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不狠,地位不稳》 01说亲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几道闪电划过天边,不多时便下起了倾盆大雨。睍莼璩伤大雨一浇,地上的热气瞬间跑了出来,一时间非但不觉得凉快,反到有股窒闷的感觉。 平榆县县衙的后院,若兰看着被转移到廊桅下的花盆,长长的松了口气,对身后累得气喘吁吁的奶娘笑了道:“锦儿那个懒丫头不知道又跑哪去了,妈妈回头得好好训她,省得她尽偷懒。” 丁妈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看着那瓢泼似的大雨,笑了道:“姑娘这回可是错怪了她,是老奴使了她去跑趟腿。” 若兰不由便挑了眉头看向丁妈妈,狐疑的道:“妈妈这一年半载的也不曾支使她一回,怎的这几日却是常使了她往外跑,可是出了什么事?” 丁妈妈看着若兰皎若明月的脸,便暗暗的叹了口气。但脸上却是佯装无事,笑了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想着这快进冬天了,姑娘的老毛病得早作准备才是,就让她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可有什么好的偏方。” 若兰闻言,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心底却还是有了深深的触动。 丁妈妈是她屋子里的管事妈妈,但却是一直视她如己出。自从她二岁那年娘亲过逝,爹爹新娶继母又有了弟弟妹妹后,她也唯有在丁妈妈这才能感觉到被关怀呵护的温暖。 “秦大夫也说了,这病,只要不冷到冻到便没什么。”若兰转身走到丁妈妈身边,扶了她进屋坐下,一边说道:“妈妈这样兴师动众,若是被那边知晓只怕又要拿这事做文章!” 丁妈妈闻言,冷冷一哼,没好气的道:“姑娘您可是谢家二房嫡出的大小姐,这要是在京城,她见着您也要尊声姑娘。” 若兰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丁妈妈说的“她”指的自是她父亲的继室司氏。 这司氏说起来却也是个妙人!这么多年待她不远不近,不亲不疏,面子上该做到的一样不缺,但暗底里的手段却也是叫若兰好生佩服。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响起拍打衣裳的声音。 丁妈妈便笑了对若兰道:“准是锦儿那丫头回来了。” 话声才落,果见着锦儿自外走进来,虽说穿了蓑衣木屐,但头发衣服还是湿了,若兰正欲让她下去洗洗换身衣裳,却见锦儿脸色一白,几步走了上前,抖了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若兰心下一个突突,不由得便朝丁妈妈看过去。 丁妈妈这会子也顾不得避着若兰,急步上前,攥了锦儿的手,颤声道:“打听清楚了?” 锦儿咬了唇重重的点头,哆了嘴唇道:“那……那杜家大公子久病缠身,看了许多的大夫都说让准备后事,沧州城里好一些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进去。” 丁妈妈闻言,脸色当即一白,片刻,脸上便布满了泪水。 她哆着唇看向身后神色狐疑的若兰,半响,“哇”一声,便哭了开来,抱了若兰,嘶声道:“我苦命的姑娘啊,这可怎么办啊!” 到得这会子,若兰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锦儿哪里是去打听什么偏方!根本就是去打听司氏有意联姻的那沧州知州杜家大公子的底细。心下暗叹一声,忖道:也亏得了锦儿这么个机灵人,离着沧州那么远,竟然也让她打听出来了! “妈妈别哭了。”若兰忍了心下的痛,扶起丁妈妈,轻声道:“这碧荷院住着的可不只是我们几人,小心人多嘴杂,传了不该传的话出去,到时,便连我也护不了妈妈。” 丁妈妈抖了身子,脸色狰狞的看着碧荷院东南角的几间屋子,咬牙切齿的骂道:“黑心烂肝的东西,没的这样作贱姑娘。”似是拿定什么主意一般,丁妈妈看了若兰,沉声道:“姑娘,我们回云京吧,请了老太太替姑娘作主!” 若兰却是苦涩一笑。 心道,母亲在世时便不为祖母所喜,连带着她也惹了祖母的嫌。祖母若是肯为她作主,当初又怎会让两岁的她随了继母和父亲过,而不养在云京她老人家跟前呢! “妈妈别说了,这事眼下也只是说说,到底如何还是作不得准的。” 丁妈妈急得直跺脚,一迭声道:“姑娘哩,祖宗哩,您再不拿主意,当真便要被那个黑心烂肝的给卖了,到时哭都没地方哭。” 真要被卖了吗?! 若兰唇角嚼了抹冷笑。心道:她司英秀真敢拿她卖了,那就得做好蚀本的打算!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丁妈妈还待再劝,反到是脸色苍白的锦儿见着若兰眉宇间的毅色,扯了丁妈妈一把,退了下去。 待得两人退下,若兰怔怔的看了会儿外面的大雨,稍后随手拿了本书,依在东窗下的美人榻,却是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竟是没想到,那杜公子不但是庶出,还是个久病缠身行将土木之人!司氏这次可真是下了狠手要整治她啊!连原本顾忌着的脸面都不要了么?! 这事也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转念一想,却又自嘲的笑了笑。 父亲已连任三任平榆县令,眼见过了今年便要回京述职,偏生父亲与京中的二叔父、三叔父关系并不融洽,兄弟之间情份淡薄的很!而京中没有人说话的结果,便是前两届的考评都只堪堪得了一个中! 若是能巴上沧州杜知州这条大腿,经由杜家的人脉打通吏部的关系,不说官升几级,便是平移换个富庶之地继续当县令,那也能赚个盆满钵满!故,眼下别说那杜公子还活着,只怕,那杜公子就是死了,也恨不得将她送进去做望门寡! 其实这些年若兰对谢弘文已经极少有什么孺慕之情。可此刻,想到自己的终身就这样被他们当成了一桩可交换利益的买卖,若兰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疼痛在慢慢的扩散,加深。 就在若兰满心不是滋味时,屋外响起了一道轻脆的声音。 “咦,姑娘这屋里怎的连个当差的都没有!” 若兰听出是司氏屋里大丫鬟香云的声音,当即敛了情绪,扬声道:“是香云吗?进来说话吧!” 香云低眉垂眼的走了进来,进屋先是福了一礼方说明来意。“大姑娘,夫人使奴婢来请您去趟松香院。” 若兰点了点头,即然锦儿都将消息打听清楚了,也该是司氏向她开口的时候了! “知道了,你去回禀夫人,我稍后就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02起争执 一刻钟后,雨势微歇。睍莼璩伤 若兰这才带了锦儿施施然的朝着司氏住的正院松香院走去,一路上遇到丫鬟婆子俱都低眉垂眼退立一旁,有那消息灵通的,看着若兰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淡淡的怜惜,但转而想起这两年随着大姑娘长大,她与司氏之间的斗法,当下便又讪讪的低了头。 不多时便到了司氏的松香院,小丫鬟远远的见了,一边屈膝行礼,一边回头对屋里道:“夫人,大姑娘来了。” 下一刻,帘子一掀,司氏身边侍候的管事妈妈张妈妈顶了张圆圆的笑脸迎了出来,“大姑娘可算是来了,老奴正想再去迎迎您呢,不想这就来了。” 若兰勾了勾唇角,给了张妈妈一个淡得不能再淡的笑,轻声道:“才香云跑了一趟,妈妈又急着跑一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个欠债的呢!” 张妈妈的笑便僵在了脸上,扯了扯嘴角,心道:这大姑娘说话是一日比一日毒了!可脸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仍旧笑了上前,虚扶了若兰,讨好的道:“瞧姑娘这话说的,一家人,本就该互帮互助的,哪就有什么欠债还债的说法了!” 若兰冷冷一笑,自持着身份,不再与张妈妈多说。 屋子里,将若兰那番话尽数入耳的司氏,尖尖的脸上,一对略显锐利的眸子由不得便阴沉了几分,但转瞬却又被压下,重新绽了抹笑,目光温和的看着朝里走来的若兰。 “来了,”司氏朝若兰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身边坐下,又使了一侧侍候的香婵沏茶,一边对若兰道:“没淋湿吧?” 若兰摇了摇头,淡淡道:“还好。” 对她的冷淡,司氏早已习以为常。当下笑笑,便不再开口。 待得香婵奉了茶,张妈妈令屋里侍候的丫鬟都退下后,司氏这才看了若兰,放了手里的茶盏,轻声道:“想来,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找你来是什么事吧?” 若兰捧着茶盏的手便顿了顿,稍倾,她举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后,嚼了抹淡笑,抬头看了司氏,“太太这话倒说得奇怪了,我又没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太太心里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司氏之所以这般说,却是因为碧荷院的一番动作早就有人报了来与她知。此刻听了若兰故作糊涂的话,她挑了挑唇角,目光微垂,看了手上闪着幽芒的猫眼戒指,由不得便讥诮的一笑。 谢若兰啊,谢若兰,到得这个时候,你还要逞口舌之快么?罢了,便先让你得意一番,待会就是你哭的时候了! “叫你来,其实也没别的事,我与你父亲为你相看了一桩亲事,想听听你的意思。” 若兰眉梢间划过一抹嘲讽,道:“太太的意思是,只要若兰说不,这亲事就作罢?” “自然不是!” 司氏断然道,看向若兰的目光里再无笑意,嘴唇抿得紧紧,神色间霍然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憎恨。 若兰看着被她撕下伪装露出真面目的司氏,眉宇间掩了一抹笑意,点头道:“即是如此,那太太令人喊了若兰来,又是为何?” “……” 司氏怔在了那。 一侧的张妈妈便暗暗的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夫人吃穿用度虽说从来不缺大姑娘,但若说情份,二人间却也是淡薄的很。她是从小侍候司氏的人,自是知晓司氏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谁也不会想到,这大姑娘竟是这般灵慧的一个人。总是能三言两语便逼得夫人失了分寸。张妈妈正欲开口,劝解几分,不想,若兰却再度开口了。 “太太您是若兰的长辈,见过的人经过的事自是比若兰不知多了多少。想来,您肯定也知道,这世上,但凡做了表子还想立牌坊的事,那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谢若兰!” “啪”一声,司氏拍着身边的桌案站了起来,手腕上的翡翠手镯撞得“铮铮”作响。她瞪圆了细长的眸子,神色狰狞的看着若兰。 若兰不为所动,唇角的笑意却是越发的深了几分。 这些年来,司氏虽从不短她的吃穿用度,可每每当她想要跟父亲亲近时,司氏便会用那种三分讥诮七分阴狠的目光冷冷的盯着她。等得她想细究时,司氏又恢复了原先的淡定从容。 这样的感觉伴随着她从小到大,从前,她不明白,但随着景明,若芳,若英的先后出生,父亲日渐对她的疏远,对弟弟和妹妹的喜爱,她才明白。这个家里,她是多余的! 六岁后,她便再没喊过司氏母亲,人前人后都是一声“太太”,父亲为此专门找她谈了一次话,那也是她从三岁后,父亲唯一一次跟她的谈话。 此刻,看着司氏那从来掩饰得极好的虚伪被她撕开,若兰心里生起一抹快意的感觉。 司英秀,卖我之前,先掂量下自己的份量吧! “大姑娘,其实这桩亲事,是老爷的意思。”张妈妈扯了扯司氏的袖子,笑了上前,轻声与若兰道:“太太也只是受老爷所托与姑娘说说,姑娘若是不愿意,回了老爷便是。” 若兰冷冷一笑,那对漆黑如寒星的眸子淡淡的撩了眼张妈妈,淡淡道:“妈妈这话说得好是奇怪,我一个大姑娘家的,去找父亲说自己的亲事。妈妈果真好规矩!” 张妈妈一滞,当即便讪讪的退了下去。 司氏这会子也算是冷静下来了,她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坐了下来,端起桌上已然冷掉的茶,啜了一口后,沉声道:“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多事了,想着你必竟不是我亲生的,这又是你一辈子的事,才好心想着听听你的意思。既然,你不领情,那便算了。” 拿父母之命来威胁她?! 若兰心底一声冷笑,凝了司氏道:“那一切便凭太太做主吧,若兰告辞。” 话落起身,屈膝一福,便退了下去。 才走到月洞门边,便听到身后一阵碎瓷声,司氏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不识好歹的东西,果真是有人生没人教,当真以为她是个什么人物不成!” 若兰的身形一顿,袖笼里的手紧紧的攥了攥。 “姑娘!”锦儿颤声上前。 若兰深吸了口气,缓下心头的怒火,对锦儿道:“走吧。”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03姐妹之争 “姑娘,万一太太她当真就拍板订下了这门亲事,可怎么办?”锦儿一脸忧色的看了若兰。睍莼璩伤 若兰挑了唇角冷冷一笑道:“放心,她不敢。” 锦儿还想再问,门外突的便响起杂乱的步子声,下一刻,门帘子一甩,四姑娘若芳一脸怒色走了进来。 “谢若兰,你太过份了。” 若芳屋里侍候的丫鬟冬寻,小脸在门外闪了一闪便不见了。 锦儿才要上前,不想若芳那像极了司氏的细长眉眼霍然一挑,怒声道:“没长眼睛的东西,我跟你家主子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 锦儿本就对飞扬跋扈的若芳有些害怕,原是想上前对道几句,此刻听了若芳的喝斥,虽心中仍怕的很,却还是退回到了若兰身侧,小心的戒备着若芳。 这时候,若兰才微微的挑了眉头,目光不悦的看了若芳,眼见若芳乌黑的眸子里像有两团火在烧一样,却是淡淡问道:“你又发哪门子的疯?” “我发疯?”若芳气极失笑,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一对像极了司氏的眸子里两团火烧得她面色都狰狞起来,下一刻,她怒声道:“你说我发疯是不是?那我就疯给你看。” 话声才落,上前一步就要把若兰屋里的黑漆圆木桌给掀了,但却因着她必竟人小,力气使不上,掀了几次都没能掀翻,索性便抬手往桌上大力一挥,茶具器皿“稀哩哗啦”落地碎了一片。 站在若兰身侧的锦儿尖叫一声,紧紧的护住了身后的若兰,脸色苍的看着一地的碎瓷,人都傻了。 若芳却是冷冷一笑,挽了袖子便朝若兰冲了上去。 这是打了东西不算,还要打人?! 锦儿连忙迎上前,站到了若芳跟前,嘶声道:“四姑娘,您也不小了,好歹也顾忌点自己的名声!” 若芳原就是知晓司氏吃了若兰的排头才冲上门寻事,此刻听得锦儿的话,越发气得鬓角青筋纠结,满目赤红,像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嗷”的一声,便再度冲了上前手脚不要命的往锦儿身上招呼。 “狗东西,你是什么东西,敢冲我大喊大叫的。” 锦儿不敢躲,怕一躲若兰的拳脚就要招呼到若兰的身上,只是嘶了声对外喊着,“冬寻,你还不来劝着你家姑娘,若是大姑娘有个好歹,你就等着被发卖出去吧!” 一直立在一侧的冬寻这才期期艾艾的上前,作势拦着若芳,嘴里劝道:“姑娘,您消消火,歇歇气吧,自个儿的身子重要!把自己气坏了,夫人又该心痛了。” 听着冬寻这劝解的话,锦儿气得差点就晕了过去,却在这时,一只手将她往后拉了拉。锦儿怔然,担心的看着她家姑娘。 “发够疯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累得气喘吁吁的若芳霍然抬头朝若兰看了去,却被后者脸上那似笑非笑的一抹讥诮给刺得双眼一痛,当下,不由分说的抬手便挥了过去。 “姑娘小心!” 得了消息急急赶过来的丁妈妈眼见得若芳那一巴掌便要打在若兰脸上,心疼的恨不得飞了过去。 冬寻撇了脸,唇角嚼了抹幸灾乐祸的笑。 “啪” 一声脆响。 屋子里便似突然静止了一样,落针可闻。 稍倾,这片静谥却是被一声怒喊给打破。 “谢若兰,我要杀了你!” 若芳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不顾一只手还被若兰擒在手里,另一只手连着脚对着若兰便是一顿乱打乱踢,九岁的人,手脚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重,但若兰却也没打算惯着她。在若芳的脚踢过来时,她空着的另一只手,再次毫不犹豫的扇了过去。 “啪!” 又是一声脆响,不多时,若芳的左右两边脸颊都红了起来。她的目光越发疯狂的看了若兰,但在对上若兰似淬了毒一样,幽深幽深的眸子时,又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姑娘,”冬寻回过神来,连忙抢上前,将怔愣的若芳护到了身后,一脸不满的看了若兰,“大姑娘,四姑娘年纪小不懂事,您担待着点,奴婢这就去请了夫人来。” 好个小蹄子!若兰撇了眼目光狡诈的冬寻一眼,点头道:“去吧,记得告诉夫人,我屋里这套粉彩十样锦被四妹妹给摔了,让她从库房里找套差不多的抵上。” 冬寻原不过是警告若兰,她就这样打了若芳,夫人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却不曾想,若兰不但不怕,还说要让夫人赔她的茶具!一时间便被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谢若兰……谢若兰……” 一边的若芳颤了手摸着自己滚烫的脸,怎样也没想到,素来没什么脾气的若兰会动手打她,嘴里反复念叨着若兰的名字,目光又是惊疑又是骇然的看着一脸神色淡淡的若兰。 为什么会这样? 不,不该是这样的! 若芳摇着头,下一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掉头便往外跑。 只才跑到门口,便撞进了一个温软的怀抱,熟悉的香味入鼻,若芳哭得更凶了,她一把抱着得了消息急急赶来的司氏,嘶声喊了起来,“她打我,她竟然敢打我!” 司氏看着自己女儿两边脸上的手指印,当即气得身子一晃,若不是身侧的张妈妈飞快的伸手扶了一把,怕是就要倒在地上。 颤了手抚着若芳微微肿起的脸,哆了嘴唇道:“去,去,去请了老爷来。” 张妈妈连忙应下,使了身边侍候的香婵往前厅去报信。 谢弘文尚未来,由着奶娘带着在花园里玩的五姑娘若英迈着小短腿急急的跑了来。才进门,看到哭倒在司氏怀里的若芳,当即不由分说的便冲进了屋,对着若兰骂道,“小娼妇,我让你打我四姐。” 话落,手里一直攥着的石头照着若兰便扔了过去。 锦儿自听到若英的声音便起了防备,此刻见着若英手里扔出来的东西,想也没想,便挡了过去。下一刻,额头一痛,一阵温热流了出来。 若兰的惊呼声亦同时响起! “锦儿!”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04一场闹剧 丁妈妈一边招呼着小丫鬟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一边不时的抬了头朝内室看去。睍莼璩伤守在门口的张妈妈每每对上丁妈妈的目光,都会扬了扬眉梢,给丁妈妈一个“你家姑娘要倒霉了”的笑脸。 “妈妈,姑娘她……”锦儿头上包了个帕子,自耳房里走了出来,一脸担心的朝内室看过去。 丁妈妈摇了摇头,叹口气,轻声道:“阿弥陀佛,菩萨会保佑姑娘的!” 待得收拾好,两人也不敢走远,便坐在了廊檐下,等着消息。 屋子里,谢家二老爷谢弘文目光阴森的扫了眼眼观鼻鼻观心,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下首的若兰,耳边不时的响起司氏轻声的啜泣声,本就拧紧了的眉头,这会子便似拧得跟麻花一样了。 “若兰,就算是若芳不懂事冲撞了你,可你是做姐姐的,难道就不该让着她点?” 司氏掩在帕子下的脸便绽起了一抹冷冷的笑。倒在她怀里的若芳吸了鼻子,才想言语,不防司氏的手暗暗的掐了她一把,若芳抬头,见司氏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便按捺下了。 若兰虽是看不到这母女俩的互动,但目光落在一脸正义凛然的谢弘文身上,又看了看他身侧低眉垂眼拥了若芳的司氏,再又看到司氏身侧将若英拥在身前不言不语的景明时,唇角再次勾了抹自嘲的笑。 该?怎么就不该呢?! 虽说父亲态度是早就想得到的。若兰一直以为她会很平静,可是没有,再次面对父亲毫不掩饰的偏颇,她还是感觉到了胸口刀绞般的痛! 屋子里的狼藉,他视而不见!锦儿流了一脸的血,他同样视而不见! 他看到的是司氏的不满,若芳的委屈,若英的义愤填膺,她们才是他在乎的!至于自己……若兰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满嘴的苦涩,抬头对父亲挑了挑唇角,浅浅一笑。 “你……”谢弘文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时候若兰还笑得出来。“你还笑得出来?” “那女儿应该怎么样?”若兰垂了眸子,掩下喉咙刀割似的痛,静静的看了自己裙摆上一滴已呈暗红的血迹,轻“嗤”一声,冷声道:“父亲是想要女儿痛哭娘亲早逝,无人庇护;还是痛哭,家风已坠,尺缕斗粟姐妹阋墙?” 若兰的话一落,原本就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的屋子里,越发的静了。 在这片静谥中,数道目光直直的落在若兰身上。 司氏的一声嘶喊,最先打破这片静谥。 “大姑娘,你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你还有没有良心?”因为生气,司氏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她却似浑然不觉,一对红肿如桃的眸子死死的盯了若兰,泣声道:“我司英秀自问,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对你,我问心无愧。” 若兰迎着司氏咄咄的目光,眉梢微扬,唇角便有了一抹讥诮的笑。 司氏对着她的笑,瞳孔攸的一紧,下一刻,人便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 那是一种不屑的蔑视,这样的一个笑,比说千言万语更能伤人!司氏眼一闭,整个人便往后倒下去。 “娘亲,您怎么了?”若芳自司氏怀里挣了出来,摇晃着神色难看的司氏,“娘,娘您别吓我,您说话啊。” 一侧的谢景明将怀里的若英一放,便冲了上前,一把扶了司氏,掐了司氏的人中,又抬头对若芳喝道:“快去倒杯水来。” “娘,娘……” 五姑娘若英站在那立时扯了喉咙,发出震天的哭声。 若兰看着哭得脖子上血脉卉张的若英,眉眼微垂敛尽了眸中之色。 她以为若英会像刚才一样,不管不顾的便冲上来打她,不想,若英却是站在那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若兰扯了扯嘴角,目光微抬,朝半跪在炕沿下的谢景明看去,不想这个时候谢景明也正抬眼朝他看过来,四目相撞,瞬间如同针尖对上了麦芒,两人各不相让。