《暧暧暖阳花作雨》 第一章 夜探 农历7月15日清晨4点半,细雨像往常一样轻轻地拍打着大友早食店门前的窄巷,雨水渐渐填满了无数个豆粒大小的坑洼,地面湿漉漉的,使梧桐树的倒影也清晰可见。 喀喇喇一阵金属拉扯的声响撕破了雨天的宁静,大友早食店的老板王大友刚刚从房内拉起卷帘门,还没来得急挂上“正在营业”的牌子,就有几位黑衣客走了进来。 很快,窄巷里所有的早食店都陆陆续开门营业,身穿黑衣的客人们乱糟糟的挤进各个店里,他们有的相互是熟人,有的却从未谋面,有的是扶木镇本地人,有的则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连夜赶过来的。 大约一个小时后,黑衣客人们才又陆续回到窄巷,撑起他们黑色的伞,朝着东边的路口走去。 王大友也换了件黑色的衣服,他把店门一关,不再等待那些快要起床出来吃早饭的漂亮游客,匆匆加入了黑衣人的队伍。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加入,黑色的西服,黑色的长裙,黑色的卫衣,黑色的夹克,黑色的伞…… 几百把伞静静地穿过一条条窄巷,穿过一棵棵梧桐,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了下来。宅院大门紧闭,可是并没有人上前敲门,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希望这扇门永远也不会打开。 然而,希望就像池塘里的水泡,突然嘭地一下幻灭了。5点30分,宅院的电子门在人们的注视下缓缓打开。 一个黑衣少年怀抱着一副黑白相片走了出来,六个同样身穿黑衣的健壮男子扛着一具黑色的棺木步履沉重地走出宅院。后面紧跟着几个早已泣不成声的人。 这几个人并没有打伞,任凭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泪。他们和棺木的主人乌平东一样,都是王大友熟悉的人。 乌平东的老母亲在儿媳妇的搀扶下,向来客们微微点头表示谢意。而乌平东的弟弟、弟媳、大儿子和侄女则向着四方来客深深地鞠着躬。 七个人,没错,加上怀抱遗像的少年,正好是七个人。前几天还在灵堂上哭成个泪人的墨芯,今天怎么没来送送老乌呢?王大友心里滴咕着,虽说墨芯是老乌在外面包养的情妇,可毕竟也给乌家生了一个儿子啊。她今天怎么没来呢? 王大友的目光开始在人群里寻找墨芯的身影,可是来客实在是太多了,又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打着黑色的伞。也许,她就藏在某一把黑伞下面吧。王大友放弃了寻找。 人们目送着那具沉载着乌平东身躯的棺木上了灵车,目送着灵车在细雨朦胧中远远地驶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乌平东的骨灰后来被埋葬在西郊公墓,据守灵人老崔讲,他经常会在墓前看到一束鲜艳的凤尾花。 是谁放的呢? 说法可多了。 有的说,乌平东生前喜爱凤尾花,花是他的家人放的,这个说法很快被乌平东的侄女否定了,她信誓旦旦地说,乌平东生前只爱发财树和铜钱草,像凤尾花如此矫情的品种,乌家素来是不养的。 有的说,风尾花是乌平东和墨芯的定情信物,花是墨芯放的,这个说法信的人比较多,可是每当有人问墨芯是什么时候放的?又没有人说得上来。 总之,凤尾花的事是一个谜,乌家人忙得争夺财产,自然无心追究,倒是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想要一探究竟。 他们三五成群地在墓地蹲守,坚持了几日,却连个花瓣也没寻着。 守墓人老崔说,这不年不节的,又不是忌日,谁没事儿干来扫墓呀。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这几个年轻人看了看日历,离最近的鬼节——寒衣节,还有一段时日,于是他们商定等到寒衣节的时候再来,不来的是小狗。 从夏末到初冬,转眼就到了寒衣节。这一天出奇的冷,天上还下起了大雾,一直过了午后雾才渐渐散去。傍晚时分,守墓人老崔刚刚把一壶好酒下肚,就听见有人敲门。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几个年轻人中唯一的女娃,公众号“扶木小报”的创办人月疏桐。 “呦,桐桐,就今儿这鬼天气,你也敢出来啊?” “呃,我这不是不想当小狗嘛。他们人都到齐了吗?”月疏桐朝屋里张望着,可是巴掌大的地儿除了老崔,没别人。 “嘿嘿,一个都没来。” “啊?” “就你一个人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那几个楞头青啊,怕是早就忘了日子了。要不你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人都到哪了?” “我刚才就想打电话来着,可是手机冻没电了,我还以为他们在您这儿烤火呢。要不,我再等等吧。” “我劝你也别等了,这么冷的天,墓地阴气又重,真不是你这女娃娃该呆的地方。” 月疏桐想了想,说:“也对,不如就不等了吧,反正我确实来过,有您老作证,至于其他人来与不来,就与我无关了,反正我月疏桐不是小狗就行啦。” 话虽如此,可月疏桐心里很不甘。她告别了老崔,并没有打算离开墓园,而是绕过老崔住的木屋,借着月光,往乌平东的墓地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还想着心事。 扶木镇是个小地方,不仅占地面积小,名气也很小。这么小的一个地方,人口素质却颇高。从平淡无奇的《地方志》上可以看出,几百年来,扶木镇既不曾有过名垂青史的人物,也未曾出现过大奸大恶之徒。平日里太平得很啊,也没什么大的新闻轶事,就连交通事故也是极其罕见的。这也是月疏桐当初选择扎根扶木镇的原因。 可是自从她创办了“扶木小报”后,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没有大新闻,“扶木小报”就登不上热搜,上不了热搜,就没有影响力。凭什么别的媒体人可以靠公众号拉投资,她月疏桐就不行?还不是因为没流量,没影响力?对,影响力才是关键!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仅靠扶木镇本地这点人口,想要带动大流量,就得有噱头。噱头从哪来?靠平日里转发的商超推广?靠配图唯美的旅游广告?还是靠江南哪哪都有的鱼虾蟹棒? 月疏桐等啊等啊,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真事:坟地惊现神秘怪事,商业大亨不可告人的秘密”,瞧瞧,瞧瞧,这标题都取好了,可是秘密却迟迟不见光日,那怎么能行? 至于月疏桐为什么想要把“扶木小报”做大做强,是出于金钱的诱惑,还是对权力的渴望?她也说不清楚。 她专心致志地走着,很快就走到了他们平常隐藏的灌木丛,架好单反相机,打开录像功能,调成夜景模式,一切准备就绪啦,就等着秘密出现。 哎,以前三五成群的人在墓地蹲守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并不觉得什么,可如今墓地四下里寂静无人,她多少有点害怕。 “子曰,不可怪力乱神”,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唯物论教导我们,世界是可知的,不存在牛鬼蛇神”,中学课本是这么说的吧?她也记不清了。她现在只想借着强大的唯物主义哲学观战胜内心的恐惧,可郁闷的是,她越想这些有的没的,就越感觉阴嗖嗖的。 突然,她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头顶掠过,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她赶快捂住了嘴,抬头仔细看,只见天上的那一弯新月,照得夜空明晃晃的,有一个小东西正扑扇着翅膀在月光下盘旋。 蝙蝠?猫头鹰?总不会是无人机吧。这东西越盘越低,形体也越来越大,就在它在即将落地的时候,突然间,它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的背影出现在乌平东的坟前。 第二章 凤尾花 月疏桐的哲学观此时有点崩塌了。如果说她眼前的不是怪力乱神,那是什么? 墓地,寒衣节,难道是…?她想象着自己正在拼命地摇着头,想要把头脑中隐隐闪现的那个字摇成粉末。她骗自己说,境由心生,只要心里不想着那个字,就不会害怕。可是,那个“鬼”字,还是不争气的从脑海里钻了出来。 她发现她的身体也不争气的打起了哆嗦,而她之所以还没有晕倒,全凭最后那一点点理智吊着。理智告诉她,无论眼前的神秘女子是人是鬼,是魔是妖,她月疏桐如果此时晕倒过去,一定会闹出动静,到时候要如何逃出升天?学校老师可没教过她啊!她开始后悔没听老崔的话,后悔学什么女强人,哎,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该有多好啊。 人在逆境,总该说几句鼓励的话吧,虽然不能说出口,想想总可以吧。此时此刻,有哪句话能抵消她心头的恐惧?她绞尽脑汁,还真榨出来一点“鸡汤”。《心经》可以,就那句,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金刚经》也可以,就那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她在心里反反复复默念着这两句禅语,渐渐地,心里舒服多了,恐惧感也没那么强了,感觉周遭的空气又能流动了,就连思维也重新活泛起来。 事后她也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她那时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逃命,而是我月疏桐一定能暴出大新闻!巨大新闻!比新型冠状病毒还大!比发现UFo还大!比我的胆子还大!唾手可及的大新闻就在眼前,一定要好好把握! 可就是离得有点远啊,听不清这鬼在说些什么。月疏桐悄悄往前凑了凑,没发出一丁点声音,终于,她听见了女子的哭声。 前来扫墓的人大多都会先哭上一鼻子,这可是祭祀的保留节目,想必鬼祭祀鬼也要走这个流程的。 这女子裹着一件深色的大兜帽斗蓬,双手把斗篷抱得紧紧的,呜呜咽咽地哭得可伤心了。似是柔肠寸断,似是心有不甘,似是受了天大的委曲,直听得月疏桐同情心泛滥。 片刻之后,女子总算哭完了,开始对着乌平东的墓碑,戚戚惨惨戚戚地“聊起天”来。 “你我生生世世,相守相伴,只因这一次的阴差阳错,你就错娶了别人。哎……直教人阴阳永隔……” 月疏桐心想,什么阴阳永隔,这唱的是哪一出啊?乌平东死了,那是雷打不动的事实。莫非,莫非这女子并不是鬼?念及于此,月疏桐胆子更大一点了。 “……我们乌鸦一族,从来都是一夫一妻的,你不肯抛妻弃子,这我理解,可你又何苦选择魂飞魄散呢?糊里糊涂地过完这一世,不好吗?” 月疏桐听着真切,什么“乌鸦一族”,难道乌平东竟不是人?乖乖,这也太劲爆了吧! “那些俗人,都说我是你的情妇,还给我们编出来一个儿子,哎……我多么希望这些都是真的呀。哎……” 哦,月疏桐心里想,原来她就是墨芯啊,听说过的,是个可怜的女人。一想到是耳根“熟悉”之人,月疏桐心里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勇气。 “我偷偷地去看了你的母亲,你的兄弟,和你的妻儿们,你别怪我。我没找他们麻烦,纵使我千恨万恨,他们始终是你此生的家人。我只是还抱有希望,想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可以传承的人,可惜啊,他们都不曾背负你我的宿命……” 月疏桐心里开始犯嘀咕。如果乌平东不是人,那他的家人也不太可能是人吧。“劲爆:隐匿在扶木的妖怪们,就在你我身边”,瞧瞧,瞧瞧,这么好的标题,一定能在扶木镇引起轰动,继而轰动全国,轰动全世界!不过,月疏桐转念又想,乌家是本地的商业巨头,而我月疏桐连本地户口都没有,如果把这段视频放到网上,恐怕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哎,可惜了辛苦拍下的视频了,见不得天日啊。她扭头看了眼单反相机的屏幕,心里很是不甘。等等,这视频! 月疏桐这才发现,单反相机的屏幕上只有乌平东的坟墓安静的伫立在那儿,屏幕里根本没有墨芯!这是怎么回事?墨芯活生生的就在她眼前啊!怎么拍不出影像?她出门前仔细检查过设备,没问题的呀。口说无凭,没有视频影像,鬼才相信她说的话。眼看这么好的新闻就此泡汤,真不甘心呀! 月疏桐这一分神,直接漏掉了墨芯的大段独白,待她回过神来再仔细听时,正好听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凤尾花! “……我时常在想,如果在你活着的时候,我能偷来这凤尾花,如果,你能早一日喝下这服神药,从此忘记这一世的姻缘,与我结成夫妻,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月疏桐心里一惊,这凤尾花竟然是神药?如果换作以前,有人对她说凤尾花是一副灵丹妙药,她打死也不会相信。可是现在她信了。只见这花红得似火,把周围照得通明,万不是凡夫俗子的花所能比拟的。也不知道这凤尾花有何妙用?一会儿等墨芯走了,不妨带回去仔细研究研究,也算不虚此行呀。 “……你我心里都明白,我现在说的也只不过是自我安慰,都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一夫一妻”的魔咒,流淌在血液里,又岂是我能够打破的呢?”说着说着,墨芯又哭了起来。 月疏桐是很反感小三的,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谁才是小三呢?是墨芯?还是乌平东的合法妻子?这又是前世今生,又是宿命,又是世间法的,她也说不清楚了。 只听墨芯带着哭腔,说道: “如今,留我一人独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罢了罢了,不如随你去吧……” 不好,她要寻短见! 墨芯摘下兜帽,脱下斗篷,着一身轻薄的古装立在寒风里,更显得楚楚可怜。只见她用手在身前狠狠地抓了一把,因为背对着月疏桐,所以月疏桐也不知她从身前哪里抽出一条银光闪亮的,像丝带一样的东西,直接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背靠着墓碑,身体瘫坐在墓前。突然,只见她猛地抬起头,似是不可思议,似是有些犹疑,她看到了藏在灌木丛中,探出脑袋正在偷听的月疏桐! 时间仿佛凝固了,气氛有点尴尬,也有一点恐慌。 终于,墨芯先开了口,语气比先前更加虚弱:“你看得见我,对吗?” 月疏桐不敢回答。 “你并非乌鸦族人,却也看的见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月疏桐假装没看见,可是她的演技一定不咋地。 只见墨芯伸出手凭空一抓,竟把月疏桐从灌木丛中抓到了她的身前,月疏桐就像是被大力士用套马杆抓住的马儿一样,徒劳地挣扎着。 “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连视频影像都没有,如果说出去,没准儿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哎……我就要魂飞魄散了,你说不说出去又能怎样呢?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丝毫察觉不到你的气息?”说话间,她收了神通,月疏桐感觉套在身上的法术被解除了,但她可没有勇气做一匹脱缰的野马。 “这,这,我,我也不知道啊。”月疏桐想起来,她刚来扶木镇的时候,也有人问过她相同的话,当时她也做过相同的回答,连标点符号都一样。 墨芯拂袖一挥,一团银光闪闪的尘雾扑在月疏桐的脸上,又很快消散了。 “原来如此”,墨芯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如此?什么意思?”月疏桐忍不住问道。 “你不知道也许是件好事呢……你看看我这一生,背负了太多的宿命,太累了……”说着,墨芯缓缓闭上了眼睛。 “喂,你不要死啊!你别吓唬我啊!”月疏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墨芯死,是出于对忠贞爱情的敬畏?还是想知道墨芯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许两者都有。 “神髓都抽出来了,没救了。只可惜……你不是我乌鸦族人……太可惜了……” 墨芯不再说话,任凭月疏桐如何摇晃她,她都不再说话。月疏桐能够感受到墨芯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顷刻间就要灰飞烟灭。 她突然想起那束凤尾花,那不是墨芯带来的神药吗? 那束凤尾花在黑夜中像是团燃烧着的火焰,月疏桐一把抓起这团“火”,就在她的手刚刚碰到凤尾花的时候,火焰像着了魔一样,突然爆发成一大团火,月疏桐在火光里消失了。 第三章 荒地 如同长时间被困在矿山井下的人突然被暴露在阳光下,强烈的阳光只在一瞬间就能刺瞎人的双眼。月疏桐突然被火光吞噬,她的眼睛瞎了。 撕心裂肺,痛的她啊啊直叫。 起初,月疏桐还能感受到眼泪像瀑布一样夺眶而出,她不知道的是,那些泪水还未到达嘴角,就已经干涸了。渐渐地,不再有眼泪流出来,只有眼睛的刺痛感在时刻提醒着她还活着。 不可思议的是,疼着疼着,似乎也就疼习惯了,月疏桐停止了嚎叫,她渐渐感受到了眼睛以外的知觉。她感觉身体像是向后倒着站在高铁上,不,是飞机上,不,是火箭上,正在以光速130万公里每秒的速度疾行。也不知“行驶”了多久,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她狠狠地撞上了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她撞在了一棵枯树的树干上。 这一撞,撞得月疏桐龇牙咧嘴,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寸寸巨痛。她并不知道,这一撞,撞得这枯树竟生出了嫩芽。 她蜷缩在坚硬的土地上,在一片黑暗中,在全身痛楚中,无助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泥土的气息渐渐有了潮湿味,渐渐有了草香味,大地也渐渐变得越来越柔软,渐渐地,她睡着了。 没有噩梦惊扰,没有噪音侵袭,睡着了也就不再感觉到疼痛,她安心的睡着,就像是睡在自家的暖床上。 就在月疏桐睡着的时候,她身下这片干旱的土地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大地变得湿润,土壤渐渐柔软,青草钻出地面,绿色好像巨大的地毯一样,以月疏桐为中心,迅速铺展开来,不一会儿就绿得看不到边际。 一棵棵小树苗争先恐后的从土里冒出头,吐出新绿的嫩芽,然后抽条,散叶,不一会儿就长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一簇簇大大小小的花朵,万紫千红,姿态万千,随意点缀在青草间,点缀在树枝上。 地势低洼处涌出清冽的甘泉,水位涨啊涨啊,不一会儿就形成了湖泊。 那些干燥的鱼卵吸饱了水分,孵出小鱼来,有些性子急的鱼儿,等不及慢慢长大,不一会儿就长成了小船一般大小。 鸟儿们最有灵性,它们最先嗅到了这里的生机,纷纷从四面八方飞来。有仙鹤,有孔雀,有朱雀,有青鸾……数也数不清楚。 鸟儿们也最是勤快,很快就把这里的好消息传遍了天地间。 落晖山距离最近,所以最先得到了消息,于是魔君派来的两个邪魔很快就赶了过来。二魔一个叫库瘴,另一个叫槽商。他们俩一到这儿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地方我三百年前来过,要啥没啥,连粒鸟屎都没有,现在咋就变得这好看了?!”槽商粗着嗓子问库瘴。 “哼,十万年前,”库瘴慢慢悠悠地说道:“老夫追随老魔君大战神族的时候,这个地方啊,哼,就是当年的战场!”他故意拖长了声调,脸上神气极了。 “嘿嘿,早就听说您老见过大世面,您和我说说呗。” “这地方啊,哼,纵横三千里,没有一滴水,寸草不生,就只有一棵大树,还是棵死哒!自盘古开天地起,就死在这儿啦!也没有一丁点儿的仙气和灵力,所以啊,这地方,哼,谁都不待见!” “那,谁也不想要这块儿地?” “要它干嘛?神族、鲛人族,还有各路的神仙,都巴不得有这块儿地横在这儿呢,好拒妖族、幽冥族和咱们魔族于千里之外,哼!咱们魔族虽然离得近,可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没油水要它干啥?” “嘿嘿,还是您老高见!” “不过,哼,将来可说不准咯。”库瘴的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神色,它接着说道:“这地方一直被叫做'荒地',谁曾想荒地如今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竟能引来如此多的神鸟神兽,依老夫看呐,不出一万年,此地定会仙气大盛!恐怕到时候啊,哼,神族和各路神仙都会跑来和咱们抢地盘呐。” “那鲛人族呢?” “你傻啊,鲛人族离了海还能活?” “嘿嘿嘿,还是您老高见。诶?那边树下好像有个人!”槽商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一指。 库瘴顺着槽商所指的方向定睛一看,果然有一个人趴在树下一动不动。 “走,过去看看。” 二魔使了法术,几步就走到了树下。只见一个年轻女子趴在地上,花草覆盖着她部分身体,似乎遍体鳞伤。 “哼,不过是个快死的凡人罢了,不用管她”,库瘴不屑一顾地说。 “那咱们回去向魔君复命吧,晚上我设宴,还望您老赏脸到舍下小酌几杯,您老可一定要来呀。” “哼,好说,好说……”二魔互说着话,很快就走远了。 过了个把时辰,从湖边走过来两个仙气飘飘的白衣少年,他们冷冷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凡人女子,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一个俊朗少年身着五彩霞衣,来到曾经的荒地,立刻便引起了骚动。鸟儿们争相凑到他的身旁,叽叽喳喳,啾啾嘎嘎地唱着歌,逗的他开怀大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和鸟儿们一同走出了森林。 “承蒙诸位一路相伴至此”,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鸟儿们更欢腾了。 “但俗话说,倦鸟归林,此时天色已晚,诸位还是请回到林子里去吧,本君还会再来看你们,诸位请回吧”。 鸟儿们最听话了,纷纷退回到林子里去了。 霞衣少年走到湖边,看着鱼儿们将夕阳映在湖水里的倒影当做玩物,从倒影的这头跳到那头,觉得很是有趣。待鱼儿们不再玩耍了,他才轻飘飘地从湖面上飞了过去。 突然,在一棵孤零零的大树上空,他看到树下趴着一个人,好像受了伤。霞衣少年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正要上前搭救,却发现这女子身上仅覆盖着些许花草,他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女子。然后轻轻地从树枝上折下一片树叶,用法术变成一袭绿色的长裙,树叶变成的长裙自行飞到女子身边,迅速为她穿戴整齐之后,霞衣少年这才转过身来。 他走到女子身旁,蹲下身子,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又赶忙抽出女子的手腕搭起了脉,心说:“不好,怎会伤得如此严重”,便抱起女子,施了个法术,匆匆忙忙离开了这片神奇的土地。 第四章 倦栖山 夕阳最后一抹霞光刚刚散去,繁星便洒满了天际,倦栖山也终于安静下来。鹏鹏最喜欢安静了。 他打扫干净院子里的鸟屎,就坐在院门前的台阶上,托着腮帮子,等君上回家。 院子里平时都很安静,也很干净,君上偶尔会救鸟儿回来医治,给院子增添点活力,但也算不上吵闹。三万年来一向如此,只有今天是个例外。 下午的时候,鸟儿们络绎不绝地飞来找君上,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让鹏鹏的心情很是烦躁。 它们说西边那片荒地如今变了样,请君上过去看看,君上就真的去了。留他一人在家,招待那些仍旧不断飞来报信的鸟儿。 鹏鹏紧说着,别在那儿拉屎,那儿也不能拉,可那些鸟儿个个都是直肠子,弄得鹏鹏很是无奈。更让鹏鹏郁闷的是,那些鸟儿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非要到君上的梧桐树上看风景。 那棵梧桐树又直又高,又茂盛,梧桐花终年盛放,味道甜甜的,可好闻了。平时都是鹏鹏在打理,金贵的很。可是那些傻鸟可不管它有多难打理,鹏鹏越是不让它们上树,它们就越是要上。 哎,鹏鹏反复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发火,不能没有耐心,他可是君上的跟班,不能丢了君上的脸面。君上的脸面算是保住了,可是君上怎么还不回来呢? 鹏鹏托着腮帮子想,那片荒地远得很,他是知道的,可是天都这么晚了,君上怎么还不回来呢?定是又和鸟儿们玩耍,耽搁了时间。鹏鹏时常在想,君上哪都好,法术又高,医术又好,心肠又好,人品又好,相貌又好,风度又好,学问又好,哪哪都好,就是玩心太重了。哎……他和君上到底谁才是孩子呢?哎…… 等得烦了他就开始数星星,看看今天是哪位星君当班。哦,原来是木得真君,他主管万物生长,看来今天凡间会大丰收呀。神仙一日,凡间一年,那些凡人能乐呵一整年了呢,真好。这样一来,凡间的那些鸟儿也能吃饱肚子了,君上一定会很开心。只要君上开心,鹏鹏就开心。 诶?君上回来了!他抱着的是什么鸟啊,怎么这么大只呀! 鹏鹏赶快起身,兴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 “君上,您总算回来了。您这次又救了只什么傻鸟回来啊?我可才把院子收拾干净利索,别让它又给弄脏了。” 君上大跨着步,语调却不紧不慢地说:“放心吧,这次不是鸟。” 鹏鹏凑上去一看,啊,是个凡人。 “君上,您怎么把个凡人给救回来了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可没有她能吃的东西。”鹏鹏心想,君上啥时候才能长大啊。 “先别问了。你赶快回一趟丹穴宫,告知父君,就说'荒地变仙林,天下恐有变'。”说话间,君上抱着那凡人已经进了院子。 “就这一句?” “就这一句。” “那我去了。”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你回来的路上呢,去一趟苍梧宫,让百尺别等我了,就说我最近都没空。” “如果他问我您为何没空,我该如何回答?” “你就说,还是那个原因。” “君上的原因就是救鸟。” “好啦,好啦,还不快去啊。” “那鹏鹏真去了。”鹏鹏张开双臂,变成一只巨大的鹏鸟,样子威风极了。他刚刚起飞,却又突然想起来还有句话要对君上讲,就又折返了回来,在半空中打着旋儿。 “对了君上,您今天没饭吃了,您都不知道今天来了多少鸟儿,他们把您的竹米都给吃光了,新的竹米明天才能长出来。” “那你吃过饭了吗?” “我吃了条鱼,哈哈。” “你吃了就行了,我不吃也没关系,快去吧。” “嗯!”鹏鹏扑扇着巨大的翅膀,向夜空飞去。 “好羡慕鹏鹏啊,永远也长不大”,霞衣少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抱着凡人女子进了屋,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榻上。 然后从箱子里找出一个流光溢彩的小药匣,里面是一颗溢彩流光的仙丹。他将那仙丹放入凡人口中。那凡人尚在昏迷,无法自行吞咽,他便用法术助其将仙丹服下。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霞衣少年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救治这个凡人。 从脉象上看,她五脏六腑俱裂,以区区凡人之躯,能活着实属奇迹。所以要先护住她的心脉,设法使五脏六腑还原。别说是凡人了,就算是大罗神仙遭受如此重伤,只要吃上一颗太上老君炼制的混元丹也能起死回生,再渡上些仙气,足够了。 她四肢百骸寸断,犹如以凡人之躯承受了雷霆万钧一般。如此天劫等级的伤势,神仙亦不多见,她一个凡人竟能坚持到现在,想必上辈子定是积德良多,连老天爷都不想让她死。所幸又让她遇上了我,我多渡她些仙气也足够了。 再有,她的眼睛似乎也遭受了重伤,这不难,渡些仙气而已。只不过,需在她恢复知觉之后再行救治,方见成效。 难的是,她的神志怕是没那么容易清醒,想要恢复知觉实在是有点太太太难了。 不过,没有什么问题是时间解决不了的,至于时间嘛,在这倦栖山上多的是。明天让鹏鹏再在院子里搭一间屋子,慢慢医,她总会醒的。 霞衣少年做了个结界,以防被人打扰。结界做好后,他便盘腿坐在塌上,扶正这凡人,开始施法,渡其仙气。 一个时辰过去了,这凡人的五脏六腑不再虚弱,怕是比原先更有力量了呢。 三个时辰过去了,新晨第一缕阳光射进窗户,竹林里的山鸡打着鸣,新的一天开始了。这凡人的四肢百骸也接好了。累得霞衣少年满头大汗。 他把凡人放倒在塌上,给她垫了个枕头,又盖了床被子,掖好被脚,这才伸了伸腰。哎呦,浑身酸痛。折腾了一晚上,仙气折损了不少,得找点竹米填填肚子了。 他收了结界,走出屋子,看到鹏鹏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堂屋的桌子旁,捧着一碗竹米就着鱼干吃。鹏鹏见他从屋里出来,就搁下了碗筷,站起身来。 “君上,那凡人救活啦?” “嗯,救活啦。” 霞衣少年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了下来,鹏鹏为他端来一碗竹米,这米是鹏鹏今早新摘来的,用醴泉煮过,格外清香。 “往日君上救鸟,也就一盏茶的工夫,那些鸟儿就又活蹦乱跳了,今日为何如此难医?” 霞衣少年装作一本正经的说:“疑难杂症,嗯,疑难杂症。对了,你今天在院里搭一个屋子,她得在这儿长住。” “哦”,鹏鹏崛起了嘴。俗话说,搭巢容易,搭屋难,鹏鹏不喜欢搭屋。 “对了,让你带的话都带到了吗?” “都带到了。” “父君可说了什么?” “鸟帝说,那荒地既已生变,便需时时留意,他已派了金乌大仙前去驻守,顺便管理荒地的鸟儿,让它们休与其它族类起争执。” “看来父君也对这荒地之事极为看重,有金乌在,我也就放心了” “鸟帝还说,日后神族难免会因荒地之事与魔族开战,我们鸟族定会与神族并肩作战,他老人家望君上能早日回宫,钻研'帝王之道',他日好统领鸟族。” 霞衣少年无奈地撇了撇嘴,言道:“父君他老人家当年倒是逍遥快活。” “还有就是……” “还有?” “君上不要着急,这次不是帝君的话,是百尺殿下。” “嗯,百尺说什么?”霞衣少年漫不经心地问道。 “百尺殿下说,他今日会来。” “咳咳咳”,听到这话,霞衣少年差点被一口米呛着,“你没说我最近没空吗?” “说了,可是百尺殿下说他新谱了一首曲子,迫不及待要奏给君上听。百尺殿下说了,他抚他的琴,君上忙君上的就好。不过他没说今日几时来。” “哎…!”霞衣少年重重的长叹一口气,说:“他啊,已经来了!” 第五章 祖琴 “哎…!百尺已经来了,可不能让他知道这院子里有个凡人。” 话音刚落,果然听见从院子里传来百尺的声音。 “翔刃!我进来了啊!哎,你别关门呀!我说翔刃啊,我……”百尺刚刚迈进屋一只脚,就被推了出去,门“喀咵”一声,关得严严实实,还加了一道结界。 “我说你这是…?”百尺一边“咵咵咵”拍着门板,一边问道: “前几日还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啊?” “我不是让鹏鹏给你带话了吗?我最近真没空陪你玩。”翔刃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这不是主动过来陪你了嘛。你开开门啊。” “不开。” “开开门嘛,就开一下,开一下嘛,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你回去吧,我过几日自会去寻你。” “哎,我说你这只凤凰也未免太无情了吧,好歹子松还在这里,给我留点面子嘛。” 跟班子松背着一个琴囊,跟在百尺殿下身侧,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再说了,都几万年的交情了,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啊,总得有个原由吧?” “原由自是有的,但是不方便说与你。” “诶,我冤不冤啊,我说你……哎,好吧,好吧”,百尺改变了主意,他停止叫门,转身走向院子中间,背对着木屋,席地而坐。 其实吧,他往日来这倦栖山,也都是在这院子里和翔刃琴瑟和鸣,实是不喜欢那封闭之所。天空和清风,阳光和雨露,百鸟和蝶蜂,才是他心之所属。 “不进去就不进去吧”,他心想,待我用琴声引你出来。一挥衣袖,施了个法术,面前便出现了一张青桐塌桌。 子松赶忙从背上解下琴囊,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古琴,又小心翼翼地将这琴放置在塌桌上。 “我用琴声陪你,也是一样的”,百尺有意说给屋里的人听。 他并不急着演奏,而是故意挑起一根琴弦。 只听一声泛音古朴苍茫,通天透地,绕梁神韵,绵长不绝。 “好琴!天上地下找不出第二张。哎呀!”翔刃突然听到卧房的塌上,那凡人女子的气息竟发生了变化。 这种细微的变化,绝不仅仅是呼吸变化,此时此刻出现,如同翻江倒海。 他赶忙进屋去看。只见塌上的女子虽尚未苏醒,却长长的舒了口气,而这口气,若不是仙气,又是什么? 他赶紧上前搭脉。 这怎么可能? 凡人若想白日登仙,尚需潜心修炼百十载,资质好的,自幼修炼,也得四五十年。再经历三道天雷天火,能侥幸活下来的,才能位列仙班。如此苛刻,一百年也不见得能出一个,难着呢。 再说了,这登仙不过是雷息时,瞬间之事。也就是说天雷停了,一瞬间脱胎换骨,或羽化成仙,或劈成焦炭,哪里有天雷都打完这许久了,人还能成仙的? 难道是因为太上老君的混元丹?不可能,绝不可能。太上老君自己下凡济世时,但凡遇上个头疼脑热之人,他为了贪图省事,也经常胡乱送人仙丹,无论神仙还是凡人,服这混元丹也都只是救命良药,顶多能延长几十年寿命罢了。他平日救治鸟儿的时候,也曾将这混元丹碾碎了喂之,实在不是什么成仙之药。 翔刃也自知,他渡仙气于这女子,只能救其性命,改变不了她的体质。可这女子如今竟已是仙体,实在匪夷所思。 翔刃在里面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百尺在外面却弹得如痴如醉,吸引了一众鸟儿围观。 琴声不断地从他指尖流出,仙音袅袅,振气提神,多听听于修炼是极有益处的。 对了,难道是因为这琴声?哎,琴是把好琴,可惜这曲子委实配不上它。翔刃心想。与其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出去看看吧。 他收了结界,走出了屋子。 “我新谱的曲子,就知道你会喜欢。”听见翔刃开门走出屋子,百尺很是得意。 “继续弹,别停。” 百尺没打算停下来,他这曲子长着呢。 他一边弹琴,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啧啧啧,好歹也是一族的太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不觉得丢人啊?” “一般。” “一般丢人?” “曲子一般”,眼见百尺就要停下来和他理论,翔刃赶紧补充道:“别停。” “一般你还不让我停,口是心非。”百尺并没有让琴声中断,他巧妙地化解了这段险些尴尬的旋律。 “新琴?” “旧的,不过是我新得的。” “哪里得的?” “我母亲的遗物。伏羲大神制的天下第一琴。”他有意要考考翔刃,同时也是为了卖弄。 “祖琴?!” “没错。” 竟然是祖琴!没想到居然传给了百尺,哎,白瞎这张琴了。 “这琴身莫非是…?” “我母亲的指甲。” “这琴头难道是…?” “没错,正是按照你祖母的模样,伏羲大神亲手刻的。.” “还有这琴弦,果真是嫘祖娘娘亲手做的冰弦?” “那是自然,你要不要上手试试?手感极佳”。百尺忍不住又开始得意起来。 上古天神不过寥寥数人,祖琴的制作竟凝聚了伏羲大神、肃仪娘娘、玄鸟娘娘和嫘祖娘娘四大上古天神之力,恐怕在这天地间,再没有其它声音如同此琴一般,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了。 翔刃闭上眼睛,一边听着通透的琴音,一边感受屋子里的气息。 他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每当琴声到达高潮处时,那女子的仙气便会提升一层,时间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绝对错不了,正是这祖琴与那女子正在发生着神奇的共鸣。 怎会如此,她究竟是谁?普通的神仙听这琴声,也仅是有益于修炼,断不能如这女子一般,竟能于睡梦中随着琴声提升修为。她,一定没那么简单。 “我没骗你吧,这是不是好东西呀?”百尺更得意了,“古琴之祖,仙音之源,天上地下,仅此一件。” “君上,君上!她醒啦!”鹏鹏突然跑出屋子,兴奋地叫着。 翔刃转身就又回屋里去了。 百尺也站起身来追了上去:“谁醒了?哎哎哎,我说你怎么不让我进去,搞了半天屋里有人啊。女人?一定是女人。哈哈。” “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翔刃反手又做了个结界,将百尺又拦在了外面。 这次,百尺倒也识趣,只说不想打扰翔刃的好事,嘿嘿笑着便离开了。 再说这月疏桐。她本是个现代凡人,为了搜集重大新闻,独自蹲守墓地,意外由凤尾花带到了荒地,又被翔刃从荒地救回到了倦栖山。此时她人虽已醒,眼睛却尚未复明,看不到窗外飞翔的仙鸟,也感觉不到身体发生的变化,更不知道,她早已经不在凡间。 第六章 苏醒 有生以来第一次,月疏桐感觉自己睡了个好觉。 这一觉,她不曾做梦,也不曾从床上掉下来,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就不该醒来的时间不太对,天好黑呀。 她眨了眨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算了,干脆直接睡到天亮吧。她又闭上了眼睛,想要再次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不远处有琴声悠悠扬扬地飘进耳朵里,曲子很好听,她很喜欢,这琴声似乎响了很久了,像是一种古乐器。她灵机一动,回头可以做个专访嘛,题目就叫“夜半琴声:扶木镇里的古音乐家”。瞧瞧,瞧瞧,这标题多么文艺,“扶木小报”偶尔走走文艺路线也不错嘛。 对了,“扶木小报”,乌平东! 月疏桐想起来了,她去过墓地,见过墨芯,还拿过那把凤尾花! 啊,一定是做梦了,不可能是真的。她的眼睛好好的,一点也不疼,她的身上也轻快得很,一点也不痛,一定是做梦,没错。可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似乎在她的脑子里扎了根,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月疏桐咬着下嘴唇,心想,是做梦吧?她心中一犹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梦了。 突然,月疏桐听见有脚步声走近,她心里一惊,家里进贼了? “你醒了!” 一个陌生男孩的声音在她旁边叫道:“得赶快告诉君上。君上,君上!”说着,男孩好像跑走了。 月疏桐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什么鬼!她伸手去摸电源开关,却“吧唧”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 哎呦,这也太奇怪了,她竟然没摸到自家的开关! 难道,这里不是她的家? 细想一下,刚才睡的那张床的确很硬,不像是她的床。被子也很香,和她平时用的洗衣液味道不一样。还有这地板,她家铺的是瓷砖,不是木地板啊! 难道说,不是做梦!墨芯,凤尾花,她的眼睛! 她赶紧摸了摸眼睛,眼睛还在,一点也不痛。就是,就是什么也看不见。她有点慌了。 很快,屋里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用很好听的声音说道:“你别乱动,你的眼睛还没好,需要什么你就和鹏鹏说,他会替你拿。” “我的眼睛,我,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月疏桐真的慌了。 “没有父母做靠山,已经活得很艰辛了,如果再没了眼睛,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活?”说着说着,月疏桐伤心的哭了起来。 这两个人把她扶回床上。 刚才那个好听的声音又说道:“你别担心,你的眼睛只是暂时看不见了,很快会好起来的。不信的话,你摸摸看,眼睛是不是一点也不疼?” 虽然刚才已经摸过了,可是月疏桐还是顺从地听了他的话,又伸手摸了一遍,是啊,一点也不疼。这人没骗她。 “我说的没错吧?” 月疏桐抹干净眼泪,说:“那,医生,我的眼睛多久能好啊?” “君上,她在说什么?”先前那个男孩的声音说。 听起来,医生叫隽尚,男孩应该是他的助理。 “许是凡间的新词儿吧”。 这人说话还挺幽默,月疏桐听他说话,心里没那么紧张了,感觉轻松了许多。 只听他继续说道:“你的眼睛多久能好,我该如何回答你呢?嗯……如果今天早上你问我的话,我会回答你,明天就能好。可是,以你现在的体质嘛,还真不好说。也许一盏茶的工夫,也许几个时辰,就看你的修为了。” “呼”,月疏桐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 “谢谢你,医生。我想…我想知道,我这是在哪家医院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里不是什么医院,这里是倦栖山,神仙住的地方。” “啊?神仙?荷荷荷,你真会开玩笑,荷荷荷。”月疏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她觉得这个人挺有趣的。 既然她的眼睛没事,多开开玩笑挺好,有助于身体康复。 于是,她也打趣着,道:“那你是哪位神仙呀?” 这次回答的却是那个助理,他严肃地说:“这位就是鸟族未来的君王,翔刃太子。” “哦,原来是翔刃太子。那么,你又是哪位大神呢?”她问那个男孩。 “我还不是大神呢,勉强算个小仙,君上叫我鹏鹏,你也可以叫我鹏鹏。” “哦,原来是鹏鹏,那鹏鹏,你一会儿给姐姐打针的时候,可不可以轻一点呀?姐姐之前疼怕了。” “何为打针?你年纪尚小,又如何做得了我姐姐了?” “哈哈哈,你真会说话。”月疏桐以为鹏鹏在夸她长相年轻,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她继续说道:“你们这里不是西医啊,那可太好了。我最怕那些手术刀啊,针头啊的,想想就害怕。不是就太好了。” 翔刃虽然听着一头雾水,但也不太当回事,毕竟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凡间变化太快了,什么新词都有可能出现。不过回头他还是得向文曲星提提意见,凡间的语言太奇怪了,该规范的必须得规范。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能据实回答”,翔刃说道。 “嗯,好的,你问吧。小女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月疏桐也学着他们的样,开始咬文嚼字起来。 “第一个问题,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这算不算是两个问题呀?” “算一个问题”。 “好吧。我叫月疏桐,是微信公众号'扶木小报'的创办人,你们救了我,我一定会在'扶木小报'上给你们写一封超长的感谢信,不过你们得先点关注才能看得见。我还会送一副锦旗到你们医院,聊表谢意。” “君上,她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我也只听得懂一句,她叫月疏桐。好了,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荒地?又是如何去的荒地?” “嗯……我不知道什么荒地,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去的,回答完毕。” 翔刃心想,她许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仇家用法术运到荒地的吧:“好吧,我换一个问法。你还记不记得在你昏迷以前,发生了什么?” “这个嘛,我说出来怕没人相信,还是别问了吧。” “怎么?不是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 “这……真是为难啊……好吧,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月疏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不过你们得发誓,绝对不告诉第四个人,我才能说。” “我答应你就是。” “那……鹏鹏,你敢发誓吗?” “君上不让鹏鹏说的话,鹏鹏从来都不说。” “那……好吧。” 于是,月疏桐把她为何会去乌平东的墓地,如何碰上的墨芯,如何被凤尾花弄瞎了双眼,以及如何感觉到自己撞碎了身体,她把所有的事都一一说了出来。 她以为翔刃会说一些“不可思议”,“莫名其妙”,“胡说八道”之类的话,可没想到,他说的却是另外四个字。 “原来如此”,翔刃说道,便不再说其它的话了。 月疏桐也不知道翔刃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不过,她现在有点后悔说出来了,这些话,任谁听了,都像是疯话吧。 她抬起头来,努力想表现出坚强,眼睛却渐渐模糊起来,似乎又要哭出来了。 “明明是你们要我说的,现在又不相信了么?”泪眼模糊的,感觉好委屈呀。 她擦干净眼泪,竟然看见,一个风采俊逸的古装男子,身穿五彩霞衣,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而他的后面,站着一个同样穿着古装的小少年。 月疏桐的眼睛看得见了! 她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又看了看他们所处的房间,这哪里是什么医院,分明是一幢古建筑。 这是什么地方? 她赶快下床,光着脚跑到屋外,一直跑到院子中间。一声鹤唳撕破空气,她抬起头仰望天空,只见院子上空群鸟飞舞。有仙鹤,有孔雀,还有很多她叫不出名字的美丽鸟儿。 “倦栖山,神仙住的地方!”她,月疏桐,穿越了! 第七章 下山 月疏桐仰望着群鸟,内心满是欢喜。群鸟却俯视着她,一只只心里面都很是不爽。 月疏桐听不懂鸟儿们叽叽喳喳的是在议论她。都说,她的伤都好了,却还赖在君上院里不走,说她伤风败俗,不知廉耻。总之,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可在月疏桐听来,那些叽叽喳喳,就是天籁之音,它们扑扇着翅膀,那就是翩翩起舞。 “这些可都是神仙啊”,她不禁说出了心里话,眼神里全都是崇敬。 “它们只是有些仙气,算不上神仙”,翔刃从屋里走了出来,说道:“我要去弄清楚乌鸦一族之事,你若是想要什么,就和鹏鹏说。” 翔刃离开院子,在竹林边缘消失了。 翔刃刚走,就有一只直肠子的鸟儿,竟瞄准月疏桐拉起屎来。 “喂,你干什么!”月疏桐气的大叫。她紧躲慢躲,还是弄脏了衣服。 “本姑娘好歹也是你们太子的客人,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哈哈”,鹏鹏从屋里走了出来,笑道: “朝你拉屎的那个啊,喜欢我家君上好久了,你若是识趣啊,就趁早下山去吧,哈哈。” “不下,不下,本姑娘偏偏不下,气死它!” “那随你,反正没几天你就成老太婆了,不出仨月就去见阎罗王咯。”鹏鹏幸灾乐祸地说道。 月疏桐心里一惊,问道:“怎么会?这里不是神仙住的地方吗?不应该长生不老吗?” “神仙当然会长生不老了,可你又不是神仙”。 鹏鹏施了个法术,帮她弄干净了身上的鸟屎,然后给她讲了两个故事。 这第一个故事呢,发生在鹏鹏两千岁的时候,那时的鹏鹏还是一只小鹏鸟呢。 有一天,鹏鹏在山下遇到了一只小狐狸,它和那只小狐狸成了好朋友,他们俩玩得可开心了。又过了几天,鹏鹏下山再去找那只小狐狸玩,可是那只小狐狸变得很老很老了,哎,它已经不能再和鹏鹏一起玩了。从那以后,鹏鹏再也不和凡间来的交朋友了。 这第二个故事呀,发生在鹏鹏五千岁的时候,那时候呢,君上从凡间救回来一只小小鸟儿。 小小鸟儿的伤养好后,君上便让鹏鹏送它下山,鹏鹏懒得去,就偷偷地把那只小小鸟儿放在了竹林里,想让它自己飞走。过了几天,鹏鹏去竹林采竹米的时候,却发现那只小小鸟儿死在了竹林里。都成渣了。君上说,那只小小鸟儿是凡间来的鸟儿,体质和他们不一样。它在仙界待过了,吸了仙气,再回凡间去是能活很久很久的,比它的兄弟姐妹们都要久,可是在仙界,它只能活几天。因为在仙界,对于神仙来说,一天就是一天,可是对于它来说,就算不到一年,也要算十个月吧。 鹏鹏说,这两个故事呢,都是鹏鹏自己的故事,他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月疏桐,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所以说,不是神仙的话,住在这里很快就会老死?”月疏桐问。 “当然咯,除非你能变成神仙,否则啊,还是尽早下山去吧。” “哎,我怎么可能变成神仙呢。”月疏桐有点心灰意冷。 “也不是不可能啊。” “怎么变?” “你和我来。” 月疏桐跟着鹏鹏走出了院子,进了竹林。只见鹏鹏一边跺着脚,一边喊着: “土地,土地,快出来!” “哎呦呦,仙童召唤,不敢不来。”只见一个地牛子般高矮胖瘦的小老头,捋着一把拖地的白胡子,从土里钻了出来。 “敢问仙童,有何吩咐?小老儿定当竭尽全力。” “这位是月疏桐,算是我家君上的客人吧,你和她说说,你是怎么成仙的。” “啊,是这件事啊。小老儿十三岁便跟着师傅修行,九十三岁就白日登仙啦。”土地公捋着又白又长的胡子,很是得意。他接着说: “虽然不及仙童这般天生天养的神仙尊贵,可是这古往今来,由凡人变成神仙的,又能有几个呀?小老儿我知足了,哈哈哈。” “好了,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那,小老儿告退。”说完,土地公毕恭毕敬地朝他们行了个礼,高高兴兴地又回土里去了。 “我也要练上七八十年,才能变成神仙吗?”月疏桐难过地问道。 “也不一定。资质好的,四十几年也是有可能的。等你成了神仙,我介绍你来这竹林当个土地婆。”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当什么土地婆,等翔刃回来后,我和他好好道完谢,就请你送我下山去吧。” 月疏桐心想,我还没美够呢,与其修炼成老太婆,然后永远一副老太婆的样子,还不如回凡间,好好保养,像白娘子一样,当个冻龄女神。 “道谢什么的,我想大可不必了。我家君上活了三万年了,不知道救活了多少只鸟儿,他不会都记得的。你若是心存感激,待他回来,我代你谢他便是。” “那样甚好。”月疏桐谢过了鹏鹏,便催促鹏鹏快点送她下山,她一分钟都不想在山上待了。鹏鹏问她何为一分钟,她只好改口说她一刻也不想待了。 她已经想好了,等回到凡间,她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打一针玻尿酸,好保住她这盛世美颜。 鹏鹏说,凡人如果没有神仙陪伴,是进不了仙界的。所以,下了山就全都忘了吧,别再想着回来了。月疏桐说,不想不想,她一点都不想上山。 他二人很快就到了山下。又走了很久,鹏鹏说:“再往前走,不出二里地,就是凡间的集市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了。这个你拿着。” 说着,鹏鹏递给月疏桐一个沉甸甸的小口袋,就转身回山上去了,还哼着歌。歌词大意是,不用搭屋,真真好。 待鹏鹏走后,月疏桐打开那个沉甸甸的小口袋,一看,哈,里面装着很多漂亮的小贝壳。 哎,鹏鹏这人真不错,还懂得送纪念品。月疏桐想,这可是仙界来的贝壳,她要好好收藏,没准儿能招财纳福,辟邪除恶,就此当个传家宝也是极好的。 又走了二里地,月疏桐果然看见了房子,古色古香的,八成是文化旅游特色小镇。她走进去一看,顿时傻了眼。 我勒个去! 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都穿着古装,男的束起头发,女的高高发髻。 月疏桐上前想借个电话,都说不知所云。月疏桐问哪有银行,都说她是脑子不正常。 月疏桐只好文邹邹地问道:“敢问,今昔是何年?” 皆云,舜帝刚刚退位,禹帝在堂也! 就这样,月疏桐在凡间流浪了几个月。花完了口袋里的贝壳,买了间房子,买了块地,买了些粮食和种子,又买了几只鸡,她打算就此踏踏实实地在古代过日子。再也不想着现代的事了。她这穿越得实在窝囊,哎,认命了。 这一天,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傍晚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月疏桐刚刚把晾晒在院子里的干果收拾进屋,就听见有人“哐哐哐”地砸门。 她打开门一看,是几个外乡人,要借宝地避避雨。 月疏桐说:“我这里不方便留宿外人,诸位还是请去别家避雨吧。” 这几个外乡人,见只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家,便打起了坏主意。不等她关上门,便硬闯了进来。 月疏桐一看,不好,这是碰到贼人啦! 第八章 虹桥 不好,这是碰到贼人啦! 这几个外乡人,个个面相狰狞,五大三粗,他们见月疏桐一个人在家,便硬闯了进来。把门一关,预行歹事。 月疏桐喊了两嗓子“救命”,可是外面的雨下得实在太大了,又电闪雷鸣的,根本没人能听到她的呼救声。 “嘿,小娘子莫要惊慌,咱们好聚才能好散呀。”一个刀疤脸的歹人色咪咪地说着,言外之意是,你若不依,我便来强。说着,就扑向月疏桐。 月疏桐转身一躲,总算没被扑着。眼看着刀疤脸又要扑将上来,急得她直跳脚。这一跳不打紧,她竟轻飘飘地跳到了她身后的桌子上。月疏桐心里着实被自己吓了一跳。 没想到我月疏桐还有这本事,想来几个月前在那倦栖山上也多少吸了点仙气,如今派上用场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早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个凡人。 “哈哈,小娘子好身手!”这几个歹人更兴奋了,他们一拥而上,围住了桌子。 哎,这上桌子容易,下桌子难啊。眼看那刀疤脸就要抱住月疏桐的腿,月疏桐霍出去了,她纵身又是一跳,这一跳竟然跃过刀疤脸的头顶,直接撞断了房梁,反作用力又将她顶了下来,她直接摔在了地上。 哎呦! 她赶快站起身,摸了摸骨头,没断。身上也不咋疼。她虽然也被自己吓到了,但是胆子却大了起来。 “哼,你们倒是过来呀!尝尝本姑娘的厉害!”她这叫一鼓作气,敲山震虎,乘胜追击,想要借着这股子神力,把那几个歹人吓倒。 那房梁既已断了,便撑不住屋顶,再加上外面雨下的太大,房子噼里啪啦的便要塌了! 木头、泥土和瓦片混和着雨水,不住地往下掉,砸得那几个贼人满屋子乱窜。眼看房子就要塌了,他们想要夺门而出。不料,月疏桐叉着腰堵住了门口。 这在当时,若换了其他女子有如此遭遇,恐怕早就被这几个歹人得逞了。可是,月疏桐来自21世纪,思想和行动上都很独立,仅凭她一个人胆敢夜探墓地,就可见一斑。如今又自认为在倦栖山上吸了仙气,就更不把这几个歹人放在眼里。 月疏桐堵住了大门,不放那几个歹人出去,那几个歹人刚刚见识了她的厉害,也不敢再硬闯。这就叫欺软怕硬! “女侠,行行好,行行好!”那刀疤脸带头求饶,几个歹人纷纷跪下来向月疏桐又是磕着头,又是赔罪,求她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月疏桐根本不吃这一套:“本姑娘省吃俭用几个月,才置办了这一屋子的家伙事儿!你们一来就全给毁了!这事儿没得谈!你们统统都得给这房子陪葬!”她气急败坏,都忘了那房梁她自己撞坏的。满脑子都想的是,若没有你们几个上门捣乱,我这房子也不能塌! 说话间,房子轰的一声果真塌了,只听见阵阵哀嚎,那几个歹人被砸得不轻,有一个还当场就断了气。 月疏桐虽然也被断壁残垣砸到了,可是她依旧叉着腰站在那里,并不觉得有多痛。只是有点心疼她这房子。哎,她本打算好好装修一番,用来养老的房子呀。 大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见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轰隆隆雷声大作。 月疏桐抬头看了看夜空,在那电闪雷鸣之际,有一个霞衣飘飘的美少年从天而降。正是翔刃! 这景象实在太美! 翔刃轻飘飘地落在月疏桐身旁,只说了一个字:“走”。 他二人并未用走的,而是携手飞了起来。 那刀疤脸从泥里爬出来,满身满脸满嘴都是泥巴和血,他正好看着月疏桐和那个美少年飞上了天空,在电闪雷鸣中消失了。他被吓得不轻,一边不住的磕着头,一边大喊大叫: “神仙饶命!” 月疏桐生平第一次不靠飞机飞行,感觉还不错。可惜雨势太大了,她被淋得够呛。她扭头看翔刃,翔刃身上却没有一丁点雨水。 “为什么雨都绕着你走?”她大声问翔刃。 “等你学了避水的法门,雨也会绕着你走。” “我又不是神仙,我学不会!” “你怎么不是神仙,你这不是会飞吗?”说着,翔刃把手一撒,月疏桐惊呆了,她从没想到翔刃会在天上松开她的手,这无异于要置她于死地。眼看着自己就要摔下去,她赶紧捂住了眼睛,不敢往下面看。 “你捂着眼睛干什么?快点跟上来啊!” 月疏桐叉开指缝,她看见下面乌漆麻黑的,偶有星星点点的烛光,而她正无依无靠的悬在半空,并未掉下去。 再看翔刃,正在她前方不远处微笑着等她。 “怎么,不敢飞吗?!” “不会飞!” “哈哈哈,你弯曲膝盖,用力蹬,就像是跳起来一样”,他话还没说完,月疏桐已经在照做了。 月疏桐一下就飞了好远,根本停不下来。原来她会飞的啊,难怪她能跳上桌子,撞坏房梁了。 翔刃追了上来,说“用意念调整方向。” “怎么调?” “伏羲八卦图会看吗?” “不会!” “那就在心里想着往左或是往右,等熟练了就能眼到,心到,飞到了。” 月疏桐就这样学会了飞,样子虽然笨拙,不如翔刃那般仙气飘飘的,但总算是学会了。这就好比是狗刨游泳和花样游泳,总有一款适合你。 她问翔刃,她什么时候成了神仙的。 翔刃说,今天早上。 月疏桐不可思议,今天早上的时候她明明在喂鸡,喂鸡也能成仙吗?她很快想到,仙界一日,地上一年。她辛辛苦苦在凡间挣扎了几个月,于仙界来说,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罢了。 翔刃说:“我医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凡人,今天早上因为某些契机,你的体质变了。至于是什么样的契机,待我弄明白了,才能告诉你。” “那么,我当了神仙,可不可以不做土地婆?” “嗯,谁说你要做土地婆了。”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 “送你拜师。” 月疏桐一头雾水。她都已经是神仙了,还拜师做甚? 翔刃说:“你总不能就这个样子在仙界混日子啊,多多少少也要学些法术傍身。” “有你教我呀。” “我就要回家了,没办法教你了。” “那,倦栖山不是你的家吗?” “是我的家,不过我要回到我父母身边了。” 月疏桐很是羡慕。她想,如果一家人都是神仙的话,能在一起生活好久呢。 “对了,你说的那两个人,乌平东和墨芯,我让金乌去查了,有消息了自会通知你。” 聊天的工夫,他们已经飞过了雷雨地带。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很圆,很亮。神奇的是,月疏桐竟然看见一道彩虹悬挂在夜空。 更神奇的是,这道彩虹上面有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驶过。 “看来你的对手要先到了!”翔刃说。 第九章 鲛人崖 玉瑶坐在马车里,正鼓着腮帮子生着闷气。她刚才看见翔刃太子和一个女子在天上飞。 这女子何许人也?为何与翔刃太子同行?又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若换了往日,玉瑶大可以借着嫦夙公主的名义,大摇大摆地到倦栖山竹林里找那土地公问问。 可现如今,她被困在马车里,抽不开身。而与她同行的,偏偏又是她的表妹——嫦夙公主。 玉瑶一边拨弄着手里的胭脂,一边暗自发愁。她偷偷看了一眼表妹,表妹仍在闭目养神,根本不知道马车刚刚经过月虹桥时,她的未婚夫正同别的女子在桥边幽会呢。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表妹对翔刃太子素来冷淡,于这桩婚事也是可有可无的。 哎,此去鲛人崖需住三千年,待她们归来时,翔刃太子与那女子怕是连孩子都生下好几个了。若是那女子也是个公主该如何是好?鸟族定将以此为由,退了与神族的婚事。到那个时候,她若想再见到翔刃太子,怕也难了,更别提妄想做个太子妃了。哎…… 她越想越偏,几乎都忘了神族与鸟族都不太可能不顾全大局,以及两族的颜面,鸟族更不可能会纳她为妃。和众多女仙一样,在玉瑶心里,她早就把自己当成翔刃的太子妃了。 “还有多久能到?” 听到表妹突然问话,玉瑶吓了一跳。她赶忙毕恭毕敬地答道:“禀公主,刚刚经过了虹桥,现还有两柱香的路程。” “嗯,知道了。”嫦夙连眼皮都懒得抬,真叫人生气。 此去鲛人崖,玉瑶本就是以仆人的身份陪同的。 她听说那片无主的荒地如今仙气大盛,天帝预言打仗是迟早的事。所以就借了鲛人族的一块地方,请了法圣天尊和元始天尊两位大神私密授业。除了在神族里挑选出来的几个青年才俊外,就只暗中告知了与神族交好的个别仙家。鸟族、神植族和鲛人族都会派人参加。 玉瑶很不理解,鲛人族远在沧海,与那荒地相距甚远,为何也要掺和此事?她更不理解,鸟族为何不让翔刃太子参加?若她玉瑶是太子妃,是不是也就不用遭这等罪了? 哎呀。玉瑶觉得手上黏糊糊的,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她想得太过出神,竟把那盒胭脂弄得满手都是。她赶忙用手帕擦拭,擦的时候她又在想,若当了太子妃,这等粗活自有下人干了。哎…… 玉瑶掀开窗帘往外看,哦,眼看就要到鲛人崖了,她摇醒嫦夙,轻声禀告: “公主,前面就是鲛人崖了,是否让奴婢伺候公主更衣?” “嗯。” 哎,我若是太子妃就好了。她一边给嫦夙更衣,一边又在胡思乱想。 月疏桐自从学会了飞,就对飞行之道着了迷。可翔刃说,光会飞是当不好神仙的。 况且,月疏桐飞得实在是太慢了,竟能把三炷香的路程,用了两天才飞到。这事如果传出去的话,怕是会成为仙界笑谈了。 月疏桐之前见过倦栖山竹林里的土地公,她本以为成了仙就应该很知足了,可如今听翔刃如此说她,她心里很不服气。 翔刃说,神仙的种类有很多,总的来说只有两大类。一类是天生天养的神仙,因为受到上天眷顾,最先到了仙界,所以就成了定规矩的神仙,地位自然更尊崇一些。另一类是修炼出来的神仙,受尽世间磨难,百磨成仙,因为初来乍到,不懂得仙界的规矩,所以自认为低人一等,其实是无稽之谈。 翔刃说,天生的也好,修炼的也罢,若没有法术傍身,都无法在仙界立足。神仙嘛,活得久了,就很难靠年龄来排辈分。除非是自己家正儿八经的长辈,否则大家都得凭本事说话,谁的能耐大,谁就是老大。 翔刃还说,神仙或早或晚都会经历天劫,勤于修炼的,才能活到最后,身归混沌。不好好修炼的,怕是连一次天劫都承受不住,就此灰飞烟灭。 反正,翔刃说了很多话,月疏桐都尽量记下了,可是很快,她就记不住那么多了。 他们飞过一片海域,有几只海鸥飞到翔刃身旁,“喂呦喂呦”地说了半天的话。 不一会儿,就看见海面上飘着的一块巨大的礁石,勉强算是个岛。等飞近了再看,只见岛上怪石嶙峋,惊涛拍岸,实是个不毛之地。 “就是这里了”,说着,翔刃率先着了陆。 月疏桐紧跟着,也降落到了岛上。 “这是哪啊?”月疏桐左顾右盼,实是不知这地方怎么会有神仙。 “鲛人崖,天帝向鲛人族借的地方。一会儿进去了,要记得先拜见两位天尊,若他们问起你的身世,只说是丹穴宫的人,有我在,其余的自不必多说。” “那日后他们要是问起我在丹穴宫都做些什么,我该怎么回答?” “两位天尊是何等身份,自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其他有身份的,都只管自家的事,也不会多问。而没身份的,多是些仆人、跟班,你大可不必理会他们。” “哦。那……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来这里又不是来坐牢的,你若中途不想修炼了,就告诉这岸上的鸟儿,它们自会传话给我。我接到消息后,会派人前来接你。但你若想将来在仙界出人头地,不想受天劫枉死,就只管潜心修炼,旁的无需多想,待你出师之日,我自会前来接你。” 翔刃虽没有明说,但月疏桐却听得明明白白,意思是说,她会在这里待很久很久。 月疏桐跟在翔刃身后,他们一直走到岛的中间,只见这岛竟不知被什么利器劈成了两半,远看是一块礁石,实则是两块断崖对接而成,中间还留了一道一丈多宽的缝隙。 月疏桐朝缝隙处往下看。只见两面崖壁上,各有巨大的石阶交错,竟一直通向海底。 翔刃说,这鲛人崖是鲛人族的圣地,若沿着石阶一直走,可以到达海底鲛人族居住的地方。但天帝只借了崖壁上的洞穴,足够二位天尊传道授业了。 月疏桐别的本事尚且不会,这飞行技能在这两日里着实精进了不少,她跟在翔刃后面,左一跳,右一跳,很快就到了一处平台。这平台嵌在一面崖壁上,着实隐蔽,若不是来到近处,万万发现不了。 他二人踏上平台,向前走了几步便豁然开朗。只见四面环山,重峦叠嶂,上有蓝天白云,下有碧波荡漾。亭台楼阁山间有,花红柳绿湖边长。不是仙境,又是什么? 忽闻琴声悠扬,似是从山间传来的。月疏桐隐约觉得这曲子好生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突然,那琴声戛然而止。 只见,从山间轻飘飘飞下来两个人影,快到近处时,翔刃高呼道: “百尺!我在这里!” 第十章 拜师 从山腰处飞过来的两个人,正是百尺和子松。 只见他二人的衣衫,一个淡紫,一个翠绿,从湖面上轻轻飞过,引得那湖里的鱼儿争相跳出水面来瞧新鲜,鱼儿们此起彼伏,好生雅趣。 月疏桐觉得新奇:“怎么这里的鱼儿都是淡水鱼呢?” “淡水鱼?哦,你的意思莫非是说,这些鱼都不是海里的鱼,对吗?” 月疏桐点点头。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并非凡间俗物,而是由二位天尊依着天庭瑶池的模样镜化来的。” “镜化?”月疏桐不知这“镜”字究竟是哪个字,所以有点懵。 “他的意思是说”,百尺飞到了他们身旁:“这里除了神仙以外,没有一样东西是真的,都是用法术变出来的。” “百尺君所言极是”翔刃说。 “我听说此次修行的名单上并没有你的名字,难不成你想我了,专程来看我的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这是月疏桐,我丹穴宫推荐来的。” “哦~我就说嘛”,百尺故意拖长了声调,转而对着月疏桐行了一个礼,说:“疏桐姑娘有礼。” “百尺君有礼。” “哈哈哈。”百尺和翔刃都笑了起来。 月疏桐问道:“有何不妥?” 翔刃说:“并无不妥,只是别人都叫他百尺殿下,同辈中也只有你我才这样称呼他。” “倒是本姑娘唐突了。”月疏桐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了。 “百尺是自己人,不妨事的”。翔刃又转向百尺,说道: “月疏桐虽是我丹穴宫推荐来的,但并非我宫中之人,此事不可与外人道也。再有,她初登仙位,于法术一窍不通,所以,有劳百尺君了。” 说着,翔刃恭恭敬敬地向百尺行了个礼,意思是说,反正我把人交给你了,你得负责照顾好她。 “既是初登仙位,自然并非天生天养的神仙,凡人修炼何其难也,疏桐姑娘又怎么不会法术呢?” “此事说来话长,其中一些关窍我也尚不清楚,只能猜测她之所以成仙,或许与你有关”,说着,翔刃又行了个礼。 “没搞错吧,我们可是初次见面。” “那日你带着祖琴来寻我,你可还记得?” “哦~那日在你屋里的,就是她啊”,百尺想起了那日他被翔刃两次拒之门外。 “我猜测,她正是听了你那日的琴声,才成的仙。” “真的吗?怪不得我刚听那琴声就觉得耳熟”,月疏桐满脸的不可思议。 “玩笑了,玩笑了”,百尺与翔刃嬉笑惯了,却并不当真。 听他如此说,月疏桐也以为翔刃在开玩笑。 “对了,鹏鹏没与你们同来吗?” “他啊,正面壁思过呢。” “这次又是为何啊?” “自是他又顽皮捣蛋,偷懒耍滑了。” 那日,翔刃去荒地找金乌大仙问询乌平东与墨芯的事,又听说天帝请了两位天尊私密授业,便回到丹穴宫,安排月疏桐进了名单。待他回到倦栖山时,鹏鹏正开开心心的烹鱼吃,他问鹏鹏月疏桐何在,鹏鹏却说他已经将月疏桐送下山了,所以不用给她搭屋了。哎…… “哎,我还想着鹏鹏若是来了,能与子松做个伴,他二人回去的路上也不至于烦闷了。” “哦?此话怎讲?” “神族的那几位啊,各自带了一马车的随从、细软,二位天尊一生气,就全都给撵走了,也连累了我和鲛人族的那两位。” “如此甚好。是该让你们这些大罗神仙也尝试一下人间疾苦,妙哉,妙哉。” 二人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本想弹首曲子送送子松。既然你来了,何不共奏一曲?” “也好,我也正有此意”。 说着,翔刃一挥衣袖,变出两张席子、两张塌桌,又变出一张很奇怪的琴,放在其中一张桌子上。 只见这张琴,体积又大,琴弦又多,月疏桐却是第一次见。 他二人便在席子上坐了,子松将祖琴摆放在百尺面前的桌子上。 “哎!”百尺叹了口气,对子松说: “你若不在,这琴怕是得我亲自背了。” “哦?”翔刃说:“莫非此琴不能放进袖子里?” 他们做神仙的,常常将物件儿变得极小,方便携带。 “自是不能啊,伏羲大神的法术,难破的很啊。” “要不,你我换换?我这张锦瑟,虽不及你那祖琴贵重,却也是极其难得的一件宝贝。关键啊,它能变小。” “啧啧啧,不换。” 他二人又玩笑了几句,便开始了琴瑟和鸣。 这古琴与锦瑟最是般配,都是伏羲大神创造的。相传,伏羲大神亲手做了天地间第一张古琴,和第一张锦瑟,都是用百尺的母亲——肃仪娘娘的指甲做成的。这祖琴,如今归了百尺,可那祖瑟却不知所踪,实是仙界的一大憾事。 一曲弹毕,这山腰处已聚集了很多人。他们纷纷鼓掌喝彩,都说此曲之悦耳,纵是神仙一生,也难得几回闻。 “妙啊,妙啊,敢问百尺殿下,此琴莫不是伏羲大神亲制的祖琴?” 翔刃和百尺一看,说话的正是元始天尊本人,他二人赶忙站起身来行礼。 百尺回答说:“回天尊,正是祖琴。” “啊!本道不才,年少时也曾听过肃仪娘娘亲抚此琴,如今再闻,恍如隔世啊。”元始天尊感慨万千,他仿佛还沉浸在那段琴声里。 一个白衣少年突然走进人群,向元始天尊行礼,说: “启禀天尊,法圣天尊派弟子传话,说殿内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 “好,好,好。诸位,请随本道同去。” 待众人转身离去,百尺又向子松交代了几句,说了几句离别的话,这才追上众人,一同进了大殿。 进了大殿后,众人按照亲疏关系,自然分成了三队站着。 百尺悄声向月疏桐介绍说,那五个穿白衣的,都是神族的人,分别是锣狄、佑戥、裕郗、斗邦,和舟衡。 “神族还有一位女仙是天帝的女儿,叫嫦夙,不过,你可千万别直接叫她的名讳。她这人高傲的很,无论何时,你都得叫她'嫦夙公主',不然会很麻烦。” “那,这个嫦夙公主怎么不在这里呢?” “两位天尊把她的随从都撵走了,只让她留下了几件必须品,她面子上挂不住,定是在努力打扮,想要挽回她公主的尊严。话说起来,她还是翔刃未来的太子妃呢。” “啊?”月疏桐多多少少有些许失望,不过震惊的成分更多。 “不过啊,以嫦夙的性格,自是瞧不上翔刃的,她啊,只瞧得上她自己。” 翔刃一直不开口,任凭百尺随便议论他和嫦夙的婚事。想必此事也人尽皆知,他自是多说无益。 百尺又说,那边那两个相貌极其英俊的,一个是鲛人族的二皇子寒汐,另一个则是二皇子的亲娘舅沥川,别看年纪小,辈分却挺大。 “他二人真的是鲛人族吗?相貌也太出众了吧?”月疏桐不禁犯起了花痴。 “你仔细看他们的耳朵。” 月疏桐眯起眼睛,仔细一看,乖乖,这鲛人族的耳朵下面,竟然有鱼鳃。 “啊,他们该不会用腮呼吸吧?” 百尺说,鲛人族只有在海里的时候才会用腮呼气,若在岸上,他们也和神仙一样,用鼻子呼气。 “说了这么多,那你又是什么身份?” “他啊”,说话的,是一位穿着华贵,神态傲慢的女子,正从他们身前经过,只听她说:“是神植族里最轻闲的三殿下,最喜欢招蜂引蝶的花梧桐。” 这女子正是嫦夙,她冷冷地看了一眼翔刃和月疏桐,就走到神族的队伍里去了。 “你别听她瞎说啊,虽说我的真身是棵梧桐树,但我绝对不花心。” 月疏桐这才知道,原来百尺是一棵树,和她月疏桐的名字一样,也是一棵梧桐树。原来,树也能成仙。 很快,拜师开始了。 翔刃因为是客人,所以站在一旁观礼。 而众人则是向法圣天尊和元始天尊一一行弟子礼。两位天尊又给众弟子变换了统一的衣衫,才算礼成。 只见这衣衫,都是一样的白衫、白袜、白鞋,就连头上的发饰也都是白色的,只是男仙的是白冠,中间镶了一颗白色的珍珠,女仙则是一枝简简单单的白簪,簪头也镶了一颗珍珠。 月疏桐看见嫦夙嫌弃的看着身上的衣衫,似乎很不高兴。 二位天尊又将众弟子五五分组。将嫦夙同佑戥、斗邦、舟衡,以及鲛人族二皇寒汐分成了一组,由法圣天尊亲自传授法术;将百尺和锣狄、裕郗、月疏桐,以及沥川,分到了另一组,由元始天尊亲自传授。 并宣布,为了激励大家,三个月后,二组就要经历第一场比试,成绩最好的那一组,可以得到一件法器,赤焰箫! 第十一章 桃子 就剩三天了,这蟠桃会到底该怎么办? 天帝在天书阁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他一想到蟠桃会近在眼前,就觉得心烦意乱。 到底杀是不杀?若真杀了,要如何瞒得住这世上的神仙?若是不杀,总觉得日后定会成为心腹大患!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哎……这叫本君如何是好! “启禀帝君,蟠桃园的土地来报,说那棵树又在叫了!”天庭卫队统领纲钊又来说这事,这是今天第三次了。 “知道了。”天帝摆摆手,让纲钊先下去,他还要再好好想想。 哎,各路神仙都知道,今年的蟠桃会上,定是要吃这树上的果子的,可这棵该死的树!偏偏在这个时候成仙了! 从上古时期开始,但凡成了仙的草木,就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都心甘情愿为苍梧宫马首是瞻,连我天庭的草木也靠不住! 先是出了个丹穴宫,让天底下的鸟儿都成了他们的眼线,好不容易,神族靠着两族联姻,才哄的鸟帝下令,禁止神鸟到天庭栖息。我天庭已经没了神鸟,难道还要把所有的仙草神木都铲除干净吗?若真到了那种地步,这天庭怕是不久就会变得和那荒地一样,毫无仙气! 还有那片荒地,好端端的,怎么就活了?莫不是苍梧宫和丹穴宫要联手挑起我神族与魔族争斗,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不,就算他们有那个心,恐怕也没有那个本事!荒地上的那棵死树,从盘古大神开辟天地时起,就已经死了。天底下又有谁能让这枯木逢春? “启禀帝君,服侍嫦夙公主去鲛人崖的人回来了。”纲钊进来禀报。 她们怎么回来了! “让那个……”天帝沉吟了一下,他似乎拿捏不准名字,这天庭里的女仙实在太多了:“让玉瑶过来回话。” “是,帝君”。 玉瑶一踏入天书阁,就害怕地跪在地上不停的叩头。 “奴婢没能留在公主身边,辜负了帝君的嘱托,奴婢该死。” “你的确该死,让你过去陪着嫦夙,是让你看住她,别让她再去招惹那个百尺!你倒好!去了一天就给人撵回来了!” “帝君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只怪那两位天尊容不得奴婢等人!” “哼!二位天尊何等身份,若不是你们太过张扬,违了道家的本意,又何至于被人撵了回来!” “奴婢知道错了!” “这件事先给你记下。本君问你,丹穴宫临时改换的那个人,你可见了?” “奴婢没有见到,奴婢回来的时候,那人尚未到鲛人崖。” “哼,半点用处都没有!亏你还是嫦夙的表姐!本君罚你去凡间历劫三个月,自己到司命那儿领罚去吧!” “是!奴婢告退!” 明天一早,玉瑶被贬的事一定会传到鲛人崖,本君就是要让嫦夙知道,本君绝不容许她与那个百尺再生事端。 还有那丹穴宫,原本定的是二公主炽羽去修炼,不知为何,竟临时换了人!这个月疏桐,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竟查不出她的底细。实在不知道丹穴宫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次能请来二位天尊私密授业,本就是为了日后夺取荒地,给我神族储备人才。若不是借了鲛人族的地方,断不可能给他们两个名额。他鲛人族却蹬鼻子上脸!竟然派了最受宠的寒汐,和法术最强的沥川!尤其是那个沥川,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实在是个威胁! 那神植族倒是识趣,派了个闲人过去,可偏偏是苍梧宫里最闲的那个百尺!真是叫人生气! 一想起百尺和嫦夙会一起在鲛人崖修炼三千年,天帝就气不打一出来。 正好这时纲钊又来报:“启禀帝君,蟠桃园土地来报,那棵树又在叫了。” “杀了!杀了!你亲自动手,此事保密!决不能让外人知道!” 月疏桐很不理解,此次拜师,其它仙族都有皇室成员参加,可以说是个名副其实的上流社会俱乐部,可为什么只有丹穴宫不派个皇子、公主之类的人进来呢? 翔刃说,丹穴宫本来就只有一个名额,若是真派了个公主或皇子,就没有月疏桐啥事儿了。 翔刃领着月疏桐专门去拜见元始天尊。大致交代了月疏桐此前并未修炼,不懂得一丁点儿法术,他拜托元始天尊能私底下给月疏桐开开小灶,教她一些基本的法术。 元始天尊对天帝的意思心知肚明,他想,既然丹穴宫能派一个不会法术的人来修炼,自然也是为了避嫌。如若教她一些基本的法术,日后她若闯了祸,也不至于丢了他元始天尊的脸面。于是他很爽快答应了翔刃的请求。 翔刃又带着月疏桐去找法圣天尊,将前面那些话又说了一遍,不料,法圣天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直骂得月疏桐脸上发烫。法圣天尊说,他向来主张一视同仁,所以不可能给月疏桐开小灶,至于别人怎么教她,他也管不着。 安排好了月疏桐,翔刃就去向百尺告别。他二人依依不舍了半天,离别的话说了一箩筐,一直待到晚霞满天的时候,翔刃才离开。 月疏桐和百尺站在山腰上,目送翔刃飞过那片湖,消失在出入口处,他二人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哎,翔刃一去三千载,留下百尺独一人。”百尺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着实吓坏了月疏桐。 “你是说,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三千年?!” 月疏桐此前不过是个凡人,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活过一百岁,如今有人告诉她,她要在一个地方修炼三千年,她实在接受不了。 “怎么,翔刃没告诉你吗?” “没有,他只说会待很久,没想到居然是三千年,我感觉我被骗了。” “哎,三千年而已,对于神仙来说,实在太短了。你知道吗?很多神仙为了吃一口桃子,心甘情愿地会等上一万二千年呢!” “啊?什么桃子这么好吃,竟让人等那么久?” “吃一口就能与日月同寿,你说值不值得等待?” “嗯……若是此生能有一个真心人相知相伴,纵使生命只有一天,那也是值得的。若注定孤老一生,就算与日月同寿,也生不如死。” 这话百尺却是第一次听。他看了看月疏桐,只见晚霞照在月疏桐的脸上,红扑扑的,特别的好看。 第十二章 神植 一想到今日早课的时候,元始天尊出的那道题目,月疏桐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月疏桐手里握着毛笔,有点不知所措。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翔刃敢让她这个一丁点儿法术都不会的人来这儿修炼了。敢情这里根本就是mbA总裁研修班嘛,像法术那种小儿科,课程里是没有的。 且不说月疏桐对战术一窍不通,就连这毛笔字,她也是写不来的。她别别扭扭地提起了笔杆,好不容易,才写出来别别扭扭的“月疏桐”。就这三个字,她也是咋看咋别扭。 呼,她呼了一口气,心想,还是硬笔书法容易写。诶,有了!月疏桐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要自己做炭笔! 这个主意最关键的是,树枝和火。 树枝嘛,满山都是,可是火呢?该去哪弄火呢? 厨房吗?她昨天晚上就想去厨房解解馋,可是百尺告诉他,来这里修炼的都是成年的神仙,吃不吃饭无所谓,全看食物能不能提升修为,或是看自己的嘴巴馋不馋。所以,后厨这种凡间玩意儿,在这里是没有的。想吃好吃的,就得自己想办法。 月疏桐决定先找一些树枝,火的问题回头找百尺解决。 她走出寝室,转转悠悠地走进了树林,找了一棵看上去还算顺眼的树,轻轻一跃就飞上了枝头。 呦,从这树上看风景,还真是不错,湖光山色,简直像画里的一样,只是好像缺了点什么。缺了点什么呢?月疏桐想啊想啊,对了,没有寻常山里的鸟鸣,没有五颜六色的飞鸟。听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依着瑶池镜化来的,莫非瑶池里竟是没有鸟儿的吗?月疏桐想,回头她得给翔刃提提意见,让他派一些漂亮的鸟儿到瑶池,那样才有生趣。 她挑三拣四地折下几根手指头粗细的小树枝,算是满载而归了。 月疏桐高高兴兴地抱着那一堆树枝往回走,就像是捡着了宝贝一样。一边走,还一边哼这歌: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哎呦!月疏桐没看见地上有一个小坑,不大不小正好足够把她绊倒。她怀里的树枝也撒了一地。 只见这些小树枝一落到地上,就消失不见了。急得月疏桐赶快跪在地上又挖又刨的,像极了弄丢人参果的猪八戒。 “喂!你刨啥呢?” 月疏桐抬起头一看,是那个鲛人族的沥川。 这沥川看上去和鹏鹏差不多大,长相倒是极其出众的。他从未上过天庭,听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依着天庭的瑶池镜化来的,所以特别的好奇,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总喜欢到处看看。 这不,他正在树林里溜达着,就看见月疏桐撅着屁股,在土里又是挖又是刨的,滑稽极了。 “我折了些树枝要用,可是这些树枝一掉到地上就没了!” “树枝没了很正常啊,倒是你不太正常。” “啊?我有什么不正常的?”月疏桐心想,糟了,神仙都是用法术刨土的吧!他一定看出来我不会法术了!于是她赶紧补充道: “我是觉得这点小活犯不着用法术,自己动动手还能锻炼身体,提高免疫力。” “提高免疫力,那是什么东西?” “免疫力……就是一种……法术。我们丹穴宫的独门绝技,学会了就不太容易生病了,呵呵。”月疏桐满口胡诌。 “哦?这样啊。不过你真的很奇怪哎。”沥川摸着下巴说。 “哪,哪里奇怪了啊?”月疏桐一紧张,竟然有一点结巴。莫非,他看出来我不是丹穴宫的人? “你不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镜化来的吗?” “我当然知道了,这里除了神仙是真的,别的都是假的。”月疏桐想起了她刚来这里时,百尺说过的话。 “这就更奇怪了。你明明知道这些树枝都是假的,还大费周章地找它们干什么?” “哎呀,我真蠢,一时没想起来这档子事儿。”月疏桐心里松了口气,她接着说: “那现在怎么办啊?我真的很需要树枝”,她赶快又补充一句: “只有真的树枝才能变成我想要的东西,其它用法术长出来的树枝都不行。” “这样啊。那你打算做什么啊?” “我要做一种笔,既方便携带,又方便书写,比那毛笔方便多了。” “嗯,我也不喜欢写毛笔字,我们在海里都不用毛笔的。做这种笔一定要用那种树枝吗?” “对啊,没那种树枝可不行。” “嗯,不如找百尺殿下帮帮忙吧。他们苍梧宫掌管天下草木,这种小忙他会帮的。” 哦,原来百尺他们仙族是管草木的啊。 “也好也好,那我去找百尺了,你继续逛吧。”还好没被这沥川看出破绽。 月疏桐走后,沥川自言自语说:“她居然直呼百尺殿下的名字,她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太奇怪了。” 月疏桐在百尺的寝室里找到了他。她把自己想要树枝的事告诉了百尺。 “这个简单”,说着,百尺施了个法术,只见地上竟长出了一棵小树。 月疏桐高兴得又蹦又跳。 “这个法术你可不可以教给我啊?”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不是我神植族的人,怕是一时半会儿学不会。不过,三千年足够了。” “啊?要这么久啊!” “我逗你的,你还当真了。听好了!”于是,百尺将这法术教给了月疏桐。 月疏桐按照百尺的教法,竟然一下子就种出来一棵树。 “前所未见,前所未见啊!这法术连我都不曾一学就会!我神植族里,就属我大哥哥最是聪慧,据说他当年学这法术,也用了一个多月。他若是知道你一下子就能学会,怕是绑也要把你绑回我们苍梧宫的。哈哈哈。” 月疏桐也没有想到她能学会这个植树的法门。 “那你能不能再教教我生火的法术啊?” “愿为天才效劳,不过你也知道,我的真身是棵梧桐树,最是怕火了,万一你一次两次学不会,我可有罪受了。不如你说说看你想烧什么,我替你点着了就是。” “嗯……你将那法术说给我听就行,我回去了自己试,也省得把你这儿给点着了。”她心想,若是让百尺知道了她学这法术是为了烧树,怕是百尺会生气吧。 月疏桐学会了种树,又学会了生火,回去后,不一会儿就烧出了炭笔,为了写字的时候不把手弄脏,她还用树藤将炭笔一圈圈缠绕起来。 又冥思苦想了几日,总算赶在元始天尊指定的时间交了作业。 元始天尊看着她这满纸的字,表情很是复杂。 “敢问天尊,弟子的战术可有什么不妥吗?” “战术嘛,先暂且不谈。你用的笔却很是巧妙啊,既方便携带,又易于书写,实是一项创举。” 月疏桐听了很是得意。没想到第一次交作业就受到元始天尊的夸奖,她有点沾沾自喜。 只听元始天尊接着说道: “只是有一点,为师不认识你写的字啊!” 第十三章 比试 月疏桐看着成千上万本天书,被密密麻麻的装满整栋楼的书架,她心里就暗自叫苦。她咋说也是一个媒体人,一个文艺女青年,没想到,来了这古代仙界,竟然被当成了大字不识的文盲,什么叫鸡同鸭讲,她算是明白了。 哎,这怕是有一万本吧!这么多的天书,本姑娘啥时候才能抄的完呀! 她扭头看了看旁边的沥川,只见沥川也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元始天尊罚她把这楼里的天书全都抄写一遍,写完了才准她复课。并让他们组的其余四人,每天轮班教月疏桐识字认字,沥川排第一个。 “我说你写的这些字诶,别说天上没有,就算是在凡间,我也不曾见过”,沥川看了看他拿在手里的那张纸,那正是月疏桐今天早上交给元始天尊的课业。 “这些字是你造的?”沥川皱着眉头问道。 其实呢,月疏桐写的字是20世纪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政府统一规范的简体汉字。也就是看官您正在看的这种字。这些字呢,最早也是仙界用的,只不过在当时那个年代,天上还没有创造出这种文字,月疏桐有点太超前了。 月疏桐可不想吹牛说是她发明了简体字,她反问沥川:“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本姑娘写的字,如若将来这天上人间,人人都会写本姑娘的字,就算你输了。” “好啊,赌就赌啊,反正神仙的日子长着呢。”沥川满脸的不在乎。他可不知道,几万年以后,全世界的人都在学写汉字,连神仙也不例外。 月疏桐拍了拍沥川的肩膀,一副稳操胜券的做派,她说:“好好活,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倒是眼前这些天书,才是大难题呀! 她看到每个书架上都挂着一块牌子,就指着最近的一个书架问沥川。 沥川说,这些是法术,那些是历史,那边的是天文,那边的是地理,还有那边的是攻防之术……总之是总类齐全,应有尽有。 敢情元始天尊是变着法的教她基本法术呀。她这么一想,立刻觉得自己并非在受罚,心情也轻松了很多。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亏得月疏桐之前制作了大量的炭笔,如今这些笔派上了用场。 刷刷刷,刷刷刷…… 沥川见她用这炭笔写字疾速,果真比用毛笔方便许多,很是称赞了一番。月疏桐呢,就送了几只炭笔给他。礼尚往来,沥川教她认字也就多了点耐心。如若遇到难懂的句子,沥川就亲自演示一番,所以月疏桐无论是法术,还是攻防之术,都提高得很快。 百尺自然是很用心的教她。而神族的锣狄和裕郗呢,月疏桐也送了他们一些炭笔,虽说他二人习惯了使用毛笔,但是在看到月疏桐的写字速度以后,便也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对待月疏桐的态度呢,也就不再那么傲慢了。 哎,财可通神,这话一点都不假。 于是乎,月疏桐每日白天抄书,晚上练习,日子过得不亦乐乎。转眼间就过了三个月,到了两组比试的那一天。 虽说月疏桐被罚抄书,不能上课,但这比试还是要参加的。 这一日,二位天尊做法,将这洞中的一处变了模样。瑶池美景竟连接着一片阴森森的丛林。这边是阳光明媚,青山绿水,那边却是瘴气缭绕,鬼火零星。 “为师将那法器——赤焰箫——藏在这丛林深处”,法圣天尊说道: “只要吹响此箫,丛林就会变回原样,比试就算终止。你二组中人,无论是谁先吹响此箫,都算获胜。开始吧!” 二组互相行礼后,分别进了丛林。 只见这丛林里暗无天日,所生长的植物也是奇形怪状,像极了人类的手足,干瘪瘪,血糊糊的,很是恐怖。 月疏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觉得阴森森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百尺说:“嗯,这里像是幽冥族的女鬼森林。据说,这里每一棵树的下面都活埋了凡人女子,那些凡人女子的冤魂被困在这里,无法投胎,就变成了厉鬼。厉鬼的魂魄作为养分,滋养着……” 啊啊啊! 百尺的话还没说完,月疏桐就看见有一个青面獠牙的白衣女鬼从树上突然跳到她的面前,吓得她啊啊直叫! 月疏桐出于本能,一道火术打将过去,那女鬼惨叫一声,竟然嚯的一下,就魂飞魄散了。 “哎…我话还没有说完呐,女鬼的魂魄滋养着它们的尸体,就变成了这些鬼树,所以啊,女鬼不麻烦,麻烦的是这些树!”百尺无奈地补充道。 “准备战斗!”沥川说着,摆起了攻防的架势。 百尺、裕郗和锣狄也摆出了战斗形态。 那裕郗说道:“刚才那鬼不过是长相吓人,顶多能打打凡人,你个神仙和她较什么真。” 那锣狄也抱怨道:“你若用普通法术攻她也就罢了,为何偏偏要使那三味真火!幽冥族素来不敢与神仙正面为敌,它许是过来打个招呼!如今你将它打得魂飞魄散,这丛林里的鬼树以为你是有意挑衅,它们为了自保,也定会全力应战!” 月疏桐自知闯了祸,她着急辩解说道:“我从没见过鬼!它突然出现,太可怕了!” “哎,女人啊!”那四人齐声说道。 只见这些手啊、脚啊的,全都活了过来,像水草一样舞动着四肢,而且越来越长,纷纷向他们捅了过来! 他四人上跳下串,左支右绌,尽量不被那些手脚打到,好不热闹。 月疏桐变出一把冰剑,正要挥剑,就听百尺喊道。 “疏桐!千万不要!” 月疏桐不敢不听话,她急忙收剑,不料,一只鬼手一把抓住了她的细腰,将她抓到了半空! 月疏桐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双手持剑,朝这手腕狠狠地砍将下去。一股脓液从断肢处喷将出来,月疏桐凌空飞起,险些被那脓液喷到身上。 这脓液黑得发绿,恶臭恶臭的,难闻极了。 “哎,这坏了的骨血,最是污秽!还好你没用烧的,烧焦那味道更是难闻。”百尺无奈地叹道。 月疏桐不敢再用利器,她变没了那冰剑,捂着鼻子,问道:“这里不都是用法术镜化来的吗?为什么也会如此恶臭!” “自然是二位天尊法术高明”,百尺说道:“哎,看来只好牺牲我的花花草草了。” 说着,百尺腾空飞起,向着地面撒着法术,但凡有土壤的地方都被他施了法。 一棵棵冰蓝色的火树从土壤里钻了出来,一点都不炽热。它们迅速生长,长出来巨大的花萼,就像是张开了火蓝色的大口。这些花萼与那些手脚扭打在一起,它们越长越大,越开越多,很快,每一棵鬼树都被数枝花萼团团围住。花萼紧紧围住鬼树,蓝光突然迸放,与鬼树一同灰飞烟灭了。 “百尺殿下果然名不虚传,请受沥川一拜!”说着,沥川恭恭敬敬地朝着百尺行了个礼。 