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黎明》 第1章 圣道之星 初春,万物复苏,树梢上多了些许绿意。 几只鸟儿从空中掠过,在碧蓝色的晴空中留下一抹惊鸿。 阳光下的小镇古朴而平静,身穿灰白色旧长衫的少年走出破落小院,回身关上满是裂缝的院门。 少年身材瘦弱面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足的样子,头上系着褪色严重的文士巾,两只眼睛里充满灵动之色,宛如漆黑长夜之中的星辰,这一点跟他的形象严重不符。 走在街上,人们并没有因为他穿着文人长衫,而对他有半分的敬意,反而全是一副十分嫌弃的表情。 他现在的名字叫秦墨,灵魂来自于一千多年后的现代,是个爱好书法的艺术青年。 严格说来,他印象中的历史和眼前的世界截然不同,这是平行于地球的一个世界,虽然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相同,但这里的人修炼文力,拥有超越地球人数倍的实力。 所谓文力,是以文人四友的琴、棋、书、画为修炼手段,产生强大的能力,此类人被尊称为文士。 秦墨十一岁时文宫觉醒,获得进入镇公学的资格,由于成绩突出,当年便以蒙童的身份参加童生试,结果落榜。 接下来的六年里,他接连又参加了六次考试,累计七试皆不中,打破了本县的童生试记录,因此被乡亲们嫌弃。 穿过主街的时候,他听到大家在谈论昨晚发生的事情。 “牛家出事了,他家老二被人杀死,媳妇和刚刚出生的孩子也没能躲过一劫!” “李村、高村都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凡是昨天出生的孩子,连带着大人全都被杀了,县令大人派了捕头来调查。” 秦墨微微皱眉,虽然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感觉到跟自己有关,他正是昨晚从来到这个世界,霸占一个因伤致死的书生身体。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和随身而来的王霸之气,导致这里的恶人们兴奋不已,继而失去理智制造出灭门惨案? 要真是这样的话,街上的人应该对着自己纳头便拜才对……真是匪夷所思。 按照他的想法,就算自己不是踏着七彩祥云而来,至少也不能是个连狗都嫌弃的人吧,严重不符正常的情节设定。 走进一条胡同,前面出现两个身穿灰色短打的人,后面也响起脚步声,秦墨眉头微皱,根据继承原主人的记忆,他认出为首之人秦浩,是自己本家的堂兄。 秦浩长的人高马大,跟身材瘦小柔弱的秦墨形成鲜明对比,他手里拎着两尺长的木棍,脸上带着冷笑:“秦墨,你要去哪里啊?” 秦墨没有回答,而是侧过身体,露出挎在肩头的粗布挎包,里面装的是文房用品。 秦浩怒眉瞪眼,额头上冒起青筋,抬手用木棍遥指着他,冷声说:“看来,三天前那顿打没有让你长记性!” 三天前,秦墨被他带人堵在家里,要求他让出公学名额给自己的弟弟。 秦墨没有答应,被一顿爆揍导致重伤卧床,因无人照料加上缺医少药,于昨夜一命呜呼,从地球上穿越时空而来的他趁虚而入。 秦墨舒展眉头,伸手从挎包里掏出一支旧毛笔,以标准姿势持握笔杆,然后抬起左手对准秦浩,勾了勾食指。 秦浩性格嚣张,仗着自己的爷爷是秦家族长,根本不会把他蒙童文士的身份看在眼里,喝道:“打断他两条腿,看他还怎么神气活现的去上课!” 秦墨不慌不忙,慢慢抬起右手,破旧的笔杆上多了一层半透明状的能量波动,这便是文士拥有的特殊技能——文力。 文力布满整根笔杆,以极快的速度流向笔锋,一寸半长的笔锋像是活了一样,瞬间变得生动起来,每一根锋毫都紧紧的贴在一起,像蓄势待发的箭头。 “以笔为刀。”秦墨沉声说出这四个字。 秦浩的木棍朝着他的脑袋砸过来,这一棍子是含恨而出,力道足以将人的头骨砸裂。 唰……咔嚓! 笔锋带出一道残影,将木棍切成两段,切口十分平滑。 秦浩瞪大眼睛,手里握着半截木棍,他尚未作出反应,秦浩再次挥舞毛笔。 “啊!我的腿!”秦浩倒在地上,右腿上出现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正在往外涌。 见状,另外三人表现的很有默契,同时扔掉木棍转身就跑。 秦墨对着秦浩冷声说:“以后再敢招惹我,保证你死的很惨!” 说完,他转身扬长而去。 直至他消失在胡同尽头,秦浩才扯着嗓子喊:“秦墨……你竟敢重伤我,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你们三个没义气的家伙,还不赶紧过来抬我去医馆治伤。” …… 穆阳公学,穆阳镇唯一的文道学院,由于教学条件有限,这里只教四艺之一的书道。 学院是镇里几个家族联合出资兴建,秦家也在其列,拥有一名免费就学的名额,这个名额已经在秦墨手里七年时间了,今年是第八年。 学堂里,下颌上留有长须的先生站在桌案前,用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柳体的“国”字,然后字正腔圆道:“柳少师的字匀衡瘦硬,点画爽利挺秀,你们都看清楚了吧,各自练习去吧。” 学生们随即散开,去往自己的座位练字。 家境好一些的学生用低品级宣纸,差一些的用毛边纸或草纸,更差的用毛笔蘸水代替墨汁,在青灰色的石板上写字,既省纸又省墨。 只有秦墨一个人用青石板,当他拿起毛笔准备蘸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水碟中自己的倒影,不仅帅而且白,最重要的是带有一股独特的文艺味道,那就是忧郁。 咳咳……饿了三天,狗也能生出忧郁来。 面对如此一张帅脸,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深深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先生在过道上来回走动,观察学生们写的字,对不正确的用笔方法进行指导。 当他看到秦墨一脸贱相的看着倒影中的自己,嘴角不自觉的开始抽抽,老夫怎么教出如此不要脸的学生,真想抡圆了胳膊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秦墨突然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回头一看是先生凌厉的目光,赶紧换成一副认真写字的样子。 他握笔的姿势极为标准,一笔一划写下“国”字,作为书法爱好者,柳体是他的入门之学,虽然后来重点学习赵体,但是在柳体上也是下过苦功夫的。 写完最后一笔,他感觉到文宫似有变化,正准备查看。 恰好先生看到这一幕,欣慰无比的想这孩子总算是开窍了,不枉老夫多年来对他的悉心教导,捋着胡子赞道:“秦墨进步不小,笔画之间十分规整,已经达到【四平八稳】的境界,值得表扬。” 先生的脸翻的真是够快,刚才还在咬牙切齿的想要不要清理门户呢,一转眼就变得和风细雨。 “学生谢先生夸奖。”秦墨厚着脸皮说。 先生点点头:“性格上似有改变,不像之前那般期期艾艾,继续努力练字,考上……那个什么……还是有希望的。” 先生难以启齿,本意是说秦墨考上童生是有希望的。 “哈哈哈!” 学生们忍不住大笑起来,在他们看来,就算是母猪能上树,秦墨也考不上童生。 先生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并未责备这些嘲笑之人,主要是怪秦墨这小子不争气,之前几次也笃定他能考上,结果次次落榜,让先生觉得打脸不已。 秦某对嘲笑充耳不闻,他正在内视文宫,里面有两团气旋,正在缓慢旋转。 两团气旋一大一小,分别代表【以笔为刀】和【四平八稳】两种技能,【以笔为刀】是他接管身体时就已经具备,四平八稳是刚刚产生的,大小与【以笔为刀】存在些许差距。 除了这连个气旋,文宫里还有一颗金黄色的星辰,如同椭圆形宝镜一般挂在最高处,放射出金灿灿的光芒,上面有两个竖向排列的小篆文字——圣道。 在他继承的记忆里,这个名叫圣道的星辰并不存在,而是和他一起于昨晚出现的。 他不清楚这个星辰代表了什么,但是因为昨天晚上发生了数起命案,隐隐觉得此事蹊跷,所以并未打算向先生请教,而是决定保密。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新气旋的产生和这颗星辰有关,因为在它出现之前,圣道星辰光芒四射,随即文宫之美吹起一股青色的旋风,然后形成气旋。 他继续写字,在【四平八稳】的作用力之下,越写越顺。 结束中午的课业,学生们陆续离开。 秦墨对那个所谓的家是有抵触情绪的,徒穷四壁不说,最关键的是米缸里一粒粮食都没有,回去肯定是要饿肚子的。 “秦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重伤同族中人!” 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人将他当街拦住,说:“马上去祠堂领罪,不得有误。” 他耸耸肩,该来的总要来,早上打伤秦浩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悠悠达达的跟在中年人,肚子太饿,实在是走不快。 他在心里腹诽,都是穿越,为什么小说里的主角能成为王公贵族或者富商子弟,我却连口饭都混不上。 就算是穿越成寒门子弟,遭遇小说中最流行的退婚梗,也无妨啊,至少能得到一份退回来的彩礼,不至于人财两空。 如果有个财大气粗的中年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喝问:“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女儿,一万两够不够?” 他肯定会不假思索的拿起银子走人,回头多看一眼我都是你孙子! PS:新书开张,首次投奔大起点,需要各种支持,求收藏,求推荐票,各种求。 第2章 破釜沉舟 秦氏祠堂,大门两边各蹲着一只形象猥琐的石狮子。 跟威风凛凛没有丝毫关系,根本就是两只戴着太阳花头套的肥猫,秦墨十分怀疑古人的审美,弄这么两个二货摆在门口,目的是为了保佑家族平安……又或者是渴望子孙中多出一些逗逼? 迈步跨过大门,一名面色铁青的老者端坐椅上,旁边站着几个与之年龄相仿的人。 老者名叫秦广,是秦家族长,一张马脸上满是老褶子,眼睛里闪出精明之光,其他几人都是族中长辈。 “秦墨,还不跪下认错!”一名长辈厉声喝道,表情语气颇得狐假虎威的精髓。 秦墨挺直腰杆,语气不卑不亢的说:“晚辈何错之有?” 老者怒道:“你出手重伤秦浩,竟然敢不承认!” “因为秦浩是族长的孙子吧。”秦墨冷不丁的说。 秦广紧皱眉头,双目之中闪出精明无比的光芒,哼道:“本族长一项处事公平,不会因为秦浩是我的至亲,而对他有任何的偏袒!” 秦墨没有丝毫的畏惧,语气不卑不亢的说:“晚辈想要请问,三天前我被秦浩带人打伤,族长大人是否对他进行处罚?从小到大,秦浩共计欺负我数十次,族长的所谓公平公正何在?” 被晚辈当面指责,让秦广觉得很没面子,厚着脸皮狡辩说:“秦浩欺负你,你尽可以来找本族长做主,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要说的是你重伤他这件事。。 几个长辈立即拍马屁:“族长说的对,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秦墨微微皱眉,说:“三天前秦浩逼我交出就学资格,我没有同意,被他们暴打一顿,今天他们又要故技重施,我伤他属于正当防卫。请问族长大人,因为秦峰是你的孙子,所以我就得把就学资格拱手相让,秦家有这样的规矩吗?” 秦广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别说是秦家,整个穆阳镇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当年创办穆阳镇公学的时候,秦家出资出力,获得一名免费入学的名额,在这个名额之外,秦家子弟亦可入学,但每月十贯钱的束脩费用让人望而却步。 作为族长,秦广在财力方面是没有问题的,但他的小儿子是一名正处在游学中的秀才,每个月的花销甚巨,家里实在是供不起两个读书人,对于秦浩的这种强盗行径,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是同意的。 秦广默声不语,对着身边的人使个眼色。 对方会意,马上开口说:“秦墨,你已经参加了七次童生县试,次次不中,现在秦家有新人开启文宫,你应该主动让出名额。” 秦墨哼道:“三天之后便是县试,你们凭什么断定我还是不中?” “笑话,你都失败七次了!” 秦墨皱眉,这幅皮囊的原主人的确是太差劲儿了,别说是在穆阳镇,就是放眼整个下邑县,七考不中的人也属凤毛麟角。 他幼年时丧母,十二岁那年父亲外出行商遭遇劫匪,落了个尸首无存的悲惨下场,他靠着父亲留下的十亩良田收取地租,勉强维持日常生活。 说起地租,他不由自主的心生怒火。 当年因为他年幼,十亩地由秦广做主租给自己的大儿子秦越,也就是秦浩的父亲,秦越此人精明且小气,觉得他好欺负,地租只按照市价的五分之一进行支付,占尽了便宜。 对方咄咄逼人,而且全都是比猴子还精明的家伙,秦墨深知光靠嘴是不可能摆脱麻烦的,必须拿出来点儿干货才行。 他深吸一口气,说:“各位长辈,我要参加三天后的县试。” “你犯下这么大的错,还想参加考试,简直是白日做梦。” 秦墨沉声道:“请让我把话说完,我愿意押上就学资格和十亩良田,如果此次不中,这两样东西双手奉送,算是赔给族长一家的损失!” 秦广眼睛一亮,心想不妨给他一次机会,用三天的时间换十亩地,怎么算都是赚的,他故意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说:“你确定要这样做?” 秦墨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斩钉截铁道:“十分确定。” “好!”秦广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有这么多人作证,不用怕他反悔。 秦墨嘴角上扬,说:“那么就请族长大人做主,让秦越堂伯与我结算今年的地租钱,这么一来,十亩地才能以清白之物成为赌注。” “可以。”秦广想都没想的答应了。 按照此地的习俗,每年的租金在过完年之后付给主家,一般是赶在夏收之前,所以秦墨此时要求付租金,完全在情理之中。 秦广忽然察觉到上当了,当面交易就不能暗中动手脚,以前付租金的时候,秦越总是带着两个儿子过去,连哄带骗加威胁,将租金减少五倍,并威胁秦墨不许声张。 但他他马上就想通了,反正已经占了那么多次便宜,偶尔吃一次亏没什么的,再说了,三天之后地就归自家所有,出点儿钱算什么。 秦越很快带着钱过来,还有躺在担架上的秦浩,父子二人用喷火的目光看着秦墨。 按照秦越的想法,儿子秦浩被秦墨重伤,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霸占他家的地,作为自家的补偿,有老爹这个秦家族长在上面顶着,谁敢不服。 秦广有自己的想法,既然能巧取,为什么要豪夺呢,败坏名声的事情不能做。 良田的地租是一亩地每年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折合一两银子。 之前秦越都是只给两贯钱,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得不乖乖拿出十贯钱,很不情愿的交到秦墨的手里。 秦广捏着腔调说:“秦墨,钱给你了,接下来就等着看结果吧。” 拎着沉甸甸的十吊钱,秦墨心里有底了,抱拳道:“晚辈定会牢记今日之事,县试之后见!” 说完,他转身离去。 秦浩和父亲对视一眼,咬着牙说:“竟然还妄想着参加县试,我要让他连进场的机会都没有!” 秦越淡淡一笑,默许了儿子想要做的事情。 大街上,秦浩把两个包子吃下肚,饥饿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买几个包子当晚饭,他回到破败不堪的家。 坐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他开始想接下来的出路。 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唯有通过县试获得童生的身份,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县试虽然是文道科举考试的第一关,却也不是谁都能考过的,否则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也不至于七试不中。 根据一种流传很广的说法,蒙童的文宫中至少要有三道气流漩涡,才有机会考中童生。 而他的文宫中只有两个气旋,有一个是今天刚刚形成,虽然比之前有所进步,但仍然不能保证中榜。 县试只剩下三天时间,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取得长足的进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有信心,坚信老天爷不会无缘无故的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他从布兜里拿出毛笔、瓷碟和青石板,在碟中蓄水,开始练字。 上午的时候在公学里,他都在规规矩矩的写柳体字,而非自己最为得意的赵体和自成一派的风格。 因为现在是宋朝,赵体是元朝时的书法大家赵孟頫所创,贸然使用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他是个连县试都没有通过蒙童,怎么可能自创一派。 但是在没有人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写一写的,反正用的是青石板练字,水迹干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不用担心会留下把柄。 最主要的,他刚刚接管这个身体不久,毕竟不是原装货,也不是简单的一个恢复出厂按钮能解决的,需要抓紧时间练习心与手的默契程度。 毛笔是最普通的中锋兼毫笔,能写两寸以下的字,他现在写的是赵体中最负盛名的《洛神赋》,字体不过寸许,这支笔虽然已经很久了,因为前任主人十分爱惜,用起来还是很顺手的。 青石板的内芯宽一尺,长一尺半,写完一面之后,可以反过来在另一面书写,待反面写完,正面的水迹已经基本干涸,可以继续书写,正反两面如此往复。 前面的十几个字写的歪歪扭扭,以身体前主人的笔力,赵体行书的洒脱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就算秦墨极力控制,但还是不能做到笔随心动。 三十几个字之后,他逐渐找到感觉,越写越顺,书写速度也跟着提高不少。 当他写到“其形也,翩若惊鸿……”这几句话的时候,笔意渐出,已经跟《洛神赋》原本十分接近。 这时,一股并不强大的文力自行从文宫涌-出,通过肩部和手臂的经脉到达指端,透过肌肤附着于笔杆之上,一路向下直达笔锋。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这几句话一气呵成,字迹上附着一层文力,久久未能散去。 秦墨停下来,跟之前写下的那些字比较,这几十个明显更好一些,在文力的作用下,显出墨色特有的光泽,旁边的字正在快速风干,这些字却越发凝重。 呼! 文宫里,圣道之星发出金色光芒,随即起一股青色的旋风,他不由的激动起来,又有新气旋形成! 第3章 官查 经过内视,文宫里又多了一团气旋,和之前的【四平八稳】大小相同,直径一寸左右。 根据秦墨继承的记忆,气流漩涡分为低、中、高三个等级,以大小进行区分,一寸为低级,三寸为中级,一尺为高级。 作为一个身体是本地人,但内心绝对是外地人的他,并不知道新生的气旋代表什么,但是从石板上的字迹可以做出判断,应该是【小露头角】或者【小露锋芒】当中的一个。 去请教公学里的先生会得到答案,但他不准备这么做,上午已经产生了【四平八稳】漩涡,时隔不久又多一个,难免被人嫉妒。 作为刚刚开始认知这个世界的人,淡定远比张扬更重要。 拥有了三个气旋,考中童生的几率大了许多。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谁敢保证一定能通过县试,因为每次考试的内容都是不一样的,录取率大概是十比一,就算是十拿九稳的人,也有可能发挥失常。 时间过得很快,到第三天下午的时候,三十四名学生准时在镇公学集合,分乘六辆马车去往下邑县城。 穆阳镇归属南京府下邑县,南京府原本叫宋州,太祖皇帝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前,曾任宋州节度使,加上此地是赵姓的发源地,早在一百多年前,宋真宗先将宋州改名为应天府,七年之后直接升格为南京,作为东京汴梁的陪都。 下邑县沾了南京府升格的光,从最普通的下县升为赤县。 穆阳镇距离县城不过六十里路程,车队在傍晚时分到达客栈,吃过晚饭之后,大家各自回房,或直接休息,或抓紧时间练字。 秦墨拿出文房用具,站在对着窗户的桌子前方,准备开始练字。 这时,走廊对面的房间里响起两个人的谈话声:“听说了吗,前几天的数起杀戮之事,是因为圣道之星降临。” “那岂不是说圣道之星敢降世,就被贼人给害死了?” “是啊,圣道之星和文曲星、武曲星并称三大神星,好不容易降世在咱们这里,日后定能成为中兴大宋的能人,太可惜了。” “谁人如此残忍,连襁褓中的幼童都不肯放过,是出于嫉贤妒能,还是敌国的阴谋?” “都有可能,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秦墨闻言微微皱眉,在吃晚饭的时候,他就听到食客们对此事的谈论。 他握着毛笔保持之前的动作,心想难道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圣道之星? 因为他的文宫里有一颗名叫圣道的星辰,带着疑问,这一夜他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先生带领着学生们去往考场。 考场大门外汇聚了上千人,经过专人搜身,确定考生身上没有违禁物品,然后才放进大门。 文道县试考试中,琴棋书画分别在不同的考场进行,秦墨跟随众人走向书道考场。 二百余位考生来到北边的大院,排成六列横队,考官带着本县五位廪生走进来,手持花名册开始点名。 点到名字的考生需做出回应,相应的廪生为考生作保,保其出身清白,没有替考或者是有违考场规制的事项,此过程是为廪保。 如果没有廪生作保,是不能参加考试的,考生会被判擅闯考场之罪,刑枷伺候。 考官逐一点名,很快轮到穆阳镇公学的考生。 “李成!” “学生李成,到!” “考生李成确认无误,廪生宋溪具保。” 廪保是公学出面与廪生联系,请其出面为本校的考生具保,实际上考生和廪生并不认识。 “秦墨!” “学生秦墨,到。”秦墨中气十足的做出回应。 可是,五位廪生无一响应,气氛骤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秦墨抬头望向廪生宋溪,按照安排,穆阳镇公学的三十四名考生都是由他作保,但他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考官抬起头,问:“廪生宋溪,此人不是你具保吗?” 宋溪二十岁出头,他身穿秀才服,头戴东坡巾,双手放于背后,脸上带着身为廪生的傲气,眼睛里目光闪烁,摇头说:“此人来历不明、身世不清,本生无法为其作保。” 秦墨脸色大变,继承的记忆告诉他一定有文章,这个叫宋溪的家伙是秦越的远房亲戚。 考官怒道:“既然身份有问题,把他给我轰出去,带上木枷示众三天!” 这是很重的刑法,会被记录在案,以后都别想再参加县试,等于断了一个人的文道科举之路。 两名身穿皂色外衣的衙役走过来,手里拎着三十斤重的柏木大枷。 这么重的木枷戴在脖子上,用不了三天就能把人的锁骨压断,导致终身残疾。 “慢着,学生身世清白,并无任何污点。”秦墨一字一句的说:“学生要求官查!” 最后四个字一出,包括考官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官查,是指考生被怀疑的时候,请求本地父母官使用官印开启圣道之力,进行公平判断的一种方式。 虽然这种方式很公平,却有个致命缺点,哪怕考生的身世是没有问题的,因为性格、为人等方面有缺陷,同样会被判定官查失败,继而文宫碎裂,失去蒙童资格。 凡是申请官查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得不偿失的下场。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没人会请求官查,哪怕是被人诬陷了,失去考试资格固然可惜,但至少能保住蒙童身份。 宋溪嘴角上扬,前天表舅秦越来访,献上一份儿厚礼,请他略施手段,让秦墨失去考试资格。 考官直视秦墨的双眼,沉声问道:“考生秦墨,你真的要求官查?” “对!”秦墨斩钉截铁的说。 考官微微点头,而后朗声说:“启禀县尊大人,书道类考生秦墨要求官查!” 这时,天空中响起清脆的铜铃声,以及类似马蹄踩踏石板道路的声音。 一辆双马驾驭的豪华马车出现在东边的天空,车厢里端坐一名方脸中年人,身穿从六品的官服,头戴乌纱帽,一脸威严表情。 来人正是县令徐灏,一般赤县的县令都是正七品,但他因为是以庶常的身份入仕为官,文位高于正七品的进士,以从六品的身份屈居县令之位。 正因为他有着庶常文位,才有资格乘坐双马飞舆,要知道正七品的县令只能乘坐四人官轿。 飞舆使用文力驾驭,可以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行进,是马车的数倍之多。 马车保持十分平顺的姿态,从空中缓缓降落到地面。 “卑职拜见县尊大人。”考官急忙行礼,考生们也一起对着县令作揖:“学生拜见县尊大人。” 徐灏摆摆手,径直走向秦墨,说:“是你要请求官查?” “廪生宋溪污蔑学生来历不明、身世不清,欲断我的文道之路,学生不服,请求官查!”秦墨正色道。 年轻人能做到如此的不卑不亢,在县城这种地方是不多见的,徐灏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转头看着宋溪,说:“你是廪生?” 宋溪收起之前的傲色,谦虚无比的抱拳道:“廪生宋溪,拜见县尊大人。” 徐灏眉头微皱,说:“既然是廪保方面出了问题,如果考生的情况的确如你所说,他的文宫将会碎裂;但如果证明他没有问题,便是你污人名誉,将会被剥夺廪生称号,本官所讲,你二人可听清楚了。” “学生愿意赌上廪生一职。”宋溪摆出一脸正直的表情,他认为自己不会输。 秦墨的信心来自于圣道之星,朗声道:“不管什么样的结果,学生都欣然接受。” “好,那就开始吧!”徐灏手掌一翻,手心里出现一枚带有兽钮的官印,他将文力透过掌心,输入到官印之中。 官印放出青白色的光芒,瞬间将秦墨的身体笼罩。 秦墨表现的十分淡定,其实他在赌,赌圣道之星到底有没有传言中那么神,虽然他尚未融入到新环境中,却也知道此次考试的重要性,如果失去参试资格,后果会极其严重。 片刻之后,光芒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失。 秦墨保持之前的站立姿势,宋溪期待许久的文宫碎裂之声并未响起,心里不由的慌张起来。 徐灏收起官印,给出最终的答案:“考生秦墨的身份并无问题,可以参加考试。” 秦墨长出一口气,赌赢了! 宋溪傻眼了,不是说成功率很低的吗,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可以顺利通过? 徐灏用鄙夷的目光瞄了他一眼,身为廪生肩负为县试考生作保的职责,却当众否定考生的清白,这样的肚量别说是廪生,就算是当个普通的秀才都不够格。 “本官宣布,革去宋溪的廪生称号,剥夺其再次补为廪生的资格。”他正色道。 考官转头看着愣在当场的宋溪,语气冰冷的说:“宋溪,这里不是普通秀才能待的地方,速速离开!” 宋溪追悔莫及,为了对付一名小小考生,竟然丢了廪生资格,要知道为了得到这个名号,家里的长辈省吃俭用,拿出三分之二的资财捐给县文道学院,最后才如愿以偿。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秦墨脸上泛起冷笑,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徐灏看了一眼秦墨,既然能通过官查,说明此子是个忠厚可靠之人,对他的印象再次加深。 考官得到徐灏的首肯之后,继续未完成的点名事宜,然后带着考生走进考场,县试正式拉开帷幕。 第4章 考场顿悟 文道学院学正贺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颌下一缕长须,显得书生气十足,他身穿整洁的文士服出现在书道考场,简单的询问官查之事后,恭恭敬敬的站在县令徐灏身后。 大宋自建国以来,把重文抑武作为国策,文人和文士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 在地方上,文道学院学正的官品跟父母官同级,学正虽然只是管学院的里的一摊子事儿,但因为大家品级相同,加上本地的文士学子都是自己的学生,经常不把父母官放在眼里。 但是在下邑县不存在这种情况,因为徐灏是从六品,拥有庶常文位,不管是官品还是文位,都比贺昶这个正七品的进士高出一级。 再者,徐灏出身名门,家族中多人在朝任职,其中好几个都是朝廷重臣,最高的位居枢密使,是仅次于三公的从一品大员,手握实权。 在这个平行于地球的世界里,文士分为三阶十四等。 第一阶段,第一级童生,第二级秀才,第三级举人,第三级半贡士,第四级进士。 第二阶段,第四级半庶常,第五级翰林,第五级半学士,第六级大学士。 第三阶段,第六级半虚圣,第七级半圣,第八级亚圣,第九级圣人,第十级至圣。 其中贡士、庶常、学士和虚圣比较特殊,属于两级之间的过渡阶段,所以算半级。而最高的第十级至圣,从古到今只有三人获得,分别是儒家至圣孔子,道家至圣老子,以及佛家至圣慧能。 “县尊,几日前的凶杀案可曾查清?”贺昶小声问。 不光是下邑县,整个南京府下辖的七县全都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上百名当天出生的幼童被杀,他们的父母也没能幸免。 徐灏面色一沉,咬着牙说:“是辽人做的。” 贺昶吃了一惊,眉宇跟着皱了起来,说:“他们敢深入到大宋腹地来作案,简直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罪魁祸首落网了吗?” 徐灏摇摇头,说:“对方有备而来,得手之后马上离开。钦天监故意隐瞒消息,监正趁机举家外逃,辽人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派遣高手潜入我国境内,监控我南京府内的所有待产家户,伺机动手。” 贺昶瞪大眼睛,满脸不相信的表情,说:“圣道之星刚刚降世,就被辽人杀死了?” 徐灏苦笑,无奈道:“虽然本官很不想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们害怕圣道之星长大后中兴大宋,所以痛下狠手。陛下派专人侦办此事,相信那帮人没有机会活着回到大辽。” 贺昶眉头紧皱,一脸不甘心的样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希望这次县试能出一两个经天纬地之才,以宽慰人心。 考场里,每个考生都拿到相同制式的毛笔,这是县试专用的紫竹春秋笔,目的是公平对待每一位考生,避免家庭富裕者使用高等级笔具,占尽先机。 春秋笔,书道四大名笔之一,笔杆上刻各种人物,以前辈圣人为主,可以增加使用者的文力和提升笔力的作用。 而大家手中的紫竹春秋笔,只是最普通的一种,不具备上述的两种功能,唯一的优点是笔杆轻,笔锋软硬适中,比较容易上手。 但毕竟是新毛笔,需要一些时间用来适应,考生们按照点名顺序选择相应的书案,上面铺着毛毡和一张练习用的低品级宣纸,以及墨、砚和笔洗等物。 东边的一名考生表现的傲气十足,恨不得用鼻孔对着其他人,旁边之人用谄媚的语气说:“许少,此次县试你肯定是书道类的第一名。” 被唤作许少的人笑着说:“那是一定的!等考试结束,本少爷做东,叫上你那帮狐朋狗友,咱们去酒楼大吃一顿。” 对方满脸堆笑:“好啊。” 考官环视一周,朗声道:“诸位考生开始试笔,时间为一刻钟。” 古人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分为四刻,一刻钟相当于后世的半个小时。 时间紧迫,考生们纷纷往砚台里注水,然后拿起墨条开始磨墨,秦墨也不例外。 速度快的人已经开始写字,秦墨不慌不忙,润笔之后除去笔锋上的浮毛,仔细的蘸墨,抬起笔的同时深吸一口气,动作从容的落笔,一笔一划写下柳体的“国”字。 徐灏和贺昶是本场县试的主副考官,徐灏是书道文士,贺昶书画兼修,所以二人对书道类考生十分重视。 秦墨的这个字写的很标准,尽得柳体真传,最后一笔写完,他感觉到文宫里挂起一阵旋风,等他进行内视的时候,发现一道白色漩涡正在快速形成。 第四道气旋产生! 他兴奋不已,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新的气旋,谁能想到在考试现场又多了一个。 可能是因为旁边的人太多,圣道之星自动隐藏,但气旋的产生仍然是在它的作用力之下。 只是这个心气旋代表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徐灏和贺昶一个是庶常,一个是进士,属于中阶文士,这种变化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考场顿悟!”贺昶瞪大眼睛,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徐灏捋着下巴上的u虎须,欣慰无比的说:“这种事情很少见,在本县考场上有多少年没有发生过了?” 贺昶思索片刻,语带激动的回答说:“上次是在太祖年间,距离现在已有一百五十多年。” 考场顿悟,指的是文士在考场上有所收获,要知道考试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情,考生能做到正常发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多少人都是因为发挥失常,导致考场失利,最后名落孙山。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有所顿悟,说明此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优于常人,自大宋建国以来,凡是能在县试上得到顿悟的人,往往都能取得一番成就。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本朝的苏三圣,他当年在县试上有所顿悟。 苏三圣指的本朝名人苏东坡,他在书、画二道皆封圣,同时又做出无数脍炙人口的诗词,被誉为词圣,苏三圣因此得名。 县试考场两位大佬儿的目光,全都被吸引到秦墨那边。 徐灏微笑着说:“他就是刚才请求官查的秦墨,贺学正对他有印象吗?” 贺昶眉头一皱,不可意思道:“穆阳镇公学的秦墨?” “没错。”徐灏点头。 贺昶的表情标变得复杂起来,说:“他是穆阳镇公学的名人,之前七次参加县试,七次不过,这是第八次参试。” 徐灏对秦墨更加的感兴趣了,按理说这类人应该属于默默无闻的类型,一般情况下五试不过者,基本上注定了这辈子都没有考中的机会。 之前的官查已经让人超乎想象,现在更是取得考场顿悟,都说明他是个不凡之人,可七试不中又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闪动,沉声说:“现在想想都觉得庆幸,如果他因为廪保之事被勒令离场,又怎会有现在的顿悟。从刚才的文力波动判断,他获得的新气旋应该是【力透纸背】。” 贺昶点头:“下官也是这么认为的。” 秦墨放下毛笔,周围的人见他只写了一个字就停下来,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特别是那位许少。 一刻钟很快过去,考官宣布:“考试正式开始,第一项为笔力!” 说完,他拿出官印放在面前的桌案上,将手盖在印纽上,手掌上出现文力波动。 呼……轰隆! 地面微微颤抖,猛然间竖起无数的半透明墙壁,将考生一一隔开,几息之后,这些墙壁变成实体,看起来跟普通的青砖墙没有什么区别。 两百多张白色的蜀锦从空中落下,准确落在考生面前的桌案上。 所谓笔力考试,讲究的是透丝,具体过程是用笔在蜀锦上写字,字需要透过编织紧凑、韧性极强的蜀锦方为过关,可交卷进行评分。 考这个项目是有诀窍的,最实用的莫过于留白,也就是留下前几个格子不写,从后面开始书写,待自身文力能够控制紫竹春秋笔的时候,再回过头来在空白处书写,这样就能达到前面几个字完成透丝的效果,直接影响到评分的高低。 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有的留下三四个空格,有的人干脆留下一竖行,就连立志争第一的许少也不例外。 秦墨没有这样做,他将毛笔蘸饱了墨之后,深吸一口气,文力透过握笔的四根手指,通过笔杆涌去笔锋,然后直接在第一格写字。 他写的是个“永”字,以欧体的字形加上赵体的笔意。 学习书法入门之时,都要练习最基础的永字八法,这个字对于书道类考生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 虽然是基础,但真正做到完全掌握的人并不多,往往被大家遗忘在角落,特别是处在好高骛远阶段的年轻学子。 秦墨的书写速度不快,但节奏掌握的很好,每一笔都恰到好处,从第一笔的点,到最后一笔的捺,八笔全部透丝。 再看其他考生,能做到一个字全部笔画都透丝的人并不多,包括那位许少,他接连写了好几个字,才勉强做到一半的笔画透丝,然后转而去空白处写字,第一个字倒是笔笔透丝,但第二个字有两笔不透,第三个字更惨,只有两笔达到透丝。 但就算是这样,也足以让他兴奋的了,因为第一个字完成笔笔透丝,肯定能拿到好成绩。 有些人因为紧张,接连写了十几个字都未能达到透丝,越是着急越不得其法,眼看整张蜀锦就要写完了,还是没能找到感觉。 时间到,考官面无表情的宣布:“所有人停笔,收卷!” 两百多张考卷同时飞起,在空中完成排序,成为一摞落在考官面前的桌子上。 第5章 双甲童生 试卷落在考官面前的桌子上,青砖隔墙随即晃动起来,继而出现裂缝,朝着地面方向塌陷,直至完全消失。 考场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除了第一次参加考试的人略显紧张之外,其他人表现的很平静。 考官朗声说:“弃考者可自行离开,接下来是第二场考试。” 之前未能达到笔力透丝者低下头,悄无声色的离开考场,第一场已经折戟沉沙,第二场考的再好也没用。 许少满脸胜利者的表情,恨不得把鼻孔对着天,他认为自己肯定能拿第一。 这时,两名衙役抬着一摞纸走进来,是中品级的宣纸,比刚才用来试笔的纸好很多。 “第二场,考试内容是字体。”考官中气十足的说:“开始派纸!” 派完纸之后,考官拿起面前的信封,打开完好无缺的火漆,取出里面的信纸,念道:“本场文道考试的题目是馆阁体第二篇,从‘小知不及大知’到‘不亦悲乎’,时间为两刻钟,考试开始。” 所谓馆阁体,就是标准的楷书书体,以欧体字的解字结构为基础,强调书写字形、大小、粗细的统一,字体必须做到方正光洁。 但过于规整的字体显得毫无生趣,这种呆板和一成不变受到书法家的诟病,但是作为童生试来讲,以此法进行考试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考生们的年龄普遍在十八岁以下,处在学习书法的初级阶段,如果连基础都打不好,自成一派就只能是空谈。 纵观历史,书法大家多是在三四十岁之后成名,再用更长的时间达到炉火纯青,所以年轻人写字不需要有个性,一板一眼的打基础才是王道。 馆阁体十二篇,是馆阁体的标准练习帖,摘抄自《论语》、《孟子》、《老子》以及其他经典著作中的名篇,第二篇是《庄子》中的《逍遥游》。 在十二篇中,前三篇属于难度系数较低的,一般用于县试,等到府试和院试的时候,题目从后九篇中选择。 也就是说考生不但要会写,还得牢记这十二篇文章的内容,今天考试的段话共计八十六个字,全都要用标准的正楷体来书写,时间是两刻钟,对于很多人来说是蛮紧张的。 宣纸带有标准的暗纹米字格,格子的尺寸是一寸半见方,考生们先在心里把这段话默念一遍,然后下笔书写。 考字体不需要动用文力,全凭一只手的本事,写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考生可以随意的看身边之人的答卷,前提是你不怕浪费自己的时间。 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无法完成全文默写,会被直接判为不合格。 考场里一片寂静,只有笔锋摩擦纸面发出的沙沙声。 时间尚未过半,有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响起:“交卷!” 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秦墨已经从座位上站起。 考官皱了皱眉:“这位考生,你确定要交卷?” “对。”他很肯定的说。 馆阁体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苦练了八年,再加上他对书法的深入理解,等于是两个人在考试,当然会觉得很轻松。 衙役快步走过去,将秦墨的试卷收上来,放在考官面前的桌子上。 考官瞄了一眼,顿时目光收紧,这字体真是太标准了,就算是拥有举人文位的文士,都不一定能写的这么好。 为什么如此肯定,因为他就是个举人。 在一寸半见方的格子里写正楷字,一分钟能写两个就算是很快的速度了,现在时间尚未过半,所有人都认为他这是弃考行为。 在考试开始之前,徐灏和贺昶去往琴、棋、画三个考场进行巡视,因为书道考试需要两刻钟的时间,赶在结束事前回来就行了。 二人并未发现经天纬地之才,因为心里想着这边的事情,所以很有默契的结伴返回,发现秦墨已经离开,表示很惊讶。 贺昶摇摇头,低声说:“看来我们对他寄予太高的希望,试想七试不过的人,当然不可能有一鸣惊人的机会。” 徐灏眉头皱起,未对此事做出评价。 考生们开始陆续交卷,直至考试时间结束。 书道考试评卷标准,笔力分为初评、复评和主考评断,前三字透丝为一等,前十字透丝为二等,十字之后有透丝为三等,无透丝为末等。 其中三等、末等直接淘汰,不参与评分。 复评的标准更加严苛,首字透丝者为优品,前三字透丝为良品,前十字中有一字完全透丝为凡品,其余的为次品,次品直接淘汰。 两百多张考卷,获得主副考官评分的只有五十余张卷子,由此可见县试的难度之大。 贺昶是副主考,他将卷子全部过了一遍,分别在上面留下甲、乙、丙三个字。 其中甲类考卷十二张,乙类二十张,剩下的全是丙类,按照往年的经验,丙类试卷的考生很难考中童生,除非他的台阁体试卷拿到甲类,才有机会跟其他人一争高下。 甲、乙、丙三级又细分为上、中、下三个小级,最后的分级工作由主考官徐灏拍板。 接连几张甲类试卷,都被徐灏判定为甲下,提笔“甲”字右下角加上一个“下”字。 虽然这几张卷子都是首字透丝,但是取巧的痕迹太过明显,光是在这一点上,判为甲下并不过分。 然后他拿到徐姓少爷的卷子,不由的眼睛一亮,虽然也有取巧的痕迹,但首字笔笔透丝,第二字、第三字的透丝笔画也不少。 他在“甲”字后面写了个“上”字,代表这张卷子的品级是甲上。 接下来的几份卷子有的获得甲中,有的获得甲下,秦墨的卷子被压在最下面,当徐灏看到上面只有一个“永”字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赞道:“好字,好计策!” 贺昶抬起头,闻声走过来问:“县尊大人,何事让您如此高兴?” 徐灏将面前的卷子拿起来,说:“你看看吧。” 贺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只写一个字,说明是首字透丝,而且笔笔透丝,比那些就知道取巧的考生强多了!” 因为只有一个字,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取巧,这才是笔力的最佳体现。 徐灏拿出之前那份甲上的卷子,将“上”字抹掉,改为“中”字,然后在秦墨的卷子上写了“上”字。 “贺学正,你对本官的做法可有异议?”徐灏笑着问到。 贺昶正色道:“下官不敢,虽然之前那份卷子也是首字透丝,但他有明显的取巧之嫌疑,如果没有后来的这张,判为甲上没有问题,但是货比货得扔啊。” 其实以许少的笔力,做到首字透丝不是什么难事,为了更保险才选择取巧,殊不知正是这样让他和首名失之交臂。 看着试卷上的那个字,徐灏觉得似有感悟,但因为心里念着另外一件事,并未深入的去思考,笑着说:“本官在想这张卷子是谁的。” 贺昶挑了挑眉毛,用手指着旁边的砚台,里面是刚磨好的墨汁,对应秦墨的墨字。 根据评卷规定,在成绩被确定之前,考卷的号码不予公开,评卷之人并不知道试卷属于哪位考生。 然后是字体卷的评判,经过初评和复评之后,拿到二位主考面前的卷子只有四十余张。 贺昶用最快的速度平判出甲类七张,送到徐灏面前。 虽然都是一样的字体,一样的内容,但字的好坏还是能一眼分出区别。 这次徐灏没有急于判定一张卷子为甲上,经过一番仔细评判,最好的卷子有两张,被他并列铺在桌上。 两张卷子的风格明显不同,一张极其工整,另一张极为秀美,徐灏皱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县试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甲上的名额只有一份,不能同时出现两张卷子都被评为甲上的情况。 见到县尊大人满脸为难的报请,贺昶走过来问:“怎么了,许大人?” 徐灏没有抬头,指着面前的两张试卷,说:“就工整程度和标准程度而言,左边这张占上风,但右边这张带出馆阁体少有的灵性,贺学正认为哪一张更符合甲上的标准。” “下官没有评判上、中、下的资格,一切全凭县尊大人做主。”贺昶先表明态度,接着说:“按照我的观点,右边这张更好,虽说台阁体考的是字体工整和结字规范,但终究不是修炼书道的正途。两相比较,它多了一分难得的灵动,光是这一点,便足以凌驾于其他考卷之上。” 徐灏点头说:“英雄所见略同,本官是这么认为的。” 接着,他把乙类和丙类的试卷完成评定,二人一起动手拆开密封着的考号,发现两张甲上试卷的号码一模一样。 再对比考生花名册,号码对应的是两个字:秦墨。 徐灏激动无比:“县试双甲童生,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成绩,竟然能在我们下邑县出现了!” 贺昶同样激动:“是啊,大宋立朝以来,县试双甲童生的出现几率寥寥无几,除了苏三圣之外,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在县试中,两项考试都获得甲类,是为双甲成绩,但只有两项都获得甲上的人,才有资格叫做双甲童生,二者名字上差别不大,但性质上相差甚远。 两名主考官正在夸赞秦墨的时候,恰好有一帮人正在对着他冷嘲热讽,以目空一切的许少为首。 第6章 圣光灌顶 客栈里,秦墨独自坐在一张桌子旁边,面前摆着两个小菜和一碗白米饭。 大宋立国近一百六十年,正处在高消费的阶段,在这小小的县城里,每日吃饭加上住宿要一百多文,十贯钱最多满足一个成年人生活三个月,所以必须省着点儿花。 毕竟他并无一技傍身,也没有生财之道,这笔钱花完了,下一笔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到手呢。 不远处靠着窗户的地方,坐着以许少为首的几个家伙,他们点了一桌子菜,外加三坛最贵的梨花酒,土豪之气尽显。 他叫许承志,是下邑县大户许家的子弟。 许家祖上在宋太宗皇帝年间出任京东路转运使,相当于现代的一省之长,提携了不少徐家的后辈,许家成为县里的名门之家。 但是等这位祖宗致仕之后,许家再也没有出过像样的人才,逐渐沦为大户之家。 几杯酒下肚,众人开始拍许承志的马屁,说他一定能获得此次县试的书道类头名。 许承志飘飘然起来,神灵活现的哼道:“通过官查了又能怎样,照样得是八考不过的结果,想跟本公子抢风头,姓秦的小子还差的远。” “那是当然,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秦墨皱眉,放下筷子冷声道:“诸位,你们拍别人的马屁我管不着,但不要把我当成垫脚石,家里大人没有教过你们吗,背后论人是非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许承志转头看过来,用轻蔑的语调说:“我以为是谁,这不就是让一位秀才失去廪生资格的秦墨嘛,也不过是获得了继续考试的资格而已,有用吗?” 秦墨针锋相对,说:“有没有用,你说了不算,你身边的这些废柴说了也不算,要看榜文。” 许承志哈哈大笑:“榜文跟你有关系吗,你考了七次县试,上过榜吗?” 一个家伙捏着腔调说:“当然没上过,否则他早就是童生了,何必再来考第八次,乡下人的脸皮就是厚,不知道羞耻二字为何物。” “哈哈哈!” 几个人很嚣张的大笑起来,许承志信誓旦旦的说:“本少爷定是此次县试的第一名,说不定还是双甲童生呢!” 秦墨皱眉,就在这时,外面有人高声大喊:“开始张贴榜文了,大家快去看啊!” 许承志一马当先冲出客栈,扔下一句:“把饭菜给本少爷留着,看完榜之后再过来庆祝。” 秦墨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然后结账离开。 一名衙役正在往告示牌上刷浆糊,刷的很仔细,然后两名衙役展开榜文,小心翼翼的贴在上面。 下邑县属于南京府下辖的赤县,每年拥有招收一百名童生的资格,琴棋书画四道各二十五人。 报考书道的考生最少,却也有两百多人呢,淘汰率达到九成,最受欢迎的是琴道,中榜率接近十五比一。 琴棋书画,书道排在第三位,许承志的目光朝着第三列望去,榜首的名字会比后面的人大一号,他首先看到的是个金色的名字,心中不由的一喜。 榜文用黑色的墨汁写成,出现金色的名字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位考生获得了难得一见的双甲上成绩,也就是双甲童生。 可是等他仔细看的时候,发现金色的名字并不是三个字,而是两个字。 “秦墨!”他念出金色的名字,瞪大眼睛喊道:“不可能!一个七试不中的家伙,竟然也能中双甲童生,榜文有问题!” 而他的名字就排在秦墨之后,以正常的字体大小进行书写。 衙役眼睛一瞪,太守指着许承志,恶狠狠的喝道:“你敢怀疑县尊和学正两位大人亲手书写的榜文,活的不耐烦了吗?再敢妖言惑众,马上拉你进大堂,别说是个刚中榜的小小童生,就算是秀才和举人,一样被革去功名!” 许承志赶紧闭嘴,但心里还是很不服气,输在一个七试不中的家伙手里,太憋屈了。 最关键的是,刚才他大放厥词,说自己会成为双甲童生,同时还说了一堆看不起秦墨的话,打脸啊。 秦墨嘴角上扬,考上童生意味着可以入学县文道学院,学习更为精深的书道技艺,再也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 衙役见许承志选择当缩头乌龟,便没有再追究,扯着嗓子说:“县尊大人有令,中榜考生即刻入县衙,接受文位石圣光灌顶。” 中榜的人发出欢呼声,落榜者唉声叹气。 秦墨瞄了许承志一眼,迈步走向县衙大门。 许承志气的直咬牙,却又无计可施,也走向县衙大门。 秦墨报上自己的名字,衙役马上变得一脸恭敬,抱拳道:“原来是本届双甲童生,快请进!” 能在衙门口儿当差的人,都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既然是县尊和学正二位大人看重的对象,当然要客气一些。 “多谢。”秦墨谦逊还礼,然后走进大门。 许承志跟在后面,趾高气扬的报上自己的姓名,心想第一名受到如此高规格的礼遇,我这个第二名应该也一样。 衙役斜着眼瞟了他一下,哼道:“进去吧!” 他一愣,这就完了,客气话呢? 衙役见他不肯进去,很不客气的说:“怎么,还等着县尊大人亲自出来迎接吗?不过是个刚考中的童生而已,架子就已经这么大了,等你考中秀才还不得鼻孔朝天,不进赶紧滚蛋。” 徐家是大户不错,但衙役是去年跟着徐灏一起走马上任的,根本不认识许承志,能对他客气才怪。 他气的胸中一阵翻涌,但不得不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毕竟还未获得童生文位,在这之前跟衙役起冲突,会在县令和学正面前留下坏印象。 一盏茶的功夫,百名新晋童生全部到齐,以琴棋书画分为四个队列,按照名次的先后排队。 秦墨站在书道类考生的最前面,挺胸抬头,从这一刻开始,什么七试不中,什么县试最熟悉的面孔,全都被双甲童生的称号打的灰飞烟灭。 学正贺昶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朗声说:“各位新晋童生,恭喜你们正式迈进文道科场的大门,希望你们以后在县文道学院里继续努力,再创佳绩!下面,有请县尊徐大人主持圣光灌顶。” 徐灏拿出雕工精致的红木盒子,贺昶赶忙伸手打开盒盖,露出装在里面的文位石。 文位石有鸡蛋那么大,表面带着些许凹凸不平,带有类似白玉的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 它来自安放于东京学宫里的文位圣石,与文位圣石意境相通,徐灏将其取出来,双手托举于胸前。 “各位新晋童生,请做好准备!”他沉声道,同时将文力透出手掌,向着文位石而去。 与此同时,童生们全都闭上眼睛,微微抬起额头,准备接受圣光灌顶。 咻! 异响之后,从文位石中发出一道白色光芒,笔直的射向天空,随即分散落在一百名新晋童生头上,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圣光分为白光、黄光、金光和紫光四种颜色,紫光又被称为神光,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功效。 白光只能让人产生或者是升级文位之星,黄光能增加一成文力,金光能让文宫里的气旋升高一级,紫光能让星辰和气旋都升高一级。 大部分人脑袋上都是白光,少数几个是黄光,其中就有许承志。 只有秦墨是金色光芒,显得十分耀眼,鹤立鸡群。 贺昶瞪大眼睛,作为每年都要主持一次县试的人,这种事情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徐灏同样吃惊,但他不能分心,只看了一眼,便将注意力放在文位石上。 秦墨清楚感觉到文宫里的变化,一道青灰色的风卷起,四个气旋在风中飞舞,几秒种过后,所有的风朝着一处汇聚,直至变成实体化的圆球,直径在一尺左右。 这就是文士所拥有的文位之星,它静静的待在圣道之星下方,四个气旋全都上升一级,【以笔为刀】直接升格为星辰,其他三个气旋从一寸变大为三寸,围绕着文位之星旋转。 当文位之星就位之后,他们头顶的光芒随即散去,从考生变成真正的童生。 徐灏收回文位石,迈步走向秦墨,伸手调整他头上的文士巾,说:“童生秦墨,日后到了文道学院,切记不可懈怠,本官期待你在府试和院试中大放异彩。” 在一众人当中,秦墨的装束最为普通,别人大多带着昂贵的东坡巾,只有他用一条灰色麻布束发。 徐灏为其正巾的时候,并未表现出丝毫嫌弃之色,反而一脸的重视。 贺昶也走过来,说:“童生秦墨,从现在开始你是县文道学院的一员了,三天之后准时报到,本院正亲自为你办理入学手续。” 县令正冠,学正鼓励,这是县试第一名才能享受的殊荣。 秦墨点头,朗声回答:“学生必不负二位大人的期望,努力修习文道,为本县争光。” 在他身后,许承志咬紧牙齿,原本这些殊荣应该落到自己的头上,而不是让这个七试不中的家伙鸠占鹊巢。 第7章 打脸秦家 县令亲手正冠,学正亲口鼓励,秦墨成为此次县试最耀眼的新星。 和他料想的一样,穆阳镇公学三十四名考生只有一人中榜,就是他本人。 童生们陆续走出县衙大门,接受亲友和同窗们的祝贺,三五成群去往酒楼庆祝。 秦墨最后一个走出大门,先生和同窗们都在,同窗们的表情比较复杂,除了羡慕嫉妒恨之外,还有一些难以形容的东西。 只有先生一脸的欣慰,自己一手教出来的人成双甲童生,当然会觉得脸上有光。 “先生,让你们久等了。”秦墨对着先生抱拳道。 秦墨都已经是双甲童生了,对自己这个老秀才还如此的频频有礼,有如此优秀的学生,先生顿觉此生无憾。 几名同窗目光灼灼的看着秦墨,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你获得双甲童生的殊荣,应该请我们大吃一顿。 秦墨迎上这些人的目光,开口说:“各位,今天本人能够幸运获得双甲童生,除了要感谢先生多年来的谆谆教导之外,就是感谢……” 众人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期待,也做好了接受感谢的准备。 “……感谢我自己。”秦墨很不给面子的说,接着又说:“多年来,你们对我的嘲笑、讥讽乃至是辱骂,是鞭策我用功拼搏的动力。” 所有人都低着头,先生有些尴尬的说:“秦墨,大家是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所以我会站在这里,站在曾经无数次嘲笑我的人面前。”他沉声说:“现在,还有谁想要让我请客吗?” 没有人做声,他们都很后悔,早知道秦墨有中双甲童生的实力,巴结还来不及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秦墨已经迈步走向大街对面的马车,他要在天黑前赶回穆阳镇,找秦越父子算账。 …… 穆阳镇,秦广家的老宅。 日头偏西,秦越美滋滋的哼着小曲,拎着一块猪肉走进老宅,交给母亲秦李氏,笑着说:“晚上吃红烧肉,我爹就好这一口儿,也给浩儿补补身体。” 秦李氏拿着肉去往厨房,秦广从堂屋走出来,说:“浩儿的伤过几天就会痊愈。” 秦广略通医术,所以秦越把儿子送到老爹家里,请他帮忙照顾。 秦越点点头,笑着说:“一会儿喝两盅吧,秦墨那小子把十亩良田拱手送给咱们,这么大的喜事,有必要庆贺一下。” 秦广微微皱眉,说:“昨天在祠堂对峙的时候,为父感觉到秦墨性情大变,不但能做到不卑不亢,而且说话也是有理有据。为父在想,他是不是有所依仗,所以才敢把田押给咱们。” 秦越笑了,笑的十分奸诈,说:“儿子把话撂在这里,他绝对中不了!” 秦广摇摇头,他还是有一丝担心,说:“这事儿可不好说,万一呢?” 秦越很肯定的说:“他中不了!浩儿有个远房表哥叫宋溪,是本县的书道廪生,负责给咱们公学的学生具保。前天我带着礼物去找他帮忙,他答应让秦墨失去考试资格。” 秦广人老成精,马上明白了儿子的意思,高兴的一拍桌子:“那就没问题了!秦墨连考场都进不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中童生!” 父子二人正高兴呢,一个冷不丁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二人同时回头看着大门口,看到穿着一身崭新童生服的秦墨。 这身衣服是县令徐灏送的,其实就读县文道学院之后,就会发放童生服,徐灏觉得他是人才,所以提前送了一套。 父子二人吃了一惊,廪保方面出问题的考生,不但会被剥夺考试资格,而且会被判处三天的枷刑,也就是在考场大门口站足三天,受尽世人的唾弃。 他不但回来了,还穿着童生服,这算是怎么回事? 二人还未开口,秦墨对着秦越说:“堂伯,宋溪这个名字你一定不陌生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因为诬陷我,被县尊大人当场革去廪生资格,降为最普通的秀才。” 什么? 秦越眼前一黑,宋溪的廪生资格是宋家花大价钱买来的,到手不过一年的时间,本想着借此提高他在南京府的名声,还没捂热就被革了。 露脸变成了打脸,宋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秦越冒出一头的冷汗,秦墨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说:“族长还不知道吧,晚辈一不小心考了个双甲童生,这身衣服就是县尊大人送的,合身吗?” 秦广老脸铁青,虽然尚不清楚秦墨是不是真的中榜,但童生服的确是真的,他的小儿子十几年前考中县试成为童生,进入县文道学院之后,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 朝廷对文士衣着有着严格的规定,只有达到相应文位的人,才能穿对应的衣装,谁敢公开违犯,轻者革去功名,重则是杀头之罪。 所以他不相信秦墨敢穿着童生服招摇撞骗,秦广深吸一口气说:“那本族长要恭喜你了,能够成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双甲童生,为我秦氏一门争了光。” 秦墨懒得跟老家伙废话,说:“我已经决定了,待夏收之后,便收回我家的十亩地,不再租给你们家。” 秦广面色一紧:“你都已经是童生了,不是要去县文道学院就读的吗,为什么要收回田地,难道你要自己种?” 秦墨语带深意的说:“我把地租给秦朗堂叔了,每年两贯钱的租金,租期五年,一共是十贯钱,来这里之前,我们完成了签字画押,特地通知你们一声。” 在秦家,只有堂叔秦朗对他不错,在他贫困潦倒的时候,也只有秦朗一家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秦墨的性格是,对我好的人,我记在心里,寻找机会报答;对我不好的人,我也记在心里,寻找机会报复。 秦越瞪大眼睛,一副替人着想的样子,说:“贤侄啊,你肯定是上了秦朗的当吧?一亩良田每年的租金应该是一贯钱才对,十亩地就是十贯,一年十贯,不是五年十贯。三天前我给你的一年租金,十贯钱分文不少!” 秦墨哼笑:“除了三天前那回,以往每次你都是只给两贯钱,既然能租给你,为什么不能以相同的价格租给其他人?地是我的,我来做主,就算是白送给秦朗堂叔,也比租给某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要强。” 这是指桑骂槐,秦越是王八蛋,秦广就是老王八。 秦广气的怒火中烧,却又没有发火的理由,毕竟人家没有指名道姓。 秦墨以前没有地位,就算是想把地租给别人,也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所以只能咬着牙受秦越的欺负。 现在,秦越不敢说半个不字,就算自己的弟弟是秀才,他也不敢跟秦墨当面对抗,毕竟弟弟没在家,闹起来是占不到便宜的。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堂伯带了一块肉回来,看来你们晚上少不了喝一盅。”秦墨笑嘻嘻的说:“的确应该庆祝一下,庆祝咱们秦家出了个双甲童生,庆祝你们家的远房亲戚被革去廪生功名,祝两位前辈喝的开心,晚辈告辞。” 秦历就是秦广的小儿子,秦家唯一拥有秀才文位的人。 说完,他转过身扬长而去。 秦越都快哭了,问:“爹,这可怎么办啊?宋家人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宋溪为了帮咱们丢了廪生功名,肯定会来咱家找麻烦的。” “能怎么办,事情已经这样了。”秦广深吸一口气,说:“赶紧托人去宋家说说好话,乞求人家能放咱们一马。” 秦越太了解宋家人的品行,摇头说:“恐怕没用的。” 秦广气的坐在椅子上,说:“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把你弟弟找回来,有个秀才在家里坐镇,宋家的人总要有几分顾及。” “可是弟弟出门游学在外,上哪儿找啊?” “那也得去找,找回来了还有一线生机,找不回来就等着被宋家打上门吧!” …… 两天后的下午,秦墨乘坐马车去往县城,明天是文道学院新生报到的日子,他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憧憬。 第8章 单字为兵 来到县城,秦墨在之前的客栈住下,趁着天还不黑,去往文宝斋买习字纸。 伙计很热情,见他穿着崭新的童生服,滔滔不绝的向他介绍各种商品。 他随便的瞄了一眼柜台上展示的砚台,看到标价的时候直接瞪大眼睛,有种良家少男进土匪窝的感觉,你们怎么不去抢! 一块最普通的青石砚要二十贯钱,他身上所有的资财加起来都不到二十贯呢。 再看旁边的笔架上,一支最普通的紫竹春秋笔,标价三十贯!红木制成的墨盘中,普通的一两徽墨要十贯,中等的要二十贯,高等的更离谱,五十贯! 怪不得书道不受待见,在君子四艺当中,人们更愿意选琴、棋二道,因为只需要一件乐器、一副棋具即可满足修炼需要,而书画二道需要耗费无数的笔墨纸砚,别说是贫困之家,小康之家都不一定负担的起。 秦墨在公学的八年时间里,几乎没有使用过纸和墨,一直都是用笔蘸水在青石板上写字,被先生多次夸为勤学苦练的楷模,其实说白了,归根结底一个字——穷。 很明显,伙计被他这身童生服骗了,以为他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秦墨懒得继续听他忽悠,开门见山道:“给我来一刀最便宜的习字纸,外加一块最便宜的墨。” 伙计眨了眨眼睛,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指着纸架说:“低品级生宣,用来习字十分合适,一刀三贯钱。” 秦墨摇头,指着纸架最下方,傲声道:“毛边纸即可。” 伙计脸一黑:“一刀三百文。” 秦墨乐了:“就要它!墨条呢,直接上最便宜的。” 伙计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主儿不是有钱人,童生服的衣兜比他本人的脸都干净。 他也懒得多浪费口舌,弯腰从墨架最下面摸出破旧的木盒子,打开说:“最便宜的墨就是它了,勉强满足在毛边纸上书写,如果换成宣纸,墨迹会洇成一片。”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打算用毛边字的。”秦墨很不在乎的说。 伙计彻底死心,说:“六百文一块。” “一共九百文,我一次性买了两件东西,而且是第一次惠顾贵店,这是个良好的开端,是不是该给个折扣呢?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要打个五折就行了……你瞪眼干什么,不行就六折啊,我很好说话的,没等你开口就主动加上一折,这种客人不多吧?” 伙计:“……” 几分钟后,秦墨抱着纸揣着墨离开文宝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刚才都快把嘴皮磨破了,伙计竟然一文钱都不肯让,最后还是以原价成交。 回到客栈,他把剩下的铜钱仔细的数一遍,只剩下十七贯,外加三百一十六文零钱。 一贯钱是一千文,也就是一千枚铜钱,当他两次拿到十贯钱的时候,心想着腰里揣着两万大块,就算当不上富一代,小资总能达到吧。 现在他深刻的认识到,钱不少是真的,但物价之高更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第二天一早,他乘坐马车来到县城十里外的文道学院。 文道学院依山而建,分为入云峰和幽兰谷两片区域,幽兰谷常年被琴道分院霸占,棋道、书道、画道三个分院共享入云峰。 学院山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新晋童生。 大家看到秦墨的时候,多数人表现的很恭敬,但也有例外,比如说一脸不忿的许承志。 一行人从山门里面走出来,以学正贺昶为首,另外几个都是学院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分别担任院监、院判等职务。 按照规制,新生入学是不需要学正出面的,待他们办理完手续之后,统一集中起来进行训话即可。 但贺昶当面承诺亲手为秦墨办理入学手续,所以跟着大家一起过来。 “学生拜见学正大人,拜见各位大人。”童生们对着他们见礼。 贺昶微微一笑,径直走向秦墨:“秦墨,本院正亲自为你办理手续。” 秦墨再次作揖:“多谢学正。” 很多人羡慕不已,能在入学之初就受到贺昶的重视,日后肯定会受到更多的照顾。 办理入学手续的过程不复杂,先是报出籍贯和就读经历,进行登记造册,然后发放代表县文道学院童生身份的青铜铭牌。 铭牌是事先准备好的,长三寸,宽一寸八分,顶部为微微拱起的弧线形,带有祥云浮雕,其他三边是万字花纹,中间略微凸起,竖向铸刻当朝皇帝题写的瘦金体“童生”二字。 名牌的背面,铸刻童生的姓名和籍贯,以及中榜的时间和发证单位。 琴棋书画四个文道分院,琴道排第一,因为琴道修炼时噪音颇大,会影响到其他分院,所以占据环境最好的幽兰谷;棋道排第二,有资格入住入云峰之顶,画道排第三,驻于山腰之处,棋道和画道的名次时常互换,驻地也经常互换。 书道分院排老末儿,驻地位于入云峰的山脚,是环境最差的地方。 琴棋书画四道,论难易程度和修炼花费,排最末的是画道,可是架不住当今圣上喜欢绘画,加上他本人已经是书道半圣了,独创的瘦金体独步天下,既然书道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所以在画道方面倾注了大量的心力。 早在皇帝登基之初,便成立了皇家画院,招揽天下的绘画人才,凡是能够入画院者,毕业之后皆可授予官职,凌驾于其他三道之上。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正因为皇帝喜欢,不占任何优势的画道快速兴盛起来,很快凌驾于书道之上,拥有与琴道、棋道争锋的机会。 秦墨走进山脚下的书道分院,这是一座三进的大院子,第一进为新晋童生教区,第二进是老童生教区,第三进比较特别,只有通过府试的童生才能入主,为接下来的院试打基础。 童生通过府试之后,有资格参加院试,中榜者获得秀才文位。 教区东西两边各有房间五排,是为住宿区,东边的首排房子是膳房和餐厅。 迈步走进分院大门,一名身穿举人服的中年人站在门廊下,面带和煦的笑容,开口说:“新晋学员来此处集中。” 秦墨依言站在先生面前,几分钟后,二十五名书道类童生全部到齐。 先生自我介绍:“本人姓李,名皓字存清,担任书道类新晋童生的教谕工作。” 童生们一起对着李皓作揖行礼,齐声道:“拜见先生。” 李皓摆摆手:“众位不必客气,随本先生进学堂,第一课教你们【单字为兵】。” 听到【单字为兵】四个字,大家都很兴奋,这是他们最想学的东西。 大家十分有序的走进学堂之中,自由选择座位,待所有人都到齐,先生说出“落座”二字之后,一起恭敬的坐下,正式开始讲课。 所谓单字为兵,是书道文士的基础技能,以文力操控毛笔写出一个字,文力、笔力和字形三者全部达到要求,便可出现神奇之力,拥有进攻、防守等能力。 李皓讲的很详细,从单字为兵的起源,一直到历代书道文士在这方面的努力,到今天共有数十个可用字,细分为象形类、兵器类和野兽类。 “三类当中,象形类的字数最多,有二十二个。”李皓分别举例:“比如说‘冲’字和‘撞’字,用比如说更加形象的‘轰’字,以及‘镇’、‘破’、‘碎’等字,不用先生多说,光是从字形上,你们就能理解它的意思。” 说完,他铺开一张白纸,拿起放在旁边的毛笔,蘸饱墨开始书写。 他写的是个“冲”字,用的是标准欧体楷书,文力透过指尖,通过笔杆进入笔锋之中,每一笔写的都遒劲有力。 最后一笔写完,纸上的墨迹闪出些许光芒,继而化作一道青灰色的气浪,从学堂中间的过道快速飞向后方的墙壁。 所过之处,童生们的头巾和衣角纷纷飘起,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很强的风从脸侧刮过。 砰! 气浪撞在墙壁上发出声响,房顶上震下些许尘埃。 学生们全都惊呆了,一个简单的字就能有如此强悍的之力,李皓傲声道:“如果换成用行书或者是草书来写,【单字为兵】的效果会成倍增加。当然了,你们才刚刚成为童生,行书、草书对你们来说有点儿难,当以先练好楷书为主。刚才都看清楚了吧,你们可以尝试一下。” 学生们从惊讶回到现实,纷纷拿出笔墨纸砚。 秦墨的文具比较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一叠最便宜的毛边纸,一直笔杆发黄的旧毛笔。 徐承业看到他的文房四宝时,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再看自己的文具,从毛笔到墨条,从砚台到宣纸,还有镇纸,全都是精致之物。 他信心十足的写下一个“冲”字,用的也是欧体,但是跟先生的字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结果当然是失败,不光他,别的童生也都以失败而告终。 “不要气馁,你们是第一次学,掌握不了在情理之中。”李皓语气平和的鼓励大家,说:“本先生执教以来,还没有谁能在第一次就掌握【单字为兵】,日后多加练习就行……” 他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用余光看到秦墨写完一个字之后,墨迹上光芒闪起。 第9章 听泉草庐 秦墨写的是个“轰”字,轰字由三个繁体的车字组成,随着光芒闪过,纸上的字迹瞬间消失,然后化为一股类似白雾的气体,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雾气形成一辆古代战车的形状,威风凛凛的站在中间过道上,面对后墙。 虽然看起来十分虚幻,但驾驭马车的士兵以及两匹骏马的形象很是生动,除了驭手之外,车厢里还站着一名持戈的重甲士兵。 两匹骏马发出低沉的嘶鸣声,然后同时扬起四蹄,朝着后墙冲去。 哒哒哒! 马蹄踩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嘭! 哗啦! 过道不过六尺来宽,两匹战马接连撞倒好几张桌子,笔墨纸砚纷飞,吓的学生们赶忙闪向一旁。 “快停下来!”李皓急了,拧眉瞪眼大声喊道。 秦墨回头看了他一眼,耸耸肩做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事实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停。 李皓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刚才只是讲了如何做到单字为兵,因为考虑到没有人会成功,所以并未讲更深入的部分,比如说如何控制。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战车撞在后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战车瞬间消失无踪,墙面被撞出一个很明显的凹陷,树根一般的缝隙龟裂开来,最宽处接近半寸,已将墙壁裂透,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哗啦啦! 房顶跟着晃动起来,无数的灰尘落下来,学生们猝不及防,咳嗽声此起彼伏。 李皓挥舞毛笔写下一个“散”字,字迹化为清风,将灰尘全出吹出窗外。 每个都灰头土脸,仿佛被山贼刚刚糟蹋过的良家女子似的,一身的狼狈,徐承业指着秦墨说:“姓秦的,看看你做的好事!” 秦墨直视对方的双眼,针锋相对:“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只不过是按照先生的要求写了一个字而已,你没能掌握,也不允许别人掌握吗?” “你……我……”许承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的通红。 李皓同样找不到责备秦墨的理由,因为是他本人在学堂里当面展示单字为兵,因为有着举人文位,他能够轻松掌握力道,对后墙并未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但他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在看过一次之后就学会了,在他的教学生涯中,这是破天荒的首次。 既然先生可以对着墙壁使用【单字为兵】,有没有提前声明什么,学生当然也可以。 别说只是把墙壁撞裂了,就算造成房倒屋塌的结果,责任也落不到秦墨头上。 一名惊魂未定的童生跟身边的人说:“刚才吓死我了,仿佛有一辆真的战车冲过来,要从我身上碾压过去。” 李皓清了清嗓子,说:“秦墨同学让先生出乎意料,能够在首次掌握【单字为兵】的技巧,足以成为本班的楷模,大家要多向他学习。先生要宣布一条课堂纪律,以后任何人不得在课堂里练习【单字为兵】,就算是熟练掌握之后也不行,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童生们齐声回应。 李皓苦笑,他在想怎么跟学正大人交代,好好的一堵墙被搞成这样,肯定免不了一顿责骂。 午时初刻,上午的课业结束,李皓让学生们去往东边的宿舍区,那边有专人为他们安排住宿事宜,然后就可以去用餐了。 童生们来到宿舍区,舍长颜铭带着几个手下等候多时了。 “住宿费加上一日三餐,每个月的费用是两贯钱,一年共计二十四贯,先交钱然后分配住处。”长着八字须的颜铭开口说,他的眼睛里闪着生意人才有的精明之光。 大部分童生表现的比较淡定,除了秦墨。 在他继承的记忆里,入学县文道院是不用花钱的,怎么一个月要两贯钱,太贵了吧? 其实是他理解错了,所谓的不收钱,指的是不收取学费,但是食宿需要学生自理。 童生们陆续上前,交钱办手续,显然他们都是有备而来。 他傻眼了,兜里的钱不过十七贯,而且这是他的全部家当,根本不够一年的费用。 看到他的表情变化,第一个完成交钱的许承志面露笑意,对着颜铭使了个眼色。 颜铭微微点头,意思是你放心,一切交给我。 秦墨硬着头皮走上前,语气恭敬的说:“颜舍长,学生来的的匆忙,没能带足食宿费,您看可否通融几日?” 颜铭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拒绝道:“当然不行,学院有学院的规定,不交食宿费,按制不能分配住处,也不给安排饭食。” “不是不交,而是不够,要不然我先交半年的,剩下的尽快补齐。”秦墨说。 颜铭脸色一变,厉声道:“文道学院岂容你讨价还价,要么交钱,要么睡野外喝西北风。” 这时,许承志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假惺惺的表情,笑着说:“宋舍长,这位可是本届县试的双甲童生呢,受到县尊大人和学正大人的青睐,你不妨通融一下。” 说话的同时,他对着颜铭接连使眼色。 这一幕没能逃过秦墨的眼睛,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个家伙有问题。 事实上这并非学院里的硬性规定,对于家境贫苦之人,一次交半年是完全可以的,甚至遇到实在是交不起钱的学生,学院还会酌情做出减免。 许承志打听到秦墨很穷,最近只有两笔钱进账,全身上下的家当加起来不超过二十贯,所以私下找颜铭串通,请他故意为难秦墨。 “不行,学院有规定,本舍长也很难做的。”颜铭装模作样道。 许承志继续“求情”,说:“秦墨可能真的有困难,还请宋舍长通融一下。” 颜铭很给“面子”的说:“看在徐公子为其求情的份儿上,本舍长可以通融一下,一日三餐的费用不能少,必须交够一年的,住宿方面嘛……不交钱的话,想要和大家住在这里,显然是不可能的,半山腰有一处听泉草庐,是咱们书道分院的地盘,秦双甲要是不嫌远的话,可以去那边住,不要钱。” 秦墨眉头微皱,听泉草庐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雅致,但从二人一唱一和当中不难判断,那里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现在的情况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草庐就草庐吧,再破能比穆阳镇的家更破吗。 他点头说:“好。” 许承志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所谓的听泉草庐,只是三间年久失修的茅草屋而已,旁边有一条河蜿蜒而过,在不远处形成一个落差达到十几米的小瀑布,水声虽然没有达到震耳欲聋的程度,却也让人很难集中精神,不管是睡觉还是练字,都会受到很严重的影响。 这才是许承志的真正目的,你不是双甲童生吗,倒要看看你在这种环境下怎么进步。 秦墨拿出十二串铜钱,交给颜铭的手下,换来一张收条。 十几分钟后,秦墨站在一座茅屋前,除了坐北朝南的三间主屋之外,西边尚有厢房两间,一间是杂物室,一间是厨房,另外就是距离稍远一点儿的茅房了。 “还不错,比家里多出两间房呢。”他用自嘲的语气说。 茅屋破败不堪,一看就是多年未曾有人住过的样子,不但房顶四处漏风,就连墙壁上都带着不少的裂缝,最宽的能塞进去半个拳头。 有,总好过于没有,而且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别人发现,一个人住其实挺好的。 怀着这种乐观,他迈步走进主屋,开始大扫除。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的一处河湾,两帮人正在大打出手,地上倒着十几具尸体, 身穿玄色劲装的一伙人占据优势,将身穿赭色皮甲的人打的落花流水,不到盏茶功夫,三十几个人全部身死,只剩下一名长裙女子还在苦苦支撑。 女子年龄不大,看起来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清丽身材纤细,一张脸上带着决然表情,左手持单刀,右手拿着一支毛笔。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区区一个书道举人,也敢追踪我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来大宋朝真的没人了,居然让一名女子获得文位,你们的男人都死-光了吧,怪不得不是我们大辽的对手。大家抓紧时间把她杀掉,我们要赶紧转移,他们刚才放了号箭,援兵会很快赶来,到那时我们别想活着回大辽。” 女子几次想要用【连句成兵】,但都在最关键的时刻被对方打断,以至于只能用左手里的单刀进行防御,这对于一名文士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嘭! 女子遭到侧方黑衣人的偷袭,腹部中掌,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十几米远,掉落在河水中。 黑衣人刚要冲过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为首之人眉头一皱:“不好,宋军来的好快啊,顾不上管其他的了,赶紧撤!” 他们很快消失在旁边的树林中,女子从水中慢慢的浮起来,她已经彻底晕厥,顺着水流朝下游漂去。 这时,旁边的官道上出现一支马队。 他们是一伙行商,纵马朝着县城方向疾驰而去,根本没有注意到河湾这边发生的事情。 第10章 溺水美女 哗哗…… 白色瀑布挂在前方,水流落在下方的积水潭里,发出很响的声音。 秦墨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左手扶着青石板,右手持旧毛笔在上面写字。 正反两面都写完了,他回头看一眼不远处的茅庐,嘴角微微上扬,自语道:“故意让我住在这个地方,目的应该是这个瀑布吧,这么吵的声音,怪不得没人愿意过来。” 在琴棋书画四道当中,除了琴道之外,其他三道对环境的要求很高。 首先一点是安静,人在嘈杂之中很容易受到影响,无法集中注意力,甚至会变得烦躁不安,对修炼很不利。 这也是为什么琴道分院位于清幽谷,而其他三个分院位于入云峰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怕整天叫嚣着开心玩儿音乐的那帮人影响到大家。 水声对秦墨毫无作用,他从小习惯一边听音乐一边练习书法,最喜欢的是重金属摇滚乐,时间久了便不惧任何声响,哪怕是噪音之下,也能做到专心致志。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下午没课。 待青石板正面的水迹干涸之后,他继续书写,经过这些天的练习,已经基本上掌握了前世最为擅长的赵体字,不管是字形还是字意,都达到无懈可击的地步。 但是有一点他搞不明白,用入门时学习的柳体字,都能完成【单字为兵】的要求,而且用的是最差的习字纸和墨汁,但是使用赵体书写的时候却无法做到,写出来的字只是好看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已经尝试了七八次,但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在赵体上下的功夫最深,为什么还不如柳体呢。 哗啦…… 噗通! 似有什么重物从瀑布上落下,砸在水面上发出很大的声响,他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白色水花当中冒出一片紫色,细看像是个女子,他下意识的放下毛笔和青石板,嘴里叫喊着:“不好,有人溺水!” 三步并作两步,他来到水边纵身跃起,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朝着溺水者所在的方向游去。 片刻过后,他用右臂搂住女子的腹部,尽量让对方脖颈以上的位置露出-水面,单手配合双脚朝着岸边游去。 说实话,原主人留给他的这具身体简直弱爆了,毛笔在手的时候尚能做到以一对四,比如说对战秦浩那次,可是一旦没了毛笔,简直就是弱鸡的代名词。 在平地上尚且如此,到水里之后……跟落汤鸡没什么区别。 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是顺利登岸了,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自语:“怪不得以前人们总说能力差的人不要贸然下水救人,否则非但救不了落水者,还会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好在女子已经彻底失去意识,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动作,不然他的力气会消耗的更快,人在水中一旦力竭,又被落水者在求生欲望之下死死抱住,结果肯定是两个人一同被溺死。 他不敢多做停留,救人必须争分夺秒,深吸一口气,他将女孩子打横抱起。 女孩子身体很轻,可以用柔弱无骨来形容,但还是把秦墨累得够呛,他用打晃的两条腿登上岸边,顺势蹲下,呈右腿向前半跪-姿势,将女孩子的腹部放在腿上,双手按其后背。 这是救助落水者的第一步,控水。 因为急着救人,他并没有注意到,女孩子的眼睫毛轻轻的动了几下。 心中默数六十个数,他将女孩翻过来放在地上,检查她的口中有无水槽等污秽之物。 女孩子面容秀丽,是标准的瓜子脸,皮肤雪白,加上泡了太长时间的水,肤色显得很不自然。 他来不及观察多看女孩的长相,抬起左手放在她的左胸之上,右手放在左手上,以固定的节奏按-压,此项是为心肺复苏。 连续按几十次之后,开始最重要的一步——人工呼吸,一手捏住女孩的鼻子,一手打开她的嘴巴,嘴对嘴进行吹起。 吹十几下之后,进行第二次心肺复苏,然后第二次人工呼吸,如此往复。 几分钟后,他将恢复心跳的女孩子抱进草庐,放在土炕上。 此时二月才刚过一半,天气还是比较冷的,特别是两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刚把女孩儿放下,秦墨就冻的身体发抖。 “这样不行,就算没淹死也会被冻死的。”秦墨用最快的速度把床铺铺好,对着女孩儿说:“我先声明,不管你能不能听到,接下来我做的事情只是为了救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想法。” 说完,他开始脱女孩儿的衣服,先是外裙,然后是内裙,接着是裤子,再然后是亵-衣,到最后的裹胸和亵裤的时候,他把脸转向旁边,牙齿一边打架一边说:“非礼勿视……冻死我了,啊欠!” 女孩儿被剥了个精光,然后放进被窝里。 秦墨为她盖好被子,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从包袱里拿出之前的旧衣服穿上。 不一会儿,屋里燃起篝火,他做了个简易的木架子,把女孩儿的衣服挂在上面,借着热空气烘干。 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儿,她脸上恢复些许血色,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月牙一般的弯眉下面,是紧闭的双眼,然后是笔直的鼻梁,以及樱桃小口和尖尖的下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看样子应该是从上游漂到这里来的,谁这么狠心,对美女下手,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他自语说。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而不是怀疑女孩儿殉情头谁,是因为刚才在脱衣服的时候,清楚看到她的腹部有受伤痕迹,所以应该是先被人打伤,然后才落水的。 到半下午的时候,女孩儿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外面,说:“溺水者因为喝进肚子里太多的水,肠胃受损严重,醒来之后最好是喝点儿热粥,可是我这里只有灶台没有米,拿什么熬粥……算了,还是去下面的膳房看看吧。” 他再次仔细检查被子有没有盖好,确定没有问题,才放心的离开草庐,来到山脚下的书道分院,去往东边的膳房。 膳房伙长名叫颜叙,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子,光是从他的长相上,就能看出这货平日里没少偷嘴吃。 