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见倾心》 1、薄命红颜 天玄十八年,十二月廿二,立春。 绵密箭雨周密而细致地覆盖住了那座曾精致的皇家小院的每一个角落,通往星台最高处的砖青通道上,层层叠叠、七零八落皆是披着铁灰色战甲的士兵尸体,血水顺着他们冰雷头盔亮晶晶地滑下。漫天血雾、漫着黑色烽烟,檐下本叽喳的燕雀——早换作士兵空洞木然的眼,凝望着那铺天盖地的红—— 自围困皇城以来,唯此堕星台久攻不下。锦朝军队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却从未曾见过如此拼命的对手——明知不敌,偏宁血染苍穹,也绝不后退一步。 信、那堕星台上,住着的乃是律国的皇后:自乱世诸侯并立、小国笋然以来,那是一个一舞倾城的女子,艳丽衣裙盛放如百合,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下数城。相传陈国国君愿以十五城池换见此美人一面。 然, 红颜薄命,自古始然。 锦朝开国皇帝认定如此貌美定会带来不详,命令军士围困堕星台无论如何拿下此地擒拿此女。然而不等大军铁骑闯入星台顶端,那传说中的美人却自己从星坛深处走出来,一席血红色的衣衫——竟是律国皇后的喜袍。那喜袍乃是用十五张锦缎凤羽所制,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亦是律国国宝之一。她站在堕星台上,火红喜袍,手中却握着一把长琴,漫天血雨,却丝毫溅不在她青白锦缎的绣花鞋上。乌黑秀发如水,像是远处岱山的青川——如若瀑悬。 她冷笑纵观三军,只对着锦朝大军款款一笑,便合身抱琴一跃而下。 香消玉殒、却换得殉国烈女美名,为后人褒奖。 更、 她一跃而下之后,身上牵系着的红绳带翻堕星台上层叠蜡烛,而后点燃整个堕星台,大火蔓延燃烧不尽,当真火烧云天、血染苍穹。 而她临死前那凄惨哀绝的笑声,很多人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她笑着诅咒—— “啪”—— “皇上!大事不好了!”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跪倒在书房之中,脸色苍白声音哆嗦个不停,气喘吁吁半天说不出个话儿来。 那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捡起地上的史书《锦绣书》,才看了一段自己先祖的开国朝事,三日后又是自己赢取自己最爱女子的成亲大典,此时皇帝心情甚好,怎地偏被这个小子给打扰了: “什么事啊?” 那小太监跪着半天不敢抬头,颤颤巍巍地说: “筱、筱、筱君郡主……她、她……” “筱君?!”皇帝一听立刻一把丢了手中的书,转过案几一把将小太监从地上揪起来,“给朕说清楚!筱君她在怎么了?!” “皇、皇上您……息怒,您、您先放、放开我……” “快说!”皇帝着急,筱君的父亲对锦朝有功,乃是封的外姓王爷。自小和筱君一起长大好不容易盼到这么一天,筱君答应嫁给自己当自己的皇后,如何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小厮要来说些这个。 那小太监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咚咚”都砸得那朱红色砖生响,不多时竟然哭出声来: “皇上您节哀啊——筱君郡主她从堕星台上跳下来,现在昏迷不醒恐怕不久于人世了……” “什——”那年轻的皇帝听了这句话,竟然连连后退几步,神色狂乱起来,想起自己方才看的那些个段子,满眼恍然着的都是那律国皇后哀怨冷笑着的脸,皇帝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阵眩晕,差点昏过去。若不是旁边的侍女扶住,恐怕要倒下了去。 “万不可能!你若再敢胡说,朕砍了你的脑袋!”皇帝大吼,可是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陛下,是、是真的,王爷让我来禀了您的。这会儿,王府里都已经哭成团了,太医院也差人去了,冯姑娘也早早赶着去了,星沉大人也说在回来的路……” “朕去宁王府!快!” 自锦朝一统天下,绑定建国以来,如今已经是第三位皇帝即位,年号致和。如今江山已定、国泰民安、星月落子。却道那宁王乃是有功于锦朝定国,便是世代封了异姓王,此番宁王之女封了郡主,唤名筱君,和当今圣上乃是自小一同长大的。 都说筱君郡主乃是锦朝第一离经叛道之人,高贵血统之中从未扩张着温婉柔情,更没有权力扩张之下的阴谋权衡。只道她喜欢骑马喜欢打猎,曾经和先皇比试射猎、也曾经要和蒙古的壮士比腕力。在皇家的宫宴上大醉大闹,嬉笑怒骂全部都是直来直去。 而且, 她自小到大连连拒绝皇帝的赐婚三次,逃婚一次,当今圣上甚至为了她空悬后位许多年至今。锦朝皇后乃是多少女子抢破头想要的位置,更是多少**女子一身的荣耀之所。 都说锦朝皇族多英俊男子、美丽女子,却更多的是深情人。当朝皇帝从小到大相接十年,多次下诏用尽方法、空悬后位十余年,专事等待筱君郡主。 偏偏, 十年如一日。这个女子永远如天外血红的烈阳,耀眼却灼人,似乎很近却离很远。最后,半个月前皇帝再次试探着问筱君要不要嫁入皇宫做他的皇后。那个女子竟然破天荒的答应。 或许, 他知道他这是乘人之危,但是,如果这样小人的举动能够换她为自己披一回凤霞,也足够舍得。 爱便爱了,于世人天下何干。 皇帝坐在自己的銮驾里面,细细想来自己与筱君相识以来种种因缘际会,他知道筱君并非是那种为了帝王世家而来的女子,更是知道她所向往的自由。他原告筱君原为她拱手河山,陪她浪迹天涯。 可是筱君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以后,摇头叹气说: “陛下,我可不想保护你。你不会武功又不会做饭,我和你去闯荡江湖一定是我照顾你,吃亏的买卖我不干。何况、我要你的河山干嘛?!又不能吃!” 尤记当年母后为此怒斥宁王教女无方,偏偏皇帝就是爱上这个离经叛道的筱君郡主。 然、偏偏,她究竟为何,竟要从堕星台上一跃而下,然后不省人事。竟然是以死抗婚,情愿一个人死,也不要接受他的爱么? 帝王情,美人冢。 2、洄梦离魂 锦朝国都皇城为中,星罗宫室、四师拱卫。诸多皇家宫城院落,皆是去皇城五六里外,唯有宁王府,乃是最临近了皇城。不仅仅是因为宁王一家对锦朝开国的功绩,更是因为原那宁王多番救下锦朝先祖性命。 当为大恩。 如今更是因为筱君郡主的事,满城风雨、任人评说。虽无烟雨朦胧,但层叠在宁王府之中的亭台楼阁水榭,颇有江南风气——那宁王的先祖乃是江南人士,最是喜欢如此。 皇帝看着那青砖石瓦铺砌的路面一直蜿蜒延伸到长廊尽头,大红的绸缎碎舞如同飘落的粉红色玉兰花,虽然很久没有看见过了。 “皇上、皇上,您在想什么呢?”福祥突然出声,“郡主的闺房在这边!” 皇帝这才回神,迅速走了过去。筱君虽为女子,但是竟然说出不喜欢花的言论来,于是自己当初为了讨她欢心,便是严令禁止京城之中有任何的花出现。所以至今京城的春日里,多的却是些青松翠竹,却没有万紫千红。 “小王拜见陛下!”宁王远远就带着王妃迎接了出来,跪倒在了皇帝的脚边,还有王府无数皇帝熟悉的侍婢和下人,太医院的几个老头子也轨在旁边。当然,筱君自小的好朋友,冯大将军的女儿冯莺也已经跪着了。看见他来了,却不管什么皇家的礼仪站起来: “皇上你可算来了!快进来看看筱君,这几个蠢货竟然说他们救不活筱君!” 冯莺就是这种性格,一样离经叛道一样的骄傲如同男子、巾帼不让须眉,她能满弯弓射天狼,骑射之术号称锦朝第一。 时值当年、自己一道圣旨下令禁绝京城鲜花,时人多杂议。街头巷尾更是甚传红颜祸水之词,筱君并不在乎,但是冯莺为此长枪在手,策马蹿巷,直接将那散步谣言之人一枪挑起,生生戳着衣领将人挂在了城墙上。 到底最后为了这件事情,筱君再太后面前担下了一半责任被罚抄书五十卷,而冯莺也因为这件事情被冯将军狠狠的抽了一顿。但是皇帝,永远都记得当时冯莺忍着疼,悄悄翻过城墙去看筱君的时候,两个人脸上那种狡黠却真诚的笑意。 “救不活?!到底怎么了?!”皇帝蹙眉看着躺在床上的筱君、他最爱的女子。她一向是一个抓不住的人,此刻竟然能够如此安静的躺在自己面前,若非是在梦中? “筱君她下午就不对劲儿,我看她一个人去了堕星台,还以为她是去找星沉,也便没多问,哪想得到我离开了才听人说起星沉不在堕星台,忙着赶去了,就看见她一个人纵身跳了下去!”冯莺着急,“我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想不开!” 皇上听了这些话,心里本来就难过,没想到冯莺最后一句话,却让皇帝更加难受起来,心里刺痛如同针扎: “还、是为了他么……” “陛下……”冯莺想要劝什么,最后还只是叹气,别过头去悲伤的看着躺在床上安静的筱君。 皇帝苦笑,看着那个女子——原来、还是为了他。还是他。从小到大,皇帝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力过。他是一国之君,乃是天下之主。所谓天子,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然而, 却得不了她的心。 “陛下还是莫要大悲伤身,是、是这孩子福薄……”王妃掩面,才没说几句,竟然又转过头去伏在宁王身上恸哭了起来——毕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就算再如何的不守礼制,到底十多年来生养,父母心,如何能受得住如此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 “筱君……不是还有气息么?为何不救?!”皇帝转头看着那跪倒了一地的太医。 “陛下,筱君郡主虽然未死,但也不会再睁开眼睛。我等以上好药材也只能保筱君郡主不死,却不能确保她能再次醒过来。”太医院首,实话实说。 “那!星沉呢?!”皇帝暴怒,也就是说,筱君睡了、而且说不定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他在来的路上啊!爹娘,你们在哭什么?!” “大人很快就到。”福祥在旁边说。 “嗯,是啊,我都在门口遇见他了,对了,你们怎么都在我房间里啊?” “叫人去催!快些!”皇帝喝道。 “还有,你们太医院就你们几个人么?!快些把所有人都给我叫来!”皇帝继续说。 “嗯?发生什么事情了?爹?怎么你们都不听我说话啊?” 然而、 她发现她伸手去拉自己的父王的时候,竟然只能从那个悲伤的男人身体中穿了过去,惊恐之下,又去拉她的母亲,发现竟然也是一样。大惊之下回头,竟然看见自己躺在床上,而且脸色苍白,旁边的人都哭作一团。 “这……” “若非那个混蛋成亲,筱君如何会如此想不通!”冯莺狠狠的说了一句。 “啊?”我没有想不通啊,我不是想通了还答应嫁给皇帝了么! 可是,冯莺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只是叹气。而皇帝竟然冷冷的笑了: “放心,筱君,我会赐死他的,让他下地去陪你,可好?” 看着已经近乎疯狂的皇帝,她急了:她没有死啊!怎么他们都说自己死了!还有不关他的事情啊!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去堕星台上多待了一会儿,回家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陛下,那可使不得。”突然一个温良好听的声音传来,一个长发飘散的人,轻声说道,而这个人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悄悄地在她的身边说: “别闹,一会儿我再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愣,为什么星沉能看见她?而别人看不见…… “笨蛋,你魂魄离体了呗!”星沉的声音,远远传来,却发现,那人只是笑着对着皇帝跪拜了下去。锦朝的当朝星官,自锦朝建立就司天掌握着堕星台,没有星沉不知道的事情,也没有星沉预料不到的未来。没人知道星沉究竟是男是女,这个人有好看的容貌声音却变化多端,更没有人知道这人究竟活了多久。 而,更没人能确定:星沉,到底是不是人。 3、阴错阳差 筱君,不,不对应该是筱君的魂魄呆呆的看着星沉悠闲地走了进来。看了看一整个屋子像是看见了大罗金仙的人们,先是款款朝着当朝皇帝略微欠了欠身: “下官参见陛下。” “还拜什么啊?筱君到底怎么回事?”皇帝着急,这个星官乃是能逆生死之人。如今既是来了,自然能有法子。 “陛下方才说要赐死当朝宰相为郡主陪葬,此法是否欠妥?”星沉却忽略了皇帝的问题,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语气不带责备却不怒自威,“当朝宰相虽然是陛下的臣子,但无大罪,如何能随意夺人性命。陛下上承天命,下祈万民。此举岂非与暴君无异?况、筱君她,也不希望你这么做。” 皇帝本来想反驳,却在听了星沉最后一言后,沉默下来—— 只因自小一同长大,他自然知道筱君所爱之人到底是谁,当朝宰相。这个人乃是他最得力的臣子,天下万民最信赖的宰相。然,偏偏却是他的情敌,或许、连情敌都算不上。 自,十一岁起迄九年,筱君心心念念此人然而此人为当朝郡主所爱,并无任何回应。甚至,明里暗里拒绝。 曾, 忍着心痛为他们赐婚,然而,换来的却是筱君前来和他大吵一架,而且换来当朝宰相的宁死不从。如此鱼死网破倒是像两人多年来的默契,但是皇帝至今记得筱君当时明明快要哭出来,却依旧强笑着说她若要嫁,定是要嫁宁娶之人,强求来的爱情,她不屑更不想得到。 九年, 虽是非宰相不嫁,但,也从未想要借助皇权来得到。情之所深,却奈何不动那人。 见皇帝沉默,星沉偷笑着看了筱君一眼:你是这个意思吧。 筱君知道别人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无奈的撇了撇嘴,但是还是点头。星沉和冯莺都是自小一起的朋友,虽然星沉从相遇开始就是这种样子,但是不可否认星沉很是了解她。 如果最后都不能强求,那么,不如放手。倒是筱君真实的想法。 “罢了、”皇帝摆摆手,“如今却如何?星沉你可救得筱君?” 星沉正色,点头: “当然可救,只是还须几日容在下准备。还望太医院能再几日中照料一二,下官在此多谢各位。” “你能救?!”皇帝激动得一把拉住了星沉的手,星沉脸上在笑着点头心里却说:当然能救,不就是离魂嘛,这种事情简单透了。再把灵魂抓回来不就好了,就像是倒茶那样简单,只是有些东西没有需要准备准备。 “几日?”冯莺突然开口问,“要几日才能救活筱君?!” “七日。” “七日?!”皇帝惊讶,但是却更重的握住星沉的手,“当真能救?!” 星沉迅速抽出自己手、最爱惜的手,再不收手恐怕要被情绪激动的皇帝给捏断了: “当然,下官几时骗过陛下。“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狂喜,而旁边的一干人等都终于有了几分喜色。王妃更是直接喜极而泣。屋子内本来充斥着的悲伤,似乎就在星沉那么几句话之中给消散了去。 “好了,陛下,下官还有写事情要准备。还望陛下和各位给下官留出空间来。”星沉开口道。 “好,朕这就走,晚些再来看筱君。等你的好消息!”皇帝点头,然后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太医院的几个元老: “你们平日里就不要过来打扰星沉了,配好了药找人过来看着便是!当然、若是除了什么岔子,朕定不轻饶!” “是、臣等遵命!”那几个太医早就被吓得汗流浃背,如今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皇上说什么都唯唯诺诺应了。何况星沉既然说能救,他们太医院早就乐得清闲。那为首的太医转身去对那几人说了几句,然后道: “去让陆英来陪着便是。” 说毕,几个太医便出去了,合着王爷王妃送着皇帝和太医们出去。冯莺乃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还是回头看了看星沉和筱君,她冲星沉鼓励地一笑,而后才离开。 在冯莺走了以后,星沉毫不犹豫的一拳打在了筱君的头上——星沉若是要碰触灵体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筱君却打不到星沉。筱君大怒: “混蛋星沉!” “哈哈,谁让你那么笨,竟然会让魂魄离体!”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出来的!”筱君有几分生气的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无奈的耸了耸肩。 “哎,好可怜的样子啊,孤魂野鬼——”星沉开玩笑。 “死边儿去!为什么要七天啊?离魂七日回魂?”筱君不理解的看着星沉。 “当然不是啊。是因为我要去找花啊。京城因为你这个笨蛋又没有花,都是你这个家伙自作自受!” “奇怪了,为什么要花?”筱君翻白眼,她自己不过一句戏言,谁知道皇帝竟然就真的下了诏书。要不是冯莺护着自己,自己早就被说成是红颜祸水了。想到这个筱君就生气:红颜祸水也要美艳动人啊!她筱君哪里美艳动人了!要当祸水还不够格啊! “往生花。”星沉淡淡的叹气。 “啥?”筱君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还真有那种花?” “当然,遇上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了……”星沉捂着额头长长的叹气,“也难怪别人是怀疑你因为受不了宰相成亲,跳楼自杀的……” “胡说八道!谁会为了他跳楼啊!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眷恋,我有爱我的父母师长皇帝,我为什么要自杀啊,都是你们这些混蛋胡说的,等我活过来,我第一个要打冯莺一顿——她刚才说的我可都听见了!” 星沉正笑,却此刻突然走进来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有几分怯懦的小声道: “拜见大人,拜见郡主,我、我是太医院来的。来、照顾郡主。” 筱君正想要笑这个姑娘竟然还给一个昏死的人行礼,却没有想到竟然感觉到一股子强大的力量正在猛拽自己,还没有明白过来什么回事,就整个感觉天旋地转,而后—— 只觉一片漆黑…… 4、移魂换影 筱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星沉一张眉头皱成了一团的脸。筱君只觉得自己躺在地上,浑身僵硬,看着星沉那张男女莫辨又极其漂亮的脸,筱君只觉得很烦,然后是伸手就是一挡,然后起身。 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怎么自己竟然可以碰触到星沉还感觉到了星沉一直都冰冷的体温! 筱君这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一身太医院的浅白色袍子,大惊之下她才问: “怎么回事?” 这声音一出口,筱君更觉得不对,自己的声音怎么变了,变得如此纤细温柔。丝毫不像是自己平日的声音,看着筱君如此奇怪和不知所措,星沉长叹一声才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是你这么笨的灵魂……” 筱君迷糊,但是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比如她现在可以碰触到了星沉,比如她现在说话的声音不是自己的了,而且自己也已经落地了而不是飘在空中。 “好了,不管了,你喜欢小女孩就小女孩吧,这么七天里面你就暂时先占据别人的身体活一下,省得你乱跑被哪个道士收了去我还要救你!”星沉拍了拍筱君的头,继续说道: “你的身体要好好保护好了,正好你自己夺取了这个小妹妹的身体,而她又是被派来照顾你的人,所以你就自己照顾自己吧。” 筱君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竟然是附身到了其他人的身上,怪不得自己感觉自己变矮了,方才匆匆一瞥,这个小姑娘似乎才十五六岁的样子,整整是比自己小上了五岁,还是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会选择这样一个小孩子的身体,不过想到了星沉所言,还是沉默没有反驳。 “不过……”筱君还是抬头看着星沉,“这个丫头叫什么名字?” 星沉听了这话“噗嗤”笑了,然后点了点筱君的眉心: “她、叫陆英。一种药材,性味甘、淡,微温。为镇痉消肿药,治四肢拘挛疼痛,骨间诸痛,风湿及跌打损伤骨痛。是味好药材。” 筱君翻白眼: “没想到星沉你竟然还懂医术。” 星沉笑了笑,拍了拍筱君的肩膀: “好好照顾自己,我要去给你找花了。” 筱君怎么都觉得星沉是在逗她,不过也没有反驳的权利。到底星沉是锦朝的星官,掌管着堕星台,星沉所有的预言没有一个不正确,自己人事星沉十多年来,星沉永远不会错。 筱君点头以后,自己一个人坐在了本来就是自己的闺房之中——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此刻已经是被大红色装点一新,想起几日前凌宣毅随口说的那句你要么还是来当我的皇后吧。而自己随口回答的好啊。筱君不禁不自然地笑了笑,十年来身为皇帝,他患得患失、对自己千依百顺。自己一两句话,随便说的不喜欢花,都清楚的记在心里。 人,总是相互辜负。 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筱君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都被太后视为眼中钉,更是被皇宫**之中不少女子视为妖女和异类,不知道多少人恨她恨的牙痒痒,更是知道不少夫子都已经将她列为没救的人。更、那个人向来对自己没有几分好脸色。 然, 筱君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去迎合世人,偏偏,最后还是听闻了当朝宰相的成婚消息。凌宣毅曾笑,笑着说此刻向她求婚乃是趁虚而入。但是筱君自己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答应。 冯莺乃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星沉那个妖怪以外,最了解自己的人。冯莺都曾经说过,如果他要是结婚了,那么我一定带着众位兄弟来给你抢新郎。冯莺还说过,如果他结婚、筱君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才是最大的奇怪。 偏叫如今, 还真让冯莺说准了——她筱君从堕星台上坠楼而下,像极了因为宰相成亲的事情想不通而寻死的。筱君不想要去解释什么,这个天下了解她的人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不了解的——她才不在乎。 不过,第一次站在自己之外看着自己:倒是让筱君觉得有几分新奇。她不记得自己怎么从堕星台上摔下来的,但是记得自己是想要去找星沉说自己就要嫁给皇帝的事情,想要请星沉算一算到底是凶是吉。 宁王府的郡主她当了二十年,第一次觉得这宁王府安静得紧——没有花、没有鸟,这些园林俗物在宁王府里断然是没有的。无论是哪一间屋子,不仅仅是因为先祖本就是个寡欲之人,更是因为她筱君不喜欢花鸟鱼虫,这屋子里面都只有些清淡简单的饰物。虽然精巧,但,到底过于素净。 看着妆奁之上,还是那支她戴了许久的木簪——只是因为那是年少的时候,她与他偶遇梅林之中,以梅为媒,便是相约。最后那枝梅便让她叫人做了这簪子,一戴便是多年,这番坠楼也没有丢了去。 星沉和冯莺总是嘲笑筱君的痴,说她其他所有事情都能看开,偏偏这一件却是看不开的——这么多年来,对当朝宰相都是一心一意,哪怕从来得不到回报,从来没有得到认可,却还是一如既往。 如今,筱君反而是笑了笑,或许真的是痴狂了吧。 “陆英,你在干什么呢?药都烧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平日里服侍自己的婢女跑了进来,一把揪住了陆英的手: “你在郡主的妆奁前做甚?!小小年纪就想着要偷东西,怎么是好?!” 筱君本想大怒然后甩开自己丫鬟的手,可是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现在不是“筱君”而是女大夫——“陆英”,筱君连忙低头道: “抱歉,我一时疏忽了……” 那丫鬟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在筱君面前说了的,此刻竟然是扬眉吐气了一般,冷笑一声: “还真是如宫里的人传言的,你这种人怎么会被派来照顾我们家郡主啊?真是的!” 筱君连连点头称是,那丫鬟颐指气使要她重新去煮药,筱君也点头拿着药碗出去了,一边出去一边心里奇怪,这个叫做陆英的人,似乎很不受人待见,连自己的丫鬟都可以随意欺负的样子。筱君向来是个好奇的人,自然是要去问问无所不知的星沉。 5、痴情帝王 好不容易忙完了在宁王府照顾“筱君郡主”的事情,陆英偷偷跑出了宁王府——须知平日里宁王没有少担心这个女儿,管教严了的时候甚至是要将筱君软禁在闺房里面的。 不过, 宁王再如何强势,筱君也自小就有的是办法,她闺房之后有一处山石上早就被她动过了手脚,只要懂武功之人便是稍用巧力就可以一跃出了墙外。筱君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懂点武功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若是换了女大夫陆英,是绝对翻不出去的。 所以,现在的筱君、或者还是叫陆英吧,几乎是手脚并用才堪堪攀上了墙头,冒着摔断腿的危险,勉强用了就地滚一圈这种方式不弄出太大响动,才没让自己被来回巡逻的卫士当做小贼给捉了起来。 揉着自己酸痛的腰背,筱君站起来开始往堕星台走。前朝的皇帝重视祭祀,所以堕星台乃是在皇城之中最高的位置,而且就在皇宫之中,而锦朝后来灭了律国,继承了律国皇宫的基础上,重新扩建了整个京城。 但,并没有改变皇城的布局,而且最为重要的是,锦朝的皇帝重视宁王,所以宁王府也是在皇城之中,也就是说宁王府和堕星台不过是隔了半个**的距离。虽然是小小的陆英,但是筱君发现陆英虽然连自己的婢女都可以欺负,但是到底是太医院的人,走在皇宫中也没有人阻拦。 平日里自己走这些路不到一炷香就可以到了,这会儿却偏偏要走许多——都怪这个女大夫不会武功而且年纪又小。 偏偏, 走到了一处竹林,筱君身形正好被月下竹影给掩盖了过去,却见了当朝的潘贵妃和另外一个素衣女子在长廊之外说着什么,本是下意识要绕道闪开的,怎地偏偏那潘贵妃一句: “又是顾筱君那个贱人!” 宁王乃是封号,筱君的家里世代家传的姓氏乃是——顾姓。顾筱君说的便是她本人,本来就知道皇宫六院之中对她有敌意的女子多得是,却没有想到背地里竟然说得如此明显。筱君翻了翻白眼,心说这以后若是当了皇后——岂不是要斗到死里去。 “娘娘太过多虑了,太医已说她生死未卜,无须担心。”这个说话人的声音甚是好听,但是筱君却从未见过——许是皇宫中皇帝的哪个妃子或者是潘家的什么人吧。 须知, 潘家的势力雄厚,若非冯家和宰相能够权衡朝中变端,恐怕定是要前朝和**生乱。就连不关心朝政的筱君都看得出来潘家早有不臣之心,如今听到这般言语,筱君更是值得停步,留下来听下去。 “可是你不知道有多气人,陛下竟然说要为她茹素七日祈福,还要我们**六院皆尊照执行,她以为她是谁啊,一个黄毛丫头能让我为她茹素,她又不是我的父母,是不是她死了皇帝还要全天下的人为她服丧守灵啊?!”潘贵妃怒气冲冲,很是怨恨,而旁边那个人的奉劝也听起来是轻声细语所以筱君没有听清楚。 筱君心下生叹,所谓负人者终为人所负。 自己苦恋多年求不得,却没想过皇帝竟然也是这般心下做苦。自己痴狂惹得朝野震惊,皇帝何尝不是因爱成痴,怕也早就成狂入病魇。 此间心境,此般种种。唯她筱君,最是清楚。 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对你的毫不在乎和毫不顾忌,还要装作不在乎的心情,她自己品尝了多少年,皇帝也就一样品尝了多少年。而那些所深爱着皇帝的女人,更是将这种感情,折腾成了病态的恨和妒忌。 何况如今—— 筱君一念,心知若是以凌宣毅的性子:这六宫茹素定是早已成在心中。但是若是遇上了向来尊重皇家祖训的太后,以及一直望创造太平“盛世”的宰相眼里,定是**、前朝都要多番弹劾议论,而皇帝更要一意孤行。 而, 最初和最后,无论如何,当今皇帝都将不算得明君——既不能为孝子要母后莫扰心,又不能为圣君让臣民无可谏。更要怪罪到她顾筱君——狐媚惑主、红颜祸水,天下共诛。 这、怎么可以! 筱君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不划算,何况七日之后如果星沉真的成功将自己弄回原来的身体里面去,那么还是要嫁做皇家的女人、作为锦朝的皇后,那么——这些所有的怨愤终归会指向自己。 冯莺说过,没有任何人愿以给自己预知的未来设立障碍。她和筱君都尤其不是这种人。 所以, 筱君毫不犹豫直接掉头就走,根本没有往堕星台的方向,而是直接往了皇帝的寝宫跑了过去,一路上倒是遇见了不少巡城的士兵,更是看见了不少惊讶的太监宫女——想必他们定然是没有见过如此狂奔的女太医吧。 在皇帝书房门口,早早就见着了福祥站在那里好几分的焦急。走来走去不知道要做什么。筱君想了想,便直接走上去: “福祥……公公,”到底福祥是侍候皇上的人,就算年纪再小也要口称敬重,“您怎么急成这样?” 福祥听了这话,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陆英,眼里有几分奇怪的神情,但是还是开口说道: “宰相大人自日落十分便进去了和皇上商议事情,如今却还未出来,皇上还未用晚膳,太后那边又差人来催着,偏偏皇上叫了莫不是他叫就不让咱家进去,这让人如何是好?!” 筱君听了也知道福祥这般难做,不过听说了宰相也在这里,心里犹豫了一番。不过,到底现在自己不是让那个人难过的顾筱君,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大夫,所以也无妨吧。 想到这里,筱君便道: “公公此事无妨,不如交给筱……陆英我吧!” 福祥听了,反而是用更加怪异的眼光看了筱君一眼,筱君却已经自顾自的向前走了过去,推开那紧闭的大门。 没想到,直接一个花瓶就冲着面门砸了过来,筱君下意识的一躲,本来是要一个漂亮的翻身后跳,偏偏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用了陆英那具不会武功的身体,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后仰倒了下去。 花瓶直接飞过了筱君,冲着福祥就飞了过去。福祥惨叫: “啊——” 6、初露辩才 筱君下意识起身回头想看看福祥有没有被砸伤,却看见福祥手里稳稳的拿住了那只花瓶: “哎哟这可是太后好心给皇上的,皇上要给摔了我怎么给太后交代啊,哎哟!” 筱君心里埋怨心说明明刚才皇帝丢出那个花瓶的力道足够杀了你这个小太监,你能够接住就已经是万幸了,怎么关注的竟然是花瓶的价值——真是皇宫里面的奴才嘴脸——没救了。 这个时候筱君才抬头,看见了怒气横生的皇帝,还有跪在一堆器皿碎屑之中的当朝宰相——那人依旧是那般的不卑不亢,哪怕是当初中举于殿堂,皇帝、太后还有冯家诸位对他的苛责和责难,他都是处之泰然,宠辱不惊。这么多年来他对这个朝廷鞠躬尽瘁,乃是赢得天下民心。 但, 到底只是一介凡夫,没有三头六臂,不可以呼风唤雨左右帝心。 有的时候筱君真的为当朝宰相不值得,他的才华全然可以推翻了凌宣毅做一个一代明君,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拥兵自立,天下归心于他的人远远超过了当朝皇帝。若非他没有不臣之心,恐怕若要翻云覆雨、重新获麟,也并非什么难事。 惊采绝艳,并非好事。 “明明是你害死她,你还劝我莫要为她劳民伤财?!在你眼里,朕为她茹素就是劳民伤财?!亏你说的出口!”皇帝才不管进来的是什么人,还是继续在发怒。 “臣只是实话实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和清淡。 “你怎么这般无情?!”皇帝一把走过来将当朝宰相从地上揪了起来,“她爱了你十年,整整十年!人非草木,你比草木还不如!” “臣不必皇上多情,”那宰相也蹙眉道,“郡主生死全在她个人,于情于理与我何干,我早已明白告诉她,我不爱她。是她自己看不开。若非只因她是郡主,我就该为她终身不娶么?” 此话, 说得刻薄尖锐,但是句句在理,皇帝怒极反笑,一把松开了宰相的衣襟,叹道: “她真是没有看男人的眼光。” 筱君在门口本来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很难过也说不上忧伤,只是觉得他从不在自己面前如此刨白的说出来,本来一直都觉得那是一个温柔的男人,但是筱君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有他的冷漠和杀机,但是从不在她面前表露。 但, 此刻她清楚的看到了他作为一个王朝宰相所具有的冷酷、睿智,丝毫不讲人情。筱君知道身为一个王朝的领袖应该具有的那种冷漠和绝情,至少不是如同凌宣毅这般。 王座如铁,虽说不用断情绝爱,但当真不能意气用事。 “拜见陛下。”此刻,筱君便开口,称了万岁,跪在皇帝脚边——须知道这么多年来,她顾筱君可是从不跪皇帝的。 “你是什么人?”皇帝蹙眉。 “她是陆英,太医院的……”福祥连忙挤进门来,看见皇帝脸色不耐烦的神色,却连忙加上了一句,“是照顾郡主的专人。” “什么?!”皇帝听了脸色大变,连忙一把将陆英拉起来,“筱君怎么样了?!” “郡主很好,”筱君轻轻的回答,浅笑,“不过很快就要不好了。” “什么?!”皇帝大怒,“你什么意思!给朕说清楚!” 筱君看了看皇帝,然后看了看旁边跪着的宰相,她只不过是开口问: “方才听闻陛下与宰相所谈,似是要为了郡主茹素七日。此事牵连**、前朝,是也不是?” 福祥心说这个女太医怎地一副问话的口吻,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拦,却已经听见了宰相的回答: “此事早已人尽皆知,陛下做得出就莫要怕人问。” 皇帝冷眼看了宰相一眼——没有哪个男人会对自己的情敌有好脸色,何况是十年的情敌: “是。” 筱君点头道: “陛下此举,是希望郡主早日安康,并非要她难过吧?” 皇帝点头。 “那陛下人物,筱君郡主喜欢吃素还是喜欢吃肉?” 那身后的福祥噗嗤一声没控制住,掩口笑了起来,筱君却没有笑,一本正经的看着皱眉的皇帝继续道: “想必陛下知道郡主素来喜烤肉、热锅一类,并非茹素吧?若是要六宫茹素,天下岂敢不从,宁王府居于宫中,此举无异于要郡主茹素。这岂非要了郡主的命去,何况陛下有心就好,何苦闹得天下人尽皆知。多年之前为了郡主惹得城中毫无鲜花绽放,却道如今年年春日,少了万紫千红——如何算得国都。郡主虽向来不在乎,但想必陛下不希望自己所爱的女子成为天下所怒骂的对象吧。” 此言出来, 莫不说那福祥惊讶得紧,反而是跪在地上的宰相都抬头上下打量了陆英一番。筱君此刻也暗自感叹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等托词来,要是让自己的夫子和父王知道了,肯定要嘲笑她竟然还有如此正经的时候。 见皇帝不语,筱君便接着说: “作为男人,陛下之深情已经足够令天下女子感动。但若作为帝王,陛下还是切莫忘记自己的身份——” 说毕,筱君长拜而下,然后转身就要走。却忽然被皇帝叫住: “你……” 筱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陆英不是那个我行我素的顾筱君,连忙跪倒在地,无奈的口称万岁。皇帝也是奇怪的看着个丫头,不过想来想去,最后叹气说道: “罢了,朕收回成命便是了,君愁你也起来吧。” 当朝宰相自己也便起来了,同时起身的自然还有陆英,反而是当朝宰相若有所思的紧紧盯着筱君看,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人。而筱君却一如既往的知道,这个男人有深邃的眼眸,有谋略之心。心系天下,所谋者大。甚少终于男女私情,但最后,他到底成婚—— 原来在他心底还有柔情,只是这份柔情,不属于她顾筱君。 到底, 是要身在局外才能看清,原来乃是戏中人,却不知道其实看淡一份执着多年的感情不需要太久,或者需要太久来一点点通彻明白。只是,若是换了如今,或许当初的顾筱君,不会那么执着。 过刚易折,古语早已言明。 7、意外逢君 凌宣毅是一个矛盾的男人,或许每个男人都是矛盾的。虽然他并不大度,但是却依旧留下了当朝宰相——他十年的情敌、和他一起用晚膳。所以筱君在那之后就立刻转身从皇宫中出来,她必须要在天亮之前回到宁王府自己的闺房之中。如果晚了,肯定又要被自己的丫鬟大做文章训斥一顿。 从外面翻墙进去无疑对筱君郡主来说是小事一件,但是对陆英来说就很是困难,望着高墙想了很久筱君都没有想通要怎么进去,只好干脆从走门进去。宁王府的正门那是万万走不得,偏门小门筱君倒是认识不少,随意敲开一个忍住了对方的咒骂,迅速溜进去,找到自己的闺房,看了看自己躺在那里还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筱君叹气,没有说什么,认命一般地开始烧水煮药——只盼七天快些过去。 宁王府里面的日子,对于筱君来说可以算是熟悉,也可以算作不熟悉。熟悉的是这里的人事都是她二十年来相处的,但是不熟悉的是成天没事就窝在这屋子里。不知道母妃这么多年来是如何度过的,整日难道只用看看假山、莲池,便就打发了? 不过也好,碍于陆英的身份,筱君现在只用停留在自己闺房和附近的园子里,每日的煮药和喂药似乎也还料理得清。此刻她正面对着一堆从宫中进贡而来的好药材,听名字就知道是大补了的。但是,筱君绝不是学医的料儿,在她眼里所有药材都一样,只要莫煮着药性相冲就好了。 毕竟,她可不想害死自己。 虽说筱君行事随意不拘小节,但是在对待人命之上还是有她的认定。手边拿了几本医书在简单的看着,心不在焉,却本没注意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人。 若非—— 那突兀的一句:“藜芦和人参乃是相冲的,断不可放在一起。” 筱君大惊回头,不是因为有人这么对一个女太医说,而是因为那说话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那是当朝宰相的声音——她顾筱君爱了十年的男人的声音。 震惊地看着那个此刻应该是早朝刚下的男人,筱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之下她非常清楚,眼前的人是很少关心顾筱君的,哪怕是她坠马差点一辈子残废、风寒高热差点死掉,他最多的关怀就是一句“多休息”而已。 筱君虽然不是初逢情事的小姑娘,但是到底多年来只是单恋,所以也能够立刻回神反应清楚: “拜见大人。” 难得最近一再破例,先是拜了皇帝,然后又拜了宰相。她天不怕地不怕的顾筱君当真是一次倒霉,就要把前面所有债都给还上。见筱君拜下去,那人却反而惊讶了几分,然后他笑了。 用他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 “起来吧。” “郡主还没醒,但谢过大人来看她。”筱君只能客气的这么说,不要说现在,就要说过去,她和这个人也很少面对面两个人单独相处说过话。不过还是要感激这个人最后还是前来看了看自己。 当朝宰相却饶有兴味的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 “你不像一个女太医。” 筱君心说你一个宰相好气这个干什么,转头去,把人参从藜芦中挑出来: “大人如果是说这个错误,我改便是了。” 宰相摇头,走到筱君的面前: “据我所知,没有一个太医院的太医,是能够三言两语左右了皇帝的决策的。我说服了一个两个时辰都没能说服的人,竟然被你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说服了。” 筱君讶然抬头,却看见了那个男人似笑非笑的脸。 宰相笑着说,带着几分邪气: “你很有趣。” 筱君一愣,然后反而笑了笑: “大人如果不是来看郡主的还是请回吧,我还要给郡主煎药呢。” “陆英,”宰相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更是继续说了下去,“你的父亲原本是太医院的首辅,然而几年之前因为卷入**争斗被处死。太医院的争斗我不想理会,但是你也就是那个时候入的太医院,成为了太医院唯一的女太医。不出我所料的话,你至今依旧被整个太医院排挤。才会被派来看这么一个危险的差事。” 筱君听着只觉得是别人的事情,却只好沉默。她知道这个男人她永远都不了解,或许从来没有了解——很近的距离下,却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懂他。 “说中了?那么这一次是为什么?”宰相慢慢的走过来,“为了让皇帝重视你的话,你、确实做到了。或许不仅皇帝,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 筱君心中五味杂陈,只能淡淡一笑: “那是你们的想法。” “喔?”当朝宰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而后才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如此处心积虑来到皇帝的寝宫,你不报告郡主的状况,反而是说皇帝茹素的事情。难道你悬壶济世的心,当真心向天下?” 筱君气结,自己不过是关心皇帝——但是这种说法,说出来肯定有要被人落了把柄——她清楚的知道,在**中的女人,无论是哪种女人只要对皇帝有心——定然会被称为有心计。 所以,对于宰相的揣测,筱君不答,只是笑道: “那宰相大人心怀天下,却不知我所念的悬壶天下,和大人的天下,是不是一个天下?” 宰相听了,反而是笑起来,没有想到这个小大夫蕴含着这种力量,本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让她明白她昨日的举动多么有攻击性,但是,反而却被这个丫头反将一军。难得的,顾君愁笑了,笑得坦然: “陆英姑娘问的好,既如此,姑娘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我顾君愁所谋者,是否和姑娘同个天下。” 筱君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十年的男人——他姓顾,和自己同姓。不同的是,自己的顾姓乃是被冠以王朝最高统治者最为敬重的血统,而他、乃是一路寒窗苦读而来,能够成为一个王朝的最高政权操控者。她不知道他曾经历什么,但是,她这一次知道。 顾君愁,这个男人能以一介布衣的身份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必有其冷漠、残酷的一面。 8、狱火红莲 到底,皇帝还是没有让六宫茹素。不过因此,本来迎娶皇后的大典还是被搁置了下来。皇帝和宰相之间暗潮汹涌看似要爆发的战争,却根本没有发生。整个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偏却皇帝和宰相都三缄其口,从不透露分毫。 倒是宁王那边依旧是门庭若市,因为知道宁王一脉到底是整个皇朝最大的权贵,无论是以前,还是如今。 朝廷之中向来是分为三派,宁王虽然拥有众人的追捧但是他并不参加派系斗争,宰相虽然位高但向来很少参与党羽之争,只是朝堂之中不乏清流之人,自然与宰相站在一边。剩下的人乃是以冯家冯将军维系的一派主从于军人的关系,还有就是潘贵妃母家——潘家的势力。 都说三足,才能鼎力。 如今早朝已下,宁王好不容易从包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中脱身开来,却又一次被一位老熟人挡住了去路。 “王爷,当真许久不见。” “大将军才是,依旧英武当年。”宁王很是客气,对这个能够护得锦朝安定的将军,一向心存敬重。 “令爱之事,本将也十分悲痛,只望她早日醒来。” “多谢将军关怀。” 言毕,眼看又要被人群包围,宁王爷到底是快速告退了去,不想要被疯狂的人群围住,告了谢便直接离去。反而是冯将军站在那边,略带了几分笑容迎上了那些蜂拥而至的人群。 “皇帝到底不愿重新立后……”也不知在散了早朝的人群中,是谁提起了这一句。 “也是,潘妃明明已经诞下皇子,竟也只封贵妃之名,当真皇上偏私。”不少人从他们说话的内容,就可以清晰的看出派系。 “到底郡主只是昏迷不醒,何况星官大人已经有了定论。” 冯将军只是听言,却不作回应,有意无意的看了看那潘家的人,而后转身便离开了——对于立后的事情,一直都是锦朝最大的避讳。皇帝从来都不让任何人提起,就算是提起,也只能提起那特定的人选。曾经、当然不是没有人去选择潘贵妃或者是沈妃,或者其他的人,但是,凡是提起的人都被皇帝不是当场责骂,就是牵连**。龙颜震怒,没有人敢再去逆龙麟。 至今,依旧还是皇帝当初那句话:除了顾筱君,没有人能做我锦朝的皇后。 只可惜, 痴情的只是帝王,正如筱君自己清楚的那样:**之中恨极了她的人多得是。天下臣民之中不满她的人也多得是。都说过当初锦朝的开国皇后也是一位落跑新娘,还留下了很多关于她为何要逃跑的传言。 当然, 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是不会传到闺房,筱君正在度过自己照顾自己的第四天,烧水做饭的事情平日里父王自然是不会让她去做的,反而自己的丫头管不住的时候可以去试试。煮药的时候看看医书,倒是也认了些药材。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过了晌午,想着下午可以偷空去找星沉,却不知道听见了自己丫鬟的引见: “冯小姐这边请。” 冯小姐?筱君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应该是叫的冯莺。冯莺和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算是最好的朋友,两个人性格上很相似,而且互相了解。可以说是换命的交情,可是如今,筱君强忍住了要出去和冯莺说些什么的冲动,只是静静的站在屋子外,继续看着手中的医书——不过,到底是不能好好的看进去吧了。 “筱君……”冯莺的声音响起来,还是那么好听,其实冯莺有一副好嗓子,不像是她,若是要歌一曲,冯莺一定是个中好手。 “筱君……”冯莺此刻在屋内,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么二十年来的好友。其实,冯莺年长筱君一岁,而且,冯莺生长在将军的家庭之中。这一点,或许是她和筱君唯一的不同。 “我的好友,”冯莺喃喃自语起来,“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一定是你呢?” 什么是我?筱君不明白,却看着冯莺长叹一声,默默的退出了屋子去,筱君只觉莫名其妙,看着自己的丫鬟送冯莺出去,筱君肯定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听过冯莺用那么痛苦的语气说话。但是,刚才那么真切的感触绝对不是在做梦。 还没有等筱君追出去,却见着有人鬼鬼祟祟的要进自己的闺房。转头就跟着走了进去,却见到那个人手里拿着一坛又一坛的酒,开始往地面上泼了过去。筱君大惊,下意识开口道: “你是什么人?!” 那人一惊,回头看见了筱君,竟然是毫不犹豫就出手,本来若是换了筱君自己平日里对付这样一个三脚猫功夫的人是不在话下的,可是偏偏现在陆英是不会武功的,筱君一边郁闷一边只觉得对方一脚踢上来正好踢中了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整个人失去了只觉。 或许是看着陆英的身份卑微,到底那人没有下杀手,做完事情之后也就开溜了去。 入夜, 筱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拖到了床板的后面,四周都有浓重的酒气。看来整件屋子都被泼满了酒,她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看不清前方,额角生疼,恐怕要敷药才会好了。 此刻,却忽然听见了脚步声,筱君下意识往后一躲。虽然看不清楚来人是谁,但是却能够透着帷幔看清楚来人手中举着的烛台。等等!烛台?!筱君大惊失色,现在屋子之中全部都是酒气,若是走火定然会整间屋子迅速燃烧起来。而,此刻屋内烛火明亮,何须再点烛台?! 此人是谁? 未待筱君起身去看个清楚,那人已经动手点着了床幔,筱君只觉得扑面而来的灼热,更重要的是——床上躺着的人,乃是自己! 有人,要杀她! 到底是谁?!筱君想要闯过已经点燃的帷幔去看那人,却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先开口说了话: “筱君,对不起,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是……她? 比起逐渐燃烧起来的大火,筱君心里,却更可怖的是——那个说话的人,那个熟悉不过的声音,像是已经坠入了地狱,却偏偏还要接受一道又一道炽热的红莲之火——焚烧不尽罪孽。 9、天翻地覆 “喂!筱君!筱君!快醒醒!” 星沉着急的看着那个再熊熊火焰中维持着跪倒状一动不动、一脸呆滞的筱君,整个宁王府现在里外都混乱做一团,郡主的闺房起火,已经烧死了几个丫头。大火倾天,血染苍穹。或许,自律国破国之日以来,这个城池已经很少没有见过如斯大火。 “筱君,醒醒!你不能死在这里!”星沉拼命摇晃这个女子,须知星沉可是好不容易才闯了进来,却是看见了这样的一副场面—— 顾不得那么许多,星沉只能一把抄起现在的筱君,然后口中念动咒语——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用的咒语。转瞬之间,就从那已经火势难以控制的闺房之中,带着筱君来到了堕星台之上。 堕星台,乃是这座城池最高的地方。 然而,火光潋滟,依旧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星沉一身长袍——星官历来都是这样的穿着打扮——长袍嵌金边,长发在风中飞扬。筱君依旧是恍惚的跪倒在堕星台上,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倒是,星沉只能先开口道: “你都知道了。” 星沉用的是肯定句,因为很多事情筱君从来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一定就会是眼下这般举措。 半晌筱君才回头,脸上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问话的语气也很平静: “星沉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星沉耸了耸肩,点头,没有否认: “这个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也不相信的吧。毕竟,她是你这么多年来最好的朋友。”星沉坐下来,就坐在筱君身边,看着远处斗转变化的星辰。 “可是现在我还是知道了,”筱君慢慢的动了动自己沉重的腿,也坐下来,毫不客气的就靠在了星沉的肩头,“冯莺恨我,为什么?” “你真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她和我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从不怀疑她也不会恨她,她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知我于死地不可,我不明白!” 星沉长叹,只是眼眸深邃带了几分如神祗般的怜悯,淡淡的开口道: “筱君,你从不关心朝政。却不知是你父亲的缘故,还是你本来就是如此……” 筱君侧目,看着星沉,等待星沉后面的语句。 “你可知冯家如今所面临的局面,现在的锦朝是平世而非乱世。冯家的权势成于乱世而将终于平世。冯将军不若潘家起于市井,商贾之家在哪一朝代只要顺应帝心,都是可以权倾天下的。冯家如今的外强中干是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的,若非于外戎还有征战,你以为皇帝能愿奈何这许多的军费开支,还甘心让冯家养兵众多、党羽天下?” 筱君一愣,她从未想过这些许多。 “冯莺不同你我,你是宁王后裔。宁王为锦朝先祖所立下的汗马功劳,足够让锦朝子孙世世代代感激你们顾家,所故宁王可以置身事外、无人可以动摇你们一脉的地位。而我星沉,自始至终都是星官的位置,一样是不能动摇的存在。但是,冯莺不同。冯莺真的不同。”星沉开口,淡淡的语气之中,说出这么许多年来隐患在他们三个人友情之中,总是有的那种隐忧。 筱君不语,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是被人称为了最难能可贵的友谊。她从不怀疑,自己坠马的时候星沉没日没夜的胚盘;从不怀疑冯莺时刻为自己的出头。也觉得为这两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然而,终归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中——说不开、道不明,终归只能任由其发展。 没想到,终有一日,竟然如此。 “可是冯莺她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筱君叹气。 “她很想告诉你,可是你从不听。” “不听?!我为什么会不听?!只要她说我就会听啊!”筱君不明白,从来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的话,一定都是会一起努力解决的吧。 “可是、从认识你开始,筱君,你和我们讲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们都无从插口。而且,每次我们都说不过你。”星沉叹气,站起身来,看着堕星台,这个自己待了好多好多年的地方。 “如果你们打断,我一定会听,”筱君认真的看着星沉,“何况你们两个那么无聊,如果我不说些什么的话,你们两个一定会互相望着傻笑一个下午!” 星沉长叹,这才点着筱君的额头叹气道: “可是,如果你这个混蛋说的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们当然乐意听上个十多年!可是,筱君,你和我们说的最多的事情,都是关于——顾君愁。” 筱君一惊,脸色惨白,怔怔的看着星沉。 星沉则是转头: “筱君,你知道么,冯莺曾经告诉我,她觉得,这么多年来,她似乎不是和你在做朋友,而是和——顾君愁。” “我……”筱君一愣,后退了一步。星沉大惊,须知那堕星台乃是层级楼梯而上,最高的平台上,乃是空旷一片,唯有烛台和石柱,石柱上有经幡长长飘扬。筱君本来就坐在星台边上,她起身这么一退真是危险。 “喂!笨蛋你不要再吓我一次!”星沉一把将筱君搂在怀里,筱君这个时候才恍惚中觉得,似乎自己听漏了星沉话中的话。然而,那一瞬间的失神,却让筱君想起了一些什么来。 堕星台虽然自己不是第一次上来,但是,这种坠楼的感觉却是如此的实际。筱君闭眼,却想起来的是几天以前,自己来到堕星台的时候,自己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到底是谁? “喂喂、放开我,我没有想死啦。”筱君从星沉怀里钻出来。 “没事吧你?”星沉看着筱君,一直担心她会吃不消,希望她哭出来,可是看着她,竟然丝毫没有反应,星沉更是忧虑的看着筱君。 “星沉啊,几天前我来堕星台的时候,还有谁和我一起来的?”筱君转头看着星沉。 第一次,星沉没有正面回答筱君的问题,而是转变了一副略带忧伤的嘴脸道: “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告诉你——你顾筱君的尸体,现在、已经、全部都烧成了灰了……” “你、说、什……么……?” 10、何谓重生 “星沉你个大混蛋!还不快点去救出来!”筱君立刻忘记了自己刚才的问题,立刻拉着星沉往家的方向走。但是星沉却没动,只是饱含深意的看着筱君。 “筱君,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算过一卦?” 筱君白眼: “说那干嘛,你不是星官么,你不是什么都懂的么,你不是可以预言凶吉从不说错的么,那就算是尸体化成了灰,你也可以帮我拼回来的!” 星沉叹气,眼里却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忧愁,淡淡的看着筱君,却是穿过了她的人,看向了那个燃烧的方向: “是啊……我能预言凶吉,所以,我救不了啊。” “什么?怎么可以啊?那我怎么办啊?!”筱君颓丧的坐在地上,抱着头开始冲星沉装可怜,“我不要做孤魂野鬼!” “你现在也不是孤魂野鬼啊。”星沉收回自己的目光,还是那样不太着急的看着筱君。 “可是,这是被人的身体,不是我的。”筱君摇头,就算自己并非什么倾国绝色美女,但是还是喜欢自己活了二十年来的身份和样子。 “改变没有什么不好的,筱君,或许这是让你重新开始的契机……”星沉淡淡的叹气,或许,筱君自己是不记得了,星沉看着自己掌心那道伤疤,伤痕虽然不难看,但是能够在星官身上留下伤痕的——唯有占卜和神明。 那伤痕是为筱君占卜的时候留下的,但是,星沉因为很多原因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说起过,本来皇帝的宠爱和筱君的拒绝存在就已经引起了王朝的种种不安,若是因此被人拿去做文章,肯定筱君会被人指责甚至杀死。 星沉决不允许。 然, 筱君不知道,全天下的人也都不知道。正是因为那次占卜之中突然碎裂的龟甲和贝片,那伤在自己手心的剧痛,以至于从那以后,无论如何努力,星沉所看到的都是断裂、残破还有鲜红。 都是凶相。 而今的劫难,或许是新的开始是好事,然而星沉自己也无法解释。只是希望筱君自己能够走出来。星沉希望筱君能够大哭、能够大声咒骂,哪怕是冯莺,是筱君这么多年来最信任、最要好的朋友。是对是错,都已经无从去辨别。 或许是背叛,或许,却是早就预谋好了的背叛。 星沉默然,只能看着筱君,筱君却正好抬头看着星沉。筱君开口道: “星沉,是不是——我已经算是死了的?” 星沉看了一会儿那焚天的宅院,带了几分沉重的点了点头。那种大火之中,如若要是能够活下来,才是会被人说成妖孽的吧。能够救出眼下这个用着别人身体,却是有筱君魂魄的人,已经用尽了星沉的力气。 本以为筱君又要大闹的,却没想到筱君反而是拉着星沉重新坐了下来: “那,我要不要把这幅身体还给这个丫头呢?” 星沉摇头: “如果不是她本身的毫无眷恋,你也不会选择她的身体。筱君,你想不想听陆英的故事?” 筱君眼光暗了暗,陆英的事情自己并非从未听过,但是最近的一次听说——却是从顾君愁口中说出来的,还、带着那种嘲讽和不屑的口吻。 对,是不屑。 就像是多年来顾君愁对她顾筱君的那种似笑非笑的嘴脸,明知心意但是就是不予回应的那种恃才傲物。 “你似乎知道了一些。”星沉看人心向来是通透明澈的。 筱君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星沉刚才已经说过了,自己太多在人前人后说起顾君愁,所以,筱君摇头: “你说。” “陆英的父亲,曾经是太医院首辅,几年前因为宫闱之争被斥责而为太后所责令杖毙,那时陆英不过才有六岁。这孩子的母亲早逝,自小便是跟着父亲在药材堆中泡大的,别的不说,虽然年纪小,但是医术可谓数一数二。本来她的父亲在太医院就遭人妒忌,后来卷入纷争为人所杀,更是让太医院那群老头落井下石。她后来这么十年的人生路想必不好走,什么粗活累活没有做过。最困难、最容易惹祸上身的事情,都是那些老头交给她来做的。这一次派她来照顾你,或许是觉得你根本不可能醒过来,皇上若是怪罪,定然会怪你。”星沉叹气,带了几分惋惜。 筱君不满: “那些臭老头就是妒忌,肯定这个小姑娘的医术比他们高超!” 星沉点头: “若说医称国手,我想锦朝上下,我敢这么评价的也就只有这个丫头了。” 筱君啧啧叹气: “可惜凌宣毅眼拙,没有早早认出这么个人才来。太医院也早就该整改整改!” “那不正好?”星沉狡黠的看着筱君,“正好你去整改啊,我有宏图大志的筱君郡主!” 筱君白眼,一拳打在了星沉头顶: “闭嘴,筱君郡主已经死了,现在,叫我陆英。” 星沉惊讶,却根本没有想到筱君竟然会这么说,不、不对,应该说筱君竟然会这么快接受自己的这种身份。或者说,这并不奇怪,筱君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她下定了决心,任何人都改不过来。但是,如果她自己要改变主意,你一定会跟不上她改变主意的步伐。 筱君、不,是陆英,陆英此刻已经起身要从堕星台上走下去: “星沉大人,走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呢。比如,为何郡主都已经被烧成了灰,我这个照顾郡主的人,还活得好好的呢。” 星沉看着陆英离开的身影,一瞬间觉得看见的是灿烂的漫天繁星,看见另外一个精彩的人,即将展开一副从未见过的画卷,像是《锦绣书》上的记录,每一朝代的故事,烽烟缭绕着柔情,缱绻之中带着阴谋,蔓延出长卷。 陆英却笑,在心里,已经告诉自己,若重生,定不会让这些背叛和伤害重演,更不会让人一辈子嘲讽她的痴狂,若要倾覆,定要邀请天地与她共舞,舞破苍穹。 11、臣叫陆英 致和九年,宁王府西南苑走水,致死僮仆一十五人,宁王家眷皆安。唯有一人,未曾幸免于难。火烧苍穹,烟绕四野,龙颜震怒。 凌宣毅相信,自他十一岁即位以来,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更没有如此心痛和绝望过。而,不止是凌宣毅,每一个在场的人、或是匆匆赶来的人——比如当朝宰相顾君愁——都清楚的知道,这一次能够劝下已经濒临崩溃的皇帝,才叫个中好手、能臣辨臣。 当朝郡主顾筱君,被大火烧死在自己的闺房之中,年仅二十岁。 “还请陛下节哀,莫要误了明日早朝。”顾君愁跪地,开口只是道了这么一句。 然而,凌宣毅毫不犹豫的上前去,一脚揣在了顾君愁的肩膀上,几乎将当朝宰相踢翻在地: “顾君愁,朕真真佩服你!筱君已经死了!被烧死的!死得那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她爱了你十年,朕等了她十年。你就算是绝情绝义、没有良心,她死了你竟然没有一分难过,还惦记着什么早朝?!你既顾念这天下比朕还多,那你便拿去!这天下给你,朕便陪着我的筱君去就是了!” “万万使不得啊皇上!”旁边几位老臣已经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福祥也大为哀叹皇帝的性子还是如此一意孤行,连忙劝着说: “陛下怎好说这般玩笑话,先祖筚路蓝缕,可才好不容易夺下这一片天地,怎么好就拱手相让了?” “那是先祖的事!”凌宣毅摔袖,冷笑道,“世人都道皇帝享尽人世清福,朕却连自己最爱的女子都护不得周全,要这帝位何用?不如给那些心冷血冷的人当了,倒叫人畅快!你们个个且当朕是闭目塞听全无所知么?外面如何言传我这个暴君、昏君,又如何称赞他这个贤相的?若对朕充满了不满,便让能者居之,有何不好?!” 说毕,凌宣毅竟直接一把扯下头上冕冠摔在地上,一头长发披散下来,苍白的脸色,配上他那凄厉的神情,不由看得在场众人不由呼气一滞。凌家的人深情,然而却没有想到竟然深情到了如此地步。 顾君愁缓缓起身,重新跪了下去: “臣心知陛下心痛,臣只恨不能为陛下解忧。只望陛下国事为重,这些气话说了便罢。若陛下疑臣有不臣之心,臣立刻解职而去便是,天下安康平定,才是陛下所谋者。” “你——”凌宣毅第一次知道,他面对顾君愁是如此的无力,这个男人言谈举止都无懈可击,而且,甚少动怒。自他站在王朝的大殿上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要和这致和一朝,牵扯不断,致死难休。 这厢气氛已然紧崩, 在墙头之上却坐着一身白色长袍的星沉还有太医打扮的陆英。星沉拄着腮帮叹气: “完了完了,凌宣毅对你还真是真心到了令我都感动的地步!” 陆英只是蹙眉看着远处那个穿着龙袍的男子,还有地上跪着的男人——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很明显的不同,然而,却有更深的契合点:凌宣毅和顾君愁都是用情至深的人,不过,情之所深,深不在同。凌宣毅重情,情劫在人;而顾君愁重情,却重江山社稷。 一人牵心为姻缘,一人牵心却为天下。如是而已。 “再不出去,陛下可是要杀人了!”星沉推了陆英一把,陆英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就被星沉直接那样推下去了。还不等陆英反过来对着星沉发火,却已经被那屋中的一干人等齐刷刷的注目。 最先开口的,自然是凌宣毅: “什么人?!” 陆英抬头,看着这个苦苦追求了自己十年的男人,如今,自己已经是换了另外一种身份去看着他——锦朝的国君、一个因为自己所深爱十年的女人突然去世,如今散乱了头发、脸色惨白、眼眶微红的男人——却依旧有着那般的帝尊之仪,不怒自威。 陆英微微一笑,款款下拜: “臣叫陆英。” “陆英?”皇帝疑惑,在他的记忆里面似乎没有这么一号人。 福祥此刻立刻发挥了他总管太监的作用: “陛下,她是太医院的,就是先前照顾筱君郡主的人。” 皇帝一听,更是大怒,几步过来,若非看着陆英是女子,恐怕也已经是一顿拳打脚踢: “你、便是如此照顾筱君的么?!” 陆英看着那个震怒的男人,再拜: “是臣失职,然则陛下如此动怒,岂非还是要让郡主泉下难安?” “你什么意思?” 陆英抬头,直视皇帝的双眸,淡淡地说出来: “郡主能得皇上如此厚爱,当为天下女子羡艳。而今若为郡主甘愿负了天下,陛下以为,那重掌天下之人,又会如何对待被您如此宠爱的郡主?” 皇帝一愣,却不止皇帝,伏地的群臣都是怔愣地看着陆英。 “皇上莫要忘记了,那律国皇后是如何死在堕星台下的。那等惨状、血染青砖碧瓦,国破君忘,皇后岂能独活?陛下可知,君厚爱——已是大罪,若君不在,又有谁能护她周全?皇上少却了君权、帝位,还能任着性子几回?如今在帝位就已守不住郡主周全,若是丢了江山,那岂非要郡主尸骨未寒、粉身碎骨而无安生之所?”陆英继续说,字字珠玑,如同染血玉珠,点滴落在皇帝心头。 “你……”皇帝半晌,才找回了自己声音,看着陆英良久,终归后退了几步,“你、你、你可知,你方才说的这些话,够……朕杀上你几次?” 陆英没有躲闪皇帝直视的目光,反而是坚定的看着皇帝,轻轻一笑: “陛下不是连皇位都不要了么,既如此,陆英又有什么可怕的?” 此言一出,更是语惊四座,连远处本来在看好戏的星沉都已经变了脸色。 却,没想到,凌宣毅忽然大笑起来: “好、好、好!说的好!没了朕,如何护她周全!好个慷慨之言!朕懂了!” 言毕, 转头特有深意的看了陆英一眼: “陆英是吧,朕、记住了。” 12、危机暗藏 不用等到第二日的早朝。深夜皇城已经乱作一团,到处都不乏私下奔走的官员、臣子。卫兵四巡,王府挽联高挂,白绸新上,一片凄凉。星沉还是坐在墙头,远远的看着陆英,看着陆英站在悲痛欲绝的宁王妃旁边说着些什么,痛失爱女外加白发人送黑发人,恐怕宁王府此后——定是一片死寂。 星沉看着在奉劝的陆英,真的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不是那个还胡闹的顾筱君,也不是那个一向怯懦的陆英,而是一个新的人。单凭她方才对皇帝所说的那一段话,就有所知。 大概感觉到了星沉的目光,陆英最后劝说了几句,转头来到了墙根下,抬头看着星沉: “我还没有和大人算刚才推我下来的帐呢。” 星沉看着她眼底的几分狡黠,心说:神请让我收回刚才的话,她根本就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气的顾筱君。 “还那么记仇啊!”星沉一把拉住陆英的手,将她拉上墙头,却带着她跳出了宁王府的院子,然后来到了外面熙攘的街道上。看着陆英一步都不回头的往前走,星沉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不难过么?毕竟是自己的父母……” 说着,看了看那高高的院墙,又有些担忧的看着陆英的身影,总觉得那个小小的身影有些摇摇欲坠。 陆英站定,却没有回头看着星沉,只是背对着叹气说道: “星沉,我只是觉得无奈和奇怪,但是看见他们如此难过,我却无能为力,多少有些不甘心吧……” 星沉耸了耸肩,心想若是要让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露出一丁点儿的脆弱,恐怕也就不算是她了,干脆不再过问,若是想要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想了想,虽然古人都说远虑不如近忧,可是星沉还有几分恶劣的说道: “喂,陆英,我想说明天早朝一定会乱作一团。你要不要想点什么办法平稳一下帝心?” 陆英这次总算回头了: “我说星沉大人,你这话是在说你的猜想还是预言?” “猜想,不过这猜想不难想。”星沉好整以暇的看着陆英。 “那还是要大人自己多想了,我陆英不过一介太医。我还是多想着怎么好好分清楚七叶莲和七星翘的区别。”说毕,陆英转头就往皇宫大内太医院的方向走过去。一点都没有理会星沉在她身后的担忧。 不过, 致和一朝恐怕从没有人那么担心一个女子的死亡,只因为皇帝只因她一句话就能够让整个皇朝没有一朵鲜花。如今,她死了。凌宣毅当皇帝十年有余,皇后之位一直空悬,凌宣毅不知多少次对外宣称他的皇后只有顾筱君一人可担。然而,顾筱君死了,死得连灰都不剩。 六宫多少红颜,多少年来望眼欲穿的位置,如今眼中钉肉中刺已死,此刻正是大好的机会:凌宣毅虽然深情,但是到底在前朝、**的旧事之中,身为皇帝本应如此职责,宫中六院还有不少宫人。 潘贵妃乃是**如今第一人,此人虽然高傲骄纵,但是却生得一副好容貌,虽然不如当年律国皇后艳绝六国,却也足够宠冠**。潘贵妃以舞闻名——六宫后妃不仅要有姣好容貌,亦有一两样别人拿不出手的绝活——方能长久讨得皇上欢心。 当然,潘贵妃虽极贵,却因骄纵任性而讨不得太后欢心。太后瞩目之人,偏却是来自江南没落世家的贵人——沈氏。沈贵人是个温婉贤淑的主儿,向来多病身子弱得紧,却诞有一个女儿封了公主。沈家虽然没落,但贵人仍有一弟在京为官。 早朝在即,不用说,整个朝堂之上,皆是暗潮汹涌。 凌宣毅彻夜未眠,福祥前后招呼——生怕自个的主子失态跌着,好不容易待凌宣毅落座了,福祥还未开口招呼一句“有本参奏”就已经被那大殿之下的臣子给抢白了去: “皇上,臣有本上奏!” “陛下,臣有本上奏!” 福祥心说这次事情闹得太大,恐怕今天的朝堂定是要不欢而散闹得人心惶惶。抖开了手中拂子,想要开腔帮自家主子定了人心。却没有想到向来懒于朝政的君主凌宣毅又一次抢了福祥的话头: “好了,都给朕闭嘴。” 皇帝发话了,哪有人敢再说话的道理,群臣面面相觑,噤声了听着皇帝下面的话。不少人都多少看着顾君愁的脸色,也有人看了看冯将军和明显苍老了一截的宁王。 “三日内,若有人提起立后之事,朕当立斩不饶。”凌宣毅冷冷的扫了殿下群臣一眼,那一眼看得臣子中几人浑身一颤,凌宣毅看在眼里,想必是知道了顾筱君的死讯,那**六院之中,多少人都争先恐后的给前朝的百官授意了去。 偏生有人还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凌宣毅却继续开口道: “若有人想要上奏要朕给筱君风光大葬的,也可以闭嘴了。阿谀奉承的话,朕心烦不想听。” 福祥这会儿反而是愣住了,自家主子什么时候那么冷静那么……有明君的样子了? 但,这么一来,早朝反而死寂一片,无人敢言。但,事情到底发生了,总得给世人一个交待,莫教人心惶惶。一个君主的职责不仅仅是提供一个美好的愿望以及满足自己内心的*。他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让天下人得到幸福。 满朝文武之中,最不怕死、也最令皇帝奈何不得的人,自然是当朝宰相顾君愁,此刻也只有顾君愁敢于开口,还是他一贯悠游恣意的态度口吻: “那么,陛下终归要给臣等一个说法不是?纵要秋后问斩,也须陛下一道圣旨吧。” 群臣敢保证,这么十年来,皇帝看向顾君愁的眼神从未那么阴冷凄厉过,但是,仅仅是那么一眼,之后,凌宣毅只是叹气,淡漠地道: “三日为期,朕不是你顾君愁,无情为天下。三日后,便随你们罢……” 顾君愁颔首: “臣谨遵君命。” “倘若——”凌宣毅起身,最后扫视了一遍自己的臣民,“三日内,有人饶朕清净,定不轻饶!朕、说到做到。” 13、遭难宫中(前) 太医院是每一个皇朝最神秘的地方,每一个人脸上都顶着如同巍峨城墙一般深邃看不透的肃穆,墨色官服之上繁复的纹饰如同王朝隐秘深处的低矮藤蔓,密密麻麻、却蔓延周遭。馥郁的药香,袅袅升腾而起的炉烟,药罐开合、瓷器碰撞着瓷器,精致的金秤斗量着王朝最珍贵的药材。 很难想象,一个人十多年的岁月都是在如斯环境中生存下来的。 陆英在太医院待了一日半,早些时候是星沉陪着来带她找到了她的住处,躲在角落给她简略描摹了太医院的几位常见人等。私心料想陆英本来无足轻重,在太医院又受众人排挤,星沉便随便找来几本医书给陆英打发时日。自己匆忙赶去皇帝面前——顾筱君死了,难免皇帝要找这个王朝最伟大的星官来祈福、祭祀。 然, 世事难料、天心难测。 许是陆英在闺房走水当日一番言论太入得帝心,此番太后连日头痛难愈,本来一直照料太后起居的几位太医都难寻方子治好,太后不安,更恼了皇帝。皇帝一怒之下——或许是——便指名了陆英全权照料太后之病。 晴天霹雳。 接到圣旨的时候,陆英双手颤抖,还被福祥狠狠的嘲笑了一番: “我说小英子,你高兴也不用抖成这样吧?恐怕七老八十的老妪都比你拿得稳当!” 福祥哈哈大笑催着陆英去拿药箱,陆英心说如果是激动高兴就好了:若是真的陆英——那个在医书、药罐之中泡了十多年的小姑娘,遇上了这种事情,就好像是蒙尘的宝玉重见光明一般,当然是要感激涕零、口呼万岁。 可是、可是,她的人生从没有替人诊病的经历,何况——她的病人是当朝太后!皇帝都还要看她几分懿旨行事,那太医院里几位元老都折腾不好的病,让她一个外行人怎么治得好。 虽然皇帝的瞩目是好事,但——若是治不好,恐怕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了! 陆英急在心里,嘴上却不能说,拖沓了最慢的速度收拾了东西。福祥却也不催,只待在旁边笑嘻嘻的说: “小英子你总算是熬出头了啊,我看你的本事可一点儿不比那几个老头子差。好好露一手给他们看看吧!” 说着,还狠狠的拍了陆英的背一把。陆英只能“呵呵”地傻笑,心里却已经说了一千遍“我死定了”。 “怎么觉得小英子你不高兴啊?”福祥到底是看人眼色的主儿,觉察到了陆英的紧张和不对劲。 “我、我、我紧张,”实话实说,陆英抬头非常认真的看着福祥,“我说福大总管,算小的求您,您能去给圣上说说,让他重新派个人去成不?我头晕眼花估计命不久矣,再说郡主去世我痛心疾首,想要好好痛哭一场怕冲撞了太后……” 福祥一听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英: “小英子你叫我什么?福……大总管?” 陆英也很惊讶的看着福祥,心说难道你不是大总管么。皇帝身边的红人,我还不至于没有这个记性吧。 “哈哈哈哈哈——”福祥却自己先笑开了,“小英子你还真好笑,以前我还是太医院跑腿的小太监的时候,你就叫我小福子,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怎么才让你给太后看个病,你就改口叫我大总管了?!难不成还要我叫你陆太医不成?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你不要闹了,快点收拾东西跟咱家走吧!” 陆英一个头两个大,心里却偷偷把星沉咒骂了一千遍,是谁说陆英是个小角色不受人关注的,怎么和殿前大总管那么相熟都不早早告诉她。极其不情愿的收拾了药箱,跟着福祥往太后的寝宫走。 从太医院往外走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如芒在背,那群老头估计已经恨死自己了。不过,走一步算一步吧。这几天看的医书,顶多算是皮毛,连穴位经脉都没有背下来,顶多能装模做样地诊脉——可是如何要骗过太后,还要治好她的病。没走几步,虽然才是初春,陆英却已经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走到了太后的寝宫,开门迎接出来的——却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笑起来很是清澈漂亮,陆英敢肯定她比潘贵妃还要美丽,但是,却从没有听说过皇帝的**之中有这样的一个存在,却怎想道那个美丽女子先开口道: “是陆太医吧,太后早早候着多时了,大人快快里面请吧。” 陆英只觉她的声音甚是好听,但这好听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间想不起来,却也不去多想——只当自己还是顾筱君的时候在**中玩乐时听了那么一两耳朵。 太后垂帘侧卧塌上,那美丽的女子躬身进去附耳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陆英想也不想直接跪倒在地给太后请安。或许福祥也没有料到陆英会突然这么直接的跪下去,下意识的愣了愣,然后才道: “太后,小人给你请安了。” 倒是太后不在意,挥了挥手,那美丽的女子却连连出来将陆英扶了起来: “陆大人客气,太后这里无须多礼。” 陆英叹气,开始给太后诊脉,却怎是才搭上脉,愁眉苦脸的探了好久,陆英都不知道那起伏的跳动代表着什么,脸上表情千变万化全部被当场剩下三人收在眼底。却是太后率先开口: “哀家的病到底如何,陆太医不妨直说。” 陆英见太后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反而连连摆手: “太后放心、放心,太后并无大碍,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那女子追问。 “只是……”陆英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要说什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肝火太旺!” “什么?!”太后一听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你说什么?!” 陆英心说不好,口不择言,太后修生养性如何肝火太旺——都盛传太后抄写佛经、宁静淡泊,如此一言简直大不敬。连忙起身跪倒,却反被太后冷着一张脸,口气阴阳怪气着追问道: “那依陆太医高见,哀家却要服食些良药才好喽?” 14、遭难宫中(后) 陆英一听太后口气不对,已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想了想叹气道: “也不是要服良药……” 太后挑眉,看了看旁边一脸不明所以的福祥,还有那个美丽的女子一言,才继续问: “那依陆太医的意思,哀家要如何才能缓解这头痛?” 陆英本来想说休息休息就好了,可是摸不透太后的脾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又是长叹了一口气说: “大概只要多睡会儿,按摩几下就好了。” 此言一出,更是惊讶到了殿内几人。陆英反正话已出口倒是豁出去了,也不管太后准不准她起身了,自顾自的站起来,卷了袖子就上前来,双手放在了太后的两处太阳穴上,缓慢的揉了起来。可是才揉了一下,就被太后尖叫着打开: “放、放肆!你!你做什么?!” 陆英看着太后惊讶外加愤怒的脸,她无奈地摊开双手解释: “当然是给太后您按摩啊。” “哀、哀家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不懂规矩的太医!”太后惊颤不已的摇头,更是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陆英,“怪不得那个你父亲会帮那个贱人,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一家子都脑子不正常!我不想见到你!你这样的人当不了太医!” 陆英咬牙,虽然她确实也觉得自己当不了太医,可是随便说人家的父亲就太过分了,气不过陆英竟然还是回嘴道: “太后您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法子不好?再者是药三分毒,您平日里吃药吃多了自然见不惯我们家的法子,前朝的事情不要牵扯到您的病上。” “她、她、竟敢回嘴?!”太后大怒,“福祥!你去问问宣毅,他、他到底派了个什么人来,真真要气死哀家了!” 福祥被陆英惊讶到,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那个美丽女子扯了扯他的袖子才连忙赔笑道: “太后,您不如试试?” “试?!拿哀家的老命来给她这个黄毛丫头试验么?她爹当年帮着那个贱人害哀家,若非哀家福大岂非现在坐在这里的人就是若兰那个狐狸精?!福祥你当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仔细这丫头是你伴打小长大的,你就如此护短么?!” 太后当年如何**夺位,陆英不清楚,福祥却是清楚的:先帝最爱乃是皇后,亦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奈何皇后诞下皇子之后竟然为一个和尚私奔,宁死不做皇后。先皇大度不做追究,而后封当今太后为后,养大当今皇帝。后宠新贵若兰,不知被太后用了什么法子,弄得若兰不得好死,还牵扯了**前朝太医、大臣无数,手段狠辣。如今,三言两语、夹枪带棒,已经把福祥说得脸色惨白,连连摇头,跪地叩首: “太后明鉴,福祥不敢。” “不敢?”太后冷哼了一声,“哀家看你是跟着宣毅久了,脾气也见长了!” 福祥摇头,太后却转头看着站着的陆英,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 “哀家看你也不像是个大夫,竟然能当上太医怕也是老子的恩荫。仔细你那张小脸,若是让哀家知道你妖媚惑主,哀家定不绕你!**虽然用不得刑部大刑,百把来样刑法,却也是用得起的!” 陆英皱眉,心说凌宣毅我还不屑于去魅惑呢,反正这么多年来我喜欢的男人不喜欢我,我喜欢的男人我不爱。要是顾筱君站在这里估计你就没有那么横了。不过现在自己是陆英,也没有什么反驳的本钱,陆英摇头: “太后明鉴,我一点都不喜欢圣上。” 这话说出来可就更加不中听,但是陆英说的是实话。说心里话皇帝追了顾筱君那么多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是,感动到底不是爱情。福祥这会儿都吓到了连忙扯住陆英的官服,小声提醒道: “小英子你少说两句!” 陆英哀嚎她也不想这样,本来也想要息事宁人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是偏偏你们一个个要把我推上风口浪尖,陆英只好跪下来,“咚咚”磕了两个响头: “太后,微臣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太后要打要骂随便吧。不关福总管的事。陆英医术不精,头痛之症就只有按摩一道,若是太后不让还望太后另请高明,陆英只盼太后早日康复。” “好、好、好,好个陆英,哀家今天算是见识了!”太后怒极反笑,从未有人如此忤逆她的意思,更没有人敢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随意碰她,哪怕是先帝都敬畏她三分。如今这么一个没权没势的十六岁丫头竟然毫不犹豫就按在她头上——成何体统,还、还说她肝火太旺?!简直触霉头! 陆英不知道,先帝在时,太后就曾经因为肝火太旺被先帝一再打入冷宫,说她需要冷静。而且逢年过节别的嫔妃都是送上朱钗珍宝,只有她得到的是卷卷佛经。大抵是先帝一则感念自己的皇后,二则怨恨若兰的死因。 这是太后内心的隐疾,偏偏被陆英一戳就中。 “来人呐——”太后盯着跪在地上那个小太医,眼眸深处寒光一闪——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在深宫中和人算计的贵妃娘娘。 “太后。”走进来几个差人,纷纷跪倒行礼。 “陆太医举止不端、对太后不敬,医术粗陋,诊疗无方。念在皇儿颜面,特赐五十大板,以示惩戒!”太后冷冷的说着,起身就要走。 福祥却连连磕头道: “还请太后饶恕陆英这一会吧。陆英没出来诊疗过,尚不懂事,还望太后宽恕。” 太后饶有兴味的看了福祥一眼,叹道: “福祥,你——不觉得,你才二十岁,找个对食,似乎是早了些吧?” 福祥一愣,太后却拂袖而去,反而是那个美丽的女子多看了陆英一眼,那一眼太为复杂,陆英一时间也形容不出来——像是羡慕、又有惊疑,像是怜悯、却多了几分看不透的感情。 在被差人拖起来的时候,陆英看着福祥一脸悲痛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是着了什么道,开口就是: “小福子,救命啊——” 15、祸不单行 此刻陆英静静的趴在自己太医院的床上,福祥送满身是伤……不、不对,只是屁股被人打开花的她回来以后,就匆匆忙忙往皇帝那里赶过去,一路上福祥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陆英本来以为从前的自己已经算是够话多的了,没有想到福祥一个男人竟然比自己还话多。不、还是不对,福祥是总管太监,不能算是男人。 陆英又长叹了一口气——最近她叹气的次数已经超过以往太多太多了。陆英还没有想下去,却已经听见了外面几个太医院跑腿的小太监的议论—— “早上我看大总管来叫了她过去哎……” “吓死我了你知道么,我还以为她要翻身走运了。” “就是,平日里我们待她那么不好,她要是走运了不朝死里整我们?!想想都害怕,听宫人说的那些刑法听起来就……” 而后, 陆英听见了脚步声,似乎是有什么人来了。那几个小太监也就自顾自的散去了,陆英一直趴着也累了,微微着力想要从床榻上爬起来,可是偏偏被打的地方痛得碰都碰不得,才一动就牵扯到伤口,陆英闷哼一声的同时听见了自己房门被叩响的声音。 “谁啊——”陆英本来想要起来开门,可是因为实在被打的太狠了——或许不狠,但是陆英的身体自小不好,所以才受不住。若是换了顾筱君那种练过的身体,肯定是非常轻松的。下床来的时候,陆英下意识想要坐在榻上穿鞋,可是才一坐就痛得惨叫一声,吓得门口的人半天都没有回答。 “谁……”陆英最讨厌人拖泥带水、迂回曲折,直接一把将房门打开,却是见了此刻她最不想要看见的人。不对,应该是从前的顾筱君最最不想要见到的人。 偏偏,那个人此刻没有着朝服,反而是一身请便普通的官家子弟的衣衫在身,带着几分看不透的表情,略带了几分笑意,上下打量了陆英一会儿,才道: “陆太医有礼。” 陆英一愣,而后咬牙切齿地道: “宰相大人好像很闲。” 顾君愁摇头,然后又点头,带了几分坏笑,往前一步,继续说: “陆太医似乎一直对我都有敌意,似乎还是因为藜芦和人参?” 由于突然被顾君愁拉近了距离,所以陆英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一来顾君愁就被她让进房间里面来了。然后陆英转身过去,自己回到房间里面,端起桌上的茶壶就给顾君愁倒了一杯茶,“咚”地一声狠狠的放下来: “宰相大人请喝茶。” 顾君愁似乎真的心情很好,挑了挑眉头: “下了什么毒?” 一边说,还一边毫不在乎的拿起那杯茶水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笑着环顾了一周陆英的屋子,然后才道: “我一直以为,陆太医的屋子里,定然是药香馥郁——像是另一个太医院。如今进来了,反而觉得,倒是我想多了。” 陆英翻白眼: “大人有话快说,陆英如今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忙什么?看医书、学医术?”顾君愁的脸色突然沉下来,森然的口气像是他曾经在朝堂上舌战群雄的瞬间——那时的筱君郡主躲在大殿后,看得痴迷得紧。大大感叹原来一个人谈吐举止之间也可以尽是力量,当时被在一边的冯莺狠狠的打击了一番——好男儿当策马沙场,镇守河山。 陆英这才慌忙收起自己屋中那几卷医书——都是最最简单不过的,若是入门的医者看这类书倒是不过,偏偏——陆英是一个自小长在太医院的人,怎么还会看这等书。顾君愁是睿智的人,但是陆英不知道顾君愁会如何想,所以她只好下意识的躲藏。 “我以为你会恨我……”顾君愁忽然叹气一声,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陆英一颤,差点丢掉了手中的书卷——不对,应该是顾筱君,恨?或许是的,应该有这种感情的吧,整整十年,从见到他的时候开始,不断的明里暗里向他示好,他全盘接下若还能像是对其他女子一般待她温柔还好。偏偏——他就是不断地拒绝,明里暗里拒绝,还不止一次的表示出对她的无奈和闪避。她心甘情愿地等,一等十年,以为终有一天他会被她感动,会爱上她。 然而,苦等十年却换来的是他成亲的消息。若是换了在寒窑苦等十年的王宝钏,人家好歹是名分夫妻。她顾筱君和他顾君愁,不过是两个陌生人。没有人,会把他们放在一起提起。 顾君愁不在乎她。多少年来她从不敢想,如今却再一次被对方一句话给点了出来。陆英苍白了脸色,站在那里不敢动。 没想到顾君愁却丝毫没有看她,只是一个人说了下去: “当年我明明知道不是你父亲做的,却缄口沉默,你定是看见了罢。我记得你一直是个不争于世、安静的女孩子,多少年来都想着亏欠了你们陆家,想要补偿些什么……” 陆英一愣,等等、顾君愁说什么? “但是,”顾君愁突然抬头看着陆英,他眼眸中有看不透的光,“那日你突然来到我的面前,在我面前那样头头是道的劝说当朝圣上。勇敢而且睿智,我、我开始怀疑我的判断,陆英、陆英,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陆英忍住了自己心口压抑的疼,继续听着顾君愁说。 顾君愁继续开口道: “后来,我以为,你会以此为契机一跃上位、雪前耻、报父仇,却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光明正大的把藜芦和人参放在一起,而后在太医院竟然也没有丝毫的动作。我以为你就此罢手,那夜不过是义愤填膺。却没有想到——你竟然又出现在了顾筱君死的当晚、还,还说了那番话!” “那是——”陆英未说完,却被顾君愁打断。 “我当下就觉奇怪,若要获得帝心,你一举便也足矣。为何你此后却并非与皇帝亲近,而且对顾筱君的死也不提一言。近日还在这里看这些你早就熟悉的书籍,更是令人觉得奇怪。陆英,你若恨,便冲我一人来。累令尊惨死并非吾愿,但是,这场局,他既然踏入了,我也没有办法!” 陆英却已经浑身冰凉——他、他说什么?陆英父亲的死和他有关?当朝宰相?就算有关当时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孩童,而且,这个、她最爱的男人,竟然,身上还背着这样的深仇,背着一条人命么? 陆英,没由来觉得,一阵一阵刺骨的寒。 16、来得太晚 陆英往后退了一步,却看到顾君愁反而突然锐利地盯着她看,看到她脸色苍白的样子,更是淡淡说了一句: “我欣赏你的聪明,但是这苦肉计却用得不怎么高明。太后虽并无太多实权,但到底在宫中还有几分权重,得罪了太后,就算你日后能贵为皇后,路也不好走。” 陆英听了莫名其妙,因为心寒反而平静下来,反道: “为何我要位及皇后?陆英只想本分做个太医,悬壶济四方之苦!至于大人所说全是你一人妄自揣度,全然违背陆英本心。还望大人自省,杯中是茶不是酒。胡言乱语说多了,大人可找不到台阶下!” 顾君愁听了略微挑眉,反而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却起身道: “也是了,你是不会成为皇后的。” “嗯?”陆英没料到顾君愁忽然说这么一句。 顾君愁却笑了,眉目之间难敛了几分忧伤: “致和一朝的皇后,只能叫做顾筱君,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也要易了江山之主才罢。” 为何…… 要提起?陆英看着那个起身望着在外面升起药香之中的顾君愁——一如她身为顾筱君的时候看着他背影的时候,她在他身后追逐了这许多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的脚步。他像是翱翔在苍穹的飞鸟,你永远不会担心他飞得不高,反而要担心这茫茫四野,是否会束缚了他的羽翼、他的雄图。 然,为何提起凌宣毅。 论及计谋,终有一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也正好言中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顾筱君爱顾君愁,凌宣毅爱顾筱君。 偏偏,他们都不会回头。 “总之,陆太医,”顾君愁回身,重新恭敬地对着陆英略微一拜,“令尊于我有恩,恩将仇报确系狼心狗肺,令堂所言多年来句句鞭笞在胸、片刻不忘。只是在下尚有未完之事,还望陆英姑娘——若要报仇,莫要忘了:江山社稷、黎民千秋。” “你——” “在下告辞!”说毕,顾君愁毫不留念,也不再解释,扭头便走。陆英看着顾君愁离开的背影,半晌才在心里哀叹——她什么都不知道,突然说了那么多,好像她处心积虑要做些什么似的。 “哎……” “哎……”陆英叹气的同时,又有另外一个人和她同时叹气,一听那个声音陆英就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转身抄起桌上的茶壶就朝发出叹息的砸了过去。 “?纭??钡匾簧??亲仙暗牟韬?榈酶銎吡惆寺洌?歉龇3鎏鞠5娜巳簇w杂迫坏脑俅翁酒??p>  “哎……上好的紫砂壶啊,就给陆太医你这么摔了,真是太可惜了,值外面那些小太监好几个月的月钱呐!” “混蛋星沉!”陆英大吼,追过去一拳砸在星沉胸口,“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当个太医会如此多灾多难、凶险到要去给太后看病!” “啧啧,当真是郡主命,不过是五十大板嘛,有没有要杀你的头!”星沉无可无不可的说道,但是所说的话却是七分是真,三分调侃。 陆英听了这话反而不闹了,静静的坐下来,重新取了一只茶壶出来装上了茶、注满水,待了片刻,也不说话,只是重新给星沉倒了一杯茶——正如给顾君愁倒的那样。 不过,唯一的不同是:陆英放下那杯茶的时候,很轻。 星沉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陆英的一举一动,直到那杯茶升腾起的清香弥漫在他们两个人只见的时候,星沉才端起那茶来,煞有介事地闻了闻,浅浅的抿了一口。 “星沉,”陆英开口,“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不会。”星沉回答得很快,脸上带着笑容。 陆英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终归没有开口。 “我不会难过,但我会伤心、会绝望,会恨,好恨阎王,当然更恨你。”星沉继续笑嘻嘻的开口,看着陆英一脸被骗的表情,星沉很开心。 陆英就直到果然星沉这个人从来没正经,翻了翻白眼,兀自赌气。 “筱君,我……很担心你。” “担心我干嘛?!还有我是陆英!你说的!”陆英没好气的回话。 星沉起身过来蹲在了陆英面前,继续说: “这么多年来,你爱的很辛苦,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一次的事情本是想着你若能换个眼光待世人也是好的,却没有想到闹到如今这个地步难以收场。当初我以为你知道了顾君愁要成亲的消息的时候会跑过来找我哭一场,可是你没有。现在,你明明遇到了很多让你难过的事情,你却是还没有。人的感情和水是一样的,如果不加以疏导、宣泄,终有一天会崩溃的。” 陆英看着一脸认真的星沉,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可是却忽然出手掐住了星沉的脸: “都是你这个混蛋星沉!这次为什么来的这么晚啊!我要撕烂你这张惹人讨厌的脸!都是你骗我、还气我,好痛的你知道吗!还教训我!星沉你是大坏蛋!” “啊、啊、啊、啊——好痛!放手!放手!啊——”星沉一边躲一边叹气,这么多年这孩子还是没有长大,小孩子心性倒是真的一点儿没变。 闹够了,也累了,加上打的本来就好痛,陆英放弃了整治星沉的行为,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本太医要好好休息了,大人你自便吧!” 星沉耸了耸肩,放下一盒子上好的伤药,顺手帮陆英关上了房间的门。一个人从太医院出去,扫了一眼那一群躲在角落里面对着陆英房门指指点点的老头们一眼,森寒的眼神里面带着警告,那些老头倒是看了星沉一眼就被吓得作鸟兽散。 太晚? 星沉看了看天边低垂的暮云,自嘲地苦笑了一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注定了要被指责来的太晚了吧,总是姗姗来迟,为什么总是来得这样迟。那些染血的画面、绝望的眼泪、凄惨笑着的容颜,全部潮水一般席卷在星沉脑海之中,星沉闭上眼帘,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全部都被错过了吧。还真真,是上天给的惩罚。 不残酷,却足够狠毒。 17、锦绣谁书 歇了半日到半夜,虽说星沉给的药甚好,疼痛去了大半不致让陆英哀嚎整夜折腾难眠,但反午后听得顾君愁几言却让陆英辗转。 当朝宰相顾君愁:少年高中、殿试之上遭逢三朝元老周旋责难,怎料少年一人舌战群儒,言谈举止、行辩之下,博得百官心服口服。是时,便封官为大吏。不出几年,老宰相告老还乡,便顺势推举、皇帝任命,当朝新贵——成为宰相。 却道北部戎狄多扰,忌惮锦朝威仪终归只派使节前来滋事,不料无论如何刁难、古怪的巧物、谜题,到了宰相面前,均迎刃而解。而后,戎狄首领听闻顾君愁之名,信函相邀宰相来往。顾君愁请命而去,然而不出一月,便已折返而归——并带着戎狄向锦朝俯首称臣的信函。 加之,素有善心善举,心向万民,更得百姓爱戴。 传, 若有一日天下易主,若顾君愁举旗,便是万民所向。 如此之人,像是堕星台悬挂的白练,神明所往、不带肮脏。表意光明,一如朝阳。却不知,到底是何种因缘际会,竟然让这样的一个人,匆匆跑来一个十六岁的女太医面前,用自嘲和痛苦的神情,向她叙述着一段关于他人生死、宫廷阴谋的往事。还、叫她莫要恨,若要报仇,便找他一个人也就够了。 想来想去,到底是睡不着,陆英干脆翻身而起,利落地披上了衣衫,推开门就往外走去。许是原来的陆英本来就是一个单薄的存在,太医院守门的侍卫一点儿都没有过问陆英的去向,陆英转了几个弯,路上遇见了不少夜间巡城的侍卫。多少有几个人是盘问了她的,然而在她说明了自己是陆英之后,反而那些人也就不多过问了。 走了大抵半个时辰,总算到了—— 河山阁乃是在这座宫城中最不起眼,偏偏也是最重要的一处宫苑。锦朝先祖取义“锦绣河山”之意,锦朝的史书并非如以往六国分立之时各以国名为先而后加上“史”字便成书,而是冠以“锦绣”二字,而后按朝代并立而下记述。 而后,这河山阁便顺势起于城中。专门存放锦朝的史书——《锦绣书》,以及来往国书和甚多文卷。 河山阁有守卫,而且向来是没有人允许不容易进得去的。 但是, 陆英是太医,虽然现在还不怎么专业,但是基本的药理陆英已经清楚。是药三分毒,陆英十分冷静地远远看着那些守卫在交班的那个瞬间,在守卫看见她走过来,眼神警惕并喊出那一句“谁”的时候,就已经将准备好的手中一把药粉扔了出去。而后开门、关门,迅速闪身悄悄的来到了河山阁之中。 河山阁很大。 陆英要找的东西很多,无从下手自然只能够从《锦绣书》开始找起。虽然层叠的架子外加手中火折子光弱,陆英找了些许时候才好不容易见着了《锦绣书》的书卷架子。然而,翻遍了三层夹子,却依旧见不到“致和”二字。致和一朝的书卷被人取走了,陆英蹙眉——致和乃是凌宣毅的年号,这个人当皇帝也十年有余,十年来的大事自然都记录在册。而顾君愁十年间的事情,自然会更多的出现在了致和朝中。 但, 到底并非全部。 凌宣毅的父皇年号承奉,承奉朝的书卷尚在。却要翻及最后几卷,只因那先皇自皇后事后,便一蹶不振,若非如此怎会将皇位快速传给当时不过十来岁的凌宣毅。 随手取了个第十一卷,陆英翻开来便是看见一句:“承奉二十五年,帝外出,会大雨,觅处避雨而遇兰妃”。陆英当时并非出生,依稀却记得那兰妃乃是皇帝的新宠,而后被害,但这件事情牵连到的人——乃是陆英的父亲。 兰妃,本名若兰。若非那场大雨,本不会进宫为妃。太过灿烂的容颜盛放在**之中当然是莫大的罪过——而且没有谋心,如何在深宫之中生活。陆英没有多想,只是翻开后来的卷册,觅了一卷《后妃列传》,才好不容易寻到了兰妃只零片语的记载: “惠孝仁承奉妃讳若兰,易城人士,出身微贱,仍有慧心。承奉二十五年,以貌似昌慈雅文皇后进,封妃,赐依兰殿。越五年,以误国罪诛,同并党羽六人皆付有司斩之。” 陆英看完差点摔了这本书,简直是记载寥寥、言辞闪避,“误国”是个什么罪状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何况六个人就能够叫党羽,那么现在宰相家里的门客早就可以叫做“党羽者众”了。一看就是有意要隐瞒什么,偏偏记载也就那么多。 陆英泄气地看着那好多书卷,随意着手拿起一本天玄年的书卷——天玄乃是开国皇帝的年号,却没有想到看到了一段如此精彩的描述: 天玄十八年,十二月廿二,立春。 绵密箭雨周密而细致地覆盖住了那座曾精致的皇家小院的每一个角落,通往星台最高处的砖青通道上,层层叠叠、七零八落皆是披着铁灰色战甲的士兵尸体,血水顺着他们冰雷头盔亮晶晶地滑下。漫天血雾、漫着黑色烽烟,檐下本叽喳的燕雀——早换作士兵空洞木然的眼,凝望着那铺天盖地的红—— 自围困皇城以来,唯此堕星台久攻不下。锦朝军队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却从未曾见过如此拼命的对手——明知不敌,偏宁血染苍穹,也绝不后退一步。 信、那堕星台上,住着的乃是律国的皇后:自乱世诸侯并立、小国笋然以来,那是一个一舞倾城的女子,艳丽衣裙盛放如百合,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下数城。相传陈国国君愿以十五城池换见此美人一面。 然, 红颜薄命,自古始然。 锦朝开国皇帝认定如此貌美定会带来不详,命令军士围困堕星台无论如何拿下此地擒拿此女。然而不等大军铁骑闯入星台顶端,那传说中的美人却自己从星坛深处走出来,一席血红色的衣衫——竟是律国皇后的喜袍。那喜袍乃是用十五张锦缎凤羽所制,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亦是律国国宝之一。她站在堕星台上,火红喜袍,手中却握着一把长琴,漫天血雨,却丝毫溅不在她青白锦缎的绣花鞋上。乌黑秀发如水,像是远处岱山的青川——如若瀑悬。 她冷笑纵观三军,只对着锦朝大军款款一笑,便合身抱琴一跃而下。 香消玉殒、却换得殉国烈女美名,为后人褒奖。 更、 她一跃而下之后,身上牵系着的红绳带翻堕星台上层叠蜡烛,而后点燃整个堕星台,大火蔓延燃烧不尽,当真火烧云天、血染苍穹。 18、史官记言 一时间入迷,却一时间放松了警惕。直到有人从身后拍了拍陆英的肩膀,陆英“啊”地惨叫一声,手中的《锦绣书》直接大喇喇地掉落在了地上。回头惊恐之中差点劈手连火折子一起丢出去,然后烧了整个河山阁。 “呃……”对方显然被陆英这么大的反应给吓住了,缩了缩手,似乎有几分无奈地弯腰下去捡起了《锦绣书》并火折子,然后重新递到陆英手边: “真没料到还有人喜欢瞧这些。” 听声音是个男子,陆英接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瞧见了对方清秀的脸,只是清秀,没有女气。身上一身官服有几分破旧,就算比起陆英身上的太医院袍子,都要显得破旧。这几天陆英已经知道了这个“陆英”在太医院是如何微薄的存在,没想到竟然还有比她穿得还破旧的人。 “我、我叫陆英。”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到底,陆英是来“偷”书看的,为此来放倒了门口的侍卫,也不知道对方身份,不过看样子他似乎对她没有恶意。 那男子听了也是笑笑,然后点头道: “沈子安。” 隔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 “史官。” “你是史官?!”陆英有几分惊讶,虽然河山阁偏僻人稀,但到底还是重要所在,以史为鉴,怎么看着他如此落魄憔悴的样子。 “看着不像?”那人无奈地笑了笑,随手整理了下那混乱的书页,示意陆英跟着他从里往外走。 “姑娘不似宫人,见你穿着太医院的衣裳,却没想竟对这些枯燥文字感兴趣。”沈子安淡淡地笑,点燃了那河山阁一脚的一处烛台,这会儿陆英才看清楚河山阁的一角,竟然还有一张简单的案几,上面堆满了书卷,笔墨未干。沈子安似乎很喜欢叹气,眉目之间郁结着淡淡的忧郁。 “姑娘身手了得,可是却未想过后果。”沈子安看了看屋外,似有意似无意地说着。 陆英这个时候才想清楚自己却是只想着进来,却没有想过如果外面的人被她弄倒了醒过来抓住了她,又是什么后果,陆英耸了耸肩膀: “没办法,想着要进来看书,就只好这样了。” 沈子安笑了笑,然后才说: “姑娘的事,下官也多少听说了些,只是没料到姑娘来得那么快。” “大人知道我要来?”陆英哀叹,心说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锦朝有那么多能人,这么多年来如雷贯耳的名字一直也都只有“顾君愁”一个。 沈子安还是淡淡地笑,然后敛了那中笑意之后才说道: “史书其实不能言明事实,史官记言却难能直书。只言片语却很难明白道理,我见姑娘翻看的是天玄朝的书卷,看来姑娘和陛下也是同等的兴趣,午后陛下才还了回来。” “你……似乎住在这里?”陆英听着沈子安说这些有的没得,却看见了更远处竟然有一张小榻,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很干净。 “是啊——”沈子安顺着陆英的目光看过去,还是笑着说,“**若通前朝,便是内忧外患、处处掣肘,帝王远谋,便令我守着此处,以防成为第二个潘家。” “潘家?”陆英听出了什么,看向沈子安。 沈子安却笑了笑,无奈地进一步解释道: “我姓沈,叫子安,家姊自当姓沈。” “沈贵人?”陆英立刻反应过来,“她是你姐姐?!” 沈子安还是点头,不知道为何,陆英觉得虽然沈子安一直在笑,可是他一点都不快乐也不会快乐,那种笑容似乎只是习惯。沈贵人?陆英知道**中有这样的一个存在,那是一个温婉贤淑的主儿,向来多病身子弱得紧,却诞有一个女儿封了公主。沈家虽然没落,但贵人仍有一弟在京为官。 原来这个为官的弟弟竟然是当朝史官? “看来姑娘很惊讶,”沈子安了然的点点头,“当年令尊与我尚有一面之缘,姑娘今日的意图我也大概明白,只是……关于令尊的事情,史书之中,却是断断不会记载的。” “牵扯到皇家的事情哪件是会记载的,”陆英也叹气,“我原来只道锦朝的历史是家族代代相传而书,料得是一个大家族,却没有想到……” “呵,”沈子安笑了笑,面上表情很奇怪,却转了话锋,“姑娘还是为了令尊的事情来的吧?沈家的事情,还不劳姑娘操心。” 陆英是懂得看颜色的人,了然的点头: “既然大人知道我的来意,还望大人告知,我父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兰妃其实身怀六甲,孩子即将足月是个男婴,”沈子安回答得很利索,“而负责照料她的人,便是令尊大人——当时的太医院首辅。” “兰妃有孕?我一直以为她未留下子嗣就已经身死。” “有孕,而且是不能被生下的孩子。兰妃长得很像当年的皇后,很像。而且她懂得利用自己的这种貌似,地位很高,而且深刻地威胁着太后的地位。太后是遇佛杀佛的人,没有人能够威胁她。所以,兰妃必须死。然后,你的父亲,自然被当成了替死鬼。”沈子安淡淡的说。 “那、和顾君愁又有何干系?”陆英接着问,**中嫔妃争斗死人当然不奇怪,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和谋反又有了关系,加之顾君愁这个人乃是一介平民,身世清贫,如何牵扯得进来。何况,父亲如果只是当做替死鬼“一箭双雕”,那么为何不先除去了父亲,然后再找机会除了兰妃,偏偏是误国外加除党羽。 沈子安一愣,然后看了看陆英: “姑娘不是一直都清楚么?却还要我来说?” 陆英咬牙切齿,“陆英”是知道,可是我不知道。眼看沈子安的眼神越来越怪异,却只好叹气、绕着话圈说: “我只是觉得奇怪,那时顾君愁一介布衣,为何要牵扯进来。” 沈子安的表情更加奇怪了,看了看陆英: “君愁当时一介布衣?” “……”陆英傻笑,难道不是?她对顾君愁竟然如此不了解竟然十多年来认识的顾君愁只是一个表象,还有她不认识的顾君愁? 19、君心难测 沈子安看着陆英,陆英更加窘迫,知道再说下去沈子安定然要起疑,这一次也没有什么收获反而是对顾君愁这个人有了更多的疑问,陆英连忙一拜拱手: “大人我还有汤药在煎着,若无要事容在下先告辞了!” 沈子安听了似乎舒了一口气,点点头然后说: “我送姑娘回去。” 陆英本来想要拒绝,可是想着自己在闺房第一次见到“陆英”的时候,那个小姑娘穿着太医院的衣衫,骨瘦如柴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弱不经风。而且她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看着就是那种令人特别想要去照顾的人,所以,陆英没有拒绝,点头说了声“多谢”。 沈子安是个令人舒服的人,他很安静,像是那些盛放在河山阁的书卷一样,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一种书香气,虽然他的笑容不出于真心,但是却一直挂在脸上看人看了舒服。 “姑娘似乎变了不少。”沈子安在临近了太医院的时候,才缓慢的道了一句,虽然一路无言,但突然的开口却没有引起陆英太大的惊讶。 “人都会变的。”陆英说的是实话,却没有想到这句话在沈子安听来却是充满了辛酸了落魄。 “莫教仇恨蒙蔽了心才好,还望姑娘切记。”沈子安也不多说,就那么一劝,临走,却还是冲陆英挥了挥手: “河山阁随时欢迎姑娘再来,到时候——姑娘只需报上在下大名即可。” 陆英看着沈子安,终归冲他一笑,然后才跨步回到了太医院,能够遇上和认识如此的人,真真是叫陆英觉着快乐。可是才前脚踏进了太医院,就听得一般老臣议论纷纷—— “如今皇帝的性子真真越来越难琢磨了,这筱君郡主身死之后这般处理,可是一意孤行得紧。” “可不是,也还好是郡主命薄,若是来这宫里,指不定折腾出些什么来呢。” “这戎狄也不讲信誉,才换了大汉就要撕毁同盟,这一次却要叫人如何是好?” “恐怕这次顾相也没办法了吧?毕竟听说新大汗可不是什么吃素的主儿。” “就是、就是,只是现在朝廷内乱作一团,内忧外患,恐怕是没工夫咯……” 老臣的议论入耳,陆英反而惊讶,没想到戎狄来犯那么快的事情,上一次听说的时候乃是冯莺给自己说她的赫赫战功,当时顾君愁前去和戎狄谈判,虽然如今大部分人都只知道顾君愁如何一人下了戎狄首领,却不知其实有冯莺带军偷偷在外给戎狄人打击,才能够让顾君愁赢的如此漂亮利落。 七上八下的心情容不得陆英多想,本来是回太医院的,却转身偷偷往政译院的方向走了过去——如今大概也是早朝的时间了,差不多能够看见臣子们三三两两上朝的身影——天还未大亮,也方便陆英躲藏,知道在殿内没有什么躲藏的地方,终归是在殿后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躲好,才看着皇帝和众臣入位,说着些例行的仪礼。 “陛下所言三日之期已到,还望陛下明示。”顾君愁依旧是最不怕死的那一个,善于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宣毅的脸色依旧阴沉,冷漠得紧,听了这话也就是冷哼一声,然后才道: “沈爱卿,朕命你拟的诏书,可有拟好?” “臣幸不辱使命。”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在臣子之中偏后的位置,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对着皇帝拜下去,手中双手奉着卷轴。陆英从未发现原来沈子安竟然是上朝的人,而且他的存在微弱到了若非皇帝唤他,定然没人会发现的地步。 “爱卿不必多礼,直接当着众臣的面,念出来便是。”凌宣毅沉色道。 “是、陛下,”沈子安起身,慢慢的展开卷轴,用不大、但足够殿里每个人都听清楚的声音念道: “皇后母仪天下,体制尊贵,供奉天禧,祗承宗庙。咨尔乾坤,诗首关雎,王化直奔,实由内辅。椒房无主,中宫旷位甚久,顾氏秉性淑德,生而华贵,深得朕心,念十年以望掌玺。天不垂怜、素缟无地,四海皇天,纳德难从。朕命已逊,天禄难终,痛心疾首,特追封中宫。衣冠冢于帝陵,侧于朕寝,为孝康文俭淑惠皇后。” 沈子安念毕,合拢了卷轴,双手奉给了前来取的福祥。而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这个时候,群臣面面相觑,似乎觉得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似乎都不能说出什么来——本来顾筱君就是要做皇后,只是不幸去世了,如今人死了封了一个皇后,如果还不让,头七未满,恐怕遭人非议。 “顾爱卿,朕此法,可好?”凌宣毅挑眉看着顾君愁,唇边始终带着冷笑。 顾君愁躬身出列,道:“甚好,臣无异意。” 凌宣毅“哼”了一声,扫了一眼唯唯诺诺的群臣,而后冷漠地说: “你们也莫想着要朕册封什么皇后,朕的皇后有她一个便够了。若是再叫朕知道你们对故去的淑惠皇后有何不敬之心,莫教朕与你们翻脸无情!” “臣等明白。” “此事,沈大人有功,并着礼部升为四品侍郎,史书编纂从旧,”凌宣毅说完,顿了顿,才继续说,“朕知道你们想要上奏何事,戎狄见朕如此年轻没有作为便不把朕放在眼里,冯大将军,你便领兵十万,一并边关众将,前去收拾他们罢。多少分寸,朕自会朝会后与你细细说来。” “是,皇上。”冯大将军面有喜色,意气风发,自然很是高兴地答应。 臣下多半紧张,只觉皇帝这一次变化太大,多少让人惶恐。平日里,那不是一个话不多说的君王么,不是唯顾君愁之意是从么。 “还有你,顾爱卿,朕着你一事,希望你办妥。”凌宣毅继续说道。 “陛下请说。” “朕命你并刑部,细细调查淑惠皇后死因,半个月为期。逾期,莫怪朕心狠手辣,不念旧情!” 20、闻风而动 陆英听得心惊胆寒,虽然当时她就在自己闺房之中,但是那个前来闺房中的人,却让陆英至今都不明白而且想起来就觉得一阵心寒。 那是冯莺啊,顾筱君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啊。 到底为什么要杀她,陆英想着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当初两个人一起策马围场,年纪还小迷路难归,入夜深寒,是冯莺和她相依偎取暖,等到了救援,而——此后她风寒昏迷,也是冯莺一直来到宁王府照顾她。 当初她们一起在书院读书,老头太枯燥乏味,冯莺好她两个人在下面和老师相对的开腔,一言不合,两个人拍拍桌子就走人了,留下一学堂目瞪口呆的学生,还有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 当初她选择学武功,而冯莺在围场骑射,她每次去找冯莺的时候都能够看到冯莺远远策马,马上张弓,残阳如血,冯莺却让人觉得如此灿烂耀眼,对她笑得张扬。 当初顾筱君第一次骑马,马受惊之余将她摔下马背,若非冯莺前来相救恐怕她早就要死于马蹄之下,那时冯莺告诉不过摔断了腿的她:她们,是过命的交情。生死相随,以后就算嫁人了,也要如同今日一般。 当初她遇上顾君愁,心心念念都是此人。成天给冯莺说着顾君愁的事情,冯莺笑着帮她制造很多机会,笑着对她说如果以后顾君愁敢娶别人,我帮你、杀新娘、抢新郎。 当初她说她不喜欢花,凌宣毅一怒之下禁绝了京城里外十里的繁花,那时很多人说顾筱君是红颜祸水,冯莺一怒之下差点为她杀人的样子,还有她手握红缨枪笑着站在城楼冲楼下的她笑得开心的样子。 仿佛世界——都在哪一个瞬间,明亮了起来。 然而, 在这片明亮中,冯莺手中握着烛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然后轻声说: “筱君,对不起,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逐渐燃烧起来的大火,深深的烧进她心里,明明想要烧掉关于冯莺所有温暖额记忆,偏偏就算是红莲狱火——都似乎抹除不掉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子,骑在马上笑着对她说:“筱君,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生死不离。” …… “陆英?”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回忆,却看见了福祥十分担忧的站在了她的面前,福祥手中却多了手绢,福祥没有递给陆英,反而是直接擦上了她的脸颊: “怎么了,怎么哭了?” 陆英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哭——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因为朋友哭过,反而是因为顾君愁的绝情,多少哭了不少次——当然也是躲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偷偷地哭。此时竟然在福祥面前哭出来,真的很难看。 “我、我没事。”陆英没有理会福祥,自己拿着袖子胡乱擦干净了脸庞,才抬头看着福祥。 福祥一脸不相信的看着陆英,然后才提着陆英的袖子说道: “小英子还是一样的邋遢,好好的官袍都给你糟蹋了。” 陆英知道福祥是和自己开玩笑,冲福祥笑了笑,然后才推了推福祥说道: “好了我的福大总管,快去跟着皇上吧,不多时又要出事了。” 福祥点点头,偷偷地刮了陆英的鼻头一下,才匆忙往皇帝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而陆英起身看着福祥,却看见福祥离开的同时,有一个小宫女偷偷摸摸地往六宫方向闪身过去。陆英觉得好奇,却没有多想,只是心里担忧皇帝如何知道那闺房走水得蹊跷,还要顾君愁彻查——想要找人商量,自然想到的人就是星沉。 但, 只因从前的顾筱君很少在宫中走动,和六宫之中人来往并不密切,所以,认不出方才那个离开的小宫女——乃是六宫中顶顶有名的主儿。 潘贵妃陪嫁侍婢当中两人,一人嫁了平原侯爷成了侯爷的妃子,如今也算是当朝潘家势力的一员,剩下一人便是忠心留在宫中,成为了潘贵妃的鹰犬,而这个人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面若桃花、心如蛇蝎。 通往庆延宫的路上,两旁的宫人侍卫都给她行礼,而她只是匆忙而过,并未给任何人还礼,而他人也像是习惯了一般。她匆忙走入庆延宫大殿之内,对着那个着了华贵紫衫,对着一人高铜镜理云鬓的女子跪下: “娘娘。” “蓉儿回来了?”庆延宫乃是潘贵妃所居住的宫殿,只因潘贵妃的闺名唤作玉颜,而庆延宫本意取欢庆延后之意,玉颜之名与延谐音,圣宠之下便赏了这处居所给了贵妃。而庆延宫也正好配了她的地位名号。潘贵妃没有转头,只是依旧专注的看着镜子,唇边却露出了不着痕迹的冷笑,“立后之事,断无可能了,是也不是?” 蓉儿跪在主子脚边,磕头道: “陛下追封了顾氏为孝康文俭淑惠皇后,衣冠冢葬在帝陵旁边。大臣等均无异义。” 潘贵妃笑了笑,才道: “无妨、无妨,死人而已,不足为惧。蓉儿起来便是了。” 蓉儿却懂礼,再拜: “但、娘娘,起草册封诏书的人,乃是原同五品侍郎兼史官沈子安,如今因此事升了正三品。” 潘贵妃脸色微变,转头看着跪倒在地的婢女,冷笑一声: “我道她平日里体弱多病,对我敬重有加,口称‘姐姐’,虽是忌惮她会因那女儿恃宠,却也处的习惯。如今怕是心急了也想分一杯羹,原来以为她清心寡欲。没想却是走了同仇敌忾、过河拆桥一招。甚好、甚好,沈如鸢,我潘玉颜记下你。” 蓉儿却道: “还望主子息怒,沈贵人之事当然要打算,只是还有一事,恐要主子更早作准备。” “何事?” “陛下命宰相大人并刑部彻查淑惠皇后的死因,半个月为期。若查不出来,便要治罪。”蓉儿说着,脸色不变如实禀告。 潘贵妃听了,反而不生气,只是若有所思,然后淡淡地笑了: “如此,蓉儿,你去找那人来便是了。” 21、过去人事 却说无论六宫之内发生了如何的变化,到底皇城最高处总是堕星台。那承载着一个王朝兴衰变化、祭祀祈福的殿台,自律国皇后亡故,星沉入住以来,便成为了王朝最为神秘的地方。 偏偏整个王朝的人都敬重的存在,却在顾筱君眼里不过是一个玩耍的好去处。过去,是顾筱君;如今,是陆英。 星沉虽未星官,却从来懒于去上早朝,用星沉自己的话说就是:身为星官,当夜观星象。既然夜观星象,白日里如何起得来。所以星沉平时都是要睡到晌午才起来的。 依着以前的性子,陆英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就盯着众守卫奇怪的眼神,直接走上那高高的台阶,拾阶而上,穿过重重白色的帷幔,来到星沉平日里所居住的殿宇。推开了房门还没有说话,就听见了星沉懒懒的声音: “哎呀好不容易你没有踹门。” 陆英白眼,走进去关上了房门以后才说: “星沉你这个混蛋。” 星沉侧身靠在床榻上,长发披散下来甚是好看,反而见了好多年陆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星沉也不会奇怪这个人开口闭口说自己是“混蛋”。 “又怎么了?” “凌宣毅要彻查我的死因,可是……”陆英走到星沉面前,说话语气很是平静,却带着几分难以启齿。 “可是你知道凶手是谁。”星沉起身,示意陆英坐,陆英坐下以后,星沉反而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押下一口后才看着眉头紧锁的陆英说道: “凶手被绳之以法,不是挺好的么,你、又在担忧什么?” 陆英翻了翻白眼,心想这个天底下没有你星沉不知道的事情,我在想什么你竟然会不知道,不过陆英不想要和星沉猜谜语,直接说道: “可是,皇帝要顾君愁彻查此事,半个月为期,逾期、龙颜大怒,恐怕灾难一场。” 星沉摇摇头: “那也不是挺好的,那个男人我早就看着不顺眼了。” 陆英咬了咬嘴唇,然后才道: “可是、星沉……” “别告诉我你还在为他担心?”星沉扬眉,一闪身重新回到了陆英身边,和陆英勾肩搭背,“我说你也太痴情了吧,都快要感天动地了。我都快要被你感动了。” “胡说八道!”陆英甩开星沉的手,“我是在担心冯莺!” 星沉听了这话反而不笑了,星沉不说话,陆英也沉默了。一时间偌大的堕星台之上,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卷起那重叠的、象征着纯白无暇的帷幔,卷舒开合。 “她……”终归,最后是星沉打破了沉默,“我是说冯莺,会没事的。” 陆英不解,看着星沉,却从没见过星沉如此沉默又悲痛的脸。陆英一颤,站起身来想要说什么,却开口之前就被星沉截断。 “我是锦朝的星官,侍奉神明,我所说的话……从来都,不会错。” 陆英点头,明明应该放心下来,却是为什么星沉那么说出了几句话之后,她反而更加忧心忡忡,不过,这一次却是为了星沉。而,对冯莺,她要恨,她要背叛,她要烧她的尸体,这些,都……无所谓了。既然她要认定了是那样的相处乌发让她接受,那么,也就无所谓了。 只当自己十多年来,识人不明。 若能……相忘于江湖,恐怕也是极好的。 那个时候的陆英丝毫不明白星沉为何要如此痛苦和沉闷,只因为陆英原还是顾筱君的时候,便是从不参与朝政的。不仅仅是因为宁王这一脉世代对政局的冷遇,更是因为顾家的先祖,早便立志此后都不再出仕,只做了清闲、袖手而已。 星沉观心,虽侍奉于天,却着眼在地—— 十年之间牵扯盘绕的线,如今终归纠缠在了一起:凌宣毅身为君王,处处掣肘,而顾筱君身为郡主、乃至母仪天下,却不问政事,不明就里。星沉身为星官,虽预知来事,却隐忍不发,终归什么都没有说。原因无外星沉因占卜顾筱君的未来而伤了掌心,从此再也看不到那混沌的星盘。 “沈子安是谁?”陆英忽然开口问,她觉得她很需要有人给她好好说说这些最近的际遇。 “沈贵人的弟弟,你见过他了么?”星沉笑嘻嘻的回头,似乎刚才那个一脸忧愁的人并不是星沉。 陆英习惯了星沉的多变,点点头: “因为顾君愁来找过我,说我想要给我的父亲复仇就冲着他一个人去。不要牵连其他人,也不要谋心于上,伤及国祚。” “顾君愁找你和沈子安有什么关系?”星沉偏了偏头,不解的看着陆英。 “你不是号称什么都知道的么?” “可是我对你真的很没有办法啊——”星沉无辜地亮了亮手心的伤痕。 陆英讪笑: “好好好,因为我好奇‘我父亲的死因’为什么和顾君愁有关系,所以就想要去河山阁看看史书有没有记载,然后就遇到了在那里的沈子安,然后他似乎和我很熟的样子,我很好奇……陆英和沈子安是旧识?还有陆英似乎和大内总管也福祥也很好的关系?” 星沉长叹一声捂着额头: “看来我早该告诉你关于陆英的一切,省得你总是给我惹事!笨蛋筱君!” “说了叫我陆英!” “没想到你还这么喜欢这个名字,明明筱君更好听……”星沉小声嘀咕了一会儿,才说道: “恩恩,是啊,福祥以前就是在太医院当差的,后来因为给凌宣毅送药的缘故会说话就被留在了皇帝身边,陆英——也就是你,自小在太医院长大自然和福祥是很好的关系。对了,他叫你小英子,你叫他小福子。你们总是被人嘲笑说他想要找你做对食。” “噗嗤……”陆英还是忍不住笑了。 “那……沈子安呢?” “你,”星沉顿了顿,叹气道,“我是说陆英,以前那个,救过他性命。” “什么?”陆英更加惊讶,不理解的看着星沉,“那么厉害?” “他十岁的时候被毒蛇咬,是被陆英救下一条性命。当然可能他已经不记得是你了,他认得你应该是因为你父亲。嗯,就是原来的首辅陆太医。” 22、谋在君侧 “陆家曾经也算是京中名门,虽然不是豪门显贵,但也有门客无数。陆英的父亲和沈家向来交好,沈贵人入宫、封贵人、安然诞下公主,其中少不得陆太医的暗中行走。所以,沈子安认得你并不奇怪。”星沉继续说。 陆英听了有几分奇怪:“我见现在陆英如此凄惨,我还以为是陆家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太医而已。还有,星沉,我想要问你——我,母亲呢?” 星沉捂着额头心说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些事情怎么才想起来要问,想要狠狠给陆英头顶打上一个栗子,但是终归忍下来叹道: “陆夫人死得很早,不过是我见过比较精彩的女子。” “按照说书人的套路,难道不应该是温婉乖巧的大家闺秀,相夫教子博得众人欢喜的女子么?”陆英给星沉开玩笑。 星沉“噗嗤”笑了出来: “让你去说书一定会没有听众,走套路来么?” 笑了一阵,星沉才重新郑重地开口道: “陆夫人原本姓韩,秦岭南麓人士。江湖人称清流剑,师承五华山,使得一手好剑法,轻功也不错,算得江湖中行侠仗义的女侠之一。” “你……”陆英吃惊地看着星沉,“没开玩笑吧?” “我为什么要开玩笑。” “可是、可是……陆英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样子,她娘那么厉害,她这么笨一点也不合理啊?” “你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姑娘都像你和冯莺似的,整日里喜欢舞刀弄剑的?陆英自小醉心的东西都是药材,想着要悬壶济世当个好大夫,就算她娘再厉害也没有要她非学不可的地步啊。”星沉解释,但脑海中还是掠过了那个白衣负剑女子决绝的容颜,清流剑反手挑断手脚经脉时候的决然,以及那种笑容中的无奈和凄凉。 这些、星沉都没有告诉眼前人。她,到底不该知道这些。 “陆英,问你一个问题。”星沉看着远处天变,春日过了一半接近了清明,诗里一向说得好,“清明时节雨纷纷”,天变云聚,而后便会电闪雷鸣。星沉转头看着陆英,却反而问得一本正经。 “什么?” “这么多年来,皇上对你可谓是一往情深,你难道从来都没有动心过?” 陆英蹙眉,星沉这个问题问得不好,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做“陆英”而不是“顾筱君”那么为何又要提起过去关于“顾筱君”幸福也好、痛苦也罢的回忆。 星官善度人心,星沉叹气道: “陛下日前来找过我,一则商量淑惠皇后的丧礼和祈福之仪,二则陛下来向我借个地方,一醉千愁。” 陆英瞪大了眼睛:凌宣毅竟然会买醉?而且还是来找星沉? “你可知陛下醉意最浓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 陆英摇头。 “陛下说如果人要毁了他的幸福,那则他定然不叫人幸福,”星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么些年来,陛下他——也并非一无所知,罔极痴情。” “我不明白?”陆英看着星沉。 星沉却展颜一笑像是不想和陆英计较这些问题,虽然笑着,眼底却看着那京城最中心的位置,皇朝其中、天祚承和,龙麟逆羽,帝心难测。 或许整个天下只有星沉一个人是清醒的,所以他看到的凌宣毅,和其他所有人看到的凌宣毅,必当有所不同—— 此刻凌宣毅却是不顾渐变阴暗的天色,身侧伴了福祥一并当朝的一个官员,漫步在了宫城红砖碧瓦园林之中,没去后花园,自也没了亭台楼阁和假山虫鱼。福祥突然开口道: “陛下,瞅着天色怕是要下雨,还是快些回宫去罢。” 凌宣毅摇头,沉着脸色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却冷冷一笑: “沈爱卿似乎并不高兴。” 跟在他们身后不疾不徐的人,乃是刚新加封了三品四品要员的沈子安。沈子安抬头,脸色却是一片淡淡的笑容: “陛下说笑,得伴君王之侧,臣哪有不高兴之理。” “呵,是么?”凌宣毅不追究,脸色却更冷了一分,看着皇帝不高兴,福祥连忙打趣: “陛下今个就让大人这么在皇城根下走来走去,当然不高兴。不如和大人一道去后花园里玩玩?” 凌宣毅冷笑,反而看着福祥: “后花园?看着满园子初春却无繁花,处处青松翠竹,是要叫朕伤心么?” 福祥自知说错话,连连赔了好几个不是,却知道现在那淑惠皇后乃是皇帝心头最碰不得的疮疤,但到底福祥是内务府的总管,捡着其他的话头绕开了去: “沈大人,也不知莒南公主可好?” 莒南乃是疆名,自这孩子诞生以来,这地方便被她的父王封给了她作为封邑,虽然并不富饶超过她的弟弟——潘妃所诞当朝唯一皇子,却也算得少有的公主封邑。莒南公主自小未曾养在宫中,一则沈贵人体弱多病,二则凌宣毅授命,言此出皇城总要多些福禄。 沈子安点点头道: “多谢公公关心,公主甚好,劳公公什么时候有空了,便告娘娘一声。” “好说、咱家一定……”福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凌宣毅打断。 “福祥,也不必什么时候有空,你现在就去如鸢那里告诉她备下饭菜、朕一会儿要过去,你并告诉她这些个消息罢。” 福祥一愣,却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拂逆不得,看了看沈子安又拜过了皇帝和大人,便往那沈贵人所居的茹月轩走去。 待福祥走远了,凌宣毅才停步,回头定定地看着沈子安: “收起你那一脸假惺惺的笑容,朕看着心烦。” “陛下要的不正是这样的臣子么,”沈子安还是微笑,却下一刻换了冷然,“陛下潜心营造多年,养兵千日。臣斗胆问陛下一句,陛下重情,却几时有意?六宫妃嫔,可曾有一个陛下动过丝毫真心?家姊身体虚弱,用兵之时,陛下以为皇朝担荷,她如何负担得起?” 凌宣毅却笑了笑,拍了拍沈子安的肩膀: “朕只相信,妇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天下父母,均当为儿孙计。” 23、戎狄有约 却道淑惠皇后葬后三日,那冯大将军便领了兵前去边关和戎狄大战。戎狄原先的首领亡故之后,新首领掌握大权,重新扩张实力,势必和锦朝又一次发生了冲突。而,冯将军早就想要领兵而去,休战多年,将军这种位置留下来,多少会被人说成是拥兵自立。 奈何, 此一时彼一时。 当凌宣毅看着边防战报传来的时候,殿内臣子却还都在争论着江南盐铁的私贩事宜——潘家是商贾之家,事桑蚕并经营盐铁久,如今皇帝提拔了沈子安,不少早就对潘家于朝中做大的人已经暗中运作,闻风而动。 偏偏,懂得揣测人心还不是朝堂沉浮最关键的手段。 本来顾相所谋在朝堂之中应该足够左右时局,偏偏皇帝一道敕令要求他尽心尽力彻查淑惠皇后死因——便免去了早朝之礼。如今朝堂之中少却了顾君愁的影子,反而显得更加私企沉沉。 凌宣毅看过了那边关的战报,冷冷一笑,环顾众人,却道: “诸位爱卿,盐铁之事,讨论得如何?” “江南私盐当禁,若不早日杜绝,霍乱必起。盐铁民生之脉,当为官运。” “私盐盛行久矣,不如善而导之,循循善诱?” 凌宣毅笑着听着他们各方陈词,似乎不一会儿就又要争吵起来的样子,福祥在旁边都担忧得紧,却看了凌宣毅案上的战报,隐隐约约看见了“和亲”几个字,福祥脸色都变了,却看自家主子似乎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还听着台下臣子无谓争吵。 “迁安侯可在?”凌宣毅不问众人意见,却提到了一个人名。 懂得揣测人心还不是朝堂沉浮最关键的手段,最关键的是懂得见风使舵、留手人后。过刚易折、月盈而缺。 朝臣一愣,却见了一个纤瘦的年轻贵族从朝臣中走出来,对着凌宣毅拜下: “陛下,臣在。” “长亭十里柳如烟”当是对眼前这个人最好的评价,纤瘦、面色白、一双眼眸如水、睫毛奇长,常年病卧,才情万丈能写词章,描摹诗文争为时人传送。奈何久病,不能如李白那般狂放不羁。 这样一个沾染了柔弱气息的人,乃是当朝侯爷柳如烟。号为迁安,只是因为柳家原在江南为高门,只因地属律国境内,于锦朝攻破律国之时,倒戈向锦,封了侯,而后忧心柳家地方望族,而迁京城——封“迁安”二字。 “江南是你家乡,朕未记错罢?”凌宣毅眯着眼睛看着这个人。 “是。”柳如烟静静的回答,不像男子偏偏像个柔弱女子。 “江南盐铁一事,便着爱卿你去处理罢。”凌宣毅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群臣,而后才靠回了龙椅上,心情极好地欣赏着那些群臣色变的色变、偷笑的偷笑的脸色——原来上朝是如此有趣的一件事。 柳如烟也不奇怪,默默应了,便退回朝臣之中。迁安侯柳如烟,为人静雅,娶妻一人,未曾纳妾。迁安侯夫人,换名芙蕖。 芙蕖并非本命,那女子——本叫芙儿,芙蓉两生。 各种因绕,不道也明。虽然潘家势力做大,朝中不少人对此不满,但是,此番朝局,皇帝丝毫没有要动潘家的心思。 凌宣毅厌了,便随手将案前的战报甩了下去: “边关战报,冯老将军被困,我朝已损失两元大将,戎狄首领来函期以和亲、割地换将军一命,众位爱卿,内乱已定,可否来谈谈外患?” 百官都未知如此隐秘之事,听了凌宣毅那不带感情的话一说,都纷纷变了脸色,七嘴八舌议论开去。此刻本来最该在场的人,乃是顾君愁,偏偏顾君愁现在不用上朝——不是不用,而是皇帝不允许。 “那,陛下的意思是?”有老臣斗胆问了出口。 “朕的意思?”凌宣毅轻笑了起来,“众位爱卿有话尽管说就是了,朕听着便是。” “臣、臣等不敢僭越……还望陛下明示。”不知为何,总觉得在淑惠皇后故去后,皇帝变得阴晴不定,更加难以琢磨了。 “朕的意思你们会照办?十年前朕想要娶筱君,你们各个反对。朕要筱君当皇后,你们个个刁难。朕要做的事情,你们极尽阻碍之能事。如今,却又装出了乖顺样子,却是说给谁听呢?”凌宣毅笑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道,“朕要增兵,便是调了四镇军兵,都要给戎狄收拾了去。” “陛下,此法恐怕不妥。”还是有人劝。 “是么,那么是要等大将军被他们分尸了,才派人前去营救么?”凌宣毅勾起嘴角笑,看着按个文官,“或者,你去边关替朕打下江山?” “臣、臣不是那个意思……” “若还有好办法,不妨说出来?”凌宣毅笑意更深了,却也不问他一手提拔的新贵——沈子安。 “当然,”凌宣毅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也不用想着去打扰顾相了,朕要他好好查案,莫教朝堂成了他一人的,少了便不成事了。” “陛下,举兵事,可是大事,怎么不问过我?” 忽然, 朝堂之外的大殿上,有人笑嘻嘻的用慵懒的口吻说出了这个句子,偏偏说完,还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斜靠在门边,也不想要给皇帝跪拜。 皇帝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点点头: “也是,举兵事,当问天地。” 站在门口的人自然是星沉,星沉本来是很少出现在朝堂之上的,但是只要是星沉出现了,多半要么事极好,要么事极坏。百官面面相觑,不知道星沉这一次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反而星沉这才走进来,对凌宣毅略微欠了欠身子,才道: “不知陛下出兵,是举义师,还是收戎狄?” “如若能收,卧榻之侧,我朝又岂能容它安睡如此之久?” 星沉点点头,然后才道: “如是,陛下此举,当为师出有名。然,此名未至,陛下如何兴兵?不若静待时机,以期天成。若陛下不想静候东风,假手于人,亦尤未可。” 凌宣毅蹙眉,当然知道星沉是什么人,天下事他没有不知道的,也没有他说出来不正确的话,正犹豫间,却听得小宫女慌张扑倒在地仓皇来报: “陛下、陛下不好了,太后、太后她……头痛又犯了,此刻都晕死过去了!” 25、遇解王妃 眼见着太后神情稍有舒展,凌宣毅这才开口道: “母后,二臣前朝还有事端尚未解决,先行告退,母后还是不要为难陆太医的为妙。” 太后却笑了笑,看了皇帝一眼,无奈道: “皇儿总因为一两个年轻女子和哀家相冲,前些时日是顾氏,如今却又换了人么?” 此言一出却让陆英和福祥都大惊失色,淑惠皇后顾筱君乃是凌宣毅最不忍心提起的痛处,太后如此平白无故地讲出来,难道不怕帝后只见离心更深,日后颜面难顾么。 却没有想到本来应该勃然大怒的皇帝却丝毫没有动怒,看了一眼太后才淡淡地道: “母后说笑,陆太医医术了得,儿臣惜才,如是而已。” 言毕,也不等太后反应过来,便直接起身带着福祥走了。眼见皇帝走了而太后却似笑非笑的看着陆英,陆英也便干脆停手了,退在一边道: “太后若无他事,臣便告退了。太医院会将药按日送来,太后照着服用便是。” 太后听了陆英的话,又看了看天宴,便挥了挥手让陆英退下了。陆英如获大赦,连忙从颐年殿撤了出去。陆英前脚刚刚走,却是太后拉着天宴的手起身来看着院外已经初开的桃花,淡淡地叹气: “哀家还是第二次见到这般无心入宫的女子。” 天宴含笑,为太后轻轻揉着肩膀,淡淡地道: “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太后却挽过了天宴的手,拉着天宴上下打量了一番: “凭你的姿色,若加哀家的从旁点播,要居于六宫掌位,确不是难事。为何你一再相拒,哀家问你可有属意之人,你又说没有。真教哀家操心。” 天宴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入宫为宫人,本来就并非心中所愿,奈何命该如此,对于感情,又何必强求。 “听说皇儿要举兵事?”太后自顾自地转了话题,而天宴也点头。戎狄来犯,当然是天宴最为挂心的事,然而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回应了太后。说了不日就要准备祭天而举兵去了。 而祭天, 自然是要找星官星沉,而星沉此刻却好整以暇地站在陆英回太医院的路上,笑咪咪地拦住了陆英的去路: “你这次可真是出手了得,竟然将太后的头痛给治好了,凌宣毅肯定要赏你!” 陆英白眼: “他赏赐的那些不过是些宝石玉器,再不过就是金子。这些我都不缺啊。” 星沉摇头,大大地摇头: “‘你’是不缺,可是‘陆英’很缺!” 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无奈之极地开口道: “好吧我的星沉大人,你来找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凌宣毅要举兵去打戎狄,而我呢需要准备祭祀天地的东西,一个人准备不过来所以就拉上你一起。”星沉说的理所当然。 “你堕星台有那么多人手你怎么不去找他们,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啊!”陆英被太后这么折腾了一两回,终于明白为什么宫人在提起太后和颐年殿的时候那种乍然变白的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我想要你陪我去啊——”星沉跨了脸,一张好看的脸瞬间变成了苦瓜状,据说当年还有“星沉月落风声紧,美人倾国天色变”一词来形容,都说锦朝历史上有一位皇帝为了追到星沉,简直是比现下的凌宣毅追顾筱君还来得疯狂。陆英想到这里,看着星沉那样子,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干嘛?”星沉看着陆英,有几分不高兴地吸了吸鼻子。 陆英笑着走过去: “好了我的星官大人,我陪你去就是了,别跨着一张脸了,你这样的美人生气了可是最大的罪过。” 星沉无奈地笑,而后拉着陆英一道往宫外走去,星沉选取东西向来是奇形怪状、十分古怪,对于星沉的事情陆英向来不过问也不去了解,灵异和神鬼之间的事情本身就对普通人存在威慑。陆英虽然不怕,可是自己本身就是移魂的样子,所以也陪在星沉身边看着星沉换各种东西,骨头和贝片的收集已经不是常物,偏偏星沉对花草虫鱼都有癖好,不时收了什么装在身上,倒也一刻不觉奇怪。 反而这一次,星沉带着陆英往京城的隐云寺走去,陆英好奇: “你这是要去拜佛烧香吗?” 星沉大哂:“我自己就是神你们都在拜我,我还去拜什么。” 陆英丢给星沉一个鄙夷的眼光过去,却被那寺院门口所卖的平安符给吸引了目光,平日里都对这样的东西不屑一顾,从来没哟来过隐云寺,还在宁王府的时候王妃倒极喜欢来这里。 “星沉大人?”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陆英浑身一颤转头过去却是看见了一个憔悴的妇人,拾级而上,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花白了。身后的两三个婢子提着祭祀的白蜡烛和纸钱,慢慢的走上来,对着星沉道了个万福。 “母……”陆英想要叫出来,然而声音一颤哽咽了一声,强忍住了眼泪,却轻轻的开口低头拜了下去,“见过宁王妃。” “咳咳,”王妃轻声咳嗽了一会儿,才道,“陆太医也在这,前日小女受您照顾了……” 星沉笑着走过去,扶着宁王妃叹气道: “王妃也来为淑惠皇后还愿的么?” 陆英也走过来,伴在王妃左右。她的母亲老了,一瞬间苍老了——痛失爱女的打击,哪是能够承受的。陆英心里滋味百般,却是暗自红了眼眶。父母之恩,还未得报,看着母亲那样子,心里难过得紧。 反而是宁王妃看着陆英那样子,无奈地抚过陆英的长发: “陆太医有仁心,小女虽福薄,但、但能有你们二位如此挂念,也算有幸了……” “我……”陆英开了开口,想要说什么,却丝毫说不出口,心情也跟着沉痛起来。父母一生荣华,唯一的期许全部都在自己身上,然而自己任性妄为多年,没有回报他们丝毫,却竟然还叫他们担惊受怕,死却了,还让他们伤心。 父母恩,便是无条件爱着你,不求回报,甚至不计得失。 26、郊祀金戈 陪着宁王妃在隐云寺拜了许久,陆英陪伴在一遍心情很是复杂,眼光四处悠游之时,却见了那寺中功德碑上、竟赫然刻着——“顾筱君”三个大字。 须知功德碑上所载皆是对寺院捐了香火之人,而从前顾筱君是想来不会来寺院的,更是不会给寺院捐什么香火。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是旁边陪着的僧人看见了陆英惊慌的眼,口称“阿弥陀佛”了一语,才黯然道: “淑惠皇后倒是个心慈的主儿,可惜果报早了些。” 宁王妃听了,更是伤心了一回,手绢拭过了眼角,看上去人更憔悴了,却若不是陆英从旁扶住,恐怕身子摇摇欲坠。那僧人见引起了宁王妃的痛楚,却也还是一脸平静口中念起往生经。星沉站在一边,风淡云轻,似乎事不关己。 待还愿毕, 宁王妃一并星沉和陆英走了出来,宁王妃才淡淡的叹气道: “君儿小时候多病,自那时起,我便偷偷以她名义捐了些香火,盼着她能顺利长大。寺里主持甚好,这么多年也成了习惯,如今……” 宁王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隐忍住哽咽道: “如今,这般,倒是这孩子命中的劫难了……” “母……”陆英张口却又发现自己错了,恨恨咬牙道,“王妃还是莫要太过伤心了,筱……不,我是说淑惠皇后泉下有知,也会感激您,希望您多为自己,身体康健才是。” 宁王妃却淡淡摇头、笑了: “都半截入土的人,却怎么好想着自己。平生希望都挂了出去,如今,却叫怎地是好。” 那笑中,隐含着多少无奈和痛苦,叫人看了难受得紧。陆英也很难过,她一点也不曾想到,“筱君的死”给宁王和宁王妃造成了如此重大的打击和挫伤。陆英念及,终归只能强忍住了颤抖,轻轻道: “王妃若不见弃,陆英明日便着人派了方子过来。望着王妃气色欠佳,还须早早调理,您还尚未到春秋之年,还要好好保重才是。相信——淑惠皇后也顶顶希望您身体康健。” 宁王妃愣了愣,而后还是保持着一个帝国王妃最为高贵的血统,含笑道: “如此,倒是写过陆太医了。” 待送别了宁王妃,陆英才看着星沉,星沉还是不悲不喜的看着陆英。陆英先开口,在夕阳下望着星沉: “你是故意的吧,要带我来这里。” 星沉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却饱含深意地看着夕阳: “星沉月落,又是……新的夜幕降临。” 陆英知道星沉向来嘴硬,也就不再追究,却是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了那挂着平安符的摊子,陆英上前去,便要了三个取来之后,毫不犹豫地递给了星沉一个。星沉略微有几分惊讶,看了陆英一眼: “怎么?” “我不懂这些,以前甚至很不屑。可是,星沉,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无论你是神是鬼,虽然你不男不女、还漂亮得人神共愤,什么都知道却坏心眼什么都不说……呃,我的意思是,咳咳……我不想你有事就对了!”陆英越说越不对,却难得地红了脸。 星沉看着陆英手中的平安符,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这样的小玩意儿都是没有太大作用的,但是,星沉看着陆英,到底笑了起来: “你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你每次想要对人好的时候都会故意凶巴巴的,还说好多话!”星沉笑,却接过了那个平安符,毫不客气的绑在了腰间,虽然那个平安符简单地和星沉那繁复的袍子一点儿都不配,但是星沉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陆英吸了吸鼻子,偷偷想着怎么把剩下两样东西送给宁王和宁王妃。却被星沉拉住: “好了,我东西也买完了,陆英,今天就陪我在堕星台吧。凌宣毅明天就要祀天出兵了。锦朝多年不举兵事,这一次当属本朝大事了。” 陆英想也没有什么不好,说到祭祀她却是真的没有见过,当初凌宣毅登基的大典她和冯莺因为觉得太无聊,所以根本就没有去参加,更不知道星沉是如何操纵的。这一次星沉主动邀请,当然要跟着去。 翌日, 凌宣毅穿着的乃是最最上品的绢黄所制的袍子,戴了冠冕;平日里看着普通不过的百官都齐齐穿着华贵礼服,而被凌宣毅派去查案的顾君愁也难得能被允许露面在列,而群臣之中,意气风发者不外一人: 陆英从未觉得沈子安是如此亮眼的人,更不知道,原来正三品的朝服是如此熨帖地配合了他的气质,他虽笑,却带着冷冷的气息,像是终于脱颖而出的玉,泛着光泽,湖蓝色的礼服,配上了描金的纹饰,加上他此番是以史官出列位于星台之上,更是如此突出、如此引人注目。 原来, 沈子安并非单薄存在,亦或,他处处隐忍收敛,锋芒掩尽,却是卧薪尝胆。 星沉依旧是白衣,手中,却端着一物。那物出现之时,让躲在后面的陆英、在场群臣百官皆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席血红色的衣衫——原是律国皇后的喜袍。那喜袍乃是用十五张锦缎凤羽所制,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亦是曾经的律国国宝之一。自锦朝立国之后,那衣衫只因染了鲜血又被烧毁了凤羽,才被收了起来,被星沉阁藏。 “陛下,可以开始了。”星沉开口道。 凌宣毅沉声开口道: “此物、众位卿家皆知。当年律国皇后抵抗殊死,此志得时人称赞。我锦,有社稷天下、壮士海内,岂能莫不如一女子。今、祀于天地堕星,唯望汝等大胜而归。” 台下群臣拜了,星沉默默开口,却是念念有词: “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祸兮子赢,折羽奉易,祀龙麟,交相迎;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灾末更灵,负角成晶,祀甲龟,归自然;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 27、初遇妃嫔 陆英站在堕星台重重帷幔之后,眯起眼睛看着那晴空万里还有在蓝天白云之下的——锦朝皇帝凌宣毅、星官星沉、当朝宰相顾君愁、当朝史官沈子安和内务总管福祥。百官文武、齐齐下拜。锦朝的文官的袍子无非三种色泽——纯黑、湖蓝、青灰。满朝之中仅有顾君愁一人可着正黑色,而沈子安的湖蓝色袍子明显透着新,唯有凌宣毅的那身明黄,更是耀眼。 星沉占碧,恭敬地将那火红色的凤袍交给了凌宣毅,而凌宣毅却转头看着众人,突然轻笑道: “致和九年,朕,痛失所爱。佳人既已不再,空留此物,徒增念想。便以此焚凤羽以祭祀亡妻在天之灵,惟愿淑惠在天有灵,可保锦朝军队旗开得胜、一退戎狄。” 顾君愁蹙眉,想要说什么,却终归没有开口。 而凌宣毅亲手将那凤羽焚烧,那种决然的眼神——陆英看在眼里,多少年来,只感觉看到凌宣毅是一个和顾筱君一起长大的,带着几分霸道可是从来不会对顾筱君用强的人,他用情至深,顾筱君想要的一切都默默为她准备好,想要期待什么,却隐忍着、小心翼翼的一等十年。然而,终归是如他手中的凤羽一般,焚烧殆尽。 烧凤羽,葬挚爱。 陆英看着凌宣毅,看着他日渐刚毅冷漠的眉眼,想起了幼时还是顾筱君的时候,见到了的凌宣毅的父亲——先皇。原却陆英从不知道,这王座如铁,为何压得每一个皇帝都心气沉沉,透着一股子霉味儿。锦朝历代——天玄帝太祖自开国以来就因原配惨死于六国战乱之中,所立新后体弱多病诞下先皇之后便仙魂永逝。而至于先皇……他挚爱的女子情愿不要锦朝皇后的名头,而情愿去追寻一个出家人,早就已经算得最上的离经叛道。至于、凌宣毅,他如今看着那凤羽烧成灰烬的眼神,放肆如同多少年来炽热追寻着顾筱君的深情,尽情燃烧、而后便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狂风扬、心亦随风去。 原来只以为凌宣毅是没有长大,没有那种皇帝的威仪和冷峻,却道原来这男人胸中还有一腔热血、还有挚爱女子,还可年少轻狂。如今,人虽未老,心却已经冷硬。 好不容易祀礼毕了,陆英丝毫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将身侧的帷幔绞死,若非星沉伸出手来轻轻抚摩着陆英的手指,恐怕陆英都回不过神来。 “终于知道、心疼他了?”星沉打趣。 陆英回神,看是星沉,却连忙放开了自己的手指,放开那被自己揉得乱七八糟的帷幔: “没想到你说起套词来还真是一套一套、你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好笑死了!” 星沉也不管陆英擅自改变话题,自顾自地继续道: “若说深情,锦朝的皇帝,倒是个个都是痴情的主。” 陆英白眼: “他还有那么大一个**,怕什么,不出几年就会忘记的。没事。” 虽然这么说这,陆英却在心里有些自私地希望、希望凌宣毅不要忘记顾筱君,忘记那个虽然桀骜自负、离经叛道,但是却有些傻傻的女孩子,那个,曾经的自己。 星沉看着陆英那样,反而大笑起来: “哈哈,我说,要不是有些人自己笨不小心跑到别人的身体里面还没有管好自己的身体,你现在应该是锦朝历史上最幸福的皇后,我相信凌宣毅绝对会为了你遣散了六宫妃子,然后会为了你和太后吵得天翻地覆!啧啧……” 星沉长叹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陆英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亏我还巴巴地期望着看好戏呢……” “去!死!吧!你!”陆英没好气的丢给星沉一个巨大的枕头——堕星台里到处都是软绵绵的枕头、被子、毯子,星沉喜欢睡觉,而且随性而至,困了就睡了就是了。 “好了我要回去了。”陆英不再和星沉打闹,星沉也点点头,没有再说关于凌宣毅的什么。 陆英一路走着回宫去,自然知道星沉这么多年来向来都是在尊重自己意愿的情况下,有意无意的说着凌宣毅和顾君愁的事情。只因感情不能对比,也没有常理可循,偏偏死心眼这一点上顾筱君和凌宣毅是一模一样。 一见倾心,认了死理。 陆英才走了几步,快到太医院的口上,却突然同时被两个宫女给拦住了去路。一个宫女十六七岁的样子,虽是宫人身上衣着却极为华贵,虽然低头示了谦卑,一双眼里却还是透着精明。另一个宫女看年纪像是已经过了三十,一脸焦急相,看着陆英走过来,眼里露出来的都是精光,简直像是见到了菩萨。若不是见着旁边还有一个宫人,恐怕她就要冲上来了。陆英这样想着。但转念之间却又头痛了起来——这些日子忙着看医书,却把宫中的人事给忘记了。现下若是遇上了要行礼的,可怎么是好。 心里正犹疑,却见了两个人一同上前了,本以为先开口的回是那个三十多的宫女——想着她比较着急些,却没料到开口的却是那个一脸悠闲的小宫女: “见过陆太医,我们主子这几日日头毒了身子不舒服,想着请您过去一趟庆延宫。” 这下好了,陆英明白眼前的宫女来自潘贵妃那边了。心里奇怪潘贵妃不是有固定的太医么,怎么好要她来了。此刻,旁边的宫女却也开口了,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陆太医,烦请您去瞧瞧我们主子吧,久咳的病又犯了,都在茹月轩喘了一个下午了。” 陆英一听也就全明白了,眼前两人,一个是来自潘贵妃的庆延宫,另一个却是来自潘贵妃的死敌沈贵人的茹月轩。两个后妃一同犯病这种事情虽然不常见但是也在情在理,但是,两宫都要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去请脉,可就大有文章了。 “这……”陆英搓了搓手,“事出突然,二位不妨里面说?” “不必,太医还是和我走罢,主子等急了可不好。”小宫女咄咄逼人,不客气的看了旁边那人一眼。 “陆、陆太医,我家主子的身子……一向不好,能不能请您先、先去看看我家主子?”那宫女虽似有些怕这小的,却还强忍着开口,言语只见尽是诚恳。 怎么办? 陆英翻了翻白眼,潘贵妃如日中天得罪不起,偏偏冷落了沈贵人那个沈子安现在又是当朝新贵还起草了淑惠皇后诏书,两头都不好先去、也不好早去。 28、分身乏术 陆英此刻想到的只是潘贵妃和沈贵人之间的宫闱矛盾,却根本没有想到六宫中人能够位极贵人之上者,定然和前朝有着不寻常的关系。潘贵妃家中商贾巨富,在江南盐铁之中举足轻重;而沈贵人虽然家道中落,但沈子安如今被皇帝重视,更是丝毫也不能怠慢。须知,潘贵妃之所以能贵为皇妃,到底是因为诞下皇嗣。那孩子虽然年幼而且看着并不聪慧,凌宣毅也不是很喜欢。本来中宫久缺早已人心惶惶,而太子之位不立,更是让六宫女子多了争斗的筹码。陆英只想到这一层,却是没有想到根生在致和一朝内部繁然的矛盾。 加之,潘家肆意骄纵已经由来已久,想要潘家被连根拔起的人多之又多。偏偏号称贤相的顾君愁多少年来并无动潘家之意,而皇帝此番虽然提拔沈家势力,但是对于不少人对潘家的大胆弹劾却是要了迁安侯去解决。那迁安侯的妻子芙蕖,便正是潘贵妃的陪嫁侍婢二人之中一位,原叫做芙儿,嫁做夫人后,才换了名字芙蕖。 而,沈贵人虽久病,却得到太后宠爱,女儿莒南公主和皇子一样也有了封地。这一次戎狄的条件中有了那和亲一条,偏偏致和一朝仅有莒南公主一女,尚在年幼。虽说皇帝护女之心犹在,然却到底是沈贵人的女人。 其中复杂多变情状多端,又及如今太后尚在,以前又是宫中顶顶厉害角色。虽然皇帝非为太后亲生,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对这宫中事事仍是威慑当在。太后憎恶潘贵妃多年,而沈贵人虽得太后宠爱却不喜争宠**。加之,如今朝中内忧外患皆在,加之淑惠皇后大丧、朝廷兴兵,此时两宫同时出事,定然是内有文章在。 陆英头一次遭遇此事,却不过是犹疑了片刻,许是如此,才大抵为致和年后,她能以一介太医身份,终归跻身朝堂之上,成为锦朝历史上传奇的女言官,而称赞的前缘,但此刻,陆英理便衣衫而后笑道: “二位姑姑来的仓促,你看我这怠慢的,这便先请了二位姑姑进院内稍等片刻,容我取了药箱、换了朝服可好?” 那两位宫女相互看了一眼却似乎没有想到如此回答,却也不好辩驳什么,反而那年轻的先开了口: “如此,蓉儿便在此候着了,陆太医快去快回。” 原来叫蓉儿,陆英心里明白了几分,怪不得看着觉得有一股子超越了年龄的成熟在,见蓉儿如此答话了,那年长的三十多岁婢子也点头道: “空翠等着姑娘便是。” 记下了二人名字,陆英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太医院,本来就因为受太医排挤所以陆英的屋子相对较远,好不容易脱离了二人的视线,陆英这才慢下脚步来细细思量—— 若是应了蓉儿的话,先去了潘贵妃处,听得蓉儿言语只见所说潘贵妃是身体不适,言辞闪烁,恐怕不是真的病了。而且端她面容安静,就算城府极深之人,自家主子若是出事了,定然是要表露几分着急的。 偏偏,称了自己主子有事的人一脸的戾气,那个空翠却瞧着有几分真——担忧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十万火急,加之沈贵人倒是久病,咳嗽起来不小心便吐血,这般折腾,看着倒像是风中烛。 只是, 陆英快到自己房屋之时偏又想: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和冯莺相处了那么多年都不了解冯莺,如今一面之缘观之如何清楚。被太后打了五十大板倒是让陆英清楚,自从进了这宫中,她不再是那个能够恣意妄为的顾筱君了,顾筱君有宠爱她的父母和皇帝,她已经成为淑惠皇后永远被人尘封。 她陆英,却要自救。 想着,却突然被人从拉了拉袖子,陆英一惊,迅速回头却是见了一个太医院的小太监: “陆大人,两位姑姑差我来催呢,说是两宫娘娘若是出了什么闪失,您、您担待不起……” 陆英当然知道,可是现下没有办法,只好应了说道: “我这就来了。” 进了屋子取了药箱,却还是不知到底要跟着哪一宫出去了,两边不是人。虽然说跟着潘贵妃的人去了,沈贵人不是什么容易闹事的主儿,但是六宫只见相处结仇若是因为了太医,恐怕更是不好的。 陆英头痛,无奈长长地叹气,心说下次一定要向星沉要个护身符什么的——那种一旦自己遇难就可以立刻让星沉出现的东西。不对,不应该只要一个,应该要一沓。陆英只觉得自己从“死”了以后就多灾多难,日子没有一天好过的。 没有人救自己陆英只好自救,想了好久,自己装傻犯病肯定是不可以的,说谎在宫中若是被放大了肯定是要命的,陆英知道齐人非福,可是能不能……请她们两个来太医院…… 这个想法一点都不可能,陆英不想再惹麻烦,她很想要先去沈贵人的宫中。可是,潘贵妃她惹不起,能和太后对着干那么多年的人,肯定也很厉害。 “小英子!” 突然,有熟悉的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陆英有些高兴的看着福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太医院里。因为内务总管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太监,太医院的那些少监们羡慕眼红的人,整个太医院都似有意无意地看着陆英和福祥。而门口两个宫女虽然见了陆英出来了,却碍于福祥叫住了她,不好上前来。 “小福子!”陆英大方地笑了,却声音不大不小,只够福祥听见。 福祥高兴,略微笑了,这丫头长大了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自己这个绰号,却以为她长大以后胆子越来越小,还怕她忧郁了呢。福祥想到这里,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 “陆太医,陛下传口谕要见你。请吧。” 陆英一愣,却大喜,管皇帝因为什么事情找自己,只要不让她左右为难就好!那两人一听,有了几分惊讶,上前来,蓉儿先开口: “可是,公公,我家娘娘她身体不……” “贵人又吐血了,公公可要叫个太医才好。”孔翠竟然也不顾所以地抢白。 福祥看了看陆英,再看了这两个来自不同两宫的丫头,眼珠一转也就知道了陆英愁眉苦脸是在为什么担心。福祥面上不动,却道: “二位主**里皆有太医固定诊治,陆太医虽然医术高明,但如今确系为太后和陛下专为诊治,此番,还莫要叫圣上等急了,怪罪下来,怕是我们都不好办。” 29、药局波澜 却道自致和九年淑惠皇后大丧之后三天内,当朝皇帝凌宣毅一纸诏书命当朝宰相顾君愁彻查淑惠皇后死因,半个月为期。此举引得不少人猜忌纷纷,民间都说是那六宫之中女子使的手段,然而彻查此事交由外臣而非皇亲彻查,不见动遇后-宫,淑惠皇后未入宫之时便已经宠绝天下,若是入主中宫肯定当属众矢之的。然而,如今时日过半,顾君愁却从未上奏更不见刑部有任何上呈的折子。 而,在顾相家中的无数行走、食客,皆说此举乃是皇帝敲山震虎之策,为的是防止顾君愁功高盖主、为天子忌。 说书人却曲解其中各段滋味,只因淑惠皇后天下皆知苦恋顾相多年,偏却顾相成婚不足半月便应下当朝皇帝亲事,便演变成了称赞顾相贤能,不愿与君主抢女人,而举婚姻让淑惠皇后死心,而后不幸闺房走水,幕后真凶需要顾君愁来查出。爱恨情仇多少纠葛,却也在茶馆、青楼换了不少银两。 这些事情陆英全部都不知道,若不是方才福祥把她从太医院之中拉出来,解了她被庆延宫和茹月轩两般为难的症况,福祥一路上给陆英讲了好些东西。却就是没有带着陆英去见皇帝。 “小福子,你不是说皇帝找我有事么?”陆英终归打断,不想要再听到关于顾君愁的事情。 福祥白眼: “你这个笨蛋,我当然是救你,陛下现下和人在议论军事呢,让我出来寻了些补神养气的羹汤,我是要去御膳房催膳的,正好看见你在那里失魂落魄的,就随口那么一说。” “啥?”陆英大惊,“假传圣旨可是死罪!” 福祥却满不在乎,笑嘻嘻地说道: “又没有人知道,而且,她们明明有自己的太医,还来找你,明显不安好心。还是跟我去御膳房玩吧,小时候我们可没少偷吃那里东西!” “什么?偷吃……”陆英发现自己看了不少关于“自己”的过去,原来还不够,竟然她原来是一个这么胆子大的人么,记得第一次见到“陆英”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姑娘胆小得紧,而且还懦弱讲礼。 福祥摇头叹气: “怎么过了十年你还是如此计较,每一次去你都哭得乱七八糟,我要劝你还要躲着别被人发现,真惨你知道么!” 陆英点头,这样才是陆英的样子,不过不是说宫中人为人都小心谨慎么,为何觉得福祥丝毫没有一个内务府总管的样子,反而更是像个插科打诨的小丑。 “小福子,为什么她们要这个时候,明明有自己的太医还要来找我呢?”陆英不解,虽然被福祥救了,可是她还是不能释怀。 福祥无奈长叹一声: “当初我就反对你当太医,跟着学学武功不是挺好的,偏要来当太医。你以为太医是什么救死扶伤的人啊,都是帮着**互相谋害。我倒是觉得应该请着唐门、神水宫的人来宫里当太医,还要好些。都是些相互毒害的戏码,你来救人明明就是于理不合!” 陆英窘迫,心里说着要是她是当年的陆英,肯定是要学武功而不是学医。学医真难,每天看着那些药草陆英只觉得头都是痛的。好不容易记下了几个方子,却发现了更多的方要看要记得。不要药草药理相冲,这些记下了偏偏多少次用不上。然而若是用上了一次,定然是人命攸关。 “后妃之间本来就因嫉妒和争宠有仇,加上了外戚的实力纷杂复杂。你们太医就牵扯在其中,你本来在太医院中位置就很尴尬。你的父亲虽然是获罪而除,但是他到底是太医院曾经医术最好的太医,你是他的女儿而且耳濡目染。你以为你突然收到太后的责罚、皇帝的重视,太后的重新重视,不会引得宫中人对你的重重猜测?”福祥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陆英半晌才吞了吞口水: “我没想要他们重视我……” 福祥哀叹: “他们已经重视你了……” “可是下次还来我怎么办?你又不能次次都救我……”陆英好绝望,本来以为太后的事情解决了就可以放心了,专心研究怎么治疗头痛。偏偏这些宫里的女人都是事多的主,让陆英更觉得自己还没有治好别人的头痛她就要开始先头痛了。 “宫里的人都有自己指名的太医,相互只见建立极其亲密的关系。你现在收到人重视,而偏生你和太医院中人关系都不好,先到先得你懂吧,除了她们两宫,你还会收到不少人的邀请,准备好啊,我的小英子。”福祥说着,笑嘻嘻的进了御膳房,不理已经呆掉的陆英。 天哪。 陆英扶着红墙叹气,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因为在河山阁待了很久,所谓“野史”也看了不少。宫中女子当然要寻觅一个她信得过的太医来值守,若是被人加害的时候可以拯救,若是想要孩子的时候和不想要孩子的时候,或者是要加害别人的时候……陆英只觉得忽然头晕眼花,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偏偏更加复杂。 太后的太医多年来都是固定了的,而且陆英也不想要和太后多加相处。潘贵妃和沈贵人她都不熟悉没有见过,而六宫中人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皇帝更是不可能成为他指名的太医。 “陆、陆太医!” 忽然见了太医院的某个少监匆匆忙忙跑过来,看着陆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陆太医你怎么在这里,快些跟我回去吧,顾相带着刑部的人来了,说是要彻查淑惠皇后的死因。” 陆英色变,顾君愁此刻前来怎么好解释他的动机——是人都知道最后照顾顾筱君的人乃是她陆英,而皇帝认定了陆英死于非命,要顾君愁查,顾君愁查到此番竟然要开始查陆英了么。陆英脸色变了变,却因为本来扶着墙没有趔趄。 天要我亡。 “嗯,我这就去。”陆英回了那小太监,看着福祥在和御膳房的几个人笑嘻嘻的说着什么,还一边说一边在偷吃。当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而御膳房的大厨似乎都司空见惯也不说什么。 就算是死局,陆英下定决心,也要去解一解吧。 30、刑于大牢 陆英才到了太医院,就看见了太医院中太医皆是恭敬立在了那药局两侧,正中一人当然就是顾君愁,他身后一并的乃就是刑部官员,还有几个官差。见陆英回来了,不同人脸上皆是不同眼神表情。陆英轻轻拜了一干众人,才看着顾君愁道: “宰相大人。” “陆太医,许久不见。”顾君愁面不改色,一如和老友问候。待陆英走进来了,才慢慢说: “陆太医是照顾淑惠皇后最后一人,闺房走水实属少事。况且宁王府仅着此处事出蹊跷。还望陆太医海涵。” 陆英当然知道,早就听闻了星沉说的陆英被太医院众人排挤,故意让她照顾淑惠皇后就是一个局,谁都知道淑惠皇后答应嫁给皇帝是一个危机重重的举动,六宫女子对淑惠皇后都有杀机,而太医院连接着后-宫。所以如果淑惠皇后的死,要彻查,自然是缘此太医院。 陆英不置可否,顾君愁却点头道: “所以,陆太医,多有得罪了。” 说毕,刑部官兵便上来拿了陆英,扣押着便往刑部去,陆英心说你这样探案也不审问竟然直接上了刑部,真是一朝倒霉跟着天天倒霉。 “干嘛抓我?”陆英不满,“你要带我审问我自然会跟着去,不会跑的。” 顾君愁一听反而真的笑了,挥了挥手: “也是,陆太医一个女子,你们不必抓着她。” 旁边的小少监们都惊呆了——入了刑部大牢,多少刑具可是等着候着的,怎么看着陆英是丝毫的不慌张,反而还这般讨价还价,从不见了平日里多番躲在角落——不管怎么被欺负都不会有反抗的那个小陆英,这般竟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陆英看着人放开她了,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跟着顾君愁和刑部的官员走,不多时出宫的时候却是正好看见了匆匆入宫的沈子安,沈子安一看是顾君愁和陆英,这才先拜过了: “顾相。” “沈尚书有礼。”顾君愁淡淡回礼。 “这是?”沈子安一愣,竟是看见陆英跟着这一干人等在走。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顾君愁。 顾君愁却不想要解释——沈子安是聪明人,聪明人看事情为何还要多说,只是叹气问道: “是来看贵人的吧?” 沈子安看了顾君愁一眼,便点头笑了笑,才道: “也是,不耽误大人查案了。” 待沈子安走了,陆英才开口问: “沈贵人怎么了么?” “你是太医竟然不知?” “我如何像是你们手眼通天,”陆英虽然这么抱怨,却想起来孔翠来找她的时候那一脸的焦急,“贵人身子不好我知道,但是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 顾君愁不置可否,只说: “后-宫之事,若是你们太医院都不清楚,我们这些外家官员,又怎么清楚。陆太医还是在路上仔细想想,如何过得了刑部的多少道大刑吧。” 陆英一惊,脸色变了数变。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君愁,顾君愁却还是表情淡淡地望着前方,什么都不说。陆英却看着顾君愁,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 “顾相真真英明,耽误了大半的时日,怎么这会儿才找到我?” 顾君愁看了看旁人,才慢慢靠近陆英,轻声说道: “因为我在给你时间。” 陆英没有想到顾君愁竟然会如此靠近她和她说话,到底是曾经喜欢了十年的人,瞬间脸色就变得通红,而后退开一步: “顾相,你……” 顾君愁却并不在意,继续靠近了陆英,淡淡地说: “你母亲很聪慧,却很决然。你虽然不像你母亲,但到底前几日我却看到了你胸有智计,如今这几日的时日,想必已经足够你未雨绸缪了。陆英。” 原来, 顾君愁一早就知道了陆英是照顾淑惠皇后的最后一人,然而其他的宫女都全部烧死在了那闺房之中,知情人可以说只有陆英一个,偏偏陆英在闺房走水的当日竟然不在当中,更是可见奇怪。而陆英原来与星沉素不相识,如何会和星沉当初出现在了闺房院墙之上,加之,顾君愁早就发现陆英在药材之中频繁出错——不像是陆英所为,而更是有人看见了陆英曾经多次夜间出行,更是让人怀疑。 虽然顾君愁更是清楚皇帝此举意在让自己出朝局,这么多年来皇帝处处掣肘,被自己朝堂上谏言刁难,**中却有被外戚干政更是不爽,加之太后的专权和后-宫旧事,早就让凌宣毅有想要作为之心,许是因为淑惠皇后凌宣毅才迟缓动手。 如今, 淑惠皇后去了,凌宣毅再无顾忌,动手于人也多了狠辣。提拔沈子安这一招顾君愁瞧着倒是丝毫不觉奇怪,多年之前的同窗成为今日的政敌早就是祸根所结。只是没想到皇帝竟然举兵事要和戎狄一战,凌宣毅到底……还是冲动了些。 到了刑部大牢之中,陆英却只是被那刑部的官员名人给了椅子坐下了,上堂审问皆是要叩拜,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陆英奇怪的看着刑部尚书。 “陆太医,本官不过是走个形式问姑娘几句,只要姑娘合作,当不出几日便可出去了。” “几日?”陆英哀嚎,这种地方看着阴森森的,她可是一刻都不想待着。 刑部尚书看了看旁边的顾君愁道: “姑娘只要说出姑娘是谁指使便可,倒是那幕后主使,无论何种地位,我们都会保护姑娘周全。” 陆英看了看顾君愁,又看着那尚书道: “指使什么?” “姑娘医术无双,起火当日竟然不在府上像是预先得知。而姑娘竟然不能救回淑惠皇后,岂非早就埋下阴谋?”尚书言辞责罚。 “药石罔效,这些太医院其他太医都说得清楚明白,我又如何能够逆死回生。况,我若真真未卜先知,为何不留下受些轻伤,反要逃离,让人落下把柄?” “那是因为你要从后而出,赢得皇上信任。以谋取更大的阴谋。”顾君愁淡淡的开口,看着陆英面不改色。 此话早就听着顾君愁说起过,陆英清楚也明白,顾君愁怀疑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陆英冷笑道: “那既如此,大人想要我说谁的名字,陆英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31、争于大牢 似是没料到陆英会说出这般说辞来,那刑部尚书愣了片刻却道: “姑娘想要说谁,莫要让人以为是我们屈打成招的。让人落下了口实把柄。” 陆英心说你们明明白白就是要屈打成招,然而根本看不出来刑部尚书和顾君愁到底是什么打算,朝廷之中本来就党争不断,但是却看不出来顾君愁是站在哪一边。 但是, 关于顾筱君的死,她陆英确确实实听到过有人议论过。那时她已经成为了陆英,好不容易有一天夜里偷得了半日闲想要偷偷从院中翻墙出去找星沉,在经过了一处竹林的时候,偏偏遇上了两个人。 如今重新想来,却发现,似乎自己的死,不仅仅是和冯莺相关。背后还有更多的疑点,比如,那日里,她躲在竹林后遇到的人——明明就是当朝贵妃。那潘贵妃的一句“又是顾筱君那个贱人”陆英现在想来反而更加清楚了。 那时是因为皇帝要为自己茹素以乞求自己生还,当场还有一个相劝的女人,听声音绝对不会是冯莺。 想到这里, 陆英张了张口想要说出来,可是在触及了顾君愁那双淡淡冷漠的漆黑眸子之时,转念之间却想到了就算自己听到为真,只能说明潘贵妃是恨极了顾筱君,却说不出顾筱君的死和潘贵妃有任何具体的牵连。 若是, 说出了那日自己在顾筱君屋内见识的冯莺所作所为,那么就算冯莺能够被抓进来,自己到底人言微浅,比不得潘贵妃和冯莺,她们两个都是有势力在背后撑腰的人。 “有话但说无妨。”顾君愁轻声说,看出来陆英似乎要说什么,顾君愁走到陆英身边,轻轻执手给陆英注满了一杯茶。 陆英看了看顾君愁,看着他倒茶给自己喝——想起那日他来太医院找她,只是当时是反过来她给他倒茶。 “陆太医,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或者让我来问,会更好些?”顾君愁放下那杯茶,干脆拉过了一张椅子就坐在陆英正对面。 陆英看着顾君愁——比当初在朝堂上舌战群雄的时候更加冷峻的一张脸,若是当了催命判官也定然不差,然而看着他的脸,陆英却是心里感觉更加不痛快。淡淡笑: “如此极好。” “陆太医事发当日在哪里?” “当然是在照顾淑惠皇后。” “可是当日事出,皇帝陛下一并我等来到宁王府时,太医和星官在一起。” “是,因为闺房起火,星沉救我出去。”陆英有话答话。 顾君愁蹙眉,没有想到陆英竟然这么说,他叹气道: “陆太医,若我所知不错,我朝星官星沉,只和淑惠皇后、冯将军之女冯莺有甚好的往来,却不知陆太医和星沉大人何时相处如此融洽了?” “难道我和星沉不熟,我眼看要被烧死了,就应该眼睁睁看着我被烧死?大人可真是好问法。”陆英只觉心寒,顾君愁这么说来似乎视人命为草芥。 顾君愁摇头,却笑: “那么,陆太医,你却给在下个理由,若是你是星沉,为何放着与他相熟的淑惠皇后不救,却要救你一个陌生人?” 陆英听得此言才大惊失色,也是了,若是换了星沉,当时如果要救一定是要救躺在床上的那个不死不活的“顾筱君”,而绝对不是“陆英”。而此刻顾君愁问起来,竟然她也答不出来。只因为星沉知道自己才是顾筱君,但是说给顾君愁听,顾君愁又岂会相信。 “怎么?陆太医似是说不出所以然了吧。所以,太医还是莫要相瞒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望陆太医告知。”顾君愁抿着嘴唇,盯着陆英看。 如果可以, 顾君愁一点都不想要为难眼前的小姑娘,初次见面时候她在她父亲身后那种怯懦安静的样子,她带着满身的药香,一点儿都不像她的母亲,更是不像她的父亲。真真是若为医者,安神定志,普济四方。 然, 在其位谋其政,皇宫之中如何来得了怜惜。从多年前他顾君愁站在这朝堂之上时,就已经注定了此生都要周旋其中、满身鲜血。 “顾相可否容我想想?”陆英想不出来,只好拖延时间,静静地问。如今她知道,虽然淑惠皇后已经去了,作为顾筱君无忧无虑又是任性的那段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她既然作为陆英,当更加小心提防,处处维护才是。 似乎早就料到了陆英要如此说,顾君愁点头,轻声说道: “只是陆太医莫要想得太久了,皇上给我的时间可不是太久。” 陆英点头,而后就被那刑部的官差带了下去关押起来,在被问及可要用刑的时候,本来刑部侍郎是要按着惯例点头的,却是被顾君愁阻止了——虽然明显地看见了顾君愁的犹豫,可是到最后顾君愁还是阻止了。 日子还长, 陆英告诉自己,坐在牢狱之中看着外面月悬。陆英叹气之后,便想了到底要作何解释。自己和星沉没有多少来往,然而无论是潘贵妃还是冯莺,如果要说出她们的名字来,定是要找到最好的证据,如果找不到的话,肯定是会被反咬一口。 第一个来探望陆英的人, 不出意外果然是福祥。福祥乃是后半夜偷偷来的,带着不少好吃的。福祥进来就给陆英说: “小英子你还真是可怜,这次怎么连顾相都给得罪了?那,好吃的!我说过我要偷给你吃的。” 陆英白眼: “小福子你又偷笑我。” 福祥笑,却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还有啊,皇帝早早就叫人去查了江南盐铁的问题,你可知道是叫谁去查的,乃是迁安侯柳如烟。没有几个**女子的家眷是可以随意出入**的,但是沈大人可以。顾相和冯将军虽然没有私交可是顾相喜欢下棋,而冯将军也很喜欢下棋。” 陆英看着福祥,福祥笑着对这陆英道: “我走啦,小英子,你好好保重吧。说不定啊,明天就有人来救你了。好好把握机会哦。” 32、策马疆场 此方陆英才在牢中好不容易睡下了,锦朝的王师却已经踏过洛水。洛水分野在锦朝京城西北角,而后穿京城而过分而为香水和伊水,原先六国并立之时,只因为律国出于中心,却能够多方周旋在其他五国之间而最后被灭,多传乃是律国宰相的功劳。 然而, 史书工笔却只说那律国范相乃是最为克己复礼尊崇王道政治第一人,倏然绝不懂得远交近攻、谋权之外的道理,律国之存亡,却更多的人说是律国那个艳绝天下的皇后所为。能以十五城下天下的女人,如何不能周旋其中。 冯澹策马军前,律国虽然出于低地平原,但是这个京城选址当为不错,去国之外乃有山川河流作为天险阻隔,而锦朝领土如今扩大以后,京师位置更加显得重要,所以不少防御工事早就修葺。 王于兴兵,战四方。 戎狄首领掠夺边防无数重镇,若非如此凌宣毅怎么会有心起战事。冯澹清楚,自己多年来所担负的军费已经不是锦朝能够容忍的事情,若是此战胜——凌宣毅当有接口封功臣而削自己的实权,而若是败,自然更是冯家偌大的危难。 戎马一生,虽无大功,但不至死。 可是,冯澹知道——淑惠皇后的死对凌宣毅打击太大,他隐忍多年,如果此刻不发那日后更无机会。行军之前更是在堕星台上焚烧了凤羽,如此下定决心,冯澹便只能背水一战。 在边关守城的人军士冯澹旧时部下,直接的书信往来也会暗自讲明边关情状,冯澹知道戎狄这一次的军队不同往日,原先中原内乱戎狄并不强大,如今两虎相争,必将有一伤。 “将军!前方守关将士已经带了亲信,迎在道旁了。” “守关的可是王卫?” “正是王卫将军。” 王卫乃是冯澹一手培养起来的猛将,虽是也用长枪,但是没有集成冯澹那精妙的枪术,王卫较之冯澹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历练,却多了年轻人的闯劲。王卫守边关也是因为了冯澹的意思,想要王卫能够得到历练。 “末将见过将军。”王卫叩首,众将一并也跪倒在地。 冯澹连忙拉起自己一手培养的部将,更是让众将都回去不必迎此大礼,在去大帐中军的路上便把凌宣毅的意思给王卫说了一清二楚——皇帝要的是戎狄的臣服,若不能得此,便要一举歼灭。 许胜不许败,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只有鼓舞士气时才这么说。 “王卫,戎狄方面的情况你与我再细细说来。”冯澹坐下来,拉着王卫一并坐,王卫却推辞不让——这个年轻人知礼懂礼,却太过拘泥。 “戎狄首领名为君,原道他们文字之中并无此字,只因他自小慕中原文化习之,便自取此字为名。意在谋天下。此番已经连下我朝六镇,意在谋得边关八军镇之后,便可直取我锦朝涵关。” 涵关乃是锦朝要塞,冯大将军听了也是蹙眉,那敌国首领当真野心昭然。 “将军,我们此番当如何?” “你觉如何予以一击,首先给皇帝呈上一份胜利的战报?”冯将军有意考自己的部下。 王卫却面露难色,半晌才道: “末将认为,当烧粮草、断后援,取包抄势。断其大军后路,而先发制人。” 冯将军看了王卫一眼: “说实话。” 王卫更是冷汗直流,看在冯将军眼里,冯澹大笑起来,挥了挥手将大帐两侧的人屏退: “好了,让她出来吧。这种咋呼的计策,也就只有那个黄毛丫头才想得出来。” 这个时候,那帐外也就忽然窜进来一个小兵,却一挥手豪气地丢了头上甲帽,不满地抱怨: “你说你的就是,便为何要说我的计策!” 王卫此刻却已经不怕,只说道: “小姐还是回去得好,女孩子家上战场要叫敌国笑话。” 冯莺满不在乎地拍了拍王卫的肩膀: “王大哥你就是个喜欢说笑的主儿,你那副将我看他连我三枪都挡不住,你还让他做先锋?别到时候给人斩了首,叫人笑话我们锦朝没有猛将!再说了、我出兵又不是这一次了,哪一次你们不都是让着我去的!” “小姐,此事不同往日。” “我当然知道此事不同!”冯莺突然转了笑容,寒声道,“皇帝想要削军权的心思早就起了,我们冯家这些年也算是苦苦支撑。父亲和旧部的联络都是换了多少种迷信,我全数看在心里。如此,此战我们必须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若不能杀了戎君,就要令他不敢再踏足中原大陆!” 王卫一愣,似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冯莺。冯莺虽然自小就豪气,却没有想到厉害关系从她口中说出来,更是不是滋味了。 “爹,王将军的意思本是——诱敌深入、以进为退,但我看不必。那戎君本来就是研习汉家的人,兵法道理我们懂他也一定懂。不若我们换而直取,攻他措手不及。首战告捷,却是容易做到,”冯莺手按沙盘,指着那插旗的几处道,“爹你看,此处乃是我军的主帐所在,而这里乃是戎君大军所在。我们不若不用任何阵法,便是直取其中,孤军深入让他以为我们轻敌,而后大军跟上,以人数取胜。便可达到首战之义。” 王卫愣住,第一次觉得冯莺也变得不再只将胜负之武了。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而冯大将军当然是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 冯将军开口道: “王卫你先出去,我要问这丫头几件事,她怎么又跑出来了!” 待王卫退去之后,冯将军才蹙眉看着冯莺: “你可知此举会带来如何后果?” “知道,我锦朝军士半数将命丧沙场惨死。” “那你还要坚持如此,还要说服我和王卫?” 冯莺笑了: “将士会死,但爹会活着。冯家,会活着。这样,不就够了么。” 冯澹沉默了良久才道: “女儿懂事了。” 冯莺古怪地看了冯澹一眼,才冷声道: “爹以前说要女儿懂事,说要女儿不要成日里想着虚幻飘渺的东西。如今女儿便真实给爹看罢,若此战出名,还望日后——爹不要再焚我的书就是了。” 冯澹一愣,却无奈只道: “小心行事。” “是,爹。” 33、红缨扬名 戎狄此番来势凶猛,连下数座要塞镇城。又在香水附近接连焚毁无数村落掠夺牛羊人口,栈桥已经被焚烧了不少。道路不通,但是,冯莺却笑着领了不到百人的人马,悄然于日出之前,就出了守城,一路急行军而上。来到了香水分节的落日岭,落日岭起于平原,却是洛川的分支,当年燕军与陈军交战于此,陈军以少胜多,便是扬名六国。而那燕国本来极盛,经过落日岭一战,便是一蹶不振,日后为齐所灭,大抵深根于此。 此刻刚入春,落日岭的日出之前还冰寒得很。冯莺虽冷,却紧握手中银枪,眼光精明——多年来等的就是这么一刻。她身后将士,皆是轻骑从简,不少都是骑兵。冯莺眼见了那日光露了头角,便传了令: “扬大旗!” 一声令下,“锦”字大旗立刻在山头昭然,而后冯莺立于旗下冷笑道: “戎狄首领听着!若此番拜服讨饶,还有一谈之论。若再争于父,莫怪我锦朝不讲情面!” 那山林下的戎狄军队似乎早有计较,听得冯莺一言便是“嗖嗖”箭簇冲着大将——冯莺射过来,冯莺偷笑心下知道戎狄军人中计,脸上却露了惊慌神色: “你们暗箭伤人算得了什么真本事,有本事出来与我冯莺一战!” 少不得被冯莺言语刺激,加之看真了冯莺竟然是女子,那戎狄军队中起了一会儿骚动,那领头一人虽然华贵,去不像是戎狄首领的模样,大概是将军之类人物。冯莺也满足,能换如此大将,也算了得。 “锦朝莫不是没有人了,竟派一个女人带这点人马前来叫阵?”那人嘲笑,全是不屑。 冯莺也笑,长枪往地上一戳,随手扯了手下弓箭,却是直直对准了那大将眉心,箭在弦上,突然空中一声雁鸣,冯莺看也不看,扬手对着那方向一箭过去,竟然是听见凄厉哀鸿,那大雁倏然落地。冯莺不笑了,却再抽一箭,重新指向戎狄军队。 “不错,好箭法。”敌军首领赞扬。 “来战!”冯莺却一箭射出手,在那大将闪过了这一箭的时候,冯莺却已经提枪策马直接突然飞奔而上直插戎狄军队大营之前,戎狄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中原女子——他们这些日子见过的都是那些被抢来的哭哭啼啼的女人,却没有想到,锦朝竟然还有冯莺这种女子——烈日骄阳,她枪上的红缨,如她一般灿烂。 许是, 狼都是孤独的,唯有与其他狼厮杀,才能被从孤独中拯救出来。所以那个大将自然也是拾起了自己的武器,虽然格挡冯莺刺来的那一枪很是勉强,但是他到底是个野蛮汉子,用蛮力给挡开了之后重新和冯莺颤抖在一起。 冯莺笑,她的枪法自小成于冯家精妙的训练。和先皇比骑射只是为了防止皇家再对他们冯家再起疑心,冯家枪法精妙绝非一两日积累。江南柳家不过是地方望族就要被冠“迁安”如此耻辱的名号。而他们冯家若是日代功高,岂非终有一日将被铲除。 步步为营,平日里教习的枪法也小心翼翼,经过了多重变化,让各处枪法看着不尽相同,其实——都是他们的冯家枪。 锋芒毕露根本不是最好的策略,冯莺从小就知道了,但,敛尽锋芒绝对不是她冯莺所为——锋芒毕露她要,而且她要露得显山露水,让人迷惑,让人看不见她毕露锋芒之下带毒的针芒。 物极必反,人皆使然。 如今计谋,戎狄必然知道锦朝想要引诱他们深入内地好来一举歼灭,所以并不前进而是日益稳固所占领的城池,甚至迁移自己的人民过来。锦朝地肥草嫩,自然适合世代游牧的戎狄。况且,迁戎狄人要比迁中原人容易得多。中原人安土重迁,戎狄四海为家。 既然己方计谋已经为人所知,那么冯莺不如背水一战——反其道而行之,直入敌营、杀敌守将。让敌迷惑,而后直取要地。 那大将不知事,却用力将冯莺的长枪一举点了出去,银枪被他夺在手中,他放肆地大笑起来: “小娘子!你的枪已经丢了,不若到我这里当我夫人吧?!” 冯莺脸上没有惊讶,却笑着看着那个男人,不发一言,却看着那人突然惨叫一声“咚”地从马上掉了下去,不多时就化作了一滩血水! 本来以为自己将军大胜的戎狄人哪里见的过这般阵仗,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如同看着妖怪一般看着冯莺,而冯莺更是满不在乎地策马满步过去,面对日头初升之下的万把戎狄军队,只有一人,她策马上前,轻轻拿起自己的银枪,微笑这拂过了那枪头笑: “将军,依着我们中原的规矩呢,不是你的东西,是——动不得的。” 冯莺看着那一并苍白了脸色的众人,不屑地冷笑一声,扬手一枪斩下戎狄大旗,直接挑了地上那人人头用大旗包了,转身策马而去。 直到那戎狄军队反应过来狂追而上,却也已经乱作一团,王卫和冯澹早就带人在得信之后,直接领人包围上来——一战而胜。戎狄、连退两城数百里。锦朝大胜。 致和九年,戎狄大军每一个人都记得,那个红袍银枪的锦朝女将,在一人立马斩了他们大军的首领首级之后,策马而去,出奇制胜、赢得漂亮。冯莺自己却对那些戎狄俘虏,只淡淡地笑着说道: “你们老大喜欢我们中原文化,习得我们兵书我们礼法,却本不够了解中原。我中原武林人才辈出,岂是你们这等野蛮人能够了得?我娘虽然早亡,但她来自蜀中唐门,你们、当好好记下罢。” 凌宣毅在朝中听了边关战报,知道的却只是冯澹大将军兵到功成,褒奖之后更是多加了不少赞许意思,却不再追问边关事,言收回即可,戎狄首领若愿谈则派使节前来,若不愿,便收回锦朝领土就是。 只是, 冯澹所呈军报之上,未提冯莺只言片语。 34、意想不到 就在冯莺沙场取胜的时候,陆英也已经在刑部的大牢里面迎来了自己的第一餐牢饭。牢饭不好吃是出名的,不过好在陆英自小虽然出身在皇家,可是和冯莺在外面的街摊吃惯了,陆英也不觉得难以下咽。 想来想去还是一条死路,不过反正到底生死有命。陆英现在反而是看得开了。自从冯莺那一把火点燃以后,莫要说星沉都说陆英整个人看开了,就连陆英自己都觉得睚眦必报没有什么必要——尽管那并不仅仅是睚眦的问题。 “大人,您这边请。”突然廊里传来了狱卒的声音。陆英倒是没觉得有多奇怪,自是坐在了桌边百无聊懒。却没有想到狱卒带着人竟然来到了她的牢房之前,那狱卒恭敬地说道: “大人还是莫要停留了太久让小的们不好做。” “嗯,我晓得。”来人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吸引了陆英的目光——那人的声音太过好听,而那一身轻浅绿色的衣衫,却显得不尽然地贵气。若非是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气血不足,体弱多病,恐怕陆英当真要觉得这人是头一号风-流人物。 “陆太医,”那人笑,走过来也不拘礼,只落座道,“在下柳如烟。” 迁安侯柳如烟?! “长亭十里柳如烟”当是对眼前这个人最好的评价,纤瘦、面色白、一双眼眸如水、睫毛奇长,常年病卧,才情万丈能写词章,描摹诗文争为时人传送。奈何久病,不能如李白那般狂放不羁。 这样一个沾染了柔弱气息的人,竟是当朝侯爷柳如烟。号为迁安,只是因为柳家原在江南为高门,只因地属律国境内,于锦朝攻破律国之时,倒戈向锦,封了侯,而后忧心柳家地方望族,而迁京城——封“迁安”二字。 陆英大惊,想要起身拜下,却被柳如烟拦住: “太医不必拘礼。” “侯爷来做什么?”陆英问,她和此人没有任何交集,况且他的妻子芙蕖乃是潘贵妃的陪嫁侍婢,这个时候来,而且是在两宫争她这个“太医”之后,恐怕是来者不善。 柳如烟在朝中日子久了,察言观色一等一的水准,他抿唇微笑: “太医可是宫中头等的太医,瞧着我的病,可还有治?” 陆英没料迁安侯竟然拿病来问,没有准备便愣了一会儿,然后才笑道: “侯爷自有自己的大夫是为诊断,陆英怎好逾越了?” “也是了,淑惠皇后之事,也是如此。”柳如烟突然又一次转了话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英,却是面色苍白,开始浅浅咳嗽。 听他咳嗽的声音空洞,想必是已经血瘤渗入肺腑,用药量想必极大。然而陆英突然顿悟,柳如烟话中有话,却解了局中之局。陆英惊讶地看着柳如烟——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要帮她。 柳如烟看出来陆英心中惶惑,却笑: “宁王一家自锦朝建立以来,便受到了锦朝一脉的礼遇照顾,怎会没有固定的太医来诊治。就算你真的离开了,那么为何此事要反要你来照顾呢。其中道理,你当早明白知晓。” “可是,侯爷为何……” 柳如烟却开始咳嗽,强烈喘息之后一口血呕了出来,脸色惨白却示意陆英莫要再问,只待那狱卒闻讯而来,慌忙之下扶着柳如烟出去了,陆英才觉原来事情可以这样简单地解决,自己原来是在局中并未曾看清楚。 然, 陆英转念便觉得更加奇怪——若说是宁王家里的太医,乃是如今那太医院首辅的胞弟,而太医院首辅乃是潘贵妃的主管太医。如实禀报,便可引火于潘贵妃一脉,而柳如烟此举不是教着陆英将罪责怪在潘贵妃头上。 虽然潘贵妃和那神秘女子的对话确实证明潘贵妃对淑惠皇后恨得紧,但为何一向被人认为是潘妃之党羽的迁安侯柳如烟,此刻竟站出来要给潘妃一个倒戈一击。 却不管那么许多,陆英便随意招呼了狱卒,要他们请尚书大人一并顾相来,说他们想要的答案,陆英已经有了。只等二位大人前来听了就是。 顾君愁显然没有想到陆英竟然会如此快地想出来,来到狱中看着陆英的目光更是奇怪了起来: “陆太医想说什么?” “大人,我想,虽然我那夜擅自离开确有其罪,但罪不至谋害淑惠皇后。谋害皇后之人确有其人。宫中各宫均有自己的太医主食,宁王府自然也有,陆英本来不过微浅角色,如何会在如此大事上被委以重任——想必二位大人也知道太医院争端不断,陆英深陷其中。之后陆英那夜离开去寻星官大人,没想路上听见了不少污言秽语关于责骂淑惠皇后的,人是谁我却眼拙不记得了,但是确实有几个宫人说过,大人不妨去查查就是了。” 顾君愁一听,蹙眉: “依你所说,你是被人设计陷害?” “大人明断,我不过如实相告,至于大人得出什么结论,那是大人的事情。” “那,你和星官星沉又是如何解释?” “星沉大人一向是个不拘于常理的人,一面之缘,便是相识,如此就认识了。”陆英解释得简单。 顾君愁听了,反而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陆太医,昨夜星沉大人前来找过我,告诉我说,‘星沉和陆英有缘,因缘际会,大人要看开’。星沉当真未卜先知,事事料及。” 陆英心里怒骂,要是事事料知,怎么会第一次让她莫名其妙被人推下堕星台,第二次被自己十年来的好友烧成灰烬,第三次被太后打得痛不欲生,第四次被当朝宰相当做谋害淑惠皇后的凶手关进大牢。 脸上,陆英却笑: “是大人太过谨慎。” “陆太医所说,我会如实禀报陛下,至于天子如何定夺,还是天子的事情了。”顾君愁只是如此说着,然后带着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有说的刑部尚书离开了大牢。 但, 陆英从来都没有想过,身为接近神明存在的星沉,为什么看不透她的星象。甚至,还因为为她占卜,受了伤。 35、重获自由 在顾君愁走后,陆英就已经从牢狱中听说了锦朝大军战胜的事情。冯澹将军立下汗马功劳,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解了冯家的危机。陆英从不知道冯家有危机,或许冯莺说得对,虽然她们是十多年的朋友,但是自己丝毫都不了解冯莺。 正是因为觉得冯莺说得对,所以她才没有恨,才想不到报复吧。 其实坐牢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平日里虽然日子清闲,但是陆英可以去河山阁找沈子安、去看书,沈子安是个安静的人,虽然他的笑容一向是伪装,但是笑起来到底和煦。就算不去河山阁,能够去找星沉也很不错。 可是, 如果让陆英一直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却又什么事情都没有的话,她就会很憋屈。看着外面走来走去的衙役,还有那些已经表情麻木躺倒在地上的囚犯,她更是觉得百无聊赖。 而关于陆英的事情牵扯到了淑惠皇后和更多的宫人,眼见着如此了,顾君愁自然没有去上早朝,只是命人给皇帝禀报了自己所查,便候在了殿外,等着皇帝的召见。 凌宣毅近日来少在朝堂上见到顾君愁的影子,自然快活得多。毕竟,柳如烟已经被他派去查探江南盐铁的事情,近期不会有任何的心思来和朝堂之人争权夺势。顾君愁也已经被屏退出了朝堂,至于潘家的人更是因为忌惮皇权没有作为。冯将军又被派出边塞,可以说朝廷之中处处为难皇帝的人事都全部都调走了。 凌宣毅正当壮年,正是好作为的时候。 “微臣拜见皇上。”顾君愁拜下,未等太监宣,便已经跪在走过来的凌宣毅面前。 凌宣毅看着顾君愁良久才道: “当真查到了?” 顾君愁未起身,却叹气道: “过程如何对陛下来说,并不重要,不是么。” “顾君愁,朕讨厌你的聪明。有的时候,却又不得不要你这份聪明,”凌宣毅没有打算让顾君愁站起来,他从心底讨厌这个男人——他冷静、他优秀、他聪明,他获得了他的臣民的信任,他拥有他最爱女人的爱情,最为气人的是,他说——他不谋天下,他要当他最忠心的臣民。说白了,就是狗奴才。凌宣毅讨厌这种人,讨厌趋炎附势,奈何朝廷中全是这种人,“你们,要毁了朕一生的幸福,朕便要你们全部人都来陪葬。” 顾君愁默然,淡淡道: “陛下有明君心,为何要枉费。” “收起你那些大言不惭的理论吧,顾君愁,别人不懂你,朕却是看得清楚。你这个人太自我,这个天下你不爱,朕的万民你也不爱,你只爱你自己。你无情得紧,却骗得天下人都对你多情。叫朕看着恶心。”凌宣毅说的刻薄,却是让顾君愁平身了,往前走了出去。 “陛下当如何处置?”顾君愁跟在凌宣毅身后,不紧不慢地问。 “该革职的革职、该杀头的杀头,诛灭九族的事情留待日后算总账的时候再说吧。太医院首辅是时候该换个人了,我拿潘家开刀,并不是因为潘贵妃骄纵**。而是中宫自此以后要空悬到朕死,朕只是想要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们,一并那颐年殿中人——朕的皇后,只要有筱君一人便够了。其他人,想也不成!” “那——”顾君愁不置可否,只是详细记下,“陆英如何?” “谁?”凌宣毅蹙眉,看着顾君愁。 “就是那个照顾淑惠皇后的太医,被首辅指名要她去照顾淑惠皇后的人。”顾君愁耐心解释。 凌宣毅想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那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一跃而下对他侃侃而谈的样子,两选一恍惚了一会儿,沉默、往前走了几步。旁边的福祥却有了几分着急: “陛下要如何?” 凌宣毅看着福祥那着急的样子,却狡黠地笑了: “怎么,朕的福祥竟然如此紧张那个小姑娘么?要不要朕将她赏给你做对食?” 福祥大窘,却陪笑道: “陛下说笑了……” 凌宣毅却转头看着顾君愁道: “此番既然关过了,便放出来吧,革了太医院太医的职。放出宫去吧。” “是,陛下。”顾君愁记下了,便告退一并去处理而后的事情了。福祥去眼见这顾君愁走远了,才着急地靠近了凌宣毅问道: “陛下竟然不杀她?” 凌宣毅蹙眉,道: “怎地,你还想朕杀了她不成?” “可是、可是,她毕竟……淑惠皇后……她……”福祥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淑惠皇后的死若是人为,他可是人为自家皇帝要把整个天下都给屠了都不为过,如今却如此这般息事宁人,偏可不像是皇帝的作为了。 凌宣毅白眼,敲了福祥一下: “跟了朕那么久,却没有想到越来越笨。” 福祥不解地看着凌宣毅,凌宣毅却是随手扯手上白玉扳指,往那宫道上的淤水之中一扔,吓得福祥连忙过去捡了来擦干净了奉上: “陛下,您再生气也别拿这东西过不去啊——” “福祥,朕问你,”凌宣毅却是接过了那白玉扳指看着福祥,“白玉扳指要往浑水里掉,你小子尚且知道去把它拣出来。何况——是人?” 福祥突然明白过来,震惊地看着自己主子——凌宣毅竟然、竟然是要让陆英离开是非之地的意思么。 凌宣毅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那日陆英所言以及她日后对他所说的话,突然涌上心头。之所以那么着急的把筱君的丧事办了,也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若是筱君在时,定然是容不得如此事情发生。顾筱君虽然离经叛道,但是却单纯,不爱勾心斗角的事情,有些自作聪明却让人觉得可爱。正是这样的人,她不适合做皇后,人之担心皆出有因,但凌宣毅不愿意让筱君看到这些,他既然护不了她周全,便留给她最大的美好。 此后, 凌宣毅当无心,而为天下。 致和九年,太医院首辅因失职罪被罢免,而江南盐铁私贩之事皆被禁绝抓捕人数众多,迁安侯因有功而被封赏。太医陆氏获罪除名,出宫为民。冯澹将军于边疆获得连番胜利,取回所失重镇、大败戎狄军队。戎君不知所终,戎狄部落涣散。天下、重定。 36、救人一命 陆英虽然可惜出宫以后就很少能够到河山阁去看那万卷诗书,却终归想了能够远离深宫,也算是很幸运的事情。来不及和宫中一干人等告别,陆英简单收拾了东西就跟着宫人往外走。陆英身边没有多少银两,她甚至还没有弄清楚太医院的俸钱要找谁去领。不过在宫中一日三餐都有人照应,自己也没有什么要花银子的地方,根本从来没有考虑过衣食住行的问题。所以这一次突然脱离了那样的环境,陆英反而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谋生。 开个医馆? 陆英显然没有勇气做这样的事情,若是死了一两个人背上人命官司,岂不是更加难办。去找星沉?或许是个好办法,可是陆英觉得总是麻烦星沉也不是个办法。但是如今陆英当真是举目无亲、又无可帮衬的朋友,出了皇城以后很久,陆英都愣在原地,最后长叹一声,还是决定带着行李先找了一家馆子吃饱了饭再说。 京城的小馆子从前最喜欢的乃是北街口上的一家,那里多贩售了一些中原没有的菜肴,都说在这个天下,有些美食是一定得去吃一吃的,齐鲁大地有间客栈的“雨玫瑰”茶,松江醉乡楼的鱼头,秦淮河岸的桂花糕,南岭的獐子肉,南疆的“十味菜”,玉门关的“羊脂膏”,西域的烤狼肉。 在这家小馆子里面就可以叱道其中两种,虽然不知道是否正宗,但是她喜欢。于是陆英也就直接地来到了那馆子之中,要了熟悉的两种菜肴,坐下来就开始吃。陆英一向是一个不注重吃相但是绝不浪费的人,看得店小二一愣一愣却也没有说什么。 宫中饮食向来清淡,但是陆英好冯莺一样,喜欢蜀中风味。所以自然喜欢这里,才待了一会儿,那本来热闹的小馆子,却突然传来一片惊呼,还有人抽气的声音。陆英的桌子背向门口,但是看见小二颤抖着过去了,还是转身好奇地看了一眼。 小馆子门口爬过来一人,看样子快不行了。那小二和店家怕也是害怕惹事,走过去就说道: “客、客官,我们这里不是医馆……” 那人身上披着件血衣,怕若不是因为浑身失血,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恐怕要被人认为是乞丐,而被打发出去。那人看着店小二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开始严重地咳血。小二吓着退了一步,生怕摊上官司。 陆英看不过,丢了银子在桌上结了饭前,而后便直接起身走过去: “小二哥,我是大夫,能否帮我把人扶到对面的客栈?” 小二一听本来有些犹豫,可是见了陆英递过来的银子便也答应了,找来了人手扶过去,又帮着陆英安顿了下来。陆英找客栈的人帮着去买了些药材打好热水。那人虽然浑身是血,但是伤都是外伤。陆英带着的东西不多,但是上好的药材却占多数。外伤止血之法陆英相信自己是现在学得最好但是用的最不多的。 到底是要当个医者,所以陆英想都没有想就救了这个人。 男人身上最重的伤口来自于背部一刀,伤可见骨。陆英给他按压着止了血,敷药的时候那男人突然开口: “为何救吾?” “吾?”陆英奇怪了一会儿,叹气,“我是大夫,医者仁心。” 那人又回归了沉默,没有多说什么,待陆英好生将他包扎了,给他垫了几个垫子,盖上被子。轻声叹气道: “你伤得虽重,但是未曾伤及筋骨,只需多养两日便好了。我给你开个方子,交给小二,你在这里修养几日也就好了。” 陆英说毕便坐下开始写药方,那男人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汝要走?” “汝?”陆英只觉得从没见过说话如此文邹的人,便解释道,“放心我会治好你,可是这屋子只有一张床我肯定要再去寻一间屋子住下。况且……” 陆英摇头叹气,也没有说什么,自己救下的这个人什么都没有,不用指望他能够付诊费给自己,但是现在的陆英确实没有什么钱,用什么方法快速的赚取了银子才是上道。陆英知道自己囊中羞涩,定下客栈外加要小二照顾这个人已经算是多方周旋,现在身上的钱哪里还够再订屋子,陆英叫来小二招呼了事。 便转身要出门,临行前对着那床上一人说道: “我叫陆英,你多保重,我明天再来看你。” 那人奇怪地看着陆英,却终归没有说什么,大概是伤重不想要说话罢了。 陆英才出了客栈就见了那小馆子的小二等在门口,看见陆英出来了,小二走过来说: “大夫,大夫,小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陆英便问: “小二哥有何事?” “我眼瞧着大夫是个心善之人,小人家乡人多病,村里大夫都束手无策。小的心想,心想着……”小二哥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可是陆英却已经看出来了,陆英点点头道: “只是小二哥,我先与你说明了,我乃是从别处被人驱逐出来的。虽然是个大夫,却并无万贯家财,我也无须你们付我多少诊费,却不知可否在住处和饭食上照料一二?” 小二哥一愣,却明白陆英这话是答应了,忙点头道: “若大夫能照料得小人乡亲们的病情,莫说是饭食住处,就算是要将您当做神仙活菩萨供起来,我们可都愿意呐。” 陆英听了这话反而怯了几分——难道是什么可怕的病疫,竟然要如此。别的大夫治不好,她这三脚猫的工夫说不定更是治不好,但是看着小二那期盼的眼神,加之自己却是想要努力去当一个合格的医者。《黄帝内经》有曰:为医者,须安神定志。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如此,小二哥请带路吧?” “是、是,我去给老板告了假,这就来!”小二去了,陆英却回头下意识的瞧了一眼那身后的客栈,却正好见了那被救的男子从窗口往下望着自己。那男子有深邃的眼眸,凌冽的气息,陆英却不怕,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转身,随着跑出来的小二去了。 身后,日头,渐渐升起。 38、初遇唐门(下) 从客栈没走多久陆英就觉得力不从心,直觉告诉她并不是因为太累。