裕郗、月疏桐和锣狄三人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也过来行礼。 百尺说:“诸位不必客气,咱们还是赶快寻到那件法器,尽早离开这里为好。” 百尺话音刚落,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首曲子,正是箫声! 第十四章 交易 眼看就要拿到那赤焰箫了,却被人捷足先登!嫦夙心里很是不甘。 她这一生只允许自己失败一次,而那一次她已经败给了百尺,所以,她决不允许再输第二次。 她提着剑,追着那人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洞里别无出口,那人已走投无路。 赤焰箫像个火把一样,将这山洞照得通明,洞里除了黑得发亮的水晶,看似别无他物,空气里却充斥着鬼哭狼嚎、犀利惨叫,甚是难听,而那人只是轻声说了声“嘘”,洞里面就立刻安静了。不好,那人竟是有意引她来此! “拿来。”嫦夙盯着眼前这个蒙面女子,说:“我的人就在附近,你跑不掉的。” 而且,她手里捏着一道法术,只要对方有丝毫轻举妄动,她就绝不手软。 蒙面女子却嘿嘿冷笑,赤焰箫就在她的手里,比火把还要亮。她用苍老的声音说道:“我进来这鲛人崖的时候,就连外面那两个糟老头子都未曾察觉,就凭公主你,想要从我手里抢走这赤焰箫,可能吗?” 的确,二位天尊何等人也,这老太婆定是不简单!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该招惹我。”她可是神族的公主,天帝唯一的女儿。 “这赤焰箫,我本就是要送给公主的,只不过嘛,嘿嘿,现在我改了主意”,那人停顿了一下,故意要看嫦夙作何反应,果然,嫦夙没有动手。 这人又接着说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呢?” “哼,这世上,没有人配跟我提条件。”这天底下,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如果我能助公主赢了百尺殿下呢?” 嫦夙心里一惊,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一雪前耻。 “哼,不劳你费心,本公主自会赢了那棵梧桐,”自从七百年前,她在仙音会上输给了百尺,就没再叫过他的名字。 “嘿嘿嘿,我听说百尺殿下得到了那张祖琴,如今啊,怕是连翔刃太子都赢不了他咯。” “休与我提那翔刃。” 人人都说,只有翔刃能与百尺一较高下,但翔刃因与嫦夙订有婚约,所以七百年前才故意不去赴仙音会。人人都说,翔刃此举是为了保全嫦夙的颜面,可在嫦夙看来,他与那百尺一样,都是可恶之人。 “嘿嘿嘿,倘若我知道那祖瑟的下落,公主可有兴趣?” “哼。”嫦夙显然不相信,这数十万年来,谎称知道祖瑟下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嘿嘿嘿,连赌一回的勇气都没有啊,公主就这么输不起吗?” 这话戳中了嫦夙的死穴。 “哼,说说你想要什么?” “我要月疏桐!” 什么?她要那丫头做什么! “哈哈,凭你的本事,要弄走那丫头还不容易?何必要同我做这交易呢。” “我要掳走她自然容易,但不是现在。公主只需时刻留意她,在她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时候,第一时间带她来见我,作为交换,公主就会知道祖瑟的下落。” “哦?你为何不直接把祖瑟给我,这不公平。” “嘿嘿嘿,公主难道觉得月疏桐值那个价吗?” “那丫头当然不值!哼,我答应你就是。不过,我要如何判断她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等她有那个能力的时候,公主自会知道。届时,我就在荒地恭候公主大驾。” 说着,那人将赤焰箫扔给了她。 嫦夙一把接住赤焰箫,再去看那人时,山洞里哪还有别人,只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和幽幽的鬼火。 嫦夙离开山洞,舟衡、斗邦、佑戥三人,以及鲛人族的那个寒汐,仍在洞外不远处与鬼树纠缠。 只见,从土里突然冒出来无数棵冰蓝色的火树,树上很快长出一朵朵花萼,花萼越来越多,越开越大,就像是张开了无数张火蓝色的大口。花萼紧紧围住鬼树,一道道蓝光突然迸放,竟与鬼树一同灰飞烟灭了。 哼,又是那棵梧桐干的,他处处都要抢我风头吗? 嫦夙将赤焰箫放在唇边,她要吹一首天庭的曲子,让这里人人都知道,是她嫦夙公主赢了这场比试。 这箫声一起,丛林就又变回了瑶池的模样。 “是公主!”锣狄说。 裕郗也高兴地说:“没错,这是天庭的曲子,是公主拿到了赤焰箫!” “喂!”沥川生气的冲他二人说道:“你们到底是哪边的人啊!” “哼。”他二人并不回答,但答案显而易见。 “哎,总算是结束了,我们回去吧。”百尺说道,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生气,他对月疏桐说; “疏桐姑娘果然是个天才诶,刚才那把冰剑,样式精巧,剑刃锋利,一看就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哪有,若不是我添乱,我们也不至于输了。” “赤焰箫虽好,但也别太放在心上,咱们来此本就不是为了那一两件法器,修炼才是最重要的。何况,若不是这场历练,疏桐姑娘也没有机会试试新学的法术呀。” 百尺又安慰了月疏桐几句,月疏桐心里还是很内疚,她打算回头做些好吃的给大家伙,当作赔罪。 沥川还在生裕郗和锣狄的气,那二人只说他们始终都是神族的人,那法器总归是被神族的人拿了,他们当然高兴。 这话一出口,沥川就更生气了,要知道,嫦夙那一组里,除了他亲外甥寒汐是鲛人族,其余四人都是神族的。 百尺又劝了好半天,他们三人才不再争吵。 待所有人都到齐后,元始天尊宣布了获胜组,又私下传了嫦夙使用这赤焰箫的法门。 嫦夙得了那法门后,大家伙都嚷嚷着要看这赤焰箫的厉害。 嫦夙毫不推让,她走到众人前面,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说:“就那棵梧桐树吧,看好了。” 说着,她依着新学的法门又吹了一曲,这曲子尖啸刺耳,一点都不好听。只见那箫声化作一支支燃烧的火箭,嗖嗖嗖,射向那棵梧桐树。梧桐树被点着了。 众人纷纷叫好,都说这是一件了不起的法器。 只有百尺摇着头,无奈地叹道:“哎,女人啊,惹不得,惹不得。” 可惜,这里的一切都是镜化来的,待那火灭了,梧桐树依旧安然无恙。嫦夙冷冷地看了一眼百尺,她就是要让那棵花梧桐知道,她嫦夙公主从未忘记七百年前仙音会上的事,而且,她一定会赢回来。 第十五章 绝种 青椒、玉米、西芹、胡萝卜、土豆……这些菜,月疏桐在凡间都没有见过,她没想到用百尺教的法术居然种得出来。 月疏桐把这些菜从土里拔出来,仔细抖掉上面的泥土,才放进篮子里。这篮子,是她用藤条编出来的,还垫上了漂亮的花布。 可惜啊,种不出来牛啊羊啊的,要不然晚上吃火锅也挺不错。诶?这声音……是百尺的琴声? 月疏桐站起身来仔细听。微风摇晃着枝头上的树叶,沙沙作响,潺潺流水声与琴声相互唱和,似是一场生命的赞歌。 她提起篮子,寻着琴声向林子更深处走去。 她一边走还一边想着,这片林子也真是奇怪,虽说都是镜化来的假象,但也闻得到花香草香。也听得到树叶沙沙作响。还有这树干,摸上去都和真的一样。 走了没多久,她果然看到百尺在林子里弹琴。 百尺也看见月疏桐走了过来,他似乎有一点点惊讶。但他并没有说话,而是腾出一只手,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一个禁声的动作。 月疏桐不敢说话,就站在那里看着,听着。她这才注意到,有一圈小火苗若隐若现地悬浮在半空中,正围着百尺慢慢地舞动。咦?百尺不是最怕火吗? 月疏桐正犹疑着要不要上前帮忙灭火,突然,琴声陡然拔高,那圈小火苗啪啪啪,竟长长了一大截。然后伸了个懒腰,展开了火红色的叶子,绽开火红色的花。月疏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看得真真切切,这……不是凤尾花吗?! 没错,这些花和她在乌平东坟前见到的一模一样,是她穿越前最后的记忆。 月疏桐愣在那里,篮子掉在地上,青椒、萝卜洒了一地。她想起墨芯曾经说过的话,她说,这花是她偷来的。难道说,竟是从仙界偷来的吗? 一曲终了,百尺将那些花儿收到手里,他走到月疏桐面前。 “疏桐姑娘,你没事吧!” 月疏桐缓过神来,她怔怔地看着百尺手里的花,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以为她早就忘记了。原来,那些痛,因为痛得太深,一直藏在记忆里,如今过了二百年,再被硬生生地挖了出来,竟仍是如此的痛。 月疏桐终于承受不了,她晕倒在了百尺的怀里。 “疏桐姑娘,疏桐姑娘!”百尺轻轻地摇晃着她。他不知道月疏桐为什么能走进他的结界,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晕倒。他只知道,怀里的这个女人,打从他第一次在湖边遇见,他就喜欢上了她。可是,她喜欢的是翔刃吧。 百尺常常会想,即使翔刃有婚约在身,但如果她心里装的是翔刃,又怎会再装得下他? 他施了一个法术,变出一根薄荷叶,嫩绿嫩绿的。他轻轻地将薄荷叶放在月疏桐的鼻子下面。 薄荷最是醒脑,月疏桐悠悠地醒转过来。她看见百尺焦急的神色,又发现自己竟不堪地躺在百尺的怀里。她赶忙站起身,羞得面红耳赤。 “疏桐姑娘,你还好吗?”百尺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我还好。对了百尺,那些,是凤尾花吗?” “是凤尾花,你怎么知道的呢?”百尺感到困惑,这凤尾花,怕是十几万年都不曾开过了呢。许是翔刃和她说过吧。 “说来话长。”月疏桐只对翔刃和鹏鹏说过她的事,她不确定那么离奇的过去亦或未来,还有谁会相信。 “这些花是你种出来的吗?” “嗯,你喜欢的话,送给你啊。”说着,百尺双手把花递给她。 月疏桐吓得连连往后退。 “不,不,我不要。” 百尺并不知道月疏桐对这凤尾花是又好奇,又恐惧,他以为月疏桐只是不愿意收他的花,他心里多少有点失望。 “你拿着就是了,我还可以种出很多呢。”百尺轻轻抬起月疏桐的一只手,把花放在了她的手里。 没有刺眼的光芒,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它只是一束花,一束既平凡又不凡的花。 月疏桐渐渐放下了恐惧,关于这束花,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知道答案。她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怎么问。 “嗯……百尺,这花在仙界很常见吗?” “据我所知,自从我母亲去世后,凤尾花就绝种了。” “绝种?”那她手里拿的是…… “嗯。这凤尾花本就是当年鸟帝与凤后大婚的时候,我母亲送给凤后的贺礼。因为种这花的法术是我母亲独创的,所以自她仙逝后,十几万年了,再没有人能种出这凤尾花。今日,我在此处弹琴,回想起昔日母亲常常弹奏的曲子,便想弹着试试,这才发现,原来这曲子和祖琴,便是我母亲的法术。” “原来如此,那你可知这凤尾花是一副灵丹妙药吗?” “这个……从未听说。不过,我神植族里就数我母亲的医术最是高明,许是这花真有何妙用也未尝可知。” “嗯……那……嗯……” “你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 “这花能不能让人穿越?” “穿越?何为穿越?” “穿越就是……我打个比方哦,能让人从现在回到过去,或者是从现在去到未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凤尾花的事,除了我母亲,恐怕就只有凤后知道得最多了。对了,过几日便是凤后寿辰,你若真想知道的话,兴许我能帮你问问。” “啊?你要离开这里?” “我父亲已经替我向二位天尊告了假,来这里又不是坐牢,二位天尊自是应允了。” 月疏桐推说不必麻烦百尺君,她只是随便问问。 她捡起篮子和洒落一地的蔬菜,便和百尺一起往回走。 暮色渐沉,群山沐浴在霞光里,红了叶儿,晕了草儿,也醉了百尺的心。他想就这样和她一直走下去,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月疏桐此时只想出一趟山洞,她要拜托鲛人崖的海鸥给翔刃带句话,说她已经找到了凤尾花。月疏桐并不知道,鹏鹏此时已经来到了鲛人崖。正在湖边一边捞着鱼,一边生气。 这些鱼儿用的是什么法术啊?为何我就是捞不着呢? 若不是君上有两句话要鹏鹏带给月疏桐,鹏鹏断不会大老远地飞来。若说捞鱼儿,丹穴宫里的最好捞,其次是倦栖山的。这鲛人崖里的鱼怕是都成精了,咋捞都捞不着。 鹏鹏只顾着捞鱼,差点忘了翔刃让鹏鹏给月疏桐带的两句话,这第一句是,金乌大仙已经找到了乌平东和墨芯,不过要等这两只小乌鸦长大了怕是要等好久好久,如若月疏桐在老家没什么急事,不如就好好活在当下。神仙嘛,几万年的时光很快就会过去了,若老家真有什么事情的话,到时候再去凡间解决了也就是了。 翔刃让鹏鹏带来的第二句话是,再过几日便是他母亲——凤后的寿辰,他已经替月疏桐告了假,二位天尊也应允了。 第十六章 下海 “你是说,她打算送个面具,给凤后?”沥川不解地问正在弹琴的百尺,他们坐在山洞外面的平台上,已经很久了。 洞里面亭台楼阁,艳阳高照,在洞里待的久了,险些忘记了这外面是沟沟坎坎的礁石,和波涛汹涌的大海。 “嗯,说是戴上以后,就能变得漂亮。”百尺也不太理解,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昨天晚上,月疏桐急匆匆地去找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还要用珍珠磨成粉?” “嗯,她是这么说的。” 其实,月疏桐说的是珍珠面膜,但是面膜这个词实在是太生僻了,百尺完全听不懂。所以呢,月疏桐才向他解释说,珍珠面膜就是一种用珍珠磨成粉,再加上花蜜,搅啊搅啊,做成的一种面具。这个面具呢,甭管是谁用了,都会变得皮肤水润,光彩照人。 “啧啧啧”,沥川可想象不出来凤后戴个面具,能比现在好看?要知道,凤后可是仙界最美丽的女人啊。他感慨道: “哎,能配得上凤后的珍珠,就只有我们鲛人族才有。不好!若是真让她送这珍珠面具给凤后,那我鲛人族同谋的罪行可就落实啦。这个忙我可帮不得。百尺殿下,得罪了,得罪了。”沥川匆匆忙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 “哎,别呀!”百尺停下弹琴,赶忙站起身来,劝说道: “好歹你我和她也是同窗一场,你总不忍心看着疏桐姑娘空着手就去祝寿吧?”百尺曾想让月疏桐将那凤尾花当做寿礼,凤后定会喜欢。可是月疏桐说,凤尾花只有肃仪娘娘的儿子送出去,才最有意义。 沥川想想也是,月疏桐怪是怪了点,但厨艺委实不错,这些年没少请他和寒汐吃饭,还有她做的炭笔,也着实好用得很。俗话说,得人恩果千年记,月疏桐的确待他不薄。 沥川回转过身来,说道:“那,要不你劝劝她,别送什么面具了,我姐姐那儿有颗一人高的夜明珠,很是漂亮,我去给她讨来,当做寿礼如何?” “夜明珠虽好,却不如本姑娘亲手做的面膜好。”月疏桐换了一身装束,从洞里走了出来,她正好听到沥川的话。 “这天底下的男人啊,怕是没有几个真正懂得女人的心。在女人心里,什么金银珠宝,翡翠玛瑙,都不如童颜不老,美丽动人,来得珍贵。”说着,月疏桐有意转了转她的新裙子,裙摆张开,像一朵漂亮的山茶花。 她昨晚与百尺商量过了,今早一拿到珍珠,他二人就直接去丹穴宫,所以她提前换好了衣衫。这衣衫是她用山茶花变出来的,好看极了。 “所以啊,凤后一定会喜欢本姑娘送的面膜。” “你刚才说什么?面……膜?” “就是一种面具。哎呀,说了你也不懂,等本姑娘做出来了,往你这漂亮脸蛋上一敷,你就明白了。” 沥川心里想,什么敷不敷的,月疏桐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的确不懂女人,但他懂得听话听音,月疏桐既是丹穴宫派过来的,想必和凤后熟悉得很,她既是如此说了,应该是有把握的吧。沥川可不知道月疏桐的底细,更不知道,在整个丹穴宫里,她就只认识翔刃和鹏鹏。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你们且在此稍等片刻。”沥川说着,纵身往下一跳。这么多的石阶,他左一跳,右一跳,很快就跳到了海面,速度快得惊人。 月疏桐趴在平台上往下看,只见那汹涌的海水,待沥川跳到海面时,就自动分开,露出了更多的石阶,一直通往海底。沥川没有停顿一下,就直接去了海里。过了不一会儿,那海水又自动合上了。 月疏桐看着新奇:“我没看错吧,刚才那海水是自己分开,又自己合上的,对吗?” “应该不是吧。沥川的法术高明得很,只是他平时不喜张扬,其实在整个仙界,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啊?真的假的啊”。只因沥川长得小,月疏桐就一直将他当做小弟弟,没想到人家并非青铜,而是王者。 他们俩在平台上等啊等啊,虽说有百尺弹琴,有海鸥献唱,并不觉得无聊,可足足等了三炷香的时间,也不见沥川回来。 百尺回洞里找来了寒汐,将沥川下海底的事同他说了。没想到寒汐一听就急得直跺脚。他说: “我小舅最讲信誉,他既说了稍等片刻,就一定会在片刻之内赶回来。如今过了三炷香还不见回来,定是出事了!不行,我得下去看看!”说着,寒汐就往下跳。 百尺和月疏桐也跟着他往下跳。 “这下面是我鲛人族的圣地,二位还是别跟去了。” 百尺说:“我说寒汐啊,以沥川的本事,都耽搁了这许久不见回来,怕是遇上大麻烦了。岂是你一个人下去就能解决的?” “对啊,寒汐,你就让我们去吧,再怎么说,沥川也是为了帮我才下的海,若是见不到他安然无恙,本姑娘可不干。” 寒汐很是感动。要知道,在寒汐的那个组里,就只有他并非神族中人,所以这二百年来他从未未感受过同窗之谊,若不是二位天尊、小舅和百尺、月疏桐待他很好,他怕是早就回罗绡宫了。于是他答应了带他二人同去。 他们三个人到了海面。寒汐施了一个法术,将那海水分开,露出长长的石阶,一眼望不到尽头。 月疏桐从未下过海,更不曾想象过在海里可以不沾湿衣衫。她无暇欣赏海里的风景,根本不知道这海里如今既见不到鱼儿虾儿,也见不到海狮和海豹。只有珊瑚啊,水草啊,在海水中飘摇。 百尺最是清醒,他问寒汐:“这海里平时也是这般冷清吗?” “平时自是热闹非凡,今日定是出了天大的事,竟见不到一个前来朝圣的。”寒汐脸上的表情担忧极了。 月疏桐曾听翔刃说过,这鲛人崖是鲛人族的圣地,沿着石阶一直走,可以到达鲛人族居住的地方。可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见一个鲛人。 又走了不一会儿,他们竟看到有几个鲛人和虾兵蟹将歪歪斜斜地倒在石阶上。身上伤痕累累,已经断气了。 “不好,圣地出事了!” 第十七章 圣地 乍一看到这几具尸体歪歪斜斜地倒在石阶上,月疏桐吓了一跳。 她从小生活在和平年代,从未见识过杀戮,充其量也只是在菜市场里见过杀鱼。虽说虾兵蟹将还保留着动物的一些体貌特征,但既然修炼出了人形,就不能再视之为动物了。 她心里难受极了,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怜悯,亦或许两者都有? 再往前走,尸体也越来越多,鲛人族的和虾兵蟹将的都有。从打斗痕迹来看,场面曾一度惨烈。 那是什么?月疏桐看到远处有个黑色的树影在海水里摇啊摇,大大小小的树枝搅得海水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漩涡。月疏桐虽然很好奇,但她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事,是尽快抵达圣地,救人要紧。 他们越是往下跳,那树影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大到像一座黑色的高山一般。 很快,他们抵达了一座大平台,而那棵树,就长在这个平台的正中央。大树的下面,是一个大海螺——凤凰螺,宫殿一般大小,胭脂粉嫩,流光溢彩,好看极了。 平台上兵戈相向,早已乱作一团,却不见沥川的人影。 寒汐一个箭步飞冲过去,迅速加入了战斗。只见他变出了一把晶莹剔透的鱼叉当做武器。 百尺和月疏桐也不甘示弱。百尺从肩上取下祖琴,用琴声当做武器,杀人于无形,潇洒又利落。月疏桐变出一把冰剑,这些年来她苦练剑法,技术也堪称一流。 鲛人们一看到寒汐,都欢呼起来。 “是寒汐皇子!是寒汐皇子!”鲛人们打得更起劲了。不一会儿就大获全胜。更是俘虏了不少的虾兵蟹将。 鲛人们纷纷举起鱼叉欢呼:“寒汐皇子!寒汐皇子!”欢呼声震耳欲聋。 寒汐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于是鲛人们停止了欢呼。 “你们可曾见过国舅?”寒汐问道。 一个体态威武的鲛人上前行礼,说道:“秉皇子,国舅大人追着睚眦到圣殿去了!他不许我们进殿!” “竟是睚眦,不好对付啊。”百尺自言自语。 月疏桐在天书上读到过,睚眦是神族天帝的叔父,心胸狭隘,生性凶残,二十万年前,为争帝位,曾与老天帝大战一场,兵败后就被封印在了坑泥湾。不知他是如何逃脱的?又为何要不远万里来袭击这沧海鲛人族的圣地? “你们且好生在此守候,以防再有敌人来袭。”寒汐交代完后,便和百尺、月疏桐一起进了那个大海螺。 圣殿内也是粉嫩的胭脂色,半透明的墙壁上雕刻着漂亮的壁画,用淡淡的彩色着了色,内容好像是和凤凰有关。月疏桐想,等打败了睚眦,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些画,将来可以说给翔刃听。 他们沿着螺旋道一路上行,渐渐听到了打斗声。正是睚眦和沥川打得正酣。 那睚眦,一头长长的白发,面相却极为年轻,双目炯炯有神,身穿红鳞铠甲,脚踩金色长靴,竟比那21世纪的各种男团小鲜肉还要帅气几分! 沥川与他正打得不分伯仲,忽见寒汐和百尺、月疏桐前来,他赶忙大喊一声: “你们谁也不许过来!” 寒汐正要冲上去,竟被沥川用气道顶了回来,摔倒在地上。 “小舅!”寒汐站起身来,想要再上,这一次却被百尺一把给拦住了。 百尺说:“所谓'睚眦必报',沥川不让你帮他,是怕睚眦与你结仇,惹来杀身之祸。” “可是我小舅……” 寒汐话还没说完,百尺就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放心吧。你看这睚眦,面相虽然年轻,可是年纪总归是太大了,若按辈分,连夙嫦都得叫他一声爷爷。他额头发黑,必是中毒极深,以他这把年纪能撑到现在,委实不易,若是再打下去,我敢说,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必败无疑。” 果然,又打了一会儿,那睚眦脚步踉跄,险些摔倒。他按了按太阳穴,甩甩头,想要清醒清醒,可眼前却顿时一黑,倒了下去。 沥川施了道法术,将睚眦紧紧捆住,这才过来招呼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我还没拿到珍珠呢。”沥川之前让月疏桐和百尺稍等片刻,如今却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见你迟迟不回,就去寻寒汐。寒汐猜到你可能出了事,我们就一起前来帮忙,想不到忙没帮上,却看了一场好戏,精彩,精彩啊。” 百尺说着,鼓起掌来。 “小舅,你没事吧,可有受伤?”寒汐焦急地给沥川检查身体,生怕他这个宝贝舅舅出一点差错。 “我没事。倒是这个睚眦,似乎哪里不对劲,才战了三百回合怎么就倒了?”沥川可不相信是自己打倒的睚眦,那可是上古天神,神族天帝的亲叔叔! “他中了毒。”百尺不慌不忙地说。他走到睚眦身前,蹲下来为睚眦把脉。 神植族掌管天下草木,于医理药理最是精通。百尺自幼受教于他的母亲肃仪娘娘,可谓是当今仙界的医术第一。 “奇怪,他中的毒并非一种。既有魔族的裂骨割,又有幽冥族的玄冰散,这两种毒药的剂量恰到好处,竟是同时下的。会是谁给他下的毒呢?” “能给睚眦下毒的人,有可能存在吗?”沥川可不相信有谁能给睚眦下毒,在他的心里,睚眦若不是二十万年前发动叛乱,成了仙界人人唾弃的罪人,否则他的神像一定会被年轻的神仙们争相抢夺,高高供起。 百尺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送进睚眦嘴里。然后说道: “无论如何,先保住它的性命再说。” “然后呢?该如何处置他呢?”月疏桐问道。 沥川回答说:“然后当然是弄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袭击我鲛人族的圣地,再然后嘛,把他交给神族,让天帝去处置吧。对了,汐儿,你可曾抓到俘虏?” “抓了很多。” 沥川转身对百尺说:“我族圣地遭此变故,令我族人死伤甚多,沥川斗胆,请百尺殿下为我族人疗伤,沥川在此先行谢过。” “疗伤的事自是我应该做的,你太客气了哈。” 沥川又转身对月疏桐说:“我那些族人都遍体鳞伤的,实在不适合姑娘家家的看,还请疏桐姑娘在此稍作休息,我们去去就来。” 月疏桐正有此意,于是说道:“嗯。我看这壁画不错,难得来一次,也正好欣赏欣赏。” “睚眦被我用缚灵绳锁住了,想必他就算醒来了,也动弹不得,我将他留在这里,还请姑娘放心。” “我放心得很,你们忙你们的,真不用管我。去吧,去吧。”月疏桐说道。 沥川和寒汐二人行了个礼,就出去了。百尺给月疏桐留下一瓶补气的丹药,嘱咐她一定要按时吃,这才放心出了殿去。 月疏桐呢,她高高兴兴地沿着螺旋道走到圣殿入口处,看起了壁画。只看了一小会儿,就发觉她看错了顺序,应该从右往左看。于是她飞到了圣殿顶端,重新看了起来。 这壁画简直鬼斧神工,每一处都雕刻的细致入微,着色也赏心悦目,月疏桐看得入了迷。 墙壁上刻着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她用法术将山川变成了绿色,树木茂盛极了。她为草木变出五颜六色的花。她种出来很多很多好吃的果实,有稻米,有黍子,有小麦……有白菜,有萝卜,有南瓜,有冬瓜……有西瓜,有葡萄,有苹果,有桃子……种类太多太多了,看得月疏桐直流口水。 小姐姐种出来的花花草草吸引来了一只五彩凤凰,它和小姐姐在一起玩的可开心了。它们白天一起玩耍,晚上,小姐姐就躺在凤凰的大翅膀里睡觉。 有一天,天上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渐渐形成了洪水,将大地变成了汪洋。小姐姐难过极了。她骑在凤凰背上,凤凰带着她飞呀飞,来来回回地寻找可以落脚的陆地,可是哪里都找不到。 终于,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可是,太阳离得那么远,阳光无法将海洋烤干。小姐姐难过的哭了。哭着哭着,她睡着了。 凤凰看见小姐姐哭的如此伤心,就叼下一根漂亮的羽毛,羽毛轻轻漂浮在了海面上,像艘船儿一样。 凤凰将睡着了的小姐姐轻轻地放在羽毛上,它爱抚地蹭蹭小姐姐的脸,然后转身就飞向了太阳。 它用太阳的火把自己点燃,然后朝着海洋一头扎了下去。 一半的海水都被炙热的凤凰烤干了,露出大片的陆地,而另一半依旧是海洋。可是,凤凰即将燃烧殆尽,它已经没有力气再飞了。 小姐姐醒了,她看见那只烧焦的凤凰安静地躺在她身边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渐渐变成了灰烬。小姐姐伤心的痛哭流涕。 她强忍着悲伤站了起来,用法术让大地重新生机盎然。就连海底,她也种下了一棵树。 完成了这一切,小姐姐捧起凤凰的骨灰,她要用她的生命换回凤凰重生。 凤凰从灰烬中涅盘重生了,可是小姐姐已经永远离开了,灰飞烟灭。 月疏桐完全沉浸在这个悲伤的故事里,竟哭出了声。 “哎,这壁画是骗人的,你又何必哭呢?” 咦?是谁在说话?月疏桐左顾右盼。她看见睚眦被缚灵绳捆着,挣扎着坐了起来。 第十八章 睚眦 睚眦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轻轻地向后倚着墙壁,雪白的发丝垂在地上,他微微蹙着眉头,神情落寞忧伤。 “丫头莫怕,这缚灵绳很结实”,睚眦并没有看着月疏桐,听他的语气,似乎心如止水: “我若是没有中毒,兴许能够挣脱,现在么,将死之人,束以待毙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月疏桐都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庆幸了。她不明白,刚才还在奋力拼杀的人,怎么转眼间就放弃了求生的欲望。 她以前在天书上看到过,说这睚眦长相凶猛,心胸狭隘,嗜杀成性,茹毛饮血。如今睚眦近在眼前,她却丝毫看不出他哪里长相凶猛,又哪里嗜杀成性了。她看到睚眦轻蹙蛾眉,似是伤得不轻,竟忍不住关心起来。 “很痛吗?”月疏桐问道。 睚眦合上双眸,轻轻摇了摇头。 “百尺说你中的毒是魔族的裂骨割,和幽冥族的玄冰散,他既叫的出名字,也许有办法救你呢。” 睚眦又摇了摇头,他说:“你朋友的医术很好,他刚才喂我吃的药,已经将我从鬼门关暂时拉了回来,我欠他一份恩情。但我这条命,是谁也救不了的。” 月疏桐听得出来,他似乎话里有话。究竟是他中毒太深,还是他有意寻死呢? “你知道是什么人给你下的毒吗?” 睚眦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为这壁画上的故事流泪,实在是不应该呢。大地之母并没有灰飞烟灭啊。” “大地之母是谁?难道,你是说这画上的女孩吗?”月疏桐很是吃惊,她心想,是谁给这漂亮小姐姐取了这么老气的名字啊! 睚眦睁开眼睛,说:“在这仙界,没有人不知道大地之母。” 他犹疑地看着月疏桐,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你身上的仙气很奇怪,你叫什么名字?” “月疏桐”。月疏桐不知道她身上的仙气有什么奇怪的。这些年来,从没有人对她说过,翔刃没有,百尺没有,二位天尊也没有。倒是沥川经常说他奇怪,月疏桐也曾问过沥川她哪里奇怪,可是沥川也说不上来。 “不是天生天养的神仙?” 月疏桐知道,无论是在这仙界,还是在那凡间,人们都只有名,没有姓。像她这种三个字的名字,怕是还要等上好多年才会出现。 “额,这事说来话长。”月疏桐可不想让他再追问下去了,关于她的来历,实在太过离奇,她连百尺都没有提过。她赶忙转移话题: “你能和我说说这壁画上的事吗?我以前看过好多好多的天书,可从没看到过这个故事。” 睚眦叹了口气,然后说:“也好,反正闲着无聊。” 睚眦说,在这仙界,人人都知道大地之母。天生天养的神仙在孩童时期,会当做故事来听。白日登仙的地仙,去天庭报到的时候,也会在玉郎神君普及仙界历史的时候听说。 很久很久以前,鸿蒙初辟,世间万物都处于混沌之中。盘古大神为了让女儿能有一个舒适的成长环境,就将天和地给分开了。 因为女儿平时最喜欢趴在盘古大神的背上玩耍,所以,在他死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后背变成了土地。这样,女儿只要脚踩在土地上,就如同在父亲的后背上一样。 小女孩儿最是热爱这片土地,她在土地上种出了很多很多植物,让江河湖泊里生出了鱼儿,让大地充满了生机。所以,后来的神仙们都尊称她为“大地之母”。” 就和这壁画上刻的一样,她吸引来了一只凤凰。那时候的凤凰和凡间的鸟儿没什么区别,女孩儿就教会它很多法术,助它修炼,渐渐地,这只凤凰变成了世间第一只神鸟。 后来,洪水淹没了土地,变成了一片汪洋,凤凰为了帮女孩儿夺回土地,就向盘古大神的左眼——太阳——借来了力量。可是,这股力量太过强大,又岂是一只小小的凤凰可以驾驭的呢? 凤凰死后,小女孩很是难过,她想要救活凤凰。在那之前,她还有事情要做,她要让土地重新变得生机盎然,要让海洋里也有生命,要让生命即使经历了大灾大难,也能够生生不息。做完了这些,小女孩儿用尽了毕生修为,才让凤凰在灰烬中重生。 “传说,大地之母就此灰飞烟灭了。可是……”睚眦缓了口气,他接着说: “我在坑泥湾,听到了另一个版本,说大地之母并没有死,盘古大神的右眼——月亮——庇佑着她,她总有一天会回到这片土地上。” “所以,你相信她会回来?” “她一定会回来。”睚眦又说道: “丫头,你可知我们所在何处?” “鲛人族的圣殿。” “嗯,你可知这圣殿里供奉着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月疏桐环顾四周,这圣殿里除了壁画,就只有螺旋道和大堂,别的什么也没有啊。 “亿万年来,盘古大神的右眼,月亮,将大地之母散落在天地间的神力碎片收集起来,每当月圆之夜,就借着潮汐,将这些神力运到海底,等待大地之母回来开启。这圣殿里供奉的,就是大地之母的神力!” “月亮为什么要把这股神力藏在这么难找的地方啊,万一大地之母回来了,找不到可怎么办啊?” “这就是宿命,谁也违抗不了。” “那,月亮会说话?” “不知。”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版本就是真的呢?” “凡人又怎么知道神仙是真的呢?” “嗯,有道理。”月疏桐想起数万年后有人说过的那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再次环顾四周,喃喃道:“这神力能藏在哪呢?” 这时,百尺和沥川走进殿内,打断了她的思绪。 “大神醒了”,百尺说道,他和沥川一同向睚眦行了个礼。虽说如今沦为阶下囚,但大神始终是大神,辈分却乱不得。 “嗯,我欠你一个恩情,该如何报答呢?”睚眦问百尺。 “敢问大神,这恩情一定要报答吗?”百尺似乎早已想好了他想要什么。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既是有恩,就一定要报,你尽管说吧。” “既是如此,那在下斗胆!”百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 “望睚眦大神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幕后主使说出来!” 第十九章 嘱托 据俘虏的虾兵蟹将交代,他们这帮人原本是从妖族百邪宫出逃的苦力,领头的是个螃蟹精,叫鳌锋。上个月,不知这鳌锋偷偷去见了什么人,没几日就对他们说,有人出了大价钱,雇他们去沧海走一趟。沧海是鲛人族的地盘,有几个不愿去的,当时就被鳌锋给打死了。他们自知打不过鳌锋,就只好听命于他。 直到今天早上游到这里,鳌锋才说,他们只管从一个穿红鳞铠甲的神仙手里取一样东西,回去交给上家就行了,倘若被人发现了,就把事情全都推到那个红衣神仙身上。可是,先是来了个顶厉害的小子,和那红衣神仙打的不可开交。后来,又来了三个神仙,也很厉害,竟把鳌锋给打死了。 鳌锋既然死了,他们也没必要再去栽赃那个红衣神仙,至于谁是上家,要取什么东西,他们也一概不知。 沥川、寒汐和百尺都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睚眦是何等身份,竟也是受人指使,还差点被人栽赃。那幕后之人定是极不简单。只怕还有更大的阴谋,恐对鲛人族不利。 那鳌锋已死,就只有睚眦才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虽说睚眦二十万年前是因叛乱才被封印的,但那毕竟是神族自家的事,与其他仙家并无瓜葛。无论在鲛人族的罗绡宫,还是在神植族的苍梧宫,长辈们对这睚眦的评价都很一致。都说他,有仇必报,有恩必答。他们思来想去,或许百尺仗着医他的恩情,能问出一二。 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沥川施了个法术,将睚眦身上的缚灵绳松了。但睚眦并没有起身,他额头上的黑印越来越深,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百尺、沥川和月疏桐都在等着睚眦回答。 月疏桐心里有点乱,天书上把这睚眦形容得那么坏,百尺怎敢向他索求回报呢? 再看睚眦,他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 须臾,睚眦才缓缓说道:“外面可有个叫鳌锋的螃蟹精?” “回大神,那鳌锋在混战中殁了。” 睚眦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看着月疏桐,说道;“既是如此,我有一件事想先拜托丫头。” “拜托我?”月疏桐瞪大了眼睛,她不明白,她与睚眦连认识都算不上,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睚眦为什么要拜托她?! 不只是月疏桐,就连百尺和沥川也倍感意外。 “丫头,你我虽是初识,但我思来想去,如今所能托付之人就只有你一个。我把话先说在前面,此事会有一定的危险,但却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你若答应,睚眦死而无憾。你若不允,也怪不得你。” “这……”月疏桐扭头看了看百尺,又看了看沥川。她本就是个局外人,如今突然被拉了进来,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百尺是一万个不愿意让月疏桐冒一丁点风险,于是他向睚眦行礼道:“敢问大神,此事可与那幕后主使有关?” “关系重大。” “既是与那幕后之人有关,疏桐姑娘怕是担当不了,在下愿意领下这份差事。” 沥川是个明事理之人,他也对睚眦说道:“既是我鲛人族之事,则不必假手于他人。大神尽管托付于我便是。” “哎……”睚眦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你二人并非合适人选,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也断不会让丫头冒险。实在是另有苦衷。” 月疏桐见睚眦说的情真意切,又见百尺和沥川都如此仗义,她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又被激发了出来。她回想起在二十一世纪,墨芯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她这一生背负了太多的宿命。 宿命,难道碌碌无为地在仙界混日子,就是她月疏桐的宿命吗?上天既然安排她穿越到这古代仙界,她为什么不能让自己活得精彩一点呢?她本就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当年在扶木镇,她敢为了上新闻热搜,深夜去墓地冒险,如今她多多少少也会了一点法术,难道还不如当初有胆量了吗?念及于此,她下定了决心。 “本姑娘答应你就是。” “此话当真?”睚眦喜出望外。 百尺却急了:“疏桐姑娘万万不可,此事决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 月疏桐对百尺微微一笑,说:“百尺君不必担心,既是非我不可,这或许就是本姑娘的宿命。” 百尺知道,月疏桐既心意已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定要去的,百尺也打定主意,就算是火海刀山,他也要护她周全! 月疏桐转身对睚眦说道:“本姑娘愿对苍天发誓,定将竭尽所能!” “好。作为回报,我愿将毕生修为全部渡化给你,你有了我二十七万年的修为,在这仙界,恐怕没有几个人会是你的对手。只要不中那人圈套,想必也不会有多凶险。” 睚眦早已想好,如果月疏桐肯答应,他就会把修为全都渡化给她。他之所以现在才说,就是不希望她是为了得到修为才答应此事。那样的承诺是靠不住的。 月疏桐说:“本姑娘不要你的修为,你留着兴许还能把你体内的剧毒化掉呢。” “来不及了,中毒太深,活不了的。我与你的事稍后再说,现在,我要报答这位的恩情了”。 睚眦扭头看向百尺,说道: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事。” 原来,睚眦早在五万年前,就被人偷偷放了出来。放他之人是谁,他不能说,而且那人也已死去多年了。 为了不被神族发现,睚眦五万年来一直藏在凡间,凡间乱糟糟的,藏人最是方便。 直到前几日,那个叫鳌锋的螃蟹精突然去凡间找到了他。说是有人让鳌锋给他带句话:他故人的孩子已于二百年前被人下毒,如今只有下毒之人才有办法救那孩子,就算是神植族也无计可施。 下毒之人说,若睚眦想救这孩子性命,就要在本月仙界月圆之日,将一样东西交给鳌锋,鳌锋会把这件东西带去转交给那下毒之人。到时候,这孩子也就有救了。 因为睚眦向来有仇必报,所以,那人托鳌锋带来了两颗毒药,吃了必死无疑,但那人承诺,只要睚眦吃了毒药,他拿到东西后定会救那孩子。 “那下毒之人是谁?” “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我之所以能被故人从封印之地解救出来,而不被神族察觉,也是因为故人去下毒之人那里求了一道法术。” 沥川喃喃说道:“手段如此高明,竟能瞒得过天庭,此人到底是谁呢。” 睚眦说:“我虽不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却也有办法找到他。” 第二十章 巨月 睚眦说:“想要找到下毒之人虽不容易,但若是要让那人自己送上门来,却容易得多。” 百尺恍然大悟:“大神是指那件东西?” “没错,只要还没拿到那件东西,他一定不会罢休。” 沥川不解:“他想要什么?” “一颗夜明珠,一颗一人高的夜明珠。” “原来如此,难怪螃蟹精要带这许多人来。那颗夜明珠早先的确是在圣地的,月前才被移到罗绡宫,当做宫里的装饰用了。” 月疏桐回想起来,今早在鲛人崖,沥川还想讨这夜明珠给月疏桐当做送给凤后的寿礼呢,想不到她月疏桐不稀罕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是个宝贝。 沥川说:“若是用这夜明珠能换回您故人孩子的性命,我罗绡宫愿意献出这颗珠子。”沥川在鲛人族的地位极高,他完全可以替海皇许下这个承诺。 百尺说:“只怕那人太过谨慎,不敢来收这份大礼,反而耽误了救人。” 月疏桐有个主意:“那我们就把夜明珠在罗绡宫的事放出风去,引那人来取,就算他不来,他也会派个人来。到时候我们顺藤摸瓜,照样能找得到他。” 百尺反问道:“若他迟迟不肯动手呢?这未免太被动了。而且,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那人既然早在二百年前就开始盘算,却为何要一直耐着性子等到今日?” 对啊,他为什么会等到现在呢?本月十五月圆之日,连日子都定好了? 过了一会儿,沥川才想到:“那人或许是在等那颗珠子定型。各位有所不知,那颗夜明珠是这圣殿所生的一颗螺珠。在沧海,螺珠虽然不少,但能形成夜明珠的,却并不多。螺珠生长缓慢,通常数万年才会定型。而像这颗一人高的珠子,古往今来就这么一颗,所以我鲛人族才耐着性子等了这许多年。也正是因为那珠子是最近才定的型,所以月前才被移到罗绡宫的。” 百尺说:“定是这样没错。不知大神想怎样做呢?” 睚眦叹了口气,说:“我要拜托丫头的,也正是此事。” 睚眦把他的计划很详细地说给众人听,众人都说妙极。当即商定,待月疏桐从丹穴宫参加寿宴回来后,就照此计行事。 然后,睚眦就请沥川和百尺到圣殿外面守着,他要给月疏桐渡化修为。 月疏桐以前受过翔刃的仙气,仙脉早已打开,如今再受睚眦的修为,自是无比的畅快。她感觉到源源不断的仙力涌进体内,如洪水,如猛兽,将她原有的那点修为彻底颠覆了。 睚眦本就不是一般的神仙,它是祖龙之子,神族第一任天帝的亲弟弟,有恩必答,有仇必报。他的修为经过了二十七万年的沉淀,自是霸道得很。与月疏桐之前所练的法术虽不是一个路子,却更胜不止几筹。 就在睚眦为月疏桐渡化修为的时候,一轮“超级满月”竟在今夜,贴着海面缓缓升起,使海水瞬间膨胀,堆起一座座十丈高的浪墙。月盘之大,遮住半壁天空;月光之华,盖过满天星宿。这景象,天书上从未记载,世间神见所未见。 在鲛人崖,法圣天尊和元始天尊放下手头的事情,匆匆忙赶到洞外。二位天尊掐指一算,不好!竟是改天换日之象! 在天庭,天帝紧急召集众仙官商议对策,几十万年来,天上还从未有过如此热闹的夜晚。 在丹穴宫,所有人都说这是苍天在为凤后的生辰庆贺。众宫娥纷纷行礼,欢祝之声震耳欲聋。唯独鸟帝和凤后高兴不起来,他们威吓众宫娥休要胡口乱说! 在苍梧宫,木神端坐在高高的梧桐树上,轻轻拨弄着琴弦,月亮在他的身后缓缓升起,琴声也缓缓拔高。这曲子,他已很多年未曾弹过。 在罗绡宫,寒汐汇报完今天早上在圣地发生的事,便向海皇告退。他刚刚从殿内走出来,就险些被晃动的海水推倒。他看到殿外的那颗夜明珠从台座上跌落下来,突然“嘭”的一声,炸裂成无数的碎片!一团浓郁的仙气,喷涌而出,这气息很是熟悉。这股仙气像会发光的沙子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闪闪亮亮地游走了。 百尺和沥川一直守在圣殿外面,尽管刚才海水曾猛烈地晃动,但这圣地有那棵高山一般的黑树坐镇,无数条树枝搅起大大小小的漩涡,竟把那晃动的力道卸掉了一大半。于是乎,他二人并不把这晃动太当回事,毕竟十五月圆之日,正是海潮大起大落之时。 他二人像往常一样闲聊着,完全不知晓圣地外正在发生的事。 百尺说:“我五千岁那年曾与母亲一同拜访罗绡宫,当时路过这圣地时,我就指着这棵树问我母亲,我说,母亲,这是棵玄铁树吗?为何长在海底,为何没有叶子,为何这般的黑?母亲说我的问题太多了,让我回去翻书。” 他二人哈哈笑了起来。 “那百尺殿下可回去翻书了吗?” “哎,可惜我那时候玩心太重,一回到家,就把这些个问题忘得一干二净了,今早在来的路上才想起这档子事。所以,才想向你请教啊?” “请教不敢当,百尺殿下言重了。要说这棵树啊,来头很大,是大地之母亲手种下的,据说是棵果树。有时会结桃子,有时会结杏子,有时又会结枇杷,总之是种类纷繁,百果飘香。我鲛人族的始祖便是被这果香吸引,才决定来沧海定居的。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棵树不再结果,只是一味地长高长大,数百万年不曾停歇。再后来,肃仪娘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海铁树。” “什么?竟是我母亲取的名吗?” “对啊,就在百尺殿下随肃仪娘娘到访的那日,海皇也问起这是棵什么树,肃仪娘娘便说,这树这么黑,像玄铁一样,应该是海铁树吧。” 他二人又哈哈大笑起来。肃仪娘娘才从小百尺那里听说这棵树像玄铁一般,便为这树取了“海铁树”的名字,实在是调皮得很。 “我那时候八成正和寒汐玩得开心,完全没理会他们说的话。哎?刚才是不是…?” 俩人聊得正兴起,百尺突然感觉到一股仙气从他身上穿过,涌进了圣殿里。 沥川也说:“奇怪,疏桐姑娘的仙气怎么会从外面进到里面去了?实在太奇怪了。不对!”沥川猛然想到了什么,她抢先奔进圣殿。 百尺也追进殿内。 再说这圣殿之内,睚眦一口气给月疏桐渡化了他全部的修为,便瘫倒在地上。月疏桐赶忙站起身来要去寻百尺进来给他医治,却被他拦住了。 睚眦轻轻摇着头,说:“丫头,我活了二十七万年了,就算没中这毒,大限也快到了,与其到那个时候无声无息地归于混沌,不如像这样走了,至少还有丫头你送我。” 他说得如此平静,怕是真的就快要死了。 月疏桐急哭了,她此前并不知道,神仙的修为一旦耗尽,命也就快没了。若她早些知道,她绝不可能接受睚眦的请求。如今,她月疏桐,岂不成了杀人凶手! “我不要你这修为了,你快拿回去,快拿回去!”她想要把修为再还给睚眦,可是她根本没学过渡修为的法门啊! “我有些话要告诉你,你不要讲给其他人。”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啊,先把你救活要紧!” 睚眦用仅存的那一点点力气,死死地拉住月疏桐的衣角,颤颤巍巍地说道: “你听我说,如果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我那故人是天帝的原配,已故昭胥天后,她的孩子就是嫦夙公主。她的身份,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我救她之事,也千万别让她知道。你见到那下毒之人后,一定要拿到解毒方法,倘若那人说他自会去救嫦夙,你也不要相信。” “嗯,我记下了!”月疏桐本该惊讶的,毕竟被下毒之人是嫦夙公主,天庭唯一的公主,可是她此时完全没工夫细想,她只想赶快把睚眦救活。 “你醒醒,你醒醒啊!” 可是睚眦已经死了,他再也不会说话了。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像团红色的星云,似乎很快就要消散。 月疏桐急得哭出了声:“你不能死,你还没见到我救活她呢,你不能死!” 月疏桐摇晃着睚眦的身体,神仙怎么也会死吗?神仙哪能随随便便说死就死! “百尺,百尺!”月疏桐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一定要让百尺把睚眦救活!这时,一股猛烈的仙气冲进她的身体,令她动弹不得。 这股仙气与她体内的修为相互碰撞,月疏桐感觉身体快要爆炸了,她再也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 百尺和沥川冲进殿内,只见睚眦已经化成了一团淡淡的星云,就要魂归混沌了。而月疏桐竟也到在地上! “疏桐姑娘!”百尺一边喊道,一边冲向月疏桐,可是还没到跟前,他就被月疏桐周围的仙气给弹开了,重重地撞在那些壁画上。 沥川看着这壁画,又转身看看月疏桐。他什么都明白了。难怪他二百年前第一次见到月疏桐时,就觉得很奇怪,这个陌生的女仙怎会有如此熟悉的气息。他全都明白了。 月疏桐并不知道,她的体内,有两股力量在互相撕扯,一股是霸道又儒雅,另一股是温柔又刚强。这两股力量起初互不相让,到后来竟融为了一体,坚柔并济,互有所长! 她也并不知道,寒汐拿着她想要的珍珠,正离开罗绡宫,悠闲地往圣地走着,他还会告诉他们一件新鲜事,罗绡宫等了数万年的装饰物,那颗一人高的夜明珠已经碎成了渣,罗绡宫得重新找个装饰物了。 二十一章 花雨 月疏桐晕倒后并不知道有两股力量在她的体内相互融合,相互转化,她的身体承受着这两股力量的拉扯,竟然越飘越高,眼看就要碰触到圣殿的屋顶。 当这两股力量终于完全转化之后,月疏桐突然从空中跌落下来!她被突如其来的坠落感惊醒了。 然而,还没等她狠狠地摔在地上,她就被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接住了。月疏桐回头一看,是百尺! 百尺接住她轻飘飘地降落到地面上,月疏桐第一次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但这感觉稍纵即逝。 “慢一点,别急着起来!”百尺将她轻轻地放到地面上,急切地说道: “不知道为何,你如今的修为竟比睚眦大神还要高出许多。” “这怎么可能?!”月疏桐惊讶地问道,她慢慢站起身,看了看四周,发现她还在圣殿里,身边只有百尺一人。 “我也觉得奇怪,许是上天的安排吧。虽说这本是件好事,可你尚未经历天劫,就突然多出了这许多修为,怕是有违天道。还是小心点好。” “小心点什么?” “小心身体吃不消。” “啊?” 百尺说:“哎,你突然接受了这许多的修为,若是不靠天劫提升体质,怕会消受不起。这天劫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等明天到了丹穴宫,我找金乌大仙给你好好算算日子,也省得咱们成天提心吊胆了。” 月疏桐这才想起来,她还要去丹穴宫给凤后祝寿。可是她现在哪有心思去祝寿啊,一想到睚眦大神临终前让她救嫦夙,她就头皮发麻。 “有一件事,你听了以后千万别难过。”百尺犹犹豫豫地说:“那颗夜明珠……” 月疏桐瞪大了眼睛看百尺,她还指望着那颗珠子换解药呢:“你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啊!” 百尺呼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了口:“那颗夜明珠碎了。” 月疏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寒汐从罗绡宫带回来的消息。” 月疏桐看百尺的样子很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开始惆怅起来。 “没了夜明珠,要我怎样救……”她赶忙捂住了嘴,险些把嫦夙的名字说了出来。 可是,百尺何等聪明。他虽是闲云野鹤惯了,但心思最是细腻,他早就想到睚眦死前一定将所救之人的名字告诉了月疏桐。 “我们要救的是谁?”百尺问。 “我……” 月疏桐有点为难,睚眦说过,嫦夙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的。虽然她也记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答应过睚眦,但那既然是睚眦的遗言,她总得成全吧。 “对不起啊百尺君,睚眦大神不让我把她的名字告诉给其他人。” “嗯,既是如此,不提也罢。不过,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开口。” 他想着,你若不愿说,我也不勉强,反正我天天陪着你,一定会保护好你。他便不再追问下去。 他二人走出殿外,在那棵海铁树下找到了沥川和寒汐,寒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五光十色的大贝壳,递给月疏桐。那贝壳足足有脸盆那么大。想必他是用法术才放进袖子里的。 月疏桐打开贝壳一看,里面的珍珠竟有巴掌大小,光滑圆润,完美无暇,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他们向沥川和寒汐道别后,便离开了圣地,走水路,绕过鲛人崖,往丹穴宫的方向去了。 待回到陆地上时,已经到了正午。他们轻轻一跃穿过沙滩,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片草原。这片草原一眼望不到尽头,在阳光下随微风晃动着身姿,像极了绿色的绸缎。 月疏桐一路上都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拯救嫦夙,看到这一望无际的草原才想起,她打算送给凤后的寿礼还缺少一样很重要的原料,花蜜。她便停下赶路,施法在草原上,种出来很多种鲜花,有雍容华贵的牡丹,有香远益清的芍药,有叶姿秀美的水仙,有清新脱俗的百合……总之是万紫千红次第开,斗艳争芳引蝶来。 她还故意让花枝都一一长高至胸前,她便宛若置身于花海,这才探探鼻子,逐一嗅起了花香。 百尺心里暗暗吃惊,这种植之道是神植族才有的本事,这种花的法术她是从哪儿学来的呢?他便开口问月疏桐。 没想到月疏桐却笑了起来,说:“才过了二百年你就不记得啦,是百尺君你亲自教给我的啊。” “我教你的?”百尺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就是咱们在鲛人崖刚刚拜师的时候,你教了我这法术,还有生火的法术啊,你不记得了?” “这就奇怪了,我教你的法术只能种出来桦树啊。”二百年前他的确曾教给过月疏桐如何种植桦树,后来才知道月疏桐种桦树是为了烧木炭。 “你看好了。”说着,月疏桐施法种出来各种瓜果蔬菜,都是她平时很爱吃的食材。 百尺这次看得真真切切,月疏桐用的当真是种桦树的法术。这是怎么回事? 百尺也赶快施了这法术,可无论他怎么尝试,他都只能种出来桦树而已。 “这也太奇怪了。” “你怎么也学沥川啊,成天'奇怪,奇怪'的,本姑娘告诉你啊,这就叫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月疏桐自从来到这仙界,便早已习惯了各种匪夷所思和不可思议。她常常会想,这世界上连神仙都有,还有什么没有的呢? 她虽然知道,天地万物都各有其属。禽类归属鸟族,兽类归属神族,植物归属神植族,海洋类归属鲛人族,魔怪归属魔族,妖精归属妖族,鬼魅归属幽冥族。但她根本不知道,各族独有的法术并不相通。所以在鲛人崖修炼也只为提高战术,并不学习法术。 “你一直都用这法术,变出这些奇怪的东西吗?”百尺指着那些茄子、萝卜问道,这些东西他从未见过。 月疏桐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她说:“我请沥川和寒汐吃过这些蔬果,因为你是神植族的人,我怕你吃了会伤心,就没敢叫你一起吃,对不起啊百尺君。” “原来这些都是吃的东西”,百尺沉吟着说: “疏桐姑娘,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你的来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哪一族的呢?” “啊?我…我也不清楚,许是神族的?”月疏桐想,其他凡间飞升的神仙都归属了神族,虽说她二百年前并没被天雷劈过,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仙,但她此前总归是个凡人,或许和其他地仙一样,都是神族的吧。 “凡人修炼成仙的不可能有这个本事,而我神植族大多数是由仙草神树修炼成仙的,像我这样天生天养的神仙,原型也都是植物。难道说……我知道了!疏桐姑娘一定也是个植物,因为失忆了,所以才误以为自己以前是个凡人,一定是这样的!”百尺越说越兴奋,竟手舞足蹈起来。 月疏桐哪里知道,百尺心里想着,倘若她真是神植族人,同族在一起总会顺理成章一些。 “我……我以前真的是个凡人,不信你问翔刃……”还没等她辩解清楚,百尺就打断了她的话。 “你既叫月疏桐,没准儿和我一样,也是棵梧桐树!”百尺想,若他俩都是梧桐树,那就妙不可言了。 他施了个法术,在这草原上种出来一棵高达百尺的梧桐树。树干坚实,树叶宽阔,树上结出一簇簇紫色的花朵,像一个个吊着的铃铛,香极了。 月疏桐来自21世纪的江南小镇,扶木镇,那里的大街小巷最常见的树种,就是梧桐树。 每年夏天,梧桐花开,无论是艳阳高照,还是细雨霏霏,梧桐花香香甜甜的味道就弥漫在镇子的每一个角落。姑娘们穿着漂亮的花裙子,与喜欢的男孩子一起在梧桐树下乘凉,在梧桐树下散步,在梧桐树下避雨。男孩子们常常随手摘下一朵梧桐花,递给女孩子,女孩们便一边吸吮着里面的花蜜,一边呵呵笑着,那甜甜的花蜜也许就是爱情的滋味。 月疏桐以前常常看到这样的画面,她也曾幻想过能和喜欢的人在梧桐花下相偎相依。可那二十年来,喜欢的人并未出现,在这二百年里,她也没有工夫去喜欢上谁。 她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百尺,正巧百尺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难舍难分。月疏桐心里头漾起一丝丝涟漪,她感觉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 这气氛有点紧张,她好想尝一尝梧桐花蜜的滋味。 百尺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他看着月疏桐的眼睛,挥一挥衣袖施了个法术,梧桐花像雨点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在即将落到他们脸上时,便消失不见了。 百尺伸出手,接住一朵梧桐花,这朵花却没有消失,他将花递给月疏桐,目光依旧不曾移开,他说: “你闻闻看,这个花蜜行吗?” 月疏桐接过梧桐花,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这股甜丝丝的味道,胜过世间所有的花香。 月疏桐抬头看着那些紫色的花朵,它们一直开啊开,一直落啊落,很是有趣。有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从树顶上空飞过,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倾洒下来,暖暖的照在脸上,很舒服。她仰起脖子,一口干了梧桐花里面的花蜜,就是这个味道,恋爱的滋味。 二十二章 吃醋 月疏桐一口喝干了梧桐花里的花蜜,甜甜的味道芬芳浓郁,回味无穷,她曾在心里面想象过无数次的滋味,竟果真如此甜美。 “就是这个滋味”,月疏桐闭着眼睛呢喃着,脱口说出心里话。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接下来?”月疏桐愣了一下,她睁开眼睛,看到百尺一脸认真的表情。 她刚才还沉浸在梧桐花雨的浪漫气氛里,经百尺这么一问,才把她又拉回到现实中来。 一想到自己刚才满脑子都是谈恋爱的美事,她就觉得难为情,一股热浪涌上心头,竟羞红了脸。 她赶忙绕到梧桐树后,假装在欣赏梧桐花雨,实则是有点不知所措。 我干嘛要躲呢?月疏桐在心里面责备自己。要是被他看出来了,那岂不是更加丢人! 月疏桐从未谈过恋爱,也从未喜欢过谁,但她在21世纪看过很多的爱情电影和动画片。无论是日韩小清新,还是台湾文艺片,女主若是像她刚才那样躲开,男主一定会有所察觉。现在她有点后悔,觉得她刚才下意识的躲避,有点欲盖弥彰了。 若是百尺不喜欢我,那以后还怎么做兄弟?哎呀呀,他肯定不会喜欢我的,这还用问嘛!月疏桐很有自知之明。 “是不是还缺什么材料?你尽管说。”百尺虽然一直在看着月疏桐,但女孩的心思他可猜不透。 梧桐花本来就很香,香到可以引来凤凰。所以百尺还以为月疏桐是被这花香醉红了脸,他若是知道月疏桐此时的心思,怕是要高兴地飞起来了。 “嗯,对,还缺一个漂亮的容器,最好是有盖子的”,月疏桐赶忙胡诌。 她原本是想在寿宴上当着凤后的面,现场制做面膜的,那样的面膜才更湿润,效果会更好。现场制作,有个碗就足够了。 他没看出来啊。月疏桐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还是说,他其实是看出来了,但是却假装没看出来?月疏桐越想越复杂。 他果然只把我当成普通朋友。月疏桐心里有点难过。 我怎么会喜欢百尺呢?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月疏桐极力安慰自己,她几乎忘了,但凡单相思的女子,一旦情窦初开,都会在“他爱我”和“他不爱我”之间倍受煎熬。 “喏,这个行吗?”百尺也绕到树后,递给月疏桐一个流光溢彩,款式精致的小罐子。 “哇,好漂亮”,月疏桐努力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她问道: “这是什么做的啊?” “这蜜罐是用龙鳞制成,极为难得,你若觉得合用,便拿去用吧。” “嗯,好啊”,月疏桐赶忙接过蜜罐,向百尺道了声谢。 她便着手做起面膜来。先是用法术将那颗巴掌大的珍珠研成了粉,又倒入这梧桐花蜜,不停地搅拌,直至搅拌均匀,才算大功告成。 月疏桐盖上盖子,说:“做好了。” 百尺看着稀奇:“你这'面具'和凡间的不太一样诶。” “送给凤后的寿礼,自是与众不同。” 她话音刚落,只听远远地传来呼喊声。 “百尺殿下!百尺殿下!” 他们寻声望向湛蓝色的天空,只见一个身穿火红色长裙的小姑娘朝他们飞了过来。她拖着长长的裙尾,就像是拖着凤凰的翎羽,好看极了。 月疏桐心想,这梧桐树果然引来了金凤凰! 那红衣姑娘仙飘飘地落在他们面前,一把抱住百尺的脖子,兴高采烈地说: “百尺殿下,人家都在这附近转了两天了,一直在找你,总算是把你给等来了!” 这姑娘一上来就搂搂抱抱,莫不是百尺的情人?月疏桐心里面咯噔一下,更不是滋味了。 “好啦,好啦,别闹了炽羽!哎,我说姑奶奶啊!你好歹也是个公主,请注意点形象嘛!”百尺挣扎着。 “哦哦”,炽羽这才放开了百尺,她嘟嘟着嘴,十分俏皮可爱。她转身看了看月疏桐,突然睁大了眼睛,竟赶忙对月疏桐行了个礼: “炽羽见过大神,不知大神尊姓大名?” “额,我不是什么大神,我……我叫月疏桐。”月疏桐心想,我还没经历天劫呢,怎么就被她看出来修为了呢? 她哪里知道,修为外露多少是可以控制的。她现在是将修为完完全全暴露在外,很是招摇。 “啊?大神就是月疏桐啊!”炽羽一脸的惊讶,她说: “想不到,大神如此年轻就有了这等修为,难怪哥哥会把我换下来了。” “你哥哥?翔刃?”月疏桐在这仙界总共也没认识几个人,所以她很容易就想到了翔刃。 百尺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他对月疏桐说: “疏桐姑娘,这是翔刃的妹妹,炽羽。此前去鲛人崖修炼,丹穴宫原本是派她去的,是翔刃把她的名额给了你。” “实在是……不好意思”,月疏桐心里有点吃醋,她想着,没能让你们俩在一起修炼,实在是不好意思。 “大神言重了,我起初是不太高兴,还向母后央求了几日,但今日见了大神,也就不介意了。” 月疏桐很尴尬地笑了笑。哎,她心想,我相貌没你优秀,你当然不介意了。她此时醋意正浓,完全没想到炽羽是钦佩她的修为了得,才说的这番话。 “哎?这棵梧桐树在下雨诶,真好玩!”炽羽张开双臂,在梧桐花雨中连蹦带跳地转起圈圈来,就像是一团热情的火焰。 “诶,炽羽,翔刃人呢?”百尺问道。 炽羽一边在树下转圈圈,一边回答说:“哥哥在山下安排大大小小的神仙们呢。你们要不要猜猜看都来了哪些人啊?” “那定是比星星还多,猜也猜不完。” “哈哈,猜错了,猜错了。星君们一个都没来,都忙着在天庭开会呢。” “哦?竟有这事?”百尺不得其解,什么会能比凤后的生辰还重要? 炽羽停止转圈圈,她说道:“星君们本来是要来的,可是他们今天一大早就都派人传信,说是昨天夜里的月亮那~么大”,她伸手笔划着,说道: “不是啥好兆头,天帝开了一夜的会,让他们在天庭待命。” 百尺昨夜一直在海底鲛人族的圣地,由于海铁树把潮汐的力道卸去了大半,所以他并未感觉到太大的波澜,还以为只是很平常的潮起潮落。于是他便向炽羽问询了详情。这才知道昨天夜里竟出现了那等不祥之兆。 “不过,神族的人都太无趣了,他们不来也好。”炽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么,神族可有其他人来了?” “有啊。就是我那未来的嫂嫂嘛。”一提到嫦夙,炽羽满脸的不高兴。 “想是星君们不能来,天帝又不想得罪丹穴宫,才让嫦夙来的吧。毕竟她是天庭唯一的公主,又是翔刃未来的太子妃,儿媳妇给未来婆婆拜寿,也算是天经地义”,百尺说。 “哎,不想说她了,想想就心烦。” 月疏桐倒是很想知道嫦夙的事,于是问道: “嫦夙公主可好?” 炽羽答道:“回大神的话,嫦夙公主好的不得了,她来了一句话也没说,把自己关在行馆里不出来,比往日更是傲慢极了。” 月疏桐算是听出来了,先不说嫦夙是不是因为中毒才把自己关在屋里,单说她同未来小姑子的关系,那可算是糟糕透了。 炽羽既是不想提嫦夙,她也就没再问了。 炽羽见她不再说话,便换了话题,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们猜猜看还有谁来了?” “听你这口气,莫不是来了不该来的人?”百尺见炽羽点点头,表示他猜对了,便继续说道: “除去凡间,在这七界之内,不该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也别卖关子了,在下愿闻其详。” 说着,百尺装模作样地向炽羽行了个大礼,逗得炽羽哈哈大笑。 月疏桐看他俩如此亲近,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哎,人家是堂堂鸟族公主,地位尊贵,又生的如此貌美,本姑娘就算再不知天高地厚,也该有点自知之明。 炽羽说:“来的呀,是魔君身边的两个仆人,一个老头和一个傻大个。” “魔君的人?!”百尺惊讶极了,他说: “这都哪跟哪呀!打死我也猜不出来啊!他们眼下人在哪里?” “哥哥说,来的都是客,也不好怠慢了,就和其他客人一起都安排在丹穴山下的行馆了。” “嗯,一会儿我得去会会他们,看看那魔君究竟是何用意。疏桐姑娘要不要一起?” “我?”月疏桐可没想到百尺会突然和她说话,她还正吃着醋呢。 “疏桐姑娘有所不知,魔族、妖族和幽冥族与我们四族向来是不亲近的,正邪不两立嘛。如今那魔君突然主动向鸟族示好,我只怕他们不怀好意。” “既是如此,本姑娘也想去会会魔族的人”,月疏桐自打来了仙界,还从未与邪魔歪道打过交道呢,她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况且睚眦大神身前所种之毒,既有魔族的裂骨割,又有幽冥族的玄冰散,这魔族怕是脱不了干系。 “不过,以你现在这样子去见他们,恐怕不妥。” “我现在这样子怎么了?”月疏桐心想,你是嫌我给你丢人了,还是怎么着?哼! “你现在的样子,太过招摇了。” 于是,百尺便教给月疏桐如何控制仙气和修为。并嘱咐炽羽,别再“大神大神”的称呼她。 月疏桐按着百尺教的法子,将仙气和修为都控制在一个小仙的程度,便与那些仆人、小厮并无差异。 他们三人离开了这片草原,又走了三炷香的路程,便闻水声轰轰,震耳欲聋,雾气阵阵,如梦似幻。越往前走,水声也越是响亮,雾气也越是浓郁。随处可见神鸟起落,五彩斑斓,姿态各异,竟比当年倦栖山上的还要多! 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只见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温泉瀑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瀑布群,无比壮观! 泉水从半山悬崖上飞泻而下,正应了那一句: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二十三章 心烦 他们三人轻轻跃过瀑布,飞上高崖,沿着水流又飞行了数十里地,只见大大小小的水流汇成几道清澈的河流,而这河水竟是从更上面的一座高崖上流下来的。天哪,这高崖之上竟还有高崖! 要说这世间女子最喜欢的,一定是郎情妾意,其次便是与心上人游山玩水。月疏桐也不例外。她现在有点懊恼,只怪自己既不是天生天养的神仙,又与百尺身份悬殊,更不如炽羽相貌出众。内心烦躁,自然也无心欣赏路途的风景。 哎,人家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我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虽说颇有不甘,但又念及她与翔刃是亲兄妹,而翔刃不仅对月疏桐有救命之恩,还有举荐之义,就越发觉得她月疏桐寡恩薄义,竟与翔刃的妹妹争风吃醋,实在是混账至极。 月疏桐跟随在百尺和炽羽身后,眼里看的,耳中听的,尽是他二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心里难过极了。 “疏桐姑娘!疏桐姑娘!”月疏桐似乎听到百尺在叫他,她恍恍惚惚的,却只能看见百尺和炽羽在她面前打情骂俏。 “月姐姐这是怎么了?” “像是走火入魔。” “啊?这可如何是好?” “哎!疏桐姑娘,得罪了!” 月疏桐眼看着百尺和炽羽亲昵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她想上前将二人拉开,想告诉百尺她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可又想到炽羽是翔刃的妹妹,就觉得左右为难。突然,她感觉自己被泼了一瓢冷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这才清醒了过来。 “阿嚏!”月疏桐打了个寒颤,她抹干眼睛里的冷水,这才看清楚,不知为何,她整个人都浸泡在河水里。这水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月姐姐,你醒了!”炽羽也浸在水里,身上却干干的,想是用了避水的法门。她关切地说道: “你刚才走火入魔了,险些就变成魔头了,亏得百尺殿下想出了这个法子。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嗯,只是有点冷,百尺人呢?”月疏桐心里头有点懵,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走火入魔,她想问问百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左顾右盼,看见百尺在岸上做法种植。 月疏桐被炽羽搀扶着上了岸。她浑身湿透,衣衫紧贴在身上,身材暴露无遗,羞得月疏桐红了脸。炽羽看出来她的顾忌,便悄声教给她一个丹穴宫独有的法术,月疏桐一试,衣服果然干爽了许多。 百尺见她走近,便从植株上采下几片叶子,递给月疏桐。 月疏桐认得,这植株上结出的果子,正是桃子。他干嘛不给她桃子呢? “桃叶可以驱邪,你且将这叶子含在口中,每隔一柱香更换一片,等到了丹穴宫,我们再想想其它办法。” 月疏桐依着百尺的话照做了,将多出的叶子藏在袖子里。 百尺又递给她和炽羽一人一个桃子。月疏桐小心翼翼地吃着,才没将口中的叶子咽进肚里。 “我为何会走火入魔呢?”月疏桐一边啃着桃子,一边问道。 “你尚未经历天劫,就得了无上的修为,这本就有违天意,稍有心烦气躁,就很容易走火入魔。疏桐姑娘,是什么让你心烦气躁的呢?” 这原因嘛也太难为情了点,月疏桐可说不出口。 百尺见她不回答,便揣摩道: “倘若是因为昨天的那件事,你不妨将那人的名字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百尺说得隐晦,是不想让炽羽掺合进来,哎,睚眦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炽羽果然来了兴致,追问了半天,可是百尺和月疏桐默契得很,对她的提问一概避而不谈。炽羽嘟嘟着嘴,佯装生气,样子可爱极了。 月疏桐就坡下驴,昧着良心说道: “我就是太在意这件事了,胡思乱想了很多,不打紧的。” “那么,在历劫之前,你可千万别再想这些事了。” 月疏桐满口答应。可是她心里清楚,重山隔不住,情丝万缕长。她也只能小心提防罢了。 他们吃完桃子,便重新启程。为了转移月疏桐的心思,百尺和炽羽不停的与她对话,路上果然没再出事。 三人相谈甚欢,月疏桐渐渐喜欢上了炽羽这丫头,觉得她是个活泼开朗的邻家小妹。 他们飞上一座高崖,行了数里地,又飞上一座高崖,接连行了、飞了四五次,待天色将晚,倦鸟归林,方才见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园子,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竹林里。那院墙竟是用翡翠垒成,纯净无暇,冰而不透,与翠竹相得益彰,在夕阳下独放异彩。 “天书上曾有记载,说这丹穴山层层叠叠,水草丰美,多有黄金美玉。玄鸟娘娘便在山顶,用黄金建造了丹穴宫,在山腰,用玉石建造了行馆。想必,此处就是行馆了。”月疏桐对天书上的描述如数家珍。 炽羽赶忙微笑着答道: “月姐姐遍览群书,学识过人,此处便是我丹穴宫的行馆。由于我鸟族与其他仙族习性不同,素来喜欢清晨宴客,祖母便在此处设置了行馆,方便客人留宿。” 月疏桐仔细一琢磨,这其中的原由便猜出了七八分,她说道: “我听说大多数鸟儿都是夜盲,只能在白天觅食,像猫头鹰这样昼伏夜出的,算是极罕见了。” “哈哈,夜盲,这说法虽听着新鲜,倒也贴切。不过啊,我鸟族比猫头鹰更有趣的鸟儿还多着呢。像是斑鸫,就只有在秋天才会变成夜盲。还有我宫里司战虫灾的伯劳,他能一连几个月都不睡觉,委实厉害着呢。” 说话间,他们已踏入了竹林。炽羽同守林的护卫刚刚交谈了几句,就听得园子里一阵骚动。只见一个男人不知被什么人从翡翠墙里扔了出来,紧接着,又有一个男人也被扔了出来。 这两个男人啊啊嚎叫着,害怕极了,眼看就要狠狠地摔在地上,怕是要摔断了骨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园子里飞出一道绚丽的“霞光”,稳稳地将他二人接住,轻轻地放在了草地上。 这道“霞光”不是别人,正是鸟族太子,翔刃! 而那两个人,相貌极其丑陋,一个是干瘪的小老头,另一个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他二人惊魂未定,待翔刃一松开手,便瘫坐在地上。 “我家公主说了”,一个年轻姑娘端着架子,慢条斯理地从园子里走了出来,她高高昂起头颅,一脸傲慢地说道: “翔刃太子的朋友圈,未免也太随便了点,即便如此,太子也不该让你这二位朋友随意走动,污了我家公主的眼。” 月疏桐想着,看她一身白裙装扮,八成是神族的人。那她口中的公主,难道是指嫦夙?她便悄声问炽羽。 果不其然,炽羽告诉她:“她是嫦夙的表妹,叫玉环,说是表妹,其实和婢女差不多的。” 翔刃道:“这二人既是来向我母亲祝寿,便与你家公主一样,是我丹穴宫的客人。倘若他们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家公主,还望嫦夙公主能看在本君的面子上,宽恕了他们。”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这两个魔物与我家公主相提并论!待我回去禀明公主,定要你好看!” 翔刃也不再辩解,任由玉环转身就走。 可站在一旁的炽羽却看不下去了,她冲上去拦住了玉环,啪啪啪,一连几个巴掌,那玉环竟毫无招架之力。她想躲也躲不开,连连向后退着,一个趔趄竟摔倒在地! 月疏桐看得分明,炽羽的掌风里裹挟着法术,别说是玉环了,就算是嫦夙,也不见得能及时躲开。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在我哥哥面前大呼小叫!即便是你家公主亲临,也不能如此无礼!你快快向我哥哥道歉!” “反了!反了!你丹穴宫与魔族勾结,还胆敢殴打我们神族中人!你们是要与整个天庭为敌吗?!”玉环虽歪倒在地,却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自从她的亲姐姐玉瑶被天帝贬下凡间,她才有机会取代姐姐,在天庭里做事。然而,她所服侍的主子,嫦夙公主,却要在鲛人崖修行三千年。若不是早上天帝临时改命嫦夙公主代表天庭来给凤后祝寿,她玉环怕也没这机会在主子面前表现一番。 “你还敢嘴硬!看我不打花你的脸!”炽羽来了气,捏了道法术,就要下重手。 “住手!”翔刃一声断喝,拦住了她。 “她毕竟也是客人,看在嫦夙的面子上,姑且饶了她吧。” 炽羽很不服气,那嫦夙本就配不上她哥哥,如今连一个婢女也敢出言不逊,实在可气!可是她最听哥哥的话,心想有的是机会教训丫,她卷起衣袖,卸了法术,说道: “哼!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这次姑且饶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公主,无论你们之间有任何瓜葛,都不该搅乱了我母亲的寿宴!” 那玉环还想再骂几句,可是她又打不过炽羽,便没敢再说什么。她站起身,狠狠地瞪了一眼翔刃和炽羽,愤愤不平地走了。 那两个被摔出来的男人赶忙上前谢礼。他二人,年老的叫库瘴,壮汉叫槽商,都是魔君身边的人。翔刃问他们,为何与嫦夙起了争执,他二人也一头雾水。 “老夫与槽商奉魔君之命,不远万里来向凤后贺寿,又哪敢在丹穴宫里造次!我二人只是坐在桥边看夕阳无限,倦鸟归林,谁知那神族公主正巧打桥上走过,不明缘由就让刚才那丫头动手轰赶我们。实在是不讲道理!” “嫦夙公主与本君定有婚约,还望二位客人能看在本君的面子上,不再追究此事”,翔刃说道。 “既是如此,此事就此作罢,只是,神族那边倘若再无端生事,老夫便谁的面子也不给了!” 众人都觉得,库瘴连玉环都打不过,还死要面子,实在是好笑。 库瘴谢过了翔刃和炽羽,刚想要告辞,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月疏桐,他竟愣了一下,对月疏桐说道: “老夫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月疏桐笑答:“老人家但说无妨。” 库瘴说道:“老夫这话如若当众说出来,怕是会讨打,姑娘可与我私下谈否?” 月疏桐有点为难,她说: “在场的都是本姑娘的朋友,我担保他们不会打你的。” “既是如此,那老夫便说了。如有得罪,还望诸位海涵。”库瘴环看了下众人,然后对月疏桐说道: “我见姑娘魔气上涌,怕是要成魔啦!” 二十四章 夜访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月姐姐才不会成魔呢!”炽羽说着就动了怒,若不是百尺和翔刃拦着,怕是又要动手了。 “小公主别生气,别生气!老夫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哈,告辞,告辞啦。”库瘴说着,便和槽商急冲冲地溜走了。 他们一踏入所住的厢房,槽商就迫不及待地问库瘴: “您老干嘛和他们开那么大的玩笑啊,这要真打起来,吃亏的可是咱们啊。” “哼,老夫什么时候开过玩笑?”库瘴干净利落地扬起衣袖,给厢房布了个结界,然后在案旁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套文房四宝。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同先前那副谄媚样完全判若两人。 “您老的意思是…?” 槽商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他见库瘴故布疑阵,便赶忙给库瘴沏了杯茶。 库瘴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哼,走着瞧吧,最早今晚,最迟明朝,那姑娘必定成魔!” “嘿嘿,这回可有好戏看了。”槽商幸灾乐祸地笑着,他拿起墨条,开始给库瘴砚墨。 “啊呸,看什么好戏!她若成魔,那便是魔仙!若让魔君知道了,你我二人还得恭恭敬敬地将她请回去!” “请回去就请回去呗,多大点事。” “哼,她若是在仙界孤立无援,你我动动嘴皮子,兴许还有戏。可你刚才没看见吗?丹穴宫和苍梧宫,都和她有交情!” “苍梧宫?”槽商这才想起,刚才拦住炽羽的那个男子,他此前从未见过。他砚好了墨,将墨条放在一边。 库瘴将毛笔头浸在墨汁里,说道:“哼,他就是苍梧宫二皇子百尺!” “哎呦,那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这路子也太广了吧!” 库瘴提起笔,开始在折子本上写写画画起来,他一边画一边说道: “谁说不是呢!就算天庭容不下她,难道还能与丹穴宫和苍梧宫翻脸不成?就算鸟帝和木神容不下她,她念在有交情的份儿上,又怎会同你我回幻殇窟?” “如此说来,即便是魔君亲自来了,怕也请不动她呀。咱何必自讨没趣,全当不知此事,不就行了?” “哼,说你傻,你还真傻。凤后十七万年寿宴上出了个魔仙,不出半个时辰,天下神魔尽会知晓!只怕魔君都要亲自来接。到那个时候,你还想看热闹?若魔君都请不动,他碍于面子,定会将责任推在你我身上!到那个时候,你我就算有几十张嘴,也撇不清了!” 库瘴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他察觉到有人走近厢房,便赶忙将文房四宝收了起来。 果然很快就有人敲门。 库瘴撤了结界,槽商前去开门。来人竟是翔刃,百尺,和刚才那位姑娘。 此时已然入夜,客人们都紧闭房门,布好了结界,没有人会想到他们三人竟会走访魔族的客人。 库瘴也走到门口,又表现出一副谄媚的样子。 “哎呀呀,贵客盈门呀,快请进,请进!” 他们三人走进了厢房,这次却是百尺布了个结界,将厢房封得严严实实。 刚一坐下,翔刃就恭恭敬敬地向库瘴行了个礼,说道: “先前舍妹多有得罪,她少不更事,还望前辈见谅!” 库瘴赶忙还礼,说道: “哎呀呀,这可折煞老夫了,不敢当,不敢当啊。” 翔刃将众人相互介绍了,库瘴装作此前并不知道百尺的身份,很是寒暄了一番。什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名不虚传,久慕盛名……凡是他能想到的阿谀奉承的话,全都说了一遍。直听得百尺耳根通红,听得翔刃和月疏桐掩嘴偷笑。 寒暄过后,库瘴说道: “诸位贵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啊?” 其实,今日在竹林里,百尺一听到这魔族老人一语道破月疏桐“魔气上涌,就要成魔”,他心里头就为之一紧。 待炽羽把他二人吓走后,百尺又找了个由头将炽羽支走了,这才寻了一处安静的房间,向翔刃详详细细地说明了他们是如何遇见了睚眦,睚眦又为何将毕生修为渡化给了月疏桐,以及月疏桐在来的路上突然走火入魔的事。 翔刃听得啧啧称奇,实是为月疏桐捏了一把冷汗。 此事非同小可,他们商量了许久,最终一致认为,要说走火入魔,这世上再没有比魔族中人更懂的了。不如当面向那魔族老人问个清楚,也许能讨个补救的法子。 翔刃说那魔族老人名叫库瘴,他此前也从未听说。如今看来,虽说库瘴刚刚才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被嫦夙的婢女扔出了园子,但他一眼就能瞧出月疏桐即将成魔,只怕之前是故意示弱,来头一定不小。 月疏桐和百尺也都觉得,魔君不仅突然向丹穴宫示好,还派了个深不可测之人前来祝寿,这里面恐怕大有文章。 于是,三人待其它厢房都点起了灯,这才来寻库瘴。一是为了月疏桐,二是为了打探虚实。 翔刃说道:“我等此番造访,实是为了月姑娘的事。此前,前辈说月姑娘就要成魔,此话可当真?” “哎呀呀,老夫胡乱说的,当不得真。”库瘴赶忙否认,他心里想着得赶快送客,别耽误他干正经事。 “不瞒前辈说,我今日早些时候的确心神不宁,险些走火入魔。如果不是含了几片桃叶,怕也到不了丹穴山了呢。恳请前辈救救我吧!” 库瘴一听这话,心里头立马乐了。他正愁该如何规劝月疏桐去幻殇窟,眼看这机会就来了。 “哎呀呀,什么救不救的,依我看,成了魔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魔族也不全是一群邪魔歪道,没你想的那么凶险,哈哈。” “话虽如此,可疏桐姑娘是万万不能成魔的,望前辈成全。”百尺说着,向库瘴行了个礼。 库瘴笑着不语,他心里盘算着,能请她回去固然好,可倘若她成不了魔,能省去诸多麻烦事,那岂不是更好?只可惜,时间太过紧张,纵使有法子,也无济于事呀。 听了百尺的话,没想到站在一旁的槽商却有点生气了,他抢着说道: “老天爷让谁成魔,谁就得成魔,想躲也躲不掉!” 库瘴心说,糟糕!魔君交代的正经事还没办完,现在哪能随便得罪人啊!他赶忙解围,说道: “哎呀呀,诸位贵人别生气,别生气。槽商这小子当初是在凡间修仙的,只因他练功时不慎走火入魔,这才入了我幻殇窟。他哪里晓得成魔的事也是可以逆天的呀!” 月疏桐三人喜出望外,连忙恳求库瘴相助。槽商在一旁撇撇嘴,他才不信有谁能够逆天呢。 库瘴深知无力回天,可也要表现得尽心尽力,说:“魔嘛,有天生天养的,也有后天修炼的,再有嘛,就是走火入魔的。嘿嘿,月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月疏桐的脸羞得通红,她的烦心事可多着呢,睚眦的遗愿算是一个,还有就是……哎……她喜欢上了百尺。 这些个烦心事都太私密了,不能说给外人听呀,真是太烦心了! “嗯,烦心事也是有的。”月疏桐承认道。 “月姑娘可否告知,你那烦心事可有万年了?” 月疏桐摇了摇头。 “可有千年了?” 月疏桐又摇了摇头。 “百年总有了吧?” 月疏桐还是直摇头。 “不瞒前辈,我这烦心事是今日才得的。” “诶?”库瘴和槽商大惊失色。 槽商闷声闷气地说道:“当年我在昆仑山上修仙,被一件烦心事困扰了三十余年,这才误入了魔道。可从未听说过,有谁只烦了一日就成魔的!” 库瘴也说:“哎呀呀,这魔灶来得如此凶猛,要如何根治?这可难倒老夫了!” 月疏桐问:“依前辈看,我还有多长时间?” “哎!”库瘴叹道:“这可不好说呀,最早今晚,最迟明朝,可得抓紧时间呀,万万耽误不得!” “啊?” 众人大惊失色,任谁都想不到,时间竟如此紧迫。 翔刃忙问道:“可还有别的法子吗?” 话音刚落,只听得窗外雷声轰鸣,如车轮滚滚,若万马奔腾! “快!是天雷!”百尺说着,赶忙破了结界,拉着月疏桐冲出厢房。 二十五章 天雷 百尺拉着月疏桐就奔向庭院。他此前就曾断言,若不经历天劫,以月疏桐的体质是承受不了睚眦大神二十七万年修为的。这天雷来的正是时候! 翔刃、库瘴和槽商都追了出去,其他厢房里的客人也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神仙嘛,谁还没经历过个天劫?可如此气势滂沱的景象,实在是罕见呀,怕是要有大神出世!大神诶,这世间总共才有几个?他们人人都想要亲眼见证! 他们是谁? 有沥川的亲姐姐,沧海罗绡宫的后宫之主,浔后。 有灵宝天尊,元始天尊和法圣天尊。 有百尺的大哥,神植族苍梧宫太子昱。 有天庭唯一的公主,嫦夙公主。 其他随从的仙官、婢女、跟班,以及丹穴宫安排接待客人的宫娥们,都怕被天雷误伤,躲在房间里面不敢出来。他们争先恐后地扒着门缝,既兴奋,又好奇。 “咦?”视力最佳的一个宫娥说道:“好像是百尺殿下要历劫…哎呀,他旁边的女仙太不识趣了,还不赶快躲起来,傻呵呵地等着当炮灰吗?” 太子昱见百尺同一个寻常女仙伫立在庭院当中,很是不解。虽说母亲仙逝前曾经预言说,百尺将会成为苍梧宫的战神,可如今他不过三万岁,距离飞升大神的日子还远得很。难道,此番渡劫的竟是她旁边的女仙? 太子昱看这女仙眼生,而且她这仙气也实在是稀松平常,比起苍梧宫的二等宫娥怕是还要差劲几分,这天雷倘若真是因她而来,怕是凶多吉少。不好!难道百尺要替她挡劫?! 念及于此,太子昱赶忙向百尺喊道:“弟弟!莫做蠢事,快过来!” 百尺哪里听得进劝,他大声回答道:“哥哥放心!我回头再向你解释!” 太子昱哪里放心得下。 自从母亲仙逝,父亲便未再立后,连个小小侧妃都不曾迎娶。虽说苍梧宫不比天庭和丹穴宫,没有后宫争宠的那些琐事,可偌大的后宫终究需要有人打理。无奈之下,只有他这个当大哥的承担起了主持后宫的责任。这事儿若是在凡间怕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可在这仙界却又不同。况且他好歹也是一族的太子,迟早会成为苍梧宫里最至高无上之人。由他入住后宫,虽听着别扭,却也理所应当。 太子昱接下了母亲的担子,便也学着母亲照料起当时尚且年幼的百尺。一晃二万三千年如白驹过隙,有时候他隐隐约约觉得,能够护着百尺成为战神,兴许就是他来到这世上的使命。如今,百尺既有危险,他又怎能放心得下? 太子昱在一旁心急如焚,正好听见身后有人自言自语。 “哼,还以为是哪位大仙要飞升大神呢,竟是月疏桐这丫头要飞升大仙吗?哼,竟比本公主快了一步!”嫦夙见是月疏桐要历天劫,心里颇为不爽。 太子昱这才知道,原来那女仙就是月疏桐,是丹穴宫派去鲛人崖修炼之人。她既是丹穴宫的人,又在丹穴山历劫,倘若真有不测,想必鸟帝、凤后,以及三位天尊定不会坐视不管。想到这儿,太子昱松了一口气。 元始天尊和法圣天尊都很是不解,怎么才一日不见,月疏桐就要飞升?而且,她为何魔气上涌,仙气不稳? 此时黑云愈沉,劫云密布,元始天尊来不及多想,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护心镜,飞传给月疏桐。 “徒儿接着!这护心镜乃上古神物,可护你元神!” 月疏桐接过护心镜,还未将它揣进怀里,一道天雷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径直击中月疏桐!那护心镜也被击飞了。 咵啦啦,一阵轰鸣,月疏桐也不觉得痛,也不觉得痒。她心想,这天雷也不过如此啊,与她二百年前遭遇的磨难相比,简直是小儿科。 她哪里知道,这第二道天雷竟比一道天雷力道更强,这第三道天雷又比第二道天雷更加凶猛!三道天雷打完,竟打得她有点哆嗦。 众仙都啧啧称奇,渡劫渡得如此舒坦的,实是闻所未闻。 寻常小仙飞升大仙,不过是经历三道天雷,众人以为天雷都打完了,正打算道喜,不料又一道天雷轰隆隆劈了下来!打得月疏桐险些摔倒! 百尺赶忙退到一边,喊道:“快释放全部仙力,全力抵挡天雷!” 哦豁,这可不得了!她这股子仙力释放出来,直看得众仙惊讶不已!就连三位天尊都自愧不如! 只有浔后认得,这哪里是寻常仙力,这分明是她鲛人族圣殿里供奉了数百万年的,来自大地之母的神力! 大地之母重生了! 只是,这股子神力为何并不单纯?竟有些许……没错!些许睚眦的戾气掺合其中?!她突然想到,早上她离开罗绡宫时,曾听沥川说起,睚眦大神将二十七万年的修为渡化给了一个叫月疏桐的女子。 不好!大地之母是要成魔! 她忧心忡忡的看着月疏桐,只见一道又一道天雷从天而降,一道更比一道猛,一道更比一道强! 月疏桐被这一道道天雷劈着,哀嚎声响彻云霄。可是劈着劈着,她竟不自觉地扬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邪邪的微笑。无论百尺如何喊她,叫她,她也是听不见,不想听。急得百尺在一旁直跺脚。 只有嫦夙没看出来端倪,她满脸的不高兴:“哼,这丫头傻笑什么?不就是飞升个大仙嘛,我父君飞升大神时,都没她这般得意!” 元始天尊在一旁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同其他众仙说道: “倘若八十一道天雷尽数劈将下来,便成了定局,再也无力回天。不知众仙友可有良策?” 太子昱和翔刃年纪尚小,自是无可奈何。灵宝天尊和法圣天尊虽见识虽广,也只能唉声叹气。 至于库瘴和槽商嘛,正为该如何劝月疏桐去幻殇窟而争论不休。 元始天尊问浔后:“浔后可有法子救救我这徒儿?” “哎!”浔后叹了口气,回答说:“正所谓,天雷地火,飞升湮灭。唯有地狱业火,才能洗净这一世铅华。” 然而,此时此刻,又如何引得来地狱的业火! 元始天尊怜惜地看着月疏桐,已经七十九道天雷了!再有两道,魔神降世,就无力回天了! 只见第八十道天雷劈将下来,月疏桐仰天大笑,在雷击下竟觉得无比的痛快! 须臾片刻,最后一道天雷如一把开山的利刃从天而降,竟有毁天灭地之势!眼看就要击中月疏桐! 说时迟,那时快,百尺使出浑身的仙力,一个飞步冲将上去,将月疏桐推开,硬生生地替月疏桐挡了最后一道天雷! 二十六章 那个人 一声凄厉的嘶鸣伴着雷声,尖啸,刺耳,延绵不绝,令人毛骨悚然。