能成为文道学院的伙长,是因为他和舍长颜铭的关系,二人是堂兄弟。 颜叙正在指挥几个伙夫做饭,看到身穿童生服的秦墨走进来,语带不悦的说:“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呢!” 秦墨摇头,说:“不是来吃饭的,我有个朋友肠胃不好,只能吃点儿流食,想请大师傅帮忙做一锅米粥。” 颜叙眼珠子一转,经常会有学生要求加菜或者是开小灶,都是他赚钱的机会,他抬起右手,捻着三根手指说:“做当然没问题,不过嘛……你懂的。” 秦墨眉头微皱:“多少钱?” “三百文。”颜叙说。 “什么?”秦墨瞪大眼睛。 在县城的酒楼里点上两荤两素四个菜,外加一个汤,也不过三百文钱,一小锅白米粥而已,你怎么不去抢! 颜叙眉毛一挑,傲声道:“价格公道,爱要不要。” “要!”秦墨很肯定的说。 颜叙心道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儿,用厨房里的东西给你熬一锅粥,不要一分的本钱,转手就赚三百文,想想都觉得开心。 一刻钟后,白米粥熬好了。 颜叙把粥摆在桌上,朝着他伸出胖手:“给钱吧。” “大米粥性寒,我怕朋友吃了伤胃。”他摇头说。 颜叙眼睛一瞪:“怎么,想反悔啊?” 秦墨说:“能换吗,换成小米粥,小米养胃。” “当然可以,小米粥是现成的,专门给学正大人熬的,可以匀给你一点儿。”颜叙再次伸出三根指头:“价格一样,也是三百文。” “真啰嗦,快乘粥去吧。”秦墨有些不耐烦的说。 粥盛好了,他端起来走就。 颜叙不敢了,迈着小短腿追上来将他拦住:“还没给钱呢!” “什么钱?”秦墨白眼一翻。 “小米粥的钱。” “小米粥不是拿大米粥换的吗,给什么钱?” “大米粥也没给钱啊!” “大米粥我没要,为什么要给钱?” “……” 秦墨扬长而去,留下个死胖子站在风中凌-乱,他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明明卖出去一锅粥,却没挣着钱,何解? 人呢? 秦墨站在草庐里,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除了被褥上留下些许水渍之外,哪里还有少女的踪影。 放衣服的架子下面好像又什么东西,他弯腰捡起来,是一本土黄色封面的小册子,扉页的右下角瘦金体写着三个飘逸的小楷字——赵霏妍。 光是从这三个的字的笔力上,不难判断写字之人是书法高手,因为这种书体是当今皇上所创,模仿瘦金体的人很多,但是能达到收放自如的却很少。 翻过扉页,里面的内容也是用标准的瘦金体所写,右起第一行为:以文力控制笔力之法。 他眼睛一亮,这不正是自己迫切想要解决的问题吗,太好了! 第11章 文道慧心 秦墨对着小册子如饥似渴的品读起来,第一篇章直入主题,阐明以文力控制毛笔的方法,强调下笔时收放自如的重要性,落笔时一定要快,需将洒脱之意展现出来。 然后是行笔过程要干脆利落,不能有任何的停顿,哪怕是一丝闪念都不行。 接着是收笔,要继续保持起笔和行笔的意境,不能拖泥带水,否则之前的努力将前功尽弃,落个虎头蛇尾的结果。 他眉头微皱,很显然这是瘦金体的写法,如果换成以法度严谨著称的唐楷,显然是不合适的。 就比如说与柳体并称的颜体,笔画之中的藏锋多于露锋,也就是说起笔的时候笔锋要从相反的方向逆入,然后改变方向,方能完成藏锋的过程。 而瘦金体几乎是不需要藏锋的,大多数笔画以露锋为准,做到干净利落当然没有问题。 也就是说,这种方法并不适用于所有的书体。 那么问题就来了,笔法上的不同可以用相同的笔意来完成吗? 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瘦金体是皇帝赵佶所创,他能够以新的书体获得半圣文位,说明这种书体已经得到世人的认可,最主要是得到了文位石的承认,否则他是不可能封圣的。 一种新的书体,需要走过出现、发展、改变和成熟四个过程,才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一点解释了为什么无法使用赵体达到【单字为兵】的要求。 因为赵体出现于两百年后的大元朝,并未在此刻出现,更未流传于世,不像欧、褚、颜、柳等成熟书体,因为早已经通过文位石的认可,并且被世人写了几百年,呈现出各种变化,所以能直接拿来使用。 也就是说,只要通读这本小册子,从中找到瘦金体得到认可的方法,秦墨有机会让赵体得到认可。 小册子的第二页,主讲文力和笔力的关系,仍然是以瘦金体为例证,进行详细阐述。 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个册子出自当今圣上之手。 虽说世人模仿瘦金体者很多,但大部分人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能够到达如此功力者甚少。 再者,落水女子在河里漂流了很长一段时间,册子不光字迹保存完好,也没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 书道翰林文位的文士,写出的作品拥有墨迹不浸的实力,墨迹干涸之后,不怕被水浸泡;虚圣拥有墨迹不侵的实力,写出的字水火不侵,不惧刀兵。 他随手拿起旁边的小碟子,将里面的水倒在册子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小册子像是拥有一股强烈的排斥力量,在清水滴落其上之前将其全部排开,就算是有水滴落在上面,也会形成类似荷叶水珠的效果。 果然是墨迹不侵,再次证明之前的猜测。 他抬起头,自语道:“难不成,刚才的女子出自皇室?赵霏妍应该是她的名字,能拥有皇帝亲手书写的册子,她的身份不简单……但如果她真是皇室中人,怎么会受伤落水呢?” 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还是不想了,继续研究册子上的内容。 用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他将十二页内容细读一遍,收获良多。 必须承认皇帝赵佶是个书道高手,他的很多观点都与众不同,而且讲的非常详细,就从这种毫无保留的态度上,便可窥得皇帝的人品如何。 外面,天色渐黑。 他点燃油灯,青石板经过一下午的晾晒已经基本上干透,他迫不及待的开始练字,运用册子上讲述的方法。 赵体字是以行书的笔意来写楷书,所以看起来显得十分灵动和飘逸,这也是重法度的唐楷所不能比拟的,瘦金体运笔飘忽快捷,二者虽然在字体上截然不同,但是有异曲同工的意境。 文力从指端透出,通过笔杆汇聚于笔锋之上,每一根锋毫都紧紧的贴在一起,宛如蓄势待发的利箭。 他深吸一口气,用以调整呼吸,待状态最佳之时,他毅然落笔,在青石板上写下诗仙的著名诗句: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二十八个字,字字皆精,除了带有赵体字的灵动之外,还透着一丝银钩铁画的意味。 这不奇怪,因为他一直在看瘦金体写成的册子,感悟良多之外,对这种书体也有了新的认识,写字时不自觉的带有一些瘦金的味道。 在油灯之下,字迹闪着光泽,久久不散。 “成了!”他高兴的大叫起来。 之前在写赵体字的时候,最多做到【小露头角】的地步,现在明显进步许多,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达到【小露锋芒】的地步,甚至是更高一层的【头角狰狞】之境。 他把青石板翻过来,准备尝试【单字为兵】。 刚要落笔,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看着满是裂缝的墙壁,自语道:“还是出去试吧,万一把房子弄塌,我就真的要睡野外了。” 迈步走出屋子,保险起见他这一路走到小河旁边。 凝神静气,他在青石板上写下一个赵体的“轰”字。 三个繁体的车字组成“轰”字,每个车字的写法都不同,位于最上面的车写的十分规矩,一笔一划,用的文力来自【四平八稳】气旋;左下角的车字运用行书笔意,文力来自【小露头角】气旋;最后一个车字直接用行书来写,用【力透纸背】气旋提供的文力。 字成,每一个笔画同时闪起银色光泽。 而后字迹快速消失,化为一股白色气体,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形成一辆古代战车,御夫抬手抖动缰绳,骏马发出嘶鸣声,扬起四蹄向前冲去。 哒哒哒! 噗通! 战车入水,继续向前狂奔! 秦墨瞪大眼睛,这次的战车已经接近实体化,比上午在学堂里那次更趋于真实,战车在行进过程中,一侧的车轮浸入水中,激起白色水花,直至撞在瀑布后面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哗! 瀑布出现短暂的断流,水花四溅。 如果换成学堂里的墙壁,肯定已经被撞穿了,说不定房子都会跟着倒塌。 他回头看了一眼破败不堪的茅屋,心中庆幸不已。 而此时,他的文宫里出现一道新的白色气旋,跟其他三个气旋产生时情况不同,它的个头要大一些,直径达到了接近二级气旋的三寸,而且是由十几个小漩涡组成的,乍一看很像是风车阵。 仔细看,漩涡很像一个字——慧。 虽然有点儿抽象,但是对于接触过各种艺术作品的秦墨来说,这根本不是事儿。 经过仔细观察,可以确定这个气旋是个“慧”字。 难道…… 他突然瞪大眼睛,接连深吸几口气,自语道:“难不成是文道至高无上的三心二意……中的【文道慧心】吗?” 所谓三心二意,指的是文士的三种心境和两种意境,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很多文士穷其一生都未能得到任何心境和意境。 三种心境分别是文道圣心、文道慧心和文道丹心,文道圣心对应的是勇,文道慧心对应智,文道丹心对应仁。 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共计十二种心境,其中勇、智、仁三心最为重要。 三心之中,文士只要获得一心,便可取得很高的成就,如果三心皆备,日后定能封圣。 为了尝试新气旋带来的好处,他又在青石板上写了个“轰”字。 嘭……哗啦啦! 砰…… 晚上一片寂静,声音传出去很远。 刚刚用完晚饭正在练字的童生们纷纷皱起眉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但是视线之内什么都看不到。 …… 教谕李皓来到学正贺昶的房间,第一句话便是:“学正大人,怎么能让双甲童生住听泉草庐呢,这是误人子弟,太过分了。” 贺昶抬起头,一脸疑惑的说:“存清来了,什么听泉草庐,那里不是都已经十几年没有住过人了吗,你说双甲童生是指秦墨吗?” 李皓气呼呼的说:“我们这里还有第二个双甲童生吗?这么优秀的学子,第一次学习【单字为兵】便能掌握要领,我们照顾还来不及呢,居然因为他交不起住宿费,就被赶到了听泉草庐。咱们文道学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势利,宁要钱财不要人才吗?” 贺昶吃了一惊,他并不知道秦墨学会了【单字为兵】,更不知道秦墨住进了听泉草庐。 “谁让他去那边住的?”他黑着脸问。 李皓见状,确信这件事他不知道,回答说:“还能有谁,童生院的舍长是颜铭,肯定是他安排的。” 贺昶怒了:“这个颜铭,怎么办事的!不行,本学正这就找他去,让双甲童生去那么差的地方居住,又是河流又是瀑布的,对书道文士百害而无一利。” 二人正要一起走出房门,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酒嗝儿:“二位稍安勿躁,嘎……听泉草庐很好啊,可以锻炼人的意志力和注意力,我们应该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而不是这么着急的下结论,说不定是好事呢。” 院子的大槐树下面,倚着个醉醺醺的中年人,蓬头散发不说,穿的更是邋里邋遢,但一双眼睛里闪着睿智的光芒,而且这家伙还是个十足的老帅哥,五官极为端正。 “这样合适吗,万一失败了,秦墨有可能变成普通人呢。”李皓表示不满。 邋遢老帅哥笑了:“要是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你们觉得他日后会有什么成就?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这样吧,找时间我去会会这位秦双甲,如何?” 贺昶点点头:“既然古博士愿意出面,那就先观察一段时间。” 第12章 邋遢博士 第二天清晨,秦墨早早的来到膳房。 昨天晚上因为练字错过了饭点,被挨过坑的颜叙故意刁难,以至于他没能吃上晚饭,好在还有点儿小米粥可以果腹。 远远的看到他走来,颜叙甩出一记白眼。 虽然死胖子已经想通了自己被坑的原因,却也不敢把这件事拿到桌面上来说,毕竟他只是个伙长而已,私下收钱为学生开小灶是违犯院规的事情,捅出来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好处。 但这并不影响他暗中报复秦墨,昨天晚上他就已经交代手下的几个厨子,只要是秦墨来领饭,必须遵循一个原则——给他吃最差的! 所以别看秦墨来的早,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馒头硬的跟石头一样,看样子已经剩下好几天了,扔出去能把狗砸个跟头; 米粥稀的能当镜子用,虽然他对自己的长相十分满意,不介意对着碗中的倒影自恋一会儿,但一想到填不饱肚子,难免让人心情全无; 一碗白水炖菜除了萝卜就是白菜帮子,外加几块不成形的渣豆腐。 他很生气,一边啃着坚硬的馒头,一边盘算着怎么报复这个死胖子。 吃完早饭,学生们去往课堂。 李皓看到秦墨的时候,眼睛里闪出一丝复杂的目光,然后开始讲课。 今天还是讲【单字为兵】,一共讲了四个字,全都属于象形字,分别是轰、镇、震、破四字。 原本他是不打算讲“轰”字的,因为这个字的笔画过多,结字也比较复杂,但因为秦墨在昨天已经以此字完成了【单字成兵】,所以才提前拿出来讲解。 他分别用欧体、褚体、颜体和柳体四种书体做示范,这四种书体正好对应唐楷四大家。 唐楷崇尚法度,一笔一划皆有讲究,待学生们掌握这种写法之后,再教大家崇尚意境的宋楷。 吸取昨天的教训,李皓让大家到院子里练习。 许承志用余光瞟了秦墨一眼,鼻子里发出轻哼,一马当先的拿起毛笔,蘸墨之后开始书写。 他写的是个“破”字,用自己最擅长的欧体,最后一笔写完,字迹光芒一闪,而后化作一团白色气雾,飘飘忽忽的飞到院子中央,升到三米高的时候轰然炸开。 嘭! 李皓点点头,说:“这个字写的不错,能在第二天领悟【单字为兵】的奥义,许承志可为众生楷模。” 许承志满脸激动,对着先生一揖:“学生谢先生夸赞。” 然后,他用挑衅的目光瞄向秦墨。 秦墨不打算出风头的,但许承志的行为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和他昨天掌握的赵体字相对比,许承志刚才的写的那个字,只能算是屁大点儿的动静。 他迈步上前,拿起毛笔蘸墨,以柳体为基准加上些许赵体的笔意,一笔一划的写下“破”字。 字迹化作一团白气飞向前方,逐渐呈现出近似石头的纹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包括先生李皓在内。 砰! 一声巨响,周围的学生感觉到凌冽的气浪扑面而来,令他们更加惊讶的是“石头”并未消失,只是比原来小了一圈。 砰! 第二次炸响之后,“石头”消失不见,带来的气浪比刚才更胜一筹。 “破字双响!”李皓语带激动的发出感慨,说:“一般情况下只有秀才才能做到,秦墨当为众生楷模。” 刚才他夸许承志的时候,用的是可为,跟当为只差一个字,但意义截然不同,可谓天差地别。 破,象形字中的代表,本义为石头表层开裂,石头是有纹理的,分为多个层面,每剥离一层石皮都称之为破,所以一块石头可以破数次以上。 等级高的书道文士可以做到破字双响,甚至是三响,但至少要达到秀才、举人文位,秦墨只是个新晋童生,实属不易。 一时间,他成为众生的目光焦点,许承志恨的牙痒痒,风头又被抢走了。 剩下的二十几个学生陆续上前书写,能够达到【单字成兵】的极少,只占总数的两成。 尽管如此,李皓还是很高兴,在他看来今年的新晋童生比以往要强很多,其中的领头羊自然是秦墨和许承志。 他相信以这二人的领悟力,定能在短时间内通过府试,向着秀才文位再进一步。 午饭,秦墨吃的仍然是最差的一份,颜叙站在一旁冷笑,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秦墨灵机一动,站起来走向颜叙。 颜叙有些慌神儿,以为他过来找麻烦,但是很快镇定下来,心道有堂兄颜铭作为靠山,你一个小小童生敢拿我怎样? “颜伙长,学生秦墨有个要求,请你应允。”秦墨礼数十足。 颜叙用小眼睛看着他,哼道:“什么要求,你说吧!不过本伙长要提醒你,凡是不符合学院规定的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 秦墨料到他会这么说,笑着说:“我住在听泉草庐,来回一趟要十几里路呢,来膳房吃晚饭实在是不方便,我能不能把食材带走,在那边自己开火做饭,就不麻烦颜伙长和各位为我准备饭食了。” 颜叙小眼睛一转,心道当然不行,那样一来,我还怎么整你! 他刚要开口拒绝,一个声音响起:“当然可以!” 颜叙回头,看到是堂兄颜铭。 颜铭脸上带着微笑,说:“既然秦双甲开口,我们没有拒绝的理由,要不这样吧,你的一日三餐都在草庐里解决,我让颜伙长一次性给你结清半个月的食材,如何?” 秦墨微微皱眉,点头说:“可以。” 颜铭对着颜叙使个眼色,死胖子回头跟两个手下说:“还愣着干嘛,没听到舍长大人的话吗,赶紧去给秦双甲准备一个月的粮食。”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名伙夫分别把大米、小米、面粉和一些蔬菜、肉干装袋拿到他的面前。 秦墨提起来试了试分量,粮食大概有二十斤左右,蔬菜和肉干加起来有将近十斤,以自己的体格拿回去不成问题。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颜叙凑到堂兄身边,小心翼翼的问:“您干嘛要同意呢,这么一来我还怎么整他?” 颜铭冷笑:“你知道什么,听我的没错!等到第十二天的时候,把下半个月的食材给他送过去,记住,每次都要提前送,不能等他过来索要,知道吗?” “知道了。”颜叙一脸懵逼,但还是很听话的点点头。 颜铭的目的很简单,用做饭之事来进一步压榨秦墨的时间。 试想住在嘈杂环境之中的人,每天要为一日三餐劳心费神,再厉害的人也会被拖成平庸之辈。 要知道做饭不光是有粮食就行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一样都不能少。 光是砍柴,就够一个人忙活的了。 事实证明秦墨把这件事想的简单了,草庐拥有一间厨房不假,但是除了一座破炉灶和一口生锈的铁锅之外,再无他物。 柴火好解决,不远处有一片树林,光是捡地上的干柴就能烧一阵子的。 可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所谓开门七件事,只有前两样得到解决,其余的得去县城购买。 半下午的时候,他带着一堆东西返回听泉草庐,有关吃饭的事项全都没问题了,问题是兜里的钱花光了。 承平了一百五十多年的大宋朝,经济得到很大发展,导致物价节节攀升,简而言之一句话——齁贵! 练字需要笔墨纸砚,这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可是自己身无长物,也没有一技傍身,上哪儿弄钱去? 真希望有个定过娃娃亲的对象,对方见他家道中落,便意欲悔婚,将当年送过去的彩礼加倍奉还,外加赔偿损失若干银两…… 不科学啊,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为毛轮到的我的时候,连最惨的退婚梗都遇不到。 放下东西,他拿出青石板走向小河边。 “嘎……” 他刚写了一个字,听到后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乌鸦张嘴叫的时候肚子被揍了一拳,很难听。 然后是咚咚作响的脚步声,他回头望去,之间一个衣衫不整的的中年人走过来,手里拎着个赭色的葫芦,一步三晃。 中年人拥有一张帅气的老脸,眼窝深陷眼圈发黑,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秦墨微微皱眉,文道学院属于禁地,号称外人与狗不得入内,这货是怎么混进来的? “小子,你就是秦墨秦双甲?”大叔扯着破锣一般的嗓子问道。 呦呵,认识小爷,冲着我来的? 他放下毛笔和青石板,站起来说:“没错,我就是秦墨。” 大叔眨了眨尚未酒醒的双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摇头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啊,看起来很普通。” 秦墨怒了,没人能容忍一个老酒鬼对自己品头论足,就算长得像秀波大叔也不行! 他很不客气的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先问你,你有什么本事?” 大叔的双眼突然睁开,一脸迷茫的表情。 秦墨笑了:“你自己都一无是处,还好意思品评别人……” “逛青楼不用给钱,算不算一种本事?”大叔突然打断他的话,用十分真诚的目光看着他。 秦墨瞪大眼睛,除了大叔喷出的酒气之外,他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说明这家伙是刚刚从脂粉堆里爬出来的。 你妹,逛窑子不花钱当然是本事,一种让天下男子尽汗颜的本事。 看来长得帅还是有好处的,秦墨自认为长相不亚于面前的大叔,他这样一条老腊肉都能获得免费,咱这样的小鲜肉应该更受欢迎吧。 这时,大叔脚下不稳导致身体一抖,从外衫兜里滑出一只粉色的荷包,荷包上绣着莲花。 荷包掉在地上,发出银锭碰撞的清脆声响。 大叔低头瞥了一眼,自语道:“谁的荷包?明明记得去县城的时候没带钱啊,莫不是哪个姑娘硬塞给我的?” 秦墨的眼睛就快喷出火了,你妹的,喝花酒睡姑娘不花钱就算了,竟然还有人倒找钱,什么世道啊,我要代表月亮……把这个荷包没收! 第13章 新的收获 清晨,阳光明媚。 秦墨伸着懒腰走出草庐,心情如同今天的天气一样——大好,腰里揣着两大锭银子,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感觉。 他根本不关心老帅哥是什么身份,坑一个喝花酒还倒找钱的主儿,不需要有任何的负罪感。 迎着朝霞,迈着轻快的步子,他去往山脚下的书道分院。 刚走进课堂,就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听说了吗,李先生好像不再教咱们了。” “为什么呀,我觉得先生教的很好啊!” “是啊,他才教我们两天而已,多数人都没能掌握【单字为兵】呢,怎么就不教了,难道是因为我们悟性太差?” “当然不是,好像是先生高升了,去教秀才班。” 秦墨微微皱眉,先生李皓的教学能力着实一般,只是因为他有着举人文位,结合之前的教学经验,在第一节课就把大家给镇住了,所以对他的印象不错。 片刻之后,李皓走进来,第一句话便是:“通知大家一件事,从今天起本人不再担任诸位的教谕,接替我的人是古孟博士。” 嘶! 课堂上接连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学生们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惊讶、兴奋、诧异…… 秦墨小声问邻桌:“古孟是谁?” 邻桌瞪大眼睛:“你连古博士都不知道?他是咱们县文道学院唯一一个拥有博士头衔的先生,之前一直都是教秀才班的,连学正大人见了他都要给几分面子呢。” 秦墨眉毛一挑,说:“能把贺学正镇住,他的文位一定很高吧?” 邻桌摇头说:“不是,他的正经文位是举人,不过还有一个贡士的试前文位。” 所谓试前文位,指的是文士在参加文道科举之前,已经拥有下一阶段的能力,只差经过圣光灌顶的步骤而已。 比如说一个试前秀才,实力远超一般的秀才,大概能达到正经秀才的七、八成左右。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仅仅拥有试前文位的贡士,能让一个进士折首,这算什么情况? 试前贡士距离正经贡士还差着一步呢,更别说比贡士高半级的进士,简直可以用十万八千里来形容。 邻桌同窗没有理会他一脸疑惑的表情,自顾的说:“咱们这位古博士最牛的是文采好,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本朝除了奉旨填词的柳三变之外,第二个让青楼女子们趋之若鹜的人,凡是得到他亲口品评的姑娘,立马身价翻倍!所以只要他出现在风月街上,立刻受到各大青楼的争抢……” 秦墨的脸绿了,你妹啊,原来喝花酒倒找钱不光要长得帅,还得有文采才行,看来这碗饭不好吃,是自己把问题想得简单了。 咳咳! 课堂外面响起两声咳嗽,学生们全都不自觉的坐正身体,能得到秀才班第一教谕的教导,所有人都很兴奋。 啼啦…… 鞋底摩擦青砖地面的声音响起,步幅节奏不快,但是走的很稳。 身穿整洁的举人衣装,白色的锦缎上绣着青竹,头戴东坡巾的古孟走进课堂,一双眼睛里闪着凌厉的目光,整个人显得英气十足。 唯一不美之处,是他带着些许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更像是宿醉未醒。 秦墨瞪大眼睛,这不就是昨天造访草庐的帅大叔嘛! 难道……他是过来追债,咳咳……这个词用的不恰当,应该用要钱二字更为合适。 怪不得他喝成那样还能混进文道学院,早该想到他是这里的教谕,真是失策啊,果然是……冤家路窄。 想到这些,他把右手探向衣兜,紧紧的捏住两锭银子。 古孟站的笔直,用目光扫过每个学生的脸,朗声说:“本人古孟,字显昭,是你们的新任教谕,从今天开始……那位拧着眉、瞪着眼睛的同学,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所有人的目光向着一个方向汇聚而去,那就是秦墨。 “报告教谕,学生肚子不舒服,可能是早上吃坏了东西,能不能先去一下茅房?”秦墨惯于打蛇随棍上,撒个小谎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 古孟露出和煦的笑容:“去吧。” 秦墨一溜烟儿的跑了,他没想到自己也有借屎遁的时候,真是太失败了。 可是不管怎样,保住兜里的银子才是最重要的,别说是个博士,就是皇帝老子来了,小爷也是只进不出。 回到听泉草庐,他才彻底放心下来,至于今天的课业不需要放在心上,新晋童生在前一月里全都是学习【单字为兵】,其中的技巧他已经基本掌握,缺几节课没有问题。 拿出青石板去往河边练字,他要尝试不同书体之下的【单字为兵】有何区别。 还是写最为熟练的“轰”字,柳体和赵体都尝试过了,他决定先试试颜体,最后用欧体。 颜体在唐楷四大家中属于绝对的另类,一反初唐讲究瘦硬的书风,化为丰腴雄浑,行以篆籀笔法,笔画横轻竖重,骨力遒劲且气概凛然。 颜体也是最难掌握的一种书体,皆因其变化多端,同样的一个笔画拥有数种不同的写法,如果写不出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就会让人觉得缺少灵性。 秦墨接连写了好几次,才达到【单字成兵】的要求,字迹上光芒一闪,化作白色气雾变成四马古代战车,车轮滚滚朝着瀑布冲去。 轰! 战车撞在瀑布旁边的石壁上,水花四散飞溅。 然后是欧体,它在唐楷四大书体中以法度严谨著称,相对来说是比较好掌握的一种书体,所以秦墨在第二次尝试的时候,就达到了【单字成兵】的要求。 单以“轰”字来说,综合欧、颜、柳、赵四种书体的表现各不相同。 欧体形成的战车看起来十分紧凑,战马和驭手、士兵精神抖擞,衣甲鲜亮,战车的行进速度很快,撞击力适中; 颜体,战马膘肥体壮,驭手和士兵在身材方面也更加高大,战车的轮辐是四种书体中最大的,行进速度比其他三种书体略慢一些,但撞击力度是最大的; 柳体,战车、战马和士兵介于欧体和颜体之间,速度比颜体快,但是比欧体慢,撞击力度强于欧体,弱于颜体; 赵体,战马高大但略显纤细,士兵英武不凡,战车的行进速度很快,撞击力度和欧体相同。 就杀伤力而言,颜体最强;就速度而论,赵体最快;就同一个字的书写速度,赵体排第一,欧体第二,柳体第三,颜体因为藏锋多于露锋,加上起笔、行笔、收笔时揉入的篆籀笔法,使其排在了最末。 如果是在实战情况下,赵体绝对是不二选择,如果换成重结果不重过程的考试,颜体当为首选。 他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轰”字代表的是古代战车,要知道在战国后期的时候,战车已经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大秦统一六国之后,更是难寻踪迹。 正因为这样,所以它会呈现出古战车的状态。 如果用篆体来书写这个“轰”字,能不能起到更显著的效果呢? 作为苦练书法近二十年的他,六种基本书体都有过接触,而且在甲骨文方面有着很深入的研究,篆体自然也不在话下。 一般的说,篆体分为大篆和小篆两种,大篆多指周朝时期的字体,也被成为周篆,小篆被称为秦篆。 既然是试验,当然要写大篆,也就是战车最为盛行的那个年代。 大篆的书写速度比楷书还慢一些,最大的区别是转折处以弧形为主,这种写法和当时的书写材质有关,那时候纸张尚未出现,多以丝织品帛类为主,因为丝织品柔软的特性,注定了很难完成直角转笔。 秦墨是在青石板上书写,相对来说要简单不少。 第一字写完,未能出现光芒,失败了。 第二次,也没能成功。 第三次,同样是失败。 接连试了十几次,都没能成功。 篆体在五体书法当中难度很高,作为一名新晋童生,在之前的镇公学中,接触最多的是楷书,兼修一些简单的行书,篆、隶、草基本上没有学过。 一方面你是这三种书体过于困难,二是因为担任教谕的先生只有秀才文位,肚子里的墨水实在是有限,自己都没掌握,如何教别人。 他不气馁,继续尝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中午。 咕咕…… 肚子发出抗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说:“再试最后一次,如果还不能成功的话,就回去开火做饭。” 抬起刚刚蘸过水的就毛笔,他深吸一口气,动作从容的落笔,起笔写的很有感觉,藏锋堪称完美。 接下来的第二笔、第三笔也很成功,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次有可能成功。 几息之后,他写完最后一笔,墨迹不负众望的闪出光芒。 呼! 白色气雾变成一辆四马战车,比之前的足足大了一倍,驭手的正前方配有一柄强弩,左后两边各站一名身材魁梧的持戈勇士。 铃铃! 战马脖子下方的铜铃发出脆响,四匹马同时扬起碗口大的蹄子,朝着瀑布快速冲去。 轰隆隆! 马蹄声,车轮成汇成一曲奇异的乐章。 秦墨瞪大眼睛,战车轰的一声撞在石壁上,溅起无数的水花,因为被撞掉很多石头,原本笔直的瀑布都变了形状。 “喔……麦……嘎得!”他惊呼一声。 “咦?” 另一声惊呼在茅庐那边响起,是一手拎着香气四溢的纸包,一手拎着酒坛子的古孟,皱着眉自语:“这小子可以啊,篆体【单字为兵】是秀才在后期才能接触到技能,他竟然以新晋童生的身份掌握了,还是自学成才。” 秦墨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要债的追上门儿了。 第14章 古字论道 鉴于大家真的不熟,秦墨最终决定坦然面对。 其实主要的原因是没机会使用尿遁,因为……茅房就在旁边。 古孟站在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方,面带微笑说:“秦双甲果然不愧为双甲童生,这么快领悟了不同字体的【单字为兵】。” 既然逃不了,又打不过,秦墨中规中矩的一抱拳:“学生见过古博士,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古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环视四周,目光重点放在草庐上,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竟然没有什么变化,住的贯吗?” 秦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说:“学生要说住不惯,你会把颜铭和颜?那两个家伙打一顿吗?” “莫闹,我跟你很熟吗?”古孟白眼一翻,哼道:“对于你借屎遁逃课这件事,本博士没有追究,已经算得上德厚流光了,竟然还想让我帮你出面教训颜铭兄弟,你确定自己睡醒了?” 秦墨耸耸肩,心道能逛窑子不花钱的主儿,果然不是个省油灯,智商和情商颇高,都快赶上我了。 古孟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青石板,朝着草庐方向努努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坐没问题,但是无茶无水无饭。”秦墨脸上半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说:“不是我小气,而是条件有限,喝水得自己烧,吃饭得自己做。” “所以本博士早有准备。”他拎起右手里的纸包,笑着说:“烧鹅一只,老酒一坛。” 说完,他转身走向草庐。 秦墨眼睛一亮,忙追上去笑呵呵的说:“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古博士真是太客气了。” “放手,说给你了吗,再不放开爪子我揍你!” “帮你拿一下也不行吗?” 片刻之后,二人端坐于茅屋正堂,对着一只烧鹅大快朵颐。 虽说秦墨领来的食材中有腊肉干,但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除了硬就是咸,就算他在前世精通厨艺,对此也无计可施。 半只烧鹅入腹,别提多舒服了,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油,说:“古博士,你是专门来请我喝酒的吗?” 古孟一愣,这才想起来还有酒呢,悲愤不已的说:“我都忘了,光记得跟你抢肉吃……话说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那倒不至于,主要是穷,没得吃。”他不由自主的把守伸进衣兜,握住两锭银子,做出舍命不舍财的决定。 古孟点点头:“也是,要不是交不起住宿费,孙子才会选择住这里。” 秦墨的脸黑了,虽然他也经常用这个字眼儿,但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古孟十分不舍的将目光从酒坛子上移开,主要是因为肚子已经填饱了,没了喝酒的欲望和需求,他换了话题:“知道本博士为什么在文道院有这么高的地位吗?” 秦墨表示忍不了了,站起来说:“不就是逛窑子不花钱吗,看把你嘚瑟的。” 古孟眼眉一挑,正色道:“有一点我必须纠正你,不是不花钱,而是倒找钱……明白吗,倒找钱!” 他的意思很明了,不花钱和倒找钱是两个概念,不能混为一谈。 秦墨当然不服,就算这是一种超然的本事,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偷着乐就行了,至于这么高调吗,逛窑子还有理了,你的三观被狗吃了? 他觉得必须让老帅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眨着眼睛一本正经的说:“你家里人知道吗?” 啪! 他捂住脑门儿,刚才挨了一记爆栗,眼冒金星那种。 老帅哥收回右手,面色如常的说:“你这是羡慕,是嫉妒,是恨自己没有这种本事!风月场所那点儿事上得了台面吗,再敢提逛窑子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秦墨一边揉脑袋一边嘟囔:“还以为大家的价值观出了问题,我就说嘛,谁会去追捧一个嫖-客。” 老帅哥白了他一眼,接着说:“实话告诉你吧,本人之所以受到大家的爱戴,除了我的博士头衔之外,多年来潜心研究夏篆,取得重大成就,而且在这一领域稳坐头把交椅。” 夏篆,值得是大夏朝时期的文字,比号称汉字雏形的甲骨文还要早数百年。 秦墨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古孟,说:“不是吹牛吧,你真的精通夏篆?” 之所以有这样的怀疑,是因为他所在的现代社会里,一直都把甲骨文定义为最早的汉字,虽然有人提出过夏篆的概念,但是因为没有物证,所以从未被学术界承认。 周篆之所以被承认,是因为出土了大量的西周青铜器,上面的铭文就是最好的证据,加上后来的秦篆与周篆有着演变关系,所以没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古孟正色道:“当然,到现在为止,我已经通译出一千多个夏篆文字。” 秦墨惊为天人,甲骨文被人研究了那多年,最终也只是识别出不到两千字,要知道这是经过数位专家数年的研究结果。 古孟这个老酒鬼,竟然以一己之力完成一千多个夏篆的识别,怪不得连学正贺昶都对他崇敬有加。 秦墨立即拿出青石板和毛笔,请他写几个字。 古孟写下一个笔画复杂的字,傲声道:“你知道这是个什么字吗?” 秦墨上前观察,皱着眉头说:“跟周篆中的耕字十分相近,左边是个手持农具的小人儿,右边是田地……不对,这是个鸟字!” 古孟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这说明秦墨猜对了,他笑着说:“你故意把这个字的左右分开写,是为了迷惑我,其实这是一个象形字,连在一起看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鸟,不过你写的太丑,根本都不像鸟,这么胖飞得起来吗?” “你研究过夏篆?”古孟立即追问。 秦墨摇头:“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 古孟眉头紧皱:“那就怪了,为什么你一下子就能猜出来?想当初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确定它是个鸟字。” 秦墨笑了,说:“我也写个字让你猜一下吧。” 他在青石板上写下一个甲骨文的耕字,从他写到第二笔的时候,古孟已经惊为天人,这是一种他从没有见过的字体。 “这……”古孟一边思考一边说:“这好像是刻在某种东西上的字体吧,转折处略显生硬,肯定不是用笔写出来的。” 不愧为古文字专家,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秦墨点头:“没错,这是一种古老的文字,刻在龟甲和牛骨上。” 古孟仔细看了半天,摇头说:“我猜不出来,但可以肯定这种字体不属于华夏民族,应该是来自某个游牧民族,对吗?” “也对,但也不对!”秦墨说。 甲骨文是商朝文字,商人祖先过着游牧生活,但也确实是华夏民族的先祖。 听完他的解释,古孟立即予以否定:“不对!夏篆已经如此精美,为何替代大夏的商朝文字如此丑陋,这不合理。” 夏篆是一种成熟字体,非常规范,相比之下甲骨文显得很原始,从表面上好像是讲不通,但这样的结果并不奇怪,因为文字和人一样,不进则退。 尽管商朝建国六百余年,但在前三百多年里,一直处在在东征西讨和经常迁都的状态,商民族又是以游牧为生,不重视文化,直接造成了夏篆的荒废。 历史上盘庚迁殷之后,由于占卜的兴盛,这才让流传在的民间俗体字派上了用场,将占卜过程及结果刻在龟甲和兽骨上,这才有了甲骨文。 为了让古孟更加容易的理解,他举了个例子:“一个三百年前的皇室贵妇,和一个本朝的山野村妇,谁在气质方面更胜一筹?” 古孟想也不想的说:“当然是皇室贵妇,就算是她穿着三百年前的衣装,也比一个村妇更雍容华贵。” 秦墨两手一摊:“对啊,所以说夏篆比甲骨文更精美是合理的。” 古孟再次皱眉,继而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是如何认识商朝文字的?” 秦墨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只顾着跟老帅哥斗法,并未多想什么,要知道甲骨文是在近代才被发现的,他让这件事提前了整整八百年。 必须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才行,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说:“我小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吃过一种叫龙骨的药材,那是一种石化的龟壳,上面刻有一些类似文字的符号,觉得很有意思,便将上面文字临摹下来,进行研究。” “龙骨呢?” “吃掉了。” “龙骨来自那家药店?”古孟正色问道。 “不是从药店买来的,是我父亲早年行商时从外地带来的,据说可以治病。”秦墨说。 “从什么地方带来?” “河北西路,好像是相州吧。” 相州古称殷墟,正是商王盘庚迁殷的都城所在,后世的甲骨文正是在这里被发现。 自己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父亲也确实去过河北西路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去世多年,可谓死无对证。 这个解释十分合理,连他本人都觉得无懈可击。 古孟眼睛里闪出一丝光芒,压低声音说:“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在你功成名就之前,都要做到绝对保密,免得被卑鄙之人窃取,像我一样落个悲惨的下场。” 秦墨眼睛一亮,大叔这是有故事啊! 第15章 终极境界 是人就有一颗八卦之心,秦墨也例外。 他很想知道老帅哥的故事,明明是大宋国夏篆第一人,而且拥有博士头衔,却甘心在一个小小的县文道学院任教,整日不是醉酒就是混迹于秦楼楚馆之中,太没追求了。 他一连几次试探,古孟都会岔开话题,显然是不想说。 古孟的兴趣全在甲骨文上,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秦墨陆续写了十几个字。 必须承认老帅哥是个厉害人物,从这十几个字结合金文、竹简的行刀之法,判断出甲骨文的刻法,以及正确的写法。 秦墨表示敬佩不已,二人聊到开心之处,古孟让他拿着青石板去往河边。 古孟也没闲着,拎起酒坛走在前面,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看一眼严重变形的瀑布,他撇了撇嘴,说:“挺好的景儿,被你祸祸成这样,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秦墨嘿嘿一笑,很不客气的坐在他旁边,说:“一定是你仰慕我的双甲之名,所以忍不住想要来拜访一下……哎呦!” 他再次捂住脑门儿,又挨了一记爆栗。 老帅哥瞪着眼睛,用无比嫌弃的语气说:“我仰慕你?你不要脸的样子真是够贱的,虽说颇得本博士当年的神韵,应该惺惺相惜才对……但我还是要打你,在长辈面前就不知道收敛点儿吗?” 秦墨嘟囔:“就知道你没那么高尚,肯定是为了银子来的。” “什么银子?”老帅哥一头雾水,然后下意识的捂住长衫衣兜:“我都请你吃烧鹅了,你居然还想着跟我借银子,能再不要脸一点儿吗?” 秦墨皱眉,很显然老帅哥理解错了,看来他昨天真的喝多了,不记得丢荷包这件事。 又或者那是某位窑姐儿硬塞给他的,他根本没有印象。 早知道是这样,上午还逃什么课啊。 既然他对这件事没有丝毫的印象,秦墨打算三缄其口,笑着说:“古博士请放心,学生是个有原则的人,一般只跟熟人借钱。” 古孟长出一口气:“那就好,我也打算以后不借给陌生人钱。” 叶云扬挑了挑眉毛,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古孟很没有底气的说:“不就是借给陌生人钱嘛,谁还没有上当的时候,有什么大不了的,兜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多一个荷包或者是几锭银子,我也很苦恼的,你理解吗?” 秦墨白了他一眼,这么显摆有意思吗? “那你过来找干嘛?”他哼道。 老帅哥坐正身体,一本正经的说:“本博士今天第一次给童生班授课,课业内容十分精彩,赢的众生交口称赞,却有个不开眼的小子借屎遁逃走。” “所以,你是来追杀这个不开眼的小子?”秦墨做好了再次遁逃的准备。 “没那么严重,本博士为人师表,怎会跟个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古孟做出一副君子堂荡荡的表情,说:“佛曰,纵君虐我千百遍,我待君依然如……那什么,我是来给你补课的,免得你落后于他人,人家还以为是我不会教学呢。” 事实证明老帅哥还是要脸的,他如果真说出“初恋”二字,秦墨一定把刚吃下的烧鹅吐出来还给他。 至于补课,秦墨不觉得有这个必要,自己早就掌握了【单字为兵】,可谓童生班的领头羊,不就是缺了一节课嘛,至于这么认真。 老帅哥见他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沉声说:“上午的课业,是关于如何吸收天地灵气,既已为童生,当然不能光靠练字提升文力,化灵气为文力才是最重要的。” 秦墨不由自主的坐正身体,收起之前的轻视之心,同时懊悔不已,居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课业,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的态度转变被老帅哥清楚的捕捉到,心中顿觉欣慰不已,暗暗赞叹一声孺子可教也。 老帅哥不愧为县学里的头把交椅,教学水平之高令人叹服,不消片刻,便言简意赅的将吸收吐呐之法教会秦墨。 秦墨收获颇多,当场尝试吸收灵气,获得成功。 “双甲童生果然名不虚传,你的理解能力很强。”古孟赞道。 秦墨抱拳由衷道:“是博士教的好。” 对于传道受业并且毫无保留的人,他打心眼儿里敬佩。 古孟摆摆手:“这是本博士的责任,你能出生在南京府,其实是占了很大便宜的。” 作为大宋的龙兴之地,南京府关乎朝廷气运,所以人杰地灵,据官方考证,这里的灵秀之气远超其他地方,成为文士游学的首选之地。 古孟从他手里接过青石板,提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夏篆体的“轰”字。 字迹光芒一闪,周围刮起数道小型旋风,随即化为三辆古代战车,呈品字形排列。 第一辆是四马战车,四匹高头大马极为神骏,车厢里除了驭手之外,还有两名身披重甲的持戈武士,分立于驭手左右。 驭手的正前方装有强弩,可以一边驾驭战车一边使用弩箭攻击。 后面是两辆双马战车,车厢里只有一名驭手和一名持戈士兵。 秦墨的眼睛直了,就在两刻钟前他因为【单字为兵】出现四马战车而沾沾自喜呢,根本没想到此字能呈现出三辆战车的组合。 但是仔细一想很合理,“轰”字本身就是由三个繁体的车字组成。 轰隆隆! 车轮滚滚,三辆战车同时冲向瀑布,一路披荆斩浪,速度比秦墨的【单字为兵】快许多。 嘭……嘭嘭! 接连三次巨力撞击,瀑布直接被撞的断流了,待新的水流重新出现的时候,瀑布分叉成为三个部分,呈现出老树盘根之状。 秦墨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瀑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古孟嘴角上扬,傲声说:“看到了吧,这才是‘轰’字的终极状态,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千万不要有自满情绪,更不能自大。” 秦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古孟继续说:“本博士不但能用夏篆,而且还能用周篆和秦篆达到相同的效果,光是在这一点上,就比大部分进士文位的人强很多。” 秦墨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拿过青石板,用甲骨文写下“轰”字。 刚才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既然夏篆、周篆和秦篆都能可以,甲骨文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古孟表示不屑,哼道:“你用的是一种尚未被承认的字体,不可能成功的,年轻人不要急躁,不要总想着一蹴而就,要一步一个脚印……”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石板上的字迹闪出光芒。 作为一名博士,他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当一种字体或者是笔体能够满足【单字为兵】的要求,就说明它得到了文位石的认可。 其实他对甲骨文的“合法”性是有怀疑的,毕竟以前没听说过,也没见过,秦墨是讲的头头是道,可他只是个十八岁的新晋童生而已,处在书道修炼的初级阶段,连最基础的东西都没学会了,突然搞出一套学术性颇高的东西来,的确很难令人信服。 换言之,如果甲骨文的理论由古孟提出,世人非但不会怀疑什么,反而会趋之若鹜,因为他本来就是夏篆方面的权威,发现晚数百年才出现的商朝文字,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眼前的情况表明,甲骨文果然是商朝文字! 他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石板上的字迹已经化为三辆战车,形态上和夏篆体的“轰”字十分接近,唯一的区别是各种金属部件更加精致。 这是因为商朝的冶炼技术比夏朝先进许多,各种青铜器极为盛行。 三辆战车冲向瀑布,车轮碾压河滩上石头,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嘭……嘭! 撞击力度跟刚才比毫不逊色,水花四溅过后,瀑布从三叉变成了六叉。 古孟瞪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转头看着秦墨,语气幽幽道:“给你这样的人当老师,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感到失败,学生太优秀……会把老师衬托的很无能。” 秦墨耸耸肩:“你当然应该感到庆幸,我能理解‘轰’字的最高意境,是因为您老教的好。” “哈哈,也是啊,当然是我教的好。”古孟一改刚才的想法,呲着牙说话,一脸贱兮兮的欠揍表情。 …… 东京汴梁,内城宣德门外和义郡王府。 和义郡王赵有奕皱着眉端坐在书房里,老管家赵安垂首站在旁边。 他今年二十一岁,父亲是前吴王赵佖,当今圣上赵佶的九哥,于十二年前患病去世,赵佶感念九哥在幼年时对自己的照顾,封赵有奕为和义郡王。 因为幼年丧父,赵有奕明显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他剑眉鹰目,一脸的稳重神色。 相比之下,赵安显得十分顺从,但眼睛里时不时闪出一丝精明的目光,说明他是个心思极重的人,办事能力也很强。 “交代你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吗?”他开口问。 老管家点头:“打听清楚了,郡主接连派出去的几批人,全都去了南京府下邑县。” 赵有奕舒展眉头,笑着说:“那就没问题了,妹妹肯定还是在查圣道之星一事。” 老管家摇头,说:“不是。” 赵有奕面色微变,挑了挑眉毛,问:“那是为何?” 老管家压低声音,说:“那些人在打听一个名叫秦墨的新晋童生,老奴私下里了解过,此人是下邑县本年的县试双甲童生。” 赵有奕满脸狐疑,除了自己这个当哥哥的,还有当今圣上之外,妹妹对其他男人从来都不加以颜色的。 这可太奇怪了,他将秦墨的名字默念两遍,牢记于心中。 ps:小孩纸节到了,摆碗要糖。 第16章 赚钱之法 下邑县城,县衙后堂。 地上散落着数张写废了的宣纸,县令徐灏站在书案前,右手拿着毛笔,拧着眉看着自己的作品。 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很是不甘心的放下毛笔,摇头自语:“明明是有所感悟,为什么就是写不出来呢?” 主持县试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有所感悟,几天来推掉大小公务无数,一心练字,就是为了能获得突破。 但是写废了数百张纸,仍然停留在感悟的初始阶段,没有任何进步。 师爷抱着一摞纸走进来,语气恭敬的说:“县尊大人,这是您要的县试考卷。” “放下吧。”徐灏说。 师爷留着两撇鼠须,脸上带着精明之色,一边将试卷展开放在书桌上,一边语带关切的说:“大人经常告诫属下,说书道圣道一途难于登天,凡事不可一蹴即就,怎么您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呢?” 徐灏摇摇头,挤出一个微笑,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能说出这句话,说明并未迷失本心,师爷彻底放心了,问:“只是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看童生试卷?” 徐灏和师爷相交多年,对他极为放心,便实话实说:“本官是在县试事有所感悟,虽然当时未曾留意,但几天来思前想后,好像是从一份试卷上获得灵感,所以应该从获得感悟之处入手。” “原来如此。”师爷在旁帮忙,将试卷一份一份的展示在徐灏面前。 当秦墨的笔力试卷出现的时候,徐灏眼睛一亮。 也就是那张只写着一个“永”字的试卷,徐灏不由自主的抬起右手,以手指虚空写下相同的字,接连写了好几遍。 几分钟后,师爷迫不及待的问:“大人,您可曾突破?” 徐灏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说:“似有所获,但未曾突破!看来本官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还是抽个时间去一趟文道学院吧,拜访一下贺昶学正和古孟博士,他二人是本县书道文士中的佼佼者,也许能帮本官找到问题所在。” …… 文道学院,书道分院童生班。 新晋童生迎来学院生涯的第一次旬休,每个人都很激动,做好了课业一结束就回家的准备。 十日为一旬,一月为三旬,也就是说学生们每个月可以休息三天。 古孟讲完今天的课业,背着双手离开学堂。 秦墨也很快离开,他并不打算回家,而是抓紧时间回听泉草庐准备午饭。 等他出去之后,许承志一脸不屑,哼道:“看你还能嚣张几天,十日之后,月考第一肯定是我的。” 许承志觉得几天来自己的进步很大,足以把秦墨甩在后面,并不知道他掌握了“轰”字的终极境界。 在学院里,每个月都会在月末对学生进行考试,名曰小考,获得第一名的人会得到奖励。 除了小考之外,还有被称为中考的季考和大考的年考,三种考试的区别在于题目的难易程度,和奖励品的贵贱。 一刻钟的烟熏火燎之后,秦墨总算是把饭菜做好了,他刚要转身拿碗碟盛饭,外面响起声音独特的脚步声。 啪……啼啦! 发出这样的声音,说明走路的人把鞋子当成拖鞋穿,在整个文道学院里,能够做到如此放-荡不羁的人,只有老帅哥古孟。 蹭饭的又来了。 其实秦墨并不抵触古孟的到来,因为老帅哥是个厚道人,从不白吃白喝,每次过来都会带上烧鹅、蹄髈等物,还有永远都不会少的一瓶老酒。 既然已是常客,古孟当然不会跟他客气,自顾的走进正堂坐下,打开纸包里的酱蹄髈,随手从旁边拿过来两个碗,打开瓶塞倒酒。 秦墨端着腊肉炖菜走进来,眉头微皱道:“天天喝酒,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错,不是天天喝。”古孟一本正经的说,纠正道:“而是顿顿喝。” 察觉到秦墨的目光不善,朝着自己的后腰位置一个劲儿的瞟,老帅哥把眼睛一瞪:“我的肾好着呢,用不着你操心,要是不信的话,尽可以去寻香楼里打听,那里的姑娘可以为我作证。” 秦墨一脸鄙夷,心道你整天喝酒外加逛青楼,怎么可能不肾虚。 古孟嗜酒如命,但酒量小的令人发指,一斤酒灌下去就醉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这个时代尚未发明高度白酒,所谓老酒采用最原始的液态发酵,在度数上比后世的蒸馏酒差的远,也就比啤酒强一些。 这种酒喝一斤,最多相当于两瓶啤酒。 普通人喝不了两瓶有情可原,要知道这家伙自称顿顿喝,酒鬼二字用在他身上绝对是丢人现眼。 和前几次一样,秦墨才吃到一半,古孟的两只眼睛就已经无法聚焦了。 “小子,不是我跟你吹……”古孟成了大舌头话唠,“……想当年我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在东京汴梁无人不知,不管是谁提起古孟古显昭这五个字,都会不由自主的竖起大拇指……” 相同的话他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只要一喝晕便会从嘴里冒出来。 “你这么牛,一定有不少生财之道吧?”秦墨早已学会插科打诨,否则就得听他一直絮叨下去。 之前顺来的十两银子已经花光了,全部贡献给文宝斋,换回低等习字宣纸一刀,外加低级墨锭一块。 走出文宝斋大门的同时,他再次变成了穷光蛋,也再一次为钱的事儿烦心。 古孟眼睛一瞪,只保持了几秒种的聚焦状态,又变成刚才的发散状态,说:“当然有,我没钱的时候,只需要去秦楼楚馆遍布的地方转一圈……” “不显摆能死啊!”秦墨怒道。 愤怒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吃不了这碗饭,不是因为文采不够,抄几首诗装一装才子简直是太容易了,主要是无法接受青楼这种环境,他是个有原则并且能做到洁身自好的人。 古孟摆摆手:“没显摆啊,她们私下塞给我的钱只能算九牛一毛,主要是写诗赚的,很多姑娘为了能够扬名,不惜豪掷百金请我为她写一首诗呢。” 秦墨眼珠子一转,这是个不错的发财法子呢,马上问:“哪个青楼的姑娘出手最阔气?” “寻香楼啊,县城里最大的青楼。” “大叔我敬你一杯……不,一碗!” “喝……” “不愧是拥有博士头衔的人,真爽快,再来一碗!” “干……” “哎呀,你太有文采了,竟然能做出如此优美的诗句,话说你现在还能提笔写字吗……可以啊,我马上准备笔墨纸砚。” 午后刚过,一身便装的秦墨来到县城,径直走向寻香楼。 古孟被留在听泉草庐,他被接连灌了几碗酒之后,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寻香楼果然十分气派,玄色的木匾上写着三个龙凤凤舞的金色大字,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宽敞的大门分左右打开,能清楚看到里面雕梁画柱之景。 可是,说好的莺莺燕燕呢,为毛没看到? 而且大门口连一个拉客的****都没有,一幅凄惨悲凉的气氛。 难道是打开方式不对? 带着怀疑,他抬腿迈过门槛儿,走进空空如也的大堂。 不会是老板良心发现,觉得做这种生意有伤风化,一时间三观爆棚,给姑娘们恢复自由之身,带着她们去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享受生活去了吧。 “好不容易想到的赚钱大计,刚开始实施就要功败垂成吗?”他叫苦道。 这时,二楼花廊上响起一个让人掉鸡皮疙瘩的声音:“呦,这时哪家的俊俏小公子,还没天黑就来光顾咱们寻香楼,姑娘们才刚起床,还在梳妆呢。” 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脸上涂的跟女鬼似的,走路时唰唰掉粉。 秦墨的脸快速变红,很显然被人家当成色中饿鬼了,怪不得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大白天逛夜场,把江湖常识忘记的干干净净,想想也是醉了。 要是换成以前的秦墨,肯定选择撒丫子跑,好在他脸皮够厚,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本人不是来逛青楼的,而是来送家师的一首大作,你们这里谁当家,赶紧叫出来吧。” 老鸨眨了眨眼,用略显轻蔑的语调反问:“公子的家师是哪位?” “古孟古显昭。”他回答说。 老鸨顿时双眼放光,用起了嘎调的声音大喊:“姑娘们快出来啊,大才子古显昭的弟子来了,是来送诗的!” “古大才子诗,我要了!” “你们谁都不能跟我抢,上次我服侍古大才子,他亲口答应给我做一首诗的。” “凭什么给你,古博士也答应给我写诗了呢。” 伴随着争吵声和慌乱的脚步声,十几个衣衫不整的风尘女子出现在花廊上,有的披头散发,有的化妆刚完成一半,十足的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秦墨先扬了扬手里的信笺,然后清了清嗓子,说:“诗只有一首,价高者得。” 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吃吃笑道:“小公子,你真是古大才子的徒弟吗,他教的是秀才班,没听说咱们县学有真么年轻的秀才,你不会是冒充的吧?” 秦墨正色道:“看来这位姑娘有日子没见过我师傅了吧,他已经不教秀才班了,而是改教童生班。” 一位姑娘点头说:“没错,前两天听他提过这件事,而且教的还是新晋童生呢。” 话音落下,几十道热辣的目光同时射向秦墨。 新晋童生,而且还长得有模有样,这种童子鸡是青楼女子们最喜欢的。 “各位还是先听听诗吧。”他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慢慢展开,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道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是上半阙,识货的人可以竞价了。” 他在心里念道纳兰老兄,不好意思,盗用了你的大作。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整个大堂寂静无比,姑娘们全都沉醉在这首半首《木兰词》中,就连看似不解风情的老鸨都热泪盈眶。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这首诗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第17章 一心二用 揣着二百两银子,秦墨异常满足的离开寻香楼。 出价最高的姑娘名叫莲香,一个喜欢在荷包上绣莲花的女人,上次就是她把荷包塞给老帅哥古孟,最后便宜了秦墨。 但是片刻之后,二百两资财瞬间缩水为三十六两,因为他去了一趟文宝斋。 抱着刚买来的笔墨纸砚,他回头看了一眼文宝斋的招牌,咬着牙自语:“比抢钱都狠啊,以后绝对不来了,每次都被山贼打劫的感觉。” 其实上次他也这么说来着,然而时隔不过两三天,便忍不住再次光顾。 对于书道文士来说,文宝斋里的东西让人很难拒绝,就算今天不买,回去之后也会惦记在心里,早晚都得主动过来挨宰。 回到听泉草庐已近黄昏,古孟早已离开,不知道上哪儿发酒疯去了,秦墨在院子外面看到一只后跟被踩的不成样的鞋,不用问肯定是老帅哥的。 他一脸嫌弃,抬脚把鞋踢飞。 第二天,他和往常一样去往河边练字。 天气逐渐转暖,草长莺飞。 随着温度的增高,小河里时不时的出现一两条鱼,最大的超过一尺长呢。 他眼睛一亮,整日吃青菜萝卜,就算放几片腊肉,味道也不怎么样,怎么就没想到河里有鱼呢,纯野生无污染,拿来红烧清蒸,味道肯定不错。 他返回草庐,从之前买回的日用品中找出一根缝衣针,点燃油灯把针烧红,然后弯成鱼钩。 鱼钩连上丝线,捡来的鸟毛制成浮子,绑在从后山砍来的青竹之上,一条鱼竿很快做好了,再挖几条蚯蚓做饵,万事俱备。 秦墨在前世的时候钓过鱼,用他自己的话说,钓上来的鱼还不够那套装备的钱呢,皆因后世水源污染,加上无节制的捕捞,导致河里的野生鱼数量比钓鱼的人还少,能钓上来才怪。 也许是这条河里的鱼没被人钓过,又也许是不认识蚯蚓为何物,一刻钟过去了,居然没有鱼儿咬钩,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止一次的提起鱼钩查看,生怕鱼饵被某条鸡贼的鱼悄悄吃掉。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鱼上钩,他的兴趣和耐心也被磨的差不多了,使用【以笔为刀】将鱼竿尾部切出锋利的斜尖,刺入岸边的土里,自己重新开始练字。 太阳当空,照在人身上感觉暖洋洋的。 正在专心练字的他无意间看到浮子在动,便下意识的放下青石板,伸手握住鱼竿向上一提,鱼线绷紧,随着一股重力传来,他欣喜不已。 眼看就要成功,可是鱼却跑了,钩子上鱼饵也不见了。 这是因为提竿的太晚导致,秦墨后悔不已,从刚才的重量上不难判断,那是一条大鱼。 虽然失败了,但至少证明了鱼儿会咬钩,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接下来他一边练字,一边密切注意水面上的浮子。 这么一来,受到分心的影响,写出的字笔刚才差很多,他不得不集中精力在青石板上,有鱼咬钩的时候不能及时提起鱼竿,顾此失彼。 临近中午,一条鱼都没钓上来,眼看今天的食鱼计划就要泡汤,他不得不做出改变。 制作一个简单的木架,将青石板以几乎垂直的状态放在上面,右手持笔写字,左手持握鱼竿,也搭在架子上,保持鱼线浮子和青石板两点一线,这样就能做到二者兼顾。 刚写了几个字,浮子动了。 他第一时间提起鱼竿,一条尺余长的红尾鲤鱼被钓上来,因为是纯野生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光芒。 把鱼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水盆中,他高兴的合不拢嘴。 不一会儿的功夫,接连三条鱼上钩,由于沉浸在钓到鱼的喜悦中,他并未发现文宫里发生的细微变化,圣道之星发出些许光芒,化作清风形成一对很小的双生气旋,只有指甲盖大小,围绕着文位之星旋转。 时近正午,他留下鱼竿和青石板,把三条鱼装进鱼篓去往厨房。 三条鱼一大两小,他准备把大鱼清炖,小鱼红烧,算是犒劳一下自己。 前世的秦墨是个十足的吃货,厨艺方面极为精通,喜欢叫上三五知己去外面野餐,所以能很快适应厨房里的这种老式土灶。 只是土灶使用的时间过长,上面布满裂缝,而且还有些变形,好像随时都会垮塌的样子。 两条小鱼收拾干净,挂上面糊下油锅炸透,锅内留下底油爆香姜蒜,加水放鱼炖制一炷香的时间,撒上葱花出锅。 清炖鱼就更简单了,葱姜炝锅加水放鱼,水开之后盏茶功夫便可出锅。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两种鱼,让人不由自主的食指大动。 摆筷子的时候他自语道:“老帅哥今天怎么没来蹭饭?” “来了!”老帅哥没有任何前兆的出现在他身后,一边吞口水一边说:“今儿吃鱼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哪儿弄的鱼?” 秦墨朝着外面的小河方向努努嘴:“钓的。” 老帅哥拿起筷子就吃,一边吃一边夸味道好。 片刻之后,他没有任何意外的喝醉了,大着舌头将自己当年的故事。 十四年前,他以举人的身份进京参加会试,并且在试前一个月成为试前贡士,加上他精通周篆、秦篆和六国文字,在夏篆方面的研究也取得一定成绩,一时间风头无二,成为本届会试的头名大热门。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才应该顺风顺水才对,会试、殿试一路畅通无阻,拿下状元之名都有可能。 不巧的是,蔡京的长子蔡攸以官身参加当年的会试,蔡攸当时已经官至鸿胪丞,年轻时与尚未登上皇位的端王赵佶交好,赵佶称帝之后对他十分赏识,而且还有蔡京这个官场大鳄在背后撑腰,他叫嚣着要拿本届的会试第一,以会元的身份参加殿试,而且要名列三甲。 古孟成为蔡攸摘取会元桂冠的最大障碍,蔡攸动用各种手段对他进行打压,最后以古孟家人的性命为要挟,不但迫使其退出会试,而且还将的在夏篆研究成果据为己有。 在强大人脉的推动下,蔡攸果然顺利成为会元,然后在殿试位列三甲。 蔡攸靠着窃取古孟的研究成果名操一时,获得进士文位之后,被皇帝赵佶拜为秘书郎、集贤殿修撰等职务,负责编修很重要的书籍《国朝会要》,两年内又升至枢密直学士。 他的强势崛起,直接断送了古孟继续参加文道科举的道路。 古孟对文道科举彻底失去信心,过了几年浑浑噩噩的日子之后,留在下邑县文道学院出任教谕。 对于他的悲惨经历,秦墨给出的评价是:枪打出头鸟! 归根结底来说,是当年的古孟太过张扬,如果不是因为恃才傲物,有怎么可能会被蔡攸盯上。 其实蔡攸在殿试上只取得了探花的头衔,也就是说同试之中比他厉害的人多的是,人家都能顺利的参加考试,只有古孟遭到打压。 在一点上,秦墨比老帅哥做的更好,他从来都是把淡定放在首位,去寻香楼买一首诗都是打着古孟的旗号,就是怕被人盯上。 其实,他的双甲童生称号已经很张扬了。 老帅哥酒足饭饱之后离开,秦墨继续一边钓鱼一边练字,既然每天都可以吃到鲜鱼,他决定把多余的用盐腌了做成鱼干。 等他发现文宫里的双生气旋时,它们已经从指甲盖大小变成铜钱那么大。 虽然不知道这个气旋代表了什么,但他依然很激动。 黄昏时分,水盆里共有十几条鱼,小的半尺以上,最大的接近一尺半。 如果许承志和颜铭知道他在这里过得如此滋润,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 将鱼放进厨房,他拿着青石板和毛笔回到正堂,准备换一件外衣,免得收拾鱼做鱼干的时候把童生服弄脏。 他刚穿上久长袍,还没来得及扣上盘扣,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是两只眼正在喷火的古孟。 “你被狗咬了?”他语带不满的说,房门经过刚才的一踹,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古孟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呲着牙问:“人生若只如初见,是我写的?” 秦墨心里咯噔一下,昨天卖给寻香楼的诗词,这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这家伙不会是逛青楼去了吧……不可能啊,那种场所下午是不营业的,古孟乃是花间老手,应该知道这个常识。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这首诗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学院里。 他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道:“是你写的。” 古孟咬着牙问:“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昨天你喝醉了,突然诗兴大发,还是我给你准备的笔墨纸砚呢。”他眨着眼睛说,一脸的真诚。 古孟摇头:“我不信,作诗从来都不是一蹴即就的事情,虽然酒能激发诗性,但至少也应该是有了腹稿之后,在美酒的催化下形成诗句,这首诗的内容我从没有想过,怎么可能在醉酒状态下做出来?” 秦墨装作思考状,许久之后抬起头,说:“这正说明你有才啊,你在怀疑什么?难道你逛青楼不花钱老郎君的名头是白来的,那些凡是伺候过你的窑姐儿,恨不得第二天敲锣打鼓放鞭炮呢,所以你得相信自己的才气。” “真是我写的?” “千真万确!” “我竟如此有才?” “才高八斗!” “我为何如此有才?”古孟微微抬起头,斜四十五度看着房梁,做出一副曲高和寡、独孤求败的样子。 秦墨气坏了,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他,早就一拳揍在那张帅气的老脸上了。 古孟目光一紧,突然又问:“刚才你为何说我是老郎君?” 秦墨拽着他来到河边,借着太阳的余晖指着自己在河里的倒影,然后又指了指古孟的倒影。 古孟的那张老帅脸瞬间变绿,他出生于元丰二年,现在已经三十九岁了,看看自己满是皱纹的老脸,老郎君一词显的极为贴切。 第18章 霸王之印 看在又有鲜鱼吃的份儿上,古孟决定不追究,老郎君就老郎君吧,认了。 晚上的菜式一共有四种,分别是糖醋鱼、清炖鱼、干炸鱼块和凉拌蒲公英,蒲公英是在小河边采摘的,异常鲜嫩。 古孟坐在院子里,看着秦墨炸鱼块。 秦墨的烹饪方法和常人不同,味道更是令人赞不绝口,鱼块裹上一层薄薄的蛋液和面粉,在油锅里炸至酥脆,出锅之后趁热撒上细盐和花椒粉,香味扑鼻。 古孟吞下一口唾沫,自语道:“得,又多了一个蹭饭的。” 贺昶手里拎着一个纸包走过来,下午的时候听古孟说这里有鲜鱼吃,便踩着饭点儿过来。 好在二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好意思吃白食,古孟每次过来都会带上酒和肉,贺昶也一样,他带了一只烧鹅。 “好香啊!”贺昶刚一步踏进院子,便忍不住发出赞叹。 作为炒菜尚未完全普及的大宋,花椒、茴香等物尚未成为做菜的佐料,而是作为药材出现,秦墨正是从药材店里的买的。 加了花椒粉的炸鱼块带有一股奇异的香味,秦墨与贺昶客气几句,然后开始上菜了。 二人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特别是贺昶,一盘酥炸鱼块几乎全被他抢了过去,在花椒的刺激下,吃的满头大汗不亦乐乎,大呼以后要常来光顾。 酒过三巡,秦墨抱怨道:“厨房里的灶台快不行了,二位既然这么喜欢吃学生做的饭,不如明天中午一起过来,帮我垒个新炉灶。” 古孟眼珠子一转:“恐怕不行,明天中午我要招待一个很重要的客人。” 秦墨转头望向贺昶,贺昶用手绢擦着嘴边的油,说:“这位重要的客人身份特殊,本学正也要出席的。” 古孟用疑惑的目光瞄了贺昶一眼,贺昶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秦墨皱眉,很显然这两个老家伙故意找借口,垒炉灶是很辛苦的事情,光是和泥一项,就让二人敬而远之。 没义气的家伙! 酒足饭饱之后,贺昶因为借用了古孟的谎话,二人惺惺相惜,顿时激情四射,勾肩搭背一步三摇的离开草庐。 第二天早上,秦墨来到学堂。 经过一日的旬休,同窗们的精神状态都很好。 这不奇怪,相信不少人回家并不是为了休息,而是对着亲朋好友们显摆,能考进文道学院绝对是吹牛的最佳资本。 今天的果然又是讲【单字为兵】,课业一结束,秦墨就急匆匆的赶回草庐。 院子里的木架上,晾晒着昨天晚上制作的腌鱼,还有用热水烫煮过的野菜,用来制作干菜。 放下书包,换上旧衣服,他去往厨房跟灶台较劲。 想要砌新的炉灶,必须先把旧的拆掉,虽然它已经严重开裂和变形,但用于固定铁锅的一圈泥非常结实,经过长时间的烈焰烧灼,已经呈现出陶器的质感。 费了很大的力气,总算是把锅取下来了,他挥动木槌,将灶砖一块一块的敲下来。 啪嗒! 一块拳头大小的泥块滚落秦墨脚下,撞在青砖上,碎裂开来光芒一闪。 他低头望去,在泥块的中间嵌有一枚方形的兽钮古印。 他伸手捡起来,从泥块中抠出,这是一枚白玉古印,印纽为一条俯卧的麒麟古兽,雕工十分精细,连兽身上的鳞片都能清楚看到,麒麟的腹部带有一条穿孔,用来系绳子,起到方便携带的作用。 古印的形制接近正方体,印面不足一寸见方,刻着四个白文篆体字。 因为印面上的字是反刻的,加上字体极为复杂,他一时之间不能认出是什么字。 不过从印章的形制不难判断,这是一枚秦汉时期的官印,当时皇帝对印信有着严苛的规定,只有皇帝的玉玺才能超过一寸。 到了后世这个规定被逐渐打破,特别是到了唐朝之后,印信的规格不断上升,超过一寸的官印比比皆是。 他手里的这枚古印虽然没有超过一寸,但已经非常接近,所以应该是王侯之印。 带着怀疑,他拿着古印去往正堂,以墨汁代替印泥加盖在纸上。 印文是虫鸟文,流行于战国时代的吴楚两国,又被成为鸟篆,曾是楚国的官方文字。 “西楚……什么……王!”他第一眼就认出三个字,“西”和“王”字笔画简单,“楚”字经常出现在战国文献当中,认出这三个字并不困难。 只剩下最后一个字,不但难认,而且笔画很稠密,几乎等同于其他三个字的笔画总和。 “西楚?”他皱眉自语:“历史上的楚国都是自称大楚,从来没有出现过西楚这样的称谓……等等,我想起来了!” 他不由自主的呼吸加快,历史上出现“西楚”字样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西楚霸王”! 当年项羽灭秦分封十八路诸侯,自封为西楚霸王,堪称华夏历史上最强的武将之一,但五年之后败在汉高祖刘邦手里,自刎乌江。 难道这是项羽当年的印信? 很有可能,项羽自杀之后,他的资财和部下都尽数归了刘邦,大汉于四百年后亡国,历经董卓、李傕和郭汜等人把持朝政和对汉庭的掠夺,将各种珍奇异宝装进自己腰包,或用于战争消耗。 后来更是进入混乱不堪的三国时代,西楚霸王印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流落民间。 古印对于书画二道的文士来说,是绝对的宝物,它们可以调动天地之力为己用,好的古印可以幻化出士兵、战阵等等,帮助使用者战胜对手。 正因为如此,历代都有无数的古墓被盗,除了里面的金银财宝之外,古印也是被重点掠夺的物品之一。 比如说五代时期的温韬,唐朝的十八座黄帝陵,除了中宗李治和武则天的合葬墓之外,剩下的十七座全让他挖开了,陪葬品被搜刮一空,各种宝物出现在民间变得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西楚霸王印会被包裹在泥块之中,如此宝物贴身携带都怕丢了,竟然藏在这么破的灶台中,做这件事的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据秦墨对听泉草庐的了解,它初建于一百多年前的后周时期,除了保留原来的基址,经历多次重建。 想要找到它的原主人是谁都很难,更别说是藏于此处的原因。 别看它只是一枚王印,但是珍贵程度要高于普通的皇帝玉玺,因为皇帝会为自己制作数枚玉玺,死后葬入皇陵,而西楚霸王只有一个,且仅仅存在于世五年的时间。 他用一根细麻绳穿过兽钮下方的空,细心的系在腰带上,然后像是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回到厨房继续修整炉灶。 一个时辰后,新的炉灶被砌成,他点上一把柴火,慢慢熏烤湿泥,相信到晚上的时候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下午,一边钓鱼一边练字,互不影响,文宫里的双生气旋已然超过一寸的直径。 和前几天一样,古孟很准时的来到草庐蹭饭。 “大叔,你每天都来我这里白吃白喝,不合适吧?”他很有意见的说。 古孟嘿嘿一笑:“本博士睡姑娘都不用给钱的,我每次都自带酒水和肉食,怎么能说是白吃白喝呢。” 听到他前面那句话,秦墨气的翻白眼,心里暗骂老不羞,整天把这件事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懒得跟他在这件事上纠缠,秦墨说:“我的文宫里多了一个气旋,形状有点儿奇怪,你帮我看看是什么。” 古孟收起笑容,将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顿时瞪大眼睛:“文道慧心!” 秦墨白了他一眼:“说点儿我不知道的行吗,我指的是另外一个,并排两个气旋,双生子似的。” 古孟的眼睛瞪圆了,深吸一口气,说:“一心二用!” 听到这个名字,秦墨先是楞了一下,但很快就释怀了,笑着说:“怪不得呢,我能做到练字、钓鱼两不耽误,原来是一心二用。” 古孟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说:“小子,文道慧心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了,多少人在苦其一生都无法获得,你居然还获得了更厉害的一心二用,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秦墨嘿嘿一笑:“没办法,人品好!对了,这个一心二用有什么好的,能让古大博士如此推崇。” 古孟正色道:“拥有了一心二用的能力,书道文士便可左右手同时写字,攻击力会比相同文位的人高一倍左右!如果是双道文士,便可同时使用两种文道,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普通人想要做到专心致志都很难,正因为如此,许承志才跟颜铭联合起来骗他住进听泉草庐,就是为了用流水声影响他的注意力,使之无法做到集中精神。 由此可见,一心二用对文士来说有多重要。 古孟羡慕不已,问:“这个气旋是怎么产生的?” 秦墨实话实说:“一边钓鱼,一边练字。” 老帅哥表示不信:“就这么简单?” 他郑重其事的点头:“就这么简单,最开始的时候也是顾此失彼,然后慢慢适应了,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后来才注意到。” 见老帅哥红着眼拿起靠在墙上的鱼竿,他忙问:“你干什么去?” “钓鱼,练字!”老帅哥大步流星走向河边。 他的这种举动,让秦墨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天都黑了。” “我有试前贡士文位,目力远超普通人,天黑不是问题。” “我的意思是天黑了,鱼儿们都回家找媳妇去了,或者逛鱼界的秦楼楚馆也有可能啊……你别瞪我,不然小鱼是从哪里来的?” 第19章 月考 晚饭,古孟破天荒的没有喝酒。 他是被秦墨的【文道慧心】和【一心二用】刺激到了,其实他已经拥有三心二意中的【文道圣心】和【文道丹心】,皆为研究夏篆的过程中所得。 但是秦墨才刚刚十八岁,刚刚获得童生文位,除了文位之星外,还有一个星辰加五种气旋,而且大部分都是最近一段时间产生的,令人羡慕不已。 最厉害的是圣道之星,几乎每一个气旋的产生,都跟它有着直接的关联。 当然了,古孟并不知道圣道之星的存在。 放下筷子之后,秦墨发问:“你以后是不是准备赖在我这里了,做两人份的饭菜很累,你知道吗?” 古孟挑了挑眉毛,说:“你放心,我不白吃,除了自带食物和酒水之外,我愿意以夏篆绝技作为交换,如何?” 他想也不想的摇摇头:“当然不行,你是学院里的博士,授业传道是你的本分,这算是什么好处。” 古孟一本正经的说:“学院的课业中并无夏篆一项,不是本博士的亲传弟子,我是不会教的。” 秦墨淡淡一笑:“那你想学甲骨文吗?” “想!”古孟不假思索的说。 “你教我夏篆,我教你甲骨文。”秦墨语气平淡的说:“这属于交换,所以你还得拿出其他的诚意来。” 古孟把牙一咬,说:“我送你一套棋具,教你棋道,如何?” 秦墨眼睛一亮:“你精通棋道?” 古孟傲声道:“岂止是精通,虽然我只有书道方面的文位,但是在整个文道学院里,没有谁比我的棋艺更高,就算是棋道分院的那些教谕全部加起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对手。” 十几年来,他除了潜心研究夏篆之外,还私下学习了棋道,虽然未曾获得文位,但是在棋道方面的造诣绝不输给书道。 “好啊!”秦墨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吃饭前他获悉一心二用的情况之后,就在盘算着从另外三艺中挑一个作为选修。 打他没想到古孟藏得这么深,与之相交数日,居然都不知道他是个隐藏的棋道高手。 老帅哥满脸肉疼,从衣兜里摸出一个长方形的红木小盒,上面带有纵横交错的黑色线条,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副赭褐色的象棋,棋子直径半寸左右,呈现出类似硫磺的半透明状。 “这是?”他问道。 “犀角棋。”古孟用右手两根手指夹出一枚棋子,介绍说:“用上好的犀角打磨制作而成,可以赋予棋子猛兽能力,这是我寻了许久才得到的。盒子打开便是棋盘,虽然不具备棋盘领域,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制成,你要珍惜一些,不可使宝器蒙尘。” 秦墨郑重其事的接过象棋,说:“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对了,你什么时候教我棋道,现在吗?” 古孟摇头:“你文宫里的几个气旋都是初级阶段,所以还是应该以书道修炼为主,待它们稳定之后,再学习棋道不迟。” “明白了。”他点头说,然后又问:“书画二道可以使用印章作为辅助之物,印章应该怎么用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不打算拿出西楚霸王印,最起码现在不行。 古孟回答说:“很简单,使用和执笔一样的方法,只需要把文力输入其中,印章便可发挥效用,总得来说有三种功能,分别是聚灵、防御和进攻,进攻需要蘸印泥。” 防御和进攻好理解,聚灵指的是汇聚一定区域内的灵力,供印信的主人吸收。 秦墨又问:“随便一个人拿着印章都能用吗?” “当然不行。”古孟纠正道:“必须是印章的主人才可以,书画二道的文士达到举人文位之后,会获得朝廷赐予的印章,等级越高,印章的规格也越高。” 所谓规格,指的是印章的材料、大小等等方面。 “古印呢?”这才是他最想要知道的答案。 古孟笑了:“古印多是无主之物,需要滴血认主,对于有主人的古印,这种方法是不灵的。当然了,可以通过某些不道德的手段将其据为己有,比如说杀死它的原主人,使之变成无主之物,便可再次滴血认主。不早了,你练会儿字就休息吧,明天上课不要迟到,我先走了。” 秦墨起身相送,古孟就像是一部百科全书,在秦墨的印象里好像无所不知。 夜黑如墨,万籁寂静。 他去往草庐旁边的小树林,确定四周无人,才放心的从腰带上取下西楚霸王印,放在右掌之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文力透出掌心皮肤,向着古印而去。 文力很快被吸收,古印发出微弱的光芒,这说明它是无主之物。 他马上拿出小刀,在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待血珠形成,然后滴在古印上。 血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被吸收,古印仿佛瞬间获得生机,原本的白色中多了一丝微红,他再次施放文力,十分顺利的进入古印之中。 咻! 古印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层光罩,如同后世经常在电影上看到的能量罩。 这是古印的防御功能,因为他的文力不多,未能成功开启攻击功能,但是可以肯定,西楚霸王印的攻击能力很强,毕竟它的原主人是猛将项羽。 然后是聚灵功能,一经使用,方圆一里之内的天地灵气快速汇聚而来,他盘腿坐下开始吸收,足足用了两刻钟的时间。 …… 二月二十八日,明天照例旬休,所以今天是本月课业的最后一天,是为月考之日。 由于是新晋童生的第一次考试,学院十分重视,学正贺昶亲自主持,院判、院监和其他头面人物也一起出面。 按照琴棋书画四道的排名,书道考试被排在第三场。 巳时二刻,一行人在贺昶的带领下来到书道分院,从众人的表情不难看出,琴道、棋道童生的考试成绩令人失望,因为他们脸上没有笑容。 事实上的确如此,贺昶对这一届童生抱有很高的期望值,但琴道、棋道两个分院表现平平,合格率只有六成,几名平时成绩不错的人发挥失常,十分可惜。 区区一次月试,就已经让童生们紧张成这样,怎能放心他们日后参加府试和院试。 府试和院试都是大阵仗,在南京府进行考试,比之前的县试严格多了,如果考生的心理素质不够硬,进去之后肯定会腿肚子转筋,严重影响发挥。 二十五名书道童生站在学堂外面,秦墨表情淡然,许承志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半个月来他勤学苦练,就是为了在今天的考试中力压秦墨,让双甲童生的名号黯然失色。 古孟陪着贺昶等人站在回廊上,院监用中气十足的语调说:“第一项试题是【单字为兵】,考生可以自由选择想写的字,可以使用任何字体。目标是十丈外的铜钟,敲响即为合格,声音洪亮为良,声如洪钟为优,就按队列从左至右上前书写,考试开始。” 秦墨站在第一排的中央位置,他的左边一共有六个人,许承志就在其内,他排在第四位。 东边摆着一张书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等物,正对面十丈处,高高高的木架上悬着一口四尺高的铜钟,钟壁厚达一寸,想要敲响它并不容易。 第一名考生资质平庸,他挥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冲”字,字迹光芒闪起,化作直径两尺的白色气团,朝着铜钟飞去。 气团的速度越来越快,但颜色也越来越浅,而且变得越来越小。 “冲”字在【单字为兵】中并不是最厉害,但优点十分明显,那就是速度快,十丈长的距离能让【单字为兵】的杀伤力迅速衰减,正好用这个字的速度来化解衰减。 嗡! 气团撞在铜钟上,瞬间消失,铜钟轻微晃动,发出声响。 院监随即给出评判:“合格!” 童生松了一口气,对着贺昶等人抱拳行礼,然后退至一旁。 接下来的两个人表现平平,都只是获得了合格而已。 然后轮到许承志,他离开队列之前,故意用挑衅的目光瞄了秦墨一眼。 秦墨微微皱眉,许承志迈着大步走向书案,提笔写下一个“轰”字。 轰隆隆! 白色气雾形成的双马战车冲向铜钟,直至十丈开外仍能保持原来的形状,实属不易。 贺昶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看到这一幕,许承志心中狂喜不已。 咚! 铜钟发出声响,虽未达到震耳欲聋的地步,但至少可以传出三五里的距离。 “优!”院监给出评判,并且在成绩薄上写下缺了一笔的“优”字,如果接下来的考生不能达到相同的水准,他会补上这一笔,相应的许承志也就成为此项考试的第一名。 