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笑:魂惑天下》 第一章 天生注定 公元1432年 大明宣德七年,夏暑。 当空的日轮如太上老君的丹炉般凝聚着灼灼的炙热,万府偌大的庭院里安静如初,想来这正午时分,主人们也都消暑的躲在避暑亭内闲情逸致的聊着家常,而唯有一抹轻盈的小人影穿进了庭院深处。 她叫贞儿,是这万府的大小姐。 只见万贞儿双手提着有些碍事的罗纱裙摆,好让自己跑的更快些,然而没跑几步,额上就渗出密密细汗了,贞儿无心去擦拭它,只一心奔向目的地。 穿过廊亭,拐进别院,豁然出现一片绿荫成树的宅庭深处,小院深深,曲径通幽,着实遮去了大半的灼热。透着树层,星星斑斑的光点零散了一地,更显宁谧。 贞儿永远不理解那些大人们为什么舍弃这清幽之境的美景,却躲在那单调的亭子里,只是因为主院离这有些距离吗?看来大人们还不如她这个小孩子来的勤快呢! 对于万贞儿来说,这个时节正是‘石榴开遍透帘明,玉兰绰约雪成围’的时候。 在一棵硕大的玉兰树下,有一湖清池,池水清澈见底,偶偶还能看见小锦鲤自由的穿梭来回。 贞儿见四下无人,便很没规矩的挽起了罗衫袖,脱掉了鞋袜,露出白皙的肌肤。 她一屁股坐到了清池边,毫不犹豫的把双脚扎进了清凉的水池里,湖水泛起了点点涟漪,瞬间,浑身的燥热清减了许多。 贞儿享受这幽静处带给她的愉悦,想着每每和睿哥哥躲在这里说悄悄话的时候,都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微风拂过,一股沁人心脾的玉兰花香飘进了鼻尖,她抬头看向头顶的玉兰花,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毫不费力的爬到不高的树枝上,只想摘下最美的玉兰花。 半截手指已伸向树枝上最完整的玉兰花,然而贞儿却忽略没穿鞋的脚,就在她折下那朵玉兰花时,双脚却失去平衡的滑了一下,只见她整个人摔了出去,她惊叫了一声,心想这次是要摔惨了。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瞬间环住了她的腰间,整个人不设防的窝进了个安全的怀里,没有预期的疼痛,贞儿惊讶的睁开了眼睛,豁然,樊睿微微皱眉的俊脸映入眼帘:“丫头,爬树可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小心将来没人敢娶你!” 所有的人都叫她贞儿,但只有樊睿叫她丫头。 樊睿只比万贞儿大四岁,从贞儿来到这个人世间,他就一直陪着她一起长大,是贞儿唯一的玩伴。 贞儿调皮的吐着舌头,完全不理会樊睿的威胁,对一个只有五岁的她来说,嫁娶的字眼离她甚远又甚近。 然而小小的贞儿早已知道,她注定是樊睿未来的妻,而樊睿注定也只愿娶她为妻。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只是注定,没错,他们注定会一辈子在一起。 两家的父辈早年间是同期的科考出身,又志同道合,成为了莫逆之交,在贞儿未出生时就有意结为儿女亲家,直到她降生后,樊伯伯就常常带着樊睿来陪着她。 所以从贞儿能听到声音的时候,樊睿这个名字就早已刻在她的脑海里,她坚信,注定今世今缘他们是要在一起的。 樊睿轻手轻脚的把贞儿放到石凳上,用锦帕小心的擦拭着她额上颗颗密汗:“虽是初夏,但也别着了凉。”他总是这样小大人般的细心呵护。 贞儿喜欢这种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就好似她是他最珍贵的宝贝似的。 万贞儿把刚刚摘下的那朵柔媚素雅的玉兰花插入了鬓角处,俏笑的看着樊睿:“好看吗?” 樊睿捡起地上散落的玉兰花瓣,天女散花般的撒向贞儿的周围,脸上全是笑靥:“原来,我的贞丫头竟是玉兰仙子呀!” 通幽深处,愉快的笑声成了最生动的万物精灵,直至晚霞斜照。 万贞儿贪婪地靠在樊睿的背上,舒服的不想动一下,直到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时天已降黑了,贞儿从绣床上爬起来,想来又是樊睿把她背回来的,每次都这样,总是以她沉睡来结束会面,只怪樊睿的背脊总是让人舒服的想睡觉。 “大小姐,你醒了!”见贞儿醒来,贴身丫鬟翠烟给她倒了杯清水。 “睿哥哥呢?什么时候走的?” “樊少爷都走了一个时辰了,见小姐睡得熟,不忍心叫醒,只是吩咐等小姐醒了,要记得吃些东西。” 说到吃,贞儿的肚子还真有些饿了,只见翠烟拿出食盒,里面全是她喜欢吃的糕点。 见贞儿两眼放光,翠烟俏笑道:“还是樊少爷最了解小姐的喜好,就连老爷夫人都摸不准小姐的喜好呢!” 贞儿得意的仰着小脸:“那是当然了,睿哥哥可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 翠烟从梳妆台上的锦盒里拿出了个香囊递到贞儿的面前:“樊少爷知道小姐喜欢玉兰花,所以把落下的玉兰花瓣做成了香囊。” 接过精致的香囊,一抹幽幽的清香沁鼻而入,贞儿的嘴角不自觉的勾出了最美的微笑。 果然,知她者,樊睿也。 第二章 充宫为奴 残暑蝉催尽,行秋雁带来。 进入十月,玉兰的花期也气数将尽了,贞儿拾起地上最后的花瓣,装进香囊里,她答应过樊睿也要给他做个玉兰香囊。 正当贞儿系上香囊锦带时,远处传来翠烟的声音。 “小姐,贞儿小姐!” 翠烟的小脸凝聚着慌乱紧迫,贞儿疑惑的皱着眉角:“怎么了,是睿哥哥来了吗?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呢。” 翠烟一脸惊慌地摇着头:“是老爷找您。”说完,也不等贞儿同意与否,拉着她的手就往庭院跑去。 翠烟惶急的神情,弄得贞儿也紧张了起来,一路上问了很多种可能,翠烟只是摇头,想来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贞儿想了想这几天万府确实有些不寻常,父亲总是自怨自艾,家里的气氛也阴沉沉的。 正想着出神,当她们转到主院亭廊时,贞儿有些惊诧,庭院里站了好些奴才,各个阴愁着脸,看来事情的严重性要比她这个黄毛丫头想得严重的多。 刚进前厅,贞儿就见娘亲泪眼低泣着,父亲则是一副将死的没落,她还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神情,她莫名的害怕起来,走到父亲身边,向已往撒娇似地扯着父亲的大手,但此刻却怎么也撒不出娇来,眼里含着薄雾:“爹爹,贞儿来了!” 万老爷看到贞儿时,眼里突地升起泪雾,顺势紧紧地抱着她:“贞儿,我可怜的孩子!” 万老爷的泪水毫无保留地顺着脸颊流进了贞儿的后脖颈里,她激灵的一颤,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有些温热的泪水。 万夫人见万老爷这般毫无顾忌的哭泣,也抱紧了贞儿,哭声也大了起来,庭院里的下人们也低吟的哭了起来,瞬间,整个万府好似乌云密布般,等待着暴风雨的来袭。 贞儿被他们吓得反而不敢哭了,她想询问父亲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万老爷突然屏住了哭声,坚定的看着自己最爱的女儿,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贞儿说:“贞儿不怕,爹爹不会让你受连累的。”说完,他看向贞儿身后哭成泪人的翠烟:“翠烟,你自幼长在万府,贞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看在万家对你不薄的份上,请你一定要答应老身的请求。” 翠烟受不起的跪地:“老爷严重了,要不是夫人和老爷赏口饭给我,翠烟早就饿死在十年前了,翠烟就是誓死也会完成老爷吩咐的事情。” 万老爷感激涕零地把贞儿推到翠烟面前:“贞儿是我这辈子的命,我不想她因为我而受牵连,趁现在宫里还没来人抄家之前,你带着贞儿快从后门走。”万老爷最后语重心长的交待道:“我把贞儿就交给你了。”说完,死死跪在地上:“这辈子的大恩大德,我万某下辈子还你。” 翠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扶起父亲:“翠烟不敢当,必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请老爷夫人放心吧!” 万贞儿看着父亲这般摸样,再看向母亲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她大概是听懂了怎么回事,突然泪如连珠地抱住了父亲:“爹爹,你是要丢下贞儿吗,你不想和贞儿在一起了吗?贞儿不要离开爹爹和娘亲。”她死死的抱着父亲的大腿,就怕一松手父亲就不要她了。 万老爷万分悲痛地自责:“是爹爹不好,没有保护好你,爹爹没用。” 小小年纪的万贞儿始终不知道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甚至要闹到抄家、妻离子散的地步,她只是依旧不撒手的执拗:“贞儿要跟爹爹在一起,贞儿还要等睿哥哥呢,贞儿不走。” “贞儿听话,睿哥哥不会来了。”万老爷眼含泪水坚决的把贞儿推到翠烟面前:“你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贞儿终于哭闹了起来:“爹爹,娘亲,贞儿不要走,爹爹,娘亲------” 万夫人万分悲戚地冲过来抱住自己的女儿:“我的儿------” 最后,万老爷心如刀绞般地拉开了自己的夫人。 翠烟抱起万贞儿走出了前厅,眼见父亲的脸就要消失在眼前,贞儿不甘心,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开翠烟,但却徒劳。最后,她狠狠咬住翠烟的手背,只觉涩涩的血腥味充斥着口中,翠烟终于抵挡不住贞儿的咬劲,痛得松开了手,只见贞儿努力地跑回前厅。 这时,一阵‘轰隆’声大作,只见万府的大门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侍卫撞开。 瞬时间,侍卫官兵占满了整个庭院,所有的下人都垂首跪在地上,万老爷与万夫人跪在大厅中央。 一行侍卫们二话不说的押解着下人,另一行侍卫押解着万老爷和万夫人,只见万老爷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万贞儿这才反应过来的跑到父亲面前,泪眼婆娑地拽着父亲的衣角。 “爹爹,爹爹。”她用尽所有的力量拍打着抓着父亲的侍卫:“你们放开我爹爹。” 只见侍卫不耐烦的推开贞儿:“你是万贵的女儿?”他示意其他侍卫:“正好一起带走,充宫为奴。” 侍卫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手把贞儿提了起来,小小的她,只能束手无策的哭喊起来。 “求求你们放了我的女儿,这都是我的错,不要抓我的女儿,求你们不要抓我的女儿。”万老爷卑微的乞求着侍卫,万夫人踉跄地跪倒在地拼命的哀求着,翠烟也上前把头磕出血的请求着。 侍卫毫不怜悯地踢开万老爷:“大明律法明文规定罪臣者流配边疆,罪臣子女终身充宫为奴,你求我也没有用。”说完,拎着贞儿就走。 “啊!”刚走到大门处,抓住贞儿的侍卫突然凄惨地嚎叫着,只见贞儿整个人从侍卫手里挣脱了出来。 泪眼看去,竟然是樊睿狠狠咬了侍卫的手,他把贞儿死死挡在他的身后,不畏惧地看着侍卫:“不许你们抓走我的贞丫头。” “臭小子,敢咬你爷爷我,不想活了。”侍卫早已火冒三丈地打了樊睿一巴掌。 樊睿倔强地站在贞儿身前,此刻,贞儿就像只受惊的雏鸟,哆嗦的任人保护。 一名官员走近他们,官员打量了一下樊睿:“这不是樊家的大少爷吗,怎么?想英雄救美呀,省省力气吧,皇上虽只罢免了你老爹的官位,那是看在你爹曾为朝廷效力多年,是有些苦劳的,你不要不知好歹,要是再多管万家的闲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狠狠地推开樊睿。 贞儿再一次被侍卫拎了起来,她看着樊睿左脸涨红地跌趴在地上,泪水早已挂满了她的脸颊,贞儿伸出无助的双手,这才发现她要送给樊睿的香囊竟一直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曾松开。 贞儿用尽力气挣扎地哭喊着:“睿哥哥,睿哥哥救我。” 樊睿爬身起来,紧紧抓住了贞儿的手,始终不曾放开,他泪痕满眼地看着她:“别怕,贞丫头,别怕-------” 樊睿的话还没说完,侍卫终于安奈不住性子狠狠地踹开了樊睿,嘴里污秽的碎念着:“你大爷的,滚开。” 就在贞儿与樊睿双手分开时,贞儿顺势把攥在手中的香囊塞给了樊睿。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送香囊给樊睿,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最后一次。 熟悉的屋檐,熟悉的庭院深处,挚爱的爹爹,娘亲,还有睿哥哥,就这样在万贞儿朦胧的雾眼中,一点点的远离,一点点的失去。顷刻间,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所有本该美好的一切。 贞儿不知道父亲到底得罪了谁或是犯了什么罪,她只知道,只有五岁的她,在毫无征兆的变故中,被送入了那高墙碧瓦的皇宫中,那个人人都向往的荣华锦城。 第三章 一入宫门 “罪臣薛氏之女,薛巧儿。” “罪臣刘氏之女,刘如。” “------” “------” 宫人姑姑拿着名册清点着人数。 这是紫禁城最北面的侧门,专是奴才下人们进宫的宫门。 经过几天的舟车劳顿,万贞儿站在了这大明朝最为宏伟庄严的城墙根下,她抬头凝望着宏立的朱红大门,她还从未见过这么高的门,庄严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殷红的城墙严实的阻挡了神秘的宫闱,让人充满了无限遐想。 “罪臣万氏之女,万贞儿。”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贞儿规规矩矩地走到姑姑面前。 “抬起头来!”姑姑冷言道。 贞儿胆怯地抬头看向姑姑。 姑姑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长相还算标致,就安排在延熹宫吧!”说完,就递给贞儿了一个刻有名字的宫牌。 万贞儿握着这个象征着她身份的宫牌:一个延熹宫的婢女。 当她的双脚实实踏进宫门的一瞬时,贞儿最后一次回望了皇城外的碧空,想来,那里再也没有她万贞儿的容身之地了。从此,她就要终身被监禁在这四方的红墙宫殿里,一辈子将失去自由。 当厚重的朱红大门一点点地关合时,城门外的蓝空也一点点地消失,随着宫门完全关闭住一切时,万贞儿终于认命地收回眼眸,再也没有留恋的回望过,甚至一辈子都没有逃出这靡鸿的金宫瓦殿------ 穿过高墙下的永巷,隐隐的可以看见远处的深红宫殿,片片琉璃瓦闪烁着金光,飞檐上两条盘龙,如腾飞的玉龙般栩栩如生,一砖一瓦在阳光地照耀下,一显雄伟壮丽。 这是贞儿从未见过的景象,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惊为天工的景致,不禁得让她看的有些呆了。 “啊~”胳膊处突然传来拧痛。 万贞儿惊慌地看向拧她的姑姑,姑姑正一脸严厉地瞪着眼睛:“进了这紫禁城的门,除了要伺候主子外,还要学很多规矩,今天学的第一个规矩就是‘眼不乱看,嘴不乱叫,话不乱说,手不乱动’。”说完,姑姑用了更大的力气拧着贞儿胳膊,嘴里的话从齿缝中狠狠地挤出:“记住了吗?” 贞儿深知刚刚的教诲,把嘴边的疼痛声死死的咽回肚子里,强忍着差点流出的泪水,想来以前,她怎受过这样的委屈。 “在这皇宫里,凡是犯错的奴婢都是要惩罚的,今晚你就给我跪在掖庭宫门口,一晚上不准吃饭。”姑姑的语气像是在说平常话一样正常,没有半分情感。 所有的女孩早已吓得低下了头,全都乖乖的跟在姑姑身后,不敢再随意观看。 贞儿隐忍着委屈,努力的把眼泪咽回肚子里。 这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宫,她将来要生存的地方,现在,贞儿除了无助,更多的是惧怕,她无法预料将会有什么命运等着自己。 新进的宫女都被安排在掖庭宫,这里是宫女们长居之地。而后,三三两两的宫女都被分给各宫管事姑姑手中。 有十多个新进宫女分给了延熹宫,其中只有梨落和贞儿是罪臣之女。 “你胳膊还痛吗?”趁换宫服时,梨落小声的询问着贞儿,眼睛里写满了同情。 贞儿低头看向已经紫黑的掐印,委屈的鼻子一酸,强忍着打圈圈的泪水。 “别怕,我娘亲告诉我,只要好好学规矩不犯错,就不会挨饿挨罚的。”梨落天真般地看着贞儿。 梨落是第一个和贞儿说话的女孩,想来此时的贞儿是需要安慰的,就像樊睿从未停止过对她的关心一样。 贞儿感激地看着梨落:“谢谢。” 梨落只是开心的一笑。 在梨落的眼里,贞儿看不到她远离父母的伤心与出入陌生地的惧怕,她是个有灵气的女孩,连眼睛里都是灵动的青波。 贞儿收回眼眸,沉沉的低着头,想起以前她也是这般伶俐的女孩,可如今她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延熹宫的杂役庭里站满穿戴整齐的宫女们,各个不敢怠慢地垂首等着孙尚宫的礼仪教引。 孙尚宫是延熹宫的老人儿了,她跟所有宫里的人一样,严肃冷漠,脸上像带着个没表情的面具,贞儿不懂这里的人为什么都是这般吓人,好像从未笑过似的。 “你们都给我牢牢的记住了,只要进了这紫禁城的大门,一生一世都是皇宫里的人,每做一件事,每行一个礼都是有宫规的,在宫里做事最忌讳的就是动邪念,而往往有邪念的下场都是死。”孙尚宫手里拿着教条,不时的穿梭在新进宫女的面前:“你们都是伺候皇上太后和妃嫔的婢女,没有身份也没有尊严,一切以主子为天为命。如果做得好,可以得到奖赏,反之,做得不好,轻者受罚,重者乱棍打死,我想你们都不会嫌命太长吧!”她阴冷的巡视着宫女,语气里全是威吓:“都记住我的话了吗?” “是,谨记孙尚宫的教诲!”宫女们作揖的行礼。 忽然,一个慵懒又娇气的声音从杂役庭外传了进来:“这就是今儿个新分来的宫女?” 只见一名身着菊粉锦服,身披刺有娇红牡丹逶迤拖地艳纱裙的女子婀娜生姿的走了进来,她的两鬓发髻处各斜插着镶嵌祖母绿的金簪,贵气逼人,女人一言一行都透着千娇百媚,无疑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奴婢给宸妃娘娘请安,娘娘盛安。”孙尚宫一见来人,马上毕恭毕敬的行着宫礼,转眼厉声地看向宫女们:“还不快给宸娘娘请安。” 宫女们齐刷刷的行着宫礼:“宸妃娘娘盛安!” “恩,都起来吧!”宸妃缓缓的点了下头:“本宫只是路过看看。”她环视了一圈:“孙尚宫,你可留心些机灵的好好调教,等着留在本宫内殿伺候着。” “是,奴婢一定给娘娘留心的,娘娘尽管放心。”孙尚宫一脸谄媚的趋炎附势。 宸妃满意的娇笑着:“你办事,本宫还是放心的。”说完,转身走出了杂役庭,后面跟着宫女和太监,场面无不风光气派。 这不禁让贞儿看得有点呆了,她还从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美人呢,宸妃不仅人长得美,举止言谈都美撼凡尘。听其他宫女议论说,宸妃现是当今宣宗皇帝最得宠的妃子,年轻貌美是有目共睹的,最主要是她为皇上诞下了个皇子,宫里都传说皇上格外疼爱宸妃这个还不到四岁的小皇子。 这就是皇宫,是是非非永远是下人口中最有兴趣地话题,也是每个人第一手的资料,但对于五岁的万贞儿来说,毕竟不知道了解这些会有什么利弊,她只知道,此刻跪在掖庭宫门外,没有饭吃才是最痛苦的。 第四章 宫深似海 夜阑更深,掖庭宫的永巷里偶偶有报更的声音,暗夜中的紫禁城安静的像个熟睡的婴儿,连点喘息声都没有。 贞儿从没想过,进宫的第一天就饿着肚子跪在地上,这滋味难受的很,毕竟以前父亲和娘亲是不会让她挨饿的。 寂静的夜总会无情的勾起人们心中的往事,而这些往事总会让贞儿无助的想哭。 当泪水滚珠般的滴到地上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个白白胖胖的馒头,贞儿嘎然停止了哭泣,用手揉了揉眼睛,怕是自己看错了。 “给,这是我晚上偷留下的馒头。”梨落把馒头塞到了贞儿的手里。 贞儿看着手中早已凉掉的馒头,嘎然停止的泪水又湿了眼睛。 “怎么了?是不是凉了不好吃呀!”梨落着急的询问着。 贞儿使劲地摇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谢她,自从她跪在这里,所有来去的宫女都冷眼瞧着,好似她不存在一般。 “你快点吃了吧,要是让孙尚宫看到了可就惨了。” 贞儿握着手里的馒头,眼带泪花的看着梨落,嘴里只剩下三个字:“谢谢你!” 梨落只是俏皮一笑,可爱至极。 霎时,身后突然传来鞭条的声音,她们惊得回头看去。 只见孙尚宫手里握紧藤鞭,毫无征兆地抽在了梨落的身上:“死丫头,晚上不睡觉跑这发善心来了,你当自己是菩萨呢!”接着又补了两鞭。 贞儿反应过来的磕着头:“孙尚宫,是奴婢让梨落留的馒头,不关她的事,是奴婢的错。”哭腔里全是祈求。 孙尚宫停下鞭打,转身朝着贞儿走去。 贞儿吓得压低着头,她看不到孙尚高的神情,只能瞧见那双逼近她的双脚。贞儿这才有些后怕的抖了起来,只因她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瞬间,贞儿的背部传来火辣辣的抽痛,她痛得咬住嘴唇,不让声音叫出来,因为这是规矩‘嘴不乱叫’。 接着又有几鞭子抽在了她的身上,只听孙尚宫生气的喘着粗气:“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犯了错还想吃饱,真是不把我说的规矩放在眼里,今个本尚宫就好好教你什么是规矩。”说完,孙尚宫加重了手里的鞭条力度。 “奴婢知罪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贞儿和梨落纷纷求饶着,任凭她们怎么知错,孙尚宫丝毫没减下力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尚宫终于停下了手里的鞭打,不停的换着气息,想来是打累了:“今儿个只给你们个教训,再有下次,仔细你们的贱命。”她的手指向梨落:“你这么喜欢当好人,就陪她跪到天亮。”说完,孙尚宫的脚狠狠地踩在地上的馒头:“明天,你们都不准吃饭。” 永巷里再一次恢复了宁静,好像刚刚的鞭打从没发生一般。 梨落跪在贞儿身边,关心的扶起她:“你还好么,贞儿?” 贞儿有气无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疼痛早已让她忘了哭,她愧疚的地下了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不关你的事,是我心甘情愿的给你送馒头。” 贞儿看向梨落,她依旧还能灵气的笑着,贞儿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时,梨落又偷偷的从怀里掏出了个用布帕包着的东西,她小心的打开着,豁然一个被压扁的馒头出现在梨落的手中,贞儿意外地看向她。 梨落嘿嘿地笑着:“这是我的晚饭,本来想留到明早给你吃的。”梨落把馒头放到贞儿的手里:“你赶紧吃了吧!” 贞儿感觉到手里的馒头突然间有千斤重量,哽咽的声音压得她说不出话来,就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梨落脸上的表情微微顿了一下,一闪而过的伤心划过了她稚嫩的脸颊,过了许久,她缓缓的开口。 “我爹爹曾是地方小官,娘亲在生下比我小四岁的妹妹后,就一直病在床上了,因为我和妹妹是庶出的原因,经常被大娘和姨娘们欺辱,妹妹是我看到大的,我比任何人都格外保护疼爱她,直到她五岁那年,她不小心被大娘的儿子推到假山下就------”说到这里,梨落哽咽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原来,她并不是贞儿所看见的那样快乐,她也有不为人知的心伤。 贞儿回握住了她的手,给予她更多的安慰。 梨落深吸了口气,嘴角又牵回了一丝笑:“直到我今天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特别亲切,你和我妹妹一样,总是让人有种想要保护的冲动,我只是随心做了而已。”梨落的眼眸一转,明亮的闪着光:“在这宫里我没有认识的人,从今以后咱们就做一对相互照应的好姐妹吧。” 贞儿感动的看着梨落,激动的点着头:“好。” 月明星稀,此刻的悠悠永巷里,异常的明亮温暖。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不停地学习宫中各项礼节规矩,学习如何伺候主子,只要是做不对了,挨饿挨打都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对她们这些新进的宫女更是严格,甚至被老宫女欺负,她们都要忍着。 但现在,多么苦,多么委屈,贞儿都有可以倾诉的伙伴了。久而久之,初到宫中的不适,在应接不暇的学习惩罚中,也慢慢的适应了过来。 第五章 无可奈何 树树秋声,山山寒色。 转眼,萧瑟的秋风吹进了紫禁城里,让这庄严宏伟的锦宫也蒙上了一层多愁的慨然。 几个月的宫规训练后,这些新宫女都各自安排了当值,梨落因为机灵,被安排在了延熹宫内殿伺候茶水,而贞儿被安排在了裳衣间跟着常姑姑学习衣饰织绣。 “常姑姑安福。”贞儿恭敬的向常姑姑行礼。 “恩!”简单的一个回答,犹如她本人一样‘冷漠话少,性格孤僻’。 贞儿随着常姑姑进了掌衣间,偌大的房间内,摆满了各色华丽的宫服,桌上也置满了琳琅满目的锦帛。 “这些都是宸妃娘娘的华服,娘娘很注重自己的衣饰,所以你要记住每件华服的样式和花绣。”常姑姑递给了贞儿一本册子:“这里是所有华服的样式笔录,你都要牢牢的记住。”说完,冷漠地进入内室整理宫服去了。 果然‘冷漠’,这样也好,贞儿反而没那么拘谨。 贞儿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可能是受梨落的影响吧。如今,她不再奢求能走出这座锦宫,只希望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能和梨落平平安安的就可以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呀?”梨落的声音突然响进耳里。 贞儿寻声看去,疑惑道:“你今天不当值吗?” “今个是花蕊,明天才是我呢!”突然,梨落神秘地看着贞儿:“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贞儿猜不出地摇着头。 梨落神气的抬起小脸:“你可要睁大眼睛呀!”紧接着,她故弄玄虚的晃动着小手,只见一朵用锦纱堆的花饰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贞儿微愣住了,竟然是玉兰花,不仔细看的话跟真的似的。 “喜欢吗?”梨落俏笑的坐在了贞儿身边。 贞儿仔细端详了这朵花饰,一看就是贵重饰样:“你从哪里弄来的?”她惊异地看着梨落。 梨落看出了贞儿的顾虑:“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大胆子去偷东西,这是宸妃娘娘赏我的。” “赏你的?” “对呀,这还是你的功劳呢!” “我?”贞儿更诧异了。 “今天皇上赏给娘娘很多锦纱的花样子,我看到这朵玉兰就想起你跟我说过的那首诗‘我知故射真仙子,天谴霓裳试羽衣’,没想到宸妃娘娘因为这句话夸我聪慧,就赏了这朵锦纱给我。” 原来如此,贞儿轻笑了起来,想想这首诗还是樊睿教她的第一首玉兰诗,没想到如今还可以换来好处。 梨落把锦纱放到了贞儿的手心:“这朵玉兰还是物归原主吧!” 贞儿慌张的还回到梨落的手中:“不行,这是娘娘赏你的。” 梨落再一次把花饰塞到贞儿手中:“我可不喜欢什么花儿草儿的,你就收着吧。” 贞儿最终坚持不过,没再推还,她看着手中精致漂亮的玉兰花,不自觉的想起庭院深处硕大的玉兰树,想起曾经和睿哥哥度过的快乐时光,她的内心莫名的又伤感了起来。 突然,前方的庭落里响起打碎东西的声音,闻声望去,是宫女雪晴连人带茶盘整个跌倒在地上,甚至连茶盘的碎片都划破了她的胳膊。 “你这个贱丫头,还想端茶到内殿,你配吗?”说话的是芊月,她是内殿李姑姑的的侄女,仗着李姑姑是宸妃娘娘的贴身伺候,芊月在新进宫女们的面前嚣张的很。 雪晴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泪珠在她的眼眶内直打着清波,这已经是贞儿第四次看到她被欺负了。 “啪!”一声脆响,芊月结实有力的巴掌打在了雪晴的脸上:“别装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谁不知道你搞小动作的想进内殿伺候,只要有我姑姑在,你休想趁虚而入,哼~” 眼见芊月的巴掌又要落到雪晴的脸上时,梨落电光石火般拽住了芊月,她不卑不亢的看着芊月:“宫里有规矩,奴才打身不打脸,如果让娘娘看见了,就是李姑姑在,也没法说理。” 所有的事情发生的让人措手不及,贞儿更是胆心起梨落来,知道她有个悲天悯人的性格,但是这样冒然的得罪芊月是没好处的。 果然,芊月毫不忌讳的把没打下去的巴掌打在了梨落的脸上:“还用你来教我规矩吗,别以为娘娘赏了你东西,你就得意忘形了。” 贞儿忙上前去查看梨落的脸颊,平日里芊月欺负别人时贞儿就装作没看见,可这回她打的是梨落,贞儿再不能坐以待毙了,刚要上前理论时,身后传出严肃的轻咳。 只见孙尚宫手里握着她那根‘咬人’的藤条鞭,凌烈的眼神扫在她们身上:“你们不去干活,都躲在这里偷懒,皮都松了是不是!” “孙尚宫安福!”庭落的宫女们恭敬的行宫礼,每个人的心里都打着不安的鼓。 只见芊月先发制人地跪到孙尚宫面前:“奴婢没有偷懒,都是因为雪晴把送去前殿的茶盘打碎了,奴婢只是教训了两句,梨落就仗着娘娘的赏赐,无礼的说教奴婢。”芊月委屈的快要掉下眼泪了。 贞儿瞪大了双眼,这可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人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的。 孙尚宫走到贞儿面前,看了看一地的茶盘碎片,又转眼凌厉地看着雪晴和梨落,她二话不说的挥起藤条狠狠地鞭打在她们身上。 贞儿急的快掉出眼泪了,她直直的跪在地上:“孙尚宫,芊月说谎,明明是她无端挑事,破了规矩打了雪晴和梨落耳光。” 芊月泪如泉滴:“孙尚宫明察,奴婢在宫中两年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明明是梨落卖弄着娘娘给了赏赐,就越发得意的不把奴婢放在眼里了!” 贞儿急了:“梨落得了赏赐,那是娘娘的厚爱,她没有卖弄!”说完后,贞儿有些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还敢还口。 贞儿卑微的低下了头,只见孙尚宫走到她面前,抽走了腰间的锦纱花饰:“这宫中金银细软的赏赐我见得多了,因无规矩杖毙而死的我见得更多了,不要以为得了点好处就自以为是,主子开心了会给你个甜枣,但他们要是生气了------”孙尚宫语气变的阴冷了起来:“你们这些贱命加起来连一文钱都不值。”说完,孙尚宫把锦纱花饰撇到了贞儿的脸上:“今晚,你们三个都不准吃饭。” 抬眼间,贞儿看到芊月眼角处得意的轻眯着,她这副嘴脸看在贞儿的眼里就如戏文里的变脸,贞儿厌恶的看着芊月,她反而更痛快的嘴角上扬。 一会的功夫,宫女们稀稀疏疏的离开了庭落,只剩下了三个人、 雪晴从地上拾起五六颗黄豆,死死的握在手里,表情隐忍着愤怒。 贞儿和梨落瞬间明了的蹙起眉头,梨落更是愤恨不平:“芊月太过分了,竟然用豆子滑倒你,你怎么不跟孙尚宫说呢!” 梨落转而无奈叹着气:“宫里不是事事说得清就能解决的,反而越明白的人会死的更惨。” 虽然贞儿与梨落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看着她无可奈何又迫于接受现实的样子,悲寂无疑。 雪晴歉意的看向梨落:“你不该帮我的,芊月是个记仇的人,你今天帮了我,她肯定会找机会报复你的。”她愧疚的低下了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梨落姐姐就是看不惯这些个欺善怕恶的人,你不要觉得内疚。”贞儿嘴快的接茬道:“宫里是讲理的地方,芊月不会乱来的。” 雪晴万般无奈地勾起一抹苦笑:“自从我进了这个紫禁城里,就从未看见过什么事情是有‘理’的,这皇宫里的冤鬼绝不比阎罗殿少。” 雪晴说的淡如清水,但听在贞儿和梨落的耳朵里却毛骨悚然。 果不其然,没出三天贞儿和梨落纷纷出了状况,先是梨落端给宸妃的茶水里有虫子,即挨了十大板子。接着是贞儿接手的水烟碧罗锦服不知怎的刮出了金丝,也挨了十个手板。 她们心知肚明所有一切都是芊月搞得鬼,但她们只能忍气吞声的隐忍着。 至此,雪晴因为愧疚跟贞儿和梨落走的更近了。 雪晴比她们早入宫两年,与贞儿和梨落不同的是,她是为了多挣些钱而进的皇宫,之所以想进内殿是为了能多得些赏赐,但她却一直都被芊月打压着,所以才演变成一幕幕被欺负的景象。 可怜着雪晴的一番良苦用心,贞儿又想起自己进宫的无奈。是呀,有多少女孩子是甘愿走进这紫禁城里为奴为婢的,更何况是提着脑袋伺候主子,这就是有权利的人掌握着她们这些升斗小民们的命运,她们也只有‘无可奈何’的接受着一切。 第六章 同福同享 雨雪瀌瀌,漫天皑皑 严冬总是那么不受欢迎,各宫的主子们都躲在暖香宫阁里,甚少走动。偌大的延熹宫里只有三个小人冻红着脸颊挥着扫把清扫着宫殿中的积雪。 ‘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就是形容此刻的她们。 “芊月太过分了,这么大的延熹宫我们三个怎么可能在两个时辰内扫完!”这两个月里芊月用各种方法折磨着她们,现在又让她们三个人干十个人的活。 “都是我连累了你们。”雪晴面对贞儿和梨落时总是这样愧疚。 贞儿有些后悔自己嘴快的抱怨,她只是生气芊月的为非作狂的样子。 梨落握着雪晴的手:“你不要总是一副愧对我们的样子,我们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如果你再这样,就是没把我和贞儿当姐妹。” “没有,没有。”雪晴着急的流出清泪:“要不是你们,我可能永远孤单的承受一切,我感激你们都来不及呢。” 寒风中,三双冻得没知觉的手,却温暖着每个人的心窝里。 “小皇子,不要乱跑,这积雪还没扫干净呢!”不远处,芊月正追着乱跑的小皇子朱祁昭。 只见小皇子一个没注意滑倒在地上,瞬间嚎啕大哭了起来,吓得芊月上前扶起朱祁昭。 “小皇子您别哭了,奴婢给您揉揉。”芊月慌的手足无措了起来。 “不要,不要,我不要。”朱祁昭哭的更大声了,极力的反对芊月的靠近。 终于,还是引来了宸妃娘娘。 “娘娘盛安!”见到宸妃,贞儿她们也放下了手中的扫把,规矩地行着宫礼。 宸妃看见坐在地上大哭的朱祁昭,心痛的上前抱了起来:“昭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母妃。”转眼,宸妃瞪着凤眼看着发抖跪地的芊月:“没用的奴婢,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小皇子吗,怎么让他摔倒了。” “奴婢该死,只是小皇子跑的太快,奴婢实在追不上。”芊月小心的解释着,语气里透着害怕的颤抖。 “这么说,还是小皇子的不对了。”宸妃挑起危险的眉角,怒目地瞪着芊月。 “不,不是,是------是奴婢该死,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看好小皇子,奴婢该死------”芊月连连低头认错,吓得连话都说磕巴了,这是贞儿头一次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躲在宸妃身后的李姑姑,一脸又气又急地看着自己的侄女。 而被宸妃抱在怀里的朱祁昭依旧哭个不停,这让宸妃焦急的拍哄着:“昭儿乖,昭儿不哭,哪里痛母妃给你揉揉。” “母妃,都是芊月不陪昭儿玩,昭儿才跑出来,然后摔倒了。”朱祁昭委屈的跟个可怜虫似的,这让宸妃更加心疼:“昭儿不哭,额娘一定惩罚芊月。” 芊月一听朱祁昭把自己供了出来,吓得泪眼婆娑的直流:“娘娘饶命呀,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宸妃踢开脚边的芊月,怒眉瞪着李姑姑:“这就是你给本宫找的好奴才,你是不是眼拙的不会看人了。” 李姑姑惶急地扑通跪地:“娘娘明查,是这死丫头骗说曾经照顾过小孩子,奴婢才让她来照顾小皇子了,奴婢该死,奴婢不会看人,娘娘饶命呀!” 此刻,除了贞儿和梨落愣瞪着眼,另一个愣在原地的就是芊月,想来她也完全没想到她的亲姑姑会把责任全推给了她。 “来人,把芊月给本宫拖出去杖打三十,罚去半年俸禄,从此不得进内殿伺候。”宸妃毫不留情的命令着。 “娘娘开恩,娘娘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拖出了好远,芊月的哀求总算消失了。 贞儿虽然进宫才四个多月,但这种哀求声她却听了许多,但心里还是怪怪的,即便被拖下去的是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芊月。 朱祁昭还是不消停的哭喊着,宸妃终于没招的也快哭了,毕竟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呀。 只见雪晴壮着胆子走到宸妃面前,比划着各种小动物的形象来逗小皇子,小皇子停了几秒后,又不开心的哭嚷着:“不好玩,不好玩,不好玩。” 雪晴有一丝的焦急,接着又唱起了儿歌。 小皇子捂着耳朵,来回在宸妃身上蹭着:“不好听,不好听,不要唱了。” 李姑姑没好气的上前掐着雪晴的胳膊:“下去,下去,小皇子不喜欢就别来现眼。”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好似把刚刚的不愉快发泄在雪晴的身上。 而默默无声的梨落突然转了下眼眸后从身上抽出布帕,然后开始折了起来,贞儿狐疑地看着她,这都乱成什么样了,她还有心思玩帕子,还好宸妃一心都乱在小皇子的身上,要不遭殃的就是梨落了。 没一会功夫,一只活灵活现的手帕兔子出现在了梨落的手心处,贞儿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惊诧,只见梨落竟毫不畏惧的走到小皇子面前,把手中的手帕兔子递了过去。 贞儿的心脏狂跳到差点停止,这小魔王要是不领情,宸妃娘娘一定会生气的。 瞬间,小皇子突然停止了哭声,豆大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他好奇看着梨落手中的东西,突然笑了起来:“是小兔子,母妃这是只小兔子。” 看见朱祁昭笑了,宸妃总算吐出心中郁结的担心,贞儿也偷偷的为梨落捏了把汗。 “小皇子要是喜欢,奴婢还会折很多小动物。”梨落闪着灵动的双眼,单纯无比。 “你会折小老鼠吗,会折大老虎吗?”小皇子扬起稚嫩的小脸新奇地看着梨落。 “奴婢都会!” “母妃,昭儿不要芊月伺候了,昭儿喜欢她。”小皇子手指着梨落:“昭儿要让她陪我玩。”朱祁昭搂着宸妃撒娇着。 “好好,母妃全答应你。”宸妃慈爱的应允着,转眼,她严谨地看向梨落:“以后你就留在皇子殿伺候小皇子吧,记住今天芊月的教训,本宫可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了,知道了吗?” “奴婢谨记娘娘的教诲,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皇子的。”梨落恭敬的跪地行礼。 贞儿开心的差点乐出声来,偷眼看向雪晴,然而她并没有她这般开心,反而有一丝失落的神情。 雪晴发现了贞儿的注视,转而换上了笑容看向贞儿,短短几秒就把刚刚的失落给掩盖过了。 贞儿没多想的与雪晴对笑着,把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失落神情忘在了脑后,毕竟她读不懂雪晴为什么会有那样怪异的表情。 自从梨落进了皇子殿后,每天除了照顾小皇子,就是陪他做游戏,朱祁昭很喜欢梨落,每每梨落得了小皇子的赏赐,她总会回来跟贞儿和雪晴一起分享。 “小皇子真的很喜欢你,总是赏你东西。”贞儿和雪晴吃着小皇子赏给梨落的核桃冰酥。 因为梨落的关系,贞儿和雪晴真的是吃了不少宫中美食。 “你真的很会哄小皇子开心。”雪晴好奇地看着梨落:“你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 梨落摇着头:“我可没用什么方法,只是想起以前妹妹哭闹的时候,我就会给她折手帕,她看了这些小动物就乖乖的不哭了------”只要想起死去的妹妹,梨落总会伤怀:“那天我看到小皇子哭个不停,就想起折兔子的方法,没想到还挺管用的,看来所有的小孩子都是一样的天性。” “是呀,我看了都好喜欢。”贞儿欣喜地凑到梨落面前。 雪晴忽然握着梨落的手,气氛有些感怀:“梨落,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能进内殿伺候。” 梨落无所谓的笑着:“你本就是内殿的人,只不过一直被芊月欺压了而以。” 雪晴反而更感动,她知道,这几日梨落总是把机会留给了她。 雪晴拉起贞儿和梨落的手,坚定诚恳道:“我绍雪晴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姐妹情,今后一定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贞儿和梨落开心的附和着雪晴。 小小的房间全是三个天真孩子的欢笑声。 那时,天真的她们永远不知道,‘同福同享’在宫中是那么经不起考验,甚至连考验都没有,它脆弱的好似薄冰般,轻轻一碰就散碎了一地,直到无声无息的人间蒸发。 第七章 魔鬼作祟 宣德九年 蝉声阵阵,赤日炎炎,姹紫嫣红艳艳香,绿树成荫清清新。 ‘莺燕亭’的夏色栩栩如梦,落英缤纷的槐花飘落着花瓣,犹如朵朵蝶儿翩然起舞,西池芙蓉莲的清香远远地飘染了整个延熹宫。 贞儿双手端着刚从浣衣房取回的衣服,她情不自禁的被这美景吸引住了,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还调皮的爬上庭院深处的玉兰树,而如今却只能在这里苦涩的回忆着,进宫以来她始终打听不到父母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睿哥哥现在如何了。 贞儿赶忙收回了眼角,咽下喉咙深处的哽咽,不想再让自己陷入悲恸中去,立刻加快脚步走出这里。 刚转出‘莺燕亭’,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躲在荫树林里,贞儿慢慢靠近躲在柳树下的人,果然是雪晴。 “雪晴,你怎么躲在这里?”贞儿拍着雪晴的肩膀,虽然此刻宸妃在午睡,但她不在内殿伺候,被李姑姑看见了,又少不了一顿骂。 本来低头卖呆的雪晴,听到贞儿的声音,先是吓了一跳,赶忙抹了下眼角,抬头时一脸的愁笑:“我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 贞儿眼尖的看到她两眼通红着,像是哭过一般:“你哭了?”她担心的问着:“是不是李姑姑为难你了。” 雪晴摇着头,她这一摇,憋回眼里的泪又滑落了出来,让人看了更是担心,贞儿放下手中的衣盒:“那个老巫婆又欺负你了,她是打你了还是用热水烫你了?” 雪晴依旧摇着头,贞儿急的都快跳脚了,在她抽泣中,贞儿恍然大悟的想到答案,能让雪晴这么伤心的,就只有她的娘亲。 雪晴曾经说过,她爹爹在她出生不久就死掉了,她娘亲迫不得已带着她改嫁到现在的爹,她养父好赌成性,家里的钱全让他败的差不多了,雪晴之所以想进内殿伺候是为了能多得些月钱,然后寄回给家里的母亲,要不然她那养父看不到银子就会打她的娘亲。 贞儿小心的坐到她身边:“不会是------你养父他------” 雪晴再一次抽泣证明了贞儿的猜测,果然是为她娘伤心的。 雪晴哽咽着:“前儿个,我让出宫的小福子帮我打听我娘亲的情况,谁知道,那个可恶的男人把我娘的腿打折了还生了大病,他说让我多寄些钱才会给娘亲看病。”说到这,雪晴终于忍不住破涕而泣。 “真是太可恶了!”贞儿气得只喘粗气,可怜雪晴的母亲受如此折磨:“那你快让人把银子送回家呀。” “我的银子全让小福子拿回去了,那男人说银子还不够还赌债的,我现在哪还有那么多的银子了,我------”雪晴急的连话都说不下去了,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 贞儿握着雪晴的手:“我那有攒下的碎银子,你先拿去用吧!” 雪晴感动的看着贞儿,但转眼还是一脸焦急:“就算是你的给我也不够用呀!” 这时,李姑姑的尖声从远处响起:“雪晴,你不在内殿伺候,又跑出来偷懒,是不是又想找打呀!” 雪晴吓得一激灵,赶忙擦干脸上的泪水,看了贞儿一眼后跑到李姑姑面前。只见李姑姑毫不客气的掐着雪晴的胳膊:“死丫头,就知道偷懒,今晚罚你不准吃饭。” 雪晴忍着痛,连声道是。 贞儿的心里五味聚杂,相处的这些时日来,她知道雪晴是个凡事往肚子里装事的人,为了能多给娘亲攒下银子,她在宫里吃了不少的苦头。 贞儿端起衣盒,心事重重的朝掌衣间走去。 日落降昏时,宸妃娘娘和小皇子前去乾清殿与皇上用晚膳了。 贞儿和梨落在‘莺燕亭’的假山后面找到了雪晴,雪晴变的郁郁寡欢,人也憔悴了许多,总是一个人躲起来伤心。梨落知情后,也把自己攒下的月钱借给了雪晴,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雪晴,你娘亲要是知道你这样伤心,她会更难过的,你打起精神来才能好好的干活,要不然,李姑姑又会罚你的。”梨落担忧的蹙着眉,她从腰间拿下了一块小巧精致的翡翠如意递给了雪晴:“这是小皇子昨个赏我的,你先拿去用吧。” 雪晴直摇头的把翡翠如意塞还给梨落:“我不能要,这是小皇子赏给你的。” 梨落坚定的看着雪晴:“我们曾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娘亲生病了,我们怎能不管。” 说到娘亲,雪晴悲悯的暗流泪水,最终接受了梨落的翡翠如意。 “梨落,梨落------”这时,远处传来稚气的声音。 只见朱祁昭朝着她们跑来,身后跟着一堆的太监宫女,三人恭敬的请安:“小皇子盛安!” 朱祁昭越过贞儿和雪晴,直奔向梨落,他拉起梨落的手掌孩子气的撒着娇道:“你答应陪我玩捉迷藏的。” “好好,奴婢先陪小皇子换完衣服的。”梨落示意贞儿后,拉起朱祁昭的手就要走。 朱祁昭突然站定住,转头看向了雪晴,他撒开了梨落的手,跑到雪晴面前,生气的从雪晴手里拿走翡翠如意:“大胆奴婢,这是我赏给梨落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是不是你偷来的。” 雪晴吓得整个跪倒在地:“奴婢不敢,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偷窃呀!” 梨落也跪地焦急道:“这是奴婢刚刚掉落的,是雪晴来还给奴婢的,只是小皇子一来就给忘了。” 朱祁昭还是一脸的不高兴,他把翡翠如意别到梨落的腰间:“我给你的玛瑙兔子,琉璃麒麟还有好多小动物挂件都不许再弄丢了。” “是,奴婢不敢,奴婢都收着了。”梨落恭敬的回话道。 朱祁昭这才算缓和了小脾气,拉着梨落就往皇子殿走去。 贞儿看向了雪晴,她正失落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刚刚翡翠的温度早已消失。 “雪晴,你别难过,还会有办法的。”贞儿轻声安慰道。 雪晴木木的摇着头,眼睛还是涣散的看着双手:“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贞儿不放心的看了她两眼后,转身走向掌衣间。 雪晴怔怔地坐在假山一角,她本以为有了那个翡翠如意就可以解决娘亲的医药费用,可转眼的功夫,还没捂热的玉佩就消失了。 “我看你们姐妹也不过如此吗!”嘲讽的声音突然从假山后面传出来。 雪晴惊诧地回过神,她看向突然出现的芊月,一脸戒备的转身要走。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芊月挑衅道。 本就一肚子怨气的雪晴,此刻转怨换怒,她没好气的回瞪着芊月:“我没时间跟你这个杂役房的宫女废话,娘娘还等着我伺候呢!” 芊月未怒反而嗔笑了起来:“是呀,我这个杂役房的婢女怎么比得过梨落呢,她深得小皇子的欢心,也不知得了小皇子多少的赏赐,但她却连件小小的挂饰也没给你,还口口声声的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真是可笑!” 雪晴微微的蹙了下眉,内心有一抹受到了影响,但看到芊月得意洋洋的神色,雪晴回过心思:“你不用在这挑拨是非,我和梨落亲如姐妹,不会受你影响的。” “是吗?”芊月讽笑道:“那你为什么听到小皇子赏给梨落那么多饰物时,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地握着。” “我------我是------因为------”雪晴有些慌张了起来。 “你是因为从未听梨落说过有这么多赏赐,你娘亲重病,她表面为你着急,但从未帮过你,而偏偏那个翡翠如意也没得到。”芊月咄咄逼人。 “梨落才不是那样的人,你是妒恨她顶了你的位置得了好处,你是想离间我们,我才不会上当呢!”雪晴嘴上坚持肯定,但心里却开始魔鬼般的作祟了起来。 芊月一脸的无所谓:“我要是妒恨她,早就让我姑姑收拾她了,何必离间你们多此一举呢,我只是为你不值,口口声声的姐妹情,听在我耳里真是刺耳呀。”芊月假惺般的握住雪晴的手,一副同情安慰状:“你也是进宫四年的人了,宫里所谓的姐妹情你也领略了不少,你可别被那两个丫头给耍了。” 就在雪晴脆弱的防线要攻破时,她推开芊月的手:“你别在这做这些无聊的诋毁,我是不会信你这个恶人的。” 芊月冷哼了一声:“你别忘了,这皇宫里只有攀龙附凤的鬼,没有冷暖知情的人”她冷眼看向雪晴:“不信,一试便知。” 本想抬脚要走的雪晴,在听到‘一试便知’时,竟中蛊般的停下了脚步,她内心挣扎了好久,最后面无表情的看向芊月:“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梨落绝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芊月满脸的笑颜掩盖了她嘴角一丝的奸笑:“曾经我伺候小皇子时,他最爱吃的就是香芒,只要是谁给他一个香芒他就会赏赐谁,但我听说自从梨落进入太子殿后,就从不让外人来伺候小皇子的饮食,如果是你这个好姐妹送去美食,她应该不会介意的吧,毕竟你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雪晴坚定的眼神里有几分躲闪,她最后看了一眼芊月,一字未语,转身走出了假山。 此刻的芊月看着离去的雪晴,她的思绪回转到以前,一个宫女在不知情下喂了小皇子半个香芒,谁知没一会的功夫,小皇子的脸上开始长出密密细细的小水泡,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太医说小皇子有香芒过敏症,吃多了会致命,所以从此就不再食用。 芊月眼角的奸笑慢慢转为仇恨,想到自己现在过得苦日子,她绝不会让她们有好日子过的。 第八章 淡如薄冰 晚上回到掖庭宫,贞儿和梨落都没看到雪晴,想来她今晚应该在内殿当值。 梨落小心地从包裹中拿出一个玉佩:“现在也只剩这个了。” 贞儿看着那块剔透翠绿的玉佩:“这不是你娘亲留给你的吗?” “现在也只有这个能帮得上雪晴了。” 贞儿一把夺过那块玉佩:“不行,你说过这个玉佩对你来说意义非同。” “它只是一个信物而已,最起码我的娘亲还好好地活着,而雪晴只有她的娘亲了,她进宫一生为婢不就是为了能让娘亲有好日过吗,我实在不想看到雪晴伤心的样子。” “你可以拿小皇子赏的东西给雪晴呀!”贞儿今天可听到小皇子赏了梨落好多东西,但却从未听梨落说起过。 梨落有些为难的不知怎么开口,最后她谨慎的瞧了四周后,把贞儿拉近她身边小声的说道:“小皇子赏的那些东西,我让小太监趁出宫时带出去变卖成银两寄回给家里的娘亲了。” 贞儿大惊失色的看着她:“变卖这么多东西,你不怕被宫里的人抓到呀!” 在皇宫里,私自变卖宫里的物件是要受罚的,一旦被抓到,是要以‘私相授受’罪杖打的,而被打死的早已不计其数了。 梨落赶忙捂住了贞儿的嘴:“放心吧,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没事的。” 贞儿还是有些后怕的哆嗦了一下。 梨落放开手,有些内疚的低着头“:早知道雪晴会遇到这样的事,我就应该留下几件的,现在我手里只剩下这块玉佩了。”她不舍地端详着娘亲留给她的玉佩。 “你要是舍不得就留着吧,等小皇子再赏你的时候,你就留给雪晴。” 梨落坚定的看着贞儿:“说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现在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梨落把玉佩收了起来,决定等雪晴回来后交给她。 翌日。 早上出门时,她们也没见雪晴回来,直到晌午时分,贞儿却看见雪晴端着精致的食盒朝小皇子殿走去,她本想上前打招呼的,但碍于常姑姑在旁边,贞儿也只能乖乖地跟着她走回掌衣间。 这一边,雪晴走进太子殿里,见无一人在内殿,她信步走到后殿的庭院里,只见朱祁昭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手里把玩着晶莹剔透的玛瑙珠子。 雪晴走到朱祁昭身边,把手中的食盒举到了朱祁昭的面前,恭敬地跪安道:“奴婢叩见小皇子,小皇子盛安。” 朱祁昭一看见食盒里金灿灿的香芒,两眼早已晶亮:“是香芒,哇!我最爱吃的香芒!”说完,伸手就要拿起一个。 雪晴迅速地抽走食盒:“小皇子有所不知,奴婢知道您爱吃香芒,所以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的。” 朱祁昭早已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随手抓了几颗玛瑙珠子就塞到了雪晴的手里:“知道了,知道了,快点扒给我吃。” 雪晴开心的放下食盒,拿出了一个最大的,仔细的扒着皮,正要喂到朱祁昭的嘴里时,突然有人跑过来狠狠地拍开了雪晴手里的香芒。 “大胆奴婢!” 只见,梨落怒气地看向喂皇子吃香芒的女子,等看清是雪晴后,诧异的愣住了:“雪晴,怎么会是你!” 还没等雪晴缓过劲来,朱祁昭却生气地扯着梨落的胳膊:“你干嘛打掉我的香芒,我要吃香芒!” 梨落看向朱祁昭:“小皇子,你可是答应过奴婢只吃奴婢喂的食物,你要是不听奴婢的话,奴婢可不和你玩躲猫猫了!” 朱祁昭孩子气的撅起了嘴:“我就是要吃香芒,那可是我用玛瑙珠子换来的香芒,你竟然不让我吃,我不跟你玩了,哼!”朱祁昭生气地跑走了。 “小皇子,你不要乱跑!” 梨落一听到小皇子是用玛瑙珠子换的,转眼看向雪晴手里的玛瑙珠子,想也没想的就夺过珠子,惶急地追向朱祁昭了。 原地处,早已呆愣的雪晴,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脑子里不断地有尖锐的声音回荡。 “我看你们姐妹也不过如此吗!” “你别忘了,这皇宫里只有攀龙附凤的鬼,没有冷暖知情的人。” “如果是你这个好的姐妹送去美食,她应该不会介意的吧,毕竟你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此刻,那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像一把尖刀刺痛着雪晴的内心,她看向被打落在地的香芒,又看向自己的手掌,失魂落魄地走出皇子殿。 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只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又尖锐地响起。 “也不知道你的姐妹还配不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雪晴厌恶地看向身后的芊月:“配不配也不是你说的算!” “真是可怜,被骗的团团转吧。” 雪晴怒眼瞪向芊月,她知道自己此刻就是个小丑。 “不要觉得我是在嘲笑你或是可怜你,我只是生气,姐妹情深的把戏早就是这宫中老套的戏码了,而你却实实的上了当!” 雪晴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芊月依旧喋喋不休:“其实这照顾小皇子的事并不是梨落一个人的职责,但她却没分你一份羹,自己独食了所有!” 雪晴失控地推开芊月:“你不要再说了!” 芊月缓和了语气,她握住雪晴的手,低语安慰着:“说起来,咱们也是同期进宫的宫女,如今我看你这样受委屈,我还真是为你心痛呀。想想这伺候小皇子的差事你也可以做得来,何必独给了梨落呢,我是进不去皇子殿了,只可惜了你的前途。”芊月牵起了一抹笑,隐隐透着一丝狡黠:“但是,只要你想进,我是可以帮你的。” 雪晴微动了下眉角,冷冷地甩开芊月的手:“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可不会信你的。” 芊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雪晴,言语淡薄无情:“无所谓,你娘亲又不是我娘亲,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简单的一句话正中雪晴的下怀,她复杂的眼眸里最后只剩下淡如薄冰。 第九章 皇子之死 华灯初上,安宁静谧。 梨落坐在掖庭宫外的台阶上,贞儿坐到了她的身边:“还在想雪晴的事呢?” 梨落怔怔地点头:“雪晴一定是误会我了,这几天她一直都躲着我。” “只要把误会解释清楚了,雪晴就会明白的。” 梨落轻叹着气:“我始终不明白,雪晴怎么会去送香芒给小皇子,她难道不知道小皇子是不能吃香芒的吗?还有那玛瑙珠子,是宸妃娘娘为小皇子求来的平安驱邪珠,是万万不能赏人的。” 贞儿头一次看到梨落如此郁郁不安的样子,看来她真的怕雪晴误会她,毕竟她们相处了这么久。 “放心吧,我看见雪晴的机会比你多,明天晌午时,我就去找她说明白。”贞儿搂住梨落的胳膊,希望能给她更多的安慰。 翌日,艳阳高照。 晌午的太阳格外的烙人,晒在身上发烫的痛。 贞儿打听到宸妃娘娘晌午是要去怡悦阁陪皇后避暑听戏的,她趁得空偷溜到延熹宫的后廊亭,看着偷懒的宫人,她拉住了一名宫女:“花蕊姐姐,你能帮我叫一下雪晴吗?” 花蕊看了一下偷闲的宫人:“所有的人都在这了,雪晴好像不在这里。” 贞儿失落地走出后廊,这么热的天雪晴能去哪呢,贞儿寻找地走在延熹宫每个角落,密密的细汗早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正发愁着要去哪里找雪晴时,只见‘莺燕亭’的假山处有一抹人影惊慌地窜了出来,细看过去,正是雪晴,贞儿刚要唤她,只见雪晴一脸惊魂未定地跑向别处,慌张到差点跌倒。 贞儿正纳闷她为何这样慌张时,身后稀稀疏疏的有走动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宸妃正携着宫女一行人走来,贞儿毕恭毕敬的行着宫礼:“娘娘盛安!” 宸妃有些不悦的扯了扯梨色艳纱裙:“去把本宫那件琉璃香紫罗丝锦服拿来。” “是!”贞儿偷眼看到宸妃娘娘的锦服一角处有明显的刮破。 等宸妃走远后,贞儿回头看向假山处,雪晴的身影早就不见了。看来,她只能另找机会再说了。 贞儿拿着琉璃香紫罗丝裙进了延熹宫内殿,李姑姑刚从她手中接过衣盒时,突然一个宫女冲进了内殿,扑通跪倒在地,满脸的惊慌失措,甚至眼里都吓出泪花。 “娘娘,不好了------” 还没等小宫女汇报完,李姑姑厉声喝道:“大胆奴才,娘娘在此,竟这么没规没距的。” 小宫女完全不理会李姑姑,更是没规矩的在娘娘面前慌手慌脚的掉眼泪:“娘娘,不好了,小皇子他------小皇子他------”小宫女声音发抖的不敢说下去了。 贞儿莫名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小皇子出了事,梨落绝对是第一个逃脱不了责任的。 宸妃一听到小皇子,紧张的看着宫女:“小皇子怎么了?” 小宫女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到有些听不清她的话,但还是从中听到了重点:“小皇子------小皇子在玩捉迷藏时------不小心掉进了西池中,现在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在皇子殿中,娘娘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宸妃惊得整个人没站稳,差点跌坐在地上,幸好李姑姑及时扶住:“娘娘,您没事吧,娘娘!” 宸妃抓住李姑姑,眼神慌乱的没了方向,等站稳后急迫的冲出了延熹宫。 贞儿吓傻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时,直奔出延熹宫,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要出事,梨落千万不要出事’。 当贞儿狂奔到皇子殿时,里外都是一片死气沉沉,所有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贞儿躲在角落里四处张望,她没有寻到梨落,却看见雪晴躲在人堆里,正一脸的惊慌失色的蹙着眉,此刻的贞儿没有时间‘欣赏’雪晴的表情。 而这么多的人里,偏偏就没有梨落的身影,贞儿着急的内心已经开始害怕起来。 突然,内室里传来撕心的咒骂:“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如果救不活小皇子,本宫让你们全都陪葬。” “娘娘开恩呀,老臣们已经尽力了,小皇子早已无力回天了,还请娘娘节哀!” “请娘娘节哀!” “------” 满屋子都是低哀声。 接着是宸妃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充斥着整个皇子殿:“我的昭儿,我可怜的昭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母妃,昭儿------” “皇上驾到!”忽然,尖细的声音,让所有人都跪地接驾。 只见一个男人健步有力的进了内殿,金黄的龙袍上绣有金盘龙纹样,头戴束发镶玉金冠,棱角分明的面孔威严沉稳,浑身散发着这大明朝最为至高无上的龙颜之威。 这是贞儿进宫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皇上。他大步流星地冲进了内室,没一会便一脸伤痛的走了出来,他环视着所有的人,悲痛瞬间化为震怒:“是谁照顾小皇子的?” 大殿内安静的出奇,贞儿的心漏跳了好几拍,该来的还是来了。 只见两个侍卫架着梨落进了大殿,侍卫毫不怜惜的把她甩在了地上:“启禀皇上,此婢女就是一直照顾小皇子的贴身宫女,刚刚发现小皇子时,她就在旁边。” 朱瞻基雷霆大怒的撇掉了桌子上的茶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把小皇子推到西池里,赔上你一百个脑袋你也死不足惜,来人,把她拖出去即刻杖毙。” 梨落惊惧地用力磕着头:“皇上明察,奴婢怎敢对小皇子做出杀害之事,奴婢赶到西池时小皇子已经掉进水里了,请皇上明察,奴婢冤枉。” 突然,宸妃从内室冲了出来,满脸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她的妆容早已不整,精神颓然,眼里的怒恨如火星般死死剜着梨落,她倾尽所有的力气,狠狠地打了梨落一巴掌,差点失了力气踉跄在地:“你还敢喊冤,本宫一向带你不薄,你却如此对我,说,为什么杀了我的昭儿,你说------”宸妃早已失了得体,发疯的抽打着梨落。 丝丝的鲜血从梨落嘴角流出,梨落泪眼婆娑的求饶声如杵针般刺在我的心窝里。 “娘娘饶命,奴婢没有害小皇子,娘娘饶命呀,是有人骗走了奴婢,然后带走小皇子到假山旁玩,等奴婢赶到时,小皇子就------”梨落不敢说下去了。 宸妃听到这,心痛的泪水再次决堤的流着,她终于支持不住的要晕倒,皇上及时的扶住了宸妃,横眉怒目地瞪向梨落:“你说有人骗走你,那个人是谁?” 梨落急的直流泪:“奴婢不知是谁,只是有个面生的宫女前来说是宸妃娘娘让我前去延熹宫内殿,但我走到西池时,就看见小皇子掉进西池了。” “荒谬,你用一面之词就想骗朕!”皇上恼羞成怒地拍着案桌。 “奴婢不敢,奴婢没有骗皇上,奴婢句句实言,皇上明察!”梨落声泪俱下的求饶着。 贞儿的心一下一下的揪痛,竟然有人骗走了梨落,是谁,他为什么要陷害梨落? 贞儿惶急的也吓出了泪,抬眼间,无意看到了角落里的有些慌张失措的雪晴,恍然,假山惊魂未定的人影,光速般闪进了贞儿的脑袋,瞬间与雪晴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贞儿惊恐的摇走脑海中不好的想法,不会的,雪晴是不会害梨落的。 心神不定的雪晴在抬眼看到了贞儿的注视时,一脸的惊慌失措,躲躲闪闪的。瞬间明了的大石压得贞儿透不过气来,真的是雪晴,为什么,雪晴为什么要------ 贞儿再次寻看雪晴的眼神里,多了悲切和不解,泪水滚滚而流。 贞儿再看向头已经磕出鲜血的梨落,她不能再眼睁睁的等着了,她下定决心的刚要起身时,雪晴却快她一步地跪在皇上面前:“皇上,奴婢------奴婢看见了一切!” 贞儿欲起的身,再次低下,偷眼看向雪晴,她是要解释所有吗? 只见皇上紧蹙着眉:“你看到了什么?” 雪晴低着头,胆怯的低声道:“奴婢看见------”雪晴小心地瞄了梨落的衣角:“奴婢看见梨落和小皇子在玩捉迷藏时,小皇子因为蒙着眼睛所以没看见就跌进了池里。” 听到这里,贞儿差点跪趴在地上,血液像是逆流般乱窜,她完全惊诧的傻了。 梨落更是怔住的放大瞳孔,像个死人般地瞪着雪晴。 宸妃听完雪晴的话后,发狂般的冲到梨落面前,狠狠地抽打着梨落:“你这个贱婢,还我的昭儿,还我的昭儿!” 梨落反应过来的哭号着:“娘娘,雪晴说谎,奴婢没有害小皇子,奴婢没有,娘娘饶命。” 宸妃早已听不进去了,她哭跪到皇上面前:“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呀,我们的昭儿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小呀。”宸妃悲情的无不心疼,皇上看着也难受其中。 朱瞻基狠拍了下桌子,怒吼道:“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立刻杖毙。” 贞儿终于按耐不住的跌撞到皇上面前,眼泪婆娑的叩首:“皇上饶命,梨落绝不会做出此事的,奴婢刚刚经过西池时,就看见雪晴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假山处,请皇上明察!” 皇上怒目斜视地巡视着跪了一地的她们。 只见雪晴焦虑地磕着头:“奴婢当时出现在西池时,正是看见小皇子跌进水池,奴婢是找人来救皇子,福公公可以为奴婢作证。” 这时,一直未语的李姑姑上前狠狠的给了贞儿一耳光:“大胆贱婢,皇上和娘娘在此,你还敢造次,这延熹宫哪个不知道你和梨落是最好的姐妹,你还想替她狡辩吗?” 这一耳光打得贞儿火辣辣的痛,可嘴上依旧不放弃:“奴婢没有狡辩,请皇上明察!” 朱瞻基终于没了耐性的挥着龙袖,勃然大怒道:“来人,还不把害死小皇子的贱婢拖出去杖毙。” 接到命令后,两个魁梧的侍卫架起梨落的胳膊往外拖,梨落只剩下眼泪,嘴里的呢喃也只剩下:“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说谎!” 贞儿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敢不知死活地抱住了皇上的腿:“皇上开恩,皇上开恩,饶过梨落吧,皇上开恩。” 只见两个侍卫把她拽离开,皇上怒颜的指着贞儿:“把她一并拖出去杖打二十,从此不得再踏进延熹宫半步。” “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哀嚎声如催哭拉朽般回荡在整个大殿,贞儿除了祈求,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她不要梨落死,梨落不能死,她是她在宫中唯一的亲人了,梨落不可以死的------ 第十章 命如蝼蚁 杖罚的疼痛早已让贞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也不知道在打到第几下时她就已经晕过去了。 恢复意识时,贞儿还躺在受罚的长椅上,她试着挪动了下身子,臀部的疼痛传遍了全身,大颗的冷汗渗出额头,想来她的屁股上肯定开出了一朵大红花了。 贞儿强忍着剧痛站起了身,可能是屁股的血液黏在了衣服上,以至于她动一下都有撕扯的疼痛。 “嗯!”贞儿捂住撕痛叫出声的嘴,滚滚的泪水决堤地流了下来。 贞儿想着,自己被打了二十下就已经这么痛了,而梨落是被杖毙,她启不是------想到这,贞儿也顾不上疼痛了,努力地挪向净乐堂,就算是最后一眼她也要看到梨落。 当贞儿好不容易挪到了净乐堂时,这里却是一片死如沉寂般空静,地上躺着好些死掉的宫女和太监,阴森暗冷。 贞儿曾听花蕊说过这里都是死掉的太监及宫女的火葬之处,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来到这么不吉利的地方。 贞儿翻看着一具具宫女的尸体,她们恐怖的死相更让她害怕找到梨落,但又矛盾的想要找得到她,空气中发臭的味道让贞儿不断的作恶。 终于,在最墙角处贞儿找到了梨落,她浑身血肉模糊,贞儿小心的扶起她,梨落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贞儿嘴里的抽泣终于演变成放声大哭起来。 贞儿看着惨白的梨落,想起她曾经是个多么鲜活有灵气的女孩,她把所有的快乐都带给了自己,把保护伞也罩在了自己的身上,而如今的她却这样毫无生气的躺在自己的怀里,贞儿实在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她终究泣不成声的嘶鸣:“梨落,梨落你醒醒,我是贞儿呀!我们说好要做一对互相照顾的好姐妹,你不可以丢下我的!” 突然,怀里有轻微的颤动,贞儿惊得止住泪,看向怀中的人。 脸白如纸的梨落微眯着眼,嘴角的血早已干涸的固住,微微的想要张口,但又无力的发不出声,只有轻细的呢喃着:“贞儿,我想回家。”只见一丝清泪滑下她的眼角。 贞儿咬住嘴唇,不让声音哭出来。 梨落用手指向自己的腰间,贞儿示意的从她腰间抽出了一条巾帕,是那条她常折动物的巾帕。 梨落努力地挤出了一丝好看的笑容,犹如春花般灿烂:“贞儿,让它来陪着你吧。” 终于,那抹春花般的笑容就这样永远的嵌在了梨落的脸上,永远,永远。 贞儿死死地握住巾帕,憋在喉咙处的呜咽声终于释放了出来,哀痛欲绝,肝肠寸断,为梨落,也为她自己。 在这座锦宫内,奴才的生命就如蝼蚁般渺小,如枯草般一烧即了。她们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生命的尽头,什么是生存的价值,就算活的多寂寥也比不过这一具具尸体来的血泪痕痕,然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们,只能如木偶般任人摆布,任人宰割------ 按宫中的规矩,处死的宫女是不准清洁梳洗的,贞儿也只能擦干了梨落嘴边的血渍,让她看起来不那么凄惨。最后定定地看着梨落,想起进宫的第一夜,这个女孩陪着她跪在掖庭宫外,悠悠的永巷里异常温暖,贞儿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个满眼灵气说要保护她的女孩。 贞儿放好梨落留给她的巾帕,头也不回的走出净乐堂。 一出净乐堂就看见雪晴的身影停留在不远处,再次看到她,贞儿的心如刀割般疼痛,梨落惨死的样子瞬间袭上大脑,她怒目相视地盯着雪晴。 雪晴有一瞬躲闪,但最后还是直直的看着贞儿,没有悔恨,没有愧疚,只有淡淡的忧。 “为什么?”简简单单的问题,贞儿只要答案。 “我只是说了我看见的。”雪晴回答道。 “为什么说谎,为什么要害死梨落,为什么出卖我们的姐妹情。”复杂的情愫充斥着五脏六腑,贞儿无法接受顷刻间失去了两个姐妹。 雪晴突然冷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姐妹情?呵~~~~不要以为你一句姐妹情就能换得人心,收起你那跟梨落一样假惺惺表情,看了就让人恶心。” 贞儿想也没想地冲上前给了雪晴一个耳光,手掌的抽痛让她有轻微的颤抖:“你现在的样子更让人恶心,可怜梨落没有早点看到你卑鄙的一面。” “我卑鄙?”雪晴可笑的指了指自己:“梨落为了自己的私欲,阻止我送去皇子殿的香芒,她假惺惺的关心我,却没实际的帮助过我,她一句句姐妹,听在我耳里却格外的刺耳。” 心脏隐骤然收住,五脏俱崩,贞儿心灰意冷地看向雪晴,冷厉道:“那是因为小皇子有香芒过敏症,所以梨落才打翻了你送去的香芒;因为水晶珠是宸妃为小皇子求的平安福珠,所以梨落才拿了回来;因为梨落所得的赏赐都运出宫外,所以她准备把她最珍贵的家传玉佩给你应急。”说着,贞儿伤心欲绝地从腰间拿出玉佩,声嘶力竭的声音回荡在万籁俱静的永巷里:“而你却为这些害死了梨落,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梨落永远看不到她的娘亲了。” 泪水蝶蛹般含在眼眶里,贞儿不想在雪晴面前落下泪来,只为不值,雪晴说的对,曾经的姐妹情,此刻在耳边格外的刺耳恶心。 雪晴一脸木然的怔在原地,终于,一抹凄楚的清泪沿着眼角流了下来。 贞儿漠视她的眼泪,狠戾的把梨落的那块玉佩摔在了雪晴的面前,破碎的翡翠如颗颗明绿的沙砾,揉痛了两人的双眼,清脆的碎玉声格外的震耳欲聋,久久回荡在永巷里。 转身的一刹那,贞儿的眼泪成蛹化蝶般夺眶而出,无声无息的直流,终究还是伤心的,为梨落,为雪晴,也为她自己------ 第十一章 人间地狱 贞儿被安排在了浣衣房,那是皇宫中最清苦的地方,她不怕吃苦,只怕再也没有像梨落那样的姐姐陪着她了。 贞儿的住处也被清到掖庭宫最偏僻的杂役间里,她没带走任何东西,只留了梨落的巾帕。 夜色弥漫,万籁无声。 贞儿痛苦的挪向浣衣房,挨打的地方早已肉衣相连了,沁出的冷汗让她停下了脚步,身子轻靠在宫墙旁。 忽闻,细细的脚步声向她走来,贞儿抬头看去,有些意外,竟然是常姑姑,她费力的行着宫礼:“姑姑安福!” 常姑姑依旧冷清淡漠,她递给贞儿一个白瓷瓶:“这是止痛的伤药!” 贞儿木愣了一下,颤颤巍巍的接过白瓷瓶,她从没想过这个冷漠如冰的女人会来关心她。 皎亮的月光倾洒在常姑姑干净的脸庞上,细看过去,她其实也算是个清秀的女子,只不过才双十的年龄,却有一副历尽沧桑般老态。 常姑姑静看了贞儿一眼,淡淡的开口道:“在这皇宫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无休止的欲孽,后宫更是杀人不见血的人间地狱,不是只有嫔妃们才会明争暗斗,下人们的相互残杀也从未休止过,这里是个没有情感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所谓的姐妹情深,所以收起你那廉价的情感吧。” 常姑姑轻描淡写般描述着她口中的‘人间地狱’,在深深地城墙永巷下,她的身影如一抹飘花般虚渺,离去时她没看贞儿一眼,一如她的淡漠。 手上白瓷瓶清凉着手心,亦如常姑姑的外表,但里面却是格外的温暖。 贞儿知道常姑姑是个好人,跟她一样有着廉价的情感,只不过,常姑姑深深地把感情隐藏了起来。 贞儿抬头看着皎皎的月亮,明亮的就如清透的泉水,干净纯洁,然而这个好比天宫的宫闱里却是血腥弥漫。 真的如常姑姑说得那样吗?这里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人间地狱------ ~~~~~~~~~~~~~~~~~~~~~~~~~~~~~~~~~~~~~~~~~~~ 寒冬冽冽,冷风凄凄。 刚入正月,本应是喜庆之气,但却因皇上的重病而显得格外凝重,每个人都不敢怠慢的忙着自己手里的活。 浣衣房里更是忙得手紧,外加腊冬,洗衣的手早已冻得通红。 “你听说了吗,皇上现在已经病重不起了。” “我听说了,也就是这几日的事!” “嘘!小声些,要是让别人听见了,你们两个都跟着陪葬吧!” 几个宫女碎碎念的闭上了嘴,毕竟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隔墙有耳的人。她们斜看了角落里洗衣服的贞儿一眼,毫无避讳的接着讨论着。 “陪葬的人已经够多了,多我们两个做什么!” “就是,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呢!” 其中有个宫女瞄了贞儿一眼,然后碎念道:“她可真是走运,听说延熹宫的人都要跟着殉葬,只怪宸妃娘娘是皇上最得宠的妃子,逃不了的!” “唉!!又要少了一半的人呀!” “虽然在这洗衣服洗得我的手都肿了,但总比没命要好的多!” “可不是呢!” “------” 她们接下来的闲聊,贞儿都视若未闻。 大明朝自太祖皇帝朱元璋开国以来,有一项极为残酷的规定,但逢帝崩,总要后宫那些没有子嗣的嫔妃、宫女和太监来殉葬。 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一份荣宠或是得到赏识是件什么好事,就算活得再怎么蝼蚁也逃不出种种残酷的礼法。 贞儿嘴边不觉扬起了个嘲讽的笑,她不知是该为自己庆幸呢?还是为雪晴可悲呢?梨落的惨死换来了她卑微的生活,换去了雪晴被赏识的高位,偶偶听到,雪晴无微不至的照顾,很得宸妃娘娘的心。 如今,她的无微不至就要陪到黄泉去了,还真是造化弄人。 寒冬剌剌,白雪皑皑。 正月初三日,一声声低沉的钟鸣,响彻了整个皇宫,这预示着,大明皇帝驾崩了。 所有的人都身着白色孝衣,跪满皇宫每个角落,催哭拉朽的哀嚎回荡在宫殿的上空,有多少是为皇上哭,又有多少是为自己流泪,而贞儿这些下等的婢女们,只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哀叫着,毕竟没有情感的催发,只剩卖力的哭号。 连着两天的哭喊,贞儿的嗓子早已暗哑了,今天是送龙入陵的日子,永巷里跪满了宫女和太监,个个摆好了哭丧的脸。 隆隆的鸣声响进了永巷里,只见七十二个穿戴孝服的扛夫抬举着硕大的金丝楠棺木,接着是皇帝的卤薄仪仗队,有上千人左右,他们举着各种兵器和各式各样的纸扎或绸缎制作的‘烧活’,浩浩荡荡,十分威武,后面跟着的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和宗室队伍。 在送葬的队伍中,还有大量的和尚、道士、尼姑和道姑,他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的吹奏、诵经。走在最后面就是殉葬的嫔妃、宫女和太监了,她们的四周全是手拿利器的侍卫,以防止逃跑的殉葬人。 远远地,贞儿就看见一身素白的宸妃娘娘,曾经一时风光的她,如今却跟雨打的牡丹,残败不堪,一生的荣宠却换来一副华丽的棺木,真是可悲可泣! 终于,雪晴单薄的身影落在宸妃的后面,空洞的两眼早没了生气,素白的孝服趁着脸颊更显苍白,每走一步都如灌铅般沉重。 贞儿知道,雪晴是想活命着的,毕竟她曾经为了生存,做了很多残忍的事情。 这一刻,贞儿忘了哭丧,世界变得宁静无比。她直直的立着腰,看向眼前熟悉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恍然,雪晴的目光落到了贞儿的身上,惊异,暗喜,痛苦,悲凉,伤心,最后心如死灰般的落下了泪。 雪晴百感交集的表情,让贞儿隐隐作痛,她用镇定自若的冷漠来隐藏内心的哀痛。 终究,在雪晴离开她视线的一瞬,她泪如细雨。 终究,雪晴要去为梨落赎罪了。 真是可叹可泣!!! 此时,队伍的末尾,忽传一阵小骚动。 原来是位蓬头垢面的女子要逃跑,看着她的着装,瞧不出是位主子还是奴婢,只见她死命的向后逃走,但没跑多远,就被侍卫架了回来。 女子嘶吼的挣扎:“我不要去殉葬,进宫三年了,皇上从没去过我的寝宫呢,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年轻,我不要殉葬。”说着,她两眼杀红般狠狠咬向侍卫的手,奋力逃命。 侍卫拿起手中的利器,毫不迟疑的刺向了女子的腹部,只见潺潺的鲜血染红了素衣,格外的扎眼。 女子瞪大了瞳孔,嘴里还碎念着:“我不要殉葬------”直到气绝身亡。 收拾女尸,清理现场,一切都快如闪电般完成。 因为是送葬队伍的最后,再加上悲鸣的哭声,法事声,鸣钟声,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如游戏般结束了,谁也不知道有个年轻的妃子惨死了。 殉葬的人如一具具移动的死尸,对他们来说,他们早已经魂飞烟灭了。 贞儿低下了头,不敢看向地上残留的斑斑血迹。看了,只会让她感觉更加的悲惨。 先帝驾崩,由皇太子朱祁镇即成新帝。 旧帝薨逝,新帝即位,这是流传的祖制。 但对于贞儿来说,谁当皇上都与她无关。在这个生命如芥的宫闱里,能默默地呼吸,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能见到父母和她的睿哥哥,还有那庭院深处的玉兰树。 第十二章 廉价情感 正统二年,春末夏初 一批批的新面孔随着孙尚宫走向掖庭宫,连着一年的填补后宫女眷,宫内总算不那么冷清了。 贞儿看着女孩们一副好奇、紧张的样子,她不自觉得想起自己刚进宫时也是这副惴惴不安的神情。 “孙尚宫安福!”贞儿端着衣盆停站在宫墙边,适时给她们让出路来。 孙尚宫置若罔闻的走了过去,跟在身后的女孩也都乖乖低着头。骤然,一个女孩大胆的抬着眼,再看到贞儿时,露出了烂熳的笑容。 贞儿目瞪着眼,惊诧之余有小小的激动,女孩的神情好似让她看到了梨落的影子,那灿漫的笑容,奢侈般地挂在她的脸上,好看至极。 电光石火般,藤条已经抽在了女孩的身上,孙尚宫一脸怒容:“皇宫是让你来笑的地方吗!” 女孩吓得收敛了笑,赶忙低下头,眼泪含在她的眼眶中。 “今晚跪在掖庭宫门外,不准吃饭。”说完,孙尚宫又补了一鞭。 女孩的背脊有隐隐的抽搐,不敢言语。 同样的永巷,同样的挨罚,同样的无措,几年后的今天又一次上演,贞儿着实露出一抹苦笑。 果不其然,当贞儿从浣衣房回来时,就看见女孩乖乖地跪在掖庭宫门口,她整个人吓得不敢抬头。 天已经大黑了,入秋的晚上总会素冷些。 贞儿走进了掖庭宫,就如当年那些从她身边走过的宫女一样,冷眼漠视。 深晚,夜凉如水。 贞儿悄悄的裹了件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出睡房,整座掖庭宫都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 远远地,她就看见掖庭宫门口跪着个单薄的小人,贞儿警惕地走了过去。 女孩先是吓了一下,她没料到这么晚还会有人来,在胆怯地偷瞄到贞儿时,又是一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贞儿。 贞儿蹲下身,把裹在衣服里的馒头递给了她。 女孩感激涕流地看着贞儿,可怜的小样子,直叫人心疼。 贞儿突然想到当年她应该也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吧!没想到,现在的她却变成了梨落的化身。 贞儿把馒头放到女孩的手中,轻描淡写道:“赶快吃了吧,让孙尚宫看见了你会挨打的。”说完,站起身,走回了掖庭宫。 “谢谢宫女姐姐,我叫楣樱。” 贞儿仿若未闻的走进掖庭宫,她给她馒头只是这个女孩让她想起了刚入宫的自己,她没有别的意思,她也不需要任何感谢和姐妹。 但至此以后,贞儿每天回到掖庭宫时,楣樱总会站在门口冲着她俏笑,在贞儿的眼里楣樱就如当年的梨落一样是个灵气可爱的女孩。 贞儿觉得楣樱之所以向她示好,无非是那晚她给了她一个馒头而已。 贞儿漠然地走向睡房,从不理会她,但楣樱从来都不觉失落,仿若一切都做得心甘情愿。 直到有一天,楣樱被送进了浣衣房,贞儿这才暗暗的有些吃惊。 原来,楣樱不小心把宁昭仪的鞋子掉进了水里,昭仪一气之下就把她贬到了浣衣房。 浣衣房的差事并不轻松,开始时楣樱还有些吃力,但却从未听到她辛苦地坑一声。 一入秋冬,所有浣衣房宫女的老毛病就都犯了,手指都会刺骨骨的疼痛,贞儿也因为手痛到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她只庆幸这两天洗衣的差事少了很多。 贞儿正拿着木桶走向水井,刚拐过庭角,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新来的,你不是愿意洗吗,把我那份也洗了吧!”是凝玉不削的声音。 “对,还有我的!” “还有我的!”七嘴八舌的附和声。 “不行,如嫔娘娘的我还没洗完呢!” 本不想多管闲事的贞儿正要转身走时,但却意外的听到了楣樱的声音,她不自觉地驻足站定。 只听凝玉仗势欺人道:“我管你洗得是谁的,我的可是孙太后的,耽误了你可担当不起。”说完,随手把衣服扔到了楣樱的面前:“你每天都帮贞儿多洗一份,也不差我们这一份了。” “就是,就是,还有我的。” “还有我的”宫女们都跟着起哄着。 一眨眼功夫,楣樱面前堆满了脏衣服,接着,那帮人就乐呵呵地走散了。 楣樱看着眼前的衣服,委屈地揉了揉要流泪的眼睛,吸了吸鼻子,把委屈装进了肚子里,接着低头洗衣服。 此刻贞儿才明白,这些时日里她有一半的衣服都是楣樱帮她洗的,她还傻呵呵的以为差事减轻了,想想也是,浣衣房什么时候衣服少过。 贞儿看着楣樱早已搓红的双手和她那娇小的身影,明明就比她小两岁,但身体单薄的却像五六岁一般。 贞儿走到她面前,拿起盆里的衣服,开始认真的洗起来。 楣樱怔了怔:“贞儿姐姐!” 贞儿终于不再漠视她:“以后别这么傻了,再被欺负了,我可不管!” 楣樱热泪盈眶的看着贞儿,欣喜的傻笑着:“嗯,我全听贞儿姐姐的!”说完,兴致勃勃地搓着手里的衣服,丝毫没了委屈。 从此,楣樱就彻底成了贞儿的小尾巴! 本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贞儿,却不想被这个丫头片子感动了,只因她有梨落灵气可人的性格。 看来,贞儿那廉价的情感还是不听话的作祟着。 第十三章 莫名悸动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莺歌燕舞鸣春语。 万紫千红的蔷薇早已爬满了皇宫的每个角落,只待有心人来欣赏,雀儿自由的玩耍在碧空中,葱葱郁郁的杨柳斜飘在柔风中,而并蒂湖的碧水也绿如蓝光,风景如画般秀美妖娆。 贞儿思嗔着,想着庭院深处的玉兰花肯定旖旎般绽开着,静香争艳,娇艳动人。 不知不觉,从她进宫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时间就是催人的更棒,总是要前进的。 贞儿偷懒地躲到并蒂湖旁,惬意的欣赏娇美的风景,总是希望能看到素雅的玉兰花。曾经试图在宫中寻找过玉兰,但她的活动范围是有限的,除了固定的宫殿,别的地方是不能随便走动的。 “我就知道你在这!”楣樱俏笑的从远处跑来。 “衣服送到宜妃宫中了吗?” “恩,放心吧,我现在不会走错地方的。” 起初,楣樱就因为走错地方,被罚了好多次,只怪这皇宫太大了。 “我刚刚从宜妃宫中的柳絮姐姐那听到,后天宫中要大办琼池宴,看来又有的忙了。”楣樱碎碎念道着。 “我们什么时候不忙过,你就别想着偷懒了,被姑姑抓到,我也救不了你。” 向来,这些个宫宴都与她们无关,只不过各宫的娘娘们为了争奇斗艳的换衣服时,她们也就忙了起来。 果不其然,从琼池宴开始,浣衣房就忙的是应接不暇,直到夜幕笼垂,才算是清闲了些。贞儿把手上剩下的几件衣服交给了楣樱,趁姑姑不注意时,自己偷偷溜出了浣衣房,小心翼翼的溜到了并蒂湖。 并蒂湖的上游正是大办琼池宴的怡云阁,远处星火般的琉璃灯和熙攘的歌舞声以示宴会的热闹,此刻应该不会有人注意鬼鬼祟祟的身影。 只见贞儿小心地把花灯拿了出来,静看了下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后,点上了花灯,轻轻的放到了并蒂湖中。 斑斑摇曳的花灯,犹如扁舟摇向下游,贞儿双手握紧立于胸前祈祷着,更多的是祭念梨落,今天是梨落离去的日子,只愿她下辈子投个好人家里。 还有就是她为记挂的人而祈福,自从她进宫以来,家人和樊睿就没了消息,贞儿只希望他们活着就好,至少她还有个念想。 贞儿深深地吸了口气,睁开眼,明月一览无遗地映入她的眼底。 静静地看着还未飘远的花灯,只待它来完成她出宫的愿望吧! 忽然,湖面从上游飘下了零零散散花瓣,贞儿定眼看去,莫名的欣喜轮回全身。 玉兰花!!竟然是玉兰花!! 贞儿兴奋的拾起了一朵完整的玉兰花,莹洁清丽的玉兰,盈润饱满,那白的有些温润的花瓣上,隐隐的带着些香气,虽不浓郁却也清新自然。 贞儿早已忘我的移步上游,湖面上不断的落下如雪的花瓣,悠然静逸。 骤然,一抹笔挺修长的男人身影立定湖边,男人身着一拢素青罗衣,玄纹云袖,头簪羊脂玉簪,腰配秀雅玉葫芦挂饰,光是背影就以彰显出他是个有身份的人了,但绝不是宫中皇子一族。 只见男人从锦袋里拿出少许的玉兰花,挥洒到湖水中,然后静静地看着它们流向下游,如此反复着,直到锦袋里的玉兰撒完。 皎白的月光笼在男人的身上,如云纱般虚渺。 原来,这些玉兰花都是他洒的。 “霓裳翩翩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做芳尘。”男人清零的吟着白兰诗。 贞儿脉脉将诗句宁记于心中,没有原因,只因喜欢。 久久的,男人只是看着飘零的玉兰花。 莫名的,贞儿仿若看到潺潺的忧伤从男人的身上散发着,千缠万绕的,徒留一缕悲情。 男人移动了脚步,贞儿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她赶忙躲了起来,不管他是哪位达官贵人,贞儿都是惹不起的,被发现了,总会有麻烦的。 但偏偏就是不幸,脚下的石子声无疑暴露了她的身份。 “谁在那里?”男人警惕地询问道。 见是躲不过了,贞儿忐忑地走上前卑微的跪在地上:“奴婢叩见大人。”内心不安的躁动起来,不知道他会怎么责罚自己。 贞儿的眼睛偷瞄到他素青罗衣的摆角,精致的绸缎面料还泛着丝丝银光。 “你也喜欢玉兰花?”没有预期的责罚,而是男人的一句轻语。 贞儿微怔之余看向手中的玉兰花,这才发现,双手竟然很没规矩的捧着花,只为了保护玉兰花的完整。 贞儿慌忙地扔下手中的花,双手拄地道:“奴婢该死!” 瞬间,双臂间有股力气把贞儿扶站了起来,她惊诧的倒吸了口气,慌乱之间看向了男人。 透着皎皎的月光,男人光洁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冷毅却不失温柔的清眸,似要滴出水般澈亮,刀削的剑眉细琢的衔在眼上,微启的唇角淡淡的抿合着,清新俊逸,雅量非凡。 男人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玉兰花,轻轻吹落上面的尘灰,重新放回到了贞儿的手中:“既然喜欢,就好好保留着!” 他的声音甚是耐听,贞儿恍惚的收回意乱的眼睛,只看向手中的玉兰花:“奴婢自打进宫以来,就再也没有见到玉兰花了,刚刚看到湖中的玉兰花就顺着上游走过来了,以为会有玉兰树,却不想竟是大人在葬花。” 男人静静的听着,最后,他从腰间掏出了一个木雕。 竟是一个雕刻精美的玉兰花,贞儿暗暗吃惊,没想到他竟如此喜欢玉兰花。 男人万般珍惜的摩挲着木雕,最后有些不舍的放到了贞儿的手心处:“这个送给你。” 贞儿讶异看着他:“这可使不得,奴婢怎配得起大人这么重的赏赐,还请大人收回!”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没有什么配不配的,谁叫你也喜欢玉兰花。” 贞儿惊讶于他的雅人深致,更惊讶自己莫名的悸动,她无措地低下头,不让男人发现她脸颊的绯红:“奴婢谢过大人。” 这时,怡云阁传来银铃舞声,想是有节目要表演了。 男人转身走向怡云阁,没走几步就回头看向贞儿,眼里闪动着琉璃的光芒:“在汝宁公主的颐栾殿外的曦雨亭下就有两颗玉兰树,有机会的话,你还是看得到的。”说完,一抹好看的浅笑擒上了他的嘴角。 贞儿受宠若惊般的感动,只因他最后的那一笑,醉人心乱。 回到浣衣房,楣樱早已把衣服洗好了,正等着贞儿回来呢。 “贞儿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饿死了。”说着,她把饭菜摆在桌子上:“还好我偷留出来了,要不,今晚就饿肚子了。” 贞儿看了四周,才发现浣衣房只剩下她和楣樱了:“人都哪去了?” “听说一会儿怡云阁会放烟花,这些人都去偷看了。” “姑姑不管么吗?” “姑姑最先没影的,要不这帮人哪敢偷溜呀。”楣樱突然一脸讨好般的笑:“贞儿姐姐,咱们快点吃,说不定也能赶得上看烟花呢!” 贞儿就知道她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没办法,她也只有满足楣樱的孩子天性。 再次回到并蒂湖旁,湖面上早没了花灯和玉兰花,仿若刚才的一切都如秋梦般消逝不存。 贞儿的手指无意间摸向腰间的玉兰花雕,这才定然的相信刚才的一切不是梦,只不过是那个男人虚渺的像梦。 乍然,远处的天空绽开了朵朵烂熳的烟花,忽明忽暗的火光恍亮了脸颊,贞儿的嘴角处牵起了欣慰的笑容,陶醉般的如痴如醉,她早已分不清是为这美丽的烟花而倾倒,还是为那抹虚渺的梦而悸动。 第十四章 玉兰树下 这日正午过后,贞儿刚从宜妃宫中回来,就看见凝玉一脸痛苦的窝在内厅里,贞儿走到她面前,小心拍着她肩膀:“凝玉,你怎么了?” 凝玉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贞儿:“月信来了,这肚子格外的痛。”说着,痛苦地捂着肚子。 贞儿突然灵光一闪,但还是一脸关切道:“那可怎么办,你要是再不把衣服送到各宫中,姑姑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凝玉更是痛苦难支:“该死,我这样走都走不动了,哪还有力气送衣服。”她促狭的咒骂,在抬眼间看到贞儿时,眼睛一亮:“要不你帮我送去吧。” 贞儿假样惊吓地瞪圆了眼:“这怎能行,先不说被姑姑知道会受罚,单是把衣服送到各宫中所得的碎银赏,我也不敢随便收呀!” “没事的,给你什么你就哈腰接着就是,快点去吧,要是姑姑一会回来看见了就晚了!” 贞儿假性的显出为难之色,无奈的拿着凝玉的衣盒走出了浣衣房。 在迈出浣衣房后,贞儿的嘴角处早已藏不住了一抹偷笑,只因凝玉有颐栾殿的差事。机会确实不容易,毕竟凝玉的差事全是后宫一些显赫的主子们。 拎着衣盒,贞儿如数的送到了各宫中,最后从颐栾殿出来,她早已迫不及待快步走向曦雨亭。 只见阳春下,两颗硕大的玉兰树斜斜地伸展着枝干,无叶无绿,只有朵朵花儿优雅宁静的绽放,枝上的花姿仿若依柳而立的妙龄女子,飘逸不浮,盈润饱满,浑然透着玉色的质地,悠悠的飘来温润的馨香,淡雅而又清晰,让人无不感受它的温暖。翩翩而舞的花瓣更如片片削薄地玉帛,骚首弄姿,如云如雪般诗情画意。 贞儿忘情的随着朵朵玉帛翩转了起来,兴奋的早已跳脱出所有的束缚,玉兰花的纯洁美丽早已抚平了贞儿所有的忧伤,她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放肆了,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猛然,一抹青影闪进贞儿眼眸里,她顿时惊吓的停住脚,因为太突然,以至于身子没站定,整个人不设防地倒向地面,瞬间,她脚踝处一阵刺痛席卷而来。 不远处的青影仿若也从怔愣中反应过来,迅速地冲到贞儿面前,蹙起了剑眉:“你没事吧!” 贞儿这才看清跑来的人。 竟是他,那个并蒂湖旁葬花的男人。 贞儿欲起身,正要给他请安,但脚踝处刺痛难忍,想是扭到了。 男人按下贞儿的身子:“不用请安了。”说着,抬起贞儿的脚,小心的查看。 贞儿窘迫的想要缩回脚,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可就难解释了。 男人强硬的没有放手:“不要乱动,处理不好是会肿的。”说完,他轻柔了几下。 玉兰花下,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更加清晰的展现在贞儿的眼前,不同于那晚的温文尔雅,他今日着了一身钴蓝色镶银沁线衬底的长袍,更显男儿的正气英朗。 “站起来看看能不能走!”男人轻柔地放下贞儿的脚。 贞儿收回走神的眼,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她强忍着隐隐阵痛,轻轻欠了个身:“已经好多了,奴婢谢过大人。”但双脚还没迈出一步,她就没站稳的差点栽倒。 男人及时地扶住了要跌倒的贞儿:“这都走不了怎么就好多了。” 贞儿马上挣脱他的手:“奴婢已经没事了,可以走回去的。” “就算走回去了,你这脚也就别想要了。”说完,在没有任何征兆下,男人一下子把贞儿背在了他的背上。 贞儿惊骇的倒抽了口气,扭捏地挣扎了几下:“大人,您快放下奴婢吧,奴婢没事的,可以走回去的。” 男人的坚持不容抗拒,他没表态也没放下贞儿。 贞儿的心脏漏跳了好几拍,已经紧张的不能呼吸了。 男人声音里有微微的轻笑:“你再不呼吸会被憋死的。” 贞儿迥然的只想钻进地缝中,她偷偷的吸了大大一口气:“大人,您还是放下奴婢吧,要是让别人看见了,会给大人造成不便的麻烦。”别说是他,就连她自己也会有麻烦的。 男人依旧坚持走着他的路:“我走的是偏巷,人少的很,不会有事的。” 贞儿看这架势,他是不打算放她下去了。 灿阳普照,暖暖的洒在他们周围,异常温馨。 贞儿偷瞄着男人,他长而微卷的睫毛下,眼睛却清澈如湖水般明亮,和煦的艳阳为他的侧脸打下微微阴影,他嘴角处突然牵翘了起来,轻笑声从他唇间滑出。 贞儿忙收回眸,心脏慌跳,该不会发现她的偷看吧,贞儿小心地问道:“大人笑什么?” 男人的笑容更深了些:“我是想起你刚才在玉兰花下陶醉的样子了,真是忘我!” 他的话让贞儿尴尬的直蹙眉,毕竟一个女子地窘态让男人看见,多少现眼难看些。 男人清零的声音又响起:“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她也很喜欢玉兰花,每到玉兰盛开之时,她都像个蝴蝶似的翩舞在玉兰花下------”男子证了一怔:“要不是她早已亡故,我还真以为你是她呢,因为你跟她一样,有一对笑起来很好看的浅窝。”说到这,他的嘴角有一丝苦笑,一脸的悲忧:“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故人。” 贞儿了然的抿紧了唇,怪不得她刚才看到男人时,他确实有些许的充愣。他说那个女孩已亡故,难道那晚在并蒂湖的葬花竟是为了已故之人。 他们没再说任何言语,只是默默的安静,这种安静并没有显得格外尴尬,贞儿莫名读懂了男人的安静,想来,他是需要这永巷里的恬静来悼念心中的人。 而贞儿,却有另一番情绪浮上心间,她有多久没这样被人背在背上了,还记得那时只有五岁的她,孩子般的腻歪在睿哥哥的背上,如今的一切却恍如隔世般遥远------ 快到浣衣房时,贞儿示意地拍了下男人的肩膀:“奴婢已经到了。” 男人轻轻的把贞儿放到了地上,贞儿规矩的行着宫礼:“奴婢谢过大人。” 他看着不远处的宫门牌:“你在浣衣房当差?” 贞儿毕恭毕敬的点着头:“是!” 男人也没多说什么,看了一眼贞儿的脚:“回去擦点药酒就好了。”说完,转身走出永巷。 贞儿收回眼帘,挪着步子走向浣衣房,这时,只听她背后响起男人的声音,怅然若失般的轻语:“好好的活着,不要让盼着你的人遗憾终身。”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贞儿感慨万千,想来这男人应该为已故的人伤怀了心,才会有这样的痛彻心扉。 他说的对,有多少情感是因为阴阳两隔而不复存在,为了宫外的人,贞儿发誓她一定会好好的活着。 然而,多年后的贞儿才醒悟,他们都错了,在这个宫闱里,不是只有为期盼的人好好的活着就可以,多强大的情感也冲破不了权利的王道,甚至权利的威力比阴阳相隔来的还要痛不欲生------ 回到浣衣房后,贞儿把从各宫得的碎银赏如数交还给凝玉,只为讨好她,以便下次还有机会去到曦雨亭,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遇到那个男人了。 贞儿正愣神时,楣樱没好气的走了进来,她把扭伤药递给贞儿:“我越来越不理解你了,你替凝玉送衣服,那些碎银赏就是你应得的,干嘛还要给她,看到她那副贼笑样我就生气。” 贞儿也只是笑看着她孩子般的撅嘴。 楣樱被贞儿看得也只剩下泄气了:“算了,我就当你吃错药了。”说完,走出睡房帮贞儿打热水去了。 贞儿悄悄的把枕头下的巾帕拿出来,轻手打开,是一朵干枯有些泛黄的玉兰花和一块玉兰木雕,她心思盎然浮动,只为虚渺的身影。 忽闻一阵玉兰清香丝丝沁鼻,贞儿想起男人身上也是这个味道,她下定决心,再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弄些玉兰花瓣回来,做几个香囊,也让这个味道伴在自己的身边。 第十五章 身为下贱 没出两日,贞儿脚上的伤就好了许多。 此刻,她和浣衣房的宫女们一如既往地围坐在庭院里洗着手里的衣服,也不知几时许,浣衣房门口忽闻一阵骚动。 只见七七八八的宫人拥着一位如琬似花的女孩走了进了,女孩鹅尖的脸蛋,粉面红唇,微吊的眼角,略显伶俐傲慢,乌黑的长发,挽了个公主髻,一支凤鸾金簪彰显出她高贵的身份,女孩身量亦娇小,全身笼着红纱镶如玉的罗纱裙,步步生辉的迈进浣衣房。 “奴婢给汝宁公主请安,公主盛安。”姑姑最先殷勤冲到前面跪安。 浣衣房内所有下人都放下手里的衣服,跪满庭院的给公主请安:“汝宁公主盛安!” 对于这位公主,贞儿还是有些耳闻的,汝宁的生母焦淑妃去世的早,她从小就长在孙太后宫中,因为机灵嘴甜,很得太后的宠爱,所以越发的骄纵,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公主,宫里的下人都怕死这个骄横的公主。 正当大家奇怪这位公主怎么会来浣衣房时,公主忽傲慢的娇声响起:“谁叫万贞儿。” 贞儿惊诧的抬了下眼,她的名字竟从公主的口中叫出,更是不知汝宁公主找她做什么?她没敢多想,只是卑微地挪至到汝宁面前:“奴婢万贞儿叩见公主。”她小心的跪地叩首,心里万分忐忑。 头上忽响起公主依旧傲慢的声音:“把头抬起来!” 贞儿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但还是恭敬地抬了头,她的眼睛不敢直视公主,只是盯着公主腰间的翡翠蝴蝶坠。 “看着我!”公主命令道。 贞儿微微胆怯,眼睛谨慎地看向了至高无上的人。 只见汝宁面露一丝怒气,毫无征兆地狠狠挥手打了贞儿一耳光。 跪满庭院的宫女们传来阵阵倒吸之声。 贞儿更是被打的莫名其妙,殊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汝宁不削地撇起嘴角:“你觉得是本公主的容貌美还是你的美。” 贞儿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奴婢惶恐,公主乃人中龙凤,金枝玉叶,就是月里嫦娥也没有公主倾国的美貌,奴婢只是卑微的下人,岂敢和公主一比金贵,就是给奴婢十辈子也修不来这样的福气呀,这只会折杀奴婢。” 汝宁嗤之以鼻道:“不敢就好,身为下贱,就安安分分的做好你的下等人,别说十辈子,就是一百辈子,你也没这个命,所以收起你那狐媚的样子,别妄想着一朝富贵。” 贞儿连连称是,不敢造次。 汝宁横走在贞儿面前,声音里透着不屑一顾:“下贱就是下贱,好好的掂量着自己的身份,别不自量力的想攀龙附凤,这样只会自打嘴巴,没好果子吃。”汝宁停在贞儿面前,凤脚狠狠地踩在她的手指上,咬牙切齿道:“尤其是你,一脸的妖媚狐样,下贱至极。” 贞儿隐忍着手指传来的剧痛,心里想了千万遍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 最后,汝宁松了脚,看向管事的姑姑:“听着,浣衣房这半个月的衣服都让万贞儿洗了,洗不完不准睡觉。” “是,奴婢知道了。” 汝宁突然又想起了主意,骄横道:“不准她用浣衣房的水来洗衣服,只能用朝晖殿的水来洗。” “是,奴婢一定监督。”姑姑毕恭毕敬的称是。 汝宁视如敝屣地斜瞪了贞儿一眼后,携着宫女太监走出浣衣房。 见公主走远了,庭院里的宫女们都站起身来,投向贞儿的眼神也多了许多猜测和轻视。 管事姑姑走到贞儿面前,不削的把水桶和脏衣服扔到她面前:“公主的话你也听到了,别磨蹭了,这些衣服明个还要送到各宫中呢。”说完,与其他宫女都进了内厅偷闲了。 贞儿拿起地上的水桶才发现,被汝宁踩坏的双手已经血迹斑斑,骨节间青紫疼痛。 “贞儿姐姐,你的手------?”楣樱心痛地看向贞儿。 贞儿挤出一丝涩笑:“没事,你快回内厅吧,让姑姑看见了又要挨骂了。” 楣樱只有不情愿的回了内厅。 贞儿无奈地拎起了水桶,顶着炎炎烈日走出浣衣房。 朝晖殿。 这意味着,她要穿过大半个宫殿才能挑回水来洗衣服。 贞儿的心里莫名的委屈难耐,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她回想这些年来谨言慎行的卑微,只为好好活着,可今天汝宁公主的教训却让她摸不着头脑。 霎然,公主的一句‘收起你那狐媚样子,别妄想一朝富贵’,这着实让贞儿摸不着头脑。 又仔细想了公主的话和最近的异常事情,倏忽,一个男人的身影跳进了她的脑海里。 难道是因为他?最近她也就跟他有过接触,难道那天他背着她被公主看到了? 一连串的不解回旋在贞儿脑中,将信将疑的不希望此事是因他而起的。 贞儿只当这是命,身为下贱的命。 第十六章 心如刀割 朝晖殿内。 贞儿早已疲惫不堪的斜靠在石井旁,连着七天的浣洗,她的手指早已经新伤旧伤惨不忍睹,手上的脓包更不知破了多少,又新结了多少。 贞儿轻眯着眼,不敢鼾睡,她真的是身心交瘁了,只想小歇一下,只一下就好。 “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声音猝不及防的响起,吓得贞儿整个人惊起身,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她恭敬的欠身道:“大人盛安。” 只见男人无所谓的拿起贞儿身边的水桶:“怎么跑这么远来挑水,浣衣房没有水了吗?” 贞儿立即上前抢过水桶,谨小慎微的疏远着他们的距离:“还是奴婢来吧。” 双手因为突然抢过水桶,贞儿不小心压破了手心里的水泡,痛的她忙丢下了水桶,只见清水洒满了一地。 贞儿心痛地看着地上的水,这可是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舀上来的水呀! 贞儿扶起地上的水桶,忽然手上一个抓劲钳住了她。 男人一脸严肃:“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 贞儿用尽力气收回手,卑下地低下头:“是奴婢不小心弄伤的。”说完,拿起水桶重新打起水。 男人拦住了贞儿,抢过她手里的水桶:“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挑水。”说着,就要朝水井走去。 贞儿卑微地跪在他面前:“奴婢惶恐,奴婢可以自己挑水的。” 男人一脸不解:“只是挑个水,你没必要吓成这样,快起来。” 贞儿跪地执拗不起:“还记得大人曾跟奴婢说过,要为期盼的人好好活着,奴婢真心感谢大人的肺腑暖语,所以求大人就当没见过奴婢,让奴婢自己来挑水。” 男人一脸探究的巡视着她:“你是不是被宫中主子惩罚了?” 一语被他道破,贞儿心里只剩委屈的泪水。 男人见贞儿不答,终于明了地定眼盯着她:“是不是汝宁公主!” 贞儿惊异地看向他,多少天的猜测终于有了答案,果然是因为他才得罪了公主。 “太过分了!”男人毫不避讳的咒骂。 这时,只见赶来的楣樱冲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地跪在男人面前求情:“大人饶命,不管姐姐犯了什么错误,都请您饶过她,奴婢愿意替她受罚,她已经好几天都没睡觉了,实在折腾不起了,还请大人饶命。” 贞儿惊慌地扯住楣樱的衣服:“楣樱,不得造次。”她忙磕头:“大人饶过楣樱,她还小,不是有意无理的。” 男人走到楣樱面前,一脸的严峻:“你说她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是怎么回事?” 楣樱有些唯唯诺诺,但还是大着胆子如实说道:“汝宁公主让姐姐一个人洗所有人的衣服,每天洗不完不准睡觉,并且不准用浣衣房的水,只能用朝晖殿的水,所以,她每天从这挑水回去洗衣服,身心疲惫就不用说了,更是七日都没好好睡觉了,她------” 贞儿忙疾言厉色打断楣樱的话:“还不住嘴,大人面前不得胡言乱语。”贞儿看向男人:“请大人不要胡听楣樱的话,只怪奴婢笨拙,惹怒了公主,才受此惩罚,奴婢是甘愿受罚的。” 只见男人表情复杂地看着贞儿,他无可奈何地轻启薄唇,像是问贞儿,又像是自言自语:“宫里的婢女都是这样一味服从的活着吗?” 多么悲凉的一句话呀,打从贞儿进了这皇宫,她就要牢牢记住什么是服从,什么是卑微,什么又是残酷,接受命运总比一堆骸骨要好命些吧。 忽然,一个傲慢的声音打断了此刻的沉寂:“这大晌午的,小小的朝晖殿还真是热闹呀!”熟悉的声音让贞儿机警的颤抖了一下。 只见汝宁公主携着两名宫女移步进来,她今天着了一件水蓝色的锦纱裙,别有一番妙龄少女的清亮。 汝宁先是一脸天真地看着男人,见男人一脸严峻的表情,就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最后,眼睛定定地盯着贞儿:“怎么又是你,前一波的惩罚还没完呢,就又惹出事端来,难道本公主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吗?”说完,抄手就要打向贞儿的脸颊。 贞儿闭紧了双眼,乖乖的等着那一巴掌的降临,但却迟迟没有落下来,睁开眼时,正看见男人握紧公主的手腕,一脸的怒颜。 汝宁满面怒容地看着他:“你敢阻止本公主。” “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这巴掌要是打下去了会有损公主尊贵的身份。” 男人的语气虽有恭敬,但神情却很放肆地怒瞪着汝宁。 汝宁甩开男人的手,怒目圆睁地回瞪着他:“你每次非要跟我作对的保护这些宫女们吗?” 男人直言不讳道:“臣不敢与公主作对,只是见不得她们受此折磨,还请公主手下留情。” 汝宁气的满脸涨红:“明明是那些下贱不怀好意的想要一攀富贵,我只是整顿这些有邪念的下人而已。” 男人不卑不抗地盯着汝宁:“就算是下贱,她们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也有亲人盼着他们能好好的活着,而不是让别人这样作践的。” “你------”汝宁早已气的语结,上气不接下气的瞪着眼。 跪在地上的贞儿,更是一身冷汗,此刻的她宁愿被公主狠狠打两巴掌,也不希望看到这番场景。 汝宁目光狠戾地瞪了贞儿一眼后,怒焰冲冲地跑出了朝晖殿。 贞儿心里暗道不好,汝宁最后的那一眼,恨不得是要把她千刀万剐了,毕竟一个公主因为她而很没面子的被人这样数落,多少脸上挂不住,看来这一遭她是躲不过了。 贞儿也暗自替男人捏了把汗,他竟然敢这样顶撞汝宁公主,难道就不怕公主一状告到孙太后那里去吗? 正想着,男人已经拿起了水桶,贞儿反应过来地冲到他面前,一脸的冷漠:“还是让奴婢来吧,这是奴婢应得的惩罚。” 没等男人反应过来,贞儿一把夺过水桶,她之所以冷漠,只希望他把她当个怪胎,是不需要任何人来帮忙怜悯的。 果然,男人没再阻止贞儿,只是复杂地看向她,有愧疚,有怜悯,也有------心疼。 贞儿心里暗讽自己,他可怜她是真的,怎么会有心疼呢,她哪配的起呀。 贞儿漠然地走向水井旁,忍着手痛拉起井绳,只见手心里又一个水泡破裂了,有丝丝的鲜血渗出,楣樱赶忙上前帮她拉着井绳。 等水桶盛满了,楣樱伸手就要帮贞儿拎,贞儿忙阻止着:“我自己可以,让姑姑知道了,你又要挨打了。” 楣樱终于忍不住的呜咽了起来:“贞儿姐姐,你的手都已经流血了,就让我帮你拎吧。” 贞儿强硬的阻止着,而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她们身后的男人突然激动的轻颤了下身,手指木木地曲卷着,眼神异常缠绵悱恻的悲恸欲绝。 就在贞儿的双脚要迈出朝晖殿时,她身后响起的悲戚声音,让她完全停住了脚步。 “丫头------你是贞丫头?”男人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痛彻。 霍然,贞儿惊骇地膛目结舌,两手早已失了力气松开了水桶,新打的水潺潺的流向地面。 万贞儿怔愣着,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听到这三个字了;以为这一辈子都无法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了;她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听到有人这样唤她了,她以为------她以为------ 多少个‘以为’,让贞儿痛不欲生的流下了泪,这世上能叫出这三个字的人,就只他了------ 樊睿,她的睿哥哥。 贞儿呆呆地转过身,泪水里的樊睿就如梦一般虚渺,清白清白的,那么近又那么远:“你是------睿哥哥------” 原来,他还好好的活着;原来,他就在她身边却又那么陌生;原来,他已经这么出色,而她却活的像个蝼蚁;原来,他们早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原来----- 原本欣喜的内心,却因为种种‘原来’而悲悯了起来,曾经多少个夜晚,贞儿幻想着千百种与樊睿重逢的画面,却不知,他们竟这样相遇了。 他是个尊贵的大人,而她,却是个卑微的下人。 樊睿迈着步子走向贞儿,脸上流露出失而复得的喜悦,深眸里全是薄薄地清雾,似要结成冰粒般滴下来,开口的声音涩涩哽咽:“我早应该认出你才对,你那么喜欢玉兰花,又那么喜欢翩舞在玉兰树下,明明就是我的贞丫头,但我却没认出来,我不应该相信别人的话,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 贞儿瞬间惊觉地向后迈着步子,保持他们之间的距离,樊睿不解的愣住:“丫头?” 贞儿藏起隐隐的哀痛,卑微地跪在地上:“奴婢卑微,不配与大人相识,您要是为奴婢着想,就真当奴婢死了,还请大人成全。”贞儿用力的磕了个头后,不等樊睿回应,她冲出了朝晖殿。 贞儿的眼泪夺眶热奔,苦苦涩涩的,像是中了孔雀胆的毒,痛苦难忍。 身后不时传来了樊睿唤她的喊声,贞儿激灵地躲进了一处宫门角落里,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呜咽的嘴。 隙缝中,她看见樊睿狂奔的身影,嘴里不时的唤着贞丫头。 贞儿眼中的泪水决堤的像瀑布般汹涌,既然知道樊睿很好的活着,那她就要好好的守护着他,她不想因为自己低贱的身份而连累樊睿,只要知晓她的睿哥哥好好的活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贞儿不知为什么,所有的心满意足却都演变成了痛心疾首的哀鸣,心如刀割般的刺穿着全身,久久地不能动一下。 第十七章 心有灵犀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贞儿失魂落魄地走向浣衣房,刚踏进宫门,就看见管事姑姑手里拿着藤条站在庭院中,她顿然打了个冷颤。 只见姑姑不悦地向她走来,未说一语就挥起藤条抽向了贞儿:“死丫头,一个下午都跑哪偷懒去了,是不是想挨打了,知不知道有多少衣服主子们都等着穿呢,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呀。” 贞儿也不知是因为自己身心疲惫还是伤心过度,鞭打在身上的疼痛令她毫无知觉,只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柔软,就在她失去知觉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竟看到了樊睿,想来她一定又做梦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贞儿渐渐有了意识,她闻到一股熟悉的玉兰花的香气,沁人心脾,久久让人身心愉悦。 贞儿慢慢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躺在睡房中,莫名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微微地挪着身子,这才发现床沿下坐着个人。 “你醒了!”樊睿安心地舒了口气。 贞儿看清床沿下一脸紧张的樊睿时,她有些许的吃惊,但却无视他存在的坐起了身。 贞儿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睡房,樊睿没有阻止她,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 贞儿再次回到浣衣房时,庭院里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只见所有浣衣房的宫女都努力的洗着衣服,就连管事姑姑都亲自动手洗了起来。 贞儿惶恐地走到姑姑面前:“姑姑,还是让奴婢洗吧!” 姑姑透过贞儿看向她身后的樊睿,最后一脸讪讪的看向贞儿:“你的手伤得这么重,等养好了再洗吧。” 贞儿看着满院的人,她们都异样的偷瞧着她,唯有楣樱一脸开心的看向她。 贞儿心知肚明的看向身后,她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拿出脏衣服,坐在小凳上洗了起来。 樊睿上前抓过贞儿的手,一脸不解地皱着眉头:“你这是何必呢!” 贞儿暗暗叹了口气,终于正视他的眼睛,语气却平静异常:“大人这又是何必呢,您是主子,奴婢是下人,这些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贞儿强调着他们的身份,只想让樊睿更明白她的决心。 樊睿终究拗不过贞儿的坚持,他悲感怜惜地看向贞儿,心痛的神情显露无疑。他僵硬地放开了她的手,背脊微微的轻颤一下,站了良久后,默默地走出了浣衣房。 过来许久,管事姑姑见樊睿不再返回,终于不悦地扔掉手里的衣服,鄙夷地瞪着贞儿:“我就说汝宁公主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罚你,现在终于知道了,你这是狐媚到好男人了?我呸,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真是不自量力。” “就是!”凝玉讨好地站到姑姑身边,一脸轻视地看着贞儿:“先不说皇上有意要把汝宁公主赐婚给樊大人,单说这樊大人,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有多少胜仗是这个年少有为的樊少将打赢的,年纪轻轻就文韬武略,是多少闺中女子理想夫君,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自命下贱。” 一院子的轻蔑鄙视投向贞儿,而贞儿却视若无睹的继续搓洗手里的衣服,表面的平静却掩饰着她内心的凄切悲痛,就连双手搓出鲜血都浑然不知。 姑姑藐视地踢了下衣盆:“把剩下的衣服都给我洗干净了,洗不完不准睡觉。”说完,回头看向楣樱:“不许你帮忙,全都给我回房睡觉。” “是!”宫女们纷纷走出浣衣房,楣樱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在最后,不时的回头看向贞儿。 没一会功夫,院落再次寂静无比,安静得连夜风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贞儿反而舒心了许多,她从腰间小心的拿出了那块玉兰木雕,细细的端详着,心间千丝万缕的惆怅着。 今晚的月下昏昏暗暗的,就如她的心一样,幽暗幽暗的,只剩下寒冷的云纱。 翌日。 汝宁公主派遣了她的贴身宫女前来解除了贞儿的惩罚,这让贞儿有些受宠若惊,她本以为昨天的事一定惹怒了公主,却不想惩罚没有,还善待了她。 楣樱小心的在贞儿手上涂抹药膏:“我听说,你能解除惩罚,都是那个樊大人的功劳。” 贞儿微妙的闪了下眼眸,楣樱继续说着:“我还听说,那个蛮横的公主就怕樊大人不理她,但凡看见樊大人对哪个宫女好,公主都会严厉惩处。”楣樱好奇的看着我:“贞儿姐姐,你是不是认识那个樊大人呀?” 贞儿有些心虚的躲着楣樱的探究:“我怎么会认识那么显赫的人,他只不过帮过我一次,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楣樱见问不出什么,点了点头:“也是,樊大人是出了名的好心,他还真帮了好多宫人呢。” 看来,贞儿还真不能小看了樊睿的能耐,竟然能让那么高傲蛮横的公主乖乖的听他的话。 然而,贞儿只休息了两天,就接着干活了,楣樱埋怨着她,就应该趁这个时候该好好休息的。 贞儿可不想在闲言碎语中偷懒了,姑姑已经气的牙痒痒了,她要是再不干活,可就不保证姑姑以后会不会报复她。 夜幕已深,宫中已经进入宵禁了,贞儿因为手伤的原因最后一个从浣衣房走出来。 永巷里一如既往的安静,月亮也异常明亮,贞儿轻步走在巷子里,一天的疲惫浮上眉眼间。 猛然,一抹黑影落到她的面前,就在贞儿吓得要惊叫时,黑影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浑厚的声音压低在她的耳边:“是我!” 贞儿定眼看去,竟是樊睿,她惊得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樊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要是让别人知道一个男子鬼祟的穿梭后宫中,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樊睿拉着贞儿,小心地躲着各种哨岗,他们躲在了樊睿曾葬花的地方,樊睿见四周没人,才算放开了贞儿。 贞儿向后退了一步,恭敬的欠了个身:“大人要是有什么事,请您明天差人告诉奴婢就行,何须如此,要是让人看见了,大人不止会丢了官爵,很有可能就一命归阴了。” “如果你继续这样,我宁愿一命归阴。”樊睿激动地扳过贞儿的身子,强迫她正视自己的眼睛。 在樊睿的眼眸里,贞儿看到了毫无掩饰的忧伤。 “我努力学习功夫,只为能有一天保护你;我努力考取功名,只为能走进这个皇宫找到你;我努力稳固自己的势力,只是想要把你带离这个皇宫。不管之前吃了多少苦,我都觉得是值得的,就连我以为你为先帝殉葬时,都没有此刻你不认我来的伤心。” 樊睿脸色有些许的惨白,徒留一种伤悲。 贞儿心乱如麻,只因樊睿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一直以为樊睿早已忘了她,早已忘了玉兰树下的贞丫头,殊不知,他不止没忘,还为她付出了很多。 樊睿的声音如一曲慷慨悲歌般嘶鸣:“我是为了你进的皇宫,而你却视我不认,既然一切都不值得,那我徒有这些虚名有什么用。” 终于,贞儿心底的防线彻底崩溃了,只剩下潺潺玉珠从眼眸中倾泻而出。 没错,这是她的睿哥哥,是那个曾为了保护她,不畏惧的把她死死得护在身后。他是她的睿哥哥,是她最爱的睿哥哥。 樊睿心疼地拂去贞儿脸上的泪水,无限的宠溺毫无保留的包裹着她。 终归,贞儿彻底的屈服了,她卸掉了自己的伪装,紧紧地抱住了她的睿哥哥:“我好想你,睿哥哥,真的好想------” 樊睿喜极而泣的回抱住了她。 夜月如虹,犹如一注追光,回旋在他们四周,好似月宫里的嫦娥也为他们的重逢而开心的明亮了起来。 他们久久的相拥,只想把这些年的情感统统弥补回来。 然而。 重逢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樊睿执意要送贞儿到掖庭宫,但贞儿却提心吊胆的害怕起来。 “放心吧,这个时辰只有巡夜的,我能躲得过。”樊睿安慰道。 “以后你不能这样了,要是被发现了总是不好的。” 樊睿好心情的用手指刮了一下贞儿的鼻尖:“你现在不止变得胆小了,还啰嗦了。” “我哪有,我只是害怕------”贞儿不敢说下去了,毕竟脑子里的东西不吉利。 樊睿温柔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贞丫头:“放心吧,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我就会好好的保护在你身边。” 贞儿心神悸动,原来,他们是如此心有灵犀,都是希望对方好好活着,自己必定会毫无保留的保护对方。 为这种默契,贞儿笑了,开心的笑了,满面春花的笑着。 第十八章 忠贞不渝 几日的忙碌让贞儿无暇想着樊睿,只有在夜幕降临时,当整个皇宫都沉睡了,她才会偷偷地拿出玉兰木雕,珍惜地捧在胸前思念她的睿哥哥。 今夜,贞儿又是最后一个从浣衣房走出来,只怪上次之事,姑姑对她是记上了心,总是让她多洗很多衣服。 但如今,她一个人走在永巷里,再也不会觉得寂寥了,现在,贞儿为了期盼的人,不止要好好的活着,而且要比以前活的更充实,即便姑姑为难她,她也不会觉得害怕了。 这都是因为一个人,她的睿哥哥。 正出神的想着,突然,一抹黑影窜出,贞儿吓了一跳,等看清黑影后,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她虽然很想念樊睿,但是真的不希望樊睿总是这样危险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待贞儿反应过来,樊睿拉着贞儿的手就走。 他们走了很远,走的连贞儿都不知道走到哪里时,贞儿开始有些担心起来,她轻轻地拉了一下樊睿:“睿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樊睿一脸的神秘,只是轻笑不语。 又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贞儿抬头看去宫门牌,竟是兰陵宫。 贞儿不解地看向樊睿,只想从他那得到答案。 樊睿依旧笑而不语,他拉着贞儿就要打开宫门,贞儿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会被人发现的。” 樊睿不理会贞儿的阻止,轻轻地开了个小缝,正好只够两人容身进去的,樊睿小声的抵在贞儿耳边轻语:“只要你不说话,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贞儿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进了宫门,她细细的观察着一切,这里是个有些陈旧的宫殿,一看便知是好久没有清理修葺了,庭院里杂草都疯长着。 他们饶过正殿,走向后面的花园。 远远的,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幽幽蔓延着,熟悉的味道让贞儿兴奋地看向樊睿,而樊睿却一脸意味深长的看向贞儿,嘴角处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贞儿探寻的走向深处,幽然的香气越来越近,她的心脏莫名的小小紧张起来,就好似在寻找世外桃源般兴奋。 瞬间,她的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十多颗玉兰树茂密的舒展着,朵朵玉兰花在月光下别有一番韵味。然每一朵玉兰花都如白玉雕成的一样熠熠生辉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绰约多姿。千树万枝的玉兰花勃勃热烈盛开,简直是月宫中的仙子穿的雪纱,成群结队,纷纷而下,萦回环绕,蹁跹起舞。 贞儿站在玉兰树下,与花薄醉,与香同浴,仿若仙子与她翩然共舞,柔情千绕百缠,只为它欢。 “贞丫头,喜欢这里吗?”樊睿欣喜地问着。 贞儿猛点着头:“非常喜欢,没想到皇宫里竟然有这么一大片的玉兰林,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兰陵宫原是先帝最爱的兰妃所住之宫,只因兰妃独爱玉兰,先帝就把这后园全种上了玉兰树。” 原来如此,贞儿惺惺地看着每一朵花儿,即使它们的主人不在了,它们依旧优雅地盛开,美艳不减。 樊睿从地上拾起一朵带香的玉兰,轻轻地别在贞儿的耳边处,眼眸里溢满了柔情漫漫,似要滴出水般清澈。 贞儿被他看得有些心悸,慌乱地看向烂熳的玉兰花,脸颊早已绯红发烫。 “你知道玉兰花的花语吗?”樊睿轻声的问向贞儿。 贞儿不解地摇着头。 樊睿露出了一丝深情款款的笑:“玉兰花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爱情,高洁纯真。” 樊睿的声音如琴弦般悠扬回荡在这片仙境的玉兰园里。 多么美妙的花语呀,多么美妙的忠贞不渝。 贞儿偷眼看向樊睿,他一脸向往的看向玉兰花,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贞儿却心扉已开,心想着那忠贞不渝的爱情会属于他们吗? ‘阵阵花香飘满城,丝丝缕缕都是爱。’ 第十九章 因祸得福 微风阵阵,祥云层层,今日的日头少了烈焰的炙烤。 贞儿把洗干净的衣服熨烫好了,只等下午送到各宫中。 此时,凝玉提着她的衣盒走到贞儿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贞儿:“我一会要办点差事,这衣服你帮我送到各宫中,可别出了差错。”说完,不等贞儿同意与否,放下衣盒就走了。 楣樱冲着凝玉的背后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她还真是过分,上次那么说你,现在还让你替她送衣服,她明明就是想偷懒,哼!” 贞儿倒是无所谓的拎起衣盒回了内厅:“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直不都是这样吗,你怎么还不习惯呀!” “没办法习惯,她就是看我们好欺负。”楣樱还是不服的生着闷气。 贞儿无所谓的摇着头,手里整理着凝玉的衣盒。 忽然,她发现在衣盒最底下孙太后的罗裙角处有磨坏了的金丝,贞儿这才恍然大悟,凝玉这是想把这烂摊子丢给她,是想让她背黑锅。 贞儿不敢多想,忙拿来针线开始钉补了起来,只希望时间还来的及。 楣樱更是气愤:“我就说她不怀好意,我去跟姑姑说去。” 贞儿赶忙拉住她:“你去找姑姑有什么用,凝玉硬是要抵赖,咱们也没办法,到不如看看还有没有补救。” 楣樱想了想,也就老实的坐下了,脸上依旧气鼓鼓的,手拿着线盒帮贞儿搭线。 忙活了两个时辰,贞儿总算紧赶慢赶的修补完了,能不能过关就看天命了。 楣樱非要跟着贞儿一起送衣服,一定要看到贞儿没事她才能放心。 贞儿拗不过她的坚持,也就只好带上楣樱了。 其他的衣服她们如数送到各宫中,最后只剩下孙太后的了。 她们刚穿过琼池园,就看见孙太后携着宫人散步在园中。 贞儿和楣樱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请安:“奴婢叩见太后,太后盛安。” “嗯!”孙太后应允了一声后,扶着宫女的手接着走。 贞儿忙上前磕了个头:“奴婢该死,还请太后惩处。” 太后停下脚步,淡淡的慵懒,持久没说话,只有她身后的容姑姑厉声道:“大胆奴婢,太后面前不得造次,来人,拖下去重大二十板。” 太后微抬起阻止的手:“哀家年纪大了,见不得打打骂骂的,先问了怎么回事吧。” “是!”容姑姑恭敬的答应着,她走到贞儿面前:“你们是哪宫的宫女,犯了何罪?” 贞儿举起手中的衣盒,里面摆放着太后的罗裙:“奴婢是浣衣房的宫女,奴婢该死,竟不小心洗坏了太后的锦服,所以奴婢斗胆的擅自修改了太后的华服,还请太后惩处,奴婢绝不会再犯此大错了。” 容姑姑夺过贞儿手中的衣盒拿到太后面前,贞儿内心忐忑不安,只等着最后的宣判。 孙太后端看着衣服:“这锦服不是前个刮在石阶上了吗,哀家不是让你扔了么,怎么又拿去洗了。” 容姑姑忙小心哈腰:“奴婢该死,奴婢把它和别的衣服混在了一起,过后就给忘了扔了。” 孙太后反到和气的摆摆手:“罢了,罢了,看来你比哀家还老糊涂了。” 太后放下手中的衣服,正好损坏的裙边显露在了上面,荣姑姑刚要端走,却被太后拦了回来。 “等等!”太后拿起罗裙细细端看,那块磨损的裙底边,以用金线缝合平整了,因为损坏太大,贞儿用金线在边底处缝合了个波纹型,正好与罗裙上的玄云相互辉映,而且还增添了些新颖,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有损的。 “这是谁缝绣的?”太后问道。 她的声音听不出是好是坏,贞儿也不抱任何希望的向前跪了一下:“是奴婢自作主张缝绣的,奴婢该死,请太后惩罚。” 只听太后温和的笑了一声:“没想到浣衣房还有这么手巧的宫人呢!”她把衣服放回荣姑姑手里的衣盒里:“都起来吧,这惩罚先暂且搁着,哀家宫里倒还有一件锦服坏了,你要是给哀家修补好了,哀家就不罚你。” 贞儿站起身,这才看清了眼前的孙太后,虽然岁月的痕迹徒留在她的脸上,但她的高贵却不容小觑。 “是!”贞儿和楣樱跟在了孙太后的后面,走向了红寿宫。 贞儿心里还是后怕的狂跳,这衣服本就是坏的,想来凝玉也是没注意到,一定以为是自己弄坏的。幸亏她曾经在延熹宫时跟着常姑姑学了一手缝补的技艺,要不今天她也不知该怎么应付了。 贞儿和楣樱走进红寿宫,这里不比一些嫔妃的宫殿来的奢华出挑,这应该跟太后的年纪有关,就像她自己说的,人老了,多少收敛了些锋芒,所以也就素雅了些,清丽的陈设反而显得格外淡静大气。 进了内殿,太后坐在殿中的凤銮椅上,她吩咐荣姑姑把她的那件‘凤凰于飞’的锦服拿出来。 荣姑姑有些忌惮地蹙着眉:“太后,那可是您最珍藏的衣服,您怎能交给这个宫女缝补。” 太后很信任地看向贞儿:“哀家相信她的手艺!” 贞儿有些受宠若惊,猜不透太后为什么如此信任她,心里万分忐忑,对于‘凤凰于飞’,浣衣房的宫女人人都知。 那是先帝在太后封后之时,先帝命人用进贡的波斯金线缝制了仅此一件的‘凤凰于飞’,那套锦服不仅见证了当年太后的高贵地位,也证实了那时太后独一无二的荣宠。 当‘凤凰于飞’展现在贞儿眼前时,她还是暗暗惊叹,听说过它的华丽和精美,却不想它巧妙的缝合和细致的技艺都让她为之赞叹。 珊瑚红的锦绸底面衬托着凤与凰的相偕而舞,栩栩如生,金光灿灿的金线,熠熠生辉。 贞儿轻抚着锦服,柔柔凉凉的质感,细滑着皮肤,当她摸向凤与凰的的交尾处时才发现有明显的抽丝损坏,大大影响了华服的美感。 贞儿有些为难的挤弄着眉间,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华服,万一绣不好,别说惩罚,她可能连小命都不保。 孙太后不容贞儿拒绝,直命人把线盒交于贞儿的手中,她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锦服铺上绣桌,楣樱开始帮贞儿搭线。 贞儿端看着锦服思索着,要想把抽丝处缝合好,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另用纹饰来补救才行,她的眼睛不时闪烁着,想着补救方法,最终,她眼前一亮,开始认真的缝绣了起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当剪刀最后剪断线头后,贞儿把锦服仔细的整理好,只等着最后宣判。 荣姑姑进了后殿请示了孙太后,当太后坐稳后,贞儿和楣樱把锦服横举到她的面前。 只见华丽的锦服上,在原先抽丝的地方赫然出现一朵金线钩边,银红绣面的芙蓉花,犹如两只凤凰携着丰姿艳丽的芙蓉展羽凤飞,而芙蓉花就是它们相携的纽带。 贞儿偷瞄向孙太后,她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眼神更是复杂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绣的是芙蓉花?”孙太后问道。 贞儿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不卑不亢道:“启禀太后,奴婢是看到这红寿宫里到处种满了芙蓉花,就妄下判断,想是这芙蓉花应该是太后的钟爱,后又想到,芙蓉花有高洁美人之花喻,而且它的花期也是相当特殊,清晨时分它的花色成胭脂粉,但一到午后就会变成大红色,它即清雅脱俗却不失高贵典雅,正如太后的气质,当之无愧是清雅却高贵不已,不失芬芳。” 忽闻上方传来太后的击掌,贞儿恭敬的低下眼。 然孙太后的唇角早已笑的合不拢:“好一个‘清雅脱俗却不失高贵典雅’,看来哀家没看错人,你不仅绣工了得,这观察事物也仔细的很,是个伶俐聪慧的丫头,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贞儿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太后。 孙太后一脸满意道:“模样也很标致可人,哀家喜欢,荣喜,告诉内务府,哀家要了这两个宫女留在红寿宫做掌衣。” “是,奴婢这就去禀明!”荣姑姑欠身走出内殿。 贞儿和楣樱有些充愣,等反应过来后才大喜过望的叩谢之恩:“奴婢谢太后赏识。” 孙太后点着头:“你们都叫什么?” “奴婢万贞儿!” “奴婢楣樱!” 孙太后看向贞儿:“知道哀家为什么相信你能补好‘凤凰于飞’吗。” 贞儿不解的摇着头:“奴婢愚钝!” 孙太后轻笑着:“虽然那件罗衫裙并不是你弄坏的,但你误以为是自己弄坏的,然后先是请罪,后让哀家看到你的绣工,先不说你绣工精细无疑,光是你先罪后服的态度,哀家就知你是个深思细腻,慎读人心的宫女。” 贞儿忙叩头,心思大震,没想到她的小伎俩竟被太后一眼忘穿。 贞儿只是听说,自从先帝离去后,太后就一心向佛,见不到杀戮,只望给后人祈福,所以她就壮着胆子请罪,只求太后能心软些。 “太后赎罪,奴婢该死,不该随意揣测凤意,奴婢该死,请太后惩处。” 跪在贞儿身后的楣樱焦急的向前挪了一下,叩头道:“启禀太后,这不关贞儿姐姐的事,是浣衣房的凝玉硬把太后的衣服交给贞儿姐姐来送,她是想让我们------” 贞儿忙扯住楣樱的衣服,阻止她的没规矩,然后看向太后:“太后,不管是谁,东西接到奴婢的手里,出了差错就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甘愿受罚。” 太后不怒反而嗔笑道:“哀家不仅喜欢你的绣工,更喜欢你做事的面面俱到和事事忍让的态度,哀家身边就缺少像你这样的人。”说着,孙太后站起身慢慢挪步到贞儿身边,亲自伸手扶起了她。 贞儿惊宠的小心站了起来,孙太后好似看着她,又似看着满庭的芙蓉花般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个后宫里就好比一个姹紫嫣红的大花园,不是谁开的最红最艳的就是花王,要看谁开到最后才是这园中的胜利者,好比这芙蓉花,它虽没有牡丹娇艳,也没芍药艳丽,但它却是绽放光芒最长久的。”说到这,太后紧紧锁住贞儿的眼睛:“而能艳到最后的,往往最先学会的就是面面俱到和事事忍耐。”太后走到宫窗前,轻触着窗前的芙蓉叶:“这也是本宫喜欢芙蓉花的原因,曾有诗题过‘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留’它永远是最后的胜利者。” 贞儿静静的听着,不是很明白太后的一番话,但她却是知道,不管她们处在什么地位,面面俱到和事事忍耐都是为了活命,为了能在这个宫闱中好好喘口气。 孙太后扶了扶额头:“老了,说会话就伤神了。” 贞儿忙上前扶住太后,孙太后拍拍她的手背:“好好在哀家这当差。” “是,奴婢一定不负太后的期望。” 至此,贞儿结束了十几年的浣衣房差事,走进了红寿宫。 命运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如贞儿永远都猜不出她今后的命运会如何。 如果说,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么她永远都不会来到这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红寿宫。 这里,改变了她一个小小宫女的命运,改变了永远抹不去的历史,也改变了最初的纯洁和逝去的真情------ 第二十章 桀骜 公公 进入红寿宫有些时日了,这期间贞儿只见过樊睿一次。 他因公务暂时要去趟江南,记得在樊睿临走的前一晚,他们坐在兰陵宫的玉兰树下畅谈着,樊睿为贞儿被调到红寿宫而开心,因为不用再做粗活了。 而那晚,贞儿也从樊睿的口中得知了娘亲因为她的进宫,没出半年就身心剧烈长辞而去了,父亲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贞儿伤心欲裂的被樊睿抱在怀里,只听见他幽幽的心痛:“贞丫头,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绝不会离开你。” 贞儿知道,他会的,就如她一样,也绝不会离开他。 贞儿依偎在琼池园的凉亭里,惬意地思念着樊睿,她现在的日子真的是比在浣衣房时享受多了,孙太后对宫人们都很和蔼,对她和楣樱亦是如此,每天除了绣绣花样子,打理着太后的宫服,就只剩下惬意了。 正惬意之时,贞儿突然看见楣樱一脸哭过似的跑了过来,她忙上前拉住楣樱:“怎么了楣樱,谁欺负你了?” 楣樱只是摇着头:“我没事。”说完,反而更加委屈。 贞儿突然领悟的看向远处,只见点点的身影跑远了。 原来又是那些太监们。 在宫里,对太监们是有一项允许的,那就是宫人对食,这项允许是为了满足太监们终身缺陷,弥补他们和喜欢的宫女做名义上的夫妻。 而自从她和楣樱进了红寿宫就接触了这些公公,只因楣樱天生一副可人样子,很得公公们的不轨青睐,总是背地里骚扰她,曾被贞儿看到过两次,但这会子又来欺负楣樱了。 “你先回红寿宫。”贞儿安慰的把楣樱送到红寿宫门外。 紧接着,她转身走回琼池园。 而此时------ 琼池园深处的野竹林里,鬼鬼祟祟的窜出两个人影,两人均穿着太监服,其中一个弓腰哈背,满脸的愁苦为难,另一位却昂昂挺立,气宇过于桀骜了些,浓密的眉毛下,好似带着一脸玩心的坏笑,白皙的皮肤衬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时不时还露出一丝不羁,他抖了抖衣摆,得意地看着旁边卑微的太监。 “怎么样,本王扮起太监还挺像的吧!” “爷,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这要是让皇上和太后看见了,非摘了奴才的脑袋不可。”小太监急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眼睛还时不时观察有没有人。 “你的胆子怎么比鸟还小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爷,您是主子,这要是受罚,也是奴才们受着,您当然不怕了。” “呦,小九,你现在都敢顶撞本王了。” 被唤小九的太监愁眉苦脸的跪在地上:“奴才哪敢顶撞王爷您呀。” “起来,起来,可别让人看见了。” 这时,站在远处的贞儿看着竹林前鬼祟怪异的两个太监,她大步走上前,只见一个太监昂首不羁的看着她,另一个却卑微的站在他身后。 贞儿迅速偷瞄到那个站在前面太监腰间悬挂的宫牌,他的身份在她之上,贞儿微微欠了欠身:“奴婢叩见公公。” 看似不羁的太监清了清嗓子:“嗯。”然后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贞儿:“你是哪宫的宫女呀!” 贞儿有些微愣,奇怪这位公公给人的感觉,怎么看都不像个卑微的下人。 贞儿收回了眼:“奴婢是红寿宫的宫女。” 他‘嗯’了一声,像是无趣:“那就好好当差去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贞儿忙上前拦住他:“请受奴婢无理了。”说完,大胆的直视着他:“奴婢虽不知道您是哪宫的管事公公,但还请您注重一下自己的举止,虽然宫里有允许宫人们可以对食,但都是要通过主子们的应允才可以,如果您硬是这样骚扰楣樱,就别怪奴婢向太后禀明了。”贞儿一脸的坚韧,不卑不亢。 眼前的太监微愣了一下,然后毫不掩饰惊叹的看着贞儿,最后露出一丝好笑,像是玩心大起的向贞儿一步一步靠近。 贞儿慌愣的皱起了眉,也一步一步随着男人的前进向后退步,心里暗叫不好,她怎么会如此冲动,要是惹出事可就麻烦了。 他好奇地盯着贞儿:“楣樱是谁?” 贞儿没好气的瞪着眼前的太监,暗想着这人还真是明知故问,刚刚还欺负楣樱,这会子又装无知:“楣樱是红寿宫的宫女,她可是孙太后身边最得心的宫女,您要是再欺辱她,奴婢定会告知太后,不管您是哪个宫中管事的公公讨要去了,太后也不会放人的,所以还请公公收了贪念。” 一直站在后面的小太监一脸不悦的指着贞儿:“大胆,这可是璟瑄殿郕王------”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贞儿面前的公公立刻阻止接话道:“没错,我可是璟瑄殿郕王最贴身的太监,我要是喜欢谁,郕王一定会同意的。” 贞儿低呼了一声,这人还真是冥顽不灵,看来他是咬着楣樱不放了,不行,她可不能让楣樱落入对食的命运中,这会毁了她一生的。 贞儿再次正视着男人:“就算公公是皇上的贴身太监也是要经过太后的同意,所以,请您死了心,以后别再骚扰楣樱了。” 男人好似对贞儿的一脸坚毅反而来了兴趣,他突然抓过贞儿的胳膊,猝不及防的,贞儿整个人落入他的禁锢,男人的呼吸就盘旋在贞儿的额头上,眼睛更是坏笑地看着贞儿,桀骜的口气呼之欲出:“既然那个楣樱这么难到手,那本公公要了你如何,赶明个我就向王爷和太后请示了。” 贞儿吓的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把眼睛都瞪出来,她忙用力推开男人的嵌固,立刻站得老远。 男人像是很享受地欣赏着贞儿的窘迫,贞儿被他盯得耳根都燥热,除了窘迫更多是生气。 看来她低估了这些太监,他们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对他们来说只要是个宫女他们都可以对食。 贞儿快速整理下衣角,没好气的欠身:“奴婢无福,怎能配上公公,您还是留着身子,好生养着吧。”都说太监自从断了‘子孙根’个个阴阳怪气的,连身体也阴阳不定。 出乎贞儿的意料,眼前不羁的‘公公’反倒没生气,而他身后的小太监却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贞儿怪异的倪瞪着笑开花的‘公公’,算了,她不能再逗留了,要是这个‘公公’回过神来收拾她可就麻烦了,贞儿轻欠了欠身:“奴婢不打扰公公了。”说完,逃命似的跑走了,就怕慢一拍会被逮到似的。 “喂,你叫什么名字呀,赶明我就去太后那里要了你------”身后不时传出男人的调戏的笑声,贞儿更是加快了步子,直到跑出琼池园。 看着跑远的人,男人傲然的俊脸上还留着余笑。 “爷,您就别笑了!”小九一脸怒气。 男人还是忍不住的大笑,他拍了拍小九的肩膀:“你还是留着身子,好好养着吧!” 小九一脸哭相:“王爷!您不帮奴才做主臭骂那个宫女也就算了,怎么还来取笑奴才!” 男人满眼洋溢的看着没影的远处,在收回眼时,发现地上有个掉落的宫牌,他伸手捡了起来。 “红寿宫,掌衣间宫女,万贞儿。”男人轻念着,嘴里还带着笑。 “爷,咱还是快回去吧。”小九小心的嘱咐道。 男人收起宫牌,依旧一脸傲然:“本王还没玩够呢!”说完,也不管小九的要死的苦瓜脸,径直走出琼池园。 “万-贞-儿!”男人默念着这个名字,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只剩好笑了。 第二十一章 狼洞虎穴 连着几日的差事,都是贞儿自己去办的,她让楣樱好好待在红寿宫里,免得再遇到那些心思不轨的太监们。 这日,贞儿刚走出红寿宫没多久,她的身后就尾随着几个太监,她加快了脚步,只见他们追上前拦住了贞儿。 “呦,这不是红寿宫的贞儿姑娘吗!”禄公公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贞儿。 贞儿欠身请安:“禄公公安福!”此人是纯妃宫中的管事公公。 禄公公身后的小太监寻看着贞儿身后:“怎没见楣樱姑娘呢?” 贞儿认得他,他一直都在缠着楣樱,贞儿拎着衣盒:“楣樱还有很多事要做,太后是离不了她的。”说完,就要逃出他们范围。 禄公公横出胳膊拦住了贞儿的去路,贞儿及时向后退了一步,以保持些距离:“禄公公,太后还等着奴婢取回宫服,耽误了,奴婢可是要受罚的。” 禄公公心痛的皱起眉,怜惜般地拉过贞儿的手,阴阳怪气道:“哎呦,你这要是受罚了,我这心里可是最难受的呀!” 他的表情极度让贞儿作恶,贞儿不着痕迹的脱离了他的魔爪,一脸谦卑:“公公严重了,贞儿受不起。” 禄公公一脸谄笑地伸出双手摸向贞儿的脸颊:“你这是跟我见外了,这要是别的宫女,我还懒得关心呢。” 贞儿忙躲过他抚向脸颊的手,因为动作太大,惹得禄公公有些不悦:“你这是躲什么,本公公看上你,你就偷着乐吧,难道你还指望攀上高枝不成。”说完,硬要伸手摸向贞儿的脸颊。 贞儿见状,怕是躲不过了,就在他的手亦接近贞儿时,赫然有一只手抓住了禄公公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贞儿抬眼看去,竟是那天竹林前的桀骜‘太监’,他正傲然的瞪着禄公公。 禄公公打量着眼前人,不悦的呵斥道:“大胆,你是哪宫的奴才,敢对我无理。” 男人拿出腰间的宫牌,举到禄公公面前:“我是璟瑄殿郕王身边的小钰子。” 禄公公有些讪讪的,但还是挂着面子厉眼看向小钰子:“不知小钰子公公有什么事吗?” 小钰子看了贞儿一眼,泰然自得地搂过她的肩膀,口气里全是桀骜不驯:“孙太后可是答应了我把这个宫女赐给我做对食了,所以还请公公保持些距离。” 贞儿用力的想要挣脱他的嵌固,但小钰子的力气不允许她挣扎,贞儿知道他在说谎,完全是为了打消禄公公的邪念,但她并不开心,毕竟她不想摆脱了狼窝又陷进虎穴。 果然,禄公公怒气的冷哼,没好气地甩了甩袖子走开了。 小钰子好笑的看着贞儿:“原来当太监也可以这么神气呀!” 贞儿听不懂他的话,他不也是个太监吗? 贞儿用力地推开小钰子,不想与他有过多的逗留,拎起衣盒就走,小钰子跟在贞儿身后:“我可是救了你,你连声谢谢也不说!” 贞儿并不诚意的欠了个身:“奴婢谢过公公!” 小钰子得意的笑了起来。 贞儿有些不解的蹙着眉,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个奇怪的公公,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奴才,虽着了一身太监服,但脸上的桀骜和轻狂总有莫名的清高在上。 小钰子跟在贞儿身边,一副的悠然自得:“我看你都一堆烂摊子了,怎么还有闲心操心别人有没有被欺负。” “那是奴婢的事,不劳烦公公操心。”贞儿加快了脚步,只想甩掉他。 小钰子突然拦住贞儿的去路,一脸怪笑:“要不我去太后那里要了你得了,这样那些公公就不会再骚扰你了。” 贞儿没好气的绕过他:“这有区别吗,无非是逃了狼洞又入虎穴而已。” “难不成你还真等着一朝得富贵呀?” “奴婢天生命贱,没这个福气,也不敢妄想!” “世事可难料呀!”小钰子别有深意的看向贞儿。 贞儿看着他意味深长的嘴脸,真怀疑他怎么会有时间在这跟她闲聊。贞儿并不友善地睨了小钰子一眼,继续加快脚底的步伐,直到把他甩在身后。 到了浣衣房,贞儿刚迈进宫门,就看见凝玉尖酸着嘴脸走向她:“呦,这不是红寿宫的贞儿吗,真是几日不见,人都看着精神多了,看来红寿宫的福光真是养人呀!” 贞儿低着头想要越过凝玉,但凝玉却生气的拦住了她:“怎么?得了高枝就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呀,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你也进不了红寿宫,哼!” 贞儿直直对视着她:“那我还真要好好谢谢你的好意!”她特别加重每个字眼。 贞儿知道凝玉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所谓的‘好意’可真是个惊险的‘好意’,她只庆幸自己是因祸得福了而已。 凝玉有些讪讪的,但还是理直气壮的把红寿宫的衣盒递给贞儿,就在贞儿准备接手时,她却故意提前松了手,只见衣盒实实的落地,衣服散了一地。 凝玉嗤之以鼻道:“你这是怎么接的,真不知道孙太后是怎么看上你这么笨手笨脚的奴婢。” 突然,浣衣房门口响起了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哎呀!我这不听话的耳朵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诋毁孙太后呢?” 回头看去,竟是小钰子,贞儿还以为他走了呢。 只见小钰子走到贞儿身边,上下打量着凝玉:“看来这位宫女姐姐是衣服洗够了,想去打扫净乐堂了吧!” 凝玉气结的瞪着眼,龇牙道:“不愧是下贱命,高枝攀不上了,找个牛蛙来伴身,还是个残废牛蛙,还真是可笑。”凝玉嘲笑地打量着他们。 贞儿不悦地想要上前理论时,小钰子拉住了她,一脸灿笑的看着凝玉:“同是天涯下贱命,用不用我帮宫女姐姐也找个牛蛙呀?” “你------”凝玉气的语结。 小钰子一脸发愁的打量着凝玉:“看姐姐这副样子,就怕连残废的牛蛙都不想要你,毕竟牛蛙不想找母癞蛤蟆呀!” 贞儿没忍住的轻笑了一声,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小钰子骂起人来跟讲笑话似的。 “你------你------”凝玉气的只剩下这一个字,看到贞儿轻笑出来,她更是气的脸都绿了,早已不顾规矩地伸手打向贞儿脸颊。 小钰子及时抓住凝玉的手,悠然自得道:“我见过母老虎发过飙,还没见过母癞蛤蟆发起彪来也是这么动手大人的呀!” 贞儿又一次没忍住,轻抿着嘴角,只想把笑声憋回嘴里。 凝玉狠狠甩开小钰子的手,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你们给我等着,看谁笑到最后,哼!”说完,转身就走。 小钰子灿笑的看向贞儿:“很好笑吗?” 贞儿无奈的摇着头,但嘴角还是衔着一丝笑,虽然知道他是个难缠无赖的太监,但看在他今天为她解了两次围的份上,贞儿也没那么讨厌他了。 走出浣衣房,小钰子就一直毫不忌讳的盯着贞儿,贞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的回看向他:“公公每天很闲吗,就不怕郕王找不到公公会罚板子吗!” 小钰子一脸无所谓的摇着头:“我们王爷闲的都快生虫了,除了闲着什么都不会做,他才不会找我呢!” 听着他的话,贞儿的嘴角扬起了个小小的偷笑。 小钰子好奇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贞儿也不隐瞒地看着他:“公公刚才诋毁郕王的话,奴婢可是听得真真儿的,公公以后要是再纠缠楣樱,可就别怪奴婢害您去打扫净乐堂了!”她学着小钰子刚才吓唬凝玉的套词来吓唬他。 意料之外,小钰子完全没有被吓到,反而是一脸好笑地逼近贞儿,这回可换贞儿吓着了,毕竟没料到他不吃这套:“你想干什么?” 贞儿伸手阻止他的亲近,小钰子停下了身,依然玩心大起的看着贞儿,眼神里多了些认真:“我是在想,怎样才能让太后把你赐给我呢?” “你------”贞儿窘迫的脸颊处绯红,怒气地倪瞪着他。 瞧着贞儿的反应后,小钰子爽朗的大笑起来,像是很享受贞儿此刻的窘迫。 贞儿拎起衣盒,逃出小钰子讨厌的笑声,只希望不要再碰到他。 第二十二章 暗喜暗忧 夜色蔓蔓,夜月朦朦。 贞儿手中握着玉兰花雕,思绪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今晚的明月依旧净亮,贞儿突然有了想法,于是悄悄地潜出了红寿宫,小心的走向兰陵宫。 夜半无声,这里的玉兰花依旧柔媚素雅,清香宜人。 贞儿站在玉兰树丛中,与花薄醉,与清香同浴,与仙子同舞。记忆里,有她对樊睿的思念,有她对樊睿的数声呼唤,也有她对樊睿的柔情千绕百缠。 “素面粉黛浓,玉盏擎碧空,何须琼浆液,醉倒赏花翁。” 霍然,一个声音打乱了贞儿的沉浸,她惊骇地睁开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小钰子。 截然不同的是他今天没有穿太监服,而是着了一身冰紫色的长袍,发髻上套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腰间挂着极为醒目的和田玉佩,瞬间让贞儿恍惚,仿佛一位凌云气质的皇亲贵族站在她面前。 小钰子的眼里闪着俊逸非凡的光芒,邪恶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正灼灼地盯着贞儿:“我想这醉倒赏花翁的并非那些柔媚的玉兰花,而是翩舞在花瓣中的玉兰仙子。” 贞儿有些不知所措,没成想他竟然会出现在兰陵宫内。 “干吗这么看着我,不认识我了?”小钰子好奇地看着贞儿。 “你是------小钰子公公?” 小钰子打量下自己,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你有所不知,我们王爷有个特别的喜好,就是他特别喜欢跟我们换衣服扮太监,所以------”他抖了抖身上的长袍:“我也就沾了光扮起王爷。”他一个亮身,傲然地昂着脑袋看向贞儿:“怎么样?我扮起王爷还是不错的吧。” 说实话,要不是知道他是个太监,贞儿还真当他是王爷呢,但话又说回来了,以小钰子这副尊荣,还真是白瞎了他屈身为太监! 贞儿却装作不以为然的平淡:“牛蛙就是牛蛙,怎么变都不会是条龙!” 小钰子也不以为然的笑着:“是呀,掌握权力的真龙只有那么一条,我们只有接受牛蛙命运就行了。” 在这个皇宫里,但凡能喘上气的活物都是无法逃脱权力命运一说,想来每个人都应该有千万个委屈与无奈吧! 飘零的玉兰花瓣裹住了这寂静的夜,异常妩媚,贞儿看到小钰子也欣喜的赏着园中的飞舞的玉兰。 “你也喜欢玉兰花?”贞儿好奇的问道。 小钰子的笑容里多了些伤感:“我是爱屋及乌吧。” “爱屋及乌?”贞儿不解地看着他。 小钰子静静的坐在了玉兰树下,手握着刚刚凋落的玉兰花:“对,只因她喜欢,但没成想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玉兰的幽香。” 贞儿有些吃惊,她认识的小钰子总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却不想他竟也如此心事满满,甚至情牵于身。 “那个她------如今怎样了?”话一出口,贞儿就有些后悔了,她真的不是故意揭他的伤疤。 小钰子像是隐忍着巨大悲伤地深吸一口气,他的手指向更远的宫殿,嘴角有一丝嘲讽的轻笑:“她应该在那享受高枕清梦,荣华一身吧。” 贞儿诧异的抿住嘴巴,只因小钰子指的方向正是叠叠的后宫六院,千百个答案回旋在贞儿脑中,她不知是该为小钰子感到悲哀,还是为她和樊睿感到庆幸,最起码她没有深居六宫,樊睿也没有沦为太监。 小钰子的脸上徒留一抹凄凉:“权利这东西,不仅是可怕的利刃,还是诱人的蜜糖,就看你如何享用了。” 贞儿也感慨的叹着气:“在这里从来没有听天由命,只有权利掌握一切,但是我坚信,多么强大的权利也抵挡不了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贞儿总是这样坚信她和樊睿的命运一定会出现奇迹的。 小钰子突然奇异的看向贞儿,复杂的眼中带着探索,最后释怀的笑开了:“没想到,这人心拨测的皇宫里,还有你这么单纯的人活着,真是稀有呀!” 贞儿听不出他这是在夸奖她,还是在损她,最起码,小钰子已经没了刚才的悲伤,又恢复了已往不拘的样子。 贞儿拍掉了身上的花瓣,把新鲜的花瓣装进了随身携带的香囊袋里,随手递给了小钰子:“既然喜欢这个味道,那就好好留着它的幽香吧。” 小钰子有些意外的接过,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贞儿走出了兰陵宫,踏着朦朦的青雾,静静的走在清冷的夜色中。 而玉兰树下的小钰子轻闻着手中的香囊,嘴角处露出一抹温柔的痴笑,眼里更是充满着少有的真挚与欣喜。 ~~~~~~~~~~~~~~~~~~~~~~~ 再次看到樊睿时,已是半个月后了,贞儿的心里除了激动,更多的是欣喜。 红寿宫的大殿下,樊睿恭敬的请安:“微臣参见太后,太后盛安!” “嗯,起来吧!” 樊睿起身看到贞儿后,偷偷露出了一丝微笑,贞儿心领神会的回以轻笑。 樊睿命下人拿了些花种,摆放在太后面前:“这些是皇上命微臣在江南地带收集的各类芙蓉花种。” 孙太后满意的点着头:“有劳樊大人上心了。” “微臣不敢,这都是皇上的一片孝心,臣只是听命而已。” 正待孙太后要说话,殿外的太监通报了汝宁公主的驾到。 贞儿的心慌跳了一拍,自从上次的不愉快后,她对这位公主多少有些忌惮。 只见汝宁春光灿笑的走进殿内,规矩地行着宫礼:“汝宁见过太后,太后盛安!” 太后露出了柔笑:“你这丫头多久没来看我这老婆子了。” 汝宁起身上前,孩子般地腻歪在太后身边:“太后哪里就老婆子了,在汝宁眼里您还是美艳不减当年,跟汝宁站在一起,活脱一双姐妹,怎就咒自己老呢!” 孙太后开心地点着汝宁的嘴角:“你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给哀家请安呀!” “汝宁还不是想您了,来闹闹您呗。” “我看你请安是假,另有目的是真!”孙太后别有深意地撇向樊睿:“怎么,人家刚回来,你就迫不及待的想人家了。” 一语道破汝宁的心事,汝宁满脸羞红,娇嗔的扯着太后的衣角:“宁儿才没呢,宁儿是真的想您了。”说着,眼睛还时不时娇笑的瞄向樊睿。 樊睿却毫不关己的立站在殿下:“太后,如没有吩咐,微臣就此告退了!” 太后推了推身边的汝宁:“哀家也乏了,就让汝宁送你出去吧!” 不容樊睿拒绝,太后起身走向后殿,汝宁欠身相送:“汝宁恭送太后!” 贞儿扶着太后走向了后殿,汝宁没有认出她,只因她一心都用在樊睿的身上。 回到后殿,贞儿心里萦绕着失落,她以前就听说了汝宁会赐婚给樊睿,如今看来,太后也很看好他们,一个郎有才,一个女有貌,堪称天作之合。 而她呢,只不过是个卑微的下人而已。 “贞儿姐姐!”楣樱的声音打乱了贞儿的思绪。 贞儿收起了自卑的伤怀,看向楣樱:“取回宫服花样子了?” 楣樱把样子图册递给贞儿,顺手又塞给她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贞儿不解的看着她。 楣樱神秘地查看了下四周,见没有异常后,怪笑地看着贞儿:“贞儿姐姐,你就跟我招了吧,你是不是和樊大人早就认识了。” 贞儿回避她的眼神:“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那么高贵的大人呢!” 楣樱瞬间抽走贞儿手中的纸条:“好吧,既然不认识,这纸条应该也不会是给你的了。” 贞儿终究投降的抢回纸条:“好吧,我要是告诉你,你可别乱说。” 楣樱坚定地点着小脑袋:“放心吧,绝对保密!” 贞儿只是简单地说了她和樊睿曾经是玩伴,多的就没再说了,她不想让楣樱知道他们已经芳心暗许了,毕竟,对贞儿来说这是个很遥远的未来。 楣樱满意的笑着:“我就说他上次那么帮你,肯定是认识的,你还不承认!” 贞儿无谓的笑着,手指早已迫不及待地拆开纸条,只见上面简简单单的青墨写着‘玉兰树下寻相思,只为梦中伊人倾’,纸的末角处写着‘子时’,贞儿知道这是樊睿约她今晚子时在兰陵宫相见。 收起纸条,贞儿心里暗喜暗忧,她又何尝不是梦中倾君心,只是,如今她却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了。 第二十三章 苟且之事 晚膳后,贞儿心神不定地走向浣衣房,就连身后跟着个人,她都丝毫没有觉察。 进了浣衣房,贞儿把手中的锦服交到宫女手里,待要走出宫门时,突然一盆清水扑面泼向了她。 贞儿瞬间清醒大振,回头看清泼水的人正是凝玉,她正一脸意外地看向贞儿:“真是不好意思,天太黑了,没看清还有人在呢!” 虽还是夏末时节,但晚上的清风已经有些清凉了,再加上贞儿现在又被浇得全透,她实实的打了个冷颤。贞儿知道,凝玉是光明正大的故意。 凝玉假样寻找身上的手帕:“真是不巧,手帕好像忘了带。”她胡乱的用袖口帮贞儿擦掉脸上的水。 贞儿忙阻止着:“不用了,我没事。” “没事就好!”凝玉假借收手时用力地推了贞儿一下。 眼见贞儿踉跄的要跌倒时,身后忽然有人及时扶住了她,贞儿本能的以为是樊睿,但仔细看去,却是小钰子,贞儿有些意外。 小钰子递给贞儿一块干净的丝帕:“这里是下了雷阵雨吗?” 凝玉嘲讽的哼笑了一声:“你们可真是‘郎情妾意’呀!”她故意加重了‘郎情妾意’四个字。 小钰子正要上前理论时,贞儿阻止地拉住了他:“我们走吧!”她不想在这跟凝玉斗嘴,她无非是为了上次的事耿耿于怀而已。 贞儿与小钰子刚要踏出宫门时,凝玉叫住了她:“等一下,我想起孙太后还有一件宫服在取衣房,白天我忘了送去,你顺便拿走吧!” 不等贞儿问清楚,凝玉就走向取衣房,贞儿只能跟在身后,小钰子走在了她旁边。 取衣房里漆黑一片,因为这里是不准点烛火的。 凝玉杵在门口,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知道太后的衣服是放在哪里的,拿完了就快出来。” 贞儿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凝玉会不会使坏。 果不其然,当她和小钰子刚进了屋子,凝玉就迅速的锁住了房门。 “凝玉,你干什么?快放我们出去。”贞儿试图拽拉房门。 “你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凝玉幸灾乐祸的走掉了。 贞儿懊恼地敲着门,但却徒劳,只因这里是浣衣房最后面的房间,要想有人来,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了。 “凝玉,快放我们出去。”贞儿急的直想哭,只因她和樊睿约好子时见面,她不能被锁在这里的。 屋外一片寂静,听见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贞儿无助地环抱住身体,湿淋淋的衣服紧紧包裹着自己,浑身冰冷的瑟瑟发抖。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星星斑斑地月光撒进屋内。 小钰子轻咳了一声,在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后他走到贞儿面前:“你不会是怕黑吧。”在他的手碰到贞儿的胳膊时,声音有些收紧:“你怎么在发抖?”说完,他试图摸向贞儿的脸。 贞儿向后退了一步,用力地拍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小钰子却完全不理会,上前就要解贞儿的衣带:“你不能再穿这件湿衣服了,会感冒的。” 贞儿惊慌的反抗着:“你干什么,别碰我------”她用力的挣脱,但却徒劳,最后她狠狠的咬住小钰子的手背,这才算逃脱出魔掌,但因房间太黑,一个不小心,贞儿毫无防备地撞到柜角处,晕晕沉沉的跌趴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小钰子准确的找到了贞儿,小心地把她扶了起来。 贞儿摸着额角处,有点点的血水渗出,看来是撞得不轻。 贞儿想要推开小钰子,但不知道是自己撞得太晕还是浑身发抖的原因,怎么都使不上力气了。 只见眼泪忽然啪啪地从贞儿的眼睛里潸潸落下,她隐忍了一天的失落好似找到了宣泄口般,只想把心中的委屈倾诉出来。贞儿其实并不是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只是不甘自己的命运怎该如此,连和樊睿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小钰子手足无措地放开了贞儿:“你怎么哭了,我,我可不是想要欺负你,只是想帮你把湿衣服脱掉,要不然你会感冒的。” 小钰子见贞儿依旧蹲在原地哽咽着,他无奈地站起身,随便从柜子上拿了件锦服,放到了贞儿面前:“你自己把湿衣服换下来吧,我绝对不会偷看的,这样总行了吧!”说完,他走到房间的一角,背对着贞儿,很无语的掐着腰。 贞儿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樊睿。她瞧着房外的明月高高悬在空中,想来她的睿哥哥应该在玉兰树下等着她了吧。 过了许久,小钰子以为贞儿换完衣服了,但当他转身走近贞儿时,才看清贞儿还穿着那件湿衣服。 小钰子终于生气地挤眉弄眼地看着贞儿:“你怎么还没换衣服,真想病死自己呀。” 贞儿愣愣无语。 小钰子见贞儿不答,气结地喘着气:“我一个断了‘子孙根’的太监能把你怎么样,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贞儿摇着头,把锦服放回小钰子的手中:“这是主子们的衣服,我就是病死了也不能穿。” 小钰子见贞儿如此坚持,随手就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扔到她的手里:“这个总行了吧!” 他见贞儿依旧愣愣地不动弹,忽然伸出胳膊环住了她的纤腰,眼睛邪笑地看着她,不拘地开口道:“你是要我帮你换,还是你自己换!” 贞儿这才回过神来,慌张地推开小钰子:“我自己可以!” 小钰子这才满意的走到墙角处背对着她。 贞儿不解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貌似他们的交情并不怎么好呀。 贞儿收回眼神,不再多想小钰子的事了。她脱掉湿湿地外衣,着实一丝凉风袭身而来,她用干帕子擦了擦自己,最后披上了小钰子的太监服,只觉一抹淡淡的玉兰清香沁鼻而入,这股香气瞬间让贞儿平静了许多。 换好衣服后,贞儿委身坐在了房间一角,她看着外面的玄月,淡淡地开口:“你说子时过了吗?” 小钰子走到窗边,看着月亮:“应该是过了!”他坐到了贞儿的旁边:“怎么,你困了?” 贞儿摇摇头,淡然道:“只是觉得子时后的月亮,也是这么亮!” 小钰子依靠着身后的柜子,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是呀,我也才发现子时后的月亮这么明亮!” 沉默良久,贞儿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安静下去,甚至各自睡着时,小钰子却拉了下她的衣角,轻声询问着:“你刚才就那么怕我对你怎么样吗?” 贞儿想起刚才小钰子解她衣带时,她还真有些窘怕,但现在她完全不怕了:“就像你说的,你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小钰子却桀骜的扬起坏笑的嘴角:“如果我不是太监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把你怎么样了。”说着,还不时向贞儿靠近。 贞儿有些窘然,但看到小钰子的样子,想来又是玩心大起了,她反而认真的看向小钰子:“如果你不是太监的话,我更希望你能找到你最爱的人,然后带她离开这里,永远的离开。” 小钰子完全没有想到贞儿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微愣住了,但马上又用大笑来掩盖他的心事,他坐直了身,嘴上不时碎念道:“不好玩,不好玩,你现在都不怕我了,一点都不好玩。” 终于,房间内就此安静了下来,各怀心事的他们只能听见彼此轻轻地呼吸声,而淡淡的玉兰花香却镇静了一切。 