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还不给我跪下!” 一声怒喝,若兰被谢弘文踢得身子一个踉跄,膝盖一软,便要跪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她看到了谢景明眸子里似是有抹火花在跳动。若兰咬了唇,目光划过一抹狠历,嘴里大声道:“父亲,饶命啊!” 下一刻,“咚”一声,她狠狠的撞在了炕沿上,在一室人惊怔的目光里,她眸底含笑,人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屋外听得若兰那声惊呼的丁妈妈脸上神色一变,不由分说的便朝屋里冲了进去。 门口的张妈妈才伸了手去拦,丁妈妈一记狠历的眼神剜了过去,一把将张妈妈推开,怒声道:“滚开!” 才冲进屋里的丁妈妈便被眼前的情形给吓到了。 若兰人事不知的倒在地上,屋子里不任是老爷还是司氏又或者是三少爷四姑娘,人人都是是目光怔怔的看着人事不醒倒在地上的若兰,没有人上前查看。 “姑娘!”丁妈妈哭喊着上前,将地上的若兰抱在怀里,目光落在若兰已经肿起青紫的额头上,眼泪哗哗的便流了下来,丁妈妈仰起脸,一脸狰狞的瞪了似木头般的谢弘文,嘶声道:“二老爷,我们大姑娘到底哪里做错了,被两个姑娘打上门不说,还要被您这个亲生父亲往死里这样打?您若是觉得我们姑娘实在碍您的眼,何不就将姑娘打发了前太太的庄子上去,落个两相干净!” 倒在丁妈妈怀里的若兰,就差跳起来说声“好”! 丁妈妈,这番话可真是太给力了。不枉,她这么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下子。 “荒唐,荒唐……”谢弘文被丁妈妈这么一逼,当即便变了脸色,指着丁妈妈怒声道:“我道大姑娘这些年来,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却原来都是你们这些狗东西给教唆的……” 丁妈妈却是不去理会谢弘文,扬声对外面喊了起来,“锦儿,你还不快去请大夫,大姑娘若是有个好歹,我们都别活了,一起到太太坟前死个干净。” 屋外的锦儿应了声,嘴里哭喊着“姑娘……”,边哭边喊朝门外跑。 张妈妈待要去拦,耳边却是响起丁妈妈一声吼:“张婆子,你还不快来帮着我将姑娘抱榻上去。” “妈妈,我来吧!”谢景明上前,探手去接丁妈妈怀里的若兰。 却在这时,若兰悠悠的睁了眼,才睁眼,她便身子抖成一团,紧紧的往丁妈妈怀里缩,哭喊起来,“妈妈救我,父亲他要打杀了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05太太待你不薄 大夫是平榆县有名的大夫,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后,开了张清心养神的方子,又给了盒散血清淤的药膏,由着张妈妈陪了笑脸送出去。睍莼璩伤 屋子里,司氏几人早已退下,只留下谢弘文一人默然无声的坐在那。 不多时锦儿将熬好的药送了进来,若兰一口饮尽,就着清水漱了漱口,摆摆手示意锦儿退下。 一边的谢弘文忽然道:“蜜饯呢?你小时候但凡吃了药就要蜜饯的。” 他的话一落,屋子里便似突然被密封起来了似的,连空气都静止了。 若兰掀了掀眉眼,目光安静的看向说完便有些无措的父亲,原来,父亲他还记得她也是个怕苦的人!可是,这些年来,她早已经苦得不知道什么是苦了啊! “我……”谢弘文目光讪讪的看向若兰额头上那个青紫的包,下一瞬,瞥了目光,晦涩的道:“若兰,你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若兰自是知晓谢弘文话里的意思。 想来,谢弘文也被她那句“父亲要打杀我”给伤的不清吧?垂了眉眼,若兰掩尽眸中的嘲讽,这样就觉得难过了吗?那么这些年来,她所受的又算什么! “女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若兰缓缓的抬了眉眼,目光安静的看了谢弘文。 那样一对明澈清亮如同山间清泉的眸子,细长入鬓的英眉,皎洁温润如玉似满月般的脸庞,安安静静的坐在那,虽不言不语,却有着岁月静安的端庄之美。 是什么时候,那个抱着他哭着喊要“娘亲”的女儿,乍然间就长大了?还长得这般……丰韵娉婷! 谢弘文嘴唇翕了翕,好半响才轻声道:“若芳她不懂事,你看在太太这些年辛苦操持待你如同己出的面子上,也不该跟她计较,怎的下手就那般重?” “父亲嫌我下手重?”若兰目光不容抗拒的直视着谢弘文,淡淡道:“那么父亲又知不知道,若不是有锦儿舍命护着,今天被打的,被伤的都是我?” 谢弘文脸上便有了一抹不悦之色,再怎么说,他也是父亲。若兰这样咄咄相逼,眼里可还有他?! “可是现在伤的是若芳!” “所以呢?”若兰不让自己脸上显出受伤的表情,对于一个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人来说,你的受伤,只会让他觉得,你是活该。她清亮的眸子如同星星般,灼灼的盯着谢弘文,“父亲,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你这是什么话。”谢弘文勃然大怒,他紧紧的抿了嘴,脸涨得通红,目光死死的盯了若兰,喘了粗气道:“你埋怨我?你恨我?” “女儿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谢弘文如同被踩了痛脚,在屋子里胡乱的转着圈,一边转着圈,一边喘了粗气,嘶声道:“我原以为你大了,懂事了,能替为父分忧了……想不到……想不到……”他一连说了几个想不到,最后蓦的在东窗下站定,抬手便将花几上长势正好的一盆墨兰掀翻在地,指了若兰怒声道:“白眼狼,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白眼狼么?! 若兰勾了勾唇角,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原来在父亲的眼里,她就是这样的啊! 门外一直听着里面动静的丁妈妈和锦儿脸色同时白了白。 老爷,怎么可以这样说姑娘! “原来,我在父亲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若兰低垂了眉眼,敛尽眸中痛色,稍倾吃吃一笑,冷声道:“父亲既是这般不喜我,何不将女儿送回京都,让女儿替父亲在祖母身前尽孝。” 谢弘文想不到若兰会说出回京都的话。 谢家老太爷是前朝内阁大学士,隆泰五年,因宦官杨天元勾结秦王发动宫变,囚禁隆泰帝,欲逼隆泰帝禅位秦王。然最终宫变失败,谢老太爷牵扯其间,被迫致仕。不久,便抑郁而终! 那时,他与丁氏正大婚没多久。 太夫人钱氏大悲之下,竟将一切怪罪到丁氏头上,说是丁氏命相不好,给谢府带来灾祸。便连侍疾也不让丁氏上前,但凡有事只交待大儿媳崔氏。 更甚至,三弟弘博成亲之时,竟让人将丁氏拘在了屋里,以至丁氏大怒大悲之下动了胎气,四个月已经成形的哥儿生生的落了下来。 太夫人据此更加断定丁氏是福薄之人,一连往他屋里赏了四个丫头,也就是那时候丁氏落下了病根,虽说后来有了若兰,但却在产下若兰二年后,撒手人寰。 这些事,谢弘文很清楚,身为丁氏身边的一等丫鬟,丁妈妈不可能不将这些事告诉若兰,可若兰却还是提出,她愿意回京都在太夫人面前尽孝。 谢弘文目光诧异的看着若兰。 “为什么?” 若兰看了一脸不解的父亲,真的想问一句,她留在这,跟回京都侍候太夫人,有什么不同? 许是前尘旧事终于触动了谢弘文的心,他闭了闭眼,稍倾开口道:“杜公子的婚事,你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了。回京都的话,以后不要再提!” 话落,目光又落在若兰额头上的青紫,叹了口气,轻声道:“为父待你的心,和若芳,若英是一样的。” 若兰闻言便要开口,不想谢弘文却是摆手,阻止她开口。 “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话落,当真甩手便走,走到门口,顿了顿,回头对若兰道:“不管怎么说,太太这些年来待你不薄,过几天,去给她赔个不是吧!” 见若兰没什么反应,谢弘文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若兰直至谢弘文走远了,才身子一软,倒在了身后的榻上,抬手捂了脸,任由眼泪流了满脸。 “姑娘,您真的不用再嫁给那个短命鬼了?” 耳边响起锦儿惴惴不安的声音。 若兰缓缓的移开手,带泪的脸上,绽起一抹苦笑,轻声道:“你觉得她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吗?” 锦儿闻言,由不得便脸色一白,颤声道:“那姑娘这番苦不是白吃了吗?” “唉……”若兰长长的叹了口气,眼见锦儿和丁妈妈一脸忧色,为免她二人难过,苦中作乐道:“也不全然,不管怎么说,我在这府中日子艰难的名头总算是坐实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06再出毒计 碧荷院里的主仆三人暂时松了口气。睍莼璩伤 松香院,司氏却是脸色极其难看的对着屋子中央大喊大叫的若芳怒声道:“你闹够了没,闹够了,就给我回你自己的屋里去。” “您也嫌弃我!”若芳涨红了脸,恨恨的瞪了司氏,不甘的道:“我被人打了,您不帮着我出气,还来骂我!” 话落,跺了脚便要往外跑。 “站住!”一声略显稚嫩的喝斥声响起,谢景明一手牵了若英,一边站了起来,目光阴沉的撩了眼扶了额头一脸无奈的司氏,将若英推了过去,这才对伤心大哭的若芳说道:“你挨打,娘亲不心疼,不难过?” 若芳自来便有些惧这个平日里不大说话的兄长,这会子见谢景明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由不得便心下打了个寒颤,小心的退了半步,嚅嚅道:“娘亲她怪我……” 谢景明看着一脸固执的若芳,颇为头痛的摇了摇头。 两个妹妹都是火筒子,一点就着的脾气。 这样的她们,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任何时候都言笑吟吟,让人难识真情的谢若兰的对手? “娘,她没有怪你。”谢景明牵了若芳的手,将她带到司氏跟前,轻声道:“娘,她只是在生气,生气因为你的蛮撞,与杜家婚事怕是不成了。” 若芳霍然抬头看了司氏,惊声道:“为什么?她谢若兰都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娘拿定了主意,她就是反了天也没用!” 谢景明还欲再说,屋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司氏推了把身侧的若英,轻声道:“还不快去迎你爹爹。” 若英圆白的脸上先是怔了怔,下一刻,立刻撒了脚丫子,飞快的跑了出去,嘴里大声喊道:“爹爹,回来了。” 谢弘文才进屋子,便看到粉白嫩嫩的小女儿兴冲冲的跑过来,当即,便呵呵笑了,将若英抱在了手里。正欲与司氏说道几句,抬头对上司氏一脸晦涩的笑,心下便闷了闷。待看到若芳哭得红肿的眼,长子更是眉眼轻垂一脸茫然失措的样子,心下的涩味越发的重了几分。 将若英放在地上,谢弘文上前牵了若芳的手,怜惜的道:“别哭了,明儿让你娘带你去蘅芳轩买胭脂水粉去,好不好?” “不好!”若芳跺了脚,泣声道:“脸都肿了怎么出门?” 谢弘文闻言,目光落在若芳隐隐还有指印的脸上,眼里满是痛惜,柔声道:“爹爹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去招惹她,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哪里去招惹她了。”若芳哭了道:“娘被她气得心绞痛,我一时不服,便想去问问她,谁知道她不分青红皂白动手就打人!” “若芳!”司氏历声喝斥着若芳,一边悄然的打量谢弘文的神色,眼见谢弘文眉宇间隐隐有一层青郁之色,当下便上前,一把将若芳推到张妈妈手里,连声道:“越发纵得没个样子了,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她是长姐,我们是一家人,让着些不吃亏,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我怎么不让她了!”若芳委屈的看了司氏,红了眼眶道:“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先仅着她?我争了吗?我抢了吗?”话落,一把将若英扯到跟前,嘶声道:“就连若英这么小,都是凡事让着她,还要我们怎么样啊!” “你还说,你还说……”司氏急得脸红白赤的,对一边的张妈妈怒声道:“你还不快将她领下去,谁家的小娘子会跟她似的,一句一句不饶人。” 先头还笑嘻嘻的若英,这会子“哇”一声哭了出来,抱了若芳,哇哇大哭道:“娘亲不骂四姐,娘亲不骂四姐。” 一时间,屋子里当真是愁闷凄惨,让人鼻子发酸。 张妈妈红了眼眶,上前抱了若英,又对咬了唇哭的若芳道:“四姑娘,你就少说几句吧,夫人她心里若啊,你做姑娘的不体贴她点,谁还能体贴她?” 一句话,只听得谢弘文是肚子里好似喝了几坛老醋,酸得他眼泪直往外冒。咬牙,忍了心中的痛,看了谢景明道:“景明啊,你带着妹妹们下去,我跟你娘有事说。” “是,父亲。” 谢景明站了起来,带着若芳往外走。 屋子里,只剩下谢弘文和司氏时,谢弘文起身倒了盏茶递到司氏手里,柔声道:“英秀啊,是为夫的对不住你。” “老爷,是妾身没做好,是妾身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姐姐。”司氏慌忙站了起来。 谢弘文摆了摆手,在司氏身侧坐定,见司氏还站着,拍了拍司氏的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将司氏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搓了搓,长长的叹了口气后,轻声说道。“若兰说要回京都去!” 司氏眉眼便急剧的跳了跳,略一犹豫,便断然道:“不行。” 谢弘文抬头朝司氏看去。 司氏垂了眉眼,一脸哀泣的道:“老爷,太夫人年事已高,大嫂要主持府里中馈又要照顾大伯和几个哥儿姐儿的生活琐事,哪里还能顾到大姑娘。若是说姑娘的舅家还在,妾身也不说这话,眼下却是姑娘孤身一人,妾身……妾身实在不放心。” 谢弘文点了点头,一脸欣慰的看了司氏,重重的捏了捏司氏的手,沉声道:“英秀,我没看错你,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心里还想着她。” 司氏微垂了眉眼,眸间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嘴里却道:“我当初对着姐姐的牌位发过誓,一定要好好待大姑娘,视她如若己出。” “委屈你了,”谢弘文又是愧疚又是欣慰,“这些年你受累了了,我心里都记得。” “老爷,千万别这么说。”司氏连忙道:“这都是妾身的份内之事,是妾身没有教导好四丫头,五丫头,让她们惹了大姑娘不高兴,妾身一定会好好管教的。” 谢弘文摆了摆手,“四丫头和五丫头很好,你不必说她们。” 司氏眼里便有了一抹隐隐的笑意。 却在下一刻,耳边蓦的响起谢弘文略显萧瑟的声音。 “英秀,杜家的婚事算了吧!”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07谁也不会坐以待毙 沿池修建的抄手游廊,一边是花落莲立的一池秋荷,一边却是枝杆虬结,花朵蓊蓊郁郁密密匝匝的紫藤花架。睍莼璩伤 若兰一边剥着手中的莲蓬,一边微抬了眉眼,看着不远处欢声笑语的姐妹二人,几不可见的挑了眉头,淡淡道:“真是糟贱了这大好风景。” 锦儿却是心有余悸的道:“大姑娘,我们回去吧。” “你怕什么!”若兰冷冷一笑,目光对上自远处朝这边看来的若芳,冷然道:“她若还是死性不改,我不介意再替司英秀教训她一顿。” “可是……” 若兰摆了摆手,锦儿的担心,她自是明白。 可是明白又能怎样!司氏是一定要将她卖了的。而,她唯一能抗争的也无非就是在他们卖她之前,恶心恶心她们。既然左右都逃不过那个结果,她何不让自己活得畅快些! 两人的目光厮杀数回,便在若兰料定若芳会再次上前寻衅时,不想,若芳却是冷冷一哼,一脸不屑讥诮的撇了眉眼,将若英的手一牵,转身便离了这长廊。 这到是有点奇怪了?! 锦儿却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双手合什,连声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总算是走了。” 若兰撇了撇嘴,心里的担忧却是愈盛,她到不怕若芳上门找事,怕的却是素来喜形于色的若芳却知晓藏事了!那对她实在是大大的不妙。 略一沉吟,便对锦儿道:“你去打听打听,看看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是,姑娘。” 锦儿匆匆的退了下去。 若兰手里拿着个剥了一半的莲蓬,目光怔怔的看着那一池已呈半枯的荷叶。 这几日外头没什么传言,那就是说司氏已经将那个来府里看病的老大夫给打点好了,她想借由人言而给司氏加压的这一步棋算是废了!虽说,与杜家的婚事自那日后无人再提,可谁又会晓得接下来,司氏又会打什么主意呢? 一阵风吹来,若兰由不得便紧了紧身上的褙子,这才初秋的天,怎么就这样冷了?! “姑娘,姑娘……” 耳边响起丁妈妈惊慌失措的声音。 若兰霍然抬头,几步上前将跑得气喘吁吁的丁妈妈扶了,探手便取了一侧小几上的茶盏,轻声道:“妈妈别急,喝杯水润润喉咙,再说话。” 丁妈妈接了若兰手里的茶盏,一口饮尽,狠狠的吸了口气,才颤声道:“姑娘,司英秀那个贱人……” 若兰听得丁妈妈张嘴便提到司英秀,当即眉宇便蹙了起来,她飞快的撩了眼四周,眼见周遭寂静无人,方轻声道:“妈妈,坐下慢慢声。” 丁妈妈哪里还坐得住,她紧紧的攥了若兰的手,眼眶红红的道:“那个贱人,她是一心要毁了姑娘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妈妈被若兰眉宇间的镇静感染,喘了口气,在若兰身边的木墩上坐下,方细声道:“她给姑娘又寻了门亲事。” 若兰扬了扬眉,示意丁妈妈往下说。 “说是本地一个姓卢的举人,七岁上面便没了父亲,只留下一个寡母。那老寡妇因守寡早,族中人又百般欺凌,多年下来,便变得很是刻薄尖酸,放出话,若是要做她家的媳妇,少说也得拿个两、三千两银子的陪嫁。” 若兰听完丁妈妈的话,由不得便轻“嗤”一声,两、三千两的银子陪嫁,她当她养的儿子是什么金疙瘩不成?! “妈妈,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灶上的杨婆子跟我说的。” 大家大户若说消息最迅捷最准的莫过于灶上,若兰不由便想起适才若芳那不屑讥诮的神色,想来消息肯定是假不了。更有可能,这就是司氏吩咐下去,刻意让她们知道的。 你不是嫌那杜公子是庶出病体吗?行,这回就给你找个人好体健还有功名在身的,你若是再推辞,传了出去,那便是你谢若兰难侍候,人都只会说她司英秀贤良淑慧! 若兰深吸了口气,好一个司英秀! 这坑挖得可够深,由不得她谢若兰不往里面跳。 “姑娘,怎么办?” 丁妈妈眼见若兰神色几番变幻,眸中满是苦涩,虽是百般心疼却也是万般无奈。姑娘若是还有舅家这婚姻之事,自是由不得司氏拿捏,然……丁妈妈撇了头,眼泪便似断线的珠子啪啪的只往下掉。 “妈妈,你别难过了。”若兰抬头,温婉一笑,拍了丁妈妈的手,柔声安慰道:“议亲议亲,又不是说议了便要定,不是还有父亲吗?” “他!”丁妈妈脖子一梗,怒声道:“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二舅爷哪天突然就找上门来给姑娘做主。” 丁妈妈嘴里的二舅爷,说的便是丁家过继的儿子,丁鹏。 只是当年那场政变引起京都一场战乱,丁鹏也在那场战乱中失踪不见。有人说,他是带着自己的爹娘拿了丁家的钱跑了,也有人说,他死在了那场战乱中。 若兰叹了口气,轻声道:“那怎么可能呢!” 松香院。 司氏一手抱了若英,拿了洗净剥好皮的葡萄喂她,一边与张妈妈轻声道:“消息放出去了没?” “夫人放心,是老奴亲自交代杨婆子的。” 司氏眼里便闪过一抹得意,哼了一声,冷冷道:“跟我斗,我让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张妈妈笑着接过了若英,拿了帕子替她擦手,一边轻声道:“只是,老爷那边……” 司氏冷冷一笑,拈了颗葡萄放到嘴里,入口的甜腻使得她脸上的笑越发的深了几分。 “他还有什么好挑剔的,那卢举人长得一表人材,又有功名在身。哪里委屈她谢大小姐了?”司氏撇了撇嘴,嗤笑道。 张妈妈听了也跟着一笑,但稍倾,却是敛了笑意,犹豫道:“夫人,杜公子的那门亲事,当真就这样算了?不说那杜大人,要知道,那杜府的姑奶奶可是嫁进了瑞郡王府,这样好的一门亲事……” 司氏手里叉着葡萄的银叉子便顿了顿,眉眼间生起一抹郁色。将手里的叉子轻轻放了,司氏勾了嘴角,淡淡道:“你放心,这事情曲折着呢!”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08我的东西 红绸的纱灯点燃挑在高翘的廊檐下,洒下的淡淡红光将清冷的夜色染上了淡淡的暖意。睍莼璩伤然,一门之隔的屋子里,主仆三人却俱是面沉如水,久久不发一语。 良久。 若兰抬眼看着面色苍白的锦儿和丁妈妈,轻声道:“好了,别愁了,就是愁白了头,这日子不是还要过吗?” 锦儿原本脸色惨白的目光怔怔的盯着脚下的青石砖缝,此刻听了若兰的话,猛的抬头看了若兰,颤声道:“大姑娘,您逃走吧。” “逃?” 锦儿连连点头。 一侧的丁妈妈闻言,也立刻附合道:“是啊,姑娘,我们逃走吧。” 若兰摇却是摇头。 逃,能逃哪去? 她主仆三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无恒产,以何为生? “那怎么办?”丁妈妈不由便急了,失色道:“留在这府里,任她作贱?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那卢寡妇娶媳只看钱,那个卢举人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没错,有这样的娘,那个卢举人又会是什么好人!便算是他人品学识都好,可还能指望着他帮着媳妇对付将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寡娘不成?不合着老虔婆作贱她都是阿弥陀佛了。 若兰揉了额头,难不成真就由着司氏搓圆捏扁不成? “大姑娘,老爷来了。” 屋外做杂事的小丫鬟提了盏纱灯引着谢弘文往屋里走。 若兰虽是百般不甘,但却也不得不起身带着锦儿和丁妈妈迎了出去。 “这般晚了,父亲怎的还过来了,可是有事?” 谢弘文看着灯光下,眉目清扬,脸如月辉的若兰,听着她那声“父亲”心里到底是有了几分涩然。 是什么时候“爹爹”就成了“父亲?” 将谢弘文迎了进屋,若兰打发丁妈妈下去歇息,使了锦儿沏了盏谢弘文喜欢的铁观音,亲手接了递到谢弘文手里,柔声道:“父亲请喝茶。” 谢弘文探手接了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盅,才揭了瓷盖,便是沁人的清香雅韵,谢弘文紧蹙的眉宇便松了几分。 “这是为父喜欢的茶,你还记得?” 若兰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 谢弘文想着自己即将要开口说的话,一时间不由便有了几分犹疑。