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将军大人》 2灭门 “大人,青云门到了。”一行人打马而来,远远地,当先一人便看见了那山间高耸的楼宇大殿,再一看前方便可看见青云门那高大的山门了。 “吁……”走在一群人中间偏前位置的那个一身锦衣华服,满面长须的这中年人。之前喊话那人便是冲着他喊的,而这人显然便是这群人的领头人了。听见前面的人喊话,他手上一紧,拉住了疾奔的快马。 马儿正是急奔之时,被这人突然猛力一拉,便立刻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也好在马上的那个领头人骑射功夫向来了得,只见他双腿紧夹马腹,手上缰绳勒紧,硬生生的在那人立而起的马儿背上也坐得稳如泰山。 这人是领头的,他一停下,其他人自然也就跟着纷纷勒停了坐下马匹。待得大家都停下了马,领头人一抬头,果然便看见了青云门那气派的山门。 山门高大,上书“青云门”三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笔势一往无前,正是青云门的开山祖师青云子所书。其下站了两个低等弟子,均是一身白衣飘然,一手持剑的端立在那山门下,一动不动的,仿佛是这山门前的石雕。 而在这山门之前不远处,一块巨石耸立,上面用朱砂写就了“见石解剑”四个大字,醒目非常。正是青云门山门前那有名的解剑石,意为上山之人均需在此解上身上武器。 这一行人人数不算多,可也不少,正好一十有四。只是之前那打马狂奔的劲头实在是有些声势浩大了,所以在他们还没到之前,山门下的那两个低等弟子便已经看见他们了。 这时一行人都勒停了马,却离那山门还有些距离。这也是青云门前约定俗成的不成文规矩,前来拜门的人都需提前下马以示尊敬。不要怪青云门规矩太多,只是这作为江湖中的泰山北斗,如果没有一点儿规矩架子,那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大人,青云门不可能归顺的。”领头人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拧着眉头,一边说还一边看了一眼那两个正在往这边看的青云门弟子。 “呵……青云门归顺不归顺不要紧,要紧的是那东西我们必须拿到手。”领头人一声冷笑,眼里闪过一丝冷厉,说完不待年轻人再说什么,当先翻身下马了。 见他如此,其他人自然也没有丝毫犹豫的跟着下马,然后便拥着那人一起来到了山门前。 “小兄弟有礼了,在下吴明,先前投过拜帖给贵派掌门道阳子,烦请小兄弟代为通报一声。”领头人吴明来到两个青云门弟子面前,却是换了一张和善的脸,客气万分的拱手开口。 “吴先生客气了,在下这就去通报,请先生和客人们稍待。”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客气的回话,两个弟子都持剑回礼,待说完,一个弟子留下照看,另一个则迅速的踩着轻功往山上通报去了。 青云门虽然地位非凡而且规矩颇多,可是不得不说,青云门的弟子们还是很有礼貌的。这青云门的门规中便有谦和有礼这一条,如若有弟子仗势欺人,那么便很可能被逐出山门,所以这青云门上下除了对内勤学苦练之外,对外也是规矩颇严的。 留在山门前的那个弟子和气的和吴明一行人客套着,没过多一会儿,那个上山通报的弟子便回来了。他笑着对吴明等人一拱手,道:“吴先生,掌门有请,请解剑上山。” ***************************************************************** “小七……小七……快出来,你再不出来练功师父就该罚你了。”白衣飘飘的少年在山上找了一圈了,可是那向来调皮捣蛋的小师妹还是没有踪影。 微微摇头叹气,本来排名最末的自己也当了师兄是一件好事的,可是摊上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师妹,三天两头的闹失踪不练功,他也不知道是该哭还还是该笑好了。 哎,算了算了,小孩子总是喜欢玩闹的,多蹦蹦跳跳的活泼些也好。这么想着,少年还是决定不要生小师妹的气了,把她找回来才是正经的。再过两天师父就该考较他们的功夫了,如果小师妹继续这样玩闹不练功,那肯定是要被师父罚的啊。 看着白衣少年走远了,同样一身白衣却被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才从树上跳下来。看她也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光景,长得倒也是青葱可爱,只是那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样,已经看不出是个什么颜色了。 往少年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好,人走得倒是很快,已经看不见了。她冲着那个方向吐了吐舌头:“六师兄就是笨,每次找人都不会抬头看看树上的。” 独自贼贼的一笑,小七拍了拍那身已经看不出白色的白衣,扭头就走。她可不笨,师父后天该考较武功了,如果被逮到她天天偷懒不练功,那她之后一个月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没看她每次都顺利过关的吗,也就这个笨蛋六师兄才会为了这个担心。 “哐……哐……哐……”深沉的钟声突然响彻了整个青云山,那山岭间原本的寂静瞬间被打破,同时也敲得青云门众人心里惶惶然。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丧钟会响?!”小七那原本欢快的步子突然一顿,连忙回头往主峰上的大殿方向看去。 在青云门生活了七八年了,可是这钟声还是第一次听到。当然,这样的钟声也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听到的,而且如果频繁的听到,只怕就真没什么好事了。因为这是丧钟,因为丧钟从来都只为青云门的掌门而响。 掌门辞世这是大事,即使是青云门中最低等的弟子也必须在第一时间赶到大殿去。更何况这掌门道阳子正好是小七的师祖,小七是道阳子关门小弟子的关门小弟子,平日里和这个仙风道骨脾气很好的师祖也是极聊得来的,所以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她也必须赶去大殿。 气沉丹田,脚下一动,小七踏着轻功就往青云门大殿而去了。 *****************************************************************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远远地,还没走进大殿便看见了无数尸体,有熟悉的青云门弟子的,也有穿着黑衣蒙着面的陌生人的。 这是小七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且还是这么多的死人。大殿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且大多数死状颇为惨烈,看得小七不禁觉得胃里翻滚,忍不住就想要吐了。 “小七……小七……快跑,快跑……”熟悉的,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响起,小七恍然回头,便见到六师兄正在和几个黑衣人缠斗。他那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此刻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六师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的叫出了声,小七看见那个平日里很笨但是对她很好的六师兄为了替她拦下冲她来的黑衣人被人重重地一刀砍在了背上。 仿佛可以听见鲜血喷涌的声音,她看见六师兄清秀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痛苦扭曲,可是等六师兄再次抬头时,却又变为了坚毅。 “小七,快走,去找师祖。”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六师兄猛的大声喊道,声音沙哑得让人几乎分辨不出他说的是什么。 一惊回神。小七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她武功不好,帮不了六师兄的。那么她就只能在这最后一次听六师兄的话,她要去找师祖,无论刚才的丧钟是不是真的,她都必须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大修,剧情大幅度更改,请当新文看吧 3逃离 “小七,拿着这个,走。”口吐黑血,道阳子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是青云门却绝对不能在他的手上断绝。于是他打开了那个除了历代掌门之外没有人知道的暗道,将小七推了进去。 小七手里抱着道阳子塞给她的檀木盒子,被推进了暗道却紧紧地抓住了道阳子的衣摆:“师祖,小七怕,师祖跟小七一起走吧。” 道阳子忍了忍,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又是大口的黑血吐出。靠着一边的墙壁,道阳子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但耳边还是听到有人正往这边跑来的脚步声。于是他一狠心,将衣摆撕了下来,再次将小七推了进去,然后关上了暗道的门。 “小七,好好活着,别想着报仇。”最后的一丝光明伴随着道阳子的最后一句话消失在了小七的眼前,原本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师祖也没有了,将来如何,她真的不知道了。 在暗道里呆呆地坐了很久,可是安静的暗道里除了黑暗别无它物。 六师兄,这一次你为什么不来找小七了?! 许久许久,泪水都快流干了,小七终于还是抱着盒子站了起来。师祖让她好好活着,这最后一次,她不想让师祖失望了。 暗道很长,但并不崎岖,一路上也没有岔路。这一路走来虽然没有灯火,但习武之人感觉敏锐,小七虽然走得慢,倒也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这暗道中除了黑暗就只剩下了寂静,或者说是死静。这让刚经历过灭门惨事的孩子心里惶然。 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着,小七一手扶着光滑的墙壁,一边努力的辨认方向。好在一直走到暗道的出口的时候也不曾有过一条岔路。想来这暗道就真的只是先代祖师们为了以防万一逃生用的,青云门也没什么秘宝藏在这里。 暗道的出口是一片凌乱的山石杂草中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里。山洞很小,最多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出,周围又有杂草山石掩着,寻常人不会注意到。 小七知道现在青云门已经乱了,或者说是整个青云山都乱了,随处都可能遇到敌人。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在洞口听了半天,没听见外面有任何的声音,这才小心的扒开了洞口的杂草。 偷偷地探出头往外看了看,小七这才发现原来现在天都已经黑了,外面漆黑一片,根本就没有半个人影。想来祖师们选的应该也是个偏远的地方,而且她刚才走了那么远,这里恐怕离主峰大殿很远了吧。 寂静的夜里,很轻微的一点儿声响就足以传出很远,小七不知道这周围是不是真的完全没人,所以她小心翼翼的从洞口出来,尽量不要发出什么大的声响。 事实证明,祖师们选的地方真的很偏僻,偏僻得那些来灭门的人都完全没有对这里产生哪怕一丁点儿的兴趣,同时也偏僻到把整个青云山上上下下跑遍了的小七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无论如何只要这里没有敌人就好。 小七抱着盒子就往山下走,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要先下了山才能跑得了,这一点小七还是知道的。 一路摸黑下了山,很神奇也很幸运的居然没有遇到一个人。整个山岭似乎都陷入了寂静之中,除了自己那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息声和风声,小七再也没有听见其他的声音。 青云门在青云山上,整座山几乎都是青云门的,所以这里是没有住户的。倒是青云山下不远处有一个小镇子,平日里青云门的弟子也会去采买些东西,前来青云门拜师或者拜会的人也都喜欢在那里落脚。 那个小镇子小七并不经常去,因为她年纪太小,师父师兄们都不放心她,所以严令她不准出青云山。在这青云门七八年了,小七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和师兄们去过几次小镇,所以她对那个镇子并不熟悉。但是即便如此,在那里稍微落脚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 没有代步的工具,仅凭一双脚用轻功跑了几十里山路,这对于小七来说真的就是极限了。当她好不容易赶到小镇子时,那镇子里竟然很难得的还热闹着。虽然是大半夜了,可是镇子里的人们还有很多都没有睡觉,反而是站在家门外,往青云门的方向看去。 “唉……这是怎么了,青云门也要覆灭了吗?!”一个妇人叹息着说道,其中有多少心酸,小七还不能完全明白。 听了这话,小七一回头便看见了青云门上的那片天空已经被映得一片血红——青云门起火了。而这一把火,将烧去青云门几百年的基业,还有那一门数百弟子的性命。 小七望着那片火红,咬着下唇将拳头捏得死紧,仿佛被那遥远的火光映照,她黑色的眸子里也跳动着火苗。师祖,小七可能又要不听你的话了,小七要报仇…… ***************************************************************** “东西找到没有?”吴明阴沉这一张脸,负着手站在青云门的大殿上。 “回大人,东西没找到。”一个黑衣人冷冷冰冰的声音回答。 “没有?!道阳子那儿呢?也没有?!”吴明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如果东西没找到,那么他们做了这么多也就是徒劳了,而且这么大的伤亡,主上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道阳子身边什么也没有。不过他身上的道袍下摆少了一块,属下以为可能青云门还是有人逃脱了。”黑衣人声音完全没有起伏的答道。 “还有人跑了?!立刻派人去追。”吴明一拳砸在大殿主位的案几上,材质上好的案几立刻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 “是。”干净利落的一句回答,下一刻黑衣人便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4暗箭 初春时节,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路边的花草们渐渐地恢复了春日的生机,萧瑟了一个冬天的大地似乎在短短的几天内便又从死寂中脱离出来了。 同样的,因为冬日大雪覆盖而沉寂了一个冬天的人们也都从那温暖的屋子里出来了,在易州通往中州的官道之上,许久的宁静被打破了,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状况告诉人们,这里已经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今年冬天似乎是特别的冷,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似乎没有停歇。即使是往年那些冬日里依旧奔波的南来北往的商人们,在这个冬天里大多也只能窝在家里。原因无他,雪太大,即使是在官道上,马车也很难行走。于是在春天终于来临时,这沉寂许久的官道便显得过于热闹了。 官道之上,除了南来北往的商人和旅人之外,此刻还有比较特殊的一队人马匆匆而过。这一群人全部都骑着高头大马,前行的速度也是极快的,等他们急匆匆的从官道上跑过去之后,剩下的人便只能在后面吃灰了。 行云商行的主事刚才正在查看一辆出了点儿问题的马车,不提防身后就是一队人马匆匆跑了过去,几乎是擦肩而过的,那架势着实也把他吓了一跳。等人都跑过去了,他才惊魂未定的侧头去看,却不提防又吃了一嘴的灰,不过到底是被他看清了那是些什么人。也因此,本来已经到嘴边的咒骂,又被他硬生生的给吞下去了。 从背后看去,隐隐的可以看见那一行人领头的是个身形挺拔、一身银甲的将军,只可惜只能看见背影,却是看不见这将军是何模样。而在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行十来个军士打扮的壮汉,看上去也是个个威武不凡。 再看看这些人身下的马,却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等闲少见。如此一来,即便是个不谐世事的普通人也知道,这一行人必定不凡,更何况是那见多识广的商行主事,所以主事很明智的在看到那些人的背影之后闭上了嘴。 这年头,祸从口出的事情还少吗?他不过是个普通商人,哪里敢去惹这些当兵的?!受点儿惊,吃点儿土什么的,他还是自认倒霉吧。 正巧这时候那辆出问题的马车已经被伙计们给修理好了,主事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坐好,大手一挥,商行的车队再次上路。 ***************************************************************** “将军,这里已经是江州地界了,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再有四五日便能到达中州。” “嗯,知道了。时已正午,大家还是先休息一下,顺便在这里吃点儿东西。江州城我们此番便不入了,直接绕过回中州去吧。” “是,将军。” 早前从官道上匆匆跑过的一行人停在了距离江州城十来里之外的官道旁。正巧这里有个小茶摊,为首的银甲将军一挥手,一行十四人便都下了马,然后牵着马往那小茶摊走去。 小茶摊的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长得一脸的和气,见有人来了便立刻满脸带笑的迎了过来。茶摊里另外还有一个十五六岁样子的少年人,小二打扮,看上去和老板长得倒有几分相似,想来便是这老板的儿子,父子两人一同经营这茶摊的。 茶摊老板满脸是笑的迎接了这一行人,小二打扮的年轻人也顺利的从军士们手中接下了他们的马,然后拉到旁边去栓了。在银甲将军的带领下,这些人很自然的跟着他进了茶摊,然后在他坐下之后才分开三桌坐下。期间动作可谓是整齐划一,举止有度,倒真真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茶摊老板似乎是没见过这种阵势,站在一旁稍稍有些拘谨。等到离他比较近的一个军士开口让他上茶时,他才终于恢复了正常,满脸是笑的问道:“各位军爷,小店虽小也不止是有茶,另外还有一些简单的吃食和酒,不知道各位要不要?” 银甲将军笑了笑开口,声音清朗:“酒就不必了,我们一会儿还要赶路的。你就上些茶和简单的吃食吧。” 这银甲将军带着头盔,此刻在茶摊里坐下也没有取下来,所以只露着一张脸。不过光看那张脸倒也是俊朗非凡的,除了长得太过秀气之外,倒是别有一股英气在眉宇间,引得人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 老板似乎是愣了一秒钟,不过很快的,他就再次挂上了和气的笑容,答应一声后连忙招呼着年轻人一起帮忙准备东西。 最先上桌的自然是茶水,正巧这一行人骑马赶了一早晨的路,此刻到都渴了,在银甲将军当先倒茶开始喝之后,其他人便也没客气的纷纷连灌了两三杯。 没过一会儿功夫,老板和年轻人就分别端着馒头和牛肉出来了。这些人之前赶路赶得很急,基本上很是住客栈吃饭馆的,一路上都是啃着硬干粮过来的,所以此刻不仅不嫌弃反而都吃得很欢,便是那领头的银甲将军也忍不住多吃了一个馒头。 这会儿正值正午,虽然春日的正午也不会太热,但到底是奔波许久很疲乏了。吃过饭之后,这些人不知怎的,便一个个的没了之前的精神,变成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也直到此时,一些人才惊觉似乎有些不对。 银甲将军第一个站了起来,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觉得脑袋晕得有些厉害,连忙一手撑在了茶摊里那破旧的桌子上,这才站稳了。他用力的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耳边有人喊着“不好,我们中了蒙汗药了”,可是他心里却是觉得奇怪,一般的蒙汗药和毒药绝对是瞒不过他的鼻子和舌头的,可是刚才明明就没有什么异样啊。 那蒙汗药的药力似乎也不是特别的强,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后,倒是都能站起来拔刀。而就在此刻,旁边那几个客人却突然暴起发难了。 银甲将军刚才吃得比较少,这会儿除了有点儿头晕之外倒也觉得还好,此刻见状连忙把悬挂在腰间的剑拔了出来。不过还不等他动作,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箭却突然而至,直向他心口逼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5打猎 早春三月,天气转暖,来来往往走在大街上的人们都已经脱去了厚厚的冬衣,转而换上了一身轻便的春衫。连带着江州城里也因着这天气的原因,变得热闹非凡,特别是江州成内的主道上,更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不用看光用听的就能知道,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大街小巷都已经从沉睡中复苏了。 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的,不止是大街小巷中的那些商贩和行人,还有这江州城内大大小小的痞子混混。他们向来喜欢在城内作威作福惹是生非,这个冬天却实在是太冷了,连他们都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所以在天气好转之后,他们也是第一时间从憋闷了好几个月的家里跑出来了。 今天算是江州城里的痞子们的大聚会,三三两两的狐朋狗友们都趁着这个机会勾肩搭背的出来了。不过今天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像以往一样在江州城内惹是生非,闹得鸡飞狗跳。就在大街上人们看到他们后准备退却时,却都意外的发现这些讨人厌的家伙牵着马匹,遛着狗,外加背着弓箭什么的,溜溜达达的就往城外去了。 大街小巷里的人们顿时都松了口气,特别是街边的那些小商贩们,见到这些人走了,纷纷在心里暗自庆幸今天可以少损失一笔了。不过看那些人的样子,似乎是准备要出城打猎去了?人们摇摇头,并不理会,只要祸害的不是他们,城外那些野物被这些人折腾也就折腾了,他们可不在意,还巴不得这些人多浪费些精力,没时间没精神回来闹事呢。 春天本是动物繁衍生息的时节,真正要打猎的人为了保证将来动物不会减少,所以一般在春天是不会出来打猎的。真正要打猎的好时节,其实是在秋天,偶尔也会有人选择在冬天打猎,不过在初春时间就弯弓搭箭的跑出来打猎的,还真是很少见的。 显然,江州城里的这些痞子并不是好猎人,他们甚至连猎人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群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而对于他们来说,城外的动物是不是会少,根本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他们更不会为了这些小事操心。 于是果断的,在一个无聊人士的振臂高呼之下,这一群无聊人士就都回家牵着马,遛着狗,背着弓箭,带着小厮跟班浩浩荡荡的就出了城门。 要说春天本来是个踏青游玩的好时节的,不过这些人显然没那个闲情逸致,除非是有美女同游。不过很不巧,一般是没有美女会看上他们,所以他们也只能选了这么个不太好的时候出去打猎了。当然,如果路遇美女可以去调戏调戏的话,大概他们就不会再选择打猎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城门口出来,因为路遇美女去调戏而非战斗减员大概有三分之一,又有三分之一的人眼红那些可以调戏美女的,所以放弃初衷改道踏青圣地去找美女调戏。等到真正到了郊外狩猎之处,原本浩浩荡荡的人群也就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十来个人了,其中还有一多半是小厮跟班。 为首的那个一身潇洒青衫的公子哥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道:“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了,左右不过是出来玩玩儿的,猎物还是猎人其实无所谓,不过空手而归可就没意思了。大家不如就在这里分头行动吧,酉时正在城门口汇合,看看大家的收获如何?” 其实本就是出来玩的,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异议,于是便都应了一声,然后便迅速带着人分别离开了。原地剩下的,也就是那个一身青衣的公子哥和他手下的一个小厮,外带一条生龙活虎的猎狗。 见大家都去得远了,公子哥这才招呼一声,然后带着身后的那个小厮也驾马离开了。 ***************************************************************** “公子,射中了!”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小厮见到自家公子一箭射中了一只野鸡,顿时大喜过望的嚷了起来。 端坐在马背上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哥,穿着一身蓝色的锦袍,长着一张俊俏的脸,正是那江州城首富楚家的少爷楚问。 此刻那楚问正一手持弓一手手搭凉棚的往树林里看呢。不过这郊外山上的树木实在是丰茂,虽然是初春时节枝叶并不算旺盛,但这么一眼看去,除了树木野草之外,倒真是看不见什么:“小黑,去把猎物给我捡回来。” 楚问招呼一声,跑出去的自然不是跟着她身边的瘦弱小厮,而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条矫健凶猛的高大黑色猎犬。那猎犬的动作很快,楚问的话音刚落,小黑便已经跑了出去,只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的向前一蹿,然后便消失在了那一片的野草灌木之中。 小黑是楚问从小养到大的猎犬,从来都是江州城里最优秀也最听话的,楚问招呼它过去捡猎物之后,便安心的坐在马背上等着乖乖小黑把东西捡回来了。而旁边跟着的那个小厮也是一脸羡慕的看着小黑跑开的背影,心里直郁闷这么好的狗一点儿都不买他的账,总是对着他爱答不理的,可惜了他一片想讨好的心意啊。 楚问和小厮在原地等着,本想着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小黑就能回来的,可是这两人硬生生的在原地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没能看到那条黑色的影子再跑出来。 对于这样反常的状况,楚问有些疑惑。又等了片刻之后小黑还没有出来,楚问终于还是皱着眉头开始大喊小黑的名字。若是平时,小黑听到她的叫喊之后必定立刻很欢快的摇着尾巴便跑来了。不过今天显然是不同的,因为即使楚问叫了十来声,树林的深处还是没有动静的,更不见小黑出来。 楚问眨巴眨巴眼睛,和小厮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情况似乎不太对。小厮担心树林里出现了什么凶猛的野兽,脸上有些怕怕的表情。倒是楚问更加镇定些,她的小黑她知道,就算是遇到豺狼虎豹了,也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动静,所以这树林里有的,大概也不是什么猛兽。不过里面到底会有什么,她却是猜不到的。 想了想,楚问还是决定进树林里去看看。且不说小黑是她从小养大的,她舍不得就这么扔了,就是她那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也不容她就此离开。 见小厮有些害怕的不敢跟去,楚问也不强求。她下马后将缰绳交给了小厮,让他在原地等着,然后便独自一人带着弓箭,小心翼翼的进树林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6初遇 拨开层层叠叠的低矮灌木,楚问一边走一边皱眉头,刚走了没几步其实她就想回头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不担心她家小黑了,也不代表她的好奇心现在就没有了,只不过这层层叠叠的灌木让她有些烦躁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灌木非常难看也就算了,那上面黑漆漆脏兮兮的把她的袍子都弄脏了也算了,最可恨的是那些灌木中居然还长着长长的刺!那些刺可真是让人觉得头疼,不仅长还比较尖锐,从旁边过时一不小心就会把袍子刮破。更有甚者,楚问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连手背之类,露在衣服外面的地方也被划伤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唔……这样的地方,都不知道小黑是怎么跑进来的。”楚问一边碎碎念,一边还是继续往里面走。虽然她其实已经很想回去了,不过如果让她的小厮知道她是因为路比较难走就退出去的话,那她可真丢不起这人。 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句,楚问继续向前。她之前射中的野鸡应该落得不远,小黑跑去捡也应该不会去得太远。楚问已经打好主意了,她只走到野鸡掉落的地方,如果没有看到小黑的话,她也不继续前进了,到时候只要把野鸡捡回去就好。大不了她就和小厮一起再在外面等一等好了。 这样想着,楚问脚下的速度更快了几分。初春时节,这树林里没什么人,也实在是安静得够呛,楚问走在里面心里不禁有几分发憷,只希望能快些离开。 箭是成为射的,所以她也的确没有预料错误。走入树林中不过数百米的距离,她就看到了不远处还在扑腾挣扎的那只野鸡,只是奇怪的却是小黑居然并没有再它旁边,这会儿还是不见踪影。 楚问几步走过去把野鸡捡了起来,满意的看了看那只插在野鸡腹下的自己的箭。本想就此离开的,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拧着那只野鸡站在原地大喊了几声“小黑”。 又等了片刻,树林里还是一片安静,楚问撇了撇嘴,虽然有些可惜了那一条好狗,但她还是决定回去了。 随手从地上捡了根干枯的树枝打算用来拨开灌木丛,楚问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开。而就在此时,在楚问身后的那一片树丛之中却穿来了“簌簌”的轻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树林里极其刺耳,楚问在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树林很大,其中自然也不缺乏什么凶猛的野兽,所以楚问在听到身后的响动的那一刻神经就离开绷紧了。一把丢开手里的野鸡,连忙把手上拿着的弓箭举起来,弯弓搭箭的对准了响声传来的方向。 “簌簌”的声音响了一阵后便平静下来了,楚问疑惑的举着弓箭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看见有什么跑出来。不过这树林里的情况她并不清楚,谁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存在?所以她也不敢放松,还是举着弓箭,脚下却是慢慢的向后退去。至于地上的那只野鸡,此刻她却是没那个时间去管的了。 突然,又是一阵“簌簌”声响起,楚问对面的一从低矮的灌木丛突然被扒开了。紧接着,在楚问手里那支箭放出去之前,从那从灌木丛中钻出了一个矫健的黑影。楚问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刚刚叫的小黑终于听到她的呼唤跑出来了。 楚问当下就松了口气,把手里的弓箭放下了,然后伸手摸了摸小黑的脑袋,道:“小黑,不是让你来捡野鸡的吗,跑哪儿去了?!这树林咱还不熟,别到处乱跑,跑丢了以后可就没人喂你了。” 小黑被主人摸着脑袋,高兴得尾巴直摇晃,连带着整个甚至都摇摇晃晃外加蹦蹦跳跳的。它“汪汪汪”的叫了几声,声音里似乎透着中别样的激动,只是楚问这会儿急着离开,所以没有注意到罢了。 再次从地上捡起那只还扑腾着想要逃跑的野鸡,楚问招呼一声,就打算带着小黑迅速的离开了。虽然现在小黑也回来了,这树林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她心里隐隐的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想要快些离开。 谁知道她刚转过身,小黑却突然“呜呜”叫着一口咬住了楚问长袍的下摆。硬生生的拖着她,不仅不让她走,还把她往相反的方向拖去。 小黑是一条优秀的成年猎犬,本身力道其实是很大的。楚问一时不察就被小黑拖着连连的后退了好几步,等她站稳之后怒喊着“小黑”之后,小黑才停止了拖拉的动作,只是那急切的摇着尾巴的样子却似乎并不打算放弃。 楚问知道小黑很聪明,见它这般动作也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楚问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小黑却是急得团团转,上蹦下跳的似乎是想要吸引正在犹豫中的楚问的注意力。 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恐惧。楚问犹豫了一下,结果还是拿着弓箭拎着野鸡跟在小黑的身后向着树林深处走去。一边走她一边还在心里念叨:如果哪天她死了,那么她一定就是被她那该死的好奇心给害死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楚问前进的速度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慢下来。这会儿她也不去在意那些勾衣服的荆棘了,小黑跑得很快,她也就跟得很快。一人一狗很快便到了丛林深处,然后楚问就看见小黑冲着前面一个草丛里开始“汪汪”的叫。 楚问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在这树林里她却并没有掉以轻心。她是一边举着弓箭一边靠近那个被小黑发现不同的草丛的,好在一直走到草丛边上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更没有危险降临。 小心翼翼的走近草丛,楚问探头往那高高的野草丛中看去,看到的却是一片银色亮光的反射。 楚问眯了眯眼,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银色盔甲的人。只不过此刻那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保持着伏趴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楚问将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这才发现那人似乎是受伤了,有红色的血迹沾染在她银色的盔甲上。 不过,这人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修…… 7女人 在遇到那个莫名其妙的伤员的时候,楚问就注定今天要失约了。虽然她很不乐意,很不愿意搭理地上的那个家伙,可是在走出几步之后,她还是咬牙切齿的又跑回去把人给扛回去了。 在小厮那惊奇的目光中,楚问把人扛回来放在马背上然后就策马回去了。不过因为那人一身盔甲,如果被守城的官兵看见了恐怕会有麻烦,楚问也没敢直接把人弄回城去招摇。马头一扭,就直接把人给带到城外楚家的庄子里去了。 楚家是这江州城的首富,城外的庄子自然也不小。只是因为楚家人很少去庄子,所以城外的这个庄子里虽然也有大夫在,却也只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大夫了,平日里也就给庄子里的下人看看病罢了。 等楚问把人弄回庄子去的时候,那老大夫来看到那一身的血直接就傻眼了。还是楚问一身吼,把人给吓清醒过来了,那老大夫才哆哆嗦嗦的去拿了瓶金疮药出来,看得楚问直翻白眼。干脆又让庄子上的小厮立马骑马去城里请大夫。 楚问直接把人给抱自己房间里去了,别说,这人看着挺瘦的,加上那一身的盔甲可真不能说轻。要不是楚问从小习武,这人她别说是抱了,就是拖她也拖不动啊。 在楚问把人放在马背上带回来的时候那人的头盔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楚问回来之后把人放下就去招呼庄子里的小厮什么的忙活去了,等到她回来时才发现,床上那人一头长发都披散了下来,远远地看着似乎透着一种别样的柔美,并不像是个男人。 微微愣了愣神,楚问不自觉的走近了几步。站到床边儿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那人长得还很俊秀。清秀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嘴紧抿着,一起拼凑在了那张小巧的瓜子脸上。初见时随意一看只觉得俊朗的脸,这会儿竟然让人觉出了一种别样的柔美。 这不会是个女人吧?!楚问这想法一出来,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看这人一身的盔甲在身,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人的身份八成就是个军人了。再看她那身银甲明显区别于普通士兵的制式盔甲,就算楚问只是个普通的纨绔子弟她也能想到,这人在不仅是个军人,而且八成还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将军之类的。 军队里不会有女人吧?虽然脑子里这么想着,但楚问还是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开始下手想把那人身上的一身盔甲给扒拉下来。当然,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这人需要疗伤,既然要疗伤,穿着这么一身硬邦邦的盔甲肯定是不方便的,而且一会儿大夫来了也不好解释。 好吧,无论楚问是怎么想的,又给自己找了什么借口。总而言之,她是毫无心理负担的就快手快脚的把床上躺着的那位疑是女人的将军……或者疑是将军的女人(?)身上的那一身盔甲给扒拉下来了。 那人盔甲之下是一身月白色的短打便衫,只不过因为受伤的缘故,这衣服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基本上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了。 楚问把手里的盔甲顺手给扔到一边儿去了,回头再看时看见那身被血染尽的衣衫也忍不住摇头“啧啧”了两声。那说这人身上才多少血啊,她这倒好,一次受伤就流了这么多,要不是看她还在喘气,楚问都该把她当尸体了。 看着那血淋淋的衣服,楚问突然觉得下不去手了。不是她有多好心,担心碰到伤者的伤口,她纯粹就是有那么点儿轻微的洁癖,不愿意被那一身血沾染到身上。 算了,反正等一会儿大夫来了,一把脉肯定也就能知道这人到底是男是女,楚问虽然有点儿好奇心,但现在也就不去操那个心了。扭头看看地上的盔甲,还是赶紧叫了下人来收好,免得招惹不必要的事端。 她是痞子没错,可又不是傻子。平白无故惹祸上身的事情,她才不做呢。 这边楚问才让人把盔甲收好了,顺便烧了热水准备一会儿帮忙处理伤口时用,那边快马加鞭回城去请大夫的小厮已经把人给带回来了。而且按照惯例,带回来的这位大夫正是整个江州城里治疗外伤最好的圣手。 你要问这楚家的家丁为什么这么有效率,而那个所谓的外科圣手又为什么这么给面子的立刻赶来?那我只能告诉你,人不是自己愿意来的,没看见那家丁是直接把那大夫给扔马背上,然后驮回来的吗? 那个可怜的大夫从马背上掉下来的时候虽然被这庄子里的管家给及时接住了,不过他也不好受,一把推开管家后就蹲到一边儿去大吐特吐。等到这位大夫吐完了,然后被家丁们给搀到楚问面前时,他那张脸哦,看着比床上躺着的那位还要苍白无力。 楚问直接无视了大夫那张虚弱的脸,把人一把拽到床边就让他给人疗伤。 大夫心里呕得想要吐血,天下间就没听说过有人这么请大夫的!这是请吗?这简直就是绑架啊!不过整个江州城也没什么人不知道他眼前这位的各种经典事例了,大夫秉着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精神,还是白着一张脸过去看病人去了。 ***************************************************************** 这还真是个女人啊?!楚问在在已经收拾干净的床边,有些发愣的看着床上的那人。 当听到大夫说出那句“姑娘”时,楚问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是给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原因很简单,之前她叫下人来收拾那盔甲时,从盔甲里掉出了一块令牌。虽然她是不学无术,但那令牌上的“将军令”三个大字她还是认识的。 “将军令”代表的是什么?全国人民大概都知道吧。楚问当时拿着那块“将军令”整张脸都扭曲了,接着就像是拿到烫手山芋一样给扔了出去。 看看床上那位已经包扎好伤口,顺便也喂了药现在睡得正香的那位“姑娘”,楚问盘算着再把人给仍回去的可能性。 话说,她这到底是捡了个什么人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 8苏醒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房间时,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的那个人眼睫毛微微的颤了颤。又过了许久之后,这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神色间还带着一丝迷茫。 清晨的阳光其实很柔和,并不如何刺眼,但贺兰然还是微微眯了眯眼,觉得有些微的不适应。连着躺了三天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贺兰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肩膀上的伤口被拉扯到了,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她是当朝武将世家贺兰家的长女,也是贺兰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在贺兰然父辈那一代的人丁其实是很兴旺的,可惜的是最后都没来得及留下子嗣就战死沙场了,所以到了贺兰然这一辈,也就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继承家业,继续当将军镇守边关了。 贺兰然十四岁开始征战沙场,凭着她自己的本事,凭着贺兰家的赫赫威名,她虽然是女子之身,但也坐稳了将军之位,手握重兵。而且也因着她的是女子的缘故,皇家对于贺兰然的防备并不如何深,虽有忌惮,但拉拢的手段却是多过了打压。 这次贺兰然本来是在边关戍守的,是在半个月前,她接连收到了小皇帝三道圣旨召她回京,无奈之下,她才只好不顾边关的紧张局势急急忙忙的赶回来的。只是没想到,这眼看着中州已经近在眼前了,她却在这江州城外遇伏。 带来的那十三个人都是她在军中挑选的好手心腹,在遇袭时他们虽然已经中了蒙汗药,可仍然在第一时间挡在了她的面前。那支要命的暗箭是他们用血肉之躯帮她挡下的,她能活着冲出重围也是他们拼了性命帮她杀出的血路。只是在昏倒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些在战场上和她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再也回不来了。 心里有些伤感,但只一瞬就又被她压了下来。贺兰然从来就不是个感性的人,身为将军的她杀伐决断,更是有勇有谋。而在这一刻,她既然还没有死,那么眼前的状况就该是她最需要弄清楚的了。 身上有伤的贺兰然费了些力气才终于从床上下来了,她安静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这房间布置得简单却也舒适,房间被屏风隔开做了两间,贺兰然所在的这边只有一套桌椅,一壁衣柜,一张大床和一张软榻。布置得很简单,但这些东西却大多考究非凡,便是贺兰然刚才离开的那张大床躺上去也是柔软舒适到了极点的。这些东西以贺兰然的眼力看来,虽然比不上皇宫大内,但比起一般的富贵人家还是犹有过之的。 房间里太简单了,想要从这些看出什么来似乎有些困难。就目前而言,贺兰然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在昏迷后无意间被人给救了,她唯一知道的也就是此间的主人必定是非富则贵的,否则也不可能随便一间让人住的屋子就用上这些好东西。 当然,此刻的贺兰然还不知道她那是鸠占鹊巢的占据了楚问自己的房间。她放轻步子在房间里来回的走了一边,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检查了周围的环境。等到确定了大概没什么危险,而且如果有意外发生她能及时脱身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房门边上。 试探着伸手轻轻地拉开房门,这房门也果然没有被锁上,被贺兰然轻易的就拉开了。她并没有立刻从房间里出去,只是将房门拉开了一个不算小的缝隙,然后开始打量屋子外面的情况。 屋外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些花草,很茂盛。此刻的小院里没有人,显得异常的安静,不过贺兰然却是松了口气。至少,她是真的没有被人抓去,没有被人软禁不是吗? 就在贺兰然松气的那个当口,一个声音却突兀的传出:“姑娘,你醒了?!”声音里带着些惊喜,却硬生生的让贺兰然受了一场惊吓。等她把大门拉开一看才无语的发现,原来是一个小丫头蹲靠在旁边的房门上,看样子是在打瞌睡,只是她刚才没有低头所以才没发现她。 贺兰然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晌午不到呢这丫头就开始打瞌睡了,她该说救下她的这家的下人真是懒到一定程度了吗?! 没理会,当然也不知道眼前人的想法,小丫头兴高采烈的蹦起来道:“哎呀,姑娘你终于醒了啊。自从我家少爷把你救回来,你都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啊!”说完似乎才想起来,眼前这人还是重伤员呢,于是又咋咋呼呼的跑过去扶人:“诶,姑娘,你这才醒过来,可不能到处乱走!还是快回床上去躺着,我去给你叫大夫来再看看。” 小丫头是行动派,一边说,一边就又把人给强制性的扶回了床上,然后押着躺下了。可怜贺兰然一个堂堂的将军,一身功夫在战场上也可以说是所向披靡的,现在却因为受伤,可怜巴巴的就这么被一个小丫头弄得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等到贺兰然被押着躺回床上之后,小丫头还不忘给她盖好了被子,然后才匆匆忙忙的又跑出去了。一边跑,她还一边咋咋呼呼的叫道:“大夫,大夫,姑娘终于醒了,你快去看看啊!” 贺兰然听得一头的黑线,心里暗道:“这还没出院子呢,就开始喊了。也不知道那大夫住得有多远,听得见才怪了。” 不过出乎贺兰然的意料之外,那大夫住得还真是挺近的(自从上次他给贺兰然处理伤口之后楚问就直接把人留在了庄子上,没让他回城),所以小丫头风风火火的跑出去没一会儿,她就连拖带拉的扯着大夫回来了。顺带着,旁边还跟了个看上去浑身上下都透着懒洋洋感觉的少年。 小丫头风风火火的就把那大夫给拖到床边就让他给贺兰然把脉,贺兰然本来还在打量楚问的,结果被这一闹,倒也把她的注意力又给闹回去了。她看着大夫抿了抿唇,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这里,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9调戏 贺兰然是习武之人,身体的恢复能力向来不错,大夫为她把脉检查过后只道是已无大碍了。于是楚问挥挥手,悲催的被绑架扣留了三天的大夫终于在留下药房和金疮药之后,逃也似得匆匆离开了楚家的庄子。 等到那个咋咋呼呼的丫头送大夫离开房间之后,贺兰然这才有空将注意力从新放到此间的主人身上。结果她一抬头,就看见楚问正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满眼探究的看着自己。 贺兰然不傻,她之前昏倒时还穿着盔甲。虽然现在那盔甲早已经被人脱下来了,但她的身份想来对方也应该清清楚楚了,而她,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眨眨眼,贺兰然当先开口道:“这位公子,是你救了我吧?在下先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了。” 一般人听了这话都应该是谦虚推辞几句的,可楚问这人显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于是她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赞同道:“是本公子救了你,你还占了本公子的房间三天。这个恩你打算怎么还?以身相许怎么样?” “……”饶是贺兰然这样处变不惊的性子,听到楚问的话也不禁一愣,随即脸色微变道:“公子的救命之恩贺兰自当厚报,但还请公子自重。” 开口就调戏人,该说楚问不愧她那号称江州第一纨绔子弟的身份吗?当然,此时的贺兰然是不知道楚问的身份的,对于对方的口出不逊她自然恼怒,对楚问的印象更是从略有好感直接下降到了负值。 楚问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耸耸肩,笑得痞痞的:“戏文里不都是说,英雄救美,然后美人以身相许的吗?姑娘你这么漂亮,如果要以身相许报恩的话,那本公子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好了。” 贺兰然听了这话,脸色更是难看几分,她平生最恨别人调戏,更何况对方还口出不逊。不过转念一想,眼前这人如此的不靠谱,言行举止也不像是和朝中那人有关,那她暂时来说,应该就是真的安全了。 如此一想,贺兰然倒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她抬头看看那个长得一派斯文,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微微冷着脸道:“公子多虑了。贺兰身体不适,需要休息,还请公子移步。” 这种赶主人家离开的事情,实在是很失礼的,不过也是楚问有本事三言两语的就把贺兰然撩拨得恼怒了,这才如此毫不客气的开口赶人。只可惜,以楚问的性子来说,又岂是会被对方一句话打发了的? 果然,楚问听了贺兰然的话后一挑眉,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叫道:“喂,姑娘,你别得寸进尺啊。你之前昏迷已经占了本公子的房间三天了,现在还想继续霸占赶本公子走啊?!“说玩顿了顿,又换上副笑脸道:”当然,如果姑娘你决定以身相许以报我的救命之恩的话,我这房间自然也是可以给未来娘子住的。” 再次被调戏,贺兰然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都不受控制的开始跳了起来。心下气恼的她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还重,干脆的一掀被子就准备走人。 武将世家出身的贺兰然性子耿直,再加上她本身能力出众又少年得志,寻常人在她面前总是客气万分的,谁敢在她面前如此三番两次的调戏?她不喜欢楚问的那些话,更不喜欢楚问那吊儿郎当又油嘴滑舌的样子。 或许是受伤虚弱的人心理也会变得脆弱吧。如果换做平时,贺兰然也不会如此冲动的,但此时此刻她就是一气之下起了离开的念头,甚至都不想去管自己还重伤虚弱的身体状况了。 楚问眼睁睁的看着贺兰然气冲冲的掀开被子下床,一副要立刻离开的样子,眼里闪过一瞬间的犹豫,不过随即又被她很好的掩饰了,最后到底没说什么。 显然,贺兰然重伤虚弱的身体状况还远未达到可以单独离开的地步。先时她还凭着一股怒气下了床,并且快步走到了大门边,不过她今天的行动距离也就只有这么远了。 贺兰然三两步走到大门边,刚抬脚想要跨出大门而去,谁知一抬脚却感觉闹得里一片晕眩。她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扶旁边的门框,可还不等她的手碰到门框呢,就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楚问一直默默的站在旁边看着贺兰然的动作,此刻见状连忙抢上前两步。不等贺兰然跌倒在地,她就已经先一步的把人抱在了怀里。 低头看看对方那苍白虚弱的脸庞,楚问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样子她失血过多,身体虚弱,需要休养一段时日了,暂时是不能指望她自己离开了。 这样想着,楚问干脆弯腰勾起贺兰然的腿弯,来了一个公主抱,将人重新抱回了床上。嘴边还故作抱怨的碎碎念道:“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身子还没好,乱跑些什么啊?呐呐呐,本公子可不是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人,这个房间呢,就暂时给你住着好了。” 头晕目眩的贺兰然,毫无抵抗力的就被楚问给抱回床上了。她想反抗的,可是身体的无力让她只能老老实实的靠在了楚问的怀里。耳边是楚问那让人气恼的碎碎念,鼻尖萦绕的气息却意外的清新,甚至还带着些暗香。 身体状况糟糕的贺兰然脑子里晕乎乎的。感觉到楚问小心的将她抱到床上安置好,耳边还有她念叨着让她好好休息,好好养伤之类的话。 被人关心照顾的滋味挺好,更何况是在身体心理都比较脆弱的特殊时刻。于是贺兰然心里微微动摇了——也许眼前这个人就是嘴贱了一点儿,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至少是她救了自己照顾自己的,不是吗? 这个念头刚起时,楚问已经帮她从新掖好了被子,开口道:“呐,未来娘子,你好好休息啊,房间让给你了,小鱼就守在门外,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叫她就是了。” 说完这话,楚问就匆匆离开了,一点儿没给贺兰然机会反驳那句“未来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修文…… 10贺兰 江州城,太和楼 “两位公子,你们的菜上齐了,如果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小的就先下去了。”匆匆把菜在圆桌上摆放好,小二恭谨的说道,只是语气间却带上了两分急切,似乎急着离开。 “行了,你先下去吧。”一身锦衣的少年公子不在意的挥挥手,将人打发了。等到小二如蒙大赦般的退出去,然后小心的将包厢大门管好之后,他才回头冲着一旁的好友笑道:“楚问,之前几天你跑哪儿去了?那天我们明明约好比试的,结果就你不见了踪影。莫不是一不小心被哪家的小美人给勾搭走了吧?” 楚问耸耸肩,脸上带着些无奈的笑道:“一言难尽啊。总之是有的麻烦了。”说着顿了顿,又道:“对了,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的。” 赵成听了一挑眉,心里挺好奇那个“一言难尽”,不过既然楚问有事,他也就没有追问什么,干脆道:“行啊,咱俩谁跟谁啊。你有什么事就直说,能帮上忙的我就帮,不能帮上的我帮你找人帮忙。” 听了这话,楚问一笑,也没和赵成客气:“一点儿小事儿,倒是不用再找人那么麻烦。”一边说,她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赵兄你家是武将出身,帮忙看看这个。” 赵成的叔叔是车骑将军,父亲是江州城的总兵,在楚问认识的江州城这一干纨绔子弟中,他的身份算是高的,对于军事也比其他人了解得更多一些,于是便问到了他的头上。 听楚问话里的意思,她要问的还是和军队有关的事情,赵成心里的好奇不由得更多了两分。不过好奇归好奇,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很自然的接过了楚问递过来的纸,打开一看却是愣在了当场。 赵成看看手里的纸,又抬头去看看对面的好友,脸上带着两分狐疑的问道:“楚兄,这可是将军令啊,你问这个干什么?”一边说,他一边把纸摊开来放在了桌子上,那纸上画着的,正是一枚写着“将军令”三个大字的虎头令牌。 很难得的,赵成的回答不是很干脆。楚问便也从中听出了些什么,于是眼珠子微微一转,笑道:“前些天我在城外遇到个人,身上就挂着这个令牌,不过……不过那是个女人,所以一时有些好奇罢了。赵兄,这将军令不是调兵遣将用的吗,为什么会在个女人身上啊?” 赵成听了倒是没有一点儿意外的样子,反而放下疑虑起了谈性。他拿起酒壶先给楚问斟了杯酒,然后又自斟自饮的喝了杯,这才道:“楚兄你有所不知。这将军令啊,其实不止是一块。朝廷在边关共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军,这将军令也就分为了四块,分别掌握在四位将军手中用以调遣四军。而你画中的这一块,正是调遣青龙军的将军令。” 楚问听得似懂非懂,眨巴眨巴眼睛,问道:“这还有什么讲究吗?青龙军的将军令和其他三支军队的将军令有什么不同的吗?” 难得可以显摆,赵成也不吊人胃口,再斟了杯酒喝过之后才慢悠悠的笑道:“这楚兄就不知道了。边关四军和朝中的军队不同,这四支军队的将军是世袭的,而掌管青龙军的贺兰家现今人丁凋零,这一代也就剩下了个女儿。” “所以这个贺兰家的女儿就继承了家业,成了个女将军?!”楚问不自觉的接口,说完却忍不住皱了皱眉,疑惑道:“不对呀。虽然说朝廷也还有其他军队,可是也没道理就把这么大的兵权外放了吧?!我还没听说过哪家的将军位是世袭的呢,他们如果联合起来造反,那这天下还不得易主了啊?!” 赵成听问却只耸了耸肩,道:“这你别问我,我就一小老百姓,可不知道那些皇帝是怎么想的。不过现今这世道啊,小皇帝大概也没空管这些了,而且那四大将军不是也一直没有造反吗?管那么多干嘛啊。” 好吧,这问题确实没什么研究价值,于是楚问换了个话题继续问:“好吧,皇帝的想法咱管不着,那你还是说说那个女将军吧。” 提到着女将军,赵成便又来了兴趣。只见他一口饮尽了杯中酒,眼睛都亮了两分:“要说起着女将军啊,那可真是个传奇人物。不过说她之前,咱还是先说说那掌管青龙军的贺兰家吧。”说到这儿的时候,他顿了顿,然后似乎叹了口气才继续道:“贺兰家上一辈的时候,那可叫人丁兴旺啊,光儿子就有八个呢。不过可惜,当初战事频繁,这八个儿子虽然能征善战,但结果却全都战死沙场了。本来大家都以为贺兰家到此就算是完了,可谁知最后老四还给贺兰家留下了个遗腹子。” “而现在掌管青龙军的女将军,就是当初贺兰家老四的那个遗腹子。” “贺兰小姐出生时,贺兰家的老将军尚且健在,虽然可惜生下的是个女儿,但也一直悉心培养。说起来真是虎父无犬女,这贺兰小姐竟也格外的争气,无论是兵法韬略还是刀枪拳脚,她是样样拔尖不输男子。如此一来,贺兰老将军便也起了心思,在她十四岁时,就将她送上了战场。” “贺兰小姐一战成名,渐渐地便也得到了青龙军中诸人的认可。又过两年,贺兰老将军逝去,她便接掌了青龙军,成为了贺兰将军。”赵成说完看了楚问一眼,然后又道:“所以你说你看到的那个带着将军令的女子,应该就是贺兰将军了。” 回忆一番当初那女子醒来时两人的对话,对方似乎真的自称过“贺兰”。楚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样子对方的身份是确定了,不过…… 还没等楚问问出心中疑惑呢,赵成倒先自小声的疑问出声了:“奇怪,前些日子不是还有消息说边关战事将起了,贺兰将军掌管着最精锐的青龙军,这个时候怎么回出现在江州啊?!” 看样子赵成也不知道呢。楚问索性当做没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心思一转,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对了,赵兄,刚才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我那贺兰将军叫什么名字呢。” 赵成眨眨眼:“我没说吗?贺兰将军名叫贺兰然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 11打探 在楚问急急忙忙跑进城去打听贺兰然的时候,身为伤病患者的贺兰然的待遇显然要比她好得多——身边就有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她就好了。 自从上次和楚问见过一面之后,贺兰然因为身体虚弱又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贺兰然睁开眼睛看看四周,没有什么意外的发现之前被楚问吩咐照顾她那丫头小鱼就在房间里。当然,此刻这懒丫头和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状态一样,正坐在圆桌边,支着脑袋打瞌睡呢。 有些无力的坐起身来,贺兰然靠着床头休息了一下便打算起身倒杯水喝。谁知刚一动便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让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另一边打瞌睡的丫头小鱼倒是个警醒的,大概平时偷懒时练出来的,只是一点儿风吹草动她便惊醒了。抬头四顾,小鱼眨巴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很快发现了声源。 贺兰然的状态不太好,她的伤原本算不得特别重,但奈何被楚问发现得太晚了,有些失血过多。这几天里大夫给她开了不少补气血的汤药,楚问也都让人熬了给她喝了,可是这身体还是虚弱得紧,硬是让她从一个人人敬畏的大将军,变成了一个虚弱无力的娇小姐。 此刻小鱼眼里的贺兰然便是如此的,所以她连忙起身冲过去扶住了贺兰然。当然,她还是没有把人扶起来,而是扶回床上重新躺好了,顺带附送碎碎念:“姑娘诶,你这身体还虚着呢,要好好躺着休养才是,这么急着起来干嘛啊?” 从记事起就没受过这种待遇。贺兰然在战场上受过比这还重的伤,但从来都是醒过来就算好,该做的事一样都不能少。她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这样被人当做瓷娃娃一般的对待她还真有点儿受不了。 挣扎着从新坐起,贺兰然带着些无奈的虚弱笑笑:“我这都躺了好几天了,浑身的骨头肌肉都僵硬了,实在难受得紧。况且我的伤也不是很重,哪里需要一直卧床休养啊。” 小鱼却是个叫真的,眼睛一瞪,就是不肯放她起身:“好了,姑娘,你有什么事就吩咐我做好了。如果你再乱动扯到了伤口,我家公子怪罪下来,倒霉的可是我这个小丫鬟啊。” 听她提起楚问,贺兰然的眸子闪了闪,也不再坚持起身了,只是笑道:“那好,我听你家公子叫你小鱼姑娘是吧?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 “喝水啊?小事儿而已,我马上去,你别乱动了。还有,姑娘你叫我小鱼就好。”一边说着,小鱼已经去桌上倒了杯茶过来,然后小心的喂给贺兰然喝了。 被人照顾得有些别扭,不过终于还是喝了水缓解了嘴里的干渴。贺兰然抬头笑道:“多谢小鱼了。”说完顿了顿,又笑道:“对了,昨日匆忙,我也没来得及和你家公子道谢,不知你家公子今日可在?” 随手把茶杯放到一边,小鱼一点儿也没怀疑贺兰然的话,很自然的接道:“哦,我家公子今日回城了,不在这里。如果姑娘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给我说,我让人去城里送信。” 回城?莫非这里不是江州城?!贺兰然眸子微微一动,不动声色的继续笑道:“这样啊,我也没什么急事,不过是想多谢你家公子的救命之恩罢了,也不好劳你家公子专程回来。不如还是等哪天她回来了,我再当面道谢吧。”说完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加了句:“对了,小鱼,你刚才说到回城,这里不是江州吗?” 关于贺兰然的身份,楚问显然是小心封锁过了,丫头小鱼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当日可是穿着一身盔甲被救回来的。 听了贺兰然的话,小鱼老实道:“这里是江州啊。不过这里是楚家在江州城西郊的庄子,并不在城里而已。平时公子她们都很少过来的,那天公子去打猎救下姑娘,大概是这边比较近吧,公子才带了姑娘你过来。”说完后还极其八卦的问了句:“对了,姑娘,你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外的受了伤啊?” 她的身份肯定是瞒不过这家主子了,但也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所以贺兰然笑笑:“没什么稀奇的,我在城外不小心遇到山贼了,所以受了伤,好在遇到你家公子相救才捡回一条命。对了,昨日匆忙,我还没问过你家公子名讳呢,小鱼能告诉我吗?” 显然,在现今这混乱的世道里遇个山贼什么的,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小鱼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听贺兰然这么一说,她便将此事轻轻放过了,只笑眯了眼道:“哦,我家公子啊……她叫楚问,是江州首富楚家的独子。” 贺兰然点点头,正准备在找话题问更多的消息,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呢,小鱼便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家公子今年不过弱冠,长得英俊潇洒不说,楚家八成的生意都是她在打理了,而且还打理得蒸蒸日上,可了不起呢。外面那些说她是江州第一纨绔子弟的家伙,其实都是嫉妒我家公子,这才到处说她坏话的。” “……”姑娘,你这是在露你家公子的底吗? 虽然只是匆匆见过一面,但初次见面,对方就仗着对她的救命之恩没脸没皮的调戏她的样子,实在无法让贺兰然对她产生什么好感。在贺兰然心中,楚问即使不能用纨绔子弟来形容,但人品也绝对是有问题的。 贺兰然在心里暗自腹诽了一下,小鱼却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着她家公子如何的了不起。当然,那些话听在贺兰然的耳朵里,也就纯粹是一个小丫头对自家还算英俊的年轻公子的美好憧憬罢了。可信度不高不说,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正当此时,楚问抬步踏入了房间。一开口就能气得人半死:“哟,未来娘子,这么快就开始打听为夫的消息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 12喝药 “哟,未来娘子,这么快就开始打听为夫的消息了啊?”楚问信步走入房间,无视了旁边小鱼那带着几分花痴的脸,笑眯眯的道:“其实这些事情未来娘子不用向其他人打听的,如果你问,为夫可是很乐意告诉你的。” 这人真是越发的不要脸了,话还没说上两句呢,这“娘子”“娘子”的,倒是不离口了。 贺兰然黑着脸,却是懒得搭理她了。不过眼角余光却正好瞥见了小鱼那写满花痴的脸,心里顿时忍不住吐槽:小鱼姑娘,你那是什么眼光啊?就这样一个开口闭口调戏人的登徒浪子,你也当宝!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这家人一个比一个奇葩。 大概是成天躺在病床上没事做闲得,平日在军营中严肃无比的贺兰将军最近在心中暗自吐槽的频率大幅度增加。 楚问也不管贺兰然黑着的脸,随口将花痴小鱼打发了出去,然后继续笑眯眯的走了过去:“未来娘子,你该喝药了。”说着将手里端着的托盘往贺兰然眼前凑了凑。 黑乎乎的汤药,即使不喝,光闻着那股苦涩的药味儿就很倒胃口了。楚问就嫌苦,很不喜欢喝药,她今天专门给贺兰然送药过来也没安什么好心,就是想看看这个传奇女将军,会不会像普通女孩一样害怕喝药。 不过可惜,贺兰然就是贺兰然,即使因为伤病状态不佳而显得弱气了许多,但也不会是那些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大家小姐能比的。 贺兰然看也没有看楚问一眼,直接从托盘上端了碗,然后一仰头,把那看着就够苦够难喝的汤药给喝了个干干净净,期间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楚问看得愣了片刻,直到贺兰然力道微重的把空空的药碗放回托盘上,那碗底磕碰到托盘的轻微声响才让她回过神来。 顺手将托盘往旁边一放,楚问一脸大惊小怪的抱怨着:“哎呀,这药这么难喝,你怎么还喝得这么快啊?!” 贺兰然挑眉,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楚问突然从袖子里掏了个小纸包出来。正好奇间,就见楚问从纸包里取出块黑亮的东西,然后直接就冲着她来了。 唇齿间被突然塞进了个什么东西,贺兰然本能的想要吐出来,舌尖触及却是一片甜软。贺兰然微愣,抬头却见楚问又从那纸包里掏出块东西,然后顺手丢到了自己的嘴里,轻嚼两下,便享受般的笑眯了眼。 “荷香斋的蜜饯可是江州城里最有名的了,我排了小半个时辰的队才买上的。怎么样,甜吧?”楚问一脸的得意洋洋,再次取出块蜜饯丢进嘴里。 的确,这蜜饯很好吃,甜而不腻,比她以前在边关吃到过的蜜饯都要好。最重要的是,她刚才喝完药那满嘴的苦味儿,这会儿也被这蜜饯的甜味儿给完全盖住了。 这人,是因为怕她喝药太苦,所以专程去帮她买的蜜饯吗?贺兰然心头微动。她生在武将之家,长在军营之内,接触的尽是些大大咧咧的军人,倒是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细心的对待过呢。 或许是看出了贺兰然的心思,楚问翻着白眼道:“喂喂喂,你别太感动啊,这是本公子嘴馋了,才去买来吃的,你只是沾光吃一颗而已。”说完又换了副面孔,笑眯眯的加了句:“当然啦,如果未来娘子能让我把未来两个字去了,那要本公子天天去给你买蜜饯都行。” 好吧,只要楚问一开口,什么气氛都得被折腾没了。贺兰然重新黑了脸,真心懒得和她废话了,免得自己一不小心郁闷死。 “好啦好啦,别那么小气了。呐,再给你一颗。”楚问就像是看不懂别人脸色一般,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再像上次一样,粗鲁的用塞的,而是举着那枚亮晶晶的蜜饯递到了贺兰然的嘴前,笑眯眯的等着贺兰然吃。 贺兰然盯着面前的蜜饯,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像是为了一颗蜜饯而生气的样子吗?这楚问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尽拿她当孩子哄。 楚问有的时候很执着,所以最后的最后,那枚被举了很久的蜜饯还是被贺兰然笑纳了。 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的楚问收回手后,继续享受她美味的蜜饯。嘴里仿佛不经意般的道:“喂,将军大人,你的将军令在枕头底下呢,你一会儿记得收好啊。” 贺兰然一愣,目光不自觉的往枕头下瞟了一眼,接着又把目光重新放回了楚问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 荷香斋的东西向来味美量少,那小小的一包蜜饯还真不经吃。除了给贺兰然的那两枚之外,其他的在这片刻间便被楚问给吃了个干干净净。看他吃东西那速度,倒真像她所说的,嘴馋了急着要解馋似地。 吃完蜜饯,随手将纸包放在了旁边的托盘上,方便一会儿一起拿出去。楚问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手绢仔细擦了擦黏糊糊的手指,然后抬头,露齿一笑:“怎么了?将军大人终于现在发现本公子英俊潇洒,器宇轩昂,打算考虑嫁给我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贺兰然满脸严肃的问。如果说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把对方当成了个见色心起的登徒浪子,那今天的相处却让她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没有理会贺兰然的严肃,楚问的语气依然不正经:“哎呀,我还当你不问呢。早说了嘛,有关于本公子的问题你直接问我就是了,本公子可是很乐意为你解答的啊。呐,你听好了,本公子姓楚名问,今年二十有一,尚未娶亲,家住江州城永昌街光合坊楚府,家里尚有老父一位,本公子是家中独子,可以继承家业。本人基本没什么不良嗜好,吃喝嫖赌抽,本公子除了吃喝其他不沾,坑蒙拐骗偷,轮不到本公子去做。另外,本公子喜欢的姑娘是贤妻良母型的,不过如果有什么意外状况,本公子也是可以放宽条件的……” “……”越说越不靠谱,怎么听着像是在相亲啊?!贺兰然满头黑线。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霸王票,好意外,谢谢a cter的霸王票 13传闻 从某个方面来说,其实楚问是个很信守承诺的人。比如说她答应了贺兰然,只要有关她的事情,对方问了她就会回答。