也不知道几时起,他们就昏睡在了这个小小的取衣间里,直到房门再次打开时,贞儿才朦胧地醒来。 当她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她细看过去,这才发现七七八八的宫女和太监站在门口偷笑地看着他们。 贞儿清醒大震的才想起昨晚她和小钰子被锁在了这里,她推了推还在朦朦大睡的小钰子:“别睡了,快起来。” 小钰子有些不耐烦的撇开她的手:“小九别烦我。” 此时,房外的议论声不时传进贞儿的耳朵里。 “真是丢人,也不知道检点些。” “她要是知道检点,就不会躲到这里了,你们可不知道,她曾经还想勾引樊大人,最后可是被汝宁公主狠狠罚了一顿呢!” “一看她的样子就是个下贱胚子。” “就是,也不知道整理整理,真是现眼恶心。” “------” 议论依旧纷纷,贞儿打量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狼狈。 只因为昨个她淋了水,所以头发凌乱蓬松,内衫褶皱不堪,身上甚至还裹着小钰子的衣服,而小钰子只穿着内衫躺在她旁边,就是多正当的理由也没法解释此刻混乱的现场了。 贞儿现在只想推醒小钰子,然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都去干活了,有什么好看的。”只见浣衣房的管事姑姑拿着藤鞭怒气的走了进来,她轰走所有看热闹的下人,在看到贞儿和小钰子时,姑姑一脸的鄙夷:“真是不要脸呀,都苟且到我的地盘了。”姑姑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鞭抽在贞儿的身上:“我可不管你现在是哪宫的宫女,在我的地方做这么难堪的苟且之事,我就要打!”说完,又要补上一鞭。 就在鞭子快要落身时,只见小钰子横手夺过鞭子,两眼惺忪地瞪向姑姑:“这大清早的你是想私刑鞭打宫女吗?” 姑姑有些讪讪地,但还是不服气的掐着腰:“这浣衣房可是我说了算,我不仅打她,我还要教训你这个杂种!”说完,姑姑拿起墙角的扫把,抬手就挥向了小钰子。 小钰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过扫把,然后用力的把管事姑姑横推在地,眼神狠戾地扫射着她:“你刚才说谁是杂种!” “我、我、我!”姑姑吓得说不出话来。 “好好管住你的嘴,指不定哪天它就真说不出话来!”小钰子的话语充满了权威的恐吓,这还是贞儿第一次看到他这样震怒,不禁也让她打了个冷颤。 小钰子拉过贞儿的手,完全不顾及外人的眼光就要走出浣衣房。 贞儿试图挣脱着,但小钰子的力气不容她挣扎。 一直站在门口的凝玉讨好地上前扶起姑姑:“姑姑您消消气,这贱人就贱命,她膀了个太监还这么嚣张,指定没好果子吃!” 凝玉尖利的声音飘进了贞儿的耳朵里,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小钰子手里的扫把,就如刀鞘般横飞出去,不偏不倚地打在凝玉的胸口处,只见凝玉痛苦的呻吟着。 他们光明正大地走出了浣衣房,所有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偷笑地议论着他们,贞儿一时尴尬地抬不起头,小钰子走得飞快,她甚至有些踉跄。 终于,贞儿喘着粗气的用另一只手拉住小钰子:“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小钰子好似才反应过来,这才松开了贞儿的手。 贞儿解脱般大喘着气,随手把身上的太监服递还给小钰子,然后穿上了自己褶皱的宫女服:“我要回红寿宫了!” “你这样回去是会受罚的!”小钰子有些担忧地看着贞儿。 贞儿好笑的看着他:“你这样回去也是会被王爷罚的!” “我------”小钰子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什么。 贞儿转身走回了红寿宫。 刚进到红寿宫,就见楣樱焦急地拉住了她:“昨晚你干什么去了,我听别人说你和一个太监在取衣房------”楣樱为难得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消息传得可真快,贞儿泰然地握住楣樱的手:“放心,我们什么也没有,昨晚是凝玉锁住了我们。” “又是她!”楣樱气的直跺脚,她打量着贞儿:“你先梳洗一下,太后还没起呢,等一下你好好跟太后解释!” 等贞儿梳洗好跪在殿内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容姑姑扶着孙太后坐到殿椅上,贞儿恭敬的低着头。 孙太后看了她一眼:“你的事,我刚刚听了些,虽然宫中有规矩宫女和太监是可成对食,但你们也太放肆了些。” 贞儿躯身低头:“太后明鉴,奴婢有多大的胆子也不会犯如此不规矩的事。” “那你半夜时分怎会和一个太监在一起。” “奴婢只是去送浣洗的衣物,正巧碰见同去送衣服的公公,而浣衣房的凝玉说取衣房里还有太后的衣服,就这样奴婢就和公公就被锁在了里面。” “我怎么听浣衣房的管事姑姑说,在最后锁门时屋内并没有人,而早上开门时,却发现你们都衣衫不整地躺在里面。”太后厉眼看向贞儿。 贞儿没想到他们竟然恶人先告状,她问心无愧地看向太后:“但凡奴婢聪明些,也不会躲在那里做苟且之事,那只会傻傻地等着挨罚,还请太后明察。” 太后收起了厉眼,拿起茶几上的清茶:“那个公公可是璟瑄殿的人?” 贞儿有些吃惊,连这些太后都调查的这么清楚,她也只有如实承认! 太后抿了几口茶:“今儿个一大早,郕王就派了那个公公和哀家说了其中缘由,但不管这件事是陷害还是事实,总是有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哀家要是不罚你,会坏了规矩,本该是杖罚的,但念在多重的原因,就罚你跪在红寿宫外,直到子时。” 贞儿毕恭毕敬地磕着头:“奴婢谢太后仁慈。” 她没想到这个小钰子这么得宠,郕王竟如此信他,要不然他们都逃不了严厉的杖罚。 现在对贞儿来说,跪罚早已经不是惩罚了,反而成了偷懒的行为。 晌午时分,太阳灼灼的射向头顶,来去的宫女太监在经过贞儿时多少都有些指点。在宫里,名节对一个女人来说,并没那么重要,因为,她们一生要么给了皇上、皇子,要么就给了太监,只不过,谁又甘心躯身给了太监,想来,她应该是他们品头论足的可笑笨蛋吧。 “这怎么还跪个人呢?”霍然,一个熟悉的娇气声音让贞儿不时打了个冷颤。 贞儿微抬头看去,正是汝宁公主,她身后还跟着樊睿。 贞儿恭敬叩头:“奴婢叩见汝宁公主,公主盛安!” 汝宁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傲慢娇气道:“怎么是你?你这是受什么罚呢?” 贞儿低头不知该怎么开口,她害怕让樊睿听到,就算她再清白也不想让睿哥哥听到这些秽语。 站在汝宁身后的宫女上前讽笑道:“公主还不知道吧,她昨晚和一位公公躲在取衣房里私会,今早发现他们时,都衣衫不整的,太后震怒,罚她跪到子时。” 汝宁娇笑出声,她斜看了一眼樊睿:“我就说这些人是不值得同情的,看吧,终究是狐媚下贱。”说完,她又看向身边的宫女:“你可看好了,别做这丢人现眼的事,丢了本公主的脸,你要是乖乖的,本公主就准你出宫找个好婆家。” 宫女感激地欠身:“奴婢谢过公主恩典!” 她们字字如锐刀般刺向贞儿,她并不是听不得她们的讽刺,而是不敢想象樊睿听了这些会怎么想她。 贞儿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快要溺死在樊睿的眼皮下,甚至无法呼吸了,她努力收住眼里的泪,不想流出眼底的卑微。 樊睿终于有些隐忍不住的冷冽开口道:“如果公主非要站在这讽刺人的话,请恕微臣不能奉陪了,太后还在殿内等着微臣呢!”说完,凌厉风行地从贞儿身边走过。 贞儿深刻感应到从樊睿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愤怒,她只有无言的悲伤。 “你------”汝宁生气地甩了甩袖子,悻悻地追着樊睿走进红寿宫里。 贞儿眼里的泪水终究没落下,毕竟她没有这个勇气伤心。 第二十四章 美好承诺 夜幕低垂。 贞儿的双腿早已跪得没了知觉。得空时,楣樱偷溜出来给贞儿塞了些吃的,但贞儿实在吃不下去,她让楣樱都拿了回去。 悠悠长夜里,金碧的皇宫中寂静无疑,当所有人都沉浸在睡梦中时,贞儿却意外地看见小钰子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永巷里。 小钰子走到她面前,小心的从锦带里拿出了几颗包裹精致的糖酥递给了她:“我看你也不吃东西,就拿了些糖酥,不易发现还很好吃。” 原来,小钰子一直躲在角落里偷看着贞儿的情况,默默的关心着。 贞儿摇着头,她真的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只见小钰子不容贞儿拒绝,剥开糖纸,硬是掐住她的下巴,把糖酥塞进了她的嘴里,霸道强横到极点。 贞儿排斥地想吐出糖酥,突然一股玉兰幽香回旋在口中,她有些吃惊,口中的糖酥竟然是玉兰花的味道,幽幽的还带着甜甜的花蜜般清甜。 小钰子见贞儿很是喜欢,他满意的露出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可是我命人用玉兰花的琼汁液制出来的糖酥。” “你命人?”贞儿不解得看着他。 “呃~~~是我们王爷命人弄制的!”小钰子憨笑的解释着,紧接着他把手中的糖酥都塞给了贞儿:“要是饿了,就吃几颗吧!”说完,看了贞儿两眼后,就走出在永巷。 贞儿看着手中的糖酥,怔怔的,她也不知自己发了多久的呆,连眼前站着个人她都毫无察觉,直到清零的声音响起,她才回魂于身。 “他就是昨晚跟你锁在取衣房的太监?” 贞儿收紧了手心,不敢抬头看向来人,甚至没有勇气呼吸。 樊睿低下身子,轻抚起贞儿的脸颊,想来她的眼里一定有卑微的清泪,因为朦朦的白雾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人。 终于,剥开层层的薄雾,贞儿看清了他的神情,樊睿的眼里只有浓浓地忧伤和深深的心痛。终究,贞儿还是流出了卑微的眼泪,无限的心痛和忧伤。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什么都没有!”贞儿没有过多的解释,只希望樊睿能相信她。 樊睿毫无顾忌地抱住贞儿,紧紧地抱着,声音里满是心疼:“我相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贞儿的心窝处微微一甜,欣喜之情溢满脸颊处,她不追求任何的得与失,只要樊睿相信她就够了。 ------ 迷糊的醒来时,贞儿却发现自己竟躺在房间里,此时的天已经大亮了。 楣樱发现贞儿醒来,紧张地摸着她的额头,然后舒了口长气:“呼~~~总算退烧了!” 贞儿有些迷茫,她依稀记得自己跪在红寿宫门外,然后樊睿来找她,再然后------她就想不起发生的事情了,难道,樊睿被发现了? “樊大人呢?”贞儿紧张的坐起身。 楣樱捂住了她的嘴:“小声些,放心吧,樊大人没事,还好昨晚出去的是我,他看见你晕倒了,急的差点就要抱着你冲进来。” “我晕倒了?” “是呀,你本来就有些发烧,又跪了一天,再加上你额头的伤口发炎了,所以才引起了高烧。” 贞儿手扶上额头,才想起这还有个伤口呢。 “别摸,小心又感染了,你就好好养着吧,太后准你休息两天。”楣樱把汤药递到贞儿的手上:“太后还准许我们以后不用负责去浣衣房送衣服了。” 贞儿有些意外,但心里还是万分慨然,她终于不用再看到那些丑恶的嘴脸了。 休息了两日,贞儿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走进内殿,她深深地行着宫礼:“奴婢叩见太后,太后盛安!” “嗯!”孙太后悠闲地修剪着殿内的芙蓉花:“身体好些了吗?” “谢太后关心,奴婢已经全好了,太后的恩泽,奴婢一定会谨记于心,定当全力侍候左右。” “恩泽?哀家可没给你什么恩泽呀!” “太后相信奴婢就已经恩大于天了,奴婢早已心怀感激!” 贞儿知道孙太后能准许她和楣樱从此之后不介入浣衣房,就已看出太后相信那晚的她是被捉弄的。 孙太后满脸笑容地看着贞儿,满意地点着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心怀感激,哀家就记在心上了,好好做好分内的事吧!” “是,奴婢谨记!”贞儿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此时,大殿内只剩下了太后与荣姑姑。 荣姑姑垂首站在太后身边,轻声问道:“奴婢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这么信任这个丫头!” “不是哀家信任她,而是在给她信任而已。”孙太后剪掉芙蓉花的乱枝:“在这皇宫里,谁也预料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哀家能做的,就是为子孙们留个终身伺候的人,她是个聪明的丫头,也懂得知恩图报,终有一天能调教成忠心的奴婢。” “还是太后英明!”荣姑姑了然的点着头。 孙太后把剪刀放到荣姑姑的手中:“从今往后,多让这丫头走动哀家的身边!” “是,奴婢知道!” 自那日后,贞儿就被调到了太后身边贴身伺候,虽然贞儿不明白自己这个资质低浅的小宫女怎会如此甚得太后的赏识,但她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的照顾这个对她关爱有加的太后娘娘。 立秋将至,贞儿想到了兰陵宫的玉兰花应该都已经凋谢了,只可惜她连最后一片残花都没留下。 这一日,太后受了些凉,由荣姑姑亲自伺候着。贞儿这才得了些闲空,独自享受着夜晚的寂静。 她不知不觉地就漫步到了兰陵宫外,当她抬头看到宫匾时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于是信步进了玉兰园中,果真是连一片玉兰的残花瓣都没有了,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赫然,一个暗红缎面的香囊出现在了贞儿眼前,她惊愕地看向来人。 只见樊睿乌黑深邃的眼眸中泛着迷人的色泽,如沐浴在月光中的翩翩君子:“这是今年最后的玉兰花!” 贞儿的心中莫名的感动,只为他们的心有灵犀,就好似她什么都不用说,樊睿就会把她想要的东西摆在了她的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贞儿还是有些意外与不安。 “从你出了红寿宫,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 贞儿有些后怕,毕竟樊睿总这样贸然出现在后宫,迟早会出事的。 樊睿轻抚着贞儿微皱的眉角:“你就当我任性好了,如果再见不到你,就不知道要等到多久了。” “见不到我了?”贞儿不解的看向他。 “最近边界军情来报,北都的边界总有瓦剌不断的骚扰,想来是要对大明朝有所动向,皇上命我几日后起兵入北营区。” 贞儿担忧地注视着他:“是不是会很危险?” 樊睿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放心,战争不是那么容易打起来的,我这次去只是去探查重要信息回馈给皇上而已!” “真的吗?”贞儿还是不放心,就算是探查,那里依旧是最危险的地方。 樊睿抱紧了贞儿,给她最贴心的安慰:“乖乖的等着我,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把你永远的留在我身边,做这世上最幸福的贞丫头。” 樊睿的一番话让贞儿僵傻在原地,他这是再向她表示些什么吗? 贞儿从来都不敢奢求能永远的留在樊睿身边,只要能看见到他,贞儿就已经很满足了,而今日,樊睿却给了她这么美好的承诺,这让她如何不贪念的想要拥有他的承诺。 樊睿见贞儿没有任何反应,有些焦促道:“怎么,你不想留在我身边吗?” 贞儿躲过他渴望的眼神,就怕一时招架不住:“我觉得汝宁公主更适合你,她------” 贞儿的话还没说完,樊睿激动地捧起她的脸,迫使贞儿正视他的眼睛:“我不要听这个,我只想知道,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看着樊睿眼里的真挚,贞儿最终还是起了贪念,只因她真的很依赖眼前的这个男人,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早已对君芳心暗许,至死不渝了。 贞儿真挚地看穿他的眼眸,什么也没有说,而樊睿却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笑着。 贞儿知道,樊睿读懂了她眼中的答案,想来,他们注定这辈子会相依相恋,只因古人常说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那时的贞儿却始终忘了,从古至今终成眷的有情人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在这碧光灿灿的皇宫之中------ 沐月中,樊睿轻吻了贞儿的额头,美妙的画面就如诗画中的粉墨,凤采鸾章,无不绚丽夺目。 这是樊睿给她的承诺印章,贞儿会永远珍藏在心,默默的守候,直到天长与地久。 最后,樊睿把香囊系在了贞儿的腰间,轻语嘱咐着:“我走后,你就好好的待在红寿宫里,汝宁的事,你就别担心了,我自会有解决的办法。还有那晚的太监,虽然我没看清他的样子,但是他能这么自如的穿梭在后宫中,也绝非简单的人物,你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些。” 贞儿乖乖地点头,没有多想小钰子的出入问题,只当是郕王宠信他而已,并且她也不想多说些什么,毕竟她和小钰子没有任何的关系。 自那晚过后,贞儿就没什么机会见到樊睿了,直到他临行的那天晚上,贞儿才发现樊睿给她的香囊里有一张纸条。 依旧是淡淡的青墨写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贞儿的脸上早已掩盖不了此刻地幸福,她提起桌上的毛笔,在纸的背面也留下了她的誓言与决心:‘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那晚的梦里,有成千飞舞的玉兰花,贞儿翩舞在它们的世界里,享受玉兰仙子带给她的忠贞不渝的爱情,它们是美好的,她的梦也是美好的,贞儿相信,她与樊睿的爱情也将是美好的。 第二十五章 注定孽缘 隆冬的寒风,袭袭刮过京城的上空。 北都城外的瓦剌依旧蠢蠢欲动,皇宫里也多少笼罩了些凝重,有几次皇上来红寿宫时,贞儿多少听了些消息,还庆幸的是,瓦剌顾忌着明朝的兵力,始终没有大动静,但她的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只为樊睿担心。 这日一早,贞儿端着早膳送进了太后内殿,她把粥碗搁置到太后面前,恭敬道:“奴婢看太后最近食不下咽,就擅自做了一碗莲蓉粥,虽是清淡了些,但里面却加了风干的玫瑰肉,清爽又败火,能缓解您的食欲。” 孙太后食了一口,大赏地点着头:“不错,玫瑰的清香掩去了莲蓉的腻甜,爽口了很多。”她满意地看着贞儿:“看来,你是下了功夫学习,很好!” “这都是荣姑姑管教的好,奴婢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贞儿恭敬地欠身,虽然她不知道荣姑姑为什么教了很多本不是她分内的差事,但主子的话就是圣旨,她只能听从命令。 这时,只见一名太监在门外恭敬的跪叩:“太后盛安。”他神情激动道:“启禀太后,刚刚悦仙宫来报,周贵妃诞下了小皇子。” 孙太后兴奋的站起身:“你说周贵妃诞下的是龙子?” “是,太医说是个小皇子。” 孙太后热泪盈眶地两手朝拜上天:“祖宗保佑,大明朝人丁兴旺!”她扶住荣姑姑:“走,哀家要去看看我的小孙子去。” 这个消息,无疑给阴沉的皇宫增添了一些喜气,皇上和太后更是大喜过望,当即就为这个皇长子起名为朱见浚。 然而,贞儿从来都没想到,这个奶娃娃的诞生,却是她今生致命的牵绊,也不知这是孽缘还是命中注定,它就好似一张密密细细的大网,缱绻地纠缠着所有的悲欢离合。 而此时的万贞儿,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一个什么都预料不到的无知女孩。 ~~~~~~~~~~~~~~~~~~~~~~~~~~~~~~~~ 翌年,春分。 今年的春分比往年都要暖和些,茉莉枝上早早抽出了嫩芽,贞儿小心翼翼地剪着嫩芽,只待送入悦仙宫。 如今周贵妃在宫中的地位,已经是高不可攀了,只因她产下了皇长子。‘母凭子贵’向来是宫中生存法则中最重要的筹码。 贞儿见过几次皇长子,果真是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太后更是喜爱的不得了。 送完茉莉芽,贞儿从悦仙宫出来,天空就飘下了蒙蒙细雨,她撑着伞疾步走回红寿宫,当穿进御花园时,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落寞的身影淋着细雨站在棠梨树下,细看过去,却是小钰子。 贞儿忙跑过去,为他遮了些雨水,小钰子错愕地看向来人。 想来,他们也有好久没见到了:“公公怎么在这淋雨呀!” 小钰子有些充愣地看着湖面滴落的雨点:“竟是下雨了。” 贞儿看向失魂的小钰子,才发现他脸上有浓浓地忧伤。 “你,没事吧?”贞儿很小心地问道。 小钰子没有回答,就在贞儿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却幽幽地开口道:“在我进宫之前,外祖母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但她老人家昨天却长辞而去了,而我却不能孝敬她左右。”说完,更加的伤心懊悔。 贞儿完全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就如她知道娘亲离她而去时,她也这般懊悔,只恨自己不能见到娘亲最后一面。 贞儿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小钰子身边,陪着他一起哀思逝去的人。 良久,细雨转停,贞儿收回伞,把干帕子递到小钰子的手中:“我要回去了!” 小钰子没有过多的神情,就在贞儿转身要走时,她突然想起,道:“今晚亥时,你在并蒂湖旁的咏柳树下等着我!” 小钰这才有了些反应,他疑惑地看着贞儿,但她却没多留一句言语,转身跑回红寿宫。 直到夜阑人静之时。 贞儿提着花灯,悄悄地从后门潜出红寿宫。 她到了并蒂湖时,小钰子已经倚在咏柳旁:“这么晚约我,会让我误会你对我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小钰子双手环胸,心慵意懒地调侃道,但明显兴致并不怎么高! 贞儿听着他轻挑的话语,不以为然地把花灯举到他面前。 小钰子大惑不解地看向贞儿:“这是什么?” 贞儿走到湖边:“这是花灯,在我们家乡有放花灯的传统,用来对逝去亲人的悼念和对活着的人们寄语祝福。”贞儿点亮了花灯里的蜡烛,放到了小钰子的手中:“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你的外祖母说吧!” 小钰子怔怔地看着贞儿,动容的眼里轻闪着晶莹,他接过贞儿手里的花灯走向湖池旁,轻轻的把花灯放入了水中,默默地看着花灯飘向远方,想来他的心里一定书写着自己的悼念与祝福。 “你的外祖母一定能收到你的心语,她不会孤单的。”贞儿给予他最美好的安慰,只希望小钰子能走出内心的痛苦。 小钰子站到了贞儿的身边,他们静默了许久,直到花灯消失在并蒂湖上。 许久后,小钰子淡淡地开口道:“我们有好久没见到了吧!” 贞儿点着头:“我一直很忙!” 小钰子轻笑道:“我也是,陪着王爷出宫办了些事!” 贞儿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郕王闲的都快生虫了:“原来,你们王爷也有忙的时候呀!” 小钰子冷哼了一声:“他不止忙,而且还烦着呢!”他落寞的别过眼,好像烦心的人是他似的。 贞儿无语的冷言道:“这些王孙贵族们天天锦衣玉食,怎么会知道烦恼是什么东西。” 小钰子嘲讽的笑着:“对呀,他们从小就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一抹暗淡稍纵即逝地划过他的眼底:“只是没人知道,他们用这些荣华富贵换走了所有的选择,他们就像个木偶任意听从安排,甚至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 贞儿疑惑地听着他感叹言辞,似懂非懂地看着小钰子:“你们王爷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小钰子轻声而笑,深深地感慨道:“他曾经确实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不过最近,他好不容易遇到了他喜欢的人,但皇上却给他赐了婚事。” 贞儿还是不解道:“赐婚可是圣宠荣耀呀!” 小钰子侧过身,背对着她,贞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凄凄的声音:“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圣宠就是荣耀,最起码郕王是这么想的。在他离宫的这段日子里,他好像找到了心动的感觉,他突然疯狂地思念起一个女孩,想着女孩的一颦一笑,想着快些回宫见到她。但是刚进到宫中就接到赐婚的圣旨,他真的很讨厌这种被安排的生活。”小钰子痛心疾首地的激动着。 贞儿有些吃惊,这么深刻地感受,小钰子却如亲身经历般憎恶。 贞儿不知道该去怎么安慰小钰子,是该劝他这是郕王的命运,还是劝慰他淡然的看待这宫中的每个不容易的角色呢。 贞儿单手轻握着小钰子的胳膊给予些安慰,她能做的也只是这样了。 就在贞儿还没反应过来时,小钰子突然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小钰子的力度不允许贞儿有任何挣扎,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小钰子的悲伤扑面而来,贞儿深刻的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痛不欲生。 贞儿困惑他的哀鸣,不知是为他自己还是为别人。 在短暂的拥抱过后,小钰子放开了她,没留下只言片语地走出了并蒂湖,贞儿始终没有问他为何这样悲伤,只觉那是他心中的苦衷。 第二十六章 我们的命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贞儿思念樊睿的心开始变得不安起来,她总是能听到北都边境不好的消息,它就像块沉重的大石,压的她快要窒息,而贞儿能做的就是在寂静的深夜里握着樊睿给她的玉兰花雕默默的为他祈祷。 果然,上天好像听到了她的祈求似的,不出半个月,樊睿回朝的消息,传进了红寿宫中,贞儿开心地差点打翻手中的茶杯,按耐住心中的喜悦,直感谢老天保佑。 因为边境的问题,樊睿留在了军机处彻夜和皇上大臣们商讨对策。贞儿并不急着和他见面,只要知晓他平安无事,她就很满足了。 樊睿的归来,使贞儿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就连孙太后都察觉到了,问她因何事这般喜悦,贞儿只骗说是宫中姹紫嫣红的鲜花盛开让她心情大好起来,太后也连连称道:“美丽的东西总会让人豁然开朗。” 这天晌午刚过,有个眼生的宫女找到贞儿:“贞儿姐姐,周贵妃说她宫中有新到的宫服花样子,让你去悦仙宫取一下。” 贞儿有些奇怪,先不说这个宫女她从没在悦仙宫中见过,光是让她去取花样子就很怪异,娘娘何必多此一举,她完全可以让人送来,难道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贞儿也不敢多想,放下手中修补的锦服,跟着小宫女走出红寿宫。 刚过御花园,小宫女却带着她走向别的宫殿。 贞儿诧异的拉住她:“你这是要去哪里?我们不是要去悦仙宫吗?” 还没等小宫女回答时,身后突然出现两个壮实的太监,二话不说的牢牢架住了贞儿,她刚要叫出声,只见一名太监用手帕狠狠的捂住了她嘴鼻,瞬间,一股刺鼻的味道侵袭进大脑。 贞儿的意识开始慢慢地消失,眼前的人与物也逐渐的模糊起来,最后的一丝意识告诉她,这是迷药。 “哗!”一盆冰凉的水浇灌全身,让贞儿瞬间有了知觉。 贞儿缓缓地睁开眼睛,四周静的出奇,不大的屋子灰暗又阴冷,她慢慢的立直身,这才发现高坐前方的人。 贞儿惊恐地跪地叩拜:“奴婢给汝宁公主请安,公主盛安!”她的心里不停地敲着鼓,断断续续的回想事情经过,她只依稀记得有宫女来找她,说是周贵妃找她取宫服花样子,然后------ 贞儿突然领悟了些什么,大惊失色地在心中大叫,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看样子是来者不善。 “盛安?”汝宁咀嚼着这两个字,最后她甩掉桌子上的茶杯,尖声道:“本公主看见你,哪还有‘盛安’,坐立不安才对!” 杯子中的茶水溅了贞儿一身,摔碎的琉璃片划伤了她的手指,贞儿不敢去抚摸,只是更卑微地低下身,莫名汝宁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汝宁用眼神示意着她身边的姑姑,只见老姑姑上前毫不怜惜地抓过贞儿的头发,用力的向后拉扯,贞儿痛得差点叫出声来。 汝宁咬牙切齿地扭曲着五官:“我就应该在第一次的时候绊了你,省得你在用这恶心的嘴脸来迷惑男人。”汝宁拿起桌子上的茶壶,豪不留情地泼向贞儿的脸。 贞儿被茶水呛住了鼻子,痛苦地咳嗽着,她只庆幸茶水不是滚烫的,要不然她的脸一定会毁容的:“咳~公主饶命,奴婢不知是何事惹怒了公主。” “你会不知道?”汝宁怒气地抓紧贞儿胸前的衣服:“那本公主就打到你自己承认!”说完,汝宁狠狠的把贞儿甩在地上,她看向房中的三名姑姑:“给我好好教训这个贱蹄子。” “是!”三位姑姑领旨的走向贞儿,她们就像阎罗殿的邪恶小鬼,让贞儿不禁毛骨悚然,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本能地向后挪着步子,就在她没有任何退路时,姑姑们狰狞地扑向了她,牟足了劲地把她推倒在地。 凶恶的姑姑们用尽力气地踢向贞儿身体的每个部位,踢累了就蹲下身用手掐,贞儿疼得翻滚在地上,任凭她怎么求饶,她们就是不肯放手,直到她们也打累了,才算是歇了口气。 但没一会功夫,就见一名姑姑从案台上拿下了一个托盒,当贞儿看到托盒里的东西时,惊惧地瞪着双眼,她害怕地向后退去,嘴角早已吓得直哆嗦,刚刚的惩罚在这些刑具面前简直是微不足道。 两个姑姑不容贞儿逃跑,死死的压住她的身子,一人拽出她的双手。 贞儿摇着头,无限恳求地看着汝宁。 “公主饶命,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怒了公主,只求公主看在奴婢忠心伺候太后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汝宁不急不慢地走到贞儿面前,她寻看着贞儿的双手:“听说,你这双巧手不仅能绣出精美的花样,还能做得可口的美食,这要是废了可就可惜了。”说完,一抹冷厉的寒笑衔在她的嘴角处,突然凌厉地捏住贞儿的手:“但是本公主就是讨厌你这双会绣花会做美食的手。”汝宁切齿痛恨地下达着命令:“给我好好教训她!” 只见姑姑们摁住贞儿的双手,一名姑姑毫不留情地从托盒中抽出一根又长又尖的竹签,使劲地扎入贞儿的指缝中。 “啊~~~” 贞儿撕心裂肺的痛叫声,响彻了整间黑屋子。 十指连心,贞儿的手指如剥肉般疼痛,密密的冷汗早已倾泻全身,姑姑们完全不理会贞儿的嘶吼,仍然残忍地插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她痛得晕厥在地。 当贞儿的意识再次回身时,手指上的竹签已被拔了出来,一盆又一盆的凉水不停地浇于她的全身,贞儿清醒的睁开眼睛,微弱的喘息着每一口气。 汝宁居高临下怒目厉眼的瞪着她:“这回总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吧!” 贞儿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虚弱地出声道:“奴婢愚钝,请公主明示!” 汝宁切齿拊心地用脚踩在贞儿的手指上,疼痛感再次袭身而来。 “嗯~~”贞儿痛得连哭声都没有,只剩微弱的力气哼出这一声。 汝宁使劲地踩着贞儿手指,并且用力地拈着脚。 潺潺的泪水流出贞儿眼底,疼痛的嘶喊只剩轻微的呻吟。 汝宁拿起墙上的鞭子怒颜地指着她:“你说,樊睿为什么要退婚,是不是因为你,是不是你唆使他的。” 终于,贞儿知道了答案,原来是樊睿退了汝宁的婚事,他竟然退了皇上的赐婚。 贞儿没有回答,不是她不说,只是她真的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来。 汝宁终于安奈不住心中的怒火,回身就挥起了手中又粗又长的鞭子,狠狠地抽向了贞儿。 皮鞭抽在她的身上,犹如火焰般燃烧着每寸肌肤,贞儿努力的想躲过每一鞭,但它们像是吃人的蛇,总能准确的找到她的身体,嗜咬住她的肉体。 贞儿又一次陷入了昏厥,等再醒来,浑身的疼痛比原先多上了几十倍,直到几滴盐水流进口中,贞儿才意识到,泼醒她的水竟然是盐水。 贞儿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她用仅有的力气看向汝宁,公主依旧高站在她的眼前,只是汝宁眼睛里的痛恨凝成了一把锋利的剑,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估计她现在早已经命送黄泉了。 汝宁举起手中的东西,眼睛死死地盯着贞儿,声音早已怒得走音了:“这个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贞儿借着余光看去,忽然神情激动地挪了下身子,她用尽力气想要爬到汝宁面前,嘴里颤抖地低喃:“那是我的------是我的东西。” 在汝宁的手中,竟握着樊睿送给她的玉兰花雕,那是她的护身符,是她的命。 汝宁用力地踢开了贞儿:“你的东西?”挥手又是一鞭子抽在她身上:“曾经我怎么向樊睿讨要这东西,他都不肯给我,说这是他的命,可现在,‘他的命’怎么会在你那里,说呀!”接着又补了一鞭:“我就说他怎么一回来就提出退婚,原来真是你搞得鬼,你这个下作的贱人!”汝宁补了一鞭又一鞭,就是不肯停手。 终于,汝宁累得扔下手中的鞭子,坐在椅子上:“给我拿个火盆来!” “是!”姑姑端着个火盆进来。 只见汝宁的眼里闪着狠戾,声音里透着阴寒:“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说完,她毫不犹豫的把玉兰花雕丢进了火盆中。 眼前,玉兰花雕划着凄美的弧度,毫无生气的投入了燃燃火苗中。 贞儿突然回光返照般,牟足最后的余力爬到火盆旁,她完全忘记手上的伤痛,伸手就要拣出玉兰花雕。 炙热的火苗吞噬着她的手指,贞儿终究没有拣出玉兰花雕,在最后的意识里她看着那块花雕消失在熊熊的火焰中,贞儿眼睛早已干涸了泪水,终于,无望地闭上了悲伤的眼。 贞儿的意识终于彻底抽离,想来,她应该是随着玉兰花雕一起消失在这个残酷的地狱里,直到沉陷其中,久久悲离------ 她的身体如灌铅般沉重,身心更如刀割般撕痛,它们一点一点的剥离开她的灵魂,直到生命沦陷------ 就在灵魂沦陷到无底的黑洞时,一阵疼痛瞬间把她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恍然间,有淡淡地柔光倾进贞儿的眼里,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进她浑浊的耳朵里。 “要是救不活她,你们就都卷着铺盖滚出宫去!” “王爷息怒,臣定当尽力而为!” “------” “王爷,您别着急,天已经这么晚了,您还是先就寝吧。”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 淡淡地光影里,有一抹青影坐在了她的身边,一双手怜惜地轻抚着她的脸颊,贞儿感应到了微弱的温度,她努力的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但是她真的好累,累的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是她的睿哥哥吗?印象里只有睿哥哥这样抚摸过她的脸颊,温柔而又依恋。 贞儿有多想去握住他的手,甚至想要紧紧地抱住他,她真的好想好想她的睿哥哥。 贞儿千遍万遍地呼唤着,只想轻轻地唤着她的睿哥哥。 第二十七章 操控命运 当贞儿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是她熟悉的帐纱,熟悉的床榻,还有熟悉的房间,她的神智浑浑噩噩的,试着挪了下身子,霎时,身体带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了口气。 “醒了,终于醒了!” 只见楣樱泪眼婆娑地叫着,她跪到贞儿的床前:“你终于醒了,真是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她自打了个嘴巴:“呸呸呸,没有以为。”她喜极而泣地看着贞儿:“太医说只要你醒了就没事了,谢天谢地,苍天保佑呀!” 贞儿有些迷茫,脑袋混沌,全身剧痛。 等她稍稍清醒了些,才想起那场惨烈的折磨,她还以为自己会就此长辞于世了呢。 贞儿试图露出个安慰地笑来安抚泪如连珠地楣樱:“我不是没事了吗,你要是再这么哭下去,活的也变成死的了。” 楣樱赶忙捂住了贞儿的嘴:“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你看看你,全身遍体鳞伤,没有一块好地方了,哪还是我的贞儿姐姐,这个汝宁公主真是太狠毒了,分明就是想至你于死地。” 回想那天的场景,真的是九死一生,贞儿依旧清晰地记得汝宁憎恶的嘴脸和狠戾地眼神。 贞儿突然疑惑道:“我是怎么走回到红寿宫的?”她并没有印象是怎么逃出那间小黑屋子的,难道是汝宁放她回来的? “你哪里是走回来的,分明是被人抬回来的。”想起那天抬回的景象,楣樱激动地又想要流眼泪。 “是公主让人抬我回来的?”贞儿有些不可思议,从汝宁的眼神里,她分明看到了杀戮,公主怎么可能会留她活口。 楣樱摇着头:“是璟瑄殿郕王身边的太监们把你抬回来的。” 贞儿更是疑惑不解,难道是小钰子?郕王身边的太监她也就只认识这么一个人。 “太后驾到!” 这时,门外太监的通报声打断了贞儿的疑惑。 只见孙太后携着荣姑姑走进房间,贞儿起身准备跪安,但全身的疼痛实实的把她打回到床上,贞儿痛得泪珠蒙眼。 太后上前轻按住贞儿的肩膀:“不用请安了。”她的眼里全是怜悯:“好好的姑娘,怎么折磨成这副样子,这个汝宁,哀家不好好惩治她,她就恃宠而娇了。” 贞儿忍痛坐起身,肯求道:“太后息怒,是奴婢犯了错事,惹怒了公主不开心,公主管教奴婢,奴婢是甘愿受罚的。”贞儿卑微的祈求,只因她实在惹不起这些个权贵,真真儿不想再惹出任何事端。 太后微微肃颜,道:“就算是管教奴婢,也无需这样心狠手辣,简直失了皇家公主的端庄娴淑,只怪哀家太放纵她了。”太后示意荣姑姑把云南凝脂膏放到床前:“这是哀家命人拿来的御药房最好的治伤药,你就好好养伤吧,这阵子就不用你伺候了。” 贞儿感激涕零地看向太后,自从进了红寿宫,太后就对她是善待有加,如今还拿来了这么名贵的药,着实热泪暖心。 贞儿强忍着疼痛的坚持行了个宫礼:“奴婢感激不尽,贞儿谢太后厚爱。” “好好养伤,哀家可是习惯了你的伺候。” “是!”贞儿感恩地磕着头,直到太后离开房间。 荣姑姑搀着孙太后穿过花园,见四周没人,荣姑姑斟酌的开口道:“奴婢不明白,太后为何不问清楚她与樊大人的事呢?” “问清了又如何,哀家要的是结果,就算她和樊睿有什么相悦之事,贞儿的‘结果’都掌握在哀家的手里。” “那郕王该怎么办?” 荣姑姑的问话,让太后想起今早郕王向她讨要贞儿时,眼神里有着坚定不移。 孙太后斜坐在花园的凉亭处,眼眸里有淡淡的狡黠:“这个丫头还真是厉害,哀家还真是低估了她。想来那时和她锁进取衣房的小钰子应该就是郕王吧!” “奴婢暗查过,璟瑄殿里并没有叫小钰子的太监。” 孙太后摩挲着手指上的翡翠蓝的戒指,声音里有不可忽视的权威:“不管是谁,哀家身边的人,不是谁想要就能要走的。” “奴婢可听说樊大人已经退了皇上的赐婚,就怕他一心是为了万贞儿,那可就------”荣姑姑意味深长的偷眼看着太后。 孙太后思嗔了一会,淡然道:“他刚拒绝了赐婚,暂时还不敢向哀家要了贞儿,毕竟皇上要是知道他为了个宫女而拒绝公主的话,可就折了皇家的颜面,樊睿还不会那么傻,而且边疆的瓦剌已经够他忙的了。” “那郕王呢?” “他?”太后轻笑道:“他最近不是忙着娶王妃的大事吗,就是想要万贞儿,也要等到明年才可以,到了那时,可就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了!” 荣姑姑毕恭毕敬地点着头:“还是太后想的周全!” ~~~~~~ 孙太后拿来的伤药果然神奇,不出半个月,贞儿身上的伤口都恢复愈合,也没那么疼痛了。 贞儿从楣樱那里得知,太后最终还是惩罚了汝宁公主,罚她闭门静庭寺两年,好好让她洗去身上的戾气。 而樊睿在得知贞儿受伤的消息时,差点犯浑地想要冲进红寿宫看她,还好楣樱极力阻止加劝慰,樊睿才没冲动的犯下错误。 清风拂过,房间里挥散着玉兰花的香气,贞儿抚摸着朵朵花瓣,这些玉兰花是樊睿托楣樱带进来的。 樊睿说,这是今年最早的玉兰花,只等她病好了,一起欣赏兰陵园的美景。 贞儿触摸着花瓶里的玉兰花枝,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姹紫艳夏的时节。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熬多少个这样的一年又一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真的害怕了。 以前她自己一个人时,只想着喘口气就可苟活,而如今她却有了贪念,有了想和樊睿在一起的贪念,这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思与幻想。 贞儿信步走出房间,坐在庭院边的石凳上,享受着暖暖地艳阳,只希望自己能有双翅膀,飞出这金碧灿灿的皇宫,飞向湛蓝地天空,只愿和她的睿哥哥做一对幸福地比翼鸟,岁岁年年,生生世世------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躺着去!”楣樱打断了贞儿的痴念,只见她一脸焦虑的上前要扶贞儿进房。 贞儿轻推开她的手:“在屋子里待的太久了,我想出来晒晒太阳,要是在躺下去,就真成死人了。” “呸呸呸,不许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可是答应我要好好养伤的,再说了------”楣樱得意的举着手中的信笺:“樊大人的话,你可不能不听吧。” 贞儿欣喜地想要夺过她手里的信笺,楣樱及时收手,严肃地看着她:“以后你要是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可就不做你的信使了。” “好,好,我答应你!”贞儿只有乖乖地投降了,谁让她手里握着她视为宝贵的东西。 只见洁白的宣纸上,依旧是无微不至的关怀,细腻的问候和情深的浓意。 贞儿的嘴角处早已勾起一抹掩盖不住的幸福,只为他写的每一个字。 “樊大人真是厉害,短短的几行字,就能让你开心成这个样子,有机会,我可要好好讨教些来。”楣樱打趣道。 被楣樱一说,贞儿的脸颊处如桃花般微红,不好意思地只想钻进地缝中。 第二十八章 两心相惜 调养了半个月,贞儿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完全可以上殿伺候了。 太后见到贞儿时,仍旧怜惜道:“人虽清瘦了些,但精神好了很多。” 贞儿欠身地行礼道:“这都是奴婢托太后的鸿福。” 太后点了点头,慈颜道:“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就不必做太重的活了!” “奴婢谢太后恩典!” 果不其然,这一天里贞儿没做任何的重活,只是让她剪剪芙蓉花的乱枝,喂喂池中的锦鲤。 直到夜傍子夜时分,皇宫中陷入一片沉寂中时。 贞儿偷偷地看了一眼熟睡的楣樱,然后蹑手蹑脚地穿上外衣,潜出了红寿宫。 踏着明月,她遣进了兰陵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心中莫名的悸动。 果然,刚转进玉兰园,贞儿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定在玉兰树下。 此青影,身如玉树,绰约风姿,长眉若柳,柔情脉脉。 打从去年离别后,她常常思念他的一切,甚至一举一动。 终于,思慕的人就在她的眼前,眼泪成蛹化蝶般倾泻而出。 他们久久相忘,只愿时间能记录他们此刻的含情脉脉。 最终,樊睿疾步走来,眼里早已蒙上薄薄地清雾,瞬间收住双手搂住贞儿落入怀中,力度不紧不松,但却缱绻难分。 他们没有过多的倾述,只是深深地拥抱着,彼此内心地话,好似不用任何言语就已全部读懂。 只因,他心有灵,她心有犀。 玉兰芬花,情深诺诺,只愿两心相惜,长相望厮守。 他们相拥地坐在玉兰树下,樊睿心痛地看着贞儿的双手:“一定很痛吧!” 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细微的伤痕还是醒目地停留在上面。 贞儿忙收回双手,摇头道:“已经好了,不痛了,只是------”眼底流露出一抹忧伤:“只是你送我的玉兰花雕没有了,‘你的命’没有了。” 樊睿心痛地抱紧了贞儿,温柔缠绵道:“傻丫头,你才是我的命,你才是掌握我生与死的护身符。” 樊睿的呢喃如此好听,直让贞儿陶醉在他的宠爱里,无限的沉沦其中。 月色迷离,莹白如纱。 最后,樊睿不舍的护送贞儿到了红寿宫的后门,临走时,他把一个精致的瓶子放到贞儿手中:“这是藩国上好的治伤药,它不止可以消痛还可以去掉疤痕,一定要记得涂抹。” “恩!”贞儿孩子般地点着头。 樊睿柔笑着,情不自禁地轻抬起她的下巴,贞儿微愣了一下,看着樊睿似水柔情地眸子,喉咙莫名地发紧,呼吸停止般等着即将发生的事。 樊睿慢慢地侵袭而来,柔软地唇齿覆盖住了贞儿的柔唇,温柔却不失霸道,淡淡的玉兰花香留恋彼此的唇间,贞儿如痴的迷恋上这种幽香,就在她准备贪婪地一泽他的芳香时,樊睿适时地离开了她。 月光如一柱冰光,唯美地散落在他们周围,贞儿窘迫地直低头,脸颊燥热的直烧到耳根。 贞儿不敢看向他的表情,但却深刻感觉到樊睿嘴角俊逸的笑容,她害羞地低下了头。 樊睿轻抚着她的脸颊:“我要走了,记得要照顾自己。” 贞儿始终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只是胡乱地点着头。 最后,樊睿携着月光走进了永巷里。 贞儿这才有了勇气抬头看向他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轻触着还有余温的嘴角,玉兰的幽香还停留在唇间。 原来这不是她的梦,刚刚这里留下了樊睿的印记,这里有他的柔情,有他的味道,还有他的爱恋。 贞儿的心里像是装满了甜甜地蜜罐般,让她腻在里面,直到蜜死。 当贞儿欣喜地转身要进后门时,墙角处的一抹人影,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她捂住嘴,惊异地看向黑影。 当黑影一点点地走出了墙角,皎洁的月光打亮了黑影的脸颊时,贞儿吃惊地看着人影:“小钰子?” 只见层层地暗影映在他的侧脸,贞儿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贞儿有些心虚的寻问着,猜测着他有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 小钰子定眼看向贞儿,但又像是看着她身后空空如也的永巷,淡漠道:“这么晚了,你又在这干什么!” “我------我是------”贞儿心焦地不知该编什么理由出来。 小钰子一脸冰冷孤傲地向贞儿慢慢移步,浓密的眉毛叛逆地微微向上扬起,幽暗深邃的眸子里有她读不懂的威胁。 贞儿不由自主地向后挪着步子,心里徒升起恐惧,自己也不知道怕些什么,只知道此时的小钰子是危险的。 就在贞儿没有退路的贴紧在墙面时,莫名的恐惧席卷而来,小钰子瞬间逼近她,让她无路可逃。 贞儿不知所措的想要钻出小钰子的范围,但他却用力地钳住贞儿的胳膊再次把她贴进墙面。 贞儿咬住嘴唇不让疼痛叫出来。 小钰子突然用双手捧起了贞儿的脸颊,他们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嗅到,贞儿本能想要挣扎,但任凭她怎么推他,小钰子都不动摇地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似的。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放开我!” 小钰子并不理会贞儿的挣扎,眼睛里泛着幽蓝的光芒,声音冷傲道:“你要是想高坐人上人,我也可以给你!” 莫名其妙的话语让贞儿完全摸不着头脑,她只想逃出危险地带:“小钰子,你别玩了,快放开我。” “玩?”小钰子自嘲的冷哼道:“原来你一直认为我是在跟你玩?”说完,粗暴的控制了贞儿不听话的双手,瞬间,他的脸颊逼近到了贞儿的面前。 终于,贞儿害怕的低叫了一声,一滴清泪泻出眼底,就在同时,小钰子停住了动作。 她与他唇齿间的距离只有微妙的一点点,他们僵持了许久,小钰子终究没有吻下去,但贞儿却深刻地感应到他唇上带来的炙热威胁,只因她现在的嘴唇已经吓得冰白。 小钰子缓缓地放开了她,贞儿簌簌泪下的低声呜咽。 小钰子眸光微沉,眼梢眉弯却波澜不惊地浮起复杂又坚决地威慑:“我绝不会再丢了属于我的东西。”他再次抬起贞儿的脸,迫使她看向他:“你就等着吧!”说完,带着他一身的傲气与狂野不羁,消失在黑灰的永巷里。 从那晚后,贞儿就一直没再见到小钰子。 然没出两个月,郕王就大婚了,贞儿想是小钰子应该是随着郕王出宫了,这样也挺好的,她与他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再加上那晚------ 虽然贞儿到现在也没弄清小钰子到底想要干什么,但他没说出她和樊睿的事,贞儿已经很感谢他。 第二十九章 御驾亲征 夏末将至,接踵而来的就是硕果秋分。 烈烈的秋风吹散着树上的黄叶,总徒留些悲伤,贞儿讨厌这个时节,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正是樊睿去往边境探查瓦剌的敌情,而再过十天,他又要启程北征。 听说,瓦剌人是更加猖狂的肆虐着大明朝的北都,跃跃欲试的想要攻打明朝的国都。 ‘这次不同上次’,贞儿总是这么想着,只因现在边疆的问题实在太严重。 她满腹心事地往香囊包中装着新鲜的玉兰花瓣,记得去年樊睿在临走前送给她的香囊里,就有着他们彼此的承诺,今日,她把这些承诺都装进了这个新的香囊里。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贞儿只当这是个有魔咒的护身符,保佑她的睿哥哥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夜幕中,揽月碧波,皎皎莹白。 贞儿把香囊交到了樊睿的手中,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抹深情的注视。 樊睿温柔地拉过贞儿的双手,神秘的在她手中放下了一样东西。 贞儿好奇地摊开手心,瞬间心若狂喜,竟然是玉兰花雕,并且这个比上次的那个还要精致些,甚至有淡淡地松香味道,花雕底端还悬挂着一个羊脂冰玉。 贞儿手触着冰玉:“这是什么?” 樊睿从胸口衣襟处也掏出一样的冰玉,他把贞儿手里的冰玉与自己手中的冰玉结合在一起,豁然形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玉蝴蝶,并且每半边都刻着小篆,樊睿撰的是‘执子之手’,贞儿撰的是‘与子偕老’。 “这是我们樊家祖传冰玉蝶,只传给未来樊家的长媳。”樊睿饱含深情地直视着贞儿。 “这------”贞儿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樊睿紧紧搂住贞儿,柔情地吻了下贞儿的额头:“丫头,等着我回来,这一次我一定会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贞儿浓情蜜意地点着头,只希望那天能快些到来,不要让她等得太久。 而多年以后,那晚唯美的画面永远都停留在贞儿脑海最深的角落里,她永远不会忘了那晚的她是充满着幸福与期盼的,而那晚也将是她最后一次拥有樊睿的美好,不管樊睿是属于谁的,他永远是贞儿心底最爱的睿哥哥,永远是------ ~~~~~~~~~~~~~~~~~ 北都边境的动向是越演越烈,贞儿多多少少听说了些消息,说是边境处已经爆发起小规模的战争,京城里也陷入了人心惶惶的状态,宫里的人也开始惴惴不安了起来。 贞儿更是担忧的如热锅蚂蚁,焦虑地都快要疯掉了,她暗地里不停地打听着边境的战况,但知情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这让她更没目的的担心起来。 贞儿满怀心事的端着茶盏进入大殿,可刚踏进殿中就听见太后威严的拒绝声响彻整个大殿。 “不行,哀家不同意。” “母后,朕怎能着看自己的子民受苦呀。”皇上端坐着身,一脸正义凛然道。 “御驾亲征岂止儿戏,皇帝守在紫禁城里也是可以为子民们付出血泪,万不可这般胡闹。”孙太后坚持道。 皇上义正言辞道:“曾经父皇教导过儿皇,要时刻心存百姓和社稷,可如今国难当前,子民受苦,朕怎能坐以待毙,握着祖宗打下的江山任人欺凌。” “胡闹,祖宗的江山自有神灵保佑,怎会受到欺凌。再者说边境处也有千万大军日夜镇守其中,无需皇上操心,况且,皇上从没行军征战过,没有任何经验之谈,怎能御驾亲征,哀家是不会同意的。” “朕虽没御驾亲征过,但孙子兵法早已熟读于心,只待战场上一见雄风。” “皇上------” 不待孙太后说完,皇上一身自信傲然地道:“请母后放心,朕自有真龙护体,祖宗会保佑儿子的。”说完,恭敬却又威严地退出了大殿。 太后无奈地叹着愁气,一只手拄着脑袋,想是为了皇上的事伤了精神。 贞儿心事重重的把安神茶放到了太后的桌前,她从没想过,边境的战事已经这么激烈了,连皇帝都要御驾亲征,虽然她一直没有樊睿的坏消息,但这样熬人的心情简直比一鞭一鞭抽她还要难受。 果不其然,没出三天,皇帝就把自己御驾亲征的圣旨,拟告了文武百官,各朝大臣吓得在大殿外跪了一大片,都劝说御驾亲征不是儿戏,要皇帝收回成命。 但皇上却早已下定决心,根本不理会大臣们的建议,一意孤行地按原来的命令行事,他自负满满对朝下百官道:“瓦剌人只是个小小部落人群,不堪一击,朕定当能凯旋而归。” 众大臣见圣意坚决,也都不敢造次了,只能各怀心事的苦愁着。 皇上急急忙忙地只筹备了一个月,然后就只带着五十万军队,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宫。 所有人都不看好皇上的御驾亲征,先不说他这批临时拼凑的军队,光是从他不管敌人的情况和不商量作战方略就已经看出,皇上把亲征当做小孩子玩游戏一般简单,只凭着一股傲气和一副自满当做了本钱。 然皇帝在临行前,早已拟定圣旨,把朝野上下执掌权交给了他的弟弟郕王朱祁钰掌管,而后宫的执掌权力就交给了孙太后。 这边皇上刚走,孙太后就自作主张把只有一岁半的皇长子朱见浚接到了红寿宫中。 皇长子刚接到红寿宫时,他就始终哭个不停,也不知是他知道自己离开了母亲,还是因为来到了陌生的地方,总之他的哭闹让孙太后是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哄骗都不好使。 眼见朱见浚哭的嗓子都有些暗哑了,贞儿突然灵光一闪,她拿出身上的手帕,精巧地叠着曾经梨落教给她的手绢兔子。 果然,当手绢兔子摆在朱见浚的面前时,他嘎然停止了哭声,两滴晶莹的泪水含在他的眼眶上,他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试探地捅了一下,见兔子还好好的,他就咧嘴笑看着贞儿:“兔兔,兔兔!”奶声奶气地蹦出两个可爱的字眼。 这让在场地人都松了一口气,由其是孙太后,她笑看着贞儿:“没想到,你还会逗孩子!” “这曾是奴婢的一个姐姐教奴婢的,奴婢只是学以致用了而已。” 忽然,贞儿的手上有个小小的力度,她低头看去,只见朱见浚的一只小手抓着她的一根手指,另一只手举着散开的手帕,然后抬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两眼汪汪地看着贞儿:“兔兔,兔兔!” 原来是朱见浚把手绢兔子弄散了,贞儿接过手帕,耐心的折叠着,最后把兔子放到他面前,皇长子开心地跟吃了糖果似的,乐得大笑起来。 朱见浚是个无不让人怜爱的小人,他的奶笑声感染了所有人。 孙太后疼爱地抚摸着皇长子的脸颊:“浚儿,喜欢这个姑姑吗?”太后伸手指了指贞儿。 朱见浚无邪地看了看贞儿,然后开心地点着小脑袋:“浚儿喜。” 太后宠溺地抱起朱见浚:“以后让贞儿姑姑天天给你折手绢兔子好不好!” 朱见浚高兴地直拍小手掌:“兔兔,浚儿喜喜兔兔。” 太后走到贞儿面前,随手就把皇长子递给了贞儿。 贞儿诚惶诚恐地小心接过。 “以后皇长子的起居饮食你可都要仔细了些,不得马虎了。” 贞儿慌张道:“启禀太后,奴婢从未侍奉过皇子,怕是无法胜此大任,太后还是交给有经验的荣姑姑吧。” 孙太后意味深长地按了按贞儿微颤地手:“哀家信任你,而且这孩子也挺喜欢你的,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问荣姑姑。” 贞儿见是推脱不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接管了,想起曾经梨落的教训,多少让她心惊胆战的,这皇子向来是皇家的命根,更何况朱见浚还是皇长子,她更加觉得压力倍增。 怀里的小人,淘气地轻抚着贞儿皱起的眉眼,奶声奶气道:“笑笑,姑姑笑笑!” 贞儿终究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她从没想到,只有一岁半的小人,也懂得安慰人,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重字,但效果却如此管用,只因这可爱的孩子是这宫中最干净,最无知的小人。 贞儿通过几天的照顾,完全掌握了这个简单孩子的天性,照顾起来也得心应手了些,朱见浚很听她的话,孙太后直赞她和这个孩子挺投缘的,就更加信任地放手让贞儿全全照顾了。 第三十章 黑暗人性 这日清早,贞儿刚喂饱了小皇子,孙太后就携着荣姑姑进了内室,她把皇长子托给了荣姑姑照顾,而让贞儿陪着她去华音殿。 一路上,贞儿疑惑不解太后的用意,她看着自己手中端着的锦盒上只放着一个翠绿的瓷瓶子,猜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们进了华音殿,只见里面的主子妙嫔妃紧张的上前接驾:“臣妾叩见太后,太后盛安。” 孙太后一改往日的慈颜和蔼,而是威严肃穆地坐在殿椅上,她居高临下的看向妙嫔妃。 对于这个妙嫔妃,贞儿是见过两次的,她的确是个秀丽端庄的可人,但在这个偌大的三千佳丽的后宫中,她的秀丽早已被娇艳惊人的尤物所埋没。 妙嫔妃很少去给太后请安,这个跟她不怎么得宠有些关系,所以这更加让贞儿奇怪太后此行的目的。 只见孙太后喜怒不行于色地拿起身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你这六安瓜片茶可真是难得呀,哀家要是没记错,这宫中除了哀家,这茶叶也只有皇后和周贵妃宫中能享得,怎么妙嫔妃宫里也会有?” 妙嫔妃微微地轻颤了下身,紧张的神情布满眉间,她微咳了下嗓子,道:“这是皇上临出宫前,赏给臣妾的。” 太后轻点着头,也没再纠结茶叶的事,而是淡然道:“哀家听说你怀孕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上报给内事府,这可是关系到龙脉血统的大事呀!” 只见妙嫔妃惶急地低下身:“是臣妾疏忽忘了告知,本打算这就派丫头去上报的。” 瞬间,太后手中的茶盏毫无征兆地甩到了地上,贞儿微吓地立直了身,显然妙嫔妃也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孙太后凤颜震怒,声音响彻殿内:“你是真的疏忽,还是不敢上报你怀的不是皇上的龙种!” 听到这里,贞儿惊异地倒吸了口气,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简单的一句‘不是皇上的龙种’可是会死人的。 妙嫔妃惶恐地向前跪了两步:“太后明察,臣妾冤枉,臣妾肚子里的孩子的的确确是皇上的龙种,皇上在御驾亲征前有临幸过臣妾,内事府是有记录的。” 孙太后厉眼轻视着殿下的妙嫔妃:“有记录又如何,哀家可不承认这孩子的存在。” 妙嫔妃像是预料到什么,泪眼婆娑地频频磕头:“臣妾以人格担保,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臣妾怀的真是皇上的龙种,皇上一定会承认的,他是决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孩子。”说到最后,妙嫔妃的声音里有了些许的威胁。 太后震怒地拍起桌子:“你这是威胁哀家吗,不要以为皇上不知道,哀家就不晓得你和郕王的苟且之事。” 一个又一个惊人的响雷让贞儿僵握着手中的瓷瓶,她本以为是太后误会了些什么,或是听了小人的谗言才来怀疑妙嫔妃的孩子,但这会又扯出了个郕王,事态的严重性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听到郕王两个字,大殿下的妙嫔妃有微妙的震惊,但还是理直气壮地看着太后:“臣妾与郕王曾经的确是青梅竹马,但臣妾清白一身,自打进宫以来,就一心一意侍奉龙驾,绝无二心,臣妾问心无愧。”她直直磕头与地面,一表真心。 “那你来告诉哀家,为何自从郕王代管了皇宫后,你宫中的衣食适度就变成皇后的级别了,宫中也无故添了好些伺候的下人,而偏偏这时,你又怀孕了。”太后又一次拍响了桌子:“说呀,为何郕王如此待你!” 妙嫔妃一脸委屈与坚毅:“臣妾知道,不管如何解释,太后都不会相信,但臣妾无愧于皇上,更没有做出蒙羞之事,臣妾只求太后,饶了臣妾腹中的孩子,等孩子降生后,臣妾愿滴血认亲。” 一直站在太后身边的贞儿从妙嫔妃的眼神里看到了恳求,一个作为母亲的恳求。贞儿以为太后会像她一样心慈手软的,但事实证明她完全错了,她忘了在太后仁慈的背后也是有铁石一般的心肠,不然,今日的太后怎会坐到这个荣耀的位置。 只见孙太后的眼里充斥着无情的杀戮,她坚决道:“哀家绝不会让任何人作乱了哀家的宫闱,更不可能让这样一个淫秽降临人间的。”说完,太后示意着贞儿上前。 贞儿手端着瓷瓶站到了妙嫔妃的身边,她貌似知道了这翠绿的瓷瓶里装的是什么了,只觉双手有些吃紧的攥紧。 “哀家念在你侍奉皇上多年的份上,就赏你一瓶红花,饶你一条性命,但从此以后你就迁居冷宫中,终身不得踏出。” 听着这残酷的宣判,妙嫔妃像是丢了魂似的,身体垮斜地瘫倒在地,突兀的,她又像是反应过来疯狂地向后挪去,嘴里碎念着:“不要,不要杀了我的孩子,不要------” “还不快抓住她!”太后厉声命令道。 只见两名壮实的太监毫不费力的把妙嫔妃摁跪在地,妙嫔妃用力的挣扎,嘴里不停地喊着:“不要伤害我的孩子,这是皇上的孩子,你们没有权利伤害他------” 贞儿看着这样的场景,心口隐隐作痛,她此刻只想逃离这个黑暗的地狱中,站在这里只会让她看到可怕的人性和惨烈的结局。 突然,太后严肃地命令着她:“贞儿,还不快把药灌进她的嘴里!” 贞儿惊颤地抖了下身子,她看向了太后,然而太后的眼神中只有她从未看见的冷漠与狠戾,还有不容拒绝的命令。 贞儿颤颤巍巍地走向妙嫔妃,内心早已狂跳不已,她看着妙嫔妃努力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但却无能为力的绝望着。 自打进宫以来,贞儿就一直痛恨这宫中的刽子手,恨透了他们的无情与残忍,但如今的她却丑恶的走上了这条道路。 “贞儿!”太后威严的声音,再次唤醒着她。 贞儿颤然地抖了下手,费力地举起手中的瓶子,那不大的瓷瓶子就如孔雀胆一般翠绿,她感觉手里像是握着个烫手的毒火。 在贞儿踟蹰不前的挣扎时,孙太后狠戾的用眼神示意了贞儿身边的太监们。 只见一名太监走上前,用力地抬起妙嫔妃的头,豁然,妙嫔妃泪如雨珠般憔悴的娇脸展现在贞儿的眼前,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贞儿更是不忍心下手。 这时,另一名太监突然抓住贞儿握瓷瓶的手,而另一只手掐住妙嫔妃的下颚,太监的力度足以逼迫贞儿把红花灌入妙嫔妃的嘴里。 贞儿就这样任由太监摆布地完成刽子手的工作,而妙嫔妃在挣扎中,残留而出的红花水浸湿了贞儿的手指,它们就像有毒的虫,侵蚀着她每寸肌肤,隐隐‘疼痛’。 此时的妙嫔妃如折肢的木偶般跌趴在地,她神情呆滞着,眼泪也干涸在脸上,她只是轻抚住自己的小腹,嘴里失魂地碎念着:“我的孩子,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杀我的孩子------” 看着自己‘摧残’的妙嫔妃,贞儿的脸上不晓得何时有了一行清泪,她不知是那太监抓痛了她,还是被这惨烈吓着了。 居高临上的孙太后悠悠站起身,她走到贞儿面身边,看着脚下的妙嫔妃,淡然的开口:“把这个贱妇给哀家拖到冷宫中,从此不得踏出一步。” “是!”太监们领命道。 “摆驾回宫!”太后威严地命令着。 一旁的贞儿立刻反应过来地搀扶着孙太后,在走出华音殿后,她胆怯的不敢回头看向凄惨地画面,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有血腥味道的地方------ 回到了红寿宫,孙太后只命令贞儿回房休息,今日不必伺候。 贞儿木讷的领旨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而她进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水盆旁,努力的洗掉手上残留的红花水。 她用力地搓洗着,直到连手指都搓坏了,才算是停下了手,她努力的说服着自己:这一切都不是她自愿做的,她更不是杀害妙嫔妃腹中孩子的刽子手------- 贞儿一遍又一遍的碎念着,直到躺在上床蒙头大睡起来,她只希望在醒来的时候,这一切只是个可怕的梦魇而已。 而另一边,孙太后刚进入内室,荣姑姑就上前搀扶着她。 孙太后看着软榻上熟睡的朱见浚,一脸的慈爱,完全没了刚刚的冷冽。 太后轻柔的抚摸着小孙子的脸颊:“哀家走后,这小家伙有哭闹过吗?”她轻声地询问着身后的荣姑姑。 “小皇子闹了一上午,直吵着要贞儿,这会子是闹累了才睡下的。看来,皇长子是离不开贞儿了。”荣姑姑如实的回答着。 太后没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太后,妙嫔妃那里怎么样了?”荣姑姑小心地低问。 太后走出了内室,端坐在了外厅的凤椅上,荣姑姑端起桌上的茶盏递到太后面前。 孙太后拿过茶盏,泯了一口后,淡然道:“妙嫔妃喝了红花!” “妙嫔妃承认了她和郕王的事了吗?” “她只承认了和郕王青梅竹马之事,并没承认孩子是他的。” “奴婢听暗查的太监说,妙嫔妃和郕王只是在御花园碰见过一次,如若说,妙嫔妃肚子里的孩子要真是皇上的,可就------” “没有如若。”太后疾言厉色地阻止荣姑姑的话:“哀家宁愿错杀一百也不错放过一个万一,要怪就怪她和郕王暧昧不清的关系吧。” “那这药,可是贞儿灌下的?” 太后轻点着头:“哀家只希望她能多学些宫中的生存之道,只有强者才能保护好皇家血脉。”太后有些伤神的抵住额头,道:“如今,皇上御驾亲征,浚儿又那么小,虽然郕王只是代管朝野之事,但谁又能保证他没有野心呢,我必须要培养一个有能力的人,才能保护好浚儿。” 荣姑姑还是不放心的道:“太后,您确定郕王不会再向您讨要贞儿了吗?” 孙太后讽笑道:“你觉得他还会要一个这么残忍无情的女人伴在身边吗?” 荣姑姑领悟地点着头:“还是太后英明,您真是为大明江山用心良苦。” 太后愁苦道:“苦不苦只有自己知道,哀家只希望能为浚儿留个衷心照顾的人而已。” 孙太后若有所想的看着远方,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为了大明的未来,她宁愿做个千古罪人,只求能有人保护好她的孙儿。 第三十一章 冤魂索命 暗月如墨,静夜如魔。 昏昏沉沉的噩梦中,妙嫔妃披头散发,衣冠凌乱地走向贞儿,她一只手抚着自己的小腹,满脸阴暗煞白,眼神里更是充满了仇恨的逼向她,嘴里不停地唤着:“是你杀了我的孩子,你还我孩子的命,还我孩子的命------。” 贞儿不停的向后躲闪:“不是我,不是我------”只见妙嫔妃扑向了她,双手锁住了她的脖子,用尽全力地要将她窒息,嘴里不停地唤着:“偿命来,偿我孩子的命------” 贞儿痛苦地挣扎着,就在她快要窒息而死时,突然有人拽醒了她。 贞儿睁大了眼睛,用力喘着气,像是经历了生死攸关。 “你怎么了贞儿姐姐,是做噩梦了吗?”楣樱小心地为贞儿擦拭额角的冷汗。 贞儿害怕地推开她的手,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魇中:“不是我,不要杀我。” 楣樱按住贞儿不安分的身子:“贞儿姐姐,我是楣樱呀。” 楣樱的呼唤,渐渐的让贞儿安分了些,她疲惫地闭了下眼,再睁眼时,才清醒地看清眼前的人正是楣樱。 “你没事吧贞儿姐姐?”楣樱关切地问道。 贞儿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现在几时了,太后是不是该用晚膳了。”说完,坐起身,穿上了鞋。 “现在都日上三竿了,你这一觉可真睡糊涂了。”楣樱把外衣递给了她。 贞儿有些吃惊,她这一觉竟睡到了这时,她忙起身梳洗整理。 当贞儿走到太后内殿的外厅时,就听见内室里全是朱见浚的哭声,贞儿疾步走了进去,只见太后头痛的不知所措地哄着手中的小皇子。 见贞儿进来,小小的朱见浚泪眼连珠地伸手就要让贞儿抱他,太后可算是解脱般地把孩子放到了贞儿的手中。 孙太后抖了抖有些褶皱的衣摆:“这孩子还真是离不了你了。” 贞儿安抚地轻拍着小皇子的背,朱见浚总算安心的把小脑袋埋进了她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要得到安慰的可怜虫。 待朱见浚安静下来后,贞儿拿起桌子上的瓷碗,一勺勺盛着清粥,喂着小皇子。 这时,只见一名太监慌慌张张地跪了进来:“太------太后盛安。” 孙太后有些不悦的蹙眉:“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真是越来越没了规矩!” 太监紧张的低头道:“启禀太后,刚刚内事府来报,华音殿的妙嫔妃昨夜亥时悬梁自尽了。” “啪~” 贞儿手中的瓷碗瞬间落地,她惊异地瞪看着太监,只希望他是在吓唬她们而已。 但太监的神情却告诉着所有人,他绝没胆子来吓唬太后的。 孙太后斜看了贞儿一眼,异常平静道:“皇宫死了个嫔妃也不是什么骇事,都慌张些什么。” 贞儿忙跪地捡起残碎的瓷片:“奴婢该死。” 太后揉了揉额头,吩咐道:“荣喜,妙嫔妃的事就交予你料理吧,哀家操不起这心。”说完,她看着所有人:“都退下吧,哀家累了。” 贞儿抱起皇长子,退出了内室。 她走在红寿宫的后花园里,心里层层叠起着内疚与悲痛,想起昨晚的噩梦,贞儿的内心还是一片恐惧。 忽然,一只肉肉的小手攀上了贞儿的眉心,只见怀中的朱见浚两眼汪汪地看着她:“笑笑,姑姑笑笑。” 每每只要贞儿蹙眉或是不开心时,小皇子都会幼稚地劝她笑笑,但此刻,她真的露不出任何笑容。 看着怀中的朱见浚,贞儿想起了妙嫔妃恳求般的眼神,如果没有昨天的事,想来她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像朱见浚一样天真可爱呢? ******* 连着两个晚上,贞儿都噩梦缠身,半夜惊醒后就再不能寐了,直到傻坐到天亮才疲惫的起身,而她的精神状态也变得憔悴无力。 今日,她依旧早早的到掌衣间拿太后穿的华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太监们的闲聊。 “你听说了吗?”一个太监神秘小声道。 “听说什么?” “当然是妙嫔妃冤死来索命了。”太监说的毛骨悚然,空气中凝结成一丝寒意。 “真的假的?”另一个太监怀疑道。 知情的太监一脸严肃道:“当然是真的了,我听说妙嫔妃做了蒙羞后宫之事,太后震怒就赏了她一瓶红花,但妙嫔妃不从,最后被两名太监和一个宫女硬灌喝去下的,妙嫔妃自觉屈辱难从,晚上就悬梁自尽了。”太监惊悚地瞪大了眼睛:“紧接着这两日,逼妙嫔妃喝下堕胎药的两名太监就离奇死亡了,你说,这不是冤魂索命是什么?” 其他两名太监听得浑身发冷:“你就瞎扯,哪有这么邪乎!” “谁扯了,那两名太监的尸首可是我在华音殿中发现的,现在,害死妙嫔妃的人就只剩下太后身边的万贞儿了,我猜也是这两天的事了。” 听着太监的话,贞儿吓的踉跄了一大步,太监们听到响声,这才发现门口的贞儿,他们都讪讪地闭上了嘴,各怀心事地躲开了,好似她是个妖魔鬼怪般可怕。 在这耀阳高照的夏暑里,贞儿只觉身体冰冷地直颤抖,表面的假平静终究掩盖不住她内心的恐惧。 当孙太后见到贞儿时,微惊地打量着她:“怎么脸色这么差。” 贞儿偷瞄着铜镜中的自己,这才发觉自己的脸色早已成失血的阴白,她恭敬地回答道:“可能是奴婢昨夜没睡好!” 荣姑姑上前接过贞儿手里的衣盒,认真地给太后穿上。 孙太后慵懒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荣姑姑梳妆打扮,太后拿起桌上的清茶,不喝只是闻着,过来一会,她看向贞儿:“有那么害怕吗?” 贞儿知道太后指的是什么,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恭敬的低头站着。 “哀家在宫中过了大半辈子,这后宫中屈死的冤魂都能堆成一座山那么高,但是又有哪个来锁过哀家的命,更何况妙嫔妃是个作乱宫闱不守妇道的女人,哀家只是用宫规严办了她,你不要听到了什么就来吓唬自己。”太后声音里有微微的恼意。 “是,奴婢知道!” 孙太后厉言道:“在这宫中,不是每个人的双手都干净无比,哀家只是让你记住,在这宫闱里,最可怕的不是冤魂索命,而是人心拨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过一切与世无争,你曾经没有遇到过,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生。今日过后,不要再让哀家看到你胆小怕事的神情,我不喜欢身边留个无用之人。” 贞儿屈膝跪地道:“奴婢谨记太后教诲。” 太后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退出内殿,贞儿的神色依旧不安,她的心里始终有着很深地愧疚,如若是以前,她绝不会害怕冤魂索命,毕竟她是愿意偿还自己种下的罪孽,但如今,她不想死,她的贪念告诉自己,她要等着樊睿回来,等着他带她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贞儿哽咽着眼中的泪水,她不知道,这样美好的愿望,她还能等到吗? 第三十二章 生不如死 浑浑噩噩地过着一天,贞儿犹如失魂的躯壳,好似只等待着妙嫔妃来冤魂索命。 她刚哄睡了小皇子,身心早已疲惫不堪地走向自己的睡房。可刚走到睡房门外,突然,眼前窜出了两个黑影,就在贞儿要惊叫时,黑影挥手就劈向了她的后颈,只见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知几时,贞儿只觉一股浓浓的熏香味扑鼻而来,昏沉的意识渐渐苏醒了些,她睁开眼,竟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内殿中,贞儿站起了身,脖颈处隐隐传来酸痛。 大殿很黑,只有内室里有点点的光亮,贞儿顺着光影走进了内室,但每迈一步,她的内心莫名的徒生一缕害怕,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似的,当妙嫔妃的灵牌出现在贞儿眼前时,她惊恐万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魂不附体的倒吸着气。 突然,内殿的房门和宫窗被一阵裂风吹开,贞儿惊慌失措地瞪着眼,只见满屋的白绸随着阴风飘舞着,它们就像索命的幽灵一样旋转在周围,贞儿面如土灰的拨开那些白绸,拼命的想要逃出这里,可转来转去,妙嫔妃的灵牌总是出现在她的眼前,贞儿终于崩溃地跪倒在地,两眼愧疚的看着灵牌。 她深深对着灵牌忏悔地磕下了迟来的头:“妙嫔妃,奴婢知道您有万般的冤屈与不甘,奴婢死不足惜,自愿下地狱给您赎罪。”贞儿终于释怀了内心的愧疚,只等报应到来。 忽然,内殿的门和窗瞬间关和上了,幽灵的白绸也静止了飘动。豁然,漆黑的内室一角处有一支烛光被点亮了。 贞儿寻着烛光看去,只见墙角处有一抹笔直的男人身影,因为背光的原因,她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只诧异着为何会有个男人,是人还是鬼? 男人迈着脚步向贞儿走来,随着他一步一步地移近,他的面容也逐渐清晰可见,当贞儿看清眼前的人时,她惊骇的倒吸了口气:“是你?”贞儿完全诧异出现在眼前的人竟然是小琰子。 小钰子满面怒容的走近贞儿,她不寒而栗的皱起了眉,完全猜不到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只见小钰子突然把贞儿从地上拽了起来,顺势用力地掐向贞儿的脖颈,他手上的力气,像是要掐断贞儿的脖子似的,怒目圆瞪的眼睛,如利剑直刺向贞儿。 贞儿本能的反抗着,只因她完全弄不懂他为何要这样对自己:“放,放开我!” 小钰子未松一丝力气,声音里有深恶痛绝的低语:“原来,真的是你杀了她!”手上又施了些力气:“为什么?为什么是要杀了她,为什么?” 贞儿看着眼前的小钰子变的模糊起来,大脑短暂的缺氧让她叫不出声音,就在她最后一丝挣扎中,随手打翻了摆架上的青花瓷。 瓷片的碎落声,清脆响亮,直引来了大批的侍卫,就在贞儿要昏厥时,小钰子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双手,贞儿只觉大量的空气瞬间吸入了鼻中,她无力的趴在地上吸着空气。 贞儿瞧向涌进的人群,只觉为首而进的太监眼熟的很,逐渐清晰的意识让她想起,在她第一次见到小钰子时,这个太监也在场。 小太监紧张的查看房间的情况:“王爷,您没事吧!” ‘王爷??他这是在叫谁王爷?’贞儿内心惶恐的漏跳了一拍。 她顺着小太监恭敬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眼前的小钰子竟着了一袭华丽的锦紫色的长袍,发髻上罩着象征王爷身份的白脂玉冠簪套,腰际上环着镶有和田玉的腰带,足上踏着白鹿皮靴,身躯凛凛,相貌傲然,活脱一位尊贵的王室贵族站在了她的面前。 只见朱祁钰甩开长袖,双目怒瞪着进来的太监和侍卫,声音里全是震吼:“都给我滚出去,没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滚!!” “是!”太监与侍卫畏首畏尾的退出了内殿。 大殿内再次恢复平静,贞儿诧愕地盯着眼前尊贵的人,她从没想过,眼前的小钰子竟然是个王爷,而此刻能在宫中走动的王爷,就只有此时接管皇宫的------ “你是郕王?”此时除了震诧,贞儿没有任何表情了。 朱祁钰愤恨地走近贞儿,双手用力的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他一只手钳住贞儿的下颚,像是要捏碎般用力,眼神里全是轻视与憎恶:“怎么?后悔没使用狐媚的把戏把我拴住,还是害怕自己做了亏心事,等着我来成全你下地狱。” 贞儿嘲讽的冷哼着,直嘲笑着自己竟愚蠢的把王爷当成了太监,突想起他曾经说过情牵一线的人就在这幽深的后宫中。 原来,这个人就是妙嫔妃,贞儿更嘲笑自己竟然撞到了狮子口中,看来她这条命,终究是要还的。 朱祁钰漠视贞儿的自嘲,他冷如冰霜的逼近着她,口气里全是冷冽:“我一直觉得你不同于宫中的任何女人,却不想,你也是这般肮脏不堪。”他狠狠把贞儿甩到了地上,像是她身上真的肮脏到他不想触碰一下。 贞儿跪直在地,两眼绝望空洞的盯着地面,想起这两天‘冤魂索命’的两名太监,想来应该就是朱祁钰的杰作吧。 贞儿恭敬地磕了个头,语气万般绝望与自嘲:“是王爷太抬举奴婢了,这深宫中,没有一个人是绝对干净的,自然,奴婢的双手早就肮脏不堪了。” 入宫的十年来,她谨言慎行,只为能喘口气,但如今,她的命终究是要结束在妙嫔妃灵前,而贞儿的心里唯一舍不下的就只有她的睿哥哥了,她暗暗流泪,只希望来世再来偿还他们的情愿。 贞儿闭上绝决的眼睛,徒留一行清泪,只见她拿起地上摔碎的瓷片,毫不留情地割向了自己脖颈。 眼见碎片就要割向更深处时,贞儿的手臂忽然一个力度,狠狠地打飞了她手上的瓷片,瞬间,贞儿整个人被拽了起来。 朱祁钰一只手抬起贞儿的下颚,迫使她看着他:“你想死?”朱祁钰的眼睛里全是鸷狠狼戾的杀气:“本王偏要留着你的命,也要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贞儿直直地注视着朱祁钰,她的眼里全是空洞:“奴婢死不足惜,求王爷成全奴婢的赎罪之心。”不是她一心想死,只是贞儿知道,一句‘生不如死’在这人间地狱的皇宫中所存在的含义,它会让人活得遍体鳞伤,痛苦的喘着没一丝气息,她只怕自己承受不了这种惨烈的煎熬。 朱祁钰再一次掐住了贞儿的脖子,只是施了些力,割破的伤口就潺潺流出鲜血:“既然你想死,本王就成全你!”他漠然的神色中略带狠辣:“你是想让两岁的朱见浚陪着你死,还是让樊睿来与你陪葬?” 他的话刚落,贞儿挣扎的抓住了朱祁钰的手,眼睛里有了些波动,她挤着祈求的声音:“不要,一切都是奴婢罪有应得,奴婢愿意承担一切,樊睿乃是宫中大臣,王爷万不可滥杀无辜!” 朱祁钰慢慢放开钳住贞儿的双手,脸上有一丝得意的冷笑,他贴进贞儿的耳边,声音里透着嗜血的阴冷:“给本王好好的活着,只有这样,樊睿才会活的更久。” 贞儿全身冷如冰霜,她瞬间明白,刚才她本能反应,泄露了她最在乎的人,朱祁钰这是在威胁着她,迫使她必须活下去忍受他的‘生不如死’。 贞儿终于无力的瘫倒在地,悲悯着自己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这壁光灿灿的皇宫的确是可怕的‘地狱’,永远是权利掌握着生死,而她的命终究是铁板上的鱼儿,任人宰割。 朱祁钰打开了殿门,阴气的冷风吹动着殿内的白绸,他甩了甩袍子,最后睨了贞儿一眼。 暗夜中,朱祁钰的眼里涌动着无限复杂的情思,有怒恨、有失望也有------心痛。 贞儿始终不理解朱祁钰的心痛从何而来,想来,应该是为了那逝去的人吧,毕竟他情牵的人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他。 然而,贞儿终究不知道,朱祁钰的心痛全是为了她,直到多年以后,贞儿才明白他眼神里的悲哀与悲爱是如何的无可奈何。 第三十三章 册立新帝 几日下来,贞儿异常的平静引来了很多人的差异,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在诧异她为何没被‘冤魂索命’。但这些人永远不知,她是在和阎罗王玩着‘生不如死’的游戏。 贞儿脖颈上的伤痕没被任何人发现,就连眼尖如细的孙太后都没有注意到。 想来最近太后也没有什么心思,只因北都边境的状况一直不好,她一门心思都牵挂在皇帝的身上。 贞儿把安神茶轻放到太后软榻旁的矮桌上,不敢打扰她的小歇,正要准备退出内室时,荣姑姑慌张的进了内室,她小声的在太后耳根处低语着什么,只见太后微微蹙眉,面容仓皇,她突然立坐起身吩咐道:“更衣!” 贞儿忙上前小心的伺候着,从太后的语气中,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果然,当孙太后坐在大殿的凤椅上时,大殿下跪了一地的大臣和行礼的郕王。 “太后盛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孙太后喜怒不行于色地轻抬了下手:“都起吧!” 众人站起身,垂首于大殿之下,唯独郕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后。 孙太后拿起我刚端上的茶盏,目光倾视着大殿下的臣子:“是有边境的战况了吗?” 只见众大臣中走出一人,此人正是兵部左侍郎于谦,他是众人之中最德高望重的大臣。 于谦恭敬地行礼,语气凝重道:“启禀太后,微臣刚得到边境军报,瓦剌假借主动北撤,诱导我国军队深入北进,但后又闻前方惨败,我军惊慌撤退,殊不知,却中了瓦剌的前后夹击的奸计,我军的十万骑兵不堪一击的被瓦剌‘杀掠殆尽’,我朝大军死伤九余万,文武官员亦死伤数十人,连皇上也------”说到这,于谦微抬了下头看向凤椅上的太后。 孙太后紧张地握着手中的茶盏:“皇上怎么了?” 于谦眉目更加凝重:“皇上在逃到玉云山时,寡不敌众,全军被俘了。” “啪!!” 只见太后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整个人打晃地站起身,贞儿和荣姑姑急忙左右搀扶着她。 “你说什么,皇上被俘了?”太后不可置信问道,手上有些许的颤抖。 贞儿内心也万般震惊,她的担心绝不亚于太后,只因刚刚汇报中有无数官员死伤,也不知有没有樊睿。 “此时的瓦剌人猖狂自傲,正挟着皇帝当人质准备攻打大明的京都。” 于谦的最后一句话,终于击垮了孙太后,她半昏半醒的被贞儿和荣姑姑扶到凤椅上。 这时,于谦上前跪倒在地上,万般恳切的激昂道:“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瓦剌定当会携天子逼宫的,大明万不可就此毁在瓦剌人的手中呀,还请太后拟写凤旨,立郕王即位新帝。” 这无疑是颗震雷,炸响了整个大殿,贞儿惊诧地看向朱祁钰,他却泰然镇定地立站在大殿下,骨子里透出一身王者的桀骜与傲慢。 太后震怒道:“荒唐,立新君岂是这般儿戏,况且皇帝还生还人间,你们这是想篡位吗?” 众大臣跪了一地,于谦依旧坚持道:“臣等不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但瓦剌人就是打着一国无君之名来攻打大明国都,现在京城的老百姓早已吓得大乱,朝廷内也惶惶不安,甚至有人提出南迁都城,这样只会瓦解朝野势力,更力于瓦剌人攻城,微臣恳请太后拟旨,这立新帝只是权益之计,只为了稳住大明朝,等郕王登基后,定诏令各地武装力量勤王救驾的。” 于谦的话,无不是个最稳妥的办法,只是,这立新帝多少是有些风险的,毕竟人都是有野心的,谁能保证救回皇上后,郕王还会‘完璧归赵’呢! 孙太后愁容的扶住头,想是又伤了精神,贞儿知道,太后也在权衡两者的利弊。 于谦激动地叩首道:“臣等请太后立即拟旨册立新帝。” 接着众大臣齐齐跪地恳请道:“臣等恳请太后拟旨册立新帝。” 众人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太后抬起头来,巡视着大殿下的人,最后眼睛定格在朱祁钰的脸上:“钰儿,你怎么看!” 朱祁钰上前毕恭毕敬地虔诚道:“儿臣从不贪恋权贵,只是想尽份力量救出皇兄,哪怕让我代替皇兄做人质。” 他的虔诚让所有人都相信了他是个救兄迫切的好弟弟,但贞儿却发现,朱祁钰低首的嘴角处有微小的狡黠,不时让她冷颤了一下。 孙太后无力的点着头,她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了,现在只要能救出她的儿子,她决定冒险试一试:“哀家同意册立新帝,但是有个条件。”她环视大殿下的众人,威严道:“哀家要立皇长子为太子。” 众人互相寻看,最后朱祁钰恭敬顺言道:“一切由太后做主。” 孙太后长吁了一声,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众大臣拥着朱祁钰退出了红寿宫,贞儿看着朱祁钰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一国天子,朱祁钰天生有一股无人抗拒的傲然霸气,贞儿不知道他能否真的扮好皇帝的角色呢? 翌日。 孙太后拟写了凤旨昭告天下:立郕王为大明朝新帝,于三日后登基,是为代宗帝,年号为景泰,然奉英宗帝为太上皇,立皇长子朱见浚为太子。 至此,朱祁钰成为了这大明朝第七位皇帝,手持玉玺,一揽朝野。 第三十四章 无能为力 朱祁钰的登基,给惶惶不安的大明都带来了一丝安定,他册封了于谦为兵部尚书,全权负责北疆瓦剌势力,而他自己更是勤于朝政,典型的一国明君。 而自从新帝登基后,孙太后也好似老了许多,愁得两鬓多了好些白发,精力也苍老了许多,每天只躲在佛堂前为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祈福。 贞儿抱着朱见浚刚从红寿宫请完安出来,准备回太子府时,朱见浚却在她怀里不安分的挣扎着。 贞儿放下了他,只见朱见浚踉跄的小跑到御花园中,站定在了一棵柳树下,他稚嫩的小手指着树枝上断线的风筝。 贞儿抬头看去,那风筝挂在了并不高的枝头上,想来应该是哪个嫔妃掉落的。她走过去,站在了一块石头上,伸手就轻松地够了下来。 朱见浚开心地扑到了贞儿的腿上,伸长了胳膊向她索要着:“蝴蝶,大蝴蝶!” 朱见浚天真的笑容,瞬间触痛了贞儿,她蹲下身,抚摸着小太子稚嫩的脸蛋:“喜欢这个大蝴蝶吗?” 朱见浚夺过了贞儿手中的风筝,‘咯咯咯’的傻笑着:“喜欢,浚儿喜欢蝴蝶!” 他的笑容就像一朵太阳花般,没有任何杂质,干净透明,嫩白如雪的双颊上,嵌着澈净如水的眼眸,贞儿若有所思的想着这偌大的皇宫中,也只有朱见浚还会这样干净纯真地笑着。 然而只有两岁的朱见浚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正面临着生死攸关。 朱见浚拽着贞儿的衣角,小五官伤心地皱在一起,两眼汪汪地看着她:“蝴蝶不能飞了,它是不是死掉了?” 贞儿的心好似也随着他伤心了起来,想着这金丝笼里已经夺走了所有人的笑容,不能再吝啬一个孩子的童心了。 她拿过朱见浚手中的风筝,笑看着他:“它没有死掉,姑姑能让它飞起来。” “真的吗?”朱见浚好奇地看着她。 贞儿站起身,高高举起手中的风筝,抬腿飞跑在了御花园中,风筝尾端的飘带随着她的跑动也飞舞了起来。 朱见浚看着飞舞在贞儿手中的蝴蝶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孩子就是孩子,总能毫不掩饰着他的喜怒哀乐。 贞儿也受了些感染,跟着太子一起开心的笑着。 忽然,她的身体不知撞到了什么,当她回头看去时,整个人惊骇的跪到地上叩首:“奴婢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顶处没有任何的回应,但贞儿却能感应到无限的威慑力。 朱祁钰捡起了贞儿身边的风筝,随手把玩着:“想不到这个惶恐不安的皇宫里,还有闲心人在这放风筝!”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突然,贞儿的下颚处被人用力的抬起,只见一双波澜不惊的深眸出现在她的眼前。 朱祁钰寻视着贞儿脸上的表情,嘲讽道:“我还真是小看了你,看来,樊睿的生死在你眼中也不过如此吗!” 贞儿低垂着眼,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如今碰见朱祁钰,她多少是有些惊慌失措,甚至毛骨悚然。 “既然你这么开心,不妨朕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朱祁钰又施了些手劲,迫使贞儿正视他的眼睛:“兵部右侍郎樊睿,不仅在玉云山战役中死里逃生,并且在三日后,就会返回大明国都了!” 终于,朱祁钰的话让贞儿有了反应,她定眼看向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与百感交集。 贞儿下颚处的疼痛再次加深,朱祁钰的嘴角处有了一丝阴笑,他好似很满意贞儿的反应,但又深恶痛绝的想要杀掉她似的,他贴近了贞儿耳根处,声音小的只有贞儿一个人能听到:“他这次能活着回来,不代表每一次都能活着回来,所以你就好好祈祷他的寿命能长一些。”朱祁钰说的如此轻松自然,好像生命在他手中如只蚂蚁般渺小。 贞儿面无颜色地盯着朱祁钰,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她试图想从他的眼中得到答案,但却一无所获。 忽然,朱祁钰的一句‘生不如死’跳进了她脑袋里,贞儿惊恐万状地看着他,万般央求道:“不要,不要杀他,奴婢求您不要他,不要------” 贞儿眼里含着泪,她越是恳求,朱祁钰眼里的杀气就越深恶痛绝,这时,两岁的朱见浚走到了他们面前,他用他仅有的小力气推搡着朱祁钰的手,奶声奶气的生气道:“放开姑姑,放开姑姑!” 朱祁钰毫不怜惜的甩开了朱见浚,顺势也狠狠把贞儿甩倒在地。 只见朱见浚没有因为摔倒而大哭,反而横挡在贞儿面前倔强地看着朱祁钰:“不准欺负姑姑。” 朱祁钰嘲讽的笑着:“想不到,你收买人心的能耐还真是不简单,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下错了注,投错了主的。”说完,他甩了甩黄袍,走出御花园。 贞儿立即上前拦住了朱祁钰,她卑微地跪在了他的面前:“奴婢这条贱命,终究是要还给皇上的,只求皇上放过樊大人,奴婢愿一辈子做牛做马侍奉皇上,终身老死宫中。” 朱祁钰挺直着身板,两眼间有着可笑与高傲:“樊睿乃是宫中最得力的大臣,朕怎么会舍得杀了他,朕还要好好的赏他,好好的让他享受生命的美好呢!” 朱祁钰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意味深长的腔调,这反而让贞儿更加恐惧,她无法知晓他到底要做些什么,只恨自己如此的无能为力,更恨这宫中掌握权利的魔鬼们。 第三十五章 柔情蜜意 没出三天,樊睿回朝的消息惊动了整个皇宫,虽然玉云山战役失败了,但他能活着回来也属不易,除了文武百官,更有皇上和孙太后亲自在朝堂大殿内等着接见他。 贞儿站在大殿的一角处,眼睛紧紧地盯着大殿之外,纠结的手指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与激动。 这时,殿外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兵部右侍郎樊睿觐见。” 只见,樊睿身着一身戎装,右腰间配着一柄利剑,整个人消瘦了很多,眉眼间全是紧锁的严峻,额角处也有了一道醒目的伤疤,战争的痕迹留给他的是更多的沧桑。 贞儿的心里隐隐作痛,想来,樊睿应该是吃了很多苦,甚至每天都徘徊在生死边缘中。 樊睿卸掉所有的兵器,恭敬地跪地叩首:“罪臣樊睿,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钰从大殿之上走了下来,亲自扶起樊睿:“樊大人严重了,虽说玉云山战役失败了,但你坚守战事前方,甚至用自己的身体保住了太上皇的性命,怎能说是罪臣。” 樊睿坚毅地叩头道:“罪臣惶恐,没能保护好太上皇的人身安全,任由瓦剌人挟持威胁,这已属微臣之过,请皇上治罪。” 朱祁钰双手背在身后,双眼直视着樊睿,表情极为严肃:“既然樊大人意是如此,那朕可就要好好惩罚你。”说完,转身坐回龙椅上。 贞儿的心脏慌跳了好几拍,眼睛偷瞄向龙椅上的朱祁钰,猜不出他要怎么惩罚樊睿。 “兵部右侍郎樊睿,在玉云山战役中虽舍命抗敌,但终究是导致我军严重失误,至使太上皇被瓦剌人俘虏,现朕派与你十万军队攻打瓦剌,救出太上皇,如若再失败,那就提头来见朕吧!”高高在上的朱祁钰,犹如王者般威严沉稳,不容忽视。 大殿下,文武百官们低头唏嘘着,连贞儿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宫女都知道他们都在低语些什么。 ‘十万军队’,这等于是全军白白去送死。 贞儿隐忍着内心的悲怒交加,想起朱祁钰曾说过‘他这次能活着回来,不代表他每次都能活着回来’,贞儿终于明白他最终的目的,而这一切,竟是因她而照成的。 最终,所有人都阻止不了皇上的决定,甚至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在这皇宫中,不管你是主子还是奴才,永远都只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高坐在金碧宝座的真龙天子。 樊睿跪地领命:“臣绝不负皇上厚望,定能歼灭瓦剌,救回太上皇。”说完,一脸坚毅的退出了大殿。 贞儿万般不舍的看着樊睿,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 这期间,他们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对望过,贞儿除了绝望,就只剩下悲漓。 樊睿没有休息一刻,领命后,直接率领着十万军队离宫前行。 贞儿站在皇城上的边角处,目送着大批部队远去,直到消失。她的眼里没有了泪水,因为,所有的苦涩都流进了她的心里,直到干涸。 ~~~~~~~~~~~~~~~~~~~~~~~~~~~~~~~~~~~ 自樊睿领兵抵抗瓦剌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贞儿每天都浑浑噩噩的数着日子,心里更是无数次的祈祷着,只希望樊睿能平安的归来。 而孙太后也是操了不少的心,她的身体日渐消瘦,现在更是一心都系在孙子朱见浚的身上,只因朱祁钰这几个月来判若两人的野心勃勃。 他暗中收买了宫中大部分臣子,全都忠诚于他,即便救回了太上皇,估计这皇位他是绝会不让出来的了。 还好孙太后料到他会有这样的私心,早已立了朱见浚为皇太子,但她也不保证,这样的现状会维持多久,太后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她可怜的孙子,而贞儿,成了太后身边最信任的亲信。 自从朱见浚封为皇太子后,她和楣樱就住进了太子府,贴身照顾皇太子的饮食起居,孙太后多少有些放心。 这日晌午,贞儿刚哄睡了皇太子就看见楣樱气喘吁吁的冲进房间,贞儿阻止的把她拉到房间外:“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只因楣樱跑得太急,嘴里全是喘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贞儿忙从房间里倒了杯水出来。 楣樱没接过贞儿递过来的水,而是两眼喜笑颜开地看着她,最后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回------回来了,樊大人回来了。” 瞬间,贞儿手中的水杯整个摔在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楣樱,不敢置信地问着:“你说什么?哪个樊大人回来了?” 楣樱高兴地拉过贞儿的胳膊:“当然是兵部右侍郎樊睿樊大人了,他以区区十万大军打败了瓦剌三十万大军,成功的救回了太上皇,现在他正在大殿上觐见皇上呢!” 贞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能听到樊睿活着的消息:“楣樱,你不要骗我,这可不能开玩笑的。” 楣樱认真的看着贞儿:“是真的,我刚从孙太后那里回来,是九来报的信,绝不会错的。” 贞儿终于喜极而泣,甚至高兴地手足无措,她激动地好想冲到大殿去,好想看到她的睿哥哥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这一个下午,贞儿不安分的等着楣樱打探更新的消息来,但她这一去就迟迟没回来,贞儿这心里总是焦虑不安,悲喜交加。 她这种复杂的情绪直到维持到黄昏的火烧云斜照进太子府的每个角落时,才算真正的停止。 只听,一个熟悉又虚幻的声音传进了贞儿的耳朵里,说他虚幻,只因这样的呼唤常常出现在贞儿的梦里。 “丫头!”低沉的声音里有着好些辛酸与悲喜。 贞儿不敢回头看去,就怕此刻又是个美好而失落的梦,但她的眼里早已溢满了泪水,等待着爆发。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沉重,像是穿越了几个轮回般,直击向贞儿内心的最深处,让她无法呼吸。 直到她的身体实实的感应到熟悉的温度与鲜活的安全感时,贞儿眼里饱和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无法自控。 樊睿紧紧地抱着这个他日思夜想的爱人,他抵在她耳边的温度真实的盘旋在四周,眷恋的呢喃声温存的荡漾在嘴边:“丫头,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好像------” 樊睿的每一个‘好想’都是饱含了无限的珍惜与感激,他的爱与思念眷眷不悔,深入骨髓。 贞儿也好想告诉他,她也是一样的想着他,念着他,但此刻,樊睿拥抱的力度不允许她动一下,似要把她融到骨髓般:“不要动丫头,不要让我觉得这是场梦。” 贞儿回握住樊睿的手,给予他更多的真实感,直让彼此都沉浸这美好的一刻吧。 缱绻许久过后,樊睿转过贞儿的身子,她终于正视到他的眼睛了,樊睿比上次见到时还要黝黑了些,沧桑的痕迹也挂满了眸间,额角处的伤疤依旧醒目,贞儿情不自禁的抚摸上了那道疤痕。 樊睿用手捂住了那道疤痕:“不要看了,很难看的!” 贞儿心痛的蹙起了眉心:“一定很痛吧?” 樊睿温凉的手指抚平了贞儿蹙起的眉头:“只有见不到你,我才会痛。”他的眼里多了许多复杂的伤痛:“我答应过你,绝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的,所以多痛,我都会拼命的活下来,比起见不到我的贞丫头,这些伤全都微不足道。” 贞儿百感交集,早已按耐不住内心的感动,她搂过樊睿的脖颈,深深地给了他最深情的一吻,眼角处也流下了缠绵悱恻的清泪。 再也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贞儿此刻的心潮澎湃,而唯有这缱绻的一吻才能倾诉她所有的柔情蜜意------ 晚霞的天边,总是这样红透着半边天,好似这人间也琢了颜色般美好。 他们满足地坐在夕阳下看着对方眼里的自己,总希望时间能永远的定格在这一时,但贞儿清晰的头脑还是提醒着自己,这里是皇宫,她是个宫女,他们终究不能这样放肆。 贞儿试图从樊睿怀中逃出,但樊睿却拉紧着她,不放开一分一毫,贞儿有些为难道:“让人看见了对你终究是不好。” 樊睿依旧禁锢着她,甚至霸道的把手收的更紧:“我抱着自己未来的夫人,我看谁还敢说什么。” 贞儿慌张的捂住了他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樊睿拿掉她的手,真挚道:“我没有乱说,皇上说要给我加官晋爵,赏赐金银珠宝,但我全都没要,我只跟皇上要了你。”他认真的注视着贞儿:“我要让你做我们樊家的媳妇,做我一辈子的樊夫人。” 贞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跟皇上要了我?” 樊睿点着头。 贞儿更加疑惑道:“皇上答应了?” 樊睿的嘴角处早已掩盖不住了喜悦:“皇上不止答应了,还说一定要风风光光的为我们大办婚事。” 贞儿的脸上没有樊睿那般的喜悦,而是一脸的凝重:“这怎么可能?”她小声地呢喃着。 贞儿从没想过朱祁钰会放过她,最起码在皇上看她的眼神里从没有一丝仁慈,他是恨透她杀了他的青梅竹马,朱祁钰怎么可能会如了她的愿呢?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樊睿紧张地问道。 贞儿挤出了一丝笑容:“没有,只希望这不是一场梦!” 樊睿搂紧着她,快慰道:“从今往后,我们都不会活在梦中了,只会活的更真实,更幸福。” 只因樊睿一心高兴,终究没有注意到贞儿的怅然,她不知道朱祁钰到底再想些什么,最起码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 突然,樊睿的小腿处有个扯拽的力气,低头看去,竟然是朱见浚,只见他用力地推着樊睿的小腿,小嘴生气的撅着:“放开姑姑,放开姑姑!” 樊睿好笑的蹲下身:“太子殿下,这是我未来的夫人,我可不能放开的。” 朱见浚环住了贞儿的脖子,倔强道:“我的姑姑,我的姑姑!” 樊睿轻捏着太子的脸颊:“太子殿下,她可是我的夫人,我未来的夫人!” 贞儿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掐架,心情有些缓解,她知道樊睿此刻的心情极好,但她又有多怕再也看不到他这般的笑容。 樊睿轻捏了下贞儿的脸颊,贞儿回过神来微笑地看着他。 樊睿眼里的温柔像一池湖水般清澈:“以后,我们也会有一个这样可爱聪明的孩子。” 贞儿没想到他会扯到这么远,脸颊瞬间羞红到耳根处,樊睿却乐呵呵的大笑了起来。 直到贞儿怀里的朱见浚很不耐烦地直嚷着饿,她和樊睿才算是叙完相思,万分不舍得分开了。 第三十六章 送嫁宫女 果不其然。 两天后,一道圣旨降临了太子府,贞儿忧心忡忡的和一众人跪地接旨,宣旨的正是皇上身边的小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右侍郎樊睿力敌瓦剌,救驾有功,实属功臣,朕特赐婚樊睿与嫦雅公主于下个月初六大摆婚宴,然太子府万贞儿心思细密、聪慧明理,朕特批准万贞儿为送嫁宫女,钦此。” 贞儿冲愣在原地,思绪里全是‘送嫁宫女’四个字,所谓‘送嫁宫女’就是料理新人所有婚前的一切事物,包括新婚那天所有的流程,直到亲自把一对新人送出皇宫,才算结束。 贞儿心底冷然,朱祁钰竟如此残忍,他这是想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迎娶别人为妻,这对于万贞儿来说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贞儿姑娘,还不接旨!”小九把圣旨递到了她的面前。 贞儿失魂落魄地接过圣旨,这圣旨就如一道烫手的铁板,直烧伤全身,贞儿低下身,把头卑微地磕向地面,一滴泪倾眶而出,声音里全是不甘与无奈:“奴婢谢皇上赏识,万岁万岁万万岁。” 贞儿久久地跪在地上,直到小九走出太子府,直到身边羡慕嫉妒恨的声音消失后,她才微微立起卑微的身,她的脑子一片混沌,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想来,樊睿是不是也接到同样的圣旨了呢?他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无助与无奈呢? “贞儿姐姐,你没事吧!”楣樱小心地询问着,她看着贞儿木讷绝望的脸,焦急道:“贞儿姐姐,你要是想哭就哭吧,你别这样吓唬我!” 她真的很想哭,可是为什么就是流不出泪来,整个人就像是岸上的鱼,憋得喘不上一丝气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贞儿被安排到内务府里学习送嫁宫女的礼节与规矩。她看着一道道程序,想着这一切都是为樊睿和别人而准备的,内心的压抑就会越加深痛。 “奴婢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嫦雅公主,公主盛安。”老姑姑们跪了一地,贞儿跪在了最后面。 只见朱祁钰携着数人走进殿中,威严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一众人全都起来了。 朱祁钰巡视了一圈后问道:“大婚典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管事姑姑上前汇报道:“启禀皇上,一切婚宴的程序与礼节都以准备妥当,请皇上放心。” 朱祁钰满意地点着头,他抬眼无意地看向贞儿:“送嫁宫女调教的怎样了?” 贞儿上前叩首道:“奴婢定会全力伺候好嫦雅公主。” 只见嫦雅上前亲自扶起了贞儿:“嫦雅就此麻烦贞儿姑姑了。” 贞儿惶恐地低下了头:“公主严重了,这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嫦雅还是坚持的扶起贞儿:“都是皇兄过于谨慎了。”她看向朱祁钰:“其实不必这样大费铺张,弄的我都紧张兮兮的。” 朱祁钰轻笑道:“做新娘子都会紧张的,何况你又是嫁了自己最喜欢的人,皇兄是替你高兴,你们是郎才女貌,绝对的天作之合。”朱祁钰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贞儿:“你说,朕说的对吗?” 贞儿恭敬曲首道:“樊大人品貌非凡,惊才风逸,是一位难得的贤人君子,嫦雅公主秀外慧中端庄优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为国色天姿的佳人,自古才子配佳人,皇上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说完这段话后,贞儿的心里自卑不堪,眼前的嫦雅公主的确是位仪态万千、天生丽质的美人,她没有皇家公主的娇嗔和恃宠而尊的霸道,是宫中难得的一位皇家闺秀,也只有她才真正能配得上樊睿。 朱祁钰很满意的叫好:“说的好,朕就喜欢成就佳话。” 嫦雅有些羞涩道:“贞儿姑姑太夸赞嫦雅了,嫦雅也就是一介女流之辈而已,是皇兄抬爱了我。” 朱祁钰走到嫦雅身边:“这里你也看了,我们去玉芙殿坐坐吧,去看看你未来的婆婆和公公。” 贞儿意外地看向朱祁钰,不可思议他竟然把樊睿的双亲都接到了宫中,按理说,这是从没有过的规矩。 朱祁钰突然别有深意对着管事姑姑说道:“即日起,樊大人的双亲就要宿在宫中直到公主大婚那天,你们可要把他们的席位和婚宴上规矩都安排了。” “是,奴婢遵命!”老姑姑领命道。 朱祁钰走到贞儿身边,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嫦雅说:“樊睿的双亲都在宫中了,他应该会更安心吧!” 在朱祁钰的眼神里贞儿读懂了他给她的信息,贞儿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把樊睿的父母接到宫中了,他这是以樊睿的双亲为人质,以防樊睿做出不该发生的错事,他是警告她,不要妄想着和樊睿有任何的结果。 这时,管事姑姑殷勤地上前道:“这可是樊大人的福气,皇上能给了他这么大的恩典,让他的双亲留宫观婚,这可是历代都没有点规矩呀!” 朱祁钰收回看向贞儿的眼神,威严的对老姑姑道:“你们可要仔细着,办好了这场婚宴,朕定会重重有赏!” “是,老奴遵命!” 说完,朱祁钰和嫦雅公主携着一众的下人走出了内务房。 贞儿浑身冷然的站在原地,内心讥讽一笑,此刻的她哪还敢奢求与樊睿有任何结果呢! ~~~~~~~~~~~~~~~~~~~~ 自打樊睿归朝那日与贞儿见过面后,他们就再没任何的机会见过面了,随着婚期越来越近,贞儿的内心深处倍感绞痛悲离。即便婚宴礼节练得再纯熟,贞儿还是害怕面对着那一天的到来。 当贞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回太子殿时,忽然,一个身影闪现出来,抓住她的胳膊就拼命的跑。 当贞儿看清眼前的人,诧异唏嘘,竟是樊睿,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却深刻地感应到樊睿散发的焦躁与不安。 贞儿本以为樊睿会拉着她到兰陵宫,却不想,过了兰陵宫他始终也没停下脚步,直到经过了一处花园时,贞儿停住脚步拉住他的胳膊:“睿哥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樊睿见贞儿停下来,回过头坚毅的看着她:“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我们走的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说完,拽着贞儿接着走。 贞儿忙拉着他,万般悲戚道:“不可以,我们走不了的,我们是走不出这里的。” “为什么?”樊睿痛彻地看着贞儿,眼里全是伤痕累累:“你不想跟我走了吗?” 贞儿摇着头:“皇上把嫦雅公主赐婚给你,你这样逃走是抗旨。” 樊睿激动地抓过贞儿的双肩:“那又如何,我樊睿这辈子是非你不娶的,就是皇上也奈何不了我的。”他双眉紧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用一道道伤疤换来的生命,就是要永远守护在你的身边,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皇上明明答应了我和你的婚事,最后却出尔反尔的逼我取别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说到最后,樊睿万分不甘的悲鸣道。 贞儿泪眼簌簌,她终究没有勇气告诉樊睿,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万贞儿毁了本该美好的一切。 樊睿重新拉起了贞儿的手坚决的冲向宫外,再隔两个宫门他们就可以踏出这座锦宫了。 贞儿多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跟着她的睿哥哥走出这金丝牢笼里,但混乱的思绪总会不时的跳出朱祁钰的话语。 ‘樊睿的双亲都在宫中了,他应该会更安心吧!’ 终究,贞儿无可奈何地拉住樊睿,痛心疾首道:“放弃吧,我们是斗不过皇上的,斗不过权利的,我们逃不出这里的。” 樊睿激昂地看向贞儿:“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一个人,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愿意放弃所有的功名利禄。” 贞儿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倾泻而出,她以为自己再也哭不出来了,却不想,此刻间竟全都爆发而出,她悲悯着:“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要跟你在一起,我甚至想不顾一切的跟你离开这里,但是我们不能,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樊睿早已激动的红了眼:“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只要你不放弃我,我宁愿拼上性命也要带你离开这里,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的决心。” “那你的父母呢,你要弃他们而去吗,你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吗?” 贞儿悲痛僵直的口吻直击向了樊睿内心的深处,他停下了所有激动的情绪,怔怔地看着贞儿,最后,他痛不欲生地用握紧的拳头击向粗壮的树干,一下一下的,直到鲜血渗出,血流不止。 贞儿忙上前抱着樊睿阻止他的自残行为,她的痛只剩下无奈的泪水了。 樊睿回身紧紧地抱住了贞儿,声音哽咽悲切,有滴滴的泪水流进了贞儿的脖颈处:“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皇上要出尔反尔,为什么我娶的人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声的‘为什么’击碎了贞儿心中的脆弱,那残破的碎片,一点点割伤着彼此的血肉,他们互拥着对方的伤痕,久久的悲恸欲绝,痛不欲生------ 第三十七章 大婚之日 艳阳普照,明净如洗,花涛香海,绿叶萋萋。 终究是到了大婚之日,喜绸布满了宫中每个角落,宫人们更是喜笑颜开的各自忙着手里的差事。 皇宫中,最热闹的地方就属嫦雅公主的瑶仙殿了,里里外外的站满了人,贞儿正端着公主的凤冠霞帔进了内殿,准备替公主换上。 这时,小九进了内殿,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手里端着个锦盒。 小九先是给嫦雅公主道了贺喜之词,并奉上了皇上赏赐的珍宝,而后他打开小太监手里的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件极美的锦服和一些精致的配饰,他看向了贞儿:“皇上有令,今日嫦雅公主大婚,这送嫁宫女绝不能寒酸,丢了皇家的颜面,所以特送来锦服与配饰,给贞儿姑娘梳妆打扮。”说完,从殿外走进来了四个宫女:“还请贞儿姑娘配合。” 贞儿莫名其妙的被四位宫女七手八脚拥进内室开始梳妆打扮了起来,好似自己却成了个新人,她完全不解皇上的用意,毕竟历代来都没有‘送嫁宫女’有过这样的待遇。 经过一番梳洗打扮后,当贞儿站在宫镜前时,她完全惊讶于自己的样子。 只见她一身桃红色镶丝百合群绽宫服,竟衬托着镜中的人好似一位高贵婉丽的佳人,细致乌黑的长发绾成如意髻,发髻两端斜插着一对金光花簪,略施粉黛的脸颊处,如羞涩的玫瑰,含苞待放,一点朱红的嫩唇如樱桃蜜般诱人,美而不艳,艳而不俗。 贞儿从没想过自己也可以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美若嫣然。然而悲哀的是,她这精心的装扮却不是为了自己最爱的人。 “贞儿姑娘,公主还等着我们呢!”一个宫女提醒着她。 贞儿收回了满目愁容,整理下内心的悲悯。 再次回到内殿时,公主也已妆扮好了,当嫦雅见到装扮后的贞儿时,一脸的柔笑:“真没想到,贞儿姑姑也是个美人胚子呢。” “公主谬赞了,在公主面前奴婢自惭形秽,公主才是真正的仙子下凡,美撼凡尘。” 嫦雅娇笑的低下了眼:“你说樊大人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贞儿颤然地盯着嫦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怔怔地问道:“公主很喜欢樊大人吗?” 嫦雅娇羞的脸颊绯红:“樊大人乃是逸群之才,是所有女子心目中的理想夫君。”她楚楚动人的眼波如清泉般温柔:“我曾在宫宴中见过他一面,他的确是清新俊逸,风度翩翩,谈笑风生中总能显出别样的风采,但不知为何他的骨子里却总会徒留一丝悲凉。” 贞儿惊讶于嫦雅的观察细微,只能说,她对樊睿的确很是上心,甚至倾心已久了,嫦雅的蕙质兰心着实让贞儿莫名的恐慌起来。 “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嫦雅拉过贞儿的手。 贞儿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奴婢没事!”她拿起了锦盒里的红盖头,盖头的艳红,灼灼的刺进贞儿的眼里。 这时,一位姑姑走进来,一脸喜色的拿过贞儿手中的红盖头,仔细地盖在了嫦雅的头上:“吉时已到!” 她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内殿,接着,殿外仪仗队锣鼓喧天,这一刻贞儿心如刀割般难受,她扶着嫦雅的手有微妙的颤抖。 迈出内殿,贞儿远远的就看见一身暗红喜袍的樊睿,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宛如坚玉,神情甚是呆滞憔悴,在他的脸上贞儿看不到一丝欢喜,直到樊睿看见了她后,深眸中才有了些生色。 贞儿不敢看向樊睿,害怕他眼里的痛彻心扉会让她崩溃。 贞儿扶着嫦雅走到了樊睿的面前,艰难地把手里的彩绸递到了他的面前,抬眼间,贞儿看到他一双秀目里波光流丽含着泪花。 贞儿的心头一阵刺痛,低垂着眼角不忍再看,她紧抿着嘴,强忍着内心的痛不欲生。 “樊大人,还不快接过彩绸。”旁边小太监小声的提醒着。 樊睿微颤着手,木讷地从贞儿的手中接过彩绸,当彩绸滑出贞儿的手心时,她的手指之间异常冰冷,直到冰碎了魂魄。 樊睿握紧手中的彩绸,紧到连手指的骨节都突兀清晰,他无奈地牵着彩绸另一端的嫦雅,送至到花轿里。 他们接下来的婚宴礼节,贞儿都宛如木偶般跟在旁边,就连樊睿也任人摆布的完成所有的程序,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停至在太和门前时,贞儿也算是完成了‘送嫁宫女’该做的规矩。 当所有宫人跪叩喜送公主出阁之喜时,贞儿冰寒的唇角却说不出一句恭贺的词,只是把头低的更低,不忍去看那任何刺眼的事物,她只怪这样的离别太过悲愁了些。 喧闹喜庆的锣鼓声再次响起,震耳欲聋般响亮。 贞儿依旧跪地不起,直到太和门关合的一刹那时,她才抬起了那沉重的脑袋,然而眼前的樊睿却只留给她了一抹孤单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不复存在。 悲离的贞儿再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凄凉悲伤的情绪中,她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曾经美好的一切如云烟一般在贞儿的眼前悄悄地滑过。 那云烟处,有玉兰树下他深情的告诉她‘玉兰花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爱情,高洁纯真’; 那云烟处,有他们相思相守的玉兰花雕; 那云烟处,有他们凤采鸾章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 那缭绕的云烟处,有太多太多她舍不下的至死不渝,更有那难舍难分的意绪徊徨。 ‘凄恻,恨堆积,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贞儿内心的伤痕早已残破不堪,支离破碎。她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的凄凉和苦楚全部倾泻出来,不然,她一定会窒息而死的。 当贞儿双脚瘫软的从地上站起,这时,只见一个太监走到了她的面前:“贞儿姑娘,管事姑姑说瑶仙殿中还有些东西要你拿回内务府去。” 贞儿强压住心房处的离恨,她恨这个残忍的皇宫,连舔伤口的时间也不留给她。 贞儿低眉垂眼,轻声应允着:“是!” 她的脚下如灌铅般沉重,每迈一步,都带着深深地悲恻,贞儿藏起沉沉的哀鸣,只待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地释放心中的悲切。 第三十八章 谁拾谁收 天色渐暗,宫中各处华灯初上,只因今日是公主大婚,宫灯都换上了艳丽的红色,甚是夺目。 贞儿踏进瑶仙殿,婚宴的喜绸依旧醒目的环绕在大殿中,但殿内却异常的安静,想是所有宴客都去了锦绣堂吃酒宴,唯有两名公公站在了内殿门外。 “公公安福,奴婢是奉姑姑命来取------” “是贞儿姑娘吧?”有些年岁的公公打断了贞儿的话。 “是,奴婢正是万贞儿!” 公公点了下头后打开了内殿的大门,内室有些漆黑,只有藤花木桌上有一盏宫灯暗暗地亮着。 “姑娘请进!”公公规矩的对贞儿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贞儿有些受宠若惊,不知他为何这般礼貌的对待她,贞儿犹豫的走了进去。当她整个人进了房间后,公公顺势关上了房门。 贞儿惶急地回身开门,但大门却已关得紧紧:“开门,放我出去!”贞儿心慌地敲着门,然而门外的太监却听而不闻。 忽然,房内响起了冷傲的声音:“他们没朕的命令,是不会开的。” 贞儿惊骇地向后迈了一大步,慌张地寻向声音的来源,骤然,内室红木桌旁的朱祁钰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朱祁钰的神情甚是清冷高傲,并未看贞儿一眼,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酒盅。房间还维持着艳红的喜气,唯有那支红烛高照,晃在朱祁钰阴柔的侧脸,有异样的鬼魅,让人不寒而栗。 贞儿怔怔的,不知该做何反应。 猛然,朱祁钰的一双剑眼锁定住了贞儿,在他炫黑的眼眸里有别样的波动,贞儿无法猜测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朱祁钰站起身,一步一步向贞儿靠近,浑身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王者威严,当贞儿反应过来的想要退后时,朱祁钰迅速地搂紧了她的纤腰,霸道地把她钳住在自己的怀里,不容贞儿有一丝的抗拒。 只见朱祁钰的嘴角处衔起了一抹妖魅的笑容,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滑过贞儿微凉的脸颊,一双深眸轻挑的波光流转,让贞儿恍惚地不敢逼视。 就在贞儿目光倾下时,朱祁钰的手指霸道地抬起她的下颚,迫使贞儿凝上他的眼,他轻起薄唇,有淡淡地清香酒气流连而出:“没想到,你也有这般国色天香的美貌。”他打量着贞儿:“知不知道,你才是今天最美的新娘。”说完,低头就要倾进贞儿的唇。 就在朱祁钰热情地接近贞儿时,贞儿及时的侧过了头,两唇轻微的触碰让贞儿感应到了他唇角的温热。 朱祁钰有些不悦地在贞儿的耳边呼出了一个闷气,接着,他毫不怜惜的掐住她的下颚,似要捏碎般用力。 贞儿不卑不亢地看向他,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卑微的了,她不怕朱祁钰治她的罪,生命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朱祁钰的眼里有彻骨的寒玉,似凝了千年寒冰般切齿腐心,看得让人寒彻心扉:“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求着朕来怜惜,而你却这般不知好歹。”他用力地钳住贞儿的脖颈,强迫她看向悬挂在墙壁上艳红的‘囍’字:“看清楚,今天可是樊睿的新婚之夜,知道朕为什么把嫦雅赐婚给他吗?”朱祁钰扭转过贞儿的头,疾首蹙额道:“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背叛爱情来的让人‘生不如死’,我敢打赌,樊睿再是多么守身如玉的人,也不会拒绝嫦雅那样善解人意,蕙质兰心的女子,我要让你尝尝失去爱人的深情是何等的痛苦。” 贞儿的眼里含了千仇万恨的缠绵悱恻,她无法表达内心的慷慨悲歌。她万般没想到朱祁钰竟如此来报复着她,无形的撵杀了她仅有的幻想。 贞儿承认,朱祁钰的报复成功了,彻底成功了,她自愧不如嫦雅公主,也没有信心樊睿会坚守对她的生死不渝,他们终究结束了,朱祁钰彻底夭折了她和樊睿的这段刻骨的爱情。 朱祁钰把唇贴进了贞儿的耳边,鬼魅的声音在这萧瑟冷寂的夜里被渲染到了极致:“知道吗,今晚,不仅是樊睿的新婚之夜,也将是你的洞房花烛夜。” 贞儿惊悸地瞪大了瞳孔,不好的直觉席卷而来,她试图的想从朱祁钰的怀里挣扎出来,但奈何她根本动弹不得,她卑微道:“皇太子还等着奴婢哄睡呢,恳请皇上放奴婢回去!” 朱祁钰猛力的让贞儿更贴进自己的身体,他探下了头,鼻翼间暖暖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朕说过,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他眼尾阴柔暧昧的露出一丝笑:“不,应该说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不容贞儿惊恐,只见朱祁钰温热的薄唇霸道地侵袭上贞儿不知所措的冰唇上,暴风骤雨般的肆虐着。 唇齿间的激烈撕咬像是要把贞儿恶狠狠地吃掉,舌尖的侵占,张扬着朱祁钰的强势,这公开的挑衅让贞儿畏惧了起来,她恐慌的躲闪着朱祁钰肆无忌惮的强吻,但一切都是徒劳。 终于,腥甜的气息蔓延在彼此的唇口间,朱祁钰皱起不悦的眉眼离开了贞儿的唇,他用手指擦抹掉自己嘴边淡淡血迹,满眼的恼怒如一柄斩人的利剑,等待着顷刻间的爆发,贞儿的身体莫名的泛起小小的战栗。 果然,正待贞儿要逃跑时,朱祁钰狠戾地将她甩到绣床之内,力度之大让贞儿有短暂的晕眩,还没等她坐稳,朱祁钰用力的把她按压到床榻上,他的眼里有亢奋的红血丝,声音更加的邪魅:“做朕的女人就要好好学会伺候人的功夫。”他倾下了头,炙热的气息吹进贞儿的耳朵里:“朕就来好好教你如何作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说完,那份沸腾的炙热贴进了贞儿的耳垂,脖颈,脸颊,狂野的肆虐侵袭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贞儿惊恐的反抗着,眼里终于蒙了一层魂不附体的畏惧:“皇上,奴婢身份卑微,怕是污了龙体,求皇上放了奴婢。” 朱祁钰并没有松懈一分一毫,反而更疯狂的解着贞儿的衣带:“朕要的女人,还从没有得不到的。”说完,双手探进了她的内衣里。 “不要!”贞儿惊叫了一声,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委屈,簌簌泪下,嘴边卑微的哀求着:“奴婢求皇上放过奴婢,不要------唔------” 贞儿嘴边的哀切,被朱祁钰硬生生的含进他的唇齿里,他强取豪夺地侵占着她的每一寸清白,朱祁钰完全不理会贞儿的无助,似要爆发他所有的欲望与野性。 挣扎中,朱祁钰疯狂地撕扯着贞儿身上的衣服,霸道地吸允着她的唇舌。 贞儿无助的呜咽起来,突然,只见她用力的咬向了他的舌尖,腥甜的味道再次弥漫彼此的唇齿间,但朱祁钰并不放弃对她的侵占,似着魔般地释放着他的欲望。 贞儿终于无助的闭上眼,潺潺的泪珠滚向软枕上。瞬间,樊睿萧萧肃肃的清影,温文尔雅的俊逸在她的脑中划过一道唯美的弧度,既然一切都没有了,她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只见贞儿的眼尾处露出了一抹轻笑,她终于是要放下所有了。 霎时,贞儿用齿尖狠狠地咬向自己的舌头,只觉涓涓的血腥充斥着彼此的口中,朱祁钰猛然睁开眼,眸子里有一丝惊悸,瞬间,他离开了她的唇,用手掐住了贞儿的脸颊,让她的口齿微张着,只见鲜红的液体从贞儿的嘴角处流了出来,舌头的咬痛让她有微妙的昏沉。 恍惚间,贞儿看到朱祁钰的眼里抹上了一层嗜血的狠绝,唇角里呼出阴冷的寒气:“你宁肯死,也不做朕的女人!” 没错,她宁愿咬舌自尽,也要清白一身,贞儿忍着舌尖的剧痛:“奴婢自命下贱,怎配做皇上的女人,如若皇上硬要了奴婢,奴婢只求一死。” “你!”朱祁钰切齿痛恨地掐住了贞儿的脖子,寒冰般地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你以为朕是不敢要了你,还是不敢赐死你。” 贞儿淡漠的看着他,嘴角处只剩冷然:“皇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奴婢一心求死,想必皇上也不会要了一具污尸吧。” 朱祁钰暴怒地瞪着她:“既然你那么想死,朕就成全了你,朕一定会让樊睿跟你做一对鬼鸳鸯的。” 贞儿回看着朱祁钰眼里的阴狠,焦慌地蹙起眉头:“皇上不会的,他现在可是嫦雅公主的丈夫,大明的驸马爷。” 朱祁钰冷哼道:“你怎么就知道朕不会。”他异常温柔的拨弄着贞儿两鬓凌乱的碎发,声音如恶魔的诅咒般阴寒:“朕可是说过,只有你好好活着,樊睿才会活得更久,反之,你要是死了,朕就成全你和樊睿在阴间做一对情意绵绵的情人。”朱祁钰墨黑复杂的眼里,混淆了寒冰、狠戾的残酷无情,犹如地狱索命的鬼火。 贞儿魄散魂飞的虚脱,朱祁钰竟赤裸裸的挑战着她所有的崩溃,贞儿终究是连死都无法选择,他竟然这般恨透了她。 贞儿闭上眼,终究放弃了所有的挣扎,此刻的她只等着任人宰割。 如今,对贞儿来说,做谁的女人,她已经不在意了,她在意的只有樊睿的命。 看着贞儿不再反抗,视死如归的等着他来侵占,朱祁钰更是怒火中烧,他怒颜的把贞儿狠狠得甩到了地上,像是甩掉脏东西一样嫌弃:“滚,你的样子,实在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趣,朕看了就厌恶,滚!!” 贞儿被摔的七荤八素,颤颤巍巍地跪地叩首:“奴婢告退!”她隐忍着全身疼痛退出了房间。 刚退出了房间,内殿里就传来朱祁钰的怒吼与碎瓷片的声音。 贞儿收回眼角的悲恸,只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婚房。 深秋的寒风连绵刺骨,给贞儿本已愁肠欲断的内心平添了更多的凄婉悲苦之情。 委屈与哀婉席卷全身,让她瑟瑟发抖; 沧凉与萧索滚滚而来,让她声声嘶结; 垂死与落寞空前绝后,更让她暗暗垂泪。 贞儿收了收手臂,将温度包裹住自己,但低头才发现,她身上的锦服早已被朱祁钰撕扯的残破不堪,舌尖处更是残留着腥甜与疼痛。 永巷里的红锦宫灯,刺进眼里火辣辣的痛,即便贞儿想视而不见也做不到。 想来,这个时候应该是新人喝合卺酒的时候了,今晚,她的睿哥哥不再是她的了,或者说,他永远都不会是她的睿哥哥了。 贞儿无奈的垂着清泪,她是该怨自己接受命运的捉弄,还是该恨掌握权利的始作俑者呢? 它们用一道道圣旨剥夺了她所有的青春、自由和幸福,狠狠的抹杀了她仅有的梦幻。 这,就是权利,而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只能卑微的接受这不平等的一切,任人宰割,遍体鳞伤。 在这凄凉悲伤的空巷里,贞儿形孤单影,聆听着萧瑟的秋声,对她来说失去了一生的至爱,就等于失去了生命,她只叹今生今世谁拾谁又收。 回到太子府时,已是四更天了,整座宫殿早已沉睡在寂静中,贞儿落寞地潜回自己的睡房,房内只有一支快燃完的烛灯。 她挪至到床边时才发现,有些凌乱的床榻上竟窝着个小人,贞儿探手抚向朱见浚稚嫩的脸颊,疑惑他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 豁然,朱见浚惺忪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贞儿时,双眼有些迷茫,但还是清晰地认出了她:“姑姑你终于回来了。”他举起小手臂,用袖口胡乱的擦拭着贞儿嘴角残留的血迹:“姑姑被人欺负了吗?不怕,有浚儿在,浚儿保护姑姑!” 贞儿深受感触地抱住了这两岁的小家伙,伤痛如抽丝般欲断牵肠,记得在她五岁那年时,樊睿把小小的她护在了身后,倔强地对她说‘别怕贞丫头,有我在’。 贞儿暗暗地流着内心的血与泪,在这个不眠之夜里,月色清冷,寂静无声,忧思如潮,愁肠似结,她满腔的凄婉落寞该何去何从呢? 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空缱绻------ 上架感言 今天更了两章,算是上架前的福利。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鸾歌在此先鞠躬问候大家了,接着泪眼汪汪的通知各位,明天《妃子笑:魂惑天下》就要上架了。 鸾歌五味具杂的心里有激动,有忐忑,也有不安。 我知道,我的故事不一定是最完美的,我的文笔也不是最纯熟的,但我是个努力的姑凉。 在磨铁发文快一个月了,这期间有很多默默支持我的朋友,也有默默离我而去的朋友,我是个不善言表的人,只喜欢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故事里,只要有人真心喜欢我的故事,鸾歌会无限欣慰,更会动力十足。 上架对一个作者来说是一个肯定,但也是一种无形的伤痛,因为我无法预料又会有多少读者默默的弃我而去~~~~而去~~~~~去~~~~~~~~~~ 我只能大声呼唤着:亲爱的朋友们,你可知我是有多么舍不得你们吗~~~~~ 在此,由于上架的原因,给一些人带来了不便,鸾歌只能虔诚的说一声——抱歉了。 但是------ 我希望上架后,大家能踊跃的说出你们心中的想法,参与到每个角色中去,只要你们真心喜欢《妃子笑:魂惑天下》,那就劳烦各位写一个长评吧,我会根据长评内容的可观性来奖赏不等的磨铁币,这样各位就可以陪着鸾歌的脚步一起前进啦!! 还有最最重要的,就是鸾歌在此感谢我的编辑勺子君,很感激他挖掘了我,然后帮助了我,他是一个很有耐心,又很鼓励我的人,这期间他帮了我很多,虽然我们曾经为了改简介好几次不合格,差点组团去屎,但是他的孜孜不倦最终保住了我的性命(呵呵呵),鸾歌只能在此深深鞠躬再次感谢他的帮助。 该说的也说完了,不该说的也说完了,下面就给各位奉上《妃子笑;魂惑天下》后面剧情的主线问题吧,如果你真的舍不下那可悲的万贞儿,就请你继续看着她如成长,然后变强大的吧。 《妃子笑:魂惑天下》剧情主线问题: 1.贞儿失去了樊睿,接下来她又会遇见何种命运呢? 2.朱见深,这个历史上被一废两立的太子,又会遭遇怎样的故事? 3.篡位的朱祁钰又该怎样对待那个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最终走上死亡的呢? 4.贞儿又是怎么走进朱见深的心里,让一位正值翩翩少年的太子无法自拔的爱上一个比自己大十七岁的女人,甚至不惜暗中使出种种阴谋,只为让这个女人,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直至生死相随? 5.贞儿又是在怎么样的无可奈何下,最终失去了心中最后的纯真,致使她毅然决然的脱下那轻薄的帛纱,用自己风韵犹存的妖媚,献身给大明朝的天子,从此宠冠六宫,权倾天下。 6.在后宫这个没有硝烟的金粉之战中,贞儿又是怎么学会了冷漠,并站在权利的最顶端,甚至用自己手里的权利斩杀了她这一生中最爱的那个人。 7.万贞儿又是如何留住朱见深的心,及便是年轻貌美的皇后也无可动摇朱见深心里的万贞儿,最后这年轻的皇后又是如何被废掉,成为了历史上有名的只做了一个月的皇后。 8.面对种种的阴谋与陷害,贞儿又该如何自保,又该怎么拿捏着朱见深对她的爱呢? ------ ~~~~~~~~~~~~~ 后宫里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你懂得。 顺便剧透一下,后面会出现众多的新人物,其中围绕着贞儿会出现一个风流的闲王,想知道这个王爷又是怎么回事吗,记得收看哟!! 想知道贞儿到底爱的是谁,记得继续收看呦!!! 想知道贞儿如何走上万人之上的帝妃,更要记得收看呦!!! 最后,鸾歌谢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和即将要支持到底的朋友们,你们是我前进的动力,所以喜欢《妃子笑;魂惑天下》的朋友们,就为我鼓励提点吧!!! 鸾歌鞠躬谢过各位朋友们!! 第三十九章 缅邈岁月 花开花落一年中,坐对飞花花事了。 美好的春光总是匆匆而去,两年来的寒冬夏暑,让贞儿变得苍凉了许多,每天照顾皇太子的起居饮食,已经成了她现在唯一的生活支柱了。 自从太上皇朱祁镇被救回后,他并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而是被他的弟弟朱祁钰软禁在了南内门,更是将南宫的大门上锁灌铅,加派锦衣卫看守,就连食物都是由一个小洞递进去的。 朱祁钰果真是丝毫没有‘完璧归赵’的意思,甚至独占了所有的皇权,这就是生活在皇宫的权贵,亲情赋予他们的永远是冷漠的残酷与绝情。 每每看着朱见浚可怜的小身影,贞儿都替他哀伤惆怅,就连孙太后和周贵妃在皇上的打压下,也甚少能见到自己的孙子和儿子。 朱见浚好似也觉察了些什么,小小年纪就变得郁郁寡欢,再加上皇上总是对他疾言厉色地说教,致使他变得更加胆怯寂寞。就连周围的宫人奴才都对其也冷淡排斥,只因有传言,说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太子’早晚会被废掉的,所以没有多少人愿意接近这位所谓的皇太子。 想来,在朱见浚幼小的心灵中已经有一种孤独住进了他的心里,他很少像小时候那样天真的笑了,只有腻在贞儿的怀里或是和她在一起时,朱见浚才会变得烂熳开朗些。 这两年多来的相依为命,也让贞儿舍不下这个爱黏着她的小家伙,而朱见浚好似也更加地依赖着贞儿,在他的心里,贞儿甚至比他的母亲还要值得信赖。 这日清晨。 贞儿正认真地收拾着朱见浚去上书房读书用的笔墨纸砚,这时,小九走了进来,贞儿忙欠身:“公公安福!” 小九应允了一声后,说了他此来的目的:“今晚酉时,皇上要在怡云阁为小皇子办周岁生诞,皇上允皇太子今儿个不必去上书房了,酉时分准时移驾怡云阁参见宫宴。” “是,奴婢知道了!” 贞儿恭送小九出了太子府后,就走向了太子的房间。 床榻上,朱见浚睁着眼睛,就是不肯起床,他每天早上都会这样赖床,见贞儿进来,他忙背过身去,假装睡觉。 贞儿坐到床沿处,好笑地拨了下他额前的乱发:“这都日上三竿了,太子该起来用早膳了。” 朱见浚窝在被子里,孩子气埋怨:“不要,吃完早膳,就要去书房了,我不要去,那里的师傅太凶了,皇叔也总是凶我,我才不要去!” 贞儿扳过他的小脸:“刚刚皇上命人来取消了殿下今天的功课,所以太子今日不用去上书房了。” “真的吗?”朱见浚兴奋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两眼放光地看着贞儿。 “当然是真的了,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 朱见浚高兴地手舞足蹈,连忙起床,让贞儿给他更衣。 看见朱见浚这般开心,贞儿的心里反而涩涩的,不能怪太子有着贪玩、不爱读书的性子,怪只怪这重重的打压,让这仅有五岁的小孩子去承受着残酷与冷漠,这并非是一个孩子的童年,但又转念想来,这地狱的皇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是拥有着自己悲惨的童年呢。 这一整天里,朱见浚总是缠着贞儿陪着他玩游戏,贞儿也只有先放下手头的活计,陪着他玩了一天,直到夜幕有些昏暗时,朱见浚才不大情愿的坐在梳妆台前,任贞儿整理梳妆,只待一会去怡云阁参加宫宴。 “我们不去不行吗?”朱见浚撅着小嘴问道。 贞儿把象征太子的玉冠白簪插进了他的发髻上:“今天可是小皇子的周岁生诞,太子怎能不去,他可是你的堂弟呀!” 朱见浚悠悠地低下头,语气里有淡淡的郁闷:“我都两年没有过生诞了,皇叔总是说忘记了,但却记住堂弟的了。” 贞儿摸着朱见浚的小脸,温柔的笑道:“虽然皇上没有记住,但是奴婢和楣樱姑姑可都记住了,这两年来不都是我们给你过的的吗。” 朱见浚忽然抱住了贞儿的脖颈,他把脸颊抵到了她的耳边:“以后不管谁忘了我的生诞,你都不能忘记,而且必须留在我身边给我过生日。”小小年纪的他就说出了这么霸道倔强的话语。 贞儿笑了起来,回抱住了他:“好,奴婢答应你,永远留在太子身边给你过生日的。” 朱见浚离开贞儿身体,认真的伸出小拇指:“我们拉勾勾,不许反悔!” “好,不反悔!”贞儿也伸出了小拇指,她和他的小指勾缠在了一起,开心的笑容回荡在彼此的脸上,贞儿愿意满足这个孩子的小小的心愿。 ~~~~~~~~~~~~~~ 月明如钩,华灯初上。 随来赴宴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们全都纷纷涌向了怡云阁。 皇太子坐在软轿中,贞儿规矩的移步在轿子的左侧,刚到了怡云阁处,她扶着太子下轿,只见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温言地询问:“是贞儿姑姑吗?” 当贞儿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时,完全怔住了,她曾经想过会有遇见的一天,但却从没想过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 只见嫦雅公主拉过贞儿的手,眼睛泛着温婉平和:“没想到在这还能再遇见姑姑,我们真的有好久没见到了。” 想来,他们是真的有好久没见了,自从嫦雅与樊睿大婚后,皇上就给了她和樊睿三年的长假,让樊睿带着嫦雅游历人间的美景,如今,已是过了两年。 贞儿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恭敬的欠身:“公主盛安,奴婢常记挂着公主,公主两年来身体可安好。” 嫦雅嘴角处挑起一闪而过的忧伤,但很快她淡淡的笑道:“谢谢姑姑记挂,嫦雅很好,倒是姑姑好像消瘦了许多,可要注意些了。” “是,奴婢谢公主关心。” 这时,嫦雅的生母吴太妃也到场了,嫦雅激动地前去搀扶叙旧。但她这一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樊睿就赫然出现在了贞儿的眼前。 贞儿本想视而不见的,但思想不允许她移开眼。 在贞儿眼里的樊睿苍忧了许多,两年不见,赋予在他身上的是无法忽视的怅然。 在樊睿的幽眸里,贞儿看到了复杂的缠绵、思念、心疼与悲怨。 缅邈岁月,缱绻平生。 想来在贞儿遥远悠长的生命里,她的感情依旧如昔,久久怀念缠绵而无法让她忘记情怀。 贞儿无法控制内心的悲寂与相思,一行清泪不受控制地划过脸颊处。 她的手上突然传来一股力气:“姑姑,你怎么了?”朱见浚疑惑地看着贞儿,然后又顺着贞儿的眼神看向了樊睿。 贞儿忙用手中的巾帕快速地擦干泪水,逃避着樊睿的眼神,她拉着朱见浚的手直走进怡云阁,手心处冰凉地渗出颗颗冷汗,直让她微颤。 朱见浚忽然用小嘴呼着热气吹在了贞儿的手上,脸上天真道:“姑姑很冷吗,浚儿给你呼呼。” 贞儿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她的冷怎能是呼热就能解决的呢!想来,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能捂热她冰冷的心了。 走进了怡云阁,所有的人都到场了,大家热络的坐等着主角的到来。 因为朱见浚的太子身份,他坐在最靠近龙椅的位置,而嫦雅与樊睿坐在了他们的斜对面。 贞儿恭敬垂首地站在太子的身后,她控制着自己不要看向任何人。 过了一会,只听小九尖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怡云阁所有的人,全都黑压压地跪了一片,齐声恭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见一身金灿黄袍,头戴八龙攀腾冕冠,手抱着婴儿的朱祁钰步步铿锵地越过所有的人,他的身后还跟着皇后和小皇子的生母杭妃娘娘。 坐稳龙椅的朱祁钰龙颜微喜,他轻抬了下手臂:“都起来吧!” 各位大臣领旨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接着,纷纷有人上前恭贺小皇子生诞,全都拍马屁的奉承皇上身为一国明君,是为大明子民之福气,更有小皇子这样储子,是为大明朝前途光明。 贞儿暗惊的握紧隐藏在衣袖里的手,这赤裸裸的说辞,明显挑明了小皇子才是真正合法继承人。 朱祁钰高兴地合不拢嘴,大方的给所有恭贺之人赏赐金银珠宝,他无意地扫了一眼朱见浚,淡漠道:“朕的儿子还小,怎能挑起大明的江山社稷呢,何况皇太子还在这里,他才是大明真正的储君,将来也必定是有作为的国君。” 大臣们讪讪地闭上了嘴,谁也不再提此事,只因谁也摸不准皇上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 朱祁钰抬眼盯向了贞儿,淡然的开口:“听说,太子最近学习很是用功,回到太子府都秉烛夜学。” 贞儿恭敬地跪到朱祁钰的面前:“回皇上,太子的确每天回到太子府后都要温习功课,殿下身为大明朝未来的储君,深知自己肩负的重任,所以更加的刻苦,励志将来像皇上一样,造福大明江山。” 听着贞儿的说辞,朱祁钰爽朗的笑了起来。 第四十章 缱绻平生 朱祁钰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这两年来,贞儿对朱祁钰是又恭敬又惧怕,只有偶偶的几回,朱祁钰命人让她前去他的乾清宫中,只为他缝绣玉兰香囊。自古以来龙心难测,贞儿永远看不透他要怎么对待自己。 朱祁钰收回表情没有再询问太子殿下的一切,而是拿起桌子上的茶盅:“朕听说,你泡的玉兰花茶可是一绝,上前来伺候吧!” “是,奴婢遵命!”贞儿不敢恭维的起身上前,她站到了皇上的身边,仔细的伺候着茶水。 朱祁钰也没再理会贞儿,他把小皇子抱给了杭妃,随手拿精致的酒盅与各位王孙大臣们愉悦的畅饮。 一盏茶水过后,朱祁钰看向了嫦雅和樊睿,他面带笑容道:“嫦雅,你们什么时候回京的,回来也不进宫看看朕。” 嫦雅浅浅一笑:“嫦雅知道皇上每天都操忙国家大事,怎能因为我的家常小事来闹烦您呢!” “怎么说是家常小事,你和樊睿的婚事可是朕赐婚的,朕可是关心的很呢,更何况曾经有人说朕成就了一段佳话。”朱祁钰有意无意地瞟了贞儿一眼。 嫦雅欠身笑道:“嫦雅谢皇上关心,夫君待嫦雅很好,他总会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嫦雅已经很满足了。” 朱祁钰摇着头,皱眉道:“我看他待你可不怎么好,朕可是允了你们三年的假期,并让樊睿带着你好好游历人间的美景,可这才两年,怎么就回来了。” 嫦雅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樊睿,嘴角处有一缕淡淡的忧:“都是嫦雅不好,嫦雅身子弱,走到哪里都水土不服,再加上又十分想念母后,所以就擅自简短了假期,直催着夫君快些回京。” 朱祁钰淡笑了一声,顺手拿起贞儿刚调泡好的玉兰花茶,细细地品闻着花茶的香气:“回来也好,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可是要加把劲为樊家的后代着想呀,你看看朕都有孩子了,你们也要抓紧些了。” 他的一句话让贞儿失神地差点把茶壶打在桌子上,也让嫦雅窘迫地不知所措,嫦雅微微挑起秀眉,小心地看向了樊睿,娇弱的小脸滤过一丝不着痕迹的悲戚与哀叹,但顷刻间又转眼即逝,只换上了娇羞的神态:“皇兄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笑话嫦雅呢!” 朱祁钰哈哈的大笑着,最后只摆摆手道:“好,朕不说了,你们心里明白就好。” 然而,至始至终,樊睿都是一副面无神情的坐在那里,像是置身事外一般,也不知道是他太淡定了,还是在用淡漠的外表来掩盖他内心的纠结与怅然。 朱祁钰饮了一口手中的花茶,赞许的点着头:“不错,这玉兰花的清香泡的是刚刚好,清甜中带着涩涩的苦,朕很是喜欢。” 说完,他寻看着怡云阁的四周,只见有片片纷落的桃花瓣萦绕在明月如洗的半空中,甚是旖旎,朱祁钰嘴角含笑的开口道:“这里虽没有拥簇的玉兰花,到是这烂熳的桃花开得甚是茂盛,想来这品着玉兰花茶,欣赏着柔媚的桃花,倒也是别有一番韵味。”朱祁钰兴致勃勃地看向大殿之下的王公大臣道:“不如大家以这桃花应景,都来做首诗来回应此美妙的景色吧。” 朱祁钰命令着贞儿把玉兰花茶与所有的人品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让他们品品你这一绝的玉兰花茶吧。” 贞儿领命的重新调泡起了花茶。 这时,太监们抬来了一张暗红色的书案,只见书案上摆满了笔墨纸砚。 而大殿之下早已阵阵骚动,想是这些臣子们也来了兴趣,都在摩拳擦掌的一显诗意。 不一会功夫,书案上的宣纸上就写满了各种饱满的诗词歌赋,众人们也兴致勃勃的点评着每一首诗句。 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嫦雅公主:“嫦雅,你这两年的游历,多少是应该长了些眼见,想来也看了不少地方的桃花盛世吧。” 嫦雅信步走上前,楚楚地俏笑道:“嫦雅的确是看到了很多大河江山的壮丽美景,着实让我沉浸其中,陶醉其身。”她的眼里流离着波光盈盈的闪烁:“至于桃花盛世,嫦雅也曾在书中看到了很多,由其是这次,我真的是亲眼见到了大林寺中桃花的壮观景色,果真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好呀!” “好诗句呀!” 人群中不时地传来声声赞许,贞儿也暗暗的赞佩着嫦雅公主的才华,果真是一位才貌兼备,仪态万千,莹润如玉的倾城佳人。直让贞儿自惭形秽的低垂下了头。 朱祁钰也赞赏的夸耀着嫦雅:“好一句‘不知转入此中来’好似让朕也看到了那桃花盛开的美丽仙境了。”说完,朱祁钰转眼看向了樊睿,信口道:“樊大人好福气,娶了这么才貌双全的女子,想来,你的诗词应该不在嫦雅之下吧。” 樊睿垂首淡漠道:“皇上谬赞了,微臣的夫人自是难得的才女,只是微臣才疏学浅,怕是做不出什么好词来。” “不怕,只要应景有桃花就即可。” 樊睿见是推脱不了,起身走到书案旁,他拿起了桌上的毛笔,但却久久没落下笔迹,直到有朵朵落红的桃花飘至到了他的宣纸上时,他才稳稳地挥笔写下了蝇头小篆。 只待写完后,两名太监工整地举起宣纸,只见上面墨笔赫然的写着:‘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瞬间,所有的人都不解的议论纷纷着。 只有嫦雅的眼角处默默诠释着黯然的伤痛,手指早已不安地搅着手中的巾帕。 而躲在暗处的万贞儿,神色更是忧虑不已,暗暗涌动着内心的悲恸。 只见朱祁钰站起身,缓缓地走了下来,他寻看着宣纸上的诗句,眉头有微微地紧锁,他意味深长地开口道:“朕要是没记错,这首词乃是诗人陆游为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所做的诗句,只因两人本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情人,却因有人阻挠,终究没能与挚爱之人终成眷属,当陆游做这首词时,正是多年后见到初恋时悲痛欲绝的场景,深刻的表达了他未言泪,却尽带泪,未言情,情却深,直把人带入‘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凉意境中去。”朱祁钰定眼盯向了樊睿:“不知樊大人,你作此句是何解呢?” 樊睿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答道:“微臣并没有任何寓意,只是刚好有朵桃花落入了面前,微臣想起这落花无情,人可有情否?自然而然就想到陆游的这首词,他深刻表达了落花无情,心却有情,只是无从寄托而已。” “好一句‘落花无情,心却有情’,但这首词也深刻的告诫了一些人,命运总会事与愿违,纵有无奈,也要接受。”朱祁钰眼里突升起不容抗拒的威严。 怪异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尴尬,人人低首不敢言语,只见嫦雅走到了皇上面前,但眼眸却不时睨向樊睿:“虽然这首词幽怨了些,但嫦雅却喜欢诗人的有情有意,他至始至终心里从未忘记过自己的挚爱,这才是真正的有情人,如若嫦雅嫁了个无情无义的郎君,我只会轻看了他。” 樊睿静静地倾下眼,没有做任何答复。 只听人群中纷纷传来掌声,无不赞叹道:“樊大人和嫦雅公主不愧是堪称佳偶绝配,全都是有情有意的性情中人,真是羡煞旁人呀。” “皇上果然是成就了一对佳话呀!” 听着众人的赞扬,朱祁钰也微松懈了威严,淡淡地轻笑了起来。 嫦雅见众人这样赞许她与樊睿,早已羞涩地低垂着头,脸颊处更是染上了淡淡的胭脂红,她随手拿起桌上的毛笔递与到朱祁钰的面前:“嫦雅知道皇上也是舞文弄墨的性情中人,想来,皇上也做首桃花诗吧。” 朱祁钰接过毛笔,抬头赏看了怡云阁的桃花,沉思了片刻,最后落笔成诗。 只见碧白的宣纸上铿锵有力地写着‘满树和娇灿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何当结作千年实,将示人间造化工。’ 瞬间,赞扬声再次连连传来:“皇上的这首词果然是大气,想是这大明王朝在皇上的统治下终有一天会是一片盛世的景象。” 朱祁钰爽朗的大笑着,在他回身时,眼睛炙热地盯向了角落里的贞儿。 然而,以朱祁钰的这个角度,没有任何人会发他是注视着万贞儿的,他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所有人说:“虽说这天上的挑花树千年才结果,但朕不用等到千年就能一睹桃花的芬芳,朕一定要你们看到朕是怎么拥有一切,也让有些人后悔她终身的选择。” 万贞儿暗暗的地下头,不敢看向他眼中的决绝,这只会让她更加的害怕。 今晚的宫宴对贞儿来说,简直是身心疲惫,煎熬难耐,她总想着快点结束,但却万般不舍,只因心念的人在其中。 终于,在朱见浚困得睁不开眼睛时,她也有了理由,携着太子离开了这煎熬难耐的宫宴。 并蒂湖的池水清白柔亮着,银月明辉,月光在湖水中无限荡漾,静默无声,贞儿静睨着这淡淡月色,她不解心中的愁思为何这般缕缕不绝。 第四十一章 同生同死 最近,总有些不好的传闻传进太子府,贞儿也有了些耳闻,竟是皇上要废掉皇太子朱见浚,并让自己的儿子来取代太子之位。 贞儿终日变得惶惶不安,她并不是怕朱见浚被废掉后,会有苦日子等着自己,而是这废掉储君会给朱见浚带来的伤害是非常之大,历代的教训告知过人们,这废太子就等于一废到底,终身无用。 自从废太子的消息传出后,太子府的宫女太监也开始变本加厉的排斥皇太子,在他们眼里,这废太子是早晚的事。 这日,贞儿刚从内务府出来,就看见楣樱气喘吁吁的跑来,一脸急迫不堪:“贞儿姐姐,快,快回太子府,皇上亲临太子府,一进宫门,就命人把太子殿下关进了内殿里。” 贞儿忙把手中的东西交到了楣樱的手里,想也没想的加快脚步冲回太子府,神情极度焦躁不安。 等贞儿到了太子府,所有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地垂首恭敬地站在殿中,贞儿喘着粗气,稳定了下情绪后,轻步走进大殿内,抬头正看见皇上端坐在金銮椅上。 贞儿谨小慎微地跪地叩拜:“奴婢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上方迟迟都没传来皇上的声音,贞儿紧张地心脏好似跳到了嗓子眼处。 过了有一会,朱祁钰闷哼了一声,他禀退了所有的宫人,大殿内只留下贞儿和小九。 久久的,朱祁钰命令道:“抬起头来!” 贞儿乖乖地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天子。 朱祁钰淡漠地开口道:“你可知道朕此来的目的。” 贞儿认真的注视着他:“奴婢知道,皇上是来废掉太子的。” 他哼笑了两声:“你猜对了一半。”他站起身走向贞儿,手指温柔的抬起她的下颚:“我不仅是来废掉太子,而且还要杀了这个祸害。”在朱祁钰的眼里有昭然若揭的杀意。 贞儿恐慌地抽动了一下眼角:“如若皇上杀了太子殿下,只会让天下人耻骂皇上残酷无情,天背人愿,连自己的亲侄子也要嗜杀。” 朱祁钰无所谓的冷笑着:“你觉得朕会怕他们的谩骂吗?” 贞儿不卑不亢坚定道:“如今皇上能高坐皇位全是孙太后的支持,您曾答应过太后会稳住太子之位的,皇上若是反悔,岂不是不忠不义。” 朱祁钰怒气地捏紧了我的下颚:“当你们无情地残害妙儿的时候,可曾想过朕为何这样不忠不义,论起残酷,你们不比朕差。” 贞儿知道自己没理,但还是坚毅道:“奴婢承认自己曾杀害了无辜的人,也深知自己终究会得到报应,如若皇上杀了皇太子,奴婢相信,终有一天也会报应缠身。” “哈哈~~”朱祁钰狂笑着,狠戾地瞪着贞儿:“你以为你会吓到朕吗,朕才不怕报应呢。”说完狠狠的把贞儿甩到地上,回身坐回椅子上,疾言厉色道:“把太子带出来。” 只见内室里,两个太监拎着皇太子走了出来,此时的朱见浚早已吓到满脸是泪,因嘴上捂着手帕,他只能发出呜咽的抽搐声,在见到贞儿时,只想冲向她,但却无能无力地任人抓着。 看着朱见浚带雨梨花的小脸,贞儿心痛不已,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为何要受这般折磨,贞儿跪到皇上面前:“皇上,太子还只是个孩子,请皇上手下留情。” 朱祁钰冷严道:“朕曾经说过,你一定会后悔自己投错了主,后悔自己的终身选择。” 贞儿看向朱祁钰,他一脸的冷峻残嗜,贞儿知道他这是下定决心了,终究他挥出了无情的手背,朝着太监下达了命令,只见架着朱见浚的太监,毫不留情的双手掐向了太子的脖子。 贞儿错愕的惊叫了一声,卑微地跪求皇上饶命,但却无用,朱祁钰完全漠视他,贞儿看着朱见浚的小脸慢慢的变得清白,终于,她却变的异常冷静。 只见贞儿拿出早已藏身的短匕,小九慌张地挡在皇上面前:“大胆,你是要行刺皇上吗?” 贞儿冷笑着:“奴婢岂敢,这把匕首是奴婢为自己准备的,奴婢曾答应过太子殿下会一直照顾他。”她看向朱见浚,眼里有着淡淡的笑:“请恕奴婢先行一步,为太子殿下在阴路上打点一切。”贞儿最后冷漠地看向皇上:“奴婢终究是要把这条命还给皇上的。” 说完,贞儿闭紧了双眼,在闭眼的一瞬间,她看到朱见浚挣扎中不停的向着她挥手摇头叫喊着,而朱祁钰混沌的眼里有着复杂的忧虑。 贞儿毫不犹豫的举起匕首直捅向自己的腹部,瞬间,疼痛的触感席卷而来,就在她要更深入的捅下去时,贞儿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朱祁钰的剪影,他奋力地夺过贞儿的匕首,眼里更有嗜血的尖锐:“你!” 贞儿的意识渐渐消失,她明显感觉有潺潺的血水从腹部流出。 只见朱祁钰拉她入怀,嘴里全是怒吼:“万贞儿,你要是敢死,朕就让这太子府的人全都陪葬,听到了没有!” 贞儿悠悠的闭上眼睛,在最后一刻,她看到朱见浚小小的身影挣扎的连滚带爬的向她冲来,嘴里呜咽着:“贞儿姑姑,贞儿姑姑,你不可以死,你答应过我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给我过生日的,你不可以死。” 源源不断的黑暗覆盖而来,贞儿的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眼睛也看不见任何的东西,那狂乱的死亡席卷而来,想来,地狱之门正向她敞开着。 ~~~~~~~~~~~~~~~~~~ 无限漆黑的漩涡萦绕着四周,贞儿不知道自己轮回了多久,只觉手心处感应到了个微小的热度,她未睁眼就隐隐听到有小小的抽泣声。 贞儿试图想要张嘴,但唇边的干裂让她闷哼了一声,瞬间,手上的力度加大了许多,耳边的声音也清晰了。 “贞儿姑姑,你醒了吗?你是不是醒了。” 昏沉中贞儿好像听到了朱见浚的声音了,她努力地睁开涩涩地眼睛,模糊中,贞儿看到一张哭红双眼的朱见浚。 见贞儿睁开了眼,朱见浚反而哭得更厉害:“贞儿姑姑,我是浚儿呀,你叫我一声。”他抓着贞儿的手不放:“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的。” 这时,楣樱上前拉过朱见浚,轻声安慰道:“太子殿下,贞儿姑姑刚醒来,您不能这么吵她的,您还是先回房睡吧,这有奴婢在呢!” 朱见浚倔强地就是不肯放手:“不要,我就要在这,我要陪着贞儿姑姑!” 贞儿的意识逐渐清晰后,她轻握住朱见浚的手,微弱道:“太子殿下,听楣樱的话,这么晚了,快回内殿休息吧,奴婢已经没事了。” 听到贞儿开口,朱见浚高兴之余依旧倔强:“不要,我就要在这看着你,哪也不去!” 贞儿见是执拗不过,她和楣樱也就放弃了。 楣樱端来了一碗汤药,小心的喂着贞儿,腹部的疼痛丝丝缠身,贞儿才浑然想起那惊险的一刀,她本以为这次是逃不过阴曹地府的,却不想,她还活着。 “姐姐可不知,你昏睡了三天,太子殿下就跟着哭了三天,眼睛都肿成核桃了。”楣樱轻语道。 贞儿意外自己竟然昏睡了三天,她看向床沿处的朱见浚,眼睛果真肿成核桃了,贞儿吃力地牵出一丝腻歪地笑:“傻殿下,肿成这样会不好看的。” 朱见浚扬起坚毅的小脸:“我才不傻呢,傻的人是你,哪有人用刀捅自己的,你可是跟我拉过勾勾的,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给我过生日的。” 贞儿抬起手,抚摸着他的头:“奴婢永远都不会忘了陪你过生诞的,所以,为了殿下,奴婢愿意去死。” 朱见浚有些听不懂,但眸里有泪雨蒙蒙,他把脸贴近贞儿的耳根处,极具伤心坚定道:“如果你死了,我也要跟着你,你永远都不许丢开我。” 贞儿欣慰地笑着,虽然他们说的话在宫中是种忌讳,但此刻听在她的耳里却格外温暖,在这个皇宫权贵中,也只有这个孩子的心智是最纯净质朴的了。 一旁的楣樱的眼里也有了浅浅的泪花,她嗔怪地看着他们:“以后谁都不许再说这样忌讳的话,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谁都不会死的,就算是死,你们也撇不下我的。” 贞儿拉过楣樱的手:“是,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的。” 秉烛的小屋里,三个人泪里带笑的愉悦着,此刻,贞儿已经无悔了,不管今后命运如何,有这两个愿与她同生同死的人,她已经很满足了。 第四十二章 废黜太子 终究,该来的还是来了。 半月后,一道废黜太子的诏书打破了这冷清平静的太子府。 朱祁钰还是做了,他虽然留住了朱见浚的性命,但却无情的把他的太子之位给废了,像扔掉一个精致的茶杯那般轻松。 他受益身边的太监贿赂朝中各个重要的大臣,只让他们在重建储君的问题上站在他那边,众臣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松地就把朱见浚给废了,然后册立自己的亲生儿子朱见济为怀献太子,而朱见浚被废为了沂王,终身幽禁西宫北苑的沂王府中。 前来宣读圣旨到小九,把圣旨递到朱见浚面前时,声音冷然道:“皇上有命,沂王已经没有权利继续住在太子府了,明日起必须动身搬进沂王府中。” 朱见浚只是愣愣的点着头,没有过多的言语。当小九走出大殿内时,屋内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都跟着走了出去,一个个殷勤地往小九的手里塞着东西。 贞儿收回眼,不去看那些丑恶的嘴脸,‘树倒猢狲散’的景象一直是宫廷里生存的道理,在他们眼里此刻的朱见浚再也不可能带给他们任何的光明前途了。 空旷的大殿中,只剩下了贞儿和楣樱,还有被废的朱见浚。 贞儿走上前,搂过这个过于安静的孩子,给予他更多的安慰。 朱见浚没有任何表情,眼里只有疑惑和忧虑,他直直的盯着贞儿:“你会和他们一样,离开我吗?” 贞儿真挚的看着他,坚定道:“不会,奴婢会一直在殿下身边陪着你的。” 此刻,朱见浚的眼里没有任何废黜后的伤心,而是流光溢彩的抱紧贞儿的脖颈。 想来,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应该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怕的只是她会离开他。 贞儿给以他更温暖的回抱,好让这个孩子不觉得孤单与寂寞。 夜凉如水,月朗星稀。 今晚的太子府异常冷清,只因没有人再愿意伺候这个被废掉的皇太子了。 楣樱端着一碗清粥进来内室,贞儿看着熟睡的朱见浚也就没叫醒,只是让楣樱把粥放到桌上。 坐在桌前,贞儿握着楣樱的手,柔柔地看着眼前这个灵动的女孩,她还这么年轻,怎能让她跟着自己受苦呢。 “楣樱,我这有些积攒的碎银子,明儿个你去找小九公公,让他给你谋个好差事吧!”贞儿想着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小女孩,她的心里还真是万分不舍。 楣樱眸光微沉,眼里有盈盈的波光:“贞儿姐姐,你是不要我了吗?我们可是说好了,就是死,你也不能把我撇下。” “不是我不要你,如今你也看到了,太子被废,将来进了沂王府可都是苦日子,你还这么年轻,应该找个有前途的主子。” 楣樱颤然道:“我才不要,只有跟着姐姐,我的日子才快乐,就算今后的日子再苦,我也要跟你一起同吃同住。”说到最后,楣樱的眼里全是泪了。 贞儿心软的擦着楣樱脸上的泪:“傻丫头,跟着我你可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楣樱破涕而笑抱着贞儿:“恩,你可是我的如来佛。” 她们畅快的笑着,谁说这‘人间地狱’里没有姐妹情深,只怪那些人用互相伤害来闵梅了最基本的人性亲情而已。 一夜之间,西风好像吹散了太子府的千树繁花,零落地如雨般星星点点的铺满整座宫殿,它们好似也知道这里的主人今日就要离开了,全都落落相送。 贞儿只收拾了简单的行礼,手牵着如今的沂王,身旁跟着楣樱,她们默默地走出了太子府。 贞儿的思绪回到今早天刚朦朦亮时,孙太后派人接她前去了红寿宫。 贞儿进了内室里,斑斑的烛光有些昏暗,孙太后有些病容地斜靠在软榻上。 不容贞儿叩拜,太后就伸手紧紧地拉过她的手,神情悲伤苍老道:“孩子,自从你进了红寿宫,哀家就不曾亏待你,如今,哀家只求你帮哀家好好照顾浚儿,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太后的眼里有祈求地悲戚:“哀家欠你的终有一日会还给你的。” 贞儿忙跪地叩首:“太后严重了,太后对奴婢一直厚爱有加,您对奴婢的大恩终身也报不完,就是太后不说,奴婢也会终身守在沂王身边不离不弃的照顾,请太后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照顾沂王的,不负太后的寄托。” 孙太后激动地眼含着泪,她如释重负又忧心忡忡地握紧贞儿的手:“好孩子,哀家果真没有看错人,只是苦了你了。” “奴婢不苦,奴婢只愿太后保重身体,终有一日您还是会见到沂王的。”贞儿坚定道,虽然她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自信,但她就是不想看到一个老人如此悲恸欲绝。 孙太后露出苦苦的笑:“是,哀家一定会等着那一天。” ------ 思绪回转,贞儿再次回望了太子府的宫匾,金闪闪地三个大字,在艳阳的照射下,如利剑般刺眼,对有些人来说,这里是高高在上的荣耀殿堂,但对于贞儿来说,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十八层地狱,生活在这里的人永远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会换新的主人,又什么时候从这里出来的人会骨肉无存。 ~~~~~~~~~~~~~~~~~~~~~~~~~~~~~~~~~~ 晨夕雾重檐,初日照高墙。 深秋的清晨乍暖还寒,琨玉秋霜,簌簌的秋风弥漫在沂王府的每个角落,虽萧瑟了些,却依旧阻挡不了小厨房里的暖暖温情。 “楣樱,快把长寿面端给沂王。”贞儿一边忙活着手里的玉兰松糕,一边吩咐着楣樱。 今日他们这样的忙活,只因是沂王朱见浚的生诞,贞儿答应过朱见浚会给他过每个生日的。 楣樱翻炒着锅里的菜:“我实在没工夫呀!”她冲着门口叫道:“芷鸢,别洗菜了,你先把长寿面端进内殿去。” 只见一个娇小的影子跑了进来,小脸红扑扑的笑着:“知道了楣樱姑姑!” 她叫芷鸢,是沂王府中最小的宫女,也是跟贞儿她们走的最近的人,芷鸢跟朱见浚是同岁,只因年龄小,常常被人欺负。 想起刚来到沂王府时,这里简直就是一片废弃已久的破殿,是她和楣樱一点点打扫出来的,直到半月后,内事府才派来了伺候的宫人。 然而来这里伺候的宫人全都带着鄙夷与冷漠,只因他们没有打理的银两才不情愿地被分到这里的,本就怨恨连连,更别说好好伺候,所以照顾朱见浚的也只有贞儿她们三个而已。 想着一年来,她们的确吃了不少苦,吃穿用度虽比不过在太子府,但她们却异常地安定快乐,只因这里不再有利益争斗,有的只是与世隔绝的平静。 正想着,只见朱见浚的小身影溜了小厨房里,他头发松散着,衣服也凌乱的披在身上,贞儿忙低身为他穿戴好,嘴里还嗔怪道:“奴婢都说了好多次了,王爷起床了就在房间里等着,这大寒天的,王爷就这么跑出来,会感冒的。” 朱见浚老老实实的任由贞儿摆布着,嘴里不悦道:“我醒来后,你们全都不在房间里,都不管我了是不是!” 贞儿嗔笑了起来,朱见浚这怎么还发王爷脾气了:“好好好,是奴婢的错,今儿个不是王爷的生诞吗,奴婢们这不正给王爷准备好吃的呢!” 朱见浚眼睛亮亮地看着贞儿:“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是呀!