然,这犹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司氏的话言犹在耳。 “转眼便是及笄的年纪了,这般大的姑娘,谁家不是开始说亲了?那杜公子虽说是庶出,可却是庶长子,将来是要分府另过的。您不同意,觉得委屈了她。行,那这卢举人又怎么了?人品学识无可挑剔。不就是嫁妆要得高吗?老爷,您拿不出,我来拿。从我的嫁妆里拿!只要,大姑娘好,别说两、三千两,就是两、三万两,我手里没有,我也回娘家问兄嫂借去。” 将手里的茶盏放到黑漆四方彭牙桌上,谢弘文略一沉吟,轻声道:“若兰,您母亲替您重新相看了一门亲事。” 若兰端着茶盏的手便僵了僵,想了想,抬了眼看着谢弘文,浅浅一笑,柔声道:“父亲您做主便是了,您是我父亲,您总不可能害了我。” 谢弘文听着若兰轻轻柔柔的声音,有心想顺水推舟应下,不再说起。可心里却总是觉得话不说清楚,便有只猫在抓一样。又忖道,这若兰的性子不像丁氏,也不像他,行事不但果决更带了几分少见的狠辣。他若真擅自做主了,还不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来! “你母亲不在了,这又关乎着你一辈子的幸福,爹爹还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爹爹?! 若兰暗暗轻“嗤”了一声。脸上却是不显山露水,当即眉眼轻垂,一脸娇羞的道:“若兰谢父亲垂怜。” 谢弘文摆摆手,续而将卢举人家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轻声道:“你是什么意思,若是觉得不妥,我便回了,再慢慢相看便是。只你今年过完年就十四,再有一年便及笄了。” 言下之意是,这一年里,怎么都要把亲事订下来了! “女儿没什么意见,一切但凭父亲做主。”若兰轻声道。 谢弘文先是愣了愣,下一刻,疑惑的道:“你同意了?” 若兰笑了笑,不同意能行吗?这次还是个举人,虽说老娘不要脸了些。下一次呢,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样的人等着?该到时不会是个鳏夫了吧! “那我便将你的意思告诉你母亲了?”谢弘文松了口气道。 若兰不置可否的笑笑,眼见谢弘文便要放了茶盏起身,若兰敛了眼底的笑意,略显踌躇的道:“父亲,女儿若是议了亲,娘亲留下的嫁妆是不是可以全数带走?” 谢弘文想也不想的道:“自是如此,待你出嫁时,自然全数都由你带走。” 若兰眼里便有了几分讥诮的笑,她想了想,对谢弘文道:“娘亲去逝时,给我留了份清单,父亲可要带回去看看?” “不急,离你出嫁不是还早嘛!”谢弘文笑盈盈的道。 若兰却是笑了起身吩咐门边侍候的锦儿去请了丁妈妈来,又转身对谢弘文道:“母亲去逝十几年了,这庄子铺子一直都是太太在打理,父亲还是将单子拿回去与太太找个时间理一理的好。” 这当时丁妈妈已经走了进来,先是给谢弘文行礼,转而看向若兰,轻声道:“大姑娘可是有事?” “妈妈,父亲和太太给我寻了门好亲事,我记得当年母亲将她的嫁妆列了份清单给你,你找出来,让老爷带回去与太太好生梳理梳理,早些有个准备!” “姑娘……” 丁妈妈当即便白了脸,难不成,姑娘当真应了这门亲事不成? 若兰不看丁妈妈的脸色,只一迭催促道:“妈妈快去寻了出来吧。” 丁妈妈还想再说,待看到若兰使过来的眼色时,便也顾不得多想,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拿了一份新近才腾写造好的册子,呈给了谢弘文,“老爷,这是前些日子老奴与大姑娘照着册子抄写下来。京里的太夫人那有一份,老爷手里也有一份,您且看看,可有错漏的地方。” 谢弘文接了丁妈妈递过来的册子,目光狐疑的看着笑得温婉的若兰,又看了手里的册子,心里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不对劲,却一时间又说不清楚,这不对劲是什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09吃进容易吐出难 谢弘文才走,丁妈妈几步进了内室,抬眼看到独自坐在灯下略显孤单的若兰时,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睍莼璩伤忖道:这若是夫人还在,大姑娘又何必受这许多的委屈!可恨的是,老爷却是完完全全的被司氏那个贱人给哄骗住了,丝毫不替大姑娘考虑。 “姑娘……” 若兰敛了思绪,抬头看了神色惶然的丁妈妈,笑了道:“这么晚了,妈妈怎的还不去歇息?” 丁妈妈摇了摇头,忍了眼中的泪,走到若兰身边坐定,轻声道:“姑娘,当真要嫁给那卢举人不成?” 若兰摇了摇头,“嫁和不嫁,哪里又能由我说了算呢!” “姑娘适才为什么不求了老爷。” 若兰闻言不由便抬头看了丁妈妈。 丁妈妈脸上一红,偷听主人家的谈话,总归是不大光彩的。当下,红了脸道:“姑娘,您也别怪妈妈,妈妈只是……” “我知道,妈妈是担心我。”若兰起身扶了丁妈妈在身侧坐定,看着这几年越发显老的丁妈妈轻声道:“妈妈,您放心吧,我还是那句话,司英秀想卖我,她就得做好蚀本的打算。” “可是……” 若兰笑笑摇了摇头,“司英秀未必就真想将我嫁去卢家,她的最终目标怕还是杜家。” “啊!”丁妈妈惊怔的看了若兰,“那……那杜公子可是庶出,而且身子还不好,万一……” 若兰自是知晓丁妈妈的顾虑,万一那杜公子是个短命鬼可怎么办?她年纪轻轻的难不成守一辈子寡不成?但,她却也有她的打算。 眼下,她与司氏之间,不过是你来我往小试锋芒而已! “不急,我们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且看司英秀如何出招吧!” 丁妈妈点了点头,重重的叹了口气,轻声道:“老奴侍候姑娘歇息吧。” 松香院。 司氏正与张妈妈轻声的说着话,听值夜的小丫鬟说老爷回来了,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怎么样,大姑娘没为难老爷吧?” 谢弘文摆了摆手,示意司氏屋里说话。 司氏使了香婵下去沏茶,她则上前服侍着谢弘文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待得谢弘文坐定,她也跟着坐下,一脸殷殷的看了谢弘文。 “若兰说一切但凭你我做主。” 司氏蓦的便怔了怔,飞快的与张妈妈交换了个眼神。 略一犹豫,试探的道:“大姑娘的意思是,她同意这门亲事?” 谢弘文点了点头,探手自袖内将若兰给的那份册子拿了出来递给司氏。 “这是……”司氏犹疑的接过,耳边响起谢弘文的声音:“这是丁氏留给若兰的嫁妆册子,这些年都是你在打理,你找个时间理理出来吧!” 司氏当即神色一变,连带着她身边的张妈妈脸上也是精彩的很,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个眼色。 恰巧香婵奉了茶进来,张妈妈上前接了,令香婵退下,亲自送到谢弘文手里,笑道:“这才刚打算议亲呢,怎么就说起嫁妆了。老爷您也太急了吧!” “哦!不是我的意思。”谢弘文接过张妈妈手里的茶盏,啜了口茶道:“是若兰的意思。” 张妈妈再次撩了眼司氏,司氏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张妈妈便接着道:“是大姑娘的意思?那这册子也是大姑娘给老爷的?” “嗯,当初她娘亲过逝时,这嫁妆单子一式三份,除了我和老太太手里,还有若兰身边的丁香也有一份。这是照着丁香手里抄出来的。” 张妈妈便再问不下去了,撩了眼身后的司氏,眼见司氏眉头微拧,攥着册子的手都白了。张妈妈不由便暗暗的摇了摇头。想来,大姑娘早就留着这一手了!先夫人的嫁妆这些年被夫人卖的卖,花的花,哪里还有什么! 司氏敛了眉眼死死的咬了牙,不多时腮帮子都咬酸了!她一直以为,这嫁妆单子就只有谢弘文和太夫人手里有,没想到,那个丁氏死前帮着脱了奴籍的丁香手里也有一份!好一个丁薇,原来还留有这手。 张妈妈看着神色略显狰狞的司氏,当即便轻轻咳了一声,身子往前半步,将司氏给挡了,笑了道:“果真是女大不中留,这才说要议亲,大姑娘就想着要嫁妆了。” 谢弘文闻言先是怔了怔,稍倾却是摇头笑了笑。 他一路上都觉得这事蹊跷,眼下听了张妈妈的话,反而到是释然了。心道:许是若兰早就思嫁,才会想着清理嫁妆吧! 当下,抬了头对司氏道:“你找个时间将这册子上的产业都清点下吧,这十几年下来,光那些庄子铺子的收益都得有些日子。” “是,妾身知道了。”司氏早在张妈妈那声咳嗽时便回过神来,当即将册子放到一边,对谢弘文道:“不早了,老爷明日还要上衙,早些洗洗歇息吧。” 谢弘文点头。 张妈妈便唤了香婵、香云进来侍候谢弘文和司氏梳洗歇息。 一夜无话,次日谢弘文去了衙门。 司氏方发作起来。 一连砸了好几个湖田窑青白瓷茶盏,心头的火才稍稍好了些。 屋里屋外侍候的丫鬟婆子听着那一声声“哗啦”的碎瓷声,大气也不敢出。 带着若英来请安的若芳步子一顿,便站在了隔扇外,凝神听着屋子里司氏的怒吼声。 “小娼妇,我到她打的什么主意,却原来是盯着那笔嫁妆!” 张妈妈一边让香婵收拾着屋里地上的碎瓷一边轻声道:“这也太没个道理了,不说太太将她拉扯大,便说她这些年吃的用的,哪样不要钱?乌鸦尚知反哺之情,大姑娘,这整个就是白眼狼嘛!” 司氏端了新奉上的茶盏,轻啜一口,润了润喉咙。又道:“妈妈您也知道,这偌大个府邸,这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哪样不要支出?老爷就那么点奉禄,我的陪嫁是早就贴补进去了,一时间哪里去凑那么多的银两出来,给她做嫁妆!” 若芳听到这,立时便牵了若英的手走了进去,冷眉横眼的道:“娘亲,可是谢若兰那个小贱人又来为难你了。” 司氏与张妈妈一番话原不过是说给外面的下人听,不想却让若芳听了去,脸上的神色便变了变,生怕若芳为着这事又去寻了若兰,她养的女儿她自是知道。若芳也就是个爆筒子,脾气直还没什么心计,哪里是那个不声不响逮着机会就咬人的若兰的对手。 当即连忙道:“你别管,这事娘自有主张。” 若芳却是连连冷笑,将若英往炕上一放,抓了把吃食往她手里一塞,便走到司氏跟前,低声道:“娘,你的主张无非便是让着她,哄着她。可是,你让着,哄着这么多年,可得了她一声好?” 司氏抬头看了若芳,“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若芳冷冷一笑,轻声道:“您别管,我这回定要叫她哭不出来!” 司氏还欲再说,若芳却是不肯再多说,只扯了别的话来哄她开心,不多时,谢景明也来请安。母子几人,一时间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10若芳行奸计 日子一转,眼见得中秋节就要到。睍莼璩伤 也不知道是因着要过节,还是因着若兰的那份嫁妆册子,这议亲的事突然间就没了消息。 碧荷院,丁妈妈在长舒了一口气后,又想起若兰说的那丁氏目的原在杜家那位庶出的公子身上。这才放下的心,立时便又提了起来。 “姑娘,这突然间便没了说头,莫不是……”丁妈妈蹙了眉头,满是焦急的看了若兰,轻声道:“真被姑娘说中了?” 若兰将手里才看了一半的书随手搁到了一侧的小几上,抬头看了屋外四角愣愣的天,叹了声气道:“难说。” 丁妈妈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立时便似被绑上了块百十来斤的大石头,沉的不能再沉。 稍倾,咬了牙一狠心道:“若真是这般,姑娘还不如选了那卢举人,横竖姑娘还年轻,哪就熬不过她一个泥巴到脖子的老太太。” 若兰“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半响,歇了笑声,看了丁妈妈道:“妈妈这话说得到是有几分道理,可那卢举人却是个怎样的人,妈妈又知不知晓?” 丁妈妈愣了一愣,茫然道:“他即能考上举人,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若兰闻言,脸上的又绽起抹笑,只那笑多少带着几分无奈的沧凉之味。 人常道“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这卢举人若真是个识理明事的,又岂会任由他娘放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也是个将书读到狗肚子里的货色! 这么一想,心下委实不是个滋味。 她这一辈子,难道真就要任由着她司英秀搓圆捏扁不成! “姑娘,奴婢回来了。” 丁妈妈听得锦儿的声音,立时便一喜,急忙起身迎了出去,一边对若兰道:“看看锦儿打听的怎么样!” 不多时,锦儿与丁妈妈一齐进了屋。 锦儿才要开口,若兰将桌上斟好的茶递了过去,“喝杯水,喘口气再说。” 鼻头,鬓边满是汗珠的锦儿也不推辞,拿了杯子,小口小口的抿了,稍倾,一盏茶饮尽。深吸了口气,方抬头看了若兰,然,却是半响无语。 “哎,我的小祖宗,你到是快说啊,那卢举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丁妈妈急得在一边跺脚。 若兰在看到锦儿黑沉沉泛红的眸子时,心当下便凉了几分。 “说吧,我没事!” 锦儿垂了头,轻声道:“奴婢打听到,早在卢举人还不是举人,是秀才时,族中就有人作主送了个丫鬟,没多久便开了脸。中举人后,又相继有人送人,他全都留下了。” “这……”丁妈妈脸红白赤的看了若兰。 若兰却是淡淡的笑了笑。 锦儿猜不秀若兰的想法,反正她私心里是极不喜这卢举人的,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公子,这才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就通房,姨娘没了命的往屋里塞,这样的人,往后指不定就是个宠妾灭妻的主! “姑娘,那……”锦儿抿了抿嘴,略一狠心,干脆的道:“听说,就前几日,那卢举人府里庶长子已经出生了!” “个天杀的啊!” 丁妈妈一声哀号,“通”一声跌坐在椅子里。 若兰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瞬间也跟着白了白。 司英秀,这笔帐,我不跟你算,我就不是谢若兰! 屋子里一时间静得吓人。 “好了,都别难过了。”若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柔声道:“放心吧,牛不喝水按不下头,这事,我自有主张。” 话虽是这般说,可一个深闺的大小姐,能拿出什么手段来对抗一手遮天的当家太太! “姑娘,奴婢趁空还去了趟顾师傅那。”锦儿蓦的想起另一件事来,轻声对若兰道:“顾师傅说,姑娘这些日子若是得空,去趟铺子里,她有话与您说。” 顾师傅,名顾薇芳苏州人士,一手双面绣妙绝天下。 数年前流落平榆街头,贫病交加。是若兰见其可怜,请了大夫为她看病不说,还寻了客栈给她安身。知她有一手好绣活,又想尽办法筹了银子租了一间铺子,让她开店卖绣品。 “可是有什么事?” 寻常顾薇芳尽量不与若兰来往,此刻突然让锦儿带话,莫不是她也听说了什么? 锦儿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慌乱,轻声道:“奴婢也不知道。” 她怎么敢告诉姑娘,其实是她打听了卢举人的事后乱了方寸,自己寻上门找顾师傅拿主意呢! 若兰点了点头,“行,我找个时间出去趟吧。” 锦儿闻言,便松了口气。 若兰正欲摆了手让锦儿下去歇息,忽的门外响起婆子谄媚讨好的声音。 “五姑娘来了!” 若英?!她怎么来了? 这般想着,若兰便起身带了锦儿和丁妈妈走了出去。才刚掀起帘子,若英已经走到了廊檐下。抬头见了撩帘而出的若兰,圆圆的脸上便绽起了一抹讨好的笑。 “大姐姐。” 若兰邹了眉头,这个小妹妹她是知道的,人虽然只有六岁,但见了她,素来只有“小娼妇”三个字,何时这般和颜悦色过!心里虽有疑惑,脸上却是没什么变化,反而迎了若英走下去。 “五妹妹怎么来了?” “我是来跟大姐姐赔礼的。” 赔礼? 若兰真想问问,今儿个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心道:不知道这又是司氏使的哪门子手段。 “你又没对我做什么,好端端的赔什么礼啊?” 若英扬起一张稚嫩的脸,看了若兰道:“大姐姐,您不让我进去吗?” 说实话,若兰还真不想让她进去。 她要是打打杀杀的寻上门自己到不怕,这样一副魁魃魅魃魉的样子,到让她不得不小心防范。只,却也真不可能不让她进屋,当下笑了道:“怎么会呢,五妹妹进屋说话吧。” “哎!”若英笑眯眯的应了,进了屋子。 若兰让锦儿去拿了些小孩儿爱吃的甜点,摆在桌上,对若英道:“吃点东西吧。” 若英摇头,竟是当真站得身姿笔直认认真真的给若兰打揖赔礼,“大姐姐,我那日不该向你扔石子的,请你原谅我。” “五妹妹不必挂在心上,过去的事就算了!”若兰一边起了小心,一边与若英应对着。 若英却是不依,非得端了自己跟前的茶盏请若兰喝了赔礼茶,也不知道是人小力气小还是怎的,茶盏一偏,打湿了自己一身。 “哎呀,”若英连忙伸手去掸身上的茶渍,她屋里侍候的青芊急忙赶了过来,对若兰道:“大姑娘,能不能借你的屋子,容奴婢替五姑娘理理里面的衣衫,这见天儿冷了,怕要将姑娘冻到了。” 若兰还能说什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11计中计 送走了若英,若兰还没吩咐下去,锦儿便与丁妈妈急急的在屋子里开始搜寻起来。睍莼璩伤若兰眼见二人草木皆兵的样子,不由笑了道:“想来没那么蠢吧,都知道我们防着,她还使手段。” 只她这话才落,锦儿便从若兰床底下那双青缎绣花鞋里,掏出了一只金镶玉的发簪,气得脸色发白道:“这五姑娘才多大的人,怎么做起这阴私事来,件件精道!” 若兰脸上的笑僵在脸上,她几步上前自锦儿手里取了金簪,略一打量,轻声道:“这不是五姑娘的,这是四姑娘的。” “又是她!”锦儿气得狠狠的跺脚,“天底下就没这样黑心烂肝的姑娘,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成了她手中的枪。” 若兰叹了口气,将簪子递回给锦儿,“你送去五姑娘屋里,问问是不是她丢的。” 锦儿怒道:“她有心要害姑娘,怎么还会承认是她丢的!” “她若说不是她的,你就直接送太太那去,也别说是在屋里寻到的,只说是路上捡的就是。”若兰略一顿,催促道:“快些去,省得她们恶人先告状,安了贼名下来。” “是,奴婢这就去。” 锦儿急急的走了出去。 这边厢,若兰见锦儿走远了,才沉沉的叹了声气儿,挨着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丁妈妈还在屋里检查,生怕若英还留有后手。 “妈妈别找了,想来就那一件。” 丁妈妈歇了手,走到若兰身边坐下,同样沉沉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姑娘,这家真的呆不下去了!” 若兰涩涩一笑,是啊,这家真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自己果真成了她母女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天不给她安生日子过。 “妈妈,为什么?”若兰抬了脸,一脸凄戚的看了丁妈妈,轻声道:“我不跟她们争,不跟她们抢,为什么就容不下我?” 丁妈妈摇头,强忍了眼里的泪,安慰道:“姑娘不值当为这些事伤心,这样也好,以后找个爱护你,怜惜你的大姑爷,一门心思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 丁妈妈说过就后悔了,她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姑娘这些日子整个的瘦了一圈,为的是什么! 一时间两相无话。 若兰记挂着顾师傅让她去一趟的话,对丁妈妈道:“妈妈,你去那边说一声,便说响午我要出去一趟。” “哎!”丁妈妈想着这般闷在家里,不如出去走走,只是却又担心,那边不知道会说什么,于是道:“那边到不至于不放行,只是怕回头闲言碎语多,姑娘可要找个合适点的名头。” 若兰冷声一笑,“再好的名头,到了她那也有说头,你就直接说我在家里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到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里面! 且说锦儿这边被青芊领了进屋,若英瞪了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她道:“我才走,你便追了来,莫不是大姐姐那失了东西,你寻贼?” 锦儿被若英一句话给气得半响差点顺不过气来! 这好在是自己和丁妈妈警醒,不然,怕姑娘真要让人当贼抓了。这般想着,瞧着乌眉红唇的若英,心下便越发的憎恶。 “回五姑娘的话,您走后,小丫鬟在廊檐下拾了根簪子,大姑娘让奴婢来问问,可是五姑娘您落下的。”说着,便将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根金镶玉的簪子取了出来,递到若英跟前。 若英脸上的神色一番变幻,最终目光落在锦儿的手里,大眼睛眯了眯,高兴的道:“可巧,正是四姐姐前儿个赏我的,我今儿也没戴着出门,怎就落你们廊檐下了?” 这跟指着鼻子骂是贼有什么区别! 锦儿牢记着若兰的吩咐,私下里绝不能与四姑娘、五姑娘起冲突。当下,便强笑道:“奴婢也奇惯呢,不过好在是小丫鬟拾了,没丢失。”不待若英开口,又屈膝一福道:“大姑娘还等着奴婢回话,奴婢这便告辞了。” 若英摆了摆手。 眼见锦儿拐出了月洞门,她方一转身,踩了步子往内室走,边走,边哼声道:“四姐,我就说了,这一出没用,你看,白费功夫了。” 帘子一挑,若芳带着冬寻走出来,迎了小脸鼓鼓的若英笑道:“没关系,意料中的事。” 若英闻言,不由便恼道:“你即知道没用,干嘛还要让我去,这下好了,她们有了警惕,下次再想弄些什么,就别想了。” 若芳笑着上前牵了若英的手,将她手里的簪子拿过别在她发间,左右打量一番,点头道:“嗯,你再大些,戴这根簪子就合适了。” “哎呀,四姐姐,谁跟你说簪子了。”若英拍开若芳的手,将发间的簪子取了,一把扔在桌上,瞪了若芳道:“那相谢若兰总是惹得娘亲不开心,你快想别的办法治她吧!” “你别管了,这事我自有打算。”若芳捏了若英的脸,轻声吩咐道:“你这些日子,没事就去碧荷院坐坐,但是记着,不许在吃她的东西。” “为什么?”若英瞪了眼道:“她还敢毒死我不成?” “那说不定啊,”若芳笑眯眯的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谢若兰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她不给你下毒,却给你下泄药呢!” “我告诉爹爹,打死她!”若英一脸戾气的道。 “又胡说了,她也是爹爹的女儿,你忘了。” 若英闻言脸上的神色越发的难看了,恨恨的抿了嘴,咬牙道:“不要,我不要她做爹爹的女儿,我只要三哥和四姐。” “好了,好了,你只要照四姐的话去做,四姐保准,以后爹爹就只认我们,不认她了。”若芳抱了若英在手里,轻声哄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四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若英才鼓起的脸便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大声道:“我听四姐的。” 