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就连自己五岁了还尿过床,六岁上树掏鸟窝结果摔断了胳膊,七岁时趁着夫子打瞌睡一把火烧了对方的山羊胡这样的事情都跟贺兰然交代过了。 对于贺兰然来说,养伤的日子并不无聊,何止是无聊啊,因为楚问每天准时准点的到访还很充实。不过可惜,楚问这人废话连篇,偏一句都说不到点子上,被迫听了这么几天,贺兰然想知道的消息却是一点儿也没听到的。 这天一大早,楚问牵着马又溜溜达达的进城了。她平日里看起来虽然很闲,但也不是真的没事可做,前些天因着贺兰然的缘故,她基本上都留在了郊外的庄子里,正事却是有些耽搁了。昨日见贺兰然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可以下床行走了,她便决定回城去看看。 一上午巡查了楚家的几家商铺,都没发现什么问题。要说楚问本来也是个懒人,手底下的掌柜主事自然就要多担待些了,所以其实短时间里离了她,楚家的生意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跑来巡查,一是为了以防万一,二其实也是她在庄子里待久了想出来走走。 晌午时,楚问便又带着小厮去了太和楼吃饭。不过今天没有了那些狐朋狗友,她倒是没要包厢,只在二楼的大堂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 店里的小二显然也都是认识楚问,知道她口味的,基本上不用她特地点菜,小二见着她来了,便吩咐了厨房上些她平日里爱吃的菜式。 这次招呼楚问的依然是上次的那个店小二,不过因着楚问一个人时也很少刁难人,他倒比上次放松了许多。干脆利落的上了菜,又恭恭敬敬的招呼几声,见楚问没有别的吩咐了,他也就从容退下了。 楚问从等着上菜时起,便一直盯着窗户外面来往的行人发呆,偶尔看见两个拿刀带剑的江湖人,她还会特地看上两眼。只是她那张在贺兰然面前向来嬉皮笑脸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眸子中也尽是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等到小二的菜上桌许久了,她才终于回过神来似地开始用饭。 大厅了坏境嘈杂,那一桌桌的客人们大多喜欢趁着吃饭时闲谈两句,偶尔无聊时过来叫壶茶,听听这些人的茶余饭后的八卦也是个消遣的好方法。 真不,楚问刚拿起筷子没吃上两口,便听到旁边桌上一个响亮的大嗓门开了口:“王兄弟,你听说没,最近边关不太平啊。” 这都多久以前的消息了啊?还拿来说!楚问虽然这样想着,不过因为自己家里还住着位将军大人,便也不自觉的对边关的消息多留意了两分。微微侧头看去,开口的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而他对面却坐了个和他身材完全相反的瘦小男子。 此时那瘦小男子闻言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切,老吴,不是我说你,这都多久之前的消息了你还拿来说?实在没话题,你就算是说说昨天被你家母老虎在凝香阁逮到的事儿,也好过说这些过时的东西啊。” 姓吴的汉子脸上一僵,一时间有些讪讪的,想必也是想起了自家那凶悍的母老虎。不过最后还是把话题扯了回去:“哪里过时呀,我说得可是最新消息。燕国真要打过来了,听说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 这下那姓王的倒是来了点儿兴趣,凑过去急问道:“怎么说?边关不是还有贺兰将军和青龙军守着吗?燕国前两年才大败了一场,这次怎么这么明目张胆的大举来袭了?” 姓吴的汉子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世道啊,已经乱得没边儿了。以前还好,青龙军一直在边关又有贺兰家守着,倒是没出什么事儿,不过现在啊……”说着顿了顿,特地压低了点儿声音道:“我听说,前些天小皇帝下了旨急招贺兰将军回京呢。” 姓王的愣了愣,讶然道:“老兄你开玩笑呢吧?!之前就传着燕国那边蠢蠢欲动了,这时候还把贺兰将军叫走,这边关朝廷还想要不想要了?!” 姓吴的汉子摇摇头,道:“朝廷里那些人怎么想的,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听到点儿小道消息。”说道这里,他卖关子似地顿了顿,果然引得对方急急追问,这才道:“贺兰将军是个女将军这一点你知道吧。” 姓王的瞪了他一眼,明显嫌他在说废话。姓吴的汉子也不在意,嘿嘿一笑道:“女人嘛,总是要嫁人的,即使是将军也不例外。不过贺兰家这一代还就剩下个贺兰将军了,如果娶了她,那青龙军还不就握在手中了?”一边说,他还伸出手做出了个紧紧握拳的手势。 这一下姓王的也反应过来了,怔怔道:“老兄你是说……” 姓吴的汉子点点头:“现在皇帝年幼,丞相势大,皇家能争取的势力不多。正好边关这边还没被丞相染指,皇家那些人可不就盯上贺兰将军了吗?还有丞相那边,只怕也不会消停……” 听到这儿,楚问的脸色不禁黑了两分,夹菜的筷子也顿在了半空。过了好半晌,她的嘴里才喃喃的念叨着:“丞相、皇帝、燕国、边关……将军……” ***************************************************************** 拎着排队从荷香斋买来的另一样有名的特产——桂花糕,楚问再次溜溜达达的来到了贺兰然养伤的小院。 彼时贺兰然正在廊下散步,旁边跟着抬着双手随时等着扶她的小鱼。只是看贺兰然走起路来那轻松平稳的模样也知道,这位将军大人的身体好着呢,小鱼这老母鸡护崽的架势纯粹就是杞人忧天了。 不一会儿,院里的两人便发现了楚问。看到楚问走过来,小鱼立刻发起了花痴,楚问也是见怪不怪了,只随手将拎着的桂花糕递给她,让她去装盘,就把人打发走了。 等小鱼出了院子,楚问便邀了贺兰然一起在院里小坐:“今天这么精神,都有精力出来散步了。看样子,未来娘子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啊。” 贺兰然和楚问相处几日,渐渐地也放松下来,闻言白了楚问一眼:“你最好改了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否则指不定哪天你的小命就因为你那张嘴没了。” 楚问一脸无奈样的举起双手,道:“好,好,都听你的,将军大人。”说完顿了顿,换了副比较正经的表情又道:“对了,我今天进城听到些消息,将军大人有兴趣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修…… 14相邀 一手支着下巴,一手随意的从小鱼刚送过来的盘子里取了桂花糕来吃。楚问一边满脸郁闷,一边还不耽误吃东西,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我说将军大人啊,你还真是抢手呢。皇帝打你的主意,丞相也要打你的主意,这么多的情敌,本公子压力好大啊。” 贺兰然沉着脸没理她。刚听了楚问带回来的消息,她还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当然了,贺兰然既然身处将军之位,也不可能像楚问一样对一些事一无所知。关于皇家和丞相的那些小算盘,早在她动身回京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种事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点儿不意外的。所以此刻她烦心的,反而是边疆的战事。 楚问吃完了手里的桂花糕,又懒洋洋的从盘子里拿了块出来,正准备送到嘴边呢,一抬眼,却看见贺兰然敛眉深思的模样。于是手上顿了顿,桂花糕顿时变了方向,送到了贺兰然的嘴边:“荷香斋的桂花糕,和蜜饯一样有名,很好吃的,你试试?” 贺兰然不经意的抬眼,对上的,就是楚问亮晶晶的眸子。此刻楚问眉梢微挑的看着她,眼里满是认真,仿佛贺兰然吃不吃她手中的桂花糕对于她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鬼使神差般的张开嘴直接咬上了楚问递到嘴边的桂花糕,贺兰然反应过来后脸上不可抑止的小红了一下。偷眼看了楚问一眼,却见她眉眼含笑的正盯着她看,那笑容真诚,却是没有了往日的调笑,让贺兰然看得不禁又是一怔。 “怎么样,这桂花糕的味道不错吧?”楚问笑眯眯的问道。 贺兰然这会儿心里正是一团乱的时候,也没细细品味就胡乱的点了点头,又怕楚问看出什么来,于是开口道:“边关战事将起,我恐怕没时间再养伤了,这两日便会离开。” 似是没想到贺兰然开口就说出什么句话来,楚问脸上的笑容不禁一僵,心里也多出了些其他滋味。似是不舍,又似乎还有其他什么,总之弄得楚问心里堵得慌。 我只是这几天习惯了没事调戏调戏这个美人将军,才没有舍不得她,更没有……想到这里,楚问心里惊了一下,赶紧停下了自我开解。那更没有什么,她却是不敢再细想了。 收拾了一下心情,勉强将心里的烦闷压下去。楚问继续扬起惯常没心没肺的笑容道:“早就想到了。不过将军大人你真的不多留些时日养养伤?那些只是小道消息,边关的仗还没打起来呢,你何必这么着急着回去。明明之前有皇命在身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着急的。” 贺兰然似乎苦笑了一下,随后道:“我虽然一直在边关,但现今这世道有多乱还是知道的。后宫干政,佞臣弄权,朝野之间一片混乱。我虽受封将军之位执掌青龙军,可这样的朝廷,我却是一点也看不上的。但边关战事将起却又不同,我既然是镇守边关的将军,又怎能能眼看着敌国的军队来迫害边关的百姓?” 楚问闻言愣了愣,黑亮的眸子中似乎有精光一闪而过,不过随即,她便又收敛了情绪。贺兰然却是没有发现她这一瞬间的异色,继续道:“再者说,我的伤虽然没有好,可上不得战场,还不能出谋划策吗?”说到这里,贺兰然的脸上多了分傲然之色:“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贺兰然依然不输任何人。” 这一刻的贺兰然豪情万丈,和平日里被楚问调戏得满脸无奈的那个贺兰然似乎是两个人。此时此刻,那属于贺兰将军的气势,才真正的展现在了楚问面前。 ***************************************************************** “走,我们进城去。”傍晚时,楚问突然跑到贺兰然养伤的小院里,对着刚吃完饭正和小鱼闲聊的贺兰然说道。 “嗯?这么晚了,进城干什么?”贺兰然眨眨眼,表示不理解。 “唔……那什么,你不是要走了吗?可这伤还没好呢,我们进城去找张大夫再给你看看,你路上带点儿药也好啊。”楚问眼珠子一转,立刻找到了借口。 “我也不是急着明天就非走不可啊。今天天色已晚,出行实在不便,要不我们明天再去吧。”贺兰然明显不信,随口回道。 “不行,今天是十五,明天去就没意思了。”楚问脱口而出,说完后才反应过来。顿了一下后索性直言道:“你好不容易来了江州城一趟,就这么连城门都没进就回去了实在可惜。江州有个习俗,每月十五晚上都会有夜市,最是热闹。既然这么凑巧今天就是十五,我就想带你进城去逛逛,也不枉你来江州一趟。” 贺兰然听了却是一愣。她从记事开始就一直是读书习武、练兵打仗,日子过得比一般男子都紧凑,时间从来都是不够用的。要说没事儿跑去闲逛街,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再加上军中都是男子,她又向来严肃,也从来没有人敢邀她一起逛街游玩的。 第一次被人邀请逛街,贺兰然一时之间还真没反应过来,心里除了意外,还有几分新奇之感。 贺兰然是第一次被人邀请逛街,楚问也是第一次主动去邀请个姑娘家一起逛夜市,心里不知怎的又是期待,又是害怕被拒绝,一时间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此刻见贺兰然半天也没个表示,楚问心里更是忐忑。一着急,干脆一把拉住了贺兰然的手:“跟我去吧!”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表现得过于冲动了,于是又干巴巴的解释了句:“相识一场也是缘分,说不定过两天你走后我们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一起出去玩一次吧。” 贺兰然挑眉看着她,突然笑了:“可是我的伤还没好,夜市人必定很多,万一到时一不小心又被弄伤,恐怕我就真走不了了。” 听出贺兰然是答应了。楚问顿时眉开眼笑,把头一昂道:“嘿,将军大人,你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只要本公子往那夜市里一站,保证周围一丈范围内肯定没人敢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15玉佩 楚家在郊外的庄子其实离城不算远。贺兰然的伤还没有好,楚问也怕有个什么意外,于是难得没有骑马,而是让人套了马车,两人一起坐了马车慢悠悠的晃去了江州城。 一路上楚问死性不改的调戏与闲扯自不必说,等到天色几乎已经黑尽时,两人的马车才终于晃悠进城了。 马车一入城门,外面的人群喧嚣的声音便传入了车内,和城门之外的静谧大相径庭,仿佛这一门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从驾车的小厮说已经入城开始,楚问便当先将车帘全部掀开了。 这时候放眼望去,只见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这还只是在刚入城的大道上,并没有到真正夜市聚集的主街,外面已经可以见到很多行人和来往叫卖的小贩了。虽然此刻还远没有到地方,但江州夜市的繁华已经可见一斑了。 贺兰然生长在边关洛城,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军营。洛城虽也是交通要道,常年有两国商人来往做生意,平日里看起来颇为热闹繁华,但也因为它军事重镇的特殊身份,使得这洛城城门常年难开,两侧供百姓通过的小门也是日落便关,几乎是夜夜宵禁,更别提有什么夜市了。所以楚问带她来这一趟,倒是她第一次见识夜市的繁华。 江州繁华,商贾横行。贺兰然之前虽然没有来过,但也是知道的,不过等到马车慢悠悠的晃到真正夜市开启的主道时,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还是让她不禁侧目。 马车晃悠到了街口,前方来往行人如织,却是不适合马车继续前行了,于是驾车的小厮将车停在了路边。等车停稳,楚问一掀车帘,当先便跳了下去,而后转身伸手,似乎准备去扶贺兰然下车。 本来跟着楚问也准备自行跳下车的贺兰然见状一愣。旁边的小厮倒是机灵,一见自家主子的动作,连忙从旁边拿出条踏脚凳来,规规矩矩的放在了车旁,让贺兰然可以踩着下车。 贺兰然身上本也有伤,她虽然不太在乎,可是既然别人已经这般为她考虑了,她也不便拒绝。于是她抿着唇顿了顿,见楚问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便干脆一把握住了楚问的手,然后由她扶着踩着踏脚凳慢慢下了车。 贺兰然的手并不如一般女子那般柔软。因为常年习武握着兵器的缘故,她的掌心有一层薄茧。楚问的眼神很好,这时候借着街边的灯火扫了一眼,还能看见她的手上有些不甚明显的小伤痕,看样子都有些年头了,也不知是习武弄伤的,还是上战场时被伤的。 连手上都有伤痕,也不知道她曾经受过多少伤,吃过多少苦。楚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这匆匆一扫的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微的心疼了。 好在贺兰然没有发现楚问这一刻的失神,接着楚问的力下车后,便神态自若的放开了楚问还拉着她的手,也让楚问暂时回了神。 楚问有一瞬间的小失落,目光瞄瞄贺兰然,又瞥瞥她的手。不等贺兰然前行,她便上前一步,又拉住了贺兰然的手,还理直气壮般的找借口道:“这夜市人多,万一我们不小心走散了,那可就不好找人了。你初到江州,人生地不熟的,走散了可是麻烦。” 贺兰然不习惯被人牵着手,这时候感觉颇不自在,闻言一挑眉道:“之前不知是谁信誓旦旦的说,只要她往这夜市里一站,保证周围一丈范围内肯定没人敢靠近的吗?既然无人靠近,又怎会因为人多而走散。”说完顿了顿,又道:“再说如果走散了,我自会去楚府找你。” 说完这话,贺兰然便将手抽了出来,当先走了。楚问还不死心,跟在后面急急道:“可你没去过我家城里的宅子,找不到怎么办啊?” 贺兰然回头:“江州首富家住哪里,找个人问自然有人知道。而且你家不就是永昌街光合坊的楚府吗?” 楚问一愣,随即嘴角微扬。原来当初我说的那些废话,你也都记在心里的呀。 看着前方已经要走远的窈窕背影,楚问心里一动。突然从脖子上扯出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来,三两步追上贺兰然,然后不由分说的就将玉佩挂在了她脖子上。看着贺兰然疑惑的目光,她不在意似地勾勾嘴角:“我家门房可不认识将军大人,给你个信物以防万一吧。” 玉是好玉,温润剔透,一看便可知价值不菲。又因着是楚问刚从怀里拿出来的缘故,这玉上还残留了她几分体温。 贺兰然略微一愣,下意识的便想取下还回去,一抬头,却发现楚问已经当先转身走了好几步远了,显然是不会收回了。 ***************************************************************** 当贺兰然和楚问并肩走在那热闹的夜市中时,她才知道楚问之前所言非虚。 今次出门,楚问只带了两个小厮跟在身边。夜市里人多,这时候自然是要跟在身旁分开人群,以免挤到自家主子。就这么两个瘦瘦弱弱的小厮,在这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的夜市人群中,分开人群本该是有心无力的,可奇怪的是他们所到之处还真就人见人散了。 贺兰然跟在楚问走在人群自动让出的小道中,虽然不能说周围一丈范围内都没人敢靠近,但敢挤过来的还真是没有。许多人宁愿在一旁人挤人,也没人敢往这边多靠近一步。 话说,这江州第一纨绔子弟的名头到底是有多响亮啊?!贺兰然暗自腹诽,觉得就算是自己走在军队中,也不一定有这威势。 楚问倒是好心情,一路上东张西望的,不时蹿到街道两旁的小摊上看看。那新奇的模样和旁边表现淡定的贺兰将军一比,仿佛今天第一次来逛这江州夜市的不是贺兰然,反而是她一般。 贺兰然一路跟着楚问东游西逛,热闹看得不少,街边小摊上的江州特产也见识了不少。也不知道逛了多久,本来一路闲庭信步的她,这会儿却突然在一个小摊前驻足了。 楚问见状自然也是凑过去看,却原来是个卖首饰的小摊。 这种小摊里的东西自然比不上正经首饰店里的东西精贵,但胜在做工精细,款式特别,而且价格低廉,倒也有不少人围着看。楚问自家就开着首饰店,匆匆扫了一眼之后便撇了撇嘴——这里的东西和她家首饰店里的,真是没法比。 贺兰将军的眼光没这么差吧?!楚问狐疑的瞄了一眼看着那些首饰发呆的贺兰然。 作者有话要说:  修…… 16巧遇 贺兰将军的眼光没这么差吧?!楚问在心里吐着槽,那边贺兰然却只是在那小摊前稍做停留,然后什么也没说没做便又离开了。 楚问见了自然连忙跟上,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时的抬头去看看贺兰然,然后又回头去看看那个小摊。 她刚才就注意看了,贺兰然虽是往那小摊上看了好几眼,但目光却没有单独落在任何一件首饰上。想必她楚问看不上眼的东西,位高权重的贺兰然也定是看不上的,只不知这位将军大人在原地看了那半晌,到底又是再看什么。 心里有事,楚问便时不时的拿那目光往贺兰然脸上看,就连夜市里的各种热闹都再也不能吸引她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贺兰然其实也已经习惯了楚问的存在。无论是她口头上的调侃,还是各种调戏,她都已经能应对自如了。可是楚问这人,调戏人归调戏,目光却总是带着两分清澈的,不会像真正的街头地痞一样目露淫邪,反而有那么点儿漫不经心。 贺兰然习惯了这样的楚问,今天猛地被楚问的目光重点关照,虽然目光中依然清澈,但被盯得久了,贺兰然还是有些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都走到看不见那首饰小摊的地方时,楚问才开口问道:“刚才那个小摊上有将军大人喜欢的东西吗?如果有的话,不妨告诉我,我可以送给将军做个纪念。” 贺兰然不稀罕那里的东西,楚问看得出来,可是她还是这样问了,而且是在离开那个小摊这么远之后才问。而贺兰然显然也没因为楚问这般表现而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略显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答道:“没有,我刚才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所以有些走神罢了。” 楚问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心里却是心思百转。 ***************************************************************** 今日虽然也是十五,但毕竟不是中秋元宵之类的大节,所以这夜市热闹归热闹,却也只是人多车多物多,没什么太大的讲究。最大的特别,大概也就是一些规矩不是特别深严的家里,可以允许自己女儿在这天晚上戴上面纱出来逛逛吧。 今日的贺兰然自然是一身女装,不过大概是自幼习武又长在军中,贺兰然穿惯了便于行动的劲装短打,倒是穿不惯一般女子所穿的曲裾襦裙,所以今天她这一身倒是楚问特地买来的款式最为简单方便的长裙。不过饶是如此,因着贺兰然本身姿容不俗,又难得的没带着面纱,倒是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来看。 楚问带着贺兰然走在街上,感觉到身边时不时瞄过来的目光,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便时时回头去瞪那些敢于盯着贺兰将军看的家伙。她这边正瞪得起劲儿呢,肩膀却突然从后面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楚问身子僵了一下才回头,迎面见到的就是赵成那张笑得贼兮兮的脸,顿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老兄,你闲着没事儿干吓人玩儿啊?!看见我也不直接过来打个招呼。” 赵成才不在乎她瞪眼呢,闻言一脸无辜的眨眨眼:“我这不正是过来打招呼了吗。”没等楚问对他这故作无辜的表情吐槽,他自己便先换了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我说怎么这么些天都没看到你人呢,原来是有美人相伴,所以忘了兄弟了啊。”一边说,他一边还拿眼睛往贺兰然那边瞟。 楚问刚想反驳些什么,谁知后面突然又有一人接口道:“有美相伴,自然是万事都要靠边站了。不过兄弟们实在好奇,能入得了你楚大公子眼的,究竟是何等美人?”他的话音方落,身后便又传来了一阵附和声。 楚问闻言抬眼看去,好家伙,这半个江州城的纨绔子弟可都聚集在这儿了,一个个嬉皮笑脸,两眼放光的盯着一旁的贺兰然看。不过此时贺兰然已经先一步侧过了身去,又将身形隐没在了旁边灯火不及的阴影处,除了身形,倒是没让人看清了脸。 看这一个个的色狼样啊!楚问当下就黑了脸,脚下一转,站到了贺兰然身前,将这一干人等的各种目光挡了个干干净净:“喂喂喂,别过分啊。今天夜市,满大街的姑娘等着你们去看呢,就别跟这儿凑热闹了。” 赵成显然是这群人领头的,见状嘿嘿一笑,打趣道:“诶,果然不一般哟,咱们楚大公子都知道怜香惜玉,保护姑娘家了。过些时日,我们是不是就该有个弟妹了啊?!” 夜色下,楚问的脸有一瞬间的泛红,心底却有那么点儿奇怪的窃喜。好在这时候是夜晚,周围虽然有灯光照明,但视线多少会有些受阻,所以她脸上的异色却是没有被人看到。只不过等回过神来之后,她自己心下却是有些恼了,于是干脆哄苍蝇似地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一天到晚就会拿我开涮。今晚本公子有事儿,不和你们瞎闹,你们也该干嘛干嘛去。” 赵成他们却是有些不依不饶,一拥而上的往前凑,一副非要看到美人庐山真面目的模样。楚问见了赶忙一把将领头的赵成拉到一边,也不知道和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赵成便坏笑着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一招手,将人都给弄走了。 看到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走了,楚问不禁松了口气。她虽然号称“江州第一纨绔子弟”,但和这群人比起来,她那一点儿纨绔一点儿痞,真心算不上什么,可怜白担了这个名号。 这边楚问一口气还没松完,那边贺兰然突然幽幽的问了句:“你和那人说了什么?” 楚问僵着脸干笑了两声,没回话,反而明显的一转话题道:“啊,都这么晚了,我有点儿饿了呢。正好,这夜市里有江州的特色小吃,将军大人你肯定没吃过。来江州一趟,怎么也该尝尝的,我带你去吧。”一说完,楚问扭头就走,仿佛在逃避什么似地。 贺兰然见状挑了挑眉,倒是没说什么,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持续修…… 17送别 清晨,温暖的阳光静静的散在安静了一夜的院子里时,有早起的老家人此刻已经拿走扫帚开始打扫庭院了。 平日里习惯睡到日上三竿的楚问今天难得早起,打开门叫丫鬟送洗脸水时,她还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直到用那微凉的水擦了把脸之后,才终于稍稍恢复了精神。 收拾妥当,楚问打开房门时抬头看了看天空。现下虽然还是初春时节,但天气却已经是一天好过一天了,特别是最近两日天朗气清,那晴空万里的模样,一看就是个出门赶路的好时节。 抬头瞥了一眼过于晴朗的天空,楚问的心情却没有着天空来得晴朗——这么好这么适合赶路的天气,让她连挽留将军大人多住几天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是的,贺兰然要走了。前天夜里楚问拐了人去江州逛了一天,昨天又把路上需要带的行李给收拾好了,今天这样适合赶路的天气,急着赶回边关的贺兰然实在没有继续住下去的理由了。也正因为贺兰然今天要走,所以楚问才会这么早就起床准备给她送行了。 到底是将军大人,和一般的女子不同,边关和军营才是她的天地。 从昨天把行李收拾好开始,楚问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感觉心里闷闷的总是不舒服。这还不止,向来好眠的人,昨天夜里甚至有些失眠了,今天早起就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至于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楚问却还是拒绝去深想。 在自家的院子里也不必顾忌形象,楚问打开大门走出房间之后就很自然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轻轻扭了扭脖子又活动活动胳膊,这才有活过来了的感觉。 郊外这个庄子里的下人不多,而且年纪普遍偏大,因着主人家平日里很少过来,所以这里几乎成为了楚家下人的最佳养老地。这几天楚问过来住,虽然也带了几个年轻机灵的下人,但这边庄子里的气氛依然不改,仍旧是安静悠闲的。 楚问在门口站着,院子里安静的就只剩下了老家人洒扫的“唰唰”声,过了好一会儿,她那从起床开始就一直郁郁的心情终于是好了些。于是再次理了理还很平整的衣袍,楚问向着自己原来的院子,贺兰将军此刻的居所信步走去。 *********************************************************** “姑娘,你身子还没复原,这些药你带着记得路上用啊。”小鱼一边说,一边将一大包药塞进了贺兰然收拾的小包袱里,然后又从身后拿了个油纸包出来:“这个是荷香斋的蜜饯,给姑娘带着路上吃的。啊,还有这个是……” 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向来爱打瞌睡的小鱼姑娘就风风火火的来了贺兰然房里。她是昨天晚上才知道贺兰然今天就要离开的,相处这些时日的情谊让她有些不舍,可是昨天知道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也不好特地过来打扰客人,于是便只能今天早早起床过来了,否则只怕送不到人了。 贺兰然当初是受伤被楚问救回来的,除了那一身的盔甲和随身携带的将军令之外,基本上可以说是身无长物。这时候要走了,她收拾出来的行李自然也就少得可怜。楚问这些天倒是送了她不少东西,只是她没想过带走罢了。 于是小鱼一来,看到的就是那个小得可怜的小包袱。问了几句,发现贺兰然几乎没带什么,于是着丫头就忙起来了——换洗的衣服……嗯,带两套不知道够不够啊;路上的吃食怎么能只带这些干巴巴硬邦邦的干粮呢?带点儿点心,带点儿肉干,带点儿蜜饯零嘴……哦,还有江州的特色小吃也不能少。哎呀,这姑娘怎么这么粗心啊,这伤还没好呢,带这么点儿药怎么够用啊…… 好在楚家有钱,即使是郊外的庄子里,需要的东西也是一应俱全。于是在小鱼姑娘的主导下,贺兰然满脸黑线的看着那个迅速膨胀的包袱,心里盘算着带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究竟还能走多远? 楚问来时,看到的就是小鱼奋力的将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贺兰然那已经明显装不下了的包袱里塞的情景。 其实贺兰然军旅出身,哪里像一般的大家小姐一样讲究。出门在外,带上点儿银钱干粮换洗衣服,牵上匹马就可以行走天涯了。那些什么解馋的零嘴,消遣的闲书,甚至装扮仪容的胭脂首饰什么的,她根本就不需要啊。可惜偏偏小鱼那过度热情的模样,让贺兰然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楚问看着挑了挑眉,倒是觉得着包袱装得越多越好。于是等到后来贺兰然实在看不下去叫停了,她才开口道:“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时候也不早了,太晚上路可能不好赶在天黑前到下一个城镇,还是早些上路吧。我送你出门。” 因着楚问的一句话,房间里的气氛瞬时有些凝固,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房间里瞬间被离愁别绪填满。 贺兰然微微抿了抿唇,心里也有几分不舍,无论是嘴贱心软的楚问,还是那个爱打瞌睡还花痴的小鱼,与她们相处,她其实都是很开心也很轻松的。和她们在一起时,她不是将军,没有责任,没有压力,她就单纯的只是贺兰然而已。 在心里偷偷地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贺兰然只是少少的沉默了片刻,然后便点了点头:“麻烦你了。还有,谢谢。” 楚问扬唇一笑:“还记得你刚醒来时我说的话吗?我可等着你回来报那救命之恩呢。”说完上前一步,主动帮贺兰然拿了行李,只是在提起那包袱时,她的手臂不禁向下略微沉了下。 小鱼那丫头往里面装了什么啊?这么重!楚问心里吐槽,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拎起了那个沉得夸张的包袱,当先一步领着贺兰然出了门。 大门外,套好的马车和驾车的车夫已经等在了那里。这短短十数日的偶然相逢即将结束,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在这一别之后,也不知何时才是再见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18挑明 贺兰然走了两天了,可是楚问还是待在郊外的庄子里没有回城。 这对于平日里最是喜欢吃喝玩乐的她来说,真是极端的反常的,就连小鱼那样看到她就发花痴的粗神经都觉出不对了,和她身边的小厮问了好几次,可是楚问都没怎么搭理。 自从贺兰然走后,楚问整个人都恹恹的,做什么都没精神了,也无心应付其他。 当初贺兰然被她久回来还没醒时她盘算着把人仍回去省得麻烦,人醒了就各种调戏。然后十几天过去,等贺兰然准备走时她心里又各种堵得慌,这会儿人终于是走了,可是心底里那空落落的感觉,却是挥之不去。 楚家的生意她已经有很多天没去管了,就算她以前也喜欢当个甩手掌柜,可是像终于的状况还真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于是楚家的大管家一挥手,也不等楚问自己回城了,账本什么的,就源源不断的送来了庄子上。 楚问其实是个好动的性子,以往是看到这些账本就头疼,能躲就躲的。不过这次她大概是真的心里烦闷了,又死撑着不愿意去深想,所以想找个东西寄托一下。于是这一大摞的账本送来之后,楚问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连着两天都没再出过门。 书房门外,小鱼端着补品走近。 最近少主子心情不好,虽然不好动不动就乱发脾气,但整个人都显得阴沉沉的,带动得她的周围都被低气压笼罩了。做下人的,哪能没有眼力?于是这原本就安静的庄子,近来也就更加安静了,连庄里养的看门狗似乎都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乖乖的安静了下来,不敢再乱叫了。而作为楚问此刻所在的书房,自然更是安静得听不到半点儿声响。 小鱼走近时,书房所在的院落里就只有楚问的贴身小厮小李一个人在。平时楚问在书房处理账务时,小李都是守在书房里的,除了帮忙磨墨递东西之外,因着他读过几年的书又的楚问的信任,偶尔还会帮忙看看账本。但今天情况显然不同,小李竟没能进门,而是一直守在书房大门外的。 “公子还是没出来过吗?”小鱼走近,也不急着去敲门,反而拉了站在门边的小李低声问道。 小李瞥了一眼书房,也将声音压得极低:“可不是嘛。昨晚我看时间很晚了,就想请公子回房休息,结果公子说账本还没处理完,硬是没回去反而在书房里待了一夜,也不知睡过没有。”说着小李看了看天色,又道:“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不知道公子会不会回去休息,不过我看还是有点儿玄。” “账本没处理完就不回房休息了?!”小鱼不禁惊讶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忙又压低了声音,小小的嘀咕了句:“以前可没见咱们公子这么拼命。” 小李也被小鱼的嗓门吓了一跳,忙往书房大门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动静,这才教训道:“你这丫头,越发的没大没小了。特别是你这张嘴啊,一定要管好,否则哪天惹了公子生气,倒霉的可是你自己。”教训完毕,小李毕竟也是年轻人,同样压低声音八卦道:“其实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我看咱家公子可不像是要努力工作了,反而像是开了窍自己不知道。” “开了窍?”小鱼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睛,询问似地看着小李。 这一问,小李顿时来了精神,嘴角扬起抹坏笑道:“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吗?咱家公子以前虽然不能说是不务正业,但吃喝玩乐哪一样少得了她啊?可是自从那个贺兰姑娘被咱们公子救回来之后,公子就变了。人在时,成天到晚的守在这庄子里不说,还爱往人跟前凑,连平日里交好的那些公子都不搭理了。现在人走了,她又失魂落魄的,不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是什么啊……” 一门之隔,楚问正站在门背后怔怔的听着小李的话。 她原本是听到门外两人的嘀咕声,心情烦躁,所以打算开门训斥两句的。可谁知走到门边,手还没碰到房门呢,便听到了小李的高谈阔论。 小李的声音不大啊,反而特地压低了就怕她听见的。可楚问自己的耳力极佳,即使隔着门,对方的声音也不大,那一字一句依然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中。 是喜欢上她了吗?喜欢贺兰姑娘?! 楚问有点儿接受不能。贺兰然的将军身份且先不说,如果她是真正的楚家公子也还罢了,起码还可以凭着爱意和勇气去争取一番。可是,可是她也只是个瞒骗了世人的女公子罢了,现下竟然还如此有违伦常的喜欢上了个女人,她自己心里有些别扭就先不说了,贺兰然知道了又该如何想她? 心里瞬间烦躁起来。楚问倒是没有怀疑小李的推论,因为那本就是她藏在深心里不愿意去细想的东西,此刻被提出来,她面对自己根本没有否认的余地。 刚搭在门栓上的手顿时僵住,楚问早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训斥门口那两个还在嘀嘀咕咕的家伙了。她有些烦躁,有些无措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绪混乱得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又过了片刻功夫,小鱼终于是和门口的小李嘀咕完了,走过来轻轻地敲了敲书房的门:“公子,小鱼给您送补品来了。” 楚问正走着神呢,小鱼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猛一响起,还是把她惊了一跳。当然,这一吓,也终于把她吓得回神了。 在原地颇显踌躇的站了两分钟,楚问一咬牙,打开了书房的大门。也没搭理门口正端着补品准备送进来的小鱼,干脆一错身和她擦肩而过的走了出去:“小李,备马,本公子要进城。” 话音落下时,脚下走得颇快的楚问已经走出了院门。小李愣了一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也来不及搭理被冷落了的小鱼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后院马棚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修…… 19直追 清晨,江州的城门刚刚开启,守城的军士们甚至还没能将那厚重的城门彻底推开呢,一骑就飞驰而出,片刻间便消失在了军士们的视线中。 开门的军士愣了愣,刚才那马可以说是和他擦肩而过了,只需偏个一尺半尺的距离,他就得被这跑得飞快的马儿撞个正着,以至于现下她的心脏还兀自“砰砰”跳个不停。等到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打算破口大骂时才发现,那马已经跑得远了。 “还愣着干什么?再不开门就迟了。”守城的军官训斥了一声,新来的小兵才懦懦的应下,然后继续费力的打开了城门。 等到一队军士在城门口站好了,进城出城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开始进出往来,那新兵才被旁边的老兵偷偷的捅了一肘子:“今天这事儿啊,你就当没发生过。刚才出去的那个是江州首富楚家的公子,和赵总兵的公子是好友,你惹不起也别随便开口给自己招祸。” 新兵顿时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江州第一纨绔子弟啊,那还真不是他这个小兵惹得起的。于是他低声向老兵道了谢,也将心里的气愤压了下去,重新在城门口站好了。 只是这时却听那老兵低声嘀咕了句:“这楚公子有日子没见了,昨天傍晚才回的城,今天一大清早的,怎么风风火火的又出城去了啊?” 当然,这也只是偷偷地嘀咕了一句,楚问去哪里,他还真管不了也不关他的事。 ***************************************************************** 清晨一骑飞驰而出,方向并不是楚问这些天住习惯了的庄子,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就那么顺着向北的官道一路前行。直到晌午时分,人疲马乏太阳也渐渐地大了起来,楚问这才拉住了缰绳,在路边的一个茶摊上吃了点儿东西。 再看楚问,她今天特意换了身蓝色劲装不说,马背上还挂着宝剑和包袱。就这装扮,不用说也知道,她这是要出远门了。 要问昨天晚上楚问还没这打算,今天怎么就突然打马远行了,却是和赵成的几句话分不开的。 自从昨天傍晚时她在书房里听了小李的话之后,就心乱如麻,于是就回了城准备找几个狐朋狗友分散一下心思。结果自然是被赵成欣然接受了,然后一群人就去了凝香阁喝酒聊天。 期间赵成问起贺兰然,楚问也就直言人已经走了。赵成为人精明又善于察言观色,于是没两句话就看出了楚问的心思,顿时大叫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好好的一个美人就这么被放走了,更可惜楚问的脸皮不够厚,喜欢人家姑娘居然都不敢说出来。于是接下来的几句话,便造就了楚问今日的远行。 “你既然喜欢人家姑娘,怎么不去送送啊?” “我送了啊。” “送到哪儿了?” “送到大门口了。” “……”默默忍下呕出来的一口老血:“楚问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送君千里。” “……那接下来不还是终须一别吗?”瞬间惆怅。 “那你送了千里了吗?你小子现在就给我滚,不送到千里就别回来。” ……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于是今天一大早,楚问拎着宝剑就包袱款款的骑着马去追贺兰然的马车了。也幸好是马车,虽然他们已经先走了两天了,可楚问相信凭着自己这匹宝马的脚力,应该还是追得上的。 “一定要从追上贺兰将军那里才开始算,到时候再走个一千里,距离边关大概也不是很远了吧。”一边喝着这路边茶摊里苦涩难喝的茶水,楚问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当然,把人送到边关才不是她的目的呢,她的真正目的还是多和贺兰将军相处啊,到时候说不定在路上就能把人拐走了。此时此刻的她,早就忘记了之前初明心意时,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烦躁苦闷的心情,只想着如何拐人了。 ***************************************************************** 就在楚问奋起直追时,先行两日的贺兰然在这天的日落时分已经到了距离江州五六百里距离的长乐镇。 大概也是因为她的身体原因吧,楚问为她特地安排了马车不说,车夫驾车的技术也是极好的。除了速度和骑马比起来实在算不得快之外,一路上无论是平整的官道还是偶尔经过的土路,他都能将车架得四平八稳,基本上没让贺兰然受到颠簸之苦。 傍晚时车夫老陈将马车驶进了长乐镇,然后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客栈住下了。这一路上的安排自然也是他去做,贺兰然算是彻底享受了回大家小姐的待遇,什么都不用管。 掌灯时分,两人都已经用过了晚饭回房休息去了。 和往常一样,贺兰然稍事休息了一下就给伤口换了药。要说她的恢复能力的确不错,在楚家养伤时楚问也是各种好药堆着用,这才大半个月的功夫,身上的伤其实也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了,只是楚问不放心,才交代了车夫特地照顾的。 看过伤口的结痂愈合情况非常好,贺兰然一边盘算着战事开启时自己能恢复多少战力,一边将衣服穿了回去。 之前两天换过药之后,她洗漱一下再打坐练会儿功,便会早早的休息了。今天原本也是一样,只是她这衣服才刚穿好,那边房门却意外的被敲响了。 这客栈里除了车夫老陈之外她没有认识的人,小二这个时间应该也是不会过来的。贺兰然挑了挑眉,走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果然就是相处了两天的车夫老陈,只是这会儿老陈的手里还拿着个小包裹。 贺兰然没把人请进门,就那么站在门边问道:“有事吗?” 老实巴交的老陈显然有些局促,干巴巴的道:“姑娘,这是我家公子送你的东西。之前老头子光记着赶车,忘记给你了。”说着将手里的包裹往贺兰然手里一送,也不等她打开或者问什么,扭头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锁定章节全部被删了,这终于算是更新了吧…… 20夜半 早间从江州出来时,为了尽快追上贺兰然,楚问骑的就是楚家最好的一匹马。这一天时间也着实跑了老远,到了晚间该落脚时,楚问已经身处泸州城内了。 因着马车是楚问安排的,贺兰然行走的路线她是知道的,再加上车夫老陈沿途也会在楚家的店里居住,所以只是稍微一打听,贺兰然现在身处何处,楚问也能知道个□不离十。 算算路程,在算算马车和自家马儿的速度。牵着马走进客栈时,楚问喜滋滋的盘算着最晚明天傍晚时就能追到人了。然后就是自己打定主意的送君千里,再然后沿途可以有的各种勾搭,再再然后……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总而言之,楚问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在客栈大堂里用过了饭,楚问也留心听了听周围人议论的最新八卦。似乎除了小皇帝派了人去西边儿的周国向周国长公主求亲,以联手对付北方的燕国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或者特殊的消息了。她最为关注的将军大人此刻尚在返回边关的途中,最近又没有什么有关她的事发生,自然也是无人提及。 听了一会儿没什么感兴趣的八卦,再加上今天骑马赶路跑了一天也着实有些累了,楚问吃完饭也没多在大堂里逗留,就直接回了客房。先是美美的洗了个澡,然后便早早的睡下了。 倒在客栈那和自家根本没法比的小床上,楚问身体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疲乏。她这些年也算是养尊处优了,除了当初练武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吃过什么苦。今天也算是累得狠了,虽然这床不尽如人意,但她仍然是脑袋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原以为这一睡就可以睡到天明,然后明早高高兴兴是上路追上贺兰将军,再进行自己的勾搭计划。可惜的是这一切的计划都被半夜时的一场事故给打破了。 午夜时分 “轰!”一阵巨大的破裂声突然响起,在已经完全被夜色和寂静掩盖的客栈中,这个声音显得格外巨大。 楚问在巨响响起的瞬间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不过可惜大概真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过得太久了,楚问虽然起身了,但眼中却还残留有几分迷糊,显然是还没能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 晃了下神,楚湛终于清醒过来,然后一边迅速的将原本就放在床边的外衣拿起来穿好,一边连忙提起宝剑打开门出去了。刚才她虽然晃神了,但那声音明显是从隔壁传来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于是,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用在楚问身上,其实也是相当合适的。 客栈里听到这声午夜巨响的,显然不止是楚问一个人,她出门时就看见周围已经有不少比她动作还快的客人,此刻还穿着中衣,却都探出了头来看。当然,除了另外几个拿刀带剑的江湖人之外,大部分人都还是呆在屋子里的,只是好奇的探了头出来。 楚问扫了一眼,那几个江湖人都住得远,此刻虽然都出了门来查看,却也不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倒是她,原本就住在巨响发出那房间的隔壁,这会儿出了门也没走两步,便直直的站在了隔壁的房门口。 此时那房门还是关着的,不过里面已经传来了金铁相交的声响,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已经乒乒乓乓的打成了一团。 这世道本来就乱,朝廷无能也就罢了,还时常有江湖人来打个酱油闹一闹。常年出门在外的,遇到个杀人越货什么的,都很正常。于是听了这动静,那些探头探脑的家伙唯恐被殃及池鱼,纷纷把脑袋缩了回去,然后重新关好了门窗。就连听到动静上来查看的店小二此刻都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在楼梯口露了下面,便又匆匆的跑回楼下去了。 楚问虽然好奇心旺盛,但还不至于不要命的跑去搀和人家的打斗。只是这地方距离自己的房间太近了,其他人还可以回房避避装作不知道,她就在隔壁,装不知道显然不可能,被殃及池鱼的几率更是比旁人大了不少。 就在楚问盘算着是不是去找店小二另外安排一个房间时,她面前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先是一个一身白裙的年轻姑娘右手提剑,左手捂着肩膀跑了出来,不难看出是受了伤的。再扫一眼房间,里面一个一身锦衣的年轻公子正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拦住了三个黑衣人,一边道:“喂喂,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姑娘家算什么英雄好汉啊?!” 其中一个黑衣人眼看着那姑娘跑出去了,急急的挥刀格开年轻公子的长剑,叫嚷道:“臭小子,不关你的事,不想死的最好立刻滚开!” 显然,这个年轻公子的武功不错,动作虽然给人不紧不慢的感觉,可长剑挥舞间却如行云流水,轻易的就把对面的三人全部拦住了。他挑了挑眉,语气轻慢:“本公子在这客栈里住得好好的,是你们大半夜的跑来扰人清梦,还说不关我事?!想走,才没那么容易呢。” 好吧,这也是个倒霉催的。或者说,他比起楚问来说更加倒霉,因为人直接落在他房间里了。要不是这人武艺非凡,这会儿遭受池鱼之殃,然后身首异处的可能性可是不小的。 说话间,那姑娘已经跑出了房间,看也没看门口的围观党楚问一眼就飞身而起,然后在回字形客房中间那小院的大槐树上足尖轻点了一下,轻飘飘的落在了对面的屋顶上。 楚问原以为她可以就此逃离这个是非地了,结果那边她刚才落下,旁边突然又蹿了两个黑衣人出来。趁着她立足未稳外加防范不及,两个黑衣人同时挥刀劈来。她虽然勉强一扭身形躲开了一刀,但另一刀却毫不留情的劈在了她的后背上。 顿时,白衣染血,人也重重的跌落在了那屋顶上。 作者有话要说:  配角出场…… 将军大人才不是那么容易追的呢 21避雨 眼看着那姑娘被人砍倒在地,冲上去英雄救美?哦,不不不,楚问在心里摇了摇头。且不说天太黑那姑娘又跑太快,她根本没看清那是不是个美人,就算是,现在也没有什么比追上贺兰将军更重要的事情。 楚问看了看房间里打得正欢,锦衣公子以一敌三不落下风,却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把人收拾了。再看看屋顶,抱歉,刚才有朵云飘过来,把月光挡住了,那上面黑漆漆一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偶尔还有刀兵相交的声音传来,那姑娘应该还在负隅顽抗。 唉……看样子今天晚上八成是睡不了成了。楚问正在心里哀怨着,打算退远点儿再围观。距离嘛,起码要和那边那几个围观的江湖人一样,免得惹上麻烦耽误她的行程。 不过还没等楚问行动呢,那边却又出现了新的状况。 “四弟,你怎么样,没事吧?”旁边屋子里突然跑出一个人来,急急忙忙的就冲了过来。看他衣衫凌乱的样子就知道,这也是个睡到一半就被吵醒的。 “三哥,你可以来得更晚一点。”一面应付着眼前的黑衣人,锦衣公子还有空对着自家兄长无奈抱怨。 “四弟,你知道,三哥反应慢的嘛。”一脸哀怨,甚至是可怜巴巴的说着这几句话,这三哥手上却没闲着,拔刀就冲了上去。 这位三哥的武功显然没有那位四弟来得好,不过原本的僵局却是显而易见的被打破了。三哥挥刀缠住了一人,那四弟也终于可以放开了手脚收拾剩下的两个人。 他武艺高强,现下平衡被打破了,也不过是用了片刻的功夫便将剩下的两个黑衣人逐一击溃。等收拾了自己这边的两个,再反手帮着三哥解决最后一个,兄弟两人联手速度更快,几乎只是一个照面,这最后的一个黑衣人便也只能含恨倒下了。 楚问见状,原以为事情到这儿就算完了,她也可以回去继续睡她的大头觉了。谁知道那四弟蹲下身查看了下黑衣人的尸体,也不知道看出什么来了,和他三哥对视一眼,然后两兄弟心照不宣又跑上屋顶去继续英雄救美了。 好吧,她楚问就是长了张路人甲的脸,天生就适合用来围观的。之前那姑娘匆匆的过出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现在这两兄弟倒是给了她的眼神,脚下却没有停留,继续从她身边路过。于是原本准备转移围观地点的她,现在也不用转移了,人家都如此配合的把战场给转移了,也省了她的事儿了。 今晚的月色不是很好,凭着楚问那不错的眼神,人在对面的屋顶上打架她也只是勉强能看得到。不过时间一久,她看着也累,左右这些人都跑对面打去了,离她的房间也远了,看了一会儿之后,她便索性就回屋关门,继续睡觉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楚问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时,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习惯当夜猫子的人要早起本来就是件痛苦的事,结果昨天晚上还折腾了半夜,害得她一晚上都没睡好。 无精打采的在大堂里吃了饭,耳边人们还在谈论昨天晚上的事情,楚问顺便也听了两句。据说那帮忙英雄救美的兄弟俩在屋顶跟人打了半夜,最后是追着黑衣人走了,到今早也没见人回来。至于后续更多,却是不知道了。 楚问向来好奇心旺盛,如果是平时遇到这种事,别说是今天早上还坐在这儿听消息了,恐怕在昨天夜里她就跟着跑去凑热闹了。不过现在她精神不济,而且心里一直记挂着想快点儿去追人,所以只是顺耳听了两句,便也没多理,吃过饭后便牵了马出城了。 没把昨夜的事情放在心上,楚问继续打马向北狂奔。她的马脚程快,半个时辰便跑出去好几十里地,不过她今天的行程恐怕也仅止于此了。 原因?请抬头。看看那乌云密布的天空,听听那电闪雷鸣的动静,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呼呼的,就连□的马儿都忍不住开始焦躁起来了。相信只要有常识的人恐怕都知道,这是暴雨将来的前兆。 楚问看着天空,突然苦逼了一张脸。 最近天气太好了,一连许多天都是晴空万里的,让人都快忘记还有下雨这回事了。再加上这次走得急,楚问也没带太多东西,蓑衣是不必指望了,就连雨伞她都没带一把。这雨一下来,只怕顷刻间她就能变身落汤鸡了。 只这自怨自艾的片刻功夫。“啪嗒”一声,大大的一滴雨水便落在了楚问的脸上,在这初春的时节里,感觉微凉。 靠!这倒霉催的。 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楚问连忙抬头四顾。她已经出城跑了几十里路了,正处在荒郊野外的,周围别说是人家了,就连个破庙都没有了,想要找个避雨的地方看样子并不是那么容易。 眼看着倾盆大雨就要下来了,楚问连忙打马向前而去,只希望能赶在那大雨落下之前找到个落脚避雨的地方。□马儿似乎也能理解主人的心思,一路跑得飞快。 头顶的乌云在迅速聚集,雨点儿也渐渐地打落下来,迅速沾湿了楚问那一身精神的劲装。等到她终于在山路边上找到个可供避雨的山洞时,落汤鸡这个形象已经尘埃落定了。 心里一边叫着倒霉,一边迅速的骑着马儿跑了过去。楚问翻身下马,牵了马儿就准备一起进去避雨,可谁知刚一进了那山洞还没看清这山洞的深浅,突然一把钢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是什么人?” 楚问的身子僵了僵,抬眼看去。却见这山洞里早就有人了,三男一女,两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一个血染白衣的漂亮姑娘,外加一个被制住的黑衣人。 这组合,略微有点儿眼熟啊…… 作者有话要说: 22美人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一直盯着我看啊?”“啪”的一声轻响,那个昨夜被她围观打架了好半晌的四弟将一截树枝掰断,一边微微蹙着眉开口,一边随手将那两截树枝扔进了面前新生的火堆里。 楚问是以落汤鸡的形象进来的,他们倒是比她早一步,但可惜也淋了点儿雨。这春寒陡峭的时节浑身湿漉漉的在山洞里待在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便想办法弄了这么个火堆烤烤,不过顾忌着在场有男有女,所以倒也没人将衣服脱下来烤,只是在这火堆边儿围了一圈。 那位三哥显然是个弟控,一听自家弟弟这么说,他连忙就抬头去看楚问,结果正见着这突然闯来的不速之客在旁边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家四弟看呢。 他知道自家四弟长得好看……好吧,已经不能用好看来形容了,就他家四弟那张比女人还要俊俏的脸,再加上那一身的英气勃发,已经为他赢得了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他们兄弟几个一出门,京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是绝对少不了的。当然,他们只是陪衬,这些姑娘们的目光从来都是落在他家四弟身上的。 女人盯着四弟看,三哥一点儿都不介意。左右他家四弟都快弱冠了,可家里还一个女人都没有呢,他也是巴不得他四弟哪天能领个媳妇回家。可这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家四弟看,问题似乎就大了啊! “喂,这位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在这里?”三哥往楚问跟前凑了凑,特地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哼,我家四弟都说让你不要看了,你还盯着人看个不停,一看就是居心不良啊。 楚问眨眨眼,对于这兄弟俩不待见她的态度仿佛视而不见,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后笑眯眯的道:“小弟楚问,江州人士。这趟出来本是准备去寻个朋友的,结果走得太急准备不足,这不就被淋成个落汤鸡了吗。”说完顿了顿,反问道:“还未请教?” 三哥隐晦的将她打量了一番,虽然那目光中带着些明晃晃的敌意,但之前是他先开口问了话,这会儿也不好不回答,于是道:“我叫高璜,这是我四弟高玦。”当然,除了名字,他便没再多透一个字。 听到高玦名字时,楚问的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不禁又往那边瞥了一眼。不过高璜的防人之心显然很强,这会儿挡得是严严实实的,楚问这一眼瞥过去也就看到个衣角不说,反而让高璜看着她的目光更加防范了。 山洞里,高玦有一根没一根的往火堆里添柴,楚问眼巴巴的和高璜两人玩儿起了对视,一旁的被制住的黑衣人这会儿仍然昏迷未醒,安安静静的躺在冰冷的地上。而在这些人背后看不见的地方里,那个被救下来的姑娘正在简单的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一时间,山洞里除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背后偶尔传来的衣衫摩擦的声音之外,竟是静谧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先开口的还是沉默了许久的高玦。只见他随手将手里拿着的树枝丢进火堆里,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声音清朗的问道:“姑娘,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究竟是什么人了吧?”一边说,他却是一边将身子转了过去。 高璜这个弟控显然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自家弟弟,楚问正巧也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这会儿高玦突然说话倒是没什么,可他突然转身的举动却是让两人都愣了愣。等他们怔愣片刻回神,跟着转身后才发现,原来之前被救下的那姑娘早已经处理好了身上的伤,此刻正亭亭玉立的站在三人面前。 因为之前这人一直在疗伤的缘故,楚问也没能仔细看过她。更何况有高玦的惊艳在前,她的注意力一时间也被吸引了过去,所以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有空去看这昨夜麻烦的根源。 只见眼前女子十七八的年纪,身材纤瘦高挑,气质更是非凡,唯一可惜的是那一身白裙此刻被血染红了大片,不复之前的飘逸。再看那一张俏脸,却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了。当然,需要再次可惜的是今天这山洞里有个比她更美,更让人惊艳的人存在,所以楚问也只是第一眼的时候有少许惊艳,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也不曾再多看她一眼。 女子柳眉微蹙,却是站得笔直,闻言往高玦那边看了一眼。大概是因为之前早就被他那绝世的容貌惊艳过了,这会儿态度倒显平常。只躬身行了个礼,语气淡淡的道:“昨夜多谢二位公子相救。小女子乃是天山弟子郑若雪,之前因路遇歹人,并非有意隐瞒身份。” 天山弟子?武林中人?在场三人心里都暗自嘀咕了一声。 说实话,这几个人也都是有武艺在身的没错,可是却和什么武林啊,江湖啊的半点儿关系也没有。相反,现今世道混乱,熟话说“侠以武犯禁”,这些所谓的侠客们动不动就闹个劫富济贫啊,诛杀贪官污吏啊之类的,之后还不会收拾残局。等到了最后除了将世道闹得更乱之外,根本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所以现今讨厌江湖人的百姓还真是不少。 郑若雪这一自陈身份,楚问就看见高家那兄弟俩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目光。不过这俩兄弟属于心有灵犀类的,那目光中的含义就要恕她这个外人看不懂了。 交换目光只是一瞬间,高玦很快恢复常态道:“姑娘不必言谢,昨夜也只是凑巧。你既然躲入了我的房间里,我便也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这些人藏头露尾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说完顿了顿,又试探着问了句:“看他们之前穷追不舍步步杀招的,姑娘是得罪了什么人吗?”一边说着,他一边还瞥了一眼犹自昏迷在一旁的那个黑衣人。 郑若雪也瞥了黑衣人一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武林中人的小摩擦罢了,倒是公子费心了。”显然,她看出了眼前几人都和武林江湖没有半点儿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求冒泡~ 23麻烦 山洞外面乌云密布的,明明还是晌午十分,但看那黑漆漆的天空,让人还以为已经到了晚上了。那大雨倾盆而下,即使是在山洞里也能清楚的听到外面淋淋漓漓的雨声,别说没带雨具了,便是带了雨具,这样的天气也是不宜出行的。 简单的交谈过后,话题无疾而终。郑若雪显然不愿意多说什么,高家两兄弟也有自己的思量,倒是没多问,至于楚问这个意外撞上的酱油党,自然就更不能问什么了。 一行人围坐在火堆边上,因为没了话题反而更显安静。高家两兄弟凑在一起,偶尔有只言片语的交流,不过外人听不懂他们话中的含义。楚问就继续盯着高玦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剩下的郑若雪却是盯着火堆怔怔走神,偶尔想起什么回过神来时,会扭头去看一眼那倒在角落里从头至尾昏迷不醒的黑衣人。 大概是因为昨晚睡眠被打扰的原因吧,在山洞里火堆边坐得久了,楚问有些瞌睡。她无精打采的抬眼瞥了其他人一眼,按理说其他人昨晚不仅被打扰了睡眠,还轰轰烈烈的打了一架,应该比她更困乏才是。结果她这抬眼一看,却发现这些家伙个个精神抖擞的。 撇了撇嘴,楚问和他们也不熟,自然不多做理会。扯着衣服看了一下,却是早就烤干了。于是头一歪,靠着山洞的洞壁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楚问突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高声问道:“那个黑衣人怎么不见了?!”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楚问立刻睁开了眼睛,只是眼中尚有几分朦胧。她茫然的扭头四顾,却发现只有高玦一个人站了起来,另外两人竟然也和她一样,都是一脸初被惊醒时的茫然。显然,刚才高声问话的那个人,就是高玦了。 一片空白的大脑过了片刻才开始转动起来。反应过来后,她下意识的往之前黑衣人所在的角落里看去,那里除了一条被割断的绳子之外已经没有了黑衣人的踪影。 “看样子人是趁着我们睡着的时候跑了。”郑若雪微微蹙着眉,脸上有些懊恼。 反应最慢的仍旧是高璜,他被惊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去高玦,上下打量一番发现自家弟弟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松了口气。这时候听到郑若雪的话,似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也往那角落里看了一眼,然后跳起来急道:“遭了,人跑了!我就奇怪说这家伙怎么一直没醒呢,原来丫早醒了,就等着机会逃跑呢。” 急匆匆的跑过去捡起绳子看了看,高璜嘀咕了句:“奇怪,我明明搜了身的啊,他怎么割断这绳子的啊?!”嘀咕完之后他倒也没多纠结,只是几步走到高玦身边,一把拉住他道:“四弟,我们快离开这儿吧。现在人跑了,他身后不简单,小心别惹祸上身了。” 之前这两兄弟一直在玩儿心有灵犀,心照不宣什么的,到了这会儿高璜着急说漏嘴了,楚问才听出,原来这两兄弟早就知道那黑衣人的身份了。而且听他们话里那意思,那些黑衣人背后的势力似乎颇为让人忌惮啊。 这么一想,楚问的脸就黑了。如果那黑衣人真带了人来报复,那高家两兄弟好歹还玩儿了出英雄救美,她可只是个地地道道的酱油党路人甲啊,真是冤死都没地方说理去。 “连累几位了,若雪深感歉意。不如我们就此分别,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人自是不会再打扰各位的。”郑若雪说着盈盈一拜,仿佛根本就没听出高璜话中深意一般。 三人闻言同时回头去看她,却见她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被人追杀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般。不仅楚问,就连高璜高玦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高玦往山洞外看了一眼。之前已经许久没有下过雨了,今天这天却仿佛漏了一般,从晌午开始就一直是大雨滂沱。现在外面仍旧是一片阴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但这雨却仍是一点儿要停的意思也没有。 沉吟了一下,高玦道:“这里荒郊野外的,外面又是大雨滂沱,那人有伤在身,想要跑回去联系人跑也是不容易。再者说我们兄弟二人昨夜已经和人动过手了,也杀了几个黑衣人,和此事怕是脱不了干系了。只是这位楚兄是今日误打误撞一起来避雨的,再留下恐怕要遭了池鱼之殃,还是快些离开吧。” 高璜听了这话有些急,在他心里谁也没有自家弟弟重要。昨晚的事本来就是无妄之灾,如果不是后来他们看出了些门道,而且当时也就只剩那么几个黑衣人,他们完全可以对付,也不会再追上去帮郑若雪。可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些黑衣人他们是真的不能招惹的。 高璜偷偷的去拉高玦的衣袖,顺便给了几个眼色暗示他,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参合了。高玦却是个倔脾气,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就是不去理他。 楚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抬头看了看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的大雨,再次在心里暗呼倒霉。她难得离开江州一趟,结果人还没追上,反而莫名其妙的搅合进一堆麻烦中去了。想了想,她问道:“那几位现在有何打算?” 郑若雪只在高玦说话时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没有再开口,高璜倒是想走,不过他也是知道自家弟弟的倔脾气的,所以这会儿也只能满脸郁闷的站在一旁。最后还是高玦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了。出去之后,大家还是分开来的好。” 楚问叹了口气,也只能是点头了。其实要真算起来,她比这几人要好得多了,起码她还有匹马可以骑,离开之后有马代步不说也跑得快。郑若雪尚且有伤在身就先不说了,这高家兄弟显然也是名门出身养尊处优的主,不过昨天半夜跑出来追人,现下却是身无长物了。 主意既定,几人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也不管外面的大雨仍在狂下,便都匆匆离开了山洞。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回家,断更几天,国庆过后恢复更新 另外,谢谢a cter的霸王票~ 24混战 其实高玦的推论并没有什么问题。那个黑衣人昨晚被他们打伤了,是特地留下来做活口问话的,身上的伤势自是不轻。现下天气恶劣,他又伤势繁重,想要跑回去联系人再回来确实不容易。可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也或者说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最近这两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楚问或者高家兄弟的倒霉日到了,霉运接二连三。先是那晚客栈的突变就不说了,第二天又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洗礼了一遍,最后出了意外跑路时,对手居然来得出乎意料的快,让原本可以从容脱离的几人再次陷入了麻烦之中。 先时的事就如高璜所说一样,那个黑衣人早就醒了,只是却一直假装还在昏迷骗过了几人。之后在楚问先行入睡之后,其他几个人似乎也被传染了瞌睡,在温暖的火堆边陆陆续续的睡着了。而黑衣人正是这个时候利用藏在嘴里的小刀片割断了绳子,然后逃离了出去。 他当然伤得很重,他当然在这暴雨泥泞的山路上走得不快,甚至没走出多远他就已经体力不支得几乎再次昏倒了。可是就在那个时候,他遇上了冒雨寻人的同伴,于是理所当然的被救,理所当然的带着人又杀了回去。 说到底,其实这些人的目标还是郑若雪。也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秘密如此的吸引人,让那些黑衣人在损兵折将之后,仍然死咬着不肯放弃,即使是如此恶劣的天气仍旧四处地毯式搜索。 至于结果,自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是找到了郑若雪的踪迹,并且是在楚问一行人刚出山洞,尚未来得及分开时便再次将这些人围住了。 ***************************************************************** 外面的大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丝连成一片形成了一片雨幕,放眼看去,稍远些的景物便被这大雨阻了视线,看不分明了。 当然,即使这雨下得再大,眼神再不好,眼前那十来个一身黑衣蒙面,手持钢刀,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楚问他们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倒霉啊!坑爹啊!老天你其实就是不想让我追上将军大人是吧?! 在黑衣人出现的第一时间,楚问反应很快的从马背上取了自己的长剑握在手中。她拧着眉头死死的盯着这些黑衣人,满脸的严肃,心底里却是吐槽不断。 雨还是很大,几乎是刚从避雨的山洞里出来没走两步,楚问身上的衣服便已经再次被大雨淋透了。这会儿雨水顺着眉毛流下,有些眯了眼睛,她却只是微微眨了眨眼,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毕竟她是见识过这些黑衣人的武力值的,毕竟高璜曾经亲口说过这些人不简单。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大雨冲刷在身上,带走了大量的温度。即使在场的人都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些的几乎寒暑不侵,但被这初春的雨水冲刷着还是感觉到了凉意。 似乎评估完了对手的实力,到底还是黑衣人一方先开了口。领头的黑衣人开口时明显将嗓音压得低沉了些,似乎并不想留下任何暴露身份的隐患:“女的留下,你们可以走。” 楚问正提着剑小心的防备着,突然听到这话首先愣了愣。虽然她是倒霉催的被牵连的路人甲没错,可是高家兄弟昨晚可是亲手杀了好几个黑衣人的。这都有血仇在身了,这些黑衣人居然没有要报仇的意思,直接开口可以放他们离开?! 事出反常必有妖。楚问虽然急着脱身,却也不是没有脑子的,她微微眯了眯眼,却是将手里的长剑握得更紧了。 黑衣人的声音不高,但显然足够所有人都听到了。其他黑衣人听了首领的话也没有反对,反而有诚意的保持着防备姿态,渐渐地让出了一条小路来。显然,只要楚问他们同意,他们三人立刻就可以离开这个是非地。 楚问没敢轻举妄动。高家兄弟依然在玩儿心有灵犀的眼神游戏,那匆匆交换的一个眼神中究竟蕴含着怎样丰富的含义,外人是永远也不知道的。不过高玦的意思大概也是不愿意相信或者不愿意妥协吧,楚问的眼角余光瞥见了高璜偷偷拉他衣角的动作。 弟控就是弟控。即使是满心的担心,满心的不赞同,但高玦不愿意妥协,高璜最后除了舍命陪弟弟之外,也是别无他选了。 