如果有人表现的更好,许承志的成绩会变成半优,这一笔没有机会被补上。 第五名考生上前,许承志的表现给他带来很大压力,以至于未能发挥出该有的水平,被判不合格。 轮到秦墨了,他不急不慢的走向书案,贺昶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期待,古孟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很清楚秦墨的实力。 秦墨拿起笔蘸饱了墨,凝神静气在纸上写下篆体的“轰”字。 站在贺昶身边的院判发出惊呼:“周篆!” 新晋童生以练习楷书为主,前面的五名考生用的都是楷体,无非是有人写欧体,有人写颜、柳而已。 贺昶也觉得奇怪,问古孟:“博士,童生班开始学习篆体字了?” 古孟摇头,轻描淡写的说:“没有,我私底下教过秦墨一两次,都是些入门的知识。” 听完他的解释,多数人面露不屑之色,尚未掌握的书体也敢来出来显摆,年轻人真是不知道收敛。 可是,他们很快就不这么想了。 秦墨写完最后一笔,字迹化作一巨团浓郁的白色雾气。 第20章 力压群生 气团以目视可见的速度向前延伸,最前端出现四个带有?头的马头,然后向后延伸出骏马的身体,以及横在马背上的木衡和下方的车辕,然后是宽大的车厢,以及直径接近四尺的多辐车轮,车厢里站着一名驭手,一名弩手和一名持戈士兵。 “四马战车!”一名通过考试的童生惊呼。 许承志瞪大眼睛,刚才他的【单字为兵】幻化出双马战车,不管是从马匹的数量还是战车的形制,以及车上士兵的数量,都跟眼前的四马战车有很大区别。 而且相比之下,秦墨的战车更加真实,他的战车显得极为虚化。 “后面竟然还有!”又有人惊呼。 许承志赶紧放眼望去,只见战车的后面同时出现两辆双马战车,三辆战车呈品字形排列,威风凛凛。 所有童生都瞪大眼睛,连贺昶也吃了一惊。 唯有一人能保持冷静,便是古孟。 其实古孟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也表现的极为吃惊,只不过是后来见的次数多了,所以习惯了。 啪! 三辆战车上的驭手同时撩起缰绳,发出类似马鞭抽打的脆响。 轰隆隆! 车轮滚滚,战车以整齐的队形朝着铜钟而去,速度越来越快,而且并未因为距离增加出现衰减现象。 四马战车率先撞在铜钟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咚……嗡! 咚……咚! 铜钟接连响起,因为受到很大的冲撞力道,它大幅度的摇摆起来,一尺粗的正方形木架不堪重负,朝着后面栽倒。 噗通! 木架带着铜钟一起砸在地上,地面为之一震。 秦墨面色轻松的放下毛笔,嘴角微微上扬。 静! 考试现场变得一片寂静,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竟然是“轰”字的终极境界,然后同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古孟。 古孟耸耸肩,两手一摊说:“别看我,他能达到‘轰’字的终极境界,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不是我教的。” 这是事实,的确不是他教的,而是秦墨自己悟出来的。 就包括秦墨刚写下的篆体“轰”字,也不是古孟教的,是他前世勤学苦练的结果。 要知道上次古孟在场的时候,他是用甲骨文进行书写,占了上古字体的光,而这次他用的是周篆,也就是众人熟知的大篆,短短十天的功夫而已,算是突飞猛进的成绩。 几名随行的教谕面面相视,他们有着举人文位,虽然也能达到【单字为兵】中某些字的终极境界,但谁都不敢保证次次成功,要知道现在是考试,学院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考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能够发挥正常水平已属不易。 他们都很清楚,换做是自己的话,当着学正贺昶的面,能达到半数的成功率就算是烧高香了。 由此可见秦墨的实力之强,还有他的心态是多么的镇定。 许承志彻底傻眼了,本以为自己能获得本项考试的第一名,但对比之下,他再一次被秦墨踩在脚下。 贺昶用无比欣慰的目光看着秦墨,对着他重重点头。 秦墨以抱拳行礼的方式作为回应。 古孟迈步走出回廊,走到桌案前拿起毛笔,凌空挥舞起来,墨汁在空中形成一个行书笔体的“浮”字。 “凝墨成字!”童生们再次发出惊呼。 凝墨成字是书道中一种很厉害的本领,凌空写字达到在纸上写字的效果,整个下邑县文道学院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个人,除了古孟就只有学正贺昶了。 空中的字迹化为一道清风,打着旋儿飞向倒在地上的木架和铜钟,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重达上千斤的木架自行立起,稳稳的站在原来的位置上。 贺昶对此表示拜服,自己能做到是因为有着进士文位,但古孟的文位是试前贡士,距离真正的贡士还有一段距离,跟进士比差的更远。 由此显示出古孟虽是试前贡士,却有着不亚于普通进士的能力。 这是他在学院里受到尊敬的最主要原因,包括贺昶在内,没有人敢看不起他这个老酒鬼。 院监得到贺昶的首肯之后,深吸一口气,说:“优!” 然后抬笔在成绩薄上找到秦墨的名字,一笔一划写下“优”字,而且是直接写完最后一笔,因为他相信后面的考生不可能做的跟秦墨一样好。 接下来继续进行考试,秦墨去往一旁,故意站在距离许承志比较近的地方。 许承志恨的咬牙切齿,自从在县试上遇到秦墨,每次都被对方压得抬不起头来,他心里很是不服。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就算是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也不可能将“轰”字运用到极致,日后当然有希望,但短时间内真的不行。 后面的考生大多表现平常,最后的合格率达到八成,比琴道、棋道两个分院高出足足两成来,作为书道分院新晋童生班的教谕,古孟受到表扬。 接下来是第二项——字体考核。 学院派并不推崇馆阁体,在贺昶等人看来,那只是用于规范和打基础的一种手段,所以只是在考试之前要求学生们练习,平日里并不作为课业来讲授。 所以此项考核允许学生们自由发挥,可以用任何书体进行书写,但不许动用文力。 童生们返回学堂内,站在各自的书桌前,等着题目出炉。 许承志重整旗鼓,他咬着牙暗中发誓,一定要在这项考试中拔得头筹,这样就能和秦墨打个平手,至少不会输的那么难看。 贺昶亲自出题,他沉吟片刻,开口道:“题目是唐代大诗人的《秋风词》,时限为两刻钟,书体不限,字迹大小不限,考试开始。” 听到《秋风词》这三个字,多数童生直接愣住了。 不是因为不熟悉这首诗,而是因为太熟悉,诗仙李白的诗传唱数百年依然风靡华夏,就连被成为鞑虏的辽人和金人都很喜欢,更别说是汉人正统的大宋。 这首诗共计六十八个字,其中重复的字共计三十个,有六个为双字重复,分别是“秋”、“我”、“何”、“长”、“兮”和“如”字; 然后是“此”和“知”二字,分别重复三次; 接下来是重复五次的“思”字,以及最为变-态的“相”字,整整重复用了七次! 正是因为活用了这些重复字,所以这首《秋风词》能够成为诗仙的代表作之一,被历代文人所仰慕。 但是这么多的重复字对于书道文士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 众所周知,在一副书法作品中,要避免两个相同的字以相同的形态出现,这是常识,一旦出现,会把作品的观赏性将至冰点。 比如说被封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通篇用了二十多个“之”字,没有一个是相同的,被后世之人奉为经典。 大家面带苦色,都在搜肠刮肚的想“相”字如何写出七种变化,“思”字如何完成五种写法。 至于剩下的七个字,相比之下,两次重复和三次重复不算太难,还是比较容易克服的。 古孟冲着贺昶竖起大拇指,赞扬他题目出的好,童生们孰优孰劣,一首诗便可试出来。 因为时间只有两刻钟,很多人一边想重复字的写法,一边开始尝试,将成型概念的腹稿写在练习纸上。 许承志同样双眉紧蹙,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想出了“思”字的五种写法,“相”字也想出了五种,还差最后两种。 片刻之后,他确定自己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便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其他人,想要从别人身上获得灵感。 这是一种很明智的做法,毕竟一个人想法有限,加上时间紧压力大,很难考虑的面面俱到,抄别人的绝对是捷径。 他首先看的是秦墨,秦墨的做法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秦墨已经正式开始书写,《秋风词》的前两句已经跃然于纸上,显然他是不经考虑直接下手。 这么多的重复字,就不怕出错吗? 秦墨当然不怕,在前世的时候,因为女朋友喜欢这首诗,他曾经抄写过不下百遍,练习的次数就更多了,根本用不着打腹稿,完全可以做到信手拈来。 古孟微微皱眉,贺昶也觉得他这么做有些冒险,就算其他字写的再好,常识性的问题不能规避的话,一切都是白费。 经过一番无言的交头接耳之后,童生们正式开始答卷,而秦墨已经完成了大半。 不到半刻钟,他便放下毛笔,吹干墨迹,朗声道:“学生秦墨,交卷!” “准。”院监给出回应。 许承志抬头看了秦墨一眼,嘴角露出冷笑,一蹴即就的作品肯定经不起推敲,你就等着被我踩在脚下吧。 秦墨将试卷送至讲台,对着贺昶等人恭恭敬敬一礼,然后转身退走。 贺昶低头望去,顿时目光发直。 院判、院监也出现相同的反应,然后是古孟,他的动作更大,瞪着眼睛发出倒吸冷气之声,丝毫不顾及自己身在考场,这么做会影响到其他考生。 第21章 棋道争锋 交完卷之后,秦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交卷行为,给其他童生造成很大的压力,虽然大家都知道时间很宽裕,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急躁情绪。 贺昶和院判、院监对视一眼,三人镇定情绪,将精力放在监考上,而不是秦墨的试卷上。 一刻钟后,童生们陆续交卷,最终没有人超时。 但是多数人对自己的答卷并不满意,凑在一起唉声叹气,后悔写之前没有认真考虑,以至于出现了疏漏。 几位大佬当场判卷,评判标准分为五个等级,分别是差、合格、良、半优和优。 差是为不合格,两项考试皆为不及格者,如果在下次月考的时候没有明显进步,将会被学院直接开除,这是极为严重的处罚。 不消片刻,就有六份卷子被判不合格。 古孟挑了挑眉毛,说实话主要是因为试题太难,就算是只有五成的合格率都算是很不错了。 贺昶故意增加难度,就是为了给童生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认识到进了学院仍然不可有丝毫松懈,要比考中童生之前更为刻苦努力才行。 盏茶过后,第一轮评判完成,共有十二份卷子被判不合格,十三份进入第二轮评判。 六份卷子被判合格,三份获得良,剩下的四份被评定为半优,接下来要从中选出优等试卷。 和县试的规则一样,优等只能有一份卷子。 原本许承志对自己的成绩已经不抱太大希望,可是当然看到自己的试卷被评定为半优之后,那颗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觉得秦墨交卷的时候能引起那么的反应,无非是因为用的时间短,至于内容,肯定不会太好。 欲速则不达,这句话是绝对的真理。 贺昶转头看着古孟,说:“古博士,你也来看一下吧。” 这是邀请他一起判卷,古孟摇头:“本人作为童生班的教谕,是要避嫌的。” “古博士性格高古,本学正佩服。”贺昶赞了他一句,重新把目光放在试卷上。 四张试卷平行铺在桌案上,院判第一个发表意见,说:“我认为第四张好,笔力虬劲且不失变化,七个‘相’字形态各异,却又有相似关联之处,并不显得突兀。五个‘思’字处理的也很好,其中两个用了行书笔意,为整幅作品增添了一丝灵性。” 重复字不能出现相同的写法,这是书道常识,但是很多考生都只注重这一点,忽略了更重要的一点,那便作品的整体性。 所有考生都能做到七个“相”字字不同,但拼凑之迹十分明显,导致某些字显得格格不入,无法融入到整幅作品中。 第四张正是秦墨的试卷,他通篇用柳体书写,严格按照柳体的笔意,只不过是借用了欧、颜、赵的字形而已,所以能达到严谨中不失变化的效果。 再看另外三张,只有一张勉强能达到这种效果,如果没有秦墨的这张卷子,它会成为领头羊。 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院监开口说:“我也认为第四张略胜一筹,其实第二张写的也不错,但是相比之下嘛……要差很多。” 第二张卷子是许承志的,听到这样的评判,他那张脸以极快的速度变红。 其实,他的字还是很不错的,只可惜和更好的放在了一起,原本是要受到夸赞的,结果变成了贬斥。 贺昶点头,正色道:“本学正也是这么认为的,那就第四张全优,其余三张半优。” 院监拿起成绩薄,一念一边记录:“秦墨,优;许承志,半优……” 两场考试结束,秦墨以双项全优的成绩位列头名,一时间风头无二,同窗们纷纷向他道贺。 贺昶从院监手里接过长条形的锦盒,笑着跟秦墨说:“这是给予月考头名的奖励,望你日后再接再厉,取得更好的成绩,为咱们下邑县文道学院增光添彩。” “多谢学正大人。”他用双手接过锦盒,然后打开盒盖。 距离最近的一名童生随即发出惊呼:“三毫乾坤笔!” 秦墨也吃了一惊,作为书道文士,他很清楚这支笔的价值——一百二十贯钱,相当于一百二十两银子。 这么贵的笔,前几次光临文宝斋的时候,他只能远远的看一眼,就算是卖诗获得二百两银子,也只是买了一支标价三十两的紫竹春秋笔,而且肉疼了好一阵子呢。 三毫乾坤笔笔乃是长峰兼毫笔,可满足书写中楷、大楷和行书的要求,笔杆采用上好的青竹制成,分布着两个细小的针孔,内有乾坤,可以储藏一定数量的墨汁,以手指按住两个针孔,墨汁便可自行流向笔锋。 锋毫为紫毫、狼毫和羊毫三种细毛构成,能起到增幅文力的作用。 贺昶笑着说:“双项全优的成绩,当得起此种奖励。” 秦墨再次拜谢,贺昶说了几句鼓励大家的话,然后带着一行人离开。 时已接近正午,古孟开口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日旬休,大家可自行离开学院,好好反思一下今天的考试,后天不要迟到。秦墨,你跟我来一下。” “遵命。”秦墨跟着古孟离开学堂。 许承志察觉几道带着嘲笑的目光射来,心里的怨恨成倍增加。 出现这种情况,完全是他自己做的,前几天他不止一次的当着大家的面,说一定能在月考的时候战胜秦墨,获得奖励。 打脸了,而且打的很彻底。 随着心中的怨恨增多,他咬着牙狞声自语:“秦墨你等着,既然我无法在书道上超越你,那就只有毁了你,否则的话我休想有出头之日。” …… 吃完中午饭,古孟带秦墨向着入云峰进发。 “我们是要去棋道分院吗?”他发问道。 古孟喝酒了,但没有过量,挑了挑眉毛说:“是啊,月考结束了,你拿到第一名,说明你在书道方面的基础打的还算扎实,可以接触一些棋道的入门知识了。” 秦墨马上又说:“可是棋道分院里还有人吗,明天旬休,他们应该离开了吧。” 古孟打了个酒嗝儿,说:“多数教谕都会在旬休时留在学院,研究下一阶段的教学章程,如果不是我在棋道方面没有教学经验的话,早就开始教你了。” 他是自学成才,虽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也走过很多弯路,吃了不少苦头,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在秦墨身上,他决定请棋道分院的教谕代为开蒙,这样更保险一些。 登山的过程中,秦墨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说:“这些天大家都在谈论圣道之星,您对这件事怎么看?” 老帅哥叹气道:“我觉得圣道之星不可能这么容易被人杀死,据传它是和文曲星、武曲星并列的星辰,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既然是这样,怎么可能降生在一个马上就要死的幼童身上?” 秦墨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又问:“你这番言论跟别人说过吗?” 老帅哥有些生气的说:“说了,可是是他们不信,都认为圣道之星死了。据说皇帝为此勃然大怒,发誓与辽人势不两立,已经派出使者去接触金人了,欲联合大金南北夹击大辽。” 秦墨高悬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唯一没想到的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促进了大宋和大金的邦交,双方一拍即合,准备对大辽下黑手。 两刻钟后,他们来到入云峰的山顶。 跟山脚下的书道分院相比,棋道分院泛着土豪范儿,几片外形考究的建筑群连在一起,加上居高临下的环境,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万丈豪情。 古孟带的他径直走进东侧的一座院落,里面种植着各种花树,此时正值春天,鲜花怒放生机勃勃。 “古博士好。”一名身穿秀才服的学生对着古孟行礼。 古孟点点头,就算是回礼了。 穿过花香四溢的小径,二人来到第二进院子。 院中青砖墁地,两侧各有一处长条形的花坛,红色杜鹃花开的正艳。 花坛前方各端坐一中年人,之间相距三丈,东边的人身穿蓝袍,西边的人穿白袍。 唰! 蓝袍之人右手一翻,掌心中的棋子发出光芒,迅速形成一名身穿铠甲的士兵,此人身强体壮,手持长矛威风凛凛。 白袍者微微一笑,亮出右手里的棋子,光芒也化作身穿铠甲的士兵,一脸虬髯手持双斧。 两名士兵同时动了,挥舞兵器战至一处,虽然它们是虚幻出来的,但穿着战靴的脚踩在地上,发出和常人走路相同的声音,兵器碰撞发出金属相交之声。 古孟没有开口说话,秦墨紧盯着打斗中的士兵,这是他第一次见棋道文士之间的比拼,本以为书道已经很牛了,没想到棋道更为精彩。 虽然他现在能以【单字为兵】变化出三辆战车,却只能达到冲击的要求,车上的士兵跟摆设没什么两样,不像这二人用棋子幻化出来的士兵,打的如此激烈。 五个回合之后,白袍者的双斧兵占据上风,蓝袍之人的长枪兵节节败退。 蓝袍之人不慌不忙,将新的文力输入棋子之中,长枪兵大吼一声,盔甲呈现出兽化特征,胸口的猛虎图案变成凸起的浮雕,呲牙咧嘴异常狰狞,护肩也变成张开大嘴的虎头形状。 更奇怪的是长枪兵本人,面部也出现兽化形态,四只獠牙从嘴角生出,一双眼睛瞪跟铜铃似的。 它双手持握长枪使出一招力劈泰山,枪杆摩擦空气发出呜呜声响。 双斧兵急忙举起斧子,交叉在一起进行格挡。 当! 一声巨响,双斧同时崩开鸡蛋大小的缺口,双斧兵不受控制的向后倒退,在距离主人五六尺远的地方消失无踪。 白袍人手里的棋子也跟着失去光彩,他笑着说:“林教谕果然厉害,本人甘拜下风。” 蓝袍之人收回文力,兽化的长枪兵随即消失,他语气谦虚的说:“孙教谕客气了,本人无非是仗着新得的虎骨棋之威,论实力我不是你的对手。” 古孟看着尚处在震惊状态的秦墨,一字一句的说:“看清楚了吧,这就是棋道。” 第22章 栽赃嫁祸 大宋政和八年,二月二十九日,风和日丽。 今天是文道学院的旬休日,多数学子已于昨天离开,学院里一片寂静。 一辆双驾马车从大门驶入,径直朝着学正贺昶所在的小院而去。 片刻之后,贺昶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走出院门,对着刚停下的马车躬身行礼,道:“不知县尊大人光临,鄙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一脸笑意的徐灏从车上下来,说:“学正大人客气了,本官冒昧来访,叨扰之处还请贺学正海涵。” 贺昶忙说不敢,然后做出请的姿势:“县尊大人请内堂说话,童儿上茶。” 二人在内堂分主宾坐下,书童奉上香茗。 徐灏端起杯子尝了一口,赞道:“好茶。” “县尊大人谬赞了,好茶谈不上,倒是刚刚送过来的新茶,味道还算凑合吧。”贺昶再次抱拳:“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徐灏摆手:“指教谈不上,本官是来向贺学正讨教的,前阵子本官似有所悟,可是数日来未能有丝毫精进,而且抓不到头绪,心中急切不已,特来请学正大人帮忙。” 贺昶心里有底了,原来徐灏是为私事而来,怪不得他乘坐普通的马车过来,而不是像平常那样使用庶常仪仗——双马飞车。 他站起来指着旁边的书案,说:“徐大人请。” 二人都是书道文士,当然要以字来论道,就好比医者需要望闻问切,想要找出问题,需要先看字。 徐灏站起来走向书桌,提起笔写下正楷体的“永”字。 贺昶微微皱眉,依稀觉得这个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徐灏见他如此表情,微笑着说:“学正大人觉得熟悉吧,实不相瞒,这个字来自县试时的一份考卷。” 贺昶恍然大悟:“只有一个字的那份卷子,对吗?” “没错,是秦墨秦双甲所写。”徐灏正色道:“可以肯定,本官是看到这个字之后有所感悟,便将那份卷子找来放于案头,不知不觉中受其影响,再写这个字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用上类似的笔法。” 这不奇怪,很多书道文士都是看到别人的作品有所感悟,通悟之后获得升级的机会。 如果秦墨是个名家,徐灏会不假思索的找他请教,可惜他只是个新晋童生,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所以才决定来求教贺昶。 因为在下邑县,只有贺昶在书道上的造诣能与徐灏相提并论。 贺昶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摇头说:“请恕本人眼拙,看不出这个字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不同的人在修炼过程中有着不同的感悟,贺昶没有所得实属正常现象。 徐灏有些失望的说:“看来想要寻求突破真的很难。” 没能帮助县尊大人解决问题,让贺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建议说:“不如把古孟博士请来,说不定他能从中找出关键,他现在担任童生班的先生,教授基础知识,对这个字的研究强过你我。” 徐灏眼睛一亮:“对啊,本官怎么把古博士忘了,那就赶紧去请他吧。” 贺昶苦笑:“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古显昭应该在听泉草庐那边,他跟秦墨的关系很不一般,二人亦师亦友,他不但每天去蹭吃喝,有的时候还在那边蹭睡呢,恐怕您的多等一会儿。” 从这里到听泉草庐有十余里的路程,就算是骑马前往,来回也得小半个时辰。 徐灏放下毛笔,说:“既然是请教,还是本官亲自去一下草庐吧,这样会比较省时间。” “我陪县尊大人一起去。”贺昶说。 片刻之后,二人登上马车,朝着听泉草庐而去。 与此同时,秦墨也在返回草庐的路上,早饭过后他去县城购买日用品。 他背着个包袱,里面装着油盐酱醋等必备佐料,还有从药店买回来的花椒、大茴香等几种香料,它们对祛除鱼腥味起到很大的作用。 远远的,他看到院子里晾晒着的鱼干,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以后遇到阴天下雨不方便垂钓,也不用担心没有鱼吃。 走进院子,他看到正堂的房门虚掩着,心道离开的时候明明把门关好了,难不成又是古孟过来蹭睡? 不对啊,现在是上午,哪有一大早过来蹭睡的,草庐里的土炕那么硬,肯定没有木板床舒服。 他刚要伸手推门,身后响起一声高喊:“抓贼啊!” 回头望去,是几个人气势汹汹而来,手里拎着棍棒、笤帚等物,以舍长颜铭为首,还有个身穿书童装的年轻人。 抓贼二字,就出自书童之口。 秦墨的眼皮开始跳,几个家伙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秦墨,你好大的胆子!”颜铭直眉瞪眼,厉声喝道:“竟敢去宿舍区偷盗,简直是胆大包天,你不知道学院关于偷盗的处罚吗?” 秦墨皱眉,语气不卑不亢道:“颜铭舍长,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颜铭眉毛一挑:“居然还敢狡辩,你以为没有证据,本舍长会追到这里来吗?” 秦墨嗅觉灵敏,他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所以非但没有任何的紧张,反而更加冷静了,微笑着说:“什么证据?” 颜铭正色道:“大概在一刻钟之前,童生宿舍区发生偷盗事件,有人看到小偷朝着听泉草庐方向逃窜,本舍长带领手下和目击证人追逐而来,将你堵在此地。” 秦墨抬起右手,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说:“你的意思是,我偷了宿舍里的东西,被你们尾随至此,对吗?” 颜铭冷笑:“你肯承认就好,马上交出赃物,跟本舍长去学正大人那边对峙。” 在院规中,偷盗是很严重的大罪,敢于违犯之人会被直接开除,而且收回身份铭牌,永不录用。 这种惩罚相当于否定一个人的文名,斩断其继续参加文道科举之路。 正因为有如此之重的惩罚,所以学子们在学院里老老实实,一心修炼,没人会为了蝇头小利葬送自己的前程。 秦墨仍然保持之前的冷静,瞄了一眼面带兴奋之色的书童,说:“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人就是所谓的目击者,对吗?” 颜铭继续冷笑:“不愧为双甲童生,一猜即中!没错,这位是童生许承志的书童,亲眼看到你偷偷溜进主子的宿舍,将一套新的毛笔和一方端砚偷走。” 又是许承志。 秦墨基本上可以断定,姓许的又和姓颜的搞在一起了,上次就是他俩狼狈为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将他骗去听泉草庐居住。 他们本以为草庐这边恶劣的环境能影响到秦墨,谁想他非但没有任何退步,反而在月考中力压群生,既然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记。 虚掩的房门已经说明了一切,所谓的赃物肯定就在房中,颜铭带着这么多人过来,目的就是为了当场抓赃。 这时,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听说找到小偷儿了,是这里吗?” 来人正是许承志,他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认为这次肯定万无一失,就算有学正贺昶和博士古孟为秦墨撑腰,他也得落个扫地出门的下场。 看到秦墨的时候,他故意装作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说:“怎么会是秦双甲,你们搞错了吧?” 好像他不知道这里是听泉草庐,表情极为做作。 书童露出一副邀功的样子,还极力装成一本正经,说:“少爷,我们没搞错,小的和颜舍长一路尾随而来,偷盗之人就是这位秦双甲。” 见秦墨不语,许承志以为他已经彻底懵了,假惺惺道:“真的吗?秦双甲才刚刚获得月考第一,拿到学正奖励的三毫乾坤笔,怎么会潜入我的房间偷东西呢?” 书童很快做出回应,高声道:“您忘了,房间里放着一方新买的端砚,价值六百两银子呢,跟它相比一支三毫乾坤笔算什么。” 哒哒哒。 有节奏的马蹄声响起,众人回头望去,是一辆双驾马车。 大宋沿袭《周礼》制度,皇帝出行乘坐六匹马驾驭的马车,是为天子驾六,然后依次是太子、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双驾马车的属于士一级基层能够使用的,在下邑县只有县尊徐灏符合规定。 秦墨心中打鼓,难不成许承志为了对付自己,把县太爷都请来了? 没听说过许家有这么强的背景,再者从县试时徐灏的表现不难判断,他是个正直且有原则的人,不会跟许承志这种宵小之辈同流合污。 马车停下,所有人都对着它行注目礼,因为大家知道从里面下来的人身份不凡。 先下来的是贺昶,他见颜铭等人抄着棍棒等物,满脸凶神恶煞的表情,不悦道:“你们在干什么?” 然后下车的是徐灏,目光中带有疑惑之色,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至少可以肯定一点,这些家伙不是来欢迎自己的。 许承志没想到学正和县尊同时出现,颜铭也没想到。 但二人心里同时兴奋起来,当着县尊大人的面整倒秦墨,纵然贺昶想要偏袒,都找不到机会。 二人对视一眼,颜铭朗声道:“启禀学正大人,童生宿舍被盗,卑职率众追逐至此,偷盗之人便是秦墨。” 第23章 赌裂文宫 因为徐灏和贺昶的到来,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徐灏虽然贵为县尊,却不能管学院里的事情,所以贺昶首先发问:“秦墨,颜铭所言是否属实?” 秦墨表情淡然,摇头说:“一派胡言。” 颜铭怒了,喝道:“我们这么多人尾随而来,当着学正和县尊二位大人的面,你竟敢矢口否认,太不把二位大人当回事儿了吧。” 他是个聪明人,这是给秦墨拉仇恨呢。 秦墨当然不会上当,保持之前的淡然,说:“正是因为当着二位大人的面,所以学生更应该实话实说,认下某些小人随意扣下的帽子,才是对二位大人不敬。” 贺昶微微皱眉,道:“颜铭说你偷盗他人物品,你如何为自己解释?” 秦墨回答说:“我一早离开草庐去县城,买了几种生活用品,全都装在包袱里,根本没有去过书道分院,县城里的店家可以为我作证。” 颜铭哼道:“狡辩之词!就算包袱里的东西能证明你去过县城,却不能证明你没去过书道分院,而且你正好可以用此事为自己打掩护,许承志的书童清楚看到小偷的背影,不如让他来说一下情况。” 书童有些紧张,是因为第一次见县尊这样的大人物,但他早已经把说辞背的滚瓜烂熟,又得到主子的鼓励,深吸一口气说:“我看到是个背着包袱的人,衣着、体态和走路姿势与秦墨一模一样,可以肯定就是他。” 许承志假惺惺的说:“虽然学生不太相信秦双甲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书童与颜舍长言之凿凿,而我又确实被人偷走一方砚,价值数百两银子。其实想要查清楚这件事很简单,只需要搜一下他的包袱或者是他的房间,便可水落石出。” 他故意提到房间,更加证明了秦墨之前的猜测,赃物果然被他们事先放进房中。 徐灏一直没有开口,但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颜铭、书童、许承志和秦墨四人,作为一方父母,虽然他上任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却也断案无数,在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 现在的情况对秦墨很不利,失主、目击者和抓贼的人一口咬定就是他偷的,恰好他是从外面归来,具备作案时间,并且没有不在场证据。 秦墨上前一步,说:“许承志,你三番五次的针对我,无非是因为被我抢了风头,当着大家的面,你敢不敢承认?” 许承志笑了,一脸坦荡荡的表情,说:“本人是很羡慕你的双甲童生身份,但更多是崇敬,而不是所谓的针对,秦双甲当众指责本人,可有证据?” “就知道你不敢承认。”秦墨心里有底了,正色道:“你说我偷了你的砚台,那你敢跟我打赌吗,如果我偷了,我秦墨自愿震碎文宫。” 许承志求之不得,马上接着说:“赌就赌,如果东西不在你这里,我也自碎文宫。” 贺昶本来想要劝说二人的,好不容易考进了文道学院,因为一件小事赌这么大,文宫碎裂相当于放弃文士身份。 但是旁边的徐灏微微点头,他不便多说什么。 徐灏很想知道实情,秦墨肯在不利的情况下与许承志对赌,以这样的做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是为勇气可嘉。 秦墨和许承志当着众人的面,以文宫作为赌注发誓。 拥有文位的人可以用文宫或者是文位之星发誓,这种对赌得到文位圣石的认可,赌输的一方会受到文位圣石的惩戒,对应誓言内容。 颜铭和许承志对视一眼,然后把右手一挥,说:“你,去把他的包袱拿过来,当着二位大人的面检查。” 包袱被打开,里面是油盐酱醋等佐料。 颜铭马上又说:“你俩,去房间里找一下。” 二人快步走过去,推开门开始翻找,不消片刻一人发出呼喊:“找到了,在门后!” 然后,他捧着用麻布片包裹着的端砚走出来,许承志立刻说:“是我的砚台,昨天下午从文宝斋买的,上面还刻有我的名字呢。” 打开麻布片,砚台的右上角果然刻着“许承志”三个字。 贺昶面色大变,徐灏面沉似水,他俩都不相信双甲童生会沦落为盗窃的地步,按照刚才的赌约,秦墨的文宫将会碎裂,就算以后加以修补,也会落个偷盗的污名,被世人唾弃。 二人心痛不已,惋惜不已。 好不容易出了个双甲童生,本想着他能够为本县增光添彩,成为中兴大宋的人才,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陨落。 颜铭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书童也一样,许承志继续装他的好人,但眼睛里的兴奋是无法掩藏的,他心想贺昶和徐灏来的真是时候,秦墨彻底完蛋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秦墨突然冷不丁的说:“从我屋子里拿出来的东西,就能证明是我偷的吗?” 闻言,许承志怒了:“秦墨,我尊称你一声秦双甲,是敬佩你在县试上的优异表现,没想到你是个敢做不敢认的无耻之徒,从你房间里找到的东西,难不成是别人放进去的?” 秦墨笑了:“为什么没有这种可能,刚才你一样不敢承认故意针对我,不是吗?” 颜铭上前一步,横眉怒目厉声道:“秦墨,你这是胡搅蛮缠,县尊和学正大人都是明眼之人,岂容你无理狡辩,还不快快认罪,否则二位大人是不会轻饶你的。” 贺昶瞪了他一眼,低声说:“放肆,轮得到你给县尊大人和我做主吗?” 颜铭面色一紧,赶紧抱拳说:“卑职僭越了,请二位大人恕罪,我是气不过秦墨这种无赖做法。” 徐灏皱了皱眉,开口说:“秦墨,如果你不能拿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恐怕很难改变结果,本官不得不选择站在公理一边。” 贺昶随即表态:“你不承认偷盗,可有证据?” “人证算吗?”秦墨发问。 贺昶想也不想的说:“当然算,但必须是能证明你没有偷盗才行,至于你刚刚提到的县城商户,是不能作数的。” 徐承业嘴角上扬,仿佛已经看到秦墨文宫碎裂,其实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赶走秦墨,能获得多余的收获,何乐而不为呢。 秦墨对着二位大人说:“这个人证不但能证明我的清白,还能证明有人对我进行栽赃。” 许承志笑了,颜铭笑了,书童也笑了。 他们认为秦墨是白日做梦,这里除了两位大人之外,剩下的全都站在一条船上,谁会为你证明? 秦墨清了清嗓子,用高了布置八度的声音说:“大叔,你都看半天热闹了,不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吗,县尊大人亲临,这样很不礼貌的。” 咳咳! 草庐里传出一个略带尴尬的咳嗽声,然后是很有特点的走路声,啪……呲啦…… 这是把好好的鞋子当拖鞋穿,才能发出的声音。 片刻之后,古孟伸着懒腰从房门里走出来,语带抱怨道:“吵了本博士的好梦……那个县尊大人、学正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到现在还头疼的厉害,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出来跟你们见礼。” 许承志傻眼了,古孟怎么会在草庐中? 他急忙转头看着书童,书童满头大汗,慌忙摇头,意思是不知道有人在里面。 贺昶皱眉,徐灏摆摆手说:“古博士宿醉未醒,用不着多礼,既然你一直睡在里面,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古孟点头,对着刚才进去搜赃物的两个人说:“你俩真是好本事啊,进屋便奔着门后去了,都没注意到里面躺着个人呢。显然早就知道赃物藏在那里,看来你们的主子并不高明,为了迅速达到栽赃的目的,都懒得让你们多演一会儿。” 此言一出,颜铭跟着紧张起来,额头上满是汗水。 然后古孟看着战战兢兢的书童,说:“秦墨刚刚离开不久,你就鬼鬼祟祟的来到这里,把赃物放在屋子里。你一定很奇怪,进屋的时候明明一个人都没有,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书童的两条腿大幅度的哆嗦,就快站不住了。 古孟继续说:“你进来的时候,我的确不在房中,而是在河边,等你离开之后我才进来的。看到一方端砚放在门后,我还纳闷儿呢,秦墨这小子虽然有才,却也达不到这样的地步吧,哪个冤大头会送给他这么贵的东西?我懒得多想,因为实在是太困了,就跑到里屋躺下睡觉,直至你们将他堵在外面,才想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书童腿一软坐在地上,紧张无比的看着主子许承志,嫁祸、诬陷文士是大罪,他盼望着主子能拉自己一把。 许承志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里顾得上他。 秦墨开口了,语气不急不慢的说:“二位大人,现在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贺昶面色铁青,书院里发生如此严重的事件,他作为学正,又是当着县令徐灏的面,脸面都要丢尽了,怒声喝道:“许承志、颜铭,你们居然联手诬陷他人,简直是令人发指。” 颜铭面色惨白,许承志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事实俱在,二人连辩驳的想法都没有了。 谁能想到古孟睡在里面,这家伙是不是有毛病,好好的宿舍不去住,大早上跑来听泉草庐补觉,这里就那么好吗? 徐灏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秦墨和古孟,他在想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第24章 获益匪浅 对赌的结果,秦墨赢。 咔嚓! 一声脆响,许承志文宫碎裂,他张嘴喷出鲜血,原本正常的脸色变得面如金纸。 虽然他的文宫没有完全损坏,但是布满深深的裂纹,并且严重塌陷,很难恢复如初。 事到如今,他终于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完全是被妒忌冲昏了头脑,丧失最基本的判断力,当自己被秦墨比下去的时候,想的不是如何提升自己的实力,而是加害对方。 害人终害己,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除了文宫碎裂之外,他还要受到来自学院的惩处,陷害同窗的罪名等同于偷盗,要被革去学生资格。 其实就算是不开除他,作为废人的他,也没有脸继续待在学院里。 颜铭被贺昶当场革去舍长职务,即日起赶出文道学院,并声明永不录用。 因为县尊徐灏也在场,等于同时断了颜铭的仕途,最起码他在下邑县是混不下去了。 许承志的书童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说这件事是他在主子的胁迫下做的,反正许承志已经变成了半残,他倒是不怕得罪主子。 至于其他帮凶,每人领受二十大板,然后卷铺盖卷儿滚蛋。 一场闹剧到此结束。 贺昶和古孟是草庐的常客,二人并不觉得拘束,徐灏则是客随主便,三人坐在家徒四壁的正堂中,品着味道极其一般的茶水。 古孟率先发问:“秦墨,你怎么知道我在房间里,你并没有进门啊?” 秦墨笑了,说:“我闻到酒味儿了。” 徐灏竖起大拇指,由衷佩服道:“怪不得你敢跟许承志对赌,原来是稳操胜券。” 作为学正,贺昶十分伤感,叹气道:“其实许承志还是很不错的,聪明又有悟性,如果不是因为误入歧途的话,日后定然会有一番成就。” 许承志最大的缺点在于心理扭曲,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贺昶想起陪着徐灏来这里的目的,说:“古博士,县尊大人此行是来解惑的。” “噢,此话怎讲?”古孟收起脸上的轻视之意,不由自主的坐正身体。 徐灏将自己遇到的困难原原本本的讲出来,秦墨很有眼色的拿出毛笔和砚台,并把宣纸铺在桌上。 看着徐灏写完一个字,古孟并未做声,但秦墨已然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很显然,徐灏的这个“永”字带有赵体的些许笔意,用的确实规规矩矩的欧体,别人也许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秦墨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他开口说:“学生斗胆,这个字看起来很熟悉。” 徐灏是个心胸坦荡的人,直接承认:“是受到你的影响,县试的那张卷子。” 怪不得,秦墨心里更加有底了。 古孟转头看着秦墨,说:“你觉得县尊大人这个字,写得怎么样?” 秦墨并未因徐灏是县令而选择拍马屁,而是站在学术的角度上给出评论,说:“字的外形、结构是没有问题的,但写法不对。” “小子不可妄言,你才修炼书道多长时间,竟敢指责县尊大人的笔法,你可知他有着庶常文位。”贺昶急忙问道,他生怕秦墨说出一些令徐灏不高兴的话。 徐灏摆摆手:“秦双甲但说无妨,这个字本来就是模仿他的写法,严格说来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除了心胸开阔之外,徐灏这么说是为了显示出心胸开阔的一面,其实他心里是不抱希望的,和贺昶一样,觉得一个童生不可能给自己某种指点。 否则的话,他就不会选择找贺昶和古孟,应该直接来找秦墨才对。 秦墨对着徐灏一拱手,指着“永”字的第二个笔画,说:“这里,折法用的不对,我的笔法介于虚折和实折之间,而你……”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古人在写楷书的时候,笔划上是没有转折的。 比如说“永”字的第二笔是横折竖钩,他们写的时候先一笔把横写出来,然后抬起毛笔,按照正规笔划中竖的写法来写这一竖笔,然后再写勾。 也就是说,作为后世明确规定的一个笔划,古人其实是分成三笔写的,也就不存在折的笔划。 所谓永字八法,分别是点、横、竖、勾、提、撇、短撇和捺,后世很多人提出应该是九法,还要加上一个折法,就是因为古人写字的时候两笔是分开写的,所以是八法而不是九法。 “何为折?”徐灏忙问,古孟和贺昶也是一头雾水。 显然在这个时代并未出现折法,人们仍然沿用楷体古法。 秦墨额头上渗出汗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直接拿起另一只毛笔,说:“我写给你们看。” 三人的文位都不低,悟性自然是没的说,只需要看一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墨写的也是“永”字,为了让他们看清楚,他用实折的方式书写。 三双眼睛紧盯着笔锋在纸面上留下的墨迹,他们已经惊呆了,作为书道文士,从没想过字可以这样写。 秦墨开始写第二个“永”字,这次用的是虚折,虽然也是在转折之处将笔锋离开纸面,但是动作一气呵成,跟不折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第三次书写,他用上最擅长的虚折和实折结合的方法,笔意更为灵动飘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徐灏瞪着眼睛喃喃自语。 “楷书也能转折?”贺昶盯着古孟问。 古孟眉头紧皱,说:“我只知道行书才用折笔,至于楷书……不管以前有没有,秦墨写的十分顺畅,你我亲眼所见,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 贺昶点头:“没错,不但顺畅,而且显得很自然,将两笔变成一笔来写,书写速度也能提高不少,这将是书道的一次重大改革!” 秦墨长出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事实证明他把问题想的简单了,古孟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呲着牙问:“你是怎么发现这种写法的?” 他一愣,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以前练字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你们也知道我家境贫寒,八年来都是用青石板写字,加上平时对毛笔比较爱惜,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种写法行不行,久而久之养成了折笔的习惯。我接连七次没能考中县试,可能跟这件事有关。” 贺昶点头如捣蒜,下结论道:“就是这样!因为之前这种新写法未被文位圣石认可,所以你不能通过考试,我就说嘛,双甲童生怎么可能七次不过县试,当它得到认可之后,你便横空出世!” 秦墨心道我他妹的真是太聪明了,随便编了个谎话,不但把眼前的事情圆过去了,而且还把七试不过这件糗事也给圆过去了。 古孟表现的更为激动,除了折笔新写法之外,秦墨还精通甲骨文,作为他的先生,顿感脸上有光。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画面,所有人都在夸赞他和秦墨,老师是研究夏篆第一人,学生是甲骨文第一人,外加折笔的发明者,此事成为佳话永世流传。 贺昶也忍不住沾沾自喜,双甲童生加上折笔创始人的称号,足以让下邑县文道学院大放异彩,说不定还能受到皇帝赵佶的关注呢。 另一边,徐灏一直没有说话,他时而眉头紧皱,时而舒展开来,脸色更是一会儿晴一会儿阴。 他突然低头看着手里的毛笔,接着把目光放在秦墨写的三个字上,片刻之后抬起笔用实折的方法写下“永”字。 然后用虚折,最后是虚实结合。 没有人发现他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具体的表现为覆在笔锋上的文力,就算是笔锋离开纸面,仍然保持与之前的笔迹相连,直至写出下一个笔划。 作为书道庶常文位的人,他在笔力、笔意方面十分老道,折笔也不是什么困难的技法,所以能做到很快掌握。 写到第六个“永”字的时候,他已经掌握了三种折笔的方法,意识到这个字只有一处转折,写起来并不过瘾,便换了另外一个字来写。 这次他写的是个“品”字,笔划不算多,却有着三次转折,可以同时满足书写三种折法。 等他写到第二个“品”字的时候,屋子里突然卷起一股清风,将四人的衣角吹起。 古孟一愣,道:“什么情况?” 贺昶也觉得纳闷儿,等他看到清风是围绕着徐灏的时候,惊呼:“县尊大人获得试前文位了!” 徐灏保持写字的专注状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古孟瞪大眼睛,咽下一口唾沫说:“徐大人是庶常文位,那现在就是……试前翰林了。” 古孟下意识的从秦墨手里抢过那支旧毛笔,动作熟练的蘸墨写字,徐灏已经取得如此大的成绩,他当然你不甘心落后。 贺昶也急了,伸手把秦墨前两天得到的奖品乾坤笔抄在手中,用最快的速度捻开带有胶质的笔锋,然后蘸水润笔,接着蘸墨写字。 秦墨都快心疼死了,那支笔到现在都没舍得用呢。 一张纸很快被三个书道大佬写满了,徐灏随手扯过来一张新纸,三人继续书写。 第25章 表字子翊 徐灏五年前获得庶常文位,本以为可以在短时间里获得突破,然后以翰林的身份入仕为官,但努力修炼了三年都未能有寸进,不得以只能提前入仕。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他兢兢业业办差,先是以从七品的身份担任县丞相,半年内接连为百姓做了好几件实事,政绩突出被升为正七品。 然后他又以从六品的身份入主下邑县,成为县尊。 在这两年的里,他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修炼书道,为的就是能够得到突破。 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是在一名新晋童生的指导下,他获得了通悟,仅仅是笔法上的一点儿改变,就顺利成为试前翰林。 现在的他,距离真正的翰林只剩下一次考试,根据以往的经验,凡是拥有试前文位的人,通过几率在九成半以上。 也就是说,他只需要抽时间去一趟东京汴梁,参加由三位虚圣主持的考评,便可顺利拿到翰林文位。 三人很快把第二张纸写满,徐灏放下手中的毛笔,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整理只是略微有些乱的外衣,最后表情恭敬的对着秦墨抱拳施礼:“多谢秦双甲。” 秦墨赶忙回礼:“县尊大人客气了,学生何德何能,当不起您的大礼、” 徐灏摇摇头,表情中并无丝毫做作之色,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正色道:“书道修炼举步维艰,特别是进士文位之后,每一次细微的进步都弥足珍贵,更何况是从庶常升为试前翰林,秦双甲就不要客气了,本官这一礼你有绝对的资格领受。” 秦墨摇头,保持之前的谦虚,说:“可是我只是写了一个字而已,而且在写这个字之前,并未想过能够帮到县尊大人,算是误打误撞吧。” 严格说来,这是徐灏的幸运,也是他几年来刻苦修炼的结果,只不过是被秦墨的一个字激发出来的。 当然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字,他不知道还得用多久才能有所悟, “古有一字之师,我徐灏虽然不敢和古人相提并论,却还是知道恩义的。”徐灏保持抱拳的姿势,一本正经道:“秦双甲就不要推辞了,请受本官一拜。” 秦墨急忙转头向古孟和贺昶求助,不管是前世今生,一县之长在他看来都是遥不可及的大官。 古孟对着他点头,意思是让他接受徐灏的感谢。 贺昶也是相同的想法,抬手捋了捋胡子,笑着赞道:“县尊不愧为大门阀出身的子弟,颇有古人之风,在下敬佩。” 既然两个大佬儿都说话了,秦墨只能受了这一礼。 四人坐下,秦墨为三位长者斟茶。 徐灏对他的身世很感兴趣,得知他自由失去双亲,在家族里并不受待见,唏嘘的同时也责骂秦家狗眼看人低,明明是个宝,却被当做废物,竟然还要夺走的他的就学资格,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对此,秦墨淡然一笑,因为遭受苦难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前任,所以他对秦家的恨并未深入到骨髓,加上自己成为双甲童生之后,已经打了秦广一家的脸,算是报仇了。 “对了,秦双甲可有表字?”徐灏突然冷不丁的问。 他摇摇头,说:“双亲死得早,族中倒是有几个识文断字之人,学生在秦家不受重视,所以没人给我取表字。” “原来如此。”徐灏捋着胡子说,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之光,笑道:“虽然你未及弱冠,却也十八岁了,若是不嫌弃的话,本官为你取一表字如何?” 秦墨面色一喜,抱拳道:“晚辈求之不得。” 在古代,表字多由德高望重的长辈所取,这是沿袭了上千年的风俗,徐灏主动提出为他取表字,除了作为一字之师的感谢之外,还有示好的意思——把他当做子侄来看。 正因为如此,所以秦墨会把对自己的称呼从学生改为晚辈。 有了跟徐灏的这层关系,秦墨在文道学院的根基会更加稳固,毕竟他出身寒门,一无家族背景,二无靠山可依,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圣道之星转世的身份,却还不能明说,以免遭到杀身之祸。 就比如说站在一旁的古孟,年轻时靠着书道修为和文采名噪一时,被誉为当年文道科举的殿试头名大热门,结果呢? 他在蔡家的压力之下主动退出考试,浑浑噩噩活到现在。 所以说低调远比张扬更重要,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既然徐灏主动示好,秦墨当然会选择水水推舟,搭上徐灏这条线,日后就能搭上徐家这艘大船,会对自己助力良多。 对于徐灏的提议,贺昶和古孟瞪大眼睛。 此时此刻,二人是一样的心情——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想到用这种方式笼络秦浩呢? 要不是当着徐灏和贺昶的面,古孟一定会捶胸顿足,秦墨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好事儿竟然被只见过他两次面的徐灏给占了。 贺昶也一样,作为县文道学院的学正,拥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最后让徐灏抢了先手。 徐灏拉拢秦墨的目的很简单,是看重他在书道方面的潜力,区区一个童生,能让一名庶常获得感悟,这份灵气难能可贵。 徐灏为官的时日不长,却因为家族的熏陶和从小接受的教育,深谙官场上的事情,一个人想要获取名垂青史的成就,除了家族的助力之外,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一套班底。 所谓班底,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人才。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人才难得都是一句真理。 他对秦墨待以子侄,实际上是一种投资,趁着秦墨尚未发达之计予以帮助,待其飞黄腾达之时,不管是对他本人,还是对整个徐家来说,都会有益处的。 徐灏感觉到二人的表情变化,但他做出一副无视的样子,自顾道:“古人以‘子’字作为对男子的美称或尊称,颜回字子渊,曹植字子健,杜甫字子美,苏轼字子瞻; ‘翊’字,字形释义为鸟之双翼竖立起来,本义是鸟儿准备起飞时的样子,指开阔的思维和渊博的见识,又有辅佐、帮助之意。 秦家未能给予你任何帮助,你是靠自己的能力获得双甲之名,当得‘子翊’二字,你觉得如何?” 秦墨开口念道:“子翊,秦墨秦子翊。” 他随即对着徐灏躬身行礼,说:“晚辈谢县尊大人赐名。” 徐灏高兴的笑起来,伸出双手将他扶起,说:“子翊日后当更加努力,本官相信你定能取得一番成就,以后有什么困难,不管是生活方面的事情,还是修炼方面,尽可以到县衙来,本官定会全力给予你帮助。” 这番话暗藏玄机,他已然将秦墨当做侄子看待。 贺昶很不甘心,但大度的说:“县尊大人如此抬爱本院学子,作为学正,本人深感荣幸,日后有时间还望县尊大人多来这里走动,也好让下官和学子们聆听您的教诲。” 徐灏已经是事前翰林,就算是放在整个南京府,也属于高阶文位,贺昶当然希望能时常与之讨教,定会获益匪浅。 徐灏很爽快的答应了:“一定,本官会经常过来叨扰的。” 他抬头看看外面的天,因为升级的缘故,加上成功拉拢秦墨进自己的阵营,他心情大好,笑着说:“时间不早了,不如今天由本官做东,三位与我一起去县城用餐如何,祥福居的红烧鲜鱼味道不错,三位意下如何?” 贺昶摆摆手,满脸嫌弃的说:“想要吃鱼何必去祥福居,县尊大人可能不知道,子翊是烹鱼高手,精通清蒸、红烧、干炸、清炖等十几种做法,我和古博士都是这里的常客呢?” “真的?”徐灏表示不信,君子远庖厨,文士和文人一样,对厨灶之事并不感兴趣。 当然了,这不代表他们不喜欢美食,就比如说贺昶和古孟,只要草庐里传出鲜鱼的香味,二人会不约而同的做出摆碗动作。 见县尊大人有所怀疑,古孟补充说:“除了做法精妙之外,最主要的是鱼是最新鲜的,子翊擅长在前面的河里钓鱼,外面晾晒的那些鱼干也是他亲手做的。” 徐灏不再怀疑什么,笑着说:“既然是这样,本官今天有口福了,烦劳子翊为我们准备美食。” “我那边存有几坛好酒呢,这就回去取。”贺昶自告奋勇。 “我去帮忙钓鱼。”古孟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说:“二位大人还不知道吧,子翊拥有一手持竿一手写字的本领,能做到互不干扰,我跟他学了好几次,可惜没能掌握技巧。” 徐灏瞪大眼睛,贺昶也大吃一惊,二人异口同声问:“可是【一心二用】?” 古孟点头,徐灏惊为天人,再一次为拉拢秦墨的做法感到庆幸。 【一心二用】是一项要求很高的技巧,不亚于【三心二意】,凡是能够掌握此项技巧的人,至少能升到学士文位,足够让他们羡慕的。 秦墨满脸谦虚,语气平静的说:“二位大人谬赞了,晚辈也是无意间掌握了【一心二用】,归根结底是因为嘴馋和贪心,想要钓到鱼来打牙祭,又不想浪费练字的时间,就一起干了。” 说实话得感谢许承志和颜铭,要不是他俩联手搞阴谋,秦墨怎么可能会住在听泉草庐,才有后面的巧救落水美女,获得【文道慧心】以及【一心二用】,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徐灏摇头,正色道:“任何机缘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出现,本官坚信这一点。” 秦墨没有反对,这句话套用现代人的说法,叫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第26章 新人挑战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草庐外面春意盎然,气温比秦墨刚搬过来的时候高了不少。 哗啦!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正处于酣睡状态的秦墨睁开眼睛,不用猜都知道是谁,除了古孟之外,没谁会在一大早造访,更不会这么野蛮,连门都不敲,只管往里闯。 看着睡眼稀松的他,古孟沉声问:“醒了吗?” “醒了,什么事儿?”他伸着懒腰说。 “有没有钱?”古孟一本正经的说,接着又补充一句,“先借点儿应急。” 秦墨彻底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那张老帅脸看了几秒钟,说:“你把青楼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古孟眼睛一瞪,吹胡子瞪眼道:“当然不是,本博士为人师表,怎么能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别废话了,赶紧先拿几十两给我。” 秦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清醒状态重新回到没睡醒的样子,问:“你刚才说什么?” “有没有钱?” “不是,我说的是上一句。” 古孟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仔细回想,说:“醒了吗?” “没有!”秦墨很赖皮的钻回被窝,用被子蒙住脑袋。 古孟气的直咬牙,喝道:“小兔崽子,你玩儿我?” 秦墨重新露出脑袋,一本正经道:“拜托你钱之前先过过脑子好不好,我要是有钱的话,能住在这个破地方吗?” 古孟面带狐疑,说:“你之前不是卖了一首诗的吗,县城里都传开了,整整二百两银子呢,话说你小子真够黑的,开口就要二百两!别那么小气,不管怎么说,你是打着我的名号赚来的钱,我都没有找你分红,只是跟你借,会还给你的。” 秦墨摇头:“不是我小气,而是花光了!九成以上落进文宝斋老板的腰包,剩下的用来买各种生活用品,学正和县尊大人说会时常来草庐做客,我总不能太寒酸吧,锅碗瓢盆全都换了新的,还有柴米油盐等物……要不,你再做首诗?” 听完他的解释,古孟垂头丧气,道:“我果然找错了借钱对象,后天是上巳节,照例咱们书道分院要举行曲水流觞大会,今年轮到我主持此事,没钱可怎么办?” 曲水流觞,一种很古老的文人活动项目,因为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因此产生,所以备受书道文士的推崇,每年都会举办。 今年不同往年,贺昶为了提升书道分院的地位,诚意邀请徐灏参加。 昨天徐灏吃了秦墨的全鱼宴,喝了贺昶珍藏十二年的美酒,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爽快的答应了。 县令算不得大官,却也是本县的一地父母,他要亲临现场,大会的规格自然得比往年提升一个档次。 因为其他三个分院并不参加,所以费用由书道分院一力承担,每年都有定额专款,但是由于物价连年上涨,这笔钱根本不够用,多出来的部分由主办人掏腰包,这个习惯形成已久。 没能从秦墨手里借到钱,古孟去找贺昶解决难题。 大半个时辰后,秦墨来到学堂。 他刚刚落座,无意间看到许承志的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不由的皱起眉头。 许承志被学院开除,昨天就已经卷着铺盖滚蛋了,没理由把文房四宝留在这里啊。 而且不难看出,桌上的那些东西每一件都是精品,比许承志所用之物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谁这么土豪啊? 旁边的几个人正在低声议论:“听说了吗,刚从南京府文道学院转过来一名童生。” “从府学院转到县学院,疯了吧?” 秦墨也觉得奇怪,府学院的各项条件比县学院好很多,作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不符合常理。 “你们不知道了吧,对方的目的很简单,是为了跟咱们争抢新晋童生进入圣塔悟道的名额。” 众童生恍然大悟,按照规定,每年的三月十五日,学院里排名靠前的童生有一次进入圣塔的机会,根据学院的等级不同,名额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下邑县属于赤县,每年拥有五个入圣塔的名额,但只有一个名额在新晋童生中产生,剩下四个从通过府试的老童生中选出。 南京府在大宋的地位仅次于东京汴梁,名额自然比下邑县多很多,却也是僧多粥少的局面,争抢十分激烈,大家族会采用各种方式为族中子弟获得名额。 但毕竟名额有限,注定有些人拿不到,他们会打下面县文道学院的主意,以转校生的身份与县学里的童生争抢。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几乎每年都在上演,从府里或者其他县学转来的童生,一般都是实力颇为强悍的那种,获得名额便可进圣塔,完成历练之后再找机会返回原校。 对于这种明抢行为,下面的县学子弟十分不满,因为官方和院方并不禁止,多数情况下大家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名额被抢只能怪自己能力不如转校生。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锦缎文士装的少年走进学堂,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戴着蓝银色的东坡巾,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恨不得把鼻孔冲着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哼!” 面对众人的目光,他很是不屑的轻哼一声,然后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长歌春秋笔在指尖转动。 童生们都有些相形见秽,因为整个童生班的毛笔加起来,都不如这支笔贵。 片刻之后,古孟夹着一本书走进来,先用目光扫过学堂的每一个角落,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每次上课之前都要来一遍。 插班生急忙收起嚣张表情,改为一脸假惺惺的谦虚状,看来他很清楚古孟在县学以及书道界的地位。 古孟开口说:“今天,童生班少了一名学员,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本博士就不多说了。与此同时,班里也多了一名学院,相信大家也看到了,那就请他自己介绍一下吧。” 锦衣少年站起来,先对着古孟拱手,然后用不急不慢的语调说:“我叫张文启,是南京府文道学院的新晋童生,来自南京府张家,先祖张去华乃是大宋朝第二位状元公,书道虚圣文位,官拜河北转运使;次祖张师德,在先祖中状元五十年后又获金榜题名第一,父子同为状元,一时被人们所称颂,他书画双绝,为画道虚圣,官拜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职。” 原来是豪门子弟,怪不得这么傲气,童生们都有羡慕的眼光看着他。 只有一人例外,便是秦墨。 在大宋,家族分为两类四等,家泛指一门一户极其后代子孙,根据这家现过的文士数量和等级不同,分为大户、名门、豪门和世家四级。 族不管是从数量上还是其他方面都比家要大一个等级,分为大族、望族、豪族和贵族四个等级。 之前的许承志出身于下邑县许家,许家之前曾是名门,但多年来未曾出现学士以上的人,沦落为大户之家。 下邑县无名门,大户就已经是很牛的存在了,更别实说豪族。 秦墨最看不起的就是仗着祖上蒙荫的家伙,除了血缘之外,祖宗再厉害,跟你们这些子孙后代的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还有一个人在撇嘴,是古孟。 古孟也不太喜欢这种门阀子弟,自己有没有实力先另说,总是以祖上的功绩为荣,作为自己嚣张跋扈的资本。 虽然他当年选择对权贵低头,但并不妨碍他心生反感。 张文启本以为古孟会夸赞张家几句,甚至想好了谦虚的说辞,可是古孟根本不接茬,直接开始讲授今天的课业。 时间过得很快,临近正午时课业结束,古孟夹着书本离开学堂。 秦墨和其他人一样,开始收拾桌上的文具。 突然有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身侧,正好挡住不远处的窗户,光线随即黯淡下来。 他抬起头,是插班生张文启。 “你就是秦墨,今年的双甲童生?”张文启的语气中带有强烈的不屑意味。 秦墨微微皱眉,说:“我是秦墨。” 张文启轻蔑一笑,脸上堆满傲气,哼道:“都说你是童生班最厉害的人,敢不敢跟我比一场,如果你输了,最厉害的头衔得归我。” 秦墨低下头,专心收拾文具。 张文启以为他怕了,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语气转为嘲笑:“不敢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大家都在说下邑县出了个双甲童生,百年难得一见,在我看来不过尔尔!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下邑县这种小地方,本就没出过什么人才,无非是瘸子里挑将军而已。” 这番话说的极为过分,周围的童生全都表示不服,有人紧握拳头,但因为顾忌张文启的家族身份,所以敢怒不敢言。 秦墨收拾好文具,抬起头瞄了对方一眼,说:“你以为自己是谁?状元的后代了不起吗,大宋立国以来,中状元者不下百人,他们的后代不计其数,你只是其中一个而已,而且是名不见经传的那种,等你本人中了状元再嚣张也不迟。妄想着挑战我,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好狗不挡道,让开!” 说完,他站起来,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势。 张文启直接懵了,别说是在下邑小县,就算是在南京城里,也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面对秦墨释放出来的强大气势,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让开一条路。 秦墨扬长而去,童生们面露兴奋之色,真是太解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张文启才回过神儿来,察觉到大家用嘲笑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憋了个大红脸,紧握双拳愤恨无比,自语道:“秦墨你给我等着,本少爷一定要打败你。” 第27章 香醇美酒 三月三,上巳节。 今日阳光明媚,是难得的好天气。 距离听泉草庐不远处的河流下游,有一条人工开挖的小河,从河湾处引来水源,在几十丈的区域内九曲十八弯,最后重新汇入河道。 小河的宽度不过五尺左右,深度不及三尺,沿着河道种植一人多高的桃树,此时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花香醉人。 沿着河岸两侧,铺设草席数十张,草席上放毛毯和矮几,几上是文房四宝,砚台里墨汁磨的恰到好处,宣纸平铺,压着青石镇纸。 今天的聚会名曰曲水流觞,起源于千年之前,在汉晋两朝极为盛行。 宾客坐于小河两岸,在上游放下一个木制托盘,盘中置一酒樽,托盘顺水而下,停在谁的面前,或赋诗一首,或以书道完成提前设置的小游戏,若两者都不能完成,便要受罚——取樽饮酒。 晋永和九年,会稽内史王羲之偕亲朋和军政高官,在兰亭修禊后,举行饮酒赋诗的“曲水流觞“活动,并写下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被传为佳话。 因为牵扯到诗文和书法,曲水流觞深受书道文士和普通文人的推崇,反观琴、棋、画三道,对此却毫无兴趣。 所以今天来参与活动的人,以书道文士为主,另外还有本县的一些普通文人。 作为主办者,古孟为此忙活了好几天。 新晋童生班除了参加活动之外,还负责充当侍者的任务,四个人负责在文道学院大门口迎接宾客,四个人沿途负责指路,剩下的人担任搬运、布置现场等工作。 巳时,宾客们陆续来到学院,三五成群朝着这边走来。 古孟和秦墨各抱着一个大酒坛子,从草庐来到这里,老帅哥面色微红,有些担心的说:“子翊,这样真的可以吗?连县尊大人都要大驾光临,无丝竹雅乐,也无歌舞伎助兴,太寒酸了吧?” 他本想把场面搞的隆重一些,但是因为没借到钱,以至于除了文房四宝等必备之物外,每张几案上只有一小盘干果,外加一个空杯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往年的曲水流觞大会上,不光桌子上摆满吃食,而且还会请来乐师和歌舞伎助兴,场面异常热闹。 秦墨有自己的观点,他正色道:“听我的,不会错!” 在他看来,曲水流觞最重要的是写诗、饮酒和比拼文力,丝竹雅乐和歌舞伎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对活动起不到任何帮助,反而会让人分神。 再者,县尊徐灏出身于名门豪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费尽心思搞出来的东西,人家未必能看在眼里。 所以,没必要挖空心思的去搞这些没用的东西。 “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古孟说,他低头看了一眼酒坛子,说:“还有,两坛子酒够吗,今天的宾客接近百人,十坛子恐怕都不够吧?” 秦墨神秘一笑,买了个关子,说:“你就放心吧,两坛酒都有可能喝不完呢。” 古孟脸上带着狐疑,他记得前天明明让人送了十六坛酒去草庐,可刚才取酒的时候才发现就剩下两坛,其余的大坛子全都空了。 他并不怀疑那些酒是被秦墨偷偷喝了,因为没有人能在两天之内喝掉两百八十斤酒。 但是坛子为什么空了,秦墨的解释是它们被浓缩成为精华,储存在两个坛子里。 两个坛口用蜂蜡密封,十分严实,以至于没有任何的酒味散发出来。 一名童生拿来酒樽和木制托盘,古孟当时就变了脸色,喝问:“怎么用那么小的酒樽?” 童生吓了一跳,赶紧转头望着秦墨。 秦墨走过来,轻描淡写的解释说:“是我吩咐的。” 古孟皱眉,压低声音说:“这也太小气了吧,没有雅乐和歌舞,连酒樽都这么小,大家如何能喝的过瘾?” 按照他的想法,至少得用能够装半斤酒的大樽,现在的这个最多能装二两。 秦墨正色道:“你放心,等他们尝到酒的时候,就会认识到杯子还是大了。” “真的?”古孟当然不信。 秦墨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我敢打赌,今天参与活动的人里面,少有能喝五杯以上的人。” 带着狐疑,古孟去往他处交代事宜。 宾客们陆续到场,相互寒暄之后,各自找喜欢的位置坐下。 现场的冷清的确让一些人感到失望,古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他脸皮够厚,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负责迎接客人和指路的童生圆满完成任务,他们也来到现场,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只有一人除外,便是插班生张文启,他选择很显眼的位置。 当他看到木制托盘上的酒樽时,不由自主的露出轻蔑之色,跟旁边的童生说:“用这么小的樽,也不怕客人们嘲笑吗?” 童生没有说话,但脸上也露出不屑之色。 这时,县尊徐灏乘坐双驾马车而来,他身穿便服,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大老远就冲着众人抱拳。 众人慌忙站起来,纷纷向县尊大人施礼。 徐灏很客气的跟大家打招呼,然后在贺昶和古孟的坚持之下,勉强坐在了主位上,古孟随即宣布活动开始。 位于上游的两名童生一人端起托盘,一人拍开酒坛子上的封蜡,伸手拔起红布包裹着的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发出惊叹。 在这个时代,酒水以液态酿造为主,加上受到环境、气候和原料的多重影响,导致酒水的酒精度很低,比后世的啤酒强不到哪里去。 但是这坛酒带着一股醉人的馨香,童生也是好酒之人,从未闻过类似的香味。 他小心翼翼的将酒水倒进提壶里,然后再注入酒樽,在这个过程中,周围几位宾客不由自主的发出吸气之声。 托盘放入水中,随着水流缓慢向下游漂去,所过之处吸气之声此起彼伏。 文士的各项身体机能优于常人,嗅觉自然也比常人优秀许多。 托盘经过徐灏和贺昶面前,二人同时瞪大眼睛,没等托盘离开视线,徐灏就不由自主的发问:“古博士,这是哪家的美酒,味道竟如此之香?” 贺昶也有相同的疑问,二人一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古孟。 古孟当然回答不上来,急忙转头看着身旁的秦墨。 秦墨对着三人一抱拳,说:“学生偶得一法,将酒水进行再加工,得到一种新的美酒,此酒不但味道香醇,而且清澈透明,入口甘冽,回味悠长。” 这些都是后世酒水广告经常用的词儿,被他拿来用了。 经过这么一解释,古孟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目光中更是多了一丝责备,意思是有这么好的美酒,为什么不先让我尝尝? 秦墨两手一摊,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意思是刚才你还嫌两坛酒不够呢,要是让你尝了,岂不是又要少一些。 这是他用蒸馏法将普通酒水进行加工,由于蒸馏用的锅具太过原始,密封性比较差,加上这是他第一次蒸酒,经验不足导致很大的浪费,以至于八坛酒蒸出来一坛,而且只是达到后世中低度白酒的标准。 但就算是这样,对于喝惯了超低度酒的古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在曲水流觞中,第一杯酒意义重大,可以避凶纳福,所以第一杯酒是必饮的,大家都希望木盘停在自己面前。 无巧不成书,木盘停在脸上挂满不屑表情的张文启面前。 张文启不是第一次参加曲水流觞,在南京城里,张家每年都会具备这样的活动,场面比这里宏大数倍,就连用于盛酒的羽觞都是用犀角雕琢而成,至少能装大半斤酒。 再看面前的红色托盘上,陶制的酒樽不过两寸来高,小气到了极点。 他伸手将酒木盘拿起来,傲气十足的说:“学生不才,获得第一杯酒,虽然学生年龄不大,却也时常饮酒,这么小的杯子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 说完,他用另一只手拿起酒樽,将里面的酒水倒进杯中。 两名负责添酒的童生走过来,收回托盘和酒樽,待张文启饮完之后,便再次将木盘放入水中。 张文启察觉到酒香味有点儿重,但他并未在意,而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但是,他的表情马上变得精彩起来,瞬间面红耳赤不说,而且还剧烈的咳嗽起来,将大部分酒水喷了出来。 就算是喝多的人,当众喷酒也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更何况这是第一杯酒,所有人都看着呢。 “辣……呛死我了!”张文启大口喘气,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当众出丑,一张脸变得更红了。 大家并不知道蒸馏酒的厉害,纷纷露出嘲笑之色。 张文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愤恨无比的瞄了秦墨一眼,认为是秦墨故意在酒水里做手脚,目的是陷害他。 两名添酒的童生强忍着笑,将托盘重新放进水中。 童生班没人喜欢张文启,这家伙不但嚣张,而且目的不纯,是来抢属于下邑县学子的悟道名额。 徐灏眉头微皱,他对酒水很感兴趣,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释放一股文力,深入到水中将木盘定住,使之停在自己面前。 他虽然做的很隐秘,但还是被贺昶和古孟发现了。 二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保持缄默。 第28章 技惊四座 酒水能引起县尊大人的兴趣,大家收起之前的轻视想法,目光灼灼的看着徐灏。 徐灏将酒水倒进自己的杯子,跟普通的酒水相比,它晶莹剔透,不含任何杂质。 他端起来先闻了一下,虽然是第一次接触,但他察觉到此酒肯定很烈,结合张文启刚才的下场,他决定小心应对。 先抿了一小口,他感觉如同吞下一块炭火,口腔中满是灼烧之感。 但随着酒水被咽下,灼烧感随即减弱,取而代之是绵柔之感,留下满口酒香。 熟悉了它的特性之后,徐灏心里有底了,将剩下的酒分两口喝完,然后由衷的竖起大拇指,赞道:“好酒!” 众人心里泛起小九九,能让县尊大人交口称赞,此酒果然不凡。 徐灏放下杯子,继续品个中滋味,片刻之后抬头问:“子翊,此酒不同寻常,是用何种方法所制?” 大家也都竖起耳朵,显然是想知道秘方。 秦墨淡淡一笑,说:“日前学生读《齐民要术》一书,从中获取此法。” 徐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众人也暗暗记住《齐民要术》四个字,相信他们回去之后,会马上找到这本书进行查阅。 秦墨嘴角上扬,心道你们能找到秘方才怪! 活动继续进行,不过片刻功夫,大部分人都已尝到此酒的味道,曲水流觞的重头戏开始了,接下来酒樽停在谁的面前,文人要即兴赋诗,文士要击响一百五十步开外的铜铃,否则的话罚酒三杯。 三杯酒接近小半斤的量,一般人会当场醉倒。 在一百五十步开外的地方,细竹竿上用红色细绳挂着一枚小铜铃,高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文士想要不被罚酒,就得动用文力敲响铜铃,而且不能弄断竹竿和细绳,否则也算失败,同样要罚酒三杯。 这么远的距离,举人以下的文士很难做到。 文人们开始卖弄文采,所谓的即兴作诗,其实是早就准备好的,就等今天当着县尊大人的面念出来,用以增加自己的名声。 普通文人不具备文士的诸多能力,却并不影响他们在诗词歌赋方面的造诣,文士使用的战诗、战文和战赋,多数都是出自文人之手,所以他们对文人还是比较尊敬的。 不久后,有人因为连饮三杯而醉倒,大家终于认识到古孟使用小樽的用意,跟小气寒酸没有丝毫的关系,而是设身处地的为大家着想。 每个人都在赞美酒水的甘冽,唯有它的创始人秦墨面色自然,其实刚刚做出来的蒸馏酒味道并不好,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储藏,淡化其中的烟火戾气,味道才更醇香。 大家是因为觉得新鲜,所以认为它好。 秦墨没打算喝酒,这个观念从未改变,就算是木盘停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改变初衷。 “我选择击铃。”他朗声说。 几道鄙夷的目光投射过来,其中就包括张文启。 大家都觉得他自不量力,刚才几个秀才班的秀才都没能成功,他只有区区童生文位,入学文道院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当然更不可能做到。 “子翊,不要勉强。”徐灏好心提醒。 他能得到县尊大人的青睐,众人羡慕不已,特别是大家得知徐灏对其待以子侄之礼,亲自为他取表字,更是眼红的不得了。 秦墨笑了,抱拳道:“多谢大人关心,认罚要饮三杯酒,击铃失败也要饮三杯酒,既然结果是一样的,学生为何不试一试呢,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笑话。” 徐灏捋着胡子说:“子翊说的有道理,本官对你有信心。” “多谢大人鼓励。”秦墨再次抱拳。 张文启轻哼一声,满脸不屑的表情,酸溜溜的说:“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入秦墨的耳中。 这家伙上次挑战秦墨未果,加上之前呛酒丢了面子,所以处处针对。 在之前的两天里,他接连挑战新晋童生中的佼佼者,获得四战全胜的好成绩,只需要战胜秦墨,便可成为童生班第一人,轻松获得入圣塔悟道的资格。 秦墨用眼睛余光瞄了他一眼,对于这种嚣张的家伙,他从来不会给予好脸色。 他不慌不忙的站起来,以正对铜铃的方向站好。 铜铃距此一百五十步远,也就是三十丈,接近后世的一百米距离。 几名秀才交头接耳,其中一人语带嘲讽的说:“这小子够狂啊,他不可能成功的。” “没错,仗着双甲童生的名头,以及县尊大人的赏识,都狂的没边儿了,竟然要挑战我们都无法完成的游戏。” “让他体验一下失败也好。” 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包括同样对他赏识有加的贺昶。 贺昶是个很理智的人,不会把赏识变成盲目信任,其实徐灏也一样,他刚才的鼓励只是为了表明态度。 古孟微微皱眉,他接触秦墨的次数最多,也是最了解秦墨的人,深知秦墨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既然敢于当着大家的面进行尝试,说明他是有信心的。 秦墨盯着铜铃,几息之后转身拿起毛笔,动作从容的蘸墨,无比自信的在纸上写出周篆体的“破”字。 破字,本义为石头表层开裂,是【单字为兵】中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字。 字迹化作一团白气飞向铜铃所在的方向,逐渐呈现出近似石头的纹理,而且越飞越快。 几息过后,白气化为冬瓜大小的一块灰色石头,跟真正的石头极为相似。 之前说话的一位秀才皱眉道:“居然用‘破字’,距离那么远,有用吗?” 砰! 一声脆响,石头上的第一层石皮炸开,在气浪的推动下,它的飞行速度再次加快,几乎带出残影。 徐灏随即瞪大眼睛,贺昶也有相同的表情变化,语带惊讶道:“这是要借助‘破’字本身的爆炸之力,推动它继续向前飞,好计策啊!” 石头经过第一次爆炸,从冬瓜大小变成西瓜那么大,个头儿上虽然小了不少,但已经飞出去将近十丈远。 砰! 第二次炸响,石头再次变小,只剩下柚子那么大。 “破字双响!”贺昶发出感慨,说:“子翊厉害啊,就算是秀才,能掌握此项技巧的也不多,而且石头还在继续飞行,说明它最后会达到三响!” 石头的飞行速度第二次加快,已然飞跃二十丈距离,宛如一道流星。 张文启紧皱眉头,嘟囔说:“破字三响而已,毫无值得夸耀之处,大家不要本末倒置,击响铜铃才是关键。” 按理说,身为童生的他在徐灏、贺昶和古孟等人在场的情况下,是没有发言资格的,但他自恃家族作为靠山,根本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 他的目的很单纯,仅仅是为了抢夺圣塔悟道的名额,一旦达成所愿,家族会动用关系再把他转回到南京府文道学院,作为一名过客,他不在乎得罪这边的人,反正以后也不准备跟他们打交道。 在他看来,秦墨虽然做到了破字三响,但是第三响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特别是飞出二十几丈之后,已经超出了一名童生的掌控能力,最后的结果有两个。 一是炸断包括红绳、竹竿在内的东西,铜铃也会被炸飞,是为用力过猛; 第二种可能,爆炸距离铜铃过远,什么都没炸着,铜铃当然不会发出声响。 石头继续飞向铜铃,速度仍然很快。 张文启基本上可以断定,第一种结果的可能性比较大,不管怎样,秦墨逃不过三杯酒的惩罚。 果不其然,石头擦着铜铃飞过去。 “哎!” 叹息声随即响起,这是对秦墨寄予厚望之人发出的,包括徐灏、贺昶和古孟。 但就在这时,石头第三次炸响,砰! 柚子大小的石头四分五裂,化作碎石瞬间消失不见,并未打在铜铃上。 张文启嘴角上扬,事到如今可以肯定,他失败了。 铃铃……铃! 铜铃没来由的左右晃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之人全都清楚的听到了。 “怎么可能!”张文启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铜铃。 【单字为兵】也能成功? 这让之前的几个秀才无地自容,他们用的是【连句成兵】呢,都以失败而告终,最后罚了三杯酒。 秦墨放下毛笔,对着周围众人抱拳说:“看来学生很幸运,‘破’字第三响炸出的气浪震响了铜铃,同时也很可惜,这杯酒注定不该我喝。” 徐灏满脸欣慰之色,与贺昶对视一眼,然后带头鼓掌,道:“子翊好计策,利用破字三响进行加速,以最后一响震动铜铃,堪为今日击铃的最佳方法。” 表扬秦墨,等同于表扬学正贺昶和博士古孟育人有方,二人觉得脸上有光,咧开嘴笑成了一朵花。 张文启再一次羞红了脸,刚才他说话的声音颇大,很多人都听见了,现在秦墨成功击响铜铃,仿佛是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他脸上。 羞愧,不甘,必须找回面子才行。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站起来装作一本正经道:“秦墨同窗果然不负双甲之名,破字三响更是令人拜服,学生张文启不才,想要挑战秦双甲,为略显冷清的曲水流觞助兴,不知秦双甲可否愿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挑战,秦墨一定不好拒绝,这就是他的计策。 第29章 阴险狡诈 张文启当众挑战,秦墨的确很难拒绝。 秦墨能够击响铜铃,让很多拥有秀才文位的人都羡慕不已,纷纷收起之前的轻视,暗暗赞叹他不负双甲童生之名。 但张文启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是小道,是上不了台面的,坚信实战才是检验能力的最佳方式。 破字三响又能如何,在实战中,对手会给你时间让你一笔一划的写出这个字吗? 答案是否定的,张文启看不起童生班的人,皆因文道学院以应试为主的教育方式。 文道学院的做法并没有错,因为童生接下来要面对的府试和院试不考行书,所以到现在都是教授楷书为主。 楷书作为书道的基础是没有错的,但它的缺点在于书写速度慢,与人对抗的时候往往会落于下风,除非对手也使用楷书,否则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本人从小练习行书,而且经常与族中兄弟对战,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所以敢于当众挑战双甲童生。 另外一部分原因,来源于他深挖的各种情况,知道秦墨未曾与人对战过,战胜一个没有经验的人简直太简单了。 面对张文启的挑战,秦墨挑了挑眉毛,对方除了针对自己之外,还在言语之间挖苦曲水流觞的主办者古孟,指责活动过于单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墨身上,等着他的回应。 在曲水流觞活动中相互挑战,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能够提升活动的气氛,反而得到文士和文人的推崇。 如果秦墨拒绝,必然会有损他的双甲童生之名。 他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双目直视张文启。 在他看来,张文启就是个十足的跳梁小丑,自认为这种做法很聪明,其实那点儿小心思已经完全暴露出来。 张文启见他没有及时回应,阴笑着说:“怎么,秦双甲不肯应战吗,是看不起本人,还是不想为大家助兴?” 又是激将法,低劣至极。 