若芳笑着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因惦着安排下去的事,轻声的哄了若英一会后,便带着冬寻急急的走了下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12问计 平榆县东大街的和庆坊内,一家门面虽小,但客源却是不错的绣品铺子里,一道绣着四君子的厚重帘子堪堪遮出了一个斗尺的内室。睍莼璩伤 年约三旬,清秀妍丽穿着一袭石青弹墨对襟比甲的顾维芳,正眉目微蹙的睨了眼前身前淡淡含笑的小娘子,稍倾,沉声道:“不任是那杜家的公子,还是卢家的举人,偕非良配,姑娘您素来是个有主意的,难道真就人为刀俎,你为鱼肉?” 若兰闻言抬头看了顾维芳,乍然对上那样一对湛黑隐隐露着狐疑失望的眸子,若兰由不得便愣了愣,片刻后,失笑道:“师傅可有更好的对策?” 顾维芳秀丽的眉眼蓦然一挑,锵然道:“更好的谈不上,只不过是老祖宗常说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若兰不由便失笑,才欲开口,不想顾维芳却是素手微抬,挡了她的话。 “姑娘,听我先把话说完,再拿主意便是。” 若兰点了点头,探身拿了一侧热着的小壶替顾维芳半满的茶盏续了茶水,顾维芳也不客气,端了茶盏,细细啜了口,稍倾,才缓缓说道。 “姑娘打小便是个有主意的,不任是救人,还是开铺子,姑娘的决断都干脆明了,为何到了今天事关姑娘终身之时,却这般犹豫不决?”顾维芳沉沉叹了口气,柔声道:“说句拖大的话,姑娘便算是离了那家,有着我教的手艺和这几年积累下来的银两,还能活不下去?” 若兰敛了脸上的笑,目光沉沉的盯了自己手上的青花瓷盏。 顾维芳系苏州人,原是苏绣顾氏传人,一手双面绣技绝天下。当年因奸人所害,流露平榆。这几年,她倾心相授,不说学了个十成,最其码八成的绣艺,她已掌握。再加上这两年铺子的盈利,便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家铺子,不说大富大贵,温饱不愁的过,自不是问题。 然…… 若兰微微敛了眸中神色,轻声道:“师傅,我是堂堂嫡出的小姐,为什么要像条丧家之犬,怆惶逃走?我娘生我一场,难道便为着四时八节,连个上香进奉的人都没有么?” 顾维芳愕然一顿,目光怔怔的看了若兰。 若兰微微抬头,盈盈秋水似的眸子里却有着两簇耀眼的光芒,顾维芳被那光刺得眼睛一痛,鼻间便有了一抹酸痛。 “那……那姑娘您便这样认了?”顾维芳先始还有点犹豫,但很快便口齿流利起来,“太太若是有灵,如何愿意姑娘这般委屈自己一辈子?” “也不算得委屈!”若兰轻轻一笑,淡然道:“锦儿那丫头什么都跟你说了,就没告诉你,我早说了,司英秀要卖我,就要做好蚀本的打算。” 顾维芳当即哭笑不得,摇头道:“损敌一千,自伤八百,有意思吗?” 若兰默了一默。 见她默然,顾维芳神色间便有了一丝窘色,暗暗的叹了口气,正待劝解几分,不想若兰自己却是幽幽开了口。 “师傅这古往今来,有多少女子是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 顾维芳微滞,稍倾,沉声道:“那也不能让人糟贱了啊!” 若兰垂眸,唇角勾了抹冷笑,轻声道:“人世百年,男子无非分为两种,有情,无情。” “有情的,念着一点着的结发之义,尊着你重着你,成全你的名份,其它的却是想也别想。无情的,至多也不就是个宠妾灭妻!” “有情、无情,对我来说,其实没多大关系,我守着自己的心,将他当作合伙过日子的人,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想着自己别白来这世上一遭便是!” 顾维芳听了若兰的话,半响没吱声。 她还能说什么?小娘子这么明白,女人只要不动心,谁还能伤得了她! 当下点头道:“你是个聪明的,我也不多说了。就像你说的,这人嘛,难得投一回胎做一世人,日子还是要过顺心点,委屈谁别委屈自个儿。” 若兰点了点头。 眼见得时辰也不早了,若兰起身向顾维芳告辞。 顾维芳送她和候在外面的锦儿出店,一边叮嘱道:“有什么事,就使人送个口信来。” “知道了,师傅你进去吧。” 难得出来一趟,若兰干脆带着锦儿又去了蘅芳轩买了些胭脂水粉,又去了荣庆楼,买了些点心,看着天色委实不早了,主仆两人,这才开始走上回家的路。 只二人才出了东大街,正打算上八字桥,耳边忽的便响起一阵朗朗的笑声。随着那笑声响起,耳边亦同时传来笃笃的马蹄声。 若兰不由便站在桥上回头看去,却只看到,几骑鲜衣怒马自眼前一晃而过,再凝视,便只有风声中隐隐落下的几句话。 “这平榆县到是山好水美,想来小娘子也是极水灵的!” “那可不一定,万一山好水美养出个凶悍的母大虫呢!” “哈哈哈,那惟清可就惨了!” 少年郎的嬉笑声渐行渐远。 最后马蹄疾疾带起的那一缕尘土也归于沉寂。 若兰笑了笑,对看得痴了的锦儿道:“走吧,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锦儿脸色一红,难为情的垂了头,跟在若兰身后往前走。 冷不丁的却忽然道:“姑娘,刚才那一袭白衫的公子长得真好看!” 若兰愕了一愕,明明只是几个背影,怎么就能透过背影看到脸了?当下打趣锦儿道:“不得了,你这眼睛竟然能拐弯,人家给了你一个后背,你就能看到脸去了!” “哎,”锦儿嗔了若兰一声,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奴婢真的不骗你,那当中一骑一袭白衣的公子,眼睛比夏夜里的星星还要亮,还有鼻子像极了四姑娘的那管玉萧……” “好了,好了。”若兰打断锦儿的话,“你也别管是星星还是玉萧了,我们要是再不回去,丁妈妈该要使人出来寻了。” 锦儿连忙敛了神,上前护着若兰往回走。 不想两人才过了桥,眼见得再过一街便到家,谁知却让人给拦下来。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13无耻之人 若兰杏目微挑,咬了唇,目光冷冷的瞪了眼前之人。睍莼璩伤 眼前拦路的男子,年约十八、九,穿一袭靛青色宝相花纹的直襟,面白无须,相貌说不上多俊秀,却胜在清隽。然,若兰却在对上那正悄然抬起不住朝她打量,一对浸满淫欲的眸子时,便觉得心里顿生憎恶之感。不过,好在,有帏帽的遮挡,旁人却也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若兰对锦儿轻声言语了几句,当下提脚便走。 男子见若兰并不留步,情急之下,连忙追了上前,“谢姑娘,在下姓卢……” 锦儿霍然往前一步,拦住了男子,怒声道:“哪里来的登陡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纠缠我家姑娘,识相的快滚,不然,禀了我家老爷,一顿板子打死你!” “贱婢,有我与你家姑娘在此,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卢祺祥抬手便朝锦儿推去,一边急急对脚步不停往前走的若兰道:“谢姑娘,谢姑娘请留步……” 锦儿此刻,哪敢让卢祺祥靠近若兰,往前一站,挡了他,杏目圆瞪,怒声道:“管你姓鲁还是姓礼,瞧你这人模狗样也像是是读过几年书的,怎么,圣人教你的,便是当街厮缠女子的。你要脸不要脸?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贱婢,你敢无礼!”卢祺祥何曾被人这般当面斥过,别说还是个丫鬟,当即脸涨红如猪肝,大声道:“贱人,你给我听着,公子姓卢,是你家太太给姑娘寻的夫婿,你若是再这般无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锦儿这会子真是恨不得上前给这姓卢的一个大耳光! 眼见得四周已有人围了上前,锦儿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有道是舌头底下压死人,自家姑娘清清白白的,可经不起这没脸没皮的人瞎攀扯,不然,往后姑娘还怎么做人啊! “你给我住口。”锦儿指了卢祺祥,脸色白了红,红了紫,紫了青,压了胸口火烧火燎的怒火,朗声对围了上前的众人福了一福,大声道:“诸位大爷大娘给评评理,我家太太早已不在人世,姑娘年纪又小,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儿好不容易出来买些针头线脑,却被眼前这么个污糟下贱的糟烂货给歪缠上了,这般不要脸的毁我家姑娘闺益,还请大爷大娘们给做个主,帮着拿下这人送到县大衙去。” 锦儿的话声一落,那卢祺祥当即便变了脸。 他少年成名忖才傲物不说,因着自幼家境不好,性子阴柔乖张。这些日子来,又被人曲意奉迎,早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眼下乍然被锦儿当头一喝,当即便暗忖,待得成亲后,定要将这贱婢卖进那最下贱最肮脏的窑子里去。 眼下,却是神色一敛,奉手作礼,朗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我乃是柳河巷卢家的卢祺祥。” 卢祺祥话声一落,闹哄哄的人群便静了静。 稍倾便响起窃窃的私语声。 “是那个卢举人!” “可不是,这么年轻就中了举人,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呸,当真是书都到狗肚子里去了,读书人作出这等下流事……” “哎,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是啊,瞧着这卢举人也不像那好色之人啊!” 卢祺祥眉眼一挑,眉目间便有了一抹得色,然,不待他再往下言语,耳边却是响起锦儿的连声怒骂。 “我呸,我当是个什么东西,却原来是你这卑污龌龊的斯文败类!亏得你读圣贤书,行的却是这畜生事。”锦儿一手叉腰,一手指了青白着脸的卢祺祥历声道:“你现只不过是一个小小举人便如此无法无天,他日若老天无眼让你高中,这平榆县岂不是任你欺男霸女横行无道!” 论作文章,锦儿绝非是卢祺祥的对手,可这骂人,卢祺祥如何是锦儿的对手!且锦儿骂来字字有理,并不像寻常市井妇人,张嘴便是“国骂”。 枉卢祺祥才高八斗,却也是叫锦儿骂得面无人色。 锦儿早就得了若兰的吩咐,不可多留,当下骂过之后,狠狠啐了口痰到卢祺祥脚下,掉头边走,边走边犹自骂道:“就你这种狗苟蝇行、贪财好色的东西,你娘还想卖三千两,我呸,果真是一屋子男盗女娼不知所谓……” 卢家老夫人放话要三千两嫁妆的事,平榆县几乎是家喻户晓!早就有人私议这卢家的老寡妇是穷疯了,眼下,被锦儿这般当场骂破,顿时,便响起了一场哄笑声。 “你……你……” 卢祺祥气得身子抖得像簸箕,却是毫无还舌之力。 眼见得锦儿已然退出人群,走得老远。围着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卢祺祥脸色阴沉紧紧抿了嘴往回走,待他转身走进一条小巷子,抬头对上一张精滑的脸时,没好气的怒声骂道:“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样的泼辣货,就是陪座金山,银山,我也不要。” 看着卢祺祥黑着的脸,张来顺心头由不得便一阵嗤笑,心道:还金山银山,若不是太太跟大姑娘斗法,有你什么事!脸上却是作出一副讨好的笑,连连点头道:“哎,举人老爷你消消气,歇歇火,我这就回去回禀我们太太去。” 卢祺祥冷声一哼,眼见张来顺转身便走,想起那青色帏幕下,若隐若现的一张皎颜,不由又喊道:“等等。” 张来顺顿了步子,狐疑的看了他。 “告诉你家太太,三千两的陪嫁,一文不能少,我就娶了这大姑娘。” 张来顺强忍了心头的嗤笑,连连作揖打拱,应承下来。 卢祺祥这才大摇大摆走了。 “呸,什么东西!” 张来顺狠狠的啐了口,想起四姑娘的吩咐,连忙转身朝就近回府的小巷子里跑。 谢府门口,冬寻正伸长了脖子在那张望,一见着张来顺,连忙左右探了探,见四下无人,快步迎了上前,轻声道:“怎样?” “成了,叫四姑娘开始吧。”张来顺腆了笑脸道。 冬寻眉眼一挑,扔了个鼓鼓的荷包给张来顺,转身便往回去报信。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14再斗 锦儿几步赶上等在前面的若兰,一边顾目四盼,留心身侧可还有不安好心的人,一边忿忿不平的对若兰说道:“姑娘,我刚才恨不得挠花他的脸!” 若兰闻言,脚下步子一顿,看了锦儿道:“我也以为你会挠他两把呢!” 锦儿当即便怔在了那。睍莼璩伤 若兰看她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撇嘴一笑,轻声道:“好了,我逗你的,我不是嘱咐你了,遇上这种没脸没皮的,你不能较真,一较真你就输了!” “可是……” 若兰摇了摇头,轻声道:“别说了,好好养养精神,等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硬仗?”锦儿怔然的看了若兰,“姑娘是说……” 若兰点了点头,她相信以锦儿的聪明,自是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那些个黑心烂肝的……” 锦儿压了嗓子,恨恨的咒了一声。 若兰听着锦儿的咒骂声,唇角滑过一抹涩笑。暗忖,难道是自己把司氏给气狠了,司氏这才不管不顾的打算坏了她的名声,再将她嫁进卢家。为的便是以后,她在卢家一辈子抬不起头? “姑娘您看。”耳边响起锦儿的声音。 若兰敛下思绪,顺着锦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谢府门口一抹很是熟悉的身影正急急的往小巷子里走,那个身影……好像是司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张妈妈的儿子,叫来顺的!若兰眉头一蹙,又抬头朝府里看去,府门里除了门房几个人,再无别的身影。 “他来干什么?”锦儿疑惑的道。 想那卢祺祥之前并不识得自己,今天却能在大街上准确无误的将自己给拦下,个中乾坤自是明眼人一看就见分晓! 若兰勾了勾唇,暗忖:因着若芳和若英,司氏照理说不该拿她的名声做打算。不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没了名声,底下的若芳和若英又能落得了什么好处?这般一想,多少便也猜出今天的事是谁的主意了! “想来,应该是来领赏的。”若兰挑了眉梢,冷冷一笑,对锦儿道:“我先回碧荷院,你去厨房跑一跑,听听看有什么闲话!” 锦儿自是应下不提。 且说,若兰回到碧荷院,才收拾好,换了身衣裳,小丫鬟沏的茶还没喝上一口,门外便响起一阵不小的喧哗声。 “这些个小泼皮越来越懒怠了,瞧了姑娘是个好说话的,竟是一点子规矩也没了。”丁妈妈骂着,便要走出去教训小丫鬟,不想,她才拾脚,若芳已然带了冬寻一脸不善的走了进来。丁妈妈愕然的看着她,脱口而出,“四姑娘您怎么来了?” 若芳撇了唇角,冷笑道:“怎么,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怕我瞧见了?” 丁妈妈当即气得腮帮子直痛,这四姑娘怎么越长越没个样了!怎么说老太爷也曾经是堂堂的内阁大学士,诗书传世之家,这四姑娘一张嘴,跟那民间的泼皮赖户有什么区别! “哼!”若芳一把撞开站在那挡了道的丁妈妈,一脸挑衅的对神色淡淡的若兰道:“谢若兰,你好不要脸,尽然敢私会外男!” “噗哧”一声,若兰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尽数喷在了气势汹汹的若芳裙子上。 “啊!”若芳惊叫着连连往后退,但终究迟了一步,眼见得才新做的水红刻丝福纹素软缎石榴裙上湿了大块的茶渍,当即气得连连跺脚,抬头指了若兰,一迭声骂道:“谢若兰,你这个贱人,你赔我的裙子!” 丁妈妈生怕,若芳会像上次一样突然发难,连忙走到若兰身前,一脸嫌恶的对若芳道:“四姑娘,您张嘴一个贱人,闭嘴一个贱人,怎么说,大姑娘跟您都是一个爹生的,她若是贱人,您又是什么东西?” “你这老货!”若芳听得丁妈妈那声问,当即火冒三丈,目光咄咄的逼了丁妈妈,怒声道:“老东西,你真以为这谢府没人治得了你是不是?” 丁妈妈当即气白了脸,才要开口,不想,袖子一紧,下一刻,若兰已经站在了她身前。“四妹妹好大的威风!” 若芳哼了哼,狠狠的剜了眼丁妈妈,才一脸讥诮的打量着若兰,稍倾,掩嘴一笑,大声道:“哪里,妹妹威风再盛又如何敢与姐姐叫板!”不待若兰开口,她已经继续道:“妹妹是特意来恭喜大姐姐的,祝贺大姐姐寻得如意郎君!大姐姐,我那大姐夫如何?可讨了大姐姐你的欢喜?” 丁妈妈听着若芳荤素不忌的话,脑仁子便似被针扎了一般,一歇一歇的痛!由着若芳这般没遮没拦的嚷嚷,大姑娘往后还怎么做人! “四……” “大姐夫?”若兰抢了丁妈妈的话,一脸狐疑的看了若芳,“四妹妹,这话怎么说?” “别装了,谢若兰。”若芳一脸鄙夷,幸灾乐祸的道:“你今儿出去不是私会那卢举人了吗?我说大姐姐,枉你平时自恃身份,端的是高贵冷艳,怎的行起事来却这般下流无耻呢?你一个深闺女子这般私会外男,你还要不要脸啊?这传了出去,我谢府的名声都让你一个人给毁了!” 若芳一脸得色,高高在上的审视着若兰。 再没有比这一刻,让她志得意满了! 只,若兰的表现却还是让她小小的失望了一把,她原以为若兰一定会气急败坏的与她争执不休,谁曾想,若兰却是像听别人的故事一般,眨巴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了她。 “怎么,没话说了?” 若兰摇了摇头。 若芳哼了一哼,不怀好意的瞪了若兰,一字一句道:“我要去告诉爹爹!” “去吧!”若兰点头道:“不过,我如果是你,不但要告诉父亲,还要嚷得天下偕知,让人知道这谢家的大姑娘是多么的没有礼仪廉耻,是多么的自甘下贱,一定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唾弃她。那才叫痛快,是不是!” “你以为我不敢?!” “怎么会!”若兰冷笑上前,抬手撩了门口厚重的帘子,回头对若芳道:“去吧,赶紧的,趁着这天还没黑,人还没散尽。” “你……” 若芳跺了脚,狠狠的指了指若兰,转身跑了出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15偏心 “这……”丁妈妈看着被若芳甩下的帘子,脸色青白的看向若兰,“姑娘。睍莼璩伤” 若兰摆了摆手,示意丁妈妈无需多说。 若芳若是想在她的名声上做手脚,那就注定要踢到铁板。 司氏或许恨不得她死,但千万种死法里绝不包括名声尽失羞愤而死这一条!远在京都的二房三房且不论,眼下这谢府里便有三个还没议亲的!司氏除非是脑子被门夹了,才由着若芳胡来。 “姑娘。”锦儿步履匆匆的由外走了进来,到得跟前深吸了口气,才缓声道:“姑娘,府里没什么闲话。” 若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侍候了。” 锦儿退了下去,若兰则垂了眉眼,思量着若芳的行事。 若芳性直鲁蛮,行事喜欢手段简单有效,比如之前的裁脏。但人却并不愚笨,如果,她能想到司氏的态度,若芳必然也能想到。情知,今日之事无非只能给自己添点堵,实则伤不了自己。那若芳,这般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且不说若兰百思不得其解,松香院里,司氏此刻也一脸狐疑的瞪了若芳。 “照你说来,你让来顺引着那姓卢的去堵那小贱人,只是想给她添添堵?” 若芳脸上早已不见了适才的气势汹汹,正一脸笑容的坐在司氏下首,一手拿了黄脆脆的梨,细细的吃着,一边回答司氏的问话。 “当然了,”若兰抬眼看了司氏,好不得意的道:“娘,您也太小看女儿了。女儿可不傻,坏了她的名声,对女儿有什么好处!” 司氏与张妈妈对视一眼,眉宇间便有了一抹轻松。 张妈妈笑了对司氏道:“太太您看,老奴就说了,四姑娘是个聪慧的,您可真是白担了一回心!” 司氏慈爱的看着若芳,眉梢眼底都是笑意,柔声道:“这就是做娘的苦!” “哎,娘,您放心好了,我不会胡来的。”若芳将手里吃了一半的梨扔到碟子里,起身走到司氏身前,“您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女儿这次一定要替您出一口恶气,定叫她谢若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司氏拿了袖笼里的帕子,一边擦着若芳的手,一边轻声道:“芳儿啊,你切不可与她逞凶斗狠,要知道,你是瓷器,她是瓦罐,我们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要收拾她,娘有的是法子。” 若芳听着司氏的话,心里哂笑一声。暗道:您若真是有那些法子,又怎么会这些年来在她手里没讨到一点好处!这般想着,脸上便隐隐有了不耐之色,嘴里应承着司氏,眼睛却滴溜溜的乱转着,想着要寻了个借口走出去。 好在这时,有丫鬟在外回话,说是老爷下衙了。 司氏连忙起身带了若芳往外迎。 若芳原是打算趁这机会偷偷溜出去的,但转而一想,却又留了下来。 母女二人将谢弘文迎进屋子,司氏亲自侍候着谢弘文换了身家常的衣裳,香婵奉了茶乖巧的退到一侧,若芳笑盈盈陪坐在一侧,听着司氏与谢弘文说着闲话。 瞅了个空档,若芳插嘴进去说道:“爹,您适才从外面进来,可曾听到下人之间的闲话?” 谢弘文愣了愣,放了手里的茶盏,看向若芳道:“什么闲话?” “爹您不知道吗?”若芳一脸惊讶的看了谢弘文,脆声道:“下人们都在说,大姐姐今天亲自去相看了那卢举人,两人在大街上好一阵歪缠呢!” “芳儿……”司氏一声断喝,觑了眼脸色难看至极的谢弘文,当即历声呵斥若芳,“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大姐姐晌午出去是与我说过的。”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府里都传遍了,说不得过几天,连整个平榆县都要传遍了!”若芳一脸不满的嚷道:“娘,您每次都这样,总是护着她!” 司氏还待再训斥几句。 身边却是一道身影霍然擦身而过,撞得她半边肩膀都麻了,待她再定目细看时,只看到谢弘文的一尾衣角在门边一闪,下一刻,谢弘文人便不见了。 “娘,我们也赶紧跟去看看热闹吧!”若芳脸上哪里还有生气的样子,笑盈盈的上前挽了司氏的胳膊,“快,迟了怕是来不急了。” 司氏抿嘴一笑,拍了拍若芳的手,母女人二人脚步不停的朝外走。 碧荷院。 若兰正轻声的与丁妈妈说着话,屋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老爷来了”,她心下一个突突,刚站起准备出去迎一迎,不防,却是隔扇门被甩得“碰”一声响,谢弘文已经一脸青色的站在了屋子中央。 “父亲……” 谢弘文抬手便朝若兰挥了过去,“孽障!” “姑娘!”早有准备的丁妈妈抬手便推了把若兰,总算是让若兰堪堪避过谢弘文那蓄势十足的一掌,谢弘文眼见一掌落空,袖子一抡,便要再继续,丁妈妈几步赶了上前,往若兰跟前一站,眼睛瞪得如同牛铃,嘶声道:“大老爷不分青红皂白,这般见着姑娘便打,是何道理?” 谢弘文胸口像个破风炉一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指了若兰,颤声道:“你还有脸问我,怎不说她做的好事?我谢家祖宗几代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若兰微垂的眉眼间掠过一抹讥笑,稍倾,敛尽眸中情绪,抬头看了谢弘文,“女儿如何丢了祖宗的脸,还请父亲大人明示!” “好,好,好!”谢弘文一连说了三个好,一脸恨不得撕了若兰的表情,疾声道:“我来问你,你晌午可是出去了?” “是,女儿确实出去了!” “你还有什么好说!”谢弘文当即勃然道:“为父活了这几十年,还没听说过,哪家的大姑娘会自己去相看夫婿的,你……你简直是丧尽廉耻!” 