于是黑衣人话音落下片刻,这边的三个人却是每一个让步妥协的。高玦是为什么不妥协楚问不知道,总之她是信不过这些黑衣人。 所谓先礼后兵。之前已经算是“礼”过了,楚问他们不领情,那之后的“兵”自然也就少不了了。没有什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事实上那黑衣人头领只说过那么一句话,之后见没人妥协,他便一挥手,直接就刀兵相见了。 雨下得太大,场面也太混乱,楚问至始至终都没数清楚过一共有多少个黑衣人。郑若雪和她都是独自对敌的,她面前堪堪三个黑衣人跟她打得难解难分,郑若雪那边似乎也有两个,不过她身上有伤,没一会儿功夫便险象环生了。倒是高家兄弟那边分担了大部分的攻击,不过这兄弟俩武功不俗兼且配合默契,隐隐的似乎还占了上风。 楚大公子在江州的时候是痞子,是纨绔,是江州首富的独子。无论怎么样,她都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这样在大雨天里和人真刀真枪的干架还是头一次。 她的长剑舞得倒也纯熟,只是和人交手的经验实在太过欠缺。三个黑衣人抢攻而上,她便挥剑阻挡,虽然也能应付得七七八八,但总感觉左支右绌,时间一长,她的剑抵挡不住了,便要不断的变换方位。远远看去,简直就是被打得上蹿下跳的。 “呲”的一声轻响,却是楚问一个躲避不及,被人一刀划伤了胳膊。顿时,鲜红的血涌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回来了,就提前恢复更新吧 25借衣 清晨,这场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树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从树叶边缘静静滑落,跌落下来,因为有风,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打在树下新发芽的青草上。 因为连着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路上已经是泥泞不堪了。而在这泥泞的道路上,几道狼狈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前行着。 渐渐地,人走得近了才看清,这一行四人,三个年轻公子外加一个妙龄少女,看姿容皆是非凡,只是此刻一个两个的却是狼狈得紧了。他们浑身湿透不说,衣衫布料虽好却已经被划得破破烂烂的了,一个两个的身上还都多多少少的挂了彩,隐隐的有鲜红的色泽浸出。 不用说,这四人正是幸苦摆脱了追杀,结果却又一不小心在这深山之中迷失了方向的楚问一行人。 楚问还是牵着她的马,正走在队伍的中间,身上的蓝色劲装手臂、腰侧、肩头各处都被划破了,看上去比乞丐装也好不到哪儿去了。此刻她一手提着长剑,一手牵着缰绳,神情恹恹的走着,那有气无力的样子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下一刻就会体力不支的倒在地上。 高玦和高璜状况比楚问好些,特别是高玦,他身手不错,又有兄长相互,身上除了两处小小的划伤之外倒也没什么了。不过也正因为他受伤最轻,所以倒霉的轮上了背受伤最重的郑若雪的苦差事。 至于为什么有马不骑?没看这段山路上都泥泞湿滑成什么样了吗?楚问牵着她那马一路可是走得小心翼翼的。 经过了大半夜的拼杀,几人终于脱困而出。不过此刻的状态显然都不怎么样,除了已经昏迷在高玦背上的郑若雪之外,其他三人心里也都是各有心思的,只是现下谁也没有那个精力去追究什么,所以便只是安安静静的一路走着。 路不好走又有伤在身,几个人速度不快的前进着。一直等到晌午时分,他们才终于顺着这条看上去有人常走的路,寻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子。 这村子不大,放眼看去也就十来户人家的模样,而且一眼可见这村子的贫穷。不过现在对于楚问他们来说,只要有人家就好,毕竟他们此刻人疲马乏不说,还个个有伤在身没有处理,找个落脚的地方是必须的。 ***************************************************************** 郑若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天边的日头正从西方的大山边落下。 她有些恍惚的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看见的便是头顶茅草屋的屋顶,再扭头,看见的便是破败的土墙和木窗,一时间便升起些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当然,这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她正愣神间,茅草屋的木门便被人推开了。郑若雪闻声去看,却见一个一身麻布短衫的俊秀少年正端着碗走了进来。 略微愣了愣神,又仔细看了看,郑若雪才认出眼前这人竟是高玦。只是初见他时,这人便是一身的锦衣华服,再加上那一身翩翩佳公子的气度,和现下这个穿着麻布短衫仿若农家少年的人简直是判若两人,也怨不得郑若雪一时间竟然没能把他认出来了。 “咦,你醒了?那正好,快把药喝了吧。”高玦端着驱寒的药过来,看到床上的郑若雪已经醒了过来,语气却是平淡得仿佛对方的苏醒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郑若雪也不矫情,由高玦扶起了身又喂了药,这才渐渐地恢复了些力气,道了谢。 高玦端着空了的药碗,抿了抿唇道:“郑姑娘不必言谢。不过我想这件事,姑娘还是需要给我们个交代了。”说完这些,高玦也没有多留,端着碗又出去了。 刚从郑若雪的屋子里出来,高玦端了碗正准备放去小厨房,谁知还没走两步呢,便听到他家三哥的声音从旁边的屋子里传了出来: “楚兄弟,你还有衣服吗?借我两套呗。” “高大哥,我真没了。这趟出来的急,就带了一套换洗的,真没衣服借你了。再说之前张大叔不是已经借了你们衣服了吗,你看你们不都换上了。” “哎呀,你不知道,我家四弟从小娇生惯养的,这种麻布衣服他别说是穿了,摸都没摸过,就连府里的下人都不会穿的。我怕他穿不惯,身上不舒服啊。” “……呵呵,这地方穷,有钱也买不到好衣服,只能将就一下了。” “嗯,将就什么的,我是没关系了,不过我担心我四弟啊。所以……呵呵,楚兄弟,你能不能割爱啊?放心,我不白要,就当我高璜欠你个人情,等你什么时候去京城了,只要说出我的名字,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呃,呵呵。那什么,高大哥啊,我不找你借衣服,你什么时候到了江州,也报我的名字,我保证也没人敢欺负你。” …… 不用问,某弟控的弟控属性爆发了,正缠着楚问想把她身上那身布料上乘的衣服弄下来,换他家亲爱的四弟身上。 对于自家三哥的性子,高玦自然是知道得清楚的。他站在门口听了几句,心里大概也明白了,之前一直淡淡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笑意。笑眯着眼微微摇了摇头,也没做停留,高玦端着碗继续往厨房走去。 闹腾了大半天,高璜到底是没能从楚问身上把衣服弄下来。等到晚间这几个人再聚在一起吃饭时,包括郑若雪都换下了那一身雪白长裙,换了身村姑装,也就只有楚问还穿了身淡紫色的精致劲装,在这穿得灰扑扑的几人中格外的显眼。 高璜盯着楚问那身衣服,不甘的哼哼了几声,好在在众人面前他倒不至于再明目张胆的去谋一件衣服,终究只能放弃了。那模样看得已经知道内情的高玦有是感动,又是好笑。 匆匆和收留他们的张大叔一家一起吃了餐饭,几人便又聚集在了郑若雪醒来时的那间屋子。就像高玦说的,他们已经没头没脑的打了不少架,这身伤也算是为了她受的,一个解释或者说交代,总归是要有的。 这一次,郑若雪终究没有再顾左右而言他。面对高玦询问的眼神,她略微沉默了片刻,然后便从自己之前那身已经破破烂烂的白裙中取出了一张破旧的图来。 作者有话要说: 26交代 看到郑若雪拿出的那张图,楚问的眼睛就亮了。虽然她不是江湖中人,但也没少在茶馆里听那些说书先生说江湖的故事,比如藏宝图引起的故事什么的,就是最经典也最常见的了。 拿出图后,郑若雪也不再矫情,一脸严肃的微蹙着眉开了口:“我和各位虽是萍水相逢,但经过昨日这一遭,也算是患难与共了,所以有些事我也不瞒各位。昨天追杀我的那些是天煞盟的人,为的,就是我手中这张藏宝图。” 我靠!那破破烂烂的图还真是藏宝图啊?出趟门追媳妇也能遇上这种传说中的故事,生活有没有这么狗血啊?!楚问默默扭头,满脸诡异。 高家兄弟俩一如既往的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高玦开口问道:“我们都不是江湖人,对于这藏宝图的事儿,都不曾耳闻,郑姑娘可否直言?” 郑若雪点点头,目光落在手里的破旧地图上:“这藏宝图八年前原本是在当时武林的泰山北斗青云门手里,据说是青云门自古相传的,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何走漏了消息,引得人窥觑,最终被不知名的势力灭门了。” 高玦眨眨眼,八年前他还小,只是府中一个不谐世事的小公子,就连当初名气甚大的青云门他也没听说过。不过听了郑若雪的话,他还是有些疑问:“既然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青云门的实力应当很强才是啊,怎么这么容易就被灭门了?还有,既然八年前青云门就被人灭门了,这地图此刻又为何会落在姑娘手中?” 郑若雪抿了抿唇,微微摇头道:“你的问题,我恐怕不能回答。当年青云门的事,到现在在武林中都算是一桩悬案,不过也是因为青云门一夕覆灭,除了极少数正巧在外行走的弟子之外,一直没什么人追究。至于这藏宝图如何会在我手中,我也只能说一句无可奉告了。” 高玦挑挑眉,倒是没再多问什么,不说那神秘的藏宝图了,就连那个追杀了他们半天的天煞盟他都没问一句。不过他不问了,不代表别人也不问。这不,从一开始就一直非正常状态保持沉默的楚问这个时候终于恢复了正常,并在第一时间举起了手。 等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之后,楚问才一副纯良模样的眨巴眨巴眼睛,弱弱的开口问了个很白目的问题:“那个……我先问一下啊,天煞盟是什么?” “……”小屋里的安静持续了片刻,最终郑若雪还是语气平淡的解释了句:“楚公子不是江湖人可能不知,这天煞盟是从十年前开始崛起的一个江湖组织。说来倒也平常,只不过是个收钱杀人的杀手组织罢了,这在江湖中也不算少见。唯一值得让人关注的却是这天煞盟内的高手众多,据说其中有十三个金牌杀手,武功在江湖中绝对可算一流。只是他们平常鲜少出手,我们之前遇到的也都是些小角色。” “十三个武功一流的金牌杀手啊……”楚问不自觉的低喃了句,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子有异色一闪而过。不过几乎是瞬间便又恢复了正常,随即抬眼去看高璜高玦。 这两人显然是早就知道了那些黑衣人的身份,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是冲着这些黑衣人去的。可是若是如郑若雪所说,天煞盟真的只是个江湖组织,那这两个明显身份不凡却和江湖搭不上边儿的贵公子也该和她一样一无所知才是。再联想之前高璜说过的“惹不起”,楚问便越发觉得这个什么天煞盟不简单了。 刹那间心思百转,楚问脸上却没什么表示。她眨了眨眼睛,知道关于天煞盟已经问不出什么了,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只当是被科普了一回,话锋一转,又问回那充满神秘色彩的藏宝图上:“郑姑娘知道这藏宝图中的宝藏是什么吗?还有,郑姑娘既然拥有了这藏宝图,必定是很秘密的事情,天煞盟的人又怎么知道这东西在你这里?” 郑若雪的眸光闪了闪,重新将楚问打量了一番。楚问倒也识趣,不动声色的任她打量,脸上除了好奇并没有半分贪念。 过了好一会儿,郑若雪才再次开口:“据当年的传言所说,前朝的皇室后裔曾被青云门所救,后来便留下了这张藏宝图交由青云门代为保管,所以这图中所记的宝藏便是前朝的复国宝藏。当然,也有传言说这宝藏是绝世武功的,只不过没什么根据罢了。”说完顿了顿,又道:“至于天煞盟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藏宝图在我这儿,大概是知情人泄密吧。” 郑若雪最后一句话说得淡定,不过显然她的心里是淡定不起来的。那所谓的知情人必定是和她关系极为亲密的人,否则又怎能知道如此秘密?可惜最后那人却被名利蒙住了双眼,也害得郑若雪成了如今这般的危难局面。 楚问点点头,也不再问什么了,表现得正如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在场的似乎都是干脆利落的性子,三言两语交代完这藏宝图的事情之后,便也没有人再问什么了,倒都没有表现出对那神秘藏宝图的过分热切。只是各人心里如何想的,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谈话告一段落之后,郑若雪重新将那藏宝图收好,其他人也自觉回避。等到郑若雪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高玦突然开口问道:“现在看样子天煞盟的人已经盯住那藏宝图不放了,不知道郑姑娘以后有何打算?” 郑若雪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倒也没有隐瞒:“我原是打算回天山去,寻求师门庇护的。可如今……”她的话没说完,不过意思却不难理解。那天山距此地何止千里?一般情况下赶路也要走它一个来月才能到,更何况现在这被人追杀的境况了。 郑若雪回不了天山,也不能回去,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 于是高玦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开了口:“虽然如此说有些冒昧,不过如果郑姑娘现今没有落脚地又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跟着我们兄弟一起。我想有个地方,应该还是能保姑娘安全的。” 郑若雪抬头看他:“何处?” 高玦扬唇微微一笑,眼中突现豪情:“军营。” 作者有话要说: 27耳闻 听到军营两个字时,先不说郑若雪是个什么反应,总之楚问的眼睛那是瞬间就亮了啊。 你问为什么? 她这一路耽搁,随时可能继续被人追杀,现在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想要在如原计划追上将军大人基本上已经没可能了。而去军营,就等于见将军了,她这儿正愁着找不到机会追媳妇了,转眼高玦就把这么个大好机会放在了她眼前,她都恨不得扑上去抱着高玦亲两口了。 “军营好啊,有军队在,那些什么天煞盟的杀手肯定没那么大胆,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继续追杀我们了。”楚问眸子亮晶晶,甚至抢在了郑若雪之前开口。 不过等到她说完了,又突然想到这军营可不止是贺兰然的青龙军一家,万一高玦说的是其他军营什么的,那她去了不是也白去?于是有急急忙忙的追问了句:“那个……高兄,你说的军营是?” 高玦笑笑,也没责怪楚问的失礼,直言道:“燕国近来蠢蠢欲动,我们兄弟本来就是奉命去定州领兵的。不过那边战乱将起,郑姑娘若是担心定州军营不太平,另寻它处也无不可。” 奉命去定州领兵啊?听到这个说法,楚问讳莫如深的笑了笑。 定州是和燕国交接最多的军事要地,燕国每每发兵,若想打过来定州便是必经之地。也正因这地方的重要,所以其中的军事重镇洛城便成为了边军青龙军常年驻扎的地方。由此,整个定州几乎便都是青龙军守护的地方,也可以说是贺兰家几代经营的根本之地。 定州是贺兰家的地盘,这一点全国人民都知道。可是如今高玦却说是奉命去定州领兵?只怕是因为贺兰家的唯一血脉贺兰然失踪多时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所以朝廷里便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瓜分定州了吗? 高璜高玦都是姓高的,而正巧,现在正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小皇帝,也是姓高呢。 几乎是瞬间,楚问那其实还算灵敏的脑袋就转了好几个来回。不过她也不担心,她家将军大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既然回去了,那定州这地盘肯定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正巧她原本还担心将军大人的身体尚未痊愈,万一她逞强上战场可怎么办?现在嘛……目光在笑得温润如玉君子样的高玦身上晃了一圈,又在满脸无所谓打酱油状的高璜身上扫了一眼——貌似这兄弟俩身手都不错哈,冲锋陷阵肯定是没问题的。 脑补多时的楚问心情大好,笑得满脸阳光灿烂。那边郑若雪似乎也和高玦说了几句什么,这个时候终于给出了答案:“既如此,那若雪就打扰了。” 于是,军营之行就这么敲定了。 ***************************************************************** “喂喂喂,姓楚的,你不是要去找什么人吗?现在又没杀手追杀了,你还紧跟着我们兄弟干嘛啊?”似乎是因为之前没有借衣服给他,弟控又小心眼的高璜记仇了,一路走来,时不时就要针对楚问来两句。 或许是脸皮够厚,也或许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借口跑去军营接近贺兰然,高璜虽然一路都在挑衅,楚问这一路上也是笑眯眯的:“高大哥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现在是没杀手追杀我了,但万一我和你们一分开那些杀手又跳出来了呢?到时候我双拳难敌四手,可不就是送死的份儿了吗?所以说啊,我还是跟着你们去军营避避风头比较好。” 高璜白眼一翻,没好气的道:“哪有这么巧的事,你说遇到杀手就遇到啊?”说着顿了顿,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放大了声音嚷嚷道:“说到巧我才想起来,你这家伙出现得也很巧呢。那天晚上在客栈遇到了不说,第二天在荒郊野外的避个雨也能在山洞里遇上,之后那杀手更是莫名其妙的逃跑了。还有啊,之前天煞盟的人明明说可以放过你的,你也没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图谋啊?!” 楚问闻言只是满不在乎的一笑,然后挂上了标准的痞子式笑脸:“呐呐呐,你都说是巧了,我也就不解释了。至于那时候没走,我完全是因为信不过那些杀手行吗?” 高璜一脸不信,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高玦开口阻止了:“好了,三哥。楚兄想去军营避避风头就去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说着避开另外两人使了个隐晦的眼色,高璜显然看明白了,最终只得悻悻的闭上了嘴。 这一行人当日商定了行程,当晚又在那小村子里休养了一夜,隔日便谢过了收留他们的张大叔一家启了程。 他们出发时地面一家不复前一日的泥泞,所以伤势最重的郑若雪有楚问的马驮着,这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倒也快。在高璜有一句没一句的挑衅和楚问满不在乎的回答中,他们根据张大叔的指点,终于在晌午时分到了距离小村最近的一个小镇。 高璜高玦一身棕灰色的粗布麻衣走在最前,郑若雪一身蓝底小白花的村姑装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旁边牵着马儿的却是一身精致劲装的楚问。这装扮,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走在入镇的人群中格外显眼,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 进了小镇,高璜第一件事就是嚷嚷着换衣服。就像他说的,他和高玦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主,这样的麻布衣服这辈子都没碰过。现在勉强穿了两日,不说他这个弟控怕高玦穿着不舒服,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无法忍受了。 于是刚进镇子的一行人便一路打听着转战绸缎庄了。高璜高玦外加郑若雪每人买了两套,当时就把那一身的布衣换了下来。至于钱,自然是由这一行人中唯一一个还保留着行李的人——楚问友情赞助了,顺便也堵了一下一直念叨着带着她没用的高璜的嘴。 楚问是不在意这点钱的,更何况这家绸缎庄正巧就是她家的铺子,也用不着她付钱。这一点还是她走到绸缎庄大门口的时候,看到那招牌上的小小楚字印记时才知道的,而对于楚家的生意都做到这样的小镇子里来了,楚问自己也颇为惊奇。 趁着几人去换衣服选衣服的空挡,楚问向掌柜的表明了身份,然后打听了一下贺兰然的消息。不过可惜,贺兰然走的不是这条路,而且这镇子太小消息也不十分灵通,楚问是半点儿有用的消息也没打听到。到了最后,还是掌柜的顺口提了一句,楚问才知道,定州的战事已经开始了。 这时候的消息传递速度是很慢的,除了一些特定的消息渠道之外,一般的消息传播都是靠口耳相传的。想想上次在江州听说边关战事将起,其实到现在也没到十天,可是这会儿传来的消息却是定州已经打起来了。再算算消息从定州传过来的时间,说不定贺兰然从江州启程时,这边的战事便已经开始了。 楚问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将军大人的感觉敏锐啊,要换了她,肯定觉得这仗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起来,然后指不定还会多养几天伤才慢慢悠悠的晃回边关去呢。不过现在她在这偏僻的小镇里都听到消息了,恐怕将军大人也知道这事儿,加快行程了吧? 高璜他们几个换好衣服出来时,楚问正皱着眉头担心贺兰然。这一抬头,就看见她眼中看好的两员先锋大将还在这儿跟她一起瞎混呢,顿时就着了急。 一把拉了高家两兄弟,楚问连钱都没付就出了绸缎庄。当然,她自家的绸缎庄,掌柜的也没傻乎乎的追上来要钱什么的。 “哎呀,你拉着我们干什么啊?!还有,你刚才在绸缎庄没给钱吧,掌柜的怎么没追来啊?”被楚问拉着袖子拖出了小半条街去,高璜终于忍不住一边费力挣扎着一边喊道。 这个时候楚问的手劲儿似乎特别的大,高璜拉扯了半天也没能把新换上的衣服的袖子扯出来。不过好在听了高璜的话,楚问终于想起该解释下,便脚下不停的开了口:“我刚跟掌柜的闲聊听到个消息,定州那边开打了。可是现在你们这两个奉命去领兵的家伙,现在还在这儿瞎晃呢。” 高璜似乎愣了愣,脚下终于开始主动的跟着楚问的步子了。不过他嘴上还是没闲着:“坏了,这贻误军机可是大罪啊!燕国的军队不是一向慢吞吞的吗,这次怎么跑这么快了?!诶,不对啊,楚问,边关开打了,你拖着我们俩是要往哪儿去啊?” 楚问猛地一下停住了脚步,回头冲他翻了个白眼:“边关诶,定州诶,请问高大公子你是准备靠两条腿跑过去吗?!我们现在当然是去买几匹马赶路啊。” “哦……那谢谢啊。”反应迟钝的高璜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明白过来楚问的打算。不过想到对方也是“担心”他们兄弟俩才急着赶路的,还是忍不住别扭的道了声谢。 楚问翻着白眼拉着人,继续向前走,眼里倒是忍不住闪过了一丝笑意。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又突然停了下来——话说,她刚才貌似忘记问掌柜的,这个小镇哪儿有卖马的了…… 28战事 定州的战事可以说是毫无预兆的开始了。 虽然早几个月就有传言,燕国已经在边关排兵布阵,蠢蠢欲动了。可是这蠢蠢欲动都欲动了好几个月了,人们听多了自然也就习以为常,不信了。于是这和燕国的第一场仗开打时,还有不少人稀里糊涂的,完全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呢。 青龙军是镇守定州多年的边军了,人是一代一代的换,可因为战争不断,他们骨子里的血性却是从未改变过的。就这一点而言,其他地方的军队是根本比不上的,包括其他三支和它齐名的边军。 燕国的军队从未在青龙军的手里讨过好,虽然他们每每主动挑起战争,但几乎每一次都损兵折将,这些年渐渐地便也安分了许多。不过这一次显然不同,燕国此番来势汹汹却不说,这么巧青龙军的头领,作为整支军队灵魂人物的贺兰将军此刻也不在军营中。 战争毫无预兆的开始了,在这群龙无首的时刻,而且一打就是连续十日的强攻。 青龙军对方燕国的军队很有一套,并不怕敌人的强攻,可是有的时候决定战争胜负的并不仅仅的敌人,有时来自后方的打击会让军队更快的溃败。当然,青龙军没那么容易溃败,可是不得不说,最近得到的那个消息,让他们的军心动摇了。 三日前,阵前青龙军正和敌军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后方的大营里却突然有了圣旨传到。 按以往的习惯,自然是由贺兰将军带领众将士接旨的,不过一个月前贺兰将军已经被圣旨传召回京了,所以今天便换了贺兰将军的副将陈将军带头接旨。 谁也没料到,这圣旨上的内容竟如晴天霹雳一般——什么叫做贺兰将军回京途中遇袭失踪,凶多吉少?!什么又叫军中不可一日无将,派河阳王主掌青龙军?! 青龙军是边军,因为有开国皇帝的特许,几乎不归朝廷管辖,向来是由贺兰家掌管的。就算现在贺兰家只剩下了一个女将军,就算现在这个女将军生死不明,也同样没有轻易被皇室收归掌中的道理。 边关的将领都是沙场血拼回来的,一个个可谓是悍不畏死,信服的也只有实力。当初楚问有句话说得很对,这些几支边军如果愿意联合起来,造反什么的真的是不出问题。因为在他们心中,只闻将军令,不遵帝王旨。 没什么意外的,刚听完圣旨的众位将军不淡定了。陈将军先探头看了两圈,没发现那个疑似河阳王的家伙,于是眼珠子一转,干脆一挥手,将那传旨的太监和几十个御林军拿下了。只说这些人是燕国人假扮的,特地来扰乱军心的,然后全部严加看管了起来,而且在场之人都严禁将消息泄露出去。 陈将军的动作已经很果断很迅速了,可是关于圣旨内容的事情还是被传了出去。于是军心动摇,于是军营中士气低落,于是战场失利…… ***************************************************************** 敌人连续不断的强攻让青龙军的军士们都疲惫不堪,就连守在营门口的士兵也疲乏的眼皮子直打架。不过还好,青龙军军纪严明,他们还是强撑着不敢睡去。 清晨,值守了一夜的士兵忍不住眯着眼打了个哈欠。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边渐渐升起的金色告诉他,接班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他一会儿就可以回营去好好睡上一觉了。 就这么打个哈欠抬个头的功夫,士兵再次低下头时,正前方的视线范围内便突然多了一辆马车。一辆装饰豪华,似乎并不该在此刻出现在战场边军营前的马车。而现在这马车不仅出现在了这里,还在迅速靠近。 眨眨眼,士兵迅速反应过来,领了几个人就上前小心的拦住了这辆突然出现的奇怪马车。他正准备喝问两句,却见那马车的车帘突然被掀开了,然后露出了一张俊美秀气却略带疲乏的脸来。 “将军回营了,将军回营了……”一愣神的功夫,那几个来拦车的士兵便将眼前这人给认了出来。除了领头的那个还愣在原地,其他人几乎是立刻转身,拔腿就往军营里跑,连看守营门的职责都给忘记了。 看着瞬间空了的营门,贺兰然不禁皱了皱眉。她才走几天呢,这青龙军怎么就乱成这样了,这些值守的士兵居然就这么擅离职守了?! 直到这时,那还愣在原地的士兵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愣愣的盯着贺兰然看了半晌,然后近乎梗咽的说:“将……将军,您回来了?!” 贺兰然眨眨眼,还没太反应过来。她虽然甚少离营,可如今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后再回来,这些士兵的反应也激动得太过了吧?! 当然,此刻的她还不知道,青龙军里关于她的“死讯”已经铺天盖地的传开了,还连带着军中士气因此极其低落。至于为什么圣旨上的“凶多吉少”会直接变成了“死讯”,那也只能说是谣传的力量了。 没等贺兰然问什么呢,那边跑得飞快的入营传播消息的值守士兵已经把军营中的几个将军都给惊动了。自然,这些人也不敢怠慢,同样一路飞奔而来,也同样一个个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了。 被一群人迎进了军营,在众人开口前,贺兰然简明扼要的先问了几句,这才明白了当前的形势,也终于知道了这些人看见她如此激动的原因。 贺兰然的反应倒是淡定,只是简单的将自己遇伏受伤,被救养伤的事情说了一遍,便直接拉着这些人去了主帐,然后围着地图讨论开了。至于那个什么传旨的太监、护送的御林军,有这些人吗?她怎么没听说过。 从那些士兵拦车开始,便像透明人一样一直被忽视的车夫老陈开始还跟着贺兰然。等见到将军大人没空搭理他,直接进主帐讨论军情去了之后,他的表现比刚才的贺兰将军还淡定。拉住一个路过的士兵,问清楚马棚所在之后,他直接赶着马车就过去了。 路上他就接到了自家少主要追过来的消息,之前下人们私底下偷偷传的八卦他也听说过,心里有数。可惜这位将军大人听说边关战事已起之后就拼命催他赶路,他也知道战事耽误不得,这后面半程就把车赶得飞快,所以害得少主到现在都没能追上来。不过没关系,少主说要追过来,那肯定就会追过来的,他老陈就把车停在军营里等她好了。 随后的日子里,燕国依然攻势如潮。贺兰将军运筹帷幄,偶尔冲锋陷阵,可谓忙得不可开交。车夫老陈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帮忙搬运点儿物资什么的,可以说是闲得发慌。 等到某一天,将军大人巡查时,偶然在火头军营中偶尔看到跑来等饭吃的老陈,颇为惊讶。一问火头军,人送将军大人回来的,不好拒之门外,已经住了好几天了。再一问车夫老陈,车赶太快,少主没追上,得在这里等着少主找来解释解释,免得一回去闹不好丢了饭碗。 楚问追来了?楚问追来干什么啊?贺兰然听了老陈的话,顿时满头的问号,心里的感觉却又格外的复杂。 29入营 从听到消息开始,楚问一行人就开始加紧赶路。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这一路上竟然也没再遇到天煞盟的人追杀。不过饶是如此,等他们赶到定州境内时,这场战事也已经开始了小半个月了。 当然,到了定州,特别是距离青龙军和燕*队的主战场越来越近,战场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来,他们能打听到的消息也多了起来。于是有关于几日之前,贺兰将军带兵大破敌军的事情,自然也传入了几人耳中。 这一路走来,楚问和高家兄弟俩也算是渐渐地混熟了。既然要跟他们去军营,关于身份的问题,高玦和高璜自然也就不好继续隐瞒了。结果倒是没太出乎楚问的意料,一个河阳王,一个渔阳王,俩王爷嫌烦,甩了传旨太监和随行御林军,独自上路结果遭遇追杀什么的…… 河阳王高玦的大名,楚问其实听说过。这位是小皇帝的堂兄,今年尚未弱冠,也算是皇室中难得善战的将军。他十六岁时就跟随朝中名将蔡济出征,随后一战成名,那河阳王的封号,可是正正经经凭军功夺取的。想来皇室也知道青龙军是块难啃的骨头,特地派了能人过来。 听到贺兰然带兵得胜的消息,楚问心里即为她高兴,又担心她身上的伤,不过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位朝廷派来接替贺兰然的河阳王听到她已经回营会是个什么反应。 高玦是军人,是王爷,但他不是个政客。初时听到贺兰然回营的消息,他也很是惊讶了一番,想必贺兰然在朝中的身份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很快的,他的注意力便又被这场战争给吸引了去,倒是没见他纠结这位青龙军主将“死而复生”。 楚问没从高玦脸上看出什么来,于是转转眼珠子,试探性的问道:“高兄,我听你之前的意思是贺兰将军失踪了,所以朝廷派你来应该是接掌青龙军的。不过现在看样子贺兰将军已经平安回营了,你现在还准备去青龙军吗?这一去,你又该如何自处啊?” 高玦淡淡的看了楚问一眼,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要去的。去了,如果那贺兰然当真如传言中那样厉害,我给她当副将当先锋。如果她比不上我,那我自然就要遵旨行事了。” 楚问点点头,高玦的性子她挺喜欢的,当然,他的回答也很中肯。军人崇尚的都是实力,收服别人或者被别人收服,如果他当真胜过贺兰然,那么得到青龙军中人的认可想必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不过楚问对贺兰然有信心,就算高玦名声响亮,可贺兰然同样少年成名,这两人谁都不会是省油的灯。 高玦反应平淡,倒是高璜有些不乐意。楚问私底下听到他嘀咕了好几次,念念叨叨的说什么:我家四弟这么优秀,肯定是当主帅啊,怎么能给人当副将。那个什么贺兰然的,肯定没我四弟厉害,到时候一定会自惭形愧的…… 虽然这话有贬低贺兰将军的意思,不过楚问听了也就听了,倒是没过多的反应。要相信,在弟控的眼里,就没什么比弟弟更好更重要的存在了。高璜对高玦各种维护的话楚问一路上听得多了,也渐渐地当成了耳旁风,根本没有计较的必要。 打定了主意的几人,赶路的速度并没有放慢,反而因为郑若雪这两天伤势好转,不会太影响赶路而速度更快了几分,而他们距离定州主战场也越来越近了。 ***************************************************************** 这一天,连日赶路的楚问一行四人终于来到了战场边的青龙军驻地。此时的郑若雪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和楚问一起扮演着高家两位小王爷的随从。 和当日贺兰然到军营时的情况不太相同,楚问他们到军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刚换了班的值守士兵们都很精神。远远的看到那四匹马时,同样警惕的围了上去,不过可惜,这些人不是贺兰将军,可没人认识他们。 首先表明身份的,自然是最沉不住气的高璜了。他虽然没有他家四弟那样能征善战,名声在外,不过他作为家里唯一的嫡子,论起身份来却是要比庶出的高玦更高一等的。就像他之前对楚问所说,在京城时,还真没几个人能不给他面子。 这趟来接管青龙军的差事,原本其实没他渔阳王什么事的。不过作为弟控,作为在京城里无所事事的清贵王爷,高璜果断的跟来了。可谁知现在连军营大门都没进去呢,就先被几个小兵拦在外面了,这又让他如何不怒? 听说来的是两个王爷,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是传说中圣旨里指定来接管青龙军的人,围着几人的士兵们顿时嘀咕开了。对于这么个突然冒出来就要接管他们的人,这些人是没什么好感的,不过对方好歹是个王爷,他们也不太敢开罪。 领头的小队长想了想,一挥手让人回去请上头的人定夺。 正巧,今天又有战事。自觉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的贺兰将军已经身先士卒的跑到战场上去了,军中留守的还是那位陈副将。 陈副将彼时正在营中加强军营布防呢,结果一听营门口值守士兵传回来的消息,顿时觉得头都大了两圈。 河阳王的大名,楚问这样的市井小民都听说过,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之前陈副将之所以敢那么大胆的直接把传旨的人扣下,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没看见河阳王本人。现在虽然他家将军回来了,可这会儿人在战场上,正主又找上门来了,负责接待的还不是他? 一个头两个大的匆匆跑去营门口把人迎进了军营,陈副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楚问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这位将军,贺兰将军呢?” 陈副将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不过见高玦高璜都没说什么,他也就不好指责这个随从的逾越。陈副将想了想,左右这也是一个话题,顺便还能开脱一下,便开口回道:“今日前方有战事,贺兰将军领兵出战了,此时并不在营中。” 听到这消息,除了纯粹来避难的郑若雪之外,其他三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高玦对于贺兰然早有耳闻,也有心和她比比,所以听到对方此刻就在战场上自然有些见猎心喜的意思。高璜心里确定坚信还是自家四弟厉害些,也想去战场上看看对方的实力,顺便也可以为将来打击对方找些理由,做些准备。至于楚问就更不用说了,她压根就是为了这位将军大人来的。三人的心思几乎是一拍即合。 高玦当即找陈副将要人,准备也去战场上看看,高璜自然坚定的跟随他家四弟的脚步。楚问更是找了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死活都要跟着去,好在这个时候高玦也没时间计较太多,便胡乱的点头答应了。 陈副将站在一旁各种劝说了半天,终究无法让高玦回心转意,心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人家好歹是王爷,自家好歹还没举旗造反,他除了在旁边劝两句之外,能拿这两个任性的小王爷怎么办? 于是点齐一千兵马,换上盔甲兵器,高玦带着人义无反顾的就冲向了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 下一章终于可以和将军大人见面了 30将军 一千人少吗?不少。一千兵马多吗?绝对不多! 看看燕国的大手笔,一来就是二十万大军压境。就人数而言,高玦带着的这一千兵马简直都不够人塞牙缝的,不过战场上决定胜负的也不光是人数。 带着一千人去战场,高玦一点儿也不心慌。他擅长的就是以少胜多,他的成名战就是凭借着五百精骑冲破了敌人数万大军的布局,最终成功的汇合了主将蔡济的军队,轻而易举的将那数万大军打得丢盔弃甲。更何况今天他来战场,更多的只是为了见识一下那个传说中的第一女将军,并不是一定会有机会和敌人短兵相接。 这场战争的主战场距离后方的军营距离不算太远,高玦带着人骑马赶过去也不过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不过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玉华关却足有两百来里的距离,即便快马加鞭也要花上半日的时间才能赶到。贺兰然选在了这里做战场,也就是放弃了守城的优势。当然,在放弃守城优势的同时,她如此做,也是避免了青龙军陷入太过被动的局面。 高玦他们入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之后又在军营中耽误了些时候,等到他领着人赶到战场上时,暮色已现,而这场战斗显然也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了。 一千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面对着这数万人的混战,想要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想来也是很难的。 高玦创造过奇迹,不过他却也不会盲目的相信奇迹永远属于自己。所以他带着人来了,却没有贸贸然的加入远方的战场,而是选择了个地势极佳的位置停下观望,打算等看清战场局势之后再决定是不是加入战场。毕竟对于威名在外的贺兰然来说,应该不会需要他们这支意料之外的队伍来救场。 此刻残阳如血。楚问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亲兵统一的红色军服,仍旧骑着她的枣红马和高璜一左一右的站在一身红衣黑甲的高玦身边,他们带来的一千骑兵都安静的站在身后。 远处,红色和黑色的小点几乎已经混成了一片,在那片开阔的空地上相遇、征战、厮杀。战场距离楚问他们很远,可是那鼓声如雷,杀声震天,让人忽视不得,甚至连那浓郁的血腥味似乎都已经随着傍晚的风送入了众人鼻间。 楚问眯着眼看向战场。距离实在太远了,除了一个个或红或黑的小点之外,她根本看不见那些征战的人,厮杀的人,倒下的人究竟是谁。这让她的心里充满了担忧,却只能安慰自己她的贺兰将军一定不会轻易倒下。 这是楚问第一次真正的见识到战争。在那片战场上,一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她找不到贺兰然的所在,甚至看不清那一个个的小点,可那些倒下的人,猩红的血,却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让人忽视不了。楚问看着看着,不禁白了脸。 高家兄弟显然都是见过血的。以军功封王闻名天下的高玦自然不必说,就连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高璜此刻也是冷峻了一张脸,咬牙握拳,死死的盯着远方的战场。 半晌,高玦先开了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淡定:“时间不早了,陈副将说今天这仗是从晌午开始的,应该打不了太久了。”一边说着,他一边还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完全西下的那片火红的天空,然后似乎自言自语般的道了句:“贺兰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啊。” 楚问距离高玦很近,他最后的这句话她自然是听到了。忍不住侧头去看了他一眼,高玦若有所觉的扭头,正对上她的疑惑的目光,不禁对她笑了笑,然后指着远方的战场道:“今天燕国的这些人,只怕回不去多少了。” 没上过战场,不懂军事。楚问之前看了半晌,关心的也只是贺兰将军的生死,倒是没注意过这战局。这时候高玦一指,她才顺着他的手指仔细看了过去。 远方,那红色和黑色似乎还在胶着着,和最初匆匆一瞥间看到的似乎没什么不同。不过这次楚问仔细去看却不难发现,那一个个的黑点虽然貌似呈合围之势将红点包围在了其中,并且不断的奋力冲杀,但那些红点却似乎极具凝聚力,无论黑点怎么冲杀都保持着原本的姿态,并没有被冲散然后各个击破。 楚问又看了一阵,形势却似乎又有了变化。黑点在和红点的冲撞中似乎消耗得特别快,虽然一群人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并不太明显,但用不了多久,在远处观战的楚问便也看出了这种不正常的变化。而此时,那些黑点似乎也终于明白事不可为,渐渐地放缓了攻势不说,还渐渐地有了撤退的趋势。 这个时候旁边一直拧眉观战的高璜突然开口说了句:“在京城的时候我就听说贺兰家经过历年的征战,似乎创出了不少极好的战阵。” 一句话,解释了刚才那些红点紧密抱团的原因,也同样解释了黑点迅速溃败的原因。等楚问再往战场上看时,红点已经从后面掩杀上去,如一片潮水般迅速的吞没了溃败逃离的黑色。 不用再看下去了,高玦的话已成定局。 没必要过去帮忙收拾残局,也不屑做什么莫名其妙的抢功之类的事。高玦最后看了那战场一眼,一拉缰绳,又带着人回营去了。 楚问也同样最后看了一眼那边的战场,心里有一点点的小遗憾。她追人都追到战场来了,可是将军大人的飒爽英姿她却没机会看到,如果不是不好众目睽睽之下违背高玦的意思,她都有心单枪匹马的冲战场上找人了。 ***************************************************************** 高玦等一行人回营之后不到一个时辰,贺兰然便带着兵马回来了。 彼时高玦高璜已经见过了传旨太监和御林军,他们倒没强逼着陈副将放人,只是取了他们的郡王朝服来换上了,然后和其他迎接将军大人凯旋归来的士兵们一起,由陈副将陪同着等在了军营大门口。 楚问和郑若雪这两个以随从身份跟着高家兄弟来的自然也跟着出来迎接了,此时两人为了不显眼,也都穿着亲兵的军服,和旁边的士兵似乎没什么两样。 郑若雪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她本是江湖人,来军营也是避风头的,对于军队和战争本身没什么感觉。当然,能顺便看一眼那个传说中的女将军,她觉得挺好,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楚问倒是很想见贺兰然,她千里迢迢追过来的原因也是如此。不过看看前面态度尚不明朗的高玦和高璜,再看看满眼隐藏着防备的陈副将,她可以想见双方那尚未得到调和的矛盾。这个时候以高玦亲兵随从的身份,众目睽睽的跑出去和贺兰然攀交情,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心里有些小嘀咕,贺兰然带兵回来的时候,楚问便稍稍往后躲了躲。她本来跟在高璜身边的,站得很靠前也很显眼,这个时候一退倒是正好退到了后面那一群士兵中。红灿灿的一片军服,她站在里面一点儿不显眼不说,因为站在最外一排,也同样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回来的军队。 “哒哒”的马蹄声近了,数十骑当先而来。那满身的血污伤痕,却是换来了营帐军兵们最热烈的欢迎。 随后,一身红衣银甲的年轻将军便踏马而来。 万众瞩目下,她英姿飒爽气势凛然,浑身的杀伐血腥之气似乎尚未散去,但配上她那张俊美秀气的脸,却似乎半点不嫌突兀,仿佛那才是最真实的她…… 楚问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贺兰然,就连身边士兵们激动的冲撞她仿佛都一无所觉。就那么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骑在马上一步一步的走近。 突然想起当初她在江州郊外的庄子里,豪情万丈的宣称自己不输给任何人时的样子。那个时候,她以为那豪情万丈的贺兰然就是贺兰将军了,可如今见到这刚从战场上归来,带着满身杀伐之气的人时她才知道,她在江州见到的从来都只是贺兰然。 真正的贺兰将军,是只属于战场的。 作者有话要说:单方面见面,贺兰将军还要等几天才能见到楚问 战场不是很会写,大家将就着看看吧。 PS:战场上的将军大人很帅的哦 31心疼 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可回来这些日子青龙军的士气低迷她全部看在眼里。贺兰然知道,她的归来虽然让很多人安下了心,但青龙军仍旧急需一场胜仗来鼓舞士气。于是无奈,还是没能遵守当初和楚问的约定,她终是亲自披挂上阵了。 一天的厮杀下来,贺兰然觉得手臂酸软得都抬不起来了。甚至在战场上,如果不是她身边那些忠心耿耿的亲卫们时时相护,今天她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贺兰然的身体状况她自己知道,身边那些可以为她舍命的亲卫们也知道。但是他们知道归知道,却不能让青龙军中更多的人再知道了。所以回来时,贺兰然仍旧挺直了腰杆,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背上,即使身体已经疲惫得不住叫嚣了。 到达营门时,那全营出动来迎接他们凯旋归来的阵势并没有出乎贺兰然的意料。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的兴奋、骄傲、钦佩、羡慕……热闹的军营再不复之前的低迷气氛。贺兰然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伤口崩裂,身心俱疲。 贺兰然很想第一时间回大帐去休息,她觉得自己只要一躺下肯定就能睡上一天一夜。燕国的军队刚受到重创,想必这一两日是需要休整的,至于青龙军里的事情,交给亲卫队长,交给陈副将、交给季将军……随便交给谁吧,总归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强打着精神回来,远远看见军营大门时,贺兰然就觉得自己那根紧绷着的弦快要松懈下来了。可谁知骑着马一走进,她才发现现实永远不如预想来的好。 军营大门口,陈副将意料之中的已经等着了,可他身旁那两个陌生人贺兰然显然没有忽略。当然,也无法忽略,毕竟那两人一身华丽丽的郡王朝服,在军营里一般可是见不着的。 在心里哀叹一声,贺兰然微微闭了闭眼,不用猜她也能知道来的是谁。其中一个无非就是圣旨上派来接管青龙军的河阳王,至于另外一位王爷是谁,此刻的贺兰然显然也没兴趣探究。 ****************************************************************** 就这么被忽略了,就这么被忽略了,就这么被华丽丽的忽略了…… 楚问耷拉着脑袋和郑若雪一起默默的跟着高璜高玦一起往主帐的方向走,时不时抬头去看看走在她正前方的贺兰将军。她觉得自己的目光够火辣辣的了,只要是个人应该都会被盯得不自在的,可是向来警觉的将军大人为什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 没错,就在刚才楚问心里纠结着躲贺兰将军的时候,人家将军大人压根连瞟都没往她这个方向瞟一眼,直接就冲着挡在她面前的那俩大神去了。 直到这些人相互引见寒暄完,贺兰将军领着人往中军大营去,她都没往楚问那边看上一眼。如果不是临走时郑若雪见她不在状态,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得回神了,只怕她现在还愣在原地呢。 楚问很郁闷,非常非常的郁闷。她觉得自己和将军大人在江州庄子里朝夕相处了这么些天,怎么着也该培养出了点儿默契才对。比如如果换了她,就算是在人山人海中,她肯定也能一眼就看见将军大人。可谁知对方并没有将她看得如此重,一切的以为似乎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当然,这时候的楚问不会知道,贺兰然哪里是没默契才没看到她啊,她家将军大人根本就已经是要撑不住了,在硬挺呢。对着那俩突然冒出来的王爷都已经头疼得要命了,哪里还有精力去注意其他人其他事? 心情抑郁的跟着这一行人走进了军营大门,走进了中军大营,走到了主帐外。然后?然后她就一亲兵,这会儿进去的最少也是个参军偏将什么的,她和郑若雪自然是装模作样的守在大门外了。 主帐里时不时有谈话声传来,无非就是些官场上的客套,楚问也没什么心思去听。她安安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又扭头去看旁边的郑若雪。这姑娘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即使早早的就换下了那身飘然若仙的白裙,她也改不了那一身飘渺的气质,穿这一身亲兵军服站在着大帐外守门也仍然让人觉得她与众不同。 楚问撇撇嘴,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郑若雪这样的人。看着一副仙子的模样,骨子里也许也是正气凛然,但表现出来的那股清高孤傲就不是她楚问的那盘菜了。这样的人她看着总觉得假,并不像她家将军大人那样有血有肉。 得,又想到将军大人了。 楚问再次耷拉下脑袋,心里的失落时不时的冒个头,让她怎么也忘不了将军大人没看见她的事实。楚问知道,她其实挺 别扭的,刚才还想这躲人呢,着会儿人真没看见她,她心里又委屈失落堵得慌。 脚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地面,慢慢的把那坚实的泥土地踢出一个小坑来。楚问别扭着别扭着,又开始想贺兰然了。想她当初在江州面对自己时那无可奈何的模样,想她刚才入营时的光芒万丈,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想要再看看她了。 贺兰将军就在她身后的帐篷里,她们之间没有千山万水,只有一层薄薄的帐篷而已。不过楚问知道,守候在主帐之外的可不只是她和郑若雪两个人,所以即使心痒痒的想再见见将军大人,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等着。 竖起耳朵听主帐里的动静,贺兰然和高玦着俩正主似乎很少开口。楚问听了半天,也是高璜和其他青龙军将领们在说话。不过那家伙仗着身份,平日里傲气惯了,说话间似乎得罪了不少人。当然,他本人并不在乎这个就是了。 又过了一会儿,高玦终究是开口了。他是个直接的人,当初楚问问时他如何说的,现在面对青龙军诸人也一样如何说——要么你让我信服,要么你给我让位。 青龙军护短,青龙军很护短,青龙军非常护短! 别说是单挑青龙军的主将了,就算是挑衅一般的青龙军士兵,大概这些人都会群起而攻之。所以高玦的话刚说出口,营帐里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过了些时候,贺兰然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只是其中蕴含的疲惫让人无法忽略:“高将军,现在燕国大军压境,战场之上不得儿戏。如果你想在这个时候和我比试什么,未知的变化太多,贺兰恐怕不能奉陪。” 贺兰然的不应战似乎有让高玦有些意外,不过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高玦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贺兰将军放心,本王并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这仗该怎么打还怎么打,不过我想看到大名鼎鼎的贺兰将军的真本事,是不是值得本王的信服。也想让贺兰将军看看本王的本事,是不是有资格入你这青龙军。” 贺兰将军向来自信满满,青龙军也从来不会低头认输,而且高玦提出的要求在军队中其实很正常。没有一个真正的军人会无缘无故的信服另一个人,而想让别人信服自然也需要拿出可以让人信服的本事,这一点是所有军人的共识。 于是谈话到了这里结束,结果还勉强可以算是圆满的,让帐外的楚问稍稍松了口气。 没过多一会儿,这个小会议算是散了。当先出来的自然还是高玦,然后高璜其他将领陆陆续续的也走了出来,楚问探头张望了一下刚出来的这些人,就是没见着贺兰将军的影子。 高璜这个弟控似乎很不满刚才那些人对高玦的态度,还在一旁嘟嘟囔囔的念叨着,除了高玦冲他笑笑之外,没什么人搭理他。念叨了一阵之后,高璜叹了口气,也就算完了,这才想起招呼楚问和郑若雪一起离开。 楚问应下了,跟着郑若雪往高璜那儿走了两步,然后皱眉回头又往主帐那边看了一眼。最后的一个将军已经掀帘出来了,楚问回头时那角度正巧看见了此刻大帐中独坐的贺兰然。 只是短短的惊鸿一瞥,帐帘就落下了,但楚问眼神很好,主帐里也很明亮。于是贺兰然颓然支着额头独坐的身影,还有她那不太好看的脸色和眉宇间掩藏不住的疲惫便都被楚问看在了眼底。 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楚问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还有些疼…… 作者有话要说:O(n_n)O谢谢XX01的地雷~ 32突变 “这个贺兰然还真不把我们兄弟当回事儿啊?!”营帐内,已经被不闻不问的忽视了三天的高璜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行了三哥,这几天都没仗打,搭理不搭理的有什么区别啊?这里是军营,你是准备有人搭理了,和其他人一起去操练还是怎么的啊?”高玦淡定的瞥了高璜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他手里的兵书。 “可是四弟,那个贺兰然都三天没有露面了,这不是无视我们是什么啊?当初在京城里,可是从来没人敢这么无视我们的。”高璜越说越火大,一扭头就准备出去找人。 这样的戏码楚问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她和高玦一样淡定,此刻正拿着个苹果在啃。见到高璜要出去找麻烦了,这才开口问道:“高璜,你这是准备去找贺兰将军的麻烦?” 高璜一昂头,哼道:“这是自然。” 楚问撇撇嘴,又啃了一口苹果,然后口齿有些不清的开了口:“亏你还摆出这么一副骄傲的样子,欺负个女人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高璜愣了一下,脸顿时涨红了。楚问不提,他都忘记那个讨人厌的贺兰然除了是将军之外,还是个女人的身份。不过随即一想,女人怎么了?女人也不能这么猖狂吧?!于是不满道:“什么啊,是女人她也不能这么猖狂啊。更何况我就是找她理论理论,也没准备欺负她。” 传旨的太监和御林军一来就被关了起来,抗旨不尊的名号贺兰然几乎已经背上了。现在两个王爷跑青龙军里来了,她不闻不问的消失了三天,以下犯上的罪名大概也没得跑。就这两件事一看,贺兰然似乎还真挺狂的。 楚问眨眨眼,她自然是站在贺兰然那一边的,于是开口道:“你都去找她麻烦了,还没准备欺负她?你不知道贺兰将军身上还有伤需要休养吗?她辛辛苦苦的打了场大胜仗,休息几日也是正常的。” 贺兰然身上有伤的事情,知道的人还真不多。高家兄弟俩才来青龙军三天,而且和其他人的接触一直很少,高璜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这时候突然听楚问这么一说,便有些发愣,一时间愣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一旁看书的高玦眉梢微微一挑,终于偏了头来看楚问,那目光中的探究让人忽视不得:“贺兰将军身上有伤的事情,楚兄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我救的,身上的伤是我找人来治的,伤口上涂的药是我弄来的,我不知道谁知道啊? 楚问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自然不可能这么说。她淡定的继续啃苹果,抽空说了句:“这两天我出去溜达的时候听青龙军里面的人说的。” 贺兰然之前遇袭失踪的事情谁都知道,要说她要伤在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高玦倒是一点儿没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不过楚问知道贺兰然有伤这件事就太奇怪了,让他忍不住盯着楚问看了好一会儿。 主帅受伤,为了稳定军心士气,这种消息向来是要隐瞒的。怎么可能闹得人尽皆知,又怎么可能被随便什么人偶然听到? “唉,那算了,我还是再等几天吧。”高璜突然泄了气,他除了性子急躁了点儿外,本性其实是很好的,欺负伤者这种事他做不出来,更何况那个伤者还是个女人。 话音落下,转念想想又有些不甘和郁闷,于是高璜又恨恨的加了句:“三天,我最多再等三天。贺兰然要是还不出现的话,我肯定去找她。” 楚问闻言一笑,没再搭理他,顺手把啃干净的苹果核给扔了。高玦斜眼看了他三哥一眼,也没说什么,继续低头看书。 ***************************************************************** 高璜叫嚣着三天后要去找贺兰将军,可事实上根本没等到三天,他就又见到贺兰然了。 早先楚问的话其实没什么错,贺兰然有伤在身还逞强亲自上战场厮杀了一整天,她的身体自然是受不了了。这几天燕国的军队没有再来,她也就放心的休养生息了。别说高璜高玦了,就连青龙军的将领们,这几天也几乎没能见到他们的将军大人。 有句话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贺兰然这边伤势刚刚稳定了些,就又有问题出现了。 倒不是青龙军的事儿,这些天贺兰然休养生息的时候青龙军也在休整,因为贺兰然的出现和大胜,青龙军的士气总是回来了,整支军队也都恢复了正常。这次出事的,是距离青龙军驻地很近的一座小城——平城。 燕国的军队号称二十万,一来就大举进攻玉华关。这玉华关是军事要地,青龙军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从洛城过来驻守了,这些日子也的确和燕国的主力在玉华关外打得难解难分。可谁知道燕*队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分出了一支小队,奇袭了玉华关旁的平城。 燕*队出其不意的攻击打得平城措手不及,平城驻守的军队本就不是很多,这第一天便死伤不少人。如果继续打下去的话,必定是坚持不了几天了,于是他们果断的向最近也最强悍的青龙军求援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贺兰然的脸色很难看。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她亲手布置的这边关布防,却是最明白这边关布防的每一个弱点。燕*队二话不说就直奔平城去,之后一打一个准,这意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燕国还有十几万军队在前,青龙军本身也就只有二十来万,除了分兵在别处布防的军队之外,在这玉华关外的也就十万人不到。原本人数上就是劣势了,再分兵到平城救援显然不是什么好的主意。可事实上除此之外,贺兰然似乎也别无他法了。 听到平城求援的消息后,贺兰然就召集了所有将领来商议。高璜和高玦虽然不是青龙军中人,但这两人身份特殊,自然也就被叫来了。 来时大家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高璜一进主帐就盯着贺兰然看。发现她的脸色的确有些病态的苍白之后,心里的嘀咕也就放下了不少,不过嘴上免不了还是要抱怨两句的。 高玦知道自家三哥的性子,也就任他别扭的抱怨,完全不理会其他人不满的目光。直到后来贺兰然说了平城的事,他们的表情才都严肃了起来。 贺兰然一脸冷峻的将平城的事情说了一遍。平城不能不救,而她是青龙军主帅,自然是不能轻易离开,召集这些人来,主要也就是为了找个领兵的人,带着军队过去救援。 青龙军常年驻守边关,仗打得不少,军队里能征善战的将领也不少。这时候众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个底,十分默契的便有人准备上前请命了。可谁知就他们这交换个眼神的时间,便有人捷足先登了。 高玦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微微抱拳行礼:“贺兰将军,高某来此已有数日,尚未建寸功,平城之事高某愿请命前往。” 贺兰然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高玦会一点儿麻烦不找的主动上战场。不过高玦能征善战的名声不小,他又是以作战骁勇以少胜多闻名的,贺兰然正愁手下军队不够呢,能派他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想了想,贺兰然便也同意了。人,却只给了五千。 作者有话要说:O(n_n)O谢谢a cter的地雷~ PS:下一章正式见面了 33再见 军情紧急,高玦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带着集合好的五千兵马走了。当然,同时带走的还有那个一直碎碎念,抱怨贺兰然公报私仇给的兵马太少的弟控高璜。 楚问和郑若雪都留在了青龙军的驻地。虽然以她俩顶着的高家兄弟的随从亲兵身份来说,这样的安排实在奇怪了些,但这两人本就是以避风头的名义跟来军营的,高玦实在没什么理由要她们跟着,一起去打仗拼命,更何况她们俩身上还多多少少带着点儿伤。 两个人不管其他人的古怪眼神,心安理得的留下了。高玦他们走后,郑若雪低调的窝在了营帐里,如非必要基本上就不出现。倒是楚问已经耐不住寂寞,喜欢出去溜达,她还尤其爱在贺兰将军的大帐边儿上溜达,每次都换来大帐门口守卫士兵的警惕目光。 因为平常的事情,贺兰然猜到这边关的兵力布防图八成泄露了。自从高玦带兵走后,她便闷在了大帐里,倒不是纯养伤了,而是成天对着地图想着如何弥补。毕竟兵力大规模调动可是大事儿,她一个小小的青龙军统帅可做不了这个主,也只能想想办法弥补了。 高玦走的第三天,战事再次开启,还是燕国那边挑起的,彼时楚问正泡在火头军营里。她原本是准备过来弄点儿吃的,可谁知竟然遇到了一心赖在这军营里等她的车夫老陈。不过没等他们说上两句话呢,外面集结军队的号角就吹响了,楚问想也没想的就跑出去了。 从进入军营开始,楚问就一直穿着亲兵的红色军服,咋一看跟青龙军的军服没什么两样。楚问从火头军营中出来后,就看见四处都是向着中心校场跑的士兵,连忙跟着跑过去,路上还拉了个人问情况。 好在青龙军的人多,几万人呢,这次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谁见过谁啊?这会儿又是军队集结的紧急时刻,大家都急着往校场跑,楚问拉着的那个人只是随意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扔下句“燕国那边又来找事儿了”,然后就急急忙忙的跑了。 楚问眨眨眼,脚下的动作没有停顿,继续跟着那人跑。等到了校场的时候,果然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大部分人已经集结完毕了。 青龙军编队严谨,不过这些天时不时的打仗总有损耗。就上次楚问看到的那场战斗而言,虽然青龙军大胜了一场,但死人却是绝对不可避免的。于是原本整齐的队列中难免就会出现缺漏,于是楚某人就趁着这个机会偷偷的溜了进去。 很快,军队集合完毕了。正前方的高台上,几日未见的贺兰然站得笔直,依然一副气势凛然的模样。 楚问站得太远,只能远远的看到她,想要再从她脸上看出她此刻的状态如何是不可能了。不过能这么快再次见到贺兰然,即使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她的心里还是高兴的。至于是不是要打仗,楚问不是军人,倒是不怎么在意。 盯着她家将军大人发了好半天的花痴,楚问最后才闹明白,原来是那不安分的燕军再次打来了。想必他们也是知道平城求援,青龙军分兵的消息了,只是他们大概不知道,平城救援,高玦只带走了五千兵马,实在算不得多。 这一次仍旧是贺兰然主动带兵出战,不过多带了不少将领同去。楚问盘算着青龙军的士气已经回来了,这次她家将军大人大概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拼命了。就像之前在江州时她说的那样,运筹帷幄她贺兰然也不会输给别人。 楚问是来军营里打酱油的,她一直跟着高玦他们,并不算是青龙军中的人,所以有很多事都不是很清楚。否则她就会知道,对于眼前的这场战斗贺兰然是早有预料,也已经部署好了,这个时候只是一声令下,青龙军中各部便按照早先的安排各司其职的运作开了。 茫茫然的跟着混迹的这支小队走半天,楚问惊觉这些人即将出营,而且离将军大人越来越远了。她只是来找人的,可不是为了来打仗的。于是又找了个机会偷偷的溜了出来,好在她功夫不错,倒是没被人发觉。 之后又费了不少功夫,楚问终于还是混进了距离贺兰然最近的一支队伍。 ***************************************************************** 这是楚问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面战场。虽然她现在根本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而是跟着她家将军大人一起在后方观战。唔……她是观战没错了,不过她家将军大人就是在劳心费力的发号施令罢了。 别误会,这个时候的楚问可没有和贺兰然相认,她只是好运气的正好混入了一支被临时派来保护主帅的队伍里。于是战事开始的时候,她就直接跟着将军大人来了后方指挥战斗。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只是眼前那血腥的场面她还略微有些不适应罢了。 果然,就像贺兰然自己所说的那样,运筹帷幄她也不会输给旁人。楚问不知道她私底下还做了什么安排,不过眼前看着她镇定自若的指挥着大军战斗,并且在人数不足的情况下渐渐地占据上风,她就觉得这样的将军大人真是足够优秀耀眼了。 鼻间是浓重的血腥味,楚问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她偏过头去不再看那混乱的战场,转而专注的盯着侧前方那满脸严肃的将军大人的侧脸走神。而贺兰然的注意力显然全部都放在了战场上,所以楚问那火辣辣的视线再次被她给忽略了个彻底。 如果事情继续按照这样发展下去,那么再次因为忽略而错过就是注定的了。于是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的,这个时候发生了一场“小插曲”。 燕国的军队多骑兵,冲锋陷阵什么的向来厉害。青龙军和他们交战多年,自然是有应对的策略,盾牌兵、长枪兵、弓箭手、大刀兵什么的都是不少。前三者组阵杀敌,大刀兵就专门用来砍马腿的,个个身披重甲,而且都是军中的大力士。 战争一开始,场面往往就不是主帅能完全控制的了。于是当有少数骑兵突破了重重阻碍,冲到贺兰然他们面前时,倒也没什么人感觉到意外,周围留下保护贺兰然的军队自然主动上前,打算将这为数不多的骑兵绞杀。 意外的事情就发生在这里了。原以为的普通骑兵居然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楚问来不及思考这些人是怎么出现在战场上的,就看见那些人一个个踩着轻功躲开围杀的士兵就冲过来了。显然是打了“擒贼擒王”的主意了。 有弓箭手放箭,趁着这些人在半空中无处借力的时候射杀了几个,但更多的人却挥刀砍落了箭只,然后轻而易举的冲到了近前。 之后几乎是无可阻挡的靠近靠近再靠近。军队虽然厉害,但这些武林高手的单人武力值实在太高,想要把他们留下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场面一时间混乱了起来。 贺兰然倒是不愧她将军的身份,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虽然不会事事要她指挥,但她却不敢放松丝毫,于是大部分的注意力竟然还是放在战场上的。真不知道该说她镇定好,还是说她有够相信自己的亲卫。 前面的混乱还没完,贺兰然身边却突然又出事儿了。原来是有几个靠得进的士兵突然发难,提着刀就砍向了贺兰然。也亏得贺兰然机警,及时闪身躲开了,不过她身边的亲卫已经不是很多,一时间竟然被这几人杀得阵脚大乱。 贺兰然沉着脸,倒是一点儿也没有惊慌,很快将腰间的长剑抽出来,亲自和这些刺客打了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边的混乱还在加剧,似乎又有敌人加入了,不过贺兰然忙着应付眼前的敌人,倒是没那精力去关注了。 身上的伤因为之前逞强上战场,至今还未痊愈,眼前又全是高手,贺兰然招架起来有些吃力。旁边的亲卫们倒下不少,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刺客虽然也倒下不少,但总的来说,是没人有机会再来帮将军大人解围了。 背后突然一刀砍到。贺兰然听见了风声,感觉到了杀气,但前方还有三个刺客紧凑强攻的局势让她无法回头也无法躲避。无奈,贺兰然咬牙准备硬抗了这一刀,但身后的疼痛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叮”的一声轻响,却是一把斜地里刺来的长剑架住了那致命一刀。 34见面 身后挥来的刀被架住了,贺兰然松了口气。不是没有回头去看看的想法,但眼前的局面还不是很好,她匆匆忙忙的招架着眼前这几人越来越强势的攻击,背后却突然被人靠住了。 贺兰然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那个过来帮忙的人,此刻为了安全,特地和她背靠背的御敌。虽然贺兰然还没回头去看是谁,不过偶然间也瞄到了对方那身红色的军服。她心底里对于自己的军队还是信任的,所以也不多做纠结,便直接将后背交给了对方。 因为有了助力,而且不需要再为后背分心,贺兰然手中长剑挥舞得越发凌厉了。眼前那几个刺客的攻势虽然依旧,但在贺兰然眼里也没了之前的棘手。 渐渐地,局势发生了转变。周围赶回来护驾的人越来越多,倒下的刺客也越来越多,贺兰然手中剑势凌厉,直面的敌人也已经渐渐地处在了弱势。不过首先解决敌人的不是赶回来护驾的军队,也不是占据优势的贺兰然,而是她背后那人。 当楚问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贺兰然挥剑的手都慢了几分,原本志在必得的一击顿时落空不说,还险些被对方一刀砍在手上。好在将军大人反应迅速,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嘴里仍然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问手中长剑一挑,直接拦下了一人,三两剑把人逼退了,还有空回头冲着贺兰然呲牙笑。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会儿真和贺兰将军接上头了,她在将军大人面前消失已久的痞气又突然冒了头。一张嘴就是□裸的调戏:“哎呀,将军大人这话说的。未来娘子都在这里了,为夫的怎么能不出现呢?” 贺兰然顿时满头黑线。如果不是眼下还在和人交手,她肯定会像当初在江州时一样,送个白眼给她。不过现在嘛,虽然没来得及送白眼给楚问,但贺兰然还是很想扭头去看看周围都有些什么人,就怕楚问那口无遮拦的话被旁人听了去。 楚问一面应对着眼前的敌人,一面抽空回头去看贺兰然,偶然间发现对方涨红的耳根,心情顿时莫名的好了起来。本该满是严肃认真的脸上,此刻已经挂上了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压根不是在战场上,而是还在江州调戏良家妇女呢。 不怪楚问这会儿还分心,实在是局势已经大大的好转了。周围的刺客已经被杀得七七八八了,贺兰然那边的刺客,亲卫军们已经抽出手来接了手。没过两分钟,就连楚问面前的刺客也被格杀了,场面很快便被彻底的控制了下来。 贺兰将军收了剑,斜眼扫了楚问一眼,暂时没搭理她。只一挥手,手下的军士便将周围又给收拾了起来。贺兰然眯着眼看了看战场局势,也没说什么,只对着旁边的一个亲卫打了个手势。那人见状点点头,然后迅速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楚问眨巴眨巴眼睛,偷偷的凑了上去。不过大概是因为之前刺客曾经混过来的原因吧,这次贺兰然的亲卫们都很警惕,楚问刚一凑上去就被拦了下来。她抬头看了贺兰然一眼,结果就见将军大人眯着双眼,正死盯着战场看。不用问,她的全部心神又再次投入到战场上了。 无奈的撇撇嘴,楚问正打算走到旁边去继续围观。