秦墨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不急不慢的说:“如你所愿,都说南京府张家是豪门大家,我这个寒门子弟很想知道豪门教出来的弟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张文启面色大变,他没有想到秦墨会把简单的一次对战,上升到针对张家的地步,也就是说他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整个张家。 秦墨冷冷一笑,心道谁让你先用激将法的,这叫一报还一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张文启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情绪,他认为自己必胜,绝不会给张家丢脸,既然是这样,那还怕什么,正色道:“请吧。” 二人离开小河,走到旁边一处开阔地,相距六丈站好,同窗们抬过来两丈书案,拿来以及文房四宝放在桌上。 张文启恢复之前的嚣张和高傲,用鼻孔对着秦墨,说:“按照文斗的规矩,应战方可先提出要求。” 所谓文斗,意为文明之比斗,对战双方要做到点到为止,不可致对方伤残,更不能伤及对方的性命,只要有一方哪怕只赢一招,即为获胜,比斗到此结束。 在文斗开始之前,双方可以互相提出条件,或用来制约对方,或用来提升自己的优势。 除了文斗之外,文士之间还可进行武斗、赌斗以及死斗等不同的方式。 秦墨不假思索的说:“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能写重复内容。” 所谓重复内容,指的是一方总是重复写某个擅长的字或者是句子,一招鲜吃遍天,这种行为无异于耍赖。 张文启故作淡然,笑着说:“没问题,我的要求也简单,不能写对方写过的内容。” 这两个要求经常出现在文斗中,同属君子协定。 贺昶身为县文道学院的一把手,自然而然的充当此次文斗的裁判,他站在距离二人不远的地方,朗声宣布:“你二人既是同窗,切记点到为止,不可坏了文斗的规矩。” “学生谨记。”秦墨做出回应。 张文启傲声道:“明白!” 贺昶微微皱眉,平时他鼓励学生之间相互切磋,但显然此次挑战是张文启蓄谋已久,是为目的不纯。 童生不具备凝墨成字的本领,需要借助文房四宝之力。 秦墨拿起书案上的毛笔,用蘸墨的动作尝试笔锋弹-性,这是一支兼毫笔,软硬适中,能够满足多种书体的要求。 张文启脸上露出嫌弃之色,从袖管里取出一支毛笔,将桌案上的笔弃之不用。 那是一支价格昂贵的长歌春秋笔,淡黄色的笔杆上刻有先贤画像。 此笔能够提升使用者的文力,增加【单字为兵】的成功率,甚至可以幻化出刻像中的人物,帮助使用者做出进攻和防御动作。 旁观者微微皱眉,这种行为对于秦墨来说很不公平。 张文启感受到这些不善的目光,哼道:“刚才的君子协定之中,并未提及不能使用自己的笔,各位可有话说?” 众人气的不轻,道理是没错,但他的态度着实让人讨厌。 秦墨不为所动,一支长歌春秋笔而已,还不足以让自己心生胆寒。 张文启的眼睛里出现阴险之色,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显然是暗中策划了某种阴谋。 贺昶用厌恶的目光瞄了他一眼,虽然他奉行有教无类这句真理,却不代表他分不清善恶,张文启此人心机颇重,而且喜欢耍小聪明,着实不招人喜欢。 但他还是朗声宣布:“比斗开始。” 张文启无视众人鄙夷的目光,将一股文力输送到长歌春秋笔中。 咻! 一道光芒亮起,紧接着形成一个虚幻的古人形象,他穿着春秋时期的长袍,头戴文士斤,双手藏在宽大的袖筒之中,脸上带着先贤特有的气质。 “孔门七十二贤之一,秦商。”徐灏博古通今,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位先贤。 只是他觉得奇怪,长歌春秋笔选择孔门先贤作为刻像的时候,以孔门十哲为主,就算是从七十二贤里选,也很少会选择排名靠后的秦商。 旁边的古孟面带怒色,拧眉瞪眼道:“张文启竟然如此卑鄙,简直是丧心病狂!” 徐灏和贺昶同时皱起眉头,二人一起发问:“古博士何意?” 古孟咬着牙说:“秦墨所在的秦家,先祖正是秦商。” 闻言,二人同时色变。 这种行为的确过分,张文启以先贤秦商作为助力,目的十分明显,是要恶心秦墨。 虽说这位先贤是幻化出来的,但它毕竟是秦家的祖先,在推崇仁孝为本的大宋,攻击先祖会受到万人唾骂,特别是在今天这种场合,文人、文士齐聚,如果处理不好的话,秦墨的文名将受到严重影响。 徐灏身为一方父母官,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咬着牙小声说:“真是没想到啊,父子双状元的张家,竟然出了如此阴险狡诈之辈,他这是给先祖脸上抹黑。” 张文启事先让人调查过,得知秦墨是孔门七十二贤秦商的后代,特意出高价让人制作这支长歌春秋笔。 他不但要夺得圣塔悟道的名额,而且双甲童生踩在脚下,为自己扬名立万。 他很想知道秦墨的反应,所以幻化出先贤形象之后,并未急着使用【单字为兵】,而是抬眼看着对面。 秦墨面沉似水,他已经猜出对方的阴谋。 现场变得异常安静,有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张文启,但更多人抱着看戏的态度,他们在猜测秦墨会如何应对。 攻击,会落个不敬先祖的骂名,被有心人一番添油加醋之后,秦墨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不攻击,显然会中对方的圈套,结果一定是惨败而归,秦墨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大家会说他的双甲童生头衔华而不实。 情况变得复杂起来,古孟用责备的语气质问贺昶:“如此阴险之辈,贺学正怎能让其进入本院?” 贺昶苦笑,摇头说:“我只知他是张家子弟,以为他受到家族先祖的熏陶,是个品学兼优之人,谁会想到此子的心性如此阴暗。” 徐灏长叹一口气,略显无奈的说:“子翊遇到坎儿了,不知道他会如何应对。” 张文启并不觉得此种行为有何不妥,胜者为王败者贼,为了赢他可以使用任何手段。 秦墨深吸一口气,语气铿锵有力道:“先祖面前,晚辈当竭尽全力接受考验,不可有任何保留,以免污了先祖盛名。” 闻言,张文启面色巨变,徐灏等人脸上露出激动之色。 第30章 首战告捷 秦墨之语说的铿锵有力,以机智化解面前的危机。 所谓人嘴两张皮,同样的话用不同的方式说出来,得到的结果并不相同。 如果秦墨只是指责张文启卑鄙,对方完全可以予以否认,说根本不知道他和秦商的关系,只是误打误撞得到这么一支毛笔,并无特意针对之意。 就算是撒谎,张文启也可以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秦墨的指责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现在,秦墨不但承认自己和先贤的关系,而且正义凛然的说当着先祖的面,不敢有任何的私藏,免得给先祖丢脸,这么一来,他便可以放心大胆的与张文启比斗,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徐灏脸上的担忧一扫而光,笑着说:“子翊是个机敏之人。” 的确是这样,他自认为遇到相同的情况,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对策。 贺昶也笑着点点头,跟古孟说:“古博士,你教出一个好学生。” 古孟摆摆手,谦虚无比的说:“跟我没有丝毫关系,我只是教他书法要领而已,至于做人方面,我的人生如此失败,又怎敢去指点别人呢。” 表面是他是在贬低自己,实际上是在褒奖秦墨,不管是不是自己教的,有这样的学生都是令人欣慰的事情。 比斗场上,秦墨已然落笔,对方的奸计没能得逞,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严格说来,张文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而且把自己推向了心术不正的一面。 原本看不上秦墨的一些人,也都不由自主的倒向他一边,毕竟这是一个道德至上的时代,大家都是要脸的人,没谁敢公开表示支持张文启。 张文启见秦墨开始书写,不由自主的惊慌起来,赶忙拿起长歌春秋笔蘸墨,然后用行书在纸上快速写下“砍”字。 他的笔法取自二王,兼有张家父子两状元的真传,转笔之处棱角分明,在功力方面竟然不输给在场的秀才,甚至能跟一般的举人相较高下。 正因为他熟练掌握行书笔法,加上一旁的先贤秦商能够起到文力增幅作用,所以并不觉得自己会落在后面,因为秦墨写的是欧体楷书。 “不好,张文启用的是行书!”贺昶再一次为秦墨担心起来。 跟楷书相比,行书带有先天优势,一是书写速度快,二是比较容易达到【单字为兵】的要求,有些笔画不太规范也不要紧的。 反观楷书,只要有一笔不得其法,就很难达到【单字为兵】,特别是在比斗的情况下,人承受巨大的压力,很容易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形成败笔。 古孟挑了挑眉毛,摇头说:“不一定,子翊写的字笔画比较少,能够节省一些时间。” 秦墨写的是个“止”字,一共只有四笔,而且是两横两竖,没有比较难写的撇、勾和捺划,加之他选用以露锋写法为主的欧体,速度上要快不少。 张文启没能做到后发先至,二人几乎同时完成单字的书写。 两张纸上的字同时闪出光芒,“砍”字化作一柄青铜古钺,高高扬起朝着秦墨这边砍过来。 “止”字化作一团白色气雾,将秦墨正前方很大一片区域笼罩,形成类似蛋壳的形状。 唰……咔! 古钺状在气雾上,顿时失去前进的能力,画面像是被定格一般。 片刻之后,古钺和气雾同时消失不见,这是势均力敌的结果。 又是秦墨率先落笔,虽然他是第一次与人比斗,却并未因经验不足出现紧张情绪,更未顾此失彼,反而显得比张文启还要从容。 张文启轻哼一声,虽说刚才的比拼是平手,但作为主攻的一方,他当然看不起采取防守的秦墨。 但其他人不这么想,以“止”字对抗“砍”字,正说明秦墨判断准确,多数人都会在第一个字采取攻势,以此达到先声夺人的目的。 如果秦墨也用攻,结果就不好说了,毕竟对方熟练掌握行书写法,是很大的优势。 他第二个字写的是“刀”,笔画更少,严格说起来只有两笔,虽然第一笔带有折还带有勾,但对于熟练掌握折法的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张文启写的是“冲”字,仍然是使用行书。 他本以为这次可以先于对手完成书写,但因为秦墨的字笔画简单,二人又是同时完成,他的优势并不明显,最起码在这两次的比拼中没能占到任何便宜。 “冲”字化为一头黑色的水牛,头顶长着两根圆月形的犄角,鼻孔喷出白气,脸上带着焦躁不安的表情,刚刚完成身形身体的幻化,便破不急待的扬起四蹄,将地面踩的轰隆隆作响,朝着秦墨冲过去。 “刀”字化作一把长柄鬼头刀,通体青铜材质,刀锋在阳光下闪出寒芒,高高扬起朝着蛮牛劈过来。 蛮牛抬起头,张嘴露出利齿,发出叫声……哞! 咔嚓! 鬼头刀砍在牛头上,二者又是同时消失不见,还是势均力敌的结果。 张文启的脸微微变色,本以为能轻松战胜秦墨,没想到对方如此难缠,苦练十数年的行书竟然不占上风。 而且还有一点,他身旁的先贤秦商,能为他提供文力上的帮助,在双重优势之下,都不能占据上风。 他很快做出决定,这次也写笔画少的字,务必要做到先敌攻击,不给对手再打平的机会。 这次,他写下“戈”字,字迹化作双头青铜戈,木柄长度接近十米,可以不用向前飞行,直接采用啄击的方式攻击对手。 徐灏微微皱眉,低声说:“张文启虽然心术不正,但是在书道方面还是颇有造诣的,三个字都达到了第二境的水准。” 【单字为兵】通常被分为三个境界,以秦墨最擅长的“轰”字为例,第一境是幻化出双马战车,第二境是四马战车,第三境是四马战车和两架双马战车的组合。 在这种场合下,写“轰”字显然是不合适的,因为笔画太多,没等你写完三分之一呢,对方的攻击已然杀到眼前了。 再比如张文启写的“戈”字,第一境是单头铜戈,第二境是双头,第三境乃是三头或三头以上。 他的青铜戈达到了双头,是为第二境。 眼看锋利的青铜戈朝着自己劈过来,秦墨终于完成了“叉”字的书写,三股叉以举火燎天之势将铜戈架住。 当! 两种兵器碰撞发出脆响,相互坚持片刻,同时消失不见。 连续三次对决,秦墨都能做到不落下风,这让徐灏和贺昶长出一口气,古孟从始至终都不担心,就像秦墨提出要击铃时,他充满信心。 这次秦墨写的是个“牛”字,恰巧张文启也选择这个字。 之前二人有君子协定,不能写出现过的字,对于二人同时写出一个字,并不起任何约束作用。 还是张文启率先完成【单字为兵】,“牛”字化作一头黑色的犍牛,身高接近六尺,瞪着两只铜铃一般的眼睛,用尺余长的犄角对着秦墨冲过来。 再看秦墨,他竟然用的是篆体写法。 张文启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心道这家伙一定是傻了,用楷书已经很吃亏了,竟然还敢用篆书,不如直接认输算了。 秦墨不慌不忙,当他写完最后一笔的时候,犍牛距离他只剩下不到一丈三尺,只需要半息时间便可撞翻书案,甚至将他撞伤,如果他不加躲避的话。 他没有躲,而是满脸自信的看着自己写好的“牛”字。 唰! 一道光芒亮起,瞬间形成红褐色的蛮牛,身高八尺以上,体长超过一丈,四条强有力的腿如同柱子一般,硕大的脑袋上长着两尺长的盘角。 嘭! 犍牛撞在突如其来的蛮牛身上,蛮牛纹丝未动,犍牛反而被反弹之力震的后退五步,回到最初的起点上。 蛮牛神态高傲,扬蹄冲向犍牛。 犍牛明显比它矮小许多,但还是很勇敢的迎了上来。 二牛相撞,犍牛没有任何意外的被撞飞,没等落地便已消失不见,蛮牛继续前冲,张文启大骇,慌忙命令先贤秦商上前阻挡。 除了增加使用者的文力之外,长歌春秋笔幻化出来的人物也具备防御、攻击等能力,由于笔杆上刻的先贤属于偏门之人,工匠手法不太熟练,导致这支笔的品级不高,人物只有防御能力,没有进攻本领。 先贤上前一步,挡在张文启面前。 嘭! 和犍牛一样,先贤也被撞飞了,快速消失在空中,张文启感觉到手中的长歌春秋笔一沉,心中暗道不妙,下意识的朝侧面躲避。 哗啦! 桌案被撞倒,蛮牛几乎是擦着张文启的衣角而去。 他的一张脸被吓得惨白,心想若不是躲得快,肯定会被撞的当场吐血。 秦墨心念一动,蛮牛自行消失。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贺昶一脸正色的站起来,中气十足道:“本院正宣布,此次文斗的胜利者是秦墨,挑战者张文启落败。” 秦墨表情大方的对着众人拱手,然后去往自己的座位。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姓张的小子用那么卑鄙的手段,最后都没能赢,真是把南京府张家的脸都丢尽了。” “张家怎么会养出这种不肖子孙,还敢自称父子双状元之后,我看是脸皮够厚!” 张文启闻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31章 合作 东京汴梁城,某处隐秘的所在。 昏暗的地牢里,几名浑身是伤的人被粗铁链绑在石柱上,表情之中带有些许悲愤。 虽然已经饱受折磨,但还是能清楚看到他们的发饰与宋人不同,是很典型的辽人风格。 一名身材高挑穿着暗红色皮甲的女子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壮硕的铁甲武士,走路的时候铠甲发出声响。 “卑职拜见郡主殿下。”狱卒们纷纷对着她礼。 女子脸上英气十足,就算是带着头盔,也无法掩饰她清丽的面容。 她的年龄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标准的瓜子脸,精致的五官,最为突出的是她那双眼睛,充满睿智和杀伐果断,目光所至之处,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她便是被当今圣上钦封的梓沐郡主赵霏妍,其亡父赵佖是皇帝赵佶的九哥,曾加封吴王,其兄赵有奕乃是和义郡王。 为首的辽人看到她的时候,突然瞪大眼睛,咬着牙说:“是你?你竟然没死!” 赵霏妍冷冷一笑:“让你们失望了。” 十几天前,正是他们在下邑县文道学院附近围攻赵霏妍,将其打落河中,后来幸运的被秦墨救起。 当时她奉命追击暗害圣道之星的贼子,获得线索之后急于立功,率众追到下邑县境内,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圈套,随行的十几名侍卫全部英勇战死,连她本人也差点惨遭毒手。 她转头望着狱卒,问:“他们招供了吗?” 狱卒摇头,说:“属下无能,这几名贼子十分嘴硬,各种刑具在他们身上试过一遍了,可是未能拿到口供。” 为首的辽人狂傲无比的说:“想要让我们招供,简直是异想天开,我们大辽勇士铁骨铮铮,绝不会在你们宋人面前低头!” 赵霏妍用很有深意的目光看着他,说:“从始至终你们都在强调自己的辽人身份,不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吗?” 对方目光一紧,但还是做出和之前相同的视死如归表情。 狱卒皱了皱眉,抱拳问道:“郡主殿下,看来这几个家伙是不会开口的,该如何处理,请您示下。” 赵霏妍伸出右手,做出杀无赦的手势,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地牢大门,一名身穿王府下人衣装的人走过来,小声说:“殿下,近来接连有人去往下邑县,查和秦墨有关的消息。” “什么人?”赵霏妍反问。 “您兄长和义郡王派去的人,他们可能是知道了您在查秦墨,所以也派了人,想要搞清楚您的目的。” 赵霏妍秀眉紧皱,但很快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自语道:“看来得找个时间去一趟下邑县,警告一下某些人,让他不要乱说话。” …… 临近正午,曲水流觞大会圆满结束。 之所以圆满,是因为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宾客醉酒,其中二十几人昏睡不醒,需要学院派人将他们送回家去。 张文启因为输了比斗,是第一个离开的人,而且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作为主办方的古孟,当然要留到宾客走了之后才能离开。 最奇怪的是徐灏,他在宾客中地位最高,按理说应该第一个离开才对,可是他也留下了,跟贺昶一起帮忙送走宾客。 秦墨看了一眼酒坛子,至少还剩下大半坛,比预想的还要乐观一些。 当然了,有了今天的铺垫,如果明天再搞一次类似的活动,还是请这些人过来,相信他们的酒量会增加不少。 这些人酒醒之后,一定会很怀念佳酿的滋味,特别是那些以酸腐著称的文人,会在诗词文章中大书特书,此酒也会因此声名鹊起。 制作蒸馏酒的时候秦墨并未多想,目的也比较单纯,只是为了解古孟的燃眉之急,既请不起丝竹雅乐,更请不来歌舞伎助兴,连吃食也只有可怜的一个干果盘,只能在酒水方面寻求突破。 现在他心中暗喜,蒸馏酒绝对能成为日进斗金的生财之道,跟卖诗文相比,显得更加靠谱。 毕竟卖诗文要借助古孟的名号,次数多了肯定会露馅儿,而且还得出入烟花柳巷,对于秦墨这种纯的小白花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一想到日后再也不用为钱财之事发愁,他不由自主的咧开嘴笑了。 怎么形容呢,反正是样子很贱就对了。 古孟无意间看到他对着酒坛子傻笑,心里咯噔一下,严重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喝多了,但仔细一想不对啊,这家伙滑头的很,自始至终没有喝过一杯酒。 带着疑惑和担心,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捅了捅秦墨的腰,压低声音问:“子翊,你怎么了?” 秦墨这才回过神儿来,赶紧收起笑容,说:“没什么,我在想这酒为什么如此香醇。” 古孟皱了皱眉,道:“你做出的酒,难道会不知道原因?” 这时,一名与古孟熟识的宾客过来与之道别,秦墨得以解脱。 不消片刻,宾客散尽,只剩下徐灏、贺昶、古孟和秦墨四人。 见徐灏没有要走的意思,贺昶提议说:“时值正午,此处距离草庐很近,县尊大人有没有兴趣再次品尝子翊的手艺。” 徐灏一点儿也不做作的说:“本官正有此意,就是不知道子翊可有闲暇,为我等准备美食。” 秦墨很想说没时间,显然这么做会扫了大家的兴致,只能点头说:“好吧,不过垂钓之事非人力所能掌控,可能会耗时久一些。” 徐灏表现的十分大度,摆手说:“无妨,刚才大家都喝过酒了,短时间内不会觉得饥饿。” “正是。”古孟表态。 既然三位大佬儿都没意见,秦墨这个当晚辈的就更没意见了,古孟抱着酒坛子,四人有说有笑,步行去往草庐。 秦墨负责垂钓,和往常一样边练字边钓鱼。 三位大佬儿坐在河边,晒着太阳饮着小酒,别提多舒服了。 三个家伙都很鸡贼,知道佳酿的厉害,很自觉的换了只能装三钱酒的小杯子,而且每次都不倒满,充其量也就二钱左右。 这样的喝法,十杯才相当于曲水流觞上的一樽,很难喝醉。 他们名其名曰等待鲜鱼上钩,佐以美食才能大口畅饮。 看着在青石板上练字的秦墨,徐灏赞叹道:“子翊果然刻苦,此石板至少使用七八年以上,否则不会出现暗斑色泽,这份努力堪为众生榜样。” 贺昶点头,附和道:“寒门贵子,说的就是这种学子。” 对于这样的夸赞,秦墨本人除了鄙夷,还是鄙夷,他自嘲道:“如果不是因为穷的用不起笔墨纸砚,孙子才愿意用八年的青石板呢!” 徐灏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说:“子翊真性情。” 秦墨转过头看着三人,一本正经道:“话说,你们不觉得书道文士的各种用品太贵了吗?文宝斋都知道吧,就是县城里最大的文房四宝店,东西贵的吓人,我好不容易赚来的几百两银子,还没在兜里捂热呢,就全部落进了掌柜的腰包。 每次逛文宝斋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的萌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蒙面纵马当一回强盗,抢了他娘的,让他们把价格定的那么高,而且还一分钱都不肯便宜,觍着脸说这叫童叟无欺,太过分了!” 他说的唾沫横飞,只是没有发现徐灏的脸正在快速变红,而且满是尴尬之色。 “咳咳。”他干咳两声。 贺昶和古孟的表情也变得精彩起来,古孟一个劲儿的给秦墨使眼色,意思是别说了。 秦墨不以为然,哼道:“为什么不能说,难不成文宝斋是你家亲戚开的,别开玩笑了,要真是这样,你会穷到没地方借钱的地步?” 古孟也闹了个大红脸,其实只要他去青楼里转一圈,姑娘们肯定会慷慨解囊,但他性格孤傲,加上心中的道德约束,所以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个文宝斋……”徐灏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咬着牙说:“……本官会让人去传话,让他们尽量降低售价,为书画二道的文士创造便利。” 秦墨把手一拍:“县尊大人此举甚好,定能获得文士们的赞扬,如果文宝斋的人敢不给您面子,就派人封了它。” 徐灏的脸更红了,小声说:“本官愧不敢当,实话实说吧,文宝斋是我们徐家开的!” 秦墨瞪大眼睛,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怪不得文宝斋的人那么嚣张,不管是多大的买主,从来都是一副爱买不买、不买拉倒的表情,原来是有县尊大人和徐家在背后撑腰。 古孟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不让你说,你非的说,现在满意了吧? 秦墨很无耻的转过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做出一副专心钓鱼的样子。 尺余长的金鳞红尾鲤鱼很快被钓上来,古孟自告奋勇的上去帮忙,不是因为他勤快,而是三人之中他的酒量最小,接续喝下去早晚会喝醉,虽然他嗜酒如命,但是跟鲜鱼比起来,美食也是必不可少的。 两刻钟后,全鱼宴摆上桌。 徐灏和贺昶已然微醉,却并不影响他们大快朵颐,外加拉着秦墨一起喝酒。 酒过三巡后,徐灏眼珠子一转,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子翊啊,《齐民要术》一书本官曾阅读过,里面的确讲过酿酒,却都是寻常之法。你的这种酒不但晶莹剔透,不同于其他酒水的浑浊之态,而且酒力大的惊人,为何?” 秦墨放下筷子,一脸泰然的说:“贾公的《齐民要术》中的确没有此酒的制作方法,晚辈是从补遗篇中获得,于前日进行试制,经历数次失败之后,方才获得成功。” 他料到会有人询问,所以早就想好了说辞。 《齐民要术》成书于北魏年间,距今已有近六百年,是一部伟大的农学著作,囊括农林桑植、畜牧兽医、储藏酿造等知识。 这是一本巨著,但不可避免的也有一些疏漏和错误,后人经过长时间的摸索,总结出更有效的方法,便形成了所谓的补遗篇。 到今天为止,补遗至少出现过上百篇,有的与原著一起刊印,有的则淹没在书海之中,更有甚者成书之后从未现世,而是被人私藏。 所以,秦墨的这个理由算得上无懈可击,就算是学富五车的人,也不敢说自己看过所有补遗篇。 如果有人刨根问底,他完全可以说是从一本私藏本中获得,你没见过,不代表蒸酒法不存在,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而已。 和他预想的一样,三个对这个解释深信不疑。 徐灏心里明显是有事儿,又问:“子翊,你看的是哪一篇补遗?” 秦墨微挑眉毛,心道这家伙想要干嘛? 他一脸平静的说:“至于是哪一篇我也不知道,当时我还年幼,父亲从北地行商归家,带来一包榛子,我发现包裹榛子的纸上有字,便展开观看,继而得到此法。成年之后我曾留意,但从未找到过此篇补遗,估计是某个人随便写的吧。” 他深知此法的重要性,当然不会轻易透漏出来,就算是徐灏也不行,毕竟关系到自己日后的钱财来源。 徐灏放下酒杯,正色道:“子翊,可否将此法转让给徐家?” “怎么,徐家对酿酒之法也感兴趣?”他眨着眼睛问。 徐灏点头,说:“徐家有几间酿酒作坊,所制酒水主要供应江北之地,在三京和各大府城皆有售卖,但因为竞争激烈,销量并不好。身为徐家子弟,本官尝尝思索如何改变这种局面,此酒香醇无比,定能获得世人青睐,所以本官代表家族向子翊讨要秘法。” 第32章 狮子开口 徐灏说的是讨要,秦墨却不会白给他。 因为他深知蒸馏法酿酒的价值所在,它能够在日后风靡全国乃至全球,蕴含的魅力自是无需多说。 特别是在没有出现过白酒的宋代,它将是一种垄断型的技术,不管是谁掌握了它,都能大赚一笔。 就算跟徐灏有着叔侄情谊,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更别说这种并无血缘关系的亲情。 再说了,文宝斋是徐家的生意,秦墨去买东西的时候,他也没让伙计便宜半文钱,所以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不能混为一谈。 徐灏并未表现出强取的一面,而是觉得秘方对于一个童生没什么用处,只有放在酿酒商人手中,才会发挥最大的效用。 显然他把秦墨想的简单了,没办法,都是这个世道逼出来的,身为书道文士,面对巨大的开销,又没有家族、亲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 因为徐灏的态度很诚恳,贺昶和古孟都不觉得这种讨要方式有什么问题。 秦墨开口了,道:“按理说县尊大人开口,晚辈应该将秘方双手奉上,可是学生也有酿酒贩酒的想法,这么一来,恐怕就不合适了吧。” 徐灏眼眉一挑,有些吃惊的说:“子翊要从商?” 不光他觉得奇怪,贺昶和古孟也觉得无法接受,在他们看来,文士就应该潜心修炼文道,在科举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不管是出仕为官,还是从事其他行业,文道科举都是最重要的基础。 士农工商,文人和文士都是排在第一位的士,商人却是排在最后面的,除了有钱之外,他们没身份没地位;。 朝重农抑商,将商人说成是重利小人;在唐朝,商人子弟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商人不允许坐轿子,地位依然低下。 到了宋朝,虽然放宽了制度,允许商人子弟参加科举,而且可以为官,但千百年来人们对商人的态度基本上没有大的转变,仍然看不起他们。 以至于商人们为了提高社会地位,每到进士考试结果张榜公布时,争相派人前去挑选新科进士做女婿,同时还通过与官员、皇家联姻的方法,来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 在这种风气之下,士子从商会让人看不起的。 徐家是大宋有名的商业大亨,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经营的行业更是多不胜数,但生意都由文士以外的子弟出面打理,身具功名的人很少从事此业。 秦墨见三人一起变了脸色,忙解释说:“没办法啊,晚辈从小父母双亡,也没有强大的家族作为靠山,闻到修炼耗费颇大,我得赚钱啊。” 说完这些话,他对着家徒四壁的草庐努努嘴,说:“要是有钱的话,我会住在这里吗?” 贺昶的老脸有些挂不住,这是学院缺乏宿舍管理制度,加上用人不当,才使得颜铭和许承志有空子可钻,堂堂双甲童生住在这么差的地方,简直是丢学院的脸。 前两天秦墨被许承志栽赃一事过后,贺昶提出让他搬回书道分院居住,被他拒绝了,说住在这里挺好,搬家反倒会不适应。 这里的确不错,独门独户,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每天晚上可以钻进小树林,使用西楚霸王印聚集周围的灵气,供自己吸收。 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文力储量方面超越同窗们许多,不但在上午的活动中成功击响铜铃,而且能做到从容应对张文启的挑战,最终获胜。 最重要的一点,住在这里能随时吃到鲜鱼,算是独一份儿的待遇,回到分院要跟大家一起去膳房用餐,简直是天壤之别。 徐灏保持之前的皱眉表情,语重心长道:“如果钱财方面有困难,本官们可以帮你,作为一名书道童生,还是应该把精力放在修炼方面,否则就算是赚到了钱,却因此影响了修炼速度,谓之得不偿失。” 贺昶和古孟同时点头,表示同时他的观点。 秦墨笑了,语气轻松的说:“从商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就比如说我可以拿着酿酒秘方与商人合作,从中分取红利,并不需要管其他的事情。” 这种方式,在后世被称为技术入股。 徐灏眼睛一亮,不假思索的说:“徐家愿意跟你合作,我们不但有现成的酿酒作坊,也有现成的售卖渠道,只缺一张秘方。” 秦墨脸上的笑容更盛,徐灏果然是个有生意头脑的人,虽然他表面上看不起商人,但是对于钱财并不抗拒,徐氏家大业大,但是平时的开销也大,没有盈利就无法维持家族的正常运转,每一个成员从小就被灌输为家族创造利益的思想。 “我相信徐家的实力,也相信徐家的诚意。”他先肯定徐家,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开门见山道:“我要三成干股。” 徐灏瞪眼,显然是被这个要价给惊住了。 技术入股在这个年代只能算是不稀奇,却也并不像后世那样流行,最高可以占到七成股份,皆因古人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意识不强。 贺昶和古孟也吓了一跳,他们慌忙向秦墨使眼色,意思是当着县尊大人的面,怎可狮子大开口! 秦墨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正色道:“在商言商,亲兄弟明算账,先小人后君子。” 这三句话同时阐明一个道理,做生意就该有做生意的样子,既然是跟利益有关的事情,什么人情、关系、面子都可以不要,更不能作为牵绊此事的因素。 徐灏果然是个有商业常识的人,很快理解了其中的意思,脸上的惊异之色一扫而光,正色道:“最多一成,你只是提供了一纸秘方而已,生产、运输、售卖等等工作都由我们徐家负责,其中的艰辛难为外人道也,所以我们必须占九成。” 贺昶和古孟对视一眼,他俩惊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秦墨漫天要价,这已经是很过分的事情了,徐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来了个就地还钱,他是一县之尊呢,竟然也会与人讨价还价,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 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面,秦墨据理力争:“我的底线是两成,少于这个数面谈。” “就一成,不能再多了。”徐灏坚持观点,一步也不肯退让,说:“此酒虽好,但并未被人熟知,所以存在很大的风险。我们徐家树大根深,却也冒不起这样的险,万一出了问题,整个家族都有倾覆的可能。” 秦墨马上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给我的份额过多,造成生产成本增加,随着时间的推移,秘方之事被他人获悉,酿造出相同的美酒,而徐家的酒价格居高不下,造成销量下降,继而形成恶性循混,最后成了给别人做嫁衣,对吗?” 徐灏心中佩服不已,秦墨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地,让人刮目相看。 他点头说:“本官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你能在如此简陋的场所酿出美酒,说明方法其实不难,就算是严加保密,也无法保证不被人偷偷学走。” 秦墨再一次笑了,说:“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其实很简单!” 他的方案只有四个字——利益捆绑。 大宋境内的大大小小的酿酒作坊何止万家,且不说徐家在这一领域并非领头羊,就算能够凭借新酒成就一家独大的局面,也不可能彻底垄断酒水市场。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比徐家背景深的商社比比皆是,当他们的利益受到损害之时,随便找点儿麻烦,足够徐家人喝一壶的。 再说了,酒水市场这么大,生意不可能全让徐家做了,除了大宋之外,北方有大辽,还有刚刚崛起的大金,以及跟大宋、大辽三足鼎立了上百年的西夏,这些游牧民族比宋人更喜饮酒,加上西南边的大理、吐蕃,东北边的高丽,这些都是白酒的潜在市场。 这么大的一块蛋糕,一家又怎么能吞得下。 既然吞不下,不如也用技术入股的方式寻求合作,有钱大家一起赚,把其他大商社拉上这辆商业战车,大家有了共同的利益,只会相互帮衬,绝不会做有损利益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光是秘方一项,就能创造出巨大的利益,而且可以要求对方严格保密,就算是有一天秘方外泄,受损的也不再是徐氏一家,风险会减小到最低。 听完他的解释,徐灏连连点头,说:“子翊考虑的很周到,此法的确可行!但是两成的干股还是有点儿高了,不如你我各让一步,一成半如何?” 旁边,贺昶和古孟早就傻眼了,一个仅仅拥有童生文位的人,不但能做到公平的与县尊大人对话,而且还能说出一番让对方信服的大道理,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秦墨很爽快的说:“好啊,成交。” 其实他心里的底线是一成干股,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外加一些现代商业理念,竟然能让精明的徐灏做出让步,超出他的预料。 二人一拍即合,秦墨去拿笔墨纸砚,这就签字画押。 第33章 半路被拦 拿着契约,徐灏欢心而去。 他的这种行为,普通人是很难理解的,既然已经入仕为官,身为一县之尊,应该把心思全都扑在县治上,为了家族之事费心有情可原,但是为了赚钱,就有点儿匪夷所思了。 包括贺昶和古孟这两名学官在内,都觉得徐灏此种做法有些不太好。 只有秦墨对把握的十分到位,因为他很清楚一点,越是这种大家族,族人弟子之间的家族观念越是浓重,他们从小接受家族带来的各种好处,接受家族式的教育,长大之后自然会为家族极力的做出贡献,是为反哺。 普通人的孝道仅限于父母至亲,但是在氏族子弟的心中,家族观念凌驾于徐安顺父母之上,是为公心。 贺昶为官多年,所以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但他还是为秦墨的做法感到担心,说:“子翊啊,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做生意都做到了县尊大人的头上,就不怕以后惹祸上身吗?” 徐家不管是在官场还是在商界,都是排名靠前的大家族,所谓树大根深,林子大了自然什么样的鸟都有,跟这样的大鳄合作需慎之又慎,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吞掉。 秦墨耸耸肩,语气轻松的说:“徐家的其他人品性如何,我管不着,县尊大人品德高古,是个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们,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贺昶皱了皱眉,说:“既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子翊好自为之吧。天色不早了,本学正还有一堆的事情需要处理,先走一步。” “学正大人慢走。”秦墨抱拳相送,古孟也一样。 待贺昶走远之后,古孟开始发问:“子翊,这么好的方子,咱们为什么不自己酿酒,不但能赚的更多,最重要的是咱俩不缺酒喝啊!” 古孟这家伙没有任何商业头脑,之所以说出这么一番话,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秦墨白了他一眼,哼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不懂吗?再说了,我有时间酿酒,还是你有?” 一个人怀揣秘方,危险性远比它本身的价值大的多,就好比一个幼童手里拿着金元宝,不光同龄的孩子会来抢夺,就连成年人也会经不住诱-惑,抢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杀人越货呢。 如果不给自己找个靠山,就会成为那些权势通天之人的砧板肉,人家想怎么砍就怎么砍,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古孟眼睛一瞪,梗着脖子说:“这种事情当然交给别人去做,雇一些人不就行了。” “拜托,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别人去做,你怎么避免秘方外泄,怎么保证酒水的质量?”秦墨用异常鄙夷的目光看着他,说:“更重要的一点,白酒酿造出来之后如何销售,除了这些,还有诸如类似原料采购等等事情,谁来负责?”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古孟直接懵了,讪讪道:“你考虑的比较长远,我服了还不行吗?” 秦墨深知只靠一个蒸酒的方子,在毫无产权保护意识的古代,不可能获得长久的利益,也不可能让财大气粗的徐家看重,他手里还有其他的依仗。 比如说和蒸酒息息相关的酿造之法,也就是后世最为盛行的固态发酵法,不但能够增加酒的产量,而且具备比液态酿造更突出的风味。 古孟离开之后,秦墨独自去往草庐旁的小树林,以西楚霸王古印聚集灵气供自己吸收。 印泥可以使古印的效用成倍增加,特别是用于攻击和防御的时候,是必不可少之物。 但是,一个小瓷盒装的八宝印泥就要几十两银子,比黄金都贵,让人不由自主生出纵马抢了文宝斋的想法。 之前不知道文宝斋是徐家的产业,现在他知道,这种想法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更强烈了。 …… 第二天,张文启没有出现在课堂上,据说他告假回南京府了。 按照大家的猜测,他肯定是不服气输在秦墨手里,回家找安慰去了。 结束上午的课业,秦墨决定进城采购一批生活物资,草庐虽然破旧,但架不住每日高朋满座,上回买的一包茶叶已经见底,再不买的话,下次就得请客人和白开水了。 顺便在县城里吃了个中午饭,返程的时候已经是未时初刻。 从县城到文道学院大门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从大门到听泉草庐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为了节省时间,他决定走小路,一出城便舍弃官道,拐进了旁边的羊肠小道。 天气晴朗,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背着粗布小包,里面除了二斤茶叶之外,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前先县城里,经过文宝斋大门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忍不住想要进去,要不是因为兜里没钱,根本做不到目不斜视的迈着大步走过去。 往前走了四里,可以遥见远处的入云峰,以及山腰和山顶上的建筑群。 这时,正前方的路上出现一名黑衣蒙面人,只有一双闪着凌厉目光的眼睛露在外面,左后放在背后,右手自然垂下,此人体量不高,身形略显纤细,前胸微微隆起。 秦墨微微皱眉,从体型上不难判断这是个女的。 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要劫道吗? 下邑县虽然称不上天子脚下,却也是南京府下辖之地,自从大宋建国以来,基本上没发生过匪患,更何况此处距离文道学院颇近,宵小之辈怎敢接近。 更何况他穿着童生服呢,谁会这么不长眼,打劫一名文士。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将童生铭牌拿出来挂在胸前,用以震慑对方。 只可惜,对方依然站在原地,用凌厉的目光看着他。 直至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两丈左右,秦墨开口了,用略带戏谑的语气说:“朋友,莫非你要说出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样的话?” 黑衣人略微皱眉,故意压低声音,用沙哑的语调说:“既然你知道我想干什么,那就乖乖的走一趟吧。” “去哪儿?”秦墨眨着眼睛问。 “旁边破庙。”黑衣人回答。 “劫财还是劫色?”秦墨的表情变得贱兮兮,说:“劫财的话,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我身上最值钱的是茶叶,但那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不能给你;劫色就更不行,本童生是个高古之人,怎可像你这种贼婆娘妥协。” 黑衣人气得不轻,抬起右手亮出毛笔,冷声说:“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是老老实实自己走过去,第二是……” “我选第一个。”秦墨直接打断她的话。 说完,他迈腿走向不远处的破庙。 对方虽然是女子,但浑身散发出的气势不比老学究古孟差多少,和童生班之前的教谕李皓十分相似,亮出毛笔这个动作,说明她精通书道,有着不亚于举人的实力。 在礼教为先的大宋,女子不允许参加科举,但并不影响她们修炼文道四艺,跟男子相比,她们只是缺少一颗文位之星而已,历史上很多女子都取得比男人更优异的成绩。 比如说汉朝的卓文君,东汉末年的蔡文姬,书圣王羲之的老师卫烁夫人,都是有名的女书道文士。 而且女子在琴、画二道方面,比之男子有着天生的优势,当代就有不少琴道、画道女文士,书道方面也很出色,棋道中在围棋方面尤为出色。 秦墨的灵魂和思想来自现代,出于对女性的尊重,加上对方的实力的确高过自己,所以很爽快的选择合作。 当硬骨头当然好,但前提是有当硬骨头的资本。 黑衣人收回毛笔,笔锋带起一道类似利刃的残影,哼道:“算你识相。” 片刻过后,秦墨走进破庙。 破庙已经被荒废许久,房顶一角严重塌陷,供奉的的塑像残破斑驳,而且落满了灰尘,几乎分辨不出来它原本的相貌和颜色。 一路走来,他察觉到周围至少埋伏着十几个文道高手,每一个人的等级都在自己之上。 事实证明选择合作是正确的,否则得挨顿打,关键是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转过身,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站在破庙门口,冷声说:“前些天,你是不是救了一名落水之人?” 秦墨摇头:“我听不懂你再说什么。” 女子的目光骤然变得凛冽起来,声音的变得更加冰冷,仿佛是三九天刮在脸上的寒风一般:“秦墨,你最好实话实话,否则的话我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秦墨淡然一笑,说:“如果你想要杀我,就不会让我来这里,以你的实力杀我并不困难,对吗?” 女子冷笑:“你倒是很有眼力,一点儿不错,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都简单。” “所以啊,你没有杀我,说明我不会死。”秦墨两手一摊,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什么话不妨敞开了说,故作神秘有意思吗,赵霏妍小姐!” 对方目光一紧,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是我?” 秦墨嘴角上扬,心道我当然不会说是我曾经把你脱-光,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所以印象深刻,化成灰都认识。 要是真的这么说了,估计自己下一秒就得去见阎王爷,在注重礼教的大宋朝,女子把贞洁看的比生命更重要。 第34章 相忘江湖 赵霏妍摘下蒙面巾,露出清丽的脸庞。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秦墨对这张绝世容颜仍然没有免疫力,不由自主的目光直了。 这可是纯野生原生态的丽人,不像他在后世见过的所谓美女,看着挺漂亮,一杯水泼过去直接现出原形。 只是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丽人的目光不善。 秦墨有些心里没底,但还是傲气十足的昂着下巴,心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赵霏妍不这么想,那日被强敌打落水中,她只是受伤昏迷而已,身为女书道文士,自保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并未溺水。 虽说继续泡在河里会有一定的危险,但也不至于丧命,就算是没有被人救起,她照样不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在她看来,秦墨的所谓救命之恩并不存在。 反而她心里对他有那么一丝丝怨念,皆因秦墨将她救起之后,脱掉衣服放进被窝。 其实当她被从水中救起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些许意识,如果不是因为秦墨脱她衣服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就不会选择不辞而别,而是将其手刃以保名节。 离开草庐之后,她在当地衙差的帮助下去往南京城,然后返回东京汴梁。 她向太医询问过,证明秦墨的多数行为对溺水者帮助颇大,这才勉强原谅他的过分行为。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矛盾,是因为当时的秦墨并未完全适应文士身份,而是先入为主的采用后世救助溺水者的方法,作为文道童生,虽然他文位不高,却也可以用文力进行探视,便能马上确定对方是否溺水,是否有生命危险。 直到此刻,他仍然不擅长此法,因为没人教过,所以他并不觉得之前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一个等着对方感谢自己,一个并无此想法,二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片刻之后,秦墨终于忍不住了,语带怨念的说:“大姐,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好不好,你应该感激的痛哭流涕,外加拿着重礼来酬谢,可是你却当街绑架我,合适吗?” “救命恩人,你啊?”赵霏妍针锋相对道:“你的脸皮果然很厚,你配吗?” 秦墨怒了:“呦呵,你还不承认!如果不是我把你从河里捞上来,你早就淹死了,哪里还有机会神灵活现的站在这里,真是好心没好报。” 赵霏妍也怒了,喝道:“我根本没有溺水!” “胡说,我把你救上岸的时候,你明明是气息微弱……”秦墨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会想到当时的情况,对方的确是气息微弱,但细想起来,她又好像不是溺水该有的样子。 首先,在控水和心肺复苏的过程中,她的嘴里并未流出一滴水,而且口鼻中没有污泥、水草等物。 其次,人工呼吸的过程中,她似有微弱的气息,这种微弱并非不能呼吸,而是因为腹部受伤造成的。 这两点综合起来,足以证明她并为溺水。 见他出现底气不足的表情,赵霏妍秀眉微皱,冷声道:“现在想明白了?” 他抬起头,一脸疑惑的说:“可是,当时你明明在水里,而且是从瀑布上冲下来的,我才会把你当做溺水来处理。” 赵霏妍眼眉一挑,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语气不善道:“你傻啊!亏你还是个双甲童生,不会用文力试探吗?”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常识给忘了。”他伸手一拍脑门儿,然后用带有歉疚的目光看着对方。 虽说是无心之失,但赵霏妍还是气坏了,一个男人当然不能以此为借口,去占一名女子的便宜。 “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别人?”赵霏妍一字一句的问。 秦墨摇头,说:“施以援手属于义举,学生不才,亦以此为准,所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赵霏妍用凌厉的目光直视他的双眼,再次质问:“真的?” “千真万确。”秦墨一本正经的说,然后耸耸肩,嘟囔道:“关键是说出来也没人信,等我带着小米粥回到草庐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我要是四处宣扬的话,别人会以为我是哗众取宠。” 赵霏妍信了他的话,秀眉慢慢舒展开来,但她还是觉得应该吓唬他一下,免得他日后说出来,对自己的名声很不利。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她语气冰冷的说,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 秦墨眨了眨眼睛,一脸害怕的表情。 赵霏妍再一次怒了,因为秦墨所谓的害怕是装出来的,一眼就能看穿,这种敷衍的态度让人很是不爽,让她觉得在智商方面颇受打击。 “怎么,以为我不敢杀你?”赵霏妍的语调提高不少。 咻咻! 几道黑影闪过,十几名手提利刃的黑衣人将破庙团团为主。 秦墨的表情跟刚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他指着自己的脸说:“我都怕成这样了,你没看到吗?” “你再装!”赵霏妍使了个眼色,两名黑衣人同时冲进来,平举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她以为秦墨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但事实证明他见了棺材也不怕。 秦墨无视横在颈边的两把刀,就算它们带着冷彻骨髓的寒意,他还是很淡然的说:“梓沐郡主,以你的地位杀我当然很简单,但是你再也别想拿回那本小册子。” 赵霏妍再次吃惊:“你知道我的身份?” 赌赢了,那本小册子对她来说果然很重要。 秦墨很想做出耸肩的动作,奈何颈肩处压着两把刀了,所以只能翻了个白眼,说:“拜托,我既然知道你的名字,当然能打听出一些和你相关的情况,身为大宋唯一拥有文位的女文士,你想要隐藏身份其实很难。” 赵霏妍变的面沉似水,被等级高的文士看出来不奇怪,秦墨明明只是个童生,他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他有圣道之星! 女子不能拥有文位,但是赵霏妍例外,年幼的时候她喜欢穿着男装,跟皇三子赵楷的关系极为密切。 数年前,老眼昏花的学官为皇子举行的圣光灌顶,误将她当做皇子,圣光灌顶的过程十分顺利,等大家发现不对头的时候,她已经拥有了童生文位。 既然错已经酿成,加上皇帝赵佶对这个侄女十分喜爱,便直接颁下圣旨,不但准许她继续拥有文位之星,而且还获得升格文位的权利。 就这样,她成为大宋唯一拥有文位的女文士。 长大之后,她巾帼不让须眉,接连为皇帝办成好几件事情,加上有自己班底,所以才有机会负责追击辽人的任务。 见赵霏妍不语,秦墨决定见好就收,提议说:“不如这样吧,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那件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当然了,前提是你也保密的情况下。老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与其相濡以沫……咳咳,我的意思是,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赵霏妍有些投鼠忌器,两个把柄被对方握在手里,让她觉得很无奈,但至少可以肯定秦墨不是食言而肥的人,便点头说:“好,相忘于江湖,别忘了你做出的承诺,若是你敢反悔的话,本郡主一定让你好看。” 说完,她转身就走,动作极为潇洒。 两名黑衣人各自瞪了秦墨一眼,然后动作一致的收刀,跟着主子快速离开。 …… 南京城,朱雀大街中段。 一座豪华府邸,门前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朱漆大门紧闭,门匾上是两个遒劲有力的金色大字——张府。 朱漆正门两边各有两扇敞开的侧门,其上也有门匾,上书“状元及第”四个行书大字,十分显眼。 这便是南京府的豪门大族张家,父子两状元,被传为佳话。 院内亭台楼阁遍布,假山花园交相辉映。 内院某处,身穿文士服的张文启恭恭敬敬站在一名老者面前,低头垂目显得礼数十足。 老者便是张家的族长张岳白,张文启的爷爷,他是个满脸褶皱的老者,须发灰白,表情淡然且威严,眼睛里时不时的闪出精明之光。 在张文启满是憧憬的目光中,张跃白从锦盒中拿出一方小巧的古印,为和田白玉雕琢而成,印纽为侧卧的螭虎,雕工精良惟妙惟肖。 印面为方形,规格不超过一寸。 张文启不由自主的双眼放光,这种形制的古印多为秦汉风格,而且多是武将所用。 张岳白盯着印面看了几眼,开口说:“此为大汉前将军印信,大汉寿数四百年,被封前将军者甚多,虽然不能确定此印信的归属,但这个封号在当时属于高阶将领。” 张文启连连点头,说:“孙儿知道这个封号,汉武帝时的李广,还有三国时的武圣关羽,他们都曾被封为前将军。” 见孙子如此的有学识,张跃白很欣慰的说:“此印保存完好,实为不易,是花了大价钱购得,今暂借于你使用,你当竭力保管,不可滥用,不可有失,明白了吗?” 说完,他伸出枯槁一般的右手,将古印递给孙子。 张文启慌忙伸出双手,表情恭敬的接过古印,正色道:“爷爷请放心,孙儿一定保管好此印,争取为张氏一族光耀门楣。” “你回来也有几天了,抓紧时间回下邑县吧,不要因为些许小事耽误学业。切记一点,不可仗势欺人,更不能给张家抹黑,知道了吗?”张跃白谆谆教导孙子。 张文启躬身抱拳,回答说:“孙儿谨记。” 张岳白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孙儿告退。”张文启倒退着走出大门,转过身之后,满脸的激动表情。 有了这方古印,他有绝对的把握战胜秦墨,报之前的一败之仇,将进入圣塔悟道的名额夺过来,想想都觉得开心。 第35章 高下立判 接连三天的阴雨,树叶显得更加翠绿。 三月初九,天气放晴,当空红日一扫之前的阴寒。 新晋童生班里,气氛与往常不同,因为今天要决出圣塔悟道的名额,每个人都跃跃欲试。 因为是公平比试,凡是参加的人都有机会夺魁,能够以新晋童生的身份参加悟道,对于每个学子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 当然了,参加比赛是有条件的,必须是月考双项合格者才有资格。 之前的月考共有十四人获得双项合格,其中许承志被学院开除,顶替他的是转校生张文启。 张文启出身豪门,来到这里之后接连挑战数名同窗,除了跟秦墨的那一场之外,其余的全都是大胜而归。 秦墨的成绩更是大家有目共睹,不但是月考第一,而且在【单字为兵】的掌握上超越同学们许多,在曲水流觞大会上以压倒之势大胜张文启,被同窗们津津乐道。 古孟根据班上的实际情况制定比赛规则,决定让秦墨和张文启直接晋级第二轮,剩下的十二名童生以抽签的方式两两对战,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第一轮晋级的六名童生继续抽签,三人与张文启组成甲组,另外三人与秦墨组成乙组,两两对战,决出本组的优胜者参加决赛。 其实说白了,名额会在秦墨和张文启二人当中产生,其他人很难获得捡漏的机会。 之所以把赛制搞的这么复杂,主要是为了调动童生们的积极性,让他们在比赛中获取到更多的经验。 不光是书道分院,其他三个分院也会采用类似的方式,这也是大宋各个文道学院的常见做法,就连朝廷都支持文士之间相互比斗,以此提升实力。 当众吃过败仗之后,张文启变得收敛很多,从南京城回来之后,每日都老老实实的完成课业。 他正姿坐在座位上,一副谦谦君子的墨阳,他会时不时的往秦墨这边瞟一眼,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傲慢和轻视。 古孟宣布完规则,直接下令去外面的空地开始比赛。 第一轮比赛开始进行,童生们表现的略微紧张,比赛过程中并无亮点,结果与他之前的猜想相差无几,获胜者都是实力强的一方,未曾出现以弱胜强的现象。 第二轮比赛开始,由甲组的种子选手张文启对战童生陈禀。 陈禀实力一般,月考时两项成绩都仅仅是合格而已,张文启之前并未挑战过他,但清楚知道他的实力。 赛前的一项重要事项,是为双方提出约定条件,一般情况下大家会选择不许写重复的字,或者是不许使用对方写过的字等等。 古孟分别询问二人是否做好准备,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朗声下令:“比赛开始。” 张文启使用普通的紫竹春秋笔,但还是比对手的毛笔高出一个档次,他不慌不忙的在砚台里蘸墨,然后落笔写字。 虽然他开始写字的时间晚于对手陈禀,却因为用的是行书,所以先一步完成,“砍”字光芒一闪,化作一柄青铜古钺,高高扬起朝着对手这边砍过来。 陈禀写的是“盾”字,他知道自己不是张文启的对手,所以选择防守。 还差两笔就能写完这个字,但当他看到空中的青铜斧钺时,便直接慌了神儿,行笔出现重大漏洞,字还没写完就已经废了。 青铜斧钺越飞越近,他已经没有再写一字的机会,事已至此,他只能将笔扔向一旁,是为主动认输。 张文启轻描淡写的把毛笔一挥,青铜斧钺变得虚幻起来,速度也有所减缓,但最后还是砍在陈禀的肩头,疼的他向后连退三步,面色苍白。 “哎呀,你怎么把文力全部收起来了,就算是认输,也该小心一些的嘛!”张文启故作惊讶道。 很显然他是故意的,陈禀是个老实人,既然认输,肯定会收回文力放弃防守。 陈禀面带愧色,抱拳道:“是我疏忽了。” 古孟微微皱眉,别人也许看不出张文启的小伎俩,但他看的清清楚楚,不过既然陈禀都不追究,他自然也没有责备张文启的理由。 第二场,乙组秦墨对战王钏庭。 二人各自站在书案后面,中间相隔六丈远的距离,秦墨表情谦虚的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请同窗先提要求。” 王钏庭还礼道:“子翊兄客气,我的要求是不能写重复的字。” 秦墨笑着点头,说:“我没有要求。” 闻言,王钏庭和其他童生全都露出和善之色,在比斗之前不提要求,是文士的心胸豁达的体现,特别是同级别文士之间,由于大家在实力方面相差不多,能做到如此豁达的人并不多。 古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秦墨能做到泰而不骄,着实不易。 相比之下,张文启在实力方面高过陈禀许多,但还是提出不许使用对方写过的字这个要求,谁的人品更好,一眼就能分辨清楚。 “比赛开始。”古孟下令。 秦墨不慌不忙的拿起毛笔,也就是他平时练字的那支旧笔,月考时获得奖励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他并没有使用学正大人赠与的三毫乾坤笔,是为不欺负同窗,这样的做法让他的人格再次上升。 和陈禀一样,王钏庭采用守势,因为他很清楚秦墨的【单字为兵】有多强,与之对拼是下下之策,所以他的第一个字也选择“盾”。 秦墨已经在君子协定和选择毛笔方面做出相让,比赛既然已经开始,接下来自然不会再让,尊重对手也是尊重自己,他用工整的欧楷写下“压”字。 繁体“压”字比“盾”字的笔画更多,这也是他选择欧体的主要原因,行笔速度比颜、柳要快许多。 王钏庭用余光看着秦墨一眼,见他还在一笔一划的写字,所以轻松做到稳定情绪,工工整整的将完成“盾”字的最后一笔。 字迹一闪,白色气雾化作手持举盾的古代兵士,这是“盾”字的第二境,第一境时气雾只能化成一面盾牌,第二境才会出现持盾的力士。 虽然力士和盾牌都显得有些虚幻,但对于王钏庭来说绝对是超常发挥,就算是在平时练习的时候,能达到第二境的几率都很小,更别说是在比赛当中。 皆因秦墨从一开始就给他一种轻松的感觉,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才能做到超常发挥。 与此同时,秦墨也完成了最后一笔,“压”字闪出光芒,瞬间化作一块灰色的石头,朝着对手飞去的同时还在逐渐变大,石头上面有两个清晰可见的篆体字——泰山。 “压字第三境!”旁边观战的同窗惊声喊道。 有人随即赞道:“双甲童生果然厉害,能跟子翊兄成为同窗,鄙人深感荣幸。” 其他同窗也都啧啧称赞,只有张文启露出不屑的目光,还轻哼了一声。 在他看来,秦墨再厉害,也只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当! 碰撞之声响起,直径超过一丈的巨石落在力士的盾牌上,力士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从单臂举盾变成双臂同举,但就算是这样,盾牌还是被一寸一寸的压下来,它本身也变得更加虚无缥缈。 片刻之后,力士被压弯了腰,盾牌距离王钏庭的额头只剩下一尺有余。 王钏庭面色微红,呼吸频率增加,以第二境的“盾”对抗第三境的“压”,结果可想而知。 他抬起手把毛笔仍在桌案上,心服口服道:“我认输。” 秦墨淡然一笑,然后收起文力,对手头顶上的巨石瞬间消失,举盾的力士得以再次站直腰杆,随即也消失不见。 “子翊兄对【单字为兵】掌握熟练,能轻松做到收放自如,钏庭敬佩不已。”王钏庭抱拳道,言语之间十分恳切。 “钏庭兄客气,承让。”秦墨谦虚的还礼。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同是一字打败对手,秦墨的谦逊、儒雅让人敬佩,反观张文启,他简直成了嚣张、做作和虚伪的代名词,大家全都懒得看他,就算是偶尔看一眼,也是那种鄙夷的目光。 张文启当然不服,大家都是用一个字打败对手,凭什么你受到赞扬? 他暗自下定决心,下一场比赛定要用凌厉的手段获得胜利,让这些土包子们见识一下张家子弟的实力。 接下来是甲组的第二场,以及乙组的第二场,决出四强之后稍事休息,然后开始第三轮比试。 甲组第一场,张文启上场,和之前一样,他提出的要求是不能写重复字。 对手知道自己必败无疑,但还是迈着大步走向书案,提出不能写象形字的要求。 张文启冷笑,象形字在【单字为兵】中占据绝大多数,但除此之外还有兵器、兽类等类型的字,不写象形字对其他同生来说是致命的,因为他们刚刚接触【单字为兵】月余的时间。 但是对他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事儿,他早已掌握所有单字的写法,其中大部分都可以用行书来完成。 比赛开始,他用最快的速度写出“牛”字,字迹化作一头身高六尺的黑色犍牛,瞪着两只眼睛,低头用犄角朝着对手冲来。 对手借鉴上回秦墨对战张文启时的策略,写的是个“止”字。 只可惜他的这个字只达到了第一境的要求,根本不是第二境“牛”字的对手。 犍牛轻松无比的冲过白色丝雾障碍,继续朝着书案而来。 对手见势不妙,赶紧扔掉毛笔,说:“我认输!” 哗啦……咚! 犍牛将书案撞倒,对手躲避不及,被牛头撞出去两三丈远,重重的摔在地上,嘴角已然见血,看样子受伤不轻。 同窗们第一时间跑过去,向伤者询问情况。 古孟眉头紧皱,对于张文启的这种做法,他心生怒火。 张文启未有丝毫愧疚之意,语气平淡的说:“不好意思,你认输的太晚,我无法做到及时控制,所以出现这种结果是怪不得我的。” “太过分了!”陈禀怒声道。 秦墨抬起头看着张文启,二人发生目光上的对视。 第36章 激烈比赛 张文启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在他看来比赛本就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不想受伤可以主动放弃比赛,既然站在了赛场上,当然要面对任何结果。 在他的字典里,点到为止只是针对于自家人。 再者他是插班生,下邑县文道学院只是个过场而已,是获得圣塔悟道的跳板,待完成悟道之后,便会重新返回南京府文道学院,根本没必要跟这帮土包子论同窗情谊,更不需要对他们客气。 最重要的一点,他要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比秦墨强,所以非但不会手下留情,还会故意下重手。 古孟气的不轻,他眉头深锁,用严厉的语气说:“张文启,比赛属于文斗,注意你的行为!” 张文启才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县学博士而已,就算是本朝夏篆第一人,别人不知道内情,他是清楚的,古孟十几年前受到蔡家的打压,才会委身于此地,根本没有翻身之日。 “学生没有错,难道因为是文斗,就不需要全力以赴吗?”张文启脸上毫无惧色,针锋相对道:“古博士斥责学生,那么学生想问,如果下邑县文道学院有这样的规定,为什么学生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你和贺昶学正都没有过交代。” “你……”古孟气的哑口无言,虽说对方有些胡搅蛮缠,但是点到为止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能做到当然最好,做不到也只是道德方面的缺失。 张文启高昂着头,用挑衅的目光瞄了秦墨一眼。 秦墨淡然一笑,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无异于跳梁小丑,自以为达到了目的,得到的只有唾骂而已。 乙组第二轮比赛开始,秦墨和对手孙匡各自站好。 孙匡提出的要求是不写重复字,秦墨和之前的那场一样,放弃提出要求。 比赛开始,孙匡在在极为稳定的情绪下写出“刀”字,字迹化作一把两尺多长的鬼头刀,在空中完成垂直翻身动作,朝着秦墨那边飞去。 之前的三场比赛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面对强劲对手的时候,消极防御并不是上上之策,反而会输的更惨,所以他决定以攻为守,就算是最后没有机会赢,也要把自己的气势打出来。 正在写字的秦墨露出欣慰之色,孙匡的这种做法是对的。 眼看鬼头刀越飞越近,但他没有丝毫的紧张,表情从容的写下最后一笔,“撞”字满足平【单字为兵】的要求,光芒一闪,瞬间化作持盾力士。 力士身穿青铜战甲,右手持握三尺高、两尺宽的青铜盾牌,厚度达到一寸左右,正面带有狰狞造型的猛兽浮雕,拧眉瞪眼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异常凶悍。 同是持盾力士,跟“盾”字相比,眼前力士的盾牌稍小一些,持握方式与身体保持平行,而“盾”字力士是斜举盾牌,区别很明显。 再者,“盾”字力士以防守为主,“撞”字力士以进攻为首要目的。 力士持盾向前冲去,鬼头刀砍在盾牌上发出金属碰撞之声。 鬼头刀随即被弹开,而后消失在空中,持盾力士只是出现些许模糊而已,去势不减的冲向孙匡。 孙匡大骇,提笔想要再写出一个“刀”字,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第一笔未能完成,力士已然冲到面前。 咚……咣当当。 力士的盾牌与桌案产生轻微对碰,桌案颤动,孙匡的“刀”字第一笔业已写废,他下意识的抬起头,与身形高大的力士产生对视。 力士虽然停了下来,但是能清楚感觉到它仍然蓄势待发,只需要秦墨一声令下,便会继续冲锋,将书案和他本人全都撞倒。 “我认输。”孙匡放下毛笔。 秦墨心念一动,持盾力士以很快的速度变得虚幻起来,直至消失不见。 “好,秦双甲好样的!”陈禀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被带动起来。 同样是拿到两场胜利,秦墨的对手毫发无损,再看张文启的两个对手,一个轻伤一个中伤,显然秦墨更胜一筹。 至于道德方面,还用说吗,这两个字跟姓张的毫无关系。 张文启的人缘降到了冰点,秦墨在同窗们心目中变得高大起来。 古孟面带微笑,有秦墨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让他感到十分欣慰,他开口说:“甲乙两组的冠军已经产生,二位可以休息片刻,然后再进行决赛。” “用不着休息,直接决赛吧。”秦墨开口说,这是他在大家面前第一次反对古孟。 古孟一愣,张文启阴阳怪气的说:“既然秦双甲提出要求,本人自当奉陪到底,请大家做个见证,是他主动提出立即决赛,我可没有想要欺负他的意思。” 秦墨刚刚完成一场比赛,按道理应该休息一下的。 古孟微微皱眉,转头看着他问道:“子翊,你确定自己没有问题?” 秦墨笑着点点头,意思是刚才的比赛算是热身,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收拾这个嚣张的家伙。 古孟会意,随即舒展眉头,说:“既然对战双方都没有意见,那就进行决赛吧。” 秦墨并未离开书案,张文启快步走向孙匡原来站立的位置,从袖筒中取出一支长歌春秋笔拿在手里,假惺惺道:“请子翊兄先替要求。” 秦墨懒得跟这种人客气,开口道:“不许写对方写过的字。” 张文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他不由自主的把左手伸进外衫衣兜,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玉质古印——大汉前将军印。 他用略带激动的语调说:“我的要求是,不许写重复的字。” 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古孟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没底,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朗声宣布:“比赛开始。” 张文启用最快的速度将文力输入毛笔之中,笔杆上的人物图案一闪,瞬间幻化成一位古代贤者。 “先贤子贡!”一名童生发出惊呼。 端木赐字子贡,孔门十哲之一,孔圣人的受业身通弟子,被称为瑚琏之器,太史公所著《史记》对其评价颇高。唐开元二十七年追封为黎侯,宋大中祥符二年加封为黎公,由此可见宋人对子贡的推崇。 拥有子贡先贤图案的长歌春秋笔,不但能够帮助使用者挡住对手的攻击,而且还能提升使用者的文力,可谓不可多得的精品。 张文启恢复之前的趾高气扬之相,长歌春秋笔加上大汉前将军印,今天赢定了。 秦墨用的是三毫乾坤笔,虽然比之前两场使用的旧毛笔强很多,却无法跟对方相提并论。 古孟隐隐泛起一丝担心,张文启上次吃了大亏,此次卷土重来,定然是有所依仗的,光是一支毛笔就已经超越秦墨许多,天知道他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手段。 张文启开始蘸墨的时候,秦墨已经开始书写。 “哼!”张文启发出轻蔑之声,自己擅长速度更快的行书,所以不在乎对方先一步书写。 当他落笔的时候,旁边的子贡先贤亮起光芒,对他进行文力增幅。 秦墨写的是“锤”字,一个前几天他刚刚掌握的字。 张文启写的是“虎”字,之前的比赛上对手提出不许写象形字,虽说这场并无此禁忌,但他还是将上一场的习惯延续下来。 二人都没有选择笔画简单的“刀”、“戈”等字,是因为在曲水流觞活动的那次比赛上用过了,不得不承认,二人的性格里都有些天生的傲娇成分,在选字方面还是有些默契的。 张文启后来居上,率先完成“虎”字的书写,随着光芒闪起,一只壮硕的斑斓猛虎被幻化出来,它张开嘴巴露出獠牙,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虎字第三境!” 同窗们开始为秦墨担心起来,张文启能轻松达到单字第三境的要求,跟他手里的长歌春秋笔有着直接关联。 斑斓猛虎四条强壮的腿猛蹬地面,身体高高跃起,朝着秦墨扑去。 与此同时,秦墨完成“锤”字的最后一笔,字迹化作一只造型古朴的大铁锤,锤头直径接近两尺,上面带有锋利的狼牙尖刺,朝着猛虎呼啸而去。 “博浪锤,锤字第三境!”一名同窗再次发出惊呼。 博浪锤,相传为汉初张良谋刺秦始皇之物,重一百二十斤,力士埋伏于博浪沙中,待始皇车辇经过,飞锤击之,误中副车。 嘭! 嗷……呜! 博浪锤击中斑斓猛虎,猛虎发出惨叫之声,身体不受控制的跌落地面,随即消失。 巨锤从接近实体化变得虚幻起来,但仍然朝着张文启砸去。 张文启抬头看了一眼,他并未放在心上,而是低下头准备写第二个字。 子贡先贤上前,挥舞长袖打在博浪锤上,巨锤消失无踪。 秦墨微微皱眉,心道子贡先贤的防御力果然很强,怪不得能成为长歌春秋笔中的精品。 张文启的第二个字是“狮”,由于笔画比较多,所以用了较长的时间书写。 秦墨写的是“崩”字,选择这个字,是因为他在书写之前看到对手已经写出了反犬旁,确定对方写的是走兽字,故而以“崩”字对抗。 一头身披金黄色毛发的雄狮凭空出现,铜铃一般的眼睛里满是威严之色,它刚要对秦墨展开扑击,突然脚下地动山摇,树根一般的裂缝向着四周延伸。 雄狮无法站稳,连子贡先贤和张文启也跟着摇晃起来,书案上的墨砚都被震落。 噗通! 雄狮掉进裂缝之中,子贡先贤的身形变得虚幻起来,张文启无法在晃动的情况下继续写字,他不假思索的从兜里掏出古印,将文力输入其中,发出夺目的光芒。 古孟大呼:“子翊小心,对方的古印不是凡品!” 第37章 双道致胜 张文启用印章,而且还是秦汉古印! 这种状况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大家都很吃惊。 不是说文斗的时候不能使用印章,反倒是可以使用各种文宝,前提是对战双方都没有提出不许使用的要求。 关于印章,秀才文位以上的文士皆可拥有私章,中举之后可获得官方给予的章料,入仕为官之后,根据官职不同被授予公印。 章料为国家掌控的资源,私人不得开采,经过官府承认的店铺才有权利制作和销售,秀才合法获得章料之后,便可自刻或者是请金石行家代为篆刻。 解元、会元、进士三甲,由朝廷安排金石大家为之刻印。 童生不具备拥有个人印章的资格,所以在童生之间的比斗中,很少有人提出和它有关的禁忌。 张文启用的是古印,并非私章,朝廷对私印的管理制度并不十分严格,除了先前朝代的皇帝玉玺之外,其余的皆可被民间使用。 其实就算是玉玺,也有不少流落民间,被私人拥有,只要不被官府发现,想怎么用都可以。 既然赛前并无禁忌,张文启使用印章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随着印章的光芒逐渐散去,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古代将军凭空出现,它满脸威严之色,身穿黄铜明光铠,头戴金盔威风凛凛,手持长枪腰悬长剑,两只穿着虎皮战靴的脚踩在马镫上。 战马身上也披着重甲,马头两侧带有类似蛮牛的犄角,碗口大的马蹄刨地,嘴里发出稀溜溜的声音。 与此同时,秦墨的“崩”字失去效用,地面上的裂缝消失无踪,地动山摇之感也消失不见。 哒……哒哒哒! 重甲将军策马朝着他这边冲来,六丈远的距离转瞬即逝。 他已经来不及写第三个字,就算是能写出来,也不一定能挡住气势汹汹的猛将。 张文启面露得意之色,花大价钱买来的古印果然没有让人失望,他仿佛已经看到秦墨惨白的样子,和前两次一样,他不会及时收回文力,势必要将秦墨打成重伤,一雪前耻。 眼看秦墨就要被战马撞上,所有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体外面突然闪出光芒,形成半圆形的护盾。 张文启面色一紧,他竟然也有印章! 当! 战马撞在护盾上,它们同时闪出光芒,猛将挥舞长枪刺在护盾上。 护盾再次闪出光芒,但并未消失,而是继续支撑。 古孟长出一口气,他并不知道秦墨拥有印章。 猛将接连刺出长枪,护盾的光芒越来越弱,张文启嘴角上扬,事实证明秦墨的印章品质不佳,只能进行消极防御,无法进行反击。 他哪里知道,西楚霸王印比大汉前将军印厉害数倍,只是因为秦墨买不起八宝印泥,所以无法开启古印的攻击能力。 印章需要配合印泥使用,每蘸一次印泥,可以使用两到三次。 秦墨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逐渐消失的护盾,他并不担心什么,因为对方的猛将也变得虚幻起来。 当! 最后一次攻击,猛将和护盾同时消失。 张文启微微皱眉,再次使用印章幻化猛将,他还有一次使用机会。 因为没有印泥,西楚霸王印在一个时辰里只能使用一次,秦墨再次陷入危机。 见他没能及时幻化出护盾,古孟和童生们的心再一次悬到了嗓子眼儿。 秦墨不慌不忙的伸出左手,手心里静静的躺着一枚褐色棋子,在阳光下闪出类似美玉的光泽,棋子直径半寸左右,厚度为两分半。 古孟是文道等级最高的人,目力也最强,清楚看到棋子上刻着黑色的“卒”字。 在象棋中,黑子主守,红子主攻。 随着文力的输入,“卒”字发出光芒,瞬间形成一名身穿青铜战甲的士兵,双手持握长戟,背后的红色披风无风自起,猎猎作响。 “棋……棋道?”一名童生瞪大眼睛,其他人也很吃惊。 除了古孟之外,没人知道秦墨还具备棋道文士的身份,他手里的那枚棋子,正是古孟所赠的犀角棋。 就算是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古孟也没想到他会在比赛的时候会使用,因为他接触棋道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刚刚掌握黑色卒子的用法,基本算得上现学现卖。 张文启面色大变,本以为这次能轻松战胜秦墨,不曾想他还另有绝招儿。 重甲士兵上前两步,挥动长戟攻击骑兵猛将。 猛将占据高度优势,甲士依仗兵刃的长度,二人旗鼓相当,斗的不可开交。 古孟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童生们一起为秦墨呐喊助威。 张文启不断的把文力注入到印章之中,以此增加猛将的战斗力,秦墨亦然,在文力的不断催动下,士兵身上的盔甲逐渐发生变化,胸前出现犀牛浮雕,肩甲和头盔变成犀牛头的造型,长戈上也出现类似獠牙的尖刺。 这种变化,是兽骨棋的最明显特征。 “竟然是兽骨棋!”张文启沉声道,他有点儿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就该在赛前提出禁止使用其他手段的要求。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依仗古印,希望猛将可以顺利打败对方的棋武士。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激烈的打斗上,包括张文启和古孟在内,没人注意到秦墨悄悄的用右手拿起毛笔,蘸墨之后落于纸面之上。 他写的是个“象”字,之所以没被人发现,是因为一心不可二用,就算是双道文士,也只能选择一道进行攻击,古孟虽然知道他有一心二用的本领,也没想到他会在使用棋道的同时再使用书道。 直到字迹光芒闪起,一头身高超过七尺的大象凭空出现,众人才意识到他悄悄的完成了【单字为兵】。 大象抬起长鼻,张嘴发出吼叫,然后迈开四条柱子一般强壮的腿,朝着张文启奔去。 张文启已经彻底懵了,长歌春秋笔上的先贤子贡已经无法再次幻化,古印幻化出的猛将无法抽身回援,就算是勉强能做到,也不可能挡住长戈士兵和巨象的夹攻。 至于拿起毛笔写字,别开玩笑了,只要把文力输入笔中,就会切断和印章的联系,猛将随即消失,那样会败的更惨。 就在他愣神儿的时候,巨象从猛将身边扬长而过,对着书案这边冲来。 张文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同时也认识到自己必败无疑,便赶紧把毛笔往桌案上一扔,扯着嗓子喊:“我认输!” 秦墨脸上泛起深意十足的笑容,他并没有向前两次那样及时收回文力,巨象继续前冲,直至将张文启连人带桌子撞飞出去。 “啊!”张文启惨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在空中翻滚,然后重重的摔在两丈开外的地方,因为是脸先着地,所以被严重擦伤。 桌案不偏不倚的砸在他右腿上,接近着又是一声惨叫。 秦墨这才收回文力,重甲士兵和巨象一起消失,而张文启的古印猛将早在他被撞飞的一刻,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张文启满脸怒色,瞪眼看着秦墨。 秦墨耸耸肩,模仿他之前的语气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认输的太晚,我无法做到及时控制,所以出现这种结果,是怪不得我的。” “秦墨,你是故意的!”张文启火冒三丈。 秦墨两手一摊,转头问旁边的同窗们:“我有吗?” “没有!”童生们齐声高喊,以陈禀和另一位受伤严重的同窗声音最大。 “你们是一伙的,故意偏袒他!”张文启怒火中烧,虽然他受伤不轻,但还是从地上一跃而起,只是现在的形象实在不好,原本一丝不乱的发饰成了鸡窝,身上的锦衣被擦破好几处,而且站满了灰土。 咳咳! 古孟干咳两声,用鄙夷的目光瞄了张文启一眼,中气十足的说:“某个人刚才连伤两位同窗,非但毫无认错之心,还信誓旦旦的为自己辩解,现在自己挨了打,马上跳起来表示不满,脸皮也太厚了吧?” 陈禀附和道:“就是,脸皮真厚。” 张文启见所有人都沆瀣一气站在秦墨那边,气的浑身发抖,抬起手指着众人说:“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负我,我们张家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住口,张家很了不起吗,你能代表整个张家?”古孟爆喝一声,以凌厉的目光锁住张文启,冷声道:“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当众威胁同窗和教谕,信不信本博士将你当场废掉,我倒要看看张家敢不敢跟文道学院对着干!” 张文启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一下子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古孟在书道界颇有声望,张家对付他一个人况且不易,更何况他背后有文道学院作为靠山,十个张家加起来都不可能撼动这棵参天大树。 也就是说古孟真的把他废掉,张家多半会选择忍气吞声,而且还得承认自己教子无方。 秦墨笑了,嚣张的家伙啊,你这是主动找死,真以为出身名门就可以肆无忌惮,这里是下邑县,不是你们张家所在的南京府,你一个黄口小儿充什么大尾巴狼。 张文启真的怕了,赶紧抱拳垂首,语气真诚的说:“学生一时鬼迷心窍,导致口出狂言,还请古博士和各位同窗原谅。” 这家伙倒是能屈能伸,古孟实在是懒得多看他一眼,高声宣布:“比赛结束,冠军是秦墨,三日后参加圣塔悟道。” 第38章 首层迷宫 随着古孟宣布冠军归属的同时,秦墨察觉到文宫中似有变化,立即进行查看。 文宫中,一股清风刚刚吹过,其他气旋和星辰并无异常,只有【一心二用】变大不少,而却接近实体化。 经过刚才激烈的比斗,【一心二用】得到很大的锻炼,继而从初级气旋升级为中级气旋。 也就是说他以后会在【一心二用】方面更加得心应手,可以从容的使用书道和棋道,成为真正的双道童生。 古孟察觉到他的变化,心里替他高兴。 张文启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从南京府来到下邑县,除了争抢新晋童生进入圣塔悟道的名额之外,更是为了让县学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开开眼。 为他安排插班事宜的时候,长辈们考虑到下邑县出了个双甲童生,为保万无一失,曾建议他选择其他县学,但是被他拒绝了。 在他看来,战胜百年不遇的双甲童生更露脸,这种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所以必须牢牢把握。 现在他后悔了,不但没能抢回名额,还接连两次败在秦墨手里,不光丢光了自己的脸面,连带着张家的脸面也被丢光了。 特别是这次,为了赢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刻画着先贤子贡的长歌春秋笔,家族花大价钱买来的汉朝古印,他当着长辈的面保证一定会赢,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秦墨瞄了他一眼,笑着走向同窗们,一边谦虚接受大家的祝贺,一边用带有深意的语气说:“来自大家族的人果然跟咱们不一样,咱们把脸面看的很重要,导致大家有很多事情不敢想也不敢做,人家看的真开啊。” 这话的意思是说张文启不要脸,借机讽刺所谓的大家族。 古孟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就不上课了,大家自行温习之前讲过的内容,仔细回想比赛里出现的情况,总结经验教训,争取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子翊,你跟我来一趟。” 秦墨跟着古孟离开,获悉许多跟圣地悟道有关的知识。 所谓圣地,其实就是文位圣石中的世界。 相传,文位圣石乃是当年女娲炼制的五彩神石,用于补天之用,最后多余一块,被留在原地,它吸收日月之精华,经过上千年的修炼,成为圣石。 文位圣石里共有三处悟道之地,分别是文道圣塔、文道圣潭和文道圣山,文位圣石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开启悟道之门,因为每次能够承受的人数有限,只有资质上佳者可获得入内修炼的机会。 童生的悟道之地乃是文道圣塔,又名三星塔,成品字形座落,第一塔名曰繁星塔,高六层,第二塔名曰启星塔,高九层,第三塔为主塔,名曰摘星塔,高十二层。 三天之后便是悟道之门开打的日子,秦墨抓紧剩下的时间修炼,争取首次入塔取得好成绩。 …… 三月十二,春风怡人。 秦墨作为书道分院的新晋童生代表,和其他人一起来到位于入云峰山腰处的空地,这里是开启悟道之门的地方。 这次悟道只是针对童生,四个分院共计二十人,全都是县学里的佼佼者。 待学子们到齐之后,学正贺昶在院监和院判的陪同下姗姗迟来。 贺昶用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面带笑容道:“各位皆是本文院的精英之才,能够获得悟道殊荣,切记一定要把握机会,不可浪费来之不易的机会。” “学生谨记学正大人教诲。”学子们齐声回应。 贺昶很欣慰的点点头,院监捧出一个小的红木箱子,院判伸手打开箱盖,贺昶从里面拿出学正官印,放在右手中高高托起。 随着文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官印放出七彩光芒,随即在不远处形成一道略显虚幻的大门。 此为传送门,能把人送到三星塔所在的位置。 “按照琴棋书画的顺序进门,保持秩序。”贺昶沉声道。 学子们对着他拱手行礼,然后依次进门。 待书道分院的四名老童生进去之后,秦墨不慌不忙的走向传送门,贺昶对着他点头示意,是为鼓励。 秦墨一脚踏入大门,面前的景象变得虚幻起来,然后是快速向后飞行的白色光芒,耳边响起呼啸的风声。 他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几息之后风声逐渐变小,他重新睁开眼睛。 随着视线逐渐恢复,他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沙漠,金色的沙丘起伏如波浪一般,微风吹过,夹杂着沙粒打在人脸上,空气中带着一股燥热。 “这就是三星塔吗?” 身后响起带有激动语调的声音,他转过头,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在正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三座高塔,最低的繁星塔都有几十米高,三座塔各自相隔数十丈,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显得异常突兀。 秦墨察觉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除了下邑县之外,其他府县的文道学院也在今天送童生过来,总数大概有两万余众。 来自不同文院的熟人相互寒暄,然后结伴向着三星塔进发。 秦墨跟在人群之中,无意间听到有人问:“奇怪了,刚才明明看到下邑县文院的人,为什么没见到文启呢?”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很显然这些人南京府张家,从他们的谈话内容证明一点,张文启落败之后,没脸跟长辈说这件事,以至于张家子弟都以为他获得了名额呢, 旁边又有人说:“你们几个,知道悟道过程中什么最重要吗?” “我们是第一次来,请兄长明示,我等感激不尽。”首次参加悟道的人目光灼灼看着对方。 老童生满脸傲色,一本正经道:“最终要的是杀伐果断!比如说在圣塔中遇到猛兽,切记这是文位圣石对文士的考验,务必要以最凌厉之手段将其击杀,怀有妇人之仁者是走不远的。” 几名新晋童生一起抱拳,道:“多谢学长提醒,我们” 秦墨微微皱眉,此人的观点跟古孟截然不同,古孟说进入圣塔之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保持平常心,凡事无须强求。 这是,旁边又有人提出“杀伐果断”的观点,而且说的信誓旦旦,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他泛起狐疑,到底该听谁的? 可以肯定古孟是不会骗他的,但古孟首次进繁星塔的时候,只上到了第四层,所以他的话不可全信。 不知不觉中,他随队伍走到三星塔的中间,石砖地面上刻着复杂的花纹,异常平整不说,花纹之中竟然连一粒沙子都没有。 一些老童生直接奔着启星塔而去,更多的人则是走向繁星塔。 繁星塔通关者可入启星塔,通过启星塔九层者可入摘星塔,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未能做到三塔通关,就算是本朝最著名的大人物苏三圣,也是在考中进士之后才完成摘星塔通关。 眼前很多童生都是第四次、第五次来这里,也只是完成了繁星塔的通关而已,更有甚者在某一层折戟沉沙三次以上,都未能通过考验。 新晋童生只能选择繁星塔,秦墨随着人群从北门进入,老童生则选择南门,可直接进入到上次未能通过的楼层,无须再将之前的楼层再走一遍。 因为三星塔中的情况不断变化,每个人遇到的情况都不相同,也就没有窍门和所谓的攻略。 走进大门,面前出现一面灰色石刻的影壁,图案并不复杂,是一副星图,某些星系用直线连接在一起,比如说北斗七星。 大家并不觉得影壁有什么特殊,以至于除了秦墨之外无人驻足。 秦墨仔细观察,发现图上的星系和自己认知的星图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止是与地球平行,而是与之前的世界完全平行。 片刻之后,他迈步向前,此时已然落在其他人之后。 绕过影壁,面前出现一座迷宫,地面和墙壁都是用和影壁一样的材料砌成。 抬头往上看,是黑漆漆的天空,繁星点点,与大家印象中的夜空并无不同。 在大家的印象里,繁星塔并不大,一层的面积不过数百平米而已,但是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到的要大的多。 迷宫的长和宽都超过两里,墙壁与墙壁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六尺,也就是说此处被分成上百条宽度相同的通道,光是入口就有几十个,想要找到出口并不容易。 而通关的最基本要求,便是从迷宫中找到出路,而不是被困死在里面。 哗啦! 天空中发出异响,大家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到一座巨大的水晶琉璃沙漏悬浮在空中,呈八字葫芦形状,黄色的细沙从上流淌而下。 见多识广者发出惊呼:“这是时辰沙漏!也就是说我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内无法找到出口,就算是考验失败,会被直接送回塔外。” 这么大的迷宫,一个时辰实在是太短了。 很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心生焦虑,纷纷选择入口走进迷宫之中。 不消片刻,便传来机关翻板响起的声音,以及跌落陷阱之人的惨呼。 秦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看见几个吓坏了的人围着一个直径三尺的陷阱,其中一人指着黑呼呼的陷阱说:“刚才掉进去的那个人不见了,估计已经被送出塔外。” 这才刚刚开始,就有人结束了悟道之旅,看来想要通过考验很不容易。 众人面露惧色,秦墨表情从容,他从陷阱旁边绕行而过,朝着前方走去。 第39章 过目不忘 四千人多人分散在迷宫之中,宛如在巨大圆盘中里爬行的蚂蚁。 地面陷阱接连出现,已经让几十个人提前结束本次的悟道之行。 好在有一个人掉进陷阱之后,翻板保持开启状态,而不是复位变成原来的样子,否则会有更多的人中招儿。 学子们在迷宫里接连碰壁,不得其法。 有人宣称棋道类的童生能够找到出路,因为修炼棋道要学习阵法,迷宫其实就是一种阵法。 大家纷纷跟随棋道童生的脚步,但是不久后发现他们也懵圈,把阴阳八卦和各种阵法试了个遍,有人甚至还用上了奇门遁甲之术,最后仍然摆脱不了碰壁的结果。 又有人想出其他办法:看地面上的石砖,以此来确定长度和方位。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一招也不灵,石砖看似规格相同,其实是有误差的,一条看着垂直于墙面的砖缝线居然是斜的,迷宫正是用这种方式混淆人的判断力。 秦墨一点儿都不着急,一边吸取别人碰壁的经验,一边思考通关之法。 因为石墙的高度超过三米,居于其中的人很难确定方位,这是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有人说跳起来就能看到其他的通道,这种做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当你站在不同的位置,看到的景象也是不同的,除非是方向感极强并且记忆力极强的人,才能从片刻的画面中找到出路。 盏茶过后,秦墨还是没能找到诀窍,最难的地方在于不管你走到哪里,眼前的景象都是一样的。 他忽然想起苏三圣的一首诗,其中有两句说的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通俗的进行解释,这两句诗说的是因为身在庐山之中,视野为庐山的峰峦所局限,看到的只是局部而已,带有片面性。 游山所见如此,观察其他事物也常如此,想要认识事物的全貌,必须超越范围的限制,摆脱主观成见的影响。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除了上看之外,其他三个方向都属于迷宫之中,秦墨仰起头看着满天星斗。 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进来时看到的那面影壁。 影壁上的星图对应天空中的星辰,这两者应该是有联系的。 其实在看到影壁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东西是有用意的,否则是不会被放在大门口的,所以他把整幅的星辰图记在心里,以及那些连接星座的线条。 他向右微微转身,脑中的星辰图和星空完全融为一体,继而确定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呼! 文宫中刮起一道旋风,他下意识的进行检查,在圣道之星的作用下,一股清风以不急不缓的速度形成直径寸许的气旋,呈椭圆形,乍一看有点儿像人的眼睛。 “过目不忘!”他瞪大眼睛。 这个新气旋他并不陌生,代表的是过目不忘。 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过目不忘和一心二用同属高级本领,对于文士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谁能想到仅仅是因为记住了一副星辰图,和现实中的星空完成重合,就能获得这项技能,怪不得人们总是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秦墨兴奋了好一阵,如果不是因为此地人多眼杂,他肯定会高兴的大喊出来。 深吸一口气,用来平复激动的心情,获得新气旋固然开心,但更重要的事情是如何通关,登上繁星塔的层数越多,所获也会越多。 完成方向定位之后,下一步便是确定迷宫的构成。 人在迷宫中,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反而更容易上当,继而做出错误的判断,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用眼睛余光确定眼前通道的角度,每走一步都保持标准的二尺距离,将所看见的景象映射在脑中的星辰图上。 迈步往前走,凡是走过的地方,不管是死胡同还是畅通无阻,全都出现在他的脑中,形成一幅新的地图。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走完了大半个迷宫,地图也完成了一大半。 接下来他动用一心二用的本领,一边继续探路,一边在地图上寻找那条通向出口的路。 两炷香的功夫,他找到一条精准的路线。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是走了三分之二的迷宫而已,这并不奇怪,正确的路线不需要穿过整个迷宫,而且通向出口的路线也不止一条。 他加速走进自己认为的最佳路线,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轻松找到出口,天空中的沙漏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沙子。 迈步走出大门,他长出一口气,侧面是一条通向二层的石质楼梯,楼梯旁边是四尺高的莲花柱头,正上方有一个长方形的凹槽,暗合童生铭牌的形状。 他从兜里掏出铭牌放上去,随着“咔”的一声脆响,柱头上方出现白色气雾组成的两个数字:六和七。 这说明他是第六十七个通关的童生,之前已经有六十六人完成考验。 至于他们是用何种方法通关,秦墨并不知晓,但事实证明自己的方法还是很实用的,能在四千多人里排到第六十七名,绝对是好成绩。 通过莲花柱头的确认之后,即便是没能通过下一层的考验,童生下次进繁星塔时可以走南门,从楼梯直接进入未通过的那层,无须重新接受第一层的考验。 他取回铭牌,迈步登上弧形盘旋向上的楼梯。 三十六级台阶之后,他来到第二层,转过楼梯平台,是四个造型相同的石门,唯一不同的是门上方的条石匾额,以及不同的篆体字。 左边第一道门的匾额上写着一个“琴”字,字体苍遒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第二个门是“棋”字,第三个门是“书”字,第四个门是“画”字。 也就是说,不同书道的童生要选择不同的大门进入,秦墨毫不犹豫的走向第三座石门。 一脚跨进石门,眼前的景象从黑夜变成白天,但是天空中阴云遍布,一眼望去灰蒙蒙的。 而他面前是一座面积颇大的碑林,矗立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石碑。 他迈步向前,越往里走石碑的年份越久,边缘出现严重的风蚀痕迹,有些甚至开裂和缺少一脚,碑座更是残破不堪。 再往里走,断成数截的石碑比比皆是,随意的堆放在碑座旁边,有些则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半截残碑孤零零的耸立在碑林之中。 一路走来,这些石碑都很普通,虽然有很多都写满碑文,歌颂墓主人的一生功绩,但少有名家所写,多数都是籍籍无名之辈所书。 再往前走,当他看到一座《虞恭公碑》时,眼睛不由自主的一亮。 此碑是欧体创始人唐代大书法家欧阳询所书,当时他已经八十岁了,笔法可谓炉火纯青,是欧楷碑帖中的精品,被历代的书道文士所推崇。 秦墨入门所学便是欧体,对此碑帖极为熟悉,现在能看到碑刻原石,自然是很兴奋的。 他快步走过去,对着碑文字体如饥似渴的阅读起来。 石碑的下半截有一道明显裂缝,数十字因此受到影响,他清楚记得此碑在宋朝是断为两截,故而损毁,应该就是这条裂缝造成的。 此碑断裂之后,下半截不知所踪,以至于宋代以后的拓本只有上半截八百余字,由于缺字甚多无法通读,造成此碑虽然很有名,但临习者甚少,远不及《九成宫醴泉铭》所受的追捧程度。 趁着文位圣石世界里的此碑尚未损毁,作为书道文士的他,当然要一睹其全貌。 盏茶过后,他完成全碑通读,仿佛饮了一大杯美酒,浑身舒爽无以言表。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放眼望去这一层全是石碑,至少有几万座之多,称之为碑林十分贴切,但该如何过关呢? 第40章 无字之碑 繁星塔第二层,灰蒙蒙的天空乌云低垂,一副山雨欲来的气氛。 秦墨站在碑林之中,连续环视四周,脸上带着些许焦虑之色。 他进入这一层已有半刻钟的时间,到现在为止都没能找到过关之法。 偌大的碑林中竟然没有其他人,之前进来的六十六个人不可能这么快过关,或者是被踢出去,眼前的状况只有一种解释——每个人进来之后,都是单独面对碑林。 唯一欣慰的是本层没有时间限制,但就算是这样,还是然人不由自主的产生紧张情绪。 他决定先走到碑林的中心,看看能不能从那边找到线索。 前行几十丈,地势开始缓慢变高,他看到正前方似有一块形制与众不同的石碑,它的高度超过一丈,顶部雕刻着九条栩栩如生的盘龙。 难道是帝王碑? 他加快脚步,走近之后才发现此碑极为怪异,一尺厚三尺宽的碑身被打磨的异常平整,但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碑顶的盘龙雕刻精美,碑座分为三层,每一层也都精雕细琢,以缠枝花卉图案为主,有牡丹、荷花和杜鹃花。 他围着石碑转了一圈,朝南的底座上放着一支毛笔和一副砚台,砚中是磨好的朱砂。 “难道,这一层的考验是在石碑上写字?” 由于石碑呈黑灰色,在上面写字不能用普通的墨汁,而是红色的朱砂,此种书写方式又称丹书。 片刻过后,他基本上可以肯定刚才的猜测。 但问题来了,写什么内容呢? 他连这座碑属于谁都不知道,总不能乱写一气吧,肯定会被赶出圣塔,结束此次的悟道之旅。 经过一番仔细观察,他发现无字碑方圆三张之内只有两座石碑,分别是位于东边的《多宝塔碑》和西边的《玄秘塔碑》。 《多宝塔碑》是唐朝大书法家颜鲁公所书,是为颜体早期的代表作,备受书道蒙童的推崇,临习者颇多。 《玄秘塔碑》则是唐朝另一位大书法家柳少师的代表作,同样是备受推崇。 颜鲁公和柳少师并称为颜柳,又有柳骨颜筋一说,足以说明二人在书道方面的造诣之深。 秦墨微微皱眉,他不明白这两座碑为什么会坐落在无字碑的左右,它们的存在是要说明什么吗? 而且很奇怪的一点是,《玄秘塔碑》能够代表柳体,但《多宝塔碑》并不能完全代表颜体,因为这是颜鲁公在四十岁左右时所书。 虽然当时他已经是书法名家了,却并未形成自己的风格,更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与后来所写的《颜勤礼碑》、《麻姑仙坛记》等作品不管是在笔法上,还是在字形方面,都有着明显的区别。 在学术界,《多宝塔碑》代表是的法度严谨的唐楷,但是作为喜欢颜体的人,它最多成为入门之物,想要真正的学好颜体,单单临习《多宝塔碑》是不够的。 那就奇怪了,颜柳并称于世,为何柳少师这边是代表作,颜鲁公这边却是前期作品,不合理啊! 秦墨眉头深锁,不知道出现这种情况是何原因。 他走到《多宝塔碑》前面,看着字迹工整的碑文,自语道:“颜鲁公早期的字法度极为严谨,堪称唐楷典范,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就算是未曾达到个人书法水平的巅峰,一样被后世之人推崇……”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突然一亮,有些激动的说:“难不成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唐人对楷书法度严谨的观念?” 在楷书方面,唐人尚法是无可争论的事实,但是到了大宋之后,书道文士一改之前重法的思想,而是注重人风格与个性的表现,把意境看的比法度更加重要。 唐人重“法”,宋人重“意”,正是因为这种新的思想,造就了人们称为“苏黄米蔡”的四大家,苏轼天然,黄庭坚劲健,米芾纵逸,蔡襄蕴藉,全都是个性鲜明,各具仪态堪称精品。 秦墨面带喜色,认为自己找到了正确方向。 如果把《多宝塔碑》换成《颜勤礼碑》,他一定想不到“法度”这个词,更无法延伸到现在更受注重的“意境”。 “是成是败,就看接下来的这个字了。” 他回到无字碑前面,伸手拿起毛笔,以笔锋蘸满朱砂,然后深吸一口气,将笔锋落在石碑之上。 第一笔是个点,第二笔还是点,第三笔仍然是点划。 三个点划各具神态,组成三-点水,然后一侧另起写短横,然后用藏锋笔法写竖,再用藏锋笔法写长横,接着是短直撇,再横着,最后是一笔长点,以及回笔的动作。 石碑上,多了一个意境与法度相结合的“法”字。 字为法,形为唐楷,但书写方式更加注重个性,可谓是法度与意境完美结合。 表情从容的放下毛笔,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石碑上的字迹闪出光芒,类似【单字成兵】时的景象。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便扬起嘴角,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咻! 字迹消失不见,严格说来是融入到石碑之中,与此同时,两旁的《多宝塔碑》和《玄秘塔碑》也发出光芒,眨眼之后变成和它一样的无字碑,表面打磨的异常光滑,却一个字都没有。 秦墨恍然大悟,这就是说换做别人就不是这两座碑了,他们会遇到不同的试题。 轰隆隆! 无字碑后面发出声响,地面随即晃动起来,石质台阶破土而出,像是疯长的藤蔓一般,直达云霄。 这是通向繁星塔第三层的楼梯,再次证明秦墨通过了本层的考验。 他刚要迈步离开,无字碑突然发出一道银色光芒,落在他的头顶之上。 随即,文宫中刮起旋风,气旋和星辰的旋转速度同时加快,他立即进行查看。 其他气旋和星辰并无变化,唯一有变化的是文道慧心,十几个小型气旋组成的“慧”字正在慢慢变大,比之以前已经大了一倍有余,随着旋转速度的加快,周围产生出大量的文力。 文道慧心升级了! 要知道它在产生的时候便是中级气旋,不到一个月便升格为高级气旋,相信很快会晋升为等级更高的星辰。 对于文士来说,除了日常修炼和吸收灵气之外,文宫中每多一个气旋或者星辰,实力都会相应的增加一分,现有的气旋和星辰升级也能达到这种效果。 几息之后,文道慧心不再变大,其他气旋和星辰恢复之前的旋转速度,圣道之星自行隐藏起来,文位之星悬挂于高处,是为众气旋和星辰环绕的中心。 秦墨睁开眼睛,表情恭敬的对着无字碑抱拳,郑重其事道:“多谢,学生感激不尽。” 虽然无字碑是死物,但秦墨还是对它进行拜谢,此为君子之本。 他回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石碑,迈步绕过无字碑,向着通天的楼梯走去。 “这么高,得爬到什么时候啊?”他抬起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天梯,心里有些没底,但还是抬脚踩在上面。 嗖! 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吸住,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瞬间消失无踪。 片刻之后,天梯自动缩回到土里,地面恢复如初,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无字碑两旁的石碑光芒一闪,出现新的字迹,做好了迎接下一名童生的准备。 秦墨一个踉跄,他极力稳住身形,而后发现面前的景象已经变了,又是一座影壁。 这次的影壁是用青砖砌筑而成,长一丈高六尺,中间部位用白色石灰刷平,前面已经聚集了几名童生。 秦墨是凭空出现的,但几名童生并未露出惊讶之色,说明他们已经习惯了新人的这种出现方式,距离他最近的一名童生抱拳道:“这位仁兄有礼了,在下东京府文道学院魏述,能在此地遇到算是缘分,同为书道童生,敢问仁兄大名。” 此人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穿灰蓝色锦袍,头戴文士巾,腰悬碧绿色的玉佩,手里还拿着折扇,一副名门子弟的打扮。 秦墨先稳定情绪,然后还礼:“鄙人下邑县文道学院秦墨,仁兄有理了。” 对方眼睛一亮,说:“你是下邑县文院的,听说贵县出了个双甲童生,不会就是仁兄吧?” 秦墨谦虚无比的摆摆手,说:“秦墨不才,只是运气好,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双甲童生的名号而已,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还真是秦双甲啊,在下字文佑,敢为双甲可有表字?”魏述是个自来熟,满脸热情,一听对方是双甲童生,便动了结交之心,没有丝毫的做作。 秦墨再次拱手,说:“鄙人表字子翊。” “子翊兄。”魏述也再一次对着他见礼。 秦墨笑着问:“文佑兄,你们早就来到这里了吧,为什么不进去呢?” 魏述回答说:“子翊兄有所不知,第三层的大门每隔半刻钟开启一次,每次至多可以进去十二个人,现在距离大门开启还有有段时间,所以大家在等。” 说完这些,他指着影壁说:“在大门开启之前,上面会自行显出字迹,是为本层的考核内容。前面已经有两批人进去了,据说成功通关者很少。” “多谢文佑兄指教。”秦墨拜谢,他曾经听古孟说过,繁星塔第三层是个坎儿,考核内容及其困难,稍有不慎就会出错,很多精英都在这一层折戟沉沙。 魏述摆手说:“客气什么,根本不值得一提。” 这时,有人指着影壁说:“大家快看,字迹出现了!” 白色的影壁上,黑色的正楷字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每个字都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旁边一人对着字迹内容念道:本场为答题考验,童生进入之后自行选择毛笔和桌案,考卷内容自行显现,时限为一刻钟,最多进入十二人,应考者需量力而行。 面对这样的内容,很多人面露难色,显然他们对这场考验并无把握,想要等下一场。 魏述心里也有点儿没底,问:“子翊兄,你进不进?” “当然进。”秦墨斩钉截铁道,他相信接下来的题目也不会太简单,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必拖延时间呢,没有任何意义。 魏述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莫大决定的样子,咬着牙说:“好,我也进,咱们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PS:新书需要支持,求推荐票。 第41章 人心不足 秦墨走向影壁后面,顺利通过刚刚开启的大门,魏述紧随其后。 有了他俩带头,又有人下定决心,但更多人仍然抱着等等看的想法,站在影壁前不肯动。 大门内晴空无风,太阳藏在云朵之中,地上长着半尺余高的青草,夹杂黄色的小野花。 这种环境让人心旷神怡,秦墨和魏述对视一眼,二人齐步走向正前方,那边有一座木制的笔架,以及十二张浮案。 浮案,一种无腿的桌案,长度一般在四尺左右,宽度不超过两尺,多以竹木、金属材质为主,玉石、水晶、玛瑙材质为上品。 浮案属于文宝,可以悬浮在距离地面两尺的地方,作为书案来用,满足书道、画道文士在室外环境使用。平时不用的时候,可以变小到印章那么大,能轻松的放进衣兜,或者是用一条绳子挂在腰带上。 和其他文宝一样,浮案的价格高的离谱,贡士以下的文士基本上是用不起的。 二人身后跟着七名童生,当他们看到浮案的时候,全都不由自主的双眼放光,大多数人都只是听说过这种文宝,见者甚少,更不要提使用。 片刻之后,九人来到浮案所在的区域。 浮案全都是美玉所制,规格大小一致,上面铺着毛毡和宣纸,以及笔洗、墨砚、笔架等文房用品,砚台中带有磨好的墨汁。 十二张浮案分为三排,中间相隔六尺远,童生们可以自由选择。 对着浮案啧啧称赞之后,大家来到前方的笔架处。 笔架高六尺宽三尺,用硬木打造而成,分为上中下三层,每一层都挂着十二支毛笔,其中不乏高等级的精品名笔。 有人惊呼:“快看,这是紫电凝霜笔!”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右边童生伸手从笔架上摘下一支毛笔,生怕别人抢夺似的,说:“我就选这支笔。” 紫电凝霜笔,使用雷竹作为笔杆,这种竹子生长在高山之巅,要经过雷电的九次劈砍,不能出现丝毫的裂纹和变形,通体变成深紫色,方可拿来制作笔杆; 笔锋采用紫貂、雪域迅豹和黑水獭的毛制成,达到刚柔并济的要求,一般以长锋为主,可以满足楷书、行书和草书三种书体的要求: 特别是书写草书的时候,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据说书道半圣以上的人用它写出的字,可以凝结空气中的小水滴成为白霜,覆盖于字迹之上,因此而得名。 草圣张旭对此笔极为推崇,成名之后更是非此笔不用。 此笔所用的四种材料极为难得,价格更是高的离谱,普通文士别说是用,就是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虽说在这里一切的东西都是虚幻的,但能得到使用紫电凝霜笔的机会,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很多人露出不甘心的神色,暗暗责怪自己没能先一步拿到这支笔。 但是这种情绪很快一扫而光,因为笔架上第一层的笔支支都是精品,有些甚至比紫电凝霜笔还要更好一些。 获得紫电凝霜笔的童生片刻前还在沾沾自喜,但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看到旁人从笔架上取下一支七星紫电笔,接着又有人取下一支残影凌波笔。 如果不是因为选好之后不能换,他肯定会把手里的毛笔挂在架子上,重新做选择。 论价值,后面这两支笔都在紫电凝霜笔之上。 有人抢到一支碧水湘妃笔,高兴的大喊大叫。 相较于第一层,笔架中层的毛笔略显普通,以长歌春秋笔、白云湘妃笔和凤翎山岳笔为主。 再看第三层,就不能用略显普通来形容,而是普通到了极致,以紫竹春秋笔为代表,十二支笔基本上都是这个层次。 所有人都在争抢第一层的毛笔,只有秦墨表现的很淡定,魏述表现的也不错,虽然他一脸的跃跃欲试,却没有冲上去。 “子翊兄,你为何不上前选笔?”他开口问道,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点儿着急了,之所以没有上前,是因为本场共有九名童生参试,精品毛笔有十二支,分不完的。 秦墨淡然一笑,说:“我在想,以我现在的实力,能够驾驭什么样的笔?” 魏述眼眉一挑,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认识到大家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们只记得争抢最好的毛笔,忘记了自身的驾驭能力。 这就好比说给小孩子一把绝世名剑,剑是够锋利,之前也是杀人无数,可是小孩子根本没有举起它的力气,反而不如给他一把匕首更实在。 七个人已然选好毛笔,脸上全都带着满足的神色。 秦墨上前一步,伸手摘下第三层左数第一支笔,语气平淡的说:“紫竹春秋笔,我在县试的时候用过一次,还算是比较得心应手,就用它吧。” 七人纷纷露出鄙夷的目光,暗道你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么多的好笔不选,非要选最普通的那支,能过关才怪! 魏述也走上前来,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去看笔架第一层的冲动,伸手探向第二层的凤翎山岳笔,经过一番心里斗争之后,毅然将这支笔摘下来,说:“这是我平时所用之笔,熟悉它的品性,所以就选它了。” 这时,有人语带挖苦的说:“魏文佑,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有好笔都不敢用,你们魏家是名门呢,你应该见过世面才对。” 魏述并不生气,说:“正是因为家族对晚辈的管教很严,所以在下深知量力而为的道理,你们选的笔固然很好,但凭良心说,你们驾驭的了吗?” 众人脸色微变,但他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好笔能增加过关的成功率。 他们们纷纷选择浮案,秦墨很淡定的选择最后一排的最后一张,魏述选择紧挨着他的那张。 选择紫电凝霜笔的童生率先以笔蘸墨,当笔锋接触到墨汁的时候,宣纸上自行出现一行工整的小字,他低头望去,顿时瞪大眼睛,然后发出惊异无比的呼喊:“这是什么试题?居然让我摹写草圣的《急就章》,我才是个童生好不好,刚刚开始接触行书写法,怎么可能写草书?” 他彻底懵圈了,这道题就算是换成新晋秀才,都不一定能完。 距离近的几个童生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也会遇到同样困难的试题,直至再次有人发出惊呼:“小篆圣人李斯的笔法写出诗仙李白的名作《静夜思》,我……嘶!” 后面是倒吸冷气的声音,和之前那名童生一样,他根本没有学过小篆,如何来写? 秦墨微笑着摇摇头,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从走进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观察这里的每一个细微之处,他发现所有的浮案、纸张、墨砚和笔洗是相同的,只有毛笔是挂在架子上供人自由选择。 也就是说问题肯定会出在毛笔上,毛笔的等级对应试题的难易程度。 紫电凝霜笔是草圣张旭的最爱之物,题目是摹写他的成名作《急就章》,一点儿都不显得突兀。 被要求用小篆写《静夜思》的那个家伙,他选的是天虹乾坤笔,此笔最善书写小篆,题目也显得顺理成章。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剩下的人全都冒出一头冷汗,当然秦墨和魏述不在其列。 魏述接连深吸好几口气,然后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秦墨,如果不是因为他及时提醒,自己肯定会跟其他人一样,选择第一层的毛笔,然后落个无法完成考题的下场。 有了前车之鉴,剩下的人全都不敢动笔了,而是转头看着秦墨。 他选的笔等级最低,大家都想知道对应的试题是什么。 其实他们心里仍抱有一丝幻想,盼望着试题的难度跟毛笔的等级并无关系,希望能从秦墨这里得到验证。 秦墨耸耸肩,他一脸轻松的表情,不慌不忙抬起右手,用刚刚完成润笔的紫竹春秋笔蘸墨。 随着笔锋接触到墨汁的动作,宣纸上出现一行小字:汝此刻之心情。 他微微皱眉,做出一个相当无奈的样子,然后落笔在纸上写下七个工整的柳体楷书:人心不足蛇吞象。 完成“象”字的最后一笔,七个字同时闪出光芒,宣纸的右上角随即出现两个红色的大字:通过! 隆隆! 不远处的地面晃动起来,从土里拱出一条石质楼梯,快速盘旋向上,直通云霄。 与此同时,之前未能答卷的两人齐声发出喊叫,当着十几只眼睛的面被巨力吸走,瞬间消失不见。 很显然,他俩已经被踢出塔外了。 围观之人面红耳赤,事实证明秦墨是对的,他们只顾选择高品级的毛笔,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能通过考验才怪。 魏述一脸兴奋,他没有急着动笔,而是表情恭敬的对着秦墨抱拳,语气由衷道:“多谢子翊兄提醒,小弟感激不尽,若是小弟我能够顺利登上第四层,必报答你的恩情。” 秦墨笑着摆摆手,说:“我只是根据自己的情况实话实说而已,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并且在诱-惑面前做出正确的选择,主要功劳在你,而不是我。” 魏述再次抱拳:“子翊兄高古,通向下一层的阶梯已经出现,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秦墨还礼,转身走向天梯。 秦墨之所以急着离开,是为了不给魏述造成压力,毕竟他挑的是中层毛笔,试题难度会低于其他人,但也肯定高于秦墨的试卷。 秦墨一脚踩在台阶上,身体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PS:新书不易,需要各种支持,求推荐票,求收藏,拜谢。 第42章 攻守选择 秦墨消失在天梯的一瞬间,魏述手中的凤翎山岳笔落在墨砚之中。 浮案上的宣纸显现出一行工整的字:诗仙所作《行路难》前四句,需用楷书或行书来写。 魏述脸上露出笑容,《行路难》是一首旷世名作,诗中之字笔画多繁,也就是笔画比较多,与诗词达意相得益彰,被后人所称颂。 笔划多的字当然难写,但是相对于其他人的试题来说,这个题目只能算是略难而已,远没有达到怪异的地步。 剩下的五名童生皆唉声叹气,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不该贪心的去挑选好笔,应该量力而为。 特别是之前讥讽过魏述的那人,现在已经羞红了脸。 笔架旁边的沙漏,金黄色的细沙正在快速落下,也就是说拖着绝对不是好办法,待时间耗尽之后,一样要被判处不合格,悟道之旅到此为止。 魏述表情从容的下笔,以标准的颜体开始书写: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随着最后一笔写完,宣纸右上角出现“合格”二字。 他放下毛笔,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走向天梯。 繁星塔第四层,秦墨正在排队,他的前面有四名童生,本层的考核攻与守,湛蓝色的天空下面是一座面积巨大的演武场,童生们站在大门口。 演武场分为两个部分,门口分别挂着“攻”和“守”的墨色牌匾。 左边之门为攻,场内站立十二名身穿红色战甲的士兵,他们手持接近一丈的长矛,头戴铜盔,上面竖着红色的翎毛。 右边之门为守,场内站着十六名黑甲士兵,手持单刀和盾牌,头盔上竖着一根黑色翎毛。 翎毛有点儿长,乍一看这些家伙像是集体中了箭似的,略显滑稽。 每个士兵都是身轻体壮之人,他们表情威严,脸上带着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意。 很显然,两个场地里的士兵都不好对付。 因为有两个场地,所以每次可以同时进去两名挑战者,自由挑选“攻”还是“守”,如果两根人做出相同的选择,需要用猜拳等方式来解决。 呼! 身后吹起一股小风,秦墨不用回头都知道有新人过来了,而且是魏述的可能性很大。 “子翊兄。” 果然是魏述,他满脸堆笑着走过来,抱拳道:“小弟能够顺利登上第四层,多谢子翊兄的提点。” 秦墨笑着说:“还是这么客气。” 魏述走到他的身边,对着里面的演武场努努嘴,问:“这又是什么情况?” 秦墨回答说:“每次进去两个人,相互商量选择不同的门,与里面的士兵对战,达到要求方可过关。” 魏述微微皱眉,盯着两座演武场仔细观察,而后得出结论,说:“左边虽然人少,但一般情况下着红甲的士兵战斗力更强,所以还是选择右边的‘守’比较容易打赢。” 前面的四个人也都是这样的观点,包括更早进去的几批人,都在争抢右边的门。 秦墨笑了,说:“你我正好排第五、第六,待会儿可以一起进去,既然你觉得右边把握更大,那我就选左边吧。” “那怎么好意思,刚才多亏了你,我才能通过第二层的考验,不管是出于报恩还是其他,我都应该把右边让给你。”魏述正色道。 秦墨摇头,一本正经道:“你不了解我,我更喜欢挑战困难,就算是跟别人编到一组里,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左边。” 魏述再次抱拳,语气由衷道:“子翊兄高古,小弟拜谢。” 盏茶功夫过后,轮到二人进场。 与魏述对视一眼,秦墨走进左边写着“攻”字牌匾的大门。 被考核者进门之后,便跟着训练场里的士兵一起消失,进入到另一个空间,此地四周一片漆黑,一道光束照亮二十丈见方的区域,地面上铺着青石砖。 按照规定,童生可有三次机会躲进黑暗区域,对方会立即停止攻击,但每次只有三十息的时间,第四次会被直接判定失败。 在外面的人看来,训练场中并无发生任何变化,一边站着十二名红甲士兵,一边站着十六名黑甲士兵,童生一进门就消失不见了。 秦墨深吸一口气,站在红甲士兵的对面。 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所谓攻者,指的是士兵攻击,来人需采用守势坚持三阵不败,方可过关!” 听了这话,他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原来“攻”指的是对方攻击,而非攻击对方。 虽然只是角色上的调换,却已经严重违反了被考核者的初衷。 黑善守,红善攻。 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所以大家愿意选择更注重防守的黑甲士兵,因为黑甲士兵很少主动攻击,作为主防的一方,挑战者能在自身的安全方面得到保证。 现在的情况是秦墨主防,那么魏述就该主攻,他需要打败十六命黑甲士兵组成的战阵,才算是通关。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黑甲士兵本就善于防守。 虽说秦墨的情况也不乐观,但毕竟他在选择左边的大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魏述则需要调整原本的心态,相对来说更难一些。 秦墨深吸一口气,一张浮案从右侧的黑暗中飞出,悬停在他的面前。 浮案上摆着笔墨纸砚,笔是紫竹春秋笔,青石砚里是磨好的墨汁,宣纸下面铺着白色毛毡。 他伸手拿起毛笔,中气十足的男声再次响起:“第一阵为螃蟹阵,应试者需坚持一盏茶的时间,保持不败方可进行第二阵。” 秦墨慢慢抬起头,问道:“除了坚持一盏茶的时间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获胜?” 对方沉默片刻,然后开口说:“击败对方,便可直接获胜。” “明白了。”秦墨抬笔去往砚台中蘸墨。 与此同时,从十二名红甲士兵中分出五人,组成左右各二人中间一人的阵型,他们一起迈出右腿,双手持握长枪,做好了攻击准备。 所谓螃蟹阵,其实就是一个“H”形状的阵型,左右两侧各二人纵形排列,保持正前方有三个人处在攻击位置,因其以左右横向移动为主,酷似螃蟹的行走方式,因而得名。 秦墨将左手搭在浮案的边缘,这样可以带着它随意移动,右手里的毛笔落在纸上,以周篆体书写“盾”字。 之所以选择周篆,是因为它比秦篆更易书写,速度更快。 螃蟹阵朝着他这边快速移动,十丈的距离转眼即到。 秦墨加快书写速度,随着最后一笔写完,形状古朴的“盾”字化作一名身材壮硕的西周力士,身高接近九尺,头戴青铜重盔,身穿青铜铸造的盔甲,两条强壮有力的胳膊露在外面,手中拎着一面厚实的兽面盾牌。 这里的九尺身高,指的是周朝的尺,大概等同于宋尺的六尺,接近两米的样子。 力士双目圆睁,用两条肌肉虬结的胳膊举着盾牌,站在浮案前面。 当……当! 两名红甲士兵刺出长矛,被持盾力士用盾牌挡住。 秦墨侧目瞄了一眼,确定持盾力士能坚持一段时间,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毛笔交到左手,一边随着持盾力移动,一边用左手写字。 掌握了一心二用的技巧之后,他抽时间练习左手写字,虽然不如右手那般灵活,却也掌握了好几个单字的写法。 一般文士完成单字书写之后,必须保持集中精神,否则的话【单字为兵】会瞬间失去控制,继而消失不见。 只有一心二用者才能同时控制两个单字,之前他并未做过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在第一层过关之后,一心二用从初级气旋升为中级,让他更有信心进行尝试。 因为是用左手写字,为了保证成功率,他选择笔画比较少的“牛”字。 这个字写的不是太好看,但还是达到了【单字为兵】的要求,幻化出一头普通的黄牛,是为“牛”字的第一境。 哞! 黄牛发出叫声,低下头亮出犄角,朝着螃蟹阵冲去。 螃蟹阵左侧面的两名士兵同时刺出长矛,黄牛躲开其中的一支,被另一只刺中腹部,身形变得虚幻起来,紧接着又被刺中,随即消失不见。 虽然它没能取得任何战绩,却从根本上减轻了持盾力士的压力。 秦墨深吸一口气,抬起左手再次写“牛”字,有了刚才的经验,这回他更加大胆,写的是周篆。 哞哞! 随着高亢的牛叫声响起,一头红褐色的蛮牛冲向红甲士兵。 “牛”字第三境! 秦墨以左手完成,心中激动不已。 五名士兵显然被这个大家伙吓的不轻,赶紧扔下持盾力士不管,全力对付蛮牛。 蛮牛仗着自己皮糙肉厚,无视对方刺出的长枪,它左冲右突,终于抓住机会将一名士兵撞倒在地。 四支长枪同时刺入它的身体,它昂头吼叫一声,猛地甩动脑袋,右侧犄角刺进一名士兵的身体。 蛮牛开始变得虚幻起来,瞬间消失无踪。 对方五名士兵中一人重伤,一人轻伤,战阵已然丧失三分之一的战斗力,阵不成阵。 再看秦墨这边,他保持左手持笔的姿势,随时可以完成新的单字,持盾力士仍然可战,气势如虹。 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你赢了,第一阵通过,三分之一柱香之后进行第二阵。” “不用,现在就可以开始。”他底气十足的说。 “如你所愿,第二阵为三角阵,由九名士兵组成!” 第43章 文道圣心 五名红甲士兵回归本阵,先是互相变换位置,然后从中分出九人,组成三角阵。 三角形的每个边都有四名士兵,以及一名位于中心位置的指挥者。 指挥者在九人当中身形最为瘦小,但他的眼睛里闪着别人没有的精明之光,根据秦墨的经验,越是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家伙,越得多留个心眼儿,否则很容易被对方以假象欺骗,继而吃个大亏。 三角阵以一面四人对着他推进,他用左手控制浮案,向后退了两步,直至光线照亮区域的边缘,右手持毛笔蘸墨,迅速在宣纸上写下“箭”字。 字迹光芒一闪,在天空中化作数十支蓄势待发的利箭。 此为“箭”字第三境,名曰百箭齐发。 敌人距离他只剩下三丈距离,随着他捻动笔杆的轻微动作,利箭同时射向对方,发出嗖嗖的破空之声。 叮当! 士兵们用长枪拨开利箭,只要不是奔着要害去的,他们根本不管,任由利箭打在盔甲上,射在身上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秦墨再次落笔,这次写的是“盾”字。 因为敌人已经杀到眼前,有必要先建立防御,虽说他带着西楚霸王印,但因为没有印泥,一个时辰只能使用一次,所以有必要把它留到最后,在最危险的时候用。 “盾”字第三境,身形强壮的持盾甲士再次出现,如同铁塔一般站在浮案前面,怒目而视。 三角阵继续向前推进,四名士兵同时刺出长枪,甲士将盾牌一横,同时将四支锋利的枪头挡住,发出金属碰撞之声。 阵型旋转,另外一面的四名士兵刺出长枪,甲士再次持盾格挡。 秦墨早已把毛笔交到左手,文宫里【一心二用】的气旋快速转动,文力迅速产生,顺着手臂经脉透出指尖,作用在笔锋之上,一笔一划的写下“止”字。 当他完成最后一笔的时候,持盾甲士已近强弩之末,一名士兵刺出长枪,他跟着消失不见。 “止”字化作一团浓郁的白色气雾,瞬间将九人组成的三角阵笼罩,气雾开始变淡,呈现出蚕茧般的质感。 九名士兵被困在里面,蚕丝缠住他们的身体,虽然他们极力反抗,却无法脱困。 秦墨长出一口气,以左手写出“止”字的第三境,这是他以往不能达到的成绩,既然已经困住敌人,那么获胜的几率也变得更大了。 再将毛笔交到右手,带着浮案奔向另一侧,与敌人拉开距离,然后快速蘸墨,落笔开始写“锤”字。 当他写到一半的时候,蚕茧逐渐开始变色,说明它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平心静气,将这个字完完整整的写出来,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着急,否则会前功尽弃。 结果不负重望,“锤”字达到第三境的要求,化作一柄布满尖刺的博浪锤,在天空中打着旋儿飞向敌人,穿过正在快速变淡的丝化雾气,朝着左侧中间的一名士兵砸去。 如果是换成其他人,肯定会选择中间的指挥者作为攻击目标。 秦墨有其他方面的考量,在他看来三角阵失去指挥者并无大碍,因为此处空间有限,对方只需要保持阵型进行有条不紊的攻击便可,战斗力基本上不会受到影响。 嘭! 那名红甲士兵刚刚摆脱“止”字的纠缠,尚未作出反应,就被重达一百二十斤的博浪锤击中,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起来。 博浪锤掉落地面,然后消失不见。 被击中的士兵也重重的摔在地上,彻底昏厥。 三角阵出现一个缺口,位于中间的指挥者急忙转身上前,将缺口补好。 秦墨微微皱眉,这种结果和他预料的一样,减少一名成员对三角阵并无太大影响。 他一边控制着浮案移动,一边挥笔写下“盾”字,持盾甲士再次出现。 接着他用左手写下“破”字,由于此字的笔画较多,最终只是达到了第二境,虽然与期望值有所距离,却也够用了。 字迹化作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在他的文力控制之下,石头先是向上飞,士兵们同时抬起头,并且斜举手中的长枪,准备随时进行迎击。 石头飞至几十米高的地方,然后垂直落下,在重力加速中朝着三角阵砸过来。 士兵们同时举起长枪,但石头是冲着阵型的中心地带而去。 这里原本是指挥者的位置,由于他上前补空缺,这里变空了。 石头很顺利的落到距离地面三尺多高的地方,然后炸响,夹杂着碎石的冲击波打在士兵们身上,撞击甲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八名士兵显得有些狼狈,但他们极力维持阵型。 砰! “破”字第二响,爆炸力比上次更厉害,士兵们被炸的东倒西歪,甚至有两个人的长枪脱手而飞,阵型大乱。 秦墨并没有关心对手的境况,而是专心致志的用右手写字,一个“冲”字就剩下最后两笔。 这时,男声又一次响起:“你赢了。” 秦墨及时停笔,微微抬起头,看到九名红甲士兵回归本镇,之前所受的伤也在一瞬间恢复。 “照例,你可以休息一盏茶的时间。” 秦墨深吸一口气,说:“和上次一样,我用不着休息。” 这种自信来源于文宫中文力充裕,趁着刚刚连赢两局,正好一鼓作气拿下第三场。 “如你所愿,第三场是长鞭阵,所有士兵都会参与攻击,时间为一炷香。” 天空出现一座小的铜香炉,香灰里插着一支八寸长的线香,比普通的竹签子略细一些,一般情况下能烧盏茶功夫,如果他不能坚持到线香烧完,便要结束这次的悟道之旅。 随着话音落下,十二名士兵同时举起长枪,快速排成一列纵队。 所谓长鞭阵,其实是普通一字长蛇阵加了些许变化,此阵最大的优点在于机动灵活,犹如一条长鞭,在固定的区域内可以做到快速打击目标,让敌人无处躲藏。 就在长鞭阵准备发起攻击的时候,另外一边的场地上,沙漏中的最后一粒沙子落下,魏述没能冲破十二名黑甲士兵组成的雁翎阵,随即离开演武场。 他满脸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形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直至完全消失。 秦墨用最快的时间写下“盾”字,接着将笔交到左手,同样写下一个“盾”字。 这么一来,他身边有两名持盾甲士,防御力进步一提升。 这次他打算采取守势,老话说事不过三,第三关的难度肯定会强于前两关。 事实的确如此,长鞭阵一经展开,十二名红甲士兵同时动起来,以长鞭前端朝着秦墨卷扫而去。 四名士兵同时刺出长枪,两名甲士举盾防御,秦墨躲在盾牌后面,控制甲士向右侧移动,以免被对方包围。 十几息之后,一名甲士的身体呈现出虚化特征。 其实两个“盾”字都达到了第三境,秦墨故意让右手控制的甲士承受更多的攻击,待它消失之后,便可使用右手再次写字。 片刻之后,他发现长鞭阵的特点,“鞭子”甩的越远,攻击力越是强悍,甩不开的时候反而会影响战斗力。 既然是这样,他带着浮案和两名甲士去往中心地带,只需要守住这里,便可缩短对方的攻击距离,使之难以展开,无法发挥出最强悍的战力。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十二名红甲士兵缩成一团,相互之间发生碰撞摩擦。 双方进入胶着,秦墨稳住阵脚,抽时间瞄了一眼天上的线香。 线香还剩下一半,按照现在的情况,只需要坚持下去,必然会获得胜利。 其实对方只需要变化阵型,便可扭转不利局面,甚至是直接一哄而上,以人数优势都能轻松打败秦墨。 但他们不能这样做,必须保持阵型。 任何阵法都有优点和缺点,当优点凸显出来的时候,所形成的战斗力自然是没的说,以少胜多是小菜一碟;当缺点呈现出来的时候,同样是致命的,不但发挥不出来最基本的战斗力,反而会变成拖后腿的结果。 秦墨表情淡然,嘴角微微上扬,如果自己没有掌握【一心二用】的话,相信早就落败了,现在相当于两个人联手对敌,自然是占尽了优势。 线香的燃烧速度很快,只剩下最后半寸。 红甲士兵们变得急躁起来,阵型上出现明显疏漏。 这是绝佳的反击机会,但秦墨不为所动,已经坚持了这么久,胜利就在眼前,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冒险,万一是对方的圈套,之前的努力将付诸东流。 对方接连买了几个破绽,秦墨仍旧保持守势,直至最后一丝线香燃尽,香灰掉落在香炉中。 “时间到,恭喜你,你过关了。” 随着声音响起,石质天梯从场地边缘拱出,红甲士兵同时向后退去,按照最初的方式进行列队。 他们脸上没有表情,跟刚才的急躁情绪有着天壤之别,这种表情变化从侧面证明了一点,刚才他们确实是诱敌深入,如果秦墨没能稳住,有八成的可能会上当。 秦墨收起文力,两名持盾甲士同时消失。 呼! 文宫里挂起一道旋风,他急忙进行查看,是一股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旋风,一边围绕着圣道之星转圈,一边逐渐形成气旋,形态和文道慧心有些相似,是十几个小气旋组成的字形。 他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屏住呼吸仔细观察。 PS:各位看官,老墨再次拜求收藏,求推荐票,感激不尽。 第44章 千字之文 在圣道之星的作用下,旋风快速形成一组气旋,形状像是一个“勇”字。 秦墨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勇”字代表文道三心二意中等级最高的【文道圣心】。 加上之前的【文道慧心】,三心之中他已经具备其二,能以十八岁的年轻取得如此成就,足以让其他人羡慕嫉妒。 果然如同大家所说,以新晋童生的身份入圣塔有很大的好处,他只是通关了四层而已,不但一心二用和文道慧心都升了一级,更是新产生了过目不忘和文道圣心两个新气旋,可谓是收获颇丰。 怪不得张文启这种豪门子弟会甘心转校,与大家争抢名额。 当然了,这些好处只是针对通关的童生而言,对于那些第一关就被踢出去的人,是不可能有所获的。 待文道圣心气旋彻底完成,圣道之星自行隐藏起来,秦墨长出一口气,他绕过面前的浮案,朝着天梯大步而去。 下邑县,入云峰。 悟道之门旁边站立着十八名童生,他们是刚刚被“送”回来的。 圣塔和外面的时间大为不同,重点体现在时间方面,在圣塔里的一个时辰,最多相当于外面的片刻而已。 所以,童生们返回的时间相差无几,只是简单的分出先后顺序,无法判定他们在圣塔里到底待了多长时间。 每出来一名童生,院监都会发问:“你一共过了几关,是在第几层失败的?” 童生们给出精准的回答,院判拿着纸笔进行记录。 这时,第十九名童生走出悟道之门。 此人为一名老童生,因为早有经验,所以没等院监发问,便主动开口说:“学生从繁星塔第五层进入,顺利通过这一层的考验,然后第六层也通关了。进入启星塔之后,第一层、第二层顺利通关,没能通过第三层的考验。” 院监点点头,院判提笔写到:琴道童生韩池,第三次入圣塔通关四层,下次可入启星塔第三层。 二十名童生,已经有十九人结束悟道之旅。 贺昶微微皱眉,是因为他未曾在人群中发现秦墨的踪影。 这说明秦墨仍然身在圣塔之中,他竟然比老童生们坚持的时间还要长,不知道他登上繁星塔的第几层了。 和他一样,院监和院判也都充满期待,秦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双甲童生,进入县学之后成绩突出,俨然是本届新晋童生中的领头羊,相信他一定能在悟道之旅中取得不小的收获。 院监压低声音,说:“院正大人,您觉得秦墨有可能一次通关繁星塔吗?” 从时间上判断,秦墨应该有这样的可能,之前的韩池通关四层,秦墨至少也应该通关四到五层才对。 贺昶舒展眉头,说:“本院正当然希望他能做到首次通关一座塔,但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不管他能不能做到,都是我们文道学院的精英,这一点毋庸置疑。” 院监点头说:“院正大人说的对,秦子翊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定会为咱们下邑县文道学院增光添彩。” 圣塔里,秦墨来到第五层。 当然恢复视力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院子里,正南方是一排门窗敞开的学堂,似有人正在讲授着什么。 他迈步走过去,看到一名身穿大学士服装的中年人站在讲台上,他头戴文士巾,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颌下三缕长须,拿着教鞭的手极为修长,浑身散发出逼人的文气。 讲桌正前方整齐的摆放着数十张桌椅,每一个横排三张桌子,前面的几排坐着身穿统一着装的学子,从他们的白底墨菊的衣装不难判断,这些都是通过会试的贡士。 老师是大学士,学生是贡士,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东京汴梁的太学之中,大学士为贡士们讲解殿试技巧。 在贡士们身后,稀稀拉拉的坐着十几名童生,还有不少的空座位。 见状,秦墨不假思索的走向后门,尽量把脚步放的轻一些,通过后门进入学堂,选择距离门比较近的座位坐下。 大学士讲的的确是殿试技巧,这些知识是很重要的,但是对于同生来说用处不大,因为他们还得经过府试、院试两关才能成为秀才,然后考中了乡试才能成为举人,再考中了会试才能成为贡士,然后有机会参加殿试。 这一整个过程极为坎坷,每一关都会刷下无数人,十个童声当中能有一个挤进殿试,就已经算是很高的几率了。 所以大家都有点儿不以为然,加上眼前的景象是通关考验的组成部分,很难让人真的重视起来。 秦墨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在场的童生全都是老童生,只有他一人是新晋童生的身份。 新晋童生代表他是第一次参加悟道,居然能如此轻松的登上第五层,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要知道在场的这些老童生之中,不乏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参与悟道者,他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现在看到一个新晋童生出现,当然觉得无法接受。 秦墨表现的很淡定,无视众人异样的眼神。 而且他无意间发现一件事情,这些充当贡士的学子中有很多的熟面孔。 没错,就是他们! 刚才在第四层,与之对战的十二名红甲士兵,他们摇身一变成为身穿白色墨菊贡士服的学子,虽然他们在衣着和表情方面由很大的变化,但还是被秦墨一眼认出来。 最明显的是坐在前排的那名贡士,他就是三角阵中的指挥者,秦墨对他的印象极为深刻。 角色扮演? 很显然不是,但至少可以证明他们的确是存在于世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猜对了,在东京汴梁城的太学之中,文道圣石被供奉在四座宫殿之间的天井中,承受风霜雨露和日月精华。 在南侧的大殿中,端坐着一名大学士,和二十几名学子,正好对应秦墨此时此刻在繁星塔第五层遇到的情况,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学子多数穿着代表举人的白底墨竹衣装,而非贡士。 他们全都闭着眼睛,呈现出类似吸收灵气时的空明状态。 大学士坐在深蓝色的锦缎蒲团上,紧闭着双目,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转动。 就是他们开启文位圣石,供各地的童生进圣塔悟道,同时他们也是繁星塔第四和第五层的守护者,负责对童生的考核工作。 文位圣石发出淡淡的光芒,宫殿里烟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 大殿的门口挂着一面玄色木匾,上面用瘦金体写着两个字:书道。 其他三座大殿分别是琴道、棋道和画道,里面的情形和这里差不多。 繁星塔第五层,学堂里。 大学士洋洋洒洒的讲了好一阵子,在此期间又有几名童生来到学堂,和秦墨一样,他们也不知道这一层的考核是什么内容。 大学士放下教鞭,拿起桌案上的毛笔,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接下来,我们讲一下《千字文》。” 童生们闻言,纷纷瞪大眼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堂堂大学士居然给一帮贡士讲《千字文》,说出去谁信啊! 千字文属于幼童的启蒙之物,不管是文士还是普通文人,甚至只要是认识几个字的人,都是从《千字文》、《百家姓》开始入手的。 众人以为大学士是开玩笑,但他还真就讲起了《千字文》。 这让众人极为失望,刚才讲授的内容都只能算是日后有用,大家是耐着性子听的,现在这些简直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很容易让人走神。 最重要的是,大学士可能是平时讲经史子集讲的太多了,连最简单的《千字文》都讲不好——老是跑题,刚讲完第一句“天地玄黄”中的“天地”二字,直接跳到了天地正道和浩然正气方面,愣是把孟子的三省吾身和善养吾浩然之气进行了通译。 很显然,楼歪了。 接着,他好不容易回归本题,刚说完“玄”字的本意,又歪到了玄学上,甚至还带出了《易经》中的很多内容,以及一些道家的典籍。 在这种情况之下,童生们想不走神儿都难。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秦墨。 秦墨的灵魂来时平行世界里的后世,在他成长的时代中,学校并不教千字文,对各种古籍的涉猎就更少了。 后来是因为他喜欢书法,才自学了包括《千字文》、《百家姓》等典籍,外加恶补了一些古文,所以就算是大学士把楼讲歪了,但是对他来说都是很新鲜的内容,所以能听的津津有味。 讲完“玄”字,大学士不知道因何提到魏碑和正楷的关系,便开始讲两种字体的演化过程。 在五种书体之中,楷书包括魏碑和正楷两种字体,魏碑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是隶书向正楷过度的产物,在历史上占据很重要的地位。 但是,因为唐朝人推崇以书圣王羲之为代表的晋楷,所以魏碑书体并得到重视,直至后世馆阁体造成书风日益僵化,魏碑才开始受到书法家的推崇。 讲到精彩之处,大学士用魏碑笔法写下“天地玄黄”四个字,以做示范。 片刻之后,他又开始讲“黄”字,把之前的魏碑知识完全抛诸脑后,很多人因为分神,根本没注意到这一段内容,四个用于示范的字也早就被他一把抹掉,换成了其他内容。 他足足讲了一个时辰,除了贡士们和秦墨能保持笔直的坐姿,其他人因为腰酸背痛而东倒西歪,甚至有人形象全无。 这时,大学士突然停了下来,用凌厉的目光扫过每一名童生的脸,沉声道:“本层的考核开始,应试童生需在一盏茶的时间内,用魏碑书体写出千字文的前四句,合格者进入下一层,不合格者淘汰,计时开始!” 所有人都懵了,有心之人依稀记得前四字的写法,现在要求写前四句,怎么破? 走神儿的人就更惨了,一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四句共计十六个字呢。 PS:想要知道下问如何吗,请投推荐票,老墨拜谢。 第45章 满天星辰 童生们全都懵圈了,除秦墨之外。 秦墨脸上带着十足的自信,他虽然不敢说话精通魏碑体,但至少是系统的学习过,而且也练过一段时间,加上刚才大学士讲课的时候听的仔细,获得很多感触,现在来书写不成问题。 随着大学士的话音落下,原本端坐的贡士们纷纷起身,手里拿着笔墨纸砚等物,以一对一的方式站在童生面前。 除了给童生们送文房四宝之外,他们还负责监考任务,童生们在答卷过程中不许东张西望,杜绝抄袭发生。 这么一来,童生们满脸苦相,后悔刚才没有仔细听讲。 虽说魏碑不同于正楷,但是有句话叫触类旁通,大家都是苦练书道数年的人,就算是没有学过,只要知道它的特点,写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严格说来,这一层的试题算不上难,只不过被大学士用了障眼法而已。 站在秦墨身边的是个熟脸,上一层担任三角阵指挥者的那人。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书桌旁,估计他根本没有记住秦墨。 秦墨拿起毛笔,蘸饱了墨,深吸一口气开始书写,由于大学士对第一句四个字做过示范,而他又深深的记在心里,所以前四字写的与范文分毫不差。 因为动笔的只有他一个人,大学士的目光被吸引过来,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大学士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要知道此时距离大学士书写范文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能在这么久之后记忆犹新,并且一次不差的写出来,普通人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其他童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书写,大学士这才将目光转向他人。 秦墨感觉到文宫有所变化,但因为正处在书写状态,必须保持精力集中,他决定先完成作品,然后再进行查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是《千字文》的前两句,他把每一个笔画都写的很标准,字形也挑不出毛病。 再看其他人,多数连前四个字都写不好,就算是勉强根据记忆写出来,到第二句的时候立即露出马脚,变得既不像魏碑,也不像正楷。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秦墨顺利写完后两句,字形和笔法方面都挑不出毛病。 秦墨放下毛笔,正色道:“大学士,学生交卷。” 老童生们纷纷抬起头,当他们看到是秦墨喊交卷的时候,心里的嫉妒之意更盛,一名新晋童生能够首次悟道登上圣塔第五层,已经是很少见的情况了,他居然没有被试题难住,看来很有希望登上第六层。 大学士微微点头,站在书桌旁边的贡士伸手拿起试卷,迈步走向讲台那边,恭敬的放在大学士面前。 大学士低头审视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但他并未发生任何表情变化,开口道:“此卷合格,书写者过关,可去往下一层。” 话音落下,天梯从窗外的院中破土而出,直达天际。 秦墨抱拳对着大学士行礼,说:“学生谢过大学士。” 大学士摆摆手,秦墨迈步走出学堂,登上天梯消失在一众童生羡慕的目光中。 眼前闪出夺目的白光,秦墨闭上眼睛,耳边响起呼呼风声,待片刻之后,一切变得寂静起来。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夜空之下,视线所及是一片平原,没有树木,没有山峦,四周漆黑一片,和深邃的天空浑然一体。 除了空中眨着眼睛的星辰之外,便是脚边那块表面平整的石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是被考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着这种心态,他坐在石头上,先内视文宫。 圣道之星已然自行隐藏起来,经过检查发现,【过目不忘】气旋获得升级,从初级气旋升为中级,和其他气旋和星辰一起围绕着文位之星旋转。 一定是刚才分毫不差的将四字范文写出来,造成【过目不忘】气旋升级。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起来,心道在圣塔里真是处处有惊喜,随时都会有所获。 事实再一次证明争抢名额是正确的,就算是因此得罪了南京府张家,也是物有所值。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周围的灵气变得丰富起来,比平时使用西楚霸王印还要明显,他急忙环视四周,视线所及之处并无任何变化。 灵气还在快速增加,他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满天星辰暗合第一层影壁上的星辰图,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他尝试吸收灵气,发现这些灵气更加精纯,吸收起来毫不费力。 既然是不要钱的东西,自然用不着客气,他盘腿坐好,闭上眼睛进入空明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吸收速度是平常的好几倍。 无穷无尽的灵气在他头顶形成半透明的漩涡,景象异常壮观。 东京汴梁,太学。 四座宫殿围成的天井之中,文位圣石闪出七彩之光。 书道大殿中,盘腿而坐的举子们接连睁开眼睛,他们站起来活动身体,低声谈论着这次参与悟道的童生。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在第四、第五层的考验中,老童生通关者不计其数,试题虽难,但对于这帮来过三四次的老油条来说并不难。 新晋童生通过第四层者甚少,能够顺利进入第六层的只有一人,便是来自南京府下邑县文道学院的秦墨。 书童走到大学士身边,躬身道:“大人,已经查清楚了,秦墨是下邑县本届县试的双甲童生,此人中童生之前曾经七次参加县试,皆不中。” 大学士眉头一皱,语带怀疑道:“七试不中之人,怎能成为双甲?” 书童解释说:“根据县文院学正贺昶的解释,秦墨偶然获得一种新的书写方法,被称为折笔,因为此技之前并未出现过,未曾得到文位石的认可,所以才出现了七试不中的结果。其实他是个极为聪颖之人,县令徐灏就是在他的提醒之下得到通悟,学会折笔之法后,继而获得试前翰林的文位。” 大学士恍然大悟,语带重视道:“能让一名庶常成为试前翰林,说明他的折笔之法非同小可,也说明此子非同一般,既然是这样,本大学士有必要监督他的应试过程。你去让他们都散了吧,任何人不许打搅,明白吗?” “明白。”书童点头说。 大学士重新进入空明状态,举子们被快速疏散,按照要求离开这里。 繁星塔里,时间已然过去一刻钟,秦墨吸收了大量的灵力为己用,文宫之中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如果这是在听泉草庐旁边的小树林里,他会毫不犹豫的继续吸收,理智告诉他这样做虽然好处多多,但缺点一样很明显——无法过关。 身在悟道圣地,就要以过关为最高要求,不可满足于眼前的现状,以免本末倒置。 四周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他再次抬头看着天,结合过第一层的经验,难不成这次过关还和星图有关? 但是一副星图用两次,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本着有始有终的观点,起始亦可为结束,以这种观点是可以解释通的。 他向右转动,以星图对应星空,可是这次没有任何作用,事实证明使用过第一关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作为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人,他对星空概念不同于古人,那些天文知识足以让他展开各种联想。 他首先想到的是星星的亮度等级,早在公元前二世纪的时候,希腊人就已经根据星星的亮度将其分为六个等级,后来天文学家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更加严格的等级规定。 其实在秦墨前世的时候,因为环境污染严重,在城市里是很难看到二等以下的星星。 现在是未曾受到污染的大宋,就算是五等星都能清楚看到,他突然想起星图上的那些连线,心想如果把就近的一等星用线连起来,会不会组成字或图案呢? 这是一种小孩子才会玩儿的游戏,按理说成年人是不屑一顾的。 但秦墨由于在前世没有见过如此璀璨的星空,所以才会决定玩儿一下,算是弥补前世的遗憾。 古人写字习惯从右向左,他首先将目光放在右边,那一片有十七颗一等星,其中八颗组成一条飘舞的丝带形状,另外九颗呈不规则状排列。 他从上到下将这些星星用短线连起来,并不断的变换连接方式,片刻之后,一个“首”字出现了。 他眉头紧皱,“首”字左边和下面加上一条“飘带”,“飘带”相当于走之旁,那不就是一个“道”字嘛! 猛地抬起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那片星空,一个闪着光芒的“道”字跃然星空之中。 他将目光向左边略微转动,这次看到七颗一等星,其中四颗组成横折竖的笔画,有点儿像篆体字的笔画,竖划的后半部分向左侧微弯。 然后是三颗一等星组成的三角形,位于横折竖形成的空间之中。 虽然三角形有别于四个边组成的“口”字,但是跟旁边的笔画结合起来,这明显是个“可”字。 一个“道”字,一个“可”字,什么意思? 他心里泛起一个想法,但是因为缺少证据,所以还不能确定。 为了证明这个想法,他再次转动视线,这回是一片杂乱无章的星空,一等星达到近三十个,想要把它们连城一个字,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PS:老墨也知道这样很絮叨,可是新书开张需要支持,只能厚着脸皮再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46章 受到保护 道可道,非恒道。 这是道家经典著作《道德经》的第一句,阐述世间事物的真理。 既然两片星域中最亮的星相连,第一个字为“道”,第二个字为“可”,秦墨很自然的想到这句话。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 但他并未在意,而是迅速将视线转向第四片星域,印证自己的猜测。 这里的一等星居然达到三十多颗,是第一个“道”字的两倍之多,如果是相同的字,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他接连用了十几种连线的方法,但每次以失败而告终,跟“道”字一点儿都不像。 难道是想错了? 他停下来,低着头思索一阵,然后深吸几口气,把先入为主的“道”字从脑子里完全清除出去,然后再去看那片星空。 本以为这样能有所收获,但经过一番努力之后,还是无法确定这个字,还是因为星星的数量太多了,怎么连都像是一幅图画,不像是个字。 之前出现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死胡同,前两个字的破译过程那么顺利,按道理说第三个字应该很容易被搞定才对。 片刻之后,他冒出另一个想法,也许这些星星代表的是两个字,“道”和“非”。 “非”字结构简单,他不费什么力气,就从星空中找到一个,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从另外一边发现了第二个“非”字,紧接着是第三个! 仅仅半盏茶的功夫,他已经从中找到六个“非”字了。 越是因为多,越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正确的,更无法确定“道”字是由哪些星星组成的。 很显然这种判断是错的,他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好在他及时意识到这一点,赶紧从里面跳出来,否则肯定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这片星域代表的是一个字,而非两个。 时间过得很快,焦虑情绪随之产生,本层的通关条件中没有时间限制,看起来好像是个优点,其实也是个缺点,那就是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如果不能破解隐藏的谜题,会不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随着这种情绪越来越明显,秦墨决定换个思路,重新把目光放在前两个字上,而且用指甲将它们画在石台上。 第一个字的形态接近正方,乍一看有点儿楷书的痕迹,但仔细看会发现它更接近摩崖石刻中的隶书,笔法浑然天成,古朴而庄重,并没有刻意体现隶书中的蚕头燕尾笔法,反而多了一份率直的意味。 第二个字的篆体笔法更多一些,特别是右半部分,如果不是“口”字被写成了三角形,这个字就是标准的小篆写法了。 “小篆!”他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似找到了重点。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由于第一“道”字形似楷书写法,让自己上当受骗了,从主观上忽略了“可”字的篆体写法,以为这是星图连字的正常现象,所以等到第三个字的时候,仍是以楷书写法进行连线,却没有使用其他书体进行尝试。 想到这里,他重新将目光定格原来的位置上。 “道”字在楷书、行书和隶书时字形相似,可以首先排除这三种书体。 然后可以排除的是草书写法,因为草书的“道”字极为简单,用不到三十几颗星星来连线。 那就只剩下篆体了,他首先尝试用秦篆,也就是小篆。 只连了几笔,就连不下去了,显然跟小篆无关,他马上又换成周篆。 这次还算比较顺利,片刻之后,一个不太规则的大篆“道”出现在石台上,他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自语道:“果然是‘道’字,幸亏我熟悉篆体字的写法,否则是不可能成功的,道可道……” 呼! 一股强风吹过来,他下意识的转身避风,衣角被吹起。 风势在一瞬间变强,将他的外衣吹的猎猎作响。 他以为是真正的考验要来了,可是等了一会发现,除了风之外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对着书道大殿的文位石闪出夺目的光芒,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大学士满头冷汗,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微微颤抖。 大学士名叫宋晏,是东京太学书道分院的祭酒,他主持书道分院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事情,虽然他还处在空明状态,但还是能清楚感受到来自文位石的压力。 繁星塔第六层,狂风肆虐。 秦墨侧身对着风吹来的方向,他猛地抬起头,在一瞬间便完成对第四个字的确定,十颗星星组成“非”字。 第二次抬头,他确定同样是周篆体的“恒”字。 最后一个字最省劲儿,因为还是个“道”字,之前已经有两次经验了,别说它用的还是周篆,就算是换成甲骨文,他也能轻松搞定。 狂风之中,他大声念:“道可道,非恒道!” 轰隆隆!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炸雷声,紧接着一道闪电亮起,照亮他坚毅的面孔。 一般情况下都是先出现闪电,然后才有雷声的,因为光的传播速度快于声音。 如果是在外面,秦墨肯定会觉得这种现象很奇怪,但是他刚念完“道可道,非恒道”这句话,出现任何怪像都在情理之中。 突然脚下的石头动了,他低头望去,看到地面上出现树根一般的裂缝,正在朝着这边延伸,远处的地方高高鼓起,土块翻腾。 他心中一惊,按理说自己发现了星空的秘密,应当算作通关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地动山摇的现象? 咔嚓!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笔直的朝着他劈过来。 他想要飞身躲避,但脚下的石头偏巧不配合,直接掉进地面裂缝之中,使他无法借力,继而一脚踩空,顿时失去身体平衡。 唰! 闪电打在他的身上,银蛇一般的电弧游走,他觉得浑身麻木,最主要的是掉进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宛如一艘在狂风巨浪中摇摆的小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他感觉到文宫之内似有变化,但此刻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进行查看。 一个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千万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更不能让他们知道你通过繁星塔第六层的考验,切记切记,不可大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双脚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瞬间失去知觉。 紧接着,他面前亮起白光,恍惚间他睁开眼睛,看到十几双带着关切之意的目光,众人的脸庞和周围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这里是入云峰的山腰处,也就是悟道之门开启的地方。 十九名童生,加上贺昶等人,目光之中尽是询问之意。 见他不语,院监咽下一口唾沫,开口问:“秦墨,你一共过了几关?” 秦墨早已恢复清醒,但他装出一副还没回过神儿的样子,惊道:“哎我怎么出来了?刚才还在第六层呢,好不容易获得了通关的灵感,正准备大显身手呢……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被踢出来了?” 贺昶点点头,说:“虽然本人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的确如此,大家都盼望着你能够以新晋童生的身份通关繁星塔,虽然没能完成最后一层的考验,但是能够通关前五层也很不错,咱们文道学院几十年来都没出现过这样的成绩。” 秦墨满脸的不甘心,说:“太可惜了,我应该再小心一些的,就差最后一步。” 贺昶笑着说:“你已经很不错了,能够一路过关斩将登上第六层,他们几个在第二层就被踢出来了。” 院判一边记录一边附和说:“没错,你比老童生坚持的时间还长呢,有了这次的经验教训,下次注意点儿就是了,大家都很看好你。” “多谢各位的鼓励,学生日后会更加努力。”秦墨谦虚道。 虽然他不知道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清楚记住了那个声音的提醒,决定在搞清楚状况之前,先不把第六层通关这件事说出来,这种做法暗合他淡定的性格。 太学之中,宋晏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恢复正常的文位圣石,心中感慨良多。 过了许久,他才站起来,望着南京府所在的方向,低声自语:“希望他听进了我的那番话,圣道之星刚刚转世就被贼人杀死,好不容易出了个首次悟道便通关繁星塔的童生,千万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否则大宋中兴无望,日后定然会被强敌瓜分。” 说完,他略微整理衣装,做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缓步离开大殿,去往太学祭酒那边报告情况。 他决定保密,也就是隐瞒此事。 …… 秦墨随众人下山,在路上他内视文宫,发现除圣道之星和文位之星以外,其他的星辰和气旋全都升了一级,显然这是最后那道闪电带给他的好处。 下山之后,他辞别书道分院的同窗,直接去往听泉草庐。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消化一番。 与此同时,一名身穿白底青梅童生服的人走进文道院大门,他朝着听泉草庐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睛里尽是仇恨之色。 一般童生的衣服为制式的白底墨梅,只有试前秀才能穿白底青梅装,以此和普通童生进行区分。 此人名叫许承业,是许承志的哥哥,一名半年前获得试前文位的老童生,成为试前秀才之后,他选择外出游学,听到弟弟重伤被开除的消息,他火速从嵩阳书院返回。 见到文宫严重损毁的许承志,他发誓要为弟弟讨回公道。 第47章 试前秀才 秦墨回到听泉草庐,古孟已经等在这里了。 早上出发之前,古孟特意交代过,说今天不会有新的课业,童生们的任务是练习【单字为兵】,结束悟道之后不用去书道分院。 “怎么样?”古孟没等他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回答说:“过了第五层。” 古孟面露失望之色,说:“我以为你能通关繁星塔呢,不过能通过五层考验也算是不易了,想当年我只过了四层而已。” 按理说他不应该对古孟隐瞒,但是最后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蹊跷,明明是过关了,为什么又是被雷劈,又是掉进裂缝深坑之中,这不像是胜利者应该得到的结果吧? 另外还有那个叮嘱他一定要保密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有必要搞清楚整件事之后,再向古孟说明一切。 “此次悟道之行的收获还是蛮大的。”他笑着说。 古孟伸出右手,以三指探向他的手腕,片刻之后瞪着眼睛说:“小子,你居然拥有了【文道圣心】,还有【过目不忘】……咦,不对啊,为什么它们都是中级气旋,刚刚产生的气旋不应该是初级才对吗?” 除了这两个新产生的气旋,其他气旋和星辰也有升级。 【以笔为刀】在秦墨获得文位之星的时候升级为低品星辰,现在是中品星辰; 【四平八稳】、【小露头角】和【力透纸背】之前是中级气旋,现在升级为高级气旋; 【文道慧心】之前是中级气旋,现在晋升为低品星辰,是因为在繁星塔第二层的碑林里,它从中级气旋升为高级,在通关第六层的时候再次升级,最终从气旋变成星辰; 【一心二用】之前是中级气旋,现在是高级气旋; 秦墨笑着解释说:“我在繁星塔里收获颇丰,曾经被一道闪电击中身体,然后文宫里的气旋和星辰全都升了一级。” 古孟瞪大眼睛,满脸羡慕表情,说:“这样的好事儿都能被你碰到,相当于比别人多了一次文位石圣光灌顶呢。怪不得它们有这么大的变化,你小子现在头顶着新晋童生的帽子,却拥有不亚于试前秀才的实力,那些考过府试的老童生不是你的对手。” “那我有可能成为试前秀才吗?”秦墨的语气中充满憧憬。 古孟白了他一眼,哼道:“别做梦了,所有好事儿怎么可能都让你一个人遇到。” 秦墨眼眉一挑,反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都没有参加过府试呢,怎么可能成为试前秀才?”古孟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说:“拜托,只有考中府试的人才有具备拥有试前文位的资格,这是常识,你不知道吗?” 秦墨很尴尬的摇摇头,说:“我忘了。” 时至中午,二人正在研究今天的中午饭吃什么,一名不速之客来到草庐。 “学生韩池,见过古博士。”来人表现的十分恭敬,对着古孟行礼。 他正是今天参与悟道的童生之一,在时长方面排名第十九,排在秦墨前面。 古孟眉头微皱,说:“韩池,本博士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琴道分院的童生吧,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韩池开门见山,说:“学生是来找秦墨的,许承志因为和你赌斗碎了文宫,又被学院开除,成为大家嘲讽徐家的笑柄,他的兄长许承业听到消息后,火速从外地赶回来。” 古孟眉头深锁,问:“是不是去年冬天成为试前秀才的许承业?” “就是他。”韩池正色道:“刚才我见到他了,他叫嚣着要为弟弟报仇,灭掉你这个双甲童生,所以我过来提醒一下。许承业此人心思极重,而且在比斗的时候下手颇为狠毒,学弟需小心应对,最好是暂时避其锋芒,不要与之发生正面冲突。” 许承业在琴道分院小有名气,他两年前考中县试进入文道学院,在琴道童生班名列前茅,此子凭借着聪慧的头脑,在第二年首次参加府试便考中了,而且成绩很好。 紧接着,他又在半年后获得试前秀才文位,一时间风头无二。 以他现在的实力,参加院试考中秀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因为院试在每年的六月份举行,秀才文位对他来说只剩下时间问题。 许承志之所以敢在文道学院里无法无天,跟他这个所谓精英的哥哥有着直接关系,光是一点就足以说明此事,许承业跟颜铭的关系很好,否则的话颜铭是不会出手帮助许承志的。 韩池与秦墨并无交情,与古孟也没有过交集,只是因为二人一起参加悟道的情谊而已。 因为贺昶对秦墨的重视,加上县尊大人待秦墨如同子侄,韩池觉得有必要将此事告知与他,作为结交的手段。 不管韩池有什么目的,他能够及时送来消息,对秦墨来说都是一份情谊,秦墨抱拳道:“多谢韩兄提醒,小弟感激不尽。” 韩池摆摆手,说:“些许小事而已,用不着客气。既然学弟已经知晓此事,为兄便放心了,就此告辞。” “韩兄慢走。” 韩池走远之后,古孟开口说:“当时就应该想到,许承志被开除,徐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不敢对我和贺学正怎么样,但一定会找你的麻烦。” 秦墨不在乎的说:“打了小的,来了大的,这种事情一点儿都不奇怪,我不是个喜欢惹事的人,却也不会对来自别人的招惹无动于衷。” 古孟眼眉一挑,问:“什么意思?” “许承业最好别来惹我,否则的话我会让他落个比许承志还悲惨的下场。”秦墨一时间王霸之气大盛,正色道:“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有把对方打疼了,他们才知道害怕,我才能彻底摆脱麻烦。” 古孟深吸一口气,劝道:“年轻人,凡事不要冲动,当心平气和才是王道。” 秦墨笑了,用很有深意的语气说:“刚才有人说我的实力不亚于试前秀才,既然是这样,我有什么好怕的。” 古孟楞在当场,心里快后悔死了,也是嘴欠,干嘛要夸他呢。 …… 第二天中午,古孟结束上午的课业,夹着讲义离开学堂。 学子们开始收拾笔墨纸砚,并交流今天学到的内容。 这时,一名身穿白底青梅童生服的人出现在门口,一脸的趾高气扬,语带轻蔑道:“谁是秦墨?” 正在清洗毛笔的秦墨抬起头,与来人产生对视。 从对方的衣着不难判断,他是个试前秀才,普通童生服是白底墨梅。 而且这人在长相方面跟许承志有七分相似,所以不难判断他的身份,定是琴道分院的许承业。 秦墨微微皱眉,许承业哼道:“你就是秦墨,我弟弟是被你废掉的,对吗?” “没错。”秦墨针锋相对,说:“许承志心术不正,这样的人被废掉称得上皆大欢喜,你是他哥哥,想必很清楚这一点。” “放肆,我们徐家子弟的为人轮不到你这个寒门庶子来评判。”许承业怒了。 秦墨不卑不亢道:“公道自在人心,别人怎么评判,你管得着吗?” 许承业火冒三丈,厉声道:“秦墨,我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条是公开向我们许家赔礼道歉,跪在我弟弟床头请求他的原谅;第二,接受我的挑战,同样以文宫碎裂为赌注,我要让你体验我弟弟遭受到的痛苦!” 秦墨不慌不忙的站起来,语带嘲笑道:“你凭什么挑战我?你是拥有试前秀才文位的老童生,我只是个新晋童生而已,是许家的长辈教会你以大欺小吗?” 听到这样的挖苦之言,许承业反而不生气了,他料到秦墨会用这样的理由拒绝,早就想好了对策,狞笑着说:“我可以做出让步,使用最低等级的乐器,而你则可以选择任何等级的毛笔,以此来弥补你我之间的等级差距,如何?” 