任是心中再坦荡,若兰也气得变了色,她一脸涨红的迎了谢弘文,嘶声道:“谁告诉父亲大人,女儿是去相看夫婿了!” “怎么,你做了还不让人说!”谢弘文抬手指着若兰,“果真是您母亲太好说话,纵得你越发没了个形!” “父亲大人请慎言,这府里可没有女儿的母亲,所幸母亲她早已千秋,不然只怕也是生不如死。” “你……”谢弘文听得若兰不认司氏,心底的怒火便似淋了勺油,越发的旺了,当下不顾三七二十一,冲了上前便要动手。 “老爷,”丁妈妈当即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谢弘文的脚,嘶声哭喊道:“老爷您好偏的心啊,大姑娘受尽天大的委屈,您不说安慰她几句,替她作主,这一见面便要喊打喊杀的,先太太若是在天有灵,您叫她如何瞑目!” 谢弘文听得丁妈妈那一嗓子,身子一僵。 不想,若兰却是历声对跪在地上的丁妈妈喝道:“妈妈您起来,今日索性让父亲打死倒痛快,省得这成日的钝刀子割肉,活活受尽煎熬!” “孽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还想怎么样,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门外若芳扶了司氏,压了声音道:“娘,我们要不要进去?” 司氏摆了摆手,轻声道:“再等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16是谁 屋子里谢弘文铁青着脸,因为生气,竟是哆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睍莼璩伤 若兰眼角余光瞄到门外一角枣红裙摆,眼里冷色愈浓,她毫不畏惧的迎着谢弘文,一字一句道:“父亲认定女儿私会外男,何不喊了那与您说道的人来当面与女儿对质!” 谢弘文当即啐道:“你不嫌丢人,我却是丢不起那脸!” 若兰悲怆一笑,续而大声道:“父亲这是不愿听女儿辩白了?” “辩白?我还没老糊涂!”谢弘文闻言怒声道:“你既一心要嫁,为父的便成全你,我这就去告诉太太,这门婚事,我应下了!” 话落,当即抬脚便要走。 “老爷,这门婚事应不得啊!”丁妈妈吓得紧紧抱住了谢弘文的脚,一边哭一边喊道:“明明是那姓卢的行事放浪,半路拦了我们大姑娘言语不敬,行为不轨,老爷您不替大姑娘作主,还说要应下这门婚事,您这是要我们大姑娘的命啊!” 谢弘文听得丁妈妈哭得声嘶力竭,心头一滞,不由自主的便抬眼朝若兰看去。 而若兰,在经过这一番争执,看尽了谢弘文的嘴脸后,当真可以用心如死灰来说她现在的心情。想着,一个仆人尚且事事为她着想,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视她如仇!她纵便是再有千言万语替自己洗白,却也是没了那力气了。 “妈妈您起来,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怎么说,便怎么办吧!”她垂了眉眼,哽了嗓子淡淡说道:“只,女儿在这把话说白了,不计女儿嫁的是谁,母亲留给女儿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谢弘文才稍稍沉下的怒气,听得若兰这直白的话,当即便又炸开了锅,立时,大声道:“放心,便是一根针,我也绝计不会少你的!” 门外司氏听得狠狠的攥了手,顾不得许多,即刻抬脚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急声道:“老爷,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般急赤白脸的是做什么!” 又回了头对红了眼眶强忍着眼泪的若兰,轻声劝道:“大姑娘,你也要体谅做大人的心情,谁家的父母不指着儿女好的……” “若兰谢太太教导,只若兰也有句话说与太太知晓。”若兰敛尽眸中悲色,微抬了脸,看了司氏道:“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司氏当即白了脸,她哆了唇,似是难以相信,若兰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下一刻,不待谢弘文反应过来,司氏颤了嗓子,蹲膝一福,泣声道:“妾身即如此无德,不若自此求去!” 话落,如丧考妣般起身朝外便走。 谢弘文目光几欲杀人的瞪视着若兰,终究狠狠的跺了脚,转身朝外追去。 屋子里再次由极致的喧嚣回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在这般的寂静里,若兰隐忍许久的泪,终于夺眶而出,“啪”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却在这时,一阵细碎的步子声响起,若兰悴然抬头,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对上了门外若芳阴凉如蛇的目光,四目相对,若芳默然不发一言,只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看。稍倾,冷冷一笑,掉头便走。 若兰这才觉得浑身的骨头似是被车辗过一样,酸痛的历害,脚僵硬的不似自己的。她深吸了口气,试着抬脚往前走,不想才一动,便“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姑娘……”丁妈妈急急的扑了过去,拼了命的想要扶若兰站起来,谁想,若兰却是如一滩烂泥,怎样也扶不动。丁妈妈急得眼泪横飞,泣声道:“姑娘,您何苦……何苦……” 若兰俯在丁妈妈的怀里,先是默默的流着泪,片刻后却是吃吃的笑了起来,怆声道:“我何苦,何苦呢!” 丁妈妈一时被若兰吓得手脚无措,双手慌乱的捧了若兰的脸,一边擦着她总也擦不干的泪,一边劝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以后姑娘便只当没了他们!” 若兰一迭的点头。 丁妈妈待她好点了了,喊了锦儿打水进来,两人默然无声的侍候若兰梳洗。 待得若兰梳洗干净,门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锦儿姐姐,晚膳来了。” 锦儿迎了出去,接了小丫鬟手里的黑漆食笼,当着小丫鬟的面一边打开食笼检查,一边问道:“今天有什么菜?” “一道炝炒香芹,一道红烧兔肉,一道酸脆萝卜木耳汤。” 见食笼里的菜与小丫鬟说的都对上,粉量也足,色泽也新鲜,便让小丫鬟退下,她则将食笼里的菜和饭取了出来,在小桌上摆好,进屋请了若兰出来。 若兰本没什么胃口不想吃,经不住丁妈妈和锦儿在一旁劝。 “这时日还长着呢,不把自己养好了,哪有力气跟她们斗!”丁妈妈一边说,一边替若兰又夹了筷兔肉,“这兔肉性凉味甘,姑娘多吃些。” 若兰经过最初的那番伤心,眼下已是回过神来。 诚如丁妈妈所说,自己若是病了,不好了,没的称了司氏她们的意。当下,比往常还多用了一碗饭。 丁妈妈和锦儿见了,心下长长的松了口气。 只,若兰憋着一口气吃的饭,当时不觉得,饭后却是感觉有点撑住了。当下,便按着往常的习惯,一个人走到小院的西墙下,顺着墙角走了起来,权当是消消食。 西墙下她幼时种了株火焰藤,现在正是花期,大串大串猩红色形如牛角的花朵沿着架子垂了下来,远远看着,好似一族族火,走近了,却是芳香萦绕,沁人肺腹,无端的便觉得满腹心事都空了。 若兰站在花架下,微微闭了眼,深深的吸了口满含花香的空气,便在她觉得人都轻了一些时,蓦的耳边响起,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息声。 “唉……” 若兰顿时便觉得胸口一滞,下一刻,历声喝道:“谁,谁在那!” 屋子里听到声音的丁妈妈和锦儿连忙跑了出来,“姑娘,怎么了?” 若兰已经退开了好几步,指了西墙的花架道:“那边有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17新邻居 与谢府一墙之隔是间二进的宅子,房主原是沧州府治下都宁卫一个姓李的千户,后来这千户升了指挥使调离沧州,这房子便空了下来,只留了几个老仆打理,当初谢弘文搬进来时,还特意登门拜会过。睍莼璩伤 丁妈妈自墙头爬了下来,对站在底下等结果的若兰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人。” 若兰虽说心底还有疑惑,但眼下却也不可能敲开对方的门,进去搜查一番,当即略一沉吟,便嘱咐丁妈妈和锦儿,“还是小心些吧!听人说那林大人打算将这房子卖了,左右我们在这也住不了多久,别最后惹出什么祸事来。” “奴婢省得的!” 丁妈妈和锦儿齐齐应下。 若兰便也没再多说,踩了一地的月色,回了屋子。 留下丁妈妈和锦儿两人满脸忧色的看着那一架开得甚至是荼蘼的火焰藤。 稍倾,锦儿犹疑的道:“妈妈,你说会不会是四姑娘的主意?” “难说!”丁妈妈摇了摇头,一对略显浑浊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那架火焰藤,像是要将它看穿一样,压低了声音道:“即然,四姑娘能勾结那姓卢的在大街上堵姑娘,她再整出些什么妖蛾子来,也不是不可能。” 锦儿顿时惊声道:“四姑娘,五姑娘她们可是也在这墙根下住着,她就不怕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唉,”丁妈妈沉沉的叹了口气,轻声道:“但愿是我们多心了,总之这段时间姑娘那你我时刻都要当心,今儿开始,我俩轮流在姑娘房里值夜吧。” “哎!” 两人说着话,返身往屋子里走。 月这自云层里钻了出来。 浅浅漓漓的月光将那一架荼蘼打上一片淡淡的霜白之色,如梦如幻。 墙角缓缓转出一袭月白色身影。上等月白绫锦在月光下折射出浅浅淡淡的光辉,轻风拂过,袍角翻飞,自有一股风流飘逸。刀刻般的五官因着月色的缘故,难得的有了几分柔和,然一对略略上挑的凤眸,此际却是眸光流转,眉梢间隐着一抹似笑非笑,清风朗月般眣丽的面孔因着这抹似笑非笑透着些许的邪肆之味。 前院依稀传来哗笑之声,隐约间似有人在大声喊着“惟清”,再次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一架荼蘼的花事,当下拾步便走。 夜渐渐笼了下来,半明半暗中缓缓响起秋虫的呢喃声,间或夹杂着飘飘缈缈的丝竹之声。 松香院。 司氏哭得昏天黑地,几欲昏厥。 “娘,娘您别哭,别哭了……” 若英贴在司氏的怀里,胖胖的小手不住的擦着司氏脸上的泪水,说着劝着,便也跟着“哇哇”的哭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便只听到大大小小的哭声。 “五姑娘的奶娘呢?”谢弘文本就被司氏哭得心烦意乱,此刻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若英,越发的黑了脸对大气不敢出的下人历声叱道:“连个姑娘都侍候不好,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张妈妈连忙上前抱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若英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劝道:“好姑娘,可千万别再哭了。” 若英瘪了嘴,要哭不哭的看着谢弘文,“爹爹抱,爹爹不生气,若英听话,不哭了。” “好……姑娘!”张妈妈哽了嗓子,将若英往身怀里紧了紧,招呼了门外守着的奶娘和青芊,“快将姑娘抱回屋里去。” 奶娘几步上前自张妈妈手里接过了若英,白了脸,急声道:“姑娘,好姑娘,妈妈求您了,可不敢再闹了。” 若英长长的眼睫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要哭不哭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奶娘叹了口气,抱了若英同青芊大气也敢不喘只想着早些回自己的院里去。不想,才出了松香院,若英却是一手指前院,脆声道:“我要去哥哥屋里。” “姑娘,奴婢先侍候您回去换身衣裳吧。”念及谢弘文的雷霆之怒,奶娘小意的哄着若英,“今儿个天也晚了,明儿,姑娘再去看三公子,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现在去。” 若英脸上哪里还看到适才的委屈,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跋扈以蛮横。 奶娘看着若英似换了张脸的神色,想及往昔里这位五姑娘的性子,略一犹豫,便抱了若英朝谢景明的院子走去。 男女七岁不同席,谢景明七岁时便依照祖例搬出内院,住到了外院。 远远的便看到芷清院灯火辉亮,不时的响起少女轻脆的笑声。 下人们看到被奶娘抱在怀里的若英,立刻便有人迎了上前,屈膝行礼,又有人进去回禀谢景明,不多时,谢景明和若芳两人齐齐迎了出来。 “这么晚了,英儿怎么来了?”若芳上前,自奶娘手里接过若英,就着晕红的纱灯打量若英的神色,见她两眼红肿,蹙了眉头道:“怎么哭了?” 话落,目光阴狠的瞥向退到一侧的奶娘和青芊。 奶娘和青芊被若芳那样的目光看得齐齐抖了抖,却是什么也不敢说,只惶惶的低了头。 “四姐,爹爹和娘亲因为那个扫把星吵架了!”若英抱了若芳的脖子,对谢景明道:“哥哥,我们去打她,替娘出口气好不好?” 听了若英话的谢景明当即便邹了眉头。 若芳是个沉不住气的,怎的这若英却也是个动不动便喊打喊杀的性子?! “屋里去说。”谢景明看了眼若芳,对屋外侍候的丫鬟婆子吩咐了声,“别让人进来。”便率先朝屋里走去。 进了屋,谢景明脸上的温和立刻敛尽,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嘟着嘴的若英,对若芳道:“我是怎么教你们的?说了多少遍,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凡事多用用脑子,多想一想……”顿了顿,沉声道:“就你们这样,还敢跟她谢若兰斗!” “哥哥,你怎么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英不满的喊道:“反正我不管,我一定要教训她!” “英儿不许胡闹!”若芳瞪了若英,回头对谢景明道:“三哥,我跟她好好说说,你别急。” 谢景明看了看若英,又看了看若芳,半响一脸苦色的摇了摇头。 若芳将若英抱了起来,轻声的与她言语了几句。 稍倾,若英便瞪圆了眼睛,惊喜道:“四姐,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若芳目带得色的看了若英,“四哥好不容易寻来的法子,绝对错不了。总之,你这段时间听我的,别去招惹她,过几天,就是她哭的时候了!” “好,我听四姐的。”若英抱了若芳的脖子,笑得两眼弯弯!末了,又抬头看向谢景明,“三哥,我听话,你别生气。” 谢景明看着甚是伶俐的小妹,肃着的脸终是没绷住,挽了抹笑,朝若英伸手,“哥哥抱?” 若英扑了过去。 “对了,”谢景明想起件事,对若芳和若英道:“隔壁林大人家的房子,好似租出去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18惊心 若兰是在三天后确定林家的房子有了新房客的,对于是谁租下了那两进的小院,她隐隐也有着好奇,但更多的却是越发严历的约束碧荷院的下人。睍莼璩伤 只,她能约束得了自己,却是约束不了别人! 也不知道那新邻居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不说是湛湎荒淫,但夜夜笙歌却是有目共睹! 隔着一道墙,绮艳轻荡,男男女女时高时低调笑之声,又或是醉酒怒喝之语,频频入耳。一时间,如同一方巨石投入了静止的湖泊,将个谢府给激起了千层浪。 首先发作的便是司氏。 司氏因着前些日子与若兰的交锋正窝着一肚子的火,有心想撕破了脸跟若兰大干一场,却被张妈妈一句 “太太您且想一想,您辛苦养育她一场,为的是什么?”给劝了下来。 若说司氏当年没兴起让若兰得场病死掉的念头,那是不可能的。而之所以若兰能活下来,却是因为她那随了生母十成十的相貌。 丁薇当年可是京都出了名的美人!不然,光凭丁父一个小小七品太仆寺主簿,何以能跟时任武英殿大学士的谢言联姻! 是以,听了张妈妈的劝解,想到若兰那张隐约间已令人难以转目的容颜时,司氏愣是生生的咽下了一口恶气。 这个时候谢府里的下人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就是生怕一个不小心,祸从天降。只谢府下人对司氏的顾忌,显然不足以影响墙那边的人! 夜夜的笙歌艳舞,不说对谢景明的影响,便是为着若芳和若英,司氏也不可能坐视不管。只她到也不曾鲁莽行事,因着林指挥使的身份,司氏使了张妈妈去打听了一番。待得张妈妈来报,说是那房客与林指挥使并没什么关系时,司氏当即便发作了。 “妈妈,你跟我走一趟。”司氏当即起身,喊了张妈妈带了香婵和香云便朝外走。 张妈妈有心想劝,但想着司氏这几日的压抑,又想着在这平榆,怎么说也没人能大得了谢弘文去,当下,便也不再劝,另外又喊了几个丫鬟跟了司氏去。 不想,半道上却遇见了正往松香院来的若芳。 “娘,您这是要去哪?”若芳看着司氏神色不善,又带了那么多丫鬟,几步赶了上前,试探道:“是不是碧荷院那边……” “娘有事出去下,你没事便去你五妹妹屋里,好生看顾着她点。”司氏对若芳说道。 若芳笑了道:“我才从五妹妹屋里出来,她玩累了睡了。”话落,再次看了司氏道:“娘,您去哪里,正好女儿没事,不若,我陪了你去吧。” “不用!” 司氏断然喝止了若芳。 “娘……” 司氏摆了摆手,“你没事,就回你自己屋里,好好将女红练练,这么大的人了……” 若芳一听司氏又要开始教训,连忙举手作投降状,“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话落,当即转身便走。 剩下司氏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恨声道:“每次都这样,一说针织女红,她就逃的比谁都快。” “太太您也别恼,”张妈妈笑了上前,轻声劝道:“四姑娘这不是还小嘛,再大点就好了。” “还小,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不说做衣裳,帕子、鞋子什么的早就做了不知道多少了!”虽说嘴里骂得历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算了,左右在我跟前也没几年了,便让她能快活一天便快活一天吧!以后嫁了人……” “可不是这个理。”张妈妈接了话道:“姑娘家也就是在娘家还能享几天福。” 司氏摇了摇头,拾脚继续朝外走。 她才走了没几步,偷偷藏身在一处廊柱后的若芳一脸得色的走了出来,悄然的尾随了上前。 司氏浑然不觉,待站到林家大门外,司氏示意张妈妈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长相清秀的小厮,见着张妈妈的时候,小厮愣了愣,但很快便恭身行礼,道:“这位妈妈找谁?” 张妈妈大大方方的受了小厮一礼,回头指了阶下的司氏,对小厮道:“我家老爷姓谢,是这平榆县的县令,那是我家夫人,她想见见你家主人,还请代为通禀一声。” 小厮顺了张妈妈看向一脸倔傲的司氏,默了一默,轻声道:“妈妈还请稍候,容小的去回禀一声!” 话落,顺手便将门给合上了。 “你……” 张妈妈看着那合上的门,当即便气得七窃生烟! 她一开始便将谢弘文搬了出来,点明了司氏的身份,为的就是镇一镇这小厮,来个下马威!可,瞧眼前的情形,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张妈妈回头看向司氏,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便在张妈妈来不及细想,眼前合起的门再度被打开了,小厮恭敬的走了出来,“夫人,我家主人有请!” 司氏的神色再次变了变。 但既然已经杀上门来,当没有半路折锵的。是故,脚下步子不停,目不斜视的往前便走。只,她才堪堪跨进一只脚,耳边便响起一声娇脆的嗓音。 “娘,我也要去!” 下一刻,若芳自人群后挤了出来,几步上前挽了司氏的手,讨好的笑道:“娘,女儿陪您!” 司氏恨恨的瞪了若芳一眼,有心想让她回去,可这已经进了人家的门。再说,即便她开口了,若芳她会听吗?! “你听着,”司氏压了声音对若芳斥道:“一步也不许离开我,只许看不许开口。” “是,是,女儿听娘的。” 司氏脸上绽起一抹苦笑,紧紧的将若芳的手夹在胳膊下,由着小厮领路过了垂花门,沿着青砖小路,朝花厅走去。 宽敞的小院零星的种着各色花木,西墙下一棵桔树挂满了黄澄澄的桔子,淡淡的清香萦萦绕绕,不绝于鼻。 而,最为惊叹的却是花厅外的阶沿下,那沿墙角一字铺排开正值花期的各色秋菊。这些菊花颜色五彩缤纷,红的如血,绿的如翠,黄的如金,白的如雪,粉的如……司氏蓦的便蹙了眉头。 “泥金香?朱砂红霜!瑶台玉凤、雪海!玄墨?绿水秋波……”司氏倒吸一口冷气,这些……这些可都是菊中名品!千金难求!可是,便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被人这样随意的摆放在了庭院之中! “夫人好见识!” 一道清冷磁性的嗓音乍然响起。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19惊艳 一袭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腰间悬一枚羊脂玉如意,顺着劲瘦的腰身往上看去,俊朗的五官中透着三分冷清七分睥睨,薄唇微挽看似有着几分笑容。睍莼璩伤然,细长的丹凤眼内却全不见笑意! 司氏心下当即一震,这等气势,一看就是世家养出来的公子。却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又如何到了这平榆县?司氏心中几番忧虑,浑然不觉身侧的若芳一张原本白净的小脸,不知何时染上了淡淡红晕! 若芳偷偷的挑了眉眼,打量眼前年约十四、五六的少年公子。越看越移不开眼睛,越看心跳得越慌,她紧紧的攥住了袖笼里的手,脚步虚浮的跟着司氏往前走,每走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一样。 “妾身谢司氏,见过公子。”因着年长的缘故,司氏微微的颌了颌首便算是见礼。 少年公子淡淡一笑,身形微倾,和声道:“瀚阳见过夫人。” 瀚阳! 这么好的名字!不待司氏做出反应,若芳再次飞快的棱了眼自称为瀚阳的少年公子,不期然撞上一对略带审视打量的眸子,一怔过后,连忙垂了眉眼,敛下眸中的慌乱和惊喜。 司氏笑了笑,一边往里走,一边轻声道:“妾身瞧着公子气度非凡,不知公子府上如何称呼。” “家父姓胡。” 姓胡?司氏在脑子里飞快的将自己所熟知的平榆姓胡的人家都过了遍,却是无一人能与眼前这气宇轩昂的少年公子对上号! 小厮奉过茶,司氏看着青花瓷盏里色泽清澈的茶汤,鼻端是淡淡清新的茶香,眉宇间的神色越发的沉重。 武夷岩茶!可不是谁都能拿出来待客的! 司氏微微撩了眉眼,目光复杂的打量着大马金刀坐于上首,神色从容却气势熏灼的胡瀚阳。刹那间,心头涌起一抹复杂!特别是在看到身侧那一角微微抖动的绯红裙角时,唇齿间便似咬碎了苦胆一般,苦不堪言。 胡瀚阳撩了眼神色几番变幻的司氏,眉梢微扬,眸间乍然闪过一抹精芒,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他放了手里的茶盏,看了司氏,略一沉吟,轻声道:“夫人突然造访,可是有事?” 