结果就听到贺兰然略显冷清的声音传了过来:“放她过来吧。” 亲卫的拦人的手放下了,楚问也瞬间笑裂了嘴,二话没说就凑上前去了。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将军大人身旁,一句话都没说,只顾死盯着人看了。 又过了会儿,楚问也没看战场上是个什么局势,只见到贺兰然那一直紧绷着的脸突然放松了下来,心里估计着这场战事八成也有了结果了。 这么想着,她也扭头往战场上看了一眼。和上次跟着高玦他们一起旁边时一样,楚问迷迷糊糊的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有然来,而且这次也没人给她解释什么了。当然,这种事她也没放在心上。 “好好的江州不待,你跑边关来做什么?”贺兰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大概也是在江州时习惯了,她倒是没有追究之前楚问的口头调戏。 楚问闻言回头,裂开嘴笑得灿烂:“江州我不是待了那么多年了吗?左右最近没事,出来溜达溜达。” 贺兰然闻言白了她一眼,显然是不信的:“一溜达你就溜达到正逢战乱的边关,还那么巧的混进了青龙军?”随意扫了楚问一眼,贺兰然一眼就认出了她身上的军服和青龙军的不同来,心底里对她混进军营的身份也猜了个七八分。 楚问表面上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她的心其实挺细的。贺兰然那仿佛随意的一扫眼,她便看出了不同来,干脆主动解释道:“也不是。其实是我一出门就倒霉,被人追杀,现在跟人跑到来军营来避难来的。” 青龙军和朝廷,贺兰然和皇室的那些事儿,楚问不傻,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现下她跟着两个王爷,以他们亲兵的身份进了青龙军,即使这俩王爷目前看来还挺配合的,但说到底他们的立场和贺兰然不是不同的。楚问跟在他们来,再面对贺兰然时,立场问题也就出现了,这让她不得不解释清楚。 挑了挑眉,贺兰然看了楚问一眼,眼里询问的意思明显。楚问倒也干脆,直接就将偶遇高家兄弟和郑若雪的事情说了,包括那个所谓的藏宝图,她也没刻意隐瞒什么。 贺兰然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没再问什么。倒是楚问再次开了口:“既然将军大人的问题都问完了,那可否容在下也问个问题?” 贺兰然一回头,正对上楚问笑眯眯的脸,于是她眨了眨眼睛,问:“你想问什么?” 楚问的目光从上到下的将贺兰然打量了一番,然后似乎不满意,又从下到上的再次将贺兰然打量了一遍。那挑白菜似地直白目光看得贺兰然浑身不自在,正想开口问她看什么呢,楚问终于开口问道:“将军大人,我让小鱼给你带的伤药你用了吗?” 一听这话,贺兰然顿时明白楚问要问的是什么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心虚,略微错开了目光,不去看楚问责问似地眼神,嘴里倒是实话实说:“用了。”说完想一想,又补了句:“一直在用。” 一直在用你的伤还没好?!楚问莫名的有些生气。虽然她早就料到回了军营的将军大人不会那么老老实实的真坐在大帐里运筹帷幄,可这人也太能折腾了吧?她刚进军营就听到她亲自带兵上战场的光辉事迹了,这一身的伤还没好就去瞎折腾,真是嫌命长吗?! 沉默着施放低气压,楚问表示她很生气。 贺兰然就在旁边,自然是感觉到了。不自在的皱了皱眉,贺兰然有些恼怒,可心里那突然冒出来的心虚却也没有消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正当这边的气氛渐渐地陷入僵局时,打破僵局的人终于出现了——早先被贺兰然一个手势打发走的那人回来了。 35纠结 这个突然回来的亲卫打破了两人间沉默的气氛。楚问看着他凑到贺兰然身边低声禀报着什么,心里既有点儿松口气的感觉,同时也有点儿讨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电灯泡。 之前想着贺兰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楚问是有点儿生气的,可是她并不想因此破坏两人间的气氛。一见面就闹得气氛僵硬,这实在不是楚问所愿。当然,这更不利于她拉近两人关系的计划。 亲卫带回来的似乎是个不错的消息。贺兰然听了亲卫的话之后,眼睛猛的一亮,原本微微拧起的眉头也瞬间舒展开了,嘴角带着一摸若有似无的笑。 楚问一直盯着贺兰然看,就怕她为了自己之前的态度和她心生隔阂。这会儿见到贺兰然心情好转,她自然也是高兴的,同样微微扬起了唇角。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对方鸣金收兵了。贺兰然眯着眼看了看下方的战场,虽然青龙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她也没有贸然让人追上去扩大战果,反而轻描淡写的一挥手,同样鸣金收兵了。 青龙军中令行禁止,前一刻战场上还杀得难解难分,后一刻无论是领兵的将军还是厮杀的士兵们都没有任何迟疑的转身撤退了。面对着几乎是溃退的敌军,竟然没有一个人贪功违令,旁观的楚问看着心里不禁有些佩服。 完全不知道贺兰将军盘算的楚问跟着军队出去打了趟酱油,除了斩杀了两个刺客之外什么都没干的就又跟着回去了。最重要的是她上了趟战场,可是就连怎么赢的都不知道,就看见对方匆忙收兵,自己一方似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赢了?! 回去时,心里的滋味一时间有些五味陈杂。 楚问第一次发现,原来她和贺兰将军之间似乎有着一道很大的代沟。她不懂排兵布阵,站在战场边上看许久也看不出战场局势,她不能理解这些军人们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时的奋不顾身,她远远的看着贺兰将军那张沉稳威严的脸,觉得自己离她很远。 这已经不是楚问第一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了。自从上次在军营门口迎接凯旋归来的贺兰然时,她看到了光芒万丈的贺兰将军,就隐隐的感觉到了两人间的差距。或许边关的贺兰将军和江州的贺兰姑娘,真的是不同的吧? 从那个亲卫回来开始,贺兰然就没有再和楚问说过一句话了。她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军队进攻,后退,收兵,回营,见到一个个将领或者传令兵,将一条条命令发布下去,沉稳淡定却也忙碌,再无心思放在楚问这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和周围因为打了胜仗兴高采烈的士兵们不同,心情有些郁郁的楚问无精打采的回了军营。她远远的看了贺兰然的大帐一眼,看见她的将军大人和一群青龙军的将领进去了,八成又是在做什么战后总结?楚问闹不明白军队里的这些事,扭头回营帐去了。 顶着河阳王、渔阳王亲兵随从的身份,楚问和郑若雪的待遇算是不错的。她们单独分到了一个小帐篷,就在高玦他们的营帐旁边,倒是没有和其他士兵挤在一起。当然,即使有优待,楚问和郑若雪两个人还是住在了一个帐篷里,只是第一天的时候楚问就在中间拉了个布帘,将帐篷隔开了。 心情不怎么好的楚问回来之后就直接趴床上了,安静下来后脑袋里想动想西的,扰得她更心烦。 除了外面偶尔路过的士兵们的脚边声和兴奋的交谈声之外,帐篷里一派寂静。楚问在床上趴了一会儿,实在觉得心烦就又坐了起来。她掀开帐篷中间隔开的布帘看了看,另一边的郑若雪这会儿也安静的坐在床上。只不过不是像她一样在庸人自扰,而是正盘腿坐在那儿打坐练功加疗伤。 郑若雪这人向来淡淡的,楚问不喜欢她这性子,所以平日里也很少和她说话。郑若雪也不喜欢说话,除了高玦偶尔还能和她聊聊之外,她跟楚问两人待在这帐篷里就是沉默的时候居多。今天自然也不例外,楚问回来时她就知道了,只不过还是一言未发,倒是平日里一直觉得没什么的楚问,突然觉得这帐篷的安静更加让人心烦意乱。 或许是楚问今天这反常的举动惹得郑若雪注意,也或者对方根本就是被她一直盯着的视线给扰得心烦,总之没一会儿功夫闭着眼睛打坐的郑若雪就挣开了眼睛,扭头直直的看着楚问。 楚问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侧了侧脸避开对方打量的视线。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了句:“郑姑娘,你的伤都好了吗?” 郑若雪还是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已经好了许多,不碍事了。”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带着兴奋的谈话声,她难得问了句:“之前听到集结军队的号角,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楚问脸色有些黯淡,撇撇嘴道:“还能怎么样?又和燕国打了一场,咱们贺兰将军战无不胜,又赢了呗。” 楚问这人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郑若雪和她接触虽然不能算多,但也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奇怪道:“既然是赢了,你怎么这副模样?难道你不想青龙军赢吗?” 楚问又躺下了,布帘也被她顺手放下。她把手枕在脑后,隔着布帘和郑若雪说话,语气恹恹的:“我没不想青龙军赢。不过我们是来避难的,我又不是军人,青龙军赢不赢的,关我什么事啊?”想了想,又加了句:“我对这个朝廷,这个世道可是一点儿也不看好。”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楚问随口就说了,郑若雪也是随耳就听了,她们似乎对于这些都不很看重。当然,就像楚问说的,就现在这世道的混乱法,看重这些人大概也没多少了。 或许是看楚问心情不好,郑若雪没有多问什么,却也没有继续练功,反而陪着她闲聊了起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不少,大多都是闲扯,并没有涉及什么敏感的话题,所以谈话也还算是愉快的。 两人聊着聊着,楚问突然问:“你觉得这青龙军的贺兰将军如何?” 郑若雪想了想,很实诚的评价道:“天之骄女,人中龙凤。”接触不多,她倒没评价贺兰然的为人什么的,只赞了才干。 楚问点点头,心里有一点点骄傲,还有一点点的别扭。又东拉西扯的闲扯了几句,她突然话题一转,又问:“郑姑娘,相处几日,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郑若雪表情奇怪的往这楚问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因为有布帘隔着,所以她没能看到楚问的脸。自然,楚问也没有看见郑若雪那向来表情淡淡的脸上,此刻那奇怪的表情。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郑若雪终于开口,却是比对贺兰将军的评价还要简单。只两个字——还好。 “还好”算什么评价啊?!楚问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想要细问。谁知这时候突然有人不声不响的就掀开帐篷帘走了进来。 军队在外住的都是帐篷,帐篷的帘子自然比不得房门还可以锁上。不过这也是第一次有人不问而入,猛的一下还真吓了楚问一跳,连忙回头去看,却原来是贺兰然换过一身轻便的软甲走了进来。 楚问愣愣的看着贺兰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来了。贺兰然进来后倒是没理会楚问,先扫了一眼被布帘隔开的郑若雪的方向。好看的眉头似乎微微蹙了蹙,她倒也没说什么,冲楚问点点头,道:“我有事找你。”然后便先出去了。 眨巴眨巴眼睛,楚问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和郑若雪说了声就急急忙忙的跟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O(n_n)O谢谢晓白的霸王票~ PS:出门两天,大概会有两三天没更新 第35章 安排 贺兰然并没有走远,楚问出去的时候就看见她站在帐篷前方不远处。旁边时不时的有一队队的士兵经过行礼问好,贺兰然也都会回应,态度很是平和亲近。 楚问看着贺兰然,又想到了自己之前的纠结。纠结于贺兰然和她之间的各种差距,纠结于自己女子的身份,仿佛只是这一会儿时间,之前被她忽略的种种就都冒了头。 贺兰然看见楚问出来了,不过那犹豫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意外。这家伙在江州的时候不是有事没事的就冒出来调戏人的吗?今天怎么还犹豫上了,这可真不是楚问的风格啊。想了想,贺兰然突然想起了一个词——窝里横。 想到这里,贺兰然不禁笑了笑,楚问一抬头正好看见了。这时候的贺兰然满身轻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连身边的气场似乎都柔和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在战场上时那种威严肃杀的感觉,倒像是又恢复了在江州养伤时的模样。 心里定了定,楚问走了过去。正巧旁边一队士兵走过,向着贺兰然问好。楚问在外人面前便也不好放肆,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等到那队士兵走远之后,她才松了口气似地开口:“贺兰将军叫在下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在军营,之前又上过战场的缘故,楚问开口便是正正经经的“贺兰将军”,言语间似乎更多了两分疏离。 贺兰然自然听出来了,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舒服。比起现在楚问身上那莫名其妙的疏离感,她似乎更愿意眼前这人像之前在战场边上那般,虽然口无遮拦,但言笑间总归透着亲近。 左右看了看,这地方正处在中军大帐附近,所以来往的人还真是不少。不过是在这外面等人的一会儿功夫,这都已经有三四队士兵路过了,想要谈话实在不太方便。 于是贺兰然也没多想,上前一步扯了楚问的袖子就走,神态间尽是自然。倒是楚问被她这一下闹得心里有些乱,定定的看着那人的背影,脚下却是极顺从的跟着去了。 贺兰然一路拉着楚问往军营边上走,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方才停下了脚步。接着贺兰然回头,突然道:“楚问,从今天开始,你搬到我大帐旁边去。” “啊?”一路上楚问都在想贺兰然突然找她出来干嘛,她猜了很多可能,可结果将军大人一开口,她就完全愣住了。 难得看到楚问这傻愣愣的模样,贺兰然先时还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看到她这会儿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两分的模样,顿时又觉得可乐,不禁笑出了声。 被将军大人笑话得有些不好意思,楚问尴尬的伸手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还是问道:“贺兰,你很在意我和高玦他们走得近?” 因为青龙军和朝廷的关系微妙,所以连他们亲兵的身份也不能用吗?楚问是这样想的,可结果贺兰然却摇了摇头:“高家兄弟人不错,我对他们并没有偏见。”说着顿了顿,别有深意的瞟了楚问一眼:“你不是来军营避难的吗?那就避得彻底点儿吧。” 原来不是高璜高玦的原因,贺兰将军在乎的是郑若雪啊。楚问听明白了,然后有点儿自恋的想,将军大人说这话会不会有什么私心?比如说她知道自己和郑若雪一直住在一个帐篷里,所以有点儿小吃醋了? 偷偷瞄了一眼贺兰然,结果就看见将军大人依然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楚问顿时有些泄气。不过转念想了想,楚问的眼睛又亮了:“搬去你的大帐旁边?那将军大人打算给我个什么身份啊?”左右高玦他们不在,当然,就算人在,楚问跳个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被高璜唠叨几句。 贺兰然眨眨眼,看着楚问突然笑了。就在楚问被贺兰然这笑容笑得心里不祥预感狂冒的时候,贺兰然开了口:“你的车夫老陈还在军营里等你呢。左右你只是过来避难的,平时军中或有战事,你不用参加,便去和老陈做个伴儿吧。” 如果不知道老陈现在的状况,楚问或许对于这个提议还挺乐意的,不过现在嘛……暗自抽了抽嘴角,楚问一点儿也不想去火头军厮混。于是舔着脸凑到了贺兰然身边,笑眯眯的道:“老陈自有老陈的去处,我能来这军营再遇见你,也算是缘分。将军大人,今天本公子的身手你也看见了,给你当个亲卫什么的,应该还是够资格的吧?” 贺兰然看了楚问一眼,不置可否。 楚问不知道,这青龙军中,将军大人的亲卫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且不说要有三年以上的军龄,还要有一定的军功在身,再经过比武取胜考验忠诚等等一系列的程序,才能取得亲卫的身份。青龙军中的军士均以成为贺兰将军的亲卫为荣。 在这样严苛的条件下,楚问这来路不明的家伙,即使是想走贺兰将军的后门,恐怕也很难在将军亲卫之中立足。 楚问不知道青龙军中的这些事儿,贺兰然却很明白。即使她相信楚问的为人,也相信楚问的身手足够好,但亲卫一职却还是无法轻易许人。于是她想了想,道:“亲卫是不必了,你若真想有个身份或者上战场,那我许你个校尉身份如何?” 校尉可以说是个很低的武职了,手下没多少军士,在军队中也不甚显眼。楚问毕竟是跟着高玦他们来的,给她这个没那么敏感的职位,想必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反对。当然,以贺兰然对这个“纨绔子弟”的了解,她大概也没那个心思上战场保家卫国,那么给这家伙挂个空职就更没人在意了。 楚问眨眨眼,也不知道要贺兰然许下这亲卫的身份和许下校尉的职位有多大的差别,不过光看这俩职位的名字就知道,亲卫肯定比校尉更亲近啊。贺兰然现在就开始有意和自己保持距离了吗?楚问想到这儿,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怏怏的答应下来,楚问看了贺兰然一眼,突然又想起之前在战场上还没来得及细问贺兰然的伤势,便又问道:“对了,贺兰,你的伤现在到底如何了?” 听楚问这么一问,贺兰然又想起之前在战场边上的那点儿小心虚来。不过她是谁啊?堂堂的青龙军统帅,贺兰家继承人,怎么可能真因为那点儿小事就心虚不已?于是定了定神,很自然的吐出四个字:“尚未痊愈。” “……”看你那脸色就知道你尚未痊愈了,这不是说废话,敷衍我吗?楚问不乐意了,像当初在江州时一样毫不客气的送了贺兰然一堆白眼,然后丢下俩字:“废话。” 贺兰然呛了一下,倒也不和她计较。只淡淡地开口道:“其实你也不必在意的,我自幼生长在军营。掌管青龙军这些年,我什么样的伤没有受过?那次只是事出突然,我没有防备才闹得那么狼狈。这伤要不了我的命,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看着贺兰然那淡淡的甚至仿佛习以为常的表情,楚问心里头有些闷闷的,说不上来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可是听着贺兰然那满不在意的话,楚问却还是有些生气。 一把拉过贺兰然的胳膊,楚问语气强硬道:“什么叫做你的伤我不必在意?!我千里迢迢跑来边关,不还是为了你吗?!” 第36章 表白 “我千里迢迢跑来边关,不还是为了你吗?!”话音落下,两个人便都有些尴尬。 楚问没想到自己一个不小心,这心里话就直接冒了出来,不过她也是个性子爽利的人,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她便也不想隐瞒什么了。放下心里的各种顾虑,楚问直直的盯着贺兰然,想看看她是何种反应。 再看贺兰然,听到楚问这似有深意的话,她也是微微一愣。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楚问话里的深意,这会儿虽然脸上微微泛起了红,但看着楚问的眼神却是有些奇怪。说不出究竟是什么,但楚问却被她那复杂的眼神给看得浑身不自在。 沉默持续了片刻,到底还是楚问先沉不住气了。从贺兰然的眼里,她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所以只好干咳了两声,打破僵局:“那什么,将军大人……” 话刚开了个头,楚问却又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贺兰然听了也不催促,只是习惯性的一挑眉:“嗯?” 深深地吸了口气,楚问觉得自己如果不趁着现在这个机会把话说完,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顾虑,也更加畏首畏尾。于是一咬牙,楚问突然伸手按住了贺兰然的肩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将军大人,我……喜欢你。” “……”贺兰然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和不可思议,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楚问会突然表白。可是明明之前那句“千里迢迢只为你”,已经是充满了暗示的,贺兰然不会没听懂。 肩膀微微一抖,贺兰然很巧妙的将肩膀从楚问手下挣脱了。她倒是没转身就走,只是微微蹙了眉头,深深地看着楚问,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 在表白前的一瞬间,楚问已经想过各种可能了。虽然被将军大人拒绝她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但贺兰然这样的反应还是让楚问有些伤心。当然,此刻的她也没有资格要求将军大人为她如何,所以楚问只是黯然的收回了手,微微低下头不再看贺兰然。 看着楚问低头委屈的样子,刚才还一脸深沉的贺兰然不知怎的突然想笑。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笑的时候,所以贺兰然没有笑,只是伸手摸了摸楚问的头,那顺毛的动作跟她给自家爱马顺毛的动作如出一辙。 等顺过毛还没见楚问有反应,贺兰然才开口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去收拾收拾,搬去我旁边的帐篷吧。我已经吩咐人收拾好了的。” 楚问抬头看了看贺兰然,呆愣的眨巴眨巴眼睛,最后答了声“哦”就转身离开了。倒是贺兰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边,转身的瞬间,楚问就眯着眼笑了。虽然贺兰然没给她肯定的答复还一副惊讶万分的模样,不过从之后贺兰然的表现就可以看出,将军大人对她并没有芥蒂。只要将军大人没有厌烦了她,那她就还有的是机会靠近她不是吗? 楚问的动作很快,半个时辰不到,她就把自己那少少的一点儿行李收拾好了。也没等贺兰然再派人来催,和郑若雪说了一声之后就拎着她那小包袱颠颠儿的跑去了贺兰然的大帐。 其实楚问更想跟贺兰然住在一个大帐里的,左右贺兰然的帐篷很大,里面自然有布帘隔开的,再住一个人进去也不打紧。不过显然,楚问这只是妄想,她这一过去,将军大人就挥手让人把她领到旁边的一个小帐篷里落脚了。 贺兰然给的待遇不错,那帐篷虽然不大,但也就楚问一个人住,而且位处中军大帐旁,周围日夜有军师不停巡逻,守卫严密。就以“避难”为借口住进军营的楚问而言,这里的防卫显然是极其让人放心的。 把领路的军士打发走了。楚问在帐篷里随意的溜达了一圈,顺手就将手里的小包袱扔在了那临时搭起的小床上。而早在楚问进来时就看见了,那小床上早早的就已经放好了一套新的军服。仍旧是赤红的军服,却比自己身上这套布料更好些,细处也略有不同,盔甲更是精致许多,看得出来品级完全不一样。 拎起那衣服看了看,楚问当下就换上了。 想了想,没去烦贺兰然,倒是又跑去火头军找老陈了。毕竟这老陈比自己来得早,而且看起来和火头军的人混得也比较熟了,找他打听一下将军大人的事儿准是没错的。就算老陈现在不知道,让他出去帮忙打听大概也不难。 ***************************************************************** 傍晚十分,贺兰然正在大帐里盯着地图沉思。刚才斥候又传来了新的消息,今早的战事又为这场战争带来了新的变化,她需要随时制定新的战术。 不知不觉,时间有些晚了,有亲卫默默的将大帐里的蜡烛点燃了,贺兰然也终于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正在此时,大帐外传来亲卫带着警惕的声音:“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唔……我给将军大人送点儿吃的。”是楚问的声音。 亲卫顿了一下,显然不信,语气很肯定的道:“将军大人的吃食都是火头军特别做了派人送来的,但平时来送饭的人不是你,而且火头军里也没你这个人。”说完这话,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显然是动上刀子了。 擒贼擒王是谁都知道的战术,所以刺杀下毒什么的,贺兰将军自从接掌青龙军就没少遇到过,连带着她的亲卫对于这些都格外警惕。一语不当,拔刀砍人也是有的。 楚问显然被这架势吓了一跳,外面很快就吵嚷了起来。不过从这吵嚷持续了很长时间的状况来看,这位楚大公子的功夫显然还是不错的,能在将军亲卫军的手下闹腾这么久还没被拿下,足可以证明她还真是有些本事。 就在外面楚问终于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大帐里的贺兰将军终于是开了口:“行了,放人进来吧。”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连句解释什么的都没有,外面的亲卫就立马把刚才辛辛苦苦拿下的可疑人物给放开了。而楚问更奇葩,刚才都打得一片混乱了,她手里放着吃食的托盘居然还一直端得端端正正的,托盘里的东西也没倒出一点儿。 理了理衣服,楚问昂首挺胸的掀帘走进了大帐。一进去就看见将军大人正闭着眼揉太阳穴,脸上更有掩不住的疲惫之意,就连她进来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心疼的感觉又开始在心里翻腾了。楚问连忙上前几步,随手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贺兰然面前的桌案上,然后绕到了贺兰然的身后,轻轻地帮她揉着太阳穴。 贺兰然也没有拒绝,反而放松了身体微微靠在了楚问的身上。楚问感觉到了,眼睛顿时开心的眯了起来,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小心起来。 许久,贺兰然才睁开了眼睛,仰着头去看楚问:“这个时候,你怎么想起过来了?” 楚问收回了手,继续笑眯眯,一指桌案上的托盘道:“我刚去火头军看了老陈,他在你这军营里过得倒不错。回来时我看时间不早了,想着你大概还没吃晚饭,就顺手从火头军里找了些吃的给你送来。” 作者有话要说:楚大公子心态很好,各种死缠烂打不气馁不放手 PS:O(∩_∩)O谢谢晓白的霸王票~ 第37章 离营 高玦带着兵马走了没几天,平城的捷报便摆在了贺兰然的案桌上。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高玦暂时还不会带兵回来,他和高璜短时间内是不会在出现在这边的青龙军军营里了。 郑若雪依然如故,每日里在帐篷里练功疗伤,除非必要,否则绝不踏出帐篷一步。她本就是来避难的,如此作为,简直就像是害怕出了帐篷被人看见,会引得天煞盟的杀手继续追杀她似地,小心谨慎得似乎有些过头了。至少楚问是这样认为的。 至于楚问,她的小日子过得倒算是有滋有味。每日里除了继续往火头军跑,听老陈汇报他最新打听到的关于贺兰将军的事情之外,其余的时间基本上也都耗在贺兰然身上了。所谓绝不放弃,所谓死缠烂打,还真是被她发挥到了极致了。 同样的,小日子过得不错的还有贺兰然。自从青龙军的士气恢复之后,她便没有再亲自上战场了。每日里对着地图沙盘排兵布阵,和亲信将领们商讨战略战术,又或者是处理一些军务,倒也清闲。就算偶尔有战事发生也是小打小闹无关大局,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出马。更何况每日里有人跟着送饭捏肩陪聊,日子过得再舒心没有了。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战事还是没有停歇的趋势。 这一日,伤势早已经痊愈,仿佛隐形人般在军营里待了半个月的郑若雪突然走出了帐篷,主动找到了正在火头军营中觅食的楚问。 彼时楚问正端着一盘子米糕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见到郑若雪突然出现,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整一个松鼠样。然后不等她咽下嘴里的米糕,郑若雪就开了口,这一开口还直接就是来辞行的,直把楚问惊得差点儿被米糕噎死。 咳嗽了半晌,楚问才眨巴着泛红并且带着泪光的眼睛问道:“郑姑娘,你怎么突然就要离开呢?高玦他们可都还没回来呢,你不和他们说一声就走,似乎不太合适吧?” 郑若雪微微抿了抿唇,似乎也觉得不和高玦他们告别就走有些失礼,但神色间的坚定却不曾改变:“楚公子勿怪,若雪并非不知礼节,但现今正值多事之秋,我在这里又实在待得太久了,心里总是难安。正好如今我的伤势也已经痊愈,便不想再留下麻烦你们了。” 楚问沉默了片刻,看着郑若雪的目光中似乎有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一闪而过。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随即她又笑了:“我也是托了高玦的福才来的这军营,更没有帮到姑娘什么,也实在没什么立场责怪郑姑娘,说到勿怪,应该是郑姑娘勿怪才是。” 郑若雪笑笑,没再说什么。只从怀里取出封信交给楚问道:“高公子去了平城,一时半会儿怕也难回来。当面辞行若雪怕是做不到了,这封信就麻烦楚公子转交给高公子了。” 楚问接过了信,暗地里微微挑了挑眉,倒也没有推拒,直接应下了。 两人虽然早先同住过一个帐篷,但除了那次谈话,交情并不如何深。郑若雪辞过行就走了,想必也不会再多耽误,今天应该就会离开。楚问盯着手里写着“高玦亲启”的信封看了看,收入怀中之后也就继续吃她的米糕,似乎也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 “听说那个郑若雪走了?”军营里的事情,无论大小都逃不过将军大人的眼睛。这不,傍晚楚问再次送饭过去时,贺兰然便一脸漫不经心的问了这句话。 楚问也不觉得意外,老实的点点头:“她说她伤好了,就走了。”一边说,她一边从托盘上将饭菜端下来摆放好,然后笑眯眯的等着和将军大人共进晚餐。没错,她现在已经死皮赖脸到每天晚上都带了饭菜来大帐和将军大人一起吃。 贺兰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端起饭碗时又突然问了句:“她这么着急着离开军营,天煞盟的人已经离开了吗?” 楚问比贺兰然的动作更快了两步,将军大人刚端起饭碗,她都已经一筷子夹走了一大块肉了。这会儿正嚼得欢快呢,听问也只是耸耸肩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话说就连天煞盟是个什么,她也是最近刚被普及的知识,实在对于这个组织没什么了解。 贺兰然见状便也不再问什么了,举起筷子开始了晚餐。一旁貌似吃得正欢快的楚问眨眨眼,心里却觉得贺兰然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关于天煞盟,将军大人似乎知道得不少。 安静的吃过了饭,楚问照常在这里插科打诨般的闲扯了几句,贺兰然也没赶她走,只是一边看公文,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她闲扯。直到时候很晚了,楚问才一脸恋恋不舍的离开。 晚间的军营仍旧灯火通明,贺兰然的中军大帐几乎就是在军营的正中间,周围巡守严密。楚问走出去后只是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旁边就有两三队士兵巡逻而过,巡逻路过的士兵们看她一眼,又默默的离开,然后很快,下一队人马又来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楚问从贺兰然的大帐里出来后,又跑去了自己之前暂住过几日的帐篷。平时晚上偶尔也有路过这里,因为有郑若雪在,帐篷里总是点着蜡烛,外面也可以看见淡淡的一点烛光,今天这人一走,倒是彻底的黑了下来。 楚问掀开帐帘走了进去,透过外面的火光扫了帐篷里面一眼。隔在中间的布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取了下来,帐篷里仍旧有两张简陋的小床相对摆放着,只是除了一张光溜溜的床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了,想来先前已经被人收拾过了。 微微皱了眉,楚问没有停留,转身又走了。回到自己的小帐篷里时,她心里突然有些烦躁,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但就是有些坐卧不宁。坐不住就又站起来在帐篷里来回踱了几圈步,楚问左思右想,终究还是一掀帐篷帘又出去了。 离开大半个时辰后,楚问再次来到贺兰然的大帐前时,帐篷里的蜡烛仍旧没有熄灭。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勤勉的将军大人必定还没有休息。 因着这些日子每日过来送晚饭,楚问本已经和贺兰然大帐外值守的军士们混熟了,平日里再来送饭几乎已经不用通报。不过今天时间显然是太晚了,楚问过来后门口值守的军士还是尽职尽责的通报了一声。 贺兰然依然没有拒绝,轻易的就同意了楚问进去,那毫不迟疑的态度仿佛她早就知道楚问还会回来一般。 进了帐篷,楚问在贺兰然桌案对面站定,倒也没有啰嗦,直接开口道明了来意:“贺兰,我想出军营一趟。”说完想了想,又加了句:“就现在,我明天会回来。” 贺兰然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公文,抬头看着楚问:“其实你并非我青龙军中人,如果外面危险已过,那么离开也是无妨的。” 青龙军军纪严明,如果不是有之前江州的救命之恩在,即使楚问是由高玦亲自带过来的,贺兰然也不会任由一个外人轻易进入军营。当然,贺兰然现在说这话也没有赶人的意思,不过边关尚有战事,留在军营里随时可能面对危险,她这么说也只是给了楚问离开的自由。 贺兰然是好意,可听在楚问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也忘记了过来的初衷,只忍不住责问道:“将军大人这是在赶我走?” 抬眸看了此刻脸都涨红了的楚问一眼,贺兰然连个白眼都懒得送给她了,站起来扭头就走。临了,送她几个字:“你爱走不走。” 被骂了。楚问摸摸鼻子,倒是听出了将军大人没有要赶人的意思,于是心情转好。突然又想起了来这里的初衷,连忙三两步追了上去,急急的叫道:“贺兰,你别走啊。我真有事儿要出军营,你放个行呗。”大晚上的出营,除非有将军大人的手令,否则肯定得被巡逻的士兵当做通敌给抓起来。 贺兰然没有停下脚步,但最后到底还是一扬手,向后扔了个东西给楚问。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两天没更了,见谅啊 第38章 逾期 拿着将军大人扔过来的令牌,楚问顺利的在当晚就牵着马出了军营,不知去向。 第二天傍晚,比平时楚问过来送饭稍晚些的时间,再次度过了忙碌一天的贺兰然捏了捏鼻梁,略作休息。先前忙碌时尚没有什么感觉,这会儿一闲下来,便突然发现这大帐里安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停下动作略微想一想,不难发现这让人不习惯的安静完全是因为少了某个人的缘故。而想起某人,贺兰然也终于想起因为某个送饭的人不在,她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呢。 正想着,帐篷外面就传来了说话声,守卫的军士照常没有做过多的阻拦便放了人进来。因为昨晚楚问说过今天就会回来,所以贺兰然几乎是满怀希望的抬头看向了大帐门口。可惜掀开大帐帘子进来的人却让贺兰然有些失望了——那端着放了将军大人晚餐托盘进来的人并不是将军大人正想着的贺兰然,而是以前一直给她送饭的火头军小李。 小李进来后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问好,然后才将端着的托盘中的饭菜一一取出,在旁边的桌案上摆放好了,等着将军大人去享用。 和曾经的每一天一样,送完饭菜的小李没有多说废话,更没有过多的停留,再次行礼过后就准备离开了。不过时过境迁,今天的情况显然和那些当初曾经什么的不同了。就在小李退下之前,贺兰将军开了口:“那个……小李?” 贺兰然的声音略微有些迟疑,也不知道她是因为记不清楚眼前人的姓名而迟疑,还是为了即将出口的问题而迟疑。不过无论是为了什么,火头军小李在听到贺兰将军的话后便立刻停下了动作,抬头道:“属下在。将军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贺兰然抿了抿唇,略作停顿后还是开口问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今天怎么是你来送饭了?” 她这话问得本来有些奇怪,给将军大人送饭本来也是小李的职责所在,不过如今火头军中谁不知道,自从半个月前突然冒出了个什么姓楚的校尉,这给将军大人送饭的差事便被她包圆了。到了现在,楚问去送饭就是正常的,换了原本的小李去反而显得奇怪。 小李听了贺兰然的话倒也没有多想,很老实的回答道:“将军大人问楚校尉吗?听老陈说她出营去了。”说完略停了一下,又行礼加了句:“今日的晚饭送来得有些晚了,还请将军大人恕罪。” 楚问是还没回来吗?贺兰然挥挥手,将小李打发走后微微眯着眼想。她扭头看了看被小李摆得远远的饭菜,想着如果是楚问的话,见自己坐在这边的书案后,肯定就不会将饭菜摆放得那么远了,反而会不顾她案头的公文,直接就把饭菜放到她面前的桌案上了。 闲下来的时间不多,可是一闲下来,楚问便不可避免的跑到了贺兰然的脑子里。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的事情,哪怕是上次楚问救了她的命,她回来军营之后除了偶尔因为看到老陈后想到过她两次之外,也是很难主动想起这么个人的。 目光定定的盯着眼前摊开的公文,贺兰然枯坐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开口叫来了亲卫。一问之下很快就知道,楚问果然是昨晚从自己这里出去后就拿着令牌连夜出营了,只是今天却没有如她所说一般的及时回来。 难道是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说根本就是她自己不想回来了?这两个念头在贺兰然的脑子里徘徊了半天。前者让她担忧牵挂,而后者却让她的心里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却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楚问不是个真正的纨绔子弟,她有能力,有武功,有本事,贺兰然实在不知道自己需要担心她什么。于是放开第一个可能性,贺兰然着重关注了第二个猜测——楚问本身并不是青龙军的人,也不是个军人,那么她的离开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人真就这么突然离开了,而且可能再也不会回来,贺兰然的心里顿时觉得一阵气闷。怎么想,怎么觉得心口堵得慌。 ******************************************************************** 军营里,贺兰然因为楚问的言而无信,迟迟不归而心烦暗恼,那边楚问也正心烦着呢。她的逾期不归,原因倒真是在将军大人的两个猜测之中,只是可惜,将军大人关心则乱,最终还是猜错了一步。 楚问压根没想离开,如果可以,要她永远不要离开军营都不是问题。当然,前提得是将军大人在那个军营中,而她可以永远跟随在将军大人身边。于是,将军大人的第二个猜测显然是错了,楚问逾期未归的原因还真是遇到了意外状况,暂时脱不开身。 略微皱着眉头,楚问有些焦虑的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走上一圈,抬头看看天色,然后再看通向看里间的小门。没动静,再走上一圈,再抬头看看天色,然后继续瞄一眼那小门。还是没动静,就继续转圈看天。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此刻竟已是晚霞漫天了,可是里屋里居然还是没什么动静,楚问终于是无奈的垂下了头——傍晚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该黑了,看样子今天恐怕是很难回去了,更别说原本计划的赶回去继续给将军大人送晚饭聊天什么的。现在她唯一希望的,只是将军大人别误会她是不想回军营了,免得到时候她再想回去都没门。 其实要真说起来,楚问这次出来为的也不过是传个消息。要不是军营重地,向外传递消息不方便而且太敏感,她随便弄只信鸽或者训练过的鹰什么的来送信,压根就不用巴巴的跑出来了。可惜现在没那个条件不说,她这一出来还正巧遇上事儿了。 正郁闷着呢,楚问坚持不懈的盯了半个下午的小门终于是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侍女并一个大夫。楚问听见动静却是皱了皱眉,然后才迎了上去。 “如何了?”楚问一边问,一边还探头向屋子里看了一眼。小小的里屋基本上是一眼可见全貌,不过楚问此刻的目标正躺在放下了床帏的大床上,所以她也只是隐隐约约的看见了一个平躺的身影,并不如何真切。 “少主放心,这位姑娘已无大碍,只要处理好伤口再吃上几天的药去除残毒,要不了几天便能痊愈的。”大夫并没有在意楚问的态度,只是恭恭敬敬的回着话。 楚问闻言,这才收回目光,心道:好歹是保住小命了,不枉我失信于将军大人啊。她在心里小声的嘀咕着,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张大夫,辛苦你了。“ 大夫客气的回了句“不敢“,然后便借口开药方抓药什么的,先行离开了,侍女也很自觉的跟了去。 等人都走完了,楚问想了想还是走进了里屋。 掀开那淡蓝色的床帏,隔着里层的纱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脸上带着病态苍白的人,楚问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或者说是可笑。这个人前一刻才伤愈离开了让她心生不安的青龙军营,可谁知不过一日不到的时间,她又受伤中毒的被人给捡了回来。 只是略看了一眼,楚问便又出去了。走出里屋,走出大门,刚才跟着大夫离开的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等在外面了。见到楚问出来,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和那大夫一样口称“少主“。 楚问点点头,明知道此刻屋子里的郑若雪不会醒来,她还是多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了外面小院的中间。感觉到身后的侍女只隔着一步之遥的跟着自己,楚问声音不大的问道:“什么事?” 侍女微微垂着头,从罗裙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份破旧的图纸呈上:“少主,这是在那个姑娘身上发现的。” 楚问只是斜眼扫了一眼便认出,侍女手中的图纸正是之前郑若雪给他们看过的,那份传说中的藏宝图。 眼里略微闪过一丝嘲讽,楚问没有伸手去接,只淡淡道:“这东西既然是人家的,自然应该还回去。”说完顿了顿,还是多加了一句:“有些事我们不需要多管,更何况这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会带来杀身之祸的。你说是吗?” 侍女自然点头应是,然后没有什么迟疑的将那藏宝图又给收回了袖子,看样子一会儿就打算听话的还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的时间越来越晚了,写到一半的时候就好像去睡觉啊 第39章 遇伏 确定了郑若雪这个倒霉催的伤病不断的家伙没有生命危险,楚问又特地吩咐了手下人几句。看看天色,虽然已是掌灯十分,早先蔚蓝的天空逐渐被漆黑的夜色所取代了,但算算时间,如果快马加鞭,那么今晚赶回青龙军军营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手下们“夜路难走”的劝说下,楚问犹豫了那么一下。不过想想昨天晚上去大帐要令牌时,答应贺兰然今天就会回军营的事情,楚问咬咬牙,还是让人备了马匆匆向着青龙军军营赶去。 头顶是漆黑的夜空,天边的一轮圆月和那星星点点的星辰微光便是唯一的点缀。今晚的云有些多,时不时的就会遮挡了月光,让原本就不甚明亮的道路彻底显然黑暗中。 出门时,楚问特地带了两个随从。她带着人也不为别的,就只负责在这黑暗的夜里举着火把为楚问照亮前路。等到了可以看见青龙军军营的地方,这两个人就会原路返回,他们是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露面的。 一行三人匆匆前行,楚问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此刻赶回营,将军大人如果还没休息的话,她大概还可以去报个道露个面儿。怎么说,她连夜赶回军营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不失信于将军大人,那让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去的也无可厚非。 匆匆赶了半天路,此刻已近亥时,距离青龙军营已经也不是很远了。楚问抬头看了看天空,原本东一朵西一朵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清辉的月光照亮了大地,前面的路基本上已经可以看得清楚了。 想着离军营也不远了,楚问正想开口叫前面领路的两个人回去。谁知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就听见最前方一人闷哼了一声,然后就直挺挺的从还在飞奔的快马上掉落下来。也幸好跟在后面的那人反应迅速而且马术纯熟,及时拉住了缰绳,否则这一脚踩下去,落马那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楚问随着前面的人拉住了马儿,虽然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心下却是微微一沉,不好的预感随之袭来。 果然,下一刻黑夜中就传来了先前落马那人的声音:“小心,有埋伏!”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微微带着颤抖和隐忍,想必是因为走在最前方,已经中招受伤了。 夜色中,有明亮的寒光一闪而过。楚问被那道突然出现的寒光晃得微微一眯眼,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曾慢上半分。“噌”的连续两声轻响,楚问的长剑和另一个随从的刀便都已出了鞘,可是他们快,埋伏的人显然比他们更快。 几乎是毫无声息的,几枚暗器分别袭向了刚刚刀剑出鞘的两人。 楚问自小娇生惯养,武功是在练,但真正和人交手的机会却实在不算多,最近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对于她来说倒算是难得的历练了。不过经验不足归经验不足,楚问的直觉却是向来敏锐的。 黑夜中,精铁打造却被染成黑色的暗器划破空气,迅速飞来。耳朵微微动了动,楚问似乎听见了什么,脸色微变的同时及时的向后躺倒,手中的长剑下意识的微微上挑。 “叮”的一声轻响,长剑似乎磕上什么。楚问眯着眼去看,却也只是隐隐约约的看到一道黑光擦着她的鼻尖一闪而过。虽然不曾看清,但那东西是枚暗器却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楚问不用猜也知道,那枚暗器也不是普通暗器,必定是喂了毒的。 这边楚问躲得惊险,那边的另一个随从也是反应迅速,总归没有在一个照面之下就被敌人放倒了。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却是将两人都给吓出了满后背的冷汗,两人也因而越发的凝神戒备起来。 攻击来得永远是那么快。楚问这边向后躺倒在马背上的身子刚直到一半,之前一闪而过的寒光突然再次出现。印着月色,雪亮的刀光袭来,目标直奔楚问的脖颈。 显然,对方想要一击毙命。 楚问微一敛眉,连忙抬剑去挡。只是持刀那人原本已先行跃起,然后才借势下劈,这刀上除了他本身的力道之外,还有那下劈的冲势。楚问的姿势本来就不利于发力,这一下她虽然用长剑架住了对方的刀,却还是被那刀压了下来。只是因为这一刀已经被带偏了,最终没有落在楚问的脖子上,而是砍在了她的左肩上。 鲜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在黑夜中看不见红,反而是一片微微湿润的黑色。楚问原本穿的就是一身红色的军装,平时看着那鲜红的血染了军服不显眼,在这夜里反而更能看清。 娇生惯养的楚大公子显然比不得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这伤不算深,在许多江湖人看来或许并不算什么。但楚问被这一刀砍入肉里,却是瞬间疼得脸色一白,冷汗都出来了。 自从遇到那个什么郑若雪开始,楚问最近真是倒霉透了。上次被天煞盟的人追杀受伤,现在被人伏击又受伤,这前半辈子没受过的伤,这段时间算是全补回来了。 郑若雪这个倒霉鬼,自己倒霉还不算完,连累着别人也跟着倒霉啊!楚问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吐槽,手上动作还不敢慢了半分。 楚问很清楚,自己从来没得罪过什么人,以至于能让人起杀心的。倒是她这次出营为的是郑若雪,手下意外救下的重伤之人也是比她早出营半天的郑若雪,要说今天晚上这次截杀和郑若雪没有关系,打死楚问她都不相信。 郑若雪只是个普通人,充其量也只是个有不错门派做后盾,大概会被人叫做某某仙子的普通江湖人。这样的人,放眼江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实在算不上有多特别。楚问被伏击是因为她,她被追杀下毒,为的却是那张所谓的藏宝图。 ***************************************************************** 深夜,操练了一天的士兵们都已经回营入睡了,喧闹了一天的军营仿佛也陷入了沉睡,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今晚值守的士兵们正一队队的来回巡逻,一个个精神抖擞,仿佛不知疲倦。偶尔巡逻时路过中军大帐,他们还能意外的发现今晚的大帐此时仍旧灯火通明,帐中的将军大人显然还为休息。 疲惫的揉了揉眼睛,贺兰然放下看了半天,结果因为心不在焉什么都没有看进去的兵书。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什么时辰了?” 贺兰然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夜里却仍旧能传出很远,至少门口领着军士们值守的亲卫听见了。他也没有进来,只在门口答道:“将军大人,亥时将过,您该休息了。” 亥时了啊?贺兰然低低的叹了口气。平日里她虽然忙碌,但这个时间却也已经休息了,可今天……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处理完公文后还不离开,反而一直在这大帐里等着,是想等什么人吗? 走了一会儿的神,当贺兰然再次回神时,亥时已过。这一天终于是过去了,可某个答应了会在今天回来的人,终究没有回来呢。 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贺兰然自嘲似地勾了勾嘴角,双手在面前的桌案上一撑,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她真的该休息了,明日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处理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终于忍不住,写到一半的时候睡着了= = 于是今天早上抽空更新 第40章 捡回 黎明时分,青龙军中又一支斥候队骑着马悄无声息的离了营。 每日至少派出三轮斥候离营查探消息是青龙军的传统,无论是否有战事发生,无论严寒酷署都是如此,这也算是青龙军斥候每日的必修课了。 近来正是战事频繁的时候,青龙军斥候离营查探消息的频率已经远不止是每日三轮,所有斥候轮番上阵,他们的休息时间也大大的减少了。 昨夜三更时便有一队斥候离营,直到此刻未归。而又一支斥候队的离营,也代表着之前那支斥候队的任务时间即将结束,他们也该回来了。 果然,军营门口值守的士兵们刚将新一轮的斥候放出军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远方便已有一支人马疾驰而来。站在高处瞭望台上的士兵习惯性的手搭凉棚去看,虽然因为天色尚早视线受阻,不过对方那红色的军装仍旧分外显眼,来人正是半夜离营的那支斥候队。 等到队伍再走近些,瞭望台上的士兵彻底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便向下方在营门值守的士兵做了个手势。值守的小队长点了点头,然后一挥手,手下的士兵便先一步搬开了横在营门前的拒马,放这支人马入营。 斥候队的人并不是特别多,他们又每日都会进出军营,常年在营门前值守的士兵们便也认得了他们。偶尔气氛轻松了,斥候们入营时还会和营门值守的士兵们聊上几句。当然,如果遇到有军情紧急的情况,他们便会直接入营,畅通无阻。 现下正是战事频繁的时候,营门口的士兵们怕耽误了情报,所以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便早早的将拒马搬开了,以便对方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军营。而这队人马也却是没有浪费值守士兵的一番心意,他们在入营时片刻也不曾停留,直接打马入营了。 等到斥候队都进入军营之后,几个士兵又匆匆的跑上去,重新将拒马摆回原来的位置。一个士兵忍不住低声嘀咕了句:“今天斥候队的人怎么这么急啊,又有紧急军情了?!” 旁边和他一起般拒马的人听见了,往左右瞟了一眼,低声道:“你没看见吗?刚才陈老三的马背上还带着个人呢,看样子受伤不轻。” 先说话的士兵吓了一跳,声音都微微拔高了些:“什么,有人受伤?!难道他们一不小心和敌军遇上了?!”说完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果斥候队真遇上了敌军,也不可能这么完完整整的回来,于是又小心翼翼的加了句:“或者是遇上了敌军的斥候?” 说话间,几人已经将拒马摆好,重新站回了原来的岗位。因为刚才那士兵拔高的声音,小队长听见了,正回头来瞪他们,几个小兵见状连忙规规矩矩的站好了。 过了片刻,见那小队长也没有出言责怪他们,于是刚才说话的士兵又小心的用手里的枪杆戳了戳正站在他右手边,刚才和他搭话士兵的脚。恰好见小队长目光扫过,士兵吓了一跳,连忙将枪拿正了,目光直视前方,站得笔直。 “行了,队长才懒得管你八卦呢。”右手边传来声音说道。士兵看了队长一眼,见他果然没有搭理,于是胆子也壮了些,连忙再次追问。 右手边那士兵明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道:“我刚数过人数,斥候队一个不少。”问话的士兵听了猛地瞪大了眼睛,正想问些什么呢,却听对方又加了句:“马背上那人,我看见侧脸了。很像之前经常跟在将军大人身边的那个小校尉。” 事情牵扯到了青龙军主帅,那就不是他们这些看门的小兵能够八卦打听的了。说话的和听话的人都明智的选择了终止话题,就连周围原本也竖着耳朵偷听的几位,这时候也乖乖的将耳朵和心神一起收了回去,重新认真站岗。 ***************************************************************** 斥候有直报军情的权力,要见军中主帅几乎也是可以畅通无阻的,至少青龙军中的规矩是这样。 军营之中轻易禁止驰马,刚才匆匆入营的斥候们也不是真的有紧急军情要禀报,于是这一行人入了营之后便都按规矩下了马。不过他们并没有停下行动,一行人下了马后,便由那骑马带人的陈老三将马背上的人背了,然后和斥候队的小队长一起去了中军大帐。 往日里向来畅通无阻,可以直达中军大帐的斥候队长,这次因为多带了个人,便没有了往日的特权。不过消息传过去,贺兰将军也没有让他们久等,几乎是立刻就让人进去了。 人仍旧是由陈老三背着,并没有被留在大帐之外,而是跟着斥候队长一起进去了。 三个人,两个清醒,一个昏迷。昏迷的人不说,背着人的陈老三显然也无法行礼,最后便只有斥候队长一个人行了军礼。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贺兰将军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很快就叫起,大帐内反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斥候队长挺意外的,正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时,耳边突然传来走动时盔甲摩擦的声音。他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正见贺兰将军沉着张脸从案桌后走出来,她也不理人,直接就奔着陈老三背上那人去了。 片刻后,重新低下头的斥候队长的耳边才传来将军大人微冷的声音:“怎么回事?!”听得出来,说话人的心情不怎么好。 顿了一下,斥候队长才开口回话:“回禀将军。属下昨夜照例带队外出查探军情,今早回来时在营外树林中遇到了此人。她当时已经受伤昏迷,身上穿着我军的军服,属下又从她腰间找到了将军的令牌,所以斗胆带了人回来。” 毫无疑问,这个被斥候队捡回来的人,正是昨夜归途遇袭的楚问。只不过她来青龙军时间不久,斥候队中没人认识她,如果不是正巧有贺兰然的那块令牌,现在战争期间,这斥候队还真不敢随便就把人给捡回军营里。 斥候队长是提着心把人送过来的,现在看到了贺兰将军的反应,他就知道这人必定是和将军大人有关系的。于是心头那一块悬着的石头,便终于是落下了地。 贺兰然听了斥候队长的话,才终于反应过来楚问是身上有伤才昏迷的,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也不怪她反应迟钝,先时却是完全被这个意外状况给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这时候反应过来,她连忙让亲卫去请了军医过来,然后又简单的问了几句,便将送人来的斥候队长和陈老三给打发走了 楚问被暂时安置在了贺兰然的床上。军医还没有来,贺兰将军也不去处理她那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军务公文了,就坐在床边盯着楚问的脸开始发呆。 原来她并没有食言,只是因为受伤了所以才不能及时赶回来啊。这是贺兰然静下心来的第一个想法,这样想着,她那微蹙的眉头便不禁舒展开了。不过随即,她刚刚舒展开的眉头便又皱起了——楚问竟然会在回营途中遇袭,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是什么人动的手? 这样一想,贺兰然突然发现,她们俩认识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而且彼此也并不如何了解。就好像此时,她看见受伤昏迷的楚问会心急,可是转念去想她受伤的原因,却发现自己几乎无处下手。除了……贺兰然突然眼前一亮,没错,除了郑若雪和藏宝图那件事。 有郑若雪,有藏宝图,那必定也少不了那个为了藏宝图追杀了郑若雪一路的天煞盟了。更何况楚问这次离营,明显就是因为之前郑若雪的离开,要说楚问归营途中受伤这件事和这几者之间没有关系,打死贺兰然她都不信。 想到了结症所在,贺兰然的眉头顿时又舒展开了。 再次抬眼看了看楚问,那张向来面色红润的脸上此刻正带着病态的苍白,紧闭的眼和微皱的眉头都显示了她此时的状态极度不佳。她的身上有四五道伤口,都不算太深,昏迷的原因大概是失血过多,不过好在此刻伤口已经都不流血了,这才能耽搁到现在还留着小命没事。 看着这样的楚问,贺兰然莫名的有些心疼,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军医的动作太慢,怎么还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睡觉睡觉睡觉,明天继续 第41章 身份 正在贺兰将军在心里暗暗抱怨军医动作慢的时候,大帐门口已经传来了亲卫通报的声音。贺兰然自然没说什么,立刻将人放了进来。 帐篷的帘子掀开,首先进来的刚刚跑去找军医的亲卫,稍后一步跟着进来的才是挎着药箱的大夫。贺兰将军叫军医,来的自然是军营中医术最好的。老大夫留在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已经年过花甲了,医术超群不说,也算是贺兰将军的专职大夫了。 军医这个职业,在军营中还是颇受尊重的,原因自然是他们在每一次战争中都曾救下过无数士兵的生命。 这时候老军医进来,自然的跟着亲卫向贺兰然行礼。贺兰然也不托大,忙起身亲自将人扶起,顺便也让开了床前的位置,以便老军医帮楚问疗伤。 军营里的军医不比外面的大夫,他们总是更干脆。老军医也不矫情,见贺兰然让开了床前的位置,立刻就上前查看伤员了。 贺兰然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敛了敛眉,然后突然一挥手,先将帐篷里的亲卫都打发了出去。一时间,偌大的一个帐篷里,便只剩下了贺兰然、老军医和床上昏迷的楚问三个人。 老军医习惯性的先查看了伤者的伤口,很好,都不在要害上,而且因为受伤时间有些长,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不再大量流血了。等确定了伤员没有生命危险之后,老军医才开始查看其它,比如翻看眼皮,比如把脉…… 枯瘦的手指搭在楚问白皙漂亮的手腕上,贺兰然微眯着眼紧紧的盯着老军医看他的反应。没一会儿,老军医的神色似乎一动,贺兰然连忙问道:“林军医,她的伤势如何?” 老军医的手指又在楚问的手腕上多搭了一会儿,似乎是想确定什么。片刻,他收回手,神色淡然的道:“这位……校尉的伤都不在要害上,并无性命之忧,只要规规矩矩的上药吃药,休养些时日,便也无大碍了。”说着,从身边的药箱里拿出了秘制的金疮药和纱布等物。 贺兰然听了老军医的话,稍稍松了口气,却没有将目光从林军医的身上收回来。以她对这位老军医的了解,对方明显还有话没说完,她可没忽略掉对方之前神色间那细微的变动。不过老军医要说些什么,或许她心里也有了一点儿底。 贺兰然从小就在军营总长大,这位老军医在青龙军中也待了大半辈子,和贺兰然的爷爷几乎是一辈人。从贺兰然入营开始,便是这老军医当她的专职医师,贺兰然也一直将老军医当长辈看待,两个人彼此的了解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老军医看见贺兰然的神色便知道她还有话要问,他原本还在心里猜测着,床上那位的身份,贺兰然究竟知不知道。毕竟初来时见到那人竟是趟在贺兰然的床上的,深知贺兰然性子的老军医还是在心里暗暗吃惊了一把。显然,两人关系匪浅。不过现在看来…… 似是沉吟了一下,老军医在贺兰然的目光下主动开口道:“贺兰将军,老夫有事相告,可否借一步说话?” 贺兰然低头看了看床上仍旧昏迷的楚问,又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站了守卫的帐篷口,然后道:“无妨,你就在这里说吧。” 看贺兰然那动作就知道,她也是不愿意谈话内容被门口的守卫听见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离开此地。于是老军医很识趣的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贺兰将军,虽然您是以女子之身统帅青龙军的,但这青龙军中毕竟不比其他地方。现在正是战事频繁的时候,女人,并不适合这里。” 说话点到为止,老军医虽然没有直言,却也明确的点出了病床上那人的身份是女子无疑。贺兰然自然是听明白了,她眸色微沉,神色间却没什么变动,就连旁边对她知之甚深的老军医一时间也猜不到此刻她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沉默在帐篷里持续了片刻,老军医若无其事的拿刀子割开楚问伤口附近的衣服,然后帮她上药疗伤,也不理会旁边的贺兰然。他长期为伤兵处理伤口,深刻的明白时间就是生命的道理,所以他年纪虽然大了,可动作却是一点儿不慢,反而是绝对的干净利落,比起外面的大夫来说不止快了一倍。 贺兰然似乎在走神,等到她再次将视线移回楚问身上时,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老军医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唯有接近胸口处的一道伤,位置敏感而且不好包扎,被留到了最后。 在真正的大夫眼里,伤病者是没有男女之分的,所以老军医处理起伤口来一点儿尴尬也没有。不过旁边的贺兰然眼看着老军医的手就要伸向楚问那最后一道伤口,心里头突的跳了一下,连忙阻止了:“等等!” 老军医闻声停手,抬头去看她,有些浑浊的眼里似乎带着些询问。 贺兰然干咳一声,避开了老军医的目光,干巴巴的道:“那个……林军医,辛苦你了。这伤,这伤我一会儿帮她处理吧。”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老军医似笑非笑的眼睛,便又尴尬的把脸再次别开了,末了加了句:“她的身份,还请军医保密。” 军营是男人的天下,自古皆然。有一个女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入了军营,还当了将军,本就已经是极大的特例了。如果再弄几个进去,只怕这青龙军非得炸锅了不可。更何况楚问本来就不是军人,她只是个过客,并不属于这里,也没必要闹出波澜。 老军医听了贺兰然的话也没多问,一边收拾药箱,留下金疮药和纱布等物,一边似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等有条不紊的把东西都收拾好之后,老军医才再次开口:“处理伤口的东西老夫就留下了,不过她失血过多,身上还有内伤,将军还得派人跟老夫去一趟,抓些药回来煎给她喝。” 贺兰然点点头,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老军医见了也没说什么,自顾自的提着药箱走了,只是出帐篷时,他似乎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很快,帐篷外便传来他叫人跟去抓药的声音,然后有脚步声离去,帐篷外也再次回归了宁静。 老军医走了,帐篷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在昏迷当中。昏迷的楚问自然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仿若死人。而另一边站在床前不远处的贺兰然却也没有动,从老军医离开后她便直挺挺的站在原处,神色复杂的看着昏迷中的楚问。 良久,贺兰然长长的吐出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她缓步走到了楚问身边,又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她看了看楚问,又看了看她胸前的伤口,最终拿起了老军医留下的一把小剪子。 楚问受伤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流出来的血都凝固了起来,将伤口和衣服粘在了一起。现在要处理伤口,便只能先小心的将衣服剪开,然后再谈其他。 先前老军医处理的时候动作很麻利,因为这种事情他不可能是第一次遇到了。而如今换了贺兰然动手,她拿剪刀的手也很稳,动作虽然不如老军医快,但也不见生疏。显然,处理伤口这种事,贺兰将军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贺兰然先是小心的将楚问伤口附近的衣服剪开,然后丢下剪子,小心的将衣服从伤口上剥离开来。之后又拿起旁边一早准备好的清水帮楚问清洗了伤口,再轻手轻脚的给她上了金疮药,最后包扎完事。 做这些事的时候,贺兰然一直紧抿着唇,神色间很是认真。她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楚问,似乎并没有被其他任何事影响。等到一切事毕,贺兰然重新在床边坐直,盯着床上安稳躺着的某人,却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些微的苦笑。 原来,你真的是个女子啊。可是既然如此,你当初说的喜欢,又算是什么呢? 贺兰然很优秀,青龙军中喜欢她的人很多。可也真是因为她的优秀,吸引了太多人的同时,也让人望而却步了。所以楚问的那次表白,其实是贺兰然这辈子遇到的第一次表白,她虽然没什么表示,但如果说完全没反应却也是骗人的。 微微闭了闭眼,贺兰然沉沉的吐出口气。 其实,她是女子的事,自己不也猜到了些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总算更新得早些了,可以休息一会儿 第42章 上药 楚问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初初睁开眼,楚问的眼里尚带着几分迷茫,不过很快,眼前陌生的场景让她迅速清醒过来。猛的坐起身来,一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楚问又重重的跌回了并不算柔软的床上,额头冷汗直冒。 关于昨晚的记忆渐渐地回笼。她急着回军营去见贺兰将军,所以连夜赶路,却不料半路遇袭了,带着的两个随从已经是凶多吉少,她拼命跑了出来,向着军营的方向。然后……然后她终究没能跑回军营去,好像是在半路上就体力不支昏迷了吧。 楚问仰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因为被扯动,疼得让人有些吃不消,不过眼前的事物楚问晃眼间还是看清楚了的。 这是在一个帐篷里,周围摆设十分简单,她躺在一张不算大的床上,左手边有一架屏风,将这帐篷简单的划做了里外两间,她所处的无疑是在里间了。而从那屏风的缝隙之中,楚问隐隐的看到了些暖黄色的灯光,外间应该是有人的。 楚问确定自己没来过这地方,不过却不妨碍她猜到这里是哪里。她应该是在军营外不远处昏迷的,周围住帐篷的,除了青龙军她不作他想。而青龙军里有这么大帐篷,还用屏风隔开空间的,最后还愿意收留她的,除了贺兰将军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别人了。 长长的松了口气,楚问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大半。被人救了,还被救回将军大人身边,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了。不过这身伤还真是…… 突然想到身上的伤口,楚问脸色微变,连忙低头去看。因为她刚才那一番动作,楚问身上原本盖好的被子已经掉落大半了,她这一低头,正好看见了自己身上只着了白色的中衣,伸手一摸,身上的伤口也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醒来时伤口已经被处理治疗了是好事,不过事情的重点不是这个啊!楚问记得,昨晚最凶险的一剑,差点儿刺穿了她的心脏,可是就算她躲闪开了些,那一剑落下的位置也是在胸口附近啊。而且这伤口处理了,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那她的身份…… 楚问醒来时闹出的动静不小,天黑后的青龙军营向来安静。就坐在外间处理公务的贺兰然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的,从上午知道楚问身份后她的心里就很复杂,可这个时候她也没迟疑,听到动静后第一时间就将手里的事务都丢下了,匆匆跑去了内间。 床上的楚问脸色有些苍白,表情有些呆滞,不知道正在想什么,就连贺兰然出现,她也没发觉。 贺兰然几步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因为楚问之前的动作太大,伤口崩裂了些,这时候她白色中衣的胸口处已经隐隐的透出了鲜红的血迹。脸色微微一变,贺兰然开口责怪道:“你身上还有伤,醒来就乱动什么?!”一边说着,贺兰然一边又去寻了金疮药来,似乎是打算再次处理伤口。 听到贺兰然的声音,楚问终于回神了。她看着贺兰然蹙着眉责怪自己,看着她匆匆找了金疮药和纱布过来,看着她走向自己,似乎打算帮自己处理伤口。 犹豫了一下,楚问开了口,声音有些嘶哑低沉:“那个……我的伤,是你处理的?” 贺兰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撇撇嘴,道:“你想多了,是营中的军医帮你处理的伤口。”说着,她已经熟练的将手里的东西都摆放在了床边顺手的位置,可是接下来的行动却让她有一瞬间的迟疑。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随即贺兰将军便一脸淡定的伸手,要去解楚问的中衣。 原本听了贺兰然的话,楚问心里还挺别扭的,可转眼人就来解自己的衣服了,正处于半神游状态的楚问猛的一惊,下意识的就往后躲去。 贺兰然的手僵在了半空,有些尴尬的握了握,然后收了回来。这个时候楚问也反应过来了,她干咳了一下,抱歉道:“那个,对不起啊,我刚才……” “没事,你既然醒了,那这药你就自己换吧。”