秦墨也笑了,拍着手说:“好算计!你明知道我是寒门子弟,根本买不起等级高的毛笔,故意给我画出一张大饼,实则阴险至极。” 被当众揭穿心中所想,许承业仍然不生气,说:“买不起不代表用不起,你可以找人去借啊!难不成是因为秦双甲人品太差,怕借不到毛笔,所以不敢应战。” 这是激将法,秦墨微微皱眉。 许承业没能达到目的,不得不继续增加赌注,说:“如果你能打败我,我保证这件事到此为止,许家不再找你的麻烦。” 秦墨眼眉一挑,问:“你能代表许家做主?” 许承业拍着胸脯说:“当然,我是许家的嫡传子弟,自然能够做到一言九鼎。” “好,我可以接受你的挑战,但是有个条件。”秦墨也笑了,笑的很有深意,说:“我给你两天的时间,你要把这件事传遍县城,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我的赌斗条件。如果你能做到,在第三天的正午,我会准时去往学院大门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要是你做不到,那就别怪我无法赴约。” 同样是激将法,秦墨显然更胜一筹。 许承业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他当然代表不了徐家,徐家虽然从名门降格为大户,却也轮不到他这个少年人做主。 同窗们自然是站在秦墨一边,他们一起用嘲讽的目光看着许承业,等着他的答案。 许承业是个爱面子的人,加上又是自己主动过来挑衅,当然不能输了气势,他咬着牙说:“好,我马上派人去散播此事,保管在两天之内人人皆知,三天后的正午,学院大门口不见不散!” 说完,他气势汹汹的转身离开。 秦墨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心道这就是所谓的大户子弟,除了嚣张没其他本事,难不成大家族都有娇生惯养习惯? PS:周末求支持,大家在休息之前别忘了投票啊,住各位周末愉快。 第48章 连字成兵 晚饭过后,夜幕降临。 秦墨端坐在草庐旁的小树林中,双目紧闭处在空明状态,腰带上系着西楚霸王古印。 今天用了三刻钟的时间,将古印聚集的灵气全部吸收,之前需要一个时辰呢,相比之下有所进步。 他睁开眼睛,呼出胸中的一口浊气,站起来迈步走向草庐。 古孟坐在正堂中,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碗茶,茶水业已见底,说明他过来有一段时间了。 “回来了,不错,每天都坚持修炼。”古孟开口道。 秦墨并未觉得奇怪,面色正常的走进来,说:“这么晚了,你是有什么事情吧?” 古孟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说:“试前秀才没那么容易打败,你高估自己了。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下午去去了一趟县城,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秦墨乐了,没想到许承业还是挺有本事的,这么快就完成了要求。 “别傻笑,跟你说正事儿呢。”古孟眼睛一瞪。 秦墨耸耸肩,说:“如果你是来劝我放弃赌斗,那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已经晚了。所以呢,不如你教我几个致胜的绝招儿吧。” 古孟气呼呼的说:“就知道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主动过来挨宰。” “废话少说,你准备教我什么?”秦墨一副把他吃的死死的样子。 古孟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连字成兵。” 【连字成兵】,一种和【单字为兵】相似的书道技能,是以两个字或两个以上的字进行组合,形成防御、攻击等等能力,综合战力比【单字为兵】更胜一筹,是老童生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 秦墨现在还是个新晋童生呢,新老的界定是以参加府试为标准,凡是通过府试的人,一律被称为老童生。 对于数考不中的人,自然也是不能称为新晋童生的,算是介于新老童生之间。 按照课程安排,秦墨不应该这么早的学习【连字成兵】,做出这样的决定,古孟实属无奈。 虽然他亲口说过秦墨具备试前秀才的实力,却不代表秦墨能够战胜试前秀才,许承业在外游学半年之久,实力肯定比刚刚获得试前文位时更胜一筹,如果只是以【单字为兵】对敌,赢的可能性很小。 双甲童生输给试前秀才不丢人,关键是许承业此人心狠手黑,他才不会严格遵守文斗的规矩,势必会找机会重伤秦墨,不但能为弟弟报仇,而且还能提升自己的文名。 再加上许承业是琴道文士,秦墨从未接触过书道以外的人,不熟悉其他三道的攻击手法和特点,学习【连字成兵】显得更加重要,多一技傍身,就会多一分胜算。 两字以上的【连字成兵】若是用楷书来写,不但耗费时间,而且很难发挥出应有的战力。 “因为时间有限,我只能突击的交给你几个词的写法,你要抓紧时间练习。”古孟心里有些没底,说:“你只给自己留了两天时间,为什么不约到一个月后呢?” 秦墨淡然一笑,说:“一个月后我已经考过府试了,以老童生的身份战胜试前秀才,哪有以新晋童生的身份更加引起轰动。” 古孟眉头一皱:“你要参加一个月后的府试?” 县试、府试和院试分别在每年的二月、四月和六月举行,历史上曾有许多文士在一年之内连中三试,被称之为小三元,含金量比双甲童生高多了。 “当然。”秦墨很肯定的说。 他不但要参加府试,而且有足够的信心考中。 古孟点点头,在他看来考中考不中在其次,双甲童生本就该有这样的傲气,不参加本年的府试,会被人看不起的。 在讲授【连字成兵】之前,他先分析琴道与书道的不同之处,以便秦墨能做到知己知彼。 书道和琴道之间的最大区别,首先在于形势上的不同。 书道文士虽然可以使用各种文宝,但无法脱离以文力为基础使用毛笔写字,每个人所学不同,对字的理解不同,所以会呈现出不同的写法和字迹。 琴道刚好相反,文士使用各种各样的乐器,或吹奏、或弹奏、或击打,以发出声音为目的,但是乐曲是相同的,只是演奏形式上有所区分而已。 简短解说,书道是以相同的毛笔写出不同的字,琴道是以不同的乐器演奏出相同的乐曲。 在四道之中,画道和书道异曲同工,二者比较相似;棋道算是另类,既不像书画二道那样在工具使用上的统一,也不像琴道的那种殊途同归。 讲完这些基础内容,古孟拿起一支毛笔,用书圣笔法在纸上写下“盾击”二字。 书圣笔法,指的是王羲之的字,也可称之为王体。 古孟的字已经自成一派,之所以选择王体,是因为此种书体流传于世一千多年,颇负盛名,就算是没有学过行书的人,也会经常见到这种字。 就比如说书道分院里,摹刻有《兰亭序》和《怀仁集圣教序》两座石碑,童生们每天出入学堂都会看到。 看的次数多了,相对来说比较好掌握。 字迹光芒一闪,化作一名怒目圆睁的古代士兵,身高接近九尺,孔武有力的左臂带有一面厚实宽大的青铜盾牌,上面布满猛兽浮雕,呲牙咧嘴面目狰狞。 士兵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巨斧,斧柄长三尺,斧刃呈弯月形状,长度超过一尺半,闪出冷光。 如果没有这把巨斧,这就是一名持盾士兵的标准形象,是为“盾”字的第三境。 多了一把巨斧,说明他除了防御之外,还具备攻击能力。 “杀!” 士兵张嘴发出一声暴喝,横盾于身体前方,高举着战斧,迈开两条强壮的腿向前冲去。 在奔跑过程中,他轻描淡写的一挥巨斧,河边那棵碗口粗的柳树被拦腰砍断,切口异常平滑。 士兵继续前冲,直至以盾牌和身体撞在瀑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然后消失不见。 古孟解释说:“这就是最简单的【连字成兵】,字越多攻击力越强,防御方面也是一样,接下来我再写一个,你就明白了。” 这次他写的是“盾守”二字,字迹化作和刚才一样的古代士兵,只是右手里的巨斧被一面盾牌取代,士兵左右手里各持一面巨盾,防御力比【单字为兵】成倍增加。 待士兵做出几个标准防御动作之后,古孟收回文力,士兵自行消失。 “看清楚了吧?”古孟问道。 秦墨点点头,回答说:“看清楚了,你的王体写的很标准。” 古孟傲气十足的说:“必须的!本博士十四岁的时候开始练习王体行书,虽然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但多年来并未懈怠,只要一有时间,就会临摹书圣的法帖。” 秦墨耸耸肩,心道哥们儿前世的时候从十三岁接触行书,入门所学也是王体,成年以后才改为赵体。 古孟并不知道此事,更不知道秦墨在没人的时候会练习行书,因为是在青石板上,字迹干了什么都留不下来,所以没人知道。 而且他练的正是王体,因为赵体行书尚未得到文位圣石的认可,再者他只是个童生而已,不可能做到自成一派,所以选择更为保险的王体。 “我能试试吗?”他提出要求。 “可以,但你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古孟把毛笔递给他,语重心长道:“毕竟你没有学过行书写法,失败了没关系,待会儿我为你写下范文,并且详细的为你讲授入笔、运笔和转笔的方法。虽然时间不多,但以你的资质,在两天内学会几个简单的词组应该不难。” 秦墨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持笔站在桌案前,深吸一口气然后落笔。 文力透过指尖,通过笔杆附着在笔锋之上,因为姿势及其规范,就在他落笔的一瞬间,古孟没来由的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精通行书。 但这只是一个闪念,理智很快战胜错觉。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瞠目结舌。 秦墨表情凝重,以分毫不差的笔法写出“盾击”二字,字迹光芒闪起。 在古孟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字迹化作八尺身高的古代士兵,除了身形比之前那名士兵稍小之外,表情、动作和其他方面都是一模一样。 士兵持盾举斧冲向河边,挥舞巨斧将柳树树干又砍下一截,然后继续发力前冲,重重的撞在瀑布旁边,发出巨响。 古孟一把揪住秦墨的衣领,将他揪过来,瞪着眼睛问:“你怎么做到的?” 秦墨表情淡然,说:“你教的好。” 古孟摇头:“不可能,我只是写了一遍而已,你也只是看了一遍,不可能这么快掌握。你老实说,是不是偷偷练习过行书?” 秦墨耸耸肩,说:“拜托,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古孟紧皱眉头,但很快舒展开来,同时也松开手,神情略显落寞,说:“还是那句话,学生太聪明,显得老师很无能,知道我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吗?” 秦墨眼珠子一转,说:“后悔来教童生班,对吗?” 古孟点头如捣蒜,语气悲怆道:“你那句话说的很对,不作死就不会死,教出优秀的学生对一名教谕来说固然重要,但是没人希望自己的风头被别人盖过,所谓的青出于蓝,只是一种无奈的说法而已。” 第49章 文斗许承业 下邑县城,许府。 虽然是家道中落,从名门降格为大户之家,但是架不住山中无老虎,猴子自然也就能称大王了,许家仍然是下邑县排名靠前的家族。 而且许家保持着名门之家时建造的府邸,光是门口两座石狮子,以及高大敞亮的朱漆大门,就足以让那些刚刚升格为大户的人相形见绌。 府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家主许晟脸色不太好看,一副病怏怏姿态的许承志靠坐在躺椅上,旁边站着低眉垂目的许承业。 “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晟沉声问道。 许承志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许承业抬起头,说:“父亲,我这样做是为了挽回咱们许家的脸面,同时也能为弟弟报仇,让姓秦的小子付出代价。” 许晟火冒三丈,怒道:“你们闹够了没有?承志少不更事,犯下过错有情可原,你已经到了加冠的年龄,怎么也这么的不懂事!之前我们许家成为县里的笑柄,你为弟弟报仇是没错,可是为什么要搞的世人皆知?” 现在,大家都在说许家子弟仗势欺人,以试前秀才的身份挑战新晋童生,是为以大欺小。 许承业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说:“待儿子打败秦墨,胜者为王败者贼,谁还敢说咱们许家的不是。至于以大欺小,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我已经开出对秦墨有利的条件,他也答应了,所以用不着怕别人乱嚼舌根子。” “你懂什么!”许晟瞪了大儿子一眼。 作为家主,许晟身负中兴家业的责任,奈何他资质有限,虽然在年少的时候成为文士,最后却连秀才都没能考中,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 两个儿子还是很争气的,老大许承业十四岁文宫觉醒,十七岁考县试成为童生,十八岁通过府试,紧接着又获得试前秀才文位,也就是说他能以十九岁的年龄成为秀才,已经赶上了许家的先祖。 老二许承志天生聪慧,同样是十四岁文宫觉醒,十六岁便以第二名的成绩入学县文道学院,很多人都相信他日后的成绩肯定在哥哥许承业之上。 两个儿子都是县文院里的佼佼者,许晟觉得脸上有光。 但是二儿子入学还不到一个月,就因为嫉妒同窗,暗中联合舍长害人,最终落个文宫碎裂和被学院开除的悲惨结果。 许晟心里不服,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报复秦墨,但打听到秦墨和古孟、贺昶还有县尊徐灏的关系,不得不临时打了退堂鼓,暂时决定忍气吞声。 因为颜铭也被学院开除这件事,许家还赔了不少银子呢。 二儿子被废,他只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大儿子身上,没想到大儿子也去招惹秦墨,你应该把精力全都放在三个月后的院试上才对,先拿到文位才是最实在的。 许承业并不体谅父亲的苦心,说:“反正事情已经搞的世人皆知,您总不至于让儿子当缩头乌龟吧?” 许晟语带不悦道:“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以后不许你们私自做主任何事,回房休息去吧。” …… 听泉草庐里,墙壁上挂着四副字,都是古孟写的,分别是双字的【连字成兵】两幅,三字、四字各一副。 本着贪多嚼不烂的理由,他拒绝为秦墨写第五副。 其实当天下午的时候,秦墨已经掌握了这四副字的行书写法,并且用篆体进行尝试,也获得了成功。 许承业挑战秦墨这件事,不但在县城里传开了,文道学院里也是人人皆知。 转眼到了第三天正午,学子们结束上午的课业,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往膳房用餐,而是三五成群的去往学院大门口方向,不一会儿便聚集了上百人。 其中还有不少身穿白底墨兰秀才服的人,他们也来凑热闹。 许承业在几名同窗的簇拥下出现,他环视四周,没有发现秦墨的踪迹,用轻蔑的语气说:“那小子不会害怕了吧,所以不敢过来应战。” “双甲童生也会选择当缩头乌龟?”一名狐朋狗友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 另一人与之唱双簧,说:“双甲童生怎么了,咱们许少是试前秀才呢,就算只是用最低级的乐器,也一样能轻松获胜,明知道是必败的结果,秦墨当然不敢应战。” “爽约是很无耻的事情,那他以后就不能叫秦双甲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语带嘲笑道。 几个人很有默契的齐声问:“那该叫他什么?” 尖嘴猴腮的家伙扯着嗓子说:“秦龟甲!” “哈哈哈!” 许承业带头大笑起来,书道分院新晋童生班的人全都满面怒容,他们不相信秦墨会爽约。 就在这时,一个带有强烈挖苦意味的声音响起:“出身大户之家的人就是不一样,背后议论人的时候都不知道小声一些,真是没教养。” “谁敢讽刺本公子?”许承业气呼呼的转过头,看到的正是秦墨。 秦墨拎着装文房四宝的袋子,面色从容的走过来,众人很自觉的为他让开一条路。 许承业气的咬牙切齿,偏偏又找不到反驳之语,只能用眼睛瞪着秦墨。 秦墨无视他的目光,自顾的走到人群中央,对着众人一抱拳,说:“承蒙各位同窗厚爱,前来观战,不知道哪位学长愿意担任裁判之职?” 一名秀才上前,朗声道:“本人不才,愿意充当裁判。” “多谢学长。”秦墨谢礼。 片刻之后,许承业和秦墨相距十丈站好,自有童生班的同窗搬来书案,秦墨拿出文房四宝摆好,然后往砚台里注水磨墨。 许承业手里拿着一支竹笛,长一尺三寸,朴实无华,是最普通的笛类文宝,堪堪可以满足琴道文士使用。 在琴道中,笛子是排名第三的乐器。 再看秦墨这边,砚台旁放着两只毛笔,分别是紫竹春秋笔和三毫乾坤笔。 许承业舒展眉头,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他本以为秦墨会借来好一些毛笔,没想到两支都是普通货色,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趁着秦墨在磨墨,许承业开口道:“作为应战一方,由你先提出君子协定。” 秦墨头也不抬的说:“不许出现重复内容。” 这条约定针对书道文士的时候,是禁止写重复的字,对于琴道文士来说,是禁止出现相同的曲调。 许承业笑了,满脸嚣张表情,说:“我的要求是不许使用双文道。” 此言一出,童生班的人全都气坏了,秦墨只是个新晋童生,已经在毛笔的选择上做出让步,所能够依仗的只剩下书、棋双道,许承业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绝对是欺负人。 秦墨表现的十分淡定,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动作从容的放下墨条,结束磨墨过程。 担任裁判的秀才微微皱眉,见秦墨并不反对,便开口道:“君子约定即刻生效,比斗现在开始!” 秦墨伸手拿起三毫乾坤笔,文力透过指尖,在笔杆和笔锋上形成炫色光芒。 许承业双手持握竹笛,同样散发出炫色光芒。 远处的小土包上,古孟站在上面,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这边。 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古博士,你也来了?” 古孟回头,是贺昶。 贺昶笑着说:“说实话我有点儿不放心,你觉得子翊能赢吗?” 古孟很有信心的说:“他一定能赢。” 信心来源很简单,前天他教【连字成兵】的时候,秦墨表现出的能力让他折服不已。 贺昶把眉毛一挑,反问:“既然你有信心,何必来这里观看?” 古孟白眼一翻,哼道:“观战是学习的重要过程,子翊虽然是个童生,但他能够让县尊大人受到启发,获得试前翰林文位,我只是个试前贡士而已,来观战岂不正常?” “英雄所见略同。”贺昶笑着说。 对于他这种厚脸皮的行为,古孟表示一万分的崇高鄙夷,如果他不是学正,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古孟把头转向比斗现场,懒得再理他。 秦墨并未落笔写字,而是盯着许承业看。 他的这种行为让大家无法理解,作为等级低的一方,不管是选择攻击还是选择防守,都应该快人一步才对,如果被对方抢占先机,自己的处境会很不利。 许承业微微皱眉,他也觉得奇怪,但还是很从容的吹出音符。 第二个音出来出的时候,贺昶和古孟同声道:“《惊涛曲》。” 等到第三个音出来之后,几名观战的秀才做出同样的判断,秦墨心里有底了,三毫乾坤笔落于纸上。 一名秀才摇头说:“晚了!” 旁边几名童生一头雾水,比斗才刚刚开始,怎么就晚了? 秀才出声解释说:“这是《惊涛曲》第一曲第三小节,多数琴道类童生都能做到八音出浪的地步,许承业是试前秀才,应该能做到六音出浪。” 所谓八音,指的是第八个音节,出浪指的是浪花的声音,伴随着声音会形成半实体化的海浪,朝着对手所在的方向涌去。 随着更多的音节出现,海浪会变成汹涌的波涛,以奔雷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他之所以判断秦墨必败,是因为书道文士在对抗《惊涛曲》的时候,最有效的是做法是【连字成兵】中的“排山倒海”四字,很显然秦墨下笔晚了,剩余的时间不多,根本不足以写出四个字。 而且,秦墨起笔的笔划跟这四个字没有任何关系,显然他不知道破解方法,岂能不败。 第50章 比拼 秦墨写下第二笔的时候,许承业正好用竹笛吹出第五个音。 伴随着这个音节,海浪声随即响起。 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几名琴道秀才惊的无以伦比,其中一人惊呼:“五音出浪!而且是在比斗中做到五音出浪,他比我们这些秀才还要厉害一些。” 在秀才班里,能做到五音出浪者寥寥无几,更何况许承业只是个试前秀才,跟真正的秀才还有一段距离呢。 远处的小土包上,贺昶微微皱眉,说:“许承业果然厉害,怪不得能在半年前成为试前秀才。” 古孟语气中肯的说:“许家兄弟二人都很不错,只可惜他们心术不正,这样的人就算是有才,也只能是几分歪才,成不了大才的。” 贺昶点点头,一脸可惜的说:“是啊,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天赋,许家虽然没落了,却也是大户人家。许晟是怎么搞的,整个下邑县都知道他望子成龙,却教出这么两个不肖的儿子,太失败了。” 许承业面露傲色,他抬起一根手指,竹笛发出第六个音。 在他面前一丈的地方出现蓝色的半透明水流,快速形成白色浪花,朝着秦墨所在的方向涌去。 秦墨不慌不忙,接连完成三笔,纸上出现一个虫字旁。 之前说话的秀才再一次忍不住开口,说:“没听说过虫字旁的字能抵抗惊涛,他到底要写什么?” “是啊,不用‘排山倒海’,用‘水来土掩’也行啊,写个‘虫’字算怎么回事?”旁边的秀才附和道。 童生班的人全都急了,作为同窗,他们当然不希望秦墨被打败。 “排山倒海”是对抗《惊涛曲》最有效的方法,但是由于这四个字的笔划过于繁杂,用“水来土掩”替代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后者不如前者更加有效,但至少能够挡住对方的海浪,为自己赢得时间。 “对了,你们童生班学【连字成兵】了吗?”一名秀才问道。 几个童生一起摇头,其中一个说:“没学过,【单字为兵】都还没有学完呢。” 【单字为兵】一共有几十个字,童生们入学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还要被旬休、月考压缩一部分,学不完很正常。 秀才们恍然大悟,秦墨都没学过【连字成兵】,自然也就不知道用“排山倒海”来对抗巨浪。 贺昶用责怪的目光看着古孟。 古孟把眼睛一瞪,说:“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是罪魁祸首似的。我教他了,只是时间太短,不知道他能掌握多少。” 水流很快来到秦墨脚下,随着更多音节的出现,“海水”开始变的多起来,海浪也从半尺高增加为一尺,逐渐“淹没”秦墨的膝盖。 他知道对方至少还得吹七八个音节,海浪才能达到三尺高,发挥出一定的攻击力,便不慌不忙在虫字旁的右边写下工整的“它”字。 “虫”加上“它”,是一个“蛇”字。 秀才们表示疑惑不解,没听说过“蛇”能破水,它最多能在水里游动而已。 字迹一闪,化作一条丈许长的黑色怪蛇,蛇身有一尺粗细,脑袋呈三角形,露出两颗向上的剧毒獠牙,黑色的信子吐出两尺多长,一双鸡蛋大的眼睛里充满凶光。 “这是什么东西?”秀才们全都懵了,显然这是【单字为兵】,“蛇”字的三境中并无此种巨蛇。 贺昶捋着胡子说:“‘蛇’字的第五异境,这东西名叫水虺,子翊可以啊,学习【单字为兵】不过月余时间,不但掌握了好几个字的第三境,居然连三境之外的异境用法也学会了。” 水虺,一种传说中的水蛇,南朝梁任昉《述异记》记载,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再五百年化角龙,千年化应龙。 也就是说水虺是一种妖物,可以通过修炼变化为龙。 水虺出现的时候便已经身在“海水”之中,它把尾巴一甩,扭动身体朝着许承业游去。 它的速度很快,所过之处留下一道白色水线。 观战众人虽然不知道水虺为何物,却能看明白秦墨的目的,他采用以攻为守的策略,水蛇借助对手创造出的环境,以这种微妙的优势发动攻击。 看到一条相貌凶狠的水蛇冲过来,许承业直接慌了神儿,他确定再有七八个音节就能打败对方,但自己同样挡不住对方的攻击,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外出游学半年,他知道水虺的厉害,也知道水虺在无水的情况下会迅速丧失行动能力,这是水虺的弱点。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赶紧收回文力,笛声戛然而止。 正在升高的海水出现一个明显的停顿,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水虺从水中蛟龙变成干涸地面上的蚯蚓,虽然奋力向前爬行,却只是在原地打转,以这样的状态很难爬到许承业面前,更没有机会展开攻击。 秦墨也收回文力,水虺光芒一闪,凭空消失。 秀才们全都愣在当场,他们根本不知道能以这样的方式破解《惊涛曲》,更没想过这种方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虽说这种方法更像是同归于尽,但只要管用,就是好招儿。 更何况秦墨是后发制人,就算只是平手,也占了上风。 许承志深吸一口气,第一回合的失利让他觉得有些丢面子,他眉头一皱,再次将竹笛贴在嘴唇下方,双手同时透出文力,竹笛上光芒大盛。 “剑胆琴心!”一名琴道秀才发出惊呼。 和书道文士奉为最高等级的三心二意一样,【剑胆琴心】是琴道文士最为推崇的意境之一,凡是达到这种意境的人,实力方面会超越同等级的人。 【剑胆琴心】最明显的能力,便是文士同时用两只手向文宝输送文力。 呜……呜呜! 竹笛发出三个最为简单的音节,有人随即做出判断,这是乐曲《滂沱》的第一章第一小节,以密集的骤雨进行攻击,快速消耗对手的文力。 轰隆隆! 随着第五个音节出现,比斗场上空阴云密布,瞬间变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早在竹笛被吹响之前,秦墨已然落笔,以右手四指控制笔杆,手腕左右翻腾,以标准的王体行书写下“盾”字。 “子翊用的是行书!”一名童生班同窗激动无比的叫喊道。 书道类的秀才们纷纷在心中喝彩,秦墨的笔法极为标准,一点儿都不输给他们。 哗……唰! 稀疏的雨点从空中落下,许承志加快吹奏速度,音节变得急促起来,雨势随即变大,雨点也开始发生变化,豆大的雨滴被拉长,形成一支支锋利的箭头,从空中加速落下。 秦墨表情从容的写下第二个字——“守”,两字合在一起,便是“盾守”。 手持两面巨盾的古代士兵凭空出现,他将双臂高高举起,两面盾牌组成屋脊形状,将秦墨和书案完全遮挡起来。 叮当……叮叮当当! 雨点打在盾牌上,发出嘈杂的金属碰撞之声。 “连字成兵!”之前说话的童生再次发出感慨:“原来子翊兄已经掌握了【连字成兵】,而且是用行书来写,怪不得他敢接受试前秀才的挑战。” 一名秀才用羡慕的语气说:“‘盾击’第二境,幻化出来的巨盾甲士至少能坚持几十息的时间,《滂沱》第一章是以消耗对手文力为主,未免落了下乘。” 许承业微微皱眉,两只手同时将竹笛的六个孔全部捂住,随后抬起右手食指,吹出和之前相似的音节。 骤雨依然滂沱,但是空中的乌云滚动起来,形态上发生明显变化。 一名琴道秀才瞪大眼睛,跟身边的人说:“这是……是【同音共律】吗?” 同伴点头说:“没错,是【同音共律】,看来许承业此次的游学收获不少,他去的是嵩阳书院吧,那里是【同音共律】的发祥地。” 【同音共律】是琴道中的一种技能,可以在保持之前攻击效果的基础上,增加一种新的攻击手段。 轰隆隆……咔嚓! 一道闪电亮起,宛如树根一般出现在天空中,在乌云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夺目,朝着下面的持盾士兵劈过来。 士兵手里的盾牌,身上的盔甲都是青铜材质,是为导体,根本无法挡住闪电攻击,位于其下的秦墨也别想好过。 许承业眼睛里闪出胜利者的光芒,他本不想这么早的让人知道自己掌握了【同音共律】技巧,但是事情赶到了眼前,为了赢可以使用任何手段。 贺昶变得表情凝重起来,古孟同样面沉似水,低声说:“子翊遇到对手了,之前我不该高估他的实力,让他产生了能够战胜试前秀才的想法。” 贺昶点头,说:“许承业的实力已经超越普通的试前秀才,跟真正的秀才不相上下。” 也就是说,秦墨是以童生的身份对战一名秀才,其中的差距显而易见。 闪电来的很快,秦墨没有时间做出反应,大家的心全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虽然嘴上没说,但大家都认为他必败无疑。 就在关键的时刻,他和持盾士兵的上方突然多了一道半透明的屏障,不但将密集的雨滴挡住,连闪电也被挡在外面,银色电弧在半圆形的屏障上游走,二者相互消耗,直至同时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明白秦墨用了什么方法过关。 第51章 明枪暗箭 许承业以为自己必胜无疑,却出现这样的结果。 由于无法做到心无杂念,竹笛音节出现严重错误,骤雨瞬间消失不见,产生闪电的《惊雷曲》也跟着戛然而止。 再看秦墨,他不慌不忙的伸出左手,手心里静静的躺着一只古印。 “是印章的防御之力!”童生班一名学子高声叫喊道。 “原来是使用印章啊,太过分了吧?”许承业的狐朋狗友表现出不满的神色。 马上有书道秀才进行反驳:“君子协定中又没有不许用文宝这一条,秦墨使用印章何错之有?” “就是!他以童生的身份对战试前秀才,而且没有使用太好的毛笔,用印章怎么了?裁判都没有说话呢,你们几个凭什么表示不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那几个家伙展开口诛笔伐。 几个家伙一看惹了众怒,赶紧选择闭嘴,以免引火烧身。 小土包上,贺昶长出一口气,说:“怎么把子翊有古印这件事忘了,虚惊一场啊。” 古孟皱了皱眉,说:“他的古印只有聚灵和防御两种功能,而且因为没有印泥,每个时辰只能满足一次使用要求,因为他不经常用,所以会被你我忽略。” 他已经想好了,待比斗结束之后,就送给秦墨一盒八宝印泥。 裁判没有开口说话,意思是没有人犯规,比斗双方可以继续。 许承业深吸一口气,开口道:“秦墨,没想到你能连接我两招,让人刮目相看。但就算是这样,你仍然摆脱不了被打败的结果,奉劝你一句,还是做好向我们许家赔礼道歉的准备吧。” 秦墨不语,他正在专心的写字。 接连挡住对方的两次攻击,他没有任何的骄傲自满,反而觉得要更加小心才行,许承业那么爱面子,一定不甘心两次攻击失败,定会在第三次使用更为凌厉的招式。 事实上他猜对了,许承业正在酝酿第三回合的攻击,之所以有刚才的那段话,是为了扰乱秦墨的心智,使之出错。 只是他低估了秦墨的心理承受能力,区区几句话不可能对其造成任何影响。 秦墨用的仍然是行书,因为这次做到了先发制人,他决定写四字的【连字成兵】。 古孟只教了他一个四字的【连字成兵】,却不代表他只会写这一个。 当然了,出于保险起见的考虑,他决定还是写这一句,内容是“一夫当关”。 严格说来,“一夫当关”对应着另一句“万夫莫开”,这是典型的【连句成兵】,能够起到很显著的防御作用。 单单摘出“一夫当关”四个字作为【连字成兵】,虽说跟【连句成兵】无法相提并论,但也能达到不错的防御效果。 在繁体写法中,“一夫”二字和简体并无差异,“当”字笔画略多一些,“关”字笔划多达二十几笔。 好在他用的是行书写法,很多笔划可以连着写,或者是一笔带过,否则光是这一个字,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一夫”两个字很快写完,他开始写“当”字。 以此同时,许承业再一次将竹笛贴在嘴唇下方,他动用【剑胆琴心】之力,吹响古代战曲。 战曲的第一个音就已经带出雄浑的味道,而且带有明显的尾音,能够直达人的心灵深处。 贺昶眉头微皱,开口说:“是《破阵曲》第一篇章,名曰《戟士冲阵》,是为乐曲的展开部分,发挥出的战力不容小觑。” 古孟挑了挑眉毛,说:“子翊有应对方法,我教过他。” 呜呜……呜! 笛声低沉,又不失宛转悠扬。 当秦墨开始写“关”字的时候,许承业面前出现十六名身穿明光铠的士兵,他们单手持握长戟,另一只手按着悬在腰间的剑柄。 《破阵曲》中最有名的当属唐王朝的《秦王破阵乐》,许承业吹奏的战曲正是出自这首古曲。 十六名唐朝士兵组成四方战阵,他们同时用双手持握长戟,以斜举的方式对准秦墨,然后迈开穿着战靴的两腿,以整齐的姿态向前推进。 “十六人战阵!”围观之人发出惊呼。 琴道童生能把《破阵曲》第一篇章完整的演奏出来,就已经算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能够召唤出四人方阵便可达到月考的要求,召唤出九人方阵是绝对的佼佼者。 几名琴道类的秀才目光闪烁,他们当然能做到召唤十六人战阵的要求,因为他们都是秀才,许承业只是个试前秀才而已。 咔嚓……咔嚓! 明光铠士兵踩着整齐的步伐,快速向前推进,十丈距离转瞬即至。 他们同时将长戟平端,准备做最后的冲击。 秦墨终于完成了“关”字的书写,也总算认识到为什么书道文士那么重视草书,行书的书写速度还是太慢,特别是在比斗的时候,时间是最宝贵的。 唰! 字迹一闪,化为一名身形高大的汉朝武士,身披黑色重甲,双手持握一把接近普通人身高的斩马剑。 最吸引人注意力的就是这把斩马剑,剑通长五尺左右,剑身长三尺二寸,宽两寸,分为为八个棱面。剑隔一寸左右,为铜铸猛兽浮雕,剑柄长一尺六寸,上面绑着整齐的兽皮绳,用以避免劈砍时手掌打滑。 武士带着黑铁重盔,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所在的区域,双眼之中带着肃杀之意。 武士的身体闪出残影,迅速从一人变成两人。 两个一模一样的武士,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紧接着两人变成四个,宛如四座铁塔一般,并排站立于桌案之前。 古孟满脸欣慰表情,捋着胡须说:“‘一夫当关’的第二境,一夫化为四夫,如果他掌握的是【连句成兵】,四夫可化为八夫,将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全都牢牢守住,而不是只面向一个方位。” 贺昶在一旁泼冷水:“别忘了对方是十六人战阵,四比一有胜算吗?” 古孟很有信心的说:“子翊有【一心二用】的本领,定然会把对手打个人仰马翻。” 四名武士同时用双手持握剑柄,将斩马剑高高举起。 与此同时,第一排四名明光铠士兵刺出长戟。 四名武士动作整齐划一,同时挥动斩马剑朝着斜下方斩下。 唰……咔! 四根长戟被同时削断,明光铠士兵同时扔掉半截戟杆,亮出腰悬的唐横刀。 横刀加上刀柄不过三尺长,远不及武士手中的斩马剑。 斩马剑再次斩下,明光铠士兵举刀格挡,被连人带刀一起砍成两截。 第二排明光铠士兵上前补位,与汉朝武士展开激斗。 趁着双方战事如火如荼,秦墨不动声色的用左手拿起紫竹春秋笔,在纸上写下篆体的“牛”字。 砍翻第二排敌人之后,四名汉朝武士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明光铠士兵越战越勇。 许承业嘴角上扬,但他很快听到一声振聋发聩的牛叫——哞! 一头身高八尺,体长超过一丈的蛮牛从斜刺里冲出,低头亮出锋利的盘角,对着剩下的八名明光铠士兵冲过来。 嘭! 两名士兵被直接撞飞,另有三人被撞倒,蛮牛趋势不减的冲向许承业。 四名武士的压力骤减,他们趁机将剩余的敌人一一砍倒,威风凛凛的站在原地,体现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应有的气势。 面对蛮牛,许承业面露轻蔑之色,他将曲调一转,【同音共律】技能瞬间开启,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准确的打在蛮牛背上。 蛮牛和闪电一起消失,二人的第三回合仍然以平手结束。 不同的是秦墨趁机进行了反攻,而不是像前两回合那样以防守为主。 一次试探性的反攻,让他摸清楚了许承业的底细,接下来将是全面反攻。 许承业接连三次攻击未能奏效,他已经有些心浮气躁了,加上不许重复这条君子协定,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该用那首曲子。 算了,不如先转攻为守,一边稳住阵脚,一边策划接下来的攻击。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便选择一首名叫《墨守》的曲子,面前出现几名身穿古代战甲的士兵。 秦墨双手持毛笔,左右开弓。 这是【一心二用】的又一次升华,很多书道文士都能用两只手写字,但很少有谁能做到左右手同时写字,而且是写不同的字。 贺昶眼睛一亮,问古孟:“子翊写的是什么?” “你都看不到,我更看不到。”古孟摇头说。 此地距离比斗现场颇远,饶是二人拥有不低的文位,也无法看清楚秦墨书写的内容。 观战的人能看清楚,但他们全都是一头雾水,秦墨左手写的是“明、暗”二字,右手写的是“枪、箭”两个字,这也算是【连字成兵】吗? 字迹闪出光芒,化作一支青铜长枪,在空中一分为二,紧接着二分为四,四分为八,最后一共是十六支长枪同时飞向对面。 许承业面露鄙夷之色,心道就凭这样的攻击,你是不可能赢我的。 他面前的士兵做好防御准备,欲将飞来的长枪全部打落。 眼看的长枪越飞越近,位于中间那支突然小幅度晃动,一支蓄势待发的羽箭凭空出现,突然向前窜出,目标直指许承业本人。 这时,一名书道秀才惊声道:“我知道了,是‘明枪暗箭’!真正的杀招是那支令人防不胜防的暗箭,这么近的距离,秀才都躲不过去。” 第52章 走兽棋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支冷箭,许承业直接慌了神儿,他没有时间做出躲避动作。 嗖……噗! 利箭射中他头戴的文士巾文士巾,穿透发髻留在上面。 由于惊慌失措,他正在吹奏的曲子就此中断,负责防守的士兵随即消失。 秦墨收起毛笔,赢了。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他们和许承业一样,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许承业是最不甘心的那个人,前面三个回合都是他主攻,虽说没能占据上风,却也牢牢控制着比斗的节奏,刚刚换成守势,就被秦墨抓-住机会,一招制敌。 新晋童生战胜试前秀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家是不会相信的。 只有担任裁判的秀才尚能保持淡定,他咽下一口唾沫,大声宣布:“比斗结束,胜利者为秦墨!” 许承业很想大声反对,他心中不服,输给一个新晋童生,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搁? 之所以厚着脸皮挑战秦墨,一是为了给弟弟报仇,二是帮许家找回脸面,现在非但没能得偿所愿,反而让自己颜面扫地。 贺昶笑了,说:“子翊的这一招‘明枪暗箭’用的很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我信了,你果然教的很好。” 古孟摇头:“实话实说,我没教过他‘明枪暗箭’。” “你确定?”贺昶瞪大眼睛。 “十分确定!”古孟正色道:“四个字的【连字成兵】,我只教了他‘一夫当关’,很显然这招‘明枪暗箭’是他自己悟出来的。” 贺昶深吸一口气,沉声说:“仅仅两天的时间,子翊不但掌握了【连字成兵】,而且还能自学一招,最重要的是打败等级超过自己的试前秀才,他简直就是个天生的书道文士。” 古孟抬头看着贺昶,欲言又止。 比斗结束,面对越来越多的嘲笑目光,许承业转身就走。 “喂,就这么走了吗,不说点儿什么?”秦墨出声将他喊住。 裁判附和道:“是啊,整个县城都知道你们的这场比斗是为了什么,许承业你输了,是不是该兑现之前的诺言?” 许承业气的胸口一阵起伏,他接连深吸几口气,慢慢的转过身来,咬着牙说:“秦墨,你赢了,我们许家会遵守诺言,不再找你的麻烦,否则天理不容。” 说完,他快步离开。 秦墨耸耸肩,同窗们纷纷围过来,向他道贺。 …… 下邑县城,鸿宾客栈。 张文启住在最好的一间上房中,已经是第七天了。 他曾在家族长辈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定会打败秦墨,获得进入圣塔悟道的名额,但最后以失败告终。 为了这个名额,家族先是转动用关系,把他从南京府文道学院转入下邑县文院,而后又定制长歌春秋笔、大汉前将军印等物,耗费颇大。 可最后的结果是,张文启两次输给秦墨,没能获得名额。 他觉得没脸继续混迹在下邑县文院,更没脸回去见家族长辈,便住在了这里。 一名书童模样的人从外面走进来,满脸激动的说:“少爷,好消息啊!” “能有什么好消息?”张文启已经彻底颓废了,抬起头看了书童一眼,哼道:“除非爷爷亲口说不处罚我,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算不上好消息。” 书童笑着说:“许承业挑战秦墨这件事您是知道的,您猜结果如何?” 张文启没好气道:“用得着猜吗,肯定是姓秦的小子输,姓徐的是试前秀才,对付一个新晋童生绰绰有余。” 书童摇头,正色道:“错了,赢的是秦墨,许承业输惨了,许家这次算是彻底丢尽了脸面。” 张文启闻言,眼睛突然一亮。 既然试前秀才都不是秦墨的对手,那我这个新晋童生输给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理由合情合理,家族长辈便不能责怪自己。 书童笑了,说:“少爷,我们是不是该启程回南京城了?” 张文启瞬间恢复之前的自信,挺胸抬头说:“当然,你马上去收拾东西,我们这就出发。” …… 三月二十,旬休。 已近春末,温度升高,空气中多了一丝燥热。 县文道学院里静悄悄的,连听泉草庐也是一样。 秦墨一早出发去往穆阳镇,这是他成为童生之后第一次返乡。 因为家徒四壁,而且父母双亡,加上他的灵魂来自现代,也就没有所谓的思乡之念。 这次回去的目的是看望堂叔秦朗一家,之前的五年间,只有秦朗一家时常接济秦墨,虽说只是送些粮食、蔬菜等粗鄙之物,但至少没让他饿过肚子。 做人要知道感恩,亦正是因为这一点,秦墨在考中童生之后,会把十亩地转为秦朗租种。 马车停在镇子的主街上,当他拎着点心走下来的时候,众人看他的目光和之前大不相同,以前是嫌弃,现在是羡慕。 双甲童生的名头,加上被博士、学正看重,甚至跟县尊大人都攀上了关系,随便一条拿出来,都足够让这些土包子们眼红耳热的。 他未做停留,径直走向堂叔家。 转过一个胡同,他看到两个孩童蹲在地上争吵,谁都不肯让步。 定睛一看,他们正是秦朗的两个儿子,大的叫秦壮,今年十三岁,小的叫秦汉,十一岁。 地面上,用歪歪扭扭的线画着一副象棋棋盘,以砖块、石子和大小不一的木头充当棋子,俩小子因为象能不能过河发生争执。 秦壮坚称象可以过河,秦汉极力反对。 秦墨摇摇头,象棋对这种年龄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最重要的是乡野孩童无人指导,只是从大人口中听说类似马走日、象走田的简单规则,便以这种简单的认知进行游戏,打发无聊时光。 “秦壮,秦汉。”他开口唤出二人的名字。 说起来这俩货的名字挺有意思,壮汉兄弟! 堂叔秦朗是个普通农人,小时候念过几天私塾而已,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无非是讨个吉利,希望两个儿子能茁壮成长,日后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正在争吵中的俩小子同时回头,看到来人是秦墨的时候,四只眼睛同时放出光芒,二人从地上一跃而起,齐声喊道:“堂兄回来了!” 秦墨以前不忙的时候,曾经教过他俩认字,秦壮资质有限,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学会写自己的名字;秦汉年龄虽小,却透漏出一股天生的聪颖,愣是跟着他学会了整篇的《千字文》。 按理说这样的孩子应该送进私塾,就算以后不能成为文士,当个普通文人也不错,照样能通过科举飞黄腾达。 秦朗的思想和镇里的其他人一样,认为只有文宫觉醒的孩子才才有出息,供一个孩童念书耗费巨大,干脆养在家里,农忙的时候能帮忙干点儿活,减轻大人的压力。 在两兄弟的簇拥下,三人一起走进胡同深处的大门。 堂叔家的条件并不好,妻子体弱多病,基本不具备劳作能力,一家的吃穿全都压在秦朗一人身上,以至于年仅三十六岁的他,看起来比五十岁的人还显老态。 秦朗老实巴交,秦墨递上礼物的时候他激动的双手发抖,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到文士送的礼物。 除了几种小点心之外,还有整只的蹄髈和烧鹅,外加十几斤自制的鱼干,壮汉兄弟都快馋死了,一双眼睛不住的往纸包上瞟。 秦朗一家虽然穷,但家教还是很不错的,得到他的首肯之后,两个孩子拿起其中一包点心,高兴的走进里屋,和卧床的母亲一起享用。 寒暄过后,秦朗留下秦墨吃中午饭,然后去往厨房准备饭菜。 半个时辰后,三个几乎看不到油星的菜被端上桌,而且其中两个是野菜,另一个是清蒸鲤鱼干,外加一盆糙米饭。 秦墨并未表现出半分嫌弃,反而吃的很香。 饭后,他让壮汉兄弟找来一截木头,用【以笔为刀】切成规格同一的四方形木片,厚度为半寸。 【以笔为刀】已经是中品星辰了,在文宫中是除了文位之星外等级最高的,产生的文力作用在笔锋之上,足以切开几寸厚的木板。 兄弟二人快羡慕死了,特别是秦汉,眼睛从未离开过秦墨手中的毛笔。 木片一共是十六块,秦墨先用正楷字在八个木片上各写一字,因为他动用了【力透纸背】的技能,字迹入木三分,且遒劲有力。 他每写一个字,秦汉就会跟着念出来:“象!” “狮。” “虎。” 反观秦壮,一副狗看星星的表情,显然这几个字他都不认识。 象、狮、虎、豹、狼、狗、猫、鼠。 没错,就是最简单的动物棋,亦可称为走兽棋。 用正楷字写完八块木片之后,他改为隶书体,将同样的内容写在另外八个木片上。 然后他详细的给兄弟二人讲述行棋的规则,象可以吃除了鼠之外的任何棋子,狮可以吃除象之外的任何棋子,以此类推,鼠是最弱小的,却可以吃掉最厉害的大象。 然后用一张纸画出四乘四的方形棋盘格,接着把十六个小木片字迹朝下,打乱顺序之后放进棋盘格中,让兄弟二人猜拳分出先后。 首张翻出的棋子便是自己的,另外一种字体的棋子是对方的,二人交替翻开棋子,相互吃棋直至分出胜负。 走兽棋虽然简单,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棋,因为不需要任何智商,靠的只是运气。 但是对于乡野孩童还说,这种游戏比象棋要好的多,象棋对兄弟二人来说太难了,正是因为这样,秦墨才想到自己在孩童时期玩过的走兽棋,制作出来供兄弟二人打发时间。 秦壮和秦汉很快学会了,二人玩儿的不亦乐乎,秦墨笑着说:“这叫走兽棋,等下次我过来的时候,再做一种斗兽棋给你们玩儿。” “好啊,谢谢堂兄!”秦汉的嘴甜着呢。 半下午的时候,他辞别堂叔一家,返回县文道学院。 第53章 语出惊人 穆阳镇,艳阳高照,大街上人流熙攘。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路边,从上面下来一主一仆。 仆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双老鼠眼里闪着精明之光,主子是个年轻人,身穿代表文道秀才的白底墨兰长衫,满脸不可一世之色。 街边的一个小摊上,货郎问旁边卖菜的人:“这二位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好像之前在咱们这里出现过。” 卖菜的瞄了一眼,说:“三青镇宋家的马车,那位少爷是宋家的公子宋溪,前阵子被革了廪生功名,据说跟秦广父子有关。” 货郎眼眉一挑,说:“怪不得近来没见过秦广父子,原来是惹上了祸事,所以不敢出门……不对啊,秦家的小儿子也是秀才,怎么会害怕另外一个秀才呢?” 卖菜的压低声音,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秦历是秀才没错,但他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以游学为借口,整日的不回家,前阵子有人在南京城的烟花柳巷见过他。一个没有真才实学的人,遇到这种事情他才不会出头呢,宋家几次来找麻烦,他都躲在外面不肯回来,任由对方欺负自家人。” 货郎摇摇头,暗道摊上这么一个败家子,秦广也真是够倒霉的。 事实的确是这样,秦家每年大部分的收入都被秦历以游学为借口拿走,跟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 他深知自己没有考中举人的机会,后面这几年根本没有参加过乡试。 但秦广并不知晓,天真的以为小儿子在外苦读,总有一天会考中举人,甚至是贡士、进士,光耀门楣。 下车之后,宋溪一边整理微乱的外衣,一边说:“这回秦家要是不拿出几百两银子的话,本公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反正我的廪生资格已经被革去,没什么好顾忌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仆人笑着说:“秦广是个爱面子的人,为了他的那张老脸,肯定会选择妥协。” 宋溪哼道:“他最好是识相一些,否则一定让他好看。” 说完,他迈步走向秦家所在的位置,仆人紧随其后。 转过一条胡同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两个孩童蹲在墙角下棋,便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直接愣住了,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棋,以方形木片为棋子,上面写着“象”“狮”“狼”等字,孩童或选择已经翻开的棋子吃对方的棋子,或翻开字迹朝下的棋子,增加己方的实力。 棋子只有十六个,双方各八个棋子,两名孩童玩儿的不亦乐乎。 宋溪拥有秀才文位,这种简单的小游戏自然是难不倒他,看了几眼之后,便轻松搞清楚行棋的规则。 年龄较大的孩童占据上风,很快将对方的棋子全部吃光,笑着说:“我赢了!” 年龄小的孩童白了他一眼,哼道:“前面七盘你全都输了,只赢了一次而已,还好意思高兴。” “哼,赢了当然要高兴!” “话说昨天李家老二过来索要棋子,我没给他,估计他家老大也会过来索要,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当然,这棋子是咱们兄弟俩的,其他人别说是要,看一眼都没门儿!” 二人并未注意到宋溪站在旁边,兴趣盎然的开始第九盘拼杀。 见到主子双眼放光,仆人几次欲言又止。 宋溪突然转过身,迈开大步原路返回,仆人不解,赶紧追上去问:“公子,咱不去秦家了?” “不去了,你马上驾车送我去县城!”宋溪的眼睛里尽是兴奋之色,说:“虽然只是个小游戏,但只要稍加修饰,便可成为棋技。趁着还没人知道这件事,本公子要大肆宣扬,作为走兽棋的创造者,定然会文名大增的。” 仆人眼睛一亮,伸手猛拍脑门儿,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要是能想到,你就是主子了。”宋溪语带挖苦道。 仆人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在替主子着想,眼珠子一边转圈一边说:“可是,毕竟这种棋是刚才那两个孩童……我的意思是,万一被人知道了,会说您窃夺他人之物,得不偿失呢。” 宋溪笑了,说:“两个普通的乡野孩童而已,他们连最起码的蒙童都不是,凭什么跟我争。就算他们站出来现身说法,你觉得大家会信谁?” 仆人做出一副极为笃定的表情,正色道:“当然是相信您,您不但是书道秀才,而且在棋道方面也有涉猎,谁会相信两个野孩子创造出一种新棋技。” “那不就得了。”宋溪继续快步走向马车,说:“增加文名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当然比找秦家的麻烦更重要,不是吗?” “少爷所言极是。” 二人以最快的速度登车,马车随即开始加速,很快消失在道路远方。 …… 听泉草庐里发出爽朗的笑声,正堂里端坐着几名客人,除了古孟、贺昶这两位常客之外,还有书道分院的几名教谕。 自从贺昶成了草庐的常客之后,这里就很少冷清过。 特别是白天的时候,经常会高朋满座,每个人都在高谈阔论,交流在文道方面的心得。 秦墨除了伺候众人茶水之外,多数时间并不参与谈论,而是拿着鱼竿去往河边,垂钓的同时不忘练字,一举两得。 几个老家伙各抒己见,很快出现争执。 以贺昶为首的几个人为一派,坚持露锋笔法优于藏锋,特别是体现在行书和草书两种书体的时候,露锋写法能呈现出更多的变化,不似藏锋那样死板。 古孟坚决反对,他作为夏篆、周篆和六国文字方面的权威,更加注重篆镏笔法,认为用藏锋写出来的字更加稳重,露锋用的多了会造成飘忽之感。 贺昶瞪着眼睛说:“我没说藏锋无用,只是说露锋更实用,文士之间不光有文斗,还有赌斗和武斗呢,书写速度快一分,获胜的可能性就大一分。事关性命安全,当然要选择更实用的露锋,这有错吗?” 古孟立即进行反驳:“单单是速度快,就能保证立于不败之地吗?在我看来,稳重远比急躁更重要,文士之间的比拼不是靠一招一式,而是看谁能够保持镇定的心态,才能判断出对手下一招用什么方式,藏锋笔法正好附和稳扎稳打的要求,自然是要被推崇的。” “按照你的说法,性情慢的人反而更容易赢,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贺昶乐了,说:“以攻为守才是王道,这么简单的常识古博士都忘了吗?” 古孟一点儿都不生气,坚持自己观点,说:“太刚易折,这是露锋笔法最大的缺点,贺学正不会也忘了吧?” 二人争执不休,众人先是劝解,然后不自觉的分为两个阵营,展开这方面的辩论。 小河边,秦墨面带苦相的摇摇头,自语道:“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的不淡定,吵起架来跟泼妇骂街似的,鱼都吓跑了。” 因为草庐那边的争吵声太大,导致一炷香的时间里没有鱼咬钩。 他只得悻悻的收起鱼竿和青石板,拎着空空如也的鱼篓走向草庐。 他刚走进院子,古孟便开口喊道:“子翊,你来说说到底是露锋重要,还是藏锋重要?” 秦墨耸耸肩,心道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题目。 就算是到了后世,也没人能够证明到底谁更优异,所谓的好与坏,只是取决于个人的喜好和习惯而已。 因为现有的阵营势均力敌,无法分出高下,贺昶觉得有必要把秦墨这个新生力量拉拢过来,也开口说:“子翊,你更喜欢欧体,自然是站在露锋笔法这边的,对吗?” 古孟立即开始瞪眼,黑着脸说:“子翊的柳体、颜体写的也很好,怎么可能会站在你那边。” 秦墨陷入两难,选谁都会得罪另一方,显然是不合适的。 他眼珠子一转,说:“要不你们打一架,贺学正这边用露锋,古博士这边用藏锋,哪边赢哪边厉害,行吗?” “当然不行!”二人一起对着秦墨吼道。 古孟没好气道:“君子动口不动手,野蛮人才凭武力解决问题。” “就是。”贺昶附和道:“我们都是文明之人,怎么能用动手的方式解决争端呢。” 二人片刻之前还水火不容呢,现在却是一唱一和,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秦墨反倒成了众矢之的,有了这两个家伙带头,所有人都用怒气冲冲的目光看着他。 显然,如果他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帮家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妹的,我又没有招惹你们。 秦墨在心里暗骂一句,为了化解眼前的危机,他只能表明立场:“藏与露同样重要,只露不藏显浮躁,只藏不露无生气。我觉得虚藏才是最佳的解决方案,不但能达到藏锋的效果,而且能够呈现出露锋的变化多端,一举两得。” 静!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全都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他。 这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梗着脖子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古孟紧皱眉头,嘴角接连动了好几下,才开口说:“你能解释一下,什么叫虚藏吗?” 秦墨恍然大悟,跟折笔一样,虚藏是后世之人所用技法,这些宋朝大佬们当然不知道。 又或者是另一种可能,此法早就有,只是因为没有流传开来,或者是没受到重视,所以大家不知道罢了。 PS:新的一周,新的征程,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54章 再获通悟 和折笔之法不同,就算是在后世的书法圈里,能够掌握虚藏锋笔法的人也不是很多。 所谓藏锋,是指笔锋以逆向的方式落在纸上,而后回转笔锋,用以达到圆润浑厚的起笔效果。 露锋则是单刀直入的一种体现,古人曾以藏锋以包其气、露锋以纵其神来形容这两种笔法,足以说明它们的重要性。 至于藏锋更好,还是露锋更强,自从它们出现的那一刻起,就被文士们争论不休,到现在也没有得出结论,两种笔法都造就出大量的人才,可谓不分上下。 秦墨所说的虚藏之法,是以藏锋的笔意和露锋的笔法相结合,笔锋在落于纸面之前凌空逆入,接触到纸面之后行以露锋笔法,既能达到藏锋时的圆润饱满,又能显出露锋的劲道有力。 而且因为有藏锋的动作,没有藏锋的事实,用此法起笔可以获得更多的变化,是露锋所不能达到的。 其实历史上很多书道文士都使用此法,有些是刻意为之,但多数是在无意之中使用,在他们的留下的诸多墨宝之中,有些看似简单的写法,后世之人在临摹的时候,怎么都无法达到原作的意境。 正是因为无意为之,所以才没有受到过多的重视,更多的时候被冠以偶得之名,所以没能流传于世。 就比如说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是在书圣王羲之微醉的情况下一气呵成,其中就有不少虚藏的痕迹,赋予它诸多变化,乃至浑然天成的效果。 以至于王羲之酒醒之后再写,却怎么都无法达到相同的意境。 连他本人都做不到,后人在临摹的时候就更达不到了,所以《兰亭序》无人超越。 在十几双眼睛的密切注视下,秦墨正在演示虚藏学法。 这种笔法的困难之处,在于完成凌空逆入的动作和落笔时的连贯性。 凌空逆入的动作过大,笔锋落在纸上之后便不受掌控,很容易出现败笔; 逆入动作过小,会变得跟普通露锋写法没有区别; 起笔动作完成之后,接下来的行笔过程更加重要,保持速度的同时又不能急躁,否则会出现虎头蛇尾的结果。 秦墨在前世的时候,用了十年以上的时间苦练此技,最后也只是小有成就而已,和完全掌握尚存在一定距离。 当着一众老学究的面,说不紧张是假的。 虽然他能够保持平心静气,但第一次尝试还是失败了,不过至少让大家看清楚了起笔、行笔和收笔的全过程。 第二次尝试成功了,他写的是个“十”字,横划和竖划用的都是虚藏笔法。 因为没有动用文力,这个字乍一看显得平平无奇,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不同之处,便是那种临摹传世佳作时,无法写出和原作相同意境的感觉。 众人若有所思,贺昶是这里的常客,他很不客气的从秦墨手里抢来毛笔,随手蘸了两下墨,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尝试。 贺昶是这些人当中文位等级最高的,沉浸在书道中数十载,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没能立即掌握虚藏之法,接连试了六次,皆失败。 “子翊,你确定能行?”他抬起头问道,虽然刚才是亲眼所见,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的理论,所以心中仍有怀疑。 秦墨正色道:“我很确定它行,只是成功率不高罢了。” “我来试试!”古孟伸手欲夺贺昶的毛笔。 贺昶下意识的一躲,说:“你别着急,我再试一下。” 古孟略微恼怒,伸手摘下挂在笔架上的三毫乾坤笔。 秦墨耸耸肩,这支笔自开锋以来,多数情况下都是别人在用,徐灏用过,贺昶用过,古孟也用过。 经过数十次尝试,贺昶终于找到了感觉,但只能完成简单的笔划,无法将其运用在同一个字当中。 他一边写一边说:“果然好用!只是在起笔之前多一个动作而已,竟然能达到藏锋和露锋相结合的效果,最主要的是书写速度,几乎和露锋写法不相上下。” 古孟也渐渐找到敲门,点头说:“没错,如果将它运用到书道上,写出来的字既能达到藏锋的稳重,又能兼顾露锋的攻击性,一举两得。” 两个人同时看着秦墨,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是询问他从何得知这种写法。 和上次一样,秦墨拎起手里的青石板,说:“青石表面粗糙,对笔锋的伤害很大,为了延长一支笔的使用寿命,我需要尽可能轻的在上面写字,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种虚藏写法。” 这是第二次拿青石板说事儿,虽说这样的解释有点儿不讲究,但架不住效果好,最起码聆听之人全都信了。 一名教谕竖起大拇指,赞道:“寒门贵子啊,谁能想到用青石板写字,竟然能悟出折笔和虚藏两种技法。” “是啊,折笔之法已经获得文位圣石的认可,为书道界增益不少,现在又有了虚藏之法,子翊堪称寒门翘楚!” 听到这些赞扬之声,作为秦墨的老师,古孟觉得脸上有光。 贺昶微微点头,再次落笔写字。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他尝试动用文力,笔锋落在纸面上,字迹比之前更显厚重。 他写的是个“书”字,此字的繁体写法不但笔画多,需要运用六次以上的起笔,而且还有两次折笔。 选择这个字,显然是想把两种笔法结合起来。 秦墨目光凝重,其他人也都放弃窃窃私语,目光灼灼的看着贺昶写字。 必须承认,贺昶在书道方面的造诣很高,而且悟性很好,连续完成虚藏笔法,折笔更是写的异常标准。 众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他们相信这个字会顺利写完,不会出现败笔。 片刻之后,贺昶表情从容的写完最后一笔,正楷体的“书”字跃然于纸上,他用的是欧体写法,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个字的笔意与欧体存在明显差别。 此字笔意浑厚,却有不失剑拔弩张之意,平衡了藏锋与露锋的优点。 呼! 一股清风没来由的出现,大家的衣角纷纷被卷起。 要知道这是在屋里,出现这种现象只有一种情况——有人通悟,获得试前文位。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在贺昶身上,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写字,古孟虽然也写了几笔,却并未完全掌握虚藏技法,获得通悟的可能性不大。 清风果然是以贺昶为中心,而他本人更是释放出强大的气场。 有人惊呼:“学正大人获得试前文位了!” “贺学正是进士,那现在就是——试前庶常。” 秦墨瞪大眼睛,心中的震撼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少。 一个小小的折笔技法,让县尊徐灏获得通悟,从庶常文位晋升为试前翰林;时隔半月之后,虚藏技法让学正贺昶也获得试前文位。 而二人的通悟竟然全都得益于秦墨,一个数天前才考中县试的童生。 一次可以称之为巧合,两次……还说是巧合的话,估计是没人相信的。 众人全都淡定不下去了,有人追悔莫及,怨自己近来才开始光顾听泉草庐,如果来的更勤快一些,说不定今天获得通悟的就是自己。 古孟第一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首先做的不是恭喜贺昶,而是拽出一张干净的习字宣纸铺在桌上,立即开始练字。 而其他人,一方面对着贺昶拱手贺喜,一方面仔细回忆秦墨之前说过的每一个细节,做好回去之后苦练的准备。 贺昶面露喜色,谦虚无比的接受道贺,还忙里抽闲的对着秦墨报以感激眼神。 能够获得试前文位,对于一个停留在进士文位上二十余年的人来说,是绝对的大喜事。 贺昶在二十几年前考中进士,和其他中榜的人一样,他对接下来的晋级充满信心,但是最后又是跟大部分文士一样——无法获得通悟,等级停滞不前。 进士文位是文士修炼过程中的一个坎儿,突破便是一片光明前景,但多数人最后是过不去的。 随着时间推移,他先是白了头发,接着白了胡子。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会老死在进士文位上,与其把精力放在遥不可及的庶常等级上,不如专心致志教书育人,自己是没希望了,但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年轻学子身上,桃李满天下也不失为一种境界。 现在,他原本心灰意冷的心活了起来,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想法也跟着强烈起来。 与此同时,县衙书房里,放在锦盒中的县令官印放出紫色光芒。 正在批阅公文的徐灏抬起头,随即面色一喜,自语道:“紫色光芒,说明本县治下有人获得进士以上的试前文位!” 地方官的官印与文位圣石相通,能够显示进士以上的晋级情况。 当然了,如果官印是放在盖着盖子的锦盒中,这一幕很容易被忽略。 徐灏站起来,继续自语:“下邑县拥有进士以上文位者,除了本官之外,就只有文道学院贺学正,应该是他获得了通悟……来人啊,马上准备仪仗,本官要立刻去文道学院。” 所谓仪仗,便是庶常可以享受的双马飞车。 他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治下出现进士以上的文位,是为地方官的政绩之一。 片刻之后,一辆双马飞车离开县衙,直奔县文院而去。 PS:新书冲榜,需要更多支持,求推荐票! 第55章 星辰命名 哒哒哒…… 天空中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宛如刚钉了新马掌的马蹄踩在石砖路面上。 一名教谕开口说:“一定是县尊大人,他的官印可以感应到进士以上的升级。” 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不难,在下邑县唯有徐灏拥有使用飞车的资格。 众人刚要出迎,外面响起骏马的嘶鸣声,以及车轮触地的响声,还有徐灏中气十足的声音:“可是贺学正获得了试前文位,本官特来查看。” 贺昶迈步走出草庐,脸上带着升级后的激动之情,抱拳道:“县尊大人驾临,在下有失远迎。” 徐灏摆摆手,笑着说:“贺学正无需客气,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快跟本官说说具体情况吧。” 众人也都走出草庐,对着徐灏行礼,只有古孟一人沉浸在练字之中,对徐灏的到来充耳不闻。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贺昶仍然会忍不住心跳加速,对于他这种一把年纪的人来说,升级带来的兴奋一点儿都不比年轻人少。 他指着秦墨,说:“是子翊,他提出一种新的起笔技法,在下侥幸掌握,然后便获得了通悟,继而成为试前庶常。” 听了这些话,徐灏眼睛一亮,问:“就像上次本官升级的过程吗?” “对,一模一样。”贺昶点头说。 徐灏马上转头望向秦墨,既然能帮助贺昶获得通悟,说明此技不亚于折笔之法。 折笔属于行笔技法,虚藏属于起笔技法,二者性质不同。 严格说来,虚藏的难度要大于折笔。 但是,这不代表虚藏能给文士带来更大的好处,如果当初徐灏学习的是虚藏,能不能获得通悟还是两说呢。 好的技法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针对性。 当着众人的面,秦墨自然要表现出谦虚的一面,他微笑道:“贺学正能够有所获,主要是靠机缘,我只是提出一种不成熟的笔法而已,所以不敢居功。” 徐灏笑了,说:“子翊还是这么谦逊,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贺昶附和道:“没错,子翊这种居功不自傲的性格,当为众生楷模。” 秦墨摆手说:“晚辈实在是不敢居功,让县尊大人站在外面太不合适,快请入内吧。” 教谕们很有眼色,知道自己跟县尊大人交情不深,便纷纷行礼告辞。 两位大佬迈步走进正堂,看到正在专心练字的古孟。 古孟在书道方面的造诣犹胜贺昶,贺昶能在短时间里都能掌握的笔法,对他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他已经接连使用虚藏和折笔两种技法写出好几个字。 凡是以文力写出的字,字迹都会散发出微微光芒。 “古博士,你也成功了!”贺昶惊声道。 古孟不加理会,而是专心致志的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放下笔,抬起头说:“县尊大人恕罪,鄙人失礼了。” “用不着客气。”徐灏不在乎的摆摆手,他的目光完全被那几个字所吸引,问:“这就是新笔法写出的字吗,看起来起笔之处的变化破多,怪不得叫虚藏,既有藏锋的味道,又不失露锋的狰狞多变。” 古孟点头,郑重其事道:“鄙人掌握此法之后,明显察觉到文宫里有变化,因为早已获得试前文位,所以在反应方面不如贺学正那么明显。” 他的意思是,如果自己是正常文位,也有获得试前文位的可能。 “是嘛?”徐灏惊为天人,不由自主的迈步上前,伸手拿起古孟刚刚放下的毛笔,开始尝试。 贺昶和古孟对视一眼,赞道:“县尊大才,未经子翊进行演示便可入手,让我等汗颜啊。” 这是实话,算不上拍马屁。 凌空逆入虚藏锋,对于徐灏来说只是字面上的理论,他能在未经演示的情况下正确运用,确实是难能可贵。 几次尝试之后,徐灏感觉到有所收获,证明此种笔法确有优势。 他写完一个字之后,抬腕让毛笔离开纸面,说:“子翊才是大才,未及弱冠之年,便悟出折笔和虚藏两种技法,光是在这一点上,就已经超越我等许多。” 秦墨抱拳道:“县尊大人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徐灏正色道:“居功不自傲更显难能可贵,但大家都不是外人,你该当仁不让才对。两种笔法对书道一途助力颇大,本官欲将此事上报朝廷,为子翊表功。” 贺昶高兴的说:“好啊,本学正愿意联名。” 徐灏点头:“善。” 父母官和学正联名上奏,分量自然要比一个人重许多。 二人同时将目光望向秦墨,等待他本人的意见。 秦墨微微皱眉,说:“我建议署上古博士的名字,就说我是在他的启发之下,偶然获得并掌握这两种笔法的。” 古孟立即摇头,正色道:“绝对不行,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虽然算不得清高之人,却也不屑做沽名钓誉之事。” 徐灏挑了挑眉毛,说:“古博士先不要急着拒绝,如果本官所猜不错,子翊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对吗?” 秦墨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说:“大人高见。” 作为两种新笔法的创始人,自然会受到书道界乃至整个文士阶层的关注,继而被世人推崇,但秦墨最大的问题是年龄小,外加文位低。 试想,一个刚刚成为童生月余之人,创造出一种新笔法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两种更是不可能,毕竟他尚未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与其遭受世人的猜忌,还要冒着被心怀不轨者窃夺的危险,不如给自己找个靠山,这样才更稳妥一些。 三个人当中,徐灏的背景最为强大,但他却不是最佳人选,一县之尊怎可能成为普通童生的老师,显然是解释不过去的。 贺昶年龄太大,停留在进士文位上二十余年,这样的人不太可能拥有创造性思维,否则的话他早就升级了。 对比之下,只有古孟长短、粗细正合适。 古孟曾经是名操一时的文士,加上身为夏篆字的权威,又是个逛青楼不用花钱的大才子,这事安在他身上极为合适。 最主要的是他多年来甘于平凡,由他的弟子创造出新笔法,暗合他不张扬的性格,更容易被大家接受。 秦墨笑着跟古孟说:“古博士,您这不是抢功劳,而是给我当挡箭牌。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学生自然不会强求。” 古孟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我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在乎给谁当挡箭牌,更何况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得意门生,就算是挡刀子都没问题。” 徐灏竖起大拇指,说:“古博士乃真义士也,本官敬佩不已。那就这么说定了,本官亲自书写奏章上报朝廷,贺学正一同署名。” 此事告一段落,三位大佬也不嫌弃草庐中条件简陋,拉开架势开始练字。 秦墨站在旁边观看,三人是下邑县等级最高的书道文士,能够亲眼得见高手写字,自然是受益匪浅。 直到傍晚十分,徐灏和贺昶相继离去,草庐中只剩下秦墨和古孟。 秦墨负责收拾写废的纸张,古孟负责清晰毛笔和砚台。 “子翊,你有没有给文宫中的星辰命名?”古孟问道。 秦墨摇头说:“还没有。” 在他的文宫里,除了文位之星外,就只有【以笔为刀】和【文道慧心】晋升为星辰,而且【文道慧心】只是最低品的星辰而已。 【以笔为刀】为中品星辰,是他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之时,便已经存在于文宫之中,几次升级都没有落下,所以等级最高。 星辰产生的时候,上面自带有代表星辰的名字,比如说【文道慧心】是个“慧”字,【以笔为刀】是个“刀”字。 自带的名字呈浅灰色,文士对星辰拥有一次命名权,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使用喜欢或者是擅长的字体。 命名后的星辰从表面上看并无变化,但实质上与主人之间的联系脉络更为清晰,也变得更加容易控制。 但是在文士圈儿里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待等级达到一定高度之后,再对星辰进行命名。 特别是书道类文士,如果下手过早,会因为自己的笔力不够,造成字体不完美,影响以后的发展。 对此,古孟持不同意见。 “在我看来,越早进行星辰命名,就能越快的掌握操控星辰的能力。”古孟正色道:“如果是一般的童生就算了,但是你是双甲童生,日后挑战你的人会很多,在文斗当中,操控文力的能力直接对应比斗结果。” 相同等级的文士,在实力方面大多不相上下,胜利和失败往往存在于一念之间,细微的优势常常会成为致胜的关键。 古孟继续说:“而且经过我多年来的研究,发现最好的命名字体不是草书,而是篆书。在篆体当中,周篆明显强于秦篆,夏篆强于周篆,所以建议你使用篆体。或者是你更擅长的甲骨文也行,作为第一个使用这种字体的人,相信你能够获得更多的实惠。” 秦墨相信他的观点,点头说:“好,那我试试。” PS:推荐票,收藏!推荐票,收藏!推荐票,收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嗯,就是这样。 第56章 溪兽棋 【以笔为刀】的等级高于【文道慧心】,但秦墨还是打算先用前者进行尝试,毕竟【文道慧心】更加重要一些,万一在命名的过程里出现失误,损失就大了。 古孟向他介绍经验,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 所谓命名,简单说来就是按照自己的脑海中想象出的字体,控制星辰产生的文力进行“书写”,便可以出现在星辰之上。 写字会出现败笔,命名亦然。 一旦命名失败,这颗星辰便会成为无名之星,虽然仍保持之前的功能,但效果已经大不如前。 所以在主流的观念里,文士获取比较高的等级时再进行命名,这样可以保证成功率。 在古孟的文宫里,就有两颗命名失败的星辰。 除此之外,他在星辰在命名方面可谓是杂乱不堪,篆书字体占一半,楷书、行书和隶书加起来占到五分之一,剩下的全是草书字体。 也正是因为尝试了各种字体,所以才得出古体强于后世书体的结论。 秦墨盘腿坐下,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在他的脑海中,慢慢出现甲骨文的“刀”字。 接下来,他动用【以笔为刀】星辰,使之产生大量的文力,漂浮在星辰周围。 然后,他控制这些文力进行排列组合。 由于是第一次尝试,他决定只用一个字进行命名,根据古孟的经验,一个星辰最多可以使用四个字,字越多效果越好。 当然了,字越多失败的几率也越大。 古孟的星辰大多是用两个字命名,极少数是三个或四个字。 文力或前进,或后退,或左右移动,按照秦墨的心中所想进行组合。 因为甲骨文是用刀子刻在甲骨之上,在形状方面与毛笔写字有很大区别,就算是笔划上出现些许瑕疵,对整个字的影响并不大。 这也是他选择甲骨文的重要原因,如果是选择夏篆,信心至少要减少一半。 随着时间推移,文力组成的字体逐渐与脑海中的画面契合起来,几息之后,字迹放出银色光芒,随即映刻在星辰之上。 圆球形的星辰表面多了个银色的“刀”字,刻痕清晰且古朴,与星辰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秦墨睁开眼睛,古孟迫不及待的问:“成功了吗?” 他点点头,说:“成了,用的是甲骨文。” “试一试,看看跟之前有无区别。”古孟递过来一支毛笔,外加几根粗细不同的树枝。 几根树枝之中,最细的直径一寸左右,最粗的已经超过两寸,是他从厨房的柴堆中找来的。 秦墨接过毛笔,运行【以笔为刀】,文力通过手臂到达指端,然后经过笔杆附着在笔锋之上。 笔锋变成了一支蓄势待发的箭头,闪着冷艳的光芒,他选择最粗的那根根树枝,抬手划去。 咔嚓! 树枝应声被切成两截,大部分切口保持平滑,只有很少一部分出现毛糙之感。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瞪大眼睛说:“果然有进步!之前我只能切开一寸厚的木板,大概相当于一寸半粗的木棍,现在能直接切断两寸粗的树枝。” 古孟笑着说:“事实证明我的观点没错,以后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对星辰进行命名。” 秦墨深吸一口气,重新盘腿坐下,接下来要对【文道慧心】进行命名,而且他打算用两个字,除了“慧”字之外,还要加上一个“心”字。 光是一个“心”字就比“刀”字的笔画多,所以他必须更加小心才行。 古孟负责在一旁护法,其实他比秦墨更加紧张,生怕出任何的失误。 秦墨不慌不忙,先在脑海中形成“慧心”二字的甲骨文写法,然后动用文力开始排列组合。 过程略显艰难,他足足的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最终完成排列。 字迹一闪,映刻于星辰之上,浑然一体。 相比之下,这两个字比之前的“刀”字更加完整,笔画苍遒有力,带有强烈的金石之感。 在他的主观控制之下,【文道慧心】产生如丝一般的文力,附着在其他星辰和气旋上,是为增幅作用,如果是在比斗场上,他会因此占据优势。 …… 时光如梭,转眼十几天过去了。 月底,童生班进行第二次月考。 和上次一样,秦墨又是以领先第二名许多的成绩拔取头筹,获得的奖励是中品习字宣纸一刀,中品徽墨一条。 除此之外,还有贺昶私人赠送的紫竹春秋笔两支,供练字之用。 有了这些东西,秦墨足以让青石板“退休”,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继续用它练字。 再有九天便是府试的日子,书道童生班只有区区几人报名参试,其中就包括秦墨。 很多童生尚未掌握全部的【单字为兵】,自然是没有信心参加府试,参试者也大都抱着见世面的想法。 只有秦墨充满自信,他不但要参试,而且立志要考中。 古孟对此十分支持,每天下午都会出现在听泉草庐,给秦墨讲授更多的知识,重点是【连字成兵】。 这天下午,他和往常一样来到草庐,手里拎着小布包。 秦墨正在练字,古孟走进来说:“歇会儿吧,劳逸结合才是王道,正好给你看一样稀罕玩意儿。” 说完,他把布包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 那是一副乌木棋子,一寸见方厚三分,棋盘用白色的硬桦木制成,长宽为七寸,棋盘格为一寸二分的正方形。 散落在桌上的棋子一面刻字,一面平滑,字迹分为红色和白色两种。 秦墨收起毛笔,看到棋子上的内容时吃了一惊,瞪大眼睛说:“虎,象?” 古孟笑着说:“这是一种简单的兽行棋,名字取的很有格调,叫溪兽棋。此棋二人对弈,棋子共计十六枚,分别是……” “象、狮、虎、豹、狼、狗、猫、鼠,对吗?”秦墨先一步说。 “没错,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溪兽棋于十几天前出现,片刻之间便已风靡整个南京府,而且听说都已经流传到东京汴梁了。”古孟笑着说:“此棋虽然简单,却很受孩童们的欢迎,就连成年人也会忍不住玩儿几盘。” 秦墨笑了,没想到自己随手制作的走兽棋会这么受欢迎,等等……不对啊,叫兽行棋情有可原,溪兽棋的名字是则呢么回事儿? 当初把棋子和走法教给秦汉、秦壮两兄弟的时候,他说的是走兽棋,按道理说应该沿用这个名字才对。 古孟一边把棋子摆上棋盘,一边说:“这种棋跟你有几分渊源呢,是一个叫宋溪的秀才所创,他是书、棋双道文士,曾经是咱们下邑县的书道廪生,就是在县试时诬告你的那个家伙。” 秦墨眉头紧皱,兽行棋明明是自己所创,怎么会变成宋溪? 古孟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继续自顾的说:“那家伙因为诬告你被革了廪生功名,本以为他会就此消沉下去,没想到能创出一种新棋技,让人刮目相看。由此可见,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不管怎么说他给咱们文道学院挣了光,贺学正打算对他给予奖励呢。” 秦墨沉声道:“这棋不是宋溪所创。” 古孟眉毛一挑,问:“不是他是谁?” 秦墨伸出右手,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说:“我。” 古孟瞪眼,反问:“你不是开玩笑?” 秦墨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复述。 虽说走兽棋难登大雅之堂,之所以被世人推崇,只是因为新鲜而已,等这股新鲜劲一国,它会迅速被人遗忘。 但是,这份功劳不能被别人抢走,特别是跟自己有过节的宋溪。 很显然,宋溪通过这幅棋为自己赚取了不少的文名,光是从“溪兽棋”的名字上就能管中窥豹。 听完他的叙述,古孟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分析说:“有一种可能,宋溪无意间看到孩童玩兽行棋,心生歹念据为己有。” 秦墨点头,说:“很有可能,上回我回去的时候,听说宋家经常到穆阳镇找秦广一家的麻烦,这段时间至少从秦家诈出几百两银子,宋溪更是首当其冲之人,很有可能看到秦壮、秦汉兄弟玩儿走兽棋。” 古孟怒道:“这个可恶的宋溪,之前在县试的时候为难你,现在又厚着脸皮抢属于你的文名,我这就去找他理论,让他当面向你道歉!” “没用的。”秦墨摇头,说:“宋溪既然敢这么做,一定是有所准备的,他不会承认自己的窃夺行为,加上走兽棋从一开始就被他冠以溪兽棋之名,显然是不知道此物于我的关系。” 古孟气呼呼的说:“难不成就让他窃为己有吗?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我已经知道此事,就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墨笑了,说:“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宋溪正在借机起高楼、宴宾客呢,我们只需要稍作布置,他的楼一定会塌的。” 第57章 当堂对峙 祥福居,下邑县城最好的酒楼。 几个雅间里高朋满座,店小二接连端来招牌菜红烧鲜鱼,放在每一张桌在上。 今天是秀才宋溪请客,受邀之人全都是本县的名流,囊括数十名秀才以上的文士,还有一些擅长诗词歌赋的普通文人。 除了好酒好菜之外,宾客们全都拿到一件小礼物——上品乌木制成的溪兽棋。 大家对溪兽棋爱不释手,顾不上面前的美酒佳肴,先杀上两盘再说。 溪兽棋通俗易学,虽然不能跟围棋、象棋相提并论,却也不失为一种娱乐消遣之物。 宋溪满面红光,面对众人的夸赞,他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 一副小小的兽行棋,不但让他恢复了之前丢掉的面子,反而获得了更多的名气,只要提到溪兽棋三个字,就会跟他联系在一起。 虽说名气这东西虚无缥缈,但是对于一心想要入仕为官的他来说,好处还是很多的。 他已经打算好了,考中举人之后便去往南京府入仕,借着溪兽棋带来的名气,应该能谋个不错的职位,光耀门楣。 一想到以后自己有机会衣锦还乡,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请客吃饭的钱来自秦家,他打算抽时间再去两趟穆阳镇,再敲秦广父子一笔,作为大规模宴请宾客的资本。 突然,他无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出现在对面的雅间里。 “怎么会是他?”宋溪泛起狐疑,本想着过去找对方的茬,但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放弃这种想法。 秦墨坐在对面的雅间里,还有古孟。 就是因为古孟的存在,让宋溪放弃找茬的想法。 其实今天宋溪的腰杆很硬,大家吃了他的宴请,自然是要站在他这一边的。 县试的时候栽在秦墨手里,他心中不服,但因为秦墨整天待在文道学院,他没有找到报复的机会,只能把火发在秦广父子身上。 既然惹不起古孟,他决定忍了。 可是正当他决定的时候,秦墨突然双眼放光的看着他,高声说:“呦呵,碰到熟人了,这不是咱们下邑县的宋廪生嘛,真是巧啊。” 宋溪恨的直咬牙,心道我不招惹你,你却来招惹我。 古孟开口说:“人家现在是下邑县的名人,溪兽棋的创造者。” “您说的是兽行棋吧,据说是穆阳镇两个孩童有关,跟宋廪生有什么关系?”秦墨笑着说。 他一口一个宋廪生,其实是在恶心宋溪。 “没错,某些沽名钓誉的小人巧夺过来,以自己的名字进行命名,此种行径堪为文士之耻。”古孟说。 宋溪在一瞬间变了脸色,先是心跳加速,这两个人怎么会知道溪兽棋出自两个孩童? 但他很快稳住心神,同时也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秦墨来自穆阳镇,想要打听到此事并不困难。 他哪里知道兽行棋本就是秦墨所创,所以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在溪兽棋流传之初,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正色道:“二位一定是误会了,溪兽棋的确是本人所创,前阵子机缘巧合之下去了穆阳镇,见两个孩童因小事大打出手,便送给他们用来消遣,怎么就成了孩童所创呢?” 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最重要的是毫无说谎迹象。 很显然,他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 撒谎的最高境界,是说出来的假话连自己也相信了,别人自然不会怀疑什么。 宋溪每天都会跟自己说相同的话,早已经到达信以为真的地步。 古孟皱眉,心中对宋溪的好感再一次降低。 秦墨面不改色,用不急不慢的语调说:“我来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两位孩童经过高人指点,学会一种消遣的小游戏,玩儿的不亦乐乎。一天,某位文士看到了,认为孩童年龄小好欺负,便将这个小游戏据为己有,而且还冠以自己的名字,以此来获得世人的关注。殊不知,这种窃夺行径早晚会暴露的,孩童当然没有能力与文士抗争,但是别忘了,那位高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加上这个指向性很明确的小故事,凡是脑子没毛病的人,都能听出秦墨是在指责宋溪,而所谓的溪兽棋,也很有可能并非宋溪所创。 宋溪恼羞成怒,指着秦墨说:“你这是指桑骂槐,恶意中伤!” 秦墨针锋相对:“兽行棋到底是不是你所创,别人不知道,你也不清楚吗,敢不敢拿自己的文宫发誓。” 宋溪的气焰明显下降一大截,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他梗着脖子说:“溪兽棋本就是我所创,根本没有必要发誓。