以往和冯莺在外面疯玩了一天都不会有如今的劳累和困倦。到底是因为在太医院浸泡了一段时间,陆英也对一般的药理有了一定的了解。陆英心里一边哀叹自己恐怕没有那么倒霉吧……一边却怎么都抑制不住觉得自己好累就要倒下了,眼前的景致都是花的。陆英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提神,便直接摸出一把金针对着自己手腕上就扎了几个孔,然后连忙喝下几口护心的药。这才觉得眼前清明了些,陆英看了看四周那京城入夜以后刚开始的夜市。 想来自己也暂时能够压制了,便更加不害怕了,直接大摇大摆地继续走。许是陆英态度太嚣张,那给她下毒的人干脆直接上手了暗器。这种暗器可不是一般的暗器,一个镖上来就是无法让伤口愈合的钩吻。陆英虽然知道自己身后生风但是没有能够躲掉——心说如果是换了顾筱君那种学过武功的身体,肯定是能躲开的又何苦要怕。 也应该去学点武功了,能自保总是好的。 “哎哟!好痛!要死人了!”陆英干脆倒地装死,却暗自用银针沾着血竭粉来止血。 或许在江湖混了好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不过是普通的钩吻,哪里会死人!” 陆英看了看那个人一身的束身打扮,蒙面,却看上去像是一个孩子,争强好胜的女孩子。陆英觉得好笑: “你出来不久让我知道是你了?” 那女孩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满大街的人,一瞬间窘迫却更显得有些傻傻呆呆,她板起脸来恶狠狠地说: “那我就给你下萱草、狼毒,让你在阵痛之中备受折磨,让你眉心如同刀刺锥穿!让你肠胃出血,心跳先快后慢,精神衰歇,进气少出气多,慢慢地死!” 陆英听了却是不寒而栗,可是觉得这个丫头太可爱,于是问道: “你是什么人?我要死了,你好歹让我知道我是死在谁手上,你让我做个明白鬼如何?” 那女孩子吸了吸鼻子,冷哼一声: “本小姐的名号叫做南星乌头唐含笑。” 陆英一听,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夸张看得唐含笑很不高兴: “你笑什么?” “乌头、南星皆是毒花,然而用的好了却是可以救人水火。偏偏含笑是一味好药,专治跌打损伤,用个5钱一两的,正好可以解毒。唐姑娘,你们唐门门主给你取名字的时候,难道没有考虑过这些么?”陆英说得干脆,却是道出了对方的身份,让人好不惊讶。 加之, 陆英所说的如果不是大夫根本听都没有听过,取名字不过是博个好彩头和愿景,而名号不过是要叫着响亮吓人。却没有被陆英这么一说弄得不伦不类反而好像一个笑话。唐含笑恼了: “你这个大夫果然很讨厌!” 陆英反而笑了,站起身来——钩吻的毒她一点都不怕——正好有好多药材是对味的,可是偏偏受伤了在背后让陆英无法包扎。如果这个唐门女子真的很厉害的话,那么不会用简单的暗器来对付自己,而自己也没有命在这里和她??隆?p>  所以, 陆英大胆地猜测这个唐含笑是个半吊子唐门女子,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之流,应该还不懂得配毒药,于是陆英进一步问: “所以,唐小姐姐你是来做什么的么?我不记得我惹过你啊?” 唐含笑恼怒,不回答陆英的问题,反而不甘心地看着陆英: “为什么你不会毒发身亡?” “因为我是一个大夫。”陆英狡黠地笑,心说如果告诉你我几本医术都还没看完,你肯定要毒死我。 看着陆英笑得狡猾却不知道陆英在笑什么,唐含笑更加恼怒: “讨厌,爹每次都要我学着表姐,可是我一点都没有办法!” “所以你是偷跑的吗?”陆英悄悄地问,故意压低了声音——看来她所料不错啊。 唐含笑不知道是被陆英欠着鼻子走了,点头也小声说: “嗯,所以我就要出来杀个十个八个人的!让爹不敢小瞧我!” 陆英强忍着笑,心说你连我这种半吊子大夫都毒不死,何况是其他人啊。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可是陆英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反问: “你知道能让人起尸斑的毒药吗?” “知道啊,唐门好多人都能做。那很简单,模仿尸毒就好了呗。”唐含笑说的很简单。 “那……你能做吗?”陆英明白了——那个小村庄的下毒一定和唐门有关,但是如果是唐含笑的话,这个女人似乎也有几分不简单啊。 “我不会……”唐含笑尴尬,“我……没学什么……”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陆英都听不见了。陆英看着唐含笑那种神经大条的样子,想也不是下毒的人,半天陆英才憋出一句: “那你能解毒吗?” 本来想着唐含笑一定不会,可是唐含笑却双眼一亮,点头道: “这个我会!本小姐才最会的就是解毒!我没给你下‘清明’啊?你问那么多干嘛?!” 原来毒药的名字叫做“清明”啊,还真是雅致的名字,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是毒药,而且一个唐门中人不会下毒竟然会解毒?姑娘你真的不是走错了门路么,陆英自己说了好半天,然后才叹气说: “那、你能帮我个忙么?” “切,不要,我能有什么好处?”唐含笑不满,却没发现自己已经和陆英并行了好长一段路。 “那……我帮你让你爹不敢小看你,怎么样?” “你帮我杀人?!”唐含笑眼睛一亮,看着陆英。 陆英哀嚎——难道没有别的交换条件么?我是一个大夫怎么能杀人,不过陆英转道: “我不能帮你杀人,但是我就是能帮你扬名立万,如何?” 唐含笑似乎看上去年纪小陆英一两岁的样子,被陆英坑蒙拐骗也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接下来,陆英就可以带着唐含笑回去解毒了! 39、扬名立万 陆英本想着要带着唐大小姐迅速救人的,可是唐大小姐并不是想要救人的人,所以陆英只好听唐含笑的在京城的荒郊野岭休息一晚上。为什么要在荒郊野岭?陆英已经不想要解释唐大小姐怪异的思维—— “因为如果我住在很好的客栈里面,我爹就会说我养尊处优不懂得江湖险恶,所以我要夜!宿!荒!野!” 陆英已经腹诽了唐含笑无数次:首先一个有警觉的江湖人士一定不会和才认识了没有多久,又是你下毒没有毒死的人这样敞开心扉地聊天;其次就算是江湖人不拘小节,也不能如此不设防,更加简单地认为夜宿荒野就能够有什么大作为吧。陆英不仅饿而且困,身上没有多少银子,偏偏都用给那个在客栈的陌生男人了,所以陆英本来想着可以忽悠唐含笑这个唐门大小姐作为金主住好的吃好的,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只能露宿街头。 唐含笑却似乎很高兴: “哇,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在野外过夜!我一定要记下来,回去给爹炫耀!” 一边说还一边拿出笔墨来记录着,陆英已经完全被唐含笑打败,默默告诉自己了一百次这个唐含笑如果成为了江湖上有名的人她就去给星沉做一个月的饭!一言为定。 “喂,我还没问你加啥呢?”唐含笑用手肘撞了撞陆英,笑眯眯的问。 “陆英。” “嗯,好,致和九年四月初二与陆英夜宿京郊。乐!” “等等,那个‘乐’是什么意思?还有,唐大小姐你把它们都记下来是要做什么?”陆英已经被唐含笑这种一惊一乍、古怪的性格弄得无可奈何,不由得问道。 “呐,你看,我的目标呢,是要扬名立万称霸江湖,而江湖呢一定会留下我的故事。可是,你看我们唐门向来是在蜀中称霸,可是我总是觉得用毒药啊、暗器啊、杀人啊什么的赚钱来得太辛苦了,我现在记下来,以后我出名了,我这个经历一定可以被传抄然后卖很多很多钱!很多!”唐含笑郑重其事地对陆英说道。 陆英傻眼,本来以为以前的顾筱君已经够脱线了,没有想到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唐含笑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陆英想到这里反而笑了,然后说道: “好了,你继续记吧,我要睡了——” 陆英和唐含笑或许唯一相同的地方都是不太在乎眼下的状况,但是陆英的不在乎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变端,而唐含笑那是天生的少根筋。 待第二日醒来,唐含笑就睁大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陆英: “呐,你说过要带我去扬名立万,然后呢?” “走,跟我来,你说过你会解‘清明’的哦。”陆英拉着唐含笑往小村落走,唐含笑点头,当然,那种小毒药她从小就会——她爹因为要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唐门大小姐,每天给她讲无数的毒药和药理,却没有想到她记不下来,一怒之下便走了极端要人来毒她。没想到起了反作用,反而让她练就了解毒的好本事。只是,这种魔鬼一般的成长方式带来的后遗症就是——至今唐含笑都分不清楚什么是毒草、什么是药草。 店小二倒是没有能赶过来,但是村长看着陆英来了也就热情招呼着。陆英简单说了那些是毒药而身边的朋友可以解毒,然后让唐含笑随意的试了一两个人,看着似乎是对症,也就放手让唐含笑写下了方子让村长去配药去了。倒是昨日里说陆英是骗子来骗钱的那个猎户,也大大方方给陆英道歉了,邀请陆英和唐含笑去家中吃饭。 “好啊好啊!”唐含笑点头,当然高兴这种经历。 陆英也没有想要拒绝,她是真的好饿,再不吃东西进行义诊陆英就要饿死了。路上,唐含笑虽然高兴自己救了好多好多人,被一村子的人当做神来膜拜,可是唐含笑还是忍不住说: “喂,陆英啊,我想要的是天下人的崇拜和扬名立万啊,这才只是一个小村子啊!” 陆英认真地点头,本来想说万事开头难,心里见着唐含笑那么能干想要骗来和自己搭伙一同开个医馆来赚钱,但是却被那个猎户打断了: “姑娘为何想要扬名立万?” “当然就是想要啊,你有办法?”唐含笑还是无所顾忌的和人搭话。 “在下给姑娘指条好路,只要杀了一个人,姑娘就可以扬名立万了。黑白两道都会对姑娘敬重万分。” 那猎户说出“黑白两道”的时候,陆英就已经暗中握紧了手中一把的金针,却还是根本来不及,那猎户只是看了陆英一眼道: “大夫你还是不要妄自动手,也不知道你怎么骗得了唐门大小姐和你在一起。” “你不要见她单纯就胡来,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我还是能药倒你的!”陆英不甘示弱。 唐含笑不知道为何陆英和这个猎户如此剑拔弩张,但是还是感兴趣她“扬名立万”的事情,所以唐含笑还是不管,继续问: “你告诉我啊,怎么扬名立万?要杀谁!” “长亭十里柳如烟。”猎户轻声说出这个名字,陆英一愣,却在下一个瞬间被唐含笑一把抓住了手: “是谁是谁?” “迁安侯——柳如烟。”陆英回答,心里却奇怪了,难道柳如烟不仅仅是迁安侯,还是一个出名的江湖人物? “迁安侯?”猎户冷笑,“这只是他的身份之一,能见长亭出鞘的人,估计都归西了吧。” “等等——”陆英窘迫,“长亭是把剑?” 陆英一直以为:“长亭十里柳如烟”只是对柳如烟外表的评价,那个纤瘦、面色白又常年病卧的人。听过他才情万丈能写词章,却怎么没有听过他会武功啊?而且还说长亭是把剑?那“长亭十里柳如烟”岂不是说的就是一个武林人士的称号?还有杀了他就要扬名立万江湖是怎么一回事。陆英忽然觉得自己在京城这么多年果然是白活了,或者——是如冯莺所说,她真的是除了顾君愁以外什么都不关心了…… 41、收留凶手 月色皎洁,星辰斗旋。 陆英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一个男人,一个阴柔、女气,拥有锦朝第一才子称号的男人。曾在朝堂后殿远距离悄悄偷瞧过这个男人,却只是觉得他漂亮得不似男子。如今陆英躺着,看着迁安侯柳如烟面容沉静地样子,却觉得这个男人身上多的是深不可测。 “求大人救救我姐姐性命!”唐含笑还在哭,陆英却哭笑不得。 “要叫侯爷。”旁边那个帮他们开了门的老头,似乎是管家之类人物,细细纠正着唐含笑的说辞,脸上却都是无奈,想着也是个心慈的主儿。 迁安侯在看着唐含笑抽噎了第五十六次的时候,终于将自己合拢在袖子中的手伸了出来,示意手下人将陆英抬过来些。陆英承认她这辈子没有见过比柳如烟更好看的手,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透白纤细骨节明晰,陆英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那柳如烟却已经拉起了陆英的一直手来,而后轻轻地就要探上脉门。 陆英心里偷偷高兴,唐含笑你这次死定了,我才不像是有重病的样子。而唐含笑虽然平日里迷糊,这个时候却一点都不糊涂——她毫不顾忌地起身挡在柳如烟之前,淡淡开口: “侯爷这是做甚,家姊尚未出阁,男女授受不亲。” 柳如烟却也不恼,只是微笑: “看着这位姑娘病得好重,一时间忘记了,还望姑娘见谅。” “当然,如果你看上我姐姐了想要娶她,还是请你先想办法救活她才好。”唐含笑说话向来都能够让人惊讶,此语一出反而让满堂之人都没由来抽了一口冷气。 “放肆——”那老人终归是忍不住了,低低喝了一声。 柳如烟摆了摆手,摇头表示无妨,掩口微微咳嗽了一声后退开两步,脸上的笑容却起了来: “姑娘说的确实不错,可惜在下已有夫人在侧,想得姑娘二人也是好人家的女子,嫁我如妾室,岂非可惜。” 唐含笑翻了翻白眼,先说你柳如烟娶那个芙蕖做妻子才是江湖人最为不理解的地方,但是也气呼呼地不再说什么,柳如烟反而“噗嗤”一声笑了,招呼旁人道: “如此,还是先请二位姑娘先行休息吧,明日我便请人来给姑娘瞧病就是了。” 唐含笑也点头,给柳如烟道谢了,便擦干眼泪,给陆英说了几句要安心、遇上了好人的话,才跟着那些侯爷府上的人走。 直到唐含笑并陆英随着人走出了大厅,转过了偏廊以后,那老头才蹙眉看着柳如烟,半晌才说了一句: “侯爷不像是没有看出来的样子。” 柳如烟裂开嘴笑了,不以为意道: “许是这些日子平静惯了,她们能来,也是好的。” “侯爷!”老人不理解,只觉得柳如烟是在胡闹。柳如烟却毫不在乎,九年之前做出选择的时候,他的心早就已经被碾压成灰,如今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又有什么好担忧的。终归是欠了的,却若能以另一种方式相报,或者更好些。 “侯爷,夜深了,夫人还在等着。”老人见柳如烟不再说话,神色黯然,却知道柳如烟想起了什么,只好出此一言。柳如烟听了,点点头,敛了笑意,便起身回了。 至于, 唐含笑和陆英被人安顿好了以后,唐含笑就笑起来: “你看,我就说我很聪明,想要进来简直易如反掌!” 陆英哀嚎一声: “我说唐大小姐,你已经进来了,能不能就放我出去了?我还有病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办,你这样让我陪你做坏人,我也做不来啊!我若是说穿了你,对你对唐门都不好啊。” “你干嘛要说穿我,再说了他凭什么信你呢?”唐含笑满不在乎地丢了一个果子在自己嘴里,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你说你有病人?” “对啊,我说大小姐你能放我去看我的病人么,不去看他就要死了!”陆英尽量装可怜,还把那个素昧平生的男人的病情说重了好几分。唐含笑想了很久终于说道: “那明天有机会我带你出去看?” “你进来了还想出去啊?再说我又没有什么病你让我装我也装不出来啊!”陆英继续抱怨,“总之,我不想和你合作啊——” “不合作也得合作!”唐含笑笑眯眯地亮了亮她手里一堆暗器,“你要是偷跑我就把你打成筛子!” “你把我打成筛子你也不会扬名江湖的!”陆英从床上跳起来,陆英自小都被陆太医培养在太医院的药草之中,对很多毒药都有了一定的抗体,何况是面对了像是唐含笑这种分不清楚毒草和药草的人。 “你竟然没有中毒?!”唐含笑惊讶,看着陆英。 “我给你说了我是大夫!”陆英没好气地看着唐含笑,怪不得她爹要看不上她了,这样的唐门大小姐真是一点都不像是那个善于用毒药和暗器的令人风丧胆的唐门。 “可是我觉得你不简单。”唐含笑下了结论,看着陆英,想着要再给陆英下几个毒。 “我本来就不简单——”陆英白眼,她是顾筱君移魂到了陆英的身上,她身份又多事情又烦,偏偏这个时候唐含笑还要来添乱,“说好了,我不说穿你,但是我明天就要走,你自己想办法快点去杀,杀不死我也不会救你!” “切——我怎么会杀不死!”唐含笑不以为意。 “那么多人都杀不死,你怎么能够例外?别说你又有什么‘好方法’!”陆英看了看窗外,确定了没有人在偷听以后,才说这话。 “他都收留了我们,我当然就有办法杀他。留我这样的唐门中人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麻烦不断,然后就会有破绽,然后我就可以下手了。不过,你得留下来,不然你失踪了他们就会起疑,所以——”唐含笑出手就点向陆英穴道。 陆英虽然此时不会武功,可是一直都防着唐含笑,唐含笑出手虽然快,可是陆英同时也抬了手。 “哎呀——”唐含笑惨叫,“你什么时候浑身都是刺了?!” 陆英满不在乎地收起自己的银针,心说若是换了以前的顾筱君,没几时就能给你打趴下了,此时真是极其不方便,然后陆英才说道: “总之我不留,他府中肯定有人能够认出我来,或者他已经认出我来了,你自己才是要小心。” “嗯?认出?”唐含笑更加不解了,“你不是一个大夫么?” “可她是太医。” 42、捡到宝贝 唐含笑听见了第三个声音立刻回头,手里的千机瞬间就发了出去,陆英只看见了几道蓝光朝门口迅速地飞了出去,陆英本来下意识说了一句“小心”,却没想到门口的人完全不用陆英提醒就已经轻松地闪过了唐含笑的攻击,然后身手迅速地来到了陆英的身边,直接点中了唐含笑的穴位。 “你——!”唐含笑大惊失色,看着这个进来的一身华服的男人。 陆英长叹一声,只好伏拜在地: “民女陆英,拜见迁安侯爷。” 柳如烟看着陆英淡淡的笑了笑,半晌才扶起陆英来,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才说道: “若不是陆姑娘方才那句‘小心’,此刻,姑娘定然也是动不了的。” “侯爷好功夫。”陆英不答,反而后退一步,如此说道,一瞬间板起的面孔,如同在宫中行走着的宫人,一如既往地麻木和空洞,如那密不透风的墙。 柳如烟看着陆英脸色改变,倒是也美誉多少话说,转身来到了唐含笑面前,指着陆英轻声问: “这位姑娘,似乎是不认得她?” “要杀就杀,你管我。” “杀人不是讲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姑娘不了解对方就敢带着来我府上?道真叫我见识唐门的本事。”柳如烟言辞之下,并不看好。 听到对唐门的不看好,唐含笑立刻也就变了脸色,厉声道: “我是我,唐门是唐门!姓柳的你要杀就快点动手,我认栽了!” 陆英看着唐含笑,心里不由得觉得好笑,如果柳如烟要杀她,方才就不会那么好心地只是躲过她的暗器而是抽出刀剑来砍上她十刀八刀,而且柳如烟应该一早就认出了她们来,早有计较才会放她们进来还礼遇着,这些陆英这会儿都看出来了——刚才只是被唐含笑给制住了穴道,被气昏了才没有想这些事情。 “我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柳如烟轻声问,反过来看了沉默不语的陆英一眼,接着说,“你敢胁迫当朝太医,敢来刺杀当朝侯爷,就是,只是为了那悬赏的赏金?” 唐含笑不解,看着陆英,陆英却在心里偷笑——柳如烟看来也根本没有想要为难她们的意思,不过唐含笑应该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侯爷若是杀了你,唐门不是善于之辈。”陆英出声说道。 “我有的是方法处理她的尸体,而且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在我府上。”柳如烟轻声说,不带任何表情,却开始转头认真地看着陆英。 陆英却扬眉: “那,侯爷,你要如何处理我的尸体呢?” 柳如烟双手环胸,勾起了笑容看着陆英,然后才道: “果然,是能够三言两语劝动当今圣上的人。也是,师叔的女儿。当真与众不同,深藏不露。” “啥?”陆英这次惊讶了,柳如烟说什么?师叔的女儿?“我父亲是你师叔?” 柳如烟摇头: “令尊不让你学武,大概就是因为令堂的缘故。若我所言不差,灵堂原本姓韩,秦岭南麓人士。江湖人称清流剑,师承五华山,使得一手好剑法,轻功也不错,算得江湖中行侠仗义的女侠之一。而,我的师傅,也正好师承五华山,乃是灵堂师姐而已。” “可是,可是——五华山不是只收女弟子么!”陆英一时间惊讶,口不择言也就直接说出来的心中的疑问,柳如烟可是一个男子,师承五华山怎么可以是一个男子。五华山的门规森严,若非如此,当年若不是嫁给了父亲,陆英的母亲也不会离开那座清秀的山林。 柳如烟终于笑了,笑着的时候解开了唐含笑的穴道,此后,才淡淡地叹气道: “我师承很多,不过师傅陪我的日子多一些罢了。” “你原来是个太医?还是清流剑韩氏的女儿?!”唐含笑却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杀人的事,直接扑到陆英身上,“那我还真是捡到大宝贝了!来!快告诉我!清流剑在哪里?!” 陆英又一次懵了,她最近刚刚才搞清楚自己的父亲有好多事情,母亲有好多身份,自己被好多**嫔妃说成传奇。可是——怎么又开始了,似乎自己在江湖也有些身份地位什么的,还有和当朝侯爷竟然是这种“师叔的女儿”的关系?真是千丝万缕理不清楚,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陆夫人,怎么知道清流剑。陆英最后才稳住自己心神开口道: “我只是个大夫,自小长在太医院,不知我母亲的事。” 柳如烟却开口帮陆英解围: “师叔震断自己全身经脉的时候,陆姑娘才几岁。唐小姐你似乎太过着急了些,还有——江湖已经多年没有找这柄剑了,都相信是清流剑不知所踪。若再因此挑起争端,断然不好。” 陆英虽然不知道那清流剑多重要,到底还是谢过了柳如烟,想起来说道: “侯爷,我还有事,我要先行一步。只是唐姑娘对你没有恶意,如果您不打算杀她的话,就也放她走吧。告辞。” “喂——”唐含笑想要阻拦,却被柳如烟又一次点住了穴道。 而,柳如烟自己挡在了陆英面前: “若,本侯所闻不错,姑娘此番——定是没有去处罢?” “我……”陆英当然没有去处,可是……柳如烟可是潘妃党的人,自己若是留在柳如烟这里,以后若是被人说起是潘妃党来,可怎么是好。想起沈子安那张安静的脸,又想到他那个经常吐血的姐姐,心里就一阵害怕,还是拒绝了好! “我……还是不打扰侯爷了。” “姑娘,可是担心内子?”柳如烟试探着问,聪明如当朝第一才子的柳如烟,察言观色自然不在人之下。 既然已经被人挑明,陆英也就不隐瞒,拜道: “陆英指望做个凡人,还望侯爷成全。” 柳如烟无奈地叹气,轻轻地开始咳嗽: “咳咳……姑娘当真是谨慎行事,不留余地……” “侯爷你……”陆英看着柳如烟,半天才憋出一句干巴巴的,“病得好重……都吐血了……” “哈哈哈……”柳如烟大笑起来,带着嘴角的血迹,第一次笑得那么没有风度,整个人都笑得跨了下去。相信,锦朝没有一个人见到过当朝第一才子笑成这个样子。 43、凯旋班师 致和九年,太医院首辅因失职罪被罢免,而江南盐铁私贩之事皆被禁绝抓捕人数众多,迁安侯因有功而被封赏。太医陆氏获罪除名,出宫为民。冯澹将军于边疆获得连番胜利,取回所失重镇、大败戎狄军队。戎君不知所终,戎狄部落涣散。天下、重定。戎狄部落分裂,靠南一方向锦朝称臣,进贡封疆。锦朝历史上第一次对外夷狄的宣战,就以锦朝的全面胜利而告终。而崛起迅速戎狄部落和传奇的戎狄首领戎君,也突然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冯澹班师回朝的当天,当朝皇帝凌宣毅亲自来到城门迎接,一时间锦朝上下民声欢腾,凌宣毅却在远远笑着看着冯澹对他致意之时,轻声叹了一句道: “可惜,筱君是看不见了。” 旁边陪着的福祥听了,心里也感觉难过,自家主子时时刻刻都是念着淑惠皇后,虽然在还是太子之时就已经有了太子妃,但是登基之时却并没有将当时的太子妃立为皇后而是一直等待,然而十多年来却终归不能相守。福祥笑了笑: “这是淑惠皇后在天之灵护佑呢。” 凌宣毅不置可否,那一战是如何胜利的他很是清楚,却不想要多说,长叹一声便说道: “过些时日便叫迁安侯进宫一趟,朕有话与他说。” “是,陛下。” 此刻应着,冯澹却已经快到了跟前,凌宣毅下了自己的銮驾而冯澹却也率先下马,跪在地上朗声道: “陛下,臣幸不辱使命。” “大将军快快请起,”凌宣毅扶起冯澹,却朗声道,“今日我锦朝上下军士皆得封赏,归甲后宴来宫中。众将士与我锦朝安乐富足,深得朕意、功不可没。便是我国之大幸!” 举国同庆,却是官员都要进宫一同宴乐。 如此盛宴,当朝太后当然要出席,而**女子皆满座在列。凌宣毅一个人坐在了正中间的案几之上,太后虽然多次出言想让沈如鸢或者潘玉颜当中一人坐在皇帝和自己中间,最后却只换来凌宣毅的一个让步自己做到了中间。 那高座之中三位,偏偏空了一个,叫人看着颇多了几分诡异。 但, 凌宣毅就是故我,只是笑着给大臣说些客套话。也和太后敬酒,却对那中宫空悬的事情,不发一言。虽然看得出来皇帝心情不错,但是没有人敢触霉头去说什么,但是——太后和当朝宰相都是这种喜欢在欢愉时刻说些话的人。 顾君愁自然不会多事去管皇帝的家事,而且这个家事还偏偏就和他相关,顾君愁只是闲坐在下,慢慢地品酒。而太后,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陛下可曾想过立太子?” 好个深谋远虑的母亲!凌宣毅心里冷哼一声,普天同庆的时候你却提这些事,料得是一来我不好当着一干众人发脾气,二来说的是立太子的事情——自己只有一个儿子是潘贵妃所生,若是立那孩子为太子妃党势力空前自己当然不会干。可是如果不答应立太子的事情——那太后必须要提立后和选秀两件事。凌宣毅不是个被动的人,他知道周旋和曲线救国,只道: “母后这话可笑,朕春秋年少,如何要立储?” “储君是国本,当早立。”潘妃的母舅开口随声迎合了一句,心里却窃喜太后怎么突然帮着潘妃。 “牝鸡司晨……”凌宣毅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出神地望着远处,这一句却吓得那潘家人都白了脸色,潘玉颜也一时间慌了神,脸色最为难看的还是太后,一时间大殿内气氛凝重,虽然歌舞升平,却没有人再敢开口。 凌宣毅眼见着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更是阴测测地开口道: “母后,二臣听闻当日为防大权旁落,立太子者则杀其生母。防止外戚专权,二臣国本未立,天下难定,不知此法,母后瞧着可好?” 这句话连消带打,现实说了太后多事,而后又数落了贵妃一党威慑着潘贵妃,却又冷漠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现在要立太子也可以,但是他要处死太子的生母。 太后不再言语,沉默了一会让才说道: “皇儿你喜欢就好,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凌宣毅却摇了摇头: “母后,儿臣此刻便与你明说了吧。儿臣是君,君无戏言。中宫位置我留给了筱君,便不会再变。太子之事莫要重提,虽然玉颜你不喜欢,但到底是二臣自小一块长大的人,二臣也不会狠心到要了她性命。母后担心国本不保,二臣也有心维护。只是儿子不小了,还望母后明白其中道理。” 太后知道话说道这个份儿上了多说无益,只好点头作罢,而懂得察言观色的潘玉颜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说点什么也不好了,只好堪堪开口道: “陛下所言极是,陛下春秋年少,何愁没有孩儿。何况皇儿还小,陛下还应当有更多的孩子,这孩子瞧着也不聪明,也是臣妾没有教好。陛下福泽厚,想必将来必定儿孙满堂,到时候便再挑好的便是了!” “可,”凌宣毅笑了,笑眯眯的看着平日里自己宠爱的贵妃,自己曾经的太子妃,“我这**中也就你和如鸢两人,如鸢身体不好你也省得,朕要如何儿孙满堂?” 潘玉颜脸色暗了一暗,却还是扬起笑脸道: “陛下说笑,如此再选些陛下中意的女子入宫伺候着,不就是了?” 凌宣毅听着潘玉颜说了这样的话,终于勾起嘴角笑了,饶有兴味地看了太后一眼,才说道: “玉颜此话不错,但到底不是时候,过些日子,便责了礼部去办吧。是时候选秀了,朕也不想叫人说我宫里只有这么几个人。” 凌宣毅竟然要选秀,却是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潘玉颜自己说的话却也知道自己讨不了多少好,皇帝提拔了沈家的人明显是对自己不满,如今却要自己说出这话来要她做大度的样子,更是不明就里,这话该太后说,可是让她这个和太后一向不合的人说,更是不可理喻。 君心,难测。 44、感念筱君 辞别了一干将士,并各怀鬼胎的一众大臣。凌宣毅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为人君,一个君主的职责不仅仅是提供一个美好的愿望以及满足自己内心的*。他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让天下人得到幸福。正是因为如此,凌宣毅才觉得累——他的母亲、妻子全部都在算计着他,他的臣民也一样要求他做到他们的期望。 皇帝也是人,凌宣毅没有办法,谁让他的父母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而,他的父皇,爱惨了他的母后,哪怕母亲最终背弃了他们的夫妻情分。 凌宣毅苦笑,身为天子的父亲被自己最爱的女人背叛,却到底拿出了君王的气度丝毫没有追究,许是他学不来父亲的大度,所以他没有像是父亲一样,拥有能够和所爱相守的资格。 顾筱君,这个名字触动了凌宣毅心底最深的痛。从此以后,锦朝只有淑惠皇后,而没有他的筱君。 凌宣毅又何尝不清楚顾筱君虽然出身高贵,但是并不是母仪天下的最好人选。不知不觉凌宣毅就一人走到了那皇宫之中的祠堂,本来只是祭奠了先皇所在的地方,如今看着筱君的牌位却觉得恍若隔世。 夜风呼啸,却更觉悲凉。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记得顾筱君曾经站在他前面,迎着风看着顾君愁远远退朝的身影,其实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都懂,可是沉醉其中,谁也不愿意先回首。 “谁?!”凌宣毅没有回头,却突然出声,冷冷地问。凌宣毅的武功不弱,作为帝国的继承人,如果不能从小就学会武功维护自己,就算有大内密探所在也不一定比自己来得周全,所以,只要感觉到了身边有人,凌宣毅也就立刻警醒了起来。 “陛下。” “是你?”凌宣毅有几分惊讶,却回头看见了那个站在大殿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的冯莺。冯莺一身紧身的暗红色袍子,头发有些微乱,眼角微红,却依旧不减傲气。 “怎么?父亲赢得漂亮,你却还不高兴?”凌宣毅知道是冯莺,便也没有敌意,只是自顾自地坐下来,看着孝康文俭淑惠皇后那块牌位,只觉得胸口又一阵钝痛。 “筱君没死一个月,你却想着选秀的事?!”冯莺冷冷的开口,“皇上,现在想着来这里,是怕筱君的亡魂缠上你么?!” 凌宣毅一惊,却看着冯莺自顾自地走进来,狠狠地白了凌宣毅一眼,这才看清楚了冯莺那竹篮中带着的都是写纸钱符纸,还有一坛子上好的酒。冯莺的酒量向来不差,凌宣毅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冯莺却自顾自给顾筱君上了香,开始烧那些纸钱。一遍烧还一边冷笑: “筱君,我真为你不值。所爱非人,爱你的人有如此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下辈子你最好转身到个普通人家,别来受这等恶气!” “冯莺,你听我说,我没有……”凌宣毅终于忍不住,开口争辩,他对冯莺更多的是和筱君一样,他虽然不能如同顾筱君、冯莺那样自小一起长大,玩在一起。但是顾筱君从小的伙伴在凌宣毅眼里,也就是他的,或多或少,顾筱君也会给凌宣毅说着冯莺的事情。 “你没有?!”冯莺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在那夜风森森的祠堂之中突然觉得如同鬼魅,“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说了什么,我爹可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了!选秀?!凌宣毅,你真叫人惊讶!筱君才去了没有多久,你就要选秀了?还有,你本是帝王。若是你真爱筱君,为何要娶潘玉颜和沈如鸢?!你爱她们么,你给筱君皇后的位置,她又会快乐么?!然后当了皇后就看着你一届又一届地选秀,然后为你守着中宫么?!” “我……”凌宣毅被冯莺一声又一声愤怒地质问给逼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他想要解释很多,却面对着冯莺解释不出来——他是帝王,没有选择。如果顾筱君活着,他愿意为了顾筱君退了六宫嫔妃。可是,筱君死了,他不能坐以待毙,让自己身边的人都来算计自己。 可是,冯莺又如何明白宫中的纷扰。就像筱君。 皇宫在她们的眼里仅仅是他凌宣毅的一个庞大的家,像是一般人家一样,只要有爱,就可以幸福的过一辈子。然而,锦朝的巅峰权力的中心,哪里会那么容易:爱之一人,天下为之动。弃之一人,朝野为之震。 所以, 最为清醒的人,不是凌宣毅不是顾筱君,而是顾君愁。那个自始至终都在扮演着冷漠贤相的男人——他清楚地认识到权力之中的残酷,更是坦然地承认这种残酷。身体力行,自己也变得残酷。 而他,凌宣毅,虽然清楚,却还在逃避,以为终有一天,他能够保护筱君。 “我为筱君不值!”冯莺说完,自顾自拍开了那坛子酒,坐在地上,仰头便喝了一大口:“我只觉得,还没有和筱君喝够酒!” 看着冯莺毫不顾忌地大口大口地喝酒,凌宣毅却终归苦笑出声: “你不懂……” “我是不懂!可是凌宣毅,你敢对着苍天发誓你没有对不起筱君!对不起你死去的孝康文俭淑惠皇后吗?!”冯莺脸色苍白,却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双颊绯红,却说的凄厉的话。 “我敢,”凌宣毅丝毫不在乎冯莺直呼其名,他郑重承诺,而后又走近轻声地说,“我敢,我敢对天发誓我没有对不起筱君,她的死我比任何人都难过。如果可以,我愿以奉献我的所有换取她的生还。” 许是, 从没有见过如此的凌宣毅,冯莺愣了愣,却喃喃问:“那你为何……” “冯莺,自古,我都被人教育,要做个好皇帝。好君王,一个君主的职责不仅仅是提供一个美好的愿望以及满足自己内心的*。他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让天下人得到幸福。可是,天下人不让我幸福,我便也要让每个人都没办法幸福。时刻算计着我,我要报复回来,为我、更为了惨死的筱君。你、明、白、么?”凌宣毅沉声说道。 没由来地,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夜空—— 惊雷破苍穹,又是,一个盛夏季节。 45、将门虎女 盛夏初雨,多半伴随惊雷。而大抵也就是在这样一个雷鸣狂风随雨的季节,当朝皇帝敕令下,全国选秀,贵家子女,皆可参选。锦朝豪门并不多,随着先帝在乱世之中合并六国而创立这个统一的锦朝天下的,不过是先帝知人善任,多了些帮助。豪门不多,却说当朝第一豪门当属自建国而起就以将门号称的紫家,然而,不过三代紫家便已经消失殆尽。 紫家世代为武将,代代出名将,然而,紫家最为功高的将军,却因为功高盖主,被皇帝绝杀,连着株连九族,将紫家铲除殆尽。民间却道是因为那紫家将军夺得了皇帝最宠爱妃子,所以才被皇帝如此杀死。然则,政治之中的斗争,却没有人再去理论。舒家也是军功起家,时代武将,多驻边疆,后因弄权于朝廷,被锦朝皇帝帝借着舒家的贵妃背德,便也满门被屠杀殆尽。 都说:飞鸟尽、良弓藏,敌国死、谋臣亡。 锦朝皇室虽然没有自建国起,便大戮功臣。然而,兵家却自始至终,不得善终。先是太祖一朝的紫家,而后便是太宗一朝的舒家。皆是被杀得干干净净,只能见于《锦绣书》之中,却也给了后世的将门之家以警醒。 冯莺自小就明白。 “你去哪了?一夜未归。”冯莺在踏入自己家房门的时候,却被冯澹开口一句话给冷冷地问住。 冯莺也不过是冷笑: “去拜祭筱君。” 冯澹没有开口,冯莺也就不再接话,只是坐在堂下,浅浅地抿了一口茶。冯澹长叹了一口气,终归挥了挥手,让两旁服侍的下人都退了出去。等人都走干净了,冯莺的茶水却也在这个时候喝完了,她抬起眼睛来,既不是很激动也没有很高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让你选两个侍女带着入宫,为何迟迟没有选出来?” “女儿不需要她们来碍手碍脚地照顾。”冯莺满不在乎,说得却更冷。 冯澹蹙眉: “冯家上下百口的性命,不是你和你那个月的过家家酒!容不得你胡闹!” “哼,你根本就不懂。”冯莺冷冷地笑了,却在冯澹生气要开始暴跳如雷的情况下,凉阴阴地开口道: “父亲,这一次,是你在求我。而我,无论做了什么,手里都掌握这一家老小的性命,是不是?” “你——”冯澹看着冯莺眼底那阴狠的神情,下意识避开了眼光。 “我只知道,我从小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毁掉。您毁掉了我最想要的东西,您也别想着我按着您说得去一步一步做。要用人当棋子,父亲也要用个不会噬主的才好。”冯莺这么说着,丝毫不让,更是心狠得很。 “我是你父亲!” “父亲又如何,您几时当我是女儿?为了冯家,您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牺牲的么?”冯莺说话刻薄。 “你、你、我今天要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不孝女!”冯澹起身,直接就取来了马鞭,一鞭子过去却被冯莺牢牢地握在手中,反而狠狠一拽,冯澹被冯莺拖着迈出去了好多步。 “以前——”冯莺冷笑,“我力量不如您,只能服您的管教。如今,女儿大了,自然不会再对您言听计从。父亲若是还想着要女儿为您谋得冯家的安康,可得明白清楚了这个道理!我冯莺不会是甘居于人下的人,我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拦,遇佛杀佛,父母如是、朋友如是。不择手段、不问过程。我会让冯家安稳不倒的——也、一定、会让您、安、享、晚、年!” 冯澹只觉得浑身都冒着冷气,被冯莺这句话弄得几乎不能动弹。他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竟然养出了这样一个女儿,一时间呆立在当场没有任何的话说。 “顾筱君死了以后,皇帝要选秀这很正常,如果不让一些女人进宫作为他谋权的斗争牺牲品,朝局之中的势力难得平衡。皇帝早就想要对妃党动手了,等到现在只是时间问题,而我们冯家也是他掣肘的一大问题,所以他会对我们有防备,不过筱君已经死了,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凌宣毅到底还念着旧时情分。”冯莺不带着感情地说。 “你……竟然连她的死,都要利用?”冯澹颤着声问——毕竟冯澹也看着顾筱君和冯莺一道长大的,看得出来顾筱君对冯莺很好,而冯莺也对顾筱君推心置腹。顾筱君的死也很让冯莺很难过,难道——这些全部都是冯莺装出来的? 果真如此,那、这个女子当真深不可测。 冯莺看着冯澹变了脸色,却只是轻笑道: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父亲,你说过,为人要深有城府。如今女儿有了,你怎么反而害怕了呢?” 冯澹一颤,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培养的方式错了,还是女儿经历了“月”的那件事情以后,就变成了这样…… 冯莺不再理会呆愣的父亲,只是自顾自地离开了气氛压抑的大厅,来到了自己所在的闺房——那其实并不是一个闺房,冯莺自然不同于一般女子。那屋子空荡荡的没有家具摆设,只有一张巨大的貂裘铺在地上,那只貂乃是冯莺自己打的,冯莺喜欢那种占为己有的感觉,平日里冯莺喜欢躺在上面个,看着一些她喜欢的书和物什。而屋子里面多的是武器,各式各样的剑,还有一个巨大的柜子,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全部都是她收集的各种香料。 冯莺进屋以后,关上了屋门,来到了自己的桌前,看了看桌上那只玉罐里面养着的那只碧绿色的小蜘蛛,将它取出来放在自己手背上,那蜘蛛也乖乖地趴在她的手背上,那碧珠在外可是剧毒之物,平常人若是看见了都是要绕着走的,偏偏冯莺根本不怕,只是出神地看着那片貂裘,心不在焉。 “其实,他和我很像,为了所爱,不惜一切——”冯莺淡淡地开口,却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所以,月,你不会怪我,对不对。” 致和九年,夏,皇宫选秀, 冯澹之女冯氏,名列其中。 46、不治之症 当下整个锦朝都在热闹地庆祝这大军凯旋,以及皇帝选秀的事情。在皇宫之中到底有几处还是透着冷清,一处自然是淑惠皇后的家——宁王府,自从那个喜欢胡闹的筱君郡主离开以后,宁王府死寂如同荒坟。另一处,当属迁安侯的府上。 迁安侯柳如烟虽然是锦朝第一才子,但是他久病在身弄得整个侯爷府都死气沉沉,加上侯爷夫人乃是当朝潘贵妃的陪嫁侍婢,所以更是将柳如烟归为妃党,而妃党历来不为朝局之人赞赏,所以若说柳如烟在民间有好名声,皆是因为了他那出类拔萃的文采和风-情。 此刻, 锦朝的第一文人却好好地坐在自家庭院之中,面对着荷塘,眯着眼睛看和旁边的两个女子——陆英和唐含笑。陆英自然是在给柳如烟诊脉,而唐含笑却是在上下打量着这个“长亭十里柳如烟”。 陆英却是诊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陆英不是看不出来,而是看出来了不知道要如何说。陆英古怪地看了柳如烟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唐含笑,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回禀侯爷,陆英才疏学浅,侯爷的病,还是另请高明。” “切,那你还看那么久,”唐含笑不满地说了一句,她早就觉得无聊了,“还不如让我杀了好呢!” 柳如烟不置可否,只是收回了手,笑眯眯地对着陆英道: “姑娘明明看出了什么,却不说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我不值得信任呢?” 柳如烟说话的时候,长长的睫毛透着媚,陆英只叹在心里,却觉得没有想到如此美色生为男子当真是可惜了,若是为女子恐怕也是要有当年律国皇后那中“艳绝天下”的姿态。陆英心里想着,却笑了笑: “侯爷值不值得信任不论,只怕侯爷可曾想过陆英值不值得信任?” 柳如烟一愣,却继而笑了开去: “陆姑娘果然七行俱下,我敢让你诊脉,自然是信得过姑娘。” “可是,我是太医院的人,简而言之就是出于皇宫,侯爷不怕这其中病情被我透露了出去,反而害了侯爷么?”陆英沉声,说的是实话,也是她的犹豫——柳如烟的脉象根本沉稳,只是气血奇虚。本来脉象沉稳的人丝毫不可能有这等气血虚弱的现象,但是若是加上了几日以来唐含笑告诉自己的柳如烟习武而且是个武功高手就可以解释清楚:江湖武功流派甚多,但是龟息功却可以让人假死,何况是气血虚弱。但是,若简单是龟息功就罢,陆英瞧得出来柳如烟的真气郁结在了胸口,像是重伤却看不出来任何外伤迹象,那么,只能是中毒。而且,中毒已久。但,陆英从没有听说过柳如烟中毒的事情,更只知道他体弱多病。 如今, 陆英只觉得柳如烟带笑看着自己的目光如芒在背,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身处政治权力斗争之中的人,没有理由突然将弱点展露给外人看。 柳如烟定然有事情要自己去做,而且,用他的病的秘密作为交换——容不得陆英去规避风险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你。一个人藏了十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你无意得知,如果,自己不帮柳如烟办事,恐怕,绝没有好日子过。 柳如烟却只说: “姑娘不似那样的人。” “侯爷的病……”陆英咬牙道,“乃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我给侯爷开几副方子调养着,暂无大碍就是了。” 柳如烟还是笑,却只觉得他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颇有算计得逞的狐狸的意味,陆英只是在心里无奈地想,她现在就是一介草民,顶多懂点医理,大不了就是去坑害一两个病人,说点谎帮他圆久病的谎,无伤大雅。 “对了!”唐含笑突然打断了两个人的暗斗,“陆英你不是说你有病人在京中么?你不怕他死了?” “啊——”陆英惨呼一声,那个男人被她丢在客栈里面,恐怕现在已经醒过来不见了她要出什么事情,陆英也不知道。不等给柳如烟告辞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去,留下唐含笑和柳如烟面面相觑。唐含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看那个长得和女人一样但是武功奇高自己杀不掉的人,柳如烟却看着唐含笑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笑意更浓了一些。 待, 陆英赶到了客栈的时候,才被小二告知那个客人昨夜就走了。陆英哀叹一声好不容易救人一次,怎么没有救到底。心里有几分失落的时候,却后退出来,失魂落魄地走在回迁安侯府的路上。 “陆太医?”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陆英听着特别熟悉,差点回头就一声“母亲”叫出口,却还是忍住了冲动,红了眼眶,走过去跪下: “拜见宁王妃。” 宁王妃看上去虽然面色尚可,但是透着浓郁的悲,白发人送了黑发人的都是这样,却见着陆英觉得欣慰——毕竟这个女孩子在寺庙也说了不少筱君的好话,看着也是个心善的孩子。见了宁王妃手中全是福纸,陆英在起身的时候也没有问,只是陪伴在了宁王妃身侧。 “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在宫外,过的不顺利吧?”宁王妃知道陆英已经被驱逐出宫,轻声问。 “不、我,我过得挺好的。感谢您惦记着。”说着,却哽咽了起来,陆英知道,曾经自己不顾一切在外面疯的时候,母亲也是如此等着,却,从未如此心痛过。 “哎……”宁王妃叹气,终归道,“筱君的事,不怪你。” “嗯。” “也不怪皇上……”宁王妃淡淡地叹气,看着那渐渐偏西的日头,只是觉得人生消亡殆尽,无所期盼,凌宣毅在前几日来到府上,跪倒在地向他们夫妻解释他对筱君一心一意,想要找选秀女只是因为要平衡**和前朝多番纷争的权力,丝毫没有背弃之心。被当今皇帝如此重情地看重,他们夫妻也没有再说什么,朝局斗争,他们宁王一脉,从不插手,如此,便也罢。 “王妃,若不见弃,陆英想请您和王爷收下这个。”陆英突然跪下来,拿出来她那日在寺庙求的平安符,一枚已经给了星沉,两枚本来就是想着给自己父母的,却拿不出手,现在,正好是机会。 47、又生惊变 宁王妃不是太过苛刻的人,到底还是收下了陆英的赠礼,陆英才别过了宁王妃,眼见着日头偏西了,也该回到迁安侯的府上去。自己出来一次也不是全无所获,却见到整个京城的喜庆,陆英只是觉得恍若隔世。 自从出了宫以后,反而遇到了更多的事情,几乎没有时间去找星沉,而星沉更是不会来找她。星沉那个人,随意的性格,随意的处事,若非自己真的出事了星沉才会出现吧。 “我以为姑娘不会回来了。” 还没有到迁安侯府上,却先看见了柳如烟竟然等在门口,他脸上带着调笑,却说着是很重要的事情,冷静的眉眼让人看着觉得惊讶。却也不好从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中看出来什么。 陆英只好回答道: “侯爷如此侯在门口,可不是要让城中多少女子都心神不宁了去?” 柳如烟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或许他在陆英来到府上以后就莫名其妙经常“哈哈”大笑——柳如烟笑毕才正色道: “就算本侯有如此魅力,京城的女子此刻也应该是为当今圣上心神不宁。” “啊?”陆英不明白,却跟着柳如烟回到那府上。 “当今圣上如今正在选秀,今日才闹得不可开交。不少人想要进宫挤破了头,有的人却是不想进宫差点闹出人命,啧啧……”柳如烟叹气,径自坐在了椅子上,“对了,唐小姐出去了,说是京城的饭菜不合口味,自己出去找吃的去了。陆姑娘一起坐下等着晚饭吧。” 陆英却兀自沉浸在了刚才听见的“皇帝选秀”的话题之中,极其震惊半天都缓不过神来:皇帝要选秀女,这种事情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无论是以前的顾筱君还是当下的陆英。凌宣毅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娶了潘玉颜,而当上皇帝以后娶了沈如鸢,他的一儿一女以前她也曾经见过。 但是, 第一次听见他要选秀女,第一次觉得她和那个成天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男人有很大的距离,顾筱君不曾相信君王爱,就算凌宣毅对她已经千百倍的好,可是她清楚那只是感动,并不会因为感动最后就答应了要嫁给凌宣毅。 顾筱君并非没有考虑过答应凌宣毅——当今皇帝、这四方领土的君王,去做他的皇后,为他母仪天下。可是,顾筱君却更加清楚,她忍不下那种空落和庭院的寂寥,中宫虽然华丽,贵为六宫之首,可是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够再出去,不能再如同这般自由自在。 皇后,当母仪天下。 然而,顾筱君绝对不能做到。如果她当初没有“死”,那么就算是当了皇后,她定然会成为锦朝历史上最为离经叛道的那个皇后,而绝对不是什么“孝康文俭淑惠皇后”。 凌宣毅要选秀?!陆英只是觉得有一种莫大的背欺骗和背叛的感觉,可是却觉得自己丝毫没有立场去说什么,一时间脸色变了数变闷气在胸。“顾筱君”没死才多久!凌宣毅这个时候选秀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姑娘?”直到柳如烟开口喊了她,她才看见面前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她随意吃了两口可是觉得没有心情,看着她的样子奇怪,柳如烟反而也放下了筷子: “莫不是姑娘也觉得这菜色不合口味?” “不是……”陆英窘迫,她现在不过是个太医,又同时发现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而喜欢自己的人转眼又要去挑别的女人了而已。 柳如烟也沉默,一会儿,才叹气道: “我有话对姑娘说。” “啊?”陆英一愣,然后想到,许是柳如烟到底要说出来他告诉自己他病的秘密,而要交换的条件了。所以,陆英也只好跟着过去。 柳如烟这一次却是行踪诡秘,虽然是朝着他房间的方向走,但是却一路上都急急徐徐,不知道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不多久就到了柳如烟房前,柳如烟看着陆英终归无奈一笑,然后才突然一口血咳了出来,整个人都缓慢地靠着大门就要昏厥过去。 “侯爷,你——”陆英连忙上前来扶住柳如烟,而守在不远处的管家、下人都被柳如烟吓到,赶着过来七手八脚把柳如烟抬到床上去,陆英只能连忙跟着进屋去。柳如烟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昏迷过去,管家被吓的乱了手脚,却看见陆英在旁边,连忙说: “陆大夫,你瞧着,我去请夫人来!” 说着,便连滚带爬出去了,陆英本说柳如烟虽然吐血可是气色看着不错,只好免为其难过去诊脉,却才搭上了柳如烟的脉象,就被柳如烟反手扣住了手腕。柳如烟压低了声音轻声说: “陆姑娘,我知道你断不会害我,我告诉你我这病也是万不得已。” “你……”陆英也明白了几分,难不成——柳如烟是在防着家里人。 “陆姑娘还有机会再入皇宫,姑娘冰雪聪明自然游刃有余,在下只是恳请姑娘,若是他日有机会重新去了**。还请姑娘,或多或少,照顾着沈贵人些。” “沈贵人?”陆英大惊,沈如鸢虽然病弱在身,但是到底是潘玉颜贵妃一党最大的仇敌,眼前的柳如烟不是和潘玉颜的陪嫁侍婢一见钟情便娶为夫人然后成为妃党,怎么还想着要帮沈如鸢,还是用如此决绝的方式。 柳如烟却顾不了那么多,他的时间不多,便轻声说道: “冯将军为了让家族稳固已经逼着女儿参与选秀,却没有想到女儿刚烈竟在宫中服毒险些丧命,如今宫中乱作一团,太医束手无策。恐怕姑娘还有再入**之能,我自身难保,却希望姑娘能多少照顾着沈贵人一些。” “冯莺服毒?!”陆英大惊,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叫了出来,她怎么才出宫几天就发生了如此多可怕的事情。 “咳咳咳咳……”柳如烟却开始剧烈地咳嗽不再理会陆英,陆英下意识的想要追问却听见了身后门开的声音。陆英呆呆地回头,却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在传说中艳丽脱俗的——迁安侯夫人——芙蕖。 48、重入宫门 若一个人在见到另一个人之前,就已经偷偷构想过无数关于那个人的样子。但是可是到了真正见到了,却又觉得落差极大。陆英在心中想了千百次芙蕖的样子,总觉得芙蕖就算没有惊人之貌,却也应该至少比较漂亮。 可是, 在看见芙蕖的时候,陆英真的极其不礼貌地张大了嘴巴,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因为如果说芙蕖长得还算普通相貌的话,都简直可以说是抬举她了。芙蕖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不说牛眼马嘴,但是绝对不是一张好看的脸。 芙蕖似乎一点也不奇怪陆英那惊讶的表情,只是径直走到了柳如烟的榻前,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丈夫,然后才说了一句: “这些日子,让大夫费心了。” 陆英这才连忙回神,连连对自己的失礼道歉,这才收了心神恭恭敬敬地回答说: “夫人切莫太过担心,侯爷的病现下并无大碍。” 芙蕖听了却淡淡笑了,虽然在笑可是陆英反而觉得她笑起来还不如她板着脸好看,可是芙蕖说出来的话却让陆英更是大惊失色,芙蕖轻声道: “他死不死,与我何干。” 陆英脸色变了变,心里想着这位夫人怕是说气话来着,嘴上却说道: “夫人放心,陆英不会让侯爷死的。” “那还有劳大夫了。”芙蕖不带表情地说完,却不再看柳如烟一眼,转身就走,看得管家也觉得老脸挂不住,多嘴地过来在很是惊讶的陆英耳边说了一句: “陆姑娘不要见怪,夫人就是这个脾气。” 待管家走了,陆英才在腹诽:芙蕖这种性子当真太奇怪了,都说柳如烟和她当年在宫中乃是一见钟情的,怎么如今看上去两个人没有半点情分。本来想着就算是和潘玉颜同流合污,可是也得给个正当理由。芙蕖不美丽,柳如烟莫不是看重芙蕖的才华。可是陆英也一时之间看不出芙蕖的才华到底在哪里,更是无法从芙蕖冷漠的眉眼之中看见对柳如烟的爱。 “我说,你婆娘和你有大仇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唐含笑,坐在厅中桌子上,漫不经心地拿起了一个苹果自顾自地啃着。 柳如烟早已醒过来,方才用内力催动逼着自己吐了两口血,反正也没有昏过去,睁开眼睛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唐含笑这句反而让柳如烟难得地苦笑了一下: “芙蕖本来就是这样的,和我没仇。” 陆英只是觉得她总是不经意间就知道了很多人的很多事情,却更是追问了刚才的事情: “侯爷你说冯莺服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如烟当然不知道现下的“陆英”和冯莺之间到底有什么羁绊,只是觉得这会儿陆英或许太过激动了,柳如烟只是说道: “那冯莺姑娘断然不想当皇帝的妃子,姑娘是什么样的性子那些年她和淑惠皇后在一起的时候京城人尽皆知,如此被逼着嫁给了陛下,却不觉得是荣耀反而觉得是悲哀,所以干脆自己了断简单。所以自己在储秀宫就已经服下了毒药,没想到时机算得不准,在大殿上突然发作了,被太医到底吊住了气,这才好不容易平息了。没想到陛下倒是没追究这事,还请了人好好给冯莺姑娘诊治。” 陆英心里七上八下,她知道她身为顾筱君的时候对冯莺的爱情根本没有理会,但是她知道冯莺断不会喜欢凌宣毅,更加不会嫁给皇帝。冯莺比她还看重自由,看重相爱和真心。 突然好想见见冯莺。陆英这厢想着,却反而看着柳如烟道: “侯爷所言,我已经记在心里了。” 柳如烟点点头,然后才淡淡叹气送了唐含笑和陆英出去。唐含笑却无奈地窝在屋子里面,看着陆英沉默蹙眉的样子,更觉得无聊: “陆英,你难道不无聊么?整天都看着医书,或者是在看一些奇怪的东西。” “我在想事情。”陆英直接回答,她在想如今的京城到底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她可以预见的——从顾筱君的死开始,然后是戎狄大军,最后是朝局之中的动荡和选秀。陆英明明白白从《锦绣书》里面看到了三朝之中的争斗,又看到了六国并立的悲剧,权力对人来说还真是很多复杂多变的事情。 陆英叹气: “唐小姐,我要出去,你若无事的话,还是自便吧。江湖路很难走,你自己小心一些。” “要去哪?怎么总是想着要甩掉我?不是说好了帮我扬名立万的么?”唐含笑不满,站起来似乎要追着陆英出去。 “我是太医,就算现在出宫了,也是一个大夫,为医者就要努力去救人。可是你要杀人,当然我们不能合作。我出生在宫中,到底是锦朝的宫中人,姑娘是江湖人,不比我这般、这般……无聊……”陆英说出了这个词,然后看着唐含笑。 “那……”唐含笑想了想,“你要回宫去?” “我是被赶出来的怎么回去。”陆英也着急,但是她觉得她应该去找星沉一次了。可是星沉没有来找自己说明自己没有真的走投无路。 “那我跟着你去!”唐含笑不依不饶。 “喂,我是要进宫,怎么带你!”陆英头痛,她当初就不应该搭上这个人。 “我偷偷跟着,我可是唐门大小姐!你不要小瞧我的功夫!” “大内多少高手,你死了我不保你。” “我不要你保!” 正在和唐含笑争吵不休的时候,却见着了管家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陆大夫!可算找着您了,夫人等在厅里呢,还有宫里来的人,都一并候着您呢!” “宫里?!”陆英一听就惊讶了起来,然后就转身到了大厅,可是还没有走过去就见到了福祥。 “小英子!”福祥竟然完全不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笑眯眯地说:“我来接你回宫了!” 说的一厅堂的小丫鬟都红了脸,却只有芙蕖面不改色。倒是唐含笑更是不知好歹地加了一句: “哎呀,好俊朗的人,陆英,这是你相好?” 49、为医储秀 福祥也不辩解,只是乐呵呵地看着陆英窘迫的脸,陆英难得不好意思地看了唐含笑一眼,有点埋怨,但是却也不好直接破口而出说什么,只好说: “唐小姐这是宫廷的事,你别多言!” “小英子,你哪里交到的如此可爱的朋友?”福祥却笑着看着唐含笑,主动自我介绍,“我叫福祥。” “我叫唐含笑!”唐含笑倒是大方地和福祥打招呼,不顾陆英已经黑了的脸色。好不容易等唐含笑和福祥寒暄过了,福祥也不正色说什么圣旨,反正这个御前大总管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福祥只是笑得一脸奸诈地说: “小英子你要走鸿运了,皇帝又要你回宫去,重新去当太医。” “啊?”陆英一阵惊讶,她是因为淑惠皇后获罪而后被逐出宫去的,现在回去岂不是更加奇怪,凌宣毅对顾筱君的情谊到底有几分,陆英看不清楚。 “嘿嘿,跟我走吧,路上我给你细细说。”福祥还是笑眯眯地,可是却下意识看了芙蕖一眼,芙蕖倒是也不避讳,点头道: “公公自便。” “公公?!”唐含笑尖叫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福祥,“你、你、你……太可惜了!” 福祥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但是反应如同唐含笑这么大发的可是头一遭,福祥“哈哈”大笑,然后才说道: “大概是皇上觉得我太好看,怕我抢他女人,所以就让我去做太监啦。” 陆英白眼,她没有觉得福祥好看到哪里去,但是却是宫里人都很喜欢他。一是因为他确实俊朗,更是因为福祥那玲珑八面的做人处事的方式。若要比凌宣毅和福祥,陆英决定给一个中肯的评价就是——凌宣毅绝对比福祥更招女人喜欢。 只是,凌宣毅自从顾筱君“死了”以后,整个人都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阴翳,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好不容易从迁安侯府上出来,唐含笑一路要跟着陆英反对无果而福祥觉得无妨,就三个人一起登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福祥这才开了腔: “这一次皇帝选秀的时候,容色最为出众的乃是一个潘家远亲选上来的小姑娘才十五岁,而体态得体举止大方都熨帖的却是偏门龚家的女孩,虽然都在留下来的五人之中,封了三个常在,龚家的女孩大概是被太后中意便破格封了个答应,可是,我们圣上可真是不按常理出牌,你猜猜他最后封了谁人一个嫔?” “初选秀就封嫔?!”陆英惊讶,这可是锦朝历史上,或者说六国历史上从未见过的事情。 “那是,这种开天辟地的事情也就只有我家主子做得出来,不过主子这么做也有他的难处和选择,算是无奈之举吧……”福祥叹气,想了想才说道,“想你离开宫中也有些日子了,小英子,皇上是封了镇远大将军冯澹的女儿冯氏为嫔。” 陆英一听,脸色倏然便的惨白——冯莺?! 可是,可是不是柳如烟说了冯莺本来是已经服毒,现在正在危险期么,心里着急看着福祥,连连将自己疑问都追问了出口。 福祥想着陆英原来也知道不少,看来冯莺服毒自杀宁死不嫁皇帝的事情已经在民间不胫而走,福祥哀叹一声道: “你也知道冯氏是淑惠皇后最好的朋友,圣上爱淑惠皇后那么深,怎么能够轻易放弃还迎娶她的朋友?所以我料想其中定有蹊跷,不是皇上和冯氏有什么约定,就是冯氏有求于皇上。” “此话怎讲?”陆英听了福祥这话,反而冷静下来——冯莺对人对事都一股子执着,星沉也曾经言谈之间告诉自己冯家现在很是危险,加之《锦绣书》之中却是记载着锦朝几代皇帝都大戮功臣尤其是武将的事情。想来凌宣毅这个人虽然是帝王,可是对顾筱君真的用情至深,身在其中不知道,反而是移魂过后,陆英觉得看得真切。疯疯傻傻,若非还有对家国的信念,恐怕早就随着顾筱君而去了。 “你看,潘家的势力如日中天,皇帝想要动手必定要借助其他势力。可是如果借助了冯家的势力必定让冯家成为第二个潘家,而沈家虽然被皇帝扶持,但是到底没有能力和潘家对决。而,圣上要的是一次断除朝中党争取得实权,肯定要选择一个较好的方法,而冯家也想要自保……” “所以权衡之下可以选择合作。”陆英打断了福祥的话,心里却放下心来。到底凌宣毅和冯莺都是自己的好友,无论身份地位,陆英只是觉得只要莫耽误了他们彼此就好。 “小英子看来是越来越聪明了,去河山阁看书果然不错!下次我也一同去好了。”福祥笑眯眯地说,心里却是十万个担心着沈子安和陆英,看来他们两个关系很好,若是不小心一点陆英被沈子安抢去了,让他怎么办。 陆英哪里知道福祥的心思,心里却计较着怎么让唐含笑离开,可是唐含笑听着他们这么说却丝毫不觉得无聊,难得的安静了。 “对了!小英子我忘了告诉你,你这次回去,就是要做冯氏的太医了。”福祥郑重地说,后-宫之中各个嫔妃都有自己信任的太医,潘玉颜有沈如鸢有,冯莺也自然会有。 可是,安排陆英? “皇上的意思?”陆英不解。 “不是,是冯氏自己的意思。听说她醒过来自己对主子说的,主子自然也就答应了。” 陆英一阵沉默,她不想见到冯莺,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见,好歹不是宫人,幸好是太医,没事也不用去候着就是了。只是以后少不得要为了宫中那档子事纠缠不清,而早些时候为了抢自己,潘玉颜和沈如鸢已经冲突过一遭,这一次,更拉了冯莺进来,此刻,定是一团乱局。不过,也好,到底不用选了。省得了让人担心她是哪种党,陆英也不管那么许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是……唐含笑?要怎么办。 50、重识冯莺 才到了宫中,福祥没有带着陆英回太医院,而是率先驾着马车到了储秀宫,说是要顺便让陆英露一手给那些老太医看看,到底谁才是有真才实学的本事。而没想到,正好遇见了礼部派来册封的几个人。福祥虽然是太监,但是在宫中地位极高,那几个官员都是好好向福祥行礼,才慢慢地往那群姑娘之中走过去。 陆英和唐含笑远远地看着那些莺莺燕燕,只是觉得其中不乏好看的女子,但是也有几个出众的,看着福祥好整以暇地等着,陆英便小声问: “小福子,那个穿紫色绸缎的女孩子是谁啊?” “嗯?那是紫氏,潘家选上来的。以后你要叫她紫常在,”福祥笑眯眯的解释,然后加了一句,“长得很漂亮吧?只是到底是潘贵妃相关的人,恐怕以后的路很不好走。” 陆英点点头,她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个小姑娘最好看,大概是因为年纪小有带着一双精灵的眼眸的缘故,陆英记得福祥还提过其他人,也就问道: “还有一个姓……龚的女孩?” “嗯,那个带着金步摇的就是。”福祥偷偷拢袖一指。 果然,陆英看见了在不远处人群之中有一个女子,容色倒是不出众,衣着样式也看着老套,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怕就是那金步摇了。陆英也明白了原来是太后赏赐的,才能够让龚氏看着出众。 “怎么不见冯莺?”陆英环视了人群,当真没有见到自己熟悉的人。 “还在屋里休息呢,当真是和淑惠皇后一个性子,全然不把宫中规矩放在眼里呢。”福祥咋舌道,却看不出喜欢或讨厌。 陆英自然省得其中种种机缘,只好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那些礼部的人宣布玩,姑娘们脸上几家欢喜几家愁。反而是看着紫常在和龚答应的表现,就可以看得清楚两个人的反应全然不同,虽然龚氏位分高,但是她率先去向紫氏表示恭喜,然后一一对周遭的姑娘送去祝福。而紫氏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然没有喜上眉梢,但是却也没有龚氏会做人。 “好了,我们过去吧?”福祥打断陆英的想法。 陆英点头跟着福祥过去了,福祥轻轻笑了笑,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当然就被这些姑娘当做要巴结的头号人选,所以各个女子迅速围了上来叫着“福公公”。陆英忍笑,福祥也没有年长多少,不过二十多的年纪,被这些十五六岁的姑娘给一叫了公公,反而让人觉得他瞬间老了一大截。 福祥应付了一应众人,将三位常在和一位答应叫来了面前,然后指着陆英对三个姑娘介绍道: “几位主子,这是太医院的陆英大夫。” 陆英和她们对着拜了,几个人便姗姗退了,陆英这才说:“干什么要介绍我给她们,不是说要我来给冯莺看的么?” “她们将来终有一日要成为我们的主子,若不是此时就已经知道了你,将来有用着的地方,也不好忘记了。要早为自己做打算啊,再说了,你虽然帮冯莺看诊,但是你也不要……”福祥想了想,小声附耳在陆英耳边,“因此缚死了自己。” 这个时候,陆英点点头记在了心里,然后才抬头,却看见了冯莺惨白着一张脸,没有表情地看着她和福祥。而福祥却已经笑眯眯地冲冯莺行礼: “见过冯嫔娘娘。” 冯莺冷哼了一声,只道: “你怎么来了?” “堂姐!”这时候一直被陆英和福祥忽视的唐含笑突然整个人很是开心地钻到冯莺的怀里,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满脸的倾慕。 陆英和福祥都惊讶得脸色大变,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问你怎么来了。” “堂姐你竟然能封了皇帝的后妃!哎呀我要告诉我爹,你真厉害,果然不愧是姑妈的女儿!” “是嫔,不是妃。”冯莺还是冷冷的。 “啊!我、我当然是为了扬名立万来的!”唐含笑看着冯莺脸色很差,白白的脸外加阴郁的表情,唐含笑这个时候才连忙解释,扶着冯莺。 福祥自然不会多问,只是拉着陆英笑这看着唐含笑和冯莺两个人,冯莺冷笑一声: “我这就给舅舅写信。” “救命——不要,陆英救我!”唐含笑害怕地一下又钻到陆英身后,“不要,我不要被抓回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出息!”冯莺冷笑一声,却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看着陆英和福祥说: “公公和陆大夫怎么来了。” 她问得淡,似乎不像是在问,福祥倒是对答如流: “这不恭喜娘娘来了。” “何喜之有?”冯莺冷笑,然后才释然转身,“我没事,二位请回。” 陆英只觉得这样的冯莺在宫中定然要吃亏,想要说几句劝劝,却没有想到福祥拉住了她,点头道: “如此我们也就不打扰娘娘了,只是娘娘的堂妹,还请娘娘照顾着。” “我不要!”唐含笑惨叫,她这个堂姐的手段她从小就害怕,怎么能够让自己留在这里,“陆英我要和你在一起,你带我去看看太医院嘛!” “不成,太医院是宫中重地,你不是宫里人,进来已经是大忌。”陆英也用宫中规矩压她。唐含笑却可怜兮兮地看着陆英,用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陆英,然后陆英默默的看着福祥,半晌才说: “我不要。” “呜呜呜呜……”唐含笑竟然真的开始呜咽,“你不要我,我就去死。” “要死去别处。”冯莺只是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就关上了门。 “……”福祥真觉得冯莺性子也太冷淡了,可是陆英也一时间没辙了,只好说: “可是,我是太医不是后-宫女子,不能有人在身边的。” “呜呜呜呜呜呜……”唐含笑撒泼打闹的样子,还真是不一般小孩,引得不少储秀宫的女子偷偷看着。 陆英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倒霉了才遇上唐含笑,最后长叹一声: “那、那你给我当学徒吧!” “好呀好呀!”唐含笑立刻就笑了出来,一步不离地拉着陆英。 陆英看了福祥一眼,福祥却笑了,笑意浓浓——小英子,你真倒霉。 51、狐假虎威 唐含笑成为陆英的小跟班已经两天,自从七叶莲和南星两种植物在陆英手里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以后,唐含笑就对陆英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敬意。然后每天都跟着陆英认识各种各样的“毒草”,虽然陆英说清楚了那是药草,可是唐含笑本着是药三分毒的信仰,觉得药草也是毒药,这对她的唐门毒女扬名天下大业非常有帮助,其中在第一天的傍晚唐含笑用什么机关给唐门发了一封信告诉自己老爹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大事业。 至今唐门还没有派人来,陆英归功于蜀中距离。 但是唐含笑却说是因为自己老爹对自己的大业赶到骄傲,所以绝对不会来干涉自己。陆英只是连连摇头觉得唐门历史上估计要出一位最为可怕的女门主了。想了想,总觉得冯莺要比唐含笑更适合唐门——她从小就喜欢有毒的蜘蛛、毛毛虫、毒蛇什么的。 “对了,冯……”本想叫全名,可是陆英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于是淡淡地改口道,“冯嫔娘娘是你什么人?堂姐?” 唐含笑认真地看着一支八角莲,抬头含糊地点头道: “对啊,她妈是我爹的妹妹。” 陆英只是才反思觉得星沉说得太对了,自己就根本没有关心过自己“最好的朋友”冯莺的家事,只觉得冯莺既然不说自己就不问,从来没有见过冯莺的母亲,倒是只知道冯莺他爹屡建奇功,算是锦朝的一员猛将。 “那你姑母呢?” “早死了。”唐含笑累了站起身来,却看着陆英一脸的震惊。唐含笑想了想淡淡地叹气说: “这是我们江湖的事情,陆太医你就不要管了!” 陆英心说怎么朝廷的事情都要牵扯着江湖,柳如烟是江湖人也是侯爷,陆英的母亲来自江湖,沈子安似乎也懂武功,凌宣毅的武功博取众家之长,冯莺的娘又是唐门中人,《锦绣书》里面讲得很少,看来要取材民间才能够了解一二。不过原来顾筱君本来就对武功有所了解,只是没有深入江湖而已。 “你听说没有……”突然几个小少监躲在角落偷偷议论,因为是角落,他们以为没有人,可是偏偏陆英的房间就在背阴的角落,所以一如既往被陆英和唐含笑听了个真切。 “我方才看见潘贵妃的软骄了,似乎是朝着储秀宫去的。” “是么,看来我们这位主子要出尽风头了……” “那些秀女还真可怜。” “我们出去看看!”陆英听不下去,直接拉了唐含笑背起药箱就直接往储秀宫走过去,脚程到底不比骄子,陆英和唐含笑到了的时候,却已经看见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宫女,笑眯眯地对着那个龚答应说着什么,而本来就平凡的一张脸,此刻竟然上面布满了红色的印记——一看就是被人打的,可是龚氏到底还是保持着基本的风度,没有反应激烈。只是旁边围观的秀女一脸的惊讶,还有恐慌。 陆英不认得宫中的宫女,但是想着潘贵妃不是这般年轻,那到底就是贵妃身边的人,而贵妃身边最为出名的当然就是蓉儿,当年陪嫁的侍女蓉儿。 面若芙蓉、心如蛇蝎,大概说的就是蓉儿。 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却已经不动声色地杀死了宫中不少人。若非只是潘家和潘玉颜的背后撑腰,而是这个丫头却是周旋人事很是清晰,虽然做事不留余地,但是却不给人抓住把柄。 “蓉儿姑姑,姐姐不是有意冲撞的,还请姑姑放过姐姐吧。”终于开口说话的,却是紫家的那个常在,说是潘家的远亲,此刻看到对头被罚,怎么出来说话,然而多少有些假情假意的意味。 蓉儿却也笑,那笑容虽然好看,可是却一点都不温暖人心: “紫常在客气,这宫里的规矩我也不好放着不管不是。但到底是紫常在心肠好,我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就请问过娘娘再定夺吧。” 说话间,潘贵妃却已经从冯莺的房间里面出来,脸色略微有几分白,却依旧嚣张跋扈,听了蓉儿的话却是轻笑一声: “如此大事,我一个小小妃子怎好处决,当要问主中宫之人。亦或问过了太后才好。” 这哪里是什么大事,明明不过是她的肆意挑衅。陆英想着到底看不过去,便拉着唐含笑走了出去,拜道: “见过贵妃娘娘、龚娘娘、紫娘娘和众位小主。” 潘贵妃没有见过陆英,蓉儿也没有,但看着她穿着太医院的官服又带着药箱,整个太医院只有一个女大夫,潘玉颜便笑: “想必是太医院的陆太医吧?倒是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贵妃谬赞,微臣何德何能。”陆英继续和潘玉颜打太极。 潘贵妃点点头: “起来吧,是来给冯妹妹请脉的吧,快些进去莫要误了妹妹的病,以后不方便服侍皇上。” 陆英点头谢过起身,路过的时候悄悄着力一直金针直接戳在了那女子的上星穴上,力道不大,但是不着痕迹——相信在场一干弱女子不懂武功都看不出来,而且唐含笑就算看出来也不会揭自己的底。 这一下不打紧,反而那龚氏就这样直直晕了过去。吓得顿时储秀宫就乱作一团,潘玉颜也变色——若是秀女出了差错,太后定然不会饶她,心里一慌,狠狠瞪着蓉儿:“看你做得好事!这日头如此毒辣怎么好让龚妹妹如此跪着,还不快些扶着进去,找太医来看着!” 蓉儿也有几分莫名其妙,才打了几巴掌就昏过去——龚氏不像是如此虚弱之人,但是也不好忤逆主子的意思。陆英这个时候适时开口道: “贵妃娘娘若不见弃,不若让我这小徒先看着,太医院的人来了,怕晚了。我这徒儿对消热最是拿手,眼见着龚娘娘都热得满脸通红了,想必是这日子燥的。” 一言间,既保全了自己不让那些来了的太医看出来自己是故意为之、唐含笑也懂自己意思,而且也明说了自己不是在帮龚常在、更是将潘贵妃和蓉儿掌掴龚氏的事情一并掩盖了过去。 潘玉颜是聪明人,一听此话眯着眼睛看着陆英,眼里全是赞赏,却笑眯眯的说: “如此甚好,就按陆太医说得办吧。” 52、夹枪带棒 陆英才进了冯莺的房间,就被房间的摆设给彻底地吓到了——家徒四壁。 若说陆英自己的房间摆设简单是因为陆英自小就被太医院的人排挤,而且也没有中饱私囊,自然没有多少物什,多的只是书籍和药草。但是冯莺的房间真的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床也没有桌椅板凳。冯莺就那么简单的呈大字躺在地毯上,屋子里面除了地毯稍微有些大以外,基本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冯莺也面色正常。见陆英进来,冯莺不过是抬了抬眼皮道: “陆大夫倒是不客气。” 陆英心觉奇怪,虽然不是每一个秀女都会被容许带着自己的侍婢前来皇宫之中,但是冯莺已经被封为嫔,皇家是允许有人进来照顾她的,可是冯莺就这样孤身一个人躺着。 “臣以为娘娘睡着,多有失礼。” “哼,”冯莺冷哼了一身利落地翻身而起,“这宫中多得是趋炎附势之人,你可知为何我要你来当我的太医?” 陆英本来想着冯莺服毒乃是贞烈之举,可是知道了唐含笑乃是她的堂妹之后就觉得此事其中定然有蹊跷,但是也不好揭穿,只道: “娘娘身体病着,还是要个人照顾着。” “我自小便是如此,惯了。”冯莺冷冷地笑,却走近陆英,上下打量了一番。 陆英不卑不亢,等着冯莺继续说话,她倒是不觉可怕冯莺对朋友以外的人说话向来是不太好的,冷嘲热讽是常有的事情。陆英也不回答冯莺的问题,只是因为她真的不知道答案。 “我原本以为你是太医院最为简单的一个太医,有仇恨想要去报复,看你浮萍一般摇摆,正好我亦需要借力,便拉了你一把。却没有想到——你远比我想得要复杂。”冯莺开口,却一开口就说了这许多。 陆英垂首: “娘娘谬言,陆英只愿清心静气,为一太医而已。” 冯莺摇头道: “陆英,十六岁,你的父亲本是太医院首辅,权柄荣耀。你母亲韩氏乃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清流剑,师承五华山,本有江湖如意鲜衣怒马少年郎相配,却偏要嫁给你父亲,最后惨死,清流剑不知所踪。你自小长大在太医院,父亲因兰妃事获罪容诛后,你便在太医院里面苟延残喘,若非总管福祥偷偷提携,你早就已经死了。你明明心里拥有十足的仇恨,为何却给人一副软弱欺凌的模样。偏偏你隐忍不发多年,最后竟然能劝下当今圣上让六宫对你刮目相看。还能让我堂妹当你的学徒——当真不简单。” “能识得娘娘堂妹,乃是机缘巧合。”陆英淡淡地回答,不做多余的解释——这宫里人人都勾心,想人想事多的是谋划和计较。早些时候凌宣毅也怀疑他,后来沈子安也说她似乎有谋略,而柳如烟更是说她将来必定有作为。顾君愁也更是毫不犹疑地怀疑她谋者大。现在,可笑、竟然是冯莺。 只是, 冯莺本不知道眼前十六岁小个子的陆英,身体里竟然藏着顾筱君的魂。顾筱君那份对她的爱恨都被隐藏,因为交往得深,所以自然恨得也深。大悲无泪,恨极则不再表露。对冯莺,陆英只记得,她那一把大火,焚烧尽了,她所有关于她的感情。 如今,她们是陌生人。 “巧合?”冯莺笑了笑,“便容你如此说,可是、方才门口一番话,我可听得真切。陆太医出手还不含糊,潘玉颜那个贱人看不出来,我却不得不说——上星乃是人体重穴,太医的诊治方法当真不凡。却不知,太医要如何救我的病?” 陆英知道冯莺懂武功,陆英也不隐瞒: “娘娘以**中的路还长,陆英只觉娘娘当为长久计……” “用不着你来教我,”冯莺打断陆英的话,“我不管你是紧着那边的人,或者是为了你自己的仇。你爹你娘谁都好,只要你莫要误了我的事,便随便你。我只告诉你:没有人能挡我的路,遇佛杀佛、遇魔杀魔,便是亲人、朋友,皆是如是。” “所以你就毫不犹豫地……”陆英突然住口,她忽然明白了冯莺为何要杀顾筱君、要杀自己,下意识因为愤怒而开口,却差点因此又要丧了性命。 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毫不犹豫地杀了我!杀了顾筱君。那个把你当做好朋友执教来待的女子,那个在你眼里或许愚蠢天真一辈子也长不大的女孩子,那个成天和你讲顾君愁以至于忘记关心你的顾筱君! “毫不犹豫地怎么?”冯莺看着陆英全身颤抖,眼神一变已经闪出狠戾。 陆英咬牙,惨白着一张脸道: “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下毒。” 原来如此、原本如此。如今便明白了冯莺所有——她是冯家人,她不能见证着冯家的衰亡,如果要救冯家就只有从皇帝着手。而选秀入宫,只是一个手段。但是,若是顾筱君活着,嫁给了皇帝成为皇后。冯莺便一辈子没有机会进宫,一辈子都远离皇帝。就算顾筱君会帮助冯莺,但是冯莺是如此骄傲的人——她要什么就一定要自己去做到,得不到就毁掉。 所以,冯莺一定要杀顾筱君,就像她说的:遇佛杀佛、遇魔杀魔,便是亲人、朋友,皆是如是。 可是,可是…… 当初两人策马围场,迷路难归、入夜深寒,是冯莺和她相依偎取暖,等到了救援,而——此后她风寒昏迷,也是冯莺一直来到宁王府照顾她。 当初她们一起书院读书、枯燥乏味,冯莺和她两人一言不合便拍桌子走人,留下一学堂目瞪口呆的学生,还有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 当初她选择学武功,而冯莺在围场骑射,她每次去找冯莺的时候都能够看到冯莺远远策马,马上张弓,残阳如血,冯莺却让人觉得如此灿烂耀眼,对她笑得张扬。 当初顾筱君第一次骑马,马受惊之余将她摔下马背,若非冯莺前来相救恐怕她早就要死于马蹄之下,那时冯莺告诉不过摔断了腿的她:她们,是过命的交情。生死相随,以后就算嫁人了,也要如同今日一般。 当初她遇上顾君愁,心心念念都是此人。成天给冯莺说着顾君愁的事情,冯莺笑着帮她制造很多机会,笑着对她说如果以后顾君愁敢娶别人,我帮你、杀新娘、抢新郎。 当初她说她不喜欢花,凌宣毅一怒之下禁绝了京城里外十里的繁花,那时很多人说顾筱君是红颜祸水,冯莺一怒之下差点为她杀人的样子,还有她手握红缨枪笑着站在城楼冲楼下的她笑得开心的样子。 仿佛世界——都在哪一个瞬间,明亮了起来。 然而, 在这片明亮中,冯莺手中握着烛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然后轻声说: “筱君,对不起,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53、把酒言欢 冯莺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己假意中毒的事情被陆英看穿,却不明白为何那个十六岁的小大夫脸上阴晴万变,惨白的脸色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冯莺想来善于察言观色,只是一看就觉得陆英那张脸满溢了悲伤。 只是, 冯莺讨厌弱者,弱小的人她不看在眼里,更想要给那些人绝对的毁灭。记得以前冯莺和顾筱君出门,看见一个小孩子被别人欺负,顾筱君想要上去帮忙,却被冯莺阻止,冯莺只是冷笑:天助自助之人,弱者活该死掉。 弱肉强食,冯莺明白得清清楚楚,而且,绝对没有同情之心。对陆英这种柔弱的样子,若非觉得她还到底有几分手段,恐怕早就厌弃地狠揍一顿。看着厌烦,冯莺便说: “以后日子还长,陆太医自便,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 陆英求之不得地告辞,只是觉得心里酸胀难受,不给冯莺拜会就直接取道走了,唐含笑从龚答应房里出来就看见了陆英面色不对地匆匆离开,弄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叫了好几声“陆英”,都没有叫住那个人。唐含笑看了看自己堂姐的屋子,又看了看陆英离开的方向,长叹一声走过去敲了冯莺的房门。 倒是,陆英没有想过唐含笑去了哪里,只是一味直奔堕星台。到门口似乎也没有守卫,拾阶而上,陆英看见了笑眯眯地坐在一桌酒菜面前的星沉。星沉还是老样子,过分漂亮的容貌,似笑非笑的一张脸。那桌酒菜倒是十分合陆英的胃口,倒不是有多少饭菜,可是全部都是生食,只有中间一个铜质汤锅,让陆英看着就觉得心情愉快。 “知道我要来?”陆英不客气地坐下。 “都说我能知未来,自然会备下酒菜。”星沉给陆英倒了一杯茶。都说在这个天下,有些美食是一定得去吃一吃的,齐鲁大地有间客栈的“雨玫瑰”茶,松江醉乡楼的鱼头,秦淮河岸的桂花糕,南岭的獐子肉,南疆的“十味菜”,玉门关的“羊脂膏”,西域的烤狼肉。 而星沉手上的,正是那“雨玫瑰”。 “你果然好有钱……”陆英看了一眼,然后不做声地喝掉,“我想喝酒。” “有间客栈的老板娘迟早被你这句话给气死,十两黄金一杯的雨玫瑰,你竟然看不上,偏要喝酒。”星沉摇头,却无奈地换了来。 “你明明知道我心情不好,不然干嘛准备热锅。” 星沉笑,然后突然十分十分难过地说: “你走了那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啊,我好难过好伤心啊,要是你死了我一定会好难过好难过的,以后我去欺负谁啊。”星沉长叹一声,然后开始将菜肴放入锅中。 陆英翻白眼,心说你什么都知道不来救我就算了,还说风凉话。简直不可理喻,最后陆英哀嚎道: “我说星沉啊,你不是老不死的老妖怪么,活了那么多年你能不能把我的骨灰拼起来啊,我不想当陆英了好烦啊!” 星沉皱眉:“什么叫老不死的老妖怪,真是——亏我还好好给你准备酒菜,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反正不是说你从六国纷争时代就已经在了么,看起来你似乎是神仙的样子。既然是仙人就要负起责任!”陆英无理取闹,抢了星沉大部分的菜——反正仙人不用吃饭——陆英这么想的。 “见到冯莺了?”星沉忽然放下筷子淡淡地说。 “嗯。”陆英吸了吸鼻子,不满地咬下一大块肉。 “怪不得你从进来开始就和我不断地说顾筱君和陆英的事情,我还以为你真的放下了呢,接受陆英这个身份重新开始,说这句话的人不是你么。”星沉流利地表述完,然后才重新夺回陆英手上的最后一块肉。 陆英也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才开口说道: “我怎么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接受不了不可以么。当了你十多年的朋友,说翻脸就翻脸,还要把你毁尸灭迹。我说顾君愁有什么错,难道不应该说么,我就是喜欢顾君愁想要找人问问意见不可以么,问她是当她最好的朋友。她的事情我很好奇,我没有问是我的错可是她自己不说难道就没有问题么。我不问她就不说什么意思,她不说我就不问她是不是要这样一辈子。我嫁给皇帝关她什么事情,皇帝喜欢的是顾筱君不是陆英,凌宣毅已经很可怜了你不觉得么。凭什么我要忍辱我要冷静,我只想也把她推下堕星台然后烧个干干净净!真是的,亏得我丢下病人不管不远万里回到这个是非之地,看他中毒以为她对我还有那么一点情谊,真是可怕的女人,我担心她我真是笨蛋,还和唐门扯上关系,一点都没有意义……” 陆英说完,恶狠狠地瞪了星沉一眼,然后才狠狠地吃了几块豆腐。 星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没人拦着你报仇啊。说那么快不怕呛着舌头啊?” 陆英翻白眼: “放心好了,我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过下去。能够收了唐门大小姐当我的徒弟,我也算是未来能扬名立万了!最好能去唐门找唐门门主要点学费什么的!枉费我那么不辞劳苦地教她什么是七叶莲,什么是连翘!” “对了,陆英,你可曾救过一个人?” “啥?” “你不是说你丢下了病人?”星沉皱眉,看着陆英。 “对啊,是!我多不容易,好不容易救一个人。”陆英吃着,不管星沉到底在说什么,抢到最后一个贡丸以后,陆英笑眯眯地说: “我明天就去找沈子安,大大地庆祝一番。宫里也就你们两个我想要找的人了。” “没有福祥?”星沉调侃,“福大总管可是一向都好照顾你的。难道你嫌弃他是个太监么?” 陆英起身追着星沉打: “你还不是一样!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星沉一脸黑线,半天都缓不过气来。 “对啊,星沉,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你醉了,好多年……不见你醉了。”星沉只是叹气,认命地拉着陆英去找床——筱君,你到底了不得,竟然救了那么一个人。 54、拜见贵妃 陆英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唐含笑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她,看见陆英睁开眼来,便大喝一声: “好!你终于醒了!有人请你吃饭,已经来催好几次了。” “要叫师傅。”陆英揉了揉自己略微有些痛的头,才走出去收拾自己换上太医院的官服。太医院的官服乃是分了几等,颜色各不相同,虽然都是清一色的淡冷色调,但是地位越高颜色也就越浅淡。陆英穿的几乎就是接近黑色,但是太医院首辅却可以穿接近蓝色。而,蓝色是陆英、不,不对是顾筱君最喜欢的颜色。 陆英穿戴整齐才看着一脸无奈的唐含笑,说道: “到底是谁啊?太后、沈贵人?还是潘贵妃?” “你知道?” “新丰鸿门,当然知道。如果昨天那么一遭,后-宫还无所异动,那还算什么三宫六院?”陆英满不在乎地收拾起自己的药箱,背在身上以后,才也找了一个小包递给唐含笑。 “啊?” “你到底是以我弟子的身份留在太医院的,你什么都不带还不帮我背药箱,于医道不合。”陆英眯起眼睛,虽然满口都是大道理,可是心里却在算计要怎样让唐含笑帮自己背着那个好重的药箱,自己昨夜宿醉——现在头痛得紧,一点都不想要背。 唐含笑眨眨眼,勾起嘴角笑得迷人: “师傅啊,你说想要我帮你背包就直说嘛。” 陆英也不解释,毫不客气就把药箱丢了过去——反正她现在是武功都不会,唐含笑再不济也是练过武功的人,唐门轻功又好,陆英才没有同情心泛滥到要去关心唐含笑。 “到底是谁?你还没告诉我呢。”陆英收拾好了,要推门的时候,才回头又一次问唐含笑。 “说是……庆延宫来的。”唐含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个宫殿的名字。说得很是别扭。 陆英心里有了计较,点头道: “也好,反正迟早要相见,不如现在早去把话说清楚些。等会儿到了你可不要什么都听我的,想要如何就如何,想要杀人就杀人,只是,不要连累我就是了。” “啊?”唐含笑目瞪口呆——此刻难道不是应该对她说你处处听我的么,唐含笑想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我为了我堂姐的利益去杀了**的女人,我是你的徒弟,你要如何脱身?” 陆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说道: “你杀人的手段用毒毒不死她们我能够救回来,你若用唐门暗器和机关,大内密探就会知道你的身份,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太医,被你威胁也未可知。就算皇帝盛怒我顶多挨顿板子、再受几道刑法,却罪不至死。说不定,我就能离开皇宫了。” 说着,陆英露出一口白牙森森地笑了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唐含笑点头道: “所以我才不会去杀人,我倒是觉得看着你们斗来斗去挺好玩的。” 延庆宫,潘玉颜的寝宫。 潘贵妃乃是**如今第一人,乃是凌宣毅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在太子府上服侍着,都说是太子妃,其实到底有没有得到这个名分,却没有人敢质疑。都说,潘玉颜虽然高傲骄纵,但是却生得一副好容貌,虽然不如当年律国皇后艳绝六国,却也足够宠冠**。潘贵妃以舞闻名——六宫后妃不仅要有姣好容貌,亦有一两样别人拿不出手的绝活——方能长久讨得皇上欢心。 当然,潘贵妃虽极贵,却因骄纵任性而讨不得太后欢心。太后瞩目之人,偏却是来自江南没落世家的贵人——沈氏。沈贵人是个温婉贤淑的主儿,向来多病身子弱得紧,却诞有一个女儿封了公主。沈家虽然没落,但贵人仍有一弟在京为官。莒南公主以女子之身获得封地,足见凌宣毅对沈贵人的重视,加之最近沈子安的势力在朝中有所增长,不得不说后-宫之中已经有了隐约相争之势。 紫氏乃是潘贵妃远亲,龚氏却得太后欢心,只有冯莺一人断不是两宫人脉派系,最最重要的还是,冯莺和淑惠皇后乃是知交好友。所以,现在冯莺到底是何态度,对六宫女子很是重要。 在太医院门口,陆英又一次见到了“艳若芙蓉,心如蛇蝎”的蓉儿,蓉儿一改那上次飞扬跋扈的深情,恭恭敬敬地对陆英行礼: “蓉儿见过陆大夫。” “姑姑无须多礼,让姑姑就等了还望姑姑莫要见怪。”陆英连忙还礼,她不想要得罪这种人。 蓉儿不动声色只是微笑道: “老爷从乡里带了些凉糕来,日头毒了,贵妃想着就让我来请陆大夫去,正好院子里的荷花也开了。” “娘娘大恩,只是陆英不过一介太医,如何受得起。”故作推辞,陆英知道不问清楚就去,自己讨不得半分好的。 “太医哪里受不住,都说太医有仁心,救得多少宫中娘娘。都是家主子的姐妹,这会儿想必冯娘娘、沈娘娘和几位小主都已经去了,沈娘娘和冯娘娘身体都不好,一道去了能照料些。”蓉儿答道,却引了路。 陆英还礼跟上,却更明白蓉儿城府极深:说明了话是其他宫人都在,若只是用请脉的来请,陆英定然万般推脱,现下说清楚了很多人都要去,潘玉颜敢于宴请那么多的人,定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自然不会自取其辱。要全身而退,自然要用计谋。 跟着一道上了骄子——没有几个太医能在宫中用骄子,陆英不推辞,她现在又什么好怕的,既然是潘玉颜要做出来的事情,就算太后一万个不肯,她陆英也没有办法。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规矩。 延庆宫典雅干净,虽然每一件东西都精雕细琢透着富贵,可是并不是陆英先前想象得奢靡。除了那寝宫之中漂亮的巨大圆镜,而潘玉颜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镜子旁边,不看进来的人,就那么透过镜子看着外面。 不得不说,潘玉颜很美,正的很美。蓉儿够艳,但比不上潘玉颜半分。潘贵妃不仅美丽,而且她的腰身极好,不愧是以舞而动的贵妃。须知这后-宫之中,最为尊贵便是中宫之主——皇后,而虽然有妃嫔,但贵妃只有一位。淑惠皇后虽然极贵,但正如潘玉颜自己所说:一个死人,再尊贵,能和她争什么。 “主子,陆太医到了。” 55、无功不禄 潘玉颜没有转头,只是透过那巨大的镜子静静地看着陆英。陆英拉着唐含笑一道跪拜下去: “臣见过贵妃娘娘。” 潘玉颜微笑道: “劳烦陆太医走这一趟,饶是那庭中花好,不想一人独享。便请了众位姐妹来,虽是陛下赐予本宫的,却到底一应观赏随众。只盼,莫要给陆太医添麻烦了才是。” 陆英听着此言,也没有起身,点头道: “贵妃娘娘抬爱,臣受宠若惊,不胜惶恐。” 潘玉颜这才掩口轻笑,示意陆英平身起来,然后她才挑眉带着嗔怒道:“陆太医不用和本宫说这许多客套话,本宫向来在宫中声名如何,本宫省得。本宫却偏要做派给那些惺惺作态的人瞧好叻。” 陆英反而被潘玉颜这一通抢白给弄得一时间不知道要接口什么,反而是唐含笑开口道: “说得好!这性格我喜欢!” 潘玉颜和蓉儿都是一惊,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用这等口气说话,却两个人一同看过来的时候,陆英想着先前和唐含笑有约,自然不曾言语,只是略微有些忐忑地等着潘玉颜开口。 潘玉颜却愣了半晌,又一次掩口笑了: “这位是?倒是说话口气特别和本宫胃口。” “我是她徒弟。”唐含笑笑眯眯地回答,一边回答一边指着陆英回答。 这会儿潘玉颜便点点头由蓉儿扶着,便带着陆英往荷塘而去,潘玉颜一路上似乎是感慨万千,轻声说着: “都说本宫气量小不容人,本宫确实悍妒。不像有些人,表里不一,阳奉阴违。偏偏,这朝廷和宫中,就喜欢这等人。” 陆英笑: “娘娘真性情。” “是,所以我就瞧着真性情的人喜欢,却不喜欢旁的。”潘玉颜说完这句,恰好是到了荷塘之畔,才看见了冯莺、紫氏、龚氏,还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都已经静静地等在了荷塘旁边。潘玉颜方才的话,不大声,但是正好能让这些在场的人都听见。 陆英本来以为潘玉颜只是有感而发,如今却明白了她的用意——料想这六宫之中又有哪一个是单纯如水的,就算是真性情,恐怕也要带了几分虚与委蛇。 那话,摆明了是说给冯莺听的,但是潘玉颜那话中带了明显的不屑,却说这宫中和潘玉颜不合的人似乎只有沈如鸢,沈贵人。 眼瞧着那一干人中仅有那个身着栗色锦衣的美丽女子,她的眼眸虽然美丽但是带着倦怠,那种倦意像是天成的,所以给人更多的一种闲散、漫不经心的感觉。虽然美丽不如潘玉颜,但是胜在她的略带几分疏离和倦怠,以及她病弱的身子骨。眼见了如此景面,陆英便拜下去道: “臣见过沈娘娘、冯娘娘、龚娘娘和紫娘娘。” 沈如鸢第一次见陆英,当然是看着陆英觉得新鲜,当日里自己请她来,她却不来,此刻又是在潘玉颜身边,以为陆英是潘玉颜的人却被冯莺认作了自己的太医。沈如鸢沉静未言,这一次潘玉颜请她来本来就不安好心,叫上了这么多人到底要作何,沈如鸢其实心里有几分计较,但是却不点破,只是轻声笑了让陆英起来。 “这莲花难开,贵在人为,姐姐倒是好手段。”沈如鸢开口,却冲着潘玉颜。 “妹妹哪里话,我如何懂得操弄如此劳什子,不若妹妹你整日里都待在院中,弄得那茹月轩满满都是花草,看着叫人羡慕,”潘玉颜笑了笑,坐下来,却接着道,“妹妹当真时间丰厚。” “那也要多亏了姐姐一应照料,让这**和乐,却让我能如此清闲,”沈如鸢笑了笑,对答入流,“素知姐姐贤惠,此番相请了宫中姐妹,倒是颇有主风。” 潘玉颜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狠辣地看了沈如鸢一眼,才道: “妹妹说什么呢,这宫中唯有皇上和皇后娘娘是我们的主,谁敢僭越。” 这厢, 看着潘玉颜和沈如鸢剑拔弩张,陆英和唐含笑等在一边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做什么,蓉儿招呼了她们坐下便什么都没说退后去取凉糕了,倒是冯莺靠在哪里养神全然不把周遭的人看在眼里,龚氏和紫氏在聊天,看上去很是高兴的样子。眼见了陆英和唐含笑在看着,龚氏却自己兀自起了身,走动到陆英和唐含笑面前: “陆太医,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太医。” 陆英心想说你还来给我添乱,面上却笑着说: “怎敢,龚娘娘请说。” “还要请问陆太医,两面针,是味什么用药?” 陆英笑了笑,坦然答道: “一位简单的补血药草,生于高山,颇为常见。虽名为针,却可救人水火一瞬。” 言毕,颇有深意地看了龚氏一眼,然后才继续说道: “倒没想到龚娘娘对医术颇有研究,臣倒是献丑了。” 龚氏听了这话,反而古怪地看了陆英一眼,才笑起来道: “是陆太医,医术高超。” “如此,还望陆太医能收下此物,权当是我的小小心意。”龚氏脱下手中玉镯子,奉给陆英。 “悬壶济世,陆英本分,娘娘太过客气,如此贵重之物,陆英受之有愧。”陆英起身推脱,却终归将左右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潘玉颜和沈如鸢也不再争吵了,全部人都静静地看着龚氏和陆英。 陆英自然不怕,龚氏更是人精。便是一笑之后说道: “莫不是陆太医看不上这俗物?” “娘娘的玉镯雕工精细,陆英常年浸泡药火之中,恐辜负娘娘美意,”陆英笑了笑道,“娘娘若真想要送我什么,便不若上好药材和医书两样。” 陆英微笑,龚氏也微笑:两面针——两面取义陆英两面做人,墙头草屹立不倒,针的意思是取义陆英用针帮了龚氏。而要给玉镯自然是要让陆英站在龚氏这边,龚氏已经看出来陆英的能力,想要收为己用。 收了,是给自己添麻烦。陆英说的药材和医书,都是尚可之物。反正她是太医,若要算送,自然是得了拿来给众位宫里娘娘看病的,所以不算是被谁牵连。 无功不受禄,陆英一样,明白。 56、新丰鸿门 龚氏此举断不成功,但是不是纠缠之人,对陆英也或多或少有坊间传说——当年兰妃一案轰动天下,只因牵扯到前朝那个行踪诡异、离经叛道的皇后。当年兰妃的案子牵扯到了陆英的父亲,而陆英却牵扯到了本朝的皇后——顾筱君,顾筱君死得蹊跷,最后案子却不了了之,皇帝难得能够让一个太医在出宫以后还能再回来。陆英的存在如此神秘而带有传奇,每个后妃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目的要接近这个女子。 陆英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大夫,也是唯一的一个:能劝解当今圣上,能出入太后寝宫的太医。而且,她并非太医院首辅。 冯莺看了龚氏一眼,却是余光扫了一眼陆英,陆英的心计远高过她的想象,都说陆英向来是被人欺负惯的,怎么现在见了,反而觉得是另外一个人。 沈如鸢虽然第一次见陆英,但是却也知道陆英许多事情,加上自己弟弟和陆英也有相交,沈子安不是多言的人,沈如鸢却隔着潘玉颜看着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温和有礼。看着倒是不觉得讨厌,终归——这宫里要开始热闹起来,人多了,也到底要开始新的一番勾心斗角。 前朝,皇后和贵妃之间的斗争并不多,只是因为皇后对先帝乃是爱理不理,先帝对她深爱,偏偏她对先帝仅仅是喜欢,最后更是为了别人甘心不做皇后。所以才让贵妃养大凌宣毅,斗争连硝烟都没有弥漫,就已经结束。当今太后还是嫔妃的时候,唯一的威胁来自兰妃——那个和皇后长得太像的女人。而兰妃死得也很突然,所以前朝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后-宫秘闻。 倒是, 现在应该才是一个开始,本来是一潭死水,但是,终归要有人来打破。投入一块石头,若说皇帝是投入石头的人,那么,陆英或许就是关键所在。 “娘娘,请用。”蓉儿带着一并众人,取了凉糕过来,给每个人旁边都摆好了碟子,陆英和唐含笑竟然也和众人用了一样的制式,陆英知道这种“光荣”不是她现在的身份能够拥有的,但是陆英到底知道现在忤逆了潘玉颜不是什么好事。 “妹妹觉得这凉糕如何?却可好配妹妹的芙蓉露?”潘玉颜微笑着咬下一小口凉糕,看着沈如鸢。 “姐姐的凉糕极好,怕是用那上好的新雨玫佐料酿制的,妹妹那点拙作,怎可和姐姐的相比。”沈如鸢微笑,说得软语细声,倒是和她一向温柔的态度颇为吻合。 陆英看着她们两个人,却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偏偏在旁边的紫氏和龚氏也都是做足了功课才进宫来的:潘贵妃成名于她绝世的舞技,还有因为潘家乃是商贾巨家,所以时常能变戏法一般弄出些让人从未见过的珍奇来,所以能够圣宠不衰。 沈如鸢,却是不仅仅闻名于她的病美人。沈如鸢弹得一手好筝,更善于调香。宫中不少有名的香料,都是出于她的手。芙蓉露乃是一盏茶,只因香味宜人,才让凌宣毅和太后的称赞不已。 如今,潘玉颜旧事重提,只是言语带刺,潘玉颜和沈如鸢之间,从来都不需要客气。 陆英不知这些后事,只是轻声开口道: “潘娘娘所说的,芙蓉露是何物?这凉糕极好,陆英不懂其中道理,但是入口即化,沁人心脾、颇为解暑,倒是真真上品。” 潘玉颜微笑,看了一眼沈如鸢道: “那芙蓉露,乃是沈妹妹的拿手茶品,若有机会,便是要让沈妹妹给陆太医尝尝。” “怎敢,”陆英笑,拱手道,“臣一介太医,能得贵妃娘娘赏赐如此贵重之物,已算惶恐,怎还奢求贵人娘娘的茶品。” 沈如鸢反而笑着开口道: “无妨,陆太医与舍弟交好,做姐姐的招待他的朋友,也是应当。” 沈子安……陆英这才想起来沈如鸢和她只见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回宫来一直忙着好多事情,倒是没有见沈子安,也不知道他这个“新贵”当得如何。却到底,陆英还是觉得沈子安不像是能够如顾君愁或者其他权臣那般的人,他虽然稳重可是陆英更喜欢看着他端着烛台,站在河山阁高高的书架之下,一身布衫,笑得安静恬淡。 说起笑,陆英下意识看了看沈如鸢,沈子安和他姐有几分相似,他们笑起来都很好看、温柔,带着干净和安适。很多人经常笑,柳如烟也笑,星沉也笑,可是他们都是不一样的笑容。 想到这里,记起迁安侯爷的嘱托,陆英觉得自己应该要表态,便道: “也是了,臣惶恐,劳贵人记挂。” 这么一回答,反而是让在场的人都惊讶了一番,本来以为陆英是会明白地拒绝的,至少和沈如鸢划清了干系,但是没有想到陆英竟然还答应。唐含笑都觉得奇怪了,便低声问道: “喂、这可是一趟浑水,人家的女人争风吃醋你管那么多干嘛?” “这浑水我已经被拉进了,出不去了。从你这个混蛋要去杀柳如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啊——他的嘱托!”唐含笑也想起来了,“可是你是我堂姐的御医。” 陆英白了唐含笑一眼,才淡淡叹气,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可以让人都听清楚楚: “日头渐毒了,若此刻不收了药材,恐怕午后就要枯焦了。” “啊?”唐含笑没有适应陆英这种快速转换的速度。目瞪口呆地看着陆英,陆英却不看唐含笑,只是看着潘玉颜和沈如鸢。 “也是,莫要误了陆太医的大事才好,蓉儿,替我送送陆太医。”潘玉颜笑眯眯地,却不见气恼。 蓉儿便上前引路,陆英也不客气,拜别了一干后妃才带着唐含笑离开。只是从此以后都要如此受累,就让陆英觉得一阵心烦,但是看着六宫女子争斗,陆英忽然觉得为帝王者,当真不容易。 只是, 还需要去找沈子安一次,看来自己在河山阁学的还不够。 57、谁言倾心 陆英本来想要先回太医院一趟,可是想着那些老头不好看的脸色,于是陆英终于见识到了收了唐含笑为徒的第二个好处:可以快速到达她想要到的地方,而且可以不动声色。唐门的轻功一向都是江湖中称道的,所以陆英看着唐含笑背着自己窜进河山阁的时候,忍不住笑开了花。 当然,陆英不会忘了唐含笑的第二个好处——帮她背药香。 “陆姑娘你若是每次都这么跳窗而入,我却要怀疑你是那越墙的贼人了。”温润好听的声音响起来,陆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沈大人已经是侍郎,怎可还在这里看史书?” 沈子安微笑,一点都不恼陆英的揶揄: “皇上所的是‘四品侍郎,史书编纂从旧’,我还是史官,还要守着河山阁。” “也是,就你写的《锦绣书》能看。”陆英卸下一身伪装,笑眯眯的说出实话,她曾经喜欢热闹——却对像是顾君愁那样安静的人产生了向往,然而最后却是一个惨烈且可笑的结局,后来认识了沈子安,让人觉得心安。真的人如其名。 “这位想必就是唐小姐了?”沈子安转头,笑着看着唐含笑。 “嘿嘿,是啊,”唐含笑点头,然后转身对陆英说,“我说陆英啊,我发现你特别有人缘,怎么你认识的人不是美女就是俊男,那个福祥也是,眼前这个也是,你艳福不浅喔。” 陆英白眼: “这是沈子安沈大人,沈贵人的弟弟。还有,要叫我师傅。” “怪不得我觉得面熟。”唐含笑上下打量了一会沈子安,沈子安也大方地让她看,不一会儿唐含笑才发表了自己对沈子安的评论: “不错,是个俊俏少年郎。” 陆英只觉自己虽然知道唐含笑如此的喜欢语不惊人,但是却还是有些窘迫地别过头,只是自己走过去找自己想要看的书,然而似乎唐含笑一点都不放过陆英,笑眯眯的拉住陆英道: “师傅啊,你看你想要去了解锦朝的历史,不是问沈大人最好么,你自己看不是挺浪费时间的,等会儿啊,日头渐毒了,若此刻不收了药材,恐怕午后就要枯焦了。” 好个唐含笑,竟然用陆英的自己的诳语来陷害她,陆英翻了翻白眼,看着唐含笑那种揶揄的眼神,心说是不是只要和她相关的男人,唐含笑都以为他们是相好的关系。陆英想了想就说: “可是我害怕我直接问了沈大人不愿以回答啊。” 沈子安还是笑,却真的是被陆英和唐含笑给逗乐了——谁不知道他平日里那种习惯性的微笑虽然让人看着舒服,可是总觉得没一点儿真,于是沈子安正色道: “喔?却不知是什么事情,竟然让我不愿意回答?” 陆英蹙眉: “关于沈贵人的事情,我想我还是自己看,比较好。” 听了这话,唐含笑和沈子安同时不笑了,唐含笑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现在有几分不好收场,可是沈子安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陆姑娘对家姊感兴趣?” 陆英没见过沈子安如此沉默而压抑的表情,便后退了一步说道: “沈大人,我不会对你姐姐不利。” “可是,”沈子安却逼近了一步道,“现下整个宫中都知道姑娘是冯嫔的太医,家姊虽为贵人,但是**多的是不少新人笑、旧人哭的事。”沈子安一步不让。 陆英看着沈子安,而沈子安却也看着陆英。 第一次,两个人努力建立起来和谐安适的关系,就被这样忽然弄得紧张起来。陆英只是不明不白地被冯莺拉回来,但是对沈如鸢,她却还有一份责任——关于柳如烟的委托,陆英不想要惹柳如烟,可是也不能将柳如烟的事情告诉沈子安。所以,陆英良久地叹气才说道: “沈大人,算了,当我没说,看来日后河山阁不欢迎我,我也不会再来了。” 言毕,转身就拉着唐含笑走。唐含笑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斗转直下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却看见了陆英决然的表情,还有沈子安那张神情复杂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就在陆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子安突然开口了: “陆姑娘,如果你想要知道家姊的事情……” 陆英一愣,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站在河山阁的门口,等着沈子安说他后续的话: “如果你真想知道家姊的事情,那么这个天下只有三个人知道,”沈子安走过来,站到陆英的身后,淡淡地开口,“一个是家姊自己,一个是我,还有一人……” “是迁安侯。”陆英回头,看了一眼沈子安。 沈子安却因为这句话大惊失色,脸色都变得惨白,翕动着双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拉着陆英和唐含笑进门,合上了河山阁的门,颤抖着说: “你、怎么知道?” “实际上我不知道。”陆英坦白,她从来没见过沈子安如此动容和失态过。心里料定了主意便说道: “含笑你去屋外等我,我有话对沈大人说。” 唐含笑看着气氛凝重,笑了起来,冲沈子安和陆英扮鬼脸说道: “好啊,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心发生点什么,要早点出来哦,陆英,小心我去给你那个俊俏的小相好告密去!” 说完不等接受陆英的眼刀,飞速地开门、闪身、关门。 “说过了要叫我师傅!臭丫头!”连同陆英恶狠狠的大叫也被关在了门里。 偏偏屋内的气氛而被唐含笑这么一搅和,却重新平和安适下来,沈子安忍不住还是笑了: “小相好的?她在说谁?福大总管?” 陆英懊恼地偏了偏头: “你们宫里人真不好对付,谁都觉得谁必须和谁有一腿似的……” 天知道陆英这种含嗔的埋怨,让沈子安看见了多么难得的一面,沈子安呆了一会儿,才吞了吞唾沫问道: “陆姑娘想要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想要了解贵人的事情,只是因为有个人用生命威胁我,要我进宫以后,要或多或少的帮衬着沈贵人。如是而已。我为医者,自然不愿看人罔顾性命,所以沈大人无须担心。” “他,他……”沈子安又被吓到了,却终归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道,“也罢,陆姑娘若是晚上有空,我带你去见家姊。” 58、一曲筝情 入夜以后,陆英用过了晚饭才去河山阁找沈子安。唐含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唐含笑对于中原的饮食似乎极为挑剔,所以一到吃饭的时间唐含笑就会自动消失,也从来没有想要动手陆英帮她准备的食物。 只是近些日子以来倒是也没有听见御膳房传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所以陆英也就由得唐含笑去,倒是陆英来到河山阁门口的时候,已经看见了沈子安等在了当口。 “让沈大人久等了。”陆英开口寒暄。 沈子安摆摆手,却道: “虽然和陆姑娘不算相熟甚多,但还是希望陆姑娘不要叫我沈大人了。” “那我叫你名字。” 沈子安点头,陆英便一同和沈子安往茹月轩走了过去。六宫之中,多时旧时宫殿,但是不乏新建的宫殿。由于锦朝是在律国国都的基础上建立而起,倒是以前不少律国的宫殿名称都被改了过来。凌宣毅给自己的女人赏赐的**都很讲究,潘贵妃的延庆宫,取义延后,而潘玉颜名字之中有一个“颜”字,当然更适合。至于沈贵人的茹月轩,也是一个道理,沈贵人名如鸢,茹月轩其中有她的“如”音。陆英觉得幸好顾筱君没有入住中宫,不然肯定按照凌宣毅的性子定然誓要给她来个什么筱,什么君的宫殿,如何受的住。 “陆英,有的时候我当真看不透你。”许是觉得两个人一路沉默,太过尴尬,沈子安突然开口道,看着前路,没有责怪的意思。 “人都是复杂的,若被看透,岂非无法在宫中生存下去?”陆英反诘,却是笑道,“我一样看不透你沈子安,原本以为你不过河山阁中一介布衣书生,出得一手好文章,却怎料你竟会变成当朝新贵,还有一个贵人姐姐。还能陈词慷慨,堪比当今宰相。” 沈子安也笑: “陆英过誉了,论政,我不及顾君愁;论谋,我不及当今圣上;论才情,我更是不及第一才子迁安侯爷半分,这么比来对他们可不公平。” “盛名之下,其实难负,”陆英却不甘示弱,“我就是这么看你的,他们,那是世人的眼。” 沈子安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却对陆英生了几分好感。政事、谋略、才情,为仕一生,最为重要的三项。然而在沈子安之前,已经有人做得太好,让沈子安明白,他是断然不能超越了他们的。但是,若是能在一人心中觉得,他比他们要好,也算是聊得安慰。 空翠一早便侯在了茹月轩的门口,看着沈子安和陆英过来,便笑迎而上: “沈大人、陆太医。” “空翠姑姑。”两人前后回礼,却看得空翠觉得陆英和沈子安竟然如是相配,掩口笑了笑,便带着沈子安和陆英往里走——曲折幽深的长廊,建制朴素简单,没有高台宫殿楼阁,却是简单的屋子,院子也不敞亮,不弱延庆宫那般宽大,却显得细致精巧,像是一个美丽的江南小院,倒是——到底是江南出来的女子,温婉如水。 “娘娘,人到了。”应门的人往里传了话。 得到允许以后,沈子安和陆英一并进去了,才见在那素绿色为主的屋子之中,坐着白衣的沈如鸢,江南女子之中最最出色的容貌,她面前放了一尾好筝,似是方才在弹奏,却不知道到底何意。沈子安和陆英拜过了,沈如鸢才淡淡开口道: “陆英,陆太医,记得年幼时,你便救过舍弟。” 陆英笑称举手之劳,可是她清楚那是“陆英”救下的,和现在的她没有关系。沈子安却无奈地开口道: “姐,似乎我们现下不是来讨论这个问题的吧?” 沈如鸢才住口,笑着让陆英和沈子安坐了,长叹一口气: “陆太医莫怪,只是六宫之中习惯了勾心斗角,和那潘氏也这许多年了,姑娘初来就是以妃党的身份,自然对姑娘多了忌惮。” “以妃党的身份?”陆英反而奇怪了,“我只是、冯娘娘的太医。” 沈如鸢却也不奇怪,只是笑说: “冯莺么?跟了潘氏当真可惜。” “冯莺不是那种人。”陆英打断沈如鸢的话,冯莺的个性如何会是那种人,冯莺从不屑于和人合作,更不会要人帮忙。骄傲自负,怎么能和人朋党。 沈如鸢却还是温婉安静的样子,轻声道: “陆太医是因为淑惠皇后的事情离开的皇宫,却也是因为淑惠皇后的关系回到了皇宫。陆太医难道不明白其中道理么,潘氏妃党断然不会让淑惠皇后真的加入宫中成为皇后,而冯莺也一样,她们走到一起很正常。陆太医许是不知道,本宫以调香闻名宫中,然而冯莺却一样,安息香?陆太医你们当听说了,陛下这些日子正在用着的,就是冯莺所调。” “不、不可能。”陆英后退一步,没有想到冯莺原来早就和潘玉颜合计好了,那么她心心念念维护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谋杀淑惠皇后的人,一个是潘玉颜,动手的却是冯莺,可是、可是,在竹林中,还有一个人,陆英发抖,那声音她记得,可是却不是沈如鸢。她从没有想到宫中竟然如此可怕,会有如此多的阴谋诡计,而且就在那些和你笑颜相向的人之中。 沈子安适时地打断了姐姐的话: “姐,隔墙有耳。” 沈如鸢笑了笑: “宫中任何人都信不得,却不知道他是哪里看中了陆太医,竟然信了你。” 陆英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沈如鸢说的是谁,可是沈如鸢却继续开口说话,而且是起身来指着面前的那把长筝说道: “既然,他愿以告诉你事情的一般,那么,如他所愿。本宫告诉你另外一半。” 陆英从未想过沈如鸢竟然也有决然如斯的神情,还未等开口,却听见了沈如鸢继续说道: “此筝,唤名‘长亭’,是为天下名琴。” 陆英目瞪口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长亭一曲犹在耳。青烟江湖,恋人相辞远朝堂。剑起江南,长筝激鸣。遗空恨,情兮何归。” 长亭本是名剑,也是名琴。陆英终于记起唐含笑的话,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况,长亭剑在柳如烟手上,他写下这首词怀念他所爱的人,而长亭筝在沈如鸢手中,柳如烟以性命要求陆英进宫去保护一个女人——皇帝的贵人。 事情,不言已明。 60、轩窗夜话 陆英虽然没有见到凌宣毅,但是听着福祥宣出来的旨,倒觉得凌宣毅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转身便走,朝堂上的事情还是远离了好。陆英只是转身,沈子安便看着陆英带着了然的笑意要离开,沈子安便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方才陆英你还教训我要有作为‘当朝新贵’的样子,可你如今到了这里,却反而不见了,当真率性而来,宜兴而归。” 陆英笑着说: “真让你见到了皇上,恐怕也不是好的,我想沈子安你也不想见。” 沈子安当真拿陆英没有办法,于是知道说道: “那既然如此,我倒是该回河山阁去认真看看书,再来和陆英讨教。” “你通读史书,怎么好拿我说笑。”陆英一赧,却端得如此说道。 “好了,我说不过你。”沈子安许是对女子,而且是一个对自己有恩的女子,大概没有手段,只好服软然后告辞也就离开了,陆英瞧着今夜月色不错,本来想着去找星沉聊天的,却到底想着皇城来了这么久,却终归没有仔细走过,不如今夜趁着闲暇,也便走一走。 夜色皇城,到底是平常人见不到的场景。 易经死过了一次,陆英到底不觉得空荡荡的地方有什么可怕得紧,只是夜风习习颇为清爽,当年幸好律国皇后自杀在堕星台之上,虽然血水蔓延整个堕星台,可是到底有星沉在,所以没有怨气滔天。 陆英随心所欲,走到了一处闲庭。院落之中空空荡荡,却竟然没有宫人守卫,只是显得略微有些冷清,陆英才走了几步,却就看见一湖碧水,映月清澈,难得见到如此清爽又干净的景致。陆英便想要靠近过去几步看个清楚,然而却没有想到才靠近了,却在长廊看见了一个人影。 光影暗淡,却看不真切。 陆英只堪堪退了一步,知道那人定然是在看着自己,便点头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在。” 那人沉默了良久,却没有回答,陆英等了一会儿,心觉似乎是打扰到了人家,便转身想着要离开——宫中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空间,比如陆英自己是绝对不允许别人动自己的药材的,所以陆英想要转身退出去。 “陆英?” 却没有想到那人一开口,陆英整个人就怔愣住了,一颤,才慌忙转身跪了下去—— “陛下。” 凌宣毅在阴影中侧目打量着这个穿着太医院衣裳的女子,他和她相处不多、言谈甚少,但是次次都让他铭记在心。想起来,却觉得陆英并非像是太医院和宫中所传的那样懦弱胆怯,反而让人觉得有一股子勇气,让人觉得不忍避目。 “起来罢。”凌宣毅的声音中透着疲惫,陆英只是起身,也不靠近,就那么站着,反正在那里也能看清楚一片景致。 “为何不问朕?”凌宣毅开口。 “问什么?”陆英偏着头看着凌宣毅,“若是问陛下的伤,料想也不是我这样的身份该问的。” “伶牙俐齿,”凌宣毅蹙了蹙眉,“当真是前朝有顾君愁,这宫中,也不消停。” “臣不如顾相。” “但朕不喜欢他,”凌宣毅似乎想要找人叙述,他有些累,一连多日的动手,当然需要心计,却终归找不到人去分享,“朕厌倦他厌倦得紧,却无法不仰仗他。” 陆英大概知道顾君愁和凌宣毅之间的症结在何处,顾筱君是他们只见不能提的事情。陆英无言,良久只道: “陛下有心。” “有心何用,真心空负,坐拥了天下,最想要的人却不在了。以前不明白为何母亲总是想要弄死兰妃,如今看着自己的皇宫,却也明白了几分——无论背后的阴谋是什么,那只是一个可能。”凌宣毅叹气,从阴影中走出来,才让陆英看清楚了他的脸。看着落魄和疲累,倒不像是九五之尊该有的样子。 “淑惠皇后自然不想瞧着陛下如此。”陆英淡淡地劝了一句。 “筱君不会在乎朕,筱君当我是挚友,心中牵念的,到底是别人。”凌宣毅叹气,却还是如此说。 陆英一怔,脱口而出: “顾筱君不会愿意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凌宣毅一愣,自从筱君故去以后,她的名字变成了宫中禁忌,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起这个名字,可是陆英竟然这样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让凌宣毅反而觉得内心一阵酸痛涌起,毫不犹疑地反驳: “朕是君王,朕如何知道她不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保全顾君愁才嫁!” “在陛下眼里,郡主是如此随便的人么?”陆英冷冷反问,却不自觉当做了自己还是顾筱君,是在为自己辩护,“或许顾筱君她答应嫁给你的时候,她确实是知道了顾君愁已经娶妻,是一时间受到了伤害,嫁给陛下或许也是迫于皇威。可是她不是轻易向命运低头的人,如果不是心底到底感念着陛下一份执着和忍让,她如何会就这般答应?陛下莫要看扁了自己!” 凌宣毅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和一个太医争论顾筱君的事情,他突然蹙眉看着陆英,神色冷然,陆英却看着他这么一冷然的气氛,忽然恍然自己说了什么——“扑通”跪了地,朗声道: “臣说了许多大不敬的话,但句句属实。” “你、你……”凌宣毅一时怒极,可是却找不到理由,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好像、好像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个对着他笑,艳若桃花,简单而且执着。就是,他爱的那个女子,天真固执,没有心计,相信着每一个人。虽然离经叛道,可是骨子里善良温和,若没有**争斗、没有顾君愁,他相信她会成为最好的妻子、最好的皇后。 可,到底,没有若。 “罢了,罢了,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凌宣毅挥了挥手,让陆英起身,或许他自己也知道,他爱的筱君,自然也包括筱君对爱情的执着,“大概当年,父皇也是被母后的那份执着打动,所以才会放母亲自由。而后,才会专宠兰妃,却最后,害她惨死在这湖中……” “什么?!兰妃死在这里?!” 61、空余兰馨 凌宣毅奇怪地看了陆英一眼,却终归没有说话,只是反观于潮水,看着波光潋滟,才道: “当年兰妃自沉湖底,便是在这里。” 陆英当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就算是当年的她,也不过才出生没有多久,怎么会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听了凌宣毅这么一说,才觉得有问题。当初自己在河山阁找到的关于兰妃的记载静静有一卷《后妃列传只零片语的记载: “惠孝仁承奉妃讳若兰,易城人士,出身微贱,仍有慧心。承奉二十五年,以貌似昌慈雅文皇后进,封妃,赐依兰殿。越五年,以误国罪诛,同并党羽六人皆付有司斩之。” “敢问陛下,此处可是依兰殿?” 凌宣毅点点头:“父皇赐死她的时候,便让她在白绫和毒酒之中选择,她怀有身孕,却没有选择任何一种,也没有留下什么话,就自沉这湖底。尸首最后都没有找到。” 陆英明白宫中乃是活水,自然能够想见**女子到底是如何冷静地自绝于此,还有那些恶名。 “兰妃当真和、和昌慈雅文皇后很像么?”陆英好奇,问了多少人都不知道其中详情,多少人都觉得她是相关其中的人,所以不曾说明其中清晰关系。本来顾筱君就是一个不怕凌宣毅的人,如今就算是成了陆英,性情如此,更是毫无顾忌,直接问了出来。 凌宣毅许是被人顺从惯了,从未见过如此的直接,反而勾起嘴角笑道: “若不像,如何被人利用来宫中,让人做了这等牟朝篡位的勾当,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自沉湖底而不暴露身后的人,才是最好的打算。只是可惜,没有叫人揪出她幕后的人,终归给我这朝堂埋下了隐患。” 陆英大惊,却本没有想到这么多,她一直以为兰妃乃是被太后陷害,自己的父亲牵连其中也算是受害者,兰妃那种罪名莫须有,加上其中牵涉的人也不是什么善于朋党的人,陆英自从知道了兰妃的事情以后,也就更是对太后有了畏惧之心,一直觉得太后才是兰妃案子中的大恶人。 凌宣毅见到了陆英惊讶的表情,反而更觉得奇怪——当年的事情最为清楚的应该是这个女孩才对,她的父母之间的事情,关于太医馆的秘密,关于清流剑,关于他的生母昌慈雅文皇后,还有兰妃、前朝宰相之间的种种事迹,若不是眼见着自己母亲自绝经脉而死,陆英如何会变成那般胆小怯懦。 可是, 反观于现在的陆英,凌宣毅却觉得陆英丝毫没有胆小怯懦的样子,反而更觉得是大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去了解更多。凌宣毅觉得她神秘,觉得她带有很多秘密,不知道为何凌宣毅和陆英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让他想到顾筱君。 孝康文俭淑惠皇后,顾筱君。 “陆英,朕问你,你今夜为何来此?” “随心所欲,漫无目的,瞧着依兰殿景致别样,当然就来了。”陆英回答。 “可是兰妃当年惨死,此殿闹鬼。你竟——不怕?” “陛下都不怕,我有什么可怕的?”陆英自然地回答,却根本没有想到这句话让凌宣毅倏然站起来,一把紧紧拉住了陆英的手,凌宣毅从来没有在人前如此失态过—— 凌宣毅紧紧抓住陆英的手,一阵颤抖: “你、你、你到底是谁?!” 陆英一懵,这才发现了凌宣毅到底在想什么,她试图挣脱: “陛下!我是陆英!太医陆英!” “可是、可是你……”凌宣毅不会忘记,顾筱君,顾筱君的神态、语气,那句“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在顾筱君眼里,她不把他当皇帝,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带着调皮和傲气,让凌宣毅明明白白记在心底。虽然不是什么浪漫的情话,但是到底让凌宣毅记下了。 “臣是陆英,还请皇上放开我!”陆英再次说道。 凌宣毅才放开了陆英,上下大量了陆英一会儿道,沉声道: “陆太医和少时不一样了……” 凌宣毅年长陆英六岁,怎么看都觉得陆英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可是却不知道为何在筱君故后,陆英整个人都稳重多了,凌宣毅对这个陆太医的女儿映像不深,大概只是在陆太医身死、韩氏自绝之后,才有了那么多少的关注。若不是福祥多少说着些,恐怕早就忘记了。 “花有重开日,人物再年少。”陆英恭敬地退开一步,回答。心里想清楚,以后在凌宣毅面前,更是要小心着些,若是被凌宣毅持续地怀疑下去,那么定然会发现自己是“移魂”的事件,那么更多麻烦的事情就要发生。 陆英宁愿自己现在是“陆英”。 “敢问陛下,兰妃乃是自食恶果、咎由自取?” 凌宣毅摇头: “朕不知道,当年知情人都被杀得干净,到底知道了太多,终归是不好的。宫中秘密比不得民间,知道得多,还想要活得长,就得知道更多——那样,活着很累。” 陆英想着又是这样,便不再问兰妃,换了方式问道: “那皇上觉得,家父死得可冤?” “谋逆在前、助纣为虐,何冤可有?”凌宣毅回答得很快。 “那皇上为何又将罪臣之女放在宫中?”陆英看着凌宣毅,“皇上不怕我重惹宫中事么?让我出宫,又让我进宫,此番折腾,却不知皇上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宫中需要混乱,乱中才可取平。”凌宣毅回答,却不再看陆英,陆英说话的方式让他不舒服,却想要听下去,他也想要学开国皇帝,对亡妻有无数的怀念,愿以“宁”字名天下。而他凌宣毅却没有那种能力去痴缠,江山未稳自然不敢造次。 陆英却在凌宣毅回答以后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兰妃进宫是一个阴谋,陆英父亲获罪死是一个起因,导致了陆英的母亲必须要自断经脉而死。这个阴谋失败,却没有找到幕后的黑手,于是陆英的父亲身死、兰妃身死。最后成了悬案不了了之。牵扯到的人物全部都已经是死线,却还是有千丝万缕关系在当今皇宫之中—— 62、宫闱邀约 陆英看着天色渐晚,便对着凌宣毅拜下: “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夜深风寒。陆英要告辞了。” 凌宣毅一愣,陆英这个说法当真是新奇得很,看着似乎有礼,可是总是觉得陆英整个人行礼的时候很是别扭,不过瞧着陆英,凌宣毅只是觉得一阵头痛,便挥了挥手让陆英退下了。 待陆英离开以后,凌宣毅才看着水面苦笑:筱君、筱君,朕当真是太想着念着你了,怎么瞧着谁人身上都有你的影子。莫不是她不是后-宫女子,都要叫我起了疑心。 凌宣毅心中苦闷,锦朝的开国皇帝凌炎——因为对自己的亡妻郗氏相思成疾,便在天下寻找和郗氏相似的女子,宫里更是建立了不少和郗氏相关的宫殿,宠幸的女子都是因为模仿郗氏的缘故,后来能够成为他成为天下主之后的皇后的人,据说就是因为和郗氏长得很像。 凌宣毅不需要替身,顾筱君对于他来说独一无二,而且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是顾筱君什么是顾筱君的替身——他不需要去找那种替身来自欺欺人,或者是侮辱他的筱君。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清醒,才让凌宣毅痛苦不已。他讨厌后-宫女人对顾筱君的模仿,更是讨厌看着她们更加难以遏制对筱君思念的自己。 “陛下。” 说到后-宫女子,却没有想到立刻就来了一个,凌宣毅蹙眉看着那个站在殿门口的小女孩。当真是个小女孩,虽然和陆英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却看上去更加娇小玲珑。唤了陛下之后,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上前,也不后退,只是远远地看着凌宣毅,带了几分怯懦。 似乎——是姓紫?凌宣毅想了良久,却怎么都记不得这个女孩的名字,更是不记得自己封了她什么位分,这些选秀进来的女子,多多少少都是宫里宫外有人打点好的,凌宣毅也只道: “这么晚了,不回储秀宫待着,你在这里做什么?” 紫氏看凌宣毅问话,便恭敬行了礼回答: “陛下受伤,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虽然是有礼的举止,可是谈吐却是丝毫不讲道理,都有要冲撞了皇帝的意思,凌宣毅偏了头看着紫氏,寒声道: “你这是在质问朕?朕的宫殿,朕想去哪里,须得你的允许么?” “自是不用,”紫氏抬头,面上表情没有多少改变,只道,“只是,家父说,与皇上相处,断是不能处处顺着皇上的意,要多生忤逆。” 凌宣毅一听,震怒微减,却反问: “既生忤逆,不怕朕怒极杀尔全家么?” “陛下要为明君,自是不会与后-宫女子一般见教。” “你父亲是谁?” “边镇小吏而已。” “如此朕封他做个三品侍郎如何?”凌宣毅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妙语连连的女子,她确实聪明,而且让凌宣毅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精彩的东西,藏而不露。 紫氏摇头: “还望陛下高抬贵手,贵妃姐姐要我进宫,便是极大荣耀,臣妾一家,断不敢还要任何殊荣。权柄荣耀、多灾杀戮。” “呵呵,你倒还真奇了,进宫的女子不少都是要有外戚实力的,你竟然不想要?” “外戚专权,只会功高盖主让陛下生了杀心。臣妾不需要为了自己一人的安危牵动整个家族,臣妾虽然没有贵妃姐姐、贵人姐姐、龚姐姐的才智,但却相信自己有能力在这个宫中自保。”紫氏虽然没有抬头,依旧跪在地上,但是却说出如此自信的话来。 “你如何自保?朕现在就可以杀你。”凌宣毅还是不相信。 “可是,”紫氏忽然抬头,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凌宣毅,“皇上,您难道没有发现,从方才开始,您就开始被臣妾牵着鼻子走了么?” 凌宣毅一惊,这才猛然发现紫氏眼底有微弱的狡黠的光芒。凌宣毅惊讶地看着紫氏,紫氏却反而抬头朗声道: “皇上,后-宫女子很多,可是您只有一个,女子们百般儿方法要您的宠幸。人总喜新厌旧,自然要花样百出。外戚仅仅是保障,若是见弃在心,外戚也终归会被全盘收下。然而,只要推陈出新,无论是在衣着,还是在技艺,才是生存之道。因此,臣妾祈求皇上,只要臣妾在宫中一天,求皇上断不要封臣妾家人一官半职,如此,便可。” “这……”凌宣毅笑了,起身过去扶起紫氏,“也是你推陈出新的手段之一么?” “是,臣妾于宫、家人不仕。”紫氏也笑。 “当真是个推陈出新的好法子,你家人不会抱怨么?”凌宣毅心里一瞬间只是觉得,虽然紫氏是潘贵妃选上来的人,可是却和潘贵妃给了他两样的感觉。 “抱怨总要比丢了性命强。” “你确实有实力自保,然,若你在朕的**中无法出头,又当如何?” “这个不劳陛下费心,后-宫中事,自然有女子之间的相处之道,况且,臣妾并不觉得,陛下不缺少人来聊天。” “你倒是自信,”凌宣毅笑,“只是,你到底要如何赢过朕的六宫嫔妃?” “臣妾虽然舞技不如潘姐姐,琴和香料不如沈姐姐,温婉懂事乖巧知人不如龚姐姐,容貌又平庸,自然会在他处做文章,日后,还有时日让陛下鉴别。” “也好、也好,免得日后朕无聊不是?”凌宣毅自嘲,却是带了几分无言。 紫氏只是偏头微微笑着,不再回答。凌宣毅看着她,想来想去,只是认输一般将紫氏搂在了怀里,也罢——他确实需要一个人来说话,本来他以为那个人会是他的皇后、顾筱君,但是,到底对着一潭深水讲话,没有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说话来得强。 是夜,紫氏被招侍寝。 事后,龚氏全然不明白其中到底,但是到底是恭敬谦良的人,对紫氏还是姐妹相称,对前来挑衅的宫人都全部呵退。冯莺却还是在储秀宫中装死,顶多说了一句“天下男子皆薄幸”,潘贵妃因此当然是在宫中设下筵席,专门请紫氏过去聊天。沈贵人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去太**中走了走,太后更是对潘贵妃的人不会另眼相看。倒是紫氏却没有因此有任何改变,依旧不喜欢说话,也不和任何人多有来往。 只是,宫中,终于潮水翻起,从后-宫开始,将要波及前朝。 63、主考争名 凌宣毅早朝的时候瞧见了冯澹、顾君愁、柳如烟、沈子安,还有潘家的那几个叔伯,只觉得心里生厌,更是蹙紧了眉头。殊不知那福祥早泄时候为了给主子面色看上去白一些——确实受过重伤、且刺客一事颇为严重,在他脸上涂抹了不少粉才好歹看上去有几分“病弱”,刺客这般眉头紧蹙,更是让一班朝臣更是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皇帝到底是在恼怒些什么。 顾君愁当然是朝堂之中最先开口说话的人: “陛下,今年的朝考各州府都已经结束,京师一场,却不知皇上要指了谁去当主审?” “旧日里是谁?”凌宣毅听着,只是问。 “臣的前任,”顾君愁恭敬说道,“本朝此试乃是京中第一场,还望陛下指个上好的人选出来。” 凌宣毅听了却是微笑,看着顾君愁说道: “如此,既是宰相为主审,再好不过。顾相为人,天下顺之,朕自然是派你。顾相几日不见反而是糊涂了,这等小事怎好在朝堂之上考量?” “陛下容禀,”顾君愁撩了衣袍跪下身去,“三日后便是清明,臣请告假的折子上了几日,陛下日理万机,必是没有看见。臣要归乡扫墓,来回恐有二十来日,恐是赶不上十一日后的殿考。” 凌宣毅倒是当真没有注意这几日的折子,清明?也是,连年清明顾君愁都是要告假还乡——也就只有这些时日里能够得到消停,没有人成天谏言耳边,可是,如今这事也托不得别人,想到这里,凌宣毅更是心里焦躁:他讨厌顾君愁,然而不得不仰仗顾君愁。 顾君愁为人滴水不漏,若非如此,如何年纪轻轻便可以“贤相”闻名。 至此, 凌宣毅便叹气道: “如此,朕也不好夺这人情。众卿便举一人出来就是,顾相可有中意人选?” “臣不敢妄言。” “你都不敢说,他们又如何敢?”凌宣毅似乎心情很好,大概是紫氏的功劳,或许不是,只是带着玩味地笑容看着顾君愁,接着开口说,“这主审之人,当为文辞造化极高,朕知道迁安侯有冠名‘我朝第一才子’之称,奈何久病。偏要为人刚正不阿,我瞧子安为史官多年,史官秉笔直书,想必本事也是高的,奈何官阶不足。若论了威望,定然是冯澹将军和潘尚书两人德高望重,奈何一人为将一人为商贾,恐是不通六经事物,顾相,你叫朕好生难以定夺。” 此言一出, 听得满朝文武都是心惊胆寒——凌宣毅在朝堂上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听着顾君愁和众位大臣进言,这一次说出来的话句句在理,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皇上并非一无所知,揣着通透人心的眼,坐在高堂之上,却看着一干臣子去尽数折腾。 顾君愁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迁安侯爷确实才华极高,若为主审,责令几人陪着便是,将阅卷时日略延长便可;沈大人确系公正之人,若为主审,陛下加之官阶便是;冯将军主审或者潘尚书主审,不失为本朝新风,虽欠妥,但亦有方法……” “你倒是一处也不得罪。”凌宣毅打断顾君愁的话,盯着那一般朝臣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自己的话说道: “朕若任了其中谁,你们都要掀起了党派朋党争。朕前几日任了子安,你们便是对此百般琢磨,主审一事倒是无妨,顾相你自且去,朕便有了人选,却不要安排你们当众人任何一人。朝中有刺客、天下刚安定,清明将至,重卿若有要祭拜的,便可告假去。” “陛下,那淑惠皇后……” “祭奠一事,朕已经交予星沉,你们也不用想着借着筱君来找机会谋权了。朕日前不与尔等计较,是因为筱君尚在人世,朕不想她瞧见朕和你们勾心斗角的丑恶嘴脸,如今筱君去了,朕也无妨所谓顾忌大家颜面,只盼你们不要太过造次才好。“凌宣毅说完,满意地看了一班朝臣惨白的嘴脸,想起紫氏昨夜所说的话,凌宣毅忽然明白在后-宫之中,每一个女子皆是不同,有的借以外戚专权来巩固自己,有的借以太后的实力,有的借以温良性子,有的却是用自己的智慧。 “陛下能有此心,也算甚好的。”顾君愁轻声说着,便算是对凌宣毅的赞许。顾君愁很少赞扬一个人,更是很少去赞扬凌宣毅。这个自小就是在阴翳地看着自己的天子。 “只是不知陛下,到底要任命了谁,来当那主考之人?”顾君愁继续发问,只是因为虽然朝臣皆是有问题想要问,但是唯有顾君愁才是敢开口问的人。 “朕会亲自来试。” “此举不妥,”不少学士反对,“陛下日理万机,如何使得?” “良君当知人善任,养食客三千,日理万机却是理得竟然连自己的人民尽数不待见,科考所关者大,朕想要亲自去看看。” “可是……” “若非如此,你们选个人选出来吧。”凌宣毅偏着头,看着这帮人。 群臣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凌宣毅哼了一声便说: “如此,这事便这么定下了,谁人也不得再有疑议,福祥你便交代办下去就是了。” “是,皇上。” “如此,皇上算是处理完主审的大事咯,那么敢问皇上,可否听听我的请求?”突然朝会被人打断,那声音慵懒自得,星沉靠在门框上也不给凌宣毅行礼,就那样微笑着,带了几分邪魅。 凌宣毅蹙了蹙眉: “天下事,重不过筱君。” “淑惠皇后的祭典——”星沉环视了周遭的人一圈,然后弯起嘴角笑了笑才道,“只怕各位大人之中,我想要几个人来帮我忙。淑惠皇后极贵,诸位大人也是贵气之人,贵人主贵,方得祥和。清明日前,祭礼举典,还请几位大人,来堕星台帮我准备准备。” “你点你要的人便是。”凌宣毅冷冷地扫视群臣,言下之意,便是若是被星沉选中,天大的事,也要答应,推脱不得。 星沉点头,轻轻鞠躬,然后才道: “顾相这其中少不得你,冯将军这也少不得你,沈大人你、也得来。” “我?”沈子安一愣,却没有想到星沉会选自己。 星沉却只是笑笑说: “几位大人不言语,星沉便日后在堕星台静候各位大人前来便是了。愿以此得告慰淑惠皇后在天之灵。” “陛下,”沈子安跪下,“微臣恐怕不足当贵名。” “祭文乃是你草的,当然你该去。”凌宣毅只是一言,便让沈子安没有话说。 “是,臣遵旨。”沈子安点头,有几分不愿地答应。 64、长远难计 延庆宫之中,潘玉颜难得没有面对着她那面巨大的铜镜,而是正面对着靠在座位上全然不看她的冯莺。潘玉颜也不开口,蓉儿在旁边静静地给两个人加上新茶。难得一向热闹的延庆宫做了如此场面,只是潘玉颜似乎心情不错,没有怪罪的意思。 “娘娘的妹妹当真是好手段。”冯莺率先开了口,不见嫉妒,也不见欢喜。 “这小浪蹄子此举倒出人意料,妹妹莫怪,我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潘玉颜微笑,心里却当真觉得要去给自己那个远房的表妹说个清楚——虽然如今她们都是皇帝的女人,可是她进宫都是她一手的谋划出来的,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在受封第一天就得到皇帝的宠幸,倒是当真令人觉得惊讶。不得不让潘玉颜宠幸审视这个小女孩。 “冯莺也用不着娘娘厚,”冯莺还是冷面,只是端起茶来静静喝了,“我是顾筱君好友,他只当我是恨她对筱君不够专一,又是被我爹逼迫进了宫,断然只会把我当神供着,碰都不会碰我一分。” 潘玉颜蹙了蹙眉,她清楚冯莺地位的尴尬,却只道: “反正她已经死了。” “我也用不着皇上的宠幸,我有我自己爱的人。用不着皇帝想着念着我,反正我和娘娘都是各取所需,娘娘也犯不着为了我去谋划什么。”冯莺继续说着。 潘玉颜一惊,却笑了: “妹妹这话还是莫要说得太早,宫中风雨飘摇,若能够抓住皇上的心,才最最重要,若是生得了一儿半女,才能够稳固自己的地位。妹妹不是素素一个白人,到底还是有家人要顾忌的。” 潘玉颜只当冯莺是个冷漠乖戾的丫头,自然好言相劝,加之在共同对待顾筱君的事情上两个人不算是同盟却也算是同仇敌忾,到底对冯莺没有恶意,况且——冯莺对她潘玉颜没有丝毫冲突,自是想要在宫中多安插点自己的人。 冯莺却不动声色: “姐姐好意,冯莺心领。只是嫁入宫中本来就不是冯莺的想法,为保老父才出此下策,已经向皇上禀明。” “你、你竟然直接对皇上说了?”潘玉颜反而有了几分震惊。 “我入宫本来就没这些意思,我就是为了保家平安。” “也是,妹妹忠孝,我也不好要妹妹做了坏人。”潘玉颜笑着又让蓉儿上了一遭瓜果,冯莺挑来吃了些,心里已经明白——潘玉颜虽然圣宠,但是到底不过是一个妇人,只有妇人之勇,只有妇人之见,到底只懂得用**中的手段留住凌宣毅。显然,男人都会受用,却不会受用一辈子。 特别,是凌宣毅。 就算是冯莺,也是一样的。凌宣毅对顾筱君衷情,但是冯莺相信不会衷情一辈子,皇帝处于帝位自然要多考量,就算是有情,凌宣毅到底对江山家国有责任,所以断然不会对一个死人再怎么言情。冯莺清楚,凌宣毅深情——但是顾筱君已经死了,对一个死人保持忠贞只是为了给天下人瞧见罢了。到底,不会是真心的。利用凌宣毅对顾筱君的情,不过是冯莺用以站稳脚步的第一个条件。 后-宫如水火,自然要谋其中。只是,潘玉颜,不是一个好的合作者。 “姐姐,我大病尚未痊愈,还想早些离开。” “也是,蓉儿,你送冯嫔娘娘出去。”潘玉颜不便多留着冯莺,而冯莺也是一样不想多在潘玉颜的宫中待着,此刻离开,冯莺还有要事要做。 才出了延庆宫,别了蓉儿,冯莺便直接施展了轻功跃上宫墙——冯莺的母亲来自唐门,自然轻功也是卓绝的,冯莺一跃之后,直奔的方向自然是皇家的射猎场所。冯莺自小就在那里和先帝以及一干皇亲国戚射猎,对这里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冯莺以前乃是以将军之女的名义大摇大摆进去的,如今便做了皇帝的妃嫔,冯莺反而倒是不嫩走了正门。 一跃进去,在马厩寻了一匹烈马,冯莺对马都颇有见地,早就对皇家的马清晰认得,门口几个守马圈的小厮早就被冯莺点了收拾在一旁,冯莺不是不清楚哪匹马好骑,可是偏偏就要选一匹难的。套上了马鞍再选了弓箭便策马而入了丛林,那烈马嘶鸣险些将冯莺一下摔下,好歹冯莺浅笑起来,她不惧此等烈马,扬鞭而起,反而更是纵马而起。 那几班小厮都被烈马长嘶给惊吓到,眼瞧着冯莺策马入林,反而让那几个小厮大惊失色,慌忙前去召来了御林军,还有向宫中的要人报信。这马场出了大事,肯定是要让皇家惊慌的,小厮们担不下此等罪责,倒是心惊。 偏偏, 此刻闯入围场的人,也不止是冯莺一个。陆英平日里自然喜欢来这种有无数林草的地方,只是因为这其中有不少药草是太医院从不会进,也算是常见的。陆英平日里喜欢来认药草,也或多或少给自己准备着些,近日里带着唐含笑一道儿来,唐含笑倒是也认识了不少药草。 烈马嘶鸣倒是真的让陆英和唐含笑听见了,陆英叹气: “当贵族还真是幸福,我们成天忙这忙那的,他们倒好,成天就赛马打猎看看风景也就结了。” “你羡慕的话不如嫁给皇帝啊,当皇后贵妃什么的也挺不错啊。”唐含笑随心所欲地回答。 “我——”陆英本想要说我要当皇后不是随便的事情么,可是终归叹气,“也罢了,当皇亲国戚也有他们的烦恼,只是现在围场里面既然有人,那么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我可不想被人当做猎物给射死了。” “怕什么,我唐门轻功举世无双,绝对能够保护你。” 陆英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唐含笑,最后还是说: “走吧,我们还是,惹出麻烦来了可不好。” “喔。”唐含笑极其不情愿地跟着陆英往外走,却不知道冯莺却正好骑着马往她们的方向过来,宫里的人倒是乱作一团,不少御林军也已经进入了围场。 凌宣毅,却不知,在不在其中。 65、难渡一刻 陆英全然不知道冯莺是有意谋划为之,冯莺要的就是惊天动地,帝王对一个女人的认真能有多久就要利用多久,毕竟冯莺现在的身份是顾筱君的挚友,是一个为了家庭不得不嫁给皇帝的女人,而且是一个有军功的女将军。 冯莺之为嫔妃,全数都是权宜之计。若非冯澹那个老狐狸用以冯莺的弱点来威胁她,她有什么必要来这个皇宫之中,更是没有必要去杀顾筱君。 经过凌宣毅的设计,冯澹已经成为御林军的首领,守卫京师,这皇家的围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定然是要怪罪在他们冯家身上的,冯澹带人围过来,全面搜索,却当然找不到对这里再熟悉不过的冯莺,冯莺狡猾如反守为攻的猎物,反叫猎人好找。 冯澹策马,看着草丛?却是发现了两个人影,冯澹大喝: “前方何人?!再不站住,休怪刀剑无眼!” 陆英听出来是冯澹的声音,刚想要叫一句“伯父”却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拉住了唐含笑,却没想到唐含笑会错意,陆英才拉上了唐含笑的手,唐含笑以为陆英要逃,反手就拉起陆英,一跃上天。 “你——”陆英还没说出话来,就听得耳边嗖嗖箭簇声响。那皇朝的箭阵岂是一般人可以破的,唐含笑的轻功很高,可是陆英并不觉得唐含笑能够拉着她逃出这个箭阵—— 须知, 皇城的箭阵,并不是按照先天八卦或者阴阳五行来编排。开国皇帝的功臣宁王顾宁杭——也就是顾筱君家的先祖——按照《洛书》和《水经》编练,不仅助太祖攻破了天下各方的割据势力,而且,稳定了锦朝的天下。 这套阵法,不仅仅可以将敌人围堵得水泄不通,而且可以变换如水,灵活配合骑兵、步兵变换,进可攻、退可守,舒将军编撰的箭阵,就如水一般,难以捉摸,不可塑型。一旦触及,就如同打翻了一杯水,覆水难收,再难从层层叠叠的箭浪中脱身。 恐怕,当年以迷宫的设计和阵法编纂闻名天下的迷儿,也是要佩服的。 “那是冯澹将军啊,你跑什么……”陆英心惊胆战。 “我以为你要跑啊,原来是你熟人?”唐含笑躲闪着那箭阵。 “可是眼下,熟人也解释不清楚了!”陆英恼怒,眼见冯澹已经认定了她们就是捣乱之人,现下却都是引了箭簇来射她们两个人,陆英心里只盼着唐含笑能够带着她脱险,不然日后想要来围场都是困难,她才回宫没有多久就要弄起波澜,不知这次凌宣毅会不会放过她。上次在依兰殿就已经让凌宣毅有了别的疑虑,若是此番再让凌宣毅知道,定然要怀疑陆英的动机。 若是, 争宠**,这等手段方法,倒是当真用的不错。 “你可要躲好了……我还不想死……”陆英看着箭簇几次险些蹭过唐含笑的肩膀,看着那个女孩子倔强地咬紧嘴唇带着她左躲右闪,似乎有几分吃力。 唐含笑好不容易躲过去,才狠声道: “本大小姐不会让你有事的啦!真是的!给我闭嘴!” 陆英乖乖闭了嘴,只怪当年顾家先祖留下了箭阵教给了太祖皇帝之后,便毁了所有文书记载,箭阵的秘密成为了历代皇家御林军口口相传。就连顾家的人都不清楚这个箭阵要如何破解。 冯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武功,心里更是警惕了起来,虽然凌宣毅日前的举动更像是皇帝自导自演的刺杀,可是怀疑在胸中到底是不能说出来的,现在发现了如此两人,自然百万般的挑剔——凌宣毅多疑,对顾相、潘家、冯家都是这样,自然不能让凌宣毅在这个时候抓到任何的把柄。 冯莺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来到围场,冯莺却知道此刻自己老爹来了,自己的计划定然有变,于是冯莺策马,直接转头向皇帝的寝宫飞奔而去,御林军大部分已经去围剿陆英,冯莺没有得到多少的阻拦,直接就烈马嘶鸣,直接闯入了正在看奏折的凌宣毅面前—— “陛下倒是当真对得起筱君!”冯莺冷笑道,丝毫不为自己这等闯宫的举动担忧。 福祥连连在旁边劝道:“娘娘,有话好好说,这马惊了伤着娘娘可不好——” “哼,我自幼马上征战,何曾怕过?!”冯莺策马转了一圈,那烈马长鸣,倒是把福祥吓倒在地上,冯莺接着说,“我当你选秀女只是为了安抚太后,怎知你竟然当日就宠幸新人。我却庆幸筱君没有嫁给你当那什么劳什子皇后,如若不然,定要叫你气死!” 凌宣毅蹙眉,却没有想到冯莺竟然反应如此激烈。他于紫氏,不过是觉得累了、倦了,孤独太久,需要一个睿智的、不懂他但是却充满着灵性的女子来聊天,不然,太苦,相思,太苦。 伊人已逝,此等相思,无尽无穷,凌宣毅才廿二岁,日子还长,如何盼得。 奈何, 冯莺刚烈,如何懂得凌宣毅此种心情。只是冷眼看着凌宣毅,充满职责之词,凌宣毅反而无奈叹道: “也罢,朕确系想要和冯嫔好好解释一番。” 福祥还没有来得及起身,凌宣毅便也一拍桌子,一跃上马,反而带着冯莺直接往储秀宫奔了过去,一路上冯莺百般挣扎,却终归拗不过凌宣毅这个懂得多少功夫的人,福祥在后追得气喘吁吁,到底是没有追上。 凌宣毅似乎也是怒极,拽着冯莺便直奔储秀宫中冯莺偏殿,更是大力摔上房门: “朕是皇帝,几时容得你在宫中这般造次?!若非念在你是筱君挚友,你们冯家满门抄斩,都不知几回!” “恐怕陛下早有此心,只是找不到机会罢了!好!也好!我冯莺早就不在乎了,月死了以后,我本来生无可恋,皇上正好给冯莺个痛快,冯家的事,本姑娘也不屑去管了,我倒是要看看,这个连大战都要女人去的国家,能昌盛几代!”冯莺冷笑,却直直戳到了凌宣毅的痛处。 凌宣毅大怒,一把揪起冯莺衣领,却将冯莺大力摔在了床榻之上: “你莫要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 “皇上倒是有本事动手啊?!对我耍狠算不得什么,你若要杀人找得千般理由,如今不杀,不过是我冯家戍边有功,若是戎狄彻底解决,你定然要让我们冯家无后!莫说什么筱君好友,你若真挂念着筱君,怎会选秀、还宠幸新人,娶她的好友!”冯莺字字泣血,点在凌宣毅最难以启齿的软肋之上。 凌宣毅怒极,却无从释放,却不知为何突然施暴,欺身上去,便扯起冯莺衣衫,冯莺一惊,尖叫出声,反手就是要打凌宣毅耳光,却被凌宣毅率先扭住了双手,用力之下冯莺只听得手腕脆响,双腕竟然生生折断了去。 凌宣毅也不顾及,直接便扯冯莺衣衫,储秀宫断不是没有人在,门外早就围了惊恐的其他几位小主和几个婢女,议论声声直到福祥赶到了,才呵退了众人,福祥只在心中大叫不好,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做。 冯莺想要阻止凌宣毅,却阻止不得,双手手腕脱臼弄得生疼,她不想更刺激了凌宣毅的征服欲,只是恨恨地看着凌宣毅。 *,难渡。 66、命悬一线 陆英和唐含笑堪堪躲避箭阵的时候,冯莺这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当时的陆英并不知道,只是看着第十六只箭簇已经直接射进了唐含笑的肩头。唐含笑身上的衣衫都被鲜血染得厚重了一层颜色。 “你……”陆英哽咽,虽然自小是和星沉、冯莺玩在一块儿的,对她最好的人自然只有星沉和冯莺,然而后来经过了冯莺那么一遭的离弃,陆英说是不在乎,其实早就已经不再相信友情这种事情,前言说过了你们是过命交情的人,后来就可以立刻毫不犹豫地将你焚尸。是不是江湖儿女,少却了门第和政权的计较,也竟然是如此的痴傻? 唐含笑才认识陆英几天,这个唐门大小姐自然是被娇惯着的,如今为了自己受了这么许多的伤,倒是让陆英很是不快,心里酸楚不知如何表示,只好担心地看着唐含笑。 “你、你少说些话,或、或者以后少吃点东西,至、至少不要背起来——那么重……“唐含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到底是支撑不住,气力一尽整个人就从高空坠落了下去。 陆英心道不好,却发现唐含笑就算是自己要掉下去了,还是用力将自己给抛了出去,用力很好,稳当地让陆英平稳地落在了围场隐蔽的树梢上。 “啊——”陆英忍不住惨叫,却没有想到这一般惨叫,却见了一人迅速前来,一手快速抄了那下落的唐含笑,翻身回来一把拉起怔愣住的陆英,趁着变故突生,弓箭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顺手丢了几个雷火弹出去,便拉着两个人足下生风,跃出了包围圈,很快地来到了宫中隐蔽的一处地方。 惊魂甫定, 陆英这才抬头想要谢过来救她的人,却没想到见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人: “沈子安?!” 沈子安有几分窘迫,却也不好解释什么,只是指着唐含笑,气息未定: “先看唐姑娘的伤,我去门外……守着。” 陆英本来想要问,却看着唐含笑当真是惨白了一张脸,血透重衣,让陆英看着心惊,连忙扯开了几处伤口,好生上药包扎起来,给内服的丹药塞了几粒在唐含笑的嘴里,看着唐含笑皱眉很痛的样子,忍不住埋怨道: “你那么费力救我作甚?!可是真不要命了!” “你……是我……师傅啊……”唐含笑的声音很轻,眼眸都不睁开,想要调笑,却终归扯动伤口,没有说出话来。 “笨蛋!”陆英红了眼眶,却利索地收拾好了唐含笑的伤口,让沈子安进来了,沈子安见陆英那般红着眼眶,一愣却道: “陆英,你们还要当心。” “我省得。”陆英知道——冯澹现在责任很大,若是没有抓到了人,定然是要一处处搜宫的,若是让人看见了唐含笑受伤如此重,肯定瞒不过去,才是心里想着,就听见了城内钟声大作,想必是御林军已经开始戒备森严。 “还是慢了一步,”沈子安叹,“本想着寻了机会让唐姑娘出了宫去的。” 陆英咬了咬嘴唇才道: “沈子安,你的武功此时能行动方便对罢?” 沈子安点头,也不怪陆英为何此刻不问他武功的事情,陆英当然是也罢了——宫中懂武功的人又不是头一次见了,凌宣毅、沈如鸢、冯莺、柳如烟,都是武功好手,倒是不如哪一天告诉了陆英顾君愁懂武功,恐怕还会让她惊讶一遭。 “那你去把星沉找来,就说是我陆英找他。”陆英治好如此嘱托,她现在不懂武功,来去太慢,恐怕更是让事情难办。 “星沉大人?”沈子安却奇怪了起来,陆英一个太医,怎么和那样尊贵的人相交甚好?只是听闻了星官星沉买账的人只偶——冯莺、顾筱君啊。 陆英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你去便是了。” 到底是人命关天,沈子安也暂时放下了自己的疑虑,从窗口跃了出去。陆英心想自己以后空闲时候定然是要去习少许工夫,至少轻功是一定要学会的,以后逃命的时候也不会羁绊别人。 倒是, 这边陆英和唐含笑躲得好,沈子安向堕星台赶,福祥却已经急得不知所措,凌宣毅和冯莺的房内就没有断过争吵和打斗,也不知道是伤了自家皇帝还是伤了嫔妃,冯嫔如此烈的性子倒是像极了她挑的烈马。福祥团团转,却到底突然见了那房门被突然打开,凌宣毅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怒火中烧地踹开了房门,看见了福祥愣住的样子,毫不犹豫大喝一声: “去,给朕请太医来!” 这宫里的嫔妃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是找惯用的太医——好不好冯莺的太医正是陆英,而派人去太医院请人的小太监去得快回得也快,哭丧着脸道: “太医院的人说,陆大人一早就出去了,至今未归呢。” 福祥这才知道了,冯莺竟然咬舌自尽,若非凌宣毅一个耳光打过去让舌头偏了寸分,少不得不是要哑巴就是要香魂永逝了,福祥一边想着自个的主子和冯莺都是刚烈的性子,如此这般怎么是好,硬碰硬终归不是好的。 却更是为陆英担心,陆英这样不见了人影,到底是要惹得皇帝更生气的。 凌宣毅已经沉着脸坐在房前,看着半天招不来的人,终于一怒之下震碎了冯莺房中唯一的桌子: “唤太医院的太医都给朕来!陆英也不必去找了!待她自己回来!朕要她给朕好好解释!若是冯莺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全部给她陪葬。全部。” 紫氏和龚氏在一边,却看着以为皇帝对冯嫔在意得紧。却不知道凌宣毅心中想得却是另外一回事——正如冯莺所说,顾筱君尸骨未寒,他不仅选秀还宠幸新人,更是让顾筱君的好友进宫成为他的女人。他对不起顾筱君,若是更是因为一己之怒让顾筱君唯一的好友身死,恐怕更是对不起九泉之下的亡魂。 冯莺必须活着,这是凌宣毅的念想。 却不料,太医院的太医未曾尽数赶到,星沉却带着陆英从天而降——凌宣毅都有几分惊讶,见过江湖轻功,却未曾见过星沉这般轻松地带着人垂直落地。星沉还是笑得满脸得意: “陛下,太医到了。” 陆英也不慌不忙,只是对着皇帝拱手,然后直接走到了冯莺床前,看了冯莺一眼,探脉过后,陆英蹙眉,眉头紧蹙,半晌才对周遭紧张的人说道: “还望陛下和各位出去少许,臣要细细为娘娘诊疗。” 67、道我是谁 陆英才进去了,凌宣毅却也终归在房外冲着星沉发作: “星沉,朕要你的解释!” 星沉却还是好整以暇毫不在意地答道: “臣夜观星象,知道冯莺命中有此一劫,自然带着陆英过来。” “哼,带?那为何如此晚?” “陛下,臣纵然可以预知,却也有不能预料的事情……”星沉叹气,以前是那个人,如今却是顾筱君,顾筱君到了陆英身上,现在星沉反而是看不透陆英了。若不是沈子安赶到,星沉才算了宫中情状,发现了冯莺这边出了事情,所以才赶快带了陆英过来。 凌宣毅却不以为然: “朕却不知道,这个天下竟然还有你星沉看不透的东西。” 星沉听得出凌宣毅的嘲讽,却只是淡淡地笑了: “陛下,臣确实曾经告诉过您,普天之下所有的人,臣唯有一人看不透她的未来。这件事,因陛下对那人尤为关心,臣便也就告诉了陛下,现下,陛下怎么反而责怪于我。” 说着,星沉似是不经意地亮了亮自己手上的伤。 凌宣毅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怔愣在了当场,他当然记得,星沉手掌的伤。 星沉淡淡的叹气,或许,筱君自己是不记得了,星沉看着自己掌心那道伤疤,伤痕虽然不难看,但是能够在星官身上留下伤痕的——唯有占卜和神明。 那伤痕是为筱君占卜的时候留下的,但是,星沉因为很多原因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说起过,本来皇帝的宠爱和筱君的拒绝存在就已经引起了王朝的种种不安,若是因此被人拿去做文章,肯定筱君会被人指责甚至杀死。 星沉决不允许。 然, 筱君不知道,全天下的人也都不知道。正是因为那次占卜之中突然碎裂的龟甲和贝片,那伤在星沉手心的剧痛,以至于从那以后,无论如何努力,星沉所看到的都是断裂、残破还有鲜红。 都是凶相。 现下,也是一片血红,不见头绪。 凌宣毅不语。 星沉更是不语,虽然看不透陆英或顾筱君,却可以看到冯莺,所以,多少有些担心。 陆英进入房间以后,也不给冯莺治伤,只是将朝着花园的一面窗户尽数打开来,然后将房中的几个香炉顺手丢了出去,然后自己自顾自地拿了艾草熏了一番,才站在空荡荡的屋子中,静静地等着。 半晌,才听得一个冷冷地声音: “陆大夫倒是好本事。” 陆英也不着急,虽然此刻眼前的冯莺还是脸色惨白地躺在了床上,耳边却能够听见陆英丝毫没有任何虚弱的声音,陆英多少已经明白,更是觉得心寒——冯莺以前那么快意恩仇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工于心计。 或者,她从未了解过冯莺。 “娘娘更精此道,陆英自叹弗如。” “你倒不怕?”眼前渐渐清明,却能够看见两个冯莺,一个竟然就站在面前。 陆英后退一步拉开和冯莺的距离道: “怕的是娘娘,却不是我。” “我有什么好怕的,要害死你有千百种方法。你不是出宫了么,代罪之身若让我再出了什么差池,你定然是万死难辞。而装病,我也擅长。” 陆英更是心凉,嘴上却说: “娘娘有手段能以迷香幻骗皇帝,却到底不是长远之计。陆英所做,并非想要害娘娘,但也断然不会帮着娘娘去害人。娘娘手段比我高明得多,唐门所出自然不同凡响,只是盼着娘娘还顾念着良心,莫要害了皇帝,更不要害了旁人。” “呵呵,陆大夫倒是医者仁心。”冯莺笑,却突然闪电般出手,直接捏住了陆英的下巴,冷声道: “竟看得出我的迷香,可见你所学不凡,到底是清流剑的后人,竟然装得如此乖巧的样子,当真让人觉得低估了你!却是要说!我也不需要你来帮我害人,我要杀的人没有杀不掉的,你只需保我便可。保不了的,我自己有办法就是。” 陆英挣脱冯莺的桎梏,再退开一步: “娘娘杀人当真是不念一点情分的……” 心里酸得紧,却也干脆冷声抬头道: “那日后,也还请娘娘不要害我,保不得我也护不了娘娘之时,恐怕陆英也要做些落井下石的事!” 至此, 顾筱君和冯莺,彻底割袍断义,曾经种种,皆在陆英心中留下伤痛,回忆太沉痛,陆英干脆不再去想,冯莺这般设计,就算顾筱君没有真的嫁给凌宣毅,凌宣毅就算是皇帝,也是顾筱君名义上的丈夫。如今这般,冯莺要这样设计凌宣毅,让凌宣毅心里难过,而且是利用着顾筱君的关系。 陆英很想要揭穿冯莺,可是,若是没有办法一击打倒,说不定给凌宣毅造成巨大打击不说,自己在宫中,更难立足。宫中无论对错——噬主,便是大忌。 此刻的陆英已经不想再和冯莺说什么,便拱手道: “此番陆英当然会为娘娘圆谎,如今我们同舟,陆英便不会自绝死路,还望娘娘好自为之,莫要让以后都做不得人。” 冯莺冷笑,自然不管陆英说什么,自己躺了上床,用内力逼得自己脸色惨白,便昏睡过去。陆英则是出去,跪倒在地,看着凌宣毅: “陛下,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精神受到刺激,陛下这几日还是避着娘娘些。” 凌宣毅听着也没有回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陆英: “你可知道,太医在这等时候,找不到人,是何等大罪?” “人命关天,陛下大可无须拘泥宫中规矩,找别人来看便是。“陆英心里不舒服,自然说话也不客气。 凌宣毅也在气头上,被人如此顶撞,当然更是怒火中烧: “好、好、好,当真是让你做太医,是朕难为你了,从今天起你也不用当太医了,你就给朕去太医院打杂,端茶送水恐怕你是做得的。以后冯嫔的病你也用不着瞧了,朕自会另派人去照料着。” 陆英笑,却没控制好泪水滴落,好歹是跪着,她把头埋得更低,才回答: “谢……陛下。” 然后陆英也不管那么许多,不管福祥担忧的眼,还有旁边一种宫女的惊讶或带怜悯或带不屑,直接站起来就走。凌宣毅也想着要进去看看冯莺的伤,却被星沉拉住,星沉看了看凌宣毅,最后只是在凌宣毅耳边扔下一句:“陆英的星象,臣,也看不破”后,留下惊讶地愣在原地的皇上,自己绝尘而去。 68、苦中作乐 陆英直接走出去以后,倒是下意识等了星沉一会儿,却见了星沉也是阴冷着一张脸走了出来,看见陆英在等自己,星沉反而狠声道: “气死我了。” “难得你还会生气啊,”陆英反而玩笑起来,然后才才说,“好了,气归气,你带我去找唐含笑吧,今天要怎么应付宫里的搜查,还是一个问题呢。” “放心,”星沉蹙眉道,“唐含笑到底是冯莺的堂妹,冯莺定然会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这就是他们冯家的自导自演,倒是你们两个人闯进去做什么?”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我去找药草啊。”陆英回答得很简单。 星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着陆英去找了唐含笑,简单处理了一下,让人看不出来唐含笑是受了重伤,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陆英这个现在醉心于医术的人,方才回到了太医院的时候,星沉就看见了太医院的几个小厮早就议论纷纷,而且几个太医都在盯着陆英他们看。 当朝新贵沈子安陪同也就算了,还有当朝星官星沉在一旁,陆英不过是太医院最为普通的一个太医,怎么能够和如此多重要的人相关。倒是宫里的事情传得很快,潘玉颜的宴请,还加上了陆英前面几遭和太后、皇帝的交锋。 太医院之中颇有猜忌,此刻正好落井下石。 “女子为医,牝鸡司晨。真真是丢了杏林之名。”为首的几个太医,低低说了一句。 星沉和沈子安都听见了,那个太医似乎也没有不想让陆英听见的意思,陆英没等旁边的两人为她开口,只是转头道: “若非有人走偏门要参与了**争风吃醋,如何轮得到牝鸡来司晨?当真是宫中红花少了三钱六两,栀子多了三分,龙涎香分量不如去年分量,麝香却是不用来熏香,多做了苟且事。不知,杏林之名,是以救含灵之苦,还是以谋皇嗣?位高权?” 那为首太医一惊,他近日来做的勾搭半数被陆英含沙射影说了一遭,他自认在宫中为人做事极为小心,却没有想到竟然事事都落在了别人眼里——还是以前老对头的女儿——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手里。那太医脸色微变,怒喝道: “陆英,到底老朽也是你的前辈,如何容得你来教训我?” 陆英扬眉,却是扫视了那一干太医,冷笑道: “当日我父亲身死,就是因为本誓愿普救含灵,却偏要卷入朝局。你若身正,如何怕我教训?你们一干人等,皆是沾染了朝野、后-宫气息,保不得朋党,更多则是远交近攻、兔死狐悲,没有普济众生的心,却更多雪上加霜意。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怕着被人报复了去,此等计较,如何当得了一介医者?却是《黄帝内径》白看了。” 那些人多少都比陆英年长着,被一个十六岁女孩如此训斥了,都脸色大变,偏偏陆英说得还如此多,他们虽然在政局和宫闱争斗中早就有惯了经验,却没有真真和人争吵过,料想——顾筱君曾经和冯莺两个人在街上撒泼打闹,市井之中吵架的方法学了不少,到底两人和凌宣毅一道长大,学堂里面的课不上,却也更是学了不少。若不是顾筱君执迷顾君愁,怎会知道如此多的权谋。 如非,身死移魂,重入宫门,被人所逼,步步为营,在河山阁看了不少,却也见识,如今想要说过几个不懂革新的老头,陆英当然不怕。 星沉和沈子安面面相觑,却终归两个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都道陆英却也不是任人捏软搓圆的主。 太医院之中,陆英屋子较偏,唐含笑躺在里面休息,陆英让星沉和沈子安进屋去了,三个人都是沉默。最后还是星沉来开口,漂亮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但是星沉就是笑嘻嘻地说道: “我说,陆英,要不带着小唐来我堕星台吧,我正好少人手。” “不去,你们堕星台又不是第一天少人手,你要睡到日上三竿,而且堕星台很高,周围什么都没有,我待不住。偶尔去还可以,成天在那里,不舒服。”陆英果断拒绝。 “那,我托人送你出宫,如何?”沈子安问,“我有宅院在宫外,可让你小住。” “不去,我是宫内太医,虽然现在皇帝让我烧药草,我怎么可以随便出宫,此刻风起云涌,宫中人人都在力争皇帝本心,怎么好再给你们沈家添麻烦。”陆英也摇头。 “怎么,你要留下?”星沉和沈子安同时问。 “自然,我要留下。”陆英点头,而且还伴随了一个淡淡地笑容,她先是盯着唐含笑看了一会儿,才转头重新看向星沉: “以前很多事,我以为我自己忘记了,我就不会再去觉得痛了。今遭唐含笑因为我而受伤,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去逃避了,如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有去面对,才会让人彻底勇敢和长大。” 星沉微笑,不作答。 陆英转头看着沈子安,继续说: “我是太医,我父亲是太医。为医者,须安神定志,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虽然太医是皇家的大夫,但是我仍旧想要尽一己之力。太医院里面乌烟瘴气,我不一定能革除,但是至少在一日,便要保得药草一日。沈子安你还有家要顾,我虽然是女子,但也不能一味要你们保护,从今以后,我要凭我自己的力量,于宫中立足。” “你……”沈子安更是觉得陆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和以前那个躲在陆大人身后的小女孩,整个完全不一样了。 “我爹是太医院首辅,中有一天,我也会是。”陆英淡淡地说,却暗自下定了决心。然后转头看着唐含笑,笑了:还有这个活宝在,怎么会怕。 要让她陆英看药草,定然不会让凌宣毅失望。太医们那些暗度陈仓的手段,在陆英看来却是需要好好整饬,平日里他们都在防着宫人看见,却不知道陆英本来就在太医院无所事事,学的医书多了,自然每一种药草在太医院都记得清楚,过往药草都研读过了,如今,要变换什么,当真是一点都不可能瞒过她。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69、大闹药局 凌宣毅倒是看过了冯莺之后,和冯莺倒是也相安无事。只是这一次事情闹的大了,惊动满朝文武不说,还惊动了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女人——太后。太湖对于冯莺离经叛道的本事倒是早有耳闻,冯莺的入宫太后多少颇有微词。此次举动出格更是让太后想起自己早年在宫中的种种经历更是怒火中烧,但是碍于凌宣毅的面子到底什么都没说。冯莺伤着,对外也种种传言,却没有一种是说冯莺不利的,一个女子再怎么强受伤了——此刻也不好责难。 太后只派了人来探望,偏偏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太后身边那曼妙美丽的女子——天宴。天宴在太后身边待惯了,年纪大不了冯莺几岁,整个人都透露着女性成熟、神秘的美丽,款步而来让多少储秀宫的女子惊为天人。 如此美丽的女子深藏宫中,竟然没有嫁做命妇,更是入不得凌宣毅的眼。当真叫人猜测纷纷,天宴却也从不解释——本身她的存在就是一个迷,而聪明的女子应该保持这样的神秘感。 天宴推门进了屋,看了看那一屋子奇怪的摆设,倒是也开口叹了一句: “还当真是你的脾气。” 冯莺本来躺在床上,听了这话也就懒懒开口: “你来干什么?” 天宴习惯了冯莺说话带刺的样子,最后只是淡淡地笑着说: “你这般举动太快了些,不怕引人怀疑么?” “已经有人怀疑了。但我不怕。” “星沉大人定然知道不是么?”天宴似乎和冯莺很是相熟,知道星沉的事情而且知道星沉就算知道冯莺要谋划什么,也什么都不会说。 冯莺蹙眉道: “知道的人,还有陆英。” “陆英?”天宴愣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只是走过去坐在了冯莺的床边,淡淡地叹气。有几分宠溺的揉捏了一下冯莺的面颊。 冯莺有些无奈地避开了,却没有出言讽刺,冯莺和天宴认识的时间不多,但是却在天宴的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天宴虽然礼貌大方,对人对事都一副温和态度,况且天宴作为一个宫女有着八面玲珑的态度,没有人能说天宴的不是。可是她的笑容落寞、空寂,就像是自己一样。 不过,到底不一样。 天宴只是心里清楚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然而还没有得到。所以寂寞而空灵。自己,却是本来得到过,却终于失去,所以才会如此绝望和无奈。到底走上了绝路——骨子里,她和凌宣毅是一样的,凌宣毅失去挚爱顾筱君,才会剑走偏锋动手对整个朝局着手整理。而她,只是因为失去了挚爱,才要入这皇宫,才要杀顾筱君。 “陆英现下也不是我的太医了。”冯莺接口说着。 天宴记得自己见过陆英第一次的时候,便觉得是个不同样的孩子,很难看透她到底在想什么,却真是一个——不怕死的家伙。想起来,天宴便笑了笑: “她倒是不打紧,只盼此番皇上不要想着给你加封位,好叫后-宫里几位娘娘看不过去。” “顾筱君是他最钟爱的女人,筱君没有姐妹,我是她唯一的朋友。若非星沉不能嫁人,我们又如果都入宫的话,凌宣毅定然会护我们周全。” 天宴想了想,叹气,最后才无奈地笑: “你高兴就好。” 说到高兴,反而是太医院的人很不高兴。陆英现下不当太医了,虽然很多杂物要她去跑,可是脏活累活陆英干着也不算抱怨,她洗完了一套又一套的茶具,然后整理好了药材,煮好了药。 但是, 不知为何那几个让她洗茶具的大夫和少监,午后都跑了不知道几趟的茅房。而让陆英整理的药草,中间多少混了不少其他的苦药。虽然不致命,但是却真的极其难以辨别,至于药——更是极苦。若不是首辅过来质问的时候,被陆英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恐怕此刻太医院已经要闹翻了天,多少人都对陆英有抱怨,可是一个人都不敢再上前。 “你为何在茶壶里下泻药?”太医院首辅如此问道。 “泻药?大人,小女子才疏学浅,不知道,只是按着规矩洗好茶具而已。” 太医院首辅无奈,接着问: “那如何在药材中掺假?” “假?”陆英反而笑得灿烂,“大人,我不过是一个打杂的,药材哪种和哪种像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假的,假的还要你们看才清楚吧?” 太医院首辅绝望,最后捂着额头说: “那为何更改药性、加大计量,让药很难喝,你可知道若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怎么担得起责任?” “大人,我只管煮药,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些就是你们太医的事情了。”说完,陆英潇洒地转身,对旁边还在养病只好待在这里配合陆英的唐含笑一笑,拉着唐含笑就走。 唐含笑看着陆英那笑得一脸狡猾的表情,觉得也很爽,然后拍了拍陆英的肩膀: “你以后要是去混江湖的话,一定会比我凶残。” 陆英笑着想说你也没有多凶残,要是真的凶残不会让我救进皇宫里面。况且陆英不懂武功混什么江湖。但是——陆英和唐含笑都不知道,她们此时一句或多或少的戏言,在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成为了现实。虽然陆英没有混江湖,但她的弟子的弟子的弟子——创办了一个门派,一个以医道见于天下的门派。而这个门派的女子都性格古怪,像极了现下的陆英——用药整人。 “不过,师傅,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唐含笑在进屋子以后,就转头问在整理一些东西的陆英。 “什么?” “星沉、福祥、沈子安,你比较喜欢谁一点?” “啊?”陆英手中的书卷全部掉落,完全不明白唐含笑为什么转到了这样的问题上。 唐含笑也学着陆英狡黠一笑: “来,说说嘛。我很想知道喔师傅。” 陆英终于明白唐含笑在说什么,狠狠地甩了唐含笑一个白眼: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好么。” “可是我觉得沈子安和福祥都喜欢你啊,至于星沉嘛——”唐含笑眯着眼睛看着陆英道,“肯定也喜欢你。” 陆英翻白眼,最后只好说道: “星沉那种男女莫辨,又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而且星沉以前还被人求婚过,你还说——” “我什么时候,被人求婚过啊?” 70、星沉月落 唐含笑和陆英同时回头,看见了一身白衣斜靠在门框上的星沉。星沉长得太漂亮,而且又是星官,整个人由内而外都透露出一种空灵的气质。加之星沉那种不拘小节的气质,其实宫中多少人对星沉都是芳心暗属。 陆英翻了翻白眼: “‘言为星官者,侍神为尊,故而拒之’,《锦绣书》我可不是百读的。”陆英眯起眼睛看着星沉。那是并非是锦朝的历史,而是锦朝还没有建立之前的历史,星沉曾经被君王求婚,然而星沉婉拒,说的就是这样的话语。被史官记载下来,要给后世褒奖。 可是,偏偏史官死了,星沉还在,代代相传,反而变成了这样。 陆英有的时候很羡慕星沉——能够一直一直活着,坐看云起笑谈风云,无所不能,几近神明。有的时候却觉得星沉很可怜,星沉所言是说要一辈子去侍奉神灵,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会回应任何人的爱情。神明就是星官的爱,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 但,一直都是一个人。 “不错不错,只是星沉大人你竟然会被人求婚,难道那君王有龙阳之好?”唐含笑端上茶水来,现在唯有这套茶具还没有被陆英摸泻药。 星沉蹙了蹙眉头才道: “男女之像是由众生而来,神本无像,我们也是一样。或尊或隐,或男或女,都无所谓。那时我当是女子,毕竟,时任星官都是女祭司。” 唐含笑张大了眼睛,半晌才开口说道: “意思是你可男可女?可以随便变化?!” 陆英早就见怪不怪,坐在一边认真地记录着药材的多少和剂量。星沉扶住自己的额头叹道: “如何便宜便如何做,率性而为,不是么。” 其实心里却是满是抱怨——自己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么,注重表现才是红尘众生看不破的根本结症所在。 唐含笑却拍手道: “这还真好!我只听到江湖上有传说,说极高的武功才能让人雌雄同体、男女莫辨,没想到星沉大人你竟然就可以。这还真不错,如果爱上了女人,就变成男人。如果爱上男人就变成男人,还可以给男人生孩子!不错!真是方便!” 陆英手一抖,“七钱”两个字全然被写成了两个墨点。星沉更是含着一口茶水喷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愣了半天才讪讪开口道: “是很好……” 陆英终于开口道: “你来是有事?” “只是来告诉你,宁王妃去隐云寺清修了。”星沉这才开口说了此行来意。 “……”宁王妃就是顾筱君的母亲,陆英心里一颤,想着母亲到底是不忍丧女之痛,沉默了半晌才说,“是不再出来了么?” 星沉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去半年,王妃也放心不下王爷。” “也是了,我该配几幅方子,找日子托人送过去,给他们养年宜气的。”陆英记在心里,也就着手写了写记录。 “宁王妃?是谁啊?”唐含笑不知道朝廷事,自然是很感兴趣地开口问。 “淑惠皇后的母亲。”星沉笑着回答。 “淑惠……皇后?皇帝不是没有皇后么?难道是——啊!我知道了,是顾筱君!”唐含笑说出口来。 陆英一惊,连忙捂住唐含笑的嘴巴: “我的小祖宗,你小声一点,要敬称‘淑惠皇后’,你怎好直接呼人名讳!不定惹来杀生之祸的!” 唐含笑却没有闭嘴,只是忽然转过头去看星沉道: “我还是好感兴趣!” “什么?” “你的事情,星沉大人!你既然不是人,那你是什么?”唐含笑问得直接,却也是陆英想要问的。 星沉看了看陆英,也看了看唐含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星官。” “星官是什么?” “神选中的中间人,用以沟通人间和神。” “可是,”陆英缓缓地开口道,“六国乱时,不仅仅律国有祭祀,六国皆有祭祀。可是六国的祭祀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也就似乎说,并不是每一个星官,都可以像是你这样,活得这般长。” 唐含笑小狗一样地点头,看着星沉目光灼灼。 星沉却只是笑了笑,念了一篇讼文: “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祸兮子赢,折羽奉易,祀龙麟,交相迎;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灾末更灵,负角成晶,祀甲龟,归自然;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 这文早就听过,可是知道其中真意的人又有几个,星沉不知道有几人听过,但是星沉知道听过的人定然是不会听出其中真意。星沉如何会告诉别人自己来这滚滚红尘到底是何心思,只是本来到这里的本意已经消散,本来都说星沉身为祭祀和星官却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脸孔,笑得奸诈。 可是, 最为嘲讽的是,来这里的本来使命,就是为了让天下平。让天下太平。:“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年律国皇后的凤羽便是这句话之中最大的因,而后“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道破天机。这讼词反复吟诵的那句“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真正的谶语。天道难估,而人心更难测。 当以乐,荣享六国,惹六国纷争,让天下大乱,天道骤变。 而以新,天下才能平定,选中的人,会成为天下的主人,然后助之昌盛。 “乐”和“新”,才是生杀予夺的关键,只是——终归,没有人能明白和清楚罢了。 所谓乐,不是六音之乐,而是——月。 所谓新,不是推陈出新,而是——星。 星沉月落,才是,物主太平。 “喂,星沉?”陆英突然出声摇晃星沉,“不想说就算了嘛,真是的,干嘛不理我们,神游天外去了。” “啊?你刚才说什么?” 唐含笑和陆英两个人面面相觑,却也拿星沉没办法——但星沉方才脸上千变万化的神情,一点不落地留在了陆英的眼里,也、记在了心里。星沉有事,而且一直瞒着她。 71、军坟义魂 却说宫中一派喜气,但是边关却并非如此。 自古守关的将士皆是如此,若有功还好,无功,终将埋骨边地,荒魂凄恻。王卫送走了冯澹和冯莺之后,听闻京城消息冯澹改守了禁军,而冯莺入宫的消息到了王卫耳中,他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带随从,便直接往那封山的雪地里走。 六国乱时,多少人曾在此处封山立下赫赫战功。当年的宁王又是如何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千里之外一言而取敌首级。王卫知道,宁王生平唯一一次上战场就是在这里。律主病故,身为律主兄弟的燕、晋二主都在为律国领地的事情纷争不断。燕主为了控制住太祖皇帝的军队,给宁王下毒,然而宁王为稳定君心,不息策马军前,以箭射燕主咽喉,燕主虽未死,但宁王已振奋大军士气,而后封山大雪——也拦不住律*队扫平天下的脚步,而后,晋主不战降服,天下一统。太祖定国为锦,宁王是为开国最大的功臣。 军人多敬武将,锦朝开国的四位将领之中便有三人乃是宁王门徒,兵法军事不少出于宁王辅佐,宁王在军中至少是一个传说。王卫,自然也敬重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宁王的后裔之中,并没有像是宁王一般声名显赫的人。但是宁王一脉还是在锦朝得到了最高的荣誉,但,宁王世系并非一脉相承。 宁王身死无后,若非太祖皇帝最后一位皇后让自己的儿子出嗣宁王一脉,宁王一死恐怕顾家也就灭门了。可以说——宁家,其实也是凌家,是有着皇帝血统的皇亲。 王卫只是走入封山,从雪下取出自己深藏了多年的好酒。冰凉,但是*。寒冷地方的汉子喜欢喝的都是*醇香的酒,其实并不是好酒,只是能够暖身。不像是江南为了那种酒香,为了小酌。王卫拍开封泥,喝了好大一口,汁液顺着王卫的嘴角灌了他一整个前襟。 王卫也不畏惧寒风,只是嘲笑着自己,心痛。可是更是悲哀。 王卫守关,知道和戎狄一战他们到底损失了多少的军队多少的同胞和手足,为的,只是那个人的一句话,只是那个家族的谋略和存亡。太上忘情,谁又能做到。虽然冯莺帮着冯家、帮着他赢了这一仗,可是,王卫并不开心。 冯莺所帮的人,从来都只有冯莺她自己。 冯莺本来不是这样的人,王卫清楚,王卫也知道,只是,在那个人消失了以后,冯莺就变了,变成了这幅样子——没有忠义、没有感情、没有畏惧。王卫记得冯莺冷笑着说:遇佛杀佛、遇魔杀魔,没有人能够挡我的路,亲人如是、父母如是、朋友亦如是。 豪气干云诉说着,要为锦朝成一名将,固守城池的那个女将军——已经不见了。转而成为了一个,勾心都觉要谋划报复的——皇帝的妃子。 王卫喜欢冯莺。 但是, 王卫也知道他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和冯莺在一起,之前,冯莺有深爱的人——那个人懂冯莺。之后,冯莺嫁给了凌宣毅,他的皇上,他固守关隘所为、所忠之人。从此以后,冯莺不再是他的师妹,他的朋友,而是主,君主的女人,一样是主。王卫清醒,可是却从来不想要自己清醒。就算是明知被利用又能如何,情之一字,本来就伤人伤己。 况且, 并不是王卫一个人为情所困。当朝皇帝的痴情一样终归没有结果。感情就是这样,一个人背负另一个人定然要辜负。没有人必须为了被爱而付出自己的爱,两情相悦其实真的是可与而不可求。 “将军还是莫要喝了。”突然传来的声音,让王卫一愣,却抬头,看见了一个长衫的书生。 “你……?”王卫一生都守在边关,没有入过京,却不认得眼前的人。 “王卫将军,”那人拱手道,“在下姓顾。” 王卫一愣,军中没有这般的人,若是军中几个书生,定然不会如此对他说话——不卑不亢,带着不可抗拒之力。然而,顾姓在锦朝偏偏是个不容忽视的姓氏。若是一般子弟姓了顾也便算了,若是一个人,一个和你初次见面的人,能够直说这般一个自我介绍,那么,这个顾姓,定然不可小觑。 宁王一脉没有男子,那么,王卫闹钟灵光一闪,便直接站起身来拜下: “微臣参见顾相。” 来人正是顾君愁,当朝宰相顾君愁,他一身布衣的样子恐怕是没有什么人见过,就是厚实些的布衣,却素色得紧,让王卫都觉得有几分凄冷。 “将军不必客气,我也是扫墓而归,路过此地,便想要访将军,却听了将军入了封山,便寻至此。” “顾相莫要胡说,顾相家乡如何会在这北地?”王卫虽然知道是清明时节,虽然没有见过这个当今文明的贤相,可是听闻过他是江南人士,怎么会扫墓来到了北方。 顾君愁笑了笑,轻声道: “此番扫墓,当然不是去我家乡。只是来看看内子罢了。” “内——”王卫一惊,然后才算是明白过来,顾君愁是说来看他妻子的家乡罢,听闻他才新婚。 顾君愁也不言: “此战将军赢得漂亮,可是,太过劳民。” “……”王卫知道,顾君愁为民,定然少不了一番说教,也不好解释,只是听着顾君愁说。 没想到,顾君愁叹气道: “还是全将军,莫要痴情,因痴情,恐怕会误国。” 王卫疑惑,却看着顾君愁。顾君愁自顾自坐下来,拿过了王卫手中酒坛,轻轻喝了一口,才笑道: “陛下如此、筱君如此、你也是如此,我们每个人,为情所困,困不难言。淑惠皇后之于陛下有多大的影响,此战你就可以看出来,而陛下这般动作,却偏好戎狄进攻。你是锦朝边镇大员,我只是前来告诉王将军,莫要重蹈覆辙。戎狄不会善罢甘休,将军还要小心。” 王卫一寒,心惊肉跳,酒也醒了。顾君愁的意思再清楚不过——锦朝,有戎狄内奸。 72、以梅为约 顾君愁看着王卫已经惊醒,便淡淡叹道:“陛下定然不会察觉如此细致的事情,只是还望将军能够早日上本参报此事。” 王卫一愣: “顾相此言何意?我从这里上奏辽远,顾相归京自可给皇上说。为何要我……” 顾君愁叹气,无奈地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双唇翕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王卫恍然——顾君愁和皇帝只见到底是还有芥蒂的。顾君愁若是上奏,定然要被皇帝责难,但是王卫还是不明白: “顾相为何要卖我这个人情?” 顾君愁淡淡地笑: “因为我想陛下把视野放在边关而不是朝堂,朝堂的党争已经够了。就算是要为了淑惠皇后复仇,也不能如此雷厉风行。锦朝根基虽立,但是并不稳固。若是大加杀戮,定然民心不稳。而我——不希望如此。” 王卫明白,一个能够被万民称作为贤相的男人,所虑者大。都说若是顾君愁反,定是万民所向,没有人会反对这样一个为国为民的男人来统治一个帝国。而且,顾君愁有谋略、识大体。虽然天下多传他和顾筱君的故事,但是多少有人责他的无情,眼下看着顾君愁那样无奈的眼,却让王卫觉得他有隐情。 难以理解,一个如此才华横溢的男人。竟然会甘愿屈居人下,一句忠义是绝对不能概括的。 “多谢顾相提携,王卫感激在心。”王卫不能问,或者说问了顾君愁也不会说。所以只好如此应承。 顾君愁却看着封山的雪,没有说话,他何尝看不出王卫眼中的疑惑——一如自己那一班门徒,在凌宣毅一次又一次的苛责之中,多少人悄悄问过、劝过他,就像是多年前老人以哀绝的眼看着他,而他冷冷笑着说:我会为锦朝贤相、永不反他。更多的时候,顾君愁却觉得想要见到那个带着慈悲看着他的人,蓦然冷静,超脱在红尘之外。这一趟走来,心里多少有了些纷乱,但是顾君愁不悔,这个天下容得下他的人只有凌宣毅。 一个能够有如此胸怀的帝王,绝对不是庸才。顾君愁知道,他要倾尽自己的能力去辅佐的帝王,也就只有凌宣毅。一如当年封山大雪,当年的宁王,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却能策马站在这地方,与太祖皇帝并肩而立,策马弯弓,决然而立。 一个书生,能够以此志气立于天下。当为后世颂。只是可惜,天妒英才,那般惨死。 顾君愁总是会想到自己的死亡,英雄惜英雄,从王卫眼中看得出王卫对当年白袍将军的事迹、宁王的事情一样的敬仰,但是,到底是一个时代过去。看得到那些风起云涌时代的人物,终归只剩下了一个荒冢。只觉凄凉。顾君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个善终,但顾君愁不悔。说过不悔,就一定会不悔。 “王将军无须客气,这只是我的责任,清明日后将军便可着文。朝中若战,补给之事,我定会为将军筹谋。只盼将军若有一日,面临了选择,定然不要叛锦朝。” 王卫听着,却突然被顾君愁这最后一句给惊讶到了,连忙道: “顾相说的哪里话,王卫誓死忠于锦朝,如何会叛国。” 顾君愁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叹息,一双眼却是犀利明朗地看进了王卫的心里: “但,将军是个重情的人。” 王卫疑惑。 “王将军重情,奈何情之一字,左右为人。皇上本是明君,失去挚爱已经让皇帝性情大变。王将军一样重情,此次落日岭一战,将军所为,足够让顾某以为将军也一样是个容易被情字左右的人。”顾君愁淡淡地说,却言辞犀利。 王卫大窘,起身来,一道犀利的眼光射进顾君愁眼底,其中闪过无数的眼神——惊讶、愤怒、窘迫,还有……杀意。 顾君愁也不怕,这样的眼神,凌宣毅给他看了无数次。顾君愁反而笑了: “将军莫要羞恼,都说我顾君愁知天下事,若没有几番手段,又如何得知。莫说是我,圣上的手段可要比我丰富。将军还是小心为妙,若是有朝一日要将军大义灭亲的话,还望将军莫要忘了顾某这番话。” 王卫看着顾君愁,第一次觉得不寒而栗,这个朝廷还有多少他们这些边关将士不知道的事情:顾君愁就如此谋略,而凌宣毅还在顾君愁之上?那、王卫转念,落日岭一战,恐怕内情也已经被皇帝知道了,皇帝既然知道才要对冯家动手?还是保不住冯莺和老将军一家么? 顾君愁没有接受王卫的邀请去军中一叙,而是别了王卫以后就一个人去了封山的更深处。封山曾经是律国和燕国的天然分领,后来成为了律国的重要关隘。封山大雪,顾君愁穿得并不多,有些瑟瑟发抖,却直接往封山深处走去。 以梅为约,若封山雪尽,此志不渝。 顾君愁看着封山深处的那片已经只剩下枯木的梅林,封山雪不曾尽,但是那个立志的人,却早就不见了。顾君愁不怪凌宣毅的反复无常和狠辣,因为凌宣毅现在的感情,他懂。失去挚爱的感情,他明白。唯有体会过的人,才能够懂得凌宣毅性格大变的根本原因。 以梅为约,顾君愁淡淡地看着这些枯树枝,想起曾经在漫天飞雪之中,梅花飘零,相约此生。顾君愁淡淡地笑了笑,折枝,而后抿了抿嘴唇。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顾君愁反而有点羡慕着凌宣毅。凌宣毅为了挚爱能够不顾一切,能够让顾筱君获得那么多。只是可惜,顾筱君和他有的时候很像,两个人都不懂得珍惜眼下的幸福。 顾君愁记得他见过顾筱君的那根木钗,梅枝其实并不是上好的木材,而且顾筱君不是喜静的女子,发饰很少,而且顾筱君喜欢的东西都和冯莺一样颇为“怪异”,但是顾君愁欣赏顾筱君的那木钗。他知道其中定然有和他的关系,但是也知道,他妻子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身为贤相顾君愁的妻子,只能如此,也只当如此。 他,顾君愁,注定将给不了人幸福、家庭。 73、剑走偏锋 顾君愁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了落雪封山之中,却没有多时就已经雪覆重身。不多的衣衫已经让他整个人都冻僵了,若非说他是心系天下的贤相,肯定要被人当做是心死之人要来此寻死的。 偏生,天下哪一个人都可以死,顾君愁不可以。 “少主。” 顾君愁蹙眉,听得声音在身后响起,下一个瞬间,就有狐裘覆盖在了自己身上,暖暖的消散了整个封山大雪的寒冷。而站在他身后面色微寒的年轻男子,给顾君愁盖上了狐裘之后,没有离开,只是担心地看着顾君愁。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男子点头,后退了几步,却没有全然离开。 顾君愁难得地摇了摇头,转身道: “不要叫我少主,以后,也不要跟着我。师傅所谋,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望师傅不要再给天下带去罹难。” 男子听了这些话,没有离开反而跪下去: “少主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我等听命于主人,自然要守着少主安危。” “那么,是这个伤还不够,是么?”顾君愁忽然一笑,冷冷地挽起自己的袖口,却见了他藏在袖子下的右手,小臂一截乃是完好无缺,但是却从手肘开始一道凄厉的刀伤,狠狠蔓延在手上,伤及筋骨,看着极为可怖。 男子将头埋的更低: “主人说过,少主不愿,我们可以等。” “黄袍加身?你们要学赵匡胤陈桥兵变,就自己去找赵匡胤,我是顾君愁,做不来你们的那等事情。”顾君愁觉得此人冥顽不灵,而且还是完全不顾自己的感受,因为师傅的事情顾君愁已经欠了锦朝极大的人情,何况,因为这件事害了多少人丧命,其中,就包括那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 “少主只有一个。” “你们不过要一个傀儡,这个傀儡是谁都可以。我顾君愁只求为国为民。” “可……” “回去告诉师傅,如果他执迷不悟,我顾君愁做不来欺师灭祖的事情,但是他也不要以为他的计划会顺利进行下去。” “少主,”另一个人却落地,乃是一个女子,黄衫在身,静静地说,“主人说,少主如此戕害身体,心疼的只有夫人。还望少主三思。” “安乐?”顾君愁奇怪地看了看那个女子,叫出了她的名字,“你也来了?” 安乐微笑,却也跪下去: “少主,还请保重身体。回去吧。” 顾君愁惨笑,却无奈。安乐是这些人中唯一的女子,对他也最为尊重和理解,时常听他说自己的事情,而且,安乐也是唯一知道封山故事的人。但是安乐武功奇高,就算过去顾君愁还能和她过招,如今,他右手已废,若说写字文章根本无碍,可是要与人比武定然不行。况且,平日里早就不练武功,身体大不如从前,在雪地里面一站,僵硬得紧。就算是上伐谋心,顾君愁也知道眼前的安乐和未央,都是软硬不吃的人。 “若我不回去,你们是要‘请’我回去么?”顾君愁偏着头,轻声问。 “少主还是不要以卵击石,让夫人难过。”安乐继续说。 顾君愁终于忍不住了,冷笑一声: “让她不安的人是你们,若不是你们、你们……哈哈哈——” 说道这里,顾君愁突然狂笑起来,后退了好几步,靠在梅树上: “若不是你们、你,安乐,枉费我如此待你。当真是婊-子无情,你真是一点都不留情。这样逼我,你们、真、狠。” 安乐也不动容,只是微笑着说: “少主待我很好,只是少主说对了,我们当然无情。少主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安乐不想在男人身下承欢,所以,只能无情。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入之生门而惧死。生死不逆,鸾凤未绝。 顾君愁冷漠地看着那两个人,轻声说道: “你们爱如何就如何吧,只是,我的开缺,只剩下十日。若是误了日子,我多得是方法让皇帝知道我去了哪里,被怎样的歹人所劫,受了多重的伤。” 言下,就是如果不能按期回到京城,顾君愁就要自戕身体,来向皇帝解释。 未央和安乐对视一眼,无言,两人一并说了一句:“多有得罪”便上手点住顾君愁几处大穴,带上了他的人就走。顾君愁被点昏过去,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但是最后一定会到一个地方,一个从六国乱之前就已经一直存在的地方,没有人知道是如何建立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算是朝堂还是江湖。 鸾凤阁: 碧烟若凝千重雾,凌风雕栏晴雨后。两处花开金戈舞,颠鸾倒凤入江湖。 据说这是鸾凤阁第一任主人所写的一手小诗,写在鸾凤阁的大殿之中。碧烟、若凝乃是鸾凤双阁,说是这天下半数的秦楼楚巷皆是鸾凤阁碧烟阁的产物,或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天下最好的杀手,自然一出自若凝阁,他们都是从小相互厮杀而上的个中好手。 入鸾凤阁的人,都是美艳动人的女子或者长得俊朗的男子,入阁之日便要被人问及选入若凝还是碧烟,一旦选定,将终归不能更改。 选择碧烟,便是要做一辈子婊子,不可背叛,不可动情。 选择若凝,便是要做一辈子杀手,不可背叛,不可动情。 置之死地而后生,入之生门而惧死。生死不逆,鸾凤未绝。便就是这个意思。若是碧烟阁的小姐、小倌私逃了,便会让若凝阁的杀手追杀一宿;若是若凝阁的杀手动情私逃了,编绘让碧烟阁所有人活活在床上折腾一宿。 若这一夜未死,便可有生还的机会。 而, 顾君愁的师傅,现下正是鸾凤阁的主人。一个只在江湖传说中的组织,却蛰伏很久,与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六国乱世的时候,鸾凤阁的杀手在六国谋略之中的刺杀,还有鸾凤阁的美人所做的谋略。 英雄虽不问出处,但是惨绝如此、剑走偏锋的手段,顾君愁不苟同。从来都不想要接受这种鸾凤阁少主的身份,更不想要和自己的师傅,扯上半分的关系。 74、妖人药人 (昨日未更,今日两更补上qaq)顾君愁再次醒来的时候,才睁开眼睛,耳畔就响起了老妖怪惊喜的声音: “哎呀,我的小愁愁终于醒过来了!” 顾君愁厌恶地闭上眼睛——小愁愁?还以为是小臭臭呢,什么名字,为老不尊的人,真是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就可以当人师傅了。明明一大把年纪还如此不庄重的样子,让人看着来气。 “小君愁,不要生师傅气嘛,来张开眼睛让师傅看看你漂亮的眼睛。”说着,对这顾君愁上下其手,顾君愁终于受不了,直接做起来: “你给我闭嘴!” 那人半百的年纪,一头白发,长长的胡须、一身道袍。如果不是他说话没有一点节操,往那一站倒也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偏偏那个人就是一点都不想要自己看上去有年纪,做出来的事情都是乱七八糟,而且没一点规矩。这样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成为他的师傅,更加严重的是,还是鸾凤阁这种地方的主人。 “小君,你真是越来越让我伤心了,真么多年没见,你竟然这么嫌弃我,真是老了就没人要了,好可怜的喔,呜呜呜呜呜呜呜……”说着竟然就老泪纵横,还像个女人一样拿起顾君愁的袖子就要擦眼泪。 旁边推开门走进来的安乐和未央两个人见怪不怪地说: “少主醒了,晚饭都准备好了。” “嗯。”顾君愁不动声色地抽手,这个老头看上去是这种妖怪一般的作为,但是不是好惹的,如果不小心让老妖怪抓住了把柄,肯定又是千般万种的招呼上来,顾君愁不怕,可是却不想要老妖怪去作乱。 “不要叫我小君。” “咦?”老妖怪奇怪的看着顾君愁,“啊!原来如此,你们两个名字里面都有一个‘君’字,对了对了,那个丫头怎样了?!”老妖怪似乎很激动地看着顾君愁。 “死了,”顾君愁淡淡地回答,“你的眼线遍布天下,她的死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老妖怪古怪地看了顾君愁一眼,才说: “小愁愁不要胡说八道,锦朝的淑惠皇后如此高贵的人,我怎么会巴不得她死。而且那个丫头敢爱敢恨,追你追得连戎狄都知道了,多少戎狄女子在背后将你骂得狗血淋头,还有不少女子说淑惠皇后才是她们的偶像。我的笨蛋徒儿啊,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说毕,还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感动不是爱情。” “啧啧,真是可惜,你这样薄情的男人却叫多少女人都看上你为你伤心呢。”老头感叹了一番以后才说道: “我叫你来,是要给你看我最新的好东西!” 顾君愁不寒而栗,每次老头说有好东西的时候就弄得他一直不寒而栗,简直不知道是要如何去和老头相处,老头上次弄出的东西就是一条半人高的西域食人花,还当着他的面就让那花吃了一个背叛的属下。顾君愁心里虽然是清楚老头就是想要立威于自己,而且让自己觉得和他合作还是挺有好处的,可是那场面想起来就让顾君愁一阵恶心。 看出来了顾君愁所想,老头眯起眼睛笑得奸诈无比: “看来小愁想我的花了,不如一起去看看?只是最近没有什么可以给它吃的人啊,不然,啊,安乐,你和未央两个人猜拳吧,谁输了谁就给它吃罢。” “扑通”、“扑通”两声,那两个人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 “师傅,”顾君愁阻拦,“他们……” “哈哈哈哈哈,真好玩,看把你们紧张的,我要杀人多得很,不用怕小花花饿着。好了安乐、未央,你们起来吧,我不想吓着我的乖徒儿。” 顾君愁很想在心里嘶吼——你已经吓着我了。 偏偏老怪物看人像是有读心术一般,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什么: “乖徒儿,师傅就是喜欢吓你。你看你成天死气沉沉的和那个死鬼一样,叫人看了生气!” 顾君愁扶额哀叹,这人当真是没个正经,早死不如晚死,便说道: “师傅还是早些告诉我,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吧?” “好东西,一些听话的人。” 顾君愁蹙眉,却下一刻被安乐和未央突然拉开的帘子给震惊,那面前广场上很大的一群人,多少有些是顾君愁认识的——江湖上有名的侠客,朝中大员,全部都安静的站在那里,这些人有的是告病、有的是云游,有的是神秘失踪。总之都是音讯全无,怎么如此这会儿竟然全部都在鸾凤阁之中。 顾君愁心里冒汗,知道老妖怪一定做了不少事,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多。 “啪!”老妖怪拍手,那些人竟然一动,然后整齐地跪下去,像是受到了指挥。 “你用蛊控制了他们?”顾君愁大惊。 “是,不过乖徒儿,我们是中原人,不是苗人,我是用‘药’控制。”老头笑眯眯地说,“要他们死他们就会死,比我的杀手都还听话,这样的人很多很多,我可以放他们回去,但是只要我能用药,他们会立刻听我的指挥。喜欢吗,乖徒儿。” 顾君愁默然,这种东西极其可怕,说白了也就是傀儡大军,如果要是每个人都着了道,恐怕老妖怪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且——”老妖怪见顾君愁已经惨白了脸色,却还是意犹未尽,“他们的用处极佳呢,徒儿也试一试吧。” 顾君愁下意识往后一退,却被老妖怪率先扼住了身形,老妖怪一把拉住顾君愁的手,而后就从旁边的罐子里抽出了一条竹叶青,顾君愁一颤,老妖怪毫不犹豫地让毒蛇咬了顾君愁一口。 顾君愁只觉毒液入体浑身颤抖,剧痛之下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老妖怪却放开了他,笑眯眯的打着节奏,将台下一个人唤了上来: “看,前尚书,还教过你文法。让他来帮你,如何,我的乖徒儿。” 顾君愁一颤,下意识往后靠,却正好剧毒之下动弹不得。 只见他从前的老师竟然毫不犹豫一口咬下自己的血肉,滴滴鲜血洒在顾君愁受伤的伤口上,没多久,那伤口竟然不那么痛,全身的无力感也消失了去。而后,老妖怪笑了: “看,不错吧,能解百毒的药人,我送你两个你吧?” 75、你是大夫 当顾君愁终于受不了自己的师傅准备要从鸾凤阁逃跑的时候,一向懂得拿捏人心的老妖怪自然就拍了安乐和未央送顾君愁回京,清明一过整个京城已经焕然一新。凌宣毅看着顾君愁的脸色还是那副不太好也不太坏的样子,但是顾君愁却已经有了几分着急——直接告诉了凌宣毅鸾凤阁的事情顾君愁做不出来,一是因为鸾凤阁的事情捕风捉影,没有人会相信。二是因为这样的洪水猛兽,不以力导引的话定然是要颠覆了朝堂。何况,药人的事情顾君愁也不知那个老妖怪到底是控制了多少人,而这些人又在朝廷之中的哪个地方。 回来没有多久,却是也没听闻朝廷有大的动向。倒是宫中秘闻不少,顾君愁不是八卦的人自然不会那么敏感地去找。只是回家细细翻了几卷医书以后,才觉得药人这种事情极其诡异,只听过说毒人,如何听过药人这么一干人等。到底顾君愁也不是大夫,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所以顾君愁想要去找一个大夫看看。自从兰妃一案以后,太医院的所有人都经过了一次大换血,老人几乎都被除名。倒也是,如果留下了兰妃案前的得权者,陆英也不至于落得一个孤苦无依的地步。如今陆英算是父母双亡,在太医院自生自灭长大的,被人欺负惯了,才会变得怯懦而且爱哭。 不,顾君愁摇头,他见过的陆英,却不是这样,反而是一点也不怕。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的样子,如今顾君愁更觉得自己应该去太医院好好请教这个女大夫了。想到什么立刻也就做了,顾君愁在宫中自然有些门路,所以要去太医院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君愁到了太医院的时候才是早朝刚下,而且太医院的大夫没有起得如此早的,看见一两个小少监在努力地打扫,顾君愁想自己来得是不是有些唐突的时候,却见了陆英,随便穿了女式的衣衫——没有穿官袍,就那样沐浴在寒露之中,抱着大框大框的药材穿梭其中,似乎是因为昨夜下雨,那雨水落下的地方有一些药材,陆英在忙碌,而旁边的少监没有一个帮忙的,顾君愁看着奇怪,也就上前了: “陆大夫?” 陆英一惊,这太医院早上很少有人来,她正好早期看看药材强身健体。却一回头看见了自己不是太想看见的顾君愁,陆英愣了一会儿,才冷声道: “顾相万福。” 顾君愁一愣,然后才见身边匆匆跑过来的小少监问道: “宰相大人来太医院是要请大夫么?” “我是来找陆大夫的。” “我已经不是大夫了,还望顾宰相另请高明。”陆英不客气地说,她对顾君愁用不着客气,反正不知道顾君愁为何觉得他亏欠了陆英,陆英就正好不想要对着这个男人——如果不是他,顾筱君不会被好友害死,更不会因此阴差阳错经历这等事情。 顾君愁想着陆英说的是气话,正想要解释,却小少监拉着他到了一旁,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遭,反而引得顾君愁更是蹙眉起来,转头拉了陆英就走,好不容易到了偏僻处,顾君愁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既然不是大夫,你还做这些干什么?!” 陆英白眼: “我高兴!不然你让我成天游手好闲么!我现在只是太医院的杂役。” “让医术高明的人当杂役!太过分了,皇上这次,”顾君愁说着,看着陆英,好不容易平息了后,说,“陆大夫,你的事情我会去与皇上说,只是能否问陆大夫一件事情。” 陆英白眼:“我的事情不用你插手。” “我知道你恼我,令尊的事情我也无可奈何……” “不关我爹的事,我只是不想要你管我的事情。顾宰相还是早些走吧,你我到底男女有别,宫中人多口杂,莫教尊夫人误会了。” 陆英自己不觉得自己口气多么的奇怪,顾君愁却一愣,半晌才讷讷道: “她、她……不会误会的。” “那是大人的事情,陆英不想要人多说闲话,大人还是请吧。” “可是,陆英,我需要你的帮助。”顾君愁直接拉住了陆英的手说。 陆英突然一阵心跳——顾君愁,那个顾筱君喜欢了十年的男人,他们相处十年,顾君愁不曾主动拉顾筱君,他们简直可以说是“发乎情、止乎礼”,连正面看着顾君愁都没有,到底是喜欢了十年的男人,陆英触电一般闪开: “放开。” “我……”顾君愁突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便只好说了,“陆英,此事关系国家存亡,我不是开玩笑。” “喔?”陆英却后退了好几步,“关系国家存亡的事情大人还是应该去找皇帝讨论吧,找我一个小小的杂役有什么好说的。大人再不走的话,陆英可要走了。” 不等顾君愁说话,陆英就唤道: “含笑,还不出来!” 唐含笑看好戏一样走出来,笑眯眯的将顾君愁上下打量了一个遍,才笑到: “我说师傅啊,看来对你有意的男人还真多,只是顾相似乎看着瘦弱了一些啊。” “胡说!”顾君愁甩袖子,好看的脸上泛起了怒意。 “你给我闭嘴!”陆英则是狠狠拧了唐含笑一把,“臭丫头还不带我走。” “陆英是大夫!难道罔顾天下人的性命么?!”顾君愁却拦住两个人,不让一步。 “天下人?”陆英忽然大笑,“我为医者,自然愿救天下人,但是有些人,天生是不当救的!” 顾君愁一听此话反而脸色惨白后退了好大一步——陆英还在怪他,怪当年他明明被陆父救下,却偏偏关键时候没有救陆家人的性命。还义无反顾地将他们推上了断头台。原来,是不当救的? 陆英哪里知道顾君愁心里的挣扎,“陆英”和顾君愁有什么瓜葛她一点儿也不知道,所以陆英带着唐含笑趁着空挡立刻就走了,留下顾君愁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寒露之中,凄清依晨。 76、寻医问道 陆英没有顾君愁想到的那么多,只是陆英并不想要和顾君愁有太多的交集。只是因为过去因为了顾君愁,让很多人离开了自己。顾筱君没有来得及反思自己过去对顾君愁的太过重视忽略了他人,但是陆英来得及。 冯莺和顾筱君之间的事情多半是因为顾君愁而起,顾筱君怪不得他人,可也不能就这么容易就放过了顾君愁。 陆英只觉得自己成为“陆英”以来,顾君愁三番五次寻来都是不怀好意。也不知道当朝贤相对她陆英到底有多少的误会和防备,只是陆英觉得看着顾君愁一次,就觉得过去的顾筱君是个笨蛋一次。 没有人,会愿意被说成是笨蛋。 唐含笑看着陆英却觉得陆英不大一样,轻声问: “师傅,顾相和你有仇么,怎么你表情那么难过?” 陆英翻白眼,心里腹诽说,那是因为他我几乎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杀死,我因为他成为锦朝的笑柄。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去找寻的,偏偏陆英就是觉得奇怪,就是觉得莫名。顾筱君爱顾君愁,爱到无可救药十年如一,凌宣毅爱顾筱君,痴心罔顾,空余幽魂。三个人的局,却是四个人的戏。 陆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转头望着唐含笑说: “你先回去,我去找星沉。” 唐含笑点点头,有几分担忧地看着脸色很不好看的陆英,方才顾君愁的脸色也不好看,聪明人都知道陆英和顾君愁之间绝对没有表明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是唐含笑也不便去问。不过十六岁的陆英能够和二十多岁的顾君愁能有如何的关系,唐含笑想不明白,而且顾君愁相关的人之中,最出名的当然就是那故去的顾筱君。 陆英直接去了堕星台,星沉这一次直接坐在了台阶上等着她: “我就知道你要来。” “我不喜欢不明不白,别人移魂不是都可以继承原来身体的记忆么,为什么关于陆英我什么都不知道,处处小心谨慎的日子我不想过了。”陆英也坦白,经过了生死,她反而觉得有些话不如直接说出来才好。 她和冯莺,就是因为一个人不愿意问,另一个人不愿意说,终归,酿成恶果。 “筱君,你有没有想过,去承认自己就是筱君?”星沉抬头,一双眼眸幽深地看着陆英。 陆英看着星沉一会儿,才叹气: “你问过我好多次了,我不想。就算是成为筱君又能如何,看着凌宣毅再次疯狂,还是看着冯莺还有那些**妃子想尽了办法再一次弄死我?帝王厚宠,我当不起。星沉,你总说看着我好像什么都可以做到,其实我是做不到。我并不足够聪明,只是运气够好。面对那么多宫廷中的女人,太后不喜欢我,宁王的家世背景不算硬,却也护不下我。何况,若我是顾筱君,我要如何重新和现下认识的人相处,你又让陆英这个人如何?筱君的命数尽了,陆英却不该如此。” 星沉眯着眼睛看了陆英一会儿,才笑: “原来你是害怕被人害死啊,不错不错,还会承认自己笨。” 陆英无奈地被星沉损了一通,坐在了星沉的旁边,淡淡地开口: “好了,损了损了,该说说了吧,陆英和顾筱君有什么过节啊?” 星沉默然了一会儿,才说道: “陆英的父亲,从死里救过了顾君愁的命。可是兰妃一案,却是顾君愁最终揭露出来陆英父亲的参与,等于恩将仇报害死了陆英的父亲。” 陆英愣了愣,而后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方才自己说了那句“但是有些人,天生是不当救的”的以后,顾君愁脸色白的那么快、那么惨。而且顾君愁那一脸痛苦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三番五次的试探都是为了这件事情,但是,陆英有一点不明白。 “那陆英的母亲又是如何死的?” “自绝经脉,不是都告诉你了,不记事的家伙。” “她的死和陆英的父亲有关,是不是?” 星沉蹙眉: “可以说有关,也可以说没有关系。总之我能告诉你的就是,陆英的父亲和陆英的母亲完全是两派人,顾君愁三番五次试探你大概是在想知道你站在哪一边,陆英的母亲死前应该有告诉陆英清流剑藏在哪里,大概也就是因为清流剑死的。那种惨烈的死法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这些事情你还是让顾君愁自己说给你挺比较好。” “我不想和他说话。” “闹别扭?”星沉笑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你总是缠着我们说顾君愁的事情,缠着我们说很多很多的话。我们每一次见你,你说的都是顾君愁的事情。有的时候啊,我都想要告诉你,我想要知道的是你怎么样,而不是顾君愁怎么样。但是你也是一个说了绝对不会改的人吧,所以到底你和冯莺还是玩掰了。” 陆英无奈,想了很久才说: “大概就是这样,所以我才不像见他。你们一个个都不让我说。却最后要让我去找他,他怎么会告诉我,他觉得我要报复和复仇。我问沈子安你们也都不告诉我。” “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太多,陆英,有的时候答案要你自己去找。”星沉总结,却笑眯眯地看着陆英。 陆英无奈,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和唐含笑相处的过程中知道了很多关于清流剑的故事,清流剑不仅仅是江湖名剑而且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当初陆家犯下了如此大错,陆英却被作为陆家唯一的根苗留在了太医院,不仅仅是皇恩浩荡的缘故。陆英身上还有很多的价值可以利用,只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 顾君愁一定知道,而且顾君愁就是要利用这种关系达到某种目的而做,但是不知道是什么目的,而到底却一定和凌宣毅,有一定关系。 陆英想了想,还是去见顾君愁吧,不能因为一点点的过去的过节自己走不出来,就让顾君愁难办,所以陆英还是告别了星沉回去了——你们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出答案。 77、内子已故 顾君愁离开皇宫才没有多久,陆英有唐含笑这个轻功高手跟着自然要追上一个人很容易。以前的顾筱君喜欢远远地看着顾君愁——那个她喜欢的男人,安静、冷漠、强大。但是,现在陆英可以近距离地去看一个人,一个不过是宰相的男人,一个间接害死了她父亲的男人。 “顾相。”陆英唤他。 顾君愁刚准备坐上备下的轿子,听见陆英的声音他略微愣了愣。陆英是那种声音和外表相同,但是言谈举止却不合拍的人。明明长了娇小的身段和轻柔的语调,却偏偏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如此的令人难以小看。不像是顾筱君,明明拥有好嗓音,却偏要做些男孩子一般的事情。相信,若是顾筱君温婉淑惠,当真如同那封诏书上所说的“秉性淑德,生而华贵”、“康文俭淑惠”的话,定然追求顾筱君的人在京城中会很多很多。 顾君愁没有发现,他喜欢把陆英和顾筱君做对比。 “陆大夫。” “顾相说有事讨教,陆英何德何能移动大人大驾,不若陆英到府上问候。”说着,就朝轿夫拱手,示意顾君愁可以继续上他的骄子,她会去他府上拜访他。 顾君愁怎么能够让一个姑娘走路自己坐轿子,于是顾君愁想要相让,却被唐含笑出手拦住了: “顾相还是上骄子吧,我保证我们呢,会比你先到你家,只要师傅没有告诉我错路。说不定啊——我们还比你先到呢。“ 顾君愁看得出唐含笑会武功,但是却还是猜不到唐含笑的身份。如果顾君愁知道陆英能够收服了唐门大小姐给她当徒弟,不知道脸上的表情会不会还如同现下这般淡然。 陆英当然不会告诉唐含笑错路,以前是顾筱君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往顾君愁家里跑她可是经常干出来的,但是顾筱君不是那种喜欢死缠滥打的女人,当初喜欢顾相的女人能够排满整个京城最繁华的大街。可是顾筱君就是那种,明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是真正到了门口,却往往放下礼物就走的人。 趁兴而来,率性而归。 所以,当顾君愁下轿子,却看见了陆英和唐含笑站在顾府门口等着的时候,顾君愁没由来觉得有些头痛。 像极了当初,自家门口那些莺莺燕燕。 顾府,或者说是相府。原本并不是顾君愁的居所,只是在原来的老宰相辞去了宰相一职后,顾君愁成为了宰相,也就自然地住在了相府。顾君愁以前也住在相府,不过是作为老宰相的弟子门生而存在。不过就是从厢房搬到了主人的居室而已,却整个人都变化特别大。 顾君愁当年遣散了相府所有的侍婢,自己重新找了几个人手来。人不多,但是个个都很精明,是顾君愁满意的人选。相府有些空旷,毕竟人少,但是还算干净。家具也是干净利落,没有一件多余也没有一件少。上来的待客茶,都是最为简单的绿茶。说不出名来,不过是茶水。 处处,都透着简陋和朴素。 顾君愁看着陆英抿了一口茶,难得有些尴尬: “家里没有什么好茶招待姑娘。” ——顾君愁没有发现,他已经不叫陆英大夫、陆大夫,而是叫陆姑娘。 陆英没有说话,唐含笑却开口了: “这真是我喝过最难喝的茶了,简直外面廉价的茶摊都不如,皇上还真是苛刻啊,堂堂一个宰相,每天喝这个?” “我……”顾君愁一赧,没来得及开口,却被陆英打断。 陆英淡淡地开口: “当朝宰相平日里不喝这个,他从不喝茶。” 唐含笑一愣,同时愣住的还有顾君愁,陆英却没事人一般淡淡地抿了一口那茶水,放下来,才抬眼看着唐含笑轻声地解释说: “这种茶叶,是一般茶叶之中最次等的。唤名茶渣也不为过,只是一般茶叶要四钱,可这种只要两钱。当朝宰相从不喝茶,若非他人送的,他永远都是浅尝辄止,若是自己家里,就喝白水。” 顾君愁嘴唇翕合,方才只是怔愣,此刻却是惊讶了。 “干嘛?他不喜欢喝茶?”唐含笑好奇。 陆英摇头道: “若是他人送茶,他多喝了,便被人喜欢那茶。定然要破费万千,若是自己喝茶,那么必然要被人投其所好。不如白水,省钱划算。” 唐含笑恍然大悟,然后大笑: “真好!师傅,不如我们以后也喝白水吧。” 陆英白眼: “你自己去喝。” 顾君愁却说不出话来,他喜欢喝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但是他喝白水的秘密知道的人却不多,想来想去,顾君愁还是笑着开口: “难得陆姑娘知晓顾某苦心。” “夫人呢?”陆英却一反常态,轻声问,“听闻顾相今日里成亲,却怎地不见夫人。” “内子她……不方便相见。”顾君愁如此回答。 陆英却无奈地耸了耸肩: “当年喜欢顾相的人可以排满整条大街,甚至还有当今的淑惠皇后。顾相到底是为了怎样的女人才会放弃天下的女子,让陆英好奇。大人如果不介意,陆英想见见顾夫人,远远相见也好。陆英只是想知道,大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样的女子,才会这般始终如一。” 唐含笑看着陆英,也不笑了——不知道为何,陆英面对顾君愁的时候,特别奇怪,一点儿也不冷静。虽然看上去很是冷静很不在乎,可是就觉得她很别扭。 顾君愁蹙眉,却终归在整个大厅陷入沉寂后很久,才说道: “原道世人都是好奇的。” 陆英不语,唐含笑受不了如此气氛,只笑: “顾大人金屋藏娇,不想让我们见,就不要见了吧。” 顾君愁眉头拧得更紧,最后却只是轻声说: “其实……内子她,一直、一直在这里……” 陆英和唐含笑一惊,却顺着顾君愁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在那大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供奉着一个小小的牌位。 香火缭绕,一片、凄清。 78、心事谁知 陆英此刻也惨白了脸色,偏了偏头,看着顾君愁。顾君愁也是一片愁云惨淡,淡淡地笑了,想要解释什么,去没有说话。那种悲伤的神情,陆英从来没有见过,哪怕是看着顾君愁曾经重病几死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如此神情。 “尊夫人,是、是什么时候……?”陆英最后只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来,顾筱君得知顾君愁要成亲的时候,简直就是震惊:这么多年来,顾君愁的所有事情顾筱君都了如指掌。倒不是顾君愁告诉她的,而是顾筱君有足够多的人脉和关系网,能够清晰地知道顾君愁见过什么人,和哪个女孩子走得比较近。连顾君愁自己都说,顾筱君是在了解他的人里面数一数二的。但是,这种数一数二又有什么意义,顾筱君和顾君愁每一个幕僚交好,或多或少向他们打听顾君愁的事情。每一个靠近顾君愁的女人,顾筱君一定会先一步和那个女人坐上好朋友。 加上,筱君郡主那种名头,多少女人望而却步。 如今想来,却终归可悲。得不到,才会害怕。才会如此步步筹谋。 如若顾筱君明白,很多顾君愁的事情,直接问他会比这样探查来得简单;顾君愁若愿意告诉她,他们最后就算做不得情人,也能好生做一次红蓝颜知己。 偏偏,人总是被命运当做棋子玩弄。 顾筱君算尽一切,终归没有算到顾君愁竟然直接就要成亲了。冯莺那个杀新娘抢新郎的决定,终归被顾筱君否决。冯莺当时狠声问她“你要傻乎乎地祝福他们么”,顾筱君只是觉得累了、倦了。 十年的追逐,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或许,本来顾筱君是善良的,所以不想要凌宣毅也和她一样经历这种痛苦,才会答应了凌宣毅的求婚。想要终结这种三个人的荒唐。 顾筱君曾经很想很想去看看,到底自己、乃至那更多的女人,到底是输在了哪里,顾君愁的夫人到底是有多么的温良贤淑、多么的美艳惊人。可是,最后她想了一百种猜想,却终归都没有来确认。 直到,顾筱君身死。 现在,陆英觉得自己能心平气和的来看看自己爱了十多年的男人所爱的女人了,看到的——竟然是一个牌位? 这时候不知怎么出现在门口的一个美丽女子,淡淡地开口了: “顾相成亲的时候,娶的就是这个牌位。” 陆英大惊,唐含笑也跟着深受打击。 那门口的女子进来以后,陆英认出了这个女子——乃是太后身边的那个似乎是宫女,可是又不是宫女的女子:天宴。 顾君愁有些感激地看了天宴一眼: “怎么来了?” “太后记挂,贡来的雪参丸要分你一些。”天宴放下手中的盒子,淡淡一笑,却是对着陆英: “见过陆大夫,若陆大夫有空,还要去瞧瞧太后,太后念你呢。” “陆英已不是太医了。”陆英坦言。 天宴在宫中似乎耳目不通,略微挑了挑眉: “如此,我去和太后说。” “不必麻烦姑娘。”陆英拒绝,却还是如同遭受雷劈一般定定地看着那个牌位,顾君愁竟然宁可娶一个死人,都不愿意要天下任何一个女子。当真是深情又狠绝,如今陆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筱君郡主了,最好的朋友冯莺也不再是朋友。一切重头,陆英苦涩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唐含笑却问了: “你倒是爱得很深啊,她是个美女?” 天宴拱手,就那么姗姗退下了。顾君愁却似乎情绪不太稳定,强自押下了很大的一口茶,才开口苦笑: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只有这样,只能……这样。” 只能这样,顾君愁怎么能够娶别的女子为妻。郡主的爱他当不起,何况老妖怪时刻想着利用,顾君愁不能拥有弱点,不能有危险。或许情分没有那么深,但是只有这个办法,只能这样。没有人会去找一个死人的麻烦,没有人会去利用过一个死人来威胁他,没有人会去利用一个死人说事,也没有人会再想要用女儿和他联姻。一切、都终结了。 算计一生,当然,要算计了自己的婚事。然而,顾君愁还是心痛。 言已至此,陆英也算是明白了几分,以前她太多关注了顾君愁,后来才发现自己其实应该多看全局和长远,如今听了顾君愁一言,多少也明白了几分,只是对于顾君愁这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依旧不理解,莫说是陆英不理解,被顾君愁如此效忠着的皇帝,也不理解。 “顾相有事找我,到底是什么事?”陆英不想要再继续这种沉重的话题,便直接开头说了事。 顾君愁稳定了情绪,才淡淡地开口问: “不知陆姑娘可曾听过毒人一说?” “我知道我知道,就和苗疆养蛊一个道理,从小喂食毒药然后就练成了毒人。”唐含笑打岔。 陆英点头,顾君愁却说道: “可,不知药……是否也能成此……效果?” “药人呢?”陆英愣愣,然后想了想说道,“是药七分毒,但凡久食,都要调理其中一两味。否则药石罔效,也是可能的事情。若是要将一个人养成药人,恐怕是可以百毒不侵的。” “百毒不侵,却不是这样……”顾君愁摇了摇嘴唇才道,“陆大夫,可曾听过菜人一说?” 陆英点头,面色却寒了: “食人肉为菜,是为菜人。人吃人的年代有的事情。” “以人为药,这等事……是不是也可实现?”顾君愁终归要崩溃,于是干脆把自己在老妖怪那里所见都略微描述了一番。 陆英沉默了良久,一并唐含笑已经面如土色——江湖险恶,父亲怎么不早说,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看来要好好写信回家给父亲说清楚已经有了药人,让唐门制毒的人小心着些。 “此事蹊跷,顾相可否容我回去查遍了医书,给顾相一个答复?”陆英轻声问。 “几日能成?”顾君愁是个实际的人。 “给我三日时间。”陆英却是个不喜欢拖沓的人。 79、能肉枯骨 却说那日在相府所知可谓是闻所未闻的事情,陆英现在才觉得这个朝局波澜壮阔。早就知道六国变乱的时候,不仅仅是有朝堂的人在其中作梗,当然还有江湖人。早年顾筱君向往江湖,其实从未踏入江湖。现下陆英一样无法走入江湖,可是这个陆英的身份却要比顾筱君来得有趣多了—— 唐门的大小姐阴差阳错成为了她的徒弟,而且似乎陆英的母亲还有一个关于江湖的秘密可以展开。 陆英那日回去以后直接去了河山阁,简直就是废寝忘食整个人都扎在了河山阁那些医书堆堆里面,沈子安多少次前来相劝,都因为陆英看得太认真反而被陆英直接忽略了。沈子安后来也算是摸清了陆英的脾气,如果不是真的累极、困极、饿极,她是绝对不会放下手中的书的。沈子安感慨,他倒是终日伴着这些书卷,却也不如陆英这般来得废寝忘食。 唐含笑也是三天两头来,给陆英带来京城的美食,顺便开开陆英和沈子安的玩笑。沈子安是个大度的男人,不会因为唐含笑的一点点小玩笑就翻脸,当然,沈子安也是一个定力足够的男人,所以和唐含笑也算是相处得不错。 陆英不去太医院,自然也没有人去管,倒是唐含笑还说盼着顾君愁或者那天在相府见到的那个美女会在太后面前给陆英美言几句,然后就让陆英重新回到太医院里面去了呢。 结果当时陆英听见了这话,只是淡淡地笑了: “如果顾君愁会为了这种小事去求皇帝,他就不是顾君愁。而如果天宴为了她真的去给太后说什么,那么她也不是天宴。” 这话说完,陆英就丢下了还不是很明白的唐含笑和一脸赞许的沈子安,转身回去看书卷。直到很多年以后,唐含笑才可以清晰地总结出来,陆英的意思就是——那两个人都是很冷血的,两面三刀只为了自己。 都说医术的最高境界,便是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然而,杏林悬壶多年,如何能够轻松如意地说出起死回生这样的事情来,虽然书卷上有了不少记载,但是大多对于当时的药方全然不详细,不少也都是听来的,不曾真是自己记下的。 陆英为此向沈子安抱怨: “你们学史的也真是,为何不调查清楚了再集录上!” “那样不就没人看了?”沈子安似笑非笑。 陆英无奈,继续看书,不知不觉两天下来看了半架子的书卷,却到后来,也能够看了一两个开头,就知晓了后来,多少都是后人模仿着前人,却没有多少新意的。 反而是那些书页之中有两项是让陆英比较感兴趣的,一个是一种药材,极为稀少,生得位置也不尽固定,不像是天山雪莲至少知道要在雪山上,君山龙舌喜阴。这种药材换名碧蕺,一种浅绿色带着点蓝的花,本来蓝绿色的花在草木之中就不常见,毕竟虫鸟都喜欢鲜艳的颜色,才能够让花儿繁多。这种花当然就精贵脆弱,说是能主心脉,可以护人周全。简直和大罗金仙的金丹一样奇妙,关于这种药材的记载多的是那种垂危的病人,用了这花的花粉或者花瓣,就能拖上个把月,然后获救,此后全然好了。 而,另一个让陆英感兴趣的,就是一句话:“逆生死、枯骨生肉”。若说起死回生已经算是了不得了,枯骨生肉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医术若是高到了如此地步,定然是已经成了医仙。 陆英翻着书卷,想唐含笑说起的时候,唐含笑却点点头: “苗疆多得是这种东西,他们用蛊,什么事情做不得。你可知道,苗疆有些地方的大祭司,可是能够让白骨起舞、操控尸体,给人接上断臂,反正什么事情那些蛊术都是可以做到的。父亲说那些是妖术,要我不要知道。” 陆英点头,父母都是这么说,其实禁止才是最大的诱惑: “碧蕺多生在原来的宋国边境,那地方现在被戎狄占领着,也不好去弄明白。只是苗疆的蛊术也不容小觑,控制一个人的心神让那个人全身上下都是药材,自小喂药材定然是行不通的,最后只能让他一个人变成一个百毒不侵的人而已。” “有没有人把药当饭吃、当水喝呢?” “有,可是似乎没有那么长的时间。”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大概是她还没有看够了医书。 可是沈子安真的觉得够了,再这么看下去,恐怕是要看出人命来了: “陆英,休息一会儿吧。” 陆英摇头,很多时候她就是一个固执的人,毕竟很少有人能够像是她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年,十年如一日。所以,她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有改变,固执的一定要做好。何况,还是和顾君愁的三日之约。 唐含笑却偏头问: “蛊术师都有控制蛊虫,或者两个蛊虫相互牵引,或者是虫笛牵引。却不知道如果要控制一个人成为药人,可是偏偏平日里不被人看出来,这想不明白啊,难道也是吹笛子什么的?” 吹笛子自然不可能,毕竟要让一个正常人忽然成为了药人还神志不清,没有长期的谋划是不行的,偏偏这种谋划要进行的掩人耳目不然无法解释,这种时候陆英虽然清楚的是不可为,却不知道如何可为。 想来想去都纠缠在了蛊虫上,却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需要牵引——而顾君愁说,蛇血蜿蜒而下,那人用血可以解毒。 关键,恐怕还是在血。 可是陆英只是猜测,却不能够证实,此时已经是第二日午后,陆英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说道: “含笑!” “啊?” “我们今天就回太医院去!然后你记得路上给我多抓几只麻雀或者老鼠什么的!”陆英笑得异常奸诈,让沈子安和唐含笑都觉得——陆英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81、狼狈为奸 却说顾君愁自从和陆英有了三日之约之后,总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陆英。本来当初就已经对不起陆家,可以算是大义灭亲,却也可以算是恩将仇报。陆英现下却直接来到了顾君愁的府上,顾君愁诧异之间,却看着府里冷火秋烟,没有半分是要招待人的样子。 日落时分,倒反而显了几分凄凉。 “顾相当真是节俭。”陆英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君愁。 顾君愁蹙了蹙眉: “没料到姑娘要来,倒是怠慢了。” “无妨,”陆英想了想,自己来的目的只是告诉顾君愁自己想的结果,于是也准备开口道: “顾相,你让我想的事情,我已经有头绪了,现下,只是来告诉您而已。所需时间不多,我很快就会说完。” “已经有了头绪?”顾君愁一愣,然后却大喜过望,看着陆英笑,“陆姑娘果然不愧是医称国手,竟然如此快的时间就想出来了。” “医称国手的不是我,是我父亲。”陆英笑着说,却也不管顾君愁惊变的脸色,淡淡一笑将那些自己折腾出来的方法告诉了顾君愁,然后便看着顾君愁脸上情绪多变,最后陆英决定扬长而去的时候。却被顾君愁拦住: “陆姑娘,你不当将自己的才华埋没,你当成为太医院首辅。” 陆英停步,自顾自笑了,她确实曾经这样想过,也这种期盼过,但是,陆英现在听见了顾君愁这么说,反而摇头: “太医院首辅,并不是什么好事。很多人争抢,倒不如送给那些善于阿谀奉承的人。” “潘妃近日似是有动,陆姑娘也毫不在乎么?”顾君愁问。 “顾相是当朝宰相,前朝的事情不关系后-宫,后-宫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劳动宰相大人关心。顾相对宫中事情如此了解,竟是为了什么?”陆英反讽,对着顾君愁,她就是不想要给这个男人好脸色看——都是他,害死了顾筱君,还害得冯莺和顾筱君决裂,走到今日这一步。 “陆姑娘,为何时刻话里带刺,我承认是我害死令尊大人,但是事情的缘由姑娘不是早就清楚,莫不是姑娘也认为师傅那般胡闹,是正确的?”顾君愁似乎也被陆英那句句带刺的话给激怒,反问陆英。 陆英没有料到这么一遭,却笑着后退了两步: “大人所谋者大,却可曾知道,有多少人为你死了。偏偏大人还是这般,理所应当。” “你在说什么?”顾君愁听不懂了。 这一刻,却陆英很想要告诉顾君愁,顾筱君到底是为何而死的,到底是怎么一般计较,却没有想到被人打断,而打断的人竟然还是天宴。 “陆太医也在呢?”天宴笑,依旧温和美丽迷人,笑着送来了棋谱。递给了顾君愁说道: “冯娘娘说,如今她既然入了宫,那么棋谱便也还给您罢了。她身边没有哥使唤的人,我便也就送来了。打扰大人了。” 顾君愁无奈地接过了棋谱,然后就着桌子放了过去: “冯……娘娘倒是有心,我这些棋谱多半都被我自己废弃了,倒是她有心,学了这许多。这么多年来,倒是不知道她的棋艺进步了没有。陛下下得一手好棋,若非淑惠皇后不喜欢,定然是要和人对弈的。可惜,可惜,只怕我这些书,以后也找不到人来看了。” 天宴却笑: “大人倒是有空进宫,不如可以去陪着冯娘娘下棋呢。” “成何体统。不可。”顾君愁打断,却只是自顾自地整理了书籍。 “陆大夫,你怎么了?”天宴转身,却看着陆英兀自苍白了脸色。陆英看着天宴一会儿,然后才后退了一步道: “原来顾相和冯娘娘早就交好,我道是原来如此。” “嗯,娘娘入宫以前常来的。”顾君愁不觉有他。 却没有想到陆英却笑了,原来如此——冯莺和顾君愁早就相识,偏偏自己还以为冯莺是站在自己一边,那个说着什么“我们是过命的交情”的女子,原来这般狠毒,这般无情。早就和顾君愁相识,早就有对弈之情,早就对顾君愁喜欢什么人,他的妻子是什么人一清二楚,所以,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是飞蛾扑火,利用着顾筱君的痴傻,然后认识了凌宣毅。若非顾筱君答应了凌宣毅的爱情,如何会招来杀生之祸,会阻拦了冯莺要入宫的门路。冯莺作为顾筱君唯一的朋友,自然会收到凌宣毅的礼遇,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十年来,她不过是一枚棋子,为他人做嫁衣。 所爱,非人。所友,非人。到底是自己识人不明,到底是自己一意孤行。到底,是命。 想到这里,陆英竟然当着顾君愁和天宴额面,就已经流下泪来。顾君愁和天宴都讶然,陆英却笑起来,看着顾君愁: “你赢了,顾君愁。” 然后竟然呕出一口鲜血来,后退几步,整个人就倒下去。你赢了,顾君愁——你不废一点儿力气,就让我众叛亲离。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冯莺,从一开始我就一份胜算都没有,我的朋友,竟然不是我的朋友。我的死,竟然是你们的利用,你们的利益。原来我以为我拥有世界上固若金汤的友谊,原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陆英竟然吐血,顾君愁和天宴都没有想到,却还没有来得及上前一步,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飘然而至的星沉稳稳地接住了陆英,星沉冷冷地扫了顾君愁一眼,然后看了看天宴,只是说道: “顾相,人,我就带走了。” “大人?” “日后,还请大人,离陆英远一点。如果,不想她被气死的话。”星沉不带感情地看着顾君愁,却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陆英。星沉看不透顾筱君的星象,看不透陆英的星象,但是却能看到顾君愁的。冯莺和顾君愁的关系,一直都不为人知。而且,当初她们三个人只见的感情深厚,京城人人皆知。 而,顾筱君喜欢顾君愁,也算是天下扬名。冯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从没有告诉顾筱君,星沉也没有点破。毕竟,若是让顾筱君误会,却也不好。然而,星沉也明白,顾筱君是一个什么事情都会藏在心里的人,看不出来,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她往往越难过,笑得越好。 82、七级浮屠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为何救人者往往不为人所救。医者,到底是不自医的。星沉带着陆英回到的堕星台,陆英那是急火攻心呕血,星沉命人取来的些许药水先服下,然后让陆英躺下休息了,星沉才无奈皱眉看着陆英。 或者说,顾筱君。 红尘本就斗转千回,爱上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本来就是一件大好的事。可是到底顾筱君太过执着,红尘红线羁绊过甚,终归过刚易折。命运多舛。 看着陆英那白着脸躺在那里,星沉竟然觉得像是见到了顾筱君。星沉从来没有见过顾筱君生病的样子,虽然大病小病时有,可是顾筱君的怪脾气是只要她自己一旦生病了,便绝对不要人来探看。冯莺也没有见过,星沉更是没有见过。虽然看着她活蹦乱跳成天里精力无限的样子,却没有想到终有一天她也是会死的。 星沉兀自有了几分伤心,却到底看着陆英蹙了眉头。 若是顾筱君就那么身死了,倒是容易让人继续生活下去,偏偏顾筱君未死,这样眼睁睁看着往日所有的温情背叛,却也是一般折磨。凌宣毅不提,顾君愁注定已经凉透顾筱君的心。再加上冯莺这般背后补上一刀,心性就算是再坚强。到底是承受不住的。 想来,星沉也有了几分担忧。 世情冷暖,人情薄凉。只是无论顾筱君还是陆英,都还没有看透。 却说,陆英自从去了相府,竟然彻夜未归。唐含笑和沈子安这头已经着急了起来,派人打探之后才知道陆英竟然昏过去被星沉带走。唐含笑上堕星台以后说自己要留下照顾师傅,星沉阻拦了几次都不成功,最后只好多留下了一个人来。沈子安没道理留下来,倒是每日下了早朝都会过来探望一番。宫中的内务总管福祥虽然不能亲自前来,却是三天两头派人送来各种药材,一应俱全。大抵是沈子安的缘故,沈贵人也送来些许人参来,养以续命最是有效。 陆英病重,却不过只是一个太医。一个背景和身份有些复杂的太医,生死有命,或许陆英也是那种和顾筱君一样,死了才会幸福的人。父亲曾经贵为太医院首辅,最后死于宫廷阴谋。母亲本是江湖一代女侠,最后竟然留下自己的佩剑然后自绝经脉而死。 陆英昏过去了几日,虽然不死,却也没有要活的迹象。星沉倒是有的是办法保存人的身体,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前来探望陆英的人真是不少——迁安侯都来过。 柳如烟之后来的人,却叫星沉措手不及——多半都是些不认识的江湖人,说是被陆英救了一命的人,远远听说了陆英病重的消息,都带着各种江湖灵药前来。有十全大补丸,也有大力丸。江湖上什么灵药、假药全部都拿了来,星沉也不好当面拂了人的好意,只是一一收了下来,加上几日前来探望的人的药材,整个堕星台都被堆叠成了半个药房。 星沉不喜欢人服侍,自己收拾起来又麻烦,便无奈地狠狠瞪了陆英一眼: “这么多药材,一定要把你高兴死!” “那也要师傅能醒过来啊——”唐含笑倒是一脸担忧,“真不懂哎,天山续命膏明明有两盒,这次竟然只送来一盒,改天去把天山派灭了好了;嗯?这个九华玉露不是应该三瓶一起的么,老道人竟然舍不得,看来真应该下次多毒杀他几个门人;这个药……” “我说唐小姐,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灭人家满门啊……”星沉大窘,唐含笑这样的人竟然能够是陆英的徒弟,真是不容易。 “是啊,竟然不救我师傅,真是不给我面子,好歹我也和师傅救了他们耶。”唐含笑这么说,哪里知道她方才念叨的那些都是各门各派最好的灵药,能拿出一两件来已经算是最大的面子——原来唐含笑和陆英在那个小村庄里面救的人竟然半数都是武林中人,猎户便是武陵人伪装的,他们聚集在那里本是为了江湖事,却没有想到被人下毒,最后被陆英和唐含笑误打误撞救了,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救人一命更是可以记下无限功德。 唐含笑心里一直在想着她的扬名立万的大计,却还是对陆英很好,照顾得不错。星沉也想了不少办法,至少星沉不是什么都不会的星官,况且以前巫医本来就不分家,所以星沉也不知道为何陆英就是不想醒。 大概是刺激受的太大自动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吧。星沉这么解释,偏偏没有人能够和自己分享这个秘密,星沉觉得自己大概有必要找个树洞,去说给树洞听。 好在,唐含笑出门去再找人来送药了,星沉便自己一个人坐在了陆英的床前,无奈地对着陆英说: “筱君,你看你,没事搞什么生离死别,我不想你竟然是这么一个看不透的人。顾君愁成亲我信你不会寻死觅活,最伤你心的人恐怕是冯莺吧,偏偏你却不能那样去恨他们,所以才把自己逼成这样。被烧死也不愿离开,才会借尸还魂,成为陆英,偏偏还叫你拥有顾筱君的记忆,却成了如此更加难堪的境地。倒不如生生忘却了,成为陆英,不也是极好?” 星沉说着,却没有想到,此刻在堕星台里面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一脸的震惊,却半晌没有发出声响。看着星沉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那个躲在暗处的男人想着就干脆地解下自己腰间的一个环佩,直接丢了出去弄了声响。星沉一愣,警觉地回头出去查探,而那个男人却如同鬼魅般飘然来到了陆英的床前: “原来如此,汝竟是顾筱君借尸还魂。”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陆英在客栈外面救来的黑衣男子,他说话很是奇怪,此刻看着陆英的面色更是奇怪,不过他没有多做停留,丢在了药材以后,便转身离开——原来这就是顾筱君,还是借尸还魂,原来是锦朝皇帝最为牵挂的顾筱君、淑惠皇后。 男人嘴角挂起了残忍的笑意,然后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83、悔偷灵药 (抱歉,这两天在考雅思orz,更新时间有点不稳定,大家见谅~) 陆英大抵是昏迷了五六日的样子,顾君愁来过堕星台几次就被星沉拦回去几次。倒是唐含笑自从出去以后就没有回来,让星沉有了几分担忧。这下唐含笑没有回来,却是沈子安先到了—— “星沉大人,陆英醒了没有。” 星沉摇头,看着沈子安那着急的样子,心里也多生了几分笑意。 “这下可难办。” “怎么?”星沉料想是出事了,正要拈指一算,却被沈子安打断了。沈子安几乎是着急地说: “唐含笑被宫中禁卫困住了。” “什么?!”星沉大惊,“为什么?!” “她、她去偷取给太后的药,这是大罪——不可饶恕的。现下宫里都乱作一团了,都惊动了陛下。唐含笑也不是个能被禁卫抓住的人,可是她那样闹下去,恐怕会让人更加难办了。” “唐门的大小姐如何能够轻松给人困住,只是她以前偷药都没有被抓住过啊。”星沉不以为意。 “大人,难道你不怕这事情惹火上身,伤害到陆英姑娘么?”沈子安奇怪。 星沉蹙眉,只能怪觉得事情很是突然,中间透着奇怪。可是星沉却说不出什么来,星沉看着沈子安说: “我们去宫中一次?” “可是陆英?”沈子安也着急。 “没事,她要是醒过来,一定会重新生龙活虎的,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星沉点点头,吩咐了手下人招呼好陆英也就跟着沈子安去了。宫里很多禁卫军是根本不知道唐含笑的,只当是来行刺的刺客。后来是天宴赶到说了那失窃的续命露的药盒正是带在了唐含笑的身上。如此,禁军更是不加放过。 恐怕等会儿惊动了认识了唐含笑的人来说,定然是要罪责到陆英身上的,可惜星沉和沈子安先一步到了: “陛下。”星沉笑着对着凌宣毅行礼。 凌宣毅看着他和沈子安一同到来倒是没有什么,只是点头让他们免礼,蹙眉看着那个颇有几分武功的女子,禁卫虽然层叠地围住了唐含笑,可是抓住这个女子也很难。唐含笑看着星沉和沈子安到了,本来想要开口叫他们,可是却被星沉阻止,星沉淡淡地开口: “唐门的大小姐?” “大人认得?”一众人本来惊讶,却后来转口成了,“竟然是唐门的大小姐?” 星沉大人什么都知道,似乎在众人心里形成了一个公理,唐含笑也知道事情闹大了,可是她就是想着要脱身,帮陆英找药额事情倒是特别上心。唐含笑看着星沉和沈子安来了知道自己有救,可是却不知道星沉要如何救。 难保要下一次大狱,星沉看着那边的人,却走到了凌宣毅身边说道: “陛下,我却问你,你可曾记得我对您所说的话?” “什么?”凌宣毅反问。 星沉悄声说道: “我记得我对您说过,天下我只有一个人的星象看不透,那个人就是淑惠皇后。可是——” 可是陆英的星象我也看不透。星沉吞下了半句话,然后眯着眼睛看着凌宣毅说道: “陛下,此人你是放定了。不然,臣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凌宣毅有了几分愤怒,“你!你竟然——你威胁朕!” “是,我威胁陛下,陛下莫要忘了,律国皇后的诅咒。” 天玄十八年,十二月廿二,立春。 绵密箭雨周密而细致地覆盖住了那座曾精致的皇家小院的每一个角落,通往星台最高处的砖青通道上,层层叠叠、七零八落皆是披着铁灰色战甲的士兵尸体,血水顺着他们冰雷头盔亮晶晶地滑下。漫天血雾、漫着黑色烽烟,檐下本叽喳的燕雀——早换作士兵空洞木然的眼,凝望着那铺天盖地的红—— 自围困皇城以来,唯此堕星台久攻不下。锦朝军队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却从未曾见过如此拼命的对手——明知不敌,偏宁血染苍穹,也绝不后退一步。 信、那堕星台上,住着的乃是律国的皇后:自乱世诸侯并立、小国笋然以来,那是一个一舞倾城的女子,艳丽衣裙盛放如百合,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下数城。相传陈国国君愿以十五城池换见此美人一面。 然, 红颜薄命,自古始然。 锦朝开国皇帝认定如此貌美定会带来不详,命令军士围困堕星台无论如何拿下此地擒拿此女。然而不等大军铁骑闯入星台顶端,那传说中的美人却自己从星坛深处走出来,一席血红色的衣衫——竟是律国皇后的喜袍。那喜袍乃是用十五张锦缎凤羽所制,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亦是律国国宝之一。她站在堕星台上,火红喜袍,手中却握着一把长琴,漫天血雨,却丝毫溅不在她青白锦缎的绣花鞋上。乌黑秀发如水,像是远处岱山的青川——如若瀑悬。 她冷笑纵观三军,只对着锦朝大军款款一笑,便合身抱琴一跃而下。 香消玉殒、却换得殉国烈女美名,为后人褒奖。 更、 她一跃而下之后,身上牵系着的红绳带翻堕星台上层叠蜡烛,而后点燃整个堕星台,大火蔓延燃烧不尽,当真火烧云天、血染苍穹。 而她临死前那凄惨哀绝的笑声,很多人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她笑着诅咒—— 诅咒锦朝无后。锦绣山河,锦朝无后。终归无后。 虽然是那等惨绝的死法,也找人超度,也找人除却怨灵。可是,就是没有一点儿结果,当时开国皇帝凌炎以为是诅咒锦朝无后,却也笑着说如何会无后——登基之前凌炎便已经有儿子凌杭,而且这个太子后来继承了锦朝成为了锦朝的第二个皇帝。后来所谓的诅咒也就不攻自破。 只是,所谓“无后”,并非只有没有后代这么一种解释。 也可以,是没有皇后。律国皇后诅咒的,是锦朝,永远不会有皇后——凌炎登基之时发妻已死,在位所立皇后后来叛国被废。凌杭的皇后情愿和将军私奔死在战场,也绝对不当皇后。而凌宣毅的母亲,更是离经叛道绝不当皇后也要去找一个僧人。 所谓,锦朝,无后。 84、宫廷有喜 凌宣毅听了星沉的话沉思了很久,看着星沉终归淡淡地叹气: “这个陆英和筱君到底什么关系?” 星沉当然不会告诉凌宣毅真相,星官的好处就是可以运用谶语。于是星沉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道: “命系一线,空悬其间,朝露浮尘,生死此间。” 凌宣毅听不懂,但是看着星沉那般沉痛的神情,心说恐怕陆英和顾筱君关系匪浅,既然是亡妻的朋友,哪里有不礼遇的道理。可是如今是别人擅闯了禁宫的人在这里,却是星沉说起了陆英。凌宣毅便蹙眉问道: “此人和陆英关系密切?” 星沉微笑着点头: “陛下,您让陆英莫要再做太医,这个姑娘便是陆英姑娘在江湖收的徒弟。而且,所谓的偷药,都是为了陆英。” “为了陆英?”凌宣毅蹙眉,不理解的看着星沉。 “陆英病危。”星沉淡淡一笑,然后后退一步说到,“而且,陛下,为您未来的孩子,积德吧。” 孩子?还没有等凌宣毅问出口,就看见大内总管福祥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跑过来,也知道看着这个箭阵很是可怕,禁军正在抓捕唐含笑,但是福祥却想着这样的消息似乎是可以有帮助的——对陆英,于是福祥跪拜下去: “恭喜皇上。” 凌宣毅一愣,反问: “什么事?” “恭喜皇上,紫常在有了身孕。” 凌宣毅一愣,却是旁边星沉微笑: “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还是想办法解决了现下的事情吧。若是需要灵药,那西域的碧蕺花,我倒是还有些门路可以弄到,太后若是需要,可是时刻命人来取就是了。” 凌宣毅想了想,最后还是做了一个决定,点头让人悄悄去给大将军冯澹说了几句,眼见那禁军之中竟然出现了破绽,然后唐含笑瞅着机会也就躲过了。沈子安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自始至终都看着星沉和凌宣毅两个人,而且星沉说完每一句话以后,凌宣毅的表情都有了奇怪的变化。最后竟然让人解除了唐含笑的禁令,让唐含笑逃脱了,沈子安只是会心一笑,走过来对着凌宣毅拜下: “恭喜陛下。” 凌宣毅看了沈子安一眼,又看了看星沉,淡淡地叹了一句: “朕倒不知道,朕的人,什么时候一心所向竟然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医。” “妃子有孕是大事,陛下当早日回去,”星沉笑着说“我这就去堕星台给陛下祈福。太后那边,星沉自有办法应付了。” 凌宣毅挥挥手,就让星沉和沈子安退下了,两个人转身去了堕星台,想必唐含笑也早就能够过去。陆英的性命,也就有救了。 凌宣毅没有想到紫氏的一夜宠幸就能够让这个女子有身孕,潘贵妃当年也没有如此运气。凌宣毅只是喜忧参半,并没有对自己的子嗣有多少的期待——毕竟,最爱的女子已经死了,他人身上顶多算是*,而不是爱情。 凌宣毅看见紫氏的时候,紫氏静静地坐在那储秀宫的房间之中,旁边是跪满了一地的宫女: “娘娘,您有身孕还是去床上躺着歇息。” 紫氏倒是也不说话,只是听得外面的人唤了一声: “皇上驾到——” 紫氏才起身,直接跪下去,然后口称了万岁。 凌宣毅一愣,没有想到紫氏竟然是这般接驾的,当日里记得潘贵妃那害喜的症状,定然是在床上躺着的,没有想到紫氏竟然如此随意地在这里。凌宣毅连忙扶起了这个女子,笑道: “你辛苦了,朕改日便着人重新给你封个新的份位。” 紫氏看了看凌宣毅,只是笑道: “臣妾多谢皇上,还是等这个孩子能够诞生再说吧。” 凌宣毅一愣,他记得这个女子话不多,不像是沈如鸢的话不多——沈贵人只是因为她骨子里就是个安静温婉的女子,紫氏的安静却透着几分狠厉。不像是冯莺,冯莺更多了阴沉。 紫氏却不顾凌宣毅的惊讶,她只是淡淡地笑着挑眉说道: “陛下心中所爱的人是谁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只是姐姐看不清楚。姐姐身份如今是何等地位,容不得妹妹在这里胡说八道。只是妹妹如今这般都是拜姐姐所赐,指望姐姐实在是无心之举,帝宠过厚,臣妾恐怕承受不起。若这孩子平安降生,还望陛下莫要给我什么封号。不然,臣妾这两条命定然不保。” 凌宣毅震惊,这就突然发现了原来这个紫氏乃是潘贵妃的远亲,算起来应该是妃党,自己也是因为不能让各方势力失衡才会宠幸这个女子。可是冯氏、龚氏和紫氏三个女子之间,凌宣毅都是平等对待,没有想到竟然紫氏能怀上身孕。更是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不要地位和权柄,竟然说出了性命攸关的话来。 紫氏还是那般冷静和淡然: “陛下懂得深宫之人要如何自保,臣妾只希望平安一生,若陛下真想着臣妾,不妨让一个人给臣妾。” “谁?”凌宣毅隐约觉得自己宫中的女子可都不一般,自己往日里当真是被前朝的事情弄得头痛了,才没有理会**的事。 “陆英,陆大夫。” “为什么?” “唯有陆英,能够保我母子平安。还望陛下应允。”紫氏点点头,朝着凌宣毅拜下,然后就这么不起了——你若不答应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答应。紫氏只是为了告诉凌宣毅,她是一个和潘贵妃虽然在一起但是不会和她一条心的人,潘妃一党的势力在宫中人人可见,这个紫氏也一样清楚,依附潘妃倒是可以让人很快地升迁,但是却朝不保夕。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开始对妃党动手,倒是潘贵妃并没有一点儿惊醒,还一如既往的埋眼线,妄图控制**。 “我答应你,却不知道陆英是否答应。”凌宣毅如此回答。 “她不是陛下的臣子么,君命如山。陛下行事,竟然要问过她自己么?”紫氏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轻笑道。 85、巧遇狠主 陆英醒过来却已经是一天之后,陆英张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竟是沈子安。沈子安笑着看着陆英,缓慢说了一句: “总算是醒了。” “嗯?沈子安?我这是在哪里。”陆英有些迷糊。 “这里是堕星台,”沈子安笑了笑,“唐含笑都去给你偷灵药了。” 陆英略微一回忆,突然有了几分窘迫,抬头四望: “星沉呢?” “他去给陛下祈福了,一会儿就回来,唐含笑也累坏了,此刻正在睡觉。”沈子安还是笑着回答,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给陆英倒了一杯水。 陆英接过喝了,才讪讪道: “凌宣毅又要出兵了?怎么要祈福。” 沈子安一愣,没有想到陆英竟然敢于直呼皇上的名讳,却只是笑着说: “紫常在有喜了,星沉大人要去给皇嗣祈福。” “紫氏?”陆英记得那个小姑娘,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美极也冷极。陆英一愣之间,星沉却已经回来了,星沉看见陆英醒了,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是笑了笑: “恭喜。” “恭喜啥啊?我好饿!”陆英翻白眼,“星沉你请我吃饭吧!” 星沉无奈地耸耸肩,然后看了沈子安一眼,表示歉意——来到了陆英面前: “这顿饭我是很想请你吃啊,可是你知道,我说了恭喜就是要恭喜你,很快就有人请你吃饭了。” “谁啊?” 星沉和沈子安两个人一起笑了,将前后因果与陆英讲了,陆英先是吃惊然后是窘迫,最后讪讪道: “我说你们两个都是狐狸一般狡猾的表情是什么缘故,原来是因为你们早就算计好了,真是过分。” “你愿意去给紫氏当太医?”沈子安反而问,“她可是潘氏的远亲,妃党的事情我记得你早就给我说清楚过,君心难测,你这么一去可是朝不保夕。” “没事,人如朝露、生如浮萍。不用担心我,你还不如担心下自己呢,沈大人,你也算是朝廷要员,我与你说的事情你可要放在心上哦。”陆英狡黠地笑。 沈子安无奈,心说没想到你还真要摆我一道,只是无奈地想着那是顾君愁的事情,就算要扳倒顾君愁,凭借现在他们的力量根本就是不够。顾相作为贤相那么多年,而且顾君愁的事情,陆英就真的——能下得去手? 沈子安告辞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消息灵通的,竟然紫氏来相邀的人就已经到了堕星台,陆英刚刚起来和星沉没有说了几句话,那宫女却已经抬着骄子来恭恭敬敬地请了—— 皇帝已经恢复了陆英的太医身份,并且着为紫常在的太医。过往种种均不做计较,要让陆英好好保护了紫氏的身体。所以紫氏现在对陆英甚是要好。陆英点头跟着宫女去了,那随侍的宫女大概是紫氏身边得力的人,也是安静沉稳的样子。却让陆英想起了不少宫人,天宴、空翠、蓉儿。 “陆大夫,我们到了。” “还要多谢姑姑带路。” “太医不必多礼,叫我空欢就好。” “空欢?”陆英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叫这么不算吉利的名字,却没有等那个唤名空欢的婢女抬头回话,却听得了耳边那清冷的声音说道: “是非成败转头空,深宫恩宠,不过空欢喜一场,叫空欢,不是很好?” 陆英抬头,便拜下: “见过娘娘。” 没想到那紫氏竟然也拜下去: “陆大夫,我的一条命全系在太医身上,万万当不起太医一拜。日**中,还望太医提携,莫教小人夺取我性命。” 陆英大惊,她如何当得起**妃子的跪拜,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空欢却笑了: “主子不拘礼,陆大夫也莫要推脱。受了主子这么一拜,此后,便做事也方便得多。” 陆英听得话中有话,自然只好受了,却没有想到紫氏起来以后,却轻声道: “陆英,今日你受我一拜,现下我在你面前称了‘我’,若有一日,我称‘本宫’时,这一拜,将会救下你性命。你,要记住。” 陆英听了,点头,然后心里却赞叹此女真真是奇女子,看着那么多人之中竟然深藏不露,远远看过去只觉得她美丽,却没有想到美丽之中竟然有如此锋利的刀刃,含而不露,出鞘就能制约对手死穴。 进入了那紫氏的屋子之后,紫氏便坐了,叹道: “姑娘却不知,我本来在塞外自由自在,只因为远亲的一道命令,便要我自己关在这等坟墓之中,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朝夕相处,还要防范着每一个人。当一枚棋子,却要更防着莫被人弃子。姑娘可知,我这是生不如死。” 陆英笑: “娘娘怎么就和我说了掏心的话,不怕我是别人的探子,出卖了娘娘么。” “龚氏那个女人尚有本事说自己有能力保自己宫中不倒,我又有何不可。若你愿意说,你便尽处去说,我却不怕,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根本,没有怀孕。”紫氏淡淡地说,面不改色。 陆英却已经大变了脸色: “娘娘,这万开不得玩笑!” “我开什么玩笑?不信你自己看。”紫氏颇为不耐烦地抓起了陆英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脉门上。陆英大窘,却真的探查以后,发现紫氏真的没有身孕。这、这欺君之罪——如何使得。 “你莫要奇怪,谁出的主意你也明白,我见不得她就这样随意的改变了我的人生。这笔账我迟早要算回来,只是现在不是时候罢了。”紫氏继续解释。 “娘娘要我做什么呢?” “必要的时候,我要你帮我,除掉潘贵妃。”紫氏冷冷地说。 “然后呢……”陆英沉声道,她没有想到如此主子,竟然是个不动声色的狠角色。 “自然,我不会让自己成为另一个潘妃,我要你——帮我让龚氏当上下一个潘妃。”紫氏笑了,眯着眼睛,却已经计在心头。 86、戎狄又变 皇室有喜,自然是朝内庆贺。只是,王卫边关的战报,却让凌宣毅彻底地皱起了眉头。不久之前冯莺帮助冯澹还有王卫守了那边关之乱,而后边疆获得连番胜利,取回所失重镇、大败戎狄军队。戎君不知所终,戎狄部落涣散。天下、重定。戎狄部落分裂,靠南一方向锦朝称臣,进贡封疆。锦朝历史上第一次对外夷狄的宣战,就以锦朝的全面胜利而告终。而崛起迅速戎狄部落和传奇的戎狄首领戎君,也突然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那戎狄首领戎君,乃是崛起于一般小部落之中的一个戎狄首领,后来通过自己的征伐和吞并,使得自己的部落强大了起来,最终统一了戎狄领土。成为戎狄的领主,而后才开始想要和锦朝抢夺地盘。而且,戎君倾慕锦朝的文化,自己学了不少汉语,还懂不少权谋术。 若非是这一次大意轻敌,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让冯莺和王卫等人得手。戎狄的部落本来就是松散的组织,没有了戎君这样的人存在自然很快就瓦解成为几个小团体,其中较大的早就向锦朝臣服。 王卫上书,呈情而已,说是戎狄近日里连番混战,细细探查以后发现戎君旧部暗中集结在一起,已经又一次有统一戎狄之势,王卫想要问如何应对——应该在戎狄未成气候之前就将松散的戎君部队打散,还是应该等待戎君一统了戎狄再来收服。 凌宣毅当然有荡平北方让边关无难之心,可是锦朝安定没有几年,以前晋王留在蜀中的势力尚未完全清除,若是全副身心去关注了北方,恐怕南方又要生了变乱,凌宣毅沉吟了一会,才道: “王将军的折子你们都看过了,顾相,你却是如何看的?” 顾君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戎君不是容易收服之人,但现在也绝非战的机会。” 凌宣毅心说你说这些全是废话,冷冷地看了顾君愁一眼,然后转头: “沈卿又是如何打算?” “静观其变。”沈子安躬身说道。 “迁安侯,朕想要听听你的看法。” “势如猛兽,当以力导之。洪水筑堤坝固然能防之,但终有决堤一日。不若引之为善,正如当日晋王。”柳如烟一样淡淡地说,提起了晋王,却更多是自己。六国变乱,晋王和律主哪里分的了什么高下,若非当朝宁王的巧从周旋,晋王如何会甘愿臣服先帝脚下,不仅如此,最后晋王被派入蜀,之后多番谋乱,宁王以死相逼,才换来锦朝一朝安康。柳如烟却也是江南降将,说起晋王来,自然有了自己的一番心态。 凌宣毅听了,也知道柳如烟是自己想起了自己,看了看潘妃一党的人,便轻声问: “却不知几位又有何见地?” 早些年间,潘贵妃得宠,日日侍寝,凌宣毅或多或少会给潘玉颜说起了自己朝堂中的事情,虽然潘玉颜不懂得凌宣毅,但是她转达给自己的亲族以后他们都能够揣度圣意。如今凌宣毅几乎都不怎么去潘玉颜的庆延宫,所以潘妃一党的人只能胡言了事,说得含糊不清。 凌宣毅也不做追究,只是淡淡笑道: “那戎君本已经被我锦朝将领打得大败,差点被生擒。受了重伤逃亡,却竟然还能够有实力回到故土,重新集结了部队反扑。可见此人韧性极强,是个将才。而且有野心,是个不可多得的对手。朕有心看他能否翻天,却只叫王将军固守我锦朝边关即可,戎狄若不来犯便罢休,若来犯,定是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陛下圣明。”下臣几人已经开始趋炎附势,说着好听的话。 凌宣毅自己心里当然清楚,然后却看见了宁王忧心忡忡,便道: “今日朝会到这里罢,福祥你过来。” 福祥过去附耳,凌宣毅吩咐了一番,福祥便悄悄去了,拉住了宁王爷,让宁王爷到后面书房和凌宣毅一见: “父亲,”凌宣毅轻声唤,未等宁王爷拜下就已经拉住了宁王,“顾氏时代为王,锦朝凌家世代感念顾家恩情,您本不必拜朕。加之您是筱君的父亲,也就是朕的父亲,自然以后,都不要拜朕了。” 宁王心中酸涩,险些老泪纵横,感念道: “陛下厚恩,可惜我那薄命的孩儿,无福消受。” 凌宣毅怕说多了引起两个人都伤心,便接着问了问宁王妃的身体状况,又名人吩咐了不少补品过去,拉着宁王爷说了不少家长里短的话,然后才让福祥送着宁王出去了。 宁王爷去了以后,凌宣毅也觉得悲哀,白发人送黑发人。宁王一脉也一直是这样,并没有子嗣广纳。那第一位宁王只有一个后人,而后宁王一脉几乎都是觉嗣的,若非太祖皇帝的命令,凌家不少子嗣都入嗣了宁王一脉,恐怕顾家早就要绝了。 近日来却是没有多少人敢和他提起立太子的事情来,毕竟自己对潘贵妃也有惩戒,只是想来想去,都觉得心烦意乱,想着便想要去找人谈谈。找不到人选,干脆选了沈如鸢。 **妃子,潘玉颜不是聪慧之人不能与政,冯莺阴冷又含恨,龚氏虽然温婉但是心计太深,紫氏虽然安静但是总觉得静中带刺,唯有沈如鸢,是个温存的人。想着,便直接往茹月轩去了,也丝毫没有等福祥回来。 沈如鸢却早些时候起来了,自己梳洗好,也没有要空翠帮忙,端起空翠端过来的药倒是毫不犹豫地喝了。才放下了药碗,凌宣毅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凌宣毅淡淡叹气: “你还是这般病弱的身子。” “皇上!”空翠和沈如鸢都是一惊,慌忙要拜下。 凌宣毅拉起沈如鸢: “有些日子没有来看你了,便来瞧瞧,莫慌。” 沈如鸢轻声咳了几声,空翠便去备下了茶点,沈如鸢才道: “陛下怎么也不叫人通传,好叫臣妾准备。” “朕还是喜欢你真性情的样子。”凌宣毅坦然,宫中很少能够找到坦然的人了。 87、风雨欲来 戎狄生变没有几日,凌宣毅就又一次受到了王卫的战报:边关并没有受到戎狄的滋扰,但是戎君的重新出现简直是一个奇迹,让很多戎狄首领立刻毫不犹豫地归顺了过去。戎君重新统一了北部戎狄的整个草原和漠北高原。但是戎君一统了戎狄之后,并没有像是上次一样发起了对锦朝的战斗,而是向王卫呈了一封书,想要和锦朝“约为兄弟”。 王卫无法做主,只好全部成书给了凌宣毅。 “叫那小子跑了当真是个祸害!”冯澹听完了皇帝所说的话以后,大将军吹胡子瞪眼有些愤怒,当初若是一举拿下,肯定没有如此多的事情。 顾君愁只是淡淡地笑着说: “锦朝如何能够和一个部落首领约为兄弟,若是约为父子之国,恐怕还算合理。” “戎君心高气傲,此番大难不死,定是认为自己也是天命所归,恐怕要约为父子之国,不是容易的事情。”柳如烟开口反驳。 顾君愁没有生气,只是点头道: “戎君定会派人前来商讨,前几次在武斗上他吃了亏,这次应该想要重在谈判上。” “顾相能舌战群儒,岂会怕他一个戎狄。”顾君愁的门人不屑一顾。 “我却觉得戎君不容小觑,”沈子安开腔,他一向在朝堂上很少说自己的观点看法,“天下初定,战乱再起,定然无谋。戎君唯有部落,哪怕身死,亦有他的后人能够继续游牧。然而我锦朝已经定了中原,需要安定,短时不能和他长此以往的虚耗下去。” “却不知陛下是何想法?”顾君愁问。 “收服一个人,若以重压,虽能成行,但终归是服了人,却收不了心。当年的晋主就是如此。朕想要会会这个戎君,着礼部派人送去朕的一点小心意,并且告诉戎君,我锦朝愿与他交好,只是如此重大的事情,还望他亲自来我京城和我商谈。以示诚意。” 凌宣毅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得皇上高人一筹,如此,若是戎君不来,则是对锦朝的不敬,那么锦朝如果要出兵也有了理由,就算不出兵,也可以借此拒绝了“兄弟之约”。若是戎君来了,主动权就在锦朝一面,京城兵重,想要有什么约定都好提出口,这让戎君全然地处于了被动的地位。若是戎君沉不住气直接开战了,也是戎君不仁不义。 “没想到他还是蛮了不得的么……”躲在大殿后面隐蔽处的陆英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自从见过了紫氏以后,福祥倒是更多地关照了陆英,陆英今次正好在大殿里面偷听也是因为福祥坚持。说是陆英成天里弄药材太累了,不如来朝堂上看看。 “你猜戎君会不会来?”突然一个声音鬼魅般出现在陆英身后。 陆英险些惊呼出口,还好那人很快捂住了陆英的嘴,才没有让人注意到这个角落,星沉笑眯眯地对着陆英狡猾地一笑: “我敢给你保证,这一次锦朝的朝堂上会很精彩。” “为什么?”陆英压低了声音,不解地看着星沉。 “因为我能知道未来啊。”星沉还是无可无不可地说着。 “那你还问我他来不来,你都知道了答案了。”陆英翻白眼,星沉这个人,就是喜欢恶作剧。 “好了,跟我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好好吃饭!好久没有吃到烤肉了。”星沉拉着陆英就走。 却没有发现,福祥一直盯着这边看,然后看见陆英被星沉拉走的时候,福祥不可避免地叹了一口气,惹得凌宣毅奇怪地看了福祥一眼。凌宣毅才接着道: “还有一事,一并着礼部办了吧。” “陛下请说。” “沈贵人的生辰要到了,你们便下去准备着吧。”凌宣毅淡淡地说,说毕也不看那些潘妃党的人,只是整理了衣衫,出神地看着外面的天空。 “陛下,”柳如烟却走了出来,“臣以为,贵人的生日不必着礼部去办。礼部所成的是国家要事,贵人生辰虽然贵极,但是不适宜,不若宫中自己办理便是。” 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气,柳如烟这番说话是要皇帝难看么,谁人不知道,去年和前年潘妃的生日都是礼部办理的,而最近皇帝都宿在沈贵人处,知道皇帝近日里宠幸沈贵人。柳如烟乃是妃党之中较重的人物,如今他站出来说话,不少人都以为他是在为潘玉颜鸣不平。 “柳卿,往年潘妃生辰,你可没有如此说过。”凌宣毅揶揄地看着柳如烟。 柳如烟也是微笑道: “淑惠皇后已去,宫中最贵之人自然就是潘妃,皇上要办生辰,臣自然没有异议,只是沈贵人不过是贵人身份,日后皇上还会有更多的贵人。皇后仅有一人,贵妃四位陛下仅立了一位,皇贵妃位置空悬,沈贵人、冯嫔,龚答应、紫常在。若是皇上宠幸了谁,就要礼部办理,那礼法岂非混乱?” “柳卿其实只是质疑沈贵人的身份,不足以如此,是么?” “是,陛下圣明。”柳如烟躬身做了个大礼。 凌宣毅笑了笑: “如此,朕也觉得贵人服侍朕那么多年,已经算得劳苦功高。况且莒南公主也深得朕的欢喜,母妃生日,当让小孩从领地回来看看。着人早些去接了公主回来便是了。” “母妃?”有细心的官员,小心翼翼的问。 “沈卿,你将我命你写的折子,取来。”凌宣毅高深莫测地笑着。 “是,陛下。”沈子安呈上了折子。 凌宣毅接过来,淡淡地开口: “贵人沈氏,端静淑和、灵心素性、气华秀雅,深得朕意,特册封为妃位。” 一言毕,却惊得朝堂上不少人都惊讶不已,特别是潘妃一党的人都惊讶地不知所以,倒是柳如烟躬身对着凌宣毅做了一个大礼: “如此,臣没有异议了。” 柳如烟拜下的时候,没有人看见的他的表情——却是笑着的。沈如鸢多少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了,莒南公主离开母亲很久,虽然是凌宣毅为了保护她们母女的举动,但是到底是让母女分离。沈子安也笑,知道皇帝开始着手整肃了,整个宫廷,已经不再是过去潘妃一党独大的情状了。 88、缘来是你 却说没有想到戎君在接到了凌宣毅的回复之后,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轻车从简,带着自己的几个随从和亲信就准备跟着使臣返回锦朝。时间赶得恰好,正好也是沈贵人册封沈妃之后,莒南公主回到朝中的日子。正好朝廷大喜,宫廷设宴。凌宣毅有意想让戎君看看锦朝的繁华,于是干脆邀请戎君一并前来宴饮。潘贵妃和沈妃两个人左右坐在凌宣毅两边,戎君坐了上宾位置。而冯莺作为**除却两位娘娘之后位分最高的嫔,坐在了之后。然后就是龚氏、紫氏。最后是一并皇亲和大臣。 戎君带着熟悉汉文的随行在一旁,推说虽然仰慕汉文化,却是没有说得好的汉文。虽然很多人对此持怀疑态度,但是也不能戳破。倒是戎君身边那个号称是翻译的戎狄长得俊美非凡,有着戎狄血统,轮廓分明,说着流利的汉话。 沈如鸢如今封了妃子,却依旧是恬淡的性子,搂着小公主,对祝贺的大臣都是微微含笑,对潘玉颜仍旧恭敬有礼。冯莺一向懒于参加宴席,心不在焉。 却不知为何,戎君一直看着冯莺,良久,才听得那个翻译突然举杯: “这位娘娘,想必就是当日率军杀我国大将的。吾王甚是敬佩,想敬姑娘一杯酒。” 冯莺白眼,却看见戎君带着狂狷邪魅的笑意冲她举杯,冯莺骨子里的傲气翻涌,毫不犹疑端了杯子一口豪饮。戎君也带着那种笑容一干而尽。凌宣毅和一众大臣却是蹙眉看着他们两人。 “娘娘当日落日岭一战,让人难忘,娘娘教训吾王不懂中原,所以这次吾王诚心前来,就是为了向娘娘了解中原。”翻译接着笑着说。 冯莺当日在落日岭确实有话: “你们老大喜欢我们中原文化,习得我们兵书我们礼法,却本不够了解中原。我中原武林人才辈出,岂是你们这等野蛮人能够了得?我娘虽然早亡,但她来自蜀中唐门,你们、当好好记下罢。” 可是如今被拿在这里说起来,却怎么都不是滋味。 “钟韵文化博大精深,尤其是武功。用毒更是千机百变,若非巧遇名医,吾王本没有在此与娘娘欢饮,娘娘给吾王的教训,吾王永生难忘。”翻译继续在戎君的示意下诉说。 此时,戎君忽然站起来对着凌宣毅敬酒,说的确实流利的汉语: “陛下,锦朝当真地大物博,如此精彩的女人,竟然收在**而不是放在战场。想必陛下的战场上有的是良将,本王敬你。” 凌宣毅脸色变了数变,这话明褒实贬,凌宣毅想怒却没有发作,笑着饮酒。顾君愁却接了话: “戎狄大王的汉话却是说的不错。” 戎君微笑,眯着眼睛看了顾君愁一会儿,才说道: “顾宰相,我在中原流落的时候,听闻了一个故事,想要请教。不知顾相可否见教?” 顾君愁微笑: “大王请说。” “我听闻你们中原最是讲究兄友弟恭,我听说,有一大户人家,主人宠夫人。夫人却并不是那么爱主人,最后留下和主人的孩子就和自己的情郎私奔了。留下那孩子和主人空守,那夫人和情郎生下了孩子,却双双过世。两个孩子算是同母的兄……” “够了!”顾君愁忽然一反常态,站起来直接打断了戎君的话。他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戎君看,浑身都在颤抖。 戎君却诡诈地笑了: “怎么?顾相听不下去了,可是我的汉话太差?” “不,大王的汉话很好。”顾君愁咬牙切齿地说,然后转头对着皇帝一拜,“陛下,臣身体不适,还望陛下允臣离开。” 众人都看得出来顾君愁的不对劲,可是凌宣毅也没有为难这个顾君愁,然后挥了挥手,也就要顾君愁离开了。戎君却兀自叹息,用自己的话说了一句:可惜。 宴席期间,戎君随心散步,走在**御花园之中。却发现那个花园之中,竟然蹲着一个白衣人。那个人蹲在那里,还一边嘀嘀咕咕: “哇!上好的药材!怎么可以埋没在这里!挖走挖走!” 似乎是个女人,戎君看真切了,站在那里想着这个皇宫之中竟然还有如此之人。却没有想到,身后有人跑了过来: “戎君殿下,陛下唤你呢……” 却惊吓了白衣人和戎君,两个人一同回头看见了福祥。福祥也惊讶,大叫一声: “陆英!你怎么在这里!” 陆英却先是一惊,听见了什么戎君——那个戎狄首领的名字,然后一回头看见了这个站在自己身后高大英武的男人,陆英先是想要拜下,却突然觉得眼熟,稍微一回想: “啊——” “是你?”戎君也惊讶——这不就是他来中原想要找的那个人?那个在客栈救下了自己的女大夫,本来想着要借助锦朝皇帝的力量,没有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找到了,刚才那个小太监叫她什么来着——陆英?这是什么名字,中原的女人不是都叫些什么花,什么红的么。 “天哪!你、你、你、你竟然、你竟然是、是……”陆英口齿不清,大惊失色,她竟然救下了锦朝的大敌人——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戎君却看着她如此反应笑了: “那日还要多谢姑娘了。” 陆英一看他笑了,有些气恼地跺脚: “早知道你是戎君!我就不救你了!让你病死算了!” 戎君挑了挑眉,却看着陆英气恼的样子,反而笑意更浓: “姑娘说过,医者仁心。还要多谢姑娘相救,不然我怎么有机会站在这里。” 陆英想了想,却也不计较了: “好吧,原来想着你是个可怜人,没有想到你竟然是如此了不得的人物。看来我得和你要诊费,你准备好吧!我胃口很大的!” 戎君一愣,然后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姑娘果然豪爽,好!说定了,姑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别答应那么爽快!”陆英翻白眼,“要是我要你的命呢?” “本来本王的命就是姑娘救的,姑娘再拿去就好了,”戎君笑了,扯下腰上腰刀,“这个便先送与姑娘吧,此刀乃是本王随身之物,戎狄六部见此刀如见本王,姑娘他日想到了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就是了。” 89、桃花朵朵 戎君扬长而去,留下陆英拿着那把精致的小刀半晌都合不拢惊讶的嘴——他他他是戎狄的首领,还说什么尽管开口?这……没人说过救人会有这样的福利啊。陆英呆若木鸡,倒是一直躲在树上陪着陆英的唐含笑终于忍不住,跳下来: “哈哈哈哈,师傅,不是我说,你最近桃花好旺啊。” “啊?”陆英更是如遭雷劈地看着唐含笑,“你、你、你说啥?” “师傅,不是吧,戎君确实很帅,但是你也不至于因为一个男人长得俊朗你就说不清楚话吧?” “啪!”陆英扬手就给了唐含笑一个毛栗,“胡说八道!” “啧啧,人家随身的佩刀都给你了,那么珍贵的礼物。师傅你救了他,他不远万里来找你,简直就是要以身相许啊。师傅其实不错啊,人家好歹是个君王啊!” “你个小丫头,怎么成天都在想这些事情!”陆英脸色有些微红,只是白眼唐含笑。 “师傅,你不知道,江湖上最吸引人的两件事,一件就是绝世武功绝世神兵,另一件就是八卦轶文。我当然很关心啦!” “懒得理你。” “不是,师傅,你给我说说嘛,你比较喜欢哪一个?你看,星沉对你那么照顾。沈大人都亲自承认他对你有意思了,福祥和你还是青梅竹马。还有那个什么迁安侯爷,还有顾相,还有这次这个戎狄首领。师傅哎,你真是男女老少通吃啊。”唐含笑数宝一样在陆英面前不知死活地说着,也不管自己用词是否得当。 陆英腹诽:星沉照顾我是因为我是顾筱君移魂过来的,而顾筱君是星沉好多年的好朋友;沈子安、福祥喜欢的是陆英,不是我;迁安侯爷喜欢的人是沈如鸢沈妃;顾君愁那个混蛋从来都不喜欢我,无论是陆英还是顾筱君;至于戎君,纯属意外! 陆英自己脑补了所有的过程以后,淡淡地冲唐含笑一笑: “好了!有空八卦你师傅我,你还不如好好地去背我给你准备的药材!” “啊——”唐含笑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后伴了一个鬼脸就轻功飞走。 陆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地上的药草好好收起来,然后背着自己的药箱慢慢地往自己的屋子走——自从紫氏要她当太医以后,紫氏说陆英是女子不用避嫌,就干脆让陆英住在了储秀宫之中。 却道那凌宣毅让福祥召来了戎君以后,已经送了宫中嫔妃回去,说是夜色晚了,要让妃子们好好休息了。却留下了大臣和王爷。戎君一看就知道了锦朝的皇帝要和自己说那“约为兄弟”的事情。戎君是有野心的人,将心比心,戎狄的部落六部,虽然是掌握了整个漠北草原,但是却本没有锦朝那么多的财力物力。自己的提议锦朝的皇帝肯定不愿意答应,不过戎君似乎就是想要为难一下凌宣毅。便笑眯眯地看着锦朝的皇帝。 “戎君,你的意思朕已经料到,只是,你如何认为朕愿以与你约为兄弟?” “中原文化讲究的是仁和,既然陛下的妃子都能打败我戎狄小国,为何不能和我小国约为兄弟?”回答的,却是那个翻译。 “仁和是对中原,奈何贵军在漠北,实属蛮夷荒漠,未开化之地。我们如何敢与你们相约。朝成约,夕若改之,岂非我朝吃亏?”顾君愁不在,沈子安却开口淡淡地说了这些话。 “足下这是在怀疑吾君的诚信?”翻译轻声问,眉眼挑起来,却是不屑,“凡事,讲究把柄和事实。敢问足下,何时见了我君背信弃义?” “戎狄诡诈,自古史然。”沈子安淡淡地回答。 “想必足下便是贵朝史官吧,奈何,戎狄诡诈却是史书所言,足下未曾亲见,怕也是个顽固不化,不懂变通的史官。都说蜀中多盗贼,却不见得个个蜀中人都是盗贼吧?以偏概全,似乎不应该是大家所为。”那翻译说得头头是道。 沈子安一愣,却淡淡笑了: “足下教训的是,却不知您是否中原人,想必您并非戎狄?” 那翻译笑了笑,却眼中透出了一股子狠厉: “我本是中原人,父亲无故蒙冤,全家被驱逐,到了漠北。若非吾君圣明收留,如何能有我黄某人今日。” “黄?”沈子安眼中精光闪过,然后了然,“原来如此,戎君能得你这般的人才,当真是我朝的不幸。” 却说当日兰妃一案,牵扯的几人当中,便有前朝吏部尚书黄大人,黄大人被处死,家人流放漠北。端得面前这人怕就是黄大人的后人,想当日朝堂,最得力的人乃是季相,才冠天下——若非顾君愁少年尤为,季相辞官——而后便没有人能比过黄大人。黄大人文辞非凡,写得一手好字,更是对权术颇有研究,自从先帝为太子之时就已经入幕,是有功德的重臣。后因兰妃一案不得不除治,却到底是锦朝对不住人家。 凌宣毅也听懂了言外之意,便摇头叹道: “我锦朝子民不侍二主,你却到底是忘却了此道。” “锦朝皇帝,你这话说着我可不爱听,”戎君摇头,“我遇到他的时候他父亲被你们皇帝赐死了,母亲在路上染病垂危,若不是我母亲善良留下他们母子,恐怕他们早就已经成了我漠北狼的腹中之物。我自小便与他一道长大,他未曾入举更未在你们锦朝为官,如何是侍二主?他自始至终都是我的臣。” 那翻译一愣,听得“我的臣”三个字,却不是“我的奴”,漠北戎狄各个部落都有蓄养奴隶的传统,母亲也算作是戎君那已故的母亲的侍婢,自己更是算作戎君的仆人,没有想到戎君竟然认作他是自己的臣子。翻译心头一热,暗自小声说了一句: “君上。” “放心,”戎君暗自握了握翻译的手,“我绝不会负你。” 凌宣毅也没有话说,只叹兰妃一案到底是牵扯了太多的人,最终酿成了恶果,如今也没有办法责怪那个孩子。 “锦朝皇帝,我知道你不想和我约为兄弟,我却也愿以做你的贡国,但,我有一个条件,不知,皇帝可否答应?”戎君突然邪魅地笑了,抬头挑衅一般看着凌宣毅。 90、不是物品 凌宣毅和一众大臣都惊讶戎君竟然会作如此大的让步,料想那戎君提出来的要求定然是什么特别难办的事情,凌宣毅到底是在深宫之中斗争长大的小孩,沉住气,只笑道: “如此甚好,却不知道戎君的条件是什么?” “吾王受教于贵国妃子,流落贵国,幸得贵人相助,才能活到此时今日来和贵国谈判,所以,吾王想要来中原找这个救命恩人。”翻译轻声说。 “却不知戎君的恩人是谁,朕可以命人发下皇榜,举国寻来便是。”凌宣毅心里松了一口气,想说不就是一个人,随意找了来不就算是成了。 奈何,戎君摇头道: “本王本来也是如此想的,可是方才本王已经找到了这个人。” “什么?!”凌宣毅惊讶,听戎君的口气——这个人竟然在宫中?戎君这句话不仅仅让凌宣毅惊讶,更让在场的所有大臣都惊讶了一番。心说到底是谁,无论这个人是谁,定然是宫中人。宫中人不是一般人,这件事情也就变得复杂了。 戎君见凌宣毅变了脸色,他也不过笑笑: “放心,锦朝皇帝,救我的人不是你的那些嫔妃。不过你宫中一个太医。” 凌宣毅听见太医,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陆英,饶不得是陆英在宫中确实已经牵动了不少,如此一来凌宣毅皱眉: “却不知是哪一个?” “陆英。”戎君翘起嘴角。 “不行,”沈子安已经开口,“陆大夫如今是紫常在的太医,暂时走不开。” 戎君看了沈子安一眼,淡淡笑了: “大人,我是问你们皇帝的意思,并没有问你。” 沈子安蹙眉,看了凌宣毅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凌宣毅也觉得不一般,细细想来,陆英和自己的交集虽然不多,但是从筱君死后她的句句话,还有在那兰妃的废宫里面的相遇,还有后来多翻几次的宫廷密谋都或多或少和陆英相关。况且,看沈子安如此,定然是不想答应。陆英的父亲原来在宫中当然是德高望重,虽然是兰妃一案冤死,但是对陆英,凌宣毅更多的感情是奇怪和不解,但是并没有如此上心。不过,凌宣毅更是记得星沉所说的那些话—— 这个世界上,星沉唯一看不透星象的人,是顾筱君。 但是, 星沉说,陆英的星象,他看不透。 凌宣毅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他大惊之下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却是坐在皇位上往后靠了靠才缓过神来。难道……可是……世界上难道会有如此奇怪的事情?想到这里,凌宣毅更是不想要把陆英交出去。 何况,福祥在旁边一直嘀咕:“不可以啊,皇上,那可是我发小啊,你怎么可以随便就送人啊,虽然是个太医,但是她不是救过太后么,医术高超啊。你放走了就是人才流失啊。” 戎君见凌宣毅沉默,便是“哈哈哈”地笑了: “原来我还真是要了一个宝贝,饶不得看锦朝皇帝你如此为难。” “大王有所不知,那陆大夫救过太后性命。太后宝贝得紧。”有个官员站出来,静静地说。 “是,贵妃娘娘也对她感恩戴德。”有妃党的人附和。 “陆姑娘的医术很高,医称国手,救过本侯性命。”柳如烟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此言一出,更是让很多人对陆英的医术有了实质的了解——谁不知道迁安侯爷柳如烟是个病君子,病得几乎让人觉得第二天就是她忌日,如此都能被救活,可见是医中高手。 这么说来,凌宣毅更是毫不放手: “却不是朕不让,只是你看,我的众位卿家都是不同意的。” 戎君笑了: “皇帝为何不问问陆太医自己的意见?我听我可爱的臣子说,你们皇家对他们几个家族可是并非很好,陆太医自小就是被你们丢在太医院欺凌大的吧,还有皇帝若不是你将她逐出了皇宫,如何能够救我性命。你们锦朝地大物博,并不稀罕的人,我却是很希望。我漠北高原早就需要如此人才,陆太医医称国手,自然应该有她的地位。” 一番话说得凌宣毅和众位大臣都是面色难看——这不是怀疑锦朝的皇帝和大臣有眼无珠让明珠暗投,凌宣毅忍住怒气,只唤: “如此,去请陆大夫过来吧。” “我去!让我去!”不等人说什么,福祥就已经自告奉勇跑着去了。凌宣毅和一干大臣看惯了,却也不说什么,倒是戎君笑了,用戎狄本地的话对旁边的翻译说了一句: “这小子是谁?” “是大内总管福祥,乃是陆太医的发小。” “是个太监?” “是。” “倒是可惜了,”戎君摸着下巴,微微笑了,“真性情的人,当真不错。” 却说福祥直奔陆英处,对陆英说了这些事,陆英先是惊讶,然后就听得福祥说道: “你千万不能答应去啊,不然我们锦朝和戎狄就剑拔弩张了!” “不过我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啊?”陆英故意为难福祥。 “我啊我啊!!”福祥不满,“小英子你好薄情啊!” “好了好了,我去说就是了。”陆英却已经计上心头——她要留下来,自然要得到她想要的,如此无权无势,怎么可以。陆英心里冷笑,你们不告诉我的过往,我终有一日要知道全部。 陆英来到了现场,却看着凌宣毅和戎君。戎君对着陆英做了戎狄的最高礼节——右手放在左胸上,恭敬地鞠躬。而那个翻译也是如此。陆英冲他们笑了笑,然后才拜下: “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凌宣毅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何,“陆英,朕叫你来是——” “福祥已经和我说了,陛下,”陆英打断了凌宣毅,也不管这样的举动是不是让朝臣觉得奇怪,“陛下让我来还算对我有几分尊重,到底我不是物品,我想要去哪里,还是我自己决定。” 凌宣毅沉默,不语。 “黄兄想必在漠北过的不错?”陆英笑着对着那个翻译拱手。 “所以陆妹妹难道不应该远离了杀父仇人,来漠北么?” 92、自有周章 陆英从福祥手中接过金牌的时候——福祥小声在陆英耳边说: “小英子,你了不得哦。” 陆英微微一笑,然后这才看着戎君。戎君也是笑意依旧地看着陆英,戎君良久才道: “如此,本王对姑娘的承诺依旧不变。以报姑娘救命之恩。” “陆妹妹当得起本王如此对待。”那翻译也收起了自己的阴冷嘴脸,只是笑着看着陆英。 现下已经不是陆英需要的舞台,陆英却点头道: “多谢陛下厚恩,陆英这就先告退了,想必陛下和戎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谈。” 凌宣毅突然觉得陆英也是可恶的,有一张看似无害的嘴脸,安静弱小甚至让人觉得怯懦,人人都以为陆英一个孤女在太医院会遭人欺凌,却没有想到才这样一番周遭下来,陆英反而站在了她父亲曾经站的位置上,甚至比当初的太医院首辅还要有地位。 陆英退下之后,凌宣毅看着戎君,戎君却好整以暇地在品尝锦朝的美酒。凌宣毅见戎君如此沉得住气,自己也不好因为陆英这么一个插曲就自乱阵脚。然后凌宣毅笑了笑: “如此,不知戎君要如何处理与朕的国家的关系?” “约为兄弟,这是吾王的要求。”翻译轻声说着,不卑不亢。 “锦朝地处中原,领地远大于你们戎狄六部,如何能够成为兄弟之国。况且戎狄北有胡人,西有羌族,南面才是我锦朝。可谓三面受敌,锦朝已经囊括中原,东方乃是汪洋,北面唯有你们戎狄为患。若是约为兄弟,我锦朝岂非要多番维系,戎君却如何能够和我们一般?”沈子安轻声说,顾君愁被戎君气走,此刻在凌宣毅的示意下,沈子安说了不少。 没想到戎君却微微摇头,表示不同意,他淡淡地开了口: “锦朝虽然拥有中原广袤大地,但是据我所知中原并非一统如同我的六部。晋王叛乱之后的余孽在蜀中不是一直有动向,江湖中的势力不是也一度影响你们锦朝的政局。所谓虽然盛世太平,但是流寇丛生,霍乱不断。如此,怎么能说是国泰民安?” “没想到戎君对我锦朝如此了解,”凌宣毅接口,“如此,气走顾相,也是戎君早有的打算?” 戎君也不避嫌,自然豪气地点头道: “早就听闻锦朝有贤相顾君愁,若举大计,天下必顺之。能得此民誉竟然不谋逆,忠心耿耿只为陛下的江山稳固。若是在我戎狄部落,定然没有此等圣人。以你们中原的神术来说,若有白泽至,则有圣人现。想必那顾相并非圣人,否则如何不见白泽衔福而至。我听闻顾相少年成名,老宰相离朝之后便一直是宰相高位。却不知顾相原来能舌战群雄,却被我一句话说走,若非心虚,如何如此?” “戎君不必挑拨我君臣感情,顾相对朕一直忠心耿耿。朕从不疑他。”凌宣毅如此说。 “皇上此举能否说服自己?”翻译却接口,“我在漠北都有听闻,陛下深爱的淑惠皇后,生前挚爱可就是顾相。若否顾相忽然成婚,如何能够刺激到淑惠皇后让她想不开自尽。若非是宫台走水,香魂永逝,皇帝难道不恨?皇帝如何不想要除之后快?” “放肆!”却又有言官出来呵指。 戎君此刻狡黠地说道: “飞鸟尽、良弓藏,敌国死、谋臣亡。想必顾相对皇帝你还有利用价值,所以现在并不动手。日后若我这样的大敌一除,平定了中原内部的流寇。想必,顾相也早就身首异处。” “胡说八道,朕不是如此之人。戎君那套诡道,朕却不用。” “是么?却问陛下顾相何等聪明之人,怎么看不透陛下心中所想。天下若定,便是死期。就算陛下不要他死,新仇旧恨,自然一并清算。他苦苦周旋却是为了什么,你当他当真是为了天下太平?”戎君忽然正色道,冷笑。顾君愁是什么货色,他戎君在漠北草原,怎么会不清楚。那个锦朝的宰相三番五次来这里,哪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继续这个话题已经没有意义,灵谷新安怡只是沉声道: “看来戎君却是没有退让的意思?” 戎君点头: “自然,因为陛下也没有答应我的条件,所以我决定不会成为陛下的贡国。既然谈不成,一拍两散,我这就要走了,皇帝保重,莫要再让女子来杀我的大将。” 说完,起身就走,殿外虽然有御林军,可是却不敢阻拦。冯澹看着凌宣毅脸色已经很是难看的脸,悄声问: “就这么让他走了?” “用御林军围上去,不是要天下人看我锦朝的笑话?”沈子安也不相让。 冯澹冷哼一声: “放虎归山,终归会酿成大患!” “派人,暗中,截杀。”凌宣毅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以后,甩袖而去。到底是承认了戎君在他眼里确实是以为上好的对手,让凌宣毅觉得,不得不重视起来。 可是,到底不能摆明了去杀,让戎君回去了也不是什么好方法,只能暗杀。 却说, 戎君到底是有胆量谋略的人,敢单枪匹马只带翻译前来必然是心里有底。戎君才出了宫门就已经吩咐翻译独自离开,戎君却反身直接回到了锦朝的皇宫之中。那翻译早就得了戎君的命令,快马加鞭离开回到漠北六部。戎君的命令下达:全部戒备,但是不要引发和锦朝的纷争。暂时按兵不动,如此方能做长久计。 凌宣毅出去追杀戎君的人已经出了宫,断然不会想到戎君还在宫中,只有等风头过去以后,戎君才会离开皇宫重新回到漠北,做他的漠北之王。戎君躲在暗处自嘲地笑了笑,前次的时候还嘲笑顾君愁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几次去漠北,如今现下他戎狄的王者不也一样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狼狈么。 陆英,你终归会属于我漠北高原。戎君势在必得地笑了,黑夜中如同漠北高原上骄傲的王者——漠北的狼。 93、新官立威 凌宣毅的任命状其实没有发下去多久,太医院就已经乱作一团。个个胆战心惊地等着陆英回来,陆英却真的当天晚上没有回来。那些个太医,多少有几个都是已经年过半百的人,若非是宫中习气沾染,恐怕也在民间算得悬壶济世的大夫。却只是来了宫中,情势所逼。陆英的父亲曾经是太医院首辅的时候,陆家在京城的宅子简直就是门庭若市,后来兰妃一案,陆家家破人亡。陆家的宅子也充公了去,陆英因此才会居住在太医院。 如今想着太医院首辅到底是个官,封官如斯到底是应该有自己的宅子的。陆家的宅子原先也没有人居住也没有充作商铺,所以当晚福祥就带着陆英去看了那个宅子。陆英觉得对于她和唐含笑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但是想来多了一处宅子也不是什么坏事。陆英答应下来,但是却还是要住在太医院。 翌日, 才是日出时分,太医院就已经人头攒动。每个人都听说了陆英是那种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的人。而且听那些和陆英父亲共事过的老太医的说法,陆英的父亲是个对时辰非常在意的人,不仅仅是早晨起来的时间,更是煎药的火候。若是把握的不好了,少不得要一顿痛骂。由于过分严厉,这也是陆太医后来落难,并没有人来理会陆英这个孤女的原因。 那些人个个翘首期盼,却没有想到,一直干着急地等。有些人还是没有赶上吃早饭就已经来这里等着他们的新任首辅,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都不见陆英前来。好不容易等到了日上三竿,陆英才背着药箱和唐含笑两个人甚是闲散地走了过来。远远看见陆英走过来,那些已经口干舌燥的大夫们这才慌忙站整齐,等着陆英走过来。 陆英一看,心里偷笑,面上却是大惊,连忙拉着唐含笑赶过去: “怎么,皇上来……” “参见大人。”那太医院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对陆英拜了下去。 陆英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了几声: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你们这阵仗弄的我以为是皇上来了。吓死我了。” 那几个太医面面相觑,却到底开口说话: “大人是皇上钦点的首辅大人,我等自然要早早迎接。” “不用,不用,客气什么。你们该吃吃,该睡睡。起得早不一定能办好事,就像我爹每次早上都要起很早,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睡得乐趣。”陆英说的是实话,宁王爷也是一向起得早,不过陆英没有想过原来的陆大夫也有这种习惯罢了。 那些太医更是无话可说,心想陆英是不是暗中讽刺他们有的人不起来还贪睡,个个都表忠心说以后定然是要早起。陆英怎么劝他们都不听,陆英无奈地耸肩说道: “要起你们自己起,我自己却是起不来那么早的。你们也不要起来等着我,我反正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才来的,你们若是耽误了煮药的时间可不要赖我。” 听了陆英这话,那些太医更是傻了眼。陆英摆明了就是要晌午才来,可是若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岂非没有人主事。个个都有疑虑,却不敢问。 陆英已经达到她的目的,便直接开口了: “本来我还想要一个个找大家来说的,如今现下大家都在了,我便直接说了。太医院和后-宫的关系匪浅,而且很多时候太医院都是帮凶——在某种程度上。我也知道各位各有各的主子,虽然后-宫的各位主子都是我们的主子,但是你们想必也有自己心中支持的人,而难免会为了自己主子的利益对别的主子不利。其中少不得用些小伎俩,家父正是因此才丧命。我想要除却了这种弊病,所以,从今往后,太医院的大夫,都不得私下里请命出去。若是谋宫的娘娘病了,便从适合给娘娘们看诊的大夫之中选出一人,便去就是了。” “什么?” “如何使得?!” “若是遇上了大事,这怎么可以如同儿戏。” 一时间,太医院乱作一团,又是纷纷摇头,又是想要规劝,陆英早就看在眼里,她笑了笑: “各位知道,淑惠皇后在时,是谁帮她看诊的?” 那些太医一愣,然后都说“是大人您。” 陆英接着问: “那后来,淑惠皇后去了,我又是如何?” 那些太医哪个不知道淑惠皇后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按理说陆英应该算是擅离职守,可是竟然如此大罪皇帝都没有追究,还起起落落最后让陆英做了太医院首辅。还送了她免死金牌,陆英提到这一层,就是为了让太医院的这些人明白——现在,她陆英想要对太医院做什么,没有人能够阻止。 陆英笑着对这些人解释:太医院的大夫原来和那些娘娘们的关系基本是不变的,只是不再固定。若是得到了娘娘的赞许,便可多得奖赏。陆英问过了福祥自己的俸禄,然后陆英笑着说自己会用自己的俸禄,若是有人得了奖赏。陆英重复再给一遍。若是那位娘娘病了,三五个太医都去了,这样才显得太医院为朝廷计。 “大人,此举虽好,却不知宫中的主子会否有异议?”终于有人想着用后-宫来压住陆英。 陆英笑了笑,淡淡地说: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今日你们各自留下自己的门人弟子在太医院看守,几位大人都跟我走一趟。我们自颐年殿、延庆宫、茹月轩、储秀宫一并走过去,拜访宫中几位主子,正好将这些话都说开了,让以后**和乐。” 那些太医都惊讶,心说陆英你有免死金牌,我们没有,太医主动去拜见后妃,还是如此浩浩荡荡,恐怕是历史上空前绝后。陆英见他们犹豫,便加了一句: “有什么事情,我担着就是,保各位大人生死平安。” 如此, 锦朝历史上唯一一次的太医院集体出动访问后妃,大概就是这样成行在了致和九年。 94、兼收并蓄 却说陆英虽然改变了整个太医院的状态,一并访了**嫔妃。虽然后妃定然有怒,但是太后出其不意地支持着陆英,所以她们敢怒不敢言。倒是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大灾难,反过来是陆英自己没有消停几天又开始了新的想法: 陆家的宅子毕竟太大,陆英自己住进去还要雇人去照看显然不划算。而且陆英在太医院的几天里面已经完全地习惯了早上去药房看那些太医有没有对宫中上好的药材做手脚的问题,陆英还是住在太医院里面,弄得几个太医神经衰弱,每日来的太早恐怕吵醒了陆英,来得太晚又怕陆英觉得他们消极怠慢。 陆英却不知道太医们的心思,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性子起来了,然后拉着唐含笑对着陆家大宅的图谱看了又看: “含笑,我怎么觉得这屋子就这儿空着那么多年,凌宣毅他是一点儿都不会经营啊。” 唐含笑早就习惯了陆英直呼皇帝名号,她又是江湖中人更是毫不计较: “是啊,这么好的地段,弄个商铺绝对会赚钱啊。只是似乎有点太大了。” “没想到我家还蛮有钱的感觉喔,”陆英炫耀地笑了笑,然后才说,“不行,改商铺还要出钱,我现在的俸禄没有很多。” “啧啧,你还俸禄不多?太医院首辅呢!”唐含笑放下早饭,“所谓首辅,就是首富的意思,你都没有钱,那谁有钱啊?” “这叫有钱,你也不想想我以前……”陆英突然住了口,那是,以前她是郡主,就算自己爹没有通过贿赂中饱私囊,但是到底是郡主是王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比一个小官员钱多。陆英自己咳嗽两声掩饰过去: “我决定了,我要把宅子弄成一个医馆。” “医馆?!太夸张了吧,那么大?”唐含笑不满意,摇头,“可惜了,哪有那么多人的人需要看病啊,你这样简直就是浪费,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生病的好么。” “医馆就只管救命啊?”陆英白眼,“那么多女人都希望自己永葆青春,那么多男人都有自己身强体壮的需要。你以为街上卖大力丸的人为什么那么敢糊弄人!就是因为有市场!我开医馆,绝对不止是卖药。要卖,就要卖好药。” “好药?你不会是要走那种生意吧?”唐含笑揶揄地看着陆英。 陆英整个人都崩溃了,翻白眼: “我没有想那么多好么?” “那你就是要弄些骗人的东西,然后来骗钱咯。是谁告诉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誓愿普救含灵之苦的啊?”唐含笑反驳。 陆英摇头: “我只是举例而已,太医院首辅办得医馆,谁不想去。再说加上你,你不是想要扬名立万么,现在就是大好的机会!” “这里面有我的事情?”唐含笑反而不明白了。 “当然有,你们唐门是以什么出名的?”陆英循循善诱,却怎么看都像是藏着尾巴的大尾巴狼。 “毒,暗器。” “对啊对啊,我这个宅子这一半我开医馆,那一半你就开个毒馆或者武馆什么的。唐门大小姐开的呢,可是不一般,江湖上肯定有人慕名而来。我看京城里面的人勾心斗角,多半是想要害人的,多少肯定会想要来你这里弄点了不得的毒药。然后你就给他们不就好了。”陆英笑嘻嘻地说。 “可是你不是要我放下屠刀,不要去杀人。” “是啊,然后我就派人去救啊。你的药想必我是救得回来的……”陆英想着,就在图上开始比划来比划去。 唐含笑捂着额头,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可是,师傅,你不觉得他们会说我们监守自盗么?” “所以要叫你开个武馆收徒呗,再说了我们就算是监守自盗,别人也不知道啊。就算知道了我们也不怕啊,你是唐门大小姐,我好歹是个太医。大不了我们换个别的生意做啊。”陆英满不在乎。 “这个方法可不好,小英子,你还不如听我的建议呢。”福祥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门口,笑嘻嘻的打岔。 “小福子!”陆英跳过去,“我知道你最机灵,你的方法一定比我好!说来听听!到时候要是赚钱了,我们一人一半!” “一半?”福祥笑了,眯起眼睛来,“可是你的好徒弟也要出力啊!” 陆英看了唐含笑一眼,然后耸了耸肩膀: “唐门应该很有钱吧……” “喂——师傅,不带你这样的——” “徒弟就是用来坑的嘛——” “不用不用,我帮你是自愿的。不用分我,你拿去分给你徒弟吧。”福祥笑了笑,走进来,看了看陆英的宅子然后说道: “其实早年我就想要让皇上用这个宅子做点什么,但是到底是你陆家的房子,我也不好开口。现在是你自己想要做什么,所以我也就顺理成章说出来了。” “是什么?” “你先不要着急,找人去在那宅子那里贴出告示来说:说这个宅子闹鬼,需要请法师来做法。我想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应征。你就每个人都让他们去,实际上宅子肯定没有闹鬼,但是你就要靠唐含笑的轻功,吓跑他们。” “啊?”陆英愣住,“为什么啊?” “你笨啊,不吓跑他们,你不是还要给钱么?”福祥敲了敲陆英的脑袋。 “喔,然后呢?”陆英问。 “这样你的宅子就出名了啊,然后加上陆家的事情,大家稍微一渲染,不就会很多人关注了么?”福祥接着说。 “出名以后呢?” “然后你就让唐含笑用唐门大小姐的身份来,然后抓住随便一个人说是他弄虚作假不就好了,”福祥说,“这样你需要的人气就已经够了,然后你再开医馆,也不差啊。” 陆英想了想,然后笑起来说: “嗯,我知道了,不过,对于细节的处理,我有不同的想法!福祥,谢谢你。” “和我客气什么。”福祥笑着拍了拍陆英的肩膀。 倒是唐含笑,一脸揶揄地看着陆英和福祥——师傅啊,我看你挺喜欢小孩的,你要是和福祥在一起,就太可惜了啊。福祥也是,真可惜是个太监呢。 95、凶宅镇宅 陆英确实按照福祥所说,没多久就发出了之所以不住在陆家宅子而是要住在太医院的原因是因为家里闹鬼——所以邀请高明的法师前来做法。告示才贴出去一天,门口就已经有不少人来。游方的道士也好,僧侣也罢,都是来了不少,陆英在前面一个个接待着,好好礼遇了,然后才让他们一个一个留下来了,说是夜晚才会见到鬼。 入夜以后自然是唐含笑施展自己本事的时候,唐含笑在宫中别的没有学到,却也练习了不少偷吃御膳房美食的本事,现在的轻功不说登峰造极却也比以前好得多。要赶走那些道人也不难办,弄了不少故弄玄虚的事。 却才一天,就不少人都被吓走了。陆英在休息的时候靠在唐含笑旁边: “徒弟啊,我没看出来你还真的好有本事啊。” “其实,师傅,我在想,如果人都被我们吓走了,要怎么办?” “所以要见好就收啊,不然闹大了,请来什么少林方丈什么的,你到时候吓不走人家,反而弄得我们难办,我看闹个三天够了。三天以后我让星沉来帮忙。”陆英笑眯眯地说。 “星沉?师傅,你这个人是不是请的大了一点?当朝的大祭司就这样因为一个小宅子闹鬼的事情就来了,你的鬼难道是前年老妖么?”唐含笑嘲笑,却没有反对的意思。 陆英眯着眼睛说: “我们要的是名气,当然是人越多越好,如果能够让皇帝给我提个字什么的,就更好了。” “师傅,你说的,做人要适度喔,不要贪得无厌——”唐含笑眯着眼睛笑了,然后站起身来说,“我可要先睡了,明天还有得我忙活呢。” 陆英点头,然后就一个人坐在陆家的大厅里面,看着外面的夜色,有几分睡不着:其实陆英这个孩子蛮可怜的,自小就是那么孤零零一个人。若不是有福祥和这些人的照顾她也不可能长大,也是逆来顺受的主儿,不像是顾筱君,什么都不服输。 却想到顾筱君,想到自己,忍不住就笑了,双重的身份。其实凌宣毅是值得去托付一生的人,只是顾筱君的身份和凌宣毅的身份并不能够在一起。若是朝中早就已经荡平了党争,顾筱君和顾君愁也没有中间这么一段。冯莺和顾筱君还是好朋友。那么,一切早就不同了。 到底,还是中了律国皇后的那句诅咒——锦朝无后。 “陆英?”突然有人叫她。 陆英一惊,转头过去,竟然看见了戎君: “你——” “嘘——”戎君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才从树上跳下来舒展开自己的身体,笑嘻嘻地看着陆英。 “你、你、你不是已经回去了么?!”陆英不知道,自己对着戎君已经开始结巴了。 戎君“哈哈”大笑: “你们皇帝满世界找我呢,我才没有那么傻现在回去,我让你的黄兄先回去了。让他以为我安全到了戎狄六部,然后我再走。” 陆英看着戎君那副明明很狡猾但是却笑得自然的样子,心里觉得不是讨厌也没有很敬仰,只是皱眉抱了双手说道: “喂,你怎么不怕我去揭发你?” “喔?”戎君一阵坏笑,“你去揭发我,然后我死了你怎么办?我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呢。” “去死吧!”陆英狠狠地啐了一口,“我这就去告发你!” “喂喂——”戎君故意很害怕地拉住陆英,“好了,我的好大夫,你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可是大好的机会呢!再说了我死了,你以后可是少了很多很多福利呢!想想戎狄六部!” 陆英看着戎君,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她并不讨厌这个敌国首领,何况戎君的轮廓分明,是那种带着野性的,一眼会让人着迷的男子。虽然,陆英觉得自己早就已经过了一眼动情的年纪了——经历过顾君愁的事情以后。 应该说:无论顾筱君还是陆英,都已经见过了不少美男子。 “你不会告诉我你这么几天都躲在我家吧?”陆英正色,反正不想要去告发,不如好好坐下来聊天——反正她睡不着。 “没有,直到你说你家闹鬼开始。我有些担心就来了,然后就看到了你和你那个小徒弟的这出好戏,”戎君揶揄地看着陆英,“我本来以为大夫你,是个心善额主儿,断不会弄这些阴谋诡计。” “是啊,所以我救你的时候就在算计好好赚一笔了!”陆英没好气地说。 戎君反过来笑了,摇头道: “没有,本王倒是觉得,女人会耍些小手段才是真的可爱。太过千依百顺的女人没意思。就像是老虎遇见了小白兔,没有怎么动就吃上了,无趣!” 陆英差点没有昏过去,然后白眼道: “原来大王你是看着我像是猎物,所以要一个捕获的兴趣么?”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不过,你算是我遇见最有趣的女人,我想应该不止我一个人有如此眼光。我看得出来,你们朝廷上就有人和我一样对你很感兴趣,”戎君摸了摸下巴,“所以我说你是一个宝,若不是有诺于你,我还真想就这样把你掳回去给我当老婆!” 陆英跳起来: “你再胡说八道我真叫人了!” “嘿嘿——”戎君笑着赔不是,然后继续换了沉声说道,“我那娘也是我爹从别的部落掳来的,百死不从,我出生前就每日里打架不断。我出生以后爹娘更是相互从不停止争强,又一次我爹输了,我娘立刻就转头走了。若不是后来有人攻打我们部落,我娘带着原先部落的人来帮我了我爹一把。恐怕我也不会活到现在——后来我爹因为重伤不治死了。我娘虽然掌握了两个部落,但是从此以后她没有人和她斗了,她也过得不快乐……” 陆英怔愣着,原来——还有这种夫妻?当真是戎狄与众不同。 “后来,我娘才知道,我爹唯一那次输给她是让她,爹知道别的部落早要来攻打,让我娘赢了离开,是爹爱她的方式……”戎君笑着说着,却眼眶闪亮,看着高空。 空中星斗,那是戎狄的信仰。 96、开张大吉 陆英和戎君聊了半宿的天,第二天愣是到了下午才爬起来。唐含笑无奈地看着陆英,长叹了一声: “师傅,我没想到你一个人看星星也能看那么久啊。我以为你心里只有钱和药材,没想到还有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星星月亮啊?” 陆英翻白眼——就算“陆英”没有学过诗词歌赋,就算“顾筱君”是个出格的郡主,但是到底是和凌宣毅一起上学的人,这些东西早就学过了,而且好歹也是曾经背过不少的,浪漫的事情陆英当然会一些,不过都是这么多年来给顾君愁折腾得没有了。顾君愁禁欲,弄得顾筱君也跟着有样学样。才闹成了现在这幅“年纪轻轻、心如死灰”的模样。 “额,星沉来了没?”陆英问,按个家伙答应了她要早来的。 “师傅你不是告诉我说星沉大人最喜欢睡觉了,如果你现在才起来,星沉大人怎么会来?”唐含笑一脸镇定地说。 “话虽如此,但是你师傅这一次还真是比我睡的时间久了。”星沉笑着推门进来,一点也不觉得需要避嫌——陆英才起床,只穿着亵衣。屋里三个人都不觉得有什么有失礼节的事情,唐含笑来自蜀中不讲究、陆英身体里面的顾筱君本来就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星沉从来不拘小节。 “你让我来镇什么鬼呢?说辞准备好没有?”星沉眯着眼睛到处看。 “反正你活了那么久,说辞比我多,你快去打发了众人吧,我还要准备好医馆开张呢。”陆英白眼,自顾自地洗脸。 “记得请我吃饭。”星沉点点头,转头就出去了——应付这些人,他手到擒来。 陆英的医馆在致和九年盛夏开张。用的是陆家的宅子,说是医馆其实就是一个鱼龙混杂格式人等的剧集地。因为陆英说想要进入医馆的人要么能够拿得出上好的医术,要么能够拿得出让唐含笑满意的毒药。 打出了唐门大小姐的旗号,加之陆英才知道清流剑是如何一把神器的名剑,自己虽然对那位夫人没有任何的记忆,但是说出是清流女侠的女儿开的医馆,江湖上不少人都前来祝贺,礼物弄了不少,却也惹得京城喧闹。冯澹将军也专门派人送了一份礼物来,并且说了要注意安全。 毕竟现下禁军是冯澹掌握,京中出了乱子,可不算是太好。 沈子安的贺礼来的算比较晚,但是沈子安是亲自送过来的,陆英瞧着却不好意思: “你那么忙,干嘛亲自来。” “史书工笔,当然要记上你一笔,所以,要亲自来。”沈子安笑着说。言毕却拉着陆英来到大厅之内,面色沉寂。 “怎么了?”察觉到了沈子安的不对劲,陆英便开口问。 “虽然在你开张的日子里说不好,但是,我还是有一则疑虑想要告诉你。”沈子安蹙眉,难得见到他如此不安的神情。 “但说无妨?” “清流剑乃是天下名剑,但是名剑何其多不少这一把,但是曾经江湖上有多少人为了这把剑抢破了头,若非最后被五华山所得,辗转到了令堂手上,最后才平息了风波。可是,到了令堂手上以后,却最后消失不见。也没有人在江湖上听说了这把剑的去向。何况、何况令堂的死又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我想,你虽然人在京中,也有人有能力保护你,但陆英……你还是要小心。”沈子安说了这许多话,却是字字都让陆英震惊。 却原来忘了这件事! 清流剑,韩家。江湖。陆英脑中瞬间闪过的几个词汇,陆英的母亲是自断全身经脉而死的,而且死后清流剑下落不明。如今,陆英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会有那么多武林江湖人前来道贺,还有不少人想要将弟子弄进医馆里面来。 是想要找清流剑? 清流剑藏着什么秘密? 陆英奇怪地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子安,谢谢你提醒我,不过,我也不想要欠你这个人情,我也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江南盐铁最大的商会,今日里全数解体了。”陆英轻声说着。 江南盐铁乃是由潘家一手控制做大的,那最大的商会就是挂着潘家的名头,如今被这么一说解体了,岂非潘家的势力遭受到了打击?沈子安闻言色变: “谁告诉你的?” “迁安侯爷,”陆英笑着看着那堆迁安侯爷送来的贺礼,“你看他送我的这个珊瑚,乃是最最劣等的品质,偏偏送来以后,我一打开箱子就散开来了。然后那珊瑚上星点的都是白点,随意看了就是言。你说这位侯爷是不是太过担心了。” 沈子安听了,一看那珊瑚,最后却有几分忧虑地说: “他这么做,未免太大胆了些。” “他身边的人都不可靠,是不是?”陆英想起自己在迁安侯爷府的所见,料得是如此,“他其实并非妃党的人,却要身陷如此。” “他若不做妃党,你以为、皇上会放过我们沈家么?会放过柳家么?如今这般,已经算是皇上对我们最大的恩德了。”沈子安说的苦涩。 “皇上不放过?”陆英好奇。 “柳家是降门,地方豪族本来就不可以掉以轻心。我们沈家在律国本来就是贵族,律国被灭,我们乃是遗民,更是遗老。这样的地位若是和柳家有什么关系,锦朝皇帝多疑,我们如何能够生存至今?”沈子安苦笑,“沈家世代都是史官,太明白其中道理。所以,家父设计——让姐姐嫁给皇上,然后**了整个祖宅、以死明志,得以保全我们姐弟两人。我得以继承父亲的位置成为史官,掌握了河山阁。权利制衡,这等游戏先帝会玩,如今圣上也会。所以,只能保全自己。” “这样、这……子安你不是很危险?”陆英问。 “陛下不会杀一个史官,但是、却可以杀嫔妃。所以、所以迁安侯爷他,才会……做出这些牺牲。”沈子安说。 陆英一愣,原来如此,原来皇家的斗争如此*血腥,凌宣毅的身后手中一定也藏着这等不见血的斗争。 97、紫氏小产 陆英热火朝天的举办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却不知道宫廷里面发生了大事。紫氏怀有身孕的事情,因为紫氏要凌宣毅隐瞒所以根本都没有人知道。陆英接到小宫女的通知说是紫氏不舒服,心想自己明明已经带着太医院的人去给她说清楚了,怎么现在还要来找她——太医院有的是大夫,不用专门找一个。防止太医院和**的专权,可惜紫氏到底还是要来找她,况且这种私下的邀请,陆英没办法,交代了唐含笑一声,然后就自己跟着紫氏的宫女就匆忙往宫里赶。 紫氏端坐在了储秀宫自己的房子之中,笑着看着陆英: “陆大人果然遵守我们的约定。” 陆英白眼,看了看紫氏那个假肚子,无奈道: “臣记得告诉过娘娘我所掌的太医院,并非如从前。” “我当然记得,”紫氏也笑,“但是我们约定在先,姑娘当上太医院首辅在后,改了的规矩也在后,况且这关系这宫中很多人的生死,大人不担心么?” 陆英还没有来得及问,紫氏就接着开了口,美丽的脸庞上带着极其不协调的冷漠: “料想当年兰妃一案也是如此,替罪的人多的是。大人若不替我担着,我还能找到不少人。只是,小产这件事——却不是每个人都担得起的。” “你、竟然要这般?”陆英问出口,后来发觉自己太笨,紫氏本没有怀孕,不小产还能如何,陆英没想到当初就是一个局,紫氏想好了每一步——这个才只有十六岁的姑娘,怎么就有如此心计。 紫氏看着陆英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这才微微一笑: “大人不必惊讶,大人隐忍多年,终于能够当上太医院首辅不也是一样的么。我以为,大人你应该明白我。” 陆英哀叹,她都是被逼的,哪里会有心思去算计这些。 “大人你就不必惊慌了,这件事情我早就准备好了。知道的人也就只有你我,还有我那个姐姐——潘贵妃而已。近日里,她还送来了一些子补品,还有这送子观音。看上去真是极其关心我这个妹子呢。”紫氏接着说。 “你要害潘贵妃?”陆英小声地说,紧张地盯着紫氏,顺便扫了一眼桌上的糕点。 紫氏“哈哈哈”笑了: “大人真会开玩笑,姐姐对我如此好,我如何会害她。何况,想着要害她的人多得是,若是我这个做妹妹的第一个出手,姐姐岂不是做人太失败了。大人教会我的不是要隐忍么?知道看着大人当上了太医院首辅,我才明白——报仇要刀不刃血。还要多谢大人教会我这一课。” “娘娘客……气。”陆英只觉得乱七八糟,在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 “我会装作是自己不小心,让人变虚弱的药也准备好了,只需要大夫你好好配合我就是了。我的婢女都会准备好一切的,现在我要出去摔掉这个孩子了,大夫还请稍等一会儿——”紫氏神秘地笑了,然后陆英就呆愣地被宫女带到了偏厅里面。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龚氏的尖叫声,还有不少人说是传太医的声音。冯莺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看过一眼。陆英半推半就被人拉了出来,整个人演做焦急,然后被推入了内室,就和紫氏大眼瞪小眼。只等惊动了后-宫中的一干众人,却是没想到,这次竟然惊动了太后、贵妃、妃、嫔、皇帝,宫中众人几乎是全部都来了。 凌宣毅在听见了陆英说出了那句“娘娘小产了”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毕竟这个孩子多少有意外的成分,却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太后倒是看得很淡,紫氏本来怀孕她就不知道,经过了凌宣毅的一番解释,才明白过来,觉得小女孩也不容易,只是安危说:他们春秋鼎盛,不怕没有孩子。 潘玉颜却是一反常态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一直坐在床边不断地劝,甚至还流下泪水来。沈如鸢却是在旁边虽然悲伤,但是没有潘玉颜那样的悲痛,劝了几句推脱自己的身体不好也就离开了。 凌宣毅、潘玉颜还有陆英都留下来了,潘玉颜狠狠地瞪着凌宣毅: “都是你,妹妹这么小,你不好好护着,却仍由她胡闹!” 凌宣毅烦恼,无奈道: “这是你妹妹自己的意思,怎么倒过来怪起朕来了?” “姐姐……不怪皇上的,”紫氏小声地说,才说了一句却已经哭了起来,“我、都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皇上的孩子……” “没事没事,朕不怪你。”凌宣毅无奈,女人哭起来他没辙——至少他最爱的筱君,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姐姐……我好想念他……”紫氏小心翼翼地拉住潘玉颜的手,“姐姐,我还会不会有孩子啊?” “傻妹妹,你没听见母后和皇上说么,你们春秋鼎盛,还会有孩子的,你现在就是什么都不要想,就好好地休息好了,才好侍奉皇上,明白么?”潘玉颜小声地劝——潘玉颜心里一直在怀疑,紫氏流产不是紫氏摔跤,却是有人做手脚——特别是龚氏。龚氏的气质太像年轻时候的沈如鸢——都是那种一团和善,让人看着来气。 凌宣毅到底是看不下去,推说有事,自己先走了。 潘玉颜这会儿才放开来: “陆英!你说,我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害她?!” 陆英忙拜下: “回禀娘娘,没有的事。确实是——紫主子自己不小心。”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潘玉颜十分不高兴,她盯着陆英看了一会儿,才说道: “不管如何,我要你以后好好照顾我妹妹,明白么!” 陆英点头,看了紫氏一眼,紫氏却面色冷静,没有多一份的感动,也没有多少恨意,嘴角的似笑非笑,让陆英觉得——紫氏或许比冯莺、龚氏更加懂得拿捏人心。 “妹妹早些休息,姐姐还有事,要先走。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潘玉颜说着就匆匆出去了,陆英正想着是什么事,忽然想起来——今天是那唯一的皇子进宫的日子,潘玉颜这是赶着去看自己的儿子呢。 98、才是目的 致和一朝,如今已经是第九年。皇帝凌宣毅只有一位皇后,而且已故。贵妃潘玉颜育有一个儿子,而妃子沈如鸢有一个女儿封了莒南公主。皇子年幼尚未封王,留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养大。 允许时刻进宫见自己的父母,毕竟身为皇子要肩负家国的责任。这个唯一的皇子至今没有被立为太子,毕竟早些年因为凌宣毅衷情于顾筱君,希望终有一天顾筱君能够成为他的皇后,诞下的皇子公主,才能继承大统。 但是顾筱君死了。 如今对于潘玉颜来说是很大的机会,但是却不是最好的时机。皇子凌振如今也有九岁,虽然不说天资聪颖,但是还算努力。教他的老师都是当年季相手下的名生,都说皇子的本事不错。 凌宣毅很少过问,对这个孩子也关心不多。凌宣毅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似乎关心莒南公主更多一些,毕竟还给公主一个封号和封地。对自己的儿子却好似不管不顾的样子,潘玉颜虽然心有戚戚,但是也不能说什么。 搬来想着紫氏进宫,若能够生下一儿半女,赢得了皇帝的宠爱,自己也不会有差。宫中没有人能够高过她的地位,潘玉颜坐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半晌都没有说话。 蓉儿看着自己主子不说话,却先开口了: “主子不觉紫娘娘的事情又蹊跷么?” “觉得又能如何?”潘贵妃反问,“就算我觉得,但是紫氏却不想要追究。不是么。” 蓉儿蹙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惊觉了什么,却不语。只是眉眼之中闪过的狠厉,让潘玉颜看了都觉得自己的侍婢才十六岁,和紫氏同样的年纪,怎么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神情: “罢了,不重要,等振儿来再说吧。” 凌振长得更多地像是凌宣毅,虽然潘玉颜美丽,但是凌振却丝毫没有潘玉颜那股子美丽,却更多是凌宣毅的冷漠英俊。虽然只有九岁,但是可以想见未来长大了一定是一个器宇轩昂的皇室成员。 锦朝皇室都是俊男美女,却也不假。 凌振随着自己的仆婢们来到了延庆宫,远远就看见了铜镜中的母亲。看着母亲近日来是更多的憔悴了,九岁的孩子本来应该还是童言无忌、无碍玩耍的时候。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如今这样的沉默知礼: “儿臣见过母亲。” “振儿,快些起来。蓉儿,去给振儿取椅子来。”潘玉颜转身,拉起自己的孩子,拉着孩子仔细地看: “振儿长高了,比以前更加英俊了。” 凌振也恭敬地笑了笑: “母亲却更加美丽了,儿臣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定然好好跟着先生们学。” “振儿懂事了,母亲也盼着你长大了能给父皇和母后分忧呢。”潘玉颜拉着孩子的手这么说着,凌振似乎自小就被人教着要寡言少语,没有几句就已经不知道要和母亲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那面巨大的铜镜。蓉儿见气氛冷了下来,也就说了一句: “小皇子很是喜欢主子的这面镜子呢。” 凌振却是摇头: “母亲的镜子甚好,古有唐太宗和魏征,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人为镜,可知得失。想必母亲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吧。所以才用这个镜子在这里,是想要辅助父皇做个贤能的君主。就像是父皇,能够容得下顾相一样。” 这番话说得有板有眼,倒是让潘玉颜惊讶,她大喜过望自己的儿子若是明白这等道理,若是让李滚下那一听见了,肯定会喜欢上这个孩子的。潘玉颜高兴,便问了一句: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是你哪一个先生?母妃要好好奖赏他。” 凌振摇摇头,说道: “不是先生教的,来时的路上,遇见了紫娘娘,紫娘娘看上去不舒服。却是面对**那湖水暗自悲伤,我说了一句娘娘也是极美的。娘娘说再美比不过母亲您,教我说这番话。” 潘玉颜一惊,抬头看着蓉儿,蓉儿也或多或少有些讶异,紫氏竟然这样对凌振说话。 “母亲,为什么紫娘娘那么伤心呢?看上去人也很憔悴。”凌振问,还是孩子气的声音,似乎刚才说的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般。 潘玉颜回神,然后才轻声说道: “你紫娘娘本来要给你添个小弟弟,可是后来老天不垂怜收了回去,所以她在想念着那个孩子呢。” 凌振听了点点头说: “怪不得紫娘娘那么伤心呢。”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潘玉颜觉得有些不对,却到底不知道哪里不对,只是无奈地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头,“振儿,你是你父皇的长子,说话做事都要懂事些,以后你父王母后还有这些娘娘都仰仗你呢。” “儿臣知道。”凌振点头。 潘玉颜拉着凌振出去玩,心说这孩子也可怜——莒南公主是个女孩子,大臣家里也没有这般年纪的孩童可以和他一般玩耍,加之本来就生在了帝王家,也没有一两个玩伴,想必民间那些玩意儿是没有见过的。潘玉颜自小就长在宫外,知道那样的童年是愉快的。这么些年一直想着给振儿添个兄弟,奈何凌宣毅虽然也宿在她宫中,却也不见有喜事。 凌振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些,只是跟着母亲走,对于自己那个妹妹,似乎因为自己母亲和沈妃的关系不好,所以也没有见过几次。沈妃在母亲口中是个假仁假义的人,可是凌振却觉得沈妃为人和善,却不敢在母亲面前如此说。 却没有想到,潘玉颜拉着孩子,却在后花园里面,遇见了陆英。陆英还是习惯偷偷在后花园之中找地方种药草,后花园有人照料,这让陆英省事得很。却没有想到遇见了潘贵妃,陆英现下是灰头土脸,却见了这些人,连忙拜下了: “见过潘贵妃,见过皇子。” “她是谁啊?也是一位娘娘?”凌振问自己的母亲。 潘玉颜摇头: “她是陆太医。” 99、皇子凌振 凌振看着陆英,陆英却是偷偷瞄着这个九岁的小皇子。潘玉颜见自己儿子停住了根本不想走,也便随口说了一句: “陆大夫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也一并来吧,本宫正要和皇儿去后花园中呢。” 陆英虽然心里不怎么想要和潘玉颜扯上关系,但是看着小皇子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看的样子,陆英也不好拒绝,只好再拜了下去,对着潘玉颜道了: “多谢娘娘美意,我便随娘娘和皇子去就是了。” 潘玉颜没有说什么,拉着孩子走在前面,陆英和蓉儿一并宫女都跟在了后面。凌振走着,回头看了看陆英,然后抬头问自己的母亲: “母妃,陆大夫也是宫里人么?” “是,陆大夫是宫里人,住在太医院。也是……太医院首辅。”潘玉颜回头也看了陆英一眼,说实话陆英能够当上太医院首辅让很多人吃惊,不过到底是看了皇帝和太后的意思。 凌振点点头,似乎有点高兴地看了陆英一眼。然后才合潘玉颜往前走,后花园很大,在母亲面前似乎不用像是在父亲面前那般拘谨,所以凌振也就在几个宫人的带领下跑开了去,陆英也就留在了潘玉颜身边。蓉儿带着宫人去照看着小皇子,潘玉颜却终归叹气道: “振儿却也可怜。” “贵妃何出此言?”陆英有点子惊讶,“我看皇子有您这样尊贵的母亲,又是陛下的长子,看着殿下也是极其聪明的人,怎么会可怜?” 潘玉颜摇头道: “陆英,你敢于当着圣上的面说他的不是,敢于在皇帝面前提起已故的淑惠皇后的名号。本宫知道你是个敢于直言不讳的人,怎么到了本宫面前却这般阿谀?若振儿不是我的孩儿,却是沈氏的,想必会比现下幸福得多。” 陆英窘迫,只道: “臣是肺腑之言。” “振儿自小,却没有一个玩伴,学的都是权术。可惜到底不得皇上的喜爱,圣上很少看他,进宫也都是匆匆一面见过就算了。尤其是现下,陛下更是丝毫不想见到他了。淑惠皇后的死,让本宫和皇儿很是难办。”潘玉颜说了这几句以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道: “陆英,本宫瞧着振儿似乎和你亲近。若是你能抽空去看看这孩子,也算是帮了本宫大忙。皇上忌讳母亲和孩子走得太近,本宫也不便常去看望这孩子。” 陆英心说她不过就是个太医,如何受得起,却嘴上说了: “还要多谢娘娘看得起。” 陪着潘玉颜和凌振在那园子里耗了半日,饶不得凌振累了却要回去。潘玉颜想着留下孩子去用过了饭再出宫回去,于是陆英也就识趣地告辞了。不过,陆英也算是见过了凌宣毅的孩子,以前就听说有一儿一女,如今见过了凌振皇子。想着凌宣毅的**,陆英想着以后凌宣毅定然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然后他会选一个人去当太子。 凌振看着当真像是凌宣毅,没有继承到多少潘玉颜的美丽,却是一股子男子的英气。虽然才九岁,但是到底是一个皇子的贵气已经浑然天成了。 “师傅,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被后花园的园丁给抓住了呢,”唐含笑捧着自己从御厨哪里“借”到的美食,笑眯眯地看着陆英,“还是说遇见了福祥大总管、沈大人、星沉大人当中的一位?” 看着唐含笑那揶揄的笑容,陆英狠狠地掐了唐含笑一把: “去死吧你,我是遇见了潘贵妃和她儿子,陪着他们而已。” “不是吧?潘玉颜竟然对你好?”唐含笑跟着陆英在宫里也知道了不少后-宫恩怨,“你不是更喜欢沈如鸢一点么?竟然会能够陪着潘玉颜和她儿子一下午?!师傅你还真是忍辱精进!” 陆英埋怨地看了唐含笑一眼: “我说过我不站在任何一方的一边,我只是希望我平安,大家都平安就好了。那是她们的纷争和我无关。” 好不容易和唐含笑斗嘴一般吃完晚饭,陆英想着出去把自己的药草翻一翻,让唐含笑弄一定是不好的,唐含笑翻的虽然快,但是有的地方折损,这些都要平整好的。 才走出去,却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偷偷摸摸地躲在墙角往她这里看,陆英一愣: “凌振殿下?” “嘘——”那小孩看见陆英认得他,也就快速地跑到了陆英面前说,“陆大夫,我是偷跑出来了,时间不多,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啊?殿下你干嘛偷跑出来!等会儿你母妃着急呢,臣可担待不起!” “我不是说了我出来找你的嘛!”凌振一点儿都没有了那种和他母亲说话时候的恭敬有礼小大人样子,现在却是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小孩子。 “呃……那殿下找臣要做什么呢?”陆英心说她又不是什么小孩子,怎么会让凌振那么感兴趣。 “我喜欢你!”凌振说了这一句,似乎跑得有些喘,喘息了一会儿才说,“的药材!还有医术!” 陆英被凌振那大段的停顿给弄得震惊,现在凌振多了这么一句以后,陆英整个脸都差点没有黑掉,她长叹一声: “殿下,您要学的是权术,医术是我们的事情,若是……” “你不要告诉我母妃!偷偷教我好不好?!”凌振两眼放光,“我从小就喜欢这些!可是母妃还有那些老师都不让我弄!所以我想要找你学,你是太医院首辅一定很厉害的!” “我……”陆英迂回,“若是殿下想学,也要禀明了陛下,才好。” “我不要!”凌振嘟嘴,“父亲不关心我,我才不要告诉他。我多少次自己都快要病死了,都没有人来看我。母妃又不可以来!” 看着凌振那可怜的样子,陆英心软,却是唐含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 “师傅,你就收了他呗,反正我觉得多一个皇子师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100章就算是第一卷的完结章拉~多谢大家的支持~第二卷会更多的讲述谏臣身份的故事~) 100、朝入朝堂 致和九年,夏至。淑惠皇后已经故去月余。凌宣毅看上去除了阴沉,却也没有过分悲痛。大臣们提心吊胆,却也不敢再提立太子或者为皇家多延续香火的话题。反而,是凌振被允许,可以来朝堂之上,看看大臣们如何讨论政事。 此举,乃是经过了凌宣毅同意的,虽然潘家上下都极为高兴。可是潘玉颜却总觉得心有戚戚,父母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比起对莒南公主,对这个皇子,似乎已经太过不关心,就算知道了朝堂事,又能如何。 此番江南盐铁转运的问题,已经牵扯潘家太多,若非是彻查的迁安侯爷柳如烟的妻子算是潘妃一党的人,恐怕此事不能善了。如今夏日漫天多雨,江淮一带的河水时常决堤。凌宣毅接到了不少奏折是关于洪水淹没良田的消息。不少地方要求开仓赈灾,然而许了一处又许多处,粮储也是一个问题。 顾君愁对这件事情早就有关心,淡淡地说: “皇上,赈灾需要钱粮,没有粮,用钱也是一样的。并非所有地方都受到灾害。” 凌宣毅扬眉,反对: “没有梁,钱又不能吃。况且投机倒把,正在灾时。” 顾君愁一愣,然后才施施然道: “陛下所言即是,但是往往一个地区饿死的却总是穷人,富人和大吏却有本事存活。我朝已定,就算投机倒把,也不至于到一粒存粮都没有的地步,只要有存粮,只要有钱,却不至于到了有钱无粮的地步。” 凌宣毅心知顾君愁虽然是贤相,但是多少次他说什么自己就听着,第一次自己反驳固然顾君愁心里不舒服,可是凌宣毅还是觉得应该将国库之中的粮食调拨各地,直接救百姓黎民水火。 “若算钱粮,江淮乃是天下良田,不若减免当地税收,也可省拨款一事。”沈子安开口,如今他必须在朝堂上有所开口,否则,朝堂终将失衡。 未等凌宣毅开口,冯澹却淡淡地先开了腔: “诸位大人都有道理,老夫只是匹夫一个,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朝廷对我那些镇守边关的将士,是否过于刻薄。钱粮少于禁军一半,风吹日晒,出生入死,好不可叹。戎狄首领戎君又时刻视机而动,当真是兵不如臣。” “既然将军已经开口,朕也就一并说了吧,边关形势,并不容乐观,朕有心增兵,却无力赋予钱粮。顾相,朕就算你所说赈灾的方法很好,但是,朕的士兵,不能没有军饷。蜀中寇乱常在,维持本属不易。若是戎狄战事又起,朝廷无力支持,当作何打算?”凌宣毅关心着边关,对冯澹的说法,没有异议。 文武之间本难做合,顾君愁摇头: “未雨绸缪,然而却不能让国内生乱。民是国之根本。” “民是国之根本,若民生乱,更难稳定。免税即可。” “治标不治本,百姓依旧挨饿。” “江淮的百姓是百姓,本将的士兵就不是百姓了么?!” “国库里面的存粮难道不可以给江淮的百姓所用么,战事未起!何苦如此小心和大费周章!”顾君愁不满,“未雨绸缪恐怕是胆小怕事!” 冯澹为人,最恨别人说自己胆小怕事,一听更是怒不可遏,直接上去扯了顾君愁的衣领: “顾相说本将是胆小之辈,却不知顾相几时杀了几个敌人,在朝堂之中舌战群雄,便觉得你是当年的蔺相如么!可惜,老夫不是廉颇!没有将相和的本事!你这个小白脸,害死淑惠皇后,还蛊惑天下人心,陛下不杀你还用你是他的大度。老夫却做不到与你共事!却不如让陛下将我派去沙场来得痛快!” 顾君愁脸色煞白,文武百官却也各个面如土色,心说这次大将军话说得如此重,顾相平日里那么一个人,如今颜面扫地却更是朝廷之中文武不合。顾君愁愣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才道: “大将军能平边乱顾某佩服,只是将军说话莫要含血喷人,淑惠皇后之死与人无由,怎么能说是顾某所害。而且将军有勇有谋,令爱更是皇上的妃子,如此大有设计,为何不去边关。那边关二十四镇半数都是你的直系弟子守卫,皇上让您再去带兵,岂非可以让您独大?” 冯澹不让顾君愁做人,顾君愁自然不是那种息事宁人的人——他顾君愁对同僚从不客气,对百姓,却有三分忍让。 冯澹冷笑一声: “如此,看来顾相是准备和本将撕破脸了,顾相这般鱼死网破,想必是已经拿到什么证据,不妨拿出来给皇上看看,正好臣也有些对顾相的不满,不如一同交由皇上定夺?!” 顾君愁正要开口,却见凌宣毅站起身来,抽了旁边宝剑一剑砍在了桌面上: “你们都当朕是死的么?!” 众位大臣一惊,立刻跪了下去,口称不敢,一个个不敢抬头看皇帝。这个时候跪着的凌振忽然说了一句: “性烈,则主疗治;性刚,则主搓锐;性温和,则主调和……” 凌宣毅不解,旁边的几位老师也觉得奇怪,然后却见了那小皇子像是顿悟了什么一般: “父皇!儿臣明白了!” 凌宣毅不好对一个小孩子发脾气,只好将手中剑丢给福祥,走下来问: “振儿你明白什么了?” 几个教书的大臣都已经提心吊胆,生怕皇子说了什么惹皇上不高兴,却听见凌振说: “儿臣总听着她叨念这些:‘性烈,则主疗治;性刚,则主搓锐;性温和,则主调和;性阴,则多柔怀;性中平,则多调服’。儿臣先前还不明白,后来看她把这些全部倒在一起,用?苫鹬罅耍??家簿兔靼琢恕p>  看着皇帝还有大家还是不明白,凌振接着抬起手指着顾君愁: “顾相性子外和内烈,却是正好指出问题所在。” 转头指着冯澹: “大将军性子刚,喜欢锐意行事。所做所为,都是快人快语。” 凌振后退几步,指着沈子安道: “而沈大人性子温和,多做调和折中之举。” 凌宣毅听着,觉得有了些意思,便笑了笑,拍拍凌振的小脑袋: “接着说?” 101、巧夺天工 凌振看着父皇喜欢,心里也放开了胆子,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自己的父皇行了一个大礼: “她总是在嘀咕少这少那,我看父皇这里什么都不少。每个人性子不同,却终归可以在朝堂共事,用药讲究药到病除,朝政想必也是如此。用文火将各性中和,最后便可化为一力,合众力而至问题所在,想必无所畏惧。这众位大人先生,便是父皇手头所有的良药,父王仅仅只需要将他们都变为良药,便可事半功倍了。” 凌宣毅听完“哈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将自己的小儿子抱起来,捏了捏那孩子的鼻子——长得和自己真像: “好孩子,真有你的,告诉父皇,这些话谁教你的,父皇要大大的赏赐他。” 凌振第一次被自己的父皇抱,小脸也红了几分,有些小声地说: “她不让我告诉父皇这些,她说父皇知道了会杀她的头的。” 凌宣毅一愣,这才低头看看那跪着的几个颤抖的老师: “不是你这几位先生教的?” 凌振抽了抽鼻子道: “几位先生教我的是治国平天下之道,教我的是孔生先师的大道。” “却没有教你权术之道么?”凌宣毅笑了笑,也没有追究什么,却反而对凌振口中那个人感兴趣了,“振儿,朕是你父皇,你偷偷告诉朕,朕保证不杀他。” 凌振看着凌宣毅,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父王看了好久,最后点点头说: “父皇是君王,君无戏言,我相信父皇。” 凌宣毅心说君无戏言被你小子用这里了,怎么早时候没有发现自己的儿子那么可爱有趣,莫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潘玉颜而且是用那般手段才有了这个孩子,心里厌烦所以很少相见,如今这般大了却觉得也没有那么厌恶了,反而还有了几分喜欢。 “儿臣喜欢药草,自小就喜欢看些医书……”凌振开口,那台下大臣却颤抖不已,小声地喊说道: “殿下不可、殿下不可……” 凌宣毅蹙眉: “朕和自己儿子说话,你们都给我闭嘴!让皇儿说!” 大殿内一时间就只有凌振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儿臣喜欢药草,自小就喜欢看些医书,可是母妃和几位先生都说那不是我应该看的东西,他们教我的,我都有认真学。可是并不喜欢,我偷偷收集医书,也会被他们尽数收去。后来前日里来宫中找母妃,途中遇见了她在后花园之中,和她说了几句,儿臣便觉喜欢,所以偷偷去了太医院跟着,想要拜师学艺。后来她虽答应了,却要儿臣瞒着父皇母妃一并众位先生,她说她不想被父皇杀头。” 凌宣毅听了,只觉惊讶,却也不生气,笑了笑: “原来是她。” 台下大臣一听这描述更是明白,都面面相觑,心说怎么什么事情都和她有关。 “所以,这些就是你的陆英师傅教给你的朝堂之术么?”凌宣毅问。 凌振摇头: “她不让我叫她师傅,她说她担不起……不过,父皇,她没说这是朝堂之术,她说这是医者的本分,不问出处、不问出身,但凡有用,都要用在正途。医者的本分是将不可一处的药性,调和可用,方成良方、良医。” 凌振漫不经心地说,凌宣毅心中却是满是波澜起伏——陆英、好个陆英,原来言谈之间早就觉得这个太医不简单,能够那样获得了太医院首辅的位置本来还让凌宣毅有些介怀,如今听了个凌振这番话,更觉得陆英是深藏不露,一个太医院首辅似乎也不屈才。 几个大臣更是想都想不到,那医书上能有什么,教出来确实也是医术。怎么被凌振如此一说似乎更是头头是道,不学医术似乎不对似得,顾君愁早就皱眉,冯澹不关心这个,沈子安却是笑着看着这一干臣子,没有多惊讶,也没有多无奈。 凌宣毅想了想,笑着说: “振儿,如果是陆英的话,不怕,朕已经赐她免死金牌,她不会被父皇杀头的。你以后就叫她师傅,也没有关系。还有你们几个给朕听好了,朕是请你们来教朕的皇儿读书,不是管教他,他父皇母妃都在你们不要僭越。” 那些大臣唯唯诺诺领命了。 凌宣毅拉起凌振的手说: “来,皇儿,到父皇这里坐。” 凌振点头,跟着凌宣毅走。此举却让台下人大惊失色,那些人都看着凌振像是看见了未来的储君,凌宣毅突然对这个孩子的转变就因为那么一句话,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女大夫无意中的叨念。 潘妃一党的人更是突然天将喜讯一般,半天都没有反应。 待凌宣毅和凌振好不容易坐定了,凌宣毅才说: “去,把陆大夫给朕请来。朕有几个问题要问她。” “皇上,让我去吧?”福祥笑着,看着皇帝。 凌宣毅无奈,点点头挥手让福祥去了,福祥手脚也麻利,虽然大家都知道陆太医在宫中,可是她一般平日里很少在太医院静静地候着,所以能够找到她的人也只有福祥一个。 不多时,陆英就穿着不怎么合身的朝服来了,先进了殿里,看见了凌振坐在凌宣毅旁边,暗自吐了吐舌头,然后才拜下: “臣陆英,拜见皇上、皇子。” “免礼。”凌宣毅点头,“陆爱卿,你教朕皇儿的,朕可都听他说了。” 陆英无奈,尴尬地笑笑: “皇上若不喜欢,臣不教就是了。这些小技巧若是皇子喜欢,臣可以等皇子大了再教。不迟。” “大了?!”凌宣毅扬声,看见陆英有点怯了,才坏心眼地哈哈大笑起来:“大了就晚了!陆爱卿,你教的很好,比起直接读什么圣人之道的书好得多,既然振儿喜欢你就教他就是了,没什么大小之分。朕的孩子,无须如此固执老套。陆英,你可听明白了?” “啊?”陆英恍惚,反问了一句以后才觉得大不敬,连忙点头到,“明白明白,臣明白。” “明白什么,”凌宣毅摇头,“朕是要你,当振儿的老师,从今天起。” “可、可,臣要煮药,赶不过去给皇子教书啊。况且臣书都没读过几本!”陆英摇头,大为惊恐,死活不干的样子。 沈子安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 “是,陆大人所读的书当真不多,臣守着河山阁那么多年,第一次见有人能够每日都来,手不释卷,阁中医书,尽数都被大人读完。《锦绣书》也翻了多遍。” 凌宣毅一听,别说是他自己,台下的大臣都是惊讶地看着陆英,凌宣毅似乎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女子如此令人惊讶,她的努力竟然都在这种地方——让人惊喜。读史明智,凌宣毅笑了: “陆爱卿,你不必自谦,若非顾相不愿,朕也不会勉强你。就你能读这么多书来看,朕知道你不是无为之人,朕的孩子交给你,朕放心。” 陆英嘴上说着:“谢陛下信任”,心里却不断腹诽说道:我哪里是自谦,我是保命好不好,好不容易移魂却来到一个太医身上,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若是弄死了你们皇家什么人,我怎么担待得起,不努力看书怎么办。真是不知道是不是算是因祸得福,还是因祸得祸。陆英只是笑,笑得有点尴尬。 凌宣毅却扭头对那几个大臣说道: “你们教皇子的事情不变,只是每天下午的时间都给我空出来,皇儿你那段时间就进宫来找你的陆师傅吧。陆英你也不必为朕的孩子空出什么时间,你平日里如何做就如何做,皇儿跟着你能够学到不少东西,这些,才是朕想要教给他的。” “谢谢父皇!”凌振听懂了自己可以学医术,小心地爬下皇位,给凌宣毅恭敬地磕头。 凌宣毅看凌振竟然如此懂礼,笑了,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算是亏欠他了,想来想去,想到宫中还有一个平日里让自己休息的行宫没有人住,本是唤名恭谨殿,却现在想来也不好,便开口说道: “福祥,命人将恭谨殿收了出来,名字却一并给改了,叫做宣政殿。振儿你就住那里吧,方便你宫中出入,见你父皇母妃也容易些。宫里宫外跑太辛苦你个孩子了。”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凌宣毅却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接着说: “陆英,方才我们遇到一个问题,你作为皇子的老师,你想必也想过这个问题。” 陆英只好硬着头皮问: “臣愿闻其详。” 凌宣毅把事情经过给陆英大致讲了,然后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臣以为,见面税收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洪水决堤并非是百姓的责任,当是当地政府的堤坝不牢固的问题,若是因此减免税收,宫中收入减少地方却仍旧需要钱粮重修堤坝。用钱弥补也并非不是办法,只是地方都是如同顾相这般节约的官吏。若是开仓用粮,虽然解燃眉,但是却让富人更富,穷人更穷。三个方法都是用在地方,没有用在边关,厚此薄彼并不甚好。臣有一个方法,却不知道陛下敢不敢让我一试?” 102、因地制宜 凌宣毅看了看一众大臣,又看了看陆英,笑道: “朕想要听听陆爱卿说些什么,诸位没有意见吧。振儿说出来都那么头头是道,你作为振儿的师傅,想必更加精彩。” 陆英看着凌宣毅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腹诽着凌宣毅你又开始想着要打击报复了,你从小想要收拾别人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陆英心里明白如果自己说的不好肯定要被凌宣毅责罚,说得好了还可以帮着凌宣毅削了顾君愁、冯澹一干人等的锐气。 陆英想了想,便说道:“顾相所言是予以钱财,冯将军担心的是边关战事起时补给不足,沈大人所说是以免税。三人担忧和方法各有得失和利弊,只是正是因为三位大人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所观看都是出于自己所想。顾相深得民心,想百姓疾苦,不忍看见富者百亩良田,贫者无立锥之地。虽然顾相并无军功卓绝,但是安民于内、统领文官,算得能手。冯将军深知边关苦楚,自然心系将领。几次大战都是旗开得胜,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却也不能说是做大于边镇。而沈大人深居河山阁,观察人心洞悉官场内幕,自然对税制有自己的心得,此时出言也是出于始然。皇上问臣的意思,臣想,既然江淮百姓有难,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是现在蜀中局势不定,边关又有戎狄威胁,军饷断然不能随意挪动。税制是锦朝先祖开创,自然不应随意改变。百草有知,何况于人。顾相既然提出钱法,自然是由顾相去筹措这笔资产。将军所言边关局势紧张,那便让将军做了粮草转运以安定君心。至于税制方法,沈大人有心得却没有得到实际实践,不若以此为契机,恰好可入各地走访调查,再定细则。” 凌宣毅听得,然后点点头,心说这就是刚才凌振那番话的实际解释,看来陆英当真是有所领悟。虽然心里赞同,却只是还想要为难陆英,便说道: “陆爱卿所言,不知几位卿家可有什么异议?” 顾君愁听了转头便说道: “陆大人有礼,只是舍下状况陆大人也早已见过,赈灾之钱你让顾某如何筹措得出来?强人所难之事,顾某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酬的出来。” 陆英摇头道: “大人虽然心系天下百姓,却是看不清百姓对锦朝、对圣上,对你的敬重。若是顾相认了这个法子,陆英有办法让您早早就筹措到钱财去赈灾。” “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顾某受教。”顾君愁坦白,他看着陆英。 “顾相口才想必要优过陆英,听说顾相当年舌战群儒,想必要说服几个百姓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受灾的地方只有江淮一带,京中百姓官吏自然没有受灾。顾相,你愿意为了百姓亲赴江淮,陆英愿将半数房产抵押,赠与大人,给大人送与百姓。”陆英笑着说。 顾君愁一愣,随后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陆英的意思,然后说: “陆大人的意思竟然是如此……” “顾相当然是天下最不可能贪赃枉法之人,所以,将钱财交给他送到江淮最是合适,加之若是京中官员都愿意出资赞助,那么顾相你又有什么好怕的,百姓信你,自然民心安稳。”陆英笑着解释。 “那、那我也把这个给顾相,你也拿去给那些老百姓!”凌振听着,突然把腰间一个上好的玉佩解下来递给顾君愁。凌振那玉佩价值连城,岂非普通俗物,凌宣毅也有几分惊讶,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头问: “振儿这是做什么?” “陆英师傅说过了,百草有灵,何况于人。江淮之地也是父皇的百姓,百姓受苦我不能帮什么,顾相既然可以帮,那我就送给顾相让他去帮。药草要用才显得有用,玉佩在我身上只是摆设,换做钱,却可以救人。”凌振说得头头是道,把陆英的自言自语和老师所教结合起来,竟然是鬼斧神工,语惊四座。 凌宣毅认真地看了孩子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平日里当真是忽视了这个孩子了,心里高兴,便说道: “难得振儿有心,顾君愁,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好好办了,如此,为了江淮百姓,朕从朕的钱粮之中拨出一份与你赠与江淮百姓。” “是,臣遵旨。” “如此,冯将军可有异议?”凌宣毅问冯澹。 冯澹看了看陆英,摇摇头: “末将没有异议。” “她终日里去你那里看书,想必也知道了你不少东西。沈卿,原来你对税制早有计较,何不与朕讨论却便宜了陆大人,责你不日写出细则,朕好派你出去细细查看。”凌宣毅对沈子安说。 沈子安点头,微笑着答应。 陆英倒是没有多想,只是此刻凌宣毅拍了拍凌振的肩膀望着众位大臣说道: “朕本想着振儿年纪还小,若是封了王,恐怕福禄不足,定分难平。现下却觉得这孩子不封了个王爷算是朕亏待他了,着礼部查个好日子我给这孩子封个王吧。今日星沉不在,待日后朕给振儿求个佳……” “皇上唤臣,臣怎能不在?”星沉的声音从殿外飘了进来,笑着对凌宣毅行礼,然后才说道: “小殿下福禄厚着呢,怎么当不起。” 说毕,正色起身道: “我锦朝王爷的字号佳字,宁为最贵,乃是顾氏一族万世为之,锦朝不灭,宁王不死。否则天理昭彰,难得归一。其次为并字,殿下现下所居宣政殿,不若名耀居所,策为清正。清廉刚正,当先天下。” 凌宣毅点头,便对礼部官员说了: “如此,振儿此后便是清正王,着人去弄了文书和刻印来便是。” 凌振不算太明白,却见了大臣都是惊讶的样子,看了看陆英,陆英悄悄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凌振顿悟,立刻再拜: “儿臣多谢父皇!” 凌宣毅扶起儿子,心里多少还是冷静下来几分,看着自己这个孩子——虽然聪明,但是母亲却是潘玉颜,到底,藏了几分隐患。自己和太后之间的关系本来不算紧张,但是若是如此,定然会加剧了紧张气氛。凌宣毅隐忍不言,只是希望这孩子莫让他母亲带着走上了歪路。 “皇上,既然天有灾难,臣害得去给锦朝祈福,这就告退了。”星沉说完,转头就走,也不管凌宣毅是否同意。来去无踪,才是他锦朝星官的作风。 凌宣毅倒是也不奇怪,只是宣了退朝,带着凌振去宣政殿看看,他忽然对这个孩子感兴趣让朝堂之中忽然紧张了起来,**之中也多了不少动作,潘玉颜先是惊讶然后就是感动,对着菩萨不断磕头,蓉儿劝了几回都没有劝下。好不容易静下,却见了潘玉颜突然起身说道: “蓉儿,替我备下大礼!本宫要去谢谢我们母子的大恩人,我们潘家的恩人!!” 蓉儿迅速领命去了,陆英却是才经历了朝堂一场恶战口干舌燥坐在了太医院自己的屋子里面,喝着唐含笑递过来的茶,才没休息了一会儿就听见潘玉颜到了的消息,弄得陆英差点没有一口茶喷了出去。 “娘娘怎么来了?!”陆英连忙要拜下。 潘玉颜却是先一步跪下了: “玉颜谢姑娘大恩!” 陆英傻眼,慌忙拉着潘玉颜起来: “娘娘说的哪里话,折煞了陆英了。” 潘玉颜含泪说道: “潘家在皇上眼里是肉中刺,这个孩子从不得皇上宠爱。若是知道医术之中有如此大道我怎会不让他学,幸得遇见了姑娘。姑娘蕙质兰心,必然有远见,我的皇儿跟着你定然会有福的。真是谢谢姑娘了!” 陆英见潘玉颜真情流露,心里也就不计较了她恨她顾筱君恨死了——毕竟看得出来,潘玉颜很爱凌宣毅,像极了凌宣毅对顾筱君的那份情。都是痴情人,何苦要去为难。况且,陆英不是有心为之,正是那凌振聪明,才能有此上结果。 潘玉颜送了许多钱财宝物来,陆英也不好收——主要是潘玉颜来得风风火火,陆英才堂前说了大家都要节俭,此番就收了贵妃许多东西,岂不是很不好。心里虽然很想要,想着可以换不少药材,但是却开口说道: “娘娘美意陆英心领,只是国家有难,这些东西不若送与顾相,算是娘娘一份心意。” 潘玉颜也有几分聪明,一听立刻明白: “多谢姑娘提点!本宫险些犯了大忌!” 说毕交代了蓉儿几句,蓉儿便出去办事了,潘玉颜在陆英这里说了一会儿话,也匆匆去了。顾君愁那里接到这一笔子东西自然是雪中送炭,这消息不胫而走,宫中女子听闻,沈妃也捐出不少东西。**女子都拿出钱财,前朝大臣更是不敢怠慢。不多时顾君愁就有了不少钱粮——此时他也不得不佩服陆英的法子。 凌宣毅听闻了潘玉颜的举措,心里有几分惊讶,却还是嘉奖了几句。太后都觉得潘玉颜似乎也开始识得大体。潘玉颜更是将陆英信奉为上宾。 103、妃来横祸 自从清正王入住了宣政殿之后,江淮的洪灾事情也逐渐被顾君愁平息。冯澹虽然和顾君愁撕破脸,但是两个人毕竟都是文武之首,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冲突。沈子安的折子也上了去,被凌宣毅几日里派出去到了江淮各地看了各地的状况,却也抓出不少贪官、冤案。一时间百姓也知道了沈子安之名。 后-宫之中也呈现出一种新的状况,潘玉颜身为贵妃素来是很少到太**中请安,清正王入宫以后潘玉颜总是早早就到太**中去了。而沈妃沈如鸢和潘贵妃的关系也暂时没有那么紧张。只是储秀宫中的三位:龚氏、冯氏和紫氏三位娘娘却是还在其中没有变化。 凌宣毅平日里还是常宿在潘玉颜或者沈如鸢处,有的时候哪里也不去。储秀宫冷清,却正好合那三个的性子。龚答应、紫常在和冯嫔都不愿意离开储秀宫,理由不尽相同,却也要一同去给太后请安。冯莺向来是独来独往,龚答应找了她很多次都没有一同成行过,紫氏和龚氏两个人却能携手一同去。 “陆大夫当真是宫中了不得的人物呢。”龚氏笑着起了话头。 紫氏也是笑笑,不多说话,本来她在这一班秀女之中就很少说话。除了和陆英、皇上单独相交的时候能够说出自己的锐利想法,却和龚氏很少说话。 龚氏相反,是个善于言辞八面玲珑的人,比起沈如鸢的内敛,龚氏更多的是一种张扬的美丽,大度而且自信。 “陆大夫倒是比我们这些人了不起,女子为官能如此,当真让人羡慕。家母都说了,见过了陆太医,却才发现原来还有如此这等生活方式。”龚氏赞叹。 “人各有命。”紫氏打断了龚氏的话,脸上不见悲喜。 龚氏只当她还沉浸在了丧子的悲痛之中,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好言相劝了几句,终归紫氏还是夸着一张脸。 好不容易走动到了太后的颐年殿,看见潘玉颜早就已经到了,正在和太后说着些什么,一旁的清正王竟然也在。冯莺虽然在,却是冷冷地坐在座位上,并未参与其中。龚氏想着也就拉着紫氏走过去: “臣妾拜见太后,见过贵妃娘娘、清正王爷。” 眼见她们双双跪了,太后才点头说: “起来吧,赐坐。” 龚氏和紫氏起身,龚氏扶着紫氏坐下了,自己才坐下。这一幕被太后看在眼里,紫氏却这个时候抬头,小声对龚氏说了一句: “一路上谢谢姐姐照顾。” 龚氏也笑着摇头说: “妹妹自己要小心才是。” 此时,沈如鸢才姗姗来迟,身子虚弱的她看见大家都来了唯有她一人未到,只是脸上有些羞愧,却给太后和贵妃、王爷都行了礼,和龚氏、紫氏、冯氏都各说了几句话,才在太后允许下入了座。 太后搂着清正王,轻声叹了一句: “可怜这孩子,却没有一两个兄弟,能与他作伴。” 此话说出来,场面多少冷了几分,潘玉颜不能再孕,紫氏才失去了孩子,此刻却是沈如鸢也点头接了话说道: “也是臣妾无能,身体这般差,当真是辜负了太后和皇上的一心宠爱。只愿姐姐妹妹们能为皇上多开枝散叶。” 太后无奈叹气,看了看紫氏: “可怜了这孩子,真是,陛下竟然也不想着补偿。真是一心只牵系着个死人,全然不把你们这些孩子放在眼里。” 太后对顾筱君并不喜欢,顾筱君的性子和凌宣毅的母亲——先皇那个不当皇后反而逃跑的女子太像,她们还是嫔妃的时候在**,自己想尽了办法争宠,那个女子却想尽了办法逃跑。自己想尽了办法要得到先皇的宠爱,却没想到那个女子最后还是先一步生下了太子,竟然还真的就一走了之。那孩子虽然后来成了自己的孩子,后来也成为了皇帝唯一的女人,但是,皇帝还是想着那个女子,哪怕她背叛他们的爱情和婚姻。甚至对那个女人所爱的男人,都既往不咎。 顾筱君太像那个皇后,太后不能容忍,可惜自己的儿子却无法左右,太后喜欢沈如鸢是因为沈如鸢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可惜潘玉颜却像是后来的自己。太后自己终归不能保持始终如一,所以才羡慕沈如鸢,所以才喜欢她。 奈何,潘玉颜所做,一样没有错。 “可以了莒南不在,若是皇上也能让那孩子住在宫中就好了,”太后搂着孩子,无奈感叹,“到底是亲兄妹,何苦从小就生分了。” “莒南到底是女孩子,比不得姐姐的孩子,她终有一日是要嫁人的。”沈如鸢却这么说着。 “莒南妹妹?”凌振忽然开口,“我妹妹的名字叫莒南?” 凌振虽然听说自己有个妹妹封了公主,还有封地,却不知道其中细则,只是因为说是沈如鸢的女儿,自己母亲讳莫如深,现在有那么多人,凌振心里想着应该能知道。 潘玉颜自从经历了陆英一事情之后对自己的儿子也没有那么苛刻,只是听见了凌振问,皱了皱眉头,解释说道: “莒南是地名,乃是你妹妹封地的称号。公主的闺名是茗嫣。” “茗嫣?那我可以叫她嫣儿么?”凌振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奶奶,以后也让她常进宫来玩啊,儿臣都没有见过她几回呢。” 太后也点头道: “也是了,那孩子每次进宫都是匆匆忙忙的,封地又远,皇儿也算是心狠之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全然不顾的样子。” 太后拉着几个媳妇说了一会儿话,天宴上了几次的瓜果,凌振要去学习了才早早告退了,嫔妃们三三两两地走了,沈如鸢的茹月轩最近,便是最后离开。潘玉颜。潘玉颜心里高兴,也就感激。对旁边的几个姐妹和和颜悦色,让蓉儿都觉得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说的现在的潘玉颜。 然而, 此刻突然有了蓉儿的线人过来给蓉儿说了几句,蓉儿一惊,然后才小声附耳在蓉儿耳边说道: “主子,出事了。” “什么事情?”潘玉颜还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主子,您家的兄长被江淮那几个县令牵连出来,上次那笔子用来给蜀中平乱军的军饷的事情给沈特使查了出来,现下还在详细查探呢!恐怕此事难以善了。”蓉儿虽然说的是生死攸关的事情,脸上神情都是带着笑容。 潘玉颜面色一变,却还是笑着,看着蓉儿一会儿,才说道: “我们先回宫去。” 潘家的家业大,亲戚也庞杂,虽然潘玉颜说过了家里的势力最好是不带一点儿让人怀疑的地方,却到底被人捉到些许把柄,好不容易皇帝对振儿有了几分和颜悦色,此刻出事对振儿的发展并不会很好。所以潘玉颜很难办——加之若是潘家其他人也就算了,潘玉颜只有一个哥哥,这个哥哥对潘玉颜极好。长兄如父,潘家早就没有男主人掌事,若是舍弃这个哥哥,潘家恐怕也就散了一半。 但是,蜀中流寇平定军的军饷不是小事,这件事情很难办。 “陛下知道此事么?”潘玉颜问。 蓉儿回答: “暂时不知,沈大人还在查,还有时日,若是等他回来,定然才会出事。” 潘玉颜沉默了一会儿,蓉儿却开口说: “主子,要不要……” “不,我们与他们矛盾太重,若是他死了,定然查到我们头上。此法不成。”潘玉颜阻止了蓉儿,想了许久: “不若让哥哥先将家里的资产变卖了,将他前些时候弄走的钱还给陛下。我再从旁求情,是否能让陛下稍微好过?” 蓉儿却摇头道: “主子还在犹豫,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这件事和潘家永远都没有关系。” 蓉儿自小就是如此狠绝,潘玉颜却没有她那份绝: “那是我哥哥,我……” “主子,您不是说过,没有人能够挡您的路么。遇佛杀佛,遇魔杀魔,淑惠皇后您都敢要人去杀,何况是您哥哥。您父母都可以被牺牲。最是无情帝王家,不是这样么。”蓉儿冷冷地说。 潘玉颜楞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回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长久的沉默以后说道: “沈子安是沈如鸢的弟弟,我会去和沈如鸢说清楚,希望这件事情上她能够够帮我的忙。我不能没有这个哥哥,就算他十恶不赦。” 蓉儿听了,也是冷哼一声,然后说道: “沈家的人都一股子正气凛然,主子去也是自取其辱。” 潘玉颜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没有把柄在手上我想去那个贱人的地方么?” 蓉儿想了想,便也准备好了,和潘玉颜往沈妃的地方走去。半路之上,却遇见了芙蕖。 “参见贵妃娘娘。”芙蕖跪下。 “哎哟,这不是迁安侯的夫人么?”潘玉颜笑了,这是她早就安排好的棋子,能够让自己的婢女成为迁安侯的女人,这才是江南盐铁重要的地方,“快快起来才是。” “娘娘,请您为妾身做主。” 104、侯爷纳妾 芙蕖跪在潘玉颜面前,潘玉颜看着芙蕖,芙蕖的脸色确实不好,潘玉颜想了想,还是只好拉着芙蕖往回走,回到自己的庆延宫之中,才问了芙蕖: “怎么了?” “娘娘要为妾身做主,侯爷说是要纳妾。”芙蕖伏拜,期期艾艾地说。 潘玉颜一听,怒极反笑: “就因为这么一点儿事情?!芙儿,莫怪我提醒你,我们几个哪一个不是姨娘生的,自小就在家里争风吃惯了,庶出嫡出的尊卑贵贱你见惯了。现在你是主母,你怕什么?!要纳妾就纳妾,你还来找我?!” 芙蕖自知理亏,但是摇头道: “娘娘要明白芙儿苦心。” 潘玉颜不明白,却是蓉儿已经明白了芙蕖在担心什么。大家都知道,柳如烟所娶芙蕖是潘玉颜的陪嫁侍婢,当初乃是在后花园一次相遇,让刘入院求了潘玉颜和皇上,才娶了这个侍婢,为她改名芙蕖,才有了今日的迁安侯夫人。 都说迁安侯是潘妃一党,所以潘妃一党在江南的事情才没有事发东窗。 “娘娘,芙儿有她的苦楚。”蓉儿提醒潘玉颜。 潘玉颜却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很是烦恼,所以根本没有多想,但是经过了蓉儿这么一说,反而奇怪起来,看着芙蕖,想了想说道: “芙儿,怪本宫没有细想,你先回去罢,我会给你想办法。” 芙蕖知道自己是被潘玉颜打发出去的,可是自己的烦恼不能给潘玉颜说——潘贵妃是她的主子,更是不能对蓉儿说,蓉儿那么心狠、定然不会善于。 更是不能对柳如烟说,毕竟柳如烟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是妻子,不满纳妾天意使然,柳如烟才不会相信。况且,柳如烟和她之间——几时做过了夫妻。 芙蕖年少就被卖入了潘家,成为潘玉颜的侍婢。比起蓉儿自小就是冷漠狠辣的手段,芙儿其实很想要一些人的关心,可是总是遭受潘玉颜的责罚。家里的家丁多是些奸邪之辈,也没少欺负这些丫头。后来潘玉颜成为了皇子妃,她们也一并陪着过去,最后是在后花园遇见了柳如烟,才好不容易脱离这种命运。 那时她端着酒水饭菜要穿过花园回去庆延宫之中,却被什么绊倒直接摔在柳如烟身上,慌乱之下认识了柳如烟。 芙蕖本来以为自己遇见的柳如烟,就是她的本命。可是,后来蓉儿才告诉她——那是潘玉颜早就设计好了的,蓉儿一早就推了她。唯一的目的是让柳如烟成为潘党的人,至于是谁,并不重要。但是芙儿和蓉儿来说,芙儿更适合,而且年轻貌美。蓉儿清楚在贵妃身边不能有美人,若是不小心被皇帝选作了后妃,潘妃记仇。怎么会轻易放过。所以,蓉儿设计让芙儿这个名不是很聪明的女子嫁给柳如烟。 如今听见了芙蕖这样说着,蓉儿应该是明白了芙蕖的苦楚。但是却并不明白芙蕖自己的烦恼: 潘玉颜是她的主子,虽然对她不见得很好。但是,主子是不能轻易背弃的。可是柳如烟是她丈夫,就算柳如烟不喜欢她,芙蕖明白柳如烟防着她就像是防着一个敌人一半,每次看见柳如烟咳血,芙蕖都很担心,但是柳如烟却一点都不让她照顾着。 柳如烟心里一直有一个人,芙蕖是爱他的女人,这一点很清楚就看出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何每次想到这个女人的是偶柳如烟都是痛苦不堪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还活着没有,嫁人了没有。芙蕖都想要问,可是问得越多反而离正确的答案越来越远。只是,每次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芙蕖就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防备更多了一层,其实——芙蕖没有把柳如烟所做的事情全部告诉潘玉颜,加之柳如烟有意隐瞒,其实柳如烟到底是不是妃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有确定的政局。 至于,芙蕖想着事情无意间闯入了一个地方—— “迁安侯夫人?”陆英背着一个药筐,抬头就看见了芙蕖,想了想起这个女人——潘贵妃安插在柳如烟身边的棋子,打个了招呼就要转身离开。 “陆大夫!”芙蕖却叫住了她,“能耽误你一会儿时间么?” 陆英想着无后才用去找清正王,又看着芙蕖一脸都是泪水,便点头说: “我是无妨的,倒是夫人你脸上——莫要哭花了让侯爷看着心疼。” 说着,递给了芙蕖一方手帕。没想到自己这句奉劝的话更是惹得芙蕖泪如雨下: “侯爷他、他不会心疼的。” “夫人说的是哪里话,侯爷对您可是没的说呢。”陆英说。 “他要纳妾了,对方乃是京城那玉丰楼的第一红牌欲雪,说只是支会我一声。日后等入了门再好好相处。”芙蕖说了,然后抹泪。 陆英无奈,她在迁安侯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柳如烟和芙蕖两个人之间的各种怪异举动,还有两个人的生活定然是不好的。陆英只好说道: “侯爷三妻四妾很正常,毕竟您是唯一的夫人。” “我的主子也是皇上唯一的贵妃,可是陆大夫觉得我的主子快乐么?”芙蕖反问,然后痴笑起来,“就算在尊贵有能如何,比不过死人的比不过死人,空守着牌坊的还不是要守着牌坊。” 陆英一愣,不明白: “夫人?你怎么……” “我的主子从来没有对我好过,但是她平生第一次对我好,就是说让我端着她吃剩的那些食物,送给我的家人。我带着那些菜肴走出去,我最好的朋友蓉儿还送我不少礼物。然后,从家里回来的时候,我被绊倒——摔在了迁安侯爷身上,然后侯爷救了我,没有怪罪我。后来我总是能够在花园之中见到他,他吹得一手好笛,辞赋也不错。我听他讲了不少事情,他对我也很好。直到有一天被主子遇见,他一口担了名头,然后向皇帝提了亲事——然后我就一朝成为了夫人。本来我以为我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却没有发现根本不是。根本不是……”芙蕖嘶声力竭地吼了一句,“他爱的女人,他这辈子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反正生无可恋,若非是我每日在那里,他是选谁都一样。而后来蓉儿才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潘玉颜设计的,要我帮着潘玉颜。第一次我听话地帮着他们去看了侯爷的东西,从那天开始——侯爷就认为我和她们是一样的,我是潘玉颜的棋子,对我已经不再和颜悦色。变得处处防备,如今,更是什么都不会对我说了。我怕——他的休妻书,恐怕早就写好了,若非我是潘贵妃的人,恐怕早就被休妻了。” “侯爷身体如此状况,为何还有心纳妾?”陆英直说了出来,没有绕弯子。 反而是芙蕖一愣,然后哀怨地说: “侯爷最近日日宿在她那里。” 陆英摇头,想了想: “夫人,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丈夫其实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威胁,被捏住把柄的人?” “陆大夫什么意思?” “他曾经因为要避开你和我说事情,自己强逼自己吐血支开了你们。他有很多秘密,就好像你也很痛苦一样。你直接对他说,可能他不会信你,但是我想他和那个女子之间,应该也有什么计较才是。”陆英想着,点点头说道,“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去帮你看看。” “多谢陆太医!”芙蕖要拜,却被陆英拉住。陆英摇头道: “我见你对他很真,他、你,还有她都很苦了,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不幸,那么总比三个人不幸都好。” 说着,陆英就先从依兰殿出来,远远看见了来找她的唐含笑和清正王,陆英笑着说: “太好了,小王爷,我们今天有新奇地方去了!我带你去看看勾栏院里面的药草!” 唐含笑扶额:“这话您都能这么高兴的讲出来,真是不愧是我师傅。” 陆英笑眯眯地拉着凌振,然后唐含笑带着药箱,三个人随便就往玉丰楼走过去,玉丰楼现下当真是喜气,老板娘本来想要阻拦,但是看见了陆英亮出了清正王的腰佩的时候,立刻换了笑眯眯的嘴脸过来,知道了陆英的来意以后,却看着陆英、凌振、唐含笑三人道: “只是着欲雪姑娘就要出嫁了,这会儿再让人接客,当真是不好的。” 陆英笑眯眯地说: “妈妈说的哪里话,虽然我是用王爷的腰牌来的,但是您看王爷才九岁。我身为他的老师怎么会教他男女之事,只是早就听闻了欲雪唱的一首好曲儿,我才带着王爷来瞧瞧,我和欲雪有些话说罢了。对姑娘,并没有多余的想法。” “陆姑娘当真是快人快语,我出来便是了。妈妈不必帮我隐瞒了。”一个靓丽的没人,穿着火红的羽衣从楼上走下来,香肩半露,带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妈妈替我去挡那些人一挡,我和这几位先上去二楼上将事情给办了。” 老鸨无奈地看着欲雪,然后任命地走了过去,欲雪却是看了陆英和唐含笑才说道: “你这会儿才来,真叫我吃惊。我都在京城扬名,快要山都回不去了,你才来。陆英我看你不是一般的迟钝,简直就是过分了!你是要看着你姨妈我在这里当真红成天下第一红牌嘛?!” 105、欲雪恒绯 陆英被欲雪这么一遭抢白弄得说不出话来,百般无奈又是好气地看着欲雪。欲雪看着陆英那样,反而是突然“我的天哪”的大叫着过来,然后狠狠地摇晃陆英:“我的小陆英你怎么就不记得我了!你怎么可以忘了我!我好难过啊!师姐你对不起我!怎么办啊!小陆英竟然拿不记得我这个姨妈!呜呜呜呜呜——还让不让人活了!”一阵哭天抢地之后,陆英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打断了欲雪的话:“欲雪姑娘?你……认识我?”欲雪听完陆英这么一问,一张好看的脸突然就皱起来,然后竟然“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整个人都哭得凄凄惨惨地趴在桌子上,简直就像是苦守寒窑十八年还被人抛弃了一样,好伤心地看着陆英,一边看一边还在哭:“老天啊!我做错了什么你让小陆英不认我……枉费我当年把师父让给师母、把大师兄让给二师兄,看着三师姐出嫁,把四师兄让给五师姐啊——凭什么小陆英不认识我啊——明明小陆英小时候最喜欢我了!!!”陆英心说不好,这个恐怕是“陆英”的旧识,正在想着要编个什么病出来蒙混过去,却没想到欲雪突然跳起来,像是刚才根本没有哭过一样,一把拉住了陆英,然后认认真真地说:“小陆英,我是你恒绯姨妈,要记住,牢牢的记住。就是那个你小时候和你抢糖吃被你妈打,然后不让你叫我姐姐,还说你和福祥坏话,用剑偷偷戳你还你从假山上掉下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硬要教你武功你不学,最后被你妈五花大绑赶回去把你送进宫跟着你爹的那个恒绯阿姨。”陆英听着,看着欲雪,有些不明所以,欲雪叫自己“恒绯?”好像听过这个名号,唐含笑本来在笑,因为听见的这些实在很是好笑和精彩——都可以想见小时候一本正经的陆英和恒绯之间的嬉笑怒骂。但是唐含笑现下回神过来,然后却惊讶地出了声音:“你是五华山的浴血剑?!”欲雪,不对应该说是恒绯看着唐含笑:“还是唐门大小姐有点见识,陆英啊,你把我忘记了我好伤心啊。”陆英不好意思只道:“小时候的事情不大记得了。”“我那么喜欢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竟然能不记得我,小孩子真没良心。”唐含笑却是满脸惊讶地看着恒绯说道:“浴血剑也是五华七把名剑之一,虽然比不得第一的清流剑,但是浴血红颜火凤,江湖上不知道多少人都仰慕着。至少我挺佩服的。”浴血剑在五华山乃是排行第五,当年恒绯和韩氏一同在五华山学武,五华山的女弟子多是孤儿,被山主收养,然后五华一派成名于剑法,不收男弟子。清流剑在五华排名第三,除却了五华剑派世传的宝剑,还有给大师兄所用的英雄剑以外,便是这把清流剑。恒绯入门较晚,但是因为古灵精怪和门派上下打成一片,和三师姐韩氏交好,虽然恒绯见到陆英出生的时候才不过七、八岁,现在陆英长大了恒绯也没有年过半百。恒绯看着陆英还是呆呆的,无奈长叹一口气:“薄情的小陆英,亏你小时候那么喜欢我。我还以为你终于想要学武功了,在京城暗中等了你那么久啊。玉丰楼我都快要变成老板了,你才出现,真是让我好伤心。”陆英心说小时候你要是那么对我我没有躲着你就算不错的了,还会喜欢你简直是太奇怪了。然后陆英似乎听见了恒绯说到武功,眼前一亮——自己是顾筱君的时候不能学,现在是陆英了,没想到一个太医家里竟然还有那么多武林道上的朋友,听唐含笑的口气来说好像是很了不起的样子——那自己学武功进入武林的梦想不是就要实现了,陆英“咳嗽”一声,然后说道:“谁说我不想找你,这不就来了么!”“来了还不认我,真是的!”恒绯白眼,然后扑上来,“小陆英,我要嫁人了,高不高兴!而且是嫁一个有很多金砖的人!以后分你十分之一!”陆英一听,虽然心里好高兴,但是还是问了一句:“你要嫁谁?”“迁安侯爷柳如烟,就那个病得快死了的那个!”恒绯笑眯眯的说。“喂——”陆英吓了一跳,“他是你未来丈夫哎,为什么你说他要死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不该高兴么?”恒绯一脸正常地看着陆英,“他死了我才好分金砖啊,你想,他是个侯爷,虽然没有王爷那么多钱,但是应该也有很多。分给他大老婆一点,然后分给我一点,他又没有儿子,等于我和他大老婆对分。听说他老婆是个使女弄上来的,想必武功没我好,我去吓吓她,然后钱就全部是我的了!”陆英目瞪口呆,半晌才颤颤地说出一句:“你原来不是因为爱他才嫁给他啊?”“爱?除了金子我什么都不爱。他愿以给我,我当然愿以嫁啦。”恒绯笑眯眯地说。“都说恒绯女侠视财如命,果真不假,”唐含笑在旁边补了一句,“都说,如果恒绯女侠做一件事,这件事没有一分利,她是不会做的。就算死,也要讹人家几亩田地。”恒绯听了点头然后又剧烈地摇头:“谁说我要讹人家田地了,好歹也应该是风水甚好的地方吧?让人心甘情愿帮我建立一个墓园什么的,应该会很好很开心。”陆英和唐含笑都面面相觑,想说你这是重点不对吧。可是恒绯还是很开心。陆英犹豫了好久,才把她的来意还有种种经过和柳如烟还有芙蕖的故事讲了个大概,讲完以后恒绯呆了一刻,然后突然又抱头痛哭起来:“完了!小陆英我好感动!感动了我就不想要他的钱了我想要帮他了,可是好多钱会不见了我好痛苦啊——”“啊?”陆英还是有几分不理解,但是恒绯已经转过头来说话。“放心吧,小陆英,交给我,我会嫁过去让他们夫妻和睦的,这种事情我最拿手了。”“你不再考虑看看?终身大事,岂能儿戏?”陆英反问。恒绯摇头说道:“不行,关系别人幸福的事情我考虑了干什么!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我会和他们相安无事的,只是我的钱就不见了悲剧啊——”“可是,你难道就这样糊里糊涂和他过一辈子?”陆英还是不理解。“谁说我要和他过一辈子啊?!”恒绯尖叫起来,“我才不会呢,我等他们和好了我死出来不就好了,你不知道,上次我在洛阳帮几个姐妹,最后那地方有个王公子非要以身相许,我说过了不要了他还是一路送我,我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装死,好不容易摆脱他了,不然他要是给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怎么办!”陆英算是明白了,恒绯从开始就为的是钱从来不为自己的情,那没有多少可以担心的也算是给芙蕖一个交代,这个时候陆英就开口说:“那就好,如此我就可以放心了。”“小陆英看来你过得不错,还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什么时候我带你去五华山看看那些老头子们,省得他们总说我这些年不照顾你。”恒绯说着,拿出了一副长辈的样子。陆英点头,但是却不知道这一点头弄得恒绯惊讶的尖叫起来:“你竟然想去?!你这个小古董不是从来都只关心你的药材么?!”唐含笑点头:“师傅是只关心药材,当然也关心吃喝玩乐。”听了这句话,恒绯更是像是看见了宝贝一般,笑得无比开心:“这就对了!这样才像是一个人呢!以前就是个小老头,真是的我师姐竟然喜欢这种老头——呃,我不是说你父亲不好啦。”陆英看着这个自己应该叫做姨妈的人,可是似乎也叫不出来,只好说道:“不知道姨妈……为何会在京城藏身?”恒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竟然会叫我姨妈!当真是有求于人低人一等!我说小陆英,你姐姐我在这里好多年了,不然怎么当上了头牌?”“啊?”“你从来都不叫我姨妈,从小你都叫我姐姐。”恒绯笑着,笑得无比奸诈,“从现在起,你就叫我姐姐,我不介意。”陆英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这个时候突然恒绯说道:“对了!我来教你武功吧?!”“不要!”陆英想也没想就拒绝。“啊?为什么啊?”“不想学,浪费时间,我要看我的药草。”陆英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想的是死定了,刚才那句“姨妈”简直就是要穿帮了,遇见了熟知的人,还是长期待在京城的,所以干脆陆英也就没有多说话,只顺着“陆英”演下去。 “不要嘛,我偷偷教你一点好不好,你爹都不在了,你还怕什么?” 107、人命关天 陆英虽然心里百般想要学武功,但是想了很久以后就只是说了一句: “习武不是从小才好么……” 恒绯大笑起来: “有一种武功你什么时候练都是可以的,那就是轻功。说是要从小练武功,只是为了让你内力深厚,所以,陆英来吧!来学吧,学武功吧,我最喜欢教你了,你感兴趣了吧,想要学了吧,你看以后你学了轻功以后想要去哪里就很快可以去了,然后……“ 看着恒绯几乎要停不住地说下去了,陆英赶快打断恒绯: “我学我学,我学就是了。” 恒绯尖叫一声甚是开心,结果还没有再说出下一句话,房门就被外面的老鸨敲响了: “姑娘,大事不好了——” 恒绯皱眉,心说这个时候我好不容易说动了我这个打死不学武功的小姑娘学武功,你这会儿能有什么事情来,恒绯皱眉: “天大的事情你来处理,我这会儿忙着呢!” 陆英算是看明白了——这里虽然是老鸨管着前后内外,但是恒绯才是真正的幕后老板,玉丰楼在京城建立了多久陆英不知道,但是却可以看得出来是善加经营的,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一个女子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如此亲近还如此通晓经营之道,陆英心里其实早就在打算让恒绯教自己如何多赚钱,可是到底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正在纠葛之际,却听得外面老鸨慌乱的声音: “姑娘,这大事可不好了,如玉那屋子的客人死在榻上了,现下楼子里可乱了!姑娘这事我可是做不了主……” “死人啦?”恒绯皱眉,一扬收打开了那房门,门外的鸨母差点没有摔进来,恒绯思前想后冷笑一声: “终于来了,也罢,你先去稳着大局,我片刻便来。” 鸨母领命去了,恒绯才骂骂咧咧开始了: “真是又追来了,我说过我志不在此他就是不听,我从岭南逃到漠北,又从漠北逃到江南,好不容易装死甩开了,最后来京城没有消停几天,这家伙又出现了。真是牛皮糖一样,黏住就不放,看来我这次应该雇个杀手弄死他,省得看着心烦。” “啊?”陆英看着恒绯,半天都不明就里,只是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恒绯一听摇头,一把拉住了陆英: “走什么,你正好留下帮我看看,这个人又是朝廷中人又懂武功,牵扯不清楚,你现在是朝廷新贵,据说顾相、冯将军还有新贵沈子安都说不过你,所以你留下来帮我和他说清楚也好。” “不是死人了么,还说什么?”唐含笑打断。 恒绯哼了一声,随意抹了几把脸卸掉了精致的妆容,露出本来她的脸,虽然没有方才美丽年轻,但是也算是江湖中上乘的美女,她换了一身暗色调的绸衫,将披散的长发束起,笑着对唐含笑说: “你等着,我让他活过来——” 一边说,一边笑得森寒无比,然后一推门直接走出去,看着那叫做如玉的女子哭得花容失色: “老板我——” “起来出去,真是的没见过死人。”恒绯收起她那种娇软的身段,挥了挥手让人扶着如玉出去了,随意地扫了一眼玉丰楼之中围观着的人,恒绯哼了一声: “想必有人已经去报官了,今日里有人要找我玉丰楼的麻烦,你们这些不怕死的,就尽数留下来吧。” 那些人本只是听说了什么想要凑个热闹,却没有想到玉丰楼女老板竟然是如此冷艳又脾气不好的女子,听得此话更是四下逃了。恒绯满意地回头冲陆英和唐含笑点头说道: “人多不好动手,况且伤及无辜我可不想多浪费银子。” 恒绯看都不看那个躺在床上的死人,随手拿出一个胆瓶来倒在了那个尸体上,不多一会儿那尸体泛起白雾来,缓缓消失成了一滩血水。唐含笑一愣,陆英却是颤了颤: “这是化尸水?” 恒绯不以为然: “当然,你以为我还好心到会给他找个棺材?八成是什么倒霉的替死鬼。那个人就喜欢弄这些,当初为了让我心软留下来嫁给他,偷了当地多少和他长得像的人的尸体,挂了一屋子的吊死鬼,真是手段恶劣,其心可诛。”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死了?”唐含笑问。 “废话,哪有活人身上会有尸斑的,也是如玉那个笨蛋看不出来。鸨母也是个笨蛋,身体那么冰冷怎么是活人,真是请的都是什么人!”恒绯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说道: “该死的王八蛋,你该出现了吧。老娘今天明摆着告诉你,你就算杀掉全天下的男人我都不会嫁给你。你打扰老娘生意拿钱出来陪!” 官差此刻刚刚进门,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美丽女子竟然说话如此粗俗,为首的之人算是京中做事的,便说道: “堂下何人,见本官为何不拜。” “京城的衙门不就只有六扇门一个?”恒绯白眼,“六扇门的老大不过也就是个捕头,捕头最高的位分大概就是个四品,太医院首辅好歹也算是一个三品官吏,她才不要拜你,她不拜我也不拜。” 陆英心说这其中有她陆英什么事情,只好无奈道: “大人,人命关天,许是不必计较这些。” “这……”那带头的捕快本来心里不快,却听见了如此说到太医院首辅,于是那捕快便问倒: “这可是陆英陆大夫?” 陆英点头: “却不知阁下是?” “六扇门的捕快邢文。” “邢捕快有礼,出了这等事情还望您为我们玉丰楼做主。要查什么尽管查,只是莫要碰坏桌椅板凳吓着我们的姑娘,不然损失了的银子我可要给六扇门要回来。我们姑娘欲雪可就要嫁给迁安侯了,到时候莫要让大人官场上难做。” 邢捕快却是严肃道: “姑娘,这出了事情就是人命关天,我等自然要认真查办。若是和玉丰楼没有关系定然要还这里一个清白,但是我邢某人也不是什么屈服权贵的事情。就算是王子犯法,也要同庶民同罪。” “大人还是不要和我说这许多话了,不一会儿尸体不翼而飞了大人还要找我呢。”恒绯继续无可无不可地。 邢捕快看了恒绯一眼,无奈地让手下人去了,陆英却心里没底——那个尸体不是已经被恒绯给化去了么,怎么还有,看着眼下情况走一步算一步。旁边的唐含笑却小声在陆英耳边说: “那邢捕快的武功似乎不错。” 陆英无奈地耸耸肩,然后果然听见了那些捕快们出来向邢捕快报告的声音,然后邢捕快走过来: “姑娘瞧着身形轻快,定然不会只是玉丰楼老板身份,事发于此,姑娘还是配合的好。” “知道大人好眼力,只是我若知道什么,还会等着大人查探完了以后才说么?这样岂非阻碍大人办案呢?”说着,恒绯坐上桌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邢捕头无奈,只好说道: “那姑娘能否请当时在屋里的姑娘出来,让我查问一番。” “如玉的出场可要十两,那人死了这一番银子算是白搭了,我还要重新收拾这事情当真晦气,大人我且告诉你,这案子你也不用查问什么如玉了,就是有人要栽赃嫁祸我玉丰楼,你去查查那些和我们有仇恨的人不就好了。” “玉丰楼里人来人往,如何查起,姑娘你明明知情,为何不说?”邢捕头看着恒绯。 恒绯终于笑了笑: “因为我有一个仇家,一直让我不得安生。大人若是从洛阳王家入手,定然能够查到案件的经过。” “洛阳王家?就是那个以培育天下最艳海棠和牡丹的王家?”邢捕头反问。 “也是江湖人称快刀王的洛阳王家。王家的三位公子都是可以在江湖上独当一面的人,三把快刀可以削尽天下的奸恶。算是中原一大豪侠家族。”唐含笑也跟着解释了一番。 陆英却是翻白眼——看来自己还是看书不够,可是河山阁没有这些江湖传闻的收录,所以陆英半句话都插不上。 “豪侠?我看简直就是土匪,”恒绯啐了一口,无奈地看着门口,心里想说再不来的话我就要准备拿出杀手锏了,“大人,我们明日里还要送欲雪姑娘出阁呢,你要查案可否今日就解决了,不要惹得我们晦气。” “姑娘怎可如此说,查案如何能如此草率。” “没办法,我已经见过好多次了,每次我到一个地方就可以看见他在装死,或者让别人来装死。大人你最好去查查哪里有人丢了尸体……” 邢捕快被恒绯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无奈地看着陆英: “陆大人,这……” “这似乎是他们的私人恩怨。”陆英也只能如此解释。 “是私人恩怨,不对,没有恩,只有怨。大人,我都被逼着要用假死来摆脱他了,你说他还是不放过我!姓王的王八蛋,你还不出来给大人解释清楚?!你还让不让我做生意了?!” 108、同病相怜 洛阳花色满倾城,王孙牡丹艳绝天下。 说起洛阳王家,便是能够想起那双色的牡丹。王家三位公子也算得人中之龙,却不知道到底恒绯看不上人家哪一点,气苦了不少人。 王家在洛阳可谓是地方豪强,恰若当日六国乱的时候的柳家于江南。可以自立为王拥立一方天下。王家世代精良于快刀,喜欢用快刀用武功也走的是速。虽然天下武功都讲究欲速则不达,但是王家的武功都是以快出名。绚丽的招数并不多,但是都讲究在别人出招之前就出招,让人无法得手。 王家不仅仅是武林世家,也因为王家的牡丹闻名天下,本来洛阳的牡丹就算是国中名品,加之王家能够使得不同颜色的牡丹在同一株花枝上绽放,多少都是锦朝皇家国宴的贡品。王家虽然在官僚体系之中仅仅是个员外,地方小官的品阶都不算。但是却在地方能够举足轻重,武林之中虽然没有人统一,但是说话做事都要看王家几分颜面。 至于朝中,王员外乃是和季相同年门生,王老夫人又是和宁王妃交好。王家大公子的妻子也是朝廷女子,其中关系错综。 邢捕头听得恒绯如此说,却不见有人出来,只好道: “姑娘莫要隐瞒,前因后果说出来,我说过我会秉公办事。” 恒绯白眼,却不看邢捕快: “我且说明白了,望乡的香料我下在了迁安侯爷身上了,现下我服下这枚药——” 话音未落却见了一把飞刀直取恒绯的手腕,恒绯冷笑一声翻手躲开一跃而起,那飞刀却回转回来,邢捕快一见如此,毫不犹豫出手相助,却是让飞刀偏离了轨迹,到底档下这一次,但是邢捕快也被震得手心有几分发麻。 “不准吃!”玉丰楼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孩子,穿着金黄色衣衫,手上握着一把飞刀,紧张地盯着恒绯。看上去应该比恒绯小上好几岁,陆英和唐含笑相互看了一眼。 唐含笑率先开口: “原来诉离哥哥喜欢的人是她,我道你这么多年来苦恋不得始终。” “啊,含笑你好,原来你在这里,回头请你吃饭。”那公子也不看唐含笑,只是死死地盯着恒绯,还有恒绯手中的药丸。望乡是一种多么毒的毒药,旬日便可致人死地。却也是一种情分浓重,望乡毒药分为香料和药饵两分,香料在一个人身上,药饵在一个人身上。像极了苗疆的情蛊,却又不似,若是药饵远离香料,那么旬日必死。若终日相伴,则与常人无异。 恒绯此番竟然是铁了心要嫁给迁安侯,可是她不是还要假死——陆英心里想说这一切都是骗局,却看着那门口的公子竟然是如此在意,一副情深至极的样子。想着,便直接说了: “恒绯我们不若坐下来,你不是让我帮你和他说么,你们这样又是毒药又是快刀的,当真不好谈。” 恒绯白眼: “那,姓王的王八蛋,你告诉邢捕快这是怎么回事。” 那王公子想了一会儿,看了看陆英,然后又回头喊了一句: “小五!出来给邢捕快解释。” 不一会儿一个机灵的小孩子就走了过来,拉着邢捕快过去一边解释了一番——说清楚了自家公子对这个玉丰楼的老板中意已久,可惜就是不能如愿所以才出此下策,对于惊扰了大家愿意用银两来换,那人也是早就死了很久的,用以秘方才弄作是死在玉丰楼的样子。尸体也算是买来的,不算是什么命案,那叫做小五的孩子还说愿意随着邢捕快回到六扇门去做个口供。 邢捕快哭笑不得,只好回身过来说道: “如此,老板娘,多有打扰。邢某给老板娘陪个不是。” “哪里哪里,没有没有,”恒绯微笑,“邢捕快还是多来玉丰楼才好,多给银子就算是给我最大的不是了!” 看着恒绯那奸诈的表情,还有邢捕快红了的脸,让陆英忍不住笑了。 此刻恒绯便转身指着门口那个人对陆英说道: “这个王八蛋自从洛阳认识我以后就追了我一路,家里有钱了不起啊,你就算是把你家送给我,我也绝对不嫁给你。你妨碍我的财路还妨碍我做生意,还不准我嫁人,简直就是讨厌。还有,不准你喜欢我,你个臭小子怎么可以喜欢我。我恒绯喜欢的要是能够富甲天下的人,最好是一睁眼就有金子从天上掉下来的人。你这个人不会牌九不会打赌,做生意还不会耍心机,花钱又大手笔,简直一无是处!陆英靠你了,你快点告诉他让他放弃吧,天下那么多好女人,放过我恒绯吧。” “诉离哥哥这么多年来一直衷情于一个人,追了那个人从南到北,用尽方法手段,满身是伤身心俱疲,拒绝了不少好姻缘都是因为对那个人在乎到不行。”唐含笑在旁边尽职地给陆英解释。 王诉离其实乃是王员外小老婆的孩子,那女人虽然备受宠爱但是到底是命薄,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急病死了,王诉离就是被王员外的原配给养大的也和自己生的孩子一般,加之是小儿子,王家也十分宠溺。他的母亲本来乃是青楼女子,知书达理对王员外一往情深,相识多年从未求过什么,直到后来得以出火坑嫁做良家妇。聚散多年,王员外对她有情,她给孩子取这个名字也就是取义“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的意思。 陆英明白这种感情,她还是顾筱君的时候没有人会比她还明白这份心意。陆英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句: “执着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王诉离一听先是一愣,然后摇头道: “姑娘还是莫要妄下断言,我只是知道认定了的,就不会改变。我爱恒绯姑娘,就不会改变,从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认定了的。” “可是她不喜欢你,又能如何?”陆英凄然一笑,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她不喜欢我,我会让她喜欢的,我会感动她的。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死缠滥打只会让她更讨厌你而已。” “所以我会有的时候放松一些,给我们彼此一个喘息。我不会让她讨厌我的,我爱她我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她会爱上别人,而且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输心者,全盘皆输。” “我……”王诉离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多,但是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抬头说,“爱情不是比武,没有必要分胜负。输了也罢,只要是为了她,我就心甘情愿。” “那她现在要嫁人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你为何要阻止,既然爱她就要让她幸福。”陆英劝说,只是觉得更加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 “她若是嫁给人家做夫人我定然祝福她,并为了她终身不娶。可是她是要嫁人做小老婆,小老婆很可怜的——这怎么可以是幸福?!那潘妃的侍婢那么可怕,她若是嫁过去岂不受尽了欺负。加之柳如烟病入膏肓,怎么可以给她幸福。我绝对不答应。”王诉离大声说,满是不相信。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难说她就喜欢这样呢?就好像有的人,宁可对着枯骨,也不愿意对着一个活人……”陆英黯然,惨笑一会儿,才叹气道,“你可知道淑惠皇后深爱顾相,十年如一日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所爱的人情愿娶一个早已成为枯骨的牌位,也不愿领她的情。陛下为了她情深如斯,她执迷不悟最后被人害死,执着终是苦果。放下我执,才能勘破。” 王诉离一愣,这番话不仅仅是让他呆住,旁边的恒绯和唐含笑都呆住了,陆英却丝毫不觉自己说出了什么—— “淑惠皇后是被人害死的?”唐含笑出声,提醒了陆英。 陆英一惊,瞬间脸色惨白,看了看唐含笑又看了看恒绯,接着扫了一眼王诉离,讪讪地说: “我也不知道……” “不,陆英,你知道些什么。”恒绯突然收起了刚才那副无所谓的态度,一把拉住了陆英: “小陆英你可不敢乱说话,我们几个听了也就算了,若是给他人听见了你这句话可要掀起轩然大波呢!” 陆英当然知道,陆英只好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 “王公子,我劝你还是莫要执着得好。” 王诉离摇摇头道: “既然如此,恒绯姑娘,若是我能够赚到富甲天下的钱,你会考虑看看我么?” “我已经嫁人了还考虑什么?”恒绯白眼,心说怎么会会有这样的笨蛋。 王诉离想了想,认真道: “我赚够了钱你会考虑我的!嗯,我应该去赚钱,然后最后用好多好多钱把你追回来。” 恒绯无奈,陆英却想说这人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唐含笑却笑了: “这方法说不定行得通,谁都知道浴血女侠爱财如命。” 109、别有用心 且说因为芙蕖的事情陆英没有及时回到宫中,清正王爷现下在宫中四处走动,已经到了河山阁晃了一圈——没有发现陆英,后花园里倒是很大,可是陆英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人。问过了宫里的人都说不知道陆大夫去了哪里——本来也不容易知道,陆英为人做事都是和唐含笑两个人一起,颇有低调行事的样子。 清正王爷百无聊赖,老师不见了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虽然陆英说过了要将医书尽数背下来,凌振一个人背了许多却也不见陆英回来。加之医书就算是背下了也须见过实际药草。 想着如此,清正王爷也就自己走在了园子里,东张西望看了不少东西。却没有想到竟然远远见到了一个女子,站在桃花树下埋着些什么。凌振好奇,也就走过去,没有靠近就惊得那女子回头——容颜精致却带着哀伤——原来是紫氏。 凌振看着这个也大不得自己几岁却已经是自己母亲之一的人,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 “见过紫娘娘。” 紫氏看了凌振一眼,长叹一声说了一句: “清正王爷有礼。” “娘娘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我来这里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子祭拜一番。”紫氏淡淡地说,看着那桃花树下低矮的小土包: “他未曾来到人世间就去了,我给他缝的不少衣服也用不到了。如今看着也叫人伤心,所以还不如埋了,平日里有空的时候,便来看看他。希望他能够保佑我们陛下,保佑锦朝天下。” 凌振偏着头看着紫氏,想了一会儿说道: “娘娘对自己的孩子很是重视呢。” “每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都是重视的,就像王爷的母妃对王爷也是很重视啊。平日里总是能够听得姐姐说起王爷的事。如今还要恭喜王爷能留在了宫中。都说父母在不远游,皇家子弟多半没有这等幸福。像是你那妹子莒南公主年纪轻轻就要去在自己的封地,当真可怜了沈姐姐。”紫氏默默地说着,然后拉着凌振走到了旁边的亭子里面坐下。 凌振看和紫氏,想了想,问了出口: “紫娘娘,母亲和沈娘娘不是不和么,你是母亲找进宫的人,怎么会还这般说?” 紫氏一惊,然后看着凌振。轻轻的拂过凌振的脸庞: “王爷此话说得不在理,无论你母亲和沈姐姐什么过节,到底都是陛下的女人。都算是一家人。女人之间生风吃醋乃是常理,党派成风想必并非好事。这些个道理想你的老师也给王爷说过,王爷心里也算是清楚。淑惠皇后命薄又是去了,没有一个能够让宫中此般一分为二终结下去,本朝也就算了。若是换了王爷,必不要让此等状况出现。” 凌振一愣,虽然还小,却也听出了紫氏话里的意思。 紫氏只微笑,然后说道: “王爷,唯有力量才可以改变一切。” 凌振听着似懂非懂。却见紫氏变戏法一般从身后取出了一只乌头来,紫氏将那药草递给凌振,然后才说道: “就好像王爷想要学医术。若非能够当上了王爷,让陛下认可了,如何能学。如今王爷还要受制于可多的人,若是以后无人可以制约于您,便是可随心所欲。” 凌振听着。紫氏却不再说了,只是叹息道: “到底陛下不会再娶。淑惠皇后这么一故去,皇上一众孩子都算作是庶出,便也没有了那嫡庶之分,王爷是长子,当为长久计。” 凌振还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得了旁边有人走过来,那人开口道: “蓉儿见过紫娘娘。” “姑姑还是快快请起吧。”紫氏连忙扶起蓉儿——蓉儿方才在远处看着这里好久,却也不知道这番话被她听进去了多少,只是料想蓉儿来了潘玉颜应该也会知晓此事,紫氏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缓慢地后退开来说道: “如此,我便去了。王爷自便吧。” 待那紫氏去了,蓉儿才转头给王爷行礼,然后说道: “王爷,主子请您去用晚饭呢,瞧着太医院里没找着你人,奴婢也就来园子里找,瞧着您和紫娘娘说话,便也没有过来打扰。” “那我们去看母亲吧。”凌振跟着就走了过去,却不知道在他们都尽数走了以后,才见着有人从树丛之中闪身出来。那个藏身在树丛之中的女子乃是一身雪白衣衫,美丽容颜宫中恐怕没有几人可出其左右,只是如此美女并未成为皇上的女人是因为她乃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天宴。 天宴自从紫氏站在桃花树下开始就一直在那里看着紫氏的一举一动,而一直到凌振来了又走,天宴都没有露面,不动声色地看着紫氏、凌振和蓉儿离开了以后,才自己回身回到了太后的颐年殿之中。 太后靠在榻上养神,天宴走过去便是给太后自然地揉揉肩膀,太后睁开眼睛看见是天宴,才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如何,那孩子是去做了什么?” “回禀太后,我去看过了,紫娘娘乃是在后宫中四字叨念着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埋了那些许衣衫,一个人在那伤怀了许久。”天宴如实回答。 “当真可怜了这个孩子,”太后无奈叹了一口气,却说道,“本来哀家瞧着她乃是玉颜那边的人,想必是和潘家一条心。哀家有心对那龚氏稍好些,却没想到紫氏到底先占了先机让她怀上了陛下的孩子,陛下对那顾氏痴情得紧,才去了怎么会有心让人有喜,哀家怀疑,却没有想到还是哀家错怪了这个孩子。” 天宴点头,却想了一会儿又摇头道: “但紫氏却有几句话说得蹊跷。” “蹊跷?说给哀家听。”太后打起精神,看着天宴。 天宴本来就是被太后派过去跟着紫氏的,紫氏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如今说了这些,天宴便说道: “后来清正王爷路过便是遇上了,然后紫氏便说了许多虽然宫中现下是分为了潘贵妃和沈妃两派,但是这种状况并不甚好。说若是清正王爷有一日能当上了皇帝,断然不要如此。还说虽然都是潘家的人,但是还是希望能够如同一家人一般,好好相处。” “她说此话……”太后犹疑了一会儿,才说道,“可否出于真心?” “奴婢看不出来,只是听得她面带哀容如此说着的。”天宴继续给太后捶腿。 太后想了许久,问道: “你的身形可曾被她发现?” 天宴摇头: “自紫娘娘小产之后,奴婢便一直注意着她的走动。却从未被她发现过。若是发现奴婢身形,她便不会如此,宫中私自里祭奠本就是大忌。还是在后花园之中,凭空多了许多晦气。” 太后想了多时,却到底没有得出结论,只是叹气道: “许是后-宫之中争斗多了,我也想着是到底多心了,且看着那个孩子些吧。” 太后看着天宴终归是无奈道: “可惜了你这个孩子,哀家喜欢你,想叫你当皇后。偏生你和皇儿相互之间看不上眼,哀家常想,若是潘氏有你一半贴心,沈氏身体健康,也就算是哀家最幸福的事情了。可惜,到底天不遂人愿,只愿陛下还能多有些子嗣。” 天宴无奈地笑了笑,自从她入宫以后就一直伴随在太后身边,太后一直想要她嫁给皇帝,奈何皇帝和她两个人心中都心有所属。天宴和顾君愁乃是互为知己,太后曾一度想要将天宴嫁给顾君愁,当不了皇后当个宰相夫人也是不错的。到底,被天宴自己拒绝了,顾君愁所爱天宴一直知道,而自己心中那个人,也不能够让太后知道。 天宴无奈地叹息,一时间颐年殿里面陷入了沉默。 红颜薄命,自古始然。料想那律国皇后当日,也算是百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到底是成就了诅咒。 锦朝无后。 那皇后所穿的喜袍乃是用十五张锦缎凤羽所制,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亦是律国国宝之一。她站在堕星台上,火红喜袍,手中却握着一把长琴,漫天血雨,却丝毫溅不在她青白锦缎的绣花鞋上。乌黑秀发如水,像是远处岱山的青川——如若瀑悬。 凤羽已经被凌宣毅烧掉给了顾筱君,唯有那把长琴。可怜长琴仍在,故人却难寻。天宴无奈地想着,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些旧事,想起了兰妃,想起了顾君愁一个人站在大雪漫天的地方,背对着她泪如雨下的样子。 太后多疑,天宴不怪太后,但是紫氏所说,颇有心计,天宴知道这三个秀女都是各有本领,但是天宴并不会站在紫氏一边,她和冯莺,自小便是交好的。只是冯莺和顾筱君之间关系太好,而顾筱君从未来宫中认识过自己。所以顾筱君从未知道冯莺有自己这个好友,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顾筱君的死,才会变成那样。 而今,才会让锦朝无后。 到底,诅咒还是应了,红颜多是薄命,但是多是祸水。天宴自嘲,可惜没有办法,顾筱君到底是要被牺牲的那个人。 110、妾问盐税 致和九年,迁安侯爷柳如烟纳妾。 “长亭十里柳如烟”,拥有锦朝第一才子称号的迁安侯爷,纤瘦、面色白、一双眼眸如水、睫毛奇长,常年病卧,才情万丈能写词章,描摹诗文争为时人传送。奈何久病,不能如李白那般狂放不羁。 号为迁安,只是因为柳家原在江南为高门,只因地属律国境内,于锦朝攻破律国之时,倒戈向锦,封了侯,而后忧心柳家地方望族,而迁京城——封“迁安”二字。 这样一个沾染了柔弱气息的人,竟是当朝侯爷柳如烟。手握半数江南财权。 侯爷夫人芙蕖乃是所有锦朝女子最为嫉妒的对象,能得到如此一个才情万丈的男子的青睐有加,而且还不顾她原本是奴婢的身份,风光迎娶成为正室。