说完,贺兰然站起身来,看样子是准备回外间去了。 楚问一看,有些着急了。她刚才纯粹就是下意识的反应,可没打算跟贺兰然见外。就好像赵成说的,没脸没皮才能拐到媳妇,矜持什么的,从来不应该属于他们这类人。 眼看着贺兰将军就要走了,一咬牙,楚问开口叫道:“将军大人……”贺兰然回头,就见楚问略微涨红了一张脸,可怜巴拉的看着她:“那个,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不会处理伤口。” 贺兰然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一勾唇角,露出个嘲讽苦涩的弧度。也是,就楚问这身份,无论她是为了什么才一直以男子身份示人的,可她毕竟是生在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可不比他们这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也许从小到大,楚问受过最重的伤,也不过是跌了一跤或者不小心割伤了手之类的。 其实楚问从小习武,虽不能说和这些军人一样一身是伤,但她也绝非贺兰然所想的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就好像上次和郑若雪他们一起被追杀时,她也受了伤,不过那时候没必要示弱装可怜,所以她就什么反应表示也没有。而现在此一时彼一时…… 沉默了片刻,将军大人终究是受不了楚某人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攻势,无奈的又走了回来,在床边坐定。想了想,才道:“那好,你自己把衣服解开吧,我帮你上药。”说完顿了一下,又加了句:“你好好看着,下次就自己处理吧。” 切……赵成那帮狐朋狗友说了,女人都是心软的,既然要勾搭你,怎么可能不利用现在受伤的优势?将军大人,你就等着接招好了。 心里各种算计着,楚问面上还是一副老实样,乖乖的点了点头,然后十分自觉的把身上中衣的衣襟解开了。 楚问受伤后是贺兰将军给她换的衣服,自然不可能再东一层西一层的穿上许多,她身上就这一件中衣。衣襟一解开,便看见了里面包扎整齐漂亮的绷带,显然,将军大人也算是处理伤口包扎的老手了。而此刻,这些原本雪白的绷带已经染上一片鲜红的色彩。 楚问的伤,在胸口偏下的位置,是道有些深的划伤。为了扮男装,她身上原本是束着胸的,不过之前贺兰然处理伤口时为了方便,已经把那束胸的布带给解下了,之后怕压迫伤口什么的也没再给她重新缠上。这会儿一解开衣服,首先被关注的当然是贺兰将军最关心的伤口问题,不过随即,那一片雪白也不容忽视的映入了眼帘。 第一次对别人坦诚相待,楚问脸皮再厚还是忍不住有些害羞的微红了脸,贺兰然脸上却仿佛没看见一样,仍旧是一派淡定。她就好像一个真正的大夫,只是专心眼前的伤患,该解绷带解绷带,该清洗伤口清洗伤口,该上药上药,对于其他连多一眼都不带看的。 重新清洗过伤口之后,贺兰然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便沾了些药往楚问还微微渗血的伤口上抹去。待指尖触及那温热细腻的肌肤,看到对方那下意识的收缩,贺兰然的手终于忍不住微微抖了一下。而从这一抖开始,她原本那种全身心投入处理伤口,无心旁顾的状态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a cter的霸王票~ 第43章 不信 从贺兰然开始清洗伤口时起,楚问便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了,只是贺兰然一直是微低着头替她处理伤口,而且一直很专心的样子,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和之前楚问昏迷时替她处理伤口不一样。当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触碰到温软细腻的肌肤时,有什么似乎也变得不同了。 贺兰然原本很稳的手几不可察的抖了一下,她原本白皙的耳根微微泛红,她原本平静的心湖似乎也莫名的起了波澜。头顶那灼热的目光,她再也不能视而不见。 楚问一直盯着贺兰然,偶尔会看看她正在替自己上药的手,但更多的时候却还是盯着对方的脸在看的。贺兰将军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其实一点都不显眼,特别是此刻在这光线并不如何充足的帐篷里。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楚问的眼力够好,还是因为她的特别关注,总之贺兰然那些微的变化都被她尽收眼底了。 越是感觉到楚问的灼灼目光,贺兰然的心里便越难平静。虽然表面上她仍旧是淡定如初,但那一直几不可察的颤抖的手指却瞒不了她自己。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贺兰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楚问的“坦诚相见”而使得她们之间气氛尴尬。 手在轻微的颤抖着,但因为心里急着想要结束这让人莫名尴尬的感觉,贺兰然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已经轻车熟路的将楚问崩裂的伤口再次处理好了。 忍不住长长的吐出口气,贺兰然收回手指的时候,整个人都莫名的放松了许多。不过随即,在她还没来得及拿起绷带替楚问包上之前,那个沉默了好一会儿的人终于开口了:“将军大人,其实,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贺兰然愣了愣,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某些部位时忍不住稍微红了红脸。不过将军大人的应变能力向来很强,所以也只是一瞬,她很快便又正了脸色,淡定的回道:“这是你的私事,我不必知道。” “是吗?”楚问喃喃低语了一句,接着眼眸一垂,似乎又沉默了下来。 贺兰然见状也没再说什么,拿过旁边的绷带干净利落的帮楚问包扎了起来,包扎得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漂亮。 见事情终于完成,贺兰然满意的微微点头。不去理会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名有些加速的心跳,贺兰然很快收拾好了剩下的药和绷带等物,打算暂时逃离这充斥着尴尬气氛,同时也让她很不自在的地方。 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将军大人的行动就宣告破产了——某个刚才还一脸虚弱的靠在床边坐着的人,这会儿也不知道哪儿来了力气,突然伸出一只手勾住了贺兰然的脖子。 这还不止,楚问之前明明失血过多了,这会儿手上的力道却还不轻。她这伸手一勾,竟然带得没防备的贺兰然都忍不住身子前倾,并且不由自主的微微向前跨了一小步。 因为这一跨步一倾身,贺兰然和楚问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得极近。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贺兰然有些不适应的蹙了蹙眉,声音也不由得冷了下来:“楚问,你要干什么?” 贺兰然看到楚问似乎撇了撇嘴,但她眼里的神色却很认真:“没什么,不过是有些话要说罢了。”说着她抿了抿唇:“就如将军大人之前所言,我的私事将军大人自是不必关心,不过有些话我想我还是需要再说一遍的。” 对上贺兰然那带着点询问的目光,楚问勾了勾嘴角,眸光闪亮,笑得有些痞气:“在这军营里见面那天我说过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见面那天说过的话?贺兰然愣了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楚问说的是什么,她原本就已经偏冷的脸色顿时冷得可以掉冰渣了。她好不容易收敛了情绪,让自己不去想也不去计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眼前这人似乎并不领情啊。 毫不客气的一把拍开楚问的胳膊,贺兰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眯眼看着楚问。她的语气冰冷:“你这是在戏弄我吗?” 受了伤失血过多的楚问虽然已经醒过来了,但身体其实还是挺虚的。被贺兰然一巴掌拍开了爪子,她也不挣扎,随意的向后一倒,继续靠坐在床边,她眯着一双明亮的黑眸笑着开了口:“都说是真心实意了,怎么还会是戏弄你?”顿了顿,又认真的加了句:“我喜欢你。” 贺兰然眯眼:“你是女人,谈何喜欢?!”她似乎认定了楚问现在还说这话就是戏弄她,于是语气里压着些怒意的又加了句:“这事到此为止,你最好不要再挑衅我。我就当你什么也没说过,等到你伤养好之后,就回去江州吧。” 说完这些,贺兰然转身就走。 楚问一看,这才真是着急了。她很清楚,以贺兰然的性子,如果这个时候真让她离开了,那她们俩也就真的是到此为止了,就连之前相救的情谊大概也不会留下多少。即便以后再见,多半也是陌路。 不顾身上还有伤,楚问连忙探身去拉贺兰然。这人大概是真生气了,走得还挺快,楚问一把也没抓住人,倒是她原本就失血乏力,这会儿探身失了平衡,整个人就往地上栽去。 完了!楚问认命的闭上了眼,等着自己大头着地,摔个鼻青脸肿。 预期的惨况终究没能发生,就好像所有话本里写的那样,主角落难时总不缺乏英雄救美的人。好吧,英雄什么的,将军大人完全可以担当,但那个“美”却不是楚问这模样的可以胜任的了。不过事实上还是将军大人及时转身,并且伸出了援助之手,才让某人幸免于难了。 挑了挑眉,暂时脱离危险的楚问还没等贺兰将军把她扶回去坐好呢,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得瑟了:“将军大人,谢了啊~”说完眨眨眼,又接了句:“我之前说的话一直很认真的,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听了这话,贺兰然差点儿一个没忍住,把人直接丢地上去。不过看在对方是个伤员,而她又从不虐待伤员的份儿上,到底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只是态度不怎么好的把人丢回了床上:“好了,我不想再听你信口雌黄了。你好好养伤,就这样吧。” 这次将军大人是真走了,楚问没来得及拉人,也知道凭现在自己这模样也拉不住她。看着贺兰然离开的背影,楚问的痞气和得瑟瞬间收敛了,同时整个人都沮丧起来。 很久之前,在她初识心意时,那个曾经让她心烦纠结着不敢踏步向前的担忧再次袭上心头——两个女人,真的可以在一起吗?还有,她对她,真的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吗?不,这个是不需要怀疑的。 贺兰然转过屏风之前,听到身后那人幽幽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自言自语:“为什么你就认定我是信口雌黄呢?不过是女人而已,不过是喜欢你而已,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楚问的话,贺兰然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朵里,不过她离去的脚步却不曾停顿半分,脸上的冷意也不曾散去丝毫。 女人吗?喜欢吗?真是可笑!她为什么要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又有什么值得她相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小八的霸王票~ 第44章 暴雨 表白失败了,彻底失败了。从贺兰然头也不回的离开开始,楚问就知道自己的那番话,贺兰然不信,或者说是她压根就觉得荒唐可笑。也是,如果在遇到贺兰然之前,有人和她说,她会这么死心塌地的爱上个女人,她也是不信的。 养伤,好好的养伤,身上的伤和心里的伤都需要养。只是可惜,原本还打算借着受伤的机会在贺兰然面前各种装可怜求同情的,结果那些话一说,贺兰将军就再也没搭理过楚问了。当天就让人把她抬回了自己的小帐篷不说,之后的几天更是连面都没露过一次,这几天除了来送饭的士兵之外,楚问就再也没见过旁人。 或许打不死的小强,说的就是楚问这类人。她的心理强悍,虽然当初确实是被贺兰然那决绝的态度闹得伤心了一阵,可独自休养了这几天,她却又缓过来了。原因嘛……她忘不掉贺兰然,即使伤心也忘不掉。既然忘不掉,那么也就剩下努力去争取这一条路了。于是阴郁了几天之后,楚问便又恢复了往日里那阳光灿烂的模样。 手微微抚着胸口的伤处,楚问动作缓慢的从床上下来了。她修习的内功又帮助疗伤的特殊功效,所以伤势的恢复速度也是极快的。就这么三五天的功夫,普通人大概还虚弱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她就可以自如的下床走动了。 帐篷外有淋漓的雨声传来,楚问躺在床上的时候就一直听着外面的雨声,她睡着之前雨在下着,她睡醒之后雨还在下着,这场雨也不知道下了多久了。相信如果不是青龙军选择扎营的地方地势够高,就凭这下了两三天的暴雨,整过大营都得给雨水淹了。 楚问费力的穿上鞋,在帐篷里来回走了几圈。这几天尽躺在床上养伤了,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给躺酥了,再不活动活动整个人都得废了。不过这帐篷里的地面上虽然有做防水,但周围还是潮湿得厉害,让她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 来回溜达了两圈,觉得身体适应后楚问一扭头,就掀开了帐篷的帘子。外面的雨下得正大,她倒没准备走出去,只是几天没怎么动了,那成天待在帐篷里不见天日的感觉就像坐牢一样,她实在是想看看外面生气勃勃的军营了。 雨确实下得很大,而且风吹得也挺厉害的。楚问这刚一掀开帘子,迎面一阵狂风夹杂着大雨扑来,在某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被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伸手将脸上的雨水抹下来,楚问眨眨眼,这才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天色阴沉成一片,才晌午时分天色就黑得跟傍晚差不多了,让人看了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压抑。暴雨中的军营是安静的,帐篷外的雨幕中,除了穿着蓑衣提着长枪来回巡逻值守的士兵之外,再没看见其他人往来。凝神一听就能发现,就连青龙军每日必有的操练现在似乎也被停下了。 楚问眯着眼,想着身上左右已经被淋湿了,干脆就要探头往外去看。谁知她这脑袋还没伸出去呢,就被人一把给推回了帐篷:“我的公子诶,你这伤还没好呢,这是瞎跑什么啊?看看这一身的雨,万一再病了可怎么好啊。” 今天来送饭的是老陈,还没走到地方的时候,他就看见楚问掀开了帘子淋了一身的雨。这还不算,他家公子居然还有要往外走的意思,也不看看前些天才被人昏迷着带回来的究竟是谁。那一身的伤哟…… 从被推进帐篷开始,老陈就絮絮叨叨的念开了。早先送贺兰然回来时,那个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车夫似乎已经成为了历史,眼前这个啰嗦的家伙真是把楚问的脑袋都念得大了一圈儿。末了,他才把送来的午饭和药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一摆放在了帐篷里的小几上。 楚问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就觉得嘴里发苦,即便今天老陈送来的菜都是她爱吃的,这会儿也没了胃口。她嫌弃的瞥了一眼案几,转而想起什么似得问道:“对了老陈,这些天打没打仗?营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还有,将军大人最近在干什么?” 楚问最想问的其实还是最后的那个问题。不过前些天来送饭的都是火头军,平日里只管做饭,问他们军营里的事情他们还知道点儿,但一问起贺兰将军来,却是一问三不知的,或者他们知道,却不敢轻易告诉她。今天难得老陈来了,她自然急着打听消息。 果然,老陈还是知道贺兰将军的情况的。虽然他也一直待在火头军里,但楚问早就有吩咐了,他可是时刻注意着贺兰将军的消息的。这会儿楚问一问,他就一一回道:“最近这几天天天下暴雨,两军好像都没有战意,所以这几天倒还安宁。不过军营里却的确是出了事的,我在火头军里的时候偶然间听到了负责管粮草的杨参军和老于头的话,营里的粮草似乎不多了,本来三天前就该到的粮草到现在也没给送来。至于贺兰将军……我听说她今早出营去了。” 贺兰然出营了?!这个消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战事尚未平息,贺兰然身为一军主帅怎么可以轻易离开军营?如果这时候敌军打过来了,那青龙军中群龙无首,还指不定会不会出事儿呢。她这般作为可算是犯了兵家大忌啊。 因为意外,楚问着实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联系老陈之前所说,这才理出了些头绪。军营里的存粮不多了,可运送粮草过来的队伍却迟迟未来,正巧最近又是暴雨连连,说不得就是运粮的队伍遇上滑坡或者别的什么意外被阻了路。贺兰然这个时候出营,多半便是等不住了,想亲自去看看。 有句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见这粮草对于军队来说是有多重要,现在青龙军中缺粮,也无怪贺兰将军会着急。不过楚问还是有些想不通,这查找运粮队的事情,派两队斥候去也就是了,贺兰然堂堂青龙军主帅,有必要亲自去吗? 满脑袋的问号。 楚问满心疑惑的又问了老陈几句,但除了问出贺兰将军前些天过得一切如常之外,老陈便再也没给出更多有用的消息来。这让她无奈的蹙了蹙眉,最后只好让老陈一会儿出去打听一下关于贺兰将军离营的事,晚饭时再来告诉她。 ******************************************************************* 下午,外面的暴雨依旧下得稀里哗啦的,军营里仍旧安静成一片。 楚问早就换了身干衣服,这时候正坐在床上给伤口换药呢。因为有贺兰将军的命令,所有人进她的帐篷前都必须先吱声通报,楚问也不担心军营里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会来个不拘小节直接闯进来。 她这边刚把药抹好,连绷带都还没来得及缠呢,突然间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安静了一整天的军营很快就跟炸了锅似得闹腾了起来,楚问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有些着急。七手八脚的将绷带缠好穿上了衣服,想也没想的就拿了把伞跑了出去。 军营里似乎已经乱成了一片,楚问出去时就看见很多人已经从帐篷里出来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很多人跑来跑去的。楚问有些晕,连忙随手拉了个人来问。 果然,出事了,贺兰将军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儿卡文,这章写了几次也没什么感觉,所以才拖了这么久更新,大家见谅啊 第45章 寻找 今天一早贺兰将军带着一队人马出营了。 连日暴雨,山体崩塌,落下的巨石将贺兰将军和其他人分开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楚问原本就因为伤势未愈而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两分。她扔下伞,一把抓住了回来求援的士兵,问清楚了出事的地方之后,便再也等不住了,匆匆跑去了马厩就准备牵了马儿赶过去。 老陈大概是知道她的心思的,所以一早就在马厩里等着了。这时候看她过来,知道劝不住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给楚问递了件蓑衣过去,就反身去牵马了。 其实这个时候楚问身上的衣服已经在跑来马厩时被雨给淋透了,但她毕竟有伤在身,现在外面又是风雨正大,有件蓑衣遮风避雨总是要好些的。楚问知道老陈的好意,也不推辞,干脆一边运功将身上的衣服烘干,一边往身上套蓑衣。 没一会儿,楚问将那蓑衣穿上了,整个人都显得臃肿了几分,行动间更是笨重。不过不得不说,有件蓑衣穿在身上到底感觉好多了,至少有风吹过时,她没有了那种冷得几乎要打颤的感觉了。而此时,老陈也已经牵着两匹马出来了。 楚问看了老陈一眼,知道他的意思是也要跟去,没说什么,接过缰绳就翻身上马,也顾不得什么就冲着营门跑去了。老陈见状,自然也跟着上马追了去。 一路举着贺兰将军还没来得及收回的令牌,在军营里驰马倒也畅通无阻,楚问很快便离了大营。她心里着急,便和老陈两个人先行了一步,却是将军营里同去营救的其他人给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 “公子,就是这里了。”看着前面一片狼藉的大路,老陈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说完后回头去看了看,果然见他家公子的脸色不怎么好。 扯着缰绳控制马儿在附近来回跑了两圈,这里的情况比她之前想得更加糟糕。整条路都已经被山上滚落的大石掩埋了,想要清理出来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当然,现在最重要的工作也不是疏通道路,而是尽快找到将军大人。只不知将军大人是不是…… 楚问狠狠地摇了摇头,肯定不会的。她家将军大人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这些石头埋在下面?一定就像回营搬救兵的那些人说的那样,她只是和其他人失散了,肯定还在附近,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过来的路罢了。 “老陈,你找路向来厉害,去周围看看有什么小路可以过去吗?”人不在这边,肯定就是被阻在对面或者走到周围去了。 老陈答应一声,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脸色惨白的楚问,却被她神色坚定的瞪了一眼。于是想要劝说的话终究没能出口,老陈叹了口气,只得道一声:“公子小心身体。”然后便匆匆策马消失在了雨幕中。 楚问骑在马上在原地待了会儿,伸手抚了抚胸口,那里的伤口似乎有些崩裂了,疼的厉害不说,似乎还在将她的力气源源不断的带离。 其实她的伤势距离痊愈还要很久,其实林军医甚至都还没同意她下床走动,其实她骑马跑了这半晌已经忍得牙都要咬碎了,其实她的脸色真的难看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放不下的人总归是要自己去找的。 在原地缓了一下,楚问长长的舒出口气。睁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雨太大,也没看见其他据说留下来找贺兰将军的人。 她心里有些着急,害怕时间耽误太久贺兰将军会有危险。要知道,这里可不仅仅有山石坠落的天灾,还有战事引起的*。于是想了想,楚问终是等不及老陈慢慢的去找路了,干脆的一拉马缰,也开始在附近找起来了。 ***************************************************************** 也不知道贺兰然最近是和什么犯冲了,倒霉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全凑在今年发生了。朝廷的防备和算计,归途的埋伏和受伤,还有那突如其来的战争……而现在,跌坐在一片草丛中的贺兰然扶着自己受伤的腿,突然有了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这次她出营来确实是为了粮草,不过和楚问的猜测多少还是有些出入的。朝廷已经有意夺她贺兰家在青龙军的权了,之前虽然没能成功,但对于青龙军的牵制却是越发的多了起来。如今是有战事在前,皇家那些人还不太敢轻举妄动,但丞相他们为了私心却不去顾忌这些,竟是在军粮上动起了手脚。 此番暴雨固然会耽误运粮队的行程,却也断然没有毫无消息的道理。贺兰然心里有些猜测却不得证实,所以才会匆匆离营而出,可谁知运气这般背,早晨她才出了军营大门,中午就遇到了意外。现下和其他人失散不说,山石坠落时因为惊马,她还摔伤了腿。 长长的叹了口气,贺兰然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四顾。雨幕中,周遭尽是些荒草乱石,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先前马儿受惊时狂奔了好一阵才将她摔下来,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跑到哪儿了,贺兰然坐着看不出什么,只好费力的支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再一看,因为雨下得太大,雨幕遮挡了视线,她还是看不到太远的地方,只是视线范围之内,之前遇到意外的那条大路却已经是完全不见了影子,想来隔得也是有些远了。 连绵了数日的暴雨,不会因为一个贺兰然受伤就停止。倾盆的大雨打落在人的身上,生疼不说,还带走了大量的体温。贺兰然的腿似乎伤得挺严重,她虽然找了跟树枝当拐杖支撑着在行走,但腿上的伤痛还是让她白了脸,额上疼得虚汗直冒。 不能停留在这里。如果没人找来,这连绵的大雨和受伤的腿就能拖死她不说,这里距离两军交战的战场也实在很近,她还穿着盔甲,如果遇上敌军的斥候小队,那么她堂堂青龙军主帅就该含恨于此或者被敌人生擒了。 因着腿伤和暴雨,贺兰然的速度实在算不上快。马儿早就在受惊摔下她时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她也知道以自己当前的状态,想要这么回去军营肯定是痴人说梦。所以她也不强求,目前就是想找个地方避雨藏身,营里的人和她失散了,总会很快来找的。 拖着条伤腿,贺兰然觉得她已经走了很久了。可惜霉运似乎一直伴随着她,并没有因为她刚伤了腿就放过她,这一路艰难的走来,竟是连个可以堪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四周仍然只有荒草乱石,偶尔可以看见几棵树孤零零的耸立在那里,却都不是可以避雨藏身之处。 渐渐地,贺兰然觉得身体开始发冷了,而且是越来越冷。她的嘴唇泛着白,微微的颤抖着,身体似乎越发的无力了,每走上一步都会晃上两晃,如果没有那根拐杖的再三支撑,恐怕早就已经摔倒了。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虽然努力的不停眨眼,但视线仍在渐渐模糊。受过无数伤的贺兰然知道,这是支撑不住昏迷的前兆。 就在贺兰然觉得越来越撑不住了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在那淋漓的雨声中,她似乎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开始时只是很轻微的一点儿声响,但很快就渐渐地变大了起来。 这是有人来找到自己了吗?还是她这么倒霉的遇到了敌人的斥候队?在确定了自己听到的马蹄声不是幻觉之后,贺兰然努力的打起精神来。她再次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费力的抬起手挡在眼前,遮住连绵不断落下的雨水,扭头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雨幕中,一匹枣红色的马儿驮着个穿着蓑衣的人正在向着这边奔来。先是的速度还不是很快,但后来马上的人似乎发现了贺兰然的存在,立刻一抖缰绳,催着马儿快步跑了过来。 近了,近了,在看到对方蓑衣下那一片鲜红的衣角时,贺兰然放心的倒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a cter的霸王票~ 第46章 生病 马上的骑士飞身下马,在贺兰然倒下的瞬间将人接入了怀中。贺兰然感觉到对方的身子似乎有些不稳的晃了一下,之后却是很快站稳了。而她这一靠,后背却并没有靠到对方冰冷潮湿的蓑衣上,反而确确实实的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抱住贺兰然的人在原地僵立了一会儿,贺兰然也因为受伤和这么长时间的淋雨而有些脱力,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贺兰然似乎才在对方体温的温暖下缓过一口气来,随即抬起她那张苍白的脸来看向对方,却一时愣在了那里。 贺兰然从看到对方蓑衣下那片红色衣角时就知道,这马上来人正是她青龙军中人。她想过是跟自己一同出来的士兵找到她了,也想过是有人回营求援陈副将派人来寻她了,找到她的这个人,或许是普通士兵,也或许是个小将,总之这人定是她的属下。 可谁知,她抱着这样的心思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张此刻正闭着眼睛的熟悉脸庞,让她忍不住心头重重的一跳——这人怎么会突然跑来了?! 贺兰然眨眨眼,似乎有些不相信站在眼前,将她揽入怀里的人真的是楚问。她明明问过林军医这人的状况的,林军医明明白白的告诉过她,楚问的伤势虽然愈合良好,但起码还需要两三日才能下床走动的。可如今……如今她怎么会,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里隐隐约约其实是有猜测的,但贺兰然却不愿意去深想。她微微蹙着好看的眉头,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虚弱:“楚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自己的身体自己永远是最清楚的。从马背上跳下来之前,楚问就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比起受伤淋雨的贺兰将军,她的状况或许并没有好多少,至少在跳下马背的瞬间,那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使得她几乎都站立不住。如果不是有贺兰然的身体靠过来的力道稍稍支撑,她或许真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两人相互依靠着缓和□体的不适,听到贺兰然的问,楚问才慢慢地睁开眼睛。那双墨黑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亮,其中深深的疲惫已经被楚问很好的遮掩住了。她定定的看了贺兰然好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贺兰在这里,楚问又怎么能不在。” 很理所当然的一句话,说得贺兰然那苍白的脸颊莫名的红了红。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句仿佛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话时,一向古井不波的心里微微动了动。 贺兰然依然蹙着眉头,并没有将自己那一瞬间的心思表现在脸上半分。她手脚用力,试图从楚问的怀中重新站立起来,嘴上不禁斥道:“胡闹!你的伤那么重,在这暴雨天里跑出来,还骑着马跑了这么远,是真的不想要命了吗?” 楚问的胸口有伤,而且那处伤口也算得上是她身上最重的伤了。原本就因为长时间的骑马颠簸而微微崩裂了伤口,之前将贺兰然揽入怀中更是压迫到了伤处,这时候即使不看,她也知道,自己胸前的衣襟只怕已经又被鲜血染透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人,她找到了,心,终于安定下来了。伤口崩裂了可以再次愈合,血流多了也可以再慢慢的补回来。她只知道,在拥住贺兰然的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拥住了全世界般,心满意足。 将贺兰然揽入怀里的时候,楚问就敞开了蓑衣将那浑身湿透的人一同包裹进了蓑衣里。这时候她也不嫌贺兰然身上尽是雨水,拿脸颊在贺兰然的脖颈间蹭了蹭。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僵硬了,她却还是道:“如果今日不来,那才是真的要了我的命呢。” 贺兰然听了这话,一时间也静默了下来。 ***************************************************************** 朦胧的雨幕中,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驮着个穿蓑衣的身影踢踢踏踏的穿越暴雨而来。马儿前进的速度不是很快,在雨中奔跑了大半日的它,显然已经和它的主人一样疲乏了。 渐渐地,枣红马跑得近了。这时如果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原来那马背上骑着的并不只是一个人。虽然那的确只是一个穿蓑衣的身影没错,但从那蓑衣下露出的脚就可以轻易看出,那件宽大的蓑衣里,裹着的却是两个人。 楚问知道,以她和贺兰然包括现下这匹枣红马的状态,想要直接回去军营几乎是不可能的。军营离这里太远了,以她们的体力根本就不可能支撑到回去,更何况她明显的感觉到,被暴雨淋了这么久的贺兰将军身体已经开始发烫了。 尽量将人往怀里抱得更严实一些,楚问只想着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贺兰然,也不去想她自己伤口崩裂了如果再染上风寒会是个什么结果。她抖着马缰,想让马儿也尽量跑得快些——青龙军的军营距离这里虽然远,但她之前寻人时却曾经经过过一个山洞,当时以为贺兰然可能在里面避雨,也曾去看过,虽然没有找到人,但那里却的确是个避雨的好地方。 催着马儿跑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那个可供避雨的山洞终于出现在了眼前。楚问有些高兴,也有些失望。高兴的是自己到底找到了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失望的却是跑了这一路,她们竟然倒霉得连一个过来找人的青龙军将士也没遇到。 现下虽然是个两人独处培养感情的大好时机,奈何身体状况不允许,所以楚问这时候是真心希望能遇上青龙军的人,然后就可以让他们送将军大人回营去。当然,捎带着也可以让他们把她一起打包带回去了,她觉得她们是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无奈,没遇到人,楚问也只好带着贺兰然去了避雨的山洞。这个山洞只有两三丈的深,一丈来宽,高也不过一人,实在算不上大,但只容纳她们两人却也不是问题。 楚问几乎是半扶半抱着将人从马背上弄下来的,然后拖拖拉拉的折腾了半晌才终于把贺兰将军带到了山洞深处安置好。 她抬头四顾了一番,发现这个山洞里其实是很干净的,也正因为太干净了,所以她举目四顾找了半天却是连点儿可以用来生火的东西也没有。至于山洞外面……连着下了这么多天的暴雨,楚问可不指望那些枯枝落叶什么的还能点得着。 有些失望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楚问没了别的法子,只得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同时也将外面的蓑衣裹得更紧。没办法,虽然这蓑衣现在潮湿得厉害,但现在山洞里不知怎的总有冷风吹来,如果把这厚实的蓑衣脱下来,那只能是更冷。而此刻,她明显能感觉到怀里的人体温正在不断的上升。 闭上眼睛,楚问尝试着运功,想将贺兰然和自己身上那已经湿透的衣服烘干,再替她暖暖身子。可她本就旧伤未愈,今日又奔波了半日,本就只是靠着那一口真气撑着。如果是平日里用内力来烘干衣服,对于楚问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但此时此刻她却是再也调不起更多的真气来烘衣服了。 低头看了看微闭着眼窝在她怀里的将军大人,楚问知道,贺兰然这是真的撑不住快要昏迷了,否则她肯定是不会这样安然的窝在自己的怀里。虽然这么想心里会有些酸楚,但楚问还认得清状况。 轻轻地推了推似乎要昏睡过去的贺兰然,楚问同时在她耳边唤道:“贺兰,贺兰,别睡。” 贺兰然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皱了皱眉,却是没有睁开眼睛。楚问看着贺兰然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的烧红了起来,心里自然是急得不行,但她不是大夫不懂医术,除了叫住贺兰然让她别轻易睡着并且将人抱紧用体温为她保暖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叫不醒人楚问就拿手轻轻地拍打着贺兰然的脸颊,可是仍旧没什么用。很快的,贺兰然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楚问一直紧紧的抱着贺兰然,温香软玉在怀的她却没了任何其他心思。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到,明明怀中的这个身子已经烫得不行了,可贺兰然却还在不停的发抖。淋了这么久的雨,她是真的病了。 第47章 尴尬 “冷……好冷……”贺兰然的身子抖得厉害。她的眼睛紧闭着,眉头也皱得很紧,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呢喃,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 楚问将人搂紧再搂紧,紧到两人之间除了各自的衣物之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缝隙和阻隔。可即便如此,贺兰然还是在发冷,她的身子每抖一下,楚问的心便不由得更急上一分。 早先贺兰然穿着的软甲就已经被楚问脱去了,现在两人身上都只穿着盔甲下打底的中衣,外面再披着一层*的蓑衣。因为有蓑衣的缘故,外面的风基本上是吹不到两人身上的,但可惜身上的衣服太湿,还是有大量的温度被带走了。 眼看着贺兰然的身体越来越烫,脸上除了苍白,竟也渐渐地染上了几分病态的晕红,别无他法的楚问犹豫半晌,一咬牙,终究还是做了件逾越的事。 几乎是抖着手把自己和贺兰然身上那些湿透了的衣服都给脱下扔开了。重新裹好蓑衣,当楚问再次抱住那个因为生病而滚烫的身体时,她只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淋雨生病了?否则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的身体也隐隐的开始发烫了? 苍白的脸颊渐渐地染上了一层红晕,楚问的心思有些漂移,大脑似乎渐渐地空了,变成了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不过虽然如此,但楚问的手却是下意识的半点儿也不敢放松,反而是将贺兰然抱得越发的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没了那层带走温度的阻隔,人体的温度终于渐渐地显露了出来。楚问仍旧紧抱着贺兰然,原本湿冷的感觉渐渐地消失了,怀里的人虽然仍旧很滚烫,但那一直徘徊在耳边的“冷”字,却是越来越少,直至没有了。 楚问从抱住贺兰然开始,大脑几乎就一直都处于放空状态,感觉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楚问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贺兰然已经渐渐地安然了下来,不再叫冷,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慢慢的松开了。 仔细查看了一下贺兰然的状态,楚问总算是放心了许多。贺兰然的状况并没有再继续恶化,那么她们就有了更多的时间等人来救援了。青龙军那帮人如何她不知道,但老陈可不是普通的车夫,他找人的功夫可是一流,等他回去后见自己不见了,肯定得寻来的。 念及此,楚问下意识的扭头就往山洞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仍然是阴沉沉的,从早到晚都没个变化,仿佛一直处于日暮时分。再加上这几日从不变化的大雨,连绵的雨幕将人的视线给阻了个七七八八,根本看不出时辰的变化。 楚问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自己又和老陈分开多久了,不过想想应该也有好一会儿功夫了,老陈大概很快就能找来的吧。可如果老陈现在真的找过来了,那以自己和贺兰现在的状态…… 直到这会儿,楚问才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和贺兰然已经是坦诚相见了,而且自己正处于温香软玉抱满怀的状态。温软的触感让楚问原本只是略微有些泛红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蓑衣下的身子也瞬间僵住了,似乎忽然之间,她就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里放好了。 尴尬,继续尴尬,持续尴尬…… 良久,楚问自觉已经不是脸红,她蓑衣下的整个身子似应该都红了起来。哦,不,她觉得自己的脸和身子或许都已经不只是泛红了,而是整个要烧起来了的感觉。 今天之前,楚问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是一个害羞的人,当初和赵成那帮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脸皮厚过江州的城墙拐角来着。可是如今…… 闭上眼,不去想怀里那个对她来说充满诱惑的身体,向来不是君子的楚问今天也想当一次君子了。在心里默念了几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楚问索性沉下心思不去想贺兰然,反而专心的运起功来。至少这样可以使身体更加暖和起来,至少这样自己就不用独自面对那难言的尴尬了。 ***************************************************************** 贺兰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眼皮有些沉,脑子里也有些混沌,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总算是渐渐地适应了山洞里很是昏暗的光线。 目光的正上方是无规则的乱石顶,贺兰然没费什么功夫就判断出了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山洞里。而后思绪渐渐回笼——连日不断的暴雨,迟迟没有消息的粮草,带人出营遇上的山石崩塌,惊马坠落后受伤的腿,骑着马踏雨而来的人…… 楚问!是楚问找到了自己。 既然她找到了自己,那现在她们为什么没有回去军营呢?哦,对了,林军医说过,楚问的伤势还很严重,甚至不能下床的,这般冒雨赶来,只怕她也支撑不住了吧?想起那句“贺兰在,楚问怎能不在”,心里仍是触动的。或许她当日之言,真的不是戏言? 贺兰然的大脑有些迷糊,一瞬间万千思绪飘过,连她自己都有些抓不住的感觉。等到回神时她才想起:对了,楚问人呢? 念及此,贺兰然下意识的想要起身扭头去找人。可这一动,她才发现了某些让人接受不能的尴尬事实——她裹在蓑衣下的身体不着片缕。这还不止,她的身后竟还紧贴着另一具同样温软赤果的身体! 即使明显感觉到身后的温软是具女人的身体,但贺兰然的大脑还是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僵硬的慢慢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还是之前雨中突然而至的那张闭着双眼的熟悉面孔,贺兰然的瞳孔似乎瞬间放大了…… “混蛋!”一声怒骂,伴随着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正在运功的楚问瞬间被打回了神,然后毫不意外的懵掉了。也幸亏她一直担心贺兰然有事,并没有全身心的投入到练功之中,可以随时中断修炼,否则这天外飞来的一巴掌就不是把她打回了神,而该是打得她走火入魔吐血了。 捂着脸颊,楚问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不明所以。她一脸无辜的看着贺兰然,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仿佛是在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打她。 贺兰然原本在打了那个巴掌之后是有那么点儿后悔的。因为大家都是女人,坦诚相见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因为楚问不顾伤势的赶来救自己,贺兰然也并不是无动于衷。可现在被她这无辜的小眼神一看,贺兰然只觉得瞬间一阵火起——她终究是没有忘记楚问对她的那些别样心思的,这人怎么就能装起了无辜呢?! 凌厉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刺过来,楚问终于彻底回神,想起了两人目前的处境和状态。原本只是被打红了半边的脸,这时候是整个红了个透,楚问也不敢再用她那无辜可怜的小眼神看贺兰然了,反而微微侧过脸不敢去看她。 捂着脸的手有些讪讪的放了下来,楚问身子僵直的坐着,根本不敢再动半分。目光无意识的一瞥,突然发现因为两人刚才的动作,裹在外面的蓑衣有些敞开了,一片雪白的肌肤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中,春光乍泄。 楚问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正在急速上升,她来不及想更多,连忙一把抓过蓑衣将人再次裹好。贺兰然通过她的动作也发现了这一状况,脸上的气愤瞬间被羞红代替,忙不迭的伸手把蓑衣抓紧裹好了。 默默地收回爪子,楚问目光游移着懦懦开口:“那个……贺兰,你之前淋雨发烧了,状况很不好,我才……才……我不是有意要脱你衣服的。” 脑子已经乱成一片浆糊的人,显然是不具备思考能力的。就好像此刻的楚问,说话也不过脑子,专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一听楚问提起脱衣服的事儿,贺兰然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恨不得狠踹她几脚才能解恨。不过听了对方的解释,贺兰然总算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好半晌,贺兰然语气复杂的声音才传来:“谢谢你能来。” ********************************下一章分割线************************************ 楚问要的似乎很简单。贺兰然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能来”,这一趟带伤冒雨的赶来,楚问便觉得是值得的了。她微微眯着眼,笑得有些满足。 将楚问的神色尽收眼底,贺兰然的心里越发的复杂。最终只能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话锋一转,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楚问,我昏迷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了?” 听到这个问,楚问下意识的扭头向外看去,不过还没等她看到外面的天色呢,便先尴尬的再次僵硬了身体,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们身上这蓑衣本是一人独穿的,现下能裹两个人已是难得,为了不再次春光乍泄,虽然两人都很尴尬,但蓑衣之内的两具身体仍然紧紧贴着的。楚问现在这一动,自然也就带动得贺兰然的身体也跟着动了起来,怀里那温软的触感楚问便再也忽视不得了。 贺兰然已经清醒过来了,所以这尴尬也不再是独属于楚问一个人的。遇到这状况,贺兰然也忍不住干咳了两声,之后不得不将话题转回目前这个让人尴尬的局面:“其实,我感觉现在身子好多了,我们不如……不如先把衣服穿起来吧。” 楚问的脸红彤彤的,她尴尬的时间自然是要比才清醒过来的贺兰然多得多的,更何况她本来就有别样的心思,现在这样的状态也让她觉得有些煎熬。这时候听了贺兰然的话,贴着贺兰然的皮肤也不再有滚烫的感觉了,她便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连声应好,同时小心翼翼的伸手将扔在一旁的衣服给拖了回来。 衣服是拿回来了,可是接下来楚问却是半晌没动静。等到贺兰然忍不住开口问时,她才一脸为难的回答道:“贺兰,这些衣服都湿透了。现在还没干呢,你这身体刚刚好转些,还是别穿这些湿衣服的好,否则又该发热了。” 不穿衣服难道继续和你一起裸着裹在这件破蓑衣里啊?!当然,这只是贺兰然此时此刻在心里的吐槽,这样的话如果要她说,她还真说不出口。于是只能缄默。 贺兰然沉默了,楚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山洞里瞬间静得让人觉得压抑。 平日里能和所有人油嘴滑舌闲侃的人,这时候似乎突然就变得笨嘴拙舌了。楚问盯着贺兰然故做平静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觉得还是要说些什么分散下两人的注意力,让气氛不那么尴尬才好。于是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挤出句:“贺兰,最近暴雨连连,你不在军营里好好待着,突然跑出来做什么?” 原本已经闭目养神的贺兰然听问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楚问一眼,表情淡淡的,眼神里说不出有些什么东西。楚问被看得心里很不自在,于是忙又说了句:“如果是什么军事机密,那你就别回答了。我就随口一问。” 贺兰然收回目光,语气淡淡的,却直言道:“没什么好保密的。军中的粮草将尽,可运粮的队伍却迟迟没有消息。最近暴雨连连,我只是想出来看看他们是不是阻在路上了。”结果差点儿闹得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果然是因为粮草啊。楚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贺兰然的话没有说完她也看出来了,却不用多问,总之她这趟出来是为了粮草不会错了。想了想,楚问道:“青龙军驻地距离最近的庆云县不过二十余里。那地方不是什么军事重地又有青龙军护着,这次燕国的军队似乎还没打过去,过去弄些粮草应该问题不大。” 贺兰然听了,古怪的看了楚问一眼。半晌,好笑的开口道:“你倒是想当然了。现在战乱初起,百姓们存粮都来不及,哪里会轻易把粮食拿出来?再说那些商家,遇到战争多半也是选择囤积居奇的,我只是个边关守将,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买粮啊?” 楚问闻言,眉毛微微一挑,手下意识的向前一动。贺兰然感觉到了,脸色顿时一变,狠瞪了一眼过来,吓得楚问连忙收回爪子再不敢动弹了。 好半晌,楚问才讪讪一笑,道:“那个,误会,误会!我只是想说,贺兰,上次在江州我送你的那块玉佩你还带着吗?”之前扒衣服的时候恍惚之中似乎看到贺兰然脖子上有挂着东西,所以刚才她才会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找。 随着楚问话音落下,山洞里一时间有些静。之前两人沉默时的压抑气氛似乎突然之间又回来了,直让楚问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贺兰然终究还是回了几个字:“嗯,我带着呢。” 听到贺兰然终于说话了,楚问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扬起点点笑容道:“庆云县有家庆丰粮行,你拿着那玉佩去找他们的掌柜,想要多少粮食和他说一声就是了。” 贺兰然眉梢微微一挑,手下意识的抚上了悬在胸口的那块玉佩。半晌叹道:“那是你们楚家的店?可青龙军有数万将士,一家小小的粮行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听贺兰然那话里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楚问顿时眉开眼笑。别的她不怕,就怕贺兰将军固执起来坚持要和她划清界限,不愿意领她的情。所以这时候听了贺兰然的担心,她只是笑笑道:“庆丰粮行里的存粮不少,再说青龙军现在需要粮草应该也只是应急。但如果不够的话,掌柜的会想办法从其他地方调粮过来的,你不用担心。” 战乱初起的时候,边关战场旁边的小镇里,一家小小的粮行居然敢存“不少”粮食?!该说这家粮行的掌柜傻呢,还是别有用心呢?贺兰然当即选择相信后者。不过这“别有用心”的人,大概不会是那个还没见过面的粮行掌柜,而应该是眼前这人吧? 想通此节,贺兰然目光复杂的看了楚问一眼,原本坚硬的心似乎出现了点点裂痕。 两人相识不过数月,可这人先是救过自己的性命,之后又会为了她带伤冒雨的赶来相救,现下更是不顾家族利益坚持要送粮给她。似乎,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过呢。 ***************************************************************** 暴雨仍在下个不停,拉起的雨幕越发沉重,阻得人视线不及三丈。 老陈披着蓑衣,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在雨中奔驰着。他驾马走上一段,就会拉住马缰仔细的观察一番地上的痕迹,然后继续前行。 很显然,他这是在找人。 不过由于这暴雨雨水的冲刷,时间一久,地上的痕迹就渐渐地被冲掉了,越发的浅淡难寻。老陈找了几个时辰了,地上的痕迹是越来越难寻,到了此时,他自己心里都开始犯嘀咕,担心再这样下去会找不到他家公子了。 心里有些焦躁,老陈只能催促着坐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一些。一定要在痕迹都被雨水冲掉之前找到他家公子啊。否则……一想起楚问那身伤和她那不听劝的倔强,老陈就担心得不行。 终于,在暴雨彻底清洗完路面之前,他在一片荒芜的地方找到了更多的痕迹。老陈先是俯身在马背上看了一会儿,发现了什么似地又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仔细查看。最后终于确定楚问的马曾经在这里长时间驻足过,而后似乎驮了更重的重量又沿原路往回去了。 一定是找到人了。老陈看着马儿离去时更深的蹄印,心里瞬间放松了许多。稍稍舒了口气,老陈也不敢耽搁,连忙再次翻身上马,寻找踪迹又找了过去。 楚问的伤有多严重他很清楚,目前看来贺兰将军的状况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两人加一匹疲马,想要回去军营有多难可想而知。不知道贺兰将军的具体情况如何,但楚问的伤势耽搁不得了,老陈知道,必须要尽快找到人才行。 因为背上多驮了个人,这次马儿的蹄印要重上许多,也没被雨水冲刷得若隐若现,老陈骑在马背上也能看得清楚。于是一路几乎没有再让马儿停下,老陈骑着马沿着蹄印快速向两人所在赶去。 终于,一个黝黑的山洞出现在眼前。老陈四下望了望,除了马儿进入山洞的一道蹄印之外,没再见到其他离开的痕迹。 终于找到她们了! 老陈心下大喜,连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也没有多想就直接往山洞里面跑,一面跑还一面叫道:“公子,公子……” “出去!”老陈前脚刚踏进山洞,楚问的暴喝声下一秒就传了过来。吓得老陈一激灵,连忙收住了脚,目光下意识的往那个不深的山洞里瞟了一眼,随即脸色爆红的退了出去。 天,他看见了什么?他家公子居然是抱着将军大人的,而且……而且旁边还散落了一地的衣服!如果不是有那层蓑衣裹着…… 作者有话要说:后半章换了。 谢谢各位的谅解 第48章 归途 回去的路上,老陈看着楚问和贺兰然的目光是各种怪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兰然总觉得这个在她印象当中老实巴交的车夫在不停的冲着楚问挤眉弄眼,那模样,显然是没想什么好事儿。 好吧,因为迫于现实条件,在老陈找到她们之后,楚问和贺兰然还是只能穿回了她们那身被大雨淋透了的衣服,然后继续裹着同一件蓑衣,骑着同一匹马踏上了回军营的大道。看样子还真是有那么点儿亲密无间的架势。 事急从权,楚问和贺兰然也都算是不拘小节的,这原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奈何就在前不久,某人刚刚意外看见了她们衣衫不整还抱在以前的画面。见证了如此充满了“JQ”的一幕,老陈的心里要是没点儿小嘀咕,那真是想也不可能的。 有了老陈的帮助和带路,楚问她们一行顺利的向着青龙军军营进发。 贺兰然的状态还是不太好,之前的高烧让她现在浑身乏力,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完全是无力的窝在了楚问的怀里。楚问身上虽然还有伤,但美人在怀她也是强撑着,居然规规矩矩的在马背上坐得笔直,一点儿也没伤者本该有的虚弱。就这模样,让原本对她满怀担心的老陈都忘了他家公子有伤在身的事儿,心里只记得为之前的意外犯嘀咕。 好在三人并没有走太远就遇上了救援。许是原本就怀着找人帮忙的心思,老陈并没有带着楚问她们走近路直接回军营,反而带着她们重新绕回了之前山石坠落,意外发生的地方。而在那附近,果然已经赶来了不少青龙军,正四散了搜寻将军大人的下落。 看到贺兰然平安无事的回来,搜寻救援的青龙军将士们顿时士气大振。在青龙军中,许多时候贺兰然便是那精神支柱,支撑着太多人继续前进,继续拼杀。仿佛只要有她在,青龙军总归是可以抱成一团,战无不胜的。这个信念,已经深入了所有青龙军将士的心中。 只是可惜,现在这个精神支柱似乎有些精神不起来了。一天的折腾加伤病,似乎耗去了贺兰然太多的精力,现在情况彻底好转了,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松懈下来,整个人便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了。 带着队伍来寻人的小将是个细心的,也猜到了将军大人可能受伤的情况,所以出来时便特意让人带了马车、衣服和一些伤药来。这个时候看贺兰然那状况,显然那些准备是不嫌多余的,楚问一见到马车就把窝在她怀里还有些晕乎的贺兰然塞了上去,顺便让她把身上那身湿漉漉的衣服给换下了。 被塞上马车的贺兰然使劲儿眨巴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些正常,迷糊得仿佛只剩下一团浆糊的脑子渐渐地也开始恢复了运转。她扭头看了看略显简陋的马车四壁,然后很快看到了放在一边的干衣服和几瓶伤药,看到那伤药的时候她才又突然想起,楚问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该让她上马车来处理一下的。 不过想归想,贺兰然的脑子还没迷糊的马上叫人上车来的地步。她抿着唇想了会儿,打算先把自己身上这身湿透了的衣服换下来,然后再叫人上来。伸手一拿衣服,发现居然还有多备的一套,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一扬,眼里透出几分喜意来。 从贺兰然上了马车开始,驾车的小兵便挥动鞭子打马回营了。这时候马车正在路上晃晃悠悠的走着,楚问就骑着马跟在了马车边上,贺兰然不在了,她也放松了许多,早先被压下的疲惫和伤痛似乎瞬间又回到了身上,让她的脸色更加了几分苍白。旁边跟着的老陈看在眼里,心里边更多了几分焦急。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功夫,马车里传来了贺兰然的声音:“楚问,你也上马车吧。”这会儿贺兰然正虚弱着,声音虽然不大,但驾车的小兵和跟在旁边的楚问都听见了。于是小兵听话的一拉缰绳,勒停了马车,扭头去看楚问。 楚问有一瞬间的愣神。这将军大人是怎么回事?居然在这个时候把她叫上马车,难道都不用避嫌的吗?!一扭头,又看见了老陈在旁边冲着她挤眉弄眼,心里瞬间充满了无奈。不用说,有老陈那张嘴在,只怕她和将军大人的各种流言很快就会在某些地方传得满天飞了。 驾车的小兵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等着她上车了。楚问四下瞄了一眼,跟随的士兵大多已经将目光投了过来,至于那些目光中的含义,那可就是各种各样的了。 匆匆一扫眼的功夫,楚问便被那各色的目光看得别扭尴尬了起来,偏那驾车的小兵脑子也是个不会拐弯的,就那么跳下马车来直愣愣的看着她。稍等了片刻,楚问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下了马,爬上了马车。 期间,那个领队的小将也骑着马跑来了。年轻俊朗的少年将军骑在马上盯着楚问看了好一会儿,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脸色却真真算不上少。老陈曾经说过,在青龙军里,将军大人的爱慕者可是不少的,眼前这个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于是她边爬车边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这真不能怪我,我只是在听将军大人的话而已。 心情突然各种愉悦,楚问手脚还算利落的爬上了马车。驾车的小兵见她进去了,也连忙跳了上去,顺便将手中的小马鞭一挥,马儿吃痛向前迈步,马车边又“吱呀吱呀”的走了起来。 “这里有干净的衣服和伤药,你换上吧。”贺兰然冲着整齐摆放在一边的东西一指,随即一扭头背过了身去,然后一脸淡定的拿了另一边放着的干粮慢慢的吃了起来。 楚问看看衣服和药,又看看背过身去的贺兰然。犹豫了一下,终于背对着贺兰然解开了衣襟。左右两人之前都已经坦诚相见过了,她倒不是害羞的不愿意让贺兰然看见她的身子,只是现下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的伤口崩裂的厉害,只怕贺兰然不经意间看见了什么,总是不好的。 她喜欢贺兰然,也想过趁着有伤在身去贺兰然面前讨好卖乖的弄点儿好处。不过现在情况不同,她可不想让贺兰然对她心存愧疚什么的,所以该瞒着的事情还是瞒着好了。 这边楚问正小心翼翼的处理自己那惨不忍睹的伤口呢,那边贺兰然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东西。折腾了一天的她本该是很饿了的,奈何人病着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只好为了恢复体力慢慢的进食。 贺兰然吃着东西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背后悉悉索索,脱衣穿衣的声音注意力就更难集中了。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她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目光也找不到目标似得四处乱瞟,不经意的一偏头,虽然没有看见背后楚问换药的风景,却是看到了被扔在一边的,自己刚刚换下的湿衣。 上马车时再次被雨淋了个透的衣服这会儿还微微滴着水,在木质的地板上留下了一滩水迹。贺兰然已经换过了干净的衣服,所以那衣服如何湿已经不是重点了,真正的重点在于地上那滩水迹并不是完全的透明无色,而是带着些淡淡的鲜红。 自己只是伤了腿发了烧,可身上完好得连条小口子也没有,那淡淡的鲜红色泽显然不会是属于她的。贺兰然抿了抿唇,盯着湿衣服的目光顿时沉了两分。良久,没有过多犹豫顾忌的,她回头看想了背后那个正背对着她处理伤口的人。 那暴露在眼前,白皙光滑的脊背似乎带着别样的魅惑,很是吸引人,贺兰然这一回头间也忍不住晃了下神,心里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冒了出来。不过随即,她很快发现了对方身体那抑制不住的微颤,于是狠咬了下下唇,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此刻的楚问正低着头处理着伤口,她的动作很慢,贺兰然即使没有看见她的表情,也能想象到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咬牙忍痛的表情。 目光微微往旁边一错,贺兰然很轻易的便看见了楚问放在自己身前,特意挡住对方视线的那些刚换下的绷带的一角。那鲜艳的红色是贺兰然看过了无数遍,甚至习以为常了的色泽,但此刻却莫名的刺痛了她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前些天出了点儿意外,心情非常糟糕,耽误了码字,抱歉了 PS:这章本来周末就码好了的,但不知道是电脑问题网络问题还是*抽了,一直发不上来o(╯□╰)o 第49章 借粮 一行人回到军营之后,楚问仍旧是被赶回了自己的小帐篷里,不过她回去后林军医倒是在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自然,面对着原本愈合良好,此刻却完全崩裂恶化了的伤口,这位已经步入老年的军医大人和所有的老年人念叨不听话的后辈一样,念念叨叨得差点儿把楚问的耳朵念出茧子来。 楚问苦着张脸扭头不去看林军医。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看到身子,即使对方是个大夫,即使对方的年纪差不多都能当她爷爷了,楚问还是觉得各种不适应。转念想起这林军医还是贺兰然的专职军医,心里便更多了几分别扭——将军大人身在战场,这受伤的时候肯定少不了啊。 不过别扭归别扭,这么一想,楚问便又想起了点儿别的,连忙回头问道:“老头,贺兰……将军的脚伤了,耽误不得。你不是她的专职军医吗?赶紧过去给她看看啊。” 从两人见面起,“老头”这个称呼便成了楚问对林军医的专称。开始时不服老的林军医还吹胡子瞪眼的和她吵上几句,到了后来却是懒得理她了。这会儿听了这话,他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还是专心的在给楚问处理伤口,嘴上却也抽空挖苦道:“将军大人自然是比你重要得多了,她回了军营哪里还轮得到你来操心?自然有人去为她疗伤的。” 楚问也懒得和他斗嘴,一想对方说得也对。这偌大的一个军营里可不会就只有林军医这一个军医,贺兰然也只是被马摔下来的时候扭伤了脚,倒算不上特别的严重。这军营里的军医惯会治疗外伤的,那么点儿小问题,只怕也是手到擒来,根本用不着她白担那心。 想通此节,楚问也放下心来,原本还撑着的身子也放松下来靠在了床上。目光无意识的盯在了对面林军医那白了大半的山羊胡上,楚问突然想到:这军营里的军医虽然多,但还就数这林军医的医术最好了,否则他也做不了将军大人的专职军医。可如今将军大人明明也受伤了,却还是在第一时间把人给打发到她这里来了。这能说明将军大人以前只是嘴硬心软,其实也是很在意她的吗? 无论那些想法是不是在自我安慰,楚问只管在心里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嘴角一咧,笑眯了眼,心情大好。 接下来很快,没等林军医的唠叨念完,带伤奔波了大半日的楚问终究还是撑不住了。倦意如潮水一般袭来,终究让这个放松下来的人脑袋一歪,靠着床睡着了。 ***************************************************************** “将军,这伤不碍事,用些药酒,您再好好养几天就没什么事儿了。”年轻的军医为贺兰然揉了脚上的扭伤,他没林军医那样和贺兰然相熟,不敢冒犯将军大人的威严,便恭恭敬敬的禀告。等到贺兰然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后,他才小心的收拾了药酒离开。 军医走后,陆续有几个将军副将什么的过来看她,都被贺兰然轻描淡写的打发走了。没过多大一会儿功夫,整个大帐里便又只剩下了贺兰然一个人。 贺兰然抿着唇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从衣领里拉了条红线出来。早先楚问想动手找的东西,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暴露在了空气中——那红线上悬着的,果然就是当日楚问在江州送给贺兰然的那块玉佩。 翠绿的玉佩晶莹剔透,因着刚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来,尚带着些贺兰然的体温。 手指轻轻地在那玉佩上磨蹭着,贺兰然的目光定定的看着那玉上的纹路。很奇怪的花纹,像是什么图腾印记,贺兰然却是不认识的,也不知道代表着什么。只是……她真的要用这块玉佩去拿楚问家的粮食吗?如果她真拿了,那她们之间是不是就又多了一层纠葛? 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贺兰然只觉得越想脑子越晕乎。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的口,让人把管粮草的杨参军给叫来了,等到人恭恭敬敬的在她面前站了许久,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杨参军那依旧恭敬的模样,贺兰然难得的红了脸。这还是第一次,贺兰然在军营里,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失了态。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想了想还是再次问道:“军营里的粮草最多还能坚持几日?” 杨参军抬头,有些奇怪的看了贺兰然一眼。这问题将军大人在早晨出营之前已经问过他一次了,这会儿才刚天黑,一天的功夫没到,将军大人就忘记了?! 不过将军大人是不是那么健忘,杨参军诧异了一下还是老实的回了话:“将军,军中的粮草最多还能坚持半个月。如果期间再有战事,恐怕消耗得还会更快。”虽然打仗了就会死人,但人活动起来自然吃得就更多,几万大军一起吃得更多会是个什么状况?不用杨参军说,贺兰然也是明白的。 手指磨蹭着玉佩的速度更快了两分,贺兰然敛着眉想了半天,又问了句:“今早出去的斥候队呢?还是没有运粮队的消息吗?” 斥候队每日出营,今早自然不会例外。而由于粮草迟迟未至,这几日斥候队除了侦查敌情之外,便有多领了寻找运粮队的任务。不过可惜,斥候队找了这几日了,运粮的队伍却还是没有找到。这当然也不是斥候们的错,只能是运粮队还未出现在斥候们的侦查范围内。 听了贺兰然的问,杨参军依然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斥候队不归他管,寻常他也不会知道斥候们带回来的消息,不过这次是有关军粮的,如果真有消息,斥候队长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无奈,贺兰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手上磨蹭着玉佩的动作终究是停了下来。再次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贺兰然终于不再犹豫。 把玉佩取出来交给了杨参军,贺兰然的语气很是郑重:“杨参军,这玉佩你收好。如果十日之后朝廷的粮草还未送到,你就拿着它去庆云县的庆丰粮行取粮。”说完看到杨参军接过玉佩却仍旧带着疑惑的眼神,她又加了句:“掌柜的看见玉佩会给你粮食的。”别的你也不用多问了。 贺兰然最后那句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不过杨参军显然也是明了的。小心的将玉佩收好后,他也不再多言,告退出去的时候心里也是偷偷地松了口气。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当兵的营里没粮怎能不慌?现下将军大人既然给出了明路,他也就可以放下在心里悬了有些日子的大石了。 边关有战事,比不得平时。军粮是万万不可缺少的,否则战事不利,轻则战败割地赔款,重则国破家亡,这事儿绝不是可以闹着完的。贺兰然相信,朝廷里的那些人虽然荒唐,可还没到想要自寻死路的地步,所以这军粮来得晚可以,不来却是万不可能的。 看着杨参军离开的背影,贺兰然以手支额撑在桌案上走起了神。十日之后军粮不知道能不能到,可她肯定这军粮是早晚会来的,去庆丰粮行调粮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应个急。楚问说粮行里的粮够,她也不想着再让掌柜的帮忙调更多的粮草了。如果没有意外,借的这笔粮,她应该也能在军粮送到后很快还上。 借粮、还粮。借多少还多少,贺兰然并没有打算占楚问半分便宜。可借的是粮,还得恐怕就不能只是粮了。 旁人雪中送炭,你万没有等到冬日过去盛夏来时再还几块炭就算完了的。雪中送炭,还得,需得是情啊。然而楚问需要的,显然不会是人情,她需要的是什么情,这人早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 贺兰然越想越头疼。这会儿欠了这份儿人情真不好还的,她突然有了一股想让人把那玉佩从杨参军手里追回来的冲动。不过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呢,已经为楚问重新处理好伤势的林军医却已经过来了。 “她的伤如何了?”贺兰然这时候心里正乱着,恹恹的有些不想说话,可还是忍不住主动问。 林军医看得出贺兰然心里正烦,也就没继续啰嗦,只简单的说了句:“不太好。这次真的需要静养,伤口再裂了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贺兰然点点头,也没心思理他,把人打发走了。可转念想想,那楚问可不是个可以闲得住的人,别到时候又不听话,跑出来瞎蹦跶。 