这声音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躲在屋里从门缝看热闹的小仙们无不像凡人一样,赶忙伸手捂住了耳朵,他们都来不及想起此时只需学着翔刃他们,用“塞音咒”这般低级的隔音法术,就能将噪音拒之耳外。果然,在紧急关头,本能反应远比任何仙法都更容易上手。 “弟弟!” 太子昱大声叫喊着。他和其他人的想法都一样,刚才那声嘶鸣莫不是百尺的哀嚎?想来百尺不过区区三万岁,他怎能经受住如此等级的天雷!可恨庭院当中电光石火,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百尺的身形,至于他此时究竟如何,实在是难以想象。 太子昱心焦如焚,他不管翔刃如何阻拦,定要冲上前去探个究竟。他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倘若百尺安然无事,他定要让那月疏桐以后离百尺远远的,休要再生瓜葛;倘若百尺灰飞烟灭了,他就算是用手撕,也要把引来天雷的罪魁祸首撕碎!管她是不是丹穴宫的人,管她是不是天尊门徒,管她是魔还是神,他太子昱谁的面子也不给,定要让那害了他亲弟弟之人陪葬! 可是,还没等他靠近百尺,一股霸道的力量就从月疏桐那里猛地释放出来,震得他险些跌倒。 太子昱勉强支撑着身子,他能真切地感受得到,他的五脏六腑都被那股力量震得不轻。一股甜腻的鲜血,从他的喉咙里喷涌而出,撒落在翡翠石砖上,像是碧绿的青苔上落下了点点红梅。 力量如此悬殊,逼着太子昱顿时清醒过来,而那颗护犊子的心,也瞬间凉了半截。他抬起头再看百尺和月疏桐时,八十一道天雷俱已完结,天象渐渐平复,雷声和嘶鸣声渐渐消失,夜色重新席卷天地,缺月被流云半掩着,月光下,月疏桐微闭着双眸,面色苍白。而百尺,他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竟不像是曾被雷霆击中! 这怎么可能? 众仙无不啧啧称奇,都说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哪有这样替人挡劫的,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呀!再仔细回想,顿觉刚才那声嘶鸣听着也的确有些古怪,似乎不像是从喉咙里面发出来的响声? 众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率先开口说话,都等着有谁能出来解释一下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疏桐姑娘,你还好吗?” 百尺这一问,算是打破了短暂的静寂,也让在场的神仙们无不松了口气。太子昱长嘘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人人都以为结束了,却见一股浓郁的紫红魔气突然从月疏桐体内迸发出来,月疏桐的身体从地面跃到半空,她高昂着头颅,像是在享受成魔的快感,又像是苦苦挣扎。很快,那魔气便爬上了她的颈项,爬上了她的脸!而她的眼睛,不!这绝不是寻常女仙该有的眼睛!这紫罗兰色的瞳仁,这目空一切却又盛气凌人的眼神! 那魔气突然冲向百尺,将他团团缠缚。一缕缕魔气纠缠不清,像一朵朵盛放的紫菊,又像一丝丝剪不断的情丝,更像一条条放不下的执念。倾慕、怨恨、憎恶、怜惜,是经年的情愫,是累世的纠葛,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百尺君!”月疏桐用尽全身气力喊叫,然而这声音,就好像被吞进了真空里,没泛起一丝的波澜,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和此前她说出口的很多话一样,百尺听不见,翔刃听不见,谁也听不见…… 不,有一个人能听见。对,那个抢走她身体的人,一定听得见!那个人此刻正操控着她月疏桐的身体,对她月疏桐喜欢的人痛下毒手! “住手!住手!快住手啊!” 月疏桐拼了命的喊着。她不知道她的身体是什么时候被人抢走的,也许是第五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也许是第十道?或者是第十五道?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天雷打在身上越来越疼,越来越狠,就在她对苍天渐渐生起一丝丝敬畏心的时候,她突然感觉不到疼了。起初,她以为她被电得麻木了,就像二百年前那段痛苦的穿越旅行一样,疼着疼着就疼习惯了。可是很快她便察觉,并非是她的身体麻木了,而是这副身体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 “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快把身体还给我!” 月疏桐曾对那个人接连提出这三个灵魂拷问,可是那个人却懒得理她,只是自顾自的笑啊笑啊,用她月疏桐的红唇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爽快。 双重……人格……分……裂? 二十一世纪的一个词语,突然闯进月疏桐的脑海。二百年不曾想起,此时此刻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委实生僻得很。无论如何,在那段过去亦或者未来的日子里,月疏桐始终坚信,“双重人格分裂”这个词,等同于精神病,等同于心理变态。 月疏桐使劲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词从脑袋里摇走,可是除了思维尚且清醒以外,她的头,她的脖子,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不听她使唤。结合此前的种种遭遇,一个许久未曾想过的念头,又开始盘踞心头。 什么成魔成仙,都是疯话。这仙界,八成也是我想象出来的。若不是我天天想着爆头条,发癔症了,就是我白日做梦。 在过去的二百年里,这个想法也曾零星出现过几次,每一次,她都狠狠地掐自己的胳膊,每一次,都疼得她龇牙咧嘴。毕竟二百年太长了,长到她有时候会怀疑那段二十一世纪的遥远记忆,才是她不小心做过的梦。可是,如果那真的是梦,她月疏桐又是从哪里来到仙界的呢?百尺和翔刃都是天生天养的神仙,而她月疏桐这种半路出家当神仙的,总得有个出处不是? 她想再掐一次胳膊,可是身体不由得自己,这感觉远比挨雷劈还要难受。至少雷劈在身上的时候,她是个有血有肉的月疏桐,而现在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道天雷打在自己身上,却又不像是打在自己身上。虽说她并不留恋当神仙的日子,可倘若她的人生真的就此被别人替代了,她也绝不甘心。 “再说了”,月疏桐委屈地喃喃自语道:“本姑娘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呢,才刚刚喜欢上一个人,还没来得及表白呢……”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她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别哭了。” 那个人突然说话了,结结巴巴,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月疏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离开我的身体,我就不哭了。” “离开?去哪?” “从哪来,就回哪去呀!”月疏桐带着哭腔,没好气地说道。 “从哪来……就……回哪去……”那个人喃喃着:“从哪来……就……” 就在这时,百尺突然把月疏桐推开,替她挡了一道天雷!月疏桐看的真切,那雷并没有打在百尺身上,而是打在了他背后的祖琴上,劈得那琴弦发出一阵凄厉的嘶鸣! 月疏桐也没记数,不过就算她记数了,知道她已经挨了八十一道天雷,她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天雷要挨。她想,这次算是凑巧打在了祖琴身上,倘若百尺还要替她挡雷,又哪能次次都这般幸运? “百尺君,你不要管我,我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疼!” 明明知道百尺听不见,可月疏桐还是反反复复喊着这些话,急得她像热锅上的蚂蚁。直到看见天象渐渐平复,雷声和嘶鸣声渐渐消失,夜色重新席卷天地,她才知道这天劫算是过去了,百尺不会受伤了,至于她现在到底成没成魔?她也不知道。 “疏桐姑娘,你还好吗?”百尺问道。 月疏桐此时双眸微微闭着,她看不到百尺的表情,但她听得出百尺关切的语气。 她赶忙回答说:“我很好。” 这话刚才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现在一点都不好,她的身体被别人抢走了,她说的每一个字百尺都听不见,她一点都不好。她想问问百尺,要怎样做才能把身体抢回来。 而那个人还在不停地喃喃着:“从哪来……就……回哪去……从哪来……就……回哪去……” 月疏桐能够感受到,那个人越说越心烦意乱,仿佛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该回到哪里去。 “啊……啊!”那个人痛苦地叫着,月疏桐感觉她的身体从地面跃到了半空,她高昂着头颅,突然睁大了眼睛。然后,她看见一股股紫红色的气体突然冲向百尺,将他团团缠缚。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百尺君!”月疏桐用尽全身气力喊叫,然而这声音,就好像被吞进了真空里,没泛起一丝的波澜,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住手!住手!快住手啊!” 二十七章 李代桃僵 月疏桐这一生从未目击过杀人,即便是在二百年前的那一生中,她也算不上是真正看到过。毕竟在那段遥远的记忆里,一个才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又能看见什么呢?谁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杀害?她也不知道。 而现如今,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在这处风景绝美的丹穴山上,正在发生着一起谋杀,而她月疏桐,就是那个凶手,那个将要杀死百尺的人! 那团魔气像一根根带刺的荆棘,刺破百尺的衣服,扎进他的血肉,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节骨头都在溃烂,魔气源源不断地侵入他的仙髓,眼看就要命丧黄泉! 无论月疏桐怎样阻拦,身体却不由得她掌控,急得她又哭又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仙都为之恐慌,三位天尊、翔刃、太子昱都赶忙跃上半空,一边施法营救百尺,一边苦口婆心地规劝月疏桐停手。他们哪里知道,这个满嘴胡话,念叨着“从哪来,就回哪去”之人并非月疏桐本人,而此时,真正的月疏桐却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心急如焚。 众仙纷纷施法营救,凭三位天尊联手,外加鸟族太子翔刃和神植族太子煜两大助力,居然不敌月疏桐一个新进的魔神,不远处的库瘴和槽商见状,顿时欣喜若狂。 “魔神降世,魔神降世啦!三万年啦,我幻殇窟终于又有魔神啦,哈哈哈!” 库瘴原本以为月疏桐一旦成魔,会是魔界为数不多的魔仙,不曾想月疏桐此前一直压着神力,如今她神力大爆发,竟渡劫成了这世间独一无二,受万魔敬仰的魔神!库瘴几乎忘了,月疏桐与他幻殇窟之间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呢。 槽商兴奋极了,他说:“丫丫个呸的,再也不用受那帮神仙的鸟气了!” 槽商这话是故意说给嫦夙听的,他白天才被嫦夙的婢女玉环扔出了园子,晚上他们魔族就添了尊魔神,如此长脸的事自是要炫耀一番。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忘朝着常夙那边狠狠地白了一眼。 “哼”,嫦夙冷哼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 “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们难道没看见这丫头现下的所作所为吗?就算那臭梧桐死不了,她也已经与苍梧宫为敌,与整个神植族为敌了。鸟族与神植族从来都是唇齿相依,到时候,只怕不用木神亲自动手,鸟帝和凤后自己就该清理门户了。有神植族和鸟族在那儿横着,你们魔族还要不要与这丫头为伍,可得好好想想清楚了。” 库瘴冷冷地接道:“哼,如今丹穴山上出了此等大事,与鸟族唇齿相依的神植族皇子都命在旦夕了,也不见鸟帝和凤后出来主持公道。我们外族是客,自是不敢多说主人家的是非。同理,我们幻殇窟嘛,自有魔君主政,当然也轮不上外族人说三道四了。至于幻殇窟能不能请得动魔神大驾,就更不敢劳烦嫦夙公主费心啦!” 虽说他此言句句属实,可瞧他这副趾高气昂的神气,竟完全没把天庭唯一的公主放在眼里,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味。 “你!”嫦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奚落,而且还是个下贱的老魔物,实在是太气人了。她捏了一道法术,刚想要施法以解心头之恨,却听到“嘭”的一声惊响,似是有什么重物坠落在翡翠石砖上。 她定睛一看,刚刚落在地上的竟是百尺!原本站在地上的太子煜,居然和百尺互换了位置!此时百尺已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而太子煜正代替百尺,被月疏桐的魔气紧紧缠缚。 常夙看不懂,库瘴和槽商自然更加看不懂。虽说三位天尊神通广大,能在转瞬之间救出百尺,可怎么又把太子煜给搭进去了? “哎……”许久不开口的浔后叹息道: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她的意思是说,太子煜为了保护百尺,用了神植族秘术“李代桃僵”之法,以血肉之躯换回了百尺。 可是在槽商和库瘴这种魔物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了。 “哈哈哈”,槽商幸灾乐祸道:“老子还当你们神仙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正人君子,想不到大祸临头还不是要拉个人垫背?哈哈,正人君子,我呸!” 库瘴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以浔后的身份,自是不愿同他二人讲话的,她也懒得解释。她不时地朝山上张望,心里念叨着:你若再不涅盘,就真的来不及了! 百尺跌回到地面,翔刃便赶忙上前施法护住他的心脉,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将瓶中的仙药缓缓灌进百尺口中。 噗,一股黑血从百尺口中喷涌而出,连刚刚灌进去的仙药一同喷了出来。这仙药纵是再有奇效,若不能痛快服下,便是功效全无。更何况,月疏桐的魔毒本就霸道至极,前所未有,又怎会有现成的解药呢?这只不过是翔刃为百尺争取时间的药罢了。 “百尺!”翔刃急切地说道:“我知道你难受,你痛苦,但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救回煜哥,你也不想他有事是不是?” 听到翔刃的话,百尺的意识被渐渐唤醒。他当然不希望太子煜出事,倘若他现在还有一丝丝的法力,他也要用“李代桃僵”把太子煜换出来。还有月疏桐。百尺不明白,好端端的疏桐姑娘为什么会突然成了魔?又为什么会对自己大打出手?还是说,成魔之后,人就是会变得疯狂,变得六亲不认?难道二百年的朝夕相处,在她的心里面竟留不下一丝丝痕迹?倘若真是这样,他要怎样做,才能在月疏桐心里荡起涟漪?百尺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可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探寻答案,他的亲哥哥还在那里代他受苦!他必须站起来,必须! 百尺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强忍着剧痛,仰起头,一口服下翔刃又递到他嘴边的仙药。须臾片刻,百尺感觉四肢百骸渐渐恢复了力量,他大喘着粗气,踉踉跄跄地想要站起来。 此时,山顶上突然蹿起万丈火焰,将夜色中的丹穴山照的通明…… 二十八章 闯祸 山顶上突然“腾腾腾”蹿起万丈高的火焰,将夜色中的丹穴山照得红彤彤的。 一只火凤凰雄赳赳地“锵锵,锵锵”鸣叫着,从火焰中“嗖”的一下子蹿了出来,只见它舒展开一对绚丽的翅膀,那翅膀遮天蔽月,大如华盖,它拖着九条长长的凤尾,那凤尾五彩斑斓,灿若云霞。 这只火凤凰霞光万丈,威风凛凛,深邃的夜空因为它的出现而变得璀璨,燃烧的山顶因为它的出现竟变成了篝火的盛宴。而它的叫声更是充满了力量,“锵锵,锵锵”像一首英雄的赞歌,像一曲生命的礼赞。它绕着燃烧的山顶一圈圈、一圈圈地盘旋,那雄壮的歌声便环绕着整个丹穴山。 浔后关切地望着山顶,她知道,丹穴宫此刻正要发生的事,关乎着天下苍生。 “大家莫要分心”,元始天尊大声叫道:“凤后涅盘,自有鸟帝在旁护法,你我只需全力救人,莫要耽搁了时辰!” 没错,那只火凤凰便是鸟族至尊,万神敬仰的鸟帝江凰,而此时此刻,正是凤后浴火重生的关键,只有鸟帝才能护住凤后的周全。 而这边的月疏桐也注意到了山顶上丹穴宫的异样,不仅是她,那个操纵她身体的人突然停住了手,怔怔地忘着那片火海。 就在这须臾之间,在月疏桐的脑海里接连闪现出了一幅幅奇怪的画面。 她看见在一处姹紫嫣红的世外桃源里,有个漂亮的小姐姐蜷缩在一只五彩凤凰的羽毛间睡着了。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在睡梦中似乎也受尽了委屈和折磨。这画面像极了鲛人族圣殿里的那些壁画。 然而紧接着的另一幅画面,却与壁画上的大相径庭。小姐姐醒来后,哪里都找不到凤凰的身影,她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苍茫大地,寒风吹透了她的肌骨。月疏桐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 在最后一幅画面里,小姐姐倒在火海中,弥留之际,她看见一只火凤凰涅盘重生,冲出烈焰,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 这些画面在明灭的火光中匆匆闪过。同样的凤凰涅盘,同样是高高在上的凤凰,画面中的景象与这丹穴山上正在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像了。 月疏桐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背叛,这滋味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少女,被一直深爱之人突然推下了苦海。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海水,嗓子里又苦,又涩,她想要质问恋人,为什么要抛弃她,为什么要杀死她,可是嗓子里却苦涩到发不出声音。她只能扑腾着双臂,啊啊乱叫着,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恋人独自划着小船,头也不回地朝着温暖的阳光越游越远,越游越远……留下她一个人被冰冷的海水吞噬,终于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苦海里的水太苦了,苦到令人窒息,苦到令人胆寒。月疏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你的记忆吗?”月疏桐问那个人。 那个人没有回答。 “你是……大地之母……吗?”月疏桐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那个人还是没有回答。 她操纵着月疏桐的身体,伸出纤细的手指,向着山顶那片火海的方向,缓缓伸出。 一道强劲的法术从她的指尖直直地射向火海! “不!”月疏桐哪里阻拦得住!虽然月疏桐无法预见这道法术可能造成的后果,但是她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其中饱含了数百万年的怨念、愤恨,裹挟着令人窒息的苦涩。 时间仿佛凝固了,在场大大小小的神仙们仿佛都被浸泡在了一个个装满苦水的玻璃瓶中,瓶口太小,苦水太深,想要挣脱出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些早就被遗忘了的前尘往事,那些细小到无关痛痒的短暂回忆,那些所有的不愉快,此刻都被无限量放大、扭曲,所有的快乐都被湮灭了,仿佛这世间从未有过希望,周围不在有亲人,不再有朋友,到处都是冷冰冰的苦水,哪里都找不到可以上岸的陆地。绝望,就像一条条渴望吸血的水蛭,从每一个毛孔里面狠狠地扎了进去,吸走所有的血液,吸走所有的生气,绝望到根本就无暇思索逃离,心甘情愿就这样沉沦下去。 那些躲在屋子里,压着门缝看热闹的小仙们,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被这种绝望的感觉夺走了心智,他们纷纷生起了自杀的念头:既然生不如死,不如一死了之。 这道法术不仅将所有围住月疏桐的大罗神仙全部困住,它所产生的强大冲击波,更是将这丹穴山上所有的花草树木枯萎、凋零,原本翠竹环绕的别院,一瞬间竟变成了不毛之地。 山顶上的那片火海被法术击中了,只听“嘭啦”一声闷响,原本呼呼燃烧的火焰就像是被盖子盖住了一样,没有了仙气的支撑,一下子就被压灭了……只留余烟袅袅,没剩下一丁点火苗。 当时间恢复流转,刚才还想要自尽的小仙们突然又恢复了心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绝望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谁都不敢询问旁人,自己刚才为什么会举起了短剑,为什么自己的手腕上会有一道浅浅的血痕,为什么放在嘴边的手里居然还捏着一颗有毒的药丸?没有人敢这么问,他们一个个都害怕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更害怕被别人窥探到自己的秘密。 大罗神仙们虽不像小仙们那般走火入魔,但也元气大伤。他们大口喘着粗气,都不敢相信自己数万年的修为在魔神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待众仙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本仙气缭绕的丹穴山,此刻竟被月疏桐毁成了荒山!哪里还有一丁点儿仙气! “你……还是……从哪来,就回哪去吧”,那个操纵月疏桐身体的人看着山顶的方向,最后冷冷冰冰、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话,似乎是力气用尽了,便突然将身体还给了月疏桐,她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气息,只留下月疏桐一个人独自面对着这一切。 二十九章 责难 月疏桐僵在那里,起初她并不知道“那个人”已经消失,更不知道她将要独自面对天地间所有的责难。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她甚至恍惚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与众仙一般的旁观者,一个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莫名其妙的胡作非为,却又无力阻拦的小小神仙。 至于“那个人”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她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你还是从哪来就回哪去吧”。月疏桐当然想回去了,她但凡能有一丁点儿能回去的法子,也不会在这仙界里糊里糊涂的混日子了。虽说当神仙可以长生不老,可以青春永驻,可是单凭她月疏桐那点微末本领,能不能安安稳稳地活到公元二十一世纪,能不能活着找出杀害她父母的真凶,那可就很难说了。 再者,从哪来就回哪去,这话原本是月疏桐说给“那个人”听的,意思是想让“那个人”尽早离开她月疏桐的身体,爱哪哪去,总之是离她月疏桐越远越好。现在这话反过来被“那个人”说与自己听,听上去总觉得怪怪的。 不对,月疏桐转念一想,那人这话又不像是和她月疏桐说的呀,于情于景都风马牛不相及。倘若她真的是另有所指,那她究竟是说给谁听的呢? 还没等月疏桐仔细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哎呀!”月疏桐惊叫一声。 “那个人”突然消失,也同时撤走了她所施展的法力,月疏桐一丁点防备都没有就突然失去了法力的支撑,一下子就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吓得她赶紧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不敢朝下看!根本忘记了那些御风飞行的法门。 就在月疏桐即将摔落之前,一阵淡淡的梧桐香风轻轻地将她卷起,又稳稳地将她放在了坚实的地面。随后,那梧桐花香又匆匆消散了。 是百尺吗? 月疏桐心里面默默地期待。 她移开捂着眼睛的双手,看见百尺正抱着已经没有了知觉的太子昱,离她越走越远。 “百尺……”月疏桐呢喃着朝百尺的方向挪了一步,然后她愣了一下,这才猛然发觉,自己又有了对身体的支配权。 “我能动了,百尺,我,我能动了!”月疏桐欣喜地呼唤着百尺。 可是百尺只是稍停了一下脚步,便头也不回的抱着太子昱走出了庭院的中心。 月疏桐这才反应过来,此时此地,别人眼里的她,那可是魔神啊!是人人避之而不及的魔物! 外人只看到她月疏桐险些杀了百尺,又险些杀了太子昱,还顺手消灭了丹穴山顶上的一把火,他们哪里知道彼时的月疏桐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然而,这所有的后果,终究都要她月疏桐一人来承担。就连她刚刚才开始的暗恋,恐怕也再没有了告白的机会。 念及于此,月疏桐顿时觉得双腿一软,瘫坐在了翡翠石砖上。 她呆呆的看着满地狼藉,有点懵,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切,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挽回这段她原本就不曾拥有过的爱情。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到了冰点, 直到一声凄厉的嘶鸣打碎了这块寒冰。 月疏桐循声望去,只见那只火凤凰收起了翅膀,急匆匆降落到了山顶,它像发了疯一般地哀鸣着,那痛苦的声音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父亲,母亲!”翔刃从那声哀鸣声中似乎听出来了异样,他撇下众仙,急忙便向山顶飞去。 大罗神仙们纷纷转身看向月疏桐,从他们的怒视中,月疏桐虽不明所以,却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一定又闯了大祸! “孽障!”法圣天尊手持拂尘,指着月疏桐的鼻子骂道: “昔日,若不是丹穴宫送你学艺,本道与元始天尊何等身份,断不会收你这般小仙为徒,仅凭这一点,丹穴宫就待你不薄!可你非但不知感恩,竟反过来恩将仇报!在这丹穴山上,先是重伤了替你挡劫的百尺殿下,又险些要了太子昱的性命,陷丹穴宫上下于不义,令鸟帝凤后颜面无存!非但如此,你这孽障竟胆敢在凤后涅盘之时做法行凶,生生害死了凤后,还毁了丹穴宫数百万年的基业!如此恩将仇报,是非不分,残酷无情,心狠手辣,简直枉为神仙!今日,本道便与你划清界限,从此神魔殊途,再无半点师徒情分!” 什么?凤后死了? 月疏桐听着有点懵,难道说,刚刚那道法术竟害死了凤后? 月疏桐死劲儿地摇着头。 “天尊,我……” 月疏桐委屈极了,她从未伤害过什么人,更不曾想过自己会出手杀人,可偏偏这些恶行又都间接出自她手。念及于此,眼泪便忍不住地噼噼啪啪往下掉。 她在心里暗骂“那个人”:喂,你个缩头乌龟,你刚才可当真杀死了凤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喂! 这些问话空空荡荡地在月疏桐脑海里回荡,连回声她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可就是不见有人回应。 月疏桐有点慌:喂,不会真是你干的吧?喂,喂,你说话呀! “哎!”元始天尊叹道:“疏桐,你我毕竟师徒一场,还望你最后能听为师一句劝,放下屠刀,向鸟帝以死谢罪吧!” 第三十章 自裁 以死谢罪? 这四个字看似简简单单,却让月疏桐彻底慌了神,真真是人在庭中坐,祸从天上来! 月疏桐眼看“那个人”千呼万唤不出来,这才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看了看环嗣在她周围的各路神仙,无奈的叹了口气,眼泪流得更加凶涌,哎,这天地间,怕是没有谁愿意拯救她了吧。 她相识的神仙本就不多,在这丹穴山上的更是少之又少。翔刃与炽羽之母死于她手,百尺差一点因她而命丧黄泉,嫦夙更是与她恩怨颇深。二位天尊,一个与她恩断义绝,一个劝她以死谢罪。 她在这天地间本就没有根基。在场的太子昱是因为她才昏迷不醒。灵宝天尊和浔后,与她素无交集,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位是浔后,那位是灵宝天尊。库障和槽商与她也只是简短聊过几句话而已。这天庭、丹穴宫、苍梧宫上下又都被她得罪了个遍,如今摊上此等祸事,又在这丹穴山上孤立无援,难道她月疏桐真要认栽?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不,什么是以死谢罪?那意思等同于畏罪自杀;意思是说她死了活该;意思是说,就算是她死了,世人仍要将视她为魔物,而她今日之“壮举”怕是要流传千古,永载史册了,又哪还有谁会认为她是以身死换取了所谓的清白?人们只会认为她的死,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死,容易。反正纵然活着,这世间也再没有人敢照佛她、关心她,一如二百年前亦或是许久以后的那个凡人小姑娘,孤零零地苟活于世,受尽欺凌,艰难度日。死了,或许比勉强活着更容易些吧。况且,以她现在的处境,想要求生那绝对是不可能滴。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这句二百年前学过的小学课文偏偏此时不合时宜地从她的脑海里跳脱出来。重于泰山,那是司马迁之死,而她月疏桐之死,就只能如同那鸿毛一般轻盈吗? 她不禁回想起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二百年前的那场磨难,将她从另一个世界拖拽至此。她的那次死亡可能也如同鸿毛一般,没能给那个世界留下丝毫影响吧?其实她也很好奇,她在扶木镇凭空消失,有没有人找过她呢,兴许没有吧。念及于此,月疏桐对即将面对的死亡也不那么惧怕了,她甚至还觉得有点唏嘘。活了两世,都没有一丁点儿建树,没有一丁点儿被人眷恋,能不唏嘘么。 再者,这丹穴山上的种种祸端毕竟皆因她而起,虽说这锅背得有点儿冤,可那又能怪得了谁呢?怪她身体里藏着的“那个人”吗?谁又能证明“那个人”真的存在呢? 这不重要了。 “那个人”真的是大地之母吗?她又是如何钻进她月疏桐的身体里为非作歹的? 都不重要了。 月疏桐心想:只要我死了,你就再也利用不了我了。 虽说月疏桐并不知道“那个人”是久居于此,还是短暂地附身于她,但这都不重要了。 自己死了没准儿还能为这世间除掉一个魔头,想想都觉得自己伟大。正所谓,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死了一了百了,死了还管那些虚头巴脑的作甚? 何况,她已经活得比大多数凡人都要久,人么,得知足,不能太贪心了。 她安慰自己说,没准儿死了就能回去了呢,回到扶木镇,继续以媒体人的身份孤老终生也未尝不是件幸事。反正活着,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她泪眼婆娑地再次环嗣四周,泪水流在下巴上,流在衣襟上,流在地上。她的目光停留在了百尺身上,而百尺也正静静地看着她。要说真有什么可留恋的,便是此人吧。 百尺,谢谢你照顾了我二百年。 月疏桐在心里面与百尺诀别后,她用袖角擦干眼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元始天尊,毅然决然地说道: “请天尊相信徒儿,此事绝非徒儿所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嫦夙打断道: “这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你行凶,你还想要狡辩?!” 嫦夙刚才被月疏桐的那道法术影响得极深,连她自己都不甚明白,以她的修为,理应不至于此,可为何她会不自觉的回想起童年时的一些往事,若不是法术消散的够快,她险些就要用赤焰箫自行了断了。赤焰箫此时仍红彤彤的握在她手中,嫦夙现在是恨不能亲手解决了月疏桐而后快!若不是刚刚才见识了月疏桐法力无边,自己绝对是螳臂当车,以嫦夙的脾气,怕是早就上前动手了。 月疏桐并不接嫦夙的话,而是继续对元始天尊说道: “虽并非我本意,却终究祸出我手,徒儿难辞其咎,甘愿领死谢罪!” 她此话一出,顿时在人群里炸了锅。人人都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竟会如此轻而易举? 百尺微微皱起了眉头。 只听元始天尊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自行了断吧!” 月疏桐道:“也是,不应脏污了天尊之手。” 月疏桐哪里知道,以她现在的修为,若争斗起来,众仙可不是她的对手。她只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且心理上也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于她而言,怎么死不是死?自我了断也无妨。 “烦请天尊赐我一条绳索。”月疏桐继续说道。 “要绳索作甚?”别说是元始天尊了,在场的众仙没人听得懂。 “上吊啊。”月疏桐不紧不慢的说道。 “或者一把匕首,我好割脉”,说着,月疏桐用右手手指在左手手腕上比划了一下。 见众仙仍旧面面相觑,月疏桐又提议道: “或者,有没有毒药?” “哼,我等都是正经修炼的神仙,怎会有那些下三滥的物件儿。”法圣天尊怒道。 库障和槽商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含笑,默不吱声。 “你若当真想要以死谢罪,就自断仙脉吧!” “自断仙脉?我不会呀!” 三十一章 仙脉 绳索、匕首,毒药?亏她想的出来。那些躲在屋里的小仙们议论纷纷,都说这魔神到底是魔性重了一些,能想到的自裁法子也颇为不正经。正经修炼的神仙,谁会用那些个下三滥手段?!一点儿都没有个大神的样子。 “你若当真想要以死谢罪,那就自断仙脉吧!”法圣天尊有点生气。毕竟众仙皆知这月疏桐才刚刚在他手里调教了二百年,此时她言语不端正,虽已恩断义绝,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丢他法圣天尊的脸面。 “自断仙脉?”月疏桐有点为难:“可是,我不会呀!” 众小仙又是一阵议论,都说月疏桐简直满嘴瞎话,堂堂魔神,修为逆天,岂有不会自断仙脉之理?!分明是她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根本就没想自尽! 他们哪里晓得,月疏桐是真的不会。 这二百年来,她所学的法术都是一些最基本的入门法术,除了从百尺那里学了一丁丁点儿神植族的种植秘法,又从炽羽那里学了烘干衣物的法门,她所会的那些个微末招式,其实与众小仙无异。倘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的,无非是她月疏桐此时修为逆天,随便一个简简单单的招式,在别人手里用起来平平无奇,可在她的手里却都威力无边。这就好比是参加徒步大会,选手们同时出发,她月疏桐一抬脚,就能轻轻松松甩掉众小仙百十条街,实力悬殊啊! 像“仙脉”这般高阶词汇,早已超出了基本法术的范畴,她既没学过,也从未听说过。 仙脉,仙脉。 月疏桐在心里面嘀咕着,想是和经脉差不多吧。武侠小说里的那些个武林高手,甭管功力再高强,一旦经脉尽断,人也就废了。想是和这仙脉差不多吧。 她随即想到,武侠小说里的经脉遍布全身,没准儿她胳膊上就有? 想着想着,她便不自觉地伸出一条胳膊,挽起衣袖,仔仔细细地查看着。 “哼,你若怕了,不敢亲自动手,那就由本公主代为取之!” 说时迟,那时快,嫦夙手持赤焰箫,一道法术朝月疏桐的手臂上打将过来。 “咻!” 百尺心里一紧,可是来不及了,那道法术已经打在了月疏桐的手臂上,打出来一条血痕!仙脉么,倒是丝毫无损。 “你这贱人,竟敢调戏我们!”嫦夙两眼瞪得滚圆,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恨恨地说道: “快快说出你仙脉之所在!休要拖延!” 原来,这各路神仙的真身各有不同,有的是龙蛇虎豹,有的是花鸟鱼虫,还有的是凡人修炼而成的,再加上修仙路子也不尽相同,各家有各法,互不相通,所以各仙家的仙脉也全然不同。这仙脉便是命门,不能轻易说与外人道也,往往只有神仙自己才会知道。 方才,嫦夙眼看月疏桐挽起衣袖,翻来覆去的看着手臂,就断定月疏桐的仙脉就在胳膊上,这才抢先出手,想要亲手杀了月疏桐,以解她心头怒气。 不料,月疏桐的手臂上根本就没有仙脉,她以为月疏桐这魔头是在故意戏谑众仙,气便更是不打一处来。这才怒不可遏地逼问月疏桐仙脉所在。 月疏桐突然被嫦夙打到,心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很是恼火。她素来看不惯嫦夙趾高气昂的样子,此时她既已决意赴死,临死前又怎肯受这番窝囊气!气死鬼,她才不当! 月疏桐上前一步,用力甩了甩衣袖,一阵劲风“啪啪”打在了嫦夙的脸颊上。只见嫦夙凝脂玉露般的漂亮脸蛋上,顿时被劲风割出来两条血痕。 正所谓,二月春风似剪刀,月疏桐也没有想到,她只是甩了甩衣袖,这袖风竟然甩出了剪刀的效果。 虽说她此前曾答应过睚眦,要救嫦夙一救,可是既然沧海夜明珠已毁,她月疏桐也决意赴死,她此前对睚眦的承诺此时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眼看着嫦夙被她打破了相,月疏桐心里面别提有多爽。 “本姑娘虽做了错事,可此事与你何干?”月疏桐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既非苦主,又非恩师,若再敢上前撒野,本姑娘便打得你满地找牙!” “反了,反了!”嫦夙捂着脸,嘴犟道:“你这魔头祸患无穷,仙界人人得而诛之,待我回去禀告父王,定要你好看!” 月疏桐不卑不亢地回道: “那你可得快马加鞭,速速回去找你亲爹告状,晚了,本姑娘可不等他!” “你,你!”嫦夙被月疏桐气得不轻。 “哈哈哈”,槽商在一旁笑出了猪叫声:“魔神在此,就凭你也敢撒野?赶快回去找你亲爹去吧!哈哈哈!” “你们!”嫦夙气急败坏的样子委实难看,可她却也不敢再度上前挑衅。她恨恨地说道: “你们给我等着!” 说着,嫦夙当真飞走了。 玉环眼看着她的主子嫦夙离开,也赶忙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边追赶嫦夙,一边喊道: “公主,公主,马车就在园外停着!您慢一点,等等奴婢啊!” 月疏桐转身向法圣天尊恭恭敬敬地说道:“恕徒儿才疏学浅,对于这仙脉之事当真是一窍不通。还望天尊提点。” “你我已无师徒情分,不必再以师徒相称。”法圣天尊冷冷地说道。 他又哪里知道月疏桐的来历,只知她与丹穴宫颇有些渊源,既然是丹穴宫推荐来的拜与他和元始天尊为师,那必然是正经门路修炼成仙的。此时月疏桐竟然说她不知道仙脉为何物,实在是满嘴瞎话,可恶至极。他也以为月疏桐是在戏谑众仙,丝毫没有伏法了断的诚意。 法圣天尊气道:“你说你不知仙脉一事,那贫道问你,你又是如何成的仙?!” 月疏桐正要回答,她想说她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成的仙,当初翔刃也只是开玩笑般的说过,她成仙一事多半与百尺的琴声有关。那岂能当真。 还没等月疏桐张口,一声洪亮的话音由远及近,从那山顶上传了过来: “既然你说你不知道仙脉所在,那我们便慢慢尝试,定要用你尸骨,祭我亡妻!” 三十二章 江凰 “既然你说你不知道仙脉所在,那我们便慢慢尝试,定要用你尸骨,祭我亡妻!” 话音刚落,一个儒雅的身影像一簇绚丽的火焰,凌厉地飞入这座庭院当中。待落地后,他一甩衣袖,双手背过身后,威风凛凛地立在那里,目光冷峻,神色肃穆。 月疏桐看着此人的容貌,竟觉得似曾相识,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不,绝不仅仅是见过那么简单,月疏桐可以肯定,此人与她不只有一面之缘。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听他刚才那番话,此人必是鸟帝无疑。可月疏桐自打穿越到这仙界,除了在人间晃荡过一年时间,其余时间都极少与外人打交道。她究竟是在哪里见过鸟帝的呢?月疏桐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答案。 众仙纷纷向此人行礼,不出月疏桐所料,此人正是这起祸事最大的苦主,已故凤后的正头夫君,丹穴宫里最最尊贵的统治者,鸟帝江凰! 此时天空才刚刚泛起鱼肚白,东方欲晓,万物初醒,成千上万只仙鸟迫不及待地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铺天盖地,五彩缤纷,将这丹穴山上上下下围得水泄不通。 它们原本是来向凤后贺寿的,要的就是百鸟朝凤,众望所归的吉象,怎料才一进入这丹穴山,看到的却是万木凋零,毫无生气,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风光。有些消息灵通的鸟儿,从昨夜值守的小仙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它们吱吱喳喳,叽叽啾啾,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消息传播开了。仙鸟们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无不愤恨不已,都要找那新晋的魔神月疏桐,为凤后报仇,为整个丹穴宫报仇! 有些胆大的仙鸟,也不管自身修为几何,竟壮着胆子,飞到魔神月疏桐的头顶上,“噼噼啪啪”拉起了屎。 鸟屎如暴雨一般纷至沓来,月疏桐也不躲闪,她就站在那里,眼看着一坨坨鸟屎就要落到她的身上。这些污秽,若是出自不相干人之手,月疏桐绝对会以双倍奉还。可如今,那些鸟儿各个都是苦主,苦主寻仇,她心甘情愿。 这时,库障和槽商突然跳跃到月疏桐身边。 只见槽商甩出一条魔鞭,他挥舞魔鞭,将鸟屎“唰唰唰”尽数弹开,没让任何一粒鸟屎掉落在月疏桐身上。而那些被弹开的鸟屎眼看着飞向众仙,自然也都被众仙随手化解了。 而库障变出了一把巨大的罗伞,待槽商收回了鞭子,库障便迅速将伞骨撑开,又将扇柄稳稳地立在平坦的翡翠石砖上,将月疏桐和他二人遮蔽起来。那些新落下的鸟屎“噼噼啪啪”地刚一落在伞面上,便被化作一股股墨绿色的沼气,散发出阵阵恶臭。 众仙赶忙掩住了口鼻,都说这味道简直比臭袜子还要臭! 月疏桐在心里吐槽道:这也太臭了! “嘿嘿”,库障得意地笑道:“我魔族苦等三万年才盼来了一位魔神,那是何等宝贵?岂容尔等糟践!” 月疏桐赶忙辩解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可我并非魔族中人,实在是受之有愧。” 她的意思是说,本姑娘虽一不小心成了魔神,但我和你们魔族可没半点关系啊。 月疏桐继续说道:“我做了错事,它们恨我怨我,都是我咎由自取。还望二位撤了神通,让我接受惩罚。” 库障道:“既已成魔,便是一家人了,魔神切莫与我二人客气。我二人的本事虽不及魔神万分之一,可即便拼着一死,也要保魔神的周全,保魔族的颜面!” 槽商粗着嗓子补充道;“如若让魔君知道了魔神被鸟屎砸了,我二人却袖手旁观,那我二人还如何在幻殇窟混?还望魔神看在我二人昨日也曾为魔神答疑,也曾为魔神解惑,就当是帮我们一帮,且让我二人为魔神做点力所能及之事吧!” 他俩一个说的义正言辞,一个讲的楚楚可怜,硬是将月疏桐的耳根子给说软了。月疏桐不禁感慨,哎,真没想到本姑娘人缘这么差,临死前愿意助我的只有这两个陌生人啊…… 仙鸟们眼看着魔神被一把大伞护了起来,这伞也是颇为邪门儿,竟把鸟屎都化成了臭气,这让它们更为生气了,纷纷向鸟帝进言: “请君上为凤后报仇,为丹穴宫报仇!” 既有用人声喊的,也有用鸟鸣喧的,声音此起彼伏,乱乱糟糟,好不热闹。 江凰看向月疏桐,冷冷地说道:“本君并不想与你多言,你也休要狡辩。本君这就要在你身上一处一处的试验,总能找出你的仙脉所在!今日你毁我仙山之仇,杀我爱妻之恨,就都一并还了吧!” 高手过招从来不喜用兵器,只见江凰徒手将一道法术朝着月疏桐的面门丢将过去,那法术在别人眼里自是迅捷无比,在月疏桐眼中却像是切了慢镜头一般,看得那叫一个真真切切。可她既已决意以死谢罪,便也不躲闪,也不抵抗,硬生生正面接了这道法术。 “啊啊啊啊!” 这道法术正是丹穴宫抽取仙脉的秘法,它像一只燃烧的凤爪,在月疏桐的面门上狠狠地抓扯着,似乎是要将她脑袋里的东西全都拉扯出来。 旁边的库障和槽商见状,都在心里盘算着:这天地间尚存的大神本就不多,天庭占了两个,丹穴宫占了一个,苍梧宫占了一个,再加上月疏桐,总共也不过区区五人。天庭那二位,一个是天帝,正忙着在天上开会,插不上手;一个是睚眦,被封在坑泥洼,帮不上忙。只要苍梧宫那位木神别出来拉偏架,以魔神的法力,已有七成胜算。可这魔神脑子也颇不灵光,非听那元始天尊和法圣天尊瞎忽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可如何是好? “噔……”琴声突然响起,松沉旷远,如同一把开山阔斧,一下子将横亘在江凰与月疏桐之间的法术劈斩断了! 众仙寻声望向百尺,他停下指尖的动作,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鸟帝息怒,请听百尺一言!” 三十三章 老崔 几乎是在百尺借祖琴之神力斩断江凰法术的同时,从月疏桐的脑海中猛然拉扯出一位故人的身影,那道身影与她面前鸟帝江凰的面容重合在一起,虽不可思议,却确凿无疑,老崔! 二百年前亦或是许久以后的二十一世纪,月疏桐来到扶木镇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守墓人老崔。彼时的老崔约莫五十岁出头,戴着一顶老旧的鸭舌帽,八字胡整理的一丝不苟。 他拦住正在用单反相机不停按快门拍照的月疏桐,说: “哪来的小姑娘,都到饭点儿了,不好好回家吃饭,跑墓地里瞎逛什么?有什么好拍的!去去去!” 彼时月疏桐初来乍到,拖着个行李箱正到处在找房子租,一连问了几条街,不是她嫌人家要价太贵了,就是人家嫌她没个正经职业不愿意租给她。扶木镇本就不大,是那种在江南随处可见的水乡小镇,比较有特点的就是满大街那些高耸入云的梧桐树。这么小的一个小镇,能被月疏桐看上,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风水好。 说扶木镇风水好,那可不是吹嘘。你见过哪个小镇几百年来没走失过一个妇女儿童,没发生过一例刑事案件?就连交通事故,在扶木镇也是极少的。 月疏桐前二十年颇为不顺,她只想找一个风水好的地方,顺顺利利的度过余生。她曾在网上、在图书馆查阅了大量的地方志和法制新闻旧闻,最终才从数千个地名里选择了扶木镇。这地方好,平平无奇,安安静静,适合养老! 她拖着个行李箱,满镇上找房子租,后来听人说西郊的房子便宜,就一路寻了过来。到地方一看,顿时傻了眼,好嘛,难怪便宜到离谱,原来是在公墓附近。 她走了一整天的路,眼看着太阳就快要落山了,还是没能找到落脚的地方,真真是又饿又累,便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正巧看见夕阳如血,倦鸟归林,画面美极了。月疏桐赶忙从行李箱中找出单反相机,一顿跟拍。拍着拍着,就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公墓里。她一路仰着头拍鸟,拍树梢,拍火烧云,愣是没发现身边全是坟堆儿。 月疏桐对老崔一顿点头哈腰,道歉赔不是。老崔看她的态度还算诚恳,这才缓和了语气,说道: “我说你这个女娃娃到底是几时进的墓园?为什么我丝毫没有察觉到你的气息?” “这,这,我,我也不知道啊。” “算了算了,不过墓地有墓地的规矩,早九晚五,想拍照,明天早点来。” 月疏桐赶忙说是。还问老崔打听附近哪里有房子出租。老崔说西郊阴气重,不适合女娃娃住,他有个亲戚在镇上的房子正好空着,他便去门房取来了钥匙,交给月疏桐,每月只收她三百块茶水钱。就这样,月疏桐总算在扶木镇住了下来。因为与老崔的关系一直也处得不错,这才有了月疏桐夜探墓地的便利。 现在突然发现老崔与鸟帝江凰的容貌一致,就连那两撇八字胡都一模一样,月疏桐顿时觉得匪夷所思!莫不是老崔也穿越过来了?可看江凰这怒气冲天,一点也不像认识她的样子,月疏桐心里开始范嘀咕:当初若不是老崔告诉我说乌平东的墓前总有一支凤尾花,我也不可能穿越至此,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鸟帝息怒,请听百尺一言!” 听到百尺的声音,月疏桐这才收回思绪,她寻声望向百尺,只见百尺双手按在琴弦上,口吐鲜血,面色苍白。她心头一紧,眼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转,泪水再次噼噼啪啪滚落下来。 “你怎么这么傻!”月疏桐哭着朝百尺喊道: “我刚才差点害死你和你哥哥,不值得你再为我耗费仙力!” 百尺虚弱地看着月疏桐,晃晃悠悠的站起身,直到走到月疏桐跟前,这才冷冷地说道:“谁说我是为了救你?” 这句话只有短短几个字,可是杀伤力却太大了。月疏桐感觉整个人都被扔在了冰冷的苦海里。 百尺从月疏桐身边走过,摇摇晃晃地走向江凰,恭恭敬敬地向鸟帝行了个礼。然后他气息微弱,但语气却无比坚定地问道:“陛下,倘若有法子能让一切恢复如初,您能否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百尺的音量虽然不高,可他的话却如同雷鸣一般,在这庭院里炸开了锅。众仙都说: “就算是木神亲自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没有几万年光景,如何能让这丹穴山恢复如初?” “留这魔神多活几万年,那不是开玩笑么!再者,凤后都死了,还怎么补救?” 江凰反问百尺道:“在场的诸位神仙各个都有数万年修为,你可听见他们都说什么了吗?我丹穴山数百万年基业尽毁,就算是你父神亲至也于事无补!” “我父神或许短时间内做不到,但是有一个人可以!” “哦?这天地间还有如此高人?你莫不是在说笑吧!”江凰用眼角余光偷偷瞟了一眼月疏桐。 “百尺绝不敢说笑。诸位请看!”说着,百尺用指尖指向月疏桐。 众仙又是一阵议论。 元始天尊问道:“疏桐,你可有法子让一切恢复如初?” “徒儿……不能……”月疏桐满脸羞红,她不敢欺瞒天尊,只能如实回答。 “呵呵”,鸟帝有点生气,他冷笑道:“胡闹!” 百尺赶忙说道:“诸位请看魔神脚下!” 月疏桐鼻子有点酸,二百年来,百尺一直都是称呼她为疏桐姑娘的,现在竟如此生分的叫她魔神! 众仙这才注意到,月疏桐站着的地方,竟都长出了仙草。翡翠地砖上,长出了仙草!仙草良莠不齐,最高的竟有寸余长。 江凰心里暗自思付:那荒地一事果然与你有关!你究竟是谁? 百尺再次问江凰:“陛下,倘若魔神能让丹穴山恢复如初,您能否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江凰思忖片刻,这才朗声道:“倘若三月内,魔神能救活凤后,还我仙山,丹穴宫将与魔神永结两姓之好!” 鸟帝此言一出,百尺心说:糟糕! 三十四章 开会 天庭凌霄殿 天帝簇着眉头,狠狠地将刚刚看过的折子扔到了地上,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哼,永结两姓之好?丹穴宫这么快就看不上与我天庭联姻了吗?此事,众爱卿怎么看?” 天阶下的仙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当中不乏一些品阶较高的仙官,原本今日是应该去给凤后贺寿的,只因前日巨月当空,竟有改天换日之象,这才被天帝连夜召回到凌霄殿上开会。这会开了一天一夜,众仙官早已疲惫不堪,可就在休会饮茶吃点心的间歇,被派到丹穴山上打探消息的小仙突然来报: 魔神降世,丹穴宫基业尽毁,凤后与世长辞。经百尺殿下调停,鸟帝许与魔神三月为期,待仙山复,凤后活,将与魔神联姻。 各位仙官也都有各自的消息来源,他们赶忙互通有无,很快就缕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回禀帝君”,南极仙君向天帝行礼后,朗声说道: “十万年前,神魔大战,彼时老魔君亦为魔神,且手中尚有百万魔兵,不也被我们打到落晖山以北,十万年都不敢再犯吗?新魔神横空出世,毫无根基,魔族各部族之间又互相牵制,魔神倘若今日便回去幻殇窟,或许还能趁热打铁,收服些许势力。可倘若她三月后才去,魔族各部族首领各自为营,早有了应对方案,魔神恐难以服众。臣以为,鸟帝此举意在拖延魔神归位,而并非真要与魔神联姻。” “臣弟也认为”,金日天君说道:“魔神身份虽然尊贵,可魔就是魔,魔族也个个都是卑劣之徒,鸟族向来爱惜羽毛,断不会为了拉拢魔神而去玷污了丹穴宫的声誉。” “是啊,是啊。” 其余仙官纷纷附和。 天帝问道:“那么,依众爱卿之见,鸟帝既非真心拉拢魔神,又为何不趁着魔神甘愿领死之际,彻底铲除,以绝后患?” “臣弟猜测”,金日天君说道: “鸟帝此举多是碍于苍梧宫的颜面。毕竟出面调停的是百尺殿下!经过此事,丹穴宫日后还是会仰仗苍梧宫多一些。百尺殿下既然说魔神有这个本事,鸟帝碍于神植族的面子,总得试上一试吧。即便三月后,魔神失败了,神植族也必当全力以赴助鸟族重塑仙山。” “臣有异议”,腾蛇星君上前一步说道。 “但说无妨。” “前日才出现巨月当空的异象,昨日就横空出世一个魔神,这两件事之间恐有关联。依臣愚见,鸟帝此举只是顺水推舟,既保全了鸟族的颜面,又可以观望一二。” 众仙官议论纷纷,都说这异象与魔神之间必有关联。 “你的意思是说,鸟帝不敢真的杀了魔神?”南极仙君问道。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毕竟是魔神,弹指间就能杀凤后,毁仙山,有此等法力,鸟帝总归是要忌惮的。倘若鸟帝能够一举找到魔神的仙脉,趁着魔神还没反悔,彻底了却了这段恩怨,固然是好。可我听说,这魔神颇为狡诈,竟当众戏谑鸟帝,非要鸟帝一处一处试验其仙脉所在!鸟帝一试不成,魔神还能真的让鸟帝多试几次?所以臣以为,鸟帝自知杀不了魔神,这才顺坡下驴,许了魔神三月的期限。三月时间,足够鸟帝调集军队,与魔神乃至魔族一战!” 天帝沉吟道:“嗯,言之有理。” “是啊,是啊”,众仙官也都觉得腾蛇星君此言有理。 金日天君问道:“那依你之见,反正都是要战,鸟帝又为何扬言要与魔神联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腾蛇星君道:“一个新晋的魔神,除了在丹穴山上的种种作为,到底还有些什么能耐,谁也说不准。倘若鸟帝三个月后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便可用联姻一事再拖延一段时间。” “嗯,有道理,有道理啊。”众仙官纷纷点头附和。 这时,有宫人从一侧进入大殿,小跑着来到天帝身边,小声说道:“嫦夙公主在殿外求见。” “宣她进来。” “是。” 宫人退去后不久,嫦夙捂着面颊走入了大殿。 “父王安好。” “平身。夙儿的脸怎么了?为何用手捂着?快放下手让本君看看。” “回父王,夙儿被那魔神月疏桐破了相,还望父王给夙儿做主!”嫦夙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了下来。 众仙官见她的一侧面颊上留有殷红的两条血痕,都惊讶不已。 月疏桐? 天帝心里面暗自思付,天庭收到的折子里只说是魔神,并未指名道姓,万万没想到,新晋魔神竟会是二百年前丹穴宫派去鲛人崖的那个月疏桐。她到底是什么人?二百年来,天帝曾秘密派天庭卫队统领刚钊去丹穴山数次查探,都不曾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怎么才区区二百年,月疏桐就摇身一变,成了魔神?看来这件事有点复杂了。 不好,鲛人崖一事十分绝密,知道的人很少,万不可在这大殿上张扬。 天帝赶忙抢在嫦夙前面,厉声说道: “既已成神,便不可再直呼其名,言语间须当毕恭毕敬,魔神昔日的种种轶事,更不可当作谈资,免得各路仙家笑话我们天庭失了规矩!懂了吗?” 嫦夙虽心有不服,但也听懂了天帝的言外之意。 “夙儿明白。” “嗯,本君问你,魔神因何与你起了争执?你且说来听听。” “那魔神好生无理,竟戏谑众仙,夙儿看不惯,便与她评理,她论不过夙儿,一气之下就毁了夙儿的容貌!”嫦夙避重就轻,对于她偷袭月疏桐一事只字未提。 “岂有此理!”天帝拍案怒道: “以你的修为,怎可与魔神理论?简直是没大没小,以后切记不要再这般做了。去灵芝阁找药仙医治一下吧。” “父王!”嫦夙突然下跪,说道:“我要与翔刃退婚!” “胡闹!”天帝怒道: “简直是胡闹!你与翔刃太子的婚事早在你出生以前便已订下,怎可随便退婚?本君还要与众仙官商议要事,你先行退下吧。” “可是父王,夙儿听说鸟帝要与魔神联姻?” “此事或许另有隐情,但与你的婚事无关。” “鸟帝明明知道我与翔刃订有婚约,还当众宣布要与魔神联姻,全然不顾天庭的脸面!” “夙儿”,金日天君劝道:“鸟帝虽说要与魔神联姻,可也从未曾说过要与天庭退婚呀。丹穴宫子弟众多,翔刃太子既已与你订有婚约,鸟帝许与魔神的就绝不会是翔刃太子。” “哦?那我倒是要请教请教二叔,以魔神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丹穴宫除了翔刃,还有谁配的上她呢?难不成要让鸟帝亲自己去娶吗?” “休得胡言!”天帝说道: “你现在是越发没有规矩了!退婚一事不可再提,罚你禁足三日,好好反省一下!” 嫦夙虽心生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止能气汹汹得行了个礼,退下了。 待嫦夙退下后,天帝这才说道: “金日天君。” “臣弟在。” “你即刻前往丹穴山,助鸟帝一臂之力!” “臣弟领旨。” “腾蛇星君。” “臣在。” “从今日起,本君要你看好嫦夙,避免她下去捣乱!” “臣明白。” 腾蛇心想,说的好听,分明是想让我为她日后闯祸背锅,哎! 三十五章 竹米 “鹏鹏!”炽羽气得直跺脚。 “你再不让开我真不客气啦!” 鹏鹏双手抱在胸前,挡住院子的门口,向炽羽挤出一个鬼脸,说道: “不客气就不客气,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你!” 说着,炽羽捡起一颗石子儿打向了鹏鹏。每一颗石子儿扔出去的时候都裹挟着熊熊烈焰。 “谁说我打不过你!谁说我打不过你!” 她扔一个,鹏鹏就接一个,一连扔了十几个,都被鹏鹏接住了。那些个石子儿一落到鹏鹏的手里立马就熄了火,冒着白气,发出嘶嘶的声音。 “君上说了,这里面只有魔神能进。除非你也是魔神。” “哼!”炽羽生气的样子可爱极了。 “里面那个害死了我母亲哎!哥哥为什么还那么护着她!”炽羽红着眼睛说道,眼眶里满是泪花,眼看着就要流出来了。 鹏鹏最看不得炽羽哭了,打小就看不得。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你进去又有什么用?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打魔神啊?” 听鹏鹏这么一说,炽羽哭得更凶了。 鹏鹏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陶罐,递给了炽羽。 “给你一个好东西,你别哭了。” “这是什么啊?”炽羽擦了一把眼泪,一边问一边打开了木塞。 “竹米?哪来的?” 鹏鹏不言语。 “哦~我知道了,你偷食!” “嘘嘘嘘,别嚷嚷。”鹏鹏赶忙去捂炽羽的嘴。 炽羽灵活的躲开了,跳到一旁,说道: “整个丹穴山上上下下都被里面那个害的没饭吃,原本给母亲寿宴上准备的竹米,也早就都派发完了。你好歹也有万年修为,几天不吃都饿不死,和那些小鸟抢食,你不嫌丢人啊?” “哎呦我说,你啥时候见我吃过这玩意儿?” 炽羽愣了一下。 “也对,你从来都是吃肉的。那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出去声张。”鹏鹏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确定四周没动静,这才低声说道: “这竹米,是今天中午魔神给的。” 炽羽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她一把揪住了鹏鹏的耳朵。 “你这么快就被她收买了?好没良心!” 鹏鹏赶忙说道:“真不是,哎呀,你听我说完呀。她在里面种了好几百棵竹子呢,中午的时候刚好成熟,就给了我一罐。” “真的假的啊?”炽羽刚把手松开,然后又用力揪紧,说道: “竹米何其难种,一棵竹子三百年才结那么一丢丢,她今天早上才进的这院子,这才过了半日,就能给你一罐?我不信。” “我骗你干嘛?本来我是打算留给君上吃的,你不要就还给我吧。” 鹏鹏假装要抢,炽羽赶忙抱在怀里躲开了。 “谁说我不要啦。你一个吃肉的懂什么呀,这竹米可是天地间最珍贵的食物,不要白不要。” 鹏鹏耸了耸肩,一副“随你便吧”的样子。 炽羽从罐子里抓出几颗竹米,丢进嘴里细细咀嚼。 “真好吃,比以前吃过的都好吃,这真的是她种的?” “院子里好几缸呢,不信你去看呀!哎呀不行,谁也不能进去。”鹏鹏赶忙伸开了双臂,又挡住了院门。 炽羽这次却不那么生气了,她问鹏鹏: “你说,她怎么这么快就能种出来竹米?是不是百尺施的法?” “那怎么可能?有我在,连只蚂蚁都没溜进去。” “哼,蚂蚁昨天晚上都被她害死绝了,哪还有什么蚂蚁。” 鹏鹏突然抬手,朝着天上扔出去一颗石子儿。差点打到一只百灵鸟。 “喂,傻鸟!”鹏鹏朝天上那只百灵鸟喊道:“我是故意没打到你的!这里谁也不许进!你再不走远点,我可就真动手啦!” 百灵鸟气汹汹的冲着鹏鹏叫了几声,这才悻悻地飞走了。 “看吧,有我在,谁也进不去。”鹏鹏得意的说。 “哼,百尺说什么我父亲和哥哥都信。我听说,里面那个,今天早上连她自己都承认了她没那个本事。也不知道百尺给他俩都灌了什么迷魂汤。” “君上说了,魔神那是太过谦虚。再说了,今天早上是今天早上,现在都下午了,魔神何许人也,学也学会了。” “怎么连你都向着她说话!她可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哎!” 炽羽说着说着,又差点哭出来。 鹏鹏见状,赶忙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有一个秘密,关于魔神的,你要是不哭了,我就告诉你。” “什么秘密?” “嗯,怎么和你说呢。就说君上何许人也?鸟帝何许人也?他俩比一万个鹏鹏都聪明,你说是不是?” “嗯,那还用你说?全天下的鸟儿都知道。” “所以说啊,你当真以为早上百尺殿下胡口一说,鸟帝和君上就能当真啦?” “嗯?”炽羽来了兴致。 鹏鹏把她拉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说道: “你离我近一点。” 炽羽往鹏鹏身边靠了靠。 “再近一点。” 炽羽又往鹏鹏身边靠了靠。鹏鹏这才低声说道: “这个秘密全天底下,就只有三个人知道。加上你一共四个。不过,你可不能出去乱说呀。知道了吧?” “嗯,你说吧,我保证不让第五个人知道。” 鹏鹏在炽羽耳边低语了一阵。 “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当年我可是亲眼看见君上把魔神抱回来的,我还以为他又救了只鸟儿呢。” “这么说,那片荒……”炽羽差点说漏了嘴,她赶忙改口道: “谁能确定那件事儿就真的是她做的?万一她出现在那儿只是个巧合呢?” “以前么,鸟帝和君上也只是怀疑,没啥依据。可是昨日,她脚底下的翡翠石砖都能长出仙草!当时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翡翠石砖长仙草,百尺肯定做不到。” “对吧,所以啊,这事儿千真万确!” “嗯,如此说来,我还真希望她真的能有这个能耐呢,我也不想一直这么她她的称呼她,我还是喜欢叫她月姐姐。” “我也喜欢叫你妹妹呀!”院门开了,月疏桐走了出来。 三十六章 祖母 月疏桐推开门,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手里面还攥着一支她自制的炭笔。 “月……”炽羽赶快咽下了剩下的话,她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一板一眼地说道: “丹穴宫炽羽,见过魔神。” 月疏桐扶起炽羽,微笑着说: “妹妹刚才还说想要叫我月姐姐,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炽羽面颊羞红,很是不好意思。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呣……你当真……能复活我母亲吗?” 这个问题,今天早上月疏桐刚来这院子的时候,翔刃也问过她。当时她的回答和现在一样: “这……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看着炽羽有些失落的样子,月疏桐又赶忙补充道: “我是真不知道,毕竟我此前从未尝试过呀。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法力到底有多强,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过,既然百尺君说我可以让凤后复活,或许我真的可以吧。” 月疏桐拉起炽羽的手: “好妹妹,就算你和我一样,都不太相信我,可我们总该相信百尺君的话吧?” 炽羽想到了刚才鹏鹏向她所讲述的那个秘密,她甩开月疏桐的手,说道: “不,百尺殿下早上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可是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救活我母亲!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母亲痛下杀手!你们应该从未有过恩怨呀!” “恩怨?” 炽羽这话提醒了月疏桐,也许“那个人”是为了复仇吧。在“那个人”的回忆里,月疏桐的确看见有一只凤凰背叛了她。 “炽羽,你听说过大地之母吗?” “仙界人人都知道啊,盘古大神唯一的女儿,这世间一切生灵的缔造者。” “那么,她和你母亲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怎么可能啊!她们相差了好几百万岁呢。大地之母仙逝的时候,我母亲还未出生,她们怎么会有误会呢?” 那就不可能是凤后,月疏桐又问道: “那么,在你的祖先当中,有没有人认识大地之母呢?” “嗯……沧海鲛人族圣殿里有一幅壁画,我父亲曾说过,上面画的是大地之母和我祖母玄鸟娘娘的故事。” “你祖母?”月疏桐不可思议:“从大地之母身边的凤凰,再到你和翔刃,之间只隔了一代?” “这有什么稀奇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凤凰每十万年都会涅盘一次,每一次都是新生,倘若不是三万年前我祖母非要去找老魔君打架的话,没准儿你现在还能看见她呢。” “老魔君这么厉害吗?你祖母活了几百万年都打不过他吗?” “才不是呢。十万年前神魔大战,天帝率领神族各部奋死一战,眼看着就要全军覆灭,若不是我祖母及时赶到,重伤魔族百万魔兵,将他们赶到落晖山以北,神族早就没了。我父亲曾说过,我祖母的法力全天下无人能及。老魔君在她面前根本不是个事儿。” “那你祖母又是因何仙逝的呢?” “好像是为了幻殇窟里的什么东西,太具体的,我也不甚了解。我只知道老魔君从此魂飞魄散,魔族直到今天早上才又有了新的魔神。” “咳咳”,月疏桐假意咳嗽了一下,化解了这段尴尬,这才说道: “好妹妹,请你相信我,关于你母亲的这次意外,日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想法子,把丹穴山和你母亲都还给你。” “你此话当真?” “我发誓。”说着,月疏桐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道: “我月疏桐要是救不活丹穴山和凤后,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炽羽背过身去,不满地说道: “八十一道天雷都打不死你,这个誓言不中用的。” 她嘴上虽这样说,但其实她打心眼里都愿意相信月疏桐一定能救活她的母亲。 “那你说我该怎么发这个誓?” “嗯……我也不知道”,炽羽转过身来,看着月疏桐的眼睛说: “反正,你欠我一个母亲,你答应过我要还的!” “好妹妹,我答应你,欠你的一定会还。那你现在可以再叫我月姐姐了吗?” “月姐姐!” 月疏桐高兴极了。她拉着炽羽的手,要带她进院子。鹏鹏叹了口气,只好让道放行。 “你怎么不拦着我了?”炽羽挑起一根眉毛,有点挑衅般的问道。 “君上虽说不让别人进去,可又没说不让魔神带人进去。我又不傻。” “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机灵了?这还是我哥哥身边的傻小子吗?哈哈。” 鹏鹏撅着嘴不说话。只要炽羽开心就好,她可别再哭了。 “好好守门,千万别让别人进来呦!哈哈!” 炽羽跟着月疏桐进了院子。这院子以前经常被翔刃和百尺用来当作演奏的场所。翔刃抚瑟,百尺弹琴,两人和鸣,常常能引来无数的鸟儿围观。此处和翔刃的倦栖山一样,在屋子旁边也有一棵梧桐树。此时,这棵树郁郁葱葱,树枝上挂满了状如豌豆,色泽金黄的梧桐子。 炽羽摘下一串梧桐子,感慨道: “丹穴山上所有的树木都枯萎了,想不到这院子里的梧桐树竟如此茂盛。嗯?”她突然扭头朝着后院的方向吸了吸鼻子,问月疏桐:“月姐姐,这是什么味儿?” 待炽羽寻着香味绕到屋子后面的时候,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后院长满了成熟的竹子,竹米颗颗饱满,米穗儿都垂到地面上。没有竹子的空地上除了一张乱糟糟的桌子以外,全都摆满了大米缸,每一个米缸里的竹米都堆的像小山一样高。 “哇,这么多竹米,够山上的鸟儿吃一阵子了!”炽羽高兴得直跳脚。 月疏桐说道: “起初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本事把丹穴山复原,就找翔刃要了这座院子,不许别人打扰,我自己在里面尝试着种。我想着,反正都是试,不如试点实用的。翔刃就说,那就种点竹米吧。没想到还真种出来了。你快尝尝,看看仙不仙?” 月疏桐说着递给了炽羽一整穗儿的竹米,她并不知道炽羽刚刚才在院子外面已经吃了许多。 炽羽也不客气,她接过米穗儿,拽下一粒竹米丢进嘴里,赞叹道: “仙,特别特别仙。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仙最好吃的竹米了。可是,这和我刚刚闻到的香味还是不同。” 月疏桐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赶忙走到那张乱糟糟的桌子旁,从一堆纸张下面取出两个小碗。 三十七章 谛听 “爆……米……花?” 金日天君疑惑地看着他左手捏着的那颗奇形怪状的,被叫做“爆米花”的东西,又扭头看了看他右手里捏着的那片质地粗糙的小薄片,疑惑地问道: “那这个……又是什么?” “禀天君”,谛听神兽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听说这是锅巴。” “锅……巴”,金日天君将那片锅巴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立刻微微皱起了眉头: “唔,的确像魔神的手笔,口味也颇重了些。这些当真是用竹米做成的?” 说着,金日天君掰下一小块,准备尝尝那片锅巴的滋味。 “回禀天君,小的听得真真切切,的确是用竹米做的。” 听闻谛听并没有看到锅巴的制作过程,金日天君便赶忙把即将入口的锅巴从嘴边移开了。 “如此说来,并非是你亲眼所见?” 他对于食物向来讲究,来路不明的东西那是绝对不会食用。 “那大鹏鸟看得太紧了,小的担心会打草惊蛇,一直等到院子里的人都走空了,这才敢进去。小的无能,还望天君恕罪。” 闻言,金日天君微微摇了摇头,将这锅巴和那爆米花连同茶案上的竹米穗儿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匣子里。然后他一边拿起了匣子旁边的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一边云淡风轻地说道: “罢了。那只鹏鸟的确有些本事,你能在那院外潜伏那么久而不被他察觉,已实属不易。你且说说看,那院子里有什么特别的?” 金日天君打开纸团,翻来覆去地看着,一脸的疑惑不解。 “是。那院子里的仙草仙树都异常茂盛。前院的梧桐树生长得还算缓慢,可是后院里的仙竹,从萌芽到结果,却只需一盏茶的工夫。而且,魔神种出来的竹子一旦长大了,就开始不停地开花结果,就好像永远都结不完似的。” “嗯?” 听到这里,金日天君猛然从纸上抬起头来: “竹子开花就死,这是常理,能结出竹米的更是万里无一,一棵好竹子须历时三百年才能长出几穗儿竹米,实属难得。所以,只有凤凰那般尊贵的鸟儿才非竹米不食。可我听说,即便是木神,也没有办法提高竹米的产量,为此,木神还曾与鸟帝打赌,结果输给了鸟帝一把用怀梦草制成的扇子。木神都做不到的事,魔神这么轻易就做到了?” 谛听答道:“小的观察了片刻,那些竹子开花后的确不会死,而且产量惊人。” 金日天君赞叹道: “魔神的法力,果然非比寻常!” “对了天君,小的在院子外面还听说了一件奇事。” “哦?说来听听。”金日天君来了兴致,他当神仙当得太久了,常常都觉得日子太过枯燥,偶尔能有一两件趣事发生,自然是极好的。 “是。小的听那大鹏鸟对炽羽公主说,二百年前的荒地一事,正是魔神所为。” “荒地?”这消息来得有点突然,让金日天君很是意外: “你是说,是魔神将那片荒地变成了风水宝地?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不敢胡言。” “这就有趣了。如果魔神在成魔以前就能让荒地变仙泽,以她的神通,复活这丹穴山岂不是易如反掌?那她为什么不立刻动手呢?而是把自己关在了那么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对外只说是要做试验,还画出这么个奇怪的东西。” 金日天君又扫了一眼那张纸,上面画的东西实在是看不懂啊。 “小的猜测,许是当年荒地上的事,魔神并不知晓,或许是不小心忘记了。” “哦?” “听那大鹏鸟所言,当年翔刃太子从荒地上救回了魔神,彼时魔神昏迷不醒,醒来后又满嘴胡话,小的猜测魔神大概是失忆了。” “嗯……”金日天君沉吟道: “我也曾从鲛人崖回来的人那里听说过,魔神此前连最基本的法术都一窍不通。一个神仙,连一丁点儿法术都不会,的确是不合常理。可如果要说她之前失忆了,却也说不通啊。法术这玩意儿就和吃饭睡觉一个样,一旦学会了,就成了本能,轻易不可能忘记。除非……除非她的记忆和法术都被封印了!” 金日天君越说越兴奋:“能将荒地变成仙泽,可以说是法力无边!这世上又有谁能封印得了她呢?” “对了,还有一事”,谛听神兽打断了金日天君的思绪。 “快讲。” “小的听见魔神向炽羽公主打听大地之母与玄鸟娘娘的往事,好像是与凤后之死有关。” 金日天君思索片刻,才喃喃道: “魔神杀凤后,当时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这和传说中的大地之母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呢?对了,玄鸟娘娘!倘若是玄鸟娘娘的话,或许真有这个本事能够封印魔神,那她和魔神之间又有什么恩怨呢?魔神又为何反过来把凤后给杀了,可是凤后的儿女又为何还和她成了至交?太复杂了,太复杂了,谛听,你快帮我想想,我脑子不够用了。” “这……魔神并未提起,不过,小的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与玄鸟娘娘并不相识。” “刚才你还说她失忆了呢。对了”,金日天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赶忙问道: “你说,魔神与荒地之间的事,鸟帝可否知晓?” “据大鹏鸟说,鸟帝是知道的。” “不好,你赶快给我研磨!我要写封密信给天帝!” 金日天君一边给毛笔蘸满墨汁,一边自言自语道: “夙儿啊夙儿,你可别怪二叔呀,二叔也是不得已。” 待信写好了,金日天君让谛听去找武曲星君,将那信封以及那个匣子都让武曲星君捎回天庭去了。 然后,金日天君又展开了那张纸,看着上面那些乱糟糟的图画,仔细研究起来。 “她画的到底是什么呢?图形不像图形,文字不像文字,我怎么看不懂呢?” 他正自言自语着,突然谛听在屋外喊道: “天君,鸟帝派人来传话,说魔神今夜将要施法,请天君前去助阵。另外,魔神送来了一盒食物,说是送给天君尝尝鲜。” “嗯,拿进来吧。” 三十八章 八卦 傍晚的丹穴山阴森森的,到处都是低沉的鸟鸣声,一点都不安静。月亮早早地爬上了当空,日渐西沉。一个身形单薄的人影从一棵枯树后面突然蹿了出来,他竖起耳朵猫着腰,沿着山路鬼鬼祟祟地行了三五百步,突然他听到了些许动静,便又很警觉地钻进了枯草丛里。 他隐藏气息,安静地等待着。不一会儿,有只夜枭扑扇着翅膀,从他头顶上飞过。他刚想要起身,又听见什么声响,只好按兵不动,很快便听见几个杂乱的脚步声走近这条山路。 为首的那个人大喘着粗气,说道: “再往前走十几里地就到瀑布了!” 后面跟着的几个人里,也有个声音喘着粗气问道: “那会儿还飞得好好的,干嘛不让我们一直飞过去?” “呵呵,你想飞就飞,我可不拦着你,回头可别怪师兄没提醒你啊。” “诶,我说你这人,说话总也不说到位。莫非这丹穴山到了晚上只有鸟飞的得?我们就飞不得?” “你算是说对了。这就是丹穴山的规矩。” 另一个人反驳道:“我还不信了,我偏要飞,看看有没有人敢拦着我!” “肯定没人敢拦你,不过要不咱俩比试比试,看看是你飞得快,还是我走得快?” “比就比,我若是赢了,以后你得管我叫师兄!” “哎呦喂,这都多久了,你小子还没死心呢。成,你若赢了,你就是我冷风的师兄。大家都听好了啊,还有谁也想当我师兄的,就和南音小师弟一起飞。谁先到达瀑布,就算谁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哈!” “我我我,我也要比”,之前说话的那个人说道: “我定要赢了你,让你给我洗臭袜子。哈哈。” “竺川师弟很有志气嘛,行,也算你一个!” 南音和竺川还真就飞走了。 “师兄,他们飞远了,咱们得快点追,要不该追不上了。” “不急不急,你看那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他俩飞不远咯。” “啊?为啥呀?” “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平时不用功读书,尽偷懒。我当师兄的今天就好好敲打敲打你们。” 冷风带着几个师弟继续往前走,根本没留意到,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你们可知这丹穴山的来历?” “难道不是和咱们洛冰山一个样,都是天生天养的仙山么?” “是也不是。传说数百万年以前,玄鸟娘娘率众仙鸟从苍梧山迁徙至此,建造了丹穴宫。可天下鸟类众多,大多夜不能视,即便成了仙,在夜间活动也多有不便。很容易被敌人偷袭。于是乎,玄鸟娘娘便请来了伏羲大神,以八卦之术重新布局仙山。这八卦之术白天不显,到了晚上太阳落山,必定准时运作。届时东不是东,西不是西,连天上的北斗星都有可能把你带到南边去。” “那鸟族就不受影响吗?” “呵呵,你几时见过会迷路的猫头鹰?又可曾认识不识路的鸽子?” “还真没有。” “所以啊,想在这丹穴山上走夜路,除非你们能像师兄我一样通晓八卦之术,能在这山林小道之间找到一条出路,否则啊,还是老老实实的别出门儿啦。” 说话间,天色已然全黑了,月光更显清澈。一行人纷纷调侃说,南音和竺川怕是赶不上吃明天的早饭咯。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果然听到不远处有哗哗流水声响。 “前方便是瀑布!恭喜冷风师兄不用当师弟啦,哈哈。” 众人哄笑,冷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苦着一张脸吭声说道: “有什么可恭喜的,咱们可误了大事啦!” 众师弟不解,纷纷问道: “不是说魔神将在瀑布施法,复活丹穴山吗?咱们已然来到了瀑布,只需找到魔神便可啊。” 冷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 “我说你们这一个个平时只会耍小聪明,关键时刻就脑子都让驴踢啦!如今这瀑布都有水了,说明魔神已然施完了法,咱们来晚了!” 师弟几人这才被点醒,顿时愁眉苦脸的问道: “师兄,那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过去再看看呗。本就是师叔祖拉肚子来不了,这才派咱们几个来看魔神施法的,回去以后还要详细讲与师叔祖听。万一能遇见个清楚来龙去脉之人,咱们也能打听一二,回去复述了也能给师叔祖交差。” “那倘若遇不见这种人呢?” “那……就只能回去受罚了呗,依师叔祖的脾气,咱们今年一整年都别想吃肉了。” 听说没肉吃,几人个个唉声叹气,都说师叔祖拉肚子拉的真不是时候。 一行人寻着流水声,很快就看到了瀑布。 那个人影又钻回了枯草丛中。 “师兄你看!那是不是魔神?” 冷风定睛一看,瀑布下正站着一群人,人人身旁都飘着一盏宫灯,甚是晃眼。为首的那位仙袂飘飘,修为逆天,手中拿着一张纸,正来来回回地溜达,不是魔神还能是谁? 再看她身后的阵容也颇为豪华,有天庭二殿下金日天君,沧海罗绡宫浔后,灵宝天尊、法圣天尊、元始天尊,苍梧宫太子昱及二殿下百尺,还有东道主丹穴宫翔刃太子和炽羽公主。其余各仙洞洞主不计其数,各仙岛岛主不计其数,水君、星君、教主、宗主更是不计其数。 “咱们且绕到众仙后面去,倘若师叔祖问起,就说咱们辈分太低,只能站在后面,看得不甚清楚,师叔祖便不会怪罪咱们啦。” 洛冰山这几个师兄弟果真绕到了人群后面。 人群中低声细语不断,都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魔神除了复活了这条瀑布,也没见其它动作呀。 “你们说,这魔神为何非要晚上施法?” “我猜是魔族秘法,见不得光。” 议论之人语气都颇为不善,想是平日里都没少吃魔族的亏。 议论声越来越多,前面的月疏桐也越来越着急。 百尺和翔刃不约而同走出人群,前脚后脚来到月疏桐身前,百尺刚想开口,不料翔刃率先低声问月疏桐道: “疏桐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月疏桐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太奇怪了,我在这图上明明标记着此处应种牡丹花,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的地形与这图上完全不同,你来看看,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翔刃低头看着那张图纸,上面乱糟糟的,图形不像图形,文字不像文字。看得他一头雾水。 而百尺只扫了一眼那张图纸,便顿时恍然大悟,那纸上的文字他这二百年来可没少认识。 百尺不慌不忙地低声说道: “此图白天用刚好,晚上却不可!” 三十九章 瀑布 丹穴山一共九层,层层叠叠像一个大蛋糕。瀑布自最顶层上的泉眼喷涌而出,流到第八层便向下分叉成了两股,流到第七层便又分叉成了三股,每向下一层便分叉一股,一直流到山下最后一层,终于形成了蔚为壮观的八条瀑布群。此乃白天的景象。 现下夜色笼罩,从最顶层流下来的瀑布,声大如龙,振聋发聩,月疏桐看着面前刚刚才被自己复活了的这三条瀑布,感觉有点懵。 “太奇怪了”,月疏桐凑到翔刃耳边,小声说道: “我在这图上明明标记着此处应种牡丹花,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的地形与这图上画的完全不同,你来看看,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这图上乱糟糟的,翔刃根本看不懂,而百尺只扫了一眼,便恍然大悟。他赶忙将翔刃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你没告诉她这丹穴山晚上的地形会变化吗?” “我以为你和她说了呀!” “我哪来得及?一听说她今夜就要施法,我连晚饭都没顾上吃,急匆匆地就赶过来了。” “哎呀,先别说这些了,她这纸上都画了些什么,你可看懂了吗?” “额,她管纸上那些符号叫做阿拉伯数字和简体汉字,画的是丹穴山白天的地形!现在你我看不看得懂都不重要了,关键是她完全不懂伏羲八卦啊!”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那现在怎么办?后面那么多神仙在看着呢,这可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在说什么?”月疏桐问道: “是我这图画错了吗?” “咳咳”,百尺调整了一下语气,这才转身面对着月疏桐,然后冷冰冰地回答说: “魔神这图白天用刚好,晚上却不可。” “啊?” “敢问魔神,为何非要选在今夜施法?” 看着百尺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月疏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哽咽着声音说道: “我觉得比起凤后的事,复活丹穴山可能会容易些。就想着不如先将容易之事一鼓作气完成了,多给凤后之事留点时间。” “为何是今夜,明天白天做这事不行吗?” “呵呵”月疏桐冷笑道: “山上的鸟儿个个恨我入骨,白天做法必会与它们起争执,倘若我再误伤个一二,那我身上的罪名便更加洗不干净了。” 一想到凤后罹难,丹穴山尽毁,太子昱因她重伤,她心爱的百尺变得形同陌路……她平白无故就要承受这么多的委屈,月疏桐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越委屈,越倔强,她向来如此。 “本姑娘也是思量了许久,才决定今夜便做这件事的。敢问百尺君,可有何不妥?” 百尺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他看着月疏桐,眼神里强装冷漠,心里面却心疼不已。今天白天,有很多鸟儿去她院子外寻仇泄愤,他都听说了。 百尺伸出修长的手指,冷不防地从月疏桐手中夺过那张纸,然后他冷笑一声,当着月疏桐的面,将那张纸撕成了碎片。 “什么图纸不图纸的,就让它见鬼去吧!魔神尽管随心所欲,反正甭管魔神怎么做,还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吗?” 一滴眼泪从月疏桐的脸颊上滑落,随心所欲,多么奢侈的字眼。她倔强地用手指一把将眼泪擦干,说道: “是啊,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了。” 瀑布声那么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一条瀑布变三条?既然这丹穴山如此任性,那本姑娘也要任性一回!” 月疏桐转身向众仙朗声说道: “诸位都是鸟帝请来助阵的,本姑娘万分感激。不过,正如诸位所言,我这魔族秘法十分见不得光,只能在夜间施行。既然是秘法,自然也不适合观看,诸位请回吧。莫被本姑娘的秘法给误伤了!” 月疏桐说完这番话,便转过身去,背向着众仙,一副摆明了送客的姿态。 她说话的时候运用了法术,声音盖过了瀑布声,众仙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个神仙当中与魔族有过过节的不在少数,他们于私底下偷偷议论: “这魔神吹牛吹大发了,现下收不了场,咱们且留下看看她如何丢人。” “你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了。” “怕啥?虽说是魔神,可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她一个?” “唉唉唉,要打你打,我可不掺和,告辞啦!” 就这样,陆续有人离开,剩下那些不愿意走的,也大多都被二位天尊和炽羽给劝走了。 太子昱上前拉百尺走,百尺却说: “大哥放心,我留下并非是为了魔神,而是为了翔刃。大哥请回,这次我定会平平安安。” 百尺这话又扎痛了月疏桐的心。 “那你多保重。”说着,太子昱也离开了。 留下的就只有月疏桐、百尺、翔刃、库障和槽商。 “你们为什么不走?”月疏桐厉声质问库障和槽商,她此时心里难受,情绪全挂着脸上呢。 库障行了个礼,回答说: “魔神大展神威,我二人必当竭尽全力……” “走啊!”月疏桐不等库障说完,就朝他二人吼道。 他二人又行了个礼,这才离开,溜得比谁都快。 众仙走出数百米,便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凭空响起,地动山摇!不好,这哪里是救仙山,分明是搞破坏! 他们赶忙转身往回跑,只见月疏桐双手凝聚法力,朝着那三条瀑布狠狠地扔了出去,一个接着一个,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强,爆炸声此起彼伏,水花被炸得足足有几十米高,绝对有数百米远。 她这是要将心中的苦闷全都发泄干净!大地之母与玄鸟娘娘的恩怨与她何干!凭什么要她月疏桐承担一切后果!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洛冰山那几个师兄弟原本磨磨蹭蹭得走在后面,可现下却被月疏桐的架势给吓到了,冷不防地被崩落的水花砸到了头上身上,还有点疼。 冷风呼喝道: “这魔神又魔怔了,快走快走,莫要伤及了无辜!” 最胖的那个师弟脚底打滑,狠狠地摔了一跤。冷风赶忙停下,想要把他拽起来,这一低头不要紧,却看到月光下,那些水花渐落到地上,地上便长出了仙草,渐落在枯树上,枯树便抽出了细嫩的枝条。 那些花花草草之间似乎也筋连着筋,脉连着脉,它们一个传一个,很快便蔓延开了。 瀑布水贯穿丹穴山九层仙山,不一会儿,便将月疏桐的法术带到了丹穴山的每一个角落。 不远处的枯草丛里,有一个身影静悄悄地看着这一切…… 第四十章 丢人 丹穴山上一连下了七天七夜的细雨,方才露出了太阳,天气依然有些闷热。晨曦的阳光从轻纱窗幔里透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花香。 炽羽悄悄地走进屋子,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月疏桐,微微叹了口气: 许是刚才幻听了,月姐姐还没醒呢。 月疏桐面色潮红,嘴唇微干,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细汗,两鬓的发丝都被汗水湿透了,服服帖帖地粘在脸上。 炽羽弓着腰,轻轻地吹熄了床边几案上的那盏小烛灯,小心翼翼地搬了张凳子,在月疏桐旁边坐下。她用香帕擦干净月疏桐脸上的汗珠,又将发丝捋顺,然后变出一把五彩羽扇,缓缓地在月疏桐的脸上扇着凉风。 此前,百尺将月疏桐送回来的时候,只说她着了凉水,有些发热,好好捂一捂,睡上一觉就好了。可是,月疏桐这一觉已经睡了七天了。 