再说了溪兽棋只是一种简单的玩物而已,未曾得到文位圣石的认可,发誓有用吗?” “不敢就说不敢,找这么多理由有意思吗?”秦墨继续步步紧逼,说:“有没有用,你发誓不就知道了。” 宋溪当然不敢,万一文位圣石真的显灵,结果必然是文宫碎裂,继而失去秀才文位,同时还要落个窃夺的骂名,得不偿失。 但他也很清楚绝不能示弱,否则会遭受大家的怀疑,结果也不会太好。 他深吸一口气,怒道:“秦墨,你三番五次与本人作对,到底是和意图?” 旁边,一个宋溪的狐朋狗友开口说:“我看他,他一定是眼红宋秀才所创的溪兽棋,所以才故意来找茬。” 马上有人附和道:“没错,谁能想到堂堂双甲童生,竟然如此的小肚鸡肠!” 古孟火大了,明明是宋溪在县试中故意刁难秦墨,现在倒成了秦墨的错,你们还敢再无耻一些吗? 秦墨先一步把他拦住,微微一笑,说:“博士您是有身份的人,犯不着跟些许无耻小人生气,一个被革了廪生功名的家伙,为了重新获得文名,什么龌龊事情做不出来。别说只是窃夺他人之物,就算是杀人放火,我想他也会做的。” “秦墨,你把话说清楚!”宋溪怒气冲冲的说:“你当众污我文名,如果不能给本人一个解释,我将与你对付公堂!” 殊不知,他的这句话正中秦墨的下怀。 秦墨乐了,说:“好啊,上次你在考场上污我身世不清、来历不明,就是请县尊大人做的评判,咱们现在就去县衙。” 说完,他站起来欲走,古孟也做出相同的动作。 宋溪脸色再变,谎言是经不起考验的,面对这种局面,他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去就去,有什么好怕的!”狐朋狗友并不知道内情,只懂得在一旁起哄。 大多数宾客也都是类似的看法,因为吃了宋溪的请,下意识的相信溪兽棋就是他所创,既然是这样,用得着害怕对付公堂吗? 秦墨迈步之前瞄了一眼宋溪,用嘲讽的语气说:“怎么,宋廪生……错了,应该是宋秀才,你不敢去吗?” 宋溪额头上满是冷汗,心道对付公堂又能如何,就算秦墨能把穆阳镇的两个幼童找过来,孩童之言是不能成为呈堂证供的,我不能证明溪兽棋是自己所创,你也无法证明我是从他人处窃夺而来,最后无非是相互扯皮的结果。 而宋家经过这些天的运作,很多人都已经接受了溪兽棋这个名字,只要不是彻底输掉官司,其实是没有什么影响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有了底,脸上很快恢复自信,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好啊,那就请县尊大人代为评判,徐县令是出了名的公正廉明,定会给出令人满意的结论。各位贵宾,可否跟晚辈一前去。” “我等愿意!”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再加上看热闹的思想作祟,众人当然愿意同行。 这么多名流作为旁听之人,徐灏当然没有偏袒秦墨的机会,只能公平断案。 宋溪越发觉得去见官是个好主意,不但能保住自己的文名,还能顺带的解决秦墨,报县试时的一箭之仇。 污人文名,在大宋是绝对的重罪,诬告者会被革去功名,最低也要判流放充军。 众人浩浩荡荡的去往县衙。 PS:欲知下情如何,请投推荐票! 第58章 是非明断 县衙后堂,徐灏正在专心练字。 掌握了折笔和虚藏两种新笔法之后,他对活得翰林文位更加有信心。 如果不是因为府试在即,他肯定已经出发去往东京汴梁,接受翰林考试。 作为地方官,文士科举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他必须亲力亲为,待学子们完成考试之后,才能忙自己的事情。 师爷急匆匆的走进来,说:“县尊大人,前堂有人告状。” 徐灏专心写完一个字,抬起头说:“你出面处理一下就行了。” 一县之地面积、人口都十分有限,多数情况下老百姓告状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除非发生严重的命案,普通案件是不需要县令出面的,县丞、县尉和师爷都有临机处置的权利。 师爷摇摇头,说:“恐怕得您亲自出面,告状之人是个文士,被告之人也是文士。” 徐灏微微皱眉,文士之间的争端一般用比斗的方式进行解决,文斗、赌斗甚至是武斗,很少有闹上县衙的。 这说明事情不小,徐灏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放下毛笔,一边整理外衣一边说:“本官这就出去处理。” 师爷苦笑一下,说:“县尊大人最好有个准备,被告之人是您待以子侄的秦墨,原告是前任书道廪生宋溪。” 徐灏眉毛一挑:“宋溪?本官想起来了,就是县试时被革去廪生功名的那个秀才,他诬陷子翊来历不明、身世不清,差点儿让双甲童生失去参试的资格。” 师爷点头,说:“就是他,最近风头十足的溪兽棋,据说是他所创。” 徐灏拿起放在书案一角的官帽,问:“二人因何闹上公堂?” “就是因为溪兽棋。”师爷进来之前,在前堂做了粗略的了解,说:“秦墨和古孟博士坚称溪兽棋不是宋溪所创,而是从他人之处窃取,宋溪坚持是自己所创,状告秦墨污他文名。” 徐灏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心道溪兽棋最多算是新鲜,实际上难登大雅之堂,秦墨为此与人争斗,着实不值。 片刻之后,他面带威严来到正堂。 “学生拜见县尊大人。”秦墨和宋溪站直身体,同时对着正在落座的徐灏施礼。 徐灏正坐于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以标准的官腔问道:“二位都是县文道学院的学子,今日来县衙所为何事?” 宋溪上前抱拳,中气十足道:“学生状告童生秦墨污蔑之罪,溪兽棋是本人所创,虽然此棋只是消遣娱乐之物,却含有学生的无数心血,现在被他说成是窃夺而来,学生当然不服。” 徐灏在十天前就已经见过溪兽棋,听闻是前廪生宋溪所创,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这种低级的玩物被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创造出来,倒也显得合情合理。 可是他想不明白一点,秦墨为什么会掺和进来,连古孟也跟着一起来了。 断案讲的是公平公正,不能以个人的好恶进行评断,皆以证据为准,他为官三载,一直都奉行此法,所以不会因为跟秦墨的关系而丧失判断力。 秦墨也上前一步,正色道:“兽行棋乃是他人所创,宋溪厚颜无耻的进行窃夺,并冠以自己的名字,此种行径是为文士之耻。学生恳请大人将此事公布于众,以正视听,以免更多不明事实之人上当,更不要让心术不正者阴谋得逞。” 二人各执一词,徐灏无法立即做出评断,便转头对着古孟说:“古博士,你可有话说?” 古孟摆摆手,说:“鄙人是过来看热闹的,不过以本人对子翊的了解,他是不会撒谎的,我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这就够了,足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有声名显赫的县文院博士撑腰,原本势单力薄的秦墨,马上有了跟宋溪分庭抗礼的实力。 围观者窃窃私语,如果只是秦墨一人怀疑宋溪,大家会觉得是因为两人之间有过节,继而造成争端。 但是有了古孟的加入,事情就变得不一般了。 古孟凭借着自己的文采和在夏篆方面的成就,早已经达到了声名显赫的地步,而且世人皆知他不重名利,否则也不会甘心待在小小的下邑县,数十年如一日。 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学识,怎么可能会去跟一个小小秀才争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灏是聪慧之人,古孟的表态让他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便再次发问:“童生秦墨,你指责秀才宋溪窃夺他人之物,可有证据?” “有。”秦墨回答说。 宋溪冷笑,哼道:“胡说八道。” 徐灏抬起惊堂木猛地一拍,喝道:“肃静!本官没有发出询问,无关人等不许开口。” 宋溪赶紧抱拳低头:“学生唐突。” 徐灏再把目光转向秦墨,等着他的解释。 秦墨不慌不忙的说:“证据就是我自己,因为兽行棋是我所创,在上次旬休时教会两名堂弟,他们使用的棋具也是我亲手制作。” 徐灏微微皱眉,心道原来如此,便转而问宋溪:“秀才宋溪,童生秦墨所言可否属实?” “一派胡言。”宋溪语气铿锵道。 获得准许之后,秦墨说:“前阵子宋溪经常出入于穆阳镇,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所以他有机会看到我制作的兽行棋,继而窃夺。” 宋溪针锋相对道:“这算得上证据吗,最多算是猜测。” 秦墨马上说:“如果县尊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去穆阳镇把秦壮、秦汉二人传过来,一问便知。” 徐灏点头,对着旁边的师爷说:“火速派人去往穆阳镇,将两个孩童以及他们的父母带过来。” 接着他又说:“人证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原告和被告可以暂时退出大堂,但不许远离,本官会随时对你二人进行传讯。” “遵命!”秦墨和宋溪一起抱拳。 二人互瞪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下午,未时二刻,秦壮、秦汉兄弟二人在父亲秦朗的陪同下来到县衙,父子三人一起跪在堂上。 秦墨和宋溪因为是文士,拥有见官不跪的特权。 虽然秦墨一个劲儿的朝着秦朗使眼色,告诉他不用担心,但秦朗还是吓的浑身哆嗦,作为一名普通农人,这是他首次见县令大老爷。 反观壮汉兄弟,比秦朗表现的更加淡定。 秦壮是因为没心没肺,初生牛犊不怕虎;秦汉则是因为明白了堂兄秦墨的意思,所以并不害怕,反而一双眼睛滴溜乱转,对大堂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秦墨制作兽行棋的全过程讲述出来。 秦壮虽然年长,但言语表达能力显然不如弟弟秦汉。 秦汉年龄虽小,说话很有逻辑,往往是哥哥说不到点儿上的时候,他一句话就能表达清楚。 围观之人已经有几分相信了,所谓童言无忌,两个孩子不太可能当着县太爷的面撒谎。 加上秦朗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也不像是会纵容儿子说谎的人。 宋溪心中焦虑,终于等到徐灏的允许,高声为自己辩白:“孩童之言并不可信,这二人乃是秦墨的堂弟,一定是他教唆他们这么说的,学生不服。” 经过一段时间的腿肚子转筋,秦朗总算明白了眼前之事,赶紧说:“子翊未曾与小儿串通,整个镇子的人都可以作证,自从他考中童生之后,只是在半个月前回了一趟穆阳镇。当时制作兽行棋的时候,草民也在场,可以作证。” 秦汉接着父亲的话,用十足童音说:“没错,子翊堂兄还说,等下次回来的时候,制作一种更好玩儿的斗兽棋呢,兽行棋只是斗兽棋的简化版本。”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竟然还有比兽行棋更复杂的斗兽棋。 徐灏忙问:“童生秦墨,此话当真?” 秦墨笑了,点头说:“千真万确!我的两位堂弟年纪尚小,直接入手斗兽棋有些困难,我便将其简化,制成只能算是初级的兽行棋。” 徐灏立即转而问宋溪:“秀才宋溪,既然你自称是兽行棋的创始人,那么你应该也知道斗兽棋,对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宋溪直接懵了。 说不知道,显然是不合适的,围观众人会从怀疑直接上升为确信无疑; 说知道,就更没办法收场了,除非秦墨也是撒谎,不然的话对方拿出斗兽棋,自己还得多个撒谎的罪名。 在心中衡量得失之后,他把牙齿一咬,说:“根本没有什么斗兽棋,秦墨是在哗众取宠,溪兽棋本就是此棋的终极状态。” 秦墨耸耸肩,说:“你不会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也不会,所以不要把话说的那么死。” 宋溪毫不示弱,道:“我倒想看看你所谓的斗兽棋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如果只是在溪兽棋的基础上进行轻微改动,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县尊大人和各位名流都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你的鬼把戏。” 他确定秦墨拿不出斗兽棋,就算是有,也会跟溪兽棋极为相似,可以直接定性为抄袭。 虽然已经相信秦墨所言属实,但徐灏还是保持之前的公平态度,没有对他有任何的偏袒,朗声道:“那就请童生秦墨展示一下斗兽棋。” PS:那个……推荐票不用就浪费了,看在老墨如此勤奋更新的份儿上,投过来吧,多谢。 第59章 斗兽棋 徐灏让人找来一块寸许厚的枣木板,以及一支毛笔。 围观众人目光灼灼,他们也很想知道斗兽棋跟溪兽棋到底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样的联系。 秦墨对着徐灏抱拳行礼,然后从师爷手中接过毛笔,运行文宫中的【以笔为刀】星辰,文力通过手臂进入笔杆,凝聚于笔锋之上。 笔锋犹如蓄势待发的利刃,闪出寒光。 一名围观的老秀才惊呼道:“好厉害的【以笔为刀】,距离这么远,老夫还是能感觉到笔锋带出的寒意,双甲童生果然不同凡响。” 有人附和说:“是啊,单单是此项技能,秦双甲就已经不输一般的书道秀才。” 这二人并非宋溪宴请的宾客,此事在上午的时候已经传开,到下午重新开审,围观之人多了许多,除了文士和文人之外,还有不少百姓。 其实就算是宋溪的宾客,此时能够坚持溪兽棋是他所创的人,也不是很多了。 宋溪额头上满是汗水,他当然不希望秦墨做出所谓的斗兽棋,那样自己将名誉扫地,加上之前被革去廪生头衔一事,这辈子都别想再有翻身的机会。 秦墨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中毛笔对着枣木板划去。 众所周知,枣木的生长速度很慢,木质密度超过普通树种,想要将它切开并非难事。 唰! 一道微光闪过,两尺长的木板被一切为二。 秦墨选择右边的枣木板,用相同的方法将其切成八块,每块都是一寸见方,尺寸极为标准。 然后他将木块竖起来,整齐的摆成一列,再次动用【以笔为刀】。 随着笔锋光芒划过,木块从中间一分为二,变成十六块,厚度全部相同。 又有围观的文士赞道:“怪不得他能成为双甲童生,入学县文道学院不过月余的时间,实力已然如此强悍,让我等汗颜啊。” “听说秦双甲要参加几天后的府试,我敢打赌他一定能考中。” “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兽行棋是宋溪所创,现在看来一定是他从秦双甲处窃夺而来,还厚着脸皮命名为溪兽棋,简直是斯文败类。” 围观之人明显分为两个阵营,一方支持秦墨,一方支持宋溪。 但是支持宋溪的一方明显势弱,多说人选择默声不语,如果不是因为吃了宋家的请,不得不站在宋溪这边,相信有不少人已经倒向另一方了。 宋溪心中愤恨,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跟秦墨有关系。 同时他还有点儿后悔,早知道兽行棋跟秦墨有关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动歪心思的,县试时的官查已经让自己丢了廪生名号,教训不可谓不大。 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不到最后不能言败。 秦墨将做好的木块整齐摆在面前,以笔蘸墨开始书写:象、狮、虎、豹…… 宋溪眼睛一亮,用带着嘲讽的语调说:“本以为秦双甲会做出创新呢,没想到最后还是借鉴了溪兽棋,不但棋子的数量相同,连内容都是一样的。” 秦墨对此充耳不闻,继续专心写字。 古孟无法容忍这样的嘲笑,厉声道:“宋溪,事到如今你还不思悔改,身为一名县文院的学子,窃夺他人成果且死不承认,就不怕遭人唾弃吗?” 宋溪恢复之前的自信,对于古孟的指责根本不当回事儿,反驳说:“古博士,按理说学生应该尊重你,但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污蔑学生,这是身为教谕应该做的事情吗?” 古孟气的不轻,宋溪接着说:“不管你如何威逼利诱,学生都只有一句话,溪兽棋的确是我本人所创,别说是面对县尊大人,就是到了南京城府衙,学生也照样这么说。” 古孟怒道:“秦墨是半个月前回的穆阳镇,溪兽棋是十天前出现,而你的确在十三天前去过穆阳镇,难道这是巧合吗?” 宋溪冷笑,语气不卑不亢道:“你提到的这三个时间,能说明什么问题?溪兽棋是本人很早之前所创,只不过是十天前才公示于人罢了,难不成因为秦墨先于学生去了一趟穆阳镇,就能证明此棋是他所创?古博士的理论未免太过牵强,恐怕连三岁孩童都说服不了吧。” 古孟气的不轻,哼道:“你等着,子翊会拿出证据的,到时候本博士一定让你好看!” 他已经做出了清理门户的决定,宋溪这种心术不正之人,根本不配继续留在县文道学院。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宋溪就不怕再得罪古孟,针锋相对道:“好啊,学生等着。我倒要看看秦墨能不能拿出与溪兽棋不同的斗兽棋,到底是我窃夺,还是他抄袭,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徐灏一直没有开口,他在等证据。 作为一名地方官,在没有看到证据之前,他不会轻下结论。 与此同时,秦墨完成了整副棋子的书写,分别用楷书和隶书两种书体,以示区别。 接下来他开始制作棋盘,因为剩下的枣木板太小,他让师爷拿来一张较为厚实的宣纸,以毛笔画棋盘。 随着一条条横向和纵向的长线跃然纸上,众人立即瞧出端倪,原来区别在棋盘上。 兽行棋是四乘四的方格棋盘,棋子以无字一面朝上的方式摆放其中,对弈双方必须先翻开棋子才能往下进行。 而秦墨画出的新棋盘为七乘九的长方形,共计六十三个格子。 宋溪不由自主的紧皱眉头,心想棋子只有十六个,棋盘格却有六十三个,怎么玩儿啊? 不光是他,就连在棋道方面颇有建树的古孟也想不明白。 然后大家吃惊的发现,棋盘尚未完成,秦墨继续往上面写画。 首先,他在棋盘第一横排和最后一排正中间的格子上写字:兽穴。 和棋子使用的字体一样,两个“兽穴”分别用楷书和隶书书写。 接着,他用对应的字体在兽穴上、左、右三个格子里分别写下“陷阱”二字。 众人一头雾水,不明白“兽穴”和“陷阱”代表什么意思,只有徐灏尚能保持平静。 秦墨再次以毛笔蘸墨,笔锋落于纸上。 之前夸赞过他的那名老秀才再次开口,说:“难不成,新棋盘跟象棋的行棋方式有关联?” 众人恍然大悟,象棋便是棋盘格的数量多于棋子,但不同的是象棋走在线条的交汇之处,而非走在格子里。 秦墨这次选择棋盘中间的三排格子,两边和中间三个纵列留白,在剩下的两个二乘三的区域画上水波纹,用以代表小河,而三个留白的纵列是为小桥。 老秀才不由自主的眼睛一亮,说:“果然跟象棋有关联,两处水波区域跟楚河汉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身旁马上有人发问:“齐兄可是看出了行棋之法,赶紧跟我们说说呗。” 老秀才脸一红,摇头说:“老朽不才,只是看出棋盘和象棋的联系,至于行棋之法,尚未悟通。” 众人面露失望之色。 秦墨收起毛笔,拿出楷体书写的八枚棋子,再紧挨着小河的横排上摆下象、狼、豹、鼠四枚棋子,每个棋子之间空余一格。 然后在第二排摆下猫、狗两枚棋子,与兽穴上方的陷阱对应上一排空出的三个格子。 接着,在最后一排左右两侧的格子上摆下虎、狮两枚棋子。 最后,他在另一边以相同的方式摆下另外八枚棋子。 此时此刻,斗兽棋全部完成。 宋溪倒吸一口冷气,还真的有斗兽棋啊! 虽然大家还不知道行棋的方法,但光是从棋盘和棋子的排列方式而言,斗兽棋和溪兽棋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家都不傻,心中很快有了结论。 秦墨能制作更加复杂的斗兽棋,兽行棋这种初级之物更是不在话下。 面对数十道怀疑的目光,宋溪慌了神儿,但他还是嘴硬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秦墨是在溪兽棋的基础上进行改进,继而获得斗兽棋之法。就算斗兽棋优于溪兽棋,也脱离不了溪兽棋带来的灵感……” “我来向大家介绍斗兽棋的规则。”秦墨打断宋溪的话。 如果他选择反驳,未免会落下乘。 他那么聪明,当然选择用其他方式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行棋方法很简单,每个棋子每次可以在代表陆地的区域走一格。大兽吃小兽,老鼠可以吃掉大象,相同的棋子可以互吃,也就是同归于尽。”他娓娓道来,并且拿起棋子进行演示,已经没人在乎宋溪之前的辩驳,而是仔细聆听规则。 “狮子、老虎可以横向、纵向跳跃小河,直接吃掉对方的相应位置的棋子。” “只有老鼠可以入河,在河里每次可以行走一格,两只老鼠在河中相遇,亦可以互吃。” “当河里有老鼠挡路的时候,狮子和老虎不可以从它的上方跳过。” “赢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吃光对方的棋子,另一种是攻入对方的兽穴。进兽穴之前要先过陷阱,进入陷阱的棋子可以被对方以任何棋子吃掉,不论大小。” “进入陷阱的棋子如果没被对方吃掉,下一步便可进入兽穴。” 随着话音落下,他把手里的“虎”字棋放入兽穴之中。 唰! 十六枚棋子同时放出光芒,众人猝不及防,纷纷闭上眼睛。 有人发出惊呼:“这……这是文位圣石显灵,说明斗兽棋通过了它的认可,成为一种可以被文士运用的新棋技!” 众人哗然,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秦墨身上。 PS:拜求支持! 第60章 郡主讨赏 对于棋子发出光芒,秦墨并不清楚这种现象代表了什么。 徐灏的惊讶程度一点儿都不比众人少,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方父母官,在百姓面前要保持威严,而现在的他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瞪大眼睛张开嘴巴。 古孟是反应速度最快的人,他快步走到秦墨身边,探手拿起一枚棋子,然后将文力输入其中。 嗷! 震耳欲聋的虎吼声响起,紧接着众人眼睛一花,大堂之上出现一头黄黑相间的斑斓猛虎。 它的体长接近一丈,身高超过四尺,龇牙咧嘴露出-血盆大口,四条强壮有力的腿,外加锋利的爪子,以及铁棒一般的尾巴。 再看古孟,手里的棋子之上赫然写着一个“虎”字。 大家全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 古孟开口喊道:“大家不用惊慌,老虎在本人的控制之中,不会伤人。” 众人恍然大悟,老秀才扯着嗓子说:“棋子能够幻化出相应的猛兽,说明此棋已然成为继围棋、象棋之后的第三种棋技,足以改变棋道一途的现有局面!” 在琴棋书画四道之中,棋道较之其他三道略显单薄,原因就是只有围棋、象棋二途,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虽然历史上曾经出现六博、塞戏、格五、弹棋、双陆、樗蒲、五木等多种棋技,但最终都和兽行棋一样,只能作为娱乐消遣之用,却不能上升到棋道的高度,以至于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如果兽行棋没有演变为斗兽棋,也会是相同的结果。 秦墨这才搞清楚情况,原来是自己一不小心创造出新的棋技。 他转头望向宋溪,心道这次看你还怎么辩驳。 一个是最为简单的消遣之物,一个可是运用到实战中的棋道之技,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能够制作出斗兽棋的人,对于简化版的兽行棋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事实证明秦墨才是这两种棋的创始人。 而宋溪,直接被大家在心里判定为窃夺。 PS:求搜藏,推荐篇,老墨拜谢。 包括之前被他宴请的宾客,也全都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虽然尚未对其进行口诛笔伐,但也用这样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徐灏十分艰难的把目光从斗兽棋上移开,对着宋溪厉声喝道:“宋秀才,事实俱在,你还有何话要说?” “我……”宋溪变成了结巴,支支吾吾道:“……我,我……” 啪! 徐灏把惊堂木一摔,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吗?” 宋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说:“县尊大人,学生一时鬼迷心窍,才将溪兽棋……不,应该是兽行棋据为己有,想要以此挽回被革去廪生头衔的损失,学生真的不知道此技乃是双甲童生所创,不然的话……” “不然又当如何?”徐灏喝断他的话,说:“你想说如果知道此物跟秦墨有关,你就会放弃窃夺的想法,对吗?” 宋溪木然的点点头,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在几声暴喝之后,脑子已经不转圈了。 “败类!”徐灏给出这么两个字的评价,说:“身为县学秀才,竟然做出如此恶劣之行径,简直是文士之耻! 本官本可革去你的功名,但考虑到文士修行不易,也看在你们宋家多次出资助学的份儿上,今天饶过你一次。以后如若再犯,定当两罪并罚,绝不姑息。” 宋溪的心原本已经悬到嗓子眼儿了,听到后面这段话之后,不由自主的长出一口气。 徐灏见状,怒道:“还不快滚!” “学生这就滚,立刻滚……”他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狼狈而走。 围观众人纷纷指责,其中不乏恶毒之语,不仅仅是针对他,而且把整个宋家都骂了一遍。 徐灏这样做是有深意的,首先宋溪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县试时污人文名,加上这次窃夺之举,足以让他名誉扫地,一辈子翻不了身。 品性方面出了问题,这种人是没有资格参加乡试的。 也就是说,他的文道科举之路到此为止。 对于这样的一个家伙,实在是没必要再痛打落水狗,没意思不说,而且还很容易脏了手。 等宋溪醒过闷儿来,就会认识到侥幸保住的文位会成为一种负担,还不如被革去功名呢,至少能落个一身轻,不用再担负骂名。 另外一点,处罚宋溪过重,对于秦墨的名声会起到影响,这是徐灏最不愿意看到的。 名声对一名文士来说至关重要,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影响,都会起到很严重的后果。 再者,秦墨当众创出斗兽棋,这是可喜可贺之事,宋溪虽然可恶,却也算得上这项新棋技的幕后推手,放他一马理所应当,还能显示出徐灏和秦墨的胸怀宽广,何乐而不为。 徐灏当众夸赞秦墨,并表示会立即上书东京汴梁,将此事昭告天下。 然后他就迫不及待的请古孟和秦墨去往后堂,对外的理由是深入研究斗兽棋。 没等二人落座,徐灏就厚着脸皮说:“子翊,你做的这副棋能送给本官吗?” 秦墨想也不想的同意了,不但把斗兽棋递过去,而且还说:“做的匆忙,您不要嫌弃,赶明儿再给您做一副更精细的。” 徐灏高兴坏了,一把抢过来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副棋可是名副其实的斗兽首棋呢,最重要的是它通过了文位圣石的认可,实实在在的独一份儿呢!” 一旁,古孟瞪大眼睛,不服气的说:“县尊大人,您这样可就不厚道了,首棋价值连城,您却厚着脸皮直接索要,合适吗?” 徐灏针锋相对:“子翊是本官的子侄,本官作为长辈,开口跟晚辈索要物品,有什么不合适的?古博士,我看你是眼红了吧。” “我就是眼红了,您是书道文士,要斗兽棋有什么用,不如转送给我吧。” “从现在起,本官就开始钻研棋道,争取成为双道文士。所以呢,这副棋你就别惦记了,我会把它作为传家之物,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看着两个大叔争的面红耳赤,秦墨耸耸肩,心道至于嘛,首棋固然重要,但你们当着制作者的面争抢,是不是有点儿捡芝麻丢西瓜的意思? 要不是心中那点儿要脸的思想作祟,他肯定会嚣张无比的说:快来讨好我吧,以后再想抱大粗腿可就没机会了。 …… 斗兽棋的风潮很快将溪兽棋彻底淹没,而且所有人都知这两种棋乃是秦墨所创。 作为两种书道新笔法和第三种棋技的创始人,秦墨的名字响彻南京府各县,而且还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其他州府传播。 东京汴梁城,嘉王府。 嘉王赵楷坐在书房中,正在看南京府送上来的折子。 一般情况下,皇子不许允许参与政事,除非是东宫太子在皇帝准许的情况下,才有批阅奏折的权利。 但赵楷是个例外,他继承了皇帝赵佶在琴棋书画方面的成就,从小就显出聪明伶俐的一面,七岁便已开启文宫,同时修炼琴棋书画四道,八岁获得画道童生文位,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已经书、画二道的贡士,距离进士只差一步。 皇帝对赵楷的喜爱程度,甚至超过了太子赵桓。 赵楷一岁的时候便被封为高密郡王,七岁的时候晋升嘉王,更是在前年以十五岁的年龄升迁为迁太傅,同时兼任武宁、保平军节度使,还担任徐州、陕州两座州府的州牧。 当然了,这些封号全都是虚职,但是太傅在古时位列三公,虽然是虚职,但赵楷仍然具有出入尚书省和御书房的权利,参与政事和批阅奏章也就变得理所应当。 赵楷今年十七岁,却透着一股超越同龄人的成熟,这跟皇家的优秀教育有着直接关联。 说来也奇怪,皇帝赵佶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扑在琴棋书画四道的修炼上,以至于朝廷被奸臣把控,百姓深处水深火热之中,但是他的几个儿子都很优秀。 呼!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一阵香风吹进来。 赵楷都没有抬头,便猜出来人是谁,开口说:“霏妍,你怎么有空过来?” 来人正是赵霏妍,身穿一套鹅黄色的宫装,发髻高高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星眸闪出灵动无比的光芒。 赵霏妍平时喜欢穿男装,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只有面见两个人的时候,才会恢复庄重的女儿装。 这两人分别是皇帝赵佶,和皇三子赵楷。 “三哥,下邑县的事情你听说了吗?”赵霏妍开门见山的问道。 赵霏妍虽然只是皇帝的侄女,但是被皇帝视为掌上明珠,赵霏妍和几个皇子的关系十分密切,超出一般叔伯兄弟之情。 她在年龄上只比赵楷小了二十几天,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更是非比寻常,虽不是亲兄妹,但胜似亲兄妹。 赵楷放下奏折,笑着说:“那么大的事情,连父皇都知道了,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下邑县出了个双甲童生,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先后创出折笔、虚藏两种书道新笔法,接着又制作出获得文位圣石承认的斗兽棋,对书、棋二道起到的影响颇大。” 赵霏妍大眼睛一转,问:“那陛下有没有说过怎么封赏这位双甲童生?” 第61章 参加府试 赵楷抬起头,用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梓沐郡主,笑着说:“霏妍,你好像很关心这位双甲童生呢。” 赵霏妍目光闪烁,她故作镇定道:“有吗?我只是觉得此人对书、棋二道的贡献颇大,应该给予奖励,方能显示出皇家对人才的重视。” “那你可要失望了。”赵楷很有深意的说。 “什么意思,陛下不愿意奖赏?”赵霏妍瞪大眼睛,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之色。 赵楷摇摇头,说:“当然不是,父皇富有四海,而且从来都不是小气之人,他本来是要给秦墨一个封号的,但是被三哥我劝住了。” 赵霏妍更不明白了,赵楷胸襟宽阔,不应该是嫉贤妒能之人。 赵楷解释说:“下邑县县令徐灏递上的折子里,除了详细介绍秦墨本人之外,还提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秦墨会参加几天后的府试。” 听到“府试”二字,赵霏妍恍然大悟,说:“三哥的意思是,如果现在给他奖赏,会影响他参加考试,对吗?” 赵楷点头,正色道:“试想,一名刚刚被皇帝亲自夸赞和赏赐过的人,如果因为情绪方面受到影响,未能通过府试,岂不成为众人的笑柄; 主考官也会考虑到这一点,为了保住本府双甲童生的名誉,很有可能在评卷中故意放水,就算秦墨的实力并没有达到府试的要求,也会被判定过关,严重影响科考的公平性。 综合这两点,我觉得此时给予奖赏不合适,所以劝父皇将此事延后。” 赵霏妍竖起大拇指,说:“三哥果然聪慧,把事情想的恨透彻。” 赵楷小了,不经意道:“其实呢,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位双甲童生,据说他与你我年龄相仿,一个小小童生,竟然能创出两种新笔法和一种新棋技,让人羡慕啊。” 赵霏妍眼珠子一转,提议说:“不如三哥去找陛下讨个府试巡检官的职务,咱们这就动身去南京府,认识一下这位秦双甲,如何?” 赵楷眼睛放光,伸手一拍桌子:“好主意啊,南京府是咱们大宋的龙兴之地,我早就想要见识一下那里的才子。现在是未时吧,父皇应该在御书房中作画,刚好可以去拜见他,顺便讨教一些画道技巧。” “好啊,我陪你一起去。”赵霏妍欲盖弥彰道:“之前的圣道之星一事,还有很多未解的证据,正好趁此行一起办了。” …… 四月初八,天气晴朗。 下邑县城西,运河渡口。 大宋拥有极其发达的运河交通网,一条汴河南起泗州,途径下邑县直通南京府,然后向东直达东京汴梁城,通过金水河连通西京洛阳。 所以从下邑县去南京府和东京汴梁,乘坐舟船比陆路要快的多,而且免受颠簸之苦,是为首选。 十几辆马车陆续来到渡口,县学的童生们依次下车,走向两艘早已经包下的大船。 秦墨也在其中,此次参加府试的新晋童生共计四名,剩下的六十余人全都是老童生,其中不乏参加过三、四次府试之人,他们表情凝重,只是眼睛里的表情略显复杂。 府试的难度比县试要高许多,不少平日里成绩突出的童生,都有在府试中折戟沉沙的经历。 学正贺昶亲自带队,几名童生班的教谕随行,古孟也在其列。 从下邑县到南京城有一百二十里水路,行船需要六个时辰,途径固属县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时分,船队会在渡口停靠,大家可以登岸用餐。 到达南京城的时间大概在下午申时,考生们去往客栈休息,明天一早参加考试。 贺昶是唯一拥有独立船舱的人,他在房间里摆下茶水瓜果,请古孟等人过来聊天,秦墨是唯一一名以学子身份受邀的人。 “此次府试带着主考官为应天书院的祭酒,此人对儒道极为推崇,恐怕试题会比往年更难一些。”贺昶满脸忧虑的说。 在儒、佛、道三教之中,因为皇帝赵佶对道家情有独钟,曾经自封为教主道君皇帝,并且大建宫观,还经常请道士看相算命。 皇帝的这种喜好,直接影响到下面的官员,所以多数文道学院是以道家典籍作为重点,加上童生们以修炼文道为主,突然任命一名儒生作为主考官,确实让大家有措手不及的感觉。 古孟微微皱眉,说:“据称这位祭酒大人是眉州苏社的成员,是这样吗?” 一名教谕点头说:“没错,他不光是苏社的成员,而且在社中的地位不低,是南京府分社的副社首呢,地位仅次于苏氏子弟担任的社首。” 眉州苏社,由三苏中的大苏先生苏洵所创,是一家以书画双道的文社,经过苏洵、苏轼和苏辙三位书画大家的协力发展,在大宋的名声十分响亮。 文道团体分为社和会两种形式,社代表单一文道或者是双、三文道,会则是囊括琴棋书画四道,在等级上略高于社。 在大宋的会社中,苏社、黄社和鹿门社并称为书道三大社,君谟会的书道实力不亚于三大社,同时囊括了其他三道优秀文士无数,是为排名第一的会社。 秦墨微微皱眉,将主考官是苏社成员这件事记在心里。 贺昶继续说:“只是一个儒生主考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南京府的情况不同于其他地方,因为府尹大人的官阶高于普通州府主官,也有阅卷和评卷的权利,地位甚至还要凌驾于主考官之上,这才是最麻烦的。” 一名教谕不解道:“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数年之久,又不是第一次出现,学正大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贺昶转头看着秦墨,很有深意的说:“此人乃是我朝状元张师德的外甥之子,虽然是外姓子弟,但从小在张家长大,而且念的是张家创办的族学,对张氏一族感恩戴德,出任南京府尹之后,对张家子弟多有照顾。” 秦墨皱眉,开口说:“学正的意思是,这位府尹大人会因为我跟张文启之间的矛盾,故意为难于我,对吗?” 贺昶摇摇头,说:“本学正担心的是他为难咱们县学的所有考生,此人并非心胸开阔之辈,张文启在咱们那边吃了大亏,张家颜面扫地,很有可能借这次机会打压咱们文道学院。” “当然了,也许是本学正多心了,府尹大人官居高位,应该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小小童生。”贺昶接着说,只是语气中显得很没自信。 秦墨苦笑道:“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我就太对不起大家了。” 古孟摇头说:“你错了,老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找茬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如果我们这边没有把柄露出来,官再大也是无计可施。” 这番话反过来听,便是但凡己方有任何不足之处,都有可能被对方拿来做文章。 贺昶挤出一个笑容,说:“子翊,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考不中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来年再考就是了。” 秦墨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学生谨记。” 一个时辰后,两艘大船按照原定计划停靠在固属县渡口,大家结伴去往最近的饭庄用餐。 离开渡口的时候,秦墨看到一艘气派无比的双层楼船,停靠在位置最好的泊位上,船尾悬挂着一面绣着“张”字的大旗。 由于是便餐,众人选择饭庄一楼,婉拒店小二提出进雅间的建议。 秦墨和三名同窗坐在靠近楼梯的位置,刚刚扒了几口米饭,便听到二楼传出嚣张之音:“这次我们张家一定要让那个双甲童生好看,敢欺负我们家的嫡系子弟,他要为此付出代价。” “张大少,你们准备怎么对付他?”这是狗腿子特有的语调。 “家主下令,要求我们必须回到南京府参加府试,兄弟们齐心协力在考试中找他的麻烦,让他无法发挥出正常实力!” “那,一共有多少张家子弟联手?” “至少十几个,全都是我们张家的佼佼者。还有,据说家主还跟府尹大人打了招呼,秦墨休想通过府试!” “那岂不是说双甲童生要名誉扫地?” “必须的,这就是跟我们张家作对的下场,看谁以后还敢效仿!” 听闻此言,秦墨瞬间变了脸色。 贺昶和古孟坐在旁边靠窗的位置,虽然距离稍远,但因为二人文位较高,听力优于常人,也听的清清楚楚。 古孟气的火冒三丈,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怒道:“太过分了,张家简直是目中无人,我要上去教训他们!” “古博士不可轻举妄动!”贺昶出言劝道。 秦墨也开口说:“是啊,您身份尊贵,没必要跟这么几个乳臭味干的小子置气。二位放心,他们已经成功的激起了学生的好胜之心,此次府试我不但要中榜,而且还要力压这些不可一世的家伙,让他们再也不敢与我为敌。” 贺昶笑了,语带欣慰道:“子翊好志气,本学正相信你的实力。” 古孟的气总算是消了,但他还是用凌厉的目光瞄了一眼二楼方向,护犊之情溢于言表。 PS:又是周末了,打滚儿求推荐。 第62章 第一回合 秦墨与同窗们住进考场不远处的客栈,等待明日的府试。 中午时在饭庄发生的不快,他已经基本上全部忘掉,用过晚饭之后,心平气和的开始练字。 看到这一幕,古孟彻底放心了。 在他看来,秦墨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特别是在心智方面,可以用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来形容。 回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除了幼稚之外,印象里就只剩下易怒这种性格了。 古孟相信如果换成自己,面对张家子弟的嚣张之言,肯定会冲上去与之理论一番,甚至有可能大打出手,严重影响接下来的府试。 学子私斗是不被允许的,在参试之前发生类似的状况,涉案之人一律会被取消考试资格。 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张家已经开始针对秦墨,虽说他坚信对方是在吹牛皮,但不管府尹大人会不会真的参与其中,对秦墨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时辰后,秦墨脱衣睡觉,很快进入梦乡。 古孟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反而比秦墨更加紧张。 一夜无话,第二天雄鸡报晓之后,童生们陆续起床,洗漱和用餐过后,在贺昶和教谕们的带领下去往考场。 秦墨见古孟顶着两个黑眼圈,便来到他身边,小声问:“怎么,没睡好啊?” 古孟点点头,叫苦道:“刚睡着就听见鸡叫了,基本上算是一夜没睡,好在我不用参加考试,就凭现在的状态,能考中才怪。” 秦墨笑了,说:“您最大的优点是与世无争,最大的缺点是心里藏不住事儿,放心吧,我一定会拿到好成绩。” 古孟点点头,正色道:“我相信,你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队伍很快来到贡院门口,这里已经汇集了上千名童生,他们来自南京府下辖的七个州县。 卯时一刻,贡院大门分左右打开。 贺昶沉声对着学子们说:“记住,考试的时候要保持平和的心境,遇事切记不可急躁,凡事不要强求,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数十名童生齐声回应。 贺昶很满意的点点头,说:“进场吧。” 大家走向贡院大门,经过检查之后,排着整齐的队列进入第二道门。 这是一处面积很大的院落,分为一座主殿和四座偏殿,主殿坐北朝南,门口有十二级台阶,偏殿两座朝东、两座朝西,门口的台阶是九级。 上千人站在五座大殿中间,居然没有丝毫拥挤。 主考官沈诚站在主殿的台阶上,左右两旁各有两名持灯笼的小童,灯笼上写着琴、棋、书、画四字。 在台阶下面,是两位副主考和十二位监考,脸上都带着庄重无比的表情。 沈诚人到中年,给人的感觉是白面书生,浑身上下散发着书卷之气,双目之中闪出睿智的光芒,说明他是个喜欢较真儿的人,抿着的嘴唇说明他为人刚正。 远处,鼓楼传出通鼓之声,现在已是卯时二刻。 沈诚的嘴唇动了动,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府试第一项,众童生参拜三圣!” 吱呀! 主殿大门同时打开,儒、释、道三圣端坐于殿中,分别是孔子、老子和六祖慧能。 三座塑像有两丈多高,前面是摆着烛台的长条香案,以及巨大的青铜香炉,炉中香烟袅袅。 沈诚转过身,带领大家向着三圣三拜九叩。 然后是第府试第二项,童生参拜本道圣人,大家对着不同的偏殿继续跪拜。 西首偏殿供奉的是琴道圣人,乐祖伶伦的塑像位于中间,左边是乐圣伯牙和师旷,右边是唐代琴圣李延年和钱景。 西二偏殿供奉棋祖唐尧,两旁为棋圣弈秋、严子卿、马绥和王粲。 东首偏殿供奉字祖仓颉,两侧为篆圣李斯、楷圣钟繇、书圣王羲之和草圣张旭。 东二偏殿供奉画祖画嫘,以及画圣顾恺之、吴道子、王维、阎立本的塑像。 三拜九叩之后,四名持灯笼的小童走下台阶,分别引领四道童生去往考场。 秦墨随书道考生一起离开,刚走了几步,他就发现自己被孤立了,前方几人对着他不停的指指点点。 他很快从那群人中找到一个熟脸儿,便是之前两次败在他手里的张文启。 张文启一脸得意之色,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张家子弟,为了在这次府试中阻击秦墨,几名张家分支的子弟不远千里而来,可谓是煞费苦心。 秦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径直跟着人群往里走。 张文启恨的牙根儿痒痒,本以为会把秦墨吓的屁滚尿流,谁想到他居然如此淡定。 “堂兄,那小子就是秦墨,对吗?”一名张氏子弟开口问道。 张文启咬着牙点点头,说:“就是他,都清楚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吧,无论如何要阻止姓秦的通过考试,哪怕赔上考试资格也在所不惜,大不了明年再来考就是了。” “堂兄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几个人脸上露出狞笑,不急不慢的跟着队伍往前走。 贡院大门口,贺昶突然眼睛一瞪,说:“主考官怎么带着副主考出来了,是要迎接什么人吗?” 众人急忙转头,看到沈诚和两位副主考一脸恭敬之色,垂手站立于大门前面。 古孟皱眉道:“能让主考官亲自出迎,来人的身份肯定不低,应该不是府尹大人,他只有阅卷和评卷的资格,并无监考之权。” 这时,天空中传来清脆的铜铃声。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辆豪华无比的四马飞舆出现在天空中,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四马!”贺昶吃了一惊。 按照大宋的礼仪制度,皇帝出行乘坐六马龙辇,藩王、太子出行可乘坐五马飞舆,亲王、郡王乘坐四马飞舆,大臣只能乘坐三马和双马飞车。 飞舆作为皇族象征,车厢上带有龙形饰品,普通人滥用属于逾制,要被夷三族的。 “难道是一位亲王驾临吗?”古孟也觉得奇怪,虽说朝廷很重视文道科举考试,但这仅仅是童生参加的府试而已,用不着派如此重量级的人物出现。 须臾之间,四马飞舆已经开始降落,四匹神骏无比的白马迈出有节奏的步子,飞舆稳稳落在贡院门前数十丈远的地方,车轮接触地面,朝着大门驶来。 没定飞舆停下来,沈诚便一揖到地,语气恭敬道:“臣应天书院祭酒、政和八年南京府试主考沈诚,恭迎皇命巡检使嘉王殿下。”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是个亲王,而且是皇帝最为宠爱的皇三子嘉王赵楷。 还没完,因为沈诚并未抬起头。 他继续说:“恭迎巡检副使梓沐郡主,下官有失远迎,请二位贵人见谅。” 众人能加吃惊,一个嘉王赵楷已经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再加上一个梓沐郡主,小小的一次府试,竟然受到皇帝陛下的如此重视。 梓沐郡主赵霏妍,是大宋唯一拥有文位的女子,皇帝赵佶曾经下过圣旨,允许她参加文道科举考试,是为奇女子也。 严格说来二人的文士等级并不高,赵楷是书画二道的贡士,赵霏妍同样精通书画二道,是举人文位。 马车停在距离他一丈远的地方,驾车的金甲武士从车辕上跃下,伸手掀开车厢帘子。 赵楷一脸悦色道:“沈大仁无需多礼,本王和梓沐郡主不请自来,叨扰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沈诚赶紧说:“下官不敢!府试已经正式开始,二位请随下官入内。” “好。”赵楷点点头,然后下车。 赵霏妍也跟着下车,二人锦衣华服,一举手一投足,处处彰显着皇家风范。 贺昶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以至于两腿发抖。 古孟瞄了他一眼,小声说:“学正大人,不至于吧,您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贺昶曾在二十多年前参加殿试,被皇帝钦点为进士,按理说见到一位亲王不该如此才对。 “嘉王和梓沐郡主担任巡检使,我们就不用担心府尹大人会从中作梗,本学正怎能不激动。”贺昶道出缘由。 古孟眼睛一亮,高兴的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嘉王殿下是个处事公平之人,梓沐郡主更是聪明伶俐,有他们两个人在,宵小之辈只有望风而逃的份儿,哪敢顶风作案。” 贺昶捋着胡子说:“老天开眼,咱们下邑县的学子有救了。” 考场内,两百六十名书道童生排成整齐的队列,相互间隔三尺左右。 考官站在正前方的高台上,接过随从递来的官印,放在右手中高高托起,中气十足道:“考试第一项——笔力测试,以紫竹春秋笔在上品蜀锦上写字,以透丝为要求,升隔墙!” 随着他话音落下,官印放出白色光芒,紧接着考生们感觉到脚下出现轻微晃动,半尺厚的青砖墙壁拔地而起,形成一个个小隔间,将考生们分隔开来。 然后隔间中升起三尺高的石台,供考生们当做书案使用。 “派笔墨纸砚。” “试笔,时间为一炷香。” “现在宣布考题内容,考生需写出十四字抒发-情怀的名人诗句,书写其他内容者直接判定落卷。” 随着一条条命令下达,府试正式拉开帷幕。 PS:再求推荐票! 第63章 斗智斗勇 秦墨并不知道赵霏妍以巡检副使的身份来到这里,更不知道她为了不被人怀疑,特意拉来来三哥赵楷当垫背。 在主考官沈诚的陪同下,二人穿过供奉着圣人的院落,面前出现四道门。 沈诚抱拳问说:“嘉王殿下,梓沐郡主,二位想要先看琴道,还是棋道?” 赵霏妍想也不想的说:“书道!我和三哥都是书画二道的文士,所以先看书道,再看画道,接着看棋道吧,最后看琴道,如何?” “就依从郡主所说。”赵楷表态。 沈诚对着书道考场大门做出请的姿势:“二位巡检使请。” 考场里,考官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香炉,里面插着一根燃尽的线香,它之前用来计算试笔的时间。 青砖格子间里,童生们都在绞尽脑汁的思考中。 试题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笔力是府试必考的项目之一,只是此次要求写一句抒发-情怀的诗,而且必须是名人诗句,字数方面也有严格要求,三个条件加在一起,就有些困难了。 张文启探头向外看了一眼,考官立刻喝道:“不许左顾右盼,敢于违犯者取消考试资格。” 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脑袋缩回去。 想要在这一关为难秦墨,看来是没机会了,他只能选择放弃。 第六排中间靠左的格子间里,秦墨持笔蘸墨,文宫中【以笔为刀】、【四平八稳】、【小露头角】、【力透纸背】加快旋转速度,在【文道慧心】和【文道慧心】的双重增幅之下,产生出浑厚的文力,顺着手臂传到笔锋之上。 笔锋宛如蓄势待发的利箭,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落笔。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正好是十四个字,他采用标准的欧体书写,一笔一划,第一笔便已透丝,直至最后一笔,达到笔笔透丝的完美境界。 此诗乃是当朝苏轼苏三圣所作,名气很大。 写完之后,他动作从容的收起毛笔,等待着交卷时间。 很多童生到现在都没选好诗呢,能够完成书写的更是寥寥无几,做到笔笔透丝的只有他一人。 时间过得很快,一刻钟后,考官朗声宣布:“时间到,收卷!” 随着话音落下,他手掌中的官印亮光一闪,紧接着考生面前的试卷同时飞起,落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然后,青砖墙壁自行消失。 多数考生面带失望之色,显然他们没考好,要么是对选择的诗句不满意,要么是书写过程出现问题,透丝情况不尽人意。 “第六排,从中间向左数第三个人,头戴麻巾的人就是秦墨。”赵霏妍指着前方跟赵楷说。 赵楷微微皱眉,心道她竟然能在几百人中一眼找到秦墨,里面肯定有文章。 虽然心生疑惑,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装作不已经的说:“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嘛,从头巾上不难判断,他是个寒门子弟。” 赵霏妍马上反驳说:“看背影当然看不出什么,如果换成正面的话,你会马上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怎么说呢,可以用鹤立鸡群来形容。” “是吗?”赵楷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考官用镇纸压住厚厚的一摞试卷,随即宣布:“考试第二项是【单字为兵】!” 四名助考合力搬进来一座大铜钟,放在考场一侧,然后两人拉开皮尺,另外两人用石灰粉在地上留下长度记号。 又有一人端来铜盆,盆中注水,中间立一标尺,放在铜钟的喇叭口下面。 铜钟高四尺左右,喇叭口直径接近两尺,上面铸刻着兽纹和缠枝花卉,壁厚一寸左右,花纹中间带有绿色的铜锈。 考官指着地上的石灰记号说:“每名考生有两次机会,使用【单字为兵】敲响铜钟,起步长度是十丈,最低要求是盆中清水出现一寸高的水波,达不到要求者不计入成绩。” 同样是以铜钟作为考试用具,但眼前的规则明显要强于秦墨的第一次月考。 月考时只需要敲响铜钟即为合格,以声音大小判定成绩,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现在不但要敲响铜钟,而且还要看在音波能产生多高的波浪。 这么一来,敲钟是需要技巧的,只求声音大显然无法达到要求,厚重绵长的声音方能形成水波。 考官接着说:“考生以点名顺序上前敲钟,两次尝试机会,以最高成绩记录在案,现在开始点名,每组十二人。” 张文启跟身边的几名族人小声耳语:“一会儿瞅准机会,上前阻止秦墨敲钟,谁愿意干?” 一个身形略胖的家伙自告奋勇:“我来!” “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张文启高兴的说,然后又说:“张文峰,不管成功与否,如果你因为此事被取消考试资格,家族会酌情给予补偿,一件中等品级的文宝,价值两千两以上,如何?” 张文峰乐的合不拢嘴,点头说:“谢谢堂兄!” 第一组十二名考生中,只有一人达到合格水平,其余的全部铩羽而归。 仅仅是合格的成绩,跟失败没什么两样,府试的淘汰率达到八成左右,也就是说一千多人中只有两百人获得通过,三项考试全优的人都有可能被刷下来。 第二组,合格者达到四人,其中一人的成绩是十二丈长度,水波高度一寸四分,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半刻钟后,秦墨被点到名字,与同组的十一人排队上前。 在此之前,下邑县文道学院已有七人完成考试,合格者只有两个。 张文启对着张文峰使个眼色,同时还做了个割喉动作。 张文峰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凑过去,站在距离考试区域很近的地方,做围观状。 很快轮到秦墨,他上前以左手搭在浮案上,控制浮案向后倒退,右手拿起紫竹春秋笔。 这是近段时间他最常用的一支笔,对其品性十分了解,所以能做到心中有数。 浮案停在第六道白线后面,此时距离铜钟是十五丈的长度。 很多人都认为他自不量力,就算是考了几次的老童生,都不敢保证能在这种距离上击响铜钟,更别说是造成一寸高的水波,简直是异想天开。 从此项考试开始到现在,考生选择的最远距离是十三丈,仅仅有几个人敢这么干,而且全都没有成功。 考官也露出轻蔑之色,在他的印象里,从南京建城到现在,府试中还从未出现过十五丈的成绩。 秦墨深吸一口气,然后以笔蘸墨,同时开启文宫中的几个气旋和星辰,文力进入到笔锋之中。 眼看他就要落笔,张文峰突然怪叫一声,脚步踉跄的冲出围观区域,朝着这边撞过来。 秦墨不慌不忙的向侧面跨出一步,动作灵巧的躲开,张文峰连他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考官厉声喝道:“这位考生,你是怎么回事,因何破坏考试秩序?” 张文峰赶紧抱拳道:“学生莽撞了,刚才因为紧张导致右腿抽筋,我没能稳住身形,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跌倒,还请考官大人见谅。” 考官盯着他的双眼看了一会儿,哼道:“如若再犯,决不轻饶。” “多谢考官大人,学生记住了。”张文峰一边抹汗,一边返身回到人群中。 确定考官没有看着自己,他对着张文启耸耸肩,意思是我尽力了,谁知道那小子滑的跟泥鳅一样,根本撞不到。 张文启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寻找机会。 秦墨嘴角上扬,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居心叵测的胖子了,一直都留了个心眼儿,所以能在关键时刻顺利躲开。 “考生秦墨,可以继续考试。”考官的语调很和气,对他的态度比对郑文峰好很多。 “遵命。”秦墨点头。 张文峰阴谋破产,加上遭受警告,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有所行动,秦墨可以放心考试。 他不慌不忙的用夏篆体写“轰”字,很多人都不认识这种书体,纷纷发出惊讶之声,直至下邑县籍童生道出他是古孟的得意门生,大家才恍然大悟。 完成最后一笔,字迹随即闪出光芒,白色气雾化作四马战车加两辆双马战车的组合,车轮滚滚朝着铜钟而去。 咚……咚咚! 战车撞在铜钟上,因为有三辆战车,所以造成三次钟响。 铜盆里的水剧烈晃动,拍打在竖起的标尺上。 负责观测标尺的助考大声报出结果:“高度两寸一分。” 负责长度的助考也给出结果:“长度十五丈。” 考官再看秦墨的时候,目光比刚才更加柔和了。 围观考生发出啧啧称赞之声,对此表示心服口服。 考官宣布:“成绩有效,考生秦墨还有一次机会。” 秦墨低头看了一眼,身后只剩下一条白线,十五丈的成绩已经超过本地府试的记录,虽然自己还能更进一步,但既然已经确定是第一名,也就没必要这么做了。 但他斜眼瞄了一下人群中的张文峰,心道可以趁机教训一下这个死胖子,免得他继续作怪。 为了引胖子上当,他豪气十足的说:“学生要挑战十六丈长度,而且有信心一定能成功。” 张文启急了,按照秦墨刚才的表现不难做出判断,他的成功率会很高,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张文峰你倒是赶紧上啊,之前交代过你不惜一切代价的! PS: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各位读书人给点儿票票吧。 第64章 超难试题 秦墨表现出来的超强自信,让张文启异常担心。 第一场考笔力的时候,因为考生们被青砖墙隔开,他没有搞破坏的机会。 以秦墨在县试时的表现,以及他在文道学院里的成绩,不难作出判断,这项考试是难不住他的。 笔力的成绩不会差,【单字为兵】更是达到了十五丈长度,以及两寸一分的水波高度,更让人羡慕不已。 所以他急了,一个劲儿的示意张文峰,要求他上前阻止。 张文峰心里是拒绝的,刚才已经遭受考官的呵斥,如果再来一次的话,肯定会被取消考试资格。 虽然张文启给出了补偿条件,但他还是不太愿意放弃这次考试机会,毕竟此次不能中的话,还要等一年的时间。 见他不肯行动,张文启皱眉咬牙,目光越发的凌厉起来。 张文峰只是张家的旁支子弟而已,在家族中没什么地位,跟嫡传子弟的张文启无法相提并论,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他还是很听话的点点头,并且向前迈出一步。 看到这一幕,张文启面露满意之色。 秦墨单手搭在浮案上,走向最后一道白线。 一名童生跟身旁的同窗说:“秦双甲如果成功的话,就能改写咱们南京城府试的记录了吧。” 同窗正色道:“十五丈、两寸一分高,已经改写记录了。如果我没记错,上次出现十五丈的成绩是在四五十年前,水波高度只有一寸四分而已。” 众人纷纷发出惊叹之声,原本大家都觉得秦墨虽然是双甲童生,但毕竟是新晋童生,不可能跟他们这些老鸟相提并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秦墨的实力已经超越他们,而且远远的将他们甩在后面。 秦墨深吸一口气,然后以笔蘸墨,接着开启文宫输出文力。 张文峰悄悄凑到距离浮案很近的地方,他吸取上次的教训,这回准备等秦墨写到一半的时候再动手,定能取得成效。 和上次一样,秦墨写的还是个“轰字”,用的也仍然是夏篆体。 第一个“车”字写完,张文峰动了,反正肯定会被赶出考场,他便没有了任何顾忌,直接采用大力冲撞的方式。 考官目光一紧,心道又是这个家伙,看来他是成心搞破坏! 考官想要出手阻止,奈何距离太远,手里也没有毛笔,无法做出攻击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秦墨嘴角上扬,他操控浮案快速向前奔出一步,张文峰从他背后滑过去,撞了个空。 由于没能撞到人,张文峰无处卸力,瞬间失去重心,形象全无的摔了个狗啃屎,向前滑行近一丈远才停下来,样子狼狈极了。 考官怒道:“助考何在,将这名屡次违反考场纪律的家伙叉出去,此事记录在案,以观后效!” “遵命!”两名助考恶狠狠的走过来,将张文峰从地上架起来。 张文峰一脸的泥污,还处在懵圈状态,到现在都没能搞清楚为什么又失败了。 记录在案算是比较重的处罚,如果张文峰在一年之内再有作奸犯科之举,将会被彻底取消考试资格,断绝文道科举之路。 考官转而对着秦墨说:“考生秦墨,因你被无故打断,可以再有一次书写的机会。” 秦墨想也不想的摇摇头,说:“多谢考官大人,学生愿意放弃。” 见他拒绝的如此干脆,考官便不在强求。 张文启瞪大眼睛,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上当了! 原来秦墨并无自信,只是为了引诱张文峰中计而已。 现在不但赔上了张文峰,最重要的是没能取得任何成效。 秦墨已然取得了十五丈远的好成绩,聪明一点儿的做法应该是及时停止行动,在下一关寻找机会,因为就算是成功了,也无法改变已经记录在案的数据。 秦墨离开浮案,用很有深意的目光看了一眼张文启。 一股凉意直冲云霄,张文启有种光天化日之下现出原形的感觉,原来自己的那些小伎俩早已被人家识破了。 这时,考官重新开始点名:“张文启!” 张文启正愣神儿了,根本没没听到,直至身边一位堂兄用手拽他的衣袖,他才反应过来,答:“学生在。” 然后他面带恍惚的走过去,与站在“围观区”的秦墨发生目光上的对视。 秦墨目带深意,这让张文启心里很没底,心想万一他也照着张文峰的方式对我来那么一下子,可怎么办啊? 这种恐惧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在第一次尝试时未能达到【单字为兵】的要求,众人发出哄笑,这是自第二项考试以来首位失败者。 张文启老脸通红,羞愧加上恐惧,导致他第二次尝试也失败了。 第一项笔力测试他考得很不错,进前十名是不成问题的,后面两项只要小心应对,不出大的差错,应该能通过府试。 现在已然梦碎,第二项考试没能获得成绩,其他两项考的再好也白搭,就算是府尹大人亲自出面,也不可能让他中榜。 秦墨面带微笑之色,他的目的达到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百倍还之!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张文启快步离开浮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几个张家子弟也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说:“堂兄,接下来怎么办?” 张文启彻底认识到自己不是秦墨的对手,但他心里并不服气,咬着牙说:“我中不了,他也别想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场应该是考字体,你们几个听好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方法,一定不能让他顺利交卷。” 一名年龄稍小的人满脸紧张道:“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刚才张文峰就被取消了考试资格,要是继续针对秦墨,我们的阴谋会昭然若揭……我的意思是考官也不傻,不会任由我们胡来。” “两千两以上的一件中等品级文宝,干不干?”张文启的语调中带着明显的愤怒。 几个家伙你看我、我看你,他们很清楚张文启的性格,如果不干,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便只能齐声说:“干。” 张文启露出一丝笑容,说:“这就对了,事关我们张家的脸面,不但要干,还要干好。” 待考生们完成第二项考试之后,稍微休息片刻,考官宣布第三项考试开始。 和张文启猜的一样,这场考字体,和县试是相同的馆阁体。 助考们已经准备好了考场,他们在空旷的院落中放置两百多张书案,上面带有编号,以及文房四宝。 每张桌子相距六尺左右,考生们按照点名顺序进入考场,寻找和自己相应的号码。 秦墨的编号是“玄九”,位置比较靠近主考官。 而张文启和一帮张家子弟被分散开来,而且距离秦墨都比较远。 考生们全都到位之后,考官宣布试题:“题目是《论语》中的《宪问篇》,从‘南宫适问于孔子’到‘尚德哉若人’,时限为两刻钟,考生不得离开自己的桌案,开始计时。” 两刻钟,也就是半个时辰。 时间上不算短,但大多数考生都已经傻眼了。 馆阁体十二篇,是从《论语》、《孟子》、《老子》和《庄子》中各选三篇而成,每一篇甚至每一个字都有标准写法,刻成石碑立在文道学院里,供学子们研习。 《论语》中的三篇分别是《学而篇》、《为政篇》和《子路篇》,根本没有《宪问篇》。 当然了,《宪问篇》里大部分的字都在其他篇章里出现过,考生们需要根据记忆自行组合,完成这选段的书写。 这还不是最难的,难的是童生们多数没有学习过《宪问篇》,皆因皇帝崇尚道学,所以童生班多以学习《老子》、《庄子》为主,虽然也接触《论语》等儒家著作,但学的很少。 也就是说,大部分考生根本不知道这个选段的内容是什么,怎么写啊? 很多人脸上都泛起愤恨之色,显然正在咒骂这位儒生身份的主考官,骂他弄出如此奇葩的试题。 秦墨表情淡然,他微微一笑,然后拿起桌上的紫竹春秋笔,用右手三根手指打开笔锋。 昨天他得知主考官是尚儒之人,便抽时间恶补了一下《论语》和《孟子》,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领,愣是将这两本书背了个滚瓜烂熟。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其实猜到这一点并不难,毕竟只是童生府试而已,试题再刁钻也出不了《论语》和《孟子》这两本书。 早在考官宣布试题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已经闪出相应的内容。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这段话共计四十八个字,其中“子”字出现四次,“曰、不、南、宫、适、哉、若、人”八字各出现两次。 除了内容生僻之外,还有这么多的重复字,试题难度再一次增加。 PS:预知下情如何,请投票支持,老墨拜谢。 第65章 贵人相助 考场不远处的阁楼上,赵楷端坐其间,面前的石桌上摆着香茗。 主考官沈诚垂手站在旁边,几名副主考去往四道考场巡视。 阁楼居高临下,可以同时看到四个考场的情况,不用来回的跑,便可完成巡查任务,赵楷对于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 他旁边的座位空着,原本是赵霏妍坐在这里,片刻之前她起身下楼,一名随从在楼下求见。 主仆会面之后,随从压低声音将打听到的情况做详细描述。 听到一半的时候,赵霏妍已然秀眉紧蹙,脸上泛出一丝怒意。 随从讲完之后,她马上提问:“消息确切吗?” 随从点头,郑重其事道:“准确无误!张家的确在针对双甲童生秦墨,除了考场里负责捣乱的人之外,他们还走了府尹大人的门路,请他在判卷的时候把秦墨刷下来。” 见主子变了脸色,随从赶紧又说:“后面这些事情尚未经过证实,属下觉得有可能是张家吹牛皮,以此来炫耀跟府尹大人的关系。朝廷对府试评卷有着严格规定,相信没人敢徇私枉法,再说了,有您和嘉王殿下担任巡检使,谁敢顶风作案?” 赵霏妍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说:“去把书道考场的助考叫过来,本郡主有事情要吩咐。” “遵命!”随从转身去往书道考场。 赵霏妍秀眉深锁,本是怀着愉快的心情而来,还准备在考试结束后介绍三哥跟秦墨认识呢,顺便向他讨要一副斗兽棋,没想到考场之内发生如此严重的情况。 刚才在阁楼上,她清楚看到张文峰针对秦墨搞小动作,意识到其中有文章,便立即让随从去打听情况。 随从倒是个精明能干之人,他带人拦住被逐出考场的张文峰,连哄带骗外加威胁,不消片刻就把情况打听的清清楚楚。 没过一会儿,一名书道助考来到她面前,表情恭敬的行礼。 赵霏妍摆摆手,说:“去告诉你们的考官,就说有宵小之辈意欲破坏考场秩序,暗害考生秦墨。让他无论如何要保证考试顺利进行,如果发生意外,本郡主和嘉王殿下决不轻饶,明白了吗?” 助考抱拳道:“卑职明白,这就去传话。” 赵霏妍故意假借赵楷的名号,分量自然会更重一些。 助考小跑着回到考场,对着刚刚宣布完考题的考官耳语几句。 考官眼眉一挑,同时转头看着阁楼这边,沉声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从桌案上拿起一支毛笔,迈着方步走向秦墨所在的位置。 张文启正在对着一名远方堂兄使眼色呢,意思是这次你上。 按照开考之前的商议结果,他会在考试时间过去一半的时候冲过去,弄脏秦墨的答卷。 按照府试规定,卷面上不允许有任何的记号,包括墨迹和改动在内都要受到落卷处理。 落卷,也就意味着试卷没有机会进入主考评断,是为无本项成绩。 时间点上的选择很有讲究,既要赶在秦墨完成答卷之前,还不能留给他重写一份的机会,所以张文启选择一刻钟时动手,此计可谓狠毒。 张文启本以为考官是要巡视考场,没想到考官站在秦墨身边不动了,右手持笔,脸上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什么情况啊? 堂兄赶忙朝着这边使眼色,意思是有考官在,行动是不可能成功的。 张文启皱了皱眉,示意他稍安勿躁。 秦墨只是用眼睛余光看了一下考官,并未因为他的到来而产生紧张情绪。 试题内容不是问题,区别重复字的写法更是小菜一碟,他甚至都不用打腹稿,直接在试卷上落笔书写。 至于标准版的馆阁体,早在县试之前他已经完全掌握,加之后来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更是把作为范本的十二座石碑牢记于心。 标准的字体,一丝不苟的写法,考官面露欣慰之色。 同时他也在想一件事,有人针对秦墨不算什么新鲜事,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既是双甲童生,站在了这种高度上,肯定会有不少人生出将其踩在脚下的想法,这是扬名立万最有效的方式。 加上秦墨出身寒门,并无靠山作为依仗,那些人会认为他好欺负。 可是,嘉王殿下和梓沐郡主却会下令保护他,这又是怎么回事? 可以肯定嘉王赵楷与秦墨并不熟识,他身为备受皇帝宠信的皇子,平时是很少出京的。 带着疑虑,考官继续站在此地,只是一愣神儿的功夫,秦墨已然完成了第十三个字的书写。 再看其他考生,多数都还没有下笔呢。 好在这次考试没有使用青砖隔墙,考生们只是被要求不许离开桌案,却可以左顾右盼,从其他考生的试卷上获得答案,否则半数以上的人都不知道该写什么内容。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人敢保证抄来的答案完全正确,一旦书写内容有误,字体再工整也会被直接判定落卷。 与此同时,赵霏妍重新登上阁楼,款款的坐在三哥赵楷旁边。 赵楷不经意的问:“妹妹,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打听秦双甲的成绩啊。”赵霏妍面不改色,笑着说:“三哥,你猜猜看。” 赵楷摇头,说:“猜不到,但是刚才我看到他击钟的距离很远,所以成绩应该不错吧。” 赵霏妍点头,说:“长度十五丈,水波高度二寸一分。” 赵楷突然瞪大眼睛,站在旁边的沈诚也吃了一惊,这种成绩很长时间没在南京府试上出现过了。 “果然不愧是双甲童生,不愧是两种新笔法和斗兽棋的创始人。”赵楷由衷的说,接着又说:“想当初本王身为童生的时候,击钟距离只有十四丈,水波高度也未能超过两寸。” 他一直都认为这个成绩很不错,因为当时至少有十几个大臣将他夸上了天,父皇赵佶也表扬了他几句呢。 现在看来,一山更比一山高。 赵霏妍嘴巴一撅,说:“我虽然达到了两寸,但距离只是十三丈而已,跟秦墨相比整整差了两丈。” 二人身为皇族子弟,不需要参加科考便可获得文位,但平时会接受类似的训练,所以对此并不陌生。 沈诚不动声色的往书道考场那边瞄了一眼,心道二位贵人对秦墨如此推崇,看来有必要在评卷的时候给予些许照顾,定能讨二位贵人的欢心。 考场上,秦墨表情从容的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毛笔,并不急于交卷,而是等待墨迹彻底风干。 考官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显然他对这份卷子十分满意。 片刻之后,秦墨朗声道:“玄九号考生交卷。” 考官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没有辜负两位巡检使大人的重托,回应道:“准!” 他把手里的毛笔一挥,在空中快速写下一个“浮”字,试卷自行从桌面上飘起,朝着远处考官桌案飞去,稳稳的落在上面。 秦墨的交卷行为,在考场中引起一阵恐慌,考生们全都急了,很多人到现在都没能完全获悉试题内容。 其实,时间刚刚过去一半而已。 最惨的是张家的子弟,他们心里全都记挂着任务,以至于严重分心,加上对试题内容的生疏,导致错误丛生,面临折戟沉沙的结果。 十几名张家子弟参与书道府试,最后一个都不中的话,定然会成为笑柄。 第66章 评卷之争 交卷的考生可以离开考场,却不能离开贡院,必须等四道的考试全部结束之后,贡院大门才会开启。 秦墨来到之前拜圣人的院落,从左至右参观四座偏殿。 第一座偏殿之中,供奉的是琴道圣人,乐祖伶伦的塑像位于中间,左边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乐圣伯牙和师旷,右边是汉代琴圣李延年,以及唐代琴圣钱景。 《吕氏春秋》里记载,伶伦是华夏音乐的始祖,相传为黄帝时代的乐官。 伯牙做著名乐曲《高山流水》和《水仙操》,被后世成为琴仙,在琴道一途中的名气颇高。 师旷是个绝对的奇人,他是春秋时著名乐师,生而无目,故自称盲臣,辨音力极强。 然后是汉代琴圣李延年,以《佳人曲》中的一句“北方有佳人”而闻名于大江南北。 最后是唐代琴圣钱景,他是五名琴道圣人中传奇故事最多的人,曾以寒门子弟的身份受到唐明皇李隆基的青睐,与杨贵妃的关系更是复杂,常见于野史之中。 瞻仰了琴道诸圣之后,他来到棋道偏殿。 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嘈杂,四道童生有不少人都已经完成考试。 又过了一会儿,贡院大门分左右打开,守门人高声喊道:“考生离场,一炷香之后关闭大门。” 秦墨随着人群走出大门,贺昶和古孟随即朝着他摆手示意。 他迈步走过去,古孟迫不及待的问:“子翊,考的如何?” “还不错。”他笑着说:“笔力、字体两项需要主考官评卷,所以不太好说,但【单字为兵】一项,学生稳坐头把交椅,长度十五丈、水波高度两寸一分。” 贺昶高兴的说:“太好了,三项之中有一项排名第一,另外两项只要不是太差,就有希望中榜!” 下邑县籍的考生朝着这边聚集,很快便全部到齐,但多数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显然他们没考好。 府试的录取率接近十比一,也就是说运气好的话,这几十号人里能有几个中榜,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吃鸭蛋。 “大家考试辛苦了,榜文要明天早上才公布,都回客栈吧,总结经验教训,来年再战。”贺昶说了一番鼓励之语。 考生们陆续离开,贡院很快紧闭大门,恢复之前的平静。 午饭过后,评卷正式开始。 首先,四道的考官对试卷进行初步筛选,凡是达不到最低要求者一律落卷,然后经由三名副主考的审核,确定落卷无误,再把合格的卷子呈送到主考官那边。 四道的首轮落卷数量接近半数,以往最多达到三分之一,之所以刷新纪录,跟主考官的儒生身份有着直接关联,大部分考生都认为此次的试题过于偏门,难度超过历年府试。 琴、棋、书三道的试卷几乎同时送到沈诚面前,唯有画道尚未完成筛选。 这时,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嚣张之音:“沈主考,本官没有来晚吧?” 沈诚微微皱眉,显然他对声音的主人不太欢迎,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正色道:“府尹大人从来都很守时,这次也不例外。” 一名身穿正五品官服的中年人迈步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 他便是南京府尹任敏学,拥有棋道学士文位,同时在琴道方面也有射猎,等级接近琴道进士。 任敏学的舅爷是张家父子状元中的儿子张师德,因为有这层关系,他才有机会进入张家族学,后来更是在张家的资助下一步步获得更高的文位。 现在他担任南京府的首官,对张家自然是照顾有加。 张家也因为他这个靠山,在南京府的势力更上一层楼,继续保持着豪门的荣耀。 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评卷之前出现,显然是想要插手此事。 沈诚是应天书院的祭酒,应天书院与东京太学和西京国子监并称为三大学府,他在文位上与任敏学相同,但是官位上低一级,所以明知道对方是来当搅屎棍子的,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欢迎之至的样子。 画道考官将合格试卷送过来,对着沈诚和任敏学行礼。 沈诚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深意,任敏学并未发现,开口说:“既然所有的试卷都到了,不如我们开始评判吧。” “不急。”沈诚对着一名助考说:“去请二位巡检使大人。” “遵命。” 任敏学眉头一皱,他并不知道赵楷和赵霏妍的到来,问:“巡检使,何人担任?” 沈诚笑了,说:“陛下派来的巡检使,正使是嘉王殿下,副使是梓沐郡主,二人于今晨到达贡院,监督此次府试。” 任敏学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用略带责怪的语气说:“嘉王殿下亲临,沈主考怎么不派人通知本官呢,本官也好有所准备。” 沈诚不卑不亢道:“不是本官故意隐瞒不报,而是府试有着严格的规定,在评卷完成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显然这是个借口,参试人员不能离开贡院是死规定,但随便找个童生就能完成传话,没有任何难度。 从这件小事上不难看出,沈诚和任敏学是有隔阂的,二人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一团和气。 任敏学心中不满,却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很大度的说:“沈主考说的对,是本官疏忽了。” 不一会儿,赵楷和赵霏妍来到这里,众人一起向着他们行礼。 对于他二人出任巡检使,任敏学只是觉得奇怪,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评卷开始,三位副主考展开第二轮筛选,以琴棋书画的排名,首先对琴道考卷进行审评。 和县试一样,评分标准分为甲乙丙丁四类,丁类直接落卷,甲类挑选出来,留作主考官和府尹大人联合评判。 因为有赵楷和赵霏妍在,众人不由自主的提高择卷标准,而且能做到彻底的公平公正。 对于评卷结果,二人表示很满意。 也是因为有他们在,任敏学没有敢出幺蛾子。 其实他私下里收了几名考生的重礼,本想着在评卷时略微偏颇一下,帮他们过关,因为情况的变化,他不得不收起这种想法,表现出公正无私的一面。 与县试不同的是,要从优等试卷中挑出三份最优秀的卷子,当场打开被糊住的编号,对应考生的姓名,然后定出一、二、三名。 也就是说,最后的名次不光是看考卷,还要综合考生的人品、家世、文名等因素。 正因为如此,所以文士会很注重自己的名声,轻易不会做有损文名的事情。 琴道完了之后是棋道,然后是书道。 任敏学目光闪烁,有了之前的铺垫,足以证明自己是个公正之人,加上两位巡检使有所放松,他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决定在接下来的评判中动点儿手脚。 先是优等试卷被筛选出来,然后评定三份优中选优的卷子,接着打开糊名,对应考生编号。 三人分别是下邑县秦墨,南京府蔡呈和楚丘县龚言。 任敏学眼睛一亮,并且一改之前每次让沈诚先发言的惯例,率先开口说:“本官以为童生蔡呈可为案首,笔力试卷笔笔透丝,实在是难得。字体试卷更是无懈可击,每一笔都异常标准,堪为此次书道考生之楷模。” 童生蔡呈,是老贼蔡京的侄孙。 为了不跟在东城京参试的蔡家子弟争夺中榜名额,他在几个月前转校到南京府文道学院,强大的家世背景,加上他本人在书道方面的造诣,很快成为府学中的领头羊。 蔡家早在年初的时候就跟任敏学打过招呼,让他照顾参加府试、院试和乡试的蔡氏子弟。 任敏学出身于南京府张家,却是蔡党的人,很早就拜在老贼门下,蔡家在仕途方面对他的帮助不亚于张家。 而且蔡家这座靠山明显要比张家更高,任敏学还想继续往上爬呢,所以不但对老贼的话言听计从,而且还处处讨好。 之前的琴、棋评卷中他没能找到机会,现在终于有一名蔡家子弟出现在三优之中,他当然要竭力将其推上案首之位。 在府试中,考取第一名的人被尊称为案首。 之前每次都是沈诚先发言,而且任敏学全都没有异议,他觉得已经给足了沈诚面子,所谓投桃报李,沈诚也应该会给他面子,同意将蔡呈点为书道案首。 但沈诚表现出很激烈的反对意见,说:“本主考认为秦墨的卷子更胜一筹,笔力也是笔笔透丝,而且在诗句的意境方面明显强于蔡呈;其二,秦墨的【单字为兵】在长度上超过蔡呈一丈,此为第二点优势;字体方面,秦墨的卷子体现出馆阁体中少有的灵性,当然了,有人会说工整才是馆阁体的最高要求,但这份卷子也达到了跟蔡呈不分上下的高度。” 任敏学色变,沈诚视而不见,接着说:“三项考试之中,一项打平,两项明显优于对方,案首当然应该是秦墨。” 至于三优之中的另一人龚言,由于笔力试卷中有一笔未能透丝,直接被沈诚和任敏学无视了,根本没有资格争夺案首。 赵楷笑了,小声跟赵霏妍说:“知道沈诚为什么力挺秦墨吗?” 赵霏妍想也不想的说:“因为沈大人为人公正。” “错!因为他是眉州苏社的成员,对苏三圣极为推崇。”赵楷摇摇头,很有深意的说:“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秦墨选择苏三圣的诗,虽然有讨好主考官之嫌,但正中主考官的胃口。” 听完他的分析,赵霏妍惊讶的瞪大眼睛。 赵楷笑着说:“看来,这位秦双甲比我们想象的更聪明,此人不为案首,简直是天理难容啊。” PS:新的一周就要开始了,意味着这本书又要再一次踏上冲榜的征程,新书不易,老墨拜求支持,收藏、推荐票皆可。 第67章 天下第一 任敏学见沈诚如此的不给面子,不但变了脸色,而且还与之争执起来。 因为不清楚赵楷和赵霏妍的目的,加之二人从始至终没有对评卷结果提出异议,任敏学才变的胆子大起来。 作为南京府的首官,他当然不能在书院祭酒面前低头,对方在官位上低自己一级呢。 再者,沈诚这个从五品的祭酒都不在乎争吵,他就更加的无所忌惮了。 他那里知道沈诚的自信来源于赵楷和赵霏妍,经过一上午的接触,虽然不知道他二人的真实目的,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既然是两位贵人看重的人,加上又在试卷上写出苏三圣的著名诗句,他当然要力挺。 任敏学只顾争吵,没能听见赵楷和赵霏妍的对话,否则肯定会立即选择闭嘴。 沈诚提出的三个理由让人很难反驳,事实上秦墨的试卷的确优于蔡呈。 除了照顾蔡家子弟之外,他更要兼顾张家的要求,那就是不能让秦墨中榜,更何况现在沈诚要点秦墨为案首。 既然在试卷上找不到优势,他立即从其他方向寻找突破,说:“秦墨的答卷算是比较优秀,但他跟蔡呈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蔡呈出身名门,来到南京府文道学院之后,更是力压群雄成为领军人物。之前在上巳节文会上大放异彩,不但战胜了从西京来的几名优秀童生,而且还显示出文采方面的能力,做出三首脍炙人口的诗词,文名方面稳胜秦墨,所以他更适合案首之名。” 蔡呈的名气的确不小,主要是因为老贼蔡京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南京城也不例外,这些人不遗余力的为蔡家摇旗呐喊,助力良多。 但秦墨也不差,身为折笔、虚藏两种笔法和斗兽棋的创始人,正是名气如日中天之时。 一个靠祖上蒙荫,一个靠自身努力,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听完任敏学的理由,沈诚心里更有底了,他刚要进行反驳,赵霏妍先一步说:“任大人此言差矣,论文名秦墨犹胜蔡呈,这是不争的事实。” 任敏学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明白梓沐郡主为什么会站在一介寒门子弟那边。 赵霏妍正色道:“蔡呈虽有些许名气,但除了他是蔡丞相的侄孙之外,本郡主实在是想不起来他有什么建树。至于你说他在上巳节文会做了几首诗词,本郡主在东京城从未听过,但是相较之下,秦墨秦双甲的名号响彻整个汴梁,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连皇帝陛下都要封赏秦墨呢,只是因为不想影响他参加府试,所以未曾下旨而已。这样的人,难道不配做案首吗,三哥你说呢?” 赵楷被先是用略带责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意思是你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捎带上我? 但不管怎么样他俩是兄妹,当然会站在同一边,他只能点头说:“没错,秦墨的文名的确超过蔡呈,任府尹刚才的话有失偏颇。如果三优之中没有秦墨,点蔡呈为案首并无不可,但两相比较,秦墨更加适合。” 任敏学彻底傻眼了,先是被沈诚反驳,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本以为能扳回一城,没想到接连遭到梓沐郡主和嘉王殿下的辩驳,面子都快丢尽了。 虽然赵楷和赵霏妍只是正副巡检使的身份,按制没有参与判卷的资格,但因为二人身份异常,皆是皇帝陛下宠信之人,任敏学自然不敢跟他们对着干。 而且,他觉得应该及时表态,挽回自己的形象,不然将对自己的仕途产生严重影响。 他赶紧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说:“嘉王殿下和郡主说的对,是本官疏忽了,只想到蔡呈的名气大,忘记了秦墨是新笔法和斗兽棋的创始人,本官惭愧。” 赵楷摆摆手,说:“任大人无需自责。” 沈诚立即打蛇随棍上,道:“府尹大人,这么说的话,您是同意秦墨做书道案首?” 任敏学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点了秦墨当案首,不但要考虑如何向蔡家交代,还要想想怎么过张家这一关。 但他还得表现出很大度的一面,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秦墨当为书道案首,本官没有异议。” 沈诚笑了,拿起笔在试卷的红色“甲”字右侧写下小一号的“上”字,然后对着负责记录的人说:“书道案首为下邑县秦墨,第二名南京府蔡呈,第三名楚丘县龚言,其余众考生按照成绩排列名次,取前三十名。” 赵霏妍长出一口气,虽然她极力控制动作幅度,但还是被心细如发的赵楷发现了。 反观其他人,注意力全都在名次上。 …… 第二天,阴。 天气虽然不太好,却挡不住考生们的热情,他们一大早便结伴来到贡院门口,等着张贴榜文。 