也不知道怎么的,想到楚问可能出事儿,她心里便再也静不下来了,比起之前为了欠人情更烦躁。下意识的就想起身在帐篷里踱两圈步,结果一站起来脚上瞬间涌起的刺痛就提醒了她,此刻她的脚上还有伤。 心情烦躁的又坐了回去,贺兰然犹豫了好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扬声让外面的亲卫送了支拐杖来,贺兰然在帐篷里拄着走了两步试试,然后就一瘸一拐的往楚问的帐篷去了。 好在离得近,路上又有亲卫打伞照料。贺兰然没一会儿就进了楚问的帐篷,正想提醒她两句呢,一抬头,却看见那人已经靠在床边儿睡着了。 满脸疲惫,却睡容恬静。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a cter的霸王票~ 第50章 心乱 没想到这清醒是半点儿正行也没有的人,睡着后的样子竟是意外的恬静。贺兰然站在帐篷口,看着楚问的睡颜一时竟有些失神。 送贺兰然过来的亲卫站在一边帮贺兰然打了帐篷帘子,方便拄拐的将军大人进去。可这帘子也打了半晌了,将军大人进去一步后却迟迟不见动静,就这么站在了帐篷口不进不出的。他也不好探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便冲着正为贺兰然撑伞的另一个亲卫使了个眼色,意在询问。结果那人站在贺兰然身后,更是被遮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冲他无奈摇头。 又稍稍等了一会儿,贺兰然还是没动静。亲卫担心他家将军大人刚受伤的身子不小心再染了风寒,于是出言提醒道:“将军,可有事?” 这一句话猛的惊醒了贺兰然,她脸色一整,摇摇头道:“无事。”说完便抬步进了帐篷,没等身后的亲卫将帐篷帘放下,她又道:“让人将晚膳送到这里来吧。”外面的亲卫应了声是,一个匆匆离去了,另一个披着沉重的蓑衣,倒仍旧站在那里把守等吩咐。 贺兰然不再管外面的人,只管拄着拐杖慢慢靠近了床,然后在旁边原本林军医坐着的位置坐了下来。她来了也不出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个睡着的人,目光似是放在楚问的脸上,也似是空洞无焦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日天气渐长,夜原本来得比较晚的。奈何最近暴雨连连,白日里天色就阴沉得仿佛是傍晚了,更别说时候稍晚了。这几日只要时间一过酉时正,这天色很快便会暗了下来。 贺兰然他们回来得本就不早,这会儿处理了伤势跑来看楚问,只消走了一会儿神,天地仿佛就瞬间暗了下来,竟有些让人觉得措手不及。 看看四下里已经陷入黑暗的帐篷,贺兰然本打算叫人过来点上蜡烛的。结果嘴一张,临时却又改了主意,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私心里不想让别人看到楚问恬静的睡颜,她只是不想让旁人乱入女子闺房,坏人名节。嗯,楚问的确是女子没错,这帐篷虽然算不上房,不过也是楚问这个女子的住处不是? 贺兰然这样想着,自己又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索性军中的这些帐篷的布置都是大同小异的,一些必备的东西放的地方总是一样,否则就贺兰然这状态,想要找到火折子和蜡烛还真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扶着火光摇曳的蜡烛重新坐回床边时,贺兰然无意间发现楚问竟在那火光的照耀下蹙起了眉头,似乎睡得十分不安。 贺兰然稍稍愣了一下,随手将蜡烛放在了一边,人却是没有再坐下去。她就那么拄着拐杖站在了床边,站了一会儿后又觉得麻烦,干脆扔了拐杖,将受伤的那只脚弯曲跪在了楚问的床上,单脚站立在远处。只是如此一来,她和楚问之间的距离却是越发的近了。 目光定定的盯着楚问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不得不说,这人其实张得挺秀气,挺精致,挺……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对方的女子身份,总之看着这个安安静静半躺着睡着的人,实在不觉得这人会是个男子,那柔和的五官分明就该是一个女娇娘啊。 楚问长着一双英气的剑眉,一双明亮的黑眸。只是此刻她那好看的剑眉却微微蹙着,明亮的黑眸也被那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想来此刻睡得并不安稳。贺兰然目光再向下移,一一滑过她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唇和精致微尖的下巴,但是最终,她的目光仍旧是落回了对方微蹙的眉头上。 这人皱着眉头真是不好看,还是之前那恬静的睡颜更让人喜欢。贺兰然这样想着,便不自觉的抬手抚上了楚问的眉心。她自己也微微蹙起了眉头,手上却是伸出了两根手指,按在了楚问眉间的凸起,轻轻地揉着,仿佛想将对方的忧愁也都揉去。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贺兰然的动作似乎见了效,楚问蹙着的眉又松开了,那眉间的凸起恢复了原本的平坦光滑。良久,贺兰然才终于将手指又给收了回来,不知怎的,她竟觉得有些舍不得指尖下那温暖的肌肤了。于是鬼使神差,她收手时竟没有直接离开,反而顺着楚问的脸颊轻轻地划过,仿佛温柔的抚摸。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真是魔障了! 反应过来的贺兰然飞快的收回了手,仿佛害怕被什么咬到了一般,脸颊在旁边昏黄的烛光映照下竟也隐隐的显出些粉色来。也幸好这会儿帐篷里面没有旁人,否则若是让青龙军中的那些人看见了他们将军大人如此模样,大概能落得一地的下巴。 心里有些乱了,贺兰然一时也忘记了过来的初衷,转身拿起先前放在一边的拐杖就想逃。只是最后恍惚间还是忍不住往楚问那边看了一眼,结果就见那人刚被抚平的眉头又蹙了起来,脸上似乎也隐隐的有些不安稳,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贺兰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几天竟然三番两次的被这人扰乱了心绪。这会儿看见对方那不舒服的模样,一时间也迈不动步子了,已经摸到拐杖的手没有犹豫的就收了回来。 凝眸打量了楚问半晌,贺兰然这才发现对方这般模样的缘由——这人的睡姿不对。楚问是倚在床边半躺着睡着的,脑袋一直斜靠着床头。如果只是小憩,这样的姿势也无不可,可她显然已经入睡许久了,这样一直歪着脑袋承担着身体的重量,时间久了,脖子自然受不了。 奔波了一天,虽然在贺兰然面前一直硬撑着,但其实楚问真的已经是精疲力竭了,所以就连伤势她也没等林军医处理完,就这么靠在一边睡着了。还好林军医年纪大了,还好那是个称职的大夫,还好那还是个好心的老人。林军医默默的替她处理好了伤势,然后还想着帮她拉了被子来盖好,只不过人年纪大了,你也就不能指望他还能有那力气扶着楚问摆好睡姿。 而后进来的贺兰然一进帐篷就被楚问本人给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在这帐篷里待了那么久了,这位向来冷静多智的将军大人竟然也没发现这个小小的问题。 于是睡了这许久,楚问的脖子僵了,酸了,疼了,自然也就睡得不安稳了。也是她太过疲惫,否则这会儿……或者说是早先贺兰然揉她眉心的时候就该醒了。 看着楚问那疲惫熟睡的样子,贺兰然莫名的又有些心疼了。她知道,这人弄成这样,也全身她的原因,所以……所以她这会儿帮帮她,把她扶回床上平躺着,让她能好好睡觉,应该是没什么不对的吧? 不过举手之劳……嗯,不过举手之劳! 一边想着,贺兰然一边就弯腰伸手,一手揽住了楚问的脖子,一手揽在了楚问的腰下。入手处那纤细的腰肢和脖颈间细腻的肌肤都让贺兰然有些失神,手指不自觉的微微动了动,触感意外的良好,几乎有些让人爱不释手了。 眨眨眼,随即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贺兰然微恼。恼的自然不是那个还在沉沉昏睡的人,而是她自己。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次次的失神,一次次的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样的她一点儿也不像那个冷静理智的贺兰然,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长长的叹了口气,贺兰然拧着眉收敛了心思,再也不敢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了。她尽量忽视着手中那让人流连忘返的触感,开始一心一意的慢慢地把人往床上移。 怕自己的动作惊醒了熟睡中的人,贺兰然的动作并不大。她动作轻慢的将人给移回了床中央,安安稳稳的放好,然后给摆了个正正经经的平躺姿势,随手又把被子扯过来给楚问重新盖好了。完事儿之后歪着脑袋看了看,又帮着楚问把脖子底下的枕头理了理,免得她第二天早晨起来落枕。 这人的确是睡得沉了,就连贺兰然这样多的动作也没将她惊醒,不过人平躺下来之后,那微微蹙着的眉也的确在第一时间就松开了。楚问的嘴微微抿了抿,似乎睡得挺香,接着很快便又没了什么动静,贺兰然再看时,她已经恢复了最初时,那恬静的睡颜。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小八的霸王票~ 第51章 消息 “将军,晚膳到了,给您送进来吗?”帐篷外突兀的传来了亲卫的声音,同时也惊醒了再次陷入纠结的人。 原是打算让人把饭菜都送到楚问这里来,然后两个人一起用饭的。当时贺兰然只是想着趁吃饭的时候好好谢谢这人,毕竟这么多年了,除了那些属下之外,萍水相逢之后肯像楚问这样真心待她的人不多。今天又被人救了一回,帮了一次,道谢也是应该的。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来得快。此刻的贺兰然已经不原因再将这个疲惫熟睡的人再吵醒了,而且之前那些心思太过烦乱,她还有些摸不清楚头绪,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清醒的楚问。 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拐杖,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自己再莫名其妙的被迷惑了,贺兰然这一次没有再回头去看楚问那张恬静的睡颜。她动作迅速的拄着拐杖走到了帐篷口,掀开帘子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失态,而是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对上眼前那两张带着些意外的脸时,贺兰然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解释什么。当然,她也不需要和其他人解释。她只是淡淡的开口道:“行了,回去吧。”说完当先就走了。两个亲卫愣了愣,连忙跟上帮她打起了伞。 等走了没几步,贺兰然的脚步突然又停了停,然后继续边走边吩咐道:“小张你先别回去了,还守在这帐篷外面吧。如果人醒了,过来和我说一声。”两个亲卫听了面面相觑,却并不妨碍他们领命,连忙开口应下了。 ***************************************************************** 楚问原本只是疲乏之下,想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片刻的,谁知一不小心就给睡着了,还睡得异常的熟。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经黑透了,她眨着迷糊的眼睛,看了看眼前那一灯如豆,又看了看稍远处已经漆黑一片的帐篷,实在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迷糊了好一会儿,楚问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不说,身上更是被人小心的盖好了被子。想着睡着之前林军医还在帮她处理伤势来着,心里尴尬的同时也忍不住暗自嘀咕了两句:没想到那老头还是个如此细心的人啊。 人清醒过来了,身体的感官也很快恢复了过来。折腾了一天的楚问第一感觉就是饿了,而且是很饿。将军大人在回来的路上还啃过两块干粮呢,可怜的她中午就因为喝了药胃口不好吃得很少,接下来一直奔波折腾到现在,尽消耗了也没个补充,这会儿饿得简直是前胸贴后背了。 肚子“咕咕”的叫着,楚问从小到大基本上可以说是养尊处优了,就没饿过肚子受过这罪,这会儿是异常的难受。她知道贺兰然因为她的身份原因向来是不让人随意来她的帐篷的,可是这会儿肚子饿了不见人,楚问下意识的就想起床去找点儿吃的。可她这一动,胸口立刻便传来了一阵剧痛,让她顿时就给疼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今天的状况真的是糟糕透了。从小到大没这么饿过肚子,从小到大没这么受伤折腾过,楚问靠在床边疼得连吸冷气的时候,心里都会觉得委屈。 嗯,就是委屈。醒过来发现身旁空无一人的委屈,醒来时最希望的人并不在身边的委屈。 这一委屈,楚问满脑子里装着的便都是贺兰然了。你说这人怎么这么狠心啊?说不理她就不理她了,之前这么些天都没见上面不说,她今天难得英雄救美的跑过去又救了人一次,可到头来她可怜兮兮的躺在病床上,这人都不说过来看一眼的。她……她不就是在山洞里迫不得已的时候,把人的衣服给扒了吗? 楚问在帐篷里面暗自神伤,以为贺兰将军仍旧铁石心肠的不愿意搭理她,也坚信周围没有人,却不知道贺兰然来过了,还留了人在帐篷外面。只是毕竟男女有别,贺兰然也不好叫人到帐篷里面守着,便只能吩咐了人冒雨站在了帐篷外。她本想着楚问也不笨,醒了如果有事自然会出声叫人的,可谁知这人今天还真就笨了一回。 就这样,楚问在帐篷里干坐了好一会儿。等到胸口的疼痛渐渐地缓下来了,她才慢慢地坐起了身,然后放轻动作的下了床。只是这脚一落地,那感觉跟踩在了棉花里一样,半点儿力气也使不上,腿软得都快赶上面条了。 就这样,想冒风冒雨的跑去火头营找吃的显然是不行了。楚问也没想过叫人,苦着张脸慢慢地走到了放着水壶的柜子边,没吃的,她先喝点儿水吧,混个水饱也比一直饿着强啊。 这边楚问刚拿走水壶喝了两口水,外面突然传来了老陈熟悉的声音:“小兄弟,我家公子醒了吗?” 回答的声音很年轻,似乎还带着些许稚嫩:“没呢。我一直在这外面守着,帐篷里半点儿动静也没有。不过今天校尉出去找将军也是累坏了,这会儿想必也是睡得熟了,大概得等到明天才能醒过来吧。” 是啊,如果不是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大概楚问真的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吧。不过现在她可睡不着了,不仅睡不着,醒着还难受得紧呢。 帐篷外面的老陈听了亲卫小张的话,似乎有些失望,叹了句:“这还没醒啊?我家公子可是连晚饭都没吃就睡着了,我还担心她饿着了,特地给送了饭菜过来呢。看样子是多余了。”老陈似乎也没打算掀开帘子进来看看,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马上就要回去了?! 帐篷里正在喝水的楚问一听,顿时急了。老陈她可以不理,但老陈送来的饭菜她可不能不理啊。这一急,最近倒霉到家的某人就被水给呛着了,剧烈的咳嗽和此刻的狼狈都不算什么,胸口的伤处被这一扯动,顿时又疼了起来,楚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楚问一咳嗽,这么大的动静,帐篷外面的两人自然都听见了。当先冲进来的却不是拎着食盒的老陈,匆匆跑进了帐篷的亲卫小张一看这场面,也是吓了一跳。他虽然不清楚楚问的身份,但这人救了将军大人而且身上伤势颇重的事情他还是知晓的,于是这会儿也有些着急了,连忙上前帮人拍着后背顺气,然后给搀扶到了床上。 似是疼得厉害,楚问脸色惨白,满脸虚汗不说,连身子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在军营里的人,受伤死亡都是常见,不过看楚问这样子,小张还是有些担心着急,于是匆匆丢下一句:“我去找林军医来。”然后便匆匆跑了出去。 等到小张走了,老陈这才凑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了楚问一会儿,想了想,伸手拿了楚问的右手,然后和她掌心相对,运起功来。却原来这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车夫竟也是个武林高手,只是平常隐而不露,这会儿看楚问实在难受,终于忍不住用了内力来帮楚问调息。 没一会儿功夫,楚问终于缓了过来。她一边在心里直呼倒霉,一边也向老陈道了谢,然后免不了被老陈唠叨了几句。肚子里正饿的慌的楚问也不在意,蔫头耷脑的听着老陈唠叨够了,然后便拿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老陈找他要饭吃。 显然,老陈也拿他家这个小公子无奈了。不过今天这么晚了他还跑过来,真心不是专程给人送饭的。于是把饭菜递过去的同时,他也说起了正事儿:“公子,青林山庄出事儿了。” 楚问听到这话时正迫不及待的扒饭呢,等老陈说完后,她嘴里含着口饭愣了一瞬,然后不动声色的继续将嘴里那口白饭嚼了嚼咽下去。半晌才开口问了句:“天煞盟的人?” 虽然是问句,可楚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这青林山庄正是之前她安置郑若雪的地方,结果这边刚安置了郑若雪,她回来就遇了伏击受了伤,现下就连那隐藏极好的青林山庄都出了事,除了那阴魂不散的天煞盟,她还真想不出会有别的什么人。 没等老陈回话,楚问便又问道:“人都怎么样了?” 老陈正想要回答,耳力极佳的他却听到外面除了风雨声之外,有一阵脚步声却匆匆向着这边来了。于是他只能简单的说了句:“人都还算好。公子,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楚问端着饭碗,拧着眉想了想,道:“时候差不多了,你让人把剩下的图都散出去吧。记得,每张图都别忘了要编个故事,越真越好。” 老陈点点头,平日里只见木讷的眼睛里似是有精光一闪而过。在小张领着林军医进来时,他却又恢复了往日的老实样,呐呐的开口劝道:“公子,你多吃点儿肉啊,最近这受伤流血的,得多吃点儿好的补补,否则身子会被弄垮的。” 林军医一进门,看见的就是楚问扒拉着饭菜吃得正欢的样子,半点儿没有小张说的咳嗽咳得丢了半条命的模样。于是他回头狠瞪了一眼同样不解的小张,然后上前去一把抢过了楚问的饭碗,也不管对方盯着饭碗那可怜巴拉的眼神,帮她把起了脉。 第52章 加深 接连数日的暴雨终于停歇了,一缕阳光自那厚厚的云层中突破而出,普照大地。久违了阳光的人们不禁欣喜,纷纷从屋舍之中走了出来,抬头仰望天际时,脸上也多少止不住的喜意。旁的不说,这大雨再下个几日,只怕就真要成灾了,现下可算是安了心。 自那日楚问将贺兰然救回军营,匆匆十日已过。这十天的时间里,楚问算是被勒令待在床上养伤了,至于是将军大人的命令还是林军医的命令,看看那守在帐篷外自始至终不曾离去的将军亲卫,也是不问自知了。 晌午时分,老陈和往日一样,拎着个食盒晃晃悠悠的就过来了。这几日暴雨初晴,燕国的军队找到机会跑过来偷袭了一次,不过青龙军向来军纪严明,即使最近少了战事又是雨后初晴,大家都忍不住放松了心情,却也不曾放松了警惕,这一场仗也没吃什么大亏。只是之后的日子里,青龙军里的气氛确实越发的紧张了。 今日守在楚问帐篷外的仍旧是那日的小张,平日里他也是来得最多的,和老陈没两天就混得熟了。这时候老陈过来,两人自然少不得要寒暄几句。 帐篷里,楚问听着老陈用他那带着木讷的声音和小张说些有的没的,顺便再套两句乱七八糟的消息。楚问没去管外面的老陈,听到他的声音时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她躺在床上,目光发直的看着眼前的帐篷顶,几乎要将那帐篷顶都给瞪出个洞来了。 连着在床上躺了十天,向来闲不住的楚问直觉躺得腰酸背痛,浑身都不对劲。可是没办法啊,谁让她受伤了呢,谁让她伤口崩裂了呢,谁让林军医说了要静养呢,谁让将军大人派了人成天在帐篷外面看着守着呢…… 这养伤的日子比起坐牢还难受! 这是楚问的想法。初时看见贺兰然派了人来外面守着,看见她醒了还专程跑回去送信,楚问心里还挺高兴。想着将军大人派人守着她,听到她醒了肯定得过来看看她,道个谢什么的。当然,她可不是想要将军大人说“谢谢”,她纯粹就是想见见这人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好吧,这么说真的很矫情。可是楚问就是想贺兰然了,想见见她。从她离开江州起,即使后来楚问追到了这青龙军中来,即使有那么些日子她们日日相见,可是只要贺兰然不在眼前,哪怕对方是刚刚转身,楚问便会忍不住的去想她。而且这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以至于楚问有时候会想,她是不是莫名其妙的中了一种名叫“贺兰然”的毒了。 之前被贺兰然冷落的那些日子,楚问就觉得很不好过了。这次她是满怀希望的等着贺兰然来看她的,可最后那人自然还是没有来。 楚问不知道那天贺兰乱了心绪,不知道这些天她心里倍感纠结,只是看不到人来,等不到只言片语,这让她觉得分外失落。再加上这些日子她被困在这帐篷里小小的一方天地间,因为要静养,不仅出不了门,甚至连床都不让下,楚问整个人便越发的郁郁起来了。 老陈提着食盒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楚问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当然,这么多天下来,他也习惯了,自顾自的把饭菜取出来往已经搬到床前的小几上一一放好:“公子,吃饭了。” 楚问掀起眼皮子往老陈那边瞥了一眼,不太想搭理他。原因无他,向来好动闲不住的她会老老实实的在这小帐篷里静养,老陈也是功不可没的。虽则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可架不住这帐篷里太过冷清寂寞,无聊得楚问忍不住抓起狂来,少不得要迁怒。 对于楚问的冷淡态度,老陈也不在乎,或者说是早就料到并且习惯了。这时候他也不去劝楚问,只砸吧砸吧嘴说了句:“今天早晨,我在营门口看见贺兰将军了。” 果然,一听到贺兰然的名字,楚问的耳朵就动了动,虽然还是一副对老陈爱答不理的样子,但耳朵显然已经竖起来了。 老陈早就摸清他家公子的脾气了,心里一阵好笑的同时,也不去卖那个关子,直言道:“今早我看见贺兰将军和杨参军一起出来的,后来杨参军领了些人出营去了,将军大人就把人给送到了军营门口。”说完又坏心的加了句:“我远远的看着,那杨参军也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和将军大人倒是相配得紧。” 这话一出,楚问果然恼了,也不管自个刚才还在那儿装死,手一撑床就坐起来了。她练的功法本就对疗伤有益的,这次又被迫连着躺在床上静养了十日,她自己是觉得骨头都要给躺酥了,但身上的伤却也实实在在的养好了不少。至少现在再突然做这些大的动作,她的伤口已经不会再被扯着疼了。 人一坐起来,楚问的气势马上就冒头了,她狠瞪了老陈一眼,阴测测的问道:“老陈,你刚刚说什么?” 被楚问这一瞪,不知怎的,连老陈背上都觉得有些寒气上涌。他自然知道楚问恼些什么,把人激起来之后他可不打算继续胡说八道的刺激人了,否则那就是上赶着找虐呢。于是果断的话题一转,道:“嗯,我是说今天管军粮的杨参军出营了,许是军粮的事情有着落了。” 老陈这人也就是长了张老实巴交的脸,颇有些欺骗性,这人本性的奸猾却是全藏在了那张憨厚的脸下了。就连当初被他一路从江州一直送到定州青龙军里的将军大人也是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从始至终没有怀疑过他什么。 楚问和老陈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知道他这会儿是在转移话题。再次狠瞪了老陈一眼,楚问却是如他所愿的随着他的话接道:“我前些天就和贺兰说过庆丰粮行的事了,你说那个……那个什么杨参军的出营,是运粮队终于来了,还是去了庆丰?” 老陈撇撇嘴:“我就是一赖在军营里的闲人,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在军营里面瞎逛逛,火头军帮帮忙,军粮这等大事,我怎么知道啊?” 楚问拿他没办法,想想老陈说得也是,于是只好暂时按捺下了好奇心:“那算了,等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你记得要和我说啊。”说完又看了老陈一眼,继续道:“行了,这个不说了,你今天和我闲扯这么多,到底是有什么事要说?” 听了楚问的话,老陈这才收敛了神色,变得正经起来。 ***************************************************************** 近来天气终于放晴了,青龙军将士们停了许多日的操练自然也要重新开始了。贺兰然脚上的扭伤早就好了,今天一早送了杨参军出军营之后,她想了想,便去了军中操练的校场。 青龙军将士每日卯时开始操练,等贺兰然送完人去时,那里早已经是喊声震天了。显然,在帐篷里憋闷了这么些天的也不止是楚问一个人,这些将士们早就被那暴雨憋得受不了了,今日的操练也显得格外卖力。 贺兰然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最上方的点将台上,有小将正站在上面挥舞着小旗指挥军士布阵演练。见到贺兰然突然来了,他手上的动作没变,仍旧是镇定自若的指挥着众人,只是眼睛忍不住往贺兰然那边多看了那么一眼,随即继续认真指挥。 贺兰然看到了小将的动作,倒是不以为意。只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又离开了,她来去匆匆,甚至都没能等到军士们将这个阵法演练完毕。那小将在贺兰然走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眸光深深,长吸口气后仍旧继续指挥。 若是平日里,贺兰然是不会这么快就走的。可她今日心里有事,在这校场却几乎是呆不住,将士们那震天的呼喊声也只让她觉得心里更加的烦躁,于是她送完人匆匆而来,停了不到一刻钟,便又匆匆离去了。 回大帐路过楚问的帐篷时,贺兰然的脚步忍不住一顿。这时候帐篷外面的小张已经不见了踪影,贺兰然也不奇怪,知道定是老陈来给楚问送饭了,帐篷里有人看着,他也抽空自去吃个午饭。这些天都是如此的,贺兰然虽然没出现在楚问眼前,但这边的事她却知道得清楚。 心里乱糟糟的,周围也没有人在,贺兰然一时走神,就那样盯着楚问的帐篷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但朝廷的运粮队依旧没有踪影,所以即将面临弹尽粮绝的杨参军一早就拿着玉佩来找贺兰将军了。贺兰然心里对朝廷里的那些人咬牙切齿,面上却是一点儿不露,淡定的点了点头,让人拿着玉佩去庆丰粮行提粮了。 无奈,楚问的这个人情她算是欠下了。今日玉佩一拿,轻易的借了粮,来日再还时却是欠下了一份情。 这么一想,原本就因着前些日子乱了心绪的贺兰然心里顿时更加的烦躁起来。可偏偏这青龙军数万将士的口粮将断,她这个做主帅的还不能置之不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不知他日她又该如何自处? 第53章 穷人 拿了人家的粮食,不和主人家说一声似乎说不过去。于是纠结了很久,贺兰然终于还是在上次失态后的第十天踏入了楚问的帐篷。 彼时楚问正半坐着靠在床头上走神,她的目光直愣愣的盯着正前方的帐篷角,似乎想得很认真,就连贺兰然掀帐篷进去都不知道。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刚进帐篷的贺兰然看见那人微微拧着的眉头,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想要揉平的冲动,就和那日一样…… 今日没有走神的贺兰然心里一惊,连忙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不敢深想这一而再再而三涌起的冲动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她抿了抿唇,将脸上的表情调整到和平时一样,然后扬声开口:“几日没过来看你了,你的伤怎么样?” 楚问正走着神,冷不丁的旁边冒出个声音来,似乎被吓了一跳,等看到身旁站着的是贺兰然后,她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脸上先是扬起了一个笑来,接着楚问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马上又收敛了起来,只用那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贺兰然。 看到楚问这模样,贺兰然倒是差点儿忍不住笑出来。她是知道楚问是个闲不住的人的,更知道这些天她有多无聊,不过她拘着她不也是想让她好好静养疗伤吗?就连林军医也说了,这人的体质好,只是静养了这十日,身体已是有了大大的好转了。 明知道眼前这人可怜巴巴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但不知怎的,向来做事较真偶尔铁石心肠的贺兰然却觉得莫名的有些心疼了。这些日头天天被困在这小帐篷里,甚至连床都不让下,这人是真的逼闷坏了吧?反正她的伤好了许多了,林军医也说已无大碍,不如…… 贺兰然想到这些,心里已是松动了,楚问这时候又可怜巴巴的开口求道:“贺兰,这些天都闷在帐篷里,我好无聊,你放我出去走走行不?”这语气,这表情,楚问倒真像是在坐牢,现下请求出去放风。 被楚问那语气弄得有些不自在,贺兰然别过头轻咳两声:“行了,别装可怜了。林军医说你的伤势这几日已有好转,如果实在坐不住,那就每天让小张陪你出去走走吧。” 听到这话,楚问的眼睛瞬间亮了。随即想到之前贺兰然的话,也有了心情打趣:“咦,将军大人一直都有问林军医我的伤情吗?那刚才进来时,还问我做什么?” 楚问这话说得也确实没错,贺兰然这几日里虽然一直没有来看过楚问,甚至连面儿都不曾露,但该知道的她却一直都知道。一方面楚问帐篷外面还守着她的亲卫,自然会向她汇报该说的事情,另一方面林军医听了她的吩咐,每日里来给楚问诊过脉后,便会立刻去她那里告知详情。所以从某方面来说,贺兰然甚至比楚问自己更加了解她的伤情,至于之前进来后的那句问话,那纯粹就是没话找话的客套话而已。 一看就知道,楚问现下是来了精神了。贺兰然一点儿也不想被她打趣,于是干脆不接话茬,话题一转道:“今早,我派了人去庆云县。军粮尚不知何时能到,今日这粮食算是我找你借的,来日必当清还。”当然,贺兰然很清楚,就算粮食可以清还,情谊却是无价。 楚问听了这话却是挑了挑眉头,眉宇间似乎带上了那么点儿不悦。她收敛了之前打趣贺兰然时的调笑表情,脸上的表情正经了许多:“贺兰,你就真的要和我分得这么清吗?你知道的,我把玉佩给你,告诉你粮行的事儿,给了你的粮食我就没打算让你还。” 贺兰然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楚问一直紧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不过可惜,将军大人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只敛了敛眉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等这次的军粮送到,我就让人将粮食送还给你。” 将军大人说完这话就想走了,因为她害怕楚问再说些让她不知所措的话来。不过还没等她的脚踏出帐篷,身后的楚问便幽幽的说了句:“这粮食,你还不了我了。” 踏出的脚步瞬时就是一僵,没等贺兰然回头,身后便有一个身体迅速的贴近了。楚问就站在贺兰然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几乎是贴在了一起,贺兰然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因为刚才离开被子而散发出的温热,这让她的身体越发的僵硬了。 好半晌,贺兰然才干着嗓子问了句:“为什么还不了?” 楚问似乎很喜欢这种和将军大人贴近的感觉,她的手略微抬了抬,跃跃欲试着想将面前的人揽入怀中。不过她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没敢更多的逾越,听了贺兰然的问后,她轻笑了一声:“将军大人怎么糊涂了,军粮哪里是可以轻易挪用的?若有些人追究起来,那可算是盗用军粮的重罪,就算你敢运去庆丰粮行,咱那小店也是不敢收的。” 贺兰然听到这话愣了愣。这般浅显的道理她不是不知道的,可最近……贺兰然忍不住伸手扶额,她最近的心思真的是太乱了,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只是想着借,想着还,想着欠了楚问的人情,居然忘记了这重要的事情。若是早两年,她便是私底下将粮食还给楚问了又如何?可惜现下有的是人盯着青龙军,已经由不得她胡来了。 楚问舍不得让贺兰然神伤,可偏偏又喜欢看她为了自己而纠结的模样。有纠结挺好的,有纠结证明在贺兰然的心里,她楚问也不是全无希望。 稍等了片刻,楚问从贺兰然的身后绕到了前面去。一眼看见贺兰然蹙着的眉头,楚问的反应倒是和贺兰然一样,忍不住想要伸手揉平那痕迹。只不过贺兰然当时犹豫了,这会儿楚问可没犹豫,直接伸手触上了贺兰然的眉间。 仿佛突然受惊,贺兰然猛的后退了一步,瞬间拉开了和楚问的距离。她倔强的紧抿着唇,对着楚问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会想办法还你的。”说完就绕过楚问,大步离开了。 这一次楚问没有再追上去,她看着贺兰然匆匆离开的背影,目光一瞥间,轻易的发现了对方那已经涨得通红的耳根。 ***************************************************************** 晚间的时候,杨参军带人拉着一车车的粮食回来了,贺兰然知道他们回来后特地去了营门口。楚问曾经和她说过,庆丰粮行的存粮不少,但结果贺兰然却还是被杨参军他们带回来的粮食数量给吓了一跳。 就庆云县那么个小县城里的小粮行,特别还是边关小镇里的小粮行,居然敢囤积了这么多的粮食!贺兰然看着那一车车的粮食估算了下,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都够她这营中数万将士吃上一两个月了,这绝不是普通粮行可以囤积得到的数量。 贺兰然惊讶惊喜的同时,却也为将来还粮的事开始头疼了。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一边派出更多的斥候专程去寻那传说中的运粮队,一面开始盘算起了自己的积蓄。 可惜最近贺兰然似乎走上了霉运,事事不如人意。 青龙军的斥候一天比一天走得远,一天比一天搜寻的范围广,终于在第七天时,传回了运粮队消息——运粮队五天前遭遇燕*队伏击,已经全军覆没了,粮草全毁。即使朝廷及时反应,从周边再调集粮草过来,最快也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贺兰然觉得头都大了一圈。原本还以为从庆丰粮行借来的这些粮食尚有余量,现在突然闹了这么一出,她倒该担心那些粮食够不够吃到新一批的军粮送来了。 一边头疼无比,贺兰然一边也不忘板着手指算了算自家的家产——抱歉,贺兰一族向来清廉,虽然代代掌管青龙军,但除了俸禄和战胜时的一些赏赐之外,几乎是没有旁的收入的,而且那些赏赐大多还被历代的贺兰将军给分赏了下去。 贺兰家一直没什么积蓄,贺兰然的祖父又是个有善心的,看见手下军士马革裹尸,家里孤儿寡母什么的,他还会出手帮上一帮。总的来说,贺兰家也就只是身居高位名声好听,等仔细这么一算,贺兰然立刻悲催的发现自己根本买不起那么多粮食。 这一刻的贺兰然只觉得万分挫败。她家世代为将,掌管着四大边军里最厉害的青龙军,到头来居然都比不上一个小小商人……不,不仅仅是比不上,人家随便一家粮行的粮食都比她全部身家值钱。 所以说,江州首富什么的,真是够了!这是要逼着她卖身还债的节奏吗?! 第54章 别离 这几天楚问的心情挺好,脸上随时都是带着笑的。 前两天将军大人亲口解除了禁令,让在帐篷里窝了好些天就差生霉了的楚问终于得以出来喘口气。外面连绵了许久的大雨早停了,蓝天白云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别人或许早习惯了,可对于楚问来说,这风景起码比看了十来天的黑乎乎的帐篷顶要好上许多。 当然,终于能外出走动了虽然也让楚问非常高兴,可是真正让她这样乐呵的,却还另有其事。 从那天贺兰然去找楚问到现在,又是三天过去了。这三天因为贺兰然说过楚问伤势稳定了,可以出来随处走走,所以楚问便听话的出来“随处”走走了,不过这个随处可就专指了某人的营帐。只要贺兰然的大帐里没有其他将军在议事,楚问基本上就赖在那儿不出来了。 看得出来,因为楚问的存在,贺兰然这几天很烦躁,偶尔还会对着楚问发点儿小脾气。不过即便如此,楚某人也是半点儿不耐烦也没有,每日里依旧笑眯眯的往她跟前凑。原因无他,她可是早看出这人的纠结和不自在来了,而这人纠结的原因,她也能猜个j□j不离十。 楚问不是个不懂看人脸色的人,不过她却心里很肯定,贺兰然虽然表现得不耐烦,可是深心里其实并不讨厌她的。不趁着人为你纠结的时候往跟前凑,增加存在感,难道还要等着人把你忘记了,你再苦逼的重新开始? 抱着多接触便能少抵触的心理,楚问这些天都是准时的去将军大帐里报道的,比起当年跟着师父学文习武来的还要守时。 这一天清晨,楚问刚掀开了帐篷帘子,心里正盘算着是先去饭堂吃个早饭,还是直接在将军大人那儿蹭个早饭,行色匆匆的老陈就突兀的闯入了她的视线。 老陈向来是个沉稳的,平时也最爱扮猪吃老虎,这般行色匆匆且满脸严肃的样子却是少见。不用说什么,只一个眼神的交流,楚问便知道,今日的早饭怕是蹭不成了。 收回刚迈出去一半的腿,楚问淡定的笑着:“哟,这么早老陈就送早饭来了啊,我还正准备去饭堂里找点儿吃的呢。”说完对还守在帐篷外的小张笑了笑,问他是否一起用个早饭。理所当然的得到婉拒之后,便把拎着食盒做掩饰的老陈给迎进了帐篷里。 老陈刚跟着楚问走进帐篷没走两步,便收回了之前临时挂上的憨笑,神色间严肃了起来。鉴于帐篷不太隔音,而且外面还有人守着,老陈一边将食盒里的粥和馒头小菜拿出来摆上,一边抬头示意楚问靠近。等到楚问靠过来后,他便压低了声音,只说了一句话:“事情有眉目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心照不宣。楚问的脸色几乎是立刻沉了下来,她拧着眉头看了老陈一眼,问:“是什么人?”说完顿了顿,又吐出三个字:“天煞盟?” 老陈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看,细看之下竟能在他憨厚的脸上看到些咬牙切齿的恨意。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不需楚问再问些什么,他便又凑到了楚问的耳边轻轻地吐出了另一个名字,然后问道:“公子有何打算?” 这一刻,楚问的眼睛很亮,似乎隐隐的带着些火光跳动。只听她冷哼几声,开口道:“逍遥十年,他也该知足了。把该去的人都叫上,去中州吧。” 老陈点点头,带着空了的食盒很快离开,传递消息去了。 楚问看着老陈的背影迅速消失,然后将目光放在了面前还带着热气的早饭上面。她随手拿起了一个馒头,暖暖软软的,带着食物特有的香味儿,可是此刻却勾不起楚问半点儿食欲。 先前明亮带着火光的眸子已经渐渐地黯淡了下去,她长长的吐出口气,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开心吗?等了十年的事,终于要有个了断了,她自然开心。可是比起这开心来,她的心里却被淡淡的离愁别绪所填满。 呵,将军大人。我们是有缘无分呢,还是一波三折? ***************************************************************** 在贺兰然还为了军粮和还债而头疼不已的时候,楚问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了。 “你怎么又来了?”贺兰然皱着眉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楚问。她最近正为了还债的事情头疼呢,真不想天天看见债主在眼前晃悠,毕竟“卖身还债”什么的,也只能是那一瞬间的荒唐念头。 楚问从商多年,见过的人多了,贺兰然那一瞬间的不自在已经被她尽收眼底了。不用想也能猜到贺兰然这一瞬间的尴尬是为了什么,楚问心里其实很想再打趣几句的,可是又怕把人彻底的惹恼了。这次如果真的再把人惹恼了,她可就没那个时间再在她面前死缠烂打的缠着了。 念及此,楚问在心里暗叹一句可惜,面上却是难得摆出了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开口道:“贺兰,我是来辞行的。早先因为避难来了这军营,现下已经过去那么久,应是无碍了,我也该回去了。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贺兰然听到楚问的话顿时愣住了,她原本还因为想逃避楚问的视线而低着头装作是在看公文,这一下倒是猛地抬起头来直盯着楚问看,整个人都显得傻愣愣的。直到她在楚问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一丝渐渐扩大,渐渐明显起来的笑意。 “咳咳……”贺兰然扭过头去干咳了两声,淡淡的红色晕染上了她如玉般白皙的耳垂。片刻后,贺兰然终于想起自己该问的还没问,于是又忍着尴尬回头,对上楚问染着笑意的黑眸,蹙着眉问:“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走?她借的粮食还没有还给她,她欠的人情也还没有还给她,她的纠缠难道就这么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贺兰然的心里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 楚问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的答道:“我已经在军营里躲了这么久,天煞盟的人应该也离开了,这里是军营,我毕竟不是军人不宜久留,也是时候离开了。而且刚接到消息,我家在中州的生意出了点儿问题,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一下,这次是必须离开了。” 楚问难得正经而且说得有理有据,贺兰然也没有立场留她下来。可是听了楚问的话,贺兰然还是忍不住将原本微蹙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几分,带着挽留意味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前些日子才在军营外遇伏,天煞盟的人向来如跗骨之蛆般难缠,现下只怕尚未全部离开。你若此时出营,怕是不妥,而去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还是多待些时候吧。” 脱口而出的话里,带着贺兰然自己都没发现的关心。楚问倒是听出来了,心里顿时一喜,面上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笑意,只是她离开的决心已定,便仍是摇了摇头,叹道:“贺兰,你的好意楚问心领了,只是这次我真的是有要事在身,留不得了。” 之前挽留的话说出口时,贺兰然心里便有些后悔。可听到楚问毫不犹豫的拒绝后,她心里就更多了几分别扭和不悦,继续挽留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半晌,只憋出句:“那好,你既要走,我也不强留了。只是这次借了你的粮食,来日我必当奉还。” 楚问听了这话,本是打算反驳说不用还了的,不过看到贺兰然那一脸的认真,想想还是算了。她现下不得不走,心里怕的就是来日再也找不到理由靠近这人,如今既然是贺兰然坚持将来要还粮,那给将来留个机会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楚问终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楚问走了,走得很匆忙。她和贺兰然说过之后,只是回去换上了她自己的衣服,然后带着老陈就走了,她来时没带什么行李,走得倒也干脆。 贺兰然站在营门口不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楚问和老陈骑了马,行色匆匆的离开了。她看得出来,楚问走得很急,也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是特别想走的,可是有什么莫名的理由支撑着她,让她不得不这样匆匆离去。 骑在马背上的楚问和站在军营里的贺兰然此时都在想一个问题:这一去,她们若要再见,就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情太多,更新的速度可能有些慢,大家见谅吧 第55章 半年 春去秋来,转眼间满地的翠绿都变成了枯黄。 定州的战事已经渐渐地淡出人们的视线了。倒不是说这场战事已经完结了,而是边关的仗来来回回的打,燕国的二十万大军死命的折腾,可是到头来却仍旧没能前进半步,被贺兰将军带着的青龙军死死的挡在了国门之外。 能够居安思危的人向来都是少的,如今时间一久,人们对于这场战争也都习惯了。除了有家人在边关当兵的,大家也就只有在官府加税的时候才能想起——哦,原来定州的战事还没结束呢。不过也只是随意的感慨一句,接下来却又在心里暗骂官府黑心,三天两头的加税。 无怪百姓们渐渐淡忘了战事,说起来现在的定州也的确算得上安宁。燕国的军队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再启战事了,虽说军队仍然驻扎在那儿,一直也没有要退兵的趋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初秋的天气,仍旧一副阳光明媚的样子。贺兰然一大早就接见了刚刚回来的斥候队长,得到了一切如常的消息之后,便换了身轻便的软甲去了练兵的校场,看手下的士兵训练。 晌午时分,突然又有传信兵匆匆而来。贺兰然听到消息时还在校场的高台上察看练兵,闻讯匆匆交代了旁边的小将两句就离开了。 贺兰然回到大帐时,见到的不止是满头大汗却神奇激动的传信兵,青龙军中的大半将领居然也都到了。她一时有些意外,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就听单膝跪下的传信兵已经神情激动的开了口:“将军,燕国的皇帝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贺兰然怔愣了好一会儿。许久,她眨了眨眼睛,几乎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传信兵满脸的激动喜悦,听了贺兰然的话后毫不犹豫的大声重复了一遍:“回将军,今早才从燕国传来的消息,燕国的皇帝在一个月前的秋猎中遇刺,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拖到五日前终于伤重不治了。现下燕国正值国丧。” 他的话音落下,原本还平静的大帐里瞬间喧闹了起来,聚集在此的青龙军将领们几乎个个喜形于色。 贺兰然愣了愣,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个月来燕国的军队没有任何动静了。 燕国的皇帝登基不过三年,皇位刚刚坐稳。他现今也不过刚过而立,据说是有三个皇子,可惜现下年纪却都还小。此次领军前来的是燕国皇帝的弟弟齐王,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本就是当初的皇位竞争者,只是恰巧燕皇还没来得及下手收拾罢了。 现下突然出了这事儿,齐王的机会自然又来了,恐怕一个月前他得到消息时就已经回京了吧。毕竟比起在边关辛辛苦苦的赚军功夺兵权,自然还是夺取那至尊皇位来的更有吸引力。更何况,他那几个侄子年纪还小,都尚未开始议政,他想要夺取皇位自然容易许多。 燕国将乱。边关的战事自然是顾忌不到了,特别是这些军队还是那齐王夺取皇位的资本之一,更是不会干耗在这无望的战场上了。如今燕皇一死,想来离燕军退兵之日亦是不久了。 心念电转间,想明白了这许多,可是贺兰然的心情却也算不得轻松。她目光淡淡的从大帐里满是喜悦的众人脸上扫过,心里想到的却是还留守在平城的高璜高玦两兄弟。哦,对了,还有当初那些来传旨,却被陈副将他们扣下的御林军和传旨太监。 被扣下的人自然是早早的就已经被放了回去,不过贺兰然心里很清楚,那抗旨不尊的罪名她是背定了。 先前战事未了,朝廷还不敢动她,现下燕军一退,那秋后算账的时机便也到了。毕竟燕国的军队是自己退走的,她即使在这几个月里打了再多的胜仗,那战功比起抗旨不尊的大罪来,也是远远无*过相抵的。更何况,青龙军早已是他人眼中的肥肉了吧…… 念及此,贺兰然的心情略微沉重。 果然,三日后,燕军退兵,持续半年的战事结束。 又十日,朝廷传令青龙军,命青龙军主将贺兰然并河阳王高玦、渔阳王高璜一同回京。 ***************************************************************** 青龙军是边军,需要继续在定州驻守,两位王爷来时跟随的御林军早就已经回京了,所以这一趟回京倒也算是轻车简从。 贺兰然换下了常年穿戴的盔甲,一身干净利落的浅色劲装骑在高头大马上,再加上那悬在腰间的宝剑。不知道她身份的人咋一看,还以为又是哪家的侠女出来行走江湖了。 高璜高玦都跟在她的身边。不过出了军营,这两人倒是对劲装什么的没什么兴趣,便都换了一身宽大轻便的常服悠然的骑着马。此一次,因着这几个月来的战事,高璜对面前这个能谋善战的女人也是多了几分佩服,言语间倒是少了些当初的轻慢。 对于圣旨上命这两位王爷也一同回京,贺兰然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她很清楚,这趟回京对于她来说就是场鸿门宴,慢说她之前有着抗旨不尊的罪行,就算是没有,那些打着青龙军主意的人,想来也是多有作为的。这时候把她耗在京城,再留下已有战功已立威信的高玦在青龙军中,那对于皇室来说,无疑是一个夺去青龙军兵权的好机会。 可是现在,为什么要把高玦也一同传召回京呢?贺兰然一时间还有些想不通。 带着这些许的纠结,贺兰然和高璜高玦两兄弟一同踏上了回中州的路。期间贺兰然满腹心事,倒是高璜高玦两人一路不紧不慢的带着她游山玩水,半点儿被圣旨传召的紧迫感都没有。偶尔到了什么好玩儿的地方,这两人还会逗留两人,玩个尽兴才肯离开,那悠闲的模样仿佛他们本就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贺兰然心下虽是焦急,但也由得这两人游玩。她知道,皇室中人轻易是离不得中州的,现下难得可以行走在这大好河山中,他们想要多逗留游玩几日也是正常。而且说起来,她其实比这两兄弟更不愿意入京,那里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不用想她也能猜个七八分。 晃晃悠悠走了将近半个月,一行人终于也走了大半的路程。这一日傍晚,他们正巧走到了江州城外。看到那高大的城门,三人却是默契的想到了一个人——楚问。 说起楚问,贺兰然心里便很有些恼怒。两人好歹相交一场,结果这人一走半年,却是连封信都不曾传去定州。纵使贺兰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她却还是恼了,恼这人一去便没半分音信,更恼自己居然在心底还存着几分牵挂,总免不了去想她。 现在好了,她回京途中再次路过江州。楚问她家就是在这里,现在半年过去,中州生意上无论有什么问题都该解决完了,这人定是已经回来了。那么她现在是过门不入呢,还是主动上门去看看她如今过得可好? 这边贺兰然正拧着眉头在心里和自己较劲,那边高璜却已经轻笑出声了:“四弟,还记得楚问吗?半年没见了,当初这小子还和我说,如果哪天到了江州就报她的名字,保证没人敢欺负我。现在难得路过,你说我们是不是去看看她啊?” 这两人当初还没等贺兰然和楚问相认呢,便领兵去了平城,之后一直等到楚问离开也没回来,自然不知道楚问和贺兰然还有那么点儿渊源。此时路过江州,明知道楚问家就在这里,自然也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高玦听了高璜的话,似乎也想到了当初借衣服的那场闹剧,不禁嘴角微扬。他抬头看了看江州城门,想了想,问身旁的贺兰然道:“贺兰将军,这江州城内有我们一个朋友,今次难得路过,不如去她家看看如何?” 贺兰然心里正有些乱,不知道该不该前去。这时候既然有了高家兄弟的提议,便也为心里的别扭找了个借口——是高玦说要去的,不是她主动要去看那家伙。 这般想着,贺兰然也就自欺欺人般,毫无压力的点了点头。 第56章 楚府 站在江州城内永昌街光合坊的楚府大门前时,高玦和高璜两兄弟只觉得满心的怪异。 倒不是面前的楚府大门有什么问题——朱漆大门,墨色牌匾,门旁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倒也配得上他江州首富府邸的身份。高璜高玦的出身不凡,这样的宅子在中州也是常见的,他们俩哪家的王府都比这宅子好上不知多少,自然也不会觉得这宅子有什么问题。而让这两人真正感觉到怪异的,却是眼前这站在楚府大门前的第三人。 话说一个时辰之前,三人在江州城门外商量了一下,便决定进城来看看数月不见的楚问。想着当初楚问也曾在青龙军中避难,高玦他们虽然觉得贺兰将军和她并不相识,但此时见上一面也是无妨的,于是便邀了贺兰然一起,三人兴致勃勃的入城去寻人。 按照楚问当初的说法,她在这江州城中自是有些名声的,高玦他们想着找人应该不难。可谁知入了城,还没等高玦他们去拦人问路呢,贺兰然竟仿佛熟门熟路的当先领起了路。 当时高玦和高璜心里都有些犯嘀咕,不过这半年来在定州战场上也算是和贺兰然神交已久,对于这位将军大人多少有些了解。所以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到底都没说什么,对视一眼后便老老实实的跟着贺兰将军走了。 原还以为贺兰将军在这江州城中另有旧识,所以打算顺便一见呢,可谁知跟她走着走着,再停下来时便已经是站在这高挂着“楚府”匾额的大宅前了。 这难道是楚问家?高玦和高璜面面相觑,都是满脑袋的问好。扭头去看贺兰然时,却惊讶的发现这位向来淡定,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大人眼中出现了几分犹豫。 脑袋里古怪诡异的感觉越发的明显了。高璜和高玦对视一眼后,因着后者的一个眼神,某弟控便毫不犹豫的上前去敲门了。 “请问三位找谁?”朱漆大门打开后,门内露出了一张年轻甚至尚带着些稚气的脸庞,看他那青衣小帽的打扮,想来便是这楚府的门房家丁了。 听问,高璜的心里虽然还带着几分嘀咕不确定,但表面上却是一派淡定的问道:“我们是楚问的朋友,正巧途径江州便来看看她,她现在在府中吗?” 年轻的家丁笑笑,一开口露出满口小白牙:“几位原来是公子的朋友啊,刚才多有怠慢,还请见谅。不过几位来得不是时候,我家公子前些时候出去了,一直不曾回来江州,怕是劳几位白走这一趟了。” 他家公子向来爱交朋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交往,更何况眼前这三人显然气度不凡,他倒是不怀疑面前这位公子的话,不过他家公子的确不在江州,而且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他虽然嘴上说得客气,但到底不曾多透露什么,更不曾有意让几人入府。 高璜听了家丁的话,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当初几人虽然交往时间不多,但楚问这人其实挺对他胃口的,他也真心把人当朋友。现下要回京了,将来再想要出京也不知要等到何时,难得路过想来看看朋友,结果这家伙竟然还不在家,无缘相见。 站在后面的高玦听了这话虽然也有些失望,但人既然不在,他也不多说什么。相反,入城后除了领路,安静了一路的贺兰然这时候竟忍不住上前了一步,问:“楚问不在江州是去了什么地方?” 半年前那次心血来潮的夜市之行后,楚问是带着贺兰然回过江州城的家的,所以贺兰然才能认识去她家的路。不过当时给她们开门的门房并不是眼前这个年轻家丁,所以眼下两人彼此也都不认识。这时候家丁听问,脸上的笑容仍旧不变,只晃着一口白牙笑道:“姑娘这话问的,公子想要去什么地方,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看门家丁能够知道的啊。” 看这家丁年纪虽轻,但眼神灵动,想必也是个机灵的。贺兰然见多识广,识人的本事也是不错,知道就这么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下也不想和他纠缠什么。 本来事已至此,贺兰然就该和满心失望的高玦高璜离开了,可脑海里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楚问不在江州,这家丁也说她不曾回来过。难道半年过去了,她还竟还在京城?! 心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贺兰然眯着眼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想要知道楚问下落的念头突然强烈了起来。也不知道那一刻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贺兰然竟突然伸手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扯了出来,在家丁的眼前一晃,再问一遍:“你知道楚问现在在哪儿吗?” 家丁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顿住,随即脸上的笑容便更多了几分亲和真诚。旁边的高璜自然发现了这变化,只看得暗暗称奇,待回头想要看看将军大人亮了什么东西出来时,却发现贺兰然早已经将玉佩给收好了,他却是什么也没能看见。 就在高璜满心好奇的时候,却听那家丁回道:“姑娘若是想寻我家公子,那便去中州好了。届时姑娘再找人问问,想要联系上我家公子想必不是难事。”于是听了这话的高璜更加被那满心的好奇惹得抓心挠肝了。 听了家丁的话,贺兰然心思转动,觉得也不用再问什么了,于是点点头退开一边。却不料这时候那家丁又道:“今日时候已是不早了,看三位的样子应是刚入城还未安定下来吧?这时候离开想必也是要在城中寻个客栈落脚的,既如此,那不妨在府中住上一晚吧。” 这一下三人便都愣住了,包括亮玉佩的贺兰然都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家丁居然会贸然出口让他们留宿。毕竟他们要寻的主人家都不在,毕竟让不认识的客人留宿什么的,似乎也不在他一个小小的家丁职权范围内。不过对于高家兄弟俩来说,更让他们好奇的是贺兰然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使得那小家丁对他们的态度急转。 瞬息间,几人心思百转。可是面对那张笑得灿烂真诚的脸,他们似乎也无法想得太多,只不知此时是该婉言谢绝还是坦然接受? 最终,三人还是留下了。 在被家丁领着入府时,高玦走到贺兰然的身边低声说了句:“原来将军大人和楚问也是旧识啊。”这话听着,似乎有那么点儿意味深长的感觉。 贺兰然来不及想高玦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那人已经先行一步,只留了个背影给她。 ***************************************************************** 秋日天气渐短,三人入府后由那小家丁招呼着又用了顿丰盛的晚餐,等到之后他们被领进客房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高璜和高玦一路的感觉都挺奇怪。他们从进门起一直被那小家丁领着,一路走来便觉得这楚府着实不小,而且修得也是精致优雅,比起他们俩的王府来说也是不遑多让的。商贾之家多富足,把宅子修得好些不足为奇,让两人奇怪的却是这一路上他们竟然没看见几个下人。便是算是做饭的厨娘、路边的扫地大叔、再加上偶遇的两三个小丫头,这偌大的一个楚府,他们一共也只见到了这么六七个下人。 自小被前呼后拥着长大的两位王爷看着这空落落的府邸,深深地觉得不正常了。倒是从小长在军队中的贺兰然没觉出什么不对来,至少她觉得这楚府里现在连个主人都没有,留这几个下人看管打扫也就够了。 三人各怀心思的被家丁分别领进了客房。这客房是个独立的小院,贺兰然之前来过楚府,看了一眼便知道,这里距离主院倒也不远,若是主人家在的话,有事相见也不算麻烦。 谢过家丁后贺兰然入了客房一看,这房间布置得倒也不错。床榻、衣柜、桌椅、屏风什么的,一样不少不说,还样样精致。屋子正中那桌子上摆放着茶壶茶杯和一叠小点心,贺兰然伸手一试,那壶中的茶水竟还是温热的,想必是刚来人放上的。 随手将随身带来的小包袱放在了桌子上,贺兰然习惯性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才除了外衣在床上躺了下来。 骑马奔波了一天,纵是习惯了马上征战的贺兰然也多少有些疲惫,不过此时却也没有多少睡意。她只是靠在床边,视线穿过未关的窗户向外,直落到那漆黑的天际。 今夜月朗星稀,天边只一轮孤月高挂空中。贺兰然的目光在天边扫了两圈也没看见一颗星星点缀,便也放弃了这无聊的行为,转而想起了早先的事情。 那家丁说楚问此刻在中州时,贺兰然几乎下意识的便确定了那人必定是从离开定州后,便一直待在了中州的,而不是这半年来又有变故需她前往。至于为什么这么肯定,贺兰然自己也不清楚,只能说是直觉。 而她的直觉,却不仅仅如此。 从见到楚问的第一面起,她就没觉得她是个商人,即使到了后来知道她家是江州首富,她本人更是直接掌管着楚家八成的生意,贺兰然仍没觉得楚问像个商人。当然,楚问是不是商人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贺兰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人。她看似玩世不恭,但做事却总让人隐隐觉得似有深意,至于那深意是什么,便正是贺兰然看不透的地方了。 思来想去,贺兰然突然觉得楚问上次匆匆赶往中州,为的肯定不是她口中所说的生意上的事。这些贺兰然本是早该想到的,不过初时她太过忙碌,后来又下意识的不愿去想关于楚问的事儿,所以才一直没有深想。一直到了现在,她住在了楚问的家里,才突然想起这些。 楚问既然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那又是为了什么突然放弃对她的纠缠,甚至甘愿冒着继续被天煞盟的杀手追杀的危险,一定要在那个时候离开,前往中州呢? 贺兰然越想越迷糊,也终于发现自己对于楚问的了解实在太少。想来想去想不通,她心里突然有些烦躁,也没了睡意,便又穿上外衣从床上下来了。 推门外出,踏着清辉的月光漫步在楚问家的小路上。贺兰然的脚步渐渐地踏出了客房所在的小院,许是想起了当初和楚问来她家时的情景,这会儿脚下竟有些不受控制的往主院的方向去了,虽然她知道那院子的主人此刻根本不在。 贺兰然的脚步不紧不慢,客房和主院虽然离得不远,可她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也还没到。而在这一盏茶的时间里,贺兰然也渐渐地回过神来了,发觉自己正在做无用功——要找的人都不在,她去那人的住处又有何用?于是前行脚步瞬间在原地顿住。 在原地站了片刻,正在贺兰然准备调转脚步回去时,突然听到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少主他们不在,让你看个门都看不好,今天怎么还随便领了人进府?” 贺兰然不是个喜欢偷听的人,可那人的话里明显是提到了他们,所以她听了这话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了原地没有离开,而且下意识的收敛了气息。 这时候一个明显带着委屈的声音传来:“黎叔,少主不在,我哪里敢随便往府里领人啊?只是那姑娘拿着少主的青云玉呢,我想着她也不能是外人。后来遇到五叔的时候我也请示过了,他也没说什么啊。”听那声音,说话的人却是早先让他们进府的那个家丁。 “青云玉?!”那个苍老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随即也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声道:“算了,既然有青云玉,那想必是少主认定的人,我们就不必过问了。不过话虽如此,不该说的,你小子可要把嘴闭严了。” “呵呵,那是,黎叔放心,我也不是那憨傻的人。” 此话说完,周围便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贺兰然凝神听了片刻,没听见两人再说什么,也没听见他们离开的声响,她心里有些奇怪,便又多留了片刻。 一盏茶的时间再次过去,虽然没听见两人行动的声音,但贺兰然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了。再次迈步离开时,她心里的疑惑却是有增不减。 作者有话要说:哟,有童鞋猜到楚问不在了诶 第57章 指婚 在江州没有找到楚问,贺兰然和高璜高玦自然也不会多留,不过是在楚府住了一夜便匆匆离开了。原本入江州之前,高璜还想着可以在江州多盘桓游玩几日的,谁知此来没找到楚问人不说,楚家的下人也是出人意料的待他们特别的热情。 高璜和高玦都是皇室中人,即使两人向来心思单纯,也绝对不会是单蠢。楚家的主人不在,下人们却对第一次上门据说是主人朋友的客人这般热情礼遇,这事情怎么想都是充满了诡异的。 当日入楚府他们自然也看到了贺兰然的举动,心里有了些猜测,不过这猜测终归只是猜测,楚家此时不是他们的久留之地,江州自然也无法游玩了。高璜有些失望,不过看到高玦不赞成的眼神,他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老老实实的和楚家少少的几个下人告辞了,也不敢在江州城久待,走马观花似得在城里溜达了一圈之后,便随着高玦贺兰然离开了江州城。 江州距离中州已是不远,这一路上他们耽搁得也够久了,高玦终于觉得让小皇帝久等似乎不太应该,于是大手一挥,众人便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说来自从离开江州,贺兰然便总是一副心不在焉,满腹心事的模样。高璜和高玦自然看在了眼里,彼此对视一眼,心中的猜测心照不宣,但却与事实相去甚远。 在高璜和高玦看来,楚问和贺兰然无疑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匪浅。否则当日在江州楚府,那些不曾见过他们的人也不会因为他们随口的几句话便将几人迎入府中。自然,当时贺兰然在楚府大门口拿信物给看门家丁看的行为也被他们收入了眼中,只是“信物”这东西牵扯的就实在太多了。 想想贺兰然虽是一军主帅,魄力非凡,但到底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而那楚问在他们眼中也是个翩翩少年。早先不知道两人相识便罢,现下知道两人认识,而且又有了那充满暧昧气息的“信物”,便也由不得他们不去多想了。 如果楚问此刻也在这里,知道了两人的猜测,一定会满心欢喜的将两人引为知己——别说,当初把那玉佩给贺兰然的时候,她私心里也不是没有那暧昧心思的。不过可惜,现下楚问不在此处,而另一个当事人却因为沉溺在自己的心思里,并没有发现接下来这一路上,那两兄弟是不是的眼神交流。 高璜和高玦猜测着贺兰然这一路的心不在焉,一定是在想念着据说此刻也在中州的楚问。说他们猜错倒也不尽然,贺兰然这一路上还真是在想着楚问。只不过和那两人的满腹旖旎心思不同,她却是因为早先在江州楚府里听到了那段奇奇怪怪的话而被扰乱了心思,正是满心猜测。 那夜被唤作“黎叔”的老者和那看门的年轻家丁并没有说得太多,不过寥寥数语,贺兰然却是听出了些不对来。比如说楚问身为商家少爷,下人私下里不称她“公子”“少爷”“少东家”之类的,却称呼她为“少主”是何缘故?再比如那看似普通的玉佩,为什么会有个“青云玉”的名号?最让贺兰然觉得奇怪的,还是那两人的身份和态度——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他们的行为过于谨慎。 一路上贺兰然想了很多,想着楚问身上偶尔的疑点,想着此行楚府的奇怪,虽然想到最后发现这些事似乎和她毫无关系,但贺兰然还是忍不住要去想。她甚至忘记了京城已经近在眼前,而那里等着她的,不会是楚问的温柔,而将是满朝的算计。 **************************************************************** 历时两个半月,青龙将军贺兰然并河阳王高玦渔阳王高璜终于走完了本不到一个月的行程,正式踏入了中州京师。 小皇帝早等的不耐烦了,本想拿这个做借口,给那贺兰然一个下马威的,奈何还有两个交情不错的堂兄在旁边站着。向来不着调的渔阳王还眨着眼偷偷做口型告诉他,此行归来给他带了礼物……面对这样的兄弟,他也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有了高玦的求情,高璜的插科打诨,延期归朝这件事自然还是被小皇帝轻轻放过了。原本丞相那一系的人还想抓着不放,奈何敌不过高璜的无赖和高氏皇族的各种唱反调,这件事到了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不得不说,皇室和丞相一系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了,这种毫无原则的唱反调也是时常发生的,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只是如此一来,倒让贺兰然无形中占了些小便宜,虽然延期这事儿完全是高璜任性而为,真心不怪她。 皇室和丞相一系掐架掐得厉害,贺兰然当初在定州便已经听说过了,可是等真的亲眼看见之后,还是被那架势给惊呆了——双方掐架都已经掐的毫无原则底线了,无论提议之事于国有利有害,对方必定是会否决的,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这样的朝廷,统治国家真的没有问题吗? 第一天站在宣政殿里上朝,贺兰然几乎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那些掐架掐得正欢的人,陷入了深深地迷茫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持续掐架的早朝终于结束了。小皇帝几乎是打着哈欠宣布退朝的,然后也不看下方个人的表情,便施施然的走了。余下的大臣们互相瞪视一眼,也是习以为常了——早朝以最终的瞪眼为结束,然后一甩衣袖各回各家。 贺兰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朝堂上已经没余下几个人了。好在有定州战场上的交情和一路同行的情谊在,高玦和高璜两兄弟也算义气,知道贺兰然初来京师,恐怕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这时候便都没有急着回家见家人,只站在原地等着。待到其他大臣们都三三两两的离开了,他们才不紧不慢的踱步过来,打算领着贺兰然出宫安置。 小皇帝刚下了朝,便迫不及待的派人过来宣召贺兰然觐见,虽然也算是在意料之中的,但到底是打断了高璜和高玦的机会。兄弟俩对视一眼,高璜便笑眯眯的凑了上去,以为小皇帝带了礼物需要送上为由,死缠烂打的跟着过来宣人的内侍一同去了。 见着自家那不着调的堂兄跟着过来,小皇帝私底下翻了个白眼,却到底没说什么。高璜倒是在没辜负之前临时找的借口,第一时间就把带回来的沿途特产送给了小皇帝。 看得出,今年刚满十五,从未出过宫门的小皇帝对于那些东西是新奇的,不过这个生于皇室,长于阴谋的少年已经有了足够的自制力。他只是淡淡的看了那些东西一眼,然后便淡定的一挥手,让人将东西都收下了。自然,这个不着调堂兄的示好,他也同样收下了。 送完礼,高璜本就该离开了的,不过这人向来脸皮厚,死赖着不走什么的,小皇帝还真不好赶人。于是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示意让他不要随意开口之后,便也由着他留下了。至于高璜的那点儿小心思,小皇帝未必不知道,却是懒得搭理追究了。 兄弟叙旧完毕,刚刚几乎是在一旁当透明人的贺兰然这才正式觐见。 作为第一次正式见面交流的君臣,即使彼此各怀心事,但必要的寒暄还是不可或缺的。小皇帝说的无非是什么“边关清苦,有劳将军为朕把守边关”,贺兰然回的自然也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镇守边关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两人说来说去都是客套,没一句实在话,听得旁边围观的直性子高璜几乎忍不住吐槽出声。 良久,小皇帝话锋一转,终于提及了正事——此次青龙军与燕军的战争。早先粮草尽失的事情要说,之后战事艰难的事情要说,现下燕军退兵的事情也要说,不过说来说去,话题最后还是被小皇帝带到了前去定州的两位王爷——高璜和高玦的身上。 贺兰然猜测着小皇帝话里必有深意,因此心思百转目光灼灼。旁边一直眼观鼻鼻观心装背景的高璜听到小皇帝提及他家四弟,顺带着还提到了他,自然也不能继续装背景了,便也随着贺兰然一同看向了笑得颇有深意的小皇帝。 两人都在心里各种猜测着小皇帝的心思,想过千百般的可能,可没想到等到这小皇帝一开口,两人却仍是实实在在的被他扔下的那颗天雷给震得头晕目眩。 只见那年轻的皇帝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端坐于主位之上,虽然脸上仍有稚气未脱,但眉宇间已初具帝王威严。先时面对臣子的严肃此刻已然退去,嘴角微扬,眼神明亮的他,眼里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浅浅笑意。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似乎放松了许多,小皇帝任由面前的人猜测着他的心思。他只是淡淡的笑着,吐出了一句让贺兰然蓦然失态的瞪大了眼睛的话:“边关半载,想必贺兰将军对河间王已有了了解。河间王音容兼美,骁勇善战,贺兰将军运筹帷幄,更是女中豪杰。