在梦里,月疏桐仿佛走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她在里面兜兜转转,就是找不到出路。乌平东、墨芯、老崔、江凰,还有那朵凤尾花,它们轮番出现在月疏桐的梦境里捣乱,不是堵住了她的去路,就是抛给她一个个谜题,然后转身便又消失不见了。 月疏桐试图在梦里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乌平东和墨芯都是乌鸦一族,乌鸦一族自然是鸟族的分支。带她穿越至此的凤尾花,最早是肃仪娘娘送给凤后的新婚贺礼。墨芯曾说过,那花是她从天庭偷回来的。天庭又怎么会有这朵花呢?还有老崔,他与鸟帝江凰是否是同一个人? 月疏桐有太多的疑问想要找到答案,直觉告诉她,只要她破解了谜题,就能回到扶木镇,过她想要的安静日子。仙界太闹了,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她在梦里着急得团团转,鸟族和天庭,答案似乎近在眼前,却仿佛又远在天边。 “月姐姐,月姐姐?” 月疏桐听到迷宫的另一头是炽羽在呼唤她,可是她既看不见炽羽,也看不见出路。 “你不是会法术吗?”那个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梦境里: “那就打出一条路!” 月疏桐在梦里反问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你给我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拜托你别再出来捣乱了!” “你不想出手?好,那我来!” “不要!” “砰”的一声巨响,眼前的迷宫消失了,月疏桐醒了。 月疏桐微微睁开了眼睛,用了一点时间来适应现实世界。这屋子她认得,是昨天翔刃借给她的那座院子里的小屋。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一把羽扇,想是之前有人曾在这里照顾过她。 她睡得太久了,脑袋有点发沉,便想再闭上眼睛缓上一缓,这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打散了她的睡意。 这不是梦。 月疏桐从床上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向门口走去。 “咦?这门打不开?哦,看来是设了结界。” 月疏桐挥了挥衣袖,将结界解除了。与此同时,嘈杂声涌进了屋里。 “月姐姐!” 炽羽看见月疏桐从屋里走了出来,便赶忙跑到她的身边,说道: “你可算是醒了,你都睡了七天了,外面都乱成一团了!” “嗯?我睡了有那么久吗?这要在凡间,得是七年了吧。” “对呗。” 院外又传来“砰砰”的响声,显然是有人想要冲破这院子里的结界。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吵?”月疏桐问道。 “洛冰山云清道长丢了两个徒孙,在外面闹了好半天了,非要找月姐姐寻人,拦都拦不住。” “洛冰山?” “这洛冰山呢,是个不大的仙山,也没出过什么有名的神仙,只因我母亲曾在那里游历过,这才有了些渊源。此次来给我母亲拜寿的云清道长才区区两万岁,就已经是个小老头啦,修为可见一般。” “哎,总归是你母亲的客人,那我出去看看吧,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 月疏桐走向院落门口,将结界解除了,径直走出了院子。 院外人数众多,从衣装上看,显然有多个门派,其中有一些是那日在瀑布那儿打过照面的。为首的那位花胡子老道见月疏桐出来了,便上前一步作了个揖,说道: “贫道云清,见过魔神!” 其余众仙也纷纷行礼。就算再怎么不情愿,魔神的辈分总归是高很多的。 “道长客气了。”月疏桐不紧不慢地说道: “听说道长是来找我要人的,请问道长,你那两个徒孙我可曾见过?” “应该……不曾见过。”那云清道长满脸的尴尬。 “既然如此,那不送了。” 说着,月疏桐就转身要走,好一个干净利落。 “唉唉,但此事必与魔神有关啊,贫道不找您找谁呀!还请魔神速速与贫道前去救人,晚了我那俩徒孙怕是性命不保!” 月疏桐看这花胡子老道着急的样子颇为有趣,不像是个坏道士,于是说道: “本姑娘又不是幺幺零,没义务给你找孩子。不过看你的样子倒真像是个弄丢了孩子的家长。也罢,助人为乐么。你且说说看,你那两个孩子是怎么丢的?”,月疏桐随手变出一把椅子,坐着听。 她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神仙都有点发懵,幺幺零是什么?家长又是什么? 不过云清道长顾不上那许多了,他赶忙对月疏桐说道: “我那两个孩子,不是不是,是我那两个徒孙,七日前在去看魔神施法的路上给丢了!” “哦?道长当时没找吗?” 云清道长捶胸顿足地回答道: “哎呀,当时贫道……贫道……贫道在七重山上的行馆里,拉肚子!就让大徒孙冷风带了几个小徒孙去给魔神捧场,不曾想那两个小的不听劝,一定要飞着去,您想啊,大晚上在丹穴山乱飞能不迷路嘛。我们也没太当回事,想着等天亮了他们总能自己找回来。不曾想,这都过去七天了,一点人影都没看见!贫道就带着徒孙们将这丹穴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众仙友也都帮着找来着,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那云清道长说着说着竟抹起了眼泪,也是个性情中人。 月疏桐起了怜悯之心,问道: “道长今日前来寻我,可是有用得到本姑娘的地方?” 四十一章 寻人 月疏桐起了怜悯之心,便问云清道长: “道长今日前来寻我,可是有用的上本姑娘的地方?” 云清赶忙摆手,说道: “不不不,魔神说笑了,贫道哪里敢用魔神呀!只是有一处地方,贫道及众仙友还未曾进去搜寻,这才贸然前来求助魔神。” “哦?是什么地方?非得本姑娘亲自出面不可?” “就是……就是您那两位魔族的朋友啊!他二人所住的屋子我们还未曾找过。” 虽说月疏桐与魔族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可是在外人眼里,她已经是能够号令群魔的魔界至尊。月疏桐也懒得和他们解释,反正她与这些个神仙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月疏桐越来越觉得这云清道长是个拎不清的,于是她试探着问道: “八重山上其它屋子可都找过了?九重山上的丹穴宫可曾找过了?” “这……”云清又是满脸的尴尬。 月疏桐立刻就明白了,她不客气的说道: “呵呵,只因他两个是魔族中人,就要另眼相看?” “魔神说笑了。实在是他两个不让贫道和众仙友进他们的屋子,倘若不是心中有鬼,又怎会如此?贫道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来求魔神出面的。” “呵呵,你这理由本姑娘很不喜欢。你倒是说说看,他两个又凭什么要让你们搜?既然要搜,那每间屋子都得搜搜才对,非要厚此薄彼的话,那就都别搜了!” “这……哎呀!那八重山上住的个个都是身份尊贵的神仙,辈分和修为都比我们住在七重山的高太多了,贫道和众仙友不敢僭越呀!” “哼,你这大清早的砰砰砸我院门,就没觉得僭越吗?!” 她这话一出口,云清立刻慌了,他赶忙跪下扣头。云清这一跪,洛冰山那七八个徒孙也齐齐跪下了。 一直站在月疏桐旁边的炽羽大声,说道: “要论辈分,如今在这丹穴山上,除了我父亲,还有谁能与我月姐姐比肩?要论修为,究竟是我父亲高,还是月姐姐高,尚且无定论呢。” 云清抬头说道: “这……贫道这也是没法子了,还望魔神恕罪,待救出我那两个徒孙,贫道任凭魔神处置!” 月疏桐从椅子上站起身,在这几个跪着的神仙面前慢慢踱着步,脸色甚是难看: “哼,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库障和槽商那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打算再去砸谁的门?还是说,你就这么肯定在这丹穴山上,除了我们这几个魔头,就再没有坏人了?你们就是这么想的吧?今日你若真心是来求我,断不会带这么多人公然砸我院门。你这是逼我呢?” “不不不,没有的事……”云清满脸惶恐: “贫道生性胆小,又与魔神素无交情,哪敢随便就找魔神帮忙,这些个仙友都是……都是来给贫道壮胆的!” 月疏桐忍不住笑出了声: “呵呵,你这一大把年纪,又带着一群个个年纪都比我还大的男人给我一个小姑娘下跪,还当着这么多神仙的面,本姑娘若是再不帮你,他们该说我得理不饶人了,都起来吧。” 说着,月疏桐又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了。 云清他们个个喜出望外,纷纷道谢。 “先别谢我,你我都是丹穴宫的客人,在丹穴山上出了事,还是得找主人家出面做主,当客人的哪能恣意妄为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对对,魔神教训的对,贫道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呀。” “妹妹”,月疏桐转身对炽羽说道: “你是主人家,你可有法子帮他们找找?” 炽羽当即会意,她也学着月疏桐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法子么,自然是有的。只是我虽是主人家,但向来不管家事,还是让他们去找我父亲和我哥哥吧。” 云清一听,赶忙又求道: “还望魔神帮贫道劝劝炽羽公主呀!” 炽羽这是定要让这些个神仙都要念她月姐姐的好。 月疏桐便依着她的话,说道: “这么小的事,哪能去麻烦鸟帝和翔刃呢。好妹妹,全当是给姐姐个面子吧。” “好吧!” 说着,炽羽仰起头,一双素手半捂着嘴“锵锵锵锵”鸣叫起来,声音婉转悠扬,穿透云霄。 待她叫完,这丹穴山上那叫一个热闹。莺啼、鹤鸣、公鸡叫,雀舌、鹰嗷、喜鹊闹,真真是凤凰一呼,百鸟争鸣! 不一会儿,炽羽又仰起头鸣叫了两声,那些个鸟儿便不再叫了。 炽羽捂着嘴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凑到月疏桐耳边,将消息低声传给了月疏桐。月疏桐听完后没忍住,也笑了起来。月疏桐低声和炽羽说了句什么,炽羽便高高兴兴地跑出院子去了。 “敢问魔神,可是有我那两个徒孙的消息了?”云清着急地问道。 “嗯,人是找到了,只是这件事吧,我妹妹和我都不方便出面,道长且稍等片刻,我找个方便之人带你们过去。” 说话间,鹏鹏出现在了院外。他招呼众仙和他一同前去寻人。众仙向魔神和炽羽行礼告辞后,便随着鹏鹏去了。 待众仙走后,月疏桐和炽羽总算可以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啊,那日洛冰山那两个徒孙不听大师兄冷风的劝,执意要飞着去瀑布,待太阳落山,伏羲八卦阵开始运作,两人顿时方向感错乱,一不小心便从天上摔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撞倒了刚从天庭回到丹穴山上的嫦夙和玉环。嫦夙何等尊贵,那可是天庭唯一的公主,连魔神她都不放在眼里,又岂能放过那两个不识相的小子?便让一同随行的腾蛇星君将那两个小子的衣裤扒了,关在一处山洞里面壁思过三天。后来吧,嫦夙、腾蛇还有玉环,早都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腾蛇星君法术高强,他设的结界甚是隐蔽,七重山上暂住的那些个二流神仙自然寻找不到。白白让洛冰山那两个小徒孙多吃了几天的苦。 待笑够了,月疏桐问炽羽: “你说嫦夙怎么又回来了?我记得她那日离开的时候,好像说过要让我等着,莫非她是回来寻仇的?” 炽羽答道:“我也不知道啊。这几日她倒是天天派玉环过来打探,问月姐姐有没有睡醒。今天都这个点儿了,也该来了吧。” 四十二章 祖瑟 话音刚落,炽羽便看见玉环端着架子,从小桥上走了过来。下桥时遇到拦路玩耍的小白鹇,竟抬脚就要踢。炽羽便让月疏桐先行回屋,她要替未来的嫂子好好管教管教下人。 那只小白鹇很是灵气,一边躲开了玉环,一边“叽—吼吼吼”“叽—吼吼吼”连叫了几声,立刻,从竹林里飞出来五六只银装素裹的雄白鹇,个个都有一人高,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玉环显然有点害怕,她踉踉仓仓地向后退了几步,但她嘴上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 “你们这些个畜牲,离我远点!我可是天庭来的!若伤了我,你们赔不起!” 那几只雄白鹇可不管她是打哪儿来的,对准玉环的脸蛋儿就要啄。 玉环伸出手臂挡格: “还有没有人管管啦?这丹穴宫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炽羽飞上前去,生气地回怼道: “在你们天庭,客人就可以随随便便欺负主人家里的孩子吗?” 玉环一看来的人是炽羽,立刻就不敢再嚣张了,她几天前才被炽羽扇过耳光的事,实在是记忆犹新。 那几只白鹇鸟退到炽羽身后,依然雄赳赳,气昂昂,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玉环抽了抽鼻子,不服气地说道: “见过炽羽公主。” “哼”,炽羽见她这副嘴脸很是不爽,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日后,你家公主若真与我哥哥成了亲,我劝你就不要跟过来了,我们丹穴宫的鸟儿个个都记仇,我怕你来了以后准没好日子过!” 炽羽这话语气虽不重,杀伤力却极强。她一个贴身婢女,哪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呢?玉环当即吓得颤声服软: “玉……玉环知道错了,炽羽公主您大人有大量,饶……饶了玉环吧!” “哼,下不为例!”炽羽的目的达到,很是得意得继续说道: “说吧,你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我家公主听说魔神睡醒了,特邀魔神前去起凤台一叙。 “你且回去复命,就说今时不同往日了,以月姐姐如今的身份,嫦夙公主应该亲自前来拜见她才对。” “我家公主还说,倘若魔神不愿意知道祖瑟的下落,那她今日就回天庭去了,三月内都不再出来见客了。话传完了,玉环告退。”说着,玉环便转身要走。 “祖瑟?”炽羽想了想,赶忙叫住玉环: “你等等!你回去告诉你家公主,我月姐姐一会儿就去,让她千万别着急回去!千万啊!” 玉环答应后转身离去,脸上总算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炽羽赶忙飞奔回到屋子里,将嫦夙的话告诉给了月疏桐。 “祖……瑟?是什么?我要它有何用?”月疏桐不解地问道。 “祖瑟就是……” 炽羽刚一开口,翔刃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祖瑟就是一张锦瑟,又叫天下第一瑟,与这位仁兄的祖琴,刚好是一对。” 说着,翔刃和百尺走了进来。 再见到百尺,月疏桐的心里真真是五味杂陈。她这几日睡得昏昏沉沉的,依稀记得那日她在瀑布前晕倒,抱住她的人正是百尺,可那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实在是分不清。可是有一件事她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在瀑布,百尺曾当着她的面,对太子昱说,他留下并非是为了她。 月疏桐对于这段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恋情,就唯有遗憾了吗?她很不甘心。 “这祖瑟与祖琴,均出自伏羲大神之手。” 翔刃的话,重新拉回了月疏桐刚刚跑远的思绪。 “祖琴的琴身,用的是百尺的母亲肃仪娘娘的指甲盖,琴头是依着我祖母玄鸟娘娘的样子刻的,而琴弦则是嫘祖娘娘亲手制成的冰弦。祖琴的法力,你前几日已经见识过了,感觉如何啊?” 月疏桐回想起,那日鸟帝想要断她仙脉,正是百尺借助祖琴的法力救了她。虽说那日百尺也曾说过,他并非是为了救她,可毕竟救了就是救了,这个人情债,她迟早是要还的。 “祖琴,的确是法力无边”,月疏桐承认道。 翔刃继续说道: “祖瑟与祖琴又有不同,全身是用木神的指甲盖做的,而且,瑟这种乐器十分复杂,足足有五十根弦,据说当年嫘祖娘娘很是埋怨过,说她半年的心血都被伏羲大神用来做弦了。可见,祖瑟的法力比起祖琴,更是非同凡响。” “可是,我要这祖瑟又有何用?”月疏桐还是不解。 “你要祖瑟?” 百尺和翔刃互相看了看,满脸的诧异。他们并不知道嫦夙传话这件事儿,他们只是因为听说了洛冰山那几个徒孙的事儿,所以过来凑凑热闹,刚好进这屋子,刚好听见炽羽在同月疏桐讲这祖瑟的来历,这才讲解了一番。 炽羽赶忙解释道: “嫦夙公主让玉环过来传话,说她知道祖瑟的下落,约月姐姐去起凤台详谈。” 百尺和翔刃不约而同道: “原来如此……” 月疏桐着急问道: “什么原来如此?你们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吧,晚了嫦夙就回天庭去了。” 翔刃说: “我祖母有次涅盘时,曾遭遇妖龙报复,被他用忘川水浇灭了涅盘时的火焰。伏羲大神便是用祖瑟的法力,将我祖母复活了。” “这么说,只要有这祖瑟,便能复活凤后?”月疏桐问道。 “理是这个理没错,可是,这祖瑟一直都是伏羲大神自用的,自从伏羲大神身归混沌,这祖瑟便不知下落了。数十万年来,慌称知道祖瑟下落之人,实在是太多了,最后却被证实都是骗子。” “仙界也有骗子?”月疏桐十分意外,她一直以为坑蒙拐骗这些龌龊事,在仙界不可能存在。 “仙界的骗子更多,有的骗钱,有的骗心!你呀,可得当心着点!”说着,翔刃瞄了一眼百尺。 “咳咳”,百尺假意咳嗽了两声,开口说道: “既然嫦夙说她知道祖瑟的下落,无论真伪,疏桐姑娘还是过去听听看她怎么说吧。” 突然听他叫她“疏桐姑娘”,月疏桐心里面咯噔了一下,她扭头看着百尺的眼睛,问道: “你为何不叫我魔神了?” 百尺笑着回答说: “此处又没有旁人在,我说给谁听?” 四十三章 合作 八重山起凤台下,腾蛇星君正怀抱着一整株向日葵,一边从花盘上费劲地抠着瓜子,一边又将抠下来的瓜子随手扔到了台阶下面,逗着鸟玩儿。他时不时地仰起头,瞄一眼高高的台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公主给看丢了。 “唉唉,本星君给你们吃了这么多颗瓜子,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打算回请本星君吃点什么好东西呀?” 腾蛇假装垂涎欲滴地看着这些鸟儿,心里面却盘算着别的事。 “你想的美!” 其中一只鸟儿毫不客气地回怼他,还真以为腾蛇是想要吃鸟肉呢。 “诶,我说你这鸟儿好没良心,你知不知道,本星君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搞到了这棵仙力十足的向日葵?吃一颗瓜子随随便便就能增长半年的修为,我自己舍不得吃,可都给你们吃啦!跟你们要一两颗鸟蛋,不过分吧?” “少来!你偷我们丹穴山的向日葵,还有理了?我们这是物归原主!” “嘶~谁偷了?别说的那么难听嘛。再说了,我堂堂一个星君亲自喂你们吃东西,那是你们的福分,懂不?” “不用你喂,我们自己也能吃。” “就你们这一个个连人形都不会化的笨鸟,只会扑扇着翅膀飞到那~么高的向日葵上,一口一口地啄食?本星君看着都嫌累!” 说着,腾蛇还模仿起鸟儿啄食的样子,甚是滑稽。 “谁说我们不会化人形了?” 这些个鸟儿偏偏激不得,转眼间就都幻化出了人形,修为释放,实力不俗,俊男靓女,很是养眼。 鸟儿果然都是直肠子,被腾蛇一两句话就轻易套出了实力。直看得腾蛇目瞪口呆,拍手称赞: “看不出来,你们还挺有道行。” “哼,丹穴山上哪有不会幻化人形的鸟儿?我们只是觉得原形更方便修炼而已。” 腾蛇心里面直打鼓:这丹穴山上仙鸟无数,倘若个个都是这般修为,那还了得? “得!算是本星君看走眼了,我还真是自作多情!” 那些个鸟儿很是得意的又化回了原形,等着腾蛇扔瓜子。 “诶?我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你说说你们一个个都有手有脚的,还好意思让本星君喂?去去去,自己吃去!” 腾蛇将那株向日葵随意抛在了地上,然后他躺在台阶上,半眯着眼睛,慢慢悠悠地说道: “吃完就赶紧走,别打扰本星君晒太阳。” 那些个鸟儿一边吃,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 “我们得盯着你点儿,省得你把我们丹穴山给偷光啦!” 腾蛇也不以为意,继续享受着户外阳光。毕竟就连天帝当年也曾因为受不了鸟族日夜窥探,这才求着鸟帝下令,让全天下的鸟儿都不得去天庭上栖息。如今他身在鸟族的地盘上,若想不被监视,除非设个结界。可他自认为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吗多此一举?它们愿意监视就监视吧,就当看风景了。 腾蛇半眯着眼睛,看鸟儿们争抢着瓜子,很是惬意。突然,一位女仙步子轻盈地朝这起凤台的方向走了过来。 “魔神来了,魔神来了!”那些个鸟儿互相提醒着,纷纷扇着坚实的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腾蛇一听说魔神驾到,赶忙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灰尘,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规规矩矩的向月疏桐行了个礼,然后说道: “天庭腾蛇星君见过魔神,不知魔神来此所为何事?” 还没等月疏桐回答呢,便从起凤台上传来了嫦夙的喊声: “她是来找我的!让她上来!” 腾蛇心说不好,莫不是来约架的! 他一边给月疏桐让道,一边在心里面琢磨着: 女人打架不能劝,越劝越糟糕。可一会儿若真打起来了,我这帮也打不赢,不帮也不行,该如何是好? 那边月疏桐则轻轻一跃,已经仙气飘飘地飞上了起凤台。 待月疏桐走近,嫦夙一挥衣袖,结结实实布了个结界,这才转身面对着月疏桐。 只见嫦夙脸颊上有两道殷红的血痕隐隐若现,正是那日在行馆被月疏桐所伤。月疏桐心里面咯噔一下,回想起刚刚才听翔刃说过,这仙界骗子更多,便不由得紧张起来,生怕嫦夙此次是假借祖瑟为由,实则是来兴师问罪的。 毕竟月疏桐才当了没几天的魔神,还尚未完全适应,情急之下,她甚至都忘了,以她如今的修为,嫦夙根本不敢再次贸然动手。 月疏桐正努力想着应该如何应对,不曾想,嫦夙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我会帮你让凤后复活。” 良久,月疏桐才缓过味儿来,她疑惑地问道: “你为什么帮我?” 嫦夙冷哼了一声,说道: “鸟帝说过,只要你能让一切恢复如初,便要与你联姻。刚好,本公主也不想嫁给翔刃。索性就帮你一把,也算是双赢。” “呵呵,嫁给翔刃?”月疏桐笑道: “可是我也不想啊。” “哼”,嫦夙根本不信: “那是你与鸟帝之间的事,你且回去说与他听吧。我只问你,你想不想让凤后复活?” “当然想了。”月疏桐承认道。 “那你可知,只有祖瑟能有这个能力?” “嗯,我听说了。” “很好。你若想知道祖瑟的下落,半个时辰后,便与我在山脚下汇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自然会知道你想要的。” “我听说,谎称知道祖瑟下落的人有很多,我如何相信你?”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月疏桐想了想,还真没有。 “我们为何不现在就走?” 嫦夙不耐烦地回答说: “你也看到了,我父王让腾蛇星君天天紧跟着我,我得先把他甩掉才行。” “何必那么麻烦!” 说着,月疏桐一把拉住嫦夙的胳膊,只听“砰”的一声重响,她二人直接冲破了结界,朝着山脚下一路狂飞了下去,速度之快,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腾蛇望着空空如也的起凤台,心里一阵着急: 坏了坏了!这魔神也太过凶猛,她这是要把公主拐到哪里去?! 四十四章 赶路 嫦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月疏桐拽着冲破了结界,径直朝着山下飞去。 “月疏桐你停下,停下啊!” 嫦夙这辈子还从未像现在这样飞行过呢,姿态一点都不优雅,动作完全不显尊贵,她这哪里是飞啊,简直就像是从天上掉落下来的一大团肉,太粗暴了! “不快一点走,如何能甩掉你身后的尾巴?” “注意形象,注意形象!”急得嫦夙直嚷道。 月疏桐一点也没有打算停下来的意思,从八重山到三重山,她们一路上冲散了好几个鸟群,那些鸟儿惊叫着乱骂,却不知道究竟该要骂谁,它们只是看见一道锋利的光影一闪而过。 “你放心吧,我们快得像一道闪电!没人看得清你现在的形象!” 从三重山到山脚下,她们险些一头扎进瀑布下方的河里!还好月疏桐及时改变了方向,这才安安稳稳地着陆了。 突然落到地面上,嫦夙感觉她的两条细腿差一点就要折断了。她一把甩开月疏桐的手,生气地说道: “本公主对你的飞行技术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拜托你以后都不要再带我飞了!本公主自己会飞!” “那个什么……”月疏桐看着嫦夙有点狼狈的样子,尴尬的问道: “咱们下一步往哪儿走?” “西边!”嫦夙没好气的说道。 说话间,一群鸥鹭从水面上游了过来,说巧不巧,嫦夙头顶上的一大把青丝偏偏在这个时候垂落到了她的眼前,逗得鸥鹭们在水中“呱呱呱”开心得拍打着翅膀,溅起无数水花。 嫦夙见状,立刻仓皇失措地飞奔到一处水流稍缓的河边,只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清晰地倒映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落难公主形象!再加上她脸上那两道尚未消除的血痕,简直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月疏桐!!!” 嫦夙愤怒的呐喊声一直穿透了半个丹穴山,惊起无数鸟儿飞到空中查探。 适才腾蛇一路狂奔,此时才刚刚抵达到五重山上,突然间隐隐约约听到了嫦夙的声音,他真真是又喜又怕。 喜的是,从声音上判断,他的方向没错;怕的是,能让公主如此愤怒,那一定是吃了莫大的亏! “糟糕!公主肯定打不过魔神啊!不行,我得再快一点!” 他赶忙一边提速往山下飞奔,一边给自己的嗓音施了个法术,然后声大如龙得冲着山下吼道: “公主千万别逞强,能跑就跑!本星君这就来救你!” 过了不一会儿,腾蛇终于抵达到了山脚下,却哪里还有嫦夙公主的影子?只有一群鸥鹭正在水中嬉戏。 “喂!向你们打听个事儿!” 腾蛇朝着鸥鹭群喊道: “你们可曾见过天庭的嫦夙公主和新晋的魔神从此地经过?” “嫦夙公主?” 那些鸥鹭愣了一下,随即便欢快的拍打着水面,笑翻了一片,其中一只笑道: “原来刚才那位就是嫦夙公主啊!哈哈哈!她们往西边去了,你追不上了!哈哈哈哈!” 而另一边,嫦夙和月疏桐一前一后地往西边飞着。嫦夙虽然已经整理好了头发,可心里面依旧气愤难平。她可是天庭唯一的公主,从来都是仙界最高贵、最典雅的楷模,如今不仅被月疏桐打伤了脸,还被月疏桐害的在那么多只鸟儿面前颜面扫地。以她对鸟族情报网的了解,她今日的糗事八成很快就会成为整个仙界乃至魔界、妖界以及幽冥界的集体笑料!她严重怀疑她与月疏桐之间一定八字相克! 这一路上,月疏桐一个劲儿的向嫦夙赔礼道歉,嫦夙都冷着一张脸,不予理会。月疏桐还以为她俩会一直这样尴尬的飞到终点呢。不料,嫦夙却突然开口,向月疏桐问道: “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嗯?我也不知道啊……”月疏桐如实回答。 “吭”,嫦夙冷吭一声,不再说话了。 月疏桐则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你还记不记得二百年前……” 她的话还没有问完,嫦夙猛然回过头来,看着月疏桐的眼睛,反问道: “你都知道了?” 月疏桐点了点头。她以为嫦夙所回答的,正是二百年前嫦夙被人偷偷下毒之事。 嫦夙想了想,又问: “那你还和我去?” “嗯?不是你说的要帮我救凤后的吗?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啊……” 她俩如此这般鸡同鸭讲,居然也能聊的下去! “那就快点走吧,天都快黑了!” 嫦夙在心里面嘀咕着,这丫头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去荒地?她哪里晓得,月疏桐所问的,与她嫦夙所答的,完全是两回事。 可是,就是这几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却让嫦夙的心里产生了及其微妙的变化…… 天色渐暗,她们终于赶在太阳完全落山以前,抵达了曾经的荒地。 “这里仙气腾腾的,可真是个好地方呢!” 月疏桐虽然丝毫不懂得风水之术,可是她却对这些个仙草仙树异常的有好感。她并不知道,这里就是她来到仙界的第一站,更不知道,她这二百年来的种种因缘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它成为荒地的时候,你我还未出生!”嫦夙不紧不慢地说着。她对于月疏桐的无知,已经习以为常。 “荒地?这里吗?”月疏桐四下张望着,完全想象不出这里如若是荒地,该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她们轻飘飘地降落到了花丛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她们落地以前,就已经偷偷溜回到老巢报信去了。 天色已晚,倦鸟归山,百兽出行。月疏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强忍着睡意,问道: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你中毒的事,那么,你的毒可解了?” “什么中毒?”嫦夙不解的看向月疏桐,丝毫不理解她此话的含义。 月疏桐也有点懵。她此前曾在鲛人族的圣殿内,亲口答应过睚眦,定会帮嫦夙解毒。所以方才,她才会问嫦夙有关二百年前的事。那嫦夙为何又反问她那句“你都知道了?” 这二人各有各的疑团,似乎答案就在对方身上,她俩互相打量着对方,不约而同地说道: “你先说!” “哼”,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还是让老太婆我先说吧!” 四十五章 真凶 一大片黑色的小圆点从红彤彤的晚霞里冲将出来,密密麻麻地飞回到了“荒地”的上空,“哇哇哇哇”胡乱地叫着。 飞在最前面的哨兵远远地就看见了地面上的那两个人影正不紧不慢地走进它们乌鸦的领地。 这群乌鸦立刻暂停了回巢的计划,在确定没有危险以前,它们绝不敢贸然靠近。毕竟,弱肉强食,才是这片“荒地”上唯一的生存法则。 乌鸦们盘旋着,等待着,关注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突然,又有一个人影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很快,当她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刚才那两个人的身后。 乌鸦们终于可以确定,这几个不速之客并非是普通的凡人,它们必须尽快将此事禀告给金乌大仙! “是你?” 嫦夙认出了这个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的蒙面女子。 “嫦夙公主好记性啊,这都过了二百年了,居然还记得我老太婆呀。” “哼,人我已经带来了,祖瑟在哪?” “不急,反正就算我现在告诉了你,你也得等等她呀。”那个老太婆笑眯眯地指了指旁边的月疏桐。 “吭,本公主为什么要等她?” 嫦夙这话让月疏桐有点迷惑,她悄悄拉了拉嫦夙的袖子,低声问道: “喂,不是说好了要帮我找祖瑟救凤后的吗?” “哼,你急什么?本公主拿到祖瑟之后,自然会去救凤后!” 月疏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把我带到这儿,就是为了自己得到祖瑟?” “要不然呢?”嫦夙也瞪着眼睛,理直气壮的回答: “本公主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去做!可我也答应过她,会把你交给她!” “你你你!”月疏桐气不打一处来。对于嫦夙这说一不二的性子,她也不知道是该褒奖,还是该骂娘。 “哈哈哈,魔神不要动气,放心吧,她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那老太婆又笑着对嫦夙说道: “公主有没有感觉到很奇怪呀,你脸上的伤口明明已经找医仙上过药了,可为何还是迟迟无法痊愈呢?” 嫦夙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那两道血痕依旧很痛。她恍然大悟道: “是你做的手脚?什么时候?本公主为何不知?” “哈哈,此处势力纷杂,耳目又众多,不如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 说着,老太婆的身后出现了两顶朱红色的轿子,每顶轿子的前后各有一个阴森森的黑衣蒙面人充当轿夫。 “你想带我们去哪?”嫦夙问道。 “公主请放心,有魔神在这儿,我老太婆还是知分寸的。二位,请吧!” 轿夫掀开了门帘,月疏桐很好奇的朝着那两顶轿子里面分别都瞧了瞧,黑漆漆的,除了一张固定在底板上面的破凳子,什么也看不见。她叹了口气,对嫦夙说道: “哎!害人终害己了吧?” 然后,月疏桐第一个抬脚坐进了轿子里。 嫦夙跺了跺脚,也坐了进去。 月疏桐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坐回轿子。只是这轿子怎么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啊,狭窄逼仄,连个窗户都没有!而且,这凳子也未免太硬了吧。月疏桐施了个法术,给这轿子里点了盏小烛灯,又给凳子上变出了个极其柔软的垫子,这才舒服了许多。 起轿后,出乎月疏桐的意料,这轿子一点也不颠。她哪里知道,头顶上的乌鸦们看得清清楚楚,那四个黑衣人抬着两顶轿子,一步都没有走动,只在原地上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很快,他们又突然出现在了很遥远的西北方,然后就又消失了…… 月疏桐这一路上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个个哈欠了,她本想再坚持坚持,可还是没能坚持住,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月疏桐突然听到了老太婆的声音…… “魔神,快醒醒吧,别睡了,咱们到地方啦!” 她睁开眼睛,看见门帘已经被掀开了,嫦夙也已经站在了轿子的外面。月疏桐伸了个懒腰,然后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这地方阴森森的,光线很是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又腐烂的气息。月疏桐四下里望了望,目之所及,除了一座小亭子,一座小桥,一条小河,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果然是一个聊秘密的好地方。 她二人跟着老太婆进了亭子,不等入座,嫦夙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究竟对本公主做了什么?为何我脸上的伤口一直无法痊愈?” 那老太婆变出来一套茶具,一边沏茶,一边不紧不慢地回答说: “哎呀呀,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老太婆我只不过是怕公主吹箫的时候被烈焰给烫伤了,于心不忍,所以才在那赤焰箫上面偷偷抹了一点点药而已。” “玄冰散?!” “公主果然聪明过人,一下子就猜到了。”说着,老太婆将沏好的茶递给了月疏桐一杯。 月疏桐接了过来,但是她没敢喝,而是笑盈盈地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哼”,嫦夙很生气,她从怀中摸出那把赤焰箫,此时的赤焰箫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更显明亮耀眼。 “二百年前,你给我这赤焰箫的时候,就已经下了毒?” 月疏桐恍然大悟: “好啊,原来你作弊啊,这赤焰箫不是你凭本事赢来的!” “你想要啊,拿去!” 嫦夙想都没想,就将赤焰箫直接扔给了月疏桐。她若是早知道这赤焰箫上被人动过手脚,她当年绝不会要这份礼物! “不要白不要,等本姑娘将来有了解药,我天天吹,气死你!”月疏桐毫不客气地说着,将那宝贝揣进了怀里。 “不对!”嫦夙突然大声地对老太婆吼道: “你骗人!如果只是玄冰散,灵芝阁的医仙不可能看不出来!” “哈哈,我就知道,以公主的聪明才智一定能猜得出来。不错,老太婆我还在里面加了一点点裂骨割。” 魔族的裂骨割和幽冥族的玄冰散?二百年前?月疏桐的大脑立刻将这几条线索串联了起来,她终于知道了,眼前之人,就是害死睚眦大神的真凶! “解药呢?”嫦夙问道。 “没有!不过……” 老太婆扭头看着月疏桐,继续说道: “正是因为没有解药,所以,老太婆才煞费苦心地请来了魔神呀!” 四十六章 释惑(1) “呵呵!” 月疏桐刚才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讲这笑话的老太婆此时此刻正坐在她的对面,将一杯新沏好的茶放在了嫦夙的面前。 月疏桐调侃道: “这二百年前啊,本姑娘还没脱胎换骨变成魔神呢,这就被你给盯上啦?而且你还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就为了等我上钩?呵呵,你这扯谎的水平啊,连鬼都不相信!” “鬼?” 月疏桐这话算是提醒了嫦夙,她厉声喝道: “难怪你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说着,嫦夙捏了一道法术,一掌打向了老太婆的蒙面纱。那老太婆的速度更快,她轻轻抬起手背,看似随意的一掸,竟将嫦夙的法术给化解了。 “嫦夙公主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急躁了。” 那老太婆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一边沏她的茶,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公主若真想看老太婆这张老脸,只需一句话的事儿,又何必动手呢?” “哼,本公主一直都有一个疑惑,按理说,能在二位天尊眼皮子底下做坏事,这世间应该没有几个人才对。况且,鲛人崖的位置极其隐蔽,就算是侥幸知道了方位,没有口诀也照样进不去,出不来。那你是怎么进去的呢?又是怎么出来的呢?哼,现在,本公主全都明白了,你根本就没去过鲛人崖!” “嗯?”月疏桐看着手里的赤焰箫,不解的问道: “那这赤焰箫,她是在哪儿给你的呢?” “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平时鲛人崖的一草一木,都是依着天庭瑶池的样子镜化来的,树上的桃子,摘下来还没等放到嘴边就不见了,池子里的鱼,怎么捉也捉不到。可是为何那日,那些被你打断了的鬼手鬼脚能发出阵阵恶臭,那些女鬼居然能被你打得魂飞魄散?” 月疏桐似懂非懂的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那天的女鬼森林,并非是镜化而来的吗?” “没错!”嫦夙说道: “当年神魔大战,二位天尊就曾用过这招易方术,将我天庭数十万天兵天将运送到了战场!所以,那日的情形其实是,二位天尊用易方术将鲛人崖的一处地方与幽冥界女鬼森林进行了调换,而你这老太婆一早就守在了林子里,事先找到了赤焰箫,在山洞里等我上钩!而你,根本就是幽冥界里的一只鬼!” 月疏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怪她一直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 “哎呀呀,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公主,正好,老太婆这杯茶也沏好了。” 说着,她轻轻摘下蒙面纱,以一个三十余岁的少妇形象出现在月疏桐和嫦夙的面前。 “你不是鬼?” 月疏桐和嫦夙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不仅不是鬼,甚至还很美。 “哎”,这个自称为老太婆的美貌少妇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依旧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在这幽冥界里住的太久了,身上难免沾染了鬼的气息”,说着,她拉起袖子,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继续说道: “嗯,是挺难闻。” “你到底是谁?”嫦夙实在无法接受,她自以为已经窥探到了真相,却瞬间又被拖回到了原点。 “哎,这里的鬼都管我叫离婆,您二位若是叫着不顺口,就还叫我老太婆吧。” “你就是幽冥王阿离?”嫦夙用诧异的眼光看着离婆。 “哈哈,正是老身。” “不可能!我曾听我母后讲过,幽冥王阿离是个男人!” 离婆不怀好意的笑道: “嘿嘿,我这儿刚好有一个法子,能让嫦夙公主变成王子,不知公主可有兴趣一试?” “哼,歪魔邪道!”嫦夙不屑的说道。 月疏桐问离婆: “敢问离婆,刚才嫦夙公主所说的话,有几句是真?” “嗯,除了没猜对我老太婆的身份以外,其余的都猜对了。” “那就算你是幽冥王,你又如何断定二百年后,本姑娘能帮你做解药?” “这故事有点长,您二位真的不喝?” 离婆举起茶杯,示意了一下。 月疏桐和嫦夙都对她摇了摇头。 “好吧,这话还得从二百年前说起。话说二百年前,老太婆我去喝先夫转世的满月酒。” “先夫?”月疏桐和嫦夙不约而同地问道。 离婆懒得解释,她继续说道: “途经荒地,正好看见一个凡人女子凭空撞在了那棵枯树上。” “从盘古开天地起,就枯了的那棵树?”嫦夙问道。 “可不就是那棵树嘛,整个荒地独一份。我啊,当时也没太当回事儿,以为又是哪个凡人得罪了神仙,被神仙扔到那儿的。公主常在天庭,肯定知道这荒地无主,常常被用来干那种事儿。” “哼,本公主可从来都不掺和”。 “哈哈哈,算老太婆胡说。等我喝完酒回来再一看,呀,我还以为我走错路了,这荒地竟变得仙气腾腾,水草丰美,还吸引来了不少的仙鸟神兽!我一下子就急了,后悔当时没多等等看,白白让送上门的好运气给溜走了!” 离婆又给自己续了杯茶。 “后来啊,我这里来了一个魂魄,生前是个强盗,有一日伙同别人想要非礼一个良家小姑娘,结果那小姑娘当着他的面就给飞走了,当时电闪雷鸣,他还以为是老天爷要惩罚他,就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我用了点手段,看清了他记忆中那小姑娘的模样,正是我一直要找的人。而和那小姑娘一起飞天的,还有一个美男子,身上的衣服像晚霞一样绚烂,不是翔刃太子还能是谁?只是老太婆心里头有点迷惑不解,凡人才修炼了一两日就能飞天?打死我也不信!” “想是她并非凡人,而是法术和记忆都被封印了吧?”嫦夙猜测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啊,老太婆专程去了趟凡间,弄清楚了那姑娘姓甚名谁,又花了些日子翻看生死簿,果然这前五百年,后五百年,都没有那个凡人的名字。” “再往后五千年呢?”月疏桐问道。 四十七章 释惑(2) “五千年?” 离婆和嫦夙异口同声,都看着月疏桐。 月疏桐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呵呵,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你说的那个凡人就是我。不过,本姑娘以前的的确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凡人,只是我来的地方有点遥远,大概……可能……也许是在五千年以后?我也不能确定。” “魔神有所不知,我这生死簿上,只记载凡间的生死,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生生死死,天道轮回,再长寿的凡物,一世也活不过区区千载。如若想从这轮回中跳脱出去,要不修仙,要不魂飞魄散,绝无它路。魔神倘若真是凡人,不可能毫无踪迹可循。” 说着,离婆放下茶杯,摊开右手,手中变出一大本白皮账簿。她将那账簿抛到空中,然后手掌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桌面,只听“啪”的一声,那账簿便应声在空中“哗啦啦”地翻着页,无数细小的文字发着闪亮的波光,从账簿里钻了出来,密密麻麻地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如此往复。 离婆站起身,在这些悬浮在空气中的文字之间缓慢地踱着步子,仔仔细细地寻找,然后,她伸手挑出来几个名字,攥在了左手心里,然后挥了挥衣袖,那些个文字便又钻回到账簿里去了。她伸出右手,收回了账簿,那账簿便消失了。 “魔神可知这两个人是谁?” 月疏桐和嫦夙凑近了看着离婆手上悬浮着的那两个名字,戎真,安乔。月疏桐摇了摇头,这两个名字,她听都没听说过。 “那现在呢?” 离婆打了个响指,“啪”,那两个名字掉进了茶杯里。那茶水上竟倒映出一幅画面。 只见,一个中年女子一身古装,正在炭火旁烤着羊肉,而她的脸,不是慈禧太后,还能是谁?可她穿的衣服既不是蒙古族,也不是满族的啊。 “慈禧”刚刚烤好了羊肉,便被一个壮汉给抢走了。月疏桐看的分明,这壮汉的容貌与历史课本上的袁世凯袁大头简直一模一样! “慈禧太后和袁世凯?”月疏桐不可思议的问道: “他们怎么……会在你的茶杯里?” “哈哈”,离婆笑道: “这两个人五千年后的名字可真难听。他俩现在叫戎真和安乔,正在凡间抢羊肉呢。这二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每生每世都能把这凡间搅得一团乱,我就知道,无论是三千年也好,还是五千年也罢,只要把他二人找出来,魔神肯定会认得。” “所以?” “所以,冥冥中自有天意,既然我生死簿里没有你,那么,魔神你从来都不是个凡人,而是个天生天养的神仙!” 冥冥中自有天意吗?月疏桐从遥远的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仙界,难道不是巧合吗? “那老崔……不对,你找一找鸟帝,看看生死簿上有没有他!” “吭,你这丫头简直愚不可及!”嫦夙实在看不下去了: “天生天养的神仙,本公主见得多了,像你这么笨的,这世上绝无仅有。幽冥界掌管凡间的轮回,神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可听懂了?” 月疏桐还是不相信: “那……我的父母呢?我父亲叫月桂,我母亲叫李桃,你快找找看啊!” “哎,我说当神仙有什么不好?偏偏非要相信自己是个凡人?反正五千年而已,弹指一挥间的事儿,魔神倘若不相信,不如自己等等看,等着等着,你那凡人父母也许就出生了。实在不想等的话,也可以自己去凡间找找看,还能打发打发时间,毕竟还要活很久,找点事情做也是极好的。” 离婆这是不想对牛弹琴了,他重新坐了下来,将刚才那杯茶随手倒了,又重新沏了一杯。 月疏桐思考着离婆刚才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无论她月疏桐此前是不是凡人,都不重要了。反正她能活很久,一定能找出真相。 嫦夙问道:“那你回去查了生死簿,然后呢?” “也是天可怜见,过了没几日,偏偏让我老太婆在这亭子里遇上了公主身边的玉瑶。她哭哭啼啼地来找我,说是天帝罚她去凡间历劫三个月,这才不到一个月,她都已经投胎三次了。她说人间太苦了,她不想当人了。我就劝她,忍一忍不就过去了嘛?她求我说,反正都是历劫,不如就让她在我这儿一直待到三个月期限结束。我说,行啊,那有什么不行的,都是神仙,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后总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就顺嘴问了问公主的近况,她说挺好的,在鲛人崖拜师呢。我就问她,都有谁呀。这才知道,这里面还有个月疏桐,是翔刃太子带过去的!” “哼,这个玉瑶,看本公主回去以后不收拾她!” “哎~人家也是无心,再说了,她都被你那个父王赶下去当了个小小的山神了,你就别老揪着人家不放了,有失你公主的身份。” “哼。”嫦夙不再说话。 “元始天尊和法圣天尊那两个糟老头子,每次收徒弟都要搞什么比试,每次比试都要用我这女鬼森林,一点新意都没有,老太婆无非是想碰碰运气,不曾想还真让我给等到了!” “那你为何当时不直接把她给掳走?还非要让本公主等她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时候,第一时间把她带来?” “我哪知道这荒地真的就是她的杰作?我又没亲眼看见!再说了,掳走她容易,可后面的麻烦事儿谁来处理?老太婆日理万机,实在是没那个空闲。” “哼”,嫦夙冷哼道: “你找她便是,干嘛给我下毒?” “我是真没想到,第一个进那山洞的会是公主你呀!老太婆的想法很简单,月疏桐与我非亲非故,她凭什么帮我?可倘若她的同窗师兄弟有难,她总得出手相救吧?这才在那把赤焰箫上加了一点点毒药,真不是针对你!” “哎”,月疏桐问道: “你就没想过,万一是本姑娘第一个进的山洞呢?” “不可能~”嫦夙和离婆异口同声。 离婆解释说: “我问过玉瑶了,魔神当时什么法术都不会,短短几日不可能有那个本事。” “呵呵。”月疏桐有点尴尬。 嫦夙心里面还是疙疙瘩瘩的,她狠狠翻了个白眼,心想等她身上的毒解了,定要回去找她父王告状,不打得幽冥界鸡犬不宁,她咽不下这口气! 月疏桐算是听明白了,这幽冥王为了把她找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是睚眦的事,又作何解释? “呵呵,你说你给嫦夙公主下毒,是为了逼我出手帮你,那你为何又拿她中毒这事儿,去逼死了睚眦大神?” 四十八章 暗话 “睚眦仙逝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人通知我老太婆一声?这消息……会不会有假呀?” 呵呵,月疏桐心想,幽冥王阿离,虽说不是鬼,却真真是鬼得很啊。就算她那本生死簿上窥探不到神仙的命运,可是螃蟹精鳌锋迟迟没有将夜明珠带回去,她就一点都不怀疑吗??呵呵,我信你个鬼! “睚眦?”嫦夙狐疑地问道: “他不是被封印在坑泥湾了吗?” “对呀”,离婆居然顺着她的话装糊涂: “二十万年前,可是老天帝亲自施的法呀,层层封印,严严实实,他这辈子也别想出来了。莫不是有人冒充他,欺骗了魔神?” 离婆转而又对月疏桐说道: “哎呀呀,这仙界的骗子实在是太多了,魔神可得多长点心眼,遇事啊可得多想想,多看看,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最好先过过脑子,别让人家给骗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月疏桐当即会意,离婆这是不想让她在嫦夙面前再提睚眦的事。呵呵,睚眦曾说过,他能从坑泥湾逃出生天,还多亏了召胥天后从下毒之人那里借了道法术。这事儿倘若传到了天帝的耳朵里,那这幽冥界可就热闹了。也罢,反正她也曾答应过睚眦,定会给嫦夙解毒,这解毒之事还是要仰仗离婆呢。 “这仙界的骗子的确是不少,本姑娘最近还真是倒霉,净遇上骗子了”,月疏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嫦夙。 嫦夙以为月疏桐这话是在埋怨她。虽说她从不觉得自己曾欺骗过月疏桐,且她说过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可倘若月疏桐因此而对她产生了误会,那她心里面还是会很难受。毕竟,她嫦夙公主何等尊贵?怎能跟“骗子”这般龌蹉的字眼挂钩? 月疏桐又说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许是弄错了?不提他了。我且问你,倘若本姑娘没能如你所愿,做不到化腐朽为神奇,那嫦夙公主是不是就必死无疑了?” 她这问题问得好,直接把嫦夙的心思给拉了回来。倘若月疏桐是她解毒的唯一希望,那可太糟糕了。 离婆在心里面琢磨着,这魔神还挺聪明的呀,这是换着花样让我交代睚眦的事呢。我若答的不好,回头嫦夙再跑去找天帝瞎告状,说我非要置她于死地,那可如何是好? “哈哈,那倒也不是。老太婆那毒药啊,配的极其巧妙,只要不受伤,就根本不会发作。不信你问问公主,这二百年来,她可曾有所察觉?” “哼”,嫦夙冷哼一声,虽万般不情愿,却还是说道: “连灵芝阁的医仙都骗过了,你这毒配的的确巧妙。” 原来如此。月疏桐心想,那日沥川与睚眦缠斗之时,百尺曾说睚眦印堂发黑,中毒极深,果然话音刚落不久,睚眦便战败被俘。如若睚眦与嫦夙所中之毒相同的话,那么睚眦在去沧海以前必定身受重伤! “对吧!”离婆有点得意: “再说了,老太婆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我可是专门花了大价钱,特意请人去寻了一件宝贝回来,不出几日,这解药啊,自然就有了。” 说着,离婆看似得意地抿了一口茶。 她将那“专门”、“特意”两个词说的极重,分明是在强调她之所以会让睚眦去鲛人族圣殿里抢夜明珠,为的就是解药。 月疏桐心说,呵呵,你明明知道那颗夜明珠已经碎了,还要装腔作势,看来是真的害怕嫦夙翻脸呀。不过话说回来,这解药居然值得离婆甘冒如此大的风险,不惜得罪嫦夙和睚眦?莫不是她自己也中了毒,却无药可解?呵呵,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吭”,嫦夙冷哼一声,问道: “若你那朋友没能把宝贝拿回来呢?再或者,本公主若一直被蒙在鼓里,是不是就只能稀里糊涂的等死了呢?” 月疏桐可不想大动干戈,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趁着那二人正在对质,便悄悄在袖子里变化出一株蒺藜,一颗一颗地将蒺藜子抠了下来。至于为什么偏偏是蒺藜,实在是受限于她匮乏的植物学知识。其它能做为暗器的植物还有哪些?百尺可没教过他呀。 “怎么可能?公主莫要说笑了,老太婆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你灵芝阁的医仙,却瞒不了他苍梧宫的百尺殿下。你们又是亲戚,又是同窗,整日里朝夕相对,他若见你的伤口迟迟未愈,岂会坐视不管?凭他的本事,随随便便就能瞧出来我这药里面的门道,魔界也好,幽冥界也罢,无论你们去哪里寻解药,老太婆我只需在那荒地里等着便是。就算当时解不了,也是迟早的事嘛。” “哼,谁要求那臭梧桐!” “好了好了,闲话都已经说完了,咱们聊聊正事儿吧。”说着,离婆摊开手,手中出现了一朵枯萎的花。 “老太婆我千方百计地把魔神请来,可都是为了它呀。倘若魔神能将它复活了,不仅能解嫦夙公主身上的毒,还能得知祖瑟的下落,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月疏桐假意想要托住离婆的手好看清楚那朵干花,待她伸出手去,顺势就将一把蒺藜子狠狠地扎进了离婆的手背! “哎呦!” 离婆一把握紧手里的那朵花,生怕弄丢了,然后才翻转手腕,看了看血淋淋的手背,吃痛叫道: “魔神这是何意?!” 月疏桐不紧不慢地答道: “你刚刚还劝我遇事要多想想,多看看呢,本姑娘现学现用,就想看看若你受了伤,伤口会不会愈合?” “哼”,嫦夙说道: “本公主也有这个疑惑,你如此处心积虑的想要复活这朵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莫不是你自己也中了毒?” “哈哈哈”,离婆笑着用手锤了一下桌面,手背上的蒺藜子“嗖嗖嗖”,全都震了出来,倒钩刺粘连着血肉,深深地扎进了柱子里! 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鬼将,全身铠甲,手持兵刃,里三层,外三层,瞬间便将亭子团团围住! 月疏桐和嫦夙吃了一惊,赶忙站起身来。只见这些鬼将一个个高大威猛,气势逼人,全身上下被冰雕铠甲捂的严严实实,唯有双目发出冷峻的蓝光。站在那里,犹如泰山压顶;怒吼一声,宛若惊涛骇浪! 如此腹背受敌,实在是出乎月疏桐的意料。她哪里晓得,看似空荡荡的河边凉亭,其实早已暗藏杀机! “真不愧是魔神呀,好胆量!你且看看老太婆这伤口会不会愈合!” 说着,离婆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在受伤的手背上缓缓注入法术,顷刻间,此前鲜血淋淋的手背又变得光滑细嫩,水润白皙! 四十九章 干花 “魔神可满意了!?” 离婆轻轻晃了晃手腕,将她那只完美无瑕的纤纤玉手展示给月疏桐看。 气氛有点尴尬,虽说离婆的语气近似调侃,可是月疏桐和嫦夙依然能够明显感受到来自幽冥王的怒意。 “听说魔神前几日将丹穴山毁的寸草不生?倘若没玩尽兴的话,不如……也在我幽冥界里撒撒欢儿?反正我这里也没几个活物嘛。” “哈哈……哈哈……” 周围的鬼将纷纷狂笑不止,笑声凄厉瘆人,很是恐怖,直听得月疏桐和嫦夙毛骨悚然。 月疏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前后左右,然后小声地问嫦夙: “现在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你惹的祸事,你来收拾!”嫦夙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心想被这么多鬼将围着,对面还坐着幽冥王本尊,太棘手了。 “唉唉唉,在这么小的地方,就别说什么悄悄话了,太响啦。” “哈哈……哈哈……” 鬼将们笑得更欢了。 月疏桐脸上尽是尴尬。而且,打架斗殴这种事,她可不擅长啊! “行了,行了,你们都退下吧。”离婆慵懒地摆了摆手。 那些个鬼将停止了笑声,齐刷刷地抱拳喊道: “得令!” 声音尖啸凄厉,刺的人耳膜生疼。 鬼将们身形一闪,冰蓝色的幽光同时闪向四面八方,瞬间便都没了踪影。亭子内外再次变得安安静静,阴森恐怖,可是若与刚才的情形相比起来,反而没那么令人胆寒了。 月疏桐问离婆: “为何让你的手下都退下了?你不恨我弄伤了你的手吗?” “魔神倘若真想让我恨你,还会用这个法子吗?蒺藜子,哈哈,不够狠啊……” 离婆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你无非是想要知道,老太婆为何非要让这朵花复活。其实你直接问我就行了,何必要把我弄伤呢。我这些鬼将个个与我都订有血契,我若受了伤,无论天上还是地下,哪怕会灰飞烟灭,他们也定要找你寻仇的。” 一想到未来的日子差一点就要与这些鬼将纠缠不清,月疏桐就微微有点后怕,庆幸自己没把事情闹得太大,更庆幸幽冥王并非暴戾之徒。 “看来是本姑娘多想了,还以为你鬼话连篇惯了呢。刚才的事,多谢了。” 离婆听得出来,魔神是在暗指她刚才扯谎骗嫦夙的事呢。不过,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她想了想,然后才慢慢解释道: “我幽冥界不比凡间,更比不了仙界,既没有阳光,也没有沃土,更没有甘泉,数百万年荒芜一片,寸草不生,唯有这彼岸花……曾开过一个夏天……” 说着,离婆又拿出那朵干花,凝视了许久,眼神中满是怅然。 月疏桐心想: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彼岸花啊,都说它只在黄泉路上开放,有几个活人见过它呢? “哎!”离婆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月疏桐说道: “我老太婆是个生意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不过这次,我甘愿多加点本钱。这样吧,倘若魔神能够将这彼岸花复活了,除了之前答应过你的条件,作为回报,我可以为你复活一个凡人。我知道你们做神仙的,各有各的神通。可是,凡人的宿命,神仙是不能干涉的。但是,我可以!之前的也好,日后的也罢。只要这凡人的魂魄尚未投胎,无论他是只剩一缕残魂,还是罪恶滔天,不能轮回,我老太婆都敢承诺,定让他重回人间!如何?” 月疏桐心想,总算看到了点诚意。只是,自从她穿越到这仙界,二百年来,别说是凡人了,就连只凡猫凡狗,都与她不熟。如若非要复活什么人的话,她最想要复活的,便是很久以后被人杀害了的她的父母。 “倘若……”月疏桐问道: “倘若我想要复活之人,在很久很久以后呢?” “可以,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倘若那个时候已没有你了呢?” “哈哈,那便算你倒霉,也算我倒霉。” “两个。” “嗯?” “我说,我要你将来为我复活两个凡人!无论是三千年,还是五千年,或者是数万年以后,只要你幽冥王还在,你就必须为我复活他们!” “好!成交!” 契约达成,离婆将那朵干枯的彼岸花递给了月疏桐。 月疏桐接过干花,问道: “就这一棵吗?” “这棵已是世间仅有。” “好吧。” 月疏桐捧着那朵花,她突然想起曾经夜半阑珊时,她独自走在扶木镇的街头,恰巧听到过一首歌: 彼岸花开开彼岸, 花开叶落永不见。 因果注定一生死, 三生石上前生缘。 花叶生生两相错, 奈何桥上等千年。 孟婆一碗汤入腹, 三途河畔忘情难。 她看了看眼前的风景,小河,小桥,小亭子,除了没有孟婆和那碗汤,一切都那么应景。 她不禁问离婆: “这河可有名字?” “未曾取名。” “那这小桥和亭子,可有名字?” “也不曾取名。” “以后,这河就叫三途河,这桥便叫奈何桥,这亭子便叫黄泉亭,可好?” “三途河、奈何桥、黄泉亭……好名字,便叫它们吧。” “既然如此,总要添点花色才美。” 月疏桐双手捧起那朵干枯的彼岸花,然后闭上眼睛!在心里面默默地唱着那首歌。 离婆和嫦夙都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月疏桐睁开了眼睛,那朵花干枯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月疏桐赶紧又闭上眼睛,装模作样的一阵嘀咕。 过了一会儿,月疏桐又睁开眼睛,那朵花依旧没有变化。 “喂!”嫦夙不耐烦了: “你这丫头到底行不行啊?” 离婆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请来的魔神,都复活不了这朵花吗? 又过了片刻,那花依旧没有变化。 “哎”,离婆叹了口气,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 “算了吧,冥冥中自有天意。” 然后,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对折的纸,又说道: “祖瑟就在洛冰山上,是幽冥族无法碰触的地方。至于嫦夙公主身上的毒么,除了这彼岸花,还需要一味药引子,都在这张纸上了。这朵干花你们拿去吧。你干什么?!” 离婆刚要阻止,可已经晚了,那朵干枯的彼岸花,已经被月疏桐揉得粉碎! 第五十章 夜尘 “不要!!” 离婆将一道法术扑向月疏桐,可是……已经晚了…… 那朵干花被月疏桐揉得粉碎,然后被她随意地抛洒在空中…… 亮晶晶的粉末与离婆的法术相互碰撞,纷纷扬扬,在这座亭子里,就像是漫天飞舞的雪花。 离婆怔住了。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将她的思绪又拉回到了那年春天…… 那年春天,凡间的雪一直下,一直下,天地间白皑皑一片,看不到一丝生机。 阿离不喜欢春天下雪,每当这个时候,幽冥界总是会很繁忙。饿死的、冻死的,还有一些无聊死了的凡物都争着抢着赶来幽冥界报到,每天批不完的公文都足足有八尺多高。 阿离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判官司命,偷偷跑到凡间想要偷个懒,可到了凡间一看到处都是雪,又瞬间没了兴致。 “哎”,阿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凡间一日,幽冥一年,这雪若是再下个不停啊,我那书房里的公文,怕是快要塞不下咯。” 他抖了抖蓝色斗篷上的积雪,正打算折返,碰巧看到不远处有一树红梅开得正艳,在这白皑皑的天地间格外显眼。 “不如全摘回去酿成梅花酒,也算没白来一趟。” 阿离“咯吱咯吱”地踩着雪,漫步到了梅花树下,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才刚刚触碰到一枝红梅,便突然感受到身后有杀气逼近! “哈,又是一个饿急眼的,送你一程吧!” 他头都没回,只是随手一挥,那团杀气便消失了。待他摘了满满一篮子的红梅,转身离开的时候,那团杀气的主人身上已经薄薄地盖上了一层轻雪。阿离看都没看一眼,提着一篮子红梅花,美滋滋地回幽冥界去了。 过了几日,司命一大早便送来一摞公文,最上面的那本横放着,很是显眼。阿离好奇地翻开,缓缓读道: “刀客夜尘,东篱郡人,天命七十,时命二十四,于杀人途中被幽冥王打死?!” 他狐疑地看着司命: “我杀的?我怎么不知道?” 司命朝他翻了个白眼。 阿离略一沉思,突然想起那日他去凡间,的确出手杀过一个饿急了的歹人。原来是误杀。于是,他大笔一挥,写道: 着令夜尘重返人间。 又过了几日,司命又送来一摞公文,最上面那本横放着。阿离又很好奇地打开,缓缓读道: “刀客夜尘?怎么又是他?” 司命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阿离撇撇嘴,继续读道: “东篱郡人,天命七十,时命二十四,因曾被幽冥王打死,重返人间后错过了杀人时机,反被杀!” 阿离倒抽一口气,然后微微摇了摇头,又大笔一挥: 着令夜尘重返人间,活不到七十岁,休再捉来! 又过了几日,司命大晚上不停地敲阿离的房门。阿离披了件衣服打开门一看,只见司命带来个年轻魂魄站在他的门前。 “这是谁啊?!去去去,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有事明天说!” 还没等他把门合上,司命慢悠悠地说道: “刀客夜尘!” “嗯?”阿离赶忙大敞开房门,不耐烦地问道: “这是谁捉回来的?我不是说了么,等他七十岁寿终正寝了再去捉,赶紧送回去!” “回不去了。” “什么?什么?什么回不去了,你好好说!” 司命阴阳怪气的喊道: “刀客夜尘,东篱郡人,天命七十,时命二十四,因被幽冥王误杀,重返凡间后又反被杀,再回人间后,肉身已被仇家所毁,无处可归!” “随便找个无主的肉身!别再来烦我了!” “用不惯!”这次说话的竟是夜尘。 阿离苦口婆心地劝他: “慢慢适应适应嘛,最多半个月,保证和原来的一样!” “来不及了,你和我去。” “我……”阿离刚想要骂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改口道: “我说司命,你觉得呢?” “自作自受!”司命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得嘞!”他赶忙将胳膊伸进衣服袖子里,又用法术抓起夜尘魂魄的胳膊,一溜烟跑到了凡间。 “哈哈,总算逃出来了!还是凡间的空气好闻呀!” 阿离高兴的在雪地里活蹦乱跳,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哎?你去哪啊?” “杀人。” “我说你都这样了,一阵风都能把你吹散,还怎么杀人?我还是先给你找个肉身吧。” “来不及了,你来杀。” “我去!你有没有搞错?我堂堂幽冥界第一美男子,会替你杀人?简直是痴人说梦!唉?你去哪儿?” “义庄!” “哈哈,这就对了嘛。” 阿离与夜尘在义庄里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一具年龄相仿的肉身。然后,夜尘动作僵硬地走向一处村庄,毫无预兆地将村口讨饭的老乞丐一刀杀了! “哎……你不该杀他的,他的命数还有二十年呢,你杀了他,只会增加你的罪业。” “只因为老天爷不想让他早点死,就可以纵容他拐卖良家女子吗?” “替天行道吗?”阿离掐指一算,这老乞丐的确劣迹斑斑。 “哎……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无权干涉。” 又过了几日,他们来到了一间酒肆,夜尘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铜钱,买了两张炊饼,分给阿离一张。还没等他吃呢,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手就伸了过来。是个饿急了的小女孩。 “不用管她,她的命数只到今夜,亥时便是她的死期。” “只因为老天爷不想留她,所以我就该见死不救吗?” “吭,可笑。这里这么多人都快要死了,你救的过来吗?” “我又不是圣人,没那么博爱,我只救我想要救的人!” 说着,夜尘将他手里的炊饼又撕下一半,递给了那个小女孩。 “浪费粮食!” 阿离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面却很是羡慕夜尘可以随心所欲。 又过了两日,他们来到东篱郡府,夜尘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家青楼。在大堂角落里的一张案前坐下。 “来妓院就只是为了听曲儿?” “这里是青楼,不是妓院。” “随便吧,反正都差不多。先卖艺,后卖身,最后糊里糊涂的死于非命。我见得太多了。” 夜尘就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唱曲儿的歌女…… 五十一章 女侠 “哈哈,你喜欢那个姑娘?”阿离调侃道。 唱台上的那个歌女略有姿色,小曲儿唱的却平平无奇。 “喜欢过。她与我青梅竹马,我离家三年,再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人卖到这儿了。卖她的人,就是那个乞丐。那天我若不杀他,就又有一个女孩子会被他拐卖到这里。” 夜尘很平静地讲着,听不出半点情绪。 “你为什么不把她赎走?没钱?我可以借钱给你呀,九进十三出嘛。” “是她不愿意,她说她过不回穷日子了。我救不了一个自甘堕落的人。” “那你还来这儿听她唱曲儿?” “我乐意。” 阿离小声嘀咕着:“这救人还得经过人家同意吗?” 第二天早上,阿离从客栈醒来,旁边的床榻空着,哪里都找不到夜尘。他用追魂术查找了一番,却发现夜尘在那家青楼门口。 阿离赶了过去,看到夜尘正一脚将一个衣衫不整的醉汉踹倒在雪堆里,然后用刀顶着那醉汉的脖子,怒道: “青楼不是妓院,再有下次,我送你见幽冥王!” “阿嚏!” 阿离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嘟囔着: “我也不是谁都能见的!” 当天中午,夜尘便又离开了东篱郡府。 “你不留下来继续保护她了?” “那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我又不是圣人,干嘛守她一辈子?” “那你以后还会去看她吗?” “不会了。” “现在去哪?” “杀人。” “这次又要杀什么人?” “上次被你耽误了的那个人。” 夜尘停下脚步,转身对阿离说: “我已经适应这副肉身了,你不用跟着我了。告辞!” 夜尘抱拳告辞,转身就走。 “唉唉唉”,阿离朝着夜尘的背影喊道: “那你多保重,七十岁以前别再来找我了!” “知道了!” 夜尘头也没回,扛着大刀,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回去的路上,阿离一直想不明白,夜尘到底喜不喜欢那个女人?他说喜欢过,难道喜欢一个人还能反悔吗?夜尘为何说走就走了?他不是才为那个女人杀了仇人吗?凡人的情情爱爱太复杂了,他参不透。 回到幽冥界,公文早已堆积如山。空闲的时候,他就会思考那些问题。可是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直到有一日…… “司命,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司命正在修理他那根判官笔,回答的很干脆。 “那有没有人喜欢你?” “有吧。”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司命抬起头来反驳道: “我好歹也有个一官半职,喜欢我的女鬼多了去了。” “这种不算。就是那种无条件的,也不管你是贫是富,只看你一眼就喜欢上你的那种?” “喜欢我的脸吗?那没有。再说了,好看的皮囊有什么用?没准儿里面装的就是魔鬼。” “有道理。”阿离想起幽冥界里就有不少那样的鬼。 “你说喜欢一个人,和被一个人喜欢,哪个人更幸福?” “哎呀呀,我也不知道呀。你最近的问题有点多,不如你去凡间玩一玩吧,等你想明白了再回来。” “我去凡间,那这些个公文怎么办?”阿离看着都快要顶到天花板的公文问道。 “我来做,我来做。反正凡间的雪停了,春光无限,万物复苏,很长时间都不会那么忙了。” “也好,我正好想去看看夜尘怎么样了。” “那你最好换个身份去,别被他认出来了。” “那我变成个女侠如何?专门行侠仗义的那种?” “让你去玩乐,又没让你去历劫,你变成个女人去做什么?” “尽瞎说,哪有从幽冥界跑到凡间去历劫的?再说了,变成女人不好吗?我看人家夜尘就很会照顾女人嘛。” “好好好,你喜欢就好,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能用法术干涉凡人的命运!我等着你回来诉苦~” 阿离真就变成个女侠,挎着一柄长剑,到凡间找夜尘去了。 她一路上打跑了七个流氓,救了三位女子,还替一位老阿婆找回了丢失的孙子,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这日,她刚刚吃完午饭,就听见酒肆外面一阵喧嚣,似乎是有人在斗殴。她跑出去挤进人群中一看,只见一个壮汉正抡起硕大的流星锤砸向一名刀客。而那名刀客,不是夜尘还能是谁! 只见夜尘没能躲开,他的大刀被那流星锤的锁链紧紧缠住,那大汉上前一步,抡起拳头就要砸向夜尘的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阿离一个箭步冲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壮汉的手腕! 围观的人们都愣住了,谁也没料到一名瘦小的女子竟有力气阻止一名愤怒的壮汉。 那壮汉的脸面挂不住,脸羞的通红,可就是挣脱不了。他也算是聪明,竟突然松开另一只握着流星锤的右手,就要扑向阿离! 阿离本可以弯腰躲开,却没有想到,夜尘会放开了握着大刀的双手,突然挡在了她的身前,将他牢牢护住,硬生生接了一拳、两拳、三拳…… 阿离活了几万岁,还从未被人保护过,她后来有问过夜尘,夜尘说,无论如何,男人都应该保护女人,那是男人的本分。 阿离两只手掰住壮汉的手腕,用力向下一拧,那壮汉吃痛,竟仰面摔倒在地! 夜尘从腰后取下一捆麻绳,将那壮汉牢牢绑了,然后擦了擦嘴角上的血,向阿离抱拳行礼: “多谢女侠仗义相救。此人采花无数,今天能栽在女侠手里,也算是他的报应。” “现在怎么办?送官吗?”阿离问夜尘。 “送过。没人出来指证,关了两天就又放出来了。” “为什么没人指证?”阿离不解。 “不怪她们,那些女孩子也得活下去。”夜尘看了一眼那壮汉,又说: “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女侠多保重,后会有期!” 阿离没听明白,她赶忙追问: “唉唉唉,你去哪儿?能带上我吗?” 夜尘回头说:“不方便!” 就这样,阿离第二次目送夜尘离开。后来又有了第三次、第四次…… 阿离越来越感到迷惑不解,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喜欢上了夜尘。每当有这个念头,她就会赶紧自我否定: “我堂堂幽冥界第一美男子,怎会喜欢一个男人。虽说我现在化身为女儿身,可我终究是要变回男人的。倘若传了出去,我这脸面还要不要?” 虽说如此,可阿离还是会偶尔会想,夜尘会不会也喜欢她呢? 五十二章 殊途 直到有一天晚上,城隍来报,说是城外来了一群野鬼,趁着鬼衙换岗,抓走了城中不少年轻女子,值岗鬼衙死伤惨重。 阿离身为幽冥王,自然是要管一管的。她用追魂术查明那群野鬼的藏身所在,便安排城隍和众鬼衙严防死守,自己孤身前去救人,却意外碰到被鬼打墙困住了的夜尘。 阿离一把将夜尘从迷雾中拽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 他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你先说!” 他二人又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最后还是夜尘先开口说道: “城东卖豆腐的方婆,说她家姑娘这几日总是神情恍惚,像丢了魂儿似的,问我可有法子。我也没什么经验,便在她家门外候着。今日刚过子时,便看见方姑娘神情恍惚地从家里走了出来,我一路跟到这里却跟丢了。此处甚是古怪,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最近城里城外都不太平,你别老出来乱跑。” 阿离心想,你一凡夫俗子,才不该出来乱跑呢。 “嘘,别说话!” 阿离察觉到死亡的气息,赶忙拉着夜尘的胳膊躲在杂草从中。 果然,很快便看见一个杂毛老道后面跟着一群行尸,抬着数顶花轿,吹吹打打地从他们身前经过。 “停!” 打头的老道突然停了下来,挥了挥拂尘,他身后那些个行尸便立刻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没再发出任何声响。 那老道看着像是有点道行,他掐指算了一算,又用鼻子使劲儿在空气中闻了闻,这才说道: “阁下是什么人?!” 阿离心想,我化身凡人,又一直隐藏修为,他若当真察觉到我的存在,直接动手便是,绝不会如此小心。他既如此忌惮,定是因为夜尘身傍阳刚正气。阿离便拉住夜尘,不让他出声。 “既然阁下不愿现身,就不要多管闲事,告辞!” 杂毛老道一甩拂尘,那群行尸便又继续吹吹打打地朝前走。 待走远后,夜尘小声嘀咕道: “看着有点邪门,哪有后半夜成亲的?你看他身后那些个轿夫,个个阴森森的,也不太像是活人。” 阿离说: “他们抓那些女子是要配阴婚,天亮前便要成婚。我今夜出城就是为此。” “果然邪门。不过,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不安全。” 阿离急道: “你若送我回去,就来不及救她们了!” 怎料夜尘竟怒道: “我又不是圣人,没那么博爱!和她们比起来,我更关心你的安危!” “这话听着虽顺耳,可却有失侠义,我问你,你是不是怕了?!” “嗳”,夜尘嗳了口气,看着阿离的眼睛说道: “不瞒你说,我曾去过幽冥界,幽冥王许我能活到七十,我有什么可怕的?可你不一样,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阿离还想反驳,不料却被夜尘突然一手刀拍中后脖颈,直接打晕了过去。这化身凡人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待她清醒过来,却是躺在客栈的榻上。而城隍正急得满屋子乱转。 “哎呀呀,王上总算是醒了!敢问王上,城外可是凶险万分?” “算不上凶险。不过是一个杂毛老道,不知收了多少黑心钱,给一群野鬼配阴婚呢。” “那您这……” “夜尘打的,他非说我一个女子不能以身犯险,你说可不可笑。” “嘿嘿……他还挺会心疼人。” 城隍捂着嘴笑个不停。 “心疼我吗……” 阿离心中有点异样的感觉: “夜尘人呢?” “那夜尘将您送回来之后,便又出城去了。我等听命行事,不敢离城。” “糟了!” 阿离赶忙起身,向着那群野鬼的藏身之所一路飞奔过去。 待她冲进那座荒宅时,里面正忙着拜天地!七八个野鬼,个个新郎打扮,身边各有一位神情恍惚、新娘打扮的凡人女子。 “哈哈,姑娘长得好生俊俏,嫁给这群鬼徒未免可惜,不如随贫道……啊!” 没等杂毛老道说完,阿离抬手就甩出一道法术,将那老道狠狠地丢到喜堂的红墙上,把那供桌供品尽数打翻!登时就没了性命! 那老道的阴魂还想再挤回肉身,却被阿离一道法术打得灰飞烟灭! 那几个野鬼顿时转身,露出青面獠牙,对阿离怒目相向,却又不敢上前靠近。 “你是何人?!胆敢坏我等好事!” “哼,夜尘在哪?!” “哈哈,你是指那个扛刀的吗?他的魂魄早就被我等分食干净!肉身就在那里!你又能怎样!” 阿离顺着那鬼所指的方向看去,当真看见夜尘的肉身遍体鳞伤,与其它行尸一起定在墙角!里面哪里还有灵魂! 凡人若是见到如此恐怖的场面,定会被吓得直接晕倒,可阿离不同,她本就是亦鬼亦神的幽冥王! “你们怎么吃的,便怎么吐出来吧!” 说着,阿离将所隐藏的修为全部释放出来,如龙如虎,气势惊人! 那些个野鬼纷纷想要逃走,却一个个都被阿离的法术拉扯了回来,狠狠地摔打在一起。 那几个野鬼都感觉身体里面像是有一双带刺的筷子,在里面用力的挑挑拣拣,好生痛苦。他们惨叫着,哀嚎着! “啊!你究竟是谁?!为何有这般修为!” “哼,从此刻起,我幽冥王阿离便是夜尘的妻子,定要为他报仇雪恨!” 那些个野鬼一听说幽冥王的名号,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但阿离不能让他们现在就死,她还要将夜尘的灵魂从他们肮脏的魂魄中抽离出来! 又过了很久,那些野鬼个个奄奄一息,可是阿离还没有停手。她哪里都找不到夜尘灵魂里的记忆! 她发疯了似的不停地寻找,完全对野鬼们的求饶声充耳不闻。 不知不觉,天亮了,阳光从破败的窗户里照射进来,那些个野鬼顿时灰飞烟灭! 阿离瘫坐在那里,泪流满面。她忘记了时间流逝,她再也等不到听他说那一句“我喜欢你”…… 阿离捧着夜尘的魂魄,踏上回幽冥界的路。 “我能让你重生,却无法让你记得我,不如我这就陪你去轮回吧,生生世世做你的妻子……” 五十三章 见客 日子久了阿离才发觉,回到幽冥界唯一的好处就是不见天日,不用担心阳光会照在夜尘的魂魄上。至于说想陪着他一起去投胎转世,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为了投胎,阿离尝试了各种手段。后来司命总结说,世间最容易投胎的,不是凡人,而是天庭的神仙,随便打碎个茶盏、说一句错话,直接就能从天上被贬下凡间;世间最难投胎的,却是幽冥界的神仙,元神亦鬼亦仙,在转生道兜兜转转,折腾大半天,最后还是会被原路送返。总之,自阿离以后,幽冥族再没人尝试过投胎这条路。 屋子里虽然点着蜡烛,可光线还是有点昏暗。阿离打了个酒嗝,右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根木质发簪,左手很困难地端起小酒壶,晃晃悠悠地将壶底的梅花酒一饮而尽。然后她醉眼朦胧地对夜尘说: “你当初送我这根发簪的时候,也不讲讲清楚,直接扔给我就跑了,很长时间我都以为它是根筷子,心里面还疑惑了好久,就一根筷子该怎么吃饭?哈哈……” 笑着笑着,眼泪又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夜尘安安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眼神里空空如也。 阿离将手里的空酒壶丢掉,又醉醺醺地在几案上一阵摸索,这才发觉刚才那壶酒已经是最后一壶了。 “总劝你少喝点,少喝点,酒这玩意儿喝多了折寿,你偏偏不听,这回好了,凡间的酒喝不到了吧?怎么,你还想把我这幽冥界的酒也喝光么?我告诉你,连门儿都没有!我这儿多的是酒鬼,不差你一个。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多取些酒来!” 阿离站起身,踉踉仓仓地没走几步,便醉倒在地,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根发簪。 夜尘依旧坐在那里,眼神里空空如也。 “王上,王上快醒醒”,司命的声音又来扰人清梦,太烦人了。 “你怎么睡地上了?妖王手下的紫狐求见,王上,王上!” “不见。” 阿离连眼睛都懒得睁,一句话就打发走了司命,然后继续做梦。 梦里好呀,梦里是人间。有花有酒有夜尘,简直天上人间。 “王上,王上快醒醒,魔君不知道从哪得了消息,听说你一心求死,派人送了裂骨割过来裹乱,被我等狠狠教训了一番,你也起来凑凑热闹呀。” 阿离迷迷糊糊的说道: “裂骨割?好东西,给我!” 阿离欠起身子,一把从司命手里抢过那个瓶子,抠开瓶盖,咕噜咕噜,一股脑喝了个干净。 “王上不能喝呀!不能喝呀!” 吓得司命满地打转。 “不碍事”,阿离醉醺醺的说着: “我幽冥族的玄冰散都药不死我,他魔族的裂骨割要真有那个本事,我可得好好谢谢魔君了。” “哎呦”,阿离倒抽一口冷气,她醉眼迷离的看了看手指,不知怎么就被那发簪划伤了,还真有点疼。阿离也懒得处理伤口,她用袖子擦干净那发簪上的血迹,又将它插进了发髻里。 “拿两瓶玄冰散兑酒里给他带回去,就说是我送给魔君的回礼。退下吧,别再来烦我了。” 说完,阿离又躺下接着睡,继续做她的凡间梦去了。 “王上,王上快醒醒,召胥天后秘密求见,没带旁人。” “召胥天后……告诉她,神鬼殊途,不见。” “这……召胥天后还说,你若不见,她便找个由头,让天庭出兵攻打幽冥界。咱可打不过天庭呀。” “这召胥,都当天后了还这么不讲理!带她去书房等着,我换件衣服!” 阿离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依旧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的夜尘,微微一笑,说道: “我给你变个戏法,准保你喜欢,看好了哈。” 说着,阿离一转身,就又变回了男儿身,他穿着端端正正,神态威仪。 “我去去就来,顺便给你带酒。” 夜尘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里空空如也。 待阿离走进书房,召胥早已等的不耐烦了,她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难闻死了。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阿离酒还没醒,满嘴酒气地说道: “哈,别逗了,堂堂神植族的长公主,天庭的天后,还用得着找我帮忙?” 说着,阿离坐到了书案后面。 “我和睚眦的事你最清楚,我不找你找谁?” “拜托,这都过了十五万年了,沧海的水都少了一截了,你也该死心了。” 召胥就当没听见阿离的调侃,自顾自说道: “我这次想明白了,只要你肯帮忙,我就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给救出来。” “别说的那么随便,还神不知,鬼不觉?你不是神?我不是鬼?” “你这半神半鬼的不算。你到底帮不帮忙?” “先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我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呀。” “其实很简单,你给我弄一些魂魄,整体修为和睚眦差不多就行,我用李代桃僵把他换出来。” 她此话一出,阿离顿时清醒了几分。 “这还简单?!你知不知道,我得弄多少个魂魄才能抵得上睚眦二十二万年的修为!你这忙我真帮不了。” “哎?”召胥突然指着阿离的手说道: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正好我给你看看。” “少来”,阿离赶忙把手收起,躲开了召胥伸出来的手。 “这点小伤,我自己就能治,不劳你大驾。你若动手,要价太高咯,我可给不起。” 说着,阿离将治愈的法术注入到伤口,可是奇了怪了,那伤口就是不肯愈合! “哈哈,裂骨割,着了魔君的道了吧?” “切~我自己喝的好不?我还喝了玄冰散,气不气人?” 召胥一听,心里乐了: “哼,算你命大,碰上了我,要不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哈哈,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是怎么死的?” 阿离不以为然。 “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喝了两瓶玄冰散,一瓶裂骨割?” “唔,不错。你还有点眼力。” 召胥得意地说道: “哈哈,这个组合妙得很,只要你不受伤,就根本不会发作。但只要你受了伤,就根本不会愈合!” “不愈合就不愈合,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伤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架不住时间积累呀。你想想看,你今天被菜刀砍伤,明天摔倒磕伤,后天好端端走在路上,一不小心又被马车碾伤,如此日积月累,就算没伤死你,疼也疼死你了。” 阿离满脸的不相信: “那正好,死了一了百了。” “别啊,咱俩缘分深,被我碰上了你就有救了。我啊刚好有一粒花种,花朵绽放之时,取下一片花瓣,再加一滴真心人的泪,刚好可以解你身上之毒。你觉得如何呀?” “不怎么样。” “你别不识货,我那种子金贵得很。当年翼泽水君想要唤回他儿子的记忆,许我一颗女娲石,我都没换。” 召胥撅起嘴,一脸的嫌弃。 她哪里知道,她这话彻底将阿离的酒意消除了! 五十四章 下套 阿离在心里面琢磨着,她刚才所说的那朵花,当真可以唤回人的记忆吗?不过话说回来,召胥虽然古灵精怪,可却一向耿直得很,从未曾欺骗过我。倘若那花果真有奇效,那夜尘…… 然后他随即又想到,他与召胥熟识多年,深知这位天后从小就刁蛮任性惯了,最喜欢抓着人家的小辫子不放。倘若让她知道了夜尘的事,那日后事事都要被她掣肘。 阿离掩饰住内心的激动,他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世间竟有如此奇花异草么?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哼,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更何况,你们幽冥族久居荒蛮之地,没见过世面也是常态。” 阿离故意板起了脸,露出不喜的神情。 召胥见状又赶忙说道: “哎呀,你也知道,我嫂嫂肃仪娘娘天赋异禀,一向擅创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可是,她的记性却也差劲极了,常常忘东忘西。有的新植物,就连她自己都没能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创造出来的,想再多种几棵,却种不出来了。所以说,我的那颗种子啊,本就是一颗绝种!你没听说过也并不稀奇。” “嗯”,阿离沉吟道: “既是绝种,你又怎会晓得它的药效?” 召胥神情得意,不紧不慢地说着: “我只是说它现在是颗绝种,又没有说它一开始就是绝种,它的药效自然是试验过的。你这伤啊,遍寻整个天庭和苍梧宫,也只有它能治。你若不信,咱们就等等看。反正睚眦在坑泥湾关得好好的,并无性命之忧,即便你现在不愿帮我救他,他也等得起,迟早你也会求着我帮你解毒的!” “被你说的,我都有点害怕了。这样吧,你先帮我解毒,然后我再帮你救睚眦出来?你看如何?” 果然如阿离所料,召胥这般答道: “你当我傻啊,我若先给你解了毒,回头你再不认账可怎么办?要不……” 召胥想了想,接着说道: “要不你再配些毒药,随便找个人试试?” “好主意。玄冰散我这里多的是,就是那裂骨割么,还得找魔君要……忒麻烦了点……你若是有现成的,就先拿出来用用呗。” 阿离伸出手,示意召胥。 召胥一撇嘴,小脸登时便拉了下来: “我怎么会有那些个邪魔外道的物件儿!你自己想办法啦!” “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是你要向我证明你那花有用,对不?理应由你提供证据,对不?” 召胥为难地说道: “话虽如此……可我堂堂一位天后,去哪里搞那些个下三滥的玩意儿?” 阿离点了点头,故意说道: “嗯,也是。毕竟你现在已嫁为人妇,实在不该再横生事端。” “这……” 说着,召胥竟急得哭起了来,她还以为阿离真的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呢。 “呜呜……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呜呜……” 听她这一说,阿离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真真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别哭了”,阿离递给她一方手帕: “你刚才不是说它还有另一个功效么?