奴婢正让芷鸢给你送长寿面呢。” 贞儿刚系好朱见浚小袄上的衣带,他就不受控制的挣脱贞儿,一屁股坐在小厨房的桌椅上,一脸开心地看着芷鸢:“不用端到房间里了,我就在这吃!” 芷鸢也只有领命的把长寿面放到沂王的面前,看着朱见浚高兴劲,她们三个也感染地笑了起来。 朱见浚美美的吃完长寿面后,走到贞儿旁边:“你这是做什么呢?” 贞儿捏着手里的面团:“今天是王爷的生日,奴婢在做玉兰松糕,算是给王爷的礼物。” 贞儿把碾碎的玉兰花瓣裹进面团里,随后又加了些蜂蜜与五仁,最后把面团捏成各种小动物的样子。 朱见浚看着各种面团动物后也来了兴趣,硬是要跟着一起做。 他洗净小手后,学着贞儿的样子捏起了面团。 起初,朱见浚捏的是奇形怪状的,后来贞儿手把手地教他捏面团,朱见浚好像捏的很开心,最后玩心大起了,随手把沾满面粉的小手,抹向了贞儿的脸颊,只见朱见浚开怀的大笑了起来:“贞儿儿姑姑变面人了,哈哈~~~”说完,更过分的抓起面粉就扑向了她。 贞儿躲着面粉,直到最后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见贞儿没了动静,朱见浚愣住了,他焦急的蹲下身:“贞儿姑姑你怎么了?浚儿惹你不开心了吗?” 楣樱与芷鸢也紧张的上前查看,楣樱拉过贞儿的手:“是不是面粉进了眼睛里了。” 就在贞儿抬头之时,她忽然用手中的面粉,扑到他们的身上,尤其在朱见浚的脸上划了两道面粉,快慰地笑道:“小王爷也变成面人了。” 他们这才知道上当了,各个都竖起了眉毛,楣樱抓起案台上的面粉:“好呀贞儿姐姐,你竟敢骗我们。”说完,就把面粉扑向了贞儿。 朱见浚和芷鸢也一条心的抓起面粉扑向贞儿,只见不大的小厨房里,瞬间欢声笑语连天。 贞儿看着朱见浚乐呵呵的小脸,她也乐得遐意,虽然这浪费粮食的举动是不得提倡的,但难得今天是沂王的生日,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承受了很多的波折,不能再让他忘了什么是真正快乐了。 第四十三章 感同深受 寒风凄凄,银雪烁烁。 不大的沂王府早已淹没在白雪皑皑中,所有的宫人裹得严严实实地打扫着积雪,然而也只有楣樱和芷鸢是最卖力的,其他人都只是拿着扫把比划着,按这个劲头,就是再小的王府,天黑了他们也扫不完。 贞儿站到了几个偷懒的宫女面前,厉声道:“你们这是散步吗,以为偷懒就没事了吗,扫不完,谁都不准吃饭。” 小宫女不畏惧贞儿的严厉,翻了个白眼:“贞儿姑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偷懒了,你看我扫的手都冻红了。” 另一个宫女不服气地接嘴道:“自己不干,还老指使我们。” 贞儿平时很少与他们有正面冲突,知道他们从不服她的管教,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雪再不扫,明天太阳一出来,积雪就会化成水,一结成冰就不好弄了。 贞儿夺过其中一个宫女的扫把,只见小宫女假样摔倒在地:“哎呦!贞儿姑姑,你要是不满意我就说一声,干吗要摔倒我。”她一脸痛苦地揉着脚踝:“不行了,我的脚好像崴到了,不能扫雪了。” 贞儿知道她是在耍把戏,她永远不理解他们为何要这样,大家都是奴才,何苦互相为难挤兑呢。 贞儿无奈地白了她一眼:“那你就回去好好养着吧!”说完,转身开始扫起雪来。 忽然,脚下的一个绊劲实实把贞儿绊倒在地,她毫无防备地摔了个狗吃屎。 这时,从房间出来的朱见浚慌忙地跑向了贞儿,他瞪着眼睛看着那几名宫人:“是谁绊倒贞儿姑姑的?” 几个宫人随随便便地行着宫礼,谁也不答话。 朱见浚站起身,横挡在贞儿面前,厉眼寻看着一张张面孔,嘴里呼着怒气:“我会记住你们的样子,终有一天我会变本加厉地把这些欺负全都还回去的。” 那些宫人有些许的惊异,各个都心虚地别过眼,不敢正视这个孩子爆发的怒焰,最后都讪讪地拿着扫把认真的扫起雪来。 朱见浚扶起贞儿,小脸依旧气鼓鼓的,贞儿反而笑了,她没想到这小家伙生起气来还挺有威力的。看来,这皇宫中的龙脉血统不用人教,自然都会显露龙者威慑。 夜幕沉沉,玄月暗暗。 贞儿刚哄睡了朱见浚,就潜回了自己的睡房,刚一进房间,她就微妙的感觉到了不对,不等贞儿有过多的反应,只觉一个冰冷的拥抱从贞儿身后包围住了她。 贞儿刚要惊叫出来,低沉暗哑的声音过分疲倦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别叫!我不会伤害你的!” 贞儿讶异这个声音竟然是朱祁钰的,她试探地询问:“皇上?” “嘘!” 他呼出的气息冰冷地吹进贞儿的脖颈里,让她不设防地颤然了一下,莫名的,贞儿好似感应到朱祁钰身上有层层叠叠的痛心疾首正席卷着他。 过了好久,朱祁钰慢慢的放开了贞儿,她回头看向他,房间很黑,只有星般的月光斜照在朱祁钰有些苍白的脸上,贞儿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祁钰坐在了椅子上,贞儿随手点起了一支烛灯,她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眼前的朱祁钰比一年前清瘦了许多,脸颊的棱角更加分明,显得格外沧桑了些。 贞儿拿起桌上的茶壶重新加了热水,仔细地为他泡了一壶玉兰花茶。 朱祁钰接过贞儿递过去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后,抬头看向她,秀眸里没有九五之尊的威严,只是淡淡的忧:“你觉得这世上真的会有报应吗?” 贞儿怔愣了一下,没成想朱祁钰会问她这个问题,她幽幽道:“报应是对那些犯了错误的人一种惩罚,它一直都存在着。” 朱祁钰欲笑未笑的牵动嘴角,只是此刻的笑全都带着深刻的哀痛:“你曾说过,朕会报应缠身的,看来这个时候是要到了。” 贞儿微微蹙眉,目光倾下:“那只是奴婢的一时胡言乱语而已,皇上怎能当真。” 朱祁钰轻轻阖了阖眼,不再接话,他举了下茶杯,贞儿领会地往里面又添了一杯热茶,他不着痕迹地瞧了下贞儿的手,淡然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吗?受了委屈也要忍着,被宫人绊倒也要忍吗?” 贞儿低头睨了一眼因白天摔倒而留下疤痕的手指,她惊诧地看向朱祁钰,他怎么知道她摔倒了:“皇上,您------” 不等贞儿说完,朱祁钰站起了身,把茶杯放到了贞儿的手里:“没想到在这严冬的寒暑天还能喝到玉兰花茶,真是难得,看来朕真的有好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还真是想念呀。”说完,不等贞儿跪安,开门走出了房间。 贞儿站在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朱祁钰,当他走出府门外时,贞儿才发现,他是只身一人前来,身边连小九都没有跟着。 寒冬的银月打在朱祁钰的身上有沉沉地灰暗,贞儿不知是月亮不够亮,还是他散发的阴暗盖住了这皎皎的月。 贞儿始终读不懂朱祁钰此来的目地,也看不透他的灰暗从何而来。 ~~~~~~~~~~~~~~~~~~~~~~~~ 这一日,又到了半月一出府的例行,自从进了沂王府后,只有贞儿一个人享有半月一次出府,去内务府拿沂王的衣食用度的权利。 刚走进内务府,贞儿就发现这里萦绕着沉重,管事公公不耐烦地把沂王府的贴用放到了贞儿的手上:“真是越忙,你们就越来烦我,就不能过些日子再来吗。” 贞儿不解的随口问道:“公公,这宫中是谁薨逝了吗?”她发现所有人都在准备死人的东西。 公公不悦的皱眉:“能还有谁,当然是皇太子了!” 贞儿惊愣地倒吸了口气,怔怔地走出内务府。 她忽然想起那晚朱祁钰带着一身的痛彻出现在她的房间里,贞儿终于明白了他的突然造访,也理解了朱祁钰为何说他的报应时候到了。 贞儿内心有一抹愧疚,所谓的‘报应论’,并不是针对朱祁钰的,那只是她曾经想要阻止他杀害朱见浚的说辞而已。 想来,朱祁钰此刻应该是悲恸欲绝了,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贞儿并没有即刻回沂王府,而是又折回了内事府,用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跟管事公公要了盏花灯。 贞儿偷偷地躲在乾清宫外的一角,直到看到小九时,她恭敬地上前欠身,小九有些意外:“你有什么事吗?” 贞儿把手中的花灯递到了他的手中:“请公公把这个交给皇上,皇上应该会需要的。” 小九半信半疑地看着手中的花灯,应允了一声后就进了乾清宫。 贞儿遥看着乾清宫明亮的宫闱,只希望朱祁钰能好好和他的儿子做最后的话别。 见天已经渐黑了,贞儿加快脚下的步伐,只想快些回沂王府,朱见浚要是看不到她一定又会坐在石阶上等着她的。 可当贞儿刚走过两个宫殿时,就听见有人叫住了她:“贞儿姑娘。” 贞儿回头看去,竟是小九,贞儿恭敬道:“公公可有什么吩咐?” 他沉了口气:“皇上有命,让姑娘现在前去并蒂湖旁。” 皇命难为,她也只好前去并蒂湖了。 远远地,贞儿就看见朱祁钰单薄的身影立在并蒂湖的池水旁,他今天着了一身银白色的袍子,显得格外清冷了些。 “奴婢叩见皇上。”贞儿打破了他的沉思。 朱祁钰轻咳了两声,转身时,他手里拿着贞儿刚刚送去的花灯,他摸着花灯,静静地开口:“你能陪我一起点花灯吗?” 贞儿看着他眸子里有隐隐的期盼,不假思索的点着头应允。 点烛火、放花灯、话别、祈福,他们默默的做着所有的过程,直到花灯消失在湖面上。 过了许久,朱祁钰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恨透了我?” 贞儿看向了朱祁钰的侧脸,他眼睛依旧盯着花灯消失的地方,始终不看向自己:“皇上可曾恨过奴婢?” 朱祁钰微愣地看向了贞儿,他没想到贞儿会把问题抛回给他。 朱祁钰沉默着,贞儿猜不出他是不想回答还是不知怎么回答。 贞儿露出一抹凄笑:“当皇上把嫦雅公主赐婚给樊大人的时候,奴婢的确恨过皇上,但想起奴婢杀害妙嫔妃的时候,皇上也一定恨透了奴婢,这种感同身受,只有经历了才能真正看透,我们该恨的是对方呢,还是令人发指的权利呢?” “感同身受!”朱祁钰咀嚼着这四个字,最后也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凄笑。 其实,贞儿知道,他们从来都没有恨过对方,只是把这些恨加注在了能发泄的活人身上,毕竟他们不会对虚无影幻的‘权利’拳打折磨吧。 那晚,朱祁钰并没有对贞儿说一个‘朕’字,想来,在他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个‘小钰子’,那个曾经喜欢大笑,喜欢玩心大起的‘小太监’,只是这宫阙中赋予了他太多的无可奈何。 第四十四章 无法取代 那晚贞儿与朱祁钰放完花灯回到沂王府时已是很晚了,而朱见浚果真倔强的坐在石阶上等着她回来,最终感染了严重的寒风。 经过贞儿三天的细心看护,朱见浚的高烧总算退了,也正是因为这次生病,朱见浚硬是要贞儿陪着他睡,一刻都不准她离开。 贞儿的心里总有着一丝忧愁,只因在这个孩子的心里始终都有个抹不去的心魔,所以朱见浚永远害怕所有人会离开他,想来,这种魔咒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了,毕竟离他而去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即便是贞儿给他再多的安全感和信任,他依旧还是会害怕的。 再说回朱祁钰,打从贞儿与他放完花灯后的第二天,他就撤换了沂王府中的旧宫人,派遣了些规矩听话的下人,这些新来的宫人不仅遵从贞儿的发落,而且还很勤快,并且朱祁钰也只允许贞儿一个人可以随时去内务府拿短缺的衣食。 …… 这日一早,朱见浚就吵着要吃玉兰松糕,看他的样子,贞儿就晓得他的病是好了,因为他知道要吃的了。 王府里没有面粉了,贞儿准备出府去内务府时,朱见浚认真地拉着她的手,不停的嘱咐着她早点回来。直到把贞儿送出府,朱见浚还是依依不舍的站在门口观望,无奈贞儿也只有快去快回才能让朱见浚放心。 贞儿加开步伐的穿过永巷,再转过两个宫殿就是内务府,正当她走到吴太妃的宫门前时,忽有一抹清影从对面信步而来。 他们几乎是同时站定脚步,甚至同时露出一样的表情。 缤纷如迷梦,浮沉两茫茫,一切恍如隔世般停住了。 他们彼此的眼角处都有顷刻的目呆,转而微妙地欣喜若狂,萦萦地心如刀割,潺潺地欲哭无泪,种种的千绕百缠在两人的眼里久久缱绻,默默无语。 终于,樊睿迈着移近贞儿的步子,而贞儿的双脚早已无力的挪动一分一毫,他们近在咫尺却无法拥有,在贞儿的心里,樊睿永远都是她心里无法忘却的伤痛。 樊睿注视着眼前的人,僵硬地轻抬起右手,缓缓地攀上贞儿的脸颊,但在最后一刻他却停住了手,不曾抚摸她冰凉的脸。 “你,可好?”只是三个字,樊睿却说得如此艰难与哀痛,眼梢眉弯处波澜不惊地闪着泪光。 见贞儿不答,樊睿悲哀的自嘲了一声:“我真是傻,你怎么会好!” 贞儿隐忍着就要成蛹化蝶的泪水,她只想告诉樊睿她过得很好,可一开口就只剩呜咽声了。 突然,身后一个宫女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纷乱情思。 “驸马爷您终于来了,公主正等着呢!” 贞儿马上反应过来的向后迈了好几步,只把自己隐藏在最渺小的地方。 只见一名宫女扶着嫦雅走出宫殿,嫦雅微蹙着眉碎念着宫女:“馨儿,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大没规矩地惊大叫的。” “是,奴婢知道了。” 嫦雅温婉地看着向樊睿,细声软语道:“你不进去看看母后吗?” 樊睿淡然道:“下次吧。” “好!”嫦雅一笑应允,顺从地跟在樊睿身边,她忽转眼角看向一角处的贞儿,有些意外道:“贞儿姑姑?” 贞儿低垂着头,没有勇气去看着眼前的一对夫妇:“奴婢叩见公主,公主盛安。” 嫦雅欣喜地想要上前与贞儿交谈时,樊睿忽然拉住了她的胳膊,声音里有一丝漠然:“父亲还在家等着我们回去呢。” 嫦雅也只有收回脚步,脸上有淡淡的忧。 幽空的永巷里,樊睿与嫦雅渐行渐远的身影萧萧而去,贞儿悲从中来,忙收回眼脸,不去看那婆娑的场景,她只觉全身比那寒冰还要刺骨。 贞儿全然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沂王府的,当她一进府邸,朱见浚就兴高采烈地冲向她,当他见贞儿两手空空,疑惑道:“你怎么没拿面粉回来呀?” 贞儿仿若未闻,痴痴愣愣地走回了睡房,一进房间她就走向床边,急迫地翻找着床铺。 贞儿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整张床铺早已被她翻得一团凌乱,但却没找到她想要找的东西,贞儿有些焦躁了起来。 见贞儿在找东西,朱见浚也动手找了起来,一边翻着床铺,一边问向贞儿:“贞儿姑姑,你在找什么呢,浚儿可以帮你一起找。” “木雕,我的玉兰花雕呢?”贞儿呢喃着,神情变得越加急躁不安,她明明记得把它放在了枕头下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突然,贞儿灵光一闪,她想起这几日都是朱见浚自己睡在一起的,他应该会看见的,贞儿看向他,声音里有些急促:“小王爷,你有没有看到这枕头下的一个玉兰花雕。” 朱见浚想了想:“你说的是一个拴着玉佩的木雕吗?” “对,就是那个东西。”贞儿迫切的看着他:“你知道它放在哪了里?” 他眨了眨眼睛:“我昨日随手拿着它玩了,可是等我发现的时候,早就不知被我甩到什么地方了。” 贞儿瞪圆了眼睛,激动的扳过他的身子:“什么?你怎么可以把它弄丢了,你------”贞儿气得语结。 朱见浚无所谓的开口:“不就是个木雕吗,等以后我让人做更多好看的花雕送给你。” 只见贞儿微怒的清叱:“就是用金子打造的,奴婢也不稀罕,奴婢只要那一个。”说完,直冲出房间,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了起来。 庭院中的雪还没有化完,贞儿找起来就着实不容易。 朱见浚傻愣愣地看着贞儿,他完全被贞儿刚才的样子给吓到了,只因他还从没见过她这般激动过。 一个又一个时辰过去了,贞儿始终没有找到玉兰花雕,她焦虑不安的强忍着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直到夜幕擦黑时,她在一处墙角的枯草旁找到了它。 贞儿如获珍宝般紧紧地握着这失而复得的木雕,眼里有着激动的泪水,就算她失去一切,也不能失去这个玉兰花雕,如今,这是她身上唯一的寄托了。 朱见浚走到贞儿面前蹲下身,用袖口擦掉贞儿脸上的泪,他不解地看着她:“这个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 “是,没有任何事物比它还重要。”贞儿回答的坚定不移。 朱见浚的眼里突然有了不符合年龄的凝重:“它比我还重要吗?”疑虑、期盼和渴望源源不断地从他的眸子里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 贞儿惊讶于他的问题,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激动可能是吓到这个孩子了。 贞儿慢慢缓和之前的焦躁,温言道:“这是个没法对比的,小王爷与这个木雕对奴婢的重要性质是不一样的。” 朱见浚及其认真地问道:“我和它怎么就不一样了?” 贞儿露出了一丝浅笑:“等小王爷长大了,有了你心里重要的人后,你就自然而然的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 朱见浚虽然有些迷茫,但他抬着倔强的小脸,严肃认真地看着贞儿:“在姑姑心里,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贞儿轻抚着他的脸颊,温言道:“在奴婢心里,小王爷始终有一个重要的位置!” 朱见浚反而不开心的皱起五官:“为什么只是一个位置,而不是全部呢?” 贞儿嗔笑了起来,没想到这孩子竟如此的认真,她温柔地拉了拉他身上有些松垮的鹿皮小袄,及其真挚地看着朱见浚的眼睛:“在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自己牵舍不下的人和事,不是人人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的,将来,小王爷的心里也会住进无数个重要的人来牵绊着你的。” “不会的!”朱见浚坚毅的眼睛里闪烁着流光溢彩,甚是好看:“我的心里一定只会装着你一个人的,谁也无法取代你的位置,在我心里,贞儿姑姑永远是最重要的人。” 他满脸洋溢着坚信与倔强,让贞儿微微愣神,她从没想过会在一个孩子的眼里看到这世上最纯净的誓言。 贞儿欣慰地抱住这个可人的孩子,她真心为他祈祷着,只希望长大后的朱见浚能找到真正对他重要的那个有缘人,一生只与他‘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第四十五章 黑白杀戮 潇潇的骤雨刚刚歇停,庭院里的尘土散发着沁心的土香和淡淡落花的芳香。 贞儿刚打开房门,朱见浚早已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 “王爷,慢着点。”贞儿跟在身后嘱咐着。 只见朱见浚跑进小厨房的后院里,蹲到小栅栏旁,看着里面两只不大的小鸡。 楣樱拿着青菜走到贞儿旁边:“他可真是恨不得天天盯着它们。” 贞儿轻笑着,自从一个月前她拿回了这两只小鸡后,朱见浚好像有了新伙伴似的,整天跑来亲自来喂食。 小鸡一天天成长,朱见浚也慢慢的长大,刚八岁的他就已经长到贞儿的肩膀处了,他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贞儿比个子,朱见浚总想快些长高,他说,等他的个子超过了她,就换他来保护贞儿。 每每,贞儿虽开心朱见浚对她的依赖,但却不想他长大,毕竟在大人的世界里,快乐是个奢侈品,就是千万两黄金都难换得内心真正的欢乐。 朱见浚跑到贞儿面前,乐呵呵的拉着贞儿:“小鸡们在玩游戏,我也要玩。”说完,不等贞儿答应,就拉着贞儿和楣樱跑到庭院处,他还叫来了芷鸢和其他小一些的宫女。 贞儿无奈的笑着,孩子就是孩子,谁也泯灭不了他们内心的童趣。 朱见浚抱住贞儿的后腰,芷鸢抱住朱见浚的后腰,以此类推,不一会,贞儿的身后就站了六七个人,他们这是要玩‘老鹰捉小鸡’。 楣樱横掐着腰,撅嘴道:“怎么每次都是我当老鹰呀!” 朱见浚从贞儿的胳膊下露出个小脑袋:“谁让你跟老鹰似的,总想抓我读书。” “奴婢还不是为王爷好。”楣樱嗔怪地睨着眼睛:“没想到,奴婢的一片好心却成了可恶的老鹰。” 朱见浚淘气地吐着舌头,完全不理会楣樱的嗔怪。 楣樱竖着眼,伸缩着手指:“那王爷可就不要怪奴婢双爪无情,抓到了可是要填饱肚子的。”说完,就朝贞儿的身后袭来。 贞儿横手一档,来回周旋着‘老鹰’的攻击,瞬间,只听整个庭院里全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中。 这是贞儿最欢喜的时刻,因为这些欢笑,总能掩盖她内心深处无人能及的伤痛,她总会不由自主的与他们一起开怀大笑,释放自己奢侈的快乐。 几轮下来,孩子们早已累得是筋疲力尽了,全都放弃地歪倒在庭院的石凳上休息,朱见浚也是一脸汗珠的喘着粗气。 贞儿拿出身上的巾帕,仔细擦拭着他额上的细汗,朱见浚也喜滋滋的用自己的袖口擦着贞儿额角的汗珠。 忽然,暗门的一抹离去的身影引起了贞儿的注意,想来,又是朱祁钰。 这几年来,朱祁钰偶尔会躲在那个暗门外,贞儿不知他都在看些什么,但却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朱祁钰也偶尔夜半明月时,独自一人来到她的房间,总会喝她泡的玉兰花茶,总会让贞儿帮他更换香囊里的玉兰花。朱祁钰始终都用着贞儿送给他的香囊袋,不曾换过。他有时会跟贞儿交语几句,有时就只是静静坐着,品完花茶又幽幽地离开了。 在贞儿的眼里,朱祁钰变得越来越消瘦,也越来越萧索静逸,甚至静逸的有些凄凉。 “贞儿姑姑,你在看什么?”朱见浚的好奇打断了贞儿的忧思。 贞儿收回眼角,手指温柔地整理了一下朱见浚额前的发丝:“没什么,只是府外的野猫跑走了。” 朱见浚拉起贞儿的手:“我们还去看小鸡,它们应该饿了吧。” 贞儿任由朱见浚牵着走,眼睛回望着早已空空无人的暗门。 在贞儿的眼里,如今的朱祁钰,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快乐,人生就是这样,当你想要拥有更多的东西时,老天爷总会偷偷地换走你身上最美好的东西,它总是公平的,所以,不要去抱怨老天爷的不公平,因为所谓的‘不公平’永远都是人们用贪婪的本性换走自己的快乐,比如这邪恶的‘权利’。 ~~~~~~~~~~~~~~~~~~~~~~~ 景泰八年,初春。 今年的初春与往年来的迟些,明明该是春柳吐芽,繁花待放的时候,但今春却如深秋般霜风刺刺。 贞儿在朱见浚内室的炭炉里多填了些新炭,好让他睡的暖和些。 见王爷睡熟后,贞儿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刚要解衣就寝时,忽然响起两声敲门声。 贞儿起身下床,想着这个时候会有谁来,不应该是朱祁钰,他从来不会这么晚来她这里品茶的。 贞儿开了门,果然不是朱祁钰,而是他身边的小九,只见他一脸凝重地低语:“贞儿姑娘,请跟我去一趟乾清殿。” 贞儿满心的疑惑,但还是恭敬的跟在小九的身后。 乾清宫乃是皇上的寝宫,今日这么晚皇上还要叫她前去,难道是有什么事?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想来,朱祁钰一定是国事繁忙。 进入乾清殿,小九小心地打开内室的房门,让贞儿一人进入。 贞儿有些忐忑,毕竟这里是皇上的寝宫,里面也只有朱祁钰一个人,这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可是逃不出来了。 贞儿刚踏进内室,房间里炙热的的温度扑面而来,让她有些发寒的身子有了缓和,接着是浓重的汤药味弥漫着整个内室,让贞儿不适应的轻咳了两声。 贞儿小心的往前迈了两步,房间内只点了两盏宫灯,显得格外昏暗。 “谁?是小九吗?”朱祁钰疲倦的声音无力的询问着。 贞儿挪至到龙塌前,恭敬地叩首:“奴婢贞儿叩见皇上。”抬头时,眼前朱祁钰的样子让贞儿微微的惊异。 先不说朱祁钰骨瘦如柴的身形,光是他一脸的病容就足以让人心揪不已,贞儿诧异他怎么会变得如此憔悴不堪,那苍白如雪的脸足以让他苍老了许多,明明三十的年纪,却病如膏肓的老人。 朱祁钰听到是贞儿的叩拜后,意外的睁开了眼:“怎么会是你?”说完,有些不适的咳了起来。 贞儿赶忙拿出身上的巾帕擦拭着他渗出的清汗,见朱祁钰依旧咳嗽不停,她焦急道:“奴婢这就去叫御医来。” 朱祁钰摆摆手:“给朕端杯茶来。” 贞儿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热茶,小心的递给朱祁钰,见他喝下后有了些缓解,贞儿这才放心了些。 朱祁钰看了看贞儿,嘴角牵强地露出一丝轻笑,自言自语道:“这个小九。” 贞儿刚要转身替朱祁钰重新倒一杯茶水时,朱祁钰却拉住了贞儿的手腕,力度微弱,但却能感觉到他是用力了:“你就在这不要动了。” 贞儿抽回了手:“是,奴婢在这伺候着。” 朱祁钰放下突然失空的手,指尖有轻轻的紧握,像是想要抓住失去的东西似的,他轻吐着浅促的呼吸:“外面还是那样冷吗?” 贞儿触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这才发现它还是冰冷的:“是,今年的初春来的有些晚。” 朱祁钰惆怅的阖了阖眼:“这样的春,想来玉兰花也是怕寒的。”他的语气里有不可忽视的悲凉:“今年,朕是看不到了。” 贞儿的心骤然缩紧,她颤然地看向朱祁钰眼中催哭拉朽般的悲伤,莫名地感染到贞儿,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令她有怔怔的惊痛。 贞儿轻语柔声道:“过了这两日的寒气,想来就会转暖的,到时皇上的病也会大好了,自然也能看到烂漫的玉兰花了。” 朱祁钰只是眸光微沉,不再接话,他不舒服地轻咳着,贞儿忙把巾帕递于他,朱祁钰接过,但却没有用。 贞儿看到床边放着朱祁钰随身携带的香囊,想来,那香包早就没了香气了,怪只怪今年的春天有些迟,没有新鲜的玉兰花来替换了。 贞儿没经过朱祁钰的同意,顺手拿了香囊,她把身上携带的川贝母装了进去,只因这几日朱见浚也有些咳嗽,所以她的身上常备着川贝母。 贞儿递还给他:“川贝母有助于缓解咳嗽,能让皇上舒服些。” 朱见浚接过,嗅了嗅:“果真好些!”他舒服地闭上了眼,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贞儿以为朱祁钰沉沉的睡着时,他却忽然幽幽的开口:“你说,如果没有樊睿,没有妙嫔妃,也没有一切权利争斗,我们会在一起吗?” 贞儿暗暗吃惊,不曾想过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贞儿看向斜靠在软枕上的朱祁钰,他依旧安静地闭着眼,依旧喜怒不形于色,让贞儿恍然的以为他这是说的梦话。 见贞儿久久不开口,朱祁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里除了疲惫的病容,还混杂着迫切的期盼:“如果没有这些因果,我们会相爱吗?” 贞儿不敢正视朱祁钰眼里赤裸裸的情愫,但她还是认真地深看,认真的回答道:“就算没有这些个‘如果’,奴婢和皇上的命运还是一样的,老天爷早就规划好了一切,如今的结局是什么样子,终究还会是什么样,就如您失去了妙嫔妃,奴婢失去了樊大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也是无法改变的命运,奴婢与皇上,始终是君与奴,无爱也无果。”贞儿说的淡淡,却又绝绝,并不是她无情,而是她承受不起朱祁钰赋予她的情思,毕竟在贞儿的心里只能搁下一个人的深情。 朱祁钰的眼里多了几分郁郁地绝望,他自嘲地轻笑:“原来命运比权利还要来得可怕。” 贞儿的眼角处也徒留了一丝凄然:“不管是命运,还是权利,我们都是它们手里把玩的棋子,不是黑就是白,终究逃不出这棋盘上的杀戮。” 朱祁钰不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从软枕下拿出一个宫牌,递于贞儿:“这是你的,既然无爱也无果,留着它只会空留了伤悲。” 贞儿双手接过,竟是一个简单的宫女腰牌,只见上面小楷写着‘红寿宫,掌衣宫女,万贞儿’。 贞儿意外地握住腰牌,这是她多年前刚进红寿宫时,就丢失了的腰牌,没想到,竟被朱祁钰捡去了。 只见腰牌崭新如旧,甚至有淡淡的玉兰花的芳香,更不可思议的竟是这腰牌是从朱祁钰的软枕下拿出来的,这该是多么宝贝的东西,他才会贴身而带呢? 贞儿的眼里莫名其妙的蒙上了一层青雾,再次看向朱祁钰时,他已双眼轻闭。 她对于他,一直是恭敬惧怕,贞儿怀念过‘小钰子’时的桀骜,记恨过‘皇上’时的狠戾,也曾习惯‘朱祁钰’时的萧索静逸,但却从未像此刻般愧疚他的深情。 她于他,终究是擦肩而过命运,哀如弦,愁如丝,恨如缕,她终究是负了他的情深意重。 一行清泪,闪烁的滑下眼角,贞儿不解自己为何有这行泪水。 再次看向贞儿的朱祁钰,脸上有了一抹好看的笑靥,刺刺地耀了她的眼。 贞儿预张口倾诉她的愧疚,然朱祁钰好似知道一切,他用手指温柔地抵住贞儿的唇角处:“什么都不要说了。”他摩挲着贞儿脸上的泪痕:“有这些,就足够了。” 朱祁钰重新卧回了床榻上,闭上眼眸,不再看向贞儿,像是深深地诀别,也像是隐隐的释怀,浑然散发着萧索孤傲,他漠然道:“朕还是习惯小九伺候,换他进来吧。” 贞儿手指微凉,即便在这暖如初春的房间里也冰寒全身,她握紧手里的腰牌,眼睛暗淡,最后看了一眼朱祁钰,萧萧远去。 然而,贞儿永远都不知道,在她萧萧远去的背后,一直有一双这世间最悲怀的眼眸和一抹凄楚的笑容深深地相送她远去,直到罗裙的摆角都不负存在。 朱祁钰终于要放弃了,像要消逝了一般,带着此生的遗憾收回了眼眸,无人知晓他在这凄凉的夜晚释放了多少的悲伤,只有那皎月的清光,瞧见了他眼眸中那晶莹的泪珠,有情有爱,有着恋恋不舍。 朱祁钰,他得到的情爱太少,失去的却更多,他爱过那单纯的女孩,心动她为他留住了玉兰的芬芳,然,奈何无爱无果,敌不过终身苍凉。 ------ 走出乾清宫的贞儿,萧条地回望了寂寥的宫殿处,她从不知晓,这竟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朱祁钰。 永巷里的狂风,刺骨无情地吹乱贞儿的长发,也吹乱了蠢蠢欲动的宫闱,所有隐藏在狂风中的草木,都蓄势待发的等着风平浪静的致命一击,谁也不知道,将会有怎样的历史滚滚而来,而他们,就只有静等着老天爷挪动着他手里的黑白杀戮,操控着一切命运与权力。 第四十六章 夺门之变 连着三天的狂风席卷,终于在今夜寂若死灰,这样的反差,让人有些不适应。莫名的死寂中,像是蓄势待发着什么,总会有隐隐的灰迹等待着熊熊燃烧。 子时,一声声骚动惊醒了贞儿,她简单的披上了一件外衫,走出房间。 远远地,耸高的太和殿灯火通明,半边皇宫都被照得通亮,这是贞儿从没见过的景象,就是新帝登基也未曾这样过。 渐渐地,嘶鸣的喊杀声混杂着冷兵器的交融声夹杂在寒冷暗夜阵阵传来,贞儿暗暗吃惊,移步到沂王府门口遥望着。 深巷里的平静异常,更显远处声声厮杀之大。 贞儿收紧身上的外衫,内心开始焦灼了不安,她猜不到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惊心动魄。 不久,只听隆隆的钟鸣声响彻整座宫闱,声音之大,像是要穿透云霄破天而出般震撼,声音之长,像是要释放它沉默已久的暗无天日。 贞儿惊异的紧紧锁住太和殿的方向,不由自主的迈了几步,这久久的钟鸣声响彻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它不同于新帝登基的庄严,也不同于旧帝薨逝的悲鸣,而是无尽的张扬着它内心的嘶吼与宣泄。 没一会,本安静的庭院里站满了惊醒的宫人,他们一个个露着不解的眼神,互相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朱见浚也睡眼惺忪的走到贞儿身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见他穿着单衣就出来了,贞儿赶忙把身上的外衫裹在了他的身上:“没有什么事,一会就安静了,这么冷的夜,奴婢还是扶王爷回房吧。” 朱见浚听话的跟着贞儿往房间走去,但刚走几步,就听见沂王府外一片骚动。 贞儿转身看去,只见浩浩荡荡的侍卫鱼贯而入,人人身穿银铁戎甲,腰佩利剑,目携庄严,他们每人手里握着一支火把,瞬间把不大的沂王府照的刺眼。 所有宫人,慌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朱见浚也害怕的抱住贞儿的后腰躲到了她的身后。 贞儿惊慌的颤了下手,但面目依旧镇定自若。 只见为首的一位将军,直直跪倒在他们面前,声音洪亮恭敬:“末将叩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霎时,他身后的将士们全都跪了一地,声音响彻整座沂王府:“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贞儿惊诧地瞪大了瞳孔,完全愣在原地,她听不懂也看不明白,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让毫无准备的她,无法腾出思想诠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首的将军看认真的看向贞儿,口气里全是命令:“请姑姑为太子殿下更衣梳洗,皇上在太和殿宣见殿下。” 不容贞儿思索,将军派了八名士兵跟随她进了房间,他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个托盒,托盒上放的全是象征太子身份的华服与饰样。 朱见浚还是不安地贴着贞儿,贞儿安慰着他:“别怕,姑姑在这呢。”说完,贞儿开始为他更衣梳洗。 此刻,无数的问号袭上贞儿的眉梢。 为什么那些人都叫朱见浚为太子?为什么皇上要宣见他,而且还是以太子的名义?刚刚的钟鸣声又是怎么回事?太和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一个奇诡的问题闪过贞儿的脑子,‘此时的皇上还是朱祁钰吗?’ 贞儿诧异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她暗暗吸了口气,不管是什么情况,只有到了太和殿就全明白了。 贞儿快速的把自己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走出房间,门外的将军和士兵全都颔首等着朱见浚。 朱见浚执意要牵着贞儿的手才肯走,贞儿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将军,将军利落的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一路上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士兵们个个雄气昂昂,不发一语,远处的太和殿依旧灯火通明。 走在贞儿身边的朱见浚扯了下她的手,一脸不解:“贞儿姑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贞儿握紧了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牵起一丝安慰的笑来安定朱见浚,这也是她变相的安慰自己,因为她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等着他们。 果然,刚转过太和宫门,就瞧见熊熊的火把照亮太和殿的上空,晃如白昼,宫外站满了银铁戎甲的士兵,见贞儿与朱见浚进了宫门,全都整齐地跪地,响亮地叩拜着:“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们的声音像无数张牛皮大鼓般,阵阵轰鸣,直击着心脏不安分的跳动。 贞儿忐忑地牵着朱见浚迈进了宏伟的太和殿门。 贞儿暗暗的吃惊,殿内两侧站满了文武百官和身穿戎装的将领们,她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天子时,更惊诧着自己的眼睛,她不敢思考,直直地跪倒地上叩首:“奴婢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错,那金壁壤玉的龙椅上的确坐着位皇上,但却不是朱祁钰,而是曾经被朱祁钰软禁在南宫的太上皇朱祁镇。 如今的朱祁镇,身着金丝黄袍,头戴九龙金冠,脸上散发着胜者为王的威慑,他不再有少年时的自满与狂妄,时间留给他的更多的是成熟与历练。 朱祁镇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眼里有激动地薄雾:“是朕的太子,是朕的好儿子。” 贞儿偷眼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纹丝不动的朱见浚,他正一脸迷茫的看着太和殿上的人,不说话也不叩拜, 只见皇上从龙案上疾步走了下来,冲到朱见浚面前,紧紧的抱住他:“朕的儿,这些年苦了你了,父皇来晚了,父皇来晚了。”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无尽的怨悔:“孩子,以后父皇不会再让你吃苦了,想要什么父皇都会满足你的。” 朱见浚眼睛一亮,他挣了脱皇上,扶起跪在地上的贞儿:“浚儿什么都不要,只要贞儿姑姑。” 贞儿不安的想请罪时,皇上大笑的声音回荡整个大殿:“好,好,你想要什么,父皇都答应你。” 皇上走到贞儿面前:“听说,这些年来都是你一直照顾着太子,朕可要重重赏你,而且还要大赏。” 贞儿谨小慎微地跪地应答:“回皇上,照顾太子是奴婢应当的职责,奴婢不敢邀功。” 皇上亲自扶起了贞儿,威严道:“就是应当的职责也要有应当的奖赏,怎能不邀功,这本就是你应得的,朕也听说你曾为了救太子殿下差点送了性命,真是难能可贵呀!” 朱祁镇袍袖挥入身后,庄重道:“万贞儿听命。” 贞儿跪倒垂首道:“奴婢在。” “万贞儿护太子有功,即日封为太子府掌宫尚宫,赐黄金一百两,绫罗绸缎十批。” 贞儿把头磕向了地面叩谢皇恩:“奴婢写皇上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坐回龙椅上,洪亮有力地高亢着他王者的威严:“如今,朕的天下又回到朕的手里,今日这夺门之变,朕要牢牢记住这失而复得的一切,也会让有些人受到该有的惩罚,我要让他们看看,朕是怎么把属于朕的东西夺回来的。” 殿中的众臣们全都跪地膜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外的士兵也跟着附和的响起隆隆朝拜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久久的,这种膜拜持续地回荡在整座皇宫之上,像是把多年没喊出的朝拜一次全都要补回来似的,直直震撼人心。 就此,朱祁镇结束了‘囚禁’的生涯,他要向世人宣告他完美的华丽转身,这天下永远是他朱祁镇的。 ‘故曰:明代皇帝之争而甚无意义者夺门是也。’ 第四十七章 不曾相忘 夺门之变后,宫中换去了所有陈旧的事物,小到各宫殿的装饰、颜色与摆设,大到宫中朝野之上的叛逆君臣。 几日来,皇宫中骚动不端,只因新任皇帝的宣泄。 这日清晨。 乾清宫的传话公公前来指示,说是一个时辰后,皇上的赏赐就会送入太子府内,并且太子殿下的新任老师也会前来拜见,只让太子提前准备一下。 贞儿领了指示后,走向太子内殿,唤醒熟睡的朱见浚后替他更衣梳洗。 即便现在回到了太子府,朱见浚的衣食起居依旧是贞儿一人着手,只因朱见浚亦习惯她一个人的伺候,不喜别人插手,即使是楣樱也不可以。 任由贞儿梳洗完后的朱见浚,还是睡眼惺忪的愣坐在梳妆台前,嘴里不时碎念的抱怨着:“做太子真不好,每天都要早起。” 贞儿轻捂住他的嘴,蹙眉嗔睨道:“太子殿下,以后这样的话不可再说了。” 朱见浚不以为然道:“为什么不能说,在沂王府时,我可没这么早起来过,我这就去和父皇说,以后不要这么早起来。” 贞儿严肃地看着他:“如果殿下与皇上说了这些话,那您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奴婢了。” 朱见浚不解地看向贞儿:“为什么?父皇可是允许你留在我身边的,难道你不要我了?” 贞儿认真地凝着他的眼睛:“不是奴婢不要殿下,只是殿下的那一句话足以让奴婢永远的离开太子府,皇上是不允许一个无用的奴婢留在太子身边的,在沂王府时,太子能偷懒是因为奴婢纵容,而如今,太子贵为未来大明朝的储君,怎能因为偷懒而放纵自己,皇上要是看见了,只会更加心寒生气的,自然,奴婢们就成了纵容太子的帮凶。” 朱见浚不开心的微撅着小嘴,虽然他不是很懂贞儿的话,但是他唯能一听懂的就是,如果他说了他的要求,皇上就会惩罚贞儿姑姑。 朱见浚闷闷的看着了贞儿一眼后就惺惺地闭上了嘴,坐在那里不悦地捏着手指。 贞儿知道他这是在抱怨,但这又能如何,打他们重新踏入太子府的那一刻起,四年来的安逸也就从此结束了,朱见浚有他自己的使命等着他去完成,然而以前的快乐也会慢慢从他们身边悄悄地流走的。 贞儿看了一眼安静的朱见浚:“奴婢去把殿下的早膳拿过来。”说完,走出了房间。 走在太子府里,贞儿的心情有别样的复杂,她曾经说过这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十八层地狱。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们又回到了原点,回想起四年前他们从这里离开时,是带着怨恨与绝望,如今再次回到这里何尝不是携着哀怨与绝望,只因又要开始提心吊胆的生活了,在这里他们永远都不要想着与世无争,那只会让自己的灵魂死的更快。 贞儿知道,虽然此刻朱见浚的太子之位是稳定不疑,但谁又能保证他会安安稳稳的在这皇宫里成长呢,就好比当今皇上与朱祁钰,他们这多年来的怨恨,只演变成朱祁钰惟恐其兄之入,朱祁镇惟恐其弟之生,兄弟间彻底决裂失和。 权利就是个黑洞,让人们神秘的想要探索究竟,但拥有了就无法自拔的想去占有,直到越陷越深时,就会被它活生生地吞灭,直到死亡。 如今的朱祁镇复位后,他是大赏大罚,帮他复辟的那些人,全论复辟之功晋官加爵,绫罗绸缎,金银房屋。 然而曾效忠朱祁钰的人,全以谋逆之罪打入天牢,听后发落。 而曾经的景帝朱祁钰则被废帝回郕王,当晚夺门之后就迁于北宫内禁闭。 贞儿虽打听到皇上至今还没发落朱祁钰的罪行,但是他身上的病却重中加重,直叫人担心。 贞儿心里一阵悲凉,想到那天在乾清宫中,他萧索孤寂的样子,总能让她莫名的揪痛,其实朱祁钰的本性并不坏,只怪这‘人间地狱’里,给予他的是冷漠,野心与权力,这里从未教会过他亲情,爱情和友情,他永远都不会再像小钰子那样潇洒不羁的。 一阵暖风扑面而来,贞儿收回了愁思,她抬头看向了墙角处的梅花树,红棕的枝干上有颗颗黄豆粒大的花骨,正等着芳香绽放。 这春意来的很是突然,好似一夜之间它们就卷走了所有的寒风,想来,兰陵宫的玉兰花也快绽放它的羽纱了,等那时,朱祁钰还是会闻到玉兰花清幽的芳香。 贞儿整理了下纷乱的思绪后,就走向了小厨房,她刚转进庭院里就瞧见小宫女们全都忙叨叨地整理着自己的妆容与衣饰,贞儿好奇地走了过去。 见贞儿走了进来,宫女们全都恭敬的欠身:“贞儿姑姑安福。”礼毕后,又全都小心的各自散开。 贞儿虽有些不解,但只当她们是小姑娘爱美而已,这时,只见楣樱从大殿内走了出来,直冲着这些宫女怒气的喝叱着:“我就说你们怎么都没影了,原来全都在这臭美呢,一个个也不照照镜子,真是不自量力。” 自从他们进了太子府后,楣樱就成了管事姑姑,自然也有了些架子,贞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楣樱端架子。 贞儿走了过去,看着散开的宫女,询问着楣樱:“她们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本来怒焰的楣樱再看到贞儿后,突然捂着了嘴,一脸不安的拧着五官:“没,没什么,只是她们偷懒而已。”说完,心虚地要逃离。 贞儿发现了不对,忙叫住:“站住!”她走到楣樱的面前,盯紧她的眼睛,楣樱总是躲躲闪闪的,贞儿严肃道:“你可是从来都不会瞒着我什么的。” 楣樱艰难的咬着嘴唇,五官纠结的像是要挤到了一块,终于,她挣扎不过贞儿巡视的眼神,小心的开口道:“还不全是因为一会前来给太子请安的老师,这些宫女们才各个偷懒梳妆的。” 贞儿想来,这个老师定是个年轻有为的大人,不然,这群宫女们也不会各个春心涌动,一朝富贵的。 贞儿轻笑了一声:“不就是一位老师,就随她们去吧!” 贞儿欲走,楣樱突然拉住她的手,为难的张了两次口,最后下定决心脱口而出:“那个老师就是樊大人。” 楣樱的话一出口,贞儿整个人凝愣地盯着她,呼吸难耐的听着楣樱接下来的话。 “听说樊大人是这次复辟**劳最大的,这几年来,他暗中调动兵马,偷偷与皇上联系,那晚也是他隐军千余潜入南宫门,携皇上登辇破宫而入的,如今皇上封樊大人为兵部尚书,掌管所有军权,也命他为太子的导师。” 贞儿呆愣在原地,心里抽痛了一下,原来这一切都是樊睿做的,原来一切都是有准备的,原来樊睿竟这样恨朱祁钰。 楣樱又接着说:“只因最近宫中有传言,说樊大人不满郕王赐给他的婚事,所以至今他与嫦雅公主一直是无所出,再加上他如今的显赫的地位和英气正发,这宫中的宫人们都想得以他的青睐,别说宫女了,就是各宫各府的公主和小姐都想挤破头入进樊府呢。” 贞儿木讷的转身,不想再听楣樱说的每一个字,楣樱担心的拉了下贞儿的手:“贞儿姐姐,如果不方便你就回避一下吧。” 贞儿不着痕迹地拉开楣樱的手,声音异常平静:“那是皇上的赏赐,我怎敢不去接赏,没事的。” 贞儿木讷的回转身,亦步亦趋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怔怔的坐在梳妆台前,忽然,她的眼神焦距在镜中的自己,手指不自觉地攀上了脸颊处。 铜镜里的她,早已经不复青春年少时的清灵,有丝丝惆怅付满整张脸,即便容貌分毫没变,但还是平添了些苍白无力。 贞儿不假思索的拿起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细细地描画在脸上,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复杂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清白,不想让樊睿看到她苍凉的一面。 经过一番梳妆后,镜中的人犹如新妆的佳人,岁月没有给她留下过多的痕迹,依旧华色犹浓。 这时,朱见浚走进了贞儿的房间,口中连连抱怨着:“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去给我拿早膳呢,我都快饿死了。”说着,就走到贞儿面前,当朱见浚侧头看向贞儿时,惊讶的瞪着眼睛,小嘴微张着,恍惚地开口:“贞儿姑姑,你真是好看。” 贞儿轻捏着他的小脸:“殿下哪里就知道什么是好看!” 朱见浚愣愣的点着头:“我当然知道了,就像姑姑这样的就是好看。” 贞儿看着他的样子,一时被逗笑了:“殿下乖乖地坐在这里,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早膳来。” 朱见浚顺势拉住贞儿的手:“我要跟你一起去。” 贞儿瞧着朱见浚坚毅的小脸,也只有任由他了。 当楣樱和芷鸢看到贞儿时,也愣住了,从来他们是没见到贞儿这样打扮过自己。 早膳没多久,前来宣读圣旨的公公,最先进入太子府,他是皇上身边最亲信的太监牛玉,宫里人都叫他牛公公。 牛公公宣读完圣旨后,一脸谄媚的向太子请安,贞儿也意思的给他塞了些银两,牛公公也殷勤地直道谢。 如今,所有宫人都知道贞儿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自然,对她殷勤恭维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贞儿从来都不喜他们的嘴脸,但还是要像他们一样逢场迎合着。 圣旨的内容无疑是赏赐一堆的奇珍异宝,而唯一一道有用的圣旨,就是皇上改了太子的名字,是为‘朱见深’只为丢掉曾经不美好的晦气,让太子将来做个‘深思熟虑’的君主。 牛公公谄媚的笑着:“太子殿下,皇上可是吩咐了,您要是还缺些什么,尽管跟老奴说,奴才一定如实转达。” 朱见深早已被各种奇珍异宝吸引了,正好奇的寻看着。 牛公公屈身继续说道:“老奴此次来,也奉了皇上旨意,同樊大人来给您请安的,皇上命樊大人为太子的新老师,即日起就要去御书房读书了。”说完,命身边的小太监前去宣进。 “老师?”朱见深因这两个字失去了所有好奇心,他一脸不情愿的走到贞儿面前:“我不要什么老师,他们肯定都很凶。” “这------”牛公公不解的看着贞儿。 贞儿知道,在朱见深的记忆里,依旧还有曾经那些凶过他的老师阴影。 贞儿抚摸着朱见深的头顶,温言道:“这个老师与之前那些的不一样,他绝对不会凶太子殿下的。” “真的吗?”朱见深半信半疑。 贞儿肯定的点着头。 没一会,只见樊睿凛凛挺拔的身影进入了大殿之内,他着了一身石青色的穗挂的长袍,一双深邃有神的眼里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星,直到看见了贞儿,他眼里的寒色才全部碎散开了,樊睿有一刻的微愣,但却稍纵即逝。 樊睿拱手颔首:“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贞儿看着眼前的人,他们有几年没见了,但却让她觉得好像隔了一世之久,这几年的时间好比之前的十几年还要漫长似的,只因有了相思之苦才度日如年。 在贞儿眼里,如今的樊睿更加骨健筋强,话语轩昂,想是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的苦难历练,才让他看起来更有男人成熟的沉着。 樊睿抬眼时,眼眸肆无忌惮地看着贞儿,冲斥在他眼里的是绵绵的情思。 贞儿不敢看去,怕他眼里的忧思让她心疼。 朱见深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见过你。”说完,他看向了一旁的贞儿。 贞儿有些心虚的露出一丝干笑:“太子殿下,这就是您的新老师。” 朱见深不开心的白了樊睿一眼:“我不喜欢他!” 还没待贞儿开口,樊睿一双寒星冷眼地看着朱见深,口气像是命令:“太子殿下没得选择,就算是不喜欢,微臣也是您的老师。” 朱见深不悦地瞪着樊睿,樊睿也不躲闪地看着他,眼里的寒气让人害怕,朱见深躲到贞儿的身后抱着她,孩子气的嗔怪道:“姑姑骗人,他那么凶,我不要他做我的老师。” 贞儿安慰的拍着朱见深的背,眼睛看向了樊睿,温言道:“樊大人,太子殿下曾经受过些阴影,所以比较怕陌生人,所以奴婢恳请大人能对太子温和些。” “好,樊某记住了。”樊睿回答的干脆。 樊睿眼里的深邃,让贞儿总是不敢细看,她收回眼,看向朱见深:“太子殿下,樊大人已经答应不再凶您了,所以殿下也要乖乖的读书,这样将来才能做大明朝最好的君主。” 朱见深的眼里充满渴望的看着贞儿:“我将来做了最好的君主,你是不是就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贞儿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偷瞄了樊睿一眼,只见樊睿眉头紧锁,眼睛正炯炯的看着她,贞儿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朱见深的问题。 朱见深着急了,小脾气道:“如你不留在我身边,我就不去御书房读书了,也不做什么君主了。” 贞儿忙捂住朱见深的嘴,寻看了一屋子的人,大家都了然的看着她。 贞儿知道他们一直都猜测她在太子身边的地位,如今一看,这些人也都不再怀疑了,很明显,太子殿下已经离不开她了。 然而,只有樊睿的眼里复杂的让贞儿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今日这样匆匆的见面,让贞儿对樊睿的思念,只会增,不曾减。 樊睿始终都隐藏在贞儿心底最珍贵的地方,从不曾抹去过,只有思念时,她才会小心的捧出来怀念着,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缱绻缠绵中。 第四十八章 郕王薨逝 自从朱见深每日去御书房学习,贞儿就有大把的时间无所事事,她还真有些不习惯这无事可做的日子,看来,她天生就没有富贵命吧。 贞儿收拾着孙太后和周贵妃赏赐的东西,想起她带着朱见深去与她们请安时,她们的眸里都泪眼痕痕,周贵妃更是泣不成声的抱着自己的儿子。 孙太后很是激动的拉着她的手:“哀家就知道你会照顾好太子的。” 其后,太后的赏赐就源源不断,周贵妃对贞儿也是格外厚爱,毕竟这些年来是她照顾着朱见深,也是最了解朱见深的人。 贞儿走到太子府的后花园,只见朵朵的桃花盈盈地闪着粉红色的花瓣,随着微风烂漫的迎舞在空中。 贞儿陶醉地站驻足了脚,这春花竟是如此美妙,她霎然想起兰陵宫的玉兰花应该也是一番‘素娥千队雪成围’的壮观景象了吧。她随手拿了一个精致的锦盒,信步走向了兰陵宫。 春风盎然,银辉普照,芬芳飘城,情思明媚,心旷神怡。 这样好的天气,着实也让贞儿的心情跟着开朗了起来,内心早已压抑不住欣喜若狂。 果然,当她见到那堆如雪、帛如纱、美如仙的玉兰花时,欣喜的笑容挂上了她的唇角。玉兰花如旧烂漫地绽放着花容,为这天地增添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贞儿静静的沉浸于此,聆听着它们的悄悄话,当每一个飘零而舞的花瓣落下时,她都会小心翼翼的拾入锦盒中。 没一会的功夫,锦盒里就再也装不下了,贞儿合上盖子,不让这迷人的芳香流失掉。 贞儿没有过多的逗留,只是最后看了一眼这倾国的美景后就走出了兰陵宫,她没有回太子府,而是前往更北面的宫殿走去。 对于贞儿来说,这样的美景她有的是机会去欣赏,但对有些人来说,这样的芳香可能就很奢侈了。 想起朱祁钰曾经悲凉的对她说过‘可能再也见不玉兰花时’,她的心里总有淡淡的苦涩,只因朱祁钰也有一份挚爱玉兰花的情感,不管如何,她都要让他看到这最美最清香的玉兰花。 贞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心情也有些激动的喜悦,只希望朱祁钰在看到这玉兰花后,病情能好转些。 这时,深巷里有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朝着贞儿的方向疾跑,眼里还有惶恐的泪水,快要跑到贞儿面前时,突然被脚下的石阶绊倒了,贞儿正要上前扶起她时,从后面跑来的太监又急又怒道:“没用的东西,让你去传个口信,也这么笨手笨脚。” 小宫女明显是吓坏了,哆哆嗦嗦道:“奴婢,奴婢是从没看见过死人。” 太监很不客气的踹了她一脚:“真是没用,还不快去禀报皇上,郕王薨了,快去。” 咣当~~ 只见贞儿手中的锦盒瞬间掉到了地上,一阵轰鸣砸响了她的脑袋,而那句‘郕王薨了’不停地回旋在脑中,贞儿眼里的清泉饱满而层层溢出,眼前的两个宫人早已消失不见了。 深深幽静的永巷里,只有孤零的贞儿和一个摔在地上的锦盒。 贞儿忽然捂住要悲鸣呜咽出声的嘴,眼泪如瀑布般汹涌而流,她浑身颤抖的压抑着内心的悲凄。 霎时,跌在地上的锦盒里的玉兰花瓣如化蝶般飞舞在贞儿的身边,那如玉的白瓣柔柔地萦绕着她,像是依恋,像是快乐,更像是不舍。 终于,她释放了悲鸣的呜咽,凄凉的哭声释放着她全部的力量,内心的一角处莫名的触动着,记忆如流光般瞬间回旋在贞儿的眼前。 朱祁钰,那个笑容不羁的‘小钰子’,他会桀骜的对她说‘我在想,怎样才能让太后把你赐给我’,然后在看到她窘迫样子后,爽朗的大笑着。 朱祁钰,那个倔强傲然的‘皇上’,他会嗜血狠戾的对她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下错了注,投错了主’,然后他的眼里全是复杂的神情,有怒恨,有失望也有心痛。 朱祁钰,那个萧索孤寂的‘朱祁钰’他会迫切期盼地对她说‘如果没有这些因果,我们会相爱吗’,然后眼里是深深诀别和隐隐的释怀。 在贞儿的心里朱祁钰是她生命中有苦有忧有恨的过客,他曾流连过她心房的一角,只是走的太匆忙,甚至还来不及欣赏这美丽的玉兰花。 贞儿周围狂舞的玉兰花瓣,仿佛痴恋着她的悲伤,忽有一片帛纱落入了她的手中,轻轻柔柔,像是无限的安慰。 她仿若看到依旧气宇桀骜的朱祁钰卷着这片片帛纱,留恋的站在她的面前。 迷幻中,他深情的凝眸注视着她的眼,如火焰般炙热,如似水般柔情,直到最后化成了一句温语:“丫头,来世我会携着玉兰花早点遇见你,记得不要再丢掉我了。” 贞儿呜咽地哭着,手指不自觉的伸向朱祁钰,然而他却如泡沫般清透而明亮。 梦幻中的朱祁钰轻抬着手,萦绕在贞儿周围的玉兰花瓣,像附了魔咒般全都飞舞到了他的周围,朱祁钰露出了最好看的笑颜,轻手携着帛纱飞翔到了碧空中,他不再留恋这里,自由的飞出了这‘人间地狱’,飞出了这一场场惊恐的梦魇。 骤然,贞儿手里的那枚柔柔的玉兰花也飘出了她的手心,远远的随着微风飘向更远处,不曾留恋。 贞儿伸手想要抓住它们,但却无用,她看着那盈盈的一白,终于无力的蹲到了地上,无声无息的哭泣着,任由时间匆匆而过,久久不能动身。 ~~~~~~~~~~~~~~~~~~~~ 晴空依旧,皇宫如往常一样平静,它并没有因为朱祁钰的死而变得沉重,只因他是夺权霸位,软禁兄长的废王,皇上下令不准为他操办任何王爷该有的葬礼。 朱祁钰走的很安静,就如从没有他这个人一般,静静的消失在这个是非之地。 葬礼只用了两个时辰就仓促的结束了,当朱祁钰的棺木从贞儿身边经过时,她只是默默的看着,没有任何神情也没有流一滴眼泪,直到棺木被抬出这条永巷后,她才慢慢抬起头,看着那碧蓝的天空,什么也没想,只是惆怅着。 当夜幕降黑时,贞儿把点亮的花灯放入了并蒂湖的水面上,她从腰间的锦袋里拿出了玉兰花瓣,挥手横洒在半空中,直至花瓣落入静逸的湖面上,玉兰花如携舞的仙子,明媚而又闪亮。 这是贞儿为朱祁钰做的最后送别,只希望他的下辈子能遇到只属于他的玉兰仙子,然后平平静静的过着天伦之乐。 她落寞地走在空静的永巷里,心里浮起一层灰暗,对于自己的未来,贞儿一片茫然,她注定是逃不出这红瓦高墙之外,她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还要多,她真的疲惫了也厌倦了,她怕自己踏进每一座宫殿,更怕面对每个带着面具的魔鬼。 突然,贞儿的眼前停住了一双脚,她有些错愕的停住了前进的步法,缓缓的抬起头。 只见一双熟悉的眉眼正悲漓地看着她,瞬间,贞儿的眼眸淡淡的蒙上了一层薄雾,内心涌上千丝万缕,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注视着彼此的眼睛了。 樊睿抬起了右手,正抚向贞儿的脸颊。 贞儿忙倾下头,欠了个身,恭敬道:“奴婢叩见樊大人,大人盛安。” 樊睿顿顿的收回手,声音里透着无限的凄凉:“你,可好?” 贞儿暗暗苦笑着,同样的话,三年前他也这样问过她,然而不管什么时候,这样的问题在这皇宫中都是句废话,活在这个是非之地里,有谁是好过的呢? 樊睿清零零的声音在这空静的永巷里显得格外悲寂:“这些年来,我过的一点也不好。”他注视贞儿的眼神里有浓浓的悲楚与伤痕累累。 贞儿无法忽略他眼眸里萦绕的复杂情愫,依旧如多年前那般缠绵、思念、心痛与悲怨。 贞儿倾下眼角,悲从中来,泪珠无声无息的颗颗滑落,她何尝又过的好呢,她何尝不是度日如年,相思如苦。 樊睿抬起贞儿的下颚,涩涩的声音有些暗哑:“这泪,是为我而流,还是为朱祁钰而流。” 贞儿看向他眼里的凄楚,她知道樊睿是误会她与朱祁钰的关系了,她没有任何的解释,而是不由自主的把头抵在了樊睿的胸口处,眼泪直线的滴落在地上:“我从不希望任何人死,我也不想看到任何离别,这条路,我走的太累了,太累了------” 贞儿已经累到没有任何力气了,她只想就这样抵在樊睿的胸前,只想这样静静的感受那一丝的真实。 樊睿慢慢的伸出胳膊环住了贞儿,然后一点点的施着力气,让这温度更真实鲜活在彼此的怀里。 贞儿像个释放委屈的小孩子,将泪水挥洒在樊睿的怀里,久久的释怀压抑许久的悲痛。 然而,在这昏暗的夜里,无人注意到躲在角落里的小人影。 暗夜中,朱见深盯着远处月下相拥的人影,他皱紧了眉头,手指不自觉的攥成了小拳头,无人知晓他的愤怒从何而来------ 当贞儿站在太子府的宫门前,回头看向早已没有人影的永巷里,这多少让她有些恍惚刚才的樊睿就如一场迷梦。 贞儿收回了眼角,深深吸了口气,直把心中的郁结吐了出来,再次抬眼时,她的眼里全是平静,终究,她也学会了这宫中变脸的把戏。 当贞儿经过太子的寝宫时,远远地就看见阶梯上有个黑影,在看清人影后,贞儿焦慌的蹙起了眉眼:“太子殿下,这么晚了你怎么坐在这里,也不怕着了凉。”她快步上前,把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披风披在了太子的肩上。 朱见深愣愣的看向了贞儿,眼里有许多的探究,他抬起一只手,用手指轻触着她的眼角:“姑姑,你哭过了。” 贞儿心虚的别过他探究的眼睛,轻笑着:“没有,奴婢只是累了。” 朱见深忽然毫无征兆地抱住了贞儿,他把头靠在了她的胸前,双手紧紧的收着。 贞儿看不到朱见深的神情,但却听到他声音里有不符合年龄的坚毅与沉重:“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快点长大,然后给你更坚实的胸膛让你依赖的。” 贞儿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悲慨从何而来,她拍了拍朱见深的背脊,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好,奴婢等着殿下快点长大,然后做一个圣明旷世之君。” 朱见深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抱的着贞儿的手收的更紧。 贞儿看了看乌蒙的墨空,今晚没有皎皎的明月,想来,所有人的心里都如她一样是灰暗的吧。 第四十九章 情爱无果 仲夏炎炎,荷叶罗裙一声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贞儿端着冰玉莲子羹和一碗雪梨汁走向太子府的书房。 只因这夏暑的天气酷热,皇上让樊睿在太子府来教课。 自然而然,贞儿与樊睿每天都能见上一面,即便一句话都不说,贞儿心里也会有一丝满足。 她刚走进书房,朱见深喜出望外的大叫道:“贞儿姑姑!” 樊睿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了贞儿,眼里有柔柔的波光。 贞儿略过樊睿的眼神,走到朱见深的面前,把一碗冰玉莲子羹放到了他面前:“天气炎热,殿下喝了它能降些暑热。” 随手,贞儿把另一碗雪梨汁端到了樊睿面前,温言道:“这几日奴婢听着大人的嗓子有些暗哑,想来是动了肝火,这是奴婢亲自熬制的雪梨汁,里面加了些冰蜜,清凉又降火,请大人慢用。” 樊睿站起身端过雪梨汁:“有劳姑娘费心了。” 突然,朱见深上前快速的抢过樊睿手里的雪梨汁,一脸不悦地看着贞儿:“最近我的嗓子也不舒服,你难道没听出来吗?” 贞儿亦想要夺过碗来:“如果殿下不舒服,奴婢这就去给你拿一碗新的来。” 朱见深生气的睨了樊睿一眼后,倔强道:“我才不要等,我就要喝这碗。”说完,毫不客气的喝光了碗里的雪梨汁,然后坏脾气的放下手中的碗。 贞儿不解地看着朱见深,这一年来他变得越来越强势,也越来越爱发太子脾气,总是莫名其妙的与樊睿作对。 贞儿看了一眼樊睿,欠身道:“奴婢这就去给您再拿一碗。”说完,转身就要走。 樊睿忙拉过贞儿的手腕,轻声温言:“算了,我没事的。” 还没待贞儿开口,只见朱见深上前拉过贞儿,顺势用力地推开樊睿的手,他把贞儿拉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然后从身上拿出一条丝帕,轻擦着贞儿额角的汗珠:“这么热的天,你要是来回走动,小心中暑。”说完,他冲着门口命令道:“怀恩。” 只见一个小太监规矩的跪到太子面前:“殿下有什么吩咐。” “你去小厨房再拿一碗雪梨汁给樊大人送来。” “是,奴才遵命”说完,曲着身子退出了房间。 贞儿偷眼看向樊睿,他的眸角处有浅浅的寒气,神情甚是严肃的盯着朱见深。 贞儿不自在的站起身,把朱见深喝完的空碗放进了托盘里:“奴婢还有很多事要做。”说完,仓皇地退出了书房。 她刚退出书房,就见楣樱紧张的跑来,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贞儿姐姐,皇上亲临太子府了,正在大殿中,并让太子殿下和樊大人前去接见。” 大殿之上,皇上认真的看着手中的纸张,朱见深和樊睿恭敬地站在大殿之下,贞儿奉完茶后也垂首站在殿后听命。 只见皇上放下手中的纸卷,脸上露出欣然的笑:“不错,深儿的文章做得是越来越有见解了,这不外乎有个严师才能教出这样好的成绩。” 樊睿低首道:“皇上谬赞了,是太子聪慧过人,理解事物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解,臣也自愧。” 皇上听了樊睿的话,开心的大笑了起来,他看向自己的儿子:“深儿,以后可要虚心听樊大人的教诲,能让樊睿夸口,这可是不容易呀。” 朱见深不以为然道:“儿臣才不稀罕呢!” 皇上听了这话反而嗔笑了起来:“这口气还挺大呢!哈哈~~”皇上好心情的看向樊睿:“朕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深儿功课有进步,朕很开心,前两日外藩们进贡了一颗夜明珠,朕就赐予你了。” 樊睿上前拱手恭敬道:“进贡的夜明珠乃是稀世珍宝,臣不敢奢求,臣只求皇上赐予更符合微臣的珍宝。” “哦?说来听听。”皇上好奇的问道。 樊睿偷偷地凝了贞儿一眼,而贞儿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内心莫名地狂跳不止。 正当樊睿刚要开口时,只见朱见深上前快语道:“父皇偏心,明明是儿臣进步了,为什么不给儿臣赏赐呀!” 皇上好笑的看着朱见深:“这怎么还有急着邀赏的,哈哈~~好,深儿是想要那颗夜明珠?” 朱见深挺直倔强的背脊,小脸坚毅的扬起:“儿臣也不稀罕那夜明珠,儿臣想要的赏赐可比那颗夜明珠还要稀世珍贵,甚至是独一无二。” “哦?”皇上更加好奇的坐直身体:“什么宝贝能这样独一无二,比那夜明珠还要珍贵。” 朱见深满脸笑的灿烂,他转过身走向了贞儿。 贞儿惊诧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朱见深转即拉住了她的手:“儿臣说的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就是她。”说完就把贞儿拉到了皇上面前:“父皇,儿臣就要她,儿臣让贞儿姑姑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 贞儿慌张地跪地叩首:“奴婢惶恐,奴婢天生命贱,不敢称稀世珍宝。” 头顶没有皇上的责备,而是传来皇上的大笑:“深儿,这就是你说的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朱见深认真的看着皇上:“是的,在儿臣眼里,她就是无价的稀世珍宝。” 皇上缓缓停下了笑声:“你这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已经就是你的了,怎么还让父皇赏你呢?” 朱见深两眼真挚的看着皇上:“儿臣要父皇的一道命令,不管是谁都不能要了我的贞儿姑姑。”说完,朱见深有意无意的睨了樊睿一眼。 皇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朱见深:“怎么?有人想要抢走你的珍宝?” 朱见深摇着头:“现在没有,但是不保证以后不会有。” 皇上轻笑着,他命令着贞儿:“把头抬起来,让朕好好看看你这个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贞儿小心地抬起头看向皇上,恭敬道:“奴婢不敢称为珍宝,是太子厚爱了奴婢,殿下还小,对于珍宝的概念还是泛泛,奴婢是比不过任何宝贝的。” 皇上打量了下朱见深,意味深长道:“太子也不小了,再过两年,也是该到了选妃的时候了。”皇上转眼看向贞儿:“既然太子这么喜欢你,那朕就命你终身留在太子身边,做他独一无二的珍宝吧!” 瞬间,贞儿整个人愣在原地,她恍然看到樊睿垂在两侧的手泛白的握紧,她却无力的想要瘫软,贞儿无奈地叩首:“是,奴婢遵旨。” 皇上笑看着朱见深:“这回你满意了。” 朱见深的脸上洋溢着开心与满足:“恩,儿臣谢过父皇。” 皇上转眼又看向了樊睿:“不知樊大人的稀世珍宝又是什么?” 樊睿早已面无表情的垂首在原地,声音里有淡淡的凛然:“微臣忘了!” 皇上微愣了一下,像是领悟到了什么没再问下去,只是在经过贞儿身边时寻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道:“看来,你还真是块稀世珍宝呀!” 贞儿恭敬地低首不语,她知道皇上已经看出了端倪。 樊睿在走到贞儿身边时,微停了下脚步,但最后绝绝地迈着大步走出了太子府。 朱见深走到贞儿身边,伸手要扶她起来,贞儿抗拒的微推了他一下,声音冷然道:“奴婢自己可以,不敢劳烦太子殿下。” 朱见深诧异的看着贞儿,声音有些许的惊慌:“贞儿姑姑,你怎么了,你是在怪我把你留在了身边吗?” 贞儿站起身,没有看向朱见深,只是欠了下身冷言道:“奴婢怎敢责怪太子殿下。”说完,走出了大殿。 朱见深看着贞儿的背影,眼里没了之前的单纯,而是一汪霸道,他暗暗的呢喃着:“你答应过我会留在我身边的,所以你必定是我一个人的,别人没权利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谁都不可以。” 贞儿木讷的走在石路上,心里有隐隐的痛。想来,她是怪朱见深的,因为他的一句话让她彻底的成了他身边的人,也彻底终身老死宫中。 贞儿自嘲的哼笑了一声,到了此刻,她怎么还会幻想要走出这锦宫呢?甚至还在痴想着能与樊睿有任何结果呢? 她应该早就看清楚,打从她踏进这皇宫的那一刻起,她注定是逃不出这里的,注定,她此生与情爱无果。 第五十章 相忘天涯 连着几日,贞儿都冷漠如冰的对待朱见深,除了有些责备他以外,更多的是无言的抗拒,抗拒对朱见深所有的关心,只因她曾经的好,换来的却是老死宫中的结局。 也连着数日,樊睿一直没来到太子府,只说是身体不适。 这日,贞儿刚从红寿宫出来,就看见琼池园的亭台里站着一个人,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樊睿。 贞儿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出琼池园,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贞儿不敢回头去看,她知道,那是樊睿的脚步声。 她刚走进偏巷,身后的脚步声就越加急促的向她移近,直到樊睿拦住了她的去路。 贞儿有些惊慌的想要掉头走,她不敢面对樊睿,只因看见他,贞儿就会为他们的结局而悲痛。 樊睿抓过贞儿的胳膊不容她逃跑,他的瞳中闪着炙热的哀痛:“我们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贞儿倏然抬头盯着樊睿的眼睛,听着他的话贞儿有些惊愣,脑袋一片空白,恐怕自己听错了。 樊睿甚是严肃的表情告诉着她:“你没听错,我要带你走,永永远远地离开这里!” 贞儿慌乱的情绪中抽出了一丝清醒,她忙推开樊睿:“我们还是认命吧。” 樊睿反手抓紧贞儿,神情激动:“我从不信命,此生注定你是我的妻,我只要你。” “那嫦雅公主呢?”贞儿蓦然反问,扯出了残酷的现实:“公主才是你的夫人,我们逃走了,嫦雅公主怎么办?” 樊睿的瞳里有一瞬的暗淡:“对于嫦雅我终究是负了她,我从未对她留过情愫,更未有过夫妻之实。” 贞儿听着樊睿的坦白,既震惊又欣慰,但却提不起一丝欢喜,萦绕全身的反而是无限的愧疚与哀怨。 樊睿拿出了他那半块‘执子之手’的冰玉,目光深炯的凝视着贞儿:“这世上只有你才是我‘白首偕老’的终身,没有你,这一生我都不会快活的。” 贞儿簌然泪下,只为那句‘你才是我白首偕老的终身’。 正待贞儿不知如何开口回答时,樊睿轻抱住了贞儿,温热的气息呼在她耳边,柔中带着倔强的坚毅:“三天后的丑时,我会在中东门外等着你,到了宵禁你还未来,那我就真的认命了。”说完,走出了偏巷。 贞儿看着樊睿黯然远去的背影,直到他最后的一抹影子消失后,她才动了下僵直的身子,并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太子府。 她脑中纷乱的思绪不断的挣扎,她该怎么办,是走?还是留? “贞儿姐姐。”楣樱的声音打断了贞儿的愁思:“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贞儿抬头看了一眼宫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回了太子府。 楣樱看向贞儿的身后,又回眼看着她:“你怎么没跟太子殿下一起回来呢?” “太子殿下?他不是在太子府吗?”贞儿疑惑道。 “殿下见你半天不回来,就亲自去红寿宫接你去了,你没看到他吗?” 贞儿突然想起,她刚才走的是偏巷,可能没碰到他,贞儿刚要解释时,楣樱却嬉笑地看向她的身后:“你们怎么走了个前后脚呀!” 贞儿顺着楣樱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朱见深一个人低垂着头,全身像是抽离了力气般松垮的迈着步子。 贞儿忙上前:“太子殿下。” 朱见深听到贞儿的声音后,微微一顿,他缓缓抬头看向贞儿,表情甚是严肃,那本不该属于孩子的冷凛却蒙上了他的瞳,直直睇灼着贞儿的眼睛,而贞儿诧异他为何这般神情:“殿下,------” 贞儿的话还没说完,朱见深却怒容满面地越过了她,完全忽视的走进太子府,甚是孤寂冷冽。 贞儿惊异地看向走进太子府的朱见深,从她照顾太子到现在,还从来未见过朱见深这样漠视过她。 楣樱走到贞儿的身边,一脸的狐疑:“你和太子闹别扭了?” 贞儿摇着头,也是一脸的不解。 连着两天,朱见深彻底忽略贞儿的存在,甚至前所未有的拒绝吃贞儿送去的食物,也不许贞儿侍候他,一副像是要跟她决裂般的使性子。 贞儿始终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朱见深。而这两日,贞儿也总会想起樊睿对她说的逃跑计划。 起初,她万般犹豫的理由除了嫦雅公主外,还有一个放不下的就是朱见深,毕竟她照顾了他这么久,总会舍不得的。 然而如今他们却这般漠然,这是不是预示着朱见深是不需要她的照顾了。 贞儿手握着那半块‘白首偕老’的冰玉,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因为贪念早已侵袭了整个大脑,她是多么渴望走出这红瓦高墙的锦绣宫城,更渴望和樊睿双宿双飞,只愿相忘于天涯海角。 夜幕低垂,满地如霜。 当永巷里响起二更的柝声时,贞儿终于暗下了坚决,既然心里有了‘相忘于天涯海角’的决定,那就不再有过多的逗留了。 她蹑手蹑脚的走进朱见深的寝宫中,房内只有一盏快燃完的烛灯昏暗的亮着。 贞儿把一个绣着玉兰花的香囊放置到了他的软枕边,轻手拂过朱见深细白的脸颊,眼眸中暗流一抹忧伤。 最后,她收手起身,不再留恋地走出了房间。 贞儿回望了一眼太子府,不舍地收回了无限的忧伤,直到绝绝地走出太子府。 永巷里,夜色弥漫,总徒留些凄凉。 贞儿小心地走着每一步,直到过了上东门,就加快了脚步,内心早也汹涌澎湃。 骤然,身后传来了细微的碎步声,贞儿惊慌的站定了脚步,回头望去,更是猝然一惊。 瞬间,贞儿的脸色惨然一变,在这茫茫黑夜里,朱见深的身影格外的单薄与孤寂,他蹙立在不远的身后,满眼凄厉无助地睇睨着贞儿的方向。 “太子殿下?”贞儿心虚的有些不知所措:“这么晚了,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朱见深也不回答贞儿的问题,只是幽怨的眸子忧郁殇淡,声音无限沧肃凄冷:“你是要离开我了吗?” 贞儿猛然的顿了下身子,诧异地盯看着朱见深,他竟然知道她要走。 朱见深露出深炯伤淡的瞳望着贞儿,像是倔强,又像是祈求:“你答应过我,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 旋即,贞儿心中的骇痛顿生,她睨看着眼前受伤如小兽般的孩子竟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离开会伤害到这个孩子,她甚至说不出一个辩解的词语来。 朱见深向前迈了一小步,身体两侧的手指有微微的卷曲,声音异常严谨肃然,隐隐透着冷峻的质问:“他真的比我还重要吗?” 贞儿惊骇的倒吸了口气,诧异朱见深竟用这样的比较来质问她。 贞儿有片刻的思量,但当她准备启口告说出最坚定不移的答案时,朱见深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冷郁的笑:“我知道了,你走吧!”他再抬眼时双瞳犹如一汪碧湖,在墨夜中异常澄澈清明:“贞儿姑姑,你千万不要忘了深儿!” 迷梦的深夜中,朱见深此刻的笑容如繁花的阴弱,轻纤邪魅,空灵幻灭,完全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忧伤。 贞儿睇睨着他,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抹平这空白的寂静,她的唇角处缓缓勾起最真挚灿烂的笑靥:“贞儿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说要保护我的太子殿下,在贞儿的心里殿下始终有一个重要的位置,谁也无法取代。” 朱见深笑了,笑得如日月星辰般璀璨,笑得眼里有了晶莹的冰珠。 贞儿回转身,不敢看向那清澈俊秀的男孩,她怕他的笑靥会让自己心软的挪不动脚步。 她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已是满目地诀别,贞儿迈着有力的步伐,不再留恋任何的不舍了。 “贞儿姑姑,一定不要忘记了深儿!”身后传来魅惑一般的诀别。 然而,还没等贞儿走出三步,身后骤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落水声。 贞儿惊骇的停住了脚步,倏地回身看去。 然如,这落寞的暗夜里,早已没了朱见深的身影了。 贞儿趔趄了一步,只见她惊慌失措地开始颤抖了起来,战战兢兢得迈着大步跑了过去,呼吸突然变得难耐,胸中的气血翻江倒海,等她奔到湖边时,只有皎皎的月光照着湖面泛起层层的涟漪。 她惊恐万状的瞪大了瞳孔,轰然如晴天霹雳般分崩离析,她完全不敢想象那可怕的画面所带来的惨剧。 随即,她不假思索地也跳下了湖水中。 湖水的冰冷瞬间侵入贞儿身体,层层的涟漪吞噬着她的肉体,心中早已无端端地惊惧发虚,然而此刻,她才想起自己竟是不会水的。 挣扎,成了她下沉的辅助,更别说在这看似如镜的湖水里找到朱见深了,直到最后一袭黑暗覆盖而来时,贞儿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第五十一章 寂寥无望 “快,去端一盆热水来!” “快去拿干衣服!” “再拿些姜汤!” “------” 纷纷乱乱的嘈杂声音嗡嗡的传进贞儿的耳朵里,她无力地睁开眼眸,模模糊糊地看着鱼贯而入的人们。 她费力地坐起身,脑袋像灌了铅般沉重,试图想甩掉脑中的混沌,却换来更加的沉痛。 整个寝宫里,烛火通明,所有的人都神情紧张地来回穿梭,大家好似只把她一人遗忘在了角落里。 贞儿定神看去,只见内室里的床帏边围满了人,其中最为醒目的就属孙太后了。 贞儿轻颤了下身,这才恍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她拖着湿哒哒的身子,跪进了内室:“奴婢叩见太后,太后盛安!” 孙太后听到贞儿的跪安,眉宇间略过一丝凛然,她走到贞儿面前,凌厉呵斥道:“你是怎么照顾太子的,这大半夜的太子怎么会掉进湖里去?” 贞儿低沉着头,无法说出实情:“奴婢该死,请太后治罪!” 孙太后挥着长袖,显然是勃然大怒:“你是该死,哀家把太子交于你,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贞儿无话可说,毕竟她没有理由向太后求饶。 这时,房外又是一片骚动,只见周贵妃焦虑的冲进了内室,她围上床边查看朱见深的状况,旋即直冲到贞儿面前,毫无客气的给了她一巴掌:“如果太子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先要了你的贱命!” 周贵妃那一巴掌的力度,实实把贞儿打跌在地,湿透的全身也冷颤了一下,双鬓处还不时滴答着水珠,此刻的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突然,床榻上响起了朱见深的啽呓声:“别走,别走,------”他一边呢喃着一边伸出双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似地,眉头不安分地紧锁着。 孙太后和周贵妃焦急地移步到床帏边,太后抓着朱见深的手,心痛的安慰着:“深儿乖,皇祖母在这呢,深儿不怕!” 朱见深并未清醒,依旧不安分的挥动着双手,两眼紧闭的呢喃着:“贞儿姑姑,贞儿姑姑------” 瞧着朱见深痛苦表情,孙太后终于没办法了,她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贞儿:“你来唤唤太子!” 贞儿领命的站起身,有些晃晃的走到床前,双手握住朱见深的手,只轻喃了句:“太子殿下。” 朱见深好似听到了她的声音似的,安逸地不再乱动,反手紧紧地握住了贞儿的手,眉眼间的紧锁也松弛了些。 看着床榻上脸色铁青的小人,贞儿心里内疚不已。 孙太后和周贵妃见朱见深安分了下来,终于松了口气,太医开了服药单,说是喝下就好了。 然而朱见深始终不松开贞儿的手,太后也不好再责罚她什么,只是在临走前,周贵妃厉声嘱咐着她:“仔细的照顾着,要是再出什么差错,本宫定不饶你。” 贞儿低垂着头:“是,奴婢遵命!” 寝宫内顷刻间恢复了安静,贞儿微动了下手,只见朱见深警惕地收紧他的小手,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贞儿斜坐在床榻边下,浑身因为湿哒哒的衣服有些冷颤,然而内心的不安,让她更加焦躁,她现在不敢想象樊睿站在中东门外等着她的景象,也不敢想象樊睿等不到她又会怎样的失望。 倏地,床榻上传来朱见深的两声闷哼,他慢慢睁开疲倦臃肿的眼眸,神色有些恍惚,在看到贞儿时,声音沙哑着:“这是哪里,我还活着吗?” 贞儿伸出一只手轻抚着他的额头,眼睛里有复杂的忧伤,声音清零空旷:“殿下为什么要跳湖?” 朱见深的秀眸里袭上了幽怨的痛,泪水倾眶而出:“如果没了你,我会活的不快乐的!” 在朱见深的眼里贞儿找不到任何孩子般的神色,他的认真让贞儿不知该如何对答。 忽然,朱见深楼住贞儿的腰,紧紧地把头埋进贞儿的心窝处,声音蕴含着无限的祈求与渴望:“老天爷没让我死,是不是就意味着你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他抬起了头,汪汪的清眸专注地看着贞儿。 贞儿不敢回答,毕竟这样的肯定连她自己都无法承诺。 这时,内室的房门打开了:“贞儿姑姑,太子的药煎好了,是不是------”芷鸢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贞儿和朱见深抱在一起,她窘迫的低下头。 贞儿迅速的拉开了朱见深,神情有些尴尬的慌乱。 然而朱见深却不以为然的依靠在床榻边,他打量着贞儿:“你怎么还穿着湿衣服。”说着,他从床榻上扯下薄毯披在了贞儿的身上:“你先回房间换件干衣服吧,要不然会感染风寒的!” “奴婢还是先伺候殿下喝完药的!” 朱见深紧了紧贞儿身上的薄毯:“等你换了衣服再来伺候,我可不想你也成病人。” 贞儿看了看自己湿哒哒的衣服,是该换下来了,她冲朱见深点了点头:“奴婢换完衣服就来!”说完,转身走出了内室。 芷鸢端着汤药跪到朱见深的面前,语气温和道:“太子殿下,您还是先把药喝了吧,等姑姑回来了,药也就凉了。” 朱见深坐直了身,表情早已没了先前的平和,而是一脸的严峻,他直直地盯着芷鸢:“芷鸢,我待你如何?” 芷鸢有些怔愣地偷瞄着这个突然大变脸的太子,但还是发自肺腑的感慨:“太子对芷鸢向来善待有加,甚至还曾恩准奴婢与您同吃同玩,奴婢一直都很感激太子对奴婢的好,不曾轻忘怀,只待有机会能誓死报答太子殿下。” 朱见深的嘴角处有一抹不可察觉的狡黠,甚是阴柔:“我不用你誓死的决心,我只要你帮我做件事就好!” 芷鸢毕恭毕敬的听命:“只要太子不嫌奴婢笨手笨脚,奴婢定当完成殿下交代的事情。” 只见朱见深从袖口里拿出了一个玉兰木雕,而木雕下还悬挂着冰玉,竟是贞儿的视如珍宝的东西。 没错,这正是他刚刚在抱着贞儿时,偷偷从她身上取下来的。 朱见深把木雕递到芷鸢面前:“你现在去一趟中东门,把这个交到樊大人的手里,然后告诉他,这是贞儿姑姑还给他的。” 芷鸢双手接过花雕,虽然满脸的问号,但她没有勇气问出原由,只是恭敬道:“奴婢遵命!” 瞬间,朱见深扶起了芷鸢,眼里全是柔和的清光:“记住,这可是咱俩的秘密,谁都不要告诉,尤其是贞儿,知道了吗?”说完,嘴角牵起了个好看的笑容。 芷鸢有片刻的恍惚,她像是中蛊般的点着头,脸颊处也绯红了起来:“是,奴婢记住了!”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能和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有了属于他们的秘密。 芷鸢的嘴角刚要牵起欣喜的笑容时,朱见深放开了她,瞬间又转回之前的冷峻傲然:“还不快去!” 芷鸢晃过心神地倾下头:“是!”说完,转身走出内室,当手刚触碰到房门时,她小心的回头看向朱见深,轻声的温言道:“太子殿下,您别忘了把药喝了!” 朱见深只是点了下头,没有过多的表情。 当房间里只剩下朱见深一人时,他深不可测的黑眸里,有不可抗拒的坚毅,犹如大人般的沉着,他发过誓,万贞儿是他一个人的,谁都不可以从他身边抢走——谁都不可以。 而与此同时。 刚走进房间的贞儿,实实地打了个冷颤,看来再不换衣服,怕是真的要感冒,她拿出了干衣服,当手指刚要解开腰带时,贞儿忽然紧张的摸向腰间,来回细细的摸索着,就怕漏掉每个细节。 她的玉兰木雕呢?怎么会不见了? 贞儿点亮了房间的烛灯,一寸一寸的找起来,结果却一无所获,她开始焦虑的六神无主。 霎时,‘湖边’的字眼闪现脑中,贞儿立刻站起身,直冲出了太子府,一刻也不肯耽误。 她狂奔到湖边,湖面早已平静如镜,贞儿发疯似的寻找着每个角落,内心早已惶急的无措起来。 然而久久之后,贞儿终于失魂落寞的站定在湖边,她看着这平如铜镜的湖面,倔强地忍着眼中的泪,她失去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她万万不能再失去这个最后的精神寄托了。 正当贞儿不假思索地想要纵身跳入湖中时,瞬间一个力度紧紧地拉环住了她的腰:“贞儿姑姑,你要干什么!” 贞儿回头看去,只见朱见深泪眼梨花的看着她:“你真的不要深儿了吗?” 倏地,远处的永巷里不时地传来宵禁的柝声,久久的回荡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异常的震耳欲聋。 贞儿终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隐忍的泪水终于无助的释放了出来。 如今,她已是一无所有了,那不该失去的东西也失去了,为何他们这般的寂寥无望。难道此生,她注定与樊睿无缘也无分! 命运的残酷,总会让她无法承受它的结局,遍体鳞伤的永远不止是身体,更是彼此的灵魂。 贞儿身体泛起冷然的战栗,她早已分不清是体寒还是心寒,泪水早已在脸上疯狂的肆虐,像是要吞噬着自己的绝望。 猛然,贞儿的身体有了依靠,她任人摆布地倒进了一个并不宽厚的胸膛里,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她也不想看清,因为她知道,这不胸膛不是樊睿的。 朱见深紧紧的抱着悲痛欲绝的贞儿,眼里闪着清清的泪雾与那不符年龄的坚毅:“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让你流这么多的泪!” 朱见深的这句誓言,贞儿从未听进耳朵里,但朱见深却忠贞的记在了自己幼小的心里,慷慨激昂,坚定不移,甚至至死不渝------ 第五十二章 翩翩少年 五年后。 初阳的晨光投洒到荷花的青叶上,清透的湖面上,嫩粉的荷花在夏风中轻轻颤动,一一举起晶莹剔透的绿盖,静静凝望去,仿佛一群身着红裳绿裙的婀娜美人。 这静美的荷花池是这太子府中最美的地方,每到盛夏,贞儿都会得了空闲静坐在池旁,什么也不去想,只是单纯的欣赏这伊人的景色,洗去内心的浮华。 不知几时,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了贞儿的眼睛,耳边响起显然作怪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贞儿的嘴角处自然的牵起一丝柔笑,一只手抚向了捂住自己眼睛的温手:“都多大了,太子怎么还玩不腻呢?” 朱见深放开了手,一脸灿笑的坐到贞儿面前:“只因是你,我玩多久都不会腻的!”说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副放松愉悦的神态。 “殿下的功课都做完了吗?”贞儿询问道,只因皇上每日都会给朱见深留些功课并且开始聆听朝政了。 “恩,刚看完了父皇批阅的奏折。”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直冲着远处的贴身太监怀恩招手。 只见怀恩手里端着个银盘,上面放着两只剔透的白玉碗,朱见深亲自把一只白玉碗放到了贞儿的面前,亦满眼尽显绚丽柔光:“这是皇祖母刚刚送来的冰燕窝,说是能降暑又养气。” 贞儿刚要开口推辞,朱见深倏地抢言道:“老规矩,你要是不喝,我也不喝!” 贞儿只有无奈的轻叹着气,乖乖的喝下燕窝羹。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有赏食,朱见深都要与贞儿一起享用,而朱见深对付贞儿的唯一办法就是,她不吃,他也不吃,也就是这样,贞儿的吃穿用度是这太子府中的奴婢里待遇最好的,甚至都快达到了太子妃的用度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特殊的待遇,贞儿也是这些奴婢里,容颜保持最好的一个,宛如十八的年纪,但贞儿从不在乎这些,毕竟欣赏她的人,已经走出了她的生活。 怀恩端着空碗退出了荷莲池,朱见深故作神秘地看向贞儿,然后把手伸向了腰间:“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贞儿连猜都不去猜:“不管是什么,殿下给奴婢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奴婢很感激殿下的抬爱,您还是把东西赏赐给别人吧!” “给了别人就是浪费,我就是喜欢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你。”说着,他走近贞儿面前,强势地命令着:“把眼睛闭上!” 贞儿知道,朱见深向来就是这样,如若不顺从他,他可是会跟自己执拗到底的。 她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心里猜着,定不外乎又是些玲珑玩意或是金银珠钗之类的东西。 忽然,贞儿感觉到朱见深的手指温柔的轻抹着自己的脸颊,瞬间,一袭淡淡的桃花香气沁入鼻中。 贞儿不解的睁开眼,只见朱见深一手拿着个精致的胭脂盒,另一只手轻柔地涂抹在自己的脸颊处。 贞儿轻笑着,原来他的神秘礼物竟是一盒胭脂。 朱见深心满意足地看着贞儿的脸颊,很是欣赏自己的杰作,笑眼汪汪地痴语着:“贞儿,你真好看!” 是的!! 打从朱见深十四岁那年,他的个子超过了贞儿后,就再也没叫过她姑姑,而是只叫着她的名字,起初时,贞儿还真有些不习惯。 贞儿睇睨了朱见深一眼:“奴婢早已红颜迟暮了,哪里还配得上‘好看’一词!” 朱见深把手中胭脂盒上的宝石镜对准着她:“谁说你红颜迟暮了!你看,就是天上的仙子也不及你一根毫发!”他说的认真,让贞儿有微微的窘羞。 她看向宝石镜中的自己,胭脂的樱桃红,均匀的晕染在脸颊两侧,像个有生色的娇羞桃花似的,贞儿有些羞愧的拿起袖中的丝帕,想要擦掉脸上的胭脂:“这抹的也太红了些。” 瞬间,她手中的丝帕被朱见深抢了过去:“一点也不红,这样才好看呢!” 贞儿又急又羞地想要抢回丝帕,毕竟这样的妆容已经不适合她了,让那些宫人看见了,只会笑话她。 朱见深把丝帕举过头顶,任贞儿怎么垫脚去抢,都是白费力气。 霎时,贞儿一个没站稳,跌进了朱见深的怀里,他们四目相对,只见朱见深的眸子里有一瞬的怔愣。 贞儿忙慌乱的想要逃出朱见深的范围,但不待她站稳,突然腰间有个霸道的紧箍,让她实实地贴进了他的怀里,贞儿慌瞪着眼睛看向他。 她试图挣扎了两下,却发现她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贞儿这才意识到,眼前的朱见深早已不是几年前那躲在她怀里的孩子了,他的力度已经不容她控制了,并且他此时眼里的柔情让她着实看不懂,只疑惑他为什么这样凝视着自己,甚至他那份炙热让她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太子殿下,奴婢不擦掉胭脂了,能------” 倏地,没待贞儿说完,毫无征兆的柔吻瞬间侵袭到了贞儿的唇边。 贞儿豁然惊异地睁大了瞳孔,身体瞬间僵硬,内心狠狠地倒吸了口凉气。 然而近在咫尺的朱见深却轻闭着眼眸,长而疏卷的睫毛有微微的轻颤,唇角的温柔有淡淡的青涩,他并未深吻下去,而是就这样暧昧地吻着她的唇角处。 天若如水,熹微晨光,一梦淅零,暗香扑鼻,眼前迷妙的画面旖旎如醉,直教人羡慕这绚丽的画卷。如若不知者,真个教人为这对相吻的恋人艳羡不已。 倏然,一个微轻的脚步声霎时让贞儿清醒了过来,她用力的推开了朱见深,目瞪着惊异的眼睛看着他。 朱见深的嘴角牵起了个灿漫的俊笑,眼里的温柔更是肆无忌惮地注视着贞儿。 她慌乱之余看向传来脚步声的地方,但却未见着任何的人影,难道是她听错了?她只希望如此,毕竟被人看到了,不知又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贞儿看向了朱见深,然而他却一脸无关紧要的样子,这让贞儿又气又无奈:“太子殿下,这样小孩子的事情不许再做了,被人看到了,终是不好的!” 朱见深不服气地强调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者说,就是被人看见了又能怎样,你是我一个人的贞儿,除了我,谁都没权利说你的不是!” 贞儿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欣慰,反而是沉沉的无可奈何,她无法跟他解释这宫中的眼线是何等的恐怖,并不是他所谓的一句‘权利’就能操控一切简单的局面。 然而朱见深并未看懂贞儿的担忧,他把丝帕递到了她的手中,莞尔一笑,但眼里的认真却不容忽视:“贞儿,你可是我第一个吻过的人,所以你永远都赖不掉我了,这辈子,你的幸福就注定由我来保管,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你掉一滴眼泪!” 贞儿怔怔地愣在了原地,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而看向朱见深的神情更多的是探寻,她只想从他的眼里看到玩笑,因为这样的话只能是句玩笑。 然如,朱见深发亮的瞳孔里,没有一丝的杂质,灼灼的热情熠熠生辉地耀着她的眼眸,贞儿别过眼,不想再深看下去,她只当这是句玩话,只当朱见深如小时候一样,与她说着些莫名其妙的孩子话而已。 等贞儿再抬眼时,朱见深已经走远了,而那盒胭脂却静静地落在了石桌上。 她看向朱见深渐行渐远的背影,这才真正的意识到,他已经长得这样大了,不知不觉中竟已长成一位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了。 贞儿轻笑了一声,原来那豆丁的孩子,如今竟能环住她了。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呀! 第五十三章 自知之明 这日,刚吃过早膳,朱见深就形影不离地跟在贞儿坐在庭院里的海棠树下。 朱见深双手拄着下巴,傻看着贞儿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贞儿终于忍不住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殿下今天不用去御书房吗?” 见贞儿说话,朱见深一脸开心的回着她的话:“今天杨大学士和父皇商量国事,所以给我放了一天的假。” 自打半月前那青涩的一吻后,朱见深每天只要闲下来就跟在贞儿屁股后面,什么也不做,就是傻愣愣的看着她。 虽然朱见深以往也总是这样赖着贞儿的,但现在他注视她的眼神,总让贞儿有些怪怪的,她找不出哪里怪异,但就是不同以前那样自在了。 想来,应该是她想多了,朱见深是她从小带大的,他对她的热情无非就是对亲人的一种依赖而已。 对,就是依赖。 贞儿刚站起身,就见芷鸢进入庭院,她欠了个身:“太子殿下,孙太后差人来传话,说是让您去一趟红寿宫!” “知道了!” 贞儿一边收拾着手里的针线盒,一边吩咐着:“芷鸢,给殿下简单的整理下装容。” 芷鸢一脸浅笑的刚要上前,朱见深却向后退了一步:“我不要她伺候。”然后走到贞儿面前:“我要你给我弄!”说完,一副等着被伺候的架势。 贞儿看向一脸尴尬僵直在原地的芷鸢,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闪过她的眼角。 贞儿拉过芷鸢到朱见深的面前:“芷鸢也伺候过殿下梳装,而且比奴婢还要细心到位!” 朱见深倔强地拉着贞儿:“我还是不习惯除了你以外的人伺候。” 芷鸢露出一丝微笑:“还是姑姑来吧,这里我收拾就好了。” 没办法,贞儿也只能顺着朱见深了,她本是想借此让芷鸢也能成为太子身边得力的宫人,好让太子的依赖能多分出来些,但看这情景,朱见深根本就不让外人多伺候他一下。 进入红寿宫,孙太后倚坐在凤椅上,贞儿毕恭毕敬的行着跪礼,朱见深拱手问安。 “都起吧!”孙太后看向朱见深,一脸的慈笑:“来,深儿,让皇祖母好好看看你!” 朱见深乖乖地坐到孙太后的旁边。 孙太后摩挲着太子的手背:“皇祖母可给你留了好些东西,你看看,喜欢什么就拿走!”说完,就吩咐着容姑姑把东西拿了出来。 又是一些各式各样的玛瑙小物件。 朱见深寻看了两眼后,信步走到贞儿面前,拉着她走到银盘前:“贞儿,你喜欢哪个?” 贞儿暗慌地偷瞄了一眼高坐凤椅的孙太后,只见她微微挑了下眉。 贞儿忙挣开太子的手,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垂首恭敬道:“太子殿下,这些乃是上品,奴婢愚拙,看不懂这些珍宝。” 朱见深重新拉过她的手:“不用你看懂,你说哪个好,我就赏你哪个!” 还没等贞儿开口,凤椅之上传来太后的淡笑:“没想到深儿对下人还真是体贴入微呀!” 贞儿的心里无端端地发虚,好似从太后的音调中听出了话外音。 “贞儿可不同于别人,她在孙儿心中的分量比那些稀世珍宝还要重要。”朱见深说的诚恳,恐怕没人信他的话似的。 贞儿的内心早已不安的躁动着,她真的很想上前捂住朱见深的嘴。 “哦?是吗?”孙太后别有深意地看向贞儿:“看来在太子的心中,你的位置可比哀家这个皇祖母还要高呀!”太后面带笑容说着,但贞儿却莫名的毛骨悚然。 她诚惶诚恐的跪到地上:“奴婢惶恐,奴婢身份卑微,怎能堪比太后之上。” 朱见深见贞儿如此紧张胆怯,他不解地看向孙太后:“皇祖母,深儿说错了什么吗?” 太后慈笑地站起身:“深儿什么都没说错,你喜欢赏赐什么人,就说明这个人侍候的很好,就是你不说,皇祖母也会好好赏赐她的。”说着,孙太后亲自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贞儿:“你把太子照顾的这样的好,哀家心里着实欣慰,不管今后有什么事,哀家都会替你做主的。” 贞儿受宠若惊的垂首原地:“奴婢不敢,比起太后对奴婢的好,奴婢终身无以为报。” 太后只是轻抚了着贞儿的手,没再回话。 朱见深开心的笑看着太后:“还是皇祖母最好了!” 孙太后听着朱见深的夸赞,眼角早已笑弯了。 贞儿知道,太后对她所说的一切,无非是讨自己孙子的欢喜,想来,太后已经掂量到她在太子心中的分量,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他们临出内殿时,太后忽然问道:“贞儿,你今年多大了!” 贞儿谦恭地回答道:“已是三十年龄了。” 孙太后有些意外的轻蹙了下眉角:“原来你都这般年纪了,但看起来却如十八的容貌,看来,是哀家老了!”她说的淡淡,但却意味深长。 贞儿猜不透太后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没待她回答,太后摆了摆手,让他们退出了内殿。 刚走出了红寿宫,朱见深习惯性地牵过贞儿的手,贞儿赶忙甩开手,避嫌的走在他的后后。 朱见深充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贞儿低垂着头:“太子殿下乃是真龙之身,奴婢怕污了您的手,也怕惹来闲话,这会有损太子殿下的!” 朱见深显然对贞儿的疏离有些不解,甚至有些不悦:“自从当了这个太子,就这个不许,那个不许,记得以前在沂王府时,我和你睡在一张床上都没人说什么!”说完,他执拗强势的牵过贞儿的手,紧紧地钳着:“我才不怕惹闲话,谁要是敢说一个字,我第一个就赏他板子!” 朱见深霸道的牵着贞儿的手,任由贞儿怎么劝说,他都不肯放手。 整个御花园中,贞儿和朱见深成了一道耀眼的风景线,贞儿偷眼看去,那些来来回回的宫人们都窃窃私语的议论着。 在这些宫人们的眼里,贞儿与太子绝对是暧昧的,甚至有人更是不解贞儿是怎么做到能让正当风华少年的太子这样热衷于她。 曾经,这样无数的猜测与妒意,多多少少会流入到贞儿的耳朵里,但那时,她懒得去解释,清者自清,她从不削那些流言蜚语。 可如今,这样的流言趋势,已不是她能忽视掉的了,毕竟在宫中,所谓的流言蜚语,终会让多心人演变成空穴来风的事实。 ~~~~~~~~~~~~~~~~~~~~~~~~~~~~ 这些时日,贞儿把芷鸢调到了朱见深的身边,好让太子能习惯别人的伺候,但从朱见深对芷鸢的态度就能看出,他不仅不习惯,甚至还很抗拒。 然而贞儿却视而不见,只是苦了芷鸢,她听楣樱说,太子总是吼她,嫌她侍候的不好。 这日刚过晌午,就见孙太后携着周贵妃驾临太子府,身后还跟着些宫女太监们,人人手里都拿着卷轴。 “太后盛安,贵妃娘娘盛安!” 朱见深站在最前面请着安。 太后轻点了下头:“都起来吧!”她看向了朱见深:“深儿,今儿个皇祖母可是亲自上门给你送宝贝来了。” 朱见深看了一眼宫人们手里的卷轴:“无非是些名家的古董字画而已罢了!” 太后摇了两下头与身旁的周贵妃别有深意的相视一笑:“这回你可猜错了,它们可比古董字画有价值的多了。”说完,示意宫人们打开卷轴。 只见十多个宫人一字排开,小心地打开卷轴,豁然,一张张千娇百媚、国色天姿的美人图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画卷上,妙笔生辉的刻画了不同容貌的佳人,然而她们共同的特点就是年轻貌美,各个宛如天仙。 贞儿终于明白太后此行的目的,她这是要为朱见深挑选太子妃来了。 朱见深游走在美人图前,表情淡淡,并没有惊喜与惊艳的神情,反而不解的轻皱了下眉眼:“不就是些美人图,怎么就比古董字画有价值了?” 周贵妃喜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它们的价值,可是取决于太子你的选择。” 孙太后也附和地笑着,她别有深意地询问着朱见深:“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美人?” 朱见深简单地寻看了一眼画卷,摇着头:“在孙儿的眼里,她们就是些庸脂俗粉,没一个称得上是美人。” “哦?”孙太后和周贵妃意外的对视了一眼:“这些要是庸脂俗粉,真不知深儿心里的美人是怎样的,想来也是个倾国倾城貌了?” 说到这,朱见深漆黑如墨的眼里,有着绮丽炫美的深笑:“那当然了,在我的眼里,她的容貌与善良可是胜过任何女子的千倍万倍。”说完,朱见深炙热的瞳孔锁住了贞儿。 贞儿浑然打了个冷颤,眼里有微妙的恐慌,她低了下头,不敢看向朱见深。 只见朱见深走到贞儿的面前,猛地抓过她的手腕,用无邪熠熠的眸光凝着她:“我想这世间再也找不到比贞儿还好的女子了。” 瞬间,各种鄙夷不解的眼神投向了贞儿,更有宫人们隐隐的碎语,贞儿不安地瞄向高坐之上的太后和周贵妃。 但她意外的发现孙太后竟一脸淡若无事的平静,好似知道贺朱见深会这样回答,倒是周贵妃有微微的清斥:“深儿,贞儿再好也是个奴婢,怎能和画中那些名门贵秀相比,你是要挑选太子妃的人,将来她可是一统六宫的皇后,你怎能还这样的淘气。” “太子妃?什么太子妃?”朱见深一脸的狐疑。 周贵妃坐直身:“当然是为你开枝散叶,陪你共度一生的人,更是未来这大明朝的皇后呀!” 朱见深不以为然道:“我才不要什么太子妃,我只要贞儿一个就够了。” 周贵妃低斥道:“深儿,不得胡闹,你------” 孙太后微抬了下手,阻止了周贵妃的低斥,她看了看朱见深,似笑非笑的说着:“贞儿是你身边的人,她这一辈子都是侍候你的宫人,但太子妃不一样,她将来是要凤袍加身一统后宫,扶持你左右的女主人,不论家世还是人品样貌,都应该是最出色的,可由不得你这样任性。”说到最后,太后的口吻有了些威严。 朱见深有一瞬的怔愣,毕竟太后还从未跟他这样威严过,但转眼,朱见深依旧倔强不移:“我的太子妃只能是贞儿。”说完,也不等太后和周贵妃的责备,转身走出了大殿,随手还恼怒的毁坏了一副美人图。 大殿内,所有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贞儿更是如坐针毡。 只听大殿之上的太后吩咐着:“贞儿留下,所有人都先下去吧。” “是!”所有的宫人们轻手轻脚的退出大殿,空荡的大殿下,只剩下了贞儿一个人。 贞儿藏在袖口里的手,早已握了一把的冷汗,她低垂着头,等着最糟糕的责罚。 孙太后命荣姑姑把刚刚的美人图重新展开,挂到了大殿内的画架上。 太后瞧了贞儿一眼,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询问道:“你看看这些美人中,哪个出挑些。” 贞儿有些不解太后的用意,但还是细细品看着,最后敛衽为礼:“回太后,这些佳人们各个芙蓉如面,娇艳惊人,每一个人都有她独道的姿色,想来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字眼用在她们身上,也不足为过。” 太后淡笑了一声:“那你觉得哪个更适合太子,更符合荣登太子妃之位?” 此刻,别说是贞儿,就连周贵妃都一脸疑惑的看着孙太后:“母后!” 贞儿惶恐地跪地:“奴婢不敢乱自揣测,这甄选太子妃乃是一代王朝重中之重的大事,岂敢是我这奴婢能胡言说道的!” 孙太后反而嗔笑了起来:“哀家又没有怪你的意思,怎么吓成这样。”说着,她示意荣姑姑扶起她:“哀家知道你是个知分寸的人,如若不是,哀家也不会留你在太子身边,刚刚太子的胡话也就是些孩子气,哀家没放在心上。” 孙太后站起身,周贵妃忙上前小心的搀扶着,她们走到画卷旁,太后眯着眼细看向画中的美人:“的确各个秀丽端庄,俏丽多姿,还真容易挑花眼。”她轻抚着画卷,意味深长的对贞儿说:“你说的对,这甄选太子妃的确是一代王朝重中之重的大事,不仅关系到大明延绵子雌社稷有成,更关乎将来一统六宫的当家国母之职。” 孙太后忽然抚向贞儿的手:“一直以来,哀家就很信任你,你不仅把太子照顾的很妥帖,更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想来他的喜好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太后的脸上有一抹老人家的慈笑:“这未来的太子妃必然是人中之凤,也必须要样样都出众,所以哀家让你来帮着我好好斟酌斟酌,选一个深儿喜欢的,而且又有资质的人来当太子妃。” “奴婢不敢,这------”贞儿诚惶诚恐的托辞,太后却决然地打断了她的话,不容她有一丝推脱。 “哀家决定了,两个月后就让那些适龄未嫁的名门淑女们,进宫参选太子妃,到时侯你就做哀家的眼睛,好好为太子挑选最优秀的太子妃。” 说完,她携着周贵妃就走出了大殿,在准备要踏出大殿时,太后忽然别有深意的威严道:“在宫中做人一定要知道自己的分量,这分量不够的话,终究跌的比谁都狠。”她抬起眉眼,有隐藏的教训:“记住哀家的忠告了吗?” 贞儿卑微的跪在地上:“是,奴婢谨记太后的教诲!” 看着太后离去的背影,贞儿的心里有微微的余怕,她知道,太后还是因太子的话对自己心怀芥蒂,太后的训话无非是告诫着她,注重自己的身份,她是没有任何资格攀龙附凤的,就连痴心妄想都是不可以有的。 贞儿眼里有一抹讥诮的冷笑,太后真是太轻看了她,对她来说,这样的痴心妄想,就是白给她,她也不会要的,因为这些荣华富贵换来的只会是一场场没有硝烟的金粉之战。 第五十四章 太子选妃 十月初一,太子选妃。 一时之间,各王侯将相之女们争相进入紫禁城,所有的秀女都留宿在了毓秀宫。 选秀初始,太后吩咐贞儿不必前去,然而这期间,朱见深总是不悦:“这太子妃是白选了,我一个都不会喜欢的。” 但任凭他怎么抗拒,终是无法阻止的事情。 经过半个月的忙碌,最终只有十二名佳人留在了毓秀宫。 次日清晨,贞儿早早起身梳洗,而后携着楣樱和一众宫女走向了毓秀宫。 从今日起,她就要前去毓秀宫做教引姑姑,名义上是去教引各秀女学习宫中礼节和规矩,但实则是去做太后所谓的‘眼睛’。 刚踏进毓秀宫,贞儿就瞧见所有的秀女们妆容洁整地站在偌大的庭院前,果真是各个如琬似花,娥娜蹁跹。 “姑姑安福!”所有秀女欠身向贞儿行礼。 贞儿微欠了个身:“小主们多礼了,从今天起,奴婢就是教引小主们宫中礼节的贞儿姑姑,也请各位小主们能慎言慎行,规行矩步,谨记奴婢的提点和指示。” “是,有劳贞儿姑姑了!”秀女们有礼地回应着。 “从今日起,各位小主带进宫中的贴身丫鬟都要换出宫去,宫中自会重新安排宫女贴身伺候的。”说完,贞儿把分配宫女之事交给了楣樱。 此刻,只见一位身着乳白雪碧帛纱衣的女子尖着嗓子说道:“这样到是好,省得有些主仆背地里做些下作的事情。”说完,她上挑的眼角有意无意的瞟向站在她不远的女子。 “严曦若,你不要恶意诽谤,谁做了下作的事情谁心里清楚。”被瞟的秀女红着怒气的小脸,不服气地看向严曦若。 严曦若嗤之以鼻的冷笑:“我又没说什么,你心虚什么!”说完,也不等楣樱把宫女安排给她,就自行走回房间。 “你------!” “算了,莳言姐姐!”只见一个秀女拉住有些冲动的姚莳言,温婉相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不准以后大家可是相互照应的姐妹呢!” “我才不会跟她做姐妹!”说完,她冲贞儿欠了个身:“姑姑,恕莳言身子不适,今儿个可能学不了礼仪了。” 也不等贞儿回话,自行转头就走。 然而刚刚拉住姚莳言的秀女,礼貌的冲着贞儿施礼:“姑姑不要怪莳言姐姐无礼,她平时不是这样的,锦屏在这替姐姐向姑姑赔礼。” “小主严重了,虽说各位小主是参选秀女,但也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当不敢恭维。”贞儿恭敬道。 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但凡是个人,贞儿都不敢得罪,尤其是这些秀女们,谁都保不准她们之中哪个会一朝得势。 就比如眼前这位温文端庄的秀女,她是中军都督王忠英之女王锦屏。她虽不是这些秀女中样貌最出众的,但她的温柔淑丽和知书达理却是这些秀女中最优秀的。 在贞儿前来毓秀宫之前,她早已对这些秀女们做了些了解。 严曦若,户部尚书严江之女,只因她是严江唯一的子女,母亲又是琪沅公主,所以严曦若从小骄横自满,谁都不看在眼里。 而刚刚被严曦若嗤之以鼻的姚莳言,是临江县七品知县之女,因为父亲的官职不算很高,所以常常被严曦若鄙夷。 而在这些秀女中,最为出众的就数丞相之女吴语嫣,她不仅相貌是最为惊人的,更因为当今太子之母周贵妃是她的亲姨母。 果然,当贞儿正视吴语嫣的时候,她的美貌的确让人眼前一亮,蛾眉凤眼,蝤领蝉鬓,两颐丰腴,面若桃花,堪称绝代美人。 她孤傲地站在一边,不削与人交流,好似一朵骄傲带刺的玫瑰花,她的傲慢传达着她的资本,好似无言地宣告所有的人,她一定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贞儿收回眼角,她寻看着这庭院中群花绽放的秀女们,想来在她们身上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刚刚的骚动,只不过是个前奏而已,这也将预示着一场无硝烟的金粉之战正悄然开始了。 一日。 贞儿刚走进毓秀宫就远远地看见严曦若怒起柳眉,不悦的用丝帕擦拭着被茶水溅到的罗裙角。 “真是笨手笨脚的,端个茶水都能洒到我身上!” 贞儿忙走进茶亭,本想亲自上前擦拭,但却被严曦若推开:“都是些笨手笨脚的下人,也不知道贞儿姑姑是怎么安排的宫女。” 而刚刚被呵斥的宫女一脸委屈地跪在地上:“小主息怒,奴婢知错了。” 贞儿微垂着头万般歉意道:“这些宫女都是刚被调进毓秀宫的新人,如若伺候的不周到,还请小主谅解!” “谅解?”严曦若冷笑哼一声,音量也提高了个声调:“你见过哪个主子还要谅解下人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说完,倪瞪了贞儿一眼:“我要马上换宫女,我不喜欢笨手笨脚的下人。” “这------”贞儿有些为难:“毓秀宫的宫女都是按秀女的人数来安排的,现在没有多出的宫女,还请小主忍耐一下,过些时日奴婢定会给您换的。” “不行,我一刻也忍耐不了,我现在就要换宫女。”严曦若不削地打量着贞儿:“我看换你来伺候也行。” 站在贞儿身后的楣樱,激动的想要上前理论,贞儿忙拉住她,正准备答应严曦若的要求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温婉的柔声。 “姐姐何必为难贞儿姑姑,我看这小宫女也不是有意的,如若姐姐不嫌弃,就用我的宫女跟你换吧!” 说话的正是王锦屏,她信步优雅地走到贞儿身边,浅浅地冲她莞尔一笑,贞儿微欠了个身。 严曦若充斥着不满地看向王锦屏:“我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王锦屏依旧浅笑嫣然地回答:“这奴婢在身边,无非是看她伺候的如何,先不说我的宫女伺候的怎样,若是姐姐用了贞儿姑姑,这消息可就不知会传到哪位贵主的耳朵里,毕竟姑姑是来教引我们宫规的管事姑姑,而不是伺候的奴婢。” 就是再傻的人,也听出了王锦屏话里深意。 果然,严曦若有些忌惮的轻吭了两声,她有意无意地睨了一眼王锦屏身后的宫女:“看她的样子,还算机灵些,先伺候着吧,若是伺候的不好,我还是要换的。”说完,抬着她那高傲的头,不屑一顾地走出茶亭。 王锦屏亲自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小宫女感激地看向王语嫣:“云竹谢小主为奴婢解围。” 王锦屏一脸谦和温婉:“以后别在犯错就是了。” “是,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小主的。”云竹一副赴汤蹈火地感激着。 贞儿看向王锦屏,毕恭毕敬的欠身:“奴婢谢过小主。”只因王锦屏刚刚也为她解了围。 王锦屏扶起贞儿,柔笑道:“锦屏不敢当,我只是不希望曦若成为众矢之罢了。”她的眼里有明亮的清澈:“大家能一起进宫,也算是一种缘分,我真的是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她眼里的清澈仿佛让贞儿有了久违的净化,王锦屏就像一汪泉水般清新,这样单纯干净的想法是贞儿在宫中从未见过的。 “姑姑如若是没什么事的话,锦屏就先回房了!”说完,她携着云竹走回了秀女园中。 楣樱站到贞儿的身边无限夸赞道:“锦屏小主不愧是宫人们口中的‘和善仙女’,虽样貌不及其他秀女出众,但心地确是最善良的,一点也没有官家小姐的骄纵与傲慢。” 贞儿恍然回神,她看着王锦屏离去的背影,心里徒生一缕感慨。这样纯净如水,心境如玉的女子,怎能生活在这浓墨如淤的后宫中呢?但转念又想到她刚刚为自己解围的言辞来看,她确实也是个伶俐聪慧的女子。 贞儿微蹙了下眉,想来,这样的女子,要么真的是年龄太小从未涉足过尔虞我诈;要么就是她伪装的太好了。 “走吧,太后还等着我们呢!”贞儿转回思绪后与楣樱走出了毓秀宫。 红寿宫内,贞儿和楣樱垂首站在大殿下,孙太后饮了一口周贵妃递过的茶水,她看向了贞儿:“听说毓秀宫的秀女们规矩学得都很快,看来你是很用心呀!” “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奴婢自当不能马虎!”贞儿谦卑地回答道。 孙太后满意的点了两下头:“这半月来你作为哀家的‘眼睛’,可有哪位秀女堪称绝佳呀?” 贞儿毕恭毕敬的回答着:“这些秀女们都是出自名门将相之家,各个知书达理,兰心蕙质,每个佳人都有她自己的过人之处。” 太后喜笑了起来:“果真如此那还真是难抉择呢!”她看向周贵妃:“听说吴丞相的女儿也在其中?” “是,臣妾的家妹说,语嫣能参选太子妃,是吴家的荣幸。”周贵妃微笑着:“臣妾去年见过这个外甥女,果真是已出落的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太后开心地微抬了下眼,有意无意地看向贞儿:“真如此,哀家还真想看看这小美人。” 贞儿恭敬地回答着:“语嫣小主的确是天生丽质,明艳窈窕,她的美艳堪比月宫仙子,而且满体芳馥如芝兰,绝对艳羡所有娇花。” 太后开心的笑着:“不错,看来是个美人胚子。”她接着问道:“哀家倒是常听宫人们提过秀女中有位‘和善仙女’,不会就是她吧?” 贞儿微微顿了顿:“回太后,这‘和善仙女’说的是中军都督之女锦屏小主,她为人谦和,温柔可人,对待宫人们平易近人,所以宫人们私下就给了她这样的雅号。” 太后了然的点了下头:“果然端庄慈惠,淑德懿娴,有皇家的风范。” 贞儿偷瞄到一旁周贵妃的眼角有丝丝的隐晦,想来,她应该是为她的外甥女担忧吧。 孙太后忽然想起地问道:“哀家听说琪沅公主家的丫头也在里面。” 贞儿简单地回道:“曦若小主也是个聪慧伶俐的美人。” “哀家听着,还真是每人都有过人之处呀,真是难以抉择呀!” 周贵妃温和道:“臣妾倒是有个提议,不妨过些时日,母后亲自接见这些秀女们,让其发挥她们各自的才能,也算是帮深儿把把初关!” “恩,是个好提议,省得哀家老是听别人说。”孙太后看向贞儿:“这件事就交予你来操办吧。” “是!”贞儿和楣樱跪安:“奴婢告退!” 第五十五章 众矢之的 第二日,太后的懿旨就传到了毓秀宫。 庭院里,秀女们恭敬的垂首,认真的听着太监宣读的懿旨。 “太后懿旨,十五日后在红寿宫内设宴‘品秋会,’其秀女们全部到场赴宴,各位小主可发挥自己的才能,一展娇姿。” 听完懿旨的秀女们全都各怀心事的思嗔,她们都知道此次的‘品秋会’可谓是一展‘宏图’的时候,成功与否绝对取决于太后的鉴赏,所以,她们一定要挖空心思的发挥才能讨好太后。 “完了,完了!我最擅长的就是骑马射箭了。”唐沫懊恼的说着。 唐沫是这些秀女中最不像秀女的秀女,只因她是都南大将军之女,从小生活在军战之家,骑马射箭才是她最擅长的,她也是这些秀女中性格最耿直豪爽的女子,虽有些蛮横,但却不做作。 吴语嫣冷嘲热讽的从唐沫面前走过:“就是让你穿起蝶裳衣,你也跳不出蝶恋舞。” “会跳舞又怎么样,又不能保卫江山社稷,未来的皇后可不是娶来做花瓶的。”唐沫不服气的瞪着吴语嫣。 姚莳言也不服的站了出来:“长得再漂亮又能怎样,这皇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红颜美人。”她不削的看着吴语嫣:“我可是听说太后对锦屏妹妹是赞许有加,说她最有皇家的风范。” 吴语嫣听了反倒没生气,而是更加冷傲,她有意无意地看向王锦屏:“美艳姿色可是一个女人的本钱,想要把本钱连滚带利翻番,靠的不是虚假做人,而是有力的后盾。”她扫看着所有秀女:“但可悲的是,你们连本钱都没有。”说完,吴语嫣迈着优雅的碎步走回秀女园。 “哼,她还真以为自己能坐上太子妃的宝座吗!”严曦若倪瞪着眉眼,她睇睨着所有秀女:“要是论后盾,我可是上有孙太后,下有兵部尚书樊大人坐镇,想当年孙太后可是最疼我娘的了,而如今皇上最信任的樊大人也是我的姨丈。”她得意的看向锦屏:“所以,这太子妃之位必定是我的!” 贞儿的眼皮微颤了一下,没错,严曦若娘亲是嫦雅公主的亲姐姐。 “那又怎样,太后只夸赞了锦屏妹妹,想来太后是个知体得善之人,太子妃的人选,必定是个端庄淑丽,德实大体的贤德之人,所谓娶妻要娶贤。”姚莳言打量着严曦若:“再看看你这副模样,哪里沾得上贤德二字。”说完,姚莳言得意的讽笑。 “你,哼!你们等着瞧,我一定会在‘品秋会’上让你们好看的。”严曦若怒颜的走开了。 姚莳言得意的冲着严曦若背后做着鬼脸。 锦屏上前拉住莳言:“好了莳言姐姐!” 莳言看向她:“我这可是为你打抱不平呀,我就是看不惯她们这副势在必得的嘴脸,好似真把自己当成太子妃了,哼~~” 锦屏一脸的愁闷:“我一点也不想把事情弄成这样,这太子妃之位对我来说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姚莳言捂住锦屏的嘴:“别说这些丧气话,好好准备‘品秋会’才是最重要的。”说完,姚莳言携着她的宫女离开。 其他秀女也都无趣的散开庭院各自回房了。 贞儿走到锦屏身边:“小主无需多虑!” 锦屏恍然地看向贞儿:“我就是不懂,大家为什么都要你争我吵的。”她一脸的忧愁:“进宫时,娘亲就告诉过我要谨言慎行,低调做事,可我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却成了众矢之的呢?” 她眼里的忧,让贞儿的话哽在嗓子里,不知该如何解释这里是个‘人间地狱’。 这时,只见有人焦急的跑进庭院里,贞儿定眼看过去,竟是芷鸢。 贞儿脸上有了一丝担忧,从她进了毓秀宫当了秀女们的教引姑姑后,她就把照顾太子的事情交给了芷鸢,只有偶尔抽空才会回太子府,想来,她也有几日没回去了。 贞儿看向一脸焦虑的芷鸢,该不会太子出什么事了吧:“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芷鸢喘了两口气后,趴到贞儿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贞儿瞬间一脸凝重,忙向锦屏欠了个身:“请恕奴婢还有差事,就先行告退了。” 锦屏轻点着头:“姑姑慢走!” 贞儿与芷鸢快步冲出毓秀宫,在永巷里贞儿焦急的问向身边的芷鸢:“好好的太子殿下怎么会晕倒了?” 芷鸢面目惆怅,有隐隐的焦急:“殿下已经有好些天没吃东西了!” 贞儿疑惑不解地看向芷鸢:“怎么会好些天没吃东西呢,你们不知道劝劝吗?” “我们是劝了,但太子肯听才行呀,我们又是跪又是求的,殿下就是不肯吃东西,也不允许我们向太后禀报!”芷鸢说得委屈。 贞儿暗暗喟叹,不再责怪芷鸢,她也是挺不容易的了。 贞儿刚走进太子府的内房,就看见一群太监宫女跪在地上呜咽的哭着,嘴里还不时的叨念着。 “殿下,您快醒醒!” “殿下,您别吓唬奴才,您快醒醒呀!” “殿下,奴婢给您端来一碗桂圆粥,您快睁眼喝一碗吧!” “殿下------” “------” 七七八八的哭叫声响彻内室。 贞儿看向躺在床帏上一动不动两眼紧闭的朱见深,他的脸颊极为苍白,贞儿心底不安的一沉,她忙冲上前,抚摸着朱见深的脸轻唤着:“太子殿下,你醒醒,我是贞儿,你别吓唬奴婢,你这怎么了?” 任凭贞儿怎么呼唤,床上的人就是一动不动,贞儿倒吸着冷气,有微微地恐慌,她看向跪了一地的人,急吼道:“还都傻跪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太医。” 说完,所有的宫人这才反应过来的站起身冲出了内室。 贞儿突然叫住走在最后的芷鸢:“你去一趟去红寿宫,把太子的事禀告给太后吧。” “这------是!”芷鸢有些为难的退出了房间。 贞儿握着太子的手,眼里有恐慌的薄雾,嘴里不停的喃喃自问:“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吃东西呀?为什么呀?”贞儿有些无助地把头埋向手腕中。 突然,耳边想起清脆的声音:“还不是因为你不理我。” 贞儿吃惊的抬起头,惊异的看见朱见深睁着一双迥亮的眼眸,正直直对视着她的眼睛。 “殿下------”贞儿有些傻眼地看着他。 朱见深抹掉脸上的白粉,欣喜地笑看向了贞儿,看来自己这装死吓唬人的招数还挺管用的:“知道我晕倒了,是不是吓了一大跳呀!” 贞儿怔怔的看着他,僵直地一动不动,像个化石般。 朱见深见贞儿没有反应,停住了笑声,他在贞儿的眼前晃了晃下手:“贞儿,你怎么了?” 霎然,一行清泪滑出了贞儿的眼眸。 这回换成朱见深怔愣了,他有些慌张地手足无措:“你,你怎么哭了,我是骗你的,是吓唬你的,我一点事也没有,真的,不信你看。”说完,朱见深立马跳下床榻,来回的转着圈,以示自己没事。 贞儿擦掉脸上的泪,终于嗔怪地开口道:“殿下觉得这样很好玩吗?怎么可以拿生死开玩笑,知不知道奴婢会很担心的。” 朱见深呆愣了一瞬,他认真的看着贞儿的眼眸:“你真的会担心我吗?” 贞儿万般认真的看向他:“当然了,奴婢甚至比任何人都担心害怕,你------” 贞儿的话还没说完,朱见深突然激动的抱紧了她,用尽全力地把贞儿包裹在自己的怀里,声音里还透着些许的愉悦:“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跟你开这样的玩笑了。”说完,乐呵呵地傻笑了起来。 贞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朱见深为何这般高兴,然而她这般的担心他,除了有从小把他带大的一种情意外,更多的原因是她知道如若太子真出了任何差错,后果会不堪设想,甚至会造成很多人悲惨的结局。 贞儿回过神后,轻微推开抱着自己的朱见深:“既然太子殿下没事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你要干什么去?”朱见深死死地拉着贞儿的手,不肯松开一分一毫。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见到她,说什么也不会放她走的。 “当然是回毓秀宫了!” 朱见深不满地碎念着:“又是毓秀宫,自从那个什么选太子妃开始,你就已经很少陪着我了。”他站起身,兴冲冲的就要往外走:“我去找皇祖母,让她马上取消了这个甄选太子妃,我才不要那些蠢女人呢。” 贞儿忙拉住朱见深,阻止他的冲动:“太子殿下,你不要再这样孩子气了,如果你再这样任性,可能真的就再也见不到奴婢了。” 果然,这句话一出,朱见深老实了许多,但还是怒气的踢了下桌椅:“我哪有任性了,我就是不想娶什么太子妃。” 贞儿拉着他坐到红木椅上,整理着他刚刚弄乱的衣角:“你是太子殿下,是大明未来的皇上,有很多事是你必须要做的,这太子妃也是你必须要娶的。” 朱见深焦躁道:“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些女人!” 贞儿内心冷然的讽笑。 喜欢?这皇宫里,最不存在的就是喜欢,从来就没有人能真正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即便是天子,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贞儿温和地看向朱见深:“殿下连她们的样貌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欢。” 朱见深扬起俊逸傲然的小脸:“我就是知道,除非她们跟你一样善良,跟你一样漂亮!” 贞儿好笑的嗤笑:“她们可比奴婢好看多了,各个聘婷秀雅,如琬似花,比月里的嫦娥还要娇媚。” “嫦娥再美,不也是抛弃自己的丈夫,最后孤身独守广寒宫吗?这样的无情女子我才不稀罕呢!” “太子知道还真不少呀!”我嗔笑了起来:“可是这些秀女各个都是端庄贤德,尤其是语嫣小主,她------” “停,停,停,我才不要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朱见深饥肠辘辘地扶了扶小腹:“我饿了,我要吃你做的玉兰松糕,我都好久没吃了。”朱见深一副委屈可怜兮兮地看着贞儿。 “殿下不会又是装饿来骗奴婢吧!”贞儿狐疑地睨着朱见深。 “这回真不是开玩笑,虽然之前是骗你的,但我今天确实没吃东西。”说完,也不等贞儿同意与否,拉着她的手,兴致勃勃地冲出内室:“我们一起去做玉兰松糕吧!” 看着朱见深烂漫的样子,贞儿也就只好任由他摆布了,想想也是,这段时日她确实有些忽视了太子殿下了。 ~~~~~~~~~~~~~~~~~~~~~~~~~~~~~~~~~~~~~~~~~~~~~~~~~~~~~~~~ 第五十六章 金粉之战 上 接下来的时日里,毓秀宫的秀女们都暗暗较着劲,各个神秘地躲在绣房内准备着‘品秋会’的才艺,想来她们都摩拳擦掌的一举头筹。 这日清晨。 孙太后就命人赏了好些上等的香料胭脂给各位秀女,让其秀女们在明天的‘品秋会’上能更加光彩照人。 晚膳后,贞儿又亲自到红寿宫中把明日‘品秋会’的准备事宜说给太后听。 当贞儿出红寿宫时,天已经大黑了,她没拿任何照明的灯笼,只因这条路她早已熟记于心。 转过御花园,再过两个池园就到毓秀宫了。 暗月如墨,雾陇婆娑。 这样的夜,总能莫名地滋生出异样的阴谋,让人隐隐发寒。 黑夜中,忽有一抹鬼祟的黑影从毓秀宫的偏门小心翼翼的潜出来,直走向一处隐蔽的灌木树下。 只因贞儿刚走到假山的密树下,没人发现她的靠近,然而,贞儿却眼尖的看见一袭全身裹着黑披风的人影从毓秀宫的侧门而出,黑影的脸被披风裹得严实,着实看不清容貌,贞儿正纳闷的想要上前寻看是哪位秀女这么晚了还出毓秀宫。 “大小姐!”一个阴沉简练的男人声音,只见一袭伟岸的黑衣男子垂首站在灌木丛里。 贞儿吃惊的驻足了脚,瞬时屏住了呼吸,这里怎么会有男人?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暗夜里,披风下女子简洁地问话,让躲在一旁的贞儿完全听不出是哪位秀女。 “放心吧大小姐,一切都办妥当了,她们明天必定会用太后赏的胭脂,到时候------。”男人没再说下去,只是发出了一个冷笑。 贞儿不可置信的捂住嘴,无数的问题瞬间袭如脑中。 这对男女是谁人?他们在胭脂里做了什么手脚?到底是哪位秀女这样的狠毒? 贞儿试图小心的探着身子想要看清灌木丛里的两个人,但身后的树枝却不适宜的挂到了她的宫服,只听一声清脆的衣布撕裂声豁然响起。 “谁!”男人警觉的冲向了声音之处。 贞儿倒吸了口凉气,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只见一抹黑影闪电般向她扑来,抬手就打向了她的脖颈。 只觉一阵刺痛,贞儿渐渐失去了知觉,朦胧中,她见男人从腰间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向她刺来,只见身裹黑风衣的女人伸手拦住:“不能杀她!” 贞儿努力的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但脑袋传了阵阵晕沉,在最后的一丝意识里,贞儿只闻到了男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山茶花的味道,最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笼纱的月光倾泻在女子阴暗的侧脸,有隐隐的狡黠,但眼角处却显出一丝娇怒,她责备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你的洞察能力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黑衣男子只是恭敬的低垂着头,任由主人责骂,但却无人发现他眼底有一丝愁伤闪过。 女子不悦的甩了甩长袖:“看来这件事要从新打算了。”说完,在男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男人领命的闪出了灌木丛里,直至像幽灵般消失在黑夜之中。 女子嘴角露出一抹阴笑,不在话下。 阴谋又一次酝酿在这昏暗的墨夜之中。 翌日清晨。 床榻上的贞儿缓缓地挣开眼睛,微动了一下,脖颈传来的疼痛让她闷哼了一声。 “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去叫太医来。”见贞儿醒来,朱见深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堆问题后就要冲出去宣太医。 贞儿忙拉了下他的衣角:“奴婢没事的,殿下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朱见深激动地瞪大了眼睛:“这还叫没事,你可是昏迷了一个晚上了,我都快吓死了!”他不解地看向贞儿:“你大半夜的怎么会昏倒在假山旁?” 朱见深这一提醒,贞儿这才恍然想起昨晚灌木丛里的两个鬼祟之人,她忙坐起身:“现在是几时了?” “已经辰时了。” 贞儿大惊的瞪大了焦虑的眼睛,竟是这个时候了,离‘品秋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了,如若她昨晚没听错的话,今天的秀女们肯定会出事的。 贞儿不敢多想,忙下床穿上鞋子。 “你要干什么去?”朱见深诧异地问道。 “回毓秀宫,一会的‘品秋会’就要开始了!” 朱见深顿时怒颜地拉着贞儿不放:“不行,是‘品秋会’重要,还是你的伤势重要,我不准你去。” 贞儿焦急道:“奴婢已经没事了,这‘品秋会’可是太后交予奴婢的事,如若我不去,纵是不好交代的!” “那也不行,我这就派人跟皇祖母说你病了,并且就是因为这个选太子妃生的病。”朱见深强硬的阻止着贞儿,一脸的倔强:“我这就去跟皇祖母说明白去,这些个女人,我一个都不要!” 贞儿忙拉住朱见深:“太子殿下!”看来她只能用软的了。 贞儿稳住了自己焦虑情绪,温和地看向朱见深:“奴婢真的没事了,奴婢答应你,等这次‘品秋会’结束了,奴婢定会好好休息,然后好好的在太子府伺候太子殿下的。” 朱见深瞧着贞儿眼里盈盈的温柔,终是有些心软了,他犹豫地放开了贞儿的手腕:“这你可是答允我的,等‘品秋会’结束了,一定要好好的休息。” “嗯,知道了。”贞儿温婉的笑着答应着,最后冲出了太子府。 一路上,贞儿心神不宁,她始终猜不出昨晚的黑风衣下的女人到底是谁,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又很陌生,经过这一晚的昏沉,那个声音变得更加模糊了,而她唯一记住的就是在她晕倒前,只闻到了神秘男子身上淡淡的山茶花的味道,这应该是他随身携带的香囊的味道吧。 贞儿气喘吁吁地进入毓秀宫,早已有一部分的秀女已经梳妆完毕,正坐在庭院里等着出发,而另一些人还在梳妆中。 贞儿想起昨晚那个男子说到太后赏的胭脂,难道他们会在里面做了什么文章吗? 贞儿看向庭院里的秀女,她们每个人都精神饱满,妆容美艳,没有任何的异常。 走进秀女园,贞儿经过锦屏小主的房间时,她还在梳妆,眼见云竹正要把太后赏的胭脂抹在锦屏的脸上时,贞儿惊慌地冲进了房间:“奴婢给锦屏小主请安。” 贞儿的突然造访吓到了云竹和锦屏。 “是贞儿姑姑呀!”锦屏微欠了个身:“姑姑万福。” 贞儿瞄了两眼云竹手里的胭脂:“小主怎么才梳妆。” 锦屏温言道:“只因昨晚安神香点得多了,所以有些睡过了头,姑姑放心,锦屏马上就梳妆好了。”说完,重新坐回梳妆台前等着上妆。 眼看云竹要把手中的胭脂涂抹在锦屏的脸颊时,惶急的贞儿突然灵机一动,倏地绊了下桌腿,瞬间,她整个人扑向了云竹,只见云竹因为躲闪不及跌坐在了地上,手里的胭脂毫无保留地全洒在了地上。 云竹忍着疼痛坐起了身。 锦屏忙上前扶起贞儿:“贞儿姑姑你没事吧?” “奴婢没事。”贞儿看了一眼洒了一地的胭脂,忙冲锦屏欠身:“奴婢该死,竟打翻了小主的胭脂!” 锦屏温婉地扶起贞儿:“算了,一盒胭脂罢了,只是可惜了太后的一片心意。”她有些惋惜地看向云竹:“还是用我以前的胭脂吧!” “是!”说着,云竹重新给锦屏梳妆打扮。 “奴婢就不打扰小主了!”说完,贞儿退出了锦屏的房间。 贞儿低眉思嗔,不管这些胭脂有没有问题,她能阻止的就一定要阻止。 走过几个小主的房间,已经有些人都梳妆完毕了,在经过庭如小主的房间时,贞儿见其也准备要用那盒赏赐的胭脂时,她又用同样的办法阻止了过去。 最后,贞儿担忧地寻看着站在庭院里准备出发的秀女们,总想寻找出昨晚鬼祟的秀女,但却一无所获。 她愁痛不已,若如按那黑衣男子所说的,秀女们要是用了太后赏的胭脂,应该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看着这些宛如艳花的秀女们,她们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的不适!难道是她昨晚识破了他们,他们收手了? “贞儿姐姐,你没事吧?什么事让你愁得连眉毛都快纠结到一起了!”楣樱上前打断了贞儿的胡思乱想。 贞儿收回心思:“我没事!”她整理了下情绪后,带领着十二名秀女前往红寿宫中。 进入红寿宫。 大殿两侧早已摆好了雅席,大殿之上,孙太后高坐銮椅上,她今天着了一身庄重的锦服,想来是很注重这次的‘品秋会’,而她的两边各坐着周贵妃和甚少露面的钱皇后,她们也都精心着装了一番,尤其是周贵妃,更是一身艳红的华服,好似彰显着自己的地位,虽然她并未是皇后,但只因她是太子的生母,所以略显张扬了些。 贞儿与所有秀女规矩地施礼跪安道:“太后盛安,皇后娘娘盛安,周贵妃盛安。” 太后温和地轻抬着手臂:“都起来吧!” “谢太后!” 贞儿向前迈了两步,毕恭毕敬道:“启禀太后,所有候选的秀女都已在此。” 太后满意地点着头:“不错,不错,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孩子们,哀家的心态也都跟着年轻了,仿佛也回到了刚进宫的时候!”她好心情的笑了两声:“都看座吧!” “谢太后!”秀女们欠身谢道,各自都坐在了大殿两侧。 第五十七章 金粉之战 中 太后扫了看着大殿之下:“哪个是语嫣呀,哀家倒要好好看看这美人胚子。” 吴语嫣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温婉地上前叩拜:“语嫣叩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说完,一脸的柔笑,完全少了平日的冷傲与不削。 “走近些,让哀家好好看看。” 吴语嫣向前迈了几步,微抬着头看向太后。 “周贵妃说的果然没错,的确是位貌若天仙绝色美人呀!”孙太后夸赞着:“听说你的舞姿可是堪称一绝呀!” 吴语嫣谦和道:“太后谬赞了,语嫣只是学了几年的舞,不敢堪称一绝,只要能入了太后的凤眼,语嫣也就不枉此舞了。”说完,她披上了一件华丽轻盈的霓裳衣。 当宫廷的乐师敲响编钟时,吴语嫣仿佛化身为娉婷的天仙般翩然地挥舞着她柔媚的身姿,灵动得仿若化蝶的精灵,飘逸得犹如漫天的雪花,轻盈地就像步步生莲的仙子,果真是堪称一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是醉人心弦。 吴语嫣舞的这支‘瑶池仙子’,完全符合她本人娇柔艳丽的容姿,让人看了无不为之倾倒其中。 一舞完罢,孙太笑逐颜开地拍手赞许道:“想来这瑶池的仙子见了你,也要自惭形秽了。” 吴语嫣美滋滋的听着太后的赞美,心里早已得意地高傲起来,她略带着自满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而周贵妃更是傲然的笑着,直点着满意的脑袋,时不时与孙太后耳语,夸赞着自己的外甥女。 孙太后抿了一口茶,然后看向贞儿:“哪个是‘和善仙女’呀?” 贞儿看向王锦屏,示意她上前跪安。 王锦屏神色恭地施礼:“小女锦屏,叩见太后金安!” 太后抬眼打量了下王锦屏:“嗯,是个端庄娴淑之人,哀家可是常听宫人们夸赞着你,说你人美心更美。” “锦屏不敢当,自小家母就教诲锦屏熟读《女训》《女戒》,常常告诫小女,面容的美丽固然重要,但千万不要忘记了品德和学识,她也常常教导小女,在家从女要孝顺,嫁为夫君要妇道,更是要把《七戒》中的礼法熟读于心,记入于脑。”锦屏落落大方的看向太后:“锦屏并未是什么‘和善仙女’,只是做了些该做的事情而已。” 太后一脸的赞许地看向周贵妃和钱皇后:“难得都督夫人能教导出这样端庄淑德女儿,落落大方却不失礼教,哀家喜欢。” “得体大方,雅致聪慧,真真不负‘和善仙子’的雅名呀!”钱皇后附和着赞许有加。 而另一旁的周贵妃只是莞尔淡笑,一语未评。 锦屏睇睨了云竹一个眼神,云竹领会的与另一个宫女展开她们手里的锦帛。 只见一副‘芙蓉群绽’的手绣图,豁然出现在人们面前。 霎时,那惊艳的手绣图上的芙蓉花艳丽绽放着,仿若每一朵花枝都立体般活灵活现,甚至每朵花叶上都闪着莹莹的亮光,着实罕见,让人不自觉地吸着鼻子,想去一闻那朵朵芙蓉的芳香。 孙太后显然微倾下了身子,眼里灼亮不已,甚是喜欢地不得了:“这芙蓉花竟这般栩栩如生!” 锦屏让其宫女稍前一些,好让太后看得更真切些:“这是锦屏进宫的这些时日里亲自刺绣的,而这些绣线是专门从西域运来的金光线,它可以在任何光线下都会发出莹莹的淡光,好似芙蓉被阳光普照般真实,而到了晚上,它依旧可以发出光亮来,更有一种出水芙蓉的境界。”她婉却不失灵气地看向太后:“这芙蓉花寓有‘福气荣华’之深意,锦屏觉得太后就是位福气荣华之人,所以绣此芙蓉图献给太后。”说完,她又拿出了两条绣着不同花样的锦帕。 虽是简单的锦帕,但上面却盈盈如光的闪着山水之秀景,甚是夺人眼目:“这两条也是用金光线缝秀的锦帕,小女献给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锦屏的手艺不才,还请太后,皇后和周贵妃笑纳了。” 太后眼角有一抹慈笑:“无需自谦,你这绣艺可是要超过贞儿了!” 贞儿谦和的低首:“奴婢的花拳绣腿自然惭愧的无地自容。”贞儿偷睨了一眼坐回雅座的锦屏。 她一脸的婉顺,没有任何的自满和傲慢,贞儿不知她绣这副‘芙蓉群绽图’是有意还是无意,起码她能看出太后对这位清新单纯,淑德懿娴的锦屏小主甚是满意至极,甚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琪沅公主家的丫头在哪呢?”太后接着又问道。 还没等贞儿回复,就见严曦若站起身,笑容可掬地施礼:“曦若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上前些,让哀家好好瞧瞧!” 只见严曦若走近了太后身边,喜眉笑眼地看向太后,她是这些秀女中唯一和太后最亲近的人了。 太后慈爱地抹着曦若的手:“你都这般大了,那时哀家见你时,你还是个不大点的娃娃呢!” 严曦若腻歪的靠在太后身边:“曦若可常挂念着太后呢,记得那时娘亲带着我进宫时,太后总是拿好些点心给曦若吃!” “难得你还记得。”太后摩挲着严曦若头:“你母亲可好?” “娘亲甚好,就是她常挂念着您老人家呢!”严曦若站起身:“母亲还教曦若弹了一首古筝曲,说是太后听了一定会喜欢。”说完,她坐到了大殿中央早已准备好的古筝前。 抬手一拨弦,只听一曲悠扬地‘美人醉’回旋在大殿内,铮铮如铃,丝丝如笙,宛如流水般余音袅袅,不觉如缕,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华音。 太后美美地欣赏着曲中的委婉连绵的琴韵,这的确是她生平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一曲终结,殿内还缕缕回荡着琴音的萧瑟,直教太后沉寂此中,久久不能自拔。 太后欣慰的点着头:“好久没听到这样好的琴声了,你这调弦弄琴技艺可比宫中的乐师还要了得呀。” “太后若是喜欢,曦若以后就天天弹给您听!” “这样甚好!”孙太后开心的笑着。 一阵夸赞后,严曦若早已不屑一顾地看着所有的秀女,以示她的特殊分量。 接下来其余的秀女们都使出浑身解数地表现了她们的才艺,无非又是些弄歌起舞,抚琴调弦之类,甚是平淡无奇,实则没有前者来得突出优异。 这十二位秀女看下来,想来在孙太后的心里多少都有了些轻重,从她对这些佳人的态度来看,不难猜出她心思。 显而易见,她十分看重吴语嫣,王锦屏和严曦若是为最佳太子妃之选,而姚莳言,柏庭如和唐沫,也算是不错的候选,至于其他人,早已出了太后的眼了。 一席审视过后,孙太后就命人奉上了些特色点心于各位佳人品尝,秀女们也都附和着与太后闲聊。 亦不知何时。 一个秀女突然喝声大叫了起来,只见她用手狂抓着脸颊,一脸痛苦的喊着:“好痛,我的脸又痛又痒!” 随后,又有四名秀女也纷纷叫了起来:“我的脸也好痛好痒呀!” 豁然,五个女孩在大殿内很没规矩地叫起来,像是不受控制的抓着自己的脸,这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异地看着突发状况。 贞儿心中不由一颤,刚刚的一片祥和,让她一时都忘掉了之前所担心的事情,她还以为不会发生任何坏事,没成想,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是怎么回事,贞儿,你去看看她们这是怎么了?”孙太后担忧地吩咐道。 贞儿走近那几名秀女前,倏地惊异地瞪圆了眼睛,才一会的功夫,这些秀女的脸上已经完全红肿,甚至被她们自己的手抓伤得不堪入目。 贞儿忙让宫女们按住她们的手,若再这样抓下去,可就真的毁容了。 她走向太后面前低语了几名秀女的状况,太后焦急的吩咐身边的太监:“快宣太医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太监退出大殿。 贞儿寻看着其他的秀女,她们早已吓得面容失色的躲到一边,在慌乱中,她却瞄见只有严曦若没有其余人那般慌乱,但却是一脸的疑惑,在经过她身边时,贞儿却听见她失神的轻喃着:“怎么会这样?” 这时,只见两名太医气喘吁吁地进入大殿,他们仔细地寻看了下五名秀女的脸,最后互相讨教一番后,都紧皱了眉头。 看着秀女们痛苦的样子,贞儿也无形的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好似有一丝炙热的烧灼感。 太医们查看完,脸上有着凝重:“回禀太后,从这些秀女脸上的抓伤来看,她们这是中了一种铁银花粉毒。” “铁银花粉毒?”太后不解地看向太医。 “这是什么毒,以前从未听过?”钱皇后皱紧凤眉问道。 “铁银花是一种生长在天角雪山峭崖上的寒花,无色无味。这种花粉如若用量少,只会有轻微过敏,如若用量过多,它就是非常强烈的毒药。老臣从她们脸上毁伤的情况来看,这分明就是要毁其容貌。” “毁其容貌?”所有的人都吃惊不已,由其是剩下的秀女,各个都倒抽凉气。 贞儿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她终于明白昨晚鬼祟之人的目的了,秀女毁了容貌,是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的。 “她们怎么会中此毒粉的?”周太后疑惑地问道。 “想来是她们用的胭脂里应该有此花粉,这种花粉抹在脸上时没有任何感觉,只有经过了适量的活动,脸上的热感让胭脂融进了肌肤里,其后就出现了她们现在的状况了。” 原来如此,贞儿暗暗沉下眼角,这些秀女们几乎都是跳的舞。 可她又疑惑的是,这些毁容的秀女们全都资质平庸,根本没有任何的威胁,而真正有威胁的秀女却各个没事。 “来人,拿来她们用的胭脂,让太医仔细的查看。”太后吩咐着,也命人扶着五位受伤的秀女去后殿诊治。 大殿之内,人人都不敢低语,全都安静垂首在侧,气氛凝重的可怕。 太医们仔细的查看着每一盒胭脂,最后垂首在太后面前:“回禀太后,这些胭脂里果真都有过量的铁银花粉毒。” “什么?”太后显然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把胭脂拿来给哀家看看。”太后端看着胭脂:“这些胭脂不是哀家昨儿个赏给秀女的吗?”太后的脸上透出一抹凝重。 太后沉默一会后,又命人把其它秀女的胭脂都拿了来,她寻看了一圈后,微微拧起凤眼:“怎么缺了两盒胭脂?” 贞儿忙上前垂首道:“是奴婢该死,不小心弄撒了锦屏小主和庭如小主的胭脂。” 孙太后一瞬不瞬地看向贞儿,眼神透着一丝探究和一丝深意:“你还真够不小心的!” 贞儿心虚地低下了头,惊惧地不敢言语解释。 太医检查了所有的胭脂:“回禀太后,所有的胭脂都有铁银花粉毒。” 秀女们全都既惊且惧地瞪着眼眸,各个难以置信地唏嘘着。 太后高高在上地坐定在銮椅上,一副喜怒不行于色地寻看着所有的秀女,声音却过分的淡然沉着:“哦?既然都有铁银花粉毒,为何你们却没有事呢?”说完,一双眸子散发着鹰隼般的锐利,紧紧地锁定住了贞儿:“说吧贞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贞儿垂首卑微道:“奴婢也不知为何发生此事。” “是吗?”孙太后的语气里多了无限的探究与不可抗拒的威严:“你跟在哀家身边这么久,一直都是谨言慎行的,可从未犯过弄撒胭脂的事情,更何况一天犯了两次同样的错误。”太后霎时抬起厉眼,盯紧贞儿的眼睛:“你当哀家是傻了吗!” 贞儿微颤了下冷战的身子,她知道,这事终是瞒不了心如明镜的太后,无奈,她只能把昨晚的事如实告知了。 第五十八章 金粉之战 下 贞儿简练明了的把昨晚灌木丛之事详细地述说出来,太后听完后在荣姑姑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是!”容姑姑领命的走出红寿宫。 所有人都疑惑太后的用意,但却不敢有任何的质问。 太后嘴角露出一抹淡漠,她看向大殿之下的秀女:“告诉哀家,你们为何没用这胭脂。”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回答,就怕一开口答错了就惹祸上身。 而这时,唐沫像是想起了什么,上前道:“回禀太后,小女想起昨个半夜时分有人用石子砸了小女的宫窗,小女见宫女不在,就亲自出门查看,却隐约看见有个人鬼祟地从花园处回到自己的房间。” “你可看清那人是谁了?”太后问道。 唐沫点了点头,有些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抬手指向了秀女群中。 几乎所有人都很是意外,只因她指的人竟然是王锦屏,唐沫接着说道:“当时小女看见锦屏时没有多心,但现在想想,这些铁银花粉可能就是她放的。” 锦屏有些无辜又有口难开地看向太后:“锦屏是见昨晚的明月皎亮盈满,就独自一人在花园里逛了会。” 孙太后看了看锦屏:“是吗?哀家要是还没老糊涂,现在可是月初,想要看见月皎盈满好似时候不对吧?” 锦屏被戳破了谎言,低首不敢对答,像是等着太后的发落。 这时,姚莳言安奈不住地走上前:“回太后,昨晚是小女约见锦屏的。” “这么晚了,你见她所谓何事?” 锦屏微拉了下莳言的衣角,摇着头,像是不让她说。 莳言不理会的回答太后的问题:“昨个小女刚要躺下就寝,突然有人恶作剧的把张纸条撇进我的房间,纸条上竟然写着‘太子妃是我的,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看完纸条后,我就约见了锦屏将此事告诉了她,小女本想将此事告知太后的,但锦屏不让,说是没有证据,不可冤枉任何人。” 太后挑眉问道:“这么说,你是有猜疑的对象了?” 姚莳言坚定道:“小女从来就没有猜疑过,而是一直都很肯定就是这个人做的。”说完,她眼睛锁定住秀女中:“就是她,严曦若,她一直都说‘太子妃是她的’她早就对我们所有人都看不过眼了。” “你胡说!”严曦若大声呵斥:“我可没有给你什么纸条,不要胡乱冤枉我,这里有这么多人没事,怎么会是我下毒。” 严曦若的声音之大,反而让人听到了她的慌张与不安。 此刻,荣姑姑走进大殿,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她走到太后身边:“太后,奴婢只在曦若小主房间搜到了这个。” 太后闻了闻:“这不是铁银花粉吗?”说完,交给太医,太医证实地点了下头。 严曦若显然慌张地乱了手脚:“这------不是我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那你告诉哀家,你为何没用赏赐的胭脂?”太后厉声问道。 “我------”严曦若有一丝慌乱:“我是因为最近肌肤有些过敏,不适宜用胭脂。” 姚莳言不削地嗤笑:“这也太巧了了吧,那你脸上的桃色胭脂又是怎么回事。”姚莳言转头看向孙太后:“太后,您可以传严曦若的宫女前来问话!” 太后宣了严曦若的伺候宫女,威严的问道:“你主子昨晚可安分在房间里?” 只见宫女蜷跪在地上:“奴婢该死,昨晚也不知怎么了就昏睡在房门外,可奴婢睡前和醒来时,曦若小主都是在房间里的。” “一定是严曦若给宫女下了迷药,然后找人潜到我们的房间下毒。”姚莳言肯定的猜测着:“太后,您要为我们做主呀!” “你别胡说。”严曦若慌神地看向太后:“太后,曦若没有下毒,她们这是想要嫁祸给我。” 太后一语不发地冷看着严曦若,不询问,也不为其开脱。 严曦若见太后如此,她开始变得不知所措了起来。 “竟不想你是这般狠毒!”此刻,一直不语地吴语嫣走上前憎恶地看着严曦若:“你为了坐上太子妃之位,竟然想要毁了我们的容貌。” “我没有。”严曦若终于焦急地喊道:“我只是让人放了一点点,只想给你们一点教训而已,我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严曦若突然捂住失言的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因着急,竟把实情说了出来。 “真的是你做的!”王锦屏吃惊地看着严曦若:“你为何要这样害我们!” “我没有,我没有!”严曦若看向最后的救命草:“太后,我承认确实是在她们的胭脂里放了铁银花的花粉,但我只是想给他们个教训而已,绝对没有想毁其容貌的毒心,太后,您要相信曦若。”说着,她跪到了太后身边,泪眼梨花地祈求着:“太后,曦若知道您是疼我的,您要相信曦若!” 而此时,太后的眼里显然有了冷冽,她冷漠地甩开拽着自己手的严曦若:“你太让哀家寒心了,亏哀家这般喜欢你,小小的年纪却这般狠心,让哀家怎能相信你。” “我没有,我真的只是想要教训她们,太后您要相惜曦若。”严曦若跪地恳求着。 太后倪瞪着严曦若:“不管怎样,你能下此毒,就足以让哀家看清了你,皇宫里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这般狠毒之人,这太子妃之位你就别妄想了。” 严曦若听着太后最后的裁决,她充愣的失了所有的力气,在回神后泪眼婆娑地恳求着:“曦若知错了,曦若知道错了,太后,您再给曦若一个机会,曦若再也不敢了。” 太后站起身,甩了甩长袖,脸上早已没了慈爱:“哀家念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准你出宫再嫁,但从此以后不得再踏入宫中。”说完,冷然地走出大殿。 周贵妃和钱皇后也跟随其后走出大殿。 严曦若像个抽空的躯壳,无力地跌坐在原地,任由眼泪肆虐满脸。 所有的秀女毫不同情地从她身边走过,甚至有些还幸灾乐祸。 贞儿看着失魂的严曦若,总感觉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绝不会是严曦若,她只不过是做了别人的替死鬼而已。 贞儿知道,其实孙太后心里也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她已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牵涉更多的人,要怪就怪严曦若的恻隐之心成就了别人的好事。 当严曦若踏出毓秀宫时,眼里带着憎恨与不甘,即便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但她也无从发泄,甚至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这幕后陷害自己的人是谁。 而那些脸被毁容的秀女们,更是带着伤痛和心痛离开了皇宫,她们是这些秀女中最可悲的,毕竟脸上的疤痕会直接导致她们的一生。 然而,除了锦屏小主之外,其余秀女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怜悯之情。 “一定要这样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吗?”锦屏站在贞儿身边,一脸的悲观感慨。 贞儿默默无语,她不想把这宫中的残酷的现实告诉这心境如水的女孩,只希望她纯净的心灵能多停留会。 庭院的一角处,隐隐地有两抹无人注意的身影。 “你这招虽险,但却是最有用的方法!”吴语嫣站在姚莳言的身边,声音清冷如冰。 姚莳言睨了一眼吴语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吴语嫣无所谓地冷笑了一声,她递给姚莳言一张纸条:“不管你承不承认,今天我也算是帮了你。” 姚莳言打开纸条,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胭脂勿用,宫宴帮忙’。 姚莳言看向吴语嫣:“你怀疑是我做的?” 吴语嫣拿过纸条:“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在胭脂盒里下的毒粉,但从你今天在大殿上那么肯定严曦若的罪行时,我就不需要怀疑了,你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多说一句火上焦油的话吗。”说着,吴语嫣突然转眼变得冷凛:“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的歪脑筋敢用在我身上,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姚莳言瞪着吴语嫣:“我现在怀疑是你放的毒粉,然后用这张假纸条想来陷害我。” 吴语嫣冷傲的笑着:“随便你怎样不承认。”说完,揣好纸条走出庭院。 姚莳言看着吴语嫣的背影,无言,也无表情,甚是淡漠。 ~~~~~~~~~~~~~~~~~~~~~~~~~~~~~~~~~~ 夜纱蒙上了月亮,显得格外的昏暗。 紫禁城内宁静如玉,唯有毓秀宫的后林山上,有两袭黑影鬼魅的躲在暗处。 “现在少了一半的秀女!”黑披风下,女人的声音飘渺又冷清。 “属下还是不明白,大小姐为何不让我杀了那天偷听的宫女,要不是因为她,我们也不会改变计划,不然今天走的绝不是一半,最起码吴语嫣是不会留下来的。”黑衣男子有些愤恨不平。 “万贞儿是杀不得的,她是太后身边的眼睛,也是最了解太子的人,杀了她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可是,吴语嫣是周贵妃的外甥女,怕是这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了。” 黑披风下的女人微抬了下头,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黑夜中,只能窥见她嘴角上牵,露出一丝冷然:“不用着急,现在对她有芥蒂的人,一定比咱们还要着急。” “您是说------?”男人意味深长道。 女人也不再接话,突然她想起什么对男子说道:“以后不要再用山茶花的香囊了,万贞儿虽没看清你我的样子,但却闻到你身上的山茶花的味道。” 黑衣男子有些微顿:“可是大小姐,您最爱的那些山茶花------” “那些本来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以后不用你操心,山茶花也不要送到宫中了,知道吗?” “是!”男人言听计从地答应道,但眼底里有一抹不可察觉的暗淡。 第五十九章 念此同心 从‘品秋会’不愉快的结束后,秀女们都安分地跟着楣樱学习规矩。 贞儿静坐在毓秀宫的掌衣房里打理着秀女们的宫服,思绪早已不自觉的神游到别处了。 想起太后前个宣她去问话,无疑是为了那天‘品秋会’的事,毕竟她知道的有限,更是不敢随便揣测幕后黑手,太后也只是嘱咐着她,让其好好留意着秀女们。 其实,贞儿不是没猜测过幕后黑手是谁,只是她真的没有任何头绪,毕竟除了王锦屏和柏庭如外,其他人为何没用那盒赏赐的胭脂就不得而知了。 而让贞儿更为后怕的是,她不敢想象那晚的黑衣男女还会继续做些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更不敢想象接下来又会有谁牺牲在这惨烈的斗争中。 无疑,那日‘品秋会’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无声硝烟的开始而已。 无头的思绪萦绕着贞儿,让她直陷入无限苦恼中。 永巷里。 一抹身着华丽锦袍的人影,早已放肆的疯跑着,完全不顾及身后追赶的小太监。 “太子殿下您慢着点,您这是要去哪呀?”怀恩跟在朱见深的身后,一刻也不敢落下。 朱见深随手把书卷撇到怀恩的手里,早已迫不及待地跑向永巷的另一头:“当然是去毓秀宫。” 怀恩一听到‘毓秀宫’三个字,急忙上前拦住了太子:“太子殿下,这毓秀宫是去不得的,太后可是吩咐过了,选太子妃期间,秀女们是见不得太子爷的。”怀恩一脸的为难:“太子殿下,您就可怜可怜奴才的屁股吧,这要是让孙太后知道了,非打的奴才半月下不了床,奴才知道殿下心急地想要看看如花美眷,但也不急这一时吧。” 朱见深没好气地拍了下怀恩的头:“谁说我去见那些秀女的,我是去找我的贞儿,这都好几日没见到她了,也不知她的病好了没。”说着,朱见深一脸的担忧。 “奴才的祖宗爷,您要是想看贞儿姑姑,奴才这就去给您通传,您可万不能进毓秀宫呀!”怀恩一脸地苦相,他可不想挨板子。 “起开,我非要现在立刻见到贞儿。”说完,他没好气地推开挡在面前的怀恩倔强地跑向毓秀宫。 “太子殿下------”任凭怀恩如何追赶,朱见深也不理会。 朱见深一口气跑到了毓秀宫外,他看了一眼宫牌,脸上的笑靥早已掩盖不住的激动,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正当朱见深刚拐进庭院里时,眼前豁然出现了亭亭玉立的秀女们规矩地学习宫规,朱见深猝然一惊,有些许微愣地瞧着满院的年轻貌美的女子,毕竟他除了宫女外,就没见过其他的女子,而且还个个婉丽婀娜,聘婷如花。 而此刻,秀女们也发现了朱见深,都停下动作,狐疑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翩翩少年。 楣樱顺着秀女的目光看去,在看清人影后,吃惊道:“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秀女们一听到‘太子殿下’的字眼,倏地各个都亮起了眼睛,有的甚至偷偷整理了下裙摆和微乱的鬓角,她们优雅的欠身:“太子殿下盛安!” 朱见深充愣了的站在原地,然而只那么一下,就回神地寻看着整座庭院,只希望能看到他要见的人,眼睛不停地游离在满园的秀女和宫女身上。 此时,庭院里的秀女们早已全都露出最高贵灿烂的笑容,各个都暗自较劲,只想让太子的眼睛更久的停留在自己身上,尤其被朱见深注视到的秀女,骨子里有了些得意与满足。 朱见深张望了一圈后,最终炙热地锁定住了一个方向,嘴角有盈盈的欣喜。 所有人都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吴语嫣一人站在最后,一脸的娇笑,脸颊处更是有微微的羞红。 “哼,瞧把她笑的,也不怕下巴脱臼了。”姚莳言不服气的小声咒骂。 锦屏和气地温言道:“她本来就是咱们之中样貌最出众的,太子殿下看上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看又怎样,我就是见不得她那副得意的样子,哼~~”姚莳言怒气的抿紧双唇。 其他的秀女也愤愤不平,嫉妒不已。 朱见深露出了一抹灿笑,眼睛瞬间迥亮,风度翩翩的样子就如雨后的彩虹让人收不回眼,直让人沉浸在他深邃的眼眸里。 所有人都痴迷般地沉浸在太子的柔情中,由其是吴语嫣,她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脸颊上的羞色也更加的红润,宛若一朵娇嗔的玫瑰花般娇丽。 倏地,只见朱见深迈开了脚步,朝着吴语嫣的方向缓缓的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朱见深靠得越近,吴语嫣的呼吸就越加急促,甚至羞赧的低下了头,纤指更是激动的绞在一起,她娇羞地等着那英俊的少年太子站到自己的面前。 终于,当朱见深的脚步迈到了吴语嫣的面前时,吴语嫣赧颜地施着礼:“太子殿下盛安,小女吴------” 然而,吴语嫣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刚走到她面前的朱见深却没停下任何的脚步,甚至更快的越过她的身边,直冲向她的身后。 时间仿佛有短暂的凝滞,秀女们都傻眼了,尤其吴语嫣更是怔愣得还欠着身子,她简直不敢相信,太子竟越过了她,根本没留恋她一分一毫。 她们看向太子奔去的方向,只见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而后蹑手蹑脚地接近专注愣神的人的身后,他伸出双手,愉悦地捂住了那人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被捂住眼睛的人有些许的惊吓,只怪她刚刚出神想着别的事,竟没注意有人接近自己,但转而又皱起眉头,她拿开眼睛上的手,惊诧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朱见深坐到了贞儿的对面,倨傲的责怪着:“你说话不算数,你可是答应过我,等‘品秋会’结束后就会回太子府的。” “殿下就为了这个来毓秀宫的?”贞儿诧异的问道。 朱见深摇着头,双手拄着下巴,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嘴角早已掩盖不住欣喜的笑容:“当然不是了,我是想你了,既然你不回太子府,那就换我来看你。” “殿下太胡闹了,这里可不是殿下随便来的地方,殿下要是想见奴婢,可以让芷鸢来同传即可。”贞儿满口责备着。 朱见深完全不理会贞儿的责备,反而生气地责备起了贞儿:“幸亏我来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做这么多的活。”他不悦的看着掌衣房:“这整理宫服的差事,你就不能交给别的下人去做吗。” “这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在太子府时,奴婢不也是给殿下打理这些事情的吗?” 朱见深桀骜的仰着头:“你是我的人,当然只能为我一个人做此事,我就是不喜欢你给别人做这些事”说完,他走到庭院中傲然地看着满园的秀女:“从今天起,你们自己的衣物就由你们自己的宫女负责,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许把贞儿当下人使唤,都听清楚了吗!” “是!”秀女们应允着。 贞儿忙上前拉住朱见深:“太子殿下,奴婢本来就是宫女,殿下这样做只会让奴婢更加为难。” 朱见深毫不忌讳地在所有人面前捧起贞儿的脸,认真而又温存的说着:“谁说你是宫女,你是本太子的人,是我独一无二的贞儿,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贞儿一脸的尴尬,这些话虽然朱见深曾经跟自己说过,但却从没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过,更何况是对着这些秀女,这该让她如何解释,说白了,这让她如何面朱见深这些未来的嫔妃们。 贞儿挣脱出朱见深的手掌,偷扫了一眼庭院里的秀女们,所有人的脸上早已写满了震惊与不解,怪异的睨着他们这对奇怪的男女。 贞儿赶忙拉开与朱见深的距离,恭敬的欠了个身:“太子殿下,这里是毓秀宫,您是不能来这里的,殿下还是先回太子府吧!” 朱见深一脸的不削:“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让我来我都不愿意来。”他拉着贞儿的手:“我给你留了好些东西呢,走,去看看你喜欢哪个!”说完,拉着贞儿就走,不容她有一丝挣扎。 贞儿就这样在所有狐疑的眼光下被太子硬生生拉出了毓秀宫。 “真是太可笑了,也不知道是太子不爱美色呢?还是某人的美貌在太子眼里是视若无睹!”姚莳言嘲讽地看向吴语嫣:“原来你的美貌也是一文不值呀!” “你!”吴语嫣气的语结,脸色早已尴尬地一阵青白:“哼!”她怒气的闷哼了一声后,转身离开了庭院。 其他秀女也都无趣地各自散开。 庭院里只剩下了王锦屏一名秀女,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别人说:“我曾听说过太子殿下待贞儿姑姑很是特别,却不想,竟这般特别!” 刚要起身离去的楣樱听到锦屏的话后停住了脚步,恭敬道:“小主多虑了,太子对贞儿姑姑特殊,只因贞儿姑姑从小照顾着太子殿下,在太子最无助寂寞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只有贞儿姑姑一个人不离不弃的照看着,虽然太子对贞儿姑姑的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但奴婢却觉得这并不特殊,因为太子早已把贞儿姑姑当成最亲的人。” 锦屏淡淡的睨笑着:“锦屏也听说过,当年太子在沂王府时,楣樱姑姑也是尽心照顾太子的奴婢,可为何待遇却和贞儿姑姑不同呢?” 楣樱轻笑了一声,眼里有些许的审视:“奴婢竟不知锦屏小主的消息还真是多!” 锦屏讪讪地闭上了嘴,她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多了。 楣樱一笑而过,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地欠了个身:“小主如若没什么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今日之事,让各怀心事的秀女们都不解的若有所思着,虽然大家都不想承认吴语嫣的国色美貌,但还是不得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毕竟连吴语嫣这般娇姿的相貌都入不了太子的眼,他们更不得知太子眼里的西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难不成真是万贞儿那般容颜吗? 翌日清晨。 太后宣贞儿前去红寿宫问话,不用猜,一定是为昨日太子去毓秀宫的事。 “奴婢给太后请安,太后盛安!” “恩,起来吧!”太后放下手中的银筷子,然后命人扯下了早膳:“哀家听说,昨个太子去了毓秀宫?” 贞儿低垂着头:“是奴婢疏忽,请太后责罚!” 孙太后摆摆手:“罢了,早晚都是要见的,既然太子已经见到了这些秀女们,你可察觉到他中意哪位淑女吗?” “这------”贞儿为难的吱语,以昨个太子的表现来看,贞儿断定朱见深并未中意任何佳人,贞儿卑微的回答着:“奴婢不敢随意猜测太子的心意!” 太后也没再追问下去:“既然这样,哀家与皇后、周贵妃商量过了,半月后就是太子的生诞,哀家就让这些秀女为其太子一起贺生诞,到时就让太子自己好好欣赏这些美眷们。”