这样的情状简直就是一日麻雀飞上枝头突然变作了凤凰。 而且,很多见过了芙蕖夫人的人,都并没有觉得芙蕖有倾国色。所以更让人津津乐道,更让人常常拿来诉说。 现下, 迁安侯爷竟然要纳妾,也算是让这些说书人又有了话头。玉丰楼几日里来被人踏破了门槛,说是那欲雪姑娘究竟是使得了何种手段,竟然能够让王爷为她赎身,最后嫁做侯府的侧室。 至于芙蕖夫人,又会做出如何的回应,所谓的三个人的局,却是天下人都侧目。当朝皇帝自然对此不会有任何的看法,灵谷新安怡今日里来和沈子安对江南的税制一直在考虑之中,加之清正王爷在宫中也给凌宣毅平添了许多乐趣。 欲雪也就是恒绯当日里出嫁,柳如烟难得地亲自来到了那玉丰楼前迎接,让不少人对那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想入非非,虽然欲雪之名早就再京城传遍,但是到底见过欲雪的人并不很多。出得起欲雪身价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青楼女子出嫁,竟然能得如此殊荣。可见迁安侯爷待欲雪不错,陆英被芙蕖所托,到底还是却告诉了芙蕖来龙去脉,芙蕖对此事只叹无奈,到底不能说什么,现下侯爷娶亲,芙蕖自己在家也会讨得没趣,但却不能离开侯爷府让人看着觉得她这个夫人没了度量。虽然心里百般地不舒服,却到底忍着留在了府中。 却说柳如烟所宴请的宾客却也不多,半数乃是潘家人还有不少朝廷重臣。陆英被邀请在列。却是和沈子安、星沉坐在了一桌,听得司仪在说些什么的时候,陆英却已经开始专注了桌上的菜肴: “啧啧,当个侯爷当真不错,办个喜酒每一桌都那么多的好吃的。” “你当年可没少吃喔。有什么好羡慕的。”星沉白眼,却自己偷偷拿起了一只凤爪,笑眯眯地啃着。 沈子安看着星沉和陆英,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我本听说了侯爷要纳妾的消息,心里还有了几分担心,现下若不是陆英你告诉我了期中缘由。到底还然我挂怀。” 陆英也偷偷在吃一个水晶饺子,听得沈子安如此说了以后,陆英抬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还以累(为)……唔。他会先告诉里(你)们呢。” 沈子安看着陆英那样子,忍不住笑了,看着星沉道: “我朝太医的俸禄是不是太低了些,怎么看着陆大夫一副吃不饱饭的样子。” “她什么时候不是一副吃不饱饭的样子,所以沈大人我劝你千万不要和她打赌。不然你输了她能吃掉你一年的俸禄。”星沉无可无不可地说着。 “你堂堂锦朝星官怎么计较这些,我就算是太医院首辅也没有你有钱。况且你这个妖怪还活了那么久。难道不会存了好多好多的钱。所以找你蹭饭才是最正确的。”陆英继续说。 星沉无辜地眨眼: “就算我是老妖怪活了很多年,可是我向来都是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所以我是绝对没有什么宝藏给你挖的。” “真是太可惜了,啧啧——”陆英长叹,然后又和星沉一起抢着吃桌上的菜。饶是这桌的其他人也习惯了星官星沉的这种性子,加之本来陆英就是女子,也没有多少异议。 待拜过了天地,送走了欲雪,柳如烟也便开口对一众人等说道: “诸位,先写过各位前来参加小侯的喜事,只是在下身体实在不胜酒力,不能一一敬各位,只待这一杯酒,算是聊表敬意。还望各位海涵。” 说着便举了杯,一干众人也跟着举杯应承了,柳如烟一饮而尽,而后呛咳了几声才苍白着脸色说道: “如此,还望大家尽兴而归。” 陆英白眼看着柳如烟,又长叹一声,然后继续吃自己的菜。旁边有个多事的官员却开口问了: “陆大夫怎么叹气呢,是侯爷的病么?” 陆英心说柳如烟根本都没有病,就是为了让皇帝放下疑心然后让潘玉颜放心的伪装而已,这个人自己把自己弄吐血的本事可算是一流,心脉也不见得弱。但是到底这是柳如烟的秘密,于是陆英说: “可惜了侯爷万般的才情。” “陆大夫都如此说,看来侯爷的病当真是重。”那人应承了一句,然后又转头去同别人说话。 此刻沈子安才悄声在陆英耳边说道: “那人便是潘贵妃的堂叔,官职也算是潘玉颜给他捐来的。政绩平平,却也不见是有其他贪赃枉法的事情。” 陆英听了心下明白——潘玉颜到底还是担心柳如烟这个人能否为她所用。朝廷之中顾相是无论哪个人都拉拢不了的,沈子安如今也已经成为了朝中官员,沈如鸢和潘玉颜之间势如水火定然不会拉拢沈子安,冯澹将军自己的女儿就在宫中,除非冯莺和潘玉颜成为挚友,到底不会全数支持潘家。所以柳如烟在朝廷之中最为重要。 现下竟然还在怀疑着柳如烟,陆英也觉得芙蕖很是悲哀。牺牲在了这等阴谋之下,若非如此,她全然可以做个普通的深爱着迁安侯的女子。 这厢陆英和沈子安、星沉在大吃特吃,欲雪却已经蹲在新房之中看着桌上那酒菜,心里一阵郁闷: “好浪费,就算钱再多吃这么好真实太浪费了。” “恒绯姑娘当真是为本侯考虑,只可惜没能早点把你娶来持家。”柳如烟靠在门口,脸色虽然惨白,但是却是带着笑意。 “我才不要帮你持家,你老婆在家我持什么家,”恒绯吃了几口菜,然后才说道,“到时候你答应我的十万两可不要随便忘记了,我好不容易嫁一次人。哎……嫁人真累。比当初骗陆英学武功还累。” 柳如烟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走过来也坐在了桌边: “骗陆英学武功?” “对啊,你不知道那小孩有多难搞!从小我就想要教她学武功,可是她就是要去玩药草。天知道我师姐的死对她刺激有多大,现在竟然还玩成了太医院首辅还收了唐门大小姐做土地,当真是被她玩得真好。对了,我还有受陆英之托,来给你解释些事情。” 柳如烟一听,笑了: “喔?陆英?她竟然要来和我解释些事情,看来想必她是听到了些风声。是关于,我妻子的事情吧?” 恒绯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就说你不是一个木头,心里明镜似的。太聪明可不好啊我的侯爷,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看你正好两样都占了,为了所爱的女人你至于么?” 柳如烟难得有个人能够说说心里话,加上恒绯本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柳如烟无奈叹气了一句: “奈何,爱上了便不能回头。正如当今陛下,就算如此,依旧是深爱淑惠皇后。” “都是些无可救药的人,你明白看来我就不多费口舌了,还有陆英让我告诉你,江南的盐税可要先改革了,你做人难做就不好了。” “子安做事比我妥帖,至少不用像是我一样用这许多的毒药和乱七八糟的方法,将身体弄得如此不堪。” “侯爷为何不和你老婆说清楚,也省了我这许多事情。”恒绯无奈。 “情深缘浅,奈何。正如淑惠皇后衷情之人终归不是陛下,潘妃所爱之陛下却终不会深爱她。都是无奈。我若给她说了,她更是难做。到底那人是她的主子,况且,我不想耽误她太久。” “那你就高兴耽误我啊?” “芙蕖又不会找我要钱?” “合着侯爷你还心疼那些钱呢?”恒绯无力,“好了侯爷我要出去了,你自己处理你的事情吧。我配合你这一个月,日后你可不要认识我,我下次准备去岭南碰碰运气。” “江南盐税的改革可能要牵动潘家,到底是要做好准备,只是我怕芙蕖太伤心了,你若可以,帮我劝劝她?”柳如烟淡淡地说。 “我说,侯爷,其实你还是喜欢人家的吧,看你还是蛮在意的。就算是被算计了你也可以那么关心她。”恒绯打趣。 “嗯,是喜欢,但是不是爱。”柳如烟清楚地说。 111、寓教于乐 陆英自从被任命为清正王爷的御用医术师傅以后,明显在后宫之中想要行走的地方扩大了很多,到底算是皇子的师傅,虽然清正王爷并不还是太子,但是凌宣毅愿意让他入住了宫中的宣政殿,就算是对这个孩子最大的重视。 唐含笑不喜欢跟着陆英一步一步走,她的轻功太好所以总是神出鬼没,反而是陆英和清正王爷还有清正王爷那一班子侍女和护卫。看着竟然是浩浩荡荡地穿梭在了宫中。 陆英本来想着要带着清正王爷一起看看河山阁的书,但是到底沈子安是个喜欢清静的,如此带着一大群人过去,恐怕多少次也扰了人家,所以陆英就带着凌振四处游荡。 “师傅,今天我们去看什么?”凌振问。 “昨天给你看的草药你都记下了吧?”陆英反问。 “记下了,性味属性都能说给师傅听,不知道师傅你要不要听?”凌振笑着回答。 陆英心里想说难得了还有如此喜欢医术的皇家子弟当真难能可贵,而且陆英看得出来凌振是真心喜欢医术,所以才会有如此举措。不过这个孩子当真是聪明过人,自己随口所说的关于药材的话,都能被他在朝堂上那般解释了。长大以后必为人中之龙,陆英想着河山阁之中的《锦绣书》曾经记载:当时锦朝的开国皇帝太祖凌炎的皇子凌杭,也就是后来的太子和皇上。凌杭的母后郗微乃是凌炎发妻,跟着凌炎颠沛流离在六国乱之中默默支持着自己的丈夫最终走上权利峰巅。但是可惜红颜薄命,许是也中了律国皇后的诅咒,郗皇后一样没有等到天下平定,在凌炎登上天下之主的位置之前,就不幸病故,而后被追封为皇后。凌杭乃是由丁贵妃抚养长大。后来若非曲氏出现,定然是丁贵妃会成为太后。 曲氏乃是青楼歌姬,因为貌似郗皇后而被凌炎带入宫中。而后竟然能够从普通的后宫女子成为了皇贵妃,还得到了凌杭的抚养权力,统领了六宫。虽然最后因为凌杭即位,曲氏作为太后太过干涉权柄,最后被凌杭幽禁,最后含恨而死。 凌杭大半时间都是跟在曲氏身边,虽然那女子离经叛道,但是却教了凌杭不少治国之道。但是到底最后母子反目也不知道是缘何。 陆英想起这些事情来不过是觉得有所感悟,若是当初顾筱君没有死,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师傅?”凌振看着陆英发呆了好久。不由得出声去问。 陆英这才回神,然后无奈道: “悄悄问王爷,除却了对这些医道之事有兴趣外,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王爷了然于胸的?” 凌振想了一会儿说道: “师傅是想要问权柄吧?母妃自小教育我要做一个好皇子,甚至要去做出让父皇中意我的样子。所学的都是些天下大道的道理。我不明白这些,但是母亲说我是父皇的长子,所以这些都是必须的。” 陆英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道: “王爷,可想要当皇帝?” 凌振愣了一会儿,还没有回答。陆英就已经蹲下来,和凌振平视: “王爷,若你想要当帝王。这些都是必须的,跟着我所学的医术,只能作为你个人的一种策略手段,正如你当日在朝堂上所说的,是小道理。但是却能够见你的智慧。不过噱头终归是噱头,治理国家还是要靠你早上和你那些师傅们所学的东西来看。如果。你当真不想当皇帝,那就算是一个王爷,你也可以摆弄医术。只是你不再拥有那可以统揽天下的权柄,你的母亲也不一定能够有如现的荣耀。这些,你若都能够权衡了,那么便可以明白自己的本心。” 凌振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说: “紫娘娘告诉我,人活一世需要力量,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够掌握大局。如果只是一个王爷,像是宁王爷那样的还好,只是普通的王爷的话,很多事情,我想做,都会力不从心。正如师傅你所说的,小病却不能用人参,每一味药材都可以有自己的功效,但是却不能满足于此。多做尝试,才能更得其用。” 陆英听了,虽然不明白为何会突然提到了紫氏,但是陆英点头道: “如此,我想你是明白了。” “喂,师傅,师弟,你们在说什么?”唐含笑突然从天而降,带着一笼子从御膳房偷来的水晶饺子。好奇地看着陆英和凌振,凌振一看那饺子,跳起来: “我要吃!” “叫我师姐。” “师姐。” “乖,给你。”唐含笑笑着递给饺子给凌振。 陆英一愣,然后白眼: “王爷你的骨气呢,宫里什么东西是你没吃过的啊。让你叫你就叫啊,还好是让你叫她师姐,不是学狗叫。” “啊,师傅你好坏,下次我这么干吧!”唐含笑笑着说。 凌振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反正现在吃东西比较重要。唐含笑喜欢美食,陆英一样喜欢,凌振跟着她们似乎也一样开始喜欢各式各样的美食。陆英真担心若是凌振跟着她们时间太长了,会不会出现什么嗜睡这样的事情。 三个人正在走着,却突然看见了前面有人远远走过来,陆英才抬头,就看见了自己此刻不怎么想要见到的人—— “见过冯娘娘。”凌振先开口了。 后面的一众宫女和太监都拜了下去,却是陆英愣了一会儿,才跟着拜下去。冯莺盯着陆英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你这招金蝉脱壳倒是使得好,让我佩服。” 陆英跪着,抬头看了冯莺一眼,没有说什么,反正无言。 “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能够成就如此,看来我当真看低了你,”冯莺说完,然后才说道,“不打扰王爷和陆太医了,你们自便。” 说完冯莺就走了,陆英看着冯莺的背影,没由来有点难过——到底是十多年的朋友,最后竟然被自己的好朋友这样杀害了,所以大概顾筱君才会冤魂不散,变成陆英。 “师傅,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师傅你不喜欢冯娘娘么?” “没有,王爷日后在宫里,要少和冯嫔来往,她心计城府太深,对你不太好。”陆英说完,拉着凌振和唐含笑离开。凌振跟着陆英走,陆英想了想问: “王爷想不想有个玩伴?” “我没有兄弟。” “可你有个妹妹。” “莒南公主么?” “是啊,王爷想让她也回来么?”陆英眯起眼睛来,笑着问。 “想啊,师傅有办法?”凌振问道。 “可是你要说服你的母亲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哦。”陆英狡诈地笑——她早就希望后宫之中不要互相争斗,她对潘玉颜并不算太喜欢,对沈如鸢却也不能说全然依靠。虽然潘玉颜时刻想着要杀死顾筱君,但是将心比心陆英明白,加之凌振和她相处以来陆英觉得也没有什么,于是也就想着要帮凌宣毅做点什么。 “我会去说说服母亲,可是母亲和沈娘娘之间——”凌振也明白自己的母亲和后宫的几位妃子势如水火,尤其是沈妃。 “我们去看看沈妃吧?”陆英突然开口,“正好告诉你怎么说服你的母亲。” “可以么?母亲让我离她远远的。说她是伪善之人。” “宫里人哪个不伪善?”唐含笑插嘴,“我看堂姐那样也不远了。” 陆英翻了个白眼,然后就翘起嘴角说道: “王爷,你可知道你母亲平生的愿望是什么?” “母亲想要父皇的独宠,想要我能够当上太子……”凌振小声地说,毕竟这些事情虽然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但是却终归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 “既然如此,潘贵妃对淑惠皇后并不甚好,对不对。” “师傅,这话你都敢说!”唐含笑惊讶,“不愧是师傅,有免死金牌就胆子大。” “本来就是事实嘛——”陆英白眼,然后继续对小孩子坑蒙拐骗,“皇帝喜欢淑惠皇后,太后喜欢沈妃的原因是沈妃贤惠,如何能够让人觉得一个女子贤惠,那便是能忍他人所不能忍。潘贵妃这些年来跋扈惯了,皇上和太后都是多疑之人,如今现在若是你母亲能够做出一番选择,你就会明白会有多少好处。” 凌振听了点点头,然后说道: “就好像是甘草,虽然本身的药性并不算大,但是在不同的药材里面都可以发挥自己的药性,还能够让药不那么苦。师傅是要我去给母亲说,然母亲给父皇说这件事情吧?” 陆英惊讶于一个九岁的孩子竟然能有如此悟性,惊讶了一会儿便说道: “是,可是措辞之上你要考虑好,不能让你母亲生气,可明白?” “是,我知道。”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沈妃,她身体不好,总是困在茹月轩里面,可不好。加之最近……”陆英想了想,“算了,也不算什么大事,恒绯想必也是个闲不得的主儿。沈妃定然不会太过伤心的。” 唐含笑会意,凌振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不够到底还是跟着陆英往茹月轩走去。跟着的太监宫女有的是潘玉颜的人,很多人都是想要阻拦,奈何陆英现在位分尊贵,大家都唯唯诺诺不敢说一言。 只是,陆英恐怕未曾想过,此举,竟然给致和一朝,凌振、潘玉颜还有沈如鸢的命运,将会因此改变。 112、所谓莒南 莒南公主乃是沈如鸢和凌宣毅的女儿,如今也算是六岁的年纪。封底莒南乃是离京城很远的地方,来往一次实属不易。莒南音同君安,当时的凌宣毅取义顾筱君的平安,所以是莒南。莒南公主的闺名乃是凌悦。 凌宣毅见过自己女儿的时间,比见凌振的时间还少,沈如鸢更是因为很多原因更是见不到,所以,若是提起了女儿,沈如鸢还是多少有些难过的。听说了潘玉颜的儿子能够入住宫中并且有了宣政殿,沈如鸢心里的滋味并不是太好过。可是沈如鸢不是潘玉颜那样睚眦必报的人,所以沈如鸢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心有戚戚,可是也不能说什么。 空翠正好在门口整理着那茹月轩许多的花草,远远见了陆英带着一大群人往这边走,仔细一看竟然还有清正王爷,想要回头去禀报却又见了陆英正在朝着她微笑,空翠到底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一个,于是空翠马上转身对着陆英和清正王爷拜了下去: “见过王爷,见过陆大人。” “姑姑起来吧。”清正王倒是很是习惯地说出了这个句子,陆英听着反而觉得凌振很有君主的威仪。 “王爷和陆大人怎么有空来了,待我去给主子说一声。”空翠起身也说道。 陆英点头,清正王也点头,他很少和沈如鸢说话,如今有些怯,站在陆英身后,却是有后退的架势。 陆英拉着凌振,小声说了一句: “王爷莫慌,无论沈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母亲怎么说,你到底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她也是你的母亲之一,不会对你不利的。况且。她的为人,尚算温和,不会为难与你。况且,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不是我一个人所说,你母妃所说,就能够判定的。王爷,你要自己去看清楚。就像是虽然医书上所说的药材是这般模样,长在了高岭之上,但是实地你去看了。却也会有在低洼之处的。有的人你对症下药,有的人却本不能按着医书上的方子来。王爷聪慧,想必明白这些个道理。” 凌振听了。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点头看着陆英,没有再说什么。陆英却是看着沈如鸢和空翠一同走出来,沈如鸢起色看上去尚可,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陆英笑着给沈如鸢行礼: “见过沈妃。” “经过沈娘娘。”凌振也跟着说。 沈如鸢看着凌振这个孩子。也十分乖巧,虽然是潘玉颜的孩子,不过沈如鸢有很好的涵养,笑了笑道: “陆大人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带着王爷来看看娘娘,”陆英笑,“娘娘久病。王爷喜欢医术,所以就带着过来看看。” 沈如鸢听了,看着陆英和凌振终归是无奈一笑: “陆大夫你还真是会编排我。” “陆英怎敢?”陆英笑着。却知道沈如鸢无心怪罪,到底陆英知道沈如鸢和柳如烟之间的秘密,所以沈如鸢也对陆英没有多少敌意。 “沈娘娘的脸色确实不好,看上去身子应该很虚。但是也用不得太好的补药,需要长久调理才是。”凌振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抬头问,“师傅,我说的对不对?” 陆英笑着看了沈如鸢一眼,果断地看见了沈如鸢和空翠惊讶的表情,然后陆英骄傲地笑了: “所说不错啊,王爷在这方面果然有天赋,想必假以时日必定能够超越于我。” 凌振听了,愣愣,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说: “我怎么可能超越师傅。” 陆英心里偷笑其实自己根本不是“陆英”,所学大部分都是后来去河山阁恶补出来的,加上本来陆英也没有给宫里人看过什么疑难杂症,算不上是名医,只是能够要求凌振也看那么些医书罢了。 “也罢了,陆大夫,振儿,你们进来我这屋里坐坐吧,姑姑去准备些点心来。” “我师弟喜欢吃水晶饺子。”唐含笑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落下来,笑嘻嘻地加了一句——也不管空翠是不是被吓到。 沈如鸢看着陆英,很久才说了一句: “陆大夫,你知道么,看着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陆英愣愣,然后才笑: “什么人啊?” 沈如鸢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直视着陆英: “淑惠皇后。” “啊?”陆英一不小心没有稳住,手中的茶水泼出来,烫的陆英暗地里咬了咬嘴唇,慌忙放下了茶杯,掏出了手绢擦掉了那些水渍,然后才说道: “沈娘娘不要乱说,莫要因为一两句话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如鸢也不疑有他,毕竟在宫中肆无忌惮地提起淑惠皇后是不可以的,沈如鸢直视叹气,看着凌振说道: “以前瞧着陛下中意于她,知道她若是在宫中定然是不会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她那个人拥有太多的活力和勇气,让人看着羡慕。若不是如此早逝了,当真是可惜。她虽然不是能够母仪天下之人,但是却是一个能够让中宫太平的人。想必,玉颜也不敢对她下手。” 听见别人对自己的评价,陆英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经过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些日子,她算是明白的,若是当初自己没死真的嫁给了凌宣毅,自己并不是那种可以给凌宣毅分忧的贤内助皇后,自己应该是刁蛮任性还总是会出逃,离经叛道的皇后。而且对六宫的管理也应该没有能力,潘玉颜就算再刁钻,六宫在她治下也算是井井有序。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移魂到底是好是坏,只是让陆英明白宫廷险恶,人心难测,自己要小心才是。 “王爷都已经可以住在宫中了,娘娘不相见自己的女儿么?” “若是能够想见就见,当然是最好的了,可是……到底……”沈如鸢黯然,看着空翠端上来的小吃,看和凌振真正小孩子的一面。虽然自己不久之前才见过了自己的女儿,可是莒南那地方也是辽远,让沈如鸢不能全然放心下来。 看着沈如鸢的神情,陆英也笑了,便说道: “娘娘若是有心,陆英想要促成此事。却不知道会不会给娘娘带来困扰?” “陆大夫有办法帮我?”沈如鸢眼前一亮,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才摇摇头说,“就算陆大夫有办法,潘玉颜定然是百般阻挠。她现下对陆大夫你感恩戴德,陆大夫你还是不要为了我的事情,就让自己难办。” 陆英听了更是觉得太后喜欢沈如鸢是有道理的——这样的女子识得大体,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起那个“长亭十里柳如烟”的迁安侯爷,聪慧、内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美丽。陆英知道恨极了顾筱君的人是潘玉颜和冯莺,还有一个自己不清楚的美丽女子,这些人在宫中都是不能轻易动的人,但是沈如鸢不同沈如鸢到底是一个喜欢着柳如烟但是不得不嫁给凌宣毅的苦命女子,沈子安的姐姐。沈子安和沈如鸢都一样,两个人性子都多安静。所以,若要帮忙,陆英主动想要帮的人,当然是沈如鸢。 “不会,这个办法就是让潘贵妃自己主动帮你向皇上提起这件事情。” 沈如鸢不明白地看着陆英。 陆英看着凌振,然后才说道: “王爷方才也说愿意帮你呢。” “振儿演绎帮我?”沈如鸢不理解地看着这个和自己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孩子——她和他的母亲势如水火,如何能够见过,就算是见到了,也彼此对彼此没有什么好印象吧。 “师傅说我需要一个人和我一同长大,父皇就我和妹妹两个子女,兄妹情谊是要要的。而且、而且……我也想要一个人,陪我玩……”凌振抬头,认真地看着沈如鸢。 “可是、可是……”沈如鸢有些感动,然后才有些激动地说,“你母亲……” “所以我才要来找你啊,沈妃娘娘,你和潘贵妃不一样,你只是为了保护你的家族平安,保你所爱的人。你的目标不会是去争取皇后的位置,还有和后宫其他女子争风吃醋,所以你能够给潘贵妃她需要的东西。潘贵妃一定是想要当皇后的吧,而作为一个皇后,必须要懂得如何和六宫和睦相处,大度这种气度,应该让她给皇上看看。” “可是潘氏如何会帮着主子劝皇帝?”空翠忍不住插嘴。 “师傅说要牺牲王爷来演戏。”唐含笑方才已经知道了陆英的计策,便也说了出来。 “贵妃娘娘最是宝贵的就是王爷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定然是会怒不可遏,但是若是有人救下了这个孩子。她会对那个人感恩戴德的。”陆英笑着说。 “我不明白。” “早就听闻娘娘调香手段一流,其实娘娘也是精通用毒的高手,”陆英笑着说,“我这里唐含笑有一味毒药,能够让人暂时昏死过去,就和垂危差不多,但是解药却也在这边。王爷答应用这个方法,解药我们就留给娘娘你,到时候我说药石罔效的时候,你可要出来说话喔。” 沈如鸢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凌振。 113、意料之外 陆英说白了就是要唐含笑绑架着清正王爷去弄出事故,然后让清正王爷服下那毒药,然后正好沈如鸢可以有解药。沈如鸢不计前嫌救了潘玉颜的孩子,潘玉颜定然会感激,而潘玉颜一旦感激,对于莒南公主回朝的事情,反而是不那么在意了。都是做母亲的人,何况现下来说——清正王爷要比得过莒南公主,潘贵妃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陆英给沈如鸢解释完毕之后,没想到沈如鸢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虽然这个方法可行,但是陆太医,我不想这么做。” 陆英惊讶,张大眼睛看着沈如鸢: “为何?” “振儿只是个孩子,没有必要从小就要参与我和他母亲的争斗。到底怎么样,都是皇上的孩子,虽然伤害不大,可是我不想要利用他。”沈如鸢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凌振的头。 陆英一愣,然后才说道: “沈妃娘娘,果然……宅心仁厚……” 或许, 是有些尴尬,陆英自己已经算计了很多,没有想到沈如鸢竟然会这样拒绝,而且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出发,倒是陆英觉得自己惭愧——她不就是利用了凌振么。皇宫如染缸,陆英只觉得心虚,若是自己这法子当真让沈如鸢给答应下来,恐怕自己以后的道路将会走得更加不堪入目——当真是死了一次,看事情虽然冷静了许多、可却又少了应该有的关怀和感情。 “师傅,母亲还要让我晚些过去用晚饭呢。”凌振抬头,看着陆英和沈如鸢。 沈如鸢点头道: “振儿快去吧,莫教你母亲等急了。” 陆英也点头: “王爷,今日之事王爷还请忘记吧,就当陆英什么都没说。不过为师承诺于你的事情,师傅会想办法做到。” 凌振离开以后。陆英看着沈如鸢,还是无奈长叹一声,起身,准备告辞。确实沈如鸢率先开了口: “他的事情,还要多谢你。” 陆英一时间没有明白,回头一瞬间看见沈如鸢那深情的眼神,终于算是明白过来沈如鸢说的是谁——陆英也就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你们两人都对我说过同样的话,陆英何德何能。” 沈如鸢却看着自己房中那把琴,无奈地笑了笑——都说长亭十里柳如烟,却又有多少人知道。其实长亭还是一把琴,当年那个风流少年送给一个温婉女子的定情信物。那年那个少年意气风发,曾想着要踏歌寻梦。待她一并携手天涯同欢。都说那长亭十里柳如烟,乃是天下第一才子,说他的文辞名满天下,文人传颂,其实又有几个人知道。他最好的词作,不在忧国忧民,不在风花雪月,而在相思而在江湖踏浪。 奈何, 命运弄人。 柳家和沈家本在江南乃属望族,柳家选择归降了锦朝的先祖时代成就了迁安侯爷身份。虽然得到了安适,但是却永远无法重新成为地方豪强。当年的柳家在江南可自立为王,此等殊荣岂是他人能享。 沈家本来就在江南。沈家虽然对锦朝有功,奈何不能功高盖主。但是,沈如鸢和柳如烟自小便是相识—— 但却两人不是青梅竹马。当年柳如烟并非病卧,还不过只是柳家一个风流少年,能够弹琴吹箫论剑江湖。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江南一地颇为出名,虽然说年少时没有现下名誉天下。但是却能够在江南泛舟——引起万人空巷。 当年柳如烟江南泛舟,却正好遇见了沈如鸢茶楼听雨,时下当红的歌姬正在唱了小曲。柳如烟年少兴起,便直接从小舟中一跃入了茶楼,然后随性长箫附和而上。而后却没有想到那悠悠小楼之中,竟然伴随着起了琴声,悠扬婉转。 本来柳如烟不过是随性而为,却发现竟然有人相随,兴致盎然便更是长音扬起,那琴声竟然也能够完美契合其中。后来红压板都已经停下,那歌姬也愣在当场。小小茶楼之中人人噤声,都是听得琴箫合奏。 那,是一曲新词。 歌阑人阙,新雨清荷花,却是悠游多少能能一笑论文,清歌狂曲,此会几时又? 柳如烟本一向乃是天之骄子,虽然不是自负,却有才情。多年流连江南,却没有想到竟然能有人用琴声和自己的箫声如此契合。当下心中有了无数的期盼和好奇,奈何一曲终了,人人皆是赞叹于他柳如烟的才情。待人群稍散,却再寻不到这个奇女子。 柳如烟从此便常去茶楼,偶尔也吹箫附和,却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其实, 沈如鸢当时并不知道入小楼的人乃是柳如烟,只是听得箫声下意识的拨响了琴弦,那日正好办了一架新琴,在手边听着那曲子,不由得随意附和而上,后来那人认真起来,沈如鸢自然也认真。 若非曲终之时,茶楼之中有人说了一句“不愧是柳如烟柳公子”在雅间内的沈如鸢根本不会知道那个人就是柳如烟。所以沈如鸢自然没有想着自己会和柳如烟有何种交集,加之本来家里请来了一些江湖人,给沈如鸢教了些武功。后来又入了一脉道观去学了不少道术,只是沈如鸢的师傅却是奇人一个,喜欢调制香料,却也深谙毒术。 柳如烟在江南日日守着希望能够遇到那个弹琴的人的时候,沈如鸢却正好学到了香料的调制方法,还有那琴声之中如何制敌的手段。魔音之功,却没有想到竟然隐没在小小道观之中。 待两人再相见,却是在那江南名琴长亭所卖的会上。柳如烟技压群雄,便能够赢得那把琴,却被众人要求弹一曲。柳如烟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的琴不如一个女子,说他要这把琴只是想要将这琴送与那个素昧谋面的女子。 当下多少女子面面相觑,有的不少心碎离去。这番话岂非不是爱慕之意,柳如烟却只道说让大家给他做个见证,希望那日那位姑娘能够出来相认,或者有哪个人能够指出,却也可不妨告诉他。 沈如鸢时下在场,清楚柳如烟说的正是自己。当时自己年少刚从道观出来,柳如烟的美名早就如雷贯耳,后来亲眼得见,更是在万众之中对着自己说这些情话,当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匆匆带着侍女走开了去。 两人虽然有见面,却又不识得。 许是天公有意,那日又雨。庭外楼中,茶楼人少,柳如烟一如既往等候,沈如鸢却因大雨阻拦无法直接回家,只好重入茶楼。柳如烟毕竟乃是名门公子,眼见这个女子竟然没有雨具。可是眼见沈如鸢没有雨具,虽然半身湿透,却没有半分狼狈——竟是还是落落大方,动人声色。 悄悄问过了小二才知道那是沈家大小姐,柳如烟有意结识,便将自己的雨具给了沈如鸢——江南的雨来,不见得一会儿就去,沈如鸢看着雨具犹疑了饿一会儿,才讷讷指着那长亭说道: “上好的长琴,若是淋雨湿透,却没有了空灵音色,真真可惜。” 柳如烟一愣,却看见沈如鸢脸色微红,心下笑这女子恐怕是个琴痴,竟然是爱琴如命,哪怕淋雨,也不要让琴受潮。这么一来柳如烟便笑了,让楼里的人找来了干衣服让沈如鸢先换上了,温了茶来,想要和沈如鸢聊天。 沈如鸢却干脆地拒绝,笑着对柳如烟说,长亭一曲犹在耳,道间难得晚霞。公子美意心领,却是不如让她弹一曲给他听。 柳如烟本想要拒绝,却总觉得沈如鸢气质令人折服,所以也就让给了沈如鸢。却没有想到,沈如鸢见到柳如烟,第一次所弹得——却是那日他们所合奏的曲子。却又并非完全,沈如鸢所弹,更多了细腻和婉转——乃是将那曲子,重新仔细谱了过。 恰逢此时那楼里歌姬正好挑开了帘子出来,带着面纱看着沈如鸢一会儿才说道: “当真是姑娘,先前日里在会上相见不敢相认,此番见姑娘重新来了,才敢说明。红玉本以为自己一手雅琴已经算得江南一绝,听了姑娘的琴,才明白为何柳公子日夜守候于此。红玉本有心相告,奈何曾有私心。今日有幸重闻姑娘琴声,心知此生定然无法追上姑娘,索性成全。” 不等沈如鸢回答,红玉便对着柳如烟和盘托出眼下此人就是柳如烟所等之人。 两人相识虽然是曲折波澜,但是后来相处却发现了他们有太多的共同点。像是早就相识,默契十足。长歌能起,琴瑟和谐。本来相约着,不日便可上门提亲。却没有想到老侯爷病故,柳如烟忙于继承的事情便一拖再拖。后来宫廷祸事而起,凌宣毅成为当今皇上,潘家势力起,对沈家柳家如此忌惮,若是沈柳联姻,定然会祸起萧墙。 万般无奈,圣旨又下。沈如鸢只得领旨入宫,装作久病。一身武功,也被好好隐藏过去。柳如烟也从此消沉,虽然名动天下,但是却也开始对外宣称有疾。若非日后遇见了潘玉颜的侍婢,又加上需要帮助此生他最爱的女子——所以才会娶了芙蕖。 此后两人便从此咫尺天涯,就算相互关心,也无法互诉衷情。 114、又是巧遇 陆英辞别了沈如鸢从茹月轩出来以后,心里想了很多事情——当年自己意气用事,把所有对顾君愁的迷恋和痴狂都诉说给了冯莺和星沉来听,却从未认真去关心过星沉和冯莺。星沉毕竟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陆英并不知道星沉到底在乎不在乎,只是觉得看着星沉那高深莫测的眼,还有随意的性子,总觉得星沉有很多的心事,不能拿出来分享。而冯莺,陆英只能哀叹一声。她知道冯莺的性子和她一道是极端的,却没有想到冯莺竟然极端如斯。如今子在宫中,她是主子自己是臣子,况且冯莺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感。看来,当真是缘分已尽。 陆英随心所欲地走着,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依兰殿外。想起来依兰殿一直是个废宫,没有人居住也没有人打扫——四处散落着枯叶,虽然那一池水还是清澈如故,但是却已经是满园的杂草,不少窗棂都已经被蚀空。窗纸也几半零落,陆英在宫中知道不少废宫,因为只有在废宫之中,才有可能见到一些她想要弄走研究的草。就算不是药草,陆英也有兴趣去看看。 依兰殿算作东六宫之一,同为东六宫的还有宣政殿、茹月轩,太医院也在东边六宫的东南角落之中。从太医院去到茹月轩的话乃是一定会经过了依兰殿。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先皇的一个宠妃居住的地方。 许是后宫之中本来就是如此。 相对的,庆延宫和储秀宫都处于西六宫之中。陆英很少经过那些地方。 这会儿正是黄昏时分,凌振要赶去庆延宫中和他的母妃一起用晚膳,而太医院的不少太医是定然不会住在太医院的,陆英走着进去,却先是看见了一抹明黄远远地在那荷塘的对岸,那人看着荷塘一脸的凄怆。陆英心中惊讶——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样看见他悲痛的表情——就算是在那场盛大的葬礼上,都不过是内敛了他的感情。 站在荷塘边的人,是凌宣毅。是当今皇帝。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带着,包括福祥,那个平日里经常在凌宣毅旁边嬉笑怒骂的大总管。凌宣毅竟然不怕被人刺杀么,还是当真他的武功足够高。反正陆英没有来得及去了解凌宣毅,顾筱君那个身份就已经死了。 许是陆英站了太久,凌宣毅竟然先开了口: “陆太医,你当真是第一个看见朕在此,还不会掉头走开的人。胆大如此。恐怕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出其右。” “拜见皇上。”陆英慌忙拜下,心说自己只是一味想事情,没有反应过来应该先拜见你——再说。当她还是筱君郡主的时候,她从来都不跪凌宣毅。习惯成自然十多年,现在要她改,怎么能够一会儿改的过来。 “罢了,起来吧。”凌宣毅坐在那长廊上。也没有要赶陆英走的意思。 陆英心里无奈,看着凌宣毅那种落寞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难过——就算没有炽热的爱情,也算是多年一起玩大的朋友,看着凌宣毅伤心,陆英心里也不算好过。想着,陆英也就走了过去,来到凌宣毅身边。小心地开口: “陛下在想淑惠皇后?” 听了此言,凌宣毅闪电般转头,死死地盯着陆英,一瞬间眼中露出杀气、悲伤、愤怒、无奈还有痛苦的种种表情,陆英没有见过凌宣毅如此失态的样子。被一瞬间吓住,却没有避开凌宣毅的视线。两个人目光相交。凌宣毅盯着陆英、不、应该是瞪着陆英很久,最后终归自己先别开头去: “陆大夫当真是宫中能人,竟然敢在朕面前提起筱君,还敢和朕对视如此之久。若是换了别人——定然是要三拜九叩,吓得口呼罪大了吧。” 听着凌宣毅有些无奈和自嘲的口气,陆英只说道: “皇上只是渊博,想必知道蔡桓公讳疾忌医的故事。陛下,心病一样拖不得。你不准大家说起,自己却一个人承担,终有一日会有隐患的。” 凌宣毅蹙了蹙眉: “陆大夫此言,是只从一个大夫的角度关心朕,还是——替了哪一宫的嫔妃来做了说客的?” 陆英听了,心知这是凌宣毅身为帝王的一面——那些曾经在她面前隐藏得很好的一面,猜忌、多疑,对每个人都设防。唯有对着顾筱君的时候,这个男人不设防,一心里想着要对那个女子好,深刻地好,却到底,没有得到。想到这里,陆英叹气道: “陛下,陆英不为说客。臣取消了专属太医,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朕想念筱君,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若是都让大家说了,每个人不外乎这么几句,珍惜眼前人。听得朕会生厌,或者——像你这般聪明的,就要用筱君来威胁朕,说是若是朕过度伤怀,筱君定然在天之灵不安。呵,如何会不安,筱君她心里何曾有过朕,她所爱的顾君愁……顾君愁、”凌宣毅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冷冽,狠狠地砸了一拳在那长廊的柱子上,“真是个混蛋!筱君哪里配不上他!竟然如此拒绝筱君,让筱君伤心!真想杀了他!却又不甘心让他下去陪着筱君!” 听得凌宣毅难得失控的言语,陆英心里也难过,只是淡淡地说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淑惠皇后是您的皇后,就算是顾相去了,顾相也算是她的臣子。” “呵呵,臣子?”凌宣毅眯起眼睛看着陆英,想了一会儿才说,“外面什么传言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以为朕当真是肚里能撑船容得下如此说话的么?什么顾君愁若是举大计,天下必空巷而从之。他当真贤能如此,我又如何能杀他,只是恨不得生食其肉。” “君贵容人,陛下的祖先太祖皇帝都能够容得下降将萧坦之,此人是如何折辱太祖和宁王殿下的,又是如何将宁王逼得生不如死。如此深仇大恨都能容忍下来,陛下又有何不能忍……”陆英晓之以理——料想当年六国大乱,萧坦之乃是陈国名将,早年灭了凌家侍奉的宋,让太祖和宁王颠沛流离。后来宁王和太祖失散落在萧坦之手中差点被要了半条命,折磨得不成人形。如此仇恨,那太祖和宁王最后都放下了,何况当下,“况且,顾相所爱之人一样也早就故去了,陛下的心情想必他才是最懂的。” “你说什么?”凌宣毅本来想要称赞陆英果然是读过河山阁大半书籍的人,却没有想到听见了一句顾相所爱之人早就故去,心里一惊,却也不明白——他只是清楚顾君愁成亲,顾筱君才会答应嫁给自己。 “顾相的妻子早就过世了。陛下。”陆英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不是才成亲的么?!”凌宣毅不记得顾君愁近日里有任何的异常或者是披麻戴孝。 “顾相说早年他们便已经私定终身,这场婚礼乃是欠着顾夫人的。顾夫人故去的很早,所以陛下未曾见过顾相服丧。”陆英解释,自己却永远记得自己看见那块牌位的时候的震惊——哀莫大于心死,原来这个男人是如此深情并非冷漠,只是在遇见了她顾筱君之前,就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深情。并非没有被感动,而是明明已经被感动,却无法再动深情。 “他妻子……已经亡故?那他这次娶的却是谁?” “一块牌位,顾夫人的牌位。”陆英说。 凌宣毅抽气,顾君愁原本在他心目中本就是了一个冷血无情只有家国天下的男人,却米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在背后,想了许久,凌宣毅长叹一口气: “道是朕,误会了他许久,以为他是全然太上忘情,冷血无心之人。” 陆英其实并不想要提起这个话题,一个是深爱她十年的男人,一个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两个人其实都情深,奈何缘浅。陆英只叹道: “顾相曾说过一句话让臣很是记得。” “什么?” “顾相说,他感激淑惠皇后为他所做的一切。他身为一个宰相又是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郡主的青睐,他感动于淑惠皇后对他所作的一切,但是,感动,并不是爱。” 说完,陆英自己已经先红了眼眶,好歹凌宣毅坐着她站在他身后,没有让凌宣毅看见陆英泫然欲泣的表情。 感动,并不是爱情。再感动,却也没有心动的感情。就算勉强能够因为感动在一起,也不会长久。就算长久的持续下去,只不过随性伴君,却不是相爱相守。 “感动、却不是爱?”凌宣毅重复了一遍,低头思索,似乎在品味这句话的意味,见他沉默不再说话。 陆英深呼吸,开口道: “臣斗胆劝皇上一劝,执着是苦果亦是恶果。正如当年陛下的母亲和先帝,终日相对奈何能成何所谓,不如放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所谓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这些道理,陛下想必比我明白,只是陆英所言,希望陛下不要自杀了三分,再去伤天下七分。人皆有情,淑惠皇后感念君恩,奈何你们缘分已尽。陛下当要更为自己想想才是。” ps: 今天和盛藤大大一起去吃饭啦~所以现在才更新~嗯,盛藤的新书九月份会上喔,大家一起期待吧~~~ 115、问道于君 陆英没想到自己竟然和陆英换了身份以后经常会遇到凌宣毅,还要扮演一个开导凌宣毅的的臣子的角色,虽然陆英现下并没有这个意识,不过凌宣毅却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太医的与众不同——她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大夫,也是当年兰妃一案那个医术高超的陆太医唯一的女儿,他们陆家卷入朝廷纷争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竟然让她继承了陆太医那等了不得的医术,更为人惊讶的是——陆英,竟然还有着一种魄力和本事,让她从太医院人人欺压的地位,一步一步走上了太医院首辅的位置,就像是她父亲当年那样,站在了太医院之首,悬壶杏林,医道天下。倒是还做了不少事,让后-宫之中不再和太医们结党营私,更是让自己知道那清正王爷凌振,是个可塑之才。 若非看不透这个女子,凌宣毅愿意信任她,就像是对沈如鸢那样。凌宣毅心里清楚沈如鸢并不爱他,沈妃对他恭敬有礼,却更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不如潘玉颜那般炽热的眼神。 凌宣毅有的时候也想,自己虽然身为皇帝,但是正如锦朝历来的传统一般,锦朝皇帝痴情,尤其对那些不是早亡就是逃亡的皇后,尤其痴情。太祖对郗皇后,后来几位皇帝都对皇后痴心已久,还有高宗的舒皇后,还有自己的父皇母后。那个宁愿选择江湖,也不愿意在金枝做凤凰的母后。凌宣毅常常自己告诉自己,当个皇帝虽然坐拥了后宫三千佳丽,可是到底最深爱的人,却难以白首婵娟。潘玉颜是自己的发妻,当时潘家乃是朝中重臣,虽然自己是父皇唯一中意的太子,但是要防止外戚专权还有不少想要夺权的旁支。所以才会选择了潘玉颜作为自己的太子妃。玉颜虽然跋扈,但是衷情,凌宣毅不是榆木之人,看得懂潘玉颜眼中的痴恋。奈何,却又奈何。沈如鸢虽然入宫晚,但是凌宣毅看得出来沈如鸢眼中的沉寂和义无反顾,当年一众秀女之中,唯有沈如鸢清冷的神情,淡淡地笑着对他说,小女姓沈。多年来凌宣毅对沈如鸢照顾。更多的是因为这个女子的贴心,对于他所作所为,都已经明白清楚。沈如鸢聪明,也不点破,能够云山雾绕地和凌宣毅将朝堂事,讨论一番清楚。 至于近来这些宫中女子,位分最高的乃是冯嫔。冯莺是凌宣毅、顾筱君自小的玩伴。凌宣毅知道冯莺和顾筱君只见关系太好。所以对冯莺更多的是愧疚,冯莺那双眼睛总是会让凌宣毅想到筱君,想着筱君致死都不原谅的眼睛。所以凌宣毅虽然对冯莺照顾有加,但是却不敢太多和冯莺见面——怕触及伤心之事。 龚氏、紫氏都是精明的女子,只是一个玲珑八面,一个冷面冷心。凌宣毅知道这些女子没有一个是如同潘玉颜那般真心所爱着他。或多或少是因为家族的关系才进到宫中来。 人活一世,各有各的无奈。 所以凌宣毅从不强逼他们,对于皇后一事是不会让任何人提起的。更也明确告诉了太后此生只有筱君一个皇后。所以。太后对此事的想法是看中那个唯一的皇贵妃的位置。 锦朝后-宫之中,皇后一人执掌中宫,有皇贵妃一人堪辅其左右。贵妃可立四名,妃嫔无数,而后便是常在、答应若干人等。 太祖在时。郗皇后身死,宫中唯有丁贵妃、石修容、阮嫔几人。丁贵妃谦和懂礼。更是深得宫中众人之心。与当时的宁王更是知交好友。本来太祖属意让丁氏成为皇贵妃来统领六宫,奈何后来遇上了曲氏,曲氏从青楼女子一跃成为宫中宁嫔,后来更是成为宁妃、宁贵妃,最后成为皇贵妃还抚养了太子凌杭。 凌宣毅未曾封过皇贵妃,而皇后不准备再娶。所以,皇贵妃就是后-宫女子本朝最为顶峰的希望——太后属意的人选一直都是沈如鸢,若非龚氏进宫让太后有了新的希望,恐怕总有一日沈家和潘家的矛盾就要爆发。 前朝本来就已经党争不断,凌宣毅自然不希望自家后院失火,祸起萧墙。所以情愿后宫热闹一些,就在后宫自己斗一斗,也就罢了。牵扯着前朝的事情,总归是要算一算。潘玉颜就算是再跋扈,到底——若非潘家为非作歹,只怕也不会让凌宣毅起了如此念头,要通过沈家、冯家的力量来压制潘家。 陆英站在凌宣毅一旁,见凌宣毅半天都不开口说话,想着恐怕皇帝也是郁结在胸口,到底无法放下,只叹道: “陛下是情深之人,奈何,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陛下还要多保重才是。” 凌宣毅听了,一愣才发现陆英竟然还陪在自己身边,心说这个太医倒是不怕朕,只是她这么说不是咒朕早死么,凌宣毅玩心起,所以故意皱眉说: “陆太医,你这是咒朕会早死么?” 陆英一愣,见了凌宣毅那挑眉带着三分冷笑的脸,却偏着头笑了: “陛下,您春秋鼎盛,如何会早死?陆英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凌宣毅接着一惊,然后才暗自叹——这个陆英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这样若是算在了别人身上,早就因为犯上而被拖出去治罪了,偏偏是对着陆英,凌宣毅却没有那个心情去惩罚,反而觉得有趣,于是凌宣毅无奈地笑了笑道: “你倒是不怕?朕方才可是要治你的罪。” “因为陛下没有真的生气,”陆英笑了,凌宣毅每次假装生气的时候都是那样子挑眉带着几分冷笑,想了想,陆英补充道,“陛下若是真的生气了,定然是沉着脸不动声色。” 凌宣毅此番听得更是大惊——这些细微变化若非他身边的人如何清楚得知,陆英久在太医院怎会有如此消息,何况方才陆英说话的语气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必然不可能会是陆英的人。 那年他在书院念书,当时顾君愁已经在季相门下当做门生。顾筱君喜欢去季相家所置办的草堂看顾君愁教书,奈何自己身为太子不能够陪着顾筱君去,却也不会想要陪着去。最后还是会因为郁闷而跟着去,每次都因为这样的事情和筱君生气,但是到底因为深爱筱君,所以根本都是装作生气地看着顾筱君说: “本太子生气了,筱君郡主,你该当何罪?” 然后那么明眸皓齿的女子却会调皮地一笑: “太子爷又没有真的生气,你若是真的气了,可是会沉默着一言不发,不动声色呢。” 凌宣毅满脸惊讶地看着陆英,陆英却没有察觉凌宣毅的变化,此刻正好起风了,陆英看着那个荷塘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才自己低低地叹了一句: “想必曾经的兰妃一定很美,这里也一定金碧辉煌。” 凌宣毅看着陆英,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对于陆英的好奇——顾筱君的神情方才那句话的动作还有笑的弧度,都在陆英身上看了个仔细。可是陆英没有半分长得像是顾筱君,陆英的长相就像是个安静女子,小家碧玉。顾筱君却是离经叛道,骄傲而且张扬多变。凌宣毅想着自己怕是相思过度,才会弄成这副模样,所以,凌宣毅无奈地笑起来,然后才看着荷塘接了陆英的话: “是,这里曾经是锦朝最最华贵的地方。奈何几朝过后,便也荒废了。这里原来并不叫依兰殿,乃是父皇改了的名字。兰妃过世以后,这里便没有人看管,废弃成了一处废宫。太祖在时,这里——便是名为永宁殿。” “这里是永宁殿?!”陆英大惊失色,她记得这个名字——《锦绣书》中最为华贵的宫殿所在。当年不仅仅是西六宫而且东六宫也无法媲美的永宁殿?!那个高堂广厦、满室珠玉、血珊瑚能作为院树的永宁殿,书中描述这永宁殿位置恰处御书房和前朝议事最近的位置,偏偏这宫中奢华、园子奇美,六宫难有一宫能出其左右。而且,这殿的位置,虽是离皇上最近,但往往会有议事大臣从宫墙外走过,言官议论自然也会入耳。《锦绣书》描绘,永宁殿翠竹乃是后宫盛景,满眼青碧,阳光罅漏更添几分青翠。而外墙正是深红,红墙绿竹,嫩绿色穿梭其间。荷塘更是明媚动人,让人看了心醉。不少美词都是出于永宁殿的诗词大会。当年永宁殿本来是宁王居所,后来宁王推辞不让,便搬出宫去居住于现在的宁王府。而这个永宁殿被赐给了曲氏。 陆英一直想要看看永宁殿到底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自己多次来到的地方就是那个所谓的最美的宫殿?!陆英不由得哀叹美人红颜薄命,楼台玉宇也是随着人心波澜起伏。她本以为是因为后来曲氏焚书坑儒,才会让永宁殿消失,却没有想到竟然永宁殿是依兰殿,而且,一朝,就已经边做了如此。 116、兰妃之案 先帝年号承奉,有承接天意奉享神灵的意味在。年少时就与凌宣毅的生母定下了婚约,凌宣毅的生母也就是承奉一朝那个逃跑出后宫的皇后——乃是京城大户尹家的女儿,太祖凌炎建立锦朝之时,除却了宁王、范相,却还有舒家、沈家、段家、尹家、江家、韩家、紫家和龚家八个家族前来帮助着凌炎。 而凌宣毅的生母就是尹家的大小姐,从小习得一手好武艺,虽然是大家却并不是闺秀,尹皇后能够毫无阻碍地翻越后宫无数的院墙。而后尹皇后生下了凌宣毅以后,就从皇宫之中逃跑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尹皇后情愿不要皇后的位置,只要去寻找自己所真爱的那个男子。 后来,先帝并没有追究尹氏的离开,只是命人全国寻找——如果皇后愿意回来,就回来。若不愿,皇帝在宫中等着她,还有年幼的太子。 奈何,尹氏一去不复返,太子也就交予贵妃抚养,先帝虽然后来陆续又纳了些妃子,但是却始终心里想着尹皇后。所以,承奉二十五年外出的时候,在避雨的小楼遇见了若兰,易城若兰,家里贫穷所以被卖到茶楼卖唱。当日先帝茶楼避雨,却因为听得了若兰的歌声好听,然后想着邀请一见,却怎么想到竟然会是一个长得和尹氏十分相像的女子。若兰静静地跪在那里的时候,让先帝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尹氏时候的样子,所以一念心起将若兰带回了宫中,直接封了兰妃。还将永宁殿的名称改为“依兰殿”给了若兰。 《锦绣书》载: “惠孝仁承奉妃讳若兰,易城人士,出身微贱,仍有慧心。承奉二十五年,以貌似昌慈雅文皇后进。封妃,赐依兰殿。” 兰妃当时在宫中虽然得到圣宠,但是却并非是和尹皇后一样性子的人。如果说,尹皇后和顾筱君一样,是永远不安定的人,那么若兰就是尹皇后的另一面——安静、温婉,小心翼翼,没有任何宫斗的心机。对先皇更是又敬又爱,如果说先帝没有在尹皇后身上得到的所以关于爱的回应,都从兰妃这里得到。 蒙圣宠。所以怀有身孕。当时凌宣毅已经是太子,虽然地位稳固,但是到底兰妃太过得宠会让人心惊。尤其是当时的贵妃现在的太后。同为八大家族所出的段家小姐,段贵妃自然是不希望兰妃如此得宠,加之段家当年一如今日的潘家。先帝对段氏一族早有诛心,苦于无机会下手。 所以, 段贵妃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到底是在先帝东叔铲除段家之前,就已经嫁祸给了兰妃,兰妃虽然怀有皇嗣而且长得像是尹皇后,但是没有人能够动摇尹皇后在先帝心中的地位。段贵妃嫁祸的手段其实很是简单,不过就算是简单的手段也要有人掩饰—— 《锦绣书》载: “越五年,以误国罪诛。同并党羽六人皆付有司斩之。” 虽然是段氏从中作梗,但是兰妃并非没有任何责任——开始若兰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得宠,后来自从见过一次年少的太子之后。那太子误将自己叫做了“母后”之后,若兰似乎明白了自己只是尹皇后的替身。 虽然若兰心里曾经很痛苦,但是后来也就释然——宫中能够给她的要远远超过了曾经茶楼卖唱的所得,而且自己的所有家人都得到了封赏。若兰不能够失去这种地位——所谓权力如虎,一旦沾惹。就再也无法回头。 兰妃明白了自己长得很像当年的尹皇后,很像。于是她开始利用自己的这种貌似。逐渐使得自己家人的地位很高,而且本人也因为圣宠深刻地威胁着段贵妃的地位。段贵妃是遇佛杀佛的人,没有人能够威胁她。所以,兰妃必须死。 当时的太医院首辅陆英的父亲陆大夫,就是因为帮兰妃看诊,知道在太医院之中有人想要害死兰妃和兰妃的孩子,当时朝中季相一派做大,而且对先帝不少的做法很是不满,所以结党营私比现下严重。 陆太医本想着要告诉皇帝,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还被段家人警告了无数次。所以在季相拉拢陆太医的时候,陆太医没有选择。 但是, 朝廷斗争岂是一个太医能够轻易明白的,季相都因为这件事情不得不告老还乡将宰相之位给了顾君愁,何况是一个太医院首辅。段贵妃成功铲除兰妃,陆太医等人也因为谋划着要颠覆锦朝政权而被判处了斩立决。 此事当时乃是顾君愁作为季相的门生,连夜入宫告诉了先帝的——所以当时先帝震怒,大怒之下立刻下旨抓了人就要拖出去斩首。待冷静下来,想要追回那些人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人早就已经身首异处。 此事牵扯到季相一脉的人对皇族的背叛,先帝心力交瘁,见季相已经明白道理自己离开了,也就想着季相对自己有功,也就放过了季相,对不少人都有了清算。陆太医只算是对季相一党杀鸡儆猴而已,其实陆太医根本没有参与其中,只是为此弄得陆家家破人亡,陆英也就因此能够留在了皇宫之中。 凌宣毅对兰妃的死却是没有多少感情,他自小就已经被段贵妃教会了生存之道,加之凌宣毅多疑。自己的母亲为何生下自己就离开,凌宣毅并不明白,加之段贵妃手段狠辣,凌宣毅自小就是一个沉默内敛的人,所以对于段贵妃所作所为都当做没有看见——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继续稳固太子的地位,才能够未来站在权利峰巅。 现在看着陆英如此惊讶的深情,然后凌宣毅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不觉得委屈么?” “委屈?我不觉得委屈啊,我只是觉得可惜,”陆英见凌宣毅问,自然也就跟着回答,“好好的一个宫殿就这样给荒废了。” 凌宣毅苦笑,知道原来陆英根本没有考虑这件事情,所以凌宣毅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陆英看着皇帝沉默,想了一会儿,突然顿悟——凌宣毅是想起了陆太医因为兰妃一案而被处死的事情,所以陆英开口道: “陛下无须为臣担心,臣的事情不如陛下的事情重要。” “你难道不恨?没有想着要报仇么?” “陛下自小看清楚了皇宫中的人心,为何如此问陆英,陛下如此问,就觉得能够从陆英这里得到真的答案么?”陆英回答了这个问题,用反问的方式——凌宣毅问的就不好,宫中人怎么会把自己的真心告诉任何人。 凌宣毅听了陆英此番言语,反而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点头笑: “朕倒是忘记了,只是看着你,让朕想起了筱君。她也是难得的几个,敢于在朕面前讲真话的人,只是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陆英心里惊讶了几分,无奈,自己到底还是无法从顾筱君的影子里面脱离出来,关于兰妃一案,陆英清楚的没有凌宣毅多,可是陆英知道在兰妃一案之前自己的母亲就已经自断经脉而死,父亲因为兰妃一案死去以后,陆英就被留在了太医院,后来若不是顾筱君的魂魄移魂到了陆英身上,陆英现在都是一个在太医院里面默默无闻被人欺负的白衣小女孩。 “陛下,陆英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可否先行告退?”陆英突然想起自己有人可以问,关于当年兰妃的案件之前陆家发生了什么,于是就向凌宣毅请辞。 凌宣毅点点头让陆英离开,陆英于是拜过之后飞快地往迁安侯府赶过去,迁安侯府在京城之中也不算是难找,陆英自己走过去却是对守门之人说是来欲雪夫人的旧友,来寻她的。正好此刻遇上了柳如烟要出门,柳如烟一看陆英对着守卫们说了一句: “你们怎么如此失礼,这是宫中的陆太医。” 陆英是宫中唯一的女太医还是太医院首辅,几个守卫立刻拜了,才带着陆英前去。欲雪、或者说恒绯此刻正百无聊赖地用话梅核在打对面的柳叶,练习自己的暗器本事: “小陆英!你怎么来了?!” 陆英看着恒绯那样子也就知道恒绯说话都不正经,于是回答道: “来看看你新婚之后有什么不适应的,要不要我给你把把脉,看看是不是有喜事?” “好呀我的小陆英!”恒绯突然跳过来一把搂着陆英捏她的脸,“几年没见你在宫里学得人精了,竟然拿着我这个姨妈来开涮?!” “啊痛痛痛——”陆英被掐的痛了,却带着半分笑意——想必当年的陆英和恒绯,关系也是好的吧。 一如曾经的冯莺和顾筱君。 “怎么来了?来找我学武功的么?”恒绯问。 陆英摇头。 “好失望啊,小陆英,你怎么可以不是来学武功的呢?或者是来我给送银子的?” “不是,我来,是有事情想要问你。”陆英说着,看了看恒绯,自己严肃了起来。 恒绯带笑,眼中却也冷了下来,看着陆英: “什么事情?” “我娘,当年——为什么会死?” 117、皇室隐秘 恒绯拉着陆英迅速退到了她自己在迁安侯府的屋子之中,然后看了四下无人,不知道是扭动了哪里的机关,竟然在床榻后面多了一条通道看来是有着密室,恒绯拉着陆英闪身进去以后,然后关上密室的大门,陆英才发现那侯爷府中竟然还有如此大的一个地下宫殿。本来一个侯爷的府并不大,比起当年顾筱君所居住的宁王府简直是小的太多。 但是,三重的套院之中,若是说对于一个侯爷来说足够了,但是在那三重套院之下的这个地宫,就简直不仅是这地上建筑所覆盖的范围。陆英才随着恒绯走了一段时间,就已经觉得晕头转向。也不知道才嫁入侯爷府上没有多久的恒绯怎么会有这种本事记得下来。 “侯爷带我走过一遍。”恒绯看出来陆英的疑问,也就回头说了一句。 “侯爷竟然带你走?” “呵呵,羡慕我吧,天下第一才子那么信任我?”恒绯咯咯地笑,“不过是我早就知道,他瞒着我也没有什么必要啊,当年柳家乃是地方豪强,能够建立这样一个地宫也不算什么难的事情啊。” “这样的地宫……”陆英没有说出心中的担心,如此庞大让人觉得柳家如右反心,而且没有必要弄得如此庞大像是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何况柳如烟和沈如鸢之间本来就是一个欺君的秘密,若是加上了这个,定然是更是罪加一等。陆英有了几分担心,看着恒绯,却不太能够确定恒绯对此事的看法。 恒绯拉着陆英好不容易走到了那地宫的一处屋子里面,陆英这才看清楚了这里有不少的金子,恐怕迁安侯的俸禄不会有这么多,陆英奇怪地看着那些金子。恒绯却率先一步走过去挡在了陆英面前: “这些可都是我的,你想也不要想!就算是我最最喜欢的小陆英也不要想。” 陆英知道浴血剑乃是天下最最爱财如命的人,于是陆英后退了一步摇摇手道: “我才不会和你抢,我只是好奇这里为何会有这许多金子?” “当然是侯爷给我的,你管我呢,来来来,小陆英,我给你讲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恒绯拉着陆英挨着金子坐下了,然后两个人都坐在地上,背靠着金山。然后恒绯才开口说: “我们五华山一派,以剑法闻名。山上除却了象征掌门的一柄宝剑之后,还有七把名剑。第一乃是英雄,而后乃是火凤、清流、浴血、辟尘、封巽和红颜。五华山剑派乃是一个道观,观中都是孤儿或者前来修行的女弟子。虽说不收男弟子,但是我们师傅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所以也就收了不少。比如我大师兄就是我师傅收的男弟子。继承了英雄剑——小陆英你不是武林中人,如果是你那个唐门大小姐徒弟,听见了英雄剑,定然是要兴奋好一会儿的。” 陆英当然不知道,她对于江湖虽然有向往可是从来没有去过,到底是顾筱君的时候她终日里眼里心里只有顾君愁一个人。后来到了陆英这里却已经武功都不会了。为医者,自然是安神定志、无欲无求的。 恒绯在五华山入门较晚,但是因为古灵精怪和门派上下打成一片。和三师姐韩氏交好,虽然恒绯见到陆英出生的时候才不过七、八岁。 “你母亲是我三师姐,当时我见到她的时候才七岁。门派里面的师兄师姐都大我太多,虽然都对我很好,但是只有你母亲是每日里替我担着那时候我所有的胡闹的。以前打坐的时候。都是师姐在我前面挡着我,帮我抄我没有抄完的经书。偷偷将我课上睡着没有听到的口诀告诉我,后来,我能够拿到浴火剑也是师姐帮我的。”恒绯回忆起来,脸上都是兴奋的笑容,但是转头看了一眼陆英,心里一痛,才淡淡黯然说道: “只是可惜——师姐也是个福薄之人。” 陆英听着,看着恒绯那样突然就黯淡的神情,只道: “母亲为何要自绝经脉而死?还有为何清流剑会失踪……” 恒绯一愣,看着陆英然后才讷讷道: “正是因为清流剑,世界才不得不要自绝经脉而死。此事牵扯太多,还关于皇家。小陆英你还不明白,多年前——尹皇后为什么要从宫中出逃,放下自己不到一岁的亲生儿子。” 陆英摇头,不是很清楚,但是开口说: “不是因为尹皇后已经找到了一个她真心所爱的人么?” “可以这么说,但是你却以为,尹皇后所爱的人,又是什么人?”恒绯看着陆英,见陆英不知道,也就继续说了一句: “她所爱的人,乃是时任武林盟主的得意门生,当时苏家堡的少堡主苏家少爷,苏沫。奈何,那个少年精彩到惊艳武林,最后却离了红尘。少林寺,乃是他最后的归宿。” 少林寺。 是苏沫的最后归宿,而苏沫回头看着寺外烟雨的样子,相信天下每一个曾经倾心于他的女子,都永远都不会忘记。苏沫曾经说过:这个江湖上有太多的人他不能爱,他不是神,不能博爱世人。 苏沫曾经是天下第一的侠客。名满江湖。尹皇后曾经在京城火场遇险,而被苏沫所救。从此一眼动情,追寻终身。 苏沫的姐姐苏羽筝,拥有绝世的琴艺。当时朝中容颜第一的公主凌零更是对苏沫情有独钟,江南山庄的玲珑小姐一样为苏沫在江南等了多少了春夏秋冬。尹皇后没有告诉苏沫自己的身份,只是和苏沫在江湖上曾经一起行侠仗义。 后来苏沫的姐姐苏羽筝在被皇帝赐婚嫁给了六皇子的那一天,苏沫哭了很久,一直看着羽筝在长亭望着京城的方向,然后羽筝弹起了那首《凄离》,而苏沫看着她把琴弦弹断了,满指鲜血,也只是用手帕包起了她的手指。 羽筝在春季出嫁,她走的时候把天下第一的古筝摔了个粉碎,然后微笑着对苏沫说,弟弟永远是她的骄傲,要努力,让她自豪。 苏沫点头以后,把所有的碎片埋了起来。每天都会去看看那个琴冢。那时的尹皇后,就仿佛看到了羽筝并不是很幸福的脸孔,在楼台中慢慢坠落。在牢笼里的凤凰,并不会幸福。 是的,就在羽筝出嫁以后的十六天,苏沫和尹皇后回到了京城的废墟中,找到了羽筝的一只已经烧毁了的凤钗,然后带着这些回到了家乡,在琴冢那里埋下。他们都知道,京城的这场大火,不是别人的蓄意报复,而是那只想要浴火重生的凤凰,在大火里面宁为玉碎。 十八岁年末,苏沫对尹皇后说,他喜欢他的姐姐羽筝,但那并不是爱情。 后来有更加多的人爱上苏沫,有更加多的事迹在苏沫的身上发生。尹皇后一直看着苏沫的悲喜没有说任何的话语,陪着苏沫走过了十八到二十岁之间这么两年的岁月。 二十岁的时候,零公主因为难产而死的消息传来,苏沫一夜之间放弃了所有,变得颓然不堪。也就是那个时候的苏沫,看破了所有的所有,带着尹皇后到了少林寺,苏沫对方丈说,他要出家为僧。方丈惊奇的眼睛证明了所有人的吃惊,苏沫没有做多余的解释,只是说,心不再,红尘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然后方丈给他梯了度,苏沫转过头来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尹皇后说:“皇后,陛下,还在等你——” 那天以后,苏沫一直在少林寺修行了很多年。成为了一代的大师,弟子们总是会问起他过去的故事,问起他什么是“觉醒”,什么是归宿。而他总是解释的很好。苏沫做什么都会做到最好,这个就是他,无论是否出家,他的性格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而苏沫并不知道,尹皇后从此在少林寺的外面,一直都在,苏沫修行了十年,尹皇后就在寺外卖了十年的馒头和稀饭,看着慕名而来的人,看着他。她给他们免费的食物,只要他们是为苏沫而来。 恒绯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停,淡淡地笑了一会儿才说道: “皇后当成了尹皇后和淑惠皇后这样的,才算是真性情。” “可是,这些……和我母亲的死?” 恒绯笑了笑: “小陆英,不要着急我正要说……苏沫出家其实并不是因为所爱的人的死亡或者是看破红尘,而是因为他的武功,终要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他以剑法闻名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所以他写就一本剑谱,然后——入少林便成就少林武功,从此不再用剑。而用剑的——自然会想着给自己的剑找个好归宿。于是,五华山的七把名剑——半数出于苏沫之手。” “你的意思是……” “而清流剑,正好就是——那有着剑谱秘密的一柄。所以,大家才会如此想着要抢夺此剑,你母亲也才会因此要自绝经脉,不能给你的父亲,带去麻烦。”恒绯如此解说。 118、禅门守候 当年苏沫和尹皇后的事情,虽然因为皇室的原因,大家讳莫如深。但是苏少堡主的出家,到底是轰动了红尘的大事。不少女子在少林寺门口哭哑了嗓子,江南山庄的四小姐——那个曾经和苏沫传了不少江湖趣闻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群女子身后,看着苏沫已经名为“明远”,成为少林普通僧众,手持了念珠,静静地劝退每一个女子,态度谦和——却已经不是当年的风流态度。 江南山庄的四小姐走上前,只问了他一句: “你愿意为伤害你的人出家,为何不愿为真心爱你的人还俗?” 苏沫、不应该是明远,只是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才说: “那是施主你的红尘,已经与我无关。” 那日以后,四小姐远嫁给了王家,成为了现下王家的二夫人,生下了二公子。而苏沫进入少林,法号明远。当时的少林方丈希望他能够勘破我执,看到更远,明大道。少理方丈希望他六根清净,可以在少林寺中修身养性,不用再担心江湖上的事事非非。 “知道么,最后一个见过尹皇后的人,乃是现在少林寺的无净大师。”恒绯淡淡地说。 陆英偏了偏头道: “那是少林的执法主持,年少有为,乃是少林方丈的入室弟子。方丈闭关苦修之后,便是他来执掌少林。” “我还以为我的小陆英除了药草什么都不知道呢?”恒绯赞许地看了看陆英。 陆英却心虚地想——若不是自己记忆力太好,唐含笑说过的话,她都一一记得,所以才能够应付得了那么多的人和宫中宫外的事情。 无净本不是少林弟子,当然是江湖之中的豪门大宅的公子,因为仇人上门,六岁那年。全家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面。无净很幸运的流离失所、死里逃生来到了,少室山脚下,被一个素衣的女子救下,无净后来回忆说,那个女子的双手不知道为什么泛白,居住在少林寺后面竹林竹舍中。那竹舍门口挂有一块漂亮的东西。 然后三天,这个女子带无净来到了少林寺,在寺门口她向那里一个在卖粥的女子点头致意,卖粥的女子也只是抬头笑笑就低下头去不再讲什么。当时无净的第一个师父乃是东跨院的主持,是少林方丈的师叔。可是年过半百的他却没有能力当少林的方丈。无净见到少林方丈时,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只有三十多岁的男子竟然就是少林方丈,他脸上是一片低低的沉寂。红色的袈裟还有泛黄的僧袍,似乎不适合他。但是他也是轻轻的叹气,问无净做了少林弟子,拜在东跨院主持门下。交给了无空师兄照顾。 无空大师乃是现在少林东跨院的主持。 无空那年十五岁,每天带无净打扫少林巨大的院子挑水读经书。年幼好奇的无净曾经问过无空为什么方丈那么年青就继承了佛家的衣钵。无空只是告诉说。方丈明天讲经,我们的事情很少可以一起去听。 方丈打禅在佛陀面前,敲击木鱼的沙弥击打的节奏恰到好处。寺外来了很多虔诚听经文的人,其中有那个卖粥女子,她远远站在人群处,目光却是淡淡的看向一个方向。 方丈轻轻开口说:“佛位圆证二转依果。为菩提涅槃。” 整个寺中只有方丈清朗的声音,然而当方丈说到第三句的时候,无净就听见了人群中与方丈同步发出的、那个卖粥女子的声音。她和方丈同声说:“菩提是能证的无漏智,涅槃是所证的真如理。” “菩提是所生得。”方丈道。 “涅槃是所显得。”卖粥女子道。 方丈手中根本没有《佛经》,连师父都没有办法贯通的书义,方丈已经熟记于心,而那个卖粥女子却能一样熟悉。在经文讲述完备。人群散尽后,无净看到那个卖粥女子持香在佛陀面前跪拜。方丈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三拜过后,卖粥女子对方丈点头致意,方丈师父也是淡淡一笑。无净远远的看着他们觉得默契。 无空说过,这个女子每天都来拜佛,听方丈讲经,偶尔会带着她做的粥和馒头来给少林弟子。这个女子是在方丈入少林的同时在寺外开了小铺子卖粥的。她守在寺外一守十余年,不知道静候在禅门外的她究竟在等待什么。无净问过师父为什么她会懂那么多的佛法。师父轻声叹气以后,他说无净,我希望你六根清净,可以在少林中修身养性,不用再担心江湖上的事事非非。最后无净还是看不透那女子眉尖的沉静,只是知道她做得一手好菜,会煮好吃的绿豆粥,会蒸好吃的馒头,和救他的姐姐是好朋友。 救他的姐姐也常来寺中,从不讲话也只是看经书听鸟鸣寺钟,绾着的发中有钗,抱着木盆合着一双泛白的双手。师父和方丈对她一向很好,因为据说她给少林了一个面貌换新的机会。有一天无净拉住她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也只是微笑,没有说话,摊开无净的手,在他手心点了两个字。只是可惜识字不多的无净,只知道第一个字是“上”。 后来, 无净长大,终于明白过来,那两个字是——上官。江湖上曾经的第一玉器世家,只因女儿上官燕与人狼狈为奸里应外合,被盗贼所侵,后来上官燕不知所踪,却只听说漠北高原上,多了一个人人敬畏的女飞贼。 无空十八岁,无净九岁那年。寺外来了两个官差,他们恭敬的问方丈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沈若白的少年。方丈摇头拱手,送走了两个官差以后拂袖望着山寺外的竹林,长长的叹了口气。竹影掠动,飞鸟惊飞,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寺内的寂静。 无空告诉无净,这个沈若白犯下了大案,全国上下通缉,悬赏黄金买他项上人头。他因为手中的箫和红尘琐事出了名。却也因为红尘事累及了身。师兄突然看着方丈笑了笑,之后对无净淡淡的说了一句“沈若白好白玉箫”后就扬长而去了。 而无净,在师兄的身影完全消失时才突然想起来,昨天有个手持白玉箫的少年来到寺中,说一定要出家为僧。方丈拒绝了他,说他尘缘未了。 那个月连续下着雨,寺外卖粥的女子偶尔会带着粥和馒头进寺来给夜里挑灯的方丈,无净不知她为什么要在少室山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卖粥,只知道凭借她的手艺是可以在京城过活的。那天她进来,无净听见了她对方丈说谢谢。方丈微笑着喝粥吃馒头不说什么。 那个雨季过后,竹林里的官兵撤走了。天下大赦,皇恩浩荡。无净和师兄出寺时。再也没有看到关于沈若白的告示,而竹林里那个救他的姐姐竟然消失了。竹楼人去楼空。她浣纱的木盆躺在屋内,溪下不再有她的身影,山下的水依旧清冽,有株樱花开放的异常美丽。花瓣顺水留下。竹影闪动,飞鸟成双飞散天边。我记得那个姐姐曾经喜欢在樱花下出神良久。 不久当朝皇帝前来还愿,年青的皇帝在佛陀前祭拜,方丈诵了经文。皇帝握着一块玉佩在樱花下驻足良久,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将那块玉佩埋进土中,他的手被树下的冻土冻伤。鲜血下溅在樱花的树根下,星星点点犹如花殇。而皇帝慢慢起身,轻叹了一句。拂袖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恍惚觉得皇帝有种遗憾,但又不知其中所以。钟声乍响,我回头看见方丈不知何时站在竹影中,任枯竹落满了他的袈裟。 那日后,无净在寺院青松下扫地时。卖粥的女子进寺,她看到无净只是微笑。而方丈在殿前早已负手良久。无净停下了扫地,转头看向他们。方丈立在殿前等那个卖粥女子出来,方丈问道:“施主今天来又是为了谢贫僧么。”卖粥女子摇头,她说:“大师,我来找你下一盘棋。” 方丈和那卖粥女子置棋盘于青松下,温上了一壶绿茶。不少弟子造就听闻了方丈的棋艺惊人,只是没有机会观望,今天的他们是一定要借机看个究竟。可是还没有等他们走近,方丈就挥了挥手,让他们散去,他说佛门学的是佛法,不是棋艺。僧人门似乎懂了的离开,方丈抓了一把棋子,那女子平静的将两枚白子放上了棋盘。方丈摊开手,久捻佛珠的手心中有六粒黑子,方丈微笑。而那女子似有会意,接过方丈递过的黑棋棋钵,把白棋棋钵递给方丈。 那盘棋一直从晨曦持续到黄昏,黄色从寺外蔓延到少林寺内,青松透出一份骄傲的绿,群鸟飞而相伴还。可是方丈与卖粥女子的棋局还是没有结束,方丈捻指对那女子说:“施主的棋艺尚可,但贫僧想奉劝施主,向开阔的中盘落子,不必死死紧跟贫僧的白棋。施主此般,不仅会失了先手,甚至会全盘皆输。”那个卖粥女子闻言淡然一笑,将黑棋稳当的放在了十九路,就放在方丈的白子旁边。方丈抬头,面有惊色。而那个女子在方丈抬头后也是朗朗一笑:“方丈大师棋艺之高,我甘拜下风,天色已晚,大师还需早些休息,告退。” 后来无净总是会在厚雨的深夜,看到方丈举着一把纸油伞慢慢的走出前殿去开了寺外的门。看到那个卖粥女子,不知道她在滂沱的大雨里面站了多久,只是她站在雨中仰头望着天空的样子,让人觉得寂寞。 方丈悄然走了过去,把伞举过那卖粥女子的头顶。微微开口道: “施主,天冷雨急。” 那个卖粥女子回头,微言道: “大师,夜已转深。” 方丈闻言一怔,继而和那个卖粥女子相视而笑。方丈微微弯腰执袖道: “施主请。” 那女子也是点头: “大师请。” 119、红尘世外 “那后来呢?尹皇后去了哪里?”陆英听着,打断了恒绯的叙述。 “下落不明。” “什么?!”陆英大惊,“一朝皇后下落不明?不是一直守候在寺外么?再说皇帝也有悄悄关心着她啊。” 恒绯看了陆英一样,无奈道: “小陆英,你不要那么惊讶好不好。先帝当年可算是最大的忍让,对于尹皇后,最后到底是相思成疾娶了兰妃,奈何兰妃惨死,心灰意冷,先帝也就那么撒手人寰。当今皇上虽然是尹皇后亲生,但是却不是她养大的孩子,所以对尹皇后的事情自然不上心。段氏对尹皇后本来就不满,当然不会理会。所以,尹皇后后来下落不明,无净大师也回忆说似乎是有一日入寺之后没有出来,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尹皇后的身影。” 陆英听着,忍不住浮想联翩: “入寺以后没有出来,是不是就嫁给少林方丈,然后两个人对外的托词是大师闭门清修了呢?” 恒绯忍不住敲打陆英的脑袋: “也就是只有小陆英你这样没有见过苏沫,不、明远大师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话说。他是正人君子,尹皇后苦等了这么许多年都未曾行动,何况是后来。” 陆英白眼,然后才说道: “那和我母亲的死又有什么关系?我母亲不是因为清流剑的秘密而死的么?” 恒绯看着陆英,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大概是因为小陆英你不学武功,不知道绝世的剑法对江湖人的重要性。就好像是上好的药材对你的重要性一样,当年重兵追击,沈若白犯下大案,就是靠着手中白玉萧成就了他的亡命之途,最后能够和上官燕一起离开。也算是皇恩浩荡。” 陆英无奈,心想其中定然还有隐情,只是恒绯也不清楚,只能如此说着。 “对了!”恒绯似乎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拉着陆英说道,“当年明远曾经收过一个女弟子,那个女弟子对他倾心已久,后来许是发现了自己师傅的什么,以为师傅是为了尹皇后才出家的,于是用尽了手段逼迫着他的师傅还俗。可能也会对尹皇后不利……” “似乎听闻过?”陆英想了一会儿说道。“含笑告诉过我,那个女子曾经差点危及蜀中唐门,她以念珠杀人。还害得少林方丈失了手臂……” 那夜风萧,雨水倾盆。恰逢蜀中大旱,久旱逢甘霖,本是吉瑞、幸事。 殊不知,残月猩红、预凶、主不吉。 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又是念珠! 蜀中唐门门主唐子川。皱眉站立在唐门巨大的门匾之下。已届不惑之年的唐子川,十六岁使得暴雨梨花针,一手暗器绝活使得出神入化、可怖如鬼魅。接手唐门以来,已经是十年有余,将唐门治理的仅仅有条不说,而且是将唐门原来的势力范围扩大。门下弟子数量迅猛增加,俨然,使得唐门成为西南蜀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唯一可叹的是。而今四十岁的唐子川,本有同父异母妹妹一名,却也红颜薄命死于十九岁之际,后唐子川有妻室儿女,唐门大小姐也便就是唐含笑。 可是,此时的唐子川。却是立在门下,一言不发。蹙眉看着唐门巨大的门匾上,深深钉入唐门二字门匾的九枚念珠,后背冷汗直流。 唐门的门匾,乃是用小叶紫檀制成,烫金大字出自当朝圣上手笔,重达二十斤有余,厚度不下六寸。门下弟子众数,轮流守卫大门,明港暗哨不下二十,戒备森严。门前数十丈之地,全无藏身之所。 然而, 这九枚念珠,乃是在前后九天之中,在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深深的嵌入了唐门门匾之中,用念珠,在唐门的门匾之上,打成了佛家的九戒点。 整整九天,唐门之中,竟无一人察觉! 包括,唐子川本人。 如此情状,只能说明两件事:一,是对手武功奇高,能在数十丈的地方连发九枚念珠打入唐门门匾,力道控制得很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而且能在十丈之外出手就打入厚六寸的门匾;二是对手来者不善,不露面就先将唐门引以为傲的门匾打上戒点,或者仇杀、或者挑衅。 唐门数百年来,想来是使用暗器,虽然为很多“江湖正派”人士取笑是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也是少与人结仇,唐子川本人更是没有染身江湖恩怨,居于中原之外、在蜀中也乐得自在。 没有仇怨的情况下,竟然惹了此等高手,才是令人莫名。 唐子川负手而立,手心手背都是冷汗: 唐门,并非是第一个遇到了此种情况的门派。 但是,前面八个在门中打上了戒点的门派,都是在被打上了第九枚念珠的三到七天以后,整个门派被屠杀殆尽,八个门派,无一幸免。 凶手无从考证,杀人者在杀人之后会焚毁现场,但是,还是能够从留下的零星证据之中,看得出来,那些人,都是死于自己的独门绝技之中。神似百年之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 精通江湖各个门派的独门绝迹同时又武功奇高的人,唐子川心里的人选,不出三个:五岳剑派的掌门人、魔教的教主以及少林寺的方丈大师。 想到少林方丈,唐子川不由得浑身一颤,脑海之中飘过了武林盛会之上那个少年的绝世剑法——想必天下无敌。 唐子川知道,或许,江湖路走的太久、太黑,真的,已经到了头了。 “门主,我们怎么办?”门下的弟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唐子川。 “你们,还是快些去逃命去吧。”唐子川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让门下弟子都惊讶的话。 “门主——” 难道,竟然不做任何的争取? 蜀中唐门也算得江湖一大门派,就这样不做任何抵抗、各自散去逃命了么?那么可怕的对手,到底是谁?能让唐门的门主唐子川不做任何抵抗,就直接放弃了抵抗。 唐子川只是很累的摆了摆手,并不做任何解释,就要转身回去门中。没有想到,蜀中唐门百年,最后终于是要毁在他唐子川身上了。 报应,终归是要来的。古语有云:“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念珠?十四年? 唐子川在心里冷笑,笑着笑着,他自己也觉得苦,竟然背着自己的一班弟子,一向阴冷没有表情的脸上,滚出了两行泪来: 看来,你并没有忘记。 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河南,少室山,少林寺。 香火袅袅,竹柏松涛,烟雨蒙蒙,正是佛家诵经之时。大殿之上,各院主持带领自己的弟子,位列殿上,敲着木鱼、诵了经文: “佛位圆证二转依果,为菩提涅槃。菩提是所生得,涅槃是所显得。” 恰逢诵经之声朗朗,守在寺门口的小沙弥很不合时宜的跑了进来,悄悄在少林方丈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方丈师傅,门外有一名女施主求见。” 少林方丈,披着红色袈裟,慢慢的站起来,长叹一声,穿越了重重在念经僧人,跟着小沙弥来到了殿外。 在烟雨之中,他红色袈裟、黄色僧袍,头顶有九个戒点香疤,手中握着一串水沉香的念珠。纵使如此,也无法阻挡,这位少林方丈的不同。 他,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是为少林史上最为年轻的少林方丈,各院主持的年纪都长过这个年轻的方丈,然而,禅法佛道的修为,却都无法超过少林方丈,他是上一任方丈最后一个弟子,也大抵是最具慧根的弟子。记忆力卓然,可谓过目不忘,入了少林不消五年,就已经将藏经阁的佛经尽数通读、诵记。悟性极高,甚至不需点播就能通达。少林大力金刚指、金刚掌、般若掌、易筋经、洗髓经更是进步神速、堪称少林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他,虽然自入寺以后,就从未从寺中出去行走江湖,但是,如今他的武功已经足够震古砾今、独步武林。 况且,他本身来自江湖,在遁入空门之前,就已经在江湖历练,习得武功非常,能在寺中静心修佛,史上罕有。 更为重要的是,这位年仅三十二岁的少林方丈,并无左臂。 “今日诵经,侍奉佛陀。请你告诉那位施主,说并非佛不渡有缘人,老实寺中有事。”方丈手中念珠旋转,口气温和的对着小沙弥说。 “方丈师傅,可是她是……”小沙弥在寺中也有十年,寺外的那个女施主,他,大抵是认识的。小的时候,在寺中见过那个女子,也是知道其中种种业障,无法看破。 “是她?”方丈的脸色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在风雨之中,小沙弥恍惚中发现,方丈师傅,其实有一张很英俊的面庞。然而,小沙弥的目光,不自然的落到了少林方丈空空的左边衣袖上,年轻的方丈,虽然相貌不错、身材挺拔,但是,他却系残疾之人—— 方丈的左手,自手肘以下被很齐的斩断。那并不是先天的残疾,而是方丈自己砍下来的,小沙弥也记得那个雪夜,然而,那个雪夜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提起那件事情。 120、孽债情缘 “诵经礼佛,少林本份。打发她走了便是。”少林方丈英气逼人的脸庞,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带了一丝愠怒。 小沙弥想了想,点头就拿着杖棍向寺院的门口跑了过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方丈的视线里面,方丈才深深的叹气,然而,还没有等他叹气结束,就听到了有魔音传声而来,那、是一个女子尖锐的笑声,少室山上的飞鸟都在一个瞬间惊飞了起来,迎着落日,它们的翅膀在地面上能够形成千万道反光。 “明远,你记住,你若不见我,下一个灭门的门派,将会是蜀中唐门。” 尖锐的一声之后,就是嚣张的笑声。那种笑声近乎疯狂,带着恨意和自嘲,响彻整座少室山。听声音,端得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而且,传音之术已经练到能够通达少室山上下,可见内功深厚、武学修为也算极高。少林寺中,诵经的声音被她的笑声打断,所有的僧人都回头看着殿外的方丈—— 那个女子每一年的冬天,都会在全寺诵经的这一天,来到寺外,要求见方丈。然而,也是整整八年, 方丈从未想过要见她。 整整八年! 一向待人接物平易近人的方丈明远,不知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子特殊的对待,只知道她似乎是方丈的旧识。而问起来,寺里知情的众位少林长老都说,那是一段孽缘。 “明远,你不是慈悲为怀、出家人并不杀生么?那么,我就杀给你看。只消七日,你就等着去给蜀中唐门的人超度吧!哈哈哈哈哈——” 蜀中唐门,众院的主持大师们,都面带忧虑的看着少林方丈。 十四年前,前任方丈深泽大师。曾收下一名在少林寺长跪的少年为关门入室弟子。此人,正是武林盟主的儿子,苏家的少堡主——苏沫。他长跪与少室山下,当时也不过就是十八岁的年纪,似乎是一夜之间看破了所有,来到了少林寺,长跪在少室山下三天三夜,终于在一个雨夜,被少林方丈深遇见。知道了那人的来历之后和意图之后,深泽惊奇的眼睛证明了所有人的吃惊—— 不仅仅因为那个少年当时的正当年少。也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皇朝皇后、公主、魔教圣女、秦淮名妓和江南首富千金对他的倾心。不仅仅是因为他年仅十八岁就已经连战江湖九大门派掌门人并最终取得完胜,最为重要的是,如此身在红尘、江湖前程锦绣的一个男子。竟然要出家为僧。 深泽法师问及这个男子原因,他只是叹气,然后愁眉紧锁,对着方丈大师,吟了一首冯延巳的词: “笙歌放散人归去。独宿江楼。月上云收,一半珠帘挂玉钩。起来点检经游处,处处新愁。凭仗东流,将取离心过橘州。” 那之后,深泽为他梯度,排行“明”字辈分。取法号明远,法名智谨。是希望能在佛之道路上走得长远,谨慎做人和处事。 虽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深泽方丈要收这个男子为徒,也没有人知道到底为什么深泽大师没有在自己同辈的诸位禅师和自己嫡传的诸位“性”字辈大师中挑选少林的下一任方丈,而是选择了这个入寺不过几年的“明”字辈弟子。 但是,在明远接管了少林的这些年中,再也没有人对此产生过质疑。毋庸置疑。明远确实是少林方丈的不二人选。 明远负手,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回身,朗声对身后在关注着他的众位寺里的僧人说道: “继续!” 接着,他回到殿内的蒲团之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八年,你还要坚持多久? 明远在念经的时候,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波澜。想到这里,心中狠狠的一痛,左手断臂的地方,仿佛又被重新砍了一刀。 是夜,大雨倾盆。 在少室山外面的竹林里,有一个极美的女子,一席青衣,举着一把浅白的伞,静静的站在竹林里面,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犹如石像。 齐齐的雨丝从天空降落,地面上的泥土没有一点溅在她青白的绣花鞋上。她乌黑的秀发如水,像是远处悬挂在青山上的瀑布一样。发髻里面却佩了一支已经烧焦一半木钗。 她的眉眼很细,却极凛冽。 能卜卦每个人未来的神算子先生曾经说过,姑娘,你的眉眼极冷,预命途多舛、缘浅。 她自是知道: “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缘由天定、份在人为”。 然而,弱水三千,难取一瓢饮。 她记得,少林寺是他最后的归宿。而,他回头看寺外烟雨的样子,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他那个时候满身是血对她说: “我永远、都不想要再见到你。” 一戒杀生,所以,她要杀尽天下人,杀到他忍无可忍——她的武功是他教会的,他处处胜她一筹,就算她能够赢得了天下人,却也挡不住他的一招半式,杀到他愿意见她,愿意亲手结果她。 二戒偷盗,所以,她要盗尽天下珍宝,盗到他忍无可忍——她的轻功都他教会的,他处处胜她一筹,就算她能够赢得了天下人,却也无法快过他的腿法,偷到他愿意见她,愿意亲手抓捕她。 三戒淫,所以,她要诱惑天下男子,骗的他们抛妻弃女——就像他当年,举手投足之间的千古风华、惹得当年皇朝郡主、魔教圣女、秦淮名妓和江南首富千金、甚至更多的女子对他的倾心,直到他愿意见她,愿意亲手制止她。 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所以,她将要成为江湖上最大的女魔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哪怕是受尽世人唾弃,她都不在乎。 佛家八戒,她嗤之以鼻,既然他曾经对她说,要戒戒在心、不可逾越。她却早就是谙熟于心,不过,她的记住,并不是为了遵守、而是为了违反。 她要他杀了她,只有他亲手杀了她,他才会一辈子记住她,一辈子处在后悔之中。她得不到的,就不能让任何人拥有! 哪怕是皇朝的皇后,那个在门口微笑这卖粥,自己多少次想要去杀,最后都没有杀掉的女人,那个女人脸上高深莫测的笑意,还有少林方丈对她温存的笑意,都让她很不甘心。 “你既入了我少林门下做俗家弟子,饮食起居都应与众僧无异。待到你十八岁那年,便许你还俗。饶是恒山辽远,非若如此,定是不会留你于寺中和众僧混在一般。你愿意拜我佛为师,自然应该有个法号,你是属‘雪’字辈,就叫你雪颜,法名‘觉尘’,希望你了断尘缘、无牵无挂。” 十二岁的那个雨夜,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她拜了那个清俊的男子为师。是他在路边救下了已经饿晕的她,是他在寺中给了她悉心的照料,是他教她读书、识字和习练武功。 然而,他是她的师傅。 只是,师傅。 就算她雪颜如何的自命不凡、美艳动人——她确实美丽动人,一颦一笑,已然能够牵动千古风华;顾盼浅笑之间,已经能够让观者动容。他,却一心向佛,丝毫不心动。 众位长老从她十五岁开始就已经年年都在建议他,要他让她还俗下山。留的如此丽颜女子在佛门之中,只会扰了佛门清净、碍了佛门清修。 但是,他却负手、卓然而立: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也记下了佛经的诸般法门,听惯了他的言辞,自然也无法相忘。忘不掉的,是他干净利落的话语,是他的容颜、对他最深的眷恋。 《楞严经》有云: “汝怜吾色,吾怜汝心,生生世世,常在缠缚。” 她,少林寺曾经唯一的女弟子,雪颜。 也是少林方丈明远唯一的女弟子,八年之前,明远将她逐出少林,并决意从此不再见她。 师徒决裂。 121、难舍难分 她自小孤苦,命薄。四岁死了父亲,九岁死了母亲,一个人在江湖上飘零,然后十二岁,终于在了少室山下,为方丈明远所救。 然后明远收她为徒,明远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性格孤僻、乖戾,只听从明远的话。学起武功来,也是进步神速,丝毫不亚于明远未出家前的能力。 可是,被逐出少林之后,她变得离经叛道、变本加厉,不顾少林戒律,处处与少林作对。江湖上前后有八个门派都被她一夜之间灭门,而且,她选择用佛家念珠作为要灭门的信物。时刻都在告诉着明远: 他们,都是因为你而死的。 雪颜冷冷的笑着,看着雨点越下越大,而少室山、少林寺的巨大门匾,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这种情状,已经是八年,八年,转眼过冬,就是九年。 蜀中唐门,雪颜看了看自己腰侧藏着的两个机簧,两支暴雨梨花针。八年之中,她杀人无数、手染鲜血,很快成为女魔头,受尽江湖追杀和唾弃。可是,他,却依旧一心向佛,立在少林的佛堂,拯救苍生,和她一刀两断,再不羁绊。 难道,她真的只是跳梁小丑。注定了,要演这么一辈子的独角戏。 无论感情,还是人生。 “这位姑娘,请问去少室山怎么走?”突然有一个声音从雪颜的身后传来。 雪颜毫不犹豫的收伞,化伞为剑,就是对准了身后那个人的廉泉穴直接灌注了内力刺了过去。可是没有想到身后的男子竟然是躲过了雪颜致命的这一招。他做大鹏展翅状,往后飞了一丈过去。 “喂喂喂,我就是要问个路。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可以那么暴力的?还有,我还没有对你自我介绍。我姓江,就是‘江枫渔火对愁眠’的那个‘江’,玉郎江枫的第三十八代传人,天下最为厉害的大盗。当然我不是采花盗,虽然我很想……”那个人自顾自的说着。 同时,本来就心情很不好的雪颜,听见了这种声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瞪着那个男子,又是竹伞在手,一招过去就是“白鹤亮翅”,点向了那个啰嗦的男人的右肩。 可是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轻功卓绝。很快又躲开了雪颜的攻击。三招两式都能够躲开雪颜的攻击。一边躲开来。一边还在继续罗里啰嗦的讲话: “我虽然不是采花大盗,但是我以成为一个采花大盗为终身目标,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想要开始采花的意图,所以。姑娘,麻烦你不要对我大动干戈,小姑娘舞刀弄枪的总是很不好的,另外麻烦你告诉我这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江公子,怎么去少室山?哎呀!” 雪颜终于忍无可忍,她扣动了腰间的扳机,暴雨梨花针很快就发了出去,从她腰间突然爆发出来的这股力量,几乎都能将她自己逼得后退两步。 这暴雨梨花针乃是唐门的绝技,她也是多年练就了偷盗的本事,才能将这暴雨梨花针取了出来。本是用来三日后打发了唐门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要用在这样一个江湖无赖的身上? 那个男子惨叫了一声,跳起来: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可以出手那么狠毒的,这种凶器带在身上多不安全!”他一边揉着自己摔痛的腰,要不是他刚才反应快就地向后仰倒,跌在地上躲过了那些漫天横飞的针,他现在早就是死人一个了。他顺着就地滚了一圈,再次起身的时候已经是靠近了雪颜的身边。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机簧,他晃了晃,随便就拆掉了后面的机关,然后顺手就丢在了地上。 “你——”雪颜惊讶。 她,如何能不惊讶! 那个机簧,就是方才挂在她腰间的暴雨梨花针。这个男子,竟然能够躲过了暴雨梨花针的同时还偷走她身侧之物?难道,真是同行之中的高人? “我什么我,我有名有姓,我玉树临风、潇洒多情,本人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情场杀的鬼见愁的江公子,小花是也。” 雪颜听到了这个名字,她半天都没有说话,像是吃到了黄连一样的表情,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很久很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江小花看着雪颜那副不哭不笑,硬是要憋着不笑的表情,他无奈的耸肩: “本少爷的名字很好听,你嫉妒,也不需要用这样的表情啊。” “你已经在少室山上了!”雪颜愤恨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以后,撑开雨伞就要下山去,她无法忍受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又武功奇高的地痞无赖。她还有要事要办,幸好早就藏下了唐门的独门剧毒,还有方式可以杀了他们。最重要的是,要用唐门人所习惯的方式,用毒和暗器。 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止她,她要杀人。 要让他、明远方丈,一辈子,都处在痛苦之中! “喂喂,姑娘,你好人做到底,你告诉我少林寺怎么去吧?”江小花嬉皮笑脸的又挡住了雪颜去路,他从后面赶了过来——轻功上面应该是一个高手。 “我……”雪颜已经暗暗运气,集中在右手之中,很快就要使出少林般若掌。 可是,江小花,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雪颜的杀气,他还是吊儿郎当的加上了一句: “还有,敢问姑娘芳名?” “你、去、死、吧——” 少林般若掌,力道,十成! 少林般若掌,乃是少林绝学,可是一向都只是传给少林的嫡传弟子,而且,至今传递下来,没有人能够练就到如此熟练的地步。但是,就算是如此熟练的少林般若掌,那个名叫江小花的男子。还是能够躲开,这样高超的轻功,大概,也就只有凌波微步有这样的功效了。 可是。凌波微步很久以来都已经在江湖上绝迹了,没有人能够使出凌波微步,或者这个人是来自缥缈峰灵鹫宫。 “你到底是什么人?!”雪颜厉叱道。 “我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江小花啊。” “你!师从何派、快快如实报来!” 雪颜没有了耐心,她在少林修行六载、江湖飘零前后十年。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江小花”这么一号人物,对方武功显然比她高,她虽然恨得牙痒痒,但是却不能够将江小花处之而后快。 “你猜啊,还有,姑娘你方才使的是正宗的少林般若掌吧,你也应该是少林弟子咯,小花失敬失敬,我真的找少林方丈有急事。能不能麻烦姑娘给我带个路。再说这么冷的天气。天又黑,我又没有带伞,姑娘你一个少林弟子竟然在外面到处乱跑。也不知道你们那些大和尚……喔,不是。你们那些大师是怎么想的,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咦?”江小花说道这里,他忽然停下来,仔细的盯着雪颜看: 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生了一张俏脸,眉眼极细,眼角上挑,却是一双含情目。鼻梁高挺,生气的时候,在鼻梁上会有小小的褶皱,很是可人。乌发覆额,所扎的发髻乃是江南女子常用的那一种,上边插了一支雕刻很精细的木簪,但是已经烧焦,看着就也不那么相配她的气质了。她身上是一身的素白,唯有衣角细细的绣了一双彩蝶,踏了一双青白的绣花鞋,上面没有一丝泥土,可见轻功很高。 雪颜这个时候,挑了眉,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了她充满了尊贵气质的颈项,她冷冷一笑: “怎么?” “少林又不是恒山……怎么会有女弟子呢?”江小花抓了抓头,再次仔细的看了看雪颜,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后退了一步: “你不会是那个谁、那个……” 雪颜看着他后退,终于是冷笑一声,她从少林出来的这么多年,都是受尽了世人的嘲讽,世人多笑她的不自量力,多唾弃她的杀人如麻,却无人知道,她一介孤女,在江湖飘零的孤单和寒冷,而后她的名字为世人恐惧,终于有一天她以这样的方式出名了,却是换来了江湖人对她的仇恨和惧怕: “如何,我就是雪颜。” 听见雪颜承认,江小花愣了很久很久以后才说: “那么雪颜姑娘,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么?” 雪颜保持着一张冷脸看着面前那个处在阴影里面看不清容貌的男子: “若是关于明远的,或者是要去少林寺,我无可奉告。” “我知道你们有仇,我当然不会再问你了,我只是想要问你,你是不是准备天亮以后日夜兼程到四川唐门去灭了他们?” “关你甚事?” “带上我吧……”江小花嬉皮笑脸的说着。 “什么?!” “你不知道,我早就苦于无法出名了,你带上我啊,你去杀人我去看着,然后我就在每个人身上都写上‘江小花到此一游’,这样子我就可以出名了,然后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损失啊,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是你和我一起合作的。你去杀人的时候难道不需要我这么有魅力的一个帮手?听说蜀地美女奇多,那个时候若是你能够成功让我找到了一个适合我的小娘子,我一定会感谢你的,你喜欢喝酒还是吃肉?嗯……姑娘你还算不算少林弟子,你要是吃素我也可以准备……” “休想。”雪颜没有心情和这种无赖继续纠缠下去,她足尖轻点,就已经越过了江小花,撑着伞跳上了枝头,飞快的在林子之上穿梭下山去,她受够了。从河南少室山去到蜀中唐门,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丝毫不想要耽误在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江小花身上。 “喂——”江小花一边地头拾起地上的那个被他倒弄坏了的暴雨梨花针,一边一个梯云纵,就跟上了雪颜: “雪颜姑娘,你等等我——” 122、噩梦依旧 不管那个神秘的江小花是谁,雪颜都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是她的噩梦。 就在雪颜飞快的离开少林向着蜀中赶去,后面还追着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江小花的时候。少林寺外已经被锦衣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了起来,在中央放着的,却是一定八抬的轿子,朱漆碧帘,装饰典雅,把映衬之下,显得金光璀璨。 “王爷,少林寺已经到了。” 坐在轿子里面的人,自然是当朝皇帝的胞弟——瑢珲王爷,此人年过半百,却是鹤发童颜,精神正盛,在朝中和江湖上的势力都是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且不说他手下聚集的各路武林高手,单看他在朝中的精兵数量,就已经足够获得了半壁江山。 据说,此人当年对于老皇帝传位与他的胞兄就颇有异议,如今势力正盛,更有不臣之心。当朝皇帝本身体弱多病,皇后和兰妃一死,就已经风烛残年,太子没有母家照应,段家并不足以和瑢珲王爷抗衡,所以瑢珲王爷更是盛气凌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似乎时机一旦到了,就可以改朝换代,取而代之。 “我们已经里里外外封锁了全部的出口,保证没有任何人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瑢珲王爷听了此言,也是点头,笑了笑,迈步就是要向少林的大门走了过去。或许是听到了门外的异动,守门的僧人这个时候打开了大门,却在打开大门的一个瞬间。被早就守在外面的弓箭手“嗖嗖”射过来的两支箭给止住了脚步。 “告诉你们方丈,将人交出来。否则,就休要怪我们刀剑无眼。” 几个僧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对方在说什么。只能看得出来他们的衣着乃是来自朝廷,少林本来只关乎武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朝廷扯上了关系。只说是要交人,却也不知道是要交哪一个。纵然是不知道。不过僧人们还是持着棍杖和对方对立着,佛门清净,如何能让人这么随意的闯了进来。 “阿弥陀佛,瑢珲王爷,许久不见了。” 就在这个时候,少林方丈明远,披着袈裟手持念珠慢慢的走了出来,立在少林巨大的门匾之下,仙风道骨、慈眉善目。他微微对着瑢珲王爷鞠躬: “王爷。少林乃是佛门圣地。王爷如此失礼。不怕遭了业报?” 瑢珲王爷看着那个年少的方丈,他第一眼觉得熟悉,终于在听到了方丈此言之后。终于是认出了这个男子,他皱眉。最后很不情愿的说道: “竟然是你。” 明远也只是深深鞠躬: “阿弥陀佛。” “好、好、好!”瑢珲王爷突然带了怒气,连叹三句“好”之后,他指着明远大笑: “你都可以做了着巍巍少林的方丈,那么,天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得。深泽禅师果然是好智慧,竟然让你继承少林的偌大家业,还劝我放下屠刀。那么,少林又是如何要将我的儿女都屠杀殆尽?!” “业因已成,业报必应。”明远淡淡的说着。 “你不必和我打这等腔调,十五年前我女儿为了你悬梁自尽,堂堂皇朝郡主竟然会为了你这么一个花花公子悬梁自尽!十五年后,我儿子竟然又被你教出来的好徒弟所杀,而杀人凶手现在却能站在少林寺下,言之凿凿,对着那些虔诚的朝圣者说讲莫要杀生的佛经,还真是可笑、可笑!” 瑢珲王爷本有一子一女,女儿是皇朝最为美丽和出名的郡主,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和父亲的睿智,不受皇家的礼仪所拘束,常常乔装出去游玩,而后在江湖上遇到一个翩翩少年,对那个少年一眼动情,少年却不愿意为皇宫和皇室所累,辞别了郡主之后远游江湖。 殊不知,那郡主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在少年离开后的一天,悬梁自尽。 “小王爷为人所杀?” 听了那么多奚落自己的话,明远关心的,却是瑢珲王爷话中最为关键的部分。瑢珲王爷的儿子——小王爷向来被人们寄予厚望,像极了先皇的聪慧不说,还是聪慧过人、政治远见,可是,不久之前却也被人残忍的杀害于家中。 瑢珲王爷看着明远,他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带血的锦囊,丢给了明远。明远凌空接住,从锦囊里面倒出来的,却是—— 九枚血淋淋的念珠!水沉香的念珠! “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佛家第一戒不是不可杀生么?!大师你当真是一代大师,你到底是怎么教你的弟子的?”瑢珲王爷看着那些念珠,他红着眼睛,看着方丈明远: “你的弟子犯下如此大错,你做师傅的竟然不闻不问,还真是有少林大家之风。” 明远还未张口,一侧的几个明远的嫡传弟子已经忍不住开了口: “师傅早就将她逐出师门,一刀两断了。” 听见了这些解释,瑢珲王爷仰天长笑: “好个逐出师门、一刀两断!你在逐她出师门的时候,为什么不废掉她的武功,让她流毒武林、荼毒天下苍生。这些年来在江湖中发生的惨案,难道还不够多吗?少林方丈,说到底,这些惨案,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业报!” “你胡……”旁边的几个弟子修为不到家,容不得那些人如此说自己的师傅,他们正准备要争辩的时候,明远已经拦住了他们,让他们退后噤声。 “王爷教训的是。” 明远没有争辩,饶是当时一念之差,留她武功,是因为看她一介孤女,在江湖上飘零,免不了受人欺负,虽然那个丫头倔强好强,武学天赋极高,毕竟师徒一场,也是有些情分在其中,也就留了她的武功让她能够防身,奈何,没有想到那个丫头也是极其容易走极端,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明远你听着,此番我要杀人凶手能够被绳之以法。她是你的弟子,这件事情你脱不了干系,我不管你是否和她断绝了师徒关系。我只知道,她的功夫是你教给她的——无论你当初的初衷是什么,但是她用这个功夫杀了我儿子!甚至是更多的人!若是一个月后,我还是没有看到这个女魔头伏法,我定要带兵铲平你少林寺!” 瑢珲王爷愤愤的丢下了这句话以后,坐回轿子里面,也不等明远的回答,径自收兵走了。 看着瑢珲王爷离开,明远握着手中沾满了鲜血的九枚念珠,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恍惚,胃里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后头一紧,就是一口艳血喷了出来—— 就在少林方丈明远昏过去,寺中各院的长老安顿好自己的弟子,同时一致对外保证少林的稳定的同时,在河南和四川的中间地带,一个小村落的外围,两团篝火的旁边,那个名叫江小花的男子,忽然对着正在拨弄篝火的雪颜说道: “雪颜姑娘,借我几两银子呗。” 雪颜这一路跑出来,想尽了一切办法去甩掉这个名叫江小花的男子,可是江小花就是一步不快、一步不慢的跟着她,而且在她不离他的情况下,这个男子能够自说自话到一路上他一直在说话,现在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还是在说话——没话找话。 “我好饿,我身上又没有银子,你看这里的老百姓都很可怜,我们作为盗匪,也要盗亦有道是不是。我们去偷点富人也就好了。嗯,你一定也是支持我的吧,还有啊,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呢?我出来都没有带银子,我去买点吃的也是好的对不对。” 雪颜看了江小花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随手扯过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布包,江小花看见雪颜的这个动作,眼睛一亮,但是,雪颜只是扯下了两块布条,将自己的耳朵堵上,然后靠在自己的包袱上面,背对着江小花睡下了。 “喂喂——”江小花看见雪颜这样子,他着急的跳了起来:“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你没有必要这样吧,关键时刻帮兄弟一把嘛。我那么玉树临风的一个帅哥有求与你,你竟然见死不救?喂,雪颜姑娘,我美丽如花的雪颜姑娘?” 雪颜只当是听不见。 江小花无奈,他走来走去的围着篝火自言自语: “我到底是应该去偷走她的包袱从里面拿出银子呢?还是应该去找别人讨呢?不行——我这么帅的一个帅哥,怎么可以去讨钱。可是,貌似这个美女并不想要借给我银子,没有银子就可能没有饭吃,没有饭吃就会肚子饿,就会昏倒,天哪,皮肤就会发黄,那么我这么美丽的脸就会变丑?!啊——” 江小花惨叫一声,想象着自己的脸要变老、变黄的样子,对着那团篝火自言自语,几乎要疯掉。 “啪!” 一锭银子打在了江小花的背后,江小花又是夸张的惨叫一声:“啊——” 雪颜是在是受不了这个男人的啰嗦,她反手就是丢过去的银子,什么也没有说,闭着眼睛就是要睡过去。江小花免不了又是一阵千恩万谢,然后就很开心的离开了。 123、谁人江湖 就在江小花前脚刚刚离开的那一个瞬间,雪颜陡然睁开眼睛,一个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迅速背上了包袱,足尖一点,就是轻功在身,飞快的向西南方向掠了过去:只要再走过那片树林,就是进入了四川的地界。 然而,就在雪颜靠近树林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陷入了自己二十四年人生的最为痛苦和地狱的一刻: 江小花已经啃着一只鸡腿,很开心的坐在树林入口那颗大树的树梢上,看着雪颜: “美丽的雪颜姑娘,谢谢你,你不饿吗?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这里的叫花鸡很好吃的。”江小花顺手就掰下了另外一只鸡腿丢给雪颜。 雪颜看都不看,下意识就是一掌打了过去,那个鸡腿在空中被雪颜的掌风生生击得碎裂开来。 “喂喂……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那么暴力呢,先是要杀我,这个鸡它都已经死掉被人烤熟了,你还要将它打成碎片。你这样会没有人要的,等会儿嫁不掉成为灭绝师太,就有得你受的孤独岁月了。”江小花一边说着,一边从树梢上跳了下来,十分可惜的看着那些被炸得稀巴烂的鸡肉,啧啧的感叹着。 “你若再啰嗦一句,我就杀了你!” 雪颜瞪眼,盯着这个男人看,她心中最深的那一根一只紧绷的弦,被江小花不经意的拨动了:什么嫁不掉,什么孤独岁月,她雪颜虽然骄傲,在被那个男人赶出来的同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拥有任何人爱,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一个从少林被逐出的女弟子,如何能够拥有爱情。 就算是嫁不掉,没有人要,也轮不到他江小花一个外人来评述,那是她的自由,是她的骄傲,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去践踏。 “喂。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啊,你一个姑娘家是不能那么血腥残忍的,何况你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你这样子动不动就要杀人,你肯定会嫁不掉啦——”江小花听见雪颜要杀了他,他却还是满不在乎的在自顾自的说着: “还有,不要把要杀人挂在嘴边。就算你有能力去杀人也不要那么不冷静啊,你这样很容易就让人觉得你容易冲动,这样就不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了……” 他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着,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雪颜,一直处于沉默之中,很久以后,江小花没有感觉到身后的杀气,有些奇怪自己都已经说成这样了。为什么那么喜欢杀人,第一次见面就对他大打出手的雪颜竟然没有出手。好奇之下回头,却没有想到,雪颜站在原地,一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喂,你——”江小花才走过去一步。没有想到雪颜很快抬头——江小花看到了雪颜脸上,很明显的挂着两行清泪,在月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看见的那种浅浅的反光,她一双眼睛带着哀怨,看向江小花,里面带着深深的恨和讨厌。 雪颜撇了撇嘴: “我就是女魔头,我就是嫁不掉,又干你甚事?!我就是喜欢杀人,就是喜欢冷漠。你管得着吗你!” 说完这些话,虽然是很倔强高傲的话,可是却又更多的眼泪从她眼中流了出来,雪颜忽然就整个人原地蹲了下去,双臂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将头埋进了自己的手臂之中。她双肩抖动,本来是无声的在哭泣着,可是慢慢变成了抽泣,声音越来越大。一时间,在残月之下,显得无比的凄惨。 “喂——我说错什么了,你……怎么哭了?”江小花整个人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你……怎么哭了?” 十多年前,在河南少室山下,十二岁的雪颜,一个人坐在路边,整个人蹲在大路的边上,双臂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将头埋进了自己的手臂之中,她双肩抖动不停的抽泣着,那一天,残月如钩,天降大雪。 披着斗笠、身着袈裟、带着禅杖的少林方丈,撑着一把伞,在回到少室山的途中,看到了这个小女孩蹲在路边哭泣的身影。在弥漫的风雪之中,那个小女孩几乎要变成了一个雪人,慈悲为怀,一念之间,明远走了过去,撑伞替她遮住了天下降落的风雪,然后才发现了她在哭泣,一个削瘦的、拥有漂亮眼睛的十二岁女孩子,为什么要一个人蹲在这里哭泣。 她自小孤苦,命薄。四岁死了父亲,九岁死了母亲,一个人在江湖上飘零,然后十二岁,终于身无分文,再也走不下去,天降大雪,又有几个男孩子抢走了她的打火石。雪天无法度过,前途渺茫,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没有任何人会来帮助她。想起了自小以来的辛苦和艰难,就算她是再坚强的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候,也再也挺不住,一个人在雪地里面,哭了起来。 那个时候的明远,才不过担任方丈不出一两年,虽然久在禅门,已经消退了他身上关于红尘的旖旎,但是,他依旧有着一张可以牵动着天下女子心的脸,以及他淡薄、宁静的气质。那个时候他的出现,就好像是一道光,照射进了雪颜十二年来的生命,又好像是九天神祗,一旦临世,就可获得救赎。 江湖儿女,自然由江湖养大,各自都有自己的不幸。和所有自小流落的江湖儿女一样,雪颜的家族,也是曾经的名门望族,最后一朝仇家来到,家道中落,终于是流落江湖、辗转凋零。 明远问过雪颜她的名字,可是她不曾告诉他,她只是睁着那双晶莹剔透、含情的双眸,仔细的盯着明远看,在雪颜最初和最后的记忆里,明远,于她来说,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 于是,明远将她带回少林,给她升起了炉子,替她铺好了暖和的床铺,专门为她热了一锅白米粥和两个馒头——那是雪颜十二年来吃过最好的一顿饱饭、睡得最好的一个觉。 她并不会说很多话,但是倔强而固执,明远要送她去恒山,她整整不吃饭三天拒绝。而后,明远要让山下的人家收养她,她却在被送走后三年,点燃了那个农夫一家的房子,险些害死了人命。 少林寺中的各院长老,都说她是小妖女,要让明远将她送走。明远却只是无奈的看着十二岁的她,骄傲的她,最后无奈的问她,想要如何。 于是,第二天,明远看见了一个头发乱七八糟——或者,那根本也已经不算是头发——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在夜里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将她的一头长发剃成了光头——虽然剃得很不干净,穿着一套不知道哪里偷来的小小僧袍,握着一串用花朵编成的念珠,跪在了明远的面前说: “我要当你的和尚。” 明远看着她哭笑不得,笑她决绝如斯的行径,也笑她说的这句话的语法。那个小姑娘的决绝也从此映在了他的心里,虽然那个时候的雪颜说话都存在一些问题,没有读过书、不识字,举止根本不想是一个姑娘家,但是,她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盛满了诚恳、执着和坦诚。 或许是,拗不过雪颜的执着,或许是因为在权衡之后,觉得让雪颜在寺里修行,是最好的选择,在十二年前的一个雨夜,二十岁的明远给十二岁的雪颜重新梯度——不过却也和她约定好以后要将头发留起来,然后对她说: “你既入了我少林门下做俗家弟子,饮食起居都应与众僧无异。待到你十八岁那年,便许你还俗。饶是恒山辽远,非若如此,定是不会留你于寺中和众僧混在一般。你愿意拜我佛为师,自然应该有个法号,你是属‘雪’字辈,就叫你雪颜,法名‘觉尘’,希望你了断尘缘、无牵无挂。” 从那以后,那个在雪夜被明远“捡回”少林的女孩子,那个被众院长老自小就看不惯、唤作“小妖女”的女子,有了一个名字“雪颜”,有了一个法名“觉尘”,有了自己的门派,有了自己的师兄弟,最重要的是,她,雪颜,有了一个师傅——明远。 明远教了她读书识字,教她武功心法,教她下棋弹琴,她也学得飞快,最终是让包括明远以内的所有少林大师们,对她刮目相看。 然而,虽然修行,虽然武学天赋极高、进步神速,但是,她更加喜欢《楞严经》、喜欢《观自在菩萨心经》,却不是因为雪颜自己的爱好。而是因为,在明远的案头上,始终都有这两卷书。 而且,那么多年跟着明远,雪颜发觉,在每个冬天,明远都喜欢反复背诵《观自在菩萨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124、今昔晚照 随着年龄的慢慢长大,雪颜慢慢懂得了明远在不停背诵这首心经时候的心情,雪颜总是觉得自己的师傅,心里有太多的苦,可是他不曾对任何人说,只是从他平日生活的点点滴滴中,能够窥见一般。 不过这些,雪颜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她是师傅唯一的女弟子,也是最出众的女弟子,但是,她没有师傅那么高的觉悟,会留在少林中,青灯古佛,一生与黄卷相伴。她还是个女孩子,一个拥有丰富感情的女孩子—— 虽然这种感情在十二年来都已经被大雪和江湖的血腥给冰封了,但是这一切,都在遇到了明远之后,有所改变。 明远,是第一个给她吃了饱饭的人,就如同父母一样的关心她,有的时候,也会对她有宠溺。和明远相处的那么多年来,明远不曾对她大骂,甚至是在她烧了农人房子的时候,也只是温和的对她说: “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那是不是明远的性格所致,或者是明远对于她是女孩子身份以及凄惨家世的特别照顾,对于雪颜都不重要,在她的心里,只有一种观点,那就是明远护着她,宠溺她。 所以,这种感激,逐渐变成了一种依赖,最后,终于成为了灾难—— 酿成一段孽缘。 八年之前,雪颜记得,少林寺是明远最后的归宿。而,明远回头看寺外烟雨的样子,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他那个时候满身是血对她说: “我永远、都不想要再见到你。” 雪颜后来才知道,她的师傅出家之前。一样也对着锦朝当时曾经的皇后尹氏,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当时她的师傅,带着笑,唤了那尹氏一句“皇后”。 而,她和明远,却是师徒决裂。 师徒决裂。雪颜作为少林方丈明远的唯一女弟子,这么多年少林唯一的女弟子,终于在她十八岁的那个雨夜。被逐出了少林。 也就是在同一天,少林方丈明远,年仅二十四岁的明远。自断左臂,并对着自己一手养大、教大的女弟子雪颜说:再也不要见到她。 那天,也是雪颜的十八岁生日。 “你既入了我少林门下做俗家弟子,饮食起居都应与众僧无异。待到你十八岁那年,便许你还俗。饶是恒山辽远。非若如此,定是不会留你于寺中和众僧混在一般。你愿意拜我佛为师,自然应该有个法号,你是属‘雪’字辈,就叫你雪颜,法名‘觉尘’。希望你了断尘缘、无牵无挂。” 十八岁的生日,雪颜知道那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只是觉得,随着自己慢慢的长大。自己的武功越来越高强,懂得的佛法越来越多,明远对她的关注也越来越少,虽然他一直没有接受寺中长老要求放她下山的要求,但是。他却在收她为徒的时候,说明白在十八岁的时候。她雪颜必须还俗,离开少林。 那,并非是雪颜想要的。 她情愿她永远留在少林,作为师傅唯一的女弟子存在,看着那个少年,慢慢成为一代大师,成为武林的传说。也不要离开少林,去过师傅所谓的对于她来说,更加幸福的生活。 所以,那,是她最后的机会,那天,是她的生日。明远在诵经之后,答应陪她去过一个生日,并且送她离开。 那个时候的雪颜,已经出落得美丽动人,她邀请明远一起赏月下棋喝茶,却在茶中,混上了合卺酒。 合卺酒,本是不醉人的,合卺酒,乃是催情的酒。 她,雪颜,要用自己的方式,永远的留住自己的师傅。古来,没有人规定师徒之间,不可以产生恋情。多年之前的小龙女和杨过,都已经收到了世人的祝福,她并不觉得自己差杨过和小龙女多少。 然而,她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明远的禅心。 最后,换来的,是一段孽缘、一个女魔头,和一个“再也不要见到你”的答复。 她曾经以为,六年的相处,能够让她成为最了解她师傅的那个人,然而,她却忽略了她的师傅,并不是来自于少林,而是和她一样,来自于少林外的江湖,在江湖之外的世界,那是一个她所从未知晓的世界,而,她那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并不足够了解自己的师傅,包括,最简单的一个问题—— 她的师傅,到底是为什么要从红尘中脱身,皈依佛门。 八年之前,她在那壶茶中,调上了合卺酒。然而,就算师傅喝下了那壶合卺酒,但是,他却不愿意就这样从了她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小姑娘的意,就算是面对着她引以为傲的*,他也只是双手合十,淡淡的说了一首词: “笙歌放散人归去,独宿江楼。月上云收,一半珠帘挂玉钩。起来点检经游处,处处新愁。凭仗东流,将取离心过橘州。” 她从未听过那首词,不过现在的她知道那是冯延巳的《笙歌放散人归去》,却还是不明白,师傅为什么情愿自断一臂,也绝对不要让自己逾越戒律一条。 明远自断一臂之后,她含泪帮他止血,问他为什么,明远只是苍白着一张脸,看着雪颜,他那个时候双目空洞,却也只说了一句: “为什么。” 明远于她,只不过是作为佛家的救赎,并不是爱情,却不明白,出自于佛家的动机,却牵动了一个少女的感情。或许那个时候,明远的修为并不足够,所以他才会要自残了阻止了自己犯下弥天大错的冲动;或许那个时候,众院的各位大师,才会看着他们两个人事不关己的冷笑,冷笑明远教出了她这么一个好徒弟。 她哭着问明远为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对着明远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自己的感情,然而,“人生若只如初见”。明远不愿意原谅他,他第一次残忍决绝的对自己的女弟子说,他不想要再见到她。 那天的后半夜,下起了大雨,正如同他们初遇的那个雨夜,明远背过身去,带着半身鲜血,对雪颜说: “我不想再见到你。” 雪颜站在寺外哭得嘶声力竭,然后淋了整夜整夜的雨,在寺门外长跪三天三夜。明远却都不再见她。 明远方丈,留给他自己女弟子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雪颜在跪到第三天的夜里的时候。她终于自己站了起来,泪水流尽、心碎万片,她看着少林巨大的门匾开始冷笑,最后,终于生生流出了血泪: “明远。你给我记住——” 那个时候少林寺外传来了雪颜尖锐的笑声,少室山上的飞鸟都在一个瞬间惊飞了起来,迎着朝阳,它们的翅膀在地面上能够形成千万道反光。 “你不喜欢我杀人,所以我要杀尽天下人。而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你说你要修佛,你说造业必将遭报。你一天不见我。江湖上因你而死的人就会多一个。我会用他们的血,铺成你我同往地狱的路!” 师傅,我爱你。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接受我。 梦中依旧是弥漫不尽大雾,凄凉的寒夜,外面也是这样点滴的雨声,声声不歇。禅房的烛火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前来换药的僧人进进出出。而屋顶被香火熏黄的屋顶,似乎,那么十多年都没有变化。 明远从梦中惊醒,醒过来,还是看见了那个屋顶,他有一瞬间觉得,那就是十多年前,他自己砍断了自己左臂的时刻,整个人躺在床上,不想要说一个字,也不想要再见到自己那个女弟子—— 不是不见,而是不敢想见。 明远自己支撑着做了起来,守着他的弟子,本来已经睡着了,可是此刻又是惊醒: “方丈,你动不得!” 弟子冲过来,连忙扶住了他,将他重新按回到床榻之上: “性空师傅说,你长期胸中郁气积压,加上积劳成疾,已是严重伤了肺腑,若是不好生休息、多多调养,放宽了心情,恐怕,会伤及心脉,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会来了。” 明远听见了也只是淡淡一笑: “生死由命。” 听了方丈的话,弟子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看着明远径自躺在床上,还是微蹙着眉,想了想,却是还是无法挥去那个十八岁的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 “师傅,我爱你,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接受我。” 想到这里,胃里又是一阵抽搐,嘴角溢出了鲜血来。 “师傅!”那弟子老实被明远吓了一跳,他连忙跑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帮明远擦掉那些血迹。可是,明远却是自己满不在乎的用手抹掉了他唇边的血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你去将性空师傅还有无净请来,另外请各位长老师傅带着自己的弟子都来一下,我有话对大家说。” 弟子担忧的看了方丈明远一眼,然后才忧心忡忡的跑了出去。在他跑出去之后,方丈坐在床上,看着僧房之中的种种,只是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念珠。十四年前,深泽禅师收他为弟子的时候,就曾经告诫过他,切莫对尘缘留有任何的眷恋,否则,将会是一场难以化解的劫数。 手中捻着念珠,心里捻着阿弥陀佛,既是命中注定的劫数,那么,何苦逃避。 想到这里,明远起身,披了袈裟,然后随手收拾了两串佛珠,带了一瓶少林的疗伤灵药和一卷佛经,自己坐在了门口的蒲团上等待着性空等大师的到来。 125、禅门归路 “方丈,你这是——”众院大师跨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方丈整装待发的样子。 “我要出寺一段时日,我离开的日子,就由无净主管寺内事务、性空师傅照顾着些。若有大事,由各位师伯师傅商量定夺了便是。” “阿弥陀佛,方丈,少林不可一日无主,何况,已经八年……” “弟子此去,是命中劫数,既造业因,必得业果,若是弟子此去不会,就由性空师傅则取合适的人接了我少林的衣钵,将佛法发扬光大。若是寺中没有可当之人,性空师傅即可自取之。” “明远,你……”性空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略懂医术,在寺中也算是元老一般的人物,诊断过明远的脉相,就已经知道他必然是五痨七伤,性命堪忧。若不是平日里这个孩子看上去除了愁眉紧锁以外,没有任何的不对劲,而且,他的武功卓绝,能够自伤成这个样子,唯有心中有病,才是可能了。 心中有病,最是难治。 心病要用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见到明远去义已决,众位少林的高僧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他们只是双手合十,对着明远微微鞠躬: “阿弥陀佛,我等恭送方丈。” “笙歌放散人归去,独宿江楼。月上云收,一半珠帘挂玉钩。起来点检经游处,处处新愁。凭仗东流,将取离心过橘州。” 方丈明远,在脱离江湖遁入空门进了少林的十四年后,终于要重新踏入江湖去,正所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十四年的江湖,十四年的禅门路。终于是,要去了断一些东西。 在踏出少林寺的大门的时候,明远看了看西面的竹柏,他无奈的笑了笑,原来,他一路向北,逃到了千里之外,甚至远离了红尘俗世、遁入空门,在少林修行十四年,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要回到那里,回到他来自的地方。重新去面对他逃避了十四年的世界。 唐子川,这些年,你过得,是否还好? 就在明远从少林出来的同时,江小花面对着哭到哭不出来的雪颜。束手无策: “喂,美女,你不要哭了,大不了我以后娶你嘛。” “你根本就不明白!”雪颜哭着对着那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江小花大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对着这么一个来路都未知的江湖混混讲起了自己深藏了八年的过去。她和她师傅的过去。 “好了好了,你师傅真的很混蛋,这样总可以了吧!你不要哭了……” “不许你骂我师傅!”雪颜听见了这个话抬头。很认真的看着江小花。 江小花看见雪颜的那个样子,最后他只好无奈的说: “那你是希望你师傅还俗娶你咯?” 雪颜听见了这话,她抬头睁着一双已经哭红的眼睛,看着江小花: “你又不是月老,你怎么可以办到。” 江小花听见了这句话以后。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一拍胸脯: “你开玩笑。我江小花是什么人,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够采花也能破案,区区一个少林方丈,根本就不在我眼里,放着我这么一个大帅哥你不要,你竟然要嫁给少林方丈,不过估计也就只有少林方丈这种和尚才能治得了你这么一个火爆个性的小姑娘,告诉你,我就是在世月老!” 听着江小花这么说,一直在哭着的雪颜,忽然忍不住微微的笑了笑。 “啊!你笑了,你看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嘛。干嘛总是一整天苦着个脸,我们一起回少林,我给你去解决这个事情,不过,我的漂亮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哭了,笑一个给我看看。” 雪颜起身,白了江小花一眼: “油腔滑调!他可是少林方丈!” “少林方丈不是人啊,再说,他不是曾经不是少林方丈吗?他来自哪里,我们去他家乡查查?” 听见了江小花这么说,雪颜这才想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 “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问过师傅。” 江小花目瞪口呆的看着雪颜: “你竟然喜欢他那么八年,还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不对,你是跟着他整整十二年,你竟然不知道?!你这个当徒弟的也太失败了,不对,是你追一个人的方式太不对了!要追求一个人,就要了解她的过去,就要好好和他相处。” “可是,他是我的师傅,我怎么能够对着他问他的过去。” 江小花拍手,他无奈的瞥了雪颜一眼: “还好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历史前后五百年都不在话下,简直就是江湖百晓生在世,大到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到戈壁王二婶子今天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是谁,开玩笑——我姓江,就是‘江枫渔火对愁眠’的那个‘江’,玉郎江枫的第三十八代传人,天下最为厉害的大盗,当然我不是采花盗,虽然我很想……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江公子,怎么可能不知道点江湖的小道消息。” 江小花,大概是雪颜见过的最为厚脸皮的人了,不过,似乎他还真的很有道理: “那你说,你知道我师傅是来自哪里?” “你猜。” 雪颜听见这个,立刻愤怒的别过头去: “我还要赶路,没空和你打谜语。” “哎,对了,你要赶路就对了,这一次,你还真算是歪打正着。”江小花拍手,立刻赶到了雪颜的身边: “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就是你师傅出家的原因。” “什么?!”雪颜惊讶的惊叫出口,她捂住了嘴,不相信的看着江小花,她绝对不相信—— 明远竟然因为蜀中唐门的事情出家?雪颜只是知道,师傅在没有出家之前,身上有太多的红尘情债,但是却还是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桩让苏沫彻底看破红尘出了家。如今听得了江小花如此讲出来以后,雪颜更是好奇起来,到底是怎样的事情,能够让苏沫从红尘中退却。 江小花看着雪颜惊讶,他笑嘻嘻的说: “我给你打个赌啊,我们到达唐门的时候,你师傅一定会在唐门等着你了。” 雪颜半信半疑的看着江小花: “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我是玉郎江枫的第三十八代传人,天下最为厉害的大盗,当然我不是采花盗,虽然我很想……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江公子,怎么可能不……” “好啦好啦,赌什么?”雪颜极其不耐烦的打断了江小花自恋的言语。 “要是我输了,你师傅没有去唐门,那么,我就给你杀我。”江小花一本正经的看着雪颜说。 “啊?”雪颜不明白,她不明白这个男子,到底是要做什么,想了想,毕竟是很好奇,江小花像是一个迷一样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追问: “如果你赢了呢?” “我到时候告诉你!”江小花笑起来,这个时候,雪颜才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端详起了江小花的脸,那……的确,是一张,不算是难看的脸。 他有一张看得过去的脸,星目剑眉、长身玉立,也算是容颜出众。他若是不要将那些夸大且自恋的言辞挂在嘴边,或许,雪颜对他的印象会好很多。 不过,他,究竟是谁? 在唐门门匾上被打上了九枚戒点的第二个夜晚,唐子川一个人立在后院的一个坟冢之前,静静的、一个人,浑身被月色打满。唐门还是守卫井然有序,所有的唐门弟子都不愿意离开,誓死要和唐门共存亡,所以,就算是唐子川再三让他们离开,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散去。 或许,是被他们的这种精神感动,本来不打算抵抗的唐子川,终于也是打起了精神,仔细的看着唐门的布局和唐门所能够承受和防范的范围。 背水一战,无论,对手是谁。 “你知道么?他要回来了。”唐子川在站在坟前一言不发的伫立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是带着嘶哑的声音开口: “十四年了,他终于要回来了。对不起,都怪哥哥,是哥哥……” 讲到这里,唐子川终于再也讲不下去了,他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那个坟墓之前,双手深深的插进了坟前的泥土之中,唐子川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脑海之中不断浮现的是一个鲜红的场景—— 玉簪花下,青冢之侧,有一个白衣女子,下身的衣衫尽数被撕烂,下肢染满鲜血,长发散乱。那个女子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那种眼神,带着深深的绝望,带着深深的仇恨。 唐子川摇头,这个场面,诅咒了他唐子川整整十四年。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得不到解脱,毫无救赎。每一个噩梦都来自于那个场面,每一种绝望都深埋其中。 十四年,他终于要回来了,是不是代表着他唐子川可以解脱了,可以远离这一场噩梦,远离所有的一切,同往地域的路上,唯有自己和自己的影子相伴。 唐子川面前的坟冢,墓碑上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不过却能够看得清楚,立碑的时间,乃是十四年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520小说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126、谁惹红尘 “喂……”一声压抑的声音传来,在不远处唐门内部的树稍上,江小花指着唐子川面前的那个坟拍了拍旁边的雪颜: “你看不看得清那个上面是什么字?” 雪颜摇头: “太远了,天也黑了,而且上面的字迹已经很模糊。” “听着,你师傅来到少林已经是十四年了,而刚才唐子川一直啰啰嗦嗦的说什么十四年、十四年的,我想你师傅的出家八成了那个坟有关系,大概可能是一个重要人物。你在这里不要动,收敛自己的气息,不要让唐门的人发现了,我过去看看清楚。” “喂——”雪颜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江小花已经形如鬼魅一般的飞了出去。所以,雪颜已经不能够用任何词语来形容江小花的轻功了,因为,当江小花再回来的时候,唐子川还在坟前杵着,而唐门弟子的巡逻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两三圈,江小花没有被发现自然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唐门的人已经被她的戒点念珠给吓走了,留下的都是些残兵弱将。第二,江小花的武功很高,高过唐门门主唐子川。 “你在发什么呆啊,告诉你我看清楚了。”江小花伸出手在雪颜面前晃了晃。 “啊?”雪颜回过神来,看着江小花。 “不会吧,你看见什么了,唐子川不帅啊?你的帅哥师傅也没有出现呢?难道——”江小花两眼放光的看着她,“你是看上了我这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帅哥?” “啪!” ——不用说,雪颜劈手就是给了江小花一个结实的巴掌。 “好啦!你小声一点,等会儿我们被人发现了就不好玩了。”江小花痛得龇牙咧嘴,但是还是拉着雪颜小心翼翼的躲过了唐门的又一班巡逻。 “我本来就是来杀人的……”雪颜满不在乎的说。 “喂喂,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赌约的,要等你师傅来。”江小花着急。怎么能有雪颜这样明明长得很好看,但是却把杀人当成是家常便饭的人。 “坟墓上到底写了什么?” 雪颜好奇的追问,在认识了江小花的这么几天来,雪颜慢慢熟悉了这个人的风格,他的啰嗦和喜欢自夸,他的自恋,还有他的调侃。或者说,对于雪颜来说,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咳咳……”江小花看着雪颜。“你真的要听?” “是什么?”雪颜有些兴奋,她终于要窥见自己师傅的过往。 “唐子颜之墓。” “什么?”雪颜狠狠的一愣,她半天。才慢慢的握紧了江小花的衣袖: “那三个字?” “就是唐门的‘唐’,唐子川的‘子’,容颜的‘颜’,唐子颜。”江小花没有反应过来,他认真的对雪颜解释。想了想,他拍手: “对了,应该是唐子川的妹妹,听江湖上的老人说,唐子川曾经有一个妹妹,就叫做唐子颜。她十八岁的时候就红颜薄命忽然得了急病死……” 江小花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因为。他发现雪颜哭了,她脸上留下了两行清泪,无声无息,江小花又一次慌了手脚: “你又怎么了……” 江小花几乎要哭了,他才认识这个女孩子那么几天。就已经两次把人家弄哭了。 雪颜却是很平静的哭着,一边哭。一边慢慢的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你既入了我少林门下做俗家弟子,饮食起居都应与众僧无异。待到你十八岁那年,便许你还俗。饶是恒山辽远,非若如此,定是不会留你于寺中和众僧混在一般。你愿意拜我佛为师,自然应该有个法号,你是属‘雪’字辈,就叫你雪颜,法名‘觉尘’,希望你了断尘缘、无牵无挂。” 你是属‘雪’字辈,就叫你雪颜,法名‘觉尘’,希望你了断尘缘、无牵无挂。 “就是唐门的‘唐’,唐子川的‘子’,容颜的‘颜’,唐子颜。” 待到你十八岁那年,便许你还俗。 “对了,应该是唐子川的妹妹,听江湖上的老人说,唐子川曾经有一个妹妹,就叫做唐子颜,她十八岁的时候就红颜薄命忽然得了急病死……” 师傅,我爱你,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接受我。 “我永远也不要见到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师傅,原来,这就是你拒绝了我的原因?你拒绝了红尘,竟是为了一个已经死去了十四年的女子,而我,一个活生生的美丽女子,竟然要和一个死人争你? 雪颜想着想着,就又笑出了声来—— “什么人?!” 很快,唐门的暗器就向树上射了过来。 江小花也是抱着雪颜立刻躲开了那些暗器,左躲右闪也是从暗器之中脱身,落到了地上,被唐门的子弟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唐子川这个时候也已经站了起来,负手站在包围圈之外,看着那两个人。 雪颜哭得怔然,没有回答。 “路过的,路过的……”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来。公子能够躲过我唐门的一百零八颗暗器的同时,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公子,定然不是凡人。”唐子川慢慢的走过来。 “我真的是路过的……”江小花无辜的解释道: “我娘子想要来你们唐门看看,所以我就带她来了,方才看见你对着你妹妹哭得太伤心,她很善良,所以她就也跟着哭了,所以你不要见怪啊。门主我们夫妻二人多有打扰,我们要走……” “啪!” ——这一次,雪颜直接一个耳光掴了过去,打断了江小花要说的话,她冷笑一声,眼中,已经是疯狂,原来如此,既然,师傅是因为这个地方,去了少林的,既然,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师傅的心了,那么,她就要毁掉这一切,看看,师傅会不会想要来向她寻仇。 “我就是雪颜,今夜,是来杀你们的。” 唐子川怔然,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雪颜,最后慢慢的说: “是……你师傅派你来的?” “废话少说!”雪颜已经毫不犹豫的凌空投掷过去一个铁藜,唐子川也不愧是唐门门主,很快就排出了两枚流星镖打开了那枚铁藜——不能用手去接,难保沾了剧毒。 一击不成,雪颜立刻是从腰间取出了慢慢的二十一枚唐门的暗器,对着唐子川就是飞了过去,唐子川连连后退,才是勉强接住,不过也是唐门人多力量大,唐门子弟见这个女子就是前来寻仇的仇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绝活来,对着雪颜就是群攻了上去。 雪颜自己御了内劲来防御,同时她也不断的在发射着暗器和毒镖,江小花夹在两边,无奈的要死: “喂喂喂,你们不要打了,江湖上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啊……啊!哎呀!你们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呀!” 也是他轻功很好,虽然在漫天乱飞的暗器之中,却也没有被伤到分毫。 唐子川终于是要在门下弟子的激励之下,忽然出手,暴雨梨花针就是直接投掷了出去,眼看雪颜招架不住,江小花飞身过去,就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帮雪颜挡掉那些针。 然而,这个时候,却凌空飘过来了一道红色的影子—— 那是一条袈裟,少林方丈的袈裟。 “阿弥陀佛。” 随着这声“阿弥陀佛”,唐门之中,一瞬间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独臂、身着浅黄色僧袍带着念珠的年轻少林方丈,同时,震惊的看着他的,还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唐子川,另外一个,就是雪颜。 “施主此番,冤冤相报,何时能了,不如放下屠刀,佛主会念在你一念之仁,赦免你的罪过。”明远手持念珠,目光之中,没有一丝波澜的看着唐子川。 “方丈大师,你什么时候出手不好?你等我被暴雨梨花针射成了一个蜂窝煤的时候,你再出现啊,这样我就可以英雄救美了。”江小花说着,很不满的抱怨。 明远转头,仔细的看着江小花,目光直接穿过来了雪颜,雪颜这个时候,也不敢看她的师傅,毕竟—— 明远空荡荡的袖子,在风中,慢慢的飘扬着。 “若是小王爷你出了任何差池,我却不想要少林百年基业毁在了我的手上。” “喂!我都没有说破你是当年的苏大公子,你怎么可以说破我是瑢珲小王爷?!方丈大师你太不讲义气了!”江小花不满的抱怨。 当年的苏公子,这个时候,唐门的人,都或多或少的被勾起了回忆。十四年前,唐门,确实曾经有一位苏公子,这位公子年少有为,一手“玉箫剑法”使得有模有样,行走江湖也是十分顺利,正当年少,却也已经是年少有为、青年才俊。惹得当年皇朝郡主、魔教圣女、秦淮名妓和江南首富千金对他的倾心。年仅十八岁就已经连战江湖九大门派掌门人并最终取得完胜,他身在红尘、江湖前程锦绣,十四年前,来到了唐门,和唐门的上一任门主相互交流,继而认识了当时的唐门大公子唐子川,以及唐门的二小姐,唐子颜。唐门门主留他下来小住,便是少年心性,一住许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520小说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127、莫问归期 “故人已矣,多说无益。”明远也只是淡淡的回应道。 “大师还真是淡泊。”江小花,或者说,应该叫他“瑢珲小王爷”更加贴切一点,现在很不满的对着明远抱怨。 他早就厌倦了皇宫里面的生活,早就想要跑出来,可是,却苦于没有任何的机会。奈何,最后只好借用了江湖人所盛传的“女魔头”雪颜的名,自己“假死”,一心想要上少林出家。却在半路,遇上了雪颜。 “所以,师傅……”雪颜压抑住自己声音的颤抖,慢慢的抬手,指着那块墓碑,盯着明远的眼睛看: “是因为她……吗?” 明远顺着雪颜的手指了过去,他看见了那块墓碑,也看清楚了墓碑上面的字,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回答,最后,只是苍白着一张脸: “阿弥陀佛,我们师徒,缘分已尽。我在这里,还是要奉劝施主一句:痴缠总是恶果。”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啊?想当年我姐姐是为了什么要为了你自杀啊?人家喜欢你八年,那么漂亮一个女子,到底是哪里不符合你的意了?你竟然要这样对她,何况她还是你的徒弟?”江小花看不下去了,明远绝情如斯,可不符合他的风格。 听到了江小花的抱怨,明远却只是虚弱的笑了笑,然后看着在场的人,当然主要是唐子川、雪颜和江小花,他慢慢的说: “我,也不想要,更多的人,因我而死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十四年,你终于是回来了。”唐子川却在这个时候发话了: “你还是杀了我吧。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明远看着那个男子,那个四十岁的男子。放佛透过那个男子,明远可以看见:玉簪花下,青冢之侧,有一个白衣女子,下身的衣衫尽数被撕烂,下肢染满鲜血,长发散乱。那个女子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那种眼神,带着深深的绝望,带着深深的仇恨。 明远的手在颤抖,半晌之后,他无力得很的垂下了双手,手中的那串念珠,散落来开,掉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你……也受了十四年的折磨……都是孽缘、都是……” 十四年前,在一个雨夜,十八岁的唐子颜,死在了她最爱的玉簪花下,而害死她的人,就是她的亲生哥哥——唐子川。 唐门对这件事情秘而不宣对外都说唐子颜是忽然染了急病死去了,却没有人知道,唐子颜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而自杀死去的,她在玉簪花下喝下孔雀胆,终于是一命呜呼,死不瞑目。 她自杀的原因,是无法接受自己,无法接受自己的肮脏、自己的,已经被玷污。 而,玷污了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哥哥——唐子川。 “十四年了,你果然没有忘记。”唐子川慢慢的说,他说的很慢,在妹妹的坟前,他上前一步,看着明远: “十四年了,我一直在等你来杀我。” 明远却是没有看唐子川,他看着雪颜: “我给你取名字‘颜’,就是为了记住那个女子,她,因我而死。雪颜,其实不用你杀那么多人,我就已经活在了愧疚之中,一辈子,无法救赎。为我而死的人,太多,所以,我才会遁入空门,而这辈子,我唯一想要去爱的人,却永远都爱不到了。” “是唐子颜么……”雪颜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师傅—— 原来,在遇见她之前,他就已经是穿越了红尘,看尽了红尘往事,饮尽了三千弱水。她与他,不过就是一个孩子,一个救赎,想到这里,雪颜觉得自己可笑,很是可笑,恍然之中,她后退了几步,就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为什么?” “雪颜……”江小花立刻扶住了她。 明远没有解释,其实再美好的女子又如何,只是若说要比起来,有太多的女子要比得过唐子颜,但是唯有唐子颜,在她生命最灿烂的时候去世,像是那过早凋零的玉簪花,让人记住了那永远不可能重现的美丽。更是因为,在这一场血腥和孽债之后,其实背负着,更深更远却无法向世人明说的缘起。 明远他只是捻了捻手中的念珠: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哈哈哈——”雪颜忽然爆发出了发狂的笑声,她看着惊讶的明远和担忧的江小花,她忽然毫不犹豫的出手,连发七枚暗器射向了唐子川。 ——那,是七星镖,唐子川的成名绝技。 然而,死掉的人,自然不会是唐子川。 虽然,唐子川一心求死,但是,死掉的人,并不是他。 “师傅——”雪颜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师傅,明远唇边满满都是血迹的挡在了唐子川前面,他看着雪颜,只是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就再也站立不稳,整个人倒了下去。 “你……”唐子川一把抱住了明远,突然不知要说什么。 “笙歌放散人归去,独宿江楼。月上云收,一半珠帘挂玉钩。起来点检经游处,处处新愁。凭仗东流,将取离心过橘州。” 明远口中带血,慢慢的吟诵着这首词,他在唐子川的怀里,呛咳了几声,然后慢慢的抬眼,看了看头顶黑压压的天空: “既造业因,必得业果……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众位……在这里,你们给我做个见证……虽然我、我和雪颜,已经是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但是……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在江湖上所犯的种种罪孽,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做师傅的,没有尽到责任……”有更多的血从他唇边涌出。 “师傅……”雪颜已经泣不成声,没想到,最后,不是他动手杀了她,而是她,亲手杀死了她最爱的师傅。 “她所做的孽、我……都替她,用命,还清了……你们,以后……放她一条生路吧……” 世人永远不会想到,明远方丈,那个苏家的少堡主,最后一次在江湖上出现,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要让世人放给他那个女弟子、那个杀人如麻的女弟子一条生路。 也就是在很多年以后,也都还有人猜测,到底,少林方丈明远,对他的女弟子,是否有情。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只知道,那天以后,唐门门主消失了,少林方丈明远被性空大师带回少林疗伤然后从此也就闭关不出,雪颜不知所踪,瑢珲王爷也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蜀中唐门虽然免于灾难,但是,却是再也没有当年的强大势力。 江湖上的故事,或许就是这样,一段精彩的结束,总会有新的精彩登台,此起彼伏,总是那么精彩,自然,也没过多少人能够被记住,成为传奇。 很多年以后,江小花才告诉江雪颜,他是见过了她在灭了京城的一个门派的时候,就很喜欢她了,所以要用她的名声,去假死。 很多年以后,江小花才告诉江雪颜,他早就知道她和她师傅之间的纠葛了,更加知道他的师傅过去的种种情状了。 很多年以后,江小花才告诉江雪颜,他其实一直一直知道,那首冯延巳的词,乃是多年之前,一个姓苏的少年,送给少年唐子川的一首萧曲。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知道,后来瑢珲王爷没有当成皇帝,少林寺又多了一个年轻的和尚,而在塞外,多了一对强盗夫妻,男的总是喜欢说自己姓江,“江枫渔火对愁眠“的那个“江”,玉郎江枫的第三十八代传人,天下最为厉害的大盗,并不是采花盗。而女的则是喜欢常常唱起一首词,那首词是冯延巳的《笙歌放散人归去》。 笙歌散了,人才能归去。 不是为了叹的君生我未生,也不是独自画的西风画扇,江湖儿女,本来就各自有各自的传奇,只是,传奇背后简单的故事,未有人知而已。 “起来点检经游处,处处新愁。凭仗东流,将取离心过橘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520小说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128、盘根错综 恒绯讲故事是一把能手,让陆英听得入迷。曾经是顾筱君的时候,一样是江湖的故事,可是来自于江湖的说书人,就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陆英内心腹诽了一百遍,心说恒绯你不用去当什么青楼红牌,只用去说书,就已经可以赚了许多。真是百晓生一门不收了恒绯简直就是可惜了, 唐含笑每次和陆英说这些的时候不是吃着水晶包子就是在和凌振打闹,搜易陆英难得地听到了一个完整的版本: “所以少林方丈是身负重伤,然后并非闭关修养?” 恒绯叹气: “谁又知道呢?反正从那以后那么多年,你几时见到明远方丈出来主持过一次重要的法事?连性空大师都很少见,我们都在猜测说是明远早就圆寂了,如果没有圆寂,怎么会连尹皇后都不见了——那个女子可是守了那么多年。” 陆英偏着头想了想,然后才叹气道: “恒绯,我还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不要再是为什么你娘要自杀了,这个问题很幼稚好么!” 陆英翻白眼,想说这个问题哪里幼稚,只是陆英开口好奇地问: “你说瑢珲小王爷和雪颜也去了塞外,而前面你也说那上官燕和沈若白也去了塞北。瑢珲小王爷乃是朝廷亲贵,那么上官燕也算是豪门大族。这个沈若白——却又是和等人?和沈家有关系么?” 很难过肥听完陆英的问题,眼睛忽然就亮起来,狠狠在陆英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不愧是我三师姐的女儿,当真是冰雪聪明,了不起了不起,竟然还能够注意到这里——十年若白,烟雨红尘何所。天下人都知道沈若白好白玉箫。你又可知道沈家先祖最早是在江南的豪门大族,直到太祖统一了六国定天下之前,才投了锦。那个时候,沈家先祖可是作为帝师存在的——和宁王乃是一样是辅政大臣。但是你可知道,沈家先祖并不喜欢对外说起这段事迹的原因?” 陆英摇头,并不知道沈家的发迹竟然还是帝师出声。 “沈家精通音律,你看现在的沈如鸢就知道了——当然江南人都或多或少精通音律,而且这些人家喜欢用音律来做武器。沈家也是一样的,所以沈家先祖之所以会投锦——当然一是因为天下大势所趋,二则是因为。沈家的先祖和宁王在音律上互为知音,太祖见了如此,才让沈家先祖入了朝堂。成为帝师,却——是教习音律,乃是音官出生。后来,才因为文辞达意,成为了史官世家。书写《锦绣书》也就讲这些给抹去了。” 说道这里。恒绯顿了顿,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沈若白,乃就是当今沈妃和沈大人的叔父,当初沈家的二公子。明白了吧?” “沈家当年犯下如此多的重案,竟然皇家还放过了他们?”陆英这才惊觉为什么沈子安眼底总是有阴郁,而沈如鸢明明深爱着柳如烟。却还是要狠心嫁给了凌宣毅。 “这个就是你们朝堂上谋的事情了,我一个江湖女子怎么知道。只是告诉你,帝王心意最难测。若是帝心疑,你就算是千古忠,也要难逃一死。君臣关系难相与。正如我们武林大派也难以平衡一般,权力如虎,你又可曾明白?”恒绯叹息。“可叹小陆英你太可怜了,年纪轻轻丧父丧母。不过还好你还有我们这般叔伯阿姨,你自己似乎也能在宫中照顾好自己。小陆英啊,记住不要尽信,事情要自己去考量。” 好不容易和恒绯告别,外面已经是深夜,陆英走了一段路以后,却总觉得身后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不近不远陆英若是停步,那人也就收敛了气息停步。武功若是真的高深莫测,定然不会让陆英这等不会武功的人听出来,但是既然让陆英给听出来了,却又不现身露面——就显得很是诡异。 唐含笑若是在身边,定然能多了几分把握,可是陆英却也没有办法,如今现下若是回宫肯定又要给守卫多添了几些麻烦,想来那陆家的大宅陆英也没有住过,干脆也就去到了那个陆家宅子里面,自从宅子被陆英改造成了医馆以后也赚了不少银子,虽然不是红火的生意,但是也算是陆英自己的稳定收入。 现在陆英自己找了一间空着的房间躺下休息了,却不是太能够睡得着——虽然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个跟踪着自己的人,还有更多的原因却是对恒绯所说的故事之中的事情有了更多的关心和疑惑—— 其一,尹皇后失踪得太过扑朔迷离,而且就时间来推算来说:陆英的母亲韩氏自杀的时间和尹皇后失踪、苏沫受伤闭关的时间极其相近。 其二,当年皇帝曾经到过少林寺,但是却并不是为了尹皇后和苏沫的事情,而是为了沈若白的事情,放过了上官燕和沈若白,却没有找回尹皇后,期间当真是先帝的隐忍之心么。 其三,最重要的是顾君愁正好是在那个时间接替了季相成为宰相的,季相是告老还乡没错,但是却和兰妃的死牵扯在一起,也是因此害死了韩氏——陆英的母亲,还有陆英的父亲。 其四,韩氏乃是因为少林方丈所赠的清流剑之中藏有苏家绝世的剑法而死,但是为何苏家剑法这么多年来就是没有在江湖上再出现,从此清流剑成为江湖传说,暗潮汹涌。 其五,顾君愁说过,兰妃的事情还有季相的事情乃是他说出去的,因此才会害死陆英的父亲对陆英心中有愧。那么也就是说兰妃一案的背后还有隐情,只是这件事情顾君愁绝对不会告诉陆英,而恒绯,却不一定知道。 想来想去,陆英本想着要去河山阁查探点什么,可是想到沈家先祖既然不愿意被人知道那些往事,那么想必也不会让陆英去看出什么来。加上沈子安和沈如鸢本来就是陆英的朋友,陆英不想着去带着怀疑的心去打探什么。 这种问题其实最好问的人选是那个活了太久的星沉,可是明明走到了堕星台,可是竟然被堕星台的小厮告知星沉近日里都没有在堕星台,说是出去了,也没有说去哪里。看着那个小厮一脸的向往,说的星沉好像是要云游的仙人一样,陆英没忍心告诉那个小孩子星沉如果没有钱吃饭的样子。 找这些人都找不到,陆英有了几分怨念,想着干脆不睡了,从陆家出来以后,才没有走几步就被人拦住: “小心。” 陆英还未反应过来,却已经被那个拦住她的男人拉着躲到了街角的阴影里面,若不是听出了声音来,陆英定然要尖叫,不对——就算是听出了声音来——陆英心里也算是跳得七上八下,何况那个男人还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十多年来,他从未这样和她这么近距离过。 待那人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陆英看着陆宅似乎有人出去了,身边的男人才说道: “好了,他们都走了,你要小心一点,潘家的人盯着你很久了。” 陆英深深地抽了一口气: “顾相晚上不睡觉在外面乱晃的么?” 顾君愁一愣,然后才后退了一步,对着陆英拱手道: “陆姑娘说笑,只是方才从迁安侯爷府上出来,看见姑娘一路被尾随,有些担心所以守在这里。” 陆英心中一怒,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心中不是只有你的亡妻么,我死我活关你什么事?” 顾君愁听了像是一愣,然后脸色白了一分,却还是恭敬地说道: “我知道陆姑娘对我误会很重,对于令尊的事情我很抱歉……” 陆英翻白眼,总算是明白过来刚才自己的失态,陆英哼了一声说道: “现在来道歉已经晚了!” 顾君愁一直以为陆英是个隐忍小心的姑娘,没有想到这一次被陆英这么说了一通,然后加之陆英已经成为太医院首辅,所以顾君愁觉得对待陆英不能再像是当初对待小妹妹一般的态度,所以顾君愁说道: “顾某不知要如何对姑娘表达我的歉意,对姑娘本人和你的家庭我确实是有愧,但是对朝廷和皇上,臣问心无愧。” “顾相心中只有朝廷和皇上,没有其他么?”陆英反问,“顾相如何能够做到太上忘情?” 顾君愁似乎被说到了痛处,想了一会儿无奈地叹气道: “姑娘不知我的苦处,顾某也没有办法,如此已经算是对得起天地良心,还有自己。” 陆英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问道: “听闻顾相家有老母,时常病重,不知陆英可否有幸为令堂诊脉?” 顾君愁眉间掠过了一抹忧虑,然后才说得到: “关于此事,还望陆大夫不要深究……” “不要深究?”陆英重复了一遍,看着顾君愁,多少不明白,却还是想要追问下去,陆英只道,“若是我能够给令堂看好病,想必也能够宰相大人分忧。” “我……”顾君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陆姑娘莫要再纠缠此事,顾某先告退了,还请陆姑娘自己小心些。” 129、偶然遇刺 顾君愁和陆英在宫外的偶遇只不过是事情的一个开端,陆英第二日回到太医院才发现了太医院难得的又是早早的全部人都齐聚在了门口,各个惊慌失措地等着她的到来。唐含笑更是在太医院门口来回的晃荡,远远见着了陆英,唐含笑不管不顾直接轻功落地了: “师傅,你这一个晚上去了哪里?宫里出了大事你可知道?!” 陆英抬头本想要说唐含笑几句,却没有想到那一众太医都是苍白着脸色,难办地看着自己,陆英才收起了自己想要谈笑的语气,问道: “出了什么事,我怎地不知?” “日前太后宫里出了刺客,硬是没有找着人,现下冯澹将军正带着御林军查呢,太后受了惊吓,昏厥不醒。多少太医都过去瞧过了,却只能看出是惊吓过度。眼下还未曾醒过来,皇上朝堂上政事却又忙于和沈大人、顾相商讨江南之事脱不开身,潘贵妃和沈妃都寻您呢!”一个太医解释道。 “啊?!”陆英大惊,“那还不快点收拾好东西去颐年殿啊?”说着陆英就匆忙要往那屋内赶,可是还没有走出一步,就看着唐含笑还有那一众的太医都齐齐地拿出了药箱,全部整齐地挂在身上,然后唐含笑则是拿着陆英平日里惯用的两只,笑盈盈地看着陆英。 陆英窘迫,挥了挥手: “诸位大人不必如此……” “太后先前就指名了陆太医乃是医术高明,我等多年来为太后诊脉看头疼也不见得好,陆太医第一次去就已经妙手回春。太后精神日渐好起来,我等也看在心底。先前多对大人有冒犯是我们的过错,加之现下皇上对大人如此信任,我等想要去学学大人的医术。”另一个太医也如此说着。 陆英更是窘迫,只道说: “众位大人客气。” 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却是来到了颐年殿。宫女太监不少侯在门口,见了陆英等人来了,却是匆忙往里面上报。陆英看见空翠也在那里站着,浅浅一笑,然后槽上前道: “姑姑怎么不在里面照应着?” 空翠见陆英还认得自己,便也笑了笑说道: “主子让我外面候着,说是我笨手笨脚也是个粗使的丫头,碍不得给里面添乱了呢。” “姑姑玲珑剔透,怎么会说是添乱,怕是话中有话吧?”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来。陆英一听便知道是何人,于是也就后退了一步说道: “太后身体不适,陆英晚来了。却是陆英的不是——” “还说着许多做什么?快些进来吧。”声音,听得却是从里面传来的,似乎是沈如鸢的声音。 太后身体不适,潘玉颜不能置之不理所以也就也在一旁,但是到底没有沈如鸢顺手。照顾起来也不方便,便只能坐在旁边干着急。沈如鸢虽然是平日里和太后来往颇多,但是却也不如天宴照顾德长久。 天宴此番本是一直取了巾子给太后擦拭,见了陆英来了才回头说道: “陆大夫这可算是来了,快请过来给太后瞧瞧。” 陆英心说你们那么多名家高手在这我可算是要出大丑了,不过横下了一条心到底还是过去给太后垫好了丝帕诊脉之后。看了看太后的眼底,才说道: “方才几位大人想必是看过了,太后是受到了大惊。被魇住了。如此安神的方子想必你们也是开了好多,却不知陆英还能瞧出什么来?” 天宴听了,一愣,然后才说: “可现下太后怎么也不见转醒,不知陆大夫可有什么良方?” 陆英想了一会儿。无奈道: “我有方法,却不是良方。” “那是什么办法?”沈如鸢追问了一句。 陆英无奈叹气: “以前家里有人被吓蒙了。只能再用更大的刺激让那个被魇住的人重新获得心智——其实不如让星官大人来做法事也是一样的。” 潘玉颜此刻开了口说: “星官大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并不在堕星台之中。不若陆大夫就勉强一试吧?” 陆英大窘,然后才问道: “天宴姑娘,太后是昨夜因为有人前来行刺所以才被魇住的么?” 天宴想了一会儿说: “却是可以如此说,但是又不尽然……” “还请姑娘告知全部情况。”陆英拱手。 天宴想了想说道: “应该说是太后自己一个人遇到了刺客,当时我正在屋外——然后听得了太后的尖叫,就见到了太后一个人倒在了地上,南向的窗户全部被破开了,却没有见到刺客。” 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天宴姑娘,不知颐年殿里面可有鼓?” “鼓?” “大人为何要鼓,有这等医术?”几个太医不明白。 陆英讪笑: “我只是想要叫醒太后而已,鸣鼓,受惊,自然也就醒了。” “这……“众人面面相觑,全部都不敢苟同陆英的建议。陆英耸了耸肩只是说到: “若是要快速叫醒一个人,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还能如何,被魇住的人就一般转醒就好了。按压人中的方子想必方才已经试过了,我瞧着太后那唇上都浅浅的印记了,而且宫中那么多人精通香料,也刺激过了吧,如此都不醒,只有两个办法——一则是声音刺激,二则是一桶凉水浇上。饶是太后体贵,不然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水……” “陆爱卿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突然,凌宣毅的声音响起,凌宣毅带着顾相、沈子安一干人等一涌进来,陆英还有一众太医、嫔妃都拜下了。凌宣毅来到了陆英的面前,看着陆英; “爱卿胆子却大,难道不怕再让母后受了惊吓么?” 陆英知道臣子是不能和皇上对视的,但是陆英还是抬头看着凌宣毅说道: “陛下知道这是陆英唯一的办法。” 陆英抬头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见了凌宣毅的表情。若是他是那种那挑眉带着三分冷笑的脸,那么还怕什么。 因为凌宣毅每次假装生气的时候都是那样子挑眉带着几分冷笑;若是真的生气了,定然是沉着脸不动声色。陆英看见了凌宣毅脸上的冷笑,于是才敢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凌宣毅知道陆英懂得他的表情变化,所以也就不再追究只是说道: “母后常日里昏迷着也不好,何况刺客的面目只有母后一个人知道,陆太医的方法虽然耸人听闻,但是还是不妨一试。” “陛下,这……”几个太医不相信,不愿意如此胡闹。 可是凌宣毅却说道: “既然有方法为何不试试,取了响鼓来便是了。” 日下,那皇宫之中便是响鼓齐鸣,弄得整个皇宫的人都是一片慌乱,却到底在几个鼓面都敲碎了的时候,太后突然一口血呕出来,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来,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看着一屋子的人,陆英却兀自镇定: “还不快些取锦帕来给太后擦拭了血迹。” 这才大家反应过来服侍起来,陆英也没有闲着,自己用了自己平日里没事磨制的内服小药递给了天宴吩咐了服食的方法,然后退到了一边,看着太后醒过来的样子。突然觉得太后那一脸的恐惧,想必那个刺客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陆英想着,却不由得盯着太后看,太后却正好此刻抬头看过来,看着陆英好一会儿,知道陆英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如此时间长久地盯着当朝太后看的时候,太后却先开口了: “陆大夫,你过来,哀家有几件事情想要与你说。” 陆英一愣,然后就上前,然后太后示意之下,周围的人都退到了几尺之外,太后才带着绝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 “陆英,哀家虽然有愧于你们陆家,但是你待哀家不薄。哀家只是告诉你,千万小心,如今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在我身上,你自己也要小心。” 陆英张了张口还想要再问,却见太后挥了挥手说: “皇儿留下,哀家有话说,其他人跪安了吧。” 陆英便忍下了,后退出去给太后行礼。却心里七上八下——先是顾君愁,然后又是太后,怎么每个人都在提醒自己要小心。 太后却是等着人群都散去了,让天宴也离开以后,太后才淡淡地拉着凌宣毅的手说: “皇儿,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你来到我膝下的时候?” 凌宣毅一愣,然后道: “那是年纪还小,不甚记得清楚。” 太后长叹一声: “那皇儿,可还记得……记得……她的模样?” “她?” 太后似乎难以启齿,最后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的生母,曾经的尹皇后。” 凌宣毅大惊,然后才说道: “母后怎么突然提起她来?莫不是和昨天来刺杀您的人相关?” 太后长叹一声,却是忽然掩面哭泣,长叹道: “人在做天在看,果然是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皇儿,哀家的报应到了——” “母后,你在说什么?” “她回来了,她要回来了……”太后痛苦地埋下头去,却让凌宣毅不解,不明白太后到底在说什么——尹皇后失踪多少年了,对生母他也没有什么印象,难道是尹皇后来了皇宫中?道理说不通啊。 130、淑惠皇后 陆英从太后的颐年殿出来以后就一个人走在前面,却是被沈子安从后追了上来,拉着陆英避开了一应众人,才小声说道: “陆英你还要自己小心,如今事情已经祸端到了太后这里,到底是你要小心着些。” 陆英一惊,反而问道: “你也要我小心,小心什么?” 沈子安也惊讶,似乎本来这等事情是陆英应当小心的,愣了一会儿沈子安才说: “陆英,这会儿了你还同我装糊涂,莫不是也把我当做了外人。当年的事情若非牵扯到了太后还有尹皇后,怎么会能够让兰妃就那般死了。你们陆家知道的事情,我们沈家自然也明白几分,近日里来要更加小心才是。” 陆英心说我不知道,可是面上却无法说出话来,只是应承了一句说道: “子安你说得哪里话,不是你让我小心所以我才小心的么?” 沈子安听了这话放下心来,然后点头离开。陆英却是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想着却先带着唐含笑离开了,一路上唐含笑都在赞叹: “我说,师傅你也太狠了吧,虽然我觉得我也很了不起,但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比我还伟大,真不愧是我唐门大小姐的师傅。你竟然敢那样盯着皇上看。你不怕皇帝生气杀了你啊?还是说你因为有了免死金牌就已经不怕死了?” 陆英翻白眼,别说是和皇帝对视,以前她还敢和皇帝吵架呢,想到这里陆英白眼说道: “皇帝有什么可怕的,要不畏强权,懂么。” 唐含笑似懂非懂地点头,这个时候正好乃是无后了。所以就老远看见了清正王爷凌振等在了太医院的门口,看见了陆英过来,就连忙走了过来: “师傅。” “王爷何必这么多礼呢,”陆英扶起凌振,然后才说道,“怎么不去屋子里等着,日头正毒呢,若是晒坏了王爷,可叫我如何向你母妃交代?” 凌振不好意思地一笑,跟着陆英进了太医院里面。才说道: “早早来了听闻皇祖母病了,师傅前去诊治,这才心急如焚。侯在门口。本来想着赶去的,可是母妃身边的人说着让我莫要过去添乱,待皇祖母醒过来再去不迟,所以知道师傅妙手回春,也就等在这里了。” “你说话是越来越好听了——”唐含笑嘲讽道。“我说我的小王爷啊,你这样油腔滑调的弄得和宫里人一般,谁也不得罪,真是八面玲珑了不得,连我都要佩服。怎么觉得你比你那娇蛮的母妃强多了……” “我……”凌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唐含笑编排他也就算了竟然还说他母妃的不是。一时间小脸气红,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儿来,素日里这些师傅先生们教的。可都是圣人的言语,若说起骂人的话儿来,凌振怎么比得过唐含笑这个从小混江湖和自己哥哥打架吵架的主儿。 说起来,唐子川因为自己的妹妹惨死,所以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是尤其的区别对待。平日里若是儿子欺负了女儿一分。便是要十倍帮女儿讨了回来。若是反过来唐含笑欺负了她哥哥,唐子川全然不管不顾。说是儿子和当哥哥的本来就要让着妹妹些,所以唐含笑才如此的无法无天。 陆英听了也笑,却还是故意板起脸来说道: “含笑,你莫要胡说八道,贵妃娘娘的事情怎么是你能够乱说的。娘娘之时平日里性子高些,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唐含笑却翘起了嘴巴笑,捏了捏凌振的脸: “好了,我知道他这八面玲珑的本事是和谁学的了,师傅你怎么没有教会我,你还有这等和稀泥的本事?” 陆英忍不住去撕唐含笑的嘴才作罢,让唐含笑去准备了些药草,陆英给凌振新看了几种药丸的制法,只有两个人在屋内的时候,凌振才讷讷地开口道: “我知道,宫里的人都不喜欢我母妃。” 陆英看凌振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笑起来刮了刮凌振的小鼻子说道: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不好!她们都讨厌母妃!为什么?!”凌振不高兴地看着陆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陆英也停下了手中的操弄,笑着说: “因为你母妃比她们都漂亮,所以她们嫉妒。凌振想让自己的母妃被每个人喜欢,可是如果每个人都喜欢了你母妃,你母妃只有一个,你要如何和他人平分么?” 凌振想了想,然后摇头,可是突然又不高兴地说道: “可是父皇告诉我,他希望母妃像是淑惠皇后那样,贤能淑德。” 陆英一愣: “你父皇说淑惠皇后贤能淑德?” 凌宣毅没有搞错吧,当年的顾筱君能够策马和冯莺从京城大街一路跑到城外,惊扰臣民还和众男子一众完了,怎么可能贤能淑德,曾经骑射还射到皇帝呢。凌宣毅这是要想象出来一个贤能淑德的顾筱君么。 凌振认真地点头说道: “父皇可喜欢淑惠皇后娘娘,他给我说皇后娘娘是他见过这个天下最好的女人,所以从此以后都不会想要娶皇后呢。父皇说以后若是我要娶妻,定然是要选一个和淑惠皇后一般的女子。” 陆英笑了: “那是你父皇喜欢的,怎么你也要娶一样的才好?” 何况——顾筱君才不是那样呢,凌宣毅你个混蛋欺骗小孩子。 “我也喜欢淑惠皇后啊,听父皇说皇后娘娘是个真性情的人。敢于在父皇面前说真话,还和父皇吵架。我母妃就没有这样的胆气,母妃就惯会欺负宫里的女人,对父皇却是百万分的敬畏。沈娘娘温柔对周遭的人也好,可是没有那股子性情,我不是太喜欢。父皇说我皇祖母不喜欢皇后娘娘大概是因为皇后娘娘不是传统意义上能母仪天下的皇后,但是她有着别的皇后所没有的天然和真诚。”凌振说着,似乎是把凌宣毅的话转述了一遍,但是听在陆英耳朵里却不是那么简单。 当年, 顾筱君和凌宣毅,两个人之间经常打闹。顾筱君强记,很多书她看过一遍就已经知晓了大概,更有文采能为文章。往往老师才说了题目,不到三刻便已经成就了一篇好文。那时顾君愁为宰相也在同列,更是被先生们说起顾筱君若是男子,定然不输当今贤相。偏偏,凌宣毅是个为文较慢的人,顾筱君对学堂所说不感兴趣的时候,就会拉上冯莺出逃。每一次凌宣毅都拦不住她们,只能看着她们离开。 尤记凌宣毅问顾筱君为何能够如此快速地为文,顾筱君只是说道那就是瞎掰啊,你把句子只见的格律都弄作一样,反复重复,换几个词也就是一篇好文章。 所以, 顾筱君并不知道,正是因为当年她的这句话,后来的科举会元们再也没有因为写排比文章而高中过,曾有一个学子殿试时候被凌宣毅去除了名头,心中不服却问凌宣毅理由,凌宣毅只是笑着说:“你所谓好文,朕却知道有个女子十二岁时就会,白费了你,读了这么许多年的书。为文当用心,而不是一味用典。朕想要你的真心,而不是敷衍了事,草就华丽文章。” 据说当时学子皆无地自容,从此以后文风开始走趋朴实。 “对啊,师傅当年是你照顾着淑惠皇后的吧?能给我讲些她的事情么?”凌振忽然开口说道。 “怎么,你感兴趣知道?”陆英惊讶,看着凌振——凌宣毅啊,莫不是你儿子和你一样,有这样的怪癖喜好竟然会喜欢顾筱君那种不讲规矩的女子吧? 凌振竟然认真地点头: “若是以后我认识了这样的女子,我就娶她做王妃!” “那你母妃要不高兴,你母妃可不喜欢淑惠皇后。”陆英开玩笑,却是说的真心话。 凌振想了想,偏头道: “那是因为正如师傅所说,我母妃嫉妒淑惠皇后,所以才不喜欢她。师傅讲给我听嘛,讲给我听嘛。” “那你想要听什么呢?”陆英无奈对小孩子她最是没辙。 “父皇和皇后娘娘是怎么认识的?”凌振问。 陆英想了想说: “大概是在学堂认识的吧?” “错了,”突然一个人打断了陆英的叙述,那个声音听起来竟然如此熟悉,陆英和凌振惊讶地回头,却发现了凌宣毅带着福祥站在了屋子的门口,凌宣毅一脚跨进来,淡淡地笑着看着凌振说,“当年朕第一次见筱君,却是在京城隐云寺中。当时朕只有六岁,在一众嬷嬷带领下,去给母后祈福,却见了一个女子竟然在用长弓射杀天上雄鹰,只是为了救下一对飞雁。虽然佛寺之中杀生,却到底是以杀止杀,朕看着觉得神奇,后来她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说了一句‘看什么看’,才气呼呼地离开。那个样子,朕记了一好久,却没有想到六年以后,我们就在学堂相见了。” 陆英大窘。 凌宣毅却无奈叹气道: “可惜,第一次见面,她还是那样气呼呼地看着朕,冷冷地问朕是谁,朕自小虽然不是万千宠爱着的,却也没有见过人如此放肆。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宁王府上的郡主,唤名——筱君。” 131、只如初见 当年顾筱君却并不知道凌宣毅在学堂之前就已经记住了自己,可是凌宣毅却一直记得那个弯弓射鹰的小女孩,一股子傲气,不服输也真挚。当时凌宣毅还是太子,自小没了母亲,被交给段贵妃抚养,段氏时刻保持着警惕让这个孩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多谨慎的思考和言语。皇宫高大,却是阴沉得彻底。 学堂初见, 凌宣毅已经是少年太子,仆从簇拥之下,早早来到学堂给先生们请安问好。那一众先生,都是当年季相留下来的人,学识渊博人品高远,先帝信得过也得到段贵妃的倚重。时下同时来学堂的人自然还有几位亲王的孩子,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也送来了些——例如宁王家的郡主、大将军家的小姐。 凌宣毅记得, 还没有进到学堂里面,远远就看见了那高高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红衣的女孩,冷漠地眉眼,甚是悠闲地在用手中一把小巧的胡刀削着手中的一个木雕。虽然那刀小巧,可是凌宣毅看得真切,那刀在日光下的反光绝对是一把好刀,而且能够吹发而断。树下全部都是学堂里面的下人还有侍卫,全部都惊恐万分地劝着那个女子要下来,凌宣毅给身边的福祥使眼色,福祥是个伶俐人,自然立马说道: “那是冯澹将军家的冯小姐,自小便是喜欢上树骑射,不通女红。” 凌宣毅本想说将门女子大抵本来如此,却看见了一同来的书院之中的其他弟子之中,还有一个蓝衫的女子。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觉得无可救药地叹气地看着那个在树上的女子,反而那个蓝衫的女子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眼中带着敬仰带着高兴带着骄傲地看着冯家的小姐,只差没有拍手称赞起来。 “我说筱君,你看他们这些胆小鬼。没一个上得来的?就这等本事还让本小姐来学什么?” 那蓝衫女子闻言也是大笑: “他们本来就是胆小鬼,说什么圣人之道,我说都是胡说八道。个个本事高强,一篇谏太宗十思书都背不下来,简直让人觉得丢脸。” 旁边有几个小厮却是忍不住了,红着脸走过去: “郡主,您也别光顾着看小的们的笑话,也帮着劝劝冯小姐啊,若是出了个什么闪失,小的们的命也丢不起这个不是?” 那蓝衫女子听了哼了一声: “冯莺。他们要我劝你呐,我说不如我也上来算了,让他们着急去吧?” “你早该上来了。在下面看戏莫不是怕被王爷看见了?” 那蓝衫女子吐了吐舌头,竟然也是足尖一点借力就上到了树梢之上,没有选择和冯莺坐在同样的树枝上,而是选择了旁边的,她坐稳以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糖梅来。递给冯莺: “要么?” “当然要!”冯莺接过来,抛起来用嘴吃下。 这个场面看得凌宣毅目瞪口呆,倒是福祥在旁边略微忍笑道: “那是宁王府的筱君郡主,和冯家的小姐自小就是好友。” 凌宣毅愣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我以为天下女子,都当是如母后般。端庄高贵。却没想到,竟然有如此情态。” 福祥也道: “是,郡主和冯小姐都不是一般女子。太子爷您日后可要担待着些。” 凌宣毅没有多想,却是多看了两个女子一眼,正好此刻蓝衫的顾筱君低头看了一眼凌宣毅——四目相对,凌宣毅看得那女子眼中神采飞扬,却根本没有丝毫的敬畏。多少年来当着太子多少人不是对他阿谀奉承就是对他百般的赞赏,这个女子却是上下打量了凌宣毅一会儿。然后转头去给冯莺说了什么,冯莺和她一起笑了起来,福祥看不下去,上前了几步说道: “郡主,冯小姐,如今现下太子殿下已经到了,二位还是快些下来吧,学堂里莫教老师等着急了。” 冯莺听见了太子一句,一愣,反而是嘀咕了一句什么,收起了刀从树上跳下来,给凌宣毅行大礼: “见过太子殿下。” 凌宣毅刚想要说免礼的时候,却被顾筱君打断,顾筱君没有从树上下来,却笑着对着凌宣毅拱手: “见过太子殿下啊,我懒得下来了,老师今天是要讲贞观政要,女孩子学这个不好,冯莺你走不走啊,你不走我走了,南街的雨花糕今天又有新的样式,早就想着去看看,顺便去顺点星沉的银子。你若是不去就给我向老师请个假吧。” 不等凌宣毅答应,她就一跃而出,落在门口,准备出门去,此举看在平常几个弟子眼里都是无奈叹气——在凌宣毅来上学堂之前,顾筱君乃是此处位分最高的人,她要逃学没有人能够阻拦。不过落在了凌宣毅眼里可是从未见过的大不敬,虽然是母后口中的离经叛道,但是凌宣毅却觉得新鲜,多看着顾筱君一会儿,若不是福祥催了,才回神往屋子里面走去。 凌宣毅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才拉着凌振坐下了,看了一眼陆英: “虽说朕和筱君不是在学堂认识的,却是在学堂那一次最是让朕印象深刻。你可知道筱君当年时常逃课,被宁王爷知道了是如何处置的?” 凌振摇头不知道,陆英却下意识回答到: “我爹……不,王爷会罚掉我……不是罚掉筱……不,是淑惠皇后一个月的月钱。” 凌宣毅一愣,看着陆英,没有理会陆英的支支吾吾,只是问道: “你怎么知道?” 陆英后背都被冷汗湿透,还好没有露馅,所以陆英说道: “淑惠皇后在时,告诉臣的。” “那筱君和你关系还算不错。”凌宣毅笑着叹了一句,想起了曾经面上带着笑容,却想着筱君至今不在了,又是带了一抹愁。叹了一口气,才摸着凌振的小脑袋说: “振儿,你母亲出身不高,但却貌美,性骄傲。若是你能有筱君那样的母亲,却是多好?” 凌振刚想要开口,却也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振儿想要母妃被父皇喜欢……可是母妃不是淑惠皇后。” 凌宣毅笑了笑,无奈道: “这个天下只有一个筱君,朕却不想要找他人来替代了她。对人对己都不公平,太祖在时,就因为对郗皇后思念成疾,才会导致后来的曲氏祸乱后宫。父皇在时,也是因为对生母的珍惜,才让兰妃一流弄出了许多的岔子。筱君就是筱君,不是他人能取代的,况且,你母妃也并非一无是处。” “不然父皇为何要封母妃做贵妃呢?”凌振俏皮地笑了笑。 陆英见他们说话说得差不多了,才问起: “皇上怎么想着到臣这里来?” “这不是看完了母后之后,便来瞧瞧振儿,看看你惯日里都是教朕的皇儿些什么大道理,朕也想要听听你的妙语。”凌宣毅笑着,看着陆英,又看看凌振,觉得是看见了极好的两人。 陆英后退一步拜了: “臣学识浅薄,不过是教给王爷些许药丸的方子,却不是治国大道。” 凌宣毅未曾说话,却是看着桌上的药丸。 凌振此刻却开口了: “父皇,先生对我说过,治大国若烹小鲜,师傅所教我的,也是一样的道理。药丸须要用得适量的药钱,正如治国需求贤;那药粉不可磨得过厚也不可过薄,正如待人不可尽折其锋芒却也不能不展其锐气;灸烤之时不可太过旺火更不可太过微凉;一如理政当适度不可一蹴而就。这就是师傅教给我的大道理。” 陆英惊讶——她可没有教过凌振这些,凌振所说的却都是药理,可是从药理看出去的这些道理,就不是陆英能够说明白的。却不知道凌振是如何学来的,若是这个孩子自己所学,那么他的聪慧程度不比当年的任何一个少年天子弱,甚至可谓传神。 凌宣毅却不明白陆英的惊讶,赞许地看了看凌振又看了看陆英,点头道: “看来朕是给皇儿选了一个好老师,当着如同筱君所说,学堂里面是学不到东西的,若是朕当年也能遇上如你一般的名师,恐怕现在也不会如此掣肘。振儿有福气,朕也看着高兴。” 陆英无奈只好讷讷地说了皇上谬赞,凌振却突然对着陆英伴了个鬼脸,然后闹着要凌宣毅带着他出去玩。到底是个九岁的孩子,凌宣毅看了陆英一眼便也就带着凌振出去了。 两个人前脚刚刚走了出去,就看见唐含笑匆匆忙忙跑进来,冲着陆英大喊: “师傅啊!我堂姐怕是刺激受大了,你快去瞧瞧吧,我看她这是要疯了的样子啊!” “你堂姐?”陆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冯莺啊!冯嫔娘娘!太可怕了,你快点跟着我过去,我受不了她了,简直是个疯子!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劝都不听,怕是魔障了!”唐含笑二话不说拉着陆英就走,还不忘拿上了陆英的药箱。 “说清楚,怎么了?!”陆英停下,看着唐含笑。 “我……我……我堂姐……”唐含笑喘息了一会儿子说道,“她把头发全、全剪光了!现在和一般女尼无异了!” 132、谍影重重 唐含笑的堂姐就是冯莺,唐子川虽然只有一个亲妹子而且惨死在十八岁,但是却还有表亲的姐妹,唐氏家族执掌蜀中多年乃是一个巨大的家族。唐子川、唐子颜还有唐含笑乃是内堡之人,冯莺的母亲虽然也是唐门中人,却是外堡女子。 外堡女子的用毒和制造机关的本事应当没有内堡之人有能耐,但是陆英现在看得冯莺屋内的那些毒蛇,只觉得她和唐含笑的身份应当换过来才对,哪里有人会相信唐门的大小姐竟然分不清楚乌头和情花的。 “你堂姐为什么要剃光头啊?”陆英边走边问。 “我怎么知道,才从御花园出来在御膳房弄了点吃的,路过储秀宫的时候就看见里面已经乱作了一团了,少不得一会儿得惊动皇上太后了,师傅你快去看看吧,龚娘娘在那里劝了半晌也不见有起色。” “冯将军知道么?” “将军此番正在追查刺客的事情,哪里有时间来管这些事?”唐含笑回答,这边却已经过了拱廊,来到了储秀宫。储秀宫当真已经乱作了一团,不少宫女宫人都紧张地看着坐在院正中的冯莺,而冯莺则是随意穿了一件绸衫,好整以暇地抱着手中的猫,毫不顾忌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议论什么。龚氏到底是好脾气的女子,一直旁边奉劝道: “姐姐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必如此自伤身体,叫皇上看了伤心呢。” 冯莺听了冷笑一声: “那个喜新厌旧的男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推陈出新才算是好彩头呢?” 冯莺这话说得大不敬,吓得周遭的人纷纷摇头,龚氏更是吓得想要捂住冯莺的嘴却被冯莺一巴掌打开: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你休要在此做什么好人,无非是想着日后飞黄腾达了能够六宫之中没有人对你不满。所以现在早早做了功课不是?” 龚氏有了几分尴尬,却是旁边一直站在阴凉处的紫氏闲闲地开了口: “龚姐姐还是不要和她一般计较。人家可是嫔位的娘娘,犯不着让我们这些位分的人担心。况且人家是大将军之女呢,比不得我们寻常人家。况且还是淑惠皇后挚友,做什么,都不会惹怒天威的。” 龚氏一愣,自下尴尬,储秀宫中人也知道紫氏向来刻薄,这宫中主位虽然是冯莺,可是冯莺从不要人照顾,显得储秀宫似乎是龚氏和紫氏两个人的一般。陆英看到这里看不下去。便走上前来: “见过冯嫔娘娘、龚答应、紫常在。” 冯莺看了陆英一眼,然后瞅见了陆英身后的唐含笑,冷笑一声: “你倒是通风报信跑的挺快。舅舅要是知道你把唐家堡的轻功用在这等地方,真是要、为、你、骄、傲、呢!” 唐含笑无地自容,对自己这个堂姐没有半分的办法,陆英却是也冷笑一声说道: “冯嫔娘娘好大的气派,方才训斥了龚答应那般恐怕也是早就做下的局。从闭门不出不要侍婢开始。这个储秀宫的主位被你弄得不成样子,想要皇上关心你不是这么一个方法。就算剃了光头又能如何,陛下若对娘娘你不上心,又有什么用?”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太医又算得了什么东西,我的生命容不得你们那等肤浅的东西,皇上?那个男人喜新厌旧。我的知交好友就那样死了,他说的深情不过是在后宫之中更加多的充满美女,宠幸新欢。全然将筱君忘却了去!这种男人有什么稀罕,争宠?我冯莺会稀罕他的宠爱?!冯莺不屑施舍的爱情!” 陆英怒极,冷笑道: “施舍的爱情?!那娘娘为何又要入宫?既然是您好友的男人,您这般入宫又是为何?还在淑惠皇后故后没有多久?!” “皇命难为,你道我想要来这个困死人的宫中么?!”冯莺站起来。指着陆英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个小小太医。竟然敢如此编排我,你安得什么心?” “我安得什么心?!”陆英大笑起来,一把打掉了冯莺的收,冷笑道,“您说得好听,皇命难为,您不是当年还犯着两条人命的么,皇命在你堂堂将军之女眼中算得了什么,你想杀就杀,抗旨不尊的事情你做得多了去了。当初是谁放着学堂不上,是谁骑马踏遍京城的小贩,是谁将人弄在城楼上挂着,又是谁闯入皇家围场赢了先皇?!冯嫔娘娘抗旨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多做一件又有何妨?!” 没有人料到陆英竟然敢于和一个嫔位的后宫女子这般争吵,全部都惊呆了担着陆英,冯莺一愣,然后突然眯起眼睛来: “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 陆英心下一惊,却很快恢复了心神,冷笑道: “您的鼎鼎大名想必大家早就知道,何须我再来一一说明。” “为筱君,我要时刻提醒那个负心薄幸的男子,若不是他,筱君如何会那般惨死?!这个光头,就是为了告诉他,落发为志,若有敢忘记筱君一日,就算我冯家上下死了,也要叫他不得安定!”冯莺嘶吼了这么一句,气呼呼地看着陆英。 陆英却像是听见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险些眼泪都流出来,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冯莺道: “你还敢提筱君?!” 冯莺一愣,看着陆英: “我为什么不敢?!” “枉费她把你当最好的朋友,而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在她最困苦的时候选择离开她——都说雪中送炭才能够看出来谁是真心待人,看你,顾筱君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她识人不明!”陆英竟然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看着旁边人都心惊—— 为陆英的动作,更是为了陆英所说的话。 人人都知道冯莺和顾筱君是十多年的好友,她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却怎么说出来的竟然是如此不堪。冯莺眼中闪过了无数多的神色,盯着陆英看了很久,最后却只说出一句话来: “你不会明白。” 陆英听了,突然明白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怔愣在那里,接不了话头。反而是唐含笑小声地说: “师傅啊,你又不是淑惠皇后,你干嘛那么激动。” 陆英脸色白了白,然后最后才抬头说道: “冯嫔娘娘,你和淑惠皇后的事情我无权过问也不想要多嘴,只是希望你,能够好自为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爱惜自己,才能有人爱惜。” 话都说到这里了,也算是说够了,陆英转头就走,带着唐含笑。唐含笑则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姐——虽然看上去不伦不类,但是到底是堂姐轮廓分明,却也有了一种别样的好看呢。 不过陆英没有给唐含笑机会继续看冯莺,只是自己走在前面。冯莺眯着眼睛看着陆英和唐含笑离开,自己抱着自己的猫咪走回自己的房间中: “咪咪,她知道什么,是不是?” 那猫咪喵了一声,从冯莺身上跳下来,然后就跑了出去。冯莺这才关上了房门,冷笑一声: “什么时候来的?” 屋内竟然有人,而且这个人好整以暇地品着桌上的茶,浅浅的抿了一口,闻够了茶香,那来人才开口道: “你陪着女尼的发式,却也好看。” 听声音是个女子,而且婉转动人,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一股子阴气。冯莺听了也是冷哼一声: “不能让父亲一直这么追查下去,当年的事情我们知道就可以了,弄得不好了大家都要翻船。” 那女子看了冯莺一眼,淡淡地说道: “陆大夫是宫中奇人,若能为己用则好,若不能,断不可和她冲突才是。能转眼就获得皇上和太后信赖,更是不容易。况且她现在有免死金牌,你也动不得她。” “也不用动她,我这出戏是要以退为进,我不能让我父亲如此白费了半身的心血,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听说日后太后大寿的时候,要请些山中元老入宫,却不知道那人会不会来?”冯莺问道。 女子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大概是回来的,只是若是让顾相知道了定然要阻拦了去。所以,还是要小心为妙。” “顾君愁不足为惧,只是恐怕要担心沈大人才是,他和陆英交往过密,况且,我想他也不希望那个人出现在这里,”冯莺回敬了一句,然后接着说,“我才发现你的轻功竟然也是如此高。” 而那个女人只是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眼下太后这剂药打得猛了,莫不是到时候取消了寿诞,岂非功亏一篑?”冯莺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不行得想另一个法子备着才好,不要生了什么岔子。” “这些都是你的能耐,我能做的就是尽量配合你罢了。”女子笑了笑,然后起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冯莺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桌上那一杯茶,抿着嘴唇,什么表情都没有——一地的碎发,半室的诡异。 133、元老季宾 却说冯莺的事情到底是被凌宣毅和太后知道了,惊动两宫而来的嫔妃还真真算第一个,只是听说当时冯莺只是冷冷地说她的心不在皇宫,想要去隐云寺请命修佛,为筱君祈福。 凌宣毅留不住她,太后也说况且冯嫔已经自行落发,也就随她去罢。当日夜里冯莺就自行被送去了隐云寺之中修行,而对于此刻的事情因为冯莺此举,凌宣毅只是叫冯澹加强了戒备,到底不用那么追根究底的追查下去。 毕竟,夏日里很快末了。秋日初上乃是太后的生辰。虽然凌宣毅不是太后亲生,可是到底有养育之恩十余年,况且也是当年的段贵妃一手操控,才能够让凌宣毅的太子位置稳固,力挫了瑢珲王爷的反叛,更是让诸位亲王地位均衡。段贵妃当年曾经有亲子,奈何孩子*岁时候便已经夭折,加之当年尹皇后离开锦朝皇宫之后,凌宣毅没有人抚养,先帝也就让段贵妃抚养这个孩子。 太后生辰到底是皇宫的大事情,其他事情都一律给搁置了下来。沈子安也从江南盐税改革的事情之中脱离出来,进而朝臣都是要给太后准备贺礼,后宫诸位妃子也是想尽了办法。 太医院本来是不该参与这件事情的,奈何陆英才醒过来就见到了星沉好整以暇地端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面,桌上放着不少珍奇玩意儿,不过最为珍奇的一件还是那茶壶之中冒着香气的茶。 “雨玫瑰?你又用了什么戏法骗了有间客栈的老板娘?”陆英懒懒地起身,然后才走到桌前,看了看那桌上的好东西,然后长叹一声,“我还以为你星沉是不会在乎这些,怎么竟然是还是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 “混蛋!我星沉是那种人么?!”星沉敲了敲陆英的脑袋,“笨蛋。这是要拿给你去送给太后的礼物,懂不懂?!” “啊?我一个太医要送什么礼物啊,我还想要趁着他们举办寿宴我出宫去透透气呢。”陆英不理解,太医院首辅在朝堂上连话都不用说,况且早朝也没有她们什么事情,所以,陆英淡淡地笑了,“你还是自己去送吧,我才不要去参加什么寿宴呢。” “笨蛋,你必须参加。太后那么看重你。”星沉看着那一桌子的宝贝,若有所思。 “不去会怎样啊,我才不去。我又不是后宫妃子。”陆英白眼。 “太后那日应该也提醒你了,顾君愁、沈子安都提醒你了,那些日子正好我不在,想必因为唐含笑的暗中保护,还有他们几个都有关心于你。所以你才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当年清流剑的事情恒绯应该告诉你了,所以,现在你更是要小心。明白么?”星沉说着。 “可是,你们都没有告诉我要小心什么啊?” “你可知道当年顾君愁之前是谁人做宰相的么?”星沉蹙眉,总算是说到了对话的重点。 却说当日兰妃一案,牵扯的几人当中。便有前朝吏部尚书黄大人,黄大人被处死,家人流放漠北。而后黄大人的后人。成为了戎君最为得力的谋臣。想当日朝堂,最得力的人乃是季相,才冠天下——若非顾君愁少年尤为,季相辞官——而后便没有人能比过黄大人。黄大人文辞非凡,写得一手好字。更是对权术颇有研究,自从先帝为太子之时就已经入幕。是有功德的重臣。后因兰妃一案不得不除治,却到底是锦朝对不住人家。 当时的太医院首辅陆英的父亲陆大夫,就是因为帮兰妃看诊,知道在太医院之中有人想要害死兰妃和兰妃的孩子,当时朝中季相一派做大,而且对先帝不少的做法很是不满,所以结党营私比现下严重。 陆太医本想着要告诉皇帝,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还被段家人警告了无数次。所以在季相拉拢陆太医的时候,陆太医没有选择。 但是, 朝廷斗争岂是一个太医能够轻易明白的,季相都因为这件事情不得不告老还乡将宰相之位给了顾君愁,何况是一个太医院首辅。段贵妃成功铲除兰妃,陆太医等人也因为谋划着要颠覆锦朝政权而被判处了斩立决。 此事当时乃是顾君愁作为季相的门生,连夜入宫告诉了先帝的——所以当时先帝震怒,大怒之下立刻下旨抓了人就要拖出去斩首。待冷静下来,想要追回那些人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人早就已经身首异处。 此事牵扯到季相一脉的人对皇族的背叛,先帝心力交瘁,见季相已经明白道理自己离开了,也就想着季相对自己有功,也就放过了季相,对不少人都有了清算。陆太医只算是对季相一党杀鸡儆猴而已,其实陆太医根本没有参与其中,只是为此弄得陆家家破人亡,陆英也就因此能够留在了皇宫之中。 陆英蹙眉道: “宰相季宾,当然知道。在我还在闺中的时候,就已经听得他的大名。顾君愁的老师,政事没有难得住他的,若说顾君愁是贤相,那么季相更是能者可居相位。只是结党营私,对抗瑢珲王爷,曾有反心。对当今皇上的太子之位并非看重,拉拢重臣曾经想要改朝换代,最后因为顾君愁的告密造成兰妃一案,然后季相辞官回去,成为乡间隐逸。” “季宾现下应该已经是个六甲老人,但是到底是有功于朝堂。到底是让瑢珲王爷的谋反之心昭然若揭,阻止了皇朝内部的分裂。但是,季宾不是那种为了权势就鬼迷心窍的人,他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敢这样反叛了皇帝。所以,才要你小心,毕竟你们陆家曾经算是季家的党羽。就算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你也是太医院首辅,是当朝臣。你要小心,不要再被皇帝怀疑了去,就算你有免死金牌,伴君如伴虎,可明白?”星沉继续劝道,“太后和凌宣毅都多疑,我要你送贺礼给太后,也是这个道理。” 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你是要我给太后暗示——我是站在她那一边的,对不对?” 星沉点头。 “所以沈子安、顾君愁还有太后,都是要我小心季宾?”陆英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锦朝有先例,就算是被扁出去的臣子,只要是元老,都可以或者说必须前来参加朝堂的重要庆典,就算是人不能到,也要略呈上了礼物来表达敬意。而前任宰相季宾,定然是会前来的,到时候算是什么情状没有人知道,所以星沉要陆英早作打算。 “我说星沉,我怎么觉得你关心的事情不是你一个星官应该关心的事情啊?”陆英揶揄道,“感觉反而像是你才是一个谋臣。朝堂之术你清楚得很呐。” 星沉一晒,淡淡地笑了: “生命的漫长岁月之中,我自然做过谋臣。锦朝先祖在六国乱时,我并不是以星官的身份来到太祖手下,我也曾为谋臣。只是见识过了范相、宁王他们的本事之后,才渐渐退却,做了星官。讨个清闲。” “所以你见过锦朝没一任皇帝还有我们宁家的先祖么?”陆英问。 星沉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顾家其实哪里有什么先祖可言,那个人,那个骨骼清奇、名动了六国的人,哪里会给世人留下什么后人,一切早就成就了绝响。惨死在了太祖皇帝给晋主践行的筵席之上,并没有后人留下,若非太祖皇帝让皇家子嗣入继了顾家一脉,哪里能延续下来。那个才华横溢的男子,到底是人间绝唱。活在锦朝那么多年,星沉从未再见过比他还惊艳的男人,更是无人能出其才华左右。奈何,《锦绣》一书对他的描摹都太过简单,书不就他当年的风华和绝艳,若非自己去当了星官。又如何能够逃过当年那场绝杀,多少文人志士,死于非命。就为了隐瞒那些惊天的秘密。 陆英见星沉不答,反而面色沉静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问错了什么,但是不多时星沉就笑了: “你还是早些准备吧,沈妃要在太后寿宴上给太后弹琴唱曲子。潘贵妃倒是也准备了不少江南名贵的衣裳,各宫的嫔妃都有自己的打算。连载蜀中的晋王后裔都准备了贺礼要来上奉呢。” 陆英白眼道: “那你都给我了你准备什么?” 星沉想了想,说道: “呐,我是星官啊,所以我去胡说八道,总之弄些好话说说不就好了么?” 陆英翻白眼,想了想,最后还是推开了星沉的东西,淡淡地说: “要准备礼物,还是我自己来,你的东西还不如送给我做礼物呢,反正你好久都没有回来了。” “也是,走我请你吃饭去吧?”星沉拉着陆英,然后小声说,“不要让你那两个宝贝徒弟看见,我可算是请不了那么多的人。” 陆英白眼,心说你都没有钱那这个天下那些想要长命百岁的人都失败了,不过也没有反对星沉的意见,给凌振留了书也就自己离开了。 不过, 陆英并不知道星沉带着她离开以后,太医院就来了一个访客来找她的。太医院的不少人都对这个人避而远之,但是这个人带着厚礼来,唐含笑也不好不让他进来——况且这是一个六甲老人。 “老人家你若愿等,就等等吧,师傅去吃饭应该会回来的。” “如此,也就不必了,只是还请把这个交给陆姑娘。”那老人取出怀中一块烧焦的碧玉,给了唐含笑,然后才说道,“老朽名为季宾,若是陆姑娘想要相见,且到城外驿馆来就是了。” 134、寿宴难料 颐年殿那日里乃是歌舞升平,从早上就开始摆放那个了花团锦簇。太后虽然那日里被刺客弄得受了惊,但是却也打点了精神,在天宴的陪同下来了前殿之上,看着那些精心准备了的表演。贺礼大半都是天宴代收的,上好的给太后过目了看上一眼。 凌宣毅下了早朝便赶过来,眼见着潘玉颜和沈如鸢还有一共后宫的妃子都已经到了,朝臣自然是随着自己家陛下来到这里给太后祝寿。吉祥话和场面上的言语不少都是福祥带着头说出来的,星沉对天的祝祷也算是相当隆重。 至少, 陆英从来没有见过星沉穿上这种白色羽袖的宽大袍子,后摆在晨风中被吹散开来,像是展翅欲飞的白鸟。应该说这样的星沉是最亮眼和让人惊艳的,陆英远远就看见了不少小宫女还有不少小太监对着星沉放了星星眼。陆英不由得腹诽星沉这种不男不女的状态不知道要祸害了多少人。不过到底还是在一中大臣都献完了寿礼之后,天宴才看着陆英说道: “陆太医此番也来了,还要多谢陆大人所开的良药良方,太后这些日子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太多,天宴无以为报,愿以此曲送与太医。” 陆英先是一愣,然后才笑道: “天宴姑娘客气。” 天宴摆了摆手表示无妨,然后才款步来到了台中央,捏了调起了腔: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天宴才开腔,所有人都惊艳地看着天宴,同时目光又在陆英和天宴只见逡巡——这曲子不是一般的欢宴曲子。而是一首新词一首新曲,唱的竟然是医者。 而也就只有少数几个精通了医术的人知道,那是出自《黄帝内经》,不少医者都以此为行医的本分。 “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天宴又唱了一句。歌声婉转动听,让不少太医都屏气凝神,仔细地看着天宴,似乎回想起来了自己半身的行医。 陆英看着天宴,心里却生了疑惑:当日里。自己魂魄离体,看见了冯莺和一个美丽的女子讨论着要杀死了顾筱君,冯莺的声音陆英听得真切,但是另一个人,陆英一直以为要么是潘玉颜,要么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天宴和冯莺是挚友。但是顾筱君从不知道。况且天宴太会做人,一直都很会做人,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才让人真真看不透。 可是。 都说歌喉能够展示了一个人的心,听得天宴唱此曲,陆英却觉得她不是那种心狠之人,不是能够做出谋划杀人的事情——况且,天宴和顾筱君无冤无仇。为何要置人于死地。 大概, 只是因为天宴和顾君愁乃是红蓝颜知己的缘故。导致陆英对天宴也没有什么好感,于是陆英这一次算是重新认识了天宴这个人。 天宴开口唱了最后几句: “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行迹之心。” 一曲终了, 却是漫长皆寂静,天宴款款一笑: “天宴献丑了。” 陆英笑了笑,然后带头鼓掌: “天宴姑娘唱的曲子美,也是对医者之道最好的诠释。为太后和皇家计,乃是我们太医的本分,姑娘这么做,陆英受之有愧。今日既是太后生辰,陆英也有几样东西可以送予太后作为贺礼。愿望太后可得万年。” 陆英挥了挥手,让唐含笑带着自己的药箱上来了,然后陆英从其中取出了一个玲珑胆瓶,轻轻地打开了塞子,一时间飘香而出,每个人闻了都是沁人心脾,陆英笑了笑,然后塞紧了塞子,才说道: “此物乃是专门为太后调制的,太后终年在颐年殿中,恐是有抑郁心,此物虽然不是延年益寿功效,却能够使人心情舒畅。有心旷神怡之功,虽没有名字,却是陆英小小心意,还望太后喜欢。” 太后闻着也喜欢,自然笑道: “哀家还要多谢平日里陆大夫的照顾。” 陆英摇头,拜了说道: “太后谬赞,臣还有一物要送与太后。” 唐含笑取来了几种药草,都是经过了陆英精心打理的,陆英也是笑着一一指着说道: “这一味吉祥草乃是最为平常的,想必宫中也不常见到。只是此草名吉祥,又名松寿兰,更有补肺止咳之效果,素日里可以用一二两,泡做了茶水,也是极好的。而这一味寿庭木也是如此,用以五钱,对女子身子调养也是极好的。而寿李可以平息气血,调适焦躁之症。长寿菜虽然性味寒,但是却可做平日里调养之效果。这些虽比不得人参和龟血,但是却是普通药草之中有大用处的几味。现下国事繁忙,边关有险、蜀中有乱,宫中开销都在从简,想太后素日里来食用都是大补之物,但是过之太甚,反而对身体无益。太后还是多用些他方,多去御花园中走走,才好。若如此,定然可得长寿、福禄双全。” 太后听了,也是终于展颜一笑道: “陆太医有心,倒是哀家平日里都给那些补品弄得身子软了,懒于出行,却更是落下了病根。哀家倒还要好好谢了你,天宴,一会儿将哀家藏的那几本医书送与陆大夫。” “是,太后。”天宴点头,也回首对着陆英一笑。 陆英谢过了太后之后,才是潘玉颜送上了她的礼物,平日里太后就不怎么喜欢潘玉颜,潘玉颜也不会特别费心去讨好这个太后。所以两个人之间看着就像是在寒暄的陌生人一般。倒是太后对沈妃的关心就看着比较像是一家人,沈妃送出的东西乃是自制的调香,还为太后奏了一曲《春日宴》。却怎料道,龚常在却是在沈妃奏乐的时候,自然地起身跳舞,舞姿不错,太后瞧着也喜欢。 然后龚氏舞毕才说了: “在太后和皇上,几位姐姐面前献丑了。” 潘玉颜冷哼一声,然后才笑道: “妹妹舞姿不错,堪比本宫当年。本宫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当日里皇上赐给我一件舞衣,也是极好看的。现下本宫老了,那衣服也没有穿过几回,不如送与妹妹好了。” 龚氏哪里受过如此礼遇,况且潘玉颜还是往日里最凶悍善妒的人,慌张地推脱。 “怎地?妹妹这是嫌弃姐姐穿过的衣服么?”潘玉颜反问,咄咄逼人。 “妹妹怎敢,只是怎敢要了姐姐和皇上的相好之物。” 潘玉颜笑了,高深莫测地看了凌宣毅一眼,声音娇俏: “皇上?臣妾这要用你的东西弄了顺水人情,你看可好?” 凌宣毅皱了皱眉: “你喜欢就好。” 太后也难得见了潘玉颜这样的退让,心里虽然高兴,可是却觉得潘玉颜还是咄咄逼人,于是也说道: “龚常在你且就受了吧,难为玉颜一片好心。” “多谢姐姐。”龚常在立刻点头拜谢了。 紫氏却是一旁看戏没有多少想要出场说话的意思,只是等着龚氏退下了以后,紫氏才款步出来说道: “母后,妾身不弱几位姐姐聪慧,针脚工夫比不上贵妃姐姐,琴技调香比不上沈姐姐,歌喉定然不如天宴姑姑,舞姿若要算起来,定然也是在龚姐姐面前献丑。众位大人的礼物贵重,小女子家贫自然也送不起。只是听闻太后日夜受惊,心下也跟着难过,便手抄了这两卷《太平经》,愿给母后做平安之效。” 太后一愣,本是不喜欢紫氏乃是潘家之人,却见了紫氏呈上来的两卷经书透着墨香,这个女子写的字脚也算是娟秀可人——都说字如其人,许是先入为主误会了这个孩子。况且,她才失了孩子,心下郁闷难免,却还能为自己着想,太后感慨,却下意识看了潘玉颜一眼。 潘玉颜也是看着经书,无意中看见太后看向自己,潘玉颜便做了欢笑道: “倒是妹妹有心,让我们都汗颜了。” “答应这般有心,教我们都觉得可叹,母后也看着喜欢吧?” “皇儿,这孩子瑞纳怎么还是个答应?有了你的皇嗣,还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你怎好就这样对人家?莫不是还念着你的筱君?”太后开口,看着凌宣毅。 凌宣毅无奈,知道再不开口太后又要说道筱君,所以也就说了: “母后看着喜欢,那要怎么个封法,全凭母亲一言就是。” “母后且不要怪罪皇上了,”紫氏却开口打断,“是臣妾不要皇上的封号,臣妾出身并不高贵,皇上的妃子当是名门女子。臣妾有幸得皇上恩宠,没想那孩子与臣妾无缘。宫中人多,都是皇上家人。臣妾不贪图名分,位分太高,反而不是好事。臣妾不想要做第二个石修容。” 太后一愣,没想到紫氏提到了石修容——那是太祖的妃子,一个贫家女子被选入宫,一路晋升成为修容。奈何最后因为不谙后宫之道,被曲氏残忍的害死。一尸两命。太后饱含深意地看着紫氏,明白了紫氏的不简单,而且聪慧内藏。 这孩子是在向太后暗示:她不想要飞上金枝做凤凰,她只想要平安。 135、宫闱波折 想起天宴曾经说过紫氏不想要进宫,都是潘玉颜的设计。太后忽然也就明白了,淡淡笑道: “这孩子真真天真了,虽然你不求,但是到底位分高了,也是一种保证。皇儿曾经想要封这孩子个什么,说与哀家听听?” “当时朕提出时,被她拒绝,还为曾想过。” “哀家瞧着她喜欢,正好你们那储秀宫中的主位娘娘也去隐云寺中修行,便封个嫔吧,这孩子唤名什么?”太后问。 “臣妾单名一个苑字。” “紫苑?”太后重复了一遍,看着台下跪着的女子,想了想说道,“名字倒好,只是这个音,听着不吉利。却不知哀家可否给你改个字?” “全凭母后做主。” “那就是了,哀家想着这个苑字与怨相通,不弱改个芫字,便也就封做芫嫔就是了。”太后点点头说着,旁边礼部的人都纷纷记下了。 凌宣毅也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潘玉颜却笑着开了口说道: “正好储秀宫的主位妃嫔也不在,母后是不是瞧着给芫妹妹重新寻个好去处?” 太后看了一眼潘玉颜,想了想说道: “我瞧着湖心筑挺好,皇上觉得呢?” 那湖心筑乃是建立在后花园之中那湖中心的一处岛屿,太祖皇帝建立永宁殿和湖心筑都是为了纪念郗皇后,奈何最后没人薄命。湖心筑一直没人居住,可是打理得很好,是夏日里可以去避暑的好去处。 皇帝没发话,沈妃却开口了说道: “湖心筑虽然是个凉快去处,可到底与世隔绝,瞧着不适合妹妹的性子。那西六宫之中我瞧着毓秀宫挺不错的,况且早年在里面的陈答应一个人住着也凄清。妹妹不若过去做了主位,岂不更好。况且毓秀宫里的桃花开得可好,妹妹若去了,定然喜欢。” 太后恍然,然后笑了: “倒是哀家老了,不曾考虑那么多,就按着你说的办吧。内务府的着人去好好收拾一番,然后多派人照顾着些。” 紫氏谢过了以后,才退下。陆英坐在后面,唐含笑不出席这种场面。于是陆英心里想要说点什么都没有人说,紫氏当真是好本事,以退为进做的很好。就是不知道这么一来对于潘玉颜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对潘玉颜陆英心里有着奇怪的感受——若是作为一朝的贵妃来说。她貌美且舞姿优秀、有些娇蛮,更是太子妃时就与皇上相伴,算是十多年来服侍着凌宣毅,潘家的势力也在其中帮了不少忙,可是她持宠生娇。脾气也大,阴狠过人,却是不适合做皇后的主儿;若是作为凌振的母亲来说,她对一个孩子的宠爱太甚,却又要利用这个孩子来谋划着什么。 陆英觉得潘玉颜很矛盾,许是当贵妃的人都矛盾。正如太后——当年的段贵妃。 此刻,凌振却突然出来说道: “皇祖母的生辰,孙儿没有什么好送的。便自己作了一副万寿图,想要送与皇祖母。” 太后一听,心里高兴,没有想到自己孙儿也孝顺,没有铺张浪费用了大手笔。却一看凌振呈上来的那幅图——并不是普通的万寿图。万寿图说是图其实就是字,突出寿字。但是凌振却是实在地画了一副画。那是后花园最美的时候,春日正盛、花开正好的时候,画中没有人,却是有无数活波开朗的小孩,嬉闹于后花园之中,孩子们手上拿着的都是寿桃,虽然未曾见到何处是寿桃的来源,却能够从中看出来那些孩子脸上的喜气,那种和乐幸福的氛围可以感染到看画的人。太后看着欣慰,加之旁边天宴走过来笑了笑: “清正王爷有心,这些孩子们连着看,可不就是一个大大的寿字?” 太后这才看出来,孩子们不少,都是寿字,连起来也是寿字。加之精巧构思,太后更是对这个孙儿心疼得紧,虽然早些年因为潘玉颜的关系疏远了孩子,可是如今却更是觉得应当珍惜。 凌振却继续朗朗开口道: “天宴姑姑看得不错,只是这图中,还有几处寿字,若是不这般画了,却凑不够‘万寿’之名。” 被凌振这个九岁的小孩这么一说,加之太后和天宴都称赞得紧,凌宣毅也来了兴趣,凑过去看,看了一会儿,凌宣毅才拍手称赞道: “振儿当真机灵!” 原来,那图中有着无数花儿,大小不论,每一朵花的花心都是一个寿字。大大小小不同颜色,却都是用心来写的。若不仔细发现,是看不出来,可是若是仔细看了,却觉得这些字藏在花里,当真是让人不高兴不感动都难。 “振儿当真是了不得,这是哀家往日里收到最好的一份寿礼。”太后说着,笑着要天宴将此图挂在自己的寝殿正中,要日夜观赏,瞧着也舒心。 “谢谢皇祖母,这是孙儿应该做的。”凌振笑着起身,朝陆英笑了笑,陆英也点头对着凌振笑——凌振早些时日来问陆英万寿图的事情陆英就知道这个孩子有心,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这般用心,凌振这个孩子所体现出来的聪慧远远超过了旁人,陆英觉着他定然是有帝王相的人。 星沉此刻却飘到了陆英旁边,小声问: “不是你教他的吧?” “怎能?”陆英挑眉,“我那点子心思都用在了药材上,哪里通了文墨。你又不是不知道!” 星沉笑了: “我还以为是你古灵精怪要拿着这孩子去献宝呢,你可知道你做的事情已经够让朝堂上下和百姓惊讶了,若是再教着他成就了些什么,日后可就真真的是盛名其下、其实难负了。” 陆英知道星沉在揶揄她,便也不计较,笑了笑说道: “寿宴里面的食物我瞧着都是清淡补益的,不适合我们这种身子吃,不如等会儿你带我去吃点好的?” 星沉皱眉: “你请客么陆大夫?” 陆英摇头道: “你出门那么久竟然不给我带点小礼物什么的,我为什么还要请你吃饭啊?明明应该是你请客才好。” 星沉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我出去了那么久,你竟然不给我弄点接风宴什么的,难道不应该你给我接风洗尘么?你请客吧,我身上都没有带钱。” 这厢两个人正在吵闹着,却听见了那边福祥匆匆过来上报了凌宣毅什么,凌宣毅蹙眉,然后惊道: “如何会这般?” 福祥也算是眉目愁苦,无奈道: “像是隐云寺在山上,夜里寒气重,冯嫔娘娘去了有些不适,才这般……” 眼见了凌宣毅的担忧,太后也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皇儿,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宣毅知道母后不喜欢筱君自然也不喜欢冯莺,冯莺出去隐云寺修行的事情太后知情也没有对冯莺有多少好感,于是凌宣毅用眼神警告了福祥,然后才说道: “是些朝堂上的事情,母后,二臣再去处理一番就是了。” 太后知道凌宣毅不想说,便也点头道: “也是,哀家也不能老是让你耽误了国事不是,快些去吧。” 凌宣毅点点头道:“如此,二臣办完了事情再来看母后。” “无妨的,”太后笑了笑说,“这里有振儿还有你的这一干妻子们陪着,你且放心去就是了。” 待凌宣毅突然离席走了半晌,星沉突然说道: “看来今日里你是请不了我吃饭了……” 陆英还没问出来为什么,就被福祥从后门拍了拍肩膀: “小英子,快点跟我来,皇上等了好半天了。” “什么?”陆英不明白,被福祥拖走以后才听着福祥解释清楚了——说是冯莺去到了隐云寺中,竟然要了最高山上的禅房,平日里也不要人伺候。今日因为主持到底担心派人上去看了一看,却发现冯莺已经浑身高热不省人事了,身子虚得很,寺里懂医理的女尼看了觉着是要拖着成了肺痨,主持想着到底是宫里的人,也就报了。福祥知道冯莺对凌宣毅来说很重要,自然第一时间过来说了。 陆英没想到冯莺才出宫去就病了,想着她平日里那么横冲直闯的一个人,哪里见过冯莺生病,想来很严重,所以也就立刻收拾了东西去了。凌宣毅等在那边看着陆英和福祥过来,才拉着陆英上了他的銮驾。 “陛下,此举……”福祥想要阻拦,可是凌宣毅和陆英都觉得没有什么。这样自然的陆英让福祥觉得不自在,那个小心翼翼的陆英怎么不见了,反而是变成了今日这个如此胆大的女子。福祥觉得陌生,却也为陆英高兴。毕竟那个成日里躲在角落里哭,要自己拿了枣糕给她吃才会傻傻地笑的陆英,已经长大了。 陆英没有想那么多,不够是自小和凌宣毅惯了也就习以为常。凌宣毅则是关心则乱——顾筱君已经如此去了,若是连她的朋友都照顾不好,百年之后,当以何种面目去见筱君。 三个人倒是各自怀揣着心思去见冯莺,却是没有想到,到底在隐云寺,他们要遇上一个能够改变了他们命运的人。当然,也是凌宣毅并不想要看见的人。 136、隐云金光 锦朝建立多年来,国泰民安。除却北部戎狄部落统一之后,北部稍有滋扰、蜀中自太祖时期就未曾彻底平定以外,天下可谓已定矣。 戎狄之中,戎君算是了不得的人物,没有谈成约盟最后还让戎君只带着一个随从就从锦朝大地上逃跑了,到底留下了心腹大患。 至于蜀中,当从六国乱时说起—— 天下六分,宋、梁、陈、律、燕、晋。宋在其中最弱,自然被灭最早,况且宋国本来就地处偏远,却又在六国水源的上游,宋主软弱,自然被其他五国联盟所瓜分,宁王先祖曾经就是宋国的贵族,宋灭之后投离宋国最近的梁,成为梁主宰相的伴读。当时太祖的父亲仕梁为相,当朝相子便是太祖皇帝,巧遇顾家先祖,而后周遭,联合律国灭梁律之间的陈国。又因律国、燕国、晋国本是自门家族之国,律国*的长子患有残疾便掌握了较为偏远靠近东边大海之地的晋国,也换姓氏萧而从母姓为颜;少子年幼却是天性顽劣便是划分了山原之地在晋国以北唤作燕国。梁国最后一任国君混用无度,被律主所灭,梁相以身殉国,太祖皇帝本欲归居山林,奈何为梁国太后设计险些丢去性命,转而投律。成为律国将军。 后燕君意图反律以取而代之,为律晋所破,燕国灭。燕君及其宠妃亡,律国实际为太祖所掌握,律主亡故后,晋主主动请命归降。而后天下统一,晋主被封为晋王,封蜀中远离了东海之地。 颜氏家中多谋略臣,当初不战而屈乃是多年不服,才会造就了今日蜀中局势不稳的状态。 况且颜氏在蜀中并非一家独大。蜀中唐门早就控制了蜀中多年,颜氏想要取而代之必定是要废上一番周遭变化,还在唐子川年少时候,颜氏就曾经想要将家门子女许配与唐家,奈何唐子川年少时候倾慕少年苏沫,任何男女都是看不上眼的。唐子颜惨死,唐门之中无内堡女子,外堡女子到底是说不上话的,颜氏才奄奄作罢。 顾筱君不知道冯莺的母亲来自蜀中唐门,可是凌宣毅却是知道的。段贵妃当年手眼通天。否则如何能够当上贵妃那么多年。凌宣毅在她身边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冯莺的母亲是如何骄傲的一个女子,虽然是外堡女子,但是却对毒术都精通至极。曾经在唐门内部的施毒之会上。胜过了不少内堡弟子。唐子川经历苏沫一事早就已经不再看重内外堡之分,奈何一人并非能够说动全部内堡弟子,让冯莺的母亲归内堡的事情也就作罢。 没想这个女子性子高傲得紧,那日之后便自请离开唐门,带走了她所研制的七十二种内堡弟子无人可解的毒药。还有一百三十六种暗器,悄然离开,然后突然嫁给了当时不过一个三品军官的冯澹。 却没有想到此后冯澹战无不胜,逐渐成为了锦朝的大将军。然后这个传奇般的女子却在家中深居简出,没有人见过冯夫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更没有人见过冯澹出席任何一种宴会上带着个妻子。女儿嫁入宫中。做母亲的也未曾露面。自然是神秘得紧。 “陛下,陆大夫,我们这就到了隐云寺了。只是那高山处的禅房乃是车马上不去的,要人走着才成,莫不是我和陆大夫上去,陛下在这里等着便好?”福祥的话打断了凌宣毅的沉思。 凌宣毅看了看那高高的台阶,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起身从銮驾上下来说道: “朕来看她,自然是要去亲自见见她的。怎好来了却不相见呢。也是个意气用事的。” 陆英瞧着凌宣毅那般黯然的神情,加之凌宣毅曾经说起过顾筱君和他乃是在隐云寺认识的,所以料着凌宣毅是想起了顾筱君,陆英有些无奈——这种心态很难把握,一方面她很想要去劝凌宣毅看开,另一方面确实要劝一个人放下对自己的爱和执着——何况这种悲伤建立在她已经死了的基础上。 偏偏她似乎没有死,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皇上不必担心,冯嫔娘娘自然能够逢凶化吉。” “自然是的,筱君在天之灵,也会保佑着她。”凌宣毅说着,也就自己往山上走了。也不等着福祥,福祥好不容易接着陆英下了銮驾,才慌忙跑过去给凌宣毅指路,陆英跟在后面。 其实, 隐云寺的高山禅房小时候她和冯莺偷偷爬过了无数次,只是因为那后院之中有一株樱桃树,樱桃乃是顾筱君最喜欢的,以前总是拉着冯莺来偷吃的,现在想起来也算是无可奈何——物是人非。 若非这个樱桃树,她和冯莺又如何会喜欢爬树,又如何会在书院之中遇见了凌宣毅,又如何会让那般张扬的样子落入了未来皇帝的眼,到底,一念动,而换了如今的周遭结果。 “参见陛下。”此刻说话的声音,却不是冯莺的,乃是一个老人。 陆英和福祥皆是一愣,然后福祥却率先变了脸色,他惊讶地盯着那个老人,然后才慌张地看着凌宣毅,凌宣毅也是蹙眉然后反问: “你怎么在这里?” 那老人笑着给凌宣毅行了一个草民面见皇帝的大礼,然后又对着福祥说了一句: “老朽见过大总管,还有这位娘娘。” “她不是娘娘,你看不清楚她身上的太医院服饰么?!”福祥不耐烦地打断。 那老人似乎还是很好脾气地笑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对着陆英又拜了一下才说:“是老朽老眼昏花,误将姑娘当做了宫里的娘娘。只是陆大夫如此花容月貌,当个宫里的娘娘,也是不可惜的。” “季宾!圣驾面前容不得你胡说八道!”福祥冷言,却说破了这个人的身份。 陆英上下打量着这个老人,一身的青色布衫,头发已然是雪白,但是却是鹤发童颜,看着身体骨应该十分健朗。陆英想着一个老人跪在这种地方到底不好,可是凌宣毅一直没有说话,然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人,神情沉静,看不出来喜怒哀乐,可是凌宣毅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而季宾自然也就那么跪着,不抬头,也不出声。福祥看着凌宣毅,想要说什么来圆场,可是却见了凌宣毅突然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传旨礼部,废去冯嫔封号,不用留在隐云寺修行,打入冷宫。” 福祥大惊,知道凌宣毅已经大怒,连忙跟上去侍候着,陆英却心惊,跟上去小声问了一句: “陛下,不是来给她看病的么?” “病?!”凌宣毅冷笑起来,阴阳怪气地看着跪着的季宾,“她能有什么病,我原以为她是个和筱君一般单纯天真直爽的女子,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污秽不堪的模样。竟然心计城府如此深,不如去冷宫之中好好谋划。同流合污一丘之貉,她以为她是借着朕对筱君的情义来谋利朕看不出来么?” 陆英心里一凉,然后才说道: “陛下息怒,莫要被眼前事所蒙蔽了眼睛。” 凌宣毅看了陆英一眼,然后才转身冷冷地盯着季宾,一会儿才说道: “季相,倒是许久未见,没想到你还敢出现在京城之中,想着你是又开始谋划着要废了朕这个皇帝,然后找我那个子虚乌有的哥哥,来筹划你的大计了吧?” 陆英大惊——凌宣毅乃是先帝和尹皇后的长子,尹皇后离开以后凌宣毅就是太子,哪里还有兄长,季相还谋划着用这个兄长来篡位?这种事情闻所未闻——难道这就是太后要警告陆英,而每个人都担心的事情? 陆家是太医,陆英的父亲有是太医院首辅,对于后宫嫔妃的生产最为清楚,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季宾拉拢了陆英的父亲,然后害得韩氏自杀么。 陆英呆愣地看着凌宣毅还有季宾。季宾却是笑着抬头道: “陛下,那是老朽不能,不具备慧眼,没有看出陛下的才能。老朽归隐多年,习得不少医书,如今现下是看着冯娘娘病了,自己前来看了,怎敢是想着谋权。陛下莫要生气,陛下不想见着老朽,老朽这就离开就是了。” 凌宣毅蹙眉,淡淡地问: “冯莺当真病了?” 季宾磕头道: “老朽不敢有所欺瞒。” 凌宣毅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也罢了,季相,你有负的人是父皇母后不是朕,你且起来吧。还有,你若真心悔改,多学了医书也是好的,毕竟是你害得这孩子孤苦无依。” 季宾点头,朝着陆英磕头道: “陆大夫还望原谅老朽当年的错误。” 陆英想了一会儿说道: “逝者已矣,季相这件事情以后再说,想去看看冯娘娘吧。” 季宾这才点头说道: “冯娘娘这次病得重了,老朽前几日便上山来看过了,想着本不该是什么大病,奈何现在越发的重了,才觉得有问题。如今陆大夫来了,老朽也该放心了,见过了圣上,更是了无心愿,老朽这就去了。” 说着也就退到了一边,扶杖而去。陆英呆了一会儿,才想着要进隐云寺的禅房去看陆英。却没有想到,那禅房在陆英推门的那一个瞬间忽然金光乍起,一道金光突然冲天。弄得凌宣毅、福祥、还有陆英都是惊讶在当场,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137、紫风叶兰 那金光一出,却不知道为何在陆英看来竟然是像极了当初和星沉相遇的时候,顾筱君策马立于堕星台下,却见着一道金光星沉就那么穿着白色的羽衣从天而降。 有如神明。 星沉那时口中叨念着,他最喜欢的那个讼词: “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祸兮子赢,折羽奉易,祀龙麟,交相迎;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灾末更灵,负角成晶,祀甲龟,归自然;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 这文早就听过,可是陆英从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星沉自己又如何会告诉别人自己来这滚滚红尘到底是何心思,只是本来到这里的本意已经消散,本来都说星沉身为祭祀和星官却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脸孔,笑得奸诈。 可是, 最为嘲讽的是,来这里的本来使命,就是为了让天下平。让天下太平。 “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年律国皇后的凤羽便是这句话之中最大的因,而后“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道破天机。这讼词反复吟诵的那句“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真正的谶语。天道难估,而人心更难测。 当以乐,荣享六国,惹六国纷争,让天下大乱,天道骤变。 而以新,天下才能平定,选中的人,会成为天下的主人,然后助之昌盛。 “乐”和“新”,才是生杀予夺的关键。只是——终归,没有人能明白和清楚罢了。 所谓乐,不是六音之乐,而是——月。 所谓新,不是推陈出新,而是——星。 星沉月落,才是,物主太平。 星有恒常,能主无双。奈何月有圆缺,主降人世无常。星沉是一个人。月落,自然也是一个人。而且,星沉月落——本是不死不灭。两两相生。 《锦绣书》中对金光的记载,仅仅只有那么一两次,所以陆英记得清楚。那第一次,乃是六国纷乱之时,星沉还是梁国国师。恰逢当时宋国灭时,便有金光出现。第二次,便是宁王过世时候,也有金光出现。而今,金光又一次出现,陆英不由得心里觉得有几分紧张——毕竟。金光现,对于紫家来说,并非什么好事。 到底。紫家还和这两次异事,有着几分关系。 那时乃是六国乱的第七年,九月初六,霜降。 鸾凤阁安插在梁国边境的探子叶兰早早的就起了,将乌黑秀丽的头发盘在头上。用一支银钗插好。随手翻弄着手边的木牌,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鸾凤阁的人说过。今天会给她派来她的第一个杀手。以后,他们两个将会组队出动。接受组织的命令。 叶兰出落的美丽动人,因为常年在屋里不见人的缘故,皮肤白得过分。在小村里面和每个辛勤工作的女子男子比起来,叶兰更加像一个面无血色的病人。她偶尔会弹琴,哼着一些京城的曲子。因为是做这一行,手头的钱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用不完的,所以叶兰总是把组织给她的月银捐给村里修建寺庙,或者接济给村里贫苦的人。村里的人都很感激她,小孩子们总会听大人的话叫她“善良的叶兰姑姑”。 可是,叶兰今年,也不过是一个芨年的姑娘,她也才十八岁而矣。 十八岁,却也经历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风霜给她的眼睛染满了对世界的淡漠和冷静,职业的习惯让她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洞察力观测着人伦纲常,看上去,反而像是个上了年纪的姑姑了。 叶兰居住的村子,是属于河州的第九个县中较为穷困的梧柳村,和平年代,村民凭自己一双手活下来。村子地处偏僻,倒也没人来侵扰,一片祥和安宁山清水秀,也不失是个休息养生的好去处。村子三面环水,背靠高山,地势极具天利。这也是为什么一向喜欢大城市的首领,会同意她来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 一抹紫衣突然出现在了叶兰的视线里,准确的说,是也出现在了梧柳村每个看见紫衣的每个人的视线里。因为,他们这样的穷山村,是十年都不会出现这样英俊的男子的。 身着紫衣的男子拥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看得出来是个及冠之年的男子,他负手而来,乌发飞扬在风中,步履轻盈,看得出来轻功很好,英俊儒雅的气质扣上他一身的紫衣,显得他根本就不像个杀手,而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公子哥。 待他走近了,叶兰才能更加仔细的观察他的样子。比起霸气威武的首领,或者是组织里面其他兄弟,这个杀手似乎显得不像那么回事。他拥有一双深色的眼睛,栗色的瞳孔似乎埋没在了他深色的眼眸之中,看过去就是一片深深的黑色,眉是淡淡带有逼人英气的,然而他那种仪表堂堂的外表下面,似乎深藏着一种高深莫测的东西。让人觉得很强大,可又带着不明显的孤独。 “这位大婶。”那个紫衣的男子向在河边洗衣服的何大婶略微行了个在京城只有见到了贵族小姐才用的礼节,“麻烦您,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居住着一位姓叶,名兰的姑娘。” 何大婶本来就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男人,她愣了好半天,叶兰远远的看着,觉得如果是五哥,一定手起刀落杀死了这样费事的女人。可是这个紫衣的男子,只是带着淡泊的微笑,等着何大婶慢慢的回过神来。 “有,有,有啊,这位少爷,我带你去吧。”何大婶连在洗的衣服也不要了,慌张的擦擦手,从河边站了起来。 但是或许是蹲了很久的缘故,何大婶一站起来就有些眩晕,那个男子很适宜的扶住了她: “大婶,小心。” 何大婶已经幸福的昏了头,即使已经是四十岁的她,还是有那样的少女情怀,叶兰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轻点脚尖,从窗户悄然的飘了过来。像一阵白雾,无声无息。可是当她的脚刚刚落地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经安静的转头看着她:“我叫紫风。” 他的轻功在她之上。叶兰微笑着看着他。那紫风,就是紫家先祖最早出现在《锦绣书》之中的人物。乃是记载在了游侠之中,却又有名字在那贵族列传中。 六国乱第七年,九月廿二。紫风来到梧柳村已经十六日。 紫风喜欢和村东头韩家的那个叫紫婉的六岁女孩子一起玩耍,叶兰静静的在屋子里面弹琴,梧柳村的人都以为紫风是叶兰的丈夫,因为他们住在一起,他们同进同出,没有任何的别扭,相敬如宾,而且他们两个都是梧柳村容貌最相称、年龄最相符的两个年轻人。 叶兰没有看见过紫风杀人,只是见过他穿着干净的紫色衣服在亥时出门,又在寅时疲惫的回来,一身紫衣不沾半点血腥。他能用叶子吹奏出动人的曲子,但紫风只在对着那个名字和他一样有紫字的女孩紫婉时候吹。 紫风是一道灿烂的彩霞,给毫无生气的梧柳村,带来很多乐趣。他和何大婶一道去河州买东西,卖布的小姑娘直接少算了何大婶六枚铜板的钱;他和庙里的小和尚一起上山砍柴,帮他们挑水;他用草编蟋蟀送给了村里的男孩子;也帮村里的年轻女孩子晾过衣服挑过菜;他温和礼貌,话不多,对着叶兰时候更是话少,但是他一旦开口,又是一针见血,冷僻犀利。 “什么?你才十九岁?”梁大爷不可思议的看着紫风,“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二十岁了。” 紫风微笑。 “乖乖。这个世上竟有如此年少有为的年轻人,我今天算是见着了。”梁大爷频频点头,“那么你和叶姑娘,是什么时候成的亲呐。” “紫风。”紫婉哭着跑了过来,“紫风。” “怎么。”紫风蹲下去,安静的看着哭得乱七八糟的小女孩。 “村外有一群好凶的人呢,阿菀怕。” “不怕。紫婉乖。”紫风拍了拍紫婉的头,他慢慢站起身来,对着梁大爷说:“大爷,能麻烦您把村里人都请回家里么,没有我的话请大家不要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叶兰已经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风中吹来的不祥她已经感觉到了。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紫风说着,已经消失在了风中,就好像一阵风,不着痕迹的往村口去了。叶兰也急忙跟了过去。村口聚集了不下上万的人马,全部都是河州兵马司的人。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官员,不过按照他们的衣着来看,绝对不会下三品。叶兰呆呆的看着那些人马,她想,即使是首领在这里,也是难以应付的吧。 紫风走在前面,不复以往的微笑和温柔,他冷漠的看着那些人:“萧太师,我何德何能,竟然让你不远千里从京城追到这样偏僻的小地方来?” 队伍当中间马上的老人,已到了知非之年,似乎被紫风的话刺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有些不住的颤抖,他说:“你就真的那么恨我?” 138、萧氏当国 紫风冷笑。 “哥哥,你真的不要妹妹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兵马当中传来,人马分列,露出了一架马车,马车中卷帘而出的,是一个同样紫衣的女子,拥有着绝世的美丽和绝世的哀怨,她的眼神幽婉,定定的看穿人群,直射紫风。 紫风冷峻的神色有了一分迟疑,叶兰扣紧了头上的发簪,保护首领派来的人,是她的任务。如果紫风有什么不测,那么首领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哥哥当真要脱离萧家,做个夺人性命的杀人工具么?” “嗯。” “那么,”那个紫衣女子掩口轻轻的咳嗽,“休怪妹妹无情了。” “闪开!”一向冷峻的紫风突然回头对着叶兰说道,声音当中带着不可掩饰的焦躁。叶兰很快的闪开了,只见那个紫衣女子的身法快得惊人,瞬息之间已经来到了紫风身侧,挥舞的紫色绫带,更是将紫风围得密不透风。紫风抽手拉住那飞舞的绫带,却无法再避开那个女子顺手从绫带上弹出的毒蜈蚣。 紫风退后,被咬的手腕已经瞬间变成了浅黑色。 “哥哥,如果你一定要做出背叛萧家的事情……”紫衣的女子,虽然凶狠决绝,但是声音里面拥有一瞬间的犹豫。 高手对决,这一瞬间的犹豫,已经足够。 紫风顺手截去了一片飘零的黄叶,斩断了紫衣女的绫带不说,还顺势在她的手臂上划下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然后他悄然来到她的身后,扬手扣住了紫衣女孩的颈项。 “紫苑!”马上被紫风称为“萧太师”的老人失声叫了出来。 中毒使得紫风的声音显得虚弱,他使自己保持着应有的冷静:“萧太师,请你把你的人马带回河州府。萧小姐,不久将安然无恙的归还。” “你——”萧太师是何等的尊贵,哪里受得了胁迫,“你竟然真的要反了?!” 紫风凄然的笑,他一步一步退后,退到叶兰所在的位置,没有再说话。 “好,好,好。”萧太师哈哈哈的仰天长啸,“那么。你们也休怪为父无情了。”说罢,他回头对着身后的大军: “我现在以梁国萧太师的名义命令你们捉拿叛党,如有包庇者。格杀勿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可是……”带头的将军有些犹豫,“贵千金还在他们手上。” “千金?!”萧太师冷冷的笑了,“我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要了,哪里还管什么女儿。给我杀。一个都不许留!” 在场的官军都为之一颤,萧太师,为人原来那么凶狠决绝。梁国闻名的是贤相凌相,更有国师星沉,本来时人皆认为梁国是能够统一六国之辈。奈何,最后竟然还是被律国所灭。只是因为当时的萧皇后、萧太后,还有萧氏一组的变乱丛生,害死了凌相、让星沉转投了晋国。最后梁国灭亡。 望着山下浓密的烈火,尸体的骨骼被大火焚烧的噼啪声,叶兰不寒而栗。 紫风静静靠在一株枯木上,苍白的脸色,他的紫衣上终于也映有泥泞。那个紫衣的女子由紫风劫持而上来。现在却也是安静的伫立在一旁,既没有给紫风解毒。也没有再对他们下杀手。她安静的眸子下面,流落的是一种不安的光芒。她看着那些惨死的村民,似乎……是有兴奋的。 “紫风,不给我介绍一下吗?”叶兰淡淡的张开了口。 “萧紫苑。”不等紫风开口,那个紫衣女子已经截口,口气冷淡得和紫风一模一样。 叶兰平静的看了看她,没有再说话。她现在担心怎么向老大交代。紫风则是显出了和他杀手身份不同的悲伤,他看着山下的火海,自言自语道:“可惜了,紫婉长大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才六岁就死去了。” “六岁的孩子,你杀的也不少了。”萧紫苑口气依旧冷淡。 “你也一样。”紫风笑了,“为了做花药,你要了一千个小孩的心脏。” 萧紫苑微笑,一点也不介意紫风的犀利:“你们如果再不跑,他们就要搜山了。” 紫风点头,看了叶兰一眼,带着她,渐渐离开紫苑的视线。萧紫苑则是带着诡异的微笑,离开了山谷,她要逃离京城那个樊笼,逃离被父亲嫁给皇帝这样的命运,逃离开父亲利用她利用到死的心情。她幼年时,父亲把她卖给高官做舞姬,让父亲有了地位;后来又让她继续做了歌妓来卖弄风情好让皇帝青睐,她要的东西父亲给不了。于是她离开了,要逃,就要利用一个机会。哥哥,给的机会。 紫风和叶兰走来山路上,没有多的话,安安静静的走下去。紫风先开口:“首领那里如果不好交代,就让我去领罪。” “你是萧太师那个唯一的儿子吧。”叶兰依旧淡漠。 “这个天下没有哪个父亲会要自己的亲生儿子死的。”紫风微笑,“我是我母亲和一个穷秀才私通生下的孩子。那个时候萧太师已经四十多岁了。” 叶兰听着,不回应什么。 “紫苑则是我小娘和一个道士所生。” “那他也足够可怜的,妻妾都给他戴绿帽子。”叶兰调侃。 紫风勾了勾嘴角,步伐放慢等着叶兰:“他娶我娘是因为那个时候他才是个正六品官员,我的外公是正三品,所以他娶我娘就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等他成了正二品官员的时候,自然就把我外公流放,毒死我的母亲说她是自杀,逼我离开萧家。”说毕,他呕出一口鲜血,毒素似乎已经控制不住了。 “但是他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找你?”叶兰觉得奇怪。 “因为高宗皇帝的妹妹,静安公主含笑,在一次宫廷宴会上见过我一面,现在她到了要出嫁的年龄,一定要嫁给我。萧太师不会放过这个和皇帝攀亲的机会。” 突然有火把在树林里面亮了起来,叶兰一把拉起紫风:“我们走。” “前面是悬崖。” “那只有跳下去了。”叶兰拉着紫风,在追兵没有追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跳了下去。 六国乱第八年。六月廿二。 “恭喜你了,是位千金。”接生婆笑嘻嘻的抱着一个女婴走到了紫风面前。叶兰躺在床榻上,安静的微笑着。紫风抱着孩子来到了叶兰旁边,叶兰逗了逗小孩,然后看着紫风。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紫风没有等她开口,就已经打断了她。 “首领不会轻易放过。” 紫风抱着孩子,半天没有再说话:“叶兰,我们是该出山面对这个江湖了。” “出去,首领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我去,你就可以留下来把孩子养大。”紫风把孩子交给了叶兰。“再说,如果不是一年前你帮我解毒,你也不会……” “紫风。你有你要面对的。我也有。”叶兰起身,“我加入白雾,是为了什么,你知道。我现在没有达成我的约定,我是要向老大请罪的。我不希望。他们有什么不测。” 紫风笑了:“好,那么我们休息几日,然后上山。那以后,分道扬镳。” “这个孩子我会交给他们抚养,你放心。” “嗯。” 七月初一。京城教坊司。 “孔雀姑娘?”教坊守门的官吏,一眼就认出这个曾经的名伶。她名满江湖的时候。还没有人见过她的容貌,除了教坊司里面的人。那年她离开的时候,才十五岁。她的歌喉和舞姿,恐怕是没有人会忘记的。 “小严,这个孩子,麻烦请你交给玄轩姐姐。请她帮我抚养她长大,教她唱歌和舞蹈。永远不要让她涉足这个江湖。” “这……” “叫她粉黛吧。代我问大少爷和二少爷好。”说毕,那个女子匆匆的离去了。留下抱着孩子的小严。莫名其妙的看着怀里的婴儿。教坊司的头牌名伶养小孩?高贵的玄轩会同意么。小严永远没有想到,这个女婴,在十九年以后,出落成为了京城乃至天下的第一名伶,甚至还给世人留下了一段异常凄美的故事。 叶兰匆忙的往河州赶去,她希望她的到来,能减少首领对她的怨恨,能让他们安全。可是待她到达河州的时候,才知道,首领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高宗皇帝。皇帝现在派了大军围攻着碧池山。她根本没有办法和首领取得联系。她在河州先找了一家客栈居住下来,小二送来热水的时候,她拦住了他: “小二哥,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街上那么多兵马?” “姑娘,你是刚到这里的吧。”小二把声音压低了,“你不知道,这个江湖啊,什么奇事都能有。不久以前,皇帝选的一个妃子消失了,后来竟然被人发现是来到了我们河州嫁给了一个什么江湖人士。这不,敢和皇上抢女人,就把皇帝给惹毛了呗,他就派重兵来了。” “江湖人士?小二哥,你知不知道是谁?” “不记得了,不过,好像是在碧池山那一带。”小二擦了擦手,“嗨,管它呢,姑娘,您有什么需要就招呼一声,我先下去了。” 叶兰点头,她拍桌,碧池山,那么老大一定是有难了。她从客栈匆匆下来,没有理会店小二的客套问话,然后骑上自己的马飞快的往碧池山去。皇帝的大军虽然围住了碧池山,可是进入白雾组织的道路,叶兰知道还有一条水路。如果,这么一年以来,首领没有改变秘道的机关的话。 叶兰潜入河水之中,往河底摸到了那块白色的玉石,向左旋转一下,然后迅速向右旋转十个机簧位置,果然,河底出现了一条甬道,叶兰游了进去,不出三米,终于可以浮出水面,然而,当她浮出水面以后,却是被一把长剑架在脖子上:“来者何人?” “叶兰。” 139、星沉受伤 那个用剑的人一把将她拉了上来:“你疯了吗?风和日丽的时候你不回来,大敌当前你来凑什么热闹。仔细首领一怒之下杀了你。” “叶兰。你终于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生从叶兰身后响了起来,“嗯,现在,我也许应该叫你嫂子?” 叶兰回头,看见了宽袍缓带的一个女子,她的腹部隆起,应该已经有了几个月身孕,她是紫苑,紫风的妹妹。而拉叶兰上来的那个守卫,看见紫苑竟然是跪下去行大礼: “拜见夫人。” 紫苑带着叶兰到了叶兰熟悉的大厅,首领依旧高高在上的说话。他在狠狠的训斥了叶兰这一年的擅自离开以后,竟然没有处罚她,而是微笑着说:“叶兰,没想到你有一天竟然能成为我的家人。” 叶兰惊讶的看着紫苑,紫苑带着诡异的微笑,拉着她往后庭走去。 “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紫苑坐了下来,微笑着看着碧池山的蓝天。 “是,你是怎么认识首领的?” “认识?我六岁的时候,用毒花不小心伤了他的鹰。他来找我算账就认识了。” “六岁?!可是首领来自苗疆啊,你不是萧太师的女儿吗?应该在京城才对。” “哥哥不是都告诉你了,那个老头不是我父亲。我自小在苗疆和父亲一起。” “那你们应该认识很久了。” “是很久了,所以我才会要利用哥哥的离开,逃婚然后嫁给他。” “你的意思是……” “高宗向你的首领要的女人啊,你绝对想不到吧,竟然是我。” “可是夫人……” “不要叫我夫人,你叫我紫苑。哪有嫂子叫自己的妹妹叫‘夫人’的。” “可是,你和紫风。根本就不是……”叶兰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紫苑捂住了嘴,紫苑小声在旁边说:“我们的确不是亲兄妹,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可是如果不这么说,你一定会被刃处决的。” 鸾凤阁主冰岛刃原本就是六国乱时期最为可怖的人物,传言此人乃是前朝太子,因为前朝为六国瓜分之后隐居碧池山之中创建了鸾凤阁,招募天下杀手和小倌,终有一日要卷土重来。 叶兰看着紫苑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如今紫风去了哪里?首领有找到他么?” 紫苑想了想。然后叹气道: “叶兰,就算我是你们首领的枕边人,但是你明白。你首领那个人,永远不会把自己心中的秘密告诉其他人。不过我能够告诉你的是,你们首领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加适合的人,去完成他的大计。” 《锦绣书》载:梁国高宗皇帝深爱萧太师的小女儿萧紫苑,奈何萧紫苑逃婚。高宗命人查找,最后却因此弄得梁国内乱。 而后就有了鸾凤阁之中的人,后来弄到了六国乱的地步。可以说萧家当年确实是给了梁国的内乱造成了极大的危害,而且是六国乱和六国开始互相兼并的开始。 紫家其实不是紫家,而是萧家的后人,萧紫风和萧紫苑的后人所成立。而后便以紫为姓,重新成为了一个大家族。延续至今,当今的紫嫔便就是这家的后人。紫家和鸾凤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锦朝建立以后鸾凤阁已经不知所踪,但是到底这个组织是否存在没有人知道。 碧池山的密道是只有鸾凤阁的人才知道的,虽然很多人对鸾凤阁感兴趣,但是到底不得其门而入。 陆英此刻看着那个禅房想到了锦朝之前的这些事情,就觉得加之紫氏才被封了嫔。心里也觉得不舒服,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既然冯嫔娘娘这里有了这等事情,不如请星沉大人过来看看才好。” 凌宣毅和福祥都想着很好,然后福祥也就想着要差人去找的时候,却才看见了宫里竟然来了人,紧张兮兮地从山下连滚带爬地赶来: “皇上,不好了——” “怎么了?”凌宣毅正觉得这次寿宴上事情真多,这个时候却又生了什么事情。 “星沉大人在宴会上突然呕血,此刻还昏迷不醒着呢,”那赶来的人匆匆说了,又抬头偷偷看了陆英一眼,“太医院的众位大人们说,说是冯嫔娘娘这边没有什么事情,那么还是让陆大人过去一次吧,他们都瞧不出来星沉大人是受了伤还是中了毒,性命虽然无忧,可是却有呕血之症,想着也是要看看的。” “那还愣着做什么,我要去看星沉!”陆英率先说了,也不管凌宣毅是不是答应,跟着那个来人就要回宫去。 凌宣毅想了想,吩咐福祥找人来照顾者冯莺,然后就也是随着陆英等人一道往堕星台去了,星沉虽然不过只是一个星官——但是天下人都知道星沉自六国乱时就已经在这人世间,若是星沉除了什么乱子,恐怕又要谣言四起。 当,凌宣毅、陆英来到了堕星台的时候,却是看见了几个太医面露难色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星沉。回头先是看见了陆英——眼前一亮,然后却是看见了凌宣毅就纷纷拜了下去: “臣等参见皇上,见过陆大人。” “星沉怎么样了?” “大人自从呕血之后便一直昏迷,臣等瞧着脉象虽稳但是星沉大人与我等体质不同,体温偏低,呼气极少,却又不知身上哪里是病……” “说了等于没说,”凌宣毅甩袖,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了,“陆英你去看看吧。” 陆英领了命,自然是掀开了帘子凑近去,才没有搭上星沉的脉,却被星沉反手拉住,然后星沉睁开眼睛对着陆英扮了个鬼脸,然后又故作镇定地闭目养神起来,陆英长叹一口气然后才像模像样地探了探星沉的鼻息,诊脉之后起身,对着凌宣毅拜了下去: “回禀皇上,星沉大人只是太过操劳,所以才有呕血之症。体温偏低也算是正常,常年待在堕星台上皆是如此。各位大人瞧不出来只是因为不曾了解星沉的习性罢了,所以才会觉得惊慌,如此只用按着我的方子服药就好。” 凌宣毅点点头道: “那还不取来了纸币给陆大夫写下方子?” 几个堕星台的童子过来给陆英拿了纸笔,却见了陆英大笔一挥很快就写就,交给了星沉的弟子,那弟子毕恭毕敬接过来走出去准备配药,却是看见那纸条上大大地写着这么几个字“叫你师父起来不要装了晚了我不请吃饭”,那弟子目瞪口呆,也不敢回头去问陆英,只是犹豫了许久才无奈地回到了堕星台,故作镇定地看着其他同门送走凌宣毅和几位太医,留下了陆英气呼呼地看着星沉。 那弟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陆大夫,你这个药方是不是拿错了?” 陆英翻白眼,然后冷冷地看了一眼还在装死的星沉,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吃就算了。” “我要吃!”星沉突然坐起来,对着陆英笑,虽然看上去整个人都很虚弱,可是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垂死之人,所以星沉原本就没事?那个弟子知道此刻这里定然没有什么事情了,于是自己垂手退了出去——只是什么时候这个宫里的陆大夫竟然和自己的主子那么好了? 陆英坐在那里生闷气: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知道,知道,只是在你来了以后我就都好了而已啊。”星沉笑着解释,坐起来,可是才站起来就又趔趄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站不稳,若不是陆英起身过来扶着了星沉一把,星沉定然是会摔跤的。 “还说你已经好了?虽然看着你的脉象没有问题,可是我觉得你气息太弱,”陆英上下打量星沉,“其实你早就醒了,不过是在等我来,你有话对我说。” 星沉叹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没想到你换了一个身体,却竟然聪明了许多。” 陆英毫不犹豫就一拳头砸在了星沉的头上,星沉抱着头无奈地抱怨: “喂,有你这样欺负一个病人的吗?” “病在哪里?怎么我没有看出来?”陆英翻白眼看着星沉,然后看着星沉身子一沉就重新跌坐在了床上,眼见捂着口鼻就要再次吐血。 陆英这次慌了起来: “星沉你怎么了?” 星沉缓了一会儿神才说道: “你还记得我经常吟诵的那个祷文么?” 陆英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 “就那个什么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什么的那个?” 星沉点头: “你可曾想过为何我总是在念叨这个?” “因为你词穷!” 星沉整个人愣住,然后无奈地看了陆英一样,心说我好歹也活了那么多年,就算我词穷也总该记得了比你多的东西吧,然后星沉才慢慢地说道: “那其实不是什么祝祷文,那是神判。一道神谕。给我,也给我的宿敌。致死不休,纠缠一生。就像是荧惑守心。” 最为嘲讽的是,荧惑守心是灾象,但是星沉来这里的本来使命,就是为了让天下平。 140、天都星官 让天下太平。都说神兽白泽是因天下有明君而衔书而至。 但是若是天下乱,则是荧惑守心、天象多变,必有能人异士、妖魔鬼怪祸乱丛生。人虽遭天所弃,但神仍有不忍,所以能降所谓救世主,或者守护之神来到人间。只是,这些神明时而肩负着的是拯救苍生的命运——犹如女娲后人。有的,却是因为触犯了天条,被贬斥到了人间,经历人间变乱的磨难,然后再世才能重归神界。 当年律国皇后风秀容,琴棋书画、歌舞无一不通。一物能倾国,再舞能名动天下,美人多娇,多少英雄豪杰为了见到风秀容一面而摧眉折腰。偏偏,这个皇后拥有绝世的名琴,还有天下唯一的一件凤羽。 传, 凡是见过律国皇后风秀容衣凤羽,在原来堕星台上跳舞的人,那一生都不会再看任何舞蹈,所谓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能见一回。 星沉的那段词,自然是从凤羽说起:“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年律国皇后的凤羽便是这句话之中最大的因,唯有将凤羽祭祀了天地,才能当真坐拥天下,成为明君。奈何凤羽珍贵,律国乃至天下唯有一件。后来律国灭,锦朝天下,凤羽一直被视为不祥之物封存,奈何后来凌宣毅哀莫大于心死,才在筱君死后将凤羽司天——昭示天地他此生不再纳后。 然而有因有果,祝祷词后面的:“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道破天机。这讼词反复吟诵的那句“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真正的谶语。天道难估,而人心更难测。 当以乐。荣享六国,惹六国纷争,让天下大乱,天道骤变。 而以新,天下才能平定,选中的人,会成为天下的主人,然后助之昌盛。 “乐”和“新”,才是生杀予夺的关键,只是——终归。没有人能明白和清楚罢了。 星沉看着陆英,或者说是隔着陆英看着顾筱君,星沉来到这个世间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已经忘记了自己来了多长的时间,生命中很多人事对于星沉来说已经算是太沉重的记忆,或许曾经有经历了时间变迁长久不炽的爱情,或许也有生死相依的伙伴。但是,最后他们都无法递过时间的摧折。 时而。驻足在堕星台上仰望那头顶的星空,会想起那些久远在神界的日子,会想起那些所谓的神命,高台空寂,却无人可以诉说。即使,有的时候有了诉说的心愿。却到底,凡人匆匆百岁,如何能承受得起。 除了。 一个人,生生死死在一起的一个人,正如荧惑守心,天象大凶;星沉月落,物主太平。 陆英看着星沉陷入了沉思。便也不打扰,想了一会儿说道: “说吧。想说什么我听着呢,我可不用上早朝。” “我有一个宿敌,”星沉顿了顿,似乎是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才开口说道,“或许不是宿敌,而是——一个故人。一个和我一起来到人世间的家伙,不过,这家伙的元神逸散人间,寻觅不到了。” “呃?”陆英一愣,“还有一个和你一样不老不死不男不女的妖怪在人间?” 星沉无奈,看着陆英笑了: “怎么可以把我说的那么不堪,我明明是神仙好么?” “哪里有你这种为了多睡两个时辰就放着国师不当要当星官的神仙,哪里有你这种为了五香的烤肉就耍宝求人的神仙,哪里有你这种会吐血的神仙啊?”陆英翻白眼,却还是看着星沉。 星沉耸了耸肩: “那是因为我怕麻烦,你不知道当初当梁国的国师差点要了我的命。那皇帝和太后只见的所有矛盾都要我来说,朝廷之中的纷争还要我去平衡,萧太师多么难处你又不是不知道。后来给姓颜的小子当军师更是累死人,你以为神仙就应该被供起来么?” “好歹你也应该仙风道骨好么?”陆英想了一会儿,“你穿那套白色的羽衣就挺好看的。” 星沉愣了一愣,然后突然笑了: “那白色羽衣是星官比较正式的衣服啊,和律国皇后风秀容的那套凤羽是一样的款式,不过是加上了星官的祝祷而已。” “好了,不要岔开话题,你说你有一个故人?” “嗯,一个故人,叫做月落。”星沉笑,可是眼眸深处却是暗淡的辉光,让人觉得好像很是悲伤。 “星沉月落?”陆英问出口,“所以你经常念的那个祝祷文,其实是在说你们两个么?” 那当然是在说星沉月落和天下变迁,星沉蹙眉带了悲伤的神情,星沉要如何忘记,月落带着邪魅地笑容,满身是血地跪在神界天顶,吐字如刀,诅咒天地——就算月落神散元神灭,生生世世将缠缚罪孽于天地之间,有月落一日,便要叫天下不太平一天。 月落司转轮,掌握着生死忘生再世为何,奈何月落终归因为私自改变了转轮,所以带来了人间六国的混乱。因此时司天罚的星沉,自然随月落到人间,看月落如何以一己之力去改变乱世,以平天下。 所以人间才会有星沉月落,天下平的传言。 奈何月落情愿自毁元神,也要逆天行事,神散却命不绝,月落因天地转轮而生,自然随天地转轮而灭。转轮不灭,月落不灭,阴晴圆缺多加变化,而后才发现了星沉虽然不灭,但是月落却如同凡人一般会有生死变化,只是月落一直在轮回之中受苦而已。 星沉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当年为何月落要那般诅咒天地,到底缘何让月落突然性情大变。 自六国乱开始,月落是过很多人,鸾凤阁的建立可能就是月落促成的。宁王所受种种也皆因月落能够窥视了转轮的力量要遏制宁王对太祖的帮助,月落帮助每一场战争,月落曾经站在对立的阵营以军师的身份嘲笑星沉,月落曾经是名动天下的美人,祸国殃民,最后被新王处死。月落曾经也做过普通人,奈何月落到底是心比天高,一心想着要天下因此而大乱。 月落曾说,若有一日,天下因我而乱,乱而不终,那则是我赢过了天。 月落心高气傲,自命不凡,自然本身月落的天赋也高,只是却终归误在了认死理。 “月落曾诅咒天地,若天下大乱因月落而生,那么天地皆丧,算是神明输了。若是天下不乱而月落将终入转轮,生生世世人间受苦。月落不如我,我一直活在人世间,看着他生生世世周遭经历变化,苦苦挣扎在人世间,可是我却救不了他,还要阻止他,”星沉继续说道,“你以为季宾一人敢于如此当年策动谋反,你以为瑢珲王爷为何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谋朝篡位,这些都是月落在背后推动。因为他可是是任何人,往往我总是在最后的一个瞬间,才明白到底他是谁,虽然每次都阻止了他的乱天下之心,可是却要看着他笑着死去,不知多少年,有卷土重来。” “他却为何要执着于天下大乱?” “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吧?月落本不是司转轮之神,只是因为他的前任幽月祭祀,因为自愿舍弃仙籍透露天机,终归遭受了天谴化为了尘烟。所以才让月落来继承,幽月祭祀比月落还执着于自己所爱——为了那个人终归没有成就一段美丽恋情。你或许只听过牛郎织女七夕相会,在天界,我们却都说荧惑守心。荧惑为火力曾伤了守心,为了寻找守心而下凡下界。只是可惜这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只因为你们人间认为荧惑守心是凶相。” “我似乎想要见见这个人,他一定是一个很悲伤的人。”陆英说着。 “荧惑乃是这个天下唯一能伤到守心的人,同样的,月落也是天下唯一能够伤到我的人,你说过你去隐云寺看冯莺的时候有金光闪现,恰好我要说的就是——月落,可能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你要小心,因为,季宾叛乱未成,都是因为顾君愁和陆英的父母。而且,筱君,你本是已经死了魂灵,你应该投入转轮成为另一个人,获得新生,但是你却留在了人世间——这或许也是司转轮的月落的力量,他要改变的人事,定然和天下有关。” “和我?”陆英大惊失色,不对,应该说是筱君,只觉得星沉说的越来越恐怖,“你不是能够看到未来么,为何不能未卜先知改变这些?” “我能够看到未来,但是我却看不到神明的干涉,像是所有的线牵绊在一起,但是你终归找不到出路和结束。我不能看见你的命运,或许就是因为月落在其中作梗,而且,我一直无法找到陆英的魂灵——” “陆英……” “你的魂灵寄宿她的身体,可是她身体里面却没有陆英的魂灵,其中定然和月落有关,可是月落神散,我找不到他。他能伤我,定然是给我警告,他要有所作为,必然要从此开始。” 141、追溯原先 陆英从没有想过竟然其中还有如此多的关系,只是愣神很久看着星沉,星沉却兀自笑了: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到底最后没有一次月落是成功的,不用太担心啦。倒是请我吃饭是正事,快点来请我吃饭吧。” 陆英白眼: “你这不是受伤了么?还不要命的要去吃饭么?” “告诉你啊,这大概是我们吃的最后一顿饱饭了。我冒着遭天谴的风险偷偷告诉你,锦朝的天下肯定要出乱子了。包括那个对你倾心已久的异域国王。” “哪里有个异域国王?” “你好薄情啊,人家戎君可是为了你只身来到锦朝,更是为了你只身离开锦朝,为了你甘愿臣服锦朝,你就这么忘记了人家?”星沉故作怨妇状看着陆英,一双漂亮的眼睛还带了泪水。 陆英对星沉这幅表情最没辙,于是陆英无奈地耸了耸肩: “好吧,我没有忘记,只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想着,陆英就拉着星沉起来: “好了,说道这个,我却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既然曾经是六国乱的时候,为梁国国师,而后,你又是晋国的军师,对不对?” 星沉点头,一脸警惕地问: “怎么,你要说我是事二主?变节不忠?” “哪有那么严重,六国乱的时候我的先祖宁王本来是宋国贵族,后来还不是投了梁国,梁国灭投了律国,最后才是锦朝。就算是锦朝的太祖,一样也是先仕梁,而后投律,哪一个不是事二主的?”陆英白眼。“再说,你这样的人活了那么久,不事二主怎么办?” “好吧好吧,说不过你,你说你想要问什么?” “晋主后来是自愿投降锦朝,然后被太祖封了封地去了蜀中,然后晋国的皇族,还有晋国的遗民都在蜀中发展,都说颜家是不满于晋主的不战而降。所以后来的颜氏家族都在蜀中作乱,意图建立一个蜀中独立王国。然后一图复国?” “你又是从《锦绣书》上看来的吧?”星沉叹气,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晋主——那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挑眉看着星沉的少年。 《锦绣书》载: 晋主颜惜阴,年少有疾,久卧。不能言,不可强行。性懦弱,孤僻。不战而降。入锦为晋主,入蜀中。十年,卒。 “你以为晋主是个怎样的人?”星沉问。 陆英想了想,说道: “他是个哑巴,然后又有腿疾,终年坐在轮椅上。是律国国主的大儿子。但是懦弱怕事,被封在了晋地,最后降了也算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吧。以他的力量是不可能和锦朝抗衡的。” 星沉摇头: “那是《锦绣书》上写的。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他是如此弱的一个人,为何六国乱的时候,最后剩下的两个国家会是律国和晋国。” “这很简单啊,因为他是律国国主的儿子啊。”陆英理所当然地看着星沉。 星沉还是痛心疾首地摇头道: “还是错。那燕主也是律主的儿子,还是小儿子。封了较好的封地。为何律国要灭了燕国?” “《锦绣书》上写得很清楚啊,燕主荒淫无度,为了自己的宠妃愿以城中所有寺庙的金铃铺满了皇宫的道路,就是因为他觉得宠妃走在上面很是美丽。天怒人怨,而且为了宠妃还公开和自己老爹叫板,还焚烧了宗庙。这种逆子当然要处之而后快。”陆英说着,却也觉得有些奇怪——《锦绣书》上对燕主的描述虽然是如此,可是前后也有不一致的地方,因为在讲述律国、燕国、晋国三国关系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描述的是律国国主对小儿子寄予厚望。 难道是厚望之下,最后导致怒极反目? 星沉叹气,最后说道: “筱君,记得你小时候是最不喜欢听先生讲那些书上枯燥的内容的,你和冯莺动辄就离开了学堂,‘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个道理你那个时候就懂,怎么反而过了这么几年,你却开始对书上所写的深信不疑呢?” “我……”陆英一愣,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沈子安写的历史要比常人好看,但是沈子安也说过,《锦绣书》后来之所以那么难看,是因为沈家曾经被迫修改过史书,而且就是在太祖的那个宠妃曲氏的授意下……“你的意思是?《锦绣书》上所说的都是假的?” “并不全是,六国之中,就你看来,是哪个国家最为强大?”星沉接着问。 “不必说,当然是律国,地处中原,而且最后也是律国统一六国。” “这不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既然能够预知未来,为何我不直接选择了律主作为我的主君,而是要先仕梁,而后转了晋?” “你想要故弄玄虚……”陆英小声说,看见星沉要打人了,才正色道,“让我想想——因为他们都有实力统一六国?” 星沉叹气,抬头看着头顶变换不断的星象,无奈地说: “天道无常,天命也是会改变的。梁主本来是天下之主,奈何他的命格从太祖的父亲亡故之后就开始斗转,终归距离天下之主只差一步之遥。都说梁主对梁相极为器重,梁相亡故之后,梁主罢朝七七四十九日,而后梁国由盛转衰。天象变换,于是我自然去了晋国。” “你的意思是……”陆英犹疑了一会儿,说道,“晋主是后来天命选中的第二个统一六国的人选?” 星沉点头,看着陆英觉得她终于开窍了。 “可是……他是个哑巴,还有残疾,怎么可能?老天瞎眼了么?” 星沉皱眉,然后示意陆英冷静下来,开口道: “律主的皇后风秀容,名动天下的美人,你也知道,但是风秀容无后,律主的儿女没有一个是她亲生,燕主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晋主的母亲不得宠,剩下晋主之后没多久就被打入冷宫,而后就病死在冷宫之中。晋主是被母亲的陪嫁侍婢给养大的。都说皇帝宠长子,百姓爱小儿。可是律主一直都是宠溺着小儿子的,还有立小儿子为太子的想法。但是,你又可明白?一个人小时候的经历,会改变他太多。我若告诉你,六国君主,若算谋略,我敢说晋主无人能及。” 陆英一愣,然后才说: “谋略?” “要在皇家生存,当然要有谋略。燕主那么心狠手辣,风秀容自然不是吃素额主儿,颜惜阴从母姓就是要让风秀容放心,他无心于朝堂和皇位。你可知道一般孩童足月才能开口说话,晋主却早就能够开口。你可知道他的乳母手帕上有诗词一首,他只看过一遍,便能够随便背诵出来,当时还不过刚刚会说话而已。” “等等……你说他会说话?”陆英大惊。 “颜惜阴如何不会说话,如果要比口才,我相信天下谋臣没有一个能说得过他,而且,他也并不残疾,他平日里装聋作哑坐在轮椅上,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弟弟和风秀容放松警惕,暗自储存实力,如果当年不是事出有因,灭的一定是律国而不是晋国投降。” 陆英惊讶,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曾经如何误会了一个人——一个曾经在六国乱的时候忍辱精进,一直蛰伏的人,想必曾经的晋主一定特别精彩。想来也是,虽然都说晋主懦弱无能,可是《锦绣书.晋》之中却说晋国是六国之中国泰民安、百姓最为安居乐业的地方,先前陆英还以为是因有贤能者所致,而今却明白,没有明主哪里来的太平。 “那,为何晋主会放弃一切转而投降?”陆英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一个能够坐拥天下的男人,一个隐忍不发那么多年的人,最后放弃了所有,情愿被世人唾骂,情愿放下地方王的身份,去臣服在另一个和自己实力相当的人狡黠。 “每个人,都有死穴……”星沉开口,却忍不住有了颤抖的声音,“晋主颜惜阴也一样,燕主为了宠妃能够战死城墙。颜惜阴一样会为了那个人,甘愿放下一切,独自远走了蜀中。” 星沉记得,当自己看着颜惜阴救下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的时候,天象变幻,命运斗转,所有牵系在风中的线全部絮乱,星沉想要喊,不要碰、放开那个人,但是却终归无法在颜惜阴那般深情的面孔之下说出口,困龙于渊,或许只要那个人一句话,要颜惜阴去死,颜惜阴都不会犹豫。却奈何,那个人是比颜惜阴更残忍的人,用自己的死,去终结了三个人之间所有的矛盾和情仇。 颜惜阴为了那一个人倾覆了山河,然而那一人却为此山河,身死。 所以颜惜阴自那以后一蹶不振,一夜白头,终归在病中过了十年,最后去世。星沉赶往蜀中的时候,只记得颜惜阴笑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黄泉,我还有他。而你,却终归,只能活在幻灭之中。 到底是谁,破了谁的局。星沉只叹,虽然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过去,但是下一个乱世即将到来,月落现世,这些,才是自己宿命的开始。战斗,消亡,重生,再战斗,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142、蜀中颜氏 冯莺出宫已经有了旬日。自从季宾和金光的事情以后,凌宣毅更是很少来到隐云寺。隐云寺的女尼们也知道皇帝对这个妃子是无比的厌恶,所以女尼对她也不是很热心。这倒是让冯莺乐得自在,头发已经长起来很多,不过还是短发的样子。冯莺精通毒药毒术,自然懂得生发之道,以毒攻毒,长出来的头发都是偏金黄色卷曲的,又一次冯莺没有挽发髻就出去了,把寺里的女尼惊讶地尖叫起来,大喊着“妖怪呀!”然后跑了好远好远。冯莺反而是无所谓地继续给自己种的几种毒花浇水,冯澹很少来看冯莺,但是都托人暗中保护和照顾着。 再说, 冯莺是何等人,那些寺里的女尼虽然有心刁难,但是到底没有成功过,反而是被冯莺的毒蛇和毒蜘蛛吓了个半死。女尼纷纷求主持让冯莺出寺,可是主持也知道让冯莺回宫不可能,心里着急想不出个办法,又不敢去找冯澹将军,只能暗地里找些大臣想着办法和皇帝说说。就算再不喜欢,可否请到宫里的冷宫,而不是待在寺里。况且寺里的祸事不断,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冯莺却是不在乎,她要的就是离开皇宫。不过,并不是就这样就结束了,她还要回到皇宫中去,而且是要凌宣毅来到她面前跪着请求她回去。冯莺一向有自信,她要靠的不是顾筱君的朋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是,要靠自己的本事。 毕竟,关心照顾和爱是不一样的。潘玉颜是个蠢货,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执掌后宫很久的。沈如鸢虽然聪明,但是臣服太深,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执掌了后宫。很多人一样会被算计。龚氏虽然够聪明,但是却不如紫氏出手迅捷。 顾筱君,偶尔想起自己这个十年的朋友,冯莺还是有些感慨,或者说——心情很是复杂。那个人是郡主,家里是皇室要世代赡养的一个家族。从来不用担心着什么时候就因为触怒圣颜而弄得家破人亡,父母健在,而且对她做出来的事情都是宽容的,她们本就没有办法相比。有的时候午夜梦回,冯莺还是会想起那年她们一起坐在学堂的树梢上。那个巧笑倩兮的蓝衫女子。 可惜, 到底是命运弄人。 “冯嫔娘娘,”突然禅房门外有人叫唤了她的名字。“冯嫔娘娘,在下应约前来,不知娘娘现下可方便一见。” 冯莺笑着放下手中的水壶,心道来得正好: “颜先生自然不必多礼,推开门进来就是了。” 眼见了那推门进来的姓颜男子三十岁左右年纪。一身浅白色的布衫,可是布衫上却满满是暗花银线绣着的龙纹凤羽,乍看简朴,却是透着华贵。虽然隐云寺不是什么高山深谷,但是那石阶之上还有露水——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一双银白的靴子上面没有半点雨露,可见轻功极高。 “冯嫔娘娘恕在下冒昧。在下记着令堂可算是唐门中人,娘娘为何想着要见我颜家人——颜家和唐门可一向关系不好。”男人自己开了话头,看着冯莺。 冯莺笑了笑: “唐门对我母亲可不算好。唐子川是个太过于古板不懂变通之人,我娘心高气傲自然不屑与他们为伍。” “令堂当真该为自己骄傲,但是令堂拒绝在下大哥的求婚反而下嫁锦朝将军,这件事——令颜家蒙羞,娘娘认为。我们颜家还会和您联手么?” 冯莺嗤笑: “如若不会,那么先生又是何必十年之中乔装改扮。来到将军府之中教我武功、告诉我皇室有那么多的隐秘?” 那颜姓男子一愣,然后笑了,对着冯莺点头道: “当真不愧是她的女儿,易容术在你们眼里都是雕虫小技。不过娘娘此举出宫,却是为了什么?若是只是为了和我等方便行事,会不会因小失大。” “都说颜家精通天下术数,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那么小小的一个还魂法术还是做得的。” “还魂?娘娘是要在下来,让淑惠皇后还魂么?借尸还魂?” 冯莺点头,然后笑了笑: “皇帝对筱君深情,筱君说的话他无一不听,我要出宫自然容易,要进宫,自然还是要借助筱君这种力量。你且放心大胆地来了,最好让隐云寺乃至京城的人都清楚知道你颜家三公子来了京城,带着宝贵的法器可以让淑惠皇后还魂。然后后面的戏码我来演就是了。” 那男子点头道: “娘娘倒是高瞻远瞩,只是不知道此法能够用多久。” “不必多久,江南的盐税改革如今进行了一半,我知道沈子安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是沈家和潘家解元已久,正好利用这次机会,江南的盐商和铁商早就可以闹一闹了,盐铁闹起来,蜀中又大乱,戎狄自然会择机入侵。那时皇帝自然会需要我的,将门无虎女,对付戎狄、戎君,我自然有的是办法。”冯莺说着。 “娘娘算盘打得不错,但是男女之爱并非应当如此算计。皇上待娘娘不薄。” 冯莺听了,冷笑: “帝王家何来恩爱?多情总被无情苦,何况我所爱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我又如何能够再去爱上别人?对,先生是要提醒我,这样留下的只是感激和照顾,并不是长久不变的爱情,若是天下太平,他又有新宠,自然会将我忘记。这些都没有关系,在后宫之中地位要稳定,定然不能学潘玉颜不讨太后喜欢,更加不能如沈如鸢太讨太后喜欢。后宫联系前朝,自然要能够得人心。若得朝臣恩,自然不会被轻废。” 颜家的男子点头,最后还是忍不住一问: “在下不明白,娘娘何苦争这些?” “冯家军饷已经被削弱很多,飞鸟尽、良弓藏,敌国死、谋臣亡,狡兔死、走狗烹。我们冯家存在就是为了战争,可是锦朝要的是天下太平。天下安定自然我们家里就没有拥兵的作用,没了兵权,冯家一无所有。若是皇帝以功高盖主论,我们家还有何种地位生存。” “我不认为娘娘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家庭,就牺牲自己幸福的人。”颜家男子说的也毫不客气。 冯莺笑了,带着三分凄苦七分嘲讽: “他惨死的时候我如何不记得,唯有权力,才能够护得自己所爱周全。只因一句巫蛊不详,便要被活活烧死。这样的恨,这样的仇,我怎能不报?只有拥有了权柄,我才能够重新聚拢他的魂灵,才能够重新相见。” “如此,在下明白了,娘娘也就静候了佳音吧。”那男子也就退了出去。 是日, 京城传遍了消息,蜀中晋王的三世子——颜之推进京,带着法器和通灵之介,可让往生者的魂重归,来敬中是帮着尹家作法的。这消息传得太快,竟然是先被宁王妃给先知道了,想着和宁王商量着,要给筱君做场法事——毕竟颜家这个孩子的盛名在外。 凌宣毅后来也听到了这个风声,虽然对颜家的人都颇有忌惮,但是关系到了筱君的事情,凌宣毅没发置之不顾。干脆请了颜之推进宫,也邀请了宁王爷和王妃来到了宫中。在颜之推的保证下,找来了筱君常用的东西,反复招魂作法。为的就是一念相见,本来这等事情凌宣毅是要问过了星沉才做决定的,可想到星沉病重,只好作罢。但是星沉自然是明白要发生这件事情的,却也没有和陆英说,或许是因为私心,或许是没有——冯莺到底还是她们的朋友,没理由去破坏别人的计划。 “怎么没有反应?”凌宣毅见了半天,不耐,便问了。 “回禀皇上,淑惠皇后这等情况有些不同,”颜之推恭敬地作揖,“淑惠皇后去后没有留身,自然要难些,魂灵虽聚,却不知道会往何处,若是借尸还魂,却也还要找个和她相互亲近的人才好,也要是女身。” “我可以……”宁王妃听了,立刻就站出来说了。 “王妃是皇后慈母,魂魄附身对在世之人最是不好,淑惠皇后如此贤良淑德,不会让自己母亲受苦,所以定然是不会选择王妃您的。”颜之推继续解释。 凌宣毅一愣,想了一会儿说道: “星沉。” 颜之推也笑: “星沉大人神之身,魂魄靠近都会神散,如何会能够附身。” 凌宣毅愣了很久,最后淡淡地叹气说道: “福祥,你去隐云寺,问问冯莺愿不愿意来帮朕这个忙。” 福祥领命去了,颜之推点头道: “也是了,听闻冯嫔娘娘和淑惠皇后自小就是交好的,这样算是最最合适的人选了,也不道是谁了,但愿冯嫔娘娘能来就最好不过了。若是她不愿来,便是皇后身边自小照顾的侍婢也是可以的。” 凌宣毅蹙眉,冷声道: “照顾筱君的侍婢,都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了,这是非冯莺不可了。” 颜之推还是似笑非笑,而宁王和宁王妃都是紧张地看着殿外。而凌宣毅心里却复杂——他对冯莺,才真真争吵过,不知道冯莺那样的性子,到底会不会帮忙。而且冯莺不信鬼神,莫不要嘲讽了他们这等举措才好。 143、魂魄何归 却说福祥赶到了隐云寺的时候,却是见着冯莺的禅房灯亮,里面还有人影。推门进去了,竟然发现了星沉和陆英两个人。 “星沉大人?小英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然后还没有等星沉和陆英回答,福祥就惊叫起来: “冯嫔娘娘,你的头发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冯莺冷哼一声: “重新长出来以后就是如此。” 福祥看着冯莺那一头有些泛着金光的卷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看了面色微白的星沉一眼,然后看了看陆英,陆英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然后陆英才说道: “小福子,她这是自己作孽。你不用管她。” 冯莺冷笑: “陆大夫说得好生刻薄,却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太医院对待一个出宫的嫔妃竟然都是如此冷漠。当真是阿谀奉承小人嘴脸。” “你自己用毒药擦拭头部让发质变化,伤身又伤发,想要生发当初为何要落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你自己不懂珍惜!”陆英一步不让,只是觉得心痛——为何好好的一个人,如今竟然变成了这样。 “这是我自己的身体,与陆大夫何干,你又不是我的父母!”冯莺转头,“我累了,各位自便。” 说着,就翻身和衣躺下了。陆英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星沉阻止了,星沉这才开口道: “福祥你是来找冯嫔的吧?” 福祥这才反应过来,忙说: “冯嫔娘娘,你可不能睡,这会儿皇上找您呢。” “他?找我做什么,又要和我吵架么?告诉他我一心向佛,请放过我吧。” 福祥这才口干舌操地将所有的事情解释了一遍,本来还自己倒了一杯茶准备好好规劝冯莺。却没有想到冯莺听了以后,竟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愣愣地看着福祥一会儿,然后一把掀开了被子,飞快地冲了出去,也不管福祥在后面疯狂地喊着她,让她稍微慢些。 禅房里面只剩下星沉和陆英的时候,星沉低低地压抑着咳嗽,陆英却是面色惨白地看着星沉,然后良久才开口: “你早就知道。” “嗯。” “所以你带我来看这一幕?” “是。” “星沉。有的时候,你比我想的,还要可怕。” 星沉不语。只是淡淡地说: “筱君,你不知道冯莺的事情,这是她唯一的出路。正如曾经的你,你一心只想着要嫁给顾君愁,她曾经也有一个生死相许的人。但是那个人死了。被皇上判定为巫蛊祸国,活活烧死。她因恨意而活到今日,你,不能剥夺她的生存的动力。” 陆英脸色更白: “所以,她要杀我。她要让凌宣毅和她一样痛苦。” “可以这么说,但是。这场骗局,你一定不能去拆穿她。明白么,你们只是命中如此。天道弄人。”星沉长叹一声,然后才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陆英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讷讷地说: “你、星沉,也是杀人凶手之一……” 星沉不语,但是沉默就是默认。当初处死那个人。星沉不得不首肯。星沉是当朝星官,代表着皇朝最高的神鬼利益。若是巫蛊之术,自然要经过星沉的认可,星沉这个星官不仅仅掌握着锦朝的荣辱,几乎就是锦朝各个宗教的最高领袖。但是,星沉不得不要那个人死,因为那个人的危险,虽然那个人那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可是,星沉知道那个人一分都不能长留。 因为, 冯莺叫那个人,月。 “星沉……”陆英很久以后才开口说道,“此恨不关风与月,我们去看看好么,到底,曾经我们是十年的好朋友。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我们的记忆里面,还是要记得最深的那些美好。” 星沉笑了笑,点头道: “这是当然的。” 星沉要带陆英转瞬移动自然简单,却见了大殿之中,颜之推让冯莺喝下了药水,冯莺躺好了之后自然就是开始作法。陆英没有见过颜之推,悄悄地问星沉: “那个人是谁?” “颜之推,蜀中晋王的三世子,晋王的后人。颜家的人精通天下十八般武艺,什么神奇的东西他们都懂,他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叫颜之介,娶了湘西郡长的女儿;另一个叫颜之椎,娶了楼兰国王的后裔。他至今没有正房妻子,却是收了不少侧室,人都传他娶的正房妻子是鬼妻。”星沉笑眯眯地说着。 陆英白眼: “神神鬼鬼的,你说他弄得是真是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没事,无关痛痒,他又不是要杀人放火,我要防着月落,没有那么多多余的时间来管他的事情。” “我终于知道为何会六国乱了……”陆英翻白眼。 “嘘——你要复活了……”星沉诡异地眨了眨眼睛,陆英却当然下意识去看冯莺。 果然, 冯莺正在慢慢地睁开眼睛,先是很迷茫,然后就忽然跳起来,一把拉着正在哭的宁王妃的手: “母妃!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父王,我打他去!” 宁王妃大惊,不敢相信地看着冯莺,宁王还有凌宣毅也是惊讶不已,颜之推却笑了笑——因为冯莺的声音已经明显地和先前她自己的不一样了,而是和顾筱君如出一辙,连陆英都惊讶了。 “像吧?”星沉摸着下巴笑,“我都感觉你是假的,她是真的了。” 陆英捶了星沉一把,然后继续看。 “怎么了,母妃,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哎?话说凌宣毅,你干嘛啊,把我们一家抓进宫来?”冯莺继续说着,白眼看着凌宣毅。那种眼神真的和顾筱君当年看凌宣毅时候一模一样。 “你真是……筱君?”凌宣毅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声音都开始颤抖,也不再担忧什么皇帝的威仪,直接一把搂住了冯莺,“筱君,我好想你!” “干什么啊!”冯莺毫不犹豫一把打在凌宣毅头上,“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你是皇帝也别想着耍流氓吃我豆腐!混蛋!” ——当然,整个天下只有顾筱君敢打皇帝,也只有筱君郡主才敢骂当今天子是混蛋。 “好好好、朕放开你……”凌宣毅喜极而泣。然后快步走到了颜之推的身边: “世子好本领,要什么尽管说来。朕全部都给你就是了。” “皇上莫要如此,若是我说要陛下的天下,陛下岂非为了红颜而拱手了天下?”颜之推开玩笑。却是让凌宣毅眼睛之中凌冽的光一闪而过。然后换成了忧郁: “筱君不在了,我要天下干什么?” “我不是在么?”冯莺开口,莫名其妙的看着凌宣毅,然后很快被宁王和宁王妃拉走。 “世子想要什么?”凌宣毅又问。 “陛下莫要忙着奖赏,还是听我说完。还魂之术虽然可行,但是并非长久办法。魂魄占据生魂只能是黑夜,若是白天还是会消失,聚魂之术对宿主的身体消耗极大,有的时候还有饲人血维生。最后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还是会有判官索命,魂魄终归要投入转轮去轮回的。”颜之推说着。 “你的意思是……?”凌宣毅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陛下若是想要强留。臣自然有办法留下四十九天,只是四十九天以后,这个魂魄当然就会散了。再是强留就是灰飞烟灭。况且若是等到判官索命,定然黄泉路是不好走的,还要阴司受苦。”颜之推继续说。 “朕不要筱君受苦!”凌宣毅颤抖,“可是聚少离多……朕怎么忍心……” 眼见凌宣毅又要心痛哭泣,陆英终于忍不住。从大殿后面走了出来,星沉没有拉住她。陆英走进去,十分坦然地给凌宣毅、宁王和宁王妃行礼: “臣陆英见过皇上、宁王爷、王妃、晋王世子,臣方才已经在殿外听了一会儿,只觉陛下若是真思念筱君皇后,不若对生者更好。阴阳本隔,皇上你不自己保重,却求助于此等事情,伤害的,不仅仅是淑惠皇后,还有她的……好友。” “又是你!”凌宣毅看着陆英,“陆大夫,为何朕每次想到筱君、提到筱君,你总是要出现,你总是要劝诫朕,你让朕想起那些可恶的朝臣,那些说筱君不是的人!你叫朕看着心烦。” 陆英无奈,笑了笑,然后起身道: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陛下早就明白。不然如何能够容得了顾相活到今日,陛下要做明君,唯有明君才会让后人敬仰,万民朝拜。明君的皇后,自然才会被人说成是贤良淑德。否则,只会是红颜祸水,陛下可明白其中道理?” “你——”凌宣毅看着陆英竟然也是不讲规矩,直接站起身来,却觉得,也没有一言可以反驳陆英。 “陛下,若真要强留,臣自然没有异议。只是想想太祖皇帝,想想先帝,皇上应该明白强自将人作为替身的下场,爱恨纠缠,往往一瞬。陛下是明君,当三思而后行。” 凌宣毅长叹一声,看了看冯莺还有宁王爷一家,又看了看颜之推。还有陆英,星沉此刻也款步进来,然后淡淡地说道: “陛下为何不好好赡养淑惠皇后的父母,好生对待她的朋友,更为重要的是,为天下明君,让人明白,陛下痛失爱妻,却依旧励精图治,时刻记得淑惠皇后,才让天下如此昌盛太平。他日史书工笔,定然会说陛下的圣明,皇后的贤惠。” 144、因果缘何 凌宣毅呆呆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宁王妃,还有面色沉重的宁王。星沉和陆英虽然不是什么宰相之位的人,但是看着他们总是会想起顾君愁。那个时刻保持贤相外在的男人,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不痛快。 不过陆英说得对——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凌宣毅想要顾筱君在历史上是一个贤良淑惠的皇后,并非像是当年的曲氏。虽然在世的时候风光无限,可是在离开的时候,却是被世人唾弃。锦朝历代的皇后都没有什么好的文辞书写,可是凌宣毅希望顾筱君不同。他日的史书工笔,他日的言传,但愿不要因此而让筱君没有了身后名。 颜之推却是没事人一般看着凌宣毅的挣扎,陆英看着颜之推心底没有几分欢喜——这个男人脸上的笑意太过高深莫测,让人看着心里不舒服。时时刻刻都要设防的人,让人总是不舒服的。 “陛下,臣等言尽于此,到底作何打算,还是请陛下自己定夺,”星沉说完,笑着拉着陆英,“臣想要入蜀中一趟,奈何身体不适,想请陆太医作陪,却不知陛下可否放行?” 凌宣毅一愣,看着星沉,而颜之推那张没有表情笑着的脸,突然也有了表情,看着星沉: “星沉大人竟然有兴趣去蜀中,不如去舍下坐坐一叙,听闻星沉大人在先祖在时,便是晋之军师,可见大人眼光不凡。入蜀不如就住在舍下,也免得去了许多麻烦。不知大人对此可有异议?” 星沉笑而不语,陆英却偏头笑了笑: “晋王三世子当真名不虚传,都说晋王后裔多是不凡之辈,三世子的美名当然天下皆知,只是三世子为何如此着急着会会旧友,竟然在宫中忘却了礼数。星沉大人这是问过陛下的意思。几时轮到世子说话作答,替了陛下的话头?” 颜之推这才注意到了陆英,上下打量了陆英一会儿,突然双眼放光,然后笑着拱手: “姑娘伶牙俐齿小王未曾注意,现下听得姑娘言语和大人之言,方才明白姑娘乃是太医院首辅陆英大人,小王方才多有怠慢。姑娘医称国手自然比小王出名,姑娘说小王失了礼数小王这就给陛下、星沉大人还有陆大人赔个不是,只是姑娘方才开口打断我的话头。不是也没有给陛下说话的机会,却不知,姑娘这个不是。要什么时候赔?” 陆英白眼,然后随口哼了一声: “我从来就没有为打断他话头给他配过不是。”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颜之推惊讶,却是星沉也变了几分脸色,倒是凌宣毅蹙眉看着陆英一会儿。才摆摆手,说道: “无妨,陆太医帮过朕不少,说话也素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世子也不必计较了,星沉你要去蜀中做什么?” 星沉这才闲闲地开口说道: “陛下记得臣给您说过臣有个故人的事情,臣近日夜观星辰觉得这个故人很有可能就在蜀中。自然要去走访一番。唐门如今变了模样,何况蜀中鬼气重,适合我们星官去修身养性。” 凌宣毅听了自然是沉思了一会儿。毕竟星沉和他所说的事情确实是一件大事——他的生母还有生母所爱的男人,其中牵扯唐门倒是许多,若不是星沉这么告诉了自己,恐怕他还不明白当年季宾为何要那般作乱。捕风捉影,但是却关系到了皇室大统。自然,要时刻小心。想了想。凌宣毅也点头说道: “如此,朕准了就是了,星沉你带着陆英去吧。太医院的事情就交给陆英给你信任的人就是了,堕星台的事情自然星沉你自己去安排。” “谢陛下!”星沉笑起来,然后拉着陆英转身就走,直接将颜之推晾在一边,走了很远以后突然想起来什么,星沉回头,重新走到颜之推身边,笑着说: “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听闻晋王和唐门的关系不是太好,我这厢已经接受了唐门的邀请,怎么好意思再让晋王破费。所以,还请世子见谅,并且不要在我们进入蜀地的时候为难我们才好。” 颜之推也笑: “都说星沉大人行事作风与常人不一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王如何会给大人添麻烦,小王只是想着要给大人接风洗尘。家父虽然和唐门交恶,但是并不影响我们兄弟几个人。都说星官星沉沉默寡言尊贵非凡,但是我却说大人风趣幽默,让小王佩服。若不见弃,不若同小王一同回去,也算是一桩美事?” 星沉摇头,还指着冯莺说: “冯嫔娘娘可现在还被附身呢,我走了你走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可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世子还是留在京中吧。况且唐门中人已经和我有所联系,自然不敢劳烦世子。” 颜之推这才放弃,然后转身恭送了星沉和陆英。 星沉带着陆英出了大殿以后,陆英才问道: “你什么时候要去蜀中了?” “我昨天才告诉你的啊,天下要大乱了,月落要出来了,我都受伤了。” “我以为你在胡说八道,”陆英跺脚,“你就不能告诉我全部么?” “这怎么能怪我?!”星沉无辜地耸了耸肩膀,“你自己不问我的……” 陆英恨不得打星沉可是想着星沉受伤了也不好下手,然后才听得星沉说: “你没有发现,顾君愁此刻都没有出现么?如果不出所料,明天就会有当朝宰相顾君愁神秘失踪的消息了,颜之推敢于如此大张旗鼓地进京,当然是已经有所把握。当年季宾没有做成的事情,现在季宾联合了颜家还有冯莺,自然能够做成。冯莺的母亲对唐门有恨,唐门是江湖门派自然不会干预朝廷,不过就是因为当年的尹皇后的事情,唐门和晋王的冲突不断,我们入蜀。只是可惜了,你见不到戎君了。” “啊?” “再透露一个天机给你,蜀中变乱生的时候,自然也是戎君起兵的时候。黄大人和季宾共事已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星沉笑着拉着陆英走。 “可是……等等,这些和顾君愁又有什么关系?” 星沉蹙眉看着陆英,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 “尹皇后当年虽然是离开皇宫,但是中途曾经回来宫中过。这件事情只有段贵妃和季宾还有先帝知道,自然你父亲是太医院首辅,也是知道的。《锦绣书》上告诉你的是,尹皇后生下凌宣毅之后便离开皇宫去了少林,是也不是?” 陆英点头。 “可是,事实却是,尹皇后先离开了皇宫。后来曾经回宫过,然后生下了凌宣毅,之后又一次离开,只是因为前后时间不过七八个月,若是离开时候怀上不是龙种的孩子,不足月生下来,却也算是能够养活的。所以《锦绣书》自然不能乱写,才篡改了这件事情的始末,让人没有机会有什么措辞。加上后来段贵妃对凌宣毅当真好,所以才让季宾有了怀疑的心。这才找了陆英的父亲,才会有了当年的叛乱——” “你的意思是?”陆英大惊,脸色都已经变得惨白。 “凌宣毅可能不是先帝的孩子,而是尹皇后的孩子。而江湖人都知道,苏沫曾经和一个女子生下过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也是下落不明的。而季宾,找到了这个孩子,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门生来培养,而且这个孩子曾经有另外一个名字,只是你可曾记得自己十多岁的时候,季相曾经天下悬赏寻找一个名为隐舒的孩子?” “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很是特别,所以我有印象!”陆英点头道。 “隐舒,你道是什么,便是尹、苏。而这个孩子后来改了一个名字,这个人你十分熟悉,他曾经在学堂里面称赞过你的文章。后来,成为了——我、朝、贤、相——顾君愁。” 陆英后退一步,捂住嘴,不敢相信地看着星沉,星沉却是无奈,拉着陆英一跃上了房顶,然后才说道: “段贵妃当日里为了稳固地位曾经有过假怀孕的事情发生,皇嗣也残害了不少。尹皇后自愿离开了皇宫还留下一个孩子,段贵妃当然很是爱慕。可是都说尹皇后是不按常理的人,她也是很有可能将两个孩子对换,成就另一番事业。毕竟苏沫当年也算是公子少年,翩翩风采。季相推测隐舒才是皇嗣,而凌宣毅是苏沫和尹皇后的孩子,因为隐舒年长凌宣毅两岁,和尹皇后离开皇宫的日子推算来说符合常理。季宾多次想要盗取凌宣毅的血液,滴血认亲,可是却总是被段贵妃阻止——事情闹大被先帝知道,先帝也只是疲惫地说只要是尹皇后的孩子,无论谁是父亲他都不在乎,这种态度更是让季宾有机可乘。不知为何找到这个隐舒,一心一意要改朝换代,最终没有成功变作了今日模样。” “可是我记得顾君愁有母亲?” “那不过是托词——你以为他为何要姓顾?这个名字乃是他出逃到少室山上,少林方丈明远给他取的——忍顾来路、多念君愁。要的就是他一心一意,好生辅佐凌宣毅做个明君。当年之所以他要站出来说穿了季宾的事情,自然也是因为如此。”星沉解释。 145、师出何名 说起数十年前的公子苏沫,不得不更是提起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现在以阴狠无情冷漠著称,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真面目的唐门门主唐子川: 须知。 数十年前的唐子川和现在简直就是两个人—— 说起那唐子川,天下人都知道他因为三件荒唐的事情闻名了天下,而那目无尊长、无良无德的名头也算是坐实了去。 第一件:却说那唐子川还是个六岁小孩的时候,老唐门门主教了他要懂得尊敬长辈、谦让兄弟的道理,然后那唐门老太也就要考一考这个小时候也长得十分可爱的小男孩,便是赐了他一篮子的枣子,说是要奖赏,其实是考验他。那个时候唐子川、唐子颜还有几个堂兄弟在场,然后唐子川竟然说要去洗一洗枣子给大家吃,然后等那个来监场的侍婢走了以后,他不仅是给了所有的人吃了枣子,还在枣子上涂满了泻药,还给每个人喝了很多很多的水。 因为这件事情,让老唐门门主还有无数当时唐门内外堡的孩子的父亲们、孩子们,整整三天没有出门。而老唐门门主使足了银子和凭着老脸才没有把这件事情给唐门老太责罚了下去。 都说是小时候男孩子胡闹,然而,第二件却是让所有的人都给大跌眼镜。 第二件:那唐子川到了十六岁,本来是和那锦朝的晋王家的小姐们定下了姻亲。朝廷之中的人都知道那晋王家小姐是最最懂得礼仪的,大家都认定了是朝廷中最为贤良淑德的官家小姐,也配得起唐门蜀中之王的称呼。然而,在十六岁的唐子川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直接跟着唐门门主上了朝堂,当着所有官员和皇族的面,对皇帝说他喜欢男人。只爱男人,男人的后面非常紧感觉很棒,而且他已经找到了他爱的人。 据说因为这件事情晋王立刻也就来退了婚,那晋王虽然是边地王,可是在朝堂上也是有一定的分量。因为自己儿子的事情,老唐门门主丢尽了脸面,和朝廷交恶,更是和晋王交恶。自然的也就将那个惹祸的唐子川关起来关了一个月。期间那唐子川无数次的偷跑,跑了去又被抓回来,那老唐门门主为了查清楚自己儿子喜欢的男人。几乎端了蜀中地段所有的小倌馆,还把家中长相俊俏的家丁、书童全部遣散。 然而,最后那十六岁的唐子川只是说了一句:“老爹。难说我就是喜欢长得难看的呢?” 于是唐门内堡一夜之间全部都只有女侍婢,而再无其他。最后那整个蜀地的小倌馆没有再遭到唐门的“追杀”,只是因为那唐子川的绝食。和老门主不知道达成了什么条件,只是从此以后蜀中安宁了下来,那唐子川自然也就没有提起娶亲的事情。也没有对自己的老爹提起到底谁是他那神秘的爱人,值得他唐子川做到了如此地步。 自后,老王爷故去了。那唐子川继承了唐门门主之位,然后,便是做下了那第三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唐子川在接替之后的一个月,接着也就举行了一个月的婚礼。娶了府上那老王爷留给他的所有侍婢,其中在他绝食期间服侍他的侍婢成为了他的侧室,然后每一个侍婢都拥有了新的侍婢。那唐门简直堪比了皇帝的后宫,甚至更加可怕。最为可怕的是,唐子川还在不停的找美女。而任何一个来到唐门的女子,说是和唐子川有关系,那唐子川也就来者不拒。一律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然后娶进唐门内堡里面。 而他在江湖上也是撒泼惯了。到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管的下他来,先帝不治他的罪的原因只有两条,第一条:老唐门对锦朝的皇帝有功,对这也算是亲人加尊长,对先帝的登基也算是有了些财力上的支持,所以,到底是有功德的。第二条,宰相季宾对唐子川有一言赞誉“倒是个真性情的人”,而先帝对季宾的器重不言而喻,自然的,也就救下了唐子川的性命。 那时没有人将唐子川和居住在江南的苏沫联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唐子川去江南,坐在了一艘十分花哨的大船上,那大船几乎要堵塞了一半的水道,船上还挂着很多“我是真心爱你的”、“你回来吧”、“我夫人的位置一直为你留着”,这样巨大的标语。而唐子川,一向很认真的对别人说,他真爱的人只有一个。 然而,怎么听起来,都像是一个笑话。 一个拥有九十六个妻子的男人,怎么可能只爱一个人。 “小妹妹?你是?”一个穿着华丽衣衫的妇人,看着一个坐在了船头上的华服小女孩——难道唐子川连这么小的女孩子都不放过。 “你是谁?”那女孩挑挑眉,看来整个船上一副最好的,脸上一直保持笑容的人只有这个妇人,那么她也就是那个唐子川的侧室了。 “哎呀,小郡主,好久不见啊!”远远的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也就跑过来,毫不客气的将那个妇人抱在了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口,然后惬意的坐在了船头那张软椅上,对着当时的晋王小郡主嬉皮笑脸。 “原来是玄轩小郡主,贱妾失礼了。”敬德夫人微笑着回答。 “你知道吗?”小郡主阴森森的目光盯着那敬德夫人。 “什么?”敬德夫人还是保持着“贤良淑德”的微笑。 “你和我娘亲很像,保持了一脸的假笑。因为这种笑容,所以你才为成为‘夫人’呢。” “多谢小郡主的赞美。” “哼,还有,唐子川,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这种带着九十六个美女大张旗鼓的出来,还挂着这些不要脸的横幅,我不觉得你爱的人看见了会认同你。一定会说你是禽兽和混蛋的。” “嗯……”唐子川颇为惬意的摸了摸下巴,“本王是想让他吃醋来着,不过他好像真的看见了以后就骂了本王一句‘混蛋’然后甩袖而去了呢——” 小郡主看着唐子川,浑身冷颤: “被你喜欢上还真倒霉。” “本王那么俊朗帅气风流的一个人,怎么会倒霉,再说还是他对本王始乱终弃,本王对他一心一……”唐子川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了一支箭簇嗖的擦着他的脖颈飞了过去,狠狠的钉在了唐子川身后的柱子上,削断了几根绳索,然后“呯”的一声,那几条标语,已经纷纷迅速的下落,船上乱作一团,而小郡主在轻功跃起的时候,只是听见那个坐在那里的唐子川,一脸享受的说: “啧啧——我家美人还是依旧那么强悍。” 小郡主看了看四周,然后淡淡的叹气,重新回到了一片狼藉的大船上,然后足见站在了那个船头,看着还是抱着那个女人的唐子川。她偏了偏头: “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动机不纯呢?” “不然郡主觉得本王的动机是什么呢?” “你休想打我姐姐的主意!” “本王只喜欢美人,而且是本王家强悍的美……啊——”那唐子川惨叫的躲开了第二支羽箭,然后勾起了嘴角笑: “我说美人啊,几日没见,我交你的箭法真是退步了,你竟然射偏了那么多次。” 远处苏沫正是直接纵身下了自家的船,亲自抢了一艘小船,直接追了出去。那方向,正是几里外的一处水泊,那里,停留着一艘巨大的黄色的船,而船上此刻依旧是歌舞升平,到处都是美丽的女子,而那正中的座椅上有一英朗男子正坐,而怀里还是抱着一美娇娘。 苏沫毫不犹豫,折扇一开,扇骨内已经是钢刺飞出,直接折杀那座中华衣男子,眼见着主人就要被射,旁边的舞女歌姬都已经是乱作了一团,那男子先是抱着自己的美女,然后转身翻了椅子挡过了那些钢刺,然后平稳落地,却也见着苏沫冷着脸,同时落在了他的面前。 一见是苏沫,那男子一惊,连忙丢了手中的美娇娘,就要贴身过来,苏沫却是一抬手,折扇直接掐在了那男子的咽喉处: “唐子川,你倒是好生快活!” “区区怎敢啊,苏沫你不在,我都茶不思饭不想都快要削瘦了。” “是么?”苏沫冷笑,“你是茶不思饭不想,只是一船的美娇娘也就够你受的了,精尽人亡,对你倒是不错的结局。” “啧啧啧——苏公子,区区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吃我的醋么?”能够厚颜如此的人,这个天下仅有一个人,那也就是那时的唐子川才能够如此的无耻。 苏沫看着唐子川: “吃醋?笑话,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会在你的坟头上放礼花。” “一起看礼花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混蛋——”钢针飞过来,苏沫也整个人一把掀了唐子川的领子,“为何要如此?你把子颜置于何地?” “我妹?怎么了?” “你若如此,定然会伤透她的心,你可明白?”苏沫冷笑着放开了唐子川,潇洒地转身离开: “唐子川,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不日我会上门提亲,娶你的妹妹,唐子颜。” 146、性情易变 公子苏沫、唐门大小姐唐子颜,还有江南红尘一脉的四小姐,以及神秘的女子尹氏,曾经是整个江湖轰动一时的传奇。而后随着唐子颜的不幸辞世,唐门易主、唐子川性情大变、四小姐嫁与他人,尹氏神秘失踪,而公子苏沫出家少林寺之后,这件事情就已经成为了江湖的传闻,终归尘埃落定。 星沉、陆英,还有极其不情愿的唐含笑一同上路回唐门。唐含笑靠在马车上,一脸不情愿地抱怨道: “我都没有听到有关我在江湖上的传说哎,你们就让我带着你们回去。我都和我爹打赌了,我才不要回去啊——你们这样让我回去我怎么办啊?不然我们先去杀掉晋王什么的,让我爹高兴高兴?” 陆英白眼: “你就这么点出息?再说你现在已经有很大的成就了,至少分得清楚含笑和乌头了。” 唐含笑不高兴地扭头努了努嘴道: “师傅你打击我!我现在好歹知道了三百六十二种药草的名称,你不要那么看不起我好不好?!” 陆英点头,然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马车之外倒退的风景,叹气道: “有些人好歹是一个神,活了那么千百年,竟然不用瞬移。竟然要带着我们坐马车,从京城到蜀中唐门可是好远的!” “可是,一路上可是有很多好吃的,不如我们今夜就宿在有间客栈。”星沉的声音从车帘外飘了进来,似乎也知道陆英是在说自己。 陆英尖叫起来: “有间客栈?!那种一杯茶就要十两黄金的地方!你出银子么?” 星沉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喝茶的话,出卖色相老板娘就会送你了。可是如果是里面的菜色的话,我就没有那个自信老板娘会送我了,不如陆英你用点什么名贵的药材去换啊?” 陆英白眼: “反正我不管,你如果要去住就是你出钱。我和含笑是去蹭饭的。” 星沉哀嚎一声,不过用陆英的话说就是——一个人有没有钱大概是看他活得长不长,因为星沉活得太长,所以一定会有钱。所以无论是去哪里都是星沉买单,陆英也说过,因为自己以前是郡主,还能够有钱,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小大夫了,没有多余的俸禄来请当朝星官大人吃饭。 而,星沉和陆英口中的有间客栈。乃是江湖乃至天下最好的客栈。 但是奇贵无比。 有间客栈的老板都是美艳动人的女子。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奇香。据说当年开办有间客栈的女老板来自苗疆,懂得媚人心魂的蛊术,然而在很多年以后的今天。那些传说都被有间客栈出了名的玫瑰花茶代替、被有间客栈金碧辉煌的装饰所取代、被有间客栈中来往的店小二都无比清俊的容颜给消弭,只剩下无声的玫瑰香气,随着有间客栈的名声,溢香千里。 有间客栈依山傍水,虽然历经风霜、朝代兴亡。竟是没有一点颓败的气势,这些年,在不知道第几代传人瑰瑶的带领下,似乎势力已经遍及齐鲁,与在侧的中原镖局,不堪伯仲。 齐鲁大地的太阳。总是升起的很早,然而有人更早,更早的来到了有间客栈。分别坐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雅间内,尽兴的喝茶。 “老大!老大!不好了。”黄袍的年轻人迅速的跑进客栈,慌张的神色不用言表,他“扑通”一声跪在了一个坐在玄武雅间安然的品着客栈玫瑰茶、带着九龙金刚环的彪形大汉面前。年轻人腰间的青色铜牌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浅淡的光芒,一个“贺”字遒劲有力的镂刻在那个铜牌上。 黄袍。贺字铜牌。只能是一个人,一个近些年才闻名江湖的年轻人。凭借着他良好的信誉和一套出神入化的玉堂腿法,才二十岁出头就已经稳坐了赫赫有名中原镖局的第二把交椅。他就是贺青,中原镖局的副镖头。 “镖丢了?”喝茶的大汉,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口气,手中白瓷杯盏透着浅红。 “是,属下无能。请老大降罪。”贺青叩首。 “你猜他们丢的是什么?”星沉刚刚走到门口,看着陆英,陆英看着唐含笑认真地背起了自己的药箱以后,才回头说: “你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星官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那老板娘你呢?”星沉笑着转头,看着门口。 “呵呵,贵客上门,陆大夫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声音自然这里每个人都很熟悉,这不是老板娘瑰瑶的声音么。不过,老板娘向来是高傲不见客的——这三个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赢得老板娘亲自门口相迎? “老板娘,我要是猜出来了,你可愿请了我喝你这雨玫瑰之茶?”星沉继续坑蒙拐骗。 雨玫瑰!他竟然要喝雨玫瑰?!有见客栈里面的人为之再惊,传闻有见客栈十年才能泡出一杯的绝世好茶——雨玫瑰。 “那可使不得,谁不知道这个天下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老板娘“呵呵”的笑,却在一笑间倏地打开了玄武阁的窗户,她兰指轻指:“公子何不去和乌老大赌一赌,他这个人可是很爱赌,而且打遍了天下无敌手,很对你公子的胃口。你若猜出了中原镖局丢的是什么镖,我这十万两黄金一杯的雨玫瑰,就是他请客咯。” “好啊。”星沉点点头。 众人抬头想要看看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可是却只听见声音从玄武阁外传了过来,那个年轻人根本没有让人看见他是怎么离开了门口然后又怎么来到了玄武阁,他像是凭空出现了一般,轻轻的落在了贺青的身边,他抱拳: “在下江湖无名小辈,见过中原镖局乌老大。” 乌老大皱眉,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布衫布鞋戴着白色帽子,面容清秀。很久,他大笑:“哈哈哈,年少轻狂。好!像老子年轻的时候。” “大哥……”贺青似乎想要说什么。 乌老大摇头,止住了贺青:“小子,老板娘说你知道天下事,老子就他妈考你几件。你敢应是不敢?” “乌老大的问题,在下愿闻其详。” “好,狂小子听着,”乌老大起身,“看你是江湖后辈,老子就问问你,我这九龙金刚环的来历。” “多谢老大口下留情,”星沉微笑,“十二年前,祁连山上积雪连片,铸剑大师上官腾唯一的女儿被人追杀至山顶不幸坠崖,生死未卜,后来在那个山崖上发现了一块玄铁,名为寒冰。由一位盲铸剑师打造成兵器五样,这其中一件,便是老大的九龙金刚环。” “这……”贺青惊呆了,他入中原镖局五年,跟随着总镖头东奔西跑,直到最近才听得总镖头把这些告诉自己,这个秘密向来只有镖头一个人知道,看来这个云潇,来头不小。 “哟嗬,小子你果然不是吃素的主儿啊。”乌老大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回头看着老板娘,“我说小狐狸,这小子不简单呐。” 瑰瑶只是倚着朱雀阁的窗,掩口轻笑。 “乌老大,你还可要和我赌你们丢的是何镖?”星沉凌空伸手,一杯茶已经稳之又稳的落进手中,不洒一滴,传说中的雨玫瑰,他今日已然饮下数杯。 “老大。”贺青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不寻常,他似乎想起了一个人。 “小子,老子知道你肯定猜得出来,但凭小狐狸愿意和你共饮雨玫瑰就可以知道你绝对不是等闲人。老子要和你赌的是,你可知道这镖,是被谁人劫了去。你——可敢赌?” 星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微笑,“老板娘,看来你说得没错,老大果然是个好赌之人。在下服了,只是这八百万两的黄金,我想老大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出不起啊。” “呵呵,公子,我想还是算了吧,我先记在公子账上,反正公子想要这点钱,也不是什么难事,”瑰瑶笑得妩媚,“公子不会随便透露了天机,我知道。” “呵呵,看来老板娘也是知道是谁抢了镖了?”星沉笑。 “那是自然。”瑰瑶起身,转眼已经消失在了有见客栈的深处,只留下玫瑰余香溢满了整个客栈。星沉重新回到了玄武阁的门口,看着老板娘离开,狡黠的笑了。回头看着贺青和乌老大: “老大,在下却是很想要赌,可是这件东西牵扯到的人很多,这个人牵扯到前朝旧事,现在时局不稳,加之你的委托人自然是不会想要这件事情被江湖传的纷纷扬扬,何况,这个大盗,他所劫之镖,不也是一件能引起腥风血雨之物?” 乌老大怔了怔,这个年轻人竟然知道。从星沉话中,乌老大听出来了,星沉不仅知道他们丢的是什么镖,而且,星沉还知道是什么人夺了他们的镖。等等,乌老大和贺青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这个人既然知道那么多,加之老板娘方才说了那么一句“陆大夫”?两个人紧紧地盯着门口的两个女子。然后突然贺青认出来: “唐小姐?” 唐含笑白眼,后退了一步说: “你认错人了。” 147、巧遇子安 贺青看着唐含笑,怎么都觉得这个人虽然穿着的衣着打扮都已经和当初在蜀中相见的时候是两个人,但是却还是唐门大小姐没有任何的问题。贺青还是盯着唐含笑看,唐含笑是在受不了了,终于大吼一声: “贺青你烦不烦!” 贺青听见这句话以后就笑了,然后点头道: “果然是唐小姐,在下没有认错人。只是唐小姐现下怎么在这里,一别经年,唐小姐当真是越来越动人,只是你父亲定然是担心你的,你还是应该回唐门一次。” 唐含笑一把拉住陆英的手臂: “我才不要回去,还有贺青你这个混蛋,不要随便去给我爹告状,你要是敢去我就敢现在毒死你!我找到了一个好师傅,我一次毒不死你,我第二次毒哑你,把你弄得不生不死的!” 陆英扶额,也不管唐含笑,只是无奈地叹气,之后对着有间客栈凌空的虚空喊了一句: “老板娘,这里要是死人了我不负责赔。” 瑰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陆大夫这话我听着欢喜,有死人还是和当朝首辅太医的命案,只会让我有间客栈更加有名而已。不过,要是引来了官府的人,还是请陆大夫自己做了主,莫要让官府的人来影响了我的生意。” “总之银子是最重要的。”陆英代替瑰瑶总结了之后,才将自己的手从唐含笑的魔抓中抽了出来: “含笑你要杀谁快点去吧,只是杀完人以后自己去报官就是了。” 贺青看着唐含笑,然后有听得了方才老板娘的介绍,乌老大和贺青都对着陆英一时间惊讶的起身,然后乌老大率先开了口: “你是清流女侠的后人?” 陆英头大,正不想要回答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陆英的肩膀道: “陆英?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英回头。却正好看见了沈子安——沈子安离开京城在江南各地查盐税的事情已经很久,陆英没有见到沈子安也很久了,这会儿在这里巧遇了,陆英也很高兴: “子安?你不是在江南么?怎么来了齐鲁大地?” 沈子安看见了星沉给星沉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陆英来到旁边的桌子上坐下来了,才说道: “江南的盐税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改革掉的,我已经看明白了其中道理。本想着和顾相商量再做决定,却没有想到和顾相联系没有几日之后,顾相那边就没有了音讯。我去信问了京城之中交好的同僚,说是顾相已经称病在家好几日了。我想着顾相乃是那种无论自己病成何种模样都要上朝的人。这会儿称病定然是出事了。说是皇上派人去相府中看了,才发觉事情闹大当朝宰相失踪了——所以皇上才要我赶快回京。” 陆英看了一眼星沉,无奈道: “星沉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说。说是要生大动荡,子安你回到京城也好。” 沈子安叹气,无奈地说道: “这般动荡我也明白,颜之推那般胆大妄为直接上京,自然就是说明晋王要有所作为。只是没有想到宫中还有冯莺和他们里应外合。江南的盐税定然要闹起来,所以我也没有过多苛求,只是希望还没有将盐商逼到了绝路——不过家姐倒是还有几分烦恼,莒南公主多少年不能回京,姐姐心里着急,想要见女儿一面。而且皇上又让冯莺回宫了。对宫里人来说都不太好。” 陆英点点头,只是不明白——冯莺为的是冯家,可是却看着冯莺联合的人却是晋王。冯莺母亲来自唐门。而唐门和晋王是水火不容。就不明白冯莺到底是要谋乱还是如何。 “顾君愁不见,我猜想是季宾所为,正要上京和皇上说这件事情。陆英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子安你没有听说么,星官星沉要带着太医院首辅入蜀中收妖了。”星沉笑眯眯地坐下来,放下了一壶雨玫瑰茶。 沈子安一愣。然后才放心地笑了起来: “我怎么忘记了星沉大人是可以看见未来的,那么我也就可以放心地回京了。路过莒南的时候还可以看看那小公主。” “如果见到清正王爷记得告诉他,不要忘记了背那些医书我虽然不在,可是我回来还是要检查的。”陆英追加了一句。 “师傅你对我师弟从来都比对我好!”唐含笑不满地抱怨。 “他可是王爷,说不定是将来的皇帝——我不对他好对谁好啊,他可是有很多很多钱,你师傅的俸禄都是靠他发的!知道么,你不要总是欺负他,小心他以后报复你。满门抄斩!”陆英吓唬唐含笑。 唐含笑白眼,想了想说道: “唐门才不怕他们呢。” 陆英无奈,心说这孩子跟自己当年一个样,不过陆英也不怕,自从自己坑蒙拐骗弄来了免死金牌以后,就真的更是放肆。想了一会儿,陆英才说: “也是了,子安你自己小心些才是。” “我会的,只是星官大人,陆大夫,你们辞去凶险颇多。大人还受了伤,自然要更加小心些。宫中有我,你们不必担心。” “凌宣毅也不是个任人搓扁捏圆的主儿,我们当然放心。还有顾君愁定然是忠君爱国的,不然我们明天顺便去少室山上拜访?看看能不能见到少林方丈明远?”星沉提议。 “你不是说他是死了或者失踪了么?”陆英反对,“再说找少林方丈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你生没生过小孩难道自己不知道啊,尹皇后必然更加难找,我们不如就找一个有庙的人,再说了,找不到我们也可以去告诉他们一点什么,比如当年公子苏沫和尹皇后的小孩现在陷入了危险什么的——”星沉滔滔不绝地说,却被沈子安捂住了嘴巴。 沈子安惊道: “星官大人怎好如此随意地说,这是皇室隐秘,若是给天下人知道了,不是要动摇大统?” “沈大人多虑,就算我不说,定然还是有别有用心的人要说。当年到底季宾是三朝元老没有人敢动他,留了他姓名。如今算是酿下了大祸,不过也不全然怪季宾,其中也有我的错。若不是我,也不能让月落乘虚而入。”星沉虽然在笑,却是说得毫不含糊。 “拯救天下黎民苍生这种事情我才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们什么时候能够让我吃顿好吃的!我已经饿死了!!”陆英哀嚎着趴在了桌子上,然后眼疾手快的店小二已经跑到了陆英的面前,说了一大堆店里最贵的菜名。 星沉看了一眼沈子安,无奈地叹了一口长气: “我的荷包……” 在这个天下,有些美食是一定得去吃一吃的,齐鲁大地有间客栈的“雨玫瑰”茶,松江醉乡楼的鱼头,秦淮河岸的桂花糕,南岭的獐子肉,南疆的“十味菜”,玉门关的“羊脂膏”,西域的烤狼肉。 然而,每一样,都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没有得尝一口的。 雨玫瑰茶奇贵无比,其他的每一样也一样很贵。不过对于以前是筱君郡主的陆英来说,这些东西都是早就耳闻目染,想要吃什么就可以随便吃了的。不过现在成为了自己拿俸禄的陆太医,陆英成日里就想着怎么让星沉或者别人请自己吃饭。 有间客栈其他的菜并非不好吃,不过不是最有名的,陆英选了好多家常的并不是很贵的,然后自己就一个人努力地抢菜吃。沈子安没有多少要抢的意思,星沉的话用陆英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神是不用吃饭的,所以只有唐含笑和陆英抢的不亦乐乎。 “怎么看着觉得星沉大人你心情很好?”沈子安品茶,找了一个话头。 “因为要见到宿敌了,所以开心。” 沈子安摇头,表示不明白。 “每次他死了以后,我都在等着他重新复生。我没有办法将他全部毁灭,自然只能等着,其实他不过是在转轮里面经历着苦楚。我却要永生在人世间看着这些苦楚,说是惩罚他,不如说是惩罚我。每次结束之后,都是我无尽地等待着这等缘起缘灭。”星沉说完以后,无奈地笑了笑。 沈子安明白,或许书写史书的人更能够懂得这种悲哀,不过沈子安拍了拍星沉的肩膀: “没事,这也算得人生不错的经历。至少你知道,还有人会回来。” “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祸兮子赢,折羽奉易,祀龙麟,交相迎;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灾末更灵,负角成晶,祀甲龟,归自然;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陆英在旁边笑眯眯地故意背了这么一段,“亏我我以为是你词穷才会弄得如此一段不明不白的词反复说呢。” 星沉不置一词,只是多端起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雨玫瑰芳香扑鼻,琼仙玉液也不过如此,只是,星沉月落、荧惑守心,物主太平、凶相难定。当年六国乱时,那人能以一人之身而乱六国,最后却因小而殉。如今锦朝天下,却不知此人又当如何自出自行。 148、何谓双生 天光罅漏、银河星斗,千百倒转,群魔乱舞。 神、仙、人、魔、妖、鬼,六界众生匍匐,匍匐在那一个弦月明媚的日子下,仰望、仰望那一重高耸入云的塔!在那塔前有一个女子、穿着着的大红色的凤纹袍子,头上带着凤冠,喜袍飘散了千万里,如同云霞烟雾,散在浩淼苍穹,凤冠珠玉霞光,更如漫天星斗、璀璨万端。那女子在神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踏上那塔前的九十九级台阶,向着那站在塔前的神祗、神祗之王,便是神之王。一步一步走去。 似乎、乃是神界神之王之大婚。 千百年,唯有之喜事。 然则,她站在那里,身上穿着平日里最常见的衣衫——整个天界之大祭司才拥有的衣裳:长及脚踝的白色长裙,长裙之外还有对开衫的一件拥有长长后摆的外衫——像极了对面梯台上的那件喜袍之后摆——长到可以风中飘扬万里,羽纱所制造的披、舞在风中,衣衫都镶嵌了银丝做边。 白,乃正色,且最为纯净。 银,乃苗人之上物,配得起天界大祭司之名。 正色、上物,才对得起这双生一族大祭司之名,才可对得起这天下可以预言未来、自天而降的神祗之名。 然则, 站在那里的她,却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梦。是梦。但是,她醒不过来。这个梦从她来到天界的时候就开始伴随着她,她知道这个梦会从婚典开始,然后结束在她自己的死亡,每一次醒来,都会冷汗、汗湿了衣裳。 却说,那女子每走过一步,天空中都伴随着满天飞舞的彼岸花花瓣。她竟然还是通过那个女子的背影看见了那女子曾经站在奈何桥边静静看着忘川的水流,那个一生都在看忘川水流在忘川上摆渡的女子。那女子生平只穿过一套红色的衣服,而且那是这个天下最华丽最漂亮的红色衣服,就是今天她看见这个女子穿着的这套红色的喜服、锦朝皇后的喜服。 她可以预言未来,所以,她知道,这个女子今天会死。而且,因为这个梦她已经梦了十多年,这个女子,她知道。一定会死。 接下来, 穿着这套绣着凤纹刺着锦绣的喜袍,奈何桥边的女子静静的跪在那个神界乃至是天下每一个人都深深爱着的神之王面前。轻启朱唇,她说,神之王,花开彼岸、缘起三生,飞过忘川、踏过望乡。尝尝这一口孟婆汤。 神之王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女子,然后接过了女子手中的那一只带了缺口的碗。万民、六道众生,哪怕是不过是在梦境中的她,都已经慌张的摇头。却只见神之王却没有任何的拒绝,像是豪饮,像是干脆利落。举杯对月。若是在人间,定然是潇洒帝王一个。但则,那汤不是佳酿。孟婆汤,每个转世的人都要洗去记忆的汤。孟婆汤,却不是月老的红线,可以缠绕弱水三千。 那夜成了王此生最美好的记忆,同时也是六道三界灾难的开始。 没有人能够抵抗孟婆汤的效用。哪怕是王、神之王。然则,那女子只是对着神之王一拜。然后连连后退,当众一舞,无论六道三界,那天在场的人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可是,我想那夜在场的人,更加不会忘记,那女子在旋转飞舞着,慢慢的旋转到了神之王的身边,给了那个此生最爱她的神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 然后, 她扬手彼岸花瞬间开放,手中忽然出现的乃是两根长长的星杖,第一根插在神之王的额心,第二根插在了神之王的心脏。神明不老,但皇天易老,天若有情,奈何孟婆无情。额心乃是天眼所在,心脏乃是生命之源。 既然孟婆汤断了过往,星杖障了天眼,星杖再绝了命源。神明也会灵枯,便是忽而劫灰扬天,万物遭殃。而后征战混乱,六道众生多番征战对抗,她站在那里看着对方对抗,虽则在梦境中时间如同流水流逝,但是她知道在法典里面记载,这场战争持续了九百年,在第一千年的时候,神界平定了六道之乱,擒获孟婆,孟婆不死,燃灯长明,死非重罪,然生将磨人。神界新的神之王将孟婆关押在了那座她婚礼举行的塔中,此后塔名:“禁生塔”,专以用来关押六道妖邪。 曾有小妖问过孟婆为何杀死神之王,孟婆只道:星沉月落终归重逢,千年之后,禁生塔倒塌,魔煞六道,神之王之女,将会劫灰灭尽天下。唯有杀了神之王,才将不会有神之王之女。 断然终结,并不能够带来新的希望。命批所言,当属真实。千年之前没有人相信孟婆,然则因她乃是天界的大祭司,所以谙熟法典,当然知道千年期满,当真禁生塔倒塌,六道尽毁,天地重开,轮回重现,当下现世,才是新生了的新界,所谓西域众神,也不过此劫之后。 但,法典上对神之王之女,没有任何的记载,像是天地自然毁灭、禁生塔自然倒塌。 但,她却一直可以看见那个神之王之女,然,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站在禁生塔里,关在一间黑暗到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小屋里,只能看见那个神之王之女从这个墙根走到那个墙根,神之王之女的头发很长——所有神明的头发都是纯净的颜色,然而神之王之女的头发却是黑灰色。 她从不知道是因为梦境的模糊,还是因为神之王之女本来头发就是那样子。 神之王之女不会说话,至少在梦中从未说过一句话;神之王之女是个瞎子,总是撞到屋内的东西,她在那漆黑的环境中,总是能够听到器皿掉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一步一步,脚步声在她听来会越来越大,不断重复,不断循环,脚步踏来踏去,像是被困死的野兽,垂死的挣扎,还可以听见禁生塔里面被一一净化的咒怨、亡灵、恶鬼、妖魔的凄厉惨叫,然则,似乎神之王之女还是一个聋子,神之王之女只不过是从这里走到那里,撞翻东西,然后又从那里走回来。 一日一日,周而复始。 而后忽然有一天神之王之女会伸出手去,指尖穿过了墙壁的缝隙,直接到了塔外,然后禁生塔轰然倒塌,咒怨、亡灵、恶鬼、妖魔都全部四散开去,戾气化在天界,那神之王之女一步一步走出去,开始说话,一句又一句,奈何她怎么都听不见神之王之女到底说了什么,神之王之女一步一步的走下禁生塔,就像是多年前孟婆一步一步走上禁生塔一样。神之王之女在前面走着,她就在后面跟着,梦境也就还是梦境。 神之王之女会伸手去握起插在禁生塔前的两根星杖,然后用那两根星杖——也就是杀了王的两根,被人称为了死亡之星杖的星杖,然后召唤出上古的神兽,骑在那神兽的身上,一点一点的毁灭整个天界、魔界、仙、妖、鬼、人间。 神之王之女杀红了眼,所到之处尽是红色火海一片,或是天降了火星、或是地上涌满起滔天洪水,再或者就是进化亡灵的咒符,吸收恶鬼的灵器,更或者就直接乃是地狱的花朵盛开大片——彼岸花开,千年。 梦中的她,此刻,也不由的闭紧了眼睑,身为天界的大祭司便也有了悲天悯人之心,她始终不知道为何神之王之女要灭了六道众生,她很想要去问一问,然而多少年来都不过是徒劳,无论她怎么走,都无法靠近那个充满了血腥和屠杀的世界,像是隔断,无法改变了的过去。 在那场劫难的尾声中,也便是她最害怕这个梦境的地方。 因为,那神之王之女乃是被神之王之女所杀。被自己所杀的人,天下竟然少数而已,或者说,全然不会有。神之王之女是被一个黑色衣衫的女子所杀,那黑色衣衫的女子拥有黑色的长发,和神之王之女给了她一模一样的感觉。那黑色衣衫的神之王之女手里握着的乃是一只星杖,那星杖也是深深的黑色,黑色衣衫的神之王之女用那黑色的星杖直接戳穿了神之王之女的额心,灵力源源不断的流出,像是一种死亡的绝念。 但, 她可以感受那种绝望和挣扎! 明明死在眼前的是神之王之女,是一个和她了无相关的人,她却可以感受到那份额心的巨大痛苦,就像是手起刀落看着自己的头飞出了自己身子的人,死的时候,还拥有灵魂的几分痛不欲生。然后,那个黑色衣衫的神之王之女竟然从她的对面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逐渐清晰了的容颜也就变得眉目张扬: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肌肤洁白、轮廓清晰,眉骨和鼻梁完美的连接在一起,带着一种清冷却也脱尘的美丽,眼眸闪光很是漂亮,长长的黑色袍子拖曳在身后,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那女子有非常好看的锁骨,肌肤洁白的几乎可以看见肌肤下的青蓝。透着干脆的光芒,反而更像是神祗。 而,那女子的眉目容颜——却和她一模一样。 149、中原盂兰 和她这个天界大祭司可以预言未来的大祭司一模一样,而且无论她是跑还是笑还是在梦中说话,对方都会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然后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她,也就是自己,总是在这个时候,忽然眉目收敛,泪水垂落,眼中带着怨恨,不断的说: “你还给我、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还你什么?”她还是下意识的问。 “你还给我自由、你还给我自由、你还给我自由!”说着,那个黑衣的神之王之女,竟然一步一步的逼近了她,然后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将星杖化为了一把黑色的竖琴,随手就是弹出了杀戮之音,每走一步也就随手拨弦,那些琴音变成绝杀,每一次都能够割下她手臂、脚踝、身体任何地方的皮肉,然而却不至于会死。 那曲子音调悲伤,然而非常长,她只能一步一步后退着,看着自己身上的肌肤、皮肉随着曲子的进行而一点一点像是羽毛一般脱落,飘散了一地,一旦掉落在了地上,也就变成了一朵又一朵的曼珠沙华,她每一次都可以看见自己的脚骨、手骨、乃是是琵琶骨,看见自己变成一具森然的白骨,而对面那黑衣的自己也就一样变得笑容璀璨,而且身上的黑衣也就慢慢的变灰、然后最后变白、变白。长及脚踝的白色长裙,长裙之外还有对开衫的一件拥有长长后摆的外衫——像极了对面梯台上的那件喜袍之后摆——长到可以风中飘扬万里,羽纱所制造的披、舞在风中,衣衫都镶嵌了银丝做边。 白,乃正色,且最为纯净。 银,乃天之上物,配得起天界大祭司之名。 正色、上物。才对得起这大祭司之名,才可对得起这天下可以预言未来、自天而降的神祗之名。 而她只能够看着自己慢慢的倒下,然后从自己身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然后在那个本是黑衣的自己尖锐的笑声下,她看着那个恐怖的自己慢慢离开,而自己身体里面开出来的彼岸花,本来是红色的曼珠沙华,也渐渐变黑、变黑、黑得不着编辑,也就成为了怨灵,然后怨灵开始填充她的那具已经只有了森森白骨的身体。然后血肉重新带着漆黑的怨灵长了出来,每一滴血液似乎都是漆黑的颜色,然后她又能够慢慢的站起来。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裙,长裙之外还有对开衫的一件拥有长长后摆的外衫——像极了对面梯台上的那件喜袍之后摆——长到可以风中飘扬万里,黑羽纱所制造的披、舞在风中,衣衫都镶嵌了红丝做边。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明明杀了自己的女子。带着万神到来,指着她说,是她毁灭了天地,然后万道圣光将她打成劫灰,她却在死之前,看见了那个阴森女子凛冽的笑容。嘴角舔着鲜血,手里捧着森然的白色头骨,脚下乃是血海和白骨之城。 “不是我——” 星沉嘴里喊着这一句从梦中惊醒。一弹坐起来却也不过是月夜未明。清冷的房间里,唯有更漏滴滴答答,蜡烛放在床头,有间客栈的客房里面的长明灯在夜风中忽闪,白色的帷幔轻飘飘的。屋子里面还有淡淡的香。 长发披散在了肩膀上、散落在了榻上,星沉披着月光。坐在榻上,脸色苍白。本来也就净白的肌肤,此番更是白得有了几分泛灰,嘴唇有了些干,星沉起来,裸足从榻上下来,站在了大理石洁白的地面上,虽然冰凉,但是令人清醒。星沉随手隔空取来了玉质的碗,双手端了碗沿,然后仰头喝了,才放下那玉碗,碗上镂刻着彼岸花。 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生生相惜,永世不见。 星沉对这些文字甚是熟悉,然则,却又如何。噩梦缠身十余年,就算是锦朝的星官,被天下人奉为为神明,那则,又有何用。 这个梦,星沉从月落出现的时候就开始每年都会梦到,而且总是重复这样的场面,无梦亦无此,无此亦无梦。奈何,若是他人织梦,星沉可释之,若是星沉如梦,谁人释之。 所谓医者不自医,爱人不自爱,梦者难释梦。 忽然月影闪动,星沉伸手,星杖立刻也就紧紧的握在了星沉的手中,星杖乃是一根晶莹透白的神杖,比星沉要略微的高一些,上面挂满了闪着灵光的甲片。风吹动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响声,星沉眉目一转,已经一瞬间就是飓风迅起,席卷过去,外面的树梢层叠扰动,落叶缤纷,飘絮逆空飞扬起来,倒反而像是雪落飞舞漫天,星沉直接用星杖指了过去。一道白色的辉光也就顺着飞了出来,朝着那人影的方向过了去。 “喂喂!是我啦!” 那是陆英的声音叫了起来,星沉一听,连忙收手,然后站定,顿时风定叶落柳絮飘落,放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星沉看着那个从对着树梢的、从窗户跳进来的陆英:十年前的顾筱君——一如既往的胡闹和灵活,却是最最牵动着人心。顾筱君在某种意义上是锦朝皇室最大的敌人。这就是为什么她的死要被史官记为致和年最大的祸事。因为她不仅是锦朝的郡主,还因她手中有非传统赋予的绝对权力,掌握着天下人的命运及幸福。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一样得到皇帝如此多的眷恋:十年为她空悬后位、禁绝京城十里繁花。 然、十年苦等却换空守灵堂。空欢喜一场。 陆英。一种药材,性味甘、淡,微温。重生为医,本当安神定志、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却到底,死得蹊跷、挚友权谋,身在皇城,权力终归不放过她。 “去不去看河灯?”陆英跃跃欲试,须知,现下正是中元节日,中原大地的人是断不敢今日夜里出去的,不过陆英向来觉得这等日子不需多顾虑。 苗乡和蜀中都有过盂兰盆节的习俗,想必陆英感兴趣很久却没有去过。 星沉脸色沉了沉。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你自己就是鬼上身,不怕找到陆英的鬼魂,你自己被附体了?” 陆英翻白眼道: “我才不怕呢,不是还有你这个神么?” 清江边,盂兰盆节。 这个节日原本是苗疆最为盛大的节日,江边男男女女甚是欢乐,围着篝火跳舞的成群结队,不少人在那玉簪花、玉兰花、茶花、封灵花下,矮身放着河灯。甚至。星沉看见了好多家苗寨的寨主,多少都领着自己的妻儿,在江边放了河灯。澜沧江中已经是盏盏河灯漂浮,白色花蕊之中,升腾起来淡淡的烛光,映衬了那江边的欢声笑语,头顶明亮的月光。倒是别有一番风致。 不过到了中原也有了这等习俗,虽然不过是简化了的节日,但是仍旧有人来放河灯,有人烧纸钱。算是清江人名对那苗疆澜沧江畔之人最大的祭奠。 眼见了陆英高兴,星沉不免,弯起嘴角笑了笑。 陆英本是一个好动的人。此刻却安静的站在了星沉的旁边,然后陆英忽然伸手指着对面一家正在围在火塘边的路人对星沉说: “你看那边。” 星沉在此刻也就顺着陆英所指看了过去,只见那三人乃是父母和女儿。看上去衣衫并不是很好,开来并不富贵,甚至没有能够作为河灯的莲花,母亲倒是心灵手巧,用了些白纸。叠了纸花,而那父亲抱着小女儿。小女儿非常认真的盯着母亲的手看,母亲头发上有发丝垂落,小女儿虽然很小,但是伸手去帮母亲将头发重新拨回头顶。然后那苗族女子也就抬头对着自己的女儿一笑,那笑容,当真灿烂得很。 星沉微笑,然后此刻正好陆英也就在旁边说了一句: “很温馨吧?你再看那个。” 星沉再顺着陆英所指看过去,却看见了在清江边上,有一个白衣素裹的女人,在放着河灯,眼泪簌簌的落在江面上,几乎都差点要打灭了她所放的河灯。她根本不曾拭去自己脸上的泪痕,那眼泪也就那么直接流下来,断了线,却也不嘶声裂肺,只是那么顺和得和周围的景致融合得融洽。 “她刚死了丈夫,孩子也早夭。”陆英这么说着。 星沉良久才说道: “你怎么知道?” “你看她戴孝是丧夫的,可是手中少得却是小孩子的东西,这很简单嘛。” “一起放一盏河灯?”星沉提议,然后走过去,点燃了河灯,然后慢慢的放下去。然后看着那盏河灯慢慢的漂远,然后嘴里念起了祈福的咒文,然而,才是起身之后,却看见了陆英拿出了一盏河灯,又递给了星沉。 “干嘛?放一个不够?” “当然够了,不过我还想要再放一个为你祈福。平日里都是你帮别人祈福,自己的福祉要自己争取。” 星沉一愣,看着手心中那朵洁白的莲花,花瓣很漂亮,安静而恬淡。但是,星沉却在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个疑问,看着那河灯,良久,才抬头,重新将河灯递给了陆英。 “怎么?”陆英皱起了眉头。 “既然是要帮我祈福,还是你来放比较好。”星沉身为近乎神明的存在,向来只有满足他人的愿望,自己并不需要有任何的愿望。星沉也不会有愿望,所以,不会许愿。神明,怎么会向神明许愿。 陆英看了看手里的灯,然后笑了,拉着星沉也就来到了河边,然后将河灯点燃,拉着星沉的手也就将河灯放在了江水之中,让那河灯慢慢的漂远,和其他所有的河灯融合在了一起。渐渐分不清楚,在河灯漂开以后,陆英反而是双手合十开始念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念清楚过的祈福之文,看着陆英念得磕磕碰碰,星沉不免嘴角再次泛起了笑容,然后星沉也就忽然闭眼也跟着念动了祈福之文。原来,想要有一个愿望,也可以成为愿望。 待放好了河灯,星沉起身抬头的时候,却忽然在迎面而来的风中,觉察到了浓烈的杀气。那一定是武功高强的杀手,星沉皱眉,然后凝眸看向了对岸,却在对岸的娑婆树下,看见了一个绿袍的男子,那个男子眉眼高挑,看上去倒是清清静静的一个人,就是那么静静的看着河灯在远远的散开,也不放河灯、也不和他人欢愉,只是那么站着,他的身上,还带着一只碧绿的笛子。 然而,杀气太重。 150、初遇拜月 星沉是何人,一眼也就看出来了那男子的妖气太重,绝对并非人类,妖物怎么可以在人间祸乱众生,星沉立刻也就捻了一个决在手中,而后直接的一跃就跳着横渡了整条清江,那男子一惊,看见了星沉的时候,眼中也有了几分躲闪。然而,却似乎也有些凄然。 星沉那么过去之后,陆英也是惊讶得很,星沉的出手迅速,陆英在岸边着急,可是一时间却没有办法像是星沉那么神可以直接越过去,陆英只好从旁边的桥跑过去。 “喂,不要动手啊,今天是盂兰盆节啊,无论是什么你都不要动手啊。”陆英这么说着,虽然大概没有这个规定,但是陆英觉得所有的法律条文都对星沉有效而已,但是,星沉这一次没有住手,因为对待妖魔鬼,没有必要手软。 但是,那个决没有打在那个妖的身上,而是忽然有一个男子出来,然后转手也就将那个决给化解掉了,那男子一身灰衣,有些破旧,也是清贫,却是清冷的一个男人,乌发覆额,在身后的衣衫上似乎有一个家徽,不过也因为年代的久远,而没有了形状。 “莫伤无辜性命。” “这是妖物。”星沉不紧不慢的说,对面的男子身上却是灵性,怎会袒护一个妖物。在那男子的袒护下,那绿衫的妖也就慢慢后退要走,星沉往前追去,然而却被那灰衣的男子挡住,星沉起手也就是星杖出手,化做了白刃,直接挑起了肃杀之风。 在星沉对面的男子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灰衫在风中飞扬开来,那男子其实拥有一张很俊朗的面容,年级上大星沉很多。星沉外在看来不过是二十年纪,而那个男子,却恐怕是而立之年。这样的对比,陆英心里嘀咕星沉在年龄根本占不到上风。男子听到了星沉的那句话,然后也摇摇头,目光坚定——他有一双很是漂亮的眼眸、干净,像是精灵的眼眸,明亮而且透彻,淡淡的说了一句: “不让。” 星沉气结,虽然那男子的声音很好听。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很客气,星沉手上用力,嘴里也念动了咒文。当然也就能够操纵藤蔓从地上直接窜出来,来帮助那正在逃命的妖物。难绿衣的狐妖,虽然是狐妖,但是也算是修行了千年已经幻化了人形,对于这种攻击。也有自己的方式躲过去,狐妖属火,当然可以克制,用了火系的法术还击了过去。 火克木,然水克火,自古有之。 况且又是在清江边。星沉下意识也就是动用了水咒,席卷过去,也就是水化剑形。直接冲着狐妖过去。而灰袍的男子,却忽然往后退开了几步,躲开了星沉的白刃,而在下一个瞬间将星杖变幻而出,指天而鸣。一道闪电直接降了下来,击打在了星沉的水剑之上。 雷克水。自古亦然有之。 星沉蹙眉,第一次遇见了这等帮助妖物的男子,若是说他身上妖气很重——受了妖物迷惑,但则却看不到他身上的任何一分妖气,反而是看见了一份的清明,恐怕星沉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男子。 正是如此,星沉才奇怪,虽然星沉乃是天界下降而来到人间,但是人间也不乏修道之人,寻常修道之人见了妖邪定然是会先收而后修道,却没有见到这等袒护妖邪,心灵还纯净如斯的人。于是,星沉也才会如此的执着要消灭那只狐妖。为何明明是那么清明、空灵的一个男子,一个灵力高强的人,会想要去庇护一只妖物。 星沉白刃在手,也不再和那男子客气,星沉嘴中也就念起了直接是封印的咒文。旁边清江边其实已经是了一片混乱,看见有人这么操纵术法打起来那些人也不会还傻到留在那里围观,陆英饶了很远的路才三步两步蹦跳着过来,看见星沉竟然和两个男子打在了一起,陆英远远的感叹了一句: “没想到星沉还是个好斗的?” 然而,星沉和那个灰衫的男子都是不理会四周的混乱,见星沉念起了封印的咒文,男子是同道中人,当然知道若是被祭祀的封印给封印了会变成如何,若是被封印了,当然也就会再也无法转世轮回,魂灵被束缚在封印里面,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比修行的岁月还要长的日子,慢慢一点一点的化为尘土、空气,就像是人类世界的凌迟一般,乃是一种对妖魔鬼来说,最为残忍的惩罚。 不能够让星沉念完咒文,但是,在灵力高强的人去攻击星沉,都无疑是以卵击石。就算是以卵击石,灰衫的男子还是要试一试,也就直接变化了那星杖,将星杖放横,然后双手合十,对着星杖开始反向念动了咒文,对着星沉也算是一种阻止。远远的看过去,也就是星沉的脚下已经开始张开了一个巨大的封印光环,而那个灰衫的男子却在星杖之中,慢慢的展开一个竖着的屏障,可以保证着那个狐妖不被封印的光环给攻击到。 狐妖此刻也已经逐渐从那些藤蔓之中脱身出来,他看了这边的灰衫男子和星沉一眼,这个时候已经离这里很近的陆英也就看清楚了那个狐妖的眉眼:是一副非常好看的容颜,甚至有些女气,但是带着忧愁。陆英第一眼就觉得那个狐妖给了人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忽然也就想要去询问点什么。 狐妖眼见着就要逃脱,毕竟陆英来了,狐妖也不明白到底能否应付,也就对着那灰衫的男子含着泪水鞠了一躬,用温柔的声音说了一句: “多谢公子。” 然后那狐妖一瞬间化身为了一只漂亮的火色狐狸,然后飞身跑进了远处的丛林之中,而星沉见那只狐妖跑了,心中也就有了几分急迫,也就更用上了更高强的灵力。星沉从未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去对付谁,就算是用了七八分的灵力也是对上等的妖魔,此刻竟然拿来对了一个人类,星沉没有想过后果,当然,在那光圈扩大的同时,就见着对方的星杖“呯”的一声断裂开来,然后那屏障破裂,封印的力量以及屏障的反噬给击中,那个灰衫的男子也就被那么一股子巨大的力量给弹飞了出去,飞出去几里之后,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倒是不说像不像断了线的风筝,而是受到了重创是一个事实。 “啊——我的星官大人,你怎么还出手伤人啊?”陆英赶过来,连忙往那个灰衫的男子身边跑了过去。 星沉本来还想要往前追那狐妖而去,但是听了陆英的话,心里也就一沉,身为天下的星官,对天下的人民都是保护和庇佑,为他们求来上天的福泽,让他们安居乐业,这才是祭祀和神明所为,神明如何可以伤人。 星沉追出去了几步,听见了陆英的声音,也才迅速的将星杖收回了手中,脸上也有了几分焦急的神色,走了过来。 陆英已经将那个灰色衣衫的男子给扶了起来,让那男子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陆英像是给这个男子仔细地探了探脉搏,然后才骢随身的药箱里面取出了自己配好的疗伤灵药,给这个男子服了下去。这个时候陆英和星沉,才仔细看清楚了那男子的容颜。 陆英一惊,然后大叫出口: “我说星沉,我这辈子除了你这个妖怪以外,还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 那男子唇上血色全无,方才吐出的一大口鲜血一惊湿润在了胸上,唇下挂着血渍,看着陆英的眼神有些涣散,良久才气息微弱的说了一句话: “姬、姬、姬生……有、有未完成的……” 但是,一句话说不完,又是剧烈的咳嗽。 “姬生?姬生是谁啊,还有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学法术的人怎么敢和星沉对决啊?”陆英一连串的问题显然那个人一时间回答不了,喘了好几口气才堪堪那开口道: “姬、姬生就是……刚才那个绿衣的男子。” “他是妖,不是人,”星沉淡淡地从旁开口,收回了白刃,不解地看着这个人,想了想才说道,“你这身衣服料是多年未换,方才见着你的家徽不敢相认,只想着苗疆人民是如此崇敬拜月一教,不会让自己的祭祀如此狼狈。后来我才想起,如今拜月教主已换,前任教主被囚禁在圣湖之底,你这个祭祀,自然也不会有多少好日子过。” 那灰衣男子也是无奈地笑了笑,才说: “倒是我,以卵击石,冒昧了星沉大人。” 星沉摇头,却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陆英白眼: “喂,你伤人就不管了?” 星沉停了停,然后才说道: “都怪你陆英,让我出来看这些也就罢了,我夺了那么多天就是不想要管他们拜月教的事情,你还偏生让我出来遇见了这个家伙。如今是不管也得管了,我说离垢,你一定是算计好了所以才出来帮那个狐狸挡这一招的吧?” 152、月湖圣坛 第二日, 陆英拉着星沉去看离垢,还没有到离垢所在的小屋,陆英就一下子跳出去,连忙跑向了离垢的房子,一边跑一边喊: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快跑啊、快跑啊——” 陆英这么喊着,星沉也就看清楚了在离垢的房子前面有一抹绿色的衣衫,那只狐妖!星沉心中生出了怒意,本来狐妖现在了人间也就不被允许,何况昨日离垢护着这狐妖已经让星沉很是恼火,现在这个狐妖还在这里魅惑他人,星沉也就立刻用了星杖在手,这一次,一定要净化了那狐妖。 狐妖姬生本来也就不过是在帮离垢打水,然而听见了陆英的喊声,一抬头看见了星沉和独角兽正好在向这边过来,手一颤,手中的一桶水立刻泼洒了开来,脸色苍白的站在了原地,似乎是被吓傻了,逃也没有逃。 此刻, 陆英已经一跃进到了那小院之中,看着姬生那副样子,陆英也顾不得,一把拍在了姬生的肩膀上: “你个笨蛋狐狸,还不快点跑,我可是不想要和那个家伙一样躺在床上一个月。不对,我没有他身体好,我这么多灾多难的,应该会躺上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甚至半年,你要是为我好你就快点跑。” “跑不掉——那是——神……”姬生半天才完整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笨蛋狐狸,那你昨天为什么跑那么快!”陆英忍不住这么说。 姬生转头看看陆英,只道: “因为昨天没有想到恩人会受伤,今天只道了恩人是为了我和神明对抗。不想要恩人再受伤害受到神的诅咒,所以,姬生只好一死相谢,这也是姬生的命。” “停停停!笨蛋狐狸你在说些什么?怎么明明活了几千年。怎么那么傻呢。你家‘恩公’受了那么重的伤把你救下来,你那么简简单单的就跑掉了,你说他不会伤心啊。笨蛋狐狸!”陆英看着星沉的剑已经快要到了,直接挡在了姬生的前面: “喂喂,星沉,不要动手一下,我有话说、我有话说——” 星沉此刻哪里能够停手下来,然而,陆英那么挡在前面也不会让开,星沉心说出来一个离垢不让我灭这个妖精也就算了。你陆英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虽然总是说些胡话,但是也算是我的朋友。怎么反而去帮助一个妖精,星沉心里有气,但是却不得不要停下来,因为有一支浅色的星杖,直接的挡住了星沉的白刃。那个持着星杖——星杖都没有来得及变成刀刃,就直接挡住了星沉的攻击,如此能够挡住,断然是因为动用了灵力。 那人当然是离垢,离垢身上连外衫都没有来得及披上,手中带着灵力握着那星杖。阻挡了星沉的攻击。星沉半漂浮再空中,而离垢就那么站着,星沉到底是居高临下。不过,离垢到底受了重伤,看见了离垢也往后退了两步,星沉这个时候也只好收手,白刃烟雾一般散了开去。星沉还没有开口问。离垢却已经直接没有力气,星杖从手中脱落了下来。然后离垢也就后退两步,几乎要倒地,但是从后面被一跳又出来的陆英给扶住: “怎么你比那只笨蛋狐狸还要笨,给你说过多少次,你这一个月要静养、静养,所谓静养就是躺在床上脑袋空空什么都不要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看有一个修行了千年都还要来侍候你的狐狸侍候你,你还跑出来做什么。” “因为我会伤心。”离垢淡淡的说。 这话虽然是回答陆英的,但是其实是说给姬生听的。星沉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若是眼前的离垢是被狐妖所魅惑,那这种魅惑,恐怕也太令人无法挣扎了,说是被狐妖魅惑,不如说是狐妖也可以被人魅惑。 那姬生听见了,一愣,然后大着胆子走了过来: “恩公,你……” “姬生,你听着,我救你三番两次,是因为你还有未完的心愿。你心愿未了就回到林中去,终归修行会走上了歪路。你现在死了,我岂不是白受了那么多的伤?”离垢很少说那么多话,然后在说完了话之后,强撑着弯腰捡起了自己的星杖,然后收回手中,对着星沉,离垢将右手放在了左胸口上,然后慢慢的跪地,离垢这么说着: “尊贵的星官大人,我只是想要为狐妖请命。万物有灵,何苦要追着灭掉不曾作恶的生命。” “什么东西啊?”陆英很不合时宜的破坏气氛,“离垢你这个家伙怎么说跪就跪,你既然都跪了……” 姬生看着陆英,星沉也奇怪的看着陆英。 陆英竟然也很不情愿的跪了下去: “好吧,既然这个家伙都跪了,我也给你跪了,我说星沉,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就杀好人——不对,是好妖,姬生这个笨蛋狐狸其实就是为了来找他那惨死的弟弟的魂灵,你现在这么杀了他,岂不是要他弟弟的魂灵一辈子做了孤魂野鬼。这样是不对的,你不应该这样对付妖怪,你要对他们一视同仁。” 姬生莫名其妙的看见两个人都跪了,也不知道到底他们在说什么,妖精的世界里面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但是看见两个人都跪下,姬生也就跟着跪下去。跪下去的时候,还被陆英骂了一句“笨蛋狐狸”。 星沉一愣: “你、你、你竟然为了一只狐狸请命?” 星沉是指着离垢,陆英和姬生星沉没有理会,离垢只是淡淡的抬头看着星沉,还是那么一句: “万物有灵,你无权决定妖物的生死。” “哪怕十恶不赦?”星沉追问,眼中带着震惊,可以看出来,离垢明显曾经是一个优秀的祭祀,不禁礼数周全而且拥有很是强大的灵力,但是,此刻离垢所居住的房子。身上的衣衫,都已经是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那离垢怎么会忍心活在这样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离垢这么转变,转变到会为了一只狐妖来对着一样身份祭祀的人跪下。 在祭祀的世界里,祭祀不会去跪另外一个祭祀,哪怕对方的身份再怎么尊贵。即使星沉已经不再是天上的祭祀,而是来到了人间成为了星官。最高的礼节,不过就是将右手放在胸口表示——我以你是祭祀而自豪。然而,离垢身为一个祭祀——曾经的。但是对这星沉跪下了,为了,救一只狐狸。一只狐妖。这种为祭祀一定要消灭的魔鬼妖三界之物。 “你和这只妖精很要好?”星沉只能这么解释。若非要好,如何能够舍命相救。 “萍水相逢。”离垢说的很简单。 “为何舍命相救?你们若只是萍水相逢,而你却是一个祭祀。”星沉不可理喻的看着离垢。 离垢眼中明显闪过了什么,但是却没有让那种目光停留太久,然后还是坚持: “希望大人你放过姬生一次。” “理由是什么?”星沉还是很好奇。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情星沉真的不能理解。 或许是因为看着离垢那样的跪着,身上又有伤,那明知道是危险的千年狐妖,也就主动的将自己身上的那间绿色外衫——不知道是用什么幻化而来——直接披在了离垢的身上: “你们要说什么进屋说吧,恩公你的伤药我已经按着这位姑娘的吩咐煮好了。” “停停停!笨蛋狐狸,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讲礼数。本姑娘我有名有姓叫做陆英好不好。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娘们的称呼。”陆英不满意的站起来说。 离垢也笑了笑,对着姬生说: “多谢。” 姬生这个时候转头,看着星沉: “神。如果你一定要收了我的话,请不要伤害我的恩公。你可以去林外找我,我要找我那可怜的弟弟,你若是真的想要我性命的话。我每天都会去那边的小树林里找弟弟的魂灵,而那个时候。恩公尚在休息,你可以来找我。” 离垢看着姬生。陆英也看着姬生,星沉更是被姬生的这么一句话给说得愣住了。 一时间,三个人一个妖都愣在了原地,时间好像静止了,同时也像是还在流动,不过是人和妖都停住了而已。 最后,还是陆英来打破了沉默,陆英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离垢的手臂: “真是一只笨蛋狐狸呐,是不是?” 离垢听了,点点头: “姬生有赤子之心。” 陆英一听也就满身鸡皮疙瘩起来,然后退开了几步: “要不是我从我了不得的记忆里面知道了你的故事,我还真的以为你会喜欢这只狐狸呢。你小子下次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暧昧不明?”陆英记得,《锦绣书》有讲过这些苗疆祭祀的故事——拜月教这个神奇的地方,教主都是苗疆美丽的女子,祭祀都是英俊的男子,教主和祭祀一代一代往下相传,守护苗疆人民。 一如星沉对待整个中原大陆,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星沉不老。 星沉看着那狐狸,那狐妖也是用他的眼睛在看着星沉。狐妖的眼睛很好看,晶莹无辜,像是所有在林中奔走的狐狸一般,里面拥有机灵、纯澈的光,但是却又无辜。妖精从来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威胁和恐惧,妖精很是简单,喜欢也就是喜欢,恨也就是恨,对星沉,就算是惧怕,但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姬生不过是在讲一件事情的事实,所以姬生被星沉看着,也没有像是人一样的不自在,或者害怕。 星沉看了这只狐妖很久,虽然妖气很重。但是觉得坦然,也因此,星沉叹气,终归不算是太明白自己的执着是否有道理。连月落那般神明都已经堕落到了要让天下大乱以性命为赌注的地步,何况其他生灵。陆英说的对,善恶难断。 离垢看见星沉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了,也就微微对着星沉笑了笑,才说道: “谢谢。” 153、姬生姬胜 其实离垢是个好看的男子,并非是风月流水那样红尘中的美丽,反而是一种干干净净的好看。所以,只是简单的俊朗和有男子的意味。离垢的声音也很好听,不过,只是太孤单和沉默了些,反而叫人无法接近。 有的时候, 星沉真的很羡慕陆英。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无所谓,直接上去也就勾肩搭背,就算是被立马拍开了也毫不在乎。倒是有一副宽大的心胸,星沉羡慕陆英的,其实,乃是自由。 离垢的屋子,星沉也看不下去了,进屋以后就直接说了一句话: “你好歹也曾经是拜月一族的大祭司,怎好住在这种地方?” 离垢听了星沉的话,反而是一愣,本来很是平静的脸上闪过了非常嘲讽的神色,然后低头看了星沉一眼,才扬起了一个似乎是不屑的微笑: “不用了,我这样很好。况且,也很快就要回去了。” 星沉自小,很少有人会拒绝星沉的好意,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星沉的好意,星沉不由得心里也就生了几分委屈,然而,更多的是几分薄怒——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孤傲的人,住在这种不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竟然还能安然自得。 “星沉大人,喝茶。”明明是伤重在身,但是既然是有客人来了,离垢还是给星沉倒了一杯茶。那茶杯很是简单,恐怕是星沉至今用过所有的杯子之中最为“简朴”的一个,里面飘着青碧色的茶叶——也是最下等的茶。然而,既然已经有茶又如何能够不喝,星沉也没有嫌贫爱富的意思,也就点头谢过了,然后离垢才坐在了一旁的榻上。也就是那堆干草上,才说道: “不知道,大祭司有没有想要听听姬生的故事,到时候再决定是不是要背着我将他杀了。” 星沉看着离垢,又看了看旁边还是很无辜的站在了离垢身后的绿衫的姬生,陆英在旁边堆着星沉说道: “听听看啦,说不定人家也蒙受冤屈呢。” 星沉心里说:其实是你陆英想要听吧,但是还是保持了脸上那种淡淡的微笑: “说说看?” “姬生乃是紫竹林修行的狐狸,妖怪与人一般,都拥有兄弟姐妹。姬生有一个弟弟。乃是一同修行的狐妖,道行低于姬生太多,但是也能够幻化人形。几日之前来到齐鲁的时候。因为是遇上了某个大户的吉庆,也就因为好奇去看了。而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姬生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也感受不到弟弟的气息,便是被净化或是被屠杀之后化为了魂灵。若是不及时找到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变成怨灵。”离垢这么简单的叙述了这件事情。 “可是——”星沉奇怪的看了姬生一眼,“若是成了怨灵,那样的话灵力不是会加倍提高的吗?何况,若是你把他的怨灵吞噬,你也就能够获得更多的灵力。不是吗?” 听了星沉的话。离垢眼眸之中神色微变,意味深长的看了星沉一眼,没有解释。 旁边的姬生却开口: “我只是想要在弟弟变成怨灵之前。带着它回到紫竹林去,那里是我们的家。” 星沉不可置信的看着姬生: “你可知道你若能够吞噬怨灵,你的修行会事半功倍?你可知道,他若是变成了怨灵,鬼界和你们妖界会有多大的力量增加?” 姬生也很好奇的看着星沉: “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吗?” 星沉被问住。看着那个拥有晶莹眼眸,虽然生了一副人的好皮相。但是说出来的话有些傻里傻气的狐妖,第一次星沉被这样一个妖物给问住了。多少年来,星沉消灭的妖怪,都是那些张牙舞爪要伤害人类的妖魔鬼怪,都是不甘心被星沉净化的,都是带着怨恨和奸诈的妖魔鬼怪,然而,为何还有这样的妖怪,不要高强的灵力,不要妖界、魔界的重新复兴和强大,要的不过是一个弟弟。哪怕为了找到自己弟弟的魂灵,而惊动了人世间的祭祀,都在所不惜。看上去,还真是很傻,但是,这份傻气,或许、或许…… 星沉自己沉默了很久很久,心里带着不相信和不确定,才敢想出了那个词:真诚。 “他弟弟的死因我已经去查过了,”离垢接着说了下去,“是因为遇上了一个除魔卫道的人,才将他给消灭了。大概是也和你一样,看见妖孽也就直接要灭掉的缘故。我也问过了当日在场的人,当天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小狐狸什么都没有做。那魂灵现在应该是被困在被净化的某个地方,想要找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为何非要找到不可?”陆英插嘴问,“其实反正都不是人,妖和鬼有什么区别?” “鬼见不得日光,是比妖更低的存在。”姬生淡淡的解释。 “那我可以占卜,看看那魂灵在何处。”星沉生平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一只妖精,或许是被姬生和离垢的话给触动了什么,或许就是忽然的冲动,反正星沉这么说了,连陆英都惊讶的看了星沉一眼。 然而, 姬生却摇头: “小胜他道行不过才七百多年,经不起这等神明的占卜。你的神光反而会让他的魂灵灰飞烟灭的。” 星沉从未想过,自己占卜的时候竟然还会有这等事,那么自己曾经进行的那么多占卜,是不是也在无意中让很多魂灵都已经灰飞烟灭了去。星沉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为什么每一种救人的手法之后,都藏着杀的手段。 “不如去找一只鬼来问问?”陆英这么提议,“同类找同类应该很容易吧?” 姬生看了陆英一样,然后赞赏的看着陆英: “陆姑娘说的不错!” 陆英不满的撇了姬生一眼,陆英最怕别人这么叫她,白眼道: “笨蛋狐狸,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叫我陆姑娘,叫我陆英!” 姬生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离垢脸色却很不好看,因为伤重还没有好,半晌才说: “此法来不及。” “为什么?”星沉也知道,不过也是因为在法典上看见了,是很少使用的方法,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召唤鬼魂和妖魔来为自己服务,不过也要相应的付出一些东西。鬼妖魔都贪噬人的血液和生魂,只要用以血液配上了相应的咒文,也就可以召唤出些鬼魂来。 姬生竟然也开口说: “对啊……这个办法好像并不现实。” “你个笨蛋狐狸,是不是离垢说什么你都跟着答应啊,你到底对他是有多么的崇拜呢?他救了你,我还救了他呢。他是你的恩公,我就是你恩公的恩公,你怎么说不可以就不可以啊。” “恩公的恩公,”姬生很认真的说,一点开玩笑的意味都没有——因为千年的狐妖觉得,陆英说得很对,恩公救了姬生,而陆英救了恩公,恩公的恩公这个称呼很正确。姬生继续说下去: “召唤鬼魂需要相应的咒文,我们并不知道。要生人的鲜血,虽然只要几滴,但是我是妖不是人不可以,恩公伤重也经不起鬼的蚕食——若是不慎会被鬼给侵占了身体,神的血液会杀了鬼的。恩公的恩公你的血虽然合适,但是你不是祭祀,你不懂得咒文,当然也就没有办法。” 听了这些,离垢、星沉和陆英都沉默了,姬生见自己说完话另外的三个人都沉默了。姬生也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说: “若是麻烦,也就算了,姬生会自己去找的。” “找?你这个笨蛋狐狸还敢去啊。你就不怕你和你弟弟一样变成了魂灵在那里飘来飘去的,然后一起变成了怨灵,最后被离垢或者星沉收了你们?你怎么那么笨蛋啊!”陆英忍不住跳起来敲了姬生的脑袋一下。 “或许……”离垢忽然开了口,脸色沉溺在了阴影里面几乎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表情,“我……认识一个鬼。” “什么?!你认识鬼!离垢你果然是什么神妖魔仙鬼都可以认识啊,那还不早说,快点告诉我咒文,我们去找。”陆英很是兴奋的跳了起来,几乎是要过去狠狠的因为激动拍离垢两下。 离垢抬头,眼神之中忽然很是空洞,良久都没有说话,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离垢起身慢慢的向屋外走去,外面还是午后的天气,太阳还没有西沉,甚至还有些午后特有的炎热。星沉、姬生和陆英都跟随着离垢慢慢的走了出来,看着离垢眼神不对、动作奇怪,也没有人敢打断离垢。 离垢就那么走了出去,然后停在了一堆柴面前,弯腰下去,离垢在柴木中慢慢的抽出了一把浅紫色的伞,那把伞很是精致,恐怕在苗疆能够拥有这种伞的人并不多,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并没有蒙尘,藏在了柴堆里面,也见离垢平日里,从来没有用过。 何况,一个男子,也不会用如此颜色的伞。伞的主人,大抵是个女子。 “是个伞妖?”陆英小心翼翼的问。 154、拜月教主 星沉摇头,伞上没有任何的妖气,不过是普通的一把伞。 离垢看了那把伞很久很久,眼中的神色竟然是温柔的,像是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情人,然则,那种温柔的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哀伤,仿佛再也不会见到了一样,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悲情在里面。 然后,离垢转身,费力的推开了那扇篱笆门——虽然陆英抱怨过很多次,那样的篱笆根本是一推就倒。离垢带着那把伞,走到了屋前的清江边。就正正的对着离垢的小屋的江边。离垢的身后,星沉、姬生和陆英都跟着出来了。 离垢忽然转头对着两人一妖笑了笑: “切莫伤她性命。” 这话是对着星沉说的,星沉也就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离垢那样的恳求,给了星沉很大的震动,也便放过了姬生一次,这一次,还放过了一只鬼。 见星沉答应,离垢也就不再做声,然后撑开了那把浅紫色的伞,用伞挡住了太阳,然后离垢慢慢的走下水去。 “喂喂!你这个混蛋!受伤的人不能碰水——”陆英大声的喊了出来。 离垢也不过是走了几步,然后离垢伸出手来,将自己的对准了水中央,然后真气破指而出,血液也就低落在了江面上,江水流动,血液晕染开来,离垢这才开口,慢慢的说了一句话,不、应该不是一句话,而是在叫一个名字: “一夜。” 那血滴在离垢叫出了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像是凝结了起来,变成了莲花的形状,一瓣一瓣在水中慢慢的绽放了开来。 星沉看着那样子,惊讶,也就喃喃而脱口: “原来是她……” 一夜。 愿倾覆澜沧江水。只为能得拜月教主一夜。当年离垢大祭司愿以圣坛之水倾覆万亩良田,终归是没有能够挽回一夜教主和南岭归岭的人的联姻。 南岭鬼岭乃是一个号称恶鬼丛生的地方。鬼岭之人都有些阴森森的,说话的时候像是白骨发出的呼啸,那种声音很难听,但是,他们却有绝美的容颜、落地的时候悄无声息。南岭鬼岭一带的族人、没有姓氏,只是名称代号。他们时常一身的白衣,削瘦如同枯骨,唯有脸面很是美丽,宽大的白色袍子在风中飘舞。竟然有了几分鬼样。鬼族都是人,不过是削瘦而已,这种削瘦大抵是病。不过是病中无人料到罢了。 鬼岭的人,死而化鬼,也就会有莲花之状,也就是那种病的缘故。生而在鬼岭,死而成莲。漂浮水中。 然而, 一夜乃是拜月教主,如何也成就了这等死而成莲的本事?星沉蹙眉,却不待星沉想清楚,却看见那江面微微泛起了波澜,然后有一道白色的光芒一闪而现。像是有千百万的枯骨忽然从江面上飞过,那场面甚是诡异的很,呼啸而过的声音凄厉如同鬼泣。星沉都差点忍不住用了星杖,但是,此刻,却从那水面中,慢慢的凝聚起来一个鬼的形状。 一个拥有漆黑长发的、美丽女子。那女子自水中慢慢的浮起来。长发倾泻而下,似乎滴水不沾。也就那么忽然出现了在了离垢的伞下,而且,几乎是贴着离垢的身体慢慢的爬起来的,在水中——甚是旖旎。 那女子才从水面上出现以后,也就用自己洁白的手臂搂在了离垢的脖子上,另外一只手握住了离垢撑伞的手,然后她低头带着一种妖媚的神色去舔了舔离垢那流血的手指: “还不够。” 那副贪婪的样子,星沉看了在眼里,也就怒从新生,妖魔都是这等样子,幻化人形,一心害人。 或许,是星沉的煞气很浓,那女子很快就注意到了在岸上的陆英,然后她抬头娇笑了一声: “怎么?离垢你的新相好。才几年你就把一夜忘记到哪里去了?” 离垢看着这个名为一夜的女鬼,脸色神色不变,只是淡淡的解释说: “那是陆英,宫里的太医。” 听见了陆英这个名字,那个叫做一夜的女鬼神色变得有了几分清明,想了想才道: “我听着这名字倒是像是一种花草,况且——她身上有我同类的气息。” 陆英神色略变——自己是顾筱君移魂的事情,看来这个叫做一夜的女鬼竟然有了几分清明。 离垢听见了这句话,握着伞的手也是一颤,神色奇怪地看着陆英。 而星沉此刻却开了口: “这些断不重要,一夜,你却可还记得我?” 一夜闻言回头,看见了星沉不由得浑身颤抖: “我……记得你……你、你是不是要来收我?” 离垢看着一夜终于眼中呈现出来了悲痛的神情,然后淡淡地说道: “既然她留你性命,我也不会再伤害了你。只是,你并不是一夜。” 一夜听见了离垢这么说,忽然哈哈的狂笑了起来,那般美貌的面貌也就忽而变得狰狞不堪: “公子果然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婆娘,公子也怪不得我,我们两厢情愿。我可没有逼她。” “诱惑也是一种逼迫。”离垢还是淡淡的解释,也不恼怒,虽然脸色惨白一片,似乎是提起了什么不能够被提起的事情,就连见到了这个女鬼,都让离垢浑身的不自在。 见离垢不动怒,那叫做一夜的女鬼也就套了个无趣,松开了离垢,然后握住了那把伞,然后才说道: “好了,有什么事情上岸说吧。你受伤很重,还带有神的封印,这样的血味道再好,也对我不怎么有用。” 一夜说的很不客气,离垢也就转身从水中起来,才一上岸也就被姬生披上了厚厚的披风。一夜看了姬生一眼,然后笑了: “俊俏的小狐狸。” “女妖?”姬生看了一夜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女妖女鬼?妖鬼?女鬼?你是女鬼,但是你身上有女妖的味道——” “好眼力啊。千年道行的小狐狸倒是不错的美食呢。”一夜伸出了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对着姬生的眼光几乎是放出了蓝光。 在星沉忍不住动手之前,陆英已经跳了出去: “喂喂,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小狐狸脑子那么笨,你吃了会变丑的。” “那我吃你好了,姑娘看上去倒是很聪……”一夜的话还没有说完,离垢已经星杖横在了她的面前: “我们要找一个鬼。” 一夜看了离垢那严肃的眼神,也就耸耸肩: “放心吧,那封印没有那么弱。何况一夜这个女人每天都不顾死活的念金刚经,我就算是万年老妖我也经不住这个臭丫头这么折腾。我伤不了人的。” 星沉这个时候才觉得奇怪,拜月教主一夜虽然是与鬼岭联姻,但是联姻之后没有几年就已经死了。而且死得蹊跷。同时拜月教发动了政变,离垢也就此被驱逐。算起来一夜虽然是灵力高强的苗疆女子,但是却不会有如此重的鬼气。这等鬼气更像是一个千年鬼魂,而且,离垢方才说了一句“你并不是一夜”。看来其中定然有蹊跷。 蜀中大陆的唐门、晋王还有苗疆拜月教,是三股绝对不容忽视的势力。 星沉、陆英和姬生都很奇怪的听着一夜的话,一个名叫一夜的女鬼竟然说“一夜这个女人”,好像一夜并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另外一个人,但是一夜却又是她的名字。 “是一个前不久被杀死的小狐狸。相貌和姬生差不多。拜托你去找找看。”离垢不理会一夜的抱怨,还是那么淡淡的说着,仿佛如今的一切已经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好、好、好。我的离垢大人,本夫人活了那么上万年,就栽在你的小娘子和你手上,也算本夫人倒霉,找就去找吧……”说着。那个女子摇曳着腰肢慢慢的向前走了出去。而姬生也就不知要不要跟着去,看了离垢一眼。离垢摇摇头,不用跟着去。 “但是,那里不是有会封印和净化的祭祀吗?”陆英这么问了出口,方才姬生一个人要去不是被离垢给阻止了吗。 “那是万年老妖。”离垢这么说,一点也没有笑,但是陆英已经笑了,而且是捧腹大笑: “没想到离垢你这个家伙还是那么好笑的一个人啊,哈哈——” 不多时,大抵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有一抹紫色的颜色闪现,然后那个叫做一夜的女鬼也就牵着一个几乎半透明的小鬼魂往这边走了过来,不对、是飘了过来。 姬生一看,也就立刻叫出了弟弟的名字: “小胜!” 那已经看不太清楚的小鬼魂也就立刻冲着姬生很快的飘了过去,而离垢坐在了门口的草地上,离垢身上的伤并没有好,太久也算是耗费心神了的等待。离垢看着姬生脸上高兴,也就不由得笑了起来。星沉却是一直在看着这个场面,看着离垢,星沉觉得很是奇怪,离垢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让她觉得也是祭祀,但是和星沉见过的所有祭祀都不一样的人,这个人帮助妖魔。 “我说,我的离垢公子,我也该回去了,你看这日头毒的。以后,不要再随便叫我了。弄得你小娘子的骸骨难安,我又要被她念叨多少次了。那可是麻烦得很——”一夜不耐烦的挥挥手。 离垢看着一夜,良久才慢慢的说了一句: “往生经我念就好了,既然已经往生,就不要多加折腾自己了。” 一夜一听,然后也就是邪魅的勾了勾嘴角笑了笑: “真是可笑。” 155、三魂七魄 然后一夜也就那么撑着伞往澜沧江里面走了过去,而后那把伞也就停在了江面上,离垢凌空一抓,那伞也就收回到了他的手上,良久,离垢都没有再说什么。直到被姬生“扑通”跪地的声音给打断: “恩公!” “姬生,你这是做什么?”离垢想要起身去扶姬生,但是离垢的力气已经很不够了。 “恩公救我性命,还救了我弟弟的魂灵。姬生代表紫竹林的家人谢过了恩公,也谢谢恩公的恩公。还有,神,如果你还是执意要杀姬生的话,等姬生将小弟送回去,我再来给神杀,可好?” 星沉听了这话,通过了这么一两次的接触,星沉忽然觉得,眼前的姬生,似乎根本没有要净化的必要,干净、纯澈,讲究信用,甚至要比人,还真诚。星沉也就一时间摇摇头: “不用,只要你不害人,带着你弟弟回家去就好了。” 听见星沉这么说的陆英自然是抚掌大笑: “哈哈哈,这样才对嘛,多么完满的结局!姬生这个笨狐狸也不用去死了,星沉你也终于仁慈了一回。嘿嘿,多好!” 离垢却是看了星沉一眼,然后半晌才说了一句: “如此,麻烦大祭司了。” 星沉点头不语,离垢不由得一笑,姬生不明白为什么离垢要笑,也就跟着笑了笑。 “咳咳!”陆英咳嗽了两声,“笨蛋狐狸,还有笨蛋狐狸的小鬼弟弟,你们两个不准就那么跑了,帮我把这个人抬进去。一个病人到处乱跑还真是很混蛋啊。” 姬生把离垢扶进了屋里躺下以后,然后也就告辞了离垢和陆英,带着自己的弟弟的魂灵离开了。那样子倒是真的是很幸福的小狐狸和一个小妖精。 在姬生和姬胜走后。陆英坐在了离垢的床头熬药,良久陆英才开口: “喂——” 离垢躺在干草上,听着陆英这么开口也就转过头来,没有再呆滞的盯着天花板看,离垢看着陆英停下来煮药的样子,也就等着陆英开口,虽然身上有伤,但是没有到非让陆英留下不可的地步。可陆英故意留下来了,也就是一定有话要对离垢说,离垢明白。自然也不拆穿。 “我曾经在《锦绣书》上见过你的名字……”陆英这么开始了自己的话,然而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也就说不下去了。因为陆英也不想要再说。 离垢听见了这句话,也是勾起嘴角笑笑: “大概说我是妖邪之类吧。” 不动声色的绕开了话题,陆英心中佩服,到底是比陆英多吃了八年白米饭,转移话题的能力就是要比陆英高。陆英也就只好顺着离垢的话说下去:“只是蜀中南疆地形复杂。说起你们拜月教,自然也多少有了几分谬语。” “药已经溢出来了。”离垢还是不动声色的指着陆英身后那个破烂的药锅——陆英从那里弄来的不知道,要知道离垢家里唯有一口锅、一只碗而已。但是话题也就继续被扯开了去,若是换了泽渊或者星沉,话题一旦被扯开了多次,保持有良好的教养和涵养的祭祀。也就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懂得识趣的避让——即使有十二万分的好奇,也绝对不必要再去问别人不想要提起的话题。 但是。 陆英不是这种人,陆英想要如何就如何,自来是随性自在的一个人,所以陆英不会去考虑太多,直接也就想要知道也就问了。所以绝对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无论如何离垢到底怎么避开这个问题,陆英还是要继续问。 所以。陆英开口说: “还不是你这个人好不好的要从养尊处优的生活中跑出来受这种气,我在你家都找不到任何可以拿来煮药的锅,所以才跑出去给你借来的。” 离垢听见了陆英这么说,只好无奈的从自己的床榻上坐了起来,靠着墙壁,看了看已经日落的天空,才说: “好吧,你想要问什么?” 陆英见自己终于得手,很开心的端了药碗过来给离垢,那药闻起来倒是很是陆英的风格,好闻但是不好喝,有一种骗人的感觉,像是陆英那种笑嘻嘻的嬉笑人间,但是其实很聪明的个性。所谓良药苦口、大智若愚。 “首先,你曾经是拜月教的祭祀,而且掌握着无上的权柄。”陆英肯定的说,一边说,一边指着离垢那个权杖,上面五芒星的图腾——乃是权势的象征。 离垢没有反对,只是喝药。 “但是,后来你们拜月教生乱——教主死了,你变成这样。可是据我所知的拜月教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乱,你们还有新的教主,新的祭祀。而且你们的教主不是随便选一个人就可以的吧?” 离垢放下了药丸,淡淡地点头。 “怎么死的?” “别妖怪吃掉的。” “然后呢,你去报仇了吗?”陆英的问题一向是很直线的。 “嗯,去了,然后回来在这里躺了整整三个月。”离垢简单的说着。 “既然你有如此大的本事,为什么不回去夺回教权?反而是跑来齐鲁之地找星沉?”陆英接着问。 离垢想了想,偏着头看着陆英,漆黑幽深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妖异的光,才说道: “姑娘也不是凡人,跟着星沉大人的人,竟也有如此人才。” 陆英不明白,不过离垢下一句话却让陆英大惊失色—— “死人还魂,姑娘也算是强留人世。只是一夜却没有姑娘运气。” 陆英一惊,念及离垢也是祭祀算作是和星沉一样的通灵之类,自己身上法神过了什么或许离垢也是看得出来的,想了想陆英觉得告诉了离垢也没有什么大碍,于是便说了: “生死无奈,反而留下来却明白了生前看不透的许多。” 离垢见陆英承认,只是淡淡叹气。情之一物,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筱君能得天下君王之爱,却弃若敝履。一夜却还是不明白,离垢想到这里无奈地叹了一句: “若非事发突然大人和姑娘都还有事,那么定然是要留姑娘小住,多和一夜说说话。她一个人孤单久了,毕竟也曾经是众人敬仰的拜月教主,如今成了孤魂野鬼——还有受尽欺凌,思想难免偏激,也忘却了那些,本来她所保留的纯心。” 陆英反而受离垢此话所触动,想了想才说道: “一夜……她不能跟着我们走么?” 离垢摇头: “姑娘不是问我为何不回去苗疆夺回权柄么,正是因为一夜无法离开这里,所以我只能结庐于此,守着她。生前没能好好守护,死后至少要让离垢尽人事。” “星沉也不能帮忙么?”陆英问。 离垢没有说话,可是他知道星沉帮不上忙,星沉所司乃是天命,唯有月落所掌握的,才是红尘命脉。只是可惜,星沉和月落之间的纠缠,又是有几个人能明白。星沉不提起来,离垢自然不能提。 “好了陆英姑娘,你还是快走吧,我的伤无碍的,何况还有姬生会来照顾我。” 陆英点头,便起身告辞而去,却还是叮嘱了离垢不少注意事项,要离垢好生记得吃药。自己走出去没有多远,却看见了星沉兀自站在那清江边上,独立着仰望天空,陆英看着星沉负手而立的样子,只觉得这种平静的场面多少年都没有见过了。 十年来她和冯莺打打闹闹,星沉在旁边笑着看着她们,后来发生那么多事,却最是难忘星沉那一脸的笑容。见陆英来了,星沉自然不会回头,只是叹气: “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颜惜阴么?” “晋王?”陆英走过去和星沉并肩,“当然记得,你说那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不是《锦绣书》上记载的那样,是个残疾的哑巴。” “我曾仕齐、后到晋,天象昭彰变换,却从没有这一次,变换得那么奇诡。月落与我这么多年的纠缠,大概是要终结了罢。”星沉笑着,却揽过陆英肩头: “我说,我好饿,我们去吃夜宵吧!” “等等星沉,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说星象变换?”陆英惊讶,“你给我说过,你曾经在晋王手底下办事,是因为他有天命,最后因为一些事情而改变了天命。所以最后统一六国的人不是他,现在你说星象变换——是不是说凌宣毅有事?” 星沉蹙了蹙眉,看着陆英终于扁了扁嘴道: “我就知道不能与你说一个字,我才说了,你就猜了个七八分。你不当朝廷的朝臣,却偏要做个太医。就算不做朝臣,你也可以来堕星台了——你可比那些弟子们,了不得太多了去。” “你就不要揶揄我了,快告诉我啊?” “那你也要请我吃夜宵我才要告诉你!”星沉依旧惦记着晚上夜市的小吃虽然比不过京城,但是也算是不一样的美味。想到这里,星沉于是很好心的从衣袖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丢给陆英。 “看来你还是很关心凌宣毅的,所以凌振小朋友写给你的信,我还是好心地给你看吧。看起来这个皇长子很是喜欢你啊……”星沉意味深长地看着陆英。 156、蜀中布局 坐在靠近清江的一家烤肉店面里,星沉意犹未尽地吃着烤肉喝着有间客栈老板娘友情赠送的茶水,陆英则是将凌振给自己的信看了个大概。 当朝的清正王爷写得一手好字,虽然还是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但是到底是唯一的皇子,作为皇室教育——陆英曾经领教过,当然不会有丝毫地含糊。虽然不少内容看上去像是在虚张声势,可是陆英觉得凌振聪明,而且像极了凌宣毅。凌振说了不少关于宫里的事情,说是龚常在封了个贵人,紫氏还是常在,冯莺依旧是冯嫔,沈如鸢去了寺里修行,宫里只有潘玉颜一人还有太后。凌振盼着陆英更早些回去,唐含笑却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陆英想着给凌振回信,写了些近日里遇到的事情,然后抬头问星沉: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星沉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英一眼,笑眯眯地问: “你很想回去的话现在也可以回去,不过我可不保证你回去以后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陆英眯着眼睛看星沉,“你不是看不透我的命运么?怎么又开始给我卖关子起来,是不是突然开窍了看出来什么?我是要发财了还是要有无妄之灾了?” “我只是觉得小皇子很喜欢你,而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故去多年的曲皇太后。” 陆英先是一愣,然后翻白眼看着星沉—— 开国皇帝凌炎的发妻郗皇后过世得早,仅有一个儿子凌杭被立为太子。锦朝建立以后太祖没有立过皇后,后宫中所有的事物都是被丁贵妃料理。曲皇后乃是来自民间,更有人说曲皇后其实是青楼女子,因为长得像是郗皇后所以被太祖宠幸,然后一度艳绝六宫。成为皇贵妃,获得了太子凌杭的抚养权。最后太祖过世,被即位的太子凌杭立为皇太后。 本来曲太后乃是凌杭的养母,虽然不是亲生母子,但是却有有情。奈何后来凌杭亲政之后就和太后闹僵,最后太后因为干政等十条罪状被软禁直到赐死。 一生经历引人唏嘘。 然而,去太后入宫之时只有二十岁,当时的太子凌杭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比起太祖来说,他们之间恐怕有更多的话谈,却并不像是母子。 星沉忽然提到曲太后。陆英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星沉在开玩笑,无奈地说道: “摆脱,他才九岁!我都二十多了!” 星沉摇头: “你现在是陆英不是故去的淑惠皇后。陆英今年不过才十六岁,凌振九岁,他喜欢你,他听你的话甚至超过他的父皇母后,当年的曲太后年长高宗皇帝不过五岁。而现在你和凌振之间也是七岁的差距。我想起当年的曲太后,只是怕将来,你们会经历曲太后和高宗的无奈和痛苦。” “我才不痛苦呢,我和小孩子没有什么好说的。再说曲太后是皇帝的女人,我只是一个太医,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情?!” “筱君。你也不要忘记了你也是顾筱君,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顾筱君已经死了,但是。你一举一动都是当年的顾筱君。我了解你是因为我和你待在一起十年,冯莺相信你已经死了但是我不相信时间久了她会看不出来,还有凌宣毅。他们一旦生疑,你确定、你这个太医,还能当得下去?” “那你要我如何?”陆英有些气急。“我现在这样子我也不想,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难不成我还要重新变成顾筱君不成?” “我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筱君。你的命格我看不透,但是并不代表和你有关的人的命格我不会看透,比如那个戎狄的首领戎君。他的命理不该只是一个戎狄的首领,漠北草原迟早会全部归于他的手中。若是凌宣毅不早作打算的话,那么天下终归要生乱。锦朝迟早要打仗。” “这些话你不是该去和凌宣毅说么,告诉我我又不能给他写个奏折?” “你不是可以告诉清正王爷么?”星沉笑得诡异。 “你觉得小孩子说的话他会相信?”陆英不解,却看着星沉一脸的老谋深算,“况且凌宣毅不喜欢别人惦记朝政,凌振的母亲是潘玉颜,潘家是凌宣毅的心头大恨,你让他说小心害了这个孩子。” “你看,你还是护着凌振吧?” “我是护着这个小孩子,何况我对潘玉颜并不讨厌。” “她可是恨极了你。” “若我是她,我未必会有她做得好,”陆英淡淡地笑,“至少敢爱敢恨,若我是她,我爱的男子要娶一个他深爱的男子,我或许会什么都不说,甚至去祝福他们。心里难过,就算是恨,也不会去说。” “所以我说你这个人就是自我压抑,某种程度上来说和顾君愁还是蛮配的。”星沉时刻不忘揶揄陆英。 “这些你告诉我,我也没有办法给凌宣毅说,只盼着他能够自己看清楚。朝廷之中虽然有很多能用之人,可是却不是每个人都是他能够信任的。潘家要除,冯家要防,沈家要利用,侯爷不能尽信,其实他举步维艰。何况后宫也不得安宁,凌宣毅的日子不好过。”陆英回想来,发现凌宣毅这个皇帝当得还真是不容易。 星沉看着陆英,想来想去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我说筱君,你如果今年没有死而是入宫当了皇后,我觉得所有的问题也就都解决了——” 虽然顾筱君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儿,但是并不见得她没有接受皇家的教育。当年冯莺和她都是和凌宣毅一起接受学堂教育的,学的东西和当今皇帝也没有多少出入,虽然不是权柄,但是却也已经懂了一二。方才的一番话,自然不像是当年的筱君所说,但是如果这番话是筱君说给凌宣毅听的,恐怕凌宣毅所有的压力都会迎刃而解。 陆英不想和星沉继续这个话题,然后才说: “给我说说颜家?我们不是要去蜀中么。颜家的那个什么三公子还邀请你我来着。” “难不成你想要去看他们蜀中的王国?我只是知道蜀中虽然不是尽然,但是绝对是颜家的地盘,莫要和他们直接冲突才是。颜家要请,自然是要去,不过不是立刻去。颜之推那个人看起来是要和冯莺谋划什么,不然为何要让冯莺假冒与你。还好从中化解,不过也让颜之推记恨你我。” “那你来蜀中做什么?” “明着是去看清江的源头为何会有异象——这个地方上的祭祀说了多少次了,你不知道也是的。我却已经和凌宣毅说过了几回。不过暗地里,我和我们的皇上说,我要顺便去给他看看,这些年颜家背着我们在搞什么鬼。颜之推进京可不是什么偶然行为,你可知道当年的尹皇后离开皇宫,惹出来的许多事都和蜀中有关,颜家在蜀中,此刻出现,外加当年的主谋季宾就在,所以我们当然是去探查一番。” “颜家要谋反?” “没有人说颜家要谋反,却不可以不怀疑。我与你说过月落的事情,月落要天下大乱,我必须在事情发生之前阻止。这是宿命。” “你怀疑月落在蜀中?” “蜀中有座山常年瘴气环绕无人上去,被唤名做空山。可是多年之前那里便是人间天界通往的道路,只是平常人等并不知道而已。多少年我也没有去过了,这次拉着你当垫背的,壮胆吧。”星沉无可无不可地啃掉最后一块肉,还想要再叫的时候,却被陆英拦住。 “喂喂喂!!我的荷包已经空了!” 星沉无奈地起身,拉着陆英回去客栈,住过一晚以后就要准备离开齐鲁然后星沉带着陆英往蜀中而去,如果是星沉带着陆英瞬移,那么用不了那么多时日。不过星沉向来乐于享乐,在有间客栈充分地吃够玩够才拉着陆英上路。陆英倒是习惯了星沉这样子,自己也乐得在旁边吃喝玩乐,不过荷包渐渐瘪了倒是真的。 这几日留在齐鲁吃吃喝喝,倒是让陆英对蜀中的局势有了不少的了解——蜀中在地域的行政统治上是属于颜家也就是晋王的世家,而江湖之中却有唐门来瓜分和统治。只是这些势力并非完全井水不犯河水,晋王世家所涉足的范围自然和洛阳王家一样,不仅仅是在政治上。而蜀中唐门自然在江湖之中和朝堂之上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何况唐门的暗器还有杀手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至于拜月教,还有苗疆的人民,自然是第三股势力,苗疆的蛊术、拜月教那些妖异的法术还有不少传说和神鬼之事,都是对于蜀中这地方更为诡异的叙述。 等到真的到了蜀中的时候,迎接陆英的——却是一些个料想不到的人。 首先到来的,竟然是鬼岭现任的族长。南岭鬼岭乃是一个号称恶鬼丛生的地方。鬼岭之人都有些阴森森的,说话的时候像是白骨发出的呼啸,那种声音很难听,但是,他们却有绝美的容颜、落地的时候悄无声息。南岭鬼岭一带的族人、没有姓氏,只是名称代号。他们时常一身的白衣,削瘦如同枯骨,唯有脸面很是美丽,宽大的白色袍子在风中飘舞,竟然有了几分鬼样。鬼族都是人,不过是削瘦而已,这种削瘦大抵是病,不过是病中无人料到罢了。 鬼岭的人,死而化鬼,也就会有莲花之状,也就是那种病的缘故。生而在鬼岭,死而成莲,漂浮水中。 157、骷髅之凰 御风飞行,乃是修道之人的基本。然而星沉本不是修道之人,但是却也掌握这种本事。用陆英的话来说就是——星沉就是活得太久,世上的事情他不想要知道也必须知道了,想要学不会也学会了。 鬼岭的人来的不客气,陆英肩头堪堪避开那射过来的白骨的时候,就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妖怪就是星沉的仇人。可是星沉却只是皱着眉头,加快了速度穿过那些白骨造成的阵法,似乎一点儿也不想要和这些人纠缠。 “鬼岭的人,为何要和你过不去啊?” “这哪里是过不去?”星沉一边拉着陆英躲开那些攻击,一边更快地往前离开,“他们分明是要我死……” 虽然是很紧张的时刻,但是陆英忍不住想要笑——难得看见星沉这样气急败坏的神情,星沉虽然平日里性格懒散有点恶劣,但是并不见得有什么仇人,这一次被鬼岭的族长带着鬼岭好多人一起来围追堵截,还真是不一般的——有趣。 陆英之所以不担心,大概是觉得星沉一个千万年不老不死的,怎么也不会输给鬼岭的人吧。 “喂,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笑!”星沉气喘吁吁地抱怨,躲过了攻击,然后才一把将陆英护在身后: “一夕!你到底和我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追杀我!弑神的骷髅凤凰你都给我请出来了?” 那鬼岭一众人听见了星沉的话,攻势虽然有所减轻,但是却没有停止,只是风中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竟然听着七八分像是男子,两三分却如同女人: “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不屑一顾。” “这种机会我肯定不能接受啊!再说你不忙着去给你妹妹报仇,来找我做什么!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的好么!” “我妹妹的仇自然有我妹夫去报。我的仇我自然要自己找你来报。” 陆英实在是在旁边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 “我说星沉,你是欠了人家几头牛还是偷吃了人家的贡果,或者是骗了人家的女儿老婆老公儿子,让人家这样在这里围追堵截你?” 星沉不满于陆英这样揶揄自己,蹙眉道: “我怎么知道,可是你见过史上哪个星官成亲、你见过哪个祭祀会和人私奔?再说不能因为不喜欢就非要被追杀吧。” “啊?”陆英一时间没有明白,想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星沉竟然也会遇上这样的事情,这么多年来陆英光顾着自己和顾君愁之间纠缠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冯莺和星沉。冯莺的事情先不说。但是星沉——这个人竟然也有这样缠人的绯闻?还以为星沉这辈子只会在堕星台上说那些她至今都不是太明白的骗人的说辞呢。 星沉窘迫,心想不告诉你果然是真的,想了想干脆停下来说: “一夕。这么多年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找老公找老公该嫁人嫁人,不要总和我纠缠不清行么,从我遇见离垢开始我就知道了,你到底是给我下了多少套。准备好了要来抓我。” “喂喂,什么叫‘该找老公找老公该嫁人嫁人’?”陆英小声打断,“一夕是男是女啊?” 星沉翻白眼: “当然是男的,只不过他喜欢男人,而且他认为我是男人,所以想着要嫁给我。或者说想着要我嫁给他。” 陆英笑得更不怀好意: “其实挺好啊。我听他的声音来说你们两个人很配啊!” ——谁让你星沉本着自己是神就一会儿是男一会儿是女的啊? 星沉终于忍不住爆发: “我说顾筱君!你要是再说话我就把你从这天空中扔下去!” 陆英终于被吓着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 “摔死了我。我可没本事原地复活了……” 星沉哼了一声,却在下一秒“啊”地痛呼一声,陆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星沉拉着自己的手一软,然后本来在高空之中的两个人突然就开始下降。 “喂你……”陆英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星沉突然四黑的脸色给吓到了。星沉紧紧地锁着眉头,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啊——”陆英只来得及惨叫和闭上眼睛。希望不要摔成一滩肉泥。毕竟身体是陆英那个小姑娘的,不能这样就给人家摔死了。 不过似乎落地的时候不是太痛? 陆英睁开眼睛,却看见了自己和星沉稳当地落在了一个巨大的草堆上。缓冲了大部分的力量,而围着他们的人全部都是鬼岭的人——全部都是骨瘦如柴的白衣人,陆英觉得不寒而栗。