如此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朕为你们指婚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楚问同学的媳妇要被拐跑了啊(偷笑 第58章 跳窗 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贺兰然和高璜都是一脸的恍惚。 早先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面圣的高玦也没有先走,这时候正站在宫门外等他们。因为害怕家人担心,他早先出宫时便将府中派来接他们的马车打发回去报信了,这时候却是站在了他那匹骑了一路的高大战马边上等人。 高玦在朝中是有军职的,所以这个时候倒也没有穿郡王的朝服,反而是穿着一身绯色官袍。他今年尚未弱冠,又兼之肤白发黑容貌俊美,在那一袭绯色的映衬下长身玉立,更是翩翩少年人如美玉,若非是站在那皇宫之前,只怕早就被京城的姑娘们给围了。 小皇帝召见贺兰然时闲话扯得不少,高玦在外面等得也久。旁边的侍卫虽是男子,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也会时不时的偷瞥这俊美小王爷一眼。高玦习惯了,只是等人实在没什么事,便靠在马儿身边无聊的把玩着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指。 贺兰然和高璜两人从宫门里出来时,高玦是第一时间就看见了的,他正想上前抱怨两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那两人都是一脸的恍惚,就连他走到跟前了,都没人注意到。 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睛,高玦伸手在高璜面前晃了晃:“三哥,回神了。你在想些什么啊?魂儿都没了。”实在太奇怪了,他家弟控属性的三哥居然都忽视他了,小皇帝到底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啊? 好在弟控的属性实在强大,高璜虽然一时恍惚,但这时候到底还是被高玦的声音给叫回了神。只是回过神之后的他抬头看了看高玦,又扭头去看看旁边依然一副神游状的贺兰然,神色间便变得各种古怪。 高玦和他向来默契,这时候也被他那怪异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忍不住皱了皱眉,高玦问道:“三哥,你那是什么奇怪的眼神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和我说啊。” 高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正当此时,之前一直神游的贺兰然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她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只是也用那奇怪的眼神看了高玦一眼。不等他问什么,便微微蹙着眉丢下句“先行一步”,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高玦被这两人的态度弄得一头的雾水。自家三哥奇怪就先不说了,向来沉稳的贺兰将军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奇怪了?之前不是还说要带她去找落脚地吗,怎么现在丢下句话就突然自己走了?那他刚才等了那么久,就算是白等了?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往贺兰然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结果就这么片刻功夫,已经是连人影都看不见了。尚且不明真相的高玦耸了耸肩,贺兰将军今天走得还真快。 ****************************************************************** 贺兰然穿着盔甲,牵着她高大的战马,在京城那陌生的街上慢慢走过,显得和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 有来往的路人,偶尔会扭头去看她一眼。毕竟在这还保持着虚浮繁华的京城里,穿着盔甲牵着战马,甚至身上还带着些战场上杀伐之气的军人,实在是不多见的。 贺兰然牵着马不紧不慢的走着,明知道有不少人在偷看,她也不为所动,仍旧保持着那不紧不慢的步调,仿佛周遭所有都与她无关。 说实在的,贺兰然其实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当年就算是接掌青龙军,受封将军之时,她也是在定州接的圣旨,压根没来过京城。这京师重地,她其实真的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说的就是她这样的状况。原本还有高家兄弟可以领路的,可是现在……既然彼此都是无意,那所谓的指婚,不过是徒增尴尬罢了。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道上,周围的人是越发的多了,不过偷偷看她的人反而是少了。贺兰然的神色略微放松,仍旧是牵着马漫无目的的在街边走着,一直到她被一声热情的招呼声给叫回了神:“客官,晌午了,来楼里用个午饭吧。” 贺兰然抬头,这才发现原来时间已经不知不觉中到了午时,也的确是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了。这么想着,她随着刚才的声音扭头看去,入眼的正是一家装潢奢华的大酒楼,而那说话的人便是那酒楼门前站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店小二了。 那小二见她扭头,便用更热情的声音招呼道:“客官是刚来京城吧?咱们青云楼的大师傅做得菜可是远近驰名的,连皇宫里的御厨都不一定比得上呢。既然来了京城,您可不能不进去试试。” 青云楼?!贺兰然下意识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这酒楼大门正上方那写着“青云楼”三个大字的金漆大匾。然后自然而然的,贺兰然又想起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个被楚家家丁称之为“青云玉”的玉佩。 楚家是江州首富,生意却似乎并不只是在江州地界,而是做到了大江南北。这青云楼的名字和玉佩的名字相同,实在太过巧合,不禁让贺兰然怀疑,莫非这酒楼也是楚问家的产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心思,原本并不喜欢在大酒楼里浪费钱财的贺兰然脚步停顿了下,然后便将手里马儿的缰绳递给了那个店小二,自己迈步进了酒楼大门。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连忙冲旁边挥了挥手,自有人快步过来将马儿牵去了后院的马棚里细心照料。小二把缰绳交给旁人后马上转身跟上了贺兰然,一边给她介绍着青云楼的特色菜式,一边询问对方是要在雅间还是在大厅里用餐。 贺兰然站在大堂里看了一下,这青云楼分了三层,一二层都是开放的,可以看见这饭点上正有不少人在用餐。那第三层却是给封上了,在楼下也看得不真切,不过想来就是小二说的那个什么雅间的所在了吧? 她就自己一个人,没兴趣跑到雅间里闷着,于是贺兰然便在那大堂里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了。小二也没说什么,依旧笑嘻嘻的拿着毛巾将桌椅都再次擦了一遍,然后才问坐下的贺兰然需要点什么菜。 贺兰然想了想,随口道:“你们楼里的招牌菜上两个便是。”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我初来京城,你们这青云楼的名字有什么讲究吗?” 小二笑呵呵的也没多想,开口便回答道:“客官这就不知道了。之前咱们青云楼可不叫青云楼,是有位举人在楼里住了,后来科举高中状元给题的字,取青云直上之意。”说着往四周指了指,又道:“客官您看,这楼里用饭的,可不是读书人居多吗?” 青云直上?这相同的名字真的只是巧合吗?贺兰然随着小二的动作往旁边看了看,果然看到周围用饭的人,大半都是一副文弱书生样。而剩下那些,有一脸精明的商人,有拿刀带剑的侠客,也有京城里最普通的百姓,但就她穿着一身盔甲坐在这里,仍旧是与周围事物格格不入的感觉。 古怪的感觉在心里滑过,贺兰然没再说什么,小二问过没什么别的事情之后便匆匆下去传菜了。贺兰然选的位置正在窗前,饭菜还没上来之前,她也没什么事儿,便扭过头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行人往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小皇帝最后的那番话,贺兰然只觉得心里乱得很。不,不仅仅是乱,还有些奇怪的想法在脑海中翻腾。比如她心里很肯定自己是宁愿抗旨也不愿意嫁给高玦的,即使对方真的很优秀也很适合她,再比如她现在很想见到一个人,非常非常想…… 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那张脸让贺兰然一愣,随即便是满心说不出的懊恼,不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那人。 贺兰然似乎有些走神了,但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匆匆而过。她下意识的抬头,便见到那个背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已是去得远了,几乎没等她辨认清楚便拐过街角,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贺兰然一愣,以为自己是想得太多所以看花了眼,可转念又想到了当初楚家那个小家丁的话。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然后一手撑上了窗台,微微借力一跃…… 直接从窗户跳到了大街上的贺兰然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如此冲动的时候,落地时她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可是贺兰然也从来不是个会对自己所作所为后悔的人,即使那只是一时冲动。所以此刻她抬起头,脚下毫不犹豫的便向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片刻,青云楼的小二端着招牌菜过来准备上菜了,可这一抬头却惊讶的发现那个穿着盔甲的将军不见了!他微微一愣,扭头四顾,周围的还是书生、商人、侠客、百姓,连一个穿盔甲的都没有,仿佛之前那个被他引进青云楼里的将军大人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眨巴眨巴眼睛,端着菜的小二正想拉个人来问问,那将军是不是出去了。结果一扭头,就听见旁边桌的侠客叫嚷着菜怎么还没上来,他记得那桌客人要的也是青云楼的招牌菜来着。于是看看手里的菜,再看看那桌客人,小二果断的换上张笑脸把菜给放上了隔壁的桌子。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吃饭不结账哦 第59章 重逢 之前看到那人前行的速度实在很快,即使贺兰然只是晚了一瞬追出来,拐过那个对方消失的街角时,人也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贺兰然沉着脸来,向着路的两边都看了看,却发现这京城的大街小巷里都是一样的热闹。即使这会儿她跟着人拐进的是一条小小的巷子,里面也被各式各样的小摊挤满了,中间一条窄窄的通道上,来来回回的行人和玩闹的孩童也是不少。 抿着唇想了想,贺兰然却仍然没有退缩的打算。她早先就是因为看到那人的背影和楚问很像才追出来的,这会儿她的目的自然也是寻找楚问,于是想了想之后,她便低头顺手拉住了个正巧玩闹跑过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猛的被人拉着,抬头一看还是个穿着威武盔甲的将军,顿时被吓愣在了原地,满脸的不知所措。好在贺兰然脾气够好,长相声音够无害,虽然没怎么和小孩子打过交道,但她轻声细语的说了几句话,便也轻易的把人安抚住了。 小孩子仰着头听贺兰然把楚问的外貌特征形容了一边,眨巴着黑亮的眸子想了想,然后便肯定的指着一个方向道:“我看见过那人,她刚才往那个方向走了。” 贺兰然抬头看了看,一条小巷暂时看不到尽头,这孩子只在这里玩,也就只能看到个方向了。心里盘算着等一会儿走出小巷或者有岔路时再找人问问,贺兰然面上也没忘记笑眯眯的道了谢,然后送上几枚铜钱请那小孩儿吃上两串糖葫芦。 小孩子有些胆怯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敢伸手接钱,不过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敌不过糖葫芦诱惑,很快的接了贺兰然手里的铜钱,然后飞快的招呼着同伴跑了。 贺兰然笑笑,脚下却不耽搁,急急的向着小孩儿指的方向追了出去。这巷子却是只有这么一条路,沿途并没有出现什么岔路,贺兰然快步走出了小巷,外面又是一条陌生的街道。当然,对于她这个初来京城的人来说,这京城的大街小巷她都还陌生着呢。 随便找了个摆摊的小贩问了问,还是之前对那小孩儿一样的说辞。楚问虽然长相清秀,打扮富贵,但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京城中世家子弟也是不少,这小贩却是没有注意到。 连续打听了好几个人,贺兰然终于还是找到了点儿线索,连忙又跟着追了上去。只是这一次耽搁的时间就更多了,早先就走得很快的楚问,这会儿也不知道已经走出多远去了。 ****************************************************************** 一路打听,一路追寻,这路却是越走越不对劲儿了。一直等到贺兰然看到京城的城门时,她才猛然发现,自己这一路居然快要追出城了。 楚问出城去了?!贺兰然满脑袋的问号,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她也不打算放弃。原本是打算直接继续追上去的,可是临近城门了,她一低头却发现自己还穿着一身惹人注目的盔甲。虽然她并没有被限制不能出京,但这副打扮毕竟多有不便,犹豫了一下,闪身进了旁边不远处的一家成衣铺。 片刻的功夫,贺兰然已经换了件青色劲装出来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冲着城门走去。待到贺兰然的背影消失在了店门口之后,成衣铺的掌柜才诚惶诚恐的将一整套盔甲收好了——这可是刚才那位将军暂时寄放在这儿的。这年头,军队的人惹不起,还是快些收好得好。 关于楚问最后的消息,是从守城门的士兵那里得到的。当然,作为代价,贺兰然付出了十两银子。从城门里出来的时候,她轻蔑的撇了撇嘴,京城中的风气的确是让人难以认同的。 早先把马儿留在了青云楼,她出来时是跳的窗户,根本没有从正门走,所以那马自然也没牵出来。之前在城里时还没觉得什么,这会儿出了城门,她再急着寻人,便也只能靠着两条腿用轻功了。只是不知道楚问出城之后走了多远,可千万是一出城就弄了马,然后骑马离开京城回江州什么的了。 心里嘀咕着,贺兰然沿着十两银子买回来的方向走着,一边走一边寻着踪迹。她早年间跟着爷爷也是学过追踪的,虽然不及楚问身边的老陈那般精通,但这时候也是派上了些用场,跟着楚问留下的蛛丝马迹追了上去。 一路寻着踪迹走来,前行的道路已经偏离了京郊的官道,而且渐渐地向着人迹罕至的方向而去,让贺兰然都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寻错了路。不过让她稍感心安的是这一路上她并没有发现有人骑马的痕迹,楚问前行的速度应该不会太快,她还是可以追上的。 又走了许久,贺兰然突然停下了匆忙的脚步。她蹙着眉看着周围打斗的痕迹,心里突然隐隐的有些不安,在那一顿之下,脚下前行的速度却是越发的快了。 周围的打斗的痕迹很明显,贺兰然已经不需要慢慢的寻找踪迹了,所以快走几步之后,她便索性用上了轻功,飞快的向着痕迹延伸的方向跃去。 片刻,脚下渐渐多起来的猩红色让她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扩大了。当看到远处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不过见惯了杀伐的她脚下却是没有丝毫犹豫,迅速的奔了过去。 远远的看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时,贺兰然长长的吐出了口气,难看的脸色也慢慢的好转。这一放松下来,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刚才居然是紧张的,甚至连神经都少有的绷紧了。不过目前情况紧急,贺兰然也不去想自己突然有些乱了的心思,只迅速的靠了过去。 发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那人穿着一身黑衣的时候,贺兰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天煞盟的杀手。毕竟这事事关楚问,毕竟早先天煞盟这个杀手组织是一直在追杀楚问的,现在虽然已是时隔半年之后了,但出了这事儿,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也会是他们。 贺兰然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这时候心里虽然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但她还是耐着性子俯身探了探。发现这人已经死透了之后,她便伸手在那人身上寻起了线索。原以为不会有什么大的发现的,而让人意外的是,她竟然在那人身上寻到了丞相府的腰牌。 眼眸微微一沉,贺兰然手里捏紧了那块铜制的腰牌。她抿着唇,虽然是满心的疑问,但也知道这时候不好再耽搁,毕竟楚问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她还不清楚。于是没有再看地上那人一眼,贺兰然顺手将腰牌收入怀中,然后便迅速寻着踪迹继续追了上去。 之后的路上陆陆续续有见到了几具尸体。和最先那人一样,这些人也都是一身的黑衣,不过贺兰然已经没有了一具具搜查的兴趣,所以她经过时也只是匆匆一瞥,然后便脚下速度未减半分的继续追了下去。 当见到最后一具黑衣人尸体时,贺兰然的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庆幸自然是有的,可更多的却是疑惑——丞相府为什么会派这么多人来追杀楚问?而楚问又什么时候有了这样高强的武功,可以轻易的杀手这么多人?毕竟,这些人看样子也可以算是高手了。 怀着满腹心事继续追了下去,贺兰然不经意间的一抬头,便看见了前方那个靠着大树的背影,那一袭蓝衣正是贺兰然在青云楼里匆匆一瞥所见到的。 脚下不知不觉的放慢了,贺兰然也没想好自己这时候上去要说些什么,不过那每一步,却仍旧走得坚定不移。慢慢的靠近了,再靠近…… 那背对着她的身影突然间回过了头。 贺兰然以为,刚刚遇袭的人这时候发现有人靠近,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肯定是会拔刀相向的。可是那人周身都散发着安静的气息,她慢慢的回过头来,还是那一张清秀的脸,还是那一脸玩世不恭的痞子笑,一如她们初见。 不知怎的,贺兰然再次长长的吐出口气。这时候却听见对方用那带着丝沙哑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哟,将军大人,又见面了啊,我们既然这么有缘,不如成个亲怎么样啊?” 带着点调笑的语调,可贺兰然却似乎能从中听出些认真来,于是白皙的脸颊在不知不觉中便染上了一丝绯色。这一刻的贺兰然,已经没有了往日身为将军的威严稳重,反倒多了丝小女儿家的可爱来。 耳边传来那人的轻笑声,贺兰然瞬间有些恼了。她杏眼微瞪,没好气的白了楚问一眼,顺便送了她一个字:“滚!”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快乐~ PS:O(∩_∩)O谢谢a cter童鞋的霸王票~ 第60章 疗伤 “哟,将军大人,又见面了啊,我们既然这么有缘,不如成个亲怎么样啊,” “滚,” 滚字出口,贺兰然自己先愣住了。虽然她是在军营中长大的,平素里打交道最多的便是那些心直口快的军人,各种粗话不知听了多少。但与此同时,贺兰家良好的教养却从未让她沾染过半点这些陋习,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对人说“滚”,她其实也是第一次。 倒是楚问听了贺兰然的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只是勾起唇角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就连这位本该在定州镇守边关的将军大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也是没问。 贺兰然有点儿尴尬,轻咳了两声撇开目光,然后转移话题,自觉的说起了自己突然出现的原因:“我受命回京,今天才到的京城。之前是在京城里偶然看见你才跟来的,好好的,你怎么又让人给追杀了?” 楚问的眸子似乎沉了沉,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因为尴尬撇开目光的贺兰然自是没有看见。她的耳边只传来了楚问轻描淡写的回话:“哦,大概是不小心又得罪了什么人吧。你知道的,我们做生意的,虽然和气生财,但有意无意的总是会得罪些人。” 贺兰然点点头,没说什么,心里却并不太相信楚问的话。出门在外,偶尔得罪人什么的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如果连当朝丞相都派出亲信出来追杀了,那显然不是简单的无意间得罪而已。只是她心里虽然疑惑,楚问不愿意说,她便也不多问了。 这个时候楚问突然又开了口:“嘿,将军大人。之前我好歹也救了你两次了,现在你报个恩怎么样啊?” 楚问这话说得突兀,贺兰然听了一愣。随即脑海里想起了之前在江州被这人救下后,醒来时那人说的那句“以身相许报恩”,转而又想到刚才见面时,这人嘴里的那句“成个亲怎样”,顿时觉得脑子里懵了一下,一时间竟有些淡定不能了。 还好今天的楚问难得正经,调戏的话说了一次也就够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出了将军大人已经误会了,这个时候及时开口打断了将军大人越飘越远的思绪:“将军大人,答应呗。呐,你刚才都看到有人追杀我了,现在如果你不带我回城疗伤的话,难道是想见死不救,然后就不用报那个救命之恩了吗?” 楚问的话里自然还是带着玩笑的口吻的,但贺兰然却立刻抓住了重点。她好看的眉头微蹙,目光在楚问的身上转了一圈儿,不确定却带着些担心的问道:“你受伤了?!”说完立刻迈步上前。 不怪贺兰然没有注意到楚问受伤的事实,实在是这人太会分散别人注意力了。或许在看到楚问的那一瞬间,贺兰然的心里是有过担心的,可一抬头便对上了对方那不知是再次调戏还是再度表白的话,大脑瞬间空白的同时,这些原本该担心的事情自然也就被她遗忘了。更何况楚问一直不紧不慢的和她说着话,根本没看出半点儿异常来,如果不是她主动提起,想必贺兰然也很难注意到她原来还是受伤了。 贺兰然几步走到楚问的身边,将人仔细打量了一遍,并没有在她身上发什么明显的血迹。她青色的衣衫上,少有的几处猩红也多是喷溅或者沾染上的,显然,那些血都不会是她的,而应该是她一路上见到的那些黑衣人中的某一个的。 楚问有些无力的靠着背后的大树,脸色虽然有些难看,却仍旧是淡淡的表情任由贺兰然打量。等她看得差不多了,她才轻轻笑道:“别看了,我没受皮外伤。不过那些人使阴招,我中了毒掌,如果不是再不进城找药,只怕小命就快要交待在这儿了。” 今天的楚问很奇怪,从一见面开始,她的脸上就带着淡淡的笑容,言行举止似乎都多了几分淡然,没了以前那玩世不恭的态度。 贺兰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的改变又代表着什么,她只是瞪了那个说了半天废话的人一眼,然后便一言不发的上前把人的胳膊架上,踩着轻功带人迅速往城门赶去。 ***************************************************************** “果然还是有自家的药铺好啊,否则我这会儿恐怕都已经横死街头了。”仁和堂的后院里,楚问看着药铺的学徒提着一桶桶漆黑的药汁往大大的浴桶里倒,一边忍不住感慨。 早先贺兰然带着她千辛万苦的回城之后,她们就找了家药铺去抓药。贺兰然倒不知道,这楚问竟然还懂些医术,中了毒掌也没要坐堂的大夫诊治,直接就报出了需要的药材。而得罪了丞相的后果自然在这一刻显现出来了——楚问需要的药材之前就被人给收购完了,药铺里现下没有这些药材的存货了,连一味药她们也买不到。 贺兰然有些诧异,这里毕竟是京城重地,楚问报出的药材有些是很普通常用的,其他病患肯定也有用得着的。现下丞相竟然一手遮天,将这些药材全都收购走了,那那些需要这些药材救命的病人们该怎么办啊?而且……而且楚问这伤又该如何处置? 稍微一愣后回过神来,贺兰然问了句:“之前袭击你的黑衣人还有漏网之鱼?”她的意思自然是奇怪楚问竟然没有赶尽杀绝,以至于有人将她中毒掌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毕竟之前她一路上看到的尸体可是不少,最后找到楚问时她又是好端端的站着的。 楚问不在意的耸耸肩,一边拉着贺兰然示意她出去,一边无所谓的道:“谁知道呢。” 贺兰然眨巴眨巴眼睛,也知道这时候追究这个已经没意义了,她也不过是好奇之下顺口一问。这会儿收到楚问的暗示,她又扶着全身上下都写着“虚弱”两个字的楚问转身走出了这家药铺,出门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废话:“要不我们去其他药铺问问吧,京城这么大,就算丞相只手遮天,也说不定有漏网之鱼的。” 楚问靠在她身上,微微低垂着头,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听了贺兰然的话,她忍不住一笑道:“不用了。我有地方去。” 贺兰然一愣,随即有些反应过来了。楚问是谁啊?楚家是干什么的呀?说不准这偌大的京城里,就有几家药铺其实是姓楚的呢。 果然,在楚问的指点下,贺兰然在那些完全陌生的小巷子里穿梭良久,然后便站在了这家名叫“仁和堂”的小药铺的后面口。 楚问中的毒掌来头不小,传说是几十年前一个曾经纵横江湖的魔头的成名绝技,当年死在这招下面的江湖侠客不少。不过所幸现在几十年过去了,那解毒掌的药方已经渐渐地流传了出来,而楚问又好运的遇到了个功力不深的家伙,否则这会儿她就该毒发身亡了。 这毒掌当年能逞威一时,自然有它的厉害之处。楚问一进仁和堂,立刻就吩咐人给煎了药喝了,而这里,果然还留有她所需要的药材。 喝了那药,毒不过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却是需要泡药浴来慢慢解除的。药浴需要在喝药之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开始泡,而且连续三个时辰的泡浴时间不宜中断,所以这事儿很麻烦,特别是对于一个得罪了大人物,正在被追杀的人来说,绝对是麻烦中的大麻烦。 楚问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喝了药之后,脸色好了很多的她,正百无聊赖的和贺兰然闲扯呢。倒是贺兰然满眼的担心,要想问她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丞相的,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问什么,于是只能是纠结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贺兰然的表情楚问不是没有看到,却难得的故作不知。她开口时只是说些不咸不淡的话题,真真假假的说着她从离开定州后遇到的事情。贺兰然虽然对这个话题不是没有兴趣,这时候却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在进房间去泡药浴之前,楚问突然抬头说了句:“贺兰,这药浴要泡三个时辰,你等着无趣就先回去吧,过些时日我再去找你。”说完顿了顿,又加了句:“放心,我会没事的。” 贺兰然一愣,突然就明白了楚问这话里的深意。 第61章 不离 楚问说完“送客”的话后站在门口看了贺兰然一眼,却也只是一眼,便难得毫不留恋的转身进了房间,而在她的身后也自然有人替她关门。 贺兰然看着渐渐关闭的房门,门缝越来越窄,楚问那熟悉的背影也渐渐地就要消失在房门里了。 耳边楚问让她回去的话似乎还在回响,贺兰然也知道这人既然如此说了,就必是有了脱身的把握。她也许该听她的话,乖乖回去做她的将军,或许等到明日小皇帝一道圣旨下来,她嫁给高玦为妃,也或许小皇帝回心转意,她自回去定州逍遥自在。然后等到有朝一日,楚问摆脱了现今的困局,便又会晃晃悠悠的出现在她面前…… 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她贺兰然的未来似乎就该如此。或许被朝堂以联姻的方式收服,交出青龙军兵权,也或许她不愿,以青龙军为依仗,继续在边关过她的逍遥日子。而那个叫做楚问的人,似乎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她的生命中的。 在房门即将完全关闭的时候,贺兰然突然开口叫了停:“等等。” 楚问闻声回头,关门的药铺学徒手上略微一顿之后便将房门再次打开了。可是再次面对楚问时,贺兰然却又不知道在叫出了那声“等等”之后,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即使她的确觉得自己是有话要说的。 楚问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站在原处耐心的等着,甚至没有开口问一句“何事”。她的脸色还带着伤病的苍白,但那双漆黑的眸子像往日一样亮晶晶的,虽然故作平常,可贺兰然还是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点点期待。 两人的目光相对,心思复杂,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忽视了,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等到另一旁配药等人的大夫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时,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 贺兰然似乎还是没想好该如何开口,但楚问知道她已经等不起了。或许换个时间,或许换个地点,也或许换个境况,哪怕贺兰然的迟疑要持续一整天,她也会耐下性子去等待的。可是今天不同,今天的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待。 于是在被提醒后,楚问终于还是带着些遗憾的再次开了口:“贺兰,你该知道,你早一刻离开,便会多一分安全。我并不想牵连到你。”说完这话,楚问也不再等着她回话便转身了,而那个先前关门的学徒也同样快速的将大门关上了。 门被轻轻地合上的那一刻,楚问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落,她恹恹的抬眼瞥了一眼身旁的大夫,刚要说什么,身后的大门却又突然被推开了。 “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很突兀,使得楚问的心跳也忍不住快了一拍。还没等她回头,就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本将军可从来不怕牵连。” 楚问眉梢微挑,原本有些黯然的眼里突然迸发出了一抹光亮,恹恹的表情也重新变得生动起来。没有顾忌身旁还站着个老大夫,她回头笑道:“怎的,将军大人不愿走,是想留下来看我泡药浴?” 楚问这人向来不着调,什么样的话她也说得出口。贺兰然虽然早已经被迫习惯了,可这屋子里可还有别人在呢!于是不可避免的,将军大人再次面染红霞。 老大夫在旁边听了有些尴尬,楚问看着贺兰然绯红的脸颊却忍不住眼中的笑意更甚。只是今天的贺兰然似乎并不打算忍气吞声了,她眯着眼看了看楚问,突然一仰下巴道:“本将军今天还就留下来看了,你待如何?” “咳咳咳……”老大夫终于不堪重负,尴尬的连连咳嗽。等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都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后,便连忙冲着楚问交代了几句,然后就逃也似地跑了出去。临了还不忘吩咐门口的小徒弟把门关好后也赶紧走人。 “砰”的一声,这次房门关上的声音明显比之前大许多,也可以由此看出刚才两人的对话给那老大夫的刺激有多大了。 随着关门声和老大夫离去的脚步声落下,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楚问先是竖着耳朵听了听,屋外的整个小院都静悄悄的,已经没了人声。等回头再看贺兰然时,发现将军大人今天倒是出奇的淡定,刚才不仅没被她调戏到,还反调戏了她不说,这会儿也没看出半点儿窘迫来,那一脸的自在仿佛理所当然。 楚问勾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也不多矫情,招呼道:“既然将军大人有此意,那不妨就跟楚问来吧。”顿了顿又笑着加了句:“正巧我伤重乏力,这药铺里也没个姑娘,到时恐怕还得劳烦将军帮在下宽衣了。”说完又用别有意味的目光瞥了贺兰然一眼,然后向屋内走去。 贺兰然抿了抿唇,见楚问已经转身先走,眸子里终究还是露出了那么点儿不自在。随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便不多言跟着楚问去了。 ***************************************************************** 仁和堂是个开在小巷子里的小药铺,铺子里除了一个坐堂的老大夫和一个抓药整理的年轻徒弟之外,也没有旁的人。平日里做的也就是街坊四邻的小生意,不过是勉强维持而已。 今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小巷子里来回奔跑玩闹的孩子闹腾了一整天,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了,才被各种的父母叫回了家。而彼时,已经闲了一整天没客人的仁和堂里,老大夫拿着本书正看得起劲儿,倚在柜台上打了半个下午盹儿的徒弟脑袋一沉,终于是清醒过来。 揉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刚睡醒正迷糊的人还没闹清楚是什么时辰呢,就被天外飞来的一本书直接砸在了脑门上:“臭小子,终于睡醒了啊?!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做饭去,是想饿死你师父我吗?” 眼里的迷糊去了几分,小徒弟偷偷的撇了撇嘴,倒也没敢说什么,只是一边揉着被砸红的脑门,一边看了看店门道:“师父,看样子今天没什么客人了,不如早些把店门关了吧。” 老大夫看看店门又看看徒弟,无所谓的摆摆手:“随你吧。这街坊四邻的都知道,如果有人病了自会来敲门的。”说完瞥了眼还躺在地上的书。 小徒弟见可以早些关门休息,自然很是开心,乐呵呵的把书捡起来后送到师父手里。一边往店门走,一边道:“师父,我把店门关上就去后院做饭,一会儿就好。您老人家也别在这儿看书了,关了门店里暗,看书伤着眼睛了可不少。” 老大夫面上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眼里却多了分笑意:“混小子,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啊?这我能不知道?你快些把饭做好,别饿着为师就行了。”他说着话便将手里的书收好了,随即施施然的站起身来,就准备先一步去后院歇着了。 小徒弟笑呵呵的应下了,走到店门口正准备关门呢,冷不防却突然闯了七八个人进来。 闯进药铺的这些人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一眼看上去也个个精神抖擞没有半点儿不适的样子。小徒弟虽然还没跟着师父学到几分医术,但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所以愣了一下后便上前问道:“各位来小店所为何事啊?”根本不提看病这茬。 果然,这些人也没提看病的事儿。为首的一个大汉扫了药铺一眼,这小药铺的确是简陋,一眼看过去除了老大夫坐诊的座椅摆设之外,整间药铺里也就只有那一壁装药材的柜子和一个简陋的小柜台,他这一眼扫过去,整间药铺便是尽收眼底了。 只是一扫眼的功夫,大汉心里便也有了底——这简陋的小药铺明面上是不可能藏得住人的。于是从腰间摸出块腰牌亮了亮,道:“我是京兆府的捕头赵力,追捕逃犯至此。现怀疑有逃犯逃进了你们仁和堂,需要搜上一搜。” 小徒弟看着那腰牌愣了愣,然后便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自家师父。那老大夫之前也听到了动静,这会儿还站在通往后院的后门口,此刻见了徒弟那询问的目光,自然又走了回来。 “既然是官差办事,那各位大人就请自便吧。不过本店小本经营,还请各位搜查时手下留情啊。”老大夫很直接的应下了,随即带着些恳求的开口。 这些人听了也没说应或者不应,直接散开就开始找人了。仁和堂虽小,除了铺面之外却也还有个后院儿,所以这会儿前面的店面里便只留了两三个人,其余人便都去了后院搜查。 老大夫讳莫如深的看了正在店面里四处搜查的几人一眼,随即给小徒弟打了个眼色,然后便跟着去了后院,留小徒弟一个人在铺子里盯着。 没一会儿功夫,这小小的铺面就被那两三个人搜查完毕了。虽然他们搜得仔细,但结果和之前赵力那一扫眼也没什么区别——这小小的店面里藏不住人,也没发现什么暗格暗道之类可以用来藏人的地方。 既然铺面里面没有找到人,三人对视一眼之后,自然也跟着往还没结果的后院儿去了。 眼见着人都去了后院儿,刚才还怯怯的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的小徒弟迈步从门后走了出来。此时看来,他的目光却还很是平静,没见半点儿怯懦之色。他先是看了看通往后院的后门,然后便探头往店外的小巷里瞥了一眼。 此时夕阳即将落尽,天地也都暗沉了下来,喧闹了一天的巷子已经恢复了平静。特别是现下正值晚饭时间,巷子里来往的行人本就已经很少了,仅有的几个路人也都行色匆匆,看样子是准备赶回家吃晚饭的,也根本没人注意到刚才仁和堂里的动静。 小徒弟这一眼看去,和往日里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于是他也像往日里一样,和正巧路过的两个熟人笑着打了招呼,寒暄两句后便神色自然的把店门关上了,然后顺便落了锁。 自然,这店门关上之后,小徒弟也没在铺子里多留。他像往日里这个时间准时去给老大夫做饭一样,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去了后院。 第62章 宽衣 仁和堂虽然只是一个小药铺,连带着后院也只是一个拥有两三间旧屋的小院子,但安排给楚问泡药浴的屋子却是挺大的。从房门进来之后,右面是一面不起眼的破旧屏风,将整间屋子隔成了里外两个部分。 贺兰然自然是第一次来仁和堂,之前也一直在院子里和楚问闲聊,所以也不曾注意过这间屋子。这会儿跟着楚问进来一看,心里便知道,楚问泡药浴的地方八成便是那屏风之后了。她在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毕竟嘴硬是一回事,真看人泡澡又是另一回事了。 楚问走在前面,似乎对贺兰然的一切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说着请贺兰然帮忙宽衣的话,领着人绕过了屏风,到了屋子的另一边。 出乎意料的,在这间满是药味儿的屋子里,贺兰然竟然没有看到让楚问泡药浴的木桶,那屏风后面只有一堆堆的药材。这个时候再看,仿佛整间屋子根本就是个堆药材的仓库,而那个立着的屏风根本就只是被当做杂物,随意的立在那里的。 之前明明看到那个药铺学徒提着一桶桶的药汁进来的啊,怎么现在都不见了? 这个疑惑在贺兰然的脑海里徘徊了两圈,然后见多识广的将军大人很快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这间屋子里一定有暗道。 想想也是,丞相位高权重,在这京城里几乎是一手遮天了。楚问既然得罪了人家,现下还想要有时间安心的疗伤,那必定是不能大意的。即使在贺兰然看来,这家名叫仁和堂的小药铺本身就算是隐蔽之极了,也同样难以保证不会被人寻来。 心里有了底的贺兰然扭头看了楚问一眼。这时候两人正好是并排而立,贺兰然一扭头,看见的就是楚问那比平时苍白上许多的侧脸。 楚问似无所觉,只是看了看正前方一个堆放着各种药罐的架子,略微想了想后便动手移动起那些药罐来。她将其中五六个药罐都移了一遍,看似杂乱无章,却又似乎隐隐的含着某种规律,直到最后“咔嚓”一声轻响传来,地面上便突兀的出现了一个暗道。 贺兰然一直在一边看着,这时候也有些惊讶。眨了眨眼睛,又特意的看了眼架子上那些不起眼,而且可以随意拿起来移动的药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这样精巧的机关。想来换一个不知情的人来看,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刺客也必定看不出那些普通的药罐会是机关开启的关键。 若有所思的看了正扭头冲她笑着的楚问一眼,贺兰然是越发的觉得看不透这个人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楚问必定不是普通的商人那么简单,她的手下能人辈出。 “想什么呢?不是要看我泡药浴吗?快跟我来吧。”楚问自然是看到了贺兰然的眼神的,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很自然的伸手拉过了贺兰然的手,领着她一起走下了暗道。 随即,又是“咔嚓”一声轻响,地面上的暗道入口再次关闭了。架子上的药罐仍旧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处,不过下一次暗道的开启显然又将换成另一种方式。 ***************************************************************** “楚问,你的伤势不轻,还是快点儿过去泡着吧。” 整间密室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贺兰然看着眼前半人高的台子上放着的那个大木桶,算算时间,有些着急的催促着还安然站在眼前的楚问。 楚问闭着眼睛站在原地半晌没动。贺兰然的话此刻对于她来说就像耳旁风一样,吹过去就算了,楚问压根没搭理不说,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第一次被忽视,贺兰然心里的感觉有那么点儿奇怪。不过很快,她又为眼前的情况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虽然早先楚问嘴硬说让她来看她泡药浴,但到底是女孩子,要当着旁人宽衣解带肯定会害羞尴尬的,所以才迟迟不肯过去的。 这么想着,贺兰然也没管楚问的冷淡,又说了句:“好了,你如果害羞的话我出去就是了。你的伤势耽误不得,就先进去泡着,一会儿如果有事儿你叫我就是。”这话说完,贺兰然就准备转身出去了。 “不是。”还没等贺兰然迈步,楚问突然开了口。贺兰然听了这两个字有些不明所以,回头去看她的时候,楚问已经睁开了眼睛,然后一脸正经的说:“我一会儿就去泡,不过让我喘口气先。” 贺兰然眨眨眼,显然对于这没头没尾的话有些不明所以。然后便又听到了楚问解释似地三个字:“走累了。” “……”好吧,受伤中毒的人身体虚弱可以理解。不过楚问这人有时候也真挺爱逞强的,明明状态不好,这暗道里一路走来,她居然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害得贺兰然没看出来,也没帮着扶她一把。这会儿倒好,就连那半人高她台子她也上不去了。 贺兰然听了楚问的解释之后也是无语。忍不住白了某人一眼之后,伸手一把搂住了楚问的腰,意料之中的感觉到手下的衣衫已经被虚汗浸了个半湿。她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脚下微一用力,带着楚问一起跳上了台子。 这半人高的台子搭建起来也不是没有用处的,楚问这次中了毒掌泡药浴要泡几个时辰,如果不做些措施的话,那药汁肯定早就凉透了。所以这台子其实就相当于灶台,一会儿还需要将军大人帮忙照顾着炭火,以便保持水温。 “行了,你快点儿进去泡着吧。一会儿我回来帮你看火。”贺兰然搂着楚问跃上了台子,然后把人往木桶边上一放,就准备功成身退了。结果又是没等到她迈步,便被楚问扯着衣袖给扯回来了,于是她也只好无奈的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楚问眨巴着眼睛,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她:“贺兰,我没力气进不去。而且之前说要让你帮忙宽衣的,你怎么能走了呢?” 好吧,要说起脸皮的厚度来,十个贺兰然也是比不上一个楚问的。之前她顶多就是嘴硬一下,结果现在倒好,楚问真的直接让她帮忙宽衣解带了。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的啊?!虽然她们都是女子没错,可……可这人心思不正,使得她们之间的相处明显不同于一般的朋友闺蜜。念及此,贺兰然的脸色瞬间涨红,即使是在密室那昏暗的光线下,也清清楚楚的被楚问收入了眼底。 别扭了一会儿,总觉得如果今天扒了楚问的衣服,一定会后患无穷的贺兰然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了句:“那我抱你进药桶,你穿着衣服泡应该也可以的吧。” 趁着贺兰然不自在的目光四处乱飘的空当偷偷地勾了勾嘴角,楚问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勾搭的大好时机。一边主动伸手费力的解下了腰带,一边道:“这衣服上不是血就是泥,怎么能穿着进去?而且大夫说过不能穿着衣服泡药浴的,否则影响了药效发挥也很麻烦的。” 有理有据,这里又没有了其他人。贺兰然看着光解个腰带就趴在木桶上喘了半天的楚问,虽然明知道这人肯定有装可怜的成分在里面,但到底不忍心就这么在旁边看着。而且楚问身上的毒,也的确不好继续耽搁下去了。 一咬牙,一闭眼,贺兰然终究还是妥协了。只是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曾经在战场上冷血冷情的将军大人,怎么就对眼前这个无赖无可奈何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只想着快点儿把楚问的衣服脱了,让她进药桶里泡着去。贺兰然心浮气躁的帮楚问宽衣时也没注意分寸,扯着楚问的衣服不是用脱的,而是直接干脆利落的就下手往下扒。 此时正是秋日,算来天气也还炎热,楚问身上除了外衣之外也仅仅穿着一件亵衣。贺兰然手下这一没分寸倒好,随着“刺啦”的一声轻响传来后,楚问身上那两件衣服便直接同时宣告报废了。 雪白的肌肤暴露在了空气中,突兀的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虽然她们都知道这衣服必然是要脱完的,坦诚相见也是不可避免的,可是现在这进度是不是略快了些啊?! 准备趁机勾搭人的楚问怔了一下,愣愣的抬头去看贺兰然,第一次发现她家将军大人居然也有如此暴力的一面。这个容易害羞,喜欢脸红的贺兰将军不是应该别别扭扭,半天解不开衣服,然后让她有机会尽情调戏的吗?怎么就能这么直接的下手撕衣服了?! 这一刻的楚问深深的觉得,她对于面前这位将军大人的了解,真是一点儿也不够深刻啊。 楚问愣住了,而另一边手里还拎着扯下来的衣服的贺兰然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她看了看手里惨遭摧残的衣服残骸,又下意识的抬头往楚问那边看了看,结果却被那片突兀出现的雪白瞬间刺了眼。等到贺兰然手足无措的背过身去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红成了一片。 好半晌,贺兰然带着别扭的沉闷声音才从旁边传来:“你这衣服是在哪儿买的啊?质量这么差也好意思穿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a cter 的霸王票~ PS:将军大人撕了人家衣服,然后傲娇了 第63章 落水 “啧啧……将军大人,虽然是在下主动请你帮忙宽衣的,可是撕衣服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啊,”楚问从惊讶中恢复过后,闲闲的开口。目光在已经落地的断裂衣带上瞟了一眼,又笑道,“还是将军大人就喜欢这样,” “你胡说些什么呢,,我……我就是不小心而已。还有,你的衣服布料太差了,一点儿力都受不得。”背过身去的贺兰然已经被红晕染满了脸颊,不过即使这会儿她背过身去了,眼力向来良好的楚问也可以从背后看见她那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根。 盯着她那红得可爱的小耳垂,楚问的眸光沉了沉。耳边是贺兰然难得失去沉稳,狡辩似地话语,听得楚问忍不住嘴角上扬。 楚问向来是个知道深浅的人,无论是做事还是谈情,她总是能够把握好其中的那个度。比如说现在,她就知道调戏的那个度已经到了,如果再口无遮拦下去,只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所以她偷偷地勾了勾嘴角之后,轻轻地放过了这个话题:“好吧,看样子我们楚家布庄是该整顿整顿了。不过这事儿要等以后再说,现在是不是该请将军大人扶我进去泡药浴了啊?” “你衣服不是还没脱完吗?”几乎是下意识的,贺兰然脱口而出,不过说完她就后悔了。 果然,听到贺兰然的话,楚问轻笑两声,调侃般的回了句:“呵呵,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我家的衣服布料太差,还是适合我这手脚乏力的人来碰。” 贺兰然听了,原本稍稍退去的红霞再次爬上了脸颊。她之前也听出了楚问放过话题的意思,这个时候更不想多提,于是只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只安静的站在那里,听着身后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楚问到底是有伤在身,虚弱乏力,简单的脱个衣服便花去了一炷香的时间。贺兰然的耳力不错,期间自然也听到了对方虚弱的喘气声,不过经过刚才的事情,她是真不好意思再回头去帮忙了——万一她一个不小心再把人裤子撕了怎么办?! 想着想着,贺兰然的脸又不可抑止的泛红了。其实想想也挺奇怪的,她自小生长在军营之中,军人大多不拘小节,所以有意无意间,她就连男人赤膊都看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是那时候她从来没有脸红害羞过,怎的现在对着同为女人的楚问,她就忍不住要脸红了呢? 思绪一直飘飞,真正的原因贺兰然大概已经意识到了,却不敢去触碰。心里正纠结着,结果就听到后面楚问透着疲惫的声音传来:“将军大人,还是要劳烦你扶我一把,我是真没力气再爬进药桶了。” 只要能达到目的,必要是示弱也是必须的,所以楚问心安理得的开了口。贺兰然听了也不好推脱,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红着脸仰着头转了身去帮忙。 见她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努力仰着头,楚问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流淌。只是笑归笑,她却终究没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让她帮忙扶着往药桶里去。 楚问自幼养尊处优,皮肤保养得自然是好,旁的不说,就连手也比自幼拿刀握剑的贺兰然细嫩了不知道多少。 贺兰然扶着楚问进药桶时,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要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感受着手底下良好触感的同时,她的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一片,比起那里乱七八糟的旖旎心思,她想得更多的却是——如果她先前听话的走了,那现在帮她宽衣解带,扶她进药桶的又该是什么人呢? “哗啦”的水声轻响,楚问终于迈进了药桶。贺兰然终于完成任务似地放了手,偷偷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里却隐隐的冒出了一丝不舍。 有些事情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可某些人却总喜欢自欺欺人。就在贺兰然努力压下心底异样的同时,耳边突然传来了楚问的声音:“有人来了。” 正在走神的贺兰然一愣,目光下意识的往密室入口处望去,结果自然是没看到有人。正疑惑间,楚问再次开口解释:“我是说外面来人了。” 贺兰然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丞相的人这么快就追来了吗?! 泡药浴的木桶正靠着一面墙,楚问浑身泡在漆黑的药汁里,即便是就站在旁边的贺兰然,也只能看见她肩头没有浸入药中的部分。不过即便如此,贺兰然还是有些不敢将视线往她那里移,只是她虽然没看,此刻却能听见一阵轻微的水响传来。 楚问伸出一只手,探身在对面的墙壁上鼓捣了两下。贺兰然的目光完全被那条白皙修长的手臂吸引了,却是没看出她在墙上鼓捣些什么,不过很快,刚才还安静成一片的密室里,传来了外间的轻微脚步声。听动静,来的人似乎还真不少。 贺兰然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也来不及想之前的不好意思,低头对上楚问的眼,只用目光询问。 楚问见了,胸有成竹似地一笑,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贺兰然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了嘴——外间那般轻微的脚步声她们在这里都能听到,这时候楚问再开口说话,外面那些人必定也是能听到的,到时候岂不是白白暴露? 眨巴眨巴眼睛,楚问眼里的笑意更甚。她刚才只是想开口让贺兰别那么紧张,这密室在外间是很难发现和打开的,而且因为设计独特的缘故,这里虽然可以听到外面极轻微的声音,但外面的人却是听不到密室里的声音的,所以她们大可交谈无误。不过现在嘛…… 眼珠子微微转了转,楚问将目光移到贺兰然的脸上,看见的自然是对方紧张得绷着的脸。她的目光又往正捂着自己嘴的手上瞥了一眼,没多想,直接伸出小舌在她手心里微微划过…… “你……”眼前的小手受惊般的收了回去,手的主人不可抑止的惊呼一声,随即想起了目前的处境,一个“你”字出口后,又连忙把后面的话都给咽了回去,只睁着一双漂亮的黑眸狠狠地瞪着楚问,那眼里几乎可以看见火苗在蹿了。 气势汹汹的瞪了人家半晌,可对方却只是笑眯眯的半点儿没放在心上的意思。贺兰然一时间有些气馁,但更多的却还是懊恼。于是没多想就弯腰凑到了楚问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道:“楚问,你最好安分点儿,外面可都是来追杀你的人呢!” 微微的热情在耳边吐露,即使对方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恼羞成怒,楚问也为这吐气如兰而一时恍惚了心神。不过楚问可不是贺兰然,她的心神也只有一瞬间的晃动,随即回过神来,眼中光芒闪过的同时,仿佛不经意般的回过了头…… 温暖柔软的触感从唇上擦过,贺兰然猛的瞪大了眼睛。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依然精致俊美,可过近的距离却使得这张脸在贺兰然的眼里有些失真。 “扑通……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在这一刻似乎充斥了整间寂静的密室,贺兰然的脸颊腾的就烧了起来。这辈子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让她脸红心跳的时候,贺兰然心乱如麻的同时,不忘迅速抽身后退——也许刚才楚问的回头只是个巧合呢? 自然,这样的猜测瞬间被打破了。贺兰然是想着要抽身后退的,可谁料她的反应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在她反应过来想要抽身的时候,楚问的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水里伸了出来,在她意图后退的同时勾住了她的脖颈,然后微微用力。 唇间温软的感觉越发的清晰了。贺兰然瞪大了一双眼睛,一抬眼,正巧对上了面前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和平常一样,这双眼睛里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今天贺兰然却从中看出了些不一样的深邃和认真。 一愣神的功夫,被对方抢占先机。唇齿被撬开,小舌被邀请共舞,虽然楚问的动作明显还透着生涩,可这样的接触却仍然让贺兰然觉得脑袋被炸开了一般,唯留一片空白。 楚问强吻了贺兰然。先时还能感觉到对方下意识的挣扎,可是这会儿的楚问似乎已经摆脱了虚弱,那只勾着贺兰然脖子的手虽然看上去并没有用什么力,但却坚定得让贺兰然的所有挣扎都无济于事。终于,贺兰然的挣扎渐渐地减弱了,连带着那双还透着迷茫的眼睛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闭上了。 用生涩的动作继续引导着贺兰然,楚问那双明亮的黑眸忽闪忽闪的眨着,眸光深处似乎透出了那么一丝不怀好意。原本勾在贺兰然脖子上的一只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只。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一心二用的人显然也不能引得对方全身心的投入。于是贺兰然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将对方推开,结果还没等她的手碰到楚问呢,便觉得脖颈处突然传来了一股力道。 传来的力道其实并不大,可惜某人现在正玩着身子,重心前移。于是在那股力道的带引下,贺兰然一时间重心不稳,下意识的找地方支撑时,却一手撑在了坐在药桶中楚问的肩上。 细腻温软的触感很好,贺兰然甚至走了一下神,不过等她抬头看到此刻楚问嘴角上挂着的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时,她就知道大概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眼前人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贺兰然警觉的想要撑起身子时已经为时晚矣了。 寂静的密室之中,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巨响,随之还伴随着一阵药汁溢出桶外的“哗啦”水响。 至此,将军大人彻底落水湿身。 第64章 无赖 “哗啦”一声水响后,贺兰然一脸狼狈的冒出了水面。来不及多说什么,连忙把嘴里那苦涩的药汁吐尽,向来隐忍的人都忍不住为嘴里那比黄连还苦三分的药味儿皱了皱眉。 当然,此刻嘴里的那点儿苦涩还真算不得什么。冒出水面喘了口气之后,贺兰然终于忍不住向楚问发难了,“混蛋,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些什么吗,,” 楚问眉梢微扬的看着她,贺兰然愤怒的声音却是像耳边风一般轻轻地吹过,根本没入她的心。如果你要问为什么,那只需要看看楚问此刻看似淡定,实则已经发愣发直的眼神就知道了——某人落水湿身后却没有自知之明,也也怨不得旁人看得眼睛发直了。 此刻的贺兰然无疑是有些狼狈的。刚才楚问突然出手把她拉入了药桶里,因为挣扎的缘故,她原本束起的头发早已经披散开了,此刻正湿漉漉的贴在她白皙精致的脸颊上。如此一来,不仅让她身为将军略带强势的气质柔和了许多,那黑与白的对比,在此刻更是突出了一种别样的美丽。 楚问看得有些失神,愣愣的盯着贺兰然的脸看了好一阵,然后目光下移…… “混蛋,你往哪儿看呢?!”贺兰然恼怒的声音突然响起,然后楚问的脸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等她一手抚着脸再回头时,贺兰然已经完成了护胸的动作,此刻正怒目圆瞪的看着她,显然已是恼怒之极了。不过饶是如此,楚问的心里还是免不了觉得一阵可惜。 眼珠子微微一转,楚问又不知死活的把脑袋凑了上去。在贺兰将军发怒拍飞她之前,凑到对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句:“小声点儿!将军大人莫不是忘记外面还有来追杀的杀手呢?” 贺兰然的动作果然僵了一下,不过她又不傻,转瞬间就反应过来。既然之前楚问能那般肆无忌惮的拉她下水,这动静也是不小的,看她向来谨慎的模样也知道,这动静必定是传不到外间去的。至于为什么在密室里可以听见外面的动静,而外面听不到密室里的动静,贺兰然一点儿都不关心,她只知道楚问这混蛋突然说这话出来让她分心,必定又没安什么好心思。 心念电转间,贺兰然的反应到底是慢了一拍。等她转念想明白这些的时候,楚问整个人都已经靠了过来。这还不止,这无赖靠过来时,她整个人就跟八爪鱼一样缠上了贺兰然,这会儿已经将人缠得动弹不得了。 楚问泡药浴的木桶其实不小,贺兰然和她也都挺瘦,两个人坐在那木桶里其实也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这人实在不老实,缠上了别人还能厚颜无耻的说:“唉,贺兰,这木桶太小了,还是这样宽松舒服一点儿啊。” 贺兰然一边挣扎,一边自然是听得满头黑线。心里其实挺奇怪的,泡药浴之前楚问还一副手软脚软,有气无力的模样,怎么只泡了这片刻功夫,竟然都有力气可以困住她了?不过奇怪归奇怪,她嘴里还是忍不住先反驳了楚问的话:“混蛋,我不需要泡药浴,你快放我出去。”此时此刻,她甚至都来不及追究这人突然把她拉下水的举动了。 楚问的手半点儿没有放松:“你就和我一起泡吧。这药浴里的药可有不少可以强身健体的珍贵药材,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嘛。” 楚问大言不惭,贺兰然听了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葩的言论,难道她不知道她泡过的药浴除了吸收药力,之后还会把身体里的毒素排出来吗?和她一起泡药浴,她是看自己不顺眼,想让自己陪着她中毒吧?! 自然,楚问对贺兰然没那坏心思。她就是看见许久不见的将军大人了,对方还没在危急时刻选择离开,心里动容的同时心血来潮的想和她闹一闹。至于药浴的事情,她的心里自然也是有计较的,这药浴要泡三个时辰,最后一刻钟的时候才会开始排毒,之前的确只是吸收药力而已。这时候拉着贺兰然闹一闹,其实也是无伤大雅的。 贺兰然和楚问扯了几句,发现这人东拉西扯冥顽不灵之后,倒是有点儿动真怒了。不过碍于楚问此刻是真的有伤在身,她也不想伤她,于是便打算用内力把楚问抱着她的手臂震开。 正在这当口,“噌”的一阵刀兵出鞘的声音突兀的传来,在这还算安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的刺耳。对于这种声音毫不陌生的贺兰然动作当即一顿,连带着提了一半的内力都硬生生的给停住了,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在了此刻。 莫非她们闹得太厉害,真的叫外间的杀手发现了?这是贺兰然听到声音后的第一反应。不过很快的,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除了很快传来的那一阵打斗声说明了刚才的刀剑出鞘并不是针对她们之外,现下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的那只手也证明了,手的主人这会儿根本就是有恃无恐的。 忍无可忍的将缠在身上的手震开,贺兰然在第一时间就费力的从药桶里爬了出来。 浑身被药汁浸透,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不说,还沾染了一身的药味儿,贺兰然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楚问被贺兰然用内力震开后倒是没什么反应,只好整以暇的靠在木桶上继续泡药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对上贺兰然的怒视,她还给回了个无辜的表情,气得贺兰然差点儿跳脚——真是见识了,边关的兵痞都没她来得无赖。 对于楚问,贺兰然生气归生气,倒是真的讨厌记恨不起来。要问原因的话,或许是因为她之前曾经三番两次的救她帮她,也或许是因为其他一些她不愿意去想的原因。总之贺兰然气鼓鼓的瞪了楚问两眼之后,也只能背过身去运功烘干衣服了,在楚问还有伤在身的时刻,她也实在做不出什么报复的事情来。 刚才贺兰然震开楚问时内力控制得很好,半点儿没有伤到她,所以此刻楚问还可以一脸悠然的靠在木桶上。 耳朵仔细听着从外面传来的打斗声,楚问在心里悄然算计着外间的形势,目光却是从未从贺兰然的身上移开过半分。趁着贺兰然的衣服被弄干之前,可是将贺兰然那凹凸有致的好身材尽收眼底了,不过除了在心里暗叹两句可惜之外,她今日也不能再做些什么了。 外间打斗厮杀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密室里来,即使看不见,听着这声音,两人也只得外间厮杀得正激烈。 楚问安排在外面的手下个个武艺非凡,但丞相府这次派来的杀手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这时候七八个人已经在上面打得天昏地暗了。也好在仁和堂左右的屋子都是楚问的人,否则这会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被外人听到,惹来更多的麻烦了。 贺兰然一边运功把身上的衣服烘干,一边也分了两分心神去听外面的动静。闹得是挺凶的,不过却并不太长久,大概因为这边是楚问的地盘吧,总归是比对方准备充足,不过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外面就彻底的安静下来了。在密室里虽然听不出来具体的情况,但想也知道,既然找人的动静没有了,那必定是找人的人已经不在了。 心下对楚问的评价又重了些,好奇心也更添几分。等到贺兰然终于把身上的衣服都烘干,把长发随意束起之后,到底忍不住问了句:“你和丞相府到底有何纠葛,这些人到底为什么来追杀你?”说完顿了顿,又加上句:“如果不能说,也不要再敷衍我。” 随着贺兰然话音落下,本就安静的密室里更是一片寂静,针落可闻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了。贺兰然目光灼灼的盯着楚问,面对对方突然严肃甚至可以说是阴沉下来的脸色,只觉得周围的气压正在逐渐下降,渐渐地,她不自觉的连呼吸似乎都屏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问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灭门之仇,指日可报。” 说出口的仅仅是八个字,可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却实在不小。贺兰然怔怔的看着楚问,一时间满脑子的问号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过看楚问那实在不好看的脸色,她也自觉的没有在这个时候再多问什么,毕竟“灭门”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贺兰然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楚问一眼便一言不发的从台子上跳了下去。就在楚问以为她要离开时,却见她从一旁拿过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木炭,然后蹲在一旁开始不紧不慢的往药桶下面的灶火里添炭。 见此,楚问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敛去,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飞扬。 此时此刻对于贺兰然,楚问却是越发的喜欢了。对方没有因为她的仇人太过强大,害怕被牵连而就此离开,真好。对方没有因为她刚才的种种无礼调戏而生气离开,甚至连个小小的报复都没有,更好! 念及此,楚问扬起笑脸,忍不住又得寸进尺的得瑟起来了:“将军大人,出去之后,你可得记得对我负责哦。” 正在往灶火里添炭的贺兰然一愣,接着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就见楚问一脸理所当然的道:“别想耍赖,今天你可是看了碰了我的身子的,自然得负责。” 贺兰然低头,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默默咽下一口老血的同时努力的往灶火里多添了些炭。烧吧烧吧,把火烧旺点儿,最好把药桶里那个混蛋煮熟了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a cter的霸王票~ 第65章 商议 暗地里跟来暗杀的人被楚问的手下迅速灭杀了,明面上跑来搜查的人也没什么好下场。当然,在密室里陪着某人泡药浴的贺兰然并不关心这些,让她觉得解脱的是在天色黑尽的时候,楚问那三个时辰的药浴终于算是泡完了。 瞥了一眼被楚问泡过之后更黑了三分的药汁,贺兰然心里暗道“好毒”的同时,毫不犹豫的扭头走了出去。身后已经恢复了的楚问窸窸窣窣的穿好了另外准备的衣服,动作迅速的在贺兰然还没走到密室入口便追了上来。 再次站在仁和堂小院的时候,贺兰然长长的吐出口气。楚问在她身后问道,“贺兰,你进京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 莫名的,贺兰然就是听出了楚问那询问的话语中,肯定自己还没寻到住处的意思。折腾了一天,贺兰然觉得挺累,也不想再纠缠,于是干脆的点头承认:“我今日早间才入京,尚未找到落脚的地方,不过我是奉旨回京的,或许可以去驿馆暂住。” 贺兰然掌管青龙军,官至从一品,在京城之中却是连座宅子也没有,奉旨进京还得住在驿馆。这种事情在其他朝代或许是司空见惯的,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在现今这个贪污成风的朝廷里来说,真真算是绝无仅有了。 楚问听了之后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贺兰,我看你还是别去驿馆了。那地方一年到头也不会有几个人去住的,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样子。如果你愿意,可以去我在京城里的宅子住几日,若是不愿,去青云楼住几天也是可以的。” 青云楼果然也是楚问家的产业吗?贺兰然抿了抿唇,联想到之前楚问那句“灭门之仇,指日可报”,突然间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了解真的只是流于表面。可是莫名的,她却并不想就此避开楚问这个麻烦,从她之前决定留下来开始,就没再想过避开。 于是想了想,贺兰然虽然摇头拒绝了楚问的两个提议,却还是说了句:“青云楼太过惹眼,我想找家小一点的客栈落脚。” 楚问听了一挑眉,知道贺兰然并非真的拒绝。于是笑眯眯的安排了另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然后小心的换了身装扮,欢欢喜喜的带着人去了客栈。之后又在隔壁开了间客房,和贺兰然做起了邻居,贺兰将军也果然没有再拒绝。 ***************************************************************** 清晨,天色尚未明亮之前,京城的大街上一辆辆马车便从沿途各位大人的府上驶了出来,渐渐地向皇宫方向汇集而去。 贺兰然换了一身绯色的官袍,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坐在马车上,她仍像昨日一般,骑着她那匹被青云楼小二送回来的战马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她策马小跑而过的时候,那英姿飒爽的身姿让沿途有不少驾着马车的车夫见了,都少不得多看两眼。 文臣武将早间上朝都是乘坐马车的,骑马者鲜少,这在京城似乎已经成为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于是贺兰然这一策马而过,便不仅仅是被她身姿惊艳的车夫了,各家的大人们也都掀开了车帘一角,向外看了看。等他们看清楚是那骑在马上的背影是青龙将军贺兰然时,各人的表情心思便又都不一样了。 骑马到底是要比坐马车来得快。贺兰然一大早骑着马,哒哒的跑过京城的大街,超过了一辆辆马车,虽然掀开车帘看她的人不少,不过人家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别人,所以最多目光相遇时微微点个头,便没有更多的交流了。 如此这般,一直到快要到皇城了,在贺兰然即将再次超越一辆马车时,突然有人掀开车帘叫住了她:“贺兰将军停步,请车内一叙,不知可否?” 