司氏蓦的便想起这些日子的苦不堪扰,当即便肃沉了脸,沉声道:“胡公子,妾身确是有事而来。” “哦?!”胡瀚阳挑了挑眉头,一脸兴味的看了司氏。 司氏在这平榆县是独大惯了的,何曾这般被人轻怠过,一瞬间怒火便盖过了之前的忌惮。眉眼微挑,不怒自威的瞪视着胡瀚阳,声音尖利的道:“胡公子,妾身看你也是幼承家训,谦恭识礼之人。”顿了顿,眉间郁色沉结道:“可,你这些日子却着实荒唐!” 司氏的话说得不谓不严历,换成一般人,面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妇人这般直白不留颜面的斥责,怕是早就要翻脸。然,胡瀚阳却只是眉头一挑,不置可否的道:“夫人的意思?” “你小小年纪便这般声色犬马,荒淫无度。日后……” 不待司氏把话说完,胡瀚阳脸上的笑已渐渐消失,他目光陡然一凛。惊得一直偷偷觑着他看的若芳心头蓦然一紧,连忙扯了把司氏,轻声道:“娘亲,许是胡公子有客要待。” “住嘴!”司氏压了嗓子轻声喝道:“你给我一边好好呆着。” 话落,司氏威风凛然的看了胡瀚阳,似是等着胡瀚阳翻脸。 不想,胡瀚阳却是挑了唇角浅浅一笑,目光淡淡的看了司氏,语气讥诮的道:“那又如何?声色犬马也好,荒淫无度也好,那都是我的事,与夫人你有何关系?” “你……”司氏错愕的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胡瀚阳,稍倾,涨红了脸,哆了唇道:“因为你的行为已经影响了我的生活!” 胡瀚阳状似不经意的撩了眼若芳,眉梢间的讥诮之色越发的浓了,说出的话便也愈加的不留情面,“夫人学识非凡,想来自是知道什么叫孟母三迁吧?” 孟母三迁! 好,好,好!司氏气得半响说不出话,只能瞪了胡瀚阳气得头上钗环叮当作响,当即霍然起身,怒声道:“胡公子,妾身好言好语相劝,你不听,难道真要闹得大家都没面子,才罢休?” 这就是有点撕破脸的意思了! 胡瀚阳轻声一笑,将手里茶盏随意往桌上一搁,毫不示弱的迎了司氏,“夫人好大的官威。” 司氏当即便怔了怔,但更多的却是惶恐失措。 到底是什么人? 既知她是一县之主的县令夫人,却还能这般针锋相对。司氏在心中再次衡量胡瀚阳起来!而胡瀚阳却显然不再打算与她客气,高声喊了门外侍候的小厮。 “武安,送客!” 小厮连忙走了进来,对着司氏做了个请的动作! 司氏的脸再次精彩一片,当下拂袖便走。 “娘……” 若芳急急的跟了上前,一边频频的回头朝已然冷了脸的胡瀚阳看去,几次翕了嘴角,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急得眼眶泛红。 一行人匆匆来,匆匆去,好似梦一场!只空气中留下隐约的脂粉香,说明适才的一切是真实的存在! “好了,人都走了,出来吧!”胡瀚阳一改之前阴冷之色,眉目大开的笑了说道。 须臾,便有一道月白身影缓缓而出,俊美绝伦的脸上,唇角微微勾起浅浅的弧度看向胡瀚阳,淡淡道:“怎样,有意思吧!” 胡瀚阳摇了摇头,失笑的看了他道:“我最近果真是太无聊,竟会陪着你与一内宅妇人斗法!” “不要小看了这些内宅妇人!”月白公子话语间,蓦然便有了几分寒意,“她们行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阴私手段都敢用,杀人于无形,你若是小瞧了她们,将来可有你的苦头吃。” 胡瀚阳被说得愣了一愣,稍倾,似是想起了什么,眉目间便涌起一抹深恶痛绝之色,当下冷声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不用我们怎么做!”月白公子呵呵一笑,不无嘲讽的道:“且让我们看看这位夫人的手段……”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还有她的家教吧!”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20月夜箫声 “姓胡?”若兰犹疑的看向一侧打听瞪了两眼一脸迷惑的锦儿,想了想,轻声道:“太太吃了这么大一个瓜落,想来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老爷什么意思。睍莼璩伤” “是,姑娘。” 锦儿起身退了下去。 若兰则探手拿了桌案上镶珠钳翠的靶儿镜子,对着照了照身侧的丁妈妈道:“也不知道是入秋的缘故还是怎么的,脸上这几天干干的,像蛇似的总蜕着小皮屑。” 丁妈妈闻言放了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仔细的端详起若兰的脸来,稍倾,拧了眉头,沉声道:“往常入秋也不曾这样啊!” 若兰一边打量着自己镜子里深浅不一的脸,一边对丁妈妈道:“好像头发也掉得历害,今儿早上锦儿又是梳了大把的头发下来,再这般下去,没得多久,怕是就要成秃子了!” “胡说!”丁妈妈急声啐着若兰,目光盯着若兰的脸,轻声道:“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这一张脸。” 若兰放了手里的靶镜,抬头迎了丁妈妈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道:“妈妈,我总觉得这事情蹊跷。” “蹊跷?”丁妈妈狐疑的看了若兰,同样压了声音道:“姑娘是怀疑,有人对姑娘使坏?” 若兰点了点头,目光微微抬起,撩了眼屋外侍候的小丫鬟,轻声道:“我原就觉得前些日子若芳和松香院那边的人行为古怪了些,好似处处针对我,却又处处没落着好。她们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不可能举师动众的只为给自己招一肚子闷气!” 丁妈妈频频点头,跟司氏她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司氏和她生的那些小崽子们是什么德性,她心里十分有数。 “会不会是下毒了?”丁妈妈忽的便颤了声音道。 “若是下毒,又下在哪呢?”若兰紧邹了眉头,沉声道:“吃食上面,我们是格外小心的,我的贴身衣物也都不假以她手……” 丁妈妈越想越心惊,目光再次落在若兰脸上的深浅不一,心头一紧,当下便道:“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的,这府里请的大夫也不能用了,姑娘还是想法子去趟顾师傅那,在那边请个大夫看看。” 若兰点头,“我原也是这样打算的!” 两人还待再细细商量下,门外霍然响起一阵银玲似的笑声。 若兰与丁妈妈互视一眼,丁妈妈起身道:“姑娘,老奴出去看看。” “不用了!”若兰笑了笑,“是四妹妹来了。” 话落,便听到细碎的步子声已然进了屋子,若芳略显尖利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大姐姐,我这得了样好东西,特意拿过给你看看。” 不待若兰起身,若芳已然带了丫鬟径自进了内室。 丁妈妈连忙起身,“四姑娘来了。” 若芳看也不看丁妈妈一眼,笑盈盈的走到若兰身侧,目光端详着若兰的脸,微蹙了眉头,道:“哎呀,大姐姐,你这脸上是怎么了?” 若兰抬眼,目光直直的对上若芳幸灾乐祸的笑脸,扯了扯嘴角,淡淡的道:“许是天冷了,脸上干得历害吧!” “是嘛!”若芳夸张的喊了一声,起身坐在若兰身侧,目光始终不离若兰的脸,笑了道:“那我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若兰闻言,但笑不语。 若芳自冬寻手里拿过一个极其精美的盒子递给若兰,一边掩嘴笑道:“前儿个舅舅使人送了些女孩儿家的小东西,我一眼便看中了这盒南洋来的胰膏子,想不到,确是应了大姐姐的急了!” 若兰打量了眼手里精美的细瓷盒子,翘了唇角,目光微抬,淡淡道:“四妹妹这还真是雪中送炭。” “能得大姐姐喜欢就好!” 若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把玩着手中的瓷盒。 到得这时,她已经能完全确定,自己是中了若芳的道了!可是从哪里着了她的手呢?若兰百思不得其解。 而若芳则一脸若无其事的坐在一侧,与她扯着闲话。目光不时的撩向若兰的脸,唇角眉梢尽露声得意满的讥笑! “大姐姐,你不试试?” 若兰将手里的瓷盒随手一扔,道:“不知道适不适合,不敢乱用,等看过大夫再说吧!” “这样啊……”若芳一脸失望的看了若兰,便在若兰以为若芳要翻脸时,不想若芳却是眉眼一弯,甜甜笑道:“大姐姐是不是怕我在里面放了毒药呢?” 什么时候,若芳也学会了言笑之间刀剑相向,而不是三句不顺心便拳脚相向! 若兰第一次用一种审慎的心情打量若芳,这一看,她蓦的便发觉若芳变了。若说从前的若芳是一条逮人便咬的疯狗,那么现在的若芳正向那种咬人不叫的趋势转变。更甚者,她似乎在若芳的眉目间看到了一种独属于女孩子的春色。 春色! 若兰为自己想到的这个词心惊,她怎么会用春色两字来形容若芳? “大姐姐……” 耳边响起若芳的声音,若兰抬头。 便在这时,忽的便响起一阵悠悠扬扬的箫声。 “谁在吹箫?” 若芳霍然抬头朝外看去,漆黑的夜,繁星如织。箫声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在这个略显清冷的秋夜里,缠绵如泣分外动人心弦。 “好似是隔壁院子里传来的。”苦兰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的说道:“也不知道林大人府上住的什么人,前些日子只闻笙歌艳舞的,今儿突的就月下弄箫。” “……”若芳嘴唇翕了翕,稍倾,起身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若兰也不相留,起身送了若芳出去。 走到小院里,箫声越发的清晰入耳。 在微微流动的、带着花香的空气里,断断续续的箫声低回盘旋,好似所有剖开一副瑰丽的画锦,又好似所有美好的时光,忽然间,就在这起起落落的箫声里绵延而开! 若芳怔怔的立在廊檐下,目光茫然的落在一墙之隔的林府。 是他吗?会是他吗? 这箫声……若芳蓦的抬头朝身侧的若兰看去。 “怎么了?” “没……没什么。”若兰摇了摇头,她艰难的将目光收回,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夜深露重,大姐姐身子不好,回屋里去吧!” “好的,那我不送了,四妹妹慢走。” 若兰笑了笑,转身便要走,恰在这时,箫声一个飞越后嘎然而止,周遭一寂。 站在廊檐下的若兰若有所思的看着阶沿之下的若芳,没有错过若芳脸上一闪即逝的惘然。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21芳心暗许 “老爷的意思是,左右还有小半年的功夫他便要回京述职了,让夫人凡事忍耐一些。睍莼璩伤那胡公子出身不凡,即便不去结交,也没必要得罪了。” 若兰听了锦儿的话,嘴角便嚼了抹冷笑。忖道:父亲果然还是那个唯利是图的性子,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他的仕途来得重要! 锦儿翻了个身,隔着层纱帐看不清若兰的神色。半响,没听到若兰的回复,便待重新躺下时,蓦的想起件事,当即半支了身子,犹疑的道:“姑娘,奴婢适才回来的时候,遇见四姑娘了。” 锦儿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个时候忽然说起若芳……若兰微抬了身子,单手撩了帘子,看着美人榻上的锦儿,轻声道:“她怎么了?” “奴婢看到四姑娘踩了冬寻的肩膀爬了墙。” “爬墙?”若兰错愕的看了锦儿,“你没看错?” “没有。”锦儿连忙摇头。 脸上有着些微的痒意,若兰抬手揉了揉,心里却在想着锦儿说的事。电光火石间,想起那夜花架下那一声沉沉的叹息声,又想起府里小丫鬟们议论不休的胡公子。若兰心里便有什么渐渐清晰明了。 稍倾冷冷一笑,轻声道:“我们的四姑娘长大了!” 锦儿目光茫然的看向若兰。 若兰的手此时正触碰到脸上干干突起的皮屑,也就是一瞬间,她便拿定了主意。略一思忖,轻声道:“你这些日子别的事都放一放,只管盯着四姑娘。” 锦儿虽说心底里犹疑,但她自来是唯若兰的话是从,当即便应了下来。 主仆二人一时无话,不多时各自进入梦乡。 然,谢府的另一角,松香院却不似碧荷院这般静寂。 因着身上不方便,谢弘文去了书房睡。 司氏由张妈妈陪着过夜。 “夫人您可注意到了大姑娘的脸?”张妈妈一边替司氏捏着腿,一边轻声道。 司氏原本闭了眼正昏昏欲睡,听了张妈妈的话,当即翻身坐了起来,“你不说,我还忘了。”司氏示意张妈妈坐起回话,“瞧着她那脸,好似是对什么东西过敏了,又像是中了什么毒一样。” “不是夫人?”张妈妈讶然的看了司氏,“我还以为是夫人想要惩戒她一番呢!” 司氏摇头,“我又不是傻子,养了她十几年,正是卖个好价钱的时候,这卖相要是没了,还谈什么价钱!” 张妈妈点了点头,半响,犹疑的道:“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大姑娘她自己……” 司氏蹙眉不语。 照理说,女儿家都爱俏。但这位大姑娘的心思却是让人难以捉磨!这样恶毒的手段,别人难说,换成她到是有可能。要知道,她,谢若兰向来是个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的!如果是为了对抗自己给她安排的亲事,这种自毁娇颜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做出来! “怎么办,夫人?”张妈妈一脸紧张的看了司氏,“杜夫人那边可是催了好几次了!” 司氏扯了嘴角,冷冷一笑,淡淡道:“慌什么!没了杜夫人不是还有华夫人吗!” 华夫人?! 张妈妈微怔,哪个华夫人?没听说有姓华的…… “瞧你这记性!”司氏好笑的看了一脸茫然的张妈妈,轻声道:“姨太太家的滨哥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吧?” “夫人是说华家的姨太太?”张妈妈明白过来后,一张老脸瞬间便笑得如同菊花绽放,稍倾,敛了笑声,轻声道:“老奴怎就忘了,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司氏笑了笑,重新歪了身子躺下去。 谢若兰,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的手掌心? 司氏嘴里的姨太太,便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司英娴,早年嫁给礼部铸印局副使华孝哲府上的庶长子,华图。十年前,华图一场急病撒手人寰,留下司英娴带着一子一女孤儿寡母的艰难度日,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司氏的算盘自是打得精刮,照她想着,若兰要么如她所愿,为着谢弘文的前程结下一门好亲!能给谢景明和若芳、若英带来一定的利益。若不然,那也不能便宜了别人!要知道,丁氏当年的嫁妆可是颇为丰厚。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外人还不如便宜了自家姐妹! 再说了,依着司英娴的幼年尖酸刻薄的性子,再加上现如今守寡多年,脾性越发变得贪婪乖戾,她不愁,谢若兰嫁过去,没好日子过! 司氏嘴角嚼了抹笑,进入甜蜜的梦乡! 谢府的另一处,却有一人转转难眠! 若芳在宽大的朱红绣花床上翻来覆去,怎样也难以入睡。 闭上眼,眼前便是那张三分冷清七分睥睨似笑非笑清新俊逸却又气势轩然的脸,凤眸狭长宜喜宜嗔的看着她,只看得她心头似是揣了头小鹿,砰砰的跳个不停。 “啊!” 若芳一个直身自床上坐了起来,吓得脚榻下的冬寻自睡梦中一下子惊醒过来,嘴里连喊着“姑娘,姑娘”手脚利索的摸到床边,撩了帐子,待看到若芳两颊染红,眸如春水的样子,当即便怔在了那。 “冬寻,我睡不着。”若芳干脆掀被翻身坐了起来,看了冬寻道:“我怎样都睡不着!” 冬寻其实也没睡着,听了若芳的话,犹疑的道:“姑娘可是因为大姑娘睡不着?” 若芳轻声一嗤,没好气的道:“我干嘛要因为她睡不着。” 冬寻窒了窒,眼前乍然浮现若兰好似旧墙斑驳的脸,轻声道:“大姑娘的脸……” “活该!”若芳抢了冬寻的话,好不得意的道:“没了那张脸,我看她还怎么得瑟!” “那……”若兰吸了口气,忐忑的道:“还要继续吗?三公子说了,那方子轻则毁容,重则要命。” 若芳略一沉吟,看了若芳,“三哥有没有说,若是停下来,她是会自己好,还是永远就那样了?” “三公子没有告诉奴婢,”冬寻摇头,“要不,明儿个奴婢去趟外院问问。” 若芳点头。 冬寻看了看窗棱外略略发白的天际,轻声道:“姑娘,再睡会儿吧,天就要亮了。” “我睡不着,”若芳干脆裹了小衣翻身坐到冬寻榻边,轻声道:“冬寻,明儿个我们再去好不好?” 冬寻先是怔了怔,待回过神来,当即吓得脸色发白,颤了声道:“好姑娘,您饶了奴婢吧,要是被夫人知道,奴婢会被打死的!” “你怕什么!”若芳挑了眉头瞪了冬寻,“我又不干什么,只不过是偷偷看几眼而己。再说了,问夫人怪下,凡事有我顶着!” “可是……” “没有可有,”若芳断然道:“你要是不帮我,那你也别在我跟前侍候了,我给你恩典,放你出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22寻根 若兰使了丁妈妈去司氏那说了要出门的话,司氏到也没拒绝,但话赶话的意思却是叫人气愤的很。睍莼璩伤 “姑娘也大了,这要放在京都里早就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偏生我们家的姑娘却是三天两头惦记着往外跑,知道的,说她人小心野,不知道的,还当是外面有什么勾了姑娘的魂!” 丁妈妈气得个倒仰,目光如刀子似的刮向司氏上下张合的一张嘴,稍倾冷声一笑,大声道:“没办法,谁让我们家姑娘命苦,没个亲生的娘疼着呢。若不然,这满府的主子下人都没事,怎的就她出个门,就惹上了祸事呢!” 司氏身侧的张妈妈目瞪口呆,有心想喝止丁妈妈,不想丁妈妈历声的喝骂便如疾风暴雨般来,根本就不给她插话的机会。 “满天下也找不出比我们姑娘还要可怜的,好好嫡出的大姑娘,就因为死了亲娘,没人可依仗,议的亲事不是那上不得台面小娘养的,便是那破落户……偏有些人还装傻充愣做了表子想立牌坊。我呸!感情以为这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司氏自打出娘胎,连句重话都没听到过,更别说被人指着脸骂。当即气得浑身发抖,几乎瘫软在椅子上,张妈妈眼瞅着不好,一边上前顺着司氏的胸口,一边指了底下的丫鬟婆子怒声道:“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将她给我叉了出去。” 侍候的丫鬟婆子便要一哄而上,丁妈妈哪里还等着她们动手,几句话说完,早已大步走了出去。才出松香院,却是拔了嗓子,凄声号了句。 “我的太太啊,您睁眼看看吧,姑娘她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您若是真有灵,就让那起子黑心烂肝的遭报应吧!” 屋里才刚缓过来的司氏被丁妈妈这一嗓子给嚎得身子一个抖,差一点便滑到椅子下。 “老……东西,这个老不死的!”司氏猛的抬手将桌上的果碟全数扫到地上,怒声道:“去请老爷来,快去……告诉他,再不把这老东西打发了,我……我不活了!” 这边厢丁妈妈哭哭啼啼的离了松香院。 早有下人将消息传回了碧荷院,若兰默了半天没言语。 丁妈妈是母亲的乳母,为着能陪在她身边,素来轻易不肯得罪司氏,眼下这般发作,定是出了什么她不能忍的事!只不知,会是什么事。 好在,没多久,丁妈妈便回了屋子。 眼见丁妈妈红肿了眼眶便要开口,若兰笑着摇了摇头,将倒好的茶盏递了过去,轻声道:“妈妈,喝口水润润喉再说吧。” 丁妈妈叹了口气,摆手道:“姑娘,老奴怕是给你惹祸了。” 顿了顿,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与若兰听,末了,轻声道:“想来,这次司氏那个贱人是如何也不能容我的了!” “妈妈莫慌。”若兰淡淡笑道:“万事有我,她要为难你,也得先看我答不答应!” 丁妈妈看了看若兰,心下感概万千。 姑娘怎么就不是个哥儿呢! 当下,若兰将这事先放了放,对锦儿道:“今儿你在家守屋子,让丁妈妈陪我走一趟。” “是,姑娘。” 东大街的和庆坊内,顾维芳瞅着若兰与丁妈妈相携而入,当即迎了上前,两人一番客套,丁妈妈被留在外面,若兰随同顾维芳进了内室。 屋里早已候着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大夫,银白的发,清瘦的脸,琥珀色的眸子散着柔和慈善的光,见了若兰,起身微微行礼。 若兰还以一礼后,抬手取了脸上的帏冒,露出了病态的脸。 “这……”顾维芳失色的捂了嘴,一怔过后,立时上前攥了若兰的手,急声道:“怎么会这样?” 若兰涩涩一笑,拍了拍顾维芳的手,走到老大夫跟前坐定,轻声道:“听听老先生怎么说吧。” 顾维芳连忙回身同老大夫道:“顾叔,有劳您老了。” 顾老大夫摆了摆手,示意顾维芳不必多礼。他则一边抬手摸上若兰的脸,仔细看过,轻声问道了若兰几句。 若兰一一回答。 这边厢顾老先生听完若兰的话,半响默然无语。 若兰朝顾维芳看去,顾维芳冲她微微颌首,压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族里的一个老叔伯,医术精湛,为人也好。” 若兰放了心,转而看向蹙眉不语的顾老大夫。 “不是过敏,瞧着像是中毒辣?”老大夫矍铄的目光看向了若兰。 “中毒?”若兰心内一颤,真的是中毒?是谁?司氏还是……只片刻的功夫,若兰便回过神来,她起身朝顾老先生盈盈一福,“老请老先生施以妙手,若兰感激不尽。” “是啊,顾叔。”一边的顾维芳附合道:“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您老人家无论如何都要帮帮姑娘。” 顾老先生捋了捋额下雪白的三寸山羊须,轻声道:“要解这毒,原也不难,只是姑娘若不能寻出毒源,只怕一切便是无用功。” 若兰想了一想后,才抬头对顾老先生道:“吃食上,我很小心,所有经手的都用银针试过。用的,也很小心,都仔细检查过……” 顾老先生抬手,打断若兰的话,目光凝重的道:“老祖宗告诉我们,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用的好,延年益寿,用得不好,杀人于无形。” “相生相克?”若兰错愕的看了顾老先生。 顾老先生点头,娓娓道:“所谓相生,即相互资生、促进、助长之意。而所为相克,则是损害,不利的意思。”顿了顿轻声道,“好比如吃食里面,猪肉配白萝卜,健脾润肤,化痰。羊肉加香菜则适用身体虚弱,阳气不足。反过来,芹菜配兔肉,久食则会导至脱发。” 若兰目光一紧,手轻轻的抬上落在垂于胸前的一缕发上。 顾老先生想了想又继续道:“其实不仅是这食物与食物之间相生相克,食物和药物也会。更有甚者,有些花树摆放久了,也能杀人于无形。” “还请老先生赐教。”若兰强掩下内心的激动,对顾先生屈膝一福,“日后也好叫我有个防范。” 许是同情若兰的遭遇,又或是刻意给若兰提个醒。顾老生没有拒绝若兰的请求,与她讲了些寻常物事之后,又特意道:“红豆,姑娘知道吗?” 若兰点头,“可是那红豆生南国中的红豆?” “不错,正是它。世人都知红豆寄情,却不知晓,这般美丽的事物暗藏的杀机不逊砒霜,鹤顶红这等毒药,往往还让人无迹可寻。” 若兰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灼灼的盯了顾老先生。 “若是误食,只要指甲片那么小一点,便能要命。而若是做成饰物配在身边久了,便能让人全身溃烂,久了,无药可治。” 