倒是当中一个纤细瘦弱的人走出来,挑着眉头看着陆英,良久才问: “你是谁?” 这种状况下陆英才说不出来“你好我是陆英”这种话来呢,陆英只是迅速回头一把拉起星沉,这才看见星沉一脸死灰,身后至阳穴上好大的一根骨刺。陆英连忙是身上的多少药喂给星沉吃了,才恶狠狠地看着那个问话的人: “你这样要是他死了你嫁给谁去!” 没想到那个人一点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他死了我就嫁给他的骨架,然后一起埋在鬼岭。” “你——!”陆英只觉得见到了一个疯子,也顾不得那么多,自己扯开了星沉的衣衫就给星沉弄了七八种伤药,刺了银针确定无碍,才包扎起来。 “你是大夫?”男人挑眉看了看,“是鬼医么?还是神医?” 陆英站起来点着那个男人的胸口说: “爱怎么能是占有呢!你这个人到底明不明白,如果你喜欢星沉就不要伤害星沉,你这样啊的人不配星沉喜欢。星沉要是死了我一定会要你不好过!我是被八倍都要你赔给我!” 男人却不屑一顾: “随便你,他要是死了你要杀我给他报仇的话,我很高兴,也懒得我自己动手。” 陆英森然一笑,然后捏起手中的银针: “虽然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大夫,但是——我既为医者!便能决定尔等生死!我要你生便生,我要你死便死。你想死,我有千百种方法要你活过来!我让你永远不能和星沉在一起!” 那男人似乎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威胁过,脸上闪过明显的杀意,但是看着陆英那样一个小姑娘似乎心里也就放下心来,冷笑道: “好一个医者!说得真好,只是姑娘到时候若是到了我鬼岭的死狱之中,还能否有如此本领。” 陆英心说名字取出来再恐怖她也不怕,一样不为所动地盯着男人翻白眼: “你叫一夕?” 男人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一夜是你妹妹?” “她才不是我妹妹,我没有那种血统高尚的妹妹,”一夕冷笑着,“如果一夜是我妹妹,她如何能够当上拜月教教主。” 陆英还想要问什么,却被一夕打断: “人都给我带走,还有好好对待这个小大夫。” 被鬼岭的人带走陆英倒是不担心,本来她当太医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担心星沉。被带上了一夕的马车,留下陆英和星沉之后,一夕自己坐在了旁边,静静地看着星沉。良久,才看着陆英说: “你是当朝太医?” 陆英白眼: “干嘛?” “你和星沉很熟?” “关你什么事?” “据我所知,星沉这些年来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已故的淑惠皇后,另一个,就是当朝的冯嫔,”一夕眯着眼睛看陆英,“虽然陆太医的名号是很响亮,但是我却不明白陆太医什么时候和星沉如此熟悉。” “你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的当然是姑娘想要隐瞒的,”一夕勾起嘴角笑,“既然我能够设计星沉,就必然会知道其中不少的事情。” 陆英想要说什么,这个时候一夕却忽然转头过来盯着陆英看,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 “顾筱君。” 陆英一愣,虽然有了几分惊讶,但是输人不能输阵,于是偏头说: “就算我是顾筱君又如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相信这种荒谬的故事。” “但是我想既然你都能够移魂,那么我那个妹子也是可以的。只是想要告诉你这样的事情。” 陆英懒得和一夕继续说话,只觉得一夕这个人不好相处也没有什么想要和一夕说的话——没有人能偶如此漫不经心地伤害了陆英的朋友,何况那是她剩下的唯一的朋友。 “一夜和你不一样,她来自苗疆。但是却是我鬼岭之人,她就是我们鬼岭所传说的骷髅之凰。她的骨骼同别人不一样,可是因为拜月教历代教主的关系,我们没有办法收回那些骨头。也没有办法让离垢不守着那堆骨头,所以没有办法,我只要将一夜的骸骨放在清江边上,好让星沉来这里。一箭双雕。”一夕却很讨人厌地解释给了陆英听。 陆英不理一夕,一夕却继续说: “只有星沉才能解开禁生塔的诅咒,我没有能力,离垢也没有。离垢要的是魂魄要的是一夜,我要的而是骸骨,我们各取所需,但是还是要借助星沉的力量。” “什么是?禁生塔的诅咒?”陆英终于回话了,可是她开口之后就后悔了,就不应该问一夕,看着一夕那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陆英就觉得自己被人下套了。 158、禁生言塔 天光罅漏、银河星斗,千百倒转,群魔乱舞。 神、仙、人、魔、妖、鬼,六界众生匍匐,匍匐在那一个弦月明媚的日子下,仰望、仰望那一重高耸入云的塔!在那塔前有一个女子、穿着着的大红色的凤纹袍子,头上带着凤冠,喜袍飘散了千万里,如同云霞烟雾,散在浩淼苍穹,凤冠珠玉霞光,更如漫天星斗、璀璨万端。那女子在神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踏上那塔前的九十九级台阶,向着那站在塔前的神祗、神祗之王,便是神之王。一步一步走去。 似乎、乃是神界神之王之大婚。 千百年,唯有之喜事。 却说,那女子每走过一步,天空中都伴随着满天飞舞的彼岸花花瓣, 穿着这套绣着凤纹刺着锦绣的喜袍,奈何桥边的女子静静的跪在那个神界乃至是天下每一个人都深深爱着的神之王面前,轻启朱唇,她说,神之王,花开彼岸、缘起三生,飞过忘川、踏过望乡,尝尝这一口孟婆汤。 神之王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女子,然后接过了女子手中的那一只带了缺口的碗。万民、六道众生,哪怕是不过是在梦境中的她,都已经慌张的摇头。却只见神之王却没有任何的拒绝,像是豪饮,像是干脆利落。举杯对月,若是在人间,定然是潇洒帝王一个。但则,那汤不是佳酿,孟婆汤,每个转世的人都要洗去记忆的汤。孟婆汤,却不是月老的红线,可以缠绕弱水三千。 那夜成了王此生最美好的记忆,同时也是六道三界灾难的开始。 没有人能够抵抗孟婆汤的效用,哪怕是王、神之王。然则,那女子只是对着神之王一拜,然后连连后退。当众一舞,无论六道三界,那天在场的人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可是,那夜在场的人,更加不会忘记,那女子在旋转飞舞着,慢慢的旋转到了神之王的身边,给了那个此生最爱她的神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 然后, 她扬手彼岸花瞬间开放,手中忽然出现的乃是两根长长的星杖。第一根插在神之王的额心,第二根插在了神之王的心脏。神明不老,但皇天易老。天若有情,奈何孟婆无情。额心乃是天眼所在,心脏乃是生命之源。 既然孟婆汤断了过往,星杖障了天眼,星杖再绝了命源。神明也会灵枯。便是忽而劫灰扬天,万物遭殃。而后征战混乱,六道众生多番征战对抗,这场战争持续了九百年,在第一千年的时候,神界平定了六道之乱。擒获孟婆,孟婆不死,燃灯长明。死非重罪,然生将磨人。神界新的神之王将孟婆关押在了那座她婚礼举行的塔中,此后塔名:“禁生塔”,专以用来关押六道妖邪。 曾有小妖问过孟婆为何杀死神之王,孟婆只道:落璎星、落琳星终归重逢。千年之后,禁生塔倒塌。魔煞六道,神之王之女,将会劫灰灭尽天下。唯有杀了神之王,才将不会有神之王之女。 断然终结,并不能够带来新的希望。命批所言,当属真实。千年之前没有人相信孟婆,然而直到千年期满,当真禁生塔倒塌,六道尽毁,天地重开,轮回重现,当下现世,才是新生了的新界,所谓西域众神,也不过此劫之后。 但,法典上对神之王之女,没有任何的记载,像是天地自然毁灭、禁生塔自然倒塌。 神之王之女不会说话,神之王之女是个瞎子,总是撞到屋内的东西,她在那漆黑的环境中,总是能够听到器皿掉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一步一步,脚步声在越来越大,不断重复,不断循环,脚步踏来踏去,像是被困死的野兽,垂死的挣扎,还可以听见禁生塔里面被一一净化的咒怨、亡灵、恶鬼、妖魔的凄厉惨叫,然则,似乎神之王之女还是一个聋子,神之王之女只不过是从这里走到那里,撞翻东西,然后又从那里走回来。 一日一日,周而复始。 而后忽然有一天神之王之女会伸出手去,指尖穿过了墙壁的缝隙,直接到了塔外,然后禁生塔轰然倒塌,咒怨、亡灵、恶鬼、妖魔都全部四散开去,戾气化在天界,那神之王之女一步一步走出去,开始说话,一句又一句,神之王之女一步一步的走下禁生塔,就像是多年前孟婆一步一步走上禁生塔一样。神之王之女在前面走着,伸手去握起插在禁生塔前的两根星杖,然后用那两根星杖——也就是杀了王的两根,被人称为了死亡之星杖的星杖,然后召唤出上古的神兽,骑在那神兽的身上,一点一点的毁灭整个天界、魔界、仙、妖、鬼、人间。 神之王之女杀红了眼,所到之处尽是红色火海一片,或是天降了火星、或是地上涌满起滔天洪水,再或者就是进化亡灵的咒符,吸收恶鬼的灵器,更或者就直接乃是地狱的花朵盛开大片——彼岸花开,千年。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肌肤洁白、轮廓清晰,眉骨和鼻梁完美的连接在一起,带着一种清冷却也脱尘的美丽,眼眸闪光很是漂亮,长长的黑色袍子拖曳在身后,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那女子有非常好看的锁骨,肌肤洁白的几乎可以看见肌肤下的青蓝。透着干脆的光芒,反而更像是神祗。 神之王之女,将星杖化为了一把黑色的竖琴,随手就是弹出了杀戮之音,每走一步也就随手拨弦,那些琴音变成绝杀,每一次都能够割下她手臂、脚踝、身体任何地方的皮肉,然而却不至于会死。 那曲子音调悲伤,然而非常长,她只能一步一步后退着,看着自己身上的肌肤、皮肉随着曲子的进行而一点一点像是羽毛一般脱落,飘散了一地,一旦掉落在了地上,也就变成了一朵又一朵的曼珠沙华,她每一次都可以看见自己的脚骨、手骨、乃是是琵琶骨,看见自己变成一具森然的白骨,而对面那黑衣的自己也就一样变得笑容璀璨,而且身上的黑衣也就慢慢的变灰、然后最后变白、变白。长及脚踝的白色长裙,长裙之外还有对开衫的一件拥有长长后摆的外衫——像极了对面梯台上的那件喜袍之后摆——长到可以风中飘扬万里,羽纱所制造的披、舞在风中,衣衫都镶嵌了银丝做边。 白,乃正色,且最为纯净。 银,乃苗人之上物,配得起苗疆大祭司之名。 禁生塔乃是传说中的一个神界建筑,然而禁生塔倒、天池水干涸,天界人之中的大乱却由此留了下来。禁生塔的诅咒,便也就是天下大乱。正好和星沉的想法一致,不过却不是星沉真正的目的。星沉为的是找到月落,月落所司的轮回,便是从孟婆这里开始的。 “禁生塔都倒了哪里来的诅咒?”陆英不满地看着一夕,“你要讲故事就要讲的好一点,不要前后不搭。” 一夕摇头: “禁生塔虽然倒了,但是苗疆拜月教确实还有一座塔,专门关押着妖魔。拜月教主的星杖守护着那里,祭祀也是掌握着苗疆生死的权利。拜月教主的血加上祭祀的封印,没有人能够打开那座人间的‘禁生塔’,但是若是星沉,那就不一样了。” “那不是要星沉去创造灾难?” 一夕白眼: “灾难什么的不早就是他创造的么,就想当年的荧惑守心。两者相聚就是创造了多大的灾难,星沉月落虽然是物主太平,但是若没有星沉,何来月落如此深刻的仇恨。如果禁生塔不倒,我要如何才能够逼得拜月教破亡,要如何才能够为我那惨死的母亲和妹妹报仇?” 陆英只觉得眼前的人已经疯了,一会儿是要逼着星沉和自己结婚,一边却又说是报仇。无可奈何陆英只想着干脆睡觉好了,偏偏此刻一夕想了想说道: “既然你是顾筱君,那么你一定是了解顾君愁的。” 陆英脸上一热,心说自己的名号难道已经传到苗疆和鬼岭了么,不过就是十年的故事,怎么竟然让人如此记忆深刻。 一夕白眼: “筱君郡主得到皇上眷顾却偏偏要喜欢宰相的故事,我想没有人不知道吧?” 陆英只好不好意思地打住: “好了好了,你要问顾君愁什么事情?” “没什么,只是觉得,天下能够活成他那个样子的人,已经所剩不多了。如果他真是尹皇后的儿子,无论他的父亲是谁,他都太适合做这个天下的君主。无论当今皇帝是不是明君。人能隐忍精进,就已经是最了不得的事情。”一夕说道。 “你怎么知道……?” “你们皇帝以为皇室隐秘能在朝廷中瞒住,但是江湖上这早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何况,当年的唐子川和沈公子,早就如雷贯耳。江湖人对这些消息总是敏感的,要知道又有何难?”一夕一脸鄙视地觉得陆英没有常识。 陆英也不再说什么,直说道: “你的计划我不感兴趣,只是希望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一夕挑眉看着陆英。 “你对星沉,我不知道是不是算好,但是若是要爱一个人,就不能让他为你涉险,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159、魔渡世人 一行人到苗疆拜月教地界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鬼岭的人行事低调,可以说虽然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但是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若不是星沉和陆英在朝廷之中算是要员,而蜀中称王的颜家对星沉和陆英还有些感兴趣,恐怕真真是到了禁生塔面前,都没有任何人会来阻拦。 和颜家的冲突有过两次,但是都没有让颜家的人得手。星沉对此的解释是“颜家不能够让我们看出他们全部的实力,但是也不能如此袖手旁观”,可是陆英对此已经明白其实在锦朝统治之下,自太祖一朝埋下的祸端,正在以一种悄无声息的速度蔓延到这个帝国的各个角落。 一夕让人在拜月教的圣坛不远处安营扎寨,陆英正好趁机给星沉看了看伤口。星沉的体质怪异,受伤有的时候立刻愈合,有的时候怎么也愈合不了。陆英所用不过是对人管用的药材,虽然能止住外伤的流血,但是却不知道内里到底是好了没有。 不管怎么责问,星沉就是不开口。不过似乎是为了减轻陆英的担忧,星沉开口说了另外的事情: “很久以前就想要来苗疆拜月教,这次既然是一夕的打算,也就正好。” 陆英奇怪地看着星沉。 “拜月教,你不觉得奇怪和好奇吗?”星沉恢复了那种狡诈的笑容,“我记得我给你说过月落的事情啊。” 陆英大惊: “你的意思是拜月教是月落的意思么?” “我的意思只是,拜月教虽然在苗疆由来已久,对月亮的崇拜也算是民间信仰的一种。只是正好月落就是月的意思,只是这样的感觉。拜月教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值得我去好好的考虑的,一夜的死,祭祀的反叛,像是月落的风格。” “好像天下只要大乱就是月落的责任似的。” “不是月落的责任。而是我的,”星沉如此说道,“说的是星沉月落物主太平,但是若是没有我,也不会有如今的月落。只能说造成月落悲剧的人是我,所以我必须对日后月落的所作所为负起自己的责任。就好像是当年的晋王和太祖皇帝,他们两个人最后都没有得到,徒留下遗憾的人生。造就了宁王悲剧的人其实就是因为他们的游移不定和不敢负担,若非如此,锦朝的天下并不应该是姓凌。而是应该是颜。” 陆英翻了翻白眼: “你不是告诉过我往事不可追么,自己又来回忆做些什么。我怎么觉得在你眼里对颜家的人好感很多,尤其是对晋王。你总是说太祖皇帝的过错。好像怎么都很嫌弃他的样子。” 星沉默然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 “能把此生挚爱是为娈宠,囚禁在偌大的后宫,折腾到那人身死,才明白自己心中所属的人。难道不应该让人嫌弃么?” “可是你说过太祖皇帝很爱自己的发妻郗皇后。” 星沉摇头,面色沉痛: “你不懂。” ——那岂是能随便说道的皇家秘史,或者又是如何让人揣摩不透的建国传奇。就算是风云奇诡的江湖,百晓生所谈得秘闻之中,也早就被曲太后用一种残忍的手段抹去。那个一生带着传奇色彩却又满满都是悲伤的人,终归是被抹杀在了历史之中。星沉记得曲太后死的时候笑得如同孩子。也知道太子凌杭下旨杀太后的时候心里的痛苦。这些人,心里背负的不仅仅是天下苍生,还有更多他们对一个人致死一生不变的追求。 如同晋王。甘愿为那一个人,袖手天下。 如同凌炎,就算得到,却日日有所患,患得患失。直到那人身死,才明白这些年来自己坐拥着天下。却和那人渐行渐远,永无回头之日。 都说曲太后暴虐,焚书坑儒旨在愚民,却不知道所焚的书中其实是记载着那个人当初如何一箭射落律国大旗,纵马带领千军,和太祖一同统一六国。记载着这人惊采绝艳,一曲一舞便早已名动天下,惹得六国纷乱,让晋王甘愿解甲归田。 曲太后说,那个人的事,只要那时的人知道就好。千百年后,不能为外人称道。没人能够对那人指指点点,所留下的,只要是功名永垂就好。 星沉知道曲宛宁心有所属,只是这个女人一直是以一种坚强果敢的样貌出现在世人面前,甚至冷血。没人明白她为何能够从一个普通的青楼女子成为一个皇朝的太后,只能说她是有妖媚的手段、借助和郗皇后相似的容貌。 曲宛宁确实像一个人,但是不是容貌,而是性子,只是以为内入宫之前她便和此人有过结交,一心向往。却没有想到入宫第一日便和此人重逢,从此之后所有一切都由此际缘,奈何又是一个痴心人的故事。 “星沉!”陆英再次打断星沉的回忆,“你又走神了,我刚才问你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嗯?什么话?” “我是问你知不知道现任的拜月教主和祭祀都是谁?他们不是反叛了当年的一夜和离垢才当上了如今的位置的么?” “因为历代拜月教主都是由祭祀选出,然后再由祭祀和教主分权。祭祀的权柄多次大过教主,才会引发拜月教历来的动荡。而一夜就是那种几乎什么都不会的漂亮娃娃,只要放在圣坛上,就会有人前来拜祭。血统是她们唯一的标志,但是祭祀却是拥有着无边法力的人。所以,很显然地,要叛乱也只能从祭祀下手。而离垢这个人,唯一的弱点——就是一夜。” 这个时候一夕却走了进来,看着星沉和陆英,良久才说了一句: “我们今晚就要去拜月教了,只是我们来得似乎太是时候,今夜乃是祭祀大典。” “难道不是你一心计划着要在此夜到来么?”星沉唇齿相讥,然后无可无不可地继续说,“我这次帮你打开禁生塔,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看看月落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入夜的时候,陆英才发现今夜是十六。都说十五虽然月圆,但是最亮不过是十六的月。十六的月下,才是拜月教最大的圣殿,也只有这个时候,苗疆的一般百姓,才能够进入圣坛。而一夕也才能够带着星沉和陆英混进去。 拜月教现任祭祀是骑着独角兽带着拜月教主降落在圣坛上的,那个小教主不过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比十六岁的陆英还要小,祭祀却长得妖异得很。手里握着的星杖和离垢屋里那根很像,说出来的说辞和属文却比星沉那一套要好听得多。 “每一任拜月教主死后,都葬入禁生塔。”一夕这么说。 “一夜也是么?” “一夜不是,一夜的骸骨被离垢带走,最后被我封在那里。”一夕回答。 “我真的、只帮你这一次。”星沉开了口,却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已经握着一根晶莹剔透的星杖,眉宇之间竟然开始闪着淡淡的银光。陆英从未见过星沉这个样子,星沉却只是念动了什么咒语,整个人腾空而起然后直接一跃上了圣坛。 似乎那个祭祀和教主从未见过星沉,一惊之后却问星沉: “你是什么人?” “星沉。” 那些拜月教徒本是想着要拿着自己的家伙将星沉从祭坛上赶走,却没有想到他们的教主和祭祀听见了这个名字两个人都像是见了鬼一般,惨叫一声,那个祭祀连连后退: “竟然真的有星沉……” 星沉不自然地笑了笑,只是叹气道: “你们当初立教的时候,就应该料到有这一天。” 星沉也不管有没有人阻止,只是知道自己名字就有这样一种诅咒的效果。就像是当初月落倒在审判台上凄然地望着星沉时候所说的那句相生相克一样,星月之间,本该如此。 星沉月落,星沉现世的时候,当然就是月落之时。拜月之月,一旦坠落,如何还有重开之日?星沉所念的咒语复杂,但是一个完整的六芒星展现在他的脚底,星沉的星杖直直地指着月所在的位置,只是最后那个六芒星腾空而起,一片惊讶和惨叫之中,带着辉光竟然直冲云霄,都说危月燕冲月才是诡异的天象,然后月亮光华突然一瞬间消失才是最最可怖的光景,月光一瞬间消失的同时,大地微微一颤,只听见星沉淡淡地开口说了一句: “开。” 那高耸入云的塔,也便直接开始了动摇和坠落,像是突然解开了封印。而那个祭祀只有像是看见了魔鬼一般看着星沉,半天才拿着星杖站起身来: “你是魔鬼……你会放出魔鬼的……” 星沉看着那个祭祀,却是想起了当年六国乱世,律国城头,那个慌乱的小王爷萧宝卷,和那个策马执剑的人,纵然身中剧毒,却还是能笑着说: “若神罔顾人伦,那么便是,魔渡世人。” 千百年后,禁生塔倒,奈何水干。 “月落,好久,不见。” 160、拜月葬辞 听得星沉那么一句,陆英连忙抬头在那星斗变换万般光芒的世界中,找寻着那个传说中的月落。可是天光罅漏,在风云变换之间,却只是看到星沉和那个巨大的六芒星阵。星沉长发飞扬,只是那么手持星杖站着,静静地看着在塔楼坍塌、灰尘四起之中,只有自己看得到的月落。 月落也看着星沉,一如当年的神界初见,所谓“君不见碧落仙境落血华,鸿池彩云满天霞;君不见瑶池仙乐人世欢,离恨难别醉一场”。 月落离开的时候,人间的花开花落五个春夏,可是天界却没有几番多少变化。天界的瑶池碧莲舒展开莲叶,可是曾经在旁静静弹琴的月落,却早已经魂飞魄散。 天帝偶尔在路过了瑶池碧莲的时候,总是沉重地叹一口气。后负手、蹙眉离去。天帝曾说过:千百亿年来,我仙界唯月落一人。 然而, 月落却也说过:纵明日化作飞花六出,但凡曾经拥有,便亦无悔。 星沉终于开口: “月落,你可曾后悔?” 月落只是淡淡地笑,然后说道: “月落的回答,一如千百年前,星沉何需多言?” 或许, 每个见过月落的人,并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更没有人会把他和那个祸乱了天下、要让天下毁灭的人。如果他不曾离开仙界,那么他还是那个天帝所说的“千百亿年来,我仙界唯月落一人”。 然而,月落执意离开,而且不悔。 仙没有太多的烦恼。真的没有。 仙唯一的烦恼,便是忘情。无论牛郎织女、还是嫦娥奔月。全部都逃不脱一个“情”字。料定了为情所困的苦,天帝便就禁绝这等祸根、安插了无数执法的长老。游历在天地之间。 仙,为何要下凡。 因为没有烦恼的世界又及漫长不老不死的岁月,空荡的心仿佛随便敲击就可以听见回音。天界的穹顶太高太宽阔,可是数千百年来,上仙所弹奏过的每一首曲子。 都值得用一生去铭记。 “月落,我已经来见了你,你的计划我也明白了一个大概。只是这次你虽然料事如神,但是却也没有算尽天机百变。” 月落只是笑着看着星沉: “你不明白。” 星沉蹙眉带了悲伤的神情,星沉要如何忘记,千百亿年前。月落带着邪魅地笑容,满身是血地跪在神界天顶,吐字如刀。诅咒天地——就算月落神散元神灭,生生世世将缠缚罪孽于天地之间,有月落一日,便要叫天下不太平一天。 月落司转轮,掌握着生死忘生再世为何。奈何月落终归因为私自改变了转轮,所以带来了人间六国的混乱。因此时司天罚的星沉,自然随月落到人间,看月落如何以一己之力去改变乱世,以平天下。 所以人间才会有星沉月落,天下平的传言。 奈何月落情愿自毁元神。也要逆天行事,神散却命不绝,月落因天地转轮而生。自然随天地转轮而灭。转轮不灭,月落不灭,阴晴圆缺多加变化,而后才发现了星沉虽然不灭,但是月落却如同凡人一般会有生死变化。只是月落一直在轮回之中受苦而已。 星沉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当年为何月落要那般诅咒天地,到底缘何让月落突然性情大变。 每次。星沉追问,月落只是带着那样无奈和落魄的笑容,淡淡地说“你不明白”,月落从来不说,又哪里会有人明白。天之骄子,何苦要与天地为敌。 自六国乱开始,月落是过很多人,鸾凤阁的建立可能就是月落促成的。宁王所受种种也皆因月落能够窥视了转轮的力量要遏制宁王对太祖的帮助,月落帮助每一场战争,月落曾经站在对立的阵营以军师的身份嘲笑星沉,月落曾经是名动天下的美人,祸国殃民,最后被新王处死。月落曾经也做过普通人,奈何月落到底是心比天高,一心想着要天下因此而大乱。 月落曾说,若有一日,天下因我而乱,乱而不终,那则是我赢过了天。 月落心高气傲,自命不凡,自然本身月落的天赋也高,只是却终归误在了认死理。 月落曾诅咒天地,若天下大乱因月落而生,那么天地皆丧,算是神明输了。若是天下不乱而月落将终入转轮,生生世世人间受苦。 月落不如星沉,星沉一直活在人世间,看着月落生生世世周遭经历变化,苦苦挣扎在人世间。 前任幽月祭祀,因为自愿舍弃仙籍透露天机,终归遭受了天谴化为了尘烟。所以才让月落来继承,幽月祭祀比月落还执着于自己所爱——为了那个人终归没有成就一段美丽恋情。你或许只听过牛郎织女七夕相会,在天界,却都说荧惑守心。荧惑为火力曾伤了守心,为了寻找守心而下凡下界。只是可惜这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只因为你们人间认为荧惑守心是凶相。 月落只是那么看着星沉,良久之后才说: “拜月教被你毁了,苗疆人民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你。” 星沉蹙眉道: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星沉是锦朝星官,毁掉苗民拜月。苗民一乱,蜀中自然乘势而起,内乱既生,外患自然也就来了。” “周遭变换,你依旧明白我心。” 星沉想说没有人明白你月落,只是终归没有说出口。月落这个人虽然要天地生变,但是不知为何让人恨不起来,像是带着浓郁的悲伤,一如他曾经所弹奏的那些变化多端的乐曲,能够响彻苍穹,终日不散。 “星沉,只盼你所布下的局,能够阻止我。若不能,我还是要一意孤行。” 星沉知道多说无益,只是慢慢将手中的六芒星散开来去,陆英这个时候只是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和一双悲伤的眼睛。若有若无,若即若离。仿佛带着无奈带着绝望,明明已经被伤透到了骨髓里面,却终归,还带着隐忍坚持。 仙有七魄,喜、怒、哀、惧、爱、恶、欲。 月落记得自己满身鲜血跪在天帝面前的时候,七魄散了六魄,虽则虚弱不堪,却还是笔挺着身子。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怕,唯一担心的,不过是身边被五花大绑的那个妖精。 天帝甚少赞美一个人,月落是唯一的一个。 然而,爱上妖邪甚至甘心脱离仙界、公开与仙界作对的。也只有月落一个。 所以,天帝问:上仙,你可悔。 若悔,他依旧是天界的上仙,是月落,可醉卧瑶池畔、笑饮琼浆,弹奏三界灵乐,长生不死,无忧无虑。若不悔,七魄惧散、灰飞烟灭。 当日里,月落清楚地告诉天帝,他月落“纵明日化作飞花六出,但凡曾经拥有,便亦无悔。” 天帝默然良久。 继而转头问那妖精,你又可悔。 若悔,他依旧是林中自由的猎手,可食林中鲜肉,取日月精华,终日成仙,道行高深,护得林中安宁。若不悔,打回原形、灰飞烟灭。 那妖精狼毛沾满了鲜血,乌黑的眼睛盯着上仙看了许久,终归却竟点头。天帝冷笑,转头看着月落: 这妖精悔了,我却再给你一次机会。月落,你可悔。 被自己所爱背叛的心情,又有几人能够明白,当着天帝众人这般背叛,只能引来天界众人对月落付出的不值得,他是月落,多少仙界的女子对他倾慕,奈何他竟然爱上一个妖邪,一个最后为了活下去,就全然放弃了他的妖邪。 这种背叛,就像是被当众甩了一个耳光一般,只是没有打在脸上,打在早就破碎的心上,如此重创,天帝定然以为月落会后悔,只要月落后悔,上好的灵药已经备好,天帝会原谅他,会让他重显荣华。 可惜,最后月落的回答是:“不悔,月落不悔。” 天帝震怒,众仙皆惊。月落以此为志,诅咒天帝,和天地谋约。 天帝终归是看重月落。不过长袖一挥,取了月落的转轮、索了妖精的性命。便是一同打下了凡间,重新经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历尽了那四百四病难和离苦,若仍旧不悔。则天帝认输。 愿与天为赌局。 换得一生相守。 ——这便是月落留在仙界最后的话。只是,星沉从没有知道,这些其中背后的隐秘。 “星沉?”陆英只来得及喊星沉一声,却已经看见了愤怒的苗民远远地向这边冲过来,看见一夕已经招呼鬼岭的人和那些苗人开始了争端。 星沉从高台过来一把拉住陆英,两个人后退到那坍塌的禁生塔边缘,坠落的石块砸下来,被星沉撑起的光罩挡住,星沉拉着陆英躲到了塔里。然后塔所在的位置就整个坍塌了下来。听得一夕在外面的惨叫,却已经是黑暗之中,感觉身体无限下落。 “喂,抓紧了!”星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英抓紧了星沉,星沉却觉得胸前一片湿润,惊觉: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陆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却因为那一个模糊的影子,竟然觉得悲伤,觉得痛苦。那个影子是那么的孤独,想要叙述。却是最后,还没开口,就已经缄默。 161、晋王陵墓 “啊——”陆英因为突然落地,还是下意识惨叫了一声。 星沉奇怪: “你受伤了?” “我只是被吓到了,为什么塔塌了你还要拉着我往里面跑!” “因为如果我们在外面的话会被苗民打死,还会有一夕那个疯子,所以我们要往里面跑。”星沉冷静地笑笑,然后弹指点出一团火焰,浮在空中照亮了周遭的环境。 “我的星沉大人,那几个苗民你还会怕?” “我是不怕啊,可是如果我大开杀戒那么我和月落还有什么区别,我还不如早点和他联手让天下大乱呢。”星沉满不在乎地说着,一边说一边看,还在东瞧瞧西看看,一会儿就长叹一声: “哎……还真有啊。” “什么真有?”陆英不明白地看着墙上的那些古老的符文一般的东西,“这里是哪里?禁生塔底部?”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星沉看了看那些文字,然后耸了耸肩,心说这些诅咒还真是恶毒,不过老朋友应该可以打个八折,比如千刀万剐的话应该会少一点吧?星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笑得狡诈得很,让陆英看着就知道星沉没安好心。 “怎么看都觉得是你早就计划好的。”陆英嘀咕。 “你怎么可以怀疑我,我可是被月落打伤又被一夕那个混蛋偷袭,还要带着你去找好吃的,我一点都不容易。逃命到这里,也不是我想要打扰故人的。”星沉继续狡辩。 “故人?” “嗯,对啊——”星沉摸了摸那石壁上的刻字,脸上浮起了一种追念的表情,然后才说: “这是晋国文字。” “晋国?”陆英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恍然。“六国之时的晋国?这里竟然拿有晋国文字?那这里是——” “晋王的陵墓,”星沉叹气,“到底他是葬在了这里,没有回归故土,算是对那两个人最好的交代了。真是一生都为了那个人着想,却没有换来那个人和他的相守,也算是晋王最大的可悲了。” 却看那陵墓之中的石壁之上,布满了文字,陆英看不懂,但是星沉却能够明白。那些文字上不仅仅是和一般的帝王陵墓一样。留有墓主人对那些盗墓者的诅咒,同时也有对墓主人的赞颂——都说之所以悍将军魂的坟墓没有人偷盗,都是因为那些盗贼因为看到了墓主了不得的事迹。而自绝惭愧,于是悔悟再不偷盗。之后便是祝词和祷告,这都是一般帝王坟墓应该有的东西。 不过,晋王到底是晋王,上面所有的文字。都是曲谱。 星沉看着看着,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才叹气道: “却没有想到,晋王,也算是一个痴心人。” “这些文字?你看出来什么,”陆英没有问刻了什么。而是问了星沉,“你对晋王的感情不一样。” “难得情深,晋王可惜。帝王无情,奈何晋王有情。这些墓碑上所刻,乃是琴曲,乃是用晋国文字刻画的琴曲。全部都是琴曲,”星沉解释。“我本以为颜家子孙定然会秉承晋王遗风,隐忍为人。做的陵墓,也不该是这般模样。却没有想到,虽然晋王陵墓隐秘,但是却还是按着晋王本人的意志建立的吧。” “晋王喜欢弹琴?”陆英回忆,却已经不再那么相信自己在《锦绣书》上所看的,毕竟是星沉亲自经历了这些事情,所以对于晋王,能够从星沉口中听到,也算是了不错的经历。 “晋王不喜欢弹琴,琴声悠扬,如何能够被人知道他一个‘盲人’懂得音律会弹琴,晋王喜欢的,是听人弹琴。而这些曲子,全部都是那个人,所最喜欢的。”星沉笑着,拉着陆英往前走。 墓道曲折百转,但是却没有机关。可是陆英知道是星沉带着自己用某种阵法在破整个墓道机关的布置,当年设计这个陵墓的人,一定精通奇门遁甲。 “那个人,是晋王所爱的人么?” “是,可惜不是晋王能拥有的人,所以终其一生,只能如此了相思。晋王终身未娶,膝下子孙后人,皆是从叔伯兄弟之中过继,虽然也是萧家子孙,但是过继过来取姓为颜,成为了如今的颜家。” “那晋王真是个深情之人,竟然能够这般如此。我也很是佩服,却对那个人,更是感兴趣了起来。”陆英说着,却终归叹了一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星沉好笑。 “你从未与我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只能说这个人当真是出名的。而且晋王相关的记载都是虚假的,所以这个人还有晋王对于我们整个锦朝都讳莫如深。何况,这样的皇室隐秘,你觉得,我知道太多不好。所以你下意识地,没有告诉我,”陆英笑笑,“大抵如此,不是么?” 星沉想了一会儿,才说: “你猜对一半,我只是怕告诉你你紧张不高兴。” “啊?”陆英不明白地看着星沉。 星沉却故作高深莫测,吊着陆英胃口什么都不再说,而是正色道: “我们现在可是在一个人的坟墓之中,你难道都不担心出不去,然后我们两个就被活埋在这里当做了晋王的陪葬么?” “你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陆英翻白眼,“你堂堂星官都出不去,我担心也没有用。” 星沉点点头: “说的也是,不过我还真的没有办法出去。晋王的陵墓乃是按着先天八卦排列,外面的厚土也足够。我们若是强行破土而出,就会破坏晋王陵墓。我可不要我的故人于心不安。” 陆英已经暗自观察过了整个晋王的陵墓,因为对于陆英来说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子的陵墓。墓道上全部都是琴曲就算了,整个地宫都感觉不像是一个地宫,而像是一种隐逸人所避世的地方。亭台楼阁皆有所仿,四周的岩石也雕刻成了竹林的样貌,虽然是阴森的地底,但是却像是绿色的竹子。而至于地底的水。也是引导成了亭台流水的样子,陵墓之中还有不少附庸风雅的物件,上好的琴,棋盘,地宫顶上却是漫天的星斗。陆英和星沉越靠近停棺的地方,这种甚至有些刻意的清幽之感就愈发显然。 “晋王在时,应当是一个雅人。” “应该说,他所爱的人,是个雅人,”星沉笑了笑。“只是可惜,两个人都很别扭,最终天各一方。成就了如此这般的悲剧。” “看得出来,为晋王所爱,一定幸福。”陆英看了看那些明器,若是回到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晋王和他所爱的人。一定是另一个精彩的故事。 星沉当然知道那个故事的精彩,只是到底是晋王的悲剧。晋王隐忍多年,为的就是终有一日能够一统六国,其势本已经刻意和太祖凌炎对抗,甚至最后燕王萧宝卷——晋王的同父弟弟惨死的时候,晋王都是联合凌炎。而到了最后一刻,发兵与凌炎一战,胜者为王。却因为那个人一句话。一次苦苦哀求,终归作罢。 谁为谁,能拱手天下。 星沉尤记自己离开晋国的时候,晋王笑着设宴为他送行,说能得先生半世。已是惜阴之幸。 前方是地狱,明知如此。颜惜阴还是如此义无反顾。当真让星沉痛心,也着实无奈。而让颜惜阴如此的那个人,也只是淡淡一笑,对着星沉说,这是宿命,不是谁的错。或许早些遇上了晋王,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不可能回头。 无论如何重新来过,那两个都是擦身情缘,终归不能相守。 星沉月落,物主太平。奈何最后,都是一场豪赌,义无反顾。 “为何我觉得这个花纹我见过?”陆英看着那棺木之上,正中的一个漂亮的纹饰。 星沉想了想,随口说道: “或许是重复了吧,或者你什么时候见过。” 陆英本来想着或许如此,可是转念一想并不是这样,于是跑过去换了一个方向看着那个花纹——芙蓉纹上雕着一个玉铃。陆英一愣,然后惊恐地看着那个花纹,抬头看着星沉。 星沉见陆英认出来,也只好别过头去,长叹了一口气。 “这、这是顾家的……”陆英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对,这是顾家的家徽,你们宁王一脉的家徽。”星沉点头,直接道破天机,也算是对晋王的一个交代。 “为何?”陆英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是突然间根本不理解。她呆呆地看着星沉。 星沉却开口说道: “宁王其实弹得一手好琴,只是曾经为救太祖皇帝,双手受刑,终归不能再弹琴。都说风秀容皇后一曲能动天下,其实那琴,是宁王最好。宁王爱琴,晋王爱听琴。若非宁王当日身中剧毒还能一箭射落燕王大旗,带领着锦朝军队攻城。若非宁王相求,晋王乃是天下霸主。若非太祖皇帝日后要宁王当宰相,而宁王情愿归隐山林,才会有太祖皇帝那一句顾氏万世为王。太祖皇帝其实是欠了晋王颜家的,宁王可叹,晋王可悲,太祖皇帝却是失去了所有。我不告诉你,只是怕你因此对自己家里的事情,开始畏首畏尾。你不是说为何宫里永宁殿会那般华丽奢侈,其实太祖皇帝从未想着要把华丽宫殿送给什么嫔妃,曲太后也不是因为貌似郗皇后而一日飞上枝头。永宁殿里所居住的人,其实是宁王。永宁殿,也是为了宁王。曲太后要焚书,为的,当然是抹去宁王这些故事,为的是——给太祖、给她所爱的男人,一个漂亮的身后名。” 162、山穷水复 却说陆英和星沉离开了京城也已经有了二十多日。宫里却已经是变了一番模样,因为清正王爷和潘玉颜、沈如鸢的努力,莒南公主得以回到宫中,接受母亲的照顾。为此,太后也乐得见到潘贵妃额沈妃两个人难得地和睦相处了一番,凌宣毅安心朝政和沈子安多了些交往,倒是让沈子安这个“当朝新贵”平日里在河山阁里面也不得安生。 唐含笑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京城,只是清正王爷发现自己想要吃水晶小笼包的时候,再也不是叫一声“师姐”就可以吃到了。陆英不在,清正王爷想要看点什么医书都是自己选来看。本来潘玉颜最是反对,可是正是因为医书和陆英才让凌宣毅如此看重了凌振,所以现在潘玉颜也不再理会这些。 倒是闲下来,才有了功夫去想自己那些谋划的事情。凌振已经封了王爷,乃是皇上的长子。沈如鸢身体虚弱不能再生养,潘玉颜要担心的人只能是新进的那些妃嫔。冯嫔看着就是个冷心冷面的人,对自己也不算亲近。紫氏虽然是自己的本家人,但是对自己的事情也不是很热衷。对那个龚氏,潘玉颜没有几分好脸色。想着还是要重新安插自己身边的人,但是想到身边人潘玉颜就觉得头痛。 早些时候设计让芙儿去了迁安侯爷柳如烟身边,但是现在迁安侯爷竟然纳妾,而且芙儿那个没有出息的姑娘八成已经临阵倒戈,潘玉颜只觉得恨其不争。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希望,若不是身旁还有蓉儿这个伶俐丫头,潘玉颜当真觉得自己是孑然一人,没有人帮助。 好在这些日子里太后看潘玉颜也没有多少不顺眼,在宫里的日子也还算好过。潘玉颜想着要不要见见自己的本家人,但是又念及前些日子皇帝对潘家的警告。自己还是消停些日子。所以,潘玉颜心情并不好,干脆自己带着蓉儿去御花园里面散心去了。 倒是这个时候的御花园也还算有些秋日花儿可观赏,菊花虽然已经过了些时节,可是却还能够看看。凌宣毅很少带人在后宫游玩,所以潘玉颜自己对后宫的环境也不算太熟悉。倒是回忆起来从凌宣毅还是王爷到成为皇帝的时候,潘玉颜无奈。她也很想温良淑德,但是在宫里如何能够做得到。真心所爱的人,是不能够和别人分享的。潘玉颜有的时候觉得,做个普通的贵妃已经足够——贵妃乃是贵极。但是不是皇后,不需要母仪天下,而是只需要做个普通的小女人。 可。 潘家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儿子也不能不考虑。若非子凭母贵,潘玉颜也明白。就算凌宣毅对她没有多少真情,潘玉颜也要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见过娘娘。”见潘玉颜来了,剪枝的宫女便纷纷拜下了。 潘玉颜随意让她们起来了。让蓉儿陪着,两个人走到了后花园的水池边上,看着那一池秋水,只是觉得肃杀: “蓉儿,本宫觉得这宫里死气沉沉,看着萧条。” “肃杀之秋。本来就不该出来,娘娘是在宫里待着闷了,可是出来久了也不好。看了这些残花败柳。也会叫娘娘伤心。”蓉儿到底说话是舌灿莲花的,所以也没有多少让潘玉颜不高兴。 “沈妃她们如今在做什么呢?” “沈妃娘娘再宫中陪着公主玩,龚娘娘去了寺中祈福,冯嫔娘娘还是闭门不出,紫娘娘说是在宫中走动。却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太后呢?” “太后在自己宫中,主子这是想着要去拜会?”蓉儿问。 潘玉颜摇头道: “其实本宫近日里想着。若是当时淑惠皇后进宫来,虽然鸡飞狗跳,但是到底不会如此死气。皇上真心喜欢的,到底是最好的,不似我们这般痛不欲生。” “那芙儿呢?”潘玉颜终归是问了自己最想要问的话。 “王妃来我这里哭过了几回,到底是没有生出什么事情来。主子您知道,芙儿自然的性子就是隐忍,只是若是主子没有什么计划,芙儿其实已经不能为我们所……”蓉儿说着,却被潘玉颜打断。 “你且去让人接了芙儿进宫来吧,到底我们主仆一场,你们也算是一小一起长大的。遇上了危难,帮不上什么忙,听听她诉诉苦,也是应该的。”潘玉颜这么说着。 蓉儿却暗自叹气——主子心软了,在这后宫之中如何能够心软。输心者输阵,这样的同情别人,还是对自己不利的人,怎么会能够长久。找个日子还是要让主子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倒是后来,蓉儿还是去将这件事情办了,到了无后,却是真的将迁安侯爷夫人给接进来了宫中,芙蕖看上去倒是除了面色不太好以外,其他都还算是一个侯爷夫人应有的涵养。芙蕖拜过了潘玉颜,然后才被蓉儿扶起来,看着芙蕖那微红的眼眶,潘玉颜终归是开了口: “若是男人每纳一个妾,女人都要哭成这般。那么本宫早就哭死了。” 芙蕖也知道自己懦弱无能,只是又哭了一场以后,便跪拜下去: “主子还是赐死了芙儿吧,芙儿这么些年来,没有达到主子心中诉求,还给主子添了不少麻烦,如今侯爷另有所爱,芙儿没有本事,所以还望主子成全。” 蓉儿看着芙蕖,心说还算芙蕖有点眼色。 但是, 潘玉颜却摇了摇头: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了,芙蕖,虽然你是本宫的侍女,但是你既然已经嫁给了迁安侯爷柳如烟,废除了你的奴籍,那么你就是一个普通的侯爷夫人,对于本宫来说,只能给你一些建议,却不再能够决定你的生死。你如果想死,也不用借我的手。芙蕖,至于你能不能为我所用,在你失心的时候,就已经定了所有。” 芙儿和蓉儿皆是一惊,潘玉颜接着开口说道: “本宫让你安插在了柳如烟的身边,是因为迁安侯爷那里藏着一个隐秘。可是你不会告诉本宫,而迁安侯爷柳如烟娶你,一样不是为了什么爱情,所以,对于本宫来说,都是相互利用。本宫也不会勉强你了,何去何从,便是随你吧。” 芙蕖想了想,终归是拜了潘玉颜,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那个从青楼来的女子,那么漂亮,而且侯爷和她说话的时候是那样笑着的,芙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道路。平日里没有人前来威胁她,可是如今威胁已经来了,何况,潘玉颜都似乎是要放弃她了。 踉跄着,不知如何是好,也就离开了潘玉颜的寝宫。走了几步,却被人拦住: “这不是侯爷夫人么?” 芙蕖抬头,却是看见了紫氏。紫氏近来似乎是封了嫔,芙蕖连忙行礼。却是被紫氏拦住,紫氏看了看: “夫人是为了家中事,来宫中找姐姐的么?” 芙蕖记得这个紫家小姐和自己的主子算是远房的亲戚,也便点点头,没有多想,只是没想到紫氏笑了笑: “瞧着夫人眼眶微红,我那里有些小点心,不如夫人随我而去,我说两个笑话给夫人听听,让夫人舒心?” 芙蕖本来还想着要拒绝,却没有想到最后竟然还是被紫氏那样一个小姑娘拉着就离开了,到了那屋中却发现紫氏准备的都是芙蕖自己平日里爱吃的东西,芙蕖就算是再愚笨,也突然明白了紫氏的意思。 “紫娘娘,臣妾已经是……” 紫氏摇头: “夫人无须多心,本宫只是与夫人闲话家常而已。” “可是……” “姐姐待人薄凉,对我也是一般,难道不是这样?”紫氏淡淡地说。 “可是主子对我、对我恩重如山……” “是么,我却听闻迁安侯爷柳如烟曾有一个深爱的女子,最后不得已和那女子分开。然后再宫中遇见了夫人,然后就娶了夫人。但是就我看来,侯爷似乎并不是像是外面所说的那般对夫人礼遇有加。” “紫娘娘!”芙蕖站起身来,面色沉重,“芙蕖人命危浅,但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主子的事情。就算主子看不起我对我不好,我也不会对主子多说什么。紫娘娘还是不要想着害主子。” “害她?她可是我的好姐姐,我怎么会害她。紫家荣辱都要仰仗姐姐,一切都是姐姐给我的,我当然要好好对待姐姐的人。我找夫人来,只是想问夫人,想不想要侯爷休了那个女子。” “我如何能够做到?”芙蕖终于泪流下来,“侯爷对我,也是一样无情而已。” “无情能换有情,只是因为侯爷情重。情重的人都有弱点,而你,没有找到侯爷的弱点。”紫氏森然一笑,却是看着芙蕖,只等芙蕖答应,就算是所有的事情成了一半。 “我……”芙蕖犹豫。 却听得紫氏笑盈盈地说。 “你想着要帮着姐姐,那么我且问你,姐姐在这宫中,最大的仇敌,却是谁?” 163、祸起萧墙 凌宣毅摔掉了第六本奏折之后,冷冷地看着朝堂之下战战兢兢跪着的一干大臣,蹙眉冷笑道: “顾君愁,你且告诉朕,当朝星官凭空消失,当朝太医、王爷的先生也一同下落不明,这蜀中可是晋王的地盘,多少都应该看着几分,这样的事情出来,为何不能出兵解决?” 顾君愁大概是在皇上如此雷霆震怒之下还能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唯一人,听了凌宣毅此话也是躬身道: “晋王颜氏一族乃是太祖皇帝之时就由来已久的事情,陛下此时也急不得一时。臣听闻星沉大人和陆大人两人是肚子出行,并未跟随有官府的守卫,还未入得蜀中地界就已经和官府失去了联系,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况且星沉大人既然是本朝星官,定然有过人之处。都说星沉大人曾六国之时就已经六国为仕,那么也不是我等凡人,能担心的事。陛下只是想要借此机会,对颜氏出手吧。” 凌宣毅还是蹙眉,不过神色总算是缓和了很多,接着说道: “既然朕的心思你都明白,那么顾相你的意思就是,时机不成熟。” 一众大臣都深吸一口气,心说有了顾相他们也就放心了,可是顾君愁却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臣的意思是颜家不足为虑。” 凌宣毅这一次再一次摔了手中的奏折: “不足为虑?!若非当年先祖心慈手软,如何会留下这样的一个隐患?颜之推都来到京城明目张胆地挑衅,这样的实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当为天下计,当以万人谋。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滥动干戈,”沈子安这个时候也开了口,不是在为顾君愁说话。而是因为有自己的打算,“季宾不是一个会贸然行事的人,既然能策动了颜家,定然还有另外的打算。若我们贸然行事,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下怀么?” 凌宣毅看着沈子安,再看了看顾君愁,冷笑一声: “顾相你是季宾高足,当年你既然能够大义灭亲,如今自然也应该明白他心中在想着些什么。不妨说出来,给众位卿家听听看?” 顾君愁一向神色镇定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隐忧。只是轻声说道: “老师当年只是听闻了一些江湖秘闻,想要借此动摇国本。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陛下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沈子安默默地瞥了一眼顾君愁。心说一向是有谋略的顾相怎么现在也已经乱了阵脚?越是不告诉皇帝皇帝也就越想要知道,干嘛这么欲盖弥彰。沈子安不是那种好心到要出来给皇帝当炮灰的人,于是也沉默了干脆说: “陛下若是想要对颜家动手,不能用星沉大人这样的理由,况且颜家对星沉大人的消失也已经给陛下上了奏折。也在派人寻找着,这样贸然行动对朝廷不利。” 凌宣毅听着也烦了,知道这些人都是要劝他不要贸然动手的,挥了挥手想着还是散朝罢了,因为心烦也想着不想去后宫之中找女人谈心,也就直接去了皇家的马场。没想到在马场上。却是看见了赤焰马飞驰在马场之中,而那个身着戎装的女子策马拉弓,竟然是满弓而起。能将马场上几个靶心都射中红心。况且银甲闪亮,在日光之下竟然那么耀眼。 “陛下?”福祥看着凌宣毅,想要出声提醒,却被凌宣毅阻止。 凌宣毅看着那个人影,心下生痛。轻声说道: “那样才是她吧,应该驰骋在苍穹下。不是囚禁在宫中。” 福祥看了看那个人影,然后才说道: “陛下是想起淑惠皇后了吧?” 凌宣毅看了看福祥,心说你和你的青梅竹马陆英都是不要命的——竟然都敢于在朕面前说起来筱君,不过凌宣毅没有否认,每次看到了冯莺的时候,就会想到以前的顾筱君,和封印在一起的顾筱君,那个胡闹而且离经叛道的顾筱君。 他,锦朝的天子,此生唯一所爱的人。 倒是, 冯莺策马忽然一箭回身,看到了凌宣毅,赤焰马一声长啸,冯莺策马而来,然后从马上一跃而下,看了凌宣毅一眼,再看看早就跪了一地的马场人员,冯莺淡淡一笑,却是对着那匹赤焰马。缓慢地拜下: “臣妾见过皇上。” 然后冯莺也不等凌宣毅说话,自己就离开了马场,向着隐云寺的方向走过去。凌宣毅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让冯莺去隐云寺反思带发修行,却终究没有让冯莺回宫。和她同期进入宫中的两个女子,紫氏已经是一宫之主,龚氏也已经是深得太后喜爱。偏偏冯莺还是这样赤条条的一个人。凌宣毅想着,突然叫住了冯莺: “冯莺?” 冯莺停步,回头看了凌宣毅一眼,然后才说道: “陛下找臣妾有事?” 凌宣毅笑道: “没事,朕只是心烦,想来马场散心,既然你在,正好陪朕一同去吧?” 冯莺挑眉,看着凌宣毅,良久才说道: “陛下,臣妾不是淑惠皇后。” 凌宣毅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早泄时候颜之推的行事,也就无奈地摆了摆手,走过去自己牵了马: “来吧,冯莺,朕只是想要和你赛马而已。” 冯莺一愣,凌宣毅却已经自己上马而去,策马向前。像极了以前他们斗气的比赛,当时凌宣毅不是皇上,顾筱君还在,冯莺也不过是个飞扬跋扈的将军之女,他们之间还会因为一点小事而不断争吵,如今,却真的什么都没有剩下。 福祥刚准备奉劝,却没有想到冯莺也一跃上了赤焰马,追着凌宣毅就狂奔而去。吓得马场众人都崩溃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地看着福祥: “大、大总管,皇上这、这……” 福祥摇摇头,无奈地说道: “没事没事,皇上马上功夫很好的,我们不用担心。” 而且皇上兴头上来了,我们要是去阻止,说不定会被皇上一顿痛骂,不过还好虽然淑惠皇后离开了,星沉大人和陆英都不在,皇上身边还有冯娘娘。福祥也就淡淡地笑了起来,还好冯嫔娘娘还在。 以前凌宣毅和冯莺也经常赛马,皇家马场也好,还是京城的大街上,或者是京郊之中的山野之间,若说顾筱君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但是顾筱君不喜欢策马奔跑,她喜欢看着凌宣毅和冯莺一起骑马。应该说,还好有冯莺在马场,这一次算是让皇帝能够放下心中所想的一次。 冯莺虽然是后出发,但是竟然还是追上了凌宣毅,然后顺风笑着说了一句: “你还是如同当年一般,了不起。” 凌宣毅也笑: “都说京城你的骑术第一,当真不假。冯大将军能有你这样的女儿,当真是骄傲的。” 两个人勒马而立,冯莺却淡淡一笑道: “到底是不如男儿。” 凌宣毅一愣,终归明白了冯莺所指,没有说什么。 反而是冯莺率先开口说道: “若是冯莺是男子,就能上阵杀敌,为父亲分忧。不必如此。” 凌宣毅想了想,却突然开口说道: “与戎狄一战,不就是你用兵如神么?” 冯莺点头,然后笑道: “原来皇上都知道,看来我和父亲还以为能瞒过皇上呢?不过既然皇上知道,那么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最后并没有算在我冯莺头上不是么?就算我能够退敌千里,最后我还是只能是皇上的妃子,是父亲的女儿,不是么?” 凌宣毅看着冯莺那样的笑容,然后突然诡秘地一笑: “古来,也不是没有女子上阵杀敌的故事传说啊。朕倒是不介意让我们锦朝出来一个女将军呢。” “陛下倒是不拘小节。”冯莺也笑。 不过, 至此,冯莺和凌宣毅之间的矛盾,算是已经化解了大半,冯莺和凌宣毅两个人策马归来的样子,倒是让福祥看着有几分羡慕。冯莺心里明白,其实凌宣毅和顾筱君在某种程度上很像,凌宣毅和顾筱君都是不在乎礼法的人,可是也就是因为如此,两个人才不会在一起。因为太相似,反而会让人担心两个人如果一起颠覆了天下又当如何。 “若是有战事,朕会考虑派你出征。”凌宣毅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距离福祥他们人还远,却好似和冯莺说了什么悄悄话一般。 冯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拍了拍赤焰马的脖子笑道: “那陛下可得给臣妾想个好的由头,不然我锦朝泱泱大国,竟然要派一个深宫妃子出宫去抛头露面地打仗,还真是莫要落人口实说我们锦朝无人。” 凌宣毅“哈哈”大笑,说道: “如此,朕会替你着想。也好让人瞧瞧,我锦朝一个女子,也克敌千百人。” 冯莺点头,终归是两个人到了马场尽头。福祥带着一众人等围了上来,就等着皇上和冯莺两个人呢。看着皇上心情也好像是好多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为冯莺捏了一把汗。 “福祥,”凌宣毅下马,唤了总管,“让内务府准备准备,让冯嫔回宫吧。” 164、漠北高原 “首领,听闻锦朝的星官失踪了。”在漠北高原之上,看着那个肩上停着一只苍鹰、穿着貂裘皮袄子的汉子,身后几个戎狄的人都看着他们的领头人——年轻,但是有手腕有力量的戎君。 虽然他们的首领确实很乱来,只带着一个人就敢于去锦朝的朝堂之中和锦朝的皇帝谈条件,而且一言不合还能从锦朝的大军之中逃脱。尽管对此很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看到了他们首领那种深邃的眼神,还有时常往南方看着中原大地的眼光。那是只有狼盯着自己想要的猎物的时候,才会拥有的眼光。 “看来是时候了。”戎君淡淡一笑,却是带着诡秘,将肩上的雄鹰放飞,那鹰似乎知道主人要它做什么,围绕着戎君头顶的天空盘桓了三圈以后,就如闪电一般朝着西南某个方向飞了过去。 黄奇站在戎君身后,只是开口说道: “君上,此行还要小心。” 戎君看了黄奇一眼,点点头然后翻身上马,看了看身后那些担心着自己却又不敢说的人,爽快地笑了笑: “我又不是去送死,只是去见见我的老朋友而已。你们给我时刻警醒,若是锦朝刺探情报,你们知道该如何做?” 那些人听得此言当然是点头,容纳后恭敬地用右手扶住了胸口对着戎君深深地鞠躬,戎君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神。能够给他们带来安定和幸福,虽然征战草原,但是这就是他们戎狄人的本性。只是,首领不要那么乱来才好,这一次,又是要一个人去什么地方了呢。 “驾!”戎君策马扬鞭而去,却没有想到前脚才走。后面就有人匆匆忙忙地追了出来。却只是能看到戎君离开的背影。那个追出来的人一身深黑色的裙子,肩上带有上好的雪貂绒毛,长发飞扬,眉目之间尽是懊恼,手中的马鞭竟然毫不犹豫就抽向了站在人群前面的黄奇: “黄奇你又放他走了!!” 黄奇也算是略懂武艺,闪过了那鞭子,然后才恭敬地将自己的右手放在胸口上,对着那个赶来的姑娘深深地鞠躬: “君上想要去哪里,我们怎么拦得住?” “说好了要给他送行的!你这个混蛋!”那姑娘似乎不解气,狠狠地拿着马鞭凌空抽了几鞭子。然后才愤然看着黄奇,“怎么这一次你不跟着他去了?” “君上这次是要去见一个故人,说不定可以将这个人接回来。我跟着去。也没有什么用。” “接回来?”本来皱着眉头的姑娘,这一次竟然是突然神色大变,然后跳起来一把抓着黄奇说道,“难道这次他是去抢女人?哎呀真好,他终于开窍了。不过他也真是逊毙了,我们漠北高原上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个中翘楚,他竟然一个也看不上眼,竟然要去找那些中原女人。那种娇小的女人,一句话都不敢大声说的,有什么好?我才不喜欢。不过等他抢回来了。我可要好好欺负起伏,若是看不顺眼,迟早让他死心送回去!” 黄奇无可奈何。这个小祖宗从来都是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还好姑娘知道大体,虽然胡来,但是从来都没有出国岔子,想了想。黄奇笑道: “我想中原的姑娘也是有了不起的人,比如曾经打败了我们大军的人。不就是个姑娘?” “哎?那个红袍女将?恩恩!对!我远远看见过。那么精准的箭法可是真的不错啊,如果是那样的倒还不错。不过,中原也就那样,这个女将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过,看来是被你们这些男人抢去了功名吧。真是虚伪!”姑娘说着,自己一跃上马——她的马是一匹雪白色的公马,整个漠北高原上也没有几匹能够与之匹敌。都说这匹马是性烈而且好色的,这个姑娘当年不要任何人帮忙,自己去马经常出没的地方驯服了它,从此以后只有她能够骑上这匹马,然后和他们的首领的那匹黑色骏马一起驰骋在草原上。 都说, 若是戎君是漠北高原上的第一男子,那么这个女子就是第一美人。确实,她有一张白皙的脸,不若漠北高原大部分女子因为高寒而时常带有了红润和斑点的脸,而且她的眉目婉转,颇有中原人的神韵,却还带着漠北女子的骄傲。 多少部落的老人都撮合着他们两个人,奈何不待戎君说话,这个姑娘就已经先开口拒绝,而且拒绝的理由是——戎君太笨,这样的笨蛋她才看不上。 也是因为如此,那个被整个漠北高原都敬重的男人,整个草原的领袖“哈哈”大笑着点头,收了这个姑娘为义妹,从此兄妹相称。姑娘原来的部落在几次变迁之中早就散了个干净,倒是还剩下几个人随着这个姑娘融入了整个草原之中,若要比喻,这个姑娘,算作是整个漠北草原的公主吧。 “黄奇,跟我走吧?” “啊?”黄奇回神,却看见了那个姑娘不满地看着自己。 “跟我去打猎,昨天看见山林里面有一头好大的白熊,我们去打来给他做袄子怎么样?” 黄奇想着也是,君上已经很久都没有换过皮袄了,点头也就跟着去了。倒是让几位部落首领又开始一轮纷纷,他们的这个小公主也不小了,换做是中原,早就该是到了嫁娶的年纪了。虽然戎狄不讲究这么许多,但是到底不能这么成日里跟着他们这些男人厮混着,到底是要找个丈夫的,首领不担忧,但是却让这些部落老人很是上心。 却说戎君, 戎君自己策马而下,从捷径穿过了漠北草原,然后到了锦朝边境之上,悄悄隐藏了身形到戎狄早就办下的茶肆之中换了中原人的服饰,然后才换了轻装和马匹日夜兼程,跟着自己的猎鹰留下的讯号,戎君一路悄然再次进入了锦朝的地界。这些事情,可以说除了黄奇,戎君和他的猎鹰,还有在中原给戎君提供情报的人,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戎君这么些年来,处理戎狄和锦朝的关系的时候就知道中原之中除了朝廷还有江湖这股子势力,所以留心之下,了解到了不少江湖的讯息。所以,这一次要去,自然是要去蜀中,虽然是去距离漠北高原很远的地方,但是为了那个人,也还是在所不惜吧。 何况,戎狄的世界从来都是这样,若是好言相劝,不给,就用抢的。 “据信,失踪之地距离晋王陵不足十尺。” ——看着传来的字条,戎君反而是笑了。锦朝的历史他是没有办法像是陆英一样看全所有的《锦绣书》,但是戎君可以看到的更多却是从江湖和自己线人那里得来的情报。关于这个晋王,倒是有很多不错的资料。身为律国皇帝宠妃的儿子,却因为自己母亲的惨死而自己放弃了皇家的姓氏,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还装聋作哑,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几乎骗过了晋国之外的所有人。 取名颜惜阴,就是因为珍惜光阴。 都说人如其名,这样的名字,当然不会是什么不懂时局之人。曾以阵法退敌,却归功于自己身边的人,晋国善政,却从未有人知道是晋王自己的功劳。都说晋国了不得,在六国乱是乃是最后一个剩下的国家,不是因为律国国王觉得对他们母子的亏欠,也不是因为晋国的与世无争,而是晋国国王这个颜惜阴的步步为营,次次谋略。若不是晋王暗中让人进言,齐国和陈国如何会联合起来灭宋。能够使陈国主远赴宋国的原因,不就是晋王暗中的保证——若是燕国律国来犯,晋国必定出兵救陈。六国乱,虽然看似晋国没有参与,但是从民间的传说来讲,晋王却是或多或少地推波助澜。而且,每次战事,都只有晋国获利的份。 当然,除了净水一役。 净水一役,晋国和锦朝太祖所带领的律*队一战,晋军本来占尽先机,但是由于晋王的犹疑错过了灭掉律国大军的最好机会,被律*队反扑,损失了经过最为重要的谋士,从小就跟着晋王的军师。晋国受到重创,但是却还有能力和律国一战。 也就是净水一役之后,本来是作为晋国谋士的星沉,离开了晋国转而去了律国。后来晋王投降,天下统一,锦朝建立。 晋王重情,净水一役就是因为生怕伤了宁王,独自往碎冰谷寻找宁王。然而却是看见了宁王被早一步赶来的太祖皇帝带走,辗转回到大帐种自然错过了战机。而后,就是因为宁王在太祖皇帝身边,所以才叫晋王放弃了战争,甘愿臣服——就是要给宁王和那个人一个平安的天下。 可惜,最后,宁王还是惨死。心软到底是得不来,所以戎君是不会轻易让自己所爱离开的,谦让不是爱情,只有真的握在自己手中,才是幸福。 宁王、太祖,还有晋王那样,不会是幸福。 165、兵分两路 陆英不知道锦朝之中多少人都为了自己和星沉失踪的事情在烦恼,但是星沉知道,无论是在堕星台上还是实际上被埋在晋王陵墓之中,星沉都是那个可以看见未来的锦朝星官。星沉好整以暇地看着陆英,他们被困在这个地宫之中已经三四天了,没有人会想着给地宫找一个出口。毕竟自己的祖先不会从坟墓里面完好无缺地爬出来,怪力乱神的事情虽然民间有无数术士,但是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在星沉不知道怎么弄出一顿饭的时候,陆英终于翻了白眼: “星沉大人,是不是只要跟着你,我只会老死,绝对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生存问题?” 星沉笑嘻嘻地说: “嗯,应该是这样,不过如果你死的时候,灵魂不灭,我就可以把你封印在我身边的灵器里面,然后我们就继续不死不灭地在一起吧!” 陆英满脸黑线地看了星沉一眼,心痛地吃着那些美食——为什么有的人要努力半生才能获得财富,星沉一招手就有了;有的人不远万里去找美食,星沉一招手就有了。神明也不应该这样欺负凡人! “我说,星沉,你来这里的目的是见到月落,而且你已经见到了,怎么还不回去?我们在这个坟墓里面干什么?”陆英一边吃一边想。 “我当然是在等,等外面的人将事情处理好,然后我们再出去。”星沉笑嘻嘻地想着凌宣毅因为自己的星官不在了,要多少人对颜家的人施压,然后压力巨大的顾相,会不会就良心发现告诉凌宣毅当年的秘密,然后顾相就不用一个人背负那么多,然后季宾也就不会有任何的可乘之机。只是不知道,这个秘密要用怎样一种方式告诉凌宣毅。不过可以换一种方式考验到顾君愁,也算是为筱君报仇了吧。 筱君?星沉看了看身边的陆英,可以说,陆英是顾筱君也不是。若是曾经的顾筱君,不会有如今陆英的冷静和多加观察。如果是曾经的顾筱君,也不会有隐忍和据理力争。其实筱君是缺少了一些历练,她一直被皇上和整个朝廷保护得太好太好。好到让人嫉妒,所以才会遭人杀害。 “处理什么?” “当然是把一夕那个混蛋绳之以法。”星沉咬牙切齿,故意说道——其实一夕那么狡猾怎么会被朝廷的人捉到。 陆英也不管反正是信以为真,看了星沉一眼一脸的嫌弃: “那么我的星沉大人。可以送我出去么,我还有很多事情,其实一点都不想要待在这里。” 星沉挑眉: “反正我不要出去。我才不要出去,我就要待在这里,我就要等着大家都来找我,难得可以放假休息,我才不要成天在堕星台上板着个脸弄这弄那。” 陆英看着星沉耍小孩子脾气。陆英扶住了额头,然后才说道: “可是星沉大人,你不告诉我怎么破解这些阵法,我觉得以我一人之力,是出不去的啊?” 星沉“嘿嘿”一笑,笑得特别诡异。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然后才说: “没事没事,就算你遇到了什么危险。本大人会去救你的。‘嗖’的一声就出现在你面前救你的那种。所以放心地去吧,少年!” 陆英无奈,心说你这是哪国的语言啊,还“嗖”的一声。就算你这么说也不能全然信任的感觉。不过陆英还是一个人站起来,自己摸索着从墓道的另一边走出去。看着那墓道之中各种晋国的文字,想着星沉所说的宁王和晋王的故事。顾筱君倒是对自己家的先祖没有多少印象。顾家并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先祖的故事传送的人。所以也没有知道多少,只是知道“顾氏万世为王”的故事,知道皇室对顾家和先祖的重视。却没有想到这种重视背后隐藏着的,竟然是如此压抑又沉重的感情。只是,顾筱君依稀记得宁王并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后人,在锦朝建立没有几年之后宁王就已经身死,只留下宁王妃一个人。然后因为太祖皇帝那句话,所以后来只要顾家无后,就从皇室出嗣一些皇子来继承宁王的位置。所以,现在的顾家,到底是不是当初的顾家,已经不重要了。 陆英走了一段路,却是看见了另一个墓室里面,这个墓室里面的陈设还是和主墓室里面一样,都是用岩石雕刻成的亭台楼阁和竹林,但是却显得更加精致和小心翼翼。连竹叶上的露水都雕刻得很是仔细,本来在地底有些潮湿,可是这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材质做了墓室的墙壁,所以全然没有一丝青霉的痕迹。 而室中案几上,放着的却是一张长琴。那琴的底部已经烧得焦黑,但是琴面却保存良好,而那琴弦上却是偷着血红,暗黑的漆在上面显得偷着诡异。但是看得出来,那是一张好琴,只是没有人调弦,已经不能弹出什么名曲了。陆英走过去,却在琴边看见了几个小小的胆瓶,陆英出于好奇就拿了起来,然后用力打开了塞子,不顾死活地闻了闻,发现一股子药香。在太医院过多了的日子里,陆英明白,这种药香都是上好的疗伤灵药,而且是止血止痛的用效,看了几个瓶子都是这样。陆英奇怪,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星沉的声音: “那琴是宁王的。” “啊?” “应该说,是太祖皇帝送给宁王的。”星沉走过来,抚摩过那张琴,将琴上的灰尘抹去,然后星沉就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案几上的琴和几瓶药。想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陆英说: “喂,想不想听个故事?” “什么故事?” “关于这张琴,还有这些药。” 陆英点头,当然想,只是看着星沉那样沉痛的心情,陆英下意识想到的不是这个故事有多悲伤——毕竟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但是陆英想到的是,星沉对晋王,是不是太过好了一点,是不是星沉——喜欢晋王。 星沉却没有理会陆英,只是自顾自地说起了故事: “宁王弹得一手好琴,六国之中没有人能比过他。其实这张琴并非当时最好的琴,只是那个时候的太祖还不太明白琴,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是一张好琴。而且他当时还没有什么权势,想着要讨心爱的人欢心,于是也就买下了琴,然后送给了宁王。宁王从那以后,无论是去哪里,都会带着这把琴。甚至是遇上了有人想要将千古名琴相送,他也拒绝,就要带着这把琴。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宁王在律国做了人质,而太祖成为了律国的将军,带兵打仗。但是到底是带兵如神,最后功高必会盖主,让律国国主产生了忌讳,想要除之后快。却因为宁王而作罢,最后被逼无奈,律国国王为了让宁王放弃这把琴和太祖,以太祖性命为赌注,在冰天雪地之中拜下筵席,要宁王弹琴,若是大雪停下之前,宁王还能弹曲子不止,那么就放过了太祖的性命。” 陆英一惊,弹琴要长跪,在冰天雪地之中长跪弹琴,如何使得。 见陆英惊讶,星沉却叹气道: “宁王虽然曾经身怀高超武功,但是为了救太祖那时已经武功尽毁。我记得我给你说过他曾经受过夹棍和桚刑,手指和腿骨都有旧伤,受不得一点风寒。平常人在寒冷天的痛苦,于他是放大的。但是,为了救下太祖性命,就算那时乃是律国天气最坏的冬日,大雪一下就会是一整天,他还是长跪在雪地之中,一首接一首地弹琴,最后弹到十指关节每一个都冰冷出血,血液顺着琴弦流淌,然后冻结在琴弦上。弹到最后是律国国主最终不忍心,阻止了宁王,不然真要他弹到死,都有可能。你看这琴弦是血红色的——也就是那时留下的。” 陆英听了,只觉得再看那琴的时候,觉得触目惊心。 “晋王是律国主的儿子,自然也是当时在场。这些药就是他帮宁王上药的时候留下的,后来律国国主要烧了这琴,太祖也要砸了这琴,都说是害了宁王的身外物。最后是被晋王带走了,宁王虽然后来问起,也没有人告诉他这琴到底在何处。其实是被晋王偷偷收藏了,最后带入了坟墓——大概,这是他们之间唯一亲密过的证明吧?” 陆英震惊地看着这些东西——先是太祖皇帝的永宁殿,然后是晋王的陵墓。这两个英雄一般的人物,都为了同一个人折腰。天下江山拱手河山,只是为了那个人的一笑一言。这样沉痛的感情,陆英怎敢置喙。 “你接着看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儿,看着就为宁王和晋王不值得。两个人都是死心眼,也是可惜了天下。可惜了这份情。”星沉说着,也就坐下了,看着那些琴,想来想去,终归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也不是太明白,其实,星沉一直有一个问题—— 月落最善的就是弹琴,宁王也善于弹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宁王的存在让宋陷落、陈、齐先后亡国,燕主惨死,晋王败退——也是六国乱,正是月落最想要的天下大乱。 宁王和月落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166、跟我回家 陆英没有理会又一次兀自陷入了沉思的星沉,只是因此确认了自己的推论——星沉和晋王确实有点什么,不然星辰不会每一次提到了晋王的时候都那么眉头紧锁。 陆英离开那间放着琴的墓室,转头从另外一边的墓道继续走。反正晋国的文字她也看不懂,于是直接往前,根本就忽略了那些石壁上的刻字可能有警告、也有可能是提示,不过陆英想也没有想就直接踏进了晋王墓道之中曾经是晋王最得意的阵法之中——当年也就是靠这个阵法,让律国的大军困在净水河畔,断粮三日。差一点统一了六国的人,就是晋王。 人总是喜欢在自己身后,带着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入土。晋王此生最爱就是宁王,奈何宁王身死在锦朝大殿之上那个人的怀里,是永远不可能葬在远在蜀中的晋王陵墓之中的,所以晋王带走了那把琴。而除此之外,晋王最为得意的就是他的用兵,自然整个墓道之中处处都有讲述着他曾经的辉煌。 陆英不懂兵法,当然也不懂阵法,只是在第三次绕过了一个雕刻有青碧色小蛇的灯柱之后,陆英只能万分不情愿地承认自己迷路了。想着克服迷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自己走过的路上刻下记号,然后顺着没有走过的路慢慢找就能够找到出口。可是当陆英用小刀刻下了十字记号之后,她还是走了几圈之后找到了自己记号的地方。 陆英长叹一声,心说晋王陵墓果然是曾经六国君的陵墓,自己一个没有盗墓常识的人果然是不能随便乱走的,想着叫星沉过来,于是开口道: “我说,星沉,你不是说我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就会‘嗖’地出现吗。现在我迷路了啊,你能出现么?” 过了一会儿,陆英正准备以为星沉那个混蛋已经沉浸在自己对过去的回忆之中不会出现的时候,却听见了星沉的笑声: “哈哈哈,你竟然还会迷路!迷宫什么的才不是危险好么,要发挥你的聪明才智自己走出来好么?” “见死不救啊你?”陆英翻白眼,谁不知道星沉对迷宫最是感兴趣,也不知道星沉那种对迷宫的自信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天界也有迷宫,然后说不定还有什么走迷宫大赛。然后星沉还是能够赢得第一名的人。 “你要是真的因为走迷宫饿得快死了,我一定会来救你的!”星沉带着笑继续说,看来是没有想要过来帮忙的意思。 陆英无奈。只好换了一种方式,专门走自己走过的路,在做过记号的地方再做一遍,却发现走着走着却是走向了一个更黑更加幽暗的地方,陆英当然没有星沉那种随便一个弹指就点火的本事。陆英只好打开随身的火折子,点燃了旁边的一个烛台,然后将烛台取下来带着走,陆英只是觉得自己是发现了另外的道路,却不知道自己其实是离开了墓室的主道,辗转到了更远更深的地方。连着更多的岔路。 只是, 就算是陆英,也看出来了。往后走的这些墓道之上,石壁上已经没有刻画了什么晋国文字,而是光秃秃的墓道。而且还有渗水的痕迹,看起来应该在墓道外面的地面上应该是有水源的地方,不然不会如此潮湿。应该说。整个晋王陵墓都是非常注重防潮的,大概是因为有木质的长琴在的关系。 陆英走了一段路。却觉得自己是经历了一个往下然后又往上爬得路程,正在觉得奇怪,想要叫星沉的时候,却忽然觉得前面一阵风吹过来,陆英还没有来得及护住自己手中的烛火,就被突然亮开的亮光给弄得不得不猛地闭起眼睛来。 陆英闭眼的时候却听见了一声: “我就帮你这一次啊,这种损阴德的事情!” “嗯,我也只要你帮我这一次。” 陆英只是觉得后面说话的人的声音很是熟悉,但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是谁,下一刻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你果然在这里!” 陆英这个时候才睁眼,在一团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人,却下一刻有人点燃了火折子,在忽明忽暗之中,陆英看清楚了对面拉住了自己的人就是那个瞳孔颜色深邃,轮廓分明的让人难以忘记的男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轮到陆英反问。 “你们两个人还真麻烦。”旁边有个人凉凉地开口,一开口就有一种阴森的感觉,和整个墓道的氛围非常和谐。 陆英侧目看过去,这个人一身劲装,长发高束,带着一个银质的半侧面具,看上去就是那种隐蔽在暗处的人,暗藏杀机,伺机而动。 “我叫唐归。”似乎是感觉到了陆英的注视,男人冷冷地开口利索地解释。 “唐……?”陆英挑眉,自己认识了一个唐含笑就够了,对姓唐的人都有明显的反应——一定是唐门的人。 “我确实是唐门的,”唐归似乎是个不喜欢啰嗦的人,“但我来自外堡。” 唐门的内外堡,陆英似乎明白了,点点头,然后看着自己面前那个人: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漠北高原上么?” “出其不意,你们汉人不是经常这么说吗。”戎君开口,笑了笑,这个时候唐归翻了翻白眼,竟然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隐蔽在黑暗之中就不见了。戎君的汉话似乎进步了很多,陆英看着戎君,也不管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晋王墓道里面了,只能说诡异的事情想太多就会费神。所以陆英无奈地说: “你大老远跑过来盗墓?” 戎君听了,想了一会儿摇头: “来找你。” “啊?”陆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戎君的表达方式有问题,“你来找我干嘛?” 戎君认真地想了想: “抢。” “啊?”陆英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教教这个人的汉话,“抢什么?” “你。” 陆英崩溃,直接一拳打在戎君头顶: “你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我有什么好值得你抢的。再说我又不是什么公主贵妃宝藏,你抢我干什么,还不远万里自己跑过来。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戎君说戎狄的语言确实很顺利,可是和陆英说话要说汉话,戎君想了一会儿,皱眉用戎狄语说道: “只是因为我给你们皇帝要你们皇帝不给,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所以自然要抢过来。而且你是唯一救过我性命又不求回报的中原人,和你在一起很愉快。” “啊?”陆英听不明白。 戎君也不解释,只是拉着陆英的手,然后转身往外面走: “跟我走。” 这次陆英听明白了,可是陆英却不知道这个行动的意义在哪里。陆英想要挣脱,可是戎君拉着她的手很是执着,陆英怎么也挣脱不了,所以陆英干脆问戎君: “跟你走,去哪里啊?还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呢?” 戎君看了陆英一眼,然后才说道: “跟我回去,大漠上,这里,不适合,你。” 陆英这次是震惊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终于挣脱了戎君的控制,然后说道: “你这个人!中原是我的家我怎么要和你走。再说了,我好歹也是当朝的一命太医,你这样就毫无顾忌地拉着我离开,这简直不可理喻。给我一个理由啊?” 戎君想了一会儿说道: “理由?” “对啊,别人要你跟着他去某个地反,总得有个理由啊?” “不在这里,”戎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说,“你,不适合这里。” 陆英想了好久都没有想明白,这个时候星沉的声音却传过来: “他的意思是说,这里是一个墓室不适合你待着,他是来救你出去的。” 陆英白眼: “你听得懂你怎么不早点出来说话,你这个笨蛋星沉!” 戎君也不多说,只是重新拉起陆英的手来,然后带着陆英离开墓室。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够从墓道里面走出来,陆英奇怪地看了看那个出口,出口的地方竟然是在一个大宅子里面,而且是连接着可以移动的书柜。 “这里是哪里?” “唐家外堡。”唐归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开口说道。 陆英决定不再惊讶,反正自己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经历过,不过终于从墓道出来了感觉不错,还要多谢戎君帮她挡着前面的光——虽然戎君说的事情陆英没有听得太明白,但是这会儿还是要感激戎君的体贴。 “我说陆英,你就先跟着他去漠北看看吧,这会儿子锦朝的宫廷之中要出乱子,你还是不要回宫比较好,去那边看看,说不定能够有不错的收获。”星沉是这么说的,只是声音远远的,像是传声过来。 “什么收获?”陆英不情愿。 星沉像是暗笑,然后才说道: “你难道不想去见见,你最爱的顾相所爱的女人?” 陆英脸色苍白,一时间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星沉却继续说道: “那个女子,葬在漠北高原之中,风雪埋骨。” 167、风雪埋骨 陆英坐在马车上跟着戎君往大漠高原走的时候,想的是星沉在分别的时候对她说的最后几句话:顾君愁的妻子葬在漠北高原之中,风雪埋骨。他的妻子埋在封山,今年他就曾经去封山看过。封山,当年满树梅花,宁王和太祖皇帝在梅下有约。 星沉所说,陆英都承认自己很是好奇,对顾君愁,还有他的亡妻。即使是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但是出于关心和人的一般探究心,陆英想要去知道,也就跟着戎君回到了漠北高原。 封山曾经是律国和燕国的天然分领,后来成为了律国的重要关隘。封山早年冬日大雪,变会有梅树万顷。曾经的顾筱君确实是离经叛道,但是却真的没有出过京城的大门,如今这一次算是头一遭路过封山。戎君和她言语不通,陆英也不太想要说话,只是好奇地看着外面的大雪,然后把戎君给她的厚重的貂裘拉紧一点。 唐归没有跟来,除了黄奇之外,原来戎君还认识那么多的中原人。陆英算是见识到了,不过还是明白为何说戎君和历代的戎狄首领不一样了,因为戎君真的对中原文化有一定的了解,虽然不是太明白他所说的汉话,可是却能从他所说所做看出来,他的心狠大,天地苍穹,都要囊括。不再是一个游牧民族首领的目光。 “再过一天,就到了。”戎君说着。 陆英点点头,可是愣愣,看着四周的大雪说道: “今晚我们要夜宿在这里?” 戎君看了看陆英,然后点头道: “是。” 陆英心说这样的大雪难道不会冷死么,不过好歹人家是北部的首领,是能够和凌宣毅平起平坐的人,陆英干脆点也点头同意了。是筱君郡主的时候已经是个不怕死的人。如今死过了一回,还有什么可怕。 陆英和戎君两个人找了一处背风的山谷,戎君找来了柴火点燃,而陆英则是看着戎君怎么在雪地里面打猎——可以说戎君是个很好的猎手,大雪之中陆英看过去什么都没有,戎君却能够看到野兔。就这样直接去了毛然后烤着吃的东西,陆英确实没有吃过。不过吃起来也算是不错: “没想到你还真有本事。” 戎君闻言只是勾起嘴角一笑,然后一吹口哨一只猎鹰盘旋着落在他肩膀上,戎君从猎鹰脚上拿下了自己的信笺,然后看了看。还是带着深不可测的笑容。让猎鹰休息了一会儿,喂了些兔肉,然后让猎鹰离开。 陆英全程都看着那只猎鹰。总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所见过的那些男子都不太相同——自己的父王是个沉稳的文士,对权柄没有什么想法,也不太参与朝政。冯莺的父亲冯澹是个了不得的将军,却是经常给人戾气的感觉。至于凌宣毅,总觉得他更多时候是自我压抑的。带着几分阴郁。而顾君愁,却是冷静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沈子安温和,但是带着疏离。柳如烟带着女气,脆弱如同江南烟柳。可是戎君却真的是狼,有一种狼的野性和敏锐。 “怎么?”戎君发现陆英在看自己。终于出声问道。 陆英这才回神,然后脸略微有了几分红,低下头去看了一会儿地面: “没什么。” 倒是不远处在风雪之中。也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子看着这边的陆英和戎君,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未央,你觉不觉得那个男的很像是漠北高原的首领。戎狄的那个年轻首领?” 唤名未央的男子一身黑色的劲装,和唐归给人的感觉类似。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却握起了腰侧的刀。 “还真在这里动手啊?”女子虽然这么说着,却一样警醒起来,虽然没有看出来她到底是用的什么武器,却是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子气劲。 未央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隐蔽了身形,悄悄地靠近戎君和陆英。 “哎,我怎么觉得还是会让少主生气呢?”女子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却先于男子一步出手,一跃过来直接点向戎君身后几处大穴。戎君却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他们出手,陆英却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还没有尖叫出口,就看见那女子在触及了戎君的一瞬间,就被反弹开老远。若不是她本身本事高超,早就要跌倒在地免不得吃上几口雪。那女子经此一变却也懂得变通,在未央的刀出手困住了戎君的同时,女子缓慢地向着陆英靠了过来。 任谁都能够看出来陆英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往往令人意料之外的就是戎君竟然全然不避刀斧,直接用自己的后背护住了陆英,就地挡着两个人的攻击,然后顺手捡起了马的缰绳紧紧握住。 “竟然真的有金钟罩,我还以为那是少林的独门绝技。”女子讷讷地开口,却带着七八分的欣赏看着戎君。 陆英这才明白为何刚才是那般的一番经历,可是却更加好奇地看了一眼戎君,一个戎狄的首领竟然会懂得中原的少林绝学,真真让人觉得在戎君的身上,有很多的谜团。 “你们是谁?”戎君换了自己的语言,却是将陆英护在身后,伺机逃脱。 “我叫安乐。”女子笑着解释,风情万种,但是却说的是汉话。 戎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 “你们不用同我说汉话,你们两个都不是汉人。” 未央和安乐明显一愣,然后未央先卸下了杀意,然后后退了几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只是看着戎君和陆英。安乐这会儿才换回了胡语说道: “都说狼是有最敏锐直觉的人,你当真不愧是漠北之狼。我们确实不是中原人。” “戎狄和锦朝此般并没有到非战不可的地步,但是我听闻中原有人希望在这个时候戎狄和锦朝开战,好方便他们在国内做一些手脚。所以,如果戎狄的首领死在这里,戎狄的部落必须对锦朝发难,这是一个好机会,不是么?”戎君笑着看着这两个人。 “看来你知道很多。”未央终于开口,看着戎君。 安乐此刻也已经卸去了所有的杀气: “看来是我们两个人笑看了你,戎君。” “我虽然还没有一统天下的心,但是在我的领土上所发生的事情,自然是要了解清楚的。二位来自鸾凤阁,不是么?” 鸾凤阁: 碧烟若凝千重雾,凌风雕栏晴雨后。两处花开金戈舞,颠鸾倒凤入江湖。 据说这是鸾凤阁第一任主人所写的一手小诗,写在鸾凤阁的大殿之中。碧烟、若凝乃是鸾凤双阁,说是这天下半数的秦楼楚巷皆是鸾凤阁碧烟阁的产物,或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天下最好的杀手,自然一出自若凝阁,他们都是从小相互厮杀而上的个中好手。 入鸾凤阁的人,都是美艳动人的女子或者长得俊朗的男子,入阁之日便要被人问及选入若凝还是碧烟,一旦选定,将终归不能更改。 选择碧烟,便是要做一辈子婊子,不可背叛,不可动情。 选择若凝,便是要做一辈子杀手,不可背叛,不可动情。 置之死地而后生,入之生门而惧死。生死不逆,鸾凤未绝。便就是这个意思。若是碧烟阁的小姐、小倌私逃了,便会让若凝阁的杀手追杀一宿;若是若凝阁的杀手动情私逃了,编绘让碧烟阁所有人活活在床上折腾一宿。 若这一夜未死,便可有生还的机会。 而, 鸾凤阁一个只在江湖传说中的组织,却蛰伏很久,与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六国乱世的时候,鸾凤阁的杀手在六国谋略之中的刺杀,还有鸾凤阁的美人所做的谋略。 英雄虽不问出处,但是惨绝如此、剑走偏锋的手段,却是没有多少人知道。 戎君却知道。 安乐和未央面面相觑,然后未央先行离开,留下安乐恭敬地向戎君鞠躬: “看来您真是个人物,我们需要向主人禀明情况才是。还望您此路顺利。” 戎君了然,什么都没有说——这两个人应该是突然动手的试探,并非真的想要戎君死,若是鸾凤阁想要一个人死,那么会有很多方法,而不是突然刺杀这么一种。 “他们是谁?”陆英问,在戎君扶着她坐上马,然后一跃而起搂着她策马的时候。 “杀手。”戎君回答。 陆英吐了吐舌头: “你一个戎狄首领,一个人出来也太危险,还是带些人马的好。” 戎君挑眉,看了看陆英,心说这个女子是在关心自己么,不过之后他“哈哈”一笑,策马扬鞭: “他们说我是狼。” “嗯?什么?” “狼都是单独行动的,若是狼群出现,那么就是灾难了。”戎君笑着说道,却不言而喻地说了一些他的心思。 陆英则是听了这句话明白了戎君话中话想要说的,只是凌宣毅此刻定然是为了季宾的事情而烦恼。这些事情,纠缠着当年的宁王的事情,到底,要有个了解。还望,戎君此刻不要发难才好。 168、陈请开缺 无论如何,在陆英和戎君翻越封山向着漠北高原走出去的时候。锦朝的朝堂之上却是重新有了一番状况,当然最为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冯莺作为冯嫔被凌宣毅亲自从隐云寺中接了回来,对冯澹权力的压制也没有那么严重。 凌宣毅看着朝堂之上突然出现的人,眉头紧了又紧,终归还是缓缓地叹气开口说道: “星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当然,包括朝堂之上最为淡定,时常面无表情的顾君愁,还有一众朝臣都目不转睛甚至带着几分哀怨的眼神看着那个气定神闲靠在门边的锦朝星官星沉大人。 星沉笑盈盈地看着凌宣毅还有大家: “啊,昨天晚上啊。” 凌宣毅皱眉,对星沉这种嬉皮笑脸的态度不是太满意,不过还是忍下来没有说什么,只是闲闲地开口: “那么,你在蜀中看见了什么?” 星沉听了这话,然后想了一想: “看到了臣想看的。” 众位大臣再次为星沉的回答暗自捏了一把冷汗,顾君愁此刻却开了口: “晋王颜家的人难道没有为难于你么,星沉大人?” “我都没有见到颜家的人。” “说你看到的,”凌宣毅淡淡地说,看了一眼顾君愁,心说了他顾君愁的僭越,顾君愁却是抿着薄唇,什么都没有说,凌宣毅想了想在星沉开口之前补充道,“还有星沉,不要说你看到的美食,我们现在是在说正事。” 星沉小声嘀咕: “你还真了解我。” 然后星沉开口说道: “回禀陛下,臣所看到的是,蜀中局势想来以为是晋王、唐门还有苗民三分的局面,不过此番臣去。苗民因为与南岭鬼岭之人的矛盾受到重创。唐门是江湖门派但是却有杀手和其广大的情报网络,给很多人提供着来自江湖和朝堂的信息。至于颜家,晋王颜氏在蜀中治理得很好,蜀中不少人都对此充满了夸赞。还有,天象变异,似乎我朝中要生乱。” 凌宣毅听着,沉默了一会儿,这一会儿整个朝堂就已经乱开了——有人说星沉是妖言惑众的,有人觉得要小心的,有人奇怪为什么星沉要说晋王好话的。还有人说唐门乃是江湖门派不足为据,要担忧的还是晋王的势力要削除这种地方王权的存在。 凌宣毅却自始至终都盯着顾君愁看,顾君愁也自然知道凌宣毅想要听自己的意见。顾君愁便干脆地站了出来,躬身道: “臣觉得星沉大人所言有理,十年前臣站出来道破老师的阴谋,当时晋王可以借机发难,可是晋王却没有动。无论如何。如果晋王有取而代之之心,应该早就有所表露……” “若是他们,隐忍不发呢?”沈子安开口道。 “沈大人是明白人,自然知道他们并非隐忍不发。”顾君愁毫不犹豫地回答,双眸直视沈子安,沈子安被顾君愁这么一看。然后也便闭嘴什么都没有说了。顾君愁和沈子安都是明白人,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需要再勾心斗角的事。 “晋王既然没有反心,若有反行。定然有有人胁迫着他们不得不如此。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料得晋王也是如此。无论是被人掌握了什么把柄,其中事端定然和老师有关,还望陛下明白小心的人应该是陛下。至于星沉大人所说的天象生变。臣觉得此事必然——并非天启可见,而是应该众人皆知。戎狄日渐强大。漠北高原的水草不能满足他们所求。比如封山……”顾君愁顿了顿,眼前一晃,但是还是正色道,“封山曾经大雪不尽,后来梅树万顷。日渐已经没了如此景致,封山在地界上靠近我朝,都已经如此,何况更加遥远的漠北高原。他们游牧,不若我们安土重迁,他们期许我们的水草肥美,自然会想着南下。此般首领戎君更是懂得汉话,学习我朝文化。若不能教化,此战难免。” 凌宣毅听了,脸上神色微变,然后才说道: “那子安,你有什么话说?” 沈子安还是在朝堂之中没有多少让人惊讶的地方,他不突出,但是只要皇上说到他,他就会显得那么显眼,平日里收敛气息,却一瞬间让人觉得无法忘怀: “臣觉得顾相所说有理,却也有不足之处。当年之事,毕竟不了了之,很多人事都已经被湮没也不能再起,但是陛下多关注的人,应该是季宾,而不是颜家。” 凌宣毅听了,然后了然,之后便说道: “如此,众位卿家还有什么要说的?” “臣想请辞开缺。”柳如烟突然开口说道,迁安侯爷向来是很少上朝,一年之内因为生病开缺的时间特别多,所以,这一次竟然能在朝堂之上看见柳如烟还是这样直接的请辞,真是头一遭。 凌宣毅点头道: “侯爷近来有喜事?” “内子想要在臣有生之年,去封山踏雪。臣自知时日无多,所以也就答应了,还望陛下成全。” “侯爷夫人想要去封山踏雪?”有人这么问道。 “不是芙蕖,”柳如烟依旧是深色谦和地回答,“是欲雪。” 这话一出口,却更是引得朝堂上大小的一阵吸气,柳如烟这样的男子虽然说是极其好看的,但是却不是那种适合嫁娶的人。芙蕖当年嫁给他就被人认为是最为传奇的故事,一个贵妃的侍婢和当朝久病的侯爷。两个人多年来的感情都不错,若非这个红牌欲雪的介入,本来该一直是一个传说被继续传送下去。偏偏这个侯爷为了欲雪一个人要一意孤行娶个青楼女子入门,还口称内子,让贵妃和潘家的脸往哪里放。 在潘家那几个家臣要开口发难的时候,凌宣毅就开口了: “也是了,夫人名字里就有雪字。去看看也好,叫几个信得过的太医陪着去,还是莫要罔顾了侯爷性命才是。” 皇帝都这么说,自然没有人有异议。只是此刻清正王爷跟着上朝也说了一句: “论医术,宫中当属师傅最好,不若就让师傅陪着去便是。” 凌宣毅听了也点头: “振儿说的是,陆太医的医术朕也算见识过,太后也对此赞不绝口。柳如烟你也就带着陆英去吧。” “怎好?”柳如烟推辞,可是此刻凌宣毅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看向了星沉。 “星沉大人,陆太医可是同你一起离开的。怎么你回来了,她人却不在?莫不是还未回来?” 星沉就知道要由此一招,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和盘托出: “臣和陆英大人分离了,后来臣先回来,并不知道陆英去了哪里。” “什么?”凌宣毅一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星沉也被凌宣毅此举吓了一跳,然后才开口说: “臣确定陆太医她生命并无大碍,只是被人救走下落不明。” ——星沉才不会告诉凌宣毅陆英是被戎君带走了的,若是告诉了,陆英还能在封山看出来什么,凌宣毅难道不会举兵过去抢人么。虽然凌宣毅自己没有发现,但是星沉看得还是很明白——凌宣毅对陆英很是在意,就像是对那个已经“死去”的筱君。 无论如何改变,所爱的人还是不会改变。这或许就是真爱吧。 “如此,派人下去彻查。陆太医是国之重臣,万不可就这般下落不明了。”凌宣毅下了圣旨,然后退朝。 倒是留下了一班朝臣想要围着星沉问个清楚,顾君愁和沈子安因为收到了星沉的暗示,两个人先行一步。沈子安没有开口的*,自然是往河山阁方向走了过去。倒是顾君愁叫住了沈子安: “沈大人。” “顾相有话对我说。”沈子安还是微笑着看着顾君愁,用了一个陈述句。 “沈大人怎好就在皇上面前,如此不避嫌地说了那么多的话。不怕皇上知道事情的真相,牵扯更多的人么?”顾君愁有些气急败坏,少了平日的冷然和淡定。 沈子安一愣,然后笑了: “顾相多虑了,其实皇上有容忍胸怀,顾相所有,难道不是陛下给的,顾相不用怕陛下不能给您什么,陛下了不起不会说什么,只要当年的事情真的水落石出。顾相讳疾忌医,却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我们所知道的,并非真相而已。” 顾君愁深吸了一口气: “动摇国本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但陛下君心难安。”沈子安唇齿相讥,看着顾君愁。 “若陛下想要知道,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告诉他。还请沈大人不要多嘴才是。”顾君愁只能撂下如此一句话,然后愤然离开。沈子安却还是抱手微笑,看着顾君愁离开的方向,心想——纸是包不住火的,顾君愁要么你死,要么季宾还有更多的人包括我都要死,让这些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否则,陛下终有一天要知道,天下人终有一日要知道,到那时,覆水难收,才是真的动摇国本。 于是,众位大臣出来,只是看见了顾相和沈大人的争执然后顾相拂袖而去,却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169、安乐未央 古有汉代未央宫,安乐宫,两宫繁荣,当享天下。 然而, 顾君愁回到相府之中,皱眉看着自己书案上多出来的一本《汉书》,记载宫廷的那页,却看着安乐宫和未央宫两宫,心有戚戚。 回首看了一眼那大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供奉着一个小小的牌位。 香火缭绕,一片、凄清。 顾君愁自己很忙,从来没有多余的时间来伤怀和怀旧,若要算起来,顾君愁曾经写诗,也曾经风雅,然而,最后都被当朝宰相一个身份,给压得全然消散。其实顾筱君说得对,他爱了太多的人,但是却唯独没有爱任何一个人。顾君愁子安贤相,也必须是贤相,既然为当朝宰相,就必须为宰相所谋。谋天下福祉和幸福,曾经陆英也问过他到底谋的是不是和君王一个“天下”,顾君愁和陆英赌约,如何能算,他所谋者,若非天下,若非君王天下,如何还会隐忍至今,如何还会看着自己所爱的女子,身死他乡。 以梅为约,若封山雪尽,此志不渝。 封山曾经大雪,那片梅林封印了所有关于爱恨的记忆。每年都会过去,却每年都只能被人带走,离开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的不堪。身为锦朝的宰相,却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家人,到最后,只能留下一个牌位,和那枯焦的木簪。 如今, 封山深处那片梅林已经只剩下枯木的梅林,封山雪不曾尽,但是那个立志的女子,却早就不见了。顾君愁不怪凌宣毅的反复无常和狠辣,因为凌宣毅现在的感情,他懂。失去挚爱的感情,他明白。唯有体会过的人。才能够懂得凌宣毅性格大变的根本原因。 以梅为约,想起曾经在漫天飞雪之中,梅花飘零,相约此生。顾君愁淡淡地笑了笑,合上了桌上的书卷,而后抿了抿嘴唇。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顾君愁反而有点羡慕着凌宣毅。凌宣毅为了挚爱能够不顾一切,能够让顾筱君获得那么多。能够让她成为锦朝的皇后,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立皇后,能够为筱君改写历史。只是可惜,顾筱君和他有的时候很像,两个人都不懂得珍惜眼下的幸福。 若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回首。那么或许至少现在有一对,会得到幸福。 不, 顾君愁苦笑着摇头,就算自己当初能够珍惜顾筱君又会如何呢,当朝郡主嫁给当朝宰相。不过是另一段被人传送的爱情罢了。而且,就算是被人传送,又能如何,经历了时间的变迁,顾筱君会发现自己并非她所想象的那样冷静和无情,会发现其实他内心有很多的纠葛。有很多的秘密。会发现他的压抑,他的胆小他的怯懦,发现他最初和最终没有能够守住的那些承诺。 往事如风。 谁又能够拥有经历时间变迁长久不炽的爱情,又有谁能守着这份执着到永久。爱情一旦变成了感情,总会有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所以,顾君愁受不起,也不想要接受。 顾筱君变化如风。当有她自己的自由,而不是锁在深宫。也不是陪在他身边,分担他的痛苦。 顾君愁记得他见过顾筱君的那根木钗,梅枝其实并不是上好的木材,而且顾筱君不是喜静的女子,发饰很少,而且顾筱君喜欢的东西都和冯莺一样颇为“怪异”,但是顾君愁欣赏顾筱君的那木钗。他知道其中定然有和他的关系,但是也知道,他妻子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身为贤相顾君愁的妻子,只能如此,也只当如此。 他,顾君愁,注定将给不了人幸福、家庭。 顾君愁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没有烛火的房屋之中,不多时,却也寒冷。不多的衣衫已经让他整个人都冻僵了,若非说他是心系天下的贤相,肯定要被人当做是心死之人要来此寻死的。 偏生,天下哪一个人都可以死,顾君愁不可以。 “少主。” 顾君愁蹙眉,听得声音在身后响起,下一个瞬间,就有狐裘覆盖在了自己身上,暖暖的消散了整个寒冷。而站在他身后面色微寒的年轻男子,给顾君愁盖上了狐裘之后,没有离开,只是担心地看着顾君愁。 “为什么要来?” 顾君愁脸上的忧伤神色没有全然淡去,只是淡淡地开口说道。 那男子一怔,然后才道: “主人有事想要问少主。” 顾君愁难得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道: “师傅所谋者大,我顾君愁担负不起。师傅都不明白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够明白。” 男子听了这些话,没有离开反而跪下去: “少主天命所佑,自然不同于常人。主人这次派我和安乐前来,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要问问少主,若要驯服野狼,当用什么方法?” 顾君愁蹙眉,回头看着那个男子,冷冷地眼刀扫过了那个男子一双黝黑的眸子: “狼天性自由,如何驯服得了。还望师傅,不要再痴人说梦。” “少主所言差矣,”一个女子的声音穿插进来,她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接着说道,“狼虽难训,但到底是动物,是动物就有自己的弱点和天性。若是将狼放逐,只有我等可以给它食物,为了生存,狼自然会听命于人。不是么?” “自古以来,也有宁死不屈之辈。”顾君愁淡淡地回答,自己坐了下去。 “主人所说不错,少主你果然看事情都太过消极。” 顾君愁暗自冷笑,然后抬头看着那女子: “我是如何,你安乐,不是最最清楚的么?” 安乐听了这话也不恼,不过是痴痴一笑道: “少主说笑了,安乐与少主之间,不过是点滴情缘,少主到底如何,还是夫人最最清楚。” 未央暗自替安乐捏了一把冷汗。 倒是顾君愁自己不怒反笑,将安乐上下一个打量,才慢慢说道: “安乐,你最最不配,提起‘夫人’二字。若非她错信于你,如今我又何苦任凭你这般欺侮?” 安乐听了这话面色一变,当年的事情本以为少主一无所知,原来自己所作所为都被顾君愁看在眼底,安乐这才换了神情淡淡地说: “这也是少主你……自作自受。” 顾君愁闻言倒是不怒,反而笑笑,站起身来: “二位来此的目的已了,何苦再在这里,惹人心烦?你们主人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未央安乐,我顾君愁,已经不想再看见你们了。” 安乐哼了一声自然飞快地消失了,来去无声,倒是未央若有所思地看了顾君愁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少主,安乐也是为你好。” 顾君愁听了这话却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掀了自己的袖口,却见了他藏在袖子下的右手,小臂一截乃是完好无缺,但是却从手肘开始一道凄厉的刀伤,狠狠蔓延在手上,伤及筋骨,看着极为可怖。强笑着看着那个目光闪躲的未央: “为了我好?就是因为这个是么,在安乐和你未央看来,我顾君愁所有的意义就是一身绝世武功,是么?为了不让我废去武功,你们两个人还有他全部欺骗于她。到最后呢?还不是两败俱伤?你们留下了什么?又对我造成了什么,武功换不来她的复生,你们明白不明白?如此让我活着,岂非行尸走肉?!” “是中间出了差池才……”未央小声争辩。 “够了!”顾君愁大喝一声打断了未央的话,“我不想再和你们纠缠下去,顺便请你未央回去告诉他,若是他还是要一意孤行,我顾君愁绝对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拦他,哪怕赔上我的性命。他要罔顾天下人常,那么就不要怪我顾君愁忘恩负义!” 未央不敢再留,却是赶快离开了。顾君愁看着未央离开,才慢慢地踱步到了屋角的那个灵位之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顾君愁左手握住了那灵位之前的烛台,反手朝着大殿之后的帷幔丢了过去,虽然是没有什么力道的丢过去,但是却一个人影闪了出来,那烛台一点点燃了帷幔,那个人的脸也在一瞬间燃起的火光之中变得明显—— 顾君愁虽然感觉到有人,却万万不可能想到,这个站在帷幔后面的人,竟然是他。 顾君愁一愣,却下意识一颤,然后才跪拜下去: “臣,见过皇上。” 凌宣毅冷着一张脸,不知道前面顾君愁和未央、安乐的对话过被他听进去多少,明显凌宣毅来的时候没有让门口的相府仆从禀报,而顾君愁却以为这个人,不过是江湖刺客而已,全然没有想到——竟然是当今圣上。 凌宣毅缓步走到了顾君愁面前,弯腰捏着顾君愁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着: “顾相,你、瞒、着、朕、的、事、情,可、还、真、多!” 顾君愁当然知道凌宣毅这是雷霆之怒,想要别开头去可是却躲不开凌宣毅的遏制,勉强开口道: “陛下,你听臣解释。” “好啊,”凌宣毅哼了一声放开顾君愁,自己后退开几步坐在了大殿之上,“你说啊,朕,洗耳、恭听!” 170、秋后算账 顾君愁跪着,凌宣毅坐着,整个大殿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顾君愁开口说道: “陛下不要误会些什么……” “误会?”凌宣毅笑了笑,“方才那个女子武功奇高,那个男子对顾相可算是无微不至,不是么?” 顾君愁哑口无言,愣了愣,才说道: “我与他们早就没有关系了,陛下不必担心,臣……” “没有关系?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凌宣毅勾起嘴角残酷地笑了,“那女子身着胡服,乃是来自漠北。那个男子的口音,一样可不是我中原人士啊。我朝宰相,被这样两个人,称作‘少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呐。” 顾君愁额前冒起一层冷汗,知道方才那些对话应该是被凌宣毅全部听了进去,可是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向凌宣毅解释,只能情急而言: “那是他们想要这般叫,臣并未答允。” “是么,那么这个……”凌宣毅忽然起身,一把抓住了顾君愁的右手,掀开了袖子,让那道伤疤显露在外,“又是什么呢?” 顾君愁一颤,想要收回手,可是凌宣毅根本不放开,紧紧地握着顾君愁的手直到手腕上都是满满的一圈红印。 顾君愁觉得痛,可是不敢挣脱,只是勉强让开了一些和凌宣毅拉开了距离说道: “是以前的旧伤罢了。” 凌宣毅这会儿终于冷笑出口: “顾君愁,朕认识你已经算是十多年了!从未看见你如此慌乱和紧张过!是朕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让我朝的顾相失去了冷静么?还是这么多年来你苦心孤诣,想要瞒天过海,没想到最后一朝被我撞破?终于害怕了么?没想到你顾君愁还会害怕!” 顾君愁有了几分窘迫,颤声道: “臣也是人,自然会有慌乱和紧张的时候。” “够了!”凌宣毅一把甩开了顾君愁。顾君愁没能站稳跌倒在地,可是顾君愁还是咬牙重新跪好,凌宣毅走过来指着顾君愁的额头慢慢地说: “够了顾君愁!你不要再把你的朝堂之术对着朕。朕知道你在众位朝臣之中是神,而且也就只有你敢当着朕的面说逆耳之言,朕容你到现在,是知道你有栋梁之才,是为国为民的好宰相,朕有时虽然公报私仇,因为筱君的事情为难于你,但是对于你这个人。从没半点怀疑,你作为朕致和这一朝的宰相,没有半分的不适宜。朕甚至想,如果你能够有那么一丝懂得珍惜,朕不介意筱君最后嫁给你。若是你和筱君最后没能够在一起,朕也觉得你是朕的好宰相,朕虽然对你有的时候恶言相加。只是因为你说得没错,朕气不过而已。朕就算再糊涂,却也知道你是为国为民。今日里,是因为福祥说看着你和子安两个人在争吵,说你拂袖而去。朕想着你可是有什么事,才跟过来看看。可是、你、为何要让朕如此失望和伤心?” 顾君愁从未想过凌宣毅心中是这么想自己的。他总是以为凌宣毅对自己没有好感,对心存恨意的人还能包容,想着凌宣毅是心怀大度。是值得辅佐的明君,如今听了这般言语心里却是五味杂陈,酸涩还有感激,只是觉得自己多年付出竟然凌宣毅是明白的,看来不是外面的人说的那样凌宣毅和他私仇恩怨不明。所故。顾君愁回答: “陛下既然知道臣问心无愧,就不该怀疑。” 凌宣毅却叹气。长叹一口气说: “可是,顾君愁,你此刻却还是一再隐瞒,刻意隐瞒。子安说你有事埋在心底,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却还是不肯说一分一毫!顾君愁,朕且问你,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顾君愁虽然惨白着一张脸,但是还是咬牙开口: “臣是陛下的臣子,锦朝的宰相。” “我锦朝没有通敌叛国的宰相!”凌宣毅甩袖挥开了桌上的茶杯。 “陛下,通敌叛国,讲究证据。就算您是君,也不能如此口头定罪。”顾君愁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横竖凌宣毅已经看见,干脆还是和他周旋。 凌宣毅也已经料到了顾君愁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于是笑道: “顾相,或许你不知道,朕也是懂武功之人。” 顾君愁却不惊讶,开口说道: “方才陛下在此那么久,臣不发现不足为奇,但是能够让安乐和未央两个人都不发现,说明陛下的武功,已经登峰造极。” “不用拍我马屁,”凌宣毅笑了笑,“但是最后还是被‘不会武功’的顾相你,看出来了,不是么?” 顾君愁心里一凉,自然知道此事是瞒不过皇帝的,面色一沉,淡淡地说道: “那只是臣的直觉。” “喔?”凌宣毅却饶有兴味地走过去方才帷幔所在的地方,一脚踢过那个烛台,然后握在手中,“这烛台倒也不重,不过如果让一个从未习武的人丢这个距离,恐怕是做不到吧?还是我朝的宰相竟然是有如此神力?” 顾君愁抬起头来道: “不错,臣确实曾经习武。不过,如陛下所见,臣的武功,已经尽数废去。” 凌宣毅点点头,顾君愁在这一点上没有撒谎,他的右手经脉全断,那伤看上去那么的可怖,当初一定是下了狠手才能做到,经脉受损、武功确实是废了,但是内力虽散乱,可是底子还在,不然如何能够感受到有人存在。何况还要感到凌宣毅的存在,所以,凌宣毅心里只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若是顾君愁的武功没有废,那么是如何一种出神入化的地步。不知道为何,凌宣毅竟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顾相还没有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凌宣毅还是客客气气地坐下来,看着顾君愁。 顾君愁跪了许久双腿已经麻木,但是还是恭敬地回答: “陛下的情报网想必遍及天下,随便招个心腹来问过了,自然就会知道他们是谁。何况,他们本就不是什么难查的人,不是么?” 凌宣毅哼了一声: “那么顾相,你是不想对你‘鸾凤阁少主’的身份,解释几句了?” ——他已经给过他机会了,可是顾君愁一点都不想要说明,似乎说明这件事情比起被怀疑通敌叛国来说,还更让人觉得恐怖。凌宣毅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秘密,让顾君愁宁愿赔上性命,也绝对不会告诉自己。 “据我所知,鸾凤阁是个杀手组织,而且多年来的存在就是为了推翻朝廷。六国乱的时候在六国都埋有眼线,让各国国君互相买凶杀人,让六国变乱。锦朝建立之后鸾凤阁虽然销声匿迹,但是朕知道,它们其实从来都密切活动,想要推翻锦朝天下。朕的先祖太祖皇帝早年曾一把火烧了鸾凤阁老巢不是么,如今,你作为‘鸾凤阁少主’,难道对朕,会有客气么?” “臣说过,臣只是陛下的臣子,不是其他。”顾君愁淡淡地回答,“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臣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凌宣毅站起来,看着顾君愁,“顾相,不是朕有心报复为难与你,而是你所作所为,太让朕伤心。你精通胡语、戎狄言语,朕本以为是你精明好学,然而你却和鸾凤阁交往过密。你为国为民,当初揭发季宾阴谋,然而却害惨了陆老太医,如今朕亲眼所见你如此,你却还是一言不发有所隐瞒,那就莫要怪朕,形式上的事情,还是要走一走才是!” 顾君愁扯起嘴角给了凌宣毅一个了然的微笑: “君要臣死,臣自然会去死。君命如山,臣所做,自然无愧于心。” “好!”凌宣毅点头,“顾相可要记着今日所说的话,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还望顾相能如今日般,淡然如一。” 顾君愁没有说什么不过抿着嘴唇,心里思量起来——凌宣毅这次来相府太过突然,定然是有人说了什么,福祥告诉凌宣毅的确系事实,但是沈子安没有道理要害自己,自己若是和人结仇那人也应该是陆英。沈子安与陆英关系确系不错,但是沈子安为人不似公报私仇之人,这般如此,到底还有何人。 “来人!”凌宣毅却开了口,不一会儿,羽林军也就围满了大殿,“顾相为人于敌国尖细有染,事出蹊跷,事关国本,交刑部仔细审查,先免去顾君愁宰相之职,所有家产充公,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那些羽林军都是一愣,然后在凌宣毅的瞪视下才过来赶紧地将顾君愁给捆了,拉起来推搡着往刑部走过去,这边顾君愁府上才一出事,闹得那整个京城都风风雨雨——顾君愁在民间声望极高,虽然已经入夜,百姓皆是自发出来请愿要皇帝放过顾君愁,不少大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想着面圣要劝劝皇帝——顾君愁民望太重,如果处理不好发生了民乱,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玩的事情。 然而凌宣毅一意孤行,只道若是三日之内还有人来给顾君愁请愿,他便立刻判给他们的顾相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然后斩立决。凌宣毅此刻虽然给人暴虐的形象,却还是勉强让百姓退去了。凌宣毅给刑部的官员一个月时间,如果还问不出什么,那么凌宣毅就不再过问此事。 当然,这些没有让刑部的官员只道,更没有让顾君愁知道。凌宣毅有心放顾相一马,只是双方都需要一个台阶下,来缓和一下。 171、问心无愧 致和九年冬至,当朝宰相顾君愁因为被疑通敌叛国,获罪下狱。家产尽数冲归国库,说道家产其实不过一间空宅,还是当年季相时候留下的相府。至于珠宝金银更是什么都没有。虽说那些来查封的官员也知道顾相为人清廉,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清贫至此,家中只有两个老弱仆从,至于顾相这么多年的俸禄,不是给了百姓就是做了义塾。 京城百姓都说,这样做官的人,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然而, 却有人以淑惠皇后旧事提起,说当今圣上和顾相之间早有嫌隙,这次的事情也不过是借题发挥,这么多年来皇上也没有对顾相有什么好脸色,若顾相当真怀恨在心一时通敌叛国也未可知。 一时间民间议论纷纷,有说顾相的好也有说顾相的不是。最后都留下给了刑部的人去查。只是虽然说锦朝没有严刑酷吏,可是那些刑部的人却知道顾君愁这是得罪了当今圣上,无论理儿是在哪一边,都不能放着在刑部大狱之中像是供奉神明一般。 锦朝的刑具历法承自六国,集六国之长。六国乱时,以梁国廷尉大狱最为出名,都说若是有人间地狱,定然就是在梁国的廷尉狱之中,那刑具千百变换,那廷尉也颇有心得,进去的人没有一个不字字吐真言的,然而,这些法子虽好,可是锦朝一件都没有用,虽然立历法的时候当初的宰相范云多番建议,适当采用一些刑具是有利的,可是太祖皇帝绝不答应,只是因为宁王曾为太祖之事入过此狱,差点被折磨致死。由此以后,锦朝的刑具虽然略有添加,但是都不是什么严刑峻法。 刑部的正位官员若算起来。比一品宰相当然要矮上那么一品。所以刑部长官郭莽见到被绑在刑室的顾君愁的时候,还是恭敬地给顾君愁行了一个大礼: “顾相。” 顾君愁蹙眉,这个郭莽他确实听说过,都说是刑部一等一的好手,掌握着天下案件的卷宗,对人心了解通透。不过看上去就觉得太过阴凉,而郭莽也是除了星官星沉以外,唯一一个从来都可以不用来上朝的人,可见皇帝对这个人的重视。 顾君愁难得地冲郭莽笑了笑: “郭大人客气,顾某现在只是一介草民。受不起大人大礼。” 郭莽点点头,了然,然后才施施然踱步到了自己的桌子前面坐下来了。说道: “郭某人这一着自然是为了大人的面子着想,毕竟大人曾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称道的贤相,我若是不尽了礼仪,若是日后大人翻案而起。秋后算账起来,在下可担当不起。况且,大人为人在下也有耳闻,自然知道大人这般下狱所为是何?不过,程序就是程序,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顾君愁不再客气。只是说: “大人只管问了便是。” 郭莽当然知道顾君愁的聪明,于是不再走所为的礼节,自己展开了卷宗在卷宗上面写下犯人的名字:顾君愁。 “如此。顾公子可有什么好说的?虽说我郭莽见多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人,也知道你们文人有多少风骨,可是我还是希望顾公子你,能给下官几分面子,该说的都说了。下官好给皇帝陛下交代了去,也免了大人皮肉受苦。” “我说过我问心无愧。无论问多少次都是这样。”顾君愁虽然被吊在刑室之中,但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冷漠,只是如此回答道。 “是么?”郭莽点头,然后翻开了手边另一个卷宗: “鸾凤阁,一个了不得的杀手组织,‘碧烟若凝千重雾,凌风雕栏晴雨后。两处花开金戈舞,颠鸾倒凤入江湖’,据说这是鸾凤阁第一任主人所写的一手小诗,写在鸾凤阁的大殿之中。碧烟、若凝乃是鸾凤双阁,说是这天下半数的秦楼楚巷皆是鸾凤阁碧烟阁的产物,或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天下最好的杀手,自然一出自若凝阁,他们都是从小相互厮杀而上的个中好手。” 顾君愁听着,等着郭莽继续。 郭莽接着说: “入鸾凤阁的人,都是美艳动人的女子或者长得俊朗的男子,入阁之日便要被人问及选入若凝还是碧烟,一旦选定,将终归不能更改。选择碧烟,便是要做一辈子婊子,不可背叛,不可动情。选择若凝,便是要做一辈子杀手,不可背叛,不可动情。置之死地而后生,入之生门而惧死。生死不逆,鸾凤未绝。便就是这个意思。若是碧烟阁的小姐、小倌私逃了,便会让若凝阁的杀手追杀一宿;若是若凝阁的杀手动情私逃了,编绘让碧烟阁所有人活活在床上折腾一宿。” “这些不过是江湖传闻罢了……”顾君愁说。 “是,我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就算是江湖传闻,在下也会有所耳闻。所以,如果大人想说什么了,还要想着早些告诉下官。” 顾君愁听出了郭莽的言外之意,一愣之下,却咬了咬牙没有开口。郭莽自然也不会想着顾君愁会那么容易就范,于是继续说道: “而鸾凤阁之中,还有两个名字,取自西汉宫廷——安乐宫和未央宫。若是女子,则名安乐;若是男子,则名未央。用以暗中守护着鸾凤阁主的安危,像是护卫也是家仆,在鸾凤阁之中武功高超。在下不才,因为大人这件案子唯一的证人乃是当今圣上,于是在下问了陛下,陛下略懂胡语,所以他说,正好有这两个名字。” 顾君愁没有争辩,这是事实,他没有办法强词夺理。 “这么说,大人还真是承认自己和鸾凤阁有关咯?” 顾君愁黯然,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那么下官也明白了为何顾相的身体一直不好的缘故,大概是因为右手经脉尽毁,体内真气郁结,若下官没有猜错。你曾经武功高强,而且不在众人之下。而且就下官所知,公子的武功,博采众长,这个天下唯有一家武功能有如此境地。”郭莽继续说着,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顾君愁。 顾君愁此刻已经明白了郭莽想要说什么,淡淡地开了口: “大人若是当真陛下心腹,知道此中内情,就会明白君愁苦衷。若是此事抖落而出,必然将引发灾难。” “如此,看来下官所料不错。”郭莽无可奈何,了然地点头,合上了卷宗,看了看旁边的五六个狱卒,挥挥手说道: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我有几句话要问问顾相,你们且先出去,我不叫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不要给我进来。” 那几个狱卒应声而去,待他们当真走远了去,郭莽才开口说道: “当年季宾发难的案子,看着蹊跷,其实乃是太后一手按压导致最后不了了之。皇上不是太后亲生,太后对尹皇后也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一直心里有鬼。加上皇上的出生本来就有些不妥,这让太后更加避讳。若是公子武功当真承载自少林,那么,下官是否可以斗胆猜测——顾相你,其实乃是当年那个季相全天下悬赏的孩子,苏家堡少主公子苏沫的儿子吧?” 顾君愁沉默,看着地面,却没有回答郭莽的话。 苏家堡的少堡主苏家少爷,苏沫。很可能成为武林盟主的苏沫。奈何,那个少年精彩到惊艳武林,最后却离了红尘。少林寺,乃是他最后的归宿。” 少林寺。 是苏沫的最后归宿,而苏沫回头看着寺外烟雨的样子,相信天下每一个曾经倾心于他的女子,都永远都不会忘记。苏沫曾经说过:这个江湖上有太多的人他不能爱,他不是神,不能博爱世人。 也是苏沫,看着那个女子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站在寺外之时,淡淡地开口说道:忍顾来路。 郭莽见顾君愁不语,自己也惊讶了几分——这个消息惊天,怪不得顾相要如此隐瞒:若是顾相当真是公子苏沫的儿子,那么也就是尹皇后当年离开以后生下的孩子。如果凌宣毅当真是尹皇后所生,那么顾君愁和当今皇帝岂非同母的兄弟?顾君愁也不应该叫做什么顾君愁,而是应该换名隐舒。如今的少林方丈乃是他的生父,苏家堡才是他顾君愁的家。武林威震一方的苏家堡,竟然还有后人?而且还是公子苏沫唯一的骨血? 郭莽自己惊讶归惊讶,也是漠然绕着小小的囚室走了三匝,才说道: “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顾相指教。” “郭大人客气,道破天机,我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顾君愁知道自己也瞒不了郭莽,毕竟是掌握了天下卷宗的人,到底看出了其中的隐秘。 “郭莽虽然从不出刑部大狱,但是也知道顾相你在民间民望极重,若是以此发难,天下不仅不会生乱,而且是民心所向。太后娘娘当年的手段狠辣大家都知道,皇上如今这般对你百姓也早就民怨四起,如果当年季相叛乱为的就是你,你却为何要站出来,指证自己的师傅,如此大义凛然?” 顾君愁笑了笑: “民意順,也没有必要就要改弦更张。何况,我也并非凌家之人。父亲给我取名顾君愁,就是要忍顾来路,多念君愁。要的就是我一心一意,好生辅佐凌宣毅做个明君。是苏家,和母亲,欠了凌家的,却不是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大事。” 172、似舞非烟 却说顾君愁下狱之后,迁安侯爷柳如烟却是真的开缺带着自己的家眷——二夫人欲雪,其实就是恒绯往封山走了出去,柳如烟一路上和欲雪都是同乘一辆马车,不由得让那些家仆纷纷议论说是这位新夫人看来很是得到侯爷的宠爱,可是这位争宠手段了不得的新夫人,此刻却是带着诡异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坐在马车另一侧的柳如烟: “你老婆要是日后自杀了,可是不怪我。” 柳如烟一愣,然后微笑: “芙蕖没有那么脆弱。” “啧啧啧,看你那温柔的眼神,若是我是她也一样会死心塌地的。你这个男人太擅长偷心了,怪不得当初江湖上的女孩子都要飞蛾扑火一般去找你这个薄幸男子。可惜可叹,小姑娘就是没什么看人的眼光!” 柳如烟也放任欲雪这么说,谁让欲雪确实是一个能够称得上是自己前辈的女子,虽然欲雪看着年轻,但是却是江湖前辈,毕竟五华山的五把剑,每一个都是名扬天下的剑客。韩夫人当年也是,所以柳如烟不过是靠在马车上,闲闲地看着封山的地形图。 “这个天下能够和梅相配的女子可不多,你要来封山,不就是为了找一片梅林么?你们男子的审美还真是奇怪,喜欢牡丹却又同时说牡丹过于艳丽,喜欢月季,却又说月季太过俗气。喜欢梅花,却又说梅花寒冷。当真是难以应对。如果我所料不错,你柳如烟所爱的女子,也是如梅花的。”欲雪开口,不想室内如此沉默。 柳如烟笑: “恒绯女侠看人,倒是有一双犀利的眸子。” 恒绯也自然不客气道: “那是,所以我早就看透了你们这些男人。才不会被你们那点子虚情假意所骗呢。” 柳如烟看着恒绯那骄傲的样子,也是觉得有些好笑——虽然说江湖女子不在乎这些。但是欲雪这个年纪还是待字闺中的也算是少见的了。柳如烟也听闻了洛阳王家公子对这个女子的追求,想来,柳如烟到底曾经是风流少年郎,哀叹了一声: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欲雪眨了眨眼睛,看着柳如烟——柳如烟已经步入当年年轻,而且多年的久病让他看上去有些女气,但是漂亮的眉目还是依旧,况且岁月加上的痕迹却是更加勾人的。恒绯如何听不懂柳如烟在说些什么,却还是狡猾地避开了话锋。开口说道: “也是了,那么侯爷你是为何没有折枝呢?是因为无花,还是花事已了?” 柳如烟却没有想到竟然被欲雪这只狐狸给反击了一遭。柳如烟叹气道: “你女侠在京城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我柳如烟的那点子事。” “你小子还是胆儿挺肥啊,竟然还和皇帝抢女人。嗯?等等不对,应该说皇上抢你的女人吧?”欲雪纠结了一下,然后看着柳如烟。 柳如烟笑了笑。然后正色道: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只要她过得好就好。” “可是就我所知,女人如果不能和自己所爱的男人在一起一辈子,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是枉然。” “柳如烟不能给她带去幸福,这一点如烟很遗憾。”柳如烟坦然承认。他和沈如鸢的事情,欲雪早就看出来,或者说江南人早就明白。可惜京城之中的人还在盛传他和芙蕖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么做出来让潘玉颜安心,那么沈如鸢在宫中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情深不寿,看来你也不是个长命的,”欲雪感叹,“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些薄命的,看着皇上也是一个让人辛酸的。不过皇上当然是要比你倒霉。你知道还能看着她,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皇上就只能等着百年之后,和那个人一起葬在陵墓了。” 柳如烟也知道,虽然他和沈如鸢的悲剧很大程度上就是凌家就是皇室造成的,但是凌宣毅自己也是一个可怜人,自己好歹曾经拥有,皇帝是根本没有拥有过,就那么转瞬即逝。 “你招兵买马,却不像是为了潘玉颜。潘家的势力很大,你也不像是为了沈如鸢。那么,你这些用来自保的话,太过于庞大。侯爷,你所谋者,欲雪虽然不知道,但是却还是劝你,为了你所爱的女人,还是多多考虑,再做打算。”欲雪说着,却是看着柳如烟,目光好不闪烁。 柳如烟脸色微变,但是却还是笑着: “姑娘多虑,这些不过是先人留下的东西而已,柳如烟此次,只是带着姑娘过来封山看看,然后姑娘就可以离开了,我会说是姑娘和我在封山大雪之中遇到了灾难,然后姑娘身死。我会到京城以后,就会给姑娘发丧。然后姑娘你也可以带着钱去重新开始了。” 恒绯自然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好好好,交给你,不过我也要到了梅林才走,顺便去看看几位老朋友,那些大漠狂刀什么的,不知道还在不在……” 恒绯自顾自地说着,却不知道,柳如烟在方才,确实是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起了杀意。 到了封山深处之后,恒绯自然是自顾自地带着银票还有不少珠宝离开。而柳如烟自己留在了那片枯焦的梅林之中,这个地方曾经梅林万顷,冬日里面梅花飘落伴随着冬雪,确实了不得的美景。柳如烟却是不顾家仆的反对,自己一个人带着画卷来到了这里,摊开放在了岩石之上,静静地描摹了一副他心中的雪景。 “冬至相聚,踏雪寻梅,若此曲不尽,我二人不离别,那则真真最好。” 柳如烟想起沈如鸢曾经对他所说的话,沈如鸢和他都是江南人,从未看过如此大雪,后来沈如鸢弹琴和他相约,如果明年他们冬至相见,就一起去看封山大雪。奈何,第二年还未到冬至,沈如鸢便入宫为妃。而柳如烟只能一个人来到了封山,看见了封山大雪,还遭遇了一场刺杀,看见了多少人的惨死,他死里逃生,最后看着那些人焚烧了整片梅林。 再后来,到现在,柳如烟都没有来过这里。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其实通过调查明白了几分,如今来到这里,只是觉得讽刺。画了一半,却觉得周身都寒冷得痛苦,柳如烟想要起身稍事休息一会儿,却没有想到寒风袭来,那画卷被卷走。柳如烟一惊,一跃而起,起身追上。 “侯爷!”家仆都慌了手脚,奈何如何追的上柳如烟。 当年的柳如烟轻功一绝,转眼就已经消失在了封山更深处——柳如烟好不容易追到了那画,被吹得挂在了树梢上,柳如烟过去取了下来,落下地站在正好的一个山洞前面。 却听得旁边有女子的说话声音,细细听来却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似乎不是汉话。 要说到封山,对于锦朝的人来说只是一个看梅花的地方,对于胡人和戎狄来说,却是冬天打猎最好的去处。黄奇倒霉——跟着他们的公主找来找去最后都没有找到那头熊,在封山已经绕了好久,最后公主说一定最后再找一天: “好啦,黄奇,你不要苦着脸了,我一定今天找不到就回去嘛,反正我哥也是明天才到!” 黄奇百般无奈,却是跟着公主毫无怨言——戎君对他有恩,他可不能怠慢了戎君的家人,就算是义妹也不能。 两个人说着话,却没有想到这封山之中竟然还有人,而且还是柳如烟,柳如烟也是奇怪地看着黄奇还有一个穿着貂裘带着狼头帽子的女孩往这边走过来,还没有想着要隐藏身形,就听得身后有重重的脚步声。 “咦?”那女孩只来得及这么说。 柳如烟就觉得身后有风,他下意识转身就是一个后退,然后拍出一掌,却没有想到一掌过去竟然直接将偷袭者给弄倒了,柳如烟定睛才发现竟然是一头雪白的熊——被他一掌拍死了…… “熊!啊这就是我要找的熊!”女孩高兴,却一看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于是很不客气地上来,拍了拍柳如烟的肩膀: “不错!你是个好猎手,不过,可以和我打个赌嘛?” “皇后?!”柳如烟被她这么一靠近,看清了容貌之后就变低呼一声,后退了好几步——他虽然见过顾筱君的机会不多,但是这个宁王郡主顾筱君却是真的见过一次以后就绝对不会让人忘怀的女子。眼前这个女子虽然说了什么柳如烟一句都没有听懂,但是那容貌神情和顾筱君简直一模一样,只是狼头帽子戴着一时间让人认不出来。 黄奇这番也认出了柳如烟: “迁安侯爷?” “黄大人?”柳如烟更是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陪公主出来打猎,”黄奇指了指那个女孩,用汉话给柳如烟解释,可是黄奇却好奇,方才柳如烟喊出来的确实是——“皇后”两个字,听闻锦朝的皇后顾筱君早就死了,怎么会喊出这两个字来?看了看自家公主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锦朝那个孝康文俭淑惠皇后。 柳如烟却是脸色惨白地看着那个女子说道: “她、她、她是谁?!” 黄奇虽然惊讶,但是还是保持了冷静和淡定说道: “这位是戎狄部落的公主,主人的义妹,舞非烟。” 舞非烟? 173、策马漠北 舞非烟当然不知道自己竟然长得和锦朝已故的皇后淑惠皇后顾筱君很像,舞非烟只是觉得这个中原男子一惊一乍的,不过虽然如此他的本事不错——竟然能够完整地将熊打死,还看上去那么容易。舞非烟和所有的戎狄女子一样,崇拜英雄,所以自然对柳如烟有几分佩服。看着黄奇能够和他自然地说话,于是拉着黄奇过来: “喂,你告诉他,我要和他打赌。” “啊?打什么赌啊?我的公主,他可是锦朝的侯爷,迁安侯爷。” “我管他是谁啊?”舞非烟满不在乎地吸了吸鼻子,“你就告诉他我要和他赛马,就比我们两个谁先从这里到达那边的——那边的梅林好了!” 黄奇哪里不知道舞非烟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个小公主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一定要得到,如果不能得到就要公平的赢过来,赢不过来的话就要抢过来——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因为受到了戎君的影响,不过,要如何给舞非烟解释这个锦朝的侯爷可是久病缠身,况且人家也不是冲着这头白熊来的。 但是,麻烦的问题就在于,自家的公主似乎对那种“嗟来之食”尤为鄙视,什么东西都要是自己抢来的才有成就感。黄奇有些头大地说道: “可是人家不一定想要和我们赌啊。” 舞非烟哼了一声,扬了扬手中的马鞭道: “你不问怎么知道?!快点帮我告诉他!” 倒是一旁的柳如烟虽然觉得奇怪,这边两个人一直在吵些什么,但是自始至终他都紧紧地盯着舞非烟看:相貌真的和已故的淑惠皇后长得很是相似,性子也像,不过那种蛮不讲理、骄横的样子,却一点都不像筱君,反而像是一个总是被宠溺的公主。 柳如烟正在愣神的时候。黄奇走过来对着他恭敬地鞠躬道: “侯爷,我家公主想要这头熊已经很久了,这会儿才遇见了就被您一掌给打死了,这会儿公主正想着要怎么拿回来呢。” 柳如烟一听,好歹他也曾经是江南风流少年郎,诗词歌赋都被江南少年男女传颂的,连忙说: “在下倒是无心之失,若是公主想要,拿去便是了。” 黄奇摇头,心里哀叹——自家公主最不吃这一套: “侯爷有所不知。我家公主本来就是好胜心性,这头熊已经被你占了先机,你若是此番想让与她。她定然会觉得你以她是女流之辈,绝不欺侮的意思。她会不高兴,于是她让我来问你,要不要和我们打个赌。赌注就是这头熊。” 柳如烟也惊讶,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女子这般好胜的。不过想来也是戎狄和锦朝风俗不同的干系,于是柳如烟也点头来了兴趣: “只是不知道你们公主是什么赌法?” “公主想要同你比赛马,”黄奇说着,指了指舞非烟的坐骑,“那是公主的马,那马乃是我们戎狄乃至整个漠北高原最好的一匹马。” 柳如烟笑了笑。了然:这种小姑娘的心性他了解,无非是想要什么东西又不好意思直接去拿来,便随便寻了个借口。于是柳如烟想着就答道: “我赌就是了。” 黄奇知道了柳如烟误会,于是又耐心地说道: “侯爷有所不知,这匹马只听命于公主,但凡是想要骑它的人无疑都被掀翻在地,但是瞧着侯爷这匹马也算是上乘。公主的意思是——请侯爷换了她的坐骑,她来骑侯爷的马。如此相比。” 柳如烟这会儿才算是惊讶地看了舞非烟一眼。他以往常女子的心态去揣度了这个姑娘的心——原来竟然如此与众不同,看来这头熊对这个姑娘很重要。 “侯爷,还要赌么?”黄奇追问。 “在下虽然并非懂马之人,却也知道公主的马是千里良驹,我的马如何比得过。公主这是在说笑么?”柳如烟不明白,却也因此起了兴趣。 黄奇这才骄傲地说: “这就是侯爷有所不知了,我们戎狄善于骑射,或许在你们锦朝最为出名的骑射乃是冯澹大将军,或者你会说是你们的皇帝。但是,在我们戎狄,马术本领一等一的,却是我们公主。再烈的马儿,她都有能力驯服,这匹马也就是公主自己驯服的,没有人能比得过她。我想,她既然已经提出来了,那么就一定有能够比过侯爷的信心。” 柳如烟这会儿懂了,但是从这个山洞到方才的梅林还是有那么些距离,这个女子要如何赢过还是很是困难。 舞非烟则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看见黄奇的笑容于是也就笑着在那匹马耳边低语了些什么,看得出来那马虽然不太乐意,但是在柳如烟靠近的时候,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举动。 舞非烟不会说汉话,只是低头看了看黄奇和那头她想了很久的熊: “你帮我看好了。” 黄奇一愣,开口: “你一个人恐怕危险。” “放心,你不是说锦朝的人都爱讲大道理么?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舞非烟笑了笑,然后转头看着柳如烟,冲柳如烟比了比手势,意思是她算三、二、一,以后,就算开始。 柳如烟也是聪明人,一看就明白,了然地点了点头。 舞非烟数完之后,柳如烟也就策马而出。舞非烟紧随其后,看得出来,夹紧马腹,身体微微向前,手中的鞭子挥舞得恰到好处——可以说这样的骑术简直无可挑剔,只是到底两匹马之间还有差距——不多时舞非烟就拉下了很长一段距离。柳如烟本想要不要自己放慢了速度,可是没想到在分叉路口的时候,舞非烟忽然调转了马头,朝着山顶的那条路过去。 “姑娘你——”柳如烟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那女子骑术很好,能够让马儿发挥最大的本领。可是,山顶的路早就已经断裂,那不过是一个悬崖一条死路。从这里最快速度过去的路径,是先下山,然后绕过山涧重新上梅林那边的山头。 舞非烟充耳不闻,而是加快了速度向山顶跑过去,柳如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下山,就在柳如烟策马穿过山涧的时候,突然听见自己那匹马的一声嘶鸣,然后他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在山巅中间,有一个女子骑着自己那匹黑马,从这个山头的悬崖,一跃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顺利地落在了那边的山顶悬崖边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悬崖上散落下来些许落石,惊了现在自己骑着的马,柳如烟才想起来赶快策马而去,然而——已经晚了。 原来如此, 虽然已经晚了,也知道自己最后输掉了这个赌局。但是柳如烟的心情不差:原来这个精明的戎狄姑娘早就知道了山顶的路断,但是悬崖之间的距离也就只有精通马术的人才能够控制的这么好,多少一分都会丧命,虽然冒险,但是却有惊无险地赢得了赌局,还赢得漂亮。待到了梅林的时候,就早看见了那个姑娘带着骄傲地笑容站在那里等着他,看见他来也是用戎狄语言说了一句什么,柳如烟不明白,但是还是冲舞非烟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舞非烟也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平日里虽然戎君推崇汉人文化,不过舞非烟了解了一些就觉得中原女子过于小气和小心翼翼,一点都不喜欢,也从没有学过,所以更是不知道,于是无可奈何,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 “那熊归我了!” 柳如烟听不懂,却也跟着说了一句: “公主本事不赖,让如烟大开眼界。” “这一次可以给我未来的嫂子一个大礼!”舞非烟笑嘻嘻的盘算着,戎君这么多年来从来对自己那么好,想不出来戎君缺什么,只是觉得那些长老说得对,看着这次自己哥哥那么猴急地跑去中原,想来也是要给自己找个嫂子,于是舞非烟决心要送这个大礼。 “若是中原女子都有公主一般的勇敢,恐怕我也不至于如此。”柳如烟也自顾自地说着。 舞非烟心说他不是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吗,怎么也在说话?舞非烟奇怪地看了柳如烟一眼,柳如烟却正好回头,看到舞非烟在看自己,也就微微一笑。 舞非烟一愣,她倒是很少看见像是柳如烟这样美丽的男子——应该是美丽,自己的家族里面的人都是粗犷的汉子,哪里见过柳如烟这样风月流水一般的美丽男子,不过到底是戎狄女子,舞非烟漂亮地吹了一个口哨: “我让黄奇把熊带回去,你要不要去我们哪里玩?” 柳如烟不明白,却看着舞非烟询问的眼神,以为她是在问自己那熊的事情,也就点点头。 舞非烟以为柳如烟答应了,自然高兴地走过来,拉着柳如烟就走。舞非烟才不知道中原男女的授受不亲,更是不需要理会柳如烟的什么身份和计较什么他的过去。只是想着难得遇见了一个能够打猎如此了得的人,干脆拉回去给哥哥看看。舞非烟的眼里,只要相遇能够聊天在一起的,有共同爱好的,就是朋友。 显然,已经将柳如烟算作了朋友。反而是柳如烟一愣,却也知道戎狄女子不计较这些,跟着过去,却早就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174、故人相见 柳如烟被舞非烟拉着到了黄奇面前的时候,才知道了舞非烟是要邀请着他一同去到漠北高原之上,黄奇解释说这是自家公主的交友方式,柳如烟本来想着要推脱,但是看着舞非烟的容貌加之这姑娘高兴的样子,也就不忍心拒绝,加之——本来开缺的日子还有一些时日。 不过,这一次出来主要是为了帮着欲雪离开,说着是要给欲雪发丧的事情,也就因此而推脱了。 舞非烟和柳如烟之间交流,有了黄奇这个忠实的翻译来说,简直是要畅快多了。舞非烟在知道自己的名字在汉文之中和柳如烟有一个字相同的时候,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策马笑着对夹在中间的黄奇说: “让他教我写我的名字如何?” 黄奇一愣,心说公主我教了您那么多年您都不高兴学,现在怎么侯爷来了就兴趣盎然的样子,黄奇虽然心里觉得不爽不过还是顺口就专述了过去: “侯爷,我家公主说,想要你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柳如烟一听,也是弯着嘴角笑了: “戎君不是提倡要学汉么,怎么自己的妹子都不支持?” 黄奇却正好回答: “公主不喜欢汉人女子的虚以委蛇。” 柳如烟了然,然后暗自叹气——若是中原女子真真有人如同舞非烟的性子,多少悲剧都要避免了过去,于是开口说: “这点小事如烟自然是答应的,还有,黄大人,如今我是在你们漠北高原之上,已经不再是锦朝的迁安侯爷,黄大人知道我这个家族的侯爷位置是如何来的。也知道我并不喜欢被人称作是侯爷。” 黄奇当然明白——“长亭十里柳如烟”当是对眼前这个人最好的评价,纤瘦、面色白、一双眼眸如水、睫毛奇长,常年病卧,才情万丈能写词章,描摹诗文争为时人传送。奈何久病,不能如李白那般狂放不羁。 这样一个沾染了柔弱气息的人,乃是当朝侯爷柳如烟。号为迁安,只是因为柳家原在江南为高门,只因地属律国境内,于锦朝攻破律国之时。倒戈向锦,封了侯,而后忧心柳家地方望族。而迁京城——封“迁安”二字。 柳家当年的豪门盛望,黄奇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却也能够从中窥视一二,知道柳家其实并不是很愿意迁移到京城,可是到了最后还是只能畏惧于皇权。屈服。并非是最好的结果。 “黄奇,你看那么热闹,我想是他已经回来了。”舞非烟指了指前面看上去有不少彩旗和帐子的地方。远远就能听见歌舞,还有锣鼓。 黄奇一看也了然知晓,虽然飞鹰早就来报,可是日子还是晚了那么几天。想来还是不要有什么意外才好,带着柳如烟一起,三个人策马向前。这才到达了戎狄主要驻扎的营帐之中。 戎君一统了草原之后,整个部落倒是不常移动,这里水草肥美却也适合。主帐上招展的大旗之上纹有飞鹰猛虎,牛羊在对岸成群放牧,倒是因为戎君的回来。比武摔跤、对着火盆起舞的人倒是不少。戎狄的舞蹈却似草原广袤的风格,不是江南烟雨。让柳如烟看着很是有感触。 舞非烟远远就看见了戎君,一跃下马之后,飞快地跑到戎君面前,一把搂着戎君的肩膀说道: “我嫂子在哪?” 戎君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反手捏了捏舞非烟的脸: “听说你个臭丫头又趁我不在偷跑了出去?” 舞非烟吐了吐舌头: “那是因为我对我的未来嫂子有心,我准备了礼物给你啦!” 戎君想了想,看了一眼远处的黄奇还有那头熊,了然的表情: “不过她可不是你嫂子,只是救过我性命,然后恰好又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而已。” “有趣?”舞非烟啧啧称奇,“这么多年来你对谁的评价,会是有趣这样一条。我才不相信只有那么简单呢,那人在那里?我要看看!” 戎君想了想,抬头望了望对岸: “去找羊踟蹰了,她喜欢采药。” “啊?”舞非烟一愣,后来想起来,“你不会就是找来了一个大夫帮我们看牛羊吧?” 羊踟蹰这种踟蹰花在大漠高原上特别多见,若是牛羊多吃了就会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是一种毒花,但是对人没有多少的危害。偏偏有的时候羊就是喜欢这样的毒花,不少牛羊都受其所害。所以,戎狄部落总是在找方法去保护自己的牛羊。 看着舞非烟如此反应,戎君哈哈大笑,拍了拍舞非烟的肩膀: “放心,是她对这种花感兴趣而已,她说可以用来入药。” 舞非烟不理解地看了看戎君,然后说道: “那人到底在哪里,我更加好奇了,你去找来给我看看嘛!” 戎君想了想,然后才转身抬眼看着远处走过来的黄奇和柳如烟: “侯爷怎会在此?” 柳如烟笑了,对着戎君拱手: “许久不见。” 黄奇在旁边立刻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遭,戎君听了,也不过用锐利的眼神扫了舞非烟一眼,舞非烟也知道戎君是在怪自己太过冒险,所以低下头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戎君负手: “也罢了,正好侯爷你来了,终归是要回去的,且去告诉你们皇帝吧,就说你们的陆太医,留在我这里做客呢。” 柳如烟一惊,锦朝为了这件事情早就闹翻了,多少人都在去找陆英陆太医。对凌宣毅来说陆英是多重要的存在恐怕大臣都要比皇帝要看得清,只怕若是再找不到,皇帝就要大发雷霆了,外加顾相都下狱了去,恐怕是雷霆之怒谁人敢逆。没想到陆太医竟然在漠北高原之上,后来柳如烟想起星沉大人那诡异狡诈的笑容,才想着恐怕是被这个大人给摆了一道。 却想着到了这会儿,戎君便唤人去叫了陆英回来。 舞非烟乍见到了陆英就是这样的—— 一个穿着青衫背着大大药筐的女子,看上去年纪还小,药筐都快又她半个高。看上去苍白而且弱小,和舞非烟想象的漂亮女子相去甚远。不过在陆英走过来的路上,看着戎君的眼神却是很奇怪。那是一种莫名又无奈的眼神——是那种和年龄极其不符合的神情。 果然,舞非烟下了一个定论:哥哥说的没错,这是一个有趣的人。 “叫我回来干嘛?”陆英白眼,心说还有好多药草没有采集呢。漠北高原的药草和中原不同,陆英这次来也算是有所收获。中原的踟蹰花是名贵的药材,但是在漠北高原却是有不一样的羊踟蹰,虽然是普普通通的毒花,但是却对陆英来说有很大的意义,比如如果可以去掉这种毒性,那么和中原的踟蹰花来说,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戎君笑了笑,指着舞非烟说道: “妹妹,我的。想见你。” 陆英无奈,回头看了舞非烟一眼,那一眼可以说惊讶得陆英后退了好几步,脸色都整个变了,陆英颤抖着看着舞非烟好久好久: “你……” 舞非烟没有想到自己的样子会这样吓人,不过想来柳如烟初次见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惊讶恐怖的神情,舞非烟看着陆英,又回头看了看柳如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英大骇——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是带着狼头的帽子,一身的貂裘,但是却和当年的自己——顾筱君简直一模一样。而且那种骄傲的神情,真的和顾筱君很像。陆英惊讶不已,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压抑地问: “你……妹妹?” “公主的名字叫舞非烟。”黄奇适时地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柳如烟看得出来陆英的惊讶,也开口说: “陆太医也觉得像,是不是?” 陆英这才发现了柳如烟的所在: “迁安侯爷你怎会在此?” 黄奇依旧好心情地将所有事情经过解释了一番,陆英总算是找到了自己家人一般地看着舞非烟,然后冲柳如烟点头道: “确实太像了,好像……” 看见一个和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这样怎么叫人不惊讶?!陆英在大惊之后,更加惊讶的是舞非烟执意要送自己的那头熊,听过了黄奇所说陆英当然是对舞非烟佩服得很,不过语言不通,陆英想了想告诉黄奇说道: “我曾经有个朋友,很喜欢骑射,也是如此了不得的本事。我很是喜欢,却是太贵重,不知要怎么感谢才好。不如夜间请你们公主出来,我也送她一件礼物如何?” 黄奇转述了以后,舞非烟看着陆英,然后想说陆英能拿出什么东西来,不过还是答应了这个要求。戎君隐约觉得陆英看见舞非烟的样子太过于惊讶,于是在舞非烟、黄奇离开以后,戎君开口问: “像谁?” “啊?”陆英被戎君这没头没脑的问给弄得很莫名,后来也是这些天习惯了戎君的对话方式,“啊,你说舞非烟啊,像是我的一个故人。” “她长得像是我朝皇帝故去的皇后,淑惠皇后,顾筱君。”柳如烟却在旁边说了这么一句。似是有意,似是无意。 175、道破天机 陆英自己当然明白自己没有多少花样,虽然和冯莺相比自己的骑术确实不算什么,而且舞非烟那样子让陆英很是在意。舞非烟这个容貌就自己见过也就算了,柳如烟见过也就算了,但是若是让凌宣毅见到了,又会是如何的风波? 陆英见过了依兰殿,知道了那就是锦朝历史上最为华贵宫殿——永宁殿的结果,也知道前朝的兰妃因为貌似尹皇后入宫,最后却是惨死的结果。就算兰妃的案子还和尹皇后、段贵妃——如今的太后相关,就算兰妃一案牵扯的是季相的谋划和宫廷的隐秘,但是陆英就是有不好的联想。 锦朝的太祖皇帝,因为宁王的关系,独宠曲宛宁,让一介青楼女子最终一跃飞上枝头成为一朝贵妃,最后养育太子成为太后。后来的高宗皇帝为了皇后自己离开了皇位多少次,而前朝的先帝也是为了尹皇后弄成这样。 凌宣毅对顾筱君的执着陆英算是见识过了,先是致和一朝再不立后。而后又是对任何可以复活顾筱君的事情如此的执着,甚至要借尸还魂。 若是让人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和顾筱君如此相像的人,那凌宣毅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陆英想着,有些埋怨地看了柳如烟一眼,然后叹气说道: “侯爷,陆英有话对你说,不如借一步说话?” 柳如烟了然地点头,然后跟着陆英走远,陆英就开口说道: “侯爷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说出来舞非烟和淑惠皇后长得很像。” 柳如烟看着陆英,想了一会儿,才抿起嘴说: “姑娘既然是明白人,我也不想有所隐瞒。欲雪想必也已经和姑娘说了不少。” 陆英先是惊讶柳如烟的坦白承认,然后才说道: “侯爷韬光养晦。倒是让陆英佩服。” “如烟只是说了一个事实,舞非烟确实和淑惠皇后很像,至于姑娘所想,那并非我所能控制的。” “下伐谋战,上伐攻心,侯爷是明白人自然不会和陆英开玩笑,”陆英打断了柳如烟的曲折讲话,“戎狄和锦朝之间的关系微妙,锦朝因为要防着蜀中晋王的作乱还有季宾,自然分心乏术;对戎狄自然现在是能和就和。若是让凌宣毅知道了这里有一个和淑惠皇后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而戎君、戎君就算是有攻伐中原之心,可是想要了解中原,直接接触到了皇宫深处。当然是最好的,所以这是一个对于两者都有利的事情,可是——” “可是,对舞非烟姑娘却不公平。”柳如烟接口。 “侯爷你既然知道,却为何还要说?”陆英挑眉看着柳如烟。“我以为你装病多年,为的是让皇上觉得你无心谋划天下大计,为的是让潘贵妃和潘家的人对你放心——甚至你还娶了潘家的侍婢为妻。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深爱的女子,为了沈妃。” 柳如烟像是一愣,眼眸之中闪过了杀意: “陆太医不怕知道得太多了么?” 陆英笑: “你既然敢让我进你们侯爷府。看见了芙蕖和你并非所传那般琴瑟和谐。你既然敢让恒绯化名欲雪嫁入你们侯府,你既然敢让沈如鸢弹琴与我相邀。就说明,你侯爷并不怕我说出去。不是么?” 柳如烟眯起眼睛看着陆英,神色莫辨。而陆英却继续说道: “若是侯爷要杀人灭口,不是有更多的机会么?既然早不杀,现在,也一样没有必要杀。” “那是因为你还是锦朝的太医。我若杀了你,太过明显。刑部的郭莽。不是吃素的。”柳如烟回答。 陆英摇头: “那侯爷怎么还不动手?” 柳如烟板着脸盯着陆英看了一会儿,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陆太医当真是聪明人,怪不得皇上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你,你不见了甚至都会发皇榜去找你。看来在皇上心里,这些年来真真上心了的人也就只有淑惠皇后一人和你陆英了。” 陆英在心里苦笑:其实凌宣毅他真真上心的人也只有一人,不过既然已经错过了,就不会有机会再去弥补了而已。陆英心里也明白,不过也不能点破,至少凌宣毅现在虽然痛苦,但到底还心在国事,如果有一天重新遇到了顾筱君,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 “天下难定,侯爷道破天机,所安何心?” “如烟以为,陆太医身负家恨,不应当对锦朝天下,如此关心。”柳如烟平淡无奇地说了这句话。 陆英想起来她曾经问顾君愁他是否关心天下——所谋的天下,是不是万民所安的天下,顾君愁问心无愧所以答的也坦荡。可是如今同样的问题问了柳如烟,陆英却觉得柳如烟的答案并不如同顾君愁那么让人安心。柳如烟家中所看到的那些军队,还有柳如烟此般所做所为,全然不像是想要天下安生的样子,陆英看着柳如烟,想要说出自己的疑问,可是最大的疑问在于—— 柳如烟对自己虽然有杀机,但是没有动杀意。还一本正经地坦然说出。到底柳如烟所谋是什么——如果是要谋反是要叛乱的话,柳如烟如何能够如此冷静和镇定。 柳如烟看得出来陆英的好奇,柳如烟淡淡地笑: “自然是因为,我不担心陆太医会出卖我。” “为什么这么笃定?就算我对沈妃和你、还有欲雪有些交情,但是却不至于为了这些交情就能够和你一条心啊?”陆英不明白。 “因为如烟知道陆太医的秘密啊。”柳如烟眯起眼睛狡黠地一笑,饶有兴味地看着陆英。 “什么秘密?”陆英看着柳如烟,她不觉得自己会被柳如烟真正地威胁。 柳如烟反而是自己看了看周围没有人,那广袤的大草原上只有远处还在欢庆的人,还有和黄奇交谈什么的戎君,舞非烟早就带着那头熊下去了,说是晚上要做好送给了陆英。柳如烟确定了周遭的安全以后,慢慢地欺身靠近了陆英,笑眯眯地说: “臣可是知道,皇后娘娘您,却是没有真的死呢。” 陆英本来镇定得紧听了这句话以后,整个人都一颤,故作镇定地看着柳如烟: “我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淑惠皇后已经去世了。” 柳如烟看着陆英勾起了嘴角笑: “哦?是么?那么陆太医和宁王殿下非亲非故,为何总是要送过去药材,还要去看宁王妃呢?” “宁王妃带人宽和,陆英和她私交不错。”陆英如此回答。 “那么,臣并不记得星沉大人和陆太医交情不错啊?”柳如烟继续逼问。 陆英当然不会自己就主动承认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于是接着说: “那不过是你不知道而已,星沉大人和我也算是有缘。何况我在宫中那么多日子。和什么人交情很好难道要问过侯爷?” “那么,为何又和冯嫔娘娘多次争吵?最后却又在她有危难的时候,出手相救呢?”柳如烟继续问。 “医者自然当有仁德之心,冯嫔娘娘自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陆英对答如流,她要咬死了不承认,又有几个人会讲清楚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 柳如烟笑了笑,然后轻声说道: “那么柳如烟还有疑问,陆太医对顾相难道不是应该恨之入骨么?为何,却对顾相的事情,那么关心?” 陆英笑: “陆英说过,那是上一代人的恩怨。” 柳如烟知道陆英是摆明了不会承认,自然只好淡淡地笑了笑,最后才说: “不瞒皇后您了,其实真正的陆太医臣自小便见过,和娘娘乃是性子全然不同的人。那孩子性子阴郁而且胆子很小,就算是有天大的仇怨也不会表达出来,在太医院是受惯了人欺负的,就算是要哭也会一个人躲起来。就算是大病一场,也不会性子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而姑娘的性格,却真是和淑惠皇后生前很是相似。早已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此两个人能够如此相似,而且,无论您相不相信,真正所爱的人,就算是容貌再怎么变化,吸引人的特质,是不会改变的。臣相信,就算是以陆太医的身份,您能够这么短的时间内当上清正王爷的师傅、太医院首辅,还能够拿到免死金牌,不仅仅是因为您的睿智和聪慧。而,陆英从小只学过药草医术,却不是能够知晓帝王权术的人。而这些,乃是在皇家学堂之中,所必要教学的内容。” 陆英已经不想要和柳如烟纠缠下去,她只是想要赶快回到京城告诉星沉这件事情——她是顾筱君的事情应该除了她和星沉没有其他人知道,但是为何柳如烟会知道。而且,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么一定就会有第四个人知道,陆英从来没有这么慌过。不过,陆英还是笑了笑: “没想到侯爷对已故的皇后那么了解,还真叫陆英惊讶,还是劝您不要惦记着皇上的女人。” 柳如烟也笑,自然地说: “陆太医,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有办法证明。虽然你可以否认你不是淑惠皇后,但是——你没有办法否认,你不是陆英。” 陆英一愣,然后看着柳如烟不明白柳如烟要如何做到。 “因为陆英精通医术,而您,却不可能会做到真的逆生死、枯骨生肉。” 176、阴谋丛生 陆英终于明白为何柳如烟如此的无所畏惧了,于是陆英沉默了许久什么都没有说,最后终于放弃了一般,挑着眉头看着柳如烟,心里盘算着怎么对付这个看上去明明是女气、瘦弱的侯爷。明明是多病看着时日无多的人,却怎么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了风流少年郎,关键是还看上去有一种一肚子坏水的感觉。 柳如烟也笑着看着陆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陆太医放心,如烟不过是说了陆太医的秘密,并没有想着要去和谁人分享。尤其是皇上。所以陆太医不用如此的苦大仇深,而我,只是想要用这个小把柄告诉陆太医,这个天下是要生变的。早晚而已,一人之力断然是阻止不了的。若是凌家皇室天脉未尽,自然能够化险为夷,而若是他们逆天行事天命转变,也不是我们凭借一人之力能够逆转的。你看顾相,都因为非要逆天而行,都被皇帝打入了大狱。” “什么?”陆英从没听说过,但是想到柳如烟方才所说的“陆太医对顾相的事情太过上心,脸上一红,立刻咳嗽一身,转过身去再也没有说话。 柳如烟终于忍住了笑,淡淡地说: “顾相入狱,被皇上查抄了家产,说是因为顾相通敌叛国。然而若是顾相想要通敌叛国,早在十年前兰妃一案的时候就该出手了。不用等到现在,皇上还让他入了刑部大狱,让郭莽用刑。京城百姓请命了几次都不管用,我料想着,这次的事情,恐怕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能劝皇上了。” 说毕了,还带着揶揄地笑意看着陆英,然后才笑了笑道: “却没有想到。陆太医你竟然在漠北高原上,险些要做了戎狄首领的妻子。” 陆英怒火中烧: “我只是恰好救了他一命而已,然后他就发疯了!” 柳如烟笑着看着陆英,觉得陆英太有意思,于是淡淡地笑了: “陆太医终归是要回去的,想必你也不想留在戎狄这边。” “废话,我今天就要给他说清楚,再说你本来也要回去,正好带我一程怎么样?” 柳如烟听着陆英这么说心想果然是顾筱君会说的话,陆英可没有胆子这么给人说话。于是柳如烟好笑地摇了摇头: “陆太医会回去,可是却不是我带回去。如果让皇上知道我带着自己的妾侍出来封山看雪,竟然还带着陆太医回去。而我的妾侍竟然死了,我还能够如此冷静地回去,肯定会然皇上生疑的,皇上现在心情起伏不定,我可不想也去刑部大牢陪着顾相。” 陆英白眼: “原来你是送恒绯出来啊?” 柳如烟点点头。然后才指着那边说: “快点回去吧,我可不想被戎狄的首领的目光杀死。” 陆英顺着柳如烟的手看过去,果然看见了戎君在用冷然的目光看着柳如烟,看见自己看过去,戎君有了几分尴尬,然后转开了目光。对黄奇说了什么,然后却大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陆英。” “什么?晚上你有什么要送给舞非烟,需要我帮忙。么?” 陆英想了想,看了一眼柳如烟,然后点头道: “好啊,正好我缺人手!” 要知道,比起柳如烟这个时刻笑得像是狐狸的美丽男子。陆英情愿对着一个虽然汉话说的不是太好,但是至少不是那么危险的人。于是陆英拉着戎君就走。倏然不知道这一点和舞非烟完全如出一辙。让柳如烟更是看着陆英离开的背影笑得更是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 陆英拉着戎君过去找了很多牢固的树枝,然后准备好了以后,就和戎君说: “你这里的布借我几匹。” 戎君派人找了过来,陆英按着自己的记忆把树枝绑在一起,然后绑上了布匹。过了一时半刻,终于做成了陆英想要做的东西——戎君看着那个上宽下窄的四方盒子,不知道陆英到底在做什么。陆英倒是自己很开心地做了一套,然后看着戎君莫名其妙的神情,玩心打起地对着戎君说: “来,你也做一个!” 戎君难得看见陆英高兴成这样,于是只好过来学着陆英的样子动手做了起来。陆英当然不能够让旁边看热闹的黄奇还有不少戎狄部落的人闲着,想尽了办法让他们每个人都做了一个,最后大家热热闹闹地折腾出来十多个的样子。 然后陆英拍了拍手站起来,看着天色也晚了,说道: “好啦,去把你妹子找来。” “我,妹子?”戎君还是不是太能够理解陆英所说的,想了一会儿也就让黄奇去找舞非烟了。 于此同时,舞非烟则是自己通过灵巧的双手将那熊简单地打开了。然后做了一身熊袄子,准备送给陆英——她心目中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承认的未来嫂子。然后还有几分料子,舞非烟下意识地想要和柳如烟——这个打到了熊的人分享一下。所以用熊头给柳如烟做了一个不错的帽子。 黄奇来找的时候,舞非烟也准备好了,带着东西就过去,然后看见那十多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不少人围观以后,也就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我嫂子这不是要送一个仓库给我吧?” 陆英当然听不懂这个戎狄公主在说些什么,于是让人按着她先前教的,点燃了那些东西,这时候戎君才明白陆英这是要放灯。十多个灯从河岸边升起来,大漠高原上的夜空是深蓝色的,陆英找来的布匹也是浅白色的,被点燃之后徐徐上升的样子,果然是如同夜色下的明灯和明月。冉冉升起的时候,却当真叫人感动。 “送给你的。”陆英走过来,用刚才给向戎君学的戎狄语言对舞非烟说。 舞非烟一愣,没有想到这个中原女子竟然这般用心,而且还专门学了戎狄语言来和自己说。舞非烟有了几分感动,自然地一把搂住了陆英: “好嫂子!果然是哥哥看上的人,这个灯好漂亮!谢谢你!” 陆英没想到这姑娘那么热情和直率,虽然不是太明白,但是她还是回抱了一下舞非烟。倒是旁边的黄奇一脸惊讶地看着戎君: “陆大人竟然学戎狄语言?” “她说我的汉话说得太难理解,不如她学戎狄语言要来的容易。而且舞非烟不是不喜欢学汉话么,她说不能在这里总是要你黄奇来翻译。”戎君笑着,带了几分宠溺。 黄奇只是觉得见了鬼一样地看着陆英——这个陆太医果然是能人,不仅能够瞬间收服了锦朝的皇帝,还能够在瞬间收服了戎狄的领袖和公主。黄奇哀叹,这样的人还真是很恐怖的。 舞非烟送给陆英了那件袄子,陆英也很是喜欢,白熊很是少见,而且舞非烟心灵手巧,陆英立刻一把拽过了戎君: “来,告诉我,谢谢怎么说?” 戎君点头告诉了陆英,舞非烟也看着陆英和戎君,知道陆英是要给自己道谢,笑眯眯的等着陆英说,陆英学得也认真——原来没有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能力学这种东西,于是陆英笑起来对着舞非烟说了谢谢,穿起来然后回抱了舞非烟。 旁边的黄奇感慨: “不知为何,我觉得某种程度上,陆太医和公主还真像。” 戎君点点头,这点他早有所悟,只是没有想到舞非烟像是陆英的同时,还和一个人外貌如此相像。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个人还是锦朝传说中的淑惠皇后。那个让凌宣毅如此动容的人。 皇后母仪天下,体制尊贵,供奉天禧,祗承宗庙。咨尔乾坤,诗首关雎,王化直奔,实由内辅。椒房无主,中宫旷位甚久,顾氏秉性淑德,生而华贵,深得朕心,念十年以望掌玺。天不垂怜、素缟无地,四海皇天,纳德难从。朕命已逊,天禄难终,痛心疾首,特追封中宫。衣冠冢于帝陵,侧于朕寝,为孝康文俭淑惠皇后。 淑惠皇后乃是锦朝皇帝的软肋,戎君知道,黄奇自然也明白。两个人看着舞非烟,戎君率先开了口: “或许舞非烟当年不学汉话是对的。” 黄奇点头,然后又奇怪地摇头: “如果当年学会了汉话,那么不是要以假乱真,锦朝和戎狄就算是和亲,也可以保全大计。” 戎君摇头: “不是要以假乱真,假的到底还是假的,凌宣毅就算是再喜欢顾筱君,也不会将人认错。所以替身总归是替身,要有自己身为自己位分的清楚考量。你曾经告诉过我兰妃一案,我不想自己的妹子也落得如此下场。” “公主的性命是您救下的,戎狄部落也必然会因为公主的牺牲而骄傲。”黄奇自然地说。 戎君眯着眼睛看着在和陆英玩闹的舞非烟,想着这么些年来自己和这个义妹的相处。舞非烟伶俐聪明,而且自视甚高,待人都有着一股子豪气,不输任何普通男子,要她为了什么政权利益就去中原、去一个她并不熟悉的地方,戎君不由得摇了摇头道: “无论如何,舞非烟都还是个人,不是我的附属。只要是人,就会有心。而我,不希望她伤心。” 177、夜谈牢狱 柳如烟在漠北高原待了三天,然后就自己一个人告辞了回京了。然后迁安侯爷的妻子欲雪却在漠北封山之中不幸遇难,而后之后在京城发丧。迁安侯爷和侯爷夫人两个人都为此在侯爷府之中挂起了白练。芙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最大的情敌竟然那么快以那么奇怪的方式离开,而对此柳如烟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轻轻地将芙蕖搂在怀里: “我没事,不用担心。” 芙蕖知道柳如烟是个温柔的丈夫,可是太过温柔好像他们之间只有这种相敬如宾,不过即使是如此,芙蕖也已经足够满足。 倒是柳如烟带来的消息,让凌宣毅蹙眉沉默了很久——陆英、陆太医竟然在漠北高原。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凌宣毅盯着星沉看了很久,似乎在责怪,也似乎在怀疑,然后开了口: “星沉,朕需要你的解释。” 星沉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耸了耸肩膀: “我不知道啊,陆太医和我走散以后,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 凌宣毅拿着星沉没有办法,只好对着旁边的一众大臣问道: “顾君愁可有什么要说的?” 众大臣本来按着自己一贯的习惯是不会说话的,可是这会儿才想起来顾君愁已经不是一朝宰相,皇上不是在问顾君愁的意思而是在问大家顾君愁有什么要交代的。这会儿大家才开始找刑部的长官——郭莽。可是这一找大家才想起来郭莽是从来不来上朝的,和星沉一样是个自由惯了的人。于是一时间朝堂之上有些乱,心说皇上也是气糊涂了么,如果有什么要问的不如直接去刑部大牢之中问郭莽。或者是问顾君愁要好得多。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凌宣毅接着开了口: “郭莽是没有来上早朝么?” 刑部的副官乃是郭莽的得意门生,此刻便站出来说道: “大人昨日里给皇上告过假了。” “喔,那是朕忘记了。”凌宣毅倒是没有想着要追究的意思,“距离一个月之期限还有几日?” 那门生想了想,距离顾相入狱以来的日子也算是过了十日,想来还有二十日,于是回答道: “还有二十日。” “二十日啊?郭大人可有什么收获?”凌宣毅问。 那门生却怎么回答得出来,郭莽审问顾君愁都是自己一个人进行的,关于案子的卷宗也是他自己一个人守着,虽然是得意门生,但是却从来没有知道案子进展到了什么地步。于是门生如实回答: “大人审案都是自己一个人进行,臣并不知道。” 凌宣毅了然。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沈子安何在?” “臣在。”沈子安从众位大臣走出来,躬身对着凌宣毅行了一个大礼。 “迁安侯爷带来的消息你也知道了。朕看着你和陆太医交情也不错。戎狄此番扣留我朝的太医,于理不合。不若就请沈大人你起草一份文书,择日去迎接了陆太医回来。”凌宣毅说着,便准备退朝。 沈子安领命,自然地退回了人群之中。不着痕迹地看了迁安侯爷柳如烟一眼,然后又重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淡淡地不让任何人察觉。 沈子安倒是动作很快,不过动作更快的是戎狄部落的黄奇。黄奇送来的戎狄文书更早一步到达了锦朝,而上达天听自然是在当日夜晚。凌宣毅看着黄奇的文书心里不是滋味——黄奇说了陆英的经历,说了戎君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感恩。而锦朝皇帝既然不放人。戎君又正好救下了陆英,所以并没有冒犯的意思。至于陆英,在文书之中黄奇说明。陆太医想着早日回朝,只是戎狄部落这些日子要迁移了,所以,想要锦朝派人过去接陆英。 凌宣毅皱眉看着那封文书,半天都没有说话。而福祥在旁边看着也担心: “主子。天色晚了,您也该歇着了。后宫里的人来催了数次了……” 凌宣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福祥,陆英和你自小一同长大,对不对?” 福祥没有想到凌宣毅竟然还对这件事情关心,于是笑了笑说: “是啊 ,小英子和我可是从小就一起的。” “她……”凌宣毅说了什么,后来还是作罢了,于是起身说,“朕要去刑部看看顾相,你派人安排便是了。” 福祥还想要劝,不过想着主子也是个决定了就不会改主意的人,干脆离开去准备去了。倒是凌宣毅到了刑部,郭莽没有想到凌宣毅会夜间来访,却来门口迎接的时候,凌宣毅也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了。 “拜见皇上。” “起来吧,”凌宣毅有些疲累,看了看那牢房,然后问道,“顾君愁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郭莽摇头: “顾公子承认自己曾经是鸾凤阁的主人,但是对于如今的安乐、未央的事情绝口不提,也对自己通敌叛国的事情没有任何要说的。” 凌宣毅点头,了然: “如今,他被关在何处?” 郭莽面露难色,他这些日子对顾君愁也没有用刑,更是没有上什么重的责罚,只是不断和顾君愁在深夜里面聊天谈话,可是顾君愁的心性太强,磨了这么十多日都还是不松口,郭莽没有办法只好白日里将顾君愁捆在烈日之下半日之下折腾得人有些虚弱,方才自己又是一番周旋,却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有精神见人。 “怎么?”凌宣毅见郭莽犹豫,“你对他动了大刑?” 郭莽摇头,跪下道了实情。 凌宣毅蹙眉,良久才说道: “也罢了,你且带人来给朕就是了,朕有话要问他。” “是,皇上。”郭莽派人去带人来了,顾君愁倒是看着只是虚弱没有精神,却还是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对着凌宣毅拜了: “见过,皇上。” “……”凌宣毅看着他,想着这个人冷然在朝堂上和自己辩驳的时候的风姿,然而又想起他对顾筱君的绝情,想着这些年来顾君愁的尽心尽力,想着那个抄家的官员想尽了办法想要找出顾君愁贪赃枉法的证据——可是什么都找不到。 “皇上找草民……什么事?”顾君愁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慢慢地说着。 看得出来顾君愁很累,而凌宣毅也觉得无力,看了看郭莽说道: “郭大人你且出去吧,朕有话单独对他说。” 那些狱卒听了自然是放下顾君愁就离开了,郭莽也退开去。而顾君愁却在狱卒放开了他之后,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凌宣毅眼疾手快,自然就扶住了顾君愁,却感到这个人身体的瘦弱。那种触感让凌宣毅觉得顾君愁真的到了一吹就倒的地步。 “顾君愁,你还是坐下吧。”凌宣毅扶着顾君愁坐下了。 顾君愁喘息了几口,才开口说: “皇上何苦。” “你又是何苦?”凌宣毅看着顾君愁,“要说一个秘密很难么,顾君愁?朕想要帮你啊。” 顾君愁一震,看着凌宣毅用如此悲伤的口吻说出这样一个句子,他心头一颤,微弱地颤了颤,才说道: “这是臣自己的事情,不、不关陛下的事情。” “你总是什么事情都自己背负,什么都自己抗,世人说你是贤相说你聪明伶俐。可是朕却觉得自己有一个最傻的宰相,”凌宣毅感慨,“顾君愁,你也该学着珍惜你自己。” “多谢陛下,”顾君愁咬咬牙,“只是事乱,君愁无从开口。” “也罢了,那朕有事问你,”凌宣毅换了话题,“陆英在漠北高原,黄奇说戎狄部落要迁徙,要让锦朝派人去迎接回来,朕想要问你,派谁去合适。” 顾君愁一愣,然后才虚弱地问: “这等事,为何陛下要来问我。” “你懂朕的意思,如果你不在狱中,朕想要派你去。漠北高原,整个朝堂之中,除了守边的王卫,也就只有你最为熟悉。” “陛……下?”顾君愁嘴唇翕合,身体一颤,险些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君愁,你每次开缺,去的不是江南,而是漠北。你和王卫接触过多,虽然王卫不是有意,但是他所呈上来的塘报,并非是他一贯的口气。只要你离开了朝堂,王卫的下一封塘报,总会让朕打开眼界。朕就算再愚笨,也该明白了。”凌宣毅叹气,看着顾君愁,“你要帮朕,何苦这样隐瞒,朕信任你,就算很多私情上恨你入骨,可是,却不会因此废了朝堂。” 顾君愁心里慨叹——凌宣毅当然会是明君,没有他顾君愁也一样,不过是凌宣毅平日里不说而已。顾君愁沉默了良久才说道: “我却不能去,陛下是想要我,推举一个人,同样能够一石二鸟,而不改变朝堂之中的局势么?” 凌宣毅点头,他相信顾君愁七窍玲珑心,会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顾君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朝中无人。” 凌宣毅愣了愣: “果然如此么? ——连顾君愁都想不出来一个人,既能够去接回了陆英,又不改变朝中局势,更是对漠北高原了解,可以探究戎狄真实的意图。 “陛下,可以亲自去。”顾君愁却语出惊人,镇定地看着凌宣毅,“这、是唯一的法子。” 178、谁人谋心 顾君愁想过最好的办法能够同时满足皇上想要保持朝廷之中的格局又想要了解戎狄真实意图的人选,就是皇帝自己。虽然锦朝的皇帝亲自出去迎接一个小小的太医于理不合,但是如果是派了潘家的人会打破了朝堂之中的平衡,又若是换了军中将领,反而是叫功高盖主的冯澹将军更是难以推脱。 凌宣毅想来想去也知道顾君愁的办法也算是两全之策,只是戎狄若是请君入瓮用了大军,此法过于冒险。犹疑只见,凌宣毅想来还是找星官星沉问问对策。堕星台上倒是人少,也没有什么闲人会来打扰,而凌宣毅走过去的时候,星沉自然也就等在了堕星台门口。 “你竟然会出来等人。”凌宣毅觉得见到了奇怪的事情。 “陛下要来找我,我怎么敢不出来。”星沉还是自然地解释。 凌宣毅腹诽:你什么时候出来迎接我,把我当皇帝了。 其实这样的事情根本不怪星沉——没有人能够长久地对一个人尊敬,星沉在这个世界里面活了太长的时间,而君王的存在对于星沉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顺应天命,而辅佐之,只要天下太平而已。所以对这些人事,时间久远了,星沉自然也就忘记了,所以凌宣毅也不会怪罪星沉什么。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 “皇上是想要问我顾相所说的方法好是不好?”星沉笑了,“还是想问我天命所归?或者是天下大乱。” 凌宣毅跟着星沉往堕星台上走,然后从堕星台上看出去看见那漫天星斗还有整个京城,不由得慨叹: “人如朝露、生如浮萍,就算告诉我了,我又能够如何?” “陛下知道我曾仕六国,六国之中天脉变化多端。而我却能够在这里从没有离开,所以陛下对天命一事,尽数是可以放心的,何况,陛下春秋鼎盛,怎么就开始想着身后事。” “只是有所感而已。”凌宣毅笑了笑,心中却放下心来。 “可是陛下,情之一物,还望陛下放下。当年律国皇后那绝望的诅咒,还请陛下放在心上。星沉虽然掌握天命。但是却并不能够左右生魂的诅咒。所以,锦朝诸位皇帝,都为情所困。终归因为皇后的事情,闹了不周。” 凌宣毅一愣,看着星沉: “你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的是,当年晋王本该是天下主,但是却遇见了宁王。因此天命变化。皇上不要重蹈覆辙。”星沉这次算是正色说了这么一句。 凌宣毅一惊,然后黯然道: “筱君已经死了,朕不会随她而去就是了。” “若是筱君没死呢?”星沉陡然问道。 凌宣毅一个踉跄,惊恐地看着星沉,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说、什、么?” 星沉看着凌宣毅那动容的样子,终归说了一句: “皇上您看。星沉只是如此设问,您就已经如此惊讶。若是事情成真,又如何能够保证您还保持了淡然。所以。皇上,情事要了,但要遵从本心。筱君若有心,自然会感念陛下,而陛下。终归会明白这些命局。” 凌宣毅从未想过筱君没有死的事情,但是却知道星沉有所指。怀着这种心情去漠北高原。却真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随行的人,凌宣毅倒是一早也就选好了,王卫在守边自然可以出来迎接,凌宣毅也就带了自己的随从外加御林军的主力和暗卫也就去了。凌宣毅所说是陆英救过太后性命,自然锦朝崇孝道,所以要去。 无论理由如何,当朝皇帝对这个太医的重视已经足够激起轩然大波。然而陆英到底不过是一介女流,终归没有人能够去仰仗什么。就算有隐秘的猜测,在见过了陆英样貌之后,也就没有了风声。 陆英当真是没有想到凌宣毅亲自来了,整日里只是担心舞非烟不要出现在凌宣毅面前,这些天舞非烟和陆英交往密切,舞非烟学了不少汉话,而陆英也学了不少戎狄语言,所以两个人交流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障碍。陆英也趁此机会将顾筱君和凌宣毅的事情给舞非烟说了一通,舞非烟听完之后确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你们中原的男人真磨叽。” “啊?” “如果我是你们皇帝,当然是不管怎么样先娶过来啊。如果不喜欢到时候再离开就是了,哪有那么多考虑?”舞非烟满不在乎地摆弄自己的小刀。 陆英已经不止一次地给舞非烟解释中原没有戎狄的风俗是想要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想要在一起就离开的风俗,在一起是一辈子的承诺。可是舞非烟却摇头说道: “一辈子在一起岂不是很无聊,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情。” “总之你一定不要让他看见你就是了,那天也不要来送我。”陆英终归放弃了解释,直接告诉舞非烟。 舞非烟有些气恼,不过啧啧地叹气道: “我才不怕呢。” “可是你都没有见过他,万一他就要娶你回宫去呢,去中原呢?!到一个你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你不能骑马不能打猎,只能守在房子里面看花呢?” 舞非烟一听马上瞪大了眼睛: “天啊,那太可怕了!我才不要去!” 陆英想着这下好了,终于可以让舞非烟避免和凌宣毅见面了,于是放下心来收拾好了东西,虽然柳如烟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来说是对陆英一个极大的打击,不过看似柳如烟并没有打算要说出去给凌宣毅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要威胁自己。反正朝廷的事情还有顾君愁…… 等等,好像听说顾君愁入了刑部大狱。 陆英只觉得一阵头痛,难道真的如同柳如烟所说自己对顾君愁还是太过在意没有全然放下——那毕竟是十年的感情,就算是要一夕放下,也是需要时间的,看来还是要回去了解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是正途。 凌宣毅先是见到了戎君。然后又是见到了黄奇,最后才是见到了陆英,陆英恭敬地给凌宣毅行礼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凌宣毅就是想起了他们在依兰殿相遇的时候陆英给他说的那些话,字字诛心,可是凌宣毅却不气。 “皇上?”福祥看着凌宣毅呆了,而陆英也跪了多时了,不由得出声提醒。 而凌宣毅这会儿才回神说道: “陆爱卿快快请起。” 陆英起来再拜: “臣感谢皇上来迎,臣何德何能,如何当得起皇上如此大礼。” 凌宣毅却笑了: “陆太医当得起。太后可是时刻挂念着你。” 寒暄之后,戎君留凌宣毅: “皇帝莫要记着走,我有几句话。想要对皇帝说。” “戎君但说无妨?”凌宣毅站定了,看着戎君。 “锦朝的局势我听黄奇说过,晋王在蜀中还有季宾,陛下不想与我们戎狄为敌,戎狄也恰好要退回漠北高原之上。曾经想要与陛下约为兄弟。奈何皇帝看不起我们戎狄部落。黄奇说你们中原汉人多次与人和亲,来谋了和平。”戎君说了这些话。 陆英却突然明白了原因,站出来: “你不守信!” 戎君自然知道陆英此刻是要说话的,只能用戎狄语言说: “陆英,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你——”陆英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终于开口说道,“戎君,我原以为你和他们是不同的。没想到你竟然一样也是这样一个为了利益就谋害自己亲人的人!你可知道如果斩断了雄鹰的羽翼它会有多不快乐!” 戎君面色一变,但是却还是一吹口哨找来了自己的猎鹰: “这鹰便囚禁在我手中,陆英觉得,它是否快乐?!” 陆英讶然,然后才说道: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凌宣毅不懂陆英和戎君在说啥,但是他惊讶于陆英短短时日里竟然学会了戎狄语言。凌宣毅再次对陆英表示了惊讶,可是同时也觉得陆英逾越了。这会儿福祥察言观色才上去一把拉住了陆英说道: “小英子你干什么呢!皇上都没有说话呢!” 陆英心里着急,却也不顾什么,直接跪倒了下去: “陛下此举不可,我锦朝何来公主与之和亲?!” 凌宣毅想了想也确实如此,锦朝众位王爷之中本就鲜少有女儿,几个郡主也早已婚配。没有婚配的公主也就只有莒南一个,莒南还笑如何当得起。看得出来陆英是故意在引导凌宣毅拒绝,所以黄奇这会儿才开口说道: “陛下不必为难,贵朝的情况我们也明白,所以我们想着将我朝公主嫁过去,不知陛下可否愿以和亲之名,成就这番美事。” 凌宣毅这一次明白了,看着戎狄部落的女子他也兴趣缺缺,加之本来也没有想着要后宫多少妃子,于是下意识摇头。陆英看着凌宣毅拒绝心里也暗叹、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有几分不放心说道: “陛下早已说过,致和一朝再不立后。” “当然,皇帝的深情我知道。”戎君点点头,然后看着陆英,一眼过去,却是看见了陆英愤怒的眼神,心下一痛,别过头去说道: “只是陛下还是该见见舍妹,再做决定。” “不行!”陆英再次阻拦,“戎君你不能就这样决定舞非烟的生死!” “我去。” 突然,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一个带着狼头帽子身着貂裘的女子从身后的大树上一跃而下,带着满脸的骄傲,却在出现的那一个瞬间,让锦朝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179、荣宠谁知 致和九年小寒,锦朝立了第一位外族贵妃。 锦朝后-宫之中,由皇后一人执掌中宫,有皇贵妃一人堪辅其左右。贵妃立四名,妃嫔无数,而后便是常在、答应若干人等。 太祖在时,郗皇后身死,宫中唯有丁贵妃、石修容、阮嫔几人。丁贵妃谦和懂礼,更是深得宫中众人之心。与当时的宁王更是知交好友。本来太祖属意让丁氏成为皇贵妃来统领六宫,奈何后来遇上了曲氏,曲氏从青楼女子一跃成为宫中宁嫔,后来更是成为宁妃、宁贵妃,最后成为皇贵妃还抚养了太子凌杭。 致和一朝,自从淑惠皇后在大婚前日身死之后,皇帝凌宣毅誓不再立后。凌宣毅未曾封过皇贵妃,所以,皇贵妃就是后-宫女子本朝最为顶峰的希望——太后属意的人选一直都是沈如鸢,若非龚氏进宫让太后有了新的希望,恐怕总有一日沈家和潘家的矛盾就要爆发。 前朝本来就已经党争不断,凌宣毅自然不希望自家后院失火,祸起萧墙。所以情愿后宫热闹一些,就在后宫自己斗一斗,也就罢了。牵扯着前朝的事情,总归是要算一算。潘玉颜就算是再跋扈,到底——若非潘家为非作歹,只怕也不会让凌宣毅起了如此念头,要通过沈家、冯家的力量来压制潘家 而这个突然被封为贵妃的女子,却在第一日凌宣毅牵着她的手,从銮驾上下来的时候,就让每一个后宫女子,都暗自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就连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后,都在看见了这个戎狄贵妃的时候,暗暗地低呼了一声“老天”。前来迎接的臣子,多半是惊讶多于恭贺。还有宁王夫妇却早就已经泣不成声。倒是这个时候最最应该在这里规劝着皇帝,也敢于对皇帝说逆耳忠言的顾君愁,却已经被皇帝早早地丢进了刑部大牢。 陆英作为皇帝此行本来的目的,不得已也在皇帝的銮驾旁边。看着后宫女子那表情不一的脸,心里却暗自为舞非烟捏了一把冷汗。想起兰妃的下场,陆英高已久不寒而栗。 太后到底还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能够在圣宠之下的尹皇后和兰妃手中夺得了太子的抚养权,而且最后还能够如此顺利地当上太后的女子,到底是懂得迂回的,上前拉过了舞非烟的手: “到底是个伶俐人。” 舞非烟听不明白汉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陆英,陆英还没有开口,凌宣毅却先一步开口了: “母后。舞非烟听不懂汉话。” 太后有了一瞬间的尴尬,不过神情上却看着更是放心了下来——想来也容易理解,如果一个女子被突然封了贵妃,而且还和那逝去的皇后一模一样,这多少会让人想起兰妃。想起曲氏。 舞非烟扁了扁嘴,放开了太后的手,转身就向着陆英走过去,一众大臣和后宫女子都惊讶地看着舞非烟,舞非烟却来到了陆英面前,直接用戎狄语言说道: “她们都谁。你给我介绍一下?” 陆英看着周围人的目光,实在无可奈何,终于开口用戎狄语言给舞非烟介绍道: “刚才拉着你的人是太后。也就是皇上的母亲,以后也会是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早就死了。”舞非烟不认同。 “在中原,你嫁给皇上,皇上的母亲也就是你的母亲。”陆英接着解释。 “不行,我母亲死了就是死了。”舞非烟不想要和陆英继续纠缠,转头偏了偏看着太后身边衣着朴素的女子。“她又是谁?” “那是沈妃,沈如鸢,皇帝的妃子,以后是你的姐妹。”陆英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成为了舞非烟的翻译。 “喔?”舞非烟想了想,似乎很有兴趣地打量了沈如鸢一会儿,然后突然嫌恶地摇了摇头,“心计太深。” “啊?”陆英不觉得,沈如鸢确实是藏了不少秘密,但是却也没有达到心计太深的地步吧。 “那她呢?”舞非烟指着拉着凌振的潘玉颜问道。 陆英往那边一看,却是看见了潘玉颜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凌振也是很高兴重新看见了自己的师傅,于是陆英回一一笑的同时解释道: “那是潘贵妃,和你一样处于贵妃位,你们当以姐妹相称。旁边的小孩是皇上和她的儿子,也是长子清正王爷凌振。” 舞非烟看了一会儿点头道: “嗯,不错。” “啊?”陆英想说你也太不会看人了吧,潘玉颜的跋扈是出了名的,最最恨的也就是顾筱君——你竟然说她不错? “那个是龚常在、紫娘娘,还有这个是冯嫔。那是莒南公主。”陆英一一介绍了,却没想到她说完以后,大家反而是奇怪地看着了她。 这会儿太后却忽然笑起来: “陆爱卿,哀家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懂戎狄语言?” 陆英看着太后,自然知道太后意有所指,当然是因为黄奇也是兰妃一案牵扯的人,而黄奇现在却已经投了戎狄。自己若是也会戎狄语言,何况还是从戎狄回来的,自然会引得太后一直的怀疑。于是陆英笑起来,对着太后说道: “臣在戎狄这些日子,正是向贵妃娘娘学的。” 凌宣毅也制止了太后的继续问话,问道: “星官星沉何在?” “臣在这里。”星沉笑眯眯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一把搂着陆英,嬉皮笑脸地看着凌宣毅。 “朕匆匆也就决定了的事,你看着给贵妃拟个名号。”凌宣毅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名号啊?不如叫淑贵妃?或者是惠贵妃?”星沉开玩笑。 凌宣毅却蹙眉,若是换了别人自然是要龙颜大怒打入天牢然后百死不得超生,偏偏这个人是锦朝的星官,凌宣毅对此也无话可说,知道星沉是接着机会揶揄自己,于是咳嗽了一声说道: “这两个字朕看不好,不如再换两个?” 星沉这才看着舞非烟想了想: “皇上既然要开这个先例,那么臣也不好多说,陛下认为‘安’字如何?” 舞非烟却听到了这个字,想了想,走到了凌宣毅面前: “就这个。” 凌宣毅听着舞非烟所说的汉话,想要笑却还是忍住了,因为舞非烟的性格很多时候像极了顾筱君,本来“安”字是极不适合舞非烟的,这个女子如何是个“安定、安宁”的女子,不过既然舞非烟她喜欢,就这个字好了。 于是凌宣毅点头首肯了,然后舞非烟东张西望看着每个后宫女子都有自己的宫女还有小厮,想着自己也没有带人来平日里也不会有人跟着自己——顶多是黄奇偶尔和她一起打猎。舞非烟想了想,还说了一句戎狄语: “早知道和哥哥要几个人啊,以后打猎什么的还需要他们帮我呢。” 舞非烟看着陆英突然灵光一闪: “陆英!你以后会在宫里陪我的吧!” 陆英心说就算你不要我陪我还是会来帮着你的,这个宫里太复杂不适合你。 “哀家瞧着这后宫之中也没个人懂得戎狄的语言,皇上你也不懂,陆太医既然懂,不若就让陆太医多多照拂着?皇上你看呢?” 凌宣毅本来也为此头痛,陆英虽然是太医是外臣但是她到底是个女子,也常在后宫走动,自己更是破例让她成了清正王爷半个老师,于是凌宣毅笑着点头: “朕当然没有什么异义。只是要问过陆太医的意思。” “臣当然愿意,何况在戎狄地区,也要靠安贵妃照拂我。”陆英笑着回答,应了这个约。 虽然封号是定了,可是到底住在哪里却是成了问题: 六宫之中,多时旧时宫殿,但是不乏新建的宫殿。由于锦朝是在律国国都的基础上建立而起,倒是以前不少律国的宫殿名称都被改了过来。凌宣毅给自己的女人赏赐的后宫都很讲究,潘贵妃的延庆宫,取义延后,而潘玉颜名字之中有一个“颜”字,当然更适合。至于沈贵人的茹月轩,也是一个道理,沈贵人名如鸢,茹月轩其中有她的“如”音。 如今后宫之中主位的便有潘玉颜、沈如鸢还有紫氏三人,龚氏和冯嫔还是住在储秀宫。凌宣毅想着交给内务府总管办了,总管也知道皇上的性子,可是宫中庭院宫闱都是早早有了准备,看上去还是有几分不足。 不过凌宣毅想起来后花园之中,在湖心还有一座华丽宫殿,本是拿来夏日里去求清静的去处,来往都是船只出入。对舞非烟来说也算是一种保护,问过了舞非烟的意思舞非烟倒是没有什么,不过倒是让太后多说了一句: “皇儿还是不要忘记了她的身份。” 凌宣毅略有不悦,但是也没有反驳太后,将湖心小筑赏赐给了安贵妃,作为寝宫。陆英现下没事自然是跟着舞非烟上了湖心小筑,然后舞非烟才一到就把身上繁琐的衣服扯下来,换上了戎狄简单的劲装: “陆英,我可以去骑马么?你给我说这里可以打猎的!” 180、再寻凶手 陆英好不容易劝了舞非烟先待在那湖心小筑之中,跟着舞非烟来的不过是几个粗使的下人,皇帝赏赐的宫女不知道要如何满足自家主子的需求,一个个跟在舞非烟身后,这个主子皇上可是重视,如是自己服侍的不好了,肯定要人头落地。 陆英教好了舞非烟一些普通的需求的汉话以后,说自己好久没有回家了要回去看看,处理自己的事情,舞非烟才让陆英离开了。陆英离开以后先是回太医院收拾干净了自己,然后匆忙地去堕星台找星沉。 星沉看见陆英当然不奇怪,因为星沉已经准备好了冬日里的火锅笑眯眯地等着陆英来,陆英坐下来毫不犹豫地吃了好大一块肉以后,陆英才抬眼: “你早就知道。” “我当然知道。”星沉眨了眨眼睛,装无辜。 “知道你还不阻止,还让凌宣毅去漠北高原,还见到了舞非烟,你知不知道这样对舞非烟来说一点都不公平啊?要是以后还有长得像顾筱君的人是不是一并要收入后宫啊,再说舞非烟人家不一定喜欢皇帝啊,我看她似乎更喜欢打猎。”陆英一口气说了好多,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吃着火锅。 “陆英啊,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很担心舞非烟呢?”星沉一脸地无奈,“冯莺当年都没有让你这么担心!” “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惜!” “因为她长得像你!” “我……”陆英无法否定。 “通过她,你似乎看见了当初如果你没有死,而是入宫成为了皇后的一个未来。通过她,你看见了另外一种可能。所以,你想要保护她,想要她过得好。对不对。”星沉循循善诱。 “是,”陆英也坦然承认。“而且她不像是我,她不会深爱着另一个人,而错过了本来能够简单拥有的幸福。” “那只是因为你太骄傲,你不喜欢退而求其次的幸福。如果你早点放手,你、凌宣毅还有顾君愁,不会是如今模样,”星沉慨叹,然后说,“让凌宣毅去漠北高原接你,其实是顾君愁的主意。” “啊?!”陆英惊讶得差点丢掉了手中的碗。 “你以为皇帝只是为了接你回来么。这么好的深入戎狄部落的机会,皇帝哪里会放过。若非是顾相入狱了,去接你回来最好的人选将会是顾君愁。”星沉一语道破。 “他还好么?”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才问。 “你还关心他?”星沉好奇,“你还没有放下他么?都死过了一次。” 陆英想了想,最后放下了碗筷,看着星沉正色道: “死是死过了,也知道执着是苦果也是恶果。但是。毕竟那是自己爱了十年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手的。星沉,就算是放下了,你的习惯,还是会很关心。我知道我不会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但是只要看着他过得很好。而我也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也就真的很好了。” “这样也好,不过。你想不想去看看他。” “啊?我要去看他做什么?”陆英白眼,“看了我也说不出什么来吧?” “去看看也好啊,至少你知道我们的皇上是个好人啊。他可没有对我们的顾相用什么大刑。”星沉笑眯眯地,还是有一点算计的意味在。 陆英翻白眼: “好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当然是要告诉你。这一次皇上是有所谋。而你也应该学着有所谋。如果不出我的预料,你在漠北高原遇见了柳如烟。而柳如烟回来发丧。所以没有在刚才出现。至于发丧的对象应该是那个浴血剑恒绯女侠吧?” “你都知道问我做什么?”陆英想起柳如烟就来气,“他都知道我是谁了,真是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 星沉看着陆英,长叹一声: “自然是有人告诉他的。” “难道是你?”陆英翻白眼,“这件事情不是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么?” 星沉摇头: “我们两个是谁都没有说,可是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你不是陆英,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以柳如烟这样的人,很快就会猜到你是谁。” “你是说恒绯?!”陆英惊讶,“她不是说我就是陆英么?” “江湖人就算看出来什么她也不会说的,何况当初的清流剑带着的秘密太多。她也算是为自己考虑,她这么一番假死应该就是为了要去调查这件事情了,你自己要小心,不过舞非烟来了,你有更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 “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顾筱君么?你不是说除了冯莺还有一个女子么,你难道不想找了么?”星沉看着陆英,“现在舞非烟回来了,不就是另一个很好的例子,谁对舞非烟最是不利,谁不是最有可能么?” 陆英一愣,从没有想过这一层,她只是因为被冯莺背叛的事情伤得太深,却没有想过竟然还有这么一遭: “可是……” 转念一想却还是觉得对不起舞非烟,好像还是在利用舞非烟。 星沉看着陆英犹豫,便笑了笑: “你也正好要帮她不是么,这样也正好。你查你的,她过她的。这样也挺好的,她不是自己答应要来中原的么,你要好好照顾她才是。” 陆英最后终于应承了下来,晚间想着还是去湖心小筑去看看,吃好了饭离开了堕星台,却没有想到半路上却遇见了沈子安。沈子安看上去倒是没有变,沈子安看见陆英笑了起来: “没想到陆英你还有如此语言本事,让子安刮目相看。” “在戎狄待着无聊也就学了。”陆英回答。 “这么晚了还要到后宫里去么?” “你不也是夜里在后宫里面走动?”陆英笑,不然你怎么会遇见我。 “方才去给姐姐请了安,见过了公主,”沈子安笑着回答,他心怀坦荡自然没有什么要瞒着陆英的,“对于公主这件事,还是要谢谢你。陆英。” “不客气,自然是因为你们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不错。” 沈子安听了这话却是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陆英你不一样了,你初来河山阁的时候什么都直说,对我们也是赤诚相交。为何现在你说话,却让我觉得你是在用官腔和我说话呢?” 陆英听了自然心里明白沈子安是在说自己这样客套不好,于是她拍了拍沈子安的肩膀说: “好了,我就是直话实说太久了,和你客气,自然是说了实话啊。” 沈子安无奈,也就笑笑说: “夜深了,你自己小心身体才是,我先回河山阁了。” 别过了沈子安,陆英才继续走,乘船通过了口岸到达了湖心小筑的时候,那个照顾着舞非烟的公公可算是看见了陆英,心里大叫救星来了: “陆太医,您可算来了,小的们不知道是哪里服侍不周了,娘娘她就是不用膳。您若再不来,小人只能去见皇上了。” “她不吃东西?!”陆英大惊,然后才冲进去,就看见舞非烟笑嘻嘻地将那上好的梨花椅子拆了在烤着什么东西,看见陆英来了,舞非烟便招呼陆英道: “快来,我打了几只鸽子,一起来吃,我烤的鸽子肉可好吃了。” 陆英一惊,先是笑了笑,然后出门去给那小公公说了清楚,说是安贵妃喜欢的是戎狄的食物,以后倒是也不用担心太多。小公公战战兢兢地下去了,陆英倒是做过来说: “我在星沉那里吃过火锅了。不吃了,你自己吃罢。” 舞非烟瞪大了眼睛: “下次带我去!你竟然不带我自己去!” 陆英点头无可奈何,却也笑了,无意中看了看舞非烟放在旁边的鸽子,却看到那鸽子的腿上有个纸卷。陆英好奇——难道舞非烟把人家的信鸽给打落下来了?!拿过那纸卷一看,陆英却心里一凉。那纸卷上写着的东西竟然是: “络舞,除潘。” 这宫中果然是暗潮汹涌,不过陆英搞不明白,如果潘玉颜最是讨厌顾筱君,那么为何此刻她也在被除名的范围之内,虽然知道了潘玉颜在宫中不得人心,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难道后宫局势已经如此不堪了么。 和潘玉颜最是有仇的自然是太后和沈如鸢,可是沈如鸢那个人对柳如烟一往情深,怎么会对潘玉颜下毒手,何况潘玉颜才在莒南公主的事情上帮了沈如鸢一把,沈如鸢也不会如此恶毒。龚氏陆英了解不多,可是龚氏后进宫对顾筱君没有那么恨,冯莺不用想已是其中之一,紫氏? 陆英一愣,可是想起紫氏那冷眼和逼迫自己的时候,陆英更觉得如此冷漠的一个女子,怎么会想要富贵荣华。加之紫氏乃是潘玉颜远亲,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姐姐拆散了自己的因缘,就要恨之入骨? 如果这些后妃都不是,那么就只剩下太后…… 陆英不敢多想,不过好在这些人要来笼络舞非烟,自己在舞非烟身边也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谁要对潘玉颜动手了吧。不过这种事情好像和找到顾筱君的杀手的事情相去甚远,不过也能够明白后宫之中的争斗。 