和往常一样,贡院大门紧闭。 秦墨和同窗们也出现在这里,他的脸上带有一丝紧张。 昨天离开贡院的时候,他听说梓沐郡主赵霏妍以巡查副使的身份出现,由于不明白她来这里干什么,所以他的心里有点儿没底。 虽说上次二人当面约定相忘于江湖,但毕竟人家是吃过大亏的,女孩子心眼儿小,难保她回去之后不会怀恨在心,借着这次机会公报私仇。 之所以对她没信心,源于上次的破庙“绑架”事件,她能出手一次,自然也会有第二次。 特别是对于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来说,想要报复谁实在是太简单了。 辰时一刻,考生们等的都快望眼欲穿了,很多人为了早一点儿赶到这里,都没来得及吃早饭,现在饥肠辘辘,饿得不行了还得保持文士该有的形象——站得笔直,别提有多辛苦。 吱呀! 贡院大门分左右打开,众人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儿。 三名昨天担任助考的人走出来,一人拎着浆糊桶,一人拿着刷子,最后一人捧着大红色的榜文。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卷成筒状的榜文,盼望着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上面。 一人快速刷浆,两人展开榜文,贴在雪白的墙壁上。 首先显出的是琴道成绩,案首的名字比其他名字大一号,共有三十人中榜;然后是棋道,同样也是三十人中榜。 接着是书道,当“秦墨”二字以案首形势出现的时候,秦墨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水,高悬的一颗心放回到原位。 远处,古孟长出一口气,贺昶激动的连胡子都在颤抖。 和古孟不同,贺昶虽然相信秦墨能中榜,却想不到他会获得案首,这种结果真是太意外了。 之前的琴道、棋道榜单里,只有三名来自下邑县的童生,而且名次十分靠后,如果不是秦墨拿了个书道案首,下邑县文院肯定会在七县中垫底。 至于接下来还会不会出现下邑县考生的名字,贺昶觉得已经不重要了。 榜文全部展开,秦墨用眼睛快速的扫过去,然后嘴角上扬。 在书道类的三十个中榜名字中,并未发现张姓之人,也就是说张文启和他的堂兄弟们全都栽了。 他们上跳下窜,最终非但没能害到秦墨,反而无一人中榜,这叫害人终害己。 秦墨接受同窗们的道贺,刚要转身离开,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秦墨只是个新晋童生而已,他有什么资格当案首?就因为他创造了两种新笔法,外加一个幼稚无比的斗兽棋吗,本人蔡呈不服!” “我也不服,一个新晋童生怎可能中榜,更别说是案首,这里面有猫腻!” “二位仁兄说的对,本人在三项考试中超常发挥,竟然都没能中榜呢。” 众人开始起哄,以没能中榜的人为多,而且愈演愈烈。 秦墨眉头紧皱,他发觉自己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凭什么新晋童生不能考中? 铃铃铃! 清脆的铜铃声从天空中传来,大家全都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是一辆代表皇家的双马飞车,车厢上带有龙形的装饰物,出现这种马车只有一种解释——圣旨来了。 果不其然,飞车稳稳落在公园门口,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从上面下来,手里举着一封圣旨。 显然,他是个太监。 太监环视众人,清了清嗓子问:“童生秦墨可在此处?” 秦墨上前一步,回答说:“学生秦墨。” “秦墨听旨!”太监尖着嗓子说。 秦墨有点蒙,身边的童生们呼啦一声全都跪在地上,他见状后立刻效仿。 太监展开圣旨,用特有的语调念道:“制曰,下邑县双甲童生秦墨,创折笔、虚藏笔法,制斗兽棋,得文位圣石认可,益于书、棋二道,功劳甚大。又闻秦墨中府试点案首,为表彰其功,特加封为天下第一童生,钦此。” 话音落下,两名小太监抬着一面匾走过来,玄色的底板上,是瘦金体书写的五个大字——天下第一童生。 字迹铁画银钩,透着一股少有的灵性,一看就是皇帝本人书写。 之前叫嚣不服的人全都傻眼了,连皇帝都知道秦墨考中案首,下旨进行表彰,咱们却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啊。 特别是蔡呈,刚才他不但当众贬低秦墨,而且还顺带着把新笔法和斗兽棋全都贬低了一遍,现在想想这事儿,他感觉到脖子后面一阵冰凉。 古孟激动的浑身发抖,跟贺昶说:“天下第一童生,子翊受到皇帝的表彰了!” 贺昶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说:“这下咱们下邑县文道学院可以扬眉吐气了。” 再看其他人,目光中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只有秦墨本人眉头深锁,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给这样的封号,天下第一童生,而不是大宋第一童生。 严格说来皇帝赵佶只是大宋的皇帝而已,除了他之外,华夏大地上还有好几个皇帝,分别是辽国皇帝、金国皇帝、西夏皇帝和大理皇帝。 在这种情况下,赵佶只能以大宋作为封号的开头,比如说赵楷的封号是大宋嘉王,赵霏妍的封号是大宋梓沐郡主。 天下第一童生,听起来够响亮,却在不知不觉中把天下的童生都给得罪了。 秦墨能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想要把他踩在脚下达到扬名立万的人,一定比汴河里的鱼还多。 PS:周一,求支持! 第68章 倍加推崇 皇帝一言九鼎,自古如此。 就算是现在的皇帝多了点儿,这种情况仍然仍然适用,只要是在大宋境内,赵佶还是权利最大的那个人。 天下第一童生! 给出这么一个封号,不但彰显出大宋皇帝豪迈霸气的一面,也把他臭不要脸的一面表现的淋漓尽致。 看着牌匾上五个铁画银钩一般的金色大字,秦墨只能高声喊:“学生领旨,谢陛下隆恩。” 太监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示意两名小太监把牌匾送过去。 小太监很有眼色,先抬着牌匾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跟游街似的,然后才满面堆笑的交给秦墨。 贺昶和古孟快步走过来,贺昶不动声色的摘下腰间荷包,悄悄的递到太监手中,客气道:“公公一路辛苦,喝杯茶解解乏。” 太监把手掌一翻,荷包落进宽大的衣袖之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显然不是第一次收受钱财,他努力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说:“为陛下办差,不敢谈辛苦,杂家还要回京赴命,先行告辞了。” 说完,他对着贺昶虚抱拳头,然后转身去往飞车那边。 古孟看着秦墨抱着的牌匾,捋着胡子说:“是陛下的笔迹,这下好了,看谁还敢不服!” 秦墨苦笑一下,心道应该是不服的人更多了。 古孟没想那么多,他霸气十足的对着童生们喊:“刚才是谁说秦墨的坏话,有种的站出来再说一遍!” 谁敢啊,借他们两个胆子都不敢。 特别是蔡呈,他的一张脸都快成猴屁-股了,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转过身快步离开。 贺昶对着古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这么嚣张,会损害秦墨的文名。 “子翊,按照习俗,考中案首的人要拜谢主考官,咱们这就上街去卖几分简单的礼物。”贺昶说:“趁着午前给沈大人送过去,不要失了礼数。” 秦墨抱拳道:“多谢学正大人提醒。” 一个时辰后,三人提着几包点心、干果来到沈府门前。 经过门子的通传,管家出门迎接,显得礼数十足。 沈诚端坐于正堂之上,待三人走进院中之时,起身迎接。 贺昶与他有过数面之交,加之上下级的关系,见面时并不显得生疏。 秦墨表情恭敬的递上礼物,沈诚面色一板,说:“本官一项不收礼,贺学正应该知晓,这是何意?” 贺昶笑着说:“下官当然知道沈大人两袖清风,这只是些普通吃食而已,我等登门拜访,怎可空手而来,那样也太失礼了。” 沈诚面色好转,正色道:“那本官就收下了,但下不为例。” 管家接过礼物,带出正堂。 沈诚命下人上茶,四人分主宾落座。 几句寒暄之后,沈诚实话实说道:“其实秦双甲此次能成为书道案首,多亏了嘉王殿下和梓沐郡主暗中帮助,特别是梓沐郡主,她仗义执言,才使得府尹大人改变初衷。” 接着,他把评卷时的过程做详细复述,以及在考试过程中,赵霏妍和赵楷之间的对话内容。 秦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赵霏妍非但不是来捣乱的,反而帮了自己大忙。 事实上的确如此,如果不是她和赵楷表明态度支持秦墨,府尹任敏学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他的官阶高于沈诚,坚持点蔡呈为案首的话,沈诚纵然有一百个不愿意,最后也无法改变什么。 秦墨认识到他把府试想得简单了,本以为对主考官投其所好,便可万无一失,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见他面露凝重之色,沈诚笑着说:“秦案首无需担心,你已经被陛下封为‘天下第一童生’,张家的书道童生们虽然全都没能中榜,却也不敢再找你的麻烦。” 秦墨抱拳道:“学生拜谢主考官大人。” 至于他这个天下第一的封号,与赵霏妍和赵楷也有着直接关系。 是赵楷派遣自己的飞舆,将秦墨高中案首的消息送至东京汴梁,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皇帝耳中。 正在用晚膳的皇帝赵佶听闻之后,顿时龙心大悦,高兴的把饭碗一丢,拉开架势写出“天下第一童生”五个大字,命人连夜制成牌匾,在第二天拂晓之时出发送往南京府。 …… 午饭过后,秦墨辞别贺昶、古孟和众位同窗,独自一人去往南京行宫。 贺昶和古孟他们则是去往渡口,搭船返回下邑县,如果行程顺利的话,能赶在天黑之前到达。 一炷香的功夫,秦墨来到鸿庆宫正门外。 巍峨的鸿庆宫,从宋真宗年间开始建造,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经过后世的不断扩建和改造,成为继东京皇城之外的第一大行宫,气势巍峨宏大,宫殿星罗棋布,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交相辉映。 秦墨身穿童生服,对着门口的金甲武士说:“学生秦墨,乃是陛下钦赐的‘天下第一童生’,特来拜会。” 武士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闷声道:“嘉王殿下和梓沐郡主不在行宫之中,二人一早便去了城南妙音观。” 秦墨抱拳:“多谢。” 他找了一辆马车,出城去往妙音观。 妙音观是一座很有名的道观,建造于五代时期,因为皇帝赵佶崇尚道教,导致大宋境内的道观香火很旺,此观也不例外。 观主檀海真人是一名道行颇深之人,精通各种道家著作和各种法术,尤其擅长观相,而且在棋道方面颇有建树。 皇帝赵佶每次驾临南京府,都会专门留出时间拜访檀海真人,与之对弈外加算命。 皇帝老爹都这么重视的人,儿子赵楷自然不敢轻视,所以在结束府试的第二天,便带着赵霏妍前往妙音观。 马车绝尘而归,秦墨站在妙音观的高大山门前方。 山门左右各站着一名束发道童,头戴木簪,身穿玄青色道袍,脚踩十方鞋。 他刚要开口询问,站在右侧的道童先一步说:“来者可是秦案首?” 他一愣,随即回答:“学生正是秦墨。” 道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贵客已经在内里等候多时,贫道为您引路。” 秦墨微微皱眉,心想赵霏妍怎么会知道我要来,还提前交代了看守山门的道童,难不成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带着怀疑,他迈步走进山门。 穿过山门,便是一座灵官殿,里面供奉着三目圆睁、披甲执鞭的王灵官塑像。 这是他第一次逛道观,觉得哪哪儿都新鲜。 在道童的带领下,他很快来到观主檀海真人的会客室,大老远就听到里面传出爽朗的笑声。 “秦案首请进。”道童站在门口说,显然他不打算陪着秦墨一起进去。 秦墨表情从容的走进去,并未因为里面的人身份高贵而产生丝毫的胆怯。 会客室面积很大,两侧的墙壁上供奉各路道君的画像,中间靠里的位置摆着一张棋案,阳光从圆形的小窗透射而来,照在上面。 棋案两旁各端坐一人,左边是身穿四爪龙袍的翩翩少年,右边是身穿玄色道袍的老者。 少年便是嘉王赵楷,老道须发灰白,却满脸红光,显得精神矍铄,看样子至少已经七十岁了。 在赵楷的身旁,身着天蓝色长裙的赵霏妍款款而立,脸上带着恬然表情,一双大眼睛全在棋案上。 二人正在对弈,秦墨定睛一看棋盘上的棋子,不由的嘴角上扬,二人对弈所用居然是斗兽棋。 他再一次怀疑是打开方式不对,如此唯美的一幅画面中,出现的竟然不是围棋,谁会相信一位亲王和一位颇负盛名的老道在下斗兽棋。 这就好比清纯美少女当街吃臭豆腐,形象实在是不怎么好。 三人并未发觉秦墨到来,这让他更显尴尬。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他抬起右手放在嘴边,然后干咳两声。 咳……咳咳! 三人果然同时转过头,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秦案首,你来了。”赵楷笑着说,然后用很有深意的语气跟赵霏妍说:“妹妹,你预料的真准,他果然找到这里来了。” 赵霏妍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傲色,说:“那是当然,我什么时候错过。” 老道便是此间道观的主人,道号檀海真人,他有着一双锐利无比的眼睛,用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将秦墨上下打量一遍。 秦墨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好似自己的一切秘密都暴露在老道面前。 “这位就是被封为‘天下第一童生的’秦案首啊,果然是英气不凡,当得两种新笔法和斗兽棋的创始人。”老道笑着说,脸上露出慈祥的表情。 秦墨深吸一口气,刚才的被看穿的感觉是那么强烈,好在老道及时收回目光,但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他用谦虚无比的语气说:“真人谬赞了,学生能有这几项成就,跟家师古孟的悉心教导密不可分,所以不敢贪天之功。” 闻言,赵霏妍面露欣赏之色。 老道更是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说:“少年人不骄不躁,极为难能可贵,怪不得嘉王殿下对你如此推崇。” 赵楷也笑着说:“南京府人杰地灵,秦案首更是优秀之人,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本王早就听闻你的大名,算得上神交已久。” 第69章 你争我夺 太客气了,这是秦墨对赵楷和檀海真人的第一感觉。 首次见面就这么不带重样的夸人,秦墨是个淡定且谦虚的人,对于这样的夸赞,其实还是……很爽的。 他对着赵楷和赵霏妍一揖到地,语带感激道:“多谢二位相助,不然这案首之名落不到我头上,更不会有‘天下第一童生’的封号。” 至于封号的问题,显然是皇帝赵佶的疏忽,赵楷连夜让人回敬帮秦墨讨封赏,这份恩情还是很重的。 赵楷摆摆手,不在乎的说:“秦案首言重了,本王也只是站在了公义的一边,并未刻意的帮你说好话,能够获得案首之名,是因为你考的好。还有封号,这是父皇奖励你所创的新笔法和斗兽棋,同样是你通过努力得来的,跟本王没有丝毫关系,所以无需说这些感激之言。” 能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赵楷是心胸开阔的人。 秦墨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正色道:“话虽如此,但是如果没有贵人相助,结果肯定是不一样的,对于殿下来说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我这种小小童生却是莫大的恩惠。” 赵霏妍不甘寂寞的开口了,道:“秦案首,既然你对我和三哥心生感激,难道只打算嘴上说说就算了?” 秦墨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难不成你真的只是出于客气,才说了刚才那番话!”赵霏妍迅速变了脸色,口气上也多了一份指责:“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嘴上说的精彩,实际上心里是另外一种想法。” 秦墨摇头说:“郡主殿下一定是误会了,学生对二位的确是感恩戴德,我保证这些话是发自内心,而非客气之言。” 赵霏妍得理不饶人,道:“那就又绕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了,你口口声声说感谢我和三哥,却是空手而来,这像话吗?如果本郡主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已经拜谢过主考官了,难道也是空手去的?” 赵楷见妹妹无理取闹,开口道:“霏妍,为什么要为难秦案首?” “没有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赵霏妍当然不肯承认。 秦墨尴尬一笑,说:“的确是学生考虑不周,在这里跟二位贵人赔罪了。不过说到礼物,二位都是皇室子弟,眼光自然要比我们这些区区小民高的多,学生真不知道该送你们什么东西,既能达到感谢的目的,又不会让二位觉得礼轻,真的很难啊。” 赵霏妍的目的达到了,马上说:“一点儿都不难,你可以亲手制作两套棋具送给我们,我和三哥肯定不会嫌弃。” 说完,她不忘补充一句:“两套太少,还是做三套吧,其中一套可以让三哥代为转送给陛下,算是你对皇恩浩荡的答谢。” 赵楷赶紧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身为皇族成员,怎可当面向人索要礼物,这不合规矩。 秦墨却笑了,说:“多谢郡主殿下提醒,这个方法确实很好,但学生出身贫寒,平日里连维持练字的钱都很拮据,如何满足购买上等棋材的钱。” “贫道这些年倒是收集了一些不错的棋材,如果秦案首不弃的话,不如就用它们来制棋,如何?”檀海真人笑眯眯的说。 秦墨赶紧拱手,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老道一本正经的说:“既然是送给陛下和两位殿下的礼物,贫道能够提供原材料,也不失为借花献佛之举,所以严格说来是贫道占了你的便宜,秦案首就不要客气了。” 说完,他对着门口喊道:“童儿,把为师放在书房中的棋材取来,就在书架左上角的木盒之中。” “遵命。” 道童领命而去,不消片刻便捧回来一只红木盒子,恭敬的放在檀海真人面前。 檀海真人一边打开盒盖一边介绍,说:“这里一共有四种棋材,分别是来自南海的上品沉香木,来自南越国的黄金象牙,来自岭南的虎骨,和来自西北的羊脂白玉,都是上品货色。” 秦墨并不知晓沉香木、黄金象牙和虎骨的价值,但他很清楚羊脂白玉属于价值连城之物,这东西大多作为章料出现, 在下邑县文宝斋里,一小块羊脂玉级别的章料,标价都在千两银子以上。 而木盒中的这块玉洁白无瑕,是为羊脂玉中的精品,最重要的是个头够大,要是做成章料的话,至少能切出十几块成品。 也就是说这块玉的价值在万两以上,其他三种材料能跟它装在一个盒子里,说明价值方面相差无几。 檀海真人简直就是个土豪,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自称贫道。 而且老道很鸡贼,主动提供棋材,到时候礼物呈送给皇帝的时候,就会冠以檀海真人献材、秦墨亲手制棋的噱头。 能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找到机会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另外,获赠棋具的赵楷和赵霏妍也会记住他这份恩情。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盒子里有四种材料,赵霏妍刚才要求秦墨制作三套斗兽棋。 老道这是要名利双收呢,不但成功的刷了存在感,自己也获得一套秦墨亲手制作的斗兽棋,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秦墨淡然一笑,很爽快的说:“既然真人如此大方,那学生就不客气了。只是这四种材料又硬又大,学生只有童生文位,估计是无法将其切开的,勉强为之的结果只能是暴殄天物,还请三位出手相助。” 赵楷立即自告奋勇:“本王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你说怎么开这些材料,本王照做就是了。” 这家伙也不傻,有借花献佛的机会当然要削尖了脑袋上,到时候向皇帝进献斗兽棋的时候,就可以说是檀海真人提供棋材、嘉王赵楷从旁协助、童生秦墨亲手制作。 都是刷存在感,一老一少同等的精明。 赵霏妍微微皱眉,她轻轻拽了拽正在赵楷的袖子,小声说:“别忘了加上一句——梓沐郡主赵霏妍提议,这很重要。”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秦墨还是听的清清楚楚,心道大小狐狸凑到一起了。 赵楷动作豪气的撸起袖子,接过道童递过来的毛笔。 他有着书道贡士文位,文宫中的星辰【以笔为刀】快速旋转,形成文力附着于笔锋之上,按照秦墨的要求,先把沉香木一切为二,然后切成厚度半寸的木板。 沉香木属于硬木,硬度是枣木的三倍左右,切成半寸厚度之后,秦墨便可随意施为。 笔锋划过,木板变成相同尺寸的方块,然后减少笔锋上的文力,小心的在木块上滑过,是为打磨过程。 一边打磨,秦墨一边说:“白玉配君子,送给陛下最合适不过;象牙和虎骨可以满足兽化要求,用来配文士相得益彰,嘉王殿下和郡主可以商量一下怎么分配;至于这幅沉香木制作的棋子,稳重、淡然又不失文气,就留给谭海真人赏玩吧。” 檀海真人面露喜色,说:“既然秦案首盛情相送,贫道就却之不恭了。” 另外一边,赵霏妍对着赵楷提出要求:“三哥,我要虎骨棋。” 赵楷平时总是顺从她,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都会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并且从不让她失望。 但这次赵楷一改常态,摇头说:“不好,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用虎骨棋不合适,人家会以为你是母老虎呢,到时候嫁不出去怎么办?象牙棋比较适合你,金象代表富贵,而且在上古时期就被尊为祥兽,你还是要象牙棋吧。” “可是虎骨棋的攻击力强啊,我经常替陛下办差,有了这么一副棋子,自身安全能得到保障。”赵霏妍据理力争。 赵楷却并未改变初衷,说:“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事必躬亲,有什么事情指挥手下去办就行了,所以攻击力对你来说并无大用。象牙棋的防御力很强,一旦遇到危险,肯定能保证你的安全,等待救援。” “等着别人来救,是我的性格吗?”赵霏妍也不肯退让。 见二人争论不休,秦墨开口说:“象牙棋也不错,而且因为象牙质地细密,颜色也比较浅,所以能分别以朱砂和墨汁进行书写,区分出红子和黑子。红善攻、黑善守,一副棋子两种功能。” 赵楷眼睛一亮,马上说:“既然妹妹提出要求,做哥哥的当然要尽力满足,那就给你兽骨棋,我要象牙棋。” 赵霏妍立即白了他一眼,哼道:“三哥,你好意思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象牙棋归我,要么象牙棋和虎骨棋都归我,你选吧。” 赵楷面色一紧,苦笑着说:“好吧,三哥怕了你,象牙棋归你,我要虎骨棋。” 秦墨笑了,他很快完成打磨过程,由于沉香木本身的颜色很深,墨迹显不出来,只能用朱砂进行书写,以笔体进行区分。 但就算是这样,檀海老道还是很激动,说:“做好这幅棋之后,趁着秦案首休息的时间,贫道为你算一卦吧。” 算卦? 秦墨心里对此是抗拒的,如果算命可信的话,还用得着努力修炼吗。 PS:那个……没错,老墨又来求支持了。 第70章 牛叉老道 十六枚棋子,全部完成书写。 接下来秦墨拿起另一块沉香木板,开始制作棋盘。 同样是打磨、书写的过程,一炷香后彻底完成,棋盘上的线条刻画笔直,而且深浅统一,工艺水平很高。 秦墨是以现代人的审美眼光制作棋具,自然要比当代的工匠更胜一筹,不管是想法方面还是制作手法上,都有很明显的不同之处。 棋盘和棋子放在一起,它们同时闪出亮光。 光芒一闪而逝,证明这套斗兽棋完成制作,成为一件文宝。 因为秦墨是斗兽棋的创始人,所以他制作的棋子能轻松成为文宝,要是换成其他人,过程不但会复杂很多,而且失败的几率很大。 一套棋具制成,秦墨稍事休息。 檀越老道在他身边落座,说:“贫道来为你算命。” “不用了吧。”秦墨拒绝。 “不麻烦的。”老道显然是理解错了,以为他着急制作其他三套棋具,说:“只需要片刻,贫道便可获悉你的情况。” 秦墨皱眉,赵楷笑着说:“檀海真人算命很准的,父皇每次驾临南京府,都要来妙音观小住几天,请真人指点一二。” 赵楷不说这番话还好,因为非但没有起到任何的说服作用,反而让秦墨更加怀疑。 因为在历史上,对宋徽宗赵佶的评价是贬斥多过褒扬。 虽然他的艺术造诣十分深厚,在琴棋书画四道上足以傲视天下,不光把前世后世的那些皇帝全都甩在身后,就连很多穷其一生用来修炼的人,也无法达到他的这种高度。 可是,毕竟他是个皇帝。 皇帝的职责是什么,是治理国家,是平衡朝堂上的各派势力,让老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从这一方面讲,赵佶绝对算得上不务正业,由于他把大部分的经历放在修炼上,以至于朝廷里奸臣横行,他们肆无忌惮的搜刮民脂民膏,闹的民怨沸腾。 最重要的是,大宋并非一统华夏的朝廷,与之共存的还有辽、金、西夏和大理,可谓是强敌环视,每个人都想在这块肥肉上咬一口。 摊上这么个不靠谱儿的皇帝,大宋子民也够倒霉的。 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如果檀海老道真的有本事,他应该能算到大宋会在不久的将来被金人灭掉,赵佶也会成为阶下囚,命运惨淡死在荒凉无比的北国。 就算他不敢实话实说,至少也会尝试用其他方式来改变这种结局,加上赵佶那么信任他,为何不对皇帝进行正确的引导呢?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结果,那就是檀海真人根本算不准,他跟别的算命先生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误打误撞获得了皇帝的赏识而已。 既然是这样,何必多此一举的找他算命。 赵霏妍也跟着说:“没错,多少人盼着能见真人一面,就是想请他为自己算命,驱祸避灾。” 檀海真人脸上露出傲色,但他谦虚的说:“贫道的道行微末,承蒙皇帝陛下不弃,真是惭愧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加上老道真的很热情,秦墨要是还拒绝的话,多少有点儿不识好歹的意思,便做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准备,然后说:“那就有劳真人了。” 老道捋着胡子说:“秦案首客气了,贫道最擅长的是看相和批八字,不如两项一起进行,敢问案首何年何月出生?” 秦墨直接报出生辰八字。 老道一边用手掐着指头计算,一边观察他的面相。 片刻之后,他开口说:“粗观案首的面向,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印堂之上红光乍现……” 如果不是因为赵楷和赵霏妍在场的话,光是冲着这番话,秦墨就会一巴掌扇过去,骗人能不能来点新鲜的东西,这套说辞在后世的电视剧里早已经臭大街了。 老道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一边说还一边摇头晃脑。 “……按照案首的这种面相,日后定然会有一番成就,封侯拜相不在话下。”老道继续胡扯,突然他把眼睛一瞪,掐指计算的右手也跟着停了下来。 秦墨眉毛一挑,心道说漏嘴了吧。 什么封侯拜相,偏偏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都勉强,更别说当着一名亲王和一名郡主的面,说这样的话都快够得上大逆不道了。 在他看来,老道就是因为牛皮吹的太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圆谎,所以才出现语塞的情况。 片刻之间,他的脑门儿上满是汗水,喃喃道自语道:“不对啊!如此出众的面相,怎么会有这么凶险的命格,显然不正常!” 他猛地抬起头,问:“秦墨,你确定刚才报上来的生辰八字没有问题?” 秦墨点头,郑重其事的说:“千真万确。” 赵楷微微皱眉,赵霏妍显得十分紧张,目光灼灼的看着檀海真人。 老道一边摇头一边自语:“怎么会这样呢?面带贵人相助之资,日后定然大展宏图,命格却如此不堪,根本就是疯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怎么会凑到一个人身上。” 秦墨根本不当回事儿,什么贵人相助,你确定是算出来的? 刚才秦墨一进来,就拜谢赵楷和赵霏妍的相助之恩,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缘由。 和他的淡然相比,赵霏妍满脸担心,而且还发问:“真人,您说的命格是什么意思?” 檀海真人第二次抬起头,说:“按照生辰八字推算,他的寿数绝对不会超过二九之龄,而且并无高中榜首之命。” 赵楷也很吃惊,问:“您能不能说的具体一些。” 老道深吸一口气,说:“要么是秦案首记错了生辰八字,要么是遇上了逆天改命的格局,这么说吧,别说是府试中案首、县试中双甲童生,应该是连童生都考不中才对,命数中根本没有代表文士的紫薇星君存在!而且,他绝对活不到十八岁的生辰……” 赵霏妍面色大变,立即转而问秦墨:“你几月过生日?” 没等秦墨开口,赵楷先一步说:“六月,刚才他报生辰八字的时候,月柱和月支代表六月。” 赵霏妍瞪大眼睛说:“这么说来,他只剩下两个月的寿命?” 秦墨已经彻底懵了,不是因为赵霏妍的观点,而是老道后来的这番话句句都对。 原本的秦墨的确没能活到十八岁,也的确没有考中童生成为文士的可能。 老道咬着牙说:“太奇怪了,贫道必须搞清楚才行!” 说完,他运指如飞,重新开始计算。 秦墨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的秘密不会被老道揭穿吧? 突然,老道变得面色惨白起来,毫无预兆的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三人吓了一跳,赵楷慌忙问:“真人,你怎么了?” 老道变得十分虚弱,用手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说:“天机不可窥探,贫道着相了……三位无需担心,好在贫道及时停止,元气并未受损,只需要静养几日便可恢复。” 赵楷长出一口气,秦墨仍然处在震惊之中。 老道接着说:“很显然,刚才贫道算错了,虽然贫道以前从未出错,秦案首怎么看都不像是短命之人……贫道希望三位不要把这件事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几声,说明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赵楷率先表态:“真人放心,本王保证三缄其口。” “我也是。”赵霏妍随即表态。 秦墨没有说话,他对着老道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足以表明心迹。 发生了这个小插曲之后,会客室里的气氛略显紧张,檀海真人稍作休息之后,命童儿取来丹药服用,精神也跟着好了许多。 秦墨在赵楷的帮助下重新开始制棋,二人逐渐归于平静。 但是赵霏妍的心中久久不能平复,檀海真人吐血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不停的闪现,挥之不去。 第71章 第一桶金 檀海真人婉拒回房休息的提议,继续留在会客室中。 首先他是此间主人,加之三位客人身份尊贵,他当然不能把客人仍在这里,这样做太过失礼;其次,能够亲眼目睹秦墨用不同的材料制作棋子,乃是可遇不可求之事,错过了一定会遗憾终身。 其实他伤的不轻,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至少也要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 在赵楷的协助下,秦墨很快完成虎骨棋的制作。 因为材质的限制,虎骨只能制成棋子,棋盘同样用硬木制成,秦墨的审美眼光高于古人,在选材方面有着诸多考虑,所以能达到棋盘和棋子相得益彰的效果。 赵楷很高兴,先抱拳拜谢秦墨和檀海真人,然后迫不及待的用两根手指捏起一枚棋子,将文力灌输其中。 这是一枚“鼠”字棋,之所以选择它,是考虑到室内面积有限,如果选择“象”一类的大型动物,有可能造成房倒屋塌的结果。 唰! 棋子光芒一闪,然后出现一只体型庞大的硕鼠。 硕鼠趴在地上,体长接近一丈,高度超过三尺,一条跟身体长度类似的尾巴直达门口,向旗杆一样笔直。 两只灰色的圆眼睛滴溜乱转,嘴巴两侧长有钢针一般的长须,上颚长出近一尺长的白色大板牙,显得有些滑稽。 包括秦墨在内,四个人全都吓了一跳。 赵楷更是瞪大眼睛,随即发出感慨:“好大的老鼠啊!怪不得在斗兽棋里它能干掉大象,原来如此!” 秦墨紧皱眉头,心道老鼠是靠蛮力干掉大象的吗? 在他的印象里,后世之人不是这样解释的。 檀海真人不顾身体虚弱,叹气道:“连最小的老鼠都如此强悍,可想而知其他棋子会有多厉害,秦案首不愧为斗兽棋的创始人,所制之棋不同凡响。” 赵楷高兴的说:“有了这幅棋,本王定能在下一个月的考评中力压其他皇子!” 可能是认识到自己有些不务正业,皇帝赵佶对孩子们的教育极为重视,每个季度都会亲自出题考校他们,拿到头名的皇子会得到赏赐。 这些年来,赵楷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数次拔得头筹。 但毕竟他上面还有个太子哥和二哥呢,这两人的年龄比他大,修为自然也会深厚一些,特别是太子赵桓,在近几次的考评之中依仗手中文宝力压群雄,赵楷在他面前很难占到便宜。 太子拥有自己的班底,加上很多大臣时常来讨好,送给他很多高品级的文宝,在这一点上,其他皇子是不能比的。 现在有了虎骨斗兽棋,赵楷变得信心十足。 赵霏妍一脸羡慕表情,不甘寂寞道:“秦墨,接下来该给我制作棋子了吧?” 秦墨抬头看着她,恶作剧道:“象牙是四种材料中最难的,它的硬度高于沉香木,韧性强于虎骨,可是重量小于羊脂白玉,所以我打算把它留到最后。” “啊?”赵霏妍面露不满之色。 赵楷看到秦墨说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便笑着说:“妹妹,秦案首骗你呢。” 赵霏妍秀眉一挑,用上了质问的语气:“是吗?” 秦墨两手一摊,说:“那好吧,看在郡主如此重视的份儿上,学生就勉为其难的先做象牙棋吧。” 赵霏妍转怒为喜,笑着说:“好啊。” 赵楷自顾的摇摇头,心道妹妹已经魔怔了,她在异性面前从来都不加以颜色,可是为什么在秦墨这里有如此大的变化。 在他的印象里,赵霏妍不让须眉,办事雷厉风行,性格也如同男子一般豪爽。 一刻钟后,象牙棋完成制作,考虑到赵霏妍时常出京执行任务,秦墨用略厚一些的锦缎作为棋盘材料,平时可以和棋子一起装进锦囊之中,方便携带也方便取用。 略加休息,他开始制作白玉棋,有了前面的经验,这幅棋子做的更加精美,挑不出任何瑕疵。 白玉棋的棋盘也用锦缎制成,能够起到保护棋子的作用,避免棋子相互摩擦、碰撞产生划痕。 四套斗兽棋全部完成,皆大欢喜。 在妙音观用了一顿素斋,秦墨婉拒赵楷用飞舆相送的好意,辞别三人去往渡口,乘船连夜返回下邑县。 第二天早上,他来到文道学院。 一路上,同窗们纷纷向他道喜。 这里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出过案首了,秦墨以新晋童生的身份力压一众府试老鸟,这样的成绩足以为县学增光添彩。 来到听泉草庐,他看到古孟正在一边钓鱼一边练字。 而且,古孟用的也是青石板,跟他的那块大小相同,连木框的颜色都一样。 他脸一黑,走过去说:“成功是很难复制的,大叔你也算是学识渊博的人,连这点儿江湖常识都不知道吗?” 古孟白了他一眼,说:“就算不成成功复制,至少也能在过程中有所收获,在找到适用于自己的方法之前,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秦墨耸耸肩,问:“钓到几条鱼了?” 这次轮到古孟的脸一黑,嘴角动了几下,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秦墨故作吃惊状,瞪大眼睛扯着嗓子说:“不会吧!没学会【一心二用】情有可原,连鱼都没有钓上来一条,那你坐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古孟的脸更黑了,说:“你小子不就是考了个案首吗,竟敢跟本博士吹胡子瞪眼,钓鱼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钓不着没什么丢人的。” 秦墨故意转头看着院子里晒的鱼干,自顾道:“离家三四天,应该已经全部晒干了。” 古孟气的吹胡子瞪眼,咬着牙说:“你小子别太过分,我在钓鱼方面不如你,行了吧?” 秦墨嘿嘿一笑,目的达到了。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和铜铃声,以及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 二人回头,看到一辆马车正朝着这边驶来,车厢上带有徐家的标识。 马车停在草庐院外,从上面下来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人,头戴文士巾,对着二人抱拳道:“古博士、秦案首,鄙人是徐县令派来的。” 秦墨问:“县尊大人有何吩咐?” 那人回答说:“鄙人受命来给秦案首送上个月的分红。” 说完,他摆摆手,两名身穿短打的下人从车厢中抬下一只木箱。 秦墨让他们把木箱抬到草庐正堂,灰衣人打开箱盖,里面放着一叠钱引和一堆散碎银子。 灰衣人笑着说:“得到秦案首的酿酒之法后,徐家展开大规模生产,上个月的出货量不错,都已经买到西京去了。这是一千五百两红利,为了方便使用,县尊大人特意交代将整银换成钱引和碎银。” 他拿起钱引,说:“这是一百两的钱引,共计十二张,可以在南京府境内任意一家大通钱庄兑换成现银。还有三百两碎银,作为日常生活之资。之后每个月的红利都会由鄙人送过来,酒水生意的前景一片大好,相信红利的数量会越来越大。” 秦墨点头说:“多谢,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灰衣人继续笑着说:“还有一件事,县尊大人专门交代文宝斋的掌柜,以后只要是秦案首光临,所有货品按照八折计算。” 秦墨也笑了,抱拳道:“替我感谢县尊大人。” 一千五百两,而且只是一个月的红利,远远超出了秦墨之前的预估。 由此可以证明大家对白酒的认可程度,正如灰衣人所说,日后的销量会节节攀升,利润也会变得更加丰厚;同时也说明徐家在商场上的实力,选择他们合作是为明智之举。 古孟的眼睛都快瞪圆了,原本他并不看好这种合作,毕竟在这个时代里,人们对干股的认知不深,什么事儿都不做,就能把钱赚到手,怎么可能! 事实证明秦墨是对的,卖配方属于一锤子买卖,合作入股则是细水长流,源源不断。 灰衣人离开之后,古孟一把揪住秦墨的衣领,说:“小子,以后你每个月都有一大笔钱入账,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秦墨直视帅大叔喷火的双目,道:“你缺钱的时候尽可以来找我,行了吧?” 古孟嘴角上扬,笑着说:“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 秦墨嘟囔道:“你都做出一副要打劫的样子了,我又打不过你,自然要破财免灾。” 古孟刚把眼睛一瞪,院子外面响起声音:“请问秦墨在家吗?” “不会又是送贺礼的吧?”古孟猜测说,除了徐家送来的这笔红利之外,贺昶和学院里的几位大佬都派人送来贺呈,多的十几两银子,少的也有几贯钱,因为秦墨尚未返回,古孟代为收下。 秦墨走出正堂,看到一名身穿白底青兰秀才服的人站在门口,手中捏着一把折扇,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衣服上的青兰图案,代表对方拥有试前举人文位,是为秀才中的佼佼者。 他确定不认识对方,开口说:“在下便是秦墨,这位秀才有何贵干?” 那人把折扇一收,语带傲气道:“本人冯跃,来自君谟会南京分会,奉会首之命邀请你入会。” 听了这番话,秦墨只是稍稍吃惊而已,但留在屋里的古孟已经脸色大变,如同听到了仇人的名字一般。 第72章 拒绝邀请 君谟会,大宋第一的文会。 文会和文社是大宋文士自发形成的民间组织,一般情况下,比较出名的文会和文社都是由名人大家创办。 比如说大宋第一文社的眉州苏社,是由三苏中的老苏创办,也就是苏轼和苏辙的老爹苏洵。 经过父子三人的不断努力,苏社成为书道文社之首,画道也能够名列前茅。 文会和文社的区别,在于文会囊括琴棋书画四道,而文社是以单一或者两种文道见长。 也就是说,除了囊括琴棋书画四道之外的组织,都只能称之为文社,哪怕它囊括了三种文道,也不能称文会。 君谟会的创办者是大宋书道半圣蔡襄,也就是书法四大家苏、黄、米、蔡中的蔡。 蔡襄字君谟,他为人正直,书道造诣极高,官至龙图阁直学士、端明殿学士等职,逝世后追谥忠惠,故称蔡忠惠。 君谟会由蔡襄一手创办,旨在为大宋培养人才,在他的努力下发扬光大。后来由蔡卞担任会首,再后来落入老贼蔡京的掌控之中,成为蔡氏一党笼络各方人才的工具。 也就是说君谟会的性质早已发生改变,现任的会首便是蔡京的长子蔡攸。 这也是古孟会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的原因,当年他被蔡攸害的那么惨,二人可谓不共戴天之仇。 秦墨对君谟会的了解知之甚少,只是在参加府试的时候听人谈论过,相比之下他更了解眉州苏社。 “君谟会?”他脸上出现狐疑之色。 冯跃脸上的傲色更盛了,他以为秦墨是吃惊所致,笑着说:“没错,你在府试上大放异彩,获得书道案首之名,同时又被皇帝陛下封为‘天下第一童生’,所以才会收到本会的邀请。” 他傲气十足,对秦墨的称呼一直都是“你”,而非秦案首。 秦墨微微皱眉,问:“什么意思?” 冯跃傲声道:“我们君谟会是大宋排名第一的文会,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入会的,最低要求是秀才以上的文位,而且还要经过一系列的考核,比如说能力、家世等等,全都是很重要的因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继续说:“你应该听说过,君谟会背靠蔡太师这棵大树,只要成为我们的会员,保准你以后仕途亨通,出人头地不在话下。” 这倒不是吹牛,蔡党的骨干成员中有八成以上出自君谟会,七品以上的官员如同过江之鲫,三品以上的大员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或在京城担任要职,或在地方上主政,树大根深。 这些人相互依存,相互扶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是靠着这些党羽摇旗呐喊,老贼才能做到数十年来屹立不倒,把持朝政。 君谟会的入会条件很高,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进不去,要么是文位太低,要么是出身、家世不好。凡是能够在二十岁成为会员的人,皆受到重点栽培,只要不是太蠢的人,升官发财是必然的结果。 见秦墨不语,冯跃补充说:“虽然本人代表的是南京分会,但据我所知,南京分会从建会的那天开始,还从没有向谁发起过主动邀约,你是第一个。” 这几句话的意思很明了,是说君谟会看上的不是你的案首名号,因为我们的入会最低条件是秀才,院试排名第一的人都不见得能通过考核,更何况你。 之所以主动邀约,全是看在“天下第一童生”的面子上。 秦墨舒展眉头,问:“蔡呈也是君谟会的人吧?” “当然,蔡呈公子是蔡家子弟,从成为文士的那一刻起,就是君谟会的成员了,而且他隶属于东京汴梁总会,不受南京分会的管制。”冯跃说着说着,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起来,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入会之后被蔡呈公子报复,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入了会就是自家人,之前的些许不快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蔡呈公子心胸坦荡,绝对不会为难与你,说不定还会生出惺惺相惜之情呢。” 秦墨笑了,心道小爷的案首资格来的光明正大,又有皇帝钦赐的封号,此事天下皆知,会怕蔡呈报复吗? 冯跃显然有理解错了,以为他是开心的笑,根本没往嘲讽那方面想,说:“咱们分会的会首说了,你入会之后直接给予天字宙级的会员等级,而不是从最低的宇级开始。要知道从宇级升到宙级,至少要两年时间呢,你占大便宜了。” 在君谟会里,会员被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每一阶又被细分为宇、宙、洪、荒四个小级。 升级的方法有两种,一是为文会做了杰出贡献;二是看资历,时间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可获得晋升的资格。 如果只是耗时间的话,一个人用一辈子的时间也别想升到黄阶会员。 了解了君谟会的等级情况之后,秦墨开口问:“敢问冯兄是什么等级?” 冯跃先是脸一红,然后极力维持之前的傲气,用鼻孔对着秦墨说:“本人不才,于三年前通过考核顺利入会,先从天阶宇级顺利升为宙级,后来因为获得试前文位,继而得到赏级的机会,现在是天阶洪级。” 说到这里,他不忘加上一句:“在南京分会,能以这种年龄升到天阶洪级的人,着实不多呢。” 他哪里知道,这是一种心里没底的表现。 秦墨虽然算不上老狐狸,却也是阅人无数,一眼看出他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冯跃之所以会脸红,实际上就是觉得自己等级低,秦墨虽然只有童生文位,但是“天下第一童生”的封号足以让他傲视天下童生。 冯跃虽为试前举人,但拥有相同文位的人多不胜数,他根本就排不上名次。 让一个天阶洪级的会员来邀请秦墨入会,诚意方面显然是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而且只是给了个天阶宙级的等级,诚意上还是有些差强人意。 当然了,君谟会的人可不这么想,他们认为秦墨占了大便宜,以童生身份获得不亚于秀才的地位,绝对是破天荒之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派冯跃过来,充分说明君谟会的傲气。 秦墨轻哼道:“蔡呈是什么等级?” “地阶洪级。”冯跃回答说:“蔡家子弟入会便是地阶,所以起步比较高一些……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保证他不会找你的麻烦。” 秦墨忍不住笑了,说:“你一个地阶洪级的外姓之人,能做的了蔡家嫡传子弟的主吗,他会听你的?” 冯跃老脸一红,说:“我当然不行,可是分会的社首可以啊,他同样是蔡家子弟,而且是蔡呈的长辈,他的话蔡呈自然是要听的。” 秦墨摇头说:“大错而特错!正因为是一家人,所以不管蔡呈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们那位会首都会站在他那边,站在我这边属于胳膊肘往外拐,你认为一个能坐上会首职位的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这个嘛……”冯跃很没有底气的说:“我出发之前,会首有过交代,应该会算数的吧。” 秦墨再次发笑,说:“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当然会给出类似的保证,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而已。一旦蔡呈有所动作,他能保证什么?” 冯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连会首给出的保证都不行,自己就没有资格向秦墨保证什么了,但他必须要个结果,问:“你的意思是不准备加入本会,对吗?” 秦墨用带着嘲讽意味的语调说:“冯秀才终于猜出答案了。” 冯跃的脸再次一红,语气也变得不那么客气,说:“秦墨,你可要想清楚,这么好的机会不懂得把握,日后必然追悔莫及。” 秦墨摇头,说:“我绝对不会加入君谟会,你可以走了。” 草庐正堂里,古孟长出一口气。 他虽然很清楚秦墨的为人,却也担心他误入歧途。 君谟会里鱼龙混杂,而且是个大染缸,原本正直的人进去之后不多久,就会变成一个十足的无耻小人,眼睛里只剩下利益。 再者,天下皆知他和蔡氏的仇怨,自己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却入了君谟会,岂不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冯跃皱眉看着秦墨,最后一次问:“你真的决定了。” “当然。”秦墨斩钉截铁道。 冯跃深吸一口气,狞笑着说:“秦案首果然不同凡响,拒绝了本会的主动邀请,看来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呢,日后定然会一飞冲天。” 这是反话,威胁意味十足,意思是不找君谟会做靠山,你休想有所成就。 秦墨一点儿都不生气,说:“谢冯秀才吉言,本案首也是这么认为的。” 狂妄! 冯跃脸一黑,甩袖而去。 古孟从屋子里走出来,秦墨很有深意的说:“作为一名有风骨的人,怎么可能去给老贼当爪牙。” 古孟下意识的转头,目光灼灼自的看着他说:“既然不愿意跟老贼为伍,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而是跟他说了那么久的废话。” 秦墨笑了,说:“因为以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跟君谟会这种庞然大物抗衡。你也听到了,人家是首次主动向一名童生发出邀请,我要是直接拒绝的话,他们会觉得颜面扫地,继而倾尽全力打压我,就像当年对付你那样。” 古孟眼眉一挑,显然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继续说:“所以我要找个合理的理由,让他们觉得我是因为害怕被蔡呈报复,所以才不得不拒绝入会。这样一来,我不但保住了自己的名声,而且还不留给对方小辫子,一举两得。” 古孟的面色越发沉重起来,小声说:“当年我要是能想通这一点的话,也不至于被蔡家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PS:欲知下文如何,请投票支持本书,老墨拜谢。 第73章 雄心激扬 草庐里,古孟用怪异的目光看着秦墨。 秦墨表情淡定,一边练字一边说:“我不介意你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我,可是一直看了半刻钟都不带眨眼的,有些过分了吧。” 古孟抬起右手作势要打,说:“要不是看在你努力练字的份儿上,我一个暴栗打死你。” 他想不明白一点,秦墨年仅十八岁,而且出身贫寒,不像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为什么会对人情世故掌握的如此到位。 就比如说刚才对付冯跃的方法,堪称天衣无缝。 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不光血气方刚,而且脑子也是一根筋,在从小受到官场气息熏陶的蔡攸面前,根本就招架不住。 当时蔡攸基本上没有动用蔡家的势力,就已经让古孟焦头烂额了。 而他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了。 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老天能给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一定能斗败仇人,而不是过十几年凄惨无比的日子。 秦墨耸耸肩,说:“既然你都已经想明白了一切,为什么不重出江湖呢?” 古孟摇摇头,满脸黯然的说:“时间过去这么久,身上的棱角早就被磨平了,名利之心也彻底看淡了,再去争还有什么意思。” 秦墨正色道:“你不过三十几岁而已,距离不惑之年都还有一段时间,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淡泊名利离你远着呢!很多时候一味躲避并不是最好都方法,你隐忍了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 古孟抬起头,说:“至少得到了一份安宁,蔡攸没有再对付我。” “这份安宁只是暂时的,并不时永久的。”秦墨摇摇头,说:“如果没有我这个‘天下第一童生’横空出世,你继续保持这种状态,也许蔡家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还有你这么个人。可是现在呢,你是我授业恩师这件事已经传遍大江南北,加上你在夏篆方面取得的成就,蔡家想遗忘你都难。” 古孟眉头紧皱,说:“不会这么倒霉吧。” 秦墨冷笑:“蔡家能够有今天的地位,你以为是偶然得来的吗?老贼一生精明谨慎,几个儿子继承了他的这种性格,现在已经有五个人位居学士,蔡攸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十几年前他通过窃夺你的成果名噪一时,现在属于功成名就的阶段,面子变得极其重要,更加害怕这件丑事被揭露出来。” 古孟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如果你继续保持平静,蔡攸会觉得你彻底认命,便不再成为他的威胁。”秦墨继续分析,说:“现在,你亲手教出一名‘天下第一童生’,他会怎么想? 他肯定会认为这是你的计策,以这种手段作为复出的方式,母以子贵、师以徒尊,是相同的道理。 所以,你所谓的平静生活已经过完了,如果你不想十几年前的惨剧再发生一遍的话,就该主动出击,而不是躲在这里被动防御。 只有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有能力对抗敌人,所以你非但不能淡泊名利,还很有必要找回丢失已久的名利之心,以此来激励自己。 想想当年的你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你真的甘心让一腔热血化为虚无吗?蔡攸打压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反击了,就算到最后是螳臂当车的结果,至少证明你反抗过,而不是窝窝囊囊的虚度一生。” 听完这些话,古孟的心里已经有了动摇。 秦墨见有所成效,马上又说:“蔡京老贼把持朝政多年,导致民怨四起,各地相继揭竿而起对抗朝廷;大宋北、西两面皆有强敌虎视眈眈,大辽百死不僵,大金势头正盛,西夏的国力虽然大不如前,却也是让大宋头疼的对手。 内忧外患,大宋处在风雨飘摇的之中,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古人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算是不能扭转乾坤,不能解救万民于倒悬,至少也要为国为民尽一份力吧。” 古孟的眼睛里仿佛燃起火焰,曾几何时,他也是一心报效国家的热血青年,怀揣中兴大宋的梦想,虽然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想过,但现在想起来仍然会不由自主的热血沸腾。 但是沉寂了这么久,一颗雄心早已不复存在,他突然觉得迷茫起来,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秦墨一直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他先是燃起希望之火,然后又变得面如死灰,便获悉他心里在想什么,现在的他需要别人帮忙指出一条正确的路。 “重新参加文道科举,拿回十四年前就该属于你的荣耀。”秦墨沉声说:“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古显昭不是苟且偷生之辈,让蔡家为你的重新崛起感到心惊胆寒。” 古孟的眼睛重新亮起,他握着拳头咬着牙说:“没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既然蔡家不能容我,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大不了同归于尽!” 秦墨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说:“古博士威武!” 古孟接连深吸几口气,说:“待明年开春,我便启程去往东京汴梁参加会试,此次必然要拿下状元名头。” 秦墨笑着说:“用不着明年春天,今年就可以。” “今年?”古孟把眼睛一瞪,说:“今年都快过去一半了,而且会试是三年一次,你不会把常识都忘了吧。” “我当然没忘,说不定今年有恩科呢。”秦墨神秘道。 会试三年一次,每次都在春天举行,名曰春闱。但是除了正常的会试之外,遇到重大胜利、皇族整寿生辰等等情况的时候,朝廷会增加一次考试机会,是为恩科。 古孟皱眉道:“你怎么知道会有恩科?” 秦墨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他见过嘉王赵楷,赵楷是华夏历史上身份最高贵的状元,他偷偷参加重和元年的科考,不但在会试上大放异彩,而且在殿试中力压群雄拔得头名。 当然了,最后他也没当上状元。 皇帝赵佶为了避嫌,以免天下人怀疑科考的公平性,不得以将赵楷点为第二名的榜眼,将原本的第二名升为状元。 秦墨在前世的时候偶然看过这段历史,记得非常清楚。 在时间上,政和八年和重和元年是同一年,更改年号发生在这一年的秋末,称为改元。 改元的时候赵佶一高兴,下令在年关年加恩科一场,通令全国的举子进京赶考。 此消息一出,天下沸腾! 因为这么一来,相当于大家有两次参加会试的机会,恩科考不上不要紧,等三个月就能参加正常的科举考试,两次取士的数量相同,那么高中的几率自然也会大一倍。 如果不是在妙音观见到赵楷,秦墨很难想到这些事情。 为了帮助古孟重新找回信心,他将此事和盘托出,其实是应该保密的,毕竟连皇帝本人都还没有改元和开恩科的想法呢,他一个升斗小民如何得知。 但这种小问题根本难不住他,他表情正常的说:“你忘了,我昨天见过老道……咳咳,昨天拜见檀海真人的时候,正巧遇到嘉王赵楷在算命,无意中听真人说起这件事,因而得知。” 古孟双眼放光,说:“太好了,檀海真人算无遗策,他说有恩科就一定有恩科!从明天开始……不,从这一刻开始,本人进入备考状态,天大的事情也别想影响到我!” 看着他重拾信心,秦墨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 四月十六,下午。 古孟一脸不情愿的坐进马车,车夫扬起长鞭,马车驶出县学大门。 车厢里,秦墨笑着说:“古大博士是怎么了,满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古孟没好气道:“我正在努力练字呢,本打算今天写完三个砚台的墨汁,可是刚刚找到感觉,就被塞进了这辆马车,你说我怎么高兴的起来?” 秦墨摇摇头,说:“欲速则不达,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啊。” 古孟白了他一眼,说:“以前浪费了太多的大好时光,现在突然觉得时间不够用,不行吗?” 秦墨耸耸肩,说:“县尊大人盛意邀请,咱们当然要过去,明天一早他和贺昶学正结伴去往京城,一个接受庶常考试,一个接受翰林考核,二人能在征战前夕想到我们,这是多大的面子啊。” 古孟点点头,说:“有道理,人情世故方面是我的短板,以后你要多提醒着点儿,免得我做错事情。” 秦墨笑了:“没问题。” 古孟愿意收起之前的孤傲性格,说明他的名利之心并未完全泯灭,而且已经被成功的激发出来,这绝对是大好事。 激励他参加科举考试,对秦墨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古孟蹚过的路,哪里有坑哪里有雷,他会把这些经验教给秦墨,避免他犯相同的错误。 马车一路来到县城,穿过几条大街停在县衙后门。 师爷亲自出门迎接,礼数十足。 “二位请进,县尊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还有贺学正,等着您二位一到就开席。”师爷满脸堆笑,做出请的姿势。 秦墨眨了眨眼睛,问:“就只有县尊和学正二人吗?” PS:求支持啊,票票! 第74章 独特见解 师爷笑着回答说:“只有他们二位,今天是私宴,所以没有请县里的名流。” 秦墨点点头,对着古孟使个眼色,他们一起迈步走进大门。 后堂里发出爽朗的笑声,餐桌上摆着七八个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没有山珍海味,都是普通的家常小菜,只是在制作方面略微精致一些罢了。 这说明徐灏没有把秦墨和古孟当做外人,否则肯定不是这样的菜式,而且也不会在后堂宴请二人。 餐桌旁边的窗户下面摆着一张书案,徐灏正在挥毫泼墨,一支毛笔在纸面上左右翻飞,加上顿挫笔法,写出的字遒劲有力,转折处尽显试前翰林的笔力。 贺昶的目光跟随笔锋,不时发出赞叹之声,虽然他的年龄比徐灏快要大一倍了,但是文位上差了整整一级,能够看到高人行笔写字,对他来说是难得的学习过程。 “县尊大人笔法成熟,字迹之中流露狰狞之态,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形成自己的风格了。”贺昶由衷的说。 徐灏完成最后一个字,抬起头说:“贺学正谬赞了,本官只不过是个试前翰林而已,距离自成一派尚有很长的路要走,文道修炼一途艰辛异常,我辈需不断努力才会有所收获。” 贺昶点头:“县尊大人说的对。” 脚步声响起,秦墨和古孟走进来,二人一起抱拳行礼,道:“拜见县尊大人,学正大人。” 徐灏放下毛笔,摆摆手说:“又不是外人,用不着客气,既然人已经到齐,那我们赶紧入席吧,一会儿菜就要凉了。” 下人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在两把造型精致的青瓷执壶。 执壶放在秦墨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闻出味道,里面装的是白酒。 徐灏吩咐下人:“你可以下去了,没有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搅。” “遵命。”下人转身离去。 没有人从旁伺候,倒酒的任务自然也就落在秦墨这个晚辈身上,他拿起执壶,先对着徐灏的杯子倒出清澈透明的酒水,一股酒香飘散开来。 徐灏笑着说:“此酒便是按照子翊的蒸酒之法酿制,现在不但风靡南京府,连东京和西京两府的人也都趋之若鹜,前几天更是成功打开了北方销路,出货量再一次提升。徐家长辈对此十分高兴,也很重视,接连新开了四家酿酒作坊,而且正在和其他商家洽谈合作之事,前景一片大好。有此成绩,子翊功不可没,本官代替徐家感谢你。” 说完,他举起酒杯。 秦墨也举起杯子,谦虚道:“晚辈只是提供了方法而已,主要的功劳在徐家,如果没有徐家的行商能力,再好的方子也是白费。” 贺昶笑着说:“二位还是这么客气。” 古孟一改常态,说:“都是自己人,太客气反倒让人觉得不自在,不如大家同饮一杯吧,一是庆祝白酒销量节节攀升,二是预祝县尊和学正大人此次东京之行顺利。” 徐灏表示赞同:“那就共饮此杯。” 酒过三巡之后,他脸上露出些许担忧,说:“其实这个时候去往京城,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贺昶一愣,古孟和秦墨也感觉到纳闷儿,升级这种事情当然是越早越好,为什么说不是个好的选择呢。 徐灏苦笑一下,解释说:“近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一件大事,陛下突然提出要封圣,之前没有任何预兆,让群臣百官措手不及。” 以皇帝赵佶在书道和画道方面的造诣,的确够资格从亚圣升为圣人。 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在生前封圣,除非他的实力达到极高的水准,明显超越亚圣的时候,才能获得封圣的资格。 在华夏历史上,其实有很多人在生前达到封圣的要求,但是出于各种原因,极少有人主动封圣。 原因很简单,因为一旦封圣,就不能在留恋世间的一切,与世隔绝是最基本的要求。 赵佶的正经职业是皇帝,他要是封了圣,就必须把皇位禅让给太子,自己连太上皇都没机会当,然后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蹲着去,大臣们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徐灏接着说:“现在去往京城,势必会卷入到这件事之中。当然了,贺学正是学官,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徐家家大业大,数十名族中子弟在朝为官,这场风-波是躲不过去的。 古孟开口说:“皇帝要封圣,这是好事啊,大臣们为什么不愿意?” 在他看来,皇帝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除了在几年前收复了青塘地区之外,不管是对辽、西夏还是吐蕃,宋军基本上没有取得过重大胜利,多数情况下是被欺负的一方。 反观太子赵桓,虽然未及弱冠之年,却已经表现出非凡的政治能力,就算是他日后成为不了绝世明君,至少也比老爹赵佶强一些。 徐灏摇摇头,默不作声。 贺昶也摇摇头,显然是不同意古孟的观点。 不得不承认,古孟缺乏一颗政治头脑,更不懂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秦墨开口说:“古博士的观点大错而特错。” 古孟不解的问:“有什么不对?” 秦墨正色道:“太子在能力方面的确不错,只要有名臣辅佐,成为中兴大宋的明君亦不无可能。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禅位太子登基,势必会启用自己的一套班底,现在的这些大臣该何去何从?” 古孟皱眉,好像是理解到了其中的关键。 “特别是那些深受皇帝信任的人,突然换了主子,谁能保证自己继续享受圣眷?”秦墨接着分析,说:“就好比蔡京、高俅、梁师成,为了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一定会极力阻止皇帝封圣。” 徐灏微微点头,眼睛里露出欣慰之光。 秦墨抬起头,看着他说:“如果晚辈没有猜错的话,群臣一定是以活人不封圣为理由,跟皇帝对着干,是这样吗?” “没错。”徐灏点头,但他并未打算透漏更多的内容,而是等着秦墨接下来的分析。 秦墨笑了,说:“不光是百官,太子和他的支持者也表示反对,虽然他们很不愿意这样做,但不管是出于孝道还是臣道,为了不被其他大臣攻击和被百姓唾骂,他们只能咬着牙反对。” 徐灏再次点头:“没错。” 贺昶开口道:“这么说来,皇帝的封圣愿望要胎死腹中。” 秦墨先点点头,然后摇摇头,说:“封圣是不可能了,但是以皇帝的性格,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俗话说圣口玉言,就算皇帝是错的,群臣也应该全力支持才对,可现在是群臣反对,皇帝不得不采纳建议,放弃自己的想法,多憋屈啊。 皇帝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势必要从其他地方找回来,你们不让我痛快,我也不让你们舒服。 徐灏很有兴趣的问:“子翊觉得陛下会做出何种反应?” 秦墨思考片刻,说:“无非是大兴土木,修改年号,加恩科等举动……嗯,基本上就是这几种吧,比较符合皇帝的性格。” 徐灏皱眉,显然是不太相信他的分析,说:“改元倒是有可能,因为政和年号用了八年之久,陛下之前已经改过好几次了; 加恩科不太现实吧,毕竟明年春天便是三年一次的会试,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有必要多加一科吗? 至于大兴土木,就更不可能了,去岁淮北之地连降大雪,天寒地冻导致大灾,加上辽国南下烧杀抢掠,对外用兵加上各地赈灾,国库早已经空了,拿什么盖楼宇宫殿?” 秦墨坚持自己的意见,说:“只要皇帝一声令下,愿意鞍前马后跑腿的人比比皆是,国库空了不要紧,跟老百姓伸手就行了,这种事情以前做的还少吗? 别忘了群臣拒绝皇帝封圣的理由,既然皇帝被留在了人世凡间,自然是要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只有大兴土木才能达到这个目的,不是吗?” 徐灏眉头紧皱,他只想到皇帝会找群臣的不痛快,无非是选几个不顺眼的家伙贬官和外放,借此来表达心中的不满,从未往深处想过。 历史上,宋徽宗赵佶曾下令建造一座艮岳,也就是后来的万岁山,里面集中来自全国各地的奇珍异石、珍贵花木,以及各种名贵动物。 臭名昭中的花石纲,就是为了建造艮岳出现的。 原本只是为了搜罗奇花异石,最后演变为官员们以权谋私的手段,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体系,导致民不聊生,宋江、方腊等人聚众造反,在外敌环嗣的情况下,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徐灏并不完全相信秦墨的推断,但还是对他刮目相看,至少他前面的分析全都正确。 徐灏能够做出相似的判断,是因为得到各方面集合而来的消息,秦墨则不然,他只是一名小小童生而已,甚至在开席之前都不知道朝廷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徐灏没来由的泛起一丝期许,觉得这种判断不无道理,等到京城,家族长辈会以此事考校自己,到时候可以把这几个推论抛出来,定然也能让长辈们大吃一惊。 第75章 四院之争 &nb &nb清晨,迎着朝霞。(百度搜索给 力 网更新最快最稳定WwW.GeiLWX.Com) &nb一辆双马飞车渐行渐远,变成一个小黑点儿,直至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nb片刻之前,徐灏驾飞车来接贺昶,二人结伴赶往东京汴梁,学院众人出面相送。 &nb贺昶离开的这段时间,县学里的管理工作交给院监和院判负责,原本还有古孟的份儿,因为他意欲重新参加文道科举考试,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故而三人小组变成了二人。 &nb包括一年一度的四院争夺大赛,也由他们二人负责,往年都是贺昶一手安排。 &nb四院之争是下邑县文道学院最大的赛事之一,旨在发现和培养人才,参赛选手从通过府试的老童生中选拔而来,四个分院各出四名选手进行对战。 &nb大赛采用积分制,获得分数最多的队伍是为冠军分院,获得积分最多的选手是为个人冠军。 &nb比赛结束后,四个分院按照排名情况选择自己喜欢的区域,作为本院的教学之地。 &nb多年来,琴道分院稳居第一名,所以他们能够入住环境最好的幽兰谷。 &nb棋道和画道在实力上不分上下,或为第二名,有的时候棋道分院在入云峰山顶,有的时候画道分院在山顶。 &nb书道排老末,只能屈居于条件最差的山脚下。 &nb院监开口说:“大家可以回去了,从明天开始四院之争的预选赛,各分院需要在一天内确定参赛选手,正式比赛于后天开始,都明白了吗?” &nb“明白。”众人做出回应。 &nb“散了吧。” &nb众人散去,秦墨跟着古孟去往书道分院。 &nb昨天在酒宴上,古孟提出转到老童生班任教,贺昶欣然答应。 &nb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秦墨已经离开新晋童生班,成为老童生班的一员。 &nb之前他就为了秦墨从秀才班转到童生班,现在又转到老童生班,护犊之情十分明显。 &nb这里说的老童生,指的是通过府试的童生,他们接下来的任务是备战院试,向着秀才文位发起进攻。 &nb还有一种老童生,指的是入校一年后的新晋童生,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参加府试。 &nb秦墨以新晋童生的身份获得府试案首之名,将一众老童生甩在后面,获得参加四院之争的资格,令他们羡慕不已。 &nb待秦墨落座之后,古孟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跟四十一名学生说:“一年一度的四院之争大赛就要开始了,首先要选出四名参赛选手,每个学子都可以报名,我们采用公平竞争的方式。” &nb一名童生站起来,信心十足道:“古博士,学生报名。” &nb“学生报名!”另一名童生紧随其后。 &nb“学生也要报名!” &nb最后,报名的人数共计三十二人,也就是说只有九个人不愿意参加,说明大家的积极性很高,并没有因为书道分院排老末而丧失斗志。 &nb古孟很高兴,笑着说:“好,那我们现在就展开选拔,请大家随本博士去往练功场。” &nb三十二人当中,试前秀才有两个,是为分院的种子选手。 &nb为了避免种子选手在淘汰赛中相遇,古孟决定用分组对战的方式,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组,每个组的第一名成为参赛选手。 &nb他把两名种子选手分派到甲组和乙组,将秦墨放在了丁组,剩下的人采用抽签的方式确定组别。 &nb对于这样的安排,大家没有任何意见。 &nb秦墨曾经战胜琴道分院的试前秀才许承业,足以说明他的实力不亚于试前秀才,而且在府试中高中案首,获得皇帝亲御题的“天下第一童生”封号,虽然古孟并未强调什么,但大家已经心照不宣的将其定位为种子选手。 &nb分好组之后,第一轮比赛正式展开。 &nb秦墨的首位对手名叫孙益,是个资格比较老的童生,他用了三年的时间考中府试,然后连续两年参加院试都没能高中,在县学待了足足五年。 &nb二人相距十丈站好,面前摆着书案和文房四宝,这是老童生比斗时最常用的距离,比新晋童生要远一些。 &nb孙益一抱拳,中气十足道:“请秦案首先提君子协定。” &nb秦墨还礼,说:“那就不写重复字吧,学长请。” &nb孙益不假思索道:“不能用对方写过的内容。” &nb由于是同窗之间的切磋,所以不需要裁判,待选手们全都准备好之后,古孟高声宣布:“比赛开始!” &nb孙益使用【连字成兵】,选择自己最为擅长的“戈扫”二字,而且用的行书写法。 &nb“戈”和“扫”都是【单字为兵】中的单字,扫为象形,戈为兵器,两个字结合在一起,威力增加三倍以上。 &nb戈字画较少,孙益很快写完,扫字比较复杂,但他写的十分镇定,没有出现任何紧张情绪。 &nb也就他这样的老童生能做到面对秦墨时不慌不忙,换成三年学龄以下的人,基本上都会被“天下第一童生”的名号唬住,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nb再看秦墨,他用的是【单字为兵】,而非老童生们更喜欢的【连字成兵】。 &nb【单字为兵】的攻击力上的确不如后者,但它的优势是书写速度快,可以赶在对手前面发起攻击,继而掌握比斗的节奏,牵着对手的鼻子走。 &nb他写的是个“裂”字,同样使用行书,采用二王法。 &nb孙益的“扫”字刚完成一半,秦墨完成“裂”字的最后一,字迹闪出光芒,化作一股白烟钻进地面之中,随即出现一条裂缝,朝着对手所在的位置延伸。 &nb裂字第三境,可以控制裂缝的长度、宽度、深度和方向。 &nb裂缝在延伸的过程中变宽,瞬间达到孙益脚下,他向侧面走出一步,手里的毛继续书写,并未受到影响。 &nb但裂缝继续扩大,书案轻微晃动,眼看就要掉进裂缝之中。 &nb而他已经没有机会完成“扫”字,便立即开口喊道:“我认输!” &nb秦墨放下手中的毛,裂缝随即消失不见,孙益长出一口气,说:“秦案首果然不凡,鄙人输的心服口服,看来【单字为兵】用好了,比【连字成兵】更加有效。” &nb秦墨笑着一拱手,说:“承蒙学长相让,在下算是投机取巧了,占了【单字为兵】书写速度快的优势。” &nb孙益摆摆手,说:“【单字为兵】的优势显而易见,只是大家主观上认为【连字成兵】更厉害,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实力相当的两个人进行比斗,先行发动攻击的一方更容易占优势。经此教训,鄙人会好好反思一下,吸取经验教训。” &nb秦墨再次拱手:“学长心胸开阔,在下佩服。” &nb其他场次陆续分出胜负,和古孟预料的基本相同,实力强的人获胜,实力弱者落败。 &nb盏茶功夫之后,第二轮比赛正式开始。 &nb秦墨这次的对手名叫马崇明,二人都是刚刚考中府试,只不过马崇明入学已经两年了,如果没有秦墨的横空出世,他的成绩足以傲视县学童生班。 &nb“学长请。”秦墨谦虚道。 &nb马崇明报以微笑,说:“那就不写重复字吧。” &nb因为是同窗之间的比斗,大家都表现的很客气,大都选择君子协定中的老三样。 &nb秦墨随即说:“那就不写对方写过的内容吧。” &nb马崇明点点头,片刻之后古孟下令比赛开始。 &nb马崇明吸取上一场孙益的教训,他准备用【单字为兵】对抗秦墨,而且选择画最少的“牛”字。 &nb因为画少,他使用楷书,一一划写的十分工整。 &nb秦墨写的是个“盾”字,采用行书写法,仍然是二王风格。 &nb前一轮落败的童生在旁观看,孙益皱着眉说:“怎么案首要使用守势吗,他的实力明明在马崇明之上。” &nb“是啊,连孙兄都落败了,秦案首应该选进攻才对。” &nb哞! &nb马崇明的【单字为兵】化作一头六尺高的犍牛,是为“牛”字第二境,犍牛扬起四蹄朝着秦墨这边冲过来。 &nb再看秦墨,正好完成“盾”字的书写。 &nb但他没有停下来,锋再次落于纸面之上,用连写出两个横划,第二划比第一划略长。 &nb孙益两眼放光,语气略显激动道:“我明白了,他用的是【连字成兵】,应该是‘盾击’二字,我就说嘛,明知道对手的实力不如自己,怎么可能选择防守。” &nb“可是,对方的犍牛已经冲过来了,他能写完吗?” &nb孙益眉头微皱,一本正经道:“我相信他能写完。” &nb众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秦墨落败,书道分院就会少一名实力选手,又得被其他三个分院以大比分甩开,没有出头之日。 &nb站在远处的古孟也有些担心,以他的眼光来看,秦墨此刻的境况的确有些危险,如果不能及时完成【连字成兵】,落败的可能性很大。 &nbp便求一下支持。 &nb童生属于文士的初级阶段,虽然有些人天生具备修炼双文道的实力,但是在获得举人文位之前,大都选择重点修炼一种文道,以此来获得比较快的进步速度。 &nb因为四院之争属于老童生之间的比斗,所以很少有人在比赛中使用双文道,至少在大家的印象里,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 &nb其实,秦墨也没打算在第一场就用双文道,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被许承业逼急了。 &nb一个是拥有试前秀才文位的童生老鸟,一个是刚刚考中府试才几天的新人,不管是实力方面还是比斗经验上,二人都相差甚远。 &nb秦墨能够成为大赛选手,靠的就是【一心二用】,以左右手不间断写字的方式赢得胜利。 &nb许承业提出不许双手写字,至少会削减秦墨一半的实力,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赢的可能。 &nb秦墨的反应速度很快,不用双手写字,好啊,我用双文道总可以吧。 &nb许承业眉头微皱,其实第一次挑战秦墨的时候,他提出的要求就是不许使用双文道,今天换成不许双手写字,是因为他找人打听过,知道秦墨是怎么通过选拔赛成为书道分院的选手,所以才来了这么一招儿。 &nb“双道又如何,老话说不怕门门通,就怕一门精!”他语带不屑的哼道。 &nb主裁判开口询问:“二位准备好了吗?” &nb秦墨回答:“学生准备好了。” &nb“我也准备好了。”许承业做出回应,语调中傲气十足。 &nb主裁判瞄了许承业一眼,随即喊道:“比赛开始!” &nb秦墨同时抬起两只手,右手拿起三毫乾坤笔,左手捏起一枚棋子。 &nb这时候充分体现出【一心二用】的重要性,虽说斗兽棋只有十六枚棋子,但是在一瞬间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枚,还是很困难的。 &nb他选择的是红棋中的“象”,这套棋子用野猪的獠牙制成,材料是檀海老道送的,作为沉香木斗兽棋的回礼。 &nb成年野猪的獠牙长度接近四寸,中间靠下的部位直径半寸左右,可以满足棋子的要求,因为它呈米白色,所以能够书写红黑两种字体。 &nb与此同时,许承业拿起兽骨笛,手指迅速放在正确的位置,横于嘴唇下方吹出第一个音节。 &nb兽骨笛长一尺三寸,属于典型的短笛,直径不过六分而已,呈米灰色,在临近吹孔的位置能看到骨节的痕迹,通体打磨的很光滑。 &nb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支笛子的来历,一名琴道分院的人傲声道:“你们都没见过吧,这是用犀牛的前腿胫骨制成,极为珍贵。据说在猎杀这头犀牛的时候,四名举人死了两个、重伤一个,这么厉害的猛兽,以它的骨头制成文宝,等级自然不会太低。” &nb有人发出惊呼:“犀牛胫骨笛,这种文宝大多出现在三京之中的文宝店里,标价全在三千两银子以上,而且多数情况下是有价无市,只要一出现,定会引起琴道文士们的。” &nb之前说话的琴道童生很肯定的说:“没错,所以说单单有钱不代表能买到好文宝,最重要的是运气。” &nb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许承业表情镇定的吹出第六个音符。 &nb这六个音符的特性是低沉和悠扬,具备很强的穿透力,就连站在远处的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nb琴道分院的几名教谕面露欣喜之色,为首者开口说:“你们都学着点儿,这是《蛮荒曲》,一首很厉害的曲子。” &nb旁边的童生不理解的说:“此曲不是秀才班的人才可以学吗?” &nb“许承业是试前秀才,加上他天性聪颖,提前掌握不是问题。” &nb闻言,琴道童生们露出羡慕之色。 &nb秦墨完成了两个字的书写,他选择“快刀斩麻”四字。 &nb“行书,有用吗?”琴道童生语带不屑道:“前两个字写的还凑合,难的是后面,加上笔画繁复,他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写完。” &nb有人附和道:“就算是勉强写完,也很难达到【连字成兵】的要求,发挥不了多大的战斗力。” &nb他们的话音尚未落地,秦墨已然从行书变成草书,“斩”字写得极其标准,接着开始写最后一个字。 &nb这是因为有【头角狰狞】气旋的增幅和协助,自然是事半功倍。 &nb二人傻眼了,就听古孟赞道:“好,比昨晚练习之时写得更好。” &nb秦墨在写字的时候,左手托起“象”字棋子,文力缓缓通过手臂到达掌心,灌入其中。 &nb棋子很快发出淡黄色的光芒,桌案正前方出现一头虚幻状态的大象,高度超过一丈,从上到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nb许承业手指连动,曲调的节奏从缓慢变快,突然阴风吹起,一头长相怪异的凶恶猛兽凭空出现。 &nb“《蛮荒曲》第一篇章,这头猛兽名叫穷奇!”有人解释说。 &nb《蛮荒曲》是上古名曲,据传是伏羲大帝所创,在三国两晋时期失传过一段时间,后来被唐明皇时代的琴圣钱景成功复原,并且发挥出比原曲更强的威力,到现在不过三百多年的时间。 &nb此曲来源自《山海经》,所以能在奏响后幻化出上古猛兽。 &nb穷奇,所载于《山海经·海内北经》,是为四大凶兽之一。 &nb它长的像一头老虎,却肋生双翼,脑门儿上不是常见的“王”字,而是一根前端冲上的牛角。 &nb穷奇发出类似虎吼的声音,略显低沉。 &nb它做出舒展身体的动作,加上翅膀身高同样超过一丈,四条强壮有力的腿支撑着身体,四脚带有锋利的爪子,体长更是接近两丈,一条粗尾巴上长满钢针般的长毛。 &nb随着悠扬的笛声,穷奇做出前扑动作。 &nb秦墨这边,带有明显野猪外貌的巨象扬起长鼻,同样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 &nb因为棋子用野猪獠牙制成,所以幻化出的猛兽会呈现出野猪的某些特点,比如说普通大象是不长毛发的,但眼前这头带有细密的猪鬃,尾巴卷成一团,这些都不是大象原有的特征。 &nb穷奇的四条腿同时猛蹬地面,身体跃起之后奋力拍打翅膀,以凌空俯冲的姿态冲向对面。 &nb巨象用两条后腿站立起来,像一堵厚实的墙壁,将秦墨挡在后面。 &nb嘭! &nb巨象的两条前腿和穷奇发生碰撞,穷奇在空中改变方向,盘旋着继续寻找机会。 &nb但巨象不得不回到正常站立的姿势,穷奇飞在空中无处受力,都能跟它打成势均力敌,明显更胜一筹。 &nb这时,秦墨写完了【连字成兵】里的最后一个字,字迹闪出光芒,巨象的身侧凭空出现两名古代士兵,他们身穿青铜战甲,一人手持四尺长的双刀,一人持两把短柄宣花斧,威风凛凛。 &nb古孟露出满意的笑容,跟身边之人说:“子翊果然聪慧,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进行练习,便能达到【连字成兵】的第二境。” &nb身旁之人很给面子的说:“学生聪明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老师教的好。” &nb两名古代士兵一左一右冲向许承业,战靴踩在地上发出声响,二人齐头并进,脸上充满肃杀之意。 &nb许承业并未紧张,而是将乐曲的调子一转,穷奇在空中完成转向,从斜侧面朝着两名士兵俯冲而来。 &nb嘭! &nb双刀士兵被穷奇扑倒在地,双斧兵挥斧劈砍,穷奇从容的避过,一飞冲天。 &nb许承业嘴角上扬,闭关一个月总算是没有白费,《蛮荒曲》果然霸道。 &nb为了学会这首曲子,他把自己关在后山的山洞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全都在练习,时刻不敢放松。 &nb经过这段时间的苦学,他掌握了《蛮荒曲》的第一、第二篇章,在昨天的选拔赛中,他以第一篇章力压群雄,继而在选手排名上获得第一。 &nb双刀士兵从地上爬起来,身形已经出现明显的虚幻,说明他坚持不了太久了。 &nb穷奇第二次扑下,双斧兵同样没能挡住它的攻击,不受控制的飞起来,砸在双刀兵的身上,二人一起摔倒在地。 &nb双刀兵直接消失不见,双斧兵的境况同样很糟糕。 &nb许承业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原本他做好了吹奏第二篇章的准备,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nb突然,他觉得脚下一紧。 &nb低头望去,只见几条黑色藤蔓破土而出,现将他的双脚缠住,然后盘旋而上,已然达到腰部位置。 &nb他赶紧变调,慌乱之间出现小小失误,正在天上撒欢儿的穷奇一头栽下,摔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nb围观众人哄笑,但是穷奇接下来的做法让大家笑不出来了。 &nb穷奇一摆尾巴,朝许承业这边扫过来,利用上面钢针一般的长毛将黑色藤蔓尽数切断。 &nb许承业恢复自由,他长出一口气,曲调恢复到原来的水准,穷奇从地上一跃而起,迎着双斧兵而上。 &nb当当! &nb穷奇不加躲避,任由双斧砍在自己的翅膀上,它趁机挥出一爪,双斧兵的青铜盔甲宛如纸糊的一般,被抓出三条深深的痕迹。 &nb双斧兵随即消失,穷奇只是出现初步的虚幻之态,但它还是轻松的飞起来,显示出强悍的实力。 &nb如此厉害的猛兽,就好像打不死一样,大家开始为秦墨担心起来,场上的局面也跟着变的紧张非常。 &n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