若兰若有所思的抚了自己的脸,想着稍后回去,要清理一遍屋内的用品。 “还有那万年青,水仙花、长春花、含羞草、洋地黄,曼陀罗、飞燕草等等。”顾老先生一口气罗列了许多种,又一一将它们的毒性道来,末了,轻声道:“老朽断言,姑娘中的毒一则在吃食上,二则在物事上,姑娘回去好好查查吧。” 若兰郑重点头,再次对老大夫福了一福。 而顾老先生自是不会想到,他今日一番话,不但解了若兰的眼下之困,更是在日后帮了若兰一个天大的人情。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23邂逅 顾老先生开了方子,顾维芳吩咐了铺子里的伙计去就近的药铺抓药。睍莼璩伤 这边厢,顾维芳千恩万谢的送走了顾老先生,再与若兰坐在一起说话时,言词间便有了几分惶然和感怀。 “小的时候听我娘常念叨,人啊,最怕的就是分不清身边人是敌是友。那时候颇不以为然,想着大家都是血脉亲缘,即使有些小磨小擦,那也不至于便成了死敌。”话到这,顿了顿,稍倾给了自己一个讥诮的笑,轻声道:“原以为我算是可怜的,想不到,姑娘您这般小,便……” 若兰回以顾维芳一个苦笑,有心想缓解下眼下的沉闷,便轻声道:“父亲年前便要返京述职,想来,照我想,父亲十之*要换个地方。您是早些转了这铺子与我一道回京,还是待一切有了定夺,再作打算?” 顾维芳想了想,轻声道:“还是等谢老爷有了具体的前程,再说吧。” 若兰点了点头,眼下,她也不能断定谢弘文是继续外放,还是留在京都。 不多时,伙计抓了药回来。 若兰不便多留,随意拿了些帕子什么的,便由着顾维芳送出了铺子。 “姑娘,大夫怎么说?”丁妈妈一脸急色的看了若兰。 若兰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抹寒光,沉声道:“说是中毒。” “啊……”丁妈妈当即惊得怔在了原地,若兰连忙扯了她一把,压低声音道:“妈妈别怕,左右要不了命。” 虽是这般说,丁妈妈还是恨得不行,一路问候着那下毒之人的祖宗。 两人心事重重的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充耳不闻街市的喧嚣繁华。 蓦的一道身影将正低头沉思的若兰给撞得一个踉跄,若不是丁妈妈反应快,一把将她扶住了,她便被撞在地上了。 “长眼睛了没,这么急,投胎去啊。” 丁妈妈骂得骠悍,只却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计较,因着上回卢举人的事,她也怕这是有人存心要对若兰不利,是故,一嗓子过后,便紧紧的扶住了若兰,抬目朝四周看去。待看清,周边大姑娘小媳妇都急急的往街口赶时,不由便怔了怔。 “怎么是做什么?人人都跟前面有钱捡似的。” 若兰也觉得很是奇怪,不过她向来是个内敛的性子,真便是前面有钱捡,她也只会看着别人捡。当下便道:“不管,我们先回府。” 丁妈妈应了声好,便欲扶了若兰往回走。却不想,又是一阵人潮涌动,她和若兰尽然被这股人潮带的被迫往前走,耳边不时响起大姑娘小媳妇的热议声。 “快,快去看。” “真有那么好看吗?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不会,你没听人说,章财主家的小闺女把自己脖子上的金项圈都扔了出去?” “那个苟屠户家小娘子说是连脚步都迈不动了!” “……” 若兰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热议声,有心想退出人群,奈何一层层的人围了上来,根本就容不得她再作他想,只能随着人流向前。 心下却是没好气的想着,这到底是来了什么样三头六臂的人。她一边紧紧的攥了丁妈妈,一边注意着脚下,不敢让人推倒或是撞倒,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成了这些疯狂妇人的踏脚石! “啊,好俊俏的哥儿啊!” 耳边一声尖利的狂喊,若兰不由自主的便抬头看去。 这一眼,便是若兰也当即怔在了原地。 人群之外,两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公子正意气风发的款款而来,着一袭紫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脸如冠玉,目似朗星小公子,正随手拿了小摊上的一个饰件把玩,不时的轻声说着什么。 而紫衣公子身侧身着月白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少年公子,则是眉眼轻垂,稍倾,抬起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接过紫衣公子递来的小饰件,神色宁静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不经意的抬起头,顿时让人呼吸一窒,暗赞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那样精致的眉眼,好似是鬼斧天工又好似是妙笔所出!微微挑起的狭长凤眸在对上因为他二人而突然静得忘了呼吸的人群时,眉梢轻挑,乌眸间极速极快的掠过一抹精光,下一刻,唇角边便有了一抹邪肆的笑。因着这笑,他的周身立时便有了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凉寒意! “这……这是人还是神啊!”丁妈妈紧紧攥了若兰的手,喃喃自语道:“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哥儿。” 若兰被丁妈妈那一攥,倾刻间恍然回神。 因着自己适才刹那的惊艳,掩在帏帽后的若兰不由便给了自己一个自嘲的笑,不想,她的身侧一貌似被这倾城美男给刺激的不行的小媳妇,两眼一翻昏过去了。不偏不倚正朝她砸了下来,若兰惊慌失措之下,被丁妈妈大力一扯,头上的帏帽不知道怎的便掉了下去。 下一刻! 人群又是一静。 再然后,轰的一声,似热油锅里进了水,人群暴炸了! “啊,好丑啊!快看她的脸。” “是啊,真丑!怪不得要戴个帏帽了!” “真是的,这么丑就该躲在家里,干嘛还跑出来吓人啊!” “咦,好像,似乎,是……谢县令家的大姑娘呢!” “真的?” “嗯,有点像。不,我确定是!” “呃……” 翁翁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丁妈妈眼一红,便要上前与人分辩。 若兰却是一把拽住了她,在开口之前,鬼使神差的抬头撩了眼前方,不期然的撞上了一对湛黑如墨满是讶异的眸子,若兰还没反应过来,眸子的主人,却是很快的便转了目光,只留给她一道如雕似刻的侧脸。 “妈妈,我们走。” 若兰心头忽的便生起一股晦涩,没在她弄明白这晦涩由何而来,一声脆如风铃的嗓音突的便响起。 “大姐姐。” 若兰愕然抬头朝前看去,便看到一丈之外,一处首饰铺子前,若芳一袭粉红色刻丝十样锦的小袄,俏生生的站在那,正眉目含笑的朝自己看来。 随着若芳的这一声喊,人群的目光尽数被引了过去,尽数落在若芳身上,而若芳浑然不见惊慌,此刻的她眼眸流转,神态天真、双颊生晕,年纪虽幼却又容色清丽,无端的便为之欢喜倾心。 “大姐姐,”若芳似是很惊喜于此刻的遇见,她提了裙摆急急的朝若兰跑了过来,便在要经过那如谪仙般的少年公子时,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歪,便要朝地上摔了下去,“啊!”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24摔了个大跟头 “啊!” 若芳的惊叫声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特别清晰。睍莼璩伤所有人目光紧张的看着若芳,看着她咫尺之外倾城绝色一脸浅笑貌如谪仙的少年公子。便在众人都以为这二人会出手相助时,谁也不曾想到,离若芳最近的那位紫衣华衫公子突然间动如脱兔般往一边闪躲开去。 “砰……” 若兰听着重重的声音,睁大了眼睛。 “啊!” 长长的、沉沉的满怀不可置信的婉惜声轰然响起。 “呜……” 细声的痛吟,隐约夹着压抑的啜泣声。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冬寻急得如同死了老子娘的声音尖利的响起。 若兰一顿,下一刻,急急的自人群里跑了上前,手忙脚乱的去扶倒在地上痛得身子打抖的若芳,嘴里一迭声问道:“四妹妹,要不要紧,摔到哪了,快给我看看。” 若芳却是紧紧的拿手捂着脸,任是痛得身子直打哆嗦,也不肯移开护着脸的手。 “你乖,快让我看看,要是历害的话我们就近去看大夫。”若兰一边好言好语的劝说着若芳,一边唇角不可抑制的微微挽起弧度。 “我……我没事。”若芳双手捂了脸,侧着身子,试图躲过若芳的手。 “怎么会没事呢!”若兰看着若芳手里沁出的鲜红,惊声道:“你流血了,快,快让我看看。” 一边毫不犹豫的扯开了若芳的手。 “呃……” 若兰看着眼前额头一片青紫,鼻尖擦出血丝,嘴唇涎着鲜血的若芳,当即便怔了怔了。 若芳不防若兰会用力扒开她的手,蓦然对上若兰惊得没了反应的脸,同样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后,她蓦的便飞快的抬头梭了眼身侧一袭紫衫的少年公子一眼,不期然的对上乌黑如墨含了六分错愕的眸子后,当下便发出一声惊叫,下一刻,一把捂住了脸,对若兰吼了起来。 “你干什么!” “我……我……”若兰适时的做出一片慌乱惊吓的样子,末了,用不无担心的语气说道:“四妹妹好像摔到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我不要你管!”许是因着自己的狼狈不堪尽数被在意的人看去,若芳自小养成的跋扈瞬间满血复活,“谁要你管了,你走开。” “姑娘……”冬寻觑了眼满大街的人,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一步外正含笑吟吟朝这边看来的两少年公子身上,连忙一边扶了若芳,一边在她耳边轻声劝道:“姑娘,这是在外面。” “我才不……”若芳霍然回过神来,她的目光自指缝间偷偷的看了出去,一街的人,有人看笑话,有人心怀怜惜,他呢?他为什么不接着自己?若芳目光定定的落在一人身上,语气涩然的对若兰道:“谢谢大姐姐,我没什么事。” 若兰到不曾想到若芳能回转的这样快!目光淡淡的撩了眼冬寻,略倾了身子,帮着冬寻扶了若芳,轻声道:“自家姐妹,你这般见外做什么?” 正待继续表演一番姐妹情深,不想身后却忽的响起争执声。 “你适才为什么不帮扶一把。” 声音清冷之中带着淡淡的斥责之意,似乎很是为若芳打抱不平。 “你还说我,明明是你推了我一把,要不然,人家姑娘也不至于跌得这么历害。”声音不满之中带着些许的责怨之意! 若兰蹙了眉头,她明明看到适才紫衣公子像避瘟疫一样避开若芳,怎么转眼就变成了人家推他了!当下由不得便好奇的看了一眼。 不想,她这一抬眼,便撞进了一对如寒星般的眸子。 那样湛黑深遂的眸,如一泓千年寒潭令人不敢直视,只怕一不小心便会被卷了进去。 若兰飞快的敛了眉眼,攥紧了袖笼中的手,顺便将心头才起的慌乱和惊惧一一压下。微微挑了眼嘤嘤啜泣的若芳,暗忖:若是若芳再推拒一二,她便管自离开。 “四……” “前面有家医馆,不如由我二人送这位姑娘去前面就医。” 清冷的嗓音打断了若兰的话。 “不……” “如此,有劳两位公子。” 话,再次被人截胡!若兰回头,目光锐利的看向一脸痛色,但眼角眉梢却暗含欢喜的若芳。 那句到了嘴边的,“这两人惹不得!”在对上若芳的目光后,硬是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 若芳目光倔强的看着她,大有她敢捣乱,便跟她拼了的意思! “大姐姐,我好疼,我……” 若兰知道,若芳在等着她开口,顺水推舟的跟着人去医馆。 可是…… 一股芝兰清桂的香被风带起,隐隐入鼻。 若兰垂了眉眼,掩尽眸中神色。 “四妹妹若是忍得了,我们便回府请大夫。”若兰微抬了眉眼对上目光渐冷的若芳,心头冷笑,继续道:“若是忍不了,那便依着这位公子所言,去前面的医馆。妹妹到是给姐姐一句话才是。” “我……”若芳心里将若兰骂了不下千遍,这种事何必问她,自当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因为心疼妹妹,情急之下乱了方寸,让人送医了!“我、我……我好疼!” “痛”字方落,若芳便捂了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大姑娘,还是早些送四姑娘就医吧!”冬寻被若芳捏了一把后,连忙道:“这要是耽搁了,落下疤,就不大好了” 冬寻的话一落,若兰当即点头。 她刚才那番话,原不过是逼着若芳自己表态。眼下,既然冬寻愿意做这出头鸟,她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当下,若兰便垂了眉眼,对着身前之人屈膝一福,轻声道:“如此,还有劳公子前面引路!” “姑娘不必客气,”一直没怎么言语的紫衣公子上前,朗声道:“在下姓胡,我这位朋友姓江,说起来,与姑娘家也算熟识。” 若兰心头哂笑,脸上却满是惊讶的看了他。 胡瀚阳呵呵一笑,抱拳道:“姑娘不明白,令妹或许记得,我们是府上新搬来的邻居!”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25流水无情 如同年轻而慕少艾,少女怀春,亦同样是人之常情。睍莼璩伤 若芳的心思,若兰只一个眉眼间便已了然。随着这份了然,若兰却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该哭了。 眼前这两人,不论是那位一身冷色如霜似雪的江公子,还是眼下这位温文尔雅一笑如同三月春风的胡瀚阳,给她的感觉只最两字--可怕。 但若芳的感觉却似乎全然不同! “胡公子,真的谢谢你,现在很难得遇到像您这样热心的人了!” 若芳待大夫给她把过脉,开了方子,抓过药后。连逼带抢的自若兰手里要了她的帏帽,戴在自己头上,此刻正隔着一层隐隐的青纱,双目如水的望着笑容淡淡的胡瀚阳。 若兰垂了眉眼,如木雕般站在若芳身侧。 听了若芳的话,忍不住的便撇了撇嘴。明明人家躲你如躲蛇蝎,你还感谢人家的古道热心!若芳啊,若芳,我是该说你蠢啊,还是蠢啊! “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若兰这回便是连撇嘴也省了。 蓦的感觉到一道森寒的目光落在自己头上,若兰垂着的眉眼越发的紧实了,与此同时,脚下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力图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大姐姐。” 若兰正全力抵抗着那道似要透骨的目光,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姐姐”惊得她霍然抬头朝若芳看去,这一抬头便撞进了一对星子似的眸子里。便在若兰反应过来,欲要避开时,眸子的主人却忽的挑了挑唇角。 刹那间,似是千万树梨花一夜绽放,又似是云开月明,若兰顿时怔在了原地。 “大姐姐,大姐姐!” 手臂间一阵巨痛,若兰恍然回神,她慌忙朝正下狠手朝自己拧的若芳看去,一边不动痕迹的挣开她的手,一边轻声道:“怎么了?四妹妹,可是想回家了?” 回你个头啊,回! 若芳狠狠的剜了若兰一眼,故作娇羞的道:“大姐姐,幸得胡公子出手相助,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与父亲说一句,让父亲上门答谢二位公子。” 上门答谢?怕是上门相看吧! 若芳心底冷笑,嘴里却是说道:“既是如此,不若我们先回家,待一切禀明父亲后,由父亲做主如何?” 若芳心下虽万般不舍,但眼下却也没有法子再多做停留,只得忍痛道:“便依大姐姐所说。” 若兰长吁了口气,她实在不愿再多呆一秒钟。 便在若兰寻思着说几句漂亮话,辞了胡、江二人时,不想若芳却是抢在了她跟前,与二人说道:“二位公子,我姐妹二人这就回去了,您二人……” 若兰怔得半响回不了神,她第一次对若芳的智商有了怀疑。 这该是她问的话吗? “我二人出来得时间也有点多了,不如就由在下二人护送二位姑娘回府?” 这回说话的是一身白衣冷如寒冰的江公子! 声音还是冷冷的,但在这冷冽之中,却似乎杂着一些其它的情绪,至于是什么,若兰来不及追究,她眼下所要做的是抢在若芳前开口。 “不用了!”若兰飞快的道:“已经麻烦两位公子了,我和妹妹都带了下人出来,便不必再劳烦二位公子。” 若兰的话声一落,屋子里似是静了静。 稍倾。 “谢姑娘如此客气,那在下二人恭敬便不如从命了!” 清冷的嗓间中,略略带了嘲讽之意。 若兰连忙敛眉屏息,屈膝福了一福,再转身便连拉带扯的将一脸不悦的若芳挟持着往外走。 “谢若兰!” 若芳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若兰眼角的余光扫到那角月白的袍角,下一刻,蓦然脸色一沉,压了声音对不甘不愿的若芳道:“你再要胡闹,别怪我不给你留脸。” “你敢!”若芳瞪圆了眼睛看着若兰,冷笑道:“谢若兰,你自己现如今成了个丑八怪,不敢见人,便也要连累着别人是不是?” 若芳不提她的脸还好,这一提脸,若兰心底的无名火便似淋了油一样,噌的一下便直冒三丈。看向若芳的目光里便带了森森的寒意。 若芳却是浑然不察,此刻,她一颗芳心尽数都落在胡瀚阳身上。 这些日子她一直让冬寻盯着隔壁的动静,今天才抓着机会来了一场偶遇,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她怎么会肯让若兰给搅和了!当下,不等若兰开口,又道:“你听着,我的事你别管,你的事,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我的事?”若兰不气反笑,盯了若芳道:“我什么事?” “你与那卢举人的婚事啊!”若芳得意洋洋的撩了若兰一眼,“你现在这模样,别说那什么杜家的公子了,便是卢举人若不是看在你嫁妆颇丰的份上,怕是也不会要了你。” 若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似是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又连忙低眉垂眼,做出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 “如此,还真要多谢四妹妹替我操心了。”顿了顿,话锋一转,淡淡道:“不过四妹妹就算再急,这长幼有序却也别忘了,我有着四妹妹操心,却不知谁来操三弟的心呢?” 若芳当即便怔在了那。 是了,她可以很随便的打发了若兰,可是三哥怎么办? 他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年纪也还小,离议亲还早着呢!想到这,若芳一脸痛心的看向正与那位江公子言笑晏晏的胡瀚阳,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让她难过的事了! 眼瞅着若芳一脸死了爹娘的样子,若兰垂了眉眼,掩尽眸中的嘲笑。 从来不知道,原来情之一事会让一个原本聪明的人变成这世上最大的傻子! 谢家不同于那些寒门士族的官宦之家,祖父谢言曾任武英殿大学士,这便决定了谢家的子孙在识人知礼上要格外严历些。便也是谢弘文缘何会拘了司氏,不许她去与胡瀚阳理论。只因,谢弘文也怀疑这胡瀚阳非寻常出身。 她便想不明白了,若芳如何就会想不明白? 再其次,不拘这胡瀚阳是何出身,适才关健时分的那一让,难道还没让若芳明白,人家于你无情! 这般也好!若兰挑了嘴角,但凡好戏,总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来得曲折动人些的!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26池鱼之殃 “姑娘,您何必管她呢!”丁妈妈一路上碎碎的念叨着,“这样没羞没臊见了个男人连路都走不动的小娘子,满天下打听,也没几个。睍莼璩伤依着我说,就让她去丢人现眼,让老爷好好看看,司氏那个贱人,教出来的是个什么货色!” 若兰觑了眼两径的丫鬟婆子,眼见没什么人往身边凑,这才压了声音道:“妈妈当我不想?” “那姑娘干嘛还硬是将她拖回府,就该管自走了。” 若兰脸上绽起一抹苦笑。 她不将若芳拉回来怎么办?由着若芳犯花痴,让人指指点点从而坏了谢家女儿的名声?!最后,好事没落着她的份,这坏事,她头一个便遭池鱼之殃? 这些话,若兰相信她不说,丁妈妈自也是知道。只不过,这会子气起来,便图了个嘴快爽利罢了!当下,摇了摇头,什么也不再说,只管回碧荷院去。 另一厢。 平榆县内一家唤唐记的茶楼里,胡瀚阳一脸诡笑的看了脸色肃沉的如同石板的某人,掀了掀唇角,淡淡道:“如何?可还要试?” “你看出了什么?” 胡瀚阳笑了开口,“除了长得丑点,别的还好说。” “长得丑点?”脸如冰山的人,没什么表情的扯了扯嘴角,端了桌上的茶盏一边把玩一边冷冷笑,“那位谢四姑娘,你怎么看?” “管她干什么?”胡瀚阳不屑的撇了嘴道:“我又不是为着她来的。” “虽不是因她而来,”冰山男人脸上的笑敛了敛,唇角挑起一抹讥诮,冷然道:“不过,眼下,我对她到是有点兴趣了。” “你……”胡瀚阳手一抖,握在手里的茶盏便歪了歪,下一刻,茶水便淋了他一身,他也顾不得去管,只目光灼灼的盯了眼前之人,一迭声道:“惟清,你说真的,你对她有兴趣?什么兴趣?说来听听。” “你想知道?” 男人唇角微挽,目光轻抬,撩向一脸兴色的胡瀚阳,精致如画的眉目间便有了一抹算计的光芒。 “当……” 胡瀚阳的“当然”硬是被他卡在了嘴边,他警觉打量着眼前的好友,他记性很好,每每在好友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时,便是有人要倒霉了!从前是与他们这一伙人里那些作乔作致的,眼下……胡瀚阳挪了挪屁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言语了。 “怎么了?” 胡瀚阳讪讪的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江惟清挑了挑眉梢,幽然一笑,也不相催,端了手里的茶盏,目光落在沿街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胡瀚阳忍了许久,可眼见得,江惟清一壶茶便要饮尽,也没开口的意思,叹了口气,只得问道。 “惟清,那谢四姑娘……” “谢四姑娘对你颇有意思,虽说娶进门给你做正妻尚不够格,不过若是纳了做贵妾,也不算委屈你吧!” “贵……贵妾1”胡瀚阳瞪了一脸优哉游哉,就好似说“这盆花不错,你买了回去吧”的江惟清,半响没吐出口气,回过神来后,当即大声道:“我连正牌的娘子都没,就说纳妾?再说了,纳妾纳美,金凤楼的小凤仙比她好看多了,我就算是要纳妾,也犯不上千里迢迢的找她这么个丑八怪啊!” 这话若是被若芳听到,只怕当场会气个半死。 别说她一直对自己的容色颇为自负,便是胡瀚阳将她跟一个楼子里的姑娘比,也够她死一回了! 江惟清却似毫不奇怪胡瀚阳有这番说法,当下掀了掀唇角,淡淡道:“那可真是可惜了,难为人家姑娘一片痴情,我还想着成人之美呢。” 胡瀚阳哼了哼。 又追着问了几句,可江惟清却是他问什么,都只打个哈哈混了过去,不肯再吐一字。把个胡瀚阳只急得就差跪地喊他祖宗了!明明瞅着人家眉眼间尽是官司,偏偏人一个字不肯多说。胡瀚阳那个恨啊!可是恨有什么用,打小,他不管是武力值还是嘴巴上的功夫,都技不如人! 