你看这样如何,我这幽冥界里多的是丧失记忆的鬼魂,我随便找一个出来,你若能让他恢复记忆,我便信你,如何?” “给鬼用?” 召胥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说: “真真是白瞎了我这绝种花啊!也罢,你去找一个来吧。” 然后她又赶忙补充了一句: “找个好看点的,要不可惜了!” 阿离嘿嘿一笑,心想,夜尘已经是最好看的了。 阿离随即喊来了司命,使了个眼色,说道: “你去找一个没有记忆的鬼魂来,召胥天后说她有法子能让他恢复记忆。” 司命当即会意,明知故问道: “幽冥界丧失记忆的鬼魂成千上万,我哪里晓得该选哪个呀?可有什么要求吗?” 阿离故意夸张地回答他: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最最最最最好看的那个呀,懂了吗?” “嗯,喜欢喝梅花酒的那个呗,懂了,懂了。” 阿离瞪了瞪眼,心想这司命偏偏要提梅花酒,可千万别让召胥听出什么端倪来。 “嗯,现在凡间是什么时辰了?”阿离问道。 “该是正午时分了。” “午时啊,阳光足了点。这样,待凡间入夜后,你再将他送过来。” 召胥抢着说道: “不行不行,凡间一日,幽冥一年,从午时到入夜,我岂不得在你这鬼地方足足要待上一个夏天!” “没办法,谁让鬼魂见不得阳光呢。要不,你先去凡间等上一等?也就三个时辰的事儿。” “我不自己去,万一在路上碰见个熟人,可怎么办?” “这也不行啊……那要不,你先回仙界去?喝上一盏茶,然后再下凡?” “算了,算了,还不够路上来回折腾的,干脆就在这儿试试吧。” “在这儿试?!” 阿离和司命都惊讶极了。 “对啊。” “你可知我幽冥界从不受上天眷顾,即使生命力再旺盛的种子,在我这儿都不会萌芽?” “我也就试一试嘛,倘若实在不行,我就再找个舒服点儿的地方慢慢打发时间呗。” 于是,司命很快便将夜尘带到了书房。 “哇,果然好看得不要不要的……” 召胥两眼放光地盯着夜尘看,她已经有足足十五万年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了。 “咳咳”,阿离假意咳嗽,提醒道: “请吧!” 召胥却没有开始做法,而是说道: “我把话先说在前面,待花朵盛开后,第一个见到它的人就会立刻恢复记忆。只要这花一直开着,这个人的记忆就不会消失。” “喂喂喂,怎么还有时限啊?” “有时限又怎么了?反正你用这花也是为了解毒。难不成,你还想让这个好看的鬼魂生生世世都记着前世那段记忆么?” 阿离被她说中了心思,赶忙辩解道: “我也只是好奇,还以为肃仪娘娘法术高超,能让这花永不凋零呢。” “哎,正所谓,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苍天主。能开多久,就看它的造化了。” 说着,召胥天后走到夜尘面前,伸出双手。只见她手中出现一颗金黄色的花种。 召胥默默念出咒语,这种子便在她的手心中渐渐发芽、长叶,开出鲜红色的花。 夜尘看着那朵花绽放,眼神里渐渐有了光…… 五十五章 彼岸花 亮晶晶的粉末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亭子里,就像是下了一层薄薄的雪。离婆跪在地上,慌乱地试图收拢那些粉末,可是一阵阴风吹过,又将她刚刚才捧起来的粉末吹散了…… 她落寞地闭上双眸,修长的睫毛上涌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花,眼泪顺着她白皙的面颊缓缓滑落,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连着一颗…… “罢了……都是天意……” 离婆神情落寞,任由一阵阵穿堂风卷走那些粉末,就如同卷走了她那段前尘往事,那段她苦苦守望了五万年的暗恋…… 仙界的五万年,人间一千八百二十五万年,幽冥界六十六亿六千一百二十万年…… 都过去了,都消散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嫦夙看了一眼月疏桐,月疏桐却默不坑声。 嫦夙心想:她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呀?那朵干花可是给本公主解毒用的呀! 月疏桐当然知道,只是她更想知道离婆为什么会如此看重那朵花?她想知道真相,是什么能让离婆不惜一切代价,也一定要复活它! 这时,从奈何桥的那一头悠悠地走过来一个孤零零的魂魄,没有无常鬼押送,没有戴任何枷锁。他身材清瘦挺拔,相貌俊美无俦,既有浓郁的书卷气,又似乎刚毅有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神里空空如也,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月疏桐想,灵魂也可以没有“灵魂”吗? 那个魂魄安安静静地走下奈何桥,离黄泉亭越来越近了。 离婆抬起头来,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近,看着他从她的身前慢慢走过,看着他一如这五万年来的无数次那样,没有回头看过她哪怕一眼。 她捂着脸嗷嗷痛哭,就像是弄丢了孩子的母亲,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原来如此……” 月疏桐轻声说着,这下她全都明白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占据心头,那种感觉与其说是同情,更多的却是敬畏。离婆也好,幽冥王阿离也罢,无论她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她是年轻的还是苍老的,她总归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 为了爱,她宁愿改头换面,宁愿得罪睚眦,宁愿得罪天庭唯一的公主,宁愿得罪法力无边的魔神。只是因为她爱他。这样一个有情有义,为爱痴狂的人,值得月疏桐为她做些什么。她的心里面隐隐约约有了一种期待,期待这彼岸花开。 月疏桐默默地施展法术。 只见,那些被散落在各处的粉末都散发出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就像是一粒一粒金色的小种子,它们慢慢地发芽、长叶,叶落,开花。 大红色的花朵明艳秀丽,红遍三途河岸,随风轻轻摇摆。 那个魂魄停下了脚步,他的眼中倒映出那片彼岸花田,一波波记忆瞬间涌入他原本空空荡荡的脑海。他想起,曾经有一个姑娘总会在他行侠仗义的时候出现。他想起,他喜欢她。他想起,生生世世,那个姑娘都曾出现在他的左右。他想起,他刚刚才从那个姑娘的身前经过…… “阿离……” 夜尘转身呼唤着离婆的名字,眼神中尽是重逢的惊讶与喜悦。 离婆缓缓地站起身,她泪眼婆娑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一头扎进了夜尘的怀里。 嫦夙这才有点看懂月疏桐的所做所为,她长舒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弯下腰,连根拔起脚边的一朵彼岸花,支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并没看出什么异常,又放在鼻子下面仔细闻了闻,几乎没闻到什么香味。嫦夙略微有点失望地将那朵花揣进了袖子里。然后,她又从地上捡起离婆掉落的那张纸,打开看了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取花瓣一片,佐以真心人眼泪若干。 这真心人的眼泪是什么?嫦夙一头雾水。只因情情爱爱这些事太过矫情,她从来都不当回事,自然也不理解这张纸上所传达的真意。她想当然地认为,凭着天庭的实力,即使再难得的药引子,也不会成为难题。 既然此间事已了,是时候该上路了。 “我们走吧”,嫦夙催促着月疏桐。 可是月疏桐仿佛没听见一般,依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喂,别看啦,该走啦!” 可是月疏桐还是一动也不动。 嫦夙还以为月疏桐是在看人家久别重逢呢,她根本想不到,当彼岸花依次绽放的时候,那一片片艳丽的红色也唤醒了月疏桐前世的记忆。 在那段记忆里,她是盘古大帝唯一的血脉。她曾孤零零地走遍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她所行走过的地方,都变得生机勃勃。天地间初有鸟兽,她教会它们如何使用法术,它们称呼她为大地之母。在那段回忆里,她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她给它取名叫玄鸟。在那段回忆里,她亲眼看见大雨倾盆,淹没万物,无数生灵流离失所。在那段回忆里,她也亲眼看见玄鸟毅然决然地抛弃了她! “你都记起来了,对吧?” 那个人的声音在月疏桐的脑海中回荡。 “刚才那些又是你的记忆吗?”月疏桐疑惑着。 “呵呵”,那个人冷笑一声,说道: “那些是我们的记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 “那……我就是大地之母?这怎么可能?” 虽然离婆才刚刚说过她月疏桐是个天生天养的神仙,可是月疏桐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的身份能和大地之母扯上关系。 “你是故意把这些个记忆放给我看的,对不对?”月疏桐问。 “我要是真能这么做的话,我早就做了,何必要等到今天?是那些花,那些叫彼岸花的红色花朵唤醒了你尘封了数百万年的记忆。” “尘封的记忆吗?” “对。你好好回想一下,在那些个记忆里面,你有没有从水中看到过你的倒影?” 月疏桐记得真真切切,她的确不止一次在那些个记忆里面看到过她清晰的容颜! “呵,你想起来就好。是时候该给我们复仇了!” “复仇?复什么仇?” “你的前世是被那只凤凰害死的啊!凤凰一族人人都该死!” 五十六章 明了 月疏桐回过神来,这才听见嫦夙一直在和她讲话。 “什么?”月疏桐问道。 “我说,你刚才的状态很是吓人,眼神特别像那天你成魔时的样子。你该不会是……又想要……杀死谁了吧?” “呵呵。” 月疏桐干笑一声,她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尤其是在她刚刚才与“那个人”对完话之后。 “你真逗,这里的人死得都不能再死了,我还能杀死谁呢?” 月疏桐没想到,她的这句大实话,竟然会让嫦夙紧张起来。嫦夙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害怕地说道: “你……我告诉你,本公主……本公主可是天庭唯一的公主!就算你是魔神,你若想要对我下毒手,最好也先掂量掂量,问问天庭同不同意!” 月疏桐很是无语: “我说大姐!我为什么要对你下毒手呢?你这脑洞开的可真够大的。” “脑洞,何为脑洞?” 月疏桐自知说错了话,赶忙解释说: “意思是说,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古怪。本姑娘且问你,我若真想杀了你,干嘛还要多此一举,给你弄解药?直接等你自生自灭,难道不好吗?” 嫦夙想了想,觉得她这话非常非常有道理。这才略显尴尬地说道: “好啦好啦,看来是我多心了,不过你刚才的样子的确是很吓人。话说回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才好,这地方的阴气实在是太重了,难免会让人又走火入魔。” 她将这个“又”字说得很重,明显是在担心月疏桐会对她不利。毕竟,她自知在月疏桐的心中,是她嫦夙公主将她月疏桐骗来到这里。况且,这地方除了月疏桐,就她一个是大活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哪里知道,月疏桐对于能够完成她对睚眦的承诺,别提有多高兴了。至于她是怎么来到的这幽冥界,她已经完全不介意了。 月疏桐转身看了看离婆,只见离婆还在那个魂魄的怀抱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一会儿又笑……那个魂魄的眼神里尽是宠溺和温柔。真叫人羡慕呀。 “咳咳”,月疏桐咳嗽了一声,想要引起离婆的注意。 可是离婆哪里听得见?此时的她,满脑子全都是夜尘。 “咳咳!” 月疏桐又加重了语气,这才引起了离婆和那个魂魄的注意。 “那个……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搅你们团聚。不过,能否打听一下,我们回去的路是该走这边?还是该走那边?” “哈哈……”离婆尴尬地笑道: “我老太婆实在太高兴了,差点忘了你们二位,实在是抱歉。话说回来,老太婆与先夫能够相认,还得多亏了魔神妙手回春,老太婆在此谢过魔神了。之前答应魔神的事,老太婆日后一定说到做到。你们且耐心等待片刻,我这就安排轿子送你们回去。” 说完,离婆和夜尘便自顾自谈恋爱去了,二人卿卿我我,羡煞旁人。 月疏桐和嫦夙就坐在亭子里等着。过了不一会儿,亭子外面闪现出四个轿夫,分别抬着两顶朱红色的轿子,正是先前送她们来的那两顶。 月疏桐也不用他们帮着抬轿帘,自行掀开了就直接坐了进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一个人好好待一会儿,冷静地想一想有关前世今生。 首先第一个问题,她真的是大地之母吗? 她记得睚眦曾经说过,他在坑泥湾听说大地之母并没有死,盘古大帝的右眼——月亮——一直庇护着她,源源不断地将她散落在天地间的灵力碎片收集起来,等待着大地之母回来开启。 倘若他所言不虚,那么那些灵力碎片现在又在哪里呢? 月疏桐想到,睚眦曾说过,鲛人族圣殿里供奉的,就是大地之母的灵力。可是当她们抵达圣殿的时候,那里除了那些壁画,并没有看见其它物件儿。 对了,那颗夜明珠! 沥川曾经说过,那颗夜明珠正是圣殿所生的一颗螺珠。就在月疏桐下到鲛人族圣殿的当天,那颗夜明珠就突然碎了。 倘若那颗夜明珠果真是大地之母的灵力,那它的破碎是否与月疏桐的到来有关呢?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看来得重新去趟沧海,才能够解答。 第二个问题,无论月疏桐是否真的是大地之母,她都想要知道,“那个人”与玄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于大地之母的传说,她最初是从圣殿的壁画上得知的。在那个版本的结局中,大地之母睡醒后,看见玄鸟已经化成了灰烬,是大地之母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玄鸟的涅盘重生。在这个版本中,根本不存在背叛。 而在“那个人”的回忆里,当“那个人”一觉醒来,她孤零零地一个人面对茫茫大海。当她救起玄鸟之后,凤凰却抛弃了她!任由她葬身火海! 这两个版本虽然都是以大地之母的死亡作为故事的结局,但是一个是心甘情愿的献身,另一个却是因为背叛才失去了生命,这里面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啊! 可惜这故事的主人公玄鸟娘娘,已经于三万年前仙逝了,否则的话,她与“那个人”完全可以面对面,开诚布公的把问题解释清楚嘛。 这第二个问题的答案,究竟该去哪里寻找呢? 与玄鸟娘娘最亲近的人,是鸟帝和凤后吧。一想起鸟帝,月疏桐就又会想起老崔,倘若鸟帝与老崔果真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她的穿越是否就是一场阴谋呢?那么翔刃出手救她,是否也是提前设计好了的呢? 看来,无论如何都得与鸟帝开诚布公、面对面的谈一次话。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救活凤后就成了第一道门槛。至于还有没有其它门槛,月疏桐也不得而知。 第三个问题,倘若很不幸,月疏桐真的是大地之母转世,那她与翔刃、与炽羽之间的感情,难道就会因此变得很复杂吗? 轿子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我等奉幽冥王之命,送二位贵客返回荒地,请三位阁下让开。” “幽冥王?敢问轿子里所坐的,可是魔神和嫦夙公主?” 月疏桐掀开轿帘,只见百尺、翔刃和腾蛇正站在轿子外面。 关于第三个问题,她已经有了答案。前世的恩怨与她何干?她月疏桐只要过好此生,就行了。 五十七章 四鬼 月疏桐掀开轿帘,幽光闪烁的星空下,隐隐约约勾勒出三个轮廓。她仔细一看,正是百尺、翔刃和腾蛇。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月疏桐钻出轿子,有些期许地问道。 她刚刚才做出决定,无论她的前世与凤凰一族是否曾有纠葛,她都要好好珍惜今生的缘分。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人这一辈子又能奢求几个知心人呢?至于前世的种种恩怨,又与她何干?她此前才刚刚见识了离婆的大团圆场面,心里头自然期许百尺和翔刃也是为了寻她而来。 嫦夙也从轿子里钻了出来,她看到眼前这几人,心里面颇为不爽,甚至还隐隐有些担忧。 百尺回答说: “我和翔刃原本在你那院子里琴瑟和鸣,玩的不亦乐乎,后来听说你二人飞下了山,一路朝着西边去了,我们担心你们会出意外,便追了过来。路上正好遇到了腾蛇星君。” “听说?”嫦夙抢着问道: “从何处听说?听何人所说?” 翔刃一本正经地说教道: “自然是听山上的鸟儿们说的。若不是整个丹穴山都传遍了,我们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已经下山了呢。你们也真是可以,都这么大的人了,出门也不打一声招呼,让我们白白担心了一场。” “月疏桐!!” 嫦夙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她那高贵的公主形象,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就被月疏桐和那群笨鸟毁的一塌糊涂,现在怕是已经传遍整个仙界了! 月疏桐瞬间就明白了嫦夙生气的原由,她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有点头疼地说道: “算我错,算我错了行不行?你也别太在意了,毕竟丢人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对不对?” 月疏桐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说“丢人”二字,这可犯了嫦夙的大忌。她抓狂道: “我恨死你啦!拜托你以后,务必要与本公主保持五丈远的距离!你切记,就算本公主快要死了,也不需要你出手相助!” 月疏桐却不生气,她顺着嫦夙的话说道: “好好好,本姑娘绝对会心安理得的看着你穷途末路,行了吧?” 翔刃和百尺偷偷笑着。他俩此前听说嫦夙到山下时的样子颇为狼狈,他二人也曾为此笑疼了肚子。如今又看到嫦夙和月疏桐斗嘴,不仅觉得有趣,还很纳闷这两个姑娘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都开始互相说话了! “先别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赶快先离开这里吧。”腾蛇说着又向那四个轿夫说道: “敢问四位可是魑魅魍魉魃四位鬼仙?” 最魁梧的那个轿夫回答说: “我等正是。不知腾蛇星君有何赐教?” 月疏桐不解,小声地问百尺: “他们明明只有四个鬼,为何腾蛇却说了五个名字?” “嗯?”百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魑魅魍魉魃,没错啊,是四个鬼啊。” 他随即又反应过来,解释说: “哦~你是问魍魉啊,这魍魉也算有些名气,是一个影子鬼。” 月疏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魑魅魍魉是三个鬼啊!加上魃,刚好四个! 腾蛇说道: “承蒙四位三万年前出手相助,一直没有机会道谢,请受腾蛇一拜!” 说着,腾蛇恭恭敬敬地向那四个鬼仙行了个礼。还一把按住嫦夙的后脑勺,强逼着她也行了个礼。嫦夙嘴上不说,心里面却很是恼火。 “星君不必客气,我等也是听命行事,如若真要谢,就谢我家王上吧。三位既然能寻路至此,必能安全地走出去,我四人也就能够放心地将二位贵客交付诸位,我等就此别过,再会!” 除了嫦夙,其他几人都向四位鬼仙告辞。那四鬼抬着轿子,身形一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喂!”待那四鬼一走,嫦夙便开始斥责腾蛇: “那些个歪魔邪道于你有恩,与本公主又有何干?为何非要让公主也跟着道谢?” 她心里面感慨流年不利,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让她嫦夙公主给遇上了。 腾蛇呵呵一笑,说道: “我这不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么,总觉得你我不应该区分彼此。呵呵……” “谁跟你那么亲密了?我告诉你啊,你最好离本公主远一点,别总像条尾巴似的跟着我。” “那可不行。天帝有命,不跟不行啊~” 说着,腾蛇双手一背,得意洋洋地转身就走。气的嫦夙脸都绿了。 月疏桐算是看出来了,这是郎有情,妾无意啊。也不知道关于此事,翔刃这个未婚夫会做何敢想? 月疏桐偷偷瞄了一眼翔刃,却看见翔刃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似乎心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月疏桐不禁感慨,这政治婚姻果然全都是表面功夫。 月疏桐很是好奇,便问腾蛇,那魑魅魍魉魃四鬼究竟曾帮助过他什么呢? 腾蛇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道: “三万年前,本星君还只是条菜花蛇,记性远不如现在好,只是隐约记得曾被四鬼帮过一个大忙,具体什么事嘛,本星君也记不清了。” 月疏桐听得明明白白,腾蛇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总共只有三个字: 不想说! 月疏桐自觉没趣,便不再追问了。 腾蛇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嫦夙,距离她五丈开外,百尺、月疏桐、翔刃三人并排走着。 “你们好端端的,怎么跑幽冥界去了?”百尺低声问月疏桐。 月疏桐扫了一眼前方五丈远的嫦夙,确定她听不见,这才小声回答说: “嫦夙公主带我去找祖瑟的下落。” “什么?祖瑟在幽冥界?”翔刃很是惊讶。 “不是啦,幽冥王说祖瑟在洛冰山,是幽冥族无法碰触的地方。” “洛冰山吗?当年我母亲也曾去那里游历过,回来后并没听说过可有祖瑟的消息。” 百尺推断说: “也许,凤后正是为了寻找祖瑟的下落,这才会邀请洛冰山的云清道长前来赴宴吧。你们想啊,凤后是何等身份,云清不过一个小小的地仙,就算当年有过交集,可也高攀不上凤后的寿宴呀。” 翔刃也说: “嗯,有道理,看来那祖瑟多半就在洛冰山上。事不宜迟,待我们抵达荒地,就一路向北,去洛冰山看看吧。” “还有一件事”,月疏桐声音更低地说道: “给睚眦大神下毒之人,正是幽冥王,不过她也没想到会真的害死了睚眦大神。还有啊,你们还记得睚眦大神托付给我的那件事吗?已经解决啦。” 五十八章 走散 “哦?你是指睚眦大神托你救人的那件事吗?”百尺问月疏桐。 月疏桐依旧将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走在前面的嫦夙和腾蛇听到: “可不就是那件事嘛。以后呀,本姑娘可不能随便答应帮忙救什么人了,实在是太操心了。” 话虽如此,可是百尺和翔刃心里面都清楚,以月疏桐的脾气,如若别人真的有事相求,她必定还是会倾囊相助。 “让我猜猜看”,百尺问道: “莫不是幽冥王的原因?” “嗯”,月疏桐承认说: “我帮了她一点点小忙,作为回报,她便将那人的性命给救了。” 月疏桐故意说是小忙,为的是不愿把幽冥王和那魂魄的事宣扬出去。虽说幽冥王并未叮嘱过她,但既然连嫦夙都不知道阿离何时变成了离婆,那此事还是不要提的为妙。 百尺沉吟着说: “那人的真实身份,你虽不愿多讲,但我心中已有了猜测。可是嫦夙公主吗?” “什么?” 月疏桐站住了脚,百尺和翔刃也跟着停下了步子。 她答应过睚眦,那人是嫦夙这件事,绝不能告诉别人。百尺是怎么猜到的呢?她看着百尺的眼睛,故作随意地说: “你可别瞎猜啊,万一让嫦夙公主听见,该要揍你了。” 百尺和翔刃互视了一眼,然后才哈哈一笑,说道: “果真是她!哈哈,我就说嘛,你在这仙界总共也没认识几个人。再说了,她从不多管闲事,为何会主动带你去找祖瑟?原来是另有隐情,哈哈。” “才不是呢。” 月疏桐说的有一半是实话。嫦夙的确不是因为中毒这件事才骗她去的荒地,可里面也的确另有隐情。月疏桐故意愤愤不平地说: “她那是自己想要得到祖瑟,这才把我卖了的!现在回想起来,本姑娘还一肚子气呢!” 其实她早就不气了,可她如果不这么说的话,又担心百尺和翔刃猜出真相。 “嗯……”,翔刃果然被她带偏了,说道: “以她的为人,的确能做出这种事。” 百尺想了想,也说道: “好吧,不管那人是不是嫦夙,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你也不用成天惦记着了。” 他们三人说着话,聊着天,又继续往前走。 “对了”,月疏桐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问百尺: “我听说,百尺君和嫦夙公主是亲戚?” “嗯?”百尺问翔刃: “你没和她讲过吗?” “拜托,你们在鲛人崖朝夕相处二百年,还用的着我去说吗?你没告诉她吗?” 月疏桐等着听他们解释。 “哎……”百尺叹了口气,这才说道: “这事儿吧,虽然不太想提,但嫦夙公主的母亲,也就是已故的召胥天后,的确是我的亲姑姑。” “啊?”月疏桐惊讶地问道: “嫦夙公主是你表妹?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呢。” 月疏桐回想这些年来,嫦夙每每见到百尺,不是骂他是臭梧桐,就是冷着脸,不说话。 “不不不,她比我大了足足五百岁。我们家的事吧,有一点点复杂。总之,她也不太看得上我们这门亲戚。诶?” 百尺向道路两侧张望着,然后突然说: “我怎么感觉……这路好像不太对劲呢,好像和我们来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呀。” 月疏桐惊道: “腾蛇和嫦夙怎么不见了?!” 翔刃也说道: “不好!咱们光顾着说话,把他俩给跟丢了!” 说着,他们三人加快了脚步,想要追上腾蛇和嫦夙。 可是追了一盏茶的工夫,仍旧看不见那二人的身影。 “怎么这半天都没追上他们?是不是我们走岔路了?”月疏桐问道。 翔刃说:“我没记得来时有岔路呀。” 百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细观察了半天,然后才说: “这路,的确不是我们来时的路呀。依着脚程,我们此时应该到了女鬼森林。可是你们看,这路旁的花草树木分明与女鬼森林相差甚远!” “什么?”月疏桐问: “你们来时路过了女鬼森林?” “那是自然。女鬼森林是从荒地去往幽冥界的必经之路!” 月疏桐并不知道,早在翔刃他们抵达荒地的时候,就接到了金乌送来的消息,说魔神和嫦夙上了四鬼抬的轿子,多半是往幽冥界去了。他们这才一路朝着幽冥界寻了过去。 可是,月疏桐却清清楚楚地记得二百年前,二位天尊曾在鲛人崖使用易方术,让他们在女鬼森林进行过比试。那是她第一次与鬼和鬼树打交道,虽然已经过了二百年,可她却依旧记忆犹新。此时,她完全可以肯定,这里的确不是幽冥界女鬼森林! “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月疏桐想到了看星象寻路的法子。可是说巧不巧,此时,头顶上那片星空,竟像是一盘散沙,完全看不出星斗。她只好低下头,目光所移之处,刚好看见有棵大树上竟有一对翅膀,发出明灭不定的光,想必是一只大仙鸟在树上栖息。 月疏桐说道: “不是说……丹穴宫的眼线遍布天下吗?你们看,那里就有一只鸟儿,我们过去问问吧,看看它能不能提供一些线索。” 可是,翔刃和百尺并没有看到她所说的那只鸟。于是,月疏桐就带着她们往那棵大树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走近那棵树,翔刃猛然看见树上的确有一只巨兽! “不好,那不是鸟,快走!” 可是来不及了,只见那只有着绿色翅膀的巨兽,突然扭头怒视着他们!它面目丑陋,突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牙齿,伸出锋利的爪子,怒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月疏桐他们飞扑过来! 月疏桐他们赶忙趴下,那巨兽扑了个空。但它立刻甩动满是疙瘩的大尾巴,朝着三人狠狠地扫了过来! 他们三人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被那巨兽的尾巴击中,直接扫到了附近的树干上!身上被那尾巴砸得生疼! “哎呦!” 月疏桐从树干上滑到地上,捂着肚子问道: “这是什么怪物啊!动作也太快了!”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她。 月疏桐扭头看了看四周,除了那头巨兽,根本看不见百尺和翔刃的身影! 五十九章 斗兽 月疏桐紧张地环视四周,却哪里都看不到百尺和翔刃的身影!而那头巨兽距离她约莫只有五十米远,它的大鼻孔一张一翕,喷出绿色的粗气,一步一步向着月疏桐逼近! 那巨兽的体型格外庞大,行走时,两只锋利的大爪子如同木锤一般,在地面上砸出“咚咚咚”沉闷的声响。背后的翅膀微微抖动,绿色的羽毛发出星星点点、忽明忽暗的微光。而它刚刚才用来袭击过月疏桐等人的那条大尾巴,此时正高高地在身后翘起! 月疏桐突然想起来,小猫小狗如若心情愉快,它们的尾巴也会像这样高高翘起!再看那巨兽的神态,只见它摇头晃脑,嘴角上扬,绿色的口水像浓痰一样,“啪嗒啪嗒”地从嘴角落在地上。它两眼绿光,像极了一头看到肉骨头的饿狼! 月疏桐捂着肚子,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她腿脚酸软,只能背靠那棵大树。她颤颤巍巍地喊道: “百尺君!翔刃!你们在哪儿?!” 这种场面,她连做梦都没梦见过啊!她颤抖的声音里,既有害怕的因素,更有对百尺和翔刃的担忧。那突然就消失了的两个人,究竟是死是活呀! 月疏桐接连呼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而那头巨兽离她越来越近了! 无奈,月疏桐只好迅速捏起一道法术,猛然向巨兽的身上甩了过去! 然而,那头巨兽似乎颇有灵性,它一眼就识破了月疏桐的用意,还没等那道法术近身,它便身形如电,“嗖”的一声,成功躲过了月疏桐的袭击。 月疏桐甚至都没能看清楚那巨兽是如何行动的,就听见“咚”的一声巨响,那巨兽已然欺到了月疏桐的身前! 它绿色的鼻息,臭烘烘地喷在月疏桐的身上,大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啊啊啊!!!” 月疏桐吓得尖叫起来,又赶忙闭上了嘴巴,实在是太臭了! 她用手捂住口鼻,想要赶快逃离。可是,那巨兽就好像又猜到了月疏桐的意图,它迅速张开翅膀,将月疏桐围的严严实实,月疏桐根本移动不了半分! 她将双手从口鼻上挪开,然后屏住呼吸,用力推搡面前的那颗兽头,想要将巨兽推开。 然而,那巨兽实在是太大了,以月疏桐这娇小的体格,根本撼动不了它那颗庞大的脑袋。 那巨兽的脸上被月疏桐弄的有点痒痒,它一扬脖子,便轻松甩开了月疏桐的小手。绿色的口水顺势甩了月疏桐一身! “恶心死了!” “那个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月疏桐的脑海。 “喂,你别说风凉话,现在该怎么办!” 月疏桐问“那个人”。可是“那个人”根本不搭理她,而是一把夺走了月疏桐的身体! 那巨兽抬起一只大爪子,朝着月疏桐的头顶,就要踩了下来。 这时,大地之母抬起了头,眼中发出紫罗兰色的魔光,她只是怒视着巨兽的眼睛,凌厉地瞪了它一眼,便又将身体还给了月疏桐! 说来也怪,那巨兽赶忙停止了袭击,大爪子悬停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月疏桐突然被夺走了身体,又突然重新得到了身体,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那个人”的声音突然又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逃呀!” 月疏桐这才反应过来。她赶忙从巨兽的羽毛缝隙间钻了出来!一溜烟飞了数百米远!她扭头看了看,见那巨兽依然岿然不动,还以为“那个人”彻底解决了麻烦,刚想要停下来喘一口气,却听见“咚”的一声巨响! 原来,那巨兽只是暂时被定住了,待法力消失,它便又能行动自如。由于它此前正抬起了脚,想要踩死月疏桐,所以当恢复行动能力之时,便“咚”的一声,不小心一脚踩了个空! 没能如愿以偿,那巨兽很是恼火。它愤怒的嚎叫着调转身体,而那条疙疙瘩瘩的大尾巴一下子就将月疏桐刚才背靠的那棵大树给连根砸倒了! 大树轰然倒地,尘土腾起飞扬!巨兽张开翅膀,向着月疏桐逃跑的方向一路追去! “现在怎么办?!” 月疏桐喘着粗气,一边继续飞行,一边问“那个人”。 “哼,若不是此前在丹穴山上,我用尽了法力,就凭这么一个小小的笨貘,根本打不过我!你能逃就逃吧,逃不了就拖到天亮,天一亮,貘自然就会回去睡觉了。” “要等到天亮吗?” 月疏桐抬起头看了一眼星空。那星空依旧如同一盘散沙,看不出任何星斗!更看不出是什么时辰!她究竟还要逃多久,才能等到天亮啊! “砰!” 月疏桐重重地撞在了一棵大树的树冠上,从空中跌了下来!被她撞断的那些树枝,噼噼啪啪,从树上掉落下来,尽数砸在了月疏桐的身上。 “你不好好逃命,看什么星星!” “我……”月疏桐喘着粗气,说: “我只是想知道时间!” “那个人”生气地说道: “你现在是在貘的梦境里,这里的时间与外面的时间根本对应不上!待外面太阳出来后,你自然就会知道时间了!” 月疏桐揉了揉被树枝砸疼了的额头,晃晃悠悠地爬起身来。她看到那只叫貘的巨兽正扑扇着翅膀,嚎叫着追了过来。 月疏桐一边将身上拍打干净,一边说道: “就这么一直躲下去,本姑娘没等被它杀死,就活活被累死了!” “那个人”毫不客气地说道: “就你那点微末的本领,只配种花种草,不逃,难道等死吗?” 月疏桐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劲儿,不服气地怼道: “本姑娘虽说法术不精,但好歹也在二位天尊手底下调教了二百年,战术还是学过一些的!” 说着,月疏桐弯腰拢起一堆树枝,有的插在土壤里,有的随意抛在周围。 “你可知”,“那个人”又说道: “只要你还在貘的梦境里,无论你想要做什么,你的每一个动作,它都会先一步知道!” “那又如何?!” 说着,月疏桐向后退了几十步,然后从怀里取出赤焰箫。赤焰箫就像火把一样,在月疏桐的手中明晃晃地摇来摇去!她就是想让貘快点追上她! 第六十章 擒貘 月疏桐手中的赤焰箫就像是一支明亮的火把,在这幽暗的梦境里显得格外晃眼,立刻就锁定了貘的目光。 貘瞅准了方向,它身形一闪,瞬间就闪到了月疏桐的上空,它咆哮如雷,张牙舞爪,作势就要扑向月疏桐! 与此同时,从那些插在土壤中的小树枝里猛然抽出两条长长的藤蔓,就如同两条带刺的长鞭,狠狠地抽向了半空中的貘。 正如月疏桐所料,貘事先察觉到了藤蔓的袭击方向,它以迅捷无常的速度,轻松躲开了这次突袭。 而在它躲闪的同时,有另外两条藤蔓也乘势从土壤里抽了出来,长鞭直击,力道虽然凶猛,却也在貘的意料之中,于是又被它轻松躲开了。 就这样,不停地有新的藤蔓出现,貘左边躲躲,右边闪闪,一会儿纵跃,一会儿翻飞,玩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那些次突然袭击,竟如此轻巧地都被它躲开了。 貘似乎很是得意,它接连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声。那声音无比刺耳,有些许嘲笑的意味,在这幽暗的梦境里,甚至还有点吓人。 月疏桐心想,八成“笑出了猪叫声”也不过如此吧! 看着一次又一次的突袭失败,月疏桐却并不感到生气,也不觉得沮丧。她想起一首歌,就是那首来自遥远的二十一世纪,由周天王演唱过的一首曲子。虽说歌词快要忘记的差不多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哼起了调子: “在狂风之中,嘶吼,做困兽之斗!” 月疏桐将这曲子想象成了背景音乐,一边自嗨地唱着,一边看着巨兽一步一步进入她设计好的陷阱。月疏桐心里面渐渐生出一种胜利者的满足感。 很快,就在貘又一次躲开袭击的同时,它甚至都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进入了一张由无数条带刺的藤蔓编织而成的弥天大网! 然而,一切都晚了! 那张大网已经闭合,而被困在网中的巨兽,丝毫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虽为困兽,却不自知。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说道,又有两条藤蔓毫无预兆地从土壤中抽了出来。虽然貘事先已有所察觉,可是此时的它已经没有了腾挪躲闪的空间,竟被那两条藤蔓紧紧地缠住了脚踝!登时扎出了鲜血! 貘被吓了一大跳,它用力拍打着翅膀,想要挣脱出去,可是那两条藤蔓却又骤然缩短,一把将貘拽到了地上! 它没有一丁点心理准备,巨大的身躯便轰然落地,被折断了的绿色羽毛到处乱飞,化成了细小的沙砾。一时间,在这个幽暗的空间里,像是有无数颗忽明忽暗的绿色小星星,乱糟糟地飞向了星空。 貘还想要甩动那条疙疙瘩瘩的大尾巴,不料,那张带刺的大网却突然收紧,不仅将它引以为傲的大尾巴牢牢地栓住了,就连它的嘴巴,它的翅膀,也都被那些藤蔓一圈一圈地紧紧捆扎起来! 藤蔓上的那些尖刺,狠狠地扎进了貘的皮肉里,疼得它想叫却叫不出来。 这招请君入瓮,月疏桐虽学得不够精,但至少也起了作用。她对“那个人”炫耀道: “你可看清楚了?本姑娘可不只是会种花种草的农妇!” “那个人”却不以为然的说道: “算你还有点头脑,就是过程太过繁冗了。也罢,它既然已被你擒获,也算是它命该如此。现在,你只需要等到天明就行了。” “你居然还信命?” 月疏桐很是意外,她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若真的信命,就不该死死纠结前世的恩怨!” 果然,“那个人”根本就是双标,她一听到月疏桐的话,心里面顿时炸开了锅,数百万年的委屈和愤恨再次占据心头。她愤怒地吼着: “那是它们亏欠我的!无论是前世今生,还是万世轮回,它们都必须偿还!必须!咳咳咳……” 那个人突然咳嗽了几声,便不再说话了。 月疏桐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她此前在丹穴山上曾多次与翔刃或炽羽单独相处,而“那个人”却始终都没有大开杀戒?呵呵,原来并非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月疏桐心里有点慌张,她生怕“那个人”一旦恢复了法力,就会像刚才那样,毫无预兆地一把夺走了她月疏桐的身体,然后一点道理都不讲地就再次对凤凰一族施以毒手! 月疏桐不知道,在这仙界,究竟还有谁能够阻止“那个人”。二位天尊显然不是对手,鸟帝似乎对她也有所忌惮。而木神和天帝,她既然从未见过,那他们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还尚未可知。 还是说,难道只有等她月疏桐变得足够强大,才能让“那个人”的意图无法得逞吗?才能保护好她想要保护的人吗? 她不知道,像她这种情况,该要如何同那个人战斗到底。毕竟,那个人就像是她的一部分,和她月疏桐共用着同一副身体。月疏桐心中有点怅然…… “咳咳咳……” “那个人”咳得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她不满的说道: “向你这般恩怨不分之人,我懒得和你争论!你还是好好地等天亮吧!” “谁说本姑娘要等了?” 月疏桐故意唱反调,说:“”你且走着瞧吧!” 说着,月疏桐走向那头貘。 貘趴在地上,大鼻孔呼哧呼哧喷着绿色的鼻息,满脸的不服气。 又闻到那团臭气,月疏桐皱了皱眉头,可是为了百尺和翔刃,她还是把心一横,鼓起勇气,信步走到了貘的面前。 月疏桐蹲下身子,用赤焰箫裹挟着法力,狠狠地一边敲打着貘的额头,一边生气地说道: “这下你可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赤焰箫每砸下去一次,都会在貘的额头上烫出一个小水泡,疼得它想要痛苦嚎叫,却无奈嘴巴被捆得严严实实,它只能扭扭脖子,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月疏桐看着它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点于心不忍,这才停下手,生气地说: “你若知错了,就把本姑娘的朋友给好好地送回来!只要他们安然无事,本姑娘自会放你走!请吧!” 月疏桐觉得她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貘应该会被感动吧。然而,那巨兽也只是泪眼汪汪地看着月疏桐,丝毫没有想要放人的意思。 “诶!我这暴脾气你是不是领教得不够?!” 月疏桐作势又要打,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月疏桐的背后传了过来: “别折腾了,你的话啊,它一个字都不会听!” 六十一章 春秋 月疏桐抓住了貘,想要逼迫它将百尺和翔刃还回来。 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说道: “你别折腾了,你说的话,它一个字都不会听。” 月疏桐扭头看了看,只见身后那人一袭藏青色的长衫,手执一个造型独特的香炉,模样虽然俊雅不凡,可嘴角上却挂着一抹邪邪的笑容。 月疏桐不喜欢这个蓝衣人的模样,觉得他痞里痞气的,像个二世祖。 月疏桐站起身,等着蓝衣人走近。 只见他手中的香炉里忽明忽暗地发出绿色的幽光,源源不断地从里面冒出绿色的尘雾。蓝衣人打开香炉的盖子,说道: “既然输了,那就回来吧!” 那蓝衣人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但是他这话刚一说完,月疏桐便发觉身后有了异样。 她赶忙转身,却看见那只被困在网里的貘,竟然消失了翅膀,逐渐变化成了一只体型似猪的弯鼻动物,它的耳朵似马,腿却像是犀牛,浑身长满短毛,面目憨态可掬。然后,它化成了一颗颗绿色的小沙粒,从网里钻了出来,像一根长长的飘带,闪闪亮亮地飞到香炉里去了。 月疏桐这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喂!原来你才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可是,还没等她把话讲完,这梦境便扭曲了。月疏桐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模糊不清。 蓝衣人盖上香炉的盖子,一切终于又恢复了正常。可是又有点不正常! 月疏桐这才看清楚自己身处何方!这里遍地都是鬼树,还时不时地传来鬼哭狼嚎,不是女鬼森林,还能是哪儿? 她想起此前百尺曾经说过,女鬼森林是从荒地去往幽冥界的必经之路。如此看来,他们并没有走错方向,而是不小心着了道! 月疏桐生气地问道: “我的朋友们呢?你把他们都弄到哪儿去了!” “诶~话可不能乱讲,什么叫我把他们都弄哪儿去了?小爷我有那么闲吗?分明是你们误打误撞,搅乱了我那几只貘的饭局,还在里面各种搞破坏,小爷我还没跟你们好好算过账呢。” “饭局?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究竟是谁?” “哈哈,忘了做自我介绍了。小爷我就是大名鼎鼎的梦魔春秋,怎么样,吓到了吧?” “哼,春秋大梦我倒是知道,梦魔春秋?没听说过。” 这个叫春秋的立刻跳起了脚,不高兴地嚷道: “春秋大梦是谁?居然敢和小爷我重名?他在哪儿?你快点告诉我!小爷非让他天天做噩梦不可!” 月疏桐翻了翻白眼,说: “你连春秋大梦都不知道,还好意思管自己叫爷?无知!” “哼”,那春秋哼了一声,嘴角上扬,故作高深的说道: “你不说是吧?那也没关系,反正小爷我有的是法子能找到他。只要他不是神仙,我准让他天天做噩梦!” 月疏桐又朝他翻了个白眼。她心里想着,你就慢慢去找吧,就算你找到二十一世纪,也找不出这么个人来。 “对了,你还没告诉小爷呢,你又是谁呀?” “哎……”月疏桐叹了口气,然后才自报家门: “本姑娘叫月疏桐。” “月疏桐……”春秋捏着下巴,眼珠滋溜溜地打转,他努力回忆了片刻,然后说道: “这名字听着耳生。不过没关系,以后咱俩就算是认识了。” 月疏桐还以为她这恶名已经天下皆知,可是却没料到春秋会是如此反应。也好,总算还没坏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更何况,她刚才听那春秋讲他的身份是梦魔,那看起来魔界还没有得到丹穴山上的消息。如此甚好,她月疏桐可是一点也不想和魔界扯上关系啊。 “既然已经认识了,那就请你将我的朋友还回来吧。” “这个嘛,你说咱俩也没什么交情,我凭什么帮你啊?” 那春秋讲的还挺有道理。是啊,他凭什么要帮她呢? “你的意思是说,还得本姑娘亲自动手,教教你如何帮人吗?” 说着,月疏桐手中的赤焰箫“呼”的一声就被点亮了,烈焰熊熊,很是刺眼! “赤焰箫?!” 春秋竟然识货,他惊讶地问道: “小爷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你与元始天尊可有关系?” 虽说二位天尊曾扬言要与她恩断义绝,但是在月疏桐的心里面,仍然感激他们这二百年来的教诲。二百年,对于其他神仙来说可能算不上什么,可是对于月疏桐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既然那春秋仅凭赤焰箫,就能猜出她与元始天尊有关,那更应该好好显摆显摆。 “哈哈”,月疏桐颇有些得意地回答说: “正是恩师!” “难怪啊,难怪我这貘打不过你,原来是系出名门啊!算了算了,反正小爷也不是你的对手,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真不是小爷我不帮你,是我真帮不了你!” “嗯?” 月疏桐瞪圆了眼睛,皱起了眉头,举起手中的赤焰箫,一副作势要打的样子。 春秋赶忙解释说: “月姑娘有所不知,貘生来以噩梦为食,在魔兽中那可是难得的喜欢助人为乐。不过,如若有人在它们进餐的时候前来捣乱,那它们可就不讲情面了。一旦进入到貘的梦境,就只有两个法子能让人走出来。其一么,就是等到天亮,那貘自然会回到我这香炉里睡觉。这其二么……” 春秋偷瞄了一眼月疏桐。 “其二是什么?你快说呀!” “这其二么,就得看姑娘那几个朋友的本事了。如若他们个个都能像姑娘你一样,系出名门,手段高明,将梦境里的貘打出了血,那小爷我就能寻到他们的下落了。” “你现在找不到他们吗?” “不瞒你说,小爷的这几只貘,各个都与我订有血契。我若受伤,它们准会立马出现,一定会替我报仇雪恨。而它们若是受了伤,我也会知晓,凭着血契之约,就能找到它们的下落。” “又是血契……” 月疏桐此前曾在幽冥王那里见识过血契的厉害,当时她才刚刚弄伤了幽冥王的手背,立刻就被几十个鬼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这血契当真厉害! 月疏桐仰头看了看天空,只见繁星点点,星座云集,太白金星正高高地挂在东边,极为明亮。也就是说,再过半时辰,天就要亮了! 六十二章 漩涡 自打从丹穴山上下来,月疏桐就一直没能合眼,此时的她感觉特别特别的疲惫。 她动用了一点小小的法力,先是变出来两条长长的藤蔓,长到看不见尽头。然后又用法术将这两条藤蔓“咻咻咻”编织成了两张美人榻。款式新颖,造型独特,直看得梦魔春秋啧啧称奇地问道: “此物构造精美,不知所作何用?” 月疏桐懒得说话,她直接挑了有紫色花朵的那张,慵慵懒懒地半躺在上面,算是间接回答了春秋的问题。接着,她又向春秋指了指另一张美人榻,算是示意他也赶快躺下。然后,月疏桐自顾自地歪着头仰望着星空,对春秋喋喋不休的赞扬声充耳不闻。 这浩渺的星空,如同浩瀚的大海。那点点的繁星,像不像一条条迷失在海里的鱼?月疏桐看着星空,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她也不管一旁的梦魔是否居心叵测,周围是否鬼哭狼嚎,月疏桐实在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地竟然睡着了…… 在梦里,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鱼,一条迷路的鱼,在沧海里游来游去,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群五彩斑斓的小鱼从她的身边穿过,她刚想要开口向它们问路,却发现从嘴里说出来的话,竟然都变成了“咕咚咕咚”的泡泡。原来在梦里,自己真的只是一条鱼啊,一条连话都不会说的最平凡的鱼。 那群鱼并没有理会她,而是争先恐后,急匆匆地游走了。月疏桐刚想要追上前去,就突然觉得水流变得很是湍急,水向变得难以捉摸,就像是一圈一圈的漩涡。 没错,就是漩涡! 月疏桐只是一条再平凡不过的小鱼,她没有能力抵抗漩涡的力量,只能任由身体被漩涡无情地卷走。恍惚间,她似乎看见刚才的那群鱼也被这湍急的水流拉了回来,同样被卷进了迷失的漩涡里。 月疏桐在这漩涡里不停地打着转,不仅晕头转向,她甚至还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似乎很快就要被海水淹死。这奇怪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鱼又怎么会被水淹死呢?呵呵。难道说,在这扭曲的漩涡里,就连思想都变得扭曲了吗? 也不知道转了多久,月疏桐恍惚间看见一棵奇怪的大树,它通体漆黑,树枝乱颤,每一条大大小小的树枝,都卷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而月疏桐眼看着就要被这漩涡卷向那棵大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漩涡却突然平息了,没有一丝波澜,月疏桐恢复了自由身。 待她反应过来,便急忙挤进那个鱼群,想要快点逃离那棵奇怪的树。 她拼命地游啊游啊,然后突然,又被一股水流拉进了另一个漩涡里…… 在这个梦里,月疏桐不断地重复着刚才的遭遇。每一次,都是在即将撞上那棵树的时候,就又恢复了自由;每一次,都是在拼命逃离的时候,就又被卷进了漩涡。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月疏桐感觉很累,她再也不想游泳了,反正都逃脱不了命运,还不如干脆躺平算了! 当漩涡再次平息的时候,月疏桐不再试图游走,她懒得再多动一下,任由身体向下沉沦,沉沦…… 直到她看见身体下方有一个巨大的海螺!那海螺胭脂粉嫩,流光溢彩,月疏桐看的真切,这不就是沧海鲛人族的圣殿吗?月疏桐猛然想起,此前在沧海,她的确看见过圣殿旁边有一棵巨大的黑树! “月姑娘,月姑娘,快别睡了,天就要亮了。” 月疏桐看见春秋游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大海螺,像捞鱼那样,轻轻地将她捞起…… 月疏桐揉了揉眼睛,头顶的天空上,太白金星已经快要消失了。天色蒙蒙亮,可是……怎么就是看不见太阳呢? 月疏桐坐起身来,问春秋: “天到底亮没亮啊?为何看不见太阳?” “我说月姑娘,你难道不知道这幽冥界本就没有阳光吗?” 月疏桐愣了一下,然后才说: “哦……本姑娘差点忘了,这女鬼森林属于幽冥界啊。对了,我刚才好像梦见你了,好奇怪的梦。” 春秋“嘿嘿”一笑,坏坏地说道: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想到月姑娘才见过小爷一面,心里头就放不下小爷了?” “你少臭美了!本姑娘向来不好你这一口!” 月疏桐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怒视着春秋,嚷道: “好你个梦魔春秋,本姑娘的梦境你也敢闯?!” “误会误会,小爷那也是情非得已啊,你看,这天马上就要亮了!” 春秋指了指灰蒙蒙的天空。 月疏桐还想要再问几句,却看见有几只貘从森林的尽头奔跑回来。 待它们坐定,春秋问它们可否见过两个从仙界来的男人,它们都摇了摇头,便化成绿色的颗粒,飞回到春秋的香炉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只貘回来了。它们同样摇了摇头,也回到香炉里睡觉去了。 就这样,接连来了几波貘,都表示没有看见过百尺和翔刃。春秋将那香炉盖上,说道: “小爷的貘全都在这儿了。你看,没有你朋友的消息。” “不可能,它们说谎!我和我的朋友们明明就是被你的魔兽用尾巴打飞了,这才失散的!” “哎呀,你别急啊,让小爷再问问。” 春秋将那香炉举到嘴边,轻声细语地问道: “喂喂喂,阿大,阿大,别睡了。阿二,阿二,你帮我推推阿大,让它快醒醒,小爷有话要问它。得!” 春秋扭头看向月疏桐,说道: “这阿大生你气,在里面装睡呢。” “生我气?它为什么生我气?” “月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啦,那会儿可是你将它网住了,还打了它满头包。” 月疏桐想起来了。 “原来它就是阿大。那现在怎么办?” “它不愿意出来,小爷也没法子。” 月疏桐想了想,突然一把抓起春秋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呦,我说你干什么!?” 这时,从那香炉里,“嗖嗖嗖”飞出来无数只貘,它们怒视着月疏桐,恨不得把她撕碎! 六十三章 朋友 “哎呦,我说你干什么!?” 春秋被月疏桐咬伤了手背,他一把甩开月疏桐的手。虽说伤的不重,可还是被咬出了殷红的牙印。 这时,从那香炉里“嗖嗖嗖”飞出来无数只貘,它们呲牙咧嘴,目露凶光,不由分说就要扑上去把月疏桐撕碎! “停停停停!快停下!”春秋赶忙上前阻拦: “都给小爷我原地坐下!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乱动!” 那些个貘虽然都听话的坐下了,但它们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直直地竖起,每一根神经都紧紧地绷着,每一双眼睛都恶狠狠地盯着月疏桐的一举一动!只等春秋一声令下,就会立刻发动攻击! 月疏桐却半点也没觉得危险,她欣喜的说道: “这血契果然厉害,你看,你一受伤,它们就全都出来了!” 春秋无奈道: “我说月姑娘,我叫你一声大姐行不行!你知不知道随便咬伤小爷,后果会很严重?!” 月疏桐却说: “只要能救出我的朋友,本姑娘可顾不上那许多!” “朋友?” 春秋脸上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他一甩衣袖,将手背在身后,说道: “朋友这两个字,不值得你去以身犯险!不信你问问这女鬼森林里的冤魂,她们当中,有多少人是被朋友害死的?!” 他的话刚一说完,整个森林里立刻沸腾起来,传出无数个响应声! 有的说,自己把人家当闺蜜,人家却抢走了她的夫君,自己一时想不开,就投井了。 有的说,自己把人家当朋友,对人家有求必应,结果被人家利用,害的身败名裂不说,还活生生被拖进猪笼,淹死了。 还有的说,自己以为对方是朋友,不料却中了人家的圈套,被卖进妓馆,得了一身脏病,死也死得不干不净。 她们争先恐后地讲述自己的遭遇,每一个女鬼似乎都有一段凄惨的过往,一时间,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悲悲戚戚的哭叫声,听得月疏桐心里直发毛。 春秋意味深长地说道: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那些个朋友,究竟是不是各怀鬼胎,你又如何知道?!等你知道了,你也就和她们一样咯!” “不是这样的!” 月疏桐喊道: “她们说的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友谊!不过是她们涉世未深时,心智尚浅,遇人不淑,才被坏人的花言巧语给欺骗了!真正的友情不是这样的!” “哦?”春秋邪邪地笑着,说道: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小爷我差点忘了,月姑娘又不是凡人,是水是醴,有的是时间慢慢去体会。大不了以后做噩梦的时候,可以找小爷多借几只貘嘛。” “哼,本姑娘和你又不是朋友,你的好意本姑娘心领了!” “哈哈,这就对了,千万不要轻易交朋友,别随随便便就替人家卖命!” “难道说,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吗?”月疏桐问春秋。 “哼,小爷我不需要!” 说着,春秋转过身去,背对着月疏桐,没再说话。 月疏桐看了看春秋,又看了看那些貘,心想,他当真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只有一群貘相伴吗?月疏桐回想起,自己以前也曾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那滋味儿很不好受,心里面便对春秋多了几分同情。 月疏桐走到春秋身旁,递给他一方手帕,然后说: “咬伤你是我不对,我真心向你道歉,可不可以请你不计前嫌,帮忙找找我朋友的下落?” “哎……” 春秋叹了口气,然后接过那方手帕,并没有用来包扎伤口,也没有用来擦拭血迹,而是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梧桐花香。春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 “不撞南墙不回头!也罢,你自己以后慢慢体会吧。” 说着,他将手帕揣进了袖子里,然后用手轻轻抚摸着阿大的额头,柔声问道: “阿大,你将月姑娘那两位朋友,弄到哪里去了?” 阿大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额头上的包也隐隐作痛,它把脑袋一甩,鼻子翘得老高。分明是在用肢体语言拒绝回答问题。 “诶~人家月姑娘的后台有点硬,咱可得罪不起。再说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将来等她做噩梦的时候,咱们谁都不过去帮她,那这仇报得岂不是更爽?” 那些个貘被春秋这话逗出来了猪叫声,场面极为欢快。 月疏桐满脸黑线,尴尬地笑着。她心想,呵呵,本姑娘做不做噩梦,关你们何事?谁还能老做噩梦不成? 她哪里知道梦魔和貘的厉害! 阿大这才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待它说完后,春秋转过身来,对月疏桐翻译说: “你那二位朋友有下落了。他们啊,被送到了魔界,此时也不知道正在哪个魔头的梦境里做客呢!” “啊?”月疏桐着急道: “那他们还能出来吗?” “你先别急,脱梦这事儿也算不上多难,只不过……” 春秋嘴上说着不难,脸上却写满了“为难”二字。 “你别吞吞吐吐的呀,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就算本姑娘给不了你,待我那两位朋友出来后,他们一定会照付的!” 月疏桐也不敢将百尺和翔刃的真实身份告诉给春秋,毕竟魔族的口碑极差,倘若让他们得知手中正握有鸟族太子和神植族二殿下,那还能了得? “哎呀,真不是小爷我有意刁难,实在是小爷我在魔界人微言轻,也没有朋友。等到了魔界,如若查出你的朋友是在小魔物的梦里,那一切都还好说。小爷我随随便便就能把人给救出来。怕就怕,它们若是不小心掉进了大魔头的梦境里……那可就麻烦了!” “为何?” “贸然跑到大魔头的梦境里插手脱梦,怕是还没等靠近梦境,那魔头就该醒了!” “他若醒了,我那两位朋友会怎么样?” “倒也不会怎样,可他若是一直这么醒着,咱也没有机会救他们出来呀!” 月疏桐想了想,决定道: “无论如何……还是先去魔界再说吧!等到了那儿,我们再想想办法,也总比在这儿干坐着强!” “也罢。那小爷就带月姑娘去魔界走一遭!” 春秋打开香炉的盖子,对那群貘说: “都回来吧,月姑娘伤我这事儿全是误会,就此作罢。” 虽说不情愿,可那些貘还是“嗖嗖嗖”又飞回了香炉里。 月疏桐心里想着,这梦魔春秋虽说是魔,可看着却不像是坏人呀。 春秋施法术在地上画了个圆圈,让月疏桐站在圈里,自己却站在外面。 “这是做什么?”月疏桐问。 “此去魔界路途遥远,还好小爷认识条近路,月姑娘稍安勿躁!” 那群女鬼都隐匿在森林里,偷偷看着。只见那圆圈绿光一闪,月疏桐便没了踪影。而梦魔春秋,干笑两声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六十四章 地洞 月疏桐站在春秋画好的圈圈里,绿色的光柱从圈圈里瞬间冒了出来,她只看见眼前的景物闪了一闪,待光柱消失,自己已经站在了另一片土地上。 这里黑云密布,惊雷滚滚,可是空气中却丝毫没有雨水的气息。月疏桐跳出圈圈,向四下里走了几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荒芜。 她很是不解,自从她抵达“荒地”以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太阳。那幽冥界的鬼魂由于见不得阳光,看不见太阳也就算了,怎么连魔界也是这般光景呢?没有阳光,这植物还怎么生长?魔族靠什么生存? 月疏桐又转念一想,啊呸,魔族的生活环境关本姑娘什么事?哼!本姑娘才不要和魔族扯上关系呢。待救出百尺和翔刃,本姑娘还要赶去洛冰山寻祖瑟呢。顶多念在春秋的面子上,临走前给魔界多种些仙花仙草,当作谢礼,至于能不能长久存活,就得看它们的造化了。 月疏桐正这样想着,只听“唰”的一声响,春秋挺拔的身形突然闪现在她的身旁。 “怎么样?”春秋低头凑到月疏桐耳畔,温暖的鼻息喷到月疏桐的脖颈,语气暧昧地问道: “魔界的空气,是不是比幽冥界的香啊?” 月疏桐赶忙跳开,红着脸问他: “你现在可以找到他们了吗?” “嘿嘿”,春秋又挺起身板儿,将双手背在身后,说道: “这地方只是魔界的边缘,找起来比较费劲,咱们再往前行个几百里地,待进入了幻殇窟,找起来才更容易些。” 闻言,月疏桐赶忙转身,又抬脚跳进那个圈圈里。 春秋邪邪地一笑,说道: “小爷画的这个梦游圈啊,用起来的确方便,只可惜幻殇窟里的那个被人给擦去了。所以,还得劳烦月姑娘亲自走一趟。” 月疏桐只好又从圈圈里跳了出来,说: “看来你的人缘的确不怎么样啊。” 春秋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然后从香炉里唤出来两只貘,他自己骑了一头,又示意月疏桐去骑另一头。 月疏桐虽不情愿,可还是硬着头皮骑了上去。心里别扭地想着,这貘的体型像猪一样,本姑娘骑着一定丑死了。 怎料月疏桐骑上去后,那貘竟变化身形,成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骏马!差点把月疏桐撂下马背!它抬起前蹄,嘚嘚嘶鸣,一溜烟就奔出去好远。 月疏桐从未骑过马,她生怕自己会从这光溜溜的马背上摔下来,于是紧紧趴在马背上,抱紧马脖子,心里别提多紧张了。没成想,这匹马非比寻常,真真是平稳如镜面行舟,轻快似燕掠浮云。不一会儿,就奔到了一座乱石山下。 山下有一队黑甲魔兵远远地就看见有两匹骏马飞驰而来,却看不清马背上的人影。他们赶忙架起长枪拦住了去路。可是还没等那两匹马靠近,这些个魔兵就被一道法术打昏在地! 春秋解释道: “他们不过是中了小爷的昏迷咒罢了,一会儿就能清醒过来。” 春秋说着,率先从马背上跳下,又过来扶月疏桐下马。 月疏桐谢绝了他的好意,心说,下马有什么难的?便直接从马背上飞了下来。怎料她脚刚一落地,地面就“嚯”地一声扯开了一道大口子,月疏桐一点防备都没有,就突然掉进了一个地洞里! “啊啊啊啊!” 那地洞深不见底,四壁全是凹凸不平会发光的紫水晶。 月疏桐心说不好,怕是中了圈套!便使起飞行的法门,想要冲回洞口。这时,春秋也从洞口跳了下来。 “月姑娘莫慌!”春秋一把揽住月疏桐的肩膀,柔声说道: “这幻殇窟本就是在地下,由此洞口进入,关卡最少。” 月疏桐恍然大悟: “窟者,洞穴也。难怪叫幻殇窟呢,名字取得倒也贴切!” 月疏桐打消了心中疑虑。既然方向没错,她就一把甩开春秋,加速向洞底飞去。 她总觉得,春秋这人虽然不坏,可是痞里痞气的,总是换着法子占她便宜,所以才要时时提防,切记要与他保持距离。 她也不知道自己向下飞了多少米,只知道春秋早已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奇怪的是,越往下飞,温度越高,一股股热气从洞底蒸腾上来。 “怎么这么热啊!” 月疏桐小声嘀咕着: “魔族竟然生活在这种地方,未免也太悲惨了吧。” 再往下飞,只见洞底却是一池沸腾的红水,还“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月疏桐试着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水面。 “哎呦,好烫!” 她赶忙飞离水面,悬浮在半空,而她刚才碰到红水的鞋尖,已经烂掉了一片!脚尖上的指甲也像是被剪刀剪过了一般,齐齐地少了一截!好在没有伤到皮肉。 月疏桐脱掉那只鞋子,把它扔进了红水里,果然看见那只鞋子瞬间就被红水腐蚀得干干净净! “这水真是邪门儿,难道是王水不成?” 月疏桐一边给自己变出一只新鞋,一边嘀咕着: “春秋好慢啊,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下来呢?” 月疏桐抬起头望向洞口,那洞口距离她已经很遥远了,只有一束细细的光束从上面穿透下来。哪里还有春秋的身影? “喂!春秋,你在哪儿?” 月疏桐大声朝洞口喊道,却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在这洞穴里回荡。 这时,那洞口像是被盖住了,洞里顿时漆黑一片,就连四周的紫水晶也变得黯淡无光。 月疏桐心里有点慌,她赶忙从怀里摸索赤焰箫,却哪里都找不到! 她赶忙变出一盏宫灯,这时,洞口又被打开了,光线穿透进来,紫水晶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春秋的声音从上面传了进来: “小爷我早就警告过你,朋友不可信。既然连朋友都不可信,你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相信了我这个陌生人呢?你就在这化神瓶里慢慢体会吧,等你化成了水,正好给小爷我提升修为!哈哈哈哈!” “卑鄙!” 月疏桐赶忙朝洞口的方向飞去。 春秋不紧不慢地又说道: “这赤焰箫是个好东西,小爷我就当作月姑娘留下来的遗物,定会好好珍藏!” 然后,那洞口就又被他盖住了,只听见洞外传来阵阵箫声! 借着那盏宫灯发出的微光,月疏桐继续向洞口飞去。突然,这洞穴就像是地震了一般,开始剧烈地摇晃,那沸腾的红水眼看着就要溅到月疏桐的身上! 六十五章 化神瓶 下腰、劈叉、飞腿、侧空翻…… 月疏桐从没想过,这些曾在童年时期舞蹈班上练就的基本功,竟会派上了大用场,成为她此时用来救命的本钱! 这化神瓶内就像是遭逢了十几级的超强地震一般,不停地剧烈晃动着,瓶底部那些血色的红水溅起一个又一个鲜艳的水花。 月疏桐悬在空中,使出各种腾挪闪转的本事,既要躲避随时都有可能溅到身上的水花,又要时刻提防不被摇晃的墙壁撞到。那些用紫水晶筑就的墙壁凹凸不平,锋利如剑,撞在身上不仅很痛,稍有不慎还会将她从空中撞入那片红水里。 一入红水,蚀骨无存! 而此时,梦魔春秋的心情却无比畅快,他嘴角上挂着一抹邪邪的笑容。一边步伐轻快地行走在弯弯曲曲的荆棘小道上,一边用修长的手指攥着一个紫色的长颈瓶子,在手中使劲儿地晃来晃去,想要把瓶子里面的东西摇晃均匀。 化神瓶本就是个魔物,加之这许多年未曾受祭,更是无比渴望神仙的骨血。这也是为什么月疏桐刚一踩到瓶塞,就被它吸进去了的原因。 自它面世起,里面化过的神仙虽然算不上许多,可是每化掉一个,都足以保持它千百年不毁。而用它化掉的神仙骨血,更是魔族用以提升修为的圣品。 自从老魔君死后,魔族人人都想占化神瓶为己有,可他们谁也想不到,这化神瓶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春秋悄悄隐藏了三万年! 当年他逃出魔界时,也曾想过将其随身携带,可又怕这魔物饥渴起来,自己法力低微,压制不住,如若再被它反噬,那可就太糟糕了。他思前想后,这才决定把它藏在魔界里,既方便隐藏它身上的魔气,还能省却一大堆的麻烦事。 至于把它藏在魔界,是否会被其他人寻到,春秋自是放一万个心。毕竟魔族人人皆知,化神瓶当年是在玄鸟来到魔界,杀死了老魔君之后,才消失不见的。魔族想当然地就以为化神瓶被玄鸟带回了丹穴山。 自老魔君死后,这三万年来,魔族再没出过魔神,各部族势力又互不相让,如同一盘散沙,谁也没有那个实力,敢去丹穴山上索要化神瓶。 自从得了这化神瓶,春秋也曾骗来过几个修为不济的山神、土地,虽说比起那些个妖魔鬼怪,神仙的心思往往更加单纯,可若真想做得滴水不漏,并能全身而退,却又谈何容易!所以,即便拥有这化神瓶三万年,春秋的修为依旧稀疏平常。像月疏桐这般落了单的,又没什么名气的神仙,那可真真是千载难逢呀! 更何况,这月疏桐还是元始天尊的高徒,实在是春秋梦寐以求的猎物!他年少时曾有幸见识过元始天尊的风采,也曾梦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手持赤焰箫,独步天下!虽说后来他一不小心堕入了魔道,离正统修仙的路子越来越远,可心里面还是时常会惦记起那件宝贝。 谁成想如今竟有此等好事发生,不费吹灰之力,既白得了赤焰箫,还能化了元始天尊的徒弟,真可谓梦想成真! 还有月疏桐的那两个朋友,虽不知他们是何门何派,有何靠山,可是既然他们已经落到了梦境里,那就活该他们倒霉!任谁都猜不到是他梦魔春秋做的手脚。 至于女鬼森林里的那些个女鬼么,一群邪魔外道,她们说的话,神仙能信?保不齐还会把嫌疑甩到幽冥族身上,又与他何干? “哈哈……” 春秋不禁笑出了猪叫声。一下子就能得到三个神仙的修为,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越想就越是开心,他自言自语道: “月姑娘啊月姑娘,你这接二连三的送小爷大礼,小爷怎好意思让你心愿未了?你就安心的去吧,小爷我定会说到做到,很快就送你那两个朋友进去陪你,哈哈哈……” 又摇了一会儿,春秋已行走到了知止洞附近,再往前走拐个弯,就该步步小心为上了。 这时,从大路上传来一阵队列的声音,他透过荆棘丛枝,看见大路上有一队黑甲魔兵正手执长枪,也往知止洞的方向行进。他赶忙伏下身子,坐在荆棘树下,在心里面盘算着: 哼,好你个罗风,当初给了小爷这知止洞,后来又反悔,将小爷赶了出来。若不是小爷多留了个心眼,提前将这化神瓶和炼梦炉藏了起来,这才没被你搜刮了去。只可惜,小爷当年走得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带走那头貘,既然小爷这次回来了,就一定要把它也带走! 他一激动,竟忘了他此时正坐在一棵荆棘树下,一个没留神,就被尖刺划伤了眼角和额头,疼得他差点叫出了声。他用手一摸,满手都是血,心说糟糕! 便赶忙放下化神瓶,一把按住怀里正跳动着的炼梦炉,念动心法,梦里传音给炉里的那群貘: “小爷我自己弄伤了自己,你们谁也别出来添乱!都在里面老老实实睡觉,一会儿小爷就会带你们去见老祖宗!” 待那炼梦炉里消停了,春秋这才松了口气。心说,这血契哪都好,就是用起来得颇为小心,没准儿就会坏事!哎呦!以前也没觉得,怎么现在才发现这荆棘刺扎人这么疼啊!算了,回头再医治吧,现在还是先把正经事办了才对。 他从地上又拿起化神瓶,摇了摇,然后将瓶肚子靠在耳边,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嗯,里面已经颇为安静了。不出所料的话,此时月疏桐的衣物怕是已经化没了,身上的皮肤怕是已经烂完了。神仙么,仙筋道骨虽说难化,可在这瓶里最多也挨不过三个时辰。三个时辰,足够他带走那只貘,也足够他诓走月疏桐的那两个倒霉的朋友了。 春秋在心里面算计好了,然后,他把瓶子揣进了怀里,猫腰追上那队魔兵,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六十六章 貘宗 幻殇窟人人都知道,初代梦魔遗留下来的魔兽,被尊称为貘宗,就被关在知止洞里。数十万年来,只要魔族中有谁噩梦缠身,或是想要求梦的、解梦的,都会去知止洞里求拜。 可魔毕竟是魔,恣意妄为惯了,既然梦魔已死,当然不会自觉排队,常常在知止洞外为争先后而大打出手。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秩序,魔君也曾推选过新的梦魔,可是没过几年,新梦魔就被魔君赶出了幻殇窟! 一想起来这段往事,梦魔春秋就气不打一处来!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貘宗弄走,以报他当年被罗风赶走之恨! 他猫着腰,在小路上紧跟着大路上的魔兵,拐了一道弯,就看到了知止洞。 只见另有一队魔兵守着洞口,清一色女兵打扮,除了领头的女魔以外,个个都戴着红色的兜帽。而领头的那个女魔正坐在洞口的石阶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盯着这群头戴黑色兜帽的魔兵走近。 春秋心想,瓜子不离手,哈哈,这不就是以前常找小爷求做美梦的红姑么。难怪今日知止洞外不见大排长龙,原来是因为弧娇公主在里面呀,哈哈,也不知道公主做了个什么美梦。 一想起弧娇公主的花容月貌,春秋的脸上就又露出了邪邪的笑容。 几年不见,那红姑依旧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只见她收起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站起身,毫不客气地问道: “什么人?!” 那领头的魔兵摘下兜帽,抬起头来亮明了身份,问道: “弧娇公主可在里面?” “公主正在里面解梦,不知秃豆副统领有何公干?!” 秃豆回答说: “派去丹穴山上的人回来了,传魔君口令,请各部族首领立刻前往宣威洞议事。” “呵”,那红姑冷呵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 “知道了!” 秃豆又戴上兜帽,领着一队魔兵往其它洞府传令去了。 红姑却并没有立刻进洞里向公主传话,而是又坐在了石阶上,掏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她身后的一个女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红姑姐,要不我进去通报一声吧?” “呵,你倒是勤快。才来了几天呀,这么快就想要上位了?” “小的不敢!”那女兵吓得赶忙单膝跪在红姑身前,惊恐万状地辩解: “魔君既然传令,公主如若不及时前往,小的担心魔君会怪罪公主!绝不是小的胆敢僭越呀!” “呵,起来吧。” 那女兵并不敢起身,依旧跪着听话。 她的哪点小心思,红姑还看不出来吗?只不过,红姑并不太当回事罢了,这才不和她计较。 “噗!” 红姑将一颗瓜子皮吐到地上,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是新来的,可能还不知道,咱们公主对魔君的命令,向来是喜欢,才听一听,不喜欢,就不听了。更何况,库障那个老东西,公主一向最烦和他打交道,若因为他的事而扰了公主解梦,怕是还没等魔君来怪罪公主,公主就要先找魔君打上一架了,懂了吗?” “小的懂了,多谢红姑姐提点!” 红姑不耐烦地地朝她摆了摆手,继续嗑她的瓜子。 那女兵这才敢站起身,又退回到队列里。 春秋蹲在荆棘丛里听得真切。 心说,看不出库障那老头还挺有能耐,既然上得了丹穴山。不过他做梦也想不到,化神瓶其实就在幻殇窟里,哈哈…… 又等了一会儿,从知止洞里走出来一个妙龄少女,身穿样式华贵的红色连帽大斗篷,胸前别着一只雕刻着魔族徽记的乌金胸针,面若桃花,红唇皓齿,正是弧娇公主! 春秋赶忙将身体伏得更低了,深怕被弧娇公主给瞧见了。他透过荆棘丛枝,看见从公主身后又跟出来两个男子,竟是两个神仙! 其中一个身穿五彩霞衣,面若冠玉,俊美绝伦,虽说是个男人,却比一旁的弧娇公主还要美上几分! 而另一个一袭紫衫,俊朗丰秀,剑眉星眸,身姿挺拔,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春秋在心里面嘀咕着: 两个神仙,大老远的跑到幻殇窟做什么?还跟着弧娇进了知止洞!不知有何阴谋? 那些个女兵的心里也都在犯嘀咕,她们可是事先将知止洞的里里外外都清退干净了,这才敢请公主进去的,如今怎么出来了两个男人?还个个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女兵全都不明所以,从兜帽里互相瞄了瞄,却又不敢吱声。 红姑自然是知道原由的。她也不提这事,而是对弧娇公主说道: “公主,魔君请公主去宣威洞议事,据说与丹穴山有关。” 那两个男子对视了一眼,显然对此事也颇感兴趣。 弧娇公主见状,便说道: “嗯,那我就去一趟吧。红姑就不用跟着了,你带上几个得力的,亲自将这两位贵客送回绮罗洞里去吧,千万可别怠慢了二位公子。” “是,公主请放心。” 弧娇又笑盈盈地转身对那两个男子说道: “还请二位公子安心地在我那绮罗洞里稍等片刻,弧娇去去就来。” 说着,弧娇公主就带了几个女兵向左转,朝着宣威洞的方向去了。 红姑和剩下的几个女兵,前后拥簇着那两个男子向右转,朝着绮罗洞的方向去了。 春秋心想,此时知止洞内外一个旁人都没有,真是天助我也! 事不宜迟,待弧娇和红姑走远了,他立刻从荆棘丛里跳了出来,直接就进了知止洞。 没想到,他都走了好几年了,这知止洞里竟然还是老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他径直走到了关着貘宗的笼子外面。 貘宗听见有人走近,它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待认出来人的身份后,就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春秋说道: “别装睡了,小爷我都看见你刚才睁眼了。怎么,看见小爷回来,你不高兴?” “哼”,那貘宗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你又跑回来做什么?” “哈哈,小爷大老远地跑回这知止洞,还能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想你了呀!” 六十七章 戏法 “哼”,貘宗依旧闭着眼睛,用十分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 “早就和你说过了,走了,就别再回来了,这儿可没人待见你。” 这话,倘若是说与别人听的,那人多半会伤心难过的要死,可是春秋却不以为然。他用无所谓的口气说道: “那又如何?反正小爷也不待见他们呀,哈哈。离开了这些年啊,小爷我算是想明白了,整个幻殇窟,除了貘宗你,谁也不值得我去对他好。” “呵呵”,貘宗睁开一只眼睛,挑起眉毛,说道: “说句你不爱听的,我啊,刚好也不爱待见你。” 说完,它又把眼睛给闭上了。貘宗想着,这天儿都聊成这样了,他也该识趣儿了吧。 可不曾想,春秋这些年在外面,别的本事学得稀松平常,这脸皮倒是比以前学得更厚了。 “诶~你我朝夕相处了好几年,小爷我一直都将貘宗你当作老祖宗一样伺候着,咱俩总归还是有感情的嘛。” “哎哎哎”,貘宗赶忙打断他的话,怼道: “我若没记错的话,你当年在雁归岛上修仙的时候,也曾伺候了岛主数百年呐,按理说,你们之间的感情嘛,肯定比你我之间的更加深厚。” 即使闭着眼睛,貘宗也能猜出春秋此时的表情,他现在肯定是满脸黑线,尴尬极了。 “咳咳”,春秋假意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 “那事儿吧,主要是岛主他不讲仁义,小爷我也是被逼无奈。你若不信,大可以现在出去打听打听,外面的人,谁还不说一句小爷我人品好?” “啧啧啧。”貘宗摇了摇头,心说,不信! “现如今,小爷我一个人在外面潇洒快活,一想起来貘宗你还独自留在这笼子里活受罪,我这心啊,可别提多难受了!” 貘宗又睁开一只眼睛,问道: “要不,你也进来?” “哈哈,貘宗真会说笑。这笼子又破又旧的,哪有外面好呀,是吧?” “哼”,貘宗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它瞪圆了双眼,很认真地说道: “我若想走,谁也拦不住我!我若想留,谁也带不走我!这笼子虽旧,可我就是喜欢!若换个地方,该住不习惯了。” “这还不好办么?貘宗若真喜欢这笼子,咱就把这笼子也一并带走。这知止洞里,只要是你喜欢的,咱统统都带走!如何?” “行了,行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啊,就是恋旧,不可能跟你走的。再说了,你在外面倘若真的日子过的潇洒,又怎会带着伤回来见我呢?你啊,还是老老实实说句实话,故地重游究竟是为了什么?” 春秋摸了摸眼角上的伤,倒抽一口凉气,还真有点疼。看来啊,想骗走貘宗是不太可能了,他得想想其它办法。 “嘿嘿,要不总说貘宗你慧眼如炬呢,小爷我此番回来,主要就是想看看貘宗过得好不好。其次嘛,就是我有两个神仙朋友,不小心被阿大给甩进魔界的梦境里了,我得把他们救出来。” “哦,那你来晚了,他们刚走。” “什么?!” 春秋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哈哈,我是说,你要找的那两个神仙,刚刚才从我这儿出去。你若现在去追,兴许还能追上。” 春秋恍然大悟,合着刚才和弧娇公主一同出去的那两个男子,就是月疏桐的那两个朋友!真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进了弧娇公主的梦里。 一想到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春秋心里苦,嘴上却还得笑。 “哈哈,多亏了貘宗,我那位两位朋友才能脱梦,请受我一拜!” 说着,春秋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也不自称小爷了,他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个响头! “啧啧啧”,貘宗眯着眼睛,狐疑地问道: “我说你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也开始学好了?都能交到朋友了?” 春秋依旧跪着,义正言辞地说: “我这人一向清高,不喜欢乱交朋友。可那二位不同,他们可都是正人君子,最是以德服人,与我一见如故,情同手足!为了救出他们,别说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就连幻殇窟,我都敢重回!既然他二人的性命已被貘宗所救,那貘宗便也是我的恩人!请再受我一拜!” 说着,春秋又“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貘宗看他态度诚恳,不像是在说谎,便说道: “你快起来吧。看你能学好,我心里头也高兴。你快起来和我说说,你是如何结交的那两位朋友?” 春秋站起身来,他脑子转得飞快,张口就扯起谎来: “不敢欺瞒貘宗,我与他二人相识,全凭一个戏法。” “哦?什么戏法?” 貘宗来了兴致。 “既然貘宗想看,那我就表演一下吧。” 说着,春秋从怀中摸出一颗核桃大小的透明小球,在手中抛起,又接住,然后他为难地挠了挠头。 “怎么了?” 貘宗满脸期待。 “得先找个人把这球抛给我,我才能变这个戏法。可这儿也没旁人呀。” “哼,你把球给我,我来抛。” “这……” 春秋假装为难。 “怎么?非得我化成人形才能抛吗?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嘿嘿!” 春秋高高兴兴地把球托在掌心,递给貘宗。 然而,貘宗的前爪才刚一按在那颗球上,就被突然冒出的一根尖管刺得生疼! “哎呀!” 它的掌心血顺着尖管流进那颗透明的小球里! “你这是作甚!” 貘宗使劲抽回了爪子,对春秋怒目而视! 春秋的掌心紧紧握着那颗小球,他向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貘宗别急嘛!好戏才刚刚开始。那尖管上,事先涂抹了小爷的掌心血,现在这小球里也有了你的掌心血,只要我捏破这个小球的同时,念动咒语,从此以后,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哈哈哈哈……” “你敢!” 貘宗自知上了当,它闪动身形! 与此同时,春秋怀里的化神瓶突然裂了一条缝!瓶中的红水从缝隙中流了出来,浸透了他的前胸!直接在他身上烧出一个大洞! “啊啊啊!” 春秋惨叫着,痛倒在地!手中的小球也摔了出去! 貘宗闪到了春秋身前,刚好与那小球失之交臂!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响,那化神瓶彻底炸裂!一个姑娘的身影从瓶中飞了出来!她一把接住了那颗小球! 然后,月疏桐转过身来,只见她的眼中尽是紫罗兰色的魔光! 六十八章 换位 半个时辰前。 春秋不小心被荆棘丛枝划伤了眼角和额头,竟流出了血。他赶忙将化神瓶放在地上,一把按住怀里的炼梦炉,生怕里面的貘出来捣乱! 而化神瓶内,月疏桐在空中又打了一个滚儿,这才躲开了一朵飞溅的浪花。可是,裙摆上还是被血红色的水滴烧出了一个大窟窿! 她气喘吁吁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裙子,斑斑驳驳,破破烂烂,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优雅。 这瓶子里本来就很是闷热,如同蒸桑拿一般。而她又折腾了这许久,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衣服也早就被汗水浸透了,湿巴巴地贴在身上,别提有多难受了。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空气越来越稀薄。月疏桐红着脸,喘着粗气,她抬起手背,擦了擦从额头上流到睫毛上的汗水。她早就尝试过了,能在海里闭气的法门,在这瓶子里根本没有用! 可是,她又不能不呼吸啊! 她心里头想着,如果再不尽快逃出去的话,她月疏桐无非就只剩下了两个结局: 一是,被化成了水。 二是,在这个闷热的瓶子里窒息而死,然后被化成了水。 “呵呵,这根本就是同一个结果嘛!”月疏桐苦笑着自言自语。 可是,该怎么逃出去呢? 她抬起头,盯着瓶颈尽头的那个盖子,不,准确的说,那是一个由紫水晶晶柱制成的塞子。明明知道是徒劳,可她还是将一道法术打向了那个塞子,期待着能有奇迹发生。 只听“叮当”两声脆响,那塞子却只是被打出来了两个零星的小火花,连一丁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亦如她此前打在瓶肚上的一样! 月疏桐大汗淋漓,呼吸紧促,眼看着就要虚脱昏倒了。她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这瓶子能一直如这般消停,好让本姑娘可以一鼓作气飞上去,把那瓶塞顶开! 念及于此,月疏桐奋力向上飞去,可是眼看着就要飞到上面了,她却突然体力不支,虚脱到摔落下来! 下面那可是红水啊!一入红水,蚀骨无存! 在千钧一发之际,月疏桐一把抓住瓶颈上的一根晶柱,任由晶柱锋利的边缘将自己的双手割破,鲜红的血水,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流进瓶底的那片红水里,瞬间和红水化为了一体! “百尺君和翔刃……还没有救出来呢,我还不能死啊!” 若不是被这个信念支撑着,她险些就要放弃了! 月疏桐大喘着气,强打起精神,一脚蹬在瓶颈一根略长的晶柱上,借助反作用力,猛然飞弹到瓶颈上端。两条大长腿分别撑住了瓶颈两端。 她大喘着粗气,如此近距离地看着那个塞子,月疏桐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天意弄人! 那哪里是什么塞子,它分明比宝剑还要锋利! 月疏桐欲哭无泪,刚刚才被割破的双手,明明还那么痛,就要再一次经历那种痛苦了吗?! “也罢,再没有别的法子了!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 月疏桐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只是才轻轻地握住那根晶柱,就立刻被它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掌心!剧痛,瞬间传遍了全身! “唔唔!” 月疏桐咬着牙,强忍着剧痛,奋力向上顶着,想要把塞子顶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眼泪,从来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的双手越是用力,手掌就被割得越深,可是,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啊!她不敢放手! 突然,化神瓶又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月疏桐并不知道,她只需要再坚持一下下,春秋就会将瓶子揣进怀里,然后跟在魔兵身后,悄悄前往知止洞了。 她只知道,自己的双脚,没能牢牢撑住瓶颈,双手,没能紧紧握住塞子。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滑向瓶底,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能让自己飞起来了,再也没有力气躲避…… 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越来越无力。 “百尺君……翔刃……炽羽,来世……再见吧……” 月疏桐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二百年来的一切,都只是她在扶木镇那间小阁楼里做的一个梦吧。这个梦太久了,她累了…… 月疏桐渐渐失去了意识。 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她的身体沉沉地落啊,落啊,朝着那片红水落了下去…… 瓶子里最贴近水面的那一圈紫水晶,突然像是活了一般,迅速向中心生长,蔓延,在月疏桐与红水之间,铺展成了一面紫色的透明屏障! “咚”,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月疏桐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这面屏障上。 过了许久,这化神瓶里响起“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又过了许久,月疏桐突然睁开了大大的眼睛。那是大地之母的眼睛,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大地之母翻了个筋斗,盘腿落座在这面屏障上。她重整气息,于一呼一吸之间,慢慢吸收着化神瓶里的魔力。 紫水晶,紫气东来,东来属木,可生长! 对于别的神仙来说,由紫水晶制成的化神瓶,那可是如同死神一般的存在。可是对于大地之母来说,它只不过是一种可以随心掌控的魔界植物罢了,与花草树木无异! 这瓶子里,数十万年积攒下来的那些个怨气,就像是养分一样,曾经滋养着化神瓶。而此刻,化神瓶却在反过来滋养着大地之母!渐渐转化成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失去了的那些法力,正在源源不断地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在这股力量中,不再有软弱和犹豫,不再掺杂月疏桐的善良和人性,而是无比纯粹的专属于魔神的法力! 大地之母知道,从此刻起,这世间再没有月疏桐了。她将取代她,永久地活在这个世上!虽然残忍,但这就是宿命!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我会好好利用你与丹穴山之间的关系,将凤凰一族,杀的干干净净!” 