她慵懒地看着贞儿:“你回去告知她们让其各显自己的才艺与姿色,但要谨记,不准再出现任何不愉快的差错,知道了吗?” “是,奴婢一定会小心叮嘱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秀女们都精心地准备着自己的才艺,所有人都准备在太子的生诞宴上大显身手,以博得太子的青睐,毕竟这次的展现可是最后的关键。 起初贞儿把这个消息告知她们时,除了锦屏小主外,其余的秀女们都明里暗里的想从她口中打探到太子的喜好,然而贞儿也明里暗里的回绝了他们,并不是她不想告诉她们,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朱见深到底喜欢什么,因为每次只要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他都留给了自己,着实让她为难太子的喜好。 然而贞儿唯一知道的就是朱见深两年前迷上了玉萧,他总是拉着自己到皇宫的后山亭上吹给她听。 朱见深说:“这首曲子叫‘念’,顾名思义,念此人,念此心,念此生死两同心。”他的眼里充斥着脉脉荧光:“你喜欢这首曲子吗?” “喜欢,奴婢更喜欢它的深意,‘念此生死两同心’。”贞儿回答着。 朱祁钰笑的如沐春风:“这一生我也只念此人,只念此心。”他深深的感慨着,并把这首曲谱给了贞儿,只待她想听,他就会义无反顾吹给她听。 而今日,贞儿却把这首曲谱交给了王锦屏,贞儿也不知为何要帮她,只因她也是个不喜争斗之人,她的眼里有贞儿渴望的安静与单纯。 第六十章 生辰之宴 生辰宴当日,朱见深差人前来请贞儿回去亲自伺候,不然他是不会去生辰宴的,没办法,贞儿只有把秀女们交给了楣樱,然后匆匆回到太子府。 进了太子的房间,就瞧见朱见深只穿着内衫等着贞儿回来伺候。 芷鸢见到贞儿,像是见到救星般:“贞儿姑姑,你可算来了,殿下他-----” 贞儿接过芷鸢手里的衣饰:“这里有我,你先出去看看有什么没准备的。” 芷鸢走出房间后,贞儿走进内室,嗔怪地看向朱见深:“殿下都长一岁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朱见深倨傲地仰起脸:“我不这么做,你能回来吗?再说,今天可是我的生日,而你却伺候那些女人。” 贞儿好笑地把朱见深从凳子上扶起:“奴婢这不是回来伺候殿下了吗。”说完,仔细的给他穿上锦袍。 朱见深还是小脾气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回来。” 贞儿爱答不理地整理着朱见深的袍领处:“是是是,殿下现在已经是个顶天的男子汉了。” 见贞儿敷衍着自己,朱见深突然恼怒地环住贞儿的腰,紧紧地嵌固住她的身体,贞儿微愣了看向近在咫尺的朱见深,只见他眉宇间有着些许的不服与倔强:“我不仅是个顶天的男子汉,我还是个危险的男人,你就不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贞儿瞧着他小男人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个生气的孩子,她被他的认真逗笑了:“是,奴婢怕了,奴婢知道殿下是个真正的男人了,是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了。”贞儿娇笑着,只因他认真的样子,真的可爱至极。 朱见深骤然定格般愣住,他眼里的认真忽然转变成了迷恋,他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像是一刻也不想眨一下眼睛,只因她那迷人般的俏笑,甚是耀亮了他的眼睛。 看着他眼里的转变,贞儿慢慢地停住了笑,有些不知所措,就在她想开口缓解此刻莫名的气氛时,朱见深慢慢地倾下头,像是犹豫,又像是探索般慢慢移近她的脸。 贞儿有一刻的惊愣,她不敢想像是朱见深是要吻自己。随着他越来越移近的俊脸,贞儿仿佛听到彼此的心跳,甚至,她闻到了朱见深唇齿间玉兰花的清香,这种香气让她恍然想起了一个久违的剪影。 眼看朱见深的唇齿就要覆盖在她的唇上时,贞儿立马回神地侧过了头,他微热的朱唇微妙的擦着她的唇角划过脸颊处。 贞儿微颤了下手指,然后推开了朱见深,窘迫地低头整理着他的锦袍,朱见深尴尬的清了下嗓子转移着话题:“记得昔日我过生日的时候,你都会给我做玉兰松糕的。” “奴婢答应殿下,等太子妃甄选结束后,奴婢一定会给您做的!” 朱见深甚是不悦道:“自从有了这些秀女,你总是忙着她们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 贞儿梳理着太子的发髻,看着镜子的朱见深:“这皇宫中,人人都是奴婢的主子!” 朱见深不语,他看着镜中的贞儿,过了许久,他认真的说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成为所有人的主子。” 贞儿无奈地轻笑着:“奴婢天生命贱,对奴婢来说,主子的位子奴婢是消受不起的,奴婢只想终身伺候在殿下身边就够了。” 朱见深没再接话,他沉思着,不知想些什么,直到前去红寿宫时,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进入红寿宫,所有的秀女早已恭候在大殿下,之所以在红寿宫中操办太子的生诞,只因孙太后年岁大了,不适宜来回走动。 孙太后见太子来了,慈爱的挥着手:“来,到皇祖母这里来。” 朱见深坐到了太后身边。 这时,众秀女们排成一排,无不谦卑的说着自己的贺词。 看着这些精心装扮的秀女们,各个如宛似画,聘婷玉立,想来,任何男人都是无法移开眼睛的,贞儿偷眼看向朱见深,他果然专注的看着这些人间仙子们。 想起刚才在太子府中,她和朱见深尴尬的一幕,心里暗讽的自嘲着,她竟然有那么一刻愚蠢的以为太子对自己是有着男女之情的,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她哪有资本堪比这些温润如玉的女子们,还真是自不量力。 贞儿挥去脑海中所有的怀疑,朱见深对自己如此的特殊,只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他最亲信的人而已,他是绝不会对自己有别的情愫。 秀女们一番祝词完后,太后看向朱见深:“深儿,这些可是大明最优秀的女子了,你可要好好看着呀!” 钱皇后符合着:“是呀,她们不仅年轻貌美,而且各个才艺出众,太子可不要挑花了眼。” 周贵妃欣笑的接话道:“这要是论年轻貌美,才艺出众,就属你那未曾谋面的表妹语嫣了,她的美貌和才艺可是有目共睹的。” 孙太后睨了一眼周贵妃:“还是让深儿自己看吧,说不准他看上的另有其人呢!” 周贵妃讪讪地闭上了嘴,不再话下。 随着太后的一声‘看座’,太子的生辰宴也正式开始了,贞儿走向后堂吩咐着宫人们准备宴席菜品,并让乐工房的乐工们进入大殿内。 这时,贞儿无意瞥见一个角落里两个鬼祟的身影,细看过去,一个是乐工房的舞姬,一个竟是姚莳言的伺候宫女,贞儿刚想上前寻看时,荣姑姑叫住了她,说是太后让她到大殿伺候。 等贞儿再回头时,两人都已不见了,她收回眼,想来应该是姚莳言差宫女嘱咐舞姬在给她伴舞时不要出差错吧。 贞儿回到大殿,众人一片祥和,只见吴语嫣上前欠身道:“太子殿下,语嫣不才,为太子献舞一支,名‘凤朝歌’,望殿下喜欢。” 说完,吴语嫣进了后堂换上了她的舞衣,竟是一套唯美绝伦的羽毛长衣,只身站在大殿下的她犹如一只傲视绝美的火凤凰,接着又涌进六名乐工房的舞姬们,围绕在吴语嫣身边。 乐工们奏起了曲谱,曲音悠扬顿挫,余音萦绕,吴语嫣果真如欲火的凤凰般,毫不掩饰着她的美丽翩舞着舞姿,仿佛真如一只火凤凰回旋在红寿宫中,瞬间蓬荜生辉,惟妙惟肖。 就在大家看得如痴如醉时,贞儿无意的瞥见站在吴语嫣身后舞姬晃神地看了一眼坐在殿旁的姚莳言。 贞儿瞬间想起,这舞者不正是刚才鬼祟的舞姬吗,此刻看着她与姚莳言的神情,让贞儿有了不好的念头。 果不其然,就在贞儿猜想的空档时,那名舞姬的双足在裙摆的掩饰下,竟一脚踩住了吴语嫣的羽毛长衣,只见吴语嫣一个纵身想要旋转时,长衣拉扯的阻碍,使她完全不设防地跌倒在地。 霎时,大殿内响起各种嘘声,有轻笑,有惊呼,有不削。 贞儿忙上前扶起吴语嫣,她又羞又气地甩开贞儿的手,但碍于今天的场合,她不敢发作,只能隐忍地喘着怒气。 朱见深毫不掩饰地大笑了起来:“这哪是‘凤朝歌’,我看更像‘凤朝地’!” 朱见深的一句玩笑话,惹得其她秀女早已捂嘴偷乐,她们幸灾乐祸地看着一脸难堪的吴语嫣,无不鄙夷。 太后嗔怪道:“深儿,不得糊语!”而后,担心地看向吴语嫣:“怎样?摔坏了没有,请太医来看看吧!” 吴语嫣欠身道:“太后不必挂心,语嫣没事,歇一会就好了。”说完,她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她瞥向姚莳言,眼里有不可察觉的怒焰,而姚莳言泰然地喝着手里的茶水,仿佛事不关己的淡然。 贞儿轻吐着心中的长吁,虽然没出什么大事,但她真不敢想象还会有怎样的意外发生。 接下来,唐沫跳了一支剑舞,柏庭如表演了双手绘写山水图,姚莳言抚琴自唱了一首小曲。 显然,朱见深对柏庭如的表演更为欣赏些,就连太后也看出来了:“哀家看太子,好似对庭如的山水图很感兴趣。” “她双手能绘画出这么入木三分的山水景,孙儿的确喜欢,但让孙儿感兴趣的并不是她的画,而是她也有一对梨涡,只是没有贞儿笑起来好看。” 太子语毕,只见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注到贞儿的身上,各种复杂探究的神情,直射的贞儿心神不安,而柏庭如的脸色更是尴尬的难看,毕竟自己能得到太子的注意,竟是自己有几分相似于一个下人,多少心里有些不适。 贞儿垂下头,不敢回看那些种种猜疑的眼神。 “接下来该是谁了?”太后的问话,转移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锦屏上前恭敬地欠身:“锦屏为太子准备了一首曲谱。”说完,宫人们抬上一把古琴,乐工们都围坐在锦屏的身后。 锦屏拨开了第一个弦音后,身后的乐工们亦奏起了自己的乐器,只听一曲悠扬的旋律回荡在大殿内。 这首曲谱再熟悉不过了,如今再配上各种乐器,更觉余音袅袅,娓娓动听。 贞儿看向朱见深,想来他应该会更喜欢。 只见朱见深顿时停住喝水的手,他怔愣地看了一眼王锦屏后,转即就看向了贞儿,瞬间,他眼里蒙上了一层贞儿读不懂的探究,而后是不悦,最后是莫名的怒火。 贞儿凝固住了嘴角的微笑,她有些不解,她以为朱见深听到这首曲子会眼前一亮,但恰恰相反,此刻他眼里的怒火中烧好似就等着顷刻爆发。 果然,朱见深收回看向贞儿的眼时,愤然的放下手中的茶盏:“停,不要弹了。” 朱见深的突然震怒让所有人不解,更让王锦屏不知所措了起来:“是锦屏弹得不好惹恼了太子殿下吗?” 朱见深恼怒的站起身:“你何止弹得不好,更气人的是那么多曲谱而你偏偏就弹了这首,你知不知道这首曲子是动不得的。” 锦屏吓得忙跪在地上:“锦屏该死,锦屏不知殿下不喜他人弹这首曲子。”锦屏胆怯要流出委屈的泪水。 贞儿快步上前跪在朱见深面前:“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让锦屏小主弹这首曲子的,还请太子惩罚奴婢吧。” “你!”朱见深愤慨地语结。 “不就是一首曲子吗,哀家听着挺好的,为什么动不得呀!”太后不解地问道。 朱见深没有回答,而是行了个礼:“请恕孙儿身体不适暂要离席。”说完,也不等太后恩准,就拂袖而去。 贞儿头一次看见朱见深这般生气,但更让她费解的就是他为何莫名其妙的发火。 而跪在贞儿身边的锦屏委屈地垂首:“是锦屏惹恼了太子殿下,还请太后责罚!” 孙太后示意贞儿扶起锦屏:“哀家心里有数,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太后揉了揉额头:“既然太子走了,大家也都回毓秀宫吧,哀家也累了。” “是!”所有秀女都跪安道。 第六十一章 情窦初开 回到毓秀宫,贞儿端着一杯压惊茶朝着锦屏小主的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她把压惊茶递予云竹,自己径直走进了内室,毕恭毕敬地欠身:“奴婢该死,若不是奴婢把曲谱交给小主,太子殿下也不会这样震怒,奴婢实则也不知太子会这样生气。” 锦屏扶起贞儿:“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知道姑姑不是故意的。”她忧虑地坐在梳妆台前:“就算我不弹那首曲子,太子也不会注意到我。”她把曲谱递还给贞儿:“我早应该察觉这首曲子是碰不得的。”王锦屏意味深长的看着贞儿。 贞儿正欲开口解释,王锦屏牵强地扯出了个礼貌的笑容:“恕锦屏无理了,我有些头痛,适要小歇一下,还请姑姑自便。” 贞儿自知地退出了房间,想来,锦屏的心里一定很是难受,毕竟她那么优秀的人当着众人面前丢了颜面,换谁都有些无地自容。 向晚时分,芷鸢跑来了毓秀宫,满脸的担忧之色:“贞儿姑姑,你快回去瞧瞧太子殿下吧,自打从红寿宫回来后,殿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谁都不准进,孙太后怕太子出事,直命你回去看看。” 回到太子府,果不其然,朱见深的寝宫门紧紧地关着,宫内没点一支烛灯,里面漆黑一片,谁也不知他在房里干什么。 贞儿敲了两下门:“太子殿下,奴婢是贞儿,您开开门!” 宫内一片安静,贞儿又试着敲了几下,但房内亦是无人应答。 贞儿思嗔了一阵后,就禀退了所有的宫人,转即冲着太子的房内坚定地说道:“既然太子不开门,那奴婢就在外面为殿下守门。”说完,一屁股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嘴角处露出一抹小小的偷笑。 果然,没出多久,殿内里有了脚步声,接着宫门豁然打开了,只见朱见深怒气地把贞儿从地上拽起来:“这样冷的天坐在地上,你也不怕生病。” 贞儿嘴角带笑地嗔怪:“还不是殿下不让奴婢进内殿,奴婢当然只能在外面带命伺候了。” 朱见深不理会她的殷勤,倔强的别过头:“我不用你伺候,我现在习惯了芷鸢。” “那奴婢这就去叫芷鸢来!” 朱见深立刻拉住她的手:“你到底怎么回事,非要气死我才成吗?” 贞儿一副诚惶诚恐地看向他:“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惹怒殿下您呀!”然而,她的心里早已暗暗偷笑,只因知道他说的都是气话! 朱见深一脸地怒气:“既然不敢,为什么还要把那首曲子给了别人。” 原来,原因竟是出在这里。 贞儿看向朱见深:“只因殿下曾经说过很喜欢这首曲子,奴婢本以为把它交给会弹奏的人,殿下听到定会喜欢的,可谁知你却这样生气!” 朱见深甚是无语,他隐忍着心中的怒气:“我之所以喜欢这首曲子,是因为这曲子的深意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它是属于我们俩个人的‘念’,而我只喜欢把它吹给你一个人听,你到底懂不懂呀!” 贞儿从没想过他竟如此重视这首‘念’。 她伸手抚平朱见深因怒气而纠结的眉毛,轻笑着:“奴婢知道了,日后殿下给奴婢的东西,奴婢不再给别人了,所以殿下也不要再生气了,更不要生锦屏小主的气了!” “我才懒得生别人的气。”朱见深气犹未消地拿开贞儿的手,但触碰到她的手后,他又皱紧了眉毛:“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说完,冲进寝宫拿出他的猩猩毡大衣裹在了贞儿的身上,倨傲跋扈地不容她拒绝:“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多穿点!” 贞儿看着朱见深的样子,想来应该解除了火气吧! 朱见深拉着贞儿坐到庭院的藤椅上,随手拿出别在身后的玉箫,悠哉地吹起了那首‘念’。 玉箫悠扬的旋律回旋在宫殿的明空中,萧瑟的曲调萦绕在他们的周围,这真的是一首好听的曲子,不禁让人陷入深深的思念。 ‘念此人,念此心,念此生死两同心’,不知还有多少人还在念着那些不曾忘记的回忆呢? 茫茫黑夜,皎若明魄。 毓秀宫的后林山上,隐隐得也能听到这悠扬的玉箫声。 “为什么取消了对吴语嫣的计划,她可是现在最有利的太子妃人选。”黑衣男子不解地问道:“最近我发现吴丞相暗中勾结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只怕再不对吴语嫣下手,我们就没机会了。” 黑衣女子冷笑了两声:“既然吴语嫣这么喜欢当太子妃,那我就成全了她!” “大小姐?”男子显然疑惑重重。 “听到这首曲子了吗?”女子问道。 男子点着头,但脸上还是不解的看着女子。 女子微抬起头看着远处:“今天在红寿宫中,太子的反常态度让所有人都不可思议,我倒是要看看这个万贞儿在太子的心中到底有多重要,竟能让太子这样不削于任何年轻美貌的女子。” “可是这跟选太子妃有什么关系,这样做只能是便宜了吴语嫣。”男子担忧道。 女子嘴角处牵起最嗜血的阴冷:“如果万贞儿是碰不得的人,那吴语嫣这个太子妃也绝不会做长久的。” “你是说太子会更重视那个宫女?”男子不可思议道。 “可不要小看了她,万贞儿在太子心中的地位绝对不是我们能猜测得到的,所以我要让吴语嫣先去做个替死鬼,到时------”女子不再说下去了,只是静静地听着远处的箫声。 两人全都沉默着,更像是无言的计划着他们的预谋。 …… 随着岁末来临,这甄选太子妃也算是要尘埃落定了。而这太子妃的人选,无疑的落在了吴语嫣的头上,且不说她有个周贵妃的姨妈在皇上面前吹着枕边风,更有个神通广大的父亲串通了皇上身边的亲信太监牛公公,他们暗箱操纵地把所有的秀女挤了下去。 况且,吴语嫣相貌非凡,才艺出众,皇上对其也十分满意,当即下旨昭告天下,于吴语嫣为太子妃,明年二月完婚。 而其余秀女也被留宫,各自封为太子的侧妃,只待太子与吴语嫣完婚后,她们才能正式册封。 ~~~~~~~~~~~~~~~~~~~~~~~~~~~~~~~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今日是冬至,冰莹纷纷地下了一整天的大雪。 贞儿正往太子寝宫里的炭炉里添上新炭时,只见朱见深怒火中烧地从外面冲进了进来,恼怒的把身上毛皮大衣撇到地上,而芷鸢小心的跟在后面捡起大衣。 贞儿委身从内室走了出来,看着怒气冲天地朱见深,轻声询问着:“殿下这是怎么了?” 朱见深见贞儿在房里,稍稍收敛了些怒气,他坐在堂中的金蟒椅上:“还不是那个吴语嫣,硬是缠着母妃让我明天陪她去镜水台看雪景。” 贞儿微笑着:“这是好事呀,殿下多接触语嫣小主就会发现她是个明艳动人,才德出众的女子,她是殿下未来的太子妃,殿下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我才不会喜欢上她呢!”朱见深激动地反驳着:“在我的心里,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喜欢的。” 贞儿轻怒道:“殿下又糊语了,以后有了太子妃,殿下不能再说这些孩子话了。” 朱见深听了贞儿的话后,更是激怒地冲到她面前:“我都说过好几次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是个男人,是个已经懂得什么是‘喜欢’的男人,我更明白自己心里那个‘念此生死两同心’的人是谁。”他激动的按住贞儿的胳膊:“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思,我朱见深这辈子,只对你万贞儿‘念此人,念此心’,我心里的太子妃一直都是你,这世上无人可以替代你的位置了。” 听着朱见深这惊雷般的表白,贞儿完全惊了,甚至有些害怕。 贞儿恍然地推开朱见深,呼吸有些难耐,她慌张地躲着朱见深炙热的眼神:“奴婢知道殿下心情不好,这就给您拿些降火茶。” 贞儿仓皇地想要冲出房间,但刚迈出一步就硬生生被朱见深用力的拽了回来,甚是懊恼道:“我以为你懂我,原来全是我自作多情。”他极为严肃地凝视着贞儿:“难道在你心里,心心念念的是另外一个人吗?”骤然,冷凛的口吻从他唇齿间呼出:“是他,对吗?” 贞儿看向他眼中的询问,她知道,朱见深所谓的‘他’指的是樊睿。 贞儿刚要开口否认,朱见深却愤怒的放开了她,眼里有隐忍的怒不可竭,最后勃然的冲出房间。 “太子殿下!”芷鸢紧张的要追出去时,贞儿忙叫住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 芷鸢读懂了贞儿眼里的嘱托,她心领神会地点着头:“放心吧贞儿姑姑,今日的事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说完,就追了出去。 贞儿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回想着刚才朱见深的话语和举动,她真不敢想象他是认真的。 “刚才太子的话,我都听到了。”楣樱不知何时走进房间,她担忧地看着贞儿:“贞儿姐姐,殿下好像是认真了。” “殿下胡闹,你也跟着起哄吗。”贞儿清叱着:“知不知道这句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后果的严重性,所以更是担心你,我只是提醒姐姐,不管太子是不是胡闹,你都不能再以孩子的眼光看他了,他现在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就算是情窦初开,他也是该对那些年轻貌美的佳人们倾心,我这个年纪怎能是他情窦初开的女人,他如今对我这样的依赖,只是把我当做最亲的人而已。”贞儿慌乱的不断的说服着自己。 “我也希望是如此。”楣樱安慰地握着贞儿有些微颤的手:“你是我在宫中唯一的依靠,所以你千万不要出任何事。” 贞儿回握着楣樱的手,看着她眼里的担忧,贞儿知道,楣樱是在提醒自己,在这后宫中的血雨腥风是无处不在的,更何况这甄选太子妃刚结束,就已有不少的人对她已是猜疑不已了。 现在,她的一个小小的举动,一句简单的话语,都是一把掌握自己生死的利剑,她是应该重新看待这个少年太子了。 第六十二章 舆论四起 夜幕笼垂,太子寝宫的宫灯通亮,看着芷鸢端着晚膳进了房间,贞儿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今晚她把侍候太子的差事交给了芷鸢,是该适当的让别人来照顾太子了,她只希望时间能让朱见深看清楚他对自己的情愫只是一种依赖,并非爱情。 翌日清晨。 贞儿刚把太子的衣物整理好,就见朱见深突然冲进了房间,二话不说地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贞儿不解的拽住他前进的步伐:“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带奴婢去哪里!” 朱见深看向了她,理所当然地回答着:“这样好的天气,当然是去看雪景了!”语毕,不等贞儿的反应,拉着她就走。 贞儿用力甩开朱见深的手,恭谨地施礼道:“奴婢还有差事要办,就让芷鸢侍候着殿下吧!” 朱见深完全不理会贞儿的拒绝,霸道地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他回头看了一眼芷鸢,命令道:“今天不用你跟着了。”说完,强制性地拉着贞儿走出太子府。 出了太子府,贞儿知道已是不能阻止太子的执拗了,她拉扯了下朱见深的胳膊:“殿下能放开奴婢的手吗,奴婢会不舒服的。” 朱见深看着贞儿眼里的为难,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贞儿谦卑的跟在朱见深的身后,一路上,他们没说过一句话。 自打昨日朱见深莫名的表白后,对于他,贞儿不能再向昔日那样自在了,而朱见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一脸的泰然。 到了镜水台,远远地就看见吴语嫣等候于此,见到了朱见深,她娇笑嫣然的施礼道:“语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盛安。” “嗯!”朱见深不温不热的应允着,对吴语嫣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吴语嫣有一丝的尴尬,但还是笑靥明媚的跟着进了阁楼里。 今日,吴语嫣着了一身桃红色的百褶纱裙,外面披了件纯白色的毛皮长袄,脸上玫红的妆容更衬着她千娇百媚,好似这白雪中的寒梅仙子。 “语嫣以前就曾听说,站在镜水台的阁楼里看雪景是最浪漫的事情,不仅能看到最纯美的银白世界,更能进化心灵最真实的纯洁,尤其是一对恩爱的璧人前来欣赏,更堪称唯美佳话。”说完,吴语嫣一脸娇羞地看着朱见深。 朱见深完全不理会吴语嫣的殷勤倾诉,他看向远处白雪皑皑的景致,忽然欣喜的看向贞儿:“你还记不记得,我八岁那年的冬至,也是下了这样的大雪,我们所有沂王府的人可是打了一天的雪仗,最后人人都成了大雪人。”说着,朱见深开心的笑着。 他沉浸在回忆中:“我还记得,那时你为了帮我挡住雪球,可是摔倒好几个跟头,身上不仅青一块紫一块,更是生了一场大病,吓得我愣是哭了两天你才清醒。后来再到了下雪天,我们就不玩打雪仗了,只堆雪人,那时堆得最好的是楣樱,记得当时我为了让你堆得雪人成为最好的,我故意踢倒了楣樱的雪人,气的她两天没理我,哈哈~~”朱见深快慰地笑着。 贞儿也轻笑地出了声,是呀,沂王府的那四年永远是他们最难忘的快乐时光。 朱见深正欲开口,只听吴语嫣欣然地接话道:“殿下要是喜欢堆雪人,语嫣可以陪你一起堆一个。” 贞儿这才恍然从回忆中闪回现实中,她有些窘然地垂首站到了他们身后。 因为吴语嫣的接话而打破了朱见深的回忆,他有些不悦的睨了她一眼:“不用,我不喜欢跟外人堆雪人。”说完,没好气地坐到了椅子上。 贞儿偷眼看向吴语嫣,她的脸色早已一阵清白,但还是隐忍的露着笑容:“殿下真会开玩笑,语嫣就要是殿下的人了,怎么能是外人呢!”说着,她从宫女手中的食盒里拿出了几碟精致的点心:“这是语嫣亲自做的江南点心,还请太子尝尝合不合口味。” 朱见深随意地拿起一快咬了一口,只见他咀嚼了两下后痛苦地吐了出来,然后嫌弃地把手中的半块扔进碟子中:“这是什么呀,这么难吃,比起贞儿的玉兰松糕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他推开桌子上的点心:“拿走,拿走,我闻着就恶心。” 吴语嫣难堪的有些无措,她忙让宫女拿走,在她抬头看向贞儿时,眼里有隐隐的怒气,但转而又用娇笑隐忍心中的不悦:“语嫣愚拙,看来日后语嫣可要好好向贞儿姑姑讨教点心手艺了!” 朱见深别过眼,懒得理会吴语嫣。 吴语嫣不甘示弱地找着话题,她让宫女又拿来了一个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摆满了精美罕见的首饰珠钗,她殷勤道:“这是昨个太后赏给小女的,说是让我留着带,我瞧着个个都稀世精美,都挑花眼了,殿下可否能帮语嫣看看,哪个更适合小女呢。”她随意拿起一个珠钗比划在头顶,脸上露出最艳人的俏笑:“殿下觉得这个好看吗?” 朱见深看了一眼后,又扫了一眼锦盒,转即,定眼看着锦盒里的首饰,他顺手拿起里面的一支珠钗:“这个好看!” 只见珠钗整体用的是和田子玉精细雕刻出的一支栩栩如生的玉兰花,和田玉的透白在柔光的照射下,莹莹发光,更显玉兰花的柔媚素雅,经久不衰的绽放着它的花期。 吴语嫣见朱见深终于有了反应,早已喜笑颜开地跟着符合着:“语嫣也觉得这支珠钗最为精美了,素雅的玉兰花最是配我这个年纪,清新脱俗,淡雅娇丽。”说完,吴语嫣喜滋滋地等着朱见深把珠钗插到自己的头上。 然而,朱见深连正眼都没看向吴语嫣,而是径直就走向了贞儿。 眼见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朱见深,贞儿有些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如朱见深却及时地拉住了她,毫不犹豫地把那支珠钗插到了她的发髻上,然后满意地笑着:“美钗配美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支钗了。” 贞儿既惊且惧地抬手要拿下珠钗:“奴婢惶恐,奴婢觉得语嫣小主更适合这支珠钗。” 朱见深按住了贞儿的手,阻止她拿下珠钗的举动,他声音里透着倨傲的命令:“带着,不许拿下来。”他转眼看向吴语嫣:“本太子要了这支珠钗,你不会不给吧!” 吴语嫣的俏脸早已不知变了多少个颜色,她牵强地挤着一丝难颜的笑容:“语嫣岂敢,既然太子喜欢,语嫣当然愿意相送。” 朱见深看了向贞儿,担忧地蹙起了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他摸向她的脸颊:“怎么这么凉。”说完,他立刻脱下了身上的鹿毛长衣裹在了贞儿的身上。 贞儿惊骇地挣扎要脱下:“奴婢不冷,殿下还是穿着吧,若是太子病了,奴婢可担当不起。” 朱见深紧紧地裹住贞儿的双手,不容她脱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吴语嫣,甚是冷漠道:“天这样冷,你也早点回去吧!”说完,霸道地拉着贞儿走出了阁楼。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身后不时传来吴语嫣焦躁的呼唤。 贞儿不用回头看,就感觉到后脊梁处有一阵阵的阴风吹过。好似有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正愤怒的瞪着自己,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了。 走出镜水台,贞儿试图想要甩开朱见深的手,但却怎么都甩不掉,贞儿终于无奈道:“太子殿下,奴婢求你以后不要对奴婢这么好了,殿下这样做只会害了奴婢。” “谁敢害你,我是当今太子,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毫发,我绝饶不了他。” 看着朱见深信誓旦旦的样子,贞儿只剩无语了,他怎能看清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呢。历代以来,又有几个皇帝王子能管得了这宫闱中的尔虞我诈呢,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个无权的太子。 ~~~~~~~~~~~~~~ 这几日里,总有宫人们在背后稀稀疏疏的议论着什么,但等贞儿靠近些时,他们就都恭敬的避开了。直到听到楣樱的叙述后,贞儿才知道他们议论的话题竟是自己。 也不知是何人,把那日镜水台的事传了出去,宫人们现在见了贞儿无不毕恭毕敬敬,她还听说,那日吴语嫣回到毓秀宫后甚是大发雷霆,随手打坏了好些个古董花瓶,甚至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 贞儿从锦盒里拿出了那支玉兰花的珠钗,小心的包好后,走出了太子府。 刚走进毓秀宫的后堂,她就听见庭院里传来的议论声。 “呦,这不是我们的太子妃吗,你也出来晒太阳呀!”姚莳言冷嘲热讽地看着刚从房间出来的吴语嫣。 王锦屏轻扯着姚莳言的衣袖,劝慰着她不要再刺激吴语嫣了。 姚莳言满不在乎道:“我又没说什么,她那丢人的事,就是我不说,大家看见她也就都想起来了,呵~~” 姚莳言的话音一落,庭院里的秀女们都心领神会地捂嘴偷笑。 “你们就好好笑吧,等我坐上太子妃之位的那天,我会让你们好看的。”吴语嫣厉声警告着。 她的这句话果然是好用,秀女们自是讪讪地止住了笑,毕竟大家还是知道轻重的,即便吴语嫣现在还没被册封,但她确实是无法更改的太子妃。 就连挑起话茬的姚莳言也收敛了笑:“姐姐可别生气呀,妹妹也是开玩笑。”她走到吴语嫣面前:“我只是不理解,连姐姐这般花容月貌的国色美人都难讨太子的欢心,那我们岂不是更没戏了。”姚莳言一副愁眉不展的哀叹:“唉,这也不能怪姐姐,谁让太子殿下独独对那红颜迟暮的贞儿姑姑情有独钟呢。” “可不是。”柏庭如应答着:“记得在太子的生辰宴上,我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关注,也是因为我与贞儿姑姑有几分的相像,真不知这贞儿姑姑在太子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这还看不出来吗,在太子殿下的心中,万贞儿的位置可比我们任何人都高!”唐沫斜靠在藤椅上接话道。 “但是我怎么也看不出太子到底喜欢贞儿姑姑哪一点,论年龄,她可是大太子好多,论相貌,也未倾国倾城貌,真是很难让人相信太子殿下对贞儿姑姑情有独钟。”柏庭如一脸的疑惑重重。 “谁告诉你们太子殿下对万贞儿情有独钟了!”吴语嫣鄙夷地看向他们:“殿下可不会喜欢那个半老徐娘的。”她高傲地抬着头,眼里全是欲望的怒焰:“你们等着瞧吧,总有一天,太子殿下会拜倒在我的罗秀裙下,到时你们就去嘲笑那个不自量力的老女人吧!哼~~”她傲慢地甩了下衣袖,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了。 贞儿怔愣的踟蹰不前,最后却是默默地退出了毓秀宫。 走在永巷里,回想着秀女们的对话,贞儿心事重重,不是她不敢上前与她们解释,只是她知道,就算自己说破了天,她们也不会相信的,由其是吴语嫣,她早已把自己视为劲敌了。 贞儿无奈地暗暗喟叹,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解除大家的舆论,该怎么让太子看待他对自己的情感只是一种依赖呢? 第六十三章 对食之命 皇宫中最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并且还是个流言蜚语传播的最快,甚至最五花八门的地方。 想来,镜水台的事也早已传到了各个后宫的耳朵里了。 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就有人来给贞儿传话,说是孙太后让她前去红寿宫。 贞儿的心里总有些不安,即便太后再怎么厚爱自己,也是不会喜欢有这样的谣言流传出来。 只因昨晚下了场小雪,地面有些湿滑,贞儿刚走到红寿宫门外,就被门口的冰面滑了一下,眼瞅着就要跌倒时,忽然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呦,贞儿姑姑可小心着些!” 贞儿侧头看去,竟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牛公公。 贞儿忙拉开了些距离,恭敬的欠身:“公公安福。” 牛公公谄媚地拉着她的手:“快起来,当心别再摔着了。” 贞儿不着痕迹地把手拉了回来:“谢公公关心,奴婢会小心的。” 这时,身后响起娇嗔的声音:“看不出公公也会这般心疼人呀!” 两人回头看向所来之人,均谦卑的问安:“语嫣小主盛安。” 牛公公上前搀扶着吴语嫣:“小主可取笑奴才了,奴才对待任何人都是关心备至,尤其是语嫣小主您呀!”说着,还一脸的谄笑。 吴语嫣满意的笑着:“公公这辈子一直都是心疼着别人,看来,该是给公公找个照顾自己的心疼人呀!”说完,吴语嫣有意无意的瞥了贞儿两眼后走进了红寿宫。 不知什么原因,吴语嫣的那两眼让贞儿头皮一阵发麻,她小心地跟在他们身后进了红寿宫。 内殿上,太后慵懒地倚在裘毛长椅上,吴语嫣与孙太后一阵嘘寒问暖后,太后就看向了大殿下贞儿与牛玉。 然而从始至终,太后都没提过传言的事情,而是让贞儿和牛玉分别汇述了皇上和太子的近况。 太子一切都安好,倒是皇上近半年来身体一直欠佳,这着实让太后操了不少的心。 “太后不必伤神,近些时日,皇上的精神好了很多,胃口也大增了许多。”牛公公安慰着:“皇上也挂念着太后,特嘱咐奴才把这进贡的千年人参拿来给太后进补。”说着,他把一盒千年人参交给了荣姑姑。 太后看着牛玉:“牛公公,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时常帮着哀家好好照看着皇上。” 牛公公忙谦卑的叩首“奴才惶恐,这伺候皇上本就是奴才应当做的事,就是太后不提点奴才,奴才也会誓死效忠的!” “好,好!”太后满意的点着头,她端详的看了看牛公公:“哀家要是没记错,你进宫也有些年头了吧!” “奴才自幼八岁进宫,到今年岁末,正好是四十五个年头了。” “都这么久了!”太后感慨道:“这些年,都是你一个人过的。” “奴才圣得太后皇上恩泽,只想着一辈子一心一意照顾皇上与太后。”牛玉一表忠心道。 吴语嫣娇笑地凑到太后面前,殷勤的按摩着孙太后的胳膊:“牛公公可真是难得的忠心呀,只是可怜他这一辈子都要孤独终老呀!”吴语嫣一脸的悲情,再看到贞儿时,眼前突然一亮:“不知贞儿姑姑可有依附的终身呀?” 贞儿恭谨地回答:“奴婢自没这福气,奴婢只希望一辈子照顾在太子殿下左右。” 吴语嫣若有所思地看向孙太后:“太后您看,这不就是现成的一对吗。”她笑看着牛玉:“刚刚在宫门外,我就说这牛公公对贞儿姑姑为何这般关心备至的呢,该不是你早就对贞儿姑姑倾心所属了吧。” “呦,语嫣小主可别取笑奴才了,奴才这薄命,怎能有贞儿姑娘这样好的女子,奴才可不敢想呀!”牛公公谄笑着。 “有什么不敢想的,你可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跟了你的人可是这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吴语嫣别有深意的看向贞儿:“是不是呀贞儿姑姑?” 贞儿毕恭毕敬的低着头,不敢回答,心里早已七上八下,一丝不好的预感袭上心间。 果然------ 吴语嫣看向太后:“太后,您瞧,他们这么一看还真是般配着呢,想来贞儿姑姑也是该找个人照顾自己了,毕竟她这个年纪再不找个人互相帮衬着,多是孤独可怜呀,您老人家觉得呢?” 孙太后寻看着贞儿和牛玉后,满意的点头赞同道:“不错,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春秋,何况他们在这皇宫最是寂寥,是该让他们享受夫妻间的恩爱关怀。”孙太后看向他们:“哀家就擅自做主了,就准你们互为对食了。” 牛玉激动感恩地跪地叩首:“奴才真是修来的福气,牛玉谢太后盛准,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贞儿脸色惨然一变,忙屈膝跪地坚毅道:“奴婢答应过太后,这辈子忠心伺候在太子殿下身边,愿终身不嫁,求太后成全。”她的声音里有着祈求,只希望太后能收回成命。 不等太后回话,吴语嫣不悦地接话道:“你这是不满意太后的盛准呢,还是你心中一直有什么不怀好意的想法。” 贞儿把头磕向地面:“奴婢不敢,奴婢问心无愧,只是想尽心伺候在太子殿下身边。” “谁也没说不让你侍候太子殿下,就是日后姑姑跟了牛公公,还是要在太子府当差的。”吴语嫣冷言的说着。 “奴婢------” “语嫣说得对。”太后果断了贞儿的坚持:“哀家可是提醒过你,做人要知道自己的分量。”太后冷然地看向她:“不要以为哀家老了,耳朵就不好用了。” 语毕,孙太后在吴语嫣的搀扶下站起身,她没看贞儿一眼就走进了内室,最后只只抛下了一句话:“这事就这么定了!” 贞儿整个人僵直地跪在原地,她看到吴语嫣的眼里释放着得意与狡黠。 她早该知道吴语嫣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但贞儿万没想到她竟然会用这一招。 ‘对食’亦于贞儿来说就等于是侮辱她悲惨的人生,她本想这辈子就这样清白的过活,却不想,这后半辈子竟这么轻易地被人安排了。 贞儿讥诮凄然的冷笑着,多么无奈的人生呀,但她却无从拒绝,只因自己是个卑微低贱的下人。 “呦,贞儿姑娘,这地上凉,可别跪着了。”牛玉见太后走后,忙走到贞儿身边,热络地伸手扶她起来。 贞儿忙躲着他伸来的手,微颤地站起身,疏离地欠身:“有劳公公了,贞儿还有事,恕奴婢先行告退了。”说完,逃也似的走出了红寿宫。 任凭身后的牛玉怎么叫她,贞儿都充耳未闻的逃离这个娘声娘气的老太监。 她一口气跑回了太子府,临近太子府的宫门时,她无力地瘫坐在宫门口的石阶上,两眼瞬间蒙上了薄薄的冰雾。 她蜷着身,只想把自己包裹的更紧,耳边聆听着永巷里的宁静,这种宁寂让贞儿无限恐慌,她怕这种宁寂带给自己的总是些暗流的波涛汹涌,让她永远都措手不及,更觉自己如一株卑微的枯草,任人火烧即毁,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这残酷的人生。 ………… 岁弊寒凶,雪虐风饕。 这两日,寒气异常的凛冽,贞儿着实讨厌这个时节,只因它总会卷着寒风带来惨切的意境。 近来几日,牛玉总是托小太监往太子府的贞儿那里送些寒冬的暖物。然而,贞儿一看到这些东西,就有种厌恶感,甚至是恶心。 连平时心粗的楣樱,好似也发觉了眉头不对。 “贞儿姐姐,为何这牛公公总是来讨好你?”她突然瞪大眼睛看着她:“该不会,他对你------”她没敢说下去。 贞儿一语未说,只是轻叹了一声。 她这一叹息,楣樱就全都明白了,她怒眼圆瞪:“他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他自己的德行,这么大把年纪还想吃回嫩草。” 贞儿凄楚地惨笑了一声:“我哪还是什么嫩草呀,能有牛公公这样的后半生,应该也是我‘修来的福气’吧!” 想想吴语嫣对自己说的‘修来的福气’还真是可笑悲哀,原来她这辈这‘修来的福气’竟是与一个老太监共度余生,而且还是她高攀了人家。 楣樱听了贞儿话,惊异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傻了,这哪里是‘福气’呀,是‘晦气’还差不多。”她忽然站起身:“不行,我要去找太子殿下,他要是知道了,是绝对不会看着你被个老太监欺负的。”说完,就兴冲冲的往外走。 贞儿忙拉住她:“别再闹了楣樱,你就是去了也没有用,反而会给我惹来更大的麻烦。” 楣樱不解的看着她:“为什么?难道你就这么忍受着被个老太监欺负。” “不是忍受,是认命!”贞儿回答的无可奈何,好似一切像铁钉顶板般肯定:“别说是太子,就是皇上也管不了,因为这是孙太后盛准的对食,并且半个月后我们就会行‘对食礼’。”她别过眼,不想让楣樱看到她眼里的悲痛。 “怎么会这样!”楣樱木讷地坐在了凳子上,眼神里多了许多的不可置信与无可奈何。 贞儿转即无所谓地轻笑地拍着她的肩,像是安慰她,更像是安慰自己。 进宫这么些年,她做得最多的就是‘认命’,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透着血粼粼的人生,凄惨地牵制着她的命运轨迹。 第六十四章 百转千回 在贞儿一再的劝慰下,楣樱才算是答应她不会把‘对食’之事告诉太子殿下,也因此,楣樱为她的事闷闷不乐了好些天。 这几日,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朱见深每天都要前去乾清殿亲自照看左右,贞儿只让芷鸢侍奉在他身边,自己却闲置在太子府。 今日,贞儿例行汇述完太子的近况后从红寿宫走出,刚走进琼池园,就远远地看见牛玉从对面走来。 这些时日,贞儿尽可能地躲避着他,但终究还是逃避不了的。 只见牛玉一脸心疼谄媚的走近贞儿:“呦,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穿的这么少,也不怕冻着。”说完,伸手就拉过贞儿的手,一阵的摩挲。 看着他那翘起的兰花指,贞儿心里就一阵犯恶,她抽回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谦卑的施礼:“公公安福!恕奴婢无理,太子府中还有好些事等着奴婢做呢,奴婢就先别过了。” 贞儿刚要起脚逃离,就被牛玉横手给拦住了:“不急的,多大的事也不差这一时呀,再说太子殿下现下在乾清殿内,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回太子府呀!”说着,又向前走近了两步。 贞儿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然而牛玉却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眼里有了淡淡的不悦:“杂家又不是蟑螂老鼠的,做什么躲得我这么远。” 贞儿淡然地回答着:“奴婢不敢!” “不敢就好!”牛玉从腰间拿出一只翠绿的玉镯,一边说一边拉过贞儿的手:“我知道你嫌杂家老,但是杂家也是个会心疼人的主,你要是对我百依百顺,我定少不了对你疼爱有加的。”说着,牛玉又露出他那恶心的谄笑,并且把他那只玉镯带进贞儿的手腕上。 贞儿微有抵触的阻止着:“奴婢谢公公的厚爱,但这玉镯奴婢不敢收,还请公公收回吧。” “有什么不敢的,你可是杂家要过门的媳妇了,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牛玉硬是要把玉镯带进贞儿的手中。 “奴婢不要!”贞儿厌恶地推脱着牛玉的手,好似宁死也不带这玉镯似的。 “当~~~” 只听一声清脆的碎玉声叮当做声,玉镯终于在他们挣扎推脱中粉身碎骨了。 贞儿有一刻的惊慌,她胆怯地抬头看向牛玉。 “啪~~~~” 毫无征兆的巴掌狠狠地打在了贞儿的脸上。 贞儿被打得趔趄了一步,只见牛玉怒瞪着眼睛,嘴里咒骂道:“你这作死的小娼妇,杂家一再的忍让你,你倒是得寸进尺了。”他毫不怜惜的掐着贞儿的脖子:“别以为杂家不知道你那些不要脸的丑事,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还想一朝得太子爷的富贵。杂家能看上你,你就偷着乐吧,这宫中,有多少人舔着我脚底板想巴结上我,别说是王孙贵族,就是太后见了杂家,都要让我三分薄面。”牛玉冷锐地厉着眼角:“你倒好,竟敢次次挑战我的耐心,今儿个我就好好灭了你的清高。”说完,牛玉用力的撕扯贞儿脖领处的宫服。 瞬间,一股寒气从脖颈处钻了进去,贞儿惊叫了一声:“不要碰我!”然后条件反射地用力推开牛玉,并死死的用手捂住自己脖领处的衣服。 倏然,在贞儿还没反应过来时,牛玉又一巴掌删了过来。 而这一掌的力度实实把贞儿打倒在地,并且在不设防的跌倒时,额头和手腕都磕到了石头上,瞬间流出淋漓鲜血。 牛玉蹲下身,抓住她的衣领处,眼睛狠戾地眯成一条缝:“你个小娼妇,杂家为什么碰不得你,难不成你这身子是留给别人的?”牛玉立刻恍然大悟地打量着贞儿:“我说这太子殿下对你怎么这般神魂颠倒,柔情蜜意的,原来你这贱人早就跟太子做了苟且之事,你还真是个不要脸的下作。”说完,狠狠地又打了她一巴掌。 贞儿被牛玉打得有些神智恍惚,但还是有一丝清醒地意识,她看向牛玉坚定地否认:“奴婢是清白的,奴婢没有和太子殿下做苟且之事,请公公不要冤枉奴婢!” 牛玉讥笑冷哼了一声:“哼,既然是清白的,那杂家今儿个可要看个明白。”说完,畜生般的他用力的撕扯着贞儿脖领处的衣服。 贞儿惊慌失措地抵抗着,一边挣扎,一边祈求:“奴婢求公公放过奴婢,奴婢真的是清白之身。”她苦苦哀求,但始终没能让牛玉停止举动。 贞儿无助地流出眼泪,这泪水带着无限的羞辱,想着自己这样被一个老太监在冰天雪地中‘验明正身’,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恨自己只能无力的抵抗。 眼见牛玉扯就要开贞儿的内衫时,突然一个不知名的力道,瞬间把牛玉从贞儿身上拽起。 贞儿立即蜷坐在地上,迅速把有些皱破的衣服死死的裹住着自己,喉咙里早已害怕的呜咽着,泪水早已肆虐了满脸。 “牛公公真是胆大包天,这光天华日之下竟敢这样欺负宫女。”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贞儿霎然停住了哭声,她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还能听到这个声音,甚至她从来就没忘记过这个熟悉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身躯凛凛的男人,泪水朦胧中,他依旧那样伟岸挺拔,依旧那样气宇轩昂,只是那略显俊逸的脸上,添了更多男人般的沧桑与淡薄。 当樊睿看到一身狼狈的贞儿时,更是不可思议的愣住了,甚至愣到手指无力地松开了钳住的牛公公。 百转千回般的思绪瞬间侵袭大脑,淹没在心底的回忆又轮回在眼前,好似曾经的光景就在昨天一样清晰,他以为那些记忆都已经抹灭掉了,却不想它们是如此的深刻。原来,一直都是他自欺欺人而已。 牛公公转身看向钳住自己的人,而后殷勤地叩首:“呦,是樊大人呀,奴才给樊大人请安了。” 樊睿这才收回忘神的眼眸,而贞儿也低下头不敢再看向樊睿,然而樊睿的眼里却已蒙上了灰蒙蒙的阴暗。 他愤怒看向牛玉,手上一个猛劲,他用力地抓过牛玉的衣襟:“牛公公,你可是宫中的老人了,你不知道宫里有规矩,若没有主子们的允许,是不能随便这样欺辱宫女的吗?” 牛玉干干地赔笑了两声:“樊大人,您可是误会奴才了,奴才哪敢坏了宫里的规矩呀,只是这万贞儿是奴才既要过门的媳妇,她可是太后盛准奴才的对食!” 听了牛玉的话后,樊睿更加震怒的拉紧牛玉的衣襟,眼里布满了凌厉:“你说什么?你说她是你的对食宫女?”樊睿的眸光中流露着难以置信,再看向贞儿时,更是透着悲悯与心疼。 “大,大,大人,奴才,奴才要透不过气来了!”牛玉被樊睿勒得脸色铁青的挣扎着。 樊睿狠狠地甩开牛玉,身泛杀气地吼道:“滚!” 牛玉早已吓得怂了胆,连连踉跄地后退:“是,是,奴,奴才告退!”说完,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瞬间,空气中有死寂般的宁静,樊睿走到贞儿面前,轻手地把贞儿从地上扶了起来。 贞儿有一瞬的躲闪,但樊睿却不容她有任何的躲闪,他拉过她受伤的手腕,而后从腰间拿出一条干净的丝帕,小心的为她擦拭包扎。 贞儿看着他认真仔细的神情,眼泪差点就要掉了出来,她努力的把它们憋回肚中,清晰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樊睿。 五年了,他们有五年没见了,记得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她错过了与他相忘于江湖的美好生活,而樊睿却在半月后,请命离开京都,自愿留守在边疆,这一走,就是整整五年。 在樊睿抬头看向贞儿时,她却深深的低下了头,错过眼神之间的交流。 然而低下头时,她却看到他腰间佩戴着的那半块白冰玉,忽然想起自己丢掉的那半块玉,心里莫名的阵痛,她丢掉的起止是半块玉,更是她和樊睿之间的感情。 樊睿温柔的擦拭着贞儿额角的伤口,最后却情不自禁地摸向她微肿的脸颊,声音里透着千疮百孔地心疼:“痛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眼,却让贞儿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滑下了脸颊,她安奈不住地看向樊睿,而他的眼里更是有不可忽视的伤痛。 贞儿默默无语,只是看着樊睿,她的痛永远不是脸颊,而是那伤痕累累的心。 然如。 就在他们忘我在彼此眼中缱绻悱恻这人生的悲凉时,一个愤怒地声音豁然打断了他们的‘缠绵’。 “你们在干什么!” 瞬间,贞儿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两步,她慌张地看向来人。 只见朱见深双眸透着浓浓地寒气,身泛杀气地冲到贞儿面前。 贞儿忙恭谨地欠身问安:“太子盛安!” 朱见深冷眼打量了贞儿一番后,瞳孔里顿时嗜血如斯,立刻回身狠狠地给了樊睿一拳:“你这个混蛋,你对我的贞儿做了什么?” 贞儿惊恐地倒吸了口凉气,怔愣在原地。 樊睿站稳了身,用手指擦掉嘴角渗出的血渍,他不削一顾地看着朱见深:“太子殿下既然这么关心贞儿,就应该好好保护着她,如若太子殿下保护不了她,那就请你放她离开这里,还她真正的幸福。” “你!”朱见深被激怒地握紧双拳,噬血凌戮的眼神亦如一头准备进攻的狮禽猛兽。 第六十五章 高大伟岸 “你!”朱见深被激怒地握紧双拳,噬血凌戮的眼神像一只准备进攻的狮子。 只见他抡起拳挥向樊睿的时候,万贞儿及时冲上前抱住朱见深的腰背,焦急的解释道:“太子殿下,您误会樊大人了,我身上的伤不是樊大人弄的。” 朱见深早已是炸了毛的狮子,哪里还听得贞儿的劝,反而因为她的劝阻,更惹得他暴跳如雷。 朱见深满面怒容地挣开贞儿,嘴里激怒地吼道:“不用你在这替他说话。” 只见贞儿因朱见深过度的挣开顷刻间跌倒在地,霎时,脚踝处传来剧烈的扭痛,真可是新伤未好,又添旧伤。 贞儿痛苦地低呼一声,仅见樊睿惊骇地冲到她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扶起贞儿,焦忧地询问着:“你怎么了,摔到哪里了?” 还没待贞儿回答,就见朱见深惊慌失措地蹲到她面前:“你怎么了贞儿,哪里摔伤了?!” 朱见深侧眼瞧见樊睿的双手扶着贞儿,甚是恼怒地推开他:“用不着你扶她。”然后横手一抬,转即把贞儿打横抱在了怀里,他焦急地看向身边怀恩:“去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给我叫到太子府中,快去。”说完,他即抬腿就跑。 “太子殿下,你放下奴婢,奴婢没事的。”贞儿惶恐的挣扎。 然而朱见深完全不理会她的挣扎,只是焦虑地抱着她疾步奔向太子府。 贞儿突然想起了樊睿,她看向了身后,只见樊睿木木地站在原地,愣愣地,好似一尊石雕,直到他们拐过永巷,樊睿站立的身影也消失在她的眼前。 贞儿不晓得樊睿会站在那里多久,然而她的心已经久久不能平息了,她真的好想问他一句‘你,可好!’,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却没来得及问出,更不知再见到他时又是何年何月了? 这一路上,贞儿成了所有宫女们艳羡与妒忌的对象,然而,她却更加担心明天又会有什么添油加醋的故事流传宫中了。 朱见深把贞儿抱进了他的寝宫中,刚放下贞儿,就见十多名太医鱼贯而入,各个神色紧张。 他们上前围住了朱见深,端详的查看着,嘴里不停地询问。 “太子殿下,您是哪里不舒服?” “太子殿下,听说您受伤了,伤到了那里?” “太子殿下,您把手伸出来,让老臣看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朱见深恼怒地推开他们,嘴里不耐烦道:“让开,让开,都围着我做什么,本太子好的很,什么病都没有,受伤的贞儿,你们快看看她伤到了哪里。”他拉着几名太医走到床榻前。 “这------”这些太医们为难地互看着彼此,其中一名太医答道:“既然太子殿下没事,那老臣们就先退下了,向来宫女们生病都是由太医院的杂医们来看的,老臣这就叫人来看看。” “一群混账东西!”朱见深雷霆震怒的喝斥道:“贞儿可不是什么宫女,我警告你们,要是治不好贞儿的伤,同样提头来见我。” 太医听着朱见深的震怒各个吓得垂首:“太子殿下息怒,老臣们这就给贞儿姑娘诊治。” 只见太医们不敢怠慢地开始查看贞儿的伤势,并且认真地清理着她的伤口。 一阵忙活后,为首的太医如实地向太子禀报:“启禀太子殿下,贞儿姑娘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些皮外伤,只要抹些伤药,不出三日定会康复,只是双脚有些扭伤,要多加休息几日才可活动,微臣为姑娘开了些补气安神的药,这就回太医院煎药。” “那还不快去!”朱见深焦急地喝斥道。 “是,微臣告退。”所有太医恭敬叩首后,退出了太子府。 朱见深又吩咐了芷鸢去御膳房让其做些补品和一些可口的小吃。 贞儿刚要坐起身,就被朱见深强制性地按回床上:“躺着,不许动。”他接过楣樱手中的冰袋,轻轻地按压在她红肿的脸颊上。 朱见深的神色从心疼转为愤怒:“这个樊睿,竟敢下这么重的手,我非让父皇治他的罪不可。” 贞儿忙激动地坐起身:“殿下误会樊大人了,奴婢身上的伤,真的不是樊大人弄得。” “不是他还能有谁,当时就他在你身边,你不要老是替他说话。”朱见深一脸的不悦。 “奴婢真的没有替樊大人说话,只是不希望殿下冤枉了好人。” “你!”朱见深气不过的怒着眼:“如若不是他,那你告诉我,谁把你打伤成这样的。” 贞儿避开朱见深寻视的眼神:“奴婢做错了事,挨两下打也是应该的,奴婢------” 贞儿的话还没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楣樱终于忍不住地打断了她:“是不是牛公公?” 贞儿看向楣樱,不思议她竟然猜中了。 楣樱了然的咒骂着:“我就猜到是他,今天他来太子府找你,知道你去了红寿宫就去那堵你,他太不是个东西了,竟然把你伤成这样。” 朱见深一脸不解地看着楣樱:“这跟牛玉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因为牛公公他------” “楣樱!”贞儿喝声阻止着楣樱,然后看向朱见深:“是奴婢不好,惹恼了牛公公才------” “贞儿姐姐,你不要再受这种气了,你现在还没跟他怎么样呢,他就敢这样伤你,如若你真跟他做了对食,他还指不定怎么折磨你呢!”楣樱替贞儿委屈着。 “什么对食,楣樱,你说谁和谁做对食?”太子疑惑地询问着楣樱。 “是------” “楣樱,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贞儿极力的阻止着,她真的不想把事情闹大了。 朱见深严肃地看向楣樱:“把你刚才的话说完再走。” 楣樱不理会贞儿焦急阻止的眼神,她看向朱见深:“殿下,您快救救贞儿姐姐吧,太后盛准了她和牛公公互为对食。你瞧瞧姐姐,这还没行‘对食礼’呢,牛公公就敢这样对待她了,奴婢真不敢想象,那个变态以后还会怎样欺负贞儿姐姐,要是------” 此时的朱见深早已愤怒地捏碎了手中的冰袋,还没等楣樱说完,就勃然大怒地冲出太子府了。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贞儿和楣樱都张皇失措地唤着有些冲动的朱见深,当贞儿的脚刚一接触地面时,就痛的差点摔倒。 “贞儿姐姐,你没事吧!”楣樱惊慌地扶稳她。 “楣樱呀,你可真沉不住气,这下好了,闯大祸了。”贞儿责备着楣樱。 楣樱也知道自己好似因嘴快闯了祸,但还是悻悻开口:“我也不想,只是看到你受委屈,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所以就------”她知错的低着头。 贞儿也收回了责备,她知道这丫头是为自己好,只是,唉~~ 贞儿忙推着楣樱:“我走路不便,你还不快跟过去看看,别让太子闯了大祸。” 楣樱这才反应过来的站起身,急步地跑出了太子府。 ~~~~~~~~~~~~~~~~~~~~~~ 几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天就要擦黑了,贞儿更为焦急的在太子府中等着消息,此刻的她如坐针毡,时时不能平静。 这时,只见到楣樱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贞儿焦急的询问着:“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殿下呢?他怎么没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呀?” 楣樱先是大喘了两口气,然后开始诉说着:“太子殿下先是找到了牛公公,让人狠狠地掌了他二十个巴掌,而后殿下又去了红寿宫,请求孙太后收回成命,取消你和牛公公的对食,但是太后不允,甚至闭门不见太子殿下。现在,太子爷就跪在红寿宫门外,说是如若太后不取消你和牛公公的对食,他就长跪不起。” “什么?你说殿下现在跪在红寿宫中?”贞儿激动的站起身,但脚上的疼痛又把她打回椅子上。 “是呀,任凭我怎么劝阻,殿下都执拗着不起来,你是知道太子的品性的,他要是执拗起来,任谁也拦不住的,恐怕他这一跪就不知要跪多久了。” 贞儿忍着疼痛站起了身:“不行,我要去趟红寿宫,这大冷的天,他要是再这么跪下去,非生病不可。” “可是你的脚------”楣樱担忧地看着她的脚。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我的脚,殿下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贞儿强忍着剧痛,任楣樱搀扶着她去红寿宫。 当贞儿踉踉跄跄地迈进红寿宫时,就瞧见朱见深单薄的身影直挺挺的跪在冰冷的雪地中,脸上亦是坚决。 贞儿忙疾步地奔到朱见深的身边:“太子殿下,您快起来,奴婢承受不起殿下对奴婢的这般好意。” 朱见深先是一惊:“你怎么来了,你的脚还伤着呢!”他又看向身边颔首的太监:“怀恩,快把贞儿扶回太子府去。” 贞儿执拗不肯让怀恩扶着,她焦虑地看向朱见深:“殿下,贞儿只是个低贱的下人,奴婢不值得殿下这么做!” “你值得!”朱见深两眼闪着坚毅眸光:“在我心里,你绝不是个下人,而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允许别人来毁掉你的人生。” 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声音,贞儿突然哑口无言,眼前这个坚定不移的少年缓缓的在她眼眸中一点点地放大,他就好似一个想要努力保护自己最珍贵宝贝的男人一般高大伟岸。 就在贞儿充愣之际,吴语嫣搀扶着周贵妃涌进了红寿宫。 第六十六章 感慨万千 就在贞儿充愣之际,只见吴语嫣搀扶着周贵妃涌进了红寿宫中。 周贵妃一脸心疼地冲到朱见深的面前:“深儿呀,你快起来,这么冷的天,跪在这是会生病的。”说着,忙让身边的下人搀扶起太子殿下。 朱见深执拗地推开所有下人,他看向周贵妃:“儿臣不起,儿臣求母妃去帮深儿劝劝皇祖母取消贞儿和牛玉的对食。”他恳切地看着周贵妃:“贞儿从小照顾儿臣,深儿是离不开她的。” 周贵妃睨了贞儿一眼,眸里有隐隐的不悦,她劝慰朱见深:“谁也没说贞儿和牛公公做了对食就不能照顾你,她依旧是你身边的管事姑姑,你皇祖母这么做也是为她好。” “是呀,太子殿下。”吴语嫣快嘴地接话道:“贞儿姑姑这个年纪也是该找个心疼她的人了,别看牛公公有些年纪了,但他对贞儿姑姑可是上心的很呢。” “你给我闭嘴!”朱见深呵斥道:“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吴语嫣慌忙闭上了嘴,满脸涨红的尴尬与羞愧,她委屈地看了一眼周贵妃。 周贵妃有些责怪地睨了一眼朱见深:“别吓着语嫣,怎么说她也是你的表妹呀!” 朱见深完全不理睬,他坚定决绝地看向周贵妃:“儿臣决定了,要是皇祖母不取消贞儿和牛玉的对食,儿臣就在此长跪不起,直到皇祖母答应为止。” “你------”周贵妃气的语结,最后,她没好气地瞪了贞儿一眼后就走进了红寿宫的内殿中。 贞儿至始至终都规规矩矩地垂首卑微地站在朱见深的身后,不敢言一句话。 朱见深看了看贞儿,而后命令着怀恩:“怀恩,把贞儿背回太子府,然后把太医找来,再给她看看脚上的伤。” “是!”怀恩领命道。 贞儿拒绝地跪到了太子身边,也义正言辞道:“如果殿下不回太子府,奴婢也长跪不起,直到殿下回到太子府。” 她真的不希望朱见深为自己做这些事,她也不值得他为自己做这么多事,她只是个婢女而已。 朱见深严肃低吼着怀恩:“还不快把贞儿背回太子府,你是想挨鞭子了吗!” “奴才遵命!”怀恩不敢怠慢地强制背起了贞儿。 只因贞儿脚上有伤,所以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朱见深,她多少有些内疚与心疼。 回到太子府,贞儿心焦不安地等着朱见深回来,眼看着就要宵禁了,可依旧没见着到他归来。 “你也别着急了,孙太后那么疼太子殿下,怎么会舍得让他跪那么久,说不准,太子殿下正美美地睡在红寿宫中呢!”楣樱安慰着心急如焚的贞儿。 贞儿心神不定地盯着门口,她只希望一切都如楣樱所说的那样。 翌日,天刚朦朦亮,就听见房外有杂乱的声音,贞儿忙穿上衣服,挪着步子走到了太子寝宫。 刚走进寝宫,就瞧见房内有好些的人,大家都焦虑地围在床榻前,她完全看不到床榻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只见一脸哭相的怀恩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见到贞儿后就一把抓着她往床榻边跑,完全不顾及她的脚伤。 “太子殿下一直叫着姑姑的名字,您快唤唤太子爷吧。”怀恩手足无措的快流出泪来。 走到床前,贞儿这才发现一脸紫青的朱见深涩涩发抖的躺在床上,完全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贞儿不敢相信地摸着朱见深的脸颊,冰凉的触感瞬间穿入手心,着实让她打了个冷颤:“殿下这是怎么了。”贞儿的声音变得颤抖了起来。 怀恩垂立在贞儿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孙太后一直不见太子爷,太子殿下就一直跪到今天早上,这不,天刚亮,殿下就支持不住的昏倒了。 贞儿的心咯噔一跳,朱见深竟然顶着这刺骨的寒冬,跪了一个晚上,她深深心疼不已:“快去宣太医来呀?” “早就叫了,应该是快到了,奴才再出去看看!”怀恩冲出了寝宫。 贞儿有些六神无主地吩咐着宫人们打来热水,煮些姜汤,她则寸步不离地握着朱见深的手,以便多给些自己的温度来唤醒昏迷的朱见深。 看着床上紧皱着眉眼的朱见深,贞儿的眼里蒙上了动容的青雾,在宫里,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女,她没有任何能力去反抗自己的命运。自从五年前她与樊睿无缘一别后,她就不再奢望任何人能改变她的命运,因为改变,只会换来更多的失落与绝望。 然而如今,身为一国太子的朱见深却为了她在寒风中跪了一夜,贞儿的内心早已感慨万千,只因他是她在这皇宫中第二个肯为自己去改变命运的人,虽然她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等着自己,但她永远不会忘了有这么一个男孩,倔强的为她去努力争取命运。 最终,朱见深的执拗到底是打败了孙太后,当孙太后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朱见深时,她终于无奈妥协地看着贞儿:“如果你能让深儿的病好起来,哀家就不再提及你与牛玉的对食之事。” “是,奴婢定当全心全意照顾太子的。”贞儿激动地要流出泪来,一半是为自己,一半是为朱见深。 这两日,贞儿衣不解带的照顾在朱见深身边,一刻也不敢怠慢了,这期间朱见深有几次迷糊的醒过一会后,又昏睡了过去了。 太医说太子的体制本身就有些虚弱,再加上急火攻心,而后又在寒风中冷吹了一夜的寒气,自然是有些难治愈了,如若再有两天不苏醒,这病就严重了。 贞儿惶恐不安的看着朱见深苍白的小脸,她真的不敢去想太医们的话。 楣樱端来了饭菜,担忧道:“贞儿姐姐,你都两日没吃东西了,在这样下去,你也会病倒的。” 贞儿依旧坐在朱见深的床榻边,小心地换着他额头上的巾帕:“我没胃口,你拿下去吧。” “你多少吃点吧,就是殿下醒来了,看到你这个憔悴的样子,他也会心疼的。”楣樱不死心的劝慰道。 贞儿愁叹了一声:“看见殿下这样,我哪有心情吃东西。”她内疚地握着朱见深的手:“就算曾经被贬到沂王府时,太子殿下也没受过这样的罪,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只会更让我寝馈难安。” 楣樱也内疚地低垂着头:“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嘴快,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贞儿安慰地看着楣樱:“算了,你也别自责了,你也是为了我着急。”她看了看寝宫外:“天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 楣樱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她,贞儿给予她肯定的眼神:“放心吧,我没事的。” 楣樱走后不久,贞儿也有些身心疲惫地倚在床榻前小歇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几时,朱见深昏沉的梦话把她吵醒了。 “贞儿,贞儿,我不会让你离开的------贞儿,你别走,别走------”朱见深伸出双手,像是要急迫地抓住什么似的。 贞儿忙握住他的双手,轻声安慰着:“太子殿下,贞儿在这里,贞儿不走。” 昏迷中的朱见深立刻把贞儿的双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胸前,牢牢地抓着不放,嘴里不停地啽呓着:“贞儿,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看着噩梦中的朱见深,贞儿竟不知他如今依旧是这样怕她离开自己。 贞儿毫不犹豫地把脸颊贴进他的脸颊处,柔声安抚着:“贞儿不会走的,贞儿答应过殿下,会一直在殿下身边陪着殿下的,贞儿不会走的。” 终于,不安分的朱见深不再喃喃痴语,害怕的神情也转而温和,但双手却依旧死死地握着贞儿的手,任凭她动一下,他就会抓的更紧。 贞儿瞧着这架势,只怕这朱见深是不会松手了,她只能没办法的躺到了他的身边,动都不敢动一下。 朱见深像是感应到了贞儿的贴进,他忽然抱住她,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般不再撒手,然后安稳的依偎在她的身边,安静如初,此刻的朱见深像个熟睡的孩子一样,甜甜的进入梦乡。 ~~~~~~~~~~~~~~~~~~~~~~~~~~~~~~~~ 朦胧中,贞儿感觉到一抹柔柔地温度软软地印在脸颊上,她惺忪地睁开了眼睛,本来是想小歇一下的,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如此安稳。 她侧过头看向朱见深,却不想他竟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贞儿吃惊地把手摸向太子的额头上,紧张地问着:“殿下是清醒了吗?殿下知不知道奴婢是谁?您告诉奴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朱见深有些虚弱地调起眉眼:“你好吵呀,还是睡着时的贞儿最漂亮!” 看着他轻挑的嘴脸,贞儿反而高兴的笑了起来:“太好了,你终于清醒了,奴婢这就去叫太医来瞧瞧。” 贞儿喜出望外地刚坐起身,只见朱见深一个小力度,她没设防地又跌回床上,他搂过贞儿的肩膀,把脸凑到她的脸颊旁,声音有些沙哑的腻歪:“我还没睡醒呢。” 贞儿微微用力地推开虚弱的朱见深:“殿下别胡闹了,你先歇着,奴婢去叫太医来给你瞧瞧。”说着,就下了床榻,一瘸一拐甚是激动的冲出太子寝宫。 只听身后响朱见深无力的叱训:“你的脚还没好呢,别到处乱跑,让怀恩去宣太医就行了,喂------” 然而贞儿却充耳未闻,只因她太激动了,朱见深没事,她这悬着的心也就踏实的放下了。 第六十七章 情爱命运 没一会的功夫,只见一众太医们都来到了太子府,各个仔细查看太子病情,孙太后和周贵妃也得了消息,匆忙地赶来了太子府。 太医们诊脉完毕后,为首的老太医恭敬地向孙太后禀报道:“请太后放心,太子殿下只是身子有些疲惫虚弱,老臣这就给太子开些补药,吃上几日就可大病痊愈了。” “嗯,好!”太后终于放心的点头道,周贵妃心疼的走到床前,握着朱见深的手:“深儿,你可吓坏母妃了,以后可不许做这样的傻事了。” 一提到这,朱见深立刻坐起身严肃地看向孙太后和周贵妃:“深儿也不想这样做,如果皇祖母和母妃还是执意让贞儿和牛玉对食,深儿这就接着跪在红寿宫外。”说着,朱见深拖着虚弱的身子就要站起来。 “好了深儿,快躺好,母妃和太后都答应你,不会让贞儿和牛公公成对食的,贞儿就永远留在你身边了,这回总行了吧!”周贵妃眼里含泪道:“你可别再这样折腾自己了,知不知道母妃和皇祖母有多担心呀。” 朱见深听到贞儿与牛玉的对食取消了时,早已高兴地合不拢嘴,又见周贵妃与孙太后这般担心自己,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拉着周贵妃的手:“儿臣知道了,儿臣绝对不会有下次了。”说完,他执意挪身跪到太后面前:“孙儿不孝,竟让皇祖母这样担心。”说着,就腻歪地趴在太后的腿上:“但孙儿知,皇祖母是最疼深儿的了。” 太后也只有又心疼又无奈地抚摸着朱见深的头,再抬眼时,表情甚是复杂的看向了贞儿。 贞儿惶恐地低下眼,不敢回看太后,想来,太后的心里一定对自己有了许多的想法。 ~~~~~~~~~~~~~~~~~~ 自打太子为贞儿夜跪红寿宫一事传开后,所有的宫人见到贞儿后,要么就恭敬如宾,要么就巴结谄媚,但对于这些贞儿只是淡然相待,不去理会。 这日晌午。 贞儿拎着食盒,双脚有些吃力地走回太子府,虽然脚上的伤还没好彻底,但她还是不放心的要亲自去取太子殿下的午膳,顺便也做了些朱见深爱吃的玉兰松糕。 快要走到太子府时,只见楣樱从太子府跑出来,直奔向了贞儿,跑到她面前就接过她手中的食盒:“我都说了好几次了,你脚伤还没好,太子的膳食我去拿就好了。” 贞儿轻笑着:“没事的,我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也不成,这要是让殿下知道了,我们可是会挨骂的。” 贞儿正欲开口,只听身后响起一丝盛气凌人的声音:“贞儿姑姑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太子对您还真是体贴入微呀!” 贞儿回身看去,忙与楣樱恭敬地叩拜:“奴才参见语嫣小主,小主盛安。” “快起来吧,姑姑这腿脚不好的还行这样大的礼,语嫣可受不起,若是让太子殿下看见了,语嫣可是会挨骂的。”吴语嫣委实一副受不起的冷样子。 贞儿诚惶诚恐地再次大礼叩拜:“小主折杀奴婢了,奴婢只是个下人而已。” 吴语嫣别有深意地看着贞儿:“但语嫣怎么瞧着都觉着贞儿姑姑到像是个主子呢?” 贞儿谨小慎微地回答着:“奴婢惶恐,这皇宫中,奴婢永远只是个卑微的下人,怎敢像主子那样活着,奴婢这辈子是没这造化的。” 吴语嫣冷哼了两声,她走近贞儿:“你这辈子不止没这造化,连机会都没有,我吴语嫣自生来就美艳惊世,这辈子还从未输过任何女人,更不可能输给你这个半老徐娘的。”她的声音里有傲骨的鄙视:“男人们爱的永远是娇艳的鲜花,而不是你这朵凋零的残花,所以,打从一开始你就输了,而且输得很惨。”说完,她傲然地挺直身板走进太子府。 见吴语嫣走远了,楣樱上忙前扶起跪在地上的贞儿:“你没事吧,贞儿姐姐?” “我没事!”贞儿浅笑着,她完全不在乎吴语嫣的鄙视,因为她根本不需要与她比些什么,吴语嫣说的没错,她的确是美艳惊世,而自己也的确是半老徐娘。 贞儿把食盒递到楣樱面前:“我走的慢,你先把太子的午膳送到寝宫去吧!” 楣樱接过食盒,走进了太子府。 然而贞儿并没有进太子府,而是蹲坐在太子府宫门口的石阶上,她只想享受此刻短暂的清净。 “地上这么凉,小心生病了!”一个低沉关心的声音忽然响起。 贞儿惊异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有些木讷的站起身,她竟不知他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 贞儿刚要欠身问安,樊睿及时扶住她的胳膊:“脚伤还没好,就不用问安了。” 贞儿微微避嫌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垂眉低眼,不敢看向他。 樊睿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小瓶,语气亦是平静温和:“这是上好的伤药,敷上几日就会好了。” 听着他温柔的声音,贞儿的内心早已不能不平复,但表面却是镇定自若地接过瓶子,微微欠身:“奴婢谢过樊大人。”说完,转身就走,她害怕与他过多的逗留,这样只会泄露自己不平静的内心。 贞儿刚迈出一步,身后就响起了樊睿的声音:“你,可好!” 贞儿中蛊般的驻足了脚,又是同样的三个字,简单却又沉重。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回答,只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她只觉身后有微小的脚踩白雪的‘吱嘎’声,直到这双脚的主人走到她的面前:“你一点也没变,还是和玉兰树下的贞丫头一样好看。” 瞬间一股热流逆流而上倾喷到她的大脑中,贞儿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意志能顶得住‘贞丫头’这三个字。 樊睿轻抚起她的脸颊,贞儿在惊慌失措中正视了他的眼睛,在樊睿深沉的眼眸里,除了伤痛她竟然意外地看到了一抹恨,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粘稠的暗哑:“当年,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为什么要放弃我。” 放弃?她不解地看着樊睿,在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过放弃,甚至连这样的念头她都没有动过,从始至终她都把这份‘珍爱’,小心翼翼地保管在自己内心的琉璃瓶中,从不敢去触碰。 贞儿深深地望着樊睿的眼,试图想从他的眼睛里看清楚那抹恨意从何而来,她不敢想象,她的睿哥哥竟然会这样恨着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樊睿,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豁然,朱见深勃然大怒的声音骤然响起。 贞儿瞬间惊慌地向后退了一步,樊睿好似没事般,慢慢地把悬空的手放下。 只见朱见深快步地奔到贞儿面前,一把用力地拉离贞儿与樊睿的距离,他怒目圆睁地瞪向樊睿,语气森冷冷厉:“樊睿,我警告你,离我太子府的人远一点,尤其是贞儿,她已经不是你的了。” 好似最后一句话激怒了樊睿,他不卑不亢地冷眼注视着樊睿,声音清冷地如这寒冬的冰柱:“她虽不是我的,但她终究也不会是太子殿下的!” 朱见深放开贞儿的手,双手握拳地走近樊睿,他的背影,凛冽的如一柄利剑,就在贞儿以为朱见深是要挥拳打向樊睿时,可他却只是凑近樊睿的耳边说着什么。 贞儿听不到朱见深说了什么,但却看见樊睿如定格般僵立在原地,脸色甚是苍白无力。 而朱见深的嘴处却牵出了一抹冷笑,等回身看向贞儿时,他的双眸如两把寒光淬闪的利刃,隐隐泛着熊熊地怒意。 在贞儿还没反应过来时,朱见深瞬间打横抱起她就走进太子府,完全不理会贞儿的反抗。 贞儿担心地回头看向依旧僵立在原地的樊睿,直到进入太子府后,樊睿的身影才从她的眼眸中消失不见。 雪虐风饕,如坠冰窟。 一阵刺骨的寒风不着痕迹地刮进了樊睿的衣领里,让他冷不防的清醒了过来,然而眼前早已空荡如也,他收回了眼帘,甚是森冷地走出了永巷。 樊睿想起刚才朱见深凑近耳边说的话,着实让他讥笑了起来,只是这笑,着实有些凄凉悲离。 —————— “她虽不是我的,但她终究也不会是你的!”樊睿不卑不亢冷眼注视着朱见深,声音清冷地如这寒冬的冰柱。 朱见深凑近樊睿的耳边,声音里的肯定与自傲让樊睿僵直在原地。 “她终有一天会是我朱见深的女人,而且还是那个最爱我的女人,我会把她心里的樊睿一点一点地挖走,我不止会取代你的位置,更会取代她对你的爱,这个世上没有比我更爱她的人,也没有比我更适合拥有她的人,她是我的,注定是我的。” —————— 无边的银雪萦乱纷纷,然而无人知晓,这飞雪,舞的究竟是雪还是泪,是何人心如冰刀,又是何人泪如冰珠,这注定的到底是情爱,还是命运。 第六十八章 莫可奈何 朱见深横眉怒目地抱着贞儿进入了太子府,贞儿试图想从朱见深的身上挣扎下来,但却是徒劳。 这时,刚从太子寝宫出来的吴语嫣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早已是又气又急地走向他们:“太子殿下,您怎么抱着个宫女随处乱走呢,若是让人看见了是会说闲话的。” 朱见深停住脚步,雷霆万钧地瞪着吴语嫣:“你怎么在这里,赶紧离开我的太子府,我不喜欢有乌鸦在这里吵!”说完,抱着贞儿完全漠视地越过吴语嫣走进了寝宫,在关上房门的最后一刻,朱见深厉声地警告着吴语嫣:“以后不许来我的太子府,这里不欢迎你。”‘砰’的一声,朱见深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太子殿下!”吴语嫣是又羞又怒,甚至流下了委屈的眼泪,想着自己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她越想越生气,最后梨花带雨地跑出了太子府。 而另一边。 在寝宫大门关上的一刹那,贞儿明显感觉到憋在朱见深心里的怒火好似顷刻间就能爆发而出。 朱见深把贞儿放置到床榻边,他则两手霸道地抵在贞儿身体两侧的床沿上,他倾斜着身子,两眼肆无忌惮地裸看着贞儿的眼睛,他们亲近的距离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的嗅到。 贞儿微微向后倾斜了下身,轻声小心地唤道:“太子殿下!”她莫名地嗅到了一股要爆炸之前导火线的味道。 朱见深向前倾着身子,更加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在想着他?” 贞儿故作不解的看着朱见深:“奴婢不知道殿下在说些什么!”说完,她又微微向后拉开他们之间的近距离。 朱见深专横地不容她拉开一丝距离,迅速地又倾近了些:“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 “奴婢真不知道殿下在胡言些什么?”贞儿试图又向后倾斜拉开距离,但可怕的是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她整个人完全地躺在了床上。 朱见深有些恼怒地再次贴进她:“我胡言?”他的眼里怒有斑斑火星:“不要以为那时我小就什么都不懂,记得那次我把你的玉兰木雕弄丢了,你冲我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你躲在夜里偷偷的流泪,还有五年前,我知道你想离开皇宫也是为了他,如今------” “够了!”贞儿出声喝止朱见深:“奴婢求殿下不要再说了,对奴婢而言,这些早就是过去的事了,奴婢早已经忘记了。” “是吗?”朱见深的眸中摄出了阴森的冷锐,微凉的手指划过贞儿的眼角:“那你告诉我,这泪水又是怎么回事。” 贞儿别过头,一副没有必要回答的倔强。 终于,朱见深激怒地钳住贞儿的下巴,迫使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你该不会是和他又在计划着怎么逃离皇宫吧?”他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霾,仿佛如深渊般幽暗。 贞儿认真地看着朱见深的眼睛,完全不理解他为何这般生气:“不管奴婢和樊大人如何,那都是奴婢的事,奴婢-----” 不容贞儿说完,朱见深如爆发的醒狮,顷刻间低下头来,霸道地强吻上了她的唇。 这突如其来的吻,让贞儿惊慌失措,朱见深有些生疏的吻不容抗拒的强占着贞儿唇上的温度,似要拥有她全部热情般的疯狂的强吻着。 朱见深逐渐的炙热让贞儿恐慌了起来,甚至,朱见深竟欲望丛生的压向自己的身体,这样的讯号让贞儿魂不附体的开始反抗。 然而朱见深好似洞悉了她的一切想法,早已先发制人的钳制住她不安分的双手,他的力度之大,早已不是贞儿能反抗的了的。 朱见深急促的呼吸,迷离的眼神都跃跃欲试着他此刻想要拥有她的狂野欲望。 贞儿试图反抗着,但此时的朱见深已然失去理智般的释放着他的狂野,不容她有一丝的拒绝,他的吻如暴风骤雨般袭上她的肌肤,似要吞没她这片甘甜的清泉一般的饥渴。 终于,在无力的抵抗中,贞儿放弃了一切不安份挣扎,犹如木偶般地躺在床上,纹丝不动,任凭朱见深释放他的熊熊欲望。 久久热吻后,见身下的人没了反抗,朱见深慢慢地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看向了贞儿,眼里还有未退去的迷情与炙热。 贞儿陌生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她不敢相信朱见深竟会这样对待自己,她承认他已经是个懂得七情六欲的男人了。 但就如吴语嫣所说,她是个残花凋谢的半老徐娘,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男女之情,甚至有肌肤之亲呢。 渐渐地,朱见深眼里的迷离缓缓地冷却,转而换上了一抹读不懂的幽,他瞬间离开她的身体,凌厉风行的奔出了寝宫。 瞬间,寝宫寂静如也。 贞儿坐起身,身上残留着刚才暧昧的温度,然而内心早已复杂的不知再想些什么。 在她的眼里,朱见深永远是那个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可如今,他却长成了什么都懂的男人。 到底是她于他发生了变化,还是他于自己发生了改变呢? 这个复杂的问题,纠结萦绕了贞儿好几日,她本以为朱见深见到自己会平添赌气的,但恰恰相反,朱见深就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常让她随身侍候,照常与自己说说笑笑。 慢慢的贞儿也就淡忘了此事,她何须给自己自添烦恼呢。 ~~~~~~~~~~~~~~~~~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本还是大年节里,可皇宫内却弥漫着死气沉沉,连永巷里的杵更声也变得嘶哑无力,皇城的上空飘起了零星雪花,给这死气的宫阙又平添了些阴凉。 自从进了正月里,皇上的病情就急剧的复发,这让宫里的太医们都措手不及,连着几日,朱见深都亲自伺候在皇上身边,尽尽他最后的孝道。 宫人们也悄悄地做好最后的准备,大家心里都有数,皇上驾鹤,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果不其然,正月十六日寅时,钟楼里的钟声,响彻了整座宫阙的上空,皇宫里的朱红瞬间换上了苍白,这位曾两次登上皇位的皇帝,就这样走完了他复杂的人生,享年才三十八岁。 一样宏伟浩荡的葬礼,一样威武整齐的送葬队伍,一样吹枯拉朽的嘶嚎痛哭,而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队伍的末端再也没有殉葬的嫔妃与宫人。 这是朱祁镇留下的最后一道旨意,他废除了历代以来帝王死后嫔妃殉葬的残酷制度,这无非给他的人生添加了最为亮丽的一抹色彩,也让其历史永存于册。 朱祁镇薨逝半月后,朝廷内外遵循先帝遗旨,拥立皇太子朱见深为新皇。 三月初十。 朱见深在隆重盛大的登基仪式上,继承了皇位,成为了大明朝第八位皇帝,改年号为‘成化’,至此开始了属于他的统治。 自从朱见深登基皇位后,他的作息也开始变得忙碌了起来,先不说他每日要早起上朝听政,更连闲暇时都要听取老臣们的教导朝纲。 如今朱见深的起居饮食依旧是由贞儿、楣樱和芷鸢三人主要打理着,他们也从太子府移宫到了乾清殿。 起初朱见深还有诸多的抱怨与不满,但适应了几个月后也就不再抱怨了。 而如今升为太后的周氏与升为太皇太后的孙氏瞧着朱见深终于安稳了下来,也开始筹划着他的大婚之事。 太皇太后因经过先皇朱祁镇的薨逝后,身体也日渐消瘦,她现在只想在有生之年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孙子行完成婚大礼,也算是了却了她一桩心愿。 起初,周太后亲自与太皇太后拟定了朱见深与吴语嫣的成婚之日,但却被朱见深给驳回了:“儿臣不喜欢吴语嫣,更不想立她为后。” “皇上!”周太后嗔责道:“如今你是可是大明朝的君王了,怎可还这般任性。” “儿臣没有任性,吴语嫣跟儿臣极不相合,朕只想立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后。” 周太后透着轻叱与命令:“胡闹,这可是你父皇曾昭告天下的婚事,怎可由得皇上这般儿戏。”周太后眉目坚毅:“哀家与太皇太后已经把皇上的婚期拟写在金册上了,皇上就等着下个月初八迎娶皇后吧!”说完,周太后不等朱见深的反驳就出乾清殿。 朱见深甚是愤怒,他试图反抗了几日,但最终却只换了太皇太后的一句狠话。 “如若皇上不娶吴语嫣为后,就别怪哀家把万贞儿赏了牛玉做对食,自此出宫远嫁,皇上就再见不得。”太皇太后极为认真肃然地看向朱见深:“哀家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朱见深的愤怒与傲然昭然可见:“朕是皇上,这天下都是朕说了算,为何朕连娶谁都做不了主!” 太皇太后赫然大怒:“这天下若是有这般儿戏的皇上,如谁还会服众,其这朝野上下,无不牵连着各方势力,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如今这吴丞相的势力已是不容小觑,拉拢丞相,必是拉拢朝野群臣,而今时,皇上是没得选择,这吴语嫣是必娶无疑。”太皇太后亦是决绝。 朱见深望洋兴叹,从未有过的莫可奈何,此刻他才觉得,所谓的‘皇上’根本就是叫着好听,实则就是一个华丽的布偶。 所谓的朝野,所谓的天下,所谓的礼制,不得不逼迫着一朝天子的他,必须答应这场政治联姻,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使不得。 在朱见深答应婚事的那晚,他把自己反锁在了寝宫中,不让任何人伺候,甚至连贞儿都不见。 贞儿虽不知朱见深在寝宫里愁思着什么,但她却莫名的感应到寝宫内弥漫着深深的忧伤。 朱见深的无奈也让她看到了在这皇宫中,不是只有卑微的下人才会被剥夺人生的自由与选择,看看这高高在上无人可及的天子也是一样悲哀的无从抉择。 甚至,他们要比自己可怜的多,下人们是天生选择不了自己的命运,而这些帝王们,是手握着权利,却无任何的发挥余地,就好比此刻的朱见深,即便自己贵为万人之上的帝王,也只能任其别人来安排自己的婚姻。 只叹‘天下君心多情苦,生世凄凉皆无奈’ 第六十九章 皇上大婚 春诵夏炫,百花争艳。 皇上的大婚之日即进,皇宫上下都萦绕着一派喜气,而现下的暖阳时节也分外的适宜,兰陵宫的玉兰花也都绰约多姿的绽放它的妖娆。 贞儿拾起最新鲜的玉兰花瓣,只待给朱见深做玉兰松糕。 明日就是朱见深与吴语嫣的成婚大典,而朱见深却只要求她为自己做玉兰松糕。 贞儿端着刚做好的玉兰松糕,正准备去朱见深的寝宫时,他却早已下朝回来了,换上了平日里的便服,湛蓝的金丝锦袍,衬得朱见深更为惊才风逸,气度高华。 见到远处的贞儿走了,朱见深忙冲上前,满脸洋溢着干净的笑容。 “奴婢叩见皇上!”贞儿敛衽施礼。 朱见深一语不发地拉过贞儿的手就往外走,同时还吩咐着不许任何人跟着。 刚走出乾清宫,贞儿微微挣扎开朱见深的手,先不说他现已是当今圣上了,就拿明天他要成婚,她也不能这般和他亲近了。 朱见深一反常态的没在为难贞儿,反而大方地放开了她的手,并身躯凛凛地走在了贞儿的前面。 今时的灿阳格外温和,夏日的气息总是夹杂着花蕊的幽香,让人闻着就兴奋不已。 幽静的永巷里,只能听见脚踩青石子的声音,贞儿抬眼看向朱见深的侧影,他的脸上无波无澜,平静异常,甚至有淡淡的笑意,她猜不出他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彼此之间安逸的不发一语。 自从朱见深做了皇上后,变得比昔年沉稳了许多,与贞儿之间也好似有了微妙的变化,如若说他长大了,可是在贞儿眼里他有时还会像孩子般任性,但若说他没长大,他眼里的稳重又让她不敢恭维。 就在贞儿若有所思之时,朱见深停住了脚步,贞儿恍神的及时停住脚。 “到了!”朱见深好似很开心。 贞儿抬头看向前方的宫殿,只觉这里那样熟悉又那样久违,让她久久的感慨万千。 虽然宫匾上没了‘沂王府’三个字,可这熟悉的味道依旧清晰。 自打离开这里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这里好像又成了一座废弃的宫殿。 朱见深推开厚重的朱红宫大门,只听沉闷的门框摩擦声,低低的回荡在四周,随之而舞的还有宫门上的尘灰,贞儿与朱见深用手挥开这纷舞的灰尘。 进了沂王府,这里早已不是昔日的样子了,仿佛又回到他们刚被贬到这里时荒废的摸样。 “还记得我们刚来到沂王府时,这里就像现在这样,杂草疯长,破旧不堪,简直就是一座废弃已久的破殿。”朱见深环顾着四周,幽幽的说着。 贞儿感慨地淡笑着:“是呀,没想到,它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再被贬到这里。” 朱见深怀旧地抚摸着雕木栏杆上的花纹:“虽然这里不如乾清殿那般堂皇富丽,但我却永远忘不了发生在这里的点点滴滴。”他的嘴角牵出一抹喜色:“这座宫殿应该是我此生最快乐的居所之地了。” 在贞儿面前,朱见深从不称‘朕’,他曾认真的对自己说过,他不喜欢在她面前用这个字眼,他不想因为做了皇帝而与自己有了距离感。 贞儿看着朱见深发自内心的快乐,她的心情也被感染地触动,脑子里不时的闪现着昔日那四年的安逸,她又何尝不怀念那简单快乐的时光呢。 朱见深拉着贞儿坐在了庭院里的石阶上,他们谁也没理会这石阶上厚厚的灰尘。 “记得那时,你就喜欢坐在这里看着我和宫人们玩躲猫猫,每回只要我被抓到,你都会偷笑,只要我不高兴,你就会把做好的玉兰松糕塞到我的嘴里,而后我就彻底被你的玉兰松糕给收买了。”朱见深陷入深深的回忆中,贞儿的嘴角也禁不住的笑了起来,好似他们的眼前就上演着那曾经一幕幕的快乐。 有打闹,有欢乐,就是没有烦恼。 贞儿打开食盒,把刚做好的玉兰松糕拿了出来:“那时候的皇上,只要吃到奴婢做的玉兰松糕,就安静的像只小猫似的,所以每到玉兰花盛开时,奴婢总会多备些玉兰花给皇上做松糕。” “是呀,那时我还总吵着要和你一起做,最后弄得小厨房里到处都是面粉和花瓣,哈哈~~”想着这些,朱见深开心的大笑起来。 贞儿也附和着轻笑了起来,但他们的眼里却多了许多复杂的迷雾,总不如昔年那般发自内心的笑了。 浑然,一阵春风划过沂王府的庭院里,只见杂乱的枯枝乱叶回旋着它的残破,扑面而来的只是这庭院里的苍凉。 这突如的苍凉好似触动了他们的内心深处,贞儿收敛了笑,感慨万端道:“时间还真是快,仿佛一切都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似的。” 朱见深好似被感染的也惆怅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朱见深的问题让贞儿轻笑了一声,她看向他,顺手把玉兰松糕递到他的面前:“明天皇上就要大婚了,怎么还问这样的傻问题呢,小心日后皇后娘娘都要笑您太孩子气了。” 朱见深没有接过贞儿手里的玉兰松糕,而是万般认真的问了她一个问题。 “明天我要成婚了,你开心吗?”朱见深的瞳孔里有着不可忽视的渴望与执着,好似在等着她最完美的回答。 然而,贞儿没有丝毫的犹豫,由衷的露出她最真诚的笑容:“当然开心了,能看着皇上成婚,奴婢的高兴绝对不亚于太皇太后,奴婢就怕在皇上的成婚大典上,会高兴的流出泪来。” 想着这个她从小带大的男孩就要步入自己的成人礼,她内心的激动是无人能及的。 她以为朱见深听了自己的真诚祝福会很欣慰,然而相反,他眼里的渴望逐渐暗淡,取而代之的是她永远看不到底的失望与落寞。 朱见深收回眼眸,没再看向贞儿,他站起身,一句未语的走出了沂王府。 看着他漠然的背影,贞儿好似知道他为何这般落寞,但她却违心的不敢去猜想,不是因为逃避,而是没有必要去探究,毕竟他们终究是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点。 ~~~~~~~~~~~~~~~~~~~~~~~~~~~~~~ 翌日,凌晨时分。 天还未亮,皇宫内外就如燃炸的鞭竹般热闹,上下的各宫各所、亭台楼阁,早已是张幕结彩,只等着喜事将至。 皇上大婚乃是宫中的大事,任何细节都是马虎不得的,贞儿身为皇上身边的掌事姑姑本应该是最为忙碌的,但却因为一道圣旨,只能闲置在房间内,不得参入任何的大婚事宜。 这样的旨意很让她费解,朱见深不允许她参与自己婚礼的流程,甚至连房间都不让她出去。 她瞧着门外的四名侍卫,也只能眼巴巴的隔着宫窗看着庭院里忙碌穿梭的宫人们了。 这期间,楣樱来过一回,说是奉皇上之命前来送膳食的。 “怎么样,都打点的妥当了吗?”贞儿不放心的问着楣樱。 楣樱把丰盛的膳食摆在桌上:“放心吧,太皇太后和周太后都派了些精明能干的姑姑,这会子皇上应该是前去庙堂朝拜先祖了。” 贞儿拿起筷子满腹心事的却未动一口佳肴:“今天这样大的事,皇上却不让我侍候左右,他怎么能习惯!” “可不是,一早起,皇上就斥责着下人们的伺候不周,还好他还算习惯我和芷鸢。”楣樱看了看贞儿,小心地说着:“皇上也是,即不习惯旁人伺候,为何还要把你关在房间里,也不知皇上是何用意。” 贞儿淡然一笑,不管皇上是何用意,她都无所谓了,全当是朱见深体恤自己,而并非是他怕在婚宴上看见自己高兴的样子。 楣樱走后,贞儿在房间里做起了针线活,想来,她也有许久没这样闲情逸致了。 晚膳是个小宫女送来的,看来此时的楣樱应该是最忙绿的时候了。 贞儿刚坐到桌前,就听见从永巷里传来的阵阵悠扬管弦鸣奏喜乐的声音。 她走到窗帷前打开宫窗,隔墙外的半空中竟是一片灯火璀璨而映亮的光,不用猜她也知道,永巷里一定是火树银花的璀璨景象。 随着太监一声高昂的‘皇后下轿’,接着丝竹编钟瞬间鸣响,好似在向所有人传达着‘欢迎一对璧人喜结连理’。 接下来就该是引新人入宫,随后就会举行合卺礼,喝**酒,最后就是新人洞房花烛夜了。 这些礼节在贞儿的脑中早已再熟悉不过了,曾经她多少次幻想过自己也会有一个完美的婚礼,却不想,她终是没有这种福气了,那红艳夺目的嫁衣,这辈子也不可能再穿上了。 贞儿收回了眼,回手关上了宫窗,不再看那喜艳的红,那只会让自己徒留一地的悲伤。 但心里依旧是由衷的为朱见深而开心,不管皇后是不是他的一心人,她都诚心诚意祝福朱见深能活的快乐些。 夜半戌时,忙碌一天的皇宫终于在宁静中沉睡了。 贞儿放下了手中刚刚绣好的荷包,仔细的把它包在巾帕里,只待明日送给朱见深,就当是自己小小的贺礼。 忽然,一阵熟悉的玉箫声穿透着寂静的夜,幽婉的萦绕在宫阙的上空,在这如墨的夜里,这清冷的箫声,显得格外的悲凉。 贞儿暗暗吃惊,这箫声所奏之曲竟然是‘念’。 这首曲子只有朱见深才会吹得,此刻怎么会余音缭绕地响起呢? 贞儿试图推开房门,意外的发现,房门外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她寻着声音走向了乾清殿的后园。 第七十章 屈辱打击 她寻着声音走向了乾清殿的后园。 果然,贞儿远远地就看见了一身大红锦服的朱见深手握着他那管玉箫,孤寂独立在暗夜中,如泣如慕的吹着余音。 朱见深发现了贞儿后,他停止箫声看向她,眼里的惆怅减半了许多,转而换上一丝淡笑:“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说着,他走到她面前,还没等贞儿问出疑惑,就牵起她的手就跑。 贞儿完全来不及问出疑虑,任凭朱见深拉着自己跑得气喘吁吁,直到跑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他才算停住了脚步。 此处正是朱见深经常带着她来的皇宫后山,站在半山腰上,他们寻看着山下的一片锦鸿翡宫,贞儿诧异地看向朱见深:“皇上,今日可是您的大婚之夜,您怎么------” 还没待她说完,朱见深用微凉地手指轻抵住她的唇,眼里含着猜不透的迷离:“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 贞儿拿开他的手,眼里依旧顾虑重重:“皇上,皇后娘娘还在寝宫等着您呢,皇上怎能------” 豁然,朱见深的眸中闪过一丝冰凌,他霸道地搂过她的腰,强势地把贞儿没说完的话吞没在他的唇齿中,不容她有一丝的拒绝。 猝然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霸道,贞儿终于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朱见深真的已经是个让人反抗不得的男人了。 朱见深一点一点离开她的唇,眼眸里的情愫更加的深邃,像是迷失般的痴迷,更像是迷恋般的如醉,就在他沉迷地想要继续深吻下去时,贞儿及时地推开了他,但却徒劳了力气。 然如,朱见深反而更用力的嵌固住她,眼里的痴迷也淡薄了许多:“如果想让我放开你,就不要再说任何劝慰我的话,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还会做出比这更出格的事来。” 朱见深眼里的认真让贞儿坚信,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贞儿不敢想象他所谓的‘出格的事’会是什么,她只有无奈的闭上了嘴。 见贞儿乖乖闭嘴,朱见深露出了一丝笑靥,他把她扶坐到石阶上,而后长身玉立在她的身边,随手拿出了那支通透的玉箫,绵绵的吹起了那首‘念’。 久久的,仿佛整座皇宫都沉浸在这首缠绵悱恻的渺渺余音中,直教人徒留一缕的优与伤。 贞儿侧头看向朱见深,他好似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英俊少年,只想静静地吹着他内心的温存,只想轻轻地述说着他的千言万语。 皇宫里的嫣红耀亮了整座宫闱,也炙热了贞儿的眼睛,这个貌似安静的皇宫,却暗涌着每个人的灰暗,贞儿看着乾清宫内依旧通亮的火红灯笼,内心躁动不安,此刻的皇后最是个可怜之人,新婚之夜,却未有洞房之喜,甚至难堪的独守空房。 贞儿偷眼看向朱见深,她不敢去打断他的箫声与孤寂,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 清露澈如珠,初日暖如绵。 一丝微风拂面而来,痒痒的触感扰醒了贞儿,她睁开惺忪的眼,天已清亮了,贞儿顿时清醒,她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了,当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依靠在朱见深的肩膀上睡了一夜,并且身上还披着他的锦黄披风。 贞儿这一动身,朱见深微微地小声询问:“你睡醒了?” 贞儿诧异地站起身,她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刚要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时,朱见深站起身按住她的手:“穿着,不许脱下!”说完,步履轻慢地走向山下。 贞儿小心地紧跟在朱见深的身后,心里不时咒骂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的睡着了,若是耽误了皇上和皇后去太后宫中晨昏定省,她这罪过可就大了。 他们刚踏进乾清宫,就远远地看见吴语嫣站定在殿前,见皇上回来,她立刻掩盖住脸上的不悦与薄恨,转即巧笑嫣然地走到朱见深面前,规矩的施着宫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还未等吴语嫣起身,朱见深漠视地越过她走向寝宫中,完全不理睬自己的新婚妻子。 吴语嫣的眼里泛起层层刺痛,在抬眼看向贞儿时,眸光犀明,仪容冷冽,恨不得要把她千刀万剐了。 贞儿身泛冷然,正要跪地行礼时,朱见深回头看向她:“还不快走,愣在那里干什么!” 贞儿只有微微地施了一个礼,紧随其后地跟在朱见深的身后,她忽觉背后一阵寒风刺骨,仿佛穿透她的五脏六腑,似要啃食自己的血肉一般。 贞儿暗暗低叹一声,恐怕今后的日子是不会太平了。 等贞儿伺候好皇上梳洗更衣完,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出了内殿,吴语嫣恭敬地候在殿外,只等着与皇上同去寿康宫中给周太后醒早问安。 寿康宫中。 吴语嫣婉顺恭敬地为周太后斟茶施礼。 周太后甚是欣喜地握着这个亲上加亲的儿媳妇,满意的神情早已溢于言表。 “语嫣,你现在可是贵为一国之母,不仅要辅佐皇上打理六宫,更重要的是为大明皇朝开枝散叶,昌盛国旺,你可马虎不得呀!”周太后别有深意地握了握吴语嫣的手。 吴语嫣有一瞬的凝滞,忽想起昨个新婚之夜自己却独守空房,着实让她高傲的性子深受屈辱与打击,当她抬起委屈的眉眼时,却瞧见高高在上的朱见深一脸的冷漠如霜,双眸中更是摄出两袭警告的寒光。 吴语嫣不由一惊,立刻尴尬地转忧换羞地低声娇嗔:“姨妈,您就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语嫣了。” 周太后轻拍着吴语嫣的手背:“傻孩子,你该叫哀家什么?” 吴语嫣这才反应过来地施礼道:“臣妾一时给忘了,语嫣谨记母后的教诲!” “好,好,有你在皇上身边,哀家是一百个放心。”周太后回头看向身后的朱见深:“皇上,日后可要好好疼爱皇后,可别冷落了她!” 朱见深的脸上无波无澜:“若是母后没有什么事,儿臣就告退了,朝中还有很多事等着朕处理呢!” 朱见深一个暗示的眼神看过去,吴语嫣立刻领会地站起身,微微施礼:“臣妾也不叨扰太后了,这该回宫了。” 周太后了然的点着头:“好,那哀家也就不留你了,你同皇上一道走吧!” “儿臣告退” “臣妾告退” 出了寿康宫,吴语嫣仪态万千的跟在朱见深的身后,不敢言语,她偷瞧着眼前万乘之尊的年轻帝王。 他身躯凛凛,气度高华,隐隐耀着万丈光芒,深邃的明眸熠熠生辉,但却透着冷冷的孤傲,英挺的鼻梁,衬着一张绝美的唇形,俊逸的英姿无不让吴语嫣沉浸其中,她本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让人艳羡的女人,但却不想,眼前的男人根本连正眼都未曾瞧过自己,这无疑让艳冠京城的吴语嫣,深受打击与屈辱。 正想着,朱见深突然停住了脚步,让一时出神的吴语嫣惊愣了一下。 朱见深屏退了身边所有的宫人,此刻御花园里,只剩下他与吴语嫣。 他回头看向吴语嫣,但并未深看地瞧着远处:“皇后最好管住自己的嘴,昨晚之事朕可不想听到半点的风声碎语。” 吴语嫣委屈地看向朱见深:“皇上既然怕此时传出去,昨晚就不该丢下臣妾一人独守空房,皇上可知臣妾初入皇宫中,心里很是忐忑不安的。”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柔情,只希望能博得朱见深为之动容。 然而,朱见深满眼的讥诮之意,显露出鄙夷之色:“这都是你自找的,谁让皇后想方设法的要嫁进来,嫁进了皇宫就该忍受这宫中的寂寞,你以为皇后是这么好当的吗?” 吴语嫣被辱得哑口无言,想着以前自己何曾受过这样的鄙夷,终于压不住大小姐脾气:“如若皇上执意这样对待臣妾,臣妾只能如实与太后交代,怪只怪语嫣无能,留不住皇上的心,臣妾------” 还没待吴语嫣委屈完,朱见深雷霆震怒的钳住她的手腕,狠狠的似要折断一般:“少拿母妃来说事,朕从来就不怕与太后交代什么,但若这流言蜚语伤害到了贞儿,就不要怪朕立刻就废了你这个皇后。”他的眼里冷锐的可怕,语气极是凛冽寒冰。 吴语嫣早已被皇上的喝斥吓的娇容失色,怯怯地不敢动弹一下,此刻她才回神过来,眼前的男人亦是掌握天下大权的一代帝王,是绝对不会容她发小姐脾气的。 朱见深一脸鄙夷的甩开吴语嫣,在踏出御花园时,只抛出了一句冷言:“若是皇后再改不掉大小姐的性子,朕就准你去静庭寺呆上个两年,好好的磨掉你那骄纵的性子。”说完,凌厉风行地走出了御花园。 吴语嫣怔愣许久,最后眼里的委屈渐渐转变成狠戾,她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锦帕,死死地咬住牙关:“万贞儿,你不让我痛快,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第七十一章 帝后情深 霓裳丹霞生浅晕,点破银花玉雪香。 这玲珑丰姿的玉兰花,早已傲然的开在乾清殿后的御园中。 吹兰芳馥,香生袭人,临风皎皎,姑射仙子。 只因贞儿独爱玉兰花,朱见深就命人把御园种满了玉兰花。郁郁簇簇,无不把乾清殿装裹的繁花似锦,宛风微过,玉殿前后更是馥郁扑鼻,芳香四溢。 偌大的乾清殿中,只有两抹安静的身影。 贞儿仔细的把刚折下的玉兰花枝插入了粉彩观音瓷瓶中,洁白的花萼,高雅地绽放着它的亭亭玉立,玉兰的余香弥漫在殿中。 乾清殿内静默如初,贞儿侧头看向书案旁认真批阅奏折的朱见深,如今的他确实成熟稳重了许多,隐隐地透出帝王的威严,虽是年纪轻了些,但却令人不敢小觑。 自从大婚后亦有数十日了,朱见深除了日日早朝必上,其余时间都留在乾清殿或是御园中,他甚少让人近身,而唯有贞儿进得。 朱见深讨厌杂七杂八的宫人围着他转,独有跟贞儿在一起时,他才觉得是最舒服的,即便两人一句话不说,也着实让他有安全感。 贞儿收回眼眸,瞧了瞧窗外的天际已是余霞成绮,只待褪尽半边的嫣红后高挂起圆月摇金。 今日是月圆十五,按宫规,每月十五时,皇上必需与皇后同膳同寝,取意帝后情深。 贞儿暗暗喟叹着,从皇上大婚到现在,他就从未去过皇后的坤宁宫,甚至连面都不愿意见,每次都把皇后娘娘拒之门外。 不止皇后,就连新册封的嫔妃们,他都不曾临幸过,一时宫中流言蜚语,无不猜测皇上的喜好,甚至还有大臣与太后进言说与此事的严重性。 这让贞儿也为此焦急,她知道一国之君的子嗣问题是会影响朝野上下的波动,如若朱见深在这样一意孤行,迟早是会出事的。 正当她惆怅时,殿门微微开了一个缝隙,只见怀恩畏首畏尾地冲贞儿使了个眼色后又悄悄地退出。 贞儿领会地轻步走到朱见深面前,悄声道:“皇上,已是酉时了,该是用晚膳了。” 朱见深这才从书卷中抬起头来,他蹙了蹙有些酸涩的眼睛,看了看窗帷外的天色后,慵散地伸了个懒腰。 只有在贞儿面前,他才会肆无忌惮的放松自己:“竟是这么晚了。”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摸了摸下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 贞儿规整着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晚膳已经在内殿备好了,只待皇上移驾过去就能用膳了!” 朱见深站起身,正好瞧见了那支观音瓶中的玉兰花枝,眉眼间霎时涟漪起笑意:“我就说哪来的饿意,原来是这玉兰花的味道让我想起你做的的玉兰松糕了。” 贞儿宛然一笑:“那皇上今日是有口福了。” 朱见深了然的挑起眼角,突然轻袭近贞儿眼前。 贞儿猝然一惊,只见朱见深乌黑的深眸,泛着迷人的色泽,嘴角处噙着一丝不羁的微笑:“这是不是就叫做心有灵犀呀!” 贞儿怔愣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朱见深又立直了背脊,负手于身后,脸上收敛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威严正气的神色走向了内殿。 贞儿立刻回神地跟在身后,然而内心却忐忑不安,她不敢想象若是一会朱见深进了内殿还会这般好心情吗? 内殿门外,楣樱规矩地垂首站立,朱见深步履而至,她恭敬的施礼问安,起身时,偷偷地递于贞儿一个眼神。 贞儿明了的暗暗点了下头。 果真,在殿门打开时的一瞬,贞儿就看见了内殿中久候多时的吴语嫣正娇笑地施着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吴语嫣今日着了一件碧绿的锦帛烟纱罗裙,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面容娇丽无比,一颦一笑无不流露出娇柔的风韵。 显然,她为此妆容没少下工夫,想来没有男人见了她不为之动容的。 朱见深先是懵然一惊,而后眼锋渐渐凌厉起来,最后演变成厌憎之色,语气极是冷漠:“你怎么在这里!” 吴语嫣诧异地顿了下眼角,她万没想到皇上对自己还是这般冷漠至极,她尴尬的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臣妾是皇上的皇后,当然是来与皇上共进晚膳的。” 朱见深已是震怒如斯:“你胆子还真够大的,谁准你踏进朕的乾清殿的。” 眼见事态演变的如此严重,贞儿立刻上前恭敬的解释道:“启禀皇上,今日是十五,是您与皇后娘娘的月圆夜,皇后娘娘亲自为皇上准备了晚膳。” 朱见深这才了然的冷哼一声,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锐利的寒光,他拿起桌上一盘美味可口的玉兰松糕,紧紧地盯着贞儿:“这就是你说的口福?” “这是皇后娘娘亲自为皇上做的,想来皇后娘娘于皇上才是心有灵------” “啪~~~” 朱见深恼怒地把玉兰松糕的盘子扔到了桌子上,只见松糕撒了一地,他挥开锦袍,震怒地迈出了内殿。 空气中骤然凝结了一丝火药味,吴语嫣的眼里由屈辱转变成愤恨,她怒火中烧地盯着贞儿,只待爆发。 贞儿蹲下身,小心的捡起地上精致的玉兰松糕,芷鸢赶忙上前夺过贞儿手中的瓷盘:“贞儿姑姑,还是让奴婢来吧。” 豁然,一个狠戾的巴掌实实地打在了芷鸢的脸上,随之而起的是吴语嫣的怒言:“下作的东西,这哪有你上前的份,都给本宫滚出去!” 芷鸢怯怯地忍着疼痛,并与一众下人退出了内殿。 贞儿卑微跪地,她知道,这一遭必是躲不过去的。 吴语嫣立直娇身,眼里略带着鄙夷的寒光,语气却异常的温软:“姑姑好功夫呀,一手点心手艺竟能这般留住皇上的心,上次本宫未能讨教,今日,可要虚心请教姑姑了。” “娘娘谬赞了,奴婢手艺再好也是粗使活,怎能及得娘娘亲自动手的一番心意呢!” 吴语嫣冷然一哼:“本宫的心意再好,终是抵不过姑姑的功夫好呀。”她眼里的讥诮之意,无不嗤之以鼻,更是把‘功夫’二字说得鄙薄轻贱,别有深意。 贞儿颔首低语:“奴婢惶恐,娘娘定是误会奴婢了,奴婢自知身份卑贱,从未动过任何邪念。” 吴语嫣嗤笑了一声,但脸上并未退却半分轻视的冷颜:“姑姑这是想哪去了,本宫说的可是这做玉兰松糕的功夫好。”她示意了个眼色:“尝尝本宫做的玉兰松糕到底是哪里不如你了。” 贞儿瞧着撒了一地的松糕,伸手拾起一个,咀嚼了两口道:“入口即绵,松脆香口,兰香适宜,娘娘做的要比奴婢的更为甜香味美,若是皇上尝到了只会觉得奴婢做的淡而无味了。” “若真如姑姑所说,皇上也不会这样嫌弃的扔掉了,看来还是姑姑品尝的不到位。”吴语嫣冷然地吩咐着身边的宫女:“去,把地上的松糕都捡到盘子里给贞儿姑姑好好品尝,今个本宫可要好好与姑姑讨教讨教。” 当满满一盘的松糕摆在贞儿面前时,她脸上有微微的惆然,若是把这满盘的松糕吃完,想必今晚这肠胃定是不得安宁了。 但不容她有任何的抗拒,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一个的吃下去。而一旁的吴语嫣却冷眼相看着。 当最后一个松糕艰难地咽下后,贞儿早已胃胀口干的难受至极,她颔首等着皇后的发落,只见吴语嫣慵懒傲然的站起身:“今日本宫也乏了,这做松糕的功夫下回在学吧,姑姑若真是替本宫有心,就该好好想想,怎么让皇上去本宫的坤宁宫。”语毕,携着一阵厉风走出了乾清宫。 贞儿难受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扶着绞痛的肠胃,嗔想着皇后说的话。 她的确是该好好想想怎样让皇上去坤宁宫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顾不得绞痛的肠胃,贞儿起身走出内殿。 乾清宫的寝宫门外,太监怀恩忧心忡忡地候在那里,一旁的敬事房太监也是满脸的丧头之气,想来又是为侍寝之事愁眉不已。 怀恩见贞儿走来,忙上前道:“姑姑可算是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皇上大发雷霆地把奴才几个都轰出来了。” 贞儿一脸的凝重,正准备覆手开宫门时,敬事房太监卑躬屈膝地举着手里的银盘,满面的为难之色:“姑姑,您看,这------” 贞儿瞧着太监手中的银盘,里面置放了十多块绿头牌,皆是各宫嫔妃贵人的名牌。即便今日是皇上与皇后的月圆夜,这翻牌之事也是要做的。 但自从朱见深大婚后,他就从未碰过这有名无实的绿头牌,每每敬事房的太监把银盘举到他面前时,他都是雷霆震怒地把太监轰走。 贞儿接过太监手里的银盘:“你们在这候着吧!” “那就有劳姑姑了!”小太监一脸的感激,打从他接了这差事后,天天都吃皇上的瘪,今日皇上这样震怒,他更是不敢踏进寝宫一步。 推开门,一室的昏暗让贞儿难以适应,她点亮了一盏宫灯,轻步地走进内室。 内室中,朱见深一身落寞地依靠在龙床的榻坐下,他沉沉地低着头,不作一语,微弱的宫灯只晃到了他沉默的身影,却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更无法猜测他此刻怒气的程度。 贞儿暗暗深吸了口气,该说的总归是要说的,她举着银盘跪在朱见深的面前,毕恭毕敬道:“皇上,天已不早了,您该翻牌子了。” 第七十二章 爱入骨髓 贞儿暗暗深吸了口气,该说的总归是要说的,她举着银盘跪在皇上身边毕恭毕敬道:“皇上,天已不早了,您该翻牌子了。” 她莫名的感觉眼前的朱见深寒颤了一下,只觉无限的阴寒之气袭身而来,森冷的声音昭然若揭:“你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贞儿不语,双手托着银盘毕恭毕敬地等着皇上的抉择。 朱见深久久未语,再启口时,语气皆是哀怨与无奈“万贞儿,你到底有没有心,我是如何对你的,难道你心里不明白吗,我------” “皇上,敬事房的太监还在门外等着您翻牌子呢。”贞儿果断的打断朱见深接下来的说辞。 是的,她害怕了,害怕从他的口中听到那些不该听到的雪月情事,更害怕他的深情带来的孽。 “呵~” 一声冷郁的寒笑挂在朱见深的唇角处,幽怨的眸子由忧郁殇淡瞬间转变成嗜血凛冽,他牢牢地锁住贞儿的眼睛,声音嘶哑的怖人:“那你希望朕今晚该翻谁的牌子。” 贞儿神色恭谨,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恭敬卑微:“今日是月圆夜,皇上应当翻皇后------” 话还没说完,只见朱见深勃然大怒地挥开她手中的银盘,雷霆万钧地喝斥道:“来人,摆驾坤宁宫!”语毕,雷厉风行地快步踏出了乾清宫。 “掌灯,坤宁宫!” 随着敬事房太监这一句高吼,贞儿才缓回神地呆坐在地上,她阖了阖眼睛,刚刚朱见深的震怒着实吓到了自己。 她起身缓步走出内殿,三三两两的宫人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句‘掌灯’是自朱见深大婚以来的第一个掌灯,对他来说是那样的艰难,但对那些独守寂寞的深宫女子来说是多么大的期望,她们有多希望自己宫中的那盏红纱灯笼能被卸下了,甚至一辈子都不要挂上才好。 今夜,注定是皇后的月圆夜,她的红纱灯笼终于不再彻夜明亮了。 贞儿有些迟缓的走向自己的睡房。 每晚,她都是要亲自剪了朱见深寝宫里的烛芯才会回房睡觉,而今夜,乾清殿的寝宫早已是漆黑一片了。 想来,自己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空落落的,那个曾经依赖在她怀里的小男孩,终于要去依偎其他的女人来寻找属于他自己的真爱了。 她该是为他高兴的吧? 是夜,微凉,迷梦,昏沉。 也不知是梦境还是错觉,迷蒙中,贞儿隐约感觉到一股暖暖的温度紧紧的包裹着自己,让她本身有些微凉的身子着实暖和了许多,直到一阵清晰地鼻息轻喷在她的脖颈后时,她才清醒大振地睁开了眼睛。 贞儿这才惊诧的发觉有人竟然从身后抱着自己,她豁然坐起身,可还等没坐稳就被身后的人强势的又扯回了床上,甚至更紧的贴向了身后的人。 贞儿刚要大叫,只听身后响起疲倦的沙哑声:“你若是叫出声,恐怕这宫里所有的人可就全都知道你跟我躺在一张床上了。” 这个声音贞儿是再熟悉不过了,她万没觉察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什么时候爬到她的床上都没有觉察到:“皇上,您怎么会在这里,皇后娘娘------” “嘘,我困了,不要吵我睡觉。”朱见深万般慵懒疲惫的呢喃,语气温存的如同耳语。 他霸道却不失温柔地收了收手臂,好让怀里娇小如水的女子更紧的贴近自己的心房。他不许她有任何的反抗,更不许她推开自己。 他承认,他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女人,甚至除了她,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拥抱别的女人了。 他只想就这样紧紧地拥她入怀,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喜欢她暖暖的温度,更喜欢她带给自己的安全感,好似这些早已根深蒂固地沁入到他的骨髓之中,紧紧地牵制住他整个身心,让他无法自拔的沦陷其中。 是的,他爱她,像一团炙热的烈火一般的为她熊熊燃烧,哪怕她是蛊,是毒,是致人死地的穿肠剧毒,亦无法阻挡他的心甘情愿,至死不渝。 “贞儿,贞儿------” 朱见深温存的梦语伴着炙热的温度,轻洒在贞儿的耳边,着实让她痒痒麻麻的,心脏莫名的慌跳了起来,此刻的她终于意识到,身后的人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了,是个散发无限雄性气息的男人了。 她从未被任何男人这样暧昧温存的抱得这样紧,这样久。此刻的贞儿又羞又慌,即便这个男人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也是无法阻挡这暧然的气息。 她不敢动弹一下,任由朱见深抱着自己沉沉入睡,对她来说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 初阳透过宫窗的镂空雕纹洋洋洒洒地落了满地的暖。 贞儿睁开眼时已是辰时,她有些诧异,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却不知自己睡得竟这样安逸。 而身后早已没了朱见深的身影,这让贞儿有些恍然昨晚之事仿若一场梦,但褶皱的锦单和遗落的发带足以证明了朱见深昨夜的确是宿在了这里,只是不知几时离开的。 梳洗一番后,贞儿端着点心茶果进了乾清殿,这个时的辰朱见深应该是退朝回宫了,但当她进了内殿后,却只看见打扫的宫女。 “贞儿姐姐,你身体没事了吗?”楣樱见到了贞儿忙上前关切的打量着她:“早朝前,皇上说你身体不舒服,我还正打算找个太医给你瞧瞧呢!” “皇上说我身体不舒服?” “恩,还嘱咐我们不要叫醒你,让你睡到自然醒呢!” 贞儿无语地轻笑着,这个朱见深还真是给自己睡懒觉找了个好理由呀:“皇上还没下朝吗?” “下了,这会在御书房与大臣们讨论边疆骚乱之事呢!” 贞儿了然的点了下头,正欲开口,只见周太后身边的小宫女前来传话。 “贞儿姑姑,周太后传你去寿康宫。” 贞儿暗惊且惧,心里无端端的发虚,自打皇上大婚后,周太后对自己的态度大不如从前,甚是冷漠。 贞儿谨小慎微地跪在寿康宫大殿下,当余光瞟到周太后身边的吴语嫣时,她多少能猜出了问话的内容。 “你可知道昨个是什么日子?”周太后的声音无波无澜。 “回太后,是圆月十五!” “哦?原来你知道呀,哀家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奴婢时刻记得,从不敢忘了这样的日子。” “既然记得,为何昨个皇上没有留宿在皇后的寝宫!”周太后忽然肃颜厉目道:“不要仗着自己是皇上身边最亲信的掌事姑姑,就掩人耳目的做些下作的勾当。” 贞儿颔首在地无不惊惧:“奴婢惶恐,奴婢从不敢做出逾越之事,还请太后明鉴!” “好一句不敢!”周太后仪容冷峻地震怒着:“若是不敢,这宫里何来的‘玉兰移宫为贞赏,帝不恋妃唯贞倾’,你是当哀家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 贞儿的身体倏地泛起小小的战栗,她早就料到这首下人们暗地传出的打油诗早晚有一天会害了自己。 但她的确没有任何理由解释自己到底是不是清白的,毕竟这乾清宫的玉兰花确实是因她所种,但这情------就不得而知了,她也不敢承认。 “奴婢自问无愧于太皇太后交予的嘱托,一心一意伺候在皇上身边,从没有过任何的非分之想,若是太后笃定奴婢是这样贼心之人,那奴婢也无话可说,只等太后发落。” 周太后眼角闪过一丝怒意之色:“你想拿太皇太后来压哀家?” 没错! 她现在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太皇太后了,多少程度上,太皇太后还是感念自己曾衷心侍主,不离不弃的情分。 贞儿正欲开口否定,却听见吴语嫣梨花带雨般的委屈娇语:“母后,您消消气,这也不能全怪到贞儿姑姑,要怪就怪语嫣自己没本事,没能讨得皇上的欢心,是语嫣无能,怪不得别人。”说完,更如一只受伤的小鹿般楚楚可怜。 周太后见吴语嫣这般委屈,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今儿个哀家就替你做主了,从今夜起你就挪至到皇上的寝宫安睡,这半个月里,你就安心的好好侍候皇上。” “真的吗?”吴语嫣眼里闪过一丝欣喜,转而又担心的垂下眼:“皇上一定不会同意与臣妾同床同寝的。” “你是皇后,与皇上同寝是天经地义,更何况将来你还要为皇上延绵子嗣,昌盛大明王朝呢。若是再由着皇上的性子来,将来哀家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说着,周太后肃然地看着跪在大殿之下的贞儿:“哀家的话你也听到了,先姑且念在你曾多次誓死护主的份上饶了你这一次,这次皇后暂住乾清宫中,你可要给哀家仔细的照顾着,若是再有什么邪风碎语传进哀家的耳朵了,到时定不饶了你。” “是,奴婢谨记太后教诲。”贞儿嘴上答应着,但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她着实不敢想象若是朱见深知道吴语要住进乾清宫内,他该会是怎样震怒与抵触呢,这让她如何是好? 贞儿踌躇不安的先行回了乾清宫,提前做好‘铺宫’的准备,一丝也不敢怠慢。 第七十三章 背叛情债 从晌午开始,乾清宫的内外就人进人出,无不忙碌着扫洒清理,寝宫上下也皆换上了崭新的宫用。 今日,朱见深一直未回乾清宫,怀恩前来传话说皇上要晚一些才回寝宫,并让贞儿准备些玉兰松糕。 看来朱见深还不知道皇后要暂住乾清宫的事,否则这皇宫早就闹得沸腾了。 向晚时分。 吴语嫣就携着一众宫人踏进了乾清宫,她娇艳的脸上溢满了盛气凌人,无不彰显她皇后的傲然。 她冷眼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寝宫:“若是姑姑早这样费心打理,本宫也无需在太后面前说姑姑的不是了。”她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傲慢的讥笑:“所以日后不要把心思打在皇上的身上,不是你的东西,就是硬抢了去,本宫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回来。” 吴语嫣的脸上狰狞着狠戾,委实遮住了她美艳的容颜,隐隐的让人觉得丑陋无比。 贞儿低眉顺眼:“奴婢从不敢有非分之想,这辈子只愿心甘情愿服侍皇上与皇后。” “很好!”吴语嫣微微挑了下秀眉,居高临下地瞧着贞儿:“既然姑姑这样说,那本宫可就一试贞儿姑姑的衷心了。” 说着,她从腰间的锦绣荷包里拿出了一块包裹干净的**香,还有一包不知名的东西。 贞儿不用猜也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在宫中这么些年,后宫嫔妃们的那些闺房隐晦,早已是宫人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了。 贞儿的脸上略过有一丝顾虑,若是朱见深知道今晚的一切都与她和这些东西密不可分,不知该会怎样的雷霆震怒呢? “姑姑这个表情是担心皇上的身体呢,还是担心皇上的心呢?”吴语嫣冷然地轻笑着:“不要以为本宫做的是下三滥的手段,这些东西对皇上是不会有害,反而会增进皇上与本宫的感情,若是姑姑拒绝的话,那就别怪本宫多疑姑姑的别有用意了。” 贞儿暗暗紧了紧眉头,心里踌躇不定,眼前的两包小小的东西如万金之重。 她若是收下,是对朱见深的背叛,若是不收,则会引起皇后的疑心。在她微抬眼角看到冷艳跋扈的皇后时,内心又隐隐的升起复杂的情绪。 眼前的皇后美艳绝伦,正值豆蔻年华,连这样倾国的美人都悲哀到用这种手段来留住恩宠,吴语嫣的心里该是何等待屈辱呢,更何况她还是一朝皇后。 是的,她是皇后,终是要与皇上并肩而站,权倾天下的一国之母。 她该是应该帮她的。 贞儿下定决心地接过了吴语嫣手中的东西,卑微地颔首:“奴婢定不负皇后的嘱托。” 吴语嫣含了一丝笑:“那本宫可就都交予姑姑了。”说完,携着一身的傲骨走向寝宫深处的兰池准备沐浴洁身,只等春宵一刻入暖床。 见吴语嫣走远了,贞儿许无力地喟叹着,眼神更是郁郁暗淡无光,她沉重地打开手里的两包东西,手指莫名的微颤,她阖了阖繁重的眼,不敢去想一切的后果,等再睁眼时,两眼却已是沉静。 只见她毫不犹豫的把那包白粉沫倒进了紫砂壶里,亦是镇定自若,接着又把那块**香燃进了莲花香熏炉里,顿时青烟袅袅芳香四溢,无疑让人心旷神怡,身心舒畅。 贞儿嘴角微微而俏,她只希望今晚的朱见深能真正的快乐。 暗夜如墨,寂静如水。 朱见深回到乾清宫时,已是夜幕笼垂。他那张俊逸的脸上均是满满的倦容,直到看见了贞儿,所有的疲惫顷刻间化为乌有。 寝宫内,只有贞儿一人背对着朱见深整理着龙榻上的被褥,完全没注意房间进来了人。 朱见深挥手屏退了怀恩,他静静地端详的瞧着四周,这装饰一新的寝宫格外的温馨蜜意,若隐若现的芬香,更是让人心醉神迷,他的嘴角深深地牵起摄人心魂的柔笑,在看到贞儿的背影时,他的胸口突然剧烈地起伏着,整个人如着了魔般,步履轻慢地靠近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女人。 他不由自主地从身后轻轻抱住了贞儿,把头抵在了她的耳边,声音里洋溢着无限的宠溺与温存:“是在等我回来吗?”他紧了紧手上的力度:“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的背影也是这样让人着迷。” 朱见深迷离地吻向了贞儿的耳根处,浅促的呼吸让贞儿颤然地挣开了朱见深,她有些惊愣,竟不知朱见深何时进来的,然而刚刚那撩拨的一吻也让她微妙的心慌,她绯红着脸,目光倾下地躲过朱见深炙热的眼眸,慌步的走到镂空的金丝楠木的桌椅旁。 “皇上回来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说着,她从食盒里取出了好几样亲手做的点心:“奴婢知道皇上回来一定会饿,就多做了些点心。”贞儿把筷子摆放好:“皇上尝尝看,若是喜欢吃哪样,奴婢明日再给你做!” 朱见深光洁白皙的脸上,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俊逸的轮廓在宫灯的晃照下,面如冠玉,身如玉树,不禁让贞儿呼吸微微一紧,此刻她才惊觉的发现朱见深竟有一张惊若翩鸿的脸,和风度翩翩的身姿。 朱见深迈着轻锦的步子坐到了藤椅上,他横手拉过贞儿坐在了身旁的藤椅上,而后满意地尝了一块蝴蝶酥。 “这寝宫是你装点的?”朱见深边美味的吃着点心,边愉悦的打量着贞儿。 “是!”贞儿简单的回答着。 只见朱见深的笑容更为浓郁,眼眸里的柔情更为深邃,似要溢满的美酒般让人不自觉的沉醉在他的温柔之中。 贞儿收回眼帘,她不敢看向朱见深的脸,喉咙深处有涩涩的苦泪,身体僵直如木,内心更是无影无形的泛起沉重的罪恶感。 她万贞儿不是没有心,也不是没有情,更不可能冷血地看不出朱见深对自己的情感,虽然这让她自己也匪夷所思,但他看向自己的神情的确是浓浓的痴爱,甚至痴恋到了无法自拔。 朱见深的脸上溢满了快乐的笑容:“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即便有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但每天回到乾清宫,看着你为我打理琐事,吃着你为做的点心,我就是多心力交瘁,也顷刻间变的心情舒畅,哪怕是你的一个背影,甚至一抹裙角,都能让我乐以忘忧。”他沉浸在自己的绵绵的柔情中,眼里清澈的如湖水般纯洁,干净的连一丝污浊都不存在:“贞儿,答应我,这辈子只留在我身边,若没了你,我真的会死的!”他眼里的恳切与惆怅,让他眼里的湖水泛起了层层涟漪,无不震人心弦,蚀骨沉沦。 多么动听的情话,多么销魂的誓言,就是一座冰山也会顷刻崩塌,何况是贞儿这个有血有情的孤寂女人。 她眼里含着感动,婆娑缠绵,就在自己的心房为之一颤时,永巷里二更的杵更豁然响起。 贞儿惊得的哆嗦的了一下,眼里的婆娑瞬间清醒的明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一点就要沦陷在朱见深的深情中。 她有些恍惚端起紫砂壶,语气却异常平静:“皇上不知道这‘死’字是宫中的忌讳吗,以后皇上不要再随便说出这个字了。”说着,贞儿有些手抖的往朱见深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 “你不让我说这个字,就表示你默认了会一辈子留在我身边,绝不会看着我真正的‘死’掉,对吗?”朱见深的眼里有盈盈的笑意。 “皇上若是这么认为,那就这样理解吧!” 朱见深自是开心地拿起茶杯,正欲喝时,贞儿突然横手挡了了一下:“皇上!”她微微蹙着眉眼,终是心有余悸。 “怎么了?”朱见深不解的看向她。 贞儿的内心备感煎熬的挣扎着,但最后终究一片平和:“没事,奴婢是怕这茶水烫着皇上。” 朱见深假样的严肃道:“朕可是一国之君,以后不要在把我当孩子看了。”说着,仰头大口喝下满满一杯的茶水。 贞儿别过头,不敢去看他一饮而尽的动作。 之后,朱见深又接着吃了两块糕点,喝了两杯茶水。 也不知是药效起作用了,还是朱见深真的疲惫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变得昏昏沉沉的。 贞儿小心地扶着朱见深躺在床榻上,还没待他躺稳,朱见深突然揽手一收,顺势紧紧的把贞儿揽入怀中,他神色变得极为迷离,两眼脉脉的似燃了两团火种。 贞儿顿觉朱见深的身体越发的燥热,肌肤的摩挲,让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贞儿了然的皱了下眉,知道这是药效起作用了。 她用力的想要挣脱,但朱见深的力气着实让她逃脱不出,甚至双手更用力的收紧,嘴里更是着了魔的唤着贞儿的名字。 眼见朱见深欲望丛生的想要解开她的衣带时,贞儿惶急的挣脱着,见挣脱不开后,就狠狠地咬向朱见深的肩膀。 朱见深吃痛地松了力气,贞儿迅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在退去了几步后,才惊讶地发现吴语嫣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们身后。 皇后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帛纱,玲珑有致的娇姿显露无疑,甚是性感撩人。 吴语嫣两眼似是凌厉地盯着贞儿:“本宫这次记住姑姑的功过了。”说完。冷然的挥着手示意贞儿可以退下了。 贞儿微微颔首,并用余光偷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朱见深。 他已半坐起身,眼睛迷幻地盯着她与吴语嫣的方向,嘴里炙热的唤着:“贞儿,贞儿,你是我的------贞儿------” 只见吴语嫣走向了床榻前,甚是娇柔的看着朱见深,当她温存地抱住朱见深时,朱见深明显惊颤。倏地,他炙热的欲望终于顷刻间爆发了,他终归抵抗不住身上这个女人诱惑的撩拨,两眼亦如熊熊烈火,只想把这个女人燃进自己的身体里。 当贞儿关上宫门的最后一刹,她只瞧见那华丽的帷帐如仙子的羽衣一般,柔美轻盈的飘散下来,唯美迷幻的遮住那床帏里无限春光的**图。 旖旎的画面,直刺痛了她的双眸,灼灼地让她阖了阖眼。 她的痛,是来自内心深处无限的愧疚和深深的自责,她辜负不止是一个情债,更是一种深恶痛绝的背叛。 她该以怎么样的姿态,来面对明日朱见深的痛责,她已不求得朱见深能原谅自己,就算他立刻杀了自己,她也愿意用这条贱命来偿还他的情债。 寒星明灭,悲怨如影随形地诠释着离殇吟,泪含眼中,却久久不能释怀,贞儿颤抖的把冰凉的双手从宫门上放下,在转身的一瞬间,眼里的泪水空撒了一地,支离破碎,凄殇意浓。 多少爱,多少愁,无端难掩暗恨生; 多少情,多少忧,无端难舍泪如流。 第七十四章 支离破碎 晨光熹微,晓露未干。 楣樱带着未清醒的惺忪睡眼走向小厨房,筹备皇上早起的洗漱热水。 刚一进厨房,她意外的看见熟悉的身影:“贞儿姐姐?你怎么在这。”楣樱瞧着一盘盘刚做好的可口点心,不解地问道:“你这么早就起来做点心?” 贞儿淡笑着,她哪里是起的早,根本就是一夜未眠,心里揣着罪恶感,她怎能睡得着:“皇上很喜欢吃,我想给他多做些。” “可皇上一般都是上完早朝才会吃东西的,你做这么早不就凉了吗?” “没事,凉了我再做!”她必须让自己时刻的忙碌起来,否则这个晚上她会过的倍感煎熬。 楣樱疑惑地看着一反常态的贞儿,正欲启口,贞儿拿过了她手中的盥洗金盆:“今日由我来伺候皇上早起。” 说着,她舀起滚滚的热水,走出了小厨房。 “欸?姐姐你忘拿了点心。”楣樱冲着贞儿喊道。 然而贞儿却充耳未闻,楣樱迷惑不解的自言自语:“她这是怎么了?” 东方吐白,有微微的红晕。 贞儿恭谨如故地站在寝宫的门外,脸上平静异常,像是做好赴死的准备。 果然,没出半刻时间,寝宫内豁然响起偌大的响动,只听朱见深震耳欲聋的怒吼着:“滚!” 贞儿为之一颤,只见宫门突然大开,眼前的吴语嫣有些许的狼狈,身上的衣服胡乱的裹着,青丝也是零落散着,眼里含着委屈的泪花,但在看到贞儿的一刹,就布满了愤恨与屈辱,她狠狠地撞开贞儿跑向了旁边的厢房。 贞儿深深的吸了口气,莫名的闻到寝宫内弥漫的火药味,她纠结地阖了阖眼,再睁开时亦是沉静。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寝宫内,昏暗的内室里,朱见深只裹了一件锦黄内衫,双手死死地握着拳头,因他背对着自己,贞儿只能瞧见他的背脊因震怒的呼吸而不停的颤抖着,似是隐忍着狂澜的愤怒。 “皇上------” “滚,全都滚出去吗!”朱见深愤怒的回身挥起袖袍,犀利的怒芒扫射着身后的人。 贞儿被朱见深的恼怒挥袖,踉跄地没站稳,只见手中的盥洗盆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一盆热水实实地浇透了全身。 当朱见深看清身后的人时,眼里闪过一抹阴霾,越渐越浓的怒恨昭然可见,他胸口狂攒的怒火蓄势待发,泛白的手指握得更加紧实。 只见朱见深怒不可竭地上前一把抓住贞儿的胳膊,力度之大让贞儿微微蹙眉。 朱见深完全不顾及她的不适,他两眼熠熠泛着寒光,嗜血的杀气萦绕全身,声音阴森的怖人:“说,吴语嫣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他眼里泛起一层憎恨的红血丝:“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之大,似要震倒宫殿:“说,这是不是你安排的。”他激动地两手狠狠地握紧贞儿的胳膊:“说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朱见深终于暴跳如雷的仿若一头吃人的雄狮,怒目圆瞪的瞳孔里更是布满了浓浓的杀气。 贞儿的眼里有稍纵即逝的凄然,转而淡漠冷静,声音素淡如朔风初静:“奴婢惶恐,皇后娘娘在皇上的寝宫本就是理所当然,无需奴婢安排,并且昨夜是皇上自行留下皇后的。” “你撒谎。”朱见深怒吼着:“我明明记得昨晚我抱着的人是你,吻的也是你,暖言相语的也是你,我------” “皇上。”贞儿喝声阻止道:“皇上不要冤枉了奴婢,昨夜跟皇上在一起的是皇后娘娘。” “不可能,明明就是你,明明------” 骤然,朱见深停顿了怒吼,眸光里闪过一瞬的寒光,他突然甩开贞儿,急步地走向香薰炉旁,看了一眼残留的**香后,又走向桌子旁,闻了闻昨夜剩下的隔夜茶,他愤怒地皱起眉头,凌厉地看向贞儿:“这茶里放了什么?” 贞儿的心里有一歇的局促不安,眼神心虚的倾下,她实在说不出口。 只听‘啪嚓’一声巨响,那盏精致的紫砂壶凄惨地粉碎在了贞儿的脚下,碎片残渣溅了她满脚,贞儿吓的停住了呼吸,瞪着惊恐的眼睛。 朱见深薄怒地颤抖着身子,他怒急反笑地低了下头,这冷然的笑声甚是悲愤凄楚,嘴里绞痛地自言自语着:“万贞儿呀,万贞儿,哈~~~。” 贞儿的心骤然紧缩住,不知所措地看着朱见深疯笑着,她的手心处早已冒出了冷汗,她瞧着朱见深悲伤的如摧枯拉朽一般,自己的心里也着实的不好受,但是她已经没有任何勇气像小时候那样,把受伤的他抱在怀里给予安抚。 就在朱见深讽笑的要流出泪时,他转悲愤化为痛心疾首的失望,声嘶力竭的悲亢着自己的失落:“我以为我找到了我要的唯一的幸福,可当我倾其所有的付出后,才发现原来一直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朱见深顿然收住了悲凄,突然,他如锋利的刀剑般,疾速的奔到贞儿的面前,完全不顾及她湿淋淋身子,单手紧紧地禁锢着她的纤腰,似要把她碾碎般用力。 他阴霾的脸上缓缓的攀上了憎恨之色,他孤傲地低着头,凌冽的眼眸灼灼地盯向贞儿:“万贞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就算你不接受我,你也不能把我塞给别人,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他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离恨的轻雾:“我努力的一步一步的靠近你,哪怕你的心已经残破不堪,我也心甘情愿的把它们珍藏起来,直到把它们拼好为止。”终于,他眼里的薄雾渐渐凝成了泪珠,痛不欲生的划过了眼角:“但现在,你却残忍的把我的心给打碎了,我的爱就这么让你不堪吗?” 朱见深声音里的嘶鸣,有隐隐的呜咽,深深的刺痛了贞儿心房,她从没想过自己的背叛竟打碎了他的心,以至于支离破碎。 朱见深悲痛地看着依旧淡漠的贞儿,一声冷笑扑鼻而哼,嘴角含了一抹自嘲:“我真是傻的可以,还痴心妄想的捂热你这块冰山一样的心,但我却忘了,你根本就没有心。”说完,他狠狠地甩开了贞儿,携着一身的萧索孤傲,冷厉的跑出了寝宫。 在朱见深踏出寝宫的一刹那,贞儿终于支持不住的瘫软在地上,泪水早已淹没了她所有的冷漠。 她真的无心伤害这个倔强的男孩,她只想帮他走上帝王该走的道路,而不是因为她卑微的身份而给他带来一世的污浊。 只叹,世俗情事多孽缘; 谁为痴情守候,谁为相思离愁,谁为得失心恸,谁又为真心一生而念。 ~~~~~~~~~~~~~~~~~~~~~~~~~~~~~~~~~ 千山初醒,破晓黎明。 乾清宫的小厨房里,一抹身影蹲在角落里费力的用手掰着柴木,而手指早已被木刺扎的伤痕累累。 “啊!”贞儿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只见手指又被木头划伤的流出鲜血。 她疲惫的直了直背脊,瞧了瞧渐白的天,眼里的倦容清晰可见,她坐在这里掰柴木已经一个晚上了。 只因吴皇后半夜传话来说早膳要吃鲜鸡汤,而且必须用未劈开的新鲜柴火才能烧出鲜香的味道。又因是半夜,劈柴的声音会影响清静,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贞儿用手一点点的掰开。 其实说白了,吴语嫣就是换着法来折磨她。 打从朱见深把她指给吴语嫣做贴身宫女时,贞儿就做好了一切苦难降临的准备,毕竟吴语嫣对她是恨之入骨了。 在掰完最后一块柴木后,贞儿的双手也看不得了,将手洗干净后,清晰可见的伤口一道一道的,想到一会又要用这双手处理用盐腌制的鸡,她的手就莫名的沙痛。 想着这么些年,朱见深把自己视如珍宝的保护着,自然而然她也就变得有些娇贵了,若是以前,这些活对她来说简直微不足道。 贞儿强忍着刺痛,把清理好的鸡肉炖入瓷罐后,才算是能歇息会了。 这会儿。 楣樱刚进了小厨房,见到贞儿后,一脸的愁眉:“你该不会是一晚上都没睡吧?” 贞儿疲倦地露出一丝淡笑:“我没事,还能挺得住!” 楣樱撇到了贞儿的手后惊异的瞪大双眼:“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她眼里的心痛瞬间转成不忿:“不行,我要跟皇上说去,你这才跟了皇后几天的功夫就折磨成这样了,皇上若是知道你这样受欺辱,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说完,就要冲动的跑出去。 贞儿忙上前拦住她:“楣樱,若你真是为姐姐好,就不要再惹出事端了,皇后无非是为之前的委屈拿我撒撒气,等过了这气劲也就好了。” 楣樱一脸的愤然:“皇上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狠心的把你派到了皇后的身边,他之前对姐姐那么爱护------” “好了楣樱。”贞儿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身为下人,不能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更不能胡言主子的是非。” “可是皇上怎么能这样不念旧情,说把你赶走就赶走!” “咱们的身份注定只能听取主子们的安排,没得旧情不旧情的,以后这样的话不得再说了,若是被有心人听了,是会惹麻烦的。” 楣樱只有愤愤不平的憋着一肚子怒气。 这时,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进了小厨房。 “贞儿姑姑,皇后娘娘吩咐让你前去伺候起早梳洗!”说完,就把皇后的盥洗宫用交到了贞儿的手上。 宫女走后,楣樱终于忍不住满腔的愤怒:“太过分了,连这些都让你做,皇后她------” “楣樱!”贞儿轻斥地喝道:“我刚刚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姐姐知道你心疼我,但有些事情,咱们心里知晓就好,不可再冲动了,否则害的是自己。”她语气委软了些:“放心吧,这些事还不至于累垮我!” 安慰完楣樱,贞儿准备好盥洗的热水,朝着乾清宫寝宫走去。 第七十五章 奴婢该死 自打朱见深与吴语嫣有了夫妻之实后,他也就默许的让吴语嫣留在了乾清宫中,并且夜夜与之同寝,一时也压住了之前的流言蜚语。 周太后甚是大喜的赏了皇后好些补品,吴语嫣无不傲然的显示着她一国之母的尊姿,在贞儿面前,她的鄙夷与傲慢更是显露无疑,她用自己的姿态轻视贞儿的自不量力,用自己的身份来折磨身为下贱的她。 然而对于这一切,朱见深全都视若无睹,他的确伤透了心,痛恨贞儿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甚至把她推到了皇后身边,并且让贞儿亲眼目睹他与吴语嫣是如何的帝后情深。 乾清宫。 当贞儿看着寝宫外站着一众太监宫女时,她就明白了皇后让她来伺候的目的。 果然,当贞儿进了寝宫,就看见芷鸢小心的为朱见深穿着龙袍,只待准备着上早朝。 一旁帮忙打理的吴语嫣,在看见贞儿后,一脸的鄙夷:“怎么是你来伺候,香月呢?” 贞儿的心里冷笑着,她就不懂吴语嫣为何这般爱演,若是想要侮辱自己,她真无需绕这么大的圈子。 贞儿低着头,一言不发,只因这个问题她无从回答,若是答错了,恐怕又是一场折磨。 朱见深顺着吴语嫣的目光看到贞儿时,眉角有微微的动容,但顷刻又淡漠肃颜。 吴语嫣见皇上没有任何的反应,嘴角淡淡的牵了一抹讥诮:“姑姑该不会是抢了香月的活,特特的来这里是另有目的的吧。”说完,转即一脸娇弱委屈的摸样:“姑姑该不会是来向皇上讨要人情回到皇上身边伺候吧,若是这样,你让本宫情何以堪,难道是本宫待姑姑不好吗?” “奴婢惶恐,皇后娘娘对奴婢已经是善待有加了,奴婢只是来伺候娘娘梳妆打扮,绝对没任何的目的!” 只听朱见深冷哼一声:“对待这样没心的人,皇后无需善待的太多了,不然,何时被人捅了一刀都不知道。”说完,冷然的走向殿外,在行至到门口时,他回头只对吴语嫣交代了一句话:“午膳就吃你做的玉兰松糕吧,朕想吃了!” “是,臣妾恭送皇上!”吴语嫣的脸上无不洋溢着春风得意。 直到皇上走出乾清宫后,吴语嫣脸上的笑容渐渐转成倨傲,她走到贞儿面前:“皇上的话你也听到了,本宫可不敢善待了你,若是哪天真有暗箭刺向本宫,那本宫岂不死的太冤了!”她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纤柔的手指划着贞儿手中的盥洗盆:“所以这下人就该活的卑微些,就算这金盆再小,也是能淹死人的。”说完,吴语嫣狠戾地掀掉了盥洗盆。 只见整盆的水撒了贞儿一身,但她大气也不敢喘,卑微的跪倒地上:“奴婢愚笨,这就给娘娘重新打一盆水来!” 吴语嫣嗤之以鼻道:“这人上了岁数是不是都如姑姑这般笨手笨脚的呀!”说完,她讥诮的讽笑着。 “奴婢告退了!”贞儿默默的退出了寝宫。 出了殿门,只觉初阳格外的刺眼,让贞儿顿感无力,她很想笑,笑吴语嫣的惺惺作态,笑朱见深的幼稚报复,更笑自己卑贱的听着被人侮辱着,还能笑出来。 只是这笑过后,为何这般的无可奈何。 ------ 这几日,朱见深因朝政之事总会忙到很晚,吴语嫣就会等他到后半夜,这等久了脾气自然就烦躁了。 “你好大的胆子,这带血丝的糕点你也敢给本宫吃。”吴语嫣薄怒地把一盘点心撇到了地上。 “奴婢该死!” 这句话是贞儿这些天说的最多的一句,好似把这一辈子的卑微都说了。她知道,哪怕自己做的再好,也终是‘该死’。 “你早就该死了,活着就是个碍人眼的东西!”吴语嫣说的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贞儿立刻死在她面前。 “嗯哼~”一声暗沉的低哼声从殿外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朱见深挺拔且威严的身躯走了进来。 他眼里有微微的不悦:“你身为皇后,是这六宫之首,怎能说出这样不得体的话,不知道这‘死’字是忌讳吗,就是教训下人,你拿出的是皇后的威严,而不是污秽的言语。” 吴语嫣立刻施礼喏喏道:“是,臣妾谨记皇上的教诲!” 朱见深瞥了跪在地上的贞儿,平静的问着吴语嫣:“她这又是做错了什么事?” “臣妾见皇上这么晚回来,就让贞儿姑姑做些夜宵糕点,谁知,她做的这些糕点微微发红,问了才知,这红竟是姑姑的血,这怎么能让皇上吃得。”吴语嫣说的振振有词。 朱见深走进贞儿面前,倾身霸道地拉过了她的手,只见贞儿的手上横横竖竖的无数的伤口,虽然伤口都不大,但经过盐水、皂角水的浸泡,伤口早已感染的泛着脓疮,朱见深有一刻地窒息,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贞儿立刻收了回手,并把双手掩盖在袖袍里:“奴婢这就重新去做。” 突然,朱见深钳住了贞儿的下颚,直直的盯着贞儿的眼睛,他的眸里含着复杂的情绪,让人无法猜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心痛,声音却阴寒至极。 “朕竟不知,你可以这么得倔强,果然是没心的人,你宁愿如畜生般的活着,也不会向任何人求饶!” 贞儿听出了朱见深的意思,他无非是想让自己柔弱的向他求饶,或是委屈的向他哭诉,要不就怯怯的向他求得保护。 “皇上------”吴语嫣瞪着惊异的眼睛,胸口攒着暗暗的怒气。 “闭嘴,朕没让你说话!”朱见深嘴里喝斥道,但眼睛依旧灼灼地盯着贞儿。 吴语嫣怯生生的闭上了嘴,不得不把怒火憋进心里,双手早已狠狠地握着手中的锦帕。 贞儿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奴婢不是倔强,奴婢的使命就是服从主子,以主子为天命,奴婢做错了事就该罚,而不是一味的求饶。”她说的诚恳。 没错,这才是她的命,打从她踏进这个琉璃碧瓦的紫禁城时,她的人生也就有了最终的命数。 朱见深嘲讽的放开了贞儿:“没错,你的确是个听话的奴婢,不然也不会这么服从太皇太后的嘱托,一直从小照顾着朕,原来这都是奴婢的天性呀!” 贞儿倾下头,默认了朱见深的话,她宁愿朱见深这样想,也不要知晓她的心性。 吴语嫣见朱见深冷漠的走进了内室,知晓他们的谈话结束了,她看了看贞儿,威声道:“既然知道自己错了,还不退下重新做来点心。” “是,奴婢告退!” 贞儿刚起身,只听内室传出朱见深的厌恶之声:“让御膳房去做,她那双烂手做完的东西,朕怕吃了会恶心的想吐!” “是!”吴语嫣眼里闪了一丝不悦与赌气,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贞儿:“下去吧,以后不得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是,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贞儿恭谨地退出了寝宫,出了宫门,她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吐出心中的郁结,想着自己与朱见深相处了这么久,今日却冷漠到了这个地步,看来这九重宫闱里果真是除了主子就是奴婢,要么就高高在上,要么就低低在下。 ~~~~~~~~~~~~~~~~~~~~~~~~~~~~~~~~~~~~~~~~~~~ 这一日。 晌午时分,正是烈日当空,骄阳似火般的炙热。 乾清宫的庭院里,贞儿颤巍着身子跪在青石上,双手发抖的高举着一盆清水,她咬劲牙关,努力的保持头上水盆的平稳。 密密的细汗早已打湿了她两侧的脸颊,她跪在这里已经两个时辰了,早已被烈日晒的口干舌燥,头昏眼花,手脚更是麻木不已,如果再跪下去,恐怕一会的功夫,躺在这里的只会是一具尸体了。 这些天,她惩罚的时间要比睡觉的时间还要多,但她不能倒下,否者等待自己的会是更严重的惩罚。 不知何时,吴语嫣慵懒地从寝宫出来,身后的太监殷勤地为她打着遮阳伞,当她看到跪在庭院里的贞儿时,故作吃惊道:“呦,姑姑怎么还跪着呢!本宫这一睡午觉到把你给忘了。”她走到贞儿面前:“这次本宫就姑且饶了你,以后可别在犯这种错误了,亏你曾经还在浣衣房待过,连衣服都洗不干净,你让本宫怎么穿出去。”吴语嫣轻蔑不削的睨了她一眼:“起来吧,赶紧回去把那件锦服重新洗干净了,明日本宫还要穿呢!” “奴,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贞儿虚弱无力的叩谢,可她那僵直的身子早已不受控制的向前倾斜着。 只见满满一盆清水,全部浇向了吴语嫣的腿上,贞儿也虚脱地跌倒在地。 “啊~~~”吴语嫣娇颜怒目的大叫。 贞儿用尽全身的力气重新跪起了身,声音病弱的卑微:“奴婢,奴婢该死!” 吴语嫣怒火中烧地攥紧了拳头:“万贞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你想以下犯上吗。” 瞬间,狠戾的巴掌火辣辣的抽在了贞儿的脸颊处,实实的把孱弱的她打趴在地。 贞儿只觉双朵嗡嗡作响,眼睛已经模糊不清,恍惚中她看到吴语嫣横手又要打向自己时,只听一声怒吼响彻了整个乾清宫。 “住手!” 第七十六章 是缘是孽 “住手!” 所有人惊诧的看着如厉风般奔进来的朱见深,各个早已吓得屏住呼吸,小心地跪地叩首。 吴语嫣更是吓得瞪着双眼,甚至吓地还保持着举手要打人的姿势:“皇,皇上!” 朱见深焦慌地上前扶起孱弱无气的贞儿,满脸凝结着绞痛。 豁然,他眼里蒙上了深深的阴霾,犹如黑墨一般浓烈瘆人。 只见他满腔怒火站起身一把抓住吴语嫣的手,用尽全力的攥碾着:“你这个狠戾的恶妇!”他狠狠地把吴语嫣甩倒在地:“若是贞儿出了什么事,朕就先要了你的命!” 吴语嫣整个人跌倒在地,眼里早已委屈的留着泪,吓的说不出一句话。 朱见深蹲到贞儿面前,心如刀绞地抱起气若游丝的娇身,此刻,他的内心万般的悔恨不已,他本以为吴语嫣的折磨能让贞儿屈服于他,但是他错了,彻底的错了,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贞儿,他恨不得想要杀了自己,若是他的贞儿就这样停止了呼吸,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绝对不会。 朱见深抱着贞儿冲进寝宫,嘴里焦急怒吼着:“快去找太医,快去!” 吴语嫣正要跟进寝宫,朱见深怒瞪着她:“滚出去,从今以后你若是敢踏进这里一步,朕就打折你的腿。” 吴语嫣吓得赶忙退出了寝宫,梨花带雨的跑了出去。 朱见深小心的把贞儿放置到床榻上,他不敢用力,就怕力气大了会碾碎她的气息。 他懊悔地把贞儿的手握在嘴边,只想更真实的感受着她微弱的温度,眼里含着忏悔的眼泪:“贞儿,我投降了,我屈服了,我彻底被你打败了,我真该死,竟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你。”才十天的时间,他眼前的贞儿虚弱的就如不堪一击的玉兰花般脆弱。 贞儿微微地有了一丝反应,她真的又累又痛,哪怕一个呼吸,都喘的很费劲,她昏昏沉沉地看向眼前的朱见深。 只因刚刚吴语嫣的那一巴掌让她现在看什么都是双影,看着模糊不清的朱见深一脸的悲恸,她努力的唤出了两个字,只为让他安心些。 “皇~~~上~~” 听着这气息奄奄的声音,朱见深直至痛心入骨:“贞儿我求你,求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哪怕你的心不属于我,我也不再强迫你了,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只要让我看着你就好。”他的声音里有暗暗的呜咽:“我真的已经离不开你,若是我今后的生活没有了你,我的心一定会跟着你一起停止跳动,我------我------”说到最后他声音里的呜咽,已是撕痛的走了音。 看着朱见深如此悲痛欲绝,贞儿动容的流出了一行清泪,她好想安慰这个受伤的小狮子,好像告诉他,自己真的是无心伤害了他,她愿意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侍奉左右。 但如影随形的黑暗一点点的压向了自己,不止说不出话来,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终于安安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突然,感觉到嘴边的手沉沉的坠了下去,朱见深惊诧的定格在空气中,久久地停止了呼吸。 忽然,朱见深恐慌的使劲做着深呼吸,就如溺水的鱼一般,憋的脸色甚是铁青,他努力的想要抓住贞儿的手,但缺氧的大脑让他凝滞所有的动作,直到他的脸色由铁青变为紫红时,随之而来的黑暗让他失去所有的意识,直至僵硬的昏死在地上。 ------ 一生一梦里,一欢一悲忧,一寸一相思,一世一双人。 只怨! 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 终了,是孽,还是缘? ------ 偌大的寝宫内,寂静如初,无人敢哗出一声,就怕扰了床榻上的人。 三三两两的太医们都歇在了偏厅呢,以便随时待命突发状况。 龙榻上的人,虽没有生命危险,但昏迷的这两天里,他梦魇的怖人,总是昏沉的醒,昏迷的睡,就是未曾清醒过来。 “贞儿,别走------别走-----带我一起走------” 这是朱见深昏迷两天来不停重复的梦话。 伺候在床榻边的芷鸢忙上前为昏沉中的朱见深擦着额上的虚寒,嘴边还不时的小声的唤着:“皇上,皇上!” 昏迷中的朱见深好似感应到了一双手,赶忙紧紧的握在胸前,嘴里呢喃着:“别走,别丢下我------” 芷鸢有一瞬的羞赧,虽然这两日已有好几次被朱见深这样握着,但还是让她羞涩不已。 就在芷鸢沉浸在自己的羞涩中时,床上的朱见深突然梦魇的大叫一声后,豁然睁开了眼睛,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芷鸢慌吓的倒吸了口气,虽然眼前的朱见深睁着眼,但却愣愣的,她也不确定这次皇上是不是真的清醒过来。 她小心的唤着:“皇上,皇上!” 朱见深微微有了反应,他怔怔的看了芷鸢一眼后,阖了阖眼睛,好似在想着什么。 豁然,朱见深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芷鸢:“贞儿呢,贞儿怎么样了?”他痛苦的扶了扶沉重的脑袋,表情很是狰狞。 “皇上,您先冷静一下,太医说你急火攻心,伤到了脑袋,不能太激动的!”芷鸢焦虑的嘱咐着。 朱见深全然不在乎这些,他激动的抓着芷鸢的胳膊:“朕问你贞儿呢,她到底怎么样了,她在哪里,她是不是死了,说呀,快说呀,我的贞儿在哪里?”说到最后,他已是怒吼出声。 芷鸢被朱见深的激动吓的怯怯,但还是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贞儿姑姑没有死,她就是太虚弱了,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太医说若是再有两日不醒,就让奴婢们准备后事,让------” “闭嘴!”朱见深喝声大吼:“说,贞儿在哪?” “在她自己的睡房,由楣樱姐姐照------” 芷鸢的话还没说完,朱见深就如利剑般冲了出去,甚至连鞋都没有穿。 “皇上,您还病着呢,不能这样乱跑的。”芷鸢焦急的追上去。 推开房门,朱见深就看见躺在床上的贞儿,安安静静的,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脯,他差点以为躺在那里的是个死人。 朱见深迈着沉重的步子一点点的靠近床上安静的女子。 “皇上!”楣樱有些怔愣。 “都给朕出去!”朱见深微微轻斥。 楣樱恭谨的退出了房间,顺便把门关上了。 朱见深靠坐在床下的脚踏上,他小心的抬起贞儿微凉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声音嘶哑的哽咽着:“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也不可以死,我说过的,若是这辈子没了你,我是会死的,你也答应了我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所以你不可以食言,否则我就是追到了地狱也要与你兑现诺言。”他说的凄凄切切,却又坚定不移。 朱见深赶走了所有来劝慰的人,就连周太后他都避而不见,只把自己和贞儿锁在了房间里。 他要陪着她,他要看着她醒了,他要等着她兑现诺言。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默默的守着他的贞儿。 ------ 两天,对朱见深来说漫长的如两百年之久,更让他憔悴的如枯木的折枝。 两天里,他一直呆愣愣的盯着贞儿,从未合过一下眼,犹如风化的石像般未曾移动一下。 周太后不时派人在门外劝慰着朱见深,甚至骗其说自己生病了,但他都充耳未闻,从未应答一声。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就见周太后阴沉着脸走向贞儿的睡房,身后跟了一众的侍卫和宫人。 楣樱见到太后怒冲冲的闯进来,忙跪地叩拜,只觉来者不善,心里微微的有些发憷。 还没待她问安,周太后大挥衣袖,厉声的命令着:“来人,把这房门给哀家打开,务必把皇上‘请’回宫中去。” “是!” 一众侍卫领命的挥起手中的大刀,用力的砍向房门,眨眼的功夫,只见几名魁梧的侍卫用力一撞,那不堪的房门瞬间打开。 周太后昂首走进了房间,当她看到憔悴不堪的朱见深时,眼里闪着惊诧的心疼:“皇上,你身为一国之君,怎能这样糟蹋着自己,皇上可曾为大明着想。”说着,太后示意身边的太监:“去,把皇上‘请回’宫中。” 朱见深突然挥开手臂,怒吼着:“都给朕滚远一点,滚!” 太监们吓得各个跪在地上,不敢造次。 周太后皱紧眉头,声音有一丝的薄怒:“皇上这是在赶哀家吗?”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不想看到这么多人在这里扰了贞儿休息,儿臣也请母后先行回宫吧!”朱见深下达了逐客令。 “皇上,就算你不估计自己的身体,难道连母后都不管了吗,这个万贞儿难不成比哀家还重要吗!” 朱见深紧了紧贞儿的手,眼里甚是哀痛:“在儿臣的眼里,她的命比朕的都重要,若是她死了,那儿臣也就死了!” “真是风言风语,哀家不能再纵然你这样糟蹋自己了,来人!”周太后终于忍无可忍了:“把万贞儿的尸体给哀家抬到净乐堂去,小安子,小德子,把皇上架回乾清宫去。” “谁都不许过来!”朱见深眼里充斥着愤怒的红血丝,他瞪着所有的侍卫:“你们谁若是敢动贞儿一下,朕现在就要了他的脑袋。” 众人一听,吓得怯怯的不敢上前。 周太后见无人上前,怒瞪着眼,甚是威严吼道:“谁要是再不动手,哀家即刻要了他的命,若是办好了,哀家身为太后,定能保住你们的命!” 侍卫们为难的互看着两边的主子,哪一边他们都惹不起,着实难为的苦着脸。 “还不动手,是想让哀家现在就杀了你们吗?”周太后勃然大怒道 侍卫一听‘杀’字,只能硬着头皮靠近床榻。 朱见深见靠近的侍卫,他横手一挡,奋其暴怒道:“朕看你们谁敢靠近!”他看向了周太后,眼里有一抹的恳求:“母后,儿臣求你不要送贞儿去净乐堂,她还没有死,她会醒过来的,她不会死的,儿臣求你了。” 周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卑微的恳求着自己,又是一脸的憔悴虚弱,心里委实心痛不已。 就在周太后为难之际时,床上的贞儿微微的发出了轻哼声。 朱见深大震,他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只见贞儿微弱的蹙了一下眉,嘴里呢喃的不知说些什么,但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朱见深颤抖的抚摸着贞儿的脸,就连声音都颤抖着:“贞儿,贞儿,你是不是醒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瞧着昏昏沉沉的贞儿,好似要醒的意思,他赶忙冲着一屋子的人大吼道:“太医,快去找太医,快去!” 众人还是有些唯唯诺诺地瞧着周太后的脸色,周太后看着朱见深,内心暗暗思嗔着朱见深竟这般为万贞儿喜怒哀乐,若是这万贞儿真一命呜呼了,那皇上不会真的随她去了吧? 周太后掂量了事态的轻重后,给了侍从一个眼神:“赶紧去把太医院的太医们全找来,给万贞儿和皇上瞧瞧!” “遵命!” 一众人鱼贯而出。 站在一旁的周太后冷眼旁观着床上的贞儿,眉头越皱越紧,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对万贞儿有一丝特殊感情,但没想过朱见深的感情竟如此的根深蒂固,坚定不移。甚至万贞儿的生死已经紧紧地牵扯住朱见深的命了。 这该如何是好,她该怎么阻止这不违礼制的孽情呢? 第七十七章 如此依恋 药香郁浓,溢覆鼻中。 床榻上的人,微微的皱了眉角,这浓浓的药味让她有了反应,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也不知是许久没睁开的原因,竟觉这房间的烛光夺夺刺眼,让她不适应的闭紧了眼眸。 贞儿只觉自己好似睡了很久似的,着实让她头脑发沉,在稍稍的适应了光度后,她轻眯着眼睛,寻看着陌生的四周。 奢华的锦帛龙纹金丝帷帐逶迤的悬挂在四周,身上软宣宣的被子细腻柔滑,床榻大的更是离谱,贞儿突然意识到,这是皇上的龙榻。 她刚要动身,忽觉自己的有右手被人嵌固住了,她侧头看向床下,惊讶的发现朱见深竟坐在床榻下,头枕着床沿睡着了。 他睡的极不踏实,只因那皱起的眉毛和轻轻颤抖的眼角,他眼角跳动的频率跟握着贞儿的手紧密相连,跳动的快,他抓的手劲就紧,好似怕她挣脱掉似的。 想来,朱见深在梦里也是怕她离开自己的。 贞儿隐约记得自己昏迷在庭院中,再后面的事她根本没有印象了,只觉自己睡了个很沉的觉。 她瞧了瞧床下的朱见深只穿了件单衣,他脸上的倦容,甚是憔悴苍白,好似生病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 贞儿用另一手,拿起床上的一条毡毛毯子小心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但再小心还是惊醒了朱见深,只因他睡的很是浅显。 朱见深轻微的挪了一下身,但未睁眼,声音黯哑轻声道:“芷鸢,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贞儿的心里有些微微的动容:“皇上,地上凉,您还是到床上睡吧!”许是好久没说话了,声音变得嘶哑的难听。 朱见深凝滞的一瞬,霎时,他突然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鲜活的人,他木讷的伸手摸着贞儿的脸颊,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写了满脸:“贞儿,你,你是醒了吗,你是活过来了吗?” 贞儿虚弱的扯了个浅笑:“难道皇上现在看到是鬼吗?” 朱见深僵化着所有的表情,但唯有眼里的泪水没有僵化,潺潺的倾泻出眼角。 贞儿看着朱见深有些呆愣的样子,小心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皇上,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豁然,朱见深僵硬的哼笑了两声,渐渐得哼笑变为微笑,微笑变为喜笑,最后破涕大笑起来。 贞儿被朱见深给笑愣了,她完全看不出他还正不正常。 忽然,朱见深上前揽过了贞儿,温柔适度的搂在怀里,他的开心掩盖了哽咽:“贞儿,谢谢你醒过来,谢谢你没有留下我一个人,谢谢你,谢谢你------” 然而贞儿的脸上并没有开心,有的只是担忧,朱见深如此的依恋着自己,如若有一天自己真的死了,那他------ 贞儿忧思的闭了闭眼,她不敢去想那个可悲的结局。 ------ 这两日,贞儿被朱见深强制地留在乾清宫里养病,而朱见深自贞儿醒来后,他的病却一下子就好了,仿佛贞儿是他的灵丹妙药一般神奇。 楣樱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了乾清宫,见贞儿要下床,她忙紧张的嘱咐着:“你还不能下床呢,皇上可是命令我们好生看着你。”说着,就把熬好的药递到了贞儿面前:“趁热快喝了吧!” 贞儿纠结着五官,这两日,她每隔两个时辰都要喝这苦的要命的汤药,据朱见深说,这汤药是用千年人参,天山雪莲,长白山的鹿角等一大堆上等药材熬制的,对调理她虚弱的身子有着很大的功效,可贞儿实在受不了了这苦扎扎的药了。 只见楣樱神神秘秘的笑着:“我知道姐姐不喜欢喝这汤药,所以特特的让小太监出宫买了些麦芽糖。”说完,她就偷偷的从袖口里拿出了个纸扎包裹的麦芽糖。 贞儿一见麦芽糖,惊讶的瞪大了眼,打从她进宫后就再也没吃过这个东西了,还记得小时候,爹爹总会让下人买好些麦芽糖哄她开心,这麦芽糖就是她小时候甜蜜的回忆。 贞儿刚要伸手要拿一根,只见楣樱迅速的把糖收到了身后,义正言辞道:“只有喝完药才有得吃,不然休想从我手中得到!” 贞儿轻笑的睨瞪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狡猾了!” 楣樱鬼脸的吐着舌头,完全不理会她的说辞。 贞儿只有乖乖的把汤药喝了下去,喝完后,痛苦的皱着小脸向楣樱讨要麦芽糖。 楣樱瞧着着贞儿的样子,跟个讨要糖果的小孩一样的可爱,她笑着把纸扎递到了贞儿的手上:“姐姐若是喜欢吃,明个我让他们多买些来!” 贞儿由笑转为真诚的看着楣樱:“在宫里有你这个姐妹作伴,真好!”她感动的握着楣樱的手:“我知道那天是你找来的皇上,若不是你,我估计这会应该是个孤鬼了!” 楣樱微微皱眉:“姐姐怎么总爱说些不吉利的话呢!”她眼里淡淡地含泪薄雾:“自我进宫到现在,你就一直照顾在我左右,除了你,就没有人再对我这么好过,我打小就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早就把你当做我的亲姐姐了。”她倾下了眼:“那天我看着姐姐被皇后娘娘折磨的不成人样,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你若是死了,我就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楣樱不要再失去亲人了。”说到最后,楣樱泣不成声。 贞儿抱了抱楣樱,她感动的也流出了泪,她真的很庆幸,庆幸自己有一个这么好的妹妹:“傻丫头,在这世上姐姐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呢,我还要好好管着你这个闯祸精呢,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如来佛,这辈子你都逃不出我的手心!”