眼下,即便猜到人家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了,也只能提心吊胆的防着。只求,这位小爷,别玩得太过! 再说若芳。 司氏知晓了若芳在外受伤的事后,立刻的便带了丫鬟婆子急急的赶了过来,待看到若芳脸上的伤,当即便眼泪孙涕流了一脸。 一句一哭的喊着,“儿啊,心肝啊……” 若芳耐着性子宽慰了司氏几句,觑了空,便将与胡瀚阳相遇,蒙他出手相助的事,挑挑捡捡的说了一遍,末了,轻声道:“娘亲,您看,要不要喊了爹爹上门道个谢?” 司氏对胡瀚阳,其实没什么好映像,但若芳适才话里话外都是胡瀚阳如何古道热肠,若是不使人上门似乎到嫌得自己不识礼了!当下,想了想,点头道:“这事,你别管了,为娘的自会去安排。” 若芳当下便急了起来。 若是随意派个管事上门,她不是白费心思了吗? “娘,”若芳一边偷偷打量着司氏的脸色,一边揣度着她的心思,慢慢道:“女儿瞧着那胡公子气度谈吐皆不凡,话声也带着京都的口音,”顿了顿,犹疑的道:“您说,会不会是京都里哪家出门游学的公子?” 司氏被若芳这般一说,到是醒了醒神。 “瞧着,到有些像。” 若芳立刻打蛇随棍上,越发小心的道:“若真是哪家贵人府上的公子,那可真就是娘在菩萨跟前的诚心显灵了。” 司氏闻言,眉头便动了动。 可不是?如若芳所说,老爷在这穷得鸡不下蛋的平榆县一呆就是九年,为的是什么?就是京都里没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大房的大伯不过是八品的通政司知事,三爷虽是正六品,可却是没权没势的礼部任职,还只是个主事!若真能走了这别的路子…… 司氏当下便有了决断,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对若芳道:“这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家操什么心。好了,别多想了,好生歇着吧,这几天吃食上注意些,别落了疤,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若芳早从司氏脸上看出了门道,巴不得她早些回去与谢弘文商议,当下,便一迭劲的点头,不管司氏说什么,都应了下来。 眼巴巴的送走了司氏,若芳当即喊了冬寻进来吩咐道:“去,你去盯着,一有消息就来回我。” 冬寻急急的退了下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27心思 “你说真的?” 若芳一脸惊喜的看了冬寻。睍莼璩伤 冬寻频频点头,同样一脸兴奋的道:“奴婢亲眼看到老爷带了让人提了各色礼品出的门。” 若芳立时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如狗咬尾巴般转起了圈,一边转着圈,一边双手合什,说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一定要让爹爹看上那胡公子。” 冬寻目光落在打着圈的若芳身上,秀丽的眉眼间隐隐藏着一抹异样的欢喜。脑海里有着一抹影影绰绰的身影,随着那身影越发的清晰,她的脸慢慢的染上一抹红晕,呼吸也跟着急了起来。 姑娘身边统共没几个人,她是打小侍候姑娘的,若是姑娘如了己愿,她必是要跟了去的,这样说来的话……冬寻飞快的垂了头,虽说两颊如同火烧云,却了没有她一颗心滚烫的历害! 若芳因着沉浸在自己的暇想中,到也没怎么在意冬寻,好不容易停了步子,却是对冬寻忽然说道:“冬寻,我们晚上再去好不好?” 冬寻霍然回神,张嘴便要拒绝,眼前忽的便闪过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略一犹豫,便点头道:“好。” 若芳脸上的喜色愈浓,但稍倾,却又蹙了眉头,看了冬寻道:“冬寻,你说要怎样才能与胡公子说上话呢?” 冬寻吓得一个惊愣,要知道,这般夜夜偷窥已是失了女孩儿家的体统,万一被夫人知道,只怕轻则被发卖出去,重则一顿板子要了小命。当下,连忙劝道:“姑娘,万万不可。” 若芳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冬寻只得讪讪的住了嘴。 “爹爹为什么不带了三哥一同上门呢!”若芳怅然的道。 冬寻闻言,不由也跟着叹了口气,心道:是了,若是三公子能跟那位胡公子熟识起来就好了! 两人才这般想着,不防门外便有小丫鬟的声音响起。 “三公子来了。” 若芳当即眼神一亮,飞快的对冬寻道:“快去迎了三哥进来。” “是,姑娘。” 冬寻退了下去,不多时引着少年老成的谢景明走了进来。 “哥哥,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坐坐?”若芳笑了上前与谢景明见礼,一边吩咐冬寻奉茶。 谢景明笑了笑,抬头打量了眼若芳脸上的擦伤,轻声道:“听下人说,你今儿在外受了伤,过来看看,怎么样,不打紧吧?” “不碍事。” 谢景明眼见着只是一点擦伤和瘀清,不至于留下疤痕,便也不在意,到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一侧侍候的冬寻道:“你下去,我与四姑娘说几句话。” 若芳狐疑的看了眼谢景明。 待得冬寻退下,谢景明抬眼对上若芳,沉声道:“下人说,你是与碧荷院那位一起回来的?” 若芳点了点头,“怎么了?” 谢景明略一沉吟,轻声道:“她出去干什么,你知道吗?” “好似去了趟绣花铺子,买了几块帕子。”若芳想了想,轻声问道:“可是又有什么事?” 谢景明摇头,“我是担心她起了疑心,到外面找大夫看脸。” 听到谢景明提起若兰的脸,若芳“噗哧”一声便笑了起来,“三哥,你那法子真好,只怕,她把碧荷院翻了个天,都不知道事情出在哪!” 谢景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教训她一下也就是了,娘还指望凭着她那张脸能嫁进知州府,替爹寻些助力呢!” 若芳不甘的抿了抿嘴,眼睛一转,想起胡瀚阳,正寻思着怎么将话题转到胡瀚阳身上,不防,谢景明却是自己说了起来。 “林大人府上新住进来的那两个公子,行事甚是荒唐,你这些日子仔细着点,女儿家最最重要的便是名声。若是,她真能嫁进杜家,说不得,你的婚事也会上个层面。” “哥哥……” 若芳正待分辩,不防谢景明却是摆了摆手,阻止她往下说。 “她那处院子紧邻着林大人的后院,你往后没事少往那边走。”顿了顿,凉凉一笑,冷声道:“人常说瓜田李下,她谢若兰最好别让我抓住把柄,不然,我让她生不如死!” 若芳看着灯下谢景明狰狞的脸,愣是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谢景明没坐多久,便起身走了。 若芳正待喊了冬寻进来,不想,若英由着奶娘陪了一起过来。 “四姐姐,她们说你摔坏了脸,快让我看看,疼不疼!” 若芳一边耐着性子陪若英,一边频频朝冬寻使眼色。 冬寻默了一默,瞅了个空,偷偷的退了下去。 碧荷院。 若兰端了药碗蹙了眉头一口饮尽,一边侍候着的锦儿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清水递了过去,一边轻声道:“姑娘,奴婢按着您的吩咐,一直留意着冬寻。适才,看到冬寻偷偷摸摸的似是藏了什么东西在西墙下。” 若兰就着清水漱了漱口,闻言,眉头微挑,略一沉吟,轻声道:“你今儿夜里再去那守着,看看她主仆二人搞什么鬼。” “是,姑娘。”锦儿退了下去。 若兰将丁妈妈喊到了身边。 “妈妈打听清楚了没?” 丁妈妈往外看了看,压了声音道:“依着姑娘的吩咐都打听清楚了,厨房的婆子说,我们院里的饭菜是四姑娘吩咐做的。另外,府里各房摆置的花草,都是一个叫阿金的婆子一手安排。” 若兰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妈妈空了,寻那金婆子说说话。” “哎,老奴记下了。”末了,想起,自家姑娘今儿吃的饭食里只仅着一个素菜吃,不由叹了口气道:“姑娘,这总是吃素也不行啊!” “先保了命再说吧!”若兰淡淡道,“你也别急,左右我们已经知道问题在哪,有了防范。现下,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28好事成双 几贴药吃下去,若兰掉发的症状便止住了,脸上也不再像蛇脱皮似的起小屑,但深浅不一的痕迹还是隐约可见。睍莼璩伤 这天,丁妈妈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将锦儿打发出去守门。 “姑娘,好事啊,好事!” 若兰将手里看的医书随手一搁,抬头看了丁妈妈,笑道:“什么事,把妈妈高兴成这样?” 丁妈妈抬头撩了眼院子里的情形,稍倾,低了身子,贴了若兰耳边道:“金婆子已经按照姑娘的意思,送了几盆紫述香去松香院那边。” 这可当真是件好事了! 若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唇角微翘,抬头看了丁妈妈道:“妈妈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吧?” “没有。”丁妈妈连忙摇头,“老奴照姑娘的吩咐,去外面寻了几盆花期正好的紫述香往那金婆子跟前转了转,果然那金婆子一眼便看上了,问老奴讨了一盆去,回头就拿去讨好松香院的那位,那位当即便看上了,吩咐金婆子多购置些。” 听完丁妈妈的话,若兰翘了翘唇角,转而轻声叮嘱丁妈妈道:“妈妈,你回头便将我们买的那几盆种到小院里,这花只要不摆放在室内,对人没什么伤害。” “哎,老奴知晓的。”丁妈妈笑得眉眼寻不着缝,想到姑娘一张脸差点就让这起子小人给毁了,她就恨不得将她们千刀万剐,眼下能报了这仇,自是让她做什么都愿意。“老奴等会就去寻了金婆子,问她要个侍候花草的婆子来,只说姑娘喜欢这花,让她遣个人来料理。” 若兰点头,这般大张气鼓,便是来日司氏发现不对,追根逆源,查到她们头上,也不怕。 丁妈妈是个急性子,当下有了决定,与若兰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的退了下去。 若兰则起身走了出去,目光落在小院角落里那几盆因为没了妥当照理而显得有些蔫搭的花草上,浅白深紫相间的花骨朵,怒放在绿绿的茎叶间,贵气盈然间透着淡淡的神秘感。让人,看了便转不过目光。 若兰趋步上前,折了一枝花朵在掌间把握,眉宇间凝着一抹浅浅的笑。翻了那么多的书,最终决定用它,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 司氏出身不高,但却生来喜爱荣华富贵,不然当初便也不会以花信之龄嫁给谢弘文做填房!依着她往日衣裳必挑蜀锦,首饰必选黄金的习性,若兰断定,她只要看过一眼,便会喜欢上这色彩艳丽的紫述香。果然,结果没让自己失望! 接下来,便是等着看好戏! 只是司氏的这出戏显然还需要时间,不知道若芳的“惊喜”何时能爆发呢? 想到若芳,若兰不由自主的抬了头朝院墙的另一侧看了过去,一瞬间,她似乎撞上了一对眸子,若兰一惊,连忙打起精神再看,待什么都没看到后,不由便扯了扯嘴角,暗笑自己这是心里有鬼,眼里便见鬼了! “姑娘,”锦儿笑着走了过来,“今儿天光好,要不要去走一走。” 若兰想着这些日子杂七杂八的事确实也多了些,这园子她到是有好久没怎么走动了。当下便点了头,与锦儿两人闲闲的逛起了园子。 两进的小院其实也没多大,只不过好在这后园却是花了些心思,引了城外的活水进来,挖了约有丈把宽的沟渠,沿岸错落有致的种了几棵柳树,又在树下置了些巨石,微风吹过,长长的柳枝迎风起舞,到有着几分江南风景的婉约之感。 “姑娘,快看,这里不知道哪游来了几尾锦鲤。” 锦儿蹲在岸石边,拿了手里的柳枝一边逗弄着水底里的鱼,一边高声招呼了若兰。 没听说府里养了锦鲤啊! 若兰犹疑着上前,待见到清澈见底的水里果有几尾色泽艳丽的锦鲤摆尾嬉戏时,不由奇怪道:“府里什么时候弄了这锦鲤来养?” “好像不是府里养的。”锦儿将手里的柳枝递了给若兰,道:“前儿还听五姑娘从冯员外府上回来,吵着老爷要买,说是冯员外买了两尾养在水晶做的缸里好看极了,凭什么冯三姑娘有,她却没有。” 苦兰闻言不由便抿了嘴笑。 那个冯员外祖上是个货郎,经过几代的积累成了平榆县首屈一指的富商,前些年拿了银子捐了个员外的官。放眼整个平榆县,也就冯员外能拿个水晶缸养两尾锦鲤给自家姑娘解闷了!要知道,这锦鲤可是飘洋过海自羌丽国传入北明的,原是作为贡品,也就这两年民间偶尔有买卖。但那价格却也不匪,一尾锦鲤的价格是寻常百姓家几年的花销! 当然,也曾有人拿了它来孝敬谢弘文,但谢弘文为着官声,愣是没敢收下。眼下,突的便在谢府的后园里冒了出来! 若兰慢慢的直起身子,眉目之中满是警觉。 “如果我没记错,这沟渠好似与林大人府上的后园相通吧?” 锦儿点了点头,轻声道:“姑娘没记错,我们这府里不说这条小渠,就是后花园的那片荷花池里的水都是自林大人府上引的水呢!” 若兰的目光便顺着沟渠看了过去,稍倾,对锦儿道:“你将这里发现锦鲤的事透到冬寻耳朵里去。” “姑娘是想……” 若兰点了点头,打断锦儿的话,柔声道:“记得只单单让四姑娘屋里知晓就行了。” 锦儿连连点头,“姑娘放心,奴婢省得的。” 两人绕着园子又走了几步,留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若兰回了碧荷院,锦儿却是半道与她分了开去。 若兰回到屋里没多久,丁妈妈便带了个八、九岁还没留头的小丫头走了进来,愤愤的对若兰道:“金婆子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使了这么个屁事不懂的丫头片子来混弄姑娘。” 若兰闻言打量了惊惊瑟瑟的小丫鬟几眼,末了对丁妈妈道:“妈妈何必跟她置气,既是人来了,便留下吧。”末了对小丫鬟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姑娘的话,奴婢黄婵。” “黄婵,你愿意在我这里当差吗?”若兰笑盈盈的看了眉目有些呆滞的黄婵。 黄婵抿了抿嘴,末了,点头道:“愿意的。” 若兰笑笑没把黄婵的反应当回事,吩咐丁妈妈带下去,与她说说规矩,便等着锦儿回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29狗咬狗 “四姑娘让婆子捞了那几尾锦鲤养在她院里的水缸里,五姑娘哭着喊着要四姑娘分她两条,四姑娘愣是不同意,这会子五姑娘哭到太太跟前去了。睍莼璩伤”锦儿捂了嘴在一边吃吃的笑着。“后来,连三公子都惊动了。” “哦!” 听锦儿提到谢景明,若兰不由便坐直了身子,目光熠熠的看了锦儿,“那三公子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锦儿敛了一笑,学着谢景明一本正经的道:“子曰,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这锦鲤,你二人可问了出处,为何人所有?” 若兰有意思的挑了挑眉头,忖道:这到是像极谢景明会说的话! 对于二房的嫡长子,若兰只有一句话来形容他,那就里“伪君子里的真小人”。 “那四姑娘和五姑娘怎么说呢?” 锦儿呵呵笑了道:“四姑娘和五姑娘当然不依,两人合着伙的将三公子给挤兑了一番,气得三公子甩袖而走。末了,四姑娘还是不肯分五姑娘,五姑娘就跑到太太屋里去哭了。” 若兰想了想,眨了眨眼,问锦儿道:“你说我要不要去替五姑娘添把火呢?” “当然要啊!”锦儿满脸兴奋的道:“好不容易她们狗咬狗一场,姑娘这个时候不去落井下石,还什么时候去。” 若兰“噗哧”一声笑了,打趣道:“你这话可真够白的!” 锦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眼见若兰没有动身的意思,心里一急,催促道:“姑娘,这般好的机会,当真便放过了不成?” “还不到时候。”若兰摇了摇头,目光笃定的看了锦儿道:“且耐心等着,打蛇打七寸,不能一击打死,那便不要动手。” 锦儿还想再问,若兰却是摆了摆手,示意锦儿不必再说。因着心中有事,怎样也静不下心来,便喊了锦儿磨墨,她借着临贴,压下浮燥的心事。 秋日的天,格外的清爽。风次庭院里的花草吹得沙沙作响,白墙青瓦映称着房屋四周的红花绿草让人目旷神怡。几张贴子写下来,若兰心头果真便平静了许多。 与碧荷院的春光明媚相反,松香院此刻却是凄风苦雨。 司氏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姐妹二人,只烦得头痛欲裂,偏生,她一句嘴也插不进去。 “我又不是全要,只不过是问你要两尾养几日,歇两天再还给你便是,四姐姐如何便这般小气。”若英红瞪了桃子似的眼看着眼眶泛红的若芳,撇了嘴道,“往日里,再稀奇的东西也没看到四姐姐这般护着,难不成,这几尾锦鲤还有什么来头不成?!” “哪有什么来头,统共就只有这么三尾,你还说要将它们分开来养,你那里到是成双了,我这里孤孤单单的万一养死了怎么办!”若芳压下心头的慌乱,觑了眼一侧的司氏,怒道:“你往日里仗着自己小,什么好的都要争,要抢,我念着是姐妹,也不与你计较。可今日里,断然没有再让你的道理!” 话说得斩钉截铁! 若英眼巴巴的看着若芳一脸不肯相让,便是母亲在,也不能让她动摇分毫,当下便一门子火直冲脑门。 “不给就不给,我不稀罕!” 若芳才舒了口气,想着等会寻些别的好东西补偿若英,却不想,若英脚步一动,像个风火轮一样冲了出去。 “五……” 一句“五妹妹”还没喊完,院子里便响起“啪啦”一声,接着便是水“哗”一下泄出来的声音,若芳眼皮一跳,当下不由分说的便拨开身侧的冬寻,几步跑了出去。一出屋子,看到院里的情形时,若芳脚一软便瘫在了地上。 “什么破玩意儿,我没有,谁都别想有。”若英一边叫嚷着,一边对着被她砸破水缸在地上“噼啪噼啪”甩着尾巴的几尾锦鲤又是踩,又是踢,嘴里恨声道:“我踩死你,踩烂你,踩扁你……” “五姑娘!” 紧跟着跑了出来的冬寻,看着被若英踩得眼珠子暴出来的锦鲤,几步抢了上前,想要阻止若英,若英却是不待她靠近,眼明脚快,狠狠一脚踩在最后一尾鱼上。瞬间那条鱼嘴张了张,没了气息。 完了!冬寻胆战心惊的朝若芳看去,待看到脸白如纸,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身子抖得如同个筛子的若芳后,冬寻再说不出一句话。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小姐对这几尾鱼看得有多重! 紧随其后赶了出来的司氏,看着如同小魔王的若英,亦同样气得半响说不出话。待回过神来,便是一声怒喝,“若英,你做什么呢!” “我没有的东西,谁也别想有!”若英对着司氏大声道。 “疯子!”若芳颤颤瑟瑟的站了起来,走了上前,抬手指着脸涨如血的若英,恨声道:“你个疯子,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你才是个疯子!”若英毫不相让的还击,抬手指了若芳,失口道:“宝贝成这样,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送给你的!” “你……”若芳先是一怔,续而抬手便朝若英一个巴掌挥了过去,“啪”一声,脆响,若英怔怔的看着若芳,待反应过来后,便像只是被抢了食的狗一样,“嗷嗷”叫着,朝若芳扑了过去,“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我……我怎么就打不得你!”若芳这会子再也忍不住心底的难过,她一把扭住了扑过来的若英,横眉怒目的道:“你连嫡姐也敢辱骂,再不管教,来日是不是要弑父杀母!” 若英被若芳骂得给愣了愣。 她没说错什么啊?下人们不都在说,四姑娘动了春心,十有*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了!凭什么下人说得,她却说不得! “你胡说,是你自己行为不检,私相授受。”若英被扭住了手,便抬了脚朝若芳踢去,一边踢一边使力喊道:“你欺负我,又不是我说的,是下人们说的……你凭什么打我。” 若芳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再顾不得心疼那几尾锦鲤,便要逼问若英是在哪听到那些话的,却有道声音抢在了她跟前。 “都给我住嘴!” 司氏由张妈妈侍候着上前,目光如刀的刮过若芳后,又看向若英,待看到若英脸上红红的指印时,只觉得心都打了个哆嗦,可还是得强忍了心底的火气,对一侧侍候的奶娘道:“你们都是死人,还不抱了五姑娘下去用药。” 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的奶娘连忙上前抱了若英,急急的朝外便走。 “放开我,放开我……” “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便让张妈妈请了家法出来!”司氏对犹自不甘的若英历声喝道,若英当即便闭了嘴,由着奶娘抱了下去。司氏又回了头看向若芳,不待若芳开口,便沉声道:“你随我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30姐妹情深 丁妈妈将松香院的热闹一字不差的说与若兰听完,便退到了一侧。睍莼璩伤 若兰将手里最后一笔写完,又端详了片刻,这才放了笔,接过锦儿递来的帕子拭了拭手,笑道:“走吧,该是我去表现姐妹情深的时候了。” “姑娘,”锦儿不赞成的看了若兰,闷声道:“干嘛要去帮四姑娘,就让太太把事情查出来,让她出个丑才好。” 若兰笑了笑,没有回答锦儿的话,顾自提脚便走。 锦儿无法只得跺了脚,不甘的跟了上去。 虽说只是两进的小院,但府里三个小姐也还是有各自的院子。 若芳住的小院取名“蘅香院”,此刻,蘅香院的下人们早就被张妈妈给赶了出来,正围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乍然抬眼看到若兰带了丫鬟款款走来,不由都齐齐的怔在了那。 府里,大姑娘不说与两个姑娘和三公子不和,便是太太和老爷的帐,大姑娘也是不买的。这个时候,四姑娘才出事,大姑娘便赶了来。这是来落井下石了吧?!自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便有那聪明的悄然的退了下去,有惯逢高踩低的,脸上便有了讥诮的笑。 “大姑娘留步。” 若芳院里平时颇得看重的二等小丫鬟云春走了上前,拦住了若兰。 若兰步子一顿,目光淡淡的看向瓜子脸的云春。 “大姑娘,”云春低垂了眉眼,轻声道:“太太身边的张妈妈吩咐了,说是太太与四姑娘有话要说,这会子不见人。” 若兰目光微挑,扫了眼院子里神色各异的下人,末了,撩了眼锦儿。 锦儿冷冷一笑,上前半步,挑了云春,讥诮道:“我竟不知,咱们府里的下人竟能替太太做了主去?” 云春被锦儿说得脸上一红,嘴唇翕了翕,便要分辩。 守在屋檐下的香婵抬眼看到亭亭玉立的若兰,当即便暗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紧紧闭起的屋子,想起屋子里时不时传出的高声喝骂和哭声,眉头蹙得越发的紧了!饶是怕得要死,却也不得不硬起头皮敲门回禀。 谁知才探了个头进去,一个道白光便兜头砸了过来,吓得香婵连忙缩回身子,“啪啦”一声,碎瓷散了一地,溅在地上的茶水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瞬间,香婵的后背湿了一片! “谁让你进来的!”张妈妈的声音紧随而至。 香婵隔着虚掩的门,颤声回道:“妈妈……大……大姑娘来了,要见夫人。” “她来干什么?不见,不见,给我打了出去。”司氏狂燥的语声,刺得人耳膜轰轰的痛。 张妈妈撩了眼脸被打烂,又肿又紫晕倒在地的冬寻,眼角的余光又扫了眼跪在地上瑟瑟颤抖的若芳,叹了口气,