大地之母用意念将这化神瓶炸裂,飞了出去! 六十九章 血契 知止洞内。 梦魔春秋惊恐地看着胸前的大洞,透过这个窟窿,他直接看到了身后花花绿绿的屏风! 大地之母和貘宗也都好奇地盯着那个窟窿,那洞的四周本该是心脏的地方,竟然空空荡荡! 貘宗用苍老的声音,一脸嫌弃地说道: “啧啧啧,难怪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原来是因为你没有心啊!” 春秋满脸黑线。即便没有心,身上被烧出一个窟窿,也足以让他痛不欲生! 他做梦也梦不到,月疏桐竟然能从化神瓶里逃了出来,不仅毁了瓶子,还坏了他的魔身! “你究竟是谁?!怎会有此等修为!” 春秋咬着牙,忍着巨痛,一边慢慢向身后屏风的方向退着,一边问道。 其实就算他不问,他心里面也很清楚,以月疏桐现在释放出来的修为,他根本就不是对手!他之所以还要多此一举地提问,无非就是为了拖延一点时间,以便伺机逃走! 大地之母也不急着回答他。她心里想着,月疏桐又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凭什么别人问什么,她就一定得马上回答呢? 她坐在一把椅子上,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透明小球,一边揣摩着月疏桐说话的语气。 小球里,貘宗的血液像水银一般,闪亮又粘稠,这血液可真是叫人怀念呀。 她微微一笑,瞄了一眼貘宗,然后才学着月疏桐的口气,对春秋说道: “你把本姑娘诓进那瓶子里的时候,不是口口声声地喊我月姑娘嘛!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本姑娘姓甚名谁了?” 这话虽然是说与春秋听的,却在貘宗的耳朵里炸响了! 它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大地之母,心想,你又自称为月姑娘了吗?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叫这个名字! 大地之母继续对春秋说道: “哦对了,你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忘了,本姑娘还没有正儿八经的介绍过自己呢。呵呵,谁让本姑娘一向低调,任谁看了都觉得我好欺负呢,就连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梦魔都敢加害于我!竖起你的耳朵好好听着!本姑娘就是魔神,月!疏!桐!” 说着,大地之母瞪圆了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看似随意地将那个小球弹向春秋! 那小球上裹挟着法术,它凌厉地穿过春秋胸前的窟窿,在屏风上撞得粉碎!虽说并没有接触到春秋的魔身,却也将他震得生疼!再加上突然听到魔神的尊号,吓得他踉跄一步,直接向后栽倒,撞翻了身后的屏风!手掌正好扎进小球的碎片上! 那碎片上还残留着貘宗的血! 春秋心中大喜,他赶忙在心里面默默地念着咒语。 然而和以往不同,他和貘宗之间并没有缔结成血契! “哈哈!” 貘宗笑而不语,春秋的一举一动它都看在了眼里。 春秋看了看貘宗,尴尬地笑了笑。他嘀咕着,这血契的法门怎么突然失效了!也罢,还是先活命要紧! 他想不明白,那个傻白甜月疏桐,为何会以魔神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虽说难以置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怎么?”大地之母挑起一条眉毛问他: “你该不会是真的忘了本姑娘的名字了吧?这不应该呀!要不,本姑娘帮你回想回想?” 貘宗心里面嘀咕着,以你的身份,还用得着诓人吗?月疏桐,这名字,不好听。 “月姑娘,不不,是魔神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 春秋连忙跪在月疏桐身前,不住地磕头! 他自知既然没有了化神瓶,那瓶中红水的份量就并不足以将他化尽,可他现在不仅得罪了貘宗,更是得罪了魔神!想要逃出升天,简直痴心妄想! 况且,看月疏桐此时的修为,比起老魔君当年,怕是还要高出几分!既然她已经来到了幻殇窟,就一定会被罗风高高供起。倘若她再下个追杀令,那他就算是逃到妖界或幽冥界,也会被罗风给捉回来! 他像一条可怜虫一样,跪在大地之母的面前,哀声求饶。 “呵呵……” 大地之母随意地打了个响指,赤焰箫和炼梦炉便从春秋的衣服里钻了出来,飞到了她的手上。 春秋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宝贝就这样飞走了,他刚想要伸手拦截,却又害怕地将手缩了回去。毕竟,宝贝没了还可以再搞,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大地之母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赤焰箫,想到了嫦夙的遭遇,心里便乐开了花,然后说道: “看在你还蛮会吹箫的份儿上,本姑娘就姑且饶了你吧。” 春秋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以为月疏桐是在骗她。那赤焰箫本来就是他从月疏桐的身上偷走的,月疏桐不来怪罪于他,反过来却要因此而饶了他?打死他也不信! “你放心,本姑娘既不会动手杀了你,更不会自降身份亲手折磨你,只需你牢牢记着,一切后果都是你咎由自取,哈哈……” 她这话听得春秋一头雾水,他赶忙问道: “小的听不明白!魔神大人这话的意思是……” 还没等他说完,大地之母就站起身,只留了一句话: “送他一程吧,记住,一定要让他活久一点,哈哈!” 然后,大地之母走出了知止洞。 她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呢?春秋四下张望着,除了貘宗,这知止洞里再没有旁人! 这时,他的另一个仇家——貘宗——走到了他的身前,眼看着就高高抬起了一只巨大的爪子。 “貘宗饶命!看在我好歹伺候你好几年的份儿上,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哦?你不敢什么了?”貘宗苍老的声音问道。 “再也不敢骗貘宗缔结血契了!” “哈哈!” 春秋还以为貘宗是为报刚才的愁怨,岂料,貘宗却笑着说道: “你可知,我早已和人定过契约了!” 说着,貘宗一巴掌便将春秋拍得无影无踪! 然后,它抖了抖毛,毫不留恋地从知止洞里走了出去。至于那个它住了数十万年的笼子么,它再也不需要了! 第七十章 桐儿 貘宗从知止洞里走了出来,心情很好,它已经有数百万年未曾如此高兴过了。 呦,洞外的这些是什么? 只见知止洞的外面,长满了高高的向日葵,橙黄色的花瓣,就像是一个个热情的小太阳,在黑云和闪电下,显得格外出彩。 而大地之母已经换好了新衣裳,正坐在洞口的石阶上,怀里抱着个葵花盘,一边从花盘上抠下一粒粒饱满的瓜子,一边悠闲地嗑着。 听见貘宗走近,大地之母抬起头,将手里的一把瓜子仁伸到貘宗毛茸茸的嘴边,说道: “来,吃瓜子!” “生的?”貘宗嫌弃地问道。 “唔!” 虽说不情愿,可貘宗还是将瓜子仁,尽数舔进嘴里,一边仔细咀嚼,一边嘟囔着: “熟的才好吃嘛。你怎么想起来种向日葵了?” 大地之母将手收了回来,说道: “我见这地上到处都是瓜子皮,还以为你爱吃呢。就想着,不如多种一些,给你当做重逢礼。” 貘宗听了,有点生气地说: “那个红姑,又在我门口嗑瓜子,嗑完了还不打扫干净!我都说过她好几次了!” “红姑是谁?你的相好吗?” “哈哈,就我长成这样,她能看得上我?” “嗯,也是。你现在这样子,的确丑了点。” 貘宗朝她翻了个白眼,说: “红姑是弧娇公主身边的卫队长。” “弧娇公主又是谁?” “魔君的二表姐,大小也算是个首领,两人还订有婚约呢。” “唔,关系还挺复杂。那你还吃吗?” 貘宗摇了摇头。 大地之母将一颗瓜子仁丢进嘴里,然后抱着葵花盘,抬头仰望天空: “我不喜欢这儿,黑云密布,连点儿阳光都没有!” “呵呵,你若是住久了,就更不喜欢了。” “哦?” 貘宗解释说: “你别看这地方成天电闪雷鸣的,却滴雨不下。我啊,可有数十万年都没在梦境外面洗过澡了!” 大地之母故意捏着鼻子,夸张地说道: “难怪你身上这么难闻!等我们离开了这儿,我一定得先找条河,给你好好搓搓澡!” “哈哈,还是算了吧,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自己来吧。” “怎么,你不想当魔兽了?” “呵呵,”貘宗笑着,转了个身,便化成了人形。 虽说他头发雪白,可皮肤却极为光滑白皙。鼻若悬胆,像精心雕琢过一般,眉宇之间,难掩俊雅之气。 “不当了,省得你老嫌我丑。” 他化成了人形,就连声音也变得年轻、好听了。 “哪有啊。” 大地之母还不承认。 貘宗坐在大地之母身边,伸出手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大地之母直接被他弹进了梦境里。 在梦里,阳光明媚,碧海蓝天,茫茫大海中,唯有一叶扁舟在海面上随波漂荡。 大地之母怀里还抱着那轮葵花盘,她捂着额头,撅着嘴,嗔怒道: “又来!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就不能梦见点别的吗?每次都是在这条小船上。” “那没辙。” 貘宗也闪现在这条小船上,他正躺在船艄,脑袋枕在手臂上,沐浴阳光。 “谁让我就是喜欢这条船呢。阳光充足,水也够多,够滋润。关键啊,造景简单,不费事儿。” “的确简单,连条鱼都没有。” 大地之母用手指划着海水,想象着五根手指头就是五条小鱼。 “我说桐儿的名字挺好听的,你干嘛要改名叫什么月疏桐?难听死了。” “那是我转世的名字,我也不喜欢,可是又不能不用。你可别出去给我说漏了嘴!” “月疏桐,桐儿,你不觉得这两个名字还挺像的嘛。即便我当着外人的面叫你桐儿,我想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吧。” “也是,是挺像。” 桐儿觉得他说的也挺有道理,便不再纠结,由着他叫吧。 “你几时回来的?”貘宗问道。 “算起来也好几天了,那天是凤后的生辰,我那转世刚好在丹穴山上历劫,稀里糊涂地,我就回来了。” “那你怎么还成了魔?”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不小心走火了吧。” 桐儿并不知道,她在获得法力的时候,还掺杂了一点睚眦的戾气。 “你既然早就回来了,这么多天也不想着召我出来,你说,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呀!亏我还等了你数百万年!” “冤枉!冤死了!我回来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有,就又法力尽失了,根本来不及召唤你。而且,我这转世的身体,好像和你并没有血契之约!” 说着,桐儿挽起衣袖,让貘宗看她胳膊上的血痕。这条血痕,是那日在丹穴山上,被嫦夙公主打伤的。 貘宗惊呼: “为了唤我出来,你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吧!” “不,不是我干的。不过,伤我的人更惨,被我那转世直接破了相!” “哈哈,真不愧是你的转世,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貘宗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到嘴边,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你干什么?”桐儿急道。 “还真没反应!” 貘宗看着手指尖上的血滴,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按理说,契约双方除非有一个人魂飞魄散,否则这契约不可能解除啊。不然刚才可就便宜春秋那小子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想不通。” “想不通就先别想了,反正日子还长,没准儿哪天就能想通了。” “也对。那接下来,你想要做什么?” “报仇!” 说着,桐儿又撅起了嘴,一脸的苦大仇深。 “你还找谁报仇?” “还能找谁!玄鸟呀!” “哈哈,那你来晚了。” “嗯?” 桐儿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哈哈,三万年前,玄鸟跑来幻殇窟找魔君打了一架,回去没多久,她就死了。” “真的假的,我可听说,玄鸟嚣张得很,她一个人就击退了魔兵百万,魔君能打的得过她?我不信。” “哎呀”,貘宗从船艄上坐起身,说: “这里面不是还有你的功劳嘛。” “我?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咳咳。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嗯,你说,我不气。” “你发誓!” “好好好,我发誓。” 桐儿伸出三根细长的手指,举向天空,发誓说: “不管笨貘说了什么,我都不生气。行了吧?” 七十一章 凤陨 “别再叫我笨貘了,我在这魔界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 貘宗蹙着眉头,假装生气地说道。 桐儿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笑眯眯地等着听他讲故事,一如很久以前那样。以前,她和玄鸟总是喜欢在貘宗的故事里,相依相偎,进入梦乡。只是如今,听故事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我把你的……” 貘宗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他磨磨唧唧、含混不清地说着: “我把你的元神……藏在化神瓶里养着……” “什么?!” 貘宗才说了这半句话,桐儿果然立刻跳起了脚,险些把小船给掀翻了! 貘宗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毕竟这里是他的梦境,桐儿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能够事先察觉。 貘宗右手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有点头疼地低声说道: “哎……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你。” 桐儿一边扶着船舷,一边生气地跺着脚,说: “你怎么能把我放在那么脏的地方呢!” “冷静,冷静,说好了不生气的,刚才发过誓。” “哼!” 桐儿撅着嘴,不说话,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貘宗心里想着说辞,既要实事求是,又不能再惹她生气了,好像有点困难啊。他思索良久,终于鼓足了勇气,这才敢开口说道: “我这不也是没法子了嘛。你说你走的那么突然,身上也没流一滴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时候,眼看着你就快要灰飞烟灭了。为了能保住你的元神,天上地下,我都寻了个遍,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可是都不能长久。” “哎……”貘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后来,玄鸟离开了苍梧山,带了一群傻鸟,飞到丹穴山开宗立派。我还得带着你躲着丹穴宫的眼线,东躲xZ的,足足用了七十二万年的光景,好不容易才托老魔君寻到这么一个用紫水晶养成的宝贝……” 貘宗看桐儿还是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又说道: “你都不知道,为了借那个小瓶子给你用,我可是把我自己贱卖给幻殇窟五十八万年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天给人求梦、解梦、脱梦,把我这个曾经的美少年,硬是给活生生地熬成了老魔兽,你看你看,我头发都给熬白了。” 桐儿看着貘宗雪白的长发,眼中尽是怜惜。她想起当年初遇貘宗的时候,他明明还只是一只小笨貘,成天跟在她和玄鸟的身后,屁颠屁颠的,偶尔化成人形,也只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天真,无邪。如今,她已重生归来,依旧年轻美貌,而他却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桐儿不由得湿润了眼睛。 貘宗看她脸上挂起了泪珠,神情也缓和了许多,于是递给她一方手帕。 桐儿接过手帕,刚要用来擦眼泪,就闻到上面的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她皱起了眉头,想起来貘宗是为了她,才在那笼子里关了这许多年,连澡都没得洗,便更觉得她实在不该朝他发脾气。越想越难过,哭得便更凶了。 貘宗又说道: “它以前的确是脏了点,所以我里里外外地用忘川水清洗了几十遍,保证里面没有残留一丝一毫的怨气,这才敢把你放进去。我也怕你回来以后,找我算账不是?” 桐儿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可眼泪还是不住地直往下掉,她带着哭腔说道: “我不应该责怪你的,你都是为了救我才那么做,呜呜呜……” “我救你还不是应该的吗?你别哭了啊。” 桐儿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看到桐儿不再生气,貘宗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他想了想刚才说到哪儿了,然后才又接着说道: “你的元神在化神瓶里待了五十二万年,眼看着都能生出意识来了,不知怎么,就被玄鸟给知道了。她突然跑到幻殇窟来找老魔君讨要,说是要让你复活。” “老魔君?瓶子怎么会在他那儿啊,你没放在身边吗?” “我也想啊。可老魔君心眼儿比我多多了,他就怕我拿了瓶子,溜之大吉。” 桐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等我赶过去的时候,老魔君都已经被玄鸟给打死了。” “死了?!” “嗯,所以啊,老魔君是因你我而死,你现在成了魔神,没准儿这就是天意!” “呵呵。”桐儿苦笑着。 貘宗接着说道: “为了抢回瓶子,我瞅准了时机,把玄鸟拖进了梦境里,在梦里抢来抢去,一不小心就把瓶塞给碰掉了。” “啊?那我的元神呢?” “哎!” 貘宗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 “不是我说你,就你那火暴脾气,真得好好改改了。我天天对着瓶口给你讲故事,讲了那么多年呢,可是你从瓶子里一出来,看见玄鸟,就变得六亲不认了,叮叮咣咣一顿乱撞。硬是把梦境给撞破了!玄鸟也趁机逃回了丹穴山,听说当天就死了。” 桐儿一脸的不可思议: “真的假的,她没涅盘吗?” “那还能有假?鸟帝和凤后亲自找上门来讨要说法,若不是亲眼看见幻殇窟里也正在办丧事,魔族怕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也是多亏了当时鸟帝还没有飞升大神,新魔君那时候还能与他势均力敌,这才免了一场祸事。” “切,我才不信呢。玄鸟最是奸诈狡猾,没准儿她就是在诈死,好让你别再找她的麻烦。” 貘宗想了想,沉吟道: “不至于吧,按理说,要打我也打不过她呀。向来只有我躲她的份儿,她什么时候躲过我呢?再说了,你的元神都跑走了,她若真还活着,干嘛不去找你呢?” “我跑了?跑哪去了?” “不知道,没准儿投胎去了吧。对,一定是投胎去了,要不你哪来的转世?!” “嗯,虽说还是有点解释不通,可好像又有那么一点道理。不过,就算是她死了,凤凰一族也得斩尽杀绝!要不难解我心头之恨!” “哈哈,随你,你高兴就好。” 桐儿问他: “我的元神都走了,你也不想着赶快去找找我,还留在魔界做什么?” 七十二章 梦中梦 桐儿歪着头,问貘宗: “我的元神都走了,你也不想着赶快去找找我,还留在魔界做什么?” 貘宗别过脸,没好气地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呢!你强行破我梦境,差点没要了我这条老命!除了留在魔界养伤,我还能怎么办?” 桐儿鼻子一酸,又差点哭了出来: “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桐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貘宗头顶上的白发,眼神中尽是怜惜,就像是在撸心爱的小狗,更像是姐姐心疼年幼的弟弟。只不过,姐姐依然年轻貌美,弟弟却先老态龙钟了。 貘宗眯着眼睛微笑着,享受这久违了的幸福时光。 “对了”,貘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好奇地问她: “你为何会在化神瓶里呢?” “额……这件事说来话长……” 于是,桐儿便把她是如何杀死了凤后,因何耗尽法力;月疏桐为何会去了女鬼森林,又是如何与百尺和翔刃走散了;月疏桐如何抓住了阿大,春秋如何骗取了月疏桐的信任,又如何偷走了有毒的赤焰箫;月疏桐是如何死的,以及她又是如何取代了月疏桐……她尽捡主要的,一口气全都讲给了貘宗。 “果然很长!” 待听桐儿讲完,貘宗无比感慨道: “魔界人人都以为化神瓶是被玄鸟抢走的。真没想到,竟然是被春秋那小子给偷了,而且就藏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许是在你撞破梦境的时候,被他给钻了空子。” “如今化神瓶已毁,春秋也终将自食其果,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了。” “哎!只可惜了那瓶子,以后你若是再有个意外,我都不知道去哪儿还能寻到这样的宝贝,能用来救你性命了。” “呸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桐儿这话才刚一说出口,她和貘宗就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哎,虽然他早已白发苍苍,可在她的眼中,他可能永远都是那个小笨貘吧。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们要直接杀到丹穴山吗?” “不,我得好好想一想,要怎样复仇,才能让凤凰一族彻底毁灭,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 “嗯,是得好好想想了。” 桐儿便又趴在船舷上,慢慢地划着水,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貘宗则也躺在船艄上,眯缝着眼睛,享受着和煦的阳光。他突然觉得,如果再有一点点凉风,才算得上惬意。于是,这梦境里便吹起了轻柔的海风,扑在脸上,舒服极了。小船被海风轻轻推着,摇摇晃晃,貘宗便在自己的梦境里又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中梦。 在梦里,有一只小笨貘蜷缩在礁石洞里,又困又饿。 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呢?它已经记不清了。它只记得,自从进了这个小姐姐的梦境里,它就连一口噩梦都没吃到过。 “咕噜咕噜”。 它的肚子又开始叫了,好饿啊,好饿。 小笨貘从洞里探出来一个长鼻子,它使劲儿吸了吸鼻子,空气中,还是没有噩梦的味道。它只好失望地又把鼻子收了回来。 它也曾从这梦境里溜出去看看,可外面是一片茫茫大海,放眼望不见陆地。海里的鱼儿倒是快活得很,可是它们根本就不做梦呀。留在这里,至少还有个盼头。 “喂!” 小姐姐的脸突然出现在洞口,吓了它一大跳! 它赶忙蜷缩着身子,把脑袋藏在毛茸茸的身体里,不敢露头。 “哈哈哈,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它想要装死,可是…… “咕噜咕噜……” 这时,它的肚子却又不争气地叫出了声,可真是会挑时候啊。 “你肚子饿啦!我这儿有好多好多吃的!一起来吃嘛!” 说着,小姐姐走进洞里,一把将它从梦境里拉了出来!将它安座在那条小船上! 这……怎么可能? 它跳起身,不可思议地盯着小姐姐看,难道……她也是一只貘?! “别愣着,快吃呀。” 小姐姐递给它一个桃子。它赶忙往后退。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你不爱吃桃子吗?那来根香蕉吧!” 小姐姐向前一步,又递给它一根香蕉。 它一边往后退着,一边使劲儿地摇着头,心想,她都在海上漂流这么多天了,她哪儿来的新鲜果蔬?! “火龙果?猕猴桃?都不喜欢吃吗?我知道了,你一定喜欢吃西瓜!哎呀!” 小笨貘光顾着往后退,一个没留神,差点掉进了大海!小姐姐想要抓住它,却失了手! 情急之下,它变出来一对小翅膀,“扑棱扑棱”,飞出去老远。 那船上的小姐姐扒在船艄上,冲它喊道: “你快回来!这海,你飞不过去的!” “哼!我才不要留在这里,被你变成瓜果蔬菜给吃掉呢!后会无期!” 他奋力扇动翅膀,想要尽快逃离那条小船。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它回头一看,奇怪!那条小船怎么还在刚才的位置上!是它飞得不够快吗?还是那条船跟得太紧了?! 它闪动身形,“嗖”的一声,又蹿出去老远。这回,她该追不上了吧! 可是回头再看,不好!那条小船还是紧跟在它的后面! 不论它飞得有多快,那条小船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阴魂不散! 它害怕极了,难道是自己中了邪术吗?这可怎么办呀?! 哎呦! “咣!” 它光顾着回头看了,没留意前方飞过来了一只速度极快的大鸟!它稍不留神,就和那只大鸟撞了个满怀! 眼看着,它就要掉进茫茫的大海! 就在这时,那个小姐姐突然飞到它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它的前爪,笑呵呵地说道: “都和你说过了,你飞不出去的,不信你问问玄鸟。” 说着,她轻飘飘地把它放在了那条小船上。 船上多出来一个小姐姐,穿着五彩霞衣,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冲它生气地说道: “飞就好好飞,东张西望的做什么?疼死我啦!” 原来她就是刚才那只大鸟! 本来船上有一个会法术的人,就足够它恐慌的了,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一个,还凶巴巴的,直接就把它给吓哭了。 “好啦,好啦,它还是个小宝宝呢,你就别再凶它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七十三章 泛爱众 玄鸟朝小笨貘翻了个白眼,然后才对小姐姐说道: “全淹了,我飞了几天几夜都没有看见一片陆地。” 小姐姐慌忙问她: “那些鸟兽如何了?” “哎!一些老弱病残的大多遭了难,会点法术、有灵力的勉强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我用羽毛变了些像这样的小船,给其它鸟兽落脚,可它们却为此而相互大打出手,又平白添了一些死伤。你临走前变出来的那些瓜果,被一些不讲理的家伙霸占着,我一时气愤,把领头的那几个扔到海里喂鱼了。可即便是这样,怕是也撑不了几天。” 闻言,小姐姐心痛地说: “你又乱杀生灵了!你可以慢慢和它们将道理嘛,它们能听懂的!” 玄鸟反驳道: “我哪有闲工夫和它们慢慢讲理?行了,你也别说我了,等这场劫难过去之后,我再慢慢转性子吧。” 突然,小姐姐从船上站起身来,只撂下一句话: “不行,我得再下去找它们谈谈!” 就二话不说,跳进了海里! “哎!桐儿!” 玄鸟和小笨貘扒在船舷上,看见那一抹淡淡的紫色渐渐消失在荡漾的海水里。 玄鸟急得在船上直跺脚。 小笨貘小声嘀咕着: “现在除了水族,大家都在找干的地方,哪有人动不动就往水里钻的!” 玄鸟在船上干着急,突然听见小笨貘在那儿瞎嘀咕,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知道什么?就只会在这儿说风凉话!若会法术的,个个都像你一样,只顾着自己活命,那这世间就会变成一座孤岛!” “孤岛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话原是桐儿说的。反正她的意思是说,人人都该出一份力,不能袖手旁观!” “这和她跳海里又有什么关系啊?” “桐儿下海是要找水族商量,想把沉入海底的陆地撬起来一大块,她要把陆地托举到天上去!” “天上……” 小笨貘抬头仰望天空,天空那么高,她要怎么托呢?托上去还不得掉下来吗?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 “呵,你一个小孩子,和你说了你也听不懂。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来着,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猪不像猪,象不似象,还长着对儿翅膀!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笨貘用爪子挠了挠长鼻子,然后抖了抖翅膀,那翅膀竟消失不见了。直看得玄鸟目瞪口呆。 它这才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了她。 “啧啧,真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啊,连梦境都能生出像你这样的魔物,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二人互说着话,聊着天,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时分,海面上“咕嘟咕嘟”冒起了水泡。桐儿从水里钻了出来,直接跳上了船。 “怎么样了?” 玄鸟赶忙问道。 “不行,谈不拢,为这事儿,水族各部也有分歧,鲛人族还和它们打了起来。” “哼,我这就下去,把那几个唱反调的统统杀掉!” “诶!你别冲动!” 桐儿赶忙拦在玄鸟身前,拉着她说道: “你不要乱来!他们也都是一方生灵!” “那怎么办啊?没有土地,那些鸟兽就只能等死了!” “我回来的路上想过了,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可行。那就是尽快将这海水变回以前的样子。” 玄鸟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你是想把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些雨水,再送回天上去?那怎么可能嘛!” 桐儿摇了摇头,解释说: “你可知,用荷叶盛满了水,放到太阳底下,不出两日,荷叶上面的水便消失了?” “莫非……你是想要去求太阳神?” 桐儿点了点头,说: “对,明天一早,我就飞去扶桑,找太阳神羲和。” “可我听说,她最是恪守本分,从不做逾矩越界的事儿。” “我会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本是我父神的左眼,我若真心求她,她也未必不肯。” “那你可知,此去扶桑,路途遥远,你虽法力无边,可若离开大地太远,没有了大地作为后盾,你的法术就会处处受限。如若羲和不念往日情分,你该如何是好?” “可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说着,桐儿眼中竟流下一滴泪。那泪珠晶莹剔透,无比纯洁。 “咕噜咕噜……” 小笨貘的肚子又叫了,真不会挑时候。 桐儿这才发觉,船上的食物,一样都没少。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转身问它: “我走了这半天,你什么东西都没吃吗?” 小笨貘摇了摇头,用稚嫩的声音说: “我是貘,是因梦而生的魔兽,我只吃噩梦。” “真是个小笨貘。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瓜果,你吃吃看,吃了能增长灵力呢!” 小笨貘固执地摇了摇头,然后躲在船艄上,不说话。 “哎……” 桐儿转身问玄鸟; “玄鸟,你平时做噩梦吗?” “什……什么?” 玄鸟睁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桐儿会问她如此奇怪的问题! “我怎么会做那种东西!现在食物何其珍贵,它不吃正好,留着我吃!” 桐儿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 “小笨貘啊小笨貘,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东西就永远这般小小的,长不大了。” 玄鸟打断道: “要我说,像它这种挑食的孩子,就不能惯!既然它不愿意吃瓜果,那就饿着它,等饿急眼了,你看它吃不吃!” “哼!” 小笨貘倔强地把头一撇,心想,不吃不吃,饿死我也不吃! “那可如何是好!” 桐儿走到船艄,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摸着小笨貘毛茸茸的脑袋,柔声说道: “我常听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是我们平日里所想的,都太过稀松平常了,这才做不出噩梦来。小笨貘,你能和我们说说,你喜欢的噩梦是什么样子的吗? “这……” “没关系的,你大胆讲,就当讲故事一样,好吗?” “嗯,那我试试看吧,你们最好有点心里准备,一会儿可别给吓哭了!” 玄鸟又凶道: “喂,让你讲你就快点讲,啰嗦什么!” 七十四章 噩梦 就这样,桐儿和玄鸟相互依偎着,听小笨貘讲着故事,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小笨貘有点尴尬,这故事最恐怖的地方还没开始讲呢,她们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它等了一会儿,果然,迟迟都闻不到噩梦的香味。它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心想,看来今晚又要饿肚子了。 这时,玄鸟不知做了个什么美梦,竟不自觉地“嘿嘿嘿”笑出了声。小笨貘很是好奇,它闪进去一看,哈哈,竟然是一个百鸟朝凤的美梦! 它使了个坏,在玄鸟加冕用的霞帔上偷偷撒了泡童子尿,然后趁没有人注意到,赶忙闪出了梦境。 看着玄鸟在睡梦中微微皱起了眉头,它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温柔的月光从云彩的缝隙里倾泻下来,照在桐儿的脸上。小笨貘疑惑地看到,桐儿脸上竟挂着一串泪珠!她还不停地说着梦话。 小笨貘凑近了才听的真切,桐儿说的竟然是: “对不起,让你饿肚子了,小笨貘,对不起……” 小笨貘心里头纳闷,我饿肚子,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天上的月亮为鉴,它几乎整个晚上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笨貘就被小船摇晃醒了。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船头上挂了一盏昏黄的灯笼,玄鸟正在和桐儿小声地说着话。 “奇了怪了,我昨晚上一个噩梦都没做,尽做臭梦了,一股子尿骚味儿,现在连想一想就都觉得好恶心!” 哈哈,让你凶我!小笨貘假装还在睡觉,其实心里头乐开了花。 “哎”,桐儿叹了口气,说道: “我也是一晚上都没做噩梦,感觉太对不住这孩子了。” 玄鸟却说道: “要我说,我们就不应该带着它,干脆趁它还没睡醒,把它留在船上,我载着你飞去羲和算了。反正它也会法术,死不了的。” “够了!”桐儿怒道: “我再也不想听见这种话了!” 玄鸟不服气地说: “桐儿,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就算人人都管你叫大地之母,可你也应该认清楚现实,你照顾不了所有的生灵!倘若它们没能从这场劫难中幸存下来,那也是它们的宿命!” “别再说了!” 桐儿很生气: “我最近越来越觉得看不透你了。以前那个天真善良的玄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喊抛弃!你还是我认识的那只凤凰吗?” 说着,桐儿生气地转身,朝着海平线太阳刚刚露头的方向飞走了。 “桐儿,哎,桐儿!” 玄鸟化回凤凰真身,张开翅膀,追了上去。 不知道桐儿使了什么法术,无论她飞得有多快,这条小船就像是她手中的风筝,紧紧地跟在后面。 大海的尽头被火红的太阳染红了一大片,像红艳的鲜血一样壮丽。 小笨貘心里面有点五味杂陈。 这是它此生第一次发觉自己正被人照顾着,它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份善意。更不知道,它要怎样做,才能够回报这份恩情。 同样的,它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玄鸟!玄鸟竟然想让桐儿抛下它!它很明白被人抛弃的感觉,这种感觉,它在梦境里见得多了,它不喜欢。 临近正午,桐儿和玄鸟又飞回到了船上。小船也放缓了行驶速度。 小笨貘想要假装没听见它们早上的对话,可它毕竟还是个孩子,无论再怎么装,也装不像,复杂的情绪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桐儿以为它如此低落,全是因为饥饿,于是伸手将它抱进怀里,撸着它头顶上的软毛,柔声说道: “肚子饿了,所以才不高兴对吧?这都怪我,昨天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这才没能做出噩梦。你看,现在正是午睡的好时候,你再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吧。讲一个最最恐怖的,好吗?” 小笨貘小声嘟囔着: “好吧。” 虽然它心里面也没抱什么希望。 它讲着讲着,桐儿和玄鸟就又睡着了。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舒服极了,像这样的好天气,怎能做出噩梦来呢? 它的肚子实在是太饿了,若不是一直靠灵力撑着,怕是早就饿死了吧。 它扭头看了看船上鲜嫩的瓜果,犹豫着该不该尝尝看,毕竟,它是貘,从未吃过噩梦以外的食物。 突然,一阵熟悉的饭香味飘进了小笨貘的长鼻子里,它翘起鼻子闻了闻,确定香味是从桐儿的梦境里散发出来的,这才闪身进去。 在这个单调的梦里,白茫茫一片,大雪覆盖天地。小笨貘化出一对小翅膀,在半空中俯瞰着寻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在雪地上找到一排脚印。他顺着脚印指引的方向,一路寻了过去,看见桐儿正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死树下面,一个人抱着膝盖,呜呜咽咽地哭泣。 那哭声里,尽是悲凉。 小笨貘不理解,这怎么就是个噩梦了呢?明明一点都不吓人! 它失望地从桐儿的梦境里闪了出来。只见暖阳下,桐儿紧紧抱着膝盖,蜷缩在船舱里,像是很冷,很冷。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脸上写满了恐惧。 它现在有一点点后悔了,一想到它从未遇见过像桐儿这般友善又温柔的人,它就后悔让她做了噩梦。虽然它也不明白,这个梦怎么就是噩梦了呢?为何能让她如此惧怕? 它再次闪进桐儿的梦境里,想要找出噩梦的根源,只有找到根源,它才能够将噩梦吃掉,才能够彻底消除桐儿的恐惧。 可是,它怎么找都找不到,这梦里除了大雪和那棵死树,就只有桐儿一个人蜷缩在那里呜呜咽咽地哭泣。 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根源在哪里吧。 小笨貘变化身形,变成了一个小小少年,他踩着雪,“嘎吱嘎吱”地走到桐儿身前。用稚嫩的声音问道: “你为什么哭呢?可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桐儿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漂亮孩子,惊讶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可是玄鸟欺负你了吗?倘若真的是她,我这就去给你报仇!” 七十五章 死树 “玄鸟?” 桐儿愣了一下,然后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无奈地说道: “我真傻,竟又把梦境当成了现实。你是小笨貘,对吗?” 小笨貘点了点头,说: “桐儿好厉害呀,一下子就认出了我的身份。” 桐儿随即抬起手臂,用衣袖掩着面,轻轻擦干脸上的泪水,然后她放下手臂,妆容整洁地冲他微微一笑,说道: “你放心好啦,玄鸟是我的好姐妹,她怎么可能欺负我呢?而且,她也从未在我这个梦里面出现过呢……” 小笨貘清楚地看见,桐儿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明明掠过了一抹淡淡的忧伤,似是经历了无尽的凄凉。小笨貘还是个小孩子,他不懂得什么是强颜欢笑,什么是成年人的心酸,但他只凭着小孩子敏锐的直觉,便能够看得出来,此时的桐儿并不快乐。 桐儿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表情变化,于是她又无奈地笑了笑,想要掩饰住这份忧伤,她说: “你快来看一看,这个噩梦能吃吗?” 小笨貘四下张望着,他一头雾水地问她: “这有什么可怕的呢?我看这里除了雪和这棵树,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啊。” “是啊,大雪纷纷扬扬,天地白茫茫一片,一点也不像个噩梦,可为何我每每梦见它,心里都会感到害怕……” 桐儿的眼中渐渐失去了神采,她低下头,失望地说道: “哎……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让你有饭吃呢……” 她这话并非是说与小笨貘听的,而是在自言自语,更像是在深深地自责。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小笨貘想起刚刚在梦境外面,他亲眼看见桐儿因为这个梦而害怕到颤抖,他心里面心疼极了。从没有人为了他而努力做过噩梦,这样的人,怕是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吧。 他转身坐在桐儿身边,俨然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她说: “你别难过,我虽看不出这梦为何恐怖,可它闻着的确挺香的,是个噩梦无疑。如果你能告诉我,这个梦境为何会让你害怕,兴许我就能找出噩梦的根源了。” 听到这话,桐儿眼中又有了神采,她激动地问道: “找到根源,你便能吃饱了吗?” “嗯!” 小笨貘用力点了点头。其实,比起让自己填饱肚子,他更想让桐儿一辈子都不再被这个噩梦缠身,哪怕他以后都只能吃瓜果蔬菜,他也愿意!可这话,他虽说不出口,小脸蛋却羞得通红。 桐儿似乎不知该从何处讲起,她闭上眼睛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开口道: “你可曾听说过,荒地上有一棵死树,从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起,就已经死了?” “嗯,听说过的。” “哎……” 桐儿又叹了口气,然后,她突然身体向后倚靠,重重地靠在身后的那棵死树上,树枝上的积雪扑棱棱地落了下来,砸在他们的身上、脸上,冰凉凉的,一点都不疼。 “这棵并非是什么死树,而是我的真身!” “什么?!” 这话无论被谁听到了,都会震惊吧! 小笨貘缓了缓神,喃喃自语着: “桐儿就是这棵树吗?” 他抬头仰望着这棵枯萎的死树,原来,这就是荒地上的那棵树!他此前从未想过,这树那么那么高,枝杈那么那么多,怎么可能生来就是死的呢? 桐儿接着说道: “我是一棵梧桐树,也是盘古大神唯一的女儿,鸿蒙尚未开辟的时候,我便从我父神的心尖上长出来了。” “桐儿是盘古大神的女儿?!” 小笨貘又被惊到了,这个话题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桐儿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讲道: “待我能够化出人形,父神便时常唉声叹气,他常说,这方天地太狭窄了,阻碍了我生长。于是有一天,我父神便用一把大斧头劈开了天地。可是他没有料到,那斧头的力量太过霸道,不小心就伤到了我,我的真身便死在这儿了。” “那……那你现在?” 小笨貘没敢把话问完,他想不出真身已死,桐儿为何还能活着。毕竟,在他所在的那个年代,会法术的人实在太少了,很多事物都很新鲜。 桐儿说: “我的真身虽然死了,可我的元神还在。父神便将我的元神附在一块紫水晶上,我便在那紫水晶上又滋养了一百八十万年,渐渐生出了筋骨。我父神一边费心尽力地照顾我,一边还要顶开天地,他也为此耗尽了毕生修为,不久便魂归混沌了。” 说着,桐儿眼中又噙出了泪水,她哽咽着说道: “我虽然可以变出草木,但草木无情,它们不知我的烦恼。于是,我便像个孤魂一样,孤零零地在这天地间活着。很久很久,这里都没有出现过一个生灵。没有人和我说话,没有人和我玩耍,冬天,无人问我冷不冷,夏天,没人和我一起吃西瓜。这样孤单的日子,我过了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了年岁。” 小笨貘终于明白了,这世上有一种噩梦是他吃不掉的,它们深藏在梦主人的内心深处,摸不到,够不着,却让人无比惧怕。 从那时起,小笨貘就在心里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让桐儿快乐,他要永永远远陪伴在她的身边,不让她再被任何噩梦缠身。 小船上,貘宗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了一眼桐儿。桐儿正怀抱着那个向日葵花盘发呆。 貘宗心想: 哎,永永远远陪着你,怕是做不到了。毕竟我都是活了一百多万年了,即便样貌再怎么年轻,也终究抵不过岁月无情。也许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我就会与世长辞吧。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要尽量让你开心快乐。如若杀尽凤凰一族,能让你开心,那便杀尽!如若杀光天下人,能让你快乐,那便杀光!除此以外,我别无所求。 桐儿从船舱里站起身来,说道: “我想好了,我们走吧。” 貘宗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问: “咱们去哪儿?” “我那转世的两个朋友落了梦境里了,其中有一个是玄鸟的孙子,我得和他们一起上趟洛冰山!” 七十六章 弧娇 “那依着军候的意思,我看也不用等着魔神月疏桐来了,本公主现在就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把洞府给她腾出来,可好?” 宣威洞内,魔族众首领齐聚一堂,人人都看得出来,弧娇公主脸上虽笑眯眯的,可实际上她现在已经相当生气了,眼看着就要发飙! “误会,误会,公主许是听岔了!” 军候库障生怕这个刁蛮公主大发脾气,于是他赶忙改口说道: “老夫的意思是说,魔君与公主迟早都是要成婚的,不如近日就将这婚事给办了,热热闹闹的大摆三日宴席。幻殇窟便可以借着这桩喜事,顺便请魔神过来喝杯喜酒嘛。魔神若住的高兴,兴许就不打算走了。到时候公主已经住进了东明洞,那绮罗洞不就正好空闲了嘛。” 闻言,众魔在下面议论纷纷,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而坐在王座上的魔君,却偷偷地向库障竖起了大拇指。 “呵呵”,弧娇冷笑道: “幻殇窟里有那么多闲置的洞府,你们随便收拾几间出来给她住,不就行了?我看也没必要非得大费周章地办什么喜宴吧,这未免也太破费了!” 弧娇对这桩婚事本来就不满意,她从小就看不上表弟罗风的容貌,丑也就算了,关键是也太丑了吧!一点也没有她姨娘当年的风采。 “诶~公主此言差矣。魔君和公主的婚事,那怎么能叫破费呢,必须得风风光光,大操大办才行呀!而且,以魔神的身份,也不是随随便便说请就能请得来的,总得有个像样的由头不是?” “哼”,弧娇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幻殇窟里每日的喜事多了去了,若真想要找出一两件合适的由头,天天都能找,也并非什么难事嘛。我若没记错的话,军候你洞里最近就有一件喜事!” “嗯?”库障不解地提问: “老夫这几日不在洞中,并未听说有何喜事呀。还望公主指点一二?” “哈,就是你滕养的那两只麒麟兽,眼看着就要过满月了吧?你何不趁此良机,请魔神过来喝上一杯满月酒呢?!” 弧娇摆明了既没将新晋魔神放在眼里,也没把他军候库障太当一回事儿,她的话顿时引起一阵哄笑。这些个部族首领当中,有几个也并不想让魔神过来瓜分势力的,可又怕倘若她当真来了,又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他们自然希望魔神干脆就不要来了。 “这……” 库障看了一眼魔君,用眼神向他求助。毕竟,公主的身份何等尊贵,还轮不上他一个小小的军候来说教。说到底,他也只是有权负责侦查事宜,这些年总碍着魔君的面子,才一次又一次地触犯弧娇公主的大忌! “咳咳。” 魔君假意咳嗽了两声,众魔这才安静下来。然后,魔君才用公鸭嗓音说道: “弧娇公主莫要说笑了,以魔神的身份,军候又怎能请的得动她呢?公主这话只在这宣威洞里随便说说就行了,可不能出去乱说!” “怎么?难道我还怕她打我不成?按军候先前所讲,那魔神已经把仙界上上下下都得罪了个遍。要我说,咱们魔族干嘛还非得把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招进幻殇窟?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 “哈哈哈哈……” 那几个部族首领又哄笑起来,纷纷附和。 “诶~魔神总归是魔神,就算她喜欢闯祸,可阶品还在那儿摆着呢,仙界断不会太为难她,而且以她的实力,怕是也没谁能真正为难得了她吧!趁她如今势微,我们还可以同族的身份与她讨好关系,日后总有益于魔界振兴!” 众魔都觉得魔君此话在理,毕竟昔日老魔君还在世的时候,仙界也只有玄鸟敢在魔族面前耀武扬威。如今,魔族已经过了三万年低声下气的日子了! 魔君听到众魔的议论声已然站到了他那边,便又趁热打铁道: “而且,魔神又与你我同族,岂有同族有难,却袖手旁观之理?那不是要让妖族和幽冥族看我们魔族的笑话嘛!” 众魔都说: “嗯,有道理啊!” “再者说,你我成婚之事,也是当年老魔君与你父亲亲自定下的,因故已经推迟了这许多年,如若再不成婚,你能等,本君可等不起了!” “哈,既然魔君不想等,本公主正好也不想嫁,咱俩不如一拍两散,省得啰嗦!” 眼看着弧娇就要悔婚,魔君瞪起了牛眼,库障又赶忙站出来当和事佬。 “嘿嘿,公主又说笑了,婚姻大事,岂同儿戏!更何况,公主与魔君的婚事,那可是关系到魔族的未来呀!” 库障在那儿吧啦吧啦说个不停,说来说去还是过去那老一套。弧娇听得有点不耐烦了,这时,她突然看见有一颗瓜子从洞口扔了进来,她心说不好,便赶忙站起身来,向魔君说道: “不好意思,本公主洞里还有事,我就不在此奉陪了,告辞!” 说着,弧娇随随便便行了个礼,她也不管魔君脸色有多难看,转身便出了洞去。 她刚一走出宣威洞,就看见卫队长红姑被几个魔兵拦着,可她仍旧手里拿着一把瓜子,正不停地用隔山打牛之术,把瓜子往洞里扔。 红姑见弧娇走出宣威洞,这才停下手。 “我不是让你好生留在洞中看着那两个美男子嘛,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弧娇没好气地小声问到我。 红姑凑到弧娇耳边,低声说道: “回禀公主,那两个神仙不见了!” “什么?!你快说是怎么一回事?!” “怪只怪那两个神仙颜值太高了,在回洞的路上被其它洞府的一众小魔女围观,人越聚越多,还都动手动脚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为了不横生事端,我们便在他二人的头上分别套了两个麻袋,用绳子牵着走。怎料,待回到洞中,我们将他二人头上的麻袋取了下来,这才发现,那麻袋里只有两个会行走的稻草人!” “稻草人?”” “公主,难道他二人的真身是两个草包不成?” “胡说八道!稻草岂能修成神仙!必是他二人用了偷天换日的法术,这才从你们的眼皮子底下给逃走了!你还不赶快去把他们给我找回来!本公主还准备今夜就要入洞房呢!” 七十七章 折返 百尺轻轻地掸了掸白色琴囊上的稻草,然后把琴囊小心翼翼地背在身后,生怕再把它给弄丢了。这里面装着的可是伏羲大神亲手制成的祖琴,天底下只此一张,绝无仅有! “我说二殿下,咱们是在逃命,拜托你下次能不能认真一点,别再丢三落四的了!” 翔刃只有在很生气,或者是很郁闷的时候,才会称呼百尺为“二殿下”。而刚才发生的事情,就令翔刃感到郁闷无比! 话说,他们好不容易才从那群魔女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谁成想走在半路上,百尺却突然想起来他的琴囊还在那个草包身上! 翔刃只好又陪着百尺一路折返,小心翼翼地寻到绮罗洞外,这才隔着荆棘丛,看见有四个魔女,头戴红色的面罩,一身武装打扮,举着火把,正打算将那两个草包放火烧掉! 而其中与百尺打扮相似的那个草包,它身后背着的,正是百尺的琴囊! 眼看着火苗就要碰到那个草包身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百尺赶忙使了个定身的法术,将那几个魔女全都定住了,这才在危急关头救下了他那个宝贝琴囊! “抱歉,抱歉哈”,百尺虽然嘴上说着抱歉,可是他的语气里尽是玩世不恭的意味,完全听不出有半点的歉意。毕竟,他同翔刃都已经熟识三万年了,早已情同手足,没那么多的客套了。 “实在是刚才走得太急,这才给忘了。我保证,一定下不为例!” 然后他话题一转,看着眼前的那四个魔女,说道: “哎你说,这魔界的女人怎么就这么热情奔放呢?怎么个个一看见你我,连招呼都不打,直接上来就是一顿乱摸,拦都拦不住。吓得我溜走时,连琴囊都忘记背了。” 翔刃撇了撇嘴,说: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啊。不如,我把你这定身术给破了,你亲自问问魔界的女人?” “诶~还是算了吧,消受不起啊!” “啧啧,”翔刃眯缝着眼睛,故作鄙夷地看着他,说道: “先前在那弧娇公主的梦境里时,你不是还口口声声地说,你特别欣赏她们魔族女子身上的那种放荡不羁的性格么?还说什么长生不老,不如一夜风流?怎么,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啊,你这么快就消受不起了?” “诶~我那可都是权宜之计,实属无奈,句句都是昧着良心说的呀!我若也跟你似的,对她爱搭不理,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那咱俩一准儿现在还被困在她的梦境里面,出不来呢!你还能指望她大发善心,主动去想法子帮咱们脱梦吗?” “啧啧啧”,翔刃摆明了对百尺刚才的辩解完全不相信,他摇着头,说道: “难怪嫦夙总说你是棵花梧桐,以前我还总替你辩解,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她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啊,就是一棵善于花言巧语的花心梧桐!” “哎哎哎”,百尺不服气地说道: “那弧娇公主看上的可是你,这没错吧?我这费尽心机地帮你逃了出来,没准儿还得折损几年寿命,却平白落了个花心的罪名,你说我这是何苦呢?还不如刚才求她只救我一人脱梦,好让你独自留在她的梦境里,夜夜做一对甜蜜夫妻!” 翔刃说道: “人家好歹也是个公主,就算再怎么花痴,总归还是要脸面的,比起我这块冰疙瘩,她明显更喜欢你这棵花梧桐。你就没发现,你与她刚好也是情投意合,天生的一对吗?” “哎哎哎”,百尺赶忙打断他道: “什么情投意合,什么天生一对,这话你可千万别出去给我乱说啊,回头再传到疏桐姑娘的耳朵里,我可跟你没完!” “哈哈,你还有心思想疏桐姑娘啊?我还以为你早把人家给忘光了呢!” “行了行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疏桐姑娘一个人在那林子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脱险!”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也不知道是因为谁才耽误的时间……不好,来人了,快躲起来!” 突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他二人又赶忙躲进荆棘丛里。百尺撤了定身术,那四个魔女登时又活泛起来。 她们当中的一个魔女没防备,手中的火把顺势跌落,正好掉在一个草包的身上,火焰“嚯啦”一声就燃了起来。 “诶?”那个魔女疑惑地问道: “我怎么把火把给扔了?我没想扔啊。” 她的同伴笑道: “哎呀,不就是一个火把么,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扔了就扔了,你心疼它干嘛?” 说话这人看见新来的那几个魔女走近,她于是问道: “怎么样了?可有那两个美男子的消息?” “哎……能寻的地方都寻了个遍,连个影子都没瞧见。你们说,那两个男子会不会真的就像红姑说的那样,是草包化成的?” “哈哈哈……” 她们有说有笑的,似乎对刚才被定住的事儿完全没有察觉。更不晓得,就在她们说笑的时候,那两个美男子又从她们的眼皮子底下给溜走了…… 百尺和翔刃一路上遮遮掩掩,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百尺突然停下脚步,说道: “不走了。” “嗯?”翔刃不解地问他: “为何不走了?难不成你还真想留在这里陪那弧娇公主不成?” “没和你开玩笑,真的不走了,也走不了了。不信,你看看前面是什么?” 翔刃伸长了脖子,仔细一看,只见前面有一大片向日葵,在电闪雷鸣间显得格外出彩。 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向日葵啊。” 他随即又惊讶地问道: “不对,哪来的向日葵?!” “是啊,魔界的天空常年黑云密布,电闪雷鸣,根本就没有阳光,哪里来的向日葵呢?” “哦~” 翔刃恍然大悟: “看来疏桐姑娘也在这幻殇窟里。” “不如,我们去前面的洞府里,问问清楚。这些向日葵就长在门前,洞里的人不可能不知。” “也好。” 说着,他二人就穿过那片向日葵花田,往前面的洞府走去。 “我怎么觉得,这洞府有点眼熟啊,我们是不是来过?” 翔刃话音刚落,只见弧娇公主和红姑正好从另一个方向也到了知止洞前! 七十八章 再返 “二位贵客,这是从哪里来?又打算往哪里去呀?。” 话音刚落,弧娇身后出现一队戴着红色兜帽的魔兵,正是她先前带去宣威洞的那一支。她们个个训练有素,兵分两路上前包操,迅速将百尺和翔刃团团围住,只留了弧娇公主身后唯一的出口! 以百尺和翔刃的身手,本可以轻松杀出重围,可是,既然月疏桐极有可能也在这幻殇窟内,他二人便不约而同地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找出月疏桐的下落再说。 那弧娇公主见他二人并没有逃跑的打算,心想,许是他们看到本公主的阵仗,心里面怕了。 她掩着嘴,笑得很是开心,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万万没想到,她只是在回绮罗洞的路上途经知止洞,竟然也能偶遇这两位梦里出来的美男子!只能感慨冥冥中自有天意,她和这二位的缘分实在太深! “哎!” 翔刃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用胳膊肘碰了碰百尺,示意让他出面解决。 百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里面直打鼓。还没等他想好应该如何应对,那弧娇公主又惊呼道: “哇!这些花好漂亮啊,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魔界里从未见过呢。可是二位贵客送给本公主的礼物吗?” 百尺闻言,顿时就有了主意,他随即笑道: “公主所言极是,这些个向日葵,正是我二人托朋友种出来,送给公主的礼物!” “托朋友?” 弧娇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这幻殇窟里绝对没有能种出仙花之人。她随即又想到,莫不是除了这两位美男子,幻殇窟里还混进来了其他的不速之客?于是,她狐疑地问道: “真没想到,这幻殇窟里竟然也有二位的朋友?我还以为,我才是你们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呢。” “诶~”百尺说: “我们那位神植族的朋友一向低调,平时很少露面,我和阿丙也没想到今日能在幻殇窟里竟然遇见了她。于是就请她多种出些向日葵,一来是送给公主观赏,二来也是为了报答公主的恩情。” 弧娇心说,好你个阿甲,我信你个鬼,你和阿丙若真想报答我,能留下两个草包给我?能把花种在知止洞,而不是我绮罗洞外?你们真当本公主是善茬吗?那种花之人本公主会找出来,至于你们两个,本公主也要定了! 她不知道,种花之人也是个女魔头。更不知道,就连阿甲和阿丙这两个名字,也都是百尺在她梦境里胡口诌的。毕竟鸟族太子和神植族二殿下的身份,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暴露出去呀! “哈哈,原来是神植族的朋友啊,难怪能有如此神通。既然是送给我的,不如就请那位朋友,也在我绮罗洞外多种一些仙花仙草吧,什么牡丹、芍药,月季、百合,大红大紫的才好看嘛。” 百尺心说,正合我意!可他却一脸为难地说道: “哎!只可惜我们也不知道那位朋友如今身在何处!像她那样的世外高人,偶然遇见了,便是遇见了,真心想要寻她,却也难寻得很啊!” “哦?你刚才不是说他是神植族的吗?那他来幻殇窟,想必也是来此做客的吧,你可知他做的是谁家的客吗?” “这……高人不说,我们也不好意思问呀!” “哈哈,那也无妨。本公主自有办法寻他。只不过,还得劳烦二位贵客在绮罗洞内稍作休息,我敢担保,明早前,你们那位朋友定会露面。” “也好,那我二人便静候佳音。” “哈哈哈,请!” 见弧娇这就要走,红姑赶忙上前一步,凑到弧娇耳边,问道: “公主,那这些个瓜子?” “哈哈,你看着办吧。” 这向日葵虽美,可弧娇却不相信它们能一直花开不败。毕竟,魔界常年黑云密布,连个太阳都看不见,这向日葵能活才有鬼! 然后,弧娇便笑眯眯地领着百尺和翔刃往绮罗洞的方向去了。 自从看见这片向日葵田,红姑就一直两眼放光。她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嗖”的一声甩到一轮葵花盘上,待鞭子卷紧,她用力一扯,那轮花盘便被她扯了下来。 红姑抱着那硕大的花盘,抠下一粒饱满的瓜子,放在嘴里只是尝了一下,便立刻吐了出来! “呸!难吃死了!根本就不是正经瓜子的味儿!” 她哪里晓得,这瓜子也分生熟,她往日里吃的瓜子都是从凡间集市上买来的熟瓜子,不仅熟透了,还加了各种调味料。也多亏了红姑没见过太多世面,这才保住了这片向日葵田,否则,幻殇窟里就又少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红姑将那花盘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去追弧娇去了。 这次,因为由弧娇公主亲自护送,一路上再没有小魔女敢上前捣乱。很快,一行人便又抵达了绮罗洞外。 先前那两个草包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一阵邪风吹过,就连灰都不剩了。 百尺和翔刃见了,心中均无比感慨,他俩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想着,此地不宜久留,等寻到了月疏桐,还是尽早溜之大吉吧。 待将他二人在房间内安顿好了,弧娇公主便说: “我这洞里今日正好有件高兴的事儿要办,如若不小心吵到了二位,还望二位多担待些。” 百尺忙说: “无妨,无妨,客随主便。” “那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弧娇告辞了。” 说着,弧娇行了个礼,端端庄庄地走出了房间。 百尺设了个结界,然后对翔刃说道: “我说阿丙,在那弧娇公主面前,你好歹也说句话呀,一直都是我在应付,你倒落的清闲。” “呵呵”,翔刃变出一套茶具,自顾自斟了杯茶,说道: “我又不是你,忽悠小姑娘的话,我可说不出口。” “诶~我这可怎么能叫忽悠呢,都是权宜之计!” “啧啧啧,你啊,不去凡间说书,真是对不起你这张嘴!” 百尺冲他翻了个白眼,换了个话题,说道: “你说那弧娇公主打算如何寻找疏桐姑娘的下落?” 七十九章 罗风 罗风正坐在知止洞内,面对着貘宗那个空空如也的笼子发呆。他想不明白,貘宗去哪儿了? 从他记事起,貘宗就一直蹲在这笼子里,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它都不愿意从笼子里面出来。 罗风曾听娘亲讲过,数十万年以来,貘宗就只在他父君仙逝的那天出过这笼子,而且还是为了和玄鸟打架! 当时,罗风还在他娘亲的肚子里呢,自然没能见识到貘宗当年的风采。为此,他年幼时也曾调皮捣蛋,故意闯下祸端,想要逼貘宗出手,以满足他的好奇心。结果,貘宗非但假装看不见,他还被娘亲罚跪了好几天。 罗风又看了看地上歪倒的屏风,和被明显移动过的椅子,以及碎成了渣的紫水晶,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知止洞里先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按理说,貘宗既然能打得赢玄鸟,这世上不应该还有谁能够威胁到它才对。那它又是为了什么,才肯舍得离开这个笼子的呢? 还有,知止洞外面的那一片向日葵田,又是怎么回事? 娘亲以前就经常抱怨,说魔界的环境太糟糕了,连个正经的花儿都养不活。据说,他父君在世时,为搏娘亲一笑,也曾想尽了办法,才从幽冥王阿离的手中换取过几颗来自苍梧宫的花种,但那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没几天便又枯萎了。也不知道,这些向日葵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又能存活几天呢?罗风心里面竟然隐隐约约的有些许期待。 也许,这一切的答案,只要找到貘宗,就能迎刃而解吧。可是,貘宗究竟在哪儿呢? “君上”,随行的侍卫来报: “军候库障带着个人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罗风正愁一肚子的疑问无人能解,听闻库障来了,便赶忙宣他进洞。 库障身后跟着的人,正是此前与他一同上了丹穴山的槽商。他二人依照幻殇窟的规矩,向罗风行了个君臣之礼。 罗风扯着公鸭嗓子说道: “快快平身,尔等可是有貘宗的消息了?” 库障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说: “回禀魔君,我等猜测,貘宗失踪这件事儿,兴许和弧娇公主有关。” 库障的回答有点出乎罗风的意料。弧娇经常找貘宗求梦,这他是知道的。怎么这次貘宗失踪一事,也会和她扯上关系?于是他好奇地问道: “哦?此话怎讲?” “禀魔君,弧娇公主今日被召去宣威洞之前,一直都待在知止洞内,后来她从宣威洞出来之后,又在知止洞外逗留了片刻。自弧娇公主第一次来,到貘宗被发现失踪以前,据我等所知,这知止洞里再没其他人进来过。所以,我等想找弧娇公主谈一谈,兴许能有所收获。只是……” 库障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只是什么?” “只是,据说公主今夜要办……老夫不敢讲。” “但说无妨,本君恕你无罪!” 库障给自己鼓了鼓勇气,这才开口说道: “现在幻殇窟里都传遍了,说是弧娇公主今夜要……要办喜事!” “什么?!” 罗风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怒不可遏地说道: “这个弧娇,从来都没把本君放在心上!求着貘宗让她做桃花梦也就罢了,现如今,竟然都敢光天化日地偷人了!一点颜面都不给本君留!宣令!摆驾绮罗洞!本君倒要看看新郎官长什么样!” 说着,罗风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 库障和槽商赶忙上前拦住罗风,也多亏了槽商颇有些手段,这才一把抱住了罗风,没让他冲了出去。 库障劝阻道: “魔君莫要动气,莫要动气!弧娇公主这亲结不成!结不成啊!” “哼!”罗风怒哼一声,随即恶狠狠地说道: “本君当然不会让他们成亲!赶快放开本君!否则按大不敬罪论处!” 槽商犹豫着该不该放,仅晃了个神的工夫,就被罗风给挣脱开了。 库障赶忙大声喊道: “魔君!那两个男子身份不一般,断不会娶了公主的!” “什么?!两个!” 罗风愣在当地,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他这才转身,看着库障,又怒道: “俗话说,好女不嫁二夫,弧娇这是要做什么?!竟同时想要嫁给两个男人吗?!那两个男子是什么身份,你且说来听听!” “是”,库障回答说: “从绮罗洞里传来的消息说,公主想要成亲的那两个男子,一个叫阿甲,另一个叫阿丙!” 还没等他说完,罗风就在那里嘀咕着: “阿甲,阿丙?没听说过啊!” 库障又说道: “我等已经查明,那两个男子用的都是化名,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丹穴宫的翔刃太子,和苍梧宫的百尺殿下!” 罗风瞪大了牛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 “此话当真?!” 库障说: “槽商亲眼看见的,是不,槽商?” 槽商粗着嗓子答道: “不会有错。小的亲眼所见,随弧娇公主一同回绮罗洞的,正是翔刃太子和百尺殿下!” 罗风这才冷静下来,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 “百尺和翔刃?倘若真是他们,那弧娇的美事一定泡汤。只是,这两个人为何会在幻殇窟?既然来了,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编什么阿甲、阿丙的名字骗弧娇,所为何意?” 库障说: “我等猜测,许是因为魔神月疏桐在此!” “哦?!这魔神求都求不来,又怎可能会在幻殇窟?” “我等猜测,这知止洞外的向日葵,兴许就是魔神的手笔。” “嗯……”魔君沉吟道: “依你此前的情报,魔神的确是有这个能耐。可这种花种草的本事,对于神植族的二殿下来说,也并非难事才对。为何你不认为这些花是百尺种的呢?” “百尺殿下没有理由大老远的跑来幻殇窟种花呀!而且,魔君有所不知,百尺殿下对魔神那是情根深种,曾甘愿为魔神挡劫!” “能为魔神挡劫,这情分果然不一般!” 库障又道: “况且,翔刃太子和百尺殿下正是在魔神下山之后,紧跟着才下的丹穴山,必是为了寻魔神而来。” “嗯”,罗风道: “是与不是,当面问问便知。宣令,摆驾绮罗洞!” 第八十章 喜酒 桐儿和貘宗从梦境里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比先前更加阴暗了许多。黑云密布下,究竟是时辰几何?桐儿可看不出来。 知止洞外面的那一片向日葵花田,已经吸引了不少魔众前来观赏。不过,他们眼中虽看着风景,嘴上却无比热闹地议论着今晚即将举行的一场婚礼。 桐儿和貘宗对别人家的八卦丝毫不感兴趣,他们刚想要绕过人群,却有只言片语飘进了耳朵里。 “我听说,这些向日葵啊,是那两个新郎官的朋友,送给他们的新婚贺礼。” “不对不对,你许是听岔了。我听说,那两个新郎官托朋友种这些个向日葵,就是为了给公主做定情信物用的。” “公主?”貘宗突然站住了脚,他转身问道: “你们说的那位公主,可是弧娇公主吗?” “嘿,这幻殇窟里难道还有别的公主不成?我们当然是在说弧娇公主了!” “那么,敢问这位小友,你们口中的那两个新郎官是要和谁成亲?” “哎呦喂,一看你们就是刚从外面回来,连这么大的事儿都没听说。也是你们赶巧了,正好现在去绮罗洞,还能向公主讨杯喜酒喝。嘿嘿……” 这个小魔头不怀好意的笑着。 貘宗却从他一脸的坏笑中看出来了猫腻。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瘦二,你本月初六晚上做梦,究竟踹了魔君几脚来着?” “什么?!” 那个叫瘦二的小魔头满脸诧异。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么知道我做了个什么梦?连日期都说的出来? 其实究竟是哪天做的梦,他早就记不清了。可是,他随即又想到: 我做梦这事儿,可没敢告诉过别人呀!这老头怎么这么清楚?他看上去像是颇有些道行,别是魔君故意派下来探口风的吧!无论是与不是,这事儿倘若传到魔君的耳朵里,那可就麻烦了! 也是这瘦二机灵得很,他赶忙觍着一张脸,说道: “嘿嘿,哪有的事儿,您老尽瞎说。我瘦二做梦向来都是给魔君捧脚的!” 他故意把那“您老”二字说的极重,分明是在强调他瘦二认怂了。 听见他用了敬语,貘宗这才说道: “哦,那许是我瞎说了吧。敢问这位小友,今晚的喜宴是怎么一回事呀?” 那瘦二一点都不敢再使坏了,他赶忙答道: “您老听我慢慢道来。今日早些时候,这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了两个野小子,长相颇有些俊美,与公主那是一见倾心,二见动心。公主一高兴,就打算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要嫁与他们。为此,魔君大发雷霆,他已经下令,今晚的喜宴,谁都不准过去凑热闹。就在刚才,我们亲眼看见魔君的座驾打这儿经过,想是亲自朝着绮罗洞的方向去了。小的猜想,绮罗洞里现在八成已经乱成了一团。” “哦,所以你们才没敢去喝喜酒,而是跑来这里赏花,是吧?” “嘿嘿嘿,您老明见。除了和魔君成亲,甭管公主的新郎官是谁,我们也不敢讨这杯喜酒喝呀!” 其他魔众也纷纷附和说: “是啊,是啊,万万不敢啊。” 貘宗点了点头,故作高深的样子。然后转身,从人群里退了出来,与桐儿边走边说道: “看样子,你要找的那两个人啊,八成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咯。” 桐儿点了点头,也说: “摊上这种事儿,也活该他们倒霉。不过话说回来,你先前不是说,这弧娇公主与魔君订有婚约吗?那她怎么说悔婚就悔婚,一点面子都不给魔君留?” 貘宗解释说: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魔君是个遗腹子,他还尚未出生的时候,老魔君已然仙逝,魔界顿时没了主心骨,便如同一盘散沙。那些个部族首领大多都想自立为王,却都没有足够的实力撑起他们的野心,也正是因此,老魔后和魔君才没能死于非命!” 貘宗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 “待魔君出世,老魔后便同她的娘家姐夫,订了这项婚约。借着姻亲的关系,也或多或少稳固了政权。本想着等魔君两万岁的时候,便让他们完婚的,可是随着这弧娇公主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她便越发瞧不上魔君的相貌了。” 桐儿不解地问道: “这男女婚嫁之事,向来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弧娇公主的娘家就肯由着她这么胡来?” “这事儿啊,弧娇公主的娘家还真是管不了她。你可知为何原定的两万岁完婚,可如今魔君都已经过了三万岁了,这婚事却依旧没影?” “你又卖关子。” “哈哈”,貘宗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那我就不卖关子了吧。弧娇公主的父母,在约莫一万年前失踪了!于是,她就代为管理她那一部族的事务,大权在握呀。” 桐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 “不过,她这一女同时嫁二夫的想法,也着实惊人。” 貘宗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她这是明摆了想和魔君闹翻呀!” “倘若真是如此,你帮谁?” 貘宗停下了脚步,看着桐儿的眼睛,说道: “这关我什么事啊,我还得陪着你去洛冰山呢,他们爱咋闹咋闹,那是他们的事。” 桐儿笑了。 他俩互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到了绮罗洞外。远远地就瞧见,这洞外披红挂彩,装扮的很是喜庆。 桐儿说: “我还以为,魔君会把这喜堂拆了呢,看来也是个成不了事的主。” “不要妄下结论,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说着,他二人已然到了洞口。 “站住!” 洞口的魔兵个个都带着黑色兜帽,手持长枪,领头的那个厉声拦道: “魔君有令,谁也不准入内!” “咳!” 貘宗虽然久居幻殇窟,可是从不以人形示人。他假意咳嗽了一声,然后改用无比苍老的声音说道: “秃豆,长本事啦?连我都不认识啦?” 那秃豆副统领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不只是他,就连其他魔兵也都面面相觑。听这声音,分明就是貘宗呀! 八十一章 做主 “貘……貘宗?!” 这个白发及腰、相貌俊美的男子,真的是貘宗吗?秃豆惊讶到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 貘宗看他这个样子,绥而一笑,依旧用无比苍老的声音说道: “别愣着了,赶快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带了贵客来喝喜酒了,咳咳咳……” “是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那秃豆慌忙进了洞。 “你怎么咳嗽了?” 桐儿小声问道。 貘宗捏了捏喉咙,用极低的音量回答说: “压着嗓子说话,喉咙难受。” 桐儿掩着嘴偷笑。 而把守在洞口的那几个侍卫则小声嘀咕着: “他当真是貘宗吗?” “听着声音没错。” “那貘宗怎么化成人形了?” “我哪儿知道,你自己问呀!” “我哪敢啊,你来问。” 还没等他们几个争论清楚由谁先开这个口,貘宗就不耐烦地对他们说道: “都别问,问了,我也不说,咳咳咳……” “嘿嘿嘿”,那几个小魔头尴尬地笑着。 桐儿站在一旁,微微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这时,从洞里乌泱泱地走出来一大群人,身穿黑衣、红衣的都有,大多戴着兜帽。为首的那个虽然相貌丑陋,眼大如牛,但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仪容仪表,那都是一等一的。他一看见貘宗,就激动到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扯着公鸭嗓子问道: “貘宗这是从哪里回来的啊?!可急死本君了!” 桐儿听他自称“本君”,心说,敢情这位就是魔君啊,长得的确是一言难尽,难怪那弧娇公主想悔婚。 貘宗环顾着四周,很随意地回答说: “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出来赏赏花,喝喝酒。” 魔君听得出来,貘宗这般顾左右而言它地做答,自然是不想提知止洞发生的事。他便不敢再问了。 “貘宗来的正是时候,”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一位新娘打扮的美人从人群里拖着长裙,步态款款地走了出来。她娇声说道: “正好可以做本公主的证婚人。” 桐儿心说,这弧娇公主的确有几分姿色,若真与魔君成了亲,怕也是个红杏出墙的主。 弧娇的话才一说完,旁边的魔君立刻瞪大了牛眼睛,不满地说道: “什么证婚人!本君还尚未做好喜服,今日如何与你成亲?!” 弧娇瞥了他一眼,傲慢地说道: “如今,整个幻殇窟的人都知道,今晚上要与本公主成亲之人,可不是魔君你!”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魔君听到弧娇公主的话,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本君倒也希望公主你能梦想成真,不过,这白日做梦的事,可当不得真!” “哼!” 弧娇生气地哼了一声。她可不知道,有关阿甲和阿丙的真实身份,魔君已然了如指掌。亦不知,那两位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她这个魔族公主为妻。更不知,魔君下令不让魔众前来凑热闹,原本是为了顾及到弧娇公主的面子!可弧娇公主也太过一意孤行,这面子怕是快要护不住了。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我难得出回笼子,可不想一出来就听见你们吵架,咳咳咳……” 魔君看着桐儿,问道: “不知这位贵客是……” “哦,”貘宗回答说: “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我新结交的小友,桐儿姑娘,我洞外的那些个向日葵,便是出自桐儿姑娘之手。” 桐儿心说,总算想起我来了。她向魔君和弧娇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一听说这位桐儿姑娘正是种植那片向日葵之人,魔君和弧娇都大失所望。 魔君心说,军候一向料事如神,今日却猜错了。这位桐儿姑娘身上的魔气稀松平常,与魔神的修为怕是差了太多。 弧娇却想着,真没想到,我那二位夫君的朋友,竟然是个女的!他们还口口声声说她是神植族的,可她分明是魔族无疑!他们竟敢当着本公主的面说瞎话,真是岂有此理! 桐儿不知他二人为何会愣在当地,于是不解地问道: “二位为何如此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泥巴不成?” 碍着貘宗的面子,魔君和弧娇收起脸上的表情,异口同声道: “不不不,美得很,美得很。” 貘宗则说: “都别在这儿杵着了,外面天都快黑了。” “对对对,快进洞,快进洞!” 这一次,魔君和弧娇的态度,却出奇地一致。 一行人拥簇着貘宗和桐儿进了绮罗洞。 这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从外面看,这绮罗洞披红挂彩,一片喜气洋洋之色。可洞里面却是一片狼藉,该砸的,不该砸的,统统都被砸成了稀巴烂! 弧娇公主说道: “如今我绮罗洞里成了这般模样,实在不好意思用来待客。不过既然有贵客临门,这待客之道还是要顾及一二的。还请貘宗和这位桐儿姑娘先进偏厅稍候片刻,待我将这喜堂重新归置干净了,再请二位移步。 桐儿看着这场面,已经猜出来了一二。心说,看来,是我小瞧了那位魔君了。 她正打算移步,却见貘宗挑着眉,不耐烦地说道: “何必那么麻烦呢。” 貘宗说着,便挥了挥衣袖,将那些个物件儿尽数给变没了。顿时,这喜堂里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壁,既不喜庆,也不狼藉了。 “这些个东西,反正你留着也没什么用了,正好让我收进梦里,回头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弧娇公主说: “也好。” 貘宗又从梦境里拖出来几张几案和软榻,自己随便选了一张坐下了。桐儿也不客气,跟着在他旁边也坐下了。 看着桐儿如此不掂量自己的身份,竟仗着与貘宗的交情就敢先落座,魔君和弧娇心里面都有些不爽,却当着貘宗的面,又不敢多说什么。 貘宗问: “这幻殇窟里都传遍了,说是弧娇公主要一女嫁二夫,不知可有此事?” 魔君抢着说道: “还请貘宗说句公道话,公主这事办的恰当与否?” “唉!”貘宗叹了口气,看着弧娇说道: “弧娇啊,这我就得好好说说你了。哪有一女同时嫁二夫的道理?” 弧娇脸上不服,魔君心里却乐开了花。岂料,貘宗又说道: “不如,你将那两位新郎官请出来,我帮你好好挑选挑选,从中选出一个最为合适的与你成亲,你看如何?” 八十二章 变没 “貘宗,不可啊!” 魔君赶忙劝阻。他可万万没想到,貘宗居然不帮他! 弧娇则顿时眉开眼笑: “好嘞!您老稍等片刻!” 然后,弧娇便笑着对身后的红姑吩咐道: “红姑,你快快去请二位公子!就说,貘宗和那位种花的朋友都来了!” 红姑应了一声“是”,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喜堂。 与此同时,百尺和翔刃正对着面前的两套喜服,哭笑不得。 此前,他二人被安置在这绮罗洞之后,便用结界封住了房间,将一切事物、一切声音、一切味道统统隔绝在外。 虽然总有一些花痴侍婢想要偷偷一睹他们的风采,可奈何这些侍婢的法力实在太过低微,充其量也就和仙界的小仙差不了多少,根本破解不了百尺和翔刃所布的结界。分别来了几拨人,都尝试了一两次,便都气哼哼地走了。 他二人在房间里面,无人打扰,又是抚琴,又是弹瑟,心情很是快活,一点也没有深陷囹圄的苦闷。所演奏的仙乐,不仅入耳令人格外心情舒畅,还十分有助于提升修为,六界之内,绝无仅有,便是在仙界,也难得一闻。 只可惜,外面的人根本就听不见,而外面正发生的那些个热闹,他们也根本没有察觉。 过了许久,百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一边抚琴,一边问翔刃道: “你说,你我就像现在这般,一直把自己封在屋里,倘若那弧娇公主当真寻到了疏桐姑娘,却无法告知我们,那该如何是好?” 翔刃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若想撤了结界,直接动手便是。” 百尺愣了一下,说: “也对。” 他挑起一根琴弦,只听“噔”的一声响,便把结界给撤了。 咣! “哎呀!” 有两个侍婢立刻从门外摔了进来!被摔得生疼!把手中的东西也摔落了一地! 年纪较小的那个侍婢,一边起身揉着肩膀,一边叫苦不迭道: “这门是不是坏了!要不就怎么都撞不开,要不就一下子突然开了,差点没摔死我!” 另一个显然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如是说道: “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快别说了,该被二位公子笑话了!” 翔刃却不以为然,心说: 是该被笑话,哪有人这么破结界的,一点技巧都没有。 百尺却赶忙起身,道歉道: “实在不好意思,我二人并不知道二位姑娘正在撞门。不知二位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他还以为弧娇公主找到了疏桐姑娘的下落呢,不成想,那两个侍婢捡起地上的物件儿,捧到百尺和翔刃面前,说道: “这两套喜服,请二位姑爷赶快换上吧,试试看合不合身。” “姑爷?” 百尺半开玩笑地问道: “凡间有句俗语,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亲是好事呀,只是不知我们要与谁成亲?” “自然是与我家公主成亲。” 百尺说: “哎呀呀,这婚配一向讲究个门当户对,可我们都是普通修仙之人,实在攀不得高枝。还请姑娘回去告知你家二位公主,就说她二位的美意,阿甲和阿丙实在是无福消受。” 两个侍婢笑道: “哈哈哈,二位姑爷说笑了,整个魔界,就只有我家弧娇公主这一个公主。能当上我家姑爷,那也是二位几世修来的福分。喜服我们就先放在这儿了。” 说着,那两个侍婢笑着将东西放下,然后退出了房间。 百尺和翔刃看着这喜服,简直哭笑不得。 翔刃说: “哪有一女同时嫁二夫的?这魔族姑娘果然如你所言,性子也太放荡不羁了。” “哈哈,要不我去和她说说,让她只嫁你一人,你看如何?” 翔刃将瑟变没了,起身说道: “你明明知道,我早有婚约。还是你来当她家的姑爷吧。” 百尺也赶忙收起琴囊,打算桃之夭夭。 “诶~此言差矣,你虽有婚约,可你心里并没有她呀。我却不同,即便没有婚约,心里面也是非她不娶。” “你又怎知我心里面没装着人呢?” 百尺正想问那人是谁,却突然察觉到有人走近,便不再问了。 那边喜堂上。 “貘宗,万万不可啊!” 魔君又劝道。他心里面很是焦急。要知道,貘宗可是敢和玄鸟打架的!那得是有多轴,才敢和玄鸟打架?! 他也曾以为貘宗当年是为了给他父君报仇,才敢挑战玄鸟,可娘亲却说,别说死的是老魔君了,就算整个魔族都被屠杀干净了,貘宗的眼里也只有那个化神瓶! 为了一个瓶子,他都敢挑战玄鸟,若他当真执意要为弧娇公主另择良婿,怕是他敢为这婚事,直接杀上仙界! 他如此心急如焚,貘宗却不以为然地说道: “诶~这男女婚配,虽说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们魔族一向不太看重这些个繁文缛节。当年,你父君和你娘亲便也是打破了常规,如此这般才成的亲。” “貘宗,您老有所不知,那两位其实是……” 还没等魔君罗风把话说完,貘宗便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你就放心吧,即便你与公主的婚事吹了,你们毕竟还是亲戚嘛,她总归还是要帮衬你的。” 然后他又扭头问弧娇: “是不是啊,公主?” 弧娇这半天嘴就没合上过,一直笑个不停。她也没想到,貘宗竟然会帮她说话,那她悔婚之事,可就算不上自作主张了,哈哈。 “那是自然,我做姐姐的,肯定是要照顾弟弟的。” 说话间,红姑已然带着百尺和翔刃进入到喜堂。 百尺和翔刃看见月疏桐果真被弧娇公主寻来了,心里面很是开心。正想要开口和她打招呼,不料桐儿却只是朝他们微微一笑,便扭过头去了。 他们心说,糟糕!怕是疏桐姑娘误以为他二人要与弧娇公主成亲,正生气呢吧! 他们可不知道,如今月疏桐的身体里,住着的其实是她的前世。 百尺和翔刃向貘宗行了个礼,说道: “多谢貘宗助我二人脱梦。” 貘宗却假装无比意外地说道: “哈哈哈,我还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这二位啊。哈哈哈……” 说着,貘宗一挥衣袖,将百尺和翔刃给变没了! 八十三章 执迷 桐儿强忍着笑意,心说,这许多年不见,小笨貘变聪明了。 弧娇公主则大惊失色。她眉头紧蹙,小嘴一撅,嗔怒道: “貘宗不是要给我挑选夫婿吗?为何却将我的新郎官全都给变没了?!” 在场的诸魔也都有这个疑惑。怎么好端端的两个美男子,貘宗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给变没了? “哎……”貘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还当你的眼光有多么独到呢,没成想,连你竟也是个眼拙的,被美色迷花了眼。不是我说你,你难道就一点也看不出来,那两个男子根本就不是人吗?” 诸魔都在下面窃窃私语。 “不是人?我们也不是人啊。” “对啊,我们不过是化成了人形,才有了这般样貌。” “那些神仙的原形,很多不也是什么龙啊,鸟啊,花草之类的吗?” “还有,还有,我听说那鲛人族,不过是些半人半妖的怪物。”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这个有关原形的话题,在这绮罗洞里瞬间炸开了锅。一时间,几乎所有的魔物都认为,这人不人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大家都不是人嘛。只不过,既然貘宗这般说了,诸魔便都不敢反驳罢了。 弧娇公主怨恨地看着貘宗,说道: “即便他们不是人,那又如何?本公主就是喜欢!” 貘宗轻轻摇了摇头,胡编乱造道: “倘若那两个男子是真心可以托付之人,我定会为你从中选出一个如意郎君,还会亲自为你们操办婚礼。