说完,贞儿调皮的瘙着楣樱的痒痒肉。 只见乾清宫里,两个破涕而笑的人,互相调皮地瘙着对方的痒痒肉,她们快乐的笑声掩盖住了这宫中冷漠的一面,她们享受这人间真正的亲情与快乐。 这个九重宫闱是个让人失去笑容和快乐的地方,她们只希望此刻的放肆能给这冰冷的皇宫里增添些美丽的画面和温暖的气息。 ~~~~~~~~~~~~~~~~~~~~~~~~~~~~~~~~~~ 日暖风和,莺歌蝶舞。 湛蓝的碧空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如被滤过了一切杂色般,瑰丽的熠熠发光。 这样好的天气,总能带给人们无限的活力与舒畅的心情。 但此刻贞儿的心情并不怎么舒畅,只因她保持一个姿势快半个时辰了。 她端坐在葱葱的玉兰树下,亦被这馥郁的花香萦绕其中,有零零散散的花瓣落入到她的身上,贞儿刚要拾起,却被朱见深阻止了。 “别动,还差一点了,动了画面就变了,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朱见深躯身在书案后,他边仔细的端详着贞儿,边认真的描绘着手中的画笔,深怕错画了一笔。 整座御园中,唯有他们两个身影,只因朱见深想安安静静的给贞儿画一幅丹青。 自贞儿的身体好些,朱见深每日下了早朝就与她待在御园中,甚至把奏折都搬来这里批批阅。 这无疑又引起一些流言蜚语,贞儿甚是怕了这些碎言碎语,总想与之避嫌,但朱见深根本不给她机会,不但把她留在了乾清宫中宿夜,甚至还大肆放言,若是谁敢动她一根头发,他就诛谁九族。 起初,朱见深因吴语嫣的事,硬是要废去她的皇后之位,是贞儿跪在他面前求了一晚上,朱见深才暂且留住了吴语嫣的皇后之位。 贞儿晓得,吴语嫣定不会感激她的求情,甚至还会更憎恶自己,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不想让朱见深再因为自己而惹出任何的轩然大波而已。 “画好了!”朱见深笑靥的放下画笔,一脸的满意之至。 贞儿终于如释重负的放松了下身体,揉着有些酸累的胳膊。 朱见深把画纸展现在贞儿的面前:“贞儿,你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贞儿瞧着画卷上的自己,微微的质疑:“这是奴婢吗?” 只见画卷上的自己,肤如凝脂,明眸皓齿,淡扫蛾眉,弱态含娇,着实一个玲珑秀美,怡然淡适的娇柔美人。 “当然了,不然我画了半天画什么呢,怎么样,好看吗?”朱见深泛着色泽的眼眸,等着贞儿的夸赞。 “皇上画的好看是好看,只是这画上的美人可不是奴婢,奴婢可及不上她半分的容貌。”贞儿自知的倾下了头,如今的她早已红颜落尽,迟暮凋零了,哪还有半点的娇丽姿容了。 只觉下颚被人微微勾起,贞儿无措看着朱见深眼里的认真与情迷。 “你从不照镜子的吗,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美貌已经没有任何笔墨能描绘的出来吗。”朱见深的眼里漾着波光粼粼的涟漪:“从我有记忆开始,你就一直这样美到现在,估计我这辈子都看不够。” 贞儿忙收回眼角,向后退了一小步:“那奴婢谢皇上的赞许,也谢皇上为奴婢画了这么漂亮的丹青。” “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画。”他一副心满意足的走回书案旁,意犹未尽的打算再画一张。 这时,贞儿无意瞥见御园外有几个大臣垂首而站。 只因朱见深下达了命令,没他的旨意,不得任何人进来打扰。 “皇上是约见了大臣了吗?”贞儿问道。 经贞儿这么一问,朱见深这才豁然的想起道:“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他瞧了瞧园外等候的大臣:“让他们进来吧,今天就在商讨吧,我也懒得回御书房了。” 贞儿走向御园门,毕恭毕敬的行着宫礼问安:“各位大人,皇上宣请。” 当几位朝中老臣在经过贞儿的身边时,都甚是鄙夷的走了进去。 贞儿卑微的压低着身,她知道这些大臣们定觉得自己是个祸害精,毕竟因她而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她小心地跟在朝臣的后面正要走进御园时,突然有人抓住了自己。 第七十八章 楣樱之死 贞儿惊诧的回头看去,只见芷鸢一张带雨梨花的哭脸正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着。 “芷鸢,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贞儿诧异不解的看着她。 “贞儿姑姑,你怎么才出来呀,楣樱姐姐,楣樱姐姐------”说到这,芷鸢已是泣不成声了。 贞儿的心咯噔一紧:“楣樱怎么了?”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你先别哭,告诉姑姑,楣樱她怎么了,她现在在哪,说呀?” “楣,楣樱姐姐在皇后的宫中,皇后娘娘说楣樱姐姐与人私相授受,要以杖刑处置,她现在------现在------”芷鸢再次泣不成声的说不下去了。 贞儿顿觉五雷轰顶,她趔趄了一步后,忙站稳的狂奔向坤宁宫去。 她狂跑在安静的永巷里,略过一个又一个宫殿,心里狠狠地咒骂着自己怎么能跑的这样的慢,但呼吸已经跟不上自己的节奏,好似马上就要剧烈的爆炸一般。 但她绝不能停下来,即便下一刻晕倒在这里,她也要留住一口气爬到坤宁宫找到她唯一的妹妹。 莫名的眼泪顺着贞儿的脸颊缓缓流了下来,她用力的擦掉那冰凉的泪水,但潺潺的泪水如泉水般不停的流着,贞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会这样的心痛不绝。 她努力的把那些钻进脑袋里不好的东西使劲的甩出去,只因她看到了当年凄惨的死在自己怀里的梨落,那样无声无息的就离开了她。 她已经没了所有,楣樱是上天赐给自己最贴心的小棉袄,曾为她喜,曾为她忧,曾为她心痛,这个看似妹妹的小女孩,却是最能保护自己的小大人。 突然,贞儿剧烈的咳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似的,眼泪更是啪嗒啪嗒的直掉。 只因这拼命的奔跑已经负荷不了她那娇弱的身体,但她却没有停下任何的动作,拼尽力气的跑向坤宁宫。 贞儿知晓吴语嫣对自己的恨已是入骨之嗜,所以她更不敢想象楣樱现在的处境会如何惨烈,她应该早就想到吴语嫣不敢动自己,定会伤害她身边的人。 如若楣樱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中,她只求老天开眼,把这唯一的亲人能留给自己,她原付出所有,以还天愿。 气喘吁吁地跑到坤宁宫的宫门外,贞儿只喘了两口气,并用袖口胡乱的擦了一下狼狈的脸,不敢耽误一刻的冲了进去。 还未到坤宁宫大殿,贞儿就听见大殿内传来微弱的痛声,接着就传出是皇后阴狠的吼声:“给本宫用力的打,看她还敢不敢在宫中私相授受。” 响亮的板子声豁然传出。 贞儿倒吸了口气,疯了一般的冲进坤宁宫中,直直的跪在地上,卑微的把头磕向了地上,声音微贱的如一只爬虫一般渺小与无助:“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她微微侧头瞧着趴在地上的楣樱。 眼前的楣樱就如打烂的柿子一般,细碎的仿佛就要散架似的,嘴角渗出殷红的鲜血狠狠地刺痛着贞儿的眼睛,她的头发更是凌乱的披散着,而受刑的屁股早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了,楣樱虚弱的呼着微弱的气息,在看到贞儿时,嘴巴只是张了张,她孱弱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一颗干净的泪珠滑落了出来。 贞儿的心脏骤然收紧的似要窒息一般,双手颤抖的已支撑不住身体,悲鸣的声音已经呜咽在口中,即便楣樱没发出一声,贞儿也知晓那孩子在说什么,她是在叫自己,像以往一样的叫着自己。 “贞儿------姐姐------” 只是这一次,她却叫的这样艰难,这样无声,这样悲鸣。 贞儿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悲痛,横泪而流,她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后,声音卑下的恳求着:“奴婢求皇后娘娘饶了楣樱,不管楣樱犯了什么错误,奴婢愿意带她受罚,求娘娘开恩,娘娘开恩------”她使劲的磕着头,一下比一下用力,甚至微微的红肿起来。 “香月,快去把贞儿姑姑扶起来。”吴语嫣嘴上客气的吩咐着,但脸上依旧凌厉:“本宫可是受不起姑姑这样的大礼,这要是让皇上知道可是要废了本宫的。”她站起身,迈着高傲的步子走到贞儿面前,虚伪着一张为难的表情:“本宫知道你与楣樱是好姐妹,本来是要给姑姑卖个面子饶了这丫头的,可谁知,她不但不承认错误,还出言不逊的说本宫冤枉了她。” 吴语嫣冷哼了一声:“哼,她之前与宫外之人私相授受盗卖宫中之物,那可是有人看见的,而这次是本宫亲自人赃并获抓到了个现行,她还嘴硬不承认,本宫身为六宫之首再不能纵然这些失了宫规礼法的下人了。” 贞儿泪如雨下的看着吴语嫣:“请皇后娘娘明察,奴婢用性命做担保楣樱是绝对不敢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娘娘明察。”贞儿完全失了控制的扯着吴语嫣的华服下摆,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不放手,只希望皇后娘娘能仁慈一些。 吴语嫣一脸的厌恶,她扯了扯华服:“放开你的脏手,本宫叫你放手!”见贞儿死拽着不放,吴语嫣狠狠的踹了她一脚,眼里鄙夷的看着她:“低贱的人就是低贱,只会做这些粗鲁的事情。”她看了看身边的宫女:“香月,一会把这件沾了下贱之气的华服给本宫扔了,本宫看着就恶心。”说完,就要转身走回凤銮椅上。 贞儿不放弃的爬到吴语嫣的面前,泣不成声的哀求着:“奴婢知道娘娘憎恨的是奴婢,求娘娘放了无辜的楣樱吧,奴婢愿意把自己的命给您,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奴婢绝没有怨言,奴婢只求你放了楣樱,她还那么年轻,奴婢求求您了。” 此刻的贞儿已经倾其所有了,对她来说现在也就只剩下点卑微了,她从来就只会卑微,屈服卑微,而吴语嫣要的无非也是她的卑微,所以,贞儿愿意把所有的卑微做给她看,甚至愿意把命也都给她。 吴语嫣并没有一丝的动容,反而更为鄙薄的瞪着贞儿:“本宫要你这个老女人的命能做什么,都不够一副棺材的钱,还是省着你那条贱命吧,本宫更喜欢看你这老女人下跪的样子。”一声讽笑从她的嘴里愉悦的传了出,她低了低身子,靠近贞儿的耳边,狠戾的吐着她的恨意:“谁说楣樱是无辜的,要不是这死丫头请来了皇上,至今本宫不至于这么狼狈的受你的气,本宫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多管闲事的贱人。”说完,她恶狠狠地瞪着身后的太监:“谁让你们停手了,给本宫往死里打,打不死她,死的就是你们。” 太监领命的马上抽起板子,眼见那又粗又厚的板子要落到楣樱的身上时,贞儿拼命的爬了过去,横身挡在了楣樱的身上,只见那实木板子实实的落在了贞儿的身上,贞儿吃痛的低吟了一声。 太监们见打到的是贞儿时,各个吓得停住了手中的板子,毕竟他们还是知道这万贞儿在皇上面前可是不得了的人物,而且皇上也放下话了,若是谁伤了万贞儿,直接就是诛九族的死罪。 皇后见此情景,怒瞪着眼:“怎么又停手了,给本宫狠狠的打!” 太监们一脸的为难至极:“皇后娘娘,皇上可是有令的,若是谁伤了贞儿姑姑,可是要杀头的,您看,这------” “本宫又没让你们打万贞儿,这是她自己扑过来的,既然她那么喜欢代替别人挨打,本宫就成全她,继续打!”吴语嫣喝声的命令着。 “皇后娘娘,您宽宏大量就别为难奴才了,贞儿姑姑真的是打不得的呀!”小太监为难的要哭。 “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宫的说的话还不如一个宫女好使吗。”吴语嫣怒声喝斥道:“什么叫打不得,本宫今天偏要打得,本宫是这六宫之首,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宫女,给本宫打,你若是不打,本宫这就叫人先打死你再说!”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他硬着头皮抄起板子开打,但打下去时,根本没用一分力气。 只见吴语嫣愤怒的冲过来一把夺过板子:“没用的东西!”说完,挥起板子就打向了贞儿的身上,好似把所有的怒火与怨气都喷发出来,全都毫不留情的撒在了贞儿的身上。 板子的抽打让贞儿痛苦地低叫出声,她忍着阵痛死死的支撑着自己,努力的不让自己压倒在楣樱的身上。 而身下的楣樱微妙的轻哼出声,似是低喃,又似抽泣,她已经没有一丝的力气了,内心的痛楚只有她自己知道,还有那潺潺的清泪,无言的述说着她的心疼。 终于,贞儿的娇身支持不住的跌在了楣樱的身上,她立刻滚到地上,虚弱的喘着气息,脸上早已惨白如纸。 而此时,吴语嫣也停住了动作,她大喘着气,看着趴在地上的贞儿嗤之以鼻道:“一个宫女还痴心妄想的要爬到本宫的头上,真是自不量力,你们的贱命,本宫一个手指头就能左右。”说完,她把板子撇给小太监:“给本宫继续打楣樱那个死丫头!” “是!”小太监抄起板子打向楣樱。 楣樱虚弱的已经麻木的没了疼痛的知觉,口里的鲜血又潺潺的渗出了许多。 贞儿痛哭流涕的起身想要保护她那可怜的楣樱时,只见两个太监上前一把控制住了她。 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那娇小如花的楣樱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的凋零,直到被人狠狠摧残碾碎。 “楣樱,楣樱------”贞儿大放悲声的哭喊着,泪水早已肆虐了整张脸,让人看起来极为的狼狈不堪。 楣樱好似有了微微的反应,她轻挑了下眼角,在模糊的看到贞儿时,嘴角微动了一下,她好想笑给她的贞儿姐姐看,可她连笑的力气也都没有了,她挪了下手指伸向贞儿的方向,眼里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 贞儿知晓她的意思,她是想握着自己的手,想撒娇的躺在自己的怀里,想露出最灿烂的笑跟自己做着鬼脸,想------ 贞儿肝肠寸断的大哭着,她亦想伸手握住那个从小喜欢做她小尾巴的女孩,但太监死死的按住自己,她悲鸣的哭喊着:“楣樱,姐姐在这里,姐姐在这里------” 贞儿努力的向她伸着手,她只想握住那个小小的温度,只想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只想------ 当贞儿看到楣樱伸向自己的手,微妙的失了所有的力气后,安安静静的贴向了冰冷的地面时。 贞儿哽在喉咙里的悲鸣,终于抵挡不住五脏六腑的崩溃,嘶吼的大声哭泣着,山崩地裂的释放着悲戚的极点。 重重的泪雨中,楣樱彷如飘摇的枯叶般随风而逝,直至飘散的落入泥土中,再无任何生机。 她那爱笑爱闹的楣樱,她那调皮冲到的妹妹,她那护她爱她的唯一亲人,再也不会鲜活的闯进她的视线了里,欢腾的翩舞在她的身边了。 贞儿哀痛欲绝的在心里无数的问着自己。 楣樱,你能告诉姐姐,该怎么去适应没有你的吵闹,你这个狠心的丫头,你让姐姐以后怎么办,怎么办------ 骤然,贞儿悲悯的一口气没上来,只觉浓浓的黑暗扑面而来,再无任何的思想意识。 第七十九章 崩塌瓦解 似水如画的回忆如旖旎的彩虹一般划过贞儿的梦里。 “快吃了吧,让孙尚宫看见了你会挨打的。”贞儿把一个馒头放到女孩的手中。 “谢谢宫女姐姐,我叫楣樱。” 笑靥如花的楣樱,灵气可爱。 “只有跟着姐姐,我的日子才快乐,就算以后日子再苦,我也要跟你同吃同住。” “傻丫头,跟着我你可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恩,你就我的如来佛。” 破涕而笑的楣樱,纯真俏皮。 “自我进宫到现在,你就一直照顾在我左右,除了你,就没有人再对我这么好过,我打小就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早就把你当做我的亲姐姐了。” 带雨梨花的楣樱,情真意切。 “贞儿------姐姐------”楣樱张了张嘴巴,她孱弱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这一次,她却叫的这样艰难,这样无声,这样悲鸣。 “楣樱,姐姐在这里,贞儿姐姐在这里,楣樱------楣樱------”噩梦中,楣樱残破不堪,鲜血淋漓,她悲戚的眼里有决堤的泪,努力的向着贞儿伸着双手。 “楣樱,姐姐在这------”贞儿伸出双手,用尽全力的要抓住那冰凉的小手,但她怎么去抓都抓不到。 直到眼前的楣樱被一点点的被吞没在黑暗之中。 “楣樱,楣樱,姐姐在这里,你别走,楣樱!!” 豁然,贞儿猛睁着大眼睛,嘴里不停的喘着粗气,满头的汗水让她不停的颤抖着身子,双手更是充血的发涨,她恍惚的动力一下身子,只觉背后传来火烧般的阵痛,让她轻轻的低吟了一声。 “贞儿姑姑,你醒了。”芷鸢肿着两个核桃眼看着贞儿:“姑姑,你先躺好,太医马上就来了!” 后背的扯痛让贞儿有了清醒的意识,她突然想起地看向芷鸢,完全顾不得任何疼痛的起身抓过芷鸢的双手,眼里写满了恐慌:“楣樱呢,楣樱怎么样了?” 芷鸢低着头,核桃眼里又流出了泪来,她不敢看向贞儿。 “你为什么要哭。”贞儿紧紧的握着楣樱的胳膊,内心挣扎的只希望一切都只是个玩笑,她不想听到任何的坏消息:“告诉我,楣樱是不是没有事,她是不是还在房间里睡懒觉,你说呀!”贞儿激动的轻吼着,试图掩盖内心的恐惧。 “楣樱姐姐,的确是在自己的睡房中,只是------只是------”芷鸢抬起泪眼看着贞儿的神情,吓得说不出话了。 贞儿见芷鸢‘只是’了半天也没下文,她焦慌的松开了芷鸢,立刻下了床,可还没等她站稳,整个身子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全身的疼痛让她颤抖着嘴唇,颗颗冷汗渗出了额头。 “贞儿姑姑!”芷鸢惊慌的上前小心地扶起贞儿:“贞儿姑姑,你现在全身都是伤,太医马上就来了,我先扶你回到床上躺着吧。” 刚被扶起的贞儿,死死的咬着嘴唇,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她用力的推开芷鸢,踉跄的向外冲了出去。 泪水布满了整张脸,贞儿也不知这泪水是因为背后的扯痛还是因见不到楣樱而心痛。 当贞儿用力的推开房门时,床上的楣樱,亦是血肉迷糊的残破不堪,仿若她梦中的楣樱一样的悲惨。 贞儿一步一步艰难的靠近了楣樱,她颤抖着双手,就是不敢去碰那仿如一滩泥似的小人,眼里的泪层层叠起,随即奔流而出。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那个天真调皮的妹妹,贞儿小心的触碰着楣樱的手,当手指尖碰到楣樱的肌肤时,贞儿哆嗦的忙收回自己的手。 那冰凉的温度温度着实让贞儿吓得想要逃跑,她实实地跌坐在地上,并用那双触碰楣樱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把喉咙中的呜咽咽回肚子里,眼里朦胧的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了,而背部的伤痛早已被心里的打击掩盖的干干净净。 贞儿摇着头,她不要承认眼前的人就是楣樱,她绝不会承认眼前的人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不会------不会是------ 但楣樱搭在床沿上的手,好似着魔般的向着贞儿伸去,仿佛想要握住贞儿的手似的。 贞儿终于低挡不住海沸山崩的坍塌,她颤颤巍巍的爬到了楣樱的身边,紧紧的握住了那双冰冷的手,嘴里努力为这双手呼着热气,她傻傻想要把自己的温度多分给楣樱一些。 看着床上的人未有一丝的反应的人,贞儿狠狠的咬住嘴唇,把哭声死死的咽回肚子里,她艰难的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轻声的唤着床上的小人:“楣樱,你这个小懒虫,还不快起来,不------不然------贞儿姐姐就不给做好吃的了,你------”一声哽咽不自觉的从嘴中呼出,接着排山倒海的哽咽压抑不住的从喉咙里高哭出来。 贞儿彻底的崩溃了,心脏的疼痛像要瓦解她所有的灵魂一般,她抱起枯叶般的楣樱紧紧的搂在怀里,嚎啕的哭声似要把这座冰冷的皇宫哭倒,哀号的泪水更像是要洗净这昏暗的皇宫。 她怒恨着,怒恨老天爷的不开眼,怒恨自己卑微的身份无能为力,更怒恨这些草菅人命的刽子手。 她憎恨着,憎恨自己的命运为何要这样卑贱,憎恨这天下为何要有尊卑之分,更憎恨那些勾勾手指就能左右她们性命的恶人。 为什么那些人可以残忍到这个地步,就因为她是个婢女,她的卑微就要注定任人践踏,那随口的一句‘打死’就能轻而易举的左右着他们微小的生命吗? 为什么? 就因为所谓的权利,所谓的尊卑,就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视她们为蝼蚁爬虫,任人碾碎吗? 楣樱,她可怜的楣樱,她可怜的生命,再也不能叫她姐姐了,再也不能了------- 谁来还她的楣樱,谁来把她的楣樱还给她。 今日的天,格外的晴朗,但洒在这房间里的阳光却分外的昏暗森冷,让贞儿久久的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似结冰一般的冻住所有的一切,而唯有她一人悲凄的长歌当哭。 站在门外悲伤的芷鸢,见贞儿这样的肝肠寸断,似要哭得背过气一般,她赶忙冲向了御园,若是再无人来劝阻贞儿的话,恐怕又会是一场惨剧。 芷鸢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御园,刚要放肆的跑进去时,门口的怀恩伸手拦住了她:“你怎么莽莽撞撞的,皇上在里面与大臣商讨国事呢,你这么没规矩的冲进去,小心皇上治你的罪。” “怀恩,快,快让我去见皇上。”芷鸢焦急的泪眼婆娑。 “你这是怎么了?” “快去叫皇上劝劝贞儿姑姑,要不然,贞儿姑姑会哭死的。” “你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怀恩被芷鸢哭得甚是不解:“什么贞儿姑姑要哭死,贞儿姑姑怎么了?”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这些?”芷鸢急的就要冲进去:“我要见皇上。” 怀恩死死的拦着,一脸的为难:“不行,不行,皇上可是吩咐不让任何人打扰的,你这样冲进去,回头挨打的人可是我呀!” 些许是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有些过大,让御园里的朱见深看向了他们,声音有暗暗的威严:“怀恩,怎么回事?” 只见芷鸢趁怀恩怔愣之际,激灵的溜了进去,她跑到朱见深面前,连问安礼都没请,直接跪地哭声道:“皇上,您快去劝劝贞儿姑姑吧,您再不回去,她就要哭死了。” 朱见深倏地站起身,眉目之间凝结着紧张的焦虑,他快步走到楣樱面前,一把拽起她:“贞儿怎么了,什么叫‘她要哭死了’,她到底怎么了?” “贞儿姑姑,她------她因为------”芷鸢被朱见深这么一吼,吓得磕巴了起来。 朱见深看着芷鸢是又气又急:“贞儿现在在哪里?” “在楣樱的房间里!” 芷鸢刚说完,就见朱见深跑了出了,完全不理会阻止他的大臣们。 看到冲出御园的皇上,朝臣们面面相觑,各个愁声叹着气。 朱见深几乎是狂奔向楣樱的睡房,当他进到房间时,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只因他从未见过贞儿这样的悲鸣,就连她和樊睿的分离,也未见她这样的哀痛。 朱见深走了进去,这才发现贞儿的怀里抱着个血肉模糊的人,他有些分辨不出这人是谁,而贞儿的身上有成片的血迹,就连脸上都有斑斑血痕,头发已经凌乱的抽出了很多发丝,最主要的是她的哭声让朱见深甚是心痛又害怕。 朱见深蹲到贞儿面前,轻轻的抹掉她脸上的泪:“贞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先别哭,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多的血,还有,你抱的这是谁。”朱见深语气虽然轻柔,但心里早已经惶急的乱如一团麻绳。 想着几个时辰前,他眼前的贞儿还是他画中的娇柔美人,但此刻却成了雨打的百合,凋零不堪。 贞儿看到朱见深后,悲戚的哭声变得更大了,她像个凄惨无助的小猫似的握住了朱见深的手,嗓子已经沙哑的连不成音色了:“皇上,楣樱------楣樱,我的楣樱,我的楣樱------死了------” 朱见深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他惊愕失色的瞧着贞儿怀里的那个血人,不可置信的纠结着五官,眼里蒙上了一层薄雾:“你说她是楣樱?” 朱见深小心地把贞儿怀里的人扶了出来,当看到楣樱惨白的脸时,他狠狠的倒吸着凉气,纠结的五官更为凝重:“这------楣樱-------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冰冷的尸体竟然是楣樱。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贞儿吹枯拉朽的痛心疾首。 贞儿的哭声把伤心的朱见深哭得更为酸楚哀痛,他上前紧紧的抱着无助的贞儿,把她安慰在自己的怀里,给予她更多的依靠。 第八十章 蒙蔽双眼 朱见深正欲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只见一个小太监不知索然的走到门口,刚叫了一声‘楣樱姐姐’就看见房间内的皇上,他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皇,皇,皇上------” “大胆奴才!”朱见深震怒的吼着这个冒失进来的太监:“谁给你的狗胆让你进来的,给朕滚出去!” 小太监已经吓得哭出了声:“奴才该死,奴才是给楣樱姑姑送东西的,不知皇上在这,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滚出去。” 小太监刚要退出去,贞儿突然叫住了他:“你给楣樱送什么东西!” 只见小太监从腰上挂着的锦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罐子,他把瓶子递到贞儿的手上,哭腔的说道:“这是楣樱姑姑托奴才从宫外带回来的麦芽糖,她说贞儿姑姑喜欢吃这麦芽糖,所以让奴才一次多买些来。” 贞儿顿时心痛难忍,突然想起几天前楣樱拿着麦芽糖哄她喝药的情景。 “姐姐若是喜欢吃,明个我就叫他们多买些来!” 那时的楣樱鲜活的就像只调皮的小兔子,更是个贴心的好妹妹,从没食言对她说的任何事。 贞儿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小罐子,仿佛里面有暖暖的温度,像楣樱一样的暖和贴心。 她忽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疼痛难忍,更是压抑不住胸腔里翻腾而上的热流。 只见贞儿躬身吐出了口中的那股腥涩的热流,她不知道自己吐出了什么,只知道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和思想了,整个人如灌铅一般的向后坠去。 朱见深及时的搂住晕倒的贞儿,眼里恐慌接踵而来:“贞儿,贞儿你醒醒。”他不敢多想一刻的抱起贞儿,飞奔了出去。 “太医,快去把太医给朕找了,快去!”朱见深一边跑一边冲着宫人大吼着,内心更是焦虑不安的慌跳着,他紧了紧怀中的人,嘴里不停的唤着:“贞儿,贞儿你不能再出事了,你醒醒呀,贞儿------” ------ 几名太医快步的走进乾清宫,刚要行大礼,只见朱见深挥着手,急吼道:“免礼免礼,不要跪了,快去看看贞儿怎么样了,快去!”朱见深已经急得有些手足无措。 太医们忙仔细的端查着,号着贞儿的脉象,各个紧皱眉头。 朱见深见太医们这副表情,早已按耐不住的急问道:“到底怎么样了,她刚才吐了一口血,会不会有影响,她到底伤到了哪里?” 一名太医拱手回答道:“回皇上,贞儿姑娘是悲痛过度以至于急火攻心才会吐出那口鲜血,再加上她受了重刑,身子更是虚弱不堪。”太医哀叹了一声:“唉,这上次的病还没好彻底,这又来一遭,怕是治好了也落下病根了。” “等等,你刚才说她受了重刑?”朱见深疑惑不解。 “老臣刚刚看到贞儿姑娘的后背有一片血迹,像是被板子打过,并且脉象里的紊乱虚弱也是这背伤导致她现在高烧不退。” “你说贞儿被板子打过?”朱见深不敢相信的冲到床边,他请挪着贞儿的身子,看着她后背鲜红一片,冷冷的吸了口寒气,他一直以为这鲜血是楣樱的,没成想竟是贞儿的。 “是谁把她打成这样的,是哪个该死的人,竟敢动朕的贞儿,朕非摘了他的脑袋不可。”朱见深的眼里已是怒火一片。 床榻上的贞儿被朱见深的愤吼惊的有了动静,她紧紧的蹙着眉,口中只剩疼痛的低吟声。 见贞儿有了反应,朱见深紧张的问着:“贞儿,贞儿你怎么样了。”他看向身后的太医:“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太医上前查看,并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后放到了贞儿的鼻子下。 一股刺鼻的药味,让贞儿有了些反应,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刚要动弹,只觉后背的疼痛让她低叫出声。 朱见深忙上前轻轻按住她,心痛地用手擦着贞儿额上的冷汗:“你先别动,你身上全是伤,我这就叫人来给你换去脏衣服。”说完,他忙冲着外面喊道:“芷鸢!” 芷鸢跑进寝宫内,眼里还挂着泪水,手里拿着小罐子:“奴婢参加皇上!” “去打盆干净的水来,给贞儿换身干净的衣服!” “是!”芷鸢刚要走。 只见贞儿激动的冲着芷鸢伸手,甚至挪动着身子,嘴里呜咽着:“麦芽糖,楣樱给我的麦芽糖!” 朱见深心疼的按住贞儿,他焦急地看向芷鸢:“快把小罐子给贞儿!” 芷鸢忙把手中装有麦芽糖的小罐子交到了贞儿的手中。 贞儿拿过罐子后就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上,像是感受着里面无限的温度,眼里又泛起了泪水,嘴里不停的呢喃着,神情变得有些恍恍惚惚:“楣樱,楣樱,把我的楣樱还给我,把楣樱还给我------” 朱见深这才想起的看向芷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楣樱打死的,又是谁把贞儿弄成这样?” 芷鸢一想到楣樱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呜咽的哭了起来,但还是完完整整的回复着皇上的问话。 “今日皇上和贞儿姑姑刚去御园,皇后娘娘就带着一行人闯进楣樱的房间里,并在楣樱的房间里搜出好多宫中物品还有盗卖字据和银子,皇后娘娘说楣樱在宫中与外人私相授受,然后驾着楣樱就回坤宁宫了,奴婢偷偷的跟了过去,看见皇后娘娘让太监拿了杖刑棍,于是奴婢一刻也不敢耽误的来找贞儿姑姑。”说到这芷鸢抽搐了两声。 而此刻,无人发现床榻上的贞儿在听到芷鸢叙述皇后是如何来把楣樱抓走的时候,眼里闪过了一丝阴霾,她双手死死抱着手中的小罐子,胸腔浮动的频率随之加重,浑身的冷然让她微微一颤。 芷鸢接着道:“奴婢本是想请示皇上去救贞儿姑姑的,但等了半天也未见朝臣大人们离开,于是就自己跑去了坤宁宫,可当奴婢到那里时,贞儿姑姑已经是晕死过去了,而楣樱姐姐就------”芷鸢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说这些事都是皇后做的?”朱见深万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竟狠毒到这个地步。 突然,贞儿因为朱见深的怒吼吓得一哆嗦,她激动的爬到床下跪倒在地上,眼里布满了恐慌的泪水,贞儿一边磕着头一边哀嚎着:“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道您恨的是贞儿,要杀要剐奴婢都听您的,求您放了楣樱。”她就像失心疯了似的使劲的磕着头,就如在坤宁宫一样卑微的求着皇后。 朱见深见此景立刻冲到贞儿面前,焦急地制止着她的动作:“贞儿,贞儿,你快起来!” 贞儿如吓破了的胆的兔子似的,忙挣脱出朱见深的控制,依旧跪在地上哀求着:“皇上,奴婢求你去救救楣樱,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对贞儿已是憎恨入骨,求皇上跟皇后娘娘说,奴婢愿意把这条贱命给她,只求她放了我的楣樱,奴婢求你了。” 贞儿突然爬到朱见深的面前,死死拽着他的锦袍一角,眼里悲鸣的恳求着:“奴婢求皇上现在就杀了奴婢,贞儿只求一死来换得皇后娘娘的解气了,这样,她就不会伤害楣樱了,奴婢求你杀了我吧!” 朱见深忙蹲下身扶起贞儿,眼里含着刀绞般的痛楚,他搂紧贞儿,五脏六腑早已心痛的碎了一地:“贞儿不怕,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一根汗毛,就是要杀也是该杀了那个狠毒的恶妇。”想到吴语嫣,朱见深的眼里只剩下狠戾。 贞儿一听朱见深说要杀了皇后娘娘,更是恐慌的摇着头:“不要,皇上不要治皇后娘娘的罪,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以死谢罪,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她用力的挣开朱见深,只因用力过大,她整个人跌在了地上,并且是后背贴向了地面。 “啊~~” 贞儿痛苦的哀叫了一声,五官早已痛的纠结在一起。 “贞儿!” 朱见深迅速的上前抱起她,看着贞儿痛苦的表情,他的心痛比她还要痛上千倍万倍,他只恨自己不能分担贞儿的痛苦,他多希望受伤的是自己,而非这个他爱的女人。 那一下的摔痛,让贞儿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朱见深万般小心的把贞儿放到床上,只因她受伤的是背部,所以只能让她趴在床上,他吩咐太医们快些熬制汤药,并把最上好的治伤膏药给芷鸢,让其给贞儿换衣上药。 朱见深吩咐完一切后,眼里忽然蒙上一层杀气,阴森怖人,让人不寒而栗,他拿起案几上的利剑,嘴里只冷冷的吐着阴寒之气,如索命的阎王一般。 “吴语嫣,朕今天非整治了你不可!” 说完,携着满满的杀气冲出了乾清宫。 芷鸢看着昏迷中的贞儿,又要心痛的哭出来,她强忍着呜咽的轻声唤着:“皇后娘娘怎么能这样狠心把你打成这样。”她吸了吸鼻子:“芷鸢去给你打水换衣服。”说完,捂着哭出声的嘴跑了出去。 此刻,乾清宫中安静的让人害怕,更让贞儿嗡嗡作响的脑袋清晰的轰鸣在脑中,传出阵阵剧烈的疼痛。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一道寒光从她的眼睛里放射了出来,完全没了之前的卑微的神色,她冷静的与刚刚跪地哀求的人仿若两人一般。 想着刚刚自己上演的哀痛求死的戏码,一抹讽笑从贞儿的嘴角呼了出来。 原来仇恨真的能蒙蔽人的双眼,甚至让她完全了自我,但贞儿不在乎,不管将来有什么报应她都不怕,为了楣樱她愿意被蒙蔽一次,只因她在心里对自己发过誓,她万贞儿绝对不会让楣樱白白的死掉。 贞儿闭上了那冷寒的双眼,紧紧的抱着装有麦芽糖的小罐子,一滴暖泪从眼角滑了出来,美妙的滴到小罐子上。 “楣樱,为了你,姐姐愿意做一次坏人!” 第八十一章 废后吴氏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乾清宫寝宫内。 贞儿依靠在舒服的贵妃椅上,身上披了一件奢华的披风,这是朱见深在临走时亲自给她披上的,怕她在这样的阴雨天里着了凉气。 贞儿呆呆的望着窗外绵绵的细雨,正无边无际的雨珠打落在玉兰树上,而玉兰树上的玉兰花早已被前一夜的狂风暴雨摧残了一地,已无任何的莹白了。 “贞儿姑姑!”随着芷鸢的一声轻唤,她端着一个食盒走到贞儿身边,并把食盒里精致的糕点摆满了整个小几上:“姑姑你看,这可是皇上特意让人御膳房做出的点心,连形状都是按着玉兰花的样子做出来的,皇上说,姑姑看了一定会喜欢的。”说完,一脸俏笑的把一块核桃玉兰酥递到了贞儿面前。 然而,贞儿的脸上无波无澜,依旧呆呆愣愣的,像失了灵魂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芷鸢收住俏笑,心里暗暗的难过,她瞧着贞儿,低低的哀叹了一声。 打从楣樱死到现在已是十天了,这十天里,贞儿就从未说过一句话,眼睛里连一点生机也没有,甚至连路都不会走了,每天都是朱见深在出宫前把贞儿抱到贵妃椅上,若是天气晴好他就抱着她到御园中赏花,朱见深想尽办法讨贞儿的开心,但都是徒劳,贞儿就如一个活死人一样,没有一丝反应。 芷鸢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把手中的点心放回瓷盘中:“瞧我这记性,拿了点心忘了拿果茶了,芷鸢这就去给姑姑拿些热果茶来。”说着,走出了寝宫。 见芷鸢走了,贞儿有了些许的反应,她微微坐起身,把身上的披风放到了贵妃椅上,站起身后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到寝宫外,随手拿起立在墙角的油纸伞走进了朦朦细雨中。 走在细雨中的皇宫里,寂寥中总是徒留着黯然的缥缈,模糊的让人看不清这高耸宏丽的城墙是否被这雨水打湿的流着殷红,似鲜血一般刺眼。 贞儿的双脚被地上浅浅的雨水浸湿边角,但她却全然不觉,脸上依旧无任何的波澜,身上清凉淡薄的气息,隐隐地透着寒意。 这些时日,她不言不语的就是等着今天的到来,过了今日,所有的债就都会两清了。 即便这十天里,乾清宫内一片的风平浪静,但她却知道皇宫内外早已是惊涛骇浪,无不引起层层的轩然大波。 听说,朱见深拿着利剑冲到坤宁宫,亦是愤怒的斩剑刺向吴语嫣,只因吴语嫣躲得及时,利剑只划伤了她的脸颊。 听说,朱见深利斩皇后引起两宫太后亲驾坤宁宫去阻止皇上的冲动。 听说,朱见深在两宫太后的威严逼迫下无奈的饶了吴语嫣的命,但他放言必须废了吴语嫣的皇后之位,否则他就从此不理朝政,而两宫太后见皇上这般坚持,也只有忍痛默认了朱见深的抉择。 听说,吴语嫣在周太后的寝宫外直直跪了两日,以求得她唯一的姨妈能帮助自己,但直到她昏倒了,周太后也未曾见她一眼。 听说,周太后要宣见自己,但却被朱见深铜墙铁壁的保护在乾清宫中,无人敢近身,否则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听说,朱见深废后的旨意一颁布,引起了朝野大臣们骚动不安,尤其是以吴丞相为首的朝野众臣更是上书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然而,朱见深全然不理会任何人的劝阻,直至把废后的圣旨传到了吴语嫣的寝宫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吴氏凶悍难驯,不守礼法,私自用刑,不堪六宫之首,即日起废吴氏皇后之位,贬为庶人,从此移居前西宫,终身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前西宫,说白了就是皇宫中最为寂寥的冷宫。 还听说,吴语嫣接完旨意后就昏死在坤宁宫中,而周太后念她可怜,允她五日后移居前西宫。 而今日,就是吴语嫣移居前西宫的日子。 贞儿站定在坤宁宫的宫门外,她抬头看了看宫匾,想到楣樱就是在这座宫殿中被活活打死,贞儿的心骤然收紧。 她挺了挺背脊,昂着微凉的脸颊,稳稳地踏进了坤宁宫中。 坤宁宫寂静不已,经过雨水洗礼的宫殿变得不再奢华与锋利,而大殿内未见一人,好似这里是个空置的宫殿。 “滚出去,你这个该死的奴婢,本宫是皇后,不是什么吴小主,滚------”吴语嫣的呵斥声从偏殿传出,随即是她剧烈的咳嗽声。 只见贴身宫女香月,一脸委屈的从偏厅跑了出来,在看到贞儿时,忙惊慌的下跪行礼:“姑姑安福!” 自废后的消息传遍皇宫各个角落后,人们无不暗暗惊叹万贞儿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是不敢恭维一分一毫,否则他们的下场一定会比废后吴氏还要惨烈。 贞儿冷漠的越过香月,直至走进了偏殿里。 有些昏暗的偏厅内凌乱不堪,地上洒满了好些零零散散的宫用物件,想来这些东西都成了吴语嫣发火的牺牲品。 贞儿抬眼寻着吴语嫣的身影,只见她佝偻着身子躺在贵妃椅上,不时微微的轻咳着。 单看她的背影,就已经颓废不堪了,完全不是那个盛气凌人,傲然冷血的惊艳皇后了。 贞儿向前靠近了一步,些许是踩到零散的东西,让躺在贵妃椅上的吴语嫣愤怒的回过身吼道:“本宫不是让你滚了吗,怎么------”当她定眼看清眼前的人时,愤怒的眼神转即深深的怒恨。 “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吴语嫣极为的不悦,甚至因为愤怒的喘息让她不适的咳嗽了起来。 贞儿看着眼前的吴语嫣,已是妆容惨淡,苍白萧条,并且她的左脸上多了一道醒目的伤疤。 贞儿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颤然,仿佛一夜之间,上天就把吴语嫣引以为傲的美貌,毫不吝啬的夺了回去,这个曾经艳冠京城的第一美人,此刻哪还有一分的容貌。 想起那时她孤傲的站在众多秀女之中,无不彰显着她的资本与不削。 贞儿顿然只觉眼前的吴语嫣苍凉的让人有些同情。 其实她还那么年轻,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可为什么她眼里的狠毒把她明媚的心性遮盖的干干净净。 吴语嫣看向了贞儿,冷然一笑道:“怎么?你是来看我的下场是如何的悲惨吗?我就是再悲惨也比你们这些卑微的蝼蚁要高贵的多,你们天生骨子里就透着低贱的血液,尤其是你!”吴语嫣的眼里布满了憎恶的神色,手直直的指向贞儿:“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下贱的巫术迷得皇上是神魂颠倒,不然皇上怎么会迷恋你这个老女人。” 贞儿一语不发地看着吴语嫣的撒泼与愤恨,她知道,即便自己解释什么都是没用的,因为在吴语嫣的眼里,她永远只是个卑微且下作的老宫女。 吴语嫣突然讥诮的嗤之以鼻道:“万贞儿,你不用在心里得意的嘲笑我,总有一天,你一定还会卑微的跪在我面前,就算皇上再喜欢你,你的身份永远只是个下贱的奴婢,注定这辈子任人踩踏,死无葬身之地。”她忽然哼笑了两声:“到那时你就可以到阴间和你的楣樱,继续做好姐妹吧!” 听到吴语嫣说到楣樱,贞儿的心骤然一痛,眉角微微蹙了起来。 瞧见贞儿痛苦的表情后,吴语嫣突然愉悦的大笑着,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的开心,她死死地盯着贞儿的脸:“你知道吗,看到你这个痛苦的表情,我一点也不后悔打死你那个好姐妹,要怪就怪她跟你一样,有着让我恶心讨厌的下贱之气。” “啪~~~~” 一个狠戾的巴掌声,响亮的回荡在偏殿里,甚至还有隐隐的回声。 贞儿颤抖的握着打得有些发麻疼痛的手,她把眼里的泪狠狠的咽回了肚子里,眼眸里不再有任何的卑微,而是满满的冷冽如锋利的匕首一般:“就算我再卑微下贱,也还知道什么是人性,活的也像个人一样有感情,而你,这辈子注定是个冷血的畜生,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些许是十天没说话的原因,贞儿的声音里除了嘶哑,更多的是阴枭,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吴语嫣猝然一惊,只因她被万贞儿的反抗吓着了。 贞儿黑澄静明的眸子里闪着阴寒之气:“我卑微的活着,是因为我想安安稳稳的在这皇宫里生存,我从没痴心妄想过任何的荣华富贵,因为我知道那些东西只会泯灭人性,我更没妄想过从皇上那里得到任何的尊贵地位,我于皇上永远是君与婢,绝不可能有任何的逾越关系。”她紧紧的盯着吴语嫣:“我知道你憎恨我,所以我已经用卑微屈服来表明我的态度,我甚至愿意把命都给你,但你却残忍的要了楣樱的命。”说到这,贞儿的眼里有盈盈的泪,她闭上眼把泪咽回了肚子里,只因她不想再懦弱的对着吴语嫣落泪。 第八十二章 释放情绪 吴语嫣讽笑了两声,她阖了阖眼,再睁开时,满眼的厌憎之色:“就算你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依然对你是恨之入骨,我痛恨你带给我的屈辱,我恨你践踏了我的自尊,我恨皇上在大婚当夜把我丢在洞房中,我恨皇上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我更恨他在抱着我的时候,喊的全是你的名字,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依恋,他甚至开心的流出了泪。” 吴语嫣讥诮的笑着,笑的眼里满是泪水:“皇上的温存从来都不属于我的,他一声声唤着贞儿,并说着动听的情话时,我的心就一下下被刀子割碎一般,你知道我多想把那把插在我心上的刀子插在你的身上吗!”说完,她抬起戾眼看向贞儿,眼里的憎恨昭然若揭,更有肆虐的流水祭奠着她的悲哀。 贞儿收回眼眸,不再看向吴语嫣落败的狼狈,她转回身走出了偏厅,她来的目的就是替楣樱亲眼看着吴语嫣的下场,可当她看到了,心里却一点也不痛快。 她回想着这一切里到底错的是谁。 是吴语嫣的爱让她麻痹了双眼?还是朱见深的不爱造就了吴语嫣的恨?这样算下来,最错的人却是自己,只因她的爱与不爱都是这场悲剧的导火索,只是无辜的楣樱却成了这场仇恨的牺牲品。 而吴语嫣也成了冷宫里的一只孤魂,可怜她这样高傲豆蔻的女子,悲惨的只做了一个月的皇后,并且还是因为她这个老宫女而失去了这一切。 贞儿重新走回了绵绵的细雨中,她把油纸伞扔到了坤宁宫里,只因她想静静的感受这冰冷的雨水落入身上的疼痛。 走在这冷冷的永巷里,悲伤与孤寂不请自来,直穿入贞儿的肌肤,直抵灵魂深处,如影随形,她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早已朦胧了她的双眼。 而她祭奠的却是自己体无完肤的灵魂与孤心,谁该来偿还她们的心债呢? ------ 暮色渐渐苍茫,只因阴雨天的关系,此刻的薄暮格外的昏暗。 乾清宫中,来来回回的宫人们,焦虑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没有任何工夫打伞,各个被雨水浇的湿哒哒的寻找所着有的角落里。 乾清宫内,娇小的芷鸢满脸泪水的跪在地上,惊恐的等着严厉的惩罚。 而朱见深焦灼的在大殿内来回踱着步子,五官焦慌的纠结着,双手无措的握着拳头来回不安的晃动着。 这时,只见一个太监急喘着粗气冲了进来,卑躬屈膝的跪倒在地上:“启禀皇上,奴才刚刚去了坤宁宫,那里的香月说,贞儿姑姑傍晚时分的确去了坤宁宫,但只待了半个时辰后就走了。” 朱见深冲到他面前,一脸的紧张焦虑:“走了是去哪了?她人现在又在哪?”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磕着头:“奴,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姑姑去了坤宁宫。” “不知道你回来干什么!”朱见深挥袖怒吼道:“还不快滚出去接着找,找不到贞儿,你们都等着挨板子吧!”说完,他看向跪在地上的芷鸢:“尤其是你,连个人都看不好,真是没用,等朕回来再收拾你!” 朱见深勃然震怒的冲出了乾清宫,心里的不安接踵而来,他不敢想象贞儿现在会做出什么傻事,只因贞儿最近的反常让他很是担心不已,更是让他抓心般的疼痛。 朱见深仔细地寻找着皇宫每个角落,他多希望一个转身就能见到他的贞儿,他的焦慌让他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在他心乱如麻的努力的想着贞儿可能去的地方,突然,一个地方跳进了朱见深的脑袋里。 随即,转身向着皇宫的东面跑去。 果然,当朱见深气喘吁吁的跑到并蒂湖旁时,远远地就看见一抹瘦弱的身板跪在地上看向飘走在湖水上的花灯。 朱见深长长的舒了口气,焦虑不安的心这才放松了些。 他轻轻的靠近了贞儿,当他在昏暗的暮色中看清贞儿时,朱见深的心骤然一颤,只见贞儿全身被雨水淋的早已湿透了,青丝湿哒哒的贴着她的脸颊两侧,脸上苍白的毫无血色,朱见深赶忙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一把围住了有些瑟瑟发抖的贞儿。 贞儿微愣了一下,她慢慢抬起头看向朱见深,但眼里的泪水早已湮没了她的视线,贞儿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但她却莫名的感觉这个人是能让她随意释放情绪的人。 突然,贞儿呜咽的大哭了起来,像个受了伤的孩子一样无助伤心哭泣。 朱见深伸手紧紧的揽住了这个悲痛欲绝的女人,他把自己最结实的胸膛让她安全的依靠着,而他的心早已被贞儿哭的有些心碎。 这十日里,他怀里的这个女人不哭,不笑,也不说话,跟个没有温度的木偶似的。而此刻,她的痛哭,却让他更加的心疼。 朱见深把下巴抵在贞儿的脑袋上,双手安慰的拍着贞儿的背,就像小时候贞儿哄他时的那样温柔,那时的朱见深,完全被贞儿怀里的温暖紧紧的包裹着,让他永远都忘不了被疼爱的感觉。 而现在,就换他来疼爱这个让他心疼的女人,他发誓,他给她的爱一定会比她给自己的还要多,即便这个女人不爱他,他也愿意倾其所有。 忽然,朱见深感觉到怀里的贞儿越来越孱弱,他担心的摸着她的额头,这才发现贞儿的额头脸颊亦是滚谈如火。 朱见深唤了她两声,但贞儿回答的甚是恍惚,朱见深紧张的把她扶了起来,只见贞儿虚弱的就要倒下。 他惊慌的把贞儿背在了背上,焦忙地跑向乾清宫去。 突然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温度,这让贞儿恍惚的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梦见了爹爹,娘亲,梦见了庭院深处的玉兰花,更是梦见了那个喜欢叫她贞丫头的小男孩。 梦里的贞儿腻歪在小男孩的背上,舒服的让她只想睡觉,就像此刻一样,她恍惚的感觉到了这种熟悉的温度,她紧了紧双手,只想让自己更舒服的贪婪在这个结实的背脊上。 而感觉到贞儿有了反应,朱见深稍稍放慢了脚步,嘴里焦急的问着:“贞儿,你怎么样了,你哪里不舒服?”他颠了颠背上的贞儿:“贞儿,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只见贞儿昏昏沉沉的又收紧了双手,声音如梦境中的呢喃,轻柔温存。 “恩,我听见了------睿哥哥。” 骤然,这轻柔的呢喃声如雷鸣般震彻在朱见深的头顶,他惊得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早已凝固僵硬,心脏猛然的刺痛不已,好似下一刻就能让他痛的停止呼吸般的难受。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冰封了一般,让朱见深久久不能前进,直到一滴清泪流下了眼角,才算是解封了他的僵直,他阖了阖眼,把剩下的心痛流回了肚子里。 朱见深紧了紧背上的人,抬起有些沉重的脚步走向乾清宫。 寂寥的夜,轻飘绵雨,如丝如缕,绵绵不尽。 谁的为情伤,谁的愁断肠,谁的莫相忘 只叹, 爱绝成痛,至恋成殇,谁拾幽梦伤心泪。 ~~~~~~~~~~~~~~~~~~~~~~~~ 贞儿的这场大病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只因她把心中所有的愁闷都释放了出来,心里的负担自然而然的就慢慢的放了下来。 虽然楣樱的死始终还是让她不能释怀,但贞儿知道,楣樱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自己活在痛苦之中,她是希望自己是快乐的,即便这皇宫中已经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开心的人和事了,但她为楣樱一定会好好的活着的。 而这些时日,贞儿依旧被朱见深强制的‘扣押’在乾清宫中,一步都不准她踏出宫门半步,只因她上次的失踪,让朱见深更为警惕的派了好些侍卫和宫人。 就连这期间周太后宣见贞儿,也都被朱见深给当即回绝了。 这让贞儿很是惶恐不安,虽然楣樱之事让她反抗着吴语嫣带给她的伤害,但当她看到吴语嫣落魄的被贬到前西宫后,她心里的仇恨也就戛然而止了。 而现在的她,依旧是这皇宫中小小的奴婢,依旧是要卑微的生存在这里,她只希望不想再因为自己惹出任何的事端了。 可现在朱见深这样公然的替她回绝了周太后的懿旨,这恐怕已经不是一句‘奴婢该死’而能解决的问题了。 贞儿愁眉不展的坐在寝宫中,当思绪回转后,她忽然发现,现在寝宫内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贞儿马上站起了身,轻着脚步小心的走到寝宫门口,刚要猫着身子潜逃出去,只见芷鸢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芷鸢看着要潜出宫的贞儿,一脸慌张的上前拦住了她:“贞儿姑姑,皇上可是有令,不准你踏出乾清宫半步的。”说着,她一脸的委屈:“你若是再消失不见了,皇上非打死我不可。” 贞儿知道因上次自己跑了出去,让芷鸢没少受委屈,她的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姑姑这次不会随意乱跑了,我只是去向周太后请个安,等我回来后,一定会向皇上说明的。” 芷鸢一脸的坚定:“那也不行,这次皇上可是给了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若是再把姑姑看丢了,那我的人头可就不保了!”说完,一脸委屈的要哭。 贞儿瞧着芷鸢的可怜样,是又无奈又憋气的坐回椅子上,她就不明白朱见深为什么要把自己当囚犯一样的禁足在宫里,着实让她很不舒服。 正当贞儿郁闷之时,忽觉寝宫前殿传来隐隐骚动。 第八十三章 册立新后 乾清宫外。 “放肆,连哀家的路你们都敢拦,一个个不想活了是吗?”周太后疾言怒色的瞪着眼前阻拦去路的奴才们。 几名宫人虽一副不敢恭维的哈着腰,但胳膊全都横档着周太后的去路,各个为难的皱着五官:“太后息怒,奴才们哪敢拦着您的路呀,可皇上一再嘱咐奴才们要看好乾清宫的宫门,任谁也不得进入。” “大胆!哀家可是皇上的生身之母,难道哀家进自己儿子的寝宫都要你们几个奴才说了算吗。”周太后恼羞成怒的对着身后的侍卫命令道:“来人,把他们几个给哀家拖出去,每人重打五十杖刑。” “是!”侍卫领命的上前拖住了几名太监。 太监们哭丧着脸跪地求饶道:“太后饶命呀,奴才也是奉旨行事呀,太后饶命------” 太后勃然挥起袖袍,怒气冲冲的朝着寝宫走去,自是无人再敢上前阻拦。 当周太后踏进寝宫的庭院时,贞儿有些变容失色,在看到周太后阴鸷的脸色后,贞儿自知情势不妙,来者终是不善的。 见周太后进入大殿,贞儿忙跪地叩拜:“奴婢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太后正襟危坐在正厅的宝座上,贞儿不用抬头去看,也能深刻地感受到周太后正怒目而视着自己。 “千岁?”只听周太后阴冷的哼了一声:“恐怕这皇宫有你在的一天,哀家这辈子都活不过千岁,说不准,你比哀家还要千岁。” 贞儿卑躬屈膝的甚为小心:“奴婢惶恐,奴婢自幼就是贱命一条,定是比太后要命薄先去的,奴婢怎敢在太后面前造次。” “还不敢造次呢?你都快爬到哀家的头上了。”周太后怒目切齿道:“让哀家亲自来乾清宫看你这个宫女,你是真打算让哀家也叫你一声千岁吗?” “奴婢不敢”贞儿把身子屈的更低了:“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千岁’二字只会折煞了奴婢,奴婢自知没去给太后请安是罪该万死,可皇上禁足奴婢,奴婢也实属无奈,还请太后------” “我看根本就是你唆使皇上不让哀家见你,你一直左右着皇上思想,到底是何居心。”周太后怒不可竭的站起身。 “太后明察,奴婢身份卑微,哪敢左右皇上的思想,更何况给奴婢一百条命也没有那个能耐呀!” “你的能耐可大着呢!”周太后勃然大怒的拍着案几:“就是因为你,皇上废了语嫣的后位,就是因为你,皇上拒绝册立新皇后,更是因为你,皇上今日竟然在朝堂上竟说要册立你为后,真是让世人贻笑大方,你的能耐简直是要把这个紫禁城都要掀起来了,你------”周太后震怒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连后面的话都说不下去了,她身旁的老姑姑连忙扶着气的发抖的太后。 跪在地上的贞儿简直不敢相信太后说的事情:“皇上说要册立奴婢为后?” 这根本就是个五雷轰顶,毫无征兆的劈在了贞儿的头上,她从未想过朱见深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少在哀家面前装疯卖傻,若不是你唆使,皇上怎么可能要立你为后。”只见周太后怒然的用手掐着贞儿的脸颊,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说!你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药。”周太后咬牙切齿的怒着眼:“在这皇宫里最不能纵容的就是你这样魅惑主上,兴风作浪的下作之人,今日哀家非绊了你不可,否者这日后皇宫非被你弄的污浊不堪。” 说完,周太后狠狠的把贞儿甩到地上,她横眉怒目的喝声命令道:“来人,把这个兴风作浪的下作给哀家关到刑库房去。” 眼见两个侍卫要上去架着贞儿,只见芷鸢跪向前,满脸哀求着:“太后开恩呀,皇上可是下了指令的,任何人都不能带走贞儿姑姑的,还请太后手下留情。”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份。”周太后疾言厉色的吩咐着身旁的贴身宫女:“莲姑姑,给哀家好好教训这个多嘴多舌不知礼法的下人。” 贞儿忙磕头替芷鸢求饶:“求太后饶了芷鸢吧,都是因为奴婢引起的,要打您就打奴婢吧!”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替别人求情。”周太后冷然的狠笑着:“你还是好好想想一会等着你的是什么吧,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做善人!”说完,她吩咐着莲姑姑:“给哀家好好的打,让她好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是!”只见莲姑姑上前狠狠的打了芷鸢十多个嘴巴,芷鸢痛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疼痛的泪水流了满脸。 贞儿看着受罚的芷鸢,内心愧疚不已。 周太后微微仰着头,威严狠戾的看着贞儿:“哀家已经是念在你侍候皇上身边多年的份上饶了你一条命,但能不能在刑库房内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她抬眼看向身后的侍卫:“把万贞儿给哀家押下去。” 侍卫毫不怜惜的架着贞儿走出了乾清宫。 贞儿默默无语,不是她不求饶,只是她知道,任何的求饶都是徒劳,只因皇上那句‘册立万贞儿为后’的话,足以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横死在这冰冷的皇宫中。 而这个刑库房就是这个皇宫中最真实的人间地狱,据说里面有百种刑具来惩罚犯人,而惩罚的方式就是每天用一种刑具来折磨犯人一个时辰,直到把一百种刑具都轮一番后,若是这个犯人还活着,宫里就准许放他出宫。 贞儿虽没亲眼看见过这个刑库房到底有多恐怖,但关于这里的传言她多少听过些,最为恐怖的就是,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这里。 贞儿只觉得周太后的话甚是可笑,只因太后饶给她的这条命,她还真有些消受不起。 当贞儿被推进漆黑潮湿的地牢中时,里面的黑暗让她完全不适应的跌倒在地,身上被地上水渍弄得发潮,贞儿费力的从地上坐了起来,这里弥漫着非常浓重的腐臭味道,隐隐的还透着鲜血的腥苦味,这让贞儿有些不舒服的干恶了两下。 “待上两天就适应了!” 鬼魂一般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吓得贞儿倒吸口凉气向后挪着身子。 等贞儿稍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她惊讶的发现,这地牢中竟歪歪斜斜的坐了十多个人,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而他们身上早已被折磨的没有一块能看的皮肤了,那些伤势较轻的还能依靠着冷墙斜坐着,而有的就像一具具尸体一般横躺在角落里。 贞儿寻看着他们的样子,相信两天后的自己也会如他们一样形容枯槁,惨不忍睹。 “你是惹恼了哪个主子被送进来的。”一个声音询问着。 贞儿看了看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怕她的回答会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得了失心疯而被送进来的,毕竟任谁也不会相信,她竟是因为皇上要册立她为后,才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见贞儿不回答,那人自是无趣的没再话下。 贞儿依着潮湿冰冷的墙壁,内心早已被这昏暗吞没在无望的深渊中。 想着自己这一生,来来回回的兜转在锋利的刀尖上,而这次,她却渴望那把利刃能果断的刺进她这体无完肤的皮囊中,她真的没有力气再周旋在这些嗜人血肉的魔鬼身边了。 这一夜,无眠的贞儿静静的享受着漆黑带给自己异样的安逸,她不去想明天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她也不会去想朱见深会怎样来救自己。她到是希望再睁开眼时,看见的是父母的慈祥,楣樱的调皮,梨落的可爱和朱祁钰的桀骜不驯。 ------ 在这昏暗的地牢中,永远也分辨不出黑夜白昼,对长居于此的囚犯来说,早已忘记了什么是白日之光。 只觉,牢房外一阵阵骚动不安,不一会功夫,当一道道宫灯打亮了这昏暗的地牢时,所有人都不适应的捂着眼睛。 “贞儿!” 随之而来的焦躁喊声,让角落里的贞儿为之一惊,她虽想到过朱见深会来救自己,但没想到他会来的这样的快。 朱见深进入地牢时,刺鼻的腐臭味让他紧皱眉头,并用袖子捂住口鼻。 “皇,皇上!”牢头一脸慌张的弓腰哈背道:“这地牢里是又脏又乱的,皇上您还是到外面等着吧,小的一定把贞儿姑姑给您请出来的,皇上您------” “滚开!”见深不悦的挥着手,怒眼瞪着殷勤的牢头:“若是贞儿受了什么皮肉之苦,朕就先把你关到这个牢房中!” “皇上饶命呀!”牢头吓破胆的求饶。 朱见深没任何心思理会求饶的人,当他焦躁不安的寻看着牢笼里遍体鳞伤的囚犯时,眉眼之间的不安更为凝重。 “贞儿,贞儿你在哪?”朱见深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贞儿站起了身,轻轻的唤着:“皇上!” 朱见深寻声望去,见到熟悉的身影的后,忙跑到贞儿面前,仔细的打量着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他们是不是对你用了刑,你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疼不疼,我------” “皇上!”贞儿按了按朱见深的胳膊平和道:“奴婢哪也没受伤,请皇上放心!” 看着贞儿确实没有伤痕累累的血迹,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了而已,朱见深这才暗舒一口气,他后怕的阖了阖担忧的眼睛。 贞儿看着朱见深的过度担忧,心里更为复杂的不知如何是好。 “走,我们回宫!”朱见深拉着贞儿往外走。 贞儿忙拉住他:“皇上,贞儿听说您想立奴婢为后,如若皇上还是要坚持这么荒唐的事,那奴婢宁愿一辈子都待在这里。”贞儿的脸上亦是坚决:“奴婢身份卑微,受不起皇上给予这样的待遇,只怕会折煞了奴婢!” 朱见深有些失落的看着贞儿的坚定,嘴角处滑出一丝苦笑:“你是享受不起,还是不想接受,我的心里已经了然了。”他倾下过分低落的眼眸:“即使你现在想要,我也给不了你了!”他重新拉起贞儿往外走:“我们回宫吧!” 贞儿有些莫名朱见深为何这般无可奈何。 当她被朱见深拉出刑库房时,贞儿意外的看到周太后肃颜的站在牢房外,她刚要上前施礼时,却被朱见深强制的拽着往外走。 朱见深的脸上满是愤怒,甚至对周太后视若无睹。 在略过周太后的身边时,周太后只冷冷的提醒着朱见深:“皇上,可别忘了你答应哀家的事呀!” 朱见深微停了下脚步,眼里的怒意更深,但碍于为人子女的礼数,他把怒恨咽到了心里,只淡漠的回答着:“请母后放心,儿臣绝不会食言!”说完,拉着贞儿走出刑库房。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周太后冷眼落在万贞儿的身上,心里暗暗下着决定。 “万贞儿,哀家再不能纵容你这样妖邪之人留在皇上的身边了。” 第八十四章 不能释怀 润红的骄阳斜照在金黄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些许是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待了一晚上的原因,贞儿被这夺目的金光,刺得有些难受,脚步也有些踉跄的被朱见深拉着疾走。 感受到贞儿的不适,朱见深松开了手,并放慢了脚步随着贞儿的速度走在她身边。 贞儿侧头看向朱见深凝重沉思的俊脸,忽想起周太后说的话,她怯怯的不敢问向朱见深与周太后做了何等的交易,只因她知道这件事绝对和自己被放出来有着绝大的关系。 不知为何,贞儿莫名有种内疚敲击着自己的心,她感觉到朱见深为了自己一定是万般无奈的妥协了一件他并不喜欢的事情,以至于他现在看起来这样的寂寥落寞。 贞儿心头一紧,无穷的负罪感变得更加深重,她何德何能,竟让朱见深对自己付出这么多,这辈子欠他的情债,恐怕她下辈子都还不完。 这一路上,朱见深始终没有说出他到底妥协了什么事,只是把贞儿安全地送回乾清宫后,就直接去了御书房。 芷鸢正拿着换洗的锦服进了内室。 当贞儿看着芷鸢红肿的脸颊,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对不起芷鸢,都是因为我你才受罚的。”贞儿忽觉得自己就是个灾星,凡是跟她走得进的人都无一幸免的承受着各种痛苦与惩罚。 芷鸢眼里含着淡淡的委屈泪花,但还是微笑着摇着头:“放心吧,我没事的!”她把干净衣服递到贞儿的手中:“姑姑还是快把脏衣服换下来吧,否则有事的就是你了。” 贞儿怜爱的抚摸了一下芷鸢的头,心里暖洋洋的,虽然她最亲最爱的楣樱离她而去,但她身边还有一个同样对自己很好的芷鸢,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等贞儿换好衣服后,芷鸢把准备好的糕点摆了一桌:“姑姑昨夜一定没吃什么东西,这是我刚刚自己做的点心,姑姑尝尝看。” 贞儿尝了一块后,满意的点头称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是一个点心高手,做的要比姑姑做的好吃多了。” 芷鸢听着贞儿的赞赏很是开心的笑着。 贞儿抿了一口茶,思嗔了一会后,她看了看芷鸢轻声问道:“昨个我被押送刑库房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只关了一夜,太后就这么容易的把我放出来?是不是皇上答应了什么?” 听到贞儿问着自己,芷鸢收敛了笑,轻点了下头:“姑姑昨天被押走后,皇上就匆匆忙忙的跑回来,他求太后放了姑姑,可周太后威胁皇上说如若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在今日凌迟了姑姑,于是太后和皇上僵持了一个晚上,直到今日早上,皇上无奈的答应了太后的要求,所以这才把姑姑放了出来。” 贞儿疑惑的问着:“太后让皇上答应她什么要求?”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册立贤妃为皇后了。”芷鸢有微微的无奈情绪。 “贤妃。”贞儿低喃了一声。 这贤妃不正是王锦屏吗,自朱见深与吴语嫣大婚后,王锦屏就被册封为贤妃了。 贞儿淡淡的笑着:“这无不也是一段好姻缘,贤妃要比吴小主贤惠温婉的多,而且她又端庄识大体,必定日后是个人人称赞的好皇后。” 芷鸢有些愤愤不平:“姑姑是没看到皇上当时痛苦反对的表情,任谁看了都感慨无可奈何,姑姑这么说多伤皇上的心呀!” 贞儿敛起了笑,认真的看着芷鸢:“芷鸢,你在宫中也待了这么久,这种话能是随便说的吗。”她哀叹了一声:“我知道你觉得姑姑是个无情之人,但先不说皇上情系何处,光是我这个卑微身份,还有我的年龄,怎么可能成为这后宫的主子,更何况是皇后之位呢。” 贞儿幽幽的看着窗外的碧空:“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我若是有半分的痴心妄想,终了就是个死字,更何况皇上对我是有情的,我若是接受了他,想必就真像太后所说,我简直能把整个紫禁城都掀起来了。” 贞儿自嘲的讥笑着,想着自己若真是个贼心之人魅惑了皇上,以朱见深的性子,想来必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到时她就真成了魅惑主上,兴风作浪的妖孽了。 但是,她绝不是这种野心之人,她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卑微宫女,终身与世无争,了此一生。 ------ 正当暮色降临,霞光绯红之时,一道册立新后的圣旨从御书房传了出来。 这道圣旨无疑让躁动一时的风浪,终止了所有的流言,也让朝野内外的人们吃了个安心丸。 但唯有一人是黯然哀怨的。 朱见深把自己关在了御书房里,并从暗格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饰盒,而这个饰盒是用黄金打造,上面耀眼的闪着颗颗七彩宝石,光是看盒子的质地,就已经想象得出盒子里的东西绝对是无价之宝。 当朱见深小心的打开盖子时,只见里面放着一个雕工精美,温润光滑的玉兰花形状的坠链,光看做工就已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就是仔细地看也无法分辨它的真伪。再说这雕花的玉石,更是世间罕见的旖旎石,据传说这旖旎石,是女娲补天时陨落在世间的细碎之石,甚为稀有,天下间也不足十块。 而这旖旎石的罕见之处就在于它会随着人的体温而变幻色彩。 朱见深把旖旎石放到了手中,一会的功夫,白色的玉兰花慢慢地变幻成了淡粉色的玉兰花,无不亦幻亦真妙不可言。 看着这奇美的玉兰花,朱见深的眼里蒙上浓浓的黯淡,他本想在册封大典上亲自把这个旖旎石带在贞儿的脖子上,他只想把这世间所有宝贝都送给她,包括他自己。 他讥诮的嗤笑了一声,眼里黯然失色,朱见深只觉自己这个皇帝连保护自己心爱女人的能力都没有,还谈何说给她幸福,他顿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男人。 而这个奢华的御书房里,久久的萦绕着朱见深的凄凉与悲痛。 ------ 月光如水,月色如银。 此刻已是星月交汇之时,可迟迟不见朱见深回乾清宫,贞儿焦急的让芷鸢去打听打听。 她知道此时的朱见深定是心情沉闷的,就如上次答应完吴语嫣的婚事后,他就忧伤的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贞儿岂是不想劝慰他,只是她怕自己的劝慰带给朱见深的是更多的痛苦。 正愁思着,贞儿忽然听到寝宫外传来朱见深的喊叫声。 “朕不用你扶,朕没醉,朕的酒量好着呢!” 刚一出内室,贞儿就看见怀恩扶着烂醉的朱见深,正歪歪斜斜的走进来。 贞儿忙上前帮着扶住要倒下的朱见深,她有些责备的看着怀恩:“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喝的这样醉,你是皇上的贴身太监,怎么也不好好劝着点呀!” 怀恩一脸委屈:“贞儿姑姑,你可冤枉了我,这皇上可是一脚把我给踹出御书房的,你让奴才还怎么劝呀。” 贞儿见他也实属无奈:“算了,今晚我在这里好好守着皇上,你出去守着吧,有什么事我在叫你。” “是!”怀恩把皇上扶到床上躺好后,乖乖的走出了寝宫。 贞儿瞧着朱见深喝的伶仃大醉,暗暗的愁叹着了一声,该是多哀愁的事,竟让他喝得这样醉,他以为这样醉了就能忘掉烦恼吗?恐怕烦恼会越喝越多吧。 贞儿沾湿了锦帕,小心的擦拭着朱见深的脸颊。 朱见深感应到有人触碰了自己,忙抓住贞儿的手,他睁着醉醺醺的眼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嘿嘿的傻笑了起来,醉话也随之而出。 “贞儿,你说,我这个皇上是不是当得特别的没用,连一个我心爱的女人我都不能选择,甚至都没有能力去保护她。”他激动的紧紧握着贞儿的手:“我就是个窝囊废,哈哈,我是个窝囊废,我还大言不惭的说要给你一辈子的幸福,哼~”他冷笑了一声:“我拿什么给你,我的权利和选择根本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哈哈!”他自嘲冷笑的眼眸里,暗暗地流出了一行无助的清泪。 “皇上------”还没待贞儿劝慰,朱见深一把把贞儿楼上了床榻,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贞儿惊吓的挣扎着,此刻酒醉的朱见深可是最是危险的男人,万一------ 而朱见深好似知道贞儿的想法似的,他迷离温和的说着。 “放心,只要你不同意,我是绝对不会硬要了你的。” 朱见深的声音极为的平和,完全没有刚刚疯言疯语的样子。 贞儿还是有些担心的想要离开他的怀里:“皇上,你喝醉了,我还是给你拿些解救汤吧!” 朱见深收紧了手,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声音黯哑的有些忧伤:“我从来就不需要什么解酒汤,因为我从来就没有醉过,可偏偏遇到你,我这辈子都醉的一塌糊涂。” 贞儿微愣住,她想抬头看向朱见深,但却被朱见深温柔地按回了他的怀里,而他的声音悲悯的让人心疼。 “我会等到你完完全全的接受我,并且心甘情愿的把自己交给我,我不止想要你的人,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心,贞儿,我能等到这一天吗?” 骤然,一滴冰凉的泪珠滴进了贞儿的脖颈中,着实让她的心微微一颤。 贞儿默默无语,内心的愧疚一股脑涌上了头,她该怎样回答才能不会伤到他脆弱的心呢。 朱见深见怀里的人始终没有给他任何的妄想,他的心如刀绞般撕痛,他更紧地把贞儿搂在怀里,久久不能释怀。 贞儿深刻的感受着朱见深万念俱灰般的切齿痛心,仿佛就像个受伤的孩子急需她的关心与安慰似的。 这让她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般,极为的不是滋味。 第八十五章 晴天霹雳 初阳斜照,晨光绚丽。 一夜的暴风雨把这琉璃的皇宫浣洗的犹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嫣红的城墙也为这沉闷一时的宫殿增添了一些喜色。 皇上这次大婚筹备的有些仓促,从拟旨到册封就只有三日的时间,只因这新后是从贤妃立升为皇后,所以皇上下令,一切从简,无需奢华操办。 而这两日里,朱见深无任何心思投入到明日的大婚之宴,就连礼服他都未试一下,只是随意的扬了扬手算是满意了,恐怕这皇宫里只有他是愁眉苦脸的了。 贞儿今日一早起就与众宫人忙里忙外的张贴喜字,绸红彩挂。 而这次帝后的新婚洞房被太后设定在了坤宁宫的东暖阁中,并要求皇上与皇后在那里必须共度三天。 当贞儿再次踏进坤宁宫时,这里已是焕然一新了,宫人们换去了所有之前的物件与摆设,更换的陈设无不奢华崭新,只为了迎接新任的六宫之主。 走进东暖阁,贞儿打量着洞房里的喜色,尤为醒目的就是龙凤喜床上的百子被,浓浓的传递着新婚之喜。 然而贞儿的脸上只有一丝惆怅,这看似喜乐的洞房,恐怕又是朱见深苦闷生活的开始。毕竟对他来说,这场看似被迫无奈的婚礼就是一场毫无情感的交易。 贞儿倾下了头,暗暗的收回了眼,轻步走出了东暖阁。 刚一走出来,贞儿就意外的看见了甚少见面荣姑姑,突想起,打从朱见深登基以后,她就很少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只因太皇太后要静心休养,甚少宣见外人。 贞儿忙上前欠身施礼道:“荣姑姑安福,!”她在心里不时的端想着荣姑姑此来目的,恐怕是前阵**中的流言蜚语,让深居在红寿宫的太皇太后也有些忌惮了吧。 果然,荣姑姑淡淡的扯出一抹漠然的笑:“太皇太后多时没见到你了,正叨念着与你说说话,你跟我去一趟红寿宫吧,这里的喜活,你先暂时先交给别人打理吧!” “是!”贞儿交代完一切后,且慌却惧的跟在荣姑姑的身后,心里揣测着太皇太后对自己还能如之前那般善待厚爱吗? 小心的走进的红寿宫,这里于之前没有太多的改变,依旧是芙蓉向脸朵朵开。 进入暖阁內室里,贞儿微微抬眼看到太皇太后慵懒的斜靠在编竹摇椅上,她不敢怠慢的卑躬屈膝施着大礼:“贞儿叩见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恩!”太皇太后听到贞儿的参拜,稍坐起了身:“哀家有些时日没见着你了,上前些,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太皇太后声音无波无澜,依旧如从前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这让贞儿更为胆战心惊,她站起身,向前挪了几步。 贞儿脸上含着歉意看向太皇太后:“奴婢该死,贞儿一直没能亲自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还让太皇太后亲自宣见奴婢,奴婢实属该死,还请太皇太后责罚。”说完,贞儿卑微跪地,诚恳的领罪。 “起身吧,哀家知道你曾有几次来请过安,只是哀家图清净,就没能宣见你。”她拿起雕兰桌上的茶盏:“明个是皇上大婚,哀家也就是想知道这大婚之礼筹备的怎么样了。”她抿了一口茶,一如既往的平和,没有半丝凌厉。 “请太皇太后宽心,虽然大婚的筹备时间非常急促,但还好宫中之用样样俱全,新婚饰用也全然换新,册封大典上的规格礼仪也都筹备的差不多了,相信明日皇上与皇后的大婚也必是盛大圆满的。”贞儿一一俱全的回答着。 太皇太后听了满意的点着头:“哀家知道你是个仔细的人,这些事交给你打理,哀家还是放心的。”她放心手中的茶盏,脸上有了微微的惆怅:“哀家老了,能看到的圆满也不多了,这皇上自小是哀家最心痛的孙子,如今也是大明的一国之主,这承受的担子也是越来越重,在是不能如小时候那般任性了。”说完,她顿了顿。 贞儿心里莫名的恐慌,她总觉得太皇太后找来自己不会只是了解大婚筹备事宜这么简单。 太皇太后看了看贞儿,接着平静地说道:“你从小照顾着皇上,最是了解他的脾性,若这不是他喜欢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碰一下的,而若是为了他喜欢的东西,他可愿意付出千倍万倍,倔强的就是十头牛也拉不住他。”太皇太后阖了阖眼,再睁眼时,眼里的温和完全变成了冰寒,声音也微妙的转黯,:“可如今,他却为了你又是废后,又差点立你为皇后,你让哀家怎么去看待这个圆满,恐怕哀家闭了眼也是遗憾而终的。” 贞儿心底一沉,太皇太后终于把话挑明了出来,她知道就是再图清净的太皇太后,终是不会放了这些流言蜚语的。 贞儿跪地诚恳的谢罪:“奴婢自知是罪该万死,但请太皇太后明察,贞儿自跟了太皇太后,一直是忠心耿耿,只求回报太皇太后对奴婢的厚爱之恩,如若奴婢是个贪心之人,太皇太后也不会留着奴婢的性命到现在。”她抬头恳切的看向太皇太后:“奴婢知道您是个心如明镜之人,贞儿自伺候皇上以来绝无有半分的私情邪念,贞儿自知身份低贱,更何况奴婢的年龄大皇上这么多,怎么可能做出逾越之事,还请太后明鉴。” 太皇太后听完贞儿的恳切后,嘴里只哼出了一丝冷然:“哀家就一直想不通,这皇上正当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时候,那些花儿一样的年轻貌美女子他各个都看不上,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大他这么多岁的你呢?”她向前倾了倾身子,此刻的太皇太后已是面目凌厉,口含冰霜:“莫不是你有什么歪门邪道魅惑住了皇上吧! 贞儿恐慌万状的看向太皇太后:“奴婢就是一个迟暮凋零的普通宫女,哪里还有资色去魅惑皇上,更不可能使出什么歪门邪道来,奴婢愿意用性命做担保,绝对没有对皇上使出任何的下作手段。” 太皇太后讥诮着讽笑着,声音里含着怒恨:“哀家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把你这个妖孽留在了身边,当年我早该看出来你就是个狐媚的下作之人。不然,那樊睿,那郕王,怎么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魂不守舍的,我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贞儿骤然抬头地看向太皇太后,她诧异的惊愣着表情,心里的疑惑层层叠起,她竟不知太皇太后早已知晓她与樊睿和朱祁钰复杂的关系,并且听太皇太后的口气好像她知道的要更多。 贞儿虽没把问题问出口,但太皇太后早已看出她心里的疑虑:“没错,哀家什么都知道,知道你与樊睿的青梅竹马,知道郕王与你的相识,更知道郕王拆散了你和樊睿的爱情。” 贞儿惊异地目瞪口呆,她不可置信的问道:“太皇太后怎么会知道这些,您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些事来教训过奴婢,您------”她已经惊骇的说不下去了。 “是到如今,哀家也不怕你知道。”太皇太后眼里蒙上了冷漠的寒戾:“哀家当时瞎了眼就是看中你的忠诚和做人处事,为了把你留住,我故意让你成为杀死妙嫔妃的刽子手,我要让郕王恨你,我要让他们谁都得不到你,我要让你成为我身边听话的奴婢,至此一生效忠皇上,可没想到,算来算去,也没防住你这个祸害,到了,把我的皇上给算进去了,我真是痛恨自己的自作聪明。”太皇太后万分悔恨自己当初所埋下万贞儿这个祸根。 然而贞儿早已被太皇太后的惊天霹雳激得身子一颤,豁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她努力的让自己的脑袋快速消化刚才所听到的事情。 这五雷轰顶的消息让贞儿差点惊得背过气去,她简直不敢相信,原来自己这一辈子的幸福竟是这样随意的被人安排了。 她从始至终都以为这是上天注定,是她命薄,是她与樊睿今生今世无缘情分,却不成想,这所有所有的一切只是太皇太后她一手设计的。 就因为自己忠诚?就因为自己的面面俱到? 贞儿自嘲的凄冷笑着,瞧瞧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为了生存,她必须忠诚;为了活命,她必须面面俱到;可这些本事却成了断送自己幸福的祸根。 贞儿讽笑的眼里溢出了苦涩的泪,她看向冷漠的太皇太后:“奴婢一直以为您对贞儿的厚爱,对贞儿的栽培,都是您发自内心的喜欢贞儿,原来这一切是奴婢一厢情愿的认为。”她眼里的讽笑变成了悲痛的呜咽:“奴婢还真是个‘忠诚’的傻子。” “少在哀家面前装腔作势,你若真是忠诚,就不会使出狐媚妖术拐走皇上的魂,哀家聪明了一世,却错看了你这个兴风作浪的下作。”只要想到皇上看万贞儿的表情,太皇太后的怒恨就不打一处来。 贞儿讥笑的冷哼了一声,她不卑不亢的看向太皇太后,眼里已是埋怨的憎恨:“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奴婢如今能在皇上身边,能成为您口中魅惑主上的妖孽,不都是太皇太后您一手造成的吗,奴婢何曾有过选择,何曾逃出过您的掌握。”说到最后,贞儿的声音已是轻吼。 “大胆,在太皇太后面前还敢造次!”荣姑姑薄怒想要上前给贞儿一巴掌,但却被太皇太后给拦住了。 “让她放肆,等明天过后,哀家看她还能跟谁放肆。” 太皇太后的这一句话让贞儿又是一惊,她紧盯着高高在上的人:“奴婢不懂太皇太后这句话的意思。” 第八十六章 争取命运 太皇太后正襟危坐,威严肃穆:“就算你真的没有魅惑皇上,就算哀家今日信任了你,可哀家已是不能留着你这个祸根在皇上身边,皇上可是差点为了你连皇位都不要了,哀家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我的深儿这样为你执迷不悟了,所以哀家决定等明日皇上大婚留在坤宁宫的那三日里,就把你和众多宫女作为大明的贺礼送给瓦剌作为联盟的礼物。”她轻蔑的看着贞儿:“到了瓦剌,是奴是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贞儿的心已然是一片碎渣,绝望的冷哼着:“太皇太后何不一剑杀了奴婢,这不更干净。” 太皇太后阖了阖眼:“哀家还是念在你曾用性命保护过皇上,这份恩情哀家还是记得的,所以暂且就饶你一命。” 贞儿顿时觉得这一切变得可笑至极,要她死的也是他们,要她活的也是他们,让她半生不死的还是他们。 这些手握权力的魔鬼玩弄着她的命运,还要随意安排着她的去留,自己除了是他们手里的棋子,更是他们把玩的木偶,想拆就拆,想扔就扔。 贞儿忽然觉得自己连一粒尘埃都不如,尘埃虽微小,但它是自由的,而她,连自由的味道都不知是甜是苦。 太皇太后重新靠回编藤摇椅上,淡泊的说道:“明日皇上大婚,哀家不想再听到任何的碎言碎语,更不想看到皇上因为今日你我的事情而有任何的行动,哀家要看到的是真正的盛大圆满。”她正色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不要逼哀家对你挥刀用剑。”说完,她挥了挥手,示意贞儿可以下去了。 贞儿行了个最大的宫礼,等她再抬头时,眼里淡漠全是冰雹。 走出地狱般的红寿宫后,贞儿抱了抱有些发寒的身子,她眼里的冰雹好似要把自己的冻成冰块。 她怔怔的抬头看着头顶的四方天空,当看到自由飞翔的鸟儿时,心里空落的仿佛被人掏空了一般,而那艳阳照在眼里,却让她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甚至连她眸中的冰雹都没能融化。 权利,到底给予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是怎样的使用权,是随意的安排别人的命运,还是随意捏着他人的生死。 而她的卑微就是任人安排,任人捏着生命,明日过后,她的命运又一次被安排着另一个人生,她该如何逃脱这被人安排的可怕梦魇中呢? 当贞儿悲痛的快走到太皇太妃吴氏的宫殿时,两抹身影正从马车上下来,而最先下来的那抹身影让贞儿惊得躲到了宫门后。 她偷偷的露出半个头,悲悯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把手给我!”樊睿冲着马车上的人伸出了一只手。 嫦雅温婉的有些羞涩:“我自己能下去的!” “今天马车上忘了放脚凳,你这样下来会摔着的!”樊睿沉稳温柔的依旧伸着手,等着马车上的人把手递给他。 嫦雅脸颊微微一红,笑靥的露着幸福之色,她慢慢的把手放到樊睿的手中,樊睿利落的一个搂身,就把嫦雅从马车上揽了下来。 他们就像一道绚丽的流星一般,唯美婉丽的划着他们的步伐。 而这些艳丽的风景看在贞儿的眼里,确如碎片的琉璃刺进瞳孔中,刺进了她的心房深处。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呜咽哭出来,她紧紧的捂着流血的胸口。 原本,那个结实的胸膛是她的;原本,那个温柔也是她的。 原本,她也可以幸福的笑着;原本,她也可以被搂在那安全的臂膀里。 然而,所有的原本,都被自己愚蠢的‘生存’给终结了。 突然,樊睿看向了宫门处,贞儿立刻反应过来的躲了进去。 “怎么了?”嫦雅顺着樊睿的眼神看去。 樊睿微微皱了下剑眉,最后又恢复了平淡:“没事,只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嫦雅柔笑着:“应该是猫吧,宫里的野猫特别的多!” 樊睿没再理会,点了下头:“我们进去吧,把给皇上的贺礼交给太皇太妃咱们就早些回家吧。” 说完,两人走进了太皇太妃的宫殿中。 贞儿捂着刚刚差点哭出声的嘴。 ‘回家’ 这两个字一直是贞儿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她曾经以为若是嫁给了樊睿,这两个字将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归宿,可如今听到樊睿对别人说出这个词时,贞儿的心已经刺痛的滴着淋淋的鲜血。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体无完肤了,却不想依然还能流出这么多的鲜血。 无声的呜咽,让她残破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她渺小的蜷缩在这琉璃宫殿中的小角落里,久久释放着内心哀怨。 对贞儿来说,一切浮生的梦幻,终是再轮回四季,也依然逃不过缱绻的回忆,然而最后空留给自己的只是满腹的冰霜泪雨。 ------ 贞儿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乾清宫的,更不知道朱见深为了找她差点把皇宫又翻了一遍。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冷的要喘不上气来,这种寒冷好像在凛冽的腊月里穿着单衣站在雪地上似的。 贞儿缩手缩脚的走进了自己的睡房中,她把床榻上所有的被子全都盖在了身上,但额头冒出的竟还是冰冷的汗珠,让她哆嗦的上下牙齿直打着架。 当朱见深在睡房中找到贞儿时,已是夜幕降临。 他焦虑的走进房间:“我可是把整个皇宫翻了个遍,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你------”当朱见深走进贞儿时,眼里突升起担忧之色:“贞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他摸了摸贞儿的脑袋:“怎么出这么多的汗呀,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太医来!” 朱见深刚要慌张的跑出去时,贞儿忙拉住他的手,脸上异常的平静道:“奴婢没事,皇上明天大婚,奴婢只想养足精神早点睡而已。” 朱见深仔细端详着她:“你真的没生病?” 贞儿露出一丝轻笑:“恩,奴婢今天就是有些累了!” 朱见深有些责备道:“我就说那些大婚事宜,你让别人去做就好,何必自己动手,看着你弄那些喜贴时,我心里就不舒服!” 贞儿疲惫的扯了扯嘴角:“皇上,奴婢真的太累了,今晚就不能为皇上守夜了,皇上让芷鸢守着吧!” 朱见深见贞儿好像真的很疲惫,他心疼地摸了摸贞儿的脸颊,温柔道:“如果太累,你明天就不要参与大婚琐事了,反正我也不想让你看到我和别人行婚礼。” 贞儿什么也没说,只是费力的点了下头。 最后,朱见深带着不舍的眼神走出了睡房。 当房门关上的一刹那,贞儿流出了哀痛的眼泪,她起身从窗缝中看着朱见深消失在月色中。 明日过后,她就再也看不到这个男孩了,其实她从未怨过这个男孩爱恋着自己,她只叹自己辜负了他的深情。 贞儿蹲坐在了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里,她把自己吞没在黑暗中,并紧紧地环抱着自己冰冷的身体,眼里的泪早已被这黑暗吞没在其中。 暗月无光,密云缭绕。 这样阴霾的黑暗如一团团嗜人的骷髅,仿佛将贞儿昔日那些卑微,伤痛,分离与无奈,统统地从她的记忆里狠狠地挖了出来,让贞儿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略过眼前的那些黑暗的回忆。 是呀,她的一生都在被人操控,被人践踏,她何曾有过反抗,只因反抗的出路就是死。 但现在她突然发觉,就是自己的不反抗,换来的却是更多的惨痛,直至死的更凄惨。 而明日过后,她再一次被安排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她还要卑微的接受,然后重复着无法想象的悲惨生活呢?还是反抗着这不公平的命运,直至牺牲性命。 不,她使劲的摇着头,她哪个也不想要,她只想简简单单的生活,为何就没有人给予她这些,为何她的一生要么死,要么就是活死人。 贞儿心胆俱裂的反复问着自己,她明明可以得到许多的幸福,可为什么自进了这个金色的牢笼中后,所有的幸福与快乐就都从她身边一件一件的失去了,为什么,为什么? 豁然,一个鬼魅一般的声音,虚无空幻的穿透进房间里。 “是因为权利,权利能让人掌握自己的命运,权利更能让人掌握别人的命运,就是因为你没有权利,所以你的命运一直被别人掌控着,而只有挣得权利,你才能走被摆布的人生。” 贞儿慌吓的颤着身,她的脑袋如被敲击了一般阵痛,她努力的摇着头,好让自己清醒些,但昏沉的黑暗不时的袭向自己,她痛苦的自言自语着:“我没有权利,我也没有能力挣得权利,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一个宫女,一个宫女------” 就在她痛苦的要昏倒时,朱见深的剪影忽然闯进她的眼前,而那个虚幻的声音更是如勾魂使者般诱入贞儿最后的思想里。 “女人的柔媚永远是老天爷赏赐给你的最好的礼物,只有懂得使用自己的价值,那这个世间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权利呢!” 阴暗的黑夜把这房间所有的晶莹覆盖的严严实实,让人无法再辨认它们的清澈。 昏迷在黑夜里的贞儿一点点的沦陷在黑暗之中,仿佛这一夜的暗,正孕育着一颗渺小的种子,而等待她的将是另一个人生的开始,而这个开始让万贞儿永远看不到结局。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挣扎自己的命运,争取自己的自由,未来将是什么,她从不知晓。 而明天,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开始呢? 第八十七章 真情回报 晨光熹微,浅月低挂。 当星空刚有三分白时,皇宫内外就已骚动不断,各宫各殿张灯结彩,无不一派繁荣景象。 虽说皇上下令,此次大婚一切从简,但毕竟册立新后,亦是一朝重大之事,概不能失了皇家礼数与威望。 宫人们不断的忙前忙后穿梭在乾清宫内,各个小心谨慎的伺候在皇上身边,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怕皇上一个喝斥倒霉就是自己。 芷鸢端着盥洗宫用携着一众人进了寝宫,当朱见深见到芷鸢时一脸的凝重不悦之气:“你怎么还在这,朕不是让你给贞儿送吃的去吗!” 芷鸢诺诺道:“奴婢是想伺候完皇上梳洗更衣后,就去------” “这里这么多人,朕用不着你伺候。”朱见深正色打断了芷鸢的话:“昨夜贞儿那么早就睡下了,今早起来一定会饿坏的,你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她若是不舒服赶紧召太医来,今日就不用她伺候朕左右!” 朱见深满脸的担心之色,恨不得想要亲自去瞧瞧的架势。 “是,奴婢这就去!”芷鸢只能听命的把手里的活交给其他人。 当她拿着食盒刚走进睡房的庭院里,就看见贞儿已梳妆整齐的从睡房中走出来,她忙走上前:“贞儿姑姑!”芷鸢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皇上让我给你送些吃的来,皇上还吩咐,若是姑姑不舒服,今日可以不用去乾清殿伺候。” 贞儿微微扯了一抹淡笑:“今日皇上大婚,我怎么也要伺候在左右,不然,又不知有多少宫人被他训斥了。”说完,贞儿就走向了乾清宫。 芷鸢有些怔怔的跟在贞儿身后,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眼前的贞儿怪怪的,但她又说不出哪里怪,些许可能是她自己想多了吧。 她们刚踏进寝宫,就听见内室里传出朱见深极为不悦的声音。 “真是笨手笨脚的奴婢,朕的头发都被你梳掉好几根了,不会梳就给朕滚出去!” 只见一个宫女捂着要哭的脸,委屈的退出了内室。 “一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朕滚出去,朕看着你们就烦!”朱见深薄怒的喝斥道。 “皇上,这册封大典就要开始了,您若是再不穿吉服,可是要耽误的时辰的,皇------” “朕叫你滚,你听不到吗!”朱见深勃然震怒的吼着怀恩:“都给朕滚出去!” 朱见深这一吼,哪还有人敢上前找死去,各个畏畏缩缩,灰头土脸的退出了内室。 刚出内室,怀恩就看见贞儿,他哭丧着脸上前鞠躬行礼:“我的好贞儿姑姑呀,您可算是来了,您看皇上他------唉!”怀恩无奈的愁叹一声:“您快进去劝劝皇上吧,也就只有您能劝住皇上了!” 贞儿接过怀恩手里的吉服,温言道:“这里就交给我吧,你们都先到外面准备着去。” 怀恩一脸感激涕零道:“怀恩就先谢过贞儿姑姑保住奴才的这个烂屁股了!”说完,与众宫人全都规矩的退出了寝宫。 瞬间,寝宫安静如初,亦不像有喜事般吵闹,反而多了些沉重之气。 贞儿倾下眼看着手中奢华的吉服,眼里有一刻的凝滞,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等抬起头时,她的眼里少了许多温和,却多了几分淡漠。 她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内室。 从这一刻开始,她万贞儿,该是为自己争取命运的时候了。她不要再被任何人操控着,更要为自己争取一个强大的新生命。 而昨夜那黑暗的梦魇,教会了她什么是‘争取’。没错,她曾经从未争取过,以至于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但这一次,她一定要争,她要告诉所有的人:权利,不是只有他们才能玩得,更不是只有他们才能掌控的了。 走进内室,贞儿看见朱见深满目愁容的坐在梳妆台前,身上还穿着单衣,一点也不像个要结婚的新郎官。 贞儿轻步走到朱见深身边,她把手里的吉服放到桌子上,声音有一丝的亲和:“皇上若是再耽误下去,可就真误了吉时了!” 朱见深忽听到贞儿的声音,惊诧的看向了她:“怎么是你,我不是叫你不用来的吗?” 贞儿微笑着:“奴婢不来能行吗,瞧瞧这一屋子的人都被皇上轰走了,谁还敢来伺候皇上呀!”说着,她拿起梳妆台上的篦子,轻柔的为朱见深梳着头发。 朱见深气犹未消道:“定是怀恩把你给找来的,看我事后不好好教训他!” “皇上可不要冤枉了别人,难道就不许奴婢亲自来侍候皇上吗?” 朱见深从铜镜中看向为自己梳发的贞儿,他一脸的忧闷:“我就是不想在今天这个日子里,看着你侍奉在我身边,我怕我------” 朱见深只是浓重的哀叹着,没再把话说下去。 “皇上怕什么?”贞儿温和的问着。 朱见深落寞的轻哼了一声:“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在乎的。” 贞儿嗤笑了一声:“皇上不说,怎么就知道奴婢不在乎呢!” “我就是知道你不会在乎,不然,你也不会一次次的劝慰我与别人成亲,甚至还让我和------”他有些激动的说不下去。 朱见深每每想起自己与吴语嫣‘情意绵绵’的那个晚上,他的心就刺骨的痛,只因那一夜的荒唐,竟是他最爱的女人为自己而设计的。 贞儿把精致的金冠套在了朱见深的发髻上,她没再纠结那个敏感的话题,而是轻笑的问向朱见深:“皇上可知道,奴婢今天为什么要亲自来侍候皇上吗?” 朱见深嘴角有一丝冷然:“你一向就这样,衷心的让我愤怒!” 贞儿有一瞬的颤然,没错,以前她的确做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恐怕自己有任何闪失,尤其是对朱见深,她不但忽视他对自己的情感,更是一脸衷心的为他忙前忙后的。 贞儿扶起朱见深,脸上溢满温和的笑容:“奴婢今天侍候皇上,是想亲眼看看皇上穿上吉服是什么样子。” 朱见深的脸上有微微的薄怒:“我最不想让你看到的就是我穿这吉服的样子,一想到那个穿凤冠霞帔的人,根本不是我想娶的人,我真很想一走了之,若是再看到你开心的看着我与别人行大礼,我就更痛恨这该死的吉服。” 朱见深怒气的把桌子上的吉服横扫到地上,满脸怒色的坐在了梳妆台前。 贞儿的脸上蒙上的淡淡的忧,她小心地捡起那件奢华的吉服走到了朱见深的身后,并从铜镜中看着悲痛的朱见深。 贞儿的眼里平添了些哀伤,她静静的问着朱见深:“奴婢记得,皇上在上次大婚前,曾与奴婢坐在‘沂王府’的台阶上寻着回忆,当时,皇上问了奴婢一个问题,不知皇上可还记得?” 朱见深微微倾下头,掩盖着他眼里的暗淡,淡然的笑了一声:“当然记得,不然我也不会把你禁足在房间里。” “那不妨请皇上今天再问一次奴婢吧!” 朱见深疑惑不解的抬头看向镜中的贞儿,但顷刻间眸光又暗淡下去,嘴角冷哼道:“算了,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我不想听到的答案!” “皇上若是不问,就永远听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贞儿说的诚恳至极,这让朱见深更加疑惑的看向了她, 反照在铜镜里的贞儿直直的盯着朱见深的眼睛,两人都看着铜镜中的彼此,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朱见深忽觉心跳加速,只因,贞儿从未这样仔细的盯着自己的眼睛,他像找了魔般,轻轻的问着。 “今天我要成婚了,你开心吗?”他的瞳孔里依旧有着不可忽视的渴望与执着。 只见站在朱见深身后的贞儿,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并把自己的脸贴近在朱见深的耳根处,声音里透着极为悲伤与柔情,而眼眸里更是挥之不去的心痛与薄雾,她盯着铜镜里的朱见深,细腻的声音吹在朱见深的耳朵里。 “皇上知道奴婢昨晚为何要睡那么早吗?”贞儿哀伤的露出一抹笑:“是因为奴婢不想去看这刺眼的喜红。”她阖了阖眼,睁开时悲凉的傻笑了道:“但终究还是压抑不住的想来看看皇上穿上吉服的样子,奴婢不敢奢求什么,就当今日是最后一次侍候皇上了,因为我怕------”贞儿悲痛的倾下了眼,只见一滴清泪滴进了朱见深的脖颈处。 朱见深激灵一颤,他愣愣的开口:“你,怕什么?” 贞儿流着一行哀痛的眼泪:“奴婢怕以后再也不敢服侍皇上了,因为皇上再也不是贞儿的了。” 朱见深的眼里有着怔愣,他的大脑迟钝的不敢前行,好似做梦一般的让他不敢醒了,直到贞儿那潺潺的泪水滴进他的脖颈上,他豁然转过身搂过贞儿的腰,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你刚才说什么?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朱见深有些激动的不知所措。 贞儿泪眼朦朦的看着朱见深:“奴婢该死,明知道自己与皇上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但直到今天才知道,对于皇上的痴情,奴婢真的不能再视而不见了。”贞儿柔情的抚摸着朱见深的脸颊:“奴婢何曾没有心,何曾没有感情呢,只是奴婢必须要压抑住,因为,奴婢与皇上终究是不可能的。” 朱见深他眼里的萦绕的烈火,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他收紧手上的禁锢,灼灼逼视着贞儿的眼睛,他变得极为认真,又极为渴望的问着她:“万贞儿,你可看清楚我是谁了吗?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贞儿也极为认真,极为悲情道:“贞儿看清楚了,贞儿眼里的这个男人,他用他的柔情融化了我这坐冰山,他用他的付出,刺痛了我柔软的心,他用他的怀抱,一直保护着我的脆弱,他用他的真情打开了我心里的那道铁锁,我------唔-----” 朱见深早已控制不住他那澎湃火热的内心,他深情激烈的吻着他怀里的女人,甚至激动的流出了热泪,他的开心,让他变得歇斯底里,他已经忘记世间所有的事物,只想拥吻着他深爱的女人,唇齿间激烈的碰撞,让他感受到了她的真实,唇舌的缠绵让他得到了她的回应,他爱这个女人,他恨不得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贞儿闭着眼,生涩的回应着朱见深滚滚而来的热情激吻。 正当两人忘我的相拥在彼此的激情里时,忽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接着是怀恩的小声的询问:“皇上,吉时快到了,周太后打发人来让皇上快些准备着。” 贞儿忙理性的推开热情未消的朱见深,她微喘着娇气:“皇上,吉时快要到了,奴婢还是先伺候您更衣吧!”说着,就要去拿吉服。 只见朱见深死死的把贞儿搂在怀里,声音里有着眷恋与不甘:“我不要跟别人成婚,我就要你,这辈子我就要你一个人就够了。”他突然激动的拉着贞儿:“走,我去跟所有人都说清楚,我朱见深就是要立你为皇后,若是谁敢反对,我就立刻诛他九族。” 贞儿惊慌的扑通跪倒在地上,眼里闪着乞求的泪水:“皇上,今日你若是为了贞儿毁掉了大婚,可是与朝野上下为敌,更是与周太后互相抗力,那贞儿就真是个魅惑主上的大罪人,还请皇上三思。” 朱见深心疼的上前扶着贞儿:“我们是真心相爱,为何就不能在一起,我不能在做窝囊的皇上,我要保护你,我更要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说着,他还是激动的要冲出去准备大闹一场。 只见贞儿拿出一把短匕,眼里充斥着坚决道:“如若皇上今日为了贞儿,非要毁了这场大婚典礼,那贞儿宁愿现在就死在皇上面前。”说完,她举起短匕就要刺向自己。 朱见深眼疾手快的打掉了贞儿手中的匕首,心疼的握着她的手:“贞儿,你这是干什么。” 贞儿卑微的磕着头,恳切道:“贞儿能得到皇上这样的深情,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贞儿不求得任何的名利,只要能像昔日那样伺候在皇上身边,贞儿就心满意足了,求皇上不要再让贞儿为难好吗?” 朱见深看着贞儿梨花带雨的娇柔样子,内心早已被她哭碎了,他无可奈何的抱住了她,悲哀的呢喃着:“我该拿你怎么办,怎么办?” 贞儿稳了稳情绪后,她轻轻推开了朱见深,眼里含着柔情:“不管贞儿与皇上以后会如何,今日是皇上的大婚之日,就让贞儿好好伺候皇上更衣,就全当贞儿与皇上结为连理之喜。” 说完,贞儿拿起吉服,认认真真的为朱见深穿上,朱见深眸里含着感伤,任由贞儿为自己做着每一件事。 当浑身透着万成之尊的朱见深穿好吉服站在贞儿面前时,贞儿深情的露出一袭笑:“原来皇上穿上吉服是这么的俊逸,贞儿只庆幸,有个这么优秀的男人爱自己,贞儿已经很幸福了。” 朱见深温柔的抚摸着贞儿的脸颊,万分哀痛与无奈:“贞儿,你真的舍得我与别人行成婚礼吗?” 贞儿真挚的看着他的眼睛,并柔情蜜意道:“贞儿舍不得,但是贞儿答应皇上,贞儿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皇上回来,不管是今晚,还是以后,贞儿都会在这里等着我爱的人回来。” 朱见深倾下头,万般不舍的吻着这个让他记挂的女人。 短暂的热吻后,朱见深认真的看着贞儿,眼里含着承诺与坚定:“贞儿,我答应你,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说完,朱见深卷着不舍与悲伤,走出了乾清宫。 乾清宫外,大型的仪仗队,锣鼓队,骑乘队,吹吹打打,浩浩荡荡的走出乾清宫后,这里瞬间寂静的可怕。 贞儿坐在梳妆台前,她冷漠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忽有一行清泪流出了眼底,她用手轻轻的擦掉了那些不知名的泪水,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然而,就算这是一条不归路,她也无法再回头了。 今夜,将是她成为真正魅惑主上的妖孽了,因为,她知道,朱见深一定会回来的。 第八十八章 魅惑主上 月色皎皎,清辉满地。 银白色的月光漫洒在乾清宫的地上,空气中有弥漫着淡淡的玉兰清香,属于这座宫殿的只有静逸,而唯有远处坤宁宫的上空一直笼着璀璨的光芒。 那里的热闹,隐隐透过星空传进乾清宫中,让愣坐在寝宫里的贞儿也收回神的走到窗帷旁。 她瞧着墨色的夜空,想来新人还没到喝合卺酒的时候,贞儿收回眼帘,静静的走向了寝宫深处的兰池。 贞儿脱去了宫服,走进铺满玉兰花瓣的兰池中,她将身子浸泡在了温泉里,馥郁的香气,让贞儿幽幽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这暖意的温泉,让贞儿舒服的放松着神经,仿佛间,她做了一个很长梦,梦里的她好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正自由自在的翱翔在碧蓝的天空下,她身边围绕着许多疼爱她的人,她只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只小鸟。 然而,一阵狂风暴雨突然席卷而来,她与同伴们被卷进了这肆虐的龙卷风中,她试图想要逃出这可怕的黑洞,但渺小脆弱的她怎也无法抵挡这强烈的暴风雨,她瞧着同伴们一个一个的逃出了龙卷风中,她努力的想要拉住他们,但在一切的徒劳后,她彻底的被那黑暗卷进了无底的深渊中。 豁然,贞儿大挣开眼睛,当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她后怕的叹着长长的气,忽然,她把自己浸在了水中,直到憋不住气息后,才冒出了头。 她被温水呛得剧烈的咳着,淡淡的玉兰香气流进了她的口中,她忽然想起昨日樊睿与嫦雅幸福的样子,眼里不争气的就要流出泪来,她再一次把自己浸到水中,让自己的眼泪融入到这万滴的水池里。 贞儿想到她自以为刻骨铭心的回忆,可在别人的心里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她为何还要这么执迷不悟呢。 今夜,她是该忘掉那刻骨的回忆,因为他们都不再属于彼此的了,或者他们就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属于过彼此。 再次从水中探出头来,贞儿的眼里再没了悲伤,此刻的她已经不能哀叹过去了,否则悲痛只会让自己迷失的更凄惨,她不能再迷失了,否则昔日的噩梦只会再次缠绕着自己。 走出温泉,贞儿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帛纱罗裙,淡紫的裹纱罗裙紧紧的围在她挺拔的胸上,惟妙惟肖的透着性感的诱惑,逶迤拖地的紫色轻纱披在了肩上,裸露出的香肩让人浮想联翩。 贞儿坐在了铜镜前,细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想来她有好久没这样仔细的看过自己,甚至对自己的样貌感到有些陌生。 她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莫不怪别人说她是个魅惑主上的妖孽,今日这样仔细看来,自己哪有半分老女人的岁月。 想来这都是托朱见深的福,她吃的燕窝可是要比一些嫔妃吃的都要多。 贞儿看了看梳妆台上甚是陌生的胭脂水粉,手指轻轻地滑过它们,相信今后,这些都将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她一样一样仔细地描抹在脸上,艳丽的妆容一点点的遮住了她原本干净的容貌,两弯微蹙的罥烟眉,浓近千娇百媚;一双媚态生娇的明眸,含情脉脉;樱唇不点而红,两颊更着融融粉红,尽显娇羞百媚。 贞儿完全不敢去认铜镜里那妖娆妩媚的女人竟是自己,她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并簪了一只新鲜馥郁的玉兰花在鬓发中,妩媚里透着淡淡的清婉。 她站起身走到熏香炉旁,把准备好的**香放到了里面,瞬间就迷香四溢,让人身心沉醉其香中的柔软酥麻里,贞儿只希望这**香能让她在今晚忘掉所有的过去,只沉醉在做朱见深的女人。 忽觉,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让贞儿的心也随着那紊乱的步伐疾速的慌跳着,她合上了眼,暗暗的做了一个深呼吸,等睁开眼眸时,那脚步的主人就停站在了寝宫门内,而她的眼睛里却变异常平静。 贞儿看着因快速奔来而喘息的朱见深,她牵起嘴角,嫣然妩媚的冲着朱见深娇柔一笑,神色中含着无限的盈盈情思。 朱见深惊愣到目瞪口呆,他直直的看着眼前百媚千娇,天香国色的美人,彷如一位仙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贞儿!” 朱见深叫得有些恍惚,只因他不敢相信他的贞儿可以美到如此倾城,贞儿那乌黑如漆的长发,衬着她如玉的肌肤,美目流盼的脉脉。让她一笑一颦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在朱见深的眼里,这个女人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纤尘不染,无与伦比。 贞儿羞红着脸颊犹如点点挑花,声音极尽了柔情似水。 “贞儿就知道皇上会来!” 朱见深的内心为之一颤,完全柔软在贞儿所有的娇羞中,他痴醉的一步一步的靠近这个诱人的娇花,声音亦是恍惚的迷醉:“你知道我会来?” 贞儿莞尔一笑,只觉一道光晕晃过她那冶艳的脸颊。 “贞儿不仅知道皇上会来,还知道皇上一定相信贞儿会在这等着皇上。”她深情的看着朱见深:“我们的心中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应该就叫做心有灵犀吧!” 朱见深的心房已经彻底沦陷在那蜜一样甜的女人身上,他加快脚步地冲到贞儿面前,迅速的将一只手束缚地把她揽进怀里,而另一只手则托着她的后脑,霸道而又激情的让这个女人紧紧地贴近自己,而他早已控制不住的倾下头,一泽这朵娇花唇中的芬芳与蜜意。 朱见深霸道的吸允着贞儿唇齿的香甜,他像一只饥渴已久的雄性狮子,毫不停下他疯狂的欲望,好似要把这蜜水吸干了他才肯罢休似的。 极尽狂野的热吻终于在贞儿快要窒息时,朱见深才不舍的离开她那诱人的唇舌,他着迷地看着怀里脸颊泛着红潮,胸口微微喘息的女人,而朱见深的声音腻的如蜜般粘稠。 “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你是真实的。”朱见深的眼里含着温情的薄雾:“你知道吗,当我凝视着你的眼,听着你的声音,闻着你秀发上淡淡的清香,我就深刻的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那时我就明白了,你一定是我今生的唯一!” 听着朱见深这样深情的表白,贞儿的心有一丝的动容,好似要被他眼里的真情所牵引。 只见贞儿的眼里忽闪出一滴晶莹,唯美地滑落到朱见深的手背上。 朱见深心疼的抚摸着她眼角的余泪:“为什么要哭?” 贞儿眼含秋水地看向朱见深的眼睛:“贞儿是感动,贞儿自知命薄,注定命里与爱无缘,却不知皇上对贞儿的爱竟是这般生死不渝。”贞儿愧疚的倾下眼:“贞儿惭愧,一直都辜负着皇上,贞儿不配拥有皇上的真情。” 朱见深温柔的挑起贞儿的下颚,疼惜地瞧着她眼里内疚:“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最配拥有我所有的爱,在我生命里的所有光阴,都是因你而变得璀璨,我所有的烦恼也都是因你而消失不在,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会拥有所有的快乐。”他疼爱的轻吻着贞儿的眼睛,声音有无限的温存:“你是如此的让我这样痴爱入迷,哪怕你说的都是假话,我也心甘情愿的掉进你的漩涡中。” 贞儿有一瞬的猝然,心脏如踹了只小兔子似的狂跳,而朱见深好似感受到了她的一瞬,忙把她搂紧在怀里,一丝空隙也不留,他的声音有一抹紧张与渴望。 “贞儿,你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贞儿依偎在朱见深的肩头上,无人察觉她眼里闪过一丝的怅然,她突然发觉自己竟是这般可恶,甚至比帮吴语嫣和朱见深同房的时候还要可恨,最起码那时的她只是个叛徒,而这次她却是利用朱见深而欺骗他对自己的深情。 她承认,她的确是个可耻的大骗子,注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贞儿轻轻地推开朱见深,眼里早没了惆怅,已是溢满了绵绵情意,她楚楚可人的开启樱红小口:“不管贞儿以前的心是在哪里,但从今以后,这颗火热的心将只会为皇上一个人而热烈的跳动着。” 只见贞儿主动的伸出雪白的手臂,盈盈的搂过朱见深的脖子,轻点起裸足,热烈的吻向了朱见深。 朱见深微愣了一下,就在他充愣之际,贞儿有些矜持的用舌尖挑逗着他的舌头,只觉朱见深抖然一颤,身体开始莫名的升温。 就在贞儿羞涩的缩回自己水润的舌尖时,朱见深突然猛烈的将她的舌头抵住在了自己的口中,唇舌柔软且极具占有欲的用力吸允着贞儿口中的芬芳。 他热烈的抱紧贞儿,似要把她吞并在自己的口中。 当两人都极尽窒息时,朱见深慢慢的离开贞儿的唇,两人都微喘着急促的呼吸,而鼻息间的暖流,都暧昧的喷在彼此的脸上。 朱见深迷离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贞儿,她那潮红的小脸,粉嫩的让他冲动的想咬一口,那红若的樱桃小嘴,喘出的都是属于他的气息,而贞儿那不停起伏的酥胸,若隐若现的让朱见深突然心跳加速,而裸露的香肩更让他身体里的燥热急剧升温,瞬间让他那份炙热的火苗越烧越旺,直到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疯狂的欲望。 豁然,愈近焚身的朱见深双手打横抱起了娇小的贞儿,只见披在贞儿身上的那件轻纱,幻妙的落到了地上。 贞儿半裸着身,面红耳赤的躲在朱见深的怀里,闭月羞花的娇色更让朱见深难以控制的快步走向床榻上。 他抱着贞儿一起躺进了硕大的龙榻里,微弱的烛光适宜的打亮在贞儿的脸上,羞颜的容貌,魅惑着朱见深所有的神经,他轻抚着贞儿的脸颊,痴迷地轻吟着:“贞儿,你是我的,你是我朱见深一个人的,我爱你,我爱你!”他迷离的看着身下妖娆的女人,痴云腻雨的最后低吟着:“你的全部都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贞儿,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 朱见深彻底的攻陷在自己的欲望丛林之中,他颤抖地吻向贞儿曼妙的酮体,从轻抚到贪婪,从贪婪到热烈,从热烈到疯狂,再从疯狂到狂野。 只见那轻如薄丝的罗裙锦服,一件一件美妙的抛在黑夜中,直至落了一地,而龙榻上的春光乍泄,将他们彼此都带入到了另一个美妙的世界中,空气中,弥漫着急促的呼吸,柔情的呻吟和彼此口中的相濡以沫。 这一夜的朱见深是快乐的,他霸道却不失温柔的拥有着自己最爱的人,黑暗吞没了他眼角幸福的泪水 而这一夜的贞儿是蜕变的,她娇羞却不再卑微的揉进了那个男人的身体里,同样的黑暗,也掩盖了她眼里的忘却与哀伤。 然如,这一夜的疯狂纵欲,都深深的将他们彼此拉近的再也分不开了,直至生死相随。 第八十九章 不能失去 曦阳初生,一缕宁静淡雅的晨光洒进乾清宫寝殿的庭院里,这里好似还沉浸在睡梦里,偶有几只喜鹊停留在琉璃檐下渣渣的鸣叫着。 些许是这喜鹊的吵叫声,让床榻上的男人不悦的蹙了蹙眉头,他迷迷糊糊的伸着胳膊,试图想要揽过身边的人。 可当胳膊揽了半天却发现空空如也,朱见深突然半清醒的睁开了眼睛,当发现身旁早已没了昨夜让他销魂的女人时,他豁然惊醒的坐起了身。 朱见深慌张的寻看着四周,却发现寝宫内鸦雀无声,他有些混乱的瞧了瞧床榻,只见纷乱的被褥上只有他一人。 朱见深手拄着额头,使劲闭紧了眼睛,努力的回想着昨晚的一夜春梦,脑海中不端的浮现着贞儿的娇柔,贞儿的深情,还有他们互相拥有彼此时的幸福------ 他明明记得一切都是真的,贞儿的唇,贞儿的吻,还有贞儿那娇羞的喘息,全都真实的存在他的身体里,可怎么一睁眼,就好像又是一场梦,难道------ 朱见深倏地冲下了床榻,他打开案几上香薰炉的盖子,只见里面正放着半块**香,朱见深惊怒地瞪着眼,昨晚他该不会是和王锦屏----- 朱见深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披上锦服就要冲出寝宫,可刚走出内室,就看见贞儿穿着宫服,端着盥洗的宫用走进了寝宫。 贞儿看着衣衫不整,甚至眼里还带着愤怒的朱见深,她有些不解道:“皇上这是怎么了。”说着,把宫用放到了桌子上。 只见朱见深薄怒的上前拉着贞儿的胳膊,强硬的拉进了内室里的香薰炉旁:“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又用上次的把戏,把我和皇后------”他愤怒的说不下去了。 贞儿看着朱见深的怒颜,反而轻笑了起来。 “你还敢笑!”朱见深更是气的要跳脚。 贞儿浅笑着:“看来上次的事,可是把皇上吓怕了,奴婢还真是罪过!” 听着贞儿的话,朱见深慢慢放低了怒气有些怀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昨晚------” 贞儿一想到昨夜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坦诚相见,甚至亲密的彼此拥有时,她的脸颊就烧红般滚烫。 不管她爱不爱朱见深,但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拥有她的第一个男人,她的全被早已被他看到一清二楚了。 朱见深看着贞儿娇红的小脸,含羞的都不敢看向他,他挑起贞儿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 朱见深从贞儿的眼里心领神会的露出了笑颜,他瞬间把贞儿搂入了怀里,隐隐透着后怕的叹息:“知不知道我刚才看不到你,而后又看到那些**香,我的心都要气愤地跳出来。”他长长的呼出担心后,声音里有了几分的警告:“从今以后,在我没醒来之前,不许你离开我身边半步,我要享受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的幸福。” 贞儿微微推开他:“奴婢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昨夜与皇上有此一段露水之恩,奴婢这辈子都死而无憾,奴------唔------”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朱见深浓情的吻给吞了下去。 蜜意过后,朱见深看向贞儿:“以后我不准你再‘死呀死的’挂在嘴边,我要你永远快乐的活在我身边!”说完,朱见深溺爱的用食指刮着贞儿的鼻子。 看着朱见深这般幸福的摸样,贞儿闪过一丝的黯然:“奴婢还是伺候皇上梳洗更衣吧,想必王皇后还等着皇上一起去给太后晨昏定省呢!”说完,就去拿了盥洗宫用。 朱见深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极为不快:“估计这个皇后定是跟吴语嫣一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王皇后生性温和,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在礼数上又极是妥帖,相信皇上一定会喜欢这个皇后的!”贞儿细心的整理着朱见深的仪容。 朱见深不悦的蹙着眉:“你就不怕我喜欢上了她,就把你冷落了。” “奴婢什么都不怕,就怕将来奴婢不在了,无人能照顾好皇上。”贞儿淡淡的说着。 朱见深疑惑不解的寻看着贞儿:“你今天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贞儿轻笑着:“可能是做了皇上的女人,担心的事情就更多了!” 朱见深霸道的搂过贞儿的腰,笑意延伸到眼底:“这句话我爱听!”他脸上的笑意慢慢变得认真:“你放心,我会让你做我一辈子的女人!”说完,朱见深走出了乾清宫。 贞儿看着朱见深的背影,眼里的黯然转变成了淡漠,她抬头看了看晴空中的太阳,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狡黠。 -------- 当朱见深怒气冲冲的走进寿康宫中时,正看见王锦屏仪态端庄的坐在殿内与周太后轻语交谈着。 而王锦屏看见突然冲进来的朱见深忙慌张地站起身施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朱见深瞥了一眼王锦屏,又看了看大殿上的周太后,只见周太后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朱见深怒气更重的看向王锦屏:“你------” “皇上,都是臣妾的错。”王锦屏立刻打断朱见深的话,她向前欠身说道:“臣妾见皇上睡的那么香,所以不忍心叫醒皇上,还请皇上治罪!” 朱见深怔愣了一下,疑惑不解地看着王锦屏。 “皇后何罪之有!”周太后亲自走下来扶起皇后:“若是皇上敢罚你,哀家定是不依他!”她有些埋怨的看着朱见深:“皇上,难得皇后这样有心,以后可要好好与皇后相处,不要再想些无关紧要的人了!” 朱见深刚要反驳,却被王锦屏再一次接话:“母后多虑了,皇上对臣妾很是体贴,昨晚更视臣妾为珍宝,臣妾已经很幸福了!”说完,王锦屏一脸娇羞的瞄了朱见深一眼。 “嗯!!”周太后满意的点着头:“这就对了,哀家看着你们这样也就放心了。”她看向朱见深:“皇上住在坤宁宫可还习惯?” “嗯?”朱见深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迅速的转了下眼睛后,有些尴尬的回答着:“啊,呃,很习惯,跟在乾清宫一样舒服!” 周太后放心的点着头:“那就好,既然皇上睡的还习惯,这两日哀家就不用为你们操心了,好了,这个安你们也请完了,都回去吧!” “儿臣告退!” “臣妾告退!” 出了寿康宫朱见深有些别扭的干咳了两声,他偷瞧了一眼王锦屏:“为什么要帮朕说谎!” 王锦屏微微抬了头,温婉却不胆怯的回答着:“臣妾没有帮皇上,只是帮了自己而已!” 朱见深不解的看向她:“此话怎讲?” 王锦屏淡淡的回答着:“臣妾虽也是一介女流之辈,心里也会为昨夜独守空房之事而感到伤心委屈,但是臣妾终归是皇上的女人,更是皇上身边的皇后,若是臣妾为了这件事而失了体统,别人不但会笑话臣妾失了人,更会笑话臣妾失了德。”她说的毫不畏惧,更是大方的看着朱见深:“皇上,您说臣妾还是在帮着皇上吗?” 朱见深有一瞬的惊愣,他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与众不同的女孩,想来他还是第一次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较陌生的女孩。 虽然这王锦屏的脸上还是一片的稚嫩,但成熟的话语已经让朱见深相信贞儿的话了:“贞儿说的果然没错,皇后的确是个知书达理之人。” “那是贞儿姑姑夸赞了,其实说来说去,臣妾也只是个要面子的普通女人而已!” 朱见深嗤笑了一声:“看来朕这次是娶了一个好皇后。”他满意的点了下头后,接着道:“那就委屈皇后继续做几天要面子的普通女人吧!”说完,就朝着乾清宫走去。 王锦屏含着轻笑看着朱见深的背影,身后贴身宫女云竹有些不解的小心问着她:“奴婢不懂,皇后为什么要帮着皇上呢,以昨夜之事,皇后若是告知了太后,太后一定会替您做主的。” 王锦屏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就算为本宫做主又能怎么样,只怕这后宫又会多出一个废后王氏而已。”她收回了眼:“走吧,我们回宫吧!” -------- 朱见深满面春光的朝着乾清宫走去,可刚踏进宫门就发现所有的宫人都怪怪的,而且还多了好些眼生的宫女,她们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问安。 朱见深还未走进寝宫,就看见芷鸢哭坐在庭院的角落里偷偷流眼泪。 “芷鸢!”朱见深叫住了她。 芷鸢先是一愣,在看到朱见深后,赶忙擦掉眼角的泪水,她规矩的上前施礼:“皇上万福金安!”她轻抬起头甚是不解:“皇上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应该在坤宁宫的吗?” 朱见深极为开心的笑着:“朕还是觉得这里的空气最好!”说着,就朝着寝宫走去,一边快步的走,一边开心的喊着:“贞儿,贞儿!” 但迟迟没有回应,朱见深疑惑的在寝宫内找了一圈后,却始终没见到贞儿,他看向芷鸢,发现她眼里的泪又溢出来了。 朱见深心里不明地慌跳了一下,他走近芷鸢,满脸凝重的挤着眉头:“是不是贞儿又出什么事了?” 芷鸢低着头,紧紧的抿着嘴,眼里的泪啪嗒啪嗒的直落在了地上。 朱见深猛地按住芷鸢的胳膊,他努力的按住嗓子里的慌张,但极度惶急的情绪还是让他的声音有着轻吼:“贞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芷鸢吓得一激灵,再加上两只胳膊被朱见深掐得生疼,她呜咽的说道:“早上时,太皇太后就派人把贞儿姑姑带走了,说是要与一众美女和宫女送到瓦剌作为联盟礼物,终身不得回大明国都,必------” 芷鸢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朱见深甩开锦袍疯狂的跑向金銮殿的方向,眼里的慌乱已经让他的大脑有短暂的缺氧,他绝不能失去贞儿,他们才刚刚拥有了彼此,刚刚得到了彼此的真心,他怎么可以失去她------ 而这一路的疯跑,让朱见深眼底慌张慢慢变成坚毅,最后只剩下可怕的冷冽。 第九十章 中毒至深 红寿宫中的大殿下,站满了各色年轻貌美的宫女与美人,虽然她们的眼眸里暗闪着伤心与无奈,但无人敢懈怠的低眉垂首的等着太皇太后的清点。 荣姑姑扶着太皇太后略过这些女子,当走到贞儿面前时,她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嘴角有微微的冷笑:“别看你是这群女子里年岁最大的,但你这媚容还真是毫不逊色于她们。”她向前走了两步,声音有些威色:“这女人的美貌,有时候成也是它,败也是它,成败与否就看你如去运用自己的姿色了。”她回头扫了一眼贞儿:“幸好你是属于蠢得那种,到了瓦剌,你可要自求多福了!” 贞儿大方抬眼看向太皇太后:“奴婢谢太皇太后的提点,定能牢记太皇太后的教诲!”说完,她冲着太皇太后无畏惧的娇笑着。 贞儿的这一笑让太皇太后心里有些发毛,她有些不悦的冲着太监吩咐道:“小安子,带着她们去殿前交给叶将军,让他即刻护送这些女子出宫,不得耽误!” “是,奴才遵旨!”太监领命后,带领着一众宫人走出红寿宫。 贞儿在转身走出红寿宫时,她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傲然的踏出了宫殿。 坐在凤椅上的太皇太后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眼睛始终紧紧的盯着一个人的背影,她满腹狐疑的深想着刚刚贞儿那一笑给她的感觉,仿佛另一个人似的。 太皇太后思嗔了好一会后,满脸凝重的站起身:“哀家还是不放心,我要亲自看到万贞儿出了宫才放心!”说着,她携着宫人走出了红寿宫。 站在太和门处,贞儿微微抬头看了看日头,嘴角只牵了个自信的笑容,当护送的将军和侍卫准备妥当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吼。 “都给朕站住!” 所有人都回头看去,见是朱见深,全都跪在了地上,为首的将军立刻下马,单腿屈膝的叩拜:“末将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朱见深飞奔而来,完全忽视将军的存在,他焦虑的寻看着一众宫女,当他的眼睛锁定住一个人时,只见朱见深横冲过去,拉起他要找的人就走。 “皇上!”贞儿略显慌张的拉了下朱见深。 “皇上!”将军上前拦住朱见深,毕恭毕敬道:“皇上,此宫女是太皇太后清点要送到瓦剌的女子,皇上------” “你好大的胆子,敢拦朕的路,给朕让开!”朱见深已是勃然震怒。 将军虽面上为难,但依旧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肯让开。 朱见深薄怒的要绕过他。 “皇上!”远处,太皇太后满目威严的向朱见深走来:“皇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有意无意的看向贞儿:“莫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奴婢------”贞儿刚要下跪解释。 “不关贞儿的事!”朱见深拉紧贞儿,强硬的不让她跪下:“皇祖母明知道贞儿是朕身边最为重要的人,您怎么可以随便把她送走。” “哀家就是太知道她在皇上身边的重要,所以更加不能让她留在皇上身边,否则,只会害了皇上你呀!” “皇祖母若是把贞儿送走了,才是真正的害了朕,今日无论如何朕都不会让你们动贞儿一下的!”朱见深说的坚定不移。 “今日哀家也无论如何把这祸害从皇上身边弄走!”太皇太后的眼里充斥着无情:“叶将军,还不把这万贞儿给哀家拖走!” “是!” “朕看你们谁敢动朕的女人!”朱见深死死的把贞儿护在身后,任谁也近不了身。 然而,这一句话早已震住所有在场的人,尤其是太皇太后,她警告的看向朱见深:“皇上,这话可乱说不得,你是想气死皇祖母吗!” 朱见深紧紧地过贞儿的手,眼里的认真已是一团熊熊烈火:“孙儿没有乱说,更不想惹怒皇祖母,但贞儿确实已经是朕的女人了,并且朕还要给她一个名分,让她永远的生活在朕的身边。” “皇上,你------”只见太皇太后已是气的站不稳脚了,甚至有些晕眩。 “皇祖母!”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这一晕眩,让所有人都担心的涌上了前。 而只有万贞儿静静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 ------ 红寿宫中,太皇太后斜靠在凤椅上,虽然人是清醒了,可这震撼的消息不得不让她扶着微痛的脑袋。 而太皇太后的身边安抚的是刚得到消息赶来的周太后,然在大殿下,朱见深则神情复杂地坐在一侧,贞儿的垂首站在大殿中央。 此刻,王锦屏也闻声的匆忙赶来,她规矩的向所有人问安,见大殿内气氛很是诡异,又瞧了瞧贞儿和皇上,不敢做声的坐到了朱见深的对面。 周太后见太皇太后已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她稍稍走上前怒瞪了一眼贞儿后,又看向朱见深:“哀家今日就跟皇上挑明白了,这万贞儿是必须要送到瓦剌的,所以皇上也无需再拿着那些没用的谎话来吓唬哀家!” 朱见深站起身,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今日朕也要跟母后说清楚,贞儿的确已经是朕的女人了,而且朕已经准备拟写圣旨给贞儿一个皇贵妃的名分。” “皇上,难道你也想把母后气死吗?”周太后气的上气不接下气,在看到贞儿时,二话不说的上前给了她一个耳光:“说,是不是你教皇上这么说的!” 贞儿刚要跪下,只见朱见深冲上前把贞儿拽到自己的身后:“母后,这跟贞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切都是儿臣自己决定的。” “那请皇上告诉哀家,这万贞儿什么时候就成了皇上的女人!” “就是昨天晚上!”朱见深回答的铿锵有力。 “皇上真是糊涂,就是说谎话也要编好了时间再说,昨日可是皇上大婚,晚上你不是宿在坤宁宫与皇后结为连理的吗。”周太后看了一眼王皇后。 而一旁的王锦屏早已神色纠结的很是难看。 朱见深正色道:“既然这事已经说开,那儿臣不妨告诉母后和皇祖母。”他倔强的看着她们:“朕昨夜根本就没有和皇后结为夫妻之实,而是跑回了乾清宫与贞儿------”朱见深神情的看向贞儿:“我的心全都在她一个人身上,我根本无法去怀抱另一个女人,所以,我们------” “够了!”一直沉默的太皇太后终于厉声阻止了朱见深的话,她看向王锦屏:“皇后,你跟哀家说实话,昨夜皇上可是宿在你那里?” 王锦屏心虚的倾下了头,最后还是委屈的回答着:“回太皇太后的话,昨夜皇上与臣妾喝完合卺酒后没一会,皇上就------就离开了坤宁宫。” “什么?”周太后最先激动的瞪着眼:“那今日晨昏定省时,为何要欺骗哀家。” 王锦屏无言以对,暗含泪水的跪倒地上:“臣妾该死,请太后和太皇太后处罚!” “皇后,你------唉!”周太后气的已是无话可说了。 太皇太后凌厉的盯着朱见深身后的贞儿:“万贞儿,你该不会是早就做好了献身准备吧,你是在利用皇上对你的迷恋而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太皇太后锐利的眼神,让贞儿的心猝然一惊,甚至连手心都有些发凉。 朱见深搂过贞儿的肩膀,怜惜的保护在自己的臂膀下:“我与贞儿是真心相待,所以请皇祖母不要再质疑我们的真情,也请皇祖母不要在打贞儿的主意,若是她出了什么事,那朕也就随了她去。”他振振有其的说道:“朕要封贞儿为贵妃的事,已经是决定之事,皇祖母无需再劝慰了。”说完,也不等任何人发话,直接拉着贞儿就走出了红寿宫。 “皇上!” 身后传来周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各种怨气和无奈声。 出了红寿宫,朱见深就紧紧的拉着贞儿的手走回乾清宫。 这一路上,贞儿看着朱见深有些过于严肃甚至有些怒气的脸,不知如何去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回到了乾清宫,刚踏进寝宫就看见芷鸢冲出来。 “芷鸢,去取些冰袋来。”朱见深吩咐着。 当芷鸢看到贞儿时脸上有一丝开心:“是,奴婢这就去拿!” 朱见深轻轻的把贞儿按坐在床上,他心疼的抚摸着贞儿红肿的左脸:“都肿成这样了,一定很疼吧!” 贞儿摇着头,眼里带笑意的看着朱见深:“奴婢不疼!” “从现在起,你可是我的皇贵妃了,以后这奴婢二字就不能再说了!”朱见深认真的嘱咐着。 “贞儿能做皇上身边的贴身的奴婢就已经很满足了,所以奴婢求皇上不需要给贞儿这么尊贵的名分,奴婢真的承受不起!”贞儿恳切的看着朱见深。 这时,芷鸢拿了冰袋进来:“皇上,冰袋!” 朱见深接过冰袋:“恩,你们都下去吧,顺便把门关上!” “是!” 朱见深温柔的用冰袋敷着贞儿微肿的脸颊上,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伤痛,他认真的盯着贞儿的眼睛:“我只想你回答我一件事,你对我的感情,有没有存在任何利用的关系!” 贞儿的心里一紧,她被朱见深眼里的认真看的有些心虚,她突然倒进朱见深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眼里闪过几缕慌张,但声音却坚定不移:“贞儿对皇上的感情亦如磐石一般,若是这辈子辜负皇上,贞儿愿下十八层地狱,终世不能------”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见深用手捂住了,他扶起贞儿,眼里洋溢着开心:“有你这磐石一样的心就够了。”他眼里的开心慢慢变成了迷恋,最后迷恋变成了欲望。 对朱见深来说,眼前的贞儿就是一瓶让他上瘾的美酒,一杯一杯的永远喝不够,甚至越喝越迷醉,直至让他无法自拔。 他慢慢亲近到贞儿面前,刚要迷醉的吻上她的唇时,贞儿轻轻推开了他:“皇上,今日你还是早些回坤宁宫吧,毕竟皇后------唔------” 朱见深狂野地堵住了贞儿的唇,热吻了一阵后,他微微抬起头:“我今日哪里也不去,这王锦屏是他们逼着我娶的,人我给他们取回来了,但我是自由的,没人可以管住我的心。”说完,早已控制不住内心的炙热,深深地吻向那个让他上瘾的美酒。 他的心依旧热情似火,他的身依旧疯狂迷恋,那一室的旖旎春光总也烧不尽朱见深那把熊熊烈火,而贞儿这朵艳花,让他中毒至深,相信这辈子他也无法再离开她了,否则他会中毒身亡的。 第九十一章 过眼云烟 宫中的流言蜚语永远都如一阵狂风骤雨般,袭卷着每个角落。 现如今无人再敢小觑这即将成为皇贵妃的万贞儿,即便这圣旨还没下诏,但人人见了贞儿都已规矩的施礼唤一声:“贵妃娘娘盛安!” 贞儿也不避讳,默认的接受着这象征权贵的身份,毕竟这日后她就是要顶着这个头衔生活在后宫之中。 走进红寿宫,贞儿依旧规矩的施着宫礼:“奴婢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着大殿下跪着的贞儿,也未叫她起身,而是冷哼的说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奴婢一直都守规守距的做着分内之事,自然也晓得奴婢现在的身份,但日后奴婢是何等造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太皇太后薄怒的挺直着身:“到底是天命还是有人居心叵测,哀家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怪我太低估了你这狐媚妖孽的本事。” 贞儿抬头看向太皇太后:“怎能说是太皇太后低估了奴婢呢,说到底奴婢可是深感太皇太后的提点和教诲。”她微微露出感激的笑意:“太皇太后可是教诲奴婢要善用自己的美艳姿色才能有一袭之地,奴婢无非也是遵循了太皇太后的训诲而已,怎能说是居心叵测呢?” “你------”太皇太后怒目的指着贞儿:“哀家竟不知你是这般狼子之心的女人。” 贞儿无所畏惧的看着太皇太后,眼里划过一丝恨意:“奴婢从来就不曾想做狼子野心之人,但造就今日贞儿所得的这一切,奴婢可是要万分感谢太皇太后的‘厚爱’,不然贞儿永远都是一个任人宰割的迷途羔羊!” 贞儿的话语说的极为深重,尤其是那‘厚爱’二字更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字眼。 太皇太后已是气的颤着身子,鼻子呼出的怒气清晰的响彻大殿,一旁的荣姑姑上前焦虑的顺着太皇太后的背脊,嘴里劝慰着:“太皇太后,您可不得再动气了。” “荣喜,让她给哀家滚出红寿宫,不要再让哀家看到这个白眼狼出现在我眼前。” 还未定等容姑姑命令,只见贞儿自行站起身,嘴里虽毕恭毕敬,但面上早已冷漠如斯:“那奴婢就不打扰太皇太后的清修,只愿太皇太后日后福寿安康,年年益寿。”说完,步履轻慢的走出了红寿宫。 而身后豁然响起,瓷杯砸地的声音,贞儿不觉的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出了红寿宫的宫门,贞儿回看着这座彻底改变她命运的宫殿,曾经她卑微的走进了这里,今日却傲然的走了出来,内心的复杂让她隐隐沉痛。 恍然间,贞儿好似看到一个卑微的自己跪在了宫殿门口,那个从不反抗也从不抱怨的自己,卑贱的让她看着有些心酸。 贞儿收回了眼,不再看向虚幻中的自己,她抬起步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昏暗的宫殿。 她幽幽的走在永巷了,迷茫的寻看着眼前所有的一切,而在这宫殿的每个角落里仿佛都虚幻的存在着曾经的自己,她一边走一边默看,直到忘却。 不知何时,她的脚步停到了浣衣房,贞儿站在了宫门口,愣愣的看着里面熟悉的景象,庭院里依旧是忙着干活的浣衣宫女,而管事姑姑依旧手拿藤条来回巡视着,若是看到有偷懒的,上前便是狠狠的一鞭子。 当管事姑姑回头看到贞儿时,便是一脸殷勤谄媚的上前施礼:“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盛安!” 贞儿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施礼的凝玉,随即只是淡漠的笑着:“如今竟是你当了这浣衣房的管事姑姑!” 贞儿忽然想起当,年若是凝玉没有让她送那件改变命运的锦服,是不是今日的自己依旧是这浣衣房小小的浣衣宫女,甚至还在忍受着凝玉的鞭打辱骂呢? 凝玉哈腰谄笑道:“贵妃娘娘竟还记得奴婢,奴婢可是万分的荣幸!” 贞儿冷哼了一声:“我不仅记得你,更要好好的谢谢你,若不是你,哪还有今日我这个贵妃娘娘!” “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娘娘能不计前嫌驾临这小小的浣衣房,奴婢已经是感激涕零了,哪还敢担当娘娘的一个‘谢’字呀!” 贞儿嗤之以鼻,这凝玉依旧如从前一般的趋炎附势,看来唯一改变的就只有自己了。 贞儿没再理会凝玉那厌恶的嘴脸,她再收回眼之际,仿佛看到渺小的自己蹲坐在庭院里正努力的搓洗手中的衣服,身后冷不防的抽来管事姑姑的藤条,嘴里不满的咒骂着:“别磨磨蹭蹭的,这些衣服今日洗不完,就不准给我睡觉!” 贞儿扯出了一抹苦笑,在踏出浣衣房时,她亦是记起了从前,也亦是要彻底的忘掉卑微的过去。 她一步步略过每一处既熟悉又陌生的迷宫里,她要不停的遗忘,才能在迷失的时候寻找新的自己。 不知不觉,当贞儿久久的停站在兰陵宫的宫门外时,心里的空落让她反而变得异常恬静。 她费力地推开宫门,‘吱呀’的沉闷声回荡在永巷里,想来这里已是很久无人问津了。 果然,当满园的杂草和厚厚的灰尘显现时,就足以看出这里的荒凉。 贞儿带着些许的期盼走向了后院,可当无限的萧瑟出现在眼前时,她心里的那一点点的期盼瞬间灰飞烟灭了。 只见后院里的数十颗的玉兰花几乎已经枯萎而败,早已没了葱郁枝叶,千枝万蕊,清香远溢的景致了。 贞儿苦笑了一声,心里的萧瑟比这园中的枯花还要荒芜,她呆呆的站在原地,试图努力的寻找着曾经的美好。 “原来我的贞丫头,还记得这里!”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贞儿猝然的颤了下身子,恍然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许久没来兰陵宫,这里竟变得这样荒凉!”樊睿说的极是凄凉。 两人沉默了许久,直到樊睿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丫头,我带你离开这里吧!” 贞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这句话不管听多少遍,他说多少次,她都觉得这样的温暖与感动。 可如今,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心力再去憧憬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了。 贞儿淡漠的轻笑着:“樊大人该是认错人了吧,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贞丫头,只有一个即将成为贵妃的宫女而已!” “我了解你,这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贞儿哼笑了一声,在转身看向樊睿时,她的眼里已满是鄙夷与可笑:“樊大人真是太高估贞儿了,若是大人知道这魅惑主上可是贞儿心甘情愿的话,岂不是太让大人失望了吗。” “你说什么?”朱见深激动的上前扯住贞儿的胳膊。 贞儿不悦地挑起眉眼看向樊睿:“请樊大人自重,虽然奴婢还未册封贵妃,但毕竟已是皇上的人了,为了樊大人的官爵性命,还是请您放开奴婢!” 贞儿越是拒绝,樊睿就越是倔强的扯紧,甚至两只手一起按住贞儿,逼视着贞儿的眼睛:“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样做只会把自己推进深渊里。”他的眼里有着悲切:“我知道你根本就不爱他,一定是他逼迫你的,我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你越走越远,我要带你离开这里,这回就是上万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再撒开你的手了!”说着,他的眼里已是顽强的固执,拉着贞儿的手就要走。 贞儿用力的甩开他,但却徒劳,她狠狠的咬向樊睿的胳膊,满口的腥涩让贞儿放弃一切挣扎,她无情的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樊睿终于停下了脚步,两眼含着怒火看向贞儿。 贞儿的眼里有淡淡的悲叹:“樊睿,我已经不再是你那个傻的可笑的贞丫头了,现在的我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你------ “我不在意。”樊睿激烈的打断贞儿的话,坚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在意你是谁的女人,我只在意你的心,只要你还爱着我,我粉身碎骨也要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我在意。”贞儿终于冷漠地轻斥着:“我不要在做以前那个卑微无用的万贞儿了,我已经受够了所有的折磨,我不想在过着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日子了。”她一步步向后退着,背脊挺得直直的,眼里的轻视越来越深:“我为什么要跟着你逃出去受苦,甚至还会丢了性命。”她嘲笑的看着樊睿:“对我来说,爱情这东西连一文钱都不值,若是樊大人想要回去,那等我封了贵妃后,我定会折成黄金把它送给你。” 樊睿不可置信的盯着贞儿,再看到她眼里的鄙夷后,樊睿忽然嘲讽的笑了起来,甚至眼里笑出了愤恨的泪花,他狠狠的咬着牙齿,挤着声音里的震怒:“原来在你的心里,我们的爱情早就这么的不堪,哼!!”他冷冷的哼着。 樊睿紧紧地合上了眼,极是痛彻肺腑的呢喃着:“我的贞丫头,竟然已经‘死’。”只见一滴清泪滑下了他的眼。 想来,他是在用这滴悲伤来祭奠他那死去的贞丫头。 贞儿呆愣在原地,心里的苦水上下的翻滚着,五脏六腑都仿佛都绞痛的挪动着位置。 许久之后,樊睿睁开了眼睛,他漠然地看着贞儿,甚至过分的恭敬道:“刚才若是微臣冒犯了贵妃娘娘,还请娘娘赎罪!” 说完,樊睿无情的转身走出了这后院,走出了这兰陵宫,甚至未有一丝的留恋。 刹那间,这兰陵宫寂静的连微风里的哭泣声,贞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而她的眼里,早在樊睿转身的一瞬,就已泪洒满地了,只有这荒凉的枯树能闻得她滴滴落泪的声音,声声痛彻着她的心扉。 也许,她和樊睿的相遇,就如悲与伤的相识,注定了悲伤的结局,一切的风花雪月,本就是过眼云烟,红尘终究抵不过梦的谎言。 而她与他的梦,终于停止在了她要遗忘的记忆里。 第九十二章 贵妃娘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宫女万氏,贤良淑德,常得侍从,朝夕不离,深得朕心,故特封为皇贵妃,赏黄金千两,并赐予凤鸾宫,即日移驾所司,择日册命,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贞儿屈膝跪地,双手接过那金灿灿的圣旨,当她站起身时,宫殿中豁然响起宫人们的朝拜之声。 “参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贞儿居高临下的寻看着跪满庭院的宫人们,她的眼里闪现着淡漠的异色,复杂的情绪膨胀着她的神经,此刻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俯瞰卑微的感觉,竟能如此让人不自觉的变得清高傲然起来。 贞儿微扬起下巴,享受着权贵于身的感觉,聆听着高处寒风之声,在众人面前,她昂然的走出了乾清宫,也走出了她宫女的身份。 凤鸾宫。 顾名思义,居住在这座宫殿里的主人,必定是身份显赫,比拟凤凰。 这是朱见深对贞儿万千宠爱的见证,他把皇后级别的待遇都给予了万贞儿,他要她成为这后宫中最幸福的女人。 贞儿站在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宫殿中,看着那光彩夺目的‘凤鸾宫’三个大字。 这里,既是她今后的安身之所。 “参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殿两侧全是恭迎新主人的婢女与太监。 此时的贞儿已是身着大红牡丹烟罗软纱锦裙,逶迤拖地的碧色烟笼帛纱,飘逸的搭在香肩上,风髻露鬓斜插着金玉龙凤钗,脸如凝脂,娇艳若滴,口含朱丹,不点而赤,身子轻轻移动,举手投足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她的美艳与旁人的不同,娇媚中总能透出女人的幽香,好似天生就是贵妃的命数,让人无法想象她曾经是个卑微的宫女。 贞儿微挑了下淡眉,声音平淡道:“都起身吧!” “谢娘娘!”起身后的宫人们毕恭毕敬的垂首站在两侧,等着贵妃娘娘的训教。 贞儿稍稍扫了一眼,皆是些年轻的宫人,想来都是刚进宫不久的下人。她突然想起自己刚进宫时也是这副胆怯的摸样听着宸妃娘娘的聆讯。 但真让她说些训话来,贞儿还真就不知如何开口,她只是淡淡地吩咐道:“都下去吧,我------”贞儿顿了顿,发觉自己说错了称谓:“本宫想要清静一下!” “是!”一院子的宫人都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前殿。 贞儿看了看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芷鸢,温和的说道:“你也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是,娘娘!” 对于芷鸢,贞儿亦如从前一样平和,但芷鸢对她却多了许多的恭敬与疏离。 贞儿也只有暗暗低叹,她是该去适应这尊卑分明的贵妃生活了,毕竟她这贵妃的身份,已经完全压迫了芷鸢卑微的心,想要亦如从前那般亲密,已是不可能的了。 贞儿收回愁思,抬眼凝视着奢华的宫殿,鎏金宝顶,艳红宫门,古香古色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大殿的前方设有醒目的金漆雕凤宝座,而大殿两侧的红柱上,赫然盘旋着耀眼的凤凰金印图腾,无不彰显其尊贵的象征。 贞儿步履轻慢地移向后殿,弯曲的回廊两侧均是名家的山水字画,隐隐的透着书卷气味,她推开寝宫大门,眼前华丽的寝宫设置的更是别具一格,完全没了前殿的那压抑的庄重之感。 只见一张硕大的床榻四周曼妙地围着轻纱与流苏,犹如一副行云流水的画卷,竟显诗情画意;四周的陈设与摆件,更是出挑精致,样样都别出心裁,寓意深远,可见摆设之人是下了功夫与心思的。 她走向旁侧,竟意外的发现两扇雕刻精美的宫门,贞儿甚为疑惑,这是所有宫中都未有的设计。 她轻轻地推开了宫门,只见眼前豁然一亮,她惊讶的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精致,不可思议的移步走向了前方。 贞儿环顾四周,这才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寝宫正坐落在一湖碧池上,清透的湖水正环绕于此,锦鲤满池,荷叶莲莲。 湖水的一侧还设有精致的小水车,潺潺流进水车里的湖水使它慢慢转动,发出泉水叮咚的悦耳之声。 贞儿踏上湖心小桥,走至另一侧的平地上,只觉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随之飘来,好奇的情绪让她犹如身现挑花源般兴奋。 她迈着轻锦的步子,踩着脚下卵石小路,穿过亭台楼阁,仅见这楼阁后,竟是一番别有洞天的景观。 只见这正大的后园里,已是一片花海般的仙境,千百余种的娇花,争奇斗艳,奇香满园,园中两侧更是栽了十多颗玉兰花,株株挺拔俊秀。 放眼望去,这一片花海,如烟,如尘,飘逸,幻妙,让人沉醉在这美艳绝伦的仙境里,沉迷这清甜幽香的芳香中 贞儿迷醉的坐在桃树下的秋千椅上,慢慢的晃动着秋千,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让自己飘荡在这仙境之中,微风略过她的发丝和帛纱裙,飘动的裙摆衬得她真如落尘的仙子一般。 不知何时,秋千突然停住,吓得贞儿倏地睁开眼睛,只见朱见深近在咫尺,两人的鼻尖互相抵着,就连薄唇都微微触碰着彼此。 这唯美的画面给这仙境一般的景致,增添了满满的暧昧色彩,熠熠生辉的点亮了这后园。 当贞儿反应过来要问安时,朱见深顺势坐上了秋千,用力的荡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晃动,让贞儿惊得重心不稳,眼见要倒在地上时,忽然腰上有了个禁锢,着实让她稳稳的依靠在了安全的臂弯中,随即传来朱见深愉悦且温存的声音:“不用怕,有我在!” 朱见深越荡越高,让一旁的贞儿还是害怕的抓紧了他的胳膊,然而朱见深好像更开心的荡得更高,贞儿终于恐慌的闭上眼睛,嘴里劝慰着:“皇上------” 还没待她说出害怕,朱见深亦先开口道:“若是害怕你就抱紧我。”说完,他突然放开搂在贞儿腰上的手。 “啊~~~”贞儿惊慌的大叫一声,她闭紧了眼睛,紧紧的抱住朱见深的腰,仅见她半个身子全都倚进了他的胸膛中。 “哈哈~~”朱见深就似孩子一般开怀大笑着,这笑声越大,他荡的就越高。 “皇,皇上,不能在高了,奴------臣妾已经头晕了!”贞儿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 “我不喜欢你的自称,听着怪生疏的!” “臣妾是皇上册封的贵妃,见了皇上自是要称臣妾的,不然还能称什么?”贞儿的声音里全是慌色。 朱见深好似玩心大起的笑着:“你什么时候说对了,我就什么时候停下来!”说着,他又荡高了几分。 “啊~”贞儿慌得又施了力气抱紧朱见深,此刻的她哪还有注意力想着自称呢? 奴婢?不对,她现在已是贵妃了。我?更不对,这是不合规矩的称谓。想想,也就只剩臣妾了------ 不知想了许久,突然,贞儿灵光一闪:“皇上,贞儿真的受不了,不要再荡这么高了!” 朱见深眼里终于满足的含着笑意,他一点点的控制秋千,直到停下了来,他瞧着怀里紧闭着双眼,抱着自己不放手的贞儿,愉悦地嗤笑道:“既然怕秋千,为什么还要坐上来!” 贞儿微眯着眼,这才发现秋千已停,她瞬间离开朱见深,眼里有些嗔怪:“明明是皇上自己跳上来的,臣妾------” “嗯?”朱见深斜着眼闷哼着,一脚准备再次荡起秋千。 贞儿立刻反应过来:“贞儿,贞儿要是知道皇上这样玩心大起,定是粉身碎骨也要跳下去!” 朱见深爽朗的大笑起来:“你这粉身碎骨我倒是没看见,不过我这腰可被你抱得有些生疼!”说完,还一脸看笑话似的瞧着贞儿。 贞儿顿感无地自容,脸上早已赧颜羞红,她有些嗔怒的看向朱见深:“皇上------” 朱见深一把抱住贞儿,声音宠溺的盘旋在头顶:“我知道你是在怪我幼稚,但我就是喜欢看到你娇羞而又无措的样子,好似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万贞儿,而只有这样的贞儿,才会让我觉得,你是多么需要我的保护。” 贞儿心中一紧,其实朱见深与所有的男人都一样,不管自己的年岁比他大多少,他都是希望自己能像小女生一般柔弱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寻找着安全与信任,这样他才能彰显他男人一般的威风与占有欲。 贞儿回以拥抱,她拦着朱见深的腰:“贞儿既是皇上的人了,自然已把全部的自己交给终身之人。” 贞儿感觉朱见深微微一颤,她抬头看向朱见深,只见他眉眼之间凝聚着愁色,她轻声询问着:“怎么了,皇上?” 朱见深面带愧疚抚摸着贞儿的脸颊:“我曾经答应过你,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今日,这朝野上下,两宫太后还有太皇太后全都上书拒绝我与你的盛办大婚之宴,我------” 贞儿轻轻的用手捂住了朱见深的嘴,眼里温柔似水:“贞儿从不喜那些奢华盛大的婚宴,贞儿宁愿像那些寻常百姓家一样,只点喜烛两只,只拜天地良缘,只喝喜酒两杯,只愿白头相守,天长地久。” 朱见深感动的抱紧了贞儿:“好,只愿白头相守,天长地久。” 贞儿闭紧了眼睛,深深的把心里的痛掩盖了起来,曾经,这的确是她一辈子的愿望。 其实她该是高兴的,因为她的愿望要实现了,可为何心里笑出的竟是苦泪呢? 第九十三章 新的开始 当贞儿看着眼前精美绝伦的吉服时,她吃惊的看向朱见深:“皇上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件吉服?” “打从有了要娶你的念头开始,我就命人去做了这独一无二的金蝉丝吉服,只为了等着这一天的到了。”朱见深摩挲着红色的吉服:“当时做完这吉服时,我多么渴望想看到你穿上它的样子。”他抬头幸福地看着贞儿:“这一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贞儿心里有一丝揪痛:“皇上当时难道就不怕这件吉服会成为摆设吗?” “怕!”朱见深回答的非常干脆:“我当时怕到想要毁掉它然后再重新做,因为只有在做衣服的过程中,我才会有种等待期盼的感觉。” “皇上真是痴!”贞儿的心里有了一抹感动。 “你是想说我傻吧!”他看向贞儿,认真的说着:“看来为了你我可能要傻一辈子了。”说完,他傻傻的笑着。 ------ 他们婚宴的确亦如寻常百姓家那般简单冷清。 贞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凤冠霞帔萦绕全身,无不雍容华贵,她曾经以为这辈子都无望穿上这艳红的喜服,竟不知这一穿上,身份地位变得亦是如此的显赫。 “以前常听老嬷嬷们说,这嫁人的新娘子是她这一生中最漂亮的一天。”芷鸢瞧着铜镜了贞儿微笑着道:“今日的娘娘果真美得犹如天仙下凡。” 贞儿轻笑地看向她:“你何时变得这样嘴甜了!” 芷鸢赧然的低了低头。 贞儿嗤笑一声:“好了,不打趣了,你也出去领喜赏吧。” 芷鸢抿嘴笑着:“是,奴婢告退!”说完,就退出了寝宫。 贞儿收回了笑,她站起身,拖着长长的裙摆,移步到宫窗旁,她推开雕窗,看着那映入湖水中的园月。 今日的宫殿如以往一般万籁俱静,她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成婚,却无人送予她祝福,也不会有人祝福于她。 对于两宫太后和太皇太后来说,她的存在就是个媚主的妖孽;对于朝野上下来说,她的存在就是个荒谬的笑话;而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她的存在就是一场即将掀起硝烟战争的导火索。 这么多年来,那些后宫中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早已让她听得麻木不仁,而这后宫里的孤魂野鬼更是能堆成一座高山。 贞儿不知自己何时能成为这孤魂的一员,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将来,谁也无法预料。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朱见深的声音在贞儿的身后响起。 贞儿回神,冲着朱见深盈盈一拜:“参见皇上!” 朱见深牵过贞儿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愧色:“是不是觉得这婚事太冷清了!” 贞儿摇着头,她拉着朱见深走至侧门的湖心亭里,只见亭中摆放了一张红木桌,上面摆满了供果与喜饼,桌子的两侧各摆了一根喜烛,喜烛的火光在微风中轻轻的摇曳。 贞儿脉脉地看向朱见深:“成婚是一直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贞儿与皇上真心共结白头,有没有旁人的祝福,贞儿全不在意。” 朱见深回以深情:“直到今日我才真正的体会到这成婚的喜悦,也只有娶了你,我才觉得什么是真正的幸福。”说着,他的眼里含了一抹感动:“在曾经那些孤独无助的日子里,只有你一直守护在我身边,陪伴着我,走过无数的风雨,始终如一,不离不弃。” 突然,朱见深跪在了地上的红色软垫上,眼里坚定不移的冲着弯月发誓:“我朱见深这辈子,对万贞儿钟爱一生一世,亦是始终如一,不离不弃,若破誓言,愿天打------” “皇上。”贞儿上前捂住了他的嘴:“今日是咱们的成婚大喜之日,切勿说些不吉利的话,皇上对贞儿的真情真意,贞儿早已坚信不移,所以无需发那些没用的毒誓!” 贞儿跪在了软垫上,冲天望月的启着誓言:“妾身万贞儿,愿一生一世与皇上携手相伴,白首到老,亦是至死不渝,相濡以沫。” 两人相视一笑,情真意切的叩拜了天地,叩拜了能保佑他们的万千神明。 一番拘礼后,朱见深从腰间拿出一个锦袋,他从里面拿出了那条美轮美奂的旖旎石玉兰链,并亲手戴在了贞儿的脖子上。 贞儿看着那条精美的旖旎石,喜欢的笑意牵动着她的嘴角,看向朱见深的眼神也变得含情脉脉。 波光粼粼的湖水映着月光,晃在贞儿娇柔的脸上,一身华丽的喜服更衬得她楚楚动人,朱见深已是看得痴醉,他打横抱起贞儿走回了寝宫。 关闭的宫门里,充满了欲望的醇香,他们纵横在翻云覆雨的激情中,享受着融入其身的愉悦与幸福。 今夜的朱见深,更似一团膨胀已久的欲火,激烈的如火山喷发一般,只因今夜的他要名正言顺的拥有自己的新婚妻子。 ------ 一夜的纵欲,让贞儿吃不消的深睡了许久,等睁眼时,天已是大亮。 贞儿预起身,只觉搭在她腰上的胳膊施力地搂紧了她,而另一只胳膊伸向她的脖子后,瞬间把她拉回了身后结实的怀里,随即耳后喷出温热的气息,慵懒且桀骜:“我说过,在我没起来之前不许离开我半步。”他又施紧了力气:“我还没睡醒呢!” “皇上,天已经亮了。”贞儿挪动着身子,试图想坐起来。 但身体的摩擦让身后的朱见深更是不想放手,甚至挑逗的咬了下贞儿的耳垂,暧昧的低声道:“你要是再动一下,估计到了明天你都下不了这床。” 这句话,让贞儿是又羞又无奈,她吓得果真是不敢动弹一下,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极轻。 朱见深突然嗤笑了一声:“你就这么怕我吃了你。”倏地,他咬住了贞儿的脖子,逗引的一点点吻了下去。 眼见朱见深翻身要压向贞儿时,贞儿立刻推开他,迅速的翻下了床,随手拿起床边的斗纱裹住了自己:“皇上,今日贞儿还要去太后宫中例行晨昏定省,若是去晚了,终是坏了规矩的。” 朱见深一脸败兴的趴在床上,不悦道:“规矩,规矩,也不知道祖宗们定这多规矩干什么。” 贞儿一边穿着锦服,一边轻笑着:“皇上这话要是被太后听见了,定会觉得贞儿是个妖孽了。” 朱见深一手拄着脑袋看向贞儿:“母后说得没错,你的确是个妖精,而且是吃定我的妖精。” “皇上!”贞儿轻斥一声,无奈的皱紧眉头,打从她与朱见深有了肌肤之亲后,这朱见深对她简直是调戏成瘾,混话说得比以往更无遮拦,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惹出事端。 朱见深见贞儿嗔怪,只有乖乖的闭上了嘴,但眼里笑意不减。 贞儿推开寝宫大门,回廊里早已站满了恭候晨起的宫人们。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为首的芷鸢,引着宫人进了寝宫,仔细的为贞儿梳妆打扮,当芷鸢把那华贵的凤钗步摇簪于发上时,贞儿轻摇着头:“今日见太后,无需这样华丽出挑,还是素雅些的好!” “是,娘娘!” 如今她身处后宫,更似要比以前谨慎小心,何况她这般高调的晋升了贵妃,暗处盯着自己的眼睛和非议,绝对都蓄势待发的等着抓着她的把柄呢。 等贞儿梳妆完毕后,朱见深也身着藏蓝银丝锦袍站在了她身边。 贞儿看向他:“皇上今日不去与众臣议事吗?” “我和你去了寿康宫后,再去御书房!”朱见深神色显出一丝不放心。 贞儿微皱眼角,按祖宗规矩,贵妃与皇上成婚的翌日,皇上是不能陪同前去晨昏定省的。 “贞儿知道皇上在担心什么,但贞儿现在已是这后宫嫔妃,若是事事都要皇上为臣妾出马,岂不让别人议论臣妾这个贵妃有些太过骄横了吗!”她露出安心的浅笑:“贞儿知道皇上心疼臣妾,但皇上若真是为贞儿好,就让贞儿自己去寿康宫中吧,毕竟以后臣妾要面对更多的人!” 朱见深愁叹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好,要是母后为难了你,就让芷鸢来通知我!” 贞儿了然的轻点着头:“恩,请皇上放心!”说完,施了一礼:“贞儿恭送皇上!” 朱见深带着不舍与担心走出了凤鸾宫。 贞儿最后仔细的检查了下自己的着装打扮上,见无异样后,携着宫女太监走出向了寿康宫。 寿康宫中。 贞儿站在寿康宫大殿外,只见周太后贴身夏姑姑走出大殿,微微施礼,面上虽恭敬,但声音里却透着不屑:“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贞儿淡漠的应允了一声后,就越过她走向大殿。 只见夏姑姑上前拦着贞儿的去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赎奴婢请娘娘还是先回宫吧,适才太后说她最近身子不舒服,怕见了不想见的人后,会更加郁结,所以特意吩咐下来,谁来了都不想见!” 贞儿暗哼一声,任谁都能听出这独对她的逐客令,既然不想见,她也省的交涉,贞儿淡淡点了下头,语气平和道:“既然太后身体有恙,那本宫就改日来给太后请安,也请姑姑传达本宫之意,望太后多加静养,贵体安康!” “奴婢定会传达!”说完,又是一施礼道:“恭送贵妃娘娘。” 贞儿收回眼,转身走出了寿康宫。 刚出了宫门,她就瞧见王锦屏携着宫人朝寿康宫走来。 对于王锦屏,贞儿的心中总是有一丝愧疚,毕竟王锦屏的大婚之夜是她一手给破坏的。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深宫中的女人,想要得到帝王之心已是不易,但连人生唯一一次婚礼都这般不圆满,任谁都会黯然伤心的吧。 贞儿忙上前恭敬施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请安。” 只见王锦屏客气的上前亲自扶起贞儿:“贵妃无需多礼,虽说本宫身为皇后,但贵妃亦是比本宫先居宫中,于情于理本宫都要唤你一声姐姐。”她端庄含笑:“我们都是侍奉皇上的后妃,这日后,自是要多亲昵一些。” “皇后言重了,臣妾自是全力侍奉皇上,定当辅佐皇后身边。” 王锦屏刚要说话,只听身后传来夏姑姑的殷勤之声:“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夏姑姑无需多礼,本宫是来给太后请安的,太后可在宫中!”王锦屏谦和道。 只见夏姑姑亲自上前热络的搀着皇后,那神情完全没有对贞儿时的冷淡不削。 “太后在宫中可正等着皇后您呢,这是等急了,紧着让奴婢出来瞧瞧。” “那我们进去吧!”王锦屏看向贞儿:“贵妃有时间可常去本宫那坐坐!”说完,在一种宫人们的簇拥下,仪态万千的走进寿康宫。 贞儿心里黯然冷笑。 “娘娘,这太后根本就是对您避而不见,她------” “我们回宫吧!”