贺兰然闻声拉住了缰绳,回头看时,却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已经缓缓的在路边停下了。再凝眸仔细一看,叫住她的人赫然便是高玦。 抬头看了看天色,因为她骑马走得比较快的原因,时间还算是早。于是她想了想,翻身下马走了过去。高玦马车前本来坐有一个车夫一个小厮,这时候两人都跳了下来,车夫在一旁等着贺兰然上车,那小厮却自觉的过去提贺兰然牵马了。 贺兰然出身行伍,和那些大家小姐的做派显然不同。没管车夫那惊讶的目光,她掀起官袍下摆跳上了马车,进去一看才发现,原来这车里并不是只有高玦一个人,高璜此刻也坐在一旁。只不过大概因为起得太早,这会儿精神还有些不济,她上车时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才强打起精神来和她打了招呼。 在贺兰然坐定之后,车夫赶着马车继续缓缓前进。三人相互打了个招呼之后,马车内的气氛一时间却有些古怪。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昨天小皇帝的那番关于赐婚的话。 昨日三人分道扬镳之后,还没等回到家,高璜便忍不住把小皇帝的那番和高玦说了,然后他就看见高玦的脸整个黑了下来。倒不是他看不上贺兰将军,只不过对方明显没这个意思,而且他们军中相处更多的只是友情,小皇帝这番乱点鸳鸯谱又算什么啊? 昨晚家人给他们接风洗尘之后,高玦和高璜两兄弟一晚上都在想这件事。他们明知道这场赐婚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偏偏关系到了整个皇室的利益,基本上是容不得他们置喙的。两兄弟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一晚上也没休息好,所以今天高璜才会表现得这么疲惫。 今日一早,高玦终于决定提前入宫,趁着指婚的圣旨未下时和小皇帝谈谈。结果半路上正巧遇到了另一个当事人贺兰然,于是高玦便想邀她上车商议此事,可真等人上了车,这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了。 马车里安静了半晌,终于还是更沉不住气的高璜先开了口。虽然他觉得他家四弟很完美,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他,但目前两人都不情愿的状况他也是清楚的。见两人都不说话,他便大大咧咧的先开了口:“贺兰将军,我四弟请你上车,其实是想商议昨日皇上所说的赐婚之事。依我看,你和我四弟一样,应该都是无意此事吧?” 贺兰然听了,扭头去看高玦。有高璜先替他开了口,高玦这会儿也不那么为难了,点了点头道:“我知将军大人与我无意,今日便是想提前入宫,趁着圣旨未下请皇上收回成命。” 贺兰然闻言有些无奈的道:“此事恐怕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昨日已有推脱,不过看皇上的意思似乎并不理会。你我都知道,这场赐婚并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赐婚罢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你比我明白,想让皇上收回成命恐怕很难。” 昨晚高家兄弟只是在想怎么推脱赐婚的问题,但贺兰然其实已经想到抗旨不尊之后的事情了。她这一生都是听从祖父的安排,为了贺兰家和青龙军而活,到了现在,她实在是不想再继续委曲求全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她也想任性恣意一回。 贺兰然的话听着虽然泄气,但她这话一出口,不愿意的意思便也表示得清清楚楚了。高玦听了心里拒婚的想法更加坚定,于是便将早先的打算说了出来:“皇上既然已经有了如此打算,我也知道这事不容易。今日入宫我本也不是想让他打消念头的,只是想将事情拖上一阵子,事缓则圆,多些时候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高玦所言也的确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毕竟世事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对这一个“拖”字诀,贺兰然想想后显然也是认同的。 高璜见两人达成了共识,也松了口气的同时笑呵呵的说:“放心吧贺兰将军,我四弟可是好人,定不会强人所难的。而且有句话说得好‘朋友妻不可欺’,楚问那家伙虽然很久没见了,但怎么说也算是我们的朋友,所以这事儿就交给我们好了。” 三言两语的就将事情大包大揽到了自己身上,高璜边说边注意着贺兰然的表情。意料之中的看到了对方脸色一僵,不过到底没听到什么反驳的话,高璜和高玦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暗暗的肯定了那两人的关系。 马车不紧不慢的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三人的对话结束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马车终于在皇宫大门前停下了。 三人先后从马车上下来时,周围还没有几个大臣先到。于是省去了和其他人寒暄的功夫,高璜和高玦两兄弟和贺兰然道了别,然后先一步拿着入宫的金牌进了宫门,只希望能赶在早朝之前先拦下小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十三君的霸王票~ 第66章 过度 贺兰然不知道高家兄弟和小皇帝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高璜和高玦是不是如传说中一般圣眷正浓,总之这一天的早朝继续在皇室和丞相一系的掐架中结束了。至于赐婚的事情,小皇帝那是半点儿没提,他只是高高在上的坐着,对于大殿中那些人斗鸡似地争吵冷眼旁观。 等到早朝结束,高璜先凑了过来。脸上讨好卖乖的表情和楚问竟然有七分像,不过要轮无赖的话,贺兰然私心里觉得大概没人能比得上楚问了。 事后高玦和贺兰然又有一番私聊。关于这一次的赐婚提议,也关于这一次的成功拖延,其实说到底,为的不过是利益而已。小皇帝既然先开口打了招呼而不是直接下旨,其实也是留有余地的,在不想将贺兰然逼急了的同时,他也是在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 简单的谈论过后,不待贺兰然深想,高璜便再次把事情大包大揽了去。高玦听后虽然连翻了几个白眼,却也没有反驳什么。他们这样的态度让贺兰然有些奇怪,她自觉和他们之间顶多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交情万没有到可以做到如今这步的地步。可是细想一下,一时间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好暂且放过了。 这趟回京,名义上是让贺兰然回来接受封赏,顺便述职的,私底下各派人马打的是什么主意,明眼人也都能看出一二来。不过无论如何,已经在昨日的早朝上受了封赏的贺兰然,今天便应该去兵部和吏部述职了。 于是今日下朝后,贺兰然没能像昨天一样,早早的便无所事事的在大街上乱晃。兵部和吏部的衙门离皇宫都不算远,可两边跑着,等贺兰然办完事回到客栈时,天边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折腾了一天,一身疲乏加饥肠辘辘的贺兰然精神并不太好。不过进到这家由楚问安排的客栈后,她还是问了小二一句:“小二哥,楚问现在可在客栈里?” 显然,这里的小二还不知道自家老板的身份,只当是她们俩是朋友,于是笑呵呵的回道:“大人,楚公子今日一早便出门去了,现下还没回来呢。如果晚些时候她回来了,我帮您说一声,让她去找您如何?” 贺兰然听了却摆摆手。她不过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主动找楚问什么的,她其实还是有些别扭的。更何况以楚问那得寸进尺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己主动找她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呢。念及此,她摆手后又忙加了句:“不必和她说了。我现下有些饿了,小二哥帮我送两份招牌菜到房里吧。” 小二笑呵呵的应下了,等看到贺兰然一身疲惫的回房之后,便连忙往后厨叫菜去了。 事有碰巧。一刻钟之后,小二端着贺兰然点的饭菜正准备给她送上去的时候,楚问回来了。更巧的是她也和贺兰然一样,看到小二就问了句:“小二哥,贺兰将军回来了吗?” 听到这话,小二笑了,冲着手里的托盘一扬下巴:“真巧,我这菜就是要给那位大人送去的。她刚才回来,先前也问起了公子你呢。” 同样在外面忙碌了一天的楚问显然比贺兰然更多了两分疲惫,进客栈时都有些无精打采的。这会儿听了小二的话,她的眼睛却是瞬间就亮了,下意识的抬头往通向二楼客房的楼梯上看了一眼,自然是一无所获。不过她也不在意,主动接过小二手里的托盘后,更是随手扔了块银子给他:“行了,这菜就交给我送上去吧。”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再去厨房叫两个菜,顺便拿壶好酒来。” 有钱收,小二自然高兴,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热情了几分。他连忙点头应好,然后也不等楚问先走了,立刻转身脚步轻快的直奔后厨。 楚问挑了挑眉,端着托盘,同样心情大好,脚步轻快的上楼去了。 ***************************************************************** 房门被敲响时,贺兰然刚换下了官袍,匆匆擦了把脸。以为是店小二送了饭菜过来,没多想就过去打开了房门,等看到外面端着饭菜的人是楚问时,她才愣了一下,脱口问道:“你不是没在客栈吗?” “我刚回来,不行吗?”楚问耸耸肩,然后往房间里示意一下:“怎么,本公子好心给你送了饭菜过来,将军大人连门都不让我进吗?” 贺兰然无奈,侧身让她进了房间。楚问进屋后随手把托盘放在了屋中的桌子上,然后毫不客气的在旁边落了坐。好在贺兰然早就知道她的无赖性子,知道她不可能送了饭就走人的,所以此时也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随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等贺兰然在对面坐下,楚问才开口问道:“我听小二说你是才回来的。怎么,这趟回京事情很多吗?” 一边把托盘里的饭菜一样样的端出来,贺兰然一边心不在焉的回道:“是啊。这将军当了好些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回京述职,兵部和吏部那些人挺折腾的。”只是述职再折腾,显然也没有小皇帝想赐婚的事情来的麻烦,不过这事儿就不用和楚问说了。 楚问点点头,见贺兰然已经端着碗准备吃饭了,而这一人分的饭菜显然没她的份儿,于是忙道:“诶,等会儿再吃吧。我刚才让小二再加了几个菜,一会儿等他送来了,我们一起吃吧。” 贺兰然没说什么,却是放下了碗筷。转念想起什么,于是又问:“对了,你今天又跑出去干什么了?现在丞相那边应该还在找你呢,没事儿别跑出去找事儿,到时候真出了什么意外,可没人能帮得了你。” 虽然早些时候楚问就说了马上就能报仇了,可是贺兰然显然不相信,凭着楚问区区一介商人的身份,能够如此轻易的就将如今正如日中天权倾朝野的丞相拉下马。她知道楚问性子倔强,所以担心之余,她也只能提醒两句了。 楚问听出了贺兰然话语间故作不在意的关心,心情更好了两分的同时摆摆手道:“你放心,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之前,我会小心的。今日出门是去见了两个朋友,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事情便该有个了解了。”她说完顿了顿,然后仿佛不经意般开口说了句:“贺兰,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可以和我说,也许我能帮到你也说不定呢。” 贺兰然闻言直觉楚问是知道了什么,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可能。小皇帝透露想给她赐婚的事儿,如今也只有她、高家兄弟和小皇帝身边的一些人知道,无论如何也传不到她一个商人的耳朵里。于是只当楚问说的是述职的事儿,贺兰然摇摇头道:“小事而已,也就折腾这几天了。” 楚问听了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又等了片刻,那收了银子的店小二便高效率的把饭菜给送来了。自然,除了饭菜之外,楚问特别吩咐的那壶酒也一并给送来了。 等小二摆放好饭菜,拿着两个托盘退出去之后,楚问马上笑眯眯的给贺兰然斟了杯酒。那笑容看在贺兰然的眼里,总觉得带了些不怀好意似地,于是她干脆伸手挡住了酒杯,挑眉问道:“不是说好了吃饭?喝酒做什么?” 楚问见她挡着杯子也不强求,转而为自己倒了杯酒,笑道:“前些日子被追得紧,今日难得放松些,小酌两杯放松一下而已。算起来我好像还没和贺兰你一起喝过酒呢,不如一起喝两杯如何?” 贺兰然的酒量其实不怎么好。虽然军人大多好酒,每逢大胜庆功宴上也少不得要和众将士们喝上几杯,可贺兰然似乎天生不会喝酒,这么些年了也没能把酒量练出来。于是她也只能一直控制着尽量少喝酒,庆功宴上别人用碗她用杯子,平时就更是滴酒不沾了,所以楚问的提议刚出口,便被她果断拒绝了。 楚问撇了撇嘴,轻声的抱怨着:“一个人喝酒很无聊的啊。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也不说陪着我喝两杯。不是都说军中之人豪爽好酒的吗?”末了,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十三君的霸王票~ 第67章 翌日 清晨,窗外行人走动的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隐约还能听见外面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喧哗。在又一个人从窗前路过的时候,向来浅眠又习惯早起的贺兰然眼睫毛动了动,终于是醒了。 刚睁开眼睛时,贺兰然还一脸茫然的盯着头顶的帷帐愣了一会儿神,等看到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时,她的心里猛然惊了一下——天都亮了,早朝早就开始了吧,, 一念及此,贺兰然有些着急了。虽然每次上早朝都是去人掐架,虽然早朝基本上没有她插嘴的余地,虽然她只是过去当个背景板路人甲,可是那终归是早朝啊!你去了没事做,可如果你不去的话,别人可是会拿这事儿大做文章的。 一边思考着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贺兰然一边就要翻身起床了。可谁知刚一动,一条手臂就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环在了她的腰间。接着还没等贺兰然反应过来呢,一个黑漆漆的脑袋便又凑了过来,埋在了她的怀里不说,还不老实的蹭了蹭。 “……”贺兰然整个人僵了两秒,然后果断的抬腿,一脚就把身边的不明人士给踹下了床。听着被踹下床那人“哎哟”的痛呼声,黑着脸的将军大人探头一看,那个衣衫凌乱的趴在地上的人果然便是某个楚姓混蛋。 思绪飘飞到昨天。貌似是她刚回来客栈没多久,某个混蛋就来找她了。然后两人一起用了饭,楚问特意叫小二送了壶酒上来,先时她不愿意喝,楚问就一边抱怨着一边自斟自饮,后来……后来好像是她被这人的花言巧语所骗,陪着她一起喝了几杯。再然后……再然后不记得了怎么办?! 这该死的酒量!回去之后庆功宴什么的,她再也不偷工减料的用杯子喝酒了,大不了被灌醉几次,酒量总是能涨上去的! 好吧,现在不是讨论酒量的问题了。贺兰然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些事情之后,原本就黑着的脸色顿时更黑了。接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掀起被子往里看了一眼,然后……然后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大早就被人踹下床的楚问狼狈的趴在地上,刚开始还有些迷糊,被摔疼了的她“哎哟哎哟”的叫了两声之后,思绪也渐渐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她的酒量自然是要比贺兰然好的,即使那壶酒有四分之三是进了她的嘴里,最后先醉倒的人也还是贺兰然。所以理所当然的,在贺兰然还在努力回想前事的时候,楚问已经想起了所有事。 把人灌醉了,然后偷偷爬床什么的……楚问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早就老实的闭上嘴,不敢再叫唤了。等她偷偷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再偷偷的扒在床边往床上一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楚问开始考虑暂时逃跑的可能性了。 将军大人不愧是将军大人啊,比起一般女人来,镇定了不止是一星半点儿,到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叫出来。不过那浑身散发出来的黑气,还有那让人窒息的低气压什么的……楚问觉得,她暂时还是逃出去喘口气的好,也许等将军大人气消一点,她会比较好过关? 心里盘算着,楚问慢慢的松开了扒拉着床边的爪子,然后身形渐渐地下移,原本从床边上冒出来的脑袋渐渐地向下缩去。趁着将军大人还没回过神来,此时不跑,那是要等着被抽筋剥皮呢?楚问可不傻,她一点儿也不想在人家气头上冲上去当炮灰,所以还是等将军大人冷静冷静再说吧。 楚问想得很好,可惜她错估了将军大人的反应速度。这边她刚从床边缩下去,准备偷偷地从旁边爬出去,那边将军大人就已经回过神了,眯着眼睛冷眼看她偷偷地向下缩,然后等她重新趴在了床底下,以为可以成功脱逃了的时候,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后脖领。于是刚趴下的楚问还没来得及把一口气吐完,便又被人拎着领子给提了上去。 当半个身子被重重的摔在床上的时候,楚问还想着是不是再“哎哟”叫两声博取同情,可等她一抬头,看到贺兰然那堪称“狰狞”的表情后,除了偷偷地咽口水之外,她已经想不起任何花招了。 被贺兰然的凶狠的目光瞪得越发的心虚了,楚问心脏狂跳着,脸上却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个笑来:“呃……那什么,将军大人,你还好吧?” “呵呵,你觉得呢?”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缩了缩脖子,然后果断的扑上去抱大腿:“将军大人,我错了……” 抬腿,踹,使劲儿踹! 贺兰然想,如果不是不方便,她一定会跳下去再在那个混蛋身上踩上两圈的。 ****************************************************************** “你真的什么也没做?”走在前面的贺兰将军语调低沉,霸气侧漏。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我拿我的人品发誓。”跟在后面的楚某人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眼。 “切……”一个字,明晃晃的不信加鄙视——姓楚的,你还有人品这东西吗?不过鄙视归鄙视,贺兰然私心里自然还是愿意相信的。 “哟,二位客官,你们起啦?您二位需要用饭吗?”昨天给楚问她们送菜的店小二这会儿正闲着,一抬头正巧看见贺兰然和楚问一起从二楼下来,于是立刻热情的迎了上去。 “……”小二哥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或许是心里有鬼的缘故,小二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听在楚问和贺兰然耳朵里就是奇怪。再加上昨天的酒菜都是他送上去的,两人不免想到这人难道知道她们俩昨晚是睡在一个屋子里的?要不然怎么会说“你们”?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于是收拾了下心情,楚问当先给了回应:“嗯,麻烦小二哥准备点早餐吧,我们在大堂里吃就好。” 楚问出手大方,昨天给的打赏比他两个月的工钱还多,小二自然乐意招呼她。于是笑眯眯的抬头,刚想应是呢,就被吓了一跳:“楚公子,您这是怎么了?!”面前的那张脸上满是青紫,色彩斑斓得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俊逸。 楚问连忙把头偏开了,举手握拳放在唇边干咳了两声,干巴巴的笑道:“那什么,昨天酒喝多了,一不小心……就成这样了。” 说话的艺术在于,说一半藏一半,剩下的让听者自行脑补。而显然,楚问的省略说法在小二想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好心的小二哥善意的笑笑,提醒道:“昨日的酒有些烈了,公子该少喝些的,这磕着碰着了可不值得。”说完向着大堂一伸手:“大人,公子,您二位在大堂里稍待,小的这就去后厨拿早饭。” 后知后觉的楚某人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一大早就被将军大人上演了一出全武行,这会儿要说顶着这么张色彩斑斓的脸在大堂里用饭,那除了丢脸就还剩下丢脸了。刚想改口让小二把饭菜送到楼上屋子里去,结果就听见旁边将军大人用她那好听的声音淡定开口:“那就麻烦小二哥了。” 小二是见过贺兰然穿官服的,那绯红色的官袍据说是要三品以上的大人们才有资格穿的,小二自然知道贺兰然身份尊贵。这会儿见她说话客气有礼,心里对这位大人便更多了几分好感,于是更热情的笑了:“瞧您说的,这是应该的,小的这就去了,您先去大堂坐坐吧。” 小二说完话,客气的冲两人欠了欠身,然后便迅速的往后厨去了。贺兰然淡淡的瞥了楚问一眼,也没说什么,自去大堂里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就坐下了。 好吧,今天的楚问是没有人权的,她可不敢再得罪将军大人了。见贺兰然选了这么个视野良好的地方,楚问苦逼着一张脸,却也只能磨磨蹭蹭的过去坐下了,然后任由客栈内外的人员惊奇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过。 吃着小二很快送上来的早饭,楚问一脸淡定——谁认识谁啊,反正都不认识了,丢脸就丢脸呗。她正光棍的这么想着,就看见客栈门口突然走进一个人来,然后兴高采烈的冲她挥手喊道:“楚问……”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a cter的霸王票~ 第68章 后续 来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看到高璜和高玦先后走进客栈时,楚问和贺兰然都愣了一下,随即一个赶紧低头企图遮掩,而另一个却是满腹疑惑。 现下时间还不算晚,早朝时那些大臣们又习惯了掐架,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是刚下朝换过衣服就过来了。高玦只在军中领兵任职,高璜更是只挂了个闲职,比起那些早朝之后还要去各部处理政务的大臣们来说,这两位宗室的王爷显然要清闲得多了。 今天早朝时没看见贺兰然,丞相理所当然的又找到借口发难了。不过好在高玦他们早有准备,眼看着早朝要开始,人却还没来时,便找人替贺兰然告了病假,最后也成功的堵住了丞相的嘴。不过贺兰然突然不来早朝这件事,两兄弟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却还是上了心的,于是一下朝就匆匆的找了过来。 高璜的性子更为急躁些,所以理所当然的走在了前面,然后更理所当然的第一时间发现了坐在窗口那般显眼位置上的贺兰然和楚问。这还不止,在他高呼楚问的大名,引得对方下意识的看过来时,他还十分眼尖的看清了楚问那张精彩绝伦的脸。 于是等到高璜和高玦两人和贺兰然她们同桌坐定后,高璜甚至忘记了原本的来意,张口就问:“楚问,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啊?” 情知避不过,楚问终究还是有些尴尬的抬起了头,一眼看过去,发现就连淡定如高玦都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明显是一脸的惊讶。 好吧,看样子今天丢脸是不可避免的了,不过要她说实话也是不可能。楚问干笑了两声,无奈道:“昨晚心情不错就多喝了两杯,然后一不小心……就成这样了。” 还是和之前跟小二说得一般说辞,不过这两个在阴谋诡计里长大的王爷可不是普通的升斗小民能比的,就连看上去没什么心眼的高璜也绝不是傻的。所以听了这话脑补归脑补,却绝对不会相信楚问脸上的伤是喝多了酒磕着碰着了,而且她脸上的伤痕也明显不是磕碰而来,明显就是被人揍了啊。 知道楚问这是敷衍他们,高璜白眼一翻,就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听一旁的贺兰然先开了口:“不知两位王爷今日突然到访,所谓何事?” 高璜噎了一下,见她要谈正事儿了,便也默默的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这时候已经将自己的惊讶完全收起了的高玦先回了话:“今日早朝不见贺兰将军,思及将军初次入京,人生地不熟,我们兄弟担心你有什么事,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听完高玦的话,贺兰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倒是高璜的眼睛先亮了。他的目光先后在贺兰然和楚问身上扫过,然后一脸深意的笑道:“来之前我和四弟还担心贺兰将军如果出了什么事会无人照料呢,现在看到楚问你在才知道,原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了。” 这明显带着调笑意味的话,让贺兰然和楚问都有些莫名的尴尬,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后便无比默契的别开了头。 贺兰然收拾了下心情,之后还是免不了微微蹙着眉:“多谢两位关心,我今早只是……有些事耽搁了。不过今日错过了早朝,恐怕少不得要被人借题发挥了。” 之前起迟了睁开眼的瞬间,贺兰然担心的便是错过早朝被人借题发挥。毕竟现如今盯上边军军权的可不止是皇室一家,而在四大边军里青龙军显然是最容易下手的。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乱了,也许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也许是真的被扰乱了心绪,总之就是在看到高璜和高玦的那一刻,贺兰然都没有再想起早朝的事情。 “嘿嘿,你就放心吧,有我们兄弟在,哪儿能让你有事?今天早晨见你没来,我和四弟就替你告了病假,没让人抓着把柄。”高璜得瑟的邀功。 贺兰然闻言除了道谢之外,心里的疑惑却更多了两分。还是之前的那个疑问:她自问和这两人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他们没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对她示好。 就在贺兰然还为那个疑问纠结时,高璜已经悄悄地凑到了楚问的身边。彼时被忽略良久的楚问正夹着一个小笼包准备往嘴里送呢,旁边的高璜却突然拿胳膊肘捅了捅她,见她扭头看来,便压低了声音坏笑道:“嘿嘿,你脸上这伤是被揍的吧?老实说,你这家伙昨天是不是做坏事了?” “吧嗒”极轻的一声,楚问筷子上的小笼包掉在了桌上。圆滚滚的小包子滴溜溜的滚了两圈,然后成功的离开了桌面,落地时染上了几抹灰黑。 “呃……手滑,手滑。”楚问尴尬的冲看过来的几人道。等到贺兰然和高玦都收回了目光之后,她才冲着高璜咬牙切齿的低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高璜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声道:“才不是胡说八道呢。你看看你这张脸,再想想贺兰将军今天连早朝都没能去,还有啊……” 楚问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正想继续听,却发现高璜的话到这儿也就断了。她一时有些奇怪,下意识的扭头看他时,才发现这家伙的目光正直直的看着对面的贺兰然。 先时她还有些不明所以,等之后顺着他的目光仔细一看,她的脸上立刻红成了一片。然后很快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不太好的狠瞪了高璜两眼。 高璜闷笑了两声,老实的收回了视线。这时候同桌的另外两人也已经发现了他的异样,高玦也顺着高璜之前的目光往贺兰然那边看了一眼,眼睛比高璜还尖的他立刻便知道了原因,别开了目光。也因为他这一眼,贺兰然终于猜到不妥之处何在了。 先是动作自然的伸手顺了顺披散下来的长发,然后顺便偷偷的扯了扯衣领。当然,最后不能忘记在桌下狠狠的踩住某人的脚,同时顺便碾上一碾。等看到旁边那张满是青紫的脸终于不止是僵硬,已经渐渐地往扭曲的方向发展之后,贺兰然才终于发泄完淡定收脚。 “楚问,你没事吧?”心知肚明的高璜表示,他现在的行为叫就做幸灾乐祸。 “呵呵,不知道两位的喜酒,我们兄弟什么时候能喝上呢?”偶尔腹黑的高玦表示,他现在的行为绝对是传说中的火上浇油。 “……”腰上的软肉继左脚之后遭到重创,已经忍不住满脸扭曲只能爬在桌子上掩饰的楚问表示,交友不慎什么的真是件很让人伤心的事啊。 ***************************************************************** “少主,你这是怎么了?!”半夜,背着个小包袱蹿进楚问房间的老陈还没来得及说正事儿呢,就被楚问那张色彩斑斓的脸给惊住了。 “咳,我没事。说正事,说正事。”这么丢脸的事情,楚问自然避而不谈。好在老陈也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虽然在之后的时间里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的往楚问的脸上瞟一眼,但到底也没多问什么。 把手里的小包袱往桌上一放,老陈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少主,东西都在这儿了。您可得想好了,这些东西得来不易,而且如果被人扣下或者毁了,咱们可再难找到其他的了。” 楚问也顾不得脸上的狼狈了,她微微拧着眉头打开了包袱,里面是两三封书信外加几本账本。她随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封信,打开来看了看,然后又拿了放在下面的账本随手翻了翻,脸色几番变化之后,她那拧起的眉头终于是松了松。 老陈不知道楚问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楚问在想些什么。她的表情很平淡,平淡得老陈几乎以为面前的这些东西根本只是几张废纸。 楚问的表情平淡,目光却在包袱里的东西上停留得稍稍有点儿久,然后就见她不紧不慢的把之前拆开的信件放回信封里,顺手又把包袱重新捆好了,却独留了之前那封信在外面。 老陈看着她的动作,脸色从严肃渐渐地变成凝重,却始终没说什么。一直等到楚问把包袱重新捆好了,然后拿着那唯一留在外面的信件递给他时,他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拧得紧紧的眉头才彻底的松开。 不需要楚问再说什么,老陈默默的接过了那封信,贴身放好。同样也不用多说什么,半夜里突然而至的人便又匆匆离开了。 第69章 选择 贺兰然是别扭的,纠结的,这一点从很早之前楚问就知道了。 当初还在军营时,她受伤表白,贺兰然那不以为然的样子楚问还记得清楚。和大多数人一样,在贺兰然的眼里,两个女人相知相爱什么的,显然是件无比荒谬的事情,根深蒂固的思想让她无法接受这种感情。可是楚问又看得清楚,贺兰然对她,分明也是动了心的。 当理智和感情产生分歧,又该如何选择?楚问自问如果换了是她面临选择,这也会是个极其纠结的问题,所以贺兰然这段时间别扭纠结,甚至暴躁得有了暴力倾向,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她唯一希望的,也只是贺兰将军最终能选择听从自己的心意,自私的她并不像成为被放弃的对象。 为了达到不被遗忘,不被抛弃的目的,楚问这些天变得异常的黏糊。每天只要贺兰然一回到客栈,楚问必定在第一时间就会凑过去。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丞相在京城还有着一手遮天的权势,楚问害怕身份暴露连累贺兰然,想必她都要毫不顾忌的跟进跟出了。 这么做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很显然,眼前有人天天这么晃悠着,贺兰然又不是瞎的,自然是不能忽视了她。坏处则更明显,最近正处于暴躁期的某人,自从上次动手之后,对于某促使她暴躁的源头已经不会再顾忌什么,然后手下留情了。 于是,楚问开始了痛并快乐着的日子。虽然每天都会被贺兰然揍得嗷嗷叫几次,不过一转眼,她便又嬉皮笑脸的凑了上去。那坚定黏人,死不转移的架势,闹得贺兰然都觉得她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了。 到了后来,贺兰然实在是怕了楚问了。每天下朝之后她也不急着回客栈了,即使述职的事情已经渐渐地处理完了,她还是每天花上大把的时间赖在兵部或者吏部衙门里。实在无聊,她是宁愿在京城里闲逛,也不愿意再早早的回去客栈了。 因着上次错过早朝,之后高家兄弟俩不仅帮忙告了假,还特地匆匆赶来看望的缘故,贺兰然近来和这两人走得近了很多。在兵部和吏部终于待不下去了的时候,贺兰然是有想过去找这两个明显很清闲的王爷一起,结伴游一游京城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两人却好像突然忙碌了起来,她一连去了两三次都没有寻到人。 事后某日,她在退朝后拦住了正准备匆匆离去的高璜和高玦。本也是随口问了一句,结果高璜给出的答案却略微有些让她意外——这两人最近正为了她和高玦那延迟的赐婚奔忙,据说如果把事情做好了,让小皇帝打消赐婚的念头并不是难事。至于具体事宜,却是连向来心直口快的高璜也不肯透漏半分了。 贺兰然不是个好事者,高璜和高玦既然不说,她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在又一次漫无目的的漫步在京城大街上时,她突然觉得自己最近这日子过得有些颓废了。在高家两兄弟为了她和高玦的赐婚而奔忙时,她竟然无所事事到一天到晚只想着躲人的地步。 于是纠结再三,她终于忍不住开始思考。逃避并不是办法,当日益明显的感情与根深蒂固的观念发生了碰撞之后,她究竟该何去何从? ***************************************************************** 从那次的醉酒同床事件过后,已经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楚问眼看着贺兰然从最初的暴躁发展到了现在的逃避,她觉得自己留给贺兰然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少了,可对方却似乎仍旧没有想要面对的意思。这让楚问一时间有些泄气。 最近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楚问可以说是过上了足不出户的日子。该做的事情有手下的人在运作着,老陈统筹全局就把事情处理得很好,再加上最近京城里暗流涌动,她也实在不想“顶风作案”,于是便安下心来宅在了这家小小的客栈里,专职黏人。 这天早晨起来后,楚问照常要了份儿早饭让小二送到客房里。随口问了句,贺兰然果然又是大清早的就去上朝了,到现在也没见回来。这结果楚问每天听,也习以为常了,于是随意的打发了小二,便坐在自己客房的窗户边上开始吃早餐。 楚问住进客栈时,便专门要了间临街的客房,窗户打开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虽然每天早晨吵嚷了些,但选这间客房明显是有好处的。除了有临街的窗户可以更方便观察外面之外,这间客房也是正对着贺兰然的客房的,两人的客房正好是门对门。只要贺兰然那边开了门,她这边基本上都能听得见。 现在贺兰然并不在客栈里,楚问自然没有必要再把注意力放在对面那无人的客房里,所以她在窗边坐下之后,便在用饭的同时,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窗外的街道上。 楚问离开定州后来京城已经大半年了,就是贺兰然奉旨入京,算算时间也有大半个月了。眼看着时间已经从深秋开始向初冬迈进,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大街上的行人们穿着一天比一天厚的衣裳,却难得的仍旧人声鼎沸,没有半点儿萧条的意思。 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早饭,楚问的目光还停留在窗外颇为繁荣的街道上,思绪却渐渐地开始飘飞了。脑袋里恍恍惚惚的,似乎想了很多东西,可如果静下心来,却又可以发现她其实什么也没想。而放空的时间一直持续到窗外的大街上,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 将军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楚问看着窗外越走越近,已经快到客栈门口的贺兰然,也顾不上吃什么早饭了,连忙把手里的东西一丢,就急匆匆的跑到楼下迎人去了。 这些天贺兰然躲她躲得厉害,楚问明知道她每日里只是在京城中闲逛,可是一方面担心京城的暗流和丞相的耳目,不敢轻易在外面露面,另一方面她也愿意给贺兰然更多的自由时间,来思考他们之间的问题,所以一直不曾跟着出去来场“偶遇”什么的。于是两人明明住在一家客栈内,可见面的时间却少得可怜,这直接导致了闲下来的楚问更想贺兰然了。 难得见到贺兰然早早回来,楚问自然急着去见她,而今天的贺兰将军也格外的给面子,居然没有半点儿赶人或者不耐烦的意思。 在大门口看见楚问时,贺兰然只是冲着楚问点了点头,然后便任由楚问跟在她身后上了楼。一直等到两人走到客房门口了,贺兰然才突然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楚问一眼,然后道:“楚问,我想,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了。” 贺兰然要谈的是什么,楚问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她等了这半个月的时间,其实为的也是和贺兰然好好谈一谈,不过现在贺兰然终于先开了口,她的心里却又多了几分忐忑。 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楚问笑道:“好啊。我也想和将军大人好好谈谈了。” 贺兰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推开了自己客房的房门,侧身等楚问先进去了,这才进了房间,然后顺手将房门再次关好。 客栈里的客房每一间的布置都是大同小异的。楚问不是第一次来贺兰然的房间了,可是这会儿坐在房间里,盯着一旁和自己房间一样的屏风,楚问的心跳还是忍不住越来越快了。这感觉比起她算计报复那权势滔天的丞相时来的更让人紧张,甚至和年幼时那场逃命比起来,楚问觉得也是不遑多让的。 贺兰然关上房间大门后,便一言不发的走到楚问对面坐下了。楚问的目光也从屏风上移回来,紧紧地盯在了贺兰然的脸上,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到点儿蛛丝马迹。不过如果贺兰然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心思的时候,那么对方是不可能在她脸上看到任何信息的。所以楚问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发现。 此刻的贺兰然一脸淡定,没了往日的暴躁或者逃避。楚问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某种决断,所以才会说要与自己谈谈。不过楚问在意的是,贺兰然这场谈话的前提,是她已经做出了决定,还是需要依靠这场谈话作为选择的依据? 私心里,楚问希望是后者,因为那样才有她努力争取的余地。如果贺兰然在这场谈话开始前,已经做出了选择,这场谈话的目的只是为了通知她,而贺兰然的选择又恰好不是楚问所希望的那样,那么楚问的处境恐怕就会变得极为被动了。 就在楚问心思百转间,贺兰然已经一脸淡定的提起茶壶给两人分别倒好了一杯茶。楚问脸上偶尔露出的紧张和纠结,她自然也是看得清楚的,不过她却什么也没说。 端起面前的茶杯,贺兰然轻轻地抿了一口。她没有再看楚问,只盯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的开口:“之前一直未曾与你说,半个多月前我刚入京,圣上初次召见时便曾透露,有意为我和高玦赐婚。” 这样的开场白楚问是始料未及的,闻言一时间竟然呆愣在了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晓白的霸王票~ 第70章 咬人 在这场谈话开始前,楚问就设想过无数种贺兰然的开场白,她甚至想到过贺兰然第一句话就是拒绝,可事到临头,事情的发展却仍旧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拿小皇帝想为她和高玦赐婚说事儿,贺兰然这话里的意思是想说她既然无法拒绝皇帝的赐婚,也不能坦然接受楚问的感情,所以一开口就表明立场,她最终的选择仍旧是遵循固有的观念,宁愿和不相爱的男人成亲,也不选择遵从内心的感情了吗? 楚问有些忍不住内心忐忑,贺兰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她差点儿破功变了脸色。好在她也算是经过风浪的人,初闻此言的慌乱过后,楚问转瞬间镇定下来,便想到了更多。 关于皇帝有意赐婚的事情,贺兰然的确是从未对楚问提及的,不过并不是她不说,楚问就不知道这件事了。真要说起来对于赐婚的事,楚问不仅知道,而且还很清楚贺兰然对此事的态度。虽说面对现下这一团乱的局面,贺兰然选择破罐子破摔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凭楚问对她的了解,这位性格坚韧的女将军可不是轻易就会改变主意甚至服软的人啊。 这般想着,楚问终于面前镇定下来。偷偷地深呼吸平复那一瞬间跳得过快的心脏,楚问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始了试探:“将军大人今日和我提起这事儿,是想说什么?” 贺兰然抬起眼皮看了楚问一眼,轻易的就发现了对方因为那一瞬间的惊吓而微微白了脸。看她此刻强忍着不安开口试探,贺兰然的心里似乎也有些不忍,不过这情绪只是一闪而逝,她重又低下了头,神色晦暗不明:“圣上赐婚的话,我无法拒绝的。” 今天贺兰然的情绪掩饰得太好了,即使楚问一直盯着她看,也没从她脸上看出她半点儿心思。不过听了贺兰然的话之后,楚问的眼中似乎有光芒闪过,随即渐渐地放松了身体,语调也恢复了淡然:“可是现在不是还没赐婚吗?”顿了顿,她又加了句:“如果将军大人同意立刻与我成亲,那事成定局,即便是皇帝,也没理由拆开我们不是?” 自古君权至高无上,如果小皇帝真有那心思,拆散一两门亲事显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现在楚问说得肯定,即使贺兰然不知道她凭什么这么肯定,可是深心里竟也信了两分。 抛开成亲这事儿不谈,贺兰然勾唇一笑,语带嘲讽:“楚问,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又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愿意与你成亲?”问完之后,她又一字一顿的开口到:“你,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贺兰然这话说得挺伤人的,不过这个时候的楚问仿佛没听到她语气中的嘲讽一般。她随手端起了面前贺兰然倒给她的茶,学着对方之前的样子慢慢的抿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多了一分笃定。 楚问慢慢的喝着茶,周围的气氛一时间沉静了下来。贺兰然的手里仍旧捧着茶杯,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对面那个似乎被她问得无言以对,只能端着茶杯暂且休战了的人。 良久之后,楚问再次开了口,语气却是比之前更为肯定,更为……张狂:“凭什么吗?如果我说,凭你不喜欢高玦,凭高玦也不喜欢你,凭我有办法让皇帝打消赐婚的念头,凭你喜欢的是我!这样,够了吗?!” 在贺兰然面前,楚问似乎很少强势。除了两人初见时,楚问对贺兰然的强势调戏之外,在之后的日子里,楚问因为先言爱,所以在面对贺兰然时便总是不自觉的会更多几分包容忍让和宠溺。以这样强势的态度说出“凭你喜欢我”什么的,这还真是第一次。 贺兰然明显噎住了,似乎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楚问这几句话。她神色莫名的看了楚问一眼,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房间里又是许久的沉静,过了好一会儿,贺兰然才轻笑一声:“谁给你这样的自信说这些话?就算我的确不喜欢高玦,就算高玦也不喜欢我,就算你有办法让皇帝收回成命,可是你又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喜欢你,会愿意和你在一起?关于赐婚,那是我的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 今天的贺兰然似乎格外的冷硬,无论楚问如何试探,都不曾露出半分真心。 面对这样嘴硬的贺兰然,楚问也有些无奈了。她微微低垂着头,手指轻轻地磨蹭着手中茶杯的杯口,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盯着贺兰然看,直看得贺兰然都有些不自在,眼神开始躲闪了,她才突然在心里下了某个决定。 贺兰然看着楚问的眼神变化,心里头突的一跳,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妥。作为一个在战场厮杀中成长起来的人,感觉无疑是敏锐的。此刻贺兰然直觉的感觉到了危险,并且身体在第一时间做出了躲避的动作,可是似乎还是慢了一步。 楚问出手如电,动作迅速得连贺兰然都没看清楚,仿佛只是瞬间,她的手腕便被楚问一把拉住了,原本想要退离的动作,自然也因此夭折。贺兰然皱着眉,下意识的便要挣脱,可是楚问的手却仿佛铁箍一般紧紧的拉着她的手腕,虽然力道控制得极好,并不会将她的手捏疼,但这力道却是她无论如何挣脱不开的。 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就冒了起来,贺兰然抬头怒视楚问,可质问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面前那张放大了的脸惊得一愣。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呢,贺兰然便觉得唇上一软,质问的话语便又被堵回了口中。 又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强吻的贺兰然这回是真生气了。她虽长在军营,可思想其实是很保守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占便宜,特别是在自己不愿意的情况下被人占便宜,这种事情自然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如果楚问此刻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贺兰然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里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 贺兰然用力的挣扎着,并且偏过头去躲避楚问的亲吻。这一刻的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怀疑,怀疑自己今天回来找楚问谈话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其实她该一直就这样躲着她的? 不过这会儿显然不适合思考,因为还没等贺兰然多想什么,楚问便已经将她完全制住了。制住她两只手,把她牢牢固定在怀里,顺便还能抽空压着她的脑袋强吻什么的,贺兰然真怀疑刚才自己喝的茶里是不是放了软筋散之类的东西,否则她堂堂一将军,怎么到了楚问这里连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啊?! 越想越憋屈,向来傲娇的贺兰然终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再也不顾忌什么了,张嘴便咬上了楚问的唇。 嗯,没错,那的的确确是用咬的,从楚问唇角缓缓流下的鲜红液体可以表明,贺兰然这一口绝对咬得不轻。 腥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贺兰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堂堂一将军,咬人什么的就先不说了,咬的还是这位置…… 贺兰然的脸突然红了,可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于是又装模作样的狠瞪了楚问一眼。结果一抬眼才发现,眼前这人的眼睛已经睁开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惊讶,没有怒火,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 贺兰然突然觉得更尴尬了,连忙松口往后退。这一次楚问的手虽然依旧环在她腰间,不让她挣脱,可是却也留出了一定的空隙,让两人得以拉开一段距离。 目光微微向下,往楚问的唇上看了一眼。整个下唇都被咬破了,贺兰然松口之后那鲜血自然还在流,就这么片刻功夫,楚问的唇下已经是猩红一片。 是不是太过分了?贺兰然盯着楚问唇上的伤口,心里莫名的有些心虚。再看两眼,似乎还有那么点儿心疼。 抬眼看看,楚问依然没什么反应,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这让贺兰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一面心里微微懊恼,一面终于忍不住伸手从怀里翻出一张手绢,似乎是想替楚问擦拭血迹。 抬起的手突然被人拉住了,楚问淡淡的声音传来:“不生气了?” 贺兰然的脸立刻黑了,不过或许是伤人在先,她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再次用力一挣,倒是意外的从楚问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楚问顺势放开了贺兰然,不过依然没有退开,紧挨着贺兰然站定后,不在意的拿袖子擦了擦唇上的血迹,然后才用她那淡淡的声音又问了句:“不生气了,那还嘴硬吗?” “……”向来不着调的楚问今天跟换了个人似地,贺兰然一时间适应不良的同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等到气氛渐渐地想着尴尬的方向发展时,贺兰然突然问:“你之前说有办法让皇帝打消赐婚的念头,是什么办法?” 听到贺兰然这么生硬的转移话题,楚问那一双原本还故作平淡的眼里顿时染上了几分笑意。她不在乎贺兰然转移了话题,但贺兰然的问题她也不准备回答,于是模棱两可的道:“这个问题贺兰应该是问过高璜他们了吧?如此,现在便也不需要在问我什么了。” 贺兰然一愣,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果然没有再多问。 楚问歪着头看了贺兰然好一会儿,目光定定的落在对方因为染血而格外艳丽的唇上,突然便又故态复萌了。再次出其不意的在那张唇上轻啄了一下,却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然后挂上一脸不正经的笑:“贺兰你就放心好了,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不过之前我说的成亲的事儿……” 虽是玩笑般的语气,但却不难听出其中的认真。 贺兰然黑着脸狠瞪了楚问一眼,然后拿手里的手绢狠狠的在唇上擦了两回,不过在看到白色手绢上那显眼的猩红血迹之后,终究没拿楚问怎么样。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说了句:“年前,我会回定州。”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楚问听了却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好啊,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说完她又自言自语般的嘀咕了句:“唔,时间不多了,看样子得抓紧时间让人去准备聘礼了。” 贺兰然闻言,只能再次黑着脸送给楚问一个字:“滚!”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先前各种拒绝也只是试探,不过结果就是将军大人各种被吃定了啊 第71章 相邀 那一次的谈话似乎以无疾而终作为了结束,可事实上却并非没有效果。最起码的,贺兰然在那次谈话之后不再躲着楚问了,对于楚问偶尔的亲密,她除了瞪两眼之外,也渐渐地默认接受了。 楚问自觉已经是个极大的突破,想来距离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应该也不会太远。就连客栈里那个经常招呼他们的店小二近来也是表示惊讶不已——在经历了最初见到楚问鼻青脸肿时的诧异,到后来对楚问被揍习以为常,以至于如今突然见到两人可以和谐共处了,谁都会惊讶。不过小二哥惊讶的同时,还不忘偷偷的对她送上了祝福。所以对此,楚问已是很知足了。 时间如流水,在人们一无所觉的时候,便从指缝间偷偷的溜走了。眼看着季节从深秋到初冬,再从初冬到隆冬,仿佛也只是在一夕之间的事情。 早先被圣旨匆匆传召入京的贺兰然如今也是彻底的闲下来了。早在一个半月之前,在兵部和吏部述职的事情她已经处理妥当。至于小皇帝有意赐婚的事情,似乎因为高玦他们的缘故,也没有再被提起。只是闲下来归闲下来,朝廷里也没人提起让她回去定州守边的事儿,就连贺兰然自己请旨回定州也是没个回复,看样子是想变相的将她留在京城了。 楚问看得出来,贺兰然不喜欢京城,更不喜欢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即使现在那些勾心斗角并不是完全针对她,她也同样感觉厌恶。贺兰然喜欢的是单纯热血的军营,是那些如手足兄弟的士兵,所以她想回定州了。 可是想归想,小皇帝不放人,她也是注定走不了的。于是在闲下来的这些日子里,贺兰然也不耐烦和朝廷里的那些人打交道,每日里除了上个早朝不落把柄之外,便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了客栈里。自然,有楚问每日陪着,她也不算无聊便是了。 这一日清晨,贺兰然照常起床洗漱,然后趁着天色未明便准备出门去皇宫上朝了。不过她刚打开房门,便听到对面“吱呀”一声,楚问也开门出来了。 楚问可不是个勤快人,平日里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贺兰然在这里住了两三个月了,就从未在早晨上早朝之前见到过她。更何况现下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那温暖大床的吸引力更应该是与日俱增了,可见能在这个时候看到起了床的楚问有多让人意外。 难得见她这么早起床,而且还特意赶在自己出来时开门,贺兰然诧异之下不禁挑了挑眉,眼带询问。 笑眯眯的从身后取出一件狐皮披风,楚问三两步蹿到贺兰然面前,笑眯眯的道:“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这么早出门可不好受。这披风挺暖和的,你披上吧。” 此时已是渐渐地步入十二月了,正经的隆冬时节。京城虽然比不上定州的严寒,可是外面也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了。 贺兰然习惯了边关的苦寒,而且又有内力护体,倒是没觉得京城的冬天有什么难熬,于是在满京城的人都裹上了棉衣的时候,也就只有她还衣衫单薄的在外面溜达。 贺兰然闻言看了看楚问手里的披风,全白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不用披上,光看着就觉得挺暖和的。当然,不用多问,稍有眼力的也能看出这条披风一定价值不菲。 无功不受禄。不习惯欠别人东西的贺兰然看这披风贵重,本不想收下的,可是楚问已经先一步展开披风给她披在肩上了。而且这家伙一边为她系上系带,一边还不忘虎着脸瞪她,似乎是要警告她不许拒绝。贺兰然见了一笑,终究没再客气,收下了楚问的礼物。 之后两人都没再多耽误什么,只是一起下了楼。 住在这里两三个月了,客栈的小二已经习惯了每天清晨早起为贺兰然开门,顺便送上早饭一份。只是今天端着早饭出来一看,没曾想倒是多了一个人,于是便又往后厨跑了一趟,替楚问也拿了份早饭来。 两人不再多话,很快便将早饭吃好了,小二此时也已经乖觉的替贺兰然把马牵到了大门口。是的,就算是现在着冰天雪地的天气,贺兰然还是拒绝了楚问替她安排马车的提议,一直以来都是骑着她那匹边关带回来的战马去上朝的。 楚问把人送到了大门口,看着贺兰然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等到人道别后骑着马都走了两步了,她才喊了句:“贺兰,今日下朝,我陪你出去游玩游玩,一起看看京郊雪景如何?” 马背上的贺兰然闻言一拉缰绳回头看去,就见楚问正站在客栈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她挑了挑眉,看楚问似乎在等她的答复,于是也笑了:“难得你有此雅兴,贺兰自然奉陪。” ***************************************************************** 站在大殿上的贺兰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莫名的开始想念早晨楚问送给她的披风了。那东西披在身上的确是暖和得紧,即使骑马跑在街上,那凌冽的寒风也吹不进去。可惜现在是早朝,披风不比衣服,可以一直穿在身上,所以入宫时她便将披风留在了宫门外的马背上。 想起楚问,贺兰然有些迟滞的大脑开始慢慢的恢复了运转,终于也想起了今早的不对劲儿——从两个多月前起,便深居简出的楚问今天怎么会约了她一起外出游玩呢?这样的异常,其实根本就是个征兆吧,只可惜她当时没有深想。 目光慢慢的在大殿里滑过。最上方高坐着的皇帝一脸深沉,但眼里的火热未能完全收敛;队伍的最前方,高璜喜形于色,高玦也是勾起了嘴角;而在这大殿之上,早晨还站得满满当当的人,此刻竟然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之一。 别问贺兰然这些人去了哪里,不需要说,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知道他们的去处。 丞相一系被连根拔起了。就在这么个寒冬的早朝上,可以说是毫无预兆的,由一个小小的御史上书为引,结党营私、通敌卖国、意图谋朝篡位……一项项罪名压下来,证据确凿之下,最终将权倾朝野十余年的丞相一系连根拔起了。 无论是皇帝的突然发难证据确凿,还是丞相一系的措手不及甚至毫无抵抗能力,这事儿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即使是向来无心权谋的贺兰然也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帝他们早有预谋的。 现下正值年尾,各地任期满了的官员便都会回京述职了。有政绩非凡,人品可信的,自然便能留在京城,临时顶去那三分之一的职位空缺。等到来年开春,又正巧是三年一次的春闱,皇帝大可以录用更多的学子来给朝堂来场大换血。 皇帝今年十五,明年可是十六了。血洗的朝堂用来亲政,这也算是历来的传统了。少帝亲政成功了那血就是权臣的,亲政失败了那血就是皇帝自己的。 如今看来,这位小皇帝的亲政之路似乎走得不错,朝中最大的阻碍已经被他轻易除去了。至于那些干政的外戚和弄权的皇族,不过是一盘散沙,凭他的手段已经不足为虑了。 贺兰然并不关心这些,她只是想起了楚问的那句“指日可报”,也想起了高璜高玦前些时候的忙碌,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而且事情是在两个月之后才有了结果,不过显然,这件事和他们都脱不了关系。 对于那些如今已经蹲在天牢吃牢饭,而且大概连牢饭也吃不上几天了的罪臣们,贺兰然并不同情。这些人横征暴敛结党营私,与国与民无益,甚至当初贺兰然的军粮被毁,也少不了丞相他们通敌卖国的关系。如今这些人落得这般的下场,绝对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丝毫不值得可惜。 只是看着那瞬间空旷下来的大殿,贺兰然还是觉得有些冷。原来会死人的从来都不止是战场,这一场权力争斗下来,一人倒台,五品以上的朝臣被牵连了三分之一去还不止,京城的那些世家大族更不知要死上多少人,这其中未必就没有无辜受累者。 稍许,这场充满血腥意味的早朝终于结束了。 参加早朝两三个月了,这一场早朝下来,终于没有了两派人马唇枪舌剑的掐架场面。可是贺兰然发现,往日里那些和人吵完架依然会精神抖擞的大人们,今天却都有些萎靡不振。如果看得仔细些,也许她还会看见有那么几个人,迈出宫门时腿还在发抖。 在战场上看惯生死的人,其实会比其他人更加的热爱生命。所以即便和这些人没有半点儿交情,贺兰然走出皇宫时的心情其实并不太好,高家兄弟俩难得有时间了,主动过来和她搭话,她也没什么心情去理会,只敷衍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 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大街小巷上已被行人挤满。贺兰然也不骑马,只牵着马儿,披着楚问送的披风,漫步在京城繁华喧闹的大街上,一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客栈。 这边贺兰然还没进客栈,那边楚问已经匆匆迎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一身天蓝色的长袍,外面披着一条黑色的披风,仿佛没看到贺兰然那不太好看的脸色,笑眯眯的冲她道:“贺兰,回来了?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太会写什么阴谋诡计,于是丞相大人直接炮灰好了。他唯一的作用,大概也就是替高玦提供一个免于赐婚的筹码吧╮(╯_╰)╭ 第72章 同归 贺兰然最是重诺,答应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所以那一天她到底还是跟着楚问一起去了京郊看雪景。 两人骑马跑了大半个时辰,寒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子一般,滋味儿并不好受。不过楚问大概真的挺会找地方的,即使贺兰然今天的心里沉甸甸的心情并不太好,可远处那银装素裹的景色她也并不否认的确很美。 到了地方,两人按辔徐行。楚问看到旁边贺兰然的心情终于有了好转,脸上的笑容顿时也真诚了几分。她骑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舒展了身子笑道:“窝在客栈里这么久,可算找到机会出来逛逛了。怎么样,这里漂亮吧?早先我就听人说这里冬日的雪景很美,不过季节不对,所以一直没来看过。现在看着倒是名不虚传了。” 贺兰然闻言,目光往远处那一片雪白的天地扫了一眼,心头微动,却只是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在楚问再找话题和她闲聊之前,她开口道:“今日早朝,丞相一系覆灭,你知道。”虽然是疑问的话语,可却是用实实在在的肯定语气说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先时不过是几片小小的雪花,此时却已经有了加大的趋势。索性楚问出门向来细心,伞也是背着的,这时候她驾马靠近了贺兰然,然后从马背上去了伞撑开,大号的油纸伞将两人的身形都罩在了伞下。等做完了这些事,楚问才漫不经心的答了声“是”。 贺兰然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有些压抑,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不过贺兰然到底不是个喜欢悲春伤秋的人,在心里为那些权力侵轧下的无辜者叹息两声,她便也放平了心态。想了想,问:“这事儿是你和高家兄弟一起谋划的吧?” 楚问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挺正经:“为了这场复仇,我谋划了近十年。我为了报仇收集了丞相的罪证,高玦为了让皇帝收回成命,帮我把这些东西递了上去。这一趟,我们俩倒也算是合作无间了。” 楚问说得轻描淡写,可要收集那权势滔天的丞相的罪证,想想便也知道不是易事。贺兰然心知楚问除了是个商人之外,手底下肯定还有旁的势力,不过她也不问。 听到回答后轻轻地应了一声。贺兰然手握缰绳控着马,小心的和楚问并骑漫步在雪地上。马儿在两人的控制下脚步轻快的漫步前行,只在身后纯白的雪地上留下两串马蹄印。 这一趟出来赏雪景,其实也算是楚问有预谋的。她今天一早就约了她,为的自然不仅是赏景,更重要的却是让贺兰然散散心。因为她知道,今天这一场政权交替肯定得死不少人,而她的将军大人,偶尔也是很心软的。 不过走了这一趟,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呢,贺兰然便明显调整好了心态,她也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不过大约是因为周围的景色真的很美,身边又是自己放在心里的人,有些话闷在心里很多年了,此刻她却想和身边这人倾诉。 楚问是个喜欢率性而为的人,想到了便做。于是她望着远方被白雪覆盖的群山,安静了不过片刻便又开了口:“贺兰,你知道青云门吗?”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贺兰然愣了一秒,侧头去看楚问的时候,发现她虽然满脸的随意,眼睛却是漫无目的的直直盯着远方,有些失神。发现楚问似乎格外在意这个话题,贺兰然仔细将楚问的话想了想,却仍旧只能无奈的摇头。 贺兰然出身武将世家,接触的除了军人便是政客,和提着把剑行走江湖的侠客们不同。青云门是曾经的武林泰斗,它的名号在江湖之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不过对于贺兰然这类人来说,“青云门”三个字便只是一个名词,而且还是一个没听说过,并且“过时”了的名词。因为青云门早在十年之前便已覆灭了。 楚问显然也没有指望贺兰然能点头,虽然心里有些凄然,却还是淡淡的给出了解释:“青云门传承数百年,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不过在十年之前惨遭横祸,已是满门覆灭了。” 十年之前贺兰然尚且年幼,即便不是一直身处军营,也不一定会知道青云门。不过贺兰然并不在意这些,她静静地听着楚问给出的解释,然后在听到“满门覆灭”四个字时,心里已经隐约知道了些什么。 果然,楚问稍作停顿之后便又继续道:“青云门传承数百年,想要一夕覆灭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说当时尚且有弟子云游历练在外,即便是当时就在门内的弟子,也不是没有人逃过一劫的。这些人留下来,聚集在一起,虽然因为忌惮仇家的势力,没有重整青云门,却也在暗处渐渐地形成了一股势力。” 贺兰然抿了抿唇,问:“你就是当年从青云门里逃出来的其中一人?” 楚问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她这么肯定,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我当年拜在掌门道阳子小弟子的门下,排行第七,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事发时我正在门内,后得六师兄舍命相互,又经师祖相助,这才从门内逃了出来。而在此之后,青云门便被付之一炬了。” 贺兰然点点头,脸色也是沉重。想了想问道:“那灭了青云门满门的人便是丞相吗?可朝廷向来不管江湖事,青云门也不是小门小户,他这般作为是为何啊?” 楚问听问突然嗤笑一声,摇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丞相他既然有心谋反,又怎么可以少得了钱财之助呢?青云门是被丞相买通天煞盟的人偷袭所灭,而原因,不过是传说中的一张所谓前朝藏宝图。” 藏宝图这种东西,除了出现在话本和说书先生的嘴里之外,基本上就是个传说。且不论传说的真假,光是这个话题就挺吸引人的,所以理所当然的,贺兰然也来了些兴趣。念及楚问江州首富的身份,她眼眸微亮,主动问了一句:“那藏宝图可是真的存在?” 楚问却是摇了摇头,道:“自然是没有的。江湖中的传闻,十之**都是子虚乌有的,也不知道这些江湖人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她大概是猜到了贺兰然所想,于是说完后又加了句:“青云门数百年的积累自然不会全在门内存着,师祖给了我令牌接手这些东西。” 贺兰然点头,没有再问什么,任由楚问继续说了下去:“这十年里,我和门里的师兄弟们一直在追查当年的凶手。多年布置,终于在半年前查出了天煞盟,又用了些手段才查到丞相身上。之后的事,你大概也都猜到了。” 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不过丞相毕竟不比普通人,光是他府里招揽的那一票武林高手对付起来就不轻松,更何况他手底下还有那么点儿兵将。于是为了报仇,青云门众人也不嫌麻烦,干脆舍近求远的从朝廷里下手。几番辛苦筹谋,正巧又借着小皇帝想要亲政,铲除异己的势头,倒是轰轰烈烈的把这老家伙给收拾了个干净。 听了这么一番沉重的话题,贺兰然的脸上也不自觉的有些沉重。倒是楚问将在心里埋藏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这个时候却是吐出一口长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大仇得报又倾诉完毕的楚问一身轻松,不禁扬眉轻笑,语调轻快的道:“如今可好,青云门大仇得报,我和师兄弟们也都可以功成身退了。不过重建青云门的事情,恐怕还得劳烦师兄们去做了,本公子当务之急却是得赶紧把媳妇娶进门才好啊。” 这人,就没个正经的时候。贺兰然瞪眼,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到楚问肩上不知何时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她抬头看了看头顶撑着的伞,又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肩头,突然觉得不用再说什么了。 “这雪越下越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不如回去吧。”楚问看了看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两人骑着的马儿已经都变成了“白马”,便提议道。 贺兰然点点头,两人调转马头,控马跑得更快了些,不过楚问撑伞的手并没有变化,仍旧小心的遮挡在贺兰然的头顶,自己倒是落了一身的雪。 两人依旧控马并辔而行,速度不紧不慢。楚问和贺兰然默契的沉默着直走出了很远,两人的声音才远远的传来: “贺兰,你曾说年前想回去定州。如今事情已了,三日之后局势稍定,你便上书请旨吧。有高玦在,这次肯定没什么问题了。” “那倒挺好,如今不过十二月初,请旨回去倒还赶得上和营里那帮家伙一起过年。” “军营里过年挺热闹的吧?我今年跟你去定州,你明年陪我回青云门和师兄弟们一起过年可好?” “我凭什么跟你走啊?” “凭你是我媳妇呗。” “你谁啊?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嫁人。” “我这趟回江州就带齐聘礼,到定州就直接去贺兰家提亲。” …… 两匹马载着两个人,行走在这雪白的世界中,渐行渐远。她们的话音已经渐渐地听不清了,除了远方的马蹄声声之外,这方天地中也就只剩下了雪地上那两串马蹄印,记录着这里曾经有人到访。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篇幅不长,清水,到这里就算完了。 番外这东西不一定有,因为或许回家过年去了,这几天的更新都是存稿。 PS:赶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完结,提前和大家说一声新年快乐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