可那两个,都不过是从梦境里面幻化出来的妖怪,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妖怪?”魔君警觉地问道: “妖怪来幻殇窟做什么?莫不是受妖王指使?” 话一出口,他又心说,不对!那两个家伙不是丹穴宫的翔刃,和苍梧宫的百尺吗?貘宗为何非说他们是什么妖怪?莫不是…… 他随即又想到,莫不是貘宗表面上是在帮弧娇公主,其实是为了帮本君保住这段姻缘? 他这么一想,感激之情,顿时油然而生,就连看貘宗的眼神,都变得更加崇敬了。 “诶~他们哪有那等本事。不过是两个由欲念生成的怪物。全因公主整日所想的,都是如何找个美男子嫁了。日子久了,这股欲念便化成了妖怪。他们与你我不同,全靠吸食公主的灵力才能活着!” 弧娇将信将疑地问道: “既然他们如此不堪,那您老为何还肯出手帮我脱梦呢?” 貘宗用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神态,说道: “我的傻公主呦,我得救你性命啊!” “什么?!” 这个回答不仅令弧娇震惊,也瞬时揪起了魔君的心。 他赶忙抢先问道: “貘宗此话怎讲?难不成公主有性命之忧?” “魔君有所不知,若按我最初的想法,当时公主来求我的时候,我就本不想给他们脱梦,费那个劲干嘛?还不如直接杀死,一了百了!” 弧娇听闻这话,身上直接打了个激灵。她可不晓得,这些话都是貘宗临时想出来的瞎话,为的就是断了弧娇公主的念想。她还以为,貘宗当真从一开始就想要置阿甲和阿丙于死地! 只听貘宗继续说道: “可我又不忍心看你那副苦苦哀求的样子。这你总记得吧?你那时候的样子,就像是没了他们,你就会去死一样。” 弧娇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说道: “我怎么不记得……我当时……竟是那副德行?” 貘宗怕弧娇公主不信,便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面铜镜,继续胡说八道: “你被他二人吸食了太多的灵力,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常常冲动却不自知,有时候还会选择性地忘却一些杂事,这不能怪你,要怪便怪那两个家伙太过无耻!此镜,一直摆在知止洞的几案上,你们应该都见过吧?” 诸魔纷纷说道: “的确见过。” 貘宗便在那镜子上施了个法术,那镜子里便出现了今日早些时候,弧娇公主进入知止洞时的画面。他一边将镜子递给弧娇,一边说道: “这镜子能记录它所照到的一切,你还是自己看吧。” 弧娇接过镜子一看,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镜子里面的弧娇公主的确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很是让人心疼。 弧娇虽说还是想不起来有这档子事儿,可这镜子里出现的的确是她。莫不是自己当真着了阿甲和阿丙的道,竟变得魔怔了吗?正所谓,眼见为实,她开始有点相信貘宗所说的话了。 貘宗收回镜子,又叹了口气,才说道: “哎,也是我心软,便在梦境里与他二人商议,我可以留他们这两条性命,但他们必须离开你,走得越远越好,绝对不能再回来靠近你!” 貘宗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谁成想,那两个怪物,竟是如此的言而无信!非但没有离开幻殇窟,甚至还妄想与你成亲,差点让你成为整个六界的笑柄!” 貘宗知道,即便弧娇听了这些话,也不会有所改变,女人么,一遇到情事,必定执迷不悟。果然,弧娇冲他生气地吼道: “难怪他们会想要逃走,原来不是因为不想娶我。是你!是你逼他们离开我的!” 貘宗又苦口婆心地瞎说道: “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他们即便是想娶你,也是为了吸食你的灵力!” “我不信!你把他们变回来!我要亲自问他们!” “晚了!即便他们现在还活着,你又想问他们什么呢?难道他们为了活命,不会说谎话骗你,让你求着我饶了他们吗?听我一句劝,忘了他们吧。” 说着,貘宗站起身,背着手,大步向洞口走去。摆明了是不想再和弧娇废话了。 桐儿也赶忙起身,跟了上去。 那弧娇公主颓然跌坐在地,怔怔地愣在那里。 即便她相信了貘宗的话,可是她心里面还是难免有些许遗憾。阿甲和阿丙的盛世美颜,不时浮现在她的眼前,似那般俊美的男子,她此生怕是再也忘不掉了…… 八十四章 转世 桐儿走出绮罗洞,天已然全黑了。虽不见繁星皓月,但时有电闪雷鸣,忽明忽暗的,也算是有些许光亮。 只是,她仍然不喜欢这里。白天见不到太阳,晚上看不见月亮星星,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太压抑了。她想,就算不是魔,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也会被逼成魔吧。 貘宗已经在身前点起了一盏孤灯,明晃晃地悬在半空,很是惹眼,就像是一盏信号灯,亦或是海岸上的灯塔。他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显然是为了等桐儿跟上。 桐儿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貘宗,两人互视了一眼,并未交谈。然后,貘宗轻轻捏着她衣袖的一角,施展移形幻影之术,再次显形时,只见四下空旷,再无人影。桐儿这才敢笑出了声。 “哈哈哈……笑死我了,把他俩变没,亏你想的出来!” 貘宗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法子虽然简单粗暴,可是效果还算不错吧?” “嗯,值得表扬。快说说,你把他俩变哪儿去了?” “船上。” “哈哈,真是个好去处。以后,我再也不敢叫你小笨貘了。” “本来么,我又不笨。” “哈哈,对了,把你那镜子,借我玩玩呗。” 貘宗直接从梦境里抽出来那面镜子,递给了她,说道: “你若喜欢,便拿去用,不用还了。” “那谢啦。” “和我还客气什么?你若需要,我这条命都可以还给你。” 桐儿接过镜子,说道: “我当初救你,可没想着让你还。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好好活吧。” 说完,她看了一眼镜子里面月疏桐的脸,然后抬头问道: “怎么用啊?” “哈哈”,貘宗笑道: “怎么连你都信啦。” “嗯?” 桐儿不解地看着他。 “哈哈,你再好好看看,可能看出些端倪?” 桐儿又仔细看了看,镜子里面除了那张月疏桐的脸,什么都没有。非要说有什么端倪的话,就是这月疏桐和她长得未免也太像了! “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何端倪?” “哈哈,我看以后啊,该叫你小笨桐!” 说着,貘宗抬手,在桐儿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常弹他那般。 “这不过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凡间到处都有。” 桐儿揉了揉额头,不解地问道: “可是刚才,为何有那么多的人都说曾在知止洞里,看见过你这面镜子呢?” “诶~但问这天底下,谁的屋子里还没有面镜子呀?” 桐儿“哦”了一声,低下头,看着那面镜子,不再说话。她以前从未照过镜子,即便之前在那艘小船上,她玩了那许久海水,也从未想过要好好看看水面的倒影。 看桐儿不说话,貘宗便问道: “怎么,生气了?” “不是。” 貘宗看她嘴上虽说着不生气,可她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像刚才那般开心了。貘宗随即想到,若换作我是桐儿,我也会不开心。于是,貘宗又劝道: “怪我,怪我,我忘了你当年走的早,没能赶上镜子这物件儿被炼造出来。不过你放心,从此以后,只要是别的女人有的东西,你都会有,我保证。” 看桐儿还是不说话,貘宗便又说道: “你若不喜欢这面普通的镜子,那咱们就去趟妖界。我听说,妖王手里有面照妖镜,可好玩儿了。” “不是啦。” 桐儿打断了他,并未抬头,而是依旧盯着那面镜子,说道: “我真的没有生气,我挺喜欢这面镜子的。我只是在想,为何这月疏桐和我长的一模一样呢?” 貘宗反问道: “她不是你的转世吗?和你长的一样,又有什么稀奇的?” 桐儿喃喃地说道: “因为是我的转世吗?所以才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不然呢?” “所以说,长得一模一样,不一定就有血缘关系,还有可能是因为转世。” 她这话与其说是讲给貘宗听的,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嗯?” 貘宗听出她话里有话,赶忙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桐儿抬起头,看着貘宗的眼睛,很认真地问: “你可知,玄鸟有个孙女,名叫炽羽?” 貘宗摇了摇头,回答道: “幻殇窟里,没人梦见过她。” “她与玄鸟的样貌无二,也常常穿着一套红裙,就像是同一个人。” 貘宗倒抽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是说,她很有可能是玄鸟转世?!” “嗯!” 桐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貘宗说: “虽说转世这档子事儿都挺玄妙的,但既然她与玄鸟样貌无二,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三万年前,玄鸟是死在丹穴宫的。究竟她有没有真的灰飞烟灭,就只有与她亲近的那几个人才会知道。你可知她那个孙女是哪一年出生的吗?” 桐儿摇了摇头。 貘宗叹了口气,劝她说: “依我看,反正你要杀的是凤凰全族,无论她是不是玄鸟转世,好像也没太大差别嘛。” “不是这样的!冤有头,债有主。倘若她真的是玄鸟转世,那我只取她一人性命便可,没必要杀她全族啊。” 貘宗有点懵,她是什么时候又有了这种想法的呢? “依我看,还是全杀了吧,不然的话,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结呢?” “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嗯,不急,反正日子还长,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桐儿现在的脑子有点乱。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杀戮的人,当初若不是在丹穴山上苏醒时,她恰巧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凤凰涅盘,她也许并不会那么急切地想灭掉凤凰全族吧。 她不知道,虽然她感受不到月疏桐的气息,但在她的身体里,仍然残留着月疏桐对凤凰一族的记忆。这些记忆,是那么的美好,又是那么的崇敬。这些记忆,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调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又想到,倘若炽羽并不是玄鸟转世,那她还要不要杀尽凤凰一族呢? 正所谓,一念成仙,一念成魔。她现在脑子有点乱,这个问题让她难受。还是以后再想吧。她需要转移注意力。对了,她不是还有要紧事要办吗? “我们现在可以出发去洛冰山了吗?” “不急,先让我给这家伙敬杯酒。” “这家伙?他在哪儿?” 八十五章 狼牙 咵啦啦!咵啦啦! 趁着闪电划破天空,万物顷刻间被照的通明之际,桐儿向四周看了看,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很是不解,这地方除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土包,连根荆棘树枝都看不见,更别提是人了。貘宗这是要给谁敬酒呢? 只见,貘宗从梦境里取出两个小坛子,随着“嘭”地一声闷响,他打开一坛,放在鼻尖下面闻了闻,然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一抬手,将坛子里面的液体尽数泼潵在身前的一个小土包上,顿时酒香四溢,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桃花香。 然后,他又打开另一坛,放在嘴边,“咕咚咕咚”,猛喝了几口。 桐儿这才恍然大悟!她开口问道: “这是个坟堆儿?” “对。” 桐儿又看了看周围的这些土包,她大概是看明白了,这里是埋葬诸魔的坟场。 貘宗喝了一口酒,又说道: “这家伙叫狼牙,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初代魔神,他待我不薄,这酒,便是他亲手酿的。我曾发过誓,倘若哪天我离开了幻殇窟,就一定会去替他报仇。” “报仇?他是被人害死的?” “嗯。” 说着,貘宗又喝了一口酒。 “凶手是谁?” 貘宗苦笑道: “呵呵,不知道!他被带回来的时候,魔髓已经被抽得一干二净,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勉强吊着性命。他看了我一眼,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一命呜呼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很解脱。” “解脱?” “想是他在临死前,总算想明白了一些事。” “想明白了,就能解脱了?” 貘宗不知,桐儿这话其实是自言自语,他却当成了对他的问话,很认真的回答起来。 “也许吧。他本是个修仙之人,年轻时与一位凡间女子相恋,被棒打了鸳鸯。那女子被她的娘家所不容,说她败坏了家风,便被活生生地拖进了猪笼。狼牙赶过去的时候,她眼看着就快没命了,是狼牙舍了大半生的修为,才将那女子救活。” “后来呢?” 貘宗苦笑道: “谁成想,那女子却将他视为不详之人,竟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他的身上!当时,倘若他没有去救那女子,就算他为情所困,不能位列仙班,但至少也不会堕入魔道。” “此话怎讲?” “唉!那女子趁他虚弱的时候,用菜刀割破了他的喉咙,然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抛下他,逃走了。” “竟是这样……” 桐儿对这位初代梦魔开始萌生出同情心,她在狼牙的经历上,隐隐约约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狼牙毕竟是个修仙之人,仗着还有一小半修为,硬是活了下来。脖颈上的伤痕便成了他的魔灶,日日所想,夜夜所困,久而久之,便把他逼成了魔。” “那个女子呢?他可有去找她寻仇?” 桐儿想知道,对于类似的恩怨,狼牙会如何处置。 “那是自然。他不仅杀了她,还求着老魔君去找幽冥王阿离讨了个面子,将那女子堕入了畜牲道,永世当牛做马,不能为人。” “够狠。” “唉!若真是那样就好了。” “嗯?” “若是他能真的狠心放手,也就一了百了,可他毕竟爱过,又真的恨过。爱,让他时不时地就去凡间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若真被欺负了,他便为她出气。恨,又让他每次临走前都要冲那畜牲狠狠打上一鞭子。” 这出乎桐儿意料,她赶忙问道: “如此这般,那他岂不是会被逼疯?” “谁说不是呢!游走在爱与恨之间,让他变得越来越疯魔。唉,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倘若不是为了去看那畜牲,他也不至于被人抽了魔髓。” “魔髓被抽,便没得救了。那带他回来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吗?” 貘宗“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酒,才说道: “带他回来的并不是什么人,而是他养的一只貘。我问过那只貘,它说它在凡间发现狼牙的时候,狼牙就已经快要不行了。它也没有看见是谁下的狠手。” 貘宗叹了口气,又说道: “如果不是每次外出的时候,狼牙都会把炼梦炉留在知止洞,否则,怕是连他的尸骨也都回不来了。” “炼梦炉吗?” 桐儿变出那个香炉,那是今天上午,她才从梦魔春秋那里缴获来的。只见它镂空的炉体散发出绿色的幽光,盖子上雕刻的三只貘,栩栩如生,三个长鼻子顶在一起,中间是一颗绿翡翠镶嵌的圆球。 “对,就是这件宝贝。你收好了,回头我教你怎么用,没准儿哪天它还能救你一命呢。” “哦。” 说着,桐儿又将那炼梦炉收了起来。 “既然不知道凶手是谁,那你要如何替他报仇呢?” 貘宗喝了一大口酒,说道: “反正咱们此去洛冰山,总会路过凡间。我想顺便去他出事的地方看看,可以吗?” “应该的。像这些该做的事,你不必问我。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很久?” “你是想问,他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为什么我还要去他出事的地方看看,对吗?” “嗯。” 貘宗解释道: “因为,我了解狼牙。他不会什么线索也不留下,就让自己那么死去。他是梦魔,我初到幻殇窟的时候,老魔君便给了他这么个封号,方便他照顾我。相处久了,我发现,他特别喜欢把自己的印记到处乱留。起初,我也不明白,后来才发现,那些印记里都纂刻着回忆。所以,除了这炼梦炉,那知止洞里,数十万年来,每一个物件儿都不曾被拿走过。之前春秋那小子也常埋怨,他在知止洞里待了三年,却什么也不能改变,洞里总还是那个老样子” “所以说……” 桐儿心里面大概猜出了答案。 果然,貘宗说道: “所以说,我猜他出事的地方,也是这样,即便过了许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貘宗一仰脖子,将最后的几口酒,一饮而尽。 八十六章 干涸 貘宗召唤出两只貘,帮桐儿骑上了一只,自己骑上了另一只。 那两只貘分别幻化出一对巨大的翅膀,扑扇着卷起飞沙走石,驮着他们飞上云端,离开了诸魔的坟场,一路朝着落晖山的方向飞去。 那两只貘训练有素,在电闪雷鸣之间,腾挪闪转,自由穿梭。因是自幼在魔界长大,便比起寻常灵兽来说,更擅长在恶劣的条件下飞行。所以,每当有闪电霹雳,它们都能够轻松地化险为夷。 桐儿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惊心动魄的飞行方式,她趴在貘的背上,用塞音咒隔绝了入耳的轰雷声,闭上眼睛,开始思考有关狼牙的事。 这个与她素未平生的初代梦魔,竟让她倍感惺惺相惜。同样是被最亲近之人背叛,同样都选择了复仇,狼牙就像是一面镜子,折射出桐儿的人生。 她回想起,昔日洪水泛滥,为拯救苍生,她将小笨貘留在小船上,与玄鸟一同飞抵东极岛扶桑,劝说太阳神羲和,欲借其神力蒸发那片汪洋大海,将海平面还原到最初的高度。 可是,羲和却以万物皆有宿命为由,拒绝了她的请求。 她当时并不知道,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再次劝说羲和的时候,玄鸟却趁着羲和在甘渊沐浴之际,趁机盗取了她的神鞭。 待东窗事发,玄鸟却早已逃之夭夭,独留桐儿在扶桑受尽羲和的责难。 起初,她还幼稚地以为玄鸟盗取神鞭,只是为了拯救苍生万物,即便被羲和打得伤痕累累,可她心里面却并不怨恨。 羲和念在桐儿是盘古大神之女的情分上,并没有痛下杀手。 “我许你三日之期,三日过后,我要见到神鞭,否则,天地间将不再有一滴水,万物将被热死,渴死。你记住,你只有三天时间!” 桐儿回到小船上时,身上早已遍体鳞伤。小笨貘看到她这个样子,哭得别提有多伤心了。 “这个玄鸟,实在太坏了,大坏鸟,大坏鸟!她把你害成了这般模样,我要去杀了她!” 桐儿拦住小笨貘,劝说道: “我与她相识多年,亲如姐妹,我相信她断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背叛我的。她一定是以为偷走了羲和大神的神鞭,就能结束这场灾难。待我们找到她,劝她归还了神鞭,这件事便不可再提了,免得伤了姐妹之间的情分。” “你怎知她偷那鞭子,是为了拯救苍生?依我看,她远没有那般胸怀!” “是与不是,等我们找到她,便知道了。” 桐儿不想和小笨貘再争论下去,她打心底里是相信玄鸟的。 于是,桐儿便驱动小船,原路返回。可一路上,别说是玄鸟了,她连一只普通的小鸟都没有看见。 “奇怪了,鸟儿们都去哪了?” “桐儿桐儿,你快看!” 小笨貘突然指着海面,欣喜地喊道: “这海面下降了!” 桐儿趴在船艄上一看,只见海面正在迅速蒸发。她很高兴地说道: “这是好事呀,海水下降,待陆地显现,鸟兽就能有栖息之地了!” 过了一日,他们依旧没能找到玄鸟,但所幸,陆地已经露出了海面。 又过了一日,那海水就像是失控了一般,依旧不停地减啊减,海平面不停地降啊降,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桐儿焦急地说道: “再这样下去,海里的水族,怕是要遭殃!” 这时,有一个人影突然从海面破水而出,跳跃到小船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与桐儿一向交好的鲛人族首领。 他看见桐儿满身是伤,一脸诧异地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桐儿摇了摇头,说道: “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快告诉我,水里的情况如何?” “唉!”鲛人族首领叹了口气,说道: “这海水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减少了,水温也越来越高,海里的生物都快活不下去了!你可有什么办法吗?” “水温越来越高?” 说着,桐儿赶忙扒在船舷上,弯下腰,想要鞠一捧海水试试水温,可是,她的手指才刚一接触到海面,就感受到一股热量,甚至还有点烫手! “怎么会这样!” 鲛人族首领急得直跺脚,说道: “我们只想知道怎样才能阻止!水族最是怕热,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桐儿喃喃着: “现在,没有时间去找足够的水,当务之急,是要保住水族的性命!” “可是没有水,我们没法活啊!” 这时,桐儿的目光停留在小笨貘的身上。她站起身,走到小笨貘身边,弯腰问他,说: “小笨貘,你那梦境可装的下这片汪洋大海吗?” 小笨貘满脸自信地说道: “别说是这大海了,就算是把这天地都装进去,也没有问题。” “那我可以求你将这大海,以及这还里的水族,尽数收到你的梦里吗?” “嗯!” 小笨貘不假思索地回答,认真地点了点头。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那鲛人族首领一脸的疑惑,他完全听不懂桐儿和那孩子之间的对话。 桐儿直起腰,面对着鲛人族首领,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这孩子天赋异禀,他可以为水族开辟一个临时的去处。待沧海恢复最初的模样,你们再回来吧。” 鲛人族首领看桐儿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想了一想,这才郑重其事地回答说: “我虽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但我鲛人族一向最是尊敬你大地之母的,你说该怎么做,我们便怎么做,全都听你的!” 桐儿说: “现在能主导这件事的,不是我,而是这个孩子。” 然后,桐儿转身问小笨貘: “小笨貘,你说说看,你需要我们如何配合你呢?” “唔……”小笨貘很认真地思考片刻,然后才回答说: “既然海里的生物都在海里,有海水作为媒介,那我想,也许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把它们全都带走。你们瞧好吧!” 只见小笨貘二话不说,直接跳进了海里! 八十七章 羽毛 虽说小笨貘提前留下了只言片语,可是眼看着他突然就跳下了船,鲛人族首领还是有一点点猝不及防!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小笨貘,可是却抓了个空。 “他一个人能行吗?” 鲛人族首领有点担心地问桐儿。 桐儿正扒在船舷上,盯着海面上渐渐消失的水花。她忧心忡忡地回答说: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上天能让这孩子出现在这条小船上,就一定也赋予了他特殊的使命!” “把整个沧海的命运,全都寄托在一个孩子的身上,那还要我们这些大人做什么?!不行,我还是下去看看吧,可别让他也出了意外!” 桐儿也不拦着,任由鲛人族首领纵身一跃,也跟着跳进了海里,溅起一个巨大的浪花。 哎!她又何曾不想亲手解决眼前的难题呢?可是,她做不到啊!但凡还有其它法子,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断不会让小笨貘去插手大人应该做的事。在她眼里,小笨貘决不只是一个孩子,他更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读懂她的人。 桐儿抬头望向天空,她不明白,这天空并不晴朗,太阳一直躲在乌云背后,懒洋洋地发出柔弱的微光。很显然,沧海里正在发生的异变,与太阳神羲和无关。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这海水的温度突然变高,水位骤然下降呢? 难道是海底出了什么状况吗? 不对,如果是海底出了问题,鲛人族不会不知道。 她随即又想到,无论问题出在哪里,羲和留给她的时间都不多了!如果她在明天天亮以前,还没能将神鞭还给羲和,那么,不止是沧海,这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将变成涂炭! 她不想看到那一幕发生,可是,时间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玄鸟究竟在哪儿呢?神鞭究竟在哪儿呢? 她第一次发觉,自己是如此的弱小!竟保护不了任何人。 越是这么想着,桐儿的内心就越是沮丧,她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她不想看到这天地间好不容易才热闹了没几天,这么快就又要独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那种孤独又寂寞的感觉,冷到骨子里,连血液都在颤抖。 她更不忍心,让那些生灵惨死当下。这些年,她亲眼见证了生命从无到有,世间日渐繁华。她深知,每一个生命的到来,都饱含着无比的艰辛。她看到,它们虽然弱小,但它们仍然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她坚信,没有人有权利夺走它们的生命!即便他是造物主,哪怕她是太阳神,谁都没有这个权利!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她恍惚看见,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似乎有一道晃眼的金光,与这阴霾的天空和沉寂的海洋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 桐儿擦了擦眼泪,让视线变得清晰一些。她定睛看着,确定那不是幻觉,海面上的确有什么耀眼的东西,正顺着水流,慢慢地向着小船的方向漂移。 桐儿从船上一跃而起,用脚尖轻轻踩着水面,“踢踢踏踏”,快步行走到那东西跟前。一股热浪随之袭来! 她这才看得真切,那竟是一根金色的羽毛,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这会是谁的羽毛呢? 桐儿首先想到了玄鸟,因为,她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谁,能够拥有像火焰一般绚丽的羽毛。 可是她又想到,不对,玄鸟虽然是一只难得的火凤凰,但她的羽毛绝对不可能在水里燃烧! 那这根羽毛,究竟是谁的呢? 她施了个法术,让那根羽毛飞出水面,那羽毛便悬停在半空,燃烧着耀眼的光芒,就像是明媚的太阳! 她伸出手,想去抓住那根羽毛,可是还没等她的手靠近,羽毛上面的火焰就差一点将她灼伤! “只是一根羽毛而已,就能拥有如此巨大的热量吗?那如果有很多很多羽毛在一起呢?” 桐儿心想,也许,等找到了它的主人,就能找出海水异变的真相吧! 可是,即便找到了真相,她又能如何呢?她连这一根小小的羽毛都处置不了,又该如何对抗它的主人呢? 这根羽毛虽然被她浮在半空,可是她碰也碰不得,摸也摸不得,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将它继续留在这儿吧! 既然留它不得,那就让它滚远一点,再也不要落在大地和海洋上! 念及于此,桐儿便施了一个飞行咒,让那根羽毛远远地飞离海面,一直飞向太阳。 然后,桐儿顺着水流的方向,去寻找羽毛的主人。她轻踩着水面,越是往前走,海面上蒸腾的雾气就越是浓重,水温也变得越来越高。所幸,她看见越来越多燃烧的羽毛漂浮在海面上,至少能够证明,她的方向没有错。 每当有新的羽毛出现,桐儿便同先前一般,让它们滚远一点。 直到水温再也不适合行走了,桐儿这才不得已飞离了水面。可是,雾气实在是太浓重了,如果离水面太远,她便什么也看不见!她只好尽量贴着水面飞行,好几次都被热腾腾的浪花溅到了身上,烫得她直裂嘴。 她飞了许久,终于看见,从一座山谷里冒出来的水汽异常地蒸腾,待她靠近一看,那山谷下方的海水正“汩汩”地冒着汽泡,就像是开了锅的热水一般! 而那些汽泡的中心,有一大团耀眼的金光,即使隔着浓雾,也遮挡不住它的光芒。桐儿隐隐约约地看到,那团光的主人,竟然是一只有着三只脚的金色怪鸟! “你是谁?!竟敢偷看我洗澡!好不要脸!” 那只三足鸟发现了桐儿,他一边毫不客气地骂着,一边从水里飞了出来,脱水在瞬间,他便幻化成人形,身上的金色衣裳闪闪发光。 说来也怪,他一离开海水,那水面便不再冒泡了。 桐儿看在眼里,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面目英俊的男子,就是这场劫难的始作俑者。可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愣着干什么?我问你话呢!” 那男子毫不客气地问道,语气中尽是不满和鄙夷。 八十八章 神鞭 桐儿从未见过如此傲慢无礼之人,即便是她不小心误闯了这个男人洗澡的地方,桐儿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了什么。毕竟,正是因为这个家伙在海水里面随便乱洗澡,这才引发了沧海的这场灾难! 面对这个人的指责,她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有点生气地开口说道: “你凶什么凶?我事先又不知道你在这里洗澡!再说了,除了那三只脚,你还有什么怕被人看见的吗?!” 那三足鸟现在化成了人形,便也像普通人一样,用双足站立,至于那第三只脚么,却没了踪影。听到桐儿如此奚落他,他脸上的表情很是不爽,他撇了撇嘴角,不服气地说道: “哈,你到是嘴硬!告诉你吧,像你这样的女人,太子爷见得多了!仗着自己还算有那么几分姿色,就不要脸面,上赶着攀高枝!还强装出一副无辜的嘴脸!你以为人人都喜欢你这种假真经吗?我告诉你,你没机会了,太子爷昨天晚上,就已经成了亲了!” 桐儿长这么大,哪曾被人如此羞辱过?她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少臭美了,像你这种只会屠害生灵的三脚怪,我才看不上呢!” “你说我是三脚怪?!” 一听桐儿管他叫三脚怪,那个自称为太子爷的男人,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桐儿一口气说道: “对,三脚怪!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将这海水炙干!你可知,这海里有多少生灵,因为你的缘故,而遭了难吗?!” 那男子一脸不屑地说道: “哈,太子爷的名讳,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配知道的?再说了,本太子也只不过是在这海水里面洗了几次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倘若一不小心烫死了几条鱼,那便算它们活该!谁让它们不会投胎,偏偏要投到海里去呢!敢和太子爷共用一个浴池,它们也配!” 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论调,完全没有把其它生灵的死活放在眼里,桐儿彻底被激怒了。然而,一想到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在这儿与这家伙纠缠下去,她又只能强咽下心中的怒火,转而说道: “你若发誓,从此不再在这沧海里面洗澡,那么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那个男子只觉得好好笑,他玩世不恭地说道: “哈,看你个头不大,想管得可真宽呀!好好听着,太子爷爱在哪儿洗,便在哪儿洗;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愿洗多久,就洗多久!你可管不着!” “哼,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桐儿说着,手中便化出一把锋利的冰刃,刃锋上裹挟着法术,二话不说,就挥向那个男子! 她打算一鼓作气,速战速决,待将这个令人恶心的男子打服气了,她才好抽身去寻找玄鸟和神鞭的下落。羲和大神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对于桐儿的攻击,那男子原本并不以为意,完全没有把桐儿的举动当作一回事。岂料,那冰刃所挟带的法术异常凌厉!只见她隔空一扫,虽然并未与他实际接触,刃锋却冷不防地在他的脸上深深地划出一道血痕! “哎哟!” 那男子倒抽一口冷气,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还挺疼! 仅从这一记招术里,他便察觉出,眼前这个女人的修为竟远远在他之上! 他这才不敢大意,待桐儿再次来袭,手中的冰刃即将再次扫过之际,那男子便向身后飞离开十数米。与此同时,他的手中随之变出一条血红色的长鞭! 那长鞭在他的手中“噼啪”甩动了一下,鞭身顿时燃烧起熊熊烈焰,竟比那太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桐儿认了出来,这鞭子不是别的,正是她这几日苦苦寻觅的,原本属于太阳神羲和的神鞭! 她心里想着,羲和大神不是说,这鞭子是玄鸟趁她沐浴的时候偷走的吗?可为何这鞭子如今会在这个男人的手里呢?究竟是羲和大神误会了玄鸟?还是说玄鸟在离开扶桑之后,出了意外,鞭子被这个男人给抢走了吗?! 她与玄鸟相识多年,亲如姐妹,一想到玄鸟极有可能遭了难,她不由得开始担心起玄鸟的安危。于是,她厉声问这个男人: “你老实交代,羲和大神的神鞭,为何会在你手里?!” 那男子还以为桐儿怕了他手中的神鞭呢,便自以为是地说道: “哈,看不出来,你还挺识货的嘛。可是,即便你现在认输了,也来不及了!乖乖纳命来吧!” 那男子甩动长鞭,又听“噼啪”两声脆响,竟甩出一团大火球,径直朝着桐儿砸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桐儿赶忙侧身躲过。可鬓角的一绺发丝还是被火苗给点着了,顿时散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 桐儿也不纠结,她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将那绺头发齐刷刷地砍掉了! “哈,看不出,你还挺灵活的嘛,可是,你当真躲得开吗?!” 那男子的话音刚落,桐儿就听见身后“呼呼”作响,她扭头一看,只见刚才躲过的火球竟又朝着她的方向,原路砸将回来! “哎哎哎,你别光顾着后面呀!前面还有一个呢!” 桐儿只听“噼啪”两声脆响,她慌忙扭头,见那男子竟又甩动长鞭,将另一团火球砸向桐儿。 两个大火球一前一后,桐儿被夹在中间,如此腹背受敌,眼看着就要被击中,又该如何是好? 桐儿灵机一动,待两个火球即将近身之际,她纵身一跃,高高飞起。 那两个火球毕竟是死物,来不及收脚,直接撞在了一起!被击得粉碎!火星四溅,掉落在海里。 那些火星与桐儿此前见到的那些羽毛一样,在海里并不熄灭。桐儿忧心地看着那些火苗,她深知,只有打败这个男人,抢回这条神鞭,才能拯救天下苍生!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她竟然看见一个美丽的身影,身着五彩霞衣,从山谷的另一头飞了过来。那般绝美的容颜,不是玄鸟,还能是谁?! 她大喊着: “夫君、桐儿!你们快停手,不要再打了!” “夫君?!” 桐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八十九章 金乌 桐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眼看着那个男子竟然顺从地放下了手中的鞭子,并且熄灭了上面的熊熊火焰。她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讶异,表情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呼!” 那男子长呼了一口气,收起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欠扁神态,看似心平气和地说道: “原来你就是桐儿,得罪得罪,我家娘子这两日可没少提起你。” 桐儿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不明白,这才过了短短两日,玄鸟怎么就成了他家娘子了呢?! 可听他们一个叫人家“夫君”,一个叫人家“娘子”,不像是有假,八成是木以成舟,生米煮早已成熟饭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天地末日即将来临的紧要关头,她与玄鸟之间几万年来的姐妹情义,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陌生男子,就被玄鸟如此轻易给舍弃了!此时的她,对于玄鸟自私自利的行径,简直失望透顶! 玄鸟径直地飞到了桐儿的身前,同她一起踩在水面上,满面红光,姿态优雅。瞧她那般心花怒放的模样,的确像极了总算把自己嫁出去了的新娘。 玄鸟还沉浸在成亲的喜悦当中,她完全没有看出来桐儿脸上对她的失望。 玄鸟兴高采烈地说道: “桐儿,这是我的丈夫,金乌。他若知道是你,绝不会与你动手的。你快放下手中的冰刃,与我一同去看看我们的新家吧!” 桐儿难以置信地看着玄鸟欢呼雀跃的样子,她一字一顿地问道: “天下苍生命悬一线,你居然还有心情成亲!” 玄鸟并不生气,而是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是怪我不告而别,没请你喝喜酒,对吗?你听我解释嘛,金乌和我当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倘若继续待在扶桑,就一定会被羲和大神拆散的!再说了,你我前去扶桑,不就是为了能让陆地重新浮出水面吗?你也看见了,现在的陆地,比起以前还要高出许多呢!这多亏了金乌……” “够了!” 桐儿打断了她的话,神情激动的样子着实吓了玄鸟一大跳! “桐儿,你怎么了?” 玄鸟不理解桐儿为何如此生气,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鸟兽如今又有了落脚的地方,一切又将回到从前的样子,你不该高兴才对吗?” 谁知,桐儿竟然用颤抖的声音质问她: “那沧海里的那些生灵呢?你们可曾想过它们的死活!” 玄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桐儿生气是为了这个。这件事她自知犯了大忌,可还是振振有词地狡辩道: “桐儿!我们顾不了那许多!我早就劝过你,即便人人都管你叫大地之母,可是你也要认清楚现实啊!你救不了所有的人!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要学会取舍!” 桐儿厉声喝斥道: “学会取舍?这就是你们心安理得的屠害水族的原因吗?!” 玄鸟挑着细细的弯眉,反问她: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为了保全水族,就让陆地上的生灵全都等死吧!反正,我们与水族的交情也没那么深。此前你去找它们商议,想要把陆地从海底托举出来,它们不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依我看,它们既然无情,那就别怪我们无义!” 桐儿万万没有想到,这种是非不分的论调,竟然会出自玄鸟之口!她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难道忘了,鲛人族可一直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啊!还有沧海里的很多生灵,它们根本就不知道陆地上发生了什么,它们都是无辜的呀!” 玄鸟依旧嘴硬道: “那就当它们是为了天下苍生,舍己为人,做出了一点点牺牲好了,这总可以了吧?” 看着玄鸟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桐儿失望至极地说道: “我真的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竟变得如此冷酷无情的!当你还是一只小凤凰的时候,我就一直告诫你,众生皆平等,谁都没有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权利,难道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玄鸟自知理亏,她上前一步,想要拉扯桐儿的衣袖。就像她小时候每当做错了事,都会拉扯桐儿的衣袖,以求原谅一样。 “你别碰我!” 说着,桐儿向后退了几步,一挥手中的冰刃,只见刃锋在空中划出一道气场强大的冰蓝色透明气墙,横亘在她与玄鸟之间,就连她们脚底下的海水,也被左右分成了两段! 玄鸟被这气场给吓到了,她从未见过桐儿如此生气,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桐儿会和她一刀两断! 眼看着玄鸟刚才差一点就被刃锋伤到了,金乌赶忙上前揽住她的肩膀。他刚刚才与桐儿交过手,自然看得出来,倘若不是桐儿手下留情,玄鸟怕是早已经灰飞烟灭了。他对着隔墙那头的桐儿,朗声说道: “你也别责怪我家娘子了,这炙干海水的主意是我出的。这样吧,看在你照拂我家娘子多年的份儿上,我卖你个面子,从今以后,本太子不在这沧海里面洗澡便是。你看如何?” 玄鸟感激地看着金乌。 桐儿也没有想到,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太子爷,现在竟然主动做出了让步。她咬着牙说道: “也罢!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把鞭子给我!” “什么?” 金乌一脸茫然。他和玄鸟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桐儿所言何意。 “你要我这鞭子做什么?” 桐儿说道: “你们以为炙干了沧海,陆地上的生灵就有救了吗?你们可知,偷走这条神鞭,只会引来更大的灾难!” 金乌举起手中的鞭子,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 “哈,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鞭子数万年来,一直都是我是我的私人用品,怎么就成我偷的了?” 他这话又出乎了桐儿的意料。她狐疑地问金乌: “还没有请教,阁下究竟是何人?” “请教不敢当。与你比起来,我的辈分实在是太低了。我就是东极岛太阳神羲和的长子,金乌太子!” 第九十章 诉苦 金乌这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听得桐儿措手不及!她喃喃自语着说道: “羲和大神只说她的神鞭被玄鸟偷走了,可却从未提起过她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呀!” 金乌的耳朵倒是挺灵,他隔着屏障,苦笑道: “一个儿子吗?哈哈……” 看他神色苦闷,桐儿不解地问道: “你为何笑得如此牵强,我可有说错什么了吗?” “哈哈哈哈……” 待金乌笑够了,然后他才说道: “我听玄儿讲,你是盘古大神的女儿。刚好,我母亲是由盘古大神的左眼所化。虽说咱们好歹也算是门亲戚,可是你竟然不知道,我家里面兄弟众多!” “兄弟众多?” “也对,从我出生到现在,三万年了,您这位长辈从不曾来我家里面蹿过一次门,逢年过节,连张帖子也看不见!想必是您辈分太高,委实瞧不上我们这门亲戚吧!”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尽是挖苦,桐儿便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先不说你是否真的是羲和大神的儿子,你且好好瞧瞧我这狼狈样,便可知,我为何不愿意去东极岛了!” 听她这么一说,金乌与玄鸟这才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起来桐儿。 他们这才发现,桐儿的衣衫虽然完整,可是除却面部,皮肤所露之处却尽皆伤痕! 玄鸟惊讶地问道: “桐儿,你怎么受伤了?!” “呵呵……” 桐儿冷笑几声,心说,我因为你才受了伤,你这半天对此却视而不见,如今你心里面想着的,眼睛里看到的,就只有你这个丈夫是吗? 面对这样的玄鸟,她心里面别提有多难过了,什么好姐妹不分离,全都是假的!她感觉,她这数万年来的真心付出,在玄鸟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文! 金乌问道: “你身上这伤,莫非是我母亲打的不成?!” “呵呵,甭管她是不是你的母亲,反正我身上的伤都是拜羲和大神所赐!这些年,她对我一向不管不问,如今又这般对待我,倘若她真的肯认我这门亲戚的话,又何至于如此呢?” 金乌又问: “她打你,可是因为我和玄儿私逃的缘故?” “你觉得呢?”桐儿反问道。 “诶,是我们连累了你,我们夫妇二人在这里给你赔罪!” 说着,金乌带着玄鸟恭恭敬敬地向桐儿行了个大礼。 桐儿的心早就凉了,自然不会觉得玄鸟的赔罪带有丝毫诚意。她也懒得讲什么客套话,只是冷冷的说道: “你们不必谢我,都是我咎由自取,以后不会了。” 玄鸟听得出来,桐儿这是在与她赌气,虽说她还是不太明白,桐儿的气性为何会这么大?金乌都已经做出承诺,不会再在沧海里洗澡了,桐儿为何还是对他们不依不饶的呢? 想是桐儿还在怪我没和她商量,就与金乌私逃的事吧。若真是因为这个,还是应该解释清楚才好。于是她对桐儿说道: “桐儿,金乌他真的是羲和大神的儿子。前日咱俩去东极岛,那羲和大神只肯见你一人,我便无所事事地四处走走看看,恰好在甘渊外面,遇到了金乌。我与他一见钟情,难舍难分。是金乌说,他母亲一向对他管教极严,绝不会允许他与我成亲,我们这才连夜私逃的!” 桐儿听后,故意挖苦道: “好一对苦命的鸳鸯!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感人的了。不过,你们可知,羲和大神说了,是你,玄鸟,偷走了她的神鞭,倘若明天天亮以前,我没能将神鞭带回去,她便降下天劫,届时,天下大旱,万千生灵皆会热死,渴死!如今,你们各执一词,她说神鞭是她的,你说神鞭是你的,我到底该听谁的呢?” “哈,可笑!” 金乌怒道: “这鞭子什么时候成我母亲的了?她还讲不讲点道理!”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又说道: “不好,我想明白了。我母亲口中的神鞭,八成指的是我!” “哦?此话怎讲?” 桐儿和玄鸟都好奇地看向金乌。 金乌脸上又浮现出苦闷之色,他极不情愿地说道: “你们有所不知,我母亲虽说家教极严,却也是分人的!” “哦?” “诶!”金乌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郁闷地说道: “我家兄弟众多,自我之下,还有九个弟弟。只因我出生的最早,母亲便对我异常严厉。我那九个弟弟是每日轮值,而我却是日日当班。” 说着,他指着天上说道: “你们抬头看看,现在在咱们头顶上的这轮红日,是不是无精打采的?” 桐儿和玄鸟抬头一看,只见太阳正躲在云朵后面,懒洋洋地发着微光,的确没什么精神。 金乌接着说道: “这轮红日,便是我的七弟。他在兄弟几人当中,虽不是最懒散的,却也强不到哪里去。若换作往常,今天一大早,我就该驾着金车,拉着七弟,从东极岛旸谷的一棵扶桑树上起飞了,一直要飞到西边的咸池,这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我母亲一向偏心,我这九个弟弟,他们轮流值班,不当班的时候,就在甘渊里沐浴,日子潇洒又快活。只有我,这个所谓的东极岛太子爷,名头虽然风光,其实我就是一个全年无休的苦力车夫!数万年来,我只有同玄儿在一起的这两日,才最为悠闲自在。” 玄鸟怜惜地看着金乌,表情心疼极了。 金乌又说道: “我之所以猜测,母亲想要的并非是这鞭子,而是我,正是因为,那金车从不靠鞭子抽打,全靠神力驱驶。我那九个弟弟,平日里疏于修炼,赶起那金车,向来吃力。所以,母亲这才逼着我日日载着他们去轮值。你若不信,这鞭子你便拿去吧,看看我母亲是否真的会善罢甘休!若舍得这条鞭子,就能换我自由,那便也值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从天上传来一阵车轮声,由远及近!金乌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他不明白,母亲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九十一章 羲和 “什么声音?” 那车轮声越来越近,桐儿和玄鸟四下张望着,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金乌则半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他长呼了一口气,在心里面默默地祈祷,自知现在已经无路可逃! 突然,从空气中撕破了一道狭长的口子,顿时金光迸射,极为耀眼。一辆黄金战车从那道口子里滚滚驶了出来,待车轮停定,声音戛然而止。 驾车之人仙气缭绕,身着红色罗裙,上绣金丝点缀。金色披帛绕肩拽地,即使无风,也自然飘逸。只见她气质雍容华贵,发髻高高挽起,一双美眸目光如炬。举止雷厉风行,飞身下车,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如此神女下凡,正是太阳神羲和本尊无疑! “哟,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还隔着道墙说话呀?” 说着,羲和大神一抬手,便将横亘在桐儿与玄鸟之间的冰蓝色屏障给轻松化解了!那屏障竟像是被点燃了的纸片一般,倾刻间就燃烧殆尽!仅这一招半式,羲和大神的实力便可见一斑! “母亲安好。” 金乌不敢造次,极不情愿地向羲和行了个礼。 “这位便是我的妻……” 金乌刚想要向羲和介绍他的妻子,不料羲和却当作没听见一般,她刻意地一甩头,轻踩着水面,转身走向桐儿,留下金乌和玄鸟立在原地,脸上都尴尬极了。 羲和皮笑肉不笑地对桐儿说道: “妹妹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吗?” 桐儿却冷着一张脸,漠然答道: “不劳大神费心。” 她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摆明了是不想与羲和亲近。 “哎呀,妹妹莫不是还在生本宫的气吗?不瞒你说,本宫事后也很后悔,当时的确是太冲动了。那件事是本宫不对,本宫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还望妹妹雅量,能看在盘古大神的面子上,别再与本宫计较了。” “不敢。” 桐儿依旧冷冷的应答,一个字都懒得多说。前日,她被羲和毒打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如今虽自知并非其敌手,可哪能只凭羲和一两句无关痛痒的道歉,她就能轻易原谅了呢? 羲和表面上却并不恼怒,她依旧虚情假意地对桐儿笑道: “多亏了妹妹你通风报信,本宫才能这么快找到犬子!本宫在此谢过妹妹了。” 她这话说着虽轻描淡写,可听上去却好比一颗定时炸弹,顿时就在这山谷里面炸响了! “桐儿!”玄鸟不可思议地问道: “当真是你通风报信的吗?!” 她万万没有想到,桐儿竟会出卖她! “我,我没有啊!” 桐儿赶忙辩解。 “诶~”羲和却打断了她,不给她丝毫澄清的机会: “不是你将我儿子的羽毛送到太阳上去的吗?若不是有这许多羽毛指引方向,本宫哪能这么快就寻到这儿呀。” 的确,当初金乌和玄鸟正是看中这山谷隐蔽,不太容易从天上被人发现,这才选定了在这里拜堂成亲。为了保险起见,玄鸟还设了结界。她的法术本就是桐儿教的,桐儿自然轻易就能进入这山谷里来。倘若并非桐儿报信,羲和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呢? 念及于此,玄鸟和金乌更加相信羲和的话,心中便有了芥蒂。 羲和本就想让桐儿背锅,只有这样,金乌才不会将所有的怒火全都发泄在为娘的身上。这儿子的脾气禀性,当娘的最是清楚不过,倘若将浑小子真惹急了,怕是他会六亲不认,该咬人了! “羽毛?” 桐儿这才想起,她这一路上的确遇到了不少燃烧的羽毛。只因这些羽毛能量巨大,将这海水炙得奇热无比,她又没有办法将它们熄灭,这才想出个主意,施了飞行咒,将那些羽毛送到了太阳那儿去。 她哪里能预料到,彼时,太阳神羲和正亲自驾着金车,监督儿子小七在天上轮值。当这些羽毛飞过来的时候,她便一眼认了出来。这天地间,就只有三足乌鸦的金色羽毛,风吹不熄,水浇不灭,而这三足乌鸦,从盘古开天辟地起,就只有一只! 她这才跟随羽毛的指引,驾车寻来,留下小七独自一人在天上奋力扑扇着翅膀,慢慢地朝咸池飞去。想必,小七现在正嘀嘀咕咕地在天上骂娘呢吧。 桐儿说道: “是有些许羽毛被我飞上天了,可我并不知……” “行了,行了。” 羲和不耐烦地打了断她的话,说: “本宫定会领你这份情的。” 她如此一说,玄鸟更加相信她与桐儿之间早有预谋。 羲和不再搭理桐儿,她转身走向金乌,从衣袖里取出一把金色的羽毛,少说也有二三十根,上面虽然没了火焰,可的确都是从金乌的身上掉下来的。她一边将这些羽毛递给金乌,一边和蔼可亲地说道: “好了儿子,耍也耍够了,闹也闹够了,该和本宫回家了。” 金乌一手接过那把羽毛,然后双手将那条长鞭举过头顶,说道: “回禀母亲,方才,我已经答应桐儿姑娘,将这条神鞭送与母亲了。还请母亲尽早回去吧!” 羲和伸出手,没有去接那条鞭子,而是掩着面笑道: “傻儿子,本宫要你这鞭子有何用?拿来变火球玩儿吗?” 说着,羲和举起纤纤玉手,手指尖转出一个小火球,那小火球转啊转,越转越大,眨眼间,竟长得大如车盘,像个小太阳一般,发出耀眼夺目的强光。 桐儿和玄鸟赶忙捂住眼睛,不敢直视。 “你听见了吧?” 金乌这话是说与桐儿听的: “我说什么来着?我母亲想要的可不是一条鞭子!” 他然后对着羲和朗声说道: “母亲,如今我已同玄儿成亲,她便是我的妻子,要我回扶桑也可以!我们得一起回!” 金乌一口气说完,他这是铁了心了要与玄鸟在一起。 “胡闹!” 羲和没想到她还是晚来了一步,这浑小子竟然成亲了!她生气地说道: “你的婚事,自有本宫替你张罗,即便本宫不在了,也理应有你舅父作主,几时轮到你擅作主张了?!” “天地可鉴,我与玄儿已经结为夫妻,谁都不能将我们拆散!” 羲和看金乌的表情异常坚定,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也罢,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金乌和玄鸟高兴极了。 岂料,羲和直接将指间的大火球扔在了玄鸟身上! 九十二章 紫水晶 “啊!” 玄鸟来不及躲闪,一下子就被那个大火球砸中,身上瞬间就被点着了,火焰熊熊燃烧,惨叫声连绵不绝于耳! “玄儿!” “玄鸟!” 桐儿和金乌几乎同时施法,企图营救玄鸟。却都被羲和布下的结界阻拦在外! 羲和盛气凌人地对他们说道: “敢拐走我的儿子,左右她都是个死,你们还是省省力气吧!” 金乌一边尝试着各种法术,想要冲破结界,一边反驳道: “我与玄儿情投意合,不存在拐走之说!还望母亲高抬贵手,放了玄儿!” “傻儿子,即便本宫收手,她也难逃一死,不如趁现在死得干净利落些,日后也能少吃些苦头!” 金乌知道他母亲一向专权,与她多说无益,便怒吼一声,不再求她,专心致志地设法营救玄鸟。 桐儿心里清楚,自己的木相法术,根本无法抵抗羲和的火相法术,可是,她绝不可能眼看着玄鸟被活活烧死!即便玄鸟重色轻友,伤透了她的心,可玄鸟毕竟是桐儿这数万年来最好的姐妹! 听到羲和如此冷嘲热讽,桐儿生气地冲她喊道: “你有什么权利来决定她的生死!你不过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杀人犯!” 啪! 桐儿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五条血淋淋的手指印!和前几日在东极岛上一样,羲和又在数米开外,用法术打伤了她! “看来,本宫上次打你打得不够狠!你居然还敢顶嘴!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敢在这儿说本宫的不是!” 桐儿倔强地瞪着羲和,眼睛里尽是仇恨的火焰。她愤愤地说道: “我也很想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让大神如此待我!” “哈哈哈哈”,羲和狂笑着,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厉声说道: “你做错了什么?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吗?也罢,你若早些问我,便不至于厚着脸皮,大老远的白白跑去东极岛上遭一趟罪!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些个麻烦事了!” 虽说桐儿一直都知道羲和不喜欢她,可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羲和对待她的感情,早已超出了“不喜欢”的范畴,那更像是“仇恨”! “原来,你压根就没想要帮我!” “哈哈哈哈,你说对了,本宫凭什么要帮你呢?就让本宫来告诉你吧,你究竟是个怎样的怪物!” “你说什么?” 桐儿不可思议地问,她不明白,羲和为何要如此说她! “哈哈,没错,你就是个怪物!” 看着桐儿惊慌错愕的表情,羲和的心里面别提有多得意了,她恨不得将这数万年来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都一吐为快! “你可还记得,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不小心用斧头砍死了你。他便将你的元神附在一块紫水晶上,替你重塑仙骨?” “我当然记得!父神对我的爱,我永世难忘!” 羲和恶狠狠地说: “哈哈,他的确是爱你的!那你可曾想过,鸿蒙混沌,他从哪里寻来的紫水晶!” 桐儿疑惑不解: “这……不是一直都有吗?” 羲和咆哮着说: “哼!怎么可能一直都有!我来告诉你吧!盘古大神为了救活你这个心肝宝贝儿,硬是活生生地将我从他的眼框里挖了出来!” 桐儿无比震惊,她颤声问道: “什么?你就是那块紫水晶?”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急!” 羲和的眼神像是要杀人,桐儿不敢再插嘴。 羲和咬牙切齿地说: “我与月神望舒本就是天生一对!我是盘古大神的左眼,他是盘古大神的右眼,眼看着我被挖了出来,疼得我痛不欲生,望舒于心不忍,他主动请命,愿拿他的性命换你活下去!” “望舒……” 桐儿喃喃自语,心想,原来是她救了我…… 羲和继续说道: “于是,盘古大神才又将我塞回了眼框,可是,望舒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阳气被你吸食了一百八十万年,好端端的男儿身,便成了如今的太阴之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月神望舒不是女人吗?” “女人?哈哈哈哈,拜你所赐,她永远永远都得是女人了!” 桐儿的心里有点乱! 只听羲和又说道: “在盘古大神仙逝之后,望舒本该与我成双成对,双宿双飞,都是因为你,我们只能成了姐妹!” 桐儿不甘心的问道: “所以,这些年来,你和月神明明知道我一个人在世间艰难地活着,却对我不管不顾?” “对!我们对你恨之入骨!恨不得让你这个怪物永远痛苦地活下去!”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听得“噗通”一声巨响! “玄儿!” 金乌绝望的呐喊着,拼命地用拳头砸着结界。 桐儿扭头一看,那结界里面,哪里还有玄鸟的身影!海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她赶忙冲向玄鸟! 羲和已经如愿以偿,她兴奋地撤了结界,眼看着桐儿跟在玄鸟后面,掉进了海水里! 玄鸟虽然跌入了海里,可她身上的火,却并没有因为海水浸泡而熄灭,只听惨叫几声,再没了声响! “玄儿!” 金乌悲痛欲绝,跪在水面上,失魂落魄。 羲和在一旁却笑得开心。 “儿子,这场闹剧总算谢幕了!你再没有什么羁绊了,现在可以同本宫回去了吧?” 金乌红着眼睛,吼道: “你是我的母亲!却亲手杀了我的妻子!” “不过是一只野鸟而已,实在不值得你为她伤心难过。你放心,日后,本宫定会为你寻个门当户对的佳人。” “哈哈……” 金乌苦笑道: “门当户对?敢问母亲大人,这天地间,谁家能与东极岛的太子爷门当户对?!在你眼里,人人都配不上我,在我眼里,人人都不如玄儿!你是我的母亲,我不能杀你!可你杀了我的妻子,这个仇,我也不能不报。既然如此,那便让儿子替母亲赎罪吧!” 说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插在脖颈上,眼看着就要自断仙脉! 多亏了羲和眼急手快,她看形势不对,便赶忙又施了个法,将金乌用法术牢牢捆起,然后强行拖上了金色战车。 “快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玄儿!” 无论金乌如何吼叫、如何呐喊!她都充耳不闻,自顾驾着车,消失在空气里…… 山谷里发生的事,太阳小七全都看在眼里,他在天上疑惑的嘀咕着: “怎么母亲才刚带走大哥,这沧海就整个都变没了?!” 九十三章 缔结 “桐儿,桐儿?” 小笨貘用稚嫩的声音唤了她好久,然而,桐儿却像是丢了魂儿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她静静地坐在船舱里,已经好半天了。眼神里空空如也,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块黑乎乎的焦炭,就像是怕弄丢了似的,怎么也不肯松开。 “哎!” 小笨貘叹了口气,他小小年纪却又要装成一副老成的样子,着实让人无耐。他走上船艄,学着大人的模样,将双手背在身后,对着那个从海里面露出来半个身子的鲛人姑娘,说道: “回去告诉你们首领,就说,大地之母还没醒呢,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你们从梦境里出去,让他稍安勿躁,会有消息的。” “是!” 那鲛人姑娘应声答道。她的年纪虽然明显比小笨貘要大很多,可她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小笨貘行了个礼,然后才翻身,重新跃入了大海,掀起高高的浪花,很快就看不见踪影了。 小笨貘坐回到桐儿身边,看着桐儿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心里面很是心疼。他不明白,他只是在海里面耽搁了前后不过半天的工夫,怎么桐儿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小笨貘想不通,桐儿脸颊上的巴掌印,是谁打的呢?下手竟这么重! 还有,她为何一直要抱着这块儿黑乎乎的焦炭呢? 回想起他此前才刚刚施完法,将整个沧海,连带海里的生灵,尽数拖进了梦境里,就突然被一股炙热的能量吓了一跳。令他惊讶的是,这热源的附近,竟有一丝桐儿的气息。 这里是他的梦境,任何异样,哪怕只有针眼大小,他也能够轻易察觉出来。更何况,这股强大的热量,偏偏是在他施法即将结束的时候,突然乱闯进来的! 眼看着海里的生灵们争相逃窜,他便睁开魔眼,仔细感知这梦境里的每一个角落。沧海虽然很大,但这是他的梦境,他很快便察觉到了炙热的来源。 他在海里找到桐儿的时候,那一片海域都被火光染得通红。桐儿正拼命地潜向海底,追逐一个燃烧的火球。 虽说,在梦境里,一切皆有可能,可这是小笨貘的梦境,没有他的允许,火球哪能如此任性地在海里面随便燃烧呢? 他让那火球熄灭周身的火焰,那火球便立刻熄灭了,“嘶嘶”冒着白气。待白气散尽,便只剩下了一块黑乎乎的焦炭。 桐儿也不管这东西还烫不烫手,一把就将它揽在怀里,哭得伤心极了。 小笨貘这才知道,原来神仙的眼泪也是有温度的,他能感觉得到。 他将桐儿从海里送到这艘小船上,桐儿就一直抱着那块黑乎乎的焦炭,一直哭啊哭的,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桐儿不再哭了,她开始安安静静地坐在船舱里,眼神里空空如也,魂儿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桐儿!” 小笨貘一边用小手轻轻拉扯着桐儿的衣袖,一边试图唤醒她: “你快醒醒吧,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我才能替你报仇呀!甭管打伤你的人是谁,我不仅要让他加倍奉还,还要让他向你磕头赔罪!你若觉得还不够解气,那我就让他夜夜噩梦缠身,你看如何?” 桐儿依旧是那副样子,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哎!” 小笨貘托起腮帮子,噘着小嘴,说道: “我若能天天陪在你身边,就好了。那些想欺负你的人,都得先过了我这一关才行。” 又过了一会儿…… “对了!” 小笨貘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兴奋地叫道: “我有办法了!” 说着,他便变出一片边缘锋利的贝壳碎片,先是划伤了自己的手掌,哎呦,还真疼! 然后,他又掰开桐儿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轻轻划了一道,桐儿吃痛,悠悠醒转过来。 “小笨貘,你这是要做什么?” 桐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暗淡了。似乎掌心的疼痛,于她来说,不过尔尔。 她木纳地看了看手掌心涌出来的鲜血,又看了看掌心也正在流血的小笨貘,脸上的神情既有恍惚,又很不解。 “桐儿你醒了!可是很痛吗?” 桐儿摇了摇头,似乎还没醒透。 “既然你醒了,那就跟着我念一段话吧!” “嗯。” 桐儿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似乎这世间的任何事,对于她来说,都无所谓了。 “那我说什么,你便跟着念,好吗?” “嗯。” 桐儿神情恍惚地应着。 小笨貘紧紧握住桐儿的手掌,两人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天地可鉴,山海为盟,鲜血融溶,至死方休。” 小笨貘说一句,桐儿便跟着说一句,待全部说完了,桐儿惊讶地发现,她们紧握着的手里,竟然迸射出血红色的魔光! 她感觉到身体里似乎多了一种羁绊,一种牵挂。 待红光消退,桐儿的眼里已经恢复了光彩。她好奇地问道: “这是……做什么?” 小笨貘支支吾吾地,小声回答说: “我若说了……你可别生气……” 桐儿冲他笑了笑,意思是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小笨貘这才鼓起勇气,一口气说道: “这是血契之约,歪魔邪道常用的东西。缔结之后,无论你我距离有多远,哪怕我在幽冥,你在凡间,只要你受伤流血,即便是再遥远的距离,我也会立刻出现在你的身边!直到你我中的一个灰飞烟灭,万劫不复,这血契之约才能够终结!” 小笨貘刻意隐瞒了一件事,那就是倘若他受了伤,桐儿也会立刻出现。他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桐儿,因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默默守护着桐儿,决不会让桐儿反过来为她冒险。 “倘若你受伤流血了,我也会立刻出现,对吗?” 桐儿突然问道。 小笨貘顿时红了脸,他没想到桐儿会问他这个问题。 桐儿冲他微微笑了笑,然后怅然地说道: “这个法术我听说过的,当初玄鸟也想和我缔结血契之约,却被我拒绝了。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真不应该……” 说着,桐儿又哭了起来。 九十四章 初心 桐儿才刚开始哭,就意识到小笨貘还在一旁干着急呢,于是她赶忙整理情绪,这才勉强止住了眼泪。 小笨貘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劝说道: “桐儿,你别哭了,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欺负了你呢?” 他天真的以为,桐儿是因为被人打了这一巴掌,心里面觉得委屈,这才一直哭哭啼啼的。小孩子的哥们儿义气重,怎能眼看着好朋友被人欺负?! 桐儿猜出来了他的心思,知道以小笨貘的脾气,若是让他听说了仇人的名字,怕是拦不住他。可对方毕竟是太阳神羲和呀!大神的实力摆在那儿,岂能让一个孩子去找死呢?她决定守口如瓶。 于是,她感激地冲小笨貘微微一笑,说道: “这点伤没什么的,早就不疼了。” 然后,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那块焦炭,问道: “对了,你可否告诉我,这上面的火,是谁熄灭的呢?” 小笨貘冲她眨了眨毛乎乎的大眼睛。 “是你吗?!” 桐儿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她先前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突然得知小笨貘可以灭掉太阳神羲和的火,着实令她震惊不已!要知道,这火,风吹不熄,水浇不灭,她可是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如愿的。 小笨貘解释说: “它若是在外面,我或许无能为力,但是既然在我的梦境里,就由不得它了!” “原来如此……” 她虽这般说着,可心里面还是有很多疑惑。这孩子,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你不信吗?” 看她一直盯着自己看,却又不说话,小笨貘浑身都不自在了,以为桐儿不相信他说的话呢。 桐儿语气坚定地回答说: “我信!” 她随即又慢慢说着: “只是,我想不明白,你可以强大到装得下这整个沧海,也可以灭掉这团火焰,却时常因为吃不上饭而饿肚子。我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小笨貘用小手托着腮帮子,说道: “我若不想忍饥挨饿,也是有法子的,可是……可是我不愿意那么做。” “为什么呢?” 桐儿不解,这陆地上和沧海里面的生灵,她见过的太多了,从没听说过,有谁会故意挨饿。 “因为,我不想当魔!” “不想当魔?” 桐儿更加不能理解了,于是她又问道: “可是你生下来,不就是魔吗?” 小笨貘嘟嘟着小嘴,说道: “我虽然不能选择出身,但我可以选择如何活着。若那个人与我无怨无仇,我却让他平白无故噩梦缠身,即便我事后再将那些噩梦吃掉了,也终究是一桩罪业。久而久之,我担心自己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再也找不回初心了。” “找回初心……” 桐儿缓缓点了点头。虽说小笨貘年纪小,可他竟能有如此觉悟,比起很多大人,都要强出许多。就连桐儿都觉得自愧不如。 “日子久了,我发现,可能是因为我从不作恶事,所以,我的修为竟然比其它的貘提升得更快,法力也比它们他们高出了许多。桐儿,你知道吗?其它的貘,只要太阳一出来,就会躲起来睡觉了,可是我不用,我一点都不困,而且,我最喜欢暖洋洋的白天了。” 桐儿的心里面五味杂陈。她抬起头,仰望着头顶上的太阳,不知道今天轮值的,是哪一位王子呢?谁又能想到,太阳如此温暖,可太阳们的母亲,太阳神羲和,却是如此冷酷无情! 可是,万物生长,都离不开阳光,这个仇,她不敢报呀。 “哈哈”,小笨貘笑道: “这是我在梦境里面造出来的太阳,当不得真。” 桐儿微微摇了摇头,苦笑着,不说话。 “现在好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了。桐儿种的东西都好好吃呢!以后,我时时刻刻都要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嘿嘿。” 桐儿怜惜地摸了摸小笨貘的头,微笑着说道: “好!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 小笨貘笑得好开心。他心里美滋滋的,其实,比起吃美味佳肴,他更喜欢陪在桐儿身边,就像现在这样,能日日看到桐儿的笑容,该有多好呀。 他直起身子,指着那块焦炭,问道: “桐儿,你抱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黑不溜秋,脏兮兮的,里面怎么还“噗通噗通”一直跳得不停呢?” “噗通噗通?跳得不停?!” 桐儿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地样子。她赶忙将那块焦炭举到耳边,仔细聆听着里面的动静,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你当真听见里面有声音吗?” “嗯!” 小笨貘一边说着,一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里是我的梦境,我能察觉得到,焦炭里面的确有噗通噗通的声音,就像心跳声一样。” “心跳声?!” 桐儿又仔细听了听,还是什么也没有听见。可既然小笨貘如此说了,那就一定没错!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小笨貘好奇地问她。 桐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小笨貘真相。 “这其实,是玄鸟。” “玄……玄鸟?!” 小笨貘吃惊地站了起来,他指着那块焦炭,结结巴巴地问道: “她怎……怎么变成了这……这个样子!?” “哎……” 桐儿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才语气沉重地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都怪她为情所困,忘记了初心。” “为情所困?那是什么意思?” 桐儿差点忘记了,小笨貘还是一个小孩子呢。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事,即便他在梦境中见过许多,怕是也不太能理解吧。 其实,桐儿又何尝不是呢? 她不明白,前一刻,玄鸟还在与她共救苍生,后一刻,为何就能如此轻易地放下身上的重任,与金乌私逃了呢? “哎,其实我也不懂。也许,这就是她舍弃了初心的报应吧。” 她和小笨貘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小笨貘心想,为情所困真可怕,竟然能让人忘记初心,我可得离它远一点。 桐儿想着,也许,我能让玄鸟复活。只是在那之前,我得先去做一些该做的事。 小笨貘,对不起,我食言了,不能让你跟着我了…… 九十五章 留种 桐儿最初认识小笨貘的时候,是在她自己的梦境里。 当时,这孩子实在是太饿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于是,桐儿就将他从梦境里拉了出来。小笨貘很是惊讶,他还以为桐儿也是一只貘呢。 桐儿想着,既然当初她能够将小笨貘从自己的梦境里拉出来,那么现在,她一定也能够靠自己,从小笨貘的梦境里走出去。 她抬起头,看见小笨貘正埋头想着心事,便偷偷地朝他吹了一口仙气。 小笨貘便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她将小笨貘安放在船舱里,又担心他醒来之后肚子会饿,于是变出了许许多多新鲜的瓜果,个个仙气腾腾,将这小船堆得满满的,这才抱着“玄鸟”走出了梦境。 桐儿的一只脚才刚刚踩上柔软的土地,就惊飞了一大群海鸥和海燕。 这些鸟儿原本正在觅食,想要从土壤里找出几只小鱼小虾用以裹腹,突然看见这土地上凭空出现了个神仙,它们都被吓了一大跳!便纷纷惊慌失措地扑扇着翅膀,争先恐后地飞走了。生怕落在后面的鸟儿,也会像这沧海一样,突然间莫名其妙的就被老天爷收了回去,从这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桐儿并没有打算劝说它们回来,不仅是因为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有点着急,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解释,更是因为,她现在要做的事情非常重要,实在不能留这些鸟儿在这儿添乱。 此前,沧海已经整个都被小笨貘拖进了梦境里,如今放眼看去,四周唯有一望无际的平原。光秃秃的,尽是肥沃的土地,却连一根小草都看不见。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般光景了。” 桐儿自言自语着,然后她仰望苍穹,只见这蔚蓝色的天空上,万里无云,那一轮红日正斜斜地挂在当空。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手帕,然后施了个法术,那手帕便像是活了一般,离开她的手指,轻飘飘地朝着那轮红日飞了过去。 不等它真正靠近太阳,它便悬浮在那里,不远不近地紧紧跟着。太阳向西挪一步,它便紧跟着向西飘一步,就像是一片温柔的云朵一样,将太阳的眼睛轻轻地遮住了。 桐儿在土地上变出一支红莲,将“玄鸟”轻轻地放在了莲叶上面。 然后,她闭上眼睛,捧起双手,默默地凝聚着法力。 她是盘古大神的女儿,昔日,父神时常将她背负在身后,让她尽情地玩耍。后来,盘古大神身归混沌,他坚实的后背,便化成了这片土地。 只有在土地上,桐儿才能够发挥最大的神力。 此前,无论是在东极岛,还是在沧海之上,亦或是在小笨貘的梦境里,她总有一些力不从心。可是现在,她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便如同依靠在父神的后背上一样,她相信,有父神也庇佑,她一定能够如愿以偿! 她站在那里,一直凝聚了七天七夜,手中渐渐凝结出一粒特殊的种子。这粒种子色彩斑斓,微微发出炫烂的七彩虹光,还散发出阵阵瓜果的香味。 又过了足足七七四十九个日夜,待这种子定型了,方圆百里,顿时果香四溢。既有枇杷的酸甜,又有梨子的清香,还有桃子的回味无穷……总之,百果飘香,尽在这一粒小小的种子里了。 所幸,这里曾经是沧海的中心,四面八方都距离陆地十分遥远,否则,那些个生灵若是闻到了这仙香之气,怕是早就狂奔而至了。 桐儿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又是一口,她一连吐出了好几口血,才睁开了眼睛。她捂着胸口,看着这粒手掌般大小的种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太好了,有了这粒种子,世间便有了希望。” 她要将这粒种子深深地埋进泥土里,她要在这海底,为天下苍生留下救命的口粮! 即便沧海桑田,即便山崩地裂,只要这粒种子能够顺利萌芽,长成苍天大树,这天地间的生灵就绝不会灭绝! 她此前并未预料到会有这场劫难,如若能早些知道的话,她便早就这般做了。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多的生灵枉死。她和玄鸟也不至于远去东极岛,玄鸟也就不会成了这般模样。她只怪自己,一切都做得太迟了。 她轻挥衣袖,将这粒种子在泥土里藏得严严实实,直到连一丝一毫的果香味都再也溢不出来了,确保在沧海归位以前,不会有哪只贪吃的鸟儿把它给啄食出来,她这才松了口气。 桐儿擦干净脸上的血渍,又整理好仪容和衣衫,然后才抱起“玄鸟”,放心地离去。 桐儿飞行到陆地上空,眼看着即便洪水退去了,可是新生的植物却还没来得及生长出来。有些生灵被饥饿逼得大开杀戒,以残食其它生灵的血肉,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天道有轮回,每一个种下的因,将来都会自食结出的果。那些犯下逆天罪行的生灵,打从他们吃下第一口无辜者的血肉时起,就注定会变成凶兽!即便日后能有机缘登仙,也难脱老天爷降下的种种天劫! 大多数生灵既没有锋利的牙齿,也没有尖锐的爪子。可是,没有食物续命,就算它们逃脱了凶兽的利爪,也只能活活饿死。 桐儿看着世间的这些惨状,她很是心痛。她知道,即便她现在施法,助万物生长,可这世间,却再也回不去最初的样子了。 “你说的对,我救不了所有的人。” 桐儿无耐地对着“玄鸟”说道。然后,她忍着胸口的巨痛,奋力将种子撒遍这世间的各个角落。 那些种子与寻常的不同,它们掺加了桐儿的血与泪,具有超强的生命力,仅仅用了几天的时间,便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做完了这些,桐儿的修为已经散去大半,她拼着最后一点点仙力,飞到了荒地上。 这里,曾经是父神的心脏,她就是从这里生长出来的。她慢慢地走到了那棵死树前,抚摸着干枯的树干,流下了一滴泪。 这棵死树,才是她的真身啊……她自知凶多吉少,只希望如若自己不幸湮灭,能够和自己的身体在一起…… 九十六章 抢夺 桐儿怀抱着“玄鸟”,虽然她听不见那些个“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但是,她相信小笨貘所说的话。深信那个孩子绝对不会听错,更不会信口胡说。 她断定,玄鸟的元神,一定就被封存在这块黑乎乎的焦炭里。虽然她想不明白,元神如何能发出身响,但她劝说自己,这世间本就多奇迹,就连洪水都有可能灭不了一支小小的火苖,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 只是,想要复活玄鸟,又谈何容易!即便她真的成功了,可如此行逆天改命之事,老天爷又岂能轻易饶了她? 这天劫,怕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所幸,该做的事情,她都已经做完了。这天地间,即便没有了桐儿,没有了大地之母,植物也仍将继续生长,花落花开,自有时序,天下苍生,永不消亡。更何况,她还在海底藏下了秘宝,就算她的元神就此灰飞烟灭,她也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她长呼一口气,收回心绪,将全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玄鸟”身上,然后默默地催动法术。 这时,一道天火突然从苍穹直直地坠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桐儿的眼前! 桐儿只见眼前火光一闪,极其耀眼。她赶忙收回法术,这才看得清楚,被这团天火包裹着的,不正是她用来遮挡太阳视线的那方手帕吗!? 她仰起头,心说糟糕! 只见头顶的太阳正明晃晃地悬挂在天空上,阳光照耀下,万物尽皆被它收进眼底。 空气中突然传来了滚滚车轮声,这声音,她再是熟悉不过,真是怕啥来啥! 逃吗?要如何逃! 躲吗?该往哪里躲! 倘若她没有受伤,或许还有机会,可是以她如今的修为,想要从太阳神羲和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简直是痴人说梦! 桐儿紧抱着“玄鸟”,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这空气竟然被硬生生地撞破了一个大洞,那辆黄金战车从洞里横冲直撞地钻了出来! “原来是你,吓了我一跳!” 待看清楚驾车之人并非羲和,桐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金乌手执长鞭,从战车上一跃而下。动作虽行云流水,潇洒利落,可他整个人看上去却异常兴奋,眼神里面尽是癫狂! “哈哈,你以为,用块儿破手帕,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吗?” 金乌疯疯癫癫地说道: “这许多天都遮天蔽日,我母亲已经有所察觉!若不是我的弟弟们一直在替你打掩护,她早就过来找你麻烦了!” “替我谢谢你的弟弟们,大恩大德,桐儿没齿难忘。不知你今日寻我,所为何事?” 金乌眉头一皱,说道: “我找你还能为了什么?自是为了玄儿!今日,舅父突然造访东极岛,正是我与玄儿逃出生天的绝佳时机!你快把玄儿还给我,我要带她走,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金乌,你听我说!你现在还不能带她走!” 可是,还没等桐儿把话说完,金乌就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想要抢夺“玄鸟”! 桐儿赶忙抱着“玄鸟”飞跃到半空,朝着仍立在原地上的金乌喊道: “你现在还不能带她走!因为我要——” “啪!啪!啪!” 金乌已然疯癫了。他见桐儿不愿将“玄鸟”还给他,也不管桐儿是不是玄鸟的好姐妹,他不由分说,直接甩动神鞭,将一团团大火球甩了出来! “生,我与玄儿不能在一起!难道死,你也要拦着我们吗?!你快将玄儿还给我,莫要逼我动手!” 桐儿心中一惊,她没想到金乌会想要向她动武。她更没有想到,金乌的言语间,竟一心想要寻死! 她赶忙将原由大声喊了出来: “你冷静一点!玄鸟的元神还活着!” 金乌闻言,他手中的长鞭登时放了下来,那几个大火球却横亘在他与桐儿之间,似乎随时都要出击。 金乌仰起头,迟疑地问道: “告诉我,玄儿的元神何在?” 桐儿举起那块焦炭,说道: “玄鸟的元神,就被封存在这个里面!” “那你还等什么!快点砸烂它啊!把玄儿的元神救出来!” “啪!” 哎呀!桐儿的手背被那神鞭抽中,登时鲜血直流。 “玄鸟”从她手中不慎跌落下去,被金乌用鞭子一卷,登时揽进了怀里。 “玄儿,我这就救你出来!” 眼看着,“玄鸟”就要被金乌狠狠地砸开,桐儿慌忙飞上前去,喊道: “你冷静一点!她的元神被肉身包裹着,怎能随便捣毁?!不信你仔细听听,这里面还有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金乌将耳朵凑在“玄鸟”身上,却什么也听不见。 “你胡说!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桐儿刚想要解释清楚,这时,小笨貘却突然不合时宜地闪现在她的身边,一把将桐儿拉进了梦境里。 “桐儿坏!” 小笨貘带着哭腔,埋怨道: “你干嘛将我哄睡着了,自己一个人偷跑出来!你可知,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我都寻了个遍!到处都是你留下的血迹!差点没累死我!呜呜呜……” 说着,小笨貘竟委屈地哭出了声。 此前,他与桐儿结成了血契之约,只要桐儿受伤流血,无论天涯海角,小笨貘都是要寻过来的。 可是,桐儿先是在沧海的原址吐出了几口鲜血,又马不停蹄地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施法,所到之处都留下了血与泪! 小笨貘被血契之约强行牵引着,被迫将这世间行了个遍,却哪里都寻不见桐儿的身影。若不是金乌抽了桐儿那一鞭子,害得桐儿的手背鲜血直流,他也不能立刻寻到这里。 桐儿眼看着小笨貘哭得伤心难过,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可是,现在都快要火烧眉毛了,她实在是没有时间向这孩子解释!她朝着小笨貘吹了一口仙气,小笨貘就又睡着了。 桐儿从小笨貘的梦境里走出来,可金乌早已带着玄鸟逃离了荒地!就连那辆黄金战车也没了踪影! 九十七章 涅盘 除了那个山谷,桐儿实在想不出金乌还能带“玄鸟”去哪里呢?虽说希望有些渺茫,可她还是决定先去山谷里碰碰运气,如若找寻不到,她也只好再另寻其它路子。 话虽如此说,可还能有什么好法子呢? 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能够洞悉神仙下落之人,最多只能找到廖廖几个可以提供线索的神仙。 然而,太阳神羲和对桐儿恨之入骨,更何况,她可是直接害死玄鸟的元凶!桐儿几乎可以肯定,东极岛上的这门亲戚是万万靠不住的。即便他们为了阻止金乌殉情,肯帮桐儿找到那位太子爷的下落,可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玄鸟的元神又该怎么办?难道说,他们会良心发现,放任她不管吗?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必要再跑去东极岛上白费力气。那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求求月神望舒。 她想,即便望舒是因为她的缘故,才由男儿身变成了太阴之体,可就算她不肯帮桐儿,那金乌毕竟仍叫她一声“舅父”。这大侄儿的性命危在旦夕,当“舅父”的,总该出手相助吧! 桐儿看了看自己的真身,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这儿了。 她变出一串长长的紫色梧桐花,亲手将它们挂在了树枝上。 又转身看着这片荒地,哎…… 满目黄沙皆因她而起,父神的恩情,她此生怕是无论如何都回报不了了。她暗暗发誓: “父神,虽然女儿今生无计可施,可若有来世,我定要让这荒地回春!定要将这里变成世间最美的仙乡!” 桐儿又最后看了一眼那棵死树,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就飞走了…… 待她飞到那个山谷附近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那里火光冲天,乌烟瘴气,整个山谷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桐儿心说: 不好!莫不是那日我离开后,羲和为了了断金乌的念想,便放火烧了这山谷吗? 羲和的火,她是领教过的,若不是被误打误撞拖进了小笨貘的梦境里,那是绝不可能被其他人熄灭的呀!倘若真是如此,那金乌还会在这里吗? 她正打算飞过去一探究竟,这时,不知从哪里刮起了一阵邪风,裹挟着点点火星和股股黑烟,将这天地搅得更加晦暗。桐儿赶忙用衣袖遮住脸面,将一张冰蓝色半透明的屏风挡在身前。待风力减弱,她刚想要撤掉屏风之际,一支燃烧着的金色羽毛却突然乘着微风,轻轻地向屏风飘来!它与屏风微微相撞,“嘶嘶嘶”发出冰与火相互融化的声音,然后,它轻飘飘地贴着屏风滑走了…… 桐儿看得真切,这羽毛,她认得!此前,她曾在海面上遇到过许多! 她虽不知道,羲和所生的儿子们是否个个都长着这种金色的羽毛,可是,这羽毛绝不可能属于羲和本尊!无论它是不是从金乌的身上掉落下来的,这山谷里都一定有从东极岛上来的人! 桐儿飞到山谷上空,一股热浪立刻扑面而来!热到令人窒息!热到令人恐惧!整个山谷都在燃烧,熊熊烈焰足足有十几丈高! 桐儿忍受着炽热,在山谷上空仔细寻找着。