贞儿打断了芷鸢的话,她早就想到周太后会对自己这样了,并且她也没想得到任何人的谅解与接受。她了然,这后宫必是自己孤军奋战。 贞儿无所谓的冷哼着,打从她坐上了贵妃之位时,就已了然自己这后半生,必是要孤军奋战,隐忍冷漠。 她眼里暗暗的蒙上一层担忧,只因迷蒙自己接下来要该要怎样去适应新的开始。 第九十四章 雨露均沾 夜色朦胧,华灯初上。 杵更敲响了二更,贞儿放下手中的书,低低的打了个哈气,她看了看夜色后,嘱咐着身旁的芷鸢:“去把红纱灯笼挂起来吧!” 芷鸢有些迟疑:“皇上还没有来,娘娘怎么就挂起了纱灯呢!” “都这么晚了,估计皇上应该宿在别处了!” “乾清宫内未传出皇上要宿在哪宫之中,娘娘还是再等等吧!” 自打贞儿与朱见深成婚的这半月里,凤鸾宫的门前就从未挂起过那盏红纱灯笼,这种荣宠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无上的光耀,但对贞儿来说,却平淡无波,更无任何的恃宠而骄。 贞儿的脸上显出疲惫之色:“还是挂上了吧,我也乏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宫外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芷鸢浅笑道:“奴婢就知道皇上会来,看来这红纱灯笼是挂不上了!” “多嘴!”贞儿口中虽有责备,但语气却温柔:“去准备些茶点来!” 贞儿挪至寝宫门口,见朱见深走来,她微微施礼:“参见皇上!” 朱见深眼里含着笑意,上前拉过贞儿走进寝宫里:“今日奏折批得有些晚了。”他看了看贞儿:“是不是等我等得累了。” 贞儿看着朱见深眼里的疲倦与红血丝:“明明是皇上要比贞儿劳累的多。”她担心道:“若是日后皇上忙到这么晚,您就宿在乾清宫中吧,这样来回折腾,皇上会更劳累的。” 朱见深宠溺地揽过贞儿:“现在想想还是以前好,不管怎样,你都会每时每刻在我身边,但现在我们却隔着这么远!” 贞儿嗔笑道:“贞儿的凤鸾宫可是离乾清宫最近的宫殿了,皇上却说隔得这么远,那要怎样才不算远呢!” 朱见深灵机一动地板过贞儿看向她“要不你就搬到乾清宫住吧,也省得我来回折腾,反正除了你,我也不会去别人的寝宫。” “皇上。”贞儿一脸的凝重:“这是不合规矩的!” “这是不合规矩的!”朱见深与贞儿异口同声道。 他一脸无奈的暗叹:“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他拉着贞儿走到床榻:“放心吧,我不会坏了规矩的,反正来回折腾的是我,谁让我愿意呢!” “皇上已经连着半个月都宿在这里了,也该------” “停,你要是再敢提出让我去别的嫔妃宫中的话,我可就真的要生气了!”朱见深一脸严肃的打断了贞儿的劝慰。 这些天里他听着贞儿总是劝着自己去其他女人的宫中时,他的心里是又气又伤心,他就搞不懂了,正常的女人都恨不得这帝王能对自己恩宠一生,可贞儿却大方的把他推向别的女人怀抱里,朱见深真不知该说她太过大度呢,还是她心里------ 想到这里,朱见深的心里倏地一沉,他突然钳住贞儿的脖子,只轻微地施了些力气,但眼里闪着审视的目光:“你这么积极的把我推到别的女人身边,该不会是你心里根本就从未在意过我,或者根本就没爱过我!”说完,他眼眉之间扭皱的快贴在一起。 贞儿心里暗暗地漏了一拍惊慌,但面上却平静的看向朱见深:“贞儿就是太在意皇上才会劝慰此话的。” 朱见深不解的看向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贞儿何曾不想与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贞儿嫁给的是这大明的万成之尊,皇上肩负的重任怎可毁在臣妾的身上。”她的眼里漾着波光粼粼:“贞儿已经很感动皇上对臣妾的宠爱,但臣妾的这个年龄,想要怀有子嗣是有些难度了,皇上身为一国天子,这无后必是万万不可的,贞儿怎能成为这千古的罪人呢。”她认真的看向朱见深:“更何况这宫中亦是人言可畏,若是皇上再不雨露均沾,相信这大臣们的上书奏折很快会呈上来的,臣妾真的不想因为自己而让皇上为难。” 朱见深不悦的低吼着:“这些庸腐之人,当初不让我娶你,他们就上书奏折,这回你名正言顺的成为我的女人,难道他们还要管吗?” 贞儿轻抚着朱见深微皱的眉眼,眼里闪着盈盈:“皇上是当今天子,您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国家昌盛存亡,所以我们不能只为了爱情而活,只要知道皇上对贞儿有着坚贞不渝的心,臣妾的心里已经很满足了,为了皇上,贞儿宁愿忍痛割爱,也不要看到朝臣上下对皇上失望指点。” 瞬间,朱见深大手一伸,将贞儿攫入他那宽敞雄厚的胸膛,又爱又愧的用唇抵着她的额顶,黯哑内疚的呢喃:“我发现我是这个世上最坏的男人,总是不能把完全的自己交给你,并且还让你为我承担这么多的委屈,我------” 贞儿纤手温柔的贴近朱见深的心房处:“贞儿从不委屈,因为我知道皇上的心里有着贞儿就足够了!” 朱见深早已感动且心动的低头附上贞儿的唇,他闭紧双眼,溺爱的热吻着怀里的女人。 然而,贞儿的唇舌虽然附和着朱见深,但眼睛却豪不专心的愣愣的睁着,看着朱见深因感动而微颤的睫毛,她的内心无限地嘲讽着自己。 她讥讽着自己不用思考就能说出这么违心的话来,更是讥讽自己带着一张装媚的面具来欺骗朱见深的真心,她心里发出一声冷哼,她何时学会了这些,又是何时变得了这般虚假。 贞儿慢慢的闭上了眼,开始专心的回应着朱见深的深吻,她要忘却这个可怕的自己,不然她怕自己过于清醒,会抗拒地推开眼前的这个男人。 ------ 接下来的十几日里,朱见深果真没再宿在凤鸾宫中,他虽不情愿,但还是无奈的翻了其他嫔妃的绿头牌。 这无疑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与好兆头,太后更是甚喜的召见了所有的嫔妃到寿康宫中。 贞儿着装简单素雅,她漫步走向寿康宫中,自打她与朱见深大婚后,周太后从未见她一面,每每她去请安,太后都以抱恙在身拒绝她的请安,但这能召见她,想来跟自己把朱见深让出凤鸾宫也有很大的关系吧。 刚走到寿康宫宫门外,就看见王锦屏与姚莳言一同热络的走来。 贞儿先上前施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王锦屏轻轻点了下头,而一旁的姚莳言见了贞儿,一脸的淡然,很不情愿的失了一礼:“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妹妹无须多礼!”贞儿客气道,完全不在意姚莳言的牵强的叩拜,毕竟一个曾经伺候她们的奴婢却摇身一变成了贵妃,自然是不服气的了。 姚莳言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但声音却傲然道:“贵妃娘娘真是客气了,娘娘的这句‘妹妹’叫的嫔妾还真是不敢当,只怪嫔妾这脑子里总是记得那时毓秀宫里的贞儿姑------”姚莳言自打嘴巴的说道:“瞧瞧我这都说了些什么,娘娘可莫怪莳言的一时嘴误。” 贞儿扯出一抹淡笑:“良妃多虑了,本宫也很是怀念毓秀宫中的日子,而今时咱们同是皇上嫔妃,又同处后宫六院,自是要姐妹互相多多照拂。” “说到照拂,嫔妾可要谢谢娘娘,更是要向娘娘学习,若不是娘娘的大度割爱左右了皇上,想必妾身的那盏红纱灯笼不知要挂到几时呢!”姚莳言说得极为不削与挑衅。 “良妃妹妹想必是误会了,本宫可没有这般能耐,更没本事左右皇上的思想,这皇上宿在何处那是皇上的抉择,而我们身为嫔妃只能全力侍奉左右,绝无任何的怨言。”贞儿谦卑的说着。 姚莳言刚要接话,却被一旁的皇后接了话去,表情甚为严谨:“良妃,这后宫亦是人多口杂,而皇上之事也绝非我们能随之议论的,等会见了太后,误要再说些不得体的话来。” “是,妾身谨记皇后教诲!”姚莳言被王锦屏轻斥后,自是闭嘴轻挑着眼角,也自知自己有些多言了,毕竟那些话也把皇后给隐含了进去,任谁也不喜欢听到自己能得到宠幸是因为别人大方割爱吧。 贞儿只是嘴角施以淡淡微笑,恭敬且不失礼的倾下眼。 王锦屏看向贞儿,温和端庄的说道:“贵妃且勿怪了良妃失言!” “皇后严重了,臣妾知晓良妃妹妹的率直品性,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王锦屏点了点头,手扶着身边宫女,率先走进了寿康宫中,姚莳言虽脸上有不服,但还是拘礼的给贞儿让路,让其先走。 进了寿康中,太后端正的依坐在大殿中央的宝座上,脸上有着从容,但显然心情不错。 “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贞儿与其三人毕恭毕敬的施着礼。 “恩,都起来吧!” 而后两侧先到的几位嫔妃也冲着她们盈盈施礼:“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太后满意的点着头:“都看座吧,哀家今日叫你们来,无非也是叙叙家常,说说话。”说着她眼睛笑看着王锦屏:“尤其是皇后,听说皇上这几日都是宿在你的坤宁宫中?” 王锦屏脸上有抹羞红:“回太后,这三日皇上确是宿在臣妾宫中,若是臣妾有什么做得不妥,还挺太后训教!” “哀家看着甚妥,只要皇上与皇后相处和谐,哀家看着心里也舒服,想必皇上也是想通了,纵是有些人再有把戏,这枯萎之花终是抵不过娇花之艳的。”周太后有意无意得瞟了两眼贞儿。 第九十五章 各怀算盘 贞儿自知周太后说的是自己,但脸上却无波无澜的淡淡地噙着一丝规矩的笑容。 王皇后有些尴尬的用余光瞟了贞儿一眼,但声音极为谦卑:“后宫之中都是皇上的嫔妃,不管皇上宿在哪里,众姐妹们都有义务侍奉皇上左右,臣妾乃是后宫之首,自然要与众嫔妃们多要亲近沟通,才能更好的侍候皇上,也能让臣妾更好的治理后宫六院。” 周太后满脸的喜色:“好,皇后这样通情达理,甚为远见,哀家也就放心把这后宫之事全都交到皇后的手上了。”说着,冲着夏姑姑使了个眼色。 只见夏姑姑双手端着一个印盒,太皇太后拿起印盒里的凤印,庄严地看向大殿之下所有人。 “今日哀家把众嫔妃都请来,是想当着大家的面把这后宫之首的凤印亲手交到皇后的手中,从今日起,皇后就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这日后的晨昏定省,后宫的大小事宜就都由皇后说了算,希望众妃们都要全意地辅佐皇后。” 众嫔妃们恭敬的冲着皇后叩礼,王锦屏微正颜色的从太皇太后的手中接过凤印,她看了看手中的凤印,又看了看向她叩首的嫔妃们,她挺了挺背脊,扬了扬下颚,脸上不自觉的有了一抹皇后该有的威严与姿态。 “众姐妹都起来吧!”王锦屏面上威严,但话语还是亲昵的。 众嫔妃各自坐回座位,一个个的也都开始阿谀奉承了起来。 “皇后贤媛翰墨,母仪天下,是众嫔妃们学习的楷模,臣妾定当于皇后马首是瞻,追随左右。”良妃姚莳言第一个走上前恭贺道。 “良妃过言了,本宫虽是皇后,但毕竟经验过少,这日后也要众姐妹多提点着本宫。”王锦屏温婉贤德的亲自上前握着姚莳言的手。 贤妃柏庭如微笑的欠身恭敬道:“皇后这样才德兼备,敏慧聪雅,对臣妾们又这般亲如姐妹,这几百个好里也挑不出皇后这般温良娴淑之人,自是皇后多提点着臣妾们才对呀!” “贤妃说的甚是,这日后臣妾们可都要向皇后娘娘学习。”德妃也起身接话道。 一时间,整个寿康宫中,全都萦绕着嫔妃们的恭敬说辞,而唯有贞儿一人静静的坐在一侧,依旧保持着淡笑的神色。 周太后微眯着眼看向贞儿:“这众嫔妃们的心意哀家是清楚了,就是不知万贵妃可有什么与皇后说得。”她冷嘲热讽道:“难不成贵妃心里有着不服?” 贞儿冷静的上前淡淡的施了一礼,嘴里平和道:“太后多虑了,臣妾哪敢有不服之说。”她恭敬的看向皇后:“臣妾早在昔日之时就知皇后是个恭敬贤德,端庄华贵之人,皇后的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大明一国之母的仪态万千,举止大度,也只有王皇后才配与皇上身边,臣妾们更是望尘莫及,不敢与之媲美,更何来的不服呢。” 贞儿冲着皇后与周太后施以贵妃之礼毕恭毕敬道:“日后,臣妾定当臣服皇后身边,不敢有任何的怨言,也请太后放心,贞儿定会心服口服的服从皇后的。” 周太后只是冷哼一声:“哀家竟不知万贵妃愿也是个巧舌如簧的人!” “臣妾自是发自肺腑,不敢卖弄虚假!”贞儿回答的没有任何的慌张,甚为大方。 如今的她早已无畏惧的能应对各种回答了,想来,若是昔日的万贞儿,此时自己早已懦弱的跪地等着发落。 王锦屏亲自上前扶起贞儿,眼里有着真诚:“姐姐无需这般见外,论起侍奉皇上,姐姐可要比本宫和众姐妹们要尽心的多,自然是本宫要向姐姐讨教学习的。” 皇后的这句‘姐姐’多少引来其他嫔妃的侧目,即便心里有着不满和不服,但也不敢大放厥词。 贞儿正欲开口,却被周太后接话道:“皇后就无需谦卑了,这侍奉皇上,最重要的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为大明昌盛着想,若是连这点都得不到的话,就是再多用心侍奉也终是徒劳的。”说着,她带着鄙夷神色看向了贞儿:“哀家倒是听说万贵妃最近身子不适,所以敬事房撤了贵妃的绿头牌,不知这贵妃最近是做下什么病了,若是严重可要请太医来看看,别是在怀了皇上的子嗣给大意了,毕竟你侍奉了皇上这么久。” 贞儿微微低头回答道:“多谢太后关心,臣妾无福,前些日子正是来了月事,最近身子只是发虚而已,喝了些补药,并无大碍。” “唉!”太后假样的愁苦:“自是哀家无福了,本以为能早些抱到自己的孙子,只怪哀家忘了贵妃可是过了受孕的最佳时期,这要是想怀上,怕是有些困难了。”她自怨自艾的嘱咐着身边的夏姑姑:“一会你替哀家走一趟御药房,多给万贵妃抓些进补的汤药来,再怎么说万贵妃也是皇上的嫔妃,人人都有为皇家生育子嗣的责任。” “臣妾谢太后关心!”贞儿在心里冷然的暗笑着,周太后这般明了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来暗讽自己的年龄与生育,无非是想打击自己,贞儿只觉得可笑,因为她从来也没曾想过要给皇上生个子嗣。 “既然贵妃身子不适,哀家就先替皇后做主把贵妃的绿头牌暂且搁置着,等这次喝完进补的药后,再去伺候皇上吧!”周太后挑起眉眼看向贞儿:“万贵妃不会责备哀家吧!” 贞儿规矩的露出笑容:“臣妾怎敢有意见,太后这样厚爱臣妾,臣妾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责怪太后呢!” 周太后满意的点着头,她看向所有人:“今日过后,哀家就要全身心礼佛了,这后宫之事,日后就都与皇后商量吧,你们可要好好侍奉皇上,辅助皇后,不得有不拘的行为,失了后宫礼法,若是让哀家知道了,定也是饶不了的。” “是,谨遵太后教诲!”所有人都恭谨的回应的着。 周太后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好了,哀家倦了,都跪安吧!” “是,臣妾告退!” 出了寿康宫,众嫔妃们恭送了王锦屏后,都各自回自己的宫中。 然贞儿刚走出没多远,就看见姚莳言快步的走上前,眼里带着笑意的走到贞儿身边歉意道:“之前若是嫔妾多有冒犯了贵妃娘娘,还请万贵妃莫要记在心上,只怪嫔妾年岁小,性子有些冲撞,娘娘莫怪。” “良妃妹妹不必如此,本宫早已忘了妹妹何时冒犯过本宫!” “还是贵妃娘娘心胸大度!”说完,姚莳言突然一脸愁苦:“娘娘竟这般心胸,只是苦了娘娘善人多苦呀。” 贞儿微抬起眼角看向姚莳言:“妹妹何出此言呢?” “其实在选秀时,嫔妾就已看出皇上对娘娘是出于真心真意的,如今娘娘成了贵妃,自然都是皇上的后宫嫔妃,就如太后所说,侍候皇上是嫔妃的职责,为皇上生下子嗣,更为重要,虽说姐姐龙宠优渥,但这子嗣问题对姐姐来说却是为难。”姚莳言眼里闪过一丝精明:“但是,这怀不怀孕是没有绝对的,就比如嫔妾的母亲可就是在娘娘这个年纪怀上的我,她就是吃了一种药剂才容易受孕的,若是娘娘需要,莳言可愿意倾力帮助姐姐的。” 贞儿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假笑:“良妃妹妹的衷心怕是用错了地方了吧,我们身为后宫嫔妃,只有倾力辅佐皇后娘娘,而本宫自是无福之人,对于子嗣问题,本宫也只有认命。”贞儿冷眼看向姚莳言:“但妹妹这般帮着本宫,若是让皇后或是太后知道了,自是会给妹妹带来忌讳的。”她收回冷眼,淡漠的笑了一声:“妹妹既然这般有心,何不让自己怀了子嗣不更为合意吗!” 姚莳言从贞儿的神态中也瞧出了疏离与不信任:“娘娘真会说笑,皇上很少来嫔妾的宫殿,何来子嗣之说呢!”她也就不掩饰地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虽说娘娘不承认自己大度割爱,但是嫔妾知道,皇上之所以能出入其他嫔妃的宫中,那都是娘娘的功劳,娘娘谎称身子有恙,其实是想让自己避嫌。”她顿了顿:“自古以来,后宫之中龙宠优渥的嫔妃只会把自己推向更高的浪尖上,想来娘娘在宫中多年的经历要比嫔妾更了解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带来的后果吧,娘娘这一出无非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贞儿冷哼一声,虽然姚莳言说的全是她所想的,但是,贞儿知道,姚莳言绝不是来与自己玩心理游戏的,明摆着是想用怀孕偏方跟自己换目的。 贞儿微微启口:“既然良妃妹妹已把话说到这里,不防说说你的条件吧。” 姚莳言打量着过于冷静的贞儿:“嫔妾还真不知娘娘也是这般隐藏甚深的心机冷静之人,妹妹真是眼拙了。” 贞儿没有搭茬,也没有反驳,此时的她已经无需向任何人解释自己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因为早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见贞儿无言的等着自己接下来的话,姚莳言也就挑了挑眉角,接着说道:“嫔妾也没什么条件,嫔妾只是想让娘娘多在皇上面前提起妹妹,皇上最是听娘娘的话,这晚上皇上宿在哪里,娘娘口中的人选才是最关键的。” 贞儿突然好笑道:“良妃妹妹才会说笑呢,向来皇上翻谁的绿头牌,本宫可从未给过任何意见,并且,本宫也做不了主。” “只要娘娘帮臣妾做主,皇上自然就会去妹妹那里!”姚莳言满脸的自信。 “良妃妹妹为何就这般相信本宫会帮妹妹呢?” 姚莳言一脸的傲然:“因为妹妹知道,贵妃娘娘也是需要嫔妾的那副药剂,毕竟想要在宫中立足,子嗣比什么都重要。” 贞儿嗤笑了一声,她不知道是该笑姚莳言是过于精明呢,还是该笑她猜错了谜题呢! “娘娘笑什么?”姚莳言不解的看着她。 “妹妹若是有这功夫,还是想想怎么让皇上翻妹妹的绿头牌吧,本宫没有妹妹想得那么有能力去左右皇上!”说完,含着一丝冷笑越过姚莳言。 姚莳言大为不解地问着贞儿:“娘娘难道就不想怀上子嗣,从而更加稳固自己的地位。” 贞儿背对着姚莳言,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哪有人知晓她根本就从未想过用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毕竟她今日能坐上这个位置,纯属是为了摆脱自己那卑微的命运,而今后,只要无人侵犯自己,她定不会侵犯他人的。 贞儿没有丢下一句话,挺直了背脊,小步凌然的走回宫中。 姚莳言两眼含着疑惑与微怒,本以为自己可以达到目的,但一切却出乎自己的意料,她完全不理解这万贞儿到底是再打着什么算盘。 第九十六章 善者不来 暮色苍茫,夕阳西下。 贞儿独身坐在湖心亭里,手里粘着碎馒头渣,不时地洒向湖水中,只见一条条锦鲤拼命的游向她的附近,张着红唇抢着洒下来的碎渣。 “娘娘,御药房送来了汤药!”一名宫女端着精致的琉璃碗,站到贞儿的身后。 贞儿瞥了宫女手中的药,只淡淡的吩咐着:“把药放在那吧!” 小宫女把汤药放到桌子上后,就退出来湖心亭。 贞儿上前拿起那碗汤药,只觉刺鼻的苦腥味道铺面而来,她皱起眉头把那碗汤药倒进了湖水里,只见刚刚的一群锦鲤瞬间散开,似乎它们也闻不得这样的苦味道。 这汤药已经连着送了七八日了,但贞儿从未喝过一口,不是她不敢喝,只是没必要,不管周太后是不是真心想给自己补身体,她都不会喝下这浓黑的汤药。 正愣神时,突然听到从远处传来宫人们的请安声。 “皇上万福金安!” 贞儿回神看向带着一脸怒气走来的朱见深,贞儿站起身施礼:“臣妾参见皇上。”随即看向宫人吩咐道:“去把今日本宫做的玉兰松糕拿来!” 贞儿谨慎的看了一眼朱见深,又看了一眼皇上的随身太监,只见怀恩一脸苦相的冲着她使了个眼色。 贞儿立刻明了朱见深所谓何事而这般的生气,但面上还是假样不解的看向朱见深,询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可是又为朝中之事为难了!” 贞儿这一问,更让朱见深怒气不打一处来:“若是朝中之事可还好办了,最起码我还是有绝对的权利,可这------”他看向贞儿,不知从何说起:“可我这有权利的皇上,却连自己每晚要宿在哪里,都要被母后牵制。” 朱见深大为不快的拍了下桌子。 贞儿上前温柔的拿起朱见深刚刚拍红的手,轻抚着:“皇上无需这般震怒,这后宫六院自是皇上的寝宫,太后这样做无非是想拉近皇上与皇后的距离,毕竟皇后是一国之母。”贞儿轻笑着:“若是皇后能为皇上诞下龙子,必是这大明未来的希望,也是为皇上延绵香火。” 朱见深反手握住贞儿的双手:“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先为我生下子嗣。”他拉过贞儿让其坐在自己的身边:“我最是知道你在母后那里受了委屈,逼着你喝些没必要的汤药,虽说是让你养身体,但我看着就是母后不让我进这凤鸾宫。”朱见深顿了顿,语气变为烦躁:“我已经算是雨露均沾了,尤其是对皇后,我宿在她那里的时日最多,这母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硬是不让敬事房摆上你的绿头牌。”他甚为倔强地看向贞儿:“今日我就要宿在这里了,任谁也管不着。” 贞儿微微蹙起眉心:“皇上,您这样做不止会坏了规矩,更是对太后的不敬。” “我已经依着母后之意,多日宿在皇后的寝宫中,这凤鸾宫我可是有半月未曾踏入,难道连我想与谁睡在一起她还要管吗。”朱见深一脸的坚决:“今日,我哪里也不去了,偏要宿在这里!” 贞儿不紧不慢地用手指轻抚着朱见深皱起的眉头:“虽然皇上这么做无人敢反驳的,但是皇上可曾想过这一意孤行给贞儿带来的各种微言吗?”她柔情的看着朱见深:“贞儿知道皇上内心深处无不想着与贞儿同宿在一起,可宫规终是抵不过流言蜚语,贞儿虽不怕这些流言给自己带来的后果,但贞儿只怕这蜚语给皇上扣上一个无视祖宗礼法,沉迷于女色的恶名。” 贞儿拿起桌子上的空碗:“况且,贞儿是真的生病了,即便皇上留下来,贞儿也伺候不好,说不准还会传染到皇上。”她微笑的软语相劝着:“皇上还是早些回去吧,等贞儿的病一好,立刻会通知敬事房挂上臣妾的绿头牌,到时候皇上想宿在凤鸾宫多久贞儿都无话可说。” 朱见深还是不情愿的叹着气:“人人都羡慕我有三宫六院,嫔妃成群,但我却从不乐在其中。”他深情地看向贞儿:“对我来说,身边只要有一个你就足以了,我只愿与你做对白首夫妻。” 贞儿主动的倒进朱见深的怀里,只为了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异色,她轻语着:“贞儿一直都知道皇上的这份心思,所以不管皇上与不与贞儿宿在一起,只要彼此拥有这份真情,就已经足够了!” 朱见深回抱住贞儿,眷恋的享受着此刻短暂的缠绵,直到用过晚膳后,朱见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凤鸾宫。 ------ 周太后嘱咐的汤药依旧每日准时的送到凤鸾宫中,而贞儿依然把浓药倒进水池中,从未喝过一口。 直到七日后,才算是结束了疗程,而贞儿的绿头牌在朱见深不断的催促中摆上了银盘。 贞儿让宫女们做好皇上驾临的准备,怀恩更是提前来通知贞儿,说是皇上要晚一些来,让其准备好茶点。 贞儿照旧的摆上了各类亲手做的点心和果茶,并吩咐芷鸢让其把红纱灯笼拿下来。 当贞儿做好一切准备,正准备要换上寝衣时,只见太后宫中的夏姑姑前来请安。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贞儿正襟危坐在鸾椅上:“夏姑姑无需多礼,不知姑姑前来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奴婢是来替太后传话,虽然此时已是夜深,但太后让贵妃娘娘现在移驾寿康宫中。” “不知姑姑可否知晓太后叫于本宫前去有何要事?” 夏姑姑淡漠道:“太后只吩咐让奴婢前来传话,奴婢身为下人,怎知主子是为何事!” 贞儿暗笑一声,自知是问不出什么话来,但却明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之理,必定有着什么等着自己。 她淡然地坐在凤撵中,虽然不知周太后找自己干什么,但她却清楚太后的目的,想来这太后夜半时分宣见自己,再加上今日自己的绿头牌刚刚摆上,并且被皇上翻了牌子,太后此刻宣见自己,无非就是想阻止她与皇上同房。 贞儿露出讥诮,她倒要看看周太后想要干什么。 进了寿康宫,贞儿随着夏姑姑走进了侧殿,只觉焚香缭绕,熏香扑鼻,进入更深的房间时,就看见周太后虔心跪在观音像前,十指黏着手中的佛珠,嘴里不停的念诵着佛经。 夏姑姑示意着贞儿站在一侧,勿要饶了太后诵经。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太后睁开了双眼,神色有些疲倦的想要站起身,夏姑姑赶忙上前搀扶,并回话道:“启禀太后,贵妃娘娘已恭候多时!” 贞儿上前施礼:“臣妾参见太后。” “恩,起来吧!” 周太后携着夏姑姑走进暖阁,身子斜靠在贵妃椅上,声音慵懒道:“不知哀家这么晚宣贵妃前来,可是耽误贵妃休息了?” “臣妾还未睡下,自是没有耽误,况且太后宣见臣妾,即便臣妾睡下了,也定会前来觐见太后的。”贞儿倾下头回答着。 “恩!”周太后点了点头:“虽说哀家之前甚是反对皇上册立你为妃嫔,但如今木已成舟,哀家也就无话可说了。”她抬眼看向贞儿:“如今哀家也想通了,既然万贵妃这般深得皇上的宠幸,自然也要为这后宫,为皇上与皇后分担些职责,所以哀家宣贵妃,无非是想让贵妃与哀家一起为大明做些事情。” 贞儿上前施了个大礼:“太后严重了,臣妾昔日里本就位分低贱,但却深得皇上优待升为贵妃,如今太后这般重视臣妾,臣妾已是感激,所以不管何事,只要太后吩咐,臣妾定当全力以赴。” 周太后微眯着眼:“恩,贵妃之言,哀家听着甚是舒畅,既然万贵妃这般肺腑,那就从今夜开始,你就替哀家为皇上,为大明江山祈福斋戒十日吧。”她揉了揉额头:“本该此事是由皇后亲自来做的,可皇后最近身子骨有些不适,自是无法礼佛的,这重任自然是交到贵妃手中了,还请贵妃多费些心神了。” “请太后放心,臣妾自当竭力虔心的供奉神明,为皇上,为大明昌盛诚心祈福的。”贞儿毕恭毕敬的倾下头,眼里稍纵即逝的闪过冷笑。 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贞儿只觉可笑,周太后一次一次的用着不同办法来阻隔自己去侍奉皇上,难道太后觉得皇上会因这样而慢慢远离了自己吗? 贞儿心中暗暗嗤笑,看来这个世上唯一了解朱见深的人,也就只有她万贞儿一个人了,以她对朱见深的了解,太后的这些举动只会加重朱见深对自己的感情,从而更加焦躁太后的各种安排。 “恩,有贵妃这番话,哀家也就放心了。”周太后摆了摆手,疲惫的吩咐道:“去吧,从今夜起就守佛吧!”说完,吩咐着夏姑姑:“去给万贵妃换个舒服的蒲团,多叫些宫人守着,贵妃守佛可是勿要人打扰的!”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下去!”说完,走出了暖阁。 “臣妾告退!”贞儿也恭敬的退出了暖阁。 第九十七章 转移心思 夜幕降黑,月上中天。 朱见深乘着龙辇向着凤鸾宫前行,脸上虽有疲倦,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贞儿,他的眼里就溢满了幸福与开心。 进了凤鸾宫,朱见深的脚步放的轻慢,对所有跪安的奴才嘘声禁语,并对所有跟上前的奴才们横手止步。 他步履轻缓地走进凤鸾寝宫,昏暗的寝宫内只点了一支宫灯,淡淡的安神香馥郁缭绕,让朱见深心神也变得松弛。 隐隐约约的,朱见深朦胧地看到帛纱帘后有一袭曼妙的身影,绰约风姿的随着昏暗的烛影微微闪动,让朱见深情不自禁的心痒难耐。 他慢慢地靠近那抹身影,隔着轻柔的帛纱,他伸出结实的臂弯,紧紧的搂过那清丽的女人香,温热的唇早已控制不住的吻上女人柔嫩的唇角,他的声音极具温存魅惑:“知道吗,每次只要看到你的身影,我都会因你而变得痴狂,这种热忱,相信这辈子都不会冷却!” 朱见深迷情的掀开了帛纱,双眼迷离的看向怀中的女子,当微弱的烛光晃到女人娇柔的脸上时,只见朱见深猝然的皱起眉心,瞬间放开禁锢的双手,清醒的看着眼前的人,声音正色道:“怎么是你?” 芷鸢有些怔愣,但随即慌张的跪安:“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朱见深轻哼了两声,些许尴尬的四处瞧了两眼:“贞儿呢,是在湖心亭吗?”说着,就要走向侧门。 “启禀皇上,娘娘先前被太后宣去了寿康宫中,刚刚太后派人来传话说是娘娘今夜不回宫中了,并让皇上今日暂去别宫休息。” “什么?”朱见深眼里有着不解与燥气:“这夜半时分的,太后找贞儿做什么?” 芷鸢恭敬的倾下头:“娘娘并未让奴才跟去,所以奴才也不知太后找娘娘所谓何事!” 朱见深沉闷的叹了口气,脸上凝着繁重的神色,转即大步跨出寝宫。 “皇,皇上!”芷鸢轻唤了两声。 看着皇上走出凤鸾宫的身影,芷鸢暗暗在心里叹着郁结,眼里闪过一缕失落,她的手指不自觉的轻触着刚刚被皇上吻过的地方,脸上的羞赧再次红透了双颊。 虽然那一刻的温存很是短暂,但却让芷鸢心潮澎湃的加快着呼吸,甚至有那么一瞬她幻想着一切还能继续下去,但幻想就是幻想,现实的失落总能让她心落谷底。 ------ 朱见深心中含着一股浮气,连龙辇他都没心情坐,硬是要快步走向寿康宫中,心想着太后找贞儿能为何事。 不过片刻功夫,朱见深就到了寿康宫,他大步走向太后的寝宫,一路上无人敢阻拦,直到到了寝宫门外,却被夏姑姑给拦下了。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夏姑姑一脸谦卑奉承之色:“不知皇上这半夜时来找太后所谓何事!” 朱见深心里本就浮躁,见有人阻拦,更是有着怒火:“朕找太后还需要你一个下人来打听内情吗!” 夏姑姑见皇上甚是不悦,自是不敢得罪,忙跪地叩首:“皇上可冤枉了奴婢,奴婢胆子再大也不敢打探皇上的内情,只是这夜深了,太后已是睡下了,皇上若有什么时,奴婢自是替皇上传达的。” “荒谬的奴婢,太后若是睡下了,为何还派人前去凤鸾宫叫来万贵妃。”他怒着眼看向夏姑姑:“朕不用你传达,朕自己进去跟太后说!” “皇上!”夏姑姑一脸为难,但身体还是横档在朱见深面前:“皇上,奴婢没有说谎,太后的确是睡下了,太后叫来贵妃娘娘是来守佛的,是为祈福大明疆土安泰!” “守佛!”朱见深冷哼一声:“这些事向来都是皇后做的,什么时候轮到贵妃来做了。” “皇上有所不知,皇后这些时日身子有些不适,自是不能礼佛的。”夏姑姑微挑起眉头瞄了一眼朱见深:“如今太后甚是看重贵妃娘娘,把这么重要的守佛之事交给贵妃娘娘,也能看出太后已经全然接受娘娘了,皇上应该为其高兴才对呀!” 朱见深凝重的眉心有一丝的松懈,的确,母后能把这重要之事交给贞儿,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那我去看看贵妃!”朱见深有些不放心的走向佛堂。 “皇上!”夏姑姑伸手再次阻止着朱见深:“皇上别怪奴婢多嘴,这宫中向来的规矩,凡是守佛期间,妃嫔是见不得任何人,否则心有杂念自是对佛祖的不尊重。” “又是规矩!”朱见深忍不住的愤然低吼一声,他烦躁的闷哼了两声后,甩了下袖摆,走出寿康宫。 “皇上走了?”寝宫里,太后合着眼,慵懒的问着。 “是,皇上甚是不高兴!” “唉!”周太后愁闷的叹着气,她微睁开眼:“这不开心是一时的,等皇上瞧见其他嫔妃的好,自是会忘了万贞儿那个妖孽的。”说到万贞儿,太后的眼里就有了一丝怒气:“哀家就不信她这么个老女人能有多大的能耐。”嘴角浮起冷笑:“皇上正直血气方刚的年龄,那些年轻的身体定能为皇上带来新鲜感,亦是怀了子嗣,这万贞儿的贵妃之位也只是个空架子而已。” “奴婢还有一事不明!”夏姑姑谨慎的看了太后一眼,小心的问道:“这后宫这么多嫔妃,您为何就选中了贤妃呢?况且她还未侍过寝呢,若是伺候的不好,只怕今日守佛之事也就白费了。” 周太后反而悠然自得道:“若不是前些日子看了敬事房的记录,哀家还真是没有任何的把握。”她抬起胳膊,示意夏姑姑扶起她:“这么久以来,这贤妃尚未侍寝,估计皇上早就已经忘了此佳人了。”周太后自信的笑着:“但哀家却突然记起那时皇上还在选妃时,他却只对柏庭如一人有着关注,只说她的笑容很像万贞儿。”她斟酌了一下:“昨个哀家倒是仔细打量了下贤妃,的确与贵妃有四五分的相像,虽说没有完全的把握,但哀家一定要赌赢这次局面,再是不能让万贞儿有翻身的余地。” 周太后谨慎严肃地看向夏姑姑:“贤妃那里,可都准备好了!” “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等着与皇上‘偶遇’呢!”夏姑姑说得别有深意。 太后也了然的点了下头,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只希望皇上能把心思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 出了寿康宫,怀恩胆颤的跟在皇上身后,嘴边踌躇着不知该怎么问出口,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问着:“不知皇上今晚要宿在哪里?奴才好让宫人前去‘铺宫’,奴才------” “都给朕滚远一点,滚!”朱见深突然站定脚步,愤然地冲着身后跟随的太监大发雷霆,把所有的烦躁和怒都发泄到了下人们的身上。 他隐忍了半个多月,本以为今晚终于可以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时,却又出现了这等事,能不让他心烦气躁吗。 怀恩吓得与其他宫人稍稍拉开了与皇上之间的距离,但还是不敢大意的紧盯着皇上,此时他们也只能乖乖的随着皇上走到哪里是哪里,再是不敢多问出一句话来。 朱见深心烦意乱走在皇宫里的永巷里,有一步没一步的也不知走到哪里,忽然,一声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让失神的朱见深随即回神的寻看着附近,见其有些陌生,便问向身后的怀恩:“这里是哪了?” 怀恩躬身走上前:“回皇上,这里是西宫的颐华宫!” “颐华宫?”朱见深思嗔一下:“这颐华宫的掌宫是谁?” “回皇上,是贤妃娘娘!” “贤妃?”朱见深咀嚼着这两个字,脑袋回转着此人的印象,但却没有半分的记忆。 宫殿内不时传来的欢快笑声,让朱见深莫名的好奇起来,只因这笑声好似发自内心深处里的愉悦之乐。 他抬手阻止怀恩的跟随:“你们在这等着吧!” “是!” 朱见深轻脚地踏进宫殿,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守卫,他一路畅通的走向笑声之处,拐进后庭,只见不大的小厨房里,灯火通明,里面有几抹人影来回的攒动着,笑声也随之欢快了起来。 朱见深步履轻慢地靠近小厨房,透过半掩的门缝瞧着里面的愉悦场景。 只见里面挤着三明少女,从着装上看,其中两名是宫女打扮,而另一名女子身着橘色华服,腰上系着一条不符合身份的白色围裙,简单的发髻上只簪了朵淡雅的茉莉花,衬得她整个人伶俐脱俗的像个未经世事的天真少女,脸上的几抹面粉看上去更为调皮,甚至少女还不罢休的用手中的面粉淘气的去抹向宫女的脸上,那灿漫的笑容,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笑容,那女子迷人的笑容让朱见深怔愣在原地,他紧紧的盯着女孩,莫名的心悸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还有这互抹面的粉游戏更是让他熟悉又亲切。 看着女孩真切的笑容,他的心里也不自觉的跟着开心的牵出一抹笑容。 “啊,不要,我错了,我错了,在抹,我就成了大花猫了!”女孩一边求饶,一边逃命的往外跑。 她刚打开门,猝不及防的就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女孩惊愣的睁圆了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皇上,神色吓得忘了请安。 在女孩撞进朱见深的怀里时,朱见深早已不自觉的伸出胳膊环住了女孩的纤腰,他倾下头,看着眼前的人。 月光的照拂下,女孩战兢的样子让朱见深突升起怜爱之心,好似怀里抱着一只胆小的梅花鹿似的,瞬间激发出他男人的保护欲望。 朱见深盯着眼前脸上像个小花猫的女孩轻语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第九十八章 一夜临幸 朱见深盯着眼前脸上被面粉抹得像个小花猫的女孩轻语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皇,皇上!”柏庭如显然惊慌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身后两名宫女慌张的跪地请安。 一时失神的朱见深这才回神的放开了柏庭如,他轻哼了两声,故作正色道:“都起来吧!”他看向柏庭如,不自觉的伸手摸了下她沾有面粉的脸颊问道:“你们这三更半夜的在干什么?” 柏庭如有微微的躲闪,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施礼道:“回皇上,臣妾闲来无聊,就亲自做了些栗子糕,这一时兴起就和下人们胡闹了起来,还请皇上赎罪!” 朱见深好笑道:“你何罪之有呀!” “臣妾有失嫔妃之礼仪,不合规矩的与下人们打闹,自是失了皇家体统!” 朱见深亲自上前扶起柏庭如,慨然道:“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体统,你这样甚好,朕喜欢,朕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有人这样开心的笑了!” 他看了看小厨房的炉灶上放着蒸笼,吸了吸鼻间轻笑道:“这栗子糕的香味还真是诱人,朕还真有些饿了。” 见皇上没有责备之意,柏庭如嫣然一笑的看向朱见深:“若是皇上不嫌弃,可先行暖阁等候,臣妾这就给您呈上茶点!” 朱见深甚爱看柏庭如的笑容,好似把他今夜的坏心情全都给笑走了,他摸了摸肚子,微微嗤笑地坐到了小厨房里简陋的桌椅旁,脸上多了些小霸气:“朕已经饿的走不动了,就在这里吃吧!” 柏庭如见皇上坚决的态度,也不敢到为难,她从蒸炉里拿出了一盘热腾腾的栗子糕摆在了朱见深面前,并亲手沏泡了一壶果茶。 朱见深咬了一口栗子糕,耐人寻味的咀嚼着。 柏庭如睁着好奇又渴望的眼眸盯着朱见深的表情,忐忑不安的等着皇上给予的评价。 朱见深看了看柏庭如的表情,眼里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狡黠,随即他深深的蹙紧眉头,嘴里泛恶的吐出残留的物渣,语气怒然的驳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的难吃,你是想害死朕吗?” 柏庭如见朱见深反应这样的激烈,她惊吓的跪到了地上,眼里慌神的溢满了泪水:“臣妾该死,还请皇上赎罪,臣妾这就给您换新的点心。” 眼见柏庭如惊慌失措的要走出小厨房时,朱见深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嘴里没忍住的笑出了声:“朕骗你的,朕就是喜欢看你战战兢兢的样子。”在他转过柏庭如的身子时,豁然见到美人的脸上滴出了两颗珍珠泪,着实让朱见深的心里软绵绵的怜惜起来。 “皇上可知,臣妾真是被您吓得不轻,还以为这栗子糕不合皇上心意呢!”柏庭如可怜见的嘟着小嘴委屈道。 朱见深拿起一块栗子糕,毫不犹豫的整个塞进了嘴里,美味的赞赏着:“你这栗子糕可是要比御膳房的好吃的多了,足以跟贵妃做的玉兰松糕媲美了。” “皇上谬赞了,臣妾听说贵妃娘娘的玉兰松糕可是天下美味,皇上更是爱吃的不得了,臣妾这粗淡玩意怎敢跟贵妃娘娘的人间美食相比呢,皇上快莫要嘲笑臣妾了!” “贞儿的玉兰松糕的确无人比拟,但你这栗子糕的确也美味极了。”朱见深有些狐疑的瞧着柏庭如:“这栗子糕是你亲手做的?” 柏庭如轻点了下头:“臣妾愚笨,这栗子糕不仅样子做的丑陋,到了还把自己弄成了小花猫!”说完,她又莞尔而笑着自己的傻气。 朱见深被她天真可爱的样子逗笑了,玩心大起的偷摸了一把面板上的面粉,趁柏庭如不注意时,把手中的面粉摸到了她的脸上:“这样看起来才更像小花猫!” 柏庭如突然捂住眼睛,难受的低吟了两声:“哎呀,我的眼睛!” 朱见深敛住了笑,上前伸手询问着:“怎么了,是不是面粉迷了眼睛?” 突然,柏庭如抬起小脸,快速的用嫩手摸向了朱见深的脸上,笑靥如花的开心道:“哈哈,兵不厌诈,现在皇上也跟臣妾一样,成了一只小花猫了!” 朱见深看着柏庭如的一颦一笑的娇媚摸样,他的心脏莫名的悸动狂跳,一切场景好似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一般,让他如醉的沉迷在眼前女子的俏笑中。 朱见深突然伸出一只胳膊紧紧地搂过柏庭如的纤腰,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暧昧的温存着耳语:“朕竟不知这后宫中,还有你这么个淘气的小花猫。” 柏庭如被朱见深炙热的眼神盯得脸颊瞬间绯红,神色羞赧的如朵娇羞的鲜花:“皇上虽不记得臣妾,但臣妾却永远记得皇上与臣妾说的第一句话。” “哦?是哪句话?”朱见深好奇道。 柏庭如含羞的倾下眼,但又抑制不住热情的偷瞄了朱见深两眼:“皇上对臣妾说,臣妾的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她难为情的抿着樱红的朱唇,羞臊的神情,更让朱见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柏庭如小女人的娇色姿态击垮了朱见深最后一道防线,他把温热的唇角附在了柏庭如的耳根处,像是暧昧的亲吻,又像温存的私语,男人磁性的声音,魅惑地揉进了柏庭如的耳朵里:“今夜,朕就仔细看看你这只小花猫笑起来到底有多美。”说完,朱见深早已压抑不住的横手抱起柏庭如迫不及待的走向寝宫。 朱见深看着怀中的美人,有那么一瞬他狐疑到自己为何会对她这般心潮澎湃,是因为她的笑容让他想起了某人,还是他骨子里很渴望某人能向怀中的女子一样娇羞的永远依赖着自己,把自己当个真正的男人呢? 然而一瞬的思考甚是短暂,足以被隐忍多天的欲火随之抛到脑后,今夜,他什么都不想,只想放纵自己的欲望和半月来的愁闷。 翌日清晨。 迷迷糊糊中,朱见深只觉有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纤柔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他的眉毛,唇角,鼻子,无不留恋细腻,痒痒的触感让朱见深轻哼了两声,他惺忪的睁开眼,懒懒地看着身边娇柔的女子。 见朱见深睁开眼睛,柏庭如立刻收回小手,双颊羞红的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柔声细语道:“臣妾该死,竟把皇上弄醒了。” 朱见轻拉了下被子,但却被柏庭如死死的拽着,硬是不敢露出脸来,朱见深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臣妾难为情吗!”柏庭如撒娇的轻语。 朱见深大笑了两声后,施了些手劲把被子扯开了,柏庭如那娇红的小脸更是粉红一片,朱见深宠溺的轻捏着她的小脸,半调戏半不羁道:“昨夜你发出小野猫般的娇媚声音时,怎不见你难为情呀,今儿个新人变旧人了,你还跟朕装起了清纯了。” “皇上太坏了。”柏庭如被那番调戏之语弄得是无地自容的只想钻进被窝里。 朱见深哪还受得起这般娇羞的挑逗,霸道的压住床上的美人,准备与之开始滚起床榻。 可两人刚被挑起的欲火却被煞风景的敲门声给制止了,只听门外传来怀恩的声音。 “皇上,该起床上早朝了,奴才已经给您备好了起早宫用,只等皇上吩咐了!” 朱见深闷哼了两声,甚是不悦的离开柏庭如躺回床榻:“该死的奴才,真会挑时候!” “皇上,早朝可是大事,可别因为臣妾给耽误了,臣妾可是随时能侍候着皇上的。”柏庭如温柔的劝慰着。 朱见深不情愿的坐起身,但在起身时,他蜻蜓点水的吻了下柏庭如的唇:“你在睡一会吧,昨个小野猫可是折腾坏了。” “皇上!”柏庭如羞涩的娇嗔着,脸上还露出拈花微笑。 “你笑起来果真是最好看的!”朱见深溺爱的亲了下她的脸颊后,神色威严的冲着门外吩咐道:“都进来吧!” 一群宫人轻手轻脚的进入了寝宫内,各个仔细的伺候着皇上更衣洗漱。 床榻上的柏庭如透着纱帐看着朱见深伟岸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满足的笑,她紧紧的抱着被褥,使劲的吻着被子上两人一夜情欢的味道,在抬起眼时眸里少了少女的天真娇羞之色。 寿康宫中!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柏庭如规矩有礼的施着宫礼。 “嗯!起来吧!”周太后仔细瞧着柏庭如的脸,最后露出开心的笑容:“还是年轻好呀,瞧瞧才一晚上,这娇花竟开得这么美艳,哀家看着也甚喜!” “太后就不要在取笑臣妾了!”柏庭如脸上虽是难为情,但嘴里早已压抑不住的俏笑着。 周太后微微收敛了些笑,语气转为稳重道:“瞧着贤妃这神色就足以看出皇上昨夜可是对贤妃疼爱有加呀,看来贤妃的魅力可是在哀家的预料之上呀!” 柏庭如毕恭毕敬的跪在了太后面前,眼里充满了感激:“臣妾能有今日,最是要多谢太后的抬爱与提点,若不是太后给臣妾一个机会,臣妾哪有此等福气侍奉皇上呀。” 周太后冲夏姑姑使个眼色:“快把贤妃扶起来!”她语气慈柔道:“你身为后宫嫔妃,伺候好皇上本就是你的职责。”说着,太后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但要切记,要想伺候好皇上就要抓住皇上的品性,虽说这万贵妃最是得皇上的心,但不见得她能样样顺着皇上品性而来。” 周太后摆了摆手,示意柏庭如上前,她拉住柏庭如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记住,这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他们大男子主义的性格决定着他们强烈的占有欲,不管自己的年纪与否,他们都喜欢娇柔撒娇的女子,尤其是当今皇上,他骨子里就有着桀骜不逊,自是希望自己的女人能永远的依赖着自己!” 周太后摸着柏庭如的小脸:“你是个聪慧的女子,也懂得做个皇上喜爱的女人,即便这万贵妃再是多讨皇上的欢心,但她的骨子里绝对没有你这般惹人怜爱的娇媚,所以,能不能拴住皇上的心,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臣妾定不负太后期望,一定全心竭力的侍奉皇上左右。”柏庭如答允着,但眼里还是有些不解的看向周太后,她小心的问着:“请恕臣妾多言,臣妾很想知道太后为何这般信任臣妾呢?” 周太后温和的笑着,她摆正柏庭如头上的步摇,语气极为温厚:“因为你笑起来很好看!” 柏庭如心里了然的轻哼了一声,但面上还是谦顺的俏笑着:“臣妾谢太后赞誉。” “恩!行了,你早点回宫吧,说不准过会皇上下朝了可是会去你的颐华宫呢!” “是,那臣妾先行告退了!”柏庭如轻轻施礼后,就退出了大殿。 第九十九章 出乎意料 “颐华宫传话的人来说,昨个皇上可是神情地抱着贤妃娘娘回的寝宫,瞧着皇上的样子好似甚是喜欢贤妃娘娘!”夏姑姑把沏泡好的新茶递到周太后面前:“还是太后英明,早已料事如神这贤妃能圣德龙宠。” 周太后接过茶盏:“不是哀家料事如神,是我抓住了一个恰当的时机,以皇上半个多月未亲近万贵妃的性子来看,昨夜定是烦闷郁结,再加上贤妃有几分神似万贵妃,自然这皇上会倾心于此,只是------”周太后抿了一口清茶:“只是不知这皇上能倾心多久!” “依奴婢之见这贤妃自是貌美年轻,娇柔姿态甚比贵妃娘娘要讨喜的多,想必皇上定能把心思转移到贤妃的身上。” “希望如此!”周太后蹙着眉心:“但也不能小看了万贞儿,她这年纪还能让皇上这般沉迷,说明她的手段也是不一般的。”说到万贞儿,太后侧头看向夏姑姑:“万贵妃那怎么样了?” “启禀太后,贵妃娘娘守了一夜,刚刚睡下还不到一个时辰呢!” 周太后冷面哼声道:“去把她给我叫起来,让她抄写五十遍佛经,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睡觉!” “是,奴婢这就去!”夏姑姑退出了大殿。 夏姑姑走进西暖阁中,看着床上熟睡的万贞儿,嘴角处含着一丝冷然,她不客气的上前推搡着贞儿:“贵妃娘娘您醒醒!” 贞儿隐约的感觉到有人推着自己,她疲惫的睁开含混的眼睛,瞧见夏姑姑后,她微微起身,揉着下太阳穴,倦怠的问着:“姑姑可有何事!” “太后吩咐,这守佛不光是要虔诚的祈祷,还要诚心的抄写佛经,所以在守佛期间,每日里还要抄写五十遍佛经才能方可睡下的!” 贞儿听着夏姑姑的说辞,心里早已知晓这是太后的把戏,她无非就是想整垮自己,贞儿心里黯然冷笑了一声道:“那就有劳夏姑姑摆好笔墨纸砚了,本宫收拾一下就去佛堂。” “是!” 看着夏姑姑退出房间,贞儿脸上的悠然自得一下子松垮了下来,她站起身,短暂的晕眩实实的把自己打回到床榻上,她揉着阵痛的脑袋,一夜未眠给自己带来的不仅是头痛,全身的乏力更是让她有些吃不消。 贞儿闭了会眼睛,等再睁眼时,眸里没了痛苦,她必须要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只因她不想看到任何人得意的嘴脸。 进了佛堂的偏厅,夏姑姑恭敬道:“启禀娘娘,太后体恤贵妃娘娘辛劳,特嘱咐奴婢给娘娘备了些斋饭,说是娘娘吃过饭后再抄佛经。” “臣妾就多谢太后的恩泽了!”说着,贞儿坐到了饭桌前,果真桌子上摆的都是粗茶斋菜。 也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身体不适,贞儿刚把素菜放入嘴边,只觉肠胃里莫名的翻江倒海一阵恶心,她放下碗筷,迅速喝了口温茶压抑住胃里的不适,随即吩咐道:“都撤了吧,本宫不想吃了!” “想必娘娘是吃惯了鲜食,自是吃不惯这素斋了。”夏姑姑说得极为隐晦,但不难听出冷嘲热讽的意思。 贞儿无需理会她,竟自走进佛堂开始抄写佛经来。 夏姑姑睨了贞儿一眼,嘴里低声碎念道:“还真以为自己是富贵命呢,哼。” 转眼,所有人都退出了佛堂,贞儿难掩痛苦的顺着自己的胸口,好把喉咙里的那口干恶顺回肚子里,她暗叹着,这才第一天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若是十天后,自己还不知能垮成什么样呢。 艳阳高照,碧空如洗。 后院的池塘亭边,周太后挥手撒着手中的鱼食,见夏姑姑回来很快,便问道:“这么快就吃完斋饭了!” “回太后,贵妃娘娘根本就没有吃!”夏姑姑低眉顺眼道。 “没吃?”周太后停下手中的动作,挑起眼角斜看了夏姑姑一眼。 夏姑姑轻哼一声:“想必这粗茶淡饭的,娘娘吃不惯吧!” “她还耍起了娇贵来了!”语毕,周太后有些不悦地把手中的鱼食一股脑的投进了池塘里:“从今个晚膳起,送去的每顿膳食里只给她一味斋菜吃,我倒要看她还吃不吃。” “太后!”夏姑姑表情有些为难:“毕竟她还是贵妃娘娘,只给一样斋菜,恐怕贵妃的身子吃不消的” “哀家就是要看到她吃不消的样子,好让她明白自己的位置!” “是,奴婢晚上定会嘱咐厨房的!” 正说着,突然从前面庭院里传来朱见深的声音。 “太后呢?” “回皇上,太后在后院的池塘亭里。”太监谦卑的回答着。 周太后正狐疑自己是不是听错时,只见朱见深英姿飒爽的拐进了后院。 “儿臣给母后请安!”朱见深拱手作揖。 周太后满脸带着慈笑的看向皇上:“这平日里也不见皇上来哀家的宫殿,今个怎么这么得闲来给哀家请安呀。”她打量了下朱见深,不可思议道:“皇上这是刚退朝吗,怎么连朝服都没换下就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找哀家?” “母后是多虑了!”朱见深微笑着:“儿臣这不是还没用早膳,特意是下了朝来与母后一起用膳的!”说着,眼睛不时地瞄着不远处的佛堂,好似在寻着某人的身影。 周太后自是眼尖的没有放过朱见深的这个小动作,她假样可惜道:“皇上怎么也不派个下人来提前通知一声,哀家可是刚和万贵妃一起用过的早膳,这会哪还有肚子陪皇上用膳呀!” 一听到太后提到贞儿,朱见深欲言又止,为难的不知如何开口。 “皇上是有什么话想对哀家说嘛?” 朱见深定了定神地看向周太后,神色有些焦虑的询问着:“贞儿她可好?有没有吃不消?” 周太后突然掩嘴笑了起来:“皇上这才一日没见到万贵妃,就如隔三秋的这般想念了!”她审视地看向朱见深:“怎么?难道皇上是怕哀家亏待了你的万贵妃不成!” “母后想哪去了,您能把这么重要的守佛之事交予贞儿,说明母后很器重贞儿,只是------”朱见深有些担心道:“只是儿臣知道贞儿身子向来娇弱,儿臣怕她吃不消!” 周太后拉过朱见深的手语重心长道:“皇上放心,皇上喜欢的人,母后自然会善待有加的。”她按了按朱见深的手:“放心吧,母后刚刚与万贵妃用过早膳后,就让她回西厢房休息去了,估计这会子在美梦中呢!” 朱见深这才宽心的露出一丝笑意:“只要她没事就好,还请母后多多关照着贞儿,不要让她过于劳累了。” “呦,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亲呀,哀家可从未见过皇上这样紧张关心过母后呀,母后这心里还真是有些吃味了!” “母后这是怪孩儿不孝了!”朱见深难为情的干笑了两声:“母后放心,日后儿臣得了空闲定会常来陪母后用膳的!” “用膳就不必了,哀家这里都是些粗茶淡饭,怕皇上吃不惯,毕竟是比不上贤妃亲手做的栗子糕美味了。”说着,周太后把桌上的栗子糕推到了朱见深面前:“皇上尝尝看,这是今早贤妃亲自送来的栗子糕,味道可是要比御膳房的做得好吃多了。” 看着栗子糕,朱见深突然想起昨夜那个娇柔可人的女子,他嘴角含着一丝温柔的笑容:“这栗子糕的确是美味至极!” 周太后仔细地盯着朱见深每个表情,看着他含笑的神情,心里也透着喜色:“哀家听说,昨个夜里皇上可是宿在了贤妃的颐华宫中。”她新奇地看着朱见深:“这可是皇上头一次没翻牌子就主动的宿在嫔妃的宫中,可见这贤妃很是讨皇上的欢心吧!” 朱见深有一瞬的猝然,他尴尬的低笑着:“贤妃的确要比其他嫔妃可人些,只是------”他不自觉地看向佛堂的方向,眼里闪着低落与自责,最后口中只化作一丝暗叹声。 周太后自是明了朱见深的心中所想,但面上却依旧慈笑着:“好了,哀家也乏了,这早膳母后是不能陪皇上享用了,皇上不妨去贤妃的宫中看看去,听说贤妃为了你可是忙活了一个早上呢!” 朱见深也只有顺从的点着头:“恩,那儿臣就先走了!” “恩,去吧!” “儿臣告退!”朱见深作揖施礼道,在退出后院时,他的眼眸还是不时地瞧着佛堂的方向,直到退出了后院。 当朱见深的身影全然退出后院时,周太后眼里的慈爱转瞬变得冷厉起来:“这万贞儿到底给皇上灌得什么迷魂汤,竟能让皇上连朝服都没时间换下来就跑来了哀家这里,看来我还真不能小看了这万贵妃。” 夏姑姑也纳闷道:“奴婢真是想不通,本以为皇上昨夜与贤妃娘娘那般暧昧的翻云覆雨,这今日下了朝必定会迫不及待的前去颐华宫中,可出乎意料地,皇上竟这般惦记着贵妃娘娘。” “哼!”太后冷哼一声:“皇上不止是惦记着万贞儿,他其实更害怕让万贞儿知道他昨夜情不自禁的临幸了其他妃子。”周太后站起身,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笑容:“哀家倒是很感兴趣这万贵妃听了这消息会怎么样的失望伤心呢。”说着,她朝着佛堂迈步走去。 第一百章 寄托思念 有些昏暗的佛堂里,贞儿伏在案桌上仔细的抄写着佛经,看着桌子上厚厚的宣纸,想来,要把这五十遍的佛经抄完,估计也是三更半夜了,然后再接着跪在佛前守佛,这样循环个十日,最后的结局铁定是累垮在寿康宫中。 正苦笑着,贞儿瞧见周太后携着夏姑姑朝佛堂走来,她收起苦笑,怡然自得的站起身,冲着太后施予一礼:“臣妾参见太后!” 太后走到书案旁,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张看了两眼,道:“哀家听说贵妃今日可没吃早膳。”她放下宣纸看向贞儿:“你这让不吃东西,哪有力气守佛呀,贵妃要是病倒了,哀家可是要心疼的!” “多谢太后关心,臣妾今早只是不太饿而已,但也请太后放心,臣妾定能好好守佛十日的!” “对于万贵妃办事,哀家还是放心的,不然这皇上怎么能这么的依赖贵妃呢!”周太后转身背对着贞儿,嘴里深深的哀叹着:“只是这男人要是依赖上一个女人,只能说明他习惯了这个女人的侍奉而已,若说这情吧------”太后顿了顿,转身回看着贞儿:“说句贵妃不爱听的话,且说这帝王之情,能挽留多久,尤其是这后宫之中总是有着层出不穷的鲜花争奇斗艳的开着,有谁还会在意那些败落的枯花呢。” 即便贞儿再傻也能听出太后这番说辞的含义,她慢条斯理道:“臣妾从不敢奢求皇上能一辈子对臣妾施有宠爱。”贞儿回答的不卑不亢,甚为得体大方:“虽然臣妾现在的身份地位变了,但臣妾依旧如从前一般,只要尽心侍奉在皇上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周太后眼里闪过稍纵即逝异色,有些意外贞儿会回答地这样淡然,她付之一笑道:“贵妃能这么想,哀家倒是放心了,哀家就怕贵妃知道皇上宠幸了其他的嫔妃,你这心里会承受不住的。” 贞儿轻抬眼角看了周太后一眼,心里暗笑着,打从太后进来开口说话时,她就知道太后定会给自己下个话套,好等着自己跳进去,既然太后这么看得起自己,可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了。 贞儿故作不解的看向周太后:“臣妾不明白太后所说何意?” 周太后悠然自得的坐在一侧的藤椅上:“也未何意,只是昨夜皇上主动临幸了贤妃,今日更是早早退朝敢到贤妃宫中宫用的早膳。”她怜悯的看向贞儿:“哀家知道贵妃一直是圣得龙宠,一时接受不了皇上投入新人怀抱也是应该的,毕竟哀家也是过来人。”太后嘴上安慰着,但面上却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态。 贞儿多少有些诧异,但却坦然的看向太后:“这三宫六院里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今日宠幸谁,那也是皇上的自由,而身为嫔妃的臣妾能得皇上一日的宠爱已是上天的恩泽了,哪还敢忍悲含屈的不能接受呢。”她眉语目笑的扯着嘴角:“只要皇上过得开心,臣妾自然也会心情舒畅的。” 周太后慢慢收敛了那丝幸灾乐祸,她有些狐疑的打量着贞儿,试图想从她脸上找到异样,但看着贞儿温和寡淡的样子,太后微微蹙着眉头,反而哼笑了一声:“哀家倒是小看了万贵妃,难得贵妃有这般豁达的心境,反倒让哀家无地自容了起来!” “太后过谦了,太后自登上六宫主位时,就一直深得先皇恩宠,从未被任何娇艳之花给比下去,所以更何来的无地自容之说呢!” 周太后饶富意味的笑着:“哀家今日才发现,万贵妃能这般得宠,定是离不开这讨巧的小嘴吧。” 贞儿轻笑道:“臣妾向来嘴笨,哪里就讨巧了,臣妾只是说了事实而已!” 周太后站起身,眼里早已没了之前的惺惺作态,她沉色道:“看来哀家今日是多此一举了,贵妃既然这么看得开,那哀家就无需为你操心的。”她把手搭在夏姑姑的胳膊上:“咱们走吧,可别扰了贵妃娘娘抄写佛经!” “臣妾恭送太后!”贞儿规矩的施礼相送。 看着周太后携着一股凌厉走出佛堂,贞儿知道,太后的心情并不好,只因她没有看到自己委屈的样子。 想到这里,贞儿转念又想起周太后说的贤妃得宠之事,她斟酌的猜想着太后言辞里的可信度,她依稀记得这个贤妃好似就是那个朱见深曾说过她笑起来很像自己的女子,难道------ 贞儿淡然的冷笑一声,她告诫自己无需这样的在意,在宫中这么多年,至今她也未曾见过哪个帝王一辈子能专宠一个女人,更何况自己------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说自己真的失了恩宠,那即将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是无形的打入冷宫,还是终身坐在四方庭院里孤独终老呢? 贞儿摇了摇头,重新坐回桌案旁,单手拿起毛笔,只想把纷乱的思绪掩埋在这寂静的佛堂里。 但过于掩盖的事实又总会不自觉的冲入脑中。 “我朱见深这辈子,对万贞儿钟爱一生一世,亦是始终如一,不离不弃,若破誓言,愿天打------” “皇上!”贞儿上前捂住了朱见深的嘴:“今日是咱们的成婚大喜之日,切勿说些不吉利的话,皇上对贞儿的真情真意,贞儿早已坚定不移,所以无需发那些毒誓!” 两人相识一笑,情真意切的叩拜了天地,叩拜了能保佑他们的万千神明。 曾几何时,她真的被朱见深那一时的誓言有所打动。 曾几何时,她真心真意相信的这个男人能钟爱自己一生一世。 曾几何时,她发誓愿与他白首到老,至死不渝。 原来,这轰轰烈烈的海誓山盟又是一场错觉,也不知是自己傻到跳进了他的一厢情愿里了,还是自己痴痴的以为能得到真正的爱情呢! 豁然,仿佛心里有个声音在训斥着自己。 万贞儿,别傻了,这高耸宫闱里的爱情你敢要吗?你要得起吗?自己怎么还这样愚昧的自欺欺人呢?你是太高估自己的与众不同呢,还是低估了皇上对自己的坚贞不渝呢?哼~~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你更傻的女人了! 贞儿颤抖着手中的毛笔,浓浓的墨汁聚焦的滴在宣纸上,未曾化开一分,她闭紧了眼,努力的想把泪水咽回肚子里,但却带来更大的痛苦。 这好不容易平和的肠胃,再一次翻江倒海的翻腾着,只因早上为食一粒米,干呕出来的却都是苦水,这反而让她更为难受。 贞儿用锦帕捂着泛恶的嘴,不停的颤抖着身子,着实把委屈的泪水颤落了下来。 她拿起身边的冷茶,抬手就灌进了嘴里,只想压抑住那难忍的恶心,过了许久那翻江的干恶总算压抑住了,贞儿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合着过分劳累的眼睛,一只手缓缓的顺着自己的胸口。 等她再睁眼时,眼里只剩下如斯的冷漠,她的确不能再傻下去了,也不能再让旁人看自己的笑话了。 贞儿拿起桌上的毛笔,重新换了宣纸,若无其事的开始接着抄写佛经。 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那任人宰割的绵羊了,‘争取’是她成为贵妃之前唯一的信念,而此刻的她依旧要持着这个信念,否则自己就会落入了他人的狼口里,毕竟等着她落井下石的人都抬着高傲的下巴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然而现在,她偏不会随了那些人的心愿,定要保持泰然自若的姿态示与众人。 就在贞儿极为痛苦难耐时,而在另一边的颐华宫内。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贤妃微微施礼,低下的身子隐隐露着雪白的肌肤,水绿色的罗纱锦裙,显得柏庭如的体态妖柔万千,一颦一笑之间都透着出水芙蓉般的羞赧韵味,那煽动的明眸更是勾人魂魄的睇睨着朱见深。 朱见深搀起她的胳膊:“起来吧,跟朕无需这么多礼数了!”说着,他看了一眼饭桌上的膳食,有些惊讶道:“这都是贤妃自己亲手做的?” 柏庭如莞尔一笑道:“臣妾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亲手为自己的夫君做顿饭,就像寻常百姓家里一样。”她神往的幻想着:“娇柔的妻子等着夫君回家,而后其乐融融地吃着妻子亲手做的美食,看着夫君满是幸福的摸样,妻子的心也是清甜的。”她回神地看向朱见深:“虽说皇上贵为天子,但臣妾只把皇上当做自己最深爱的夫君,只想让夫君尝尝我做的家常便饭。” 朱见深看着柏庭如那般幸福神往的摸样,他有一瞬的惊愣,忽想起贞儿曾跟自己说过的话来。 “贞儿从不喜那些奢华盛大的婚宴,贞儿宁愿像寻常百姓家一样,只点喜烛两只,只拜天地良缘,只喝喜酒两杯,只愿白头相守,天长地久。” ------ “皇上,皇上,皇上你怎么了,皇上!”柏庭如轻扯着朱见深的一摆,轻声唤着他。 朱见深回神的看向柏庭如,柔笑着轻语道:“朕终于知道你与旁人哪里不同了,原来你也是这般恬静的性子,只想过着简单却格外温馨的生活。”说完,他的心里暗暗的低语了一声:“与她一样!” 柏庭如盈盈一笑:“皇上定是笑话臣妾这般的小家子气,毫无嫔妃雍容华贵的姿态。”说着,她低沉着头:“想来,臣妾定是不得皇上的眼了!” 朱见深用手轻挑起柏庭如的下颚,仔细端详着她那两眸秋水,他的眼里淡淡地蒙上了一抹惊喜,声音也变得极为柔和:“昨夜没太在意,只知你笑起来美若天仙,今日仔细看来,你的眼睛长得真好看!” “皇上,您该用膳了!”柏庭如嘴上虽是嘱咐着,但心里眼里早已娇柔的如一湖泉水般清零。 只见朱见深忽然抱起柏庭如,大步走向了暖阁,暧昧的呼吸敲打着彼此的胸膛。 朱见深不知自己为何明明是满心的愧疚之意,但当他看到柏庭如那嫣然的笑容和她那恬静的性子,总能无缘由地挑起他某个柔软之处,好似不能自拔一般旋入另一个不知名的情愫之中,而此时的他只想借此眼前的人来寄托他内心真正的思念。 第一百零一章 孕育生命 一丝凉风不着痕迹的吹进了佛堂里,让怠倦的贞儿微微一颤,现下虽已是夏暑,但对于五日里未怎么休息的贞儿来说,这轻轻的一缕小风足可以击倒自己,但她却倔强地紧抿着双唇,强忍的立直颤巍的身子跪在佛堂前。 这五日里,贞儿是白天抄写佛经,晚上就要守佛,她这几日的睡眠时辰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她的身形明显瘦了一大圈,就连胃口也变得极差,吃不下东西也就算了,更是动不动就干恶,她从不知晓自己何时变得这般虚弱病态了。 瞧见香炉里的最后一点檀香燃尽,贞儿站起身,打算重新点上新香,只因起的有些过猛,眼里有短暂的昏暗,晕眩的感觉让她脚步摇晃,贞儿立刻扶住案台想要缓和一下,但案台上香炉里香薰的味道让她又开始作恶起来,而下腹莫名地传来阵阵的撕痛,贞儿只觉冥昭瞢闇。 猛然,她顿时只觉眼前一黑,只见她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晕倒在地,一切浑然不觉了。 ------ “太后,太后!”夏姑姑拉开一半的帷帐,她轻语的唤着沉睡中的周太后。 周太后昏沉的感觉有人在唤着自己,她惺忪的睁开眼,幽暗的宫灯晃在夏姑姑的身上变得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熟悉的人形来。 周太后慵懒的询问着:“这三更半夜的什么事?” 夏姑姑脸上有着急慌慌的担忧之色,但语气还是尽量放的轻慢些:“回太后,刚刚佛堂的宫女来报,说是万贵妃晕倒在了佛堂里,看神色好像病的不轻,太后您还是去看看吧!” “贵妃晕倒了?”周太后眼里有了些清醒,一副忧心之色攀进眼里。 太后暗暗地思嗔着,若是万贞儿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以皇上的性子定会与自己赌气不可,她可不想因为一个妃子而跟自己的儿子有任何的隔阂。 “更衣!”太后不敢多想的下了床榻任由夏姑姑伺候穿衣,嘴里还不停的小声吩咐着:“你一会悄声的去趟御药房,把梁院使给哀家找来,记住,千万不要让旁人知晓万贵妃晕倒的事!” “太后放心,奴婢定会谨慎小心的!” 周太后步履沉重的走向西厢房,面色更是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参见太后!”宫女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请安。 周太后走至床榻边,仔细瞧着床榻上昏迷的贞儿。 只见万贞儿面色苍白如纸,甚至连朱唇都没了一丝血色,额头上渗出的颗颗冷汗不时的低渗到她的发髻中,贞儿紧皱的眉头,足以看出她在昏迷中也极是痛苦难耐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太后低声呵斥的看向小宫女。 小宫女吓得一得瑟,叩首求饶道:“太后饶命,奴婢也不知贵妃娘娘是怎么了,奴婢只是在门外听到‘扑通’一声后,就冲进了佛堂,然后------然后就瞧见贵妃娘娘已经晕倒在地了!” 周太后顿了顿询问着:“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奴婢见贵妃娘娘晕倒,就只与夏姑姑说明此事了,奴婢知晓此事的严重性,定是不敢与别人多嘴多舌的。” 太后稍稍收敛了厉色,语气透着些满意:“倒还是个聪明机警丫鬟,但你还是要给哀家记住,今日贵妃晕倒之事若是传到了别处,这第一个惩治的就是你!” “是,奴婢定当谨记于心,绝不会胡言乱语的!” “好了,你先出去吧!” “是,奴婢告退!” 当宫女退出厢房时,夏姑姑引着梁院使进入了厢房。 “微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 “好了好了!省了那些繁文缛节的,你赶紧来看看万贵妃病的严不严重!”周太后语气很是焦虑。 梁院使遵照旨意的上前仔细地查看着万贞儿,最后手指搭在贞儿的手腕处,认真的号着脉象。 号了半天,梁院使先是微微蹙眉,后又一脸的忧色,最后不放心的再次把手搭在贞儿的另一只手上号起脉来。 周太后等得有些不耐烦,她倚坐在背椅上出声询问着:“梁院使,你这号了半天,到底怎么样了?” 见太后询问了自己,梁院使笃定的点了两下头后,眼含喜色的给太后施了个大礼,并一五一十的回答道:“恭喜太后,贺喜太后,贵妃娘娘这一脉可是喜脉!” “什么?”太后万分惊诧的站起身,瞠目结舌道:“你说万贵妃怀孕了?你确定没号错?”她不可置信的确认着。 “回太后,贵妃娘娘这脉象虽有些虚弱,但微臣担保这的确是喜脉,只是------”梁院使露出担忧之色:“只是这贵妃娘娘最近身体过分劳累,再加上饮食不均衡,并且又闻到过分刺激的香薰味道后才导致娘娘晕倒的,虽险些有滑胎的迹象,但请太后放心,贵妃娘娘肚子里的龙子还安然无恙,微臣这就给娘娘开些安神保胎的药来!” 周太后明显有些诧异过度,嘴里暗暗地碎念着:“她怎么可能怀孕?怎么可能?绝不可能的?难道------” 梁院使显然没太注意周太后的愣神,接着作揖道:“太后,微臣这就回御药房给贵妃配药,并着人把此喜讯通知给皇上!”说着,就要退出厢房,可刚退了两步就被周太后爆喝一声。 “站住!”周太后回神的看向梁院使,两眼如寒冰般让人冷颤:“谁准你去开安胎药了,又是谁准你把此事禀告给皇上了,嗯?”最后的那一声‘嗯’带着森冷严厉,着实让梁院使不自觉的跪在了地上。 “太后赎罪!” 周太后轻步走到床榻前,她冷眼盯着贞儿苍白的脸颊,随即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贞儿的小腹上,她慢条斯理却极具阴冷地用手指在贞儿的肚子上画着圈圈:“你说她这里有了皇上的龙种。”太后哼笑了一声:“真是可笑,你也不看看她都多大年岁了,怎么可能还会怀孕呢,该不会是梁院使的年纪大了,号错脉了吧!” “这------”梁院使颔首吱唔着,他有些摸不透太后到底要干什么。 周太后看向梁院使:“今日哀家为什么叫你来,梁院使心里应该最清楚吧!”她意味深长的接着道:“梁院使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坐上御药房最高的院使之位吗?” 梁院使不敢恭维的叩首道:“梁某能有今日,定是不忘太后当日的提拔,若不是太后提携,微臣这辈子都只会是个三等御医而已,所以微臣终身不会了忘太后给予的恩泽,臣定当赴汤蹈火报答太后之恩的!” “这赴汤蹈火的就不必了,哀家还要留着你的命给自个儿看病呢!” “那------那太后有何吩咐?” 周太后瞧了瞧梁院使,又看了看床上昏迷的贞儿,放在贞儿身上的手,突然狠狠的按住她的小腹,眼里蹦射着冷冽:“哀家不想看到这个女人生下皇上的孩子!”她说得极为无情。 “这------” 别说梁院使惊诧不已,就连一旁的夏姑姑也诧异的看向周太后,她小心的提醒着:“太后,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龙种,将来可是您的孙子,这------” “住嘴!”周太后厉声驳斥道:“这卑贱血统生出来的孩子,定不是什么好货色,哀家只怕她玷污了皇家的血统,我绝不能让此等下贱之人生出皇上的龙种!” “可是,这------这贵妃娘娘怀有龙种,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微臣这脑袋可就------”梁院使极具为难的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梁院使是怕皇上砍你的脑袋,哼!”周太后冷哼了一声:“可今日哀家的想法你已经全部知晓了,若是梁院使不帮我,那哀家只能现在就砍了你脑袋!” 梁院使苦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他现在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条老命可由不得他自己摆布了:“还请太后示下,臣定当竭尽全力!”说得极没有底气与无奈。 周太后暗暗的阴笑着,也不怪外抹角的直说道:“哀家听说这宫外祭祀苑里上的香火里有一种叫‘明香’的点香,你明个就给哀家送来些便可。” 再是无奈,梁院使也要乖乖地应允着:“是!”他瞥了一眼床榻的上的可怜的身影,他身为太医,怎能不知这‘明香’的危害。 这‘明香’里有多量的麝香成分,只因宫中忌讳麝香,所以从未点过此香,而在宫外的祭祀苑里,空门和尚点此明香是为了用浓重的味道好让自己提神,更能驱走蛇虫鼠蚁。 梁院使心中暗暗叹息,再是可怜万贵妃,他终是无可奈何呀! “梁院使也早些回去吧,不然会惹人非议的!”周太后冷锐着眼睛看向准备退出的人:“梁院使,哀家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今天之事------”周太后停止话语,别有深意的看向梁院使。 梁院使神色恭敬道:“请太后放心,今日之事,老臣定会让它烂在肚子里,并随着微臣一起埋进棺材里!” 周太后未搭话,只是满意的点头笑着,直到梁院使退出厢房后,她顿时收敛笑容,一副阴森之色布满全脸,她盯着床上的万贞儿,冷若冰霜的质问着夏姑姑:“你是怎么办事的,之前让你送去的断子汤想必她是一口都没喝。” “奴婢该死!”夏姑姑立刻叩首道:“奴婢的确是把药送进去了,也看着翠儿把空碗拿出来了,谁知这贵妃娘娘竟这般小心防范,是奴婢疏忽了!” “翠儿可亲眼看见她喝下去了吗?” “这------翠儿说,贵妃每每喝药时都不让她们近身,翠儿说她好像看见娘娘喝下去了,可谁知------”说到最后,夏姑姑自己都没底气了。 “都是一群办事不牢靠的奴才!”周太后震怒的握着拳,但怕自己声音过大吵醒贞儿,她隐忍着咒骂着,每个字都是从齿缝中狠狠的挤出来的。 “奴婢该死,还请太后责罚。” 看着跪地领罚的夏姑姑,周太后合着眼,使劲的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她沉稳的喘着粗气:“这次就先饶了你,明个你把翠儿给我调走,留着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只会碍眼!” “谢太后开恩,明日奴婢定惩处了那个小蹄子!” 周太后没再理会夏姑姑,而是睨瞪着床榻上的万贞儿,心里冷嘲着:“万贞儿,我是绝不会让你生下皇上的孩子,也绝不会再让皇上回到你这妖孽的身边,哼~” “回宫!”周太后冷厉的走进了黑暗之中。 床榻上的贞儿依旧昏迷的皱着小脸,痛苦劳累溢于言表,她的手抚摸上了自己的小腹,无人知晓,她是因为腹痛还是潜意识的想要保护那脆弱的生命呢? 而那脆弱的生命,正惊恐万状的孕育在微冷的小腹中,连那微弱的生命也不知晓自己能不能冲破黑暗,感受光明呢? 第一百零二章 后宫之雾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走开,不要,不~~~~啊~~~~” 可怕的梦魇终于在贞儿最后的一声吼叫中惊醒过来,她睁着惊恐未定的双眸,嘴里急喘着慌张的气息,等她清醒的看清眼前眼前帷帐时,贞儿这才暗舒了口气,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她用手擦拭着额角的汗珠。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不吉利的噩梦,而那可怕的梦魇好像还萦绕在她脑中。 梦境中,只见一抹鬼魅的身影伸出一双血淋漓的大手,毫不留情把手地插进她的肚子里,那双血手好似要捣毁她的五脏六腑一般,不停的翻搅着她的肚子,并血肉淋漓从她的体内掏出血肉模糊的东西。 贞儿顿觉一阵恶心,她皱着痛苦难耐的小脸,使劲把干恶咽回了肚子里,也不知是不是条件反射的原因,她感觉小腹有隐隐的余痛,贞儿抚了抚小腹,些许是昨夜守佛时着了凉。 昨夜? 贞儿突然有些迷糊想着昨天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是何时躺在绣床上的? 宫女知晓贞儿醒来,她走到床边挑起帷帐,并递于贞儿一条干净的锦帕:“娘娘刚刚是做噩梦了吗?” 贞儿接过锦帕,寻声问道:“本宫昨天夜里是什么时辰睡下的,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呀!” “娘娘难道不记得自己晕倒在佛堂里了吗?” “我晕倒在佛堂里?”贞儿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是呀!”小宫女扶起贞儿:“娘娘昨个夜里就晕倒在佛堂里的案桌旁,可是吓坏了奴婢!”她一边替贞儿更衣,一边说道:“太后也着实吓坏了,连夜把御药房的梁院使请来给娘娘瞧病。”小宫女一脸的灿笑道:“还好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过于劳累了才会晕倒!” 贞儿也放心的点了下头,想来也是自己太过劳累才会晕倒的,她看了看天色问道:“现在几时了,佛堂的纸张可准备好了?” “娘娘今日可以不用去佛堂抄佛经了!”小宫女递予贞儿漱口的茶盏:“刚刚太后吩咐下来,说娘娘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必前去抄写佛经了!” 贞儿强装颜笑道:“是太后大惊小怪了,本宫今日已经没事了,你去准备一下,等用完早膳我还是要去佛堂的!” “是!”小宫女应允的退出厢房。 见宫女退出后,贞儿卸下了脸上的伪装,她甚是疲惫的把手撑在桌子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她必须要挺过剩下的五日。 早膳依旧只吃了两口后,贞儿就放下碗筷了:“都扯了吧!”她站起身走出偏厅。 佛堂的桌案上已经换上的新纸,她刚坐下身,就见周太后雍容的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太后!”贞儿上前施礼道。 太后抬手示意夏姑姑:“快去,把万贵妃搀起来!”她怜惜地瞧着贞儿的脸,说道:“这身子骨不适就好好歇一歇,你真要是累垮了,哀家可还成罪人了。” “太后严重了。”贞儿微微颔首,轻笑着:“臣妾已无大碍了,还请太后放心。” 周太后一脸自责道:“都怪哀家粗心大意,总看着万贵妃与其他嫔妃一样的年轻容貌,却终是忽略这人若是上了些年纪最是经不起折腾的了,你瞧我还把这么劳苦的重任交给万贵妃,实属是哀家马虎了。” “太后能把如此重任交给臣妾,已然是臣妾的荣耀了,臣妾在心里早已偷着乐了,而且臣妾的身子也没那般娇贵,这点小病不碍事的!” “既然万贵妃这么坚持,那哀家也就不推脱了。”周太后向身后的夏姑姑伸着手。 夏姑姑恭谨的把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太后的手中,太后接过盒子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摆满了数百根点香。 顿时一股浓重刺鼻的味道散发了出来,贞儿有些抵触的用锦帕捂了下鼻子。 周太后看了一眼贞儿的反应后,微笑道:“这点香的味道虽浓烈了些,但这可是从西域的神明寺进贡来的上香,听说这香味闻久了不仅能安抚神经紧张焦虑,更能带给人一种更为祥和、平静的感觉。”她把一盒的点香递给贞儿:“哀家知道贵妃最近守佛身心有些疲惫,所有特拿此香给贵妃舒缓一下神经的。” 贞儿接过香盒施礼道:“臣妾谢太后关心!” “恩,那哀家就不打扰贵妃抄经了。”说着,太后走出了佛堂。 “臣妾恭送太后!” 贞儿起身看向手中一盒的点香,她稍稍拿离了些,这个味道着实让她不舒服,但哪里不舒服,她也说不出来。 她从香盒里只取出三根香来,刚点燃上,那浓重刺鼻的味道让贞儿恶心的想吐,对贞儿来说,这香可是一点镇静效果都没有。 坐回桌案前,贞儿有些心不在焉的抄写着佛经,只因这点香的味道让她有些分神。 寿康宫中的亭廊里,周太后悠然自得的抿着手中的新茶,她瞥了一眼夏姑姑,不急不徐地开口问道:“可点上香了!” “回太后,奴婢亲眼看见点上的,只是------”夏姑姑有些担忧道:“只是奴婢听说这明香里虽有麝香的成分,但毕竟这量数不是很多,况且佛堂那么大,贵妃又离供香有些距离,这能------”夏姑姑点到为止地看向太后。 周太后知道夏姑姑担心什么,她冷言道:“这万贵妃才刚怀上,再加上她身子骨又弱,我就不信她那下贱身子能保得住胎。” 见太后这般说辞,夏姑姑也悻悻的闭上了嘴,她希望一切如太后所愿,只是她知道,往往这下贱之命的身子才最好生养,就怕------唉~~~ 夏姑姑在心中暗叹着,只祈祷别出什么差错。 ------ 坤宁宫内。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众聘婷春色的华贵女子,仪态万千的冲着凤椅上的王皇后施着宫礼。 “起身吧,都是自己姐妹,无需行此大礼!”王锦屏雍容华贵的挺着身姿,语气沉着稳重,完全不符合她年轻的姿容。 “谢皇后娘娘!” 嫔妃们在宫女的搀扶下,都各自坐在两侧的红木椅上。 “臣妾听说娘娘最近身子违和,不知最近可安好。”姚莳言恭谨的启口,并冲贴身宫女睇睨了个眼色,只见宫女手中拿着一个锦盒,宫女小心的打开锦盒盖,将里面的宝贝示与皇后。 “这是臣妾的家兄在长白深山中挖采的千年人参,而这人参自古以来就拥有‘百草之王’的美誉,最是‘滋阴补生,扶正固本’的极品之药材,希望皇后吃了它,身体能早日康复起来。” “良妃这般体恤本宫,还送予这么贵重的大礼,本宫怎受的起!” “娘娘要是这么说,可就折煞的臣妾了,若是连您都受不起,哪还敢有人配拥有这千年参。”姚莳言说得极为服帖,让其余空手而来的嫔妃们,有些挂不住脸面。 王锦屏瞧着其他嫔妃娇容上有些无色,自是心里有数,她温言道:“既然良妃这么说了,那本宫就收下你的好意了。”说完,示意身侧的云竹上前接过锦盒。 此时,柏庭如轻声笑语地看向姚莳言:“瞧不出良妃姐姐竟是这般仔细贴心的可人呀,妹妹我看着都有些妒忌着皇后娘娘能有一个这样的好姐妹!” “妹妹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呀。”姚莳言眉眼目笑地接话道:“现在这后宫人人上下,哪个不知道这皇上可是日日宿在贤妃妹妹的宫中,难道皇上的体贴还不够妹妹一个人享受的吗?”说到最后她的话里多少有些异味:“若说这羡煞旁人的,也只有我们这些姐们了!” 柏庭如自是听出姚莳言的妒意来,但她却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无知喜色:“姐姐可莫要笑话妹妹了,皇上再是体贴着妹妹,但终归是个男人,哪能比得过姐们之间的闺蜜体己之情来得温馨呀,况且,妹妹年岁又小,恐怕坏了礼数,日后可还请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妹们多多提点呢!” “若是连贤妃妹妹这等规矩之人还不懂礼数的话,那叫姐姐们情何以堪呀。”姚莳言挑着眉眼掩嘴轻笑道。 “可不是!”接话的是瑾妃,她那娴静脱俗的小脸上透着半分的稚气,但举止言谈却妖娆百态:“别看贤妃妹妹圣宠优渥,但却半分的骄纵架子也没有,每每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永远是最先到的那个,就连妹妹这几日侍候皇上也能守规矩的最先来坤宁宫,实则让晚到的姐姐们向妹妹学习。” 瑾妃的话音刚一落下,就听见贤妃没忍住的轻掩着嘴嗤笑了一声。 所有人都为之好奇,就连凤椅上静静聆听的王锦屏也好奇地抬眼看向柏庭如:“贤妃妹妹可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柏庭如轻哼了两声,把嘴边的笑意咽回了喉咙里,她有些羞赧的红着小脸看向了皇后:“臣妾只是觉着好笑,臣妾哪有瑾妃姐姐说得那般好,其实臣妾之所以能来得早是因为,因为------因为皇上他从大早上起就对臣妾‘爱抚有加’实则不让臣妾睡个好觉。”她娇羞的小脸更加红润,犹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苹果:“等皇上上了早朝,臣妾也睡意全无了,自然要比各位姐姐来的早了” 柏庭如说的极为含羞,但却掩盖不住那一丝得意与自傲,当她偷瞄到那些嫔妃抿紧牙龈的妒忌之火的表情时,她心里的快意就更加膨胀,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她柏庭如的厉害。 而在柏庭如的眼里,她也从未把万贞儿那老女人当回事,早晚有一天,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万贞儿踩在自己的脚下。 第一百零三章 贵妃回宫 月朗星稀,夜阑人静。 贞儿放下手中的笔,倦怠的扶了扶额头,当她刚站起身时,整个人没站稳的跌回了椅子上,小腹又开始传来阵阵隐痛。 听到佛堂里有响动,小宫女杏香推门进来:“娘娘是抄完佛经了吗?”她手脚麻利的收拾着案桌上的纸张。 贞儿看了看窗外的明月,该是到了守佛的时间,只因今天身体格外的不适,所以抄起佛经也慢了些。 杏香看到贞儿捂着肚子,突然想起道:“娘娘该是饿了吧,太后知道您今晚还没吃东西,就特意差夏姑姑送来了些点心。”说着,把食盒端了进来。 看着桌上几样点心,贞儿着实提不起任何胃口,只随意的拿了一块不知味的吃了两口后又放回到琉璃盘里了:“都撤了吧!” “是,娘娘!”杏香听话的收起了点心,她知晓贞儿不会多吃的,打从她伺候万贵妃的这几日里,她总是食的很少。 等宫女退出后,贞儿慢慢的起身走向佛桌前,她拿起太后送来的香,还未点上,她就顿感头晕目眩了,贞儿迟疑的放下手中的烟火。 这香只点了一日,她就这般有气无力,若是再点下去,她今晚很有可能又会晕倒在佛堂里。 就在贞儿万般为难之际时,她的眼睛却瞥见之前放置一侧的檀香,若不仔细看,其实两个香没什么区别,贞儿的心里莫名的有了想法,她谨慎的瞧了瞧四周,见无任何异样后,她手快地换上了两根檀香。 当三根清香点上后,混合香的味道要比之前刺激的味道要素淡些,着实让贞儿舒服了许多,她捂着沉闷许久的胸口,虽然知道自己违背了太后之意,但为了不让自己在虚弱的晕倒,她只有这么做了。 贞儿手握着念珠,虔诚的跪在佛像前,双眼轻闭,默念着口中的祈词。 今夜,又是一个漫长而又疲倦的夜晚。 转眼,到了守佛的最后一日。 清晨,贞儿刚刚踏进佛堂偏殿,就看见夏姑姑就忙活着把丰富的膳食摆满了桌。 夏姑姑见贞儿进了,忙上前施礼问安:“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湾万福金安。” “嗯!”贞儿轻允了一声,她瞧着满桌的膳食后又看向夏姑姑:“今日可是什么日子吗?怎劳烦姑姑送这么多的膳食呢?” 夏姑姑谄媚的笑着:“回娘娘,今日是您守佛的最后一天,太后惦念着贵妃娘娘这些时日不辞辛苦的为大明祈福,甚感欣慰,特吩咐御膳房多为娘娘做些斋膳,还请贵妃娘娘能吃着可口。” 贞儿施予礼貌的笑容:“那劳烦夏姑姑回话给太后,臣妾万分感激太后对臣妾的关怀备至,定会好好享用太后的美意。”说着,她就坐在椅子上开始食用。 其实她并没有任何的胃口,只是这太后之意,她怎敢违之呢,拿起筷子意思的吃了两口。 也不知是自己胃口的问题还是斋菜的问题,贞儿只觉今日这斋菜做的极为油腻,让她忍不住的想要吐,她用锦帕捂住嘴,硬是把口中的事物吞了下去,而后她放下筷子,保持着最初的平静。 “娘娘这是哪里不舒服,吃得这样少,许是这斋菜不合娘娘的胃口?”夏姑姑低腰到贞儿面前。 贞儿扯唇滑出一抹淡笑道:“斋菜味道很不错,只是本宫的食量就这么多,我怕吃多了肠胃会不舒服的。” 夏姑姑了然的点了下头,但眼里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探究,她偷偷的打量着贞儿有些苍白的面容,隐隐发现她努力的吞掩着喉咙中的不适,好似压抑着肠胃带来的干恶。 夏姑姑心里暗暗揣测着贞儿这害喜的变现,完全没有半分的滑胎迹象,难道这明香对万贞儿一点厉害都没有? 贞儿起身走到佛堂前,伸手刚要拿檀香时,突想起了站在一侧的夏姑姑,忙不着痕迹的把手指伸向了明香,点燃后并插在了香炉里。 见贞儿点完明香后回到案桌前开始抄佛经,夏姑姑轻轻施礼:“那奴婢就不打扰娘娘了,也该回去禀明太后了。” “姑姑慢走!”贞儿微微点了下头,算是礼貌相送。 等所有人退出佛堂后,贞儿用锦帕捂住口鼻,并把身后的宫窗打开了半扇,好让自己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只庆幸今日是最后一天,否则她先没被累死,到被这香味呛死。 贞儿又不自觉的扶了扶不舒服的小腹,每每闻到这香味,她都觉得肚子难受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就好像葵水来之前的那种腹胀感,但又感觉不像是要来葵水的样子。 她又重新坐回桌前,拿起笔开始抄写佛经,她只希望这三株香能快些燃完。 ------ 夏姑姑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寿康宫的侧殿。 见夏姑姑回来,太后放下手中的碗筷,并示意一旁宫女太监都退出宫殿。 夏姑姑上前倒了杯温茶递到太后面前。 周太后接过茶盏,未喝一口,只是翻拨着茶盖,她瞧着夏姑姑并不展颜的面容,内心知晓的一沉,但还是不甘的问着:“万贵妃怎么样了,今日可是守佛的最后一日了,怎么一点动向也没有呢。” 夏姑姑颔首回答道:“回太后,贵妃娘娘的确没有任何的异样,而且害喜的反应更加强烈,只怕她腹中的的龙子是留住了。” 只见太后不悦的放下手中的茶盏,低声愤然道:“谁说她那肚子里怀的是龙种,分明更她一样是个妖孽。”她冷哼了一声:“这样都没能让她滑胎,可见她的妖术不一般呢。” 夏姑姑知道太后说的是气话:“想来这明香的成分还是不足以至人滑胎的,看来这冥冥之中连佛祖都保佑着万贵妃。”夏姑姑小心的瞧着太后的反应。 周太后勃然大怒地挥掉案几上的茶盏:“若是佛祖开眼,就不该让这妖孽留在后宫,更不应该让她留在皇上身边。” “太后,您勿要为了此事而气坏了身子。”夏姑姑上前扶着气的发抖的周太后,嘴里宽慰道:“这老天还是开明着眼的,像这样魅惑主上的人,从来就没有个好下场,即便娘娘不惩处,自会有得报应的那一天,太后万不可要为了这事而伤了身子。” 些许知道自己气糊涂了,周太后双手合十的冲着上天暗暗地拜了拜,嘴里不停的叨念着碎语,只为刚刚辱没佛祖而虔诚的忏悔之歉。 须臾,太后的心态稍微平复了些,她重新坐回圆椅上,眼里冷冽的如寒冰,口气依旧坚持道:“哀家可没耐性等着她得报应,只怕再不下手,这事就瞒不住了,到时皇上要是出来维护,我就只能等着她肚子里的妖孽叫我皇祖母了。”说到这,她咬紧了牙关,思嗔了一会后:“去把梁院使给哀家叫来。” “是!”夏姑姑领命的退出侧殿。 ------ 翌日。 当肚白的天空刚破晓的露出淡淡的橘光时,贞儿睁开疲劳的双眼,因一夜守佛而操劳过度的黑眼圈明显的渗出眼眶周围,她有些迟缓的站起身,并拖着麻木的双腿坐到大殿一侧的椅子上。 这十日里,对贞儿来说比之前做奴婢十年还要难熬似的,身心疲惫不说,身体里更像是有个灵魂在不停的抗议着他所承受的痛苦一般,直至影响着自己也变得难受压抑起来。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夏姑姑轻步走进了佛堂:“奴婢是奉太后之意特来恭送贵妃娘娘回凤鸾宫的。” 贞儿收起脸上的疲倦之色,道:“那就有劳夏姑姑了!”说着,她迈着碎步走向佛堂外。 刚一出佛堂贞儿就见数十名宫女手捧赏物的恭候在外。 “这是------”贞儿不解的看向夏姑姑。 夏姑姑含笑道:“这是太后赏赐给娘娘的山珍补品,太后知晓娘娘身子不适,特把宫中最珍贵的补品赐予娘娘,只叫娘娘把身子养好。” 贞儿扫了一眼,果真都是些名贵药材与补品,并欠身道:“臣妾谢太后赏赐!”她看向夏姑姑:“有劳夏姑姑向太后传达本宫的谢意。” “是娘娘,奴婢定会传达的。” 说完,亲自搀扶着贞儿上了轿撵,一路浩浩荡荡的走向着凤鸾宫。 进了凤鸾宫,芷鸢与众宫人早已恭候的站在大殿外,见贞儿进了宫门,全都规矩叩首道:“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恩,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后,芷鸢脸带微笑的上前搀扶着贞儿,当她看到贞儿的脸时,稍有些惊诧,但还是保持平静的上前从夏姑姑手中搀过贞儿。 “既然本宫已到了凤鸾宫,也就不多留夏姑姑了,本宫知晓太后还等着夏姑姑回去侍候呢,太后身边若没了姑姑,怕也是不适应的。” 夏姑姑掩嘴笑了两声:“那奴婢也不叨扰娘娘休息,这就回去禀明了太后。”说着,她看了眼琳琅的赏赐并对贞儿关切道:“奴婢瞧着娘娘这几日确实有些虚弱,这日后娘娘可多吃些补品把身子养好呀! “有劳夏姑姑这样惦记着本宫的身子,本宫自会多加小心的。” 夏姑姑恭谨的施予一礼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贞儿只轻点了下头,而后由芷鸢搀扶着进来寝宫。 当贞儿的双脚踏进寝宫时,她终于支持不住的要跌在地上,芷鸢立刻施力扶住贞儿,她费力的把贞儿扶到床榻上:“娘娘您没事吧!”她脸色慌张道:“刚刚见到娘娘时,奴婢可被您的样子吓坏了,您怎么憔悴成这样,人都消瘦了一圈,不行,奴婢去给您叫太医来!”说着,就要冲出去。 贞儿使出最后的力气拉住了芷鸢,她疲乏的闭着双眼,声音里只透着微弱的音色:“芷鸢,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去门外守着吧!” 芷鸢见贞儿这般困乏,也只有听话的应允着:“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娘娘要是有什么事就喊奴婢一声!” 贞儿只抬了下手指,示意芷鸢可以出去了。 此刻,贞儿只想好好睡一觉,只想沉沉的睡着! 第一百零四章 迫不及待 一拢清阳斜照在了镂空的雕花宫窗上,洋洋洒洒地晨光透在宫窗的笼纱缎面上,尽显朦胧温色。 颐华宫内的寝宫床榻上,两个暧昧的身影正春光无限的熟睡在一起。 两声轻短的叩门声,让床榻上的柏庭如有了轻微的蠕动,她睡眼惺忪半眯着眼睛,神色还有些迟缓。 门外再次响起了两声叩门声,接着就传来怀恩的催促之声:“皇上,已是辰时了,若再不起身,可就误了早朝。 柏庭如有些清醒的看了看身旁还在熟睡中的男子,私心的不想叫醒他,但门外怀恩一次次的催促声,不得不让她轻轻推了下身边的男人。 见朱见深没任何的反应,柏庭如浓情蜜意的环住朱见深坚实的腰间,并用纤纤的柔荑撩拨的摩挲着朱见深的胸膛,嘴里娇柔的唤着:“皇上,您该起身上早朝了,皇上,皇上!” 朱见深微微有了些动作,他昏昏沉沉的用宽厚的手掌握住胸膛上挑逗的纤手,嘴里像是梦语的啽呓道:“贞儿别闹了,再让我睡一会。”呓语后,并紧了紧臂膀,温柔地搂着怀里的女人。 本来还满腹柔情的柏庭如,再听到‘贞儿’两字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难堪至极,就好似有人当众泼了她一盆凉水,让她从外冷到心里。 柏庭如薄怒的着蹙着秀眉,但却不敢发作的轻推着朱见深:“皇上,皇上您该起床了。” 朱见深半梦半醒的睁开眼睛,当他看去叫醒自己的人时,神色还有些惺忪道:“现在是几时了?” 柏庭如起身下了床榻,扯过薄衫穿上了声,声音温和的回答着:“回皇上,现在已是辰时了,该是上早朝的时辰了。” “什么?辰时了?”朱见深立刻清醒的坐起了身,他突然怒颜的吼道:“来人,来人!” 寝宫门即刻打开,怀恩弓腰哈背的走了进来:“奴才参见皇------” “混账东西!”朱见深勃然震怒的从床榻上下来:“朕不是让你卯时叫朕起来的吗。”他气愤的推开宫窗:“你瞧瞧外面的天都亮成什么样了,你这是不打算要自己的小命了是吗!” “皇上冤枉呀!”怀恩扑通跪地叩首,低下头的脸上全是委屈:“奴才卯时可是敲了三次门,但却未见皇上有起来的迹象,心想着许是皇上不肯起床,所以奴才也就不敢再敲下去了。”怀恩说的唯唯诺诺,恐怕皇上怒发。 “你这办事不利的倒还挺会为自己狡辩的!”朱见深冷冽的盯着怀恩,双手早已气得紧握着:“一会自己去领二十个板子,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皇上饶------”当怀恩委屈求饶地看向朱见深横眉怒目的摸样后,生生的把求饶咽进嘴里,他自是知道此刻若是再求饶只会带来更多的惩罚。 “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给朕更衣梳洗!” “是!”怀恩灰溜溜的退至门外,并让其伺候早起的宫人进入寝宫。 朱见深有些烦躁的自行脱着身上的寝衣,嘴里还碎念着:“该死,今日怎么能睡得这般沉!” 柏庭如上前伺候皇上换衣,并不解的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就这么大的火气?” 朱见深任由柏庭如伺候更衣,嘴里不隐瞒的说道:“今日是万贵妃守完佛回宫的日子,朕本想亲自接贞儿回宫的。”他的锐眼再次愤怒的瞪向一侧的怀恩:“但却被这该死的奴才坏了事,真是养了一群没用的东西。” 背身而站的贤妃脸上有稍纵即逝的不悦,但却努力扯着嘴角的微笑道:“皇上莫要为了这些个奴才气坏了身子!”她从怀恩手里接过龙袍,仔细的为皇上穿上。 怀恩见皇上的余气未消,他再次跪在地上可怜巴巴道:“奴才知错了,下次再不敢犯此错了,奴才以后定会多唤几声的。” “滚滚滚,朕见到你就心烦!”朱见深满是盛怒挥着手,当他瞥见柏庭如为自己穿的是龙袍时,他阻止的向后退了一步:“怎么穿上龙袍了,朕只要穿便服就行了。” 柏庭如睁着圆眼看向朱见深:“皇上上早朝怎么能穿便服呢?”她忽然恍然道:“难不成皇上是要去见贵妃娘娘?” 朱见深有些心烦意燥的扯着锦袍的脖领:“今日贞儿回宫,朕是一定要去看看她怎么样了才能安心!” “皇上!”柏庭如眼里透着担忧与正色:“臣妾知道皇上担心贵妃娘娘,可皇上若是因为此事而耽搁的不去上早朝,恐怕大臣们会对皇上和贵妃娘娘舆论四起,更会坏了皇上贤明之讳的。” 显然,朱见深因为柏庭如的话停下撕扯龙袍的手,他的确讨厌那些老臣们的繁文上书,今日若是他因贞儿没去上早朝,只怕也会给贞儿带来不好的舆论吧。 见朱见深有些迟疑,柏庭如温软的语气与娇色道:“贵妃娘娘在太后宫中自是不会受委屈的,皇上也不焦急这一时,等下了早朝再赶到鸾凤宫也不迟呀,想来贵妃娘娘那般之礼的人,定是也不会同意皇上因为自己而耽搁了早朝吧!” 朱见深的脸上虽还有些不不情愿,但还是不自觉的放下扯拽龙袍的手,任由柏庭如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在一阵忙活后,朱见深走出了颐华宫。 “臣妾恭送皇上!” 柏庭如微微施礼,当寝宫内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那温柔娇媚的脸,瞬间含上一缕冰霜,她高昂着下巴,嘴角紧紧的抿着,她走至香薰炉旁,深闻着香炉里安神香的味道,想来若不是这安神香,恐怕今日皇上定会早早的离开颐华宫。 柏庭如忽想起刚刚朱见深错把自己当做了万贞儿,她咬牙切齿的闭紧双眼,隐忍的做着深呼吸。 这已经不是皇上第一次错把自己叫做贞儿了,每每当两个人情浓的缠绵在一起时,皇上总会万般迷离的叫着贞儿的名字,甚至还真挚的说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海誓山盟,但当两人清醒之时,皇上却只叫她贤妃,格外的让她有种疏离感。 柏庭如是越想越气,连握着香薰炉的手都已各出了鲜血。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俘获了皇上的心,却不想自己却成了别人的替身,而且还是个老女人的替身。 终于,柏庭如愤恨的把香炉推倒在地。 她不甘心,也不服气,她是绝不会就这么认输的,绝对不会------ ------ 今日早朝,朱见深心不在焉的坐在龙椅上,只因他全部的心思都惦念在多日未见的贞儿身上。 她可安好?有没有受累?有没有消瘦?有没有------ “皇上,皇上!”一个重复的叫声,把走神的朱见深拉回了大殿之上。 “呃,恩!”朱见深看着朝堂之下各位大臣都狐疑的偷瞄着自己,他自知有些尴尬的干咳两声:“你们说到哪了?” “老臣刚刚说到南方正闹水灾,已是蔓延甚广,上千名灾民流浪失所,瘟疫成灾,恐怕在不制止,会蔓延更深的,老臣只恳请皇上能下旨为那些灾民拨些善款,为那些灾民施粮治病,毕竟------”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做。”朱见深心焦的站起身:“朕今日身体有些不适,你们先讨论着,等有了结果上书即可!”说完,他早已迫不及待的走下大殿,步伐矫健的完全没有半分的身体不适。 大殿之中隐隐的发出低低暗叹之声,些许是为皇上这举动感到万般无奈,毕竟一国的皇帝心思不在朝政上,多少会动之国本的。 而此刻的朱见深那还有心思担忧国本之事,整颗心都忧在别人身上。 他坐在龙撵上,焦急的催促着:“都给朕走快点,一个个跟没吃饭似的,比乌龟爬的还慢。” 怀恩跟在龙辇旁一路的小跑,额上微微渗出汗珠来,见皇上这般催促,他也只能附和的跟着催促道:“快快快,都腿脚麻溜的加快脚步!” 抬撵的太监们是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加快着脚步,用着自己最大的力气小跑着。 “停停停,都是些没用的奴才!”朱见深盛怒的走下龙辇,自己抬脚跑向了鸾凤宫。 等朱见深跑到鸾凤宫时,他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想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疾跑过了。 他缓了两口气后,径直走向了寝宫。 当芷鸢看到皇上时,立刻上前跪安:“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 “好了,好了。”朱见深早已等不及的冲进寝宫,今日的他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有任何的耐性,此刻,他只想紧紧的抱着那个让他迷恋的女人,闻着她身体迷人的女人香气。 正当朱见深刚要打开寝宫暖阁的门时,只见芷鸢一个箭步冲上来,横手挡住了朱见深的去路:“皇上,贵妃娘娘正在休息,特别吩咐奴婢在外守着,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打扰。” “放肆!” 还没待朱见深训斥,一旁的怀恩却先微怒的喝斥着:“不知死活的丫头,你连皇上的路都敢拦,是不想活了吗。” 怀恩用力地扯过芷鸢,在背对着皇上时,他冲芷鸢使了个眼神,似在好心的提醒着她不要不知好歹。 芷鸢自是看出了怀恩的好意,但若是皇上见了贵妃娘娘的现在的摸样只怕除了心痛,不知又会引起怎么样的风浪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太医号脉 朱见深稳了稳情绪说道:“就算娘娘睡着了,朕也只在一旁看着即刻,自是不会打扰到娘娘休息的。”说着就要推开门。 “皇上!”芷鸢上前极力阻止,那倔强的架势,铁了心是不让朱见深进去。 “大胆,难道朕要看自己的妃子还要你一个下人说了算不成!”朱见深依然怒火中烧的斥责道。 “奴婢不敢,只是娘娘吩咐过------” 芷鸢的话还没说完,怀恩上前掐着她胳膊:“不知死活的丫头,难不成你这副皮囊痒了不是!” 正当芷鸢为难之际,暖阁的门忽然打开了,只见万贞儿面露微笑的看着皇上。 她着了一身鹅黄色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的白色纱裙衬着贞儿极为干净清丽,随意的挽髻上只簪了支珍珠碧玉步摇,而风韵犹存的容色上,好似未施粉黛就透着红润的脸颊,浅浅而笑的酒窝,更显纤尘不染。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的眼里都为之诧异的含着各不相同的惊色。 在朱见深的眼里,除了惊色更多的缠绵,他紧紧的盯着贞儿,不肯放过一分的热情。 而在芷鸢的脸上布满了惊异,她完全被眼前娇媚摸样的贞儿惊愣在原地,她有一丝的恍惚,斟酌着自己可是看错了人,毕竟在贞儿的脸上她找不到几个时辰前那般病怏怏的神态了。 贞儿看了眼芷鸢,瞧出她心里的疑惑,但她只温言的吩咐着:“芷鸢,去拿些皇上爱吃的点心,想来皇上肯定未吃东西。”说着,她看向了朱见深。 看着朱见深风尘仆仆的穿着龙袍而来,再加上额头那密密的细汗,足以猜到他是下了早朝飞奔而来的,甚至很有可能连早朝都没上完。 “是,奴婢这就去拿来!”芷鸢的脸上虽还带着狐疑,但不敢有任何造次的退出寝宫,怀恩也识趣的与芷鸢一起退出了寝宫。 当寝宫只剩下两人时,朱见深的眼里柔满了心痛与思念:“你清瘦了许多!” 贞儿莞尔一笑道:“贞儿只是轻减了些,并无大碍的,倒是皇上可不能再这样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心凉风吹进,着了风寒。”她抬起一只手,温柔的用锦帕擦着朱见深额上的汗珠。 见贞儿这般柔情似水,朱见深早已控制不住心中多日的魂牵梦萦,伸出胳膊将贞儿紧紧地搂在怀中:“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现在我才发现,没有你在的一天,我连呼吸都是沉闷的。” “贞儿知道!”依偎在朱见深怀里的贞儿声音尽显柔情,但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冷嘲。 她当然知道朱见深有多思念自己,为了减少难耐的思念,他竟宠幸了跟自己有两分相像的贤妃,她真不知道是该感动的他的专情,还是该可笑他所谓的思念呢? 朱见深倾头看着贞儿,当他眼中的柔情化作浓烈欲望的吻上贞儿的唇时,贞儿有些抵抗的推开朱见深。 “皇上,太后吩咐过,要等三日过后,才可------”贞儿羞赧的红着脸,不好意思说出下面的话。 皇上自是懂得贞儿的意思,虽难忍心中的欲望,但瞧着贞儿消瘦的脸颊,想必身体也是疲劳着的。 朱见深横手抱起贞儿走向湖心小亭中,他揽着贞儿娇小的身子坐在了长椅上,他只想依恋的享受贞儿带给自己的安逸与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朱见深沉吟的须臾道:“贞儿,有件事我要亲口对你坦白,我------”他顿了顿,有些为难的不知如何说下去。 从朱见深自责的语气里,贞儿已然知晓他要说些什么,但她却先启口阻止了他的话语:“皇上什么都不用说,瞧着皇上这龙袍未换的就飞奔而来,贞儿就知道皇上的心里只有贞儿一人,贞儿已经很欣慰了!” 朱见深有些许的吃惊:“你,相信我?” 贞儿语笑嫣然道:“贞儿与皇上自小在一起,哪怕皇上一句话不说,贞儿也知晓皇上心中所想之事。” “哦,那你现在可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朱见深心情甚悦道。 贞儿轻点了下头,并把自己窝进朱见深的怀里:“皇上心疼贞儿,只想让贞儿能快些把身体养好!” 朱见深神情的吻了下贞儿的额头,蜜语关心道:“虽然你的气色还不错,但你这身子可比以前更娇小了,这样抱着你,我都害怕弄痛了你。”他似是玩笑,似是怜惜着:“今日后,我可要看着你把身子养好了。” 正当两人甜蜜的相偎在一起时,怀恩作难的跪在门口,小声的唤着:“启禀皇上,丞相携着众大臣都在等着皇上议事呢。” 显然,被打扰兴致的朱见深有着不悦道:“不是刚刚下的早朝么,朕不是让他们把赈灾结果递上折子就可以了,为何还要议事。” “这------”怀恩为难的皱着小脸。 “皇上。”贞儿起身看向朱见深:“贞儿也听说南方受灾的之事,而现下最是需要皇上关心此等大事,贞儿辛苦为大明祈求十日,只希望皇上也能做一个盛世贤君。” 听着贞儿的话,朱见深挺了挺英姿,满脸自信承诺道:“好,只要是贞儿希望的,我一定会好好做的。”说完,他站起身后再次把贞儿抱回了床榻上:“你好好的歇着吧,等一会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身子。” 贞儿乖乖的点着头:“皇上,这几日贞儿身子也不适宜侍候皇上,晚上时,皇上就不必前来凤鸾宫了!” 朱见深思嗔了会后点着头:“好,等明个我再来看你!” 贞儿刚要起身恭送,却被朱见深按回了床上:“不用送了,我命令你好好躺在这里歇着。”他看向怀恩:“你一会去一趟太医院,让梁院使来给娘娘瞧瞧身子。” “是!”怀恩领命道。 朱见深最后看了贞儿一眼后就走出了寝宫。 当朱见深踏出宫门后,贞儿终于捂住了隐忍多时的口,开始不停的干恶起来,她这肠胃难受已有多日了,怎么总是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刚走进暖阁的芷鸢,瞧见贞儿趴在床沿上难受的呕吐着,立刻倒了杯温水递到贞儿面前,并用锦帕擦着她额头冒出的虚汗:“娘娘这般难受,为何还要强忍着病容觐见皇上呢?” 贞儿抬头看了看芷鸢:“那你为何冒着死罪也不让皇上进来呢?”她虽说的有气无力,但也难掩话语中淡淡的深意。 芷鸢有些闪烁其词道:“奴,奴婢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叨扰到贵妃娘娘歇息,所以------所以------” “所以连皇上的路你也敢拦。”贞儿嘴上虽是玩笑,但她却心智的杜明不想给芷鸢难堪道:“以后这样的事就不要做了,免得皇上怒了治你的罪。” “是娘娘!” 贞儿收回眼,没再深究下去,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芷鸢对朱见深有着一份少女的情思,并且已有多年了,她是看着他们一起长大的,怎能不知那丫头的心思呢。 而芷鸢刚刚之所以不让朱见深进来,就是不想看到朱见深因她病容的样子会伤心难过而惹出事端来。 贞儿心中暗暗的愁叹着,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劝慰柔弱的芷鸢,现在她身边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置信的人了,她是绝不会让这么单纯的孩子踏进这黑暗的地狱里的。 正思嗔着,只听寝宫外传来请安声:“老臣是奉皇上旨意前来给贵妃娘娘请脉的。” 贞儿示意芷鸢让其太医进来。 “微臣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梁院使恭敬的请安道。 “梁院使无需多礼!”贞儿把手伸向了床沿外。 梁院使走上前,轻手搭在贞儿的脉搏上,微眯着眼开始认真的号脉,他不着痕迹的轻蹙了下眉心,但却语气平和道:“娘娘近日来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最近肠胃总是不舒服,老想呕吐,并且时常小腹阵痛!”贞儿轻语的说出自己的不适。 梁院使微微点着头,脸上突闪过一丝异色,他甚是小心的问着,但声音却极为温和:“娘娘什么时候才有的这些反应,除了腹痛就没有其他反应了吗” 贞儿想了想:“就是守佛的这几日里才开始有的反应,其他的就没什么大碍了。” 梁院使神色恭谨的点了下头:“娘娘的脉象只是有些气血亏虚,并无大碍,呕吐与腹痛的反应只是着了凉气,脾胃有些受损而已,微臣为娘娘开几幅补气养神的汤药,等喝上几副后自会调理过来的。” “那就有劳梁院使了!” “这是微臣应尽的职责!”说着他就走到桌案旁,准备提笔配写药方时,但他迟迟未下一笔。 一侧的芷鸢不解的看向梁院使:“梁院使您这是怎么了,手抖的这么厉害?” “没,没事!”梁院使有一刻的慌张,他擦了下额角的汗珠,转即冷静的下笔开始写起药方,写完后就交到芷鸢手中:“每天早晚各一剂药,平时再配着多吃些补品,这样会恢复的更快些。” “是,奴婢知道了!” 梁院使看向床榻上的贞儿,毕恭毕敬的作揖施礼:“那微臣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就此告退。”说着,退出寝宫。 芷鸢上前放下贞儿的帷帐:“娘娘好生休息,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抓药去!” 第一百零六章 一番心意 等贞儿惺忪的睁眼时,已是夜幕笼垂,华灯初上之时,寝宫里只点了三两支宫灯,显得有些昏暗。 贞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哑声的唤着:“芷鸢,芷鸢!” 芷鸢闻声走进床榻边,轻手拢起纱帐:“娘娘有何吩咐!” “给我倒杯水来。”贞儿自行坐起身,在芷鸢面前,她从不自称本宫,只为了不想让彼此显得疏离,但芷鸢终究不如楣樱那般跟她亲近,总是一副恭谨规矩的态度。 芷鸢把温水递到贞儿面前:“娘娘先歇一歇,奴婢这就去传晚膳来。” 贞儿未答话只是轻点了下,她活动了下脖颈,稍稍有些酸痛,她这一觉睡得踏实又香沉,是这些天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贞儿下了床榻,瞧着外面的星空,想来现在应该是酉时了。 正想着,芷鸢携着几名宫女进了寝宫,并把膳食摆放到了桌子上。 贞儿步履轻慢的走到餐桌前,她瞧着满桌的食物,虽为清淡,但却花样百出,让人看着还挺有食欲。 芷鸢扶着贞儿坐了下来:“娘娘,这可是皇上特吩咐御膳房为娘娘做的膳食,听说是下了很多的功夫,只为了能让娘娘多吃些。” 贞儿拿起银筷子,夹起一块山药糕放入口中,一股淡淡的玉兰的花香伴着山药的清淡入口即绵,着实让她开胃了许多。 贞儿又尝了其他小食,每一样都微带着玉兰的清香,想来只有朱见深知晓自己是偏爱玉兰香的味道的。 果真这精心烹饪的膳食,贞儿是没少吃,毕竟吃了十日的清水斋菜,自是觉得此刻的美食甚为好吃至极。 感觉有了饱腹的感觉后,贞儿放下了筷子,并吩咐道:“都撤了吧,!” “是!”宫女们动作麻利且轻声的收拾着碗筷。 芷鸢扶着贞儿坐到了摇椅上,并拿了条锦袍披在了贞儿的身上:“娘娘,今夜皇上翻了皇后的绿头牌,万岁爷今晚是宿在了坤宁宫中。”芷鸢的语气温和的像在说着平常话一般。 贞儿只是阖了阖眼,平静的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其实她根本不在乎朱见深宿在哪里,身为皇上的妃子,也早该清楚这一点,更何况当初还是自己让朱见深雨露均沾的。 “芷鸢,以后这样的事就不用向我汇报了!” “是娘娘!”芷鸢低首悻悻的答道,好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贞儿抬眼看了看芷鸢,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些皇上的细微汇报是各宫中贴身宫女默认的职责,为的只是让自家主子能多了解皇上的行踪,但她的确无需知晓这些,毕竟朱见深心里所属于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贞儿正欲开口缓和气氛时,一名宫人轻步的走进寝宫,毕恭毕敬的请着安:“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着,她抬了抬手上的托盘道:“娘娘的药已经煎好了,还请娘娘趁热喝了!” 贞儿瞧着跪在地上的宫人是个上了岁数之人,便道:“起身吧。” “谢娘娘!”老嬷嬷把托盘递到了贞儿面前。 只见汤药的旁边还放着一碗酸梅,这让贞儿欣喜的拿起吃了一颗,顿觉胃口舒畅不已:“这怎么还会有酸梅呢?” 见贞儿吃的这般美味,老嬷嬷轻笑道:“奴婢怕娘娘喝了汤药会苦涩的不舒服,特准备了些酸梅好压压苦味。” “姑姑还真是有心了。”贞儿赞赏道。 眼见贞儿还要食一颗,芷鸢阻止的拿起汤药递到她面前:“娘娘还是先把药喝完了再吃酸梅吧!” 贞儿接过那浓黑的汤药,苦涩的味道瞬间吸进鼻中,着实让她难忍的干恶了两下。 “娘娘,所谓苦口良药,即便再不想喝,但为了娘娘自个的身子,再苦也要喝下去。”芷鸢在一旁温言的劝慰着。 贞儿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最近肠胃恶心的厉害,一闻到这浓黑的汤药,她的反应就过大。 贞儿最后只有皱紧了眉头,仰头就把琉璃碗中的汤药咽进了肚中,随即立刻拿起小碗中的酸梅含在嘴里,慢慢的才算舒缓了口中的苦味。 老姑姑收拾了药碗后,颔首道:“奴婢先行告------”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长身太监走进寝宫,并屈膝跪安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贞儿看向眼生的太监,但还没等她问,太监便先自报家门道:“启禀娘娘,奴才是寿康宫中的下人,太后得知娘娘身体不适,特让御膳房做了一碗燕窝莲子羹,并让娘娘吃完药后趁热即食。”说完,太监把膳盒递到还未退出的老姑姑手中。 老嬷嬷接过膳盒,眉头暗暗的皱了起来,只因她是一直颔首,无人发现她异样的神色。 贞儿淡笑道:“有劳太后这般惦记本宫,本宫自当是感激不尽。”说着看向老嬷嬷:“把太后赏赐的燕窝莲子羹呈上来吧!” “是!”老嬷嬷小心的拿出白瓷碗,当她把莲子羹递到贞儿面前时,老嬷嬷的手指有微微的轻颤,甚至声音都微妙的颤了下:“娘娘,莲子羹有些热,请娘娘小心烫了嘴。” 贞儿伸手接过莲子羹,当她的手指刚触碰到碗底时,老嬷嬷突然提前松了手,只见一碗滚烫的莲子羹滚落在地,并且有一半的残渣都洒在了老嬷嬷的手中,豁然红肿了一片。 老嬷嬷突然跪地惊诧道:“奴婢罪该万死,还请娘娘处置。” 芷鸢一边擦拭着贞儿华服的裙摆处,一边低声呵斥道:“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先不说溅了娘娘一身的污渍,光是周太后的一番心意被你这笨手打翻在地,就是打你二十板子也不足为过。” 老嬷嬷虽是一脸惊慌,但讨饶声却口齿清晰,未有半分的慌张之音:“老奴年岁大了,自是心境不明笨手笨脚的砸了太后赐予娘娘的好意,还请娘娘高抬贵手,饶了老奴一条贱命吧!” 老嬷嬷的话,让贞儿莫名的心中一惊,好似听到了另一层含义似的,她的手指暗暗的曲着,眼睛不着痕迹的盯着老嬷嬷,起刚刚在她碰到碗时,手指明显感应到那白瓷碗是故意打翻在地,并且为了不让她受伤,老嬷嬷还故意把碗里的滚烫洒向她自己的手中。 “太后的赏赐怎能让你这般不知好歹的下人给糟蹋了。”贞儿用表面的冷冽来掩盖内心的疑惑:“今晚,你就给本宫好好的跪在这里反省。” “是,娘娘。”嬷嬷女叩首领罚。 贞儿收回眼看向太监:“真是可惜太后的赏赐了,只能劳烦公公回去给太后带个话,太后的心意本宫心中已领,改日后本宫自会亲自前去寿康宫中拜谢的。” 太监低低叩首道:“是娘娘,奴才这就回去复话,奴才告退了!”说完,恭谨的退出了寝宫。 茫茫黑夜中。 当太监的身影消失在暗夜里的永巷里时,他慢慢的挺起了一直卑微的背脊,只见他伸手快速的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用力的撤掉身上太监的宫服。 昼夜的黑暗遮去了他大半个容颜,让人无法看清他真正的面目,而唯有那双冷锐的冰眸在这黑夜里净显阴霾,他的嘴角不悦的低咒了一声后,只见他就纵身一跃,整个人无声的落在了宫殿的琉璃瓦上,如一抹影子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皇宫的尽头。 凤鸾宫内。 老嬷嬷卑微的垂首跪在地上。 贞儿思嗔了一会后,便吩咐芷鸢道:“你去门外守着,并把寝宫门关上。” “是娘娘!”芷鸢走出寝宫后,随手关上了宫门。 当寝宫门关上后,贞儿淡漠的看着跪地之人,淡淡的问着:“你为何要故意打翻那碗莲子羹?” 老嬷嬷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奴婢年岁已大,自来就笨手笨脚的,何来的故意打翻之说,奴婢着实听不懂娘娘所说的意思。” 看着老嬷嬷虽是卑微的跪在地上,但回答的话语却是那么的从容不迫,这让贞儿更加肯定此人必是知晓一切但却不愿惹祸上身之人,就好比以前的自己也是这般低调卑微的人。 “你是鸾凤宫里的人?怎么本宫之前从没见过你。” “回娘娘的话,奴婢因年岁大了,就被安排在了鸾凤宫小厨房里做些杂事,然而今日奉药的翠儿病倒在床上,所以奴婢就亲自煎了娘娘的药,并且送来。”, 贞儿仔细的端详着眼前的嬷嬷,隐约的觉着有些熟悉之感:“你把头抬起来!” 老嬷嬷抬起了头,但眼睛很规矩的倾下地面。 贞儿瞧着老嬷嬷的仪容,虽然脸上布上了沧桑老态,但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个清秀之人,而她那淡淡的眼色让贞儿的心慌跳了一下,她有些激动的站起身,似是狐疑,似是试探的问道:“你是------常姑姑?” 贞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多少年前的那个暗夜中,常姑姑曾用淡漠的声音告诉过自己:皇宫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人间地狱,而这里的相互残杀就从未休止过。 是的,她的话都被验证的,这里的确是个人间地狱。 常姑姑眼里有一丝诧异,但面上亦如从前那般冷静道:“奴婢惶恐,娘娘竟然还能记得奴婢,奴婢实感荣幸。”说着,像是感激涕零的重重磕了个头。 贞儿忙上前亲自扶起她:“姑姑无需多礼!”贞儿格外的意外,自从那晚她被贬到浣衣房后就再未见到过常姑姑,她一直以为常姑姑与延熹宫的宫女们一起殉葬了呢。 常姑姑坚持不起的低首卑微道:“奴婢是待罪之人,不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贞儿露出了一抹笑,而此刻她的笑容少了冷漠,多了了然与温和:“姑姑就不必在本宫面前掩饰了,我自是看出姑姑有心之过。”说着,她执意的扶起常姑姑,并认真的看着常姑姑的眼睛:“姑姑能否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打翻那碗莲子羹吗?” 第一百零七章 誓死保护 “常姑姑能否告诉我,你为何要打翻那碗莲子羹吗?” 常姑姑倾下头,平静的让人看不出她是在犹豫还是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姑姑是在担心什么?”贞儿猜测着,昔年的常姑姑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从不干涉任何事情,所以她对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的不慎交谈。 常姑姑好似想了许久后,她并未回答贞儿的问题,而是问了无关紧要的问题:“奴婢想问娘娘最近可觉着身体有哪些不适?” 贞儿虽为不解,但还是如实的回答道:“最近总是肠胃不舒服,像是吃坏了东西似的总是恶心,并且小腹总是阵痛。” “太医可是怎么给娘娘诊断的?” “只说是着了凉气,气血有些受损而已!” 只见一抹冷笑划过常姑姑的嘴角,复杂的神情让贞儿更为疑惑。 常姑姑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贞儿:“娘娘可知自己为何这样干恶不适的吗?” “难道不是因为着了凉气?” 常姑姑低叹了一声后,便又跪到了地上问道:“娘娘可信任奴婢?” 贞儿不解常姑姑为何这么问自己,但她却鬼使神差的点着头,对于常姑姑她总是有种莫名的信任,而这份特殊的信任应该就源自小时候常姑姑对她说的那番肺腑之言开始树立的。 常姑姑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感激之色,但短暂的一闪而过后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想来,这已是她一贯的作风,最初的淡漠只是一种保护自己护身甲,而现在却彻底成了她的处事态度了。 常姑姑沉声许久后,沉声道:“奴婢若是没有判断错误,娘娘根本就不是着了凉气,而是怀孕了!” 常姑姑的话音刚落,贞儿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她不可思议的蹙着眉,恐怕是自己听错的问道:“你说什么,我怀孕了?”说完后,贞儿惊骇的吐着呼吸。 “奴婢虽不精通医术,但曾在御药房当过五年的配药宫女,自是耳濡目染的懂得些简单的医术和药材的治疗医效。”常姑姑看向贞儿:“今日奴婢给娘娘煎药时,立刻就瞧出了那是一副安胎药,并且是加了伏莞花的安胎药,而这伏莞花其实与安胎药一起喝下并无大碍,但若是与莲子相食的话就会药理相克,最后只会导致娘娘滑胎如来葵水一般,让人并无察觉怀孕迹象。” 听着常姑姑的话后,贞儿有些没站稳的趔趄的一下,常姑姑立刻站起身上前扶着贞儿坐在软椅上,她轻握住贞儿的手腕,像模像样的号起了脉,最后她甚为担心的皱了下眉:“娘娘果真是喜脉,只是------只是这脉象太不稳定了,娘娘之前可是吃过或闻过什么不宜的东西了吗?” 此时的贞儿还未从怀孕的震惊中缓过劲来,她依旧不相信的问着:“我真的是怀孕了吗?” 常姑姑肯定的回答道:“是的娘娘,脉象很微弱,以奴婢的医术还判断不出身孕有多久,但瞧着娘娘的肚子,估计是刚怀上不久,而娘娘时常干恶是害喜的症状,而小腹坠痛应该是什么不宜的东西刺激到了胎位。” “我怀孕了,我怀孕了------”贞儿喃喃自语的把手轻放到小腹中,她不知道自己该是开心还是诧异呢,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怀孕,甚至为朱见深生孩子,但此刻对她来说,肚子里的这个鲜活的小生命却让她莫名的紧张起来。 贞儿复杂的情绪让常姑姑瞧不出她是在开心还是在惊讶:“娘娘,娘娘。”常姑姑轻声唤着贞儿。 贞儿这才回神的看向常姑姑:“你说我肚子里有个小生命是吗?”虽然知道无需再重复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想最后确认一次。 “是的,娘娘!”常姑姑回答的坚决肯定。 贞儿嘴角不自觉的轻笑了起来,想来她还是开心的,毕竟她这个年纪能怀上孩子的确实属不易的,只是------ 她突然阴霾的沉着脸色,心思这才真正的回转看着常姑姑道:“你刚刚说伏莞花与莲子相食会导致滑胎?” “按药理来说,光是莲子仁是没问题的,只有莲子里的莲子心才是引子,奴婢刚刚瞧着那碗莲子羹里各个都有莲子心,若是娘娘吃下去,想必此刻------”常姑姑别有深意的停住没再说些不吉利的话语。 她心里一沉,自是明白常姑姑所言之意,想想今晚若不是常姑姑故意打翻了那碗莲子羹,说不准此刻她的孩子早已命丧黄泉了。 贞儿怒颜的握紧拳头,隐忍着心中一丝怒气,她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连怀孕都不知道就已有人瞒天过海的想要害死她肚子里微小的生命了。 她有些心痛的闭着眼睛,声音平静的有些吓人:“你说,会是谁?” 常姑姑倾下头谨慎的回答着:“奴婢不敢妄自断言,想来太后应该是不知娘娘怀有身孕,差人送来莲子羹只是让娘娘补补身子而已。”她的脸上划过一丝异色:“但奴婢只是想不通梁院使为何要隐瞒娘娘怀孕之事。” 贞儿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眸里布满了痛恨与冷冽:“想来他与太后早已串谋好了,他们根本就不打算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常姑姑有微微的惊异,她严谨的瞧着四周,并小声的提醒着:“娘娘勿要妄下结果,您怀的是皇上的龙胎,太后再是心狠之人也不会害死皇上的子嗣。” 贞儿冷笑着,心寒之气好似能把她自己都冻成冰刀:“太后若不是心狠之人,为何当我晕倒在佛堂时,她却只告诉我是过于劳累才晕倒的,而那时为我请脉的就是梁院使。”她冷哼着,眼里蒙上一层冰雹,她颤抖的用手捂着小腹。 原来,太后竟这般容不下自己,甚至她怀的是皇上的孩子,太后也是不待见的,甚至心狠的把这无辜的生命给除掉。 原来,哪怕自己做得再好,在太后的眼里,也都是低贱卑微的化身,太后是铁了心不会让她为皇上延绵子嗣的。 原来,自己就算是地位在高,也终是融不进太后的眼,融不进这格格不入的后宫中,如今想杀的岂止是她的孩子,可能多少人更盼着自己死在这里。 “娘娘!”常姑姑细心的把毯子盖在了贞儿的腿上,并宽慰的劝慰着:“娘娘现在是怀有身孕的人了,本就胎位有些不稳,并且脉象虚弱,若是再这样情绪化,只会伤了胎体的。” 贞儿知晓常姑姑的说辞,只是这心怎能说平复就能平复的了呢:“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狠心,我怀的是皇上孩子,他还只是个微弱的小生命而已。” 常姑姑淡笑一声,有着苍凉有着释然也有着嘲讽:“在这皇宫里,怀上皇上的子嗣,自是荣耀一生,但又有几个能真正的母凭子贵,但又能有几个安富尊荣呢。”她小心的瞧了贞儿一眼:“奴婢曾经说过,这后宫自是个人间地狱,而往往那些怀有子嗣的嫔妃才是这后宫中血雨腥风的真正目标,娘娘在宫中也已有多年了,自然也听了不少后宫骇事。”她别有深意道:“若娘娘是个明白人,该是为今后做个打算了!” 经常姑姑提醒,贞儿这才觉悟道:“姑姑说的对,我是该为日后做个打算的。”她把手摸向还未有任何凸起的小腹,神情有些迷茫:“但我该怎样才能保护好我的孩子呢。”她有些无措的看向荣姑姑:“我是不是应该把怀孕之事告诉皇上?” 常姑姑暗暗的摇着头:“娘娘现下的胎位不稳,就是告诉了皇上,只会招来更多的祸事,毕竟娘娘现在是第一个怀有皇上子嗣的人,娘娘的龙子可是对将来即位储君有着很大的优势,自然会有各种暗枪等着刺向娘娘呢!” “可是,我的肚子一天天打起来,终是瞒不过任何人的,更何况现下太后就已经虎视眈眈的动起杀机了。” “奴婢只是想让娘娘等两个月后胎位稳定时在告知皇上,那是稍加注意保护方可不会动了胎气,但现在娘娘的脉象虚弱的哪怕一个小小的不注意,就能立刻滑胎,所以现下可是最危险的时期,娘娘方不能成为众矢之的的。”常姑姑平静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贞儿仔细斟酌着常姑姑说的话,也觉着甚是有些道理,只是,她把这么大的事瞒着皇上,终有些不舒服,还不知道朱见深若是知道自己要做父皇了,他该会怎么高兴呢! “姑姑可确信我那安胎药没有任何的问题吗?”贞儿不放心的问着。 “娘娘放心,只是普通的安胎药,无伤但也无补,若想真正的让这副安胎药起安胎作用,必须填几样药材方可。”常姑姑有些愁眉道:“可是,这些药材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向御药房要,否则定会人人皆知娘娘怀孕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寂中,突然常姑姑想起道:“曾经在御药房时,奴婢帮过一个太监,他对奴婢很是感激,总是偷偷给奴婢偷些补身的药材,人虽鬼机灵了些,但心肠却很实在又知恩图报,若是娘娘信任奴婢,奴婢可以去找他来给娘娘引见!” 贞儿真挚道:“我早已视常姑姑为亲信,姑姑能信任的人,我自会也信之。” 常姑姑老态的眼眸里闪着动容:“娘娘为何这般信任奴婢!” 贞儿轻笑着:“只因当年我那般落魄时,只有常姑姑递到我手中的药瓶最是温暖的,其实我们都是一样,都是有廉价情感的人。” 只见常姑姑扑通跪地,甚少见她这般感激道:“奴婢自是老命一条了,但日后奴婢定会尽心侍奉娘娘身边,不辜负娘娘的廉价情感之说!” 贞儿亲自扶起常姑姑:“姑姑无需多礼,今日是你救了我,贞儿定不忘姑姑救命之恩。” “娘娘严重了!”常姑姑垂首谦卑道。 贞儿虽然欣慰的笑着,但心里终是想着刚刚那惊心的一幕,她用手再次护住自己的小腹,脸上坚毅的有着狠戾,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不怕与那些隐形的敌人生死搏斗。 是的,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她这个作为母亲的,一定会誓死保护他安全的降生人间。 第一百零八章 一颗炸雷 翌日清晨。 贞儿刚刚梳洗完毕,有人就前来传话,说是皇上下了早朝会前来凤鸾宫用早膳。 贞儿吩咐着芷鸢让小厨房多做些皇上爱吃的东西,当芷鸢准备要退出去寝宫时,贞儿突想起道:“你把小厨房里的常姑姑给我叫来!” “是!”芷鸢领命的走出寝宫。 贞儿瞧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疲色要比昨日好了许多,想着如今的自己已是怀孕之身,对待任何事物都要诸多小心,而现下除了常姑姑知晓此事外,连芷鸢她都不能告之,只怕芷鸢的过于小心的伺候会让一些有心之人看出端倪来。 贞儿正兀自思嗔时,常姑姑已经进了寝宫并欠身施礼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说着,把手中精巧的瓷盒递到贞儿面前:“这是奴婢给娘娘准备的酸梅,娘娘若是恶心难耐时可以食一些,但勿要在嫔妃娘娘面前吃,以免让人猜测。” “姑姑有心了!”贞儿欣慰接过瓷盒。 常姑姑无太多的神色道:“不知娘娘找奴婢可有何事?” “昨个姑姑说我的胎位不稳,那我今后该如何注意保胎呢?” “娘娘之所以胎位不稳,想来跟接触了什么异样东西有关,而现下,娘娘切勿接触任何生冷刺激性的食物与物件,尤其是麝香,它可是孕妇的大忌。”她看向这儿:“从今开始,奴婢会亲自在为娘娘做膳食的,请娘娘放心食用。” 常姑姑这么一说,贞儿也算是安心的点着头:“那就有劳姑姑多为此事上心了!” 常姑姑依旧淡漠客气的回礼道:“娘娘谦恭了,这件事本该就是奴婢效劳的事情,所以娘娘无需对奴婢这般客气。” 贞儿明了的回应着:“从今日起,姑姑就留在我身边照应吧,这样我也会更加放心的。” “只要娘娘不嫌奴婢粗手笨脚的,奴婢定会好生伺候娘娘的。” 贞儿微笑的给予默认,这时太监的通报声响进寝宫中:“贤妃娘娘到!” 贞儿收敛了笑容,有些意外柏庭如的到来,她不敢多想的简单收拾了下仪容后,亲自走到寝宫门迎接贤妃! 贤妃瞧着贞儿亲自出来迎接,连忙施礼:“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她受宠若惊道:“臣妾的位分在娘娘之下,怎受的起娘娘这般礼待。”说完后,又深深的施予一礼。 贞儿亲自上前扶起贤妃:“都是自家姐妹的,妹妹就无需多礼了。”说着,她迎着柏庭如进了寝宫的正殿。 进了大殿后,柏庭如就新奇的打量着宫殿,面上虽巧笑嫣然,但嘴里却打趣道:“娘娘的宫殿竟是这般华丽,着实让臣妾好生羡慕,说句不恭敬的话,就是皇后的坤宁宫也无这般奢华,可见皇上还是更偏疼娘娘的!” 贞儿淡笑道:“这后宫姐妹众多,若说这皇上偏爱本宫,我可不敢当,姐姐倒是瞧着皇上对妹妹好似更为上心些,听说妹妹喜欢吃荔枝,皇上可是派人快马加鞭的从南方日夜不停的运送,只为妹妹能吃到新鲜的荔枝,现下妹妹的荣宠可比唐代时的杨贵妃还要更胜一筹呢!” 柏庭如嘴角泛起的得意之色,但说出话语却格外的谦虚道:“姐姐就莫要笑话臣妾了,皇上无非也是心血来潮之举,终是比不过娘娘的。” 贞儿瞧着柏庭如那般艳羡之色,她温和的笑着:“妹妹若是喜欢这里,本宫到是愿把这宫殿让给妹妹,也不算是糟蹋了它!” 柏庭如掩嘴笑道:“姐姐这话若是让皇上听到了,还以为是臣妾硬要了去呢!” 看着柏庭如灿笑的样子,贞儿有一瞬的微怔,虽然知晓贤妃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但今日仔细看来,柏庭如的笑容不仅与自己有五分的相似,而更多娇柔媚色的神态,让她看起来更加绝色嫣然,怪不得能让朱见深在这些时日里只宠幸她一人。 柏庭如慢慢收敛了玩笑,她规矩的问候着:“妹妹听说姐姐最近因守佛劳累所以身子有些违和,今日就特过来瞧瞧姐姐,也不知是不是叨扰到姐姐了?” “妹妹真是见外了,我这正愁无人说话呢!”贞儿客套的回语,并引着柏庭如进入侧厅里。 虽然贞儿不知这突然造访的贤妃可否是善客,但面上她总还是要客气的善待着。 正当两人刚坐下,只听门外再次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良妃娘娘道!” 贞儿虽有一惊,但立刻站起身,正准备恭迎时,王皇后与良妃已经进了侧厅里。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贞儿忙上前恭谨的施礼问安。 皇后示意的抬了下手,嘴里关切道:“姐姐身体不适,就无需多此一礼了。”说完又看向柏庭如,声音倒是有几分薄冷:“贤妃竟是在万贵妃这里!” 柏庭如万分尴尬且慌张的扯了个难看的笑容,而藏在袖口间的手指轻颤了一下:“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还没等王锦屏还未搭话,只见姚莳言上前给贞儿施了一礼:“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姚莳言也不等贞儿回话,就自行站起身的看向柏庭如,眼里含着鄙夷与冷笑道:“今早没见着贤妃妹妹去坤宁宫晨昏定省,还以为妹妹是生病了,却不想妹妹竟是来探望生病的贵妃娘娘,不知妹妹把这尊卑给摆放在哪里了!”说完,余光不时的漂着贞儿。 贞儿自然知道,姚莳言故意强调尊卑,是想借此柏庭如这件事来嘲讽自己曾经的‘卑’。 而一侧柏庭如倾下的眼角微微的一颤,但转瞬又无恙的看向姚莳言道,回答的倒是落落大方:“臣妾自始也未曾忘记尊卑之分,也不敢有任何的逾越,只是臣妾一直谨记皇后娘娘曾说过的话,我们身为嫔妃,伺候好皇上是姐妹们应尽的本分。”她的脸色忽然暗暗低沉着:“然而在臣妾侍候皇上的那几日里,皇上可是日夜惦念着贵妃娘娘,心思变得也极为沉重。” 柏庭如自是一派伤神的样子:“臣妾瞧着皇上那般抑郁,自然是心痛不已,得知今日贵妃娘娘可见外客,所以特意请早来瞧瞧贵妃娘娘。” 贞儿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柏庭如,她镇定自若的样子,让贞儿有些意外,她竟不知这面容娇柔的女子,且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 而对于这个柏庭如,贞儿没有太多的印象,若不是她长得有几分像自己,估计皇上早把她划出宫外的。 姚莳言的嗤笑声,惊醒了贞儿的沉思,她看向一脸讽笑的姚莳言,只见她接话道:“前儿个妹妹可不是这么说的呀,那时妹妹可还跟姐姐们打趣皇上是如何对妹妹‘爱抚有加’的呢,好生让姐姐们艳羡不已呀!” “你!”念及皇后再此,柏庭如终是不敢造次的,但她那娇容早已不是颜色的泛着微微的薄怒。 “好了良妃!”王锦屏威严了一声,但却不失温和:“你就不要再吓唬贤妃妹妹了,贤妃做的可要比你懂礼数的多。”她嗔怪的睨着姚莳言:“咱们可都是自家姐妹,自然要相亲互爱的。” 说着,王锦屏走向贞儿并关怀地拉起她的手道:“本宫与贤妃妹妹是一样的心思,都希望万贵妃能快些好起来,可不要再让皇上为贵妃担心了。” “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定当多注意些!”贞儿在心中暗吁了一声,姚莳言向来是个嘴辣的人,若不是皇后娘娘马虎过去,估计柏庭如的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了。 贞儿规矩的让其身位让王皇后坐到宝座之上。 王锦屏今日着了一件嫣红色的华服,一派雍容华贵的坐在了中央的宝座之上,虽然容貌看上去年轻稚嫩了些,但不容小觑的举止更像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一般:“你们也都坐吧!” “谢娘娘!” 贞儿三人也都有礼的坐在了两侧的椅子上。 只因芷鸢不再殿内,荣姑姑就亲自在一侧奉茶伺候着。 王皇后看了看一侧的宫女云竹,云竹了然的拍了下手,只见十多个宫人手捧着锦盒走进了侧厅。 王锦屏露出适宜的温笑:“昨个皇上与本宫说着姐姐的身子清瘦了许多,气色也过于疲惫,而后本宫又问了太医,知晓姐姐是气血亏虚,脾胃受损,所以特特的让人把宫中最好的补身药材给你送来,好让姐姐快些把病养好!” 贞儿忙起身施礼道:“臣妾自是理亏收于皇后娘娘的赏赐,本应该是臣妾去看娘娘的,反而却让娘娘千尊之躯移驾到鸾凤宫,实属臣妾的不敬之罪!” “姐姐就是礼数太过机警了,这谁看谁都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姐姐就无需这般介意,你就当本宫私心想姐姐快些好起来,毕竟皇上那般为姐姐忧心,我瞧着都心疼!” 贞儿也只有再次施礼谢之:“臣妾谢娘娘的一番心意!” 一旁的姚莳言皮笑肉不笑的从宫女手中拿过一个锦盒并递到贞儿面前:“臣妾自是无娘娘那般扩足,只有这一颗整体的天山雪莲,专治气血亏虚的,还请娘娘不要嫌弃就是了!” “良妃妹妹客气了,这天山雪莲已是难见了,但妹妹给的这个雪莲却是连根的整棵,可见妹妹的一片良苦用心!” 姚莳言只是淡笑着,当她退到椅子旁时,一不小心碰倒了案几上的茶水,她有些谎脚的向后躲闪,随即碰掉了身后案几上的瓷盒盖。 “良妃妹妹可有烫着手没有!”贞儿问着。 姚莳言只是轻摇了两下头后便坐到身后的椅子上,她忽然好奇地拿起案几上瓷盒里的东西,吞了吞口中的唾液道:“妹妹不知贵妃姐姐竟是爱吃这倒牙的酸梅子!” 贞儿豁然惊慌的看向姚莳言手中的酸梅,她这才想起只因刚刚柏庭如突然造访,让她忘了把这装酸梅的瓷盒收起来,而她隐藏在袖子了的手早已紧张的颤抖了几下。 在贞儿还未想好如何回答时,姚莳言接着说道:“以前臣妾的娘亲怀着两个弟弟时就特别爱吃这酸梅,每次看着娘亲吃,我这没吃的人都莫名的倒牙。”她俏笑着说着。 而她看向贞儿刚要问些打趣的话时,姚莳言突然神色一闪,她眼里的笑开始慢慢的退去,转而一丝疑惑袭上她的眉间:“以前娘亲跟臣妾说过,只有怀孕的人才爱吃酸梅。”姚莳言顿了顿,甚是疑惑探究的瞪着双眼眸道:“难道,难道贵妃娘娘是------怀有身孕了吗?” 她的话刚一落,犹如一颗炸雷一般响彻殿中,贞儿紧张的握紧袖子里的手,并将指甲紧紧扣住手心处。 而一侧的皇后和柏庭如更是敏感且惊异的盯着贞儿,只等着她的回答。 第一百零九章 幸福向往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贞儿被三双浓烈犀利的眸光盯得有些颤然,她使劲的攥着手心,好让指甲刺进肉的疼痛能让她清醒的保持镇静。 怀孕的字眼向来在宫中的确是个及其敏感且警觉的词,有多少人是盼望着小生命能来到世上,又有多少人是极尽毁灭的想要残忍的杀害他。 而此时的贞儿瞧着这三双敏锐探究的眼神,好似要穿透她平坦的小腹似的,让贞儿莫名的害怕了起来,常姑姑说得对,胎位未稳之前,她是绝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正当贞儿危难之际,一个淡薄且卑微的声音响起:“启禀娘娘,这一盒的酸梅是奴婢的。” 大家瞬间把眼睛转向一侧常姑姑的脸上,贞儿趁此机会偷偷地呼出一口紧张过度的气息来,稍纵即逝后又恢复了一脸的平静。 贞儿顺着众人的目光也看向了常姑姑,只见常姑姑神色淡然的毫无任何的异样,而她看向各位娘娘的眼神也很规矩的稍稍倾下。 “你说这是你的,这把年纪的为何要吃这酸梅子?”姚莳言质疑的问着。 “回娘娘的话,奴婢这把年纪早已是食不知味了,能尝出味道的东西是少之又少了,所以平日里,奴婢没事就吃几颗酸梅子好刺激这不中用的胃口。” 姚莳言还是一脸狐疑道:“姑姑盛梅子的容器可比本宫用的碗还要精致呢!”说着并把梅子到常姑姑面前:“姑姑既然喜欢吃,就不妨多吃些吧!” 姚莳言的试探让贞儿心揪了一下,着实让她担忧起来。 而一脸从容不迫的常姑姑,随手拿了几颗后就放入口中,并津津有味的咀嚼了起来,脸上依旧泰然自若,并没有半分因酸汁倒牙而皱紧着眉头。 些许是姚莳言有些不甘心,她冷哼的嘲讽道:“姑姑这般爱吃酸梅,该不会是姑姑怀了身孕吧!” 常姑姑依旧镇定自若,没有半分的不满情绪,她颔首道:“娘娘真是说笑了,奴婢已是大半个老太太了,怎么可能会怀孕呢。” 一旁的柏庭如掩嘴嗤笑了一声,她看向姚莳言道:“姐姐真是说了个笑话,若这位姑姑真的怀孕了,那这个笑话的主人公可就是万岁爷了。”说完,她还回味的轻笑着。 “好了,好了!”王锦屏脸上有些许的威色,道:“妹妹自是个懂大体的人,怎么能这般无礼的随便开着皇上的玩笑呢?” 柏庭如这才知晓自己有些失言,便讪讪地颔首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定当谨记于心的。” 王锦屏暗叹了一声后看向了贞儿,而此时的贞儿早已在容姑姑的解围中慢慢的恢复了从容。 王锦屏轻语遗憾着:“真是让本宫白空欢喜了一场,还以为是姐姐怀有子嗣了呢。” 贞儿淡笑出声道:“娘娘可真是高看了臣妾,以臣妾这身子,怎么会孕有子嗣呢,更何况昨个太医刚诊过脉,并无任何的怀孕迹象。”她看着三位姐妹:“倒是各位妹妹们多要上些心,为皇上生个一儿半女的,也让我看着开心些。” 三人均是羞赧的掩嘴轻笑了起来。 贞儿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姚莳言,瞧着她有些松懈的神情,想来该是放下猜疑的心思了。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老远就听着欢声笑语的!” 一声爽朗精神的声音,豁然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袭明黄锦袍的高贵之身凛凛优雅地踏进了侧宫中。 只见朱见深伟岸的身影无形的摄出一种王者之气,俊逸的嘴角上还噙着一抹不拘的微笑,着实给他这轻俊的外表增添了一丝不羁。 除了贞儿所有人顿感慌张的欠身施礼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见深甚为愉悦的启口道:“都起身吧!”说着,他亲自上前扶起贞儿,似是疼爱有加:“你这还病着呢,就不要拜来拜去的了。” “皇上真是多虑了,臣妾哪有这么的娇贵了!”贞儿温语的说着。 “总还是要注意的好。”他仔细端详着贞儿的脸,微微点头道:“今儿个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太医开的药你可要按时吃呀!” “是,皇上。”贞儿暗暗的用眼神示意着皇上。 朱见深这才反应过来的看向其他嫔妃们,微有些意外的含笑道:“大家今日怎么这么齐心的聚在了鸾凤宫了,就连皇后都来了!” 王锦屏仪态大方的微笑着:“昨日听着皇上与臣妾说着贵妃的病事,心里着实也担心起来,所以今早起就亲自挑选了些进补的珍品并与良妃一道而来探探姐姐的身体。” “皇后真是有心之人!”朱见深赞赏满意的点着头。 柏庭如也娇语俏笑道:“臣妾知晓皇上的心里一直惦念着贵妃姐姐的身子,所以今日也请早的特来看望姐姐,与之说说话给贵妃解解闷气!” “你可勿要打扰了贞儿,她可是喜静之人!”说着,朱见深当着众人的面毫无忌惮地搂过贞儿,宠溺之情无语言表。 柏庭如嗔怪的吃味着,但言语里娇柔玩笑的甚是讨喜道:“原来在皇上心中,臣妾竟是这般呱噪之人,怪不得皇上这么偏爱着贵妃姐姐,着实让臣妾艳羡!” 朱见深只是无语的轻笑着,他忽想起道:“刚刚在门外,朕就听着你们谈得甚欢,还不时传出笑声,可为何事这般开心,也说与朕听听。” 姚莳言捂嘴掩笑,娇柔姿态完全少了许多戾气:“都怪臣妾闹得笑话,看见一碗酸梅,还以为是贵妃姐姐怀有身孕了,且不知竟成了一场乌龙,而后贵妃姐姐就打趣着让妹妹们多为皇上生些龙子!”说完,她清丽的小脸又蒙上一层好看的羞涩。 朱见深听完后只是淡淡的扯了个笑容,他眼里含着深意的看向身侧的贞儿。 贞儿莫名的被朱见深眼眸里的深意为之一颤,朱见深的眼神里布满了期盼与真挚,他好似是在告诉着贞儿,这个世上只有她才配生出他的孩子,也只有她才可以先生出他们的孩子。 贞儿为之动容的把手微微扶向小腹中,不管她对朱见深有几分的真情,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终归是她与这个男人的结晶,而朱见深这般渴望的想与自己有属于他们爱的结晶,她多少会为肚中的孩子感到欣慰的。 “启禀娘娘,早膳已经准备好了,都摆在了湖心亭里了!”常姑姑适时的话语,扯回了失神的贞儿。 她看了一眼三人的神情,均有掩盖很好的微笑,只因她们攥紧锦帕的手无疑出卖了她们此时羡慕且嫉妒的心态,毕竟皇上当着她们的面对着个老女人旁若无人的深情凝视,心里自会有些吃味,尤其是柏庭如,她那泛白的手指节,早已被缠着的锦帕勒得不走血了,可见她是三人中最为薄怒的那个。 贞儿却不以为然道:“今日难得妹妹们都在这,不妨一起用了早膳吧!” 皇后最先站起身,始终保持她一贯的仪态:“姐姐的心意妹妹领了,妹妹瞧着姐姐身体无碍,心里也就放心了。”说着,她温婉地看向皇上:“臣妾宫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行回宫了。” 紧接着姚莳言也上前欠身道:“臣妾与皇后是一道而来,自是要一道回去了,就不打扰皇上与贵妃姐姐用早膳了!” “臣妾可是吃了早膳才来的,也就不叨扰姐姐了,不然皇上可真要觉着臣妾是呱噪之人了!”柏庭如娇音萦萦接话道。 贞儿刚要启口礼貌的挽留时,却被朱见深抢先开口道:“恩,既然你们都有事情,那朕就不挽留了,都早些回去吧!” 朱见深说的淡淡,压根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着实让三人脸上有些讪讪然。 “是,臣妾告退!” 三人齐声回答后,无声的退出了寝宫。 贞儿嗔怪的看着朱见深:“皇上为何要这么冷言的赶她们走,并且皇后也在其中。” 朱见深满不在乎道:“我可没有赶她们走,是她们识趣的给咱们让出空间而已!”说着,他霸道的拉过贞儿搂坐在怀中,声音宠溺道:“现下就剩你和我,感觉真好!”他贪婪地闻着贞儿身上独特的女人香气:“你快些把身子养好了,我可还等着你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呢!” 说到孩子,贞儿的心房柔弱的犹如娇羞的少女一般,她深深的看着朱见深的眼睛:“皇上可是只喜欢儿子,若是臣妾生了个女儿,皇上是不是就不会疼爱这个孩子了!” 瞧着贞儿异于常态的娇柔情思,顿时让朱见深心中为之动情,好似眼前的贞儿就是个紧张娇羞的小妇人一般,与自己讨论着他们腹中的孩子似的。 朱见深溺爱的轻啄着贞儿的脸蛋,而后他那绝美的唇形露出向往的笑容:“不管你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你万贞儿生的孩子,我都会视如珍宝的疼爱一辈子,我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予我们的孩子,我会亲自教他们写字画画,教他们骑马射箭,而后看着他们一天天的长大,到时我们也会幸福的慢慢老去!” 朱见深的向往让贞儿泪落眼眶,她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像朱见深说的那般幸福美好,虽然一切都是向往,但她好似看到了那些幸福快乐的画面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 朱见深有些不知所措的用手指温柔的擦拭着贞儿的泪水:“你怎么哭了呢?” 第一百一十章 亲信之人 贞儿破涕而笑道:“贞儿是感动,只因皇上给予贞儿这般美好的向往!” “我的傻贞儿!”朱见深犹如大男人一般深深吻着贞儿眼角的泪水:“我给予你的绝不是向往,而是真正的承诺。”他搂紧怀中娇小的人:“所以你快些把病养好,然后给我实现承诺的机会!” 朱见深说的极为暧昧,让贞儿羞涩的倾下头,她那含娇蛊媚的摸样,无不撩人心怀的直至心动,让正直血气方刚的朱见深难以浇灭心中突起的欲火,他忽然双手抱起贞儿,语色极具魅惑道:“不如现在就给我个机会吧!”说着,迈开大步走进寝宫的暖阁中。 贞儿自是知晓朱见深现在的想法,她极为挣扎的拒绝道:“皇上,臣妾现下可是带病之身,更何况------”更何况她已怀有身孕,而且胎位不稳,若是行房只怕------ 贞儿哑口停顿了话语,正黛眉轻皱的犹豫着准备把怀孕之事清盘脱出时,常姑姑及时闯了进来,她双手端着药碗,毕恭毕敬的施礼道:“启禀皇上,娘娘的汤药已经煎好了,太医嘱咐必须趁热喝下才可。” 朱见深停下动作,虽然脸上布满了扫兴,但看着那浓黑的汤药和贞儿有些苍白的小脸,他这才有些理智的扶起床上的贞儿:“看来是我太过着急了!”随即他自嘲的笑着:“只怪我每每见到你娇柔的摸样,就彻底沦陷你的漩涡中,直至难以自控了。” “看来臣妾以后可要多注意的收敛此摸样了!”贞儿虽为打趣道,但眼睛却瞄向了常姑姑,常姑姑会意的轻点了下头,示意汤药是安全的。 朱见深拿过汤药,小心的吹着:“我只允许你现在收敛,等病好了,就无需收敛。”说着,他亲手喂着贞儿喝汤药。 寝宫温馨的画面的确是让人艳羡不已。 而此刻寿康宫中。 夏姑姑在太后的耳边低语着什么,只见太后一脸凝重且怒气道:“来人!” 一名太监立刻卑微的跪在地上:“太后有何吩咐!” “去把梁院使给哀家找来!” “是!” 当太监退出房间后,夏姑姑轻声的汇报着:“今早起,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和良妃娘娘都去凤鸾宫探望贵妃娘娘了。” “她们可有发现异常!”周太后无波无澜的问着。 “应该是没有,现下宫中知晓贵妃娘娘怀孕的只有太后,梁院使和奴婢了。” “恩,可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太后放心,奴婢就是丢了性命也不会胡乱说的!” 随即夏姑姑又汇报着皇上也在凤鸾宫的事,而正当两人交谈时,梁院使躬身曲背的走进大殿,并恭谨的叩拜:“老臣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到梁院使,周太后就气焰盛怒,未叫其起身便震怒道:“梁院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背哀家的旨意办事,看来你是嫌老命太长了是吗!” “太后息怒!”梁院使微颤着胳膊,低头颔首道:“老臣的命就是再长也是太后赐予的,微臣哪敢违背太后的旨意呢?” “少给哀家装糊涂。”太后用力的敲了下桌子:“若是没违背我的旨意,那万贵妃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事。” 梁院使自是明了卑微的回答道:“微臣虽是老命一条,死不足惜,但微臣的家族上下可有六七十口人,太后让微臣隐瞒贵妃怀孕之事,已实属大逆不道了,若是再让老臣在贵妃的汤药里放入麝香一味药,只怕是了灭九族也不解皇上和贵妃之气!” “你个老东西,你怕皇上灭你九族,就不怕哀家灭你九族吗。”太后已然愤怒道:“哀家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帮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梁院使把身子低的更低:“太后息怒,老臣虽未遵照太后的指示放入麝香,只是怕这麝香这药过于明显的让人知晓是有人故意害之,这避免不了会让贵妃怀疑到微臣与太后的身上,然而,这致使他人滑胎,并不是只有麝香一味药能办到!”说完,他微微抬头看向宝座之上的周太后。 周太后听出了梁院使的话外音,她沉眼看向大殿之下的人,语气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太后问着自己,梁院使这才有些底气的稍微挺直了背脊:“在中医里,伏芫花是一种极为平常的药引子,只是这引子只有在遇到莲子的苦心和远志根的时候,才会有相克的反应,而这无怀孕之人不慎吃了只会导致腹泻和小腹下坠之感,而刚怀有身孕之人若是吃了,滑胎的迹象就犹如初来葵水一般,让人无法的察觉是滑胎迹象,自来,微臣早已做好了此等准备。” 周太后听着梁院使的解释,突然明了的问道:“你之前让哀家送予万贵妃那么多补品药材就是为了留有这一防范。”她忽然想起在那些补品中就有这两样东西。 “是的,贵妃娘娘身子虚弱,自然会多吃些补品养身子的,而娘娘终究会吃到那两样东西,即便贵妃再神通广大知晓莲子苦心与伏芫花相克,但远志根与伏芫花的相克是很少有人知晓,想来娘娘终究会吃到的。” 周太后听到这里后,才露出了一丝阴霾之笑,她示意夏姑姑扶起梁院使,并心平气和道:“梁院使既然早已有了这防范,为何当初不予哀家说明呢,害的哀家这样误会了梁院使!” “微臣只是怕太后认为老臣是个怕死之人,所以就先斩后奏,并且还违背了太后之意,还请太后惩罚。”说完,梁院使又要跪下。 “好了,好了,你这把年纪的就不要跪了,你安排的这样好,哀家哪还敢惩罚你呢!”她抬手让梁院使坐在椅子上:“既然梁院使都已经规划好了,那哀家可就等着看好戏了!”说着,周太后的脸上得意的牵起一抹狠戾的笑来。 ------ 是日,贞儿刚睡了午觉醒来,就见常姑姑领着一名太监跪在了偏厅里,贞儿示意芷鸢去门外守着。 芷鸢应允后,走出宫门外,她就是这点很好,从不多问任何不守规矩的话,因为她知道,该是她知道的主子自会告诉的,而主子不说的她就乖乖的听命就是。 等芷鸢退出后,常姑姑扯了下身边的太监:“还不快给贵妃娘娘请安!” 太监立刻应声道:“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的声音极为洪亮,没有半分的胆怯之意。 “起来吧,不用跪着了!”贞儿吩咐着:“把头抬起来我瞧瞧!” 太监大方的抬起头,贞儿瞧着他的面容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鬼机灵的眼睛不停着眨着,而单薄的嘴角微微的扬着一边,让人一看便知他是个很会听取差遣的机灵太监。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名叫汪直,是在御药房做杂物的太监!”他回答的干脆利落。 贞儿点了下头:“想必常姑姑已经跟你说过一些事情了,这日后------”贞儿顿了顿,未把话说下去,只是看着汪直。 汪直瞬间明了的跪地表示忠诚道:“其实常姑姑什么都没跟奴才说,当奴才知晓是给娘娘办事后,就求着常姑姑让奴才来给您磕个头,并且亲自对娘娘说,奴才就是豁了小命也会一辈子誓死效忠贵妃娘娘的!” 汪直眼里的忠诚让贞儿有些诧异,她不解道:“你为何对本宫这般忠诚?”通常来说,这样一表忠诚的人要么是真的誓死效忠主子,要么就是太过狡猾阿谀奉承,但以常姑姑这般过于谨慎的人,应该不会把阿谀奉承的小人引见而来的。 汪直憨笑了一声:“想来娘娘早已是不记得奴才了,但奴才一辈子不会忘了娘娘的恩惠!” 他的话让贞儿不解的蹙了蹙眉心。 汪直搔了搔头接着道:“几年前,奴才还只是杂役房的小太监,每日清晨都要去各宫各所收取恭桶,而后把它们刷洗干净后再送到各宫中,那时奴才刚进宫,人又长得瘦小,所以时常被其他太监欺负。”他眼里闪过一丝愤恨:“记得那时,他们见奴才不吭声,就没日没夜的把活全堆给奴才一个人做,只要奴才打了个盹他们就施予拳脚,甚至连饭都不给奴才吃,直到有一日奴才终于支持不住的饿晕在永巷里,那时所有的宫人都漠视的从我身边走过,然而却只有娘娘在经过奴才身边时,不仅不嫌弃奴才脏臭,而且还给了奴才五个蒸糕。” 汪直的眼里含着感动的热泪,他看向贞儿:“那蒸糕是奴才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美食了,若不是娘娘,估计奴才真的会饿死在那里也无人问津的。” 对于汪直的回忆,贞儿已没有太多的印象了,想来那是她给他吃的,无非只是单纯的想帮助这个快要饿死的孩子而已,毕竟一个那么弱小的孩子生活在黑暗宫中是多么不易的事情,就好比当年的自己。 汪直突然破涕傻笑道:“奴才不怕娘娘笑话,娘娘当年给的五个蒸糕,奴才一直保留着一个,每每遇到挫折时,奴才都会拿出来瞅一瞅的,想起这宫中还曾有人关心过自己,心里多少会温暖一些,而这么些年来,就只有娘娘和荣姑姑帮过奴才,所以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两位的恩惠!”说完,他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贞儿思嗔的斟酌着,眼前的汪直的确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绝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不管怎样,他若是真心效忠自己,她也无需有太多的要求了,毕竟现在她身边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亲信,否则她接下来的路会走的更艰辛。 第一百一十一章 鬼影缠身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贞儿含娇倚榻在贵妃椅上,身上盖了件薄毯,她轻合着眼,表情甚为恬静。 这几日里,她定时喝着荣姑姑亲手煎熬的汤药,些许是汤药里加了汪直从御药房偷出的几味药材的原因,让贞儿身体状况比几日前好了许多,而且明显感觉小腹的阵痛也轻减了,常姑姑说这是转好的表现。 而唯有一样增多了,就是过于嗜睡,只要没事,贞儿就窝在贵妃椅上小酣一会,荣姑姑也说这是孕妇正常的现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贞儿只觉身子好似被结实的臂膀抱了起来,她睁开迷糊的眼睛,只见昏暗的宫灯映在了朱见深俊美的脸上,她腻着声道:“皇上!” “既然困了就回床榻上睡,卧在这里还开着窗子,小心着凉!”朱见深半是宠溺半是责备的把贞儿轻轻的放置在床榻上。 贞儿这才有些清醒的皱起眉头:“皇上怎么会在这里。”说着就要坐起身。 朱见深把她按回了床上,并爱溺的吻着贞儿的额头:“今日我就是想睡在你这。” 贞儿有些担忧的扶了下小腹:“可是贞儿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还不能完全伺候皇上!” 朱见深有些孩子气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就非要‘吃了’你才能睡在你这里吗!”说完,他连衣服都不脱的躺在床榻上,横手就拉过贞儿,把她那柔软的身子使劲的窝进自己的怀中,他深深闻着贞儿特有的味道:“只要这样抱着你躺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 贞儿见朱见深闭着双眼准备入睡时,贞儿推了他一下:“皇上,您还是更完衣再睡吧,你这样睡会不舒服的!” 朱见深依旧闭着眼,声音极为慵懒的答道:“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只有穿着衣服的我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吃掉’你!”他突然睁开眼睛,并双眸含情的看着贞儿:“难道贞儿想被我‘吃掉’吗?” 这极具隐晦的暧昧让贞儿羞赧的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她乖乖的闭上嘴,不再任何言语的被朱见深抱着。 朱见深豪不掩饰着脸上的失落,一味的打趣道:“好没良心的娘子呀,就眼瞅着自己的丈夫‘饿死’在这里也不闻不问的。” “皇上!”贞儿是又羞又气的黛眉轻皱,脸颊早已被朱见深‘吃了’‘饿死’的字眼弄得是嫣红一片,着实给她增添了女人的娇羞姿态。 朱见深看着贞儿小女人的样子,欣喜的笑容都快扯到耳后了,他深情的吻上贞儿的朱唇,似是挑逗,似是宠溺的热吻着,无不放过她那水嫩的小舌。 直到贞儿呼吸难耐时,朱见深万般不舍的离开她的甜唇,而后蜻蜓点水的吻了下贞儿的额头后,就温存的搂着贞儿静静的睡着,没有任何的逾越之举。 贞儿在这寂静的夜里闻着朱见深身上淡淡的水墨的香味,着实让她安逸了起来!贞儿抬眼看着眼前近在咫尺俊逸的男子,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凸显着他无一不张扬的高贵优雅,长而微卷的睫毛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微弱的鼾声足以证明朱见深已经安静的睡着了,但紧抱着她的胳膊却未松弛一分。 贞儿有些难言的为之轻叹着,这个为了一解相思却不想在病中‘吃掉’她的男人竟是这般爱着她。 然而,她却不敢爱上这个身为帝王的男人,她不去想原因,也不敢想因果,毕竟一段禁忌之恋留下的只会是痛苦,她何必为之漩进痛苦之中呢! 贞儿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那些复杂而没有结果的问题,她现在只想把自己扔在睡梦之中。 ---- 过于寂静的夜,连微风都变的阴冷。 也不知是睡到了几更天,贞儿顿觉胸口发闷的呼吸难耐,直到一口气没憋上来时,她突然睁开眼睛努力的吸着新鲜空气,她有些心慌的皱着眉,不知为何自己会这般难受。 她轻轻的撩开纱帐,刚要唤着芷鸢时,贞儿莫名的惊慌了起来,好似有预感一般,她瞧着房间内的一角处,只见一抹清白的鬼魅影子立在哪里,而那抹鬼影全身穿着白色纱服,凌乱的纱服不时还微微浮动,她低着头,散乱的长发挡住了她的容貌。 贞儿的心骤然慌吓的惊呼道:“你是谁!” 突然,那抹白色鬼影抬起了头,只见她满脸血肉模糊无不惨不忍睹,并且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而那鬼影的眼里不断流着鲜血的样子让床榻上的贞儿惊慌的摇着头,她终于惊恐地大叫了起来。 “啊~~~~” 贞儿这么一叫,瞬间惊醒了身边的朱见深,也惊来了守夜的宫女和太监。 朱见深倏地坐起身看着一侧抱膝而坐的贞儿,只见她不知怎么了,浑身颤抖的厉害,脑袋紧紧的缩进臂弯中,害怕的好似溺水了一般战栗。 “贞儿,贞儿你怎么了?”朱见深紧张的握着她的胳膊。 豁然,贞儿反应强烈的推开朱见深的手,嘴里受惊的吼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朱见深被贞儿的过激反应吓愣在原地,他瞧着贞儿苍白的小脸,眼神飘忽不定的好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朱见深立刻回神的看向贞儿:“贞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认得了吗?” 这时,寝宫内点亮了所有宫灯,瞬间凤鸾宫的寝宫内顿时灯火通明了起来,见到光亮的贞儿这才慢慢有了平静。 朱见深靠近着贞儿,小心的试探的问着:“贞儿,你看着我,你还认得我吗?” 贞儿有些迟缓的看向朱见深,当她看清眼前的人时,贞儿的声音早已吓得有些沙哑道:“皇上!” 朱见深这才长长的呼出心中的害怕,他忙上前紧紧地抱着依旧颤抖的贞儿:“你刚刚是怎么了,怎么害怕成这样,是做噩梦了吗?”想起刚刚贞儿陌生的把他推开,着实吓坏了他。 “刚刚,刚刚------”贞儿想起刚刚看到满脸血色的鬼影朝着自己走来,她再次剧烈的颤抖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想了,一切都会过去了,只是个噩梦而已,不怕,不怕!”朱见深温言轻语的哄着怀里的贞儿,好似小时候贞儿哄他一般的轻拍着贞儿的后背,给予她更多的安抚! 微微缓过神的贞儿大着胆子偷眼瞧着刚刚那鬼影的一角,而此刻那里已然什么都没有了,难道真的是她做的噩梦,可是刚刚自己明明是清醒的呀?自己怎么会看到那样的脏东西呢?试想她也没害过过什么人,为何会有冤鬼缠身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不解之谜,恐怖的萦绕在她的脑子里。 些许是朱见深的安抚让贞儿有了些镇静,她看向着一侧站着的芷鸢:“现下是几更天了!” “已是三更天了!”芷鸢担忧的看向贞儿:“奴婢去给您倒杯安神茶吧!” “不用了!”贞儿轻声道。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不打扰皇上与娘娘休息了!”说着就要吹灭宫灯。 “不要熄灭!”贞儿心有余悸的阻止着,她现在的脑子里依旧还萦绕着那黑暗中的鬼影,她只怕灯灭了还会看到的! 朱见深摆了摆手道:“宫灯就那样点着吧,你们也都下去吧!” “是!” 当寝宫内只剩下两人时,朱见深微微抬起贞儿吓得无颜色的脸颊心疼担忧道:“刚刚你可是吓坏了我,还好今夜我在这了,若是我不在,真不敢想象你会怎样。”说着他搂着贞儿躺在了床榻上:“看来,我今后可要常住在这里,否则我还真是担心!”他吻了吻贞儿的眼睛,轻语道:“有我在,不用怕,就是有鬼神来了,我也会挡在你身前保护你的。” 贞儿忽然主动的搂紧朱见深,此刻的她已然是个受惊的小女人了,她的确被刚刚的一幕吓坏了,她把头窝在朱见深安全的怀里,只想快些忘了刚刚的噩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女鬼之说 破晓刚过四更天时,朱见深轻手轻脚的从床榻上下来,恐怕自己吵醒了贞儿,他走出了暖阁,想来是去隔壁的暖阁中梳洗更衣了。 当暖阁的门关上时,贞儿清醒的睁开了眼睛,其实从半夜惊醒后她就再也没办法入睡了,越是想忘记那恐怖的噩梦,她就越记得清楚,直到现在连觉也不敢睡了。 寝宫内依旧烛光普照,没有一丝黑暗的角落,更不可能看见丁点的鬼影。 贞儿坐起身,短暂的晕眩让她眼前有些模糊,她微闭着双眼,等缓解过后,才睁开了疲惫的眼睛。 她坐在床沿上许久后,才缓缓的抬头再次看向那可怕的角落,而那里安静如此,只摆放了一张雕花木柜。 贞儿不解的思嗔着,难道真的是自己做的噩梦吗?想到那鬼影清晰的嘴脸,贞儿惊慌的摇着脑袋,用力摆脱那可怕的鬼影。 些许是她弄出了些响动,房外的芷鸢轻轻推开一个缝隙,见贞儿醒了,立刻进了房间:“娘娘怎么起的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呢?” “不睡了!”贞儿有气无力道:“给我更衣梳洗吧,一会还要去坤宁宫晨昏定省呢!” “皇上刚刚在出宫时吩咐过,说娘娘今个不用去坤宁宫请安了!” 贞儿不以为然的淡笑道:“又不是什么大病,若是因为这点事不去请安,只怕会招来更多的闲话,会让人认为我是恃宠而骄,目无尊变的之人的!” 芷鸢了然贞儿此番话的意思,也勿再劝阻的退出寝宫为其准备梳洗之用。 等贞儿梳洗完毕后,天色也已经大亮了,而之前的恐慌心情也随着白日的升起,慢慢的在心中淡化掉了。 吃过早膳后,贞儿携着芷鸢等几个宫人走向了坤宁宫。 进了坤宁宫,贤妃、良妃和瑾妃,早已经坐在大殿中互话闲聊着,见贞儿进来,三人立刻恭谨的起身施礼道:“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妹妹们无须多礼!”贞儿客气的说着,而后坐在了最靠近皇后凤椅下方的椅子上,静静听着她们三人接下来的谈话! “良妃姐姐刚刚说的夜见鬼影是真的假的!”贤妃柏庭如一脸的恐慌之色,好似看见鬼影的人是她似的。 听到‘鬼影’二字,贞儿敏感的抬了下眼角,她用余瞧着姚莳言的方向。 只见姚莳言脸色慌吓的暗然道:“我倒希望是假的,你们可不知道,昨个晚上我吓得愣是没敢合眼,不仅让宫人们把寝宫点满了宫灯,更让十多个宫女守在我的床边不许离开半步!” “姐姐怎么能看见那些脏东西呢,莫不是自己做的噩梦吧!”瑾妃疑惑的问着。 “绝不会是噩梦!”姚莳言肯定的回答着:“我是因为半夜口渴才醒的,准备叫下人倒杯水时,就看见那可怕的鬼影的!”