181、谁是猎手 最早来到舞非烟所在的湖心小筑的人,却是陆英完全想不到的。 看着冯莺带着舞非烟到了皇家马场,然后策马看着舞非烟的样子,陆英只觉得根本就好像见到了当年的自己和冯莺。冯莺总是话不多,有的时候和家里的冯澹将军吵架了以后,就会让顾筱君在家门口等着,而冯莺从墙头一跃而下,策马在前面等着顾筱君,然后一把将她拉上马,两个人在冯家还有宁王家里人的追踪下,一路出逃,往京城之外到更远的地方。 如今却是陆英做为一介太医,而冯莺和舞非烟作为后宫的妃子,两个人一同策马。大概,舞非烟和自己唯一的不同在于——舞非烟可用不着人带着,她自己就可以骑马。 “我叫你舞非烟,宫中难得见到直爽人。”冯莺开口就是流利的戎狄语言。 舞非烟先是一愣,然后回头冲陆英微笑: “原来你们宫中还是有人懂我的嘛。” 陆英苦笑——舞非烟你太像曾经的顾筱君,而顾筱君和冯莺,她们两个当年一见如故,从此纠缠在一起不分不离十多年,若非顾筱君答应凌宣毅的旨意入宫,恐怕她们之间还是如同十年前的模样。 不过也不一定,陆英摇头,认识了十年,其实她从来不懂冯莺。 “陆大夫若是还忙,不妨先回去。”冯莺开口说道。 陆英看着舞非烟,舞非烟勾起嘴角笑: “陆英你先回去吧,既然冯莺会说戎狄语言,你也就不用担心我了。” 陆英担心的是你们遇见了别人,不过既然两个主子都说了要你走,你强自赖着也不算什么,于是陆英别过了两个人。自己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忧地看了舞非烟一眼,冯莺曾经对顾筱君都能够痛下杀手,何况是如今的舞非烟。 倒是,在陆英走了以后,冯莺先开了口: “不如我们赛马?” “好啊,我最喜欢和人赛马了。”舞非烟在皇家马场里面看了看,随便指了一匹马: “我要这一匹。” 马场的人虽然听不懂舞非烟在说什么,但是看得懂她的肢体动作,连忙上来阻止: “贵妃娘娘,那可是皇上的坐骑。” 冯莺却笑起来。摇头叹气对那几个马场的守卫说了: “当年皇上宠着淑惠皇后,现在宠着安贵妃,你们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可以拦着。” 听了这句话。马场的人再也没有异议直接离开了,不敢再打扰当年——淑惠皇后的好友,还有和淑惠皇后长得如此相似的一来就封了贵妃的舞非烟。舞非烟骑马和冯莺一样,不喜欢矫揉造作,两个人都是在马上一坐。然后对看一眼就默契地直接策马飞驰,皇家马场可以打猎,而冯莺和舞非烟恰好都擅骑射。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较量了一番。 在三番两次的较量以后,冯莺突然说: “都说你们戎狄的骑射了得,看了你,我觉得。锦朝和戎狄一战,恐怕胜负未可知。” “我却觉得,”舞非烟笑起来。扬声道,“你们锦朝屈才,明明那么善于骑射的你,竟然要留在深宫之中给皇上生儿子,你不如上战场杀敌。” 冯莺听了。却也只是诡秘一笑: “时候未到而已。” 舞非烟当然不喜欢和人如此说着哑谜,听着头顶雁鸣。起手便是满弓一箭射了过去,冯莺虽然也听见了,但是后发出手不一定能够射中最好的大雁,奈何冯莺是不会相让的,直接弯弓打掉了舞非烟先射出的箭。舞非烟先是一扁嘴,然后突然再次弯弓,这次冯莺也同时出手,两个人一人一箭各命中一只大雁。 “你的骑术让我想起一个人,”舞非烟笑着看着自己的猎物,知道今天自己又有吃的了,“戎君说我们与你们开战的时候,有一个红袍的女子,善于骑射。” 冯莺笑了笑: “都是过去的事。” “果然是你,”舞非烟挑了挑眉,“那你怎么会入宫?” “你又为何入宫?” “戎君对我有恩,自然我也想来京城看看。”舞非烟回答。 “可是,这个深宫不是你想要出去就出的去的。”冯莺善意地提醒。 “我知道,但我不是你。”舞非烟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拿起了自己打猎的猎物,拒绝人送她,自己走回去。 倒是不知道冯莺看着舞非烟的背影很久很久。 这边说陆英。 陆英离开舞非烟以后,自己回到太医院忙碌了一阵,和来往的同僚问候寒暄了不多一会儿,就被清正王爷的随从请了过去。小孩没有见自己的师傅好多时候,黏人得紧,对着陆英撒娇要吃宫里的水晶包子。唐含笑不知道又跑到了哪里去,陆英找不到人只好自己带着清正王爷去御膳房“偷”,陆英当然知道不能用王爷的名号要来,更是不能用自己的名义,只能去御膳房要。却没有想到竟然遇见了来给皇上炖补药的福祥: “小英子!” 福祥看见了凌振,立马行礼: “见过王爷。” 凌振看了看福祥,然后才说: “你叫师傅小英子?!” “我和你师傅自小就认识了,当然是叫她小英子,她还叫我小福子呢。”福祥笑眯眯地对小孩子信口胡说——其实是他一个人故意这么叫的,陆英一直以来都是任由他胡闹,但是却没有想到后来陆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终于回应了自己的胡闹。 “我说大总管,王爷想要吃水晶包子,你能通融一下给我们弄点出来么?”陆英说正事,不想要和这两个小孩子周旋。 福祥一口答应了,自己先进去让陆英师徒等在门口。却不知道福祥进去以后,凌振吸了吸鼻子淡淡地说: “我不喜欢他。” “啊?”陆英不明白福祥这么一个讨喜的主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何况福祥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仗势欺人的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凌振还是潘玉颜? 凌振看着陆英惊讶,想了想还是说红着脸说了出来: “我不喜欢他,他和师傅你太要好。” “啊?!”陆英看着这个小孩——他不会是在吃醋吧,不过——福祥是个太监啊? “师傅你还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讨厌。”凌振说完,愤愤地踩了踩脚边的小石头,然后却说道: “以后师傅也来给我当总管好不好?” “师傅不是太监……”陆英翻白眼。 “太监……”凌振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小孩脸抽了抽,然后才讷讷地说道: “师傅,我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知道曲宛宁和事情吧?”凌振目光灼灼地看着陆英,“昨天母亲给说我,让我小心,不要做第二个高宗皇帝。母亲是什么意思?” 陆英一愣,心说原来潘玉颜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过曲宛宁当年的事情很多,就是不知道潘玉颜指的是哪一件?高宗凌杭乃是郗皇后的儿子,不过皇后身死他就由丁贵妃抚养长大,奈何后来曲宛宁入宫,被曲宛宁抚养,最后成为了太子最后当上了皇帝,虽然你一路艰辛但是却最后很是顺利,包括从曲宛宁手中夺权。 “你母亲,可能是想要叫你不要离开她吧?”不要像是当年的凌杭,被太祖皇帝指给了貌似他深爱的人的女子。 凌振摇头,他的母亲给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带着诡秘,说的时候却是那么的无奈和平静。凌振只有九岁却也不明白到底母亲眼里会有那样的神情,高宗凌杭的权柄手段丁贵妃一点儿没有教给他,因为丁贵妃是个安静温婉的人,性子温和。而凌杭手段全部来自那个神秘的曲宛宁,而曲宛宁则是因为住在了永宁殿,从那个人身上,学到了更多。 共同的就是,他们,都是师徒。 太祖凌炎深爱的人,被他软禁在了永宁殿,然后曲宛宁成为永宁殿的主人,最后高宗凌杭被曲宛宁抚养,才成就了今日的一切。潘玉颜和凌振所说是希望凌振明白,希望他不要成为第二个凌杭。 “好了,我给你们拿出来了。”福祥这个时候适时出现打断了陆英的遐想。 陆英笑着谢过了福祥,然后才是接过了包子,笑眯眯地看着凌振说道: “王爷,我们走吧?” 凌振看了福祥一眼,然后才跟着陆英走了——福祥这个人,凌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于是只好恶狠狠地咬着包子,跟着陆英走,陆英想要去自己的老宅看看,顺便浇花种草,也去看看宁王夫妇。 那一日看见了父母的泣不成声,陆英想着有机会还是去看看宁王夫妻,毕竟那是养育之恩不能轻易放下,若是合适,还应该带着舞非烟去看看父母。虽然不是顾筱君,但是到底是长得相似的人,去看看也好,让两位老人安心。 “陆太医!”旁边突然有人喊了陆英一句。 陆英回头却是看见了太后身边那个美丽的女子,那个安静温柔带着骄傲的女子——天宴。 陆英躬身: “天宴姑姑。” “陆太医有礼,天宴有事相求,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182、天赐飨宴 陆英对天宴其实并不熟悉,只是听闻宫中的人说这个女子入宫很早,大概十岁就已经在宫中的舞女之中是为翘楚,最后以舞名扬,被多少后宫女子嫉妒羡慕。适时太后病重,天宴正当年少,竟然自愿请命去宫外修行为太后祈福。因此,太后也就对这个女子尤其感激,后来天宴便也随了太后。 太后多次想要给天宴名分,奈何天宴终归无心。太后无可奈何,才成就了今日的天宴姑姑。 而陆英,也是入宫了以后才知道,天宴还和冯莺是好朋友,两个人竟然是无所不谈,而冯莺对于这件事情什么都没有告诉顾筱君。 陆英本来想着要拒绝,可是天宴几乎是整个皇宫里面最不可能有求于她的人,鬼使神差,陆英也就答应了: “姑姑客气,有话不妨直说。” 天宴拉着陆英到了较远而且僻静的地方,才说了: “那日在殿前,似乎见着陆太医懂得戎狄语言?” 陆英想了想,摇头道: “也不能说是懂,但待了些时日里,还是学会了日常的说法而已。姑姑谬赞了。” 天宴似乎有了几分欣喜,然后才说道: “如此,天宴有个不情之请。” “姑姑不用客气,但说无妨?”陆英点头说道,不明白天宴到底所为何事。反正已经答应人家了,陆英也不能够拒绝。 “我……想要学,”天宴坦白说出来,但是脸上还是有了一些怯意,“这类的书籍很少,我也不是能够太明白,以前在经京城还有些往来的商人,可是我能够出去的日子不多。也就学的不多,所以现在也忘记得差不多了,陆太医既然懂,不如教我如何?” 陆英一愣,没有想到天宴竟然是想要学这个,陆英一瞬间有点窘迫,不过还是笑起来: “这没什么,我教姑姑就是了。” “多谢你!”天宴激动起来,拉住陆英的手,千恩万谢。还特此和陆英再三约定,晚些时候等太后睡下了,天宴就来太医院找陆英。 陆英想了想。最后还是说: “姑姑不如直接来湖心小筑吧?一来安贵妃对戎狄语言最是熟悉,这些日子我也在教安贵妃汉话,二来从湖心小筑回到太后的颐年殿要容易些吧?” 天宴心下感激陆英答应了自己,同时又为自己着想,可是想了想却好奇道: “不先问过了安贵妃么?” 陆英摇摇头: “娘娘她可没有想那么多。她只要是能够合得来的人,自然都能够处在一起。她就连潘贵妃都说是好相处的人,姑姑那么和善,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天宴听了这话,想了想说: “还是先河娘娘说过了才好,陆太医能代我转达么?” 陆英点头。知道天宴是最懂宫廷礼仪的,自然不能随意就那么放弃了,所以陆英答应下来。说了一句: “姑姑还真是谨慎呢。”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谨慎的,陆太医你也应该清楚。毕竟天宴也不想给安贵妃添麻烦。”天宴说着,对着陆英恭敬地行礼,想着要走了。 “不知姑姑为何想要学戎狄语言?”陆英好奇地问。 天宴的身影一顿,然后这才回头看了看陆英。笑起来: “陆大夫,你。是不会明白的……” 陆英看着天宴那个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心里一阵抽痛,落寞的、甜蜜的和一种淡淡的无奈,似乎一瞬间都在那个笑容之中浮现起来,陆英愣住,这会儿子功夫之后,天宴也就离开了。 或许是被凌振、福祥还有天宴前后打岔,陆英也放弃了出宫的想法,想着像是回到湖心小筑去看看安贵妃,然后将天宴的事情给说清楚了,再去找天宴。想清楚了以后,陆英也就回到太医院放下自己的东西,出门往湖心小筑走。不过如果一天之内要遇见人的话,或许可以连着遇见很多很多的人: “臣参见皇上。” 凌宣毅坐在銮驾上看着陆英跪在路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了挥手: “陆爱卿不用客气,起来罢。” “皇上慢走。”陆英说了一句,想着凌宣毅应该是要走了。 可是偏偏凌宣毅偏头笑了: “陆太医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不是也正要去湖心小筑,让朕先走你是想要摆渡的艄公来往四次么?” 陆英这才觉察到了这条路似乎只有唯一这么一个出入口,所以陆英也知道自己神经粗了,于是只好傻笑着说: “倒是臣多虑了。” “朕听宫里人说她吃不好,不吃宫里的东西,朕也就来看看。却忘记了你这个太医院首辅就在她身边,如何?看样子是没事?” 陆英当然不能把舞非烟所作所为都告诉凌宣毅,于是陆英说: “娘娘很好,皇上不用挂怀。” 也是了,凌宣毅想了想,自然没有多问,陆英一个大夫都如此说了,当然不会有多余的担忧。不过就是想要来看看那个女子,那个让他一直魂牵梦萦的女子,即使知道舞非烟不是顾筱君,凌宣毅还是乌发遏制这种想要去看看她的冲动。所以,凌宣毅还是带着人,当然还有陆英上了岛。 舞非烟回来很久了,宫女和太监都被她用学会不多的汉话赶走了,在陆英告诉了她这个屋子里面的家具到底有多贵之后,舞非烟现在自己砍了院子里面的一颗小树——却不知道那是名贵的品种。找来了自己打的大雁,三下五除二地弄掉了羽毛和内脏,找来些许调料然后架上了火就烤。 所以,当皇帝推门进来的时候,就是看见了舞非烟蹲在一堆火旁边,笑眯眯地等着一只烤大雁。那个本该端庄高贵的贵妃此刻正随心所欲地坐在地上,手中还拿着一根树枝舞来弄去。几个太监宫女都吓得跪倒了一片在地上: “皇上饶命!” 凌宣毅却是没有见过如此新奇的场面。于是阻止了那一群宫女太监的哀嚎,舞非烟抬头看见陆英和凌宣毅,想也没有想就扯下一块肉来塞到陆英嘴里: “怎样,好吃么?” 陆英只能当着皇帝被忽视的面儿,硬生生吞下去——当年的顾筱君吃了那么多的美食,虽然舞非烟的做法很简单,但是确实味道不错。陆英点头: “好吃。” “那当然!自己的猎物吃起来最香!你们都吃了没有?一起来吃?”舞非烟招呼那群跪在外面的人,唯独没有对凌宣毅说什么。 “娘娘,你是不是该……对皇上说点什么?”陆英连忙拉着舞非烟,想要舞非烟尽量想起来自己曾经教过她的那些东西。奈何。舞非烟看了陆英一眼,然后冲凌宣毅笑了笑。继续不理他们自己做下去摆弄着。 “陆英,她说什么?”凌宣毅问。脸色倒是没有改变,还是那般正常。 “喔,娘娘方才说要让外面的人一起来吃。”陆英回答。 “那些下人?”凌宣毅大惊。 “在娘娘眼里似乎大家都是一样的,她平日里也不要人服侍,大概这只大雁是她打猎弄到的。所以就想着要分给大家吃。戎狄部落里面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陆英还是解释,看来她还是要给舞非烟当翻译官很久呢。 “给你!”舞非烟突然出现,扯下好大的一块肉给凌宣毅,“你马不错。” 这一次,舞非烟说的竟然是汉语,虽然生疏。但是凌宣毅听懂了,受宠若惊地接过了这个东西,然后听着陆英解释说舞非烟今天去了马场。加之后来福祥偷偷说了舞非烟骑的是自己的马以后。立刻也就明白了。 “好吃么?”舞非烟还是笑眯眯地问。 “好吃,”凌宣毅当然是觉得新鲜,当皇帝他什么没有吃过,不过舞非烟弄出来的东西就不一样了——首先这是戎狄的风味,其次这是一个长得像是顾筱君的女子弄出来给他的吃的。“很好吃。” “那喜欢就多吃点,我也吃不完这么许多。”舞非烟这次是自说自话。也不管凌宣毅听不听得懂。 最后,那般宫女还是没有勇气和皇帝一同用饭,不过舞非烟坚持下陆英还是留下来了,三个人同桌吃饭的样子还真是少见,一个是君,一个是妃,还有一个是臣。说出去估计又要被礼官说闹一通,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 舞非烟说了很多,然后陆英也转述了很多,最后凌宣毅竟然答应了舞非烟想要弄什么就弄什么,还吩咐了福祥去猎场多弄些活物出来。至于陆英说的家具被烧的事情,凌宣毅说反正也是摆着浪费,不若随舞非烟喜欢。 陆英只得哀叹圣宠之下谁人能敌,只能可怜那些上好的家具和门后上好的桂花。想来最后陆英想了想说: “娘娘,你干嘛喜欢自己打猎啊?宫里那么多吃的你不喜欢么?” “天赐飨宴,才是最好的食物。别人送给我的,我才不要吃。我又没有做什么干嘛要吃啊?”舞非烟满不在乎地说。 陆英听了,却是忘记了转述给凌宣毅,被舞非烟开头说的那四个给刺激了一下——“天赐飨宴”? 在福祥的提醒下陆英才说了,凌宣毅想着自己交流也不必一直这样,干脆也学戎狄语算了,不过被陆英劝下了: “娘娘也正好在学汉话,皇上您还是不要搀和了。” 凌宣毅不满,不够也就作罢了。吃完之后凌宣毅也不打算留宿,自己带着福祥走了。这会儿陆英才追问: “娘娘,你方才说的‘天赐飨宴’是个什么意思?” “啊?那个啊——是我们戎狄部落经常用的语言啊。说是老天赐予的宴席,要好好享受啊。你们中原没有这样的说法?” 陆英摇摇头,却是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天宴。 183、问情何处 陆英想了想,然后这才重新拿起了话头: “娘娘有个宫中的姑姑想要学戎狄的语言,她时常要照顾太后,所以想要来学,不知可否直接来这里?” 舞非烟似乎没有听陆英到底在说什么,只是随口说“好啊”。 陆英也不做多想,照顾着舞非烟还有教了那些宫女一些基本的戎狄语之后便离开了。 这会儿虽然已经入夜,但是在刑部大牢里面却还是依旧灯火通明。郭莽看着顾君愁如今依旧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月色,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顾公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忧自己的生死。” “大人不是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我的生死么?”顾君愁笑了笑,“陛下应当已经接了陆太医从戎狄那边回来了吧,前些日子的乐声都已经传到了刑部呢。” 郭莽点头: “皇上确实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和淑惠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封了贵妃,如今住在了湖心小筑。” 顾君愁一听此话整个人都一颤,回头惊讶地看着郭莽,不可置信地看着郭莽,不一会儿顾君愁就带着镣铐来到了郭莽面前: “郭大人!你去给皇上说,就说罪臣有事找他。” 郭莽看着顾君愁面色变了,叹了一口气: “顾公子,皇上圣旨都下了,你现在去也挽回不了什么了,还是不要因为这件事情逆龙麟,消停几日你便可以被无罪释放了。” 顾君愁摇头,抿着干裂的嘴唇: “就算我出去又能如何,只要是陛下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就会说,我就一定会说。除非杀了我,否则我怎能轻易不管。” “何苦?”郭莽看着顾君愁。“大人你为锦朝所做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宰相应该作为的,就算是为了你的父母和尹皇后,也不该如此折腾自己。皇上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回环的余地,您还是不要以卵击石。这件事情我不可能帮你。” 顾君愁气急: “就算大人不帮我,我也会自己想办法告诉皇上——此法不妥!” 郭莽似乎知道顾君愁要做什么,摇头道: “大人这是自寻死路。” “郭大人不必为我考虑了!”顾君愁摔袖,然后转身就往更黑暗的地方隐没了过去,而未央和安乐早就准备好了,在顾君愁开始后退的同时,未央就已经将烟雾弹丢了出去。 是夜。有贼劫狱,罪臣顾君愁不知所踪,牢内死伤无数。 凌宣毅本来已经睡下了。闻言起来已经是怒不可遏,先是叛了郭莽玩忽职守,然后派了御林军大力搜捕。这会儿百姓有的觉得是顾君愁这叛国的罪名是坐实了的,另一些人却认为是了不起的江湖豪杰来劫狱了。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要等天亮了才知道。 被顾君愁这么一个闹腾,凌宣毅已经干脆坐在了御书房。皱眉看着桌上的奏折,不多时才说道: “谁在那里?” “罪臣。”顾君愁从御书房的角落里面走出来,身着一袭囚衣,说了这句话以后也就缓慢地跪下在凌宣毅面前: “皇上,罪臣有话对你说。” 凌宣毅也没有叫什么御林军也没有叫暗卫,只是看着跪着的顾君愁。良久才说道: “我该拿你怎么办?” “皇上不该拿别的女子来代替皇后,也不应该如此莽撞就让一个戎狄女子入宫成为了贵妃。皇上当为天下计当为国家社稷着想,想着天命想着星官的话想着锦朝的天下而不是一个人的私欲。”顾君愁说着。 “你应该见见舞非烟。”凌宣毅却像是没有听进去一般,“她很像筱君。” “但是她不是皇后,皇上您和臣都很清楚皇后已经死了。”顾君愁依旧如实地说着。 “顾相,你的心,不会痛么?”凌宣毅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后。才站起身来看着顾君愁,“庭有枇杷树。乃吾妻死之年亲手所植,如今已亭亭如盖也。筱君对你很好,你就算心中有别人,也不能如此绝情。” “臣感激,然而天下更重。皇上是天下人的天,当为天下计。臣是皇上的臣,自然要更爱百姓,”顾君愁如此说,“况且,人实乃唯一,替代是不可能的,顾筱君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就算是长得再像也只可能是别人而不是顾筱君。想想太祖时期的曲宛宁,还有想想兰妃!您深知其害为何还要如此?!” 凌宣毅长叹一声: “朕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筱君,朕也知道舞非烟不是顾筱君。可是,顾相,朕还是遏制不住对筱君的思念,哪怕那个人不是她,却还是,想要看看她。或许不是她,就是想要对她好,让她以另一种方式幸福。” 顾君愁一念起,然后颤了颤: “皇上这是在折磨自己。” “你不是也一样是在折腾你自己,如果你此番不出来,明日朕就可以宣布你无罪释放,你偏偏要出来,还出现在朕的御书房,你让朕如何说你无罪?你的罪名太多,想要杀你的奏折已经铺天盖地,你现在出来,又让朕如何保你?”凌宣毅叹气,“多年之前你揭发自己师傅季相的诡计,你一朝成为我朝宰相然后你却暗自去送了季宾。顾君愁你这个人重情重义,却冷面冷心。你让天下人,如何看你,如何看你这个鸾凤阁的少主、锦朝的宰相?” 顾君愁深吸一口气: “皇上怎么知道我去送了老师?” “因为母亲对兰妃下手,所以我早就怀疑此事定有蹊跷。加上季相对我一向不好,而他却异常看重你。郭莽给朕说过江湖隐秘,苏家堡在江湖上地位显赫,而且鸾凤阁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加之你这些年总是往封山跑,就算朕什么都不知道,也该明白了,”凌宣毅说着,看着顾君愁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我是否该唤你一声哥?” 顾君愁听了这些话,想要问凌宣毅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想了一会儿,才苦笑着磕头在地: “陛下……” “你口口声声要说忠君爱国,对不对?郭莽大人自然是听了你的话。而朕,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少林寺。” 顾君愁此刻直接一惊站了起来,却看着凌宣毅从御书房的桌后站起来走到了他面前,凌宣毅看着顾君愁: “忍顾来路,但念君愁?明远大师考虑的还真是多。既然有心为之,又何必如此隐瞒。皇室会容不下的,却并不是你,而是通过你反而会引发的争斗。比如你师傅因此,想要牟朝篡位。对不对?” “陛下……圣明。”顾君愁只能如此说。 凌宣毅忽然觉得好累: “这皇位难做,朕不止一次想要和你交换,如果你们还想要,拿去了便是,朕也好去陪着筱君。其实顾君愁,谁是皇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无心,无情。心里唯一攥着的,只有天下,而没有儿女情。你无情,当然适合你。” 顾君愁却苦笑起来: “皇上只看到臣对皇后的无情,又哪里知道臣这些年心里的苦处呢。失去挚爱,对我来说,一样沉痛。” 凌宣毅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顾君愁却带着半点疯狂的笑意说道: “陛下只怪皇后身死,却看不到臣的爱人,被那么多人残害在大雪之地,身死他乡被野兽蚕食!臣赶到之时,想要收拢骸骨都不能。陛下恨一场大火烧尽骸骨,臣却恨自己不能与她一起葬身梅林火海之中,而不是事后,连衣冠冢都无法相立。陛下恨生而不能相守,臣却恨自己就算人死也给不了她半个名号。陛下还能昭示天下陛下的情和痴,臣却只能暗自守着自己心中一角,却依旧给不了她安宁。臣怎么不动皇上的心痛?臣如何不明白……因为明白!所以更不能让皇上错下去!更不能让你、陷入无心之境!皇上说臣无心无情,是因为臣的心和情,早已经随着那个人死了,所以只能容下天下。而再无情。陛下常问臣的心在哪里,臣无心,只有无心,才能装得下天下万民。” 凌宣毅震惊,半晌才说: “所以,你房中那无字的牌位……” “臣给不了她什么,既然无法护她周全,但能全了臣心。”顾君愁说。 “朕看得出来你心有所属,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凌宣毅笑,“看来季相其实是鸾凤阁的主人,对不对?” “是,师傅确实是鸾凤阁主人,”顾君愁也不再隐瞒,“只是师傅想要作乱的事情,却并非师傅所谋。所谋者臣从未见过,但臣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存在。” “当然,一个季宾也不会想着要这个天下。”凌宣毅笑着说。 顾君愁愣住,半晌凌宣毅才说: “好了,顾相,你也该回去了,不日朕会想办法让你复职,只是,你要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解释一下,为何你顾相,多年未娶。” “皇上……”顾君愁感激——凌宣毅此举,就是要给他那个妻子,一个名号,让天下人明白,其实顾君愁并非无情。 如此,君臣知心。从此再无顾忌。 184、宫闱春日 锦朝皇宫,分为东西六宫,还有后花园之中的湖心小筑和太后所居的颐年殿。 六宫之中,多是旧时宫殿,但是不乏新建的宫殿。由于锦朝是在律国国都的基础上建立而起,倒是以前不少律国的宫殿名称都被改了过来。凌宣毅给自己的女人赏赐的后宫都很讲究,潘贵妃的延庆宫,取义延后,而潘玉颜名字之中有一个“颜”字,当然更适合。至于沈贵人的茹月轩,也是一个道理,沈贵人名如鸢,茹月轩其中有她的“如”音。舞非烟虽然是封了贵妃,也赐号“安”但是并没有改名湖心小筑。 致和一朝没有皇后,也没有皇贵妃。潘玉颜、潘贵妃乃是皇上还是太子之时的太子妃,所以也就有掌管六宫之权。至于太后,虽然对后宫有所涉足,但是毕竟已经是颐养天年的年纪,所以对宫中诸事只要潘玉颜并不过分,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则没有皇后,大家自然不用行礼,也不用早起去请安。后宫中自然是安乐得很,冯莺的回来也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加之小寒又过,不多久就是致和十年的春节,宫里多少都忙碌了起来。 宫人有家人的自然是盼着这个节日,因为唯有春日里,才能够有省亲、入宫探亲的机会。若是没有家人的,或者是日子远了的,自然是不会盼着春节,却也能够在春日里捞着些彩头,当然是因为春日里各位主子都高兴,赏赐也能够多了一些。 陆英一早给舞非烟讲明白了春节是怎么回事,舞非烟也就笑嘻嘻地给陆英说她要去皇家马场打猎。陆英拗不过只能陪着去,不过好在马场早上没有人,舞非烟弄到了一直雪白的狐狸,虽然因为射箭的缘故损坏了一张上好的毛皮让舞非烟难过了好久。不过舞非烟还是兴高采烈地用那些东西做出了一个小小的狐狸帽帽子,帽子毛茸茸的触感让人看了就觉得很喜欢。还有一个白色的暖手炉。想了一会儿,舞非烟说: “陆英,你带我去看看宫里的人?” 陆英说: “娘娘想去看谁?” “你不是告诉我说春节大家要互相串门?我就去看看她们呗,想去看潘贵妃如何?我看着她虽然人心高气傲,不过还是个直爽的性格。走我们去瞧瞧,她不是还有个小儿子,我们送她儿子这顶帽子如何?” 陆英惊讶地看着舞非烟心说你们戎狄女子不是不考虑这些的么,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于是陆英在一阵莫名其妙之后带着舞非烟去了延庆宫。延庆宫中当然不会只有潘玉颜一个人,还有前来拜会的侯爷夫人芙蕖。 芙蕖看有客人来了自然起身拜别,陆英拜过了芙蕖说了一句: “见过侯爷夫人。” 舞非烟听了停下脚步: “侯爷、夫人?” 陆英这才指着离开的芙蕖的背影说道: “那个是迁安侯爷的夫人。原来她也是在宫里的。” 舞非烟蹙眉想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想起来为何“迁安侯爷”这个称呼如此耳熟,而是进去给潘玉颜笑着做了一套礼,才把自己的礼物送了出去。陆英在旁边解释说是舞非烟自己亲手做的,这个时候潘玉颜都惊讶到不行。连忙让蓉儿去取来了上好的布匹回礼,从没有想到这个安贵妃竟然会主动来找她,还以为戎狄女子定然是不懂礼数的,此番先被安贵妃拜访了,还让潘玉颜觉得是自己失了礼数,不过看得出来那个帽子很漂亮。也很用心,潘玉颜心里高兴,自然留舞非烟多说了一会儿话。陆英在旁边翻译也没有多什么。 “如此还是感谢安贵妃的心意,本宫代振儿多谢了。”临走了,潘玉颜还多说了一句。 待蓉儿送客之后,潘玉颜才对着那面镜子说: “奇怪,为何本宫对她却是半分都恨不起来?” 蓉儿在一旁帮潘玉颜捶背: “那是因为主子心软了。” 潘玉颜倒是不置可否。相反舞非烟对陆英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她屋里的那面镜子可真好看,看得出来皇上很喜欢她嘛。她也长得蛮不错的。” 陆英自然地回答: “当然,他是皇上年幼时期的妻子。” “可是你不是告诉我说皇上只爱一个人叫顾筱君还和我长得很像?”舞非烟似乎不明白为何深爱一个人,竟然拿还会有妻子。 陆英头痛地解释了一番什么叫权政,可是却只是换来舞非烟一句“你们中原人就是爱算计”。 从延庆宫到茹月轩较远,所以干脆先去了储秀宫。冯莺对舞非烟倒是热络,拿来换的东西却是一颗上好的琥珀,琥珀里面还有一只完整的蜘蛛。陆英看了就觉得慎得慌,可是舞非烟却很喜欢,立马用绳子串起来然后挂在了脖子上。 龚氏对舞非烟很恭敬,但是舞非烟似乎并不喜欢龚氏,只是寒暄了几句就要走。这会儿冯莺却说了: “待会儿还是先去看过了莞嫔,再去看沈妃。” 陆英好奇,明明从储秀宫去茹月轩要近些,但是不知道为何要绕路,最后采取看沈如鸢。冯莺所说的话蕴含了什么意思陆英还没有来得及考虑清楚,舞非烟就已经答应了下来,于是舞非烟带着陆英往紫氏那边过去了。紫氏自从小产以后自己一个人主了一宫,莞嫔这两个字乃是太后给紫氏的,紫菀的“菀”字太后觉得不好才用了这个“莞”,毓秀宫之中倒是要干净多得,主位的莞嫔本来就是性子清冷的人,而这里最好就是桃花,冬日里都谢了去,却也看出别样的风味。在这个时候,紫菀却是等在了门口,带着似笑非笑的冷意,看着远远走过来的舞非烟和陆英。 “见过贵妃娘娘。”紫菀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也懒得等舞非烟说好,自己起来,抱手站在旁边。一众宫人虽然着急,也知道紫菀就是这样的性子,干脆先后拜倒在地,对着舞非烟行礼。 舞非烟却没有看这些人,却很是好奇地看着紫菀: “她当真是莞嫔?” 陆英点头: “她就是莞嫔。” 舞非烟笑起来: “果然是个冷面冷心的人,不过很聪明。” 最后舞非烟笑着送了些东西给紫菀,就带着陆英离开了,任是谁都看得出来,毓秀宫的主人并不喜欢任何人来,自然也不愿接待任何人。 最后舞非烟去了茹月轩,茹月轩里面比较暖和,毕竟沈如鸢久病也经不起冷,不过沈如鸢还是带着莒南公主等在了门口,沈如鸢笑着说: “倒是让贵妃娘娘来看我这个病人,真是不好意思。” 舞非烟摇头,却蹲下身去讲自己做好的手炉递给了那个小女孩——陆英也是第一次见莒南公主,这个女孩长得很是秀气,没有凌宣毅一点风范,带着怯意看着舞非烟,不过看见了那个雪白柔软的手炉自然地也就亲近了舞非烟几分。莒南公主显得不像凌宣毅和凌振也不像,和沈如鸢一样整个人都透着软和江南的气息。陆英拜见了公主和沈妃,然后才一行人进入了茹月轩里面。 “看得出来,她是个文艺人。”舞非烟评价。 陆英不好翻译只能说: “娘娘说沈妃娘娘您琴棋书画皆通,了不得得很。” “娘娘客气,这些都是小女子的玩意儿,比不得娘娘善于骑射,能御马远行。”沈如鸢笑着将桌子上的糖糕递给莒南公主,然后才对旁边额奶娘说带莒南公主去旁边的厅房里面玩。沈如鸢也送了舞非烟一些东西,但是在陆英看来太过华丽和贵重——皇上难得赏赐的苏绣也被沈妃送给了舞非烟,还有上好的马鞭也是送给了舞非烟。似乎超过了春日礼的范畴。 “她肯定有话对我说,用你们中原那句老话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舞非烟笑着对陆英说,却还是抬起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陆英无奈只好等着沈如鸢继续,可是沈如鸢明显不像要继续说话的样子,沈如鸢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娘娘让我想起淑惠皇后。” “这个我知道啊,他们都说我们两个长得像。”舞非烟不在乎地说。 “所以才要让娘娘小心,不要步了淑惠皇后的后尘,”沈如鸢笑了笑,“皇后娘娘圣宠之下尚且会被人谋害,何况娘娘来自戎狄,根基不稳,还是多加小心得好。陆英,你可要护得周全了,莫要叫娘娘出了和皇后当年一样的事情。” 陆英当然点头: “我自然会保护好。” “那就好,”沈如鸢笑,却饱含深意地看了舞非烟一眼,才开口说道,“娘娘的兄长,近来可好?” “他很好啊。”舞非烟不明白为什么沈如鸢要问。 “若是娘娘有空,记得告诉他,这宫里还有人很是惦记着他呢。让他不要忘记了。”沈如鸢笑着,然后起身准备送客。 舞非烟突然明白过来,一把抓住沈如鸢: “她在哪里?!” 185、风中烛火 没有等陆英明白舞非烟在问什么,只是看着沈如鸢眉目依旧婉转看着舞非烟着急却还是保持着那种温和的笑意。也就只有这一次,陆英突然觉得沈如鸢的笑容带着不可预知的深意,是她完全不能够明白的东西。 这一会儿舞非烟自己也知道沈如鸢是不会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看向陆英的时候陆英却告诉自己陆英已经将她的话告诉了沈如鸢,这个时候舞非烟看沈如鸢却终归明白了冯莺那么一句话的原因。 想到这里,舞非烟反而冷静了下来,微微一笑: “如此,多有打扰,我们先告辞了。” 舞非烟带着陆英离开,送他们出来的人是空翠,空翠记得陆英帮着自己的主子,想着也就在舞非烟坐上轿子的时候悄悄给了陆英一个暖手的手炉: “陆太医,奴才笨手笨脚做的东西,你也莫要嫌弃,想着你也是在宫中一个人,冬日里弄药材的时候莫不要伤了才是。” 陆英感激地看着空翠: “姑姑客气了!这个手炉的针脚极好的,陆英怎么会嫌弃。” 也知道空翠是偷偷给自己的,于是也不耽误,谢过了空翠之后跟上了舞非烟的脚步——陆英不知道空翠看着自己的眼神温和哀伤,空翠这个年纪的宫女在宫中算是老了,但是到底是沈如鸢的乳娘所以也就一直留在了茹月轩,至于这个宫女到底有什么故事是没有人会知道的。 陆英走了一段路才想起来自己近日里给太后弄得补品还在太医院里面没有送过去,想了想便问了舞非烟: “这会儿要去哪里?” “回去。” “嗯?”陆英有了一丝疑惑,本来舞非烟在这一日里面不首先去看太后就让舞非烟觉得奇怪了,此刻竟然还忘记了太后这件事情,陆英不由觉得舞非烟是忘记了这件事情于是提醒说道: “娘娘你还没有去看太后呢?正好我这里有一份药也要送过去,不如我去太医院取来了药一同过去?” “我为何要去看她?”舞非烟反问。 “您嫁给了皇上。那个是皇上的母亲,自然也就是你的母亲。就算娘娘你不认为她是您的母亲,作为宫中的长辈,您也应该去看看才是啊?”陆英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可是你给我说过,她并不是皇上的生身母亲,”舞非烟看着陆英,笑眯眯地说,“你总是劝我要干着干那,你知不知道你看上去和刚才站在茹月轩门口小心翼翼送给你东西的那个老妈妈很像!你可不是我的乳娘喔。” 陆英先是一愣心说原来舞非烟看见了,然后才说道: “就算不是生身母亲。她也将皇上养大了,你也应该去看看她啊。”陆英不明白舞非烟纠结的点在哪里。 “在我们戎狄部落,只要不是生身母亲。就不是母亲。比如我的母亲很早就死了,无论后来是谁养了我,我都不会认她当母亲。父亲也是一样,何况戎狄部落不像是你们,有那么多的规矩。一个小孩就算生下来是父母双亡的。整个部落也是会养大的。不像是你们宫里人那么脆弱。”舞非烟说起来很是骄傲,陆英也知道舞非烟是从小父母双亡的,但是到底是如何死的,陆英却是不知道。舞非烟也没有记忆。 “你要去就去吧,我要先回去了。”舞非烟说着,自顾自地带着人走了。 陆英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对舞非烟的到来太后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示太过厌恶或者是喜爱,但是舞非烟这样对太后的无视态度却并不是最好的,陆英还想着要如何劝舞非烟好歹去见见太后。自己带着药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天宴在门口披着厚重的斗篷看着院落里面的人扫去了落叶换上了新的红纸、燃灯。天宴看见陆英来了,才走出来迎上去: “陆大夫怎么来了?” “来给太后送药呢,王爷已经回去了,我那个小徒弟也不在。今天日里陪着安贵妃呢。这会儿时间到了想必姑姑差来的人和我错过了,所以我就自己来了。”陆英说着。还是扬了扬手中的药盒,冲天宴自然地笑了笑。 天宴给陆英的感觉不错,骄傲带着谦和的女子,平易近人。和很多的人都能够相处的很好,还有天宴方才和那些宫女、太监都能够和天宴很是平和地交谈,每个人看天宴的眼神都是带着崇敬和笑意的。可见天宴在这里很是得人心,自然的太后也很是喜欢天宴。 太后看见陆英亲自来了也算是高兴,自然和陆英多说了两句。知道陆英陪在安贵妃旁边,自然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着陆英这个太医,还是曾和自己结下梁子的陆家,太后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 “陆太医今日里都陪着安贵妃?” 陆英点头: “是。” 她刚才没有说安贵妃是去拜访了嫔妃,不过是不想要加深了太后对安贵妃不来看她的事情的映像。这件事情自然是不能瞒下来的,因为太后到底在宫中日子很久,再大的事情也瞒不下来。不如让时间来遗忘这件事情。 “你是太医院首辅,不是后宫中人,虽然和后宫来往密切,但这样总是于理不合的。”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才端起桌上的茶淡淡地说了一句。 陆英没有想到太后竟然如此说,现在舞非烟汉话并不是很通,宫中能够懂得胡语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虽然懂得胡语的官员很多,但是到底都是男子,有诸多不便。陆英是太医院首辅,确实有不少太医院的事情要忙,但是如果是被提升到了“于理不合”的地步,陆英也知道太后是要找麻烦,不过她还是开口说道: “太后说的是,臣也想着等湖心小筑的宫女听懂了安贵妃的话,或者是安贵妃学会了汉话,臣也就回到太医院去。” 太后摇头,眯着眼睛看了陆英一会儿,才说道: “太慢了,学这等东西,若是学的人无心,就算十年也是不会学会的。那姑娘一眼看过去,哀家就知道,不是能够捆住的主儿。她叫哀家想起皇后娘娘。” 又是皇后。 陆英心里暗叹不好,面色上却不变,带着浅浅地笑意看着太后,等着太后继续说。 太后开口说道: “太像,终归是苦果。” “而哀家,不希望后宫生乱,危及皇上。” 陆英点头,起身对着太后拜下: “太后苦心臣明白,臣会加快些,好让宫女们都快些学会了。” 太后话里有话自然是针对舞非烟——舞非烟若是想要学汉话,怎么会学不会?陆英学戎狄语言也没有用太多的时间。 太后看着陆英,良久才说了一句: “陆太医,哀家问你一句话。” “太后请说。” “陆太医蕙质兰心,几次都能够适时地拦下皇上的冲动。哀家想要问你,陆太医可有想过——入宫?”太后说出来以后,自己放下了手中的茶,将手放在了桌上,但是陆英看得出来她的手微微在握紧,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什么?”陆英知道臣子不能对上位者反问,可是由于太后说出来的话让陆英抬惊讶了,所以陆英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陆太医想要入宫么?成为皇上的妃子,以后宫女子的身份,来帮助皇上。”太后继续地说了这一句,解释了这么多。还是一点都不觉得这个说法很是奇怪也唐突。看着陆英惊讶,太后才开口继续说: “虽然这种说法很唐突,可是后宫之中不少女子都是因此入宫的。后宫之中,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是因为圣宠而入宫的。陆太医你常在宫中,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陆英这会儿明白了太后话里的意思,于是再拜: “太后抬爱,但是臣并没有如此想法。何况,臣于后宫之中,犹如风中一叶、风中烛火,臣不想落入如此地步。” 太后看了陆英一会儿,才说: “再说吧。你先回去吧。” 陆英这才赶快离开了颐年殿要走,走到了门口才被天宴追上,天宴才说道: “晚些时候,等太后睡下来了,我再去湖心小筑找大人。” 陆英点点头说: “是了,那就晚些时候等着姑姑,陆英太医院还有事,先行一步。” 陆英走了之后,天宴倒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太后。待天色晚了下来,才自己一个人披着斗篷往湖心小筑走过去,到了渡口的时候守着的太监还问了一句: “姑姑这么晚了来找安贵妃么?” 天宴点头了以后才来到了湖心小筑,在宫女的指引到了舞非烟的面前的时候,舞非烟正在看那个冯莺送给她的鞭子,这会儿抬头起来正好看见了天宴。天宴刚准备开口,却看见舞非烟突然暴虐起来的神情,舞非烟扬起手中的鞭子直接卷向了天宴的咽喉。 天宴一愣,却翻身往后一个漂亮的小跳离开了舞非烟的攻击范围: “娘娘快住手——” 186、汹涌暗河 舞非烟看着天宴躲开了自己的攻击,冷冷地低声咒骂了一声然后反手再过来,却扫翻了旁边挂在廊前的灯火,直接引燃了因为要庆祝春节而挂起的红色帐幔。舞非烟也不在乎这些,还是往死里朝的攻击手法直接冲着天宴就招呼了过去。看见了起火,那些守着的宫人可是吓破了胆——当年淑惠皇后可就是被烧死的,这会儿安贵妃这里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恐怕是九条命都赔不起。 宫人和太监们纷纷过来救火,却是看见了自家娘娘竟然和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打得难解难分,不知道是哪一个小太监情急之下竟然喊了一句: “来人呐!有刺客!” 这一喊可非同小可,御林军之中不少都是高手,加上皇上也派了不少人手来守着湖心小筑,这会儿听到有人叫有刺客,御林军可是不敢怠慢,但是因为湖心小筑到底是在岛上,御林军来之前,舞非烟还是和天宴打的难解难分。 天宴手上没有武器,唯一有的就是宽大的斗篷,整张脸都被风帽给遮住,自然是没有人能够认出来是天宴。天宴本来穿着这样的斗篷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太后并不喜欢自己宫中的宫女去学戎狄语言。却没有想到竟然派上了这样的用处。 舞非烟出手狠辣直接就是想要天宴的命,而天宴却是步步避让。或许是觉得这个院子里面人太多,两个人打着打着也就从地上离开直接上了房顶。看着自家娘娘身手如此了得,几个宫人忙着救火的同时感叹如果是有刺客来杀贵妃,看来还真是要废上一番功夫。 这会儿陆英也已经闻讯赶来,不过因为御林军忙着要上岛没有多余的船来载陆英过去,陆英着急可是却过不去只能在旁边看着,远远看见着火还有人声混乱。陆英只能盼着舞非烟不要出事才好。 “娘娘快住手,若是惊动了皇上这事情就不好办了!”天宴着急地低声提醒。 可是舞非烟听不懂天宴在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 “多少年来不见身影,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死了,却没有想到躲到了锦朝的皇宫之中,你们害得戎君与主母生离死别,害得我部落不得安宁,这笔账今天就用你的命来偿!”舞非烟说着,手下的招式越来越狠。 天宴一味避让终归是受了几鞭子,手臂上蜿蜒下来血迹低落在屋顶。而天宴眼看着御林军团团围了过来。自己恋战下去自然是要被太后发现了而且也解释不清楚,太后对她有恩,如此若是惊动了皇上。皇上本就对太后国度干预后宫不满,借此发难自然会让太后离开。天宴想来,干脆地让舞非烟一鞭子抽中自己胸口,重伤之下天宴自然地向后落去,直接掉入湖中。 舞非烟咬牙切齿: “你——!” 她知道一旦入水怎么还能够找得到人!舞非烟气急败坏地骂了几句。然后不甘心地追到了岸边,却看见御林军十分恭敬又小心地在询问什么。看见她来跪拜之后就问了起来,舞非烟只能听懂大概可是还是不太明白。小宫女看着着急的同时陆英这会儿也才走上岛来: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快!要他们去追!”舞非烟看见陆英来了,非常着急地指了指这些御林军,她看出来了御林军的武功很好。“去追那个落水的人,那个灾星!” “灾星?”陆英略微一惊,但是没有完全将舞非烟的话转达给御林军。只是要御林军好好搜查刺客的下落。因为陆英似乎明白了——舞非烟认识这个刺客,这件事情暂时不能闹大了,若是闹大了,自然是后宫波澜。 待人都走远了,陆英才问: “娘娘说的灾星是谁?这是娘娘的故人?” “我才不会认识这种人!都是因为她们那善良无害的样子!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舞非烟冷笑。“应该说是仇人!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啊?”陆英惊讶。 舞非烟却拉着陆英往屋里走,然后才对着陆英说起来: “她们乃是漠北的一个部落。只是因为受到了神明的诅咒她们部落在二十年前就不再出生男婴,部落的势力越来越弱自然会被别的部落蚕食,被抓走的妇女也和别的部落的男子通婚,然后生下的孩子也全部都是女孩儿。长此以往别的部落也对她们避如瘟疫,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奈何人总是要活下去,她们的部落逐步解散,每个人都隐藏自己的身份流浪在草原上,然后被别的部落的人收养或者领走。虽然依旧无法破除生诅咒,但是相安无事多年。直到戎君统一整个漠北草原,所有部落合而为一,这些女子又再一次地聚在了一起。也就是那个时候灾难便降临了。” “灾难?”陆英听着只是觉得什么诅咒什么的都是神话故事。 “对,灾难,水源枯竭,”舞非烟非常严肃地说,“若非如此,我们又如何会从漠北迁移到了靠近锦朝的这一侧?” 陆英心里嘀咕你们不是因为游牧所以要到处跑么。 “部落的人认为是她们带来了灾难,想要将她们全部献给了天神来平息神明的愤怒。于是不管是嫁人生女的,还是只是跟随部落的女子,全部都被交出来,绑在山顶上任凭雄鹰、狼和其他生灵享用,哪怕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有遗漏。这样天神就可以原谅她们曾经犯下的过错。” “这么残忍的事情……”陆英想着那都是人的性命啊,感叹之后陆英摇头,“神明怎么如此狠毒,要那么多女子去陪葬。” “那是因为他们渎神在先!”舞非烟激动,大声叫起来,“一年一度的祭祀都是要用上好的牛羊肉来作为贡品侍奉神明,她们族人不仅准备不出来牛羊肉,还用苍天之子的鹰来代替,这就是对神明的触怒。” 陆英知道戎狄敬重鹰,这一会儿也就明白了,可是还是有疑惑: “她们为何要用鹰?明知如此会触怒神明,还有为何她们打不到牛羊肉?” 舞非烟翻白眼: “陆英你也太好人了吧?关心这些做什么!总之她们触怒了神明害死了我整个部落还害得戎君和他母亲生离死别,这样的人看见一次杀一次!” 陆英总算是明白了,可是又摇摇头: “可是娘娘你刚才说所有的人都被送给天神平息愤怒了?” 舞非烟摇头: “不、我们以为是全部,可是其实我们可能遗漏了什么人。直到后来她出现在哥哥身边,才是真的害人不浅。” “她?” “她就是月族的女子,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人将她供出。而且她那日也恰好不在族中,那次之后天神再无惩罚我们也自然没有多想。可是就是她害得戎君在战场上,不能来件自己母亲最后一面。若非她求救于部落,戎君怎会在母亲重病之时离开部落。若不是为了救她娘,我父亲如何会去雪山打猎被狼王杀死,我的部落又如何会被瓦解蚕食?!”舞非烟说着,自己却带了哭腔,她一直是坚强的,但是翻开这些伤口的时候,还是会有那么一丝脆弱,但是因为带了恨意,却显得有些狠辣。 陆英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却听见舞非烟继续说: “我以为她已经死了,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活着?多年之前我们将她逐出了漠北,怎么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她!原来是跑到了锦朝皇宫里面躲起来了!若是让我找到了她,还不早早就手刃仇敌来的痛快!” 虽然,戎君总是告诉她,这一切和那个女人没有关系。但是,如何没有关系?!戎君母亲死之前喝的都是那女人煮的药,为什么偏偏那一天她就出事了?平日里那么无辜,其实早就算计好了吧? 陆英知道舞非烟生气,但是还是想了想说道: “娘娘还是早些睡吧,折腾了半晌呢。” 舞非烟气着哪里睡得着,想了想说道: “我去找冯莺去!” “这么晚了冯嫔娘娘应该睡下了……”陆英想要阻止,却根本来不及。舞非烟已经出了门去。陆英倒是不担心舞非烟,她看了看地上的痕迹想了想方才舞非烟说的话,却突然想起来今晚天宴说过要来,怎么出了如此事情天宴竟然还不在。陆英担心但是又想着天宴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就不好了,便问了守宫的两个侍卫: “今晚天宴姑姑可曾来过?” 侍卫摇头道了没有,陆英却不知道这两个侍卫是才换班上来的,怎么会知道这事情。陆英看见侍卫摇头以为他们是回答了没有,也就放心自己回太医院去了。 却没有看到,在人群渐渐散去的阴影里面,天宴换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手染鲜血,脸色惨白地看着陆英离开的方向,眼里全部都是哀怨和悲伤。而她身后,早些时候给她摆渡的宫人、还有见过她的守卫,已经全数七窍流血死在了树后。 187、焉得书剑 安贵妃的湖心小筑有了刺客还有起火,让凌宣毅狠狠的责骂了御林军的失职,干脆让一部分御林军直接住在了小岛的外围。陆英也被凌宣毅专门地叮嘱过要好好照顾安贵妃,平日里没有什么事情也就在岛上陪着舞非烟就是了。 陆英倒是自己觉得无妨,可是却总是想起了太后那一句问话。太后这样说出来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太医院是为了宫中人和皇室的健康而存在的,但是太医院到底是臣而不是宫女,陆英虽然是女子身份上有很多的便利,可是却在礼教上不合适。 陆英今日在教完了清正王爷功课之后,就一直在太医院里面看那些草药。她离开的日子里面太医院新入的草药很多,陆英一一看过了以后还是觉得这些草药对于皇宫来说应该好好整理了才是。 不过,自从陆英回来以后就真的没有见过唐含笑就是了。清正王爷也说了唐含笑在陆英离开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不过好歹陆英现在是回来了,那个丫头一心里想着要扬名立万怎么现在却不见了人影。虽然乌头和首乌都分不清楚的一个丫头,但是到底是唐门大小姐,这么久了不见人竟然也没有人来过问。或许是回唐门去了,陆英想着,唐含笑是离家出走的,唐门应该也不会轻易回去吧。 不过倒是真的因为在意唐含笑的事情,陆英什么都没有看进去,想来还是给唐门的人传信过去比较好,可是陆英不在江湖中,不知道如何去给唐门联络,想来想去最后只能想到一个人能够有这种本事。于是陆英毫不犹豫地去找了星沉。 堕星台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况:淑惠皇后在世的时候,堕星台的常客乃是淑惠皇后、冯嫔。而淑惠皇后过世以后,堕星台的常客就成为了陆太医。 “你一定有办法知道唐含笑在哪里!”陆英开门见山地对着正看着面前一盆子清澈的水的星沉。 那石盆里面乃是阴阳八卦的石刻。不过星沉似乎根本没有在看,只是煞有介事地弄好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才抬头看着陆英: “我啊可是锦朝的星官,你拜托我帮你看别人的命运可以要出好多好多银子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是锦朝的星官出场费很高,可是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奥算我钱,你还有良心么?”陆英看着星沉。 “嗯对啊对啊,我就是要收钱。何况如果是要算交情的话,我和月落算是认识了几千年呢,就算是他来我都要收钱。陆英你就不要想着欠我钱了!”星沉还是笑得一脸诡异和狡诈。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你要收多少钱?”陆英暗自也算了算自己的钱,俸禄加上外面医馆的钱。应该够了吧。 “你看啊,外面算卦的那些人收钱是三文。京城里面的要收五文。若是深山里面出名的人则是要收一金或者更多。我嘛,好歹是算卦很准的人,所以算卦呢我就收十两黄金好了,解卦的话再来十两黄金。然后如果还需要化解方法的话,嗯,就算十两黄金好了。”星沉说的一本正经。 陆英心痛: “好贵。” “那就不要算嘛,唐含笑走了就走了,你自己一个人担心也没有用。好好的当你的太医不是挺好的么?”星沉笑得很是诡异,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扇子挡住了嘴。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英。 “星沉你很缺钱么?”陆英偏着头看着星沉用奇怪的表情问,星沉本人不是故意要钱的,平日里很少会见到星沉给自己借钱。于是陆英只好这么想。 “堂堂锦朝星官怎么会缺钱。”星沉不满地站起来,然后“啪”地一声合上了扇子,然后看着陆英说道: “好了好了,我给你算便宜点,八两黄金如何?” 陆英咬牙。反正多过六个月也就赚回来了,点点头说: “好。” 星沉这会儿却停步了。看了陆英一会儿,才问: “唐含笑那个丫头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陆英看见星沉正经起来,也就如实回答: “以前我是顾筱君的时候,身为郡主能够认识的人也只能是皇家子弟,还有大臣的儿女。不能够认识任何一个江湖人,而且也不知道出了宁王府之外的事情。而唐含笑是我成为陆英以后,第一个认识的江湖人,也算是以陆英的身份认识的新朋友。况且,我答应了她,要帮她。所以,对我来说她很重要。” 星沉看了陆英一会儿,才沉默地带着陆英走上堕星台的高塔处。看了一会儿日落,星沉才说: “陆英,不如今日你先回去,过些时候我再告诉你结果。” “怎么了?”陆英隐约觉得不对,拉住了星沉的衣角,“唐含笑出事了是不是?” 星沉挑眉看着陆英,沉默了半晌才说: “没有,你不要乱想。” “你故意要收我钱就是因为你不想我知道,”陆英反应过来,继续追问,“如果唐含笑真的没事,你怎么会问我在不在乎她?” “我……”星沉无奈,叹了一口气,蹙眉看着夕阳坠落,最后一丝光芒沉寂。这个时候星沉才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英看着星沉如此,心里突然沉了下去,拉着星沉衣服的双手也颤抖了起来: “她到底……怎么了?” “死了。” 什么?!陆英大惊,却看着星沉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陆英,一双漂亮的眸子深邃不见底,但是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陆英颤抖地看着星沉,完全不能相信星沉话里的意思。 “我不能参透的星象只有你的,可是如果一个人的星象全部终止了,那么就是这个人已经不在了。”星沉继续说。 “唐含笑的星象,我已经看不到了。” “不、不可能!”陆英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也没有管,“她是唐门大小姐,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就算是她什么都不懂,可是她还要想着扬名立万还要想着回去给她父亲骄傲呢!她那么强悍的人怎么会死?!我不相信!” 星沉任由陆英抱着,听着陆英说着。 “她还年轻!为什么……”陆英整个人站不稳,抓着星沉滑落在地上,半晌,陆英止住了哭泣,抬头看着星沉: “她是怎么死的?” “你走以后,她留在宫中也没有意思。离开皇宫之后,就出了事。”星沉淡淡地回答——却隐瞒了唐含笑离开的原因是为了去找陆英,知道陆英是在蜀中失踪的,于是想到唐门原来在蜀中暗藏了无数的地道和暗线,然后想着要用这些来找到陆英。 “怎么出的事情?”陆英擦掉眼泪,站起来,看着星沉。 “被人下毒。”当然不是只是下毒那么简单,毒发的时候还被多少人围攻,身上的伤口多得数不清,那么曾经能够暗夜飞行在御膳房偷吃的唐门大小姐,就算是中了剧毒,也依旧是坚持着,一点也没有丢唐门的脸,哪怕最后是惨死,尸体被送回了唐门。 “谁干的?” “你要为她报仇?” “我收了徒弟,徒弟死了,师傅自然是要为她报仇的。”陆英说的理所当然。 “可是陆英,你只是一个大夫。莫说是唐门大小姐,一个普通的武林中人你就奈何不得。如果杀她的人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呢?如果杀她的人你得罪不起呢?你何德何能?为她报仇?”星沉反问。 “我……” “她的仇,唐门自然会帮她查、帮她报仇的。” “可是,我想要知道。”陆英坚持。 “……”星沉想了想,才说道,“杀她的人使得一手好毒,而且人在宫中。” “你是说冯莺?!”陆英大叫起来,冯莺的心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狠?! 星沉连忙拉住陆英,摇摇头: “你不要被她杀了一次就什么事情都往人家身上丢好么?不是冯莺。唐含笑还算是她的堂妹,冯莺没事杀自己堂妹做什么?” “可是我记得冯莺的母亲来自唐门外堡,而外堡和内堡一向是不合的。” “那为什么不早下手呢?再说冯莺杀了唐含笑对于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呢?”星沉无奈地摊开了双手,“冯莺虽然很多事情上狠绝得紧,但是这一次真的不是她。” “那还有谁?善于施毒的人……”陆英想来想去,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可是由于太过惊讶,陆英竟然没有说出来,捂着嘴惊恐不已地看着星沉。 星沉看到陆英这样于是笑着点点头: “看来你是知道了。” 陆英大为惊讶地看着星沉: “这么说来……” 星沉笑眯眯地看着陆英: “其实你早就知道答案了,只是你不敢猜测而已。” 柳如烟知道陆英的真实身份,而在宫中精通毒药的本事还和柳如烟相关的人——只有一个。可是这一个人,陆英不寒而栗,怎么会是她?那个从来没有人怀疑她的人。 188、何为江南 长亭十里柳如烟。 京城人多数知道这是用来形容那个带着女气柔弱的迁安侯爷的,然而江南女子却知道那是一个风流少年郎,以好词调,能够弹琴吹箫论剑江湖,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江南一地颇为出名,虽然说年少时没有现下名誉天下,但是却能够在江南泛舟——引起万人空巷。 那年那个少年意气风发,曾想着要踏歌寻梦,寻一红颜知己一并携手天涯同欢。都说那长亭十里柳如烟,乃是天下第一才子,说他的文辞名满天下,文人传颂,其实又有几个人知道,他最好的词作,不在忧国忧民,不在风花雪月,而在相思而在江湖踏浪。 当年柳如烟江南泛舟,却正好遇见了沈如鸢茶楼听雨,时下当红的歌姬正在唱了小曲。柳如烟年少兴起,便直接从小舟中一跃入了茶楼,然后随性长箫附和而上。而后却没有想到那悠悠小楼之中,竟然伴随着起了琴声,悠扬婉转。 本来柳如烟不过是随性而为,却发现竟然有人相随,兴致盎然便更是长音扬起,那琴声竟然也能够完美契合其中。后来红压板都已经停下,那歌姬也愣在当场。小小茶楼之中人人噤声,都是听得琴箫合奏。 那,是一曲新词。 歌阑人阙,新雨清荷花,却是悠游多少能能一笑论文,清歌狂曲,此会几时又? 柳如烟本一向乃是天之骄子,虽然不是自负,却有才情。多年流连江南,却没有想到竟然能有人用琴声和自己的箫声如此契合。当下心中有了无数的期盼和好奇,奈何一曲终了,人人皆是赞叹于他柳如烟的才情。待人群稍散,却再寻不到这个奇女子。 柳如烟从此便常去茶楼。偶尔也吹箫附和,却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其实, 沈如鸢当时并不知道入小楼的人乃是柳如烟,只是听得箫声下意识的拨响了琴弦,那日正好办了一架新琴,在手边听着那曲子,不由得随意附和而上,后来那人认真起来,沈如鸢自然也认真。 若非曲终之时,茶楼之中有人说了一句“不愧是柳如烟柳公子”在雅间内的沈如鸢根本不会知道那个人就是柳如烟。所以沈如鸢自然没有想着自己会和柳如烟有何种交集。加之本来家里请来了一些江湖人,给沈如鸢教了些武功。后来又入了一脉道观去学了不少道术,只是沈如鸢的师傅却是奇人一个。喜欢调制香料,却也深谙毒术。 柳如烟在江南日日守着希望能够遇到那个弹琴的人的时候,沈如鸢却正好学到了香料的调制方法,还有那琴声之中如何制敌的手段。魔音之功,却没有想到竟然隐没在小小道观之中。 待两人再相见。却是在那江南名琴长亭所卖的会上。柳如烟技压群雄,便能够赢得那把琴,却被众人要求弹一曲。柳如烟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的琴不如一个女子,说他要这把琴只是想要将这琴送与那个素昧谋面的女子。 当下多少女子面面相觑,有的不少心碎离去。这番话岂非不是爱慕之意,柳如烟却只道说让大家给他做个见证。希望那日那位姑娘能够出来相认,或者有哪个人能够指出,却也可不妨告诉他。 沈如鸢时下在场。清楚柳如烟说的正是自己。当时自己年少刚从道观出来,柳如烟的美名早就如雷贯耳,后来亲眼得见,更是在万众之中对着自己说这些情话,当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匆匆带着侍女走开了去。 两人虽然有见面,却又不识得。 许是天公有意。那日又雨。庭外楼中,茶楼人少,柳如烟一如既往等候,沈如鸢却因大雨阻拦无法直接回家,只好重入茶楼。柳如烟毕竟乃是名门公子,眼见这个女子竟然没有雨具。可是眼见沈如鸢没有雨具,虽然半身湿透,却没有半分狼狈——竟是还是落落大方,动人声色。 悄悄问过了小二才知道那是沈家大小姐,柳如烟有意结识,便将自己的雨具给了沈如鸢——江南的雨来,不见得一会儿就去,沈如鸢看着雨具犹疑了饿一会儿,才讷讷指着那长亭说道: “上好的长琴,若是淋雨湿透,却没有了空灵音色,真真可惜。” 柳如烟一愣,却看见沈如鸢脸色微红,心下笑这女子恐怕是个琴痴,竟然是爱琴如命,哪怕淋雨,也不要让琴受潮。这么一来柳如烟便笑了,让楼里的人找来了干衣服让沈如鸢先换上了,温了茶来,想要和沈如鸢聊天。 沈如鸢却干脆地拒绝,笑着对柳如烟说,长亭一曲犹在耳,道间难得晚霞。公子美意心领,却是不如让她弹一曲给他听。 柳如烟本想要拒绝,却总觉得沈如鸢气质令人折服,所以也就让给了沈如鸢。却没有想到,沈如鸢见到柳如烟,第一次所弹得——却是那日他们所合奏的曲子。却又并非完全,沈如鸢所弹,更多了细腻和婉转——乃是将那曲子,重新仔细谱了过。 恰逢此时那楼里歌姬正好挑开了帘子出来,带着面纱看着沈如鸢一会儿才说道: “当真是姑娘,先前日里在会上相见不敢相认,此番见姑娘重新来了,才敢说明。红玉本以为自己一手雅琴已经算得江南一绝,听了姑娘的琴,才明白为何柳公子日夜守候于此。红玉本有心相告,奈何曾有私心。今日有幸重闻姑娘琴声,心知此生定然无法追上姑娘,索性成全。” 不等沈如鸢回答,红玉便对着柳如烟和盘托出眼下此人就是柳如烟所等之人。 两人相识虽然是曲折波澜,但是后来相处却发现了他们有太多的共同点。像是早就相识,默契十足。长歌能起,琴瑟和谐。 没人知道当朝妃子沈氏在江南有什么事迹,更不知道那个温婉而体弱多病的沈如鸢其实不仅仅能弹一手好琴、调一手好香,曾经年少江南的歌楼之上,曾有女子抱琴而来,乘风而归,能以一人之力破君山险障。 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迁安侯爷和沈如鸢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更不会想到他们是一对有情人。 曾经陆英只是觉得这是因为皇权的变动而悲剧的一对苦命鸳鸯,然而却没有想到此刻竟然是还有隐情。沈家和刘佳一样本来是地方望族,然而为何柳家集体迁到了京城最后还封了侯爷。沈家却逐渐没落,即使有女成为了贵妃,儿子也是当朝三品大官。可是沈家还是无权无势,没落得紧。 陆英还是不明白为何沈如鸢要对唐含笑下手,而惹上唐门到底对一个深宫妃子有什么好处?看着陆英犹疑和沉默,星沉反而是宽心地拉过陆英来: “好了,我给你说过了,你找沈如鸢麻烦不如好好想着自己。唐含笑的事情不是叫你不要报仇只是说不是现在。” 陆英咬咬牙算是同意了,然后才说道: “如今想来,才觉得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个样子。” “喔?”星沉来了兴趣,想要听着陆英说下去。 “冯莺为的是冯家的利益才想着要阻止顾筱君入宫,然后和宫中某个恨毒了顾筱君的女子一起合谋烧死我。我一直以为这个要杀我的人是潘贵妃,毕竟她对皇上的爱已经到了全然忘我的地步,可是如今想来竟然觉得不是太为妥当。” “怎么讲?” “冯莺对我,只能算弃、却不是恨,毕竟她这个人是极为骄傲的,我还不至于被她恨,那么杀我的缘由大概并不是因为家里。至于潘玉颜,我则觉得贵妃应该更希望顾筱君入宫,然后在宫中下手要容易得多。”陆英继续说,像是分析着和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星沉这一次才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看来你死了一次变聪明了!” 陆英翻白眼,才不满地对星沉抱怨: “你明明就什么都知道,可是你都什么都不说,就是要让我自己去找去猜。绕圈子或者看着我着急很好玩么?” 星沉这会儿却笑得高深莫测: “陆英啊,要知道有的时候很多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呢,当个幸福的糊涂鬼不是很好么。自古以来都是贤德的人要被天下事累死,你瞧着太祖皇帝时期呕心沥血最后累死在位上的范相,再看看高宗时候直言不讳的尚书大人,哪一个不是被累死的。知道太多心是会累的,所以你就算是不知道,不是也挺好的。” 陆英无可奈何——她就是想要知道的那种性格,当然会因此去刨根问底,而星沉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故意下了套让陆英去钻。星沉就是这样,要做什么要说什么都不会直接说,点到为止,终归顿悟。 “对了,说起来,顾相从牢里失踪的事情,刑部也瞒不下去了。”星沉重新开始了一个话题。 “啊?”陆英以为顾君愁一直在牢中。 “大概是那次知道了舞非烟的事情以后出来劝过皇帝一次,然后就失踪了吧……”星沉眯着眼睛,看了看星空,天象天命,正在悄然改变。 189、苏氏江湖 致和十年春节,普天同庆。 而郭莽却真的是痛苦不堪地面对着自己案台上的那一卷圣旨,郭莽为官多年,但是由于他的个性和成日里只在刑部大牢的个性,没有成家,至今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就算是以前皇帝用诛九族这样的惩罚来对他,他也不会担忧,因为郭莽只有一个人,没有九族来罚。可是,凌宣毅这个皇帝虽然因为贤相顾君愁的美名太盛并没有被大家认为是明君,可是郭莽看着面前的圣旨一阵苦笑——当今圣上怎么可能会是庸才,在这样狡猾而且看透了一切的皇帝手下做事情才是叫郭莽不由得一阵又一阵地心悸。 人生在世,总是有那么一两件事情一两个人是在意的,因为在意所以才会有弱点。所以皇帝是看准了郭莽最为在乎的不是家人不是性命而是刑部里面的一众官员和自己的门生。所以皇帝圣旨里面说的是要么公布顾君愁一案的来龙去脉,要么在元宵之前找回失踪的顾君愁。 天知道这两件事情都是难上加难! 贤相顾君愁的名号可是天下都响当当的,若是公布了顾君愁一案真真的来龙去脉,恐怕是要天下人都惊恐地生乱了的,皇上那里的骂名肯定一遭都要转过来扎在了他们刑部头上。皇上明明就知道顾君愁的身份不能公开,所以故意丢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给他。 而, 若是在元宵之前找回顾君愁?郭莽痛不欲生地看着刑部大牢那黑乎乎的墙壁,长叹了一口气——连皇上的御林军和暗卫都拦不住的人,他们刑部大牢怎么困得住?何况顾君愁若是鸾凤阁少主,那鸾凤阁是怎样的地方——杀手云集,刑部惹上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好事。何况,顾君愁也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苏家堡的后人。怎么算都是刑部不划算。 在郭莽叹气了第九声之后,当朝新贵沈子安却来到了刑部大牢,说是有事情要问郭莽。郭莽对沈子安不见得有多少好感,但是也不讨厌,这个人的姐姐是妃子自然也得罪不了。不过看沈子安脸上那种面具一般的笑容,郭莽就没由来有些生气,却只好说: “难得沈大人来。” “郭大人客气,子安前来只是为了帮皇上给大人送一件东西,希望对大人决断有帮助。”沈子安依旧客客气气,可是却瞥了瞥那案几上的诏书。面上有了一闪而过的不屑。 郭莽察言观色多年自然将这些都收入眼帘,淡淡地笑了: “怎么劳烦了沈大人之手?” “因为兹事体大。”沈子安淡定地解释。 郭莽邀请了沈子安坐下来了,沈子安只是将皇上要给郭莽的东西递了过去。郭莽看了一眼就抬头起来看着沈子安,淡淡地问: “皇上怎么有这个?” “昨夜里宫里出了什么事情想必郭大人你是知道的,搜查着也就找到了这个。”沈子安继续说。 “皇上让你过来传这个,恐怕圣上已经知道了什么吧。”郭莽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细小胆瓶,都不用去问。这种狭长的胆瓶天底下没有几个地方有,然而每一次出现都是让人惊悚。郭莽只见过一次,然而一次也就足够让人记忆犹新。郭莽收拢起来那个看上去很漂亮但是里面装的东西极其危险的胆瓶,才重新看着沈子安。 “郭大人想必是为了皇上的圣旨在烦恼,子安倒是有一计,不如说给郭大人听?”沈子安这会儿才端起了桌上的茶水。看着郭莽,浅浅地抿了一口。 “沈大人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江湖。”沈子安说了这么一句以后,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继续说道,“尹皇后当年离开皇宫是为了江湖,而顾相的存在就是因为江湖。鸾凤阁是江湖,而江湖。这么多年来,不是一直都处于某一个大家族的维持么。因为这等平衡,才能够继续。所以,顾相如何,不如说,就是江湖。” 郭莽突然眼前一亮,然而之后却无可奈何,眯起眼睛看着沈子安: “沈大人这么帮我,是想要从这里得到些什么?” 沈子安当然不会和郭莽客气,所以沈子安想了一会儿说道: “郭大人知道,沈家在江南曾经是一个望族,可是如今的沈家你也看到了。所以,郭大人,我想要多年之前和沈家有关的所有人的卷宗。” 郭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人可知道这可涉及到多少人?” “刑部在大人治下如此良好,自然是因为大人有人力和物力。所以,找上几个卷宗,应该不难。”沈子安不让一步。 郭莽最后咬咬牙,什么都没说。只能招来了手下淡定地讲完了所要的卷宗,在沈子安的注视下,郭莽说了一句: “如此,沈大人且回河山阁候着就是了,我会差人将大人要的东西送过来。” 沈子安点头和郭莽告辞,然后离开了刑部大牢。沈子安要查的事情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也是最近沈子安才发现——其实沈家虽然是逐渐没落的,但是沈家的每一个人似乎最后都是死于非命。即使——看上去是一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路遇盗匪,病逝,溺水。可是,如果每个人都是如此,而不是年事已高而死的话,一切也就显得刻意。沈子安也是最近才想着要查这件事情,毕竟朝堂上的事情已经缓和过去一些,年关已经到了,总是要想着家人。 沈子安虽然不是豪门,但是却是新贵。如今没有成亲很多人都惦记着,沈如鸢也问过了沈子安的意思,沈子安却没有想过自己的事。倒是年内看着不少父亲抱着孩子带着妻子在街上看灯,心里到底也有了些落寞。 郭莽却被沈子安一说了然了不少——顾君愁的父亲乃是公子苏沫,苏沫来自苏家堡。自从六国乱的时候武林也正邪对立、门派纷争不断,但是若不是苏家堡的崛起然后一度稳定了正邪局面,让武林成就了一片平静。所以说,某种程度上苏家堡算是武林盟主,无冕之王。 公子苏沫并非苏家堡唯一的孩子,何况最后苏沫也是成为了少林方丈——天下武功出少林,本着苏家堡的理念,少林这些年在武林中自然也是稳定的存在。 顾君愁是公子苏沫的孩子,那么或多或少都和苏家堡有点关系。苏家堡的堡主老爷兄弟四个人,一位哥哥乃是经商,两个弟弟还是住在堡中,家族庞大。和苏沫同辈之中七个儿子,人人都是英才,拜在不同武林门派之下,各个都是门内翘楚,三个女儿也都已经嫁了不错的人家。而苏沫乃是苏家堡堡主最为自豪和骄傲的儿子,就算最后已经离开了红尘对这个孩子还是很关注。苏家堡的人讲究祖宗法度和门第,只要是苏家堡的人,苏家就会将之纳入宗法体系。 若非牵扯了皇家,顾君愁迟早也是要被苏家找回去的。 之所以找顾君愁,大概是因为,苏沫的小辈之中,仅有两个男儿,其他全是女子。就算家族庞大也会显得有些薄弱。况且上个月之中其中一个孩子还出了事,至今都在养伤。 所以, 最后郭莽给天下的交代就是顾君愁被江湖人带走了,至于顾相有没有通敌叛国,郭莽并没有解释。对于这件事情的结果,凌宣毅倒是真的没有追问下去,只是顾君愁离开的朝堂,终归是少了一些人来说话。整日里看着大臣低眉顺眼的样子,凌宣毅有的时候也觉得无趣。 倒是被朝廷如此说了,苏家堡的人却竟然也不解释,像是默认了一般。江湖上对公子苏沫的孩子自然有关注,但是却并不如皇宫中那么的关注。只是对苏沫当年的风流史,有些关注罢了。只是这个孩子流落在外多年,苏家堡的人到底愿不愿意承认,还是一个问题。苏沫本人也脱离了苏家堡,所以隐舒才是苏家堡最大的秘密。 郭莽处理完这件事情以后,却得知皇帝要离宫。而且,还是去少室山。郭莽就觉得,其实皇帝心里明镜儿似得,只是大家都从不知道而已。所以,郭莽庆幸自己并没有在以前对皇上有什么不敬,不然早就要被皇帝秋后算账。不知为何,说起秋后算账的时候,郭莽觉得,致和十年,之后,定然不会平静。 “郭大人?” “长亭十里柳如烟”当是对眼前这个人最好的评价,纤瘦、面色白、一双眼眸如水、睫毛奇长,常年病卧,才情万丈能写词章,描摹诗文争为时人传送。奈何久病,不能如李白那般狂放不羁。 这样一个沾染了柔弱气息的人,乃是当朝侯爷柳如烟。号为迁安,只是因为柳家原在江南为高门,只因地属律国境内,于锦朝攻破律国之时,倒戈向锦,封了侯,而后忧心柳家地方望族,而迁京城——封“迁安”二字。 190、少室山下 青灯古佛。僧袍暗黄,袈裟却红得惹眼。门口扫地的沙弥,一下一下安静而平和。门口持杖的僧人,还有担荷着水桶来回在山下的僧人,却是一早就看见了的。凌宣毅没有多带什么人,只是带了自己的暗卫要他们暗中跟着,带了福祥,也就一个人在春日里,来到少室山,少林寺。去拜访一个人,一个传说中的人。 寺里的僧人说,方丈今日讲经,还请施主稍后。 天下间,没有人能够让天子等候。然而在禅门之中,众生平等,众生皆是佛陀。佛法面前,三宝面前,一切皆是平等。一切皆是虚妄和澄空。所以,凌宣毅等着,一如其他前来上香礼佛的居士,等在大殿的门口。 方丈打禅在佛陀面前,敲击木鱼的沙弥击打的节奏恰到好处。各位师父和各个弟子按照法号的次序依次坐下。寺外来了很多虔诚听经文的人,凌宣毅看着人群之中有不少貌美的妇人——都说苏沫当年情债虽多,但是就算入了少林寺,这些女子嫁了人,却还是会找着机会来看他。 方丈轻轻开口说:“佛位圆证二转依果,为菩提涅槃。” 整个寺中只有方丈清朗的声音,然而当方丈说到第三句的时候,凌宣毅听见了人群中与方丈同步发出的、一些女子的声音,她们和方丈同声说:“菩提是能证的无漏智,涅槃是所证的真如理。” “菩提是所生得。”方丈道。 “涅槃是所显得。” 凌宣毅略微惊讶的抬头,才发现方丈手中根本没有《佛经》,连几位师傅都没有办法贯通的书义,方丈已经熟记于心,而那些女子和居士却能一样熟悉。在经文讲述完备,人群散尽后,凌宣毅看到不少女子持香在佛陀面前跪拜。方丈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三拜过后,那些妇人对方丈点头致意,方丈师父也是淡淡一笑。凌宣毅远远的看着他们觉得默契。 待那些女子们都走了,僧人这才走过去低下身来在方丈耳边说了些什么。凌宣毅一直蹙眉看着那个年轻的方丈,这会儿方丈抬头起来正好两个人目光相会。凌宣毅有着九五之尊的霸气,而少林方丈虽然有一张而立之年还如此英俊的脸,但是眉目直接爱你却已经是慈悲和平和。 “施主好。”明远方丈走了过来,对着凌宣毅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凌宣毅只是带了福祥过来,于是凌宣毅也是对着方丈还礼: “大师有礼。” “施主这边请。”明远方丈带路,引着凌宣毅和福祥往禅房而去。毕竟明远是得道之人,看得出来凌宣毅——当今圣上为何而来。二十余年前的事情,其实早就如同过眼云烟。执着只是苦果也是恶果。只是身在红尘的人,无法勘破。 到了禅房,僧人自然是懂礼地守着门口,而明远方丈则是站在佛陀之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才转头道: “施主,想必是为了令堂而来。” 凌宣毅看着明远,看着这个当年的风流少年苏沫,只是觉得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带着平静的表情的时候,总是和自己那个风轻云淡的宰相很像很像。所以,怪不得他们是父子。怪不得,季相会借此而发难。 “大师既然知道,朕……”凌宣毅开口。最后却换成了,“我却想要问,大师此事真假。” 明远对凌宣毅那个改口很是赞赏,知道凌宣毅并没有倨傲之心,于是笑了笑: “施主有禅心。如此甚好。只是,是非善恶本是空。真假虚幻,又何必计较那么清楚?” “对大师来说不重要,对于我来说,却很重要。这件事情已经被季宾这样的人拿来做文章,有他一人,往后必有后人。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大师慈悲为怀,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自然也是不想看到的。”凌宣毅强辩。 “佛陀自在心中,施主问心无愧,哪怕天地风云变化,又何惧浮游撼树?”明远方丈还是那般了然于胸的样子。 “大师这样子……”凌宣毅考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当真和我的一位故人很是相像。每次若是朝堂上有什么事情,诸位大臣争论不休,他却能够置身事外,云淡风轻,笑谈风云变化,最后一语中的,答疑解惑。” 明远自然还是笑: “如此甚好,施主的故人有个好名字,人如其名,自然能如此。方才施主说贫僧心怀天下,心怀天下的人却不是早已经在施主身边。贫僧不才,无法普渡四方,但贫僧有弟子可传衣钵,如此,才能弘扬佛法。” 凌宣毅听着,微微蹙眉,然后才说: “可是大师应当知道,此人现下,已经不在我身边。” 明远方丈闻言也不过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才捻起了佛珠,轻声说道;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施主身边自有能人在。况且,天下自在施主脚下,何况心怀天下之人,只要天下尚在,天地不忘,自然,人心不灭。” 凌宣毅听了这些,突然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要慕名而来,这个少林方丈,当真是了不起的。 “施主此行而来,是否是要问此人下落?”明远回头,这才正视了凌宣毅的问题。 凌宣毅点头。 明远继续说: “贫僧只是知晓,这孩子自小受了不少苦,少时随母亲流离失所,曾在这少室山外住过些许时日。体弱多病,贫僧教过他少许武艺防身。而后那孩子母亲去了,便留他一人。贫僧虽能暗中帮助,终归不能长久。他自幼习文,喜诡道,中举而从仕,便拜在时任宰相门下,后来之时,便是施主能够知晓的。” “怪不得,”凌宣毅点头,“我看他身怀武艺,就算受了重伤、武功尽毁,内息依旧雄厚。原来是大师所传少林易筋经之用,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原来他能够武功高强且让我看不出路数,原来是早已博采众家之长。原来如此。” 明远听了,却是一惊: “他几时受了重伤?武功有为何尽毁?” 凌宣毅难得见到明远方丈脸上如此神情,更是让凌宣毅确定了顾君愁就是明远的孩子,于是凌宣毅缓缓道来: “大师有所不知,他还是鸾凤阁曾经的少主,身边有安乐、未央两个人陪着,多次去封山踏雪,却是为了那其中埋骨的一个女子。鸾凤阁杀手组织,许是不想和他们一道谋事,他那重伤似乎是自己动手所致,武功也是自己废的。” 明远动容,半晌才讷讷地说了一句: “造孽,真是造孽。” 凌宣毅也无话可说,却没有想到,明远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凌宣毅大惊失色。只听得明远开口说: “倒是这孩子不幸,鸾凤阁原来还未曾消亡。原来本以为鸾凤阁二十年前便已经全数被灭,没想竟然如今还能够死灰复燃。可惜当年我与这孩子母亲,没能将鸾凤阁余孽终结,也是这孩子的命苦。” “当年大师曾和我母亲灭过鸾凤阁?!”凌宣毅惊问。 “该说,是为了你母亲。”明远终归长叹一声,“应该说,你母亲,本来,就来自鸾凤阁。” 凌宣毅被这话说得后退了好几步,鸾凤阁那样闻风丧胆的组织,怎么可能是他母亲的来历——尹皇后所在的尹家乃是锦朝建立时候就存在了的功勋之家,怎么可能会是鸾凤阁的由来。 见凌宣毅不信,明远继续说: “鸾凤阁本是六国乱时所存,而后因为锦朝的建立、宁王的关系被太祖所废。其实鸾凤阁之中师徒分明,间或家族所传。尹家的先祖本就是宁王的弟子,宁王脱离了鸾凤阁,尹家自然就继承了它。而你母亲,本就是鸾凤阁的少主,她死后,或者你、或者他,就会继任为鸾凤阁的少主。而鸾凤阁与锦朝皇族本来就水火不容,你定然不会成为人选,所以,自然就是他。他自然不愿意,但是那时你还没有子嗣,所以如果他要脱离鸾凤阁,只能如此。” 凌宣毅无可奈何,良久才说: “那么,大师是要告诉我,鸾凤阁的人劫走了他么?” “苏家尚未闲到能管到这事,”明远解答了凌宣毅的疑惑,“如今神水宫和唐门全面开战,江湖上不久又是腥风血雨,苏家堡首当其中,自然要好好保护着江湖的平静。施主不必担心,那孩子若是想要回来,自然会回来,不必担心就是。” “如此,多有叨扰了,大师,在下告辞。”凌宣毅自然就告辞了。 但是, 在凌宣毅还有皇家所有人走了以后,旁边的僧人才开口问: “师傅,出家人不打诳语,为何您——” 明远方丈看着外面的天空,半晌才说道: “风云变化,放下我执,其实人皆难为。何况佛陀?” 那年轻弟子看着方丈,若有所悟。只是明远披着袈裟看着寺外默默飘雪的样子,那僧人却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明远说着,自己转身,去了禅房之后。 191、干戈玉帛 且论此番江湖周遭变换,宫廷走水安贵妃出事,而皇帝微服私访去到了少室山下,当朝贤相竟然被怀疑聚义谋反被皇帝圣旨下命招入了大狱。 又可说那郭莽在狱中虽然顾君愁为人所就走,这个消息顶多算得上是在宫中人人皆知,却不是有一日若是被江湖上、民间里这些爱戴着顾君愁的人要如何说了去。皇命下得太死,而郭莽却无能为力,虽然有了迁安侯爷柳如烟的指点,可是郭莽依旧觉得一头雾水,无所适从。 后-宫之中也是一团乱麻,虽说是安贵妃乃是戎狄之人,并不懂得汉话。只是她貌似淑惠皇后,而又得到了宫中太医陆英的支持。可以说是对潘贵妃来说最大的仇敌,何况如今沈如鸢也不似从前那般病弱不管事情,新进的紫氏、龚氏和冯氏都是后-宫之中汹涌暗潮。 近日里虽然皇上离开了皇宫,但到底臣民俱在,所故有权柄的地方自然依旧有斗争,沈子安虽然依旧住在河山阁,但是却乃是一介要员,宫外京城之中自然也有皇上赐予的宅子,远些地方来的官吏若是不知道沈子安秉性的,依旧喜欢去到京城沈宅,希望能够与当朝沈妃的弟弟、史官牵扯上半分的关系。 河山阁的常客,不外乎就是陆英一人,原先时候还有唐含笑,奈何——唐含笑已死。陆英一个人也就少来了,加之沈子安原先在朝中收敛锋芒,低调为人,丝毫便是看不出来有任何的谋权之心,虽然笑容温暖看着有些假,但是陆英更愿意和沈子安说话。此番事变,加之天宴逃离、沈如鸢善于使毒之事已经知晓,宫中人心难测,道叫陆英不是太喜欢去河山阁了。 不过整日里憋屈在太医院也不是办法,陪着安贵妃在湖心小筑待着也是成日里看着和自己相似的容颜。还有想着舞非烟没由来的和冯莺的亲近,以及冯莺对舞非烟所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陆英一个人待着自然会头痛,想来想去不如还是去河山阁去,当日里她初次来到宫中,遇到的人事都是原先的样子——一如河山阁书卷之中透出的祥和。 尽管其中记载的。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 沈子安倒是依旧那般模样。没有改变多少自己的生活状态,依旧是阁中一角的案几上堆着书卷,不同的却是多了奏折。沈子安倒是还是穿着素日里简单的衣服。毕竟现在湖蓝色的朝服已经不适宜这里的程设。看见了陆英来了,沈子安倒是有些惊讶: “我以为陆太医不会再来这里了。” 陆英摇摇头: “天下多变,倒不如史。任尔变化多端,终归是要归于墨笔黄卷。” “陆太医变了。”沈子安看着陆英。 陆英随手拿起了一卷《锦绣书》道: “记得我初次到这河山阁来乃是沈大人送着我离开,大人也是如此说我。” “人都是会变的,”沈子安笑着合上了奏折,“太医当时便如此答了我。” “是,当时大人不会唤我陆太医,”陆英笑了笑。“以前我不明白大人为何常笑,心里却不痛快,而今我却总算是明白了——在这个宫中,自是没有人会法自内心地笑的,所以,怪不得大人要戴着面具一般。” 沈子安自然还是一贯地微笑起来。然后才拍了拍手边的奏折文牒道: “你我皆是臣子,臣子有千万。然则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人。臣子一人能以千面,而他,一人。却要面对如此多的千面。我只是不忍,却也无奈。” 陆英听到这里,终于笑了: “也罢,子安,不合你说这许多事情,今日来就不谈政事吧。不如你给我讲讲锦朝的历史?” 沈子安自然也是点头,不过还是挑眉带了几分奇怪说道: “怎地,只看自于史书,却是觉得不够了么?偏要我来讲。” “你是史官世家,你来讲,自然要精彩得多。”陆英笑眯眯地说,一边说一边从药箱里面拿出来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茶点,看着是药箱,其实竟然装着这些东西。沈子安不由得连连摇头,若是舞非烟或者是太后那里突然出了什么事情,这下子可怎么是好,莫不是要拿那些精致的糕点去给各宫娘娘们看诊不是。 却说自从上次太后的头疼病被陆英治好了以后,宫里的人倒是不仅仅开始对陆英看重,更是因为当时是各宫都找不到了陆英的位置,反而是福祥在河山阁找到了陆英,倒是被全宫殿的人都给知道了。 “不过,你想要听什么,《锦绣书》你已经看了大半,如今却想要听我讲些什么,如果你是想要听些有趣的故事,我倒是知道外面京城有些不错的馆子或者不错的本子,说起来也不错,想去我可以带你去。”沈子安笑着说。 陆英白眼,不过还是对沈子安扬眉说道: “茶馆酒肆的历史还能信的么?早时我入宫的时候,他们还说我是为了接近皇上,最后要当妃子呢。不久又开始胡说淑惠皇后和顾相、皇上的故事,你若是让我去那里听,还不如叫我回到太医院去呢。不过,子安,没想到你一介史官,竟然还会去听他们所说的话。” 沈子安不置可否,倒是不怎么和陆英客气,直接席地而坐,随手便抽了那架子上的一卷书来,翻开来一页: “给你讲讲曹文忠公的事情?想听么。” “曹文忠?那不是启光朝的宰相么?”陆英当然知道这个人,不过沈子安那恰好是随意,最后竟然拿了一卷关于宰相的书,陆英这会儿也坐下来,不过就是没有沈子安那么高,陆英偏着头看着沈子安,勾起嘴角笑: “你确定?你要讲这个。” “当然。”沈子安也笑,不过是笑得高深莫测的样子,随意地摊开了自己手中的书卷,史官自小就通史自然是不需要照本宣科。不过沈子安此时此刻在顾君愁消失的日子里面,竟然要给陆英讲一个关于宰相的故事。那么是什么用意就并不可知了。 “曹文忠公乃是启光朝的宰相,年少中举为人宰相。不过,人对曹文忠的评价,却不似我朝宰相。陆英你想必也看到过对他的评价。说是曹文忠乃是为人重臣,但是却不是什么贤者、此人性格阴翳。而且很是懂得弄权的人。而当朝皇帝乃是年幼登基,军政大权皆是掌握在要臣手中而不是亲政。”沈子安缓缓道来。 “锦朝竟然还有皇帝竟然是不亲政的,我还以为自从太祖皇帝统一六国以来。就不会有这等事情了呢。”陆英满不在乎地咬下一口糕点。 “皇家的事情自然都不是一帆风顺的,皇位如铁,自然会有纷争。不过锦朝能够延续至今的原因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因为锦朝的皇帝都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重新从重臣手中夺回权力。就算是杯酒释兵权也好,是血腥的镇压也罢。曹文忠公就是如此,启光一朝最为美丽的皇室女子并非哪一个公主,而是一个郡主。封号叫做无心,乃是因为早年王妃在五华山修道的缘故。无心郡主在皇家宴会上见到了当时已经年长了她十多岁的曹文忠。而后。皇上便不顾曹文忠的反对赐了婚,让无心郡主嫁给了曹宰相,而宰相则是让无心郡主独守空房,据说两个人成婚两年,都是分居的。”沈子安侃侃而谈,顺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水押了一口。看着陆英。 陆英想了想,这才问: “那郡主竟然就这么认命了么?还是说郡主本来是喜欢曹文忠的?皇家的婚姻就算是再不幸,也该会有只言片语的议论吧?” 沈子安诡异地笑了笑: “这个自然,不过,我想要说的是。那个无心郡主确实是很喜欢这门亲事,不过却不是为了喜欢曹文忠就是了。” “那到底是为何?” “你忘记了我刚才说过的,无心郡主的母妃乃是在五华山学道的。”沈子安笑着在陆英头顶一点。 陆英这才恍然大悟:五华山乃是陆英母亲学剑的地方,那把清流剑害的母亲身死而且还和迁安候柳如烟有关,唐含笑死之前也一直都在说着清流剑,而浴血剑的拥有者欲雪恒绯也对此剑甚是关心。五华山一派,以剑法闻名。山上除却了象征掌门的一柄宝剑之后,还有七把名剑,第一乃是英雄,而后乃是火凤、清流、浴血、辟尘、封巽和红颜。五华山剑派乃是一个道观,观中都是孤儿或者前来修行的女弟子。虽说不收男弟子,但是陆英母亲的大师兄便是一个男弟子,而且也算是继承了英雄剑。至于柳如烟的师傅,也是来自五华山。 “所以,五华山是一个我一定要去的地方咯?”陆英下意识地自言自语,却被沈子安听了过去,沈子安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说道: “无心郡主和我朝的淑惠皇后乃是一样的,都是醉心于武学的人。原来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是对着一宫各种人等,所以那里可能有时间能练武。倒是嫁给一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人,也就算是最最高兴的事情了。所以,无心郡主在那两年之中,倒是真的武功突飞猛进。自由出入了曹文忠的相府也是没有人任何人会发现的。所以无心郡主和曹文忠都算是各自乐得对外演戏。” 陆英默然,淑惠皇后说的不就是曾经的自己,于是陆英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五华山一次,反正五华山和京城相距倒是不远。只是恒绯应该不是很喜欢自己过去五华山,曾经的陆英不喜欢习武,而且对清流剑的事情也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听来也觉得不算是什么事情。 “不过到底后来还是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情?”陆英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无心郡主怀孕了,很显然,这个孩子不是曹文忠的。”沈子安说得坦然。 陆英却是听得一愣,然后才说: “然后曹文忠就发怒了、然后杀死了无心郡主么?然后由于此时让皇家蒙羞而且是一个除去曹文忠的大好机会,所以、所以无心郡主最后在《锦绣书》上的记载都是年二十三急病而死么?” 沈子安摇头: “那只是你看到的。无心郡主怎会那么容易就死,她的武功可并不弱。无心郡主确实是病死的,不过并非是急病,而是因为生产而死,那个孩子生下来没过多久就已经没有了气息。浑身都带着毒斑。因为太过诡异而且也算是皇家的隐秘,所以那个孩子一生下来也就死了。皇室因为此事说是曹文忠有意的加害,因此牵扯曹文忠的罪状百二十多条,最后抄家,然后灭门。皇帝杀鸡儆猴。将军自然也交出了大权。最后皇权重新加强了起来。不过到底是不是曹文忠所为,就不得而知。只是知道,曹文忠虽然并不喜欢无心郡主。但是却断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自然,无心郡主要生产,也是曹文忠默许的。至于那个男人是谁,皇朝的记载之中没有,我想,也就只有我家当朝的史官才会知道了。” “你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你们家里不会自己记录一本东西么?”陆英一脸的不相信。 “我们会,但是如果连我们家里都没有记载的事情和人。就是我们沈家也惹不得的人事了。不过,我猜想。无心郡主怀上的孩子,应该是了不得人物的。不然,怎会让曹文忠铤而走险,最后还是落得如此境地。我可是觉得,当宰相的人,都要聪慧过人。从开国的范相、到后来的柳相、顾相,可都是一贤能之人。我敢说他们有七窍玲珑心。”沈子安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才起身道: “陆英,日头也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陆英看着自己空空的食盒子。无奈地耸肩: “好吧,难得我来你这里,你竟然还赶我走。真是的,下次我可不来了。” 沈子安也苦笑: “若不是怕你不回到太医院,会引得嫉妒你的人说起闲话来。对女子来说,到底是不妥当的。所以我送你回去。” “你竟然还考虑这个,啧啧……”陆英上下将沈子安一个打量,然后就笑了起来,于是对着沈子安作揖道了一个万福,“好吧,有劳了,沈大人。” “是,陆太医请。”沈子安引了灯,带着陆英往太医院方向走了过去。然后陆英才拉住了沈子安说: “沈大人方向错了,该是往这边。” 沈子安一看陆英指着的乃是湖心小筑的方向,所以沈子安便这才笑了笑,然后略有惊讶地问: “竟是真的要你住在了湖心小筑照顾安贵妃么?” “那是当然的,宫中可是只有我会戎狄语言,而安贵妃也不能一直不说话,加上我还要照顾着她呢。”陆英理所当然地说。 沈子安看了陆英一会儿,才似是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 “怎么,安贵妃竟然还是没有学会了任何的汉语么?” “你疑我?” 沈子安眯起眼睛来看了陆英一会儿,才说道: “你对和淑惠皇后相关的事情,都很关心。所以,我想,如果是你,安贵妃不会到现在都学不会,而是因为,她不想学。或者你不想教。从当日里你劝皇上的话可以看出来,你一点儿都不想皇上沉迷其中人,然后无法自拔。” 陆英听了这话自然是笑了,然后才说道: “子安你说当宰相的人要七窍玲珑心,我怎么看着史家也是要有七窍玲珑心的。若是没有,肯定不会如你料事如神。” 沈子安不置可否,只能最后在送陆英上船的时候说道: “天心难测,还是希望陆英,你能小心。何况,江湖飘摇,你若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何况,皇朝太医,如何能随便出宫。而对于唐门的事情,我,还是很抱歉。不然此刻,她定是能够陪着你去的。” 陆英摇摇头: “她太单纯,自然不会是我能够左右的。所以,我想过了,毕竟是如此的一场相识。她到底是江湖中人,唐门大小姐自然是要如此的,她也不算死的太糟。至少她有一整个江湖、神水宫还有唐门为她讨回公道,我不过是和她萍水相逢、点滴交情,若是我也搀和进去,岂非不要命了。只是我觉得,身为医者,我却救不回她的性命,这让我罔顾而已。” “医者仁心,那么你可要小心才是。”沈子安挥手,然后回首转身离去。 这会儿,那撑船的小太监才笑着说了: “沈大人对陆太医倒是有心。” 陆英脸上莫名,但是心里自然感觉不错——宫里人人算计,不过能够认识了沈子安、认识了像是福祥和舞非烟这样的人,倒是让陆英觉得不错的。 却没有想到,这会儿才进去了湖心小筑,就看见了那些宫女各个远远躲在了远处看着舞非烟的房间。陆英上去问了: “怎么了?” “陆太医!不好了,冯嫔娘娘来了,瞧着面色不善呢,偏偏贵妃不要我们伺候着,陆太医,您可算回来……” 陆英不等那小宫女说完,自己就已经迅速往寝宫跑过去。冯莺早年杀了顾筱君,先下舞非烟和顾筱君一模一样,难保冯莺不下杀手。 ps:抱歉抱歉~?~各位,我大病了一场,住院好久都不好。后来终于结束了生病、考试、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这个月一定会努力更新的。大家多多关注~?~还有多谢大家的等待啊~?? 192、两宫情事 没想到陆英真的冲进了安贵妃的寝宫的时候,看见的竟然是冯莺和舞非烟两个人坐在地上,说着流利的戎狄语言,两个人像是一见如故一般,说着不错的故事。难得的,陆英看见冯莺脸上竟然是有那般惊人的笑容,而且,最让陆英惊讶的是,冯莺竟然还会笑了——在顾筱君死了、冯莺进宫之后。 记忆里,顾筱君和冯莺本该是: 两人策马围场,迷路难归、入夜深寒,是冯莺和她相依偎取暖,等到了救援,而——此后她风寒昏迷,也是冯莺一直来到宁王府照顾她。 她们一起书院读书、枯燥乏味,冯莺和她两人一言不合便拍桌子走人,留下一学堂目瞪口呆的学生,还有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 她选择学武功,而冯莺在围场骑射,她每次去找冯莺的时候都能够看到冯莺远远策马,马上张弓,残阳如血,冯莺却让人觉得如此灿烂耀眼,对她笑得张扬。 顾筱君第一次骑马,马受惊之余将她摔下马背,若非冯莺前来相救恐怕她早就要死于马蹄之下,那时冯莺告诉不过摔断了腿的她:她们,是过命的交情。生死相随,以后就算嫁人了,也要如同今日一般。 顾筱君遇上顾君愁,心心念念都是此人。成天给冯莺说着顾君愁的事情,冯莺笑着帮她制造很多机会,笑着对她说如果以后顾君愁敢娶别人,我帮你、杀新娘、抢新郎。 当初顾筱君说她不喜欢花,凌宣毅一怒之下禁绝了京城里外十里的繁花。那时很多人说顾筱君是红颜祸水,冯莺一怒之下差点为她杀人的样子,还有她手握红缨枪笑着站在城楼冲楼下的她笑得开心的样子。 仿佛世界——都在哪一个瞬间,明亮了起来。 然而, 在这片明亮中,冯莺手中握着烛台,一步一步向顾筱君走来。然后轻声说: “筱君,对不起,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后来,冯莺就成为了冯嫔。成为了宫中嫔妃。而后,她们之间就只剩下了冷嘲热讽和勾心斗角的算计,冯莺的心陆英已经看不懂,此刻竟然看见了冯莺在对着舞非烟笑,一如她们的当初,一如她们当初最好的时光里面。一切都还没有变化的样子。 反而是,冯莺看见了陆英闯进来还一脸担心的样子,不屑地笑了笑。然后起身,拍掉了身上的尘土道: “陆太医。” 陆英听得这句话,竟然是用戎狄语言说的,陆英便直接开口。却是用了汉话: “臣不知冯嫔娘娘在此,多有冒昧。” “是么,那陆太医为何气喘吁吁,像是十分紧张担心的样子?”冯莺冷嘲热讽,说的依旧是戎狄语言。倒是叫舞非烟听得半句,又是半句,心里不是很舒服道: “陆英。你还有什么要瞒着我啊?” 陆英终归无可奈何,才换了戎狄语言说了起来: “不,臣只是因为到了时辰,不来给贵妃娘娘请脉,怕是无法交代,所以才慌张,还望冯嫔娘娘不要见怪。” “呵呵,我说呢,我还以为你是怕我对你家娘娘出手做出什么来是么?”冯莺倒是也不客气,说话直道起来让人瞬间接不住招一般。 “陆英,你不要误会,我是在和冯莺说我们喜欢的人呢。看你想多了呢。”舞非烟说话更是直接而且单纯,完全一点儿都不适合在后宫里面生存。倒是冯莺蹙了蹙眉头,没有说什么,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看了陆英一眼,才最后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对舞非烟说: “非烟,我不是才给你说过,我的事情,叫你不要和别人说起么?” “可是她是陆英,没关系的。”舞非烟还是不明白有什么不妥。 陆英这个时候就开口说话了: “安贵妃,宫中妃嫔都是皇帝的妻妾,怎能还有喜欢的人,妃嫔喜欢的人都是皇上,我说的对吧,冯嫔娘娘?” 冯莺看了陆英一眼,似乎不明白方才自己一直都在对陆英嘲讽,此刻陆英竟然要帮着自己。舞非烟显然是不明白中原人的这些顾及,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想要问什么,却被陆英打断了,陆英开口说: “冯嫔娘娘,天色晚了,我差人送你回去吧?” 冯莺哼了一声: “这皇宫之中我想还没有能够伤了我的人,当然不用人跟着了。倒是陆太医,堂妹的死,若你有时日,我还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陆英心说你现在才想要和我说,原先那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难道是有意为之?不过到底冯莺会关心人了倒是叫陆英开心,于是点头答应下来说: “若是冯嫔娘娘不见弃,我明日便去宫中拜访就是了。” 冯莺没有说什么,自己推开门施展轻功离开了,让那些宫女太监着急了好一会儿。陆英这才走过去给舞非烟说: “娘娘,你自然不怕,可是冯嫔娘娘与您不同,您随便就说出了她喜欢的人来,这可怎么是好——若是给人知道了。后宫之中勾心斗角,不动声色就可血溅五步,你正蒙圣宠当然不在乎,但是在宫中说话是不能那么口无遮拦的。” “所以我就给你说,我就是不想要说汉话,万一我说漏嘴,多不好,再说我们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不是?” “娘娘不要小看了人心,万一有人利用你这种心理,专门学来了对付娘娘要怎么是好?”陆英问。 “反正你们中原人就是想得多,烦得很。话说,你们皇帝呢?”舞非烟东张西望,“好久没见到了,我在漠北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多时间没有见过哥哥。” “皇上微服私访出巡去了。大抵是三日后回来。”陆英知道,自从顾君愁从牢狱之中失踪以后,皇帝就去了少室山,怕是想着是少林方丈参与了此事。也不知道凌宣毅到底是有了什么结果,不过陆英也不能问。福祥跟着去侍候了,很久也是没有见过了。 “不过,我觉得他不在也好。这个宫中倒是没有一个是真心喜欢她的女人。冯莺也是个可怜人,想来你是太医院首辅,你可以多照料着她些。不过我喜欢她的性子,像是我们漠北的人,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说到做到。以后我可以常去找她玩么?”舞非烟问。 陆英本来想要劝,不过也看了舞非烟那样子——宫中很少有人懂戎狄语言,虽然不明白冯莺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但是看着舞非烟和冯莺在一起还是很高兴的样子,但愿冯莺对顾筱君下手只是因为当时为了家庭别无选择。现在有了舞非烟,冯莺莫不是也像是凌宣毅。希望借着这个人,表达一些对顾筱君的情分。所以,陆英只好点头。不过也就是好奇多过问了一句: “我还以为冯嫔娘娘虽然不喜欢圣上,但是却也没有喜欢的人。” “怎会?她可是有一个深爱的恋人,好多年了,听得都叫我感动。若不是为了那个人。她才不会入宫呢。”舞非烟无可无不可地随便感慨了一番。 这番话却叫陆英大惊失色——她怎么从不知道!枉费了她和冯莺曾经是那么亲密的朋友那么交好!难道真是星沉所说的,自己多年来和冯莺做朋友,只是一味叙述从未对冯莺有过什么关怀么。陆英自顾自的惊讶,却是错过了最佳的追问时机,这会儿反而是让舞非烟自己转移了话题: “对了对了,陆英,我给你打听一个人。” “谁啊?”陆英好奇问。舞非烟竟然还会打听人。 “你们迁安侯爷啊,”舞非烟笑,“你不知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打到那头熊的样子呢。” 陆英这会儿才是真的头痛欲裂,自己跟着舞非烟真是成日里都要担心的。当初柳如烟打熊也是无奈之举,不过陆英终于明白了,自己作为旁人的角度看着舞非烟也就真的明白了为何当时大家都说筱君郡主对顾相的情分十个人都看得出来,那种眼里的热切是任何伪装都盖不掉的。当舞非烟问起迁安候柳如烟的时候,陆英真的有一种看见了当初的自己的感觉。 不过,陆英有点慨叹——怎么舞非烟也会喜欢上一个这样的人。柳如烟?柳如烟怎会爱他人,柳如烟心里只有一个人,为了那个人他已经牺牲如此,怎么还能够容得下别人。想到这里,陆英倒是想起来了顾君愁家中的那块牌匾,当真是叫陆英哭笑不得。 “怎么?”陆英不点破,只是问。 “听冯莺说他早就已经成亲了,那女子还是一个你们这里身份地位很低的女孩子,所以,他很喜欢她是么?”舞非烟问,“我问冯莺她可是一句都不告诉我,只是笑着说‘那个男人当真痴情’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陆英看着舞非烟急切的样子,确实反而想起来自己在迁安侯爷府上看见的一切,倒是觉得不用担心,于是也就对舞非烟说: “娘娘,平日里我要与你说这宫里的情势,你偏偏不听。今日里你正好问起,我就给你从头说起:那延庆宫里面乃是贵妃潘玉颜的寝宫,在娘娘您来之前,潘贵妃乃是后宫如今第一人,乃是我们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在太子府上服侍着,都说是太子妃,其实到底有没有得到这个名分,却没有人敢质疑。都说,潘玉颜虽然高傲骄纵,但是却生得一副好容貌,虽然不如当年律国皇后艳绝六国,却也足够宠冠后宫。潘贵妃以舞闻名——六宫后妃不仅要有姣好容貌,亦有一两样别人拿不出手的绝活——方能长久讨得皇上欢心。当然,潘贵妃虽极贵,却因骄纵任性而讨不得太后欢心。太后瞩目之人,偏却是来自江南没落世家的妃子——沈氏。沈妃是个温婉贤淑的主儿,向来多病身子弱得紧,却诞有一个女儿封了公主。沈家虽然没落。但贵人仍有一弟在京为官。莒南公主以女子之身获得封地,足见凌宣毅对沈贵人的重视,加之最近沈子安的势力在朝中有所增长,不得不说后-宫之中已经有了隐约相争之势。紫氏乃是潘贵妃远亲,龚氏却得太后欢心,只有冯莺一人断不是两宫人脉派系,最最重要的还是。冯莺和淑惠皇后乃是知交好友,所以冯嫔娘娘还是很受皇上重视的。我就是想要给你说的是,宫中其实六宫是隐约分为两派来的,一遍是以前所谓的‘妃党’就是站在潘贵妃一边的人,一边就是在太后和沈妃。你问我迁安侯爷的妻子。便是‘妃党’中人,她乃是潘贵妃的陪嫁侍妾,在御花园中与侯爷相逢,便两个人走在了一起。” 舞非烟听得还是云里雾里,不过还是听到了最后一句: “所以,柳如烟还是喜欢她的。” 陆英摇头。觉得自己都白说了,于是只好说: “我曾今有幸去过了迁安侯爷柳如烟家里一次,所以我看到的却不是如此。侯爷府人似乎一直盼着侯爷死去呢。而侯爷多病。我看他们并不是像是外界传的那样。” 舞非烟一惊: “你说侯爷夫人,还期盼着柳如烟死?” “是,我听过她说这么样的话。”陆英点点头。 “陆英,你说在我来之前。宫中就只有潘贵妃一人。如今我来了,我是不是也有权力?”舞非烟像是决定了什么似得,认真地问。 “是啊,皇上喜欢您,什么权力不会给您。若不是您不努力学汉话,我想管理六宫的权力,皇上都愿意给你。”陆英说的当然是真的。若不是因为舞非烟是一个戎狄女子,会受到了外面大臣的议论,搞不好凌宣毅在舞非烟来的第一日里就交给了她不少后宫权柄。 “那么,我也可以像是我哥那般,生杀予夺么?”舞非烟继续问。 “当然,我不是给娘娘你说过了,宫中人的生死,我们这些臣子的生死,都不过在你们这些主子的一念之间么。” “那么,我可以下令赐死那个女人么?”舞非烟眼中寒光一闪,然后又是回到了陆英熟悉地那种笑容之中,不过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陆英惊悚了好一会儿。最后陆英也就明白了在舞非烟心里到底柳如烟有多么重要。不过直接就下令处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似乎一点都不合情理,况且还会惹上麻烦的潘贵妃,于是陆英就奉劝道: “娘娘,您这样没理由啊?你要处死一个人,到底是要给些理由的,不能平白无故就直接杀了她。侯爷夫人何罪之有呢?” “就凭她想要柳如烟死,你们汉人不是说夫妻要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么?她这样怎么是一个好妻子呢。再说你们汉人女子都是养在家里的,当然冯莺不是,不过我想那个什么陪嫁的侍婢也是不会对外有功业的,所以,如果在我们戎狄之地,一个女子想要自己的丈夫死,而且又没有功业的话。那么就可以被杀死。”舞非烟认真地说。 “可是,这是在中原。何况,人家还有潘贵妃算作母家呢。”陆英说着。 “说来说去就是我不能杀她吗?”舞非烟直白地问。 “娘娘你怎么总想着杀人呢?”陆英觉得舞非烟虽然是个好爽的女子,当时断然不会就这样想着杀人的。 “冯莺说给我听的啊,她说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是要这样。别人怎么能够抢走。我也是这样想的,喜欢就要去追求,喜欢就要去抢。不过她说的更不错,她说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不用想得到了,所以她说,她没有的,也要邀请别人一起沦陷。我觉得不错,不过我觉得我还蛮有希望的,我可以选择嫁给柳如烟么?”舞非烟继续说。 “娘娘,您已经嫁给了皇上了。”陆英真心觉得冯莺和舞非烟说多了话,说不定什么时候舞非烟就自己动手了解了芙蕖夫人了。 舞非烟倒是不知道陆英已经想到了那么多,她就是想了一会儿才说: “可是,在我们那里,女子可以选择嫁给自己觉得最强的人。只要他愿意娶。我们戎狄部落的女子都崇拜英雄,唯有英雄。” “问题是,我觉得侯爷也不是我们中原的英雄啊。再说了,你已经嫁给了皇帝,然后怎么可能嫁给柳如烟。” “那多简单,让柳如烟当皇帝,或者我不嫁给皇帝了。”舞非烟越说越离谱。 陆英简直要冲过去捂住了舞非烟的嘴了,可是没有办法人家是贵妃自己只是一个小太医,于是陆英只能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将中原的婚嫁规矩全部都给舞非烟讲了一通,再说举例了冯莺,虽然不知道冯莺所爱的人是谁,不过肯定不是凌宣毅,没有想到才说到了一半,就被舞非烟打断了: “冯莺那是没有办法,她爱的人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嫁过去。” “什么?!” “对啊,死了很多年了,好像从她小时候就死了,我一开始听也挺奇怪的,不过听她说了以后我也就觉得一点都不奇怪了。冯莺的深情也叫我佩服,如果那个人还活着,我想冯莺一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ps: 从190章开始我每章都更新5000字,算是给各位亲的一个赔礼咯那么久木有更新 多谢大家啦求推荐收藏打赏各种喔oo 193、毒计唐门 陆英大惊之后,虽然想要追问,不过到底是因为已经晚了只好先让舞非烟睡下了。想来想去,反正明日里就要去和冯莺相见,倒是不如自己明天去问冯莺,若是冯莺不说的话,再回来问舞非烟好了。反正这些时候陆英正好想着一事,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去告了个假,自己当上太医以来就没有又过假期,若是太后能够准了,那么自己也就可以偷了时间去五华山一次。 待舞非烟真真睡下了,陆英也便自己出了湖心小筑,也麻烦了门口的小太监送了自己出去,想着还是会太医院一趟也好,一来是带上更多的药材,二是正好自己要去收拾些东西,以前为了防止唐含笑自己研制毒药,倒是没收了不少唐含笑的药材和毒花草,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自己什么武功都不会,如果是要江湖上混,还是带些防身的才好。 第二日里,冯莺一早起来就收拾好了东西,给太医院的人说自己要去给冯莺请脉。倒是让那些个给冯莺平日里煎药的小少监们弄得惶恐不安,以为是冯嫔娘娘出了什么岔子。不过陆英安慰了他们不过是因为昨日里冯嫔娘娘去了安贵妃处,安贵妃要自己也去给冯嫔看看就是了。 陆英等着到了储秀宫,才想起这里原本也住着紫氏和龚常在便也不让人通报免得女人若是起了猜测,更是惹得后宫起事不断。自己走到冯嫔的屋里,倒是也不是第一次见冯莺屋子里面简单的摆设:没有家具摆设,只有一张巨大的貂裘铺在地上。那只貂乃是冯莺自己打的。冯莺正好无聊地趴在那貂裘上,然后抬头看见了陆英来了,也不奇怪,只是自己往旁边挪动了一点: “坐。” 陆英难得没有听见冯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所以也就放松了几分,才说道: “臣怎敢。” “你夜闯宫闱都敢,皇上都敢顶撞。还有什么不敢的。陆太医,你倒是不用在我这里拘谨也就是了。”冯莺收起敌意的时候,倒是让人还有了几分怀念起来,似乎是还是那些她们还是好朋友的时候。 陆英想了想,反正自己现在是陆英不是顾筱君。也不要计较那么多,于是也就坐了下来: “倒是不知道冯嫔娘娘要与我说什么?” “自然是要与你说我堂妹的死,神水宫和唐门已经全面开战了,”冯莺笑了笑,然后看着自己手上突然爬出来的蜘蛛,“真是正好的事情。恰好皇帝也在江湖之中,顾君愁的失踪可当真是时候。” 陆英一听,惊讶起来: “娘娘是要说。顾相和此时此事有关么?” “那是你说的,”冯莺冷笑,“我只是要告诉你,清流剑早早现世。对你是好事。” 陆英心说怎么又说到了清流剑,五华山那么多剑,偏偏就是要找清流剑。不过到底冯莺提到了,陆英也就问: “娘娘怎么这么说,清流剑在我母亲死后就没有人知道在哪里了。” 冯莺挑眉,呵呵一笑,然后就从貂裘上直接站了起来。看着陆英说道: “当年清流剑失踪之时,韩夫人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你陆英,你怎么不知道。不过江湖中的事情我劝你少管为妙,也不要阻拦我就是了。还有,唐门中人至今没有来找你,是因为我已经告诉他们始末。” 陆英点点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恕在下冒昧,想要问娘娘一句话。” 这句话陆英是用戎狄语言说的,冯莺一听当然也就笑了起来,蹲下身来看着陆英说道: “怪不得,我道昨日里你怎么不向舞非烟追问。原来是要等着今日里来问我,要卖我这个人情?陆太医,你在宫中是不是太过于谨慎了些。每个人都要照拂过来可不算是什么好事。懂么?” 陆英笑了笑: “臣当然不是要照拂,只是求自保。” “是么,陆太医的能力可不是不过尔尔。陆太医若算计于政,三品官吏自然是不在话下。”冯莺笑着看着陆英。 陆英却摇摇头,也站起来: “娘娘不要转移话题,臣现在所说的是有关娘娘的事。虽然娘娘也是有圣上宠爱,但是到底和安贵妃是不一样的。娘娘还是不要太过一意孤行才好。” “你既然说起来了,我也便不妨告诉你,陆英,我还就真的要一意孤行了。怎么样吧?况且,人已经死了,我做什么,都不会让他活过来。我又何苦要念着那些往事苍生?天下人死不死,与我什么想干。只是我此生挚爱已经死了,那么,我也自然要让他死的人,为此付出代价。” “那么,神水宫和此事有何想干?”陆英陡然挑眉,然后问道。 冯莺先是一愣,然后突然爆发出大笑来: “陆太医,你真叫我惊讶也叫我惊喜,你果然是个妙人!哈哈!竟然能够叫你看出来了。看来当日里你救下龚氏的时候我就应该更努力叫你成为我的太医才是。和你说话真是透着高兴。你竟然会知道!” 陆英不动声色,只是看着冯莺。 “放心,”冯莺笑着将手上的蜘蛛放走,满不在乎地挑眉,“我与陆太医你倒是无冤无仇,只要你不挡我的路,我自然不会与你过不去。” “唐含笑与你无冤无仇。” “怎会?”冯莺摇头。“她那种半调子,竟然是唐门大小姐。她爹那种一无是处的男人,竟然会是唐门门主。我娘毒术奇诡,竟然成为将军夫人,一生都不快乐。唐老太太有眼无珠,自然我会叫他们记住。内堡的人,也是尽会出些脓包。” 陆英咋舌,她本是不知如此。但是细细想来加之冯莺方才的话,更是使得陆英明白其中关窍,原来竟然是冯莺。唐含笑本来也就死得蹊跷,唐含笑乃是中毒而死还是在宫中。宫中懂得毒术的人原本不多,沈含鸢算是一个、冯莺算是一个。因为想着冯莺乃是唐含笑的堂姐,自然从未怀疑,反而是怀疑沈含鸢和神水宫有什么关联。 可是细细想来。宫中沈含鸢和唐含笑无冤无仇何苦加害。加之唐含笑死后确实没有唐门中人来找过陆英,这一点和冯莺方才所说的唐门的人都是被她拦住的乃是异曲同工。最为重要的是,唐含笑才死,唐门便与神水宫开战,无需时日调查竟然如同未卜先知。 其中肯定有不少是冯莺牵线搭桥的。 “你为此竟杀自己堂妹?” “我说过。没有人能挡我的路:遇佛杀佛、遇魔杀魔,没有人能够挡我的路,亲人如是、父母如是、朋友亦如是。”冯莺一点都不含糊,依旧是这个答案。 “所以……你这也是为了你的那个爱人么?”陆英终归是从震惊和悲痛之中缓和过来,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终归是问了出来。 冯莺笑着点头。却是一点儿没有回头看陆英,所以陆英根本看不见冯莺此刻的表情。陆英只是觉得冯莺此人原来如此可怕,真是一点都松懈不得。片刻就能够让人不寒而栗。所以,陆英后退了一步: “娘娘心狠至极,普天之下定然无人能及。” “承蒙夸奖,”冯莺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这原本就是因为那个多管闲事的男人偏要给什么毒药来,让他神形俱灭,不得好死,这怨不得人。唐门百年基业又如何,比起月的来说,什么都不重要。” 陆英已经听不下去。想起唐含笑来,心里不是很舒服,自己虽然知道是冯莺下手但是却不能为唐含笑报仇,再说,如果要说起报仇来,顾筱君的仇陆英都没有报,还何况是现在唐含笑的仇。陆英只是觉得一阵一阵的无力,只好说道: “若是娘娘没有什么他的事情,我就要回去了,安贵妃那边还等着我去请平安脉呢。” 冯莺看着陆英,上下一个打量,然后逼近了一步: “你想着要给唐含笑报仇?” “娘娘乃是皇上的人,是主子,陆英无话可说。况且也无能为力。”陆英如实所说。 “你倒是冷静,”冯莺挑眉,然后转身过去看着窗外说,“你不像是我知道的陆英,那个小女孩胆小怯懦,事事隐忍,口齿不清。人都说你经历了淑惠皇后一事之后变作了另一个人,说你是韬光养晦。看你果然不简单,以前是我小看了你。” “娘娘谬赞。” “如此,陆太医,我还是奉劝你一句,清流剑你一个人留着没有多少好处。令堂和令尊的陵寝不安,也不是你想要的。加之你一介太医不需要这等江湖物件,早些拿出来才是好的。”冯莺继续说,原来还是为了清流剑的事情。 陆英虽然很想要说,她本不是陆英她怎么知道清流剑在哪里,就算人人都问她,她也说不出来。陆英摇头: “我当真不知道,却不是要瞒着娘娘。” 冯莺知道多说无益,也便不再说下去,只是看着外面人声渐渐热闹起来,然后才看了一眼陆英笑道: “陆太医来时倒是已经避人耳目,此刻若是我放你离开,你要如何面对外面的两位娘娘的盘问?” 陆英看着冯莺那一脸想要看好戏的样子,陆英无可奈何,只好说道: “陆英自然有办法,娘娘不用为我担心就是了。” “我还以为你会想要我帮你。”冯莺笑了笑,不置可否,也不送陆英,只是自己闲闲地闪身往屋子更深处走了过去。陆英这会儿早就想到了自己出门去会见到紫氏和龚氏的人,于是自己也就顺便一并看了,当做是不管哪个宫中都端平了水,不会有失偏颇。紫氏倒是还是一贯那种冷冷的样子,对陆英是客气些,不过没有多少要说的话就是了。倒是龚氏一如既往的待人和善亲近,和陆英拉家常说了不少。陆英看诊的时候看着窗外,想着的却是冯莺的事情。 唐含笑死于神水宫剧毒?唐门所以不来找自己。而冯莺要的是向唐门报仇。陆英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江湖上那么多的杀手组织,若是要唐门受创,当然是选择杀手组织更好。怎么偏要选了神水宫? 加上冯莺言语之间所指,陆英突然明白过来——冯莺不过是利用唐含笑之死要挑起神水宫和唐门之间的战争,好让唐门借此受创而她才能够得到唐门门主的地位。而神水宫之中,定然有冯莺的人。冯莺此举一石二鸟,不仅仅是报仇,还有要收归唐门和神水宫的意图。 想到这里,陆英也忙不过来和龚氏道别,直接夺门而出。倒是让龚氏一时间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紫氏远远隔着院子看着,倒是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冯莺隔着窗户看着陆英跑出去,浅浅地笑了,开口充满了赞赏: “我道这个太医果然不简单,竟然已经看了出来。” “太聪明终归是不好的。”一个声音从冯莺屋后的暖阁里面传出来。可怜陆英方才竟然没有发现这里有一个人。 此刻陆英却已经来到了太医院,不管其他太医怎么看。她确实是准备要告假走了。皇帝不在宫中,她要离开想必是简单多了。差人给星沉送过去了一封信,陆英一个人也就匆匆上路了。唐门和神水宫此战怎可轻易成行。陆英不知道朝中可以找谁,郭莽乃是刑部的官员对顾君愁的事情自然忌惮,而星沉只是星官断然不会说这些,沈子安乃是沈如鸢的弟弟而沈妃和神水宫牵扯颇深。陆英现下想的自然是去找柳如烟。 一来柳如烟虽然只是侯爷,但是朝中王爷也就两人,一个乃是晋王远在蜀中一个宁王自己的父亲是从不管事的,侯爷就他一个。当然要找他。 二来舞非烟的事情要给柳如烟讲明白,而且柳如烟来自江湖,自然对江湖事情了解。说过去,或许能够帮上什么忙。 侯爷府上陆英随便说了来意。倒是也就有管家引着她去见柳如烟了。当时芙蕖夫人就正好在旁边,看见陆英来了,也不用等陆英开口,芙蕖冷冷地一笑,然后对着柳如烟做了一个万福,便离开了。 “陆太医今天怎么想着来我府上?”柳如烟笑起来倒是还是蛮精神的,似乎是去了一次漠北,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同了。 “当然是有事情要和你说,”陆英不客气地坐在了柳如烟对面,一口气喝掉一杯茶,“安贵妃可喜欢你了,昨天她问我可不可以因此赐死了芙蕖夫人。然后嫁给你。” 柳如烟一惊,从软榻上稍微坐起来一点: “陆太医可不要开玩笑。” 陆英心说我哪有那个闲功夫和你开玩笑啊,于是陆英也就抬头对着柳如烟将昨日舞非烟所说全部都给柳如烟复述了一遍,柳如烟听了皱眉,良久都不知道说什么。陆英当然也把自己的奉劝全部尽数告诉了柳如烟,柳如烟此刻沉默,当然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 “好了,侯爷我就是告诉你一身,然后我想说的是,你们柳家原来在江南一带对吧?”陆英不管柳如烟有什么反应,不过她的话已经带到了。 “陆太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侯爷以前是江湖人,自然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问这个。神水宫所在我不知道,但是神水宫定然是在水上,而所处的水域一定很好。” “陆太医果然聪慧,这个自然,神水宫所在当然是在上游某处山中。” “与少室山相比如何?” “上游水若阻断,积累日久,自然能够对整个少室山产生影响,甚者、便会影响到京城,”柳如烟如实回答,然后忽然明白过来什么,“陆太医你的意思是?” 陆英见柳如烟明白,便说道: “其中种种自然不便于侯爷细说,只是侯爷若是能够有办法阻止,还是希望唐门不要和神水宫开战,唐含笑的死和神水宫没有任何……” “可是陆太医没有证据,”柳如烟起身,“此事我当然愿意帮姑娘,只是,陆太医没有证据,神水宫和唐门既然已经开战,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牵扯到少室山,当然也就惹到了苏家。在下虽然来自江南,但是和江南早已没有瓜葛。不过姑娘若是有证据,可以到苏家堡去找苏日安,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便成了。” “苏日安?” “是,公子苏沫的兄弟,乃是现在的武林盟主。”柳如烟笑着回答。 “你竟然认识武林盟主……”陆英只能感慨这么一句,然后想了想说,“那侯爷,借我路费和马怎么样?” 柳如烟揶揄地笑了:“你堂堂太医院首辅竟然还需要找我借钱?据我所知,你用陆家宅子所开的医馆,似乎很赚钱呐。何况宫中赏钱那么多,陆太医竟然会没有钱?” 陆英翻白眼: “侯爷也不要小气嘛。” “是,那把我的坐骑让给你就是了。”柳如烟说着,找来了管家,吩咐了下去。 “喂,也不用……”陆英刚想要阻止。 却被柳如烟摇头噤声阻止了: “无妨,借给你也好,此驹唤名迅风,多少可以帮上你的忙。” ps: o(n_n)o~感谢大家~~~ 多谢来访的各位~~~~ 194、巧遇小云 陆英带着柳如烟资助给她的盘缠骑着迁安侯爷柳如烟的坐骑迅风,一路上当然没有受到什么盘问,一来是这匹少有的千里马的脚程很快,二来是一路上的关卡都认得迅风,自然放行,若是有好事的多问了一两句,陆英回答自己是陆英,才发现原来当一个名人是那么好的事情,那些守关之人听见了是陆英然后又是骑着当朝多病的侯爷柳如烟的马,自然都是最快地放行。 所以陆英赶到了神水宫所在的上游的时候,不过是三日之后。和皇帝所说要回宫的时间也正好是恰好,不过历来皇帝要回宫都是多大的阵仗。远远来若是遇上了,定然会让陆英好发现。陆英一路走来都是没有遇到,问了当地的百姓确实也没有。 陆英估摸着莫不是皇帝在少室山找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毕竟公子苏沫也就是顾君愁的父亲,和当初的凌宣毅的母亲也就是尹皇后还是有很多要说的故事的。反正神水宫和唐门开战的时日已经有了很久,此刻神水宫附近应当是乱作一团。而陆英反而看着周围的环境竟然是一片祥和,想着也觉得奇怪。 都说茶馆是打听江湖事最好的地方,柳如烟果然是当朝侯爷,给陆英的盘缠让陆英算起来都觉得够她去到蜀中了。所以找了城中看着最不错的酒楼直接走了进去,要了几个小菜,便留意听着里面的人讨论起来江湖近来发生的事情。 江湖上的事情,不过就是门派之间的互相斗争和联合,正邪的相争。唐门和神水宫的事情自然也算在其中,陆英听得其中一人说道“这神水宫倒是一点都不怕,竟然敢惹上蜀中唐门这样的狠角色”,另一个人说着说“你别看神水宫里都是女子,可是人家能够在水中铸造偌大一片产业这便是人家的本事。你莫看女子好欺负,她们的天一神水毒杀起人来那叫一个无色无味”。那一桌过来几个人又说是“说是开战,其实也没有多大动静。不过是用毒的门派,都搞些算计人的事情”。 陆英正想着怎么过去和人打听打听。却听得“咚”的一声,刚才最后说话的一人却已经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死状甚惨。陆英一惊,医者之心忽然升起,刚准备站起来过去,却被小二拦住了: “姑娘你怎么还往处去呢!没看见都死人了。姑娘你还是站在这里看看就好。” “我……” “最近这里不太平,说话都要小心仔细了些。”小二多说了一句。然后小心地绕了过去,只是找人来将尸体弄出去。看来这种事情是常见的,所以也就没有人多过问。陆英有心过问但是也被如此江湖阵势给吓了一跳,然后只能作罢。 倒是小二哥回头看了陆英一眼。这才说: “姑娘瞧着你是外地的吧?” “是,我是恰好路过此地。” “姑娘不似江湖中人,怎好一个人出来江湖行走?”旁边有个描金扇子的少年公子突然开口,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小二也在旁边不好说什么。只好讪笑着离开。 陆英看人也看过很多,在宫中自然懂得察颜观色,于是陆英只笑道: “不过路过此地罢了。” “姑娘带着药箱,想必是个大夫。方才怕是以为那人出了什么事,所以想要救治。是也不是?”那少年公子却一点也不嫌弃陆英的疏离。反而是坐过来陆英这桌子前继续说道,“姑娘虽然不是江湖人,还是一个大夫,但是姑娘的那匹马可算是好马一匹。看得出来,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孩子。” 陆英无奈只能说道: “在下自小父母双亡。” 那少年公子一听竟是立刻要掉下泪来一般,感动得不可名状似得,好是可怜地对陆英说: “那对不住,且是问道了姑娘的伤心事了。” “也没有,父母故去很久了。”陆英淡淡地说着,然后端起了桌上的茶水,浅浅的就要抿一口。 却又被那公子拦住: “姑娘不怕这茶水里有毒?” 陆英白眼,有没有毒她这个当大夫的会不知道,还是一饮而尽。并没有答话。 不过似乎江湖人一点都不计较自己被人当了麻烦,那公子还是笑盈盈的对着陆英拱手说道: “姑娘好气魄,不是江湖人可惜了。” 陆英正想要说什么,那人偏偏又抢白了一句:“在下姓苏,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陆英本来不想说,可是不知道为何听见了一个“苏”字,就整个人眼前一亮: “苏日安是你什么人?” 苏公子一愣,然后上下将陆英一个打量,然后看着周围江湖人那种突然投过来的目光,苏公子立刻脸上一赧,拉起陆英施展轻功也就离开了那个酒楼,拉着陆英来到了外面的大街之上。然后苏公子才开口气喘吁吁地说: “姑娘你这是要我死么?” “怎么了?”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呼武林盟主的名号你不是要我死么?”苏公子哀嚎一声,“我爹多少次奉劝我不要出门不要胡闹,你倒是好,一口气就把我给卖了。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话了。真是的,我好不容易甩掉那些保镖。” “苏子安是你……”陆英还没有说完,又被苏公子一把捂住了嘴,然后向旁边惊讶的路人抱歉地笑笑,苏公子再次拉着陆英直接离开这里——这次直接出城好了,省的陆英再说什么出来让他难办。 “好了好了,给你说了不要直呼其名。他确实是我爹。我叫苏小云。” “苏小云?”陆英想说你爹取名字还真随意。 似乎看出来了陆英想要说的话,苏小云无奈地耸了耸肩说: “是啊,本来我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可是他去年死了。我爹就我们两个儿子,现在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了,所以成天逼着我练功找多少人来盯着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陆英看着苏小云一会儿。然后自己笑了起来,笑够了才说道:“我叫陆英。” “陆英,你的马我们晚上回去酒楼找吧?”苏小云小心翼翼地说起来。方才拉着陆英跑得太快,根本没有顾忌陆英的马。 陆英“啊”了一声以后转头就往回走。那马是匹好马还是借的当然要早点回去拿。苏小云看着陆英着急也赶快带着回去,不过好歹酒楼的小二哥和陆英也算是说过几句话,还帮陆英看了一会儿。陆英谢过了小二哥,然后想着时间也不早了干脆就在这里住下也是不错了,给小二哥要了房间之后,见苏小云还跟着自己,想了想。就问: “你武功好么?” “不好,”苏小云想了想,如实回答,“我只知道我爹天天都说我笨。说我不如我死去的大哥。然后笨鸟必须先飞,必须勤奋才能够补缺。我从小就开开心心的当我的二少爷,什么事情都有大哥在。好吧,大哥死了,我现在可算倒霉了。那些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不过。我想我的武功应该比你好。我看你是根本不会武功。” 陆英真是见过啰嗦的没有见过那么啰嗦还喜欢说家常的男的,于是陆英只好哀叹一声说: “正如你所说的我不会武功,一个人行走江湖。所以想问你要不要结伴同行。” 苏小云一听拍手连连说好: “我就想要找个人和我一路同行呢,没想到你竟然先提出来了。我还怕被你说我心怀不轨呢。” “不过你要去哪里?兴许我们不同路。”陆英说。 “同路同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要你不去苏家堡!去哪里都可以!”苏小云简直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陆英沉吟一会儿,本来她就是想着要去找苏日安的,不过想来也好,不如去少林寺。于是陆英就就开口说:“我准备上少林找方丈。” “……”苏小云也沉默了,良久才说,“姑娘你果然是来克我的。” “啊?”陆英还没有明白过来。 而苏小云以为陆英是不知道江湖事,所以也顾不得那么多,就拉着陆英进屋然后坐在了桌边说道: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姑娘你还是听我慢慢说,总是少林寺我觉得我也不能去……” 陆英看着苏小云面有难色,突然恍惚明白了过来: “喔!苏沫!” “喂喂喂……”苏小云还没有开始说就被陆英抢白了过去,苏小云简直郁闷到死,而且陆英说出来的还是那么隐秘的事情,所以苏小云简直要崩溃了,半天才哀嚎着看着陆英问: “姑娘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你怎么知道的?我如果去了不是要被捉个正着。” “我说了,我叫陆英。刚才你还说除了苏家堡我去哪里你去哪里的。”陆英玩心大起,就想着要给苏小云难看。 苏小云痛不欲生简直要哭了,不过看见了陆英的药箱突然灵机一动,跳起来: “好的!我跟你去就是了!不过你要借给我一些药材!我易容了再过去!” 陆英听见了易容高兴起来,睁大了眼睛盯着苏小云: “你说你会易容?” “对啊,我会易容。易容术和轻功是我唯一学得好的东西。”苏小云满不在乎地卷起了袖子,想了一会儿说道:“哎……我到底易容成谁好呢,易容成谁才不会被我爹看出来同时也不被大师看出来啊?” “……”陆英没有什么话说,不过还是好奇地看着苏小云看看他到底是在做什么。苏小云捣鼓了一会儿,做了一张面皮,然后就开始描描画画,半天才弄好了一张人的脸皮,看上去薄薄的一片,也不知道到底是要怎么粘在人的脸上。苏小云看着陆英觉得好奇,也就说了一句: “陆英你要学么?” “好啊!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啊!”陆英点头,江湖一直是她向往的地方,原来是顾筱君的时候不过是学了个一知半解,现在是陆英了反而可以学很多东西了,所以陆英也就跟着苏小云两个人弄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到了半夜。 苏小云竟然想着要乔装成为一个刀疤脸的大叔。让陆英看了觉得一点都不可靠。不过苏小云自己觉得可以,陆英也就没再说什么。不过倒是陆英在收拾东西准备睡了的时候,苏小云反而震惊起来: “我说、我说……陆英。我还在屋里呢。” 陆英回头,奇怪地看着苏小云: “我当然知道你在屋里。怎么了?” “你我……哎呀,就是我是男的你是女的啊?这么晚了你都不赶我出去么?”苏小云自己说着说着脸都红了。 陆英这会儿才想起来,当年的顾筱君不拘小节,怎么现在自己也习惯了,这才也红着脸将苏小云丢了出房门,然后才放心地睡下了。不过能够在江湖上遇见了苏小云也算是出来的一见不错的事情。 第二日陆英便和苏小云一起去了少林寺,少林方丈怎是随便就可以见到的。不过陆英到底还是有些本事。对那守卫的僧人说了: “在下陆英,乃是来自京城。前来少林寺,拜见明远大师。” 少林僧人一愣,然后才说道: “陆施主来早了。方丈早料到施主回来,没有想到施主来的这样早。” “方丈知道我要来?!”陆英反而是惊讶了起来,难道得到高僧都会未卜先知? “方丈大师说了,如果施主来了,就请施主不必相见了。请施主速速赶去此去西行百里的祭龙山也就是了。”那守门的僧人见陆英如此说了以后,他也就对着陆英作揖,道了“阿弥陀佛”。 陆英谢过了大师以后,然后就看了一眼小云:“我们走吧?” 苏小云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也没有说出来。毕竟没有见到了明远大师也是好的,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才下了少室山苏小云就把那一脸易容给摸了过去,他愤愤不平地说: “枉费了我英俊的脸!” “你能不自恋么?”陆英翻白眼,怎么到处都是自恋的人呢。 苏小云还想要和陆英争辩,陆英策马就要扬鞭,苏小云才告饶,毕竟迅风的脚程很快,苏小云的马虽然不坏,但是到底是很难跟上的。加上半日相处,陆英已经看出来了:苏小云懂得易容,轻功不错,但是其他功夫基本就是平平,说话啰嗦,整个人是纨绔子弟的样子,不过他很爱马。爱马如命一般,早上跑得快乐,累着他的马,他都心疼了好久。 陆英也不过是和苏小云开玩笑,于是两个人一起信马由缰,慢慢地往祭龙山走过去。这个祭龙山原来在六国乱的时候,乃是宋梁交界之地,梁国国君的弟弟萧子良曾经在祭龙山上居住,广招门客时常有文人聚会的宴请,当时乃是一处风雅之地,乃是天下贤人聚集的地方。锦朝的先祖凌炎、宁王先祖,都曾经在这里待过。 陆英早就知道祭龙山,在家里的书上记载了不少,在《锦绣书》里也着墨较多。那山上据说有一处湖水,里面的鱼肉鲜美,周围景致极美。不过此刻也不是找这个的时候,陆英带着苏小云有说有笑地来到了祭龙山的时候。陆英没有武功自然不知道,不过苏小云倒是警觉了起来: “方丈大师这是要害死我么?不对,害死我们么?” “嗯?”陆英不明白苏小云的意思。 “这里好多江湖中人啊!还有好多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不是,陆英,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我要找人,而且还是有要事!”陆英看了看四周,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还是明白了苏小云的意思,于是接着说道,“关于神水宫和唐门。” “不是吧,姑娘你还真要管这个闲事啊?你这是不要命了么?”苏小云才说完,就一直响箭从树林之中射过来,然后苏小云才堪堪因为轻功高避了过去。苏小云咋舌想要转头离开,却正好发现退路却已经被人围了起来。 那些人的服装陆英一看也就明白了,乃是宫中御林军的服饰,陆英下马: “众位慢动手!” 御林军重叠的箭簇对着陆英和苏小云,半晌才有一个人走出来,带着乌黑的面具,才看见了陆英身后的马驹就蹙眉道: “姑娘是什么人,怎会有此马驹。” “在下太医院首辅陆英,这马驹自然是向侯爷借来的。” 那人将陆英上下一个打量,细细看了一会儿才说道: “陆太医怎么来了?该说是陆太医消息灵通么?” 陆英更不解,不过一会儿就看见了福祥小跑着出来,远远看见了陆英就大叫起来:“小英子你可算来了!不过你来的怎么那么快?!” “啊?”陆英不明白,不过很快就被福祥拉了过去,陆英临走还不忘告诉了几位御林军苏小云乃是自己的朋友和自己一起来的。苏小云这会儿才明白陆英乃是当朝太医,而且还是太医院首辅。简直不简单,苏小云知道以后才明白了为何陆英一点儿武功也不会就敢再这等地方走来走去。当真不是简单的人,清流剑韩夫人的女儿,就算一点武功也不会,自然江湖中人也是不会太过阻拦的。 毕竟每个人都想要知道清流剑到底去了哪里。 195、面见圣上 陆英在祭龙山上见到了当今的皇帝凌宣毅,素日里因为是以筱君郡主的身份,陆英从来都不觉得凌宣毅是一个特别的人。然而,现在在祭龙山上,看见了御林军那么层层叠叠,训练有素,凌宣毅披着披风临风而立,当真是天子天威所在。 “皇上,您看谁来了?!”福祥远远就喊了一声。陆英倒是觉得福祥虽然乃是皇帝的御前太监总管,但是也不能如此和皇帝说话。 不过凌宣毅好像不是太计较,头也不回地说道: “看你那么高兴,定然是你喜欢的人来了。” 陆英一听,心里一愣,不过福祥倒是大大方方地笑道: “我和小英子这点事情,陛下您还不是早就知道。” “可惜啊——”凌宣毅摇摇头,然后转身过来,“陆太医乃是当朝的首辅太医,断然不是一个普通小宫女。如若不然,朕当然愿意给你们成全一桩美事。” 陆英这会儿才看清楚了凌宣毅的脸,陆英不禁哑然低低地叫了一声:“呀——陛下你……” 凌宣毅示意陆英不要出声,然后才走了过来: “莫要声张。” 陆英摇了摇嘴唇,似乎凌宣毅的脸色太过苍白,看上去就是气血两虚。也不知道凌宣毅出来微服一次是遇到了什么,怪不得福祥说她来的正是时候。难不成原来如果她不是恰好要出来的话,凌宣毅是要差人到京城去找她么。 “陆太医,许久不见了。”凌宣毅突然开口,饶有深意地看着陆英。 陆英当然是立马对着凌宣毅拜下: “臣惶恐。” 凌宣毅笑得意味深长,然后看着远远站在禁卫军阻挡之后的苏小云,便直接指着苏小云问道: “那位是?” “臣新认识的人,叫做苏小云,”陆英如实回答,“眼下外面风大。陛下还是先回营中才好。” 凌宣毅不置可否,只是对御林军示意放开了苏小云。而凌宣毅率先带头走进了那间安扎在山间的营帐之中,虽然是露宿野外,但是凌宣毅到底还是锦朝的皇帝,所用所至都乃是天下间最好的东西。一个营帐也是颇为金碧辉煌,处处透露着皇家贵气。倒是凌宣毅一进门,便自顾自坐下来了。看着陆英还有门口东张西望颇为好奇的苏小云。 陆英才不管那么许多,只是走过去。直接对着凌宣毅拜了下去: “臣给陛下诊脉吧?” 凌宣毅点头默许,偏头对着苏小云说了一句:“苏小云是吧,不用那么拘谨,你随便些就是了。朕的大臣都一点不怕我,你是陆英的朋友,自然也不用那么怕。” 苏小云吞了吞唾沫,半晌才说: “你当真是当今皇帝?” 凌宣毅点头,福祥倒抽一口冷气,然后陆英白眼: “怎么,不相信。你这不是被御林军给拦下来了么。再说了,就凭你刚才那句话,就够你死好多次了。” 凌宣毅听了反而是微笑起来,示意旁边的侍从给苏小云赐了坐。陆英虽然是在诊脉,但是凌宣毅还是要过问起来的: “陆太医倒是来的及时。就是不知道是谁告诉陆太医的消息?是星沉,还是有别的什么人?” 陆英摇头: “这次的事情不是星沉告诉我的,是臣自己要来的。只是听到了一些事情,听冯嫔娘娘讲了些江湖事,然后想到陛下在江湖,而且最近神水宫和唐门开战,怕是陛下有什么闪失,所以不请自来,还望陛下不要见怪。” “喔?”凌宣毅惊讶,反而是再一次将陆英上下打量了一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陆太医果然不简单。朕记得以前陆太医和冯嫔关系并不好,陆太医这次不仅仅是能够让柳如烟将他的神驹——迅风借给你,还能够和冯嫔聊天知道不少消息。陆太医,朕果然还是看轻了你。这么十多年来,你在太医院当真是韬光养晦,不容小觑。” “现下不是陛下揶揄臣的时候,臣来只是想说,神水宫和唐门开战的事情,其中有很多关窍。还望陛下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有,陛下的伤能否给臣看看,伤在胸腹处的伤口,若是不看见了,臣无法详做诊治。”陆英诊脉了一会儿,知道凌宣毅乃是受了重伤,不过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看上去脸色也就惨白了些。 福祥在旁边一听连忙过来帮忙,一边帮忙一边感慨: “我说,小英子你还说是我们陛下揶揄你,我怎么觉得你是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呢。以前我还是个小少监的时候,经常犯错被屁股打开花,让你给我瞧瞧你可是丝毫都不愿意,一张脸涨红了,一副要和我拼命的表情,好像是我逼着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现在给皇上看,你就愿意了,还那么积极,真是大转变大转变!” 陆英窘迫,她原来就听过星沉说起来这个原来的“陆英”是怎样的一个怯懦胆小的人,和筱君郡主那个向来和凌宣毅混在一起混惯了的人。陆英也没有觉得不妥,只是看着凌宣毅看自己的表情,陆英也不由得咳嗽一声说道: “我说,小福子,你小心因为这句话被皇上又打了板子,到时候我可真的不给你看。” 凌宣毅听得此言,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笑了一声以后便扯动了伤口,然后便咳嗽了几声。陆英倒是不介意,看了看凌宣毅的伤口,已经被随军的大夫处理过了,虽然很深但是没有伤到要害,陆英下意识伸手碰触了一会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么逾矩,凌宣毅也有了几分别扭,他的身体多年来虽然被后宫嫔妃们都碰触过了,还有不少宫女也有染指,但是不知道为何,被这个女大夫碰到的时候,竟然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陆英看过以后,才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旁边站着要给皇帝试过所有食物、药品的侍卫官,简单说道: “早些时候看书的时候,便想着一方,也早已经制备。只是一直苦于没有用处罢了,这药膏舒爽,涂在了伤口上能够活血化瘀,能生肌止疼。算是上佳的药品。只因是用了九味药材。加之乃是用了玉碾玉盏承制,清凉舒爽。许是最适合皇上现下的状况。” 待那侍卫官验着的时候,陆英便自顾自地在皇帝对面坐下了——需知平日里别的太医给皇上请脉的时候可都是跪着的,陆英没有想到那么多,反而是用了桌上的纸笔写下一方,边写边说: “想必是在这里,药材也不足,不过瞧着军中的大夫也给陛下开了方子了,血气虽然亏损,但是却还是有所补遗。不过补得太过,使得一时难以应对。如此我就给陛下开一个方子。然后按着服用,不多时便可以痊愈了。” 侍卫官恰好检查好了,便递给了皇上,凌宣毅正准备自己打开那药。陆英反而自然地接过来,倒了那药帮皇帝亲自涂上了。或许是因为太专注,陆英可是丝毫都没有注意周围人惊讶和奇怪的目光,包括凌宣毅都惊讶到不可思议——虽然知道陆英是不拘小节,而且这个太医身上蕴藏着一种神秘的力量,不过没有想到陆英竟然敢这样做。 越是这样,越是让凌宣毅觉得陆英有趣。于是,凌宣毅便问: “陆太医这药如此好,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陆英一愣,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臣没有来得及想,不若陛下给想一个?” 凌宣毅看着她那种偏着头沉吟的样子,一个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十年前在书院,第一次跟着顾筱君还有冯莺离开学堂的时候,冯莺策马拉弓射到了猎物,而顾筱君和他在一边看着,却捡到了一只小奶猫。那小猫叫着趴在顾筱君怀里,顾筱君也是一样偏着头看着他,问他说“不如你给他取一个?”。后来那只小猫因为太小,又没有母亲照顾,还是太早就离开了。 “陛下想不出来就算了,一个药,也没有必要有什么名字。”陆英见凌宣毅沉默了好久都不说话,面上表情凝重,想着是不是戳到了凌宣毅什么痛楚,干脆不再说起。 “九墨正玉丹,”凌宣毅忽然开口,“就叫九墨正玉丹?如何?” “九墨正玉丹?”陆英重复了一遍。 或许是看着气氛太凝重,福祥连忙站出来说好:“这当然好!正好小英子你说有九种药材,对应了九墨,我看那个药也是墨绿墨绿的,正好是对应的。加上你说是用什么玉啊玉啊的,就是正玉最好了。你看我们皇上多么会取名字!小英子你还不快点谢谢皇上,日后史书工笔啊,就可以记上一大笔了!” 陆英和凌宣毅被福祥这么一说反而两个人都一愣人,然后接着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看着他们都笑了,方才大家的种种担心反而是放下了。福祥出去煎药了,苏小云被人领出去安排了住处,留下陆英看了那些以前大夫看的方子。凌宣毅自己等着药干透了以后,将衣衫披了起来。然后凌宣毅便挥了挥手说: “你们都去外面候着吧,朕不叫你们你们不要进来。朕和陆太医有话要说。” 陆英抬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等着那些人走掉以后,陆英才放下了案宗,等着凌宣毅说话。凌宣毅看着陆英,两个人就那么面对面坐着。半晌,凌宣毅才说: “朕当皇帝那么多年,从没有一个人敢像是陆太医这般对我。” 陆英一愣,然后才说: “方才臣失礼!” 凌宣毅摇摇头,面色沉痛地说:“以前朕不是皇帝,但是朕是太子。寄予了整个王朝最大的希望,不能有一片刻的倦怠。所以朕身边的人都循规蹈矩,素日里都是远远地看着朕,丝毫没有一两个人可以交心。原道是到了学堂,是为了读书学帝王之道。却没有想到竟然遇见了筱君和冯嫔,她们那般精彩的生活叫朕羡慕。冯嫔待朕一直寡言少语、冷漠得紧,倒是筱君……” 说到这里,凌宣毅苦笑了一下,却是陆英紧张了起来,莫不是方才自己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凌宣毅想起顾筱君来了。 “倒是筱君。”凌宣毅继续说起来,“她也不计较这些身份地位,和朕说了不少话。说起来,陆太医,你这份坦诚和直接,倒是让朕觉得十分像是筱君。” 陆英窘迫,心说凌宣毅太聪明。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露出破绽来,于是只好垂首说道: “臣怎敢与淑惠皇后比肩。” “你不敢。但你胜过她,”凌宣毅站起身来,长叹一声,“筱君随性,却不是端庄祥和,性子又纯,就算算计,也不过是小阴谋轨迹,像是女孩子家的闺房之乐。断不是谋略于天地,攻于人心。朕就是爱上她这一点。自在不拘泥,但是宫廷如牢笼,若是让她进宫,怕是也折了她的翼,也随性自在不起来。偏偏朕也不愿放手。朕常想,若是当日里筱君没有死,嫁入宫中,便是朕,也护不得她周全。宫里算计起来,狠毒得很。母后所说句句在理,可是朕……” 陆英听着也觉得心里苦,其实凌宣毅是这个世界上难道明白她的人,可是偏偏她和他之间算是有缘无分了,就像是她和顾君愁一样。陆英打断了凌宣毅: “这断不是陛下的错,虽说如此,但臣相信人总是会变的。淑惠皇后她……不,臣听闻,淑惠皇后她乃是一个坚强的人,就算宫中多算计,她也会变的,也会努力坐住中宫的位置,为成为皇上的贤内助的。” 凌宣毅本来是黯然伤神,怎的听了陆英此话,反而是眼前一亮,这会儿反而笑了起来:“人是会变的、人是会变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朕以前总是拘泥于那么一种形式,如今才知道朕也当了一回井底之蛙,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挚爱之人皆是蒙心的,陛下深爱淑惠皇后,自然没有想到,”陆英鞠躬,“所以臣断不能与淑惠皇后相比,臣不过一介太医而已。皇上不是说过,此致和一朝,唯有淑惠皇后一人么。夫妻之间,本就应该如此。” “没有想到陆爱卿竟然也如此会说话,不让你为谏臣当真可惜。”凌宣毅感慨。 “说道谏臣,陛下,臣斗胆敢问顾相如今下落?”陆英开口,将自己所来目的之一小心讲述。 凌宣毅蹙眉,然后才说道: “顾相之事,朕已经交给了郭大人去办。具体是何事情,朕这几日不知道。” “陛下来少室山不是就为了此事?”陆英无所畏惧,竟然强辩,“皇上不想让人知道顾相所在,还是不想让人知道顾相身世?顾相并不在少室山,对不对?” 凌宣毅一惊,然后指着陆英: “陆英,你——你竟然——质问朕?!” “臣不敢!”陆英跪下,“只是臣来此,自然是为了顾相的事情。顾相和皇上本是一脉,鸾凤阁捕风捉影,自然想要取而代之。顾相这些年对陛下怎样,陛下应该看在眼里。所以,还是早些惩处了元凶,对陛下和顾相都要好些。至于晋王和季宾,臣认为应该早些动手,先下手为强才是。” 凌宣毅气急,反而冷静了下来,思考了一会儿,便坐下来了,指着陆英说道: “你接着说。” “臣在宫中听闻冯嫔娘娘说起神水宫和唐门一事,才知道娘娘母亲乃是唐门外堡之人,和唐门内堡冲突颇多。唐门大小姐被杀之事,便是冯嫔娘娘所谋。所以,娘娘希望唐门和神水宫冲突,乃是为了给母亲报仇,”陆英解释,“其中种种,臣日后再向陛下解释清楚。陛下受伤,定然也是因为有人知道了陛下微服在外,而不是在皇宫之中。所以臣觉得,这皇宫之中定然有陛下的仇人,而且还是在陛下很近的地方。况且,陛下身上的伤不重,但是刀口奇异,若是臣没有猜错——那是戎狄特有的弯刀留下的——戎君其实已经派人偷偷渗透入中原,对不对?” “你、竟然知道?!”凌宣毅终于承认,这会儿更觉得陆英神奇。 陆英却并不高兴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只是起身对着凌宣毅又拜下说道: “陛下,那么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神水宫和唐门开战,神水宫居于上游,而且神水宫和唐门都是用毒高手,神水宫更是依附于水,武功出神入化。若是神水宫出事,那么就是上游出事,而且会波及到京城。如果没有猜错,神水宫若是夷为平地,那么就是会引得洪水泛滥,严重的时候,会淹没整个京城!而,戎狄,早就已经和蜀中晋王有所联络,此番动手,定是想着要江湖动荡起来,才好入侵。何况,舞非烟并非戎狄亲妹妹,戎狄这个民族是崇尚英雄的,只要是能为英雄牺牲,他们认为是无上的骄傲。” “你……当真知道不少。”凌宣毅叹气道,“既如此,那么,顾君愁,你也不必躲了,出来吧,既然陆太医已经看出来了。” ps: 可能这章有点跳跃,不过我会解释清楚的!!关于皇帝和宰相为何会和解了,关于戎君的谋略,关于冯莺!恩恩!还有很多啦!不过最后的故事都会精彩的。感谢大家来访喔!再拜! 196、镜湖凝望 陆英从没有想过竟然在祭龙山上竟然会见到从京城失踪了很久的当朝宰相顾君愁。顾君愁衣着朴素,看上去竟然是和苏小云一般的少年公子,只是瞧着比以前憔悴许多,褪去了那一身锦蓝色的朝服,反而没有那么盛气凌人,反而是有些看着多病的模样。 陆英还未曾开口,倒是凌宣毅先开口说道:“朕本想着顾相此番不见了,应当是来到了少室山之中,没想到在这祭龙山中竟然见到了顾相。当真是祭龙山卧虎藏龙。” “陛下莫要开玩笑,”顾君愁淡淡地开口,款步而来,倒是对着陆英轻声说了一句:“陆太医,许久不见了。” 陆英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但是一听得了顾君愁说话也知道了顾君愁乃是气血不足,想必也是受了伤,于是陆英便说道:“顾相可是受伤了,让臣给你看看可好。” 顾君愁摇摇头:“一点小伤,不打紧,倒是陛下伤的重些。” 陆英本来还想要说哪里不打紧,明显看得出来顾君愁身体要虚弱得多,不过看着凌宣毅面色不善,陆英也没有说什么,只好坐下来说:“那么给顾相开个方子,按着吃了才好。” 自始至终,凌宣毅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的看着陆英和顾君愁,顾君愁有些窘迫,推辞道:“陆太医不必多虑了,我没有大碍。还是多看看陛下的伤才是。” 这会儿凌宣毅反而开口了: “忠臣嗜主,也是痛苦。对不对,顾相?” 陆英一愣,反而是顾君愁无奈地苦笑道:“臣还要多谢陛下相救。” “朕的致和朝少不了你这个‘贤相’,不必多礼。只是你这段日子的失踪,朕还等着你去给朕的百姓。还有刑部的郭大人一个交代才好。” 顾君愁点头道:“这个自然。” “好了,陆太医,朕瞧着你甚是担心顾相。在朕这里自然是安全的,没有什么人能够伤了他,你也不必如此关心他。让顾相在这里养伤的事情对外要三缄其口,可明白了?” “臣明白,只是臣不是……”陆英觉得凌宣毅自始至终都是将顾君愁视为敌人一般,大抵是因为顾筱君过去的事情。所以陆英想要解释些什么。没有想到竟然这等小事上还要计较,真是像是小孩子一般 。 “好了,朕有些事情要和陆太医说,陆太医你随朕来一下。”凌宣毅起身披起了披风,顾君愁点头也是恭送凌宣毅的样子,而陆英无可奈何只好跟着凌宣毅出去,陆英还继续说了一句: “皇上。你身体还是要多休息。” 凌宣毅听了这句话反而是停步,回头略有深意地看了陆英了一眼。半晌才笑了笑:“朕倒是忘了,陆太医是个大夫,医者仁心,对人对事,倒是都是一视同仁。” 陆英笑了: “也是了,陛下要出来走走么,可要叫上御林军跟着?” 凌宣毅摇头说道: “平日里就是他们跟着了。” 然后凌宣毅就带着陆英两个人远远地走进了祭龙山之中,凌宣毅边走边说道:“陆太医可知道祭龙山故事?” “臣知道六国乱之时,梁国的竟陵王萧子良乃是在祭龙山之中居住。开设了西邸,广聚天下豪杰文士,举行诗会,以文会友。一笑论文,清淙一曲,盛会难又。当时不少名人侠士都是出于祭龙山西邸,比如少年天才的王融。开国的宰相范云范先生,我们锦朝的太祖皇帝和宁王先祖也是在西邸之中待了很长时间。是时的西邸,乃是六国真正的文教中心,四方有志之士皆来此咸集。想必应当是一时的胜境。” 凌宣毅点头,颇为赞许: “朕倒是听说陆太医喜读史书,听沈子安说你素日里没事就喜欢到河山阁去看书,想必河山阁的书也早就被你看去了大半。若是朕的臣子都如你这般,想必朕倒是也能够做到‘垂衣拱手而治’了,不用费那么多的心神。” “陛下说笑,臣不过是一介太医,朝中各位大臣可都是朝务繁忙,怎像是臣有这许多的时间来看书,我瞧着朝中各位都是饱读诗书的,陆英不好与他们相比。” 凌宣毅笑了,带着陆英继续走,好不容易走过了半山腰,来到一片林子中的时候,凌宣毅才说道:“龚氏说后宫之中最会做人的不是宫中的嫔妃,而是你这个太医。都说你为人处事滴水不漏,当个太医院首辅实在太过可惜。当时朕还想着是你救过她性命,她帮着你说话。没想到今日和你说了,才觉得果真如此。不过,若是不让你当太医,恐怕才是真真要了你的命。福祥和朕说了,说你小时候爱药材爱得什么都不要了,真是爱医如命。” 陆英也笑,没想到自己在宫中倒有这许多人说话来着,想来想去,陆英反而是说了:“臣不过是想着要后宫安乐太平,能够给皇上分忧解难,莫要叫后宫的事情惹皇上烦心。” “呵呵,若是玉颜能有你这等心,母后也不必多管那么多闲事,想必朕会很高兴。”凌宣毅带着陆英穿过了丛林,半晌竟然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水光潋滟,陆英惊讶,那一片水竟然如同明镜一半,漂亮得很。水中还有不少红色的游鱼,林林总总多少都在水中。波光粼粼,让人瞧着喜欢得紧。偏偏在一片丛林高山之中,水质清幽,环境虽然冷清,但是却引人入胜,颇有曲径通幽之意味。凌宣毅看着陆英表情多变,不过多数是欣喜,自己脸上也算是笑了笑,才淡淡地开口道: “这是镜湖。” “镜湖?”陆英恍然大悟,“竟是当日里宁王先祖和太祖皇帝相约之地么?” 凌宣毅点头:当年太祖皇帝和宁王先祖。两个人一同辛苦创业,于六国乱之中一统江山,终归创下了锦朝这万里的河山。宁王先祖乃是宋国人,宋国乃是在现在的祭龙山以西百里的地方,宁王祖上在宋国乃是宋国贵族。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原是在梁国的太祖皇帝。两人一见如故,多有书信往来。而后,律国联合在宋国以西的陈国灭宋,太祖皇帝得信前去营救终归只是在建邺官道上救到了宁王,而后律国和梁国联合灭陈,两个人便相约来到西邸。在这祭龙山的之中的某一处两个人相约以天下之谋,宁王善谋略,太祖善攻伐。所谓合力至此。这个天下没人知道镜湖所在,仅有皇家子弟知道。此次也不知道如何,竟然是带着陆英这个太医来了这里。 “没想到镜湖竟然是如此美丽的地方。”陆英感慨道。 “是,所以民间也有一说,说宁王先祖和太祖皇帝,乃是一对恋人。在这等风景宜人的地方相约了终身。” “恋人?!”陆英惊讶,“可。可是宁王和太祖皇帝都是男子……” “那又有何不可?”凌宣毅反问,笑得倒是坦荡。一点儿也不忌讳说的乃是自己的祖先,“六国之时,男风盛行,陈国尤甚。男子与男子相恋也并非不可,这等说法自然也是一说,再者,无论男女,到底是深爱之人能结一生之约,才是最好的。不是么。” “是,是臣惊讶了,陛下说的在理。”陆英点点头,也是了,无论男女只要是真爱之人能白头到老,何况是其他。以前身为顾筱君的时候倒是真没有想过如此的说法,虽然也在民间听过。不过觉得是耸人听闻的事情,也没有太在意。 沉默了一会儿,凌宣毅才说道: “以前,朕总是想着,若是有一天筱君成为了朕的妻子,朕定要带着她来到此地,一起向先祖祷告,望能白头偕老。可惜……” “陛下还是莫要太伤心了才是,”陆英劝道,“淑惠皇后在天有灵,必定知道陛下有这份心。” 其实陆英一直都知道,她知道凌宣毅对她用情到底有多深,锦朝的历史上不乏为情所困的皇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任何事都是不要太过了才好。 “是,朕自从听了你所说之后,已经相通了许多。” “那陛下为何还信那鬼神之说?”陆英想起来晋王颜家的人来所说的一切,牵扯到了冯莺,倒是让陆英不是很愉快。 “那是因为想要找出唐门和晋王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信。何况,宁王妃也需要这等安慰,”凌宣毅苦笑,“朕当然知道鬼神之说是唬人的,但是朕当时若不装疯卖傻,如何能够知道他们的算计。” “那……安贵妃?”陆英小心翼翼地问。 凌宣毅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笑了: “对于安贵妃,朕想要听听你陆太医的意思。” “我的意思?”陆英斗胆直说了出来,“臣以为以他人做替身并非根本长久之计,何况安贵妃乃是戎狄之人。戎狄之人崇尚英雄,若是戎君要以此为谋略,陛下还是要小心才好,淑惠皇后乃是陛下唯一的弱点,如是被人加以利用,必将影响社稷。所以还是希望陛下能够慎重考虑安贵妃的事情。和亲固然好,但是对于戎狄自然半分不能放松了警惕,他们日夜有所谋略,断不能只因一人,而全然不再准备。” 凌宣毅赞许地点头,然后说道: “那陆太医以为,顾相为何在此,朕又为何受伤?” 陆英一惊,想起自己的猜测来,才明白过来: “是戎狄?!果然如此么,臣看着陛下的伤口像是戎狄弯刀所致,所以有此猜测,但是怕说出来乱了人心,所以臣只是心有疑惑而已。” 凌宣毅点头,倒是自己走动到水边坐下来了,轻声说道: “戎君谋中原之地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他能够统一漠北众多戎狄部落可见早有不臣之心。晋王家中世代铭记他们先祖因为宁王一言便放弃入主中原的机会,世世代代都想着要堆锦朝的天下取而代之。这两方人马所想当然不谋而合。只是宁王先祖纵身死也要保晋王一脉太平无事,所故,皇室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不过戎狄,朕是不打算姑息。” “陛下有准备就好。” “陆太医和戎狄首领戎君,似是交好?”凌宣毅回头看了陆英一眼。便淡淡地叹气,“听闻戎君乃是遭人陷害被迫逃入中原,若是在当时能一举杀伐。断不至于今日之祸,不过机缘巧合,陆太医救了人家性命,倒是让戎君有了卷土重来的机会。” 陆英窘迫,只叹气道:“臣无心之过。” “是,你是医者仁心。见到伤者就救了,不过也好,”凌宣毅看着平静的湖面说道,“治国入乱世,大治往往都是在乱世之后。好在顾相知道季宾手段,不会至于两眼一抹黑。” 陆英点头,顾君愁当年所为。为了保住锦朝的天下不要落于歹人之手。自然是对季宾所做早作了谋划,但是打击力度太过。竟然是加上了陆英的父亲。 “看来陆太医并不记仇?”凌宣毅见陆英不说话,想到方才陆英还救了顾君愁,只是如此一说。 “陛下的天下最重要。” 凌宣毅一笑置之,当然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那镜湖,料想当日里宁王和先祖能够许下那种天下誓约,定然是有感而发,从不后悔。不过宁王为人两难,晋王对宁王有恩。宁王受难律国,乃是晋王处处从中帮助。当时,太祖一统五国,仅仅余留了远在东海之岸的晋国。晋王乃是律国主的长子,只是因为双腿残疾而且先天不足,据传乃是一个智不及中人的皇子。晋国在六国乱之中也没有任何作为,可是。后来才发现晋王所作所为都是瞒天过海之举,晋王的双腿残疾乃是装出来的,其智更是七行俱下、才华横溢,断不输宁王、甚至星沉。之所以隐忍是因为其母妃在律国不得势,又由风皇后残害,为了防止被风皇后杀死,自小便是在几位老臣的帮助下韬光养晦,晋国这些年不参与战乱,发展之下,其实以一国之力绝对足以与经过了几番征伐的太祖皇帝抗衡。 若是两方开战,而不是晋王不战而降的话。这个天下是否还是锦朝就不可知,而且战乱许是还要再持续十年之久。只知道宁王当日担心天下民,而为此计。在太祖大军和晋国大军相遇的前夜,只身前往晋国,与晋王谈了一夜,之后晋王便不战而降。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只是传宁王辩才无双,能以三寸不烂之舌、不战而屈人之兵。 然而, 十年后,晋王难得获恩准入京。在宴会上,想以一杯毒酒刺杀太祖皇帝。宁王不知为何竟看出了这等计谋,代替太祖皇帝饮下毒酒,当场身死。临终前,托付太祖皇帝莫要再起战事,要太祖皇帝答应无论晋王或者晋王后裔做出什么,定要保其一生荣华,莫要因小失大,公报私仇。 宁王身死,此前宁王虽有王妃,但宁王在锦朝与燕国一战之中受过重伤,常年卧病,因此死后无嗣。因为太祖皇帝有过“顾氏万世为王”的口谕,所以在太子继位之前,太祖皇帝便以自己的小儿子入嗣了宁王一脉。 “陛下,小心!”陆英忽然打断了凌宣毅的沉思,她突然开口说的竟然是让凌宣毅小心,还没有等凌宣毅反应过来,陆英已经扑过来直接将凌宣毅推翻在地。凌宣毅还没有来得及生气,就感觉头顶一直箭“嗖”地飞了过去,凌宣毅惊讶,倒是陆英压在凌宣毅身上,一脸的焦急: “陛下,山上情况复杂,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许是又有人前来刺杀。” 凌宣毅本来身负武功,方才出神了竟然是没有注意,陆英不懂武功反而是看见了这等暗杀行径,况且还叫陆英一个女子保护了自己,凌宣毅有些窘迫,拉着陆英迅速起来: “敌人在明我们在暗,更是要小心才好。” “皇上把这个吃下去。”陆英掏出自己随身的小瓶子,递给了凌宣毅。 没有试毒的人在旁边,凌宣毅倒是也不犹豫直接吃了下去,陆英也自己吃了药丸,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支香,用火折子点燃了,然后带在身边说道: “这次出来好歹东西是带够了的,我们带着这个东西在身边,至少他们无法近身攻击我们,也自然是不能对我们下毒的。” “陆太医宝贝倒是多。”凌宣毅笑了笑,拉着陆英,却下意识将陆英护在了自己的身边,陆英不懂武功自然不知道凌宣毅此举对于凌宣毅本人是一种危险的举动。凌宣毅内功感受之后,发现方才的来路上有一两个人守着,在旁边的树上还有五人,其他人也不知道到底躲在哪里,显然是不想让凌宣毅他们回去。偏巧自己身上没有带任何的信号弹。 “陛下我们许是不能往回走。”陆英开口了。 “你懂武功?”凌宣毅惊讶,一个人的武功若是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自然也和没有武功一般。 “臣当然不懂,不过臣是看着那来路上的草都枯焦了,许是什么厉害的毒,臣倒是觉得没有必要去冒险就是了。”陆英解释。 “那,跟我来。” 197、患难与共 凌宣毅拉着陆英往反方向窜出去的时候,陆英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凌宣毅是如何抽出了腰间的软剑的,凌宣毅竟然带软剑这件事情就让陆英很惊讶了,也更是没有注意到凌宣毅是如何杀掉那个在树上的人的。陆英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然后抬头就看见了凌宣毅一脸的严肃,然后一个人无声无息地从树上掉下去。陆英倒是注意自己手上的香没有断,凌宣毅拉着她怎么施展轻功离开的,她倒是没有在意,不过能够感觉得出来,凌宣毅的轻功不弱。 苏小云拉着自己一样逃跑的时候,也是很快的速度。陆英觉得自己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恒绯学轻功,别的不用说,轻功是一定要的,以后逃跑好方便。 凌宣毅带着陆英离开那个包围圈以后,才觉得自己冒然一个人带着陆英出来真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因为他发现越往深山之中过去,武林中人越多,恐怕祭龙山之中已经是凶险异常,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置于了一种危险的境地。 陆英虽然不明白,可是看见凌宣毅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也知道事情不妙了,于是陆英说道: “陛下你将我放下来吧,我不懂武功还拖累你,我不过是个大夫,料想他们也不会为难于我。” 凌宣毅摇头,一来陆英是个女子怎么可以随便就丢她一个人在这里,二来陆英不会武功但是当朝太医若是莫名其妙身死于祭龙山上,定然也是不妙的。何况陆英是太医院首辅,乃是锦朝唯一的女太医。这等身份的人,自然是不能死的。何况,就私心来说,凌宣毅觉得陆英是难得有趣的人。臣子之中有如此坦言直言的人已经很少了。 “陛下你……”陆英刚想要说什么。 凌宣毅便已经从树梢落地,然后才拉着陆英闪身躲到了一株巨大的榕树之后。凌宣毅气息甫定,才淡淡开口道: “陆太医对待病人一视同仁,医者仁心,朕对待臣子自然也是一样的。若是朕能救下顾君愁,自然也能够救你陆英。” “可是。陛下那不一样,顾相乃是国之栋梁……” “方才不是陆太医说的待人要一视同仁么?”凌宣毅微笑,虽然是在危险的状况之中,但是却不见得要那么紧张。这条路看上去虽然是上山的,但是埋伏的追兵最少,而且,应该快些找个藏身之处好想办法和禁卫军联络。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丛林茂密,而且山石较多的地方,有些石头高大起来可以藏下两三个人,凌宣毅便拉着陆英找了一块躲起来。况且那里视野开阔,不至于完全将自己暴露在了敌人的视野之中。凌宣毅坐下调息了一阵子才问陆英: “陆太医可有什么可当做信号之物?敌人太多,长此以往总是我们耗不住的。” “臣这里只有药材……”陆英想了想,然后才说,“只是不知道,顾相对药材通是不通。若是精通,臣倒是有一个法子。现在日头已经偏西,禁军中人见陛下不会去自然会出来寻找,臣以这山头药材作为标记,不引起敌人注意,但是却要顾相能看懂其中深意。我见山上六月雪很多,挪动了位置也不奇怪。六月雪本自药材之名,但先下正是六月,六月飞雪意味深长,何况此药本身便有活血之效。想必其中隐秘可以当做提醒。” 凌宣毅沉默一会儿才说道:“也好,只是不知到了夜里,又是如何景致。” “若非遭人暗杀陷害,想必这祭龙山也是风景宜人。夜间倒是适合燃灯,日后有机会倒是想再来看看。”陆英笑道。 “小心!”凌宣毅突然一把将陆英拉进了怀里。然后低头下去,陆英立刻闭嘴不再说话。头顶没有射过去箭簇,但是一群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们藏身的这片乱石之中,那些人个个蒙面,衣着倒是不是黑色夜行衣,不过也是少有的款式,定然不是锦朝一般百姓,想必是武林中人。凌宣毅和陆英屏气凝神,那些人仔细找过来,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 半天才有一个人骂了一句:“早知道那么麻烦,我们应该得到了消息就动手。哪来那么多的麻烦事情,都怪你们要听那些戎狄人的话。” “胡说什么,不是你对清流剑最感兴趣。” “那又有什么办法,整个江湖都对清流剑感兴趣。” 陆英这会儿听明白了,清流剑,可是,陆英自己乃是太医,就算是要找清流剑也是要去京城,怎么会正好就来到了祭龙山,然后就惹上了这等麻烦呢。难道是宫中有人告密的缘故么,知道自己要来的人只有沈子安还有冯莺、舞非烟,这三个人当中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出卖自己。 凌宣毅也听到了这些对话,看着陆英迷惘,凌宣毅摇摇头,示意陆英不要再多想了,等那些人骂骂咧咧地走了以后,凌宣毅才开口低声说道: “你来到祭龙山的消息,是星沉告诉朕的。” “星沉?!我来并没有告诉过星沉啊?” “他是星官,自然知晓天下事。”凌宣毅不觉得奇怪,但是陆英反而觉得很奇怪。记得以前她还是顾筱君的时候,星沉就给她算过卦,不过当时星盘裂开伤及了星沉的手掌,手中有了很大的一道伤口。从此以后星沉便再也看不见顾筱君的命运,即使看见了也是一片血红,预示大凶。 后来,她成为了陆英,陆英的命运本来对于星沉来说了如指掌,但是不知为何因为那一场大火之后,星沉看不见的反而是陆英的命运。所以,如果陆英没有告诉星沉的话,那么星沉怎么会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不过,许是别人告诉的也未可知。 “可是江湖人又是如何知道的……”陆英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你在江湖上可是很出名。若非你在大内宫禁之中,恐怕更多的江湖人要来找你才是。”凌宣毅笑,然后放开了陆英,这个女子抱在怀里的感触似乎并不陌生。 “我……” “清流剑是怎样的一个秘密我也听闻过。没想到江湖人那么热衷。”凌宣毅笑了笑,像是宽慰陆英似得,拍了拍陆英的肩膀。 “好了,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想个办法脱身才是。”陆英说着。继续点燃了第二支香。 凌宣毅带着陆英从山石中出来,倒是从另一条路下山,据说祭龙山的道路凌宣毅在来的这几日里面熟悉了起来,也因为看过了皇室的记载,所以对太祖皇帝和宁王的故事记忆得很是详熟,所以带着陆英倒是找了一条埋伏很少的道路,一路上虽然正面遇到了三波伏击,但是都被凌宣毅挡了过去。那些人的武功不错,不过凌宣毅应付起来也算是不难。 不过,因为没有来得及赶上。还是让其中一人死前放出了信号弹。之后的路就很难走起来,虽然凌宣毅已经带着陆英上了树,可是刚跳上树梢的时候,头顶就突然张开一张巨大的网,若非凌宣毅反应及时,用剑砍开来。恐怕已经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 甫才落地,就见得四周围上来人群,凌宣毅将陆英护在身后,持剑在手,还没有等凌宣毅动手,陆英就已经先动手了,从药箱之中拿出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直接洒了出去。凌宣毅本来以为陆英不过是弄了麻药或者是面粉一类,却没有想到那个人沾到了一点点药粉就整个人惨叫一声,脸上溃烂开来。半晌也就萎顿了下去。旁边几个人看着那人惨状,大骇之下后退了好几步,趁此时机,凌宣毅立刻拉着陆英闪身入了丛林之中。待那几个人想来追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踪迹。 两个人逃了半晌。停下来一刻,凌宣毅还没有问出口,陆英反而先开口了: “没想到竟然有用,我还想说不过是试试,竟然还让我试到了。” “陆太医不仅仅精通医术,对毒也有了解么?”凌宣毅倒是被那种毒药的效果惊讶到,原来天下还有如此可怖之毒,原道什么五步剧毒、七步蛇便是最毒。 “这是化尸粉,我加了一两位药进去。方便我平时带着。”陆英解释。 “原来如此……”凌宣毅说着,却是脚下一软,眼前一黑,若不是陆英及时扶住了他,恐怕要整个人倒下去了。 “陛下!”陆英大惊,想到了凌宣毅的伤口,也不管凌宣毅愿意不愿意,直接拉开了凌宣毅的衣衫,却看到了血透重衫,内里的几件衣衫都已经被血染红了。定然是方才几番恶战让伤口已经裂开了,此刻血渗出来,看着甚是恐怖。 凌宣毅看着陆英,半晌还笑出声来: “朕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一个太医这般扒掉衣服。” “陛下不要在说话了!快把这个吃下去!”陆英管他三七二十一,就把自己所带的三种灵药都倒出来一股脑给凌宣毅服下,然后扯开了那些已经被血染满的绷带。从药箱里面拿出来新的药给凌宣毅敷上了,才重新包扎起来。 “小心——”凌宣毅想要拿剑,可是却看见陆英脖子上已经架上了一柄剑。 “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动。”持剑的人说话冷冷的,但是确实中原口音。虽然蒙面,但是应该是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 方才乃是凌宣毅一直在注意陆英,自己确实失血过多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看来这个人确实是武功高超。陆英自己被人威胁了,反而是一点都不慌张,只是仔仔细细地给凌宣毅包扎伤口。 “我让你不要动,没有听见么?!”那个男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被陆英无视了,口气生硬了起来。 陆英头也不回地说: “你没看见我在救人么,给我闭嘴!” 那男子一愣,似乎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如此胆大之人,下意识握紧了剑: “你的小命可在我手上!” 陆英“哼”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地帮凌宣毅裹好了伤口,才转身过来,站起来和那个男子平视: “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 那男子没有想到陆英竟然如此说,后退了一步。紧张地看着陆英: “你什么意思?!” 陆英见他已经起了疑心,便冷笑一声挡在了凌宣毅前面,笑眯眯地说:“你已经中毒了,怎么还不知道!过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你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胡说八道!你以为你随口胡说我就会相信你么!”男子紧张地盯着陆英。 “不信?你自己运气看看你的灵台穴是不是会痛?”陆英笑眯眯地继续说。 那男子本来不信,可是还是怀疑地运气一试。然后面色大变: “你、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当然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还不快点去找水源,只要用水洗个澡就没事了!不然你就会浑身溃烂而死喔。”陆英继续说。 那个男子狠狠地瞪了陆英一眼,然后就迅速撤剑走了,陆英看着那个人走了,立马扶起凌宣毅离开:“快走!” “嗯?”凌宣毅有些不明白。 “我是诓他的,我哪里能有机会下毒啊?我不过是随便说的,让他先离开,好让我们跑。”陆英解释。 “可是什么灵台穴什么的?” “你运气你也疼……”陆英说着,然后扶着凌宣毅走。 凌宣毅心里赞赏。陆英虽然年纪小,不过是个聪明孩子。所以两个人走了很久,陆英一路上对凌宣毅也一直照顾,到处留下了记号。 只是太阳已经落山,禁军的火把远远可以看见,不过好像军中没有任何动静。陆英暗自叹气道:“皇上不见了那么久。他们都不着急的么?” “怪朕平日里就喜欢到处走。” “你受伤了就不要乱走!”陆英气呼呼地说,不过想了想好像对方是皇上,陆英一赧,低头说了一句,“你是皇上受伤了就不要乱走……” 凌宣毅从没有见过陆英这种一瞬间气呼呼另一个瞬间又有些窘迫的样子,凌宣毅忍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记得朕是皇上啊——” 陆英心说自己当然记得,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才纠结,要是让你知道我还是顾筱君,你肯定要惊讶到死吧!所以陆英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们去找点水吧。我本来想说我自己去找,可是怕皇上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所以我们一起去吧。路上不少野果都是可以吃的,所以我想着我们找一点,然后顺便看看有没有人来找我们。” “还说把朕当皇帝?朕可是记得。有人在筱君过世的当晚就狠狠的教训了朕一顿,然后日后处处都是对我‘刁难’啊。”凌宣毅接着陆英的力气走着,还不忘揶揄陆英。 陆英摇头叹气:“臣就是当你是皇上,所以才要说那些话呢!” 凌宣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正色道: “世人都说致和一朝不能没有顾君愁,朕却以为,朕的朝廷不能没有陆太医。虽然顾君愁帮了朕很多忙,但是他不能像是你这样给朕说些贴心的话。或许他想,但是朕始终不可能和他一起坐下来促膝长谈。对于,筱君,朕不能原谅他。” 陆英断然没有想到凌宣毅给她这么高的评价,陆英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才说道:“顾相若是知道在陛下心里我和他是一样的,他恐怕要郁闷的。” “在朕心里,陆太医比他重要。”凌宣毅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心里确实从未有过的轻松。他本来以为,自从当上太子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注定了和轻松没有关系,他需要学习帝王之道,需要让自己的喜怒不形于色,必须要城府和心计。后来遇见了顾筱君,那是他生命之中唯一的光,虽然和筱君相处有苦有乐,但是到底是最后筱君答应成为他的皇后。可惜天不垂怜,筱君死后,凌宣毅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将要生活在黑暗之中了,若非陆英,陆英所说,终于让他没有那么心如死灰。 陆英没办法,说不过凌宣毅,只好点头说道:“那臣可要谢陛下厚爱了。” 凌宣毅没有说什么,只是忽然两个人走着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山泉,然后两个人才喝了点水,陆英找来了旁边的野果给凌宣毅。半晌以后,陆英才说: “陆英心里都明白,只是希望陛下无论如何和顾相还是要好好相处,淑惠皇后若在,也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 凌宣毅蹙眉道: “要朕和他好好相处?如何做得到?此番的事端,不是就是他惹出来的?” “他惹出来的?”陆英不懂。 “顾君愁是鸾凤阁少主这个你也知道,他手下有两个人,一个叫做安乐是个女子,另一个叫做未央是个男子。顾君愁和季宾分道扬镳以后,两个人就不知道怎么想着要逼着顾君愁反锦朝天下,所以才会有了这等事情,此番若不是未央追杀他,牵扯到朕,朕又如何会受伤?”凌宣毅说起来就一肚子火。 陆英沉默,没有话说。 “原来汝等在此,让吾好找。” 198、再见戎君 陆英和凌宣毅这会儿才抬头,周围的光芒在那个人一句话之间全部明亮起来,在众人举着的火把之中,陆英和凌宣毅都看清了,来的那个人一身戎装,策马在前,不是戎狄首领戎君又是谁。 陆英讶然,凌宣毅却是并不奇怪一般,淡淡一笑:“戎君,果然是你。” “汝似乎并不惊讶,”戎君眯着眼睛看了看凌宣毅,“汝伤得很重。” 陆英终于受不了,直接用戎狄语言吼了出来: “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说汝!也不要说吾!这些词不是用在这里的!” 戎君一愣,旁边的戎狄人也很是惊讶,他们的首领竟然会被一个中原女子这样吼,不过其中有些人是在戎狄的漠北高原上见过陆英的,对此倒是也见怪不怪。见戎君没有回答,陆英小声地加了一句: “你说不好的话,别人还以为是我教不好呢。” 戎君听见了,反而是大笑了出来: “原来陆英你在乎的是这个?” “我……”陆英其实想说她在乎很多东西,可是却手被凌宣毅拉住了,凌宣毅站起来,不爽地看着戎君,不知道为何,方才陆英和戎君用戎狄语言交流的时候,有一种自己无法插足的感觉,让凌宣毅觉得不舒服,有一种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 “戎君,你此举入中原,是要撕毁戎狄和锦朝的合盟之约么?”凌宣毅直接开口。 “呵呵,”戎君笑了,看着凌宣毅。“这山上,虽然我的部队不如你多,但是你在我手上,我们何必再谈什么盟约?你锦朝天下都快要是我的了,何况是盟约?” 凌宣毅摇头道:“你杀了朕又能如何,锦朝天下不会就此亡国。你们戎狄部落以为只要杀了首领,就可以消灭整个国家么。锦朝多年基业,不是你说灭就灭的。” “既如此。我的人马又是如何入了京城?既如此,你的禁军为何还不前来?既如此,你深爱的皇后为何会惨死火中?凌宣毅,你为何还不明白?”戎君眯起眼睛笑,“我筹谋天下,早已不在朝夕。那日里受伤来到你们锦朝,正是因为我要联络你们锦朝的武林人士。不小心为人所害而已。” “神水宫和唐门开战是你挑拨的关系?”凌宣毅沉默了一会儿,才问。 “现在才明白是否为时过晚?”戎君摇头道,“凌宣毅,你错在太在乎一个女人,才会让人心背离。季宾当日里反你,并非全无道理。可惜顾君愁不和他合作,只能说。你们汉人的愚忠,太让我敬佩。” “那不是愚忠,”凌宣毅轻声说,看了一眼戎君身后,然后才说道,“他只是为了俯仰无愧而已。并不是为了朕,他是为了他自己的心。” 说到这里,凌宣毅深吸一口气,才说道: “顾君愁,你不出来见见朕么?” “顾——?”陆英惊讶。这会儿却回头见到了顾君愁缓缓地从戎君身后的人群中走出来,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凌宣毅和陆英。 “顾相你——”陆英大惊失色,怪不得到了现在都没有人来,禁军也没有动静,难道顾君愁最后还是决定要和戎君联手了么。 凌宣毅阻止了陆英继续说下去,他只是冲着顾君愁缓缓一笑: “你受伤虽然很重,但是却不让任何人看你的伤口,所以朕就有所怀疑。况且。你是一个忠君的人,你的手下自然忠于你。所以断不会噬主,所以你说你被未央伤到,然后让我救你。本来就是一个苦肉计,对不对?” 顾君愁看了凌宣毅一眼,然后看看陆英那不可思议的眼神,才淡淡地说道: “是。” “为什么?”陆英这会儿抢先开口了,“顾相,你不是最忠君爱国的么,你不是哪怕被冤枉也要维护锦朝天下,你不是曾经说你所谋的天下是……” “我所谋的天下,和姑娘所谋的天下,是否是一个?”顾君愁笑了笑,然后勾起嘴角说道:“成日里演一个贤能者,我也累了。我只想要天下太平,其实谁当天下的主人都无所谓。” 陆英一时说不出什么,只是后退了一步,恍惚了一会儿。 “好了,凌宣毅,此番你已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敬你也是人中之龙,你便在此自刎谢世,我可以保证对你们锦朝的子民善待则个。” “是么?”凌宣毅挑眉笑着问,似乎是在认真考虑戎君的提议。 “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将你和你的女人同葬如何?反正你在她死的时候,你就已经想着要死了。”戎君继续诱导, 凌宣毅沉默似乎是在想着要答应,陆英蹙眉,心里却是着急,盯着周围的人看了一圈,突然一把拉住了凌宣毅道: “皇上,你等等,臣有话对你说。” 凌宣毅疑惑地回头,看着陆英。 “陛下不应该是如此经不起打击的人,太祖皇帝也曾多次失败,怎的可以自杀?淑惠皇后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陛下不记得我对你所说的话了么?如果陛下身死,淑惠皇后在天之灵如何原谅你?”陆英说。 “陆太医,你就算劝得他不死,如今死局,你要如何解?”戎君插嘴,“他不死,我也会杀他,而且还是抛尸荒野。还引起锦朝和戎狄大战,江湖也会因此大乱,到时候生灵涂炭、天下大乱,这是你想要看到的么?” 陆英摇头: “我虽然不想看到这样,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一国之君不做任何抵抗就直接自杀。就算是穷途末路,也还能够峰回路转。”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陆英突然转头看着凌宣毅。开口说: “凌宣毅,我问你,如果我告诉,顾筱君没有死,你会怎样?” 凌宣毅瞳孔紧缩,吓得后退一大步,然后突然冲过来猛地抓住了陆英,疯了一般摇晃道: “你在说什么!” 戎君还有顾君愁都惊讶了起来。陆英倒是好不容易等凌宣毅冷静下来,慢慢地开口说道: “你不是奇怪,为什么我不怕你么!你不是奇怪为何陆英前后变化那么大么!你不是觉得奇怪为何你觉得我给你熟悉的感觉,还有为何我要帮冯莺么?!凌宣毅,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我陆英会和星沉那么要好!我为何要处处维护顾君愁!为何要时常去宁王府请安?为何陆英首次去太医院的时候要看医术?!你以为是为何?!” “你——”凌宣毅惊讶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十二岁上书房,你第一次见顾筱君的时候顾筱君在树上,当时和冯莺一起逃课。后来你和顾筱君一起逃课到了禁宫外的高山之上。你对她说你其实并不想要当天下之主,你也不想要和人算计心计,你更想要的是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当一个普通的王爷,你说你最羡慕不过宁王。如果当初入嗣的是你父皇而不是你的叔父,你现在也是一个世子。后来因为你看出来顾筱君喜欢的是顾君愁,所以你奋发图强,你要当上天子。所以你韬光养晦终于登上大典。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以皇家权力来获得自己喜欢女子的心,但是你没有想到顾筱君的执着和你一眼。你有多爱她,她就有多爱顾君愁,所以你后来放弃了。然后致和九年,你向顾筱君求婚,你许她中宫的权力,你告诉她你永远不会做她不喜欢的事情,你愿为她禁废六宫妃子,你甚至愿意将天下拱手相让。你说过此生唯有顾筱君一人可以当你的皇后,对不对?” “你、你、你怎么知道——”凌宣毅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英。半天都不明白为何陆英会知道这些。 陆英翻白眼,心说凌宣毅你怎么这么笨,亏我还想要救你。半晌,陆英才说道:“颜之推来京城给你说了借尸还魂之事,你都信了,如今我都讲了那么多的证据,你反而却不信了。凌宣毅,不是陆英胆大敢于对你直言不讳。而是她根本从来都不需要在你面前避讳什么。我敢于直呼你的名字,不是因为陆英胆子大。而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陆英。” 凌宣毅听了这句话,双腿一软,就要整个人萎顿下去。陆英连忙扶住了凌宣毅。半天才说了一句: “本来不想告诉你,从很多情况来看,这里时机不对,什么都不对。但是,凌宣毅,你要是在这里死了,淑惠皇后顾筱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你的。” 凌宣毅看着陆英,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对着陆英总是能够忍下那么多的气来了,原来那么熟悉自己不敢相认,刻意疏忽了那种感受,想着自己是想死成疾。没有料到竟然原来的事情就那么简单,凌宣毅还想问很多的事情,不过此刻不是机会,正如陆英所说,此刻时机不对。 “戎君,我当日救你不论对错,只是此刻你这般逼人,断不是英雄所为。何况你有所谋划,又能如何,锦朝天下不会灭亡。就算凌宣毅今日生死,我也希望他是为了天下战死,而不是自杀而死。你说要把他和他所爱的女人葬在一起,那么你便一起杀了我们,哪怕是抛尸荒野,也没有关系。我相信,日后史书工笔,不会说我们怯懦,至少在祭龙山上,就如同当日的宁王和太祖皇帝。我想,没有人会退却。” “你……你是顾筱君?”戎君半天才问出这句话来,或许也是太惊讶,不可置信的样子。 “是,方才听你口气,我的死,一定和你们戎狄有关,”陆英勾起嘴角笑,“戎君,以前我敬重你是一个英雄,毕竟你是靠着自己的实力获得了漠北高原的领导权力,但是对于今日之事,我却不能苟同。” “六国之时,自然还有鸾凤阁暗杀之事。淑惠皇后,您以为这样的手段,竟然是不齿么。只要是攻伐谋心,自然如此。”顾君愁说话了,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嘴脸。还特意叫了“淑惠皇后”,对顾筱君完全就是赤果果的嘲讽。 陆英倒是也不介意,只是说道: “那是乱世,成王败寇自然如此。我只是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救了我么?”戎君问。 “救人自然不后悔,不过是后悔其他一些事情。没有早些回头。痴恋是苦果也是恶果。” 顾君愁沉默,陆英只是看着凌宣毅,半天才说道: “其实在宫中这些日子里,看着潘玉颜、沈如鸢、冯莺、龚氏、紫氏还有舞非烟,我且是明白,当日里若是我来到了宫中,日子也一定是不好过的。还好我是以太医的身份看着这些事情。也交到了不错的朋友。” “等等,”凌宣毅突然问,“既然你是筱君,那么陆英呢?” “我不知道……”陆英说,“那日屋里起火,我魂魄离体,不知怎么最后进入了陆英的体内。星沉也不明白。以前星沉占卜我的命格不是受过伤么,后来星沉就再也看不见我的命运了。以后,陆英的命运也看不到了。” “这……太匪夷所思。”凌宣毅看着陆英。 戎君也看着这个中原女子,他的霸业之中,没有料到会遇见这么一个人。本来他以为这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原女子,后来知道她竟然是个大夫。没有像是其他中原人一样对戎狄部落的人都那么如临大敌,她不仅仅是救了自己性命,而且很是有趣。后来她能够来到漠北的戎狄部落,让戎君很是高兴。 戎君想过,日后如果自己能够入主中原。定然是要将这个女子留在身边的。今日相见,戎君是高兴的,但是万没有想到,竟然陆英会说出这种话来。也就是说,其实这个女子并不是陆英,而是那个和舞非烟长得一模一样的淑惠皇后顾筱君。如果是顾筱君,戎君有些不能接受——那不是说他和锦朝皇帝凌宣毅一样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戎君,你以为你当真能够一手遮天。然后获得了锦朝天下么?”陆英突然说道。 戎君蹙眉看着陆英:“你想说救命之恩,要我如此相抱么?” 陆英摇头: “救命的事情,已经算是过去了,现在说起来也已经是事后之计。” “那你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这个意思。”顾君愁忽然说话了,不知道为何忽然抽出了戎君腰间的刀,直接架在了戎君的脖子上,由于顾君愁站的很近,没有任何人来得及救人。顾君愁说着已经飞身上马,然后才淡淡地开口说道: “亡妻的坟墓,岂是尔等能随便闯入的。戎君,你错在不该打扰她的安宁。” 戎君先是一愣,然后才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顾相,你这一出反间计演得可真好,当真叫我上当了。” 凌宣毅看着顾君愁,又偏头看看陆英,面色不善地问了一句: “陆英,不,筱君你是如何知道的?” 陆英看着凌宣毅闹别扭,暗中心里发笑,然后才说道: “你不知道,我曾经去过一次雪山之中,踏雪寻梅的事情,看来你们这等文人墨客最是喜欢。很不幸,迁安侯爷柳如烟给我说过不少关于顾相的事。所以方才料想,顾相就是因此受人胁迫。” 顾君愁挑眉,然后没有说什么,只是说道: “戎君,退兵吧,你此番就算能够全身而退,也讨不到半分好处。你惜命,如果你死了,你的部落会怎样你比我清楚。我若死了,相反正好可以和我妻子重聚。戎君,这个买卖你不亏。” “看来我别无选择,”戎君看着顾君愁,终于叹气道,“是我看轻了你对亡妻的感情,我原以为你是一个冷血无情胸中只有权数的人。怪我自己没有看清楚罢了,不过顾君愁,此人乃是你同母兄长,你为何如此帮他,只是因为忠君爱国么?” 顾君愁无奈一笑: “上辈人的事情,自然不是我所谋略。我想要做的,不过是无愧天下。” “如此,你手上的伤,恐怕也早就好了吧?”戎君问,问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陆英一眼。 顾君愁没有说话,而陆英点头说道:“是,我给顾相诊脉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顾相虽然右手经脉都断了,可是最近被人好好接起来,武功也可以不日恢复。” “原来如此,”戎君笑了,然后挥手示意,“我可以答应退兵,但是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如果我们此时开战,凌宣毅,我们胜负难定。此刻,你不是你们的太祖皇帝,你没有宁王可以辩才无碍,能够让可得天下之主,自愿放弃了入主中原的机会,而改为臣服,宁王口才倒是让在下佩服。此刻,你的兵马尚未过来,变数很多,而我的兵马倒是各个可以输死搏斗。虽然我怕死,但是你也不容易活。所以,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凌宣毅当然不想两败俱伤,但是如果戎君的条件太过苛刻,自然也不能答应。 戎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陆英,然后才说: “我的条件,自然是,关于陆英。或者说,也就是你们已故的、淑惠皇后。” ps: 顾相最后还是没有变成反面角色啊,可惜了。 算了,就当是对那个人最后的纪念了,希望日后我们彼此都会过得更好。 筱君也恢复了本来的身份呢, 日后还会有更精彩的桥段哦~~求推荐~~ 199、难成权宜 凌宣毅蹙眉看着戎君: “怎么,你方才不是嘲笑我,说我对一个女人用情太深么?” “她和一般女人不一样,”戎君笑着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被顾君愁挟持,回头看了顾君愁一眼,然后才说道,“可惜了,顾相,如此佳人你竟然不喜欢。” 顾君愁看了陆英一眼,然后才无可奈何地叹气: “说是郡主厚爱,我承受不起,当真是承受不起。这些情分我都看在眼里,可是可惜我已经有妻子,在我心中,她比得过世上任何女子。就像是在皇上眼里,筱君郡主贵重超过自己的江山社稷。这是感情,没有办法代替。就算我再感动,也无济于事。认定了的,改变不了。” 陆英听了,没有难过,反而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若是换了十年之前,肯定是要回去找了星沉和冯莺,大吃一顿,然后自己躲在房间里面大哭一顿的。后来,死过以后,才发现原来在乎自己的人远比自己想象到的多。不能够因为顾君愁一个人的不在乎,就否定自己的存在。何况,就算再喜欢又能如何,她、顾君愁还有凌宣毅,无论怎么样都是一个死局。若是能够以这种方式重新开始,又有什么不好。 戎君没有任何办法,只得挥手下令说道:“如此,我们便退兵吧。” 戎狄人虽然不甘心,但是也没有办法,不少人都用不满的眼光看着顾君愁,不过顾君愁倒是也不在乎,看戎狄的军队退去了。顾君愁才再次开口说道: “小云,你可以出来了。不用一直躲在那里。” 凌宣毅蹙眉看着树稍上跳下来的那个人:“我道是谁一直躲在那里,原来是你。”、 “我这算不算是来救人啦?”苏小云笑眯眯地放出了信号弹,不一会儿先来到的竟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年轻人,个个都是紧张兮兮地盯着苏小云,而后来的几个人之中,有一个看上去武功卓绝的中年男子。苏小云看见这个人的时候,翻白眼: “喂,我说。堂兄……你应该算我堂兄吧?我这次救你们我可亏大了,你以后可要真的记得赔给我!” 顾君愁看着苏小云哪样耍赖一般,当然是了然地笑了笑: “这个是自然的。” 那中年男子这才看见了旁边的几个人,先是将顾君愁上下一个打量: “如此,你就是那个孩子?” 顾君愁点点头: “不过故人已矣,苏大侠不必记挂。” “朝廷的事。我们也不想惹上。只是这次神水宫和唐门闹得太大,不得不出手而已,”男子轻声说。一脸嫌恶,还毫不客气地加了一句,“苏家人不该为朝廷鹰犬。” 陆英气不过想要说两句,却被苏小云打断: “喂,陆英,你不是要找我爹么?他就在这里啊。” 果然这个人就是武林盟主苏日安,苏日安听见有人找他,这才看见了陆英,陆英没办法只好抱拳说: “前辈,在下陆英。柳如烟让我来找您。” “陆英?!”苏日安一惊,很快便明白过来。“原来如此,这里说话不方便,况且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陆姑娘,我在山下的一处驿馆等你,那里便是我苏家所辖。你来便可以。” 陆英点头。 “还有你,混小子。跟我回去!”苏日安不客气地拽着苏小云离开,苏小云临走还无奈地冲陆英吐了吐舌头。 倒是不久之后禁军也来了,顾君愁在戎君耳边开口道: “如何,退兵吧?如果你是觊觎我朝的皇后,那么在下无能为力,这个条件,我们都不能答允。” “你朝皇后已经身死,现在这个人,你们叫做她‘太医陆英’不是么?”戎君此刻竟然强辩起来,“整个天下现在知道她身份的人不过就是我们几个,你们要如何将这等神奇轶事告知天下呢?我不过是想要皇帝将当朝太医给我,而我就可以退兵,并且愿意对神明发誓,保证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中原土地半步。” 如此诱人的条件,倒是让顾君愁一阵沉默,锦朝之中内乱不断,此刻就算与戎狄开战,也有不少顾虑,况且,朝廷上的大臣们、太后也不会同意为了一个女子就和戎狄开战,何况多年的休养生息已经让军队士兵抵不过骁勇善战的戎狄大军。况且,单凭戎狄人能如此直接进入锦朝土地,完全可以知道锦朝边境有一些驻守的将军士兵已经被戎狄收买,回去还要仔细彻查此事。 戎君却是趁着顾君愁思索的时候,突然发难,一手突然扼住了顾君愁拿刀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攻击了顾君愁的腹部受伤的伤口,顾君愁吃痛不由得手上力道一松,戎君借机直接将顾君愁踢下马,然后整个人策马扬鞭,直接冲着还来不及包围起来的禁军冲了过去,直接将两个人斩杀马下,突破重围出去。 “皇帝、顾相,还有陆英,局势多变,还希望你们好好考虑我的条件。我给你们十日时间,十日后若是不能考虑清楚,那么神水宫必定炸开上游堤坝,到时候流血漂橹、山河染血,就不是你我可以掌控的了。” 陆英连忙过去扶起顾君愁,顾君愁唇边染血,一直在低低的咳嗽,陆英刚想要动手看顾君愁的伤口,就被顾君愁按住了手: “既然,已经想通,就不要、不要如此……让陛下瞧着、恨我了……” 话才说完,就那么似笑非笑地晕了过去,陆英却是因为听着这话下意识回头看了凌宣毅一眼,果然看见了凌宣毅不满地看着自己和顾君愁。陆英以前不明白,现在算是明白了,以前自己看着顾君愁和天宴许是也是这等表情吧,不满嫉妒和伤心。陆英这会儿才冲凌宣毅笑了笑: “既如此,那么就请军医来给顾相看看。可好?” 凌宣毅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走过来拉起陆英,也不管禁军和福祥多么惊讶的眼神,两个人携手走下山去,对于凌宣毅来说,失而复得是多么欣喜的事情,而对于陆英来说,可以重新开始这段感情。也算是不错的经历。况且方才,她和顾君愁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已经一笑而过,现在她只是希望他们彼此都能够过得好就是了。 