终于看见在那山谷的正中心,金乌身后背着大大的金色翅膀,正围绕着一块漆黑的焦炭,一鞭又一鞭地用力挥舞着神鞭!大概是由于太过用力的缘故,他身后的羽毛时不时地从背上甩落下来几根,那些羽毛一遇到鞭风,就立刻被点燃了! 那焦炭虽被神鞭甩出来的烈焰层层环绕,却一点也没有被烧着! 桐儿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不是玄鸟的肉身还能是什么!?玄鸟此前已经被羲和燃烧殆尽,如今的肉身便宛如黑色的顽石一般,再也烧不出任何东西来!可是,如他这般抽打,那肉身已然有微微裂缝! “金乌!快停手!” 听到有声音靠近,金乌他便抬起头来看向桐儿,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帮我殉情的吗?!” 金乌朝着桐儿声嘶力竭地吼道! 桐儿也用极大的声音对他说: “我才不想杀你呢!我要带玄鸟走!我有办法让她复活!” “哈哈!你还在用这种鬼话骗我!我知道你恨我从你身边夺走了玄儿!你好好听着!如今,我与玄儿既已成亲!我便会对我妻子负责到底!她的元神我自会救出来,不劳你费心!” 说着,金乌又狠狠地不停抽打着鞭子,那块焦炭上面的纹裂更加清晰了! 桐儿看得出来,如今的金乌比起之前俨然更加疯癫。 “她的元神一但被放出来,没有神器附着,很快就会消散的!” 可无论桐儿再怎么说,金乌都像是不曾听见一般!急得桐儿在空中直跺脚! 只听“喀嚓”一声脆响,眼看着那块焦炭又裂开一道极深的口子,血红色的强光从裂缝里迸射出来! 桐儿心说,糟糕!玄鸟的元神正在消散! 情急之下,她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经受住烈火,径直扑向玄鸟的肉身,从金乌的鞭子下面一把抱起那块焦炭! “啊!” 她的胳膊登时就被鞭梢给甩着了,火苗在她身上“蹭蹭蹭”蹿成了一片! 待金乌回过神来,桐儿一咬牙,忍着身上被灼伤的巨痛,已经飞走了! 金乌赶忙扇动身后的翅膀,追向桐儿! 桐儿浑身都被点燃了,这火风吹不熄,水浇不灭,无情的灼烧,令她痛苦不堪! 金乌飞跃到桐儿身前,他看得真切!那块焦炭在桐儿的怀抱里蠢蠢欲动! “无论我怎么抽打,她都星火不沾,为何在你怀里,她就被点着了!” “啊!我不知道!” 桐儿痛苦地喊叫着。 这时,那块焦炭如同一颗巨大的鸟蛋,一只火凤凰突然从桐儿的怀抱里破壳而出! 它舒展着火红的翅膀,头也不回地,飞向天边! “玄儿!玄儿!” 金乌化成三足乌鸦,去追玄鸟了! 独留下桐儿一人被那火焰无情地灼烧…… 九十八章 决定 “想什么呢?” 貘宗的声音将桐儿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一道道闪电劈开乌云密布的天空,桐儿和貘宗所乘坐的那两头貘正并驾齐驱,四平八稳地在电闪雷鸣间自由穿梭。 貘宗凑近桐儿,一边递给她一个小茶杯,一边问道: “我看你啊都想得入迷了,可是想起什么有趣儿的事了?快说给我听听,也让我跟着乐呵乐呵。” 桐儿轻轻摇了摇头,她接过茶杯,低头呡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回答说: “哪有什么有趣的事,不过是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罢了。” 貘宗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一下,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桐儿: “可是又想起了玄鸟?” “嗯。” 桐儿微微点了点头,问: “你说,当初我拼了性命救她,为何她涅盘重生之后,就能那么狠心地抛下我,自己飞走了呢?” 貘宗想了想,然后才说道: “当年,狼牙也问过我相似的问题,为何那个凡人女子被他救活后,就狠心拿刀砍向他呢?我当初回答不上来。一直过了这许多年,我还是想不出答案。” 桐儿激动地说道: “我始终想不明白,我与她数万年的姐妹情谊,在她心里究竟算作什么?!” “姐妹情谊吗?” 貘宗若有所思地回答说: “我倒是常听人说,'姐妹情谊'这四个字,往往最不堪一击。” 桐儿拿着茶杯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茶水差一点洒了出来,她激动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问道: “这话是谁说的?” “弧娇公主。” 桐儿又问: “那么,弧娇公主一个姐妹都没有吗?” 貘宗连忙摆手,说: “不不不,她的好姐妹多如牛毛,只不过没有一个是她肯付出真心的。表面上,她待她们个个都是诚心诚意,千金不换,可其实心里面全不当真。” “呵,她倒是活得挺明白。” 桐儿想起自己真心付出了数万年,结果却落得那般田地,真真是白活了那一世,还不如弧娇一个小姑娘活得透彻。念及于此,她心里面又是一阵憋屈。 貘宗说道: “不然还能怎么办?在群魔乱舞的地界上,所面对之人,一个个都奸滑狡诈,弧娇贵为公主,掌管一方事物,更是不敢掉以轻心。她不去主动加害她们,已然算是良心未泯了。还能真指望她们也都是良善之辈,不会在背地里捅她刀子吗?按弧娇的原话,哪有那么多的姐妹情深,都是利益交换罢了。” “利益交换……” 桐儿沉吟道: “我可从不曾想过,要从玄鸟那里交换什么利益。” “诶~你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弧娇公主毕竟是魔,和你不一样……” 桐儿如今已贵为魔神,貘宗自知说错了话,他赶忙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她毕竟从小就生活在魔界,尽和一群歪魔邪道打交道,尔虞我诈见得太多了,自然推己及人,便把所有人都想象成了同她一样。我想,玄鸟兴许和弧娇公主也是同一类人吧,在她们的心里面,永远都把她们自己放在第一位,姐妹情谊与她们所追逐的利益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桐儿愤愤不平地说: “呵呵,听你如此这般说话,我这才发觉,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怎么个错法?” “错在太过单纯,错在识错了人,错在将一片丹心拿去喂了狗!总之是大错特错!” 只听“喀嚓”一声脆响,桐儿手中的茶杯被她捏得粉碎! 桐儿咬牙切齿,恨恨地问貘宗: “你可知,东极岛上的太子爷还活着吗?!” 貘宗不解地问道: “东极岛上的神仙个个恪守本分,从不染指岛外之事,除了羲和大神,其他神仙就连名讳都极为神秘,从未听说过这位太子爷的事啊。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了?” “哼,他就是同玄鸟成亲之人!” “什么!?” 貘宗闻言大惊失色,惊得他连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怎么,你竟然不知?” 貘宗一脸不可思议地回答说: “当初你仙逝的地方,就成了后来的苍梧山,天生天养出了神植族人。玄鸟每隔十万年,便向历代木神索要些梧桐树枝,让自己重生一次。后来她离开苍梧山,领着一众仙鸟飞到丹穴山上开宗立派,没过多久,就传出她怀孕的消息。丹穴宫对外只声称那是老天爷赐给她的仙胎,可从没提起过那孩子还真有个亲爹呀!” “呵呵,老天爷赐的仙胎,这鬼话也有人信!你可知,我的上一世,就是被他的夫君活活给烧死的!” 貘宗震惊地问桐儿: “什么?!合着那两口子,一个纵火烧死了你,另一个见死不救!真是气死我了!不行,我一定要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这回你总该明白了,我为何之前一直那么想要杀死凤凰全族了吧。” “你说的对!他们的确都该死!” “不,我已然改变了主意。” 桐儿又说: “倘若那个叫炽羽的女娃当真是玄鸟转世,我便学狼牙对待那个凡人那般,姑且由她苟活于世,却又痛不欲生!至于她的子孙么,就好好活着吧,眼睁睁地看着老祖宗受尽折磨,却又无可奈何!哈哈,想想都觉得过瘾,哈哈……” 桐儿越说越兴奋,不自禁地大声狂笑起来,俨然一副魔族该有的样子。那副神态,在这电闪雷鸣间,显得更加魔性! 待她笑够了,貘宗才开口说道: “依我看,此种报复方式,虽说麻烦了一点,比不上手起刀落来得痛快,但似乎真的很爽。还有什么,能比起眼看着仇人苟延残喘地活着,更能让人宽慰的呢?只不过……” 貘宗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如今的丹穴宫,势力之庞大,敢与天庭相抗衡!倘若真依着狼牙的法子,怕是只有杀尽天下鸟儿,才能实现了。” 桐儿本不是个嗜杀之人,可如今她既已成魔,心性便不再似之前那般是非分明了。 “那便找个机会,将鸟族一网打尽!” 说着,她握紧了拳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飞过了落晖山,离开了魔族的地界。黑云和闪电便在这里消散了。 天色欲晓,金鸡鸣叫,桐儿远远地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上,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开满了紫色的花朵,在朝阳下面格外鲜艳。 此时,她身体里面的另一个人,似乎也感应到了那棵树的存在,竟慢慢地苏醒了…… 九十九章 取代 阵阵梧桐花香缓缓地飘进鼻息里,这股香香甜甜的味道,看似无形,却似乎带有某种神奇的法力,不断地抨击着月疏桐的心神,将她沉睡的灵魂渐渐唤醒。 月疏桐模糊的视线,开始慢慢变得清晰。她看着眼前这棵巨大的梧桐树,感觉无比亲近,就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家人。 梧桐的花语是什么呢?月疏桐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内心里,恍惚忆起了一些甜蜜往事。 那日,在去丹穴山的路上,百尺曾亲手为她种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她记得,那树的每一根枝条上,也像这般一样,结出了一串串紫色的花蕊,闻起来香甜极了,就像是恋爱的滋味。 彼时的她,情窦初开,本就有一点点难为情。不成想,百尺突然挥了挥衣袖,这满树的花朵便像是下雨一般,纷纷扬扬地肆意飘落下来,如梦似幻。 百尺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接住一朵盛开的梧桐花,递给了她…… 月疏桐喜欢那场花雨,在她看来,那幅画面浪漫至极,关联着初恋的感觉。她看着面前这满树的紫艳,忍不住想要施个小法术,再次还原那场花雨,重温一次初恋的浪漫,然而…… 她的手指,却如同瘫痪了一般,根本就抬不起来! 她试着抬了抬脚,又试着转了转身,甚至想要张开口吐出一个字,然而,她的身体却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根本就不肯配合! 她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梧桐树。她想不通,即便这棵树看上去无比亲切,就像是家人一样,可是自己为何会一直傻呵呵地站在这里呢?简直就像是在面壁思过嘛!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又过了一会儿,大地之母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月疏桐的脑海。月疏桐心说,糟糕! 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被那梦魔春秋骗进了化神瓶里,曾想尽一切办法,却都无法逃出生天。 她想起,那瓶子里闷热至极,瓶底还有一大片血红色的腐水,一但碰到,蚀骨无存! 她想起,瓶子里面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自知必死无疑,便在心里面匆匆忙忙地向百尺、翔刃和炽羽道了别……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她一头栽向那片红水。再往后的事,她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了…… 如今,她这是在哪儿呢? 这里仙气腾腾,花香四溢,绝不可能是在化神瓶里,更不可能是在魔界。她想到,既然刚才她听见了大地之母的声音,许是大地之母在紧急关头救了她吧。 她满怀感激地回答说: “八成是之前大脑缺氧,导致的暂时性休克吧,看着就像是假死一样,让你担心了。” 大地之母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 “缺什么氧,休什么克,假什么死,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无妨。你死与不死,都改变不了什么,反正,你再也不会出来了。” 闻言,月疏桐慌忙问道: “你……你不打算将身体还给我了吗!?” “呵,可笑!我为什么要还呢?这身体是你的,可也是我的!” 一听这话,月疏桐瞬间忘记了自己刚才还感激涕零的心情,她生气地吼道: “喂!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可是我一个人的身体哎!我用了它二百多年,你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陈咬金,凭什么霸占我的身体呢!” 她这话,比起之前的什么缺氧,什么休克,更加令人费解! “你说我是……陈咬金?那是什么东西?!” 月疏桐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意思是说,你蛮横无理,鸠占鹊巢!” 桐儿不服气地说: “你这话,我不爱听!请问月疏桐姑娘,我一复活,便在这副身体里面,从未离开过一刻,我怎么就陈咬金了?!” “请问大地之母——” “打住!我叫桐儿!” 月疏桐听了,更生气了,她说: “你你你!你还敢说你不是鸠占鹊巢吗?就连我的小名桐儿,你都要霸占!” “呵,可笑!桐儿这个名字,我叫了数万年,关你何事!” 月疏桐心里很不服气,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词穷的小学生,明明委屈极了,可还是被大学生几句话就给碾压了。 她委屈地说道: “就算你真叫桐儿,可是你怎能乘人之危,趁我休克的时候,就抢走我的身体呢?!” “你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那“休克”二字,桐儿是当真听不懂,她接着说道: “你好好听着,这副身体,若不是我用着,现在早就化成水了!你还有机会在这儿和我争吵吗?” “可可可……捡到东西还要物归原主呢!” 月疏桐自知桐儿说的是实话,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轻易让人!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甘心。你若有本事,就自己把身体夺回去。若是没本事,你就安安静静地待着,别老出声烦我!” “哎!你先告诉我!百尺和翔刃怎么样了?!你可知他们的下落!” 桐儿不耐烦地回答,说: “安静,安静!是不是我告诉你他们的下落,你就能闭上嘴了?” “你真有他们的下落啊!快告诉我!” “太吵了,好烦人!” 月疏桐感觉自己这个小学生,终于能靠着大嗓门,扳回一局了,心里面还挺高兴。 “本姑娘答应你,只要你能告诉我他们在哪,他们安不安全,我就暂时不吵你了。” 月疏桐都能感觉得到,桐儿翻了个白眼。 “也罢。” 说着,月疏桐只见桐儿转身,面向着一个白发飘飘的美男子,说道: “既然已经离开了魔界,船上的那两个人,可以回来了。” “好。” 那个白发美男打了个响指,他面前的空气便犹如过电一般,“嗞嗞嗞”响了几声,百尺和翔刃就突然出现在这片草地上! 他二人正在喝茶,突然回到现实,很是出乎意料。手中的茶杯,微微晃动了一下。他们赶忙起身,向那个白发美男行了个大礼,异口同声道: “多谢貘宗助我二人逃离魔界!” “你们是桐儿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小事一桩,无足挂齿。” 他二人又向貘宗行了个大礼。然后,百尺和翔刃欣喜地看向桐儿,激动地喊她: “疏桐姑娘!” “哎!” 桐儿笑着应答。 无论月疏桐如何大吼大叫,桐儿都当做没听见一般,不再理会她了…… 第一百章 乱麻 月疏桐郁闷极了,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被导演和整个剧组抛弃,无耐中途出局的穿越剧小透明。她只能搬一个小板凳,愤愤不平地坐在电视机屏幕前,观看别人篡改本该属于她的剧本! 只见,她心心念念的百尺君站在镜头前面,一袭紫衫,长身而立,俊美绝伦的面庞正喜笑颜开地和新换的大女主桐儿唱着对台戏!月疏桐的整颗心,就像是柠檬“噗通”一声掉进了醋缸里,别提有多酸爽了。 “之前在幻殇窟的事,全都是误会!疏桐姑娘可千万别当真呀!” 幻殇窟?出什么事了呢? 月疏桐赶忙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 桐儿心说糟糕,她本来就不太懂这些个儿女情长,只知道眼前这个叫百尺的后生,既然肯为月疏桐去挡天雷,想必也是个痴心的吧。 如今,她突然听到百尺如此向她解释,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对答,生怕被他们瞧出了破绽。 “咳咳!” 她簇着眉头,干咳了两声,然后才慢呑呑地说道: “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是,你们这出一女嫁二夫的戏码,实在有违伦常。”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重复道: “对,有违伦常!” 桐儿这番磕磕绊绊,却又平淡无奇的大实话,虽说天经地义,可却让月疏桐和百尺的心里面同时炸开了锅! 月疏桐心想: 一女嫁二夫?难道说,百尺君……是要与人共妻吗?! 听她这意思,另一个丈夫当是翔刃无疑!可他……不是与嫦夙公主早就订有婚约了吗? 只听百尺忙说道: “你果然还是生气了。我们与那弧娇公主,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绝无半点可能。至于她何时筹办的婚礼,我们是真的毫不知情啊!” 月疏桐心想: 弧娇公主?谁是弧娇公主?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公主! 桐儿心想,我还是少说些话吧,免得露出破绽。于是,她言简意赅地说道: “反正,这事传出去也不太好听,以后,休要再提了吧。” 喂喂喂! 月疏抓心挠肝地想着: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还没讲清楚呢!怎么就此打住了? 她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亲自问个明白。 百尺顺着桐儿的话,说道: “疏桐姑娘所言极是,这事儿实在太过荒唐,还是不要声张出去得好。以后我们谁也不提此事,免得横生事端。” 桐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翔刃却在一旁嘀嘀咕咕着: “我倒是希望,这件事,能人尽皆知……” 月疏桐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呢,不料却被百尺故意用戏谑的口气打断道: “诶~毕竟神魔殊途,你该不会……是真动心了吧!” 月疏桐闻言,心里面略微沉了沉。她哪里晓得前因后果,完全分辨不出来他们哪一句是玩笑话,哪一句是真心言。虽说能听得出来,百尺对那弧娇公主并不上心,共妻一事子虚乌有,可她还是觉得一阵难过,想着: 神魔殊途吗?原来,百尺君竟是这般想法,亏我还对他心存幻想…… 翔刃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没有的事儿,我只不过是不想和嫦夙成亲,刚好缺个由头罢了。” “哎!”百尺重重地叹了口气,故意装作语重心长地说道: “身为一族太子,哪能这般任性。我劝你啊,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别再因为你的婚事,搞得神魔大战,天下大乱,得不偿失呀!” 百尺这番话,让月疏桐心如乱麻。 她苦笑着: 月疏桐啊,月疏桐,你都出不去了,还有心思在这儿胡思乱想!你可知,人家堂堂的神植族二殿下,不嫌弃你的身份,还能像以前那样把你当成朋友一般对待,已经是高看了你。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不成?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好好修炼,早日夺回身体,才是正途!别再想这些没用的了! 月疏桐有点心烦意乱,她干脆把心一横,想用塞音咒挡住外界的噪杂,安心修炼。她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是要再花费数百年,她也一定要把身体抢回来! 可是,塞音咒根本捂不住正被桐儿使用着的耳朵!那些个对话还是传了进来。 只听翔刃怅然道: “也是,你我的婚事,都由不得自己作主。” 说话间,有一只小青鸟飞了过来,翔刃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那鸟儿便轻轻落在上面,叽叽啾啾地叫个不停。 待它叫完了,翔刃对它说道: “你回去告诉金乌大仙,就说本君知道了,嫦夙公主那边,就多劳他费心了。” 那只小青鸟又叽叽啾啾叫了几声,想必是些应承和道别之类的话。 然后,翔刃一扬手,那只小青鸟就又扑棱棱地飞走了。 忽然听见“金乌大仙”这四个字,桐儿猛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貘宗。 可是,貘宗却不以为然地回看向她,似乎完全看不明白她眼神中的问号是何含义。 百尺对翔刃说: “可是有嫦夙公主的下落了?” “嗯。”翔刃微微皱着眉头,回答说: “嫦夙公主在凡间遇上了一点麻烦,虽说一时脱不开身,但有螣蛇在一旁护着,却并无性命之忧。金乌让咱们大可不必担心,该办什么事,就尽管去办,嫦夙公主那边,他自会派人帮着照看的。” 翔刃吧啦吧啦一顿说完,看那表情,是不想再多说有关嫦夙的事了。 “哈哈,我这表妹好福气呀,还没过门儿呢,就有婆家人照应,哈哈。” 翔刃扁了扁嘴,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我说你能不能积点口德,明明知道我不爱听,还非要说。若不是金乌多事,我可一点也不想照应她。再说了,天庭唯一的公主,犯得上我丹穴宫出面照应吗?难道说,谁还敢真动她不成?” 百尺绥尔一笑,说道: “我和你开玩笑呢,瞧你那小气样,哈哈。” 桐儿越听越觉得奇怪,可她现在毕竟冒用着月疏桐的身份,要怎样打听,才不会露出马脚呢? 一〇一章 绝密 桐儿伸出双手,轻轻地从树枝上摘下一朵梧桐花,放在鼻尖上假装嗅探。她想用手和花当作掩饰,遮住脸上复杂的表情。 她心里面想着,那位东极岛上的太子爷,若论辈分,翔刃应该叫他一声“老祖”吧! 可是,从翔刃的语气中,不但丝毫听不出来对于老祖宗应有的尊敬,反而更像是将金乌当作是下属或仆人一般。 令桐儿更加疑惑的是,对于这件事,无论是百尺,还是貘宗,似乎都没太当回事! 莫非……是这世道变了吗?尊卑有别,长幼有序,这些自古就有的传统,难道过了这些年,都被世人摒弃了吗? 百尺也就算了,许是对翔刃的态度见惯不怪。可是,为何连貘宗也是这般呢?要知道,他可是在那笼子里关了五十八万年的老古董呀。 桐儿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未对貘宗说起过那位太子爷的名字就叫金乌。好吧,好吧,外人不知情也就罢了,可翔刃这个当孙子的倘若也不知道,就未免说不过去了吧。 莫非……是重名了?此金乌,非彼金乌吗? 她想,还是亲眼见过了,才知真假。 于是,桐儿将梧桐花从鼻尖上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翔刃: “不知金乌大仙当下可在此处?” 翔刃回答说: “不巧得很,日前路过荒地时,正好碰见金乌辞行,据说是被我父君召回到丹穴宫去了。没个三五月,怕是回不来。不知疏桐姑娘寻他何事?” 桐儿心想,鸟帝能这般召唤他吗?看来,这“金乌”也许真是重名了吧。于是她回答说: “我有个问题,想向他讨教,既然他不在,那便算了吧。” “无妨,我可以找只鸟儿代为传话给他,不知你想问他些什么呢?” 桐儿心说,我要问他的事,哪能让你知道。 “也并非是什么紧要之事,就不必麻烦翔刃太子了。还是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当面问他吧。” 翔刃和百尺对视了一眼,心里面都觉得奇怪,疏桐姑娘何时变得如此客气,怎么称呼翔刃为太子了呢? 他俩同时想到,许是疏桐姑娘还在为之前在幻殇窟的事,生气呢吧。如此一想,便不再深究下去。 “也好。不如我们趁早赶路,等从洛冰山上寻了祖瑟回来,再去问金乌也不迟。反正,你迟早都是要见他的。” 桐儿心里面咯噔一下,吃惊地问道: “此话怎讲?” “诶……说来话长,我们还是一边赶路,一边说吧。” “也好。” 桐儿以为他们这就要出发了,不料,翔刃和百尺一齐转身,向貘宗行了个礼。百尺先开口说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貘宗请留步,我们日后有缘再会!” 貘宗看了一眼桐儿,见桐儿冲他微微摇头,这才对百尺和翔刃说道: “此去洛冰山危险重重,你们几个年轻人,阅历尚浅,还是让我陪你们走一趟吧。” 桐儿也忙附和道: “对对,有貘宗陪着,咱们也能顺利一些。” “这……” 翔刃和百尺又互看了一眼,都在心里嘀咕着:即便他于我们有恩,可他毕竟是幻殇窟的人,倘若一路跟着我们,怕是多有不便。更何况,我们与他交情尚浅,他没理由这么帮我们呀! 貘宗大概瞧出来了他们的心思,于是笑道: “怎么?还怕我这个老魔头使坏不成?我若真想做什么坏事,直接藏在你们的梦境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是更好?” 翔刃和百尺倒抽一口冷气,均知道貘宗的确有这般实力。 于是,百尺改口道: “貘宗说笑了。恳请貘宗与我等同行,助我等一臂之力!” 翔刃和百尺一齐向貘宗行了个大礼,当作是赔罪。见桐儿无动于衷,他二人便拉着她,也跟着行了个礼。 “哈哈……” 貘宗笑了几声,要知道,桐儿还从未对他行过礼呢。他背着手,得意地向前走了几步,俨然像个孩子。 翔刃却拦道: “还请貘宗稍等片刻,此行路途遥远,待晚辈唤些个鸟儿,当作座骑。” 然后,翔刃朝着天空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很快,便从不远处的树林里飞来了四只仙鹤,个个都有一人多高。 待他们坐稳了,抓牢了,那些个仙鹤便张开硕大的翅膀,一蹬腿,飞上了长空。 那些个仙鹤不比梦貘,在飞行技巧上多有欠缺,颠得貘宗直呼道: “稳一点!再稳一点!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逗得百尺和桐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翔刃却笑不出来。 他心里面很是不解,疏桐姑娘此前也不曾驾过鸟儿飞行,怎么她看上去却像是轻车熟路呢?这未免太不寻常了些。 这时,桐儿驾鹤飞到他的身旁,问道: “翔刃太子,你先前曾说过,我迟早都会与金乌大仙相见,不知是何意呢?” 翔刃偷偷瞄了一眼貘宗,见貘宗正被那只仙鹤颠得苦不堪言,根本无暇关心旁事,这才低声解释说: “疏桐姑娘有所不知,我祖母曾与大妖龙希龙结仇,有次涅盘时,竟被希龙用忘川水浇灭了火焰。是金乌寻来了伏羲大神,用那祖瑟的琴声,复活了我祖母。据说,伏羲大神抚琴时,用了密术,当时在场的,除了金乌,个个都被那法术遮蔽了耳目。所以,自伏羲大神身归混沌之后,这世间便只有金乌才知道当日那首曲调。日前,我父君急唤金乌回去,便是想要复原那首曲子。所以我才说,待我们寻回了祖瑟,你必然会见到金乌的。” “原来如此。这个中缘由,讲起来并不冗长,你为何刚才不肯说呢?” 翔刃又回答道: “我祖母涅盘时所用之火非比寻常,风吹不熄,火浇不灭,自希龙以前,就连点火的金乌都不知道忘川水可以轻易浇灭它,这可谓是丹穴宫最紧要的绝密!倘若这法子再被其它仇家知道了,那不止我们凤凰一族,就连金乌都要跟着遭殃!所以,此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实在不方便在外人面前提及。” “哦,原来如此……” 桐儿晃然大悟。 急得月疏桐在心里直骂道: 翔刃啊翔刃!你何时也变成了傻鸟!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是凤凰一族最大的仇家! 一〇二章 下凡 忘川水可浇灭金乌大仙的神火…… 眼看着翔刃将凤凰一族的秘密向仇家合盘托出,月疏桐一丁点儿法子都没有,只能在心里面干着急! 她虽不在乎桐儿与玄鸟之间有何深仇大恨,可是,倘若桐儿将那些个恩恩怨怨牵扯到无辜者的身上,那她绝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翔刃和炽羽待她如亲人一般,她早已打定主意,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们!哪怕是她的前世也不行! 她自知唯有潜心修炼,早日夺回身体,才能救得了他们的性命。于是,月疏桐反复背诵起练功心法,试图达到对外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最佳境界。 桐儿驾着仙鹤,心说: 太好了!这金乌果真就是东极岛上的那位! 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故作自若地说道: “想不到,世间竟有这般神火,风吹不熄,水浇不灭,呵呵,我不信。倘若真有那种火!你我也就犯不上远赴洛冰山了。” “唉~”这时,百尺驾着仙鹤,从前面折返回来,故意挤在翔刃和桐儿之间,惹得他们乘坐的那两只仙鹤很是恼火,生气地发出“嗝啊——嗝啊”不满的叫声。 百尺也不管那两只仙鹤是如何骂他的,反正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他对桐儿说道: “金乌大仙的鞭火,我是亲眼见过的,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只不过,凤后涅盘时的那团火,却并非出自他手!” “哦?”桐儿其实并不关心此事,反正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忘川之水能浇灭掉金乌的鞭火,那她数万年前被活活烧死之仇,总算是能有法子报了! 可她如今毕竟是在冒用着月疏桐的身份,一句句话赶话,都被赶到这般地步了,哪有不接之理?于是,她顺着百尺的话问翔刃: “这就奇了怪了,放着那么好的火,丹穴宫却舍不用,又是为何?” 翔刃刚想回答她,不料百尺却将他一把推开,抢着说道: “还不是因为鸟帝太过自信,非说有他护法,凤后绝不可能发生意外,这才被你这小魔头悄悄钻了空子。” 桐儿“噗嗤”笑出了声,心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叫我一声老魔头还差不多。 她这一笑,在翔刃看来,是对他母亲最大的侮辱。他正打算发火,可又转念一想: 疏桐姑娘何时变得如此无礼?这个人,当真是月疏桐吗? 再结合她此前的种种异相,翔刃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他想: 为何疏桐姑娘从幻殇窟出来以后,竟像是换了一个人?此事疑点丛丛,还需小心提防。 为了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翔刃故意一边安抚着他所乘坐的那只仙鹤,一边没好气地问百尺: “你不好好飞你的,瞎裹什么乱?都惊着我的鸟儿了。” 那只仙鹤也冲百尺“嗝啊——嗝啊”扯足了嗓门,看着别提有多生气了。 其实,翔刃又何尝不知,百尺之所以两次三番地夹在他二人中间,是不想让他心中的女神月疏桐与他翔刃这个六界第一美男子太过亲近! 只听百尺不紧不慢地回怼他说: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们两个光顾着聊天,可知现在到了什么地界儿了?” 翔刃和桐儿低头一看,只见万里长空下,无数蚂蚁般大小的人儿忙忙碌碌,熙熙攘攘。 “嗐!我当是哪儿呢,不就是凡间么,怎么?你还想下去游玩不成?” “我对那花花世界向来兴趣廖廖,不过,你们就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吗?” 翔刃和桐儿都疑惑不解,四下里张望着。他们实在瞧不出哪里有什么异常。直到桐儿惊呼道: “唉?貘宗人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翔刃这才发现,原本紧搂着仙鹤脖子,飞在前面的貘宗,此时早已没了踪影,就连那只红顶仙鹤,也不知去向了。 百尺说道: “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貘宗他老人家刚刚飞下凡间了,说是要去给什么人报仇。你们倒是说说看,咱们是追呀,还是继续赶路?” 翔刃埋怨道: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我最烦你这般该急不急,不该急瞎急的样子了,一丁点儿正形都没有。” “诶~”百尺反驳道: “貘宗他老人家神通广大,真用不着咱们跟着瞎着急。要我说,咱们只管走咱们的,没必要下去添乱。” 翔刃却想着: 先得把疏桐姑娘身上的疑点解开了才行,否则,即便到了洛冰山,也不见得是件幸事。 于是,他又对百尺和桐儿说道: “貘宗好歹于我们有恩,他那仇,若我们帮他报了,这笔恩怨也就两清了。” 他们做神仙的,最怕恩恩怨怨,纠缠不清。就拿月疏桐与丹穴宫的恩怨来说,迟早都是要还的。 翔刃向桐儿问道: “疏桐姑娘,你觉得呢?” 桐儿没想到翔刃会突然问她的意见。 “我……我觉得,翔刃太子所言极是,这恩嘛……能还就尽快还了吧,免得日后麻烦。” 百尺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 “反正此去洛冰山,也不为我自家的事,我瞎操什么心?你们这主人家都不着急,那咱还等什么?下凡去咯!” 这几人便驾着仙鹤,一路去寻貘宗。 途中,翔刃试探着问桐儿: “凡间乱糟糟的,最适合隐藏身形,也不知貘宗是要找谁报仇呢?疏桐姑娘可曾听说?” 桐儿想了想,觉得狼牙的事也算不上什么绝密,于是便说道: “我听貘宗讲过,他有个朋友名叫狼牙,便是在凡间遇的难。貘宗曾发过誓,倘若他离开了幻殇窟,就一定要给狼牙报仇。” 翔刃狐疑地问道: “你和貘宗相识不过两日,他便将自己的私事告诉你了?” 桐儿刷地一下红透了脸,她嘟嘟囔囔道: “我虽与他一见如故,无话不谈,可他说了,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幻殇窟里人尽皆知。怎么,弧娇公主没告诉过你们吗?” 说着,桐儿朝他们白了一眼,佯装生气地下凡间去了。正所谓“欲盖弥彰”,她可不愿再多作解释,以免露出了马脚! 一〇三章 误会 桐儿只因不经常扯谎,这才羞得满脸通红。可是,却让看见的人心里面异常难受。 百尺望着桐儿转身而去的背影,痴痴地愣在当空,心里面像是呑了一只海胆,整个心都被尖刺扎得生疼。 莫非疏桐姑娘……喜欢貘宗吗?! 百尺想不通,貘宗虽说容貌俊美,保养得当,看不出年岁几何,可单是从弧娇公主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上看,他与疏桐姑娘之间,明摆着是差着辈分的! 再者说,他们才相识短短两日,疏桐姑娘就如此轻易地喜欢上他了? 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他想起二百年前,在鲛人崖上,月疏桐曾说过的那段话: “若是此生能有一个真心人相知相伴,纵使生命只有一天,那也是值得的。若注定要孤老一生,就算与日月同寿,也只会生不如死。” 这段话二百年来,时常被他忆起,他也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成为那个能够与月疏桐相知相伴的真心人。可如今再回想起来这段话,百尺心中,竟觉得无比讽刺。 我花了二百年都换不来的真心,你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便将它送给旁人了吗? 虽说貘宗于你我有恩,可倘若不是因为误入了梦境,我们根本就不知道魔界里还有这么一位名不见经转的高人!说到底,他根本就是陌生人啊!你怎能把自己的真心,轻易交给一个陌生人呢? 这时,翔刃偏偏凑到百尺身旁,小声说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疏桐姑娘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百尺只当翔刃与他想法一致,也瞧出来了月疏桐喜欢貘宗,于是他苦笑着,说道: “行了,别再说了。” 而翔刃却以为,百尺也察觉出来了月疏桐身上的重重疑点,他既然不想多说,许是心里面另有其它打算。翔刃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暂时不再提及此事。 他二人打从记事时起,便时常在一起玩耍,三万年来一直琴瑟和鸣,默契有加,此乃他们生平第一次猜错了对方的心思。 他们追上桐儿,三人驾鹤同行,好不容易才在凡间的一片农田里找到了貘宗。 此时正值凡间的立夏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农田里的麦苗仅有半尺来高。若不是暖风吹起时可见一垄垄鼓起来的田垄,翔刃还当那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呢。 只见貘宗玩弄着手里的一根软鞭,身前跪着一个畏畏缩缩的老汉。 那老汉尖嘴猴腮,身形瘦削,左手紧拽着一条生锈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头,栓着一头状硕的小公牛。 那老汉突然看见又有几个神仙从天上驾鹤下凡,他顿时瘫软在地,然后又赶紧爬了起来,不住地向他们扣头,哀声求饶道: “神仙饶命,神仙老爷饶命啊!这头牛就送给诸位神仙老爷了!你们可千万别要我老命呀!” 桐儿、翔刃和百尺都觉得莫名其妙。 “哈哈,”貘宗笑道: “你倒是很会借花献佛,可我们好歹也有些许道行,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呢?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干嘛要你这头昨晚上才刚从隔壁村哑婆家里偷来的牛呀?” 桐儿他们这才恍然大悟,合着这老汉为老不尊,是个贼偷! 那老汉闻言,立马苦着一张脸,裂着嘴狡辩道: “这牛……这牛,我只是从哑婆那儿借来用用,一时情急,忘记向她打招呼了。等我将这片地犁完了,我一准儿就给她还回去了。” 桐儿几人都听出来了,这老汉满嘴胡言。哪有麦苖都长到半尺高了,还需要犁地的? 他们个个看破不说破,都想听听看貘宗怎么说。 “哦?若真是那样……你这借牛的罪过嘛,倒也算不上太大。” 貘宗假装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用鞭梢指了指那头牛,一本正经地说道: “俗话说,天道好轮回,就拿它来说吧,若不是它上辈子做了太多的亏心事,今生也不会当牛做马,受人欺凌了。” 那老汉闻言,吓得脸色瞬间惨白,额头上直冒出涔涔冷汗,他担心受怕地说道: “哎呀,我这一辈子穷困潦倒,做了不少亏心事,可实属被逼无奈呀!还望神仙老爷大发慈悲,救我一救,别让我来世也变成畜牲呀!” 貘宗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看你这偷鸡摸狗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来世是变畜牲,还是变蝼蚁,我可管不着。我若多管闲事,出手救了你,老天爷该责怪我了。我与你非亲非故的,再平白遭了天劫,划不来,划不来呀!” “这……这……” 那老汉无言以对,眼看着泪水“唰”地就流了下来。他牵着的那头小公牛“哞哞哞”地叫得别提有多开心了。 桐儿看了看那头牛,想起来貘宗昨晚上同她讲过,狼牙曾求着老魔君向幽冥王阿离讨了个情面,将那个凡人女子堕入了畜牲道,永世不得翻身。于是她在心里面嘀咕着: 难道说,这头小公牛便是那个凡人女子的转世吗? 翔刃和百尺的心里面也很困惑,他们只知貘宗下凡是为了给朋友报仇,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眼前这个老蟊贼都只是个凡人,他有资格成为貘宗朋友的仇人吗? 那老汉真心不是个善茬,他哭了没几声,眼看着貘宗对眼泪无动于衷,便突然上前一把抱住貘宗的大腿,使出泼皮无赖的本事,说道: “你今天不救我,就哪儿也不许去!你必须得救了我才行!” “诶~你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 貘宗想要抬起腿来,将他甩开,却貌似甩开不得。他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无奈地说道: “也罢,谁让我与你有缘呢,才刚一下界,就在凡间第一个遇见了你,许是你上辈子积了甚德……这辈子兴许……还有救?” 那老汉连连称是,一个劲儿地直点头。孰不知,他那点微末伎俩,又怎能困得住貘宗呢?只不过是貘宗有意让他这般罢了。 “你先放开我,现在这样子委实难看,该让人笑话了。” 一〇四章 偷儿 那老汉看了看其他几位神仙,见他们一个个掩着嘴巴偷笑,便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他“嘿嘿嘿”谄笑了几声,向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跪下了。 貘宗掸了掸衣衫,然后说道: “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好好回答,不得有所隐瞒。也好让老天爷瞧瞧你改过自新的诚意。” “嗯嗯!” 那老汉连连点头,说道: “神仙老爷连我昨晚上偷……不不,是借了邻村哑婆家的牛都知道,我哪里还敢有所隐瞒?您尽管问便是!” 貘宗假装想了想,然后举起手里的软鞭,开口问道: “这玩意儿,你是从哪儿借来的?” 那老汉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神仙老爷既不问他姓甚名谁,也不问他家住何方,一上来直接就问他这鞭子的来路。他支支吾吾地回答说: “不敢欺瞒神仙老爷,这鞭子是……这鞭子……真不是我偷的!” 貘宗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我几时说你偷了?” 那老汉当即会意: “对对对,不是偷,不是偷。这鞭子是我捡来的!您几位且听我慢慢道来。” 貘宗转身对桐儿他们说道: “听这意思,故事还挺长。那我们就坐着听吧。” 说着,貘宗从梦境里面拖出来四把雕花的椅子,样式极其精美,可不就是弧娇公主喜堂上用过的嘛。 那老汉看着这几把椅子,贼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心里面不自觉地盘算起倒卖的银钱来。他这老毛病一犯,差点忘记了,偷谁,也不敢偷神仙的东西呀! 只听“啪啪啪”几声脆响,他连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生怕自己不长记性。 桐儿他们好奇地看着他,都不知道他这是在干嘛呢?怎么好端端地就和自己的老脸过不去了? 那老汉见神仙们一个个都在盯着他看,于是腆着张老脸,说道: “嘿嘿嘿,我牙疼,抽几下就不疼了。” 待在场的几位神仙各自坐下了,那老汉这才说道: “这事儿吧,还得从我十三岁时讲起。那年秋天,我不小心摔坏了后娘新偷……新捡来的玉簪子。实在是不敢在家里继续待着,怕被后娘回家发现了给打死,我就一个人从家里面偷跑了出来。当时走得有点慌乱,提前也没准备些什么吃食,没想到才刚走出城门,我那肚子就饿得直叫唤。 “多亏了那年风调雨顺,城外面能吃的东西不老少。我这边偷……不对,我这边捡捡,那边捡捡,倒也没饿着,可就是……都太素了!” 那老汉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 “不瞒各位神仙老爷说,我城里的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也是餐餐都能吃到肉的。一顿不吃肉,身上没力气。就在我馋得不行的时候,刚好看见一只刺猬打我眼前跑过。我哪能让它白跑出来一趟不是?我就一个劲儿地追,它就一个劲儿地跑。眼看着就要抓住它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了个妖怪!吓了我一大跳!” “妖怪?” 桐儿等人立马来了兴致。 “对,就是个妖怪!身体像条蛇,又长又粗,全身都是鳞片,四只大爪子可锋利了,头顶上还长了一只扭曲的犄角!” 桐儿看向貘宗,眼神中似乎在问,那是一只什么妖怪呢? 貘宗摇了摇头。 不料,翔刃突然插嘴问道: “你说的这个妖怪,它头上的犄角是不是长在头顶正中央?” “没错,就在正中央!” 说着,那老汉还伸出空闲的右手,在头顶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好奇地问道: “这是个什么妖怪呀?” “呵呵”,翔刃在心里面已经猜出来了那妖怪的身份,他微笑着说: “天机不可泄露,你继续讲吧。” “是是是,不该问的不问。那妖怪突然出现,一脚就踩死了那只刺猬!你们想想看,连刺猬都能被它踩死!那脚丫子得有多硬啊!那妖怪把死刺猬扔给了我,可我哪敢接呀!吓得我扭头就跑!幸好它也没追。我一遛烟又跑回到城门,可说巧不巧,就差了那么一步,眼看着城门当着我的面给关上了!” 那老汉继续说道: “我一边砸门,一边喊着有妖怪,有妖怪!可守门的就是不肯让我进去!眼看着天就快黑了,我却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和几个同样没进了城的人一起缩在城墙根,等天亮。其中有一个算卦的术士,带着一儿一女,那女娃,就是现在的哑婆。那个时候,她可一点也不哑,跟在她爹爹和哥哥后面,能说会道着呢。 “天越来越黑,我看别人都睡着了,就想着捡些他们不要的东西用用。可我刚把手伸进……不是不是,我刚要捡东西,突然听见哑婆那丫头片子突然大喊了一声,吓得我赶紧把手又缩了回来。其他人也都被她给吓醒了。我抱着头,以为哑婆要指认我偷……不是,捡东西,谁成想,她指着前面的城壕,说是有鬼怪! “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什么也没看见!有几个糙人说哑婆胡说八道,骂得可难听了。哑婆她爹和她哥也不帮她,任由那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还说让她赶紧睡觉,少管闲事。我一听,心里面害怕呀,生怕是白天的那个妖怪来了,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待鼾声四起,我却看见哑婆她爹和她哥偷偷爬了起来,他们叫醒了哑婆,蹑手蹑脚地起身要逃。哑婆在那儿嘟嘟囔囔着,我可听得清清楚楚,她说,我那会儿说有鬼怪,你们还不信。她爹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再说话! “我心里面直嘀咕,哑婆她爹是个算卦的术士,没准儿哑婆真看见了什么鬼怪!我赶紧起身追上他们。他爹掐着指头不知道算出了什么,倒也没赶我走,就让我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不让我说话。 “等我们过了城壕,我再回头,想看看那几个糙汉有没有被鬼怪吃掉,可是天黑又离得远,实在看不清楚。等我再转过头,哪里还有哑婆他们爷儿仨的踪影! “我心里面那叫个怕呀。这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拍我肩膀!” 一〇五章 幡子 “吓得我登时就打了一个激灵,裤裆都尿湿了!我慢慢转身一看,你们猜,我身后站着的是谁?!” 貘宗挑着一边眉毛,故作狐疑地回答说: “那个……妖怪?” “可不就是它嘛!” 那老汉苦着张脸,说道: “那妖怪居然还会说话,声音又粗又哑!它和我说,你跑什么跑,我又不爱吃男人。妈呀!它居然还会吃人!” 老汉说着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属实难看极了,他似乎一回想起来当时的场面,就又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颤着声音,说道: “它还说,我看你身手敏捷,是个可造之材,想要收你到我门下,当个专门搜罗奇珍异宝的差事。快跪下叫主人!” “你叫了?” “我吓得两条腿直打颤,连个屁都不敢放,哪里还张得了口……它见我不说话,那大爪子立马又抬了起来,也不知是要再拍我肩膀,还是想要一爪子拍死我!我眼看着那爪子落了下来,便……吓跪了……” 貘宗不屑的表情一览无遗,那老汉见状,立马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狡辩道: “形势所逼,纯属形势所逼!” 见貘宗微微点了点头,他这才接着说: “这个时候,我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响,又快又急,那妖怪大喊一声,不好,便收回爪子,慌忙逃走了!从它身上,就掉下了这条鞭子。嘿嘿,我这鞭子,就是这么来的。” 貘宗又点了点头,问道: “那妖怪为何逃走了?你可知道?” 老汉没想到神仙老爷居然还会对后面的事感兴趣,他愣了一下,随即又讲了起来: “知道知道,其实就是哑婆她爹又折回来了,肩膀上扛着一把暗红色的大刀,杀气腾腾的。那妖怪看见了他,这才逃走的。”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在场所有神仙的意料,尤其是翔刃,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妖怪居然会被一个算命先生吓得落荒而逃。 莫非……是我猜错了? 他对自己刚才的判断,生出了些许怀疑,于是问那老汉: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回去城墙根底下猫着,等天一亮,城门大开,我便一溜烟地赶快跑回了家。还被后娘狠狠打了一顿……” 他还想讲下去,不料被翔刃打断道: “谁问你这个了。哑婆她爹和那妖怪,后来如何了?” “这……这我哪儿知道啊。等我四十几岁再遇见哑婆的时候,她连话都不会说了,任我再怎么追问,也都是徒劳。日子久了,我也懒得再问了。若不是舍不得这鞭子,我真想当那些个事全都是一场梦。” 翔刃又问道: “她既不会说话,你又如何知道,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那老汉一脸笃定地回答说: “错不了!我自幼在城中讨生活,那来来往往的算命先生,也见过不少,他们个个在身旁都立着一个算卦的幡子。当年,哑婆举着算卦幡子出现在城里的时候,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她那幡子上的纹样,与哑婆她爹当年的幡子一模一样!上面的那两个点,并非黑白两圆点,而是两只眼睛的纹样!我这几十年来时常忆起,绝对错不了!” “眼睛……?” 翔刃、百尺和桐儿都陷入了沉思。 在翔刃和百尺看来,伏羲创八卦,那黑白两个圆点即为阴阳二气,向来被道家尊崇,怎会有人将它画成了眼睛呢? 而桐儿想得却是,算卦的到底是做什么的?那幡子又为何物?他们为何要立着它? “哦……原来如此……”貘宗则沉吟道: “所以说,哑婆她爹救了你,然后,你又常去偷哑婆家的东西。如你这般行事,我可真不敢帮你了,日后再被你恩将仇报,我这岂不成了胖大头?” “哪敢,哪敢啊!” 貘宗既然已经得到了他想要消息,便不再理会那老汉如何苦苦央求,也不给那老汉再次抱住他大腿的机会。他一抬袖子,便将那老汉给变没了。独留下那头小公牛“哞哞哞”,开心地叫唤。 貘宗向桐儿他们解释说: “我将他送回家了,等他一觉醒来,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刚才做了个什么梦。毕竟是个老蟊贼,一辈子做了太多的亏心事,难免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只不过,以他那把年纪,除了追忆过往,再新鲜的事儿也记不住那许多了吧。” 桐儿等人从椅子上面站起身,翔刃好奇地问道: “貘宗这是为何?可否告知晚辈?” 百尺和桐儿也都有这个疑问,于是也看向貘宗。 貘宗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无比难过,他举起手中的鞭子,回答说: “狼牙若是知道,他的神?被一个凡人当成鞭子使了这些时候,怕是得再气死一次吧……” “这……这是狼牙的……?!” 貘宗点了点头,又说道: “我与狼牙相处数十万年,即使他死了,他的味道和用过的物件儿也一直留在知止洞里陪伴着我。我在天上,就老远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这神髓,必是他的无疑。不知翔刃太子可知那妖怪的来历?” 翔刃回答说: “我也只是猜测,那妖怪极有可能就是当年与我祖母结仇的大妖怪希龙。总归,还是需要亲眼见过了,晚辈才敢断言。” “既是这般,我们还是登门造访,请哑婆出面算算那妖怪的下落吧。” 说着,貘宗转身对着那头小公牛,不紧不慢地调侃道: “行了,快别装了,你身上的妖味儿都呛鼻子了,赶紧带我们去找哑婆,也算你功德一件。” 那头小公牛又“哞”地长叫了一声,抖了抖身上的毛,然后便化身成了一个孩童般模样大小的小妖怪。若不是他脑门上还顶着两个黑黑的小牛角包,还真是一只漂亮的小妖怪呢。 那小牛妖向在场的神仙们行了个礼,然后才说道: “几位真不愧是本领高强的神仙,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的真身。只不过,事情多有不巧,今日早些时候,哑姐姐她有事外出了,临行前叮嘱我说,要我好好看家,她要走三五月呢。” 一〇六章 谷粒 孤峰耸立,直插云霄。乌云密布,遮天蔽日。 山脚下,三只瘦骨嶙峋的山雀正扑扇着翅膀,乱糟糟地逃到阴霾的天空。 它们眼巴巴地看着刚刚还散落了一地的谷粒,正被那个头戴落肩大斗笠的黑衣人用法术尽数收进了他手中的粗布口袋里。 山雀们心里面有多么怨恨,它们在嘴上骂得就有多么难听。 对于山雀们叽叽喳喳的咒骂声,那黑衣人显然有些在意。 他不耐烦地抬起一只手,随意捏了一道小法术,连看都懒得抬头多看一眼,亦或者是担心被谁认出来罢,总之他将那法术随意丢向鸟群的时候,并未暴露出自己的面容。 然后,黑衣人自顾自地将粗布口袋收口,扎紧,抡上了肩头。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显然是运用了法术的。 他抬起脚跟,正打算离开,却忽听“哧哧哧”一连串尖啸声响,紧接着,距他足尖不足一寸的土地上,便像是被无数颗弹丸扫射过一般,尘土飞扬,登时便打出了一片细小的豆坑,险些伤及到他的脚趾! 黑衣人略微有些吃惊,这打向他脚边的法术,他最是熟悉不过,不正是他刚刚才使出的那记招式吗? 他平日里打鸟、打果子也惯用这一招。虽说算不上是什么独门绝技,可他还从未听说过这世间有谁能够使出这般力道! 黑衣人抬起头,又用手向上抬了抬头顶上的大斗笠,然后朝四下里仔细打量了半天。 后来,他干脆一把将斗笠从头顶上扯了下来,黝黑的年轻脸庞暴露在天空下,头颅缓缓转动,乌溜溜的黑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而这四周,除了那几只凡鸟,他再也瞧不出别的活物! 黑衣人暗自嘀咕着: “真是活见鬼了!” 说着,他低下头,想要再看看脚边的那片小豆坑,可那些个豆坑只一晃眼的工夫,却又消失不见了。 “莫不是……错觉?” 他狐疑地又捏起一道小法术,气哼哼地砸向鸟群。 哧! 不料,那法术又被弹了回来,黑衣人赶快躲闪,却听背后“哗啦啦”一阵声响!他肩膀上的粗布口袋已然烂成了碎片!口袋里面的谷粒顷刻间洒落了一地…… 黑衣人这回看得分明,这的确就是他刚刚使出来的那道法术!怎么……弹回来了呢? 黑衣人愣了片刻,这才用力咽了口唾沫,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向着半空中的鸟群行礼,说道: “在下不知有高人在此,无意冒犯,还望高抬贵手!” 他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人回应他。 倒是那三只山雀,许是饿得太久了,眼看着谷粒又洒落了一地,也不管黑衣人是否还站在一旁,更不管他刚才说了些什么,便自顾自地“扑棱棱”纷纷飞落下来,争相啄食吃,似乎生怕晚了一步,这些个谷粒就又被黑衣人给夺了去。 “奇怪……” 黑衣人簇着眉头,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这些个鸟儿不像是懂法术的样子,必是凡鸟无疑……等等,它们当真有在吃食吗?!为何地上的谷粒丝毫不见减少?!” 这个重大发现让他很是不解。 既然确定是凡鸟无疑,他便不再假装客气,朝着地上的鸟群粗鲁地挥了挥手中的斗笠,那些个山雀便又害怕地飞回到半空中,嘴里面叽叽喳喳地又在咒骂不停。它们哪里晓得,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刚才已经对它们起了杀心!若不是法术接连两次反弹了回来,这些只傻鸟绝不可能还活着! 黑衣人蹲下身子,凑近地面,仔细地观察着。 只见这些谷粒,颗颗金润饱满,就像是新收的一般。 他此前并未多想,只觉得能捡到粮食实属幸事,此时却在心里面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怎会有如此新鲜的粮食呢?就算是去年秋收的,再放到如今,也绝不应该如这般饱满。再者说,粮食何其珍贵?怎会被人随意丢在这荒郊野岭呢?” 念及于此,他心里头顿时生起了一丝恐惧。难道说自己竟不知不觉落入了仇家的圈套?! 随即,他又微微摇了摇头,心说,可笑。笑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诞。他的仇家,高高在上,地位尊崇,哪里还有闲心来管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人”呢? 没错,在仇家眼里,该是早就不记得他和墨芯了吧,毕竟都过了二百年了! 即便二百年在神仙的生命里微不足道,可依旧算是漫长的吧。再者说,他和墨芯向来谨慎,二百年来从没有谁亲眼见过他们的真身。 他回过神来,又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修长的手指,捡起一颗金灿灿的谷粒,凑到眼前。 可是,还没等他将那谷粒瞧个明白,那谷粒却在手中消失了! 他似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还不太确定。于是他又伸出手掌,胡乱在地上搓了几下,有意将那片谷粒的位置打乱。 果不其然,那些个谷粒就像是活物一般,很快便又滚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呵呵,原来是布了阵法,难怪这些个傻鸟无论如何都吃不饱肚子。” 黑衣人站起身,习惯性的拍了拍手,即便手里没粘上任何东西。 他已经十分确定,这些个谷粒,以他的修为,是无论如何也拿不走的。既然如此,与其在这里白白浪费工夫,还不如赶快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他还要赶在天黑以前回家呢,迟了该被墨芯说叨了。 只不过,该拿这些鸟儿如何是好呢? 即便它们肉眼凡胎,不见得能识破他的身份,可山雀向来多嘴多舌,保不齐哪天就会给他和墨芯招来麻烦。所以,绝不能留下活口! 可是,他方才两次出手,都被弹了回来,这…… 黑衣人慢慢踱着脚步,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这些该死的鸟儿。 既然法术不能用,那么,他敢不敢冒一次风险呢? 他轻咬着嘴唇,终于下定决心。然后闭上眼睛,竖起耳朵,仔细感知着周围的灵力。 在确定四周安全之后,黑衣人迅速转身,化成了一只雄纠纠的大乌鸦,然后猛地冲向鸟群!只一眨眼的工夫便咬死了两只山雀!鲜血从它的嘴角一直流到胸前的羽毛上…… 第三只山雀惊慌失措,本能地想要逃走。乌鸦却哪里肯放过它!只一个须臾就欺到它身前,黑色的爪子一把将它从天空抓扯到地面! 山雀自知必死无疑,它一边挣扎,一边绝望地啼叫着,似是哀鸣,似是绝唱。乌鸦冷笑一声,尖利的嘴巴猛地刺向它的心脏! “住手!快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绚丽的霞光不知从哪里突然闯了进来,将乌鸦狠狠撞到了不远处的那片谷粒上! 一〇七章 惩诫 乌鸦被摔得生疼,身下的谷粒乱糟糟地嵌入它的皮肉,每一颗谷粒都像是活物一般,又迅速从它的皮肉里钻了出来,骨碌碌滚回到原来的位置。就好像岁月依然静好,就好像在这片土地上从未发生过打斗,就连那些由谷粒从乌鸦身上拽出来的数不清的星星点点的鲜红色血肉,也在接触到土地的一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然而,疼痛感却是真真切切,并未一同消散,疼得乌鸦的嘴巴直打颤…… 刚才死里逃生的那只山雀,也已经飞到了空中,身上的羽毛乱糟糟地支棱着。它惊魂未定地看见恩人怜惜地向它举起一只右手,它这才猛然认出救命恩人的身份,于是急忙扑扇着翅膀,落到了恩人修长的手指上。 恩人将它举到身前,用另一只手轻抚它的羽毛,它周身便笼罩在一片和煦的光晕里,身上的伤口奇迹般地慢慢开始愈合。可它终究是只凡鸟,不曾见过什么世面,突然受此大礼,自然极不习惯,惊得它吱吱喳喳、语无伦次地胡乱叫着。 乌鸦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刚才已经确认过四周围的情况,它这才敢冒险暴露真身,可眼前的神仙、魔头,还有那只小牛妖,又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呢? 尤其是刚刚才对它下过重手的那位少年,一袭五彩霞衣,样貌俊美绝伦,这世间除了鸟族太子翔刃,还能有谁?! 眼见仇家近在眼前,它恨得牙根直痒痒。二百年前,它带着墨芯狼狈出逃,偷生至今,其中种种心酸和委屈瞬间涌上喉头!差一点就要呼之欲出! 它强忍着心中怒火,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这才不至于完全失去了理智。毕竟,这二百年来,它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该要如何复仇,那些手刃仇家的畅快画面,在它的脑海中不知演练了有几千万遍。 然而,无论是先前的哪一种设想,它都不曾想过,与仇家再次相见时,自己还未出手,就已经遍体鳞伤! 还没等它仔细想出最佳复仇方案,就听见翔刃太子对它怒斥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鸟族也一向知足,即便是猎杀成性的苍鹰,也不曾如你这般贪婪!” 啊呸!乌鸦心想,好生之德!?这话你也配说! 可此时面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乌鸦连人形都不敢幻化,它以真身示人,纵使心中存有再多的怨恨,也不敢轻易表露出来。毕竟,它不过才修炼了区区数千年,如何敢与天生天养的神仙相抗衡?!何况就在刚才,翔刃太子随随便便一出手,弹指间就险些要了它的性命! 实力悬殊,一目了然。念及于此,乌鸦的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儿。 它沮丧地抬起头,乌溜溜的黑眼珠子打量着与翔刃太子同行的那些人,想要在事情败露以前,从中找出一个可能助它逃生的帮手。可是,这些人中既有大罗神仙,又有来路不明的魔头,还有修为平平无奇的妖怪,这组合……未免也太诡异了些。 毕竟,丹穴宫一向以正统自居,不屑同邪魔歪道为伍,所交往之人也个个都是所谓的正经神仙。如今堂堂鸟族太子,竟如此不自顾身份,明目张胆地勾结邪佞!这是为何? 以乌鸦的聪明才智,很快便猜出,这仙界怕是正有大事发生! 历来,神仙打架,必定殃及天下苍生! 不过,苍生之事,又与它何干? 它只想能与墨芯一起过好小日子。为了墨芯,它更要继续假装当一回凡鸟,找个机会逃出升天,实在犯不上为一时冲动丢了性命! 它左思右想,左看右看,只觉得那两个魔头和那只小牛妖,定是没什么好心肠,它是万万不敢指望的。唯有那个身穿紫衣的神仙,它看着颇为眼熟,眉眼间像极了苍梧宫里的那位娘娘。兴许……他能救它一救? 然而…… “吱吱吱……喳喳喳……” 那只山雀还在翔刃太子的手指上叫个不停,它看上去似乎越来越冷静,似乎渐渐平复了死里逃生又痛失亲友的悲痛心情,可它越来越清晰的叫声却让乌鸦心说糟糕! 那该死的鸟儿,正将先前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条理清晰地尽数抖了出来! 虽说事情败露是迟早的事,可它没料到竟然这么快! 乌鸦赶忙抬起一只翅膀,伸进胸口的羽毛,想要在乱糟糟的羽毛里掏出藏了许久的那件宝贝给紫衣神仙看。 然而,翔刃太子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待听完了苦主的控诉,他怒不可遏地朝着乌鸦挥袖施法。 乌鸦,不,而是一个黑衣黑发黑皮肤的年轻男子,正一只手捂着胸口,千疮百孔地倒卧在坚硬的土地上,另一只手却不像正常受伤之人那般撑在地上,而是揣在怀中,不停地摸索着什么!样子极不和谐! “呵呵”,黑衣男子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他一边着急忙慌地摸索着怀里的那件宝贝,一边心想,它若真的只是一只凡鸟该有多好啊……作为一只凡鸟,即便有意杀了几只同族,也能归咎于兽性始然,顶多被训诫一番,此事便可作罢。可他当初偏偏非要学什么法术,修炼什么长生之道!学艺不精,还丢了保命的借口,实属活该! 既然被仇家识破,再想要倚仗他人逃走,怕也是没那么容易了,于是他把心一横,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就知道不能留活口,怪只怪没能一早杀了它!” 男子说得很大胆,口气中却尽是恐惧! “放肆!”翔刃显然被冒犯到了,只见他上前一步,气愤地说道: “本君在此,你尚且如此狂妄,可想而知,你平日里定是仗着有些修为,便没少为非作歹!今日,本君就要替金乌好好清理清理门户!” 金乌?! 桐儿和貘宗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曾想,眼前之人竟会是金乌的下属? 只见翔刃太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挥袖就要施法惩诫。 黑衣男子全然不当回事,他看向百尺,从怀里掏出一支火焰一般的花朵,高高举过头顶。 顿时间,他头顶的那一方天空,火光四射,耀眼夺目。 翔刃太子的法术已然而至,正当众人还在为那支凤尾花感到诧异的时刻,桐儿,不,是月疏桐,只见她闪身挡在了那黑衣男子的身前! 一〇八章 指控 这件事如若换作桐儿来办,她断然不会以身肉搏! 可月疏桐毕竟不是桐儿,即便有魔神的修为加持,她也只会下意识地采取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阻拦在了那个黑衣男子的身前!然而,仅仅在一瞬间之后,月疏桐便又被桐儿逼退到了幕后! “你干什么!” 桐儿异常生气地对身体里的月疏桐骂道: “你法术白学了吗?!不知道硬接法术是会死人的吗?!” 只听月疏桐气喘吁吁地道歉说: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千万不能……不能让他死!” “他?” 桐儿迟疑道。 她虽不知道这人与那月疏桐之间有何渊源,但她十分清楚,此时站在她身后的这个黑衣男子的生死,竟然能够激发月疏桐重新夺走身体的控制权!虽说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但这足以让桐儿提高警觉。 “疏桐姑娘……这是为何?” 桐儿回过神来,紫罗兰色的眼睛看向已经走向她的百尺和翔刃。她撇了撇嘴,然后尽量学着月疏桐刚才的语气,磕磕绊绊地对他们说道: “求求……求求你们,千万……千万不能让他死!” 她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谁,自是极不习惯,此言一出,瞬间满脸通红,惊掉了在场所有人的下巴。 翔刃不解地问道: “你若不愿我杀他,只需说一声便是,何苦硬生生接了我这法术呢?” “诶~”百尺抢着说道: “疏桐姑娘不习惯用法术拦截也是情有可原,你个天生天养的神仙连及时收回法术都不会,就别再说什么风凉话了。快让我看看疏桐姑娘有没有伤到哪。” 说着,百尺也不管翔刃惭愧的表情,便着急忙慌地仔细检查起月疏桐的身体状况来。 “我……我没事!” 桐儿又不是真的月疏桐,不曾接受过21世纪现代思维的洗礼,只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自上古时期便已有的社会法则,对于百尺这般又是抬她的胳膊,又是按压她的肩膀,又是蹲下身来敲她膝盖的种种举动,在她看来,简直无礼至极。 “我……我真没事!” 桐儿的脸比起先前,那是更加通红了。羞得她一把甩开百尺,躲到了貘宗和小牛妖的身后。 惹得貘宗心说:有趣,桐儿怕是做梦也没梦到过这一幕吧,哈哈。 “还说没事?你这脸都快红成这凤尾花了!” 说着,百尺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刚才那朵花!若不是担心月疏桐受伤,他本该先去关心那朵花的。 百尺转身看向黑衣男子,问道: “你这凤尾花,是打哪来的?” 那黑衣男子低头看着手里的花,怅然道: “原来它竟是叫凤尾花啊,我与它朝夕相伴数千年,今时今日才知道它的名字……” 他此前便打定主意,要仰仗这位紫衣神仙逃出生天,于是他跪下身子,不敢有丝毫隐瞒地回答说: “回上仙的话,彼时我尚未修成真仙,还只是一只凡鸟,曾在苍梧山下觅食,恰巧听见一段琴声突然响起,便惊得飞到了树枝上。那位娘娘便突然出现了,跟做梦一样。她将这花递给了我,说是作为惊吓到我的补偿。” 他将那朵凤尾花捧到胸前,然后接着说道: “在那之后,我便将这花视为珍宝,片刻不曾离身。许是这花有些非比寻常,自从与它结缘,日日受它的仙气滋养,我竟比其它同辈都要早一步踏进仙门。不知……上仙与那位娘娘,可曾相识?” 他迫切地想要听到百尺的回答,眼睛里满是期许。 只听百尺叹息道: “唉……你所说的那位娘娘,当是我的母亲肃仪娘娘无疑。” 黑衣男子心中一喜,庆幸自己赌对了,这紫衣神仙果真与那位娘娘有关。他赶忙双手将那花捧过头顶,对视着百尺的眼睛,说道: “既是如此,还望……” 他又抬头看向桐儿,然后才接着说: “还望二位能看在这朵花的面子上,救我一救!” “这……” 百尺看了看翔刃,好歹这是人家鸟族自家之事,他怎好干预? 只见翔刃正蹙着眉头,似乎若有所思。 突然,翔刃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问桐儿道: “疏桐姑娘当真认识此人吗?” 桐儿有点心虚,她在心里面慌忙催促着月疏桐: “喂!你若真不想让这个男人死,就快些告知我原委,若我露出了马脚,对你也没有好处!” “三言两语哪能讲得清楚,不如你放我出来当面向他们解释,如何?” 桐儿略一迟疑,心说即便让月疏桐暂时掌控身体,于她来说也构不成威胁,于是答应道: “也好。” 桐儿转过头去,再转过来时,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已然变成了深棕色。她不知,就这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已经被心细如发的貘宗看在了眼里。 月疏桐自知敌不过桐儿,便也不敢造次。她深吸一口气,从貘宗身后走了出来,面对着黑衣男子,然后对翔刃坦言道: “此人便是乌平东,本姑娘之所以能来到仙界结识诸位,全拜他所赐。” 乌平东适才便有所疑问,现在方敢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我与你素昧平生,你怎知我是乌鸦一族的平东?又为何信口开河,说我与你有甚瓜葛?” 月疏桐微微一笑,说道: “我与你的确从未见过,可我也的确所言非虚。否则,本姑娘刚才也不会舍身救你。” 翔刃恍然大悟,大声说道: “我想起来了!此人便是你二百年前想要寻的小乌鸦!” 月疏桐很高兴翔刃能记起那档子事。 “对,就是他!” “小乌鸦吗?”许久不曾开口的貘宗突然开口质疑道: “我看此人修为尚可,少说也有数千年的道行,绝非区区二百年就能修炼成这般模样。” 翔刃也说: “莫不是你认错人了?昔日,金乌曾传信说,乌平东与墨芯年纪尚小,需你我耐心等些时日。” 乍一听到墨芯的名字从翔刃的口中说出来,乌平东赶忙打断他道: “二位千万不能轻信翔刃太子之言!二百年前,就是他下的令,要对我和墨芯赶尽杀绝!” 一〇九章 提问 月疏桐以为自己听岔了。翔刃要杀乌平东?这……可能吗? 她迟疑地扭头看向翔刃,只见翔刃也同她一样微微簇着眉头,面对指控竟一声不吭。 直到百尺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半开玩笑地言道: “唉,他说你要杀他。” 翔刃这才回过神来,向百尺微微使了个眼色,然后才字正腔圆地回答了四个字: “无稽之谈。” 虽说翔刃在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容置疑,可百尺与翔刃毕竟自幼为伴,彼此间最是默契,刚才那个不易察觉的眼色,分明就是想让他帮着扯谎!莫不是,翔刃当真下过什么诛杀令? 百尺在心里面犹疑着,如若换做从前,他定会不由分说地帮着翔刃蒙混过去,可现如今,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个被他视为骨肉至亲,三万年的交情了! 另一个,却是他心甘情愿为之粉身碎骨的意中人…… 他看向月疏桐,只见月疏桐也正看向他。四目相对,一时间竟似有千言万语道不明。 那边乌平东跪着上前挪了几步,大声喊道: “二位上仙明鉴!二百年前在倦栖山上,小的亲耳听见翔刃太子向金乌大仙下令,要诛杀我和墨芯!小的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说着,乌平东竟猛地向月疏桐和百尺二人“咚咚咚”地磕起响头来! “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污我清白!本君与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为何非要杀你不可?!” “这……” 乌平东显然是被翔刃质问住了,虽说他一直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遭此大难,可当年的所见所闻历历在目,绝不会有假! 只是,如今他既没有人证,又拿不出物证,如何才能让那二位听信于他? “小的……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还望二位上仙救我和墨芯一救!” 乌平东哽咽着,七尺男儿竟微微湿红了双眼,他再次向月疏桐和百尺重重地磕了个响头,便将额头抵在那些零乱的谷粒上,任由它们嵌入他的皮肤,也不再抬头。或许在他看来,他不过是这芸芸仙界中的一粒微尘,人微言轻,又无靠山,此时唯有仗着这般诚恳的举动,才能博取他人的半分同情。 月疏桐整个人都有点儿懵。她回想起二百年前她初入仙界,便是被翔刃所救,也是翔刃送她去鲛人崖学的艺,而就在前不久,她才亲手害死了翔刃的母亲……哎,她犯下那般大错,翔刃还肯信她、助她,她实在不该对翔刃有所怀疑才是!可是,为什么刚才翔刃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乌平东的指控呢?月疏桐的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呵呵,他骗你的。” 桐儿的声音突然在月疏桐的脑海中炸响。 “我早就和你说过,凤凰一族个个都该死,你还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好心肠?可笑!” “不,不会的,翔刃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呵呵”,桐儿冷笑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自认为同玄鸟相知相伴数万载,可直到死到临头了,才真正看清楚她的为人。请问,你与玄鸟的亲孙儿才见过几次面呀?” 月疏桐愣住了,她与翔刃确实只见过……屈屈几次而已…… 桐儿又说道: “你方才没听见小笨貘的话吗?这乌平东少说也有千年的道行,那他二百年前又怎会是只小乌鸦?” “可是,我也才修炼了二百年呀!不也有了数十万年的修为吗?” “呵呵,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前世吗?” “也许,乌平东有他自己的奇遇,也说不定呢……” “呵呵,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若仍相信那只凤凰,那就让他证明给我们看!” “有这个必要吗?” “你知道死亡的滋味吗?那种临死前才发觉被欺骗、被背叛的屈辱和不甘,你体会过吗?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可不想被你这个呆瓜再害死一次!” 桐儿这话让月疏桐想了起梦魔春秋。那种滋味,她也不想再次尝试! “行了,我知道了。” “呵呵……” 桐儿冷笑了几声,便不再说话。 月疏桐刚才就想向百尺讨教,倘若二百年前,乌平东和墨芯还只是两只小乌鸦……那乌平东是何时得到凤尾花的呢? 她将视线离开乌平东手里的花,再次看向百尺,凝视着他的眼睛,然后开口问道: “百尺君,我有一事不明,能否请你如实告知?” “疏桐姑娘但问无妨。” “请问……肃仪娘娘是何时仙逝的?” “差不多有……” 百尺的实话刚到嘴边,又急忙硬生生咽了下去。他突然明白了月疏桐所问何意,也明白了为何翔刃之前会向他使眼色了。 “我得好好算算。” 他话锋一转,伸出几根修长的手指,假意在掐指算数,实则是在心里面盘算应该怎么办! 倘若他真将实话说出来,即便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翔刃也再难解释清楚了吧。若疏桐姑娘再次魔性发作,就算是有他助力,怕也难以护住翔刃周全! 也罢,疏桐姑娘所顾虑的,无非是那两只乌鸦的性命,大不了,他二人的性命,由我保下了。实在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让疏桐姑娘和翔刃反目成仇。 “我母亲仙逝的时间嘛,距今已有二百三十七年了。” 百尺说这话时,紧张到手心里沁出了冷汗,他生怕被月疏桐从表情上看出端倪。 “小的初见那位娘娘是在……” “苍梧山下对吧?你先前讲过了。” 百尺一边抬高声调,打断了乌平东的话,一边上前俯下身子,将乌平东从地上扶起,顺带着凑近乌平东耳边,低声向他说道: “想活命,就听我的。” 乌平东早已猜出了这位紫衣神仙的身份,他不理解苍梧宫的百尺殿下为何连自己母亲的祭日都不知道。还是说,他是故意要对那位女恩人扯谎吗? 只见百尺又转身对月疏桐说道: “依我看呐,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好好想想,那倦栖山上你也去过,里里外外闲鸟众多,又都是碎嘴子。若翔刃真想与金乌在倦栖山上议事,他们不可能不设个结界,对吧?又怎能让人听见呢?” “是有结界的!”乌平东大声说着,又将那朵凤尾花伸向身前。 一一〇章 拆穿 百尺心说,这傻鸟怎么不开窍!难道他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乌平东强忍着疼痛,举起那支凤尾花,他的视线刻意跳过百尺,面对众人坦言道: “诸位有所不知,这朵凤尾花非比寻常,只需随身携带,便可穿过世间任何结界!” 他这话才一出口,便震惊了在场的大多数人。能穿越结界的法器吗?闻所未闻啊! “诸位请看!” 乌平东说着,便抬手在身前施法,设了个异常复杂的结界屏障。然后,他手持着凤尾花,径直从结界里走了出来!徒留那面屏障依然伫立在风中。 在场的只有那只小牛妖似乎涉世未深,对这凤尾花的神奇之处,丝毫没有察觉,亦或是不感兴趣罢,总之其余在场的几人都紧盯着刚才那一幕。就连仙龄尚短的月疏桐,都看出了些许门道,忍不住猜测说: “有这件法器傍身,是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呢?” 乌平东恭恭敬敬地回答她: “回上仙的话,无论是仙界、魔界、妖界、沧海,还是这凡间和幽冥界,小的和墨芯都是去过的。” 他说着又看向翔刃,眼神里尽是忿恨。显然,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这二百年来,他与墨芯东躲西藏,全拜翔刃所赐。 而翔刃却只顾盯着那朵花,面无表情地冷声说道: “即便你这花法力非凡,又能说明什么呢?你可知,你若无缘无故,又未经召唤,就敢私闯我倦栖山,本君便有十足的理由杀你!” 百尺心说糟糕,这傻鸟的性命怕是难保! 他赶忙上前拦住还欲争口舌之辩的乌平东,苦心劝道: “我说这位小老弟,你能不能聪明一点?你是不是觉得当一族太子都很清闲呢?整日里没个正经事情做,只能靠杀几只鸟来打发时间?” 他一边暗示着,还一个劲儿地冲乌平东忙使眼色,非要让这只傻鸟闭嘴不可,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乌平东漆黑的眼睛看向百尺,眼神由最初的迷茫变得越来越透彻,他似乎看清了一切,然后一改之前毕恭毕敬的语气,掷地有声地对百尺说道: “早就听闻百尺殿下与翔刃太子是知音,今日是我疏忽了,没能尽早认出殿下的身份。我虽不知百尺殿下为何记不得自己亲生母亲的祭日,可我与那位娘娘,的确是在七千年前相遇的!” 他这话挑明了翔刃和百尺都在说谎! “七千……年前吗?” 月疏桐喃喃着。 七千年对于她来说,长到根本无法想象。她与乌平东只是初次相见,可百尺却与她朝夕相处了二百年!先不提这同窗的情谊,单是说,有关自己亲生母亲的事,百尺没理由骗她吧。更何况,肃仪娘娘何许人也?那可是上古大神,在仙界知名度奇高,有关她的事,月疏桐日后总能从旁人那里打听出来吧,百尺有必要现在说谎骗她吗? 乌平东见月疏桐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于是又转身对月疏桐说道: “上仙方才舍身相救,便是小的的恩人。小的敢以亡母的在天之灵起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对上仙有所欺瞒!” 百尺闻言,脸颊“唰”地一下就变得通红。相比较乌平东敢以亡母之灵发誓,他堂堂神植族二皇子,却拿着亡母之事公然扯谎,无论他出心几何,此时都羞愧难当! 月疏桐想起“乌鸦反哺”的传说,知道乌鸦是最为孝顺的动物,便有点相信了乌平东的话。又恰巧在扭头时看到了满脸通红的百尺,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呵呵,”桐儿笑道: “看来啊,你的人缘还不如我呢,至少小笨貘就从来不会骗我。” 她这话提醒了月疏桐。 月疏桐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她看向貘宗,虽然一个字也没有问出口,可她眼中的神色却又把一切都问遍了。 “唉……”貘宗看着她那双隐隐泛着紫气的深棕色双眸,重重地叹了口气,回答道: “约莫七千多年前,幻殇窟曾因肃仪娘娘仙逝一事,还好好庆祝了一番。” 他自知不该当着百尺的面,说什么好好庆祝这番话,便赶忙打住了话头。 百尺此时可没有心情咬文嚼字,他眼看着月疏桐伤心又愤怒的模样,心里面心疼不已,后悔真不该帮着翔刃扯谎。 “疏桐姑娘,你听我说,并非我有意骗你,实在是……” 百尺原本还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的,可实在是什么呢?实在是自己蠢到家了! “翔刃,你快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百尺急忙转身求助。 月疏桐也看向翔刃,只见他神色冷峻,丝毫没有先前霞衣飘飘的那般俊伟神彩,他目视前方,沉默了良久,这才冷冰冰地开口说道: “也罢。反正他也没死,还和那个墨芯活得好好的,你们就当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别再追究了行不行?” 他这话虽然承认了一切,却承认得如此随意,丝毫没有愧疚。 “不行!” 月疏桐怒气冲冲地吼道。 翔刃骗了她,百尺骗了她,那她月疏桐这二百年来究竟有没有交过真心的朋友? 此前,她还一厢情愿地将百尺视为意中人,现在想想,更觉得伤心。万般委屈和酸楚,蹭蹭蹭涌上喉头。 这种滋味,比起上次在化神瓶里,当她得知自己被梦魔春秋欺骗了的时候,更加痛苦万倍。 月疏桐越想越伤心,眼睛里渐渐有了泪水,她哽咽地问道: “翔刃,你是本姑娘踏入仙界以来,认识的第一个人。我一直把你当做正人君子,才将寻找乌平东和墨芯之事托付于你。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你可知,二百年,对我来说有多么漫长吗?也对,你们这些个天生天养的神仙,根本体会不到我在这里有多难熬。翔刃,当初,你救我性命之时,可有想过日后会欺骗我吗?” 翔刃看着月疏桐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说: “当初救你性命,并不知道你与鸟族颇有渊源,所以不曾骗你。” 翔刃这话出乎月疏桐意料。她从未告诉过别人她就是大地之母转世,那翔刃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第110章 盘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疏桐紧张地问道。 翔刃登时蹙起了眉头,心说糟糕,自己怎会如此不小心,竟把实话讲了出来! “没……没什么意思。” 他的脸不自然地转了过去,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可是他那过于紧张的、结结巴巴的语气却太过诚实,也更加让月疏桐相信翔刃似乎真的知道些什么。 她想起了与翔刃之间的种种过往,一幕幕,一帘帘,宛若超高清视频影像,清晰可见。又想起桐儿刚才对她说过的话,凤凰一族当真没有好心肠吗? 她的目光虽然仍停留在翔刃的脸上,可她的嘴巴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念叨着: “我与你虽说相识二百多年,可细数起来前后并未见过几次面。第一次是在倦栖山上,你救了我。第二次是在凡间,你接我去鲛人崖拜师。第三次是在凤后涅盘前夕,你几乎整晚都和我们在一起,也亲眼看着我犯下大错。然后第二天,你来到我借住的小院,告诉我祖瑟的琴声可以让你母亲复活……这是第四次,对吧?” 翔刃转过脸来,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第五次是你与百尺君一同到幽冥界寻我,然后你们就被打进了梦境里。第六次便是在今天上午,你们从梦境里出来,与我一同下到凡间……” 月疏桐这边正细细盘点着,一旁的百尺却倍感疑惑不解。 疏桐姑娘记得这般仔细,为何却偏偏忽略了昨天夜里在幻殇窟弧娇公主洞府里的那一次见面?按理说,这件事才刚刚发生了没多久啊,疏桐姑娘没理由不记得呀! 他又看向翔刃,却见翔刃刚才还蹙着的眉头,此时已然放松下来,英俊的面容又恢复了几分镇定自若的神色。看着翔刃如此放松,百尺更加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只听月疏桐又说道: “现在想想,我与你之间的交情并不深厚,即便你于我有恩,也不该屈尊降贵邀请我参加凤后的寿宴才对。更何况,以我当时的身份,怕是连洛冰山上的徒子徒孙都不如,敢问本姑娘何德何能,去得了丹穴山,上得了丹穴宫?倘若真是因为二位天尊的颜面,可为何不见你邀请锣狄、佑戥、裕郗、斗邦和舟衡呢?论资历,论修为,他们个个都比当时的我要高出百倍。所以……” 月疏桐似乎梳理到了问题的关键,可她立刻又被自己的想法着实吓了一跳。桐儿则在幕后催促她说: “就是这个!看他如何回答!” 于是,月疏桐万般惊恐地看向翔刃,问道: “当初,你为何要送我去鲛人崖?” 翔刃闻言,先是微微愣住了,他没想到月疏桐这么聪慧,竟从一团乱麻中直接抽出了最核心的那条绳子。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自知再也瞒不住了,然后目光转向乌平东。他的意图不言而喻。 月疏桐有点急了,不太愿意接受翔刃的无声作答,她眼中的紫罗兰色若隐若现。 “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百尺在一旁有点担心,眼看着月疏桐几近疯狂的模样,他生怕月疏桐再次魔性大发,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他看翔刃迟迟不肯开口,于是劝道: “你真是急死我了!拜托你能不能快点把事情和疏桐姑娘解释清楚了,咱们也好早点赶路!” 翔刃咽了口唾沫,然后又咽了一口,这才极不情愿地对月疏桐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何要杀我母亲……” 没等翔刃把话说完,月疏桐眼中含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打断翔刃的话,吼道: “根本就不是我干的!不是我!你什么也不知道,还在这里瞎说!” 百尺最见不得月疏桐哭了,他上前想要帮月疏桐擦掉脸上的泪水,不料月疏桐还在为刚才他说谎的事生着气,一把便将百尺推开,身体被反作用力向后退了好几步。 百尺急得直跺脚。 “我说翔刃,疏桐姑娘走火入魔,误杀凤后之事早有定论,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你看,你都把疏桐姑娘给气哭了!” 翔刃也急了,他大声压过百尺和月疏桐,说道: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们到底还让不让我说?!” 月疏桐心里面全是委屈,可她还是安静下来,脸上挂满了泪珠。 “这就对了嘛”,百尺说道: “甭管之前有过什么误会,咱们今天一次性把它说明白。” 众人都看向翔刃,只见翔刃转身面向貘宗,说道: “这些话实在不方便讲给不相干的人听,还烦请貘宗带着小朋友回避一下?” 貘宗知趣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带小牛妖离开。不料,他前脚刚想要踏入梦境,后脚就听见桐儿的声音冲他喊道: “小笨貘留下!” 原来是桐儿一把抢过了身体的控制权,然后她急匆匆地交待完这句话后,便又退回到了幕后。 百尺之前就曾胡乱猜想过疏桐姑娘可能喜欢貘宗,此时突然听到她亲昵地称呼貘宗为“小笨貘”,百尺的心里面很不舒服。 月疏桐并不了解貘宗与桐儿之间的事,也很不喜欢桐儿对她的身体指手画脚,她虽觉得让貘宗留下也无关紧要,却仍忍不住想要对桐儿发几句牢骚: “先前还说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现在倒是忘得一干二净,敢问你与貘宗才刚刚认识不久,干嘛要相信他啊?” “呵,你知道什么?我认识他的时候,玄鸟那贱人还活着呢!” “呐尼?!” 月疏桐不可思议地看向貘宗,眼前这个白发飘飘,气质清冷,神彩出众的魔族美男,竟是与玄鸟和桐儿同时代的魔头吗!? 貘宗回过身来,见月疏桐正用惊讶的表情望着他,只觉得好笑。他又看了看翔刃,见翔刃一言不发,似是默许了桐儿的要求,他便点了点头,一抬手,将那只小牛妖打发到梦境里去了。 然后,貘宗又指着那只停在翔刃指尖上休息的山雀,问道: “这只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