说着,姚莳言的眼里布满了恐慌,并浑然的冷颤了下! “那姐姐可还记得那鬼影的摸样?”瑾妃大着胆子好奇地小声问着。 些许是姚莳言想到那鬼影的摸样了,脸色极为难看道:“我,我见到她穿着白色凌乱的纱衣,并披头散发的朝着我走来。”她的声音开始有些急喘,眼睛也惊得溜圆:“等她快靠近我时,我才看清楚那女鬼满脸血肉模糊的,眼里还不时渗着鲜血,伸着血手向我------” “啪嗒!” 姚莳言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茶杯落地之声响彻大殿之中,吓得良妃三人都惊呼一声的看向了贞儿。 而此刻的贞儿脸色已然惨白如纸,两手僵直的保持着摔落茶杯的动作,并且微微地颤抖着,眼神里的恐慌之色比姚莳言的还要浓郁。 本已淡忘的噩梦,经姚莳言再次叙述后,又清晰般的回旋于贞儿的脑中。 “贵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瑾妃询问着。 见贞儿没有任何反应,柏庭如上前扶了扶她:“娘娘,你没事吧,莫不是被良妃姐姐的撞鬼事件吓着了吧?” 感受到有人触碰,贞儿激灵的抽回自己的手,惶恐的看向眼前的人,等看清眼前之人是柏庭如时,她这才回神的吐着口中的凉气,并紧紧地闭合了下眼睛,眉心之间全是过于紧张的皱痕。 三人均被贞儿的样子吓坏了,良妃开口道:“娘娘你没事吧,要不给您宣太医来瞧瞧吧!”说着,她刚喊来下人,却被贞儿阻止了。 “不用了,本宫没事,只是被良妃刚刚的话给吓着了,这会好多了!”说完,贞儿睁开了眼睛,眼里的惊恐之色的确消散了许多。 这时,王锦屏携着宫人进了大殿之内,而其他各宫的嫔妃也都聚齐在寝宫内了。 贞儿等嫔妃忙恭敬的欠身施礼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身吧!”说着,王锦屏坐上了凤椅,她看着贞儿脚下的碎茶杯,并询问着:“刚刚本宫在后面就听着你们惊乱的慌叫,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娘娘,都怪臣妾多话把贵妃娘娘给吓着了!”良妃姚莳言上前一脸歉意愧疚道。 王锦屏看了看贞儿有些担忧道:“本宫瞧着万贵妃脸色这么苍白,要不叫个太医来瞧瞧是不是惊着了!”说着就要吩咐云竹宣太医。 贞儿忙上前颔首道:“臣妾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只是被良妃妹妹的话吓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无需这么兴师动众的的宣太医了。”贞儿保持镇静的回答着皇后的话,她只怕把太医宣了,她怀孕之事恐怕就会暴露了。 王锦屏蹙了蹙眉心看向姚莳言,并责怪道:“良妃说话怎么还这般无遮拦的,到底说了什么话把贵妃吓得这么失色。” 姚莳言有些委屈道:“臣妾并不是有意的,只是不知贵妃娘娘这般不经吓,连臣妾这个亲眼见着女鬼的人也未这样惊恐。” “亲眼见着女鬼?”王锦屏重复着姚莳言话语的重点,她不解道且嗔怪道:“良妃又在胡说些什么,好好的怎么说这些脏东西出来!” 姚莳言极为认真的回答着:“臣妾没有胡说,臣妾的确是亲眼看到女鬼了。” 王锦屏脸上有些不悦威严道:“皇宫乃是圣洁庄严之地,自是有天神庇佑,老祖宗镇宫,何来的女鬼之说,莫不能胡言乱语的。” 姚莳言有些不服且激动道:“臣妾怎敢胡言乱语呢,臣妾昨夜的确在寝宫中亲眼看到那个浑身白衣,面目血肉的女鬼朝我------。” “好了,好了!”王锦屏打断了姚莳言的瘆人的叙述:“该不会是你做的噩梦太过真实,所以误以为是自己看到的。” “臣妾说的句句属实,见到的女鬼绝对不是噩梦,她可是走到我的床边了!”姚莳言说完,自己慌吓的打着冷颤。 在场听着的人都吓得激灵一颤,尤其贞儿更是深有体会的颤抖着藏在袖中的双手,她完全能体会姚莳言说得每一句话,她本想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可此刻听着姚莳言与自己同样的经历,更让贞儿的心里慌乱不安了起来。 “荒唐!”显然,王锦屏还是不太相信姚莳言的话:“那为何这女鬼会出现在良妃的寝宫中,怎不见她在别处。”说着,王锦屏看向其他人:“你们可曾见过这样的女鬼!” “皇后娘娘可莫要吓唬臣妾,要是臣妾真亲眼见这女鬼,今个早就没了魂魄,哪还有精神来给您请安呀!”最先回答的是瑾妃。 柏庭如有些害怕道:“臣妾也未见着什么女鬼,但很有可能女鬼是去了臣妾的宫殿,只是臣妾睡得太熟,没太注意吧!” 经柏庭如这么一说,其他嫔妃都慌吓的倒吸着气,此刻好似人人都开始相信有女鬼之说似的,无不开始显露脸上的惊慌之色。 王锦屏看向贞儿:“贵妃昨夜可睡的安稳?” “呃,啊~~”贞儿有短暂的失神,似是没反应过来的哼哈了两声:“嗯~~昨夜臣妾睡得很安稳,并无任何异样发生,也没见着什么女鬼的半分影子!”说到最后,贞儿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比较平静。 王锦屏收回眼看向姚莳言:“这宫中也只有良妃看见女鬼,估计是纱帘晃得让你看走了眼吧!” “不可能呀,肯定------”姚莳言还是一脸坚持自己的观点,但却被皇后严厉的喝斥阻止着。 “好了,这件荒谬之事就到此为止吧,良妃勿要在制造恐慌了,这一大清早的都被你弄得人心惶惶的,行了,都回宫歇息去吧,良妃也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估计是你太过劳累造成了精神疲劳而已,休息好了就没事了!”王锦屏摆摆手:“都退了吧!” “是,臣妾告退!” 说着,嫔妃们都退出了寝宫! 刚出了坤宁宫,姚莳言关切的上前拉住贞儿的手一脸愧疚道:“刚刚因臣妾的话吓着了娘娘,臣妾给你道歉,臣妾绝非有意为之的,只是-----”她是欲言又止,最后只低低的暗叹道:“唉,算了!” 贞儿握住她的手,像是再次认真的确认着:“良妃妹妹说亲眼看到女鬼是真的吗?” 姚莳言一脸失落的冷哼着:“臣妾说真的看见,娘娘也不会信的,估计只有娘娘亲眼看到了,才会相信臣妾的话,算了,皇后告诫臣妾勿要胡言乱语,所以娘娘只当臣妾说的是胡话。”说着,她刚要从贞儿的手脱离出来,却明显感觉到贞儿的手冰凉的轻颤着,她问着:“娘娘的手怎么这么凉,你没事吧?” 贞儿忙抽回手,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没事,最近身子有些寒,本宫也该回去吃药了!”说着,也不等姚莳言回话就自行离开了。 她开始沉浸在恐慌之中,原来不止她看到了女鬼,想来这女鬼是真的存在着的。 突然,小腹莫名的阵痛了起来,她停下脚步捂着肚子,芷鸢见状立刻上去扶住贞儿:“娘娘,你怎么了?” 贞儿额角微微渗出冷汗:“没事,我们快些回宫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暗蒙一片 回到凤鸾宫,贞儿有些难耐的窝在寝宫中的软榻上,想起今天还没有喝安胎药,并吩咐芷鸢道:“去叫常姑姑把汤药送来!” “是!” 贞儿捂了捂小腹,从坤宁宫出来她的肚子就开始阵痛,莫不是出什么异常了。 “参见贵妃娘娘!”常姑姑端着琉璃碗进了寝宫,她瞧了瞧贞儿并微微蹙起眉心道:“娘娘今日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贞儿阖了阖眼睛,并把手腕露了出来:“昨晚做了个噩梦,而后就再也没能睡下。” 常姑姑上前单手搭在贞儿的手腕处:“只是个噩梦而已,娘娘无需这般慌吓的连觉也不敢睡,否则会伤到身子的!” 贞儿淡淡的说道:“今日在坤宁宫中,良妃说她昨夜亲眼见着白衣女鬼了。”她似斟酌了许久后问道:“你说这宫中真的有鬼吗?” 常姑姑亦如淡漠道:“奴婢在宫中已是数十年了,虽然这宫中鬼怪之说从未停止过,但是奴婢却从未亲眼见着过。”她别有深意的说着:“然而自古以来,后宫的鬼怪之说从来都是人们心中不安分的鬼火在作祟,亦或者是有人喜欢装神弄鬼。” 贞儿睁开眼睛看向常姑姑:“那若是我也看到女鬼了呢,是该说我不安分呢,还是装神弄鬼呢?” 常姑姑有些意外的看向贞儿:“莫非娘娘看到了女鬼?” 贞儿自嘲了一声:“别说你不信,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昨夜看到了女鬼。”她认真道:“但是今日听了良妃之言,不得不相信昨夜之事并非是一次噩梦。”说完,贞儿后怕的冷颤了一下。 常姑姑又会恢复了最初的平静道:“有时这怀有身孕的人愿意胡思乱想,所以娘娘勿要自己吓了自己,要安心养身子才行!”她收回搭在贞儿手腕上的手:“娘娘的脉象虽有些紊乱,但并无大碍,然而引起腹痛反应,应该是娘娘受到了些惊吓再加上昨夜没有休息好造成的。”说完,常姑姑把温度适宜的安胎药递到了贞儿的手中。 贞儿看着手中的汤药问着:“汪直那里可好!” “娘娘放心,汪直自是一个机灵谨慎之人,他每次拿来的药材并不多,所以不会轻易被发现的!” 贞儿放心的点了下头后,便把药喝了下去,她重新躺回软榻上,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只因昨夜一直没休息好,她现在只想安心的睡个觉。 常姑姑小心的把毡袍盖在了贞儿的身上,并无声的退出了寝宫。 等贞儿再睁眼时,已是落日余晖之时,她竟不知自己能一觉睡得这样久,她唤来了芷鸢:“怎么也不叫醒我,让我睡到了现在。” 芷鸢倒了一杯温水给贞儿:“奴婢见娘娘睡得这样熟,再加上昨夜娘娘也没睡好,实在不忍心叫醒您!”她把披肩披在的贞儿的身上:“刚刚乾清宫前来传话说皇上今晚又翻了娘娘绿头牌,并且皇上突然说想吃玉兰松糕了!” 贞儿站起身吩咐着:“你去把做松糕的材料备好,我马上就去小厨房亲自做!” 芷鸢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倾下头,小声的说着:“奴才该死,因为皇上说的急,奴婢又见娘娘睡得醇香,就自作主张的亲自做了玉兰松糕,并已娘娘的名义已经差人送去乾清宫了!”说完,她跪在了地上:“还请娘娘惩罚奴婢!” 贞儿上前扶起她温言道:“我又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她轻笑着:“只是皇上吃惯了我做的玉兰松糕了,若是旁人做的他一尝就便知晓你送去的不是我做的。” 芷鸢微微脸红道:“奴婢向来手笨,自是比不过娘娘的手艺。” 贞儿拉过她的手:“你做点心的功夫可要比我好多了,只是有些人一旦习惯了某样东西后就一辈子都改不掉这样的习惯而已。”说着,就朝寝宫外走去:“你去叫人多拿些玉兰花来!” “是,娘娘!” 等贞儿在厨房忙活完了,有人也前来传话说皇上出了乾清宫正往凤鸾宫走来,贞儿让其宫人把点心摆进寝宫里。 当朱见深进入寝宫时,贞儿早已在恭迎在门口。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朱见深立刻走上起扶起贞儿,声音有些责备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在我面前不用行这些缛节!” “皇上是君王,臣妾是嫔妃,臣妾怎可坏了规矩,更何况这宫中向来是人言可畏,贞儿自是不想招来恃宠而骄的话柄,所以臣妾恳请皇上不要让贞儿坏了这宫中的规矩。” “好好好!”皇上拉着贞儿坐在椅子上:“全都依你,我不也是怕你累着吗!” 贞儿温和的笑着:“臣妾从入宫起就一直在施礼,若是按皇上的话,那现在岂不是累趴在了地上!” 朱见深宠溺的用食指挂了一下贞儿的鼻子:“你要是累趴下了,我可是会心疼的。”说着,就要搂过贞儿想要给她深深的吻。 贞儿忙推开朱见深,虽一脸的平静,但两颊晕红的肌肤已经难掩她心里的羞涩,贞儿有些嗔怪的开口:“皇上,宫人都还在呢!” “怕什么,我跟自己的娘子亲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朱见深满不在乎的犹如纨绔子弟的一般。 贞儿坚持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转移话题道:“皇上不是想吃玉兰松糕吗,臣妾可是做了一个晚上,您快尝尝看!” 朱见深看了看桌上的松糕:“你今日下午送去的我都没吃完,现在我这肚子里装的可都是你的玉兰松糕。” 贞儿先是惊奇的愣了一下,而后抬头看了下芷鸢,只见芷鸢深深的低着头,好似很紧张的样子。 贞儿收回眼,轻笑的看着朱见深:“皇上觉着下午的玉兰松糕可好吃?” “当然好吃了,这世上可无人再能做出你这么好吃的玉兰松糕了。”朱见深回答的很是诚恳。 “皇上的话可不一定是绝对的,贞儿的身边可就有这么个心灵手巧之人。”她捂嘴掩笑道:“皇上下午吃到的玉兰松糕可不是臣妾做的,而是芷鸢做的。” 朱见深有些意外的看向芷鸢:“竟瞧不出你这丫头还挺厉害的,做的味道与贞儿是一模一样,朕还真是没尝出来。” 芷鸢早已羞红双颊,脑袋更是羞赧的不敢抬起来,她上前施礼道:“奴婢谢皇上赞许,只是奴婢的手艺终是比不过娘娘的。” 朱见深收回眼没再理会芷鸢,而是有些小脾气的看向贞儿:“这么说,你可是糊弄了我!” “贞儿哪敢糊弄皇上。”她端起一盆玉兰松糕递到朱见深面前:“贞儿刚刚给皇上亲手做了些,您尝尝看。” 而一旁被遗忘的芷鸢早已自觉的退到后面,眼里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失落感。 朱见深拿起一个放到嘴巴,一边吃一边说:“还是你做的好吃,以后可不许再糊弄我了,即便有人跟你做的味道再一样,我也要吃你亲手做的。”他露出一抹好看真挚的笑容:“因为你做出的松糕里面有幸福的味道。” 看着朱见深这般开心,贞儿心里也很欣慰,从小到大,她一直守在朱见深身边,最想看到的就是他的快乐幸福的样子,即便现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不管是出于利用还是欺骗,她都会全力满足朱见深想要的幸福和快乐,就算她不爱他,她也会把后半生交给这个男人。 子夜时分。 皇宫已然寂静一片,凤鸾宫的寝宫内只点了一盏暗暗的宫灯,而宫外守夜的宫人警惕守在宫门一侧。 寝宫暖阁的床榻上,朱见深依旧着衣的搂着贞儿沉沉的睡着,贞儿闻着朱见深身上淡淡的水墨香味静静的沉睡。 不知几时,贞儿顿感胸口发闷,犹如昨夜一般呼吸难耐,忽然好似有一股凉风透过帷帐吹进了她的脖颈里,贞儿着实半昏迷的一激灵,她挑开帷帐想看看是不是宫窗没关好。 可就在贞儿刚拉开帷帐时,只见一抹阴森恐怖的白衣女鬼披头散发的站在床边,眼里不时流着鲜血瞪着她,血淋淋的双手更是直直的伸向贞儿。 “啊~~~”贞儿大惊一叫,伸着胳膊不停的挥舞着:“走开,走开,你是谁,为什么要缠着我!” 自然,她的叫声再次把所有人惊来,而朱见深也清醒的看向屈身坐地的贞儿。 朱见深忙下床榻走到贞儿身边,他一脸担忧的唤着她:“贞儿,贞儿!” 贞儿大喘着气,眼里恐慌之色无不狰狞着,嘴里早已哆嗦的低呼着:“女鬼,我又看见那个女鬼了。” 朱见深瞧着四周:“这里哪有什么女鬼。”他担心且疑惑的看着贞儿:“贞儿,这两天你到底怎么了。” 贞儿摇着头嘴里只低喃着:“真的有鬼,我看到她了,有鬼------”精神恍惚的好似另外一个人似的。 朱见深抱起贞儿放到床榻上,嘴里吩咐着:“怀恩,快去把太医叫来!” 贞儿听到‘太医’二字立刻清醒道:“皇上,贞儿已经没事了,些许又是我做的噩梦,就不用宣太医了!” 朱见深看着贞儿没事的样子,算是安心的吐出担心的气息,他抱紧贞儿:“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做噩梦,我今个隐约听着好像良妃半夜也被吓醒了。”他思嗔了一会后,道:“该不会宫里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贞儿冷颤了一下,并未说话。 感受到怀里的人惊颤了一下,朱见深便搂紧贞儿拍着她的被轻声哄着:“没事,没事,有我在你身边,你不用怕!” 贞儿把头埋向朱见深的怀里,眼里早已暗蒙一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百魂草香 翌日。 万贵妃夜见女鬼之事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后宫每个角落,无人不在猜测女鬼之说,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流传出好几个关于女鬼身份的流言。 有说是被吊死的宫女,有说是冤死的嫔妃,也有说是老死宫中未得宠幸的贵人------ 但哪个是真的,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也无人能道的明白。 ------ 夏暑的暖风,徐徐拂进凤鸾宫的湖心亭里,着实让依靠在贵妃椅上的贞儿冷颤了下身子,她睁开疲色的眼眸,些许是突然睁眼让她有些不适宜强烈的日照,贞儿伸出纤手遮了遮眼睛。 一旁伺候的芷鸢见贞儿醒了忙上用手中的披肩帮贞儿遮着从湖面上反射的强光。 贞儿微眯着眼模糊的看着眼前的芷鸢:“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过了晌午。”她轻手扶着贞儿从贵妃椅上坐起身:“刚刚皇上派人赏了许多膳食,奴婢这就去传膳!” “不用了,先搁着吧,我这刚起来的还没有什么胃口。”她摸了摸小腹后吩咐着:“你去把常姑姑给我找来!” “是!” 须臾,常姑姑走进了湖心亭里,而芷鸢识趣的站得老远。 “奴婢给娘娘请安!”常姑姑施礼道。 贞儿伸手示意常姑姑上前,并把手腕递到她面前,脸上尽显担忧之色:“从昨夜醒了之后,我的小腹就时常阵痛,你瞧瞧有什么异常吗?” 常姑姑把手指搭在贞儿的手腕上,脸色极为凝重道:“娘娘的胎位确实有些紊乱,但哪里出了问题奴婢也说不出了。”她收回手:“明日奴婢让汪直悄悄的来一趟,他偷学的医术要比奴婢的多,让他来帮娘娘仔细的看看!” 贞儿也只能如此的点着头:“记得千万多加小心,勿要人看见了!” “是,娘娘!”常姑姑顿了顿接着道:“想来娘娘的腹痛多少跟这两日受到惊吓有关。” 贞儿冷然无力道:“以前从不想信什么鬼怪之说,总觉着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能看到索命的鬼魂。”她哀叹了一声:“但是这两个晚上我的确是看见了个白衣女鬼。” 常姑姑也变得极为沉重道:“昨夜娘娘惊叫后,奴婢也冲进了暖阁中,当时娘娘受惊吓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好似真的撞见了鬼怪一般!” “姑姑不相信我看见了女鬼?” “奴婢不是不相信,而是在这宫中多年,奴婢见惯了太多的装神弄鬼,些许娘娘见到的的确是个女鬼,但这女鬼从何而来就不好说了?”常姑姑说的极为平淡恭敬,但隐隐的透着无限的含义。 贞儿微微坐直了身子,她看向常姑姑:“姑姑的意思是说这女鬼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常姑姑颔首道:“奴婢不敢妄下断言,只是奇怪这女鬼来的很是突然,着实让奴婢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经常姑姑如此一说,贞儿也变得紧张谨慎了起来,她蹙起眉心问道:“姑姑如何看待此事?” “奴婢愚笨还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但奴婢知晓,若是娘娘再如此下去,这身子早晚是会吃不消的。” 贞儿深深的低叹着,她站起身走至小桥边,而常姑姑在一侧小心的搀扶着她:“娘娘勿要为此再伤神了,小心动了胎气。”荣姑姑温言的劝慰着。 贞儿沉吟须臾道:“打从坐上贵妃之位起,我就知道终是逃不过这后宫中的明争暗斗的,只是当这些暗箭飞来时,我却不知如何去招架它了,倘若这女鬼之事真是人为而之,那我又该如何呢!”她甚是疲惫的垂下眼眸。 “若想在这皇宫高墙之安心的活着,必是要时时谨慎的走在刀刃之上,而要想稳稳地站在高处敬仰之地时,终究是逃不过两种命运,要不‘你死’,要不‘我活’,而这一切的命数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常姑姑温言而寡淡道:“想必娘娘要比奴婢更透彻的懂得此等道理才是。” “再是看得透彻也终会有迷惑之时的。”贞儿说得极为苍凉。 常姑姑暗暗低叹着没再搭话,只是静静地陪着贞儿沉思的站在这里,想来,她们心中的苍凉实在是说不尽道不完的,只因她们在这里四方锦宫中待得太久太久了。 ------ 夜幕刚降,贞儿便吩咐芷鸢去内务府取下她的绿头牌,只说是今日有些疲惫早早的睡下了。 些许是这两日受到的惊吓,着实让贞儿有些不敢入眠,她让芷鸢守在了自己的身边,并点亮了几盏宫灯。 然而,迷迷糊糊的贞儿却在过于疲惫和紧张中安然无事的睡着了。 偌大的凤鸾宫一夜都是万籁俱静的,无半分声响打扰这里的恬静,夜里也没从寝宫内传出贞儿的惊叫声。 是日清晨,还未见暖阳斜进暖阁内,床榻上的贞儿就忪懒的睁开了眼睛,想来是睡得充足的原因,她的精神看着好了许多,身体也比昨日轻盈了些。 贞儿坐起身走下床榻,随手拿了件锦服披在身上,见芷鸢趴手拄在桌子上小酣的打着瞌睡,贞儿未叫醒的她,而是自行走到了暖阁后的湖心亭中。 她的声响终是惊醒了芷鸢,芷鸢倒了杯温水递到贞儿面前,声音卑微道:“奴婢该死,竟不小心睡着了,还请娘娘责罚。” 贞儿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没有半分的责备,而是问道:“昨夜我可睡得安稳?半夜没再惊醒吗?”贞儿有些恍惚自己昨夜竟能睡得如此平静。 “娘娘昨夜入睡后就一直未醒过,没有任何的异常,倒是------”芷鸢有些犹豫的顿了顿。 贞儿看向芷鸢,等着她的后话。 “倒是昨夜从瑾妃的宫中传来流言,说是瑾妃昨个半夜时分见着女鬼了,吓得整个人昏倒在地。”芷鸢说抬眼看了看贞儿:“并且皇上昨夜就宿在瑾妃的宫中。” 贞儿的眼里顿然弥漫着诧异,她疑惑的思嗔起来,昨夜她倒是没见着女鬼,怎么伺候皇上的瑾妃却看见了鬼怪,她紧皱着眉头,越来越觉着此事过于古怪。 然而贞儿并无说什么,只是平静的交代着:“去准备梳洗宫用吧!” “是,娘娘!”芷鸢恭谨的退出了湖心亭。 贞儿呆愣的看着一池的湖水,思绪慢慢开始凝重了起来,若说这后宫之中真的有人要装神弄鬼,那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她本以为此事针对的是自己,但现在看来一切并非如此。 “奴婢参见娘娘!”常姑姑的请安声,打断了贞儿的沉思。 贞儿侧头看向荣姑姑,只见她身后站着一个太监,虽低着头不起眼,但贞儿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是汪直吧!” 汪直谦恭的上前跪了个大礼:“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我倒还要谢谢你呢!”贞儿温言道。 “奴才不敢,为娘娘效力,是奴才应尽的责任!”汪直极为忠恳道。 “起来说话吧,你这样跪着也不好给我瞧病!” “谢娘娘恩典!”汪直站起身后,先是看了看贞儿的脸上,后又号着她的脉搏,脸上很是不安的皱起眉头,道:“娘娘最近的饮食如何?” 贞儿摇了下头:“这两日胃口极差,总是吃不下东西。” 汪直点了点头,谨慎的看了眼贞儿,斟酌地问着:“奴才听说,娘娘近两日夜半时分竟见到了女鬼,而后惊吓后就再不能寐了。” 贞儿也不隐瞒的点着头:“是的,但昨个夜里我就未见着女鬼,睡的很是安稳。”她想了想又道:“刚刚听芷鸢说,昨夜倒是瑾妃见到了女鬼。” “是,昨夜还是奴才与王太医前去给受惊的瑾妃娘娘瞧的病。” 贞儿看向汪直:“瑾妃可还好?有没有什么异样?” “瑾妃娘娘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只是------”汪直停住了言语,脸上的神情似是顾忌又似是不确定的拧着眉眼。 常姑姑有些责备的看向汪直:“在娘娘面前怎么还这般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勿要耍聪明卖关子!” 汪直皱着委屈的小脸:“不是奴才卖关子,只是,只是连王太医都不确认的事,奴才也不敢胡说呀。” “无妨,说出来我听听。”贞儿温言轻语道。 汪直鬼机灵的瞧着四周动向,见无异常后便微微向前挪进了一步,恐怕隔墙有耳似的。 “昨夜奴才与王太医从瑾妃宫中出来后,王太医就满脸的愁容不解,瞧着他那样子奴才就好奇的问他怎么了,只因王太医平日里见奴才勤快能干,对奴才也没有什么芥蒂,就悄悄与我说,瑾妃娘娘见鬼甚是奇怪。”汪直瞪圆了双眼,说得极为隐秘。 “有何奇怪的?”贞儿皱着眉心很是沉重的问道。 汪直再次瞧见四周后并无异常后,轻声道:“王太医说,在他近身给瑾妃娘娘号脉的时候,隐约的闻到她身上好像有股淡淡的味道,王太医说若是他没有闻错的话,这个味道好像就是百魂草的味道。” “百魂草是什么?怎么从没听说过。”荣姑姑问道。 “别说姑姑没听过,奴才在御药房待了这么久也未曾听过。”汪直又言归正传的解释道:“王太医说,这百魂草是来自西域国的鬼草,它本是长在悬崖峭壁的,其实并无罕见之处,只是这草香的味道却独独女人闻不得,若是闻到了此香气,轻者会让人产幻觉或莫名的心慌,半夜醒来就能看到妖魔鬼怪,就如昨夜的瑾妃娘娘一般,而重者就会导致当场暴毙或精神失常。” 汪直的话显然吓到了贞儿,她捂着有些喘不上气的胸口:“你是说这半夜见到鬼怪,是因为闻到了百魂草的味道。” 常姑姑忙上前顺着贞儿的后背,甚为担忧道:“娘娘可要当心身体。” 汪直皱着小脸:“奴才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王太医如此之说的,他说他曾经有幸见过百魂草,并且研究过此草,所以对它的味道还是很熟知的,只是他没有看到实物,终是不太肯定瑾妃娘娘是不是闻到了百魂草才会产生幻觉的。” 贞儿在常姑姑的顺气后,有些缓解道:“王太医可有说过那百魂草是什么味道吗?” 汪直点着头:“奴才有问过他,王太医说,这百魂草与其它草香的味道不同,它的味道好似文房四宝中淡淡的水墨香的味道,让人闻着很是舒心镇定。” 水墨香的味道------ 豁然,贞儿大惊失色的冷吸一口气,她看向荣姑姑和汪直:“我闻过这个味道,并且就是在看见女鬼的那两个晚上闻到的。” 汪直惊骇的问着:“娘娘是在哪里闻到的?” 贞儿愣愣的说出口中的话:“是在皇上的身上闻到的。” 常姑姑和汪直尤为震惊不解的看向贞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法猜测 常姑姑谨小慎微地看向贞儿:“娘娘该不会是弄错了吧,这皇上每天都在乾清宫中批阅奏折,自是与笔墨接触的甚多,而身上有水墨香气也是应该的。” 贞儿摇着头:“绝对不会弄错的。”她眼里异常坚定道:“近日皇上身上的水墨香气的确与之前的不同,闻起来确实让人舒心不已,所以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汪直若有所思道:“若真如娘娘所说的话,那就是有人故意在皇上身上放入此香,而后------”汪直惊呼的捂住嘴,立刻跪倒地上:“奴才该死,再不敢多嘴多舌,还请娘娘饶命。” “你说的没错!”贞儿眼里有一丝冷然:“的确是有人故意将其百魂草香放入皇上的身上,而后让其宫中所有的嫔妃都不能与皇上近身。” 常姑姑寡淡道:“这后宫中的把戏还真是层出不穷,这次竟敢把主意打到皇上的身上,也不怕她们热火上身。” 贞儿淡然冷哼着:“这后宫嫔妃们最终的目的都只为了那一个人,为了得到皇上的龙宠,她们自是无所不用其极,毕竟一群女人挣一个男人,若不想尽办法怎能胜利地躺到皇上的龙榻上呢。” 贞儿豁然的露出一丝讽笑,她似在讥讽这人与人之间的可悲之处,有的人为了得到宠幸,哪怕附注一切鲜血也要泯灭人性的把灵魂出卖给魔鬼。 而她呢,她从不想踏进这血肉横飞的修罗地狱内,却不得不在这场厮杀中拼命的躲过刺来的暗枪与刀剑。 “现在宫中女鬼之说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了,恐怕这只是个开始而已。”常姑姑询问的看向贞儿:“不知娘娘接下来要如何,是要把百魂草之事告诉皇上吗?” 贞儿果断的摇着头:“即便皇上再是信任我,但没有证据终是说着空话,更何况我连这幕后黑手是谁都不知道!” “现在宫中加上娘娘已有三人见着过女鬼,并且都是在侍寝时才发生------” “等等!”贞儿突然打断常姑姑的话,她极为凝重的沉思着:“我记得在我遇见女鬼的第一个晚上,良妃曾说过她那晚也看到了女鬼,可那晚皇上明明是宿在凤鸾宫的,良妃怎么还会看到呢?”说道最后,贞儿已是疑惑不解了。 “莫不是良妃娘娘自己做的把戏?”一旁的汪直小声的猜疑着。 贞儿暗叹着一口气,自是理不出头绪来,她认真的嘱咐着:“今日之事,就只有咱们三人知晓,千万切记,勿要传出半分的碎语,否则就会打草惊蛇,惹来祸事,而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汪直屈膝叩首道:“请娘娘放心,奴才就是割了舌头也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说完,他很是担忧地看向贞儿:“娘娘,您别怪奴才多嘴,刚刚奴才给娘娘号脉时,娘娘的胎位及其不稳定,些许是之前闻了百魂草而导致娘娘的精神状态和身子有些吃不消,所以娘娘日后可多加注意的把这胎养好,必是不能再闻那百魂草的味道了,否则------”汪直害怕的不敢再说下去了。 贞儿明了的点着头,心里是喜忧参半:“这样波折还能保住孩子也都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从御药房为我偷了些保胎良药来,估计这两日折腾下来,我必是滑胎无疑了!” “娘娘的话,奴才听着可是受之有愧呀!”汪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奴才只怪自己无能,还说要誓死效忠贵妃娘娘,可每每拿来的药材是少的可怜,害娘娘一直都胎位不稳,奴才真是罪该万死的。” “好了好了!”常姑姑倒是忍不住的先开了口:“就别在娘娘面前哭天抹泪的,成何体统。” 汪直有些小孩子脾气的抹着眼泪:“奴才这不是心痛娘娘吗,看着娘娘受这般苦,而奴才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真是越想越生自己的气!” 贞儿轻笑着看着他:“你帮我的忙已经够多的了,你就无需这么自责了。”她似是看透一切的平静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若是我命里与这孩子无缘就是吃了灵丹仙药也终是无用的。” “娘娘,勿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常姑姑有些嗔怪道。 听着常姑姑的嗔怪,贞儿突觉好笑,想着以前都是她与朱见深常说这些劝慰的话,而今儿个却换别人来提醒着她了,贞儿顿然觉着人生还真是变幻莫测。 “启禀娘娘!”芷鸢毕恭毕敬地站在不远处道:“洗漱宫用已经准备好了,连早膳也给您备好了。” 贞儿应允了一声后便吩咐着:“芷鸢,你去把我前儿个做的玉兰松糕包上几个拿来!” “是!” 没一会,芷鸢就把油纸包着的玉兰松糕拿了来,贞儿把那一包松糕递到了汪直面前:“虽是剩下的,但这是我亲手做的玉兰松糕,你拿去尝尝吧!” 汪直接过松糕,低头闻了闻后便激动的笑语道:“就是这个味道,当年娘娘给奴才的蒸糕就是这个味道,原来它叫玉兰松糕呀。”他欣喜的低头又闻了闻,很是回味那特有的温暖:“对于这个味道奴才真的是永生难忘。” 瞧着汪直脸上的笑容,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开心,贞儿真不敢想象,当年这孩子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屈辱和痛苦,竟然对只给他五个松糕的自己能这般宁记于心。 但仔细想来,在这座‘人间地狱’里,人人为了自己利益,早就冷血的对待别人视若无睹了。 然而当年,她的五个松糕却成了汪直人生中的第一个雪中送炭的温情,这必是现在汪直对贞儿回以‘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忠诚誓言。 此刻,贞儿才算是真正的开始相信这个叫汪直的小太监。 ------ 早膳过后,贞儿便坐着轿撵前去坤宁宫中请安。 贞儿碎步进入坤宁宫的大殿内,除了瑾妃,所有位分高的嫔妃都已到了。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所有嫔妃恭敬施礼。 “妹妹们无需多礼!”说着,贞儿淡然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妹妹们来得这么早,倒是让我这做姐姐的有些羞愧难当。 “娘娘自是多虑了,是臣妾们太过清闲所以来得早了些,而娘娘来得刚刚好!” 说话的是淑妃,她是四妃之中唯一还没有被皇上宠幸过的人,并非是她的相貌一般,反之,她清丽脱俗的容颜好似一个落尘的仙子,温婉灵秀的气韵要比其他三位妃子出众的多,只是不知为何到现在朱见深也未宠幸过她,就连贞儿都有些替淑妃感到惋惜,甚是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是淑妃妹妹太过清闲了!”自然,哪里都拉不下良妃姚莳言的冷言冷语:“我们有时可是忙的很呢,但再忙也终是忙不过贵妃姐姐了,所以贵妃姐姐来迟也是应该的!”说完,她一脸的媚笑,但看在贞儿的眼里却格外的扭曲。 “臣妾听说娘娘近今日身体不适,不知现下可好些了吗?”淑妃关心的问着。 贞儿看向淑妃,虽然她的脸颊早已是绯红一片,想来是被姚莳言的那句‘太过清闲’弄得她有些难堪了,但她说话的语气与音色依旧落落大方,没有半分的慌张与懦弱。 贞儿回以她礼貌的微笑:“今日已经好了多,谢妹妹记挂着!” 正说着,只见皇后身着了一身暗红牡丹衬底的锦服仪态万千地走进了大殿。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锦屏温婉的启口:“都起身看坐吧!” “谢娘娘!” 各自坐回椅子上后,王锦屏看着在坐的嫔妃,语气平静道:“今日瑾妃身体不适,本宫就没让她来请安!” 说到瑾妃,人人的脸上都有些慌色,贤妃柏庭如小心的问着:“臣妾听说,昨夜瑾妃在自己的宫中也看到了女鬼,并且吓得她当场昏倒在地,不知娘娘可否听说!” 本是要喝茶到嘴边时,却因为贤妃的话让王锦屏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无波无澜道:“哪里就有女鬼了,都是做的噩梦而后自己吓自己。” 倏地,一旁的姚莳言上前道:“娘娘,臣妾绝不是自己吓自己,而是真的亲眼见了那个女鬼。”姚莳言有些激动道,她脸上过于认真的神情让人不得不开始相信她说的话了:“并且不只是臣妾看到了,就连贵妃娘娘不是也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姚莳言的话一说完,只觉大殿里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贞儿的身上。 贞儿有些不自在的暗哼了两声后,便平静的看向皇后温和地说道:“臣妾虽不能确信看到的是不是鬼怪,但臣妾着实被这似鬼非鬼似梦非梦的幻境给吓到了。” 贞儿故意说出‘幻境’二字,并偷偷睨了眼姚莳言,但她却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贞儿倒不觉着奇怪,只因这宫中之人,各个都是天生的戏子材料,而她们所要掩饰的东西永远要比戏台上的戏码惊险刺激的多了,终是让人无法猜测后面的情节。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学会保护 坤宁宫内,有一片刻的安宁,人人默不敢作声的等着皇后发话。 而凤椅上的皇后正欲开口,只听殿外传来太监的唤声:“太后驾到!” 所有嫔妃恭谨的站起身,皇后亲自走上前恭迎周太后。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盛安!”以皇后为首,众嫔妃为末的全都盈盈施礼欠身道。 周太后施以淡笑道:“都起身吧,各自也都看坐吧。” “谢太后!” 王锦屏把周太后扶坐到凤椅一侧的金椅上:“太后只要差人吩咐一声,臣妾们就前去您的宫中便是,怎能让太后亲驾坤宁宫,臣妾实属不敬!” 周太后安慰的拍了王锦屏的手道:“哀家吃完早膳闲来无事便出来走走,这不是溜到了皇后的宫殿,哀家就进来瞧瞧,可是没打扰到你们吧!” “太后能亲临坤宁宫,臣妾们自是欣喜的很。”王锦屏轻言慢语道:“只要太后不嫌臣妾们呱噪就好!” 太后温笑着:“平日里安静的多了,倒还有些怀念你们呱噪的样子,哀家听着心里也欢愉的多!” 王锦屏的脸色有些暗沉道:“只怕今日的话引子不会给太后带来欢愉。” “哦?”周太后微微挑眉道:“皇后不妨说来听听,该不会是哪个嫔妃坏了规矩?” “嫔妃姐妹们自是守规矩之人,并无任何的逾越,只是------”她轻抬眼角看了看太后接着道:“只是最近宫中时常传出夜半时分遇见女鬼之事。” 周太后眼含威色并谨慎道:“这事可不得胡乱评说。” 王锦屏微微颔首谨慎言行:“臣妾必是不敢胡言乱语的,虽然臣妾并未亲眼见着什么女鬼,但后宫中却已有三位嫔妃遇见此事了。” “哦?是哪三位嫔妃?” “是良妃,锦妃还有万贵妃!”王锦屏轻语地回答着。 周太后倒是意外的看向贞儿:“怎么连万贵妃也看见了?” 贞儿很是规矩的站在原地稳妥的回答着:“臣妾在迷糊之中并未看清女鬼之貌,只是在慌吓中被皇上叫醒,所以臣妾也不得知是梦魇还是真的遇到了女鬼。” 贞儿的话刚一落,一旁的姚莳言接话道:“臣妾倒是看见了。”她向前一步,神色极为慌张:“臣妾看见那女鬼一身的白衣,披头散发并满脸血色的站着臣妾的床边,而且还伸着血手要掐向我的脖子似的。” 见姚莳言说的甚为形象,周太后神色有些不悦且暗淡道:“莫不是良妃也分不清是梦魇还是女鬼吧!” “臣妾肯定自己看见的女鬼绝不是梦魇,她------” “好了!”周太后已是微怒的喝止姚莳言的坚定:“在说些胡言乱语扰乱人心的话,就别怪哀家罚你闭门思过。” 姚莳言被太后喝斥后,讪讪的闭上了嘴,不敢多出一个声来。 在宫中向来最忌讳的就是流言蜚语的制造混乱,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也必不能弄得人心惶惶的。 大殿内一片寂静,嫔妃们规矩老实的低着头,谁也不敢造次。 周太后用眼睛巡视了一圈后便看了眼王锦屏:“皇后如何看待此事?” 王锦屏看向太后,谦恭道:“臣妾虽未确定此事真假,但这件事已经弄得后宫嫔妃们都惶惶不安,甚至连皇上都为此事心神疲劳,再如此下去,恐怕前朝后宫人人自危,胆战心惊的造成惶恐混乱。” 周太后仔细地斟酌着皇后的言辞,眉眼间凝着一丝沉重,她瞧着大殿下嫔妃们惶恐不安的神情,若有所思的问道:“皇后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王锦屏倾下头,认真的思量一会后:“臣妾想来,不妨请些德高望重的法师们来宫中做法事,已便驱驱宫中的阴森邪气,也祈礼祭祭天神保佑大明江山国泰明安,这祈神驱邪即能稳定众人恐慌,也能庇护皇上和大明,岂不是两全其美。”她定眼看向周太后:“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周太后极为满意的露出浅笑:“皇后的提议是再好不过了,宫中确实好久没有请来法师前来祈福驱邪了,正好趁此事也可好好的大办法会。”她拉过王锦屏的手,很是信任的拍着她的手背:“这件事就劳烦皇后费些心思了,必不能出任何的岔子了。” “太后放心,臣妾定能谨慎仔细,考虑周全的办好法会的。”王锦屏毕恭毕敬的回答着。 周太后看向身边的夏姑姑:“一会去内务府挑些精明能干的老嬷嬷来坤宁宫帮着皇后打理法会之事。”她又看向王锦屏:“你虽为皇后,但毕竟年轻,哀家会指派些有经验的老嬷嬷来给你打打下手,皇后可要虚心的学着,毕竟以后这样的事可都要你一手操办了。” “是,臣妾定会虚心办事。” 周太后称心的点着头,并倾眼的看向大殿下的嫔妃们:“对于法会之事,众嫔妃可都没意见吧!” 些许是被太后刚刚的厉声喝斥,吓得无人敢做声的低着头。 周太后见无人回答,并定神的盯着贞儿道:“万贵妃可有什么意见?” 贞儿向前一步,低着头平和道:“臣妾没有任何意见,愿恭听太后和皇后的差遣。”说完,身子突然没站稳的踉跄了一步。 一旁的淑妃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贞儿:“贵妃娘娘,您没事吧!” 贞儿直了直背脊,仿若没事的轻笑道:“妹妹放心,我没事!” 周太后冷眼的看着贞儿,嘴里却责备着自己:“瞧哀家这记性,明知道万贵妃近日没休息好,还让你一直站着。”说着,她便起身走到贞儿面前,似是心酸道:“瞧瞧这苍白的小脸,真个叫人心疼呀,贵妃平日里可要多吃些补品好好调养身子,若是宫中没有补品,哀家就叫御膳房炖了给你送去凤鸾宫。” 贞儿恭谨的施礼道:“臣妾谢太后关心,想来是臣妾最近没休息好,但并无任何大碍的,还请太后莫要劳神的为臣妾挂心,臣妾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哀家劳神也是替皇上劳神,毕竟万贵妃是皇上的心尖人,万不可马虎的失了照顾,所以贵妃可要仔细的照顾好自己。” “是,太后!” 听着周太后饱含深意的‘关心’,贞儿的心中只剩漠然的冷笑,恐怕太后的劳神并非她的身体,而是她的肚子吧。 周太后把手搭在夏姑姑的手上,一副疲惫状:“哀家乏了,也该回宫了。”她看向所嫔妃道:“你们继续与皇后商讨法会的事吧。” “是!”所有嫔妃站起身施礼道:“恭送太后!” 王锦屏亲自上前扶着太后到大殿门口:“臣妾恭送太后。” 等太后走出坤宁宫,嫔妃们也微微放松的舒了一口气。 王锦屏看了看所有人,语气温和道:“法会之事,嫔妃姐妹们可有什么看法。”说着,定眼瞧着姚莳言:“良妃可有什么意见。” 姚莳言谄媚的笑着:“臣妾哪敢有什么意见,况且臣妾最是赞同祈神驱鬼的,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指示,臣妾定会全力以赴的。” 王锦屏合意的点着头:“既然都无意见的话,那就散了吧,各自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尤其是贵妃姐姐。”她担忧地看向贞儿:“姐姐回去后,可要好生休养,不然到了法会时,只怕姐姐更加劳神伤身。” “请皇后娘娘放心,法会时臣妾定能竭尽全力的祭拜天神。”贞儿回答的诚恳不移。 出了坤宁宫,嫔妃们各自携着宫人走回自己的宫中,而当贞儿坐上轿撵时,她隐忍的痛苦慢慢的显露在脸上,她扶着微痛的小腹,额上渗着浅浅的细汗,微微泛白的嘴唇干裂的有些粗糙,她用舌尖舔了舔干渴的唇边,并无力的嘱咐着芷鸢:“芷鸢,叫他们快些走。” 芷鸢见贞儿痛苦的表情,未敢多问,只是惶急的催促着抬轿宫人们:“都加快些脚步赶紧回宫!” 回到凤鸾宫,芷鸢小心地把贞儿扶躺在床榻上,并差人去把常姑姑请了来。 常姑姑端着刚煎好的汤药进了寝宫,她看着床榻上的贞儿,神色严肃的拉过贞儿的胳膊,认真的号起脉来,突然,她掀起被角瞧着贞儿臃肿的腿脚,只见常姑姑眼里有着担忧之色:“娘娘的胎位本就不稳,以后可要多加注意,勿要再持久的站立了。” 贞儿闭着眼,嘴角勾起的冷笑都虚弱的有些牵强:“再是多加小心,也抵不住有人故意为之,她恨不得我就此滑了胎才好。” 常姑姑自然知道贞儿说的是周太后,她眼里暗淡无光道:“宫中最不乏心狠手辣之人,但周太后怎么心狠的连皇上的骨肉都要伤害,真不知这皇宫里何处还有人性。” “他们的‘人性’是建立在利益和卑贱之上的,想来在太后的眼里,我生出的孩子只会成为宫中卑贱的耻辱。”贞儿侧着身,一滴清泪滑下眼角,她只泣自己肚中可怜的孩子,还未出世就已被世人所嫌弃。 常姑姑把琉璃碗递到贞儿面前,嘴里有些自责道:“都怪奴婢多言了,还请娘娘不要胡思乱想了,为了您肚中的孩子,为了您自己,娘娘必须要学会坚强些,只有这样才能站得更稳的保护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贞儿慢慢坐起身,最近身心疲惫的她确实变得有些脆弱了,她不知道自己和腹中的孩子还要撑多久,但她若是再这样脆弱下去,恐怕无人作梗,她却先倒下去了。 贞儿接过常姑姑手里的药碗,一口气便喝了下去,她的眼里有了坚定:常姑姑说的对,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必须要坚强起来,不管今后的路途多荆棘,她定会付出全部生命保护自己的孩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阴魂附体 近半月来,皇宫中里里外外都在忙着法会之事,王皇后更是认真的恐怕有一丝的疏忽。只因贞儿身子不适,皇后准许她不必前来操办法会的琐事,而是让四妃协理左右。 因法会之事,皇上也开始禁欲,他每天晚上都宿在乾清宫中,只是每日上完早朝后,他必去凤鸾宫与贞儿一起用膳。 虽然朱见深的身上依旧有着百魂草的味道,但他与贞儿并未太过亲近,所以对贞儿来说没有太大的伤害。 是日,八月初六,难得的好日子。 贞儿刚梳洗完,就见怀恩与一名小太监前来凤鸾宫。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怀恩施了个礼后,便笑盈盈地从小太监手中拿过金盏碗来恭敬道:“启禀娘娘,皇上怕娘娘为今日法会之事劳神,所以特别吩咐厨房炖了人参鸡汤,好给娘娘提提神,并且皇上还嘱咐过,若是娘娘太过劳累,可不必前去参与法会的。” 贞儿示意芷鸢接过怀恩手中的金盏碗,并温和道:“回去禀报皇上,本宫身子没什么大碍,定会照顾好自己的,请皇上不必挂心。” “是,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也请娘娘务必把皇上送来的鸡汤喝掉。”说完,怀恩与小太监便退出了凤鸾宫。 芷鸢一边仔细的在贞儿有些苍白的脸上涂着粉红的胭脂,一边担忧道:“皇上既然准许娘娘可以不用前去法会,娘娘何必还去劳神呢,更何况近两日娘娘您的身子这么虚弱,只怕去了更涂劳累。” 贞儿未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芷鸢去传膳。 芷鸢刚出寝宫,常姑姑就端着汤药进了来,见贞儿盛着素装,脸上虽涂了胭脂,但一眼便瞧出贞儿眼里的虚弱,常姑姑暗暗低叹着:“都怪奴婢们愚笨,没能照顾好娘娘,自从汪直偷药被抓后,娘娘可是有几日没喝保胎药了。”她看了看手中的汤药:“这没营养的汤药再喝多少也是无用的。” 贞儿眼里并没有责备之意:“你们对我的好,我心里有数,更何况汪直为了保住我,可是承受了极为严重的惩罚,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娘娘不用担心,汪直只是受点皮肉之苦,他那么年轻又皮糙肉厚的,过两天指定又活蹦乱跳的了。”常姑姑宽慰着:“倒是娘娘您的身子才最为重要,若是娘娘再这样下去,恐怕对您肚子里的孩子会有伤害,看来现在只能把怀孕之事告诉皇上了!” 贞儿兀自垂眸斟酌了许久后,便点头道:“等法会结束后,我就把怀孕的事情告诉皇上。”说完,贞儿把手轻放在小腹上,感受着腹中那微小的生命,嘴角不自觉的泛着一丝笑容,想来,朱见深要是知道她已怀孕,该是何等的开心呢。 ------ 碧空如洗,朝霞满天。 站在祭天酬神的天坛下,只觉熏香缭绕人心,做法事的高僧们围站在天坛的四周,手指攥着念珠,嘴里不停的念着佛经。 高耸的天坛上,只身站着一朝天子帝王,他一袭明黄锦罗衮冕,头戴冕冠,挺直的背脊一显他的帝王之尊。 而天坛之下,最为首而站的自是一国之母,其后是太后与品级高低的而立的嫔妃,再其后站着的就是朝堂中的各院大臣们,所有人无不肃穆庄严的倾头站立,黑压一片的人群站满了整座天坛宫殿,神色之间无不肃穆庄严。 皇宫中盛办法会,向来是最为庄严隆重的,除了消灾驱邪外,更重要是祭神祈福保佑大明江山国泰民安。 当朱见深伸手示意皇后走上天坛的祭台时,所有嫔妃与大臣们施礼跪地行此大礼,以表示对帝后的尊崇;当皇上与皇后并肩走进天坛的宫殿时,所有人磕头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并恭送帝后二人进坛祭天祈福;当厚重殷红的殿门关上后,跪在地上的嫔妃与大臣们规矩的起身站立在原地,而四周众数高僧们,开始有条不紊的穿梭在人群中,好似在为每个人诵念佛经。 黑压压的人群里,贞儿微微颔首的站在第三排不起眼的位置,现在的她只想把自己淹没在人群中,无人注意到她倾下头的眉心处凝着一抹淡淡的隐忍,而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正小心的捂着有些阵痛的小腹。 贞儿轻抬起眼角,当她偷撇到祭台上又粗又长的点香时,心中暗暗沉叹,她收紧了捂在小腹上的手,像是鼓励着自己与肚中的孩子似的,无论如何她都要挺过祭香点完才可以。 整座天坛下,众人无不双手合十,虔诚地倾下头,嘴边默念着祭天词。 艳阳渐渐高照,一个时辰的站立,让贞儿的双腿有微微的酸痛,她不着痕迹的擦拭着额角处不时渗出的密密细汗,而四周喃喃的佛经声,只会让她更加心烦意燥。 贞儿抬起头,顿觉艳阳的强光直射得让她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瞬间没站稳的趔趄一步,只见身侧的良妃倏地扶住差点跌倒的贞儿,并小声的询问着:“娘娘您没事吧!”说着,用手中的锦帕擦拭着贞儿额头上的细汗。 贞儿只觉一阵恶心从胃中翻滚而来,她努力把口中的干恶压制下来,并站稳身子用手揉着太阳穴低声道:“没事,些许是艳阳太过足了些,一会就好了。” 两人各自站回原位后,继续祈福祭天,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贞儿突觉一阵阴凉之气袭如背脊之处,莫名的让她心神不定。 贞儿趁人不注意之时回头看去,顿然,一抹白衣披头散发的鬼影站立在人群之中,贞儿目瞪着双眼,惊恐万分之际她转回了脑袋,颔首垂眸的轻喘着口中惊慌的气息。 贞儿阖了阖眼眸,稳住心中的慌张后,她再次小心的回头瞥了一眼,然而身后根本没有半分的白衣鬼影,只有衣着光鲜的嫔妃垂首站立在原地。 贞儿皱了皱眉心,满心狐疑,汪直曾说过,之前她能看到女鬼是百魂草引起的,可她今日并未闻到任何水墨香的味道,怎么还会再次看到那个白衣女鬼呢?难道是她看错了不成? 正垂头不解的思索时,只见眼下出现一双脚,当贞儿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时,霎时,贞儿整个人突然吓得向后退了一大步,眼眸中流露出惊悸的惶恐,嘴里不受控制的惊叫着:“走开,你是谁,为什么老缠着我,走开------” 贞儿胡乱的挥着手,试图推开眼前那抹满脸鲜血的白衣女鬼,但挥之不去的女鬼正眼流泪血的瞪着贞儿,并且一步一步向她靠近,贞儿错愕的向后退着步子,嘴里惊恐地乱叫着。 顷刻间,祭台下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贞儿的身上,大家莫名其妙的看着贞儿惊慌失措的挥舞着手臂,犹如撞邪一般的鬼吼鬼叫。 周太后走到贞儿面前,看着她怪异的举止,一脸凝重问向一侧的良妃:“她这是怎么了?” 姚莳言慌张不解的回话:“回太后,臣妾也不知贵妃娘娘怎么了,刚刚娘娘还好好的,谁知道她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姚莳言突然不合规矩的惊叫了一声:“啊~~~”随即眼里全是惊愕道:“该不是贵妃娘娘又撞见那女鬼了吧!” 顿时,祭坛下的人们开始议论论纷纷的低喃着,甚至每个人的脸上都显现着惴惴不安。 贞儿惊惶的看着围在四周的人群,她使劲的摇着脑袋,努力保持清醒的告诫着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场幻境,根本就没有什么女鬼。 可当贞儿再次定眼看着眼前时,只见那抹白衣鬼影走近她,并向她伸出一双血手来,她突然用力推开眼前的女鬼,嘴里失措地惊喊着:“走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本想好心上前扶着贞儿的柏庭如,却被她狠狠的推倒在地,柏庭如捂着阵痛的肚子,不适的呻吟了两声。 周太后见状,忙吩咐身边的夏姑姑上前扶起柏庭如:“快把贤妃扶起来,宣太医来瞧瞧她伤到了哪里?”说完,她看向德高望重的高僧道:“法师,请您看看万贵妃可否真的撞邪了?” 高僧稳稳地走下祭坛,他手里握着一把桃木刻制的念珠,不时一颗一颗撵动着,当他走至贞儿面前时,高僧突然停住手里的动作,神色极为紧张严肃道:“煞星所出,阴人附体,此乃殃灾也。”他严谨的看向周太后:“贵妃娘娘并非撞邪,而是阴魂附体,此刻贵妃娘娘的体内正有煞星的阴灵之魂魄,若是不将之阴灵驱走,想必这煞星带来的灾祸不仅危害娘娘的性命,更能殃及大明江山的盛世基业。” 法师的话音刚落,瞬间引来朝臣们阵阵喧嚣的议论声。 “我就说皇上怎么自从册立了万贵妃后,这边疆的乱贼们蠢蠢欲动,南方更是天灾祸事接二连三的,原来是这万贵妃的身上有煞星附体呀!” “可不是,想想她一个这般岁数的女人还能得此恩宠,必是有妖邪附体迷惑了皇上。” “妖孽妖孽呀,若是再不除之,真不知这大明会有怎么样的灾祸发生呀!” “------” 源源不断的声音传进了周太后的耳朵里,她面色极为严肃且狠戾道:“不知法师可有什么办法能驱除万贵妃体内的阴灵的魂魄呢?” 高僧并没有回答太后的问题,而是单手并拢立在胸前,另一只手开始快速的转动着手里的念珠,嘴里大声的念着梵语悲咒经, 只见四周分散的小法师们开始附和的念着悲咒经,并迈步向贞儿靠近,直到把万贞儿围在他们的包围圈里。 本就头痛欲裂的贞儿此刻听到这烦躁的念咒声,更是难耐不支的捂着耳朵,神智开始迷茫的让她浑浑噩噩直到失去知觉。 周太后冷眼地看着昏倒在地上的贞儿,心里漠然冷冽着:她是绝对不会让万贞儿生出肚中的煞星妖孽来殃及大明基业的,不管用什么办法,今日她必要让万贞儿溜掉她肚中的孩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致命一击 “哗!” 当半盆的凉水泼在贞儿的脸上时,昏倒在地上的贞儿被水呛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刺眼的阳光,让贞儿迅速闭起了眼眸,她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凉水并吃力地坐起身。 短暂的头晕目眩让贞儿眼前黑暗一片,等清醒地抬眼看清眼前时,贞儿暗暗吃惊,甚至疑惑不解地看向所有眼露鄙夷目光的人们。 贞儿抚了抚疼痛的脑袋,试图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好似失意了一般,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贞儿刚要站起身,只见身后窜出两名身形魁梧的僧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制服的跪在地上。 贞儿吃痛的低吟了一声,随即便怒吼一声:“大胆,你们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她抬头看向眼前的周太后,然而太后却冷漠如斯,并不以为然地看着她被别人这般无礼的对待。 “妖孽,你附在人身,祸害人间,还不快些现出你的阴灵来,勿要再殃害了无辜之人!”只见秃头高僧手拿一串硕大的佛珠,走至贞儿面前。 贞儿百思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秃头高僧,他虽面目平静无其,但他那双黑眸里却透着说不出的阴暗,着实让贞儿冷然一颤并喝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本宫是妖孽。”她定眼看向太后,眼里早没了之前的浑浊:“太后,臣妾虽出身低贱,但如今也是一国贵妃,今日臣妾这样被人辱骂,还请太后为臣妾做主。” 周太后依旧保持她的淡漠,好似根本没听见一般不动神色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观倨傲着她的双眼。 贞儿大惑不解地蹙着眉眼,她瞧着四周层层叠叠群臣与嫔妃们,各个嗤之以鼻地看着眼前的热闹,有人偷笑,有人冷漠,有人无情,有人旁观,就是无人给予帮助或怜悯之情,好像此时的她就是一个被众人观赏的戏子似的。 “妖孽,不要以为强装他人就能逃出本僧法眼,快快放下心中邪念,勿要再次祸害伤人,你若是肯迷途知返,本僧定留你阴魂,渡你超生投胎,若是执意殃害无辜之人,就不要怪本僧手下无情了!”说完,秃头高僧锋利着两眼,直直的盯向贞儿。 贞儿心中虽为迷惑,但她绝不示弱地瞪着秃头僧人:“荒谬,本宫自来就是人,何来的阴魂之说,你若再敢胡言蜚语,本宫定让皇上治你的死罪不可!” 秃头僧人并不因此恐慌害怕,反而无奈的摇着头,嘴里长叹着:“真是执迷不悟的孽徒!”说着,他便双手合十,嘴里念起了梵语佛经。 “你们放开我!”贞儿怒气的想要挣扎起身,但奈何她怎么用力也挣脱不开身后的僧人,只见贞儿毫不犹豫地回身狠狠地咬住僧人的手背。 僧人吃痛的放开了手,贞儿倏地起身脱离魔爪,她迈步走向周太后,只见所有嫔妃大臣们都惊恐万状的向后退着步子,犹如见着鬼怪一般。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身后的僧人再次上前按住了贞儿,些许是用力过大,贞儿没站稳地跌倒在地上,她疼痛的低呼一声,并用双手捂住阵痛的肚子。 这时,只见一人突然冲出重围,跪到贞儿的面前,万分小心的扶起她:“娘娘,您没事吧,可是摔痛了哪里?” 贞儿看着突然出现的常姑姑,心里顿时有一丝的安然,她忍痛地坐起身,声音有些虚弱道:“我没事!” 常姑姑大喘着粗气,想必她这一路可是拼了老命跑过来的,只见常姑姑忽然跪向周太后,倾头规矩的请安道:“奴婢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她微微抬起眼,语气恭谨且不卑不亢地说着:“启禀太后,最近贵妃娘娘的身子一直不适,所以皇上特允许娘娘可以在身子不舒服时先行回宫休息,还请太后恩准!” 周太后打量着常姑姑:“万贵妃身边倒还有这么个贴心侍主的宫人。”她语气极为寡淡道:“既然皇上都这么恩准了,哀家怎能驳了皇上的圣许呢!” 听着周太后的话,常姑姑自是一番感激叩谢道:“谢太后恩准,奴婢------” “但是!”未等常姑姑说完,周太后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这两个字无疑让贞儿与常姑姑心中顿然一阵,她们微微抬眼看向周太后。 只见太后神色极为冷然,一双凤眼透着锐利的光芒,语气却变得无波无澜:“皇上只特允万贵妃有如此特权,但眼前的这个万贵妃早已被阴魂附入到她的体内了,哀家万不可放了这个妖魔作祟紫禁宫闱。”她忽转声音冷冽道:“所以今日,必须要驱除附在万贵妃身上的阴灵!” 贞儿蓦然一颤,她终于了然一切地看向周太后,什么阴魂附体,驱除阴灵的,无非就是除掉她肚中孩子所编造出的可笑理由罢了。 一侧的常姑姑依旧不屈不饶道:“还请太后明察,这不着痕迹的胡言乱语必是哪个该死的下人所编造的瞎话来陷害贵妃娘娘的。” “放肆!”还未等太后开口,另一旁的吴丞相按耐不住地怒声喝斥道:“这里哪是你一个下贱之人胡乱是非的地方!” “奴婢不敢,只是这凭空之说,而未能亲眼所见并不是铁证的事实,还请太后和各位大人们明鉴!”常姑姑叩首坚持道。 “事实?”周太后冷然一哼:“这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亲眼所见的事实,人人可都看到万贵妃刚刚的异常举动,无疑是阴鬼附身之举。” 常姑姑见周太后说的万分肯定,又瞧着所有人坚毅的表情,她便转头便看向贞儿,虽然她刚刚未在场,但她心知肚明贞儿定是被人陷害了。 常姑姑依旧坚持不懈道:“还请太后明察,贵妃娘娘向来恪守宫规,未曾存有害人的歹心,更何况娘娘刚刚守佛不久,怎么可能会招来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呢?” “莫不是你当哀家在慌编瞎话不可!”周太后怒目而瞪,声音极为冷冽。 常姑姑卑微的把身子压得很低:“奴婢不敢!,还请太后息怒!” 贞儿看着常姑姑无可奈何的表情,自是知晓太后的定居,终是改变不了她是妖孽的事实,她漠然地看向所有冷眼旁观的‘魔鬼’们,试图想找到能替她说话的人,但一具具冷若冰霜的人影,无疑不透漏着看好戏的表情。 贞儿释然的冷哼一声,她无比嘲讽自己的傻,瞧瞧站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恨不得她千刀万剐的死在这里。 那些嫔妃们嘴角隐忍的暗笑,无不抬着高傲的身姿看着此刻卑微无助的她,只因朱见深的对她的宠惯,让这些后宫年轻貌美的嫔妃们对她只积累了嫉妒与愤恨。 众位朝臣们,各个腐朽的露着鄙夷与轻视,没有一个人肯站在她这边,只因她的存在,让那些大臣们暗箱操作送进宫中的美女发挥不到任何的作用,尤其是以吴丞相为首的朝臣们,更是恶狠狠的瞪着她。 此刻的贞儿突觉自己是这般的无助与渺小,哪怕她现在是皇上最为宠爱的贵妃,也是无法阻挡这是权势们的‘侮辱践踏’,她本以为自己争取了人上人,定不会再有人敢欺辱自己,但她却忽略了这前朝后宫并不只有皇上才能保护的了她,只因出身卑微的她,这势力单薄将是她万贞儿致命的一击。 贞儿收敛住内心无助的泪水,她暗暗捂了捂小腹,眼里坚毅的只剩下冷厉,为了腹中的孩子,今日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保住她的孩子。 贞儿眸光犀明地看向周太后:“臣妾是不是阴魂附体的妖孽,太后的心里最是有数的,您这般狠心的对待臣妾,就不怕皇上知晓了会迁怒与您吗?” “你这妖孽少拿皇上来吓唬哀家,哀家自不会要了万贵妃的命,而是让法师收服你这个附在万贵妃体内的阴灵而已。”周太后眼漏凶光,挥手示意僧徒们:“还不快去制服了这妖孽。” 只见两个僧人上前就要抓住贞儿,贞儿向后退了一大步,满目冰霜的怒喝道:“都给本宫滚开,我看你们谁敢碰本宫。”她护着小腹厉声道:“本宫现在可是身怀六甲之人,若是你们粗手粗脚的伤了皇上的龙种,本宫定会让你们身首异处的。” 一片哗然之声瞬间响彻祭坛下,人人表情各异的低声垂语,似是怀疑,似是猜测。 贞儿偷瞄着祭台上还剩下半根的点香,她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皇上来救自己,但现在她必须要争取所有的时间来救她腹中的孩子。 本该制服贞儿的僧人,再听到贞儿的怒喝后,都怀有顾虑的停下了手,并双手合十的看向他们的师傅。 然而秃头高僧并不因此而有所忌讳,神色更为严肃的愁叹道:“孽徒,到了此时还这般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本僧收了你的魂魄。”说完,他双手握紧手中的佛珠,嘴里开始念念有词梵经。 僧人们知晓师傅的本意后,再无任何顾忌的上前制服住贞儿,眼见僧人的双手要拉住贞儿时,跪在地上的常姑姑突然站起身推开僧人:“你们好大的胆子,就不怕伤了贵妃娘娘皇上会砍了你的头吗!” “我看大胆的人是你!”只听吴丞相上前斥责道:“来人,把这下贱的老东西拖出去丈打二十!” 第一百一十九章 憎恨无奈 仿佛一瞬间的功夫,只见两名魁梧侍卫拖走了常姑姑,而另两名僧徒按住了不安分的贞儿。 贞儿看着被拖走的常姑姑,眼里焦慌的蒙上一层轻雾,她狠戾的抬眼看向吴丞相:“吴大人,本宫知晓你记恨的是我,请你勿要伤害无辜的人。” 吴丞相别过头,不屑一顾的冷哼着,完全不理会万贞儿的说辞。 打从他的女儿吴语嫣被废后,他的心里就一直攥着一团怒气,今日,他必定都要从万贞儿的身上全部讨回来。 贞儿看着无动于衷的吴丞相,甚是怒火中烧。 霎时,远处传来常姑姑一声声哀痛的叫声,着实让贞儿心揪不已,她攥紧手心,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她看向祭台上紧闭的宫殿,现在也只有朱见深能救她了。 贞儿满身傲骨的看向周太后:“太后,哪怕臣妾真的是个妖孽,我也要等到皇上亲自来定夺。” “荒谬,你以为哀家还会再让你这妖孽去施法迷惑皇上吗!”周太后已是满目愤恨道:“法师,还不快驱除了万贵妃体内的阴灵,不要在让她祸害皇上了。” 贞儿心里莫名的恐慌了起来,她努力的挣扎着,语气森冷但却有隐隐的恳求:“太后,虽然臣妾的出身卑贱,但这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皇上的亲骨肉,更是这大明皇家的血脉,您怎能忍心的看着自己未成形的孙儿就这样惨死。”说到最后极尽是斥恨。 “一切万恶之灵皆于孽,你这阴魂之灵勿要再胡言蜚语地祸及她人了,今日本僧定要收服你这阴灵。”语毕,只见秃头僧人双手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嘴里又开始念着燥人的梵经。 瞬间,四周围绕的僧人们全都双手合十的开始附和的念着经文,并且有条不紊的靠近贞儿。 “你们放开我。”贞儿不断的挣扎着:“我看胡言蜚语祸及他人的是你们这群搬弄是非的恶僧,难道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秃头僧人根本不理会贞儿的咒骂,甚是淡定的准备拿起点香时,太后的何止声突然响起。 “等一下!”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周太后的身上,贞儿更是眼含渴望的看向太后,她只希望周太后能在最后一刻心慈手软的手下留情。 只见周太后神色平淡,她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夏姑姑走向前,并亲手打开夏姑姑手里的精致的盒子:“这些佛香是从西域神明寺庙进贡而来的上好点香,哀家今日赐予法师,希望法师能用此香来收服万贵妃附于体内的阴灵。” 秃头僧人接过一盒的点香,并单手立于胸前道:“法僧谢太后赐香。” 贞儿顿时失望于心,她踉跄一步,并心灰意冷地看向周太后与所有旁观之人,那一张张冷酷无情的嘴脸,着实让贞儿欲哭无泪,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事情等待着自己,但那无形的慌怕让她变得惊恐不安起来。 难道她今日就要被这些万恶的魔鬼们任意践踏凌迟她肚中的孩子吗? 不,她绝不能任由别人来伤害她腹中的孩子,对贞儿来说,这个孩子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她抗拒的摇着头,她是绝不会让这些魔鬼摧毁她的孩子。 贞儿看向祭台上紧闭的宫殿,并用尽全部的力气高声呼喊着唯一的救命稻草:“皇上,皇上,臣妾------” 还没等贞儿说完,她的嘴瞬时被僧人用锦帕死死的塞住,娇弱的身子也被僧人禁锢在地上,她无助的神色里变得更加的恐慌万状,但任凭她怎样挣扎与吼叫都成了别人眼中的垂死挣扎。 此时的贞儿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慌失措,她再次看向周太后,试图做最后的恳求,她眼里蒙上层层的泪水,深色的黑眸里没有漠然,没有冷厉,只剩卑贱的姿态,只要能保住腹中的孩子,她甘愿从此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召见,哪怕再次卑微的过完下半生。 然而太后眼里坚持不变的淡漠,终于让贞儿彻彻底底的死心不再奢求任何的希望,她看向祭台上的宫殿,她多希望朱见深能冲出来保住他们的孩子。 秃头僧人点燃了那把太后赐予的贡香,并且念念有词地走进贞儿,那刺鼻且熟悉的点香味道,让贞儿不适的干恶起来,只因嘴里捂住锦帕,让她更加痛苦难耐呜咽着。 对于点香的味道,贞儿再熟悉不过了,这浓重刺鼻的味道就如之前守佛时与太后赐予的点香是一个味道,只因今日点的过多,着实让贞儿浑身难受不已,甚至难耐地流出一行清泪来,她浑然感觉到腹中传来阵阵绞痛。 而那源源不断的念经声,就像是死神的咒语一般,让贞儿头脑发胀的有些晕眩,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挣扎反抗了,任由别人摆布的控制着自己。 做法的高僧手舞足蹈的挥舞着双手,时而双手合十念着佛经,时而在她面前游走‘做法’,僧人认真的样子,让贞儿嗤之以鼻的冷笑了起来。 贞儿这一反常态的冷笑,让众人更加确信她是个中邪之人。 然而贞儿的这一声声冷笑,充满了愤恨与嘲讽,她愤恨这些权贵之士对她的凌辱与践踏,更是嘲讽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贵妃竟愚昧的走在众矢之的的浪尖上,最终却无可奈何的落得这般任人宰割的田地。 贞儿合上了眼,不想让那些看热闹的人看到她眼中隐忍的痛苦,而小腹的隐痛让她低下身子,只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起。 秃头法师把点香插入贞儿的四周,并双手合十的握着一串佛珠,他未撵动手中的佛珠,而是将一颗佛珠取后下浸泡在了白瓷碗中,待那碗清水浑浊的显出紫红色后,他便取出碗中的佛珠,并端到贞儿面前。 “此乃佛水,是用千年舍珠浸泡而成,喝下去后定把你这妖孽驱逐其身。”秃头僧人看向贞儿而:“莫要怪本僧手下无情,怪只怪你这个冥顽不灵的妖孽,竟不知悔改的想要祸害人间。” 贞儿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完全没有半分出家僧人该有的豁然神色。 当秃头僧人端着佛水逼进贞儿的身边时,贞儿的眼里多了几分戒备与慌张,她试图向后退去,但身后压制她的僧人让贞儿动不得一分。 贞儿看着那紫红的佛水时,她莫名的想起与之相像的红花水也是这样的颜色,当这可怕的猜测袭如脑中后,贞儿惊恐万状的瞪大了眼眸,她无助的摇着头,嘴里的抗拒却变成了呜咽之声。 秃头僧人双手端着佛水,一阵做派的祭天祭地后,便毫不犹豫的拿开了贞儿嘴里的锦帕。 长时间的禁锢嘴型,让贞儿的嘴角变得僵硬,甚至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秃头法师已经单手掐住她的下颚,开始灌入佛水。 贞儿扭动着全身,更是用尽全力的想要避开那怖人的佛水流进肚中,但秃头僧人的力度让贞儿无法抵抗半分,这表面看似泰然平静的法师,却暗暗狠戾的掐着她的下颚,不得让她脱离半分。 贞儿的挣扎让佛水撒的她满嘴满脸,甚至有殷红的汁液滴在了她米白的锦服上,极为的醒目刺眼。 当贞儿感受到那滚烫炙人的液体流入口中后,她终于呜咽泣声,嘴里模糊不清的低吼反抗着。 那佛水流过每一寸脏腑时,就好似有嗜人的小虫啃咬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孤立无助的贞儿痛不欲生的低泣呻吟起来。 她的眼里跌宕起伏着崩溃与绝望的恳求,她声泪俱下的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无助,心中撕心裂肺的呐喊,此刻却凝成哀哀欲绝的悲凄。 当僧人们放开贞儿时,她就如一朵哀戚飘零的残花一般,毫无生气的瘫倒在地上,那潺潺的泪水无声地倾泻出眼眸,她脸上安静的呆滞,让旁人开始狐疑她的生死。 秃头法师用力摔碎手中的空碗,并席地而坐双手合十的呢喃这梵经,而四周的僧人也同样学着法师席地而坐开始念着梵经。 这燥人的佛经让贞儿不再心烦意乱,只因此刻的她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她双手捂着开始剧烈疼痛的小腹,隐忍的痛苦让贞儿的脸色变得格外惨白,她咬紧嘴唇,倔强地不让那剧痛的呻吟声冲出口齿,她那双浓黑的双眸中聚满了暴戾之气,令在场之人不敢逼视。 贞儿眼含愤恨地巡视着层层人群,那里没有一个人显露着同情与悲悯,甚至连一个怜悯的眼神她都没有寻到,贞儿的心底已然是冷若冰霜,那彻心彻骨的绝望浑然一体,让她久久无法释怀。 他们撵杀的岂止是她的孩子,而是她全部的生命与灵魂。 腹中再次传来刀绞般的疼痛,终于让贞儿无法隐忍的低吼数声,她孱弱的蜷缩着身子,痛贯心膂的泪水与汗水浸湿了她的全身,让贞儿莫名的感受到下一刻的她就要失去生命一般。 贞儿噬血冷郁地瞪向周太后,她颤抖着唇齿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口中狠戾的阴森:“人在做,天在看,你会遭到报应的。” 贞儿的这句话虽然说得极轻,但周太后无疑全都听进了心里,那森冷的话语让她莫名的胆寒心惊,而藏着袖口里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在贞儿失去知觉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隐约听见一名太医喜色的声音。 “恭喜太后,贺喜太后,贤妃娘娘有喜了!” 顿觉一行冷泪滑下贞儿的眼角,她只觉这世间太过可笑,那群魔鬼嗜杀了她的孩子,而上天却又送给他们一个孩子。 贞儿泪如雨下,心死的只剩下憎恨与无奈。 第一百二十章 释放悲痛 静夜如斯,万籁无声,平静的湖面上映着迷蒙的弯月,清凉的薄雾缭绕在四周,着实填了些寒色。 只见一件厚实的斗篷披在了贞儿的身上,随之伴来常姑姑忧心的劝慰:“娘娘,夜里风大,您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贞儿无动于衷的斜靠在湖心亭的软椅上,眼里如死水一般没有任何的交集,脸上更无一丝表情,神色呆滞痴愣的好似个活死人似的。 一旁的芷鸢偷偷摸着眼中的泪水,声音哽咽着:“这都七八天了,娘娘怎么还是这副摸样,不哭不笑,不言不语的,该不会这身上的邪气还没有清干净吧?” “休得胡说!”常姑姑低声呵斥道:“别人胡说八道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这般胡言乱语的,你跟着娘娘这么久了,娘娘中没中邪,你心里还不清楚初吗!” 芷鸢讪讪的闭上了嘴,知晓自己有些多言,她眼含着伤心的泪水:“我是看着娘娘这般摸样心里着急而已。”她低声抽泣着:“打从法会那日娘娘满身是血的被抬回后,太后就禁闭了凤鸾宫,不但不请太医来给娘娘瞧病,连皇上都不准进入凤鸾宫,若是娘娘再如此下去,只怕------”芷鸢最后泣不成声的止住了话。 常姑姑悠悠的长叹一声,她看向木讷的贞儿,心中为这可怜的女子而惆怅着,在这深宫六院里,活着必是万般荆棘之险,没有人能毫发无损的走过这条艰险之路,流血留疤必是每走一步而留下的深刻教训,而往往那些冲出荆棘站在最顶端的人,亦都是满身的创伤与累累结痂。 她虽不知道贞儿还要在荆棘的路上要徘徊多久,但今时这丧子之痛已经狠狠的打击到贞儿的内心深处。 常姑姑万般没想过这皇宫中的人性竟能泯灭的如此冷酷,周太后明知自己伤害的是一条无辜的皇家血脉,但她却依旧堂而皇之的胡说着贞儿体内阴灵得以出窍,必须禁闭十日才方可而出,并且残忍的不请太医来给贞儿看病,好似让贞儿自生自灭一般。 常姑姑眼中蒙上了一层薄雾,她收回怅然,并轻声嘱咐着芷鸢:“你去歇着吧,今日我来照看娘娘!” “可是姑姑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样------” “我已经没事了。”常姑姑关切的打断了芷鸢的顾虑:“你也好些天没休息了,今晚你就好好睡一觉吧,这里有我照看就可以了!” 见常姑姑这般坚持,芷鸢揉了揉酸累的眼睛:“那就有劳姑姑好生看住了娘娘,若是有什么不妥,就立刻叫醒我!”她的确有几日没敢休息的盯着贞儿,就怕她一时想不开而做傻事。 “好,你就放心的去睡吧!” 直到芷鸢走出湖心亭,常姑姑才蹲坐在贞儿身边,她拉了拉贞儿身上要掉下的斗篷,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贞儿轻语道:“奴婢知晓娘娘内心深处的悲切与痛苦,也能体会那本该孕育在腹中的小生命就这样被人残忍的掏空,从此再也感受不到那份孕育生命的气息。”她轻叹一声接着道:“而这丧子之痛却是所有身为人母最彻骨的悲痛。”常姑姑说的极为悲痛,好似有感而发一般,让呆愣的贞儿微微的动容了一下。 常姑姑仿若未觉的继续惆怅道:“在这深宫里,孩子永远是女人们可望而不可即的珍宝,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只当孩子是晋升工具,但有些人,却真真切切的欢喜上天给予的恩赐,她们心心念念的只想守着那份孕育在身体里的小生命,守着那个来之不易的温暖。”常姑姑惘然一哼道:“但这些人终将忘记了这后宫中是个嗜人血肉的地狱,自古以来有多少未出生的亡灵惨死在后宫中,又有多少人为此痛不欲生,至此一蹶不振而阴郁终身的。” 贞儿眼含波动的静静听着,似是有些反应的动了下手指。 常姑姑的神色里透出一抹切齿的痛心,但稍纵即逝般就换成了恬静,她不自觉的捂着自己的小腹,语气极为淡薄道:“有些时候,没了就是没了,何必因为失去而沉寂在痛苦之中,就全当老天跟自己开了个玩笑,注定终生与这小生命无缘罢了。”常姑姑暗暗垂眼,沧桑的老态更显她的憔悴。 贞儿终于有反应的看向常姑姑,然而荣姑姑却并未因贞儿的反应而有所惊奇,反而却异常平静看向贞儿,她扶了扶小腹道:“曾经在这里,也孕育着一个渺小的生命,这个上天给予的恩赐让那时的我是又惊又喜,我甚至开始痴傻的幻想那渺小生命的降生,但一切的美梦在宸妃娘娘赐予的红花面前都戛然而止。”她好似讲着别人的故事似的,甚为平和安逸:“而在那一刻我才彻底清醒过来,我肚中的孩子是所有后宫女人眼中的沙粒,注定我这卑贱的身子是不能生出这来之不易的恩赐。” 贞儿尤为震惊的蹙了下眉心,她从没想过在常姑姑的身上竟发生过这样事情。 常姑姑倒不以为然的接着道:“皇上一夜的临幸,带给我的却是这般痛不欲生的经历,然而在这皇宫里没有人会同情我这个毫无身份的婢女,甚至连皇上都不曾记得临幸过我这个宫女。”说完,她只讥讽的哼笑一声。 瞧着常姑姑满不在乎的自嘲,贞儿忽觉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她未说一句话,但常姑姑却了然的握住了她的手:“一切伤痛终会留下一道深刻的疤痕,但它提醒自己的是要更清醒的活在这个后宫中,否则下一个死掉的绝不是肚中的孩子,而是自己的卿卿性命。” 此时的贞儿终于明白常姑姑的那份冷漠从何而来,想必她这一生都在用漠然来掩盖内心的创痛。 然而贞儿何尝不懂得这简单的道理,只是那腹中空落落的感觉总会让她心如刀绞般悲恸,她无法接受失去孩子的事实,只因她曾经渴望过,幻想过,甚至憧憬过。 ‘失去’对贞儿来说是终身的噩梦,且每每噩梦醒来她只长叹此生命运的坎坷,但这次的‘失去’却让她逃避的不想醒来,她只想沉浸在噩梦中,直至折磨到自己体无完肤为止。 “娘娘以为这般折磨着自己心里就会好受了吗,别忘了,这里是后宫,从来就不会有逃避一说,这样只会让冷眼看戏的人暗暗讽笑而已。” 常姑姑一语击中了贞儿心中所想,她眼含泪水地看向常姑姑,多天未语的声音嘶哑的怖人,她只能悲切的吐出一句话来:“孩子是无辜的!” 见贞儿这般撕人心肺,常姑姑也怅然心痛道:“这里无辜的生命岂止只有孩子,娘娘何尝又不是无辜的。”她擦拭着贞儿脸上的泪水:“请恕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这孩子顺利的生下来,也未必会保住这孩子在这险恶的皇宫中能平安成长,娘娘就全当是这孩子福气吧!” 贞儿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悲鸣,她哀嚎泣声的泪如雨下,无助的像个失去珍宝的孩子似的,多少夜里她都不敢入睡,恐怕自己会梦见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向她哭泣着。 她的悲伤如摧枯拉般撕人心肺,她用落雨的泪水来吊念那逝去的小生命,嘶哑的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尽显悲戚。她这辈子与之无缘的人与情实在太多太多了,但有谁能告诉她,上天为何要这般无情的折磨着她呢。 常姑姑默默的流出了一行清泪,她抱住那个泣声无助的人,彷如亲人一般的拍着这个孱弱的女子,只想给予她最真挚的亲情与安慰。 这一夜,贞儿把全部的哀鸣与委屈都释放在这个暗夜里,只希望这初秋的夜风能刮走她心里阴霾的哀痛。 些许是哭累了,些许是心累了,贞儿终于在常姑姑的安慰中平静的睡下了,那一晚,她睡得极为安稳,没有噩梦也没有哭泣的婴儿声,有的只是放下。 ------ 翌日清晨。 当芷鸢端着起清水进入寝宫时,她满眼惊奇的看着早已梳妆整洁的贞儿,她小声唤道:“娘娘!” 只见贞儿抬眼看向了芷鸢,虽然眼前的贞儿还一脸的病态淡容,但眼里的神色较于之前的简直神采了许多,着实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生气多了,完全没了前几日里的颓然与痴愣。 “你这小妮子可是又偷懒了,竟起得这么晚,也不怕娘娘饿坏了肚子!”常姑姑半是开玩笑的嗔怪道。 芷鸢还是不可思议的再次确认着:“娘娘,您没事了吗?” 贞儿扯出一个淡笑并轻声细语道:“我若是再不吃早膳可就真的有事了。” 当芷鸢听见贞儿真切的回答她的话后,她激动的喜极而泣道:“娘娘这些时日可是吓坏了奴婢,还以为------”她顿住不吉利的话后接着道:“只要娘娘没事就好,奴婢这就去给娘娘准备早膳去。” 芷鸢擦掉脸上的泪水,眼里只剩下开心的喜色,她轻步小跑的奔出寝宫。 看着一脸开心跑出去的芷鸢,贞儿的心里顿时温情满满,她只感谢上天还没有无情的让她一无所有,至少在她锥心痛苦之时身边还有两个真心关怀她的人,对于这份温情,她除了欣慰更多的是感激。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待宰羔羊 看着满桌子丰富的佳肴,贞儿却意兴阑珊,些许是身子还处在虚弱的病态中,着实让贞儿没有太多的胃口,她只随意的吃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碗筷。 “是这膳食不合娘娘的口味吗?”芷鸢见贞儿吃的极少,她便自责道:“都怪奴婢粗笨,明知道娘娘生着病没什么胃口,竟还让厨房做这些油腻的事物,奴婢这就重新给您做些清淡的事物来!” “不用了芷鸢。”贞儿唤住索性要走的芷鸢:“我只是多日没正常吃东西了,所以胃口有些小了而已。”她安慰的看向芷鸢:“放心吧,我已经吃饱了!” 芷鸢满脸关切的看着贞儿:“娘娘日后可勿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您这样做只会让奴婢们看着更加心痛。”她的眼里闪着异常的坚韧:“虽然奴婢懂得不多,但奴婢知晓,若是娘娘再这般委屈着自己,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而受伤害的永远只有娘娘而已!” 贞儿有些意外的看向芷鸢,她突觉自己是何等的愚昧,就连芷鸢都懂得‘亲者痛仇者快’的道理,而之前的她却只想沉浸在痛苦之中,想来那时的自己一定给她带来很多的担忧。 贞儿温馨的露出感激的柔笑:“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的让你们为我担忧了!” 芷鸢赋以笑容道:“只要娘娘放宽心想得开,奴婢的心里自然也会跟着开心的。” 正当两人彼此温馨于心时,常姑姑端着玉碗走进了寝宫:“你有这开心的功夫,倒不如把心思放到娘娘的膳食中去!”她嘴里虽有着责备,但眼里却满是温和:“明知道娘娘病中吃不得油腻食物,你还竟准备这些腥腻食物,你让娘娘如何下口吃得下。” 芷鸢难得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奴婢在准备膳食时有些高兴过了头,总想着做最好的食物给娘娘。”她搔了搔头道:“奴婢这就去小厨房亲自为娘娘做清淡点心去!”说完,便是一阵风的跑出了寝宫。 贞儿也未阻止的淡笑着,她知晓这是常姑姑故意支走芷鸢的说辞而已,她侧头看向常姑姑手中的玉碗便好奇的问着:“你拿的这是什么?” “这是奴婢刚刚熬得滋补养身粥。”常姑姑把温度适宜的玉碗递到了贞儿面前:“这滋身粥是用八种补身中药之水而熬得粥,奴婢又在粥里加了些大枣与玫瑰肉,吃起来不但会补气养身,更会爽口的让娘娘能食欲大增些!” 贞儿看着手中淡香的滋身粥,内心深处再次柔软,从她洗漱完毕后,就未见着常姑姑,她本以为成姑姑是回去歇息了,却不想,她竟是窝在厨房里给她精心熬着这粥。 “你自己的身子都没好利索,怎么还这般折腾自己呢,这些事让其他下人做就可以了!”几日的痴愣,让贞儿一时都忘了常姑姑也是有伤在身的人,那日的杖刑必定让她这上了岁数的人有些吃不消。 “请娘娘放心,奴婢的伤口已经没事了,更何况熬粥这种的小事,奴婢还是能做得来的!” 贞儿闻了闻清粥,淡淡的中药味并不影响这粥的美味,她忽然响起道:“这粥里的药材是御药房送来的吗?” 常姑姑摇了摇头并小声道:“着八种名贵药材是汪直偷偷送来的,他知晓娘娘病的虚弱,所以特送来给您熬粥喝!” “是汪直送来的?”贞儿甚为意外,她目含担忧道:“上次偷药之事,已经让他饱受皮肉开花之苦,今日怎么还敢冒死为我偷药呢!”她看向常姑姑:“你去嘱咐他,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若是再被发现,要的可就是他的命了。” “汪直这小子就是这样!”常姑姑平和的说着:“别看他油头滑嘴的对谁都曲意逢迎,但他那有情有意的心思比谁都分明,对于娘娘恩惠,他的感激已经超过了他的性命,所以他宁愿冒死,也要为娘娘做每件事!” 贞儿兀自垂眸道:“就是这样,他更不能丢了性命,在这冰冷的后宫中,真心关怀我的人也就只有你们几个了,若是再因为我而失去性命,我除了伤心更多是孤寂,所以千万不要再因为我去做任何危险的事了。” 常姑姑知晓贞儿心中的患得患失,只因她失去的太多,所以她更加珍惜这少有的关怀之情:“娘娘放心,我会去嘱咐汪直的!” 贞儿安心地点点头便拿起那碗温情粥,一口一口珍惜的喝了起来,直到一滴不剩的全部喝完。 常姑姑递于贞儿擦嘴的锦帕:“不知娘娘知不知道------”她声音不同刚才的温和,而是严谨小心的说着:“在法会那日娘娘推到贤妃后,太医就诊出贤妃娘娘已怀有半月的龙胎了!” 常姑姑的话让贞儿的手顿了顿,她黯然的倾下眼,依稀记得在她昏倒之际听到太医的报喜之音,原来这竟是真的。 “只因娘娘一直病着,再加上凤鸾宫禁宫十日,所以奴婢没敢自作主张的操办送去的贺礼!”常姑姑微微抬眼看向贞儿:“明日娘娘的十日禁宫就已到限,不知娘娘是亲临颐华宫送贺,还是差奴婢前去恭贺!” 贞儿放下停在嘴边的手,她并未回答常姑姑的问题,而是淡然冷言的问道:“贤妃怀孕了,周太后是不是极为开心!” 常姑姑暗暗低叹一声,她虽有些不忍回答贞儿的问题,但还是一一把实情告诉了她:“周太后的确欢喜的大办盛宴,并赏赐了无数的奇珍异宝给贤妃娘娘,并且还特别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好生照看贤妃娘娘,恐怕她有任何的闪失。”她瞧了瞧脸色有些苍白的贞儿继续说着:“就连太皇太后都亲自去了颐华宫看望贤妃娘娘,一时之间皇宫上下无不都去巴结恭贺这个一朝得子的贤妃娘娘。” 贞儿顿时为自己逝去的孩子隐隐沉痛,对于这不公平的待遇,她除了无言只剩无力了,同样是皇上的孩子,但只因她的出身低贱却让她的孩子遭到这般残酷的对待。 贞儿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她强装镇静的接着问道:“皇上呢,他是不是更加的喜出望外!” “皇上虽然很是高兴,但奴婢能看出皇上好似更加担心的是娘娘的病况,每日里皇上都会站在凤鸾宫外一脸忧心之色的徘徊,若不是宫外有太后安置的重兵把守,再加上驱鬼禁宫之说,估计皇上早就冲进了看望娘娘了。” 贞儿冷哼一声,失望于身道:“原来皇上也相信阴灵附体一说!” 常姑姑怅然的轻语着:“娘娘也莫要怪皇上,只因法会那日娘娘昏迷后,周太后就只与皇上说娘娘是因为冤魂附体,所以才夜半见鬼,然而必须要禁足十日方可驱鬼于身,众人见太后这般说辞,必是都赞同的附和,自然,皇上是不知晓娘娘真正遭遇了什么样的残酷对待!” 贞儿心中五味具杂,她不知道自己该是欣慰还是该心痛,这可怕的阴灵附体让她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也让她看清了这皇宫中全部的魔鬼嘴脸,更让她深刻的明白这紫禁城里权利的可怕。 虽然她万贞儿如今是龙宠一身的贵妃娘娘,但只有皇上一个人的保护绝不会让她毫发无损的生活在后宫中,想想那日无数的群臣与妃子,又有哪一个肯站出来替她讨回公道,毫无势力的她在离开皇上的庇佑后,只会任人宰割,无人在乎她是个位分较高的贵妃娘娘。 而那时的贞儿才真正体会到势力的强大,毕竟一人之力比不过众人之帮,若想再次摧毁她绝对是易如反掌,所以贞儿可以预想到,若是她今后还一味的靠着皇上的恩宠,终将还会有一日成为案上鱼肉待宰羔羊的。 常姑姑见贞儿半天不说话,便小心的说着:“娘娘若是不想去颐华宫,明日奴婢替娘娘传话即可!” “不用,明日我会亲自去颐华宫的!” 贞儿说的无波无澜,让常姑姑一时猜不透贞儿的用意,但她依旧谨慎的询问着:“娘娘可会把滑胎之事告知皇上呢!” 贞儿冷冽一哼,眼含薄光道:“我还没有傻到那份上,就怕我与皇上说了此事,只会让太后再次借题发挥说我阴魂未散,到时我白口莫变,又不知会有怎么样的事情等着我!” 常姑姑瞧着贞儿清醒的头脑,她这才放心的点着头:“只要娘娘心里明镜就好!”她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禁不住的问着:“但是奴婢实在想不通,法会那日娘娘为何会如此怪异的不正常呢?娘娘怎么会再次看到女鬼呢,难不成是又闻到了百魂草的味道?” 说到这里,贞儿这才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情,她也一脸的疑惑不解,且不说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女鬼,但那日她的确没闻到任何怪异的味道,而出现那种怪异之事,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但贞儿唯一肯定的就是,那日的秃头法师绝对不是什么神善之人,恐怕这法师与太后早就同流合污想置他于死地。 重重的不解与愤恨让贞儿有些吃不消的头疼起来,神色也显得疲惫不堪。 常姑姑上前扶了扶贞儿:“娘娘还是先不要劳神的想这么多了,等娘娘的病好了,咱们再细细想来。” 贞儿点了点头:“那你先去准备出明日送贤妃的贺礼吧!” “娘娘是准备送什么过去!” 贞儿想了想,漠然的回答着:“就把周太后曾赏赐与我的山珍补品都送去吧!” “是娘娘!”常姑姑扶着贞儿到床榻前:“娘娘还是歇息会吧,奴婢这就去整理出来!”说完,常姑姑退出了寝宫。 第一百二十二章 窘迫难堪 贞儿窝进床榻里,欲裂的头痛的确让她理不出任何的思绪来,到底是何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再次看见女鬼呢,若说是太后与法师作祟,那她又是在何时闻到那百魂草的味道呢? 难耐的头痛让贞儿吃痛的低呼一声,她闭紧双眼,不再去浑想那解不开的事情。 其实不管幕后黑手是谁,只怕这皇宫中所有的魔鬼,都是希望她能永远的消失掉。 贞儿暗自在心中冷郁一笑,她从不知晓自己的存在竟能这般牵动着前朝后宫,从卑微的婢女到位分至高的贵妃,她势必不曾得罪任何权贵,甚至还让朱见深雨露均沾,怕的就是成为众矢之的而给自己带来无限的祸端。 但事与愿违,果真一切事态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的简单,想来还是无人能接受她这个出身低下的女人高姿态地站在他们的头顶上吧。 她真不知自己能得到朱见深的宠幸是种庆幸还祸事,然而贞儿已经无从细想了,混沌的沉睡已经吞并了她所以的神经,直到昏昏欲睡。 第二日清晨。 贞儿早早的起身梳洗,只因昨夜吃了些药,今日的头痛已经好了许多,但她的脸上依旧苍白无色,毕竟这落胎还是大伤元气的,想要完全恢复好还需要静养些时日才可以。 芷鸢在贞儿的脸上多施了些粉黛,好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娇弱病态,并且选了件艳色的宫服给贞儿穿上,着实让她看着没有半分的病容。 芷鸢轻手的梳理着贞儿的秀发,当她看到案几上堆满的山珍补品,便不解的问道:“娘娘,这些补品都是要送去颐华宫给贤妃娘娘的吗?” “嗯!”贞儿简单的回答着。 芷鸢有些可惜道:“娘娘您自己的身子都这么虚弱,为何您不留着自己吃呢!” 贞儿不屑的瞥了一眼案几上的补品,声音淡薄道:“罢了,我这孱弱的身子,只怕会消受不起,何不给把它给了正需要补身的人呢!”她收回眼帘,一想到周太后对自己是何其残忍,她的心里就只剩下愤恨,而对于太后的好意,她是不需要享用,更不想看到她那假惺惺的好意。 然而贞儿的话语让芷鸢误以为她心中的怨气是因为贤妃的身孕而引起的,她小声安慰着:“奴婢知晓娘娘心中定是惆怅不快的,毕竟贤妃是在娘娘守佛期间趁虚而入才得有龙种的,但娘娘放心,皇上这般宠爱娘娘,定不会因为贤妃怀有子嗣而冷落娘娘的。” 贞儿没有反驳,只是认真的嘱咐着:“这样的话以后可不得再胡说了,若是让有心的人听了去,只会招来更多的非议!” 芷鸢乖乖的闭上了嘴,讪言道:“是娘娘,奴婢知错了!” 梳妆完毕的贞儿站在了立镜前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前几日的颓然与消沉了,她挺直背脊,好让她自己看上去更加冷郁高傲一些。 只因今日解禁的她必须要傲然的走出凤鸾宫,她不能让那些看笑话的人看到她的落寞的神态,更不能让太后再轻视她的软弱,既然无人愿意看到她的好,那她万贞儿就要表现的更好,反正这众矢之的的位置,她这辈子都是甩不掉了。 “娘娘今日状态哪里像个病中之人,只怕比别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更好!”常姑姑适时的端着清粥走进了寝宫,她把盛有清粥的玉碗放入桌子上后便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金凤步摇小心地插入了贞儿的发髻上:“还是这个金凤步摇更适合娘娘今日的着装!” 贞儿抚了抚头上的金凤步摇,琳琅而垂的链坠招摇的晃动在鬓见,无不彰显步摇的炫彩珍贵。 贞儿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顿觉自己比刚刚看上去更为华贵出挑些。 芷鸢满眼带笑的梳理着贞儿垂下的发丝,她看着镜中的贞儿,喜色的赞美道:“娘娘真是美艳极了,估计任谁都看不出娘娘的年纪来,若是没人知晓,娘娘看着可比奴婢还要年轻呢!” 常姑姑嗔怪的睨了芷鸢一眼:“你这丫头要么就不言不语的,要么一开口就胡言乱语的,你这要是拿其他娘娘们的年龄来胡说的话,恐怕此时必是一顿杖刑伺候着你。” 芷鸢这才知晓自己又说错话了,她倾下头抿嘴的小声认错道:“奴婢该死,奴婢------” “常姑姑就莫要吓唬芷鸢了!”贞儿轻笑的接过话来:“我听着到很欢喜,就我这般年纪还能被人比小,我这心里早就不知偷笑几回了。” 常姑姑也附和的淡笑起来。 贞儿走回到桌前便坐了下来,她睇睨了一眼案几上的东西后,便吩咐芷鸢道:“叫人把东西都拿上吧,等我吃完了早膳,咱们就去颐华宫!”她拿起桌子上的滋身粥便安静地喝了起来。 一旁的常姑姑立在贞儿身旁,平和的说着:“刚刚有人来传话,说是皇上下了早朝便要来凤鸾宫。”她低声询问道:“娘娘可是还要去颐华宫?” “去,当然要去!”贞儿毫不犹豫的回答着。 “是!”常姑姑只是服从的应允一声。 当贞儿踏出凤鸾宫,她顿觉宫外的阳光格外刺眼,着实晃得她眯起了眼眸,而在短暂的适应后,她便冷郁的睁开了眼。 这十日的禁足对贞儿来说,好似极为漫长似的,从失去孩子到接受现实,每一时刻都在折磨着她的神经,无不摧残着她脆弱的心,而今日今时她能站在这灼眼的阳光下,又是何等的不容易。 不管今后的路途如何的布满荆棘,她都不会忘了那痛苦漫长的煎熬日子,并且时刻的告诫着自己,她必须要为了那些关心自己的人而活着,更要为了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而坚强的活着。 收回复杂的心思后,贞儿便走向了颐华宫的。 进入颐华宫,里里外外满是伺候的宫人,可见周太后是多么在乎贤妃肚子里的孩子。 贞儿隐忍着内心深处疼痛,她面无神色的踏进颐华宫走进寝宫,所到之处无不惹来宫人们议论纷纷的眼神,但他们都不敢太过表现的低头施礼。 还没等宫人们通传,贞儿便自行进入寝宫的暖阁中,只见柏庭如有些意外的看向贞儿,但稍纵即逝后,她便一脸愧疚之色,口气中不乏充斥着得意之音:“请娘娘饶恕臣妾不能给您施礼了,只因太后吩咐过,除了皇上与皇后外,臣妾于别人可以免除一切礼节,太后就怕臣妾施礼过多会伤了孩子。”她惺惺作态的抚了抚小腹:“其实太后太过小心了些,这才怀孕半个月,哪里就娇惯的会伤着孩子呢!”说着便要作势起身。 贞儿忙上前阻止道:“妹妹莫要乱动了。”她和气的微笑道:“太后说的极是,这怀有身孕的人最是马虎不得了,还是多注意些的好。”说完,贞儿示意身后的宫人恭敬的站成一排,并示意他们手中的东西。 “这些都是上好的珍贵补品,也算是本宫的一番心意,希望妹妹笑纳!” 柏庭如一脸感激道:“娘娘这是见外了,若说起来该是臣妾去看娘娘才对,怎能劳驾大病初愈的娘娘来颐华宫呢!” “倒是妹妹见外了,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法会那日可是因本宫的过失才把妹妹推到在地上的。”贞儿怅然的舒着口气:“还好妹妹没因此出什么差错,否者本宫真是罪过深重了。” 说到法会,柏庭如一脸关切的看向贞儿:“娘娘当日之举可是吓坏了臣妾,不知娘娘现在可是好多了?” 贞儿正欲开口,只见柏庭如又自嘲的回答着:“瞧臣妾竟问些傻话。”她打量着贞儿笑语道:“看着娘娘这般神采奕奕,甚至比之前更加精神靓丽了,可见娘娘的病是全好了,看来臣妾这心里担忧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 贞儿施以浅笑道:“多谢妹妹这般为本宫操心。” 正当两人说得起劲时,一个宫女跑进来恭谨的通传着:“启禀娘娘,皇上已经进入颐华宫了,现在正往寝宫这走来!” 宫女的话音刚落,只见刚刚还慵懒散满的柏庭如立刻身如矫健的站起身,并快速的用手整理着自己的妆容。 贞儿见状,只在心中嗤之以鼻,想着这宫里的女人果真都是这副摸样,不管是谁都是渴望皇上的驾临,毕竟她们全部的身心都寄托在这一个男人的身上。 柏庭如好似自知自己有些失态,她看向贞儿的脸上只剩下讪笑,然而贞儿却不在意地回以微笑。 这时,忽见一抹明黄锦袍的身影,似是冲进暖阁一般,带着浓重的喘息声站定在门口。 “臣妾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贞儿与柏庭如同时施礼欠安。 突然,只见朱见深冲到了贞儿面前,瞬间扶起她后便旁若无人的抱紧了贞儿,好似抱着个珍宝似的不肯放手。 朱见深把头抵在贞儿的发间,深深的闻着贞儿身上特有的味道,他的眉眼之间全是心痛的思念,极具柔水般的声音只温柔疼惜的唤着:“贞儿,我想你想的都快发疯了!” 朱见深对贞儿毫无忌讳的真情表白,让一旁被忽视的柏庭如尴尬的僵直着身,甚至还保持着施礼的姿势,她那本还笑容满满的脸此刻却黯然如灰,甚为窘迫难堪。 第一百二十三章 唯一筹码 贞儿被朱见深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更是被朱见深抱到不得动弹,她倾眼看向依旧僵持施礼的柏庭如后,便示意的拍着朱见深的胳膊轻声道:“皇上,贤妃妹妹还跪着呢,快扶她起来吧,可勿要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经贞儿这么一提醒,朱见深这才反应过来的亲自上前扶起柏庭如:“朕不是说过你可以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毕竟现在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重要的,可别因为这些繁文缛节伤了孩子!”朱见深的语气虽说的温柔,但却没有对贞儿时那般真挚的疼惜。 柏庭如重新施以微笑,但那笑容终不如之前的那般欢喜:“臣妾知道了,臣妾日后定会小心的。”她在朱见深的搀扶下坐到了榻椅上。 然而此时的朱见深根本没把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在柏庭如的身上,而是转眼看向一侧站立的贞儿,此刻的他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贞儿。 朱见深本以为贞儿会孱弱的满脸病容,但眼前的贞儿却出乎意料的精神焕发,整个人较比之前更为荣光照人楚楚可人。 朱见深走到贞儿面前,温柔的拉着她坐到椅子上,并体贴的拨了拨她鬓角有些凌乱的发丝轻语道:“身子可都好些了吗,用不用请太医来瞧瞧?你这样走动会不会累着?” 贞儿嫣然一笑道:“谢皇上关心,臣妾的身子已无大碍了,否则也不会前来看望贤妃妹妹的!” “就算身子没事,你也要好好歇着,这样在太阳下走来走去的多少会增乏的。”朱见深还是不放心的嗔怪着,好似怀孕的人是贞儿似的。 “皇上多虑了,这十的日禁足可是憋坏了臣妾,今日臣妾才得以出宫走一走,心中自是开心的很,哪里就会增乏了,若说现在皇上最关心的应该是贤妃妹妹才是。”说着,贞儿真挚地看向了柏庭如:“妹妹现在可是后宫嫔妃们的功臣,而臣妾更是开心妹妹能为皇上延续皇家一脉。” 朱见深走到柏庭如身边坐了下来,并握了握她的手温和道:“关心贤妃,朕是义不容辞,但贤妃今后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勿要像贵妃似的乱走乱跑的。” 柏庭如微微一笑地看向贞儿:“难为姐姐一解禁足令就来看望妹妹,到了却这般被皇上嗔怪,妹妹实属罪过。”她好似想起什么似的转眼好奇的看向朱见深:“莫不是皇上因为姐姐先来看望了臣妾,所以皇上的心里吃上臣妾的干醋了!” 朱见深有些迥然,等反应过来后他宠溺的捏着柏庭如的鼻子道:“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开起朕的玩笑了。” 柏庭如娇宠柔弱地求饶道:“臣妾哪敢开皇上的玩笑,只是臣妾的确闻到了醋酸的味道。” 贞儿掩嘴轻笑着:“倘若妹妹闻到了醋酸的味道,那应该是姐姐在吃妹妹的醋你,瞧瞧皇上对妹妹的宠溺,真是羡煞旁人了!” “姐姐可是吃错了醋,若说皇上最宠溺的只有姐姐一人!”柏庭如有些小失落的看了看皇上道:“皇上可从来没有像叫姐姐名字的那般称呼过臣妾,而且皇上只有在姐姐面前才自称‘我’这着实让姐妹们羡慕不已!” 贞儿却不以为然道:“妹妹可是又多想了,皇上与我自小在一起,想必皇上只是一时难改对我的称呼而已!” “好了好了!”朱见深揉了揉柏庭如的脸颊道:“朕今天才知道,贤妃竟是这般爱吃干醋的女子。” 贤妃自知有些太过骄纵小女人了些,她立刻施以俏笑道:“看来以后这御膳房就不用买醋了,臣妾倒是愿奉献些!” 一句玩笑瞬间转换了房间的尴尬,贞儿这才觉着贤妃是个聪明的女人,毕竟皇上的后宫千千万,若是太过骄纵自是不会讨喜的。 贞儿瞧了瞧窗外的日头后,便起身站立道:“臣妾这一早的就打扰妹妹多时了,也该是回宫了。”她淡淡地施了一礼:“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朱见深立刻站起身道:“我跟你一起走吧!” 贞儿瞥见柏庭如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她回眼平和的说道:“皇上还是多陪陪贤妃妹妹说会话吧,毕竟怀有身孕的人最是要多陪陪才会对肚子里的胎儿有好处!” 朱见深听贞儿如此一说,也就不再推脱的吩咐宫外的太监道:“来人,把朕的龙辇给贵妃娘娘用。” 贞儿忙阻止着:“皇上,臣妾可没那般娇柔不堪,臣妾好不容易能出来走一走,就让臣妾自行回宫吧,顺便臣妾也可看看这刚入秋的枫叶可是红了吗。” 见贞儿这般坚持,朱见深也不再勉强了,但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虽是入了秋,但这晌午的太阳依旧毒的很,若是走累了可不要勉强自己,一定要让宫人抬了轿撵再回宫!” “是,臣妾记住了!”贞儿应允的回答后便看向柏庭如,一脸关切道:“妹妹可要好生静养,我送来的补品平日里可多吃些,等过几日姐姐再来陪妹妹说说话!” 柏庭如微微点头道:“臣妾谢姐姐关心,也请娘娘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贞儿只是点了点头后,便冲着朱见深欠身:“臣妾告退了!”说完,便走出了寝宫。 出了颐华宫,贞儿瞧见四周无人后,便微微踉跄的扶了扶额头,一旁的芷鸢忙上前扶住贞儿:“娘娘,可是又头痛了!”她紧张的吩咐着身后的小太监道:“快去回宫抬轿撵来!” 贞儿抬手有些虚弱地阻止着:“不用去了,扶我到前面的亭榭里坐一会就好了!”说着,她又吩咐身后的宫人道:“你们都先行回宫吧,这里有芷鸢伺候就可以了!” “是!”宫人们都恭敬施礼后便都先行回宫了。 芷鸢扶着贞儿走到亭榭里便坐到了石椅上,她满脸心痛道:“娘娘何必这般强撑着自己来颐华宫,若是再病倒了可怎么办!” 贞儿倒无所谓的轻笑着:“放心吧,我没事的,只是刚刚说话说久了有些累了而已,歇一会就没事了!” 芷鸢有些愤愤不平道:“其实娘娘大可不必来这一遭,皇上可是吩咐过会到凤鸾宫去看娘娘的,可见在皇上的心里您的位置要比贤妃重要,娘娘妄不必来讨贤妃的人情!” 贞儿嗤之一笑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估计这后宫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冤魂了。” 芷鸢有些错愕的看着贞儿,实在不知自己的想法如何就隐藏了这般杀身之祸。 贞儿看着远处已经凋零的玫瑰花园,怅然的开口道:“这皇宫中,暗藏的杀机永远是你想象不到了,每个人心思缜密的行事,只怕自己的一句话语甚至一个举动都会成为别人挑拨是非的把柄。”她淡然的接着道:“现在这宫中上下谁人不知晓贤妃已怀有龙嗣,况且太后与太皇太后还这般重视,就算所有嫔妃心里多么的嫉妒不已,但她们终是要笑脸迎人,满带贺喜的来看望贤妃,恐怕自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妒妇之人。” 芷鸢还是一脸的不解:“可是娘娘不同于其他人呀,就算娘娘不来颐华宫,皇上也不会怪罪娘娘的失礼。” “就是因为这个‘不同于其他人’我更是要来颐华宫,皇上对我的宠爱若是换来我的骄纵,恐怕我早就横死在宫中了。”贞儿冷然一笑道:“如今这宫中的上下早就视我为浪尖上的人了,我这刚解除了禁足,定会有很多双眼睛在暗暗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而今日我这般大肆张扬的来到颐华宫,即是高调的告诉所有人我万贞儿并没有因此而被他们打倒,也是低调的放下贵妃的身段亲自登门来看望贤妃。” 芷鸢夸张的张了张嘴道:“娘娘这还叫低调呀,奴婢可是看见皇上刚刚冲进来抱住娘娘时,贤妃娘娘的脸色不知变换了多少个颜色,估计心里早已是气毁了。”芷鸢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忍不住的小心的问道:“娘娘是不是早就猜准到皇上定会随着您而奔来颐华宫,所以您是故意不在凤鸾宫等着皇上的?” 贞儿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回答芷鸢的问题,她阖了阖眼,想到刚刚朱见深冲进来最先抱住自己的举动,足以证明了在皇上的心中她的位置要比贤妃肚子里的孩子还要重要。 贞儿的嘴角不着痕迹的露出一抹狡黠,她很庆幸自己的那唯一的筹码还在她的身上,想想她今日做的一切的确高调了些。 她哼笑一声,既然自己已经逃不过这锋尖浪头,何不就高调的做足所有的事情,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她不仅没有失掉唯一的筹码,并且还很坚韧的站到她们的面前。 忽觉一阵冷风吹进亭榭里。 “娘娘,这里风大,咱还是早些回宫吧,免得这冷风再吹重了您的病!”芷鸢紧了紧贞儿身上的衣服,关切的说道。 贞儿点了点头回答道:“恩,回宫吧!” 短暂的休息让贞儿恢复了些精神,在芷鸢的搀扶下两人走出了亭榭。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黑暗魔爪 贞儿与芷鸢走了没一会,只见一处宫门外有两抹小宫女的身影,其中一个满是责备的站立着身,而另一个却蹲在地上一边委屈的哭泣一边捡着零散一地的东西。 “活该娘娘打你,明知道娘娘现在满身怨气着颐华宫里的那位,你还背着娘娘没烧掉这些东西,娘娘没罚你杖责二十个板子就已经不错了。”站着的小宫女掐着腰斥责道。 蹲在地上的宫女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只是瞧着这些东西都崭新的很,烧掉了怪可惜的!” 责备的宫女狠狠用手指戳着哭泣的宫女道:“你是不是蠢得没张脑子,现在颐华宫里的那位这么得势,娘娘这心里能好受吗,看着这些贤妃曾送的东西,娘娘这心里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踢了踢脚下的零散物件:“你还不快收拾了东西赶紧扔了焚炉里,要是再让娘娘看见了小心你的贱命。”小宫女怒颜地斥责完后便跑回了宫中,她们完全没注意身后不远的贞儿和芷鸢。 贞儿抬眼看了看宫匾,竟是良妃的永宁宫,听着小宫女刚刚斥责的话,贞儿也就晓得那地上散落的东西估计都是贤妃曾经赠给良妃的吧。 只觉一阵冷风刮过,那地上还来不及收好的零散物件都被刮动了起来,只见一条帛纱的锦帕随着冷风挂了起来,直到飘到贞儿的面前。 贞儿伸手抓住了那条锦帕,瞬间一股浓重的水墨香气直扑入到她的鼻中,贞儿立刻皱紧眉头,这熟悉的味道,让她永远难忘。 她惊诧的打量着这块锦帕,只见上面绣着几朵玉兰花的绣样,让贞儿印象深刻的脱口而出:“我认得这块锦帕!” 贞儿的诧异之声让蹲在地上的宫女抬头看了过去,她吃惊的忙上前跪安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贞儿这才回神地看向小宫女,声音急促的问道:“这块锦帕可是你们家主子的?” 小宫女抬头看了眼锦帕后,小心的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这条锦帕是贤妃娘娘赠给良妃娘娘的。” 贞儿暗暗地攥紧自己的手心,她稳住心中的震惊,再次问道:“你们家主子为何要扔掉这帕子。” 小宫女有些畏畏缩缩的回答着:“只因------只因娘娘不喜欢这帕子,说是这锦帕的味道她闻着头痛,所以让奴婢烧掉!” 其实贞儿心里明白小宫女是在圆谎,良妃无非就是妒忌贤妃如今怀有龙种一朝得势,所以怒气的把贤妃曾给她的东西全部扔掉。 只是,让贞儿如此诧异不已的是,这里面竟然会有这么一条满是百魂草味道的锦帕,而这条锦帕却是法会那日,她因劳累流出冷汗时,良妃就用这条锦帕擦着她的额头,而后她便出现了种种异常。 难道这一切竟是贤妃搞得鬼------ 等等,贞儿又一转念,浑然又是一阵不解的思索着,若这条满是百魂草味道的锦帕一直在良妃的身上,为何法会那日良妃却异常的平静呢,难不成是良妃故意让她误会贤妃而使出的计量? 贞儿纠结的皱紧眉心,纷乱的思绪萦绕着她。 到底是谁呢,而这百魂草的味道又是从何而来? “娘娘,娘娘!”芷鸢担忧的唤着脸色苍白的贞儿:“娘娘,您没事吧?” 贞儿霎时清醒过来后便把锦帕丢在地上,她像是扔掉有毒的东西似的,等她缓过神色后便握紧了颤抖的手:“我没事,咱们回宫吧!”说完,就加快脚步的往凤鸾宫走去。 回到凤鸾宫,贞儿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甚至连身子都微微的颤抖,芷鸢立刻倒了杯热茶递到贞儿面前:“娘娘该不是受了风寒吧,奴婢这就给您请太医来!” 芷鸢见贞儿没有反应,便自行的走出去,当她刚要抬脚踏出寝宫时,贞儿赶忙阻止道:“不用去召太医,你去把常姑姑给我叫来!” “是!”见贞儿恐慌且认真的脸,芷鸢也不敢多问的退出寝宫。 等常姑姑走进寝宫时,她手里端着茶盏,她屏退了所有宫人便走进湖心小亭。 远远的她就看见贞儿满腹心事的坐在湖心小亭中。 常姑姑也未询问何事,而是先倒了一杯茶递到贞儿眼前:“这是安神压惊茶,娘娘喝点压压惊吧!” 贞儿回神地接过茶盏,她意外地看向常姑姑道:“姑姑怎么知道我是受惊了?” “刚刚芷鸢跟奴婢说了个大概,虽然奴婢不知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娘娘这般神色,无疑是受了什么惊吓吧!” 贞儿知晓常姑姑是个谨慎细心的人,但竟不知她能这般厉害的观察事物,直让贞儿欣慰自己身边能有个这么处事精明,察言观色的人。 在常姑姑面前,贞儿总能放松所有神经,她喝了口压惊茶后便缓缓道:“我刚刚在良妃那里看到一条满是百魂草味道的锦帕,并且那条锦帕是贤妃送给良妃的。” 常姑姑有些严谨地看向贞儿,等着她的后话。 贞儿顿了顿后,平静的说道:“我怀疑法会那日我应该是闻到那锦帕上的百魂草的味道后,才会看到‘幻境’中的女鬼。” 常姑姑严肃的斟酌道:“若是娘娘闻到了那锦帕上百魂草的味道,那良妃更应该闻到才对,怎么她却没有事,而娘娘却怪异百出呢?”常姑姑突然想起道:“不对,奴婢记得娘娘曾说过法会那日您根本就没有闻到百魂草的味道,怎么就断定是闻了良妃的锦帕上的百魂香呢?” 贞儿满脸纠结不已,她惆怅道:“我也正疑惑这个呢,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到底是谁做的手脚呢!”她猜测的试问着:“你说有没有可能真的是贤妃为了让良妃做替罪羔羊所以特意送给良妃那条锦帕。” 常姑姑谨慎的思考道:“奴婢不敢妄下断言,但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曾经良妃娘娘在没有侍寝的时候竟也能看到女鬼,并且说的传呼其神,若说是贤妃陷害良妃,那她又何必多次一举呢,这着实让奴婢怀疑自始至终都是良妃在自圆其说,她也很有嫌疑来陷害贤妃。” 常姑姑的话让贞儿再次陷入复杂的纠结中。 常姑姑拿过贞儿手中茶盏重新又倒了杯新茶:“娘娘也不能单凭一条锦帕就断定是两妃其中一人所为,更何况这条锦帕出现的着实有些可疑。”她顿了顿,并把茶水递到贞儿手中接着道:“在这后宫中每个人都有嫌疑,并且每个人都很有可能去陷害,但到底是谁做的手脚,真的是不易随便猜得出来。” 贞儿愁闷的低叹了一声后,两人都均陷入了沉重的深思中,再无话下。 --------------- 寿康宫中。 夏姑姑小声的汇报着自己得来的消息。 “启禀太后,刚刚从颐华宫传来消息,说是今儿个一早万贵妃就去颐华宫看望贤妃娘娘了!” 本是闭眼养神的周太后,在听到夏姑姑的话后,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向夏姑姑,并紧张的问道:“万贞儿去了颐华宫,可是对贤妃做了什么?” “太后放心!”夏姑姑安抚道:“据说万贵妃只是去看了看贤妃,并没有对贤妃娘娘做什么不规矩的手脚,并且后来皇上移驾颐华宫了,万贵妃也没多逗留就出了颐华宫。” 周太后冷哼一声:“量她一个病秧子也不敢做出什么幺蛾子来。” 夏姑姑紧着一张接着脸接着道:“传话的人说,万贵妃今日可是盛装华服,粉脂凝香的没有半点的病容姿态,反而比以前更加容光焕发,妖艳欲滴。” 夏姑姑的话着实周太后谨慎的坐起了身,她有些出乎意料道:“万贞儿这才滑胎十日,怎么她的心态却恢复的这么好,着实有些不正常。”周太后严肃地看向夏姑姑:“哀家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到底万贵妃是怎么知道自己怀孕的。” 夏姑姑回答道:“奴婢查出万贵妃身边的常姑姑曾在御药房当过五年的配药宫女,并且会些诊脉之术,想来就是这荣姑姑把怀孕之事告诉的万贵妃吧。” 周太后怒哼了一声:“竟不想她身边还有这样的人。” 夏姑姑犹豫半天后便小心翼翼的说道:“虽然奴婢猜不出万贵妃今后会怎样,但奴婢知晓万贵妃定是心怀怨气着太后在法会那日之举,恐怕------” 夏姑姑别有深意的没再说下去,但她的话足以让两人都想起那日万贞儿在昏倒时两眼中的怨恨和狠戾的话语‘人在做,天在看,你会遭到报应的’。 周太后故作镇定的大声喝道:“哀家还会怕她不成吗,更何况那日是法师说她阴魂附体,并说她身体里的东西不干净。”她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颤抖:“哀家可什么都没有做。” “奴婢自是知晓太后什么都没有做,并且也没有串通那高僧法师来惩治万贵妃。”夏姑姑轻抬着眼,甚为严峻的看着周太后:“但万贵妃就不一定会这么想了,她定是以为太后和法师同流合污了,所以------”她点到为止的继续说道:“向来这冬眠的美人蛇最是恶毒的很,越是表面平静的,它的毒性就越大,所以太后还是要谨慎防范些的好!” 夏姑姑的话无不让周太后深思熟虑起来,她赞同的点头道:“你说的对,去叫下人们都盯紧了,万不能让万贞儿钻了空子使出阴招。” “是!”夏姑姑应允的准备走出偏殿。 “等一下!”周太后叫住夏姑姑并认真的问道:“我让你查的那个法师,可查出什么结果了吗,他有没有同谁私相授受的故意胡说阴魂附体之言。” 虽然法会那日周太后心中暗喜有法师帮她除去了万贞儿肚中的孩子,但事后她又觉得此事蹊跷的很,总感觉那法师好似故意针对万贞儿肚子里的孩子似的,着实让她有些疑惑起来。 夏姑姑低声回答道:“奴婢还在调查中。” 周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夏姑姑退出偏殿,她重新躺回摇椅中,虽然她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她也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在暗中操控着黑暗的魔爪。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黑暗魔爪 贞儿与芷鸢走了没一会,只见一处宫门外有两抹小宫女的身影,其中一个满是责备的站立着身,而另一个却蹲在地上一边委屈的哭泣一边捡着零散一地的东西。 “活该娘娘打你,明知道娘娘现在满身怨气着颐华宫里的那位,你还背着娘娘没烧掉这些东西,娘娘没罚你杖责二十个板子就已经不错了。”站着的小宫女掐着腰斥责道。 蹲在地上的宫女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只是瞧着这些东西都崭新的很,烧掉了怪可惜的!” 责备的宫女狠狠用手指戳着哭泣的宫女道:“你是不是蠢得没张脑子,现在颐华宫里的那位这么得势,娘娘这心里能好受吗,看着这些贤妃曾送的东西,娘娘这心里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踢了踢脚下的零散物件:“你还不快收拾了东西赶紧扔了焚炉里,要是再让娘娘看见了小心你的贱命。”小宫女怒颜地斥责完后便跑回了宫中,她们完全没注意身后不远的贞儿和芷鸢。 贞儿抬眼看了看宫匾,竟是良妃的永宁宫,听着小宫女刚刚斥责的话,贞儿也就晓得那地上散落的东西估计都是贤妃曾经赠给良妃的吧。 只觉一阵冷风刮过,那地上还来不及收好的零散物件都被刮动了起来,只见一条帛纱的锦帕随着冷风挂了起来,直到飘到贞儿的面前。 贞儿伸手抓住了那条锦帕,瞬间一股浓重的水墨香气直扑入到她的鼻中,贞儿立刻皱紧眉头,这熟悉的味道,让她永远难忘。 她惊诧的打量着这块锦帕,只见上面绣着几朵玉兰花的绣样,让贞儿印象深刻的脱口而出:“我认得这块锦帕!” 贞儿的诧异之声让蹲在地上的宫女抬头看了过去,她吃惊的忙上前跪安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贞儿这才回神地看向小宫女,声音急促的问道:“这块锦帕可是你们家主子的?” 小宫女抬头看了眼锦帕后,小心的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这条锦帕是贤妃娘娘赠给良妃娘娘的。” 贞儿暗暗地攥紧自己的手心,她稳住心中的震惊,再次问道:“你们家主子为何要扔掉这帕子。” 小宫女有些畏畏缩缩的回答着:“只因------只因娘娘不喜欢这帕子,说是这锦帕的味道她闻着头痛,所以让奴婢烧掉!” 其实贞儿心里明白小宫女是在圆谎,良妃无非就是妒忌贤妃如今怀有龙种一朝得势,所以怒气的把贤妃曾给她的东西全部扔掉。 只是,让贞儿如此诧异不已的是,这里面竟然会有这么一条满是百魂草味道的锦帕,而这条锦帕却是法会那日,她因劳累流出冷汗时,良妃就用这条锦帕擦着她的额头,而后她便出现了种种异常。 难道这一切竟是贤妃搞得鬼------ 等等,贞儿又一转念,浑然又是一阵不解的思索着,若这条满是百魂草味道的锦帕一直在良妃的身上,为何法会那日良妃却异常的平静呢,难不成是良妃故意让她误会贤妃而使出的计量? 贞儿纠结的皱紧眉心,纷乱的思绪萦绕着她。 到底是谁呢,而这百魂草的味道又是从何而来? “娘娘,娘娘!”芷鸢担忧的唤着脸色苍白的贞儿:“娘娘,您没事吧?” 贞儿霎时清醒过来后便把锦帕丢在地上,她像是扔掉有毒的东西似的,等她缓过神色后便握紧了颤抖的手:“我没事,咱们回宫吧!”说完,就加快脚步的往凤鸾宫走去。 回到凤鸾宫,贞儿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甚至连身子都微微的颤抖,芷鸢立刻倒了杯热茶递到贞儿面前:“娘娘该不是受了风寒吧,奴婢这就给您请太医来!” 芷鸢见贞儿没有反应,便自行的走出去,当她刚要抬脚踏出寝宫时,贞儿赶忙阻止道:“不用去召太医,你去把常姑姑给我叫来!” “是!”见贞儿恐慌且认真的脸,芷鸢也不敢多问的退出寝宫。 等常姑姑走进寝宫时,她手里端着茶盏,她屏退了所有宫人便走进湖心小亭。 远远的她就看见贞儿满腹心事的坐在湖心小亭中。 常姑姑也未询问何事,而是先倒了一杯茶递到贞儿眼前:“这是安神压惊茶,娘娘喝点压压惊吧!” 贞儿回神地接过茶盏,她意外地看向常姑姑道:“姑姑怎么知道我是受惊了?” “刚刚芷鸢跟奴婢说了个大概,虽然奴婢不知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娘娘这般神色,无疑是受了什么惊吓吧!” 贞儿知晓常姑姑是个谨慎细心的人,但竟不知她能这般厉害的观察事物,直让贞儿欣慰自己身边能有个这么处事精明,察言观色的人。 在常姑姑面前,贞儿总能放松所有神经,她喝了口压惊茶后便缓缓道:“我刚刚在良妃那里看到一条满是百魂草味道的锦帕,并且那条锦帕是贤妃送给良妃的。” 常姑姑有些严谨地看向贞儿,等着她的后话。 贞儿顿了顿后,平静的说道:“我怀疑法会那日我应该是闻到那锦帕上的百魂草的味道后,才会看到‘幻境’中的女鬼。” 常姑姑严肃的斟酌道:“若是娘娘闻到了那锦帕上百魂草的味道,那良妃更应该闻到才对,怎么她却没有事,而娘娘却怪异百出呢?”常姑姑突然想起道:“不对,奴婢记得娘娘曾说过法会那日您根本就没有闻到百魂草的味道,怎么就断定是闻了良妃的锦帕上的百魂香呢?” 贞儿满脸纠结不已,她惆怅道:“我也正疑惑这个呢,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到底是谁做的手脚呢!”她猜测的试问着:“你说有没有可能真的是贤妃为了让良妃做替罪羔羊所以特意送给良妃那条锦帕。” 常姑姑谨慎的思考道:“奴婢不敢妄下断言,但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曾经良妃娘娘在没有侍寝的时候竟也能看到女鬼,并且说的传呼其神,若说是贤妃陷害良妃,那她又何必多次一举呢,这着实让奴婢怀疑自始至终都是良妃在自圆其说,她也很有嫌疑来陷害贤妃。” 常姑姑的话让贞儿再次陷入复杂的纠结中。 常姑姑拿过贞儿手中茶盏重新又倒了杯新茶:“娘娘也不能单凭一条锦帕就断定是两妃其中一人所为,更何况这条锦帕出现的着实有些可疑。”她顿了顿,并把茶水递到贞儿手中接着道:“在这后宫中每个人都有嫌疑,并且每个人都很有可能去陷害,但到底是谁做的手脚,真的是不易随便猜得出来。” 贞儿愁闷的低叹了一声后,两人都均陷入了沉重的深思中,再无话下。 --------------- 寿康宫中。 夏姑姑小声的汇报着自己得来的消息。 “启禀太后,刚刚从颐华宫传来消息,说是今儿个一早万贵妃就去颐华宫看望贤妃娘娘了!” 本是闭眼养神的周太后,在听到夏姑姑的话后,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向夏姑姑,并紧张的问道:“万贞儿去了颐华宫,可是对贤妃做了什么?” “太后放心!”夏姑姑安抚道:“据说万贵妃只是去看了看贤妃,并没有对贤妃娘娘做什么不规矩的手脚,并且后来皇上移驾颐华宫了,万贵妃也没多逗留就出了颐华宫。” 周太后冷哼一声:“量她一个病秧子也不敢做出什么幺蛾子来。” 夏姑姑紧着一张接着脸接着道:“传话的人说,万贵妃今日可是盛装华服,粉脂凝香的没有半点的病容姿态,反而比以前更加容光焕发,妖艳欲滴。” 夏姑姑的话着实周太后谨慎的坐起了身,她有些出乎意料道:“万贞儿这才滑胎十日,怎么她的心态却恢复的这么好,着实有些不正常。”周太后严肃地看向夏姑姑:“哀家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到底万贵妃是怎么知道自己怀孕的。” 夏姑姑回答道:“奴婢查出万贵妃身边的常姑姑曾在御药房当过五年的配药宫女,并且会些诊脉之术,想来就是这荣姑姑把怀孕之事告诉的万贵妃吧。” 周太后怒哼了一声:“竟不想她身边还有这样的人。” 夏姑姑犹豫半天后便小心翼翼的说道:“虽然奴婢猜不出万贵妃今后会怎样,但奴婢知晓万贵妃定是心怀怨气着太后在法会那日之举,恐怕------” 夏姑姑别有深意的没再说下去,但她的话足以让两人都想起那日万贞儿在昏倒时两眼中的怨恨和狠戾的话语‘人在做,天在看,你会遭到报应的’。 周太后故作镇定的大声喝道:“哀家还会怕她不成吗,更何况那日是法师说她阴魂附体,并说她身体里的东西不干净。”她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颤抖:“哀家可什么都没有做。” “奴婢自是知晓太后什么都没有做,并且也没有串通那高僧法师来惩治万贵妃。”夏姑姑轻抬着眼,甚为严峻的看着周太后:“但万贵妃就不一定会这么想了,她定是以为太后和法师同流合污了,所以------”她点到为止的继续说道:“向来这冬眠的美人蛇最是恶毒的很,越是表面平静的,它的毒性就越大,所以太后还是要谨慎防范些的好!” 夏姑姑的话无不让周太后深思熟虑起来,她赞同的点头道:“你说的对,去叫下人们都盯紧了,万不能让万贞儿钻了空子使出阴招。” “是!”夏姑姑应允的准备走出偏殿。 “等一下!”周太后叫住夏姑姑并认真的问道:“我让你查的那个法师,可查出什么结果了吗,他有没有同谁私相授受的故意胡说阴魂附体之言。” 虽然法会那日周太后心中暗喜有法师帮她除去了万贞儿肚中的孩子,但事后她又觉得此事蹊跷的很,总感觉那法师好似故意针对万贞儿肚子里的孩子似的,着实让她有些疑惑起来。 夏姑姑低声回答道:“奴婢还在调查中。” 周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夏姑姑退出偏殿,她重新躺回摇椅中,虽然她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她也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在暗中操控着黑暗的魔爪。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举世无双 夜幕笼垂,华灯初上。 贞儿抬眼看了看暗空中朦胧的半月,一下午的纷乱猜想,早就让贞儿疲惫不堪的拧紧了眉心,她阖了阖酸涩的眼睛,等再睁眼时却又徒增了劳累。 贞儿缓缓神后便站起身走回寝宫,见四下安静的很,她这才发现宫内只有一名小宫女,而芷鸢这个掌宫女却不知何时已不在寝宫内了。 她看向小宫女问道:“芷鸢呢?” 小宫女倾着眼摇着头:“奴婢也不知晓芷鸢姐姐去了哪里,她只是让奴婢在这伺候娘娘!” 贞儿也无心理会,些许是去办其他事情了吧,她坐回桌前,捂了捂饥肠辘辘的的肚子,虽然她没有什么胃口,但饥饿的肚子还是在喧嚣的抗议着。 贞儿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难怪她饿了,只因每日此时都该是用膳的时间了,但今日这晚膳怎么还没上呢,她蹙了蹙眉心,果真是芷鸢不在,连吃饭都变得这么松懈了。 “去叫人传晚膳吧!”贞儿吩咐着身后的宫女。 “是!”小宫女应允的退出房间。 好似又徒等了许久,瞧见宫女迟迟不回来,贞儿的心里甚是不解,今日这厨房是怎么了,难不成都罢工了不成。 贞儿起身走向小厨房,此刻的她只能自食其力了,还好她没那么娇惯,厨房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穿过回廊,拐进别院,贞儿还未看到小厨房,却隐隐听见从厨房的方向传来杂乱的声音,只觉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痛呼惊叫混乱传出,着实让贞儿好奇心起的加快了脚步。 越过亭门,远远地就瞧见小厨房内灯火明亮,宫窗的朦胧纱帛透着房内人动拥窜的剪影。 显然房内不知什么原因已然是混乱一团,不时的传出炒菜的锅铲声音,随之伴来的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怀恩,快把盘子都摆好了------还有把那炉灶里顿的汤拿出来,芷鸢,这菜里都要放些什么呀------” 朱见深急促忙碌的声音让贞儿顿时停住脚步,她心中为之一阵,满眼诧异的看着宫窗上来回流动焦急的身影。 “你们都还杵在那干什么,赶紧把做好的点心装进食盒里,贵妃可是催着传膳呢!”朱见深不时焦躁的嘱咐着,他一边拨弄着锅里的青菜,一边急慌慌的问着:“芷鸢,这除了盐还放什么,然后炒到什么时候才算好了。” 贞儿满怀惊讶地移步到小厨房的门外,她悄声地透着细小的门缝瞧着里面混乱的情景。 只见朱见深着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袖口被胡乱的挽到胳膊上,满脸的薄汗黏着纷乱而下的几缕发丝,而那认真且焦虑的神情却让贞儿莫名的颤然,她瞧着朱见深生疏地拿着锅铲胡乱的拨弄着,但却又格外的一丝不苟,好似个不懂装懂但却表现的极为认真似的。 站在朱见深一旁的芷鸢一边仔细的教着皇上如何做菜,一边不时地拿着手中的锦帕擦拭着朱见深额头的热汗。 而房内其他人,有的在装盘,有的在洗东西,有的堆柴火,有的看火候,无不围着皇上一人忙里忙外的。 “贵妃娘娘?” 一声惊唤让贞儿回过神来,只见怀恩眼尖的上前打开厨房门。 豁然,贞儿站在门外,厨房内所有人都为之一惊,除了朱见深,其余的人都慌慌张张的问安:“参见贵妃娘娘。” “贞儿!”朱见深意外的看着贞儿。 “臣妾参见皇上!”贞儿微微施礼道。 朱见深忙放下锅铲亲自上前扶起贞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臣妾当然是饿了。”贞儿轻笑道:“臣妾见迟迟都不上膳食,就只好亲自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竟不想皇上却在这里忙活着。”她多少还是意外的看着朱见深。 听着贞儿的话,朱见深满是责备地把责任全推给了别人:“都管你们磨磨蹭蹭的,要不然贵妃早就吃上饭了。” “奴婢(奴才)该死!”宫人们有些委屈地低头认错道,就算错误不在他们,但他们也要承认,着实为难了这些下人们。 “过后朕再惩治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家伙!”随即,朱见深立刻换上一脸灿笑的对贞儿道:“贞儿,你再等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贞儿嗤笑出声道:“皇上若是再与臣妾多言几句,恐怕那锅里的菜可就要牺牲了。” 贞儿的玩笑话,让朱见深惊呼一声后忙上前查看被遗忘掉的青菜,他拿起锅铲翻炒了几下后便问向芷鸢:“这菜是不是好了?” 芷鸢仔细看来两眼后,回答道:“好了,好了,皇上可以盛盘了!”芷鸢突觉不对道:“还是让奴婢来盛盘吧!” 朱见深倔强道:“朕可是说过今天这菜绝不能假手于人,就连盛盘朕也要亲自来做。”说完,便别别扭扭的盛上菜。 朱见深瞧着自己忙活大半天的成果后,嘴角早已得意的牵着一丝笑容的吩咐道:“都装入食盒里吧,朕与贵妃这就回寝宫。”说着,他便上前拉着贞儿就走。 贞儿稍稍施力拉住朱见深:“皇上,这刚做出来的菜还是趁热吃的好。”她温和的脸上只剩下笑靥如花道:“臣妾提议,何不就在这厨房里吃吧,这里虽有些凌乱但要比寝宫看着温馨些。” 见贞儿如此之说,朱见深也不推脱道:“好,咱们就在这吃!”他看向怀恩和芷鸢:“把饭菜都放入桌子上吧!” 说完,朱见深牵着贞儿坐到厨房一角的简洁木椅上,他胡乱的用胳膊抹了下脸颊,贞儿立刻从袖口中拿出锦帕温柔地擦拭着朱见深脸上的薄汗,她轻语问道:“皇上今日怎么会想到亲自下厨呢,这让贞儿万般意外。” 朱见深握住那双纤纤柔荑,眼里沁着柔情蜜意般的波光凝着贞儿的眼睛道:“我就是想亲自下厨给你做顿饭吃!” 贞儿含笑地回看着朱见深:“皇上这突发奇想的做派着实让贞儿吓了一大跳!” “我可不是突发奇想!”朱见深否认道:“早在你禁足生病时,我就想为你亲自下厨,可这宫里除了你就只有芷鸢会做玉兰松糕了,所以我也只有等到今日解禁才能进这凤鸾宫!” 说话期间,木桌上已经摆上了朱见深亲手做的菜,虽为简单了些,甚至菜色的卖相都很不尽人意,但也难为一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帝王去这般花心思的做一顿饭,这着实很不易了,再瞧瞧朱见深那月白色的锦服上溅了不少的油渍,足以看出他认真的态度了。 怀恩把一整盘的玉兰松糕摆到了贞儿面前,他胆大调皮的笑着:“娘娘,皇上可是下了好大的功夫来学做玉兰松糕,您瞧这厨房被弄得到处都是面粉和花瓣就足以看出皇上的认真劲头了。” 朱见深嗔怪地踢了怀恩一脚:“怎么哪都有你说话的地方呢!”他端着皇上的架子看着所有人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全都出去候着吧!” “是!”宫人们毕恭毕敬的退出了小厨房。 见所有人退出后,朱见深立刻换上灿笑:“快尝尝我做的玉兰松糕怎么样。”他随手拿起一块玉兰松糕递到贞儿面前:“虽然样子不如你做的好看,但味道应该还可以吧!”他似是不肯定,但却又故作坚定道。 贞儿接过松糕咬了一口后便细细的品尝起来,可刚嚼了两口就顿觉甜腻的味道充斥在口中,甚至这甜腻的有些齁嗓子。 贞儿即刻用微笑掩盖口中不适,甚至又咬了一口道:“竟看不出皇上第一次做糕点就有这么好的手艺了。” 看着贞儿吃的这般开心,朱见深早就笑的合不拢嘴,他美滋滋的像个孩子似的拄着脑袋看着贞儿,只觉自己一下午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朱见深拿起筷子热忱的夹着菜到贞儿的碗里,并盛了一碗鸡汤,这些可都是他一下午的杰作,自是要贞儿一个不落的全都尝过。 然贞儿也都配合的一一尝着,但结果却是菜太咸,汤太腥,总之是一点美味都沾不上,但贞儿却不为所拒的吃得很是美味开心,只因她吃的是朱见深那亲自动手的一番心意与情义。 想想这自古以来,何曾有过帝王会亲自下厨给妃嫔做吃的,这该是何等的心爱之人能让一朝万盛之尊这般视如珍宝的宠爱。 没错,举世无双,只其一人,那就是她万贞儿。 想到朱见深对她的爱从来就不曾掩饰过,甚至张扬的诠释着他爱她的热烈举动,贞儿暗忖着,哪怕她这个有些心死的人都多少会为之感动不已。 贞儿放下手中的筷子,眼里有了几分真挚的情愫,她看向朱见深,只沉沉的倾吐口中复杂的情怀:“皇上,你这样会把贞儿宠坏的。” 朱见深含情脉脉地抚摸着贞儿的脸颊,温言轻语道:“些许是命中注定了我这辈子就只会为你一人而痴狂,所以我能给你的不止是我的心,还有我所有的宠爱。”他痴痴的笑着:“而你的这辈子,也命中注定的必须接受我的宠爱,并且一辈子都要腻在我的身边永远不能离开我。”说到最后,朱见深的眼里溢满了倔强与不可抗拒坚韧,好似在极力占有着他最挚爱的珍宝一般让人不可忽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举世无双 夜幕笼垂,华灯初上。 贞儿抬眼看了看暗空中朦胧的半月,一下午的纷乱猜想,早就让贞儿疲惫不堪的拧紧了眉心,她阖了阖酸涩的眼睛,等再睁眼时却又徒增了劳累。 贞儿缓缓神后便站起身走回寝宫,见四下安静的很,她这才发现宫内只有一名小宫女,而芷鸢这个掌宫女却不知何时已不在寝宫内了。 她看向小宫女问道:“芷鸢呢?” 小宫女倾着眼摇着头:“奴婢也不知晓芷鸢姐姐去了哪里,她只是让奴婢在这伺候娘娘!” 贞儿也无心理会,些许是去办其他事情了吧,她坐回桌前,捂了捂饥肠辘辘的的肚子,虽然她没有什么胃口,但饥饿的肚子还是在喧嚣的抗议着。 贞儿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难怪她饿了,只因每日此时都该是用膳的时间了,但今日这晚膳怎么还没上呢,她蹙了蹙眉心,果真是芷鸢不在,连吃饭都变得这么松懈了。 “去叫人传晚膳吧!”贞儿吩咐着身后的宫女。 “是!”小宫女应允的退出房间。 好似又徒等了许久,瞧见宫女迟迟不回来,贞儿的心里甚是不解,今日这厨房是怎么了,难不成都罢工了不成。 贞儿起身走向小厨房,此刻的她只能自食其力了,还好她没那么娇惯,厨房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穿过回廊,拐进别院,贞儿还未看到小厨房,却隐隐听见从厨房的方向传来杂乱的声音,只觉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痛呼惊叫混乱传出,着实让贞儿好奇心起的加快了脚步。 越过亭门,远远地就瞧见小厨房内灯火明亮,宫窗的朦胧纱帛透着房内人动拥窜的剪影。 显然房内不知什么原因已然是混乱一团,不时的传出炒菜的锅铲声音,随之伴来的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怀恩,快把盘子都摆好了------还有把那炉灶里顿的汤拿出来,芷鸢,这菜里都要放些什么呀------” 朱见深急促忙碌的声音让贞儿顿时停住脚步,她心中为之一阵,满眼诧异的看着宫窗上来回流动焦急的身影。 “你们都还杵在那干什么,赶紧把做好的点心装进食盒里,贵妃可是催着传膳呢!”朱见深不时焦躁的嘱咐着,他一边拨弄着锅里的青菜,一边急慌慌的问着:“芷鸢,这除了盐还放什么,然后炒到什么时候才算好了。” 贞儿满怀惊讶地移步到小厨房的门外,她悄声地透着细小的门缝瞧着里面混乱的情景。 只见朱见深着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袖口被胡乱的挽到胳膊上,满脸的薄汗黏着纷乱而下的几缕发丝,而那认真且焦虑的神情却让贞儿莫名的颤然,她瞧着朱见深生疏地拿着锅铲胡乱的拨弄着,但却又格外的一丝不苟,好似个不懂装懂但却表现的极为认真似的。 站在朱见深一旁的芷鸢一边仔细的教着皇上如何做菜,一边不时地拿着手中的锦帕擦拭着朱见深额头的热汗。 而房内其他人,有的在装盘,有的在洗东西,有的堆柴火,有的看火候,无不围着皇上一人忙里忙外的。 “贵妃娘娘?” 一声惊唤让贞儿回过神来,只见怀恩眼尖的上前打开厨房门。 豁然,贞儿站在门外,厨房内所有人都为之一惊,除了朱见深,其余的人都慌慌张张的问安:“参见贵妃娘娘。” “贞儿!”朱见深意外的看着贞儿。 “臣妾参见皇上!”贞儿微微施礼道。 朱见深忙放下锅铲亲自上前扶起贞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臣妾当然是饿了。”贞儿轻笑道:“臣妾见迟迟都不上膳食,就只好亲自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竟不想皇上却在这里忙活着。”她多少还是意外的看着朱见深。 听着贞儿的话,朱见深满是责备地把责任全推给了别人:“都管你们磨磨蹭蹭的,要不然贵妃早就吃上饭了。” “奴婢(奴才)该死!”宫人们有些委屈地低头认错道,就算错误不在他们,但他们也要承认,着实为难了这些下人们。 “过后朕再惩治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家伙!”随即,朱见深立刻换上一脸灿笑的对贞儿道:“贞儿,你再等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贞儿嗤笑出声道:“皇上若是再与臣妾多言几句,恐怕那锅里的菜可就要牺牲了。” 贞儿的玩笑话,让朱见深惊呼一声后忙上前查看被遗忘掉的青菜,他拿起锅铲翻炒了几下后便问向芷鸢:“这菜是不是好了?” 芷鸢仔细看来两眼后,回答道:“好了,好了,皇上可以盛盘了!”芷鸢突觉不对道:“还是让奴婢来盛盘吧!” 朱见深倔强道:“朕可是说过今天这菜绝不能假手于人,就连盛盘朕也要亲自来做。”说完,便别别扭扭的盛上菜。 朱见深瞧着自己忙活大半天的成果后,嘴角早已得意的牵着一丝笑容的吩咐道:“都装入食盒里吧,朕与贵妃这就回寝宫。”说着,他便上前拉着贞儿就走。 贞儿稍稍施力拉住朱见深:“皇上,这刚做出来的菜还是趁热吃的好。”她温和的脸上只剩下笑靥如花道:“臣妾提议,何不就在这厨房里吃吧,这里虽有些凌乱但要比寝宫看着温馨些。” 见贞儿如此之说,朱见深也不推脱道:“好,咱们就在这吃!”他看向怀恩和芷鸢:“把饭菜都放入桌子上吧!” 说完,朱见深牵着贞儿坐到厨房一角的简洁木椅上,他胡乱的用胳膊抹了下脸颊,贞儿立刻从袖口中拿出锦帕温柔地擦拭着朱见深脸上的薄汗,她轻语问道:“皇上今日怎么会想到亲自下厨呢,这让贞儿万般意外。” 朱见深握住那双纤纤柔荑,眼里沁着柔情蜜意般的波光凝着贞儿的眼睛道:“我就是想亲自下厨给你做顿饭吃!” 贞儿含笑地回看着朱见深:“皇上这突发奇想的做派着实让贞儿吓了一大跳!” “我可不是突发奇想!”朱见深否认道:“早在你禁足生病时,我就想为你亲自下厨,可这宫里除了你就只有芷鸢会做玉兰松糕了,所以我也只有等到今日解禁才能进这凤鸾宫!” 说话期间,木桌上已经摆上了朱见深亲手做的菜,虽为简单了些,甚至菜色的卖相都很不尽人意,但也难为一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帝王去这般花心思的做一顿饭,这着实很不易了,再瞧瞧朱见深那月白色的锦服上溅了不少的油渍,足以看出他认真的态度了。 怀恩把一整盘的玉兰松糕摆到了贞儿面前,他胆大调皮的笑着:“娘娘,皇上可是下了好大的功夫来学做玉兰松糕,您瞧这厨房被弄得到处都是面粉和花瓣就足以看出皇上的认真劲头了。” 朱见深嗔怪地踢了怀恩一脚:“怎么哪都有你说话的地方呢!”他端着皇上的架子看着所有人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全都出去候着吧!” “是!”宫人们毕恭毕敬的退出了小厨房。 见所有人退出后,朱见深立刻换上灿笑:“快尝尝我做的玉兰松糕怎么样。”他随手拿起一块玉兰松糕递到贞儿面前:“虽然样子不如你做的好看,但味道应该还可以吧!”他似是不肯定,但却又故作坚定道。 贞儿接过松糕咬了一口后便细细的品尝起来,可刚嚼了两口就顿觉甜腻的味道充斥在口中,甚至这甜腻的有些齁嗓子。 贞儿即刻用微笑掩盖口中不适,甚至又咬了一口道:“竟看不出皇上第一次做糕点就有这么好的手艺了。” 看着贞儿吃的这般开心,朱见深早就笑的合不拢嘴,他美滋滋的像个孩子似的拄着脑袋看着贞儿,只觉自己一下午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朱见深拿起筷子热忱的夹着菜到贞儿的碗里,并盛了一碗鸡汤,这些可都是他一下午的杰作,自是要贞儿一个不落的全都尝过。 然贞儿也都配合的一一尝着,但结果却是菜太咸,汤太腥,总之是一点美味都沾不上,但贞儿却不为所拒的吃得很是美味开心,只因她吃的是朱见深那亲自动手的一番心意与情义。 想想这自古以来,何曾有过帝王会亲自下厨给妃嫔做吃的,这该是何等的心爱之人能让一朝万盛之尊这般视如珍宝的宠爱。 没错,举世无双,只其一人,那就是她万贞儿。 想到朱见深对她的爱从来就不曾掩饰过,甚至张扬的诠释着他爱她的热烈举动,贞儿暗忖着,哪怕她这个有些心死的人都多少会为之感动不已。 贞儿放下手中的筷子,眼里有了几分真挚的情愫,她看向朱见深,只沉沉的倾吐口中复杂的情怀:“皇上,你这样会把贞儿宠坏的。” 朱见深含情脉脉地抚摸着贞儿的脸颊,温言轻语道:“些许是命中注定了我这辈子就只会为你一人而痴狂,所以我能给你的不止是我的心,还有我所有的宠爱。”他痴痴的笑着:“而你的这辈子,也命中注定的必须接受我的宠爱,并且一辈子都要腻在我的身边永远不能离开我。”说到最后,朱见深的眼里溢满了倔强与不可抗拒坚韧,好似在极力占有着他最挚爱的珍宝一般让人不可忽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影鬼魅 贞儿嗤笑出声道:“皇上又在说胡话了。”她把手附在朱见深的手上:“臣妾现在已经是皇上的人了,除非是皇上先不要了贞儿,否则贞儿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皇上身边半步的。”贞儿热忱真挚的看着朱见深眼里的情。 听着贞儿的话,朱见深反而有些愧色道:“对不起贞儿,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介意着贤妃怀孕之事,但你放心,在我的心里,除了你无人能牵扯我半分半毫的。” “皇上定是多心了,贞儿并没有介意,反而还为皇上欢心。”贞儿面上温和道:“贞儿知晓自己的身子,只怕是辜负了皇上,所以不管宫中哪位嫔妃怀有子嗣贞儿都会替皇上开心的。” 贞儿的面上虽为喜色,但一想到那与自己无缘的孩子,她的心里就深深的揪痛,假使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的话,此刻的她与朱见深该是何等开心的讨论着他们的孩子呢。 朱见深不以为然道:“哪怕她们生的孩子再出色,但我的心里更希望的是你能为我生个可爱的孩子。”他充满期盼的把贞儿的双手攥进他的手心里,并亲昵的吻了一下:“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就开始准备生属于咱们俩的孩子。” 看着朱见深这般渴望坚韧的眼神,贞儿不忍反驳了,硬是把丧气的话咽回肚子里,其实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身子,且不说她的年纪已经过了怀孕的最佳时机,光是这次滑胎就足以让她大伤元气,身心受损了。 贞儿用微笑来掩盖内心的黯然:“贞儿只求一切都顺其自然,只要能待在皇上身边贞儿就已经很满足了。” 朱见深更是满足的笑出了声,随即开心的拿起桌上的一块玉兰松糕,就在贞儿还来不及阻止之时,那块腻死人的玉兰松糕就被朱见深咬去了大半块。 只是眨眼的功夫,朱见深便挤眉弄眼的吐出口中难吃的东西:“呸呸呸,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吃。”旋即拿起筷子尝起桌子上的菜。 瞬间,朱见深立刻起身,痛苦的把口中的菜吐了出去:“这菜怎么这么咸!”说完,便拿起桌上的茶盏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然而贞儿却满不在乎的咬了一口玉兰松糕温色道:“臣妾吃着到挺可口的。” 朱见深皱紧浓眉,顺势夺过贞儿手中的糕点:“这么难吃的东西你还吃,我这就叫人撤了,让御膳房从新做吃的来。” 贞儿忙阻止的拦住朱见深,并夺回他手中的玉兰松糕道:“哪里就难吃了,臣妾觉着皇上做的这松糕可比贞儿做的好吃多了。”她转眸深情地看向朱见深道:“更况且,贞儿吃的是皇上一番浓浓的情意,所以半点都偿不出它哪里难吃。”说完,又美味的咬了一口玉兰松糕。 刹那间,朱见深紧紧地把贞儿禁锢在怀中,眼里动容的情愫早已化成了绵绵细雾:“只要你懂我就好!” 贞儿没有任何言语的回抱着朱见深,好似把浓浓的情义都缱绻在这个拥抱中,眼里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漠然,她隐约记得,曾几何时有个声音告诉过她,柔媚永远是老天赐给女人们最好的礼物,所以她不需要言语,只要柔情的依偎在朱见深的怀里,她这个唯一的筹码就只会更依赖着自己了。 两人不知温存了多久后,只见朱见深强势的抱起贞儿:“这些东西还是别吃了,小心吃坏了肠胃。”说完就抱着贞儿走出小厨房。 出了厨房后,朱见深吩咐着怀恩:“去让御膳房做些营养的膳食送到贵妃的寝宫。”等走了两步后他突然又想起道:“回乾清宫给朕拿套衣服来,今夜朕就宿在凤鸾宫了。” 还没等怀恩质疑,贞儿却先疑虑道:“皇上。”她挣脱出朱见深的怀抱:“臣妾的身子还在微恙中,自是不能伺候皇上的,并且内务府里也没有摆上臣妾的绿头牌,皇上若是这样不合规矩的宿在凤鸾宫中,明日可是会引来微言的。” 朱见深完全不理会的重新抱起贞儿,并倨傲道:“明个我就把这个规矩废了,我想宿在哪里就宿在哪,我看谁敢多说一句废话。”说着,便跨步走向寝宫内。 纱灯笼灭,夜影鬼魅,流言蜚语,随波逐流。 这万贵妃刚被解禁,皇上就迫不及待地夜宿在凤鸾宫,并且亲自下厨为万贵妃做膳食,显然,这无疑成了后宫中的热点舆论。 无人不暗自疑惑这万贞儿到底有什么魅力,竟能迷得皇上这般神魂颠倒,七荤八素的,就连已是身怀六甲的贤妃也未曾得到皇上亲自下厨的待遇,这无不让人更加不敢轻视皇上心间上的万贞儿。 -------------- “啪~~~” 颐华宫的寝宫内,传出了几声清脆且响亮的瓷器落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贤妃怒吼的声音:“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只见宫女太监们无不唯唯诺诺地退出了暖阁,而唯有贴身宫女红俏垂首站在一侧。 柏庭如气犹未消的又砸了两个古董花瓶,脸上的怒色昭然可见。 眼见柏庭如又要砸手中的花瓶时,红俏忙上前拦了下来,嘴里宽慰道:“娘娘还是注意些身体吧,若是因为生气而伤了肚子里的龙胎那可就划不来了。” 红俏的话无疑让柏庭如停下了砸东西的动作,毕竟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她愤怒的放下手中的花瓶:“皇上明明答应过说是晚上会留在颐华宫的,怎么到了却留在了那老女人的宫中。”她愤愤不平道:“这个万贞儿到底对皇上施了什么妖法,怎么让皇上这心里眼里嘴里全都离不开那妖女的鬼影子。” 红俏小心的扶着柏庭如坐到身后的贵妃椅上,她瞧着四周无人便小声的说着:“该不会这万贵妃体内的阴灵没驱散干净吧?” 柏庭如斜瞪着红俏并疾言厉色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万贞儿体内有没有阴灵你还不清楚吗!” 红俏倾下头,知道自己说了废话,但心中还是不解的碎语着:“奴婢自是知晓万贵妃是在闻到了百魂草的味道才如见了鬼一般,只是奴婢实在想不通那日法师说的万贵妃阴灵附体之事好似说的跟真的似的。”红俏谨慎的看着贤妃,并试探的说着:“该不会这万贵妃真的被狐媚冤魂给附体了吧,否则以她的资质怎么就能让皇上这般念念思之。” 红俏的话,让柏庭如心中一紧,她斟酌的思索了起来。 若说这百魂草之事是她一手搞出的鬼,但那日的法师可与她无任何关系了。 柏庭如蹙紧眉眼思嗔着,难不成真如红俏所说,这万贞儿果真是被妖精附体了? 但顷刻间她又转念想到那日周太后与法师之间的紧密互动,两人好似商量好了似的全都认定贞儿是被阴魂附体了。 难道是周太后与法师同流合污故意将万贞儿肚子里的孩子致死滑胎的吗? 这个突升起的可怕猜测让柏庭如倒吸了口凉气,只觉背脊阵阵发凉,若一切果真如此的话,那她可真想象不到周太后能这般心狠的杀死皇上的亲骨肉,毕竟那也是她的孙子呀。 柏庭如打了个冷颤,万般可怕的结论换来她暗暗的庆幸,她只庆幸自己的出身没有那么低贱,可见这皇宫中最看重的还是卑贱之分。 红俏瞧见柏庭如有些过于苍白的脸颊便紧张的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柏庭如回神的摇了摇头,自是不敢再往下想了,她看向红俏脱口问着别话:“小康子那里怎么样了,可探到什么消息了?” 红俏毕恭毕敬的回答着:“小康子说,汪直这几日只偷了安神养气的药材,想来这万贵妃真真儿是滑胎无疑了。” 柏庭如冷笑着:“我早就听说过那些法师佩戴的大佛珠都是用麝香碾粉而凝成的,而万贞儿喝了那佛水就等于是喝了麝香水,她不滑胎才怪呢!”她嗤之以鼻道:“也难为她这来之不易的孩子了,要怪就怪她的命数不好吧!” 想到那日之事,红俏后怕的嘘声道:“娘娘那日也好生惊险,娘娘明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了,怎么还凑到万贵妃面前,倘若那时万贵妃推得再用力些,恐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柏庭如眼露狠色:“所谓要成大事就不能胆小怕事,哪怕我赌输了我也要看着那妖女不得好过。”她傲然得意的笑着:“但好似上天都在帮我,不仅让万贞儿失了孩子,也让我保住了自己的孩子,现在看着太后如此紧张我肚子里的孩子,当初受那点苦还是值得的。” 红俏也附和狡笑着:“还是娘娘聪明!”她转了转眼珠,接着问着别话道:“那小康子那里------”红俏顿了顿没再话下,而是看着已然明了的贤妃娘娘,等着她接下来的示下。 柏庭如冷着脸毫不犹豫道:“让他再去匿名举报。”她谨慎地看着红俏:“切记,让小康子行事一定要小心,勿要让别人发现了。” “是!奴婢会好好嘱咐的。”红俏应允着。 柏庭如又突然想起道:“小祥子那也都安好吗?没让皇上身边的人起疑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影鬼魅 贞儿嗤笑出声道:“皇上又在说胡话了。”她把手附在朱见深的手上:“臣妾现在已经是皇上的人了,除非是皇上先不要了贞儿,否则贞儿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皇上身边半步的。”贞儿热忱真挚的看着朱见深眼里的情。 听着贞儿的话,朱见深反而有些愧色道:“对不起贞儿,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介意着贤妃怀孕之事,但你放心,在我的心里,除了你无人能牵扯我半分半毫的。” “皇上定是多心了,贞儿并没有介意,反而还为皇上欢心。”贞儿面上温和道:“贞儿知晓自己的身子,只怕是辜负了皇上,所以不管宫中哪位嫔妃怀有子嗣贞儿都会替皇上开心的。” 贞儿的面上虽为喜色,但一想到那与自己无缘的孩子,她的心里就深深的揪痛,假使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的话,此刻的她与朱见深该是何等开心的讨论着他们的孩子呢。 朱见深不以为然道:“哪怕她们生的孩子再出色,但我的心里更希望的是你能为我生个可爱的孩子。”他充满期盼的把贞儿的双手攥进他的手心里,并亲昵的吻了一下:“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就开始准备生属于咱们俩的孩子。” 看着朱见深这般渴望坚韧的眼神,贞儿不忍反驳了,硬是把丧气的话咽回肚子里,其实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身子,且不说她的年纪已经过了怀孕的最佳时机,光是这次滑胎就足以让她大伤元气,身心受损了。 贞儿用微笑来掩盖内心的黯然:“贞儿只求一切都顺其自然,只要能待在皇上身边贞儿就已经很满足了。” 朱见深更是满足的笑出了声,随即开心的拿起桌上的一块玉兰松糕,就在贞儿还来不及阻止之时,那块腻死人的玉兰松糕就被朱见深咬去了大半块。 只是眨眼的功夫,朱见深便挤眉弄眼的吐出口中难吃的东西:“呸呸呸,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吃。”旋即拿起筷子尝起桌子上的菜。 瞬间,朱见深立刻起身,痛苦的把口中的菜吐了出去:“这菜怎么这么咸!”说完,便拿起桌上的茶盏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然而贞儿却满不在乎的咬了一口玉兰松糕温色道:“臣妾吃着到挺可口的。” 朱见深皱紧浓眉,顺势夺过贞儿手中的糕点:“这么难吃的东西你还吃,我这就叫人撤了,让御膳房从新做吃的来。” 贞儿忙阻止的拦住朱见深,并夺回他手中的玉兰松糕道:“哪里就难吃了,臣妾觉着皇上做的这松糕可比贞儿做的好吃多了。”她转眸深情地看向朱见深道:“更况且,贞儿吃的是皇上一番浓浓的情意,所以半点都偿不出它哪里难吃。”说完,又美味的咬了一口玉兰松糕。 刹那间,朱见深紧紧地把贞儿禁锢在怀中,眼里动容的情愫早已化成了绵绵细雾:“只要你懂我就好!” 贞儿没有任何言语的回抱着朱见深,好似把浓浓的情义都缱绻在这个拥抱中,眼里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漠然,她隐约记得,曾几何时有个声音告诉过她,柔媚永远是老天赐给女人们最好的礼物,所以她不需要言语,只要柔情的依偎在朱见深的怀里,她这个唯一的筹码就只会更依赖着自己了。 两人不知温存了多久后,只见朱见深强势的抱起贞儿:“这些东西还是别吃了,小心吃坏了肠胃。”说完就抱着贞儿走出小厨房。 出了厨房后,朱见深吩咐着怀恩:“去让御膳房做些营养的膳食送到贵妃的寝宫。”等走了两步后他突然又想起道:“回乾清宫给朕拿套衣服来,今夜朕就宿在凤鸾宫了。” 还没等怀恩质疑,贞儿却先疑虑道:“皇上。”她挣脱出朱见深的怀抱:“臣妾的身子还在微恙中,自是不能伺候皇上的,并且内务府里也没有摆上臣妾的绿头牌,皇上若是这样不合规矩的宿在凤鸾宫中,明日可是会引来微言的。” 朱见深完全不理会的重新抱起贞儿,并倨傲道:“明个我就把这个规矩废了,我想宿在哪里就宿在哪,我看谁敢多说一句废话。”说着,便跨步走向寝宫内。 纱灯笼灭,夜影鬼魅,流言蜚语,随波逐流。 这万贵妃刚被解禁,皇上就迫不及待地夜宿在凤鸾宫,并且亲自下厨为万贵妃做膳食,显然,这无疑成了后宫中的热点舆论。 无人不暗自疑惑这万贞儿到底有什么魅力,竟能迷得皇上这般神魂颠倒,七荤八素的,就连已是身怀六甲的贤妃也未曾得到皇上亲自下厨的待遇,这无不让人更加不敢轻视皇上心间上的万贞儿。 -------------- “啪~~~” 颐华宫的寝宫内,传出了几声清脆且响亮的瓷器落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贤妃怒吼的声音:“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只见宫女太监们无不唯唯诺诺地退出了暖阁,而唯有贴身宫女红俏垂首站在一侧。 柏庭如气犹未消的又砸了两个古董花瓶,脸上的怒色昭然可见。 眼见柏庭如又要砸手中的花瓶时,红俏忙上前拦了下来,嘴里宽慰道:“娘娘还是注意些身体吧,若是因为生气而伤了肚子里的龙胎那可就划不来了。” 红俏的话无疑让柏庭如停下了砸东西的动作,毕竟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她愤怒的放下手中的花瓶:“皇上明明答应过说是晚上会留在颐华宫的,怎么到了却留在了那老女人的宫中。”她愤愤不平道:“这个万贞儿到底对皇上施了什么妖法,怎么让皇上这心里眼里嘴里全都离不开那妖女的鬼影子。” 红俏小心的扶着柏庭如坐到身后的贵妃椅上,她瞧着四周无人便小声的说着:“该不会这万贵妃体内的阴灵没驱散干净吧?” 柏庭如斜瞪着红俏并疾言厉色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万贞儿体内有没有阴灵你还不清楚吗!” 红俏倾下头,知道自己说了废话,但心中还是不解的碎语着:“奴婢自是知晓万贵妃是在闻到了百魂草的味道才如见了鬼一般,只是奴婢实在想不通那日法师说的万贵妃阴灵附体之事好似说的跟真的似的。”红俏谨慎的看着贤妃,并试探的说着:“该不会这万贵妃真的被狐媚冤魂给附体了吧,否则以她的资质怎么就能让皇上这般念念思之。” 红俏的话,让柏庭如心中一紧,她斟酌的思索了起来。 若说这百魂草之事是她一手搞出的鬼,但那日的法师可与她无任何关系了。 柏庭如蹙紧眉眼思嗔着,难不成真如红俏所说,这万贞儿果真是被妖精附体了? 但顷刻间她又转念想到那日周太后与法师之间的紧密互动,两人好似商量好了似的全都认定贞儿是被阴魂附体了。 难道是周太后与法师同流合污故意将万贞儿肚子里的孩子致死滑胎的吗? 这个突升起的可怕猜测让柏庭如倒吸了口凉气,只觉背脊阵阵发凉,若一切果真如此的话,那她可真想象不到周太后能这般心狠的杀死皇上的亲骨肉,毕竟那也是她的孙子呀。 柏庭如打了个冷颤,万般可怕的结论换来她暗暗的庆幸,她只庆幸自己的出身没有那么低贱,可见这皇宫中最看重的还是卑贱之分。 红俏瞧见柏庭如有些过于苍白的脸颊便紧张的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柏庭如回神的摇了摇头,自是不敢再往下想了,她看向红俏脱口问着别话:“小康子那里怎么样了,可探到什么消息了?” 红俏毕恭毕敬的回答着:“小康子说,汪直这几日只偷了安神养气的药材,想来这万贵妃真真儿是滑胎无疑了。” 柏庭如冷笑着:“我早就听说过那些法师佩戴的大佛珠都是用麝香碾粉而凝成的,而万贞儿喝了那佛水就等于是喝了麝香水,她不滑胎才怪呢!”她嗤之以鼻道:“也难为她这来之不易的孩子了,要怪就怪她的命数不好吧!” 想到那日之事,红俏后怕的嘘声道:“娘娘那日也好生惊险,娘娘明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了,怎么还凑到万贵妃面前,倘若那时万贵妃推得再用力些,恐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柏庭如眼露狠色:“所谓要成大事就不能胆小怕事,哪怕我赌输了我也要看着那妖女不得好过。”她傲然得意的笑着:“但好似上天都在帮我,不仅让万贞儿失了孩子,也让我保住了自己的孩子,现在看着太后如此紧张我肚子里的孩子,当初受那点苦还是值得的。” 红俏也附和狡笑着:“还是娘娘聪明!”她转了转眼珠,接着问着别话道:“那小康子那里------”红俏顿了顿没再话下,而是看着已然明了的贤妃娘娘,等着她接下来的示下。 柏庭如冷着脸毫不犹豫道:“让他再去匿名举报。”她谨慎地看着红俏:“切记,让小康子行事一定要小心,勿要让别人发现了。” “是!奴婢会好好嘱咐的。”红俏应允着。 柏庭如又突然想起道:“小祥子那也都安好吗?没让皇上身边的人起疑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高调之人 柏庭如又突然想起道:“小祥子那里可都安好吗?没让皇上身边的人起疑吧?” “请娘娘放心,小祥子办事利落,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的,更何况最有利的证据已经被万贵妃喝下去了,定不会惹人生疑的。”红俏认真的回答着。 柏庭如安心的点着头:“说起来还是父亲想到周全,若不是这草霜叶能让人嗅觉下降的话,想必这万贞儿要是闻到了百魂草的味道,定会有所察觉的。”她还是不放心的嘱咐着:“怀恩是皇上身边的人,这小子机灵的很,可千万别让他有所发现是小祥子在法会那日送去凤鸾宫的鸡汤里放了草霜叶。” “娘娘放心,小祥子说他早已把包着草霜叶的锦袋烧掉了,并且把皇上香囊里的百魂草也拿出来烧掉了,估计无人会找到任何不利之物,就算是万贵妃发现了什么,终是不能把娘娘怎样的。” 柏庭如到不以为然的讥笑着:“就算她知道是我用百魂草来害她的又能怎么样。”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道:“如今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皇上的骨肉,更何况周太后又这般在意保护着我肚子里的孩子,量她万贞儿再是多受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若是因为她而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的话,想必这太后和皇上定是不会放过她的。”柏庭如的眼里闪着狠戾的跋扈,完全不像个要当母亲的慈祥女人。 “娘娘自是不用担心这些。”红俏在一旁暗笑道:“现在所有的苗头都指向了永宁宫里的那位主子,娘娘现在更是乐得高枕无忧了。” 说到永宁宫,柏庭如这才想起道:“听说良妃昨个把我送她的东西全都拿去烧掉了。” “是的,而且一个不留的全烧了。”她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就连那条锦帕也包括在内。” “万贞儿可看见那条锦帕了?”柏庭如问道。 “据传话的人说,万贵妃不仅看到了那条锦帕,并且也闻到那锦帕上的味道,她显然是记得那条锦帕和百魂草的味道,估计贵妃娘娘多少开始怀疑此事跟永宁宫里的那位脱不了干系。”红俏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柏庭如得意的笑着:“我当初选那条锦帕就是知晓万贞儿偏爱玉兰花,所以绝对会对那条锦帕印象深刻的。” “还是娘娘英明!”红俏赞许的拍着马屁道。 柏庭如洋洋得意的倨傲着头,她看了一眼凌乱的房间,些许是内心平静了些,着实觉着眼前一片狼藉混乱的很,柏庭如皱了皱眉头慵懒的站起身吩咐道:“叫人把这暖阁给本宫收拾好了。”说着,就走出暖阁。 ··········· 一连三日,朱见深完全不顾周太后的反对一直都宿在了凤鸾宫内,并且还下了特令:不管万贵妃微恙与否皇上都可以随时出入凤鸾宫,并且万贵妃微恙期间可以不用前去皇后宫中晨昏定省。 这道特令一下,贞儿并没有向已往那样极力的阻止朱见深的不合规矩,而是‘欣然’接受了这特殊的圣谕,既然自己已经是个高调之人了,她若是再去无谓的缩小自己,恐怕也是逃不出这黑暗中隐藏的阴谋杀机。 然而这道圣谕无疑也让宫中之人无不恭维贞儿的特殊恩宠,就连王皇后都亲驾凤鸾宫来探望贞儿,甚是嘘寒问暖的。 自然,这两日内,她的凤鸾宫可谓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的都是各宫嫔妃们的虚情假意和趋炎附势,热闹程度可比颐华宫的门庭冷落形成了鲜明对比,好似现在怀有身孕的人是万贞儿似的。 “娘娘!”芷鸢小声唤着斜靠在软榻上的贞儿,虽然贞儿闭着眼,但芷鸢知道她并没有睡着:“冉嫔娘娘在宫外候着呢,可是要传她进来?” 贞儿微微挪了下身子,她有些疲惫的蹙着眉心,这两日的各种应酬无疑让大病初愈的贞儿有些吃不消,但她还是要强装没事的坐起身,刚要出声宣见时,只见常姑姑一脸慌急的跑了进来,但又踌躇不决的不敢开口。 贞儿很少见过常姑姑会有这么失态的表情,心中自是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常姑姑。” 常姑姑为难的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但最后还是焦虑的小声说着:“娘娘,汪直被人举报说他偷药,而刚刚正巧就被梁院使抓了个现行,梁院使为之震怒,说要仗毙了汪直,想必此刻应该已经开打了。” 贞儿倏地站起身,只因起的有些猛了,脑袋不适的晕眩起来,常姑姑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当心身体!” 贞儿稳了稳身子后就要走出寝宫,常姑姑忙拉住她:“娘娘,您这要干什么去?” “当然是去救汪直了,他是因为我才去偷得药,若是再因为我而送了性命,恐怕我这辈子良心都会过不去。”说完,就要倔强的走出寝宫。 “娘娘!”常姑姑上前拦住贞儿,脸上满是担忧顾虑道:“娘娘若是这么光明正大的去了,这无疑是娘娘在不打自招。” 贞儿挺直了背脊,嘴角上含着一抹讥讽的冷笑:“恐怕有些人早就心知肚明的故意为之了,他们就是想要绝我的后路。”她冷然一哼:“既然如此,我也无需跟他们躲猫猫了。”说完,毅然决然的走出寝宫。 抬轿撵的宫人走的飞快,不一会的功夫他们就到了杖廷院。 还未进杖廷院,贞儿就听见里面汪直哀痛的叫声,随之还有梁院使恶狠狠的声音:“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贞儿心中沉沉地慌跳了一下,她不敢多想的加快脚步走进杖廷院。 当贞儿看见杖廷院里惨烈的景象时,她怒颜的刚要喝声阻止时,常姑姑忙拉了下她,并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只见常姑姑阴沉着脸,大声冲着杖廷院里的人呵斥道:“大胆的奴才们,贵妃娘娘亲驾杖廷院,你们还不快接驾请安。” 众人听到常姑姑的话,自是震惊不已,无不唯唯诺诺的跪地请安:“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而主台上的梁院使也不敢小觑的上前拱手屈身道:“老臣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他小心的请罪道:“请恕老臣眼拙未看见娘娘亲驾杖廷院,有失了礼数还请娘娘责罚。” 贞儿淡然道:“梁院使可是前朝的老臣了,当然是不会施了礼数的,定是你这年岁大了,眼睛多少有些花,没看见也是自然的。”贞儿稳着情绪平和的说着,但眼睛里却透着一丝担忧的瞟向已被打得有些失去意识的汪直,心中隐隐的为其担心着。 “谢娘娘体恤老臣。”他微微抬了下头,有些不解的问道:“不知贵妃娘娘今日怎么会亲驾这杖廷院了呢?” 还没待贞儿回答,只见常姑姑却快速的接过话语道:“娘娘是见今日天气格外的好便出来走一走,且不想这刚走到杖廷院就听见里面哀声哭号的,着实坏了娘娘的雅兴,所以娘娘进了瞧瞧到底是何人扫了兴致。” 常姑姑这么不合规矩的接话,让贞儿楞了一下,但她立刻心领神会到常姑姑话里的含义,常姑姑是在变相的提醒所有人,她们是无意的走到了杖廷院,并非是特意来救人的。 接收到常姑姑别有深意的眼神后,贞儿立刻回神的训斥道:“常姑姑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合规矩的在梁院使面前这般无礼,可不要因为你上了岁数本宫就不敢罚你了,还不赶快退下,勿要让梁院使笑话本宫骄纵了你们这些宫人。” “是,奴婢知错了!”常姑姑一脸讪讪的退到贞儿身后。 贞儿转即换上一脸淡笑的看着梁院使:“虽然本宫的雅兴被打扰了,但本宫在这杖廷院里看见梁院使倒也挺意外的。”她故作不解地巡视了一圈,最后把眼睛定格在地上半昏迷的汪直身上问道:“这宫人可是犯了什么错,还要劳烦梁院使亲自来看打。” “回娘娘的话,这奴才本是御药房里的人,只因前日有人匿名告知老臣说这奴才手脚不干净,总是去药房偷药材,所以今日老臣特意暗中埋伏来抓这贼人,果然最后老臣把这个偷药的奴才抓了个现行。” 贞儿不以为然道:“不就是偷了点药材,还不至于打死吧,梁院使也未免太严格了些吧。” “娘娘有所不知,这该死的奴才可是不止一次偷药了,他之前因为偷药而被惩罚过一次了,可他还是屡教不改,不知犯了多少回了,这一次再是不能留这奴才的命了。” 贞儿感慨惋惜道:“小小年纪竟这般不成事,真是可惜了。”她旋即又问道:“难不成是这孩子有什么苦衷不成,梁院使可是查出他偷得药都到何处了?” 贞儿自是不畏惧的问着,因为她知道汪直不仅没有供出她,并且他曾偷来的药渣早就被常姑姑给毁尸灭迹了,所以他们定是没有任何的证据能指向她。 第一百二十七章 高调之人 柏庭如又突然想起道:“小祥子那里可都安好吗?没让皇上身边的人起疑吧?” “请娘娘放心,小祥子办事利落,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的,更何况最有利的证据已经被万贵妃喝下去了,定不会惹人生疑的。”