好不容易凌宣毅和陆英叙旧说了许多话,都已经是接近了天明,福祥在帐外简直不能理解。到底这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陆英和皇上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倒是陆英给凌宣毅说了很多事情。 “当初若是我进宫了,你真的废黜了六宫。我想应该会有很多人很高兴。”陆英感慨。 “比如?”凌宣毅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英,虽然和顾筱君的容貌一点不像,可是那股子灵气是一模一样的。 “沈妃啊,沈如鸢啊,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高兴什么?”凌宣毅偏着头一想,然后才问道,“因为她这样就可以去和迁安侯爷在一起了,是么?” “你知道?”陆英反而惊讶。 “那是无奈之举,朕娶她,她嫁给我。还有柳如烟娶了芙蕖,都是无奈之举。朕当然知道她有心上人。后来柳如烟那样的人竟然要取一个那般平庸还不过是一个侍妾的女子成为妻子,这个人还是玉颜的人,我就明白了。柳如烟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所以这些年我也没有怠慢于她。” “所以还生了个公主。”陆英揶揄道,她倒是不在乎凌宣毅和什么人生孩子,不过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凌宣毅却一愣。然后有些窘迫地说:“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时候非要喜欢顾君愁,而朕一点儿也不知道顾君愁已经有了妻子,还对他妻子那么情深。生怕那一天他被你感动了,然后朕就要咬牙切齿地赐婚了。” “哟,还咬牙切齿?”陆英笑眯眯地说,“我还以为你应该拿出冯莺的气度来,杀新郎、抢新娘。” “我那时候若是杀了他,你会与我甘休?”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哎?你和我说话怎么不自称‘朕’了?” “我和你说话什么时候需要自称朕了?以前我是太子的时候也没有如此多的顾忌啊。” “还是不要太特殊才好,而且我也不想要人知道我是顾筱君,”陆英白眼“要不是你这个白痴竟然想着要自杀,我才不会说出来呢,当太医多好,看着你们在宫里胡闹。” “你果然太坏了,看着我们为你一个人着急。冯莺应该知道吧?看你那么着急她。” “她不知道,我也不想她知道。再说了,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给保密。尤其是对冯莺,我可不想再……”陆英本来想说不想再死一次,可是一想着自己若是说出来了,定然要给冯莺带来麻烦,凌宣毅岂是那么善罢甘休的人。所以陆英只好改口说,“我可不想再玩一次那种杀新郎、抢新娘的故事。” “也是了,冯莺此次的事情之中,朕还有些事情要与他们冯家计算。边关如此疏忽竟然让如此多的戎狄军队混了进来,害得我们要与他们这等谋约,冯澹将军看来也算是玩忽职守了。” “其实你是早就想要对冯家动手了吧?”陆英直接说了出来,“不然冯澹将军也不会逼着冯莺入宫。” “冯莺领军很有本事,其实朕早就想着一事,如果可以,我想要让处理了这件事情以后,让冯澹将军离开将军位置,让冯莺去领兵。只是担心,冯莺会为此对我们朝中记恨,不愿意。” “她愿意!”陆英当然记得冯莺那些想要当将军带兵的梦想,不过就是不知道现在冯莺还是不是想着要当将军,还是想着要当唐门门主,其实陆英才明白过来,自己补懂冯莺。 “这样么,那我回去就可以办了。”凌宣毅点头说道。 “对了,舞非烟你打算怎么办?”陆英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之一,“你拿她当替身可不算是明智之举,舞非烟对戎君的忠心程度可不亚于顾君愁对你。何况。她还不喜欢你。” “怎么你这是吃醋?”凌宣毅笑眯眯地调侃,“她当然不是你,我清楚得很。” “她喜欢上我们这里一个人,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才好,我离开京城之前,她还问我能不能杀了那个人现在的妻子,然后她嫁给他呢。” “谁啊?” “迁安侯爷柳如烟。” “噗嗤……”凌宣毅笑了,“柳如烟果然不愧是‘长亭十里柳如烟’。原来不仅仅是朕的妃子,还有贵妃都喜欢上了他,还有不少江湖儿女喜欢他。说他是锦朝第一也不为过。” “我是问你要如何办?” “柳如烟如此挂心沈妃,怎么会愿意,就算朕可以想办法,可是他们都会不开心。本来拆散了柳如烟和沈如鸢就已经让朕过意不去。怎能继续如此?所以朕的办法就是,不管就好了,你不是还能够劝得住么?” “可是我怕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如此。朕会想办法和柳如烟说。” “我已经给侯爷说过了。”陆英说道。 “我说的自然与你说的不一样。”凌宣毅笑了笑。 “皇上……该用早膳了,你和小英子……?”福祥惊讶地看着陆英和凌宣毅两个人坐在一起聊天,“小英子,你什么时候和皇上那么要好了?” 陆英微微一笑道: “不告诉你。” 福祥傻眼,不过还是一脸好奇地把所有的饭食加上,凌宣毅这会儿开口了: “福祥,你再来加一套碗筷,让陆太医一起用。顾相醒了没有?” “醒了,正在外面候着呢,要请顾相进来么?”福祥问。 “请吧。用过早膳了么?”凌宣毅问。 “不知……”福祥正准备去问,就被凌宣毅加了一句: “那再加一副碗筷。让顾相来一起用吧。” 顾君愁进来,脸色不太好,看来伤得还是很重,不过进来看见了陆英和凌宣毅都坐着,还是说了一句: “臣拜见……” “好了!”凌宣毅赶快打断了顾君愁的话,“顾君愁你就起来吧。不用拘泥这些,福祥你出去外面候着,我们要说很多事情。” 福祥退出去以后,凌宣毅才说道:“筱君不想别人知道,所以顾相你还是叫他陆太医就好了。” 顾君愁点点头,然后才说道: “是,臣知道了。” 凌宣毅蹙眉,没办法只好让顾君愁坐过来,然后才开口说道: “难得我们三个人可以坐在一起吃一顿饭,顾君愁你就不需要太过拘泥。何况算起来,你也算是我同母的兄弟。” 顾君愁无奈摇头道: “此事已经过去,陛下也莫要时刻挂在嘴边才好。这件事情说出去对你我都不好,何况季宾还以此为把柄,要兴风作浪呢。” “也是了,顾相对戎狄所提出的事情到底有什么看法。”凌宣毅说着。 陆英反而是自己自顾自地吃起来,总觉得讨论这种事情不应该她在场,戎君的条件关于她,她觉得无论如何也应该回避一会儿。 “臣说出来,许是让陛下难办,所以还是陛下自己决定的好。” “难为你竟然这么十多年来,第一次不愿意说你的看法。”凌宣毅惊讶,放下了筷子,淡淡地说道,“以你顾君愁的性子,你想出来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就是让筱君以陆英的身份过去漠北戎狄,也就是答应了戎君的条件,这个方法最好,为们赢来了时间,也已经解决了很多事情,但是你不敢说,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同意。” 顾君愁点点头: “毕竟如果只是陆太医,臣愿意斗胆一劝。可是如果是淑惠皇后,臣想这个天下没有人能够劝得了皇上。” 陆英无可奈何: “正如戎君所说,天下不能昭告我的身份,所以面对朝臣,你们没有办法。如果此事闹大,最终一定不会按照我们的想法发展下去。所以要尽早解决。” “那你想了一夜,可有解决办法?” 顾君愁想了一会儿说道: “臣想过找人代替,可是举国上下哪里找得到那么像的人。何况就算是相貌相似,也不能全然相似。所以来不及,如果贸然动手,神水宫不能保证。不过,不知是否能够利用江湖的力量,让戎君退兵?” “江湖力量?唐门?”凌宣毅问。 “唐门一直认为是神水宫下毒杀害了唐门大小姐,唐门门主为此不惜要和神水宫开战,这件事情在江湖上人尽皆知,武林盟主都来到了这里,说明可以利用。”顾君愁继续说。 “可是苏家不想要和我们朝廷扯上关系。”陆英插嘴道,她可是记得苏日安看顾君愁那种仇恨和不屑的眼神。 “那是自然的,以前就因为尹皇后的事情,苏家和皇家没有什么交情。现在因为我又和鸾凤阁扯上关系,更是不喜欢。”顾君愁解释。 “不如我去?”陆英突然开口说道。 “怎么可以?!”凌宣毅立刻反对。 “不行。”顾君愁难得阻止了一回。 200、神水宫主 “怎么?”陆英看着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她以前最爱的男子,另一个是最爱她的男子,“你们不要那么紧张嘛,我不是说我们答应他的要求,而是说我去和他谈判如何?好歹我也是宁王后裔。要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不是只有我们宁王后裔才能够做到的?当日里宁王能够一言退兵,我想今日我们也可以试试。” “不要开玩笑,宁王身死之后,并没有后裔,你……”凌宣毅阻止,“何况你一个人去太过危险。” “你现在是我们唯一的筹码,你怎么可以自己过去自投罗网?”顾君愁也加上一句,“何况就算是宁王后裔,辩才如何能够继承。” “那是谁劝了我们皇帝没有为了自己的皇后殉国的?”陆英调皮地一笑,“好歹我救过他性命,而且我知道他习性,我可以去试一试。” “你的意思是……”顾君愁好像明白了。 “关心则乱,”陆英笑着说,“他既然在乎我,就会给我空子钻,对不对,让我准备准备,我就可以去和他谈了,不过你们也不能闲着,如果我失败了,记得要来救我。” “这……太冒险。”凌宣毅不愿意同意。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再说了,我还要去见一见那个人呢,当今的武林盟主不是有话对我说么。还有,顾相你应该知道当年的陆英父母的事情。关于清流剑,我想要了解更多的事情。”陆英说道,“我想武林盟主之所以在乎我,应该是关于清流剑,是想要知道这把剑在哪里。” “韩夫人啊……”顾君愁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只是接的韩夫人当时乃是五华山七剑之一,在江湖上有美名。追求的男子无数,最后因为在京城和当时不过是一介太医的陆太医相遇,然后两个人许下终身之约。当时韩夫人没有任何的徒弟,五华山之中也没有哪个弟子的剑法是为翘楚,所以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够继承清流剑,所以她也就带着清流剑嫁给了陆太医。然后生下陆英。若非是兰妃的事情牵扯到了陆家。韩夫人也不会自戕。她乃是自废武功,将清流剑藏起来以后,随着陆太医身死的。” “为何要自废武功?” “自然是因为清流剑,”顾君愁慨叹,“五华山的七剑,第一乃是英雄,而后乃是火凤、清流、浴血、辟尘、封巽和红颜。传说七剑并非单纯是名剑。而是藏着五华山的宝藏。得到宝藏的人可以一统江湖、号令天下,说是五华山之中藏着先代流传下来的剑谱。所以,除了清流剑,其他七剑都在五华山,只有韩夫人一个人带着清流剑离开了江湖还是进入了宫中,自然受到大家的追击。所以她自废武功。表示从此远离江湖,清流剑的下落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那现在等于没有人知道了。因为我不是陆英……”陆英自言自语地说道。 “可是江湖人并不知道你不是陆英,”顾君愁继续说道,“苏日安找你想必也是要问起这件事情来,你可以借此为机会向苏日安要求帮助。毕竟他们江湖人会保护你,也不想要中原武学流入了戎狄。” “那我即刻启程去找苏日安,你们在这里等我,想办法帮我周旋,赢取时间。”陆英起身说道。 “那好,朕派人送你下去。”凌宣毅站起来,找来两个自己的心腹,吩咐了要好生照顾陆太医,陆英也点头答应,然后凌宣毅和顾君愁也就一路将陆英送到了山下,然后陆英骑着柳如烟借给她的迅风到了苏日安所说的那个驿站。远远就看见苏小云坐在门口无聊地望着天空。 “陆英!”苏小云看见陆英来了,简直叫做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跑过来就拉着陆英的手死也不放开,“喂喂,你们皇帝还缺人手么,我来某个官职怎样?” “嗯?为什么?”陆英奇怪。 “我看我爹那么讨厌朝廷中人,所以我如果变成朝廷中人,他或许就会放弃培养我了,一定会给我找个后妈然后生个弟弟什么的!来快说,你们缺人么?” “你武功很高么?”陆英问。 “一般般……”苏小云叹气,“我志不在此啊,我想养马来着。” “那你懂权术么?” “那是什么?” “那……”陆英无奈道,“你会什么?” “我会养马啊,”苏小云骄傲地笑起来,“无论是多么烈的马,我都可以有本事驯服喔,我对养马可是很在行呢。” “……”陆英要怎么解释养马在朝廷里面也不是什么缺人不缺人的事情,这个时候苏日安却已经从驿站二楼的窗户看了出来,武林盟主开口说道: “陆姑娘是吧,我等你很久了。” “前辈久等了。”陆英跟在苏小云的身后上了二楼,然后才来到了苏日安的面前,应该说苏家驿站的摆设很是华贵,看得出来武林盟主家里已经很有钱。苏家堡的势力果然不容小觑。见陆英来了,苏日安便直接指了旁边凳子说道: “陆姑娘,坐。” “前辈客气了,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要求前辈帮忙的。” “姑娘母亲与我们苏家乃是至交好友,你是韩夫人的女儿,自然有什么忙我们应该帮的,若不是你自小就养在深宫之中,恐怕我们很多人都是要帮你的,”苏日安说道,“何况既然是柳如烟柳公子亲自介绍姑娘前来,我们岂有不帮之理。” “可是听闻前辈对朝廷之事很是厌恶。”陆英继续说。 “难道姑娘要我帮忙之事。竟是朝廷之事?我记得姑娘在朝中不过一介太医,再好不过也不过是太医院首辅。那个朝廷有什么值得姑娘卖命的?这个天下谁来坐和姑娘关系很大么?” “难道前辈不以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么?”陆英反问,却是没有回答苏日安的问题。 苏日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只是认为,凌家的天下和我们苏家,并没有多少关系。” 陆英没有办法相劝,只好说: “前辈虽然不愿意。但是陆英也没有办法。陆英想要救这个锦朝天下。” 苏日安看着陆英,良久没有说话,倒是似笑非笑,苏小云在旁边看着苏日安也不是太明白,不过小声地说了一句: “爹啊,不然你就帮个忙呗,你又没有什么损失。” “那不如你答应爹回去接受训练?”苏日安看着苏小云。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苏小云立刻就闭嘴了,无奈地看着苏日安,然后偷偷对陆英吐了吐舌头。 “帮你不是不可以,只是陆姑娘,江湖中的势力虽然都臣服于武林盟主之手,但是并非像是你们皇帝那样是一脉臣服,苏家堡之所以能够做这个主。不仅仅是因为武功。还因为苏家堡多年来的积累和名望。做盟主,为人做事得出于义。而我们这次出手阻止唐门和神水宫,姑娘可否有一个恰当的理由?“ 陆英想了想说道: “因为神水宫对唐门根本无冤无仇。” “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唐门大小姐是被神水宫的人害死的,这是江湖人尽皆知的。姑娘一句话,怎可让人信服。”苏日安不以为然。以为陆英是黄口小儿胡说八道。 陆英摇摇头: “若我能够证明,前辈是否可以出面调停?” 苏日安这会儿才重新看着陆英。有一种惊讶,但是还是带着不甘心和不确定,只是看着陆英说道: “看来姑娘是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知道神水宫绝对没有参与此事。” “如果如同姑娘所说,那么神水宫是无辜的,为何神水宫的人还要倾力与唐门一战?”苏日安继续追问,他不能赌,不能用苏家的百年基业来和陆英赌。苏家堡的名望,是输不起的。 “因为神水宫意不在此,它们的目的很简单。因为唐门和神水宫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有毒门派,但是唐门的名声明显比神水宫很好,而且,最重要的是,神水宫都是女子,平日里也不在江湖中走动,江湖人对神水宫也是畏惧。因为传说天一神水无药可救。如果没有了唐门,神水宫将会是江湖上唯一用毒的门派。对不对?” “姑娘所说虽然不差,但是神水宫并非唯一用毒门派,不过是出名的罢了。”苏日安点头,陆英的分析虽然幼稚,但是却不离十。弄得他都有些相信了起来。 陆英看见苏日安有些动摇,继续乘胜追击: “前辈不妨先观望,让陆英一试。只是,前辈可有办法让晚辈进入神水宫。” 苏日安看着陆英,陆英这个女孩子和他记忆里不一样了,传说韩夫人的女儿陆英一点都没有继承了江湖人的豪气,反而是专心于医术,对武功没有半点兴趣,对江湖事也不了解,还对外是一股子的隐忍。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然当上了当朝太医院的首辅,还收到了皇帝的重视。本来苏日安以为这个姑娘在淑惠皇后死的时候就应该被皇帝大怒之下处死了。 “神水宫主和我倒是有几分交情,我可以代为引荐,”苏日安于是开口说道,“只是她性子冷漠,你如何能够说得动她,就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了。” “前辈无需担心,剩下的就交给晚辈吧,”陆英点头,似乎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不过陆英想了想,然后说道,“前辈,晚辈不熟悉江湖事,不如让小云陪我同去,可好?” 苏日安看了陆英一眼,心里明白——陆英这个人果然人不可貌相,陆英嘴上这么说是客气的,但是陆英这么说其实是想要找苏小云做个保证,苏小云陪着去就算是将苏家堡和自己唯一的指望都搭在上面了。如果陆英谈判失败,自己也无论如何要去救他们出来,看来陆英也一点儿不笨,早就算计好了。 不过,苏日安心里还有打算,便点点头道: “如此。那小云。你便陪着陆姑娘去吧,你多照顾着人家一些。我给你们写一封信就好了。” “好!”苏小云笑眯眯地答应,他最喜欢出去了,只要不和爹在一起,无论是去哪里都好,何况陆英还有一匹好马,这个最最吸引他的兴趣。 不多时。苏日安就准备好了,然后就带着苏小云一起来到了神水宫,神水宫乃是建立在水面上,里面的水道很是复杂,有人引荐但是陆英和苏小云也不记得。陆英心说如果是有人不记路的话,定然是不能入神水宫的。带路的姑娘蒙面,什么都不说。只是划船带着陆英和苏小云。苏小云几次想要和她搭话,都被阻止了回来,陆英偷笑——神水宫乃是只有女子,虽然那些女子远远对苏小云很是好奇,但是却没有人敢于上来对苏小云说话。 此任的神水宫主唤名步卿辰,苏日安说是和她有交情。看着苏日安也是有四十来岁,可是远远看过去。高高在上的神水宫主完全看不出年龄,一席青衣,举着一把浅白的伞。由于是在一处小瀑布之下,齐齐的水丝从洞顶降落,地面上的泥土没有一点溅在她青白的绣花鞋上。她乌黑的秀发如水,像是远处悬挂在青山上的瀑布一样。 发髻里面却佩了一支已经烧焦一半木钗。 她的眉眼很细,却极凛冽。 苏小云来的时候就告诉了陆英,江湖中的神算子先生曾经说过,步宫主的眉眼极冷,预命薄。而步卿辰自小是个命薄的人。四岁死了父亲,九岁死了母亲,一个人在江湖上飘零。然后十九岁,被上一任的神水宫主收留,不出几年便武功卓绝,继承了神水宫,成为每个人口中盛传的神水宫主。 若不是她绝世的武功,她一介孤女,是断不会获得这样的尊重,自从十九岁她连连胜过少林、武当、峨嵋、五华山、毒王谷、雪原馆、翼月神教、中原镖局、有见客栈、雪山派、四川唐门的所有掌门之后,江湖人再也没有人敢看轻她的。 陆英远远看着她,步卿辰也看着陆英。陆英只是觉得步卿辰的眉眼太冷,就像是从黑夜里面突然拔剑出鞘的绝世名剑,瞬间夺命。 “你便是陆英?”步卿辰开口了,声音冷冷的,让人听了便入坠冰窟。 陆英忍住了自己打个哆嗦的冲动,点头道: “见过前辈。” 步卿辰站起来,冷笑一声: “前辈?哼,我还没那么老。” 陆英心里明白,每个女子都不希望年华老去,陆英于是只是笑了笑: “那布宫主,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神水宫和唐门之事,唐门大小姐机缘巧合之下,乃是在下的徒弟。所以,我明白唐含笑绝不是死于神水宫之人的手中,宫主为何要和唐门开战。” 步卿辰听了,也不过是一笑,然后突然足尖一点从瀑布之下突然出现跳到了陆英面前,伸手一下捏住了陆英的下巴,步卿辰的指甲尖细非常而且闪着蓝光,她笑了笑: “你倒是清楚,不嫌自己知道得太多了么?” “那又如何?前辈想要和唐门开战,也应该找个其他由头。不是自己做的为何要承担。被人利用,又有什么好处?戎狄首领会比现在的皇帝好么?还是宫主也是一个不在乎这个天下谁来做的人?”陆英一口气说完,一点儿都不害怕。 “哈哈哈哈——”步卿辰突然大笑,放开了陆英,然后回身一把收起了自己手中的雨伞: “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有趣的姑娘。我收你为徒如何?” 此言一出,那些神水宫弟子各个惊讶不已地看着陆英,都纷纷小声议论起来。步卿辰也不藏着掖着,只是对陆英说: “我虽然是神水宫主,但是这些弟子没有一个是我亲传的,她们不是我的侍婢教的,就是我的是姐妹教的。你是第一个我想要收为弟子的人。” 陆英知道这是厚爱,若是换了顾筱君,她一定早就答应了,可是此刻不是答应这件事的时候,于是陆英摇摇头,刚想要开口拒绝,却又一次被步卿辰打断: “如果你当我的入室弟子,我愿意和唐门解释清楚此事,然后停战,如何?” 陆英犹豫了一会儿,这个提议不错,可是如果就这样答应了,一辈子都要困在神水宫不说,有一种丢下了江湖和朝廷的感觉。陆英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 “多谢宫主厚爱,可是陆英醉心医术,对武功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步卿辰听了,还是微笑,一会儿才说道: “好吧,陆英,你跟我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陆英一愣,但是在几个神水宫女的示意下,跟着步卿辰走进了那个瀑布之中,半晌才看清楚了里面原来是别有洞天,颇有仙境的意味。步卿辰带着陆英走了很久,才说道: “你也是为了包庇那个孩子,是不是?让我想想她的名字,冯莺?对不对?百岁长寿、莺歌燕舞,不如碧落黄泉、相守白头。” 陆英一惊: “宫主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你许是不知道,冯莺的母亲,与我乃是何等的关系。我虽然没有父母兄弟姊妹,但是,我有一个师妹,因为不能被自己家人认可,才来到了神水宫。后来,我们便相依为命,一直在一起,”步卿辰笑了笑,“虽然我们同为女子,但,我们相约白头。” 201、朝在君侧 陆英一听,略微有些惊讶的看着步卿辰,步卿辰倒是很是自在坦然:“所以本宫终身未嫁,等的是有一天,师妹能够重新回到这里来。可惜我没有等到,她就已经身死。” “所以你善待冯莺?”陆英追问道。 “虽然我不喜欢师妹所嫁的男人,但是冯莺到底是师妹的女儿,况且,这个名字——百岁长寿、莺歌燕舞,不如碧落黄泉、相守白头。这乃是我与师妹的缘定之词,看起来师妹也还记得我,并没有忘记我这个师姐也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所以我心疼冯莺,何况那个丫头的性子,我也顶顶喜欢。” 陆英回忆起来,冯莺的性格倒是和步卿辰有几分相似,都是冷冽到骨子里面的,极端,脆弱但是坚强,冷漠但是深情。何况那日里听了冯莺和舞非烟说的那些话,陆英知道了——冯莺有一个爱人,深爱的人,但是也是不知为何身死,这等死还和冯澹将军有关,所以冯莺也就对冯澹将军恨之入骨,顺便也要人都和她一般不幸福。 步卿辰看着陆英,笑了笑说道: “看得出来,你还来找我,没有直接向苏日安那个死老头告密,说明你也很在乎冯莺。不过,陆姑娘,据我所知,你和冯莺并没有什么交情。你母亲韩夫人在江湖上成名的时候,我和师妹都还不过是神水宫普通的弟子。况且,清流剑韩女侠的威名远播,冯莺也有所耳闻,你们竟然是朋友,我倒是不知道。” 陆英只好笑了: “同在宫中,自然也就多些交情。” “陆姑娘,此次的事情我是可以收手,和唐门停战,但是。事情的真相你不能说出来,我也不能告诉苏日安到底谁是凶手。所以唐门不会善罢甘休,你既然敢来找我,说明你早有准备,你且说说,你是如何想的?”步卿辰笑着问陆英。虽然是笑,但是还是带着一股子冷冽。 “只要宫主答应了这件事情。我自然有办法破解这个局面。正好一箭三雕。”陆英眉目一动,狡黠起来笑得像是狐狸。 步卿辰点点头: “你能说动苏日安,说明你确实有本事,愿闻其详。” “宫主常在江湖,想必听闻过鸾凤阁。”陆英说道。 “有所耳闻,鸾凤阁。‘碧烟若凝千重雾,凌风雕栏晴雨后。两处花开金戈舞,颠鸾倒凤入江湖’,这诗倒是写得生香。却是美化了鸾凤阁,据说这是鸾凤阁第一任主人所写的一手小诗,写在鸾凤阁的大殿之中。碧烟、若凝乃是鸾凤双阁,说是这天下半数的秦楼楚巷皆是鸾凤阁碧烟阁的产物,或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天下最好的杀手。自然一出自若凝阁,他们都是从小相互厮杀而上的个中好手。入鸾凤阁的人,都是美艳动人的女子或者长得俊朗的男子,入阁之日便要被人问及选入若凝还是碧烟,一旦选定,将终归不能更改。选择碧烟,便是要做一辈子婊子。不可背叛,不可动情。选择若凝,便是要做一辈子杀手,不可背叛,不可动情。置之死地而后生,入之生门而惧死。生死不逆,鸾凤未绝。便就是这个意思。若是碧烟阁的小姐、小倌私逃了,便会让若凝阁的杀手追杀一宿;若是若凝阁的杀手动情私逃了,编绘让碧烟阁所有人活活在床上折腾一宿。若这一夜未死,便可有生还的机会。”步卿辰了解得倒是也不少,几乎就是鸾凤阁所有的传说。 “那,想必宫主也知道当朝宰相顾君愁。”陆英接着问。 “顾君愁?”步卿辰挑眉,然后冷冷一笑,“自然知道,公子苏沫的种,不过他妈也很是了不起,敢于那样做的女人倒是血性得很。” “宫主应该有所不知,我朝前宰相,也就是现在当朝贤相顾君愁的师傅,季宾。乃是鸾凤阁此任的主人,而顾君愁也就是鸾凤阁少主。鸾凤阁虽然只是一个在江湖传说中的组织,却蛰伏很久,与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六国乱世的时候,鸾凤阁的杀手在六国谋略之中的刺杀,还有鸾凤阁的美人所做的谋略。英雄虽不问出处,但是惨绝如此、剑走偏锋的手段,顾君愁不苟同。从来都不想要接受这种鸾凤阁少主的身份,更不想要和自己的师傅,扯上半分的关系。所以,这次我想要借这个机会,借唐门的手,和鸾凤阁开战。”陆英笑着说。 步卿辰听了,果然微微笑了还是很冷漠,虽然在笑,但是眉眼之间那种清冷疏离的光芒是一点都没有变,然后才说了: “甚好,陆姑娘此法,不止是一箭三雕。” 陆英看着步卿辰,而步卿辰也看着陆英,两个人都是相视一笑:此法不仅仅可以解除了神水宫和唐门之间的冲突、让苏日安放心地出来调停、更是将唐门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鸾凤阁上。打击了鸾凤阁的同时,让顾君愁从鸾凤阁中解放出来,也隔断了戎狄和中原武林的关系。更是最为重要的是,不仅仅是陆英得利,锦朝也因此解决了被戎狄威胁的事情,神水宫在这件事情上也有好处——唐门和鸾凤阁的忙乱之中,她正好可以发展自己的势力。这种一举多得的事情,步卿辰何乐而不为。 “陆英,你果然看着和本宫眼缘,本宫想要收你为徒,奈何你志不在此。那么,本宫就送你一件东西,以后给你防身也是好的。” 陆英刚想要感谢,步卿辰已经拉起了她的手: “手掌摊开。” 陆英依言所做,只见步卿辰抬手,手中忽然水珠汇聚,然后慢慢的凝结成为一个漩涡,步卿辰轻轻地将手放在了陆英手上,然后陆英只感觉身体里面很大的一股力量涌来,险些要站不住。步卿辰就那样维持了一会儿,周围的水都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也还奇怪,虽然潮湿,但是步卿辰身上一点水都没有溅上。连带着陆英也没有被任何水沾上。 不一会儿,步卿辰放开了陆英,陆英看着步卿辰脸色有些难看,陆英才连忙扶住了步卿辰: “宫主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步卿辰冷哼一声,“我已经把水炫印传给你了。以后你若是有什么危难,只要念由心动、水凝成冰、自然成剑。可以防身。你试试。” “嗯?”陆英虽然不明白,但是还是按着步卿辰的说法,自己试了试,才伸出手来,不一会儿方才被步卿辰按住的手掌心中已经开始有白雾升腾而出,然后一柄白色的短剑渐渐凝结在了陆英手中,陆英一惊,心念一动,那柄剑也就哗啦一声变成水散去了: “呀——宫主我是不是把你的剑给弄碎了……” 步卿辰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水炫剑随心念而动。藏身体内,有水则凝固,无念则无形。这种才是我神水宫的功夫,御剑又算得了什么。能够掌握无形的水,才是神水宫的根本,”步卿辰笑了笑。“丫头,练功苦日,你也便受不住。我便将三分功力传给你,也足够你对付江湖上很多人了,这本心经我便交给你,你虽然不愿意入室成为我的弟子,但是也难得这么二十多年来我能够遇见合眼的丫头。这便送给你了。只求你一件事,善待冯莺,在我百岁之后,来我坟前磕三个头,叫一声师傅。便好了。” 陆英一愣,然后才连忙感谢,步卿辰倒是也不说什么,只是说道: “你走吧,我也乏了,你顺着来路出去就是了。” 陆英点头,回去却见到了那个瀑布,想着自己又没有雨伞,定然是要被淋湿了,可是想来想去也不好意思回去再打扰步卿辰,然后只好硬着头皮往外面走过去,可是瀑布却像是有灵性一般,竟然自己朝两边让开了。陆英呆了一呆,摊开手掌一看,才看见手中有个小小的印记,发出淡淡的蓝色。 出来以后面对苏小云的问东问西,陆英倒是简单交代过了就被神水宫弟子送了出去,神水宫弟子对陆英出奇的恭敬也让苏小云惊讶不已,临走了那神水宫弟子还对着陆英拜下: “若您日后要来,我等一定夹道欢迎。” 陆英窘迫,不过还是从心里感谢了步卿辰一番,然后让苏小云先回苏家的驿站给苏日安报信,而自己准备回到了军中,在禁军的远远迎接下,陆英重新见到了凌宣毅和顾君愁,她的药果然是好药,凌宣毅给她的药取的名字“九墨正玉丹”倒是果然不错。看着陆英的笑脸,凌宣毅说道: “看来是成了?” “当然,不过,顾相,要你帮个忙。”陆英笑眯眯的下马,跳下来走到了凌宣毅身边,自然而然地冲顾君愁说。 顾君愁点点头: “您说。” “呃……”陆英有些不习惯顾君愁用一种看主人的眼光看着她,不过开始咳嗽一声说道:“咳咳,那个顾相啊,关于这个唐门大小姐被人杀了的事情,我想应该是某个江湖上谣传的组织干的吧,什么鸾凤若凝千重雾什么的……” 凌宣毅和顾君愁俱是一愣,不过很快两个人聪明得很,立刻明白了陆英的全部意思,顾君愁点点头: “臣明白了,陛下,淑……陆太医,臣这就去办。” 看着顾君愁离开了,凌宣毅才赶快拉着陆英往大帐里面走去,完全没有顾忌赶过来还没有说上话就被拦在了外面的福祥,凌宣毅拉着陆英进来以后,仔仔细细地为陆英理顺了头发,才笑道: “辛苦了,我却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么能干,还相处这么一个妙计。” 陆英笑起来,骄傲得很: “那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我可真高兴,你那么了不起。”凌宣毅拉着陆英坐下来,却不再说话,细细地盯着陆英看。 “看着我做什么,”陆英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可是陆英,不是顾筱君!虽然筱君也没有倾国倾城,但是两个人长得不一样啦!” “我知道,”凌宣毅笑了笑,“无论哪边。我都很喜欢。” “好了,你一个皇帝说这些话不害臊么?”陆英窘迫,扭过头不看凌宣毅。才把自己的药箱放下来,却被凌宣毅从身后突然抱住了,凌宣毅将下巴放在了陆英肩膀上,像是在撒娇一般轻声说道: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朕是在对自己深爱的人说话,又不是说什么其他。” 陆英这会儿脸红了。想要挣扎,却被凌宣毅抱紧,凌宣毅轻声在她耳边说: “追了那么十年,第一次真真实实把你抱在怀里。” 这么一句话,一瞬间让陆英放弃了挣扎,想起这么十年来的一切,陆英只是觉得恍若隔世。她还是顾筱君的时候,筱君郡主的所作所为,和冯莺的种种过往。还有最为重要的那些感情,她对顾君愁的执着,凌宣毅对她的执着,所以凌宣毅这一句话说出来的不仅仅是凌宣毅的苦,还有顾筱君的苦。不过往日种种皆已经过去了,陆英突然坏心大起: “等等。皇上,我想我现在可是太医院首辅,不是您的皇后啊。再说了,您的皇后已经故去了,您自己给她封的淑惠皇后,还说了一句致和一朝至此无后呢。” 凌宣毅蹙眉道: “那又如何,反正朕也不是什么明君。天下有顾君愁管着呢,我就是要重新立一个皇后,他们又能将我如何?” “陛下不可,”顾君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了门外,清冷的声音传来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似得,“陛下倒是偷得了半日闲,却又要给臣等添乱了么。” “顾相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偷听了?”凌宣毅不悦地放开了陆英,而顾君愁这会儿也走了进来。 陆英也偏着头看着凌宣毅和顾君愁,后两者倒是相视一笑。陆英啧啧啧地感叹道: “你们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 顾君愁只是笑而不语,而凌宣毅蹙眉道: “顾相你方才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还不能和陆英在一起了?” “臣不是这个意思,”顾君愁恭敬地鞠躬道,“臣的意思是,陛下不能够立‘陆太医’为皇后。”陆太医三个字被顾君愁重重地咬了下来,他神色不卑不亢,还是那副朝堂之上的顾相的样子。 凌宣毅没有说话,陆英反而在旁边开口了: “是了,对外我还是陆太医,你怎么可以随便就说立后就立后呢。再者,你要如何向天下人解释,你对淑惠皇后的深情,乃是天下人对你的称道。既然已经身死,你怎么解释死而复生?前朝有兰妃,大臣对此讳莫如深,你这样一来,不是要被大家耻笑,再者戎狄虎视眈眈,你这么做不妥当。” “你竟然也是要变成贤相了?”凌宣毅虽然是皱眉说着的,但是还是了解了事情的缘由,点点头道,“你们说的都不错,只是朕是再也不会轻易放弃了,失而复得乃是人生最最幸福的事情了。不做皇后,朕还有皇贵妃、贵妃,终是有办法的。” 陆英虽然心里好笑,但是还是不想轻易就妥协,继续说道: “我为什么非要嫁给你呢,我继续当我的太医不是很好么?” “不好,很不好!”凌宣毅大声反驳,“你是太医,我还要召你进宫,我要和你说什么还要摆着君臣的架子,多累,再说你已经答应要嫁给我了,上次没有嫁成,这次一定要成功。顾君愁,你给朕听着,朕回去就要办喜事,你给我找礼部让他们安排个好日子!” 顾君愁一愣,然后才再拜: “那陛下,找个什么由头呢?陆太医到底是太医院首辅,不是官女子也不是宫婢,你迎娶大臣,总要有个理由。” 凌宣毅不满地说道: “我说顾相,她救了你我性命好么,这个理由还不够么?救了锦朝天下,便是朕的福星,便是我朝的贵人。何况,我相信星官星沉会很愿意给我们主婚的。” 顾君愁了然,好像是故意一般故意要凌宣毅说这番话,然后转头看了陆英一眼,才说了一句: “那陆太医,你可听见了陛下可是很有决心的,你可有觉悟了?” 陆英一愣,没有料到顾君愁竟然会来问自己,不过看着顾君愁和凌宣毅两个人,她笑了笑,开玩笑一般说道: “自然,死过一次的人,自然是分外惜命的。当皇帝的老婆有什么不好的?有钱有势,一辈子都在享福,多么幸福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当太医我还担心哪天被哪个主子赐死了呢。” 顾君愁听了,也难得对着陆英一笑: “你比我聪明。” “啊?”陆英一愣,没有明白顾君愁在说什么,顾君愁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凌宣毅这会儿才搂住陆英叹道: “他其实比我还死心眼,所以我觉得他也蛮可怜的。” “啊?你们都在说什么啊?”陆英不明白。 ps: 呐,《医见》终于到最后一个部分了,感谢大家对我和筱君、陆英的支持,最后的结局一定会he的,还有各位来访的作者朋友!!多谢多谢啦!!!感激不尽,也祝各位的新书大卖! 202、龙凤呈祥 看着陆英不明白,于是凌宣毅笑起来看着陆英说了一句: “他那是在夸奖你呢,说你聪明。” 陆英想说你确定顾君愁不是在嘲笑我么?竟然说我聪明,都说当朝顾相乃是七行俱下的人,怎么可能随口就说陆英聪明。凌宣毅叹气道:“他说你聪明,不如他死心眼,懂得回头抓住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不像是他,已经早早就失去了这个机会。当然,我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顾君愁和顾筱君能够有这样一个收稍,其实无论对顾君愁还是陆英来说都是很好的,他们之间纠葛了太久,能够一笑泯恩仇也不错。何况,顾君愁说了祝福。而顾筱君虽然身死,但是现在的陆英,也已经能够放下了那种情深。 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不是聪明,我是幸运。何其幸运,能够在恰当的时候遇到你们,然后重新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而不是羡慕别人能够终成眷侣。” “那好,此事一了,回去大婚。”凌宣毅笑眯眯地说,就开始想着谋划这些事情。 “你怎么那么着急啊?”陆英知道自己是不能拒绝的,何况远远看着凌宣毅的这些日子里,她也觉得如果生活在一起是不错的。 “当然着急,而且这次我可是要时时刻刻看着你,省的你又出事。还有,我准备回去给你重新修个宫殿,就在朕的寝宫旁边。” 陆英一愣,然后连连摆手: “你胡闹什么。我回去这件事情本来就奇怪,你还要大动干戈迎娶我就更奇怪了好么,你也不想想你的后宫里面都是些什么人。我不想被置于炭火之上,你要是为我好还是低调一点。你想人家沈妃入宫那么久。你给人家茹月轩也没有大修啊。还有潘贵妃,人还是你的太子妃,她还给你生了个皇子,你也没有那么宝贝啊。你看看龚氏、紫氏可都是出于名门。陆英是什么人,是个孤女,还是前朝罪臣的女儿,你这样是不是太引人非议了?” “还说自己不贤惠?”凌宣毅笑起来,“你看看你帮我着想那么多,我反而不好办了。那你说怎么办?我直接给你重新修缮宫殿?” “我瞧着依兰殿挺好的。”陆英觉得那里偏僻,而且最为重要的是离太医院近,有很大的园子可以种植药草,而且安静没有人会来吵闹。最为重要的是远离盘圆的延庆宫和冯莺所在的储秀宫。 “不成,”凌宣毅蹙眉道,“那个地方暗示性太强,若是谁多心想了对你不利。依兰殿本来是永宁殿,曲太后和宁王的事情一联想就会想到你淑惠皇后,还有依兰殿在前朝简直就是忌讳,你干嘛自己找罪受。” “那不如我和舞非烟去住?”陆英想了想。“我还可以劝劝她。” “那更不妥,若是这样,那不是每个人都要派些人去舞非烟那里。她们都会以为只要是在安贵妃身边服侍的人,就可以成为我的枕边人呢。再说了,戎狄对我们虎视眈眈,你还是和舞非烟保持距离的为好。” 陆英沉默下来,想了一会儿,自己自顾自地拿出了一张纸来,随手开始画皇城内宫的地图:最北乃是御花园。西北角上乃是河山阁。中间有湖。湖水之中便是湖心小筑:安贵妃舞非烟住在那里。湖心小筑往东就是太后所居住的颐年殿,宫城之外的东北角上乃是高耸的堕星台。星沉平日里就从那里看星象。 在湖心小筑之南侧不远二十里的地方便是凌宣毅的寝宫养心殿,养心殿再往南就是中轴的锦麟大街,政事堂就在上面。平日里大臣们都是在这里和皇帝议事的。 “看不出来,你竟然对后宫的地形如此了解嘛。”凌宣毅凑在一边看,然后指着养心殿东侧的廊房说道: “这里是亲卫所,你一定不知道,平日里都是保护着宫中安全的,他们都是行事十分隐蔽的。” 陆英一脸惊讶,她还一直奇怪那里是做什么的呢,于是也就画上了去,和亲卫所以养心殿对称的西边乃是御膳房。在御膳房一侧的西边乃是西边六宫,延庆宫乃在靠着养心殿和政事堂的一侧,而延庆宫的西边乃是供奉先祖的奉先殿。奉先殿之南乃是毓秀宫,里面住着陈答应和紫氏,毓秀宫中多桃花,乃是宫中桃花开的最好的地方。 毓秀宫旁边乃是颐和殿,平日里乃是有人打扫无人居住,有些官女子在里面,却也不是有名的。那里倒是安静祥和,只是靠近政事堂太近,或许会有些吵闹。 颐和殿再往南就是储秀宫和雍颐殿,雍颐殿原来乃是给太妃居住的,太妃在皇帝登基之后没多久便离开了人世,所以那里也就一直空着,平日里有几个老宫婢守着便是了。储秀宫倒是美丽女子颇多,刚入宫的小主都是在这里呆着的,也热闹些。此刻主位的乃是冯莺,而龚氏也一直住在这里。 在东侧六宫之中便是沈妃的茹月轩和延庆宫相东西对应,往东乃是已经封了清正王的皇子凌振所居住的地方——宣政殿。那里本来也是皇帝的书房,只是凌宣毅不大爱去那里,于是也便改做了寝宫给唯一的皇子凌振。 宣政殿南侧就是依兰殿,虽然已经是废宫,但是里面的竹子长得很好,据说是当时曲太后最喜欢的湘妃竹,能够移栽到这里养活,也算是太祖的本事。 依兰殿旁边的西侧乃是景华宫,先时无人居住,不过打理得也算整整齐齐。倒是里面花草不多,地方也小,唯一的好处是阳光充裕,到了冬日里也不需要太多炭火取暖。 景华宫之南便是宫中唯一以“凤”来命名的凤翥殿,此乃一处大殿虽然可做寝宫,但是却到底四面寒凉。到了冬日十分不好过。如今是给了宫中司制们置办宫中用品所用。而在后宫之中的东南角落里,便是太医院了。陆英平日里也就住在太医院里,不像是其他太医,早上还要从宫外进来。 陆英稍微将内宫随便画了画。然后长叹一声道: “我说皇上,我看我觉得还是太医院最好。” “那就住太医院,我让太医们换个地方工作就是了。”凌宣毅说的简单。 “那怎么成?!说了不要大动干戈,你说雍颐殿可好?”陆英开始在东西六宫之中选择。 凌宣毅摇头: “不妥当,那是太妃住过的地方,太后还在你住在那里不适合。有一种和太后要平起平坐的感觉。” 陆英无奈只好将雍颐殿打个叉,然后指着旁边的储秀宫: “那……” “储秀宫当然不可以,那里人太多,人多嘴杂。你住在那里更加不适合。何况你不是说你不想让冯莺知道你的身份么?”凌宣毅摸了摸下巴说,“来,储秀宫也不适合你,还有凤翥殿你可绝对去不得,那里冬日里太冷,平日里守宫的人都不愿意冬日在那里当班呢。” 陆英只好立刻在两处都好好地画上了一个大叉。看了看,她定然不能喝潘玉颜同住延庆宫,也不会去和沈如鸢同住。所以延庆宫和茹月轩都不能考虑。剩下的景华宫、颐和殿和毓秀宫之中,三选一出来一个便是了。毓秀宫之中已有一名主位嫔妃乃是早早就入宫了的陈答应,在宫中很少走动。皇帝也很少过去看,宫里人都很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陆英进宫那么久也没有去走动过,唯一一次带着太医们在六宫走动的时候,恰好陈答应出门去了太后那里,更是从此就没有见过。紫氏也已经住进去了,更是不合适。 陆英便想了想说道: “我说皇上,你到底是要封我一个什么位分,你先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底。” 凌宣毅大笑起来: “我还是头一遭知道竟然有女子会主动问皇帝她的位分的。那好吧,筱君。你倒是说说你想我封你一个什么位分?” 凌宣毅的致和朝,只有一个皇后,就是已经“故去”的淑惠皇后。并无皇贵妃。贵妃应有四人先只有潘玉颜和舞非烟两人,妃子只有沈如鸢一个。一个嫔是冯莺,陈、龚两位答应,紫氏一位常在,乃就是宫中的所有嫔妃。按照道理来说,陆英乃是初封,定然是不会比答应位分还高,好一些的能够封了一个嫔位。陆英想了想说: “我不知道,但是你不能太过于明显。舞非烟一事已经让朝廷起了非议了。” 凌宣毅也沉默,想了想说道: “此事朕要回去和沈爱卿稍作讨论才是,他对此有谋略。朕找他来略微说上几句就是了,大臣对你不像是对潘玉颜那么防备,你没有母家,也没有党羽,何况还救了朕的性命,想必会好办得多。加之母后信任你也多些,只是这次回宫,一切兴许也就不一样了。你要早早做好心理准备。” 陆英想说你不要这么早就吓我,但是也明白果然是不同的。所以叹气道: “我只是希望六宫和睦,一切也就都好了。” “你愿意回宫,我就很高兴了。若不是凤羽被我烧了,我当真喜欢你能够穿着那个和我成亲……”凌宣毅有点可惜地说道。 “反正你也是烧给我的。”陆英倒是满不在乎。 “皇上,小英子,该用膳了!”福祥的声音忽然打断进来,凌宣毅和陆英回头看着福祥,福祥倒是还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顾相告诉我了,说是要准备你们两个人份的。我说小英子,你什么时候和皇上那么要好了,也教教我?我也来巴结皇上一下?” “你巴结的还不够么?”凌宣毅蹙眉道,故作生气状,“你都可是宫里的太监总管了,整个宫里的太监可都是要看你的脸色行事,大臣们多少人要见朕可都是要贿赂你小子的,你还有什么要巴结的?” “当然有!”福祥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是要赚够了我的老婆本。以后好娶老婆啊。我可是要找一个好的对食呢,一起吃饭一起看月亮,一起住大房子!” 凌宣毅一听就笑得弯下腰去,陆英倒是在旁边无可奈何。然后福祥走过去才说道: “小英子,你说我的计划好不好?” “我……”陆英还没有回答,就被凌宣毅一把拉着坐下来了,然后凌宣毅宣布道: “福祥,虽然你和陆英从小就好,但是她可是朕的太医,还救过朕的性命,朕可是不会轻易让她给你做对食的,不然太可惜了。” “皇上你说话不算话!”福祥不满地抱怨。“前些日子你还说可以的。” “没大没小,竟然说朕不算话?”凌宣毅还是和福祥故意开玩笑,看得出来凌宣毅的心情很好。 福祥倒是也不计较,只是无奈地叹气说道: “皇上,我怎么看着你那么喜欢小英子,不是想着要把她变成你的后宫妃子吧?” 凌宣毅哈哈大笑起来: “对啊,小福祥你当然说对了,朕有这个打算!” “啊?”福祥一下子嘴巴里面像是吞了个鸡蛋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凌宣毅和陆英,很久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良久之后福祥才讷讷地说道: “皇上,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您是皇上,一言九鼎,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 “朕没有同你开玩笑啊,陆英她蕙质兰心,又多次救过朕的性命。若不是她,朕早就跟着淑惠皇后去了,这次祭龙山之围又是她帮朕解的。所以朕要感谢她。” “皇上。小英子是太医,您要感谢她你得给她加官进爵才是啊。你把人家收入后宫是什么意思啊。还有如果要算对您有功的话,顾相乃是第一位的了,你怎么不把顾相收入后宫呢!”福祥不满地继续说。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这个时候正好顾君愁掀开大帐的帘子拿着些信札过来,恰好听见了福祥这句话,那张一直没有表情、冷冰冰的脸上,难得有了一种窘迫的感觉。他看着凌宣毅和陆英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 “福大总管,臣和皇上俱是男子,臣怎可受封入宫?” 福祥这会儿才看见了顾君愁,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有些孩子气地跺脚: “反正皇上你这样就是不对!” 说完竟然就那样当着顾君愁的面跑掉了,顾君愁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以后也就明白了过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出了信札说道: “陛下,戎君已经撤军了,神水宫和唐门之间的争斗也停止了下来。似乎是武林盟主出面调停,而唐门的注意力也放到了追寻鸾凤阁的蛛丝马迹上面,想必季宾有一阵子需要好忙活的。朝廷之中臣也写了信件回去,沈大人、郭大人已经在京城将这次的事情都给众位同僚解释清楚了,后宫之中太后也了解的事情的来龙去脉。皇上的意思礼部已经有了回禀,这边是礼部找来的好字。” “戎君退兵了,无条件?”陆英追问了一句。 顾君愁看着陆英,摇摇头说道: “不,他有一封信给您。虽然不礼貌,但是关系到两国之间的重大事情,臣曾打开看过,但是是用戎狄文字书写,臣并没有知悉其中内容。” 陆英没有怪罪顾君愁,拿过了那封书信看来: “陆英,很可惜你不能同我一起回去。也很可惜,你最后选择了锦朝的皇帝。无奈缘分如此巧妙,竟然将我和凌宣毅用这种方式联系在一起。你为他所做所为,这些日子我看在眼里。原道你医者仁心,对人对事都是这样用心。现在才明白,在你陆英心中,有更为珍贵的存在。此番兵败,怨不得别人,但我到底是漠北高原的统领,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不过,若有一日你改变主意了,戎狄永远欢迎你。戎君。” 陆英看过之后,心里五味杂陈,不过好歹戎君退兵了,陆英笑眯眯地给顾君愁和凌宣毅翻译了信件之后,想着反正也快要回去了,于是便坐下来吃饭。倒是凌宣毅看着那些信札很是仔细,最后看着那些字才选中了一个: “此字不错。” “歆?”顾君愁看着之后问道,“歆羡之美,无人能及。取音之优美,又如九天炫音,舞动光华,犹如日月初起?倒是个好字。不知……” “你选什么都好,可千万不要有什么筱啊君啊什么的。”陆英忙着吃她平日里要靠福祥去御膳房偷,才能吃到的好吃的点心。 “那就这个字吧,只是礼部的人或许太谨慎揣摩朕的意思了。直接封妃怕是会让后宫争议,有了这个封字,先入了嫔位吧。既没有逾越了祖制,也体现出不一样之处。”凌宣毅说道。 “如此,臣明白了。” “恩恩,挺好的。”陆英点头,忙着和凤爪做斗争。 然后顾君愁微微一笑,离开了大帐,凌宣毅倒是也坐下来和陆英一起吃,半天才说道: “你竟然不生气么?我才让你当个嫔?” “我生气干嘛?汉武帝的时候陈阿娇是皇后,可是还没有一个宫女得到的宠幸多。唐太宗的时候,长孙皇后是皇后,虽然贤能,但是太子承乾被废为庶人、几个儿子各个不成器。皇帝喜欢的还是杨贵妃,和她的儿子吴王。重要的不是名分,重要的是人心。”陆英笑眯眯地说道。 “筱君,你长大了,也变得不一样了。”凌宣毅感慨万千,觉得以前那个能够在锦朝京城胡闹永远长不大的顾筱君,仿佛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够再像是小时候那么无忧无虑了。人都会变,不过我们的初心不改,不是么?” 203、锦绣回宫 致和十年乙卯,帝于祭龙山遭戎狄伏,得太医陆氏相救。此后回宫,感念其恩,特有褒奖。朝中大臣们早早就在顾君愁的奔走相告之下,了解到了陆英是如何出奇制胜将皇帝救了回来,又是如何一句解围的。各个都是啧啧称奇,先前陆英救下了太后让太后对太医院一改看法,又是让陆英加官进爵,就已经足够让人重新审视陆英这个人。而后来陆英对清正王爷的三两番教导,让凌宣毅直接给凌振封了王爷。这会儿又是屡出奇兵,让人刮目相看。不少人都说,陆英乃是真正的韬光养晦,拥有智慧。 倒是星官星沉在听见了这些的时候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土里难掩夜明珠,陆英本该如此。” 这句话更是让人深信不疑,毕竟星官星沉能预知未来、占卜凶吉,自然所说的都是金科玉律。况且星沉这个人本来就是一种神一般的存在,据说他在六国乱的时候就已经在世间,而且《锦绣书》中也就记载。 不过, 陆英最后不是加官进爵,而是直接封了嫔,着实让大臣和百姓议论了一阵。太后本是反对的,最后是凌宣毅亲自进入太后寝宫和太后聊了一个半日之后,太后彻底转变了自己的看法,更是欢迎陆英进入后宫之中。 后宫几位妃子对陆英的入宫采取了不同的态度,安贵妃自然是高兴的,她和陆英素来交好,听说陆英要入宫了自然是高兴的,当日里就去猎场打猎。说是要送给陆英一份大礼。至于最后是弄到了什么,没人知道,因为安贵妃向来是独来独往,况且她习惯说戎狄语言。自然是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潘贵妃更多的是惊讶,倒是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陆英对他们潘家有恩,况且也算是凌振皇儿的师傅。对凌振封了王爷有功。潘玉颜虽然悍妒,可是也不能全然没有任何表示,所以潘玉颜也准备了一只玉如意送给陆英。 沈妃倒是还是一团和气,对人对事都是那样和气的样子,加之她多病陆英能够入宫她也算是有惠的人,所以沈妃让空翠将自己茹月轩里面的月桂移动了几株给陆英。 冯嫔一贯的性子都是冷冰冰的,对于这件事情更是哼都没有哼一声,更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龚氏为人八面玲珑,虽然没有送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但是确实手抄了一本经书送给陆英。说是保佑平安。但是最是有心,连太后都赞了一句龚氏懂事心灵手巧。 陈答应难得出来露面,送给陆英的东西也算是最别出心裁的。乃是手绣的百子图,绣功精美甚是罕见。让宫中几个司制都愧不敢当。也让宫中人议论纷纷,说是陈答应是要借此巴结新进的嫔妃,毕竟她在宫中最久,可是始终位分没有变化,许是想要最后努力一番。 紫答应送给陆英的乃是一队翡翠的玲珑小瓶子,算作是礼物,没有多说什么,她性子清冷,有些像是神水宫主步卿辰,可是却还有这百般的心思,陆英后来在那对瓶子里面收到了紫氏给她的纸条,上面只写着“自己小心”四个字。许是紫氏发现了什么,让陆英小心。 因为陆英是封了嫔位,本来最好的去处乃是毓秀宫,可是毓秀宫离太医院太远,说是陆英无论如何曾是太医院首辅,所以对于太医院来说很多事情还要请教了陆英才是,于是内务府最后还是让陆英住进了位于依兰殿西侧的景华宫中,月桂移栽进来之后,凌宣毅命人载重了很多樱花在园子里面,也重新修缮了大殿和两侧的厢房。陆英自己带人将太医院她自己栽种的几种药材也移了过去,福祥虽然在闹别扭,但是却没有和陆英多计较,在很多方面还是帮了陆英很多。 宫中一切皆是新的,福祥倒是派来了一个管事太监和两个小少监来照顾陆英,宫中的宫女也是来了一个管事的姑姑和五六个侍婢,粗使唤的倒是不少,陆英记不住名字。 那管事的太监名字很是好听,叫做笙歌,年纪比福祥稍微大些,说是以前照顾过太妃的人,福祥和他关系也好,原来福祥还不是太监总管的时候,还当过笙歌的师弟,都是在一个老太监手下做事的。笙歌长相清秀,笑起来也清清冷冷的,不像是福祥一脸的讨喜。据说这就是因为笙歌看上去太清冷,虽然也能够平衡各宫势力,但是缺少和乐。不过陆英倒是喜欢,第一眼见的时候就很高兴,她喜欢性子安静冷清的人。 两个小少监一个叫谷穗,一个叫小萝卜,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看着灵活好动的,不过机灵得很,叫陆英一口一个“歆嫔娘娘”叫的很是欢快。陆英反而倒是不太好意思。 跟着的管事的宫婢女原来就在这个景华宫中,约莫三十岁上下,名字叫做云起。介绍自己的时候,开口说是叫做云起的时候,陆英笑着说了一句:“这名字甚好,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姑姑的名字真真是有深意。” 云起也看着陆英顺眼,宫里的主子能够像是陆英这样的,已经很少了。几个宫婢的名字也好记,分别是春兰,秋菊,清风,望月和星空。 册封的时候倒是在宫中进行,陆英也一一收下了宫中众位嫔妃的礼物,云起在旁边照顾着,笙歌也记录着这些礼物。春兰收拾着,陆英倒是觉得当嫔妃真累。安贵妃舞非烟送给陆英的东西当真是新奇,乃是她去打猎的时候找到了一只小鹿,只是因为射伤了腿,有些一瘸一拐地,不过舞非烟说陆英不喜欢杀生,就送给陆英养着。陆英倒是很开心,那小鹿看着陆英给它疗伤倒是喜欢得紧。 星空感叹了一句说是“我们娘娘当真是宅心仁厚,动物有灵。竟然都能够如此亲近”。陆英心说你们这样舌生莲花我会压力好大的,但是也没有办法,好像宫里人都那么过的。 陆英好不容易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堆药品,想了想就准备出门去。云起和笙歌也就立马跟在了后面,陆英走出门一段路才发现然后就有点窘迫地说: “你们不用跟着我,后宫的地方我还是熟悉的,你们在宫里休息吧?” “我等自然要时刻跟着娘娘服侍着。”笙歌恭恭敬敬地回答。 “这……也是宫里的规矩?”陆英眯起眼睛来看着云起和笙歌。云起笑着点点头,都说陆太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呢,没有想到当了嫔妃也依旧是如此,想起早上从册封礼结束后回来,陆英就立刻不高兴地将礼服给脱掉换了简单的衣衫穿着,还不需要太多的头饰,根本就是不想要打扮自己,若不是自己用宫中规矩压着,恐怕陆英最喜欢的还是太医院的朝服。 “娘娘这是要去找安贵妃么?”看着陆英走的路。云起问道。 陆英摇头: “不是。我要去河山阁。” 笙歌和云起都是一愣。后来才想起宫中人说陆太医最最喜欢的就是河山阁,喜欢看《锦绣书》,对史书很是了解的样子。所以两个人也就陪着陆英去河山阁。好不容易到了的时候,门口的侍卫看着陆英来了。立马也就跪下了: “见过歆嫔娘娘。” 陆英心里好笑,然后才点头说“起来吧”,然后看着两个侍卫笑了一会儿,才说道: “以前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可是要把你们两个放倒了我才能进去呢。”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才恍然:“原来是娘娘您……” 陆英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抱歉然后带着笙歌和云起进入了河山阁,陆英没有特别约束,笙歌和云起倒是只好跟着陆英,陆英没有多计较直接往沈子安所在的案几走过去。沈子安还是坐在那里,好像在写什么,一身湖蓝色的朝服看上去倒是颇为亮眼的样子。 听到后面传来了脚步声,沈子安没有回头,开口说了一句: “想必是歆嫔娘娘来访,有失远迎。” 陆英听了更是翻白眼: “我说子安,你若是要揶揄我就要更到位一点,至少是站起来看着我然后拜下说这句话,你要嘲笑我也不用这样吧。太假了,一点都没有像是要真的行礼的样子。” 沈子安听了这才放下笔,然后转身过来看着陆英微微笑: “陆太医摇身一变从臣的同僚变成主子,我不过是讶异而已。” 笙歌和云起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太合适,便说道: “娘娘,我们在外面候着。” 陆英这会儿才想起来,然后才点点头,待云起和笙歌离开以后,陆英笑着说道: “你不是最不应该吃惊的么,听说那个册封的词又是你写的。那么恶心的词你都写得出来。” 沈子安不以为然,还是笑着说: “若是臣不写好一点,皇上若是怪罪下来,我要如何才好?都说皇上虽然只是封了你为嫔,但是乃是最最上心的待遇,你看宫里多少人都想着要巴结你呢。臣若是不努力一点,被你日后记仇报复了,那不是很不好?” 陆英嗤之以鼻: “你堂堂当朝三品大员,竟然还在乎这个?再说了,你姐姐可是妃子,你可是当朝新贵。怎么看都是我来巴结你比较好吧?” 沈子安笑了,这才正色说道: “我没想到你第一个竟然来这里。” “不然该去哪里?”陆英反问。 “你回来,应该先去找星沉。我是这样想的。”沈子安难得没有笑,略微有几分落寞地说着这句话。 “星沉那个混蛋现在还在睡觉呢,我怎么敢去找,若是打扰了星沉的睡眠,那简直是要被星沉杀掉的。我不会去的,何况这件事情星沉也帮了我不少忙,我要谢谢也是晚上去感谢。早上就你勤勉,自然是要来找你的,何况我还想要来看看书。” “你若是日日来。我自然欢迎,可是你现在身份不同,若是外头起了闲话,可不是很好。”沈子安当真是认真奉劝道。 陆英一愣。不过也就明白了,先前她是太医和沈子安交好没有人会说什么,现在沈子安还是臣子而她成了皇上的妃嫔,妃嫔和别的男子交往过密恐怕是要遭人非议的。何况后宫本来就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是,我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当太医本来就够无聊的了,你再让我当嫔妃……更是无聊到死。不让我看书,我平日里难道就在那个园子里面玩?我要多出来走动。”陆英不满地抱怨。 沈子安想了想说道: “那你以后想看的书,我差人给你送来,可好?” 陆英不满地摇头: “怎么了,你是不喜欢我来这里么?” 沈子安摇头: “当然不是。只是仅是不同往日。我是在为你着想。” 陆英叹气道: “你们各个对我都不一样了。真不好这种感觉,我来不仅仅是想要看书啊……” 沈子安本来是沉默有些蹙眉的表情,听了陆英这句话脸上的神情一变。倒是无奈心里酸涩,苦笑道: “那。你想看的书,我给你送过去可好?” “你么!”陆英笑起来,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啊好啊,你来看我那最好不过了,那你要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在景华宫等你!” 沈子安点头,心里却无可奈何,他其实政务繁忙,有如何能够腾得出时间来去找陆英,况且他还要写史书,很多事情家中还需要处理。本来他以为这辈子他就会终老河山阁,像是历代沈家人一般。陆英闯入这里,像是给他的生命带来了一道光,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去追逐这道光的影子,很快,这道光芒,便要永远的离开他了。 这些,沈子安永远不会说,也不会让陆英知道。如果陆英开心,那么沈子安便也别无所求。 陆英在沈子安这里一待便是半日,快到午膳的时间了,若不是福祥来催了,说是凌宣毅去到了景华宫中等着陆英一起用午膳呢,陆英是绝对不会走的。陆英告别了沈子安,福祥乃是带着轿子过来接人的,陆英一路上倒是和福祥说话,福祥也终于被陆英逗乐了,不是那么计较了,才笑起来说: “小英子,你别看笙歌那么严肃认真的,以前他可是很可爱的。” “哦?”陆英追问了一句,一看旁边的笙歌脸色微微有点尴尬。 “他以前啊,很听师傅的话。有一天师傅逗他说是吃生鸡蛋对身体有好处,他可是真的就去吃了,吃了好多,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那腥味还有憋着不让师傅看出来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福祥——”笙歌有几分不满,低声说了一句,脸上略微红了几分。 “有什么,小英子才不会笑你呢。对吧?”福祥倒是也不改口,反正陆英也不计较。其实福祥心里的想法是如论陆英最后是成为什么人,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叫她小英子。 陆英倒是到了景华宫中,景华宫倒是采光极好,温暖宜人,远远看见了凌宣毅,陆英也就笑嘻嘻地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 “想和你一起用膳,也就来,没想到你竟然不在。”凌宣毅替陆英理顺了发丝。 那种温馨的感觉好像是早就那么自然,笙歌和云起看着都觉得有些惊讶,何况是福祥。半天福祥才讷讷地说出一句话来: “皇上,我怎么觉得你和小英子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 “这叫自来熟。”陆英抢答,然后拖着凌宣毅就进入了大殿之中。午膳倒是很美味,陆英吃得很尽兴,只是要云起和笙歌一起来吃他们都不愿意,远远退出去了让凌宣毅和陆英一起吃饭。 凌宣毅问陆英了很多,陆英都一一回答,倒是在宫中没有什么不习惯的,紫氏给她的提醒自己也没有说出来,很多事情不能要凌宣毅担心,以前是顾筱君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知道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路和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所以陆英也不会想着要凌宣毅时时刻刻护着自己。 凌宣毅用过午膳回去了,陆英拒绝了和凌宣毅一起去养心殿的要求,说是自己下午有事做。凌宣毅也没有勉强,倒是凌宣毅走了以后,笙歌在收拾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 “娘娘,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笙歌你说就是了。”陆英不知都笙歌要说什么。 “沈大人他……”笙歌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对娘娘您,有心。” 陆英本来没有太明白,但是看着笙歌那个犹豫的样子突然恍然大悟: “这不可能,我和子安就是很好的朋友。” 云起却这个时候插嘴说话: “娘娘这么想,但是大家不一定如此。何况沈大人所作所为,对娘娘太好,对你们两个人都是不利的。” 204、冤屈难解 陆英入宫才没有一日,最早来看她的人竟然是一个她想不到的人。或许说她从没有见过的人,那个住在毓秀宫的陈答应。若不是她今日来访,陆英甚至要想不起宫中还有这样一个人来,素日里陈答应是从来不在宫中走动的,凌宣毅也没有在她宫中宿过,更是没有侍寝的事情。所以虽然她是毓秀宫中主位,可是待遇和紫菀紫氏的待遇地位差了很多。 陈答应随身就只有一个管事的姑姑作为陪伴,那个姑姑也是年纪很大的样子,约莫四十来岁,在宫中算是老人了。陈答应看上去没有特别美丽,没有特点,不过是貌过中人,身子也不是体弱多病,没有太和人亲近也没有太疏离。像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一般,或许就算她真的在那里待着,你也感受不到她。 “妹妹在宫中甚久,从未相见。今日既然进宫了,我也就想着来看看。那百子图妹妹可还喜欢?”陈答应说起话来。 陆英这才想起来,确实那副百子图真真是最最精美的,让陆英都惊叹不已,于是陆英说道: “姐姐绣功了得,当然喜欢,如此贵重之物怕是送给陆英,陆英不知要用什么来还呢。” 陈答应摇摇头,表示不用,只是轻声说道: “宫中你来了,也就好了。” 陆英一愣,然后才说道: “姐姐似乎话中有话?” 陈答应笑了笑,点头道: “原来都听说妹妹是如何聪明的,今日见着了才算是明白过来。妹妹可愿意听我一说?” 陆英点点头。让云起带着几个侍婢下去了,陈答应也让身边的姑姑离开,屏退了众人之后,陈氏忽然站起来对着陆英就拜下了: “妹妹正当得宠。我在宫中无人可以依靠,家中并非豪门显贵。唯有妹妹,可以救我一命,替我伸冤。”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陆英吓得连忙将陈氏扶起来,看着陈氏已经哭了出来,陆英帮着陈氏擦干了眼泪,然后好不容易次啊将陈氏劝住了。陆英坐下来说道: “姐姐有什么冤屈,还是慢慢说来才好,不要太过伤心了。” “妹妹可知为何我在宫中这么久的时间,一直以来都不过是个答应。皇上也从不会来看我,而我也不会被选中侍寝?大事要事,我也全然不会出现。就算是中秋、后花园的游园。我也不能出现?”陈氏缓缓地问。 陆英想过了。陈氏不像是沈如鸢有病在身、情有可原。陈氏也没有什么家庭背景不会威胁潘玉颜,她或者是做了什么惹了皇上生气,就是有什么人要让她这般老死在宫闱: “莫不是姐姐得罪了什么人?” 陈氏听了。长叹一声: “此事说来话长,妹妹可知太妃是什么人?” “太妃?”陆英犹豫了一会儿问。“我来到宫中的时候太妃已经故去了,原先乃是住在了雍颐殿中?” “是,雍颐殿距离毓秀宫最是相近,原先太妃乃是一个极好的人,为人也和善,不像是太后咄咄逼人。本来若是尹皇后在,太后也应该是太妃一般的地位,可是因为皇后出走,段贵妃成为了当今我们皇上的养母,所以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太后,太妃乃是当时的一个妃子,没有生养,却也能够封为太妃。因为自己不能生养,所以对宫中众人都是很好,像是疼爱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因为我本来没有母家撑腰,又是平庸姿色,更是不敢和潘贵妃争宠,只好经常去太妃宫中走动。后来若不是我无意中撞见了太后的事情,这才害的、害得……太妃她……”陈氏说到这里,眼泪又要掉下来,陆英连忙劝住。 “太妃怎么了?姐姐慢点说,太妃不是病死的么?我记得史上如此记载的。”陆英回忆了一会儿,平日里都没有怎么注意到这些后妃列传。 “那是史上那么说,太妃是被人毒死的。凶手就在宫中,我亲眼看见了的。可是却又不敢说,便是因为我微分地位,杀死我也一般容易,本来她们是要杀了我灭口的,可是却因为我懂得戎狄的语言才放过了我。现在,安贵妃来了,妹妹也来了,你们都懂得戎狄语言,现下我若是不来找妹妹救我,恐怕真真是没有救了。”陈氏惊慌起来,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化了。 陆英连忙走过去安抚道: “姐姐,我不明白,你虽然说出来了太妃是遭人暗害的,可是你言辞闪烁,是因为这个人你不能说,是么?” 陈氏点点头,拉住陆英说道: “妹妹,我看你也不像是一个会害人的,况且你是太医,医者仁心,这点我还是知道的。都说你连戎狄首领都救了,想必你是不会多做计较的。所以,若是妹妹真心想要帮我,就是记得对皇上说,我没有害太妃,也没有在那碗汤药中加上寒食粉。” “寒食粉?”陆英更是惊讶,陈氏突然告诉了她这么许多,倒反而让陆英不明白不过来了。 “还有,妹妹,小心皇太后身边的天宴。”陈答应说着,便起身来告退,走的时候还是冲陆英笑了笑。没有顾忌陆英的挽留,自己走了。 云起进来的时候,看着陆英一个人坐在那里沉思,想了想,天宴、皇太后、太妃、寒食粉,还有毓秀宫和雍颐殿?看着陆英沉默,云起笑着收拾了茶点说道: “陈答应倒是个有心人,给娘娘的礼物最是用心了呢。” “云起,你在宫中多久了?” “约莫十来年了吧,怎么?”云起看着陆英那样子,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着陆英。 陆英想了想说道: “你可知道,天宴这个人?” “天宴?皇太后身边照应的那个人么?前些时日不是因为在安贵妃那里出事情。娘娘你出宫去了不知道,后来太后将这件事情揽了下来,现在还在太后那里伺候着呢,”云起说着。“嗯,也是了,她入宫比我晚些,乃是宫中舞女。一舞名动,原来先皇想着要纳她为妃,可是她拒绝了,竟然愿意去当一个普通的宫女。然后也就一直跟着太后了,娘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她为何不入宫为妃?”陆英继续问,没有理会云起的追问。 “不知,据说是心有所属。太后也曾经想要皇上纳她为妃的,可是没有等皇帝不愿意她就先拒绝了,说是要照顾太后一辈子。”云起继续回答。 陆英沉默。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云起。我们晚些时候去看看太后吧。” “娘娘的意思是?” “我觉得天宴这个人有问题,”陆英想了想才说道,“陈答应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而且我也有事情想要问天宴。” 陈氏所说的话中,说到了太妃的时候她神色都是充满了敬意。那种样子是装不出来的,陆英看在眼里,偏偏虽然是在说太妃的事情,可是陈氏提到了多次的太后,而且最后临走了还要说一句天宴的事情。况且,天宴是在湖心小筑被人捉住的,而且她很想要学习戎狄语言,不知道是为何。况且陈氏说过了,那个威胁她的人是因为陈氏会说戎狄语言,才放过了陈氏的,现在因为陆英也会说,安贵妃舞非烟也会说,所以才觉得危险,来找陆英救命。 想了想,陆英找来了笙歌: “笙歌,你现在去找福祥,告诉他让他晚上带着皇上去看看毓秀宫的陈答应,若是可以的话,请皇上宿在那里。” 笙歌一惊: “娘娘,您何苦?您是新宠,这等贤……” 陆英摇头阻止笙歌的话: “我不是要做出贤惠的样子,何况我不过是一个嫔没有暗中想要管理六宫的意思,我不过是希望皇上去那里可以护着陈答应些,毕竟天子威严,那些小人也不会害她。” “可是……”笙歌奇怪,虽然陆英确实是圣宠,但是要皇上听从自己妃子的意见去哪里,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没事,你去说过了就好了。云起,我们去看看太后。”陆英笑着,带着云起就走。云起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是到底是陆英是主子,主子的想法她们也不能左右。 从景华宫去到了太后的颐年殿倒是不远,太后听说了陆英要来,虽然有点惊讶,不过还是蛮欢迎: “歆嫔今天怎么想着来了?” “嫔妾今时不同往日,身份不同了,自然是要多来太后宫中走动的。”陆英笑了笑,说起话来也学会了宫中辞令。 太后听了反而笑起来: “陆英,这话哀家听着不爱听,不像是你的个性。哀家还是喜欢你直来直去的样子。” “太后竟然喜欢那样的我?”陆英也笑了,“嫔妾可是记得太后最最不喜欢淑惠皇后也是那样的性子呢。” 太后一愣,不过还是笑了: “宫中也就只有你敢时刻把淑惠皇后挂在嘴边了,你和那孩子不一样,那孩子更多的是任性。何况哀家不是不喜欢她那样的性子,我只是不喜欢皇儿喜欢她那样性子的人做皇后。” 陆英心里明白,以前的自己如何能够当皇后,于是也就和太后稍微闲话了家常,陆英也答应太后以后多来走动,陆英还送了太后一些自己平日里没事做养生的方子,天宴一直在旁边微笑着伺候着,临走的时候,太后要天宴送陆英出来。天宴跟着陆英一路走出来以后,陆英便开口说道: “天宴姑姑,我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你。” “娘娘请说。”天宴还是恭恭敬敬的样子,微笑的弧度都是不变的。 “姑姑一直想要学戎狄语言,却是为何?”陆英直接问出来,安静的后花园里面风吹过,树叶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歆嫔娘娘这是听了什么人的疯言疯语,所以前来质问于我么?”天宴倒是不慌不忙。安静地看着陆英,挑眉的样子,倒是反而像是她才是主子。云起看不下去,想要说两句。陆英反而是笑了笑说道: “天宴姑姑有太后相护自然不怕,只是我想要问姑姑,姑姑的舞跳得再好,却也不是南地舞蹈。姑姑学的,怕是胡旋舞,对不对?” “歆嫔娘娘想说什么?”天宴还是不慌不忙。 “姑姑喜欢的人,在北地。”陆英这次没有问了,一样是不慌不忙地看着天宴。 天宴表情有那么一点点奇怪,然后才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喜欢的人是顾相。” “曾经是这么以为的,”陆英也坦言承认,毕竟以前天宴和顾君愁太好。顾君愁入宫经常要去太后那里看看天宴。这一点让顾筱君很是嫉妒。对天宴也是妒火中烧,不过天宴竟然也知道,这让陆英也略微有点吃惊。“不过我现在明白了,姑姑和顾相两个人都是有共同的心事。所以才会那么要好。何况本来,姑姑你也是一个特殊的人,你会懂得如何魅惑他人收买人心,姑姑为人处世八面玲珑,所以怎会留下把柄给人,除非是唯一的弱点。女子的弱点不外乎所爱的人,所以我想姑姑给我追问的机会,定然是如此。” “歆嫔娘娘不做太医,反而是来宫中管起六宫事情了么?”天宴嘲笑了一句,然后才说道,“关于此事,娘娘想要如何猜测便如何猜测吧,不过还是要奉劝娘娘一句,不要被人利用了才好。至于天宴为何想要学习戎狄语言,娘娘猜测*不离十,不过娘娘你并没有证据,不是么?” 陆英笑了笑: “要证据,总是会有的。” 说毕,陆英不再和天宴说什么,然后就带着云起离开了,一路上陆英想了许多,还是不太明白,想着,干脆就来到了内宫的城墙附近,找到了平日里她最喜欢翻墙的地方,然后一跃而上,倒是让云起傻眼了: “娘娘,你——” “我去找星沉,云起你先回去吧。” “娘娘——你等……”云起的声音被隔断在了宫墙之内,陆英三步两步就跳上了堕星台,倒是难得夜里星沉竟然认真地在书写卷宗,一抬头看见陆英来了,星沉这才笑起来说道: “我以为你是不会来找我了。” “怎么了,我不第一个去找你,你难过了?”陆英也开玩笑,直接坐到了星沉旁边。 “怎会,你竟然最后选择了嫁给凌宣毅当个妃嫔,我还真是惊讶得很。给你写祝福的时候,我可是真的憋了好久才没有笑出来呢。你没看见多少后宫妃子那惊讶的表情呢。”星沉写完了站起来,动了动身子,然后才指着天上的星象说道,“差点天象就要变了,我就要去找下一个真命天子了。” “什么意思?”陆英一惊。 “我是星沉,星沉月落物主太平,我必须跟随着那个天下的主人,让天下太平。让他躲开风险,给天下一个不错的保证。这才是我的使命。我不是某一个国某一个人的星官,这才是我来到人世间的事情。还有组织月落,完成这永久的轮回。” “你是说……” “对,六国乱世,我并不是只是一个人的星官。我看到天象变化,也在奇怪,不过好歹最后还是没有多少变化。或许是因为你的关系。我看不到你,但是可以知道凌宣毅和戎君,不是么?”星沉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你来找我八成没有什么好事,所以,你还是明说比较好吧,我可不想等会儿皇帝带着大批人马来找我要人,还有我果然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告诉凌宣毅你是顾筱君。我以为你要一辈子当陆英呢。” “情况紧急啊情况紧急啊,”陆英无可奈何,加上她确实不讨厌凌宣毅,“话说我来找你当然是因为陈氏的事情啊,她今天要我救救她。” “她说你就救了?” “当然,不然我还见死不救么?她说是她和太妃的死没有关系,而且还说了很多关于宫闱之中的秘密,比如天宴。” “天宴?”星沉一愣。 “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天宴喜欢的人是戎君,对不对?”陆英在星沉面前倒是不保留,直接也就说了。 “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天宴确实是来自漠北高原,而且你以前那么不喜欢她是因为她和顾君愁交往太密,对不对?”星沉笑得很是诡异。 陆英翻白眼,心说你都知道我还需要什么都告诉你啊: “那太妃的死呢?我都不知道,问沈子安他一定不会告诉我。就是他写的历史他才不会说他在回护什么呢。” “确定我就一定会告诉你?”星沉坏心地开玩笑问道。 陆英翻白眼: “寒食粉是什么意思?” “九寒汤你知道吧?最是伤身的。一般女子服食终生不孕的,寒食粉虽然没有那么厉害,但是对身体伤害很大。若是平日里体热火气上涌的人用了也不打紧,但是若是老年女子用了,恐怕是要伤身的,若是再受到惊讶,自然会病死。”星沉解释,“你不是太医么,怎么这个都不知道了。” “我还没有那么通读好么!”陆英白眼,不过心里也有了计较,明日里她可得去雍颐殿看看。 205、明争暗斗 是夜乃是陆英进宫为嫔的第一晚,按照常理应该是皇上就宿在她的景华宫中。宫里人可是都听说了皇上上完早朝就赶着去景华宫和她一起用午膳,让潘贵妃着实吃惊了些。不过夜里来的消息竟然是皇上去了毓秀宫看了多年他都不见的陈答应,还就待在了陈答应的寝宫里面,听人说还是被歆嫔身边的管事太监给劝过去的。一时间宫中议论纷纷,都对这个歆嫔娘娘猜测不已。有的人说是正当圣宠做出贤惠样子,有的人说是陈氏懂得运筹帷幄、抓住了机会,还有的人说陆英所谋者大。 不过无论外头怎么议论纷纷,歆嫔本人倒是没有多少想要计较的。从堕星台回来以后,远远看着云起和笙歌两个人点着灯笼等在了景华宫的门口,陆英一愣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等着她,以前她和唐含笑最是要好的时候唐含笑晚上都是直接睡了没有等她。如今这两个人反而是对自己那么用心,陆英远远看见了,便笑着跑了过去,跑过去来到了云起和笙歌面前: “谢谢你们!怎么还等着我!早些去睡啦” 笙歌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面上还是没有多少表情,说道: “主子没有回来,我们不敢自己先睡。” “娘娘下次可不敢这么一个人出去了,叫我们担心。”云起说起话来倒是颇有一种长辈宠溺晚辈的感觉,让陆英觉得舒服。陆英笑眯眯地冲云起笑道: “让姑姑担心啦。我不过是去找星沉,宫中我还是很熟悉的,下次不会啦。” “娘娘今时不同往日,自然是不同的,宫中人心难测,还是要小心为上,”云起劝道,扶着陆英走进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云起接着说道,“晚些时候娘娘不在的时候,沈大人送了些书来,说许是娘娘需要。” “子安?”陆英不懂,为何早时去见他的时候他不给她呢,偏要晚的时候来,想到这里陆英明白其中定然饱含深意,于是就说道。“那在哪里,我要看看。” “娘娘,这夜已经深了……”笙歌奉劝道。 “没关系。我以前也经常三更才睡呢。何况河山阁的书也不好总是堆在我这里啊,拿来给我看就是了。” 云起没办法,只好拿来了书给陆英,陆英反而是劝云起早些睡下,笙歌也在旁边,陆英也一并劝了。不过笙歌和云起一样是固执的。所以陆英说不过只是匆匆看着沈子安送来的书。那些书的装帧和河山阁的乃是不同的,记录的字体也小而且是草书,虽然这样的字迹改变了,但是陆英还是能够认出来那是沈子安自己写的。陆英看了几章以后发现了竟然是记录前朝旧事,很多内容都是陆英没有看过的。其中不少关于太妃的记录,包括了太妃是如何入宫、曾经生下过一个死胎乃是一个足月的男婴、还有太妃还是妃的时候和贵妃、皇后之间的摩擦矛盾。以及为何太妃会入宫为妃,这些记录在《锦绣书》中都没有。或者说,在河山阁里面也是不会有的。很多事情,陆英看了乃是头一遭听说,原来凌宣毅本来应该还有一个哥哥——若是成活的话,而太妃便也可能成为太后。只是不知为何自从生下了那个孩子之后,太妃便再不能有孕,从此不死不活地这么过着。不过太妃为人低调,后来凌宣毅登基,封了太妃住在雍颐殿中,和毓秀宫、储秀宫的秀女们都是极其要好的。陆英推测,尹皇后当年虽然地位稳固,但是她生下凌宣毅以后也就直接离开了皇宫,段贵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绝对不会认为尹皇后会是她的威胁,况且先皇是让段贵妃抚养凌宣毅长大,所以段贵妃不会向尹皇后下手。相反,如果是太妃生下了皇长子,很容易被立为太子,于是太后就拿太妃来下手。 只是,这样说来,时间不对。如果是太后对太妃下手,那个时候天宴还没有入宫,况且,凌宣毅没有成为皇帝,陈答应也不会被牵扯进来。至于太妃的死,据说是因为久病,而后陈答应送了一碗汤药以后,说是陈答应用的是偏方,害得太妃病更重,接着便去世了,陈氏虽然没有直接杀害太妃,但是害了太妃,所以从此在宫中不得宠,也成为了一个隐形人一般。 寒食粉在食物之中的作用陆英也看过了,确实是对女子身体不利。陈答应和太妃无冤无仇,按理没有必要害她。只是陆英还是想不通,如果真的如同陈答应所言,是太后和天宴要害她,那么太妃和天宴究竟是什么仇,或者是太后指示了天宴去做的——但此刻太妃已经对太后没有任何的威胁,为何还要杀太妃、嫁祸陈答应。 太妃乃是江南人士,家里乃是鱼米富贵之乡的地方望族,被先皇选中也是因为她温婉安静的个性,母家没有特别跋扈的性子,和太妃本人一样乃是不争于世。却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惹上了段家。 沈子安送来的书卷一共四册,陆英看了两册,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云起这会贴心地送上了一碗甜汤来:“娘娘看书累了,且歇会儿喝碗汤吧。” “好!”陆英点点头,放下了书卷,然后接过了云起的汤碗,想了想说道,“姑姑,你知不知道现在雍颐殿还住着谁么?” “雍颐殿?”云起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以前乃是太妃娘娘住着的,后来太妃娘娘殁了,便留着几个守宫的人。许是太妃娘娘身边的人,大抵是春姑姑吧。许久没去雍颐殿走动,若是没变动、春姑姑也还在人世的话,当是她不错了。” “春姑姑?”陆英疑问。 云起想起来,忙着赔笑说道: “倒是我糊涂了。娘娘来宫中日子虽然久,但是也不是后宫中人,是不知道春姑姑的。春姑姑叫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不过乃是先皇的乳母,乃是宫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太后见着了她都还要给几分薄面,本来是该出宫养老的了,可是不知为何见到了太妃的时候说是和眼缘。也就留下来照顾了太妃。” “这春姑姑,怕是已经年过花甲了吧?” “怕是有了,雍颐宫平日里没人去的,娘娘怎么问起这个来?”云起不明白,陆英今日里怎么是揪着太妃的事情不放。 陆英心里更是奇怪——太妃这么普通一个人,为何会得到如此多的照顾。陆英虽然还想着要看,不过觉得也要云起和笙歌一起陪着不好,心里计较着等云起笙歌去睡了,自己再偷偷爬起来看书。于是就告诉云起自己要睡了,云起服侍着陆英睡下了,笙歌也在外面候着。等他们都走了以后。陆英自己一个人悄悄起来,点燃了一盏小灯,然后重新看了那些书卷。 这会儿,陆英却发现那些书卷不一样了——在明亮的光下,那些字迹乃是草草的写就,但是却还是清晰。此刻在昏暗灯光下,竟然是有些模糊,看着有重影,方才看着的字迹有些就不像是那么回事的,比如说一个“江”字看着着实像是“漠”。然而如此多的变化陆英相信绝对不是自己眼花了。陆英不明白,于是拿了书页对着烛光看了一眼。这才惊讶地发现那书页若是对着光,光影从书页后透过来,那些本来潦草的字迹会被覆盖上了另一重阴影,然后就会显现出来一些工整的字迹,原来书页之中还有玄机,藏着夹页,陆英慌忙重新打开来看,这才发现了沈子安想要告诉自己的东西: “太妃王氏,讳秋微,漠楠人士,家中累世为将,戍边关,有高功。皇室恐其边乱死起,以官爵加封、解兵权,迁两支入中原江南,称为江南望族。移一支入蜀中,赐姓为冕。仅留一脉驻守边关,命父改之,父虽依言所记。但留此书予后人耳。” 陆英一惊,原来沈子安是将沈家私藏的史书偷偷给了自己,而且还是这等惊天的秘密——原来太妃不是江南人士,而是北地之人,还是边关名将的女儿。那么就算太妃是真的性子安静不争宠,她的母家也是绝对不容小觑的。所以先皇就先对太妃下手了,那个孩子也是不能够被生下来的,皇长子若是这等功勋之家出来的人,肯定会被外戚干政。 那现在就是春姑姑的事情,陆英不能够明白了,还有陈答应就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被威胁。陆英看着那些书,倒是没有意识到时间,不过看着看着有些困了自己也就趴在了桌边。 待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睡在了床上,才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坐在了床边有一个人,陆英一惊,突然坐起来,然后才发现坐在床边的人一身明黄,竟然是凌宣毅—— “舍得醒过来了?”凌宣毅一边看着手里的奏折,一边头也不回地问。 不过陆英看见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陆英无可奈何地说: “什么时候了?” “还早,若是你再多睡一个时辰,朕就要去上早朝了。”凌宣毅笑眯眯地转头来说道。 “怎么来了?”陆英偏着头看着凌宣毅,有些不解,“还有,我怎么到床上来了,我记得我看书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当然是皇上将娘娘您抱回去的呢,昨个晚上皇上来了,看你屋里灯亮着,想着娘娘你怕是没睡,怎么进屋看见你睡在桌边。于是就问了云起姑姑,说您怎么这么用功呢。”旁边伺候伶牙俐齿的星空立马回答。 “你昨晚来的?”陆英惊讶,“不是让你去看看陈答应么?” “朕去看过了啊,然后才来了你这里的,”凌宣毅无辜地耸了耸肩,还一副炫耀的样子,“你让我去看我还不去么?” “娘娘起来了?”云起这个时候端着洗漱用的水进来了,看见陆英坐起来了,也就笑着走过来,看着陆英又爱又有几分气。“娘娘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身子,夜深的时候便不要看了,平日里时间可多呢。” 陆英点点头,然后起来,直接就那样光着脚走了下去,才没有走几步就被凌宣毅拉住: “怎么不穿鞋,小心着凉。” 陆英看着旁边的星空和云起都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看着他们两个人,陆英也有了几分窘迫。这才转头回去坐在床边想要穿鞋,凌宣毅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直接将陆英拉进了怀里,将手中的奏折丢到一边,然后帮陆英穿起鞋来了。 “皇上你……”陆英不由得嗔了一句。 凌宣毅不觉得怎么样,反正眼前的人是他最爱的女子,管别人怎么看呢,他是在宠爱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反正帮顾筱君做什么他都自得其乐。现在是陆英也不怎样,于是自顾自地帮陆英穿起鞋子来,笑着说: “好啦。别成日里就给朕穿着一套素衣跑来跑去。昨日里母后都给朕说了,说你怎么都不好好打扮自己。” 陆英一愣,然后心说太后怎么不当着自己的面说还去告状凌宣毅,于是陆英白眼说道: “反正我再怎么打扮都这个样子,你要是嫌弃你去找好看的去。” “怎敢?凌宣毅笑了笑,然后拉着陆英起来。交给云起去打扮,自己来到了外头等着和陆英一起用膳。 陆英还没有来得及回嘴,旁边看上去很是稳重的望月就说了一句: “我们娘娘若是打扮起来,必然是个美人呢。” 倒是不管陆英最后怎么不好意思,云起、望月和星空着实给陆英打扮了一番。不知道为何云起就是看得出来陆英的特助,所以就是一种淡淡的装束。虽然没有浓妆艳抹,但是整个人都看上去不一样了,让凌宣毅都看呆了好一会儿,别说是凌宣毅,就算是和陆英最熟悉的福祥都惊讶得很——陆英的眉云起稍微描了一下,本来只不过是淡淡的神情,这会儿却蕴含了神韵了,戴着望月给选来的一对白玉的坠子,穿着的衣服自然是宫里比较常见的样式,不过确实白底绣着蓝花的纹饰,看着凌宣毅和福祥那种呆的样子,陆英蹙眉道: “怎么,不好看么?” “好看!”福祥突然说道,颇有不满地说,“我终于知道皇上为何要你入宫为妃了!” 凌宣毅哈哈大笑,然后才说道: “朕倒是记得顾相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土里难掩夜明珠’,这话说的不错,朕要赏他。” “胡闹,你们!”陆英不之如何是好,其实不过是害羞,从小到大可都没有被人如此称赞过,然后陆英也就和凌宣毅一起用过了早膳,凌宣毅去上早朝了,陆英就带着云起、笙歌匆忙地往雍颐殿过去,一路上陆英都可是被宫中人问候着,歆嫔在宫中如何的出名,还有昨夜皇上那种匆匆赶往景华宫的样子,让不少人都蠢蠢欲动,想要来巴结陆英。若非是笙歌和云起都很是负责,陆英全然不知道这些事情,雍颐殿平日里是关着门的,云起上去敲门了好久,半晌才有一个小宫女过来开门,见到是云起,连忙说道: “云起姑姑。” 许是不知道陆英是谁,只是打量了陆英,不知道要如何行礼,笙歌在旁边说了一句: “这是新进的歆嫔娘娘。” “见过歆嫔娘娘。”那宫女立刻行礼,却不知道为何这个新贵要来这等偏僻的地方。 “春姑姑在么?”陆英直接问。 “姑姑身子不大好了,在倒是在呢。”小宫女回答。 “那你带我去看看她。”陆英接着说。 小宫女带着陆英和云起、笙歌去到了雍颐殿的一处厢房旁边,总算是见到了春姑姑,乃是一个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人,衣着都是朴素干净的,而且手中还拿着佛珠。不过是闭着双眼。 陆英悄声问: “春姑姑这是睡着了么?” 小宫女摇头道:“回娘娘话,姑姑她的眼睛不大好了,后来便再也看不见了。” “是谁在哪里?”春姑姑开口了,抬头面对陆英这边,像是看着陆英。 “春姑姑,这是新进的歆嫔娘娘,来看您的。” “歆嫔?”春姑姑不是太明白,小宫女还想要解释,陆英却已经走了过去,然后拉着春姑姑的手,才坐在了旁白说道: “春姑姑,我是陆英,以前太医院首辅陆太医的女儿,现在进宫当了妃嫔,皇上给了我的封号叫做歆。姑姑想必是不知道的。” “陆英!”春姑姑脸上神情一变,然后说道,“惠儿,你先出去。” 陆英也给云起和笙歌使眼色,要他们也一起离开,待他们走出去关上了房门以后,春姑姑才淡淡地叹气开口说道: “老身自从你母亲去世以后,在这里等了你十多年,你终于来了。” 陆英一惊,全然没有想到春姑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是关于自己的母亲——韩夫人。那个离奇死去的女人,还带着关于清流剑的秘密,怎么,原来韩夫人和这个神秘的春姑姑还有关系么。 206、巧获清流 见陆英没有说话,春姑姑便先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定然有你自己不能说的苦,所以我一直等一直等,也没有要惠儿去找你。你母亲说过了,若是我百岁之后,你还没有来的话,便将这些秘密永远地带走,毕竟承受的人太苦。” 陆英这会儿才能开口说道: “姑姑,在祭龙山的时候,皇上被戎狄军队偷袭围困,我只能去找江湖中的武林人士,武林盟主苏日安曾经向我提起此事。” 春姑姑虽然看不见,但是陆英感觉的她有一股子精明,都说看不见的人心里是最最清明的,春姑姑听见了苏日安三个字以后,连忙拉紧了陆英的手说道: “好孩子,他没有为难于你吧?” 陆英摇头,然后才想起春姑姑看不见自己摇头,于是说道: “没有,他提供了帮助,但是……” “但是他也想要这把剑,对不对?”春姑姑忽然笑了,“想不到堂堂苏家堡也想要染指这等子虚乌有的事情,可笑可笑。” “姑姑?” “五华山七剑,第一乃是英雄,而后乃是火凤、清流、浴血、辟尘、封巽和红颜。英雄剑和红颜剑乃是一队鸳鸯双剑,合力可发出不同反响的能力,况且需要用剑之人心意相通,才能威力无穷。奈何,五华山十多二十年才会破例收一个男弟子,所以双剑合璧几乎是没有的事情。英雄剑无锋,要使用起来需要用剑的人有极其高的剑术。这也就是没有人能够驾驭的缘故。而红颜剑本身比不上其他五剑,所以才会排名最后,”春姑姑自顾自地说起来,“武林中都盛传着清流剑有秘密,可以统一江湖可以改天换地什么的,都是谣传,还可以找到宝藏什么,也是谬语。清流剑虽然有秘密。但是却不是他们想的秘密。这些人都是想着要称霸江湖,已经疯魔了。” 陆英沉默,人心本就如此,不用说是武功和称霸江湖,只要是有捷径可以走,谁不是想着一步登天,省却了那许多的麻烦。若说是有这种想法,陆英也有,陆英还想要过目不忘呢。省却了记忆那么多的药草的麻烦。 “想必是那个孩子去找过你了吧?”春姑姑忽然问起来,“方才听惠儿说你已经不在是太医成为了歆嫔娘娘,断然是不会来找老身的。定然是陈答应去找过了你吧?” “姑姑怎么知道?”陆英有了几分惊讶。“陈姐姐昨日来找过我。说是只有我能够救她了。” “那孩子也着实辛苦,这些事情要她一个人背负也算是她的家里和师门都对不起她,所以才想着要向你求救的。说起来她应该还算是你母亲的师妹呢,不过也是在你母亲故后了。”春姑姑说起来,淡淡一笑,脸上老神在在。 “陈姐姐也是?”陆英细想来五华山出来的女子多数还真的就进入了京城和皇亲国戚的家里。也有不少皇亲国戚都去到五华山修行,掌握些道法也是顶好的。 “五华山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专门供养皇宫中的女子的。虽然在江湖上也是以剑法闻名,不过都是女子也不适合在江湖飘摇。王家被先帝忌讳,她自然要想法自保。所以才入了五华山。当然比不得浴血剑恒绯,也比不上你母亲清流剑。但是她却能驾驭辟尘剑,若非是她入宫了,比试的时候又输给了五华山新入门的小弟子,才会交出辟尘剑,不然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了。” “那何苦要我来救?”陆英直接没想也就问出来了,“我不会武功,陈姐姐懂武功,又如何会被人威胁?” “因为威胁她的人,武功很高,而且还威胁她的家人,”春姑姑笑着说,“老身虽然看不见,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通过眼睛去看的,而是用心去感受的。不过陆英你今天还是来了,既然来了,老身也就可以放心了,清流剑你母亲托付给我,若是你愿意去取,你也就带走吧,如果不愿意,那么老身就将这剑带入坟墓之中。” 陆英其实是好奇的,很好奇这个被人们传的那么神乎其神的清流剑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陆英说道: “姑姑还是把剑给我吧。” 春姑姑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才说道: “陆英,你母亲告诉老身,说是你从小醉心医术,从来对武功都不感兴趣。可是老身现在看你似乎已经身负武功的样子,你身上应该还带着一柄不错的宝剑。对不对?” 陆英没有想到春姑姑竟然看得出来,于是便把怎么在神水宫遇见了的步卿辰,步卿辰又是如何将水旋剑相赠的。 “看来步宫主对你很是中意,竟然愿意将自己毕生武功的三成都传给你,。”春姑姑笑了笑,然后才说道,“许是你的缘分吧,陆英,清流剑其实严格说起来不是一柄剑,而是这个。” 说着,春姑姑从手上退下来一枚浅白色带的扳指,交给了陆英。陆英一愣,她从没有想过清流剑竟然会是这样的东西: “姑姑?这就是清流剑?” “小心,莫要伤了自己,”春姑姑说着,才摸索着帮陆英戴上了扳指,“这就是清流剑,清流剑是一柄看不见的剑,和你的水旋剑的本意是一样的。不过水旋剑需要你催动,这个清流剑不同,扳指内部藏有的乃是极快极锋利的玄冰,封喉也就不过在瞬间。你自己平日里带着都要小心才是。还有,清流剑不能见血,你看这雪白的扳指,若是见血,血色凝结在上,清流剑的秘密也就破了。” 原来如此,陆英明白了。陆英点点头记下来,然后轻声问道: “姑姑。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您。” “什么事情?”春姑姑看上去有些乏了,不过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来看着陆英。 “太妃到底是如何殁了的,”陆英说出来,“和陈姐姐其实没有关系,对不对?” 春姑姑笑了笑: “太妃乃是陈答应唯一的指望,怎会那么轻易就下毒手。何况陈答应在宫中的早月和太妃当年很是相像的,所以两个人情同母女。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太妃殁了的时候。虽然种种迹象都标明是陈答应下手杀害了太妃,可是因为平日里她们感情好,加之我的说话,所以陈答应没有被杀,可是从此等于幽居冷宫。若不是你入宫了,她也不会想着要找你帮忙呢。” “所以难道是先皇下手的么?”陆英追问了一句。 春姑姑有点惊讶,然后才摇摇头说道: “傻孩子,这些话你怎么好乱说的呢。仔细说错了话给人落下了把柄,你对我说也就算了。若是给宫里哪个贵妃,哪个妃子听见了,更是叫人算计。当日里我们皇上想要迎娶那宁王家的小郡主。不就是如此。最后还是被人算计了。能够如此不动声色,也算是了不起的人了。” “不动声色?”陆英惊讶,其实顾筱君的被杀她知道多半是宫中人联合冯莺来做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天宴,其后便是潘玉颜,这两个人各有各的目的都是对顾筱君的入宫恨之入骨。自然不会让这件事情成行。 春姑姑却还是笑了笑,想要张口说什么,却忽然一愣,哽住了,突然抓住陆英。颤抖着说道: “小心贵……” 可惜还没有说完,就整个人一阵抽搐起来。陆英连忙摸住了春姑姑的脉搏,没有想到竟然什么都没有,陆英大惊失色一探春姑姑的鼻息,竟然全然没有。陆英惨叫一声,这才叫出来云起和笙歌还有惠儿都连忙赶了进来,三个人见到如此情状,笙歌叫了一声来人,便有护卫来了。陆英自己曾经就是太医,看过了春姑姑,知道春姑姑是突然心悸而死的。可是好端端的为何会心悸而死。临死了,春姑姑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了,要陆英小心那个害人的人。 太医和仵作来了,都查不出什么来,都是说是春姑姑是年纪大了心悸而死,可是陆英怎么都不相信,这个老人看上去那么和善,怎么就死了。陆英想起来自己在里面的时候,云起和笙歌都在外面,待好不容易处理好了雍颐殿的事情,回去的路上,陆英问: “笙歌、云起,你们当时都在屋外,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人?” 笙歌想了想,摇头。 云起确实仔细想了一会儿,说道: “我们和惠儿候在外面,问了问春姑姑的身体可还好着的时候,倒是见过些来往的人,这边雍颐殿很是偏僻,来的人倒是不多,不过是毓秀宫的太监宫女会走动走动,旁边的储秀宫的人会走动,倒是还真的不常见。” “说起来,福祥来过,”笙歌开口说道,“说是来给陈答应送赏赐的,从毓秀宫里出来,看见我们在这里,也便过来和我们说了一会儿话。” “小福子?”陆英愣了愣,摇摇头,断然不会是福祥这样的人,储秀宫中最值得怀疑的人是冯莺,冯莺擅长用毒,若是用了什么自己查不出来的毒,也是可能的,可是不明白为何冯莺要杀害春姑姑。 不过,虽然问了出来,可是还是不知道太妃到底是如何死的,反而让另一个老人归西了。陆英心里过意不去,想着要去奉先殿祈福,可是却被云起阻止了: “娘娘,您可去不得。” “怎么?”陆英不明白,“我的身份进不了奉先殿么?” “不是,”云起哭笑不得,“娘娘想到哪里去了,只是春姑姑虽然是宫中老人,但是断断是不能去祭拜的,太后虽然看重她也尊敬她,可是春姑姑素来喜欢的人都是太妃不是太后,您现在在宫中地位不够稳固,还是不要去找这等麻烦。娘娘若是要表心意的话,在宫中自己做了就是了。我们宫中也有佛堂,娘娘可以抄经诵经。” 云起倒是想的周全。还真的当陆英要来宫斗来了,不过想想云起说的有道理,于是陆英也就准备打道回府了,这会儿却遇见了从储秀宫里面出来的福祥,福祥远远看见了陆英就跑过来: “小英子!” 笙歌在一边蹙眉,想着福祥怎么完全都不改变称呼,还是这样的没大没小,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够当内务总管。笙歌真是连连摇头。 “正好你在这里,我也省得去景华宫、河山阁、堕星台那么多的地方找你。”福祥走过来拉着陆英说道: “午膳皇上说是在养心殿等你一起用,皇上还说了,说你不喜欢他总是去找你,于是要我来请你过去,方才说是要我送些常用的东西给陈答应,说是既然你都帮着她了,自然也就不能亏待了陈氏。我说小英子,你真的是以前我认识的小英子么?” 陆英听了心里偷笑:当然不是。我是顾筱君又不是陆英。不过脸上还是装出了一副镇定的样子: “以前是我要巴结你福祥大总管,现在可不一定咯。” 福祥也笑笑说道: “你以后若是真的能够当上了皇后,那我一定天天来巴结你。顺便巴结笙歌和云起!” 陆英听了心里一惊。然后直接打了福祥的脑袋: “你胡说什么呢!你没听皇上说么?致和一朝的皇后只有一个人,而且淑惠皇后已经去世很久了,你还敢提皇上的事情,你就不怕皇上要你给淑惠皇后陪葬啊?” “不是啊——”福祥捂着头说道,“小英子,整个宫中只有你一个人敢在皇上面前直接提淑惠皇后的啊。还有我看皇上对你真好,简直要超过了对潘贵妃、沈妃等人呢,你说你还没机会么?相信我,我觉得你……” 福祥话没有说完,就被笙歌突然捂住了嘴。这会儿陆英才看见不远处有两个人走过来,乃是一个宫的宫女。陆英见过了多次了,那个宫女走过来冲着陆英行礼说道: “见过歆嫔娘娘。” “姑姑怎么这么多礼,快些免礼起来吧,”陆英立刻回答,也明白为何笙歌要阻止了福祥继续说话,毕竟这个人——来自延庆宫,乃是潘玉颜身边的蓉儿。蓉儿笑着看着福祥和笙歌,眼中阴森森的让人看着害怕。不过还是略微一笑说道: “主子差我来请娘娘过去一同用午膳,可是看见了大总管在这里,才听说了皇上先请了娘娘,歆嫔娘娘您真的是圣宠所在,倒是让人羡慕。” 陆英心说自己并不是回宫来和你们争宠的啊,不过已经经历过生死之后的陆英应付这些倒是得心应手,笑起来说道: “姑姑说笑,我又怎么比得上贵妃姐姐的样貌无双,又有清正王爷这么聪慧的孩子,加之姐姐在宫中位分最高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我还日后要请贵妃姐姐和姑姑多照顾呢。” 蓉儿一笑,不置可否,倒是告辞之后。云起看着蓉儿的离去,又看了看陆英,知道了陆英其实都明白其中道理,不过是平日里跟着他们并不那么计较而已。或许自己并不需要担心陆英,因为陆英有自己本来就有的生存之道。况且福祥和蓉儿说的都不错,陆英进宫来的种种一切,都证明了在皇上的心中陆英完全不一样,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云起想到这里,安心地笑了笑。 倒是好不容易跟着福祥到了养心殿,凌宣毅已经等着陆英很久了,看见陆英终于来了,凌宣毅才笑道: “你倒是还是那个性子,怎么都安静不下来的,每日里都出去玩,我要找你还要整个皇宫里面到处走。你昨天就去河山阁,今天又是去了雍颐殿。你倒是片刻都停不住,看来朕得找几个随身的大内高手跟着你才是。” “你哪里静不住,明明是你要我不当静的住的太医,偏偏要来当什么妃嫔。你看我当太医的时候多安静,成天都在翻弄花草。” “哪有,还不是要去河山阁、堕星台找你。”福祥在旁边帮着布菜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 陆英窘迫,然后才有些羞涩地说道:“我要你不要成日里都和我溺在一起啊,你看看宫里的人都要各个吃起醋来,我怎么经得住。” 凌宣毅偷乐,笑起来: “怎么,才一个陈氏你就已经受不了了么。” “岂止!你听我给你说啊……”陆英刚准备开口,凌宣毅就阻止了陆英,然后让福祥和云起他们退下了,养心殿里面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就开始说了起来。 倒是门外的云起感慨道: “初见我们娘娘的时候,我倒是觉得娘娘是个孩子,需要人照顾,想着宫里许多规矩她怕是不会的。没想到其实是我多心了,娘娘倒是顶顶聪明的。” 笙歌赞同地点点头。 “只是我觉得小英子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她话很少,在人面前也是唯唯诺诺的。没想到她比我有本事!”福祥在旁边感慨万千。不过福祥不明白,陆英比起潘玉颜来说没有潘玉颜美貌,也不像是安贵妃是和淑惠皇后相似,皇上到底是喜欢陆英哪一点? 207、边关王氏 歆嫔圣宠倒是让宫中人议论纷纷,而且,按照以往,若是一个妃嫔进宫以后得到皇上的眷顾,定然是要叫潘贵妃给下手折腾了去,不说是致死但是也会被潘贵妃牢牢收服,而这次陆英进宫来,已经是这等殊荣,皇上早膳、午膳、晚膳都是变着法儿的和陆英一起用,晚上还要宿在陆英的景华宫中,长此以往不是要撼动宫中各人地位。且说沈妃沈如鸢本来对宫中的地位不是在太在乎,况且久病,自然不会计较。只是潘玉颜至今没有任何动静叫人觉得奇怪。 更为奇怪的是,一般皇上如此专一房之宠,太后定然要叫皇上多多计较要六宫雨露均沾,偏偏此次连太后都没有多说什么。 就连素日里最是喜欢上书谏言,说话毫不客气的顾相顾君愁对此事都是笑而不语,甚至都不过问,被人问起的时候,也不过是笑笑说道: “皇上的家务事,我等又如何需要过问。” 人人都说这个陆英,原来的陆太医简直是有如神助,而且每个见过陆英的人,都不明白为何凌宣毅会专宠这样的一个女子,相貌平平,还不过十六岁的年纪。难道就是因为她的医术无双,还是因为在祭龙山的救驾。 当然,无论外界如何议论四起,陆英浑然不觉,只是专心地在想太妃的死、春姑姑的死,还有顾筱君的死到底是如何。偶尔种种花草,在宫中最常走动的自然还是去毓秀宫,也不知为何竟然和那个陈答应要好起来。人都说陈答应善于谋划,找了最为圣宠的歆嫔。 其实陆英不过是想着多去去,说不定可以找到蛛丝马迹。偏偏今日里去了,陈答应竟然是去给太后请安了,没有撞上。不过毓秀宫中并非只有陈答应,陆英才转身出来的时候,在桃树林中看见了一身紫衫的女子。云起远远见了这就行礼: “见过紫答应。” “给歆嫔娘娘请安。”紫氏身边没有什么人,紫氏自然自己也给陆英行礼。紫氏是难得的美人,年龄和陆英相差不了几岁,陆英以前是太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紫氏心里有其他人,乃是被潘玉颜硬逼着来宫里的,面上说是潘妃党的人,其实暗地里对潘玉颜很是记恨。对宫中的争宠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在乎,只是整个人都冷冷的倒是有几分像是步卿辰了。陆英过去拉起她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边没有个人服侍着?” “不知心的人陪着,再多,也是枉然。这里桃花开得真好,桃花依旧笑春风。可惜故人已经都不在了,”紫氏黯然神伤了一会儿,但是还没有等陆英开口劝导,紫氏就自己笑起来,“也罢。故人已矣,往事不可追,既然来到这个宫中,断也不能只做人犬马,握在手中的。才是最真的。” 陆英感慨紫氏这等变幻万千的心境,同时紫氏忽然笑起来说道: “姐姐宫里的人,各个都是服侍的那么周全的么?” 云起和笙歌这才面上尴尬,然后行礼之后退下了,陆英看着紫氏这才笑起来: “原以为宫里唯有冯嫔说话都是句句带刺的,怎么妹妹也是个牙尖嘴利的?” “在宫里,什么学不会?”紫氏莞尔一笑,笑起来的时候真真是个美人,“姐姐才来,不也学会了许多的规矩。却不知道姐姐可已经找到了要小心的人?” 陆英明白紫氏在瓶中给自己告密,说是要小心,可是并没有指出要小心什么人,于是陆英摇摇头: “妹妹如此聪慧,要和我打哑谜,奈何我愚笨,却不知道到底要小心什么人。” “自然是,人人都要小心的!”紫氏听了这话,自然是转过头去,看着桃花盛开,忽然开口说道,“姐姐近日里在毓秀宫走动,前些时候去了一次雍颐殿,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姐姐莫要简单以为人心。我要姐姐小心,便是防人之心。哪怕是我——” 说着,忽然折断了桃花,一支桃花点在了陆英肩头,花瓣簌簌下落,落在陆英裙上,陆英一愣,紫氏却笑起来,丢掉了桃花淡淡地说: “莞儿和姐姐可谓素昧平生,我所说的话,姐姐听也好不听也罢,只是给姐姐提个醒,世道无常,莫要忽略了人心,哪怕是最最亲近的人。” 说毕,后退了一步,对着远处的屋顶微微一笑,才转头对着陆英说道: “皇上当真是喜欢姐姐,亲卫所的人都来了。放心,我可没有对歆嫔娘娘做出什么事情来。” 陆英回头去看,果然在屋檐下看见了两个有点尴尬的大内侍卫,回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紫氏已经走远了。陆英这才发现——宫里果然卧虎藏龙,冯莺是个善于用毒的,沈妃懂得武功,紫氏看上去也是深藏不露的样子,也怪不得当年尹皇后离开皇宫竟然是和武林中人在一起了。 “娘娘,您没事吧?”云起跑过来,看着陆英身上的桃花,自己轻轻地拍去。 陆英摇摇头,紫氏说的没错,平日里自己尽是在怀疑一些面上阴狠的人,是不是漏去了什么细节,想了一会儿,陆英觉得没有头绪,便想要先回到自己的景华宫中。却才没有走多远,就被旁的一个小太监叫住了: “前面可是歆嫔娘娘?” “正是,”云起回头回了,上下将那个小太监一个打量,“你不是在政事堂服侍的人么?” “是,小的是政事堂的如禄,皇上说若是娘娘有空,烦请移步政事堂。” “啊?”陆英一愣,“政事堂不是皇上议政的地方么,现在不是还在早朝?怎么叫我去呢?” 如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皇上命了小的和大总管去找娘娘来着,大总管去了东边六宫,小的来这边西侧。说是皇上正在为了祭龙山的事情大发雷霆呢,戎狄部落能够如此大举进入中原还威胁到了皇上的性命,已经是滔天大罪。不久前要顾相彻查了此事,顾相所查的结果直接指向了边关守卫将领王卫将军。这会儿大臣中有人为王卫将军求情,皇上已经准备将人都给革职了呢。一会儿就动那么多人,顾相担心着兵变。所以要娘娘过去呢,皇上和顾相都说想要听听娘娘的意思。” 陆英瞬间觉得头大。自从自己告诉了顾君愁和凌宣毅她的真实身份以后,一个成日里笑眯眯地宠溺你说是“宠爱自己最爱的女人有什么错”,另一个就是“娘娘七行俱下有什么是娘娘想不出来的”,简直没办法交流,她是回宫来当一个后宫嫔妃的,不是来干政的。本来她就已经引起了议论纷纷了,这会儿好。这两个人还要将她拉到了风口浪尖上。 好不容易到了政事堂,陆英看着那些大臣个个吵得脸红脖子粗,凌宣毅也是气愤不已,福祥已经回来了。给凌宣毅倒了茶水消消气,大臣们见到陆英来了,有的不屑有的惊讶,倒是沈子安在人群中给陆英一个微笑,顾君愁也难得地没有沉默。说了一句: “见过歆嫔娘娘。” 大臣们见顾相都如此了,也都纷纷拜下了,陆英这才让大臣们免礼,凌宣毅让人给陆英在自己的龙椅旁边备下了一张椅子。可是陆英还没有坐下,潘贵妃家里的舅舅就已经开口了: “皇上。这来殿上议政,历来只有皇后可以,若是没有皇后,也定然是要皇贵妃。怎可让妃嫔干政?” 凌宣毅听了这话也不气恼,不过是笑了笑: “如此,国舅说的不错,妃嫔不当干政,那且问我的贵妃娘娘前日里奔走相告的是要朕立太子的事情,又是如何?” 那人一听,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便不再说什么了。 “规矩都是人定的,何况,歆嫔不同于其他嫔妃,她对你们所论的事情了解得很。本来她也是朕的臣子,来说说也是好的。”凌宣毅加了一句,让陆英坐下了。 “皇上,王卫将军虽然此次失职,但是他毕竟是多年的老将,还望皇上放他一马。调离边关便是了,玩玩不可重罚,王卫将军深得军心,若是动摇的边关重兵的君心,定然是要触发大战的。”其中一个大臣继续说道。 “失职?还有下次,你以为皇上的性命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么?”另一个人继续争吵。 “冯将军,你以为如何?”顾相忽然开口,“王卫将军乃是你的亲传门生,对你也是极为效忠,此次戎狄入关,确系他的失职,你军中纪律严明,此事你又怎么看?” 冯澹看着顾君愁,陆英远远清晰地看到了冯澹眼中有杀气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就被他收敛了过去: “老臣自然以皇上的性命为重!皇上要杀,老臣没有异议。” 顾君愁笑了笑,没有再问什么。 陆英却这个时候开了口问道: “冯将军,陆英不懂军事,不过有一事陆英想要请教将军。” 冯澹一愣,然后点头: “娘娘请问,老臣必定知无不言。” “嫔妾记得,去年我朝与戎狄曾在落日岭有一战,是也不是?” “是。”冯澹点点头。 “戎狄那次来势凶猛,连下数座要塞镇城。又在香水附近接连焚毁无数村落掠夺牛羊人口,栈桥已经被焚烧了不少。道路不通,落日岭起于平原,却是洛川的分支,当年燕军与陈军交战于此,陈军以少胜多,便是扬名六国。而那燕国本来极盛,经过落日岭一战,便是一蹶不振,日后为齐所灭,大抵深根于此。本来双方战事胶着不已,我朝差点派军援助,但是不知为何突然战局斗转之下,根据将军的战报说是我军骁勇,敌方首领的首级被斩,剩余部队被将军和王卫将军包围,一战而胜。戎狄、连退两城数百里。我朝大胜,陆英说的对不对?” 冯澹脸色有了几分变化,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点头道: “娘娘博学,说的不错。” 也有几个大臣惊讶地看着陆英,一个后宫女子竟然知道如此多的事情,看来顾相和皇帝都要她来这里,并不是全无道理。 “可是。陆英不明白,战局为何突然改变,莫不是有如神助?陆英有幸曾到过漠北戎狄大军之中。那日里没有被将军歼灭的残部中人,可是告诉我了一事。不知道将军和诸位大人可想听?”陆英笑起来,带着几分狡黠。 这会儿倒是让凌宣毅和顾君愁都捉摸不透了,陆英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冯澹脸色此刻已经全然变了,死死地盯着陆英,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娘娘想说什么?” 陆英扬眉,笑了笑道: “戎狄部落每个人都说,他们记得。落日岭一战,中原有一个红袍银枪的女将,在一人立马斩了他们大军的首领首级之后,策马而去。出奇制胜、赢得漂亮。” 此言一出,坐下各个惊讶不已,群臣议论纷纷,良久之后冯澹突然暴喝出口: “娘娘一人一言,怎可轻信?!我朝何来女将?!” 陆英也不怕。站起身来,细细地盯着冯澹将军: “将军,若是嫔妾记得不错,您有一个女儿,从小就随您习武练箭、骑术了得。当日里和故去的淑惠皇后乃是故交,在皇家猎场围猎能够胜过当初骑术了得的先皇,对你冯家枪继承也是最好的!” “娘娘所说何其荒谬!”冯澹继续挣扎,“老臣确实有一个女儿不错,可是娘娘莫不是忘记了,致和九年臣的女儿已经入宫为嫔了,如何能够出宫去领军打仗?” “将军可以说嫔妾是在胡说八道,可是不知将军可敢让嫔妾请冯嫔姐姐前来对峙?”陆英依旧不怕。 冯澹心想这个陆英虽然知道很多事情,但是还是太嫩了,就算是让冯莺过来又能如何,这件事情关系到冯家的利益,冯莺来了也不会帮着陆英说话,于是冯澹笑了笑: “老臣有什么不敢的。” “那么好,陛下,”陆英转头看着凌宣毅,“麻烦陛下去湖心小筑请安贵妃姐姐和冯嫔姐姐过来。” “湖心小筑?”凌宣毅不解。 “冯嫔姐姐平日里喜欢去那里。”陆英解释道。 不一会儿,安贵妃和冯嫔两个人来了,给皇上行礼以后,陆英看着冯莺,然后淡淡地将事情经过都给叙述了一遍,对着安贵妃说道: “姐姐最是崇尚英雄的,落日岭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必姐姐们要比我清楚。” 安贵妃平日里都是说着戎狄语言,此刻突然开口,竟然说出来的是汉话: “反正打败我哥哥的是个女人,一个英雄。” 大臣惊讶不已,这次轮到另一个大臣质疑了: “安贵妃和陆太医素来交好,若是你们先前就商量好了,我们怎能轻信。” 舞非烟一听,心里不爽地用戎狄语言骂了一句:“汉人就是麻烦。” 此刻冯莺却是眯着眼睛看着陆英,陆英也看着冯莺,两个人眼神交流之间,冯莺突然笑了起来,说道: “那么,既然歆嫔娘娘要卖嫔妾这个人情,嫔妾也就在这里把事情做一个了断吧。” “冯嫔娘娘乃是将军亲生,陆英平日里和她也没有什么交情,她说的话,众位大人应该相信了吧?”陆英也开口问道。 大臣们没有人说话,冯莺也就突然开口说道: “父亲,如果我没有入宫,你的兵权早就不在手中了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冯澹将军更是突然尴尬起来,看着冯莺: “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你’,应该是冯嫔娘娘吧?”冯莺冷笑一声,转过身去逼近了冯澹,“父亲,若非是我,落日岭一战,当是你这个将军人生最后一战,而王卫,断然不会还只是一个边关将领,他当有大报复,就算是锦朝容不得他,他在戎狄手下,也定然会成为一个名将。你还不明白么?” 冯澹大惊,然后后退了一步: “你、你、你竟然帮着外人!” “父亲不也是从来不帮着女儿的么?”冯莺笑眯眯起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女。” 大臣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冯莺忽然拜下说道: “皇上,落日岭一战是我偷偷出宫让王卫将军布下埋伏,嫔妾引了敌军首领深入,然后下毒杀害了那个人,夺取了首级,才有了落日岭一战的胜利。父亲因为担心自己军权被削,早就对自己手下将领有所压制,戎狄能够入关也是因为将领对父亲的不满而已。戎狄早就对王卫将军中意已久,若非父亲不让权,断不至于戎狄祭龙山一事。” 此刻群臣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凌宣毅良久才眯起眼睛来说了一句: “冯嫔,你可知道你这么一说,你的父亲会有如何结果?” 冯莺抬头笑了笑,带着古怪的笑意说道: “嫔妾自然知道。” “既然如此,你还是要说?”凌宣毅追问,“那冯嫔你这是要选择大义灭亲么?” 冯嫔这会儿却是看着陆英笑起来: “既然歆嫔娘娘要卖嫔妾这个人情,嫔妾自然也不好辜负了才是,大义灭亲?嫔妾只是希望,恶人得到他应得的惩罚。” 208、难解亲情 冯莺此言可谓是满朝文武皆是大惊,连冯澹自己都没有想到女儿竟然会不帮着自己,冯澹恶狠狠地看着陆英,竟然当朝就指着陆英说道: “是你,是你指使冯莺这么做的!” 陆英一愣,没有想到冯澹将军竟然敢这样直接指着当朝的妃嫔,陆英也不甘示弱笑了笑: “嫔妾和大将军无冤无仇,为何要指使冯嫔姐姐这么做?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冯澹冷笑道: “你在宫中需要地位稳固,自然见不得母家有势力的人。你和陈答应早早串通一气,要害我们冯家!” “陈答应?”陆英眼眸流转轻声问道,“嫔妾与陈姐姐如何,那自然是内宫后宫的事情,莫不是冯澹将军长袖善舞,怎么对宫中事情如此清楚?眼线安插,倒是一步不落。” 冯澹没有想到竟然还被陆英倒打一耙,怒火中烧还想要狡辩,凌宣毅开了口: “好了,冯将军,落日岭一战朕竟然没有想到是你的女儿为我朝立下了赫赫战功,倒是让朕没有想到我朝竟然出了这么一个骁勇善战的女将军。” 冯澹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冯莺开口阻止说道: “父亲所谋者大,但不是冯莺想要保的。父亲自然不明白为何女儿选择要说出此事,而不是替父亲瞒下。事、万不可尽如人意。想必这个道理父亲明白得很!” “你——”冯澹看着冯莺,“孽障,想不到我冯家竟然出来这么一个不肖子孙。” “好了,将军,你请走吧。刑部的郭大人等着你很久了。”顾君愁此刻才缓慢地开口说道。 冯澹听了这话,冷哼一声,怨恨而阴毒地盯着顾君愁: “顾相计划此事怕也很久了吧,如今如愿了,想必心里很快活吧。” 顾君愁笑而不语。看着冯澹被人带走以后,朝中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顾君愁却开了口: “陛下,臣所查到的,和冯嫔娘娘所言不差。边关将领皆是受不了冯澹将军跋扈,加之冯澹将军以为有冯嫔娘娘在宫中、又是淑惠皇后故友。地位稳固。皇上是万不会动他的,虽然冯家军在边关遍布,但是因为将军肆意妄为。怨声载道,貌合神离。不少人更是被戎狄收买,才会有祭龙山一事。” 凌宣毅点点头,下意识看了陆英一眼,奇怪陆英怎么会知道冯莺竟然是帮着她而是不是照顾自己父亲。 “只是,臣还有一事不明白,想要请教冯嫔娘娘。” 冯莺看着顾君愁,上下一个打量: “顾相请说。” “王卫将军为何对娘娘言听计从?” “那有什么奇怪的,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喜欢我,自然对我言听计从。”冯莺说话很不客气,还带着刺,让满朝文武都惊讶不已。后宫中有这样的女子,怕是要严管起来,也是因为致和朝没有皇后。管理六宫的人又是潘玉颜那样的。纷纷摇头议论,安贵妃舞非烟早就待不住了,陆英看出来了便给旁边的人使了眼色,让人送走了舞非烟和冯莺。无论如何,关于王卫将军的事情。陆英算是已经给凌宣毅解决了,凌宣毅要如何处置,那是凌宣毅的事情,陆英没有要听朝政的打算,于是便起身告辞了,才走出了宣政殿没有多远,早朝竟然也就散了。陆英远远自然看得到那些大臣,大臣们出宫是往南面,而陆英此刻乃是在北面,却不少大臣都回头看了陆英一眼。云起在旁边,有几分担忧说道: “皇上此举,怕是有要将娘娘推往风口了呢。” “他也没有想那么多,不过好在我母家无人,陆家只有我一个,言官若是要计较起来,自然不会太过揪着不放。” 云起点点头,想了想说道: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白……” “你不明白为何冯嫔要帮着我,而不是她自己的父亲么?”陆英知道云起好奇,于是自己说了,说起来都是有些无奈的,“说来惭愧,我那日里担心冯嫔对安贵妃不利,追去湖心小筑,不小心听到了冯嫔和安贵妃的对话。知道冯嫔她对自己父亲有恨,而她这个人是有仇必报的,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她自己说了亲人、朋友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她和安贵妃说她有一个深爱之人,但是那个人已经死了,而且死因还和冯澹将军有关,我也不过是一睹而已。” 云起听了,却突然惊慌起来,四下看了无人才说道: “方才娘娘无意中说的话,云起听了也就罢了,但莫要被别人听了去,这可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 陆英一愣,没有明白过来方才自己说的话哪里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不过是宫中女人有自己喜欢的男人罢了,沈妃和安贵妃都还喜欢迁安侯爷柳如烟呢。云起见陆英没有明白过来,才小声地说道: “娘娘许是无心说的,倒是云起多心了,娘娘方才说冯嫔娘娘对最好的朋友都会痛下杀手……” 陆英这才恍然大悟,脸色也变了,明白了云起的担心,更是清楚云起的小心谨慎。陆英点点头,才拉住了云起的手: “是我不小心,云起谢谢你。” 云起也没有再说什么,扶着陆英回到景华宫去了。才回去,远远就在门口看见了凌宣毅的銮驾,还有福祥等在门口。福祥笑起来说道: “小英子,你怎么这么慢,我们皇上下了早朝,赶过来都比你要早呢。” “皇上来了?”陆英问道,“怎么銮驾停在这里?” “皇上说是要带你出宫去走走,久日里困在宫里不自在。等你许久不来,便在景华宫中坐了一会儿,这会儿你快点进去吧,皇上可真有耐心等你。”福祥说着,拉着陆英进去。 果然看见了凌宣毅等在那里,凌宣毅要陆英换了一身衣衫以后便一起出宫去了,坐在銮驾上的时候,陆英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虽然你是皇上。没人可以对你的想法置喙,但是,我并不想要去争斗。也不想要置于炭火之上,给人话柄。” “可是你当真帮了朕大忙,”凌宣毅笑着说道。“况且。现在的你,朕觉得,本不必怕这些。” “怕自然是不怕。可是,若是能够不沾染,不是更好么?”陆英叹气,“宫里女子有多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不想要入宫就是因为这个,总是要斗来斗去,若是都是为了争宠为了权势也就罢了,偏偏并非如此,你这个宫中可是有不少秘密呢。” 凌宣毅摸着下巴: “喔?你倒是说来听听啊。朕倒是很好奇。还有你是如何知道冯莺竟然会帮着你的?你不是不想要冯莺知道你是谁么?” “她确实也不知道,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这个人有仇必报,如果是什么人惹到了她的话,她定然是隐忍十年都要报仇的。我记得她从小都是最像要当个将军策马疆场的,最后来到了宫中。自然是天不遂人愿。这种事情说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她不喜欢她父亲对她的处处掌控。”对凌宣毅当然也不能说实话,若是让凌宣毅知道安贵妃、冯莺喜欢的人也另有其人,那么这个宫中更是尽是收留些别人的女人。 凌宣毅点点头,不再追问。他也知道陆英不想要烦心这些事情,这次出宫,其实是因为想着陆英会不会想家了,想要和陆英一起出去,去宁王府走走,看看宁王和宁王妃,虽然不能相认,但是却也是了此一念。 “对了,冯澹将军如何了?”陆英问。 “毕竟也是我朝的老臣了,交给刑部的郭莽和顾君愁去处理,朕还是想着能保他一命便保,若不能,也要保全死后哀荣。” “陛下有心,”陆英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当皇帝的都要铁血无情呢。” 凌宣毅笑了笑,此刻马车正好出宫了去,经过的正好是刑部大牢。在离开的时候,凌宣毅和陆英自然不会想到,离开宣政殿的冯莺,来到的地方自然就是刑部大牢。刑部的人看着是后宫的妃嫔来了,便去报告了郭莽。郭莽听说是冯莺来了,便出来迎接: “微臣见过冯嫔娘娘。” “大人不必客气了,嫔妾来不过是想要见见我那个待罪的父亲。” 郭莽想着是人之常情,何况冯澹将军现在对自己的罪行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基本上这件案件也没有什么好审问的,于是郭莽也就让人带着冯莺去了: “冯嫔娘娘这边请。” 冯莺来到了关押冯澹的地方,说是关押,其实也没有上了重的刑具,不过是关在了囚室里面,冯澹看见了冯莺来到这里,气急站起来,若不是隔着牢笼的门,恐怕冯澹要给冯莺两个耳光的,冯澹恶狠狠地砸在了铁牢上: “孽障,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父亲当日里害得月惨死,尸身都不在了,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日后冯莺必当百倍奉还。”冯莺冷冷地笑着,丝毫不为所动。 “月?”冯澹双目暴睁,“那个男人有什么好!我是你父亲,我养你十多年!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要置自己父亲为死地,你的良心呢,你的人性呢?简直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冯莺冷笑起来,“父亲你养我了么?母亲是如何含辛茹苦你怕是不知道吧?你以为母亲容易么,嫁给你简直就是瞎了眼,你给我和母亲什么了么,你常年在外,家都不回。回一次家,对母亲不是责骂就是要母亲给你弄武器兵甲和暗器,你对我们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亲情?你又可曾明白女儿对月是如何的感情,只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地位不稳固,就要杀了女儿此生挚爱,月是如何被你请来的人万箭穿心而死,是如何化为灰烬,女儿都看在眼里,母亲如何含恨而死,我都记着呢,父亲,说是禽兽不如,比起你,女儿自愧不如。” 冯澹脸色都气白了: “你母亲!别给我提那个贱人!她喜欢的又不是我。她爱的是女人!若不是希望借着我的手向唐门报仇,她又如何愿意离开那个女人来嫁给我,生下你这个竟然要弑父的东西!” 冯莺虽然有些惊讶,但是还是带着眼泪笑起来: “那又如何,只能说父亲你们是相互利用。谁也不能怪谁。若是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若是你只是逼着女儿嫁入皇家,女儿断不会想着要你性命。甚至还会保全你此生荣华,偏偏你要逼死月,月是女儿此生挚爱,他死了,女儿怎会轻易放过害死他的元凶?!” “月?”冯澹冷哼一声,“你疯了!他不是人,是鬼!你喜欢上一个鬼有什么好?!人鬼之间没有任何未来!父亲那是救你!” “愚昧!无可救药了你,父亲!”冯莺也不说什么,“你竟然请来无数道士、术士要他性命。你可知道月对女儿多么重要。女儿不管他是人是鬼,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女儿最好的人。女儿不能没有他,父亲,你以为女儿是为了你才入宫的么?包括对那个人下手,你以为我真的是听命于你么?” “你的意思是……” “从我踏出那一步开始。我就已经都计划好了,既然你要女儿不幸,女儿会叫所有要我不幸的人血债血偿!”冯莺冷笑起来,“父亲,听说皇上还想要保全你的性命。皇上真是宅心仁厚,女儿自然为父亲着想,一定会为父亲保全颜面的。父亲此生最爱征战,若是此番出来了女儿会为了父亲请命,让父亲再回边关、一生戎马!必定、马、革、裹、尸!” 冯澹一个冷颤,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竟是如此一个冷血冷面的人。他甚至想不明白为何那个鬼对冯莺那么重要,不过是一个鬼魂,竟然让自己所有的计划全部泡汤,还被女儿这般对待,冯莺看冯澹不再说话,冯莺笑了笑,然后转头离开,再也不和冯澹说话,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落一滴泪水。刑部的郭莽都赞叹道,冯嫔娘娘大义灭亲,可真是一点都不逊色于当年的顾相。 冯莺出来以后想了想,往景华宫的方向走,反而是被储秀宫的管事太监给告诉了冯莺,皇上下了早朝以后就带着歆嫔娘娘出宫去了,说是去游园踏春去了。冯莺听了不过是冷笑一声,便自己回到了储秀宫中,龚氏在和几个小宫女说话着呢,看见冯莺回来了,龚氏也便笑道: “姐姐。” 冯莺没有搭理,便进去了。倒是旁边的宫人看不顺眼,小声嘀咕:“明明已经没有母家的势力了,还这么拽,真是的。” 龚氏不满地蹙了蹙眉头: “再怎么样人家也是你的主子,怎可背后议论他人?” 那宫女闭嘴不再说话了,龚氏倒是感慨了一句道: “歆嫔倒是当真得宠,就是不知道这等专宠,又能到几时呢?” “奴婢不明白,歆嫔娘娘才貌普通,虽说是在政事堂上有不凡表现,但是后宫问政那是要被言官议论的,跳舞她比不得潘贵妃,容貌上比不过安贵妃,琴又没有沈妃弹得好,家里无权无势,竟然能够这般得宠,真叫人不明白。” 龚氏心里叹气道: “专房之宠,若是再生下一儿半女的,定然是地位稳固,况且陆家没有任何外戚干政的可能,皇上又没有立太子,这宫里怕是要不平静的。” “那陈氏倒是有眼色,早早去巴结了歆嫔。你看呢,她才去了,皇上当日里就去了毓秀宫。那可是皇上多少年都不会去的地方!主子,你也得早作打算才是。” 龚氏听着身边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脸上是在笑着: “你们个个这么伶俐的,倒是叫我没了主意了,走动走动也是应当的,不过我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况且平日里宫中人都知道歆嫔乃是最待不住的,要想要找她可是得排着队呢,皇上都时刻差人找着,怎么轮得到我。” “陈答应可以,娘娘必定也可以,况且我们储秀宫和景华宫还近着些呢。” “不如娘娘亲手做些点心过去?待皇上和歆嫔回宫了,送过去,说说话也是好的。”宫女纷纷出言献策,平日里龚氏待人和善,八面玲珑的,深得宫人的心,又是比起冯莺来说,龚氏更令人亲近,本来是内务府指来给冯莺的几个侍女,因为冯莺不要人伺候,都跑来跟着龚氏。 “歆嫔娘娘怕是不喜欢糕点,都说娘娘是爱书如命,醉心医术的,不如送些书过去?” “听说歆嫔娘娘平日里都去河山阁里的,河山阁什么书没有?”另一个不同意。 龚氏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倒是也无可奈何,自己心里却也计上心来,虽然这些都是俗物,但是也有不是俗物的东西,想必可以博得陆英一笑,也不失了自己的身份。龚氏已经有了计较,便也自己带着宫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却不知道冯莺站在自己屋内冷冷地看着龚氏还有那些宫女,之后才淡淡一笑: “宫中阿谀奉承巴结之人倒也还挺多。” “龚氏不足为惧,”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想起来,“她不够聪明。” 209、弄巧成拙 新进宫的歆嫔圣宠,乃是宫中人人皆知的。 她所在的景华宫平日里来走动的人最多,宫中的人个个都懂得见风使舵,不过陆英并不喜欢宫里人巴结,所以笙歌和云起平日里给挡住了很多,近日里大抵是看着陈答应来陆英宫中走过之后,皇上便去了,龚氏竟然也来了。不比陈答应一个人来,龚氏和陈氏虽然都同问答应,可是龚氏因为会做人又得到太后喜欢,身边侍候的人倒是颇多,前前后后来了四个宫女和一个管事的姑姑,见过了陆英都是一并问好下拜了的,陆英也还礼让龚氏入了座。 “姐姐怎么想着来了?”陆英先开口问了,让旁边的望月上了茶水。 龚氏笑起来说道: “妹妹新封,一直就想着要来坐坐,可是却始终找不到妹妹人,今日里碰巧了,所以就来坐坐了。” 陆英笑而不语,倒是龚氏身边的姑姑轻声开口说了一句: “歆嫔娘娘的屋里好香呢,却不知是什么香?” 陆英还没有开口,云起便回答道: “乃是桂花,景华宫中本无花草栽种,我们娘娘呢本来不计较这个,倒是皇上想起毓秀宫中有桃花,储秀宫中也有樱花,连那废弃的依兰殿都还有湘妃竹,想着也不能亏待了景华宫,便移栽了不少桂花过来,想必是桂花的香气吧。” 龚氏听了便赞叹道: “我们皇上对妹妹倒是用心,叫我们羡慕。姐姐当妹妹是自己人,才说这么一句大不敬的话:想着以前淑惠皇后在时,乃是最不喜欢花的。皇上都为皇后娘娘禁绝了京城十里的繁花,想必伉俪情深,定然能够传为佳话。” 陆英听了,心里暗自好笑——龚氏此刻提起淑惠皇后,不过是要告诉自己,就算是圣宠。皇上心里唯一喜欢的人还是一个死人,无论她们今日里如何的得宠得势,到了百岁之后,归于皇陵的人还是淑惠皇后一人。可是偏偏宫中人想不到的是,淑惠皇后和陆英原本就是一个人,所以龚氏的提醒根本没用。不过面上陆英依旧不动声色,笑道: “姐姐这话说的一半对另一半不对。” 龚氏听了也笑道: “喔?愿闻其详。” “皇上为淑惠皇后禁绝京城十里繁花的故事。陆英倒是也听过,不过陆英却知道其中还有故事。姐姐一定以为皇上和皇后乃是伉俪情深,可惜天不假年。但是姐姐可知道,为何淑惠皇后不喜欢花?” 龚氏摇头道: “我哪里知道,妹妹是有福之人,能够侍候过淑惠皇后,自然清楚。” 陆英笑了笑,知道龚氏也并非一无所知,还知道自己曾经给顾筱君当过太医的事情,于是陆英接着说道: “是了,我倒是有幸听过淑惠皇后解释此事。我们淑惠皇后乃是最最不喜欢平庸的人。凡事讲究别出心裁、特立独行。世人皆道女子喜欢花,她偏就要说不喜欢。皇上送她繁花,自然是因为以为女子都喜欢繁花,所以她才懊恼说自己不喜欢花,那些花看着便叫人心烦。于是皇上信以为真便禁绝了京城十里的繁花。其实淑惠皇后要的,并非是这等结果,她不过是想要皇上问她一句,她喜欢什么花,然后再去送,便是了。” 龚氏听了,笑起来: “原来我道淑惠皇后娘娘与我等定然是大不一样的,却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也有如此小女儿心性。” 陆英也笑笑,倒是云起和笙歌在旁边惊讶,龚氏一个人说淑惠皇后也就罢了,怎么自家娘娘也背后议论人起来,若是他日皇帝计较起来,怎好收场。云起和笙歌都暗自担心,但是看着陆英似乎全然不在乎的样子,于是陆英笑起来: “姐姐今日既然来了,不如一同用过了午膳再走如何?” 龚氏一惊,没有想到陆英竟然要邀请她用午膳,想着客气一番说道: “我怎好承妹妹如此盛情,妹妹在宫中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这次才回来了,皇上若是中午来了,见到嫔妾在这里,若是计较起来,让嫔妾如何自处呢?” 陆英笑了笑: “皇上今儿在太后那里呢,不会来的,我一个人吃着也是无趣得紧,姐姐在宫里乃是最最伶俐的人,太后也多次提起姐姐呢,一起吃个饭也不打紧的。云起、星空,你们去小厨房看看吧,记得龚姐姐乃是最喜欢吃清淡的,加上一道描金豆腐和多几个清淡的菜色去。” “是。”云起带着星空走了。 龚氏反而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了,对着陆英拜了一拜: “素日里听说妹妹最是喜欢吃辛辣的,怎么好为我做此改变呢?” “客随主便,况且太医院的太医们也要我忌讳一些,我也知道如此喜欢吃辛辣对身体和皮肤是不好的。”陆英笑着说道。 旁边的笙歌听着倒是觉得奇异了,平常陆英喜欢吃辛辣的这件事情多少人劝都是不听的,怎么今日里来了个龚氏就这般愿意改变,要知道皇上来了,陆英都是依旧故我的。 倒是不一会儿午膳就送上来了,出了两三样是辛辣的小菜,其他都是清淡的菜式,龚氏和陆英一起落座吃了一会儿,倒是客套起来,陆英想了想问道: “姐姐家中亲人可曾常来宫里探望?” 龚氏摇摇头说道: “宫中女子的亲人如何可以时常探望后宫嫔妃,嫔妾的母家又不如潘贵妃那般,虽然我的父母就在京中,自然也是要皇上恩准的。” 陆英点点头笑了说道: “前些时候遇上了紫常在,她也是说了家人的事。想到她的亲人在远方不得看望,便问起姐姐来,没想到竟然也是如此。” 好不容易用过了午膳以后,龚氏便让随身的姑姑拿出来一个漏空描金的小袖炉来,圆圆的很是精巧,上面的纹饰乃是芙蓉雕花,叫人看着觉得精致小巧。龚氏便送给陆英和说道: “本来我是来给妹妹送这东西的,妹妹新封才来宫里。虽然圣宠,内务府也给妹妹的景华宫添置了不少东西,但是内务府里面到底是粗使的下人,这般小处的物件怕是想不到的,冬日里就要到了,熏衣炙手,袖炉最不可少。此物乃是以倭制漏空罩盖漆鼓为上。新制轻重圆的一式,送给妹妹。当做是我的一点心意。” 陆英看着倒是也喜欢,想着龚氏为人最是这样八面玲珑而且细心的,所以也就让云起收下了,待送走了龚氏之后,陆英才暗自长叹一声,觉得宫里当真是不好玩,不过皇帝带着她出去了一趟以后也还觉得心情纾解了很多,见过了宁王和宁王妃以后,两个老人倒是还过得尚可,虽然有人宽慰着。平日里皇上也时常派人过来探望,但是到底是丧女之痛,半世都无法消解。 陆英想着也心里难过,不过不能告诉自己父母,不然又要他们担心起来。好过宁王妃似乎和自己很是投缘,要向皇帝请了旨意常去宁王府走动,或者让宁王妃进宫来才好。 “龚答应倒是有心人,竟然还想到了这里,这个袖炉倒是不错的。”云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只是娘娘,你方才怎么可以和龚答应一起议论淑惠皇后呢,她可是宫中众人的忌讳呢,娘娘现在圣宠自然是不觉得,若是皇上知道了,不知道要怎样呢?” 陆英想了想点头,不过没有关系反正她是议论她自己,只是云起和笙歌并不知道而已。倒是陆英随手在玩着那个手炉,里面已经有些干净的炭火,乃是龚氏一并送来的,云起在旁边看着陆英玩着,就说: “我看着娘娘喜欢,不如就点起来?” 陆英只是好奇,云起看出来了,于是陆英也就答应下来,点起来竟然还有些香气,陆英玩了一会儿,便听得是笙歌说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请脉,其实宫中的太医没日里都要去请脉的,陆英以前当太医院首辅的时候都是去给太后看,现在自己被人看了,也是没有多少计较。 那太医进来就跪下道: “娘娘这是点了什么香?” “未曾点香,不过是龚氏送来了一个袖炉,我好奇便点了一会儿,怕是那个炭火的香味。”陆英说着。 太医一愣,然后说道: “原来如此,娘娘,可否让微臣看看那袖炉?” 云起递过去以后,太医拜下说道: “娘娘此炉以后怕是莫要再用了,即使要用,也莫要用这等炭火在屋中熏香。” 陆英一惊:“却是为何?” “娘娘先前乃是太医,自然对宫中种种害人的法子清楚。若是用有毒药草来害娘娘,您一定早早就发觉了。所以才会想着用这些方法来害人。” “害人?!”陆英惊讶。 “娘娘宫中有桂花,最是驱虫功效。夏日将尽,虫害已无。但是娘娘也知道房中不能有开花之水仙,若是到了这个时机里,更是容易让人皮肤起疹,不好会落下疤痕。此炭之中怕是有加了水仙花毒,方才微臣进来的时候,已经觉察有暗香,便原来是这个物件。还好娘娘用的时间不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龚氏我还以为是个多好的人呢,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我去告诉皇上!”星空为人最是忍不得,立刻就要去。 陆英叫住: “等等!” “怎么了娘娘?”星空停下来。 陆英摇摇头说道: “好了,此事我知道了,烦请姑姑松松太医。” 待太医走了以后,星空才不满地问: “娘娘,您为何不让我去请皇上,你看龚氏这是要害你啊。” “平日里都说龚氏最会为人处世,还得到太后喜欢,没有想到人心难测,竟然想着要害人。莫不是紫常在说的就是她?她们同时入宫,应该彼此清楚为人才是。”秋菊也说了出来。 “我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陆英总结地说了一句。 笙歌此刻也点头,被陆英看见,陆英平日里最想要听见笙歌说话,他的声音就像是他的名字,声音很是好听的,所以陆英就说: “笙歌。你好像也觉得如此?” 笙歌点点头说道: “龚答应为人平日里乃是最最谨慎的,我们所说的八面玲珑就是说她左右逢源一处都不得罪,又得到了太后的喜欢。这次来看我们娘娘,也是准备充足了才来的,送的东西虽然小可是别出心裁,若是存心谋害,定然会假手于人。而不是亲自送来,空空给人落下把柄了去。” “正是这个道理。我也觉得如此,”陆英点头说,“一来,她没有要害我的必要,我虽然得宠,但是和她无冤无仇,皇上对她也不薄,她和宫中几位娘娘更是没有利害关系的冲突,自然不会那么计较的,所以她应当不是有心。二来。如果她真的要害我,可以用万般方法,怎么会用了这么一种不讨好又容易被发现的。所以我才阻止你,后宫生事会影响前朝,我的事情已经给人议论纷纷。若是再这么一闹起来,保不好给皇上添乱呢。” 星空这才点头,不再去了。 “那娘娘,你以为是谁会害你呢?”云起反而问了。 陆英想了想,说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今日这件事情也就算了,三缄其口,明日里我正好要去湖心小筑看看安贵妃,到时候派个人也一起去请了龚答应就好了。” “为何要去湖心小筑?”秋菊不明白,好不了去储秀宫也不远,或者请了龚氏过来也好,怎么要去安贵妃的地方,再说湖心小筑又都是皇帝的守卫,去哪里根本不方便。 陆英笑而不语,倒是看着云起和笙歌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景华宫这里经常请龚氏过去自然不方便,若是自己过去储秀宫,储秀宫中人多口杂当然不好。只有去了守卫森严的地方,才能够问个妥当。何况安贵妃和宫中众位妃嫔都不熟悉,更不会回护短处,所以湖心小筑乃是最好的去处。 折腾了半日之后,晚上皇上来了,陆英倒是一句都没有提起。只是问了问凌宣毅: “皇上,你日日来这里,太后都让你六宫雨露均沾了,宫中的几个妃子可有议论纷纷?” 凌宣毅听了大笑起来: “怎么,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宫中的一套说辞,是不是又要让朕去宿在哪个别的妃嫔那里了?” 陆英不满地叹气道: “你当我不知道你以前的太子妃善妒啊,你这样对我冷落了人家,你也不怕她对我打击报复么?” “你说玉颜?”凌宣毅一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我只是奇怪,为何善妒的潘贵妃对我从不下手?”陆英想了想,觉得虽然潘贵妃自己不会来景华宫走动,但是自己去看看潘贵妃也是可以的,何况以前还和潘贵妃有过几次的交手,还和潘贵妃的儿子清正王爷交情不错,面上还算是清正王爷的师傅之一呢。 第二日凌宣毅去上朝,陆英就早早去了湖心小筑里面,安贵妃舞非烟看见了陆英来了自然是高兴的: “陆英你可真是我的大救星!你不来我都要憋坏了!现在皇上日日去你那里,当真是救了我,我一点都不喜欢别人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当人替身真痛苦。” 陆英笑起来,自然拉着舞非烟坐下说话,不一会儿,云起也就请着龚氏来了,龚答应头一遭来到这里,自然要和舞非烟客气一番,不过舞非烟不高兴搭理她,虽然听得懂也不愿意回答,想了想然后说道: “对了,陆英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猎场给你弄点好吃的去!” 舞非烟走了,陆英倒是没有阻拦,看着龚氏,将太医所说的话完整给龚氏重复了一遍,龚氏整个人脸色都变了,立刻跪下来了,简直声泪俱下: “妹妹明鉴!我并没有要刻意加害妹妹之心!只是想着要送点东西给妹妹,所以日前烦恼,倒是遇见了潘贵妃宫中的蓉儿姑姑,她说了宫中点香的好处,我也就想着用点花香,却不知为何最后竟然变成了水仙花毒,妹妹明鉴啊!” 陆英一愣,怎么牵扯到了蓉儿,难道真是潘贵妃下手的?想了一会儿,陆英拉起龚氏来说: “我自然相信姐姐没有害我的意思,所以那日虽然太医看出来了,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想着姐姐宫中人多口杂,不好说话,才想着今日里请姐姐来这里,安贵妃是个不争于世的人,不会说什么出去的,姐姐也放心下来,我会找到真正要害我的人的,何况此事发生得早,我没有出事,若是能够息事宁人最好不过了,姐姐觉得呢?” “听妹妹的。”龚氏被惊吓到,自然不敢有异议。 陆英心里明白,不过还是需要找来蓉儿,不过反正自己也要去找潘贵妃,不如再等等,想了也就劝了龚氏几句,和回来的舞非烟一起用过了午膳之后才走的,龚氏经过了这么一遭,反而竟然病倒了,想必是惊惧交加,再加上是一个人来宫中,思念家中亲人。 210、化敌为友 龚氏病了这一次倒是极好,因为是思念家中亲人导致,凌宣毅也就格外开恩,让人将龚氏的母亲和庶出的妹妹一同进宫来陪着,陆英觉得只是龚氏一人有此殊荣莫不是要让其他姐妹看着更是伤心,便也向太后请了旨意,容许其他合宫嫔妃的家眷也一同进宫来陪着也是好的,此举倒是让陆英赢得了人心。宫中更多的人说是歆嫔娘娘对人极好,比起潘贵妃来说要容易相处,又不是多病的主儿,都说说不定以后皇上会让她当成后宫位分最为尊贵的一个呢。 说起位分尊贵,六宫之中莫不是潘贵妃最为尊贵。母家潘家乃是豪门望族、绝对的显贵,延庆宫中何等奢华、奖赏下人又是何等大手笔,这都是宫里人知道的,加之潘玉颜乃是皇上还是太子之时的太子妃,可谓是原配夫人,若非皇上醉心于淑惠皇后,怕是潘玉颜早早应该当上了皇后。虽然不是皇后,但是她有理六宫大权,自然乃是最最尊贵的。加之清正王爷是皇上长子,又是唯一的儿子,陆英再怎么得宠,目前也撼动不了潘玉颜的地位。 倒是难得,延庆宫中这一次这么安静,还真是少见。潘玉颜并非不担忧,只是陆英、陆英对她来说并非只是简单的一个后宫争宠的嫔妃那么简单。潘玉颜坐在那面铜镜面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十六岁在宴会上认识还是皇子的凌宣毅,父母都说那个人将来必定会位及储君、乃至君临天下。她并非记得十六岁的皇子凌宣毅有多么的值得人去深爱一生,然而她却记得,自己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仅有凌宣毅一人因为一面之缘,送了她一份生日礼物,乃是她至今时时刻刻戴在发髻里的玉簪。后来凌宣毅成为太子,她成为太子妃的时候,她知道当日的凌宣毅不过举手之劳。他们在一起成婚也更多的是父母之命,凌宣毅所爱另有其人。然而,女子之情动,一旦爱上,必定无可退。 悍妒又如何,她真心所爱的人,自然要维护万一。潘玉颜曾经多番告诉过皇上、太后或者是身边的人。她不想要当皇后,虽然是皇上正宫妻子的名分。但是却要忍受皇上日日夜夜和那么多女子在一起,还要做出一副贤惠样子,她做不来。长孙皇后虽然贤惠又能助力,但她潘玉颜,只求能学一会杨妃。 愿生生世世,永为皇上心中宠妃而已。 “主子,”蓉儿从外面进来,看见潘玉颜又一次对着镜子发呆,便唤了一声道,“主子今日里不去给太后请安么?” “晚些时候再去。这会儿保不定皇上带着歆嫔在那里呢。”潘玉颜转过身来,叹了一口气。 “歆嫔圣宠,主子你也莫要太伤心了。奴婢有的是……”蓉儿小声说道。 潘玉颜摇头: “她到底帮过我多次了,在宫中也没有为难于我。振儿能有今日,也是她一手扶持的。就算是圣宠,那也是因为她聪明,皇上喜欢,比不得我们只懂妇人之道,却算不了朝堂之事。” “既如此,那娘娘为何不和歆嫔搞好关系?”蓉儿继续问。 “歆嫔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在宫中为人。我刻意为之,倒显得让人觉得我忌讳她的恩宠似得,现下我什么都做不了。只盼着皇上念旧恩,能多记挂我们母子便是了,”潘玉颜无奈地说着,想了想,还是叹气说道,“虽说如此,但也不能全然不闻不问,茹月轩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自从歆嫔回宫以来,沈妃一直病着,空翠之流也没有去景华宫中走动,虽然两宫距离很近,但是歆嫔似乎也没有去过茹月轩。” “如此,那你一会儿边去库房挑件好的,送给歆嫔,就说是本宫觉得和她相配的东西。”潘玉颜说道。 “是,奴婢明白。”蓉儿去办了。 才不一会儿,蓉儿就匆匆忙忙跑了回来: “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潘玉颜蹙眉看着蓉儿。 “主子你快些去宣政殿一趟吧,清正王爷怕是不好了!”蓉儿脸色苍白,后面跟着几个人都是宣政殿赶过来的。 潘玉颜简直整个人跳起来,凌振可是她的心头肉简直是命根子,怎么可以出了半点差错,连忙匆匆忙忙赶了过去,一路上催着轿夫都过去了,险些在路上滑到。好不容易到了宣政殿已经看见了太后、歆嫔、龚氏、陈氏竟然都在,众人一应的看着潘玉颜来了: “见过潘贵妃。” “振儿怎么了?!”潘玉颜急急忙忙赶到床榻之前,看见凌振昏迷不醒,脸色有些苍白,旁边太医都跪了一地,一个个都不敢说话。服侍着凌振的两个姑姑泣不成声地说道: “回禀娘娘,王爷他日前正在看书呢,奴婢们也就觉得日前夏日将尽了,怕王爷苦夏,也就弄了些莲子汤来给王爷,谁知王爷喝了一碗之后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潘玉颜怒不可遏,直接一脚踹倒了那两个姑姑: “来人,给我拖出去砍了!” “等等,”太后终于发话了,“玉颜,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急躁,也不问问清楚,虽然这两个奴婢有错,但是到底是那汤饮出了问题,莲子汤平日里如何能够害人?再加上现在振儿的性命保住了,你平白无故要两个人的性命,怎么好?” 潘玉颜隐忍不发,心里却说:那是因为不是沈妃的女儿,若是您宠爱的莒南公主出事了,您怕是不知道要多少人陪葬呢。 “还是让太医来说吧。”凌宣毅蹙眉,坐在一边,看着潘玉颜和凌振,倒是觉得无可奈何,潘玉颜为人他很清楚,也知道这个女子的狠辣手段,但是她对凌振这个儿子确实没得说,十分宠溺不说,更是一分一毫都容不得差错。虽然潘玉颜的种种恶劣手段自己不喜欢。可是凌振是个伶俐孩子,现在若说是有人刻意加害,也是潘玉颜这个当娘的得来的报应。 “回禀娘娘,莲子汤本来无毒,只是莲心性毒。宫中所用的莲心都是去除之后才送到各宫之中,王爷所居住的宣政殿本来是皇上的书房,并没有小厨房之类。姑姑们所用的莲子也自然不是宫中制备的,想必是姑姑粗心了。王爷性命无虞。只需服药便好。”太医如此说了。 潘玉颜咬牙,看着那两个姑姑,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如此,那么各罚五十大板,调往别处任职。振儿这里再选称职的人来便是。” 旁边的侍卫得令下去了,潘玉颜就坐在床边看着凌振,爱子心切。龚氏这会儿便开口了: “姐姐还是不要太难过了,到底是虚惊一场,王爷没事才是最最重要的。” 此刻无论谁说什么,潘玉颜都听不进去了。太后便叫着大家都走了。凌宣毅和陆英也自然跟着出来,送走了太后,让龚氏和陈氏先走以后,凌宣毅要拉着陆英上銮驾,陆英摇摇头看着凌宣毅说: “你先回去。我有话对潘贵妃说。” 凌宣毅挑眉: “你看出什么来了?” 陆英笑了笑,看着凌宣毅: “合宫众人怕是都看出来了,只有潘贵妃一人不知道。她爱子心切,自然会忘记其中关窍。再加上,清正王爷到底是我半个徒弟,我也不能放着不管不是?” 凌宣毅偏着头看着陆英,才哈哈一笑说道: “也好,你去吧,朕回养心殿了。” 待凌宣毅走了以后,陆英才自己转身回到了宣政殿,蓉儿先看见了陆英,然后才惊讶道: “歆嫔娘娘你怎么回来了,莫不是忘记了什么?” 潘玉颜听了也回头看了陆英一眼,陆英对着潘玉颜拜下: “姐姐,妹妹回来是有几句话想要问姐姐。” 潘玉颜一惊,然后才转过身来微微笑起来,看着陆英: “陆太医,多年不见,没想到再见面你我竟然要姐妹相称,本宫该说是你长袖善舞呢,还是应该说你狐媚惑主、深藏不露?” 陆英听出来潘玉颜话中的敌意,不过本来潘玉颜就是这个性子——淑惠皇后她都敢说是“贱人”何况是陆英一个小小的妃嫔,于是陆英笑了笑: “姐姐高抬了我,妹妹只是奇怪,按着姐姐的性子,怎能容他人在卧榻之侧酣睡?” 潘玉颜没有想到陆英说话如此直接,便也站起来说道: “本宫以为,你是振儿的师傅,还帮着本宫这么许多,自然不会和本宫为敌。” “可是姐姐素来是要将敌人扼杀在襁褓之中,不是么,莒南公主深得太后喜欢,姐姐不也早早将她赶去封地了么?”陆英道出此事来。 “放肆!”蓉儿听不下去了,在旁边开口。 “姑姑这才是放肆呢,虽然姑姑是姐姐身边的人,但是到底还是一个宫婢,怎能对我这个一宫主位如此说话呢?”陆英不甘示弱。 “歆嫔的巧嘴是越来越能干了,”潘玉颜反而不气了,“你去而复返,当然不是要为了和本宫吵架的吧?” “姐姐聪慧,自然知道陆英意思,虽然太医说王爷是中了莲心之毒,但是不过量如何会昏迷不醒?妹妹不才,曾经是太医院的人,对此也很是了解,小小一碗莲子汤断不至于此,莲心之毒若是要在这么一碗里面成效,怕是要上百千,若非有人刻意为之,怎能如此见效。”陆英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潘玉颜沉默了,她虽然怀疑,但是没有想到如此。 “那两个姑姑自然嫌疑最大,方才太后阻止你杀她们,便是这个道理,”陆英笑了笑继续说道,“宫中擅长用毒的人很多,但是和娘娘有仇的并不多,想着要加害娘娘儿子的人就更少了,至于动机是什么,怕只有娘娘您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潘玉颜脑中百转千回,想了一会儿,似乎有了计较,便蹙眉看着陆英: “歆嫔,本宫不明白,你为何要帮本宫。本宫对你,并无半点恩情。何况你在宫中时候。本宫对你也并不好。” “自然是因为凌振,”陆英看着那个熟睡的孩子,“药我已经留在王爷的枕边了,那是祛毒最好的灵药,娘娘一会儿不妨用过。陆英希望六宫和睦,自然不想要这等事情更多的发生,娘娘。陆英此番以德报怨,希望娘娘早日回头。” “回头?”潘玉颜不明白。 陆英想着反正这里没有人。便将龚氏的事情给潘玉颜和蓉儿都说了一遭。才说完蓉儿便长跪不起说道: “主子明鉴,虽然我有与龚氏说过,但是断没有想要用炭香去加害歆嫔的心思啊。” 蓉儿是何等聪慧的人,比起潘玉颜来说蓉儿是更为恐怖的人,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宫女心计深沉,她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分可信,陆英虽然不知道蓉儿的话几分真假,但是她知道潘玉颜对这件事情果然是一无所知,看来有人要加害自己还想要假借了蓉儿之手,若是当时自己闹起来。不仅仅可以打击了自己让太后觉得自己惹是生非,更是可以让潘玉颜遭人非议。如此一石二鸟之计,一定是精明人才想得出来的。 潘玉颜怒不可遏,正是要收拾蓉儿,一个耳光便打过去。似乎还不解气,骂了几句。 陆英瞧着够了,便说道: “姑姑也是无心的,姐姐还是不要责怪姑姑了,我也没有什么大事。本以为是姐姐的意思,现在看来姐姐不知道此事,那么陆英便放心了,还希望姐姐小心为好。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想见呢。” 说完,陆英便告退了,云起和笙歌等在门口,看着陆英出来了都松了一口气,毕竟潘玉颜平日里的手段是合宫众人都怕的,怎么陆英好像是舒了一口气似的。陆英走出来,看着云起和笙歌,走了半天,自己也在思索。按照现在的推论,和潘玉颜最是不和睦的人,乃是沈如鸢沈妃。若是说潘玉颜看不惯六宫嫔妃是因为深爱皇上在吃醋,那么沈如鸢和潘玉颜置气又是为何,只是因为清正王爷在宫中而莒南公主在封地? 沈如鸢爱着迁安侯爷柳如烟,况且在宫中与世无争又是久病,何人无冤无仇,太后也喜欢。没有必要去害人,何况是对陆英动手。但是又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一石二鸟之计来除却了陆英和潘玉颜,谁和陆英、潘玉颜皆是有仇。 不过也没有什么,经过这件事情,陆英相信潘玉颜对自己并没有多少仇恨了,和自己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和好做朋友呢。 “娘娘在想什么?”云起出声问。 “在想宫中应当还有一个我没有注意到的人才是,”陆英说着便将方才的想法给云起和笙歌都分析了一道,“可是我想不出动机和为什么?更没有证据,只是在怀疑。” “能没事不就最好了么!”突然一个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陆英一惊,回头却是看见了福祥。 福祥笑眯眯地站在他们身后。 “福祥?”笙歌蹙眉,奇怪福祥什么时候从后面过来的。 “小福子你要吓死我么?!”陆英忍不住打了福祥一把,“你不跟着皇上去养心殿伺候着,在这里瞎晃悠什么!” “当然是皇上担心清正王爷和你啊,让我过来找你们呢。”福祥说着。 笙歌蹙眉,并没有说什么。陆英也就和福祥一道走着去养心殿,一路上陆英都没有再说起方才的话题,倒是听着福祥说了不少关于凌宣毅的事情,折子很多不少都看不完,要处理很麻烦的事情。在养心殿陆英倒是无所事事,凌宣毅批折子她就在旁边看书,反正凌宣毅这里也有不少书,她看着也不觉得乏味。 不多时,福祥进来说是顾相前来,陆英本来想要退到后殿去但是被凌宣毅阻止了,顾君愁进来看见了凌宣毅和陆英便一同拜下了: “微臣参见皇上、歆嫔娘娘。” “起来吧,”凌宣毅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才说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早朝上的事情你还没有说够,这会儿又要来奉劝我了?” “微臣怎敢,只是还是希望陛下重视,秋日丰收,若是收成好便是极好。若是不好,也莫要闹荒才是。” “是,命户部备下了就是,”凌宣毅点点头,“这等事你以后自己做了便好,顶多叫人差来同朕知会一声,你在朝堂上说,不保要吵一会儿。” “臣怎敢逾越。”顾君愁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还是笑了笑。 陆英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也不好插嘴,顾君愁看着陆英,想了想才问道: “微臣听说了宫中事情,不知清正王爷如何?” “振儿没事,不过是后宫起的冲突罢了。”凌宣毅这么说道。 “若说起来,清正王爷不是已经满了九岁么,记得皇上也是九岁上的书房。振儿乃是皇上长子,也该到书房学习了。那些先生们都是顶顶好的老师,可是总是一个人学着也无趣得很,不若请顾相来做书房的老师,教导王爷读书可好?”陆英突然说道。 “你以为朕没有考虑过么?”凌宣毅不满地抬头,“偏是有些个臣子,平日里时刻一副贤能样子,这件事情,却百般推脱。” 顾君愁笑了笑道: “微臣以前自然忌讳,先下 211、芙蕖暴毙 顾君愁答应做清正王爷的先生这件事情,可谓是令朝野振奋。潘家的几位老臣、显贵皆是得到消息的当日里,带着贵重的礼物上相府是赔罪且道谢。需知平日里潘家之流视顾相为死敌,先前顾相不愿意做凌振的老师,更是对皇长子上书房这件事情时刻上书谏言,潘家的人视顾相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之后快。这会儿听说顾相是去了一趟养心殿以后,竟然破天荒答应了此事,潘家之人纷纷猜测着皇上的意思,更是想着要好好感谢顾相。 顾君愁对这些人当然是应付得手的,他从不收受贿赂,更不要提有朋党之争。来往的人一律送上的一份清茶,礼物确实悉数退还,更是送上自己写的一副字给来人,有的是“清廉”有的是“克己”,更多的不过是一个“诚”和“忠”字。至此,更是让京城百姓对顾君愁的贤能赞不绝口。 潘玉颜对此事显然要比自己母家的兄弟和舅舅冷静得多,打典了宫中不少人,总算是从养心殿当日里当值的花房小少监口中问出来一句,说是当时在养心殿里除了皇上和宰相大人之外,似乎是歆嫔娘娘也在。 这话传到了潘贵妃耳里,潘玉颜一听便已经泪如雨下,陆英待凌振如此之好,甚至能够说动了一向是铁面无私的顾君愁作为凌振的先生,这对凌振来说是何等的殊荣和尊贵,日后若是能够学成,位及太子指日可待。这样的事情乃是她潘玉颜唯一的指望了。红颜到底是易老的,唯有子孙之福,才可以颐养天年。 “主子你要想着怎么感谢歆嫔娘娘才好,顾相那边是一丝不苟,家中诸位大人用尽了办法,皆是无功而返。反而欠下了顾相人情。”蓉儿淡淡地说道。 潘玉颜也想着此事,不过她知道宫中现在哪一个人不想着怎么给歆嫔送礼,龚氏给歆嫔送礼竟然出了那样的岔子。若不是歆嫔帮着她想要息事宁人,肯定就要弄出大乱子。何况现在凌振又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明显有人要堆她潘玉颜不利,潘玉颜想了想,到底也算是在宫中算计了多回的人,于是便说道: “蓉儿,你过来,本宫吩咐你去办几件事吧。” 蓉儿附耳过去,听了以后也点头。不一会儿也就出去了,潘玉颜在蓉儿出去以后,便是命人将延庆宫的所有门窗都给落下了。 这边说着蓉儿赶着去了,宫外却是有人匆匆忙忙进宫来了。守着宫门的侍卫皆是严防死守,那人却是拿出了一块皇上御赐的腰牌说道: “我是迁安侯爷家的管家,请求各位当值的大哥放行!我家夫人怕是不好了,要请宫中太医去看一看!” 人命关天的事情,自然有人带着管家去太医院。可是才到了太医院就觉察到太医院不像是平日里的样子,平日里当值的太医五六人,还有十来个小少监在看着药、弄着药材,今日里太医院怎么是冷冷清清,守着门的太监看见外头来人了这才问了一句: “是来请太医的么?” 管家焦虑地说: “公公。迁安侯爷的夫人怕是不好了,要我来宫里请德高望重的太医过去呢,怎么太医们都不在么?!” 那太监也着急起来: “这、这可怎么是好?” “公公怎么了?” “一早,延庆宫的蓉儿便来了,说是潘贵妃突发腿疾,痛得不成了,便把所有当值太医都请了过去。须知道潘贵妃的舞蹈那是宫中第一的,若是腿不好了,那真真是要命的,所以太医们都不敢怠慢,这会儿都不曾回来,更不用说是请个太医了。听说潘贵妃还嫌弃太医们医术不精呢,甚至将原来太医院首辅、这会儿已经是妃嫔的歆嫔娘娘给请了过去呢。” 管家自然知道陆英医术,一听如此便说道: “麻烦公公通融通融,可否速速带我去延庆宫中请一个太医也好,夫人病得突然,侯爷又是常年病着的,这会儿夫人病了更是没了主意,要来宫中找个太医。歆嫔娘娘医术高超在潘贵妃那里定然不会出乱子,还请公公救救我们夫人性命!” 这个太监倒是也是明事理懂人情的,想过了其中关窍——迁安侯爷柳如烟的夫人乃是潘玉颜潘贵妃的侍妾,说起来蓉儿在宫中的地位,想必这个夫人也是很重要的,潘贵妃如今如此风光的人,断然也不能轻易放弃了这个夫人,于是太监便带着管家去了。 倒是延庆宫中,太医都一律守在外面呢,蓉儿一个也不让他们进去寝宫,说是娘娘不让呢,太医个个着急,一来是知道潘玉颜的喜欢使小性子同时有仇必报心狠手辣,怕是耽误了日后被潘贵妃责罚;二来也是因为太医院不能时刻无人担职,若是太后出了什么岔子,太医院集体都要受罚的。蓉儿倒是不慌不忙,让几个宫女给太医们送来了椅子甚至送上了差点和赏银,蓉儿只是开口说了一句: “诸位太医,今日里我们主子劳师动众,当然是为了腿疾。” “那姑姑为何不让我等进去给娘娘诊治?” “太医们莫要着急,我们主子平日里最爱自己双腿,那可是她的骄傲,如何平白无故竟然会有腿疾,主子说了,她是病在了心里,今日里不过是想着要掩人耳目,更是想着莫不要让人陷害了去。前日里清正王爷出的事大家都清除,到底是无心之过还是有人暗害,主子明白,还请各位达人稍安勿躁,稍等片刻。” “即是心病,何苦如此劳师动众,惹得合宫不安?”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位太医回头,确实看见了云起扶着的陆英,太医们纷纷起身说道: “见过歆嫔娘娘。” “歆嫔娘娘可算来了,”蓉儿笑起来,但是还是一股子阴狠,“娘娘虽然教训的是。可是力求合宫安乐的人,不是应该协理六宫躲着装病的人才应该有的么?” 陆英知道蓉儿是说潘玉颜才有这个资格,也是讽刺茹月轩的沈妃。更是说陆英不该如此责怪,陆英笑而不语只是偏着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说道: “姑姑方才说姐姐这是心病。奈何陆英虽然曾经是个大夫,但是心病要用心药医,妹妹这里可没有姐姐要的心药。” “娘娘此言差矣,”蓉儿拜了一拜,“娘娘医称国手,怎会没有,还是请娘娘进去。帮我们主子看看才好呢。” 陆英总算是明白过来,潘玉颜这样兴师动众的就是为了要请自己过来,潘玉颜不方便去她的景华宫,更是担心有人暗害。所以用了这等方法,将所有的责难惹在了自己头上,料想潘玉颜是并不怕太后怪她爱使小性子,反正她素日里就是这样一个人,更是不会令人起疑心。 陆英暗自长叹一口气道: “如此。我明白了,还劳烦姑姑将几位太医都送回去,莫不是太医院若是有事,可不好了。” 蓉儿点点头,便命人照办。对外只说是歆嫔娘娘医术高超,只愿意留下来歆嫔娘娘一个人罢了。从延庆宫将太医送回去,自然是走了锦麟大道,然后再转凤翥殿到太医院乃是最近的。而从太医院出来,可以从依兰殿一侧过宣政殿然后再转头经过茹月轩到延庆宫的。那太监带着迁安侯爷家的管家走的正好是这么一道,而太医们却是走了另一边,两厢正好错开来。 待陆英进入了延庆宫的时候,看见潘玉颜还是坐在那面镜子前面,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和走进来的陆英,潘玉颜笑了笑,淡淡地说道: “妹妹不比从前,越发漂亮了。” 陆英也看到了镜中的自己,素色的宫服,发饰闪着珠翠的光芒,确实不是从前那个穿着官服可怜的小女孩了。陆英也笑了笑说道: “姐姐倒是还是容颜不改,让人羡慕。” “容颜不改?”潘玉颜笑了笑,有了几分黯然“谁人能够做到,若非神人……可叹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再美好的人,也终归有要寂灭的一天。都说当年律国皇后风秀容艳绝六国,一舞倾城、名动天下,律国皇帝愿以天下交换红颜一笑,终于抱得美人入怀,可是时光匆匆,律国皇帝很快便又宠幸了别人,惹得风皇后时常后悔自己嫁给如此的男子。那般美人都抵不过的岁月,又何况是我?” “姐姐这话说的错了,律国国君昏庸无道、沉迷声色,如何能够和皇上相比。何况风皇后善妒,害死了颜贵妃,让皇长子装疯卖傻远走他乡放弃律国萧姓,如此残害皇嗣之人,和姐姐断不相同。加之,风皇后之子燕王萧宝卷更是荒淫无度才使得律国亡国,姐姐的儿子清正王爷如此聪慧,姐姐怎么可以用以相比?”陆英说着,看着潘玉颜。 潘玉颜终于泪如雨下: “在这宫中这么十多年,没想到妹妹你是一个能如此纾解我心的人。” 陆英也感慨,潘玉颜虽然得势,但是患得患失,她虽然面上看着跋扈,可是内心里很是脆弱,她骄傲所以容不得自己低声下气,更是对沈如鸢之流不客气。她真挚,所以做不来虚伪样子,更是使得合宫众人不喜欢她。她想要改变,可是磨不开面子,更是使得自己孤立,越是孤立越是走极端,越是极端越是孤立。想来潘玉颜也是一个可怜人,死死握住的,不过是自己的容貌地位和那个唯一的儿子。 陆英走过去,一边递过去随身的手绢,一边笑着说: “本以为姐姐是心里明镜一般才喜欢看镜子,没想到姐姐也有困惑的地方。” 潘玉颜接过了手绢擦过了泪水才说道: “本宫不如妹妹博古通今,更是想不到更好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想要感谢妹妹为我所做的一切,又怕是有人要暗中加害,只能出此下策,请了妹妹过来。妹妹为振儿做的一切,我这个当娘的羞愧,真真不知道要怎么感激才好。” “姐姐不用感谢我,其实那并非从前顾相不想要当振儿的老师。他有他自己的苦衷而已,陆英当时在时,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罢了,姐姐不要以为都是我的功劳。”陆英干脆将实话说出来,免得潘玉颜对她感恩戴德,“顾相原来身边有些人是时刻想着要颠覆了朝堂的,姐姐在宫中日久,想必也知道前朝兰妃一案牵扯到国本,更是涉及到尹皇后的两个孩子,有人想要狸猫换太子。所以顾相不得不防。以前拒绝你怕是想着莫要让皇上的儿子也受胁迫,此次祭龙山之后,顾相的困扰被解决,自然也就答应了这个要求。姐姐不过太感谢我。应该感谢的是上苍,终归是让姐姐守得云开见月明。” 潘玉颜一听,才明白过来,虽然不知道其中更多关窍,但是也明白了陆英的话中含义。于是对陆英笑了笑: “多谢妹妹帮本宫解答了疑惑,不过还是要谢谢妹妹,若非有妹妹祭龙山救驾的事情,想必顾相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还是要感谢妹妹,本宫没有什么灵巧心思。不知道送妹妹什么才是好的。只是这么多年本宫宫里也有些珍玩,放在这里我也是不明白的,所以还是想着送这个给妹妹。” 陆英一愣,却看着潘玉颜取出来一个小盒子给陆英。陆英接过来打开来看,竟然是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那是一个小小的冰蚕,放在那里完好无损,打开盒子以后竟然是那种寒冰之气已经溢出来了,潘玉颜看着陆英惊讶,便笑了笑: “以前我刚刚当上太子妃的时候有人送我的,我也没有什么用了,妹妹才进宫,宫中人心险恶,这个避毒冰蚕放在妹妹那里想必比放在我这里更好些。” “如此贵重的东西……”陆英想要推辞,潘玉颜却伸手盖上了盒子然后推在陆英怀里。 “算是本宫的心意,给妹妹的,”潘玉颜笑了笑,“宫中无人知道我的心思,唯有妹妹你清楚,本宫知道自己不是讨喜的人,所以也不求和妹妹能够相处融洽,送了这个东西,也算是让本宫心安。” “主子!!”蓉儿突然闯进来,也不管潘玉颜和陆英是不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了,“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 “迁安侯爷夫人、芙蕖,她、她、她突然暴毙了!”蓉儿说着,脸色不是很好,虽然她和芙蕖早早就分开了,但是到底是一起陪嫁的,竟然突然听说了芙蕖的死,蓉儿还是很惊讶的。 “怎会?!”潘玉颜也没有想到,惊讶得一下子从镜子前站起来。 “说是方才迁安侯爷家的管家匆匆来请太医,可是太医都在我们宫里,耽误了好多时候,待重新找到了太医赶回去的时候,人都已经死透了。迁安侯爷说是惊惧交加又吐血了,现在昏迷不醒,太医院都守在那里,惊动了皇上了,因为是主子你先前让太医们都过来了,才导致错过了,怕是一会儿要来说主子的不是呢。”蓉儿继续说着。 潘玉颜一听,又跌坐在地: “皇上最最重视的人,无非顾相,之后便是沈大人,迁安侯爷虽然时刻抱病,但是皇上心中也很重视,如今芙蕖出了事情,怎么好?” 这会儿延庆宫中乱作一团,陆英想了想倒是说了一句: “姐姐不必担心,前因后果,自然我会同皇上讲明白。” 一会儿,福祥就带人来了,说是请潘贵妃和歆嫔娘娘一同去养心殿呢。自然潘玉颜和陆英是前后走的,在轿子上云起便问了: “娘娘为何选择相信了潘贵妃?” 陆英笑了: “你也在怀疑潘玉颜在演戏对不对,想着要拉拢我,然后除去柳如烟么?” 云起点点头。 陆英笑了,然后淡淡地摇摇头:“潘玉颜不是这样的人。” “娘娘何以如此确定?”云起看着陆英手中的盒子,“因为这个冰蚕?” 陆英听了便真的笑起来了: “倒不是因为这个冰蚕,你以为我是收了她的贵重东西便帮她说话么。她儿子日前遭人加害,她担心如此才会要我过去,送这个给我也不过是感激我。我方才说出了顾君愁的事情给她,她全然不知道。况且,芙蕖是她放在迁安侯爷柳如烟身边的棋子,不到必要时候她为何要放弃芙蕖。芙蕖在那里,乃是控制她对手的最好办法。” 云起一愣,然后才说道: “娘娘说她的对手?” “潘贵妃在宫中树敌虽多,但是老对手不过只有一个,只是这次的事情她似乎做得太过头,所以才会让我看出来。以前帮着她隐瞒自然是因为觉得她是不争于世的,这一次却反而是我错了,才惹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来。” “娘娘的意思是……?” 陆英笑了笑,这会儿正好到达了养心殿,她并没有回答云起的问题,不过是看着养心殿的东方,暗自笑了笑。 212、汝月茹月 潘玉颜从未有过如此经历,被皇上请到养心殿里去。虽说不至于像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那般七上八下,但是潘玉颜心里依旧很是忐忑,毕竟此次的事情牵扯到了朝臣,还是自己有事在前,所以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罚她呢。所以潘玉颜虽然先一步到了养心殿,但是她并没有进去,而是等着后面陆英来了,两个人一同进去的。 凌宣毅正好坐在殿上批折子,看见她们进来给自己行了礼,凌宣毅才放下自己的朱笔淡淡说了一声: “你们来了。” 潘玉颜只跪着不敢应声,陆英也陪着跪着,凌宣毅似乎真真生气,自然也没有让陆英和潘玉颜平身的意思。大殿里安静了一会儿,凌宣毅才说道: “玉颜,朕知道你喜欢使小性子,你这个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你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遇上这样人命关天的事情?芙蕖还是你的陪嫁侍婢,虽然朕知道这些人在你眼里就和草蝇一般轻贱,可是在外她好歹也是朝廷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迁安侯爷的侯爷夫人,这样就轻易没了性命,还是因为你将太医请走的缘故。若你真是腿疾不愈,那朕也没有什么好说,只是你无病呻吟还害走这么一条性命,让朕怎么说你?!” 潘玉颜一听,终于泪如雨下: “皇上既然知道臣妾是这等人,就该知道臣妾并没有害人之心!臣妾自从歆嫔妹妹进宫以来,一直善待宫中众人,从未与他人结怨。就算臣妾以前有做错的地方,也莫要伤害臣妾的孩儿!振儿何其无辜,又何必要去毒害他!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本事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当然也不能再叫他被人欺负!歆嫔在宫中圣宠,每个人都想着要巴结,龚氏何等聪明都着了道,臣妾自问不聪慧。自然只能用这样的本办法!” 凌宣毅一愣,然后有些埋怨地看了陆英一眼,陆英却没有理会凌宣毅的埋怨——反正当日里她去告诉潘玉颜凌振被害的始末的时候,凌宣毅也算是默许了的。不过龚氏的事情没有想到陆英也一并告诉了潘玉颜就是了,陆英这个时候才开口了: “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我进宫日子不久。姐姐以前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但是姐姐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对待起来一丝不苟,护子心切自然不忍让人加害。不说是个聪慧的母亲。但至少是慈母,清正王爷能有今日,也算是姐姐一半功劳。” “她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儿子是长子,想着朕能立凌振为太子,然后她母凭子贵当上皇贵妃呢!”凌宣毅气不打一处来,说起这个就想起潘家在外面弄得乌烟瘴气,更是想着不痛快。 陆英这会儿连跪着都不想了,干脆不等凌宣毅说就自己站了起来: “那皇上说,在后宫中的女子。若是有了儿女,谁人不盼着自己的儿女位分高贵,自己能够依赖仰仗。光阴易老,红颜易老,宫中女子又有几个能够时时刻刻盼得到皇上的恩宠,没有了恩宠的女子。墙倒万人推,何等凄凉。皇上常去依兰殿,想必能够明白其中凄苦!” 潘玉颜倒是不知道凌宣毅经常去那种废宫,可是看着陆英竟然敢自己站起来,而凌宣毅竟然没有半分不满。心中惊讶同时也感慨果然圣宠的女子当然不一般。 凌宣毅愣了愣,然后才笑道: “如今你怎么帮着潘贵妃说起话来,朕记得你进宫的时候,时常在沈妃宫中走动,太后面前你也多时帮着沈妃,如今这是怎么了?” “只是如今回想起来一些事情,觉得以前自己为人心所蒙蔽,现在明白其中道理,自然帮着有理的一方。”陆英回答得不卑不亢。 凌宣毅挑眉,然后笑了: “虽然朕宠你,但并不代表朕是非不分地会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你倒是说说看,此事为何?” 陆英看了看周围宫人,凌宣毅明白陆英意思,自然屏退了身边众人,然后陆英扶起了潘玉颜来,不好让潘玉颜跪着。毕竟自己看来是要和凌宣毅说上好久的了,潘玉颜起来了,有些浑浑噩噩,不过凌宣毅没有说话似乎也是默许了的样子。陆英这会儿才说道: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迁安侯爷的柳家,在江南乃是豪门望族,可谓是江南无冕之王,柳家在六国统一之后,被皇上家族逐步迁居了京城,一步一步控制在手中,是不是?” 凌宣毅点头。 “锦朝皇室并非如此时刻忌讳的人,锦朝皇室最为忌讳的莫不如是远在蜀地的晋王后裔,以来晋王当日里是拥有能与一战的兵马,二来晋王谋略攻伐不属于宁王当日,所以后人继承虽然会有差池但也不会失之千里。若说柳家,只是豪门望族如何会招致如此控制,不过是因为柳家人习武,牵扯到了武林中事。皇室担忧柳家在江南做大控制武林,终有一日可以通过江水联系到了晋王,所以才要逐步控制,号为‘迁安’。”陆英继续说道,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凌宣毅点头: “沈爱卿说你喜欢读史,没想到你竟然还懂得朝堂之中事。” 陆英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 “洞庭湖畔沈家,一样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豪门,沈家帮着太祖皇帝打下天下,奈何担忧功高盖主,所以才逐步铲除,甚至还要防止柳家和沈家联合。沈如鸢和柳如烟便是如此,如果他们不是沈家和柳家的孩子,今天应该已经是一对神仙眷侣了。” 潘玉颜听到这里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陆英,然而陆英早就料到潘玉颜的惊讶——沈如鸢和柳如烟的事情瞒的那么好,天下知道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柳如烟和沈如鸢两个人,当日里若非柳如烟需要自己帮忙,恐怕是知道的人也不多。江湖人知道那是另当别论。 “姐姐不是奇怪为何柳如烟会时时刻刻帮着沈妃么?”陆英转头看着潘玉颜说道,“因为他们一早便已经相识相知相爱,而若非是为了朝廷和家族计较,他们怎会分开。柳如烟此生深爱的女子唯有一人。自然是为了沈妃愿意肝脑涂地。姐姐安插芙蕖在他身边,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人,他愿意娶芙蕖自然也是为了沈妃着想,希望沈妃在宫中能够好过而已。” “这、这……”潘玉颜不可置信,回头看着凌宣毅。“这件事皇上也知道?” 凌宣毅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朕心里只有筱君一人。自然娶你是因为皇室宫廷的压力,再娶沈妃当然是因为朕知道她和朕心里都没有彼此,所以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压力。” “所以。皇上,你看姐姐如何知道沈妃和柳如烟之间的事情,她眼里芙蕖很是重要,那是控制柳如烟唯一的棋子。若是芙蕖身死,姐姐自然难过悲凉。此事怎会是姐姐下手所为?加之姐姐不过是要找我而已,而又怕人暗害,才初次下策,当然才会有了后来这些事情,”陆英笑着说。“能够同时知道芙蕖生病的消息,又洞察了宫中情状的人,必须和宫中和侯爷府都有联系,同时借此一事发难又能自己得利的人,自然只有一人。” 凌宣毅这会儿蹙眉道: “陆英——” 似乎是想要阻止陆英说下去,陆英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怕也准备要说出来。之后便转头去看着潘玉颜道: “姐姐以前,最是忌讳的人是谁?” “自然是沈如鸢。”潘玉颜回答,似乎明白过来前因后果,咬牙切齿地暗中想着怎么对沈如鸢下手呢。 陆英看出来潘玉颜心思,却摇摇头说道: “错了。出了沈妃,姐姐还有一大仇敌,可惜她已经死了,姐姐才舒了一口气。若非姐姐当日里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何会想着要杀害她,还说那‘贱人早死了好’?” 凌宣毅蹙眉,冷冷地盯着潘玉颜: “原来是你下的毒手么?!” 潘玉颜大惊失色,连忙重新跪倒在地: “皇上明鉴!断不是臣妾!” 这会儿不止是潘玉颜、凌宣毅也明白过来,陆英并非是要为潘玉颜说话,而是在说理,似乎陆英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在这里要秋后算账了,凌宣毅一听陆英口气自然认为潘玉颜是谋害了顾筱君的第一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放过,但是陆英出言阻止: “姐姐虽然恨毒了淑惠皇后,但是断不会让她不进宫。姐姐的手段都在宫中,不会想着要让她未入宫就丧命,宫中狠辣的人何其多,比姐姐更毒的人自然也有。” “不是她?”凌宣毅不可思议地看着陆英。 陆英摇头说道: “姐姐大抵只是和此事有关吧,但杀害淑惠皇后点燃了闺房的人自然是另有其人,下毒谋害清正王爷、使得戎狄入关以后再祭龙山残害了皇帝,勾结神水宫,杀害了唐门大小姐唐含笑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凌宣毅沉默,潘玉颜也沉默,陆英要说出来的事情太过于让人吃惊,两个人一时间都无法接受,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原本也从未怀疑她,不过这几次的事情她所作所为太过了,自然露出了马脚。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她要如此做,如果是为了柳如烟,断然不至于此。若是皇上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大可以派人去暗中查探,定然能够在茹月轩中发现什么。” “不用去发现!”突然一个声音传来,陆英大惊回头,却看见了沈如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大殿门口,推开门的时候,只看得门派的守卫竟然全部被放倒了,沈如鸢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久病的病容,反而像是身强体壮、容光焕发的样子。 “歆嫔如此聪慧,从进宫之日便明白你不是善于之辈。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叫你看出来了,”沈如鸢笑了笑,手中抱着她的长琴,突然说道,“长亭十里柳如烟?长亭为剑、十里为琴,从十年前开始,这不过就是一个传说,却没有想到竟然能够被人津津乐道十年。” “你……”凌宣毅说不出话来。看着沈如鸢,这个女子出现得太惊人,而且从外面情状来看,竟然是无声无息的弄倒了那么多的大内高手,凌宣毅知道此人武功高超。不自然地站起身来——若是沈如鸢对陆英不利。他得想办法保护。 沈如鸢似乎看出来了凌宣毅的意思,笑了笑上下打量着陆英: “皇上,臣妾不明白。你是看上了陆太医哪一点?竟然如此圣宠,当日淑惠皇后都没有如此殊荣。” “她……”凌宣毅正想要回答。 陆英却先开口了: “那姐姐又是看上了皇上哪一点,要做出这许多事情来?” 沈如鸢笑了笑,反而是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温婉地抚弄着琴弦说道: “妹妹如此聪慧,怎么不猜猜看?我看上了皇上哪一点?” “权势,”陆英突然开口说道,“和天下。” “喔?”沈如鸢来了兴趣,看着陆英。 “以前到了姐姐宫中请脉,就知道姐姐身怀绝世武功。又善于调香。其实并非是香,乃是剧毒,加之唐含笑乃是死在宫中的,冯嫔的个性是就算别人误会了她,她自然也会坦然承认,哪怕说是她杀了十多个人。她也冷笑着说知道我的人自然是知道我的,不知道的人我就懒得解释的。所以唐含笑并非死于冯嫔之手,而是死在了姐姐你的手中。证据便是你的香料,我看过含笑尸体,都说是中了天一神水而死。然而我去神水宫中所见天一神水与她身上断然不同。宫中能够无色无味杀人的只有你和冯嫔两人,冯嫔对唐含笑虽然不好,也不喜欢唐家堡,但是冯莺对人我最是清楚,她所爱所恶若是真讨厌,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姐姐要挑起江湖矛盾,好让戎狄进入中原,然后你们才可以趁势而起,让天下易主。星沉曾经告诉我说,若是我没有去到祭龙山,天象生变,锦朝变要完结,原来是说的如此一事,想到这里,便是明白此中机缘。姐姐时刻抱病,但是以姐姐武功,要出入宫中宫外,都是简单得很的事情,我所说,是也不是?”陆英自信满满。 沈如鸢笑了笑点头道: “陆英,你看出来了什么?” “看出姐姐手上的伤痕,我曾经见过。” 沈如鸢看了看自己手上伤痕,然后笑了: “顾相告诉你了。” “顾相曾经自废武功,伤痕和姐姐一般。而如今顾相武功恢复,我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柳如烟常常喜欢到落日岭寻梅踏雪,而顾相也说是自己的亡妻就葬在那里,想必其中关窍便是——鸾凤阁就在那里,而姐姐,便是鸾凤阁在锦朝的第二枚棋子。” “鸾凤阁!”凌宣毅大惊,这会儿更是不能忍地将陆英拉到了身后。 “是,鸾凤阁,你们皇室如此忌讳,我们沈家被你们迫害成什么我永远记得,何况,我和我的爱人不能在一起。他甚至还要帮着你们锦朝天下,说是不愿意再起烽烟。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顾君愁也是个孬种,竟然放着皇帝不做要来当宰相,他若是当皇帝,你们锦朝恐怕还要昌盛百年。” “臣自然不愿意当皇帝,臣不想被自己朝夕相对的人算计。”顾君愁的声音响起来,跟着来的自然还有禁卫大军、冯莺、星沉、沈子安、清正王爷还有一个小女孩。 “莒南?”沈如鸢挑眉,看着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叫了一声:“母妃”然后想要过去,却被清正王爷紧紧拉住,不让小女孩走,在小女儿耳边说了什么,那公主便迟疑了一会儿,才看着沈如鸢。 “顾相,怎么这是要用我的家人来威胁我么?”沈如鸢拨弦,自然不放在心上。 “臣自然不以为娘娘会关心公主死活,公主本来也不过是娘娘不想要的孩子罢了,”顾君愁笑了笑,“如果臣所料不错,这个孩子并非皇上的,也并非侯爷的,而是——” “你给我闭嘴!”沈如鸢突然暴怒起来,双手一张便控制了琴弦,一道剑气就砍向了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若非一个人从天而降挡住了剑气,那个人长剑而立,一身素白衣衫,美胜女子,淡淡开口只是叹气道: “孩子何其无辜。” “侯爷?”陆英惊讶地看着那个男子,白衣的柳如烟当真是纤衣不染尘,绝对是个江湖快意的少侠英俊,断不会是那个久病的迁安侯爷柳如烟。 沈如鸢笑了笑,看看周围的人说道: “看来也算是来齐了,顾相你好本事,好本领。” 顾君愁摇摇头: “不,师傅还没有来。” 沈如鸢摇头道:“师傅,师傅不会来的,丢卒保车是师傅一直以来最大的计谋,此事不成,他还有下次,永远会有鸾凤阁存在的价值。” 213、善恶有果 沈如鸢看着团团围上来的人,眯着眼睛回头看着陆英一眼: “倒是小瞧了你,一介小小的太医。你父亲也是弄得师傅前功尽弃,你,依旧可以让我功亏一篑。当真当年应该斩草除根,而不是让你留到今日。” 陆英摇摇头道: “我哪里有沈妃你聪明,本来一直看不出你竟然才是幕后之人,我原来想着不是潘贵妃就是太后身边的人处处下手危害,若非此次的事情关系到了芙蕖,定然是不会想到姐姐的。姐姐做事本来该滴水不漏,只是太过于精密必定会出错。姐姐对清正王爷下手就是想着要给潘贵妃动机,而后潘贵妃如你所愿真的有所动,不过你没有想到潘贵妃竟然是用着等损人不利己的方法请我去延庆宫,你不能直接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对太后出手,所以你选择了芙蕖。” 柳如烟看着沈如鸢,眉头紧锁,半天都不说话,陆英不明白为何柳如烟此时竟然选择了站在了他们这一边,而不是帮着沈如鸢,这两个人之间的嫌隙到底是从何而生。他们当年能够为了家族放弃彼此,难道真的从此以后咫尺天涯了去。到底最后柳如烟还是看着沈如鸢开口了: “鸢儿,你变了。” 沈如鸢听见了这个称呼之后,浑身一颤,眼眶突然也就红了,死死地盯着柳如烟道: “你还敢叫我‘鸢儿’?当初若非你、我如何会落得如此地步?” 柳如烟摇摇头叹气道: “快意江湖、纵马墨意,曾经是你我梦想,然而先放弃的人,绝非是我。” “你以为我当真在乎沈家和柳家么,我在乎的是你,是你不能给我一句承诺,哪怕我无家可归做不得沈家子女,也能伴君相守。偏偏,你和顾君愁是一样的人。只懂得忠君爱国,全然不是江湖人所传的风流才子模样,是我错看了你,”沈如鸢笑了笑,才转头看着凌宣毅道。“锦朝皇帝你听着。祭龙山一事没有杀死你那是你的造化,也算是陆太医帮着你,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你不要以为事情就如此结束了,锦朝不灭,鸾凤阁不死。” “何苦?”顾君愁开了口,“六国乱时的鸾凤阁,以谋刺各国主君为由头。如今天下已经安定,又何苦为了一己私利再起烽烟?戎君也好锦朝也罢,天下太平才是最好的,不是么。” “那是你的想法。你又可知道为何鸾凤阁会在天下安定以后重新建立,你又可知道为何鸾凤阁要想着锦朝灭亡?!”沈如鸢尖叫起来,“你以为当年太祖皇帝那样对待宁王,不会被人嫉恨么?宁王何等尊贵,为了太祖皇帝付出那么多,最后不过想着不想为人替身要和晋王一起离开远去蜀地。若非太祖皇帝阴谋计较,如何会有后来那么多事端?以卑劣手段留人的人,怎么能够为人君?”沈如鸢继续说起来,“阁主便是因此建立的鸾凤阁,你又怎会明白?有你这样的少阁主。还不如没有!” 顾君愁摇摇头: “那也只是阁主自己一个人的想法罢了,确实,太祖皇帝看重的人是顾宁杭没错,不是后来的宁王,不过顾宁杭十五岁以后就没有和太祖皇帝见过面,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身死,从十七岁到三十七岁都是宁王陪着太祖皇帝,你以为太祖皇帝会真的用一个十五岁的人的身影,去描摹另一个人的一辈子么?” 沈如鸢一愣,这会儿开口的却是沈子安: “姐姐你从不看家里的秘史,原来我以为你是不关心这等事情,原来不过是不想要计较锦朝历史,其实关于此事家中皆有计较。虽然曲太后已经焚书坑儒将所有关于宁王的历史改写,但是你以为家里没有人知道么?如果宁王真的需要阁主帮他报仇,为何当年还要只身前往晋王所在,劝晋王放弃战争?若是宁王心里没有太祖皇帝,为何晋王多次派人暗中相救,他情缘被圈禁在宫中永宁殿也没有离开一步?若是宁王真的希望你们颠覆了锦朝天下,为何身死之时还要晋王和太祖皇帝和好发誓再不起战争?” “不起战事那是因为他希望天下太平!”沈如鸢反驳。 “宁王何等人?他杀过的人何止千百,他起过的战事不下万千。能一笑倾国、一舞名动天下的人,六国君主多少人都是为了见他一面丧掉了性命?你以为宁王真的在乎天下太平么?!”顾君愁不让一步继续说道,“他在乎的是太祖皇帝,他不忍再看太祖皇帝奔波操劳,为了天下战事戎马一生不得安宁。” 沈如鸢一愣,然后摇头道: “不、不会!太祖皇帝喜欢的人是顾宁杭,这一点宁王也知道!况且,当日里律国国君让太祖皇帝选择,是要活着的宁王还是要那一坛死去的骨灰,太祖皇帝选择的都是骨灰,这才让宁王心如死灰,活生生的人不如一个死去的冷灰!” 顾君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那为何,宁王最后要代替太祖皇帝饮下那杯毒酒呢?” 沈如鸢沉默,而在场所有的人都是惊讶的表情看着他们,太祖皇帝和宁王之间的纠葛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知道其中还有那么深的关系——他们听说的,不过是宁王和太祖如何英雄相惜,如何乱世合作,如何谋得锦朝盛世太平,然后又是如何生离死别。感叹的,都是宁王的英才早逝、太祖皇帝的痛失知己,却竟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收手吧,沈妃,”冯莺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才开口说道,“当初和你合作,并非我的本愿,做出这些事情,也不过是想着要给月报仇。既然父亲已经死在了戍北的路上,自然我也没有什么想要报复的。父母都已经离世,和唐门的关系我早已经斩断,而我最爱的人已经死了,我最好的朋友也死了,此后自然了无牵挂。” “你现在倒是一副正义样子?”沈妃冷笑道。“你怎么不看看,当年你杀死顾筱君的时候那股子狠辣?” 凌宣毅大惊失色,全部人都惊讶地看着冯莺——他们都知道,故去的淑惠皇后最好的朋友就是冯莺,冯莺竟然是杀死淑惠皇后的元凶。原来案件就是扑朔迷离。原来竟然是冯莺?她到底为了什么,竟然要杀死那个对她无冤无仇的人。凌宣毅浑身颤抖,不敢相信地看着冯莺: “冯莺、你、你、你……你到底为什么?” 冯莺此刻反而是非常淡定而且冷静的了。笑起来看着凌宣毅,又看看顾君愁说道: “你们皆是情深之人,自然知道我是为什么。我所爱的人叫做月,乃是我在自家后院能够看见的一个魂灵,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对我最好之人,我从五岁开始就和他在一起,他一点都不会计较我的喜好和孤僻,更是温柔得很。奈何后来父亲发现了他,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万箭穿心而死。魂飞魄散。” 陆英长叹一声,才说道: “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冯莺一愣,抬头看着陆英。 陆英却上前一步,定定地看着冯莺,开口道: “为了所爱,遇佛杀佛、遇魔杀魔。无论谁伤害你的所爱,你定然是要处之后快的,哪怕我们相约,我们乃是过命的交情,”陆英笑起来。有些苦涩,有些无奈,“当初我们两个人一起策马围场,年纪还小迷路难归,入夜深寒,是你和我相依偎取暖,等到了救援,而——此后我风寒昏迷,也是你冯莺一直来到宁王府照顾我。当初我们一起在书院读书,老头太枯燥乏味,我们两个人在下面和老师相对的开腔,一言不合,两个人拍拍桌子就走人了,留下一学堂目瞪口呆的学生,还有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当初我选择学武功,而你在围场骑射,我每次去找你的时候都能够看到你远远策马,马上张弓,残阳如血,你却让人觉得如此灿烂耀眼,对我笑得张扬。当初我第一次骑马,马受惊之余将我摔下马背,若非你前来相救恐怕我早就要死于马蹄之下,那时你告诉不过摔断了腿的我:‘我们,是过命的交情。生死相随,以后就算嫁人了,也要如同今日一般’。当初我遇上顾君愁,心心念念都是此人。成天给你说着他顾君愁的事情,你笑着帮我制造很多机会,笑着对我说:‘如果以后顾君愁敢娶别人,我帮你、杀新娘、抢新郎’。当初我说我不喜欢花,皇上一怒之下禁绝了京城里外十里的繁花,那时很多人说顾筱君是红颜祸水,你一怒之下差点为我杀人的样子,还有你手握红缨枪笑着站在城楼冲楼下的我笑得开心的样子。仿佛世界——都在哪一个瞬间,明亮了起来……” 听了这句话,冯莺后退了好几步,死死地盯着陆英道: “你!你到底是谁?!” “顾筱君,”陆英淡然承认,“被你一把火烧死在了闺房里面的顾筱君。” 在场除却了凌宣毅和顾君愁,其他众人皆是惊讶到啧啧称奇,不敢相信地看着陆英,陆英却依旧非常冷静地看和冯莺,良久以后才说道: “原是我对不住你,后来经此一事,冯莺,我们,扯平了。” 扯平了的意思就是,无论以后再怎么相见,她们终归已经是陌路人,往日种种,皆已经如烽烟散去。冯莺看着陆英,倒是星沉走上来说道: “不过,从此以后她就是陆英了,淑惠皇后已经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借尸还魂的事情,一次就够了。” 星沉走出来,上下打量了大殿一会儿,然后看了看已经深夜的星空,突然笑起来道: “当然对于某个人来说,一次果然是不够的。” “没想到,你还是发现了。” “是啊,谁让你竟然告诉冯莺你叫做月呢。托你的福,我对月这个词特别的敏感。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你是又附身在了谁身上呢。”星沉突然说了这句话。 陆英也就想起来原来星沉说过的“星沉月落、物主太平”,星沉继续说道: “六国乱世,你附身在多少人身上我已经不想再说,月落,你还是出来吧。不要总是让大家等你。” 这个时候从角落出来的人,竟然是那个最不起眼的福祥。 福祥平日里是一副堆笑的样子,还有点卑躬屈膝的,此刻却是站得笔直,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比他高的星沉。星沉也是有些觉得好笑: “你适合当太监,还是恢复你本来的模样吧。” 月落也不过是一笑,然后才突然华光一现。一个俊美但是浑身都是透明闪光的男子出现在了福祥方才站的地方,他的容颜绝对超过世上任何一个人,一头雪白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他和星沉一般高,甚至还要高些。笑起来很是温和。 “月?!”冯莺先开了口,“你没有死?” 月落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怎么会死?!”星沉忍不住吐槽,“不死不灭,他掌握的就是轮回。他若是死了,那不是全部人都不会死了!他如果死了,倒是省去了我许多事情,省的我总是要时刻担心他出来捣乱!” “你倒是每次都能够阻止我,”月落笑了笑,倒是不觉得可惜。“你赢在顾筱君和陆英,她们两个人我没有想到竟然能超出了转轮之力,让你我皆是看不到这段星轨。而,她选择帮你。” “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祸兮子赢,折羽奉易,祀龙麟,交相迎;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灾末更灵,负角成晶,祀甲龟,归自然;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星沉笑了笑念起这段文字。 月落蹙眉: “你倒是还记得,也对,你应该记得,你是六国国师、星官,你是要让天下太平的。” 这文早就听过,可是知道其中真意的人又有几个,星沉不知道有几人听过,但是星沉知道听过的人定然是不会听出其中真意。星沉如何会告诉别人自己来这滚滚红尘到底是何心思,只是本来到这里的本意已经消散,本来都说星沉身为祭祀和星官却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脸孔,笑得奸诈。 可是, 最为嘲讽的是,来这里的本来使命,就是为了让天下平。让天下太平:“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年律国皇后的凤羽便是这句话之中最大的因,而后“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道破天机。这讼词反复吟诵的那句“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真正的谶语。天道难估,而人心更难测。 当以乐,荣享六国,惹六国纷争,让天下大乱,天道骤变。 而以新,天下才能平定,选中的人,会成为天下的主人,然后助之昌盛。 “乐”和“新”,才是生杀予夺的关键,只是——终归,没有人能明白和清楚罢了。 所谓乐,不是六音之乐,而是——月。 所谓新,不是推陈出新,而是——星。 星沉月落,才是,物主太平。 “物主太平?”月落似乎能够看出星沉意思,笑了笑说道,“你一辈子扮演白脸,我一辈子演黑脸,可是若不是天地不仁,我又何苦?” “月落,你也该收手了,这么几千年,你不累么?” “累又如何?不累又如何,我的悲欢,你们又是可能知道的?星沉,我们下辈子再见吧。”说着,月落忽然燃起一种特殊的火焰,周遭身体竟然悄然消散了,冯莺一惊: “又一次魂飞魄散?!” “他不会死,放心,他不过选择了不收手,再次转世而已。”星沉长叹一声,终归是还没有结束啊,这场战争。 - 致和十一年,冬。 妃子沈氏急病而终,帝感念其德,追封为“贵妃”藏入妃陵。女儿莒南公主因为无人抚养,交给了迁安侯爷约束养赡。宫中曾有一次大乱,在乱中,内务总管福祥护主而死、歆嫔的主管太监笙歌得以调任,成为宫中新的内务总管。而同时离开的还是冯嫔,皇上也追封为妃,葬入妃陵。 次年,春日。 戎狄与锦朝开战,锦朝领兵的竟然是一个女将军,用兵如神、戎狄大军虽然准备许久,但是却竟然丝毫占不得半分便宜,在锦朝的大旗之中,还见过那女将军的旗子——上面大大的一个“岳”字,都说岳将军乃是天下难得骁勇之辈,却不知道,岳和月本是同音,终其一生,她还是忘不了那个人。 宰相顾君愁成为了清正王爷的先生,才发现皇子凌振聪明好学,颇有太祖遗风,十多岁的孩子便能熟记兵法军书,更是对垂衣拱手而治的太宗德政字字详熟、文艺皆通,更是了解医术,能触类旁通。 五月,新宠歆嫔有孕,皇帝加封为歆妃,歆妃喜欢樱花、桃花,皇上特地要人重新种满了京城繁花,至此,自淑惠皇后去后,锦朝京城,便又是一片繁花似锦。 一见倾心,再见时,愿能倾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