红俏认真的回答着。 柏庭如安心的点着头:“说起来还是父亲想到周全,若不是这草霜叶能让人嗅觉下降的话,想必这万贞儿要是闻到了百魂草的味道,定会有所察觉的。”她还是不放心的嘱咐着:“怀恩是皇上身边的人,这小子机灵的很,可千万别让他有所发现是小祥子在法会那日送去凤鸾宫的鸡汤里放了草霜叶。” “娘娘放心,小祥子说他早已把包着草霜叶的锦袋烧掉了,并且把皇上香囊里的百魂草也拿出来烧掉了,估计无人会找到任何不利之物,就算是万贵妃发现了什么,终是不能把娘娘怎样的。” 柏庭如到不以为然的讥笑着:“就算她知道是我用百魂草来害她的又能怎么样。”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道:“如今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皇上的骨肉,更何况周太后又这般在意保护着我肚子里的孩子,量她万贞儿再是多受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若是因为她而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的话,想必这太后和皇上定是不会放过她的。”柏庭如的眼里闪着狠戾的跋扈,完全不像个要当母亲的慈祥女人。 “娘娘自是不用担心这些。”红俏在一旁暗笑道:“现在所有的苗头都指向了永宁宫里的那位主子,娘娘现在更是乐得高枕无忧了。” 说到永宁宫,柏庭如这才想起道:“听说良妃昨个把我送她的东西全都拿去烧掉了。” “是的,而且一个不留的全烧了。”她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就连那条锦帕也包括在内。” “万贞儿可看见那条锦帕了?”柏庭如问道。 “据传话的人说,万贵妃不仅看到了那条锦帕,并且也闻到那锦帕上的味道,她显然是记得那条锦帕和百魂草的味道,估计贵妃娘娘多少开始怀疑此事跟永宁宫里的那位脱不了干系。”红俏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柏庭如得意的笑着:“我当初选那条锦帕就是知晓万贞儿偏爱玉兰花,所以绝对会对那条锦帕印象深刻的。” “还是娘娘英明!”红俏赞许的拍着马屁道。 柏庭如洋洋得意的倨傲着头,她看了一眼凌乱的房间,些许是内心平静了些,着实觉着眼前一片狼藉混乱的很,柏庭如皱了皱眉头慵懒的站起身吩咐道:“叫人把这暖阁给本宫收拾好了。”说着,就走出暖阁。 ··········· 一连三日,朱见深完全不顾周太后的反对一直都宿在了凤鸾宫内,并且还下了特令:不管万贵妃微恙与否皇上都可以随时出入凤鸾宫,并且万贵妃微恙期间可以不用前去皇后宫中晨昏定省。 这道特令一下,贞儿并没有向已往那样极力的阻止朱见深的不合规矩,而是‘欣然’接受了这特殊的圣谕,既然自己已经是个高调之人了,她若是再去无谓的缩小自己,恐怕也是逃不出这黑暗中隐藏的阴谋杀机。 然而这道圣谕无疑也让宫中之人无不恭维贞儿的特殊恩宠,就连王皇后都亲驾凤鸾宫来探望贞儿,甚是嘘寒问暖的。 自然,这两日内,她的凤鸾宫可谓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的都是各宫嫔妃们的虚情假意和趋炎附势,热闹程度可比颐华宫的门庭冷落形成了鲜明对比,好似现在怀有身孕的人是万贞儿似的。 “娘娘!”芷鸢小声唤着斜靠在软榻上的贞儿,虽然贞儿闭着眼,但芷鸢知道她并没有睡着:“冉嫔娘娘在宫外候着呢,可是要传她进来?” 贞儿微微挪了下身子,她有些疲惫的蹙着眉心,这两日的各种应酬无疑让大病初愈的贞儿有些吃不消,但她还是要强装没事的坐起身,刚要出声宣见时,只见常姑姑一脸慌急的跑了进来,但又踌躇不决的不敢开口。 贞儿很少见过常姑姑会有这么失态的表情,心中自是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常姑姑。” 常姑姑为难的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但最后还是焦虑的小声说着:“娘娘,汪直被人举报说他偷药,而刚刚正巧就被梁院使抓了个现行,梁院使为之震怒,说要仗毙了汪直,想必此刻应该已经开打了。” 贞儿倏地站起身,只因起的有些猛了,脑袋不适的晕眩起来,常姑姑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当心身体!” 贞儿稳了稳身子后就要走出寝宫,常姑姑忙拉住她:“娘娘,您这要干什么去?” “当然是去救汪直了,他是因为我才去偷得药,若是再因为我而送了性命,恐怕我这辈子良心都会过不去。”说完,就要倔强的走出寝宫。 “娘娘!”常姑姑上前拦住贞儿,脸上满是担忧顾虑道:“娘娘若是这么光明正大的去了,这无疑是娘娘在不打自招。” 贞儿挺直了背脊,嘴角上含着一抹讥讽的冷笑:“恐怕有些人早就心知肚明的故意为之了,他们就是想要绝我的后路。”她冷然一哼:“既然如此,我也无需跟他们躲猫猫了。”说完,毅然决然的走出寝宫。 抬轿撵的宫人走的飞快,不一会的功夫他们就到了杖廷院。 还未进杖廷院,贞儿就听见里面汪直哀痛的叫声,随之还有梁院使恶狠狠的声音:“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贞儿心中沉沉地慌跳了一下,她不敢多想的加快脚步走进杖廷院。 当贞儿看见杖廷院里惨烈的景象时,她怒颜的刚要喝声阻止时,常姑姑忙拉了下她,并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只见常姑姑阴沉着脸,大声冲着杖廷院里的人呵斥道:“大胆的奴才们,贵妃娘娘亲驾杖廷院,你们还不快接驾请安。” 众人听到常姑姑的话,自是震惊不已,无不唯唯诺诺的跪地请安:“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而主台上的梁院使也不敢小觑的上前拱手屈身道:“老臣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他小心的请罪道:“请恕老臣眼拙未看见娘娘亲驾杖廷院,有失了礼数还请娘娘责罚。” 贞儿淡然道:“梁院使可是前朝的老臣了,当然是不会施了礼数的,定是你这年岁大了,眼睛多少有些花,没看见也是自然的。”贞儿稳着情绪平和的说着,但眼睛里却透着一丝担忧的瞟向已被打得有些失去意识的汪直,心中隐隐的为其担心着。 “谢娘娘体恤老臣。”他微微抬了下头,有些不解的问道:“不知贵妃娘娘今日怎么会亲驾这杖廷院了呢?” 还没待贞儿回答,只见常姑姑却快速的接过话语道:“娘娘是见今日天气格外的好便出来走一走,且不想这刚走到杖廷院就听见里面哀声哭号的,着实坏了娘娘的雅兴,所以娘娘进了瞧瞧到底是何人扫了兴致。” 常姑姑这么不合规矩的接话,让贞儿楞了一下,但她立刻心领神会到常姑姑话里的含义,常姑姑是在变相的提醒所有人,她们是无意的走到了杖廷院,并非是特意来救人的。 接收到常姑姑别有深意的眼神后,贞儿立刻回神的训斥道:“常姑姑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合规矩的在梁院使面前这般无礼,可不要因为你上了岁数本宫就不敢罚你了,还不赶快退下,勿要让梁院使笑话本宫骄纵了你们这些宫人。” “是,奴婢知错了!”常姑姑一脸讪讪的退到贞儿身后。 贞儿转即换上一脸淡笑的看着梁院使:“虽然本宫的雅兴被打扰了,但本宫在这杖廷院里看见梁院使倒也挺意外的。”她故作不解地巡视了一圈,最后把眼睛定格在地上半昏迷的汪直身上问道:“这宫人可是犯了什么错,还要劳烦梁院使亲自来看打。” “回娘娘的话,这奴才本是御药房里的人,只因前日有人匿名告知老臣说这奴才手脚不干净,总是去药房偷药材,所以今日老臣特意暗中埋伏来抓这贼人,果然最后老臣把这个偷药的奴才抓了个现行。” 贞儿不以为然道:“不就是偷了点药材,还不至于打死吧,梁院使也未免太严格了些吧。” “娘娘有所不知,这该死的奴才可是不止一次偷药了,他之前因为偷药而被惩罚过一次了,可他还是屡教不改,不知犯了多少回了,这一次再是不能留这奴才的命了。” 贞儿感慨惋惜道:“小小年纪竟这般不成事,真是可惜了。”她旋即又问道:“难不成是这孩子有什么苦衷不成,梁院使可是查出他偷得药都到何处了?” 贞儿自是不畏惧的问着,因为她知道汪直不仅没有供出她,并且他曾偷来的药渣早就被常姑姑给毁尸灭迹了,所以他们定是没有任何的证据能指向她。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地狱魔头 梁院使为难地摇头道:“回娘娘的话,这奴才嘴硬的很,宁死也不说这药的下落。” 贞儿嗤笑一声:“这药又不会自己长腿怎么就找不到呢,除非他是偷送出宫给变卖了,否则绝不会找不到的。”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常姑姑道:“你去问问他到底把药弄哪里去了,可是与宫中之人私相授受了。” “是!”常姑姑已然领悟的走到汪直面前问道:“贵妃娘娘问你,你偷得的要到底哪去了,你是拿去与宫中之人私相授受了,还是拿到宫外变卖了?” 只因常姑姑背对着贞儿和梁院使,无人能看见她正与汪直传达着异样的神色。 显然汪直是个机灵聪明的人,虽意识有些昏迷,但他还是清楚知道常姑姑传达的意图,只见他立刻嚎啕大哭地看向贞儿:“奴才该死,请娘娘饶了奴才的贱命吧,奴才知晓娘娘有颗菩萨心肠,请您看在奴才家中有个八十岁的老母就饶了奴才的贱命吧。”他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奴才就都跟您招了吧,这偷来的药有一部分奴才拿出宫外变卖成银了,有一部分给家中病重的老母亲吃了,奴才只是一时贪心所起,还请娘娘饶命。” “胡说!”梁院使厉声喝斥道:“你若不是私相授受,为何之前那么杖刑你,你都不说这药的去向,可今日贵妃娘娘随口问了,你就说是送入宫外了。” 只见贞儿威严不悦地看向梁院使:“梁院使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指责本宫在误导这奴才吗?” 梁院使屈身道:“老臣不敢,只是这奴才狡猾的很,老臣是怕他会顺着娘娘的话眼往上爬而已,老臣并没有半分指责娘娘的意思。” 贞儿淡薄道:“既然梁院使这么肯定是这奴才在胡说,可是有抓到这奴才与人私相授受的证据了?” 梁院使低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老臣只是抓到这奴才偷药,并未掌握他与何人私相授受。” “既然没有证据,梁院使又为何这么肯定他是私相授受呢,你可勿要冤枉了人。”贞儿一板一眼道:“虽说这宫人是不可以随便偷送宫中的东西,但也还不至于死罪这么严重,再说了------”贞儿顿了顿,眼里暗暗不明的盯着梁院使道:“这宫中又有何人没犯过错呢,难道梁院使就没有犯过医道上的错误吗,比如误断诊脉而伤及了他人?” 贞儿这话中有话的狠戾,让心中有鬼的梁院使吓得忙拱手屈身道:“老臣惶恐,还请娘娘来定夺此事吧!” 见梁院使如此,贞儿也点到为止的收回内心深处的愤恨,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各自的心思,只是迫于没有证据和各种势力,终是不敢随便得罪任何人而已。 贞儿走到汪直面前:“本宫瞧着这奴才还算顺眼,虽说是个偷东西的小贼,但也不是坏到骨子里的恶贼。”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梁院使你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怒气也该散了吧,这奴才今日既然跟本宫讨了个饶,那你就看在本宫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娘娘严重了,只是------” “自然!”贞儿知晓梁院使的顾虑,打断他的话接着道:“这奴才自是回不了御药房了,不如就让他去凤鸾宫吧,本宫可以好好调教调教他。” “这可使不得!”梁院使呼声反对道。 “怎么?本宫跟梁院使要个奴才也不行吗!”贞儿端起了贵妃的厉色:“还是梁院使对本宫有什么成见!” 梁院使立刻卑微跪地道:“老臣惶恐,就算是给老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贵妃娘娘有成见,只是这奴才不规矩的很,老臣只怕娘娘要了去会给娘娘填麻烦。” “麻烦到是没什么,只要这人心不坏就好!”贞儿冷笑的抛下这么句话后便对两名太监吩咐道:“把他给本宫抬到凤鸾宫去。” “是!”太监上前扶起已经脸如纸白的汪直。 些许是扯痛到了伤口,汪直低低呻吟的呼痛着。 贞儿停住了脚步,她看向梁院使慵懒的说道:“本宫可不想要个抬回去就没气的死人,不然可就辜负了本宫饶他的一番心意。” 梁院使马上恭敬的回答着:“老臣这就派人去给他处理伤口。” 贞儿没再多言便走出了杖廷院。 回到了凤鸾宫,贞儿见四下无人后便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常姑姑忙倒了杯温茶给贞儿:“娘娘,喝点茶吧!” 贞儿接过茶水,但却一口没喝,她稳了稳情绪道:“今日若不是姑姑在我身边,还不知我这心里要毛乱成什么样了。” “正所谓关心则乱,娘娘只是担心汪直而已,自是没有过多的心思想那么多。” “的确是关心则乱了,现在想想,若是我不计后顾而救了汪直,恐怕又不知会惹来什么话柄让那些搬弄是非的人而有机可乘。”贞儿后怕的想着。 “奴婢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毕竟现在暗中窥视的眼睛太多了,娘娘以后诸事必须要谨慎小心点的好,虽说这宫中人人心知肚明,但也不要落入把柄在有心人的手中,否则哪日自己是怎么毙命的都不知道。”常姑姑甚为严谨的说着。 贞儿明了的点着头:“看来今后每走一步路,没说一句话都要谨慎些了。”她烦恼的揉着微痛的头,沉思了会后,突想起的担忧道:“也不知这汪直怎么样了。”她站起身:“我去看看他。”说着,便与常姑姑走出了寝宫。 凤鸾宫最后面的宫人房中,汪直昏沉的趴在床榻上,脸上早就没有任何血色了,只要颗颗冷汗沁在额头上。 看着汪直那皱紧的眉头,就足以知晓他是何等的痛苦,贞儿听着他无力的痛苦呻吟声,心里已是内疚万分了。 “他怎么样了?”贞儿淡漠的问着前来诊治的太医。 “回娘娘的话,微臣已经用止血药粉止住了他伤口的血,并给他含了半块的参片,暂时是保住了他的性命,只是现在他有些发烧。”太医眼里也蒙上了些担忧:“只怕今晚他是要遭罪了。”他站起身道:“微臣这就去开些退烧的药单来。” 贞儿看着太医眼里的担心,猜测着这太医估计就是一直对汪直很好的王太医吧,贞儿也没问,只是吩咐道:“那就请太医今日留在这里费心照料了。” “是,微臣遵旨!” 走出房间,贞儿若有所思的担忧着,直到她与常姑姑走到凤鸾宫的后园中后便坐到了摇椅上陷入沉沉的思索着。 只因是入秋的原因,这后园里早就没了繁花似锦的景象了。 贞儿思嗔了好一会后,便启口无波无澜地问向身旁的常姑姑:“你说这汪直被人举报是何人所做?” “奴婢猜不出!”常姑姑如实的回答着。 贞儿沉重的长吁着一口气:“不管是谁在搞鬼,只是难为了汪直,他是宁死也不会把我供出来,真是个傻孩子。” 常姑姑轻笑道:“他的确是个傻孩子,但是奴婢就是喜欢他这股子傻劲。” 贞儿认同的点着头并嘱咐道:“一会让御膳房多做些营养的膳食送到他那里去吧。” “是娘娘!”常姑姑应允着。 贞儿再次陷入不解的沉思中,她总想试图找出到底是何人在她背后搞鬼,但毫无头绪的线团绕的她更加迷惑。 常姑姑见贞儿这般痛苦的自行烦恼着,便温言劝慰着:“娘娘,有些事情想不通就不要去费神的想了,哪怕自己想的再明白也架不住别人的突然袭击,若是别人想害娘娘,就是铜墙铁壁他们也能钻出个洞来,只因他们在明,娘娘在暗,咱们终是找不出他们的鬼影。”常姑姑坚信道:“但是他们这般猖狂,相信总有一天他们自会露出马脚而不得好果的。” 贞儿听着常姑姑的话,心中却暗暗低叹着,话虽是如此之说,但危机四伏的恐慌总是莫名的萦绕着她,那蕴藏的杀机好似总是不断的在提醒这宫中的生存链条,若想要在这嗜人的地狱里活出一条命来,那必是要手握尖刀,满身鲜血的杀出重围,而当自己站在群尸的山间俯瞰天下时,除了全身染满他人的鲜血外,自己已然是个地狱魔头了。 贞儿阖了阖眼,心中满是惆怅,她不想与人厮杀,也不想成为地狱魔头,但这一根根有毒的暗箭又不得不逼着她开始握刀备战,虽然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但一想到她身边那些甘愿为她牺牲的人,贞儿的心中就充满了愧疚与强烈的保护欲望。 贞儿倔强的在心中下着决定,不管今后还会有什么样的生死暗杀等着自己,若是有人再敢伤害她身边的人,那就不要怪她亮出心底那把锃亮的双刃剑了。 忽然,只觉一阵阴风突起,让本就阴冷的贞儿更加的阴寒不已,她打了个冷颤后便睁开了眼睛,只轻语道:“今年的秋,竟这般的冷。” 常姑姑怅然着:“其实这秋风并不冷,只是娘娘的心冷罢了。” 贞儿却冷哼一声:“只怕我的心再冷也不如那暗箭来的阴寒。”说完,她便站起身道:“回宫吧!” 常姑姑上前扶着贞儿,两个便消失在这落幕枯黄的后园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地狱魔头 梁院使为难地摇头道:“回娘娘的话,这奴才嘴硬的很,宁死也不说这药的下落。” 贞儿嗤笑一声:“这药又不会自己长腿怎么就找不到呢,除非他是偷送出宫给变卖了,否则绝不会找不到的。”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常姑姑道:“你去问问他到底把药弄哪里去了,可是与宫中之人私相授受了。” “是!”常姑姑已然领悟的走到汪直面前问道:“贵妃娘娘问你,你偷得的要到底哪去了,你是拿去与宫中之人私相授受了,还是拿到宫外变卖了?” 只因常姑姑背对着贞儿和梁院使,无人能看见她正与汪直传达着异样的神色。 显然汪直是个机灵聪明的人,虽意识有些昏迷,但他还是清楚知道常姑姑传达的意图,只见他立刻嚎啕大哭地看向贞儿:“奴才该死,请娘娘饶了奴才的贱命吧,奴才知晓娘娘有颗菩萨心肠,请您看在奴才家中有个八十岁的老母就饶了奴才的贱命吧。”他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奴才就都跟您招了吧,这偷来的药有一部分奴才拿出宫外变卖成银了,有一部分给家中病重的老母亲吃了,奴才只是一时贪心所起,还请娘娘饶命。” “胡说!”梁院使厉声喝斥道:“你若不是私相授受,为何之前那么杖刑你,你都不说这药的去向,可今日贵妃娘娘随口问了,你就说是送入宫外了。” 只见贞儿威严不悦地看向梁院使:“梁院使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指责本宫在误导这奴才吗?” 梁院使屈身道:“老臣不敢,只是这奴才狡猾的很,老臣是怕他会顺着娘娘的话眼往上爬而已,老臣并没有半分指责娘娘的意思。” 贞儿淡薄道:“既然梁院使这么肯定是这奴才在胡说,可是有抓到这奴才与人私相授受的证据了?” 梁院使低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老臣只是抓到这奴才偷药,并未掌握他与何人私相授受。” “既然没有证据,梁院使又为何这么肯定他是私相授受呢,你可勿要冤枉了人。”贞儿一板一眼道:“虽说这宫人是不可以随便偷送宫中的东西,但也还不至于死罪这么严重,再说了------”贞儿顿了顿,眼里暗暗不明的盯着梁院使道:“这宫中又有何人没犯过错呢,难道梁院使就没有犯过医道上的错误吗,比如误断诊脉而伤及了他人?” 贞儿这话中有话的狠戾,让心中有鬼的梁院使吓得忙拱手屈身道:“老臣惶恐,还请娘娘来定夺此事吧!” 见梁院使如此,贞儿也点到为止的收回内心深处的愤恨,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各自的心思,只是迫于没有证据和各种势力,终是不敢随便得罪任何人而已。 贞儿走到汪直面前:“本宫瞧着这奴才还算顺眼,虽说是个偷东西的小贼,但也不是坏到骨子里的恶贼。”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梁院使你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怒气也该散了吧,这奴才今日既然跟本宫讨了个饶,那你就看在本宫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娘娘严重了,只是------” “自然!”贞儿知晓梁院使的顾虑,打断他的话接着道:“这奴才自是回不了御药房了,不如就让他去凤鸾宫吧,本宫可以好好调教调教他。” “这可使不得!”梁院使呼声反对道。 “怎么?本宫跟梁院使要个奴才也不行吗!”贞儿端起了贵妃的厉色:“还是梁院使对本宫有什么成见!” 梁院使立刻卑微跪地道:“老臣惶恐,就算是给老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贵妃娘娘有成见,只是这奴才不规矩的很,老臣只怕娘娘要了去会给娘娘填麻烦。” “麻烦到是没什么,只要这人心不坏就好!”贞儿冷笑的抛下这么句话后便对两名太监吩咐道:“把他给本宫抬到凤鸾宫去。” “是!”太监上前扶起已经脸如纸白的汪直。 些许是扯痛到了伤口,汪直低低呻吟的呼痛着。 贞儿停住了脚步,她看向梁院使慵懒的说道:“本宫可不想要个抬回去就没气的死人,不然可就辜负了本宫饶他的一番心意。” 梁院使马上恭敬的回答着:“老臣这就派人去给他处理伤口。” 贞儿没再多言便走出了杖廷院。 回到了凤鸾宫,贞儿见四下无人后便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常姑姑忙倒了杯温茶给贞儿:“娘娘,喝点茶吧!” 贞儿接过茶水,但却一口没喝,她稳了稳情绪道:“今日若不是姑姑在我身边,还不知我这心里要毛乱成什么样了。” “正所谓关心则乱,娘娘只是担心汪直而已,自是没有过多的心思想那么多。” “的确是关心则乱了,现在想想,若是我不计后顾而救了汪直,恐怕又不知会惹来什么话柄让那些搬弄是非的人而有机可乘。”贞儿后怕的想着。 “奴婢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毕竟现在暗中窥视的眼睛太多了,娘娘以后诸事必须要谨慎小心点的好,虽说这宫中人人心知肚明,但也不要落入把柄在有心人的手中,否则哪日自己是怎么毙命的都不知道。”常姑姑甚为严谨的说着。 贞儿明了的点着头:“看来今后每走一步路,没说一句话都要谨慎些了。”她烦恼的揉着微痛的头,沉思了会后,突想起的担忧道:“也不知这汪直怎么样了。”她站起身:“我去看看他。”说着,便与常姑姑走出了寝宫。 凤鸾宫最后面的宫人房中,汪直昏沉的趴在床榻上,脸上早就没有任何血色了,只要颗颗冷汗沁在额头上。 看着汪直那皱紧的眉头,就足以知晓他是何等的痛苦,贞儿听着他无力的痛苦呻吟声,心里已是内疚万分了。 “他怎么样了?”贞儿淡漠的问着前来诊治的太医。 “回娘娘的话,微臣已经用止血药粉止住了他伤口的血,并给他含了半块的参片,暂时是保住了他的性命,只是现在他有些发烧。”太医眼里也蒙上了些担忧:“只怕今晚他是要遭罪了。”他站起身道:“微臣这就去开些退烧的药单来。” 贞儿看着太医眼里的担心,猜测着这太医估计就是一直对汪直很好的王太医吧,贞儿也没问,只是吩咐道:“那就请太医今日留在这里费心照料了。” “是,微臣遵旨!” 走出房间,贞儿若有所思的担忧着,直到她与常姑姑走到凤鸾宫的后园中后便坐到了摇椅上陷入沉沉的思索着。 只因是入秋的原因,这后园里早就没了繁花似锦的景象了。 贞儿思嗔了好一会后,便启口无波无澜地问向身旁的常姑姑:“你说这汪直被人举报是何人所做?” “奴婢猜不出!”常姑姑如实的回答着。 贞儿沉重的长吁着一口气:“不管是谁在搞鬼,只是难为了汪直,他是宁死也不会把我供出来,真是个傻孩子。” 常姑姑轻笑道:“他的确是个傻孩子,但是奴婢就是喜欢他这股子傻劲。” 贞儿认同的点着头并嘱咐道:“一会让御膳房多做些营养的膳食送到他那里去吧。” “是娘娘!”常姑姑应允着。 贞儿再次陷入不解的沉思中,她总想试图找出到底是何人在她背后搞鬼,但毫无头绪的线团绕的她更加迷惑。 常姑姑见贞儿这般痛苦的自行烦恼着,便温言劝慰着:“娘娘,有些事情想不通就不要去费神的想了,哪怕自己想的再明白也架不住别人的突然袭击,若是别人想害娘娘,就是铜墙铁壁他们也能钻出个洞来,只因他们在明,娘娘在暗,咱们终是找不出他们的鬼影。”常姑姑坚信道:“但是他们这般猖狂,相信总有一天他们自会露出马脚而不得好果的。” 贞儿听着常姑姑的话,心中却暗暗低叹着,话虽是如此之说,但危机四伏的恐慌总是莫名的萦绕着她,那蕴藏的杀机好似总是不断的在提醒这宫中的生存链条,若想要在这嗜人的地狱里活出一条命来,那必是要手握尖刀,满身鲜血的杀出重围,而当自己站在群尸的山间俯瞰天下时,除了全身染满他人的鲜血外,自己已然是个地狱魔头了。 贞儿阖了阖眼,心中满是惆怅,她不想与人厮杀,也不想成为地狱魔头,但这一根根有毒的暗箭又不得不逼着她开始握刀备战,虽然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但一想到她身边那些甘愿为她牺牲的人,贞儿的心中就充满了愧疚与强烈的保护欲望。 贞儿倔强的在心中下着决定,不管今后还会有什么样的生死暗杀等着自己,若是有人再敢伤害她身边的人,那就不要怪她亮出心底那把锃亮的双刃剑了。 忽然,只觉一阵阴风突起,让本就阴冷的贞儿更加的阴寒不已,她打了个冷颤后便睁开了眼睛,只轻语道:“今年的秋,竟这般的冷。” 常姑姑怅然着:“其实这秋风并不冷,只是娘娘的心冷罢了。” 贞儿却冷哼一声:“只怕我的心再冷也不如那暗箭来的阴寒。”说完,她便站起身道:“回宫吧!” 常姑姑上前扶着贞儿,两个便消失在这落幕枯黄的后园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意无意 经过两日的细心照料,意识昏迷的汪直总算是清醒了,当他看清床前坐着的贞儿时,忙要起身请安,但伤口牵扯的疼痛实实地把他打回到床上,接着便疼痛的低呼一声。 贞儿忙让常姑姑上前查看一下,并温言道:“你身上有伤,就无需多礼了。”她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盘玉兰松糕递放到汪直的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松糕,还热呼着呢,你快吃吧。” 汪直看着那香喷喷的玉兰松糕,眼里突升起一片白雾,他颤抖的拿起了一块,还未放到嘴里,眼泪就啪嗒啪嗒的直落了下来。 常姑姑好笑道:“你这怎还哭上了,那天你都快被打死了也没见你掉一滴眼泪,今个娘娘给你做好吃的了,你倒还没出息的哭了起来,难不成你怕这松糕里有毒药不成。” 贞儿掩嘴轻笑起来,她知晓常姑姑是在开着汪直的玩笑。 汪直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一脸孩子气的冲着常姑姑瘪嘴道:“哪怕这糕点真有毒,我也愿意吃,这是娘娘亲自给我做点心,那可是我八辈子也修不来这样的福气呀。”说着,他看向贞儿满脸的感激涕零道:“奴才谢娘娘厚爱,等奴才的屁股好了,定要给您磕个大大的响头,一表娘娘的救命之恩。” 听到‘救命之恩’这四个字,贞儿格外的愧色道:“若说这恩,应该是我谢你才对,你为了我,可谓是连命都不要了。” “娘娘严重了!”汪直眼里充满了感激道:“若不是当年你娘娘给奴才的那几块松糕,恐怕此刻的汪直早就是个饿死鬼了,所以奴才的这条贱命早已是娘娘的了,能为娘娘死,奴才也算是无憾了。” 听着汪直的肺腑之言,贞儿心里自是暖意不断:“等你伤好了就留在凤鸾宫内做管事太监吧!”他看着汪直,语气虽是责备,但却透着丝丝温情:“以后你的命还是你的,且勿要再说这个死字了。” 汪直嘿嘿的憨笑着:“奴才谢娘娘的恩惠,以后奴才定当会全力为娘娘效劳的。” 贞儿点头轻笑道:“要想为何我好好效劳可先要把你这烂屁股养好的吧!”说着她便站起身冲常姑姑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寝宫了,想必皇上也快来了。” “是!”说完,两人就出来房间。 寂月皎皎下,凤鸾宫显得格外清净,只因贞儿不喜喧闹,所以每到夜幕降临时宫内上下就一片安静。 “娘娘,内务府今夜把您的绿头牌摆上了,娘娘今晚可是要侍寝?”常姑姑小声询问着。 贞儿思嗔了一会道:“既然都摆上了,那就让人准备好沐浴的东西吧!” “是!” “对了?”贞儿突然想起道:“这两日寿康宫那里可有什么异常吗,毕竟这些时日皇上一直宿在我这里,太后的心中怎能好受!” 常姑姑摇头道:“太后那里倒没什么异常,只是奴婢从别人口中听说贤妃娘娘最近情绪很不稳定,经常砸东西。” 贞儿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其实最无辜的是贤妃,怀孕期间是女人的敏感时期,明明她现在最需要皇上的安稳与呵护,但却被我掠夺了。”她哀叹一声的问道:“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常姑姑眼露宽慰道:“娘娘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娘娘刚解了禁足,有很多双眼睛都看着您,尤其是太后,更是等着娘娘一败涂地呢,而娘娘这样占着皇宠也是想让别人清楚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而已,否则今日的娘娘只会被人轻视欺辱的。” 听着常姑姑的话,贞儿心里的内疚总算轻减了些,常姑姑说的对,若是今日她心软的话,明日的她可就是别人的盘中餐了。 她暗暗叹着气,并嘱咐着:“明日随我前去颐华宫看看贤妃吧。” “是娘娘!”常姑姑应允着。 两人无话地走回了寝宫,正当贞儿沐浴完毕后,就有人传话说皇上正往凤鸾宫而来。 贞儿赶忙叫芷鸢准备好点心,并叫宫人焚香铺床,准备一切侍寝的工作。 等朱见深进了寝宫时,宫人们也都了然地退出了暖阁。 贞儿先给朱见深倒了杯茶,并把玉兰松糕摆到他面前:“这是贞儿今日特地做的玉兰松糕,皇上尝尝吧。” 朱见深看着眼前刚刚沐浴完的贞儿,只瞧着她微湿的几缕发丝贴在锁骨上,淡淡的香味更增加了她的女人味,暖色的烛光映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上,莫名的让朱见深怦然心动,些许是他好久没要过这个女人了,着实让他这个久未逢甘露的人漾起了满满的欲望泉水。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女人总能轻易的撩起他澎湃的情感和波澜的欲望,好似一切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这辈子注定只会为万贞儿一人痴狂,而他的爱更是只为她天下无双。 瞬间,朱见深眼含迷离的打横抱起了贞儿,嘴里的话音早就迷情醉人道:“玉兰松糕就散再好吃,也不如你美味,今夜我可要好好尝尝你这个糕点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为什么总是让我吃不腻。”说完,嘴角坏坏的牵引出一抹邪笑,无不给他的俊朗帅气中加入了一丝不羁。 贞儿双手揽着朱见深的脖颈,一颦一笑中透着隐隐的害羞,涨红的小脸给她增添了无限的妩媚,她就好似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一般羞涩不已,无不把女人的柔媚展现的淋淋尽致:“恐怕贞儿这个糕点终会让皇上吃腻的。” “不会!”朱见深坚决否定着:“你可曾见我吃腻过玉兰松糕。”说话期间,朱见深已经走到床榻前,并温柔的把贞儿放置在床榻中:“所以,我若是爱上了这个的糕点,不仅吃不腻,而且这辈子都会离不开这个味道了。”说完,朱见深早已控制不住眼前的美味了,低首便热烈的吻向贞儿的朱唇。 这一深吻,瞬间爆发了朱见深身体里丛丛的欲望,他饥渴难耐的吸允着贞儿每一寸的甘甜,并一层层退去她身上的帛纱,激情的暖色荡漾在他们的四周,旖旎的春景无限美妙,眼见朱见深迫不及待的要进入贞儿那饱满的泉眼时,忽然传来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霎时打断了房内的激情,随之伴来的便是怀恩仓促的急唤声。 “皇上,皇上不好了,颐华宫有人传话说贤妃娘娘好似动了胎气,娘娘让您快去瞧瞧呢!”说着,又敲了几下宫门,恐怕里门的人听不到似的。 这煞突然风景阻止,让进入到兴奋点的朱见深极为震怒,只因所有的激情一下子都被摧毁的毫无情趣了。 只见朱见深从贞儿身上起来,随手拿了件寝衣裹在了身上便冲到门口,勃然大怒的打开宫门便破口骂道:“你这该死的奴才,谁准你在这鬼吼鬼叫的,朕今天非治了你这个狗东西不可。”说完,他也不问青红皂的吼道:“来人,把这狗奴才给朕拖出去杖打五十,以后朕也不需要这么愚钝不识时务的奴才了。” 怀恩见朱见深如此震怒,早已是双膝跪地,拼命的磕着头道:“皇上饶命呀,奴才知错了,请皇上饶命呀。”他的脸上满是吓出的泪水,嘴里哭腔道:“奴才是听到颐华宫的宫人来报,说贤妃娘娘好似梦魇见到鬼了,吓得娘娘在起身时跌掉在了地上,直嚷着肚子痛,并且说要见皇上,奴才看着此事关乎到娘娘肚中的龙胎,所以奴才不敢怠慢的才来通知的皇上。” 他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奴才知晓夜半打扰皇上歇息实属罪过,但求皇上看在奴才曾经尽心效劳的份上不要赶走奴才,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愚钝不识时务,但请求皇上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朱见的深脸上依旧布满着怒气,但声音却转问道:“贤妃怎么会摔倒了地上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孩子可还安好?” “回皇上,传话的人说太医院的人正赶往颐华宫了,只因贤妃还没确定龙胎如何,所以娘娘还不敢通传太后,只是请皇上前去看看。” “一群没用的奴才,连贤妃都看不好!”朱见深咒骂着,但他还心念着床榻上的贞儿,他薄怒的开口道:“你去颐华宫看看贤妃怎么样了,若是事态严重了你再回来通知朕。” “这------”怀恩有些为难的吱唔着。 这时,贞儿已起身穿上了寝衣走到朱见深面前:“皇上,您还是亲自去颐华宫看看的好,毕竟贤妃妹妹的龙胎可是最重要的,万不可有任何事,并且贤妃妹妹受了惊吓定是需要皇上的安慰,所以皇上还是去一趟颐华宫吧。” “可是你------” “皇上难道还怕贞儿掉下了床吗!”贞儿俏笑着:“皇上还是敢快去颐华宫吧,可不要让贤妃妹妹会等急了!”说着,便拿来衣服亲自为朱见深穿上。 等贞儿恭送朱见深走出凤鸾宫后,她脸上的笑靥也就随之不见了,芷鸢上前为贞儿搭上一件外衣,并有些愤愤不平道:“贤妃娘娘这个时候让人来凤鸾宫传话,定是故意的?” 贞儿淡然道:“不管有意无意,也算是难为她了,想必她的心里定是恨透了我吧!”她起身走回暖阁:“去准备些东西,明个吃完早膳我就去趟颐华宫。” “是”芷鸢见贞儿躺进床榻后,便退出了房间。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意无意 经过两日的细心照料,意识昏迷的汪直总算是清醒了,当他看清床前坐着的贞儿时,忙要起身请安,但伤口牵扯的疼痛实实地把他打回到床上,接着便疼痛的低呼一声。 贞儿忙让常姑姑上前查看一下,并温言道:“你身上有伤,就无需多礼了。”她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盘玉兰松糕递放到汪直的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松糕,还热呼着呢,你快吃吧。” 汪直看着那香喷喷的玉兰松糕,眼里突升起一片白雾,他颤抖的拿起了一块,还未放到嘴里,眼泪就啪嗒啪嗒的直落了下来。 常姑姑好笑道:“你这怎还哭上了,那天你都快被打死了也没见你掉一滴眼泪,今个娘娘给你做好吃的了,你倒还没出息的哭了起来,难不成你怕这松糕里有毒药不成。” 贞儿掩嘴轻笑起来,她知晓常姑姑是在开着汪直的玩笑。 汪直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一脸孩子气的冲着常姑姑瘪嘴道:“哪怕这糕点真有毒,我也愿意吃,这是娘娘亲自给我做点心,那可是我八辈子也修不来这样的福气呀。”说着,他看向贞儿满脸的感激涕零道:“奴才谢娘娘厚爱,等奴才的屁股好了,定要给您磕个大大的响头,一表娘娘的救命之恩。” 听到‘救命之恩’这四个字,贞儿格外的愧色道:“若说这恩,应该是我谢你才对,你为了我,可谓是连命都不要了。” “娘娘严重了!”汪直眼里充满了感激道:“若不是当年你娘娘给奴才的那几块松糕,恐怕此刻的汪直早就是个饿死鬼了,所以奴才的这条贱命早已是娘娘的了,能为娘娘死,奴才也算是无憾了。” 听着汪直的肺腑之言,贞儿心里自是暖意不断:“等你伤好了就留在凤鸾宫内做管事太监吧!”他看着汪直,语气虽是责备,但却透着丝丝温情:“以后你的命还是你的,且勿要再说这个死字了。” 汪直嘿嘿的憨笑着:“奴才谢娘娘的恩惠,以后奴才定当会全力为娘娘效劳的。” 贞儿点头轻笑道:“要想为何我好好效劳可先要把你这烂屁股养好的吧!”说着她便站起身冲常姑姑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寝宫了,想必皇上也快来了。” “是!”说完,两人就出来房间。 寂月皎皎下,凤鸾宫显得格外清净,只因贞儿不喜喧闹,所以每到夜幕降临时宫内上下就一片安静。 “娘娘,内务府今夜把您的绿头牌摆上了,娘娘今晚可是要侍寝?”常姑姑小声询问着。 贞儿思嗔了一会道:“既然都摆上了,那就让人准备好沐浴的东西吧!” “是!” “对了?”贞儿突然想起道:“这两日寿康宫那里可有什么异常吗,毕竟这些时日皇上一直宿在我这里,太后的心中怎能好受!” 常姑姑摇头道:“太后那里倒没什么异常,只是奴婢从别人口中听说贤妃娘娘最近情绪很不稳定,经常砸东西。” 贞儿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其实最无辜的是贤妃,怀孕期间是女人的敏感时期,明明她现在最需要皇上的安稳与呵护,但却被我掠夺了。”她哀叹一声的问道:“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常姑姑眼露宽慰道:“娘娘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娘娘刚解了禁足,有很多双眼睛都看着您,尤其是太后,更是等着娘娘一败涂地呢,而娘娘这样占着皇宠也是想让别人清楚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而已,否则今日的娘娘只会被人轻视欺辱的。” 听着常姑姑的话,贞儿心里的内疚总算轻减了些,常姑姑说的对,若是今日她心软的话,明日的她可就是别人的盘中餐了。 她暗暗叹着气,并嘱咐着:“明日随我前去颐华宫看看贤妃吧。” “是娘娘!”常姑姑应允着。 两人无话地走回了寝宫,正当贞儿沐浴完毕后,就有人传话说皇上正往凤鸾宫而来。 贞儿赶忙叫芷鸢准备好点心,并叫宫人焚香铺床,准备一切侍寝的工作。 等朱见深进了寝宫时,宫人们也都了然地退出了暖阁。 贞儿先给朱见深倒了杯茶,并把玉兰松糕摆到他面前:“这是贞儿今日特地做的玉兰松糕,皇上尝尝吧。” 朱见深看着眼前刚刚沐浴完的贞儿,只瞧着她微湿的几缕发丝贴在锁骨上,淡淡的香味更增加了她的女人味,暖色的烛光映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上,莫名的让朱见深怦然心动,些许是他好久没要过这个女人了,着实让他这个久未逢甘露的人漾起了满满的欲望泉水。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女人总能轻易的撩起他澎湃的情感和波澜的欲望,好似一切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这辈子注定只会为万贞儿一人痴狂,而他的爱更是只为她天下无双。 瞬间,朱见深眼含迷离的打横抱起了贞儿,嘴里的话音早就迷情醉人道:“玉兰松糕就散再好吃,也不如你美味,今夜我可要好好尝尝你这个糕点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为什么总是让我吃不腻。”说完,嘴角坏坏的牵引出一抹邪笑,无不给他的俊朗帅气中加入了一丝不羁。 贞儿双手揽着朱见深的脖颈,一颦一笑中透着隐隐的害羞,涨红的小脸给她增添了无限的妩媚,她就好似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一般羞涩不已,无不把女人的柔媚展现的淋淋尽致:“恐怕贞儿这个糕点终会让皇上吃腻的。” “不会!”朱见深坚决否定着:“你可曾见我吃腻过玉兰松糕。”说话期间,朱见深已经走到床榻前,并温柔的把贞儿放置在床榻中:“所以,我若是爱上了这个的糕点,不仅吃不腻,而且这辈子都会离不开这个味道了。”说完,朱见深早已控制不住眼前的美味了,低首便热烈的吻向贞儿的朱唇。 这一深吻,瞬间爆发了朱见深身体里丛丛的欲望,他饥渴难耐的吸允着贞儿每一寸的甘甜,并一层层退去她身上的帛纱,激情的暖色荡漾在他们的四周,旖旎的春景无限美妙,眼见朱见深迫不及待的要进入贞儿那饱满的泉眼时,忽然传来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霎时打断了房内的激情,随之伴来的便是怀恩仓促的急唤声。 “皇上,皇上不好了,颐华宫有人传话说贤妃娘娘好似动了胎气,娘娘让您快去瞧瞧呢!”说着,又敲了几下宫门,恐怕里门的人听不到似的。 这煞突然风景阻止,让进入到兴奋点的朱见深极为震怒,只因所有的激情一下子都被摧毁的毫无情趣了。 只见朱见深从贞儿身上起来,随手拿了件寝衣裹在了身上便冲到门口,勃然大怒的打开宫门便破口骂道:“你这该死的奴才,谁准你在这鬼吼鬼叫的,朕今天非治了你这个狗东西不可。”说完,他也不问青红皂的吼道:“来人,把这狗奴才给朕拖出去杖打五十,以后朕也不需要这么愚钝不识时务的奴才了。” 怀恩见朱见深如此震怒,早已是双膝跪地,拼命的磕着头道:“皇上饶命呀,奴才知错了,请皇上饶命呀。”他的脸上满是吓出的泪水,嘴里哭腔道:“奴才是听到颐华宫的宫人来报,说贤妃娘娘好似梦魇见到鬼了,吓得娘娘在起身时跌掉在了地上,直嚷着肚子痛,并且说要见皇上,奴才看着此事关乎到娘娘肚中的龙胎,所以奴才不敢怠慢的才来通知的皇上。” 他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奴才知晓夜半打扰皇上歇息实属罪过,但求皇上看在奴才曾经尽心效劳的份上不要赶走奴才,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愚钝不识时务,但请求皇上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朱见的深脸上依旧布满着怒气,但声音却转问道:“贤妃怎么会摔倒了地上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孩子可还安好?” “回皇上,传话的人说太医院的人正赶往颐华宫了,只因贤妃还没确定龙胎如何,所以娘娘还不敢通传太后,只是请皇上前去看看。” “一群没用的奴才,连贤妃都看不好!”朱见深咒骂着,但他还心念着床榻上的贞儿,他薄怒的开口道:“你去颐华宫看看贤妃怎么样了,若是事态严重了你再回来通知朕。” “这------”怀恩有些为难的吱唔着。 这时,贞儿已起身穿上了寝衣走到朱见深面前:“皇上,您还是亲自去颐华宫看看的好,毕竟贤妃妹妹的龙胎可是最重要的,万不可有任何事,并且贤妃妹妹受了惊吓定是需要皇上的安慰,所以皇上还是去一趟颐华宫吧。” “可是你------” “皇上难道还怕贞儿掉下了床吗!”贞儿俏笑着:“皇上还是敢快去颐华宫吧,可不要让贤妃妹妹会等急了!”说着,便拿来衣服亲自为朱见深穿上。 等贞儿恭送朱见深走出凤鸾宫后,她脸上的笑靥也就随之不见了,芷鸢上前为贞儿搭上一件外衣,并有些愤愤不平道:“贤妃娘娘这个时候让人来凤鸾宫传话,定是故意的?” 贞儿淡然道:“不管有意无意,也算是难为她了,想必她的心里定是恨透了我吧!”她起身走回暖阁:“去准备些东西,明个吃完早膳我就去趟颐华宫。” “是”芷鸢见贞儿躺进床榻后,便退出了房间。 第一百三十章 暗箭难防 翌日清晨,颐华宫内。 “臣妾恭送皇上!”柏庭如一脸浅笑地欠身施礼道。 朱见深上前扶了下柏庭如:“不是叫你不用行礼的吗?虽然昨夜你那一摔没伤着胎儿,但以后还是小心的好,勿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是,臣妾日后定会小心的。”柏庭如神情还有一丝后的怕道:“臣妾昨夜是被噩梦吓得有些慌了神,所以脚下没站稳才摔倒了,还好皇上心疼臣妾,特来陪着臣妾一夜。”说完,她脸上有着渴望:“若是皇上能天天陪着臣妾,想必再不会有噩梦来缠着臣妾了。” 朱见深淡笑一声:“只是个噩梦而已,贤妃就不要想这么多了,一会让太医再来好好瞧瞧,然后开一副安胎养神的药好好休息,等朕有时间再来看你。” 柏庭如颔首应允着:“是!” 眼见朱见深抬脚刚迈出寝宫的门槛时,柏庭如终是没忍住的再次问道:“皇上,您今晚还会来颐华宫陪着臣妾吗!” 朱见深毫不掩饰的肯定道:“不了,朕还有很多事要做,今儿个晚上就不来了,再者说贤妃经过昨夜那一惊吓,定是没怎么好好休息,还是先把身子养好了吧!”说完,也不等柏庭如回话,便大步凛凛的走出寝宫。 “皇------” 见朱见深走出寝宫,柏庭如一脸的失落,直到皇上的身影不复存在时,她的脸色由失望转换成了阴沉。 这时一名宫女毕恭毕敬地上前小心道:“娘娘,晨起的梳洗水已经给您备好了,请娘娘------” “滚!”柏庭如怒吼一声:“都给我滚出去。”她上前怒气冲冲的掀翻了水盆。 宫人们早已吓得畏畏缩缩,各个不敢出声的退出了寝宫,就在最后一名宫女要关上宫门时,柏庭如突然叫住了她问道:“红俏那丫头死哪去了?” “回娘娘的话。”小宫女声音颤抖的回答着:“红俏去御膳房给娘娘备早膳去了。” 柏庭如怒气地撇掉桌上的茶盏喝声道:“去把那该死的奴婢给本宫找回来。” “是,奴婢遵命!”说完,宫女不敢怠慢的加快脚步跑出了颐华宫。 这时,一人在寝宫的柏庭如突然如发了疯似的捣乱着房间所有的东西,表面看着像是在怒火中烧的发着脾气,但实则她却是在翻找她不想找到的东西。 就在柏庭如整个人都惊愣在了书案面前时,红俏喘着急促的呼吸走进了寝宫,她比恭谨的施着礼:“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她微微顿了一下,眼前凌乱的房间让红俏诧异了一下,想来娘娘又是在生万贵妃的气了,打从万贵妃被解禁后,皇上就很少来颐华宫了,贤妃娘娘因此愤怒的不知砸坏了多少古董瓷器了。 红俏走到柏庭如面前:“不知娘娘这么急唤奴婢可有什么吩咐吗?” 电光石火间,只见一个狠戾的巴掌毫无征兆地打在了红俏的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柏庭如口中传出怒不可竭的咒骂:“你这该死奴才,竟敢吃里扒外的来陷害本宫。” 红俏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连忙跪地委屈道:“娘娘息怒,请恕奴婢愚钝,实在不知娘娘所指何时,还请娘娘示下。” 只见柏庭如把书案上的砚台砸到了红俏面前,并把砚台旁盛着研磨水的瓷瓶拿到红俏面前,她冷言呵斥道:“你告诉本宫,这研磨水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的东西从哪来的。” 红俏低头闻了闻研磨水,并拿起一根碎叶仔细瞧着,突然,她皱紧眉头呼声道:“百魂草?” “亏你还记得这东西。”柏庭如冷哼一声:“我就说我昨夜怎么能看见女鬼了呢,原来都是这百魂草弄得。”她眼里突升狠戾道:“你说,这百魂草是怎么回事!” 红俏瞪大了双眼,满目的委屈道:“奴婢冤枉呀,娘娘可要明察呀,奴婢也不知道这百魂草从何而来。” “你会不知道?”柏庭如不信任道:“这寝宫内就只有你出入自由,并且这颐华宫里也只有你知道这百魂草的秘密,你说,不是你还会有谁?” “娘娘明察呀,自从娘娘怀有身孕后,奴婢就把这百魂草全都扔掉了,手里根本没有任何百魂草了。”她受屈的哭起来:“奴婢真的是冤枉呀,奴婢是娘娘的家生奴才,从小就一直照顾在娘娘身边,而且娘娘对奴婢有恩,奴婢怎么会存着歹心来害娘娘呢,还请娘娘明察呀!” 听着红俏的话,柏庭如凝思了一下,没错,红俏的确是她从家里带进宫里的奴婢,并且两人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虽说她对红俏没有太多的亲后,但她也从未亏待过红俏,若说这红俏昧着良心来害她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柏庭如看向红俏,还是不解道:“就因为你是我的家生奴才,所以只有你知道我喜欢在晚膳后弄弄文墨,若要不是你把这百魂草的碎叶倒入磨墨水里,那还会有谁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害我呢。” “请娘娘明鉴,虽说奴婢愚笨了些,但也不至于给自己留下把柄让娘娘这么容易的就猜到是奴婢做的,这样只会给自己找了条思死路。”红俏一五一十的分析着。 此刻的柏庭如才算是有些回过味来,红俏说的对,她的确还不会笨到给自己找死路的,想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到底会是谁呢? 红俏的委屈的抽泣声,让一时分神的柏庭如回神后便走到她面前,并亲手扶起地上的可怜人:“都怪我一时气糊涂了,可是打痛了你吧!”她摸了下红俏肿胀的脸颊,可见当时她的力道有多狠。 听到贤妃这么以安慰她,红俏更加委屈的泣声道:“奴婢不痛了,只要娘娘相信红俏,红俏哪里都不会痛。” 柏庭如哀叹道:“只怪我这心里最近一直都患得患失的,所以见什么就闹什么,根本没有仔细去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委屈你了。” “奴婢不委屈,奴婢知晓娘娘最近心里很不舒坦,但您为了肚中的孩子,可还是要多注意些身体呀!”红俏担心的宽慰着。 柏庭如一脸怒色的撇着装有百魂草的研磨水的瓷瓶道:“再是注意身体又有什么用,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有人不想你注意身体,就是再好的注意和保护也抵不过他们射来的有毒暗箭!” “娘娘放心,奴婢定会暗中把这个贼人找出来的。”红俏坚定道。 柏庭如放心地点头道:“这事也就交给你了。”说完,她厌恶的瞪着研磨水道:“赶紧把这东西给我拿出去扔了,看着我就闹心。” “是娘娘!”红俏刚拿起研磨瓷瓶,只听一个声音响进了暖阁中。 “贤妃妹妹这里可是遭贼了,怎么这么乱?” 柏庭如与红俏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惊愣在原地,柏庭如转身看向已经走进来的万贞儿,她连忙慌乱的上前请安道:“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而红俏第一反应的就是慌手慌脚的把盛有百魂草的研磨水的瓷瓶藏到了身后,并跪地施礼道:“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然而红俏刚刚那慌神的小动作无疑都落入了贞儿的眼里,她心中暗自狐疑,虽然她没看清红俏藏的是什么,但看着她们这么紧张的神情总让贞儿莫名的觉着好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似的。 贞儿也未多想,只是示意常姑姑上前扶起贤妃,并温和道:“妹妹可是有孕在身,所以就无需行此礼仪了。”她走到柏庭如面前:“本宫昨个听说妹妹从床榻上跌了下来,所以今个特来看看妹妹怎么样了。” “多谢娘娘记挂着,臣妾已经没事了,况且昨晚皇上安慰了臣妾一夜,臣妾自是好了很多。” “妹妹没事就好,否则本宫的心里可就过意不去了。”贞儿有些自责道:“这都怪本宫想的不周全,明知道妹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心里定是惦念着皇上,可本宫还------” “娘娘多虑了!”柏庭如打断了贞儿的自责,并轻言道:“臣妾现在是怀有身孕的人,自是伺候不了皇上,若是由娘娘来服侍皇上,臣妾也算是欣慰的很。” “妹妹真是通情达理之人。”贞儿赞誉着,眼睛并巡视了凌乱的寝宫后,又看向跪在地上小脸红涨的宫女便问向柏庭如道:“妹妹的这寝宫怎么这般凌乱,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啊,呃~~”柏庭如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吞吐起来。 只见红俏立刻反应过来的带着哭腔求饶道:“求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偷娘娘的东西了,求娘娘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柏庭如眼里扫过稍纵即逝的明了,她面容沉色怒气的对贞儿道:“还不是这该死的奴婢偷了皇上送给臣妾的一只珠钗,我开始时左找又找也没找到,最后臣妾命人搜宫时,竟在这奴婢的寖房内找到了,真是气死我了。”她转眼看向红俏,横眉怒目道:“你这该死的奴才,本宫平日里带你不薄,你竟然胆大到偷本宫的东西,真是不要贱命了是吗!” “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红俏满是泪痕的惊惧求饶着。 “妹妹!”贞儿上前扶了扶有些激动的柏庭如:“勿要因为这些事而生气,现在你的身子才最为重要,小心气性大会伤了胎气的” 见贞儿如此之说,柏庭如才缓了缓情绪,但还是怒斥着红俏道:“今儿个就看在贵妃娘娘的面上饶了这一回,若是再有下次,本宫定剁了你的手,还不快滚下去。” “是,奴婢谢娘娘恩泽。”说完,红俏不着痕迹的拿起身后的研磨水的瓷瓶便要退出寝宫。 眼尖的贞儿正纳闷这红俏为何要拿着那个瓷瓶时,而站在门口的常姑姑却在给红俏让身时,一个不小心竟撞到了红俏的身上,只见红俏手里的瓷瓶猝不及防的摔到了地上。 豁然,浓浓的味道蔓延开来,贞儿顿觉这个味道如此熟悉,她皱紧眉头看向了柏庭如,只见她用手捂住口鼻,并向后躲闪了几步,神情极其紧张且冲着红俏恼怒道。 “本宫怎么养了你这个没用的下人,还不赶快把东西都收拾了。”说完,便看着贞儿道:“娘娘,这寝宫里着实有些乱遭,咱们还是去偏厅说话去吧!”说着便亲昵的上前拉住贞儿就要走出暖阁。 然而贞儿却甩开了柏庭如,一步并两步的走到碎了一地的瓷瓶面前,她刚要伸出手捡起地上的碎叶子时,红俏惶急地拦手阻止着贞儿:“贵妃娘娘,这是贤妃娘娘研磨时用的水,这水脏的很,娘娘可勿要触碰,否则污了您的手。” 贞儿有些怒色地瞪着红俏,冷然的开口道:“把你的手给本宫拿开。” 瞧着贞儿这威严怒目的神色,红俏已是吓得打了个冷颤,她放开因着急而抓住贞儿的手,并在贞儿不注意时,她紧张恐慌的看向了柏庭如。 而此刻的柏庭如的脸色已是半青半白,很是难看。 贞儿拿起地上的碎叶子,虽然浸泡的有些发烂了,但那书墨香的味道却甚是浓烈,若是不仔细闻很容易就与那浓墨混为一谈,但贞儿却永远忘不掉这书墨香中隐隐透着的苦草味道,而这墨香,正是那有毒百魂草的味道。 贞儿眸中突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她抬眼愤然的看向了柏庭如,她努力压制内心的愤恨,冷冷的问道:“贤妃可知这是什么东西吗,你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柏庭如故作不解道:“平日里都是红俏替我打理文房四宝,这研磨水里为何会有那东西,臣妾也不知。” 然柏庭如表面再是镇静,也掩盖不了她那有些闪烁的眼神,而这些终是没能逃过贞儿的眼睛。 贞儿阴沉着一张脸看向了红俏:“那你告诉本宫,这叶子可是何物?” 红俏有些六神无主,声音维诺的颤抖着:“回娘娘的话,这是------这是茉莉花的叶子,奴婢听说用茉莉花的叶子浸过的水研磨,可让墨色更为匀称,所以------” “你当本宫是傻子吗!”贞儿怒斥喝声道:“茉莉花的叶子是椭圆尖头,而这片叶子却是柳叶长条形状的,你就是撒谎也要编个好一点的理由吧。”她横怒着双眸喝斥道:“说,这东西你是哪来的,它为何会在这里。” 第一百三十章 暗箭难防 翌日清晨,颐华宫内。 “臣妾恭送皇上!”柏庭如一脸浅笑地欠身施礼道。 朱见深上前扶了下柏庭如:“不是叫你不用行礼的吗?虽然昨夜你那一摔没伤着胎儿,但以后还是小心的好,勿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是,臣妾日后定会小心的。”柏庭如神情还有一丝后的怕道:“臣妾昨夜是被噩梦吓得有些慌了神,所以脚下没站稳才摔倒了,还好皇上心疼臣妾,特来陪着臣妾一夜。”说完,她脸上有着渴望:“若是皇上能天天陪着臣妾,想必再不会有噩梦来缠着臣妾了。” 朱见深淡笑一声:“只是个噩梦而已,贤妃就不要想这么多了,一会让太医再来好好瞧瞧,然后开一副安胎养神的药好好休息,等朕有时间再来看你。” 柏庭如颔首应允着:“是!” 眼见朱见深抬脚刚迈出寝宫的门槛时,柏庭如终是没忍住的再次问道:“皇上,您今晚还会来颐华宫陪着臣妾吗!” 朱见深毫不掩饰的肯定道:“不了,朕还有很多事要做,今儿个晚上就不来了,再者说贤妃经过昨夜那一惊吓,定是没怎么好好休息,还是先把身子养好了吧!”说完,也不等柏庭如回话,便大步凛凛的走出寝宫。 “皇------” 见朱见深走出寝宫,柏庭如一脸的失落,直到皇上的身影不复存在时,她的脸色由失望转换成了阴沉。 这时一名宫女毕恭毕敬地上前小心道:“娘娘,晨起的梳洗水已经给您备好了,请娘娘------” “滚!”柏庭如怒吼一声:“都给我滚出去。”她上前怒气冲冲的掀翻了水盆。 宫人们早已吓得畏畏缩缩,各个不敢出声的退出了寝宫,就在最后一名宫女要关上宫门时,柏庭如突然叫住了她问道:“红俏那丫头死哪去了?” “回娘娘的话。”小宫女声音颤抖的回答着:“红俏去御膳房给娘娘备早膳去了。” 柏庭如怒气地撇掉桌上的茶盏喝声道:“去把那该死的奴婢给本宫找回来。” “是,奴婢遵命!”说完,宫女不敢怠慢的加快脚步跑出了颐华宫。 这时,一人在寝宫的柏庭如突然如发了疯似的捣乱着房间所有的东西,表面看着像是在怒火中烧的发着脾气,但实则她却是在翻找她不想找到的东西。 就在柏庭如整个人都惊愣在了书案面前时,红俏喘着急促的呼吸走进了寝宫,她比恭谨的施着礼:“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她微微顿了一下,眼前凌乱的房间让红俏诧异了一下,想来娘娘又是在生万贵妃的气了,打从万贵妃被解禁后,皇上就很少来颐华宫了,贤妃娘娘因此愤怒的不知砸坏了多少古董瓷器了。 红俏走到柏庭如面前:“不知娘娘这么急唤奴婢可有什么吩咐吗?” 电光石火间,只见一个狠戾的巴掌毫无征兆地打在了红俏的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柏庭如口中传出怒不可竭的咒骂:“你这该死奴才,竟敢吃里扒外的来陷害本宫。” 红俏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连忙跪地委屈道:“娘娘息怒,请恕奴婢愚钝,实在不知娘娘所指何时,还请娘娘示下。” 只见柏庭如把书案上的砚台砸到了红俏面前,并把砚台旁盛着研磨水的瓷瓶拿到红俏面前,她冷言呵斥道:“你告诉本宫,这研磨水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的东西从哪来的。” 红俏低头闻了闻研磨水,并拿起一根碎叶仔细瞧着,突然,她皱紧眉头呼声道:“百魂草?” “亏你还记得这东西。”柏庭如冷哼一声:“我就说我昨夜怎么能看见女鬼了呢,原来都是这百魂草弄得。”她眼里突升狠戾道:“你说,这百魂草是怎么回事!” 红俏瞪大了双眼,满目的委屈道:“奴婢冤枉呀,娘娘可要明察呀,奴婢也不知道这百魂草从何而来。” “你会不知道?”柏庭如不信任道:“这寝宫内就只有你出入自由,并且这颐华宫里也只有你知道这百魂草的秘密,你说,不是你还会有谁?” “娘娘明察呀,自从娘娘怀有身孕后,奴婢就把这百魂草全都扔掉了,手里根本没有任何百魂草了。”她受屈的哭起来:“奴婢真的是冤枉呀,奴婢是娘娘的家生奴才,从小就一直照顾在娘娘身边,而且娘娘对奴婢有恩,奴婢怎么会存着歹心来害娘娘呢,还请娘娘明察呀!” 听着红俏的话,柏庭如凝思了一下,没错,红俏的确是她从家里带进宫里的奴婢,并且两人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虽说她对红俏没有太多的亲后,但她也从未亏待过红俏,若说这红俏昧着良心来害她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柏庭如看向红俏,还是不解道:“就因为你是我的家生奴才,所以只有你知道我喜欢在晚膳后弄弄文墨,若要不是你把这百魂草的碎叶倒入磨墨水里,那还会有谁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害我呢。” “请娘娘明鉴,虽说奴婢愚笨了些,但也不至于给自己留下把柄让娘娘这么容易的就猜到是奴婢做的,这样只会给自己找了条思死路。”红俏一五一十的分析着。 此刻的柏庭如才算是有些回过味来,红俏说的对,她的确还不会笨到给自己找死路的,想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到底会是谁呢? 红俏的委屈的抽泣声,让一时分神的柏庭如回神后便走到她面前,并亲手扶起地上的可怜人:“都怪我一时气糊涂了,可是打痛了你吧!”她摸了下红俏肿胀的脸颊,可见当时她的力道有多狠。 听到贤妃这么以安慰她,红俏更加委屈的泣声道:“奴婢不痛了,只要娘娘相信红俏,红俏哪里都不会痛。” 柏庭如哀叹道:“只怪我这心里最近一直都患得患失的,所以见什么就闹什么,根本没有仔细去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委屈你了。” “奴婢不委屈,奴婢知晓娘娘最近心里很不舒坦,但您为了肚中的孩子,可还是要多注意些身体呀!”红俏担心的宽慰着。 柏庭如一脸怒色的撇着装有百魂草的研磨水的瓷瓶道:“再是注意身体又有什么用,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有人不想你注意身体,就是再好的注意和保护也抵不过他们射来的有毒暗箭!” “娘娘放心,奴婢定会暗中把这个贼人找出来的。”红俏坚定道。 柏庭如放心地点头道:“这事也就交给你了。”说完,她厌恶的瞪着研磨水道:“赶紧把这东西给我拿出去扔了,看着我就闹心。” “是娘娘!”红俏刚拿起研磨瓷瓶,只听一个声音响进了暖阁中。 “贤妃妹妹这里可是遭贼了,怎么这么乱?” 柏庭如与红俏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惊愣在原地,柏庭如转身看向已经走进来的万贞儿,她连忙慌乱的上前请安道:“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而红俏第一反应的就是慌手慌脚的把盛有百魂草的研磨水的瓷瓶藏到了身后,并跪地施礼道:“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然而红俏刚刚那慌神的小动作无疑都落入了贞儿的眼里,她心中暗自狐疑,虽然她没看清红俏藏的是什么,但看着她们这么紧张的神情总让贞儿莫名的觉着好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似的。 贞儿也未多想,只是示意常姑姑上前扶起贤妃,并温和道:“妹妹可是有孕在身,所以就无需行此礼仪了。”她走到柏庭如面前:“本宫昨个听说妹妹从床榻上跌了下来,所以今个特来看看妹妹怎么样了。” “多谢娘娘记挂着,臣妾已经没事了,况且昨晚皇上安慰了臣妾一夜,臣妾自是好了很多。” “妹妹没事就好,否则本宫的心里可就过意不去了。”贞儿有些自责道:“这都怪本宫想的不周全,明知道妹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心里定是惦念着皇上,可本宫还------” “娘娘多虑了!”柏庭如打断了贞儿的自责,并轻言道:“臣妾现在是怀有身孕的人,自是伺候不了皇上,若是由娘娘来服侍皇上,臣妾也算是欣慰的很。” “妹妹真是通情达理之人。”贞儿赞誉着,眼睛并巡视了凌乱的寝宫后,又看向跪在地上小脸红涨的宫女便问向柏庭如道:“妹妹的这寝宫怎么这般凌乱,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啊,呃~~”柏庭如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吞吐起来。 只见红俏立刻反应过来的带着哭腔求饶道:“求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偷娘娘的东西了,求娘娘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柏庭如眼里扫过稍纵即逝的明了,她面容沉色怒气的对贞儿道:“还不是这该死的奴婢偷了皇上送给臣妾的一只珠钗,我开始时左找又找也没找到,最后臣妾命人搜宫时,竟在这奴婢的寖房内找到了,真是气死我了。”她转眼看向红俏,横眉怒目道:“你这该死的奴才,本宫平日里带你不薄,你竟然胆大到偷本宫的东西,真是不要贱命了是吗!” “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红俏满是泪痕的惊惧求饶着。 “妹妹!”贞儿上前扶了扶有些激动的柏庭如:“勿要因为这些事而生气,现在你的身子才最为重要,小心气性大会伤了胎气的” 见贞儿如此之说,柏庭如才缓了缓情绪,但还是怒斥着红俏道:“今儿个就看在贵妃娘娘的面上饶了这一回,若是再有下次,本宫定剁了你的手,还不快滚下去。” “是,奴婢谢娘娘恩泽。”说完,红俏不着痕迹的拿起身后的研磨水的瓷瓶便要退出寝宫。 眼尖的贞儿正纳闷这红俏为何要拿着那个瓷瓶时,而站在门口的常姑姑却在给红俏让身时,一个不小心竟撞到了红俏的身上,只见红俏手里的瓷瓶猝不及防的摔到了地上。 豁然,浓浓的味道蔓延开来,贞儿顿觉这个味道如此熟悉,她皱紧眉头看向了柏庭如,只见她用手捂住口鼻,并向后躲闪了几步,神情极其紧张且冲着红俏恼怒道。 “本宫怎么养了你这个没用的下人,还不赶快把东西都收拾了。”说完,便看着贞儿道:“娘娘,这寝宫里着实有些乱遭,咱们还是去偏厅说话去吧!”说着便亲昵的上前拉住贞儿就要走出暖阁。 然而贞儿却甩开了柏庭如,一步并两步的走到碎了一地的瓷瓶面前,她刚要伸出手捡起地上的碎叶子时,红俏惶急地拦手阻止着贞儿:“贵妃娘娘,这是贤妃娘娘研磨时用的水,这水脏的很,娘娘可勿要触碰,否则污了您的手。” 贞儿有些怒色地瞪着红俏,冷然的开口道:“把你的手给本宫拿开。” 瞧着贞儿这威严怒目的神色,红俏已是吓得打了个冷颤,她放开因着急而抓住贞儿的手,并在贞儿不注意时,她紧张恐慌的看向了柏庭如。 而此刻的柏庭如的脸色已是半青半白,很是难看。 贞儿拿起地上的碎叶子,虽然浸泡的有些发烂了,但那书墨香的味道却甚是浓烈,若是不仔细闻很容易就与那浓墨混为一谈,但贞儿却永远忘不掉这书墨香中隐隐透着的苦草味道,而这墨香,正是那有毒百魂草的味道。 贞儿眸中突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她抬眼愤然的看向了柏庭如,她努力压制内心的愤恨,冷冷的问道:“贤妃可知这是什么东西吗,你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柏庭如故作不解道:“平日里都是红俏替我打理文房四宝,这研磨水里为何会有那东西,臣妾也不知。” 然柏庭如表面再是镇静,也掩盖不了她那有些闪烁的眼神,而这些终是没能逃过贞儿的眼睛。 贞儿阴沉着一张脸看向了红俏:“那你告诉本宫,这叶子可是何物?” 红俏有些六神无主,声音维诺的颤抖着:“回娘娘的话,这是------这是茉莉花的叶子,奴婢听说用茉莉花的叶子浸过的水研磨,可让墨色更为匀称,所以------” “你当本宫是傻子吗!”贞儿怒斥喝声道:“茉莉花的叶子是椭圆尖头,而这片叶子却是柳叶长条形状的,你就是撒谎也要编个好一点的理由吧。”她横怒着双眸喝斥道:“说,这东西你是哪来的,它为何会在这里。”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以下犯上 “说,这东西你是哪来的,它为何会在这里?”贞儿横怒着双眼喝斥着。 “娘娘!”柏庭如忙走上前插话道:“不就是片叶子,娘娘何须跟个下人震怒。” “看来妹妹是不知道这叶子的厉害了。”贞儿冷哼着,并把叶子凑到柏庭如的面前:“想必妹妹昨夜梦魇,定是和这片叶子脱不了关系。” 柏庭如那双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握得发疼,她竭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道:“娘娘真是说笑了,只是片叶子,哪里就这般厉害了。” 贞儿的眼里布满了愤恨:“虽然本宫还不确定这叶子是何物,但这个味道却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贞儿旋即瞪向了红俏:“说,这叶子你是从何而来。” “奴婢愚笨,实在听不懂娘娘所说的话!”红俏一脸焦慌的样子就像个无辜的人似的:“奴婢也不知道这个叶子到底是什么。” 贞儿上前怒斥道:“你若是不知道那刚刚为何要胡乱编造谎言。” “奴婢------奴婢------”红俏已经惊惧的不知该如何圆话了。 “常姑姑!”贞儿厉声命令着:“叫人把这奴婢扣押起来,然后去趟太医院把王太医找了。” “是!” “等一下。”柏庭如上前阻止道:“娘娘,这奴婢是臣妾宫中的下人,就不用劳烦娘娘为此操心了,臣妾自会找人来调查清楚的。” 柏庭如焦虑的神情,无不透漏着心中有鬼,着实让贞儿的内心不由一颤,她强忍着冲动并威严的说着:“这可是关系到贤妃妹妹腹中龙嗣的安危问题,万不可有丝毫的马虎。”说完,继续命令着:“姑姑还不快叫人来!” “娘娘。”柏庭如横手拦住常姑姑,并看向贞儿:“这奴婢是臣妾宫中的人,娘娘这么做是不是有些逾越了。”柏庭如的话语透着挑拨性的反抗与不满。 贞儿直直地盯着柏庭如的眼,且毫不掩饰的冷然笑道:“贤妃妹妹的这句‘逾越’说得真是可笑,本宫可是皇上钦点的贵妃,要是管一个小小的宫女都算是逾越的话,那请贤妃告诉本宫,怎样做才不算‘逾越’呢?” “臣妾自是不敢说教娘娘,只是这奴婢是臣妾的家生下人,定是不可能来害臣妾的,所以不劳娘娘费心,臣妾自会调查清楚的。”柏庭如嘴上虽为恭敬,但神色谈吐间却傲着一股不服之气。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再亲厚的人也可能把暗藏的尖刀,妹妹可勿要看走了眼。”贞儿一双眸子散发着鹰隼般锐利的狡光:“既然贤妃认为本宫逾越了此事,那本宫这就去请太后和皇后来查查这事,若是有人敢伤害皇家的血脉,定是要让她人头落地的。” 柏庭如被贞儿眼里凌冽的狠戾惊得倒吸了口气,但她傲然的性格却又迫使她的回看着眼前的人,想着这个曾经卑微服侍她们的下人,今日却这般倨傲地踩着她的自尊心,着实让她尤为愤怒。 柏庭如斜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红俏,若是把此事交给太后,不仅百魂草之事会败露,就连她自己都难逃嫌疑。 她抬眼看向了万贵妃,然万贞儿眼里的怒恨,让柏庭如瞬间明了万贞儿已然笃定此事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柏庭如忽然冷漠的哼笑起来,她不为所惧的睨着贞儿:“娘娘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的呢,您直接把臣妾的双手绑上然后送到皇上和太后面前不就行了吗!” 贞儿看着柏庭如不再掩饰的狡黠嘴脸,心中已是恼怒地气血翻腾,她死死地握紧拳头,泛白的骨节让她的双手微微的颤抖:“这百魂草香果然是你弄出来的。” “贵妃娘娘真是厉害,连这百魂草都晓得,臣妾还真是低估了娘娘的能力。”柏庭如尖冷着声音讥讽道:“只可惜娘娘知道有些晚了,否则您不仅能保住自己的骨肉,而且还能把臣妾绳之于法!” 贞儿眉头一紧,满目惊异道:“你知道我怀孕了。” “臣妾不仅知道娘娘怀有身孕,并且每天都喝着御药房里那个小太监偷来的药材,瞧着他偷得药材,想必娘娘的胎位不是很安稳呀!”些许是以真实面孔示人,反倒让柏庭如变得极为轻松。 “原来是你让人举报汪直的。”贞儿的脸色已是恼怒的惨白,她紧紧地咬着唇角,好把要爆发的情绪能吞回心肚子里,她漠然的睨着柏庭如淡漠的眼眸说着:“我知晓你恨我,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如今你也是身怀六甲之人,难道就不会为之前做的事情感到愧疚吗?” “愧疚?”柏庭如突然嘲讽的嗤笑起来;“没想到娘娘这把年纪竟还这般天真。”她傲然的踱着步子走到贞儿面前:“家父曾告诉过我,所谓的‘愧疚’就是懦弱之人给自己带的高帽子而已,在这皇宫里,若是存了愧疚之心,那就是把自己推向了任人宰割的案板,就只等着所有人来欺凌。”她的眼里布满了狠戾:“我从来就不是懦弱之人,所以根本不会愧疚任何事情。” 柏庭如见贞儿气的已经战栗的颤抖,她得意的嘴角再次浮起讥讽的笑容:“娘娘应该庆幸这孩子没有生下来,否则将来他会因为娘娘曾经低贱身份而在宫中抬不起头,娘娘------” “啪~~~” 柏庭如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响亮且清脆的巴掌声震彻了颐华宫的寝宫内,隐隐的回声足以证明这巴掌的力度之大。 突如其来的巴掌,让所有人都来不及思考,甚至都惊愣的定格在原地,好似画面就此停止了一般。 贞儿颤抖着那只已经发麻的手,她眼含怒泪的剜着柏庭如,而一直憋在她心里的愤恨突然倾泻而出,着实让她的呼吸有些难耐的发紧。 然这时跪在地上的红俏反应过来的冲到柏庭如面前,一脸担心道:“娘娘,您怎么样了?” 柏庭如这才用手抚摸着红肿的脸颊,眼里的吃惊渐渐的转变成憎恨,她震怒如斯的挤着牙缝中的话:“万贞儿,你竟敢打我。” 贞儿冷寒着身子,语气极为森冷道:“你以下犯上,不知尊卑的冒犯本宫,并且还直呼本宫的名字,本宫不仅敢打你,而且还要打的你学会了规矩为之。” 说完,贞儿再次抬手挥向柏庭如时,只见红俏突然跪倒贞儿面前惊惧的求饶道:“贵妃娘娘,主子若是冒犯了您,贵妃娘娘就打骂奴婢吧,莫说贤妃娘娘金枝玉叶没受过打,光是她现在怀有龙嗣也不能受这般惩罚呀,奴婢请求娘娘饶了主子吧!” “红俏,你给我起来!”柏庭如喝斥着:“贵妃娘娘若是想打就让她打,最好把我的肚子的孩子打下来才好,我倒要看看贵妃娘娘如何向太后和皇上交代。” “啪~~~”又一声脆响回荡在寝宫内。 只见贞儿毫不犹豫地把没打下去的巴掌狠狠地甩到了柏庭如的脸上:“你以为把太后和皇上搬出来本宫就不敢打你了吗。”她不为所惧的冷漠着:“向来教训不规矩的嫔妃,就是身为贵妃应该做的事,少拿太后来吓唬本宫。” 贞儿走到散在地上的百魂草面前:“常姑姑,把这百魂草的残叶收好,本宫倒要看看皇上见了这东西会怎么处置。” “你------”柏庭如已是怒恨的语结。 就在常姑姑上前捡起地上的残叶时,突然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并迅速地捡起地上的残叶就吞进了嘴里。 “红俏!”柏庭如被眼前护主的红俏为之震惊。 贞儿也惊骇的皱起眉心,虽然她知道这百魂草不会危害生命,但心里着实震动一下。 柏庭如满眼里射满了憎恨,她忽然捂着肚子,痛苦万分的低吟着, “娘娘,你怎么了,可是伤了胎气!”红俏扶着柏庭如激动的问着。 “我肚子好痛,快去叫人给我传太医。”柏庭如痛心疾首地捂着小腹道:“快去通知太后和皇上来一趟颐华宫,怕是我这肚子------”她停住了话,眼眸愤恨的瞪着贞儿。 然而贞儿却冷眼旁观着,好似置身事外一般,她傲然挺立背脊,转身就要走出寝宫,在准备迈出门槛时,只传来贞儿的一句话。 “柏庭如,你可要保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 说完,贞儿身泛杀气的走出了寝宫。 这句话贞儿虽说的无波无澜,但却让柏庭如浑然一颤,冷若冰霜,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愣在原地。 贞儿孤标傲世地踏出了颐华宫,平静的脸上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而唯有那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心中愤恨的波澜。 过了许久,贞儿复杂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些,她淡淡的开口道:“姑姑是故意撞那宫女的吧!” “奴婢只是瞧着她行为异常,而且甚是紧张那瓷瓶,多年的直觉告诉奴婢那里面定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奴婢就故意撞了她,果然,还真有个天大的秘密。” 常姑姑顿了顿后,面上拂过一丝担忧之色的问道:“娘娘,您今日这般教训贤妃,恐怕------”她别有深意的点到为止,随即又转移话题后接着问道:“而且贤妃刚刚嚷着肚子痛,莫不会真的会出事吧!” 贞儿冷郁的哼了一声:“你见过肚子痛成那样的人,脸上却没有一滴冷汗的吗。”她泰然道:“放心,这个孩子可是她唯一的筹码了,她是不会轻易有事的。” 常姑姑了然的点着头,她微微启口想要问话,但却又觉着不妥的咽回了肚子里,来回踌躇了几个回合后,贞儿却明了的淡笑着:“你是不是想问我最后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见贞儿替她开了口,常姑姑也就顺势小心地问道:“难道娘娘真的想------” 贞儿自是知晓常姑姑心中所想,她声音有些沙哑且愤慨道:“说实话,我真的很想为我那死去的孩子报仇。”转即她眼里蒙上了一层哀怨与无奈:“但我若是对贤妃真的做了什么的话,那我跟那些魔鬼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娘娘为何要说那样的话?” 贞儿只没有回答常姑姑的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发愣。 在这阴冷的后宫中,到处都孕育着没有硝烟的战场,虽然没有人能看见殷红的鲜血,但这里却已是血流成河;虽然没有人能听见厮杀,但暗夜中却叫嚣连连,谁也不知道这和谐的空气中到底隐藏了多少黑暗的阴谋。 但贞儿知晓,必定有很多人都在窥视颐华宫里的那位主子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的肚子,所以,就算她什么也不做,也无人能保证柏庭如能顺利的生下孩子。 而她说那句话,其实没有别意,就全当是她给柏庭如一个可怕的警告吧,也让柏庭如好好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以示她对柏庭如的惩罚。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以下犯上 “说,这东西你是哪来的,它为何会在这里?”贞儿横怒着双眼喝斥着。 “娘娘!”柏庭如忙走上前插话道:“不就是片叶子,娘娘何须跟个下人震怒。” “看来妹妹是不知道这叶子的厉害了。”贞儿冷哼着,并把叶子凑到柏庭如的面前:“想必妹妹昨夜梦魇,定是和这片叶子脱不了关系。” 柏庭如那双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握得发疼,她竭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道:“娘娘真是说笑了,只是片叶子,哪里就这般厉害了。” 贞儿的眼里布满了愤恨:“虽然本宫还不确定这叶子是何物,但这个味道却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贞儿旋即瞪向了红俏:“说,这叶子你是从何而来。” “奴婢愚笨,实在听不懂娘娘所说的话!”红俏一脸焦慌的样子就像个无辜的人似的:“奴婢也不知道这个叶子到底是什么。” 贞儿上前怒斥道:“你若是不知道那刚刚为何要胡乱编造谎言。” “奴婢------奴婢------”红俏已经惊惧的不知该如何圆话了。 “常姑姑!”贞儿厉声命令着:“叫人把这奴婢扣押起来,然后去趟太医院把王太医找了。” “是!” “等一下。”柏庭如上前阻止道:“娘娘,这奴婢是臣妾宫中的下人,就不用劳烦娘娘为此操心了,臣妾自会找人来调查清楚的。” 柏庭如焦虑的神情,无不透漏着心中有鬼,着实让贞儿的内心不由一颤,她强忍着冲动并威严的说着:“这可是关系到贤妃妹妹腹中龙嗣的安危问题,万不可有丝毫的马虎。”说完,继续命令着:“姑姑还不快叫人来!” “娘娘。”柏庭如横手拦住常姑姑,并看向贞儿:“这奴婢是臣妾宫中的人,娘娘这么做是不是有些逾越了。”柏庭如的话语透着挑拨性的反抗与不满。 贞儿直直地盯着柏庭如的眼,且毫不掩饰的冷然笑道:“贤妃妹妹的这句‘逾越’说得真是可笑,本宫可是皇上钦点的贵妃,要是管一个小小的宫女都算是逾越的话,那请贤妃告诉本宫,怎样做才不算‘逾越’呢?” “臣妾自是不敢说教娘娘,只是这奴婢是臣妾的家生下人,定是不可能来害臣妾的,所以不劳娘娘费心,臣妾自会调查清楚的。”柏庭如嘴上虽为恭敬,但神色谈吐间却傲着一股不服之气。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再亲厚的人也可能把暗藏的尖刀,妹妹可勿要看走了眼。”贞儿一双眸子散发着鹰隼般锐利的狡光:“既然贤妃认为本宫逾越了此事,那本宫这就去请太后和皇后来查查这事,若是有人敢伤害皇家的血脉,定是要让她人头落地的。” 柏庭如被贞儿眼里凌冽的狠戾惊得倒吸了口气,但她傲然的性格却又迫使她的回看着眼前的人,想着这个曾经卑微服侍她们的下人,今日却这般倨傲地踩着她的自尊心,着实让她尤为愤怒。 柏庭如斜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红俏,若是把此事交给太后,不仅百魂草之事会败露,就连她自己都难逃嫌疑。 她抬眼看向了万贵妃,然万贞儿眼里的怒恨,让柏庭如瞬间明了万贞儿已然笃定此事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柏庭如忽然冷漠的哼笑起来,她不为所惧的睨着贞儿:“娘娘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的呢,您直接把臣妾的双手绑上然后送到皇上和太后面前不就行了吗!” 贞儿看着柏庭如不再掩饰的狡黠嘴脸,心中已是恼怒地气血翻腾,她死死地握紧拳头,泛白的骨节让她的双手微微的颤抖:“这百魂草香果然是你弄出来的。” “贵妃娘娘真是厉害,连这百魂草都晓得,臣妾还真是低估了娘娘的能力。”柏庭如尖冷着声音讥讽道:“只可惜娘娘知道有些晚了,否则您不仅能保住自己的骨肉,而且还能把臣妾绳之于法!” 贞儿眉头一紧,满目惊异道:“你知道我怀孕了。” “臣妾不仅知道娘娘怀有身孕,并且每天都喝着御药房里那个小太监偷来的药材,瞧着他偷得药材,想必娘娘的胎位不是很安稳呀!”些许是以真实面孔示人,反倒让柏庭如变得极为轻松。 “原来是你让人举报汪直的。”贞儿的脸色已是恼怒的惨白,她紧紧地咬着唇角,好把要爆发的情绪能吞回心肚子里,她漠然的睨着柏庭如淡漠的眼眸说着:“我知晓你恨我,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如今你也是身怀六甲之人,难道就不会为之前做的事情感到愧疚吗?” “愧疚?”柏庭如突然嘲讽的嗤笑起来;“没想到娘娘这把年纪竟还这般天真。”她傲然的踱着步子走到贞儿面前:“家父曾告诉过我,所谓的‘愧疚’就是懦弱之人给自己带的高帽子而已,在这皇宫里,若是存了愧疚之心,那就是把自己推向了任人宰割的案板,就只等着所有人来欺凌。”她的眼里布满了狠戾:“我从来就不是懦弱之人,所以根本不会愧疚任何事情。” 柏庭如见贞儿气的已经战栗的颤抖,她得意的嘴角再次浮起讥讽的笑容:“娘娘应该庆幸这孩子没有生下来,否则将来他会因为娘娘曾经低贱身份而在宫中抬不起头,娘娘------” “啪~~~” 柏庭如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响亮且清脆的巴掌声震彻了颐华宫的寝宫内,隐隐的回声足以证明这巴掌的力度之大。 突如其来的巴掌,让所有人都来不及思考,甚至都惊愣的定格在原地,好似画面就此停止了一般。 贞儿颤抖着那只已经发麻的手,她眼含怒泪的剜着柏庭如,而一直憋在她心里的愤恨突然倾泻而出,着实让她的呼吸有些难耐的发紧。 然这时跪在地上的红俏反应过来的冲到柏庭如面前,一脸担心道:“娘娘,您怎么样了?” 柏庭如这才用手抚摸着红肿的脸颊,眼里的吃惊渐渐的转变成憎恨,她震怒如斯的挤着牙缝中的话:“万贞儿,你竟敢打我。” 贞儿冷寒着身子,语气极为森冷道:“你以下犯上,不知尊卑的冒犯本宫,并且还直呼本宫的名字,本宫不仅敢打你,而且还要打的你学会了规矩为之。” 说完,贞儿再次抬手挥向柏庭如时,只见红俏突然跪倒贞儿面前惊惧的求饶道:“贵妃娘娘,主子若是冒犯了您,贵妃娘娘就打骂奴婢吧,莫说贤妃娘娘金枝玉叶没受过打,光是她现在怀有龙嗣也不能受这般惩罚呀,奴婢请求娘娘饶了主子吧!” “红俏,你给我起来!”柏庭如喝斥着:“贵妃娘娘若是想打就让她打,最好把我的肚子的孩子打下来才好,我倒要看看贵妃娘娘如何向太后和皇上交代。” “啪~~~”又一声脆响回荡在寝宫内。 只见贞儿毫不犹豫地把没打下去的巴掌狠狠地甩到了柏庭如的脸上:“你以为把太后和皇上搬出来本宫就不敢打你了吗。”她不为所惧的冷漠着:“向来教训不规矩的嫔妃,就是身为贵妃应该做的事,少拿太后来吓唬本宫。” 贞儿走到散在地上的百魂草面前:“常姑姑,把这百魂草的残叶收好,本宫倒要看看皇上见了这东西会怎么处置。” “你------”柏庭如已是怒恨的语结。 就在常姑姑上前捡起地上的残叶时,突然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并迅速地捡起地上的残叶就吞进了嘴里。 “红俏!”柏庭如被眼前护主的红俏为之震惊。 贞儿也惊骇的皱起眉心,虽然她知道这百魂草不会危害生命,但心里着实震动一下。 柏庭如满眼里射满了憎恨,她忽然捂着肚子,痛苦万分的低吟着, “娘娘,你怎么了,可是伤了胎气!”红俏扶着柏庭如激动的问着。 “我肚子好痛,快去叫人给我传太医。”柏庭如痛心疾首地捂着小腹道:“快去通知太后和皇上来一趟颐华宫,怕是我这肚子------”她停住了话,眼眸愤恨的瞪着贞儿。 然而贞儿却冷眼旁观着,好似置身事外一般,她傲然挺立背脊,转身就要走出寝宫,在准备迈出门槛时,只传来贞儿的一句话。 “柏庭如,你可要保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 说完,贞儿身泛杀气的走出了寝宫。 这句话贞儿虽说的无波无澜,但却让柏庭如浑然一颤,冷若冰霜,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愣在原地。 贞儿孤标傲世地踏出了颐华宫,平静的脸上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而唯有那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心中愤恨的波澜。 过了许久,贞儿复杂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些,她淡淡的开口道:“姑姑是故意撞那宫女的吧!” “奴婢只是瞧着她行为异常,而且甚是紧张那瓷瓶,多年的直觉告诉奴婢那里面定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奴婢就故意撞了她,果然,还真有个天大的秘密。” 常姑姑顿了顿后,面上拂过一丝担忧之色的问道:“娘娘,您今日这般教训贤妃,恐怕------”她别有深意的点到为止,随即又转移话题后接着问道:“而且贤妃刚刚嚷着肚子痛,莫不会真的会出事吧!” 贞儿冷郁的哼了一声:“你见过肚子痛成那样的人,脸上却没有一滴冷汗的吗。”她泰然道:“放心,这个孩子可是她唯一的筹码了,她是不会轻易有事的。” 常姑姑了然的点着头,她微微启口想要问话,但却又觉着不妥的咽回了肚子里,来回踌躇了几个回合后,贞儿却明了的淡笑着:“你是不是想问我最后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见贞儿替她开了口,常姑姑也就顺势小心地问道:“难道娘娘真的想------” 贞儿自是知晓常姑姑心中所想,她声音有些沙哑且愤慨道:“说实话,我真的很想为我那死去的孩子报仇。”转即她眼里蒙上了一层哀怨与无奈:“但我若是对贤妃真的做了什么的话,那我跟那些魔鬼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娘娘为何要说那样的话?” 贞儿只没有回答常姑姑的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发愣。 在这阴冷的后宫中,到处都孕育着没有硝烟的战场,虽然没有人能看见殷红的鲜血,但这里却已是血流成河;虽然没有人能听见厮杀,但暗夜中却叫嚣连连,谁也不知道这和谐的空气中到底隐藏了多少黑暗的阴谋。 但贞儿知晓,必定有很多人都在窥视颐华宫里的那位主子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的肚子,所以,就算她什么也不做,也无人能保证柏庭如能顺利的生下孩子。 而她说那句话,其实没有别意,就全当是她给柏庭如一个可怕的警告吧,也让柏庭如好好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以示她对柏庭如的惩罚。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存利用 听说,颐华宫内乱成了一锅粥,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后外,连太皇太后都闻风而去。 听说,柏庭如委屈的泪水都能淹没整个皇宫。 听说,太后与太皇太后知晓了来龙去脉后震怒不已。 听说------ 听说------ 各种流言横飞皇宫上下。 贞儿刚踏进凤鸾宫,就瞧见芷鸢心急如焚的冲上前,并忧心忡忡的问道:“娘娘,您可是从颐华宫回来的?贤妃娘娘没事了吗?太后可说要怎么罚您了吗?娘娘能这么安然的回来是不是没事了呀?” 芷鸢这一连串的问题让贞儿一头雾水的不知如何回答,她只不过从颐华宫出来后在湖边小坐了一会的功夫,就已经传出这么多蜚语传出,不愧是皇宫,这才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并且还五花八门的。 贞儿一个问题也没回答只是平静的问着:“你都听到了什么?” 芷鸢担忧的回答着:“奴婢听到的传言说娘娘是因为昨天夜里皇上被贤妃叫到颐华宫之事而耿耿于怀,所以今日特去贤妃宫中大闹一番,并且还打了贤妃,致使贤妃惊吓过度,动了胎气,而太后和太皇太后气愤不已听说要好好惩治娘娘。” 贞儿冷笑着,果然是预料中的猜测,贤妃定会趁势把所有的事情推到她的身上,而贤妃自己却成了最无辜的受害者。 芷鸢眼里坚信道:“奴婢知道娘娘绝不是因为昨夜之事而去颐华宫大闹之人,但奴婢听说,太后和太皇太后真的是气愤不已,说是------” 芷鸢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夏姑姑带着几名侍卫走进了凤鸾宫,她先是规矩的施予一礼:“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接着,她淡淡道:“太后特吩咐奴婢前来,说要把贵妃娘娘押解到寿康宫中。”她故意加重‘押解’两字,而后抬起冷眼:“那就请恕奴婢无礼了。”说完,夏姑姑便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 “放肆!”贞儿微怒的向后退了一步,拒绝侍卫近身:“本宫有脚,自会走到寿康宫中的。” 夏姑姑假意为难道:“娘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太后可是特意吩咐奴婢一定要押解着娘娘去寿康宫,太后就怕娘娘一冲动再打人怎么办,所以就先委屈娘娘了。”说完,她完全不理会贞儿反抗的态度,再次冲侍卫挥手道:“还不快押着娘娘去寿康宫。” 只见两名魁梧的侍卫上前,二话不说的就押着贞儿的胳膊。 “娘娘!”芷鸢和常姑姑担忧的上前阻止,但却被侍卫揽了下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贞儿试图反抗但最终却徒劳,她厉声道:“本宫再是有罪,也犯不着你们这般无理对待。” 夏姑姑见贞儿怒气如斯,她甚为委屈着皱着老脸,但话语里却透着一丝鄙夷:“娘娘最应该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苦处才是,这主子吩咐下来的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只能惟命是从,哪敢有半点的违抗呀,所以就请娘娘体谅一下,只要娘娘不反抗,侍卫们自然不会下手劲伤到娘娘的。” 说完,夏姑姑转眼便随意的吩咐着侍卫道:“你们可都要小心自己的手劲,勿要伤了贵妃娘娘。” 贞儿的心里有万般的愤怒,但却无从发出,虽然她知晓夏姑姑是在幸灾乐祸,但她的确是最了解做奴婢的人,除了卑微就是无条件的服从,周太后既然下了如此命令,无非就是想以此来压制她这个出身卑且微毫无权利的贵妃。 贞儿强忍着心中阴郁而出的屈辱,回想着自己在宫中何曾有过一刻是随心所欲的,哪怕她现在是个位分极高的贵妃,终究还是逃不掉身为下贱的出身。 就在贞儿放弃挣扎时,忽听到一声暴喝响进了凤鸾宫。 “把你们的狗手都给朕拿开!” 豁然,只见朱见深快步冲上前,雷霆震怒的推开了侍卫,并把贞儿保护在怀里,他满目怒意的喝斥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对贵妃娘娘如此无礼,来人,把这两个侍卫拖出去剁了双手,再把这不懂规矩的老宫女拖出去杖打二十。” “皇上饶命呀,贵妃饶命------”两个侍卫早已吓得跪地求饶。 “皇上饶命呀!”夏姑姑苦着一张脸跪地求饶着:“太后吩咐奴婢务必押解贵妃娘娘去寿康宫,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求皇上开恩呀。” 朱见深已是盛怒如斯:“万贵妃又不是犯人,何来的押解。”他怒瞪着戾眸斥责道:“贵妃身子向来娇柔,怎能惊得住你们这般拉扯,来人------”朱见深吼道:“把这些人全都给朕拉出去受罚。” 夏姑姑惊惧的求饶着:“皇上开恩呀,奴婢也是尊从太后的指令,万不敢做错了事,还请皇上饶命呀!” “少拿太后来说事,今日就是太后在这里,朕也照样罚你们这些目无尊卑,逾炬宫规的下人们。”说完,就命令人将其拖走。 “皇上饶命,贵妃娘娘饶命------”依旧是三人求饶的声音。 “皇上,等一下!”贞儿从朱见深的怀中探出脑袋看向他:“皇上,您就饶了他们吧,毕竟他们也是奉太后命令行事的,皇上若是罚了他们,太后那里也是不好交代的,更何况臣妾也没有受伤,皇上就无需这般严厉的惩罚他们了。” 见贞儿如此之说,又见她没有受伤,朱见深稳了稳情绪,但怒气依旧未消道:“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朕就先饶了你们的罚,如若再敢对万贵妃无礼,朕定不轻饶了你们的狗命。” “谢皇上开恩,谢娘娘求情------”三人均磕头谢恩。 朱见深一脸厌恶的冲着三人喝声道:“还不快滚出去,朕看着你们就心烦。” “可是------”夏姑姑一脸作难的吱唔着,扭捏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朱见深有些烦躁道:“你又想干什么?” 夏姑姑战战兢兢的开口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是奉了太后的指令前来宣贵妃娘娘去寿康宫的,这会儿太后还在宫中等着娘娘呢,还请贵妃娘娘跟奴婢走一趟。” 贞儿离开了朱见深的怀里,她眼含楚楚的沉声道:“皇上,贞儿去去就回,请恕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贞儿那一眼的复杂,让朱见深心中一痛,只见他一把抓住贞儿的手腕强势的拉回自己的身边,并威严的对夏姑姑说道:“朕知道太后是因何事来找万贵妃的,你回去告诉母后,就说贤妃的事朕会自行处理,无需劳烦母后操心,若是母后非要单独召见万贵妃,就不要怪朕把乾清宫搬进凤鸾宫里。” “皇上,您这------”夏姑姑为难的皱紧五官。 “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话,朕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朱见深显然已经没有耐性的勃然大怒:“都给朕滚出去。” “是,是,奴婢,奴婢告退了!”夏姑姑已是吓得蹒跚而出,恐怕自己走的慢了皇上会割了她舌头。 贞儿心里暗暗冷讽的看着踉跄出宫的夏姑姑,想若是她今日去了寿康宫中,太后该会怎么罚她这个‘蓄意’伤害贤妃腹中孩子的人呢? 是斥责?抄佛经?还是闭门思过?贞儿心中冷然一笑,想必这些都太轻了吧,以太后对她的憎恶程度上来看,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趁此机会好好惩处她的,好让她这个万贵妃不得翻身。 而贞儿暗庆自己手中还好有朱见深这个唯一的筹码,她刚刚只不过对朱见深睇睨了一个楚楚可怜眼带委屈的眼神,朱见深就全然不顾的保护着她。 果然,柔弱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贞儿暗自讥诮着自己,她何曾想过自己竟把这些女人柔媚的把戏都用在了朱见深的身上,想必日后,她就要用这温柔的武器去牢牢的拴住这唯一的男人了。 贞儿抬头看向了朱见深,她的眼里多少有些愧色,毕竟利用一份真心的爱情而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永远是这世上最可耻的事情,她倾下眼语气柔软愧疚道:“贤妃之事,还请皇上责罚。” 然而贞儿眼里的愧疚看在朱见深的眼里全然变成了我见犹怜,他轻抬起贞儿的下颚问道:“你又没有犯错,我为何要罚你。” 贞儿如实的回答着:“臣妾出手打了贤妃,而且听说她还动了胎气。” 朱见深注视着贞儿的眼睛,认真坚定道:“我太了解你,你从来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你的隐忍和心慈手软让我看着都替你担心,而能让你大打出手的事情,那这件事绝对是侵犯到了你的忍耐极限,可想而知贤妃绝对是做了让你很是气愤的事情。”他安慰的抚摸着贞儿的小脸:“所以这绝对不是你的错,更不需要任何的惩罚。” 贞儿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她从没想过朱见深竟能如此的了解她且信任她,只是------ 贞儿自眸中流出了两行清泪,她的神色由惊诧变成了深刻的内疚,想必这个世上除了朱见深以外就再无人这么了解她了,就连樊睿也未可这般清楚了解她,只是------ 只是朱见深所了解的她早已是那死个去的万贞儿了,而如今的万贞儿已然是个半只脚踏入到地狱里的魔鬼了,除了生存与利用,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朱见深用他的温热的唇,疼惜的吻向贞儿流泪眼睛:“已经没事了,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贞儿把自己依偎进了朱见深的怀里,而皇上的话语让贞儿觉着很是无力,只因朱见深永远不知道那射来的暗箭早已把她刺得如一只刺猬了。 如今的她已经深刻意识到,要想在这皇宫中不被人欺辱,除了有皇上这个筹码外,更要有强大的势力,而对于出身卑微的贞儿来说,她又该如何拥有自己的势力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存利用 听说,颐华宫内乱成了一锅粥,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后外,连太皇太后都闻风而去。 听说,柏庭如委屈的泪水都能淹没整个皇宫。 听说,太后与太皇太后知晓了来龙去脉后震怒不已。 听说------ 听说------ 各种流言横飞皇宫上下。 贞儿刚踏进凤鸾宫,就瞧见芷鸢心急如焚的冲上前,并忧心忡忡的问道:“娘娘,您可是从颐华宫回来的?贤妃娘娘没事了吗?太后可说要怎么罚您了吗?娘娘能这么安然的回来是不是没事了呀?” 芷鸢这一连串的问题让贞儿一头雾水的不知如何回答,她只不过从颐华宫出来后在湖边小坐了一会的功夫,就已经传出这么多蜚语传出,不愧是皇宫,这才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并且还五花八门的。 贞儿一个问题也没回答只是平静的问着:“你都听到了什么?” 芷鸢担忧的回答着:“奴婢听到的传言说娘娘是因为昨天夜里皇上被贤妃叫到颐华宫之事而耿耿于怀,所以今日特去贤妃宫中大闹一番,并且还打了贤妃,致使贤妃惊吓过度,动了胎气,而太后和太皇太后气愤不已听说要好好惩治娘娘。” 贞儿冷笑着,果然是预料中的猜测,贤妃定会趁势把所有的事情推到她的身上,而贤妃自己却成了最无辜的受害者。 芷鸢眼里坚信道:“奴婢知道娘娘绝不是因为昨夜之事而去颐华宫大闹之人,但奴婢听说,太后和太皇太后真的是气愤不已,说是------” 芷鸢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夏姑姑带着几名侍卫走进了凤鸾宫,她先是规矩的施予一礼:“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接着,她淡淡道:“太后特吩咐奴婢前来,说要把贵妃娘娘押解到寿康宫中。”她故意加重‘押解’两字,而后抬起冷眼:“那就请恕奴婢无礼了。”说完,夏姑姑便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 “放肆!”贞儿微怒的向后退了一步,拒绝侍卫近身:“本宫有脚,自会走到寿康宫中的。” 夏姑姑假意为难道:“娘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太后可是特意吩咐奴婢一定要押解着娘娘去寿康宫,太后就怕娘娘一冲动再打人怎么办,所以就先委屈娘娘了。”说完,她完全不理会贞儿反抗的态度,再次冲侍卫挥手道:“还不快押着娘娘去寿康宫。” 只见两名魁梧的侍卫上前,二话不说的就押着贞儿的胳膊。 “娘娘!”芷鸢和常姑姑担忧的上前阻止,但却被侍卫揽了下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贞儿试图反抗但最终却徒劳,她厉声道:“本宫再是有罪,也犯不着你们这般无理对待。” 夏姑姑见贞儿怒气如斯,她甚为委屈着皱着老脸,但话语里却透着一丝鄙夷:“娘娘最应该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苦处才是,这主子吩咐下来的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只能惟命是从,哪敢有半点的违抗呀,所以就请娘娘体谅一下,只要娘娘不反抗,侍卫们自然不会下手劲伤到娘娘的。” 说完,夏姑姑转眼便随意的吩咐着侍卫道:“你们可都要小心自己的手劲,勿要伤了贵妃娘娘。” 贞儿的心里有万般的愤怒,但却无从发出,虽然她知晓夏姑姑是在幸灾乐祸,但她的确是最了解做奴婢的人,除了卑微就是无条件的服从,周太后既然下了如此命令,无非就是想以此来压制她这个出身卑且微毫无权利的贵妃。 贞儿强忍着心中阴郁而出的屈辱,回想着自己在宫中何曾有过一刻是随心所欲的,哪怕她现在是个位分极高的贵妃,终究还是逃不掉身为下贱的出身。 就在贞儿放弃挣扎时,忽听到一声暴喝响进了凤鸾宫。 “把你们的狗手都给朕拿开!” 豁然,只见朱见深快步冲上前,雷霆震怒的推开了侍卫,并把贞儿保护在怀里,他满目怒意的喝斥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对贵妃娘娘如此无礼,来人,把这两个侍卫拖出去剁了双手,再把这不懂规矩的老宫女拖出去杖打二十。” “皇上饶命呀,贵妃饶命------”两个侍卫早已吓得跪地求饶。 “皇上饶命呀!”夏姑姑苦着一张脸跪地求饶着:“太后吩咐奴婢务必押解贵妃娘娘去寿康宫,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求皇上开恩呀。” 朱见深已是盛怒如斯:“万贵妃又不是犯人,何来的押解。”他怒瞪着戾眸斥责道:“贵妃身子向来娇柔,怎能惊得住你们这般拉扯,来人------”朱见深吼道:“把这些人全都给朕拉出去受罚。” 夏姑姑惊惧的求饶着:“皇上开恩呀,奴婢也是尊从太后的指令,万不敢做错了事,还请皇上饶命呀!” “少拿太后来说事,今日就是太后在这里,朕也照样罚你们这些目无尊卑,逾炬宫规的下人们。”说完,就命令人将其拖走。 “皇上饶命,贵妃娘娘饶命------”依旧是三人求饶的声音。 “皇上,等一下!”贞儿从朱见深的怀中探出脑袋看向他:“皇上,您就饶了他们吧,毕竟他们也是奉太后命令行事的,皇上若是罚了他们,太后那里也是不好交代的,更何况臣妾也没有受伤,皇上就无需这般严厉的惩罚他们了。” 见贞儿如此之说,又见她没有受伤,朱见深稳了稳情绪,但怒气依旧未消道:“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朕就先饶了你们的罚,如若再敢对万贵妃无礼,朕定不轻饶了你们的狗命。” “谢皇上开恩,谢娘娘求情------”三人均磕头谢恩。 朱见深一脸厌恶的冲着三人喝声道:“还不快滚出去,朕看着你们就心烦。” “可是------”夏姑姑一脸作难的吱唔着,扭捏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朱见深有些烦躁道:“你又想干什么?” 夏姑姑战战兢兢的开口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是奉了太后的指令前来宣贵妃娘娘去寿康宫的,这会儿太后还在宫中等着娘娘呢,还请贵妃娘娘跟奴婢走一趟。” 贞儿离开了朱见深的怀里,她眼含楚楚的沉声道:“皇上,贞儿去去就回,请恕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贞儿那一眼的复杂,让朱见深心中一痛,只见他一把抓住贞儿的手腕强势的拉回自己的身边,并威严的对夏姑姑说道:“朕知道太后是因何事来找万贵妃的,你回去告诉母后,就说贤妃的事朕会自行处理,无需劳烦母后操心,若是母后非要单独召见万贵妃,就不要怪朕把乾清宫搬进凤鸾宫里。” “皇上,您这------”夏姑姑为难的皱紧五官。 “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话,朕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朱见深显然已经没有耐性的勃然大怒:“都给朕滚出去。” “是,是,奴婢,奴婢告退了!”夏姑姑已是吓得蹒跚而出,恐怕自己走的慢了皇上会割了她舌头。 贞儿心里暗暗冷讽的看着踉跄出宫的夏姑姑,想若是她今日去了寿康宫中,太后该会怎么罚她这个‘蓄意’伤害贤妃腹中孩子的人呢? 是斥责?抄佛经?还是闭门思过?贞儿心中冷然一笑,想必这些都太轻了吧,以太后对她的憎恶程度上来看,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趁此机会好好惩处她的,好让她这个万贵妃不得翻身。 而贞儿暗庆自己手中还好有朱见深这个唯一的筹码,她刚刚只不过对朱见深睇睨了一个楚楚可怜眼带委屈的眼神,朱见深就全然不顾的保护着她。 果然,柔弱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贞儿暗自讥诮着自己,她何曾想过自己竟把这些女人柔媚的把戏都用在了朱见深的身上,想必日后,她就要用这温柔的武器去牢牢的拴住这唯一的男人了。 贞儿抬头看向了朱见深,她的眼里多少有些愧色,毕竟利用一份真心的爱情而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永远是这世上最可耻的事情,她倾下眼语气柔软愧疚道:“贤妃之事,还请皇上责罚。” 然而贞儿眼里的愧疚看在朱见深的眼里全然变成了我见犹怜,他轻抬起贞儿的下颚问道:“你又没有犯错,我为何要罚你。” 贞儿如实的回答着:“臣妾出手打了贤妃,而且听说她还动了胎气。” 朱见深注视着贞儿的眼睛,认真坚定道:“我太了解你,你从来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你的隐忍和心慈手软让我看着都替你担心,而能让你大打出手的事情,那这件事绝对是侵犯到了你的忍耐极限,可想而知贤妃绝对是做了让你很是气愤的事情。”他安慰的抚摸着贞儿的小脸:“所以这绝对不是你的错,更不需要任何的惩罚。” 贞儿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她从没想过朱见深竟能如此的了解她且信任她,只是------ 贞儿自眸中流出了两行清泪,她的神色由惊诧变成了深刻的内疚,想必这个世上除了朱见深以外就再无人这么了解她了,就连樊睿也未可这般清楚了解她,只是------ 只是朱见深所了解的她早已是那死个去的万贞儿了,而如今的万贞儿已然是个半只脚踏入到地狱里的魔鬼了,除了生存与利用,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朱见深用他的温热的唇,疼惜的吻向贞儿流泪眼睛:“已经没事了,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贞儿把自己依偎进了朱见深的怀里,而皇上的话语让贞儿觉着很是无力,只因朱见深永远不知道那射来的暗箭早已把她刺得如一只刺猬了。 如今的她已经深刻意识到,要想在这皇宫中不被人欺辱,除了有皇上这个筹码外,更要有强大的势力,而对于出身卑微的贞儿来说,她又该如何拥有自己的势力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贤妃小产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这样的秋语总会席卷着无名的凄凉,让人们不自觉的去怀伤那过往的结痂,但对贞儿来说这样的伤秋已经让她变得有些麻木不仁了,只因在她的命运里每一天都是凄凉的秋天,而昔日里那些为数极少的温暖片段,早已经是模糊不清了。 贞儿有时总是在想,到底是她的记性太差而忘了更多的温情画面呢?还是那些模糊不清的温暖片段只是她的一场美梦呢? “娘娘,天这么凉,您还是回暖阁里吧,小心着了风寒。”常姑姑温言的嘱咐着,并把一件厚披风裹在了贞儿身上。 贞儿依旧不为所动的坐在圆椅上,丝毫没有因为这萧瑟的秋风而感到半分的不适。 常姑姑见贞儿如此,也未再催促,只是倒了杯热茶递到了贞儿面前。 贞儿缓回了神色的抬头睨了眼常姑姑,她接过茶盏并没多说任何言语。 这几日里,贞儿除了在朱见深面前展颜说笑外,其余时间就是坐在湖心小亭里独自发呆,无人知晓她在想些什么,就连平时察言观色、善解人心的常姑姑也无法猜测贞儿在踟蹰些什么。 忽觉一阵凉风吹进了小亭里,常姑姑站在一侧,平静的说着:“娘娘,刚刚皇上派人来传话,说是因为太皇太后昏倒在地,皇上正陪在红寿宫中,所以晚膳就不与娘娘同食了,但晚上皇上还是会宿在凤鸾宫中的。” 贞儿微微挑了下眉眼,她看向常姑姑确认道:“太皇太后晕倒了?” “是,最近太皇太后的身子一直微恙,总是卧病在床。” 贞儿表情复杂的哼笑一声:“想必是被我气坏的吧,我应该去红寿宫探望一下的才对,毕竟当年太皇太后对我是厚爱有加。” “娘娘还是不要出宫的好,只怕娘娘前脚一出宫门,后脚就有周太后的人把您请进寿康宫中了,娘娘可不要辜负了皇上这重兵把守,外人不得擅入的一番苦心呀。”常姑姑嘱咐着:“娘娘还是等流言碎语的风头过了再出宫走动吧!” “估计这风头是过不了了,反而会越演越烈吧,不然太后皇太后怎么会气的昏倒在地呢。” 贞儿思嗔着,自从她打了贤妃那日后,朱见深就派了重重侍卫把守在凤鸾宫外,没有皇上的旨意是无人能带走她的,她被朱见深保护的很好,但后宫里自是因此炸开了锅。 无人不传万贵妃因醋意打了怀有龙嗣的贤妃后,还能得到皇上这般铜墙铁壁的保护,可见这龙嗣在皇上的心里还没有一个万贵妃重要。 然而朱见深的确没再去颐华宫看望‘委屈’的贤妃,并且还和周太后争执不休,执意不肯惩罚贞儿之过,他甚至还驳回了所有废黜万贵妃的奏折,朱见深强硬倔强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暗传皇上定是中了万贵妃的蛊惑才会这般神魂颠倒,执迷不悔的。 然如贞儿早已不以为然了,只因这样的说辞打从她‘魅惑主上’开始就一直跟随着她了,想来这狐媚妖孽的‘光环’将会伴着她一生一世吧。 常姑姑拿过贞儿手中凉掉的茶水,重新又续了一杯:“娘娘也勿要多想了,只要皇上信任娘娘,再是任何人胡言乱语也是没有用的。” 贞儿淡笑道:“我早就不在意了,哪怕我做的再好,终也架不住有心人的绯言绯语,倒不如顺其自然的接受,说不定还适得其反呢!” 常姑姑虽有些没太明白贞儿的话,但见贞儿起身准备回暖阁也就没再问下去了,她上前小心的扶着贞儿回了寝宫。 直到皎月如钩,夜半三更时,朱见深才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进了凤鸾宫的暖阁,贞儿见状忙上前扶着朱见深坐到椅子上,她轻柔的用手指抚平朱见深紧皱的眉头温语道:“皇上先做一会,贞儿去给您打盆泡脚水,好给皇上解解乏气。” 还没等贞儿转身走,只见朱见深忽然拦住了贞儿的腰,他把头抵在贞儿的肚子上紧紧的抱着。 贞儿虽然看不到朱见深的神情,但却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心力交瘁,贞儿轻抚着朱见深的头,像小时候一样的安抚着他:“皇上可是为了太皇太后的病情才这般心脾历尽。” 过了许久,朱见深才心存愧疚地缓缓开口道:“从小皇祖母就对我疼爱有加,她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总是满足我所有的要求,但是我却总是惹她生气,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不孝顺的孙子。” 贞儿顿了顿:“都是因为臣妾皇上才成了个不孝子。”她平静的说道:“皇上,您还是把贞儿交给周太后处置吧,些许太皇太后的病情就有所恢复了。” 朱见深立刻从贞儿身上抬起了头,他坚决道:“不行,若是把你交到母后手中,定是要委屈你的,我不能再看你受任何委屈了。” 贞儿的眼里闪着泪花,她抚摸着朱见深的脸,感动的看着他:“皇上对臣妾的这份珍爱,恐怕贞儿下辈子也无法报答的完。” 朱见深重新抱紧贞儿的腰,真挚的说道:“我从不需要你的任何报答,只要你真心的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贞儿回抱着朱见深,她并没有回答朱见深的话,而是温存的轻抚着朱见深的头,用暧昧的行动来一表她的依恋与不舍。 就在两人温情的感受着彼此的神情时,只见怀恩慌张不安地冲了进来,他已经顾不得朱见深阴暗怒气的脸了。 怀恩跪倒在地,心急如焚道:“皇上,您快去颐华宫一趟吧,刚刚有人传话来说,贤妃娘娘她------她------”怀恩脸色不安的看了一眼朱见深后接着道:“说贤妃娘娘她有滑胎的迹象。” “什么?”朱见深惊呼的站起身:“好好的怎么会滑胎。” 站在一旁的贞儿也不可思议地蹙紧了眉心,虽然她早就预料到贤妃这龙嗣终会不太平的,但还是为此忧心忡忡,毕竟贤妃再有罪孽,但她肚子里的子嗣终究是朱见深的孩子。 怀恩忐忑不安道:“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说贤妃娘娘晚上喝了碗补品后就有些不适了,但贤妃娘娘没太在意,直到刚才娘娘才说肚子痛的厉害,而且还有血迹从下体流出,恐怕------”他恐惧的不敢说下去,只另说道:“刚刚有人把此事禀告给周太后了,太后正赶往颐华宫了,皇上也快去瞧瞧吧。” 只见朱见深心急火燎的冲出去,而贞儿也跟随其后。 见贞儿跟着,朱见深停住脚步问道:“你这是要跟着去颐华宫吗,母后在哪里,我怕她对你------” “都是什么时候了,皇上就莫要担心臣妾了,现在贤妃的肚子才是最重要的,臣妾可不想皇上的孩子有什么差错。”贞儿的脸上满是担忧。 听着贞儿如此之说,他也没再拒绝,两人都惶恐不安的走向颐华宫内。 当朱见深与贞儿进入颐华宫时,里里外外都站满了得到消息而前来的各宫嫔妃们,而他们刚踏进颐华宫的寝宫时,突然就从暖阁里传出柏庭如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你们撒谎,我没有滑胎,我还能感受到肚子里那小小的温热,他还活着,我的孩子还活着,他没有死,没有死------” 贤妃的这句哭喊,让朱见深和贞儿都为之一振地停住了脚步,贞儿看向朱见深,只见他惊骇的瞪着眼睛便冲进暖阁里随手抓起梁院使厉声道:“贤妃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了,说,朕的孩子怎么了?” 见朱见深如此激动,梁院使早就吓得颤着身子磕巴道:“回,回禀皇上,贤妃娘娘,她,她小产了,孩子已经------已经没了。” 梁院使的话无疑给朱见深和贞儿带来巨大的震撼,尤其是贞儿,虽然她曾有一刻邪念的想过让柏庭如的孩子来偿还她孩子的命,但当她看到床榻上哀声怨哭的柏庭如时,她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只因她也经历过这般丧子之痛,非常理解一个作为母亲的丧子悲痛的心情。 “怎么样了,贤妃她怎么样了?”这时,周太后惶急的声音从暖阁外传来,接着就见她慌忙的走进暖阁内。 “参见太后。”所有嫔妃恭敬行礼。 周太后早已六神无主的看向朱见深和梁院使急迫的问道:“贤妃怎么样了,她肚子里的龙嗣可还安好。” 朱见深沉重伤痛的低下眼不敢看向周太后,梁院使也不知所措的颔首弓腰。 周太后好似感受到暖阁内阴沉的气氛,她看向床榻上哭声哀哀的贤妃时,瞬间明了的踉跄一步,头晕目眩的让她站不稳。 “母后!”朱见深忙上前扶着周太后坐到了椅子上,他红着眼悲切的劝慰道:“母后,身子重要,您要当心身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周太后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道:“今早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她心痛的扶着额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贤妃小产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这样的秋语总会席卷着无名的凄凉,让人们不自觉的去怀伤那过往的结痂,但对贞儿来说这样的伤秋已经让她变得有些麻木不仁了,只因在她的命运里每一天都是凄凉的秋天,而昔日里那些为数极少的温暖片段,早已经是模糊不清了。 贞儿有时总是在想,到底是她的记性太差而忘了更多的温情画面呢?还是那些模糊不清的温暖片段只是她的一场美梦呢? “娘娘,天这么凉,您还是回暖阁里吧,小心着了风寒。”常姑姑温言的嘱咐着,并把一件厚披风裹在了贞儿身上。 贞儿依旧不为所动的坐在圆椅上,丝毫没有因为这萧瑟的秋风而感到半分的不适。 常姑姑见贞儿如此,也未再催促,只是倒了杯热茶递到了贞儿面前。 贞儿缓回了神色的抬头睨了眼常姑姑,她接过茶盏并没多说任何言语。 这几日里,贞儿除了在朱见深面前展颜说笑外,其余时间就是坐在湖心小亭里独自发呆,无人知晓她在想些什么,就连平时察言观色、善解人心的常姑姑也无法猜测贞儿在踟蹰些什么。 忽觉一阵凉风吹进了小亭里,常姑姑站在一侧,平静的说着:“娘娘,刚刚皇上派人来传话,说是因为太皇太后昏倒在地,皇上正陪在红寿宫中,所以晚膳就不与娘娘同食了,但晚上皇上还是会宿在凤鸾宫中的。” 贞儿微微挑了下眉眼,她看向常姑姑确认道:“太皇太后晕倒了?” “是,最近太皇太后的身子一直微恙,总是卧病在床。” 贞儿表情复杂的哼笑一声:“想必是被我气坏的吧,我应该去红寿宫探望一下的才对,毕竟当年太皇太后对我是厚爱有加。” “娘娘还是不要出宫的好,只怕娘娘前脚一出宫门,后脚就有周太后的人把您请进寿康宫中了,娘娘可不要辜负了皇上这重兵把守,外人不得擅入的一番苦心呀。”常姑姑嘱咐着:“娘娘还是等流言碎语的风头过了再出宫走动吧!” “估计这风头是过不了了,反而会越演越烈吧,不然太后皇太后怎么会气的昏倒在地呢。” 贞儿思嗔着,自从她打了贤妃那日后,朱见深就派了重重侍卫把守在凤鸾宫外,没有皇上的旨意是无人能带走她的,她被朱见深保护的很好,但后宫里自是因此炸开了锅。 无人不传万贵妃因醋意打了怀有龙嗣的贤妃后,还能得到皇上这般铜墙铁壁的保护,可见这龙嗣在皇上的心里还没有一个万贵妃重要。 然而朱见深的确没再去颐华宫看望‘委屈’的贤妃,并且还和周太后争执不休,执意不肯惩罚贞儿之过,他甚至还驳回了所有废黜万贵妃的奏折,朱见深强硬倔强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暗传皇上定是中了万贵妃的蛊惑才会这般神魂颠倒,执迷不悔的。 然如贞儿早已不以为然了,只因这样的说辞打从她‘魅惑主上’开始就一直跟随着她了,想来这狐媚妖孽的‘光环’将会伴着她一生一世吧。 常姑姑拿过贞儿手中凉掉的茶水,重新又续了一杯:“娘娘也勿要多想了,只要皇上信任娘娘,再是任何人胡言乱语也是没有用的。” 贞儿淡笑道:“我早就不在意了,哪怕我做的再好,终也架不住有心人的绯言绯语,倒不如顺其自然的接受,说不定还适得其反呢!” 常姑姑虽有些没太明白贞儿的话,但见贞儿起身准备回暖阁也就没再问下去了,她上前小心的扶着贞儿回了寝宫。 直到皎月如钩,夜半三更时,朱见深才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进了凤鸾宫的暖阁,贞儿见状忙上前扶着朱见深坐到椅子上,她轻柔的用手指抚平朱见深紧皱的眉头温语道:“皇上先做一会,贞儿去给您打盆泡脚水,好给皇上解解乏气。” 还没等贞儿转身走,只见朱见深忽然拦住了贞儿的腰,他把头抵在贞儿的肚子上紧紧的抱着。 贞儿虽然看不到朱见深的神情,但却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心力交瘁,贞儿轻抚着朱见深的头,像小时候一样的安抚着他:“皇上可是为了太皇太后的病情才这般心脾历尽。” 过了许久,朱见深才心存愧疚地缓缓开口道:“从小皇祖母就对我疼爱有加,她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总是满足我所有的要求,但是我却总是惹她生气,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不孝顺的孙子。” 贞儿顿了顿:“都是因为臣妾皇上才成了个不孝子。”她平静的说道:“皇上,您还是把贞儿交给周太后处置吧,些许太皇太后的病情就有所恢复了。” 朱见深立刻从贞儿身上抬起了头,他坚决道:“不行,若是把你交到母后手中,定是要委屈你的,我不能再看你受任何委屈了。” 贞儿的眼里闪着泪花,她抚摸着朱见深的脸,感动的看着他:“皇上对臣妾的这份珍爱,恐怕贞儿下辈子也无法报答的完。” 朱见深重新抱紧贞儿的腰,真挚的说道:“我从不需要你的任何报答,只要你真心的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贞儿回抱着朱见深,她并没有回答朱见深的话,而是温存的轻抚着朱见深的头,用暧昧的行动来一表她的依恋与不舍。 就在两人温情的感受着彼此的神情时,只见怀恩慌张不安地冲了进来,他已经顾不得朱见深阴暗怒气的脸了。 怀恩跪倒在地,心急如焚道:“皇上,您快去颐华宫一趟吧,刚刚有人传话来说,贤妃娘娘她------她------”怀恩脸色不安的看了一眼朱见深后接着道:“说贤妃娘娘她有滑胎的迹象。” “什么?”朱见深惊呼的站起身:“好好的怎么会滑胎。” 站在一旁的贞儿也不可思议地蹙紧了眉心,虽然她早就预料到贤妃这龙嗣终会不太平的,但还是为此忧心忡忡,毕竟贤妃再有罪孽,但她肚子里的子嗣终究是朱见深的孩子。 怀恩忐忑不安道:“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说贤妃娘娘晚上喝了碗补品后就有些不适了,但贤妃娘娘没太在意,直到刚才娘娘才说肚子痛的厉害,而且还有血迹从下体流出,恐怕------”他恐惧的不敢说下去,只另说道:“刚刚有人把此事禀告给周太后了,太后正赶往颐华宫了,皇上也快去瞧瞧吧。” 只见朱见深心急火燎的冲出去,而贞儿也跟随其后。 见贞儿跟着,朱见深停住脚步问道:“你这是要跟着去颐华宫吗,母后在哪里,我怕她对你------” “都是什么时候了,皇上就莫要担心臣妾了,现在贤妃的肚子才是最重要的,臣妾可不想皇上的孩子有什么差错。”贞儿的脸上满是担忧。 听着贞儿如此之说,他也没再拒绝,两人都惶恐不安的走向颐华宫内。 当朱见深与贞儿进入颐华宫时,里里外外都站满了得到消息而前来的各宫嫔妃们,而他们刚踏进颐华宫的寝宫时,突然就从暖阁里传出柏庭如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你们撒谎,我没有滑胎,我还能感受到肚子里那小小的温热,他还活着,我的孩子还活着,他没有死,没有死------” 贤妃的这句哭喊,让朱见深和贞儿都为之一振地停住了脚步,贞儿看向朱见深,只见他惊骇的瞪着眼睛便冲进暖阁里随手抓起梁院使厉声道:“贤妃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了,说,朕的孩子怎么了?” 见朱见深如此激动,梁院使早就吓得颤着身子磕巴道:“回,回禀皇上,贤妃娘娘,她,她小产了,孩子已经------已经没了。” 梁院使的话无疑给朱见深和贞儿带来巨大的震撼,尤其是贞儿,虽然她曾有一刻邪念的想过让柏庭如的孩子来偿还她孩子的命,但当她看到床榻上哀声怨哭的柏庭如时,她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只因她也经历过这般丧子之痛,非常理解一个作为母亲的丧子悲痛的心情。 “怎么样了,贤妃她怎么样了?”这时,周太后惶急的声音从暖阁外传来,接着就见她慌忙的走进暖阁内。 “参见太后。”所有嫔妃恭敬行礼。 周太后早已六神无主的看向朱见深和梁院使急迫的问道:“贤妃怎么样了,她肚子里的龙嗣可还安好。” 朱见深沉重伤痛的低下眼不敢看向周太后,梁院使也不知所措的颔首弓腰。 周太后好似感受到暖阁内阴沉的气氛,她看向床榻上哭声哀哀的贤妃时,瞬间明了的踉跄一步,头晕目眩的让她站不稳。 “母后!”朱见深忙上前扶着周太后坐到了椅子上,他红着眼悲切的劝慰道:“母后,身子重要,您要当心身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周太后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道:“今早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她心痛的扶着额头。 第一百三十四章 皆是笑话 朱见深走到嚎啕痛哭的贤妃身边,他握着柏庭如的手安慰道:“贤妃,朕在这里,不要太伤心了,再这么哭下去会伤到身子的。 柏庭如听到朱见深的声音,她哭得更加肝肠寸断道:“皇上,我们的孩子是不是还在,您告诉臣妾他是不是还好好的在我的肚子了。” 朱见深咬紧牙关,强忍着失去孩子的悲恸道:“贤妃,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怎么能不重要呢!”周太后的怒声豁然响彻整个暖阁,瞬间让所有人都紧张的不敢吱声,她厉眼看向红俏喝声道:“你这奴婢是怎么照顾的,贤妃怎么会突然小产,莫不是你马虎给贤妃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只见红俏扑通跪地求饶道:“奴婢冤枉呀,奴婢照顾娘娘从来就不敢有半点的马虎,只是-------只是------” 周太后不耐烦道:“少在哀家面前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赶紧说!” 红俏不敢怠慢道:“回太后的话,娘娘今晚吃完晚膳后还好好的,但是-------”红俏小心的瞥了一眼嫔妃接着道:“但是,晚膳后良妃娘娘就前来颐华宫与贤妃娘娘闲聊,到了吃补品时,是良妃娘娘亲自喂贤妃娘娘吃的,但吃完后贤妃娘娘就不舒服了,直到小产。” 红俏越说越小声,但所有人都听清楚的看向了良妃。 良妃见所有狐疑的目光瞧向自己,她恐慌且焦虑的冲着红俏斥责道:“你这该死的奴婢不要随便冤枉了本宫。” “既然冤枉了你,那你告诉哀家为何贤妃吃了你喂她的补品后,她就小产了呢?”周太后严厉的问着。 姚莳言一脸委屈的跪倒太后面前:“臣妾真的是冤枉呀,臣妾只是好心喂贤妃吃东西,再说这补品是颐华宫里的人自己做的,臣妾怎么可能做手脚呀,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周太后斟酌了会后吩咐道:“来人,把贤妃晚上吃的补品残渣拿来让梁院使检查一下。” 暖阁内的气氛,早已紧张不已了,无人敢大喘一口气,只安静的等着梁院使检查完一切。 片刻后,只见梁院使拿起一块木条形状的东西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并咬下一小块咀嚼了两下后,忽然严肃的皱起眉头,他走到太后面前小心的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并肃穆道:“启禀太后,这是远志根,正是这东西与娘娘喝的安胎药中的伏芫花相克,才致使娘娘小产的。” “远志根?”太后惊讶道,对于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初为了让万贞儿滑胎,她与梁院使就把这东西与众补品送到凤鸾宫的,难道有人也用同方法来还贤妃滑胎的吗? 还没等太后询问,只见皇上激动的从床榻边冲下来大声呵斥道:“是谁这般蛇蝎心肠竟敢谋害朕的孩子。”他剜向跪地的红俏道:“说,这是谁送来的补品,竟掺了这毒药。” 红俏想了想,最后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人,她眼里含泪的坚定道:“这补品是贵妃娘娘送来的。” 这句话无疑是个惊天闷雷,震得所有人都看向了万贞儿,而贞儿更是惊骇的有些茫然。 “胡说!”最先反驳的是朱见深,他怒指着红俏愤怒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奴婢竟敢胆大到冤枉万贵妃,来人把这奴婢拖出去关到刑库房内。” 只见两名太监上前拖着红俏就走。 “皇上饶命呀,奴婢没有说谎,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还请皇上明察呀!”红俏苦苦求饶道。 “住手!”周太后喝声阻止道,她看了看万贞儿后又看了看朱见深,威严道:“皇上,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就认定宫人说谎,你这样偏袒万贵妃是不是对贤妃不公平了些,毕竟她怀的可是你的孩子,变相的说也就是说有人想蓄意谋害皇上的孩子。” 周太后的说辞让所有人都倒吸着气,甚至连朱见深都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而躺在床榻上的贤妃听到太后的声音后,她费力的半坐起身,脸色苍白无力且满目愤恨的痛哭道:“太后,您要为臣妾做主呀,为臣妾和皇上的孩子做主呀!” 周太后走到贤妃面前,坚决且狠戾道:“放心,哀家不仅会为你讨回公道,更要好好惩治这个谋害皇家子嗣的恶人。”说完,她转眸盯向贞儿,声音严峻道:“万贵妃,你来告诉哀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你那两巴掌打的还不过瘾吧!” 贞儿的心还在惴惴不安中,她虽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脸上的神色却镇定如斯道:“回太后,虽然臣妾之前不合礼数打了贤妃,但臣妾并没存有歹毒之心去蓄意伤害贤妃小产,还请太后明察。” “母后!”朱见深上前挡在贞儿面前坚毅的对周太后道:“儿臣可以跟您作担保,贞儿绝对不会做出此等毒辣之事,一定是这奴婢想要把责任推给贞儿。” “好,既然皇上这么说,哀家也不会冤枉了任何人。”周太后无波无澜道:“向来各宫中送出的礼品,储藏库里都会有记录的,想必万贵妃在送出这批补品时也会让奴婢们记录在册吧,只要把万贵妃宫中的记录拿来对一下不就都清楚了吗!”说完,周太后吩咐道:“来人,去把万贵妃宫中的储存库记录册子拿来。” “是!”小太监领命道。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经过几名太监一番认真的校对后,只见其中一名太监把记录册子递到了太后面前道:“启禀太后,经过奴才认真查看后------” 小太监顿了顿,他这一顿,让所有人的神经都跟着紧张了起来,尤其是贞儿,她揪紧袖口,死死地盯着小太监。 小太监接着道:“经过奴才认真查看后,万贵妃宫中的记录册里在送入贤妃宫中的礼品中的确有一味远志根的补品。” 小太监的话音刚一落,暖阁内瞬间炸开了锅,只听见嫔妃们的议论声中无疑不是惊讶,责骂和冷漠,接着就传来贤妃的咒骂声:“万贵妃,你好狠的心呀,竟然用如此毒计来害死我肚中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蛇蝎心肠呢,太后,皇上,你们可要为臣妾做主呀!” 此刻的贞儿早已是张惶的无所适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宫中册子向来都是常姑姑记录的,若是有人想陷害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为何她宫中的记录册里会有这味补品呢? 纷乱的思绪早已让贞儿琢磨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她送给贤妃的这份补品她没有太多的印象,只因那段时间她为自己失了子嗣而烦恼,自来就没放在心上。 “来人,把万贵妃给哀家押到寿康宫中。” 在贞儿慌张的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 这时,朱见深反应过来的上前阻止道:“母后,儿臣相信此事肯定不是贞儿做的,定是有人想要陷害贞儿。” 周太后终于震怒的喝斥道:“皇上,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呢,你还要纵容这妖妇祸害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满意,她这次敢害死你的孩子,下次就敢害死你所有的孩子,皇上就不要再放任这种妖孽在身边了。”说完,不等朱见深反应就冷冽的吩咐道:“把万贞儿押到寿康宫去,哀家可要好好惩治这害死皇家子嗣的人。” 朱见深充愣的站在那里,太后的训斥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甚至他的思绪开始受到影响了:难道贞儿真的会狠心的害死了他的孩子吗? 太监的扯痛让贞儿回神的反应了过来,她慌乱的看向朱见深并急迫的喊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怎么会做这等事呢,皇上,你要相信贞儿------唔------” 贞儿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夏姑姑手中的帕子给塞住了,她眼含渴望的看向朱见深,但那个唯一能救他的人却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似被人定格了一般不得动弹,任凭她怎么吱唔朱见深也未看她一眼,直到她被架出了颐华宫。 出了颐华宫,只觉一阵厉风冷冽的吹过,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而唯有贞儿却木然的毫无感觉,只因她的心早已寒风侵肌,雪窖冰天了。 走在这寒冷的永巷里,夜色变得极为昏暗,无人察觉到贞儿那暗自流出的清泪。 在这个宫中,那个唯一能救她的人如今也无能为力,甚至漠然相视的仍由她这么被人拖了出来。 贞儿只觉可笑,这宫中何为真爱,又何为信任,短短的几句话或是一本册子就能瞬间摧垮了这一切。 再是有爱又能如何,终是抵不过太后与各方势力的施压和打击;再有信任又能如何,万般抵不过一本所谓的‘证据’。 贞儿只觉一切皆是笑话,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是这般可笑,她这一生总想着去依赖别人,总想着会有人能把她救出黑暗之中,但她错了,彻底的错了,这里所有的魔鬼都是自私自利的,而这个世上唯一能救她的人其实只有她自己而已。 到头来,这嗜血的地狱里,除了她自己,无人再可值得她信赖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皆是笑话 朱见深走到嚎啕痛哭的贤妃身边,他握着柏庭如的手安慰道:“贤妃,朕在这里,不要太伤心了,再这么哭下去会伤到身子的。 柏庭如听到朱见深的声音,她哭得更加肝肠寸断道:“皇上,我们的孩子是不是还在,您告诉臣妾他是不是还好好的在我的肚子了。” 朱见深咬紧牙关,强忍着失去孩子的悲恸道:“贤妃,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怎么能不重要呢!”周太后的怒声豁然响彻整个暖阁,瞬间让所有人都紧张的不敢吱声,她厉眼看向红俏喝声道:“你这奴婢是怎么照顾的,贤妃怎么会突然小产,莫不是你马虎给贤妃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只见红俏扑通跪地求饶道:“奴婢冤枉呀,奴婢照顾娘娘从来就不敢有半点的马虎,只是-------只是------” 周太后不耐烦道:“少在哀家面前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赶紧说!” 红俏不敢怠慢道:“回太后的话,娘娘今晚吃完晚膳后还好好的,但是-------”红俏小心的瞥了一眼嫔妃接着道:“但是,晚膳后良妃娘娘就前来颐华宫与贤妃娘娘闲聊,到了吃补品时,是良妃娘娘亲自喂贤妃娘娘吃的,但吃完后贤妃娘娘就不舒服了,直到小产。” 红俏越说越小声,但所有人都听清楚的看向了良妃。 良妃见所有狐疑的目光瞧向自己,她恐慌且焦虑的冲着红俏斥责道:“你这该死的奴婢不要随便冤枉了本宫。” “既然冤枉了你,那你告诉哀家为何贤妃吃了你喂她的补品后,她就小产了呢?”周太后严厉的问着。 姚莳言一脸委屈的跪倒太后面前:“臣妾真的是冤枉呀,臣妾只是好心喂贤妃吃东西,再说这补品是颐华宫里的人自己做的,臣妾怎么可能做手脚呀,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周太后斟酌了会后吩咐道:“来人,把贤妃晚上吃的补品残渣拿来让梁院使检查一下。” 暖阁内的气氛,早已紧张不已了,无人敢大喘一口气,只安静的等着梁院使检查完一切。 片刻后,只见梁院使拿起一块木条形状的东西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并咬下一小块咀嚼了两下后,忽然严肃的皱起眉头,他走到太后面前小心的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并肃穆道:“启禀太后,这是远志根,正是这东西与娘娘喝的安胎药中的伏芫花相克,才致使娘娘小产的。” “远志根?”太后惊讶道,对于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初为了让万贞儿滑胎,她与梁院使就把这东西与众补品送到凤鸾宫的,难道有人也用同方法来还贤妃滑胎的吗? 还没等太后询问,只见皇上激动的从床榻边冲下来大声呵斥道:“是谁这般蛇蝎心肠竟敢谋害朕的孩子。”他剜向跪地的红俏道:“说,这是谁送来的补品,竟掺了这毒药。” 红俏想了想,最后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人,她眼里含泪的坚定道:“这补品是贵妃娘娘送来的。” 这句话无疑是个惊天闷雷,震得所有人都看向了万贞儿,而贞儿更是惊骇的有些茫然。 “胡说!”最先反驳的是朱见深,他怒指着红俏愤怒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奴婢竟敢胆大到冤枉万贵妃,来人把这奴婢拖出去关到刑库房内。” 只见两名太监上前拖着红俏就走。 “皇上饶命呀,奴婢没有说谎,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还请皇上明察呀!”红俏苦苦求饶道。 “住手!”周太后喝声阻止道,她看了看万贞儿后又看了看朱见深,威严道:“皇上,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就认定宫人说谎,你这样偏袒万贵妃是不是对贤妃不公平了些,毕竟她怀的可是你的孩子,变相的说也就是说有人想蓄意谋害皇上的孩子。” 周太后的说辞让所有人都倒吸着气,甚至连朱见深都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而躺在床榻上的贤妃听到太后的声音后,她费力的半坐起身,脸色苍白无力且满目愤恨的痛哭道:“太后,您要为臣妾做主呀,为臣妾和皇上的孩子做主呀!” 周太后走到贤妃面前,坚决且狠戾道:“放心,哀家不仅会为你讨回公道,更要好好惩治这个谋害皇家子嗣的恶人。”说完,她转眸盯向贞儿,声音严峻道:“万贵妃,你来告诉哀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你那两巴掌打的还不过瘾吧!” 贞儿的心还在惴惴不安中,她虽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脸上的神色却镇定如斯道:“回太后,虽然臣妾之前不合礼数打了贤妃,但臣妾并没存有歹毒之心去蓄意伤害贤妃小产,还请太后明察。” “母后!”朱见深上前挡在贞儿面前坚毅的对周太后道:“儿臣可以跟您作担保,贞儿绝对不会做出此等毒辣之事,一定是这奴婢想要把责任推给贞儿。” “好,既然皇上这么说,哀家也不会冤枉了任何人。”周太后无波无澜道:“向来各宫中送出的礼品,储藏库里都会有记录的,想必万贵妃在送出这批补品时也会让奴婢们记录在册吧,只要把万贵妃宫中的记录拿来对一下不就都清楚了吗!”说完,周太后吩咐道:“来人,去把万贵妃宫中的储存库记录册子拿来。” “是!”小太监领命道。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经过几名太监一番认真的校对后,只见其中一名太监把记录册子递到了太后面前道:“启禀太后,经过奴才认真查看后------” 小太监顿了顿,他这一顿,让所有人的神经都跟着紧张了起来,尤其是贞儿,她揪紧袖口,死死地盯着小太监。 小太监接着道:“经过奴才认真查看后,万贵妃宫中的记录册里在送入贤妃宫中的礼品中的确有一味远志根的补品。” 小太监的话音刚一落,暖阁内瞬间炸开了锅,只听见嫔妃们的议论声中无疑不是惊讶,责骂和冷漠,接着就传来贤妃的咒骂声:“万贵妃,你好狠的心呀,竟然用如此毒计来害死我肚中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蛇蝎心肠呢,太后,皇上,你们可要为臣妾做主呀!” 此刻的贞儿早已是张惶的无所适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宫中册子向来都是常姑姑记录的,若是有人想陷害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为何她宫中的记录册里会有这味补品呢? 纷乱的思绪早已让贞儿琢磨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她送给贤妃的这份补品她没有太多的印象,只因那段时间她为自己失了子嗣而烦恼,自来就没放在心上。 “来人,把万贵妃给哀家押到寿康宫中。” 在贞儿慌张的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 这时,朱见深反应过来的上前阻止道:“母后,儿臣相信此事肯定不是贞儿做的,定是有人想要陷害贞儿。” 周太后终于震怒的喝斥道:“皇上,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呢,你还要纵容这妖妇祸害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满意,她这次敢害死你的孩子,下次就敢害死你所有的孩子,皇上就不要再放任这种妖孽在身边了。”说完,不等朱见深反应就冷冽的吩咐道:“把万贞儿押到寿康宫去,哀家可要好好惩治这害死皇家子嗣的人。” 朱见深充愣的站在那里,太后的训斥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甚至他的思绪开始受到影响了:难道贞儿真的会狠心的害死了他的孩子吗? 太监的扯痛让贞儿回神的反应了过来,她慌乱的看向朱见深并急迫的喊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怎么会做这等事呢,皇上,你要相信贞儿------唔------” 贞儿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夏姑姑手中的帕子给塞住了,她眼含渴望的看向朱见深,但那个唯一能救他的人却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似被人定格了一般不得动弹,任凭她怎么吱唔朱见深也未看她一眼,直到她被架出了颐华宫。 出了颐华宫,只觉一阵厉风冷冽的吹过,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而唯有贞儿却木然的毫无感觉,只因她的心早已寒风侵肌,雪窖冰天了。 走在这寒冷的永巷里,夜色变得极为昏暗,无人察觉到贞儿那暗自流出的清泪。 在这个宫中,那个唯一能救她的人如今也无能为力,甚至漠然相视的仍由她这么被人拖了出来。 贞儿只觉可笑,这宫中何为真爱,又何为信任,短短的几句话或是一本册子就能瞬间摧垮了这一切。 再是有爱又能如何,终是抵不过太后与各方势力的施压和打击;再有信任又能如何,万般抵不过一本所谓的‘证据’。 贞儿只觉一切皆是笑话,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是这般可笑,她这一生总想着去依赖别人,总想着会有人能把她救出黑暗之中,但她错了,彻底的错了,这里所有的魔鬼都是自私自利的,而这个世上唯一能救她的人其实只有她自己而已。 到头来,这嗜血的地狱里,除了她自己,无人再可值得她信赖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新活过 寿康宫中。 贞儿面无波澜的跪在冰凉的地上,周太后肃穆的坐在凤椅上,而她身旁的夏姑姑手里拿着一把又粗又长的戒尺,好似攒足了力气蓄势待发的等着太后的一声令下似的。 只听太后狠敲了一下案几,她喝声道:“好你个万贞儿,哀家竟看不出你是这般恶毒的妇人,你可知谋害皇家子嗣可是什么罪行。” 贞儿却一反常态的淡然问道:“臣妾不知,还请太后指教。” 周太后被贞儿的态度恨的是咬牙切齿道:“夏姑姑,赏她两戒尺,看她记不记得起来。” “是!”夏姑姑的嘴上歪着一抹邪笑,她走到贞儿面前,毫不留情的举起戒尺狠狠的打在了贞儿身上。 别看夏姑姑是个老嬷嬷,但她打下去的力度绝不亚于那些吃饱了的太监们,着实让贞儿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小的冷汗,她咬紧牙关,倔强的不让口中的疼痛声喊出来,甚至连身子都不肯弯一下。 “这回可记起来了。”太后再次怒声问道。 贞儿顽固的看向周太后,她无所畏惧的回答着:“臣妾的确不知,只因有些人也犯了此等大罪,但她却毫发无损,所以臣妾实在不解犯了此等罪行可要接受怎样的惩罚。” 太后面如土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宫中还有其他人做了此事而哀家不知道吗?” 贞儿肆无忌惮道:“太后乃是后宫真正的女主人,哪里有太后不知道的事情,恐怕在太后的心里,有些子嗣就是不应该存在这后宫中的,只怕玷污了皇家的血统。” 周太后自是知晓贞儿所指何事,但她却自圆其说道:“哀家不仅是一国的太后,更是当今皇上的母亲,身为一个母亲,我当然要为自己的孩子铲除一切不必要的杂草,铺平最光滑的道路,而那些给他带来污点的浊物只会羁绊他的人生,我怎能看着我的孩子会被一盆脏水给玷污呢。” 贞儿讥笑一声道:“臣妾真是敬佩太后的一番苦心,只可惜臣妾无福体会太后这爱子如命的感受。” 周太后拧紧了眉头,恼羞成怒道:“只因你体会不到这母子之情的感受,所以你就用此等方法来害死贤妃腹中的孩子。” 贞儿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嫌怨地看着周太后:“臣妾虽然怨恨那些曾伤害过我的人,但臣妾还是知晓什么是善恶,什么是黑白,而那些真正存有歹心的人,不用臣妾去报复,自会有老天报应降临的。” 周太后哼笑一声:“在这后宫中从来就不是老天说了算,今日哀家就让你看看是老天厉害,还是哀家的戒尺厉害。”说完,周太后怒不可竭的冲着夏姑姑吼道:“给哀家打,使劲的打,今天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救不得你这个毒妇之人。” “啪,啪-----” 一声声清脆的戒尺声震彻了整个寿康宫,在这寂静的夜里,抽打的回声清澈入耳。 贞儿咬紧嘴唇,宁死也不会把卑微的疼痛叫出声来,既然要死去,那她宁愿带着尊严死去,只为下辈子不再卑微的活着。 也不知打到了几下,贞儿终于坚持不过的跌趴在地,但双唇依旧倔强的不肯发出一声,隐隐的只能看到有血丝从嘴唇里渗出,她的额头早已渗出颗颗豆大的汗珠。 贞儿躺在地上蜷曲着身子,回想着自己从魅惑朱见深到当上贵妃,再到怀有身孕,每一天她过的都艰辛无比,如履薄冰。她本以为有了孩子可能会让她忘掉许多的烦恼与不悦,然而打从她怀孕到滑胎,至始至终都在被人算计着,没权没势的她只能任人宰割,直到彻底失了孩子。 一想起那些殷勤的嘴脸,贞儿顿觉恶心至极,她们所谓的‘关心’统统都是洒满砂糖的砒霜,无人不想上前捅上她一刀,想想她这辈子活的可真是万分悲凉,惨不忍睹。 就在贞儿闭上眼睛回想过往,而后接受新的命运时,一段剪影瞬间袭如脑中。 那剪影里有她从寿康宫中守完佛回宫后,太后赏赐的山珍补品;接着就是她在禁足最后一日时她对常姑姑说的一句话‘就把周太后曾赏赐与我的山珍补品都送去吧’;而后就是贤妃滑胎之事。 贞儿斟酌的捋顺了一下,忽觉此事竟这般让人啼笑皆非,真是机关算尽却害了她们自己,看来这老天爷是开眼的,她们的一切罪恶才是真正的自食其果,咎由自取。 贞儿忽然淡笑了起来,最后变为狂笑,甚至笑的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贞儿的这般莫名其妙的大笑,让夏姑姑茫然的停下了手,她抬眼看向周太后。 周太后肃穆了神情,她大惑不解的盯着突然狂笑的贞儿,难不成这人是疯了? 太后故作无视道:“别以为装疯卖傻哀家就能饶了你,如今连皇上都不再为你这妖孽求情了,也难为你还能笑得出来。” 贞儿反而笑意更深道:“臣妾能笑只是高兴这上天不仅是公平的,而且还赏罚分明,而臣妾更开心的是有些人自以为聪明,但到头来却自食其果,活该她们得到如此报应。” 听着贞儿话里有话,着实让周太后疑惑不解的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做的孽,还是哀家自食其果了不成。” 贞儿强忍着疼痛撑起了身,她义正言辞道:“正所谓害人终害己,而贤妃之所以滑胎这全都是太后您一手所为。” “啪~” 还没等太后一声令下,夏姑姑却先挥手一鞭抽在了贞儿的背上,她严肃的喝斥着,完全没把贞儿当做一国贵妃:“大胆毒妇,太后面前你竟敢如此造次。” 贞儿费力的坐起身,她抬眼怒视着随手就能打她的夏姑姑。 夏姑姑被贞儿眼里的怒色吓得怔愣了一下,她这才回过味来眼前的人再是阶下囚但仍是当今的贵妃娘娘,但她一把年纪却不服软的抬着脑袋看向太后,毕竟有太后为她撑腰,她怎么会怕一个阶下囚的贵妃呢。 周太后挺直着背脊,身子微微向前倾着,眼里充满了讥讽之意:“哀家倒要听听你这盆脏水想要怎么泼在我的身上。” 贞儿忍着疼痛挺直背脊,好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更倨傲些,她看向高高在上的周太后,淡漠一笑道:“臣妾惶恐,怎敢往太后的身上泼脏水,臣妾倒还要谢谢太后一直对贞儿的厚爱,只是臣妾贱命无福,终是享受不起太后曾赏赐的山珍补品,但臣妾心想着贤妃妹妹是个有福之人,自是辜负不了太后的这片心意的。”她假意黯然道:“谁知,终究还是辜负了太后的‘心意’。” 只见太后倏地从凤椅上站了起来,她本是讥诮之意的眼里此刻已满是惊愕失色:“你把我赏赐给你的补品都给了贤妃。” 贞儿坦然道:“是的,并且贤妃今日吃的正是太后所赏赐的‘心意’。” 骤然,周太后失神的瘫软的跌坐在凤椅上,她脸上复杂的神情说不清楚到底是自责还是悔恨,但最后全都凝成了深恶痛绝,她凌厉地剜着跪在地上一副傲骨的贞儿,着实让她心生厌恶。 周太后双手攥紧风椅上的扶手,好似要把她所有的愤怒与憎恨全都要发泄在贞儿的身上,她勃然大怒的吼道:“来人,把杖棍拿来,今日哀家就赏万贵妃一丈红,好让她永远记住谋害皇家子嗣的下场是什么。” “是!” 贞儿凄厉的宛然一笑,等这一丈红打完,她也就彻底摆脱了这一世的凄惨命运了,还好这世间再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她去留念的了,除了疲惫就只剩伤痛了,到不如趁此结束了这悲惨的人生,相信等待她的一定是更美好的新生。 当杖棍打趴了贞儿倔强的身躯时,她依旧强硬的不肯哼出一声,苍白的小脸上只有嘴唇艳红无比,她攥紧手心,用全部的力气去压抑喉咙中的痛声。 须臾,寿康宫外忽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名太监跑了进来,他焦急的禀报着:“启禀太后,皇上此刻正跪在门外,皇上恳请太后放了贵妃娘娘。” “什么?”周太后激动的站起身:“你说皇上跪在门外。” “是的,皇上还说,太后若是不放了贵妃娘娘,他就不起身,一直跪到万贵妃走出大殿为止。” “这简直是不成体统,他身为一国之君,竟为此等毒妇长跪不起,真是------真是------”太后已是气急败坏的踉跄了一步。 夏姑姑忙上前扶着太后坐稳凤椅上:“太后可要当心身体呀。” 周太后缓回了一口气后怒瞪着小太监道:“你去告诉皇上,哀家段是不能放了这个杀害子嗣的恶人,哀家是为了他好,让皇上死了这条心吧。” 小太监垂首跪地,没有半分起身回话的动向,他战战兢兢地吱唔着:“回太后,皇上知晓太后会如此之说,所以皇上说------说,若是贵妃娘娘死了,皇上他定会追随其后的。” 只见太后已然气的差点昏过去:“孽子呀孽子,哀家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生了这般不争气的孽子。” 夏姑姑焦慌的顺着周太后的背脊:“太后当心身体,可勿气坏了身子,皇上现在心性还小,正是莽撞的年纪,犯些糊涂自是应该的,太后可千万别因此伤了身子。” “他如今可是一国之主了,哪里还使出这般心性,我看就是有人使了妖术迷惑了皇上,才使皇上现在变成如此叛逆不孝的,今日我必须要铲除了这个妖妇,否则我怎对得起列祖列宗呢!”周太后恶狠狠的看着万贞儿,并命令着太监们道:“谁让你们停手的,给我打,直到打死为止。” 眼见杖棍要落在贞儿身上时,夏姑姑突然喝声阻止:“等一下!”她焦虑的看向太后道:“太后,如今看来这万贵妃是打不得的,皇上的性子太后最是知晓的,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她劝慰着:“皇上曾经为了万贵妃可没少做傻事,若是您真把万贵妃打死了,惹来皇上的憎恨是小,就怕皇上真的是说到做到的与万贵妃去了,那岂不是------”夏姑姑没再说下去,而是让太后自己思考。 周太后阴沉着表情,虽然脸上满是愤恨,但仔细斟酌着夏姑姑的话,又不无道理,虽说她的确很想趁此除掉这个万贞儿,可若是因为万贞儿而失去皇上,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思嗔许久好,周太后万般不愿且愤愤不平地睨着地上的人道:“万贞儿,哀家今日就饶你一命,若是日后你再生出事端,就不要怪哀家立刻要了你的贱命。”说完,她吩咐着夏姑姑:“你扶她出去。” 夏姑姑上前刚要扶起贞儿时,贞儿却用她微小的力气甩开了夏姑姑,她拒绝且冷郁的态度令人不敢小觑。 贞儿强忍着剧痛自己慢慢地站起身,她踉跄的好似随时都能跌倒,但她却固执地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她连谢恩都没有,甚至连跪安的礼数都不做,反而傲挺的一步一步趔趄的走出大殿。 当贞儿看到跪在宫外的朱见深时,她的心里冷然嗤笑,但脸上却嫣然一笑,只是笑得有些凄然了而已,她脚下突然一软直到失去力气向后仰去。 眼见贞儿的身子就要落地时,朱见深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了她,并横手把她抱进了怀里,朱见深的眼里满是红圈与心痛:“贞儿,不管此事与你有无关系,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在我的心里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贞儿闭上了眼,心里却冷若如霜,他来救她并不是全然相信她的无辜,而是他的身边离不开她而已,贞儿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还活着呢?还是该叹息自己错过了新的人生呢? 既然上天再一次让她选择活着面对这凄惨的人生,那她万贞儿就要好好享受这上天赐予的生命,只是这一次,她要从新活过,再不是别人掌握她的命运了,而是她要开始掌握别人的命运。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新活过 寿康宫中。 贞儿面无波澜的跪在冰凉的地上,周太后肃穆的坐在凤椅上,而她身旁的夏姑姑手里拿着一把又粗又长的戒尺,好似攒足了力气蓄势待发的等着太后的一声令下似的。 只听太后狠敲了一下案几,她喝声道:“好你个万贞儿,哀家竟看不出你是这般恶毒的妇人,你可知谋害皇家子嗣可是什么罪行。” 贞儿却一反常态的淡然问道:“臣妾不知,还请太后指教。” 周太后被贞儿的态度恨的是咬牙切齿道:“夏姑姑,赏她两戒尺,看她记不记得起来。” “是!”夏姑姑的嘴上歪着一抹邪笑,她走到贞儿面前,毫不留情的举起戒尺狠狠的打在了贞儿身上。 别看夏姑姑是个老嬷嬷,但她打下去的力度绝不亚于那些吃饱了的太监们,着实让贞儿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小的冷汗,她咬紧牙关,倔强的不让口中的疼痛声喊出来,甚至连身子都不肯弯一下。 “这回可记起来了。”太后再次怒声问道。 贞儿顽固的看向周太后,她无所畏惧的回答着:“臣妾的确不知,只因有些人也犯了此等大罪,但她却毫发无损,所以臣妾实在不解犯了此等罪行可要接受怎样的惩罚。” 太后面如土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宫中还有其他人做了此事而哀家不知道吗?” 贞儿肆无忌惮道:“太后乃是后宫真正的女主人,哪里有太后不知道的事情,恐怕在太后的心里,有些子嗣就是不应该存在这后宫中的,只怕玷污了皇家的血统。” 周太后自是知晓贞儿所指何事,但她却自圆其说道:“哀家不仅是一国的太后,更是当今皇上的母亲,身为一个母亲,我当然要为自己的孩子铲除一切不必要的杂草,铺平最光滑的道路,而那些给他带来污点的浊物只会羁绊他的人生,我怎能看着我的孩子会被一盆脏水给玷污呢。” 贞儿讥笑一声道:“臣妾真是敬佩太后的一番苦心,只可惜臣妾无福体会太后这爱子如命的感受。” 周太后拧紧了眉头,恼羞成怒道:“只因你体会不到这母子之情的感受,所以你就用此等方法来害死贤妃腹中的孩子。” 贞儿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嫌怨地看着周太后:“臣妾虽然怨恨那些曾伤害过我的人,但臣妾还是知晓什么是善恶,什么是黑白,而那些真正存有歹心的人,不用臣妾去报复,自会有老天报应降临的。” 周太后哼笑一声:“在这后宫中从来就不是老天说了算,今日哀家就让你看看是老天厉害,还是哀家的戒尺厉害。”说完,周太后怒不可竭的冲着夏姑姑吼道:“给哀家打,使劲的打,今天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救不得你这个毒妇之人。” “啪,啪-----” 一声声清脆的戒尺声震彻了整个寿康宫,在这寂静的夜里,抽打的回声清澈入耳。 贞儿咬紧嘴唇,宁死也不会把卑微的疼痛叫出声来,既然要死去,那她宁愿带着尊严死去,只为下辈子不再卑微的活着。 也不知打到了几下,贞儿终于坚持不过的跌趴在地,但双唇依旧倔强的不肯发出一声,隐隐的只能看到有血丝从嘴唇里渗出,她的额头早已渗出颗颗豆大的汗珠。 贞儿躺在地上蜷曲着身子,回想着自己从魅惑朱见深到当上贵妃,再到怀有身孕,每一天她过的都艰辛无比,如履薄冰。她本以为有了孩子可能会让她忘掉许多的烦恼与不悦,然而打从她怀孕到滑胎,至始至终都在被人算计着,没权没势的她只能任人宰割,直到彻底失了孩子。 一想起那些殷勤的嘴脸,贞儿顿觉恶心至极,她们所谓的‘关心’统统都是洒满砂糖的砒霜,无人不想上前捅上她一刀,想想她这辈子活的可真是万分悲凉,惨不忍睹。 就在贞儿闭上眼睛回想过往,而后接受新的命运时,一段剪影瞬间袭如脑中。 那剪影里有她从寿康宫中守完佛回宫后,太后赏赐的山珍补品;接着就是她在禁足最后一日时她对常姑姑说的一句话‘就把周太后曾赏赐与我的山珍补品都送去吧’;而后就是贤妃滑胎之事。 贞儿斟酌的捋顺了一下,忽觉此事竟这般让人啼笑皆非,真是机关算尽却害了她们自己,看来这老天爷是开眼的,她们的一切罪恶才是真正的自食其果,咎由自取。 贞儿忽然淡笑了起来,最后变为狂笑,甚至笑的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贞儿的这般莫名其妙的大笑,让夏姑姑茫然的停下了手,她抬眼看向周太后。 周太后肃穆了神情,她大惑不解的盯着突然狂笑的贞儿,难不成这人是疯了? 太后故作无视道:“别以为装疯卖傻哀家就能饶了你,如今连皇上都不再为你这妖孽求情了,也难为你还能笑得出来。” 贞儿反而笑意更深道:“臣妾能笑只是高兴这上天不仅是公平的,而且还赏罚分明,而臣妾更开心的是有些人自以为聪明,但到头来却自食其果,活该她们得到如此报应。” 听着贞儿话里有话,着实让周太后疑惑不解的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做的孽,还是哀家自食其果了不成。” 贞儿强忍着疼痛撑起了身,她义正言辞道:“正所谓害人终害己,而贤妃之所以滑胎这全都是太后您一手所为。” “啪~” 还没等太后一声令下,夏姑姑却先挥手一鞭抽在了贞儿的背上,她严肃的喝斥着,完全没把贞儿当做一国贵妃:“大胆毒妇,太后面前你竟敢如此造次。” 贞儿费力的坐起身,她抬眼怒视着随手就能打她的夏姑姑。 夏姑姑被贞儿眼里的怒色吓得怔愣了一下,她这才回过味来眼前的人再是阶下囚但仍是当今的贵妃娘娘,但她一把年纪却不服软的抬着脑袋看向太后,毕竟有太后为她撑腰,她怎么会怕一个阶下囚的贵妃呢。 周太后挺直着背脊,身子微微向前倾着,眼里充满了讥讽之意:“哀家倒要听听你这盆脏水想要怎么泼在我的身上。” 贞儿忍着疼痛挺直背脊,好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更倨傲些,她看向高高在上的周太后,淡漠一笑道:“臣妾惶恐,怎敢往太后的身上泼脏水,臣妾倒还要谢谢太后一直对贞儿的厚爱,只是臣妾贱命无福,终是享受不起太后曾赏赐的山珍补品,但臣妾心想着贤妃妹妹是个有福之人,自是辜负不了太后的这片心意的。”她假意黯然道:“谁知,终究还是辜负了太后的‘心意’。” 只见太后倏地从凤椅上站了起来,她本是讥诮之意的眼里此刻已满是惊愕失色:“你把我赏赐给你的补品都给了贤妃。” 贞儿坦然道:“是的,并且贤妃今日吃的正是太后所赏赐的‘心意’。” 骤然,周太后失神的瘫软的跌坐在凤椅上,她脸上复杂的神情说不清楚到底是自责还是悔恨,但最后全都凝成了深恶痛绝,她凌厉地剜着跪在地上一副傲骨的贞儿,着实让她心生厌恶。 周太后双手攥紧风椅上的扶手,好似要把她所有的愤怒与憎恨全都要发泄在贞儿的身上,她勃然大怒的吼道:“来人,把杖棍拿来,今日哀家就赏万贵妃一丈红,好让她永远记住谋害皇家子嗣的下场是什么。” “是!” 贞儿凄厉的宛然一笑,等这一丈红打完,她也就彻底摆脱了这一世的凄惨命运了,还好这世间再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她去留念的了,除了疲惫就只剩伤痛了,到不如趁此结束了这悲惨的人生,相信等待她的一定是更美好的新生。 当杖棍打趴了贞儿倔强的身躯时,她依旧强硬的不肯哼出一声,苍白的小脸上只有嘴唇艳红无比,她攥紧手心,用全部的力气去压抑喉咙中的痛声。 须臾,寿康宫外忽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名太监跑了进来,他焦急的禀报着:“启禀太后,皇上此刻正跪在门外,皇上恳请太后放了贵妃娘娘。” “什么?”周太后激动的站起身:“你说皇上跪在门外。” “是的,皇上还说,太后若是不放了贵妃娘娘,他就不起身,一直跪到万贵妃走出大殿为止。” “这简直是不成体统,他身为一国之君,竟为此等毒妇长跪不起,真是------真是------”太后已是气急败坏的踉跄了一步。 夏姑姑忙上前扶着太后坐稳凤椅上:“太后可要当心身体呀。” 周太后缓回了一口气后怒瞪着小太监道:“你去告诉皇上,哀家段是不能放了这个杀害子嗣的恶人,哀家是为了他好,让皇上死了这条心吧。” 小太监垂首跪地,没有半分起身回话的动向,他战战兢兢地吱唔着:“回太后,皇上知晓太后会如此之说,所以皇上说------说,若是贵妃娘娘死了,皇上他定会追随其后的。” 只见太后已然气的差点昏过去:“孽子呀孽子,哀家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生了这般不争气的孽子。” 夏姑姑焦慌的顺着周太后的背脊:“太后当心身体,可勿气坏了身子,皇上现在心性还小,正是莽撞的年纪,犯些糊涂自是应该的,太后可千万别因此伤了身子。” “他如今可是一国之主了,哪里还使出这般心性,我看就是有人使了妖术迷惑了皇上,才使皇上现在变成如此叛逆不孝的,今日我必须要铲除了这个妖妇,否则我怎对得起列祖列宗呢!”周太后恶狠狠的看着万贞儿,并命令着太监们道:“谁让你们停手的,给我打,直到打死为止。” 眼见杖棍要落在贞儿身上时,夏姑姑突然喝声阻止:“等一下!”她焦虑的看向太后道:“太后,如今看来这万贵妃是打不得的,皇上的性子太后最是知晓的,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她劝慰着:“皇上曾经为了万贵妃可没少做傻事,若是您真把万贵妃打死了,惹来皇上的憎恨是小,就怕皇上真的是说到做到的与万贵妃去了,那岂不是------”夏姑姑没再说下去,而是让太后自己思考。 周太后阴沉着表情,虽然脸上满是愤恨,但仔细斟酌着夏姑姑的话,又不无道理,虽说她的确很想趁此除掉这个万贞儿,可若是因为万贞儿而失去皇上,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思嗔许久好,周太后万般不愿且愤愤不平地睨着地上的人道:“万贞儿,哀家今日就饶你一命,若是日后你再生出事端,就不要怪哀家立刻要了你的贱命。”说完,她吩咐着夏姑姑:“你扶她出去。” 夏姑姑上前刚要扶起贞儿时,贞儿却用她微小的力气甩开了夏姑姑,她拒绝且冷郁的态度令人不敢小觑。 贞儿强忍着剧痛自己慢慢地站起身,她踉跄的好似随时都能跌倒,但她却固执地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她连谢恩都没有,甚至连跪安的礼数都不做,反而傲挺的一步一步趔趄的走出大殿。 当贞儿看到跪在宫外的朱见深时,她的心里冷然嗤笑,但脸上却嫣然一笑,只是笑得有些凄然了而已,她脚下突然一软直到失去力气向后仰去。 眼见贞儿的身子就要落地时,朱见深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了她,并横手把她抱进了怀里,朱见深的眼里满是红圈与心痛:“贞儿,不管此事与你有无关系,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在我的心里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贞儿闭上了眼,心里却冷若如霜,他来救她并不是全然相信她的无辜,而是他的身边离不开她而已,贞儿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还活着呢?还是该叹息自己错过了新的人生呢? 既然上天再一次让她选择活着面对这凄惨的人生,那她万贞儿就要好好享受这上天赐予的生命,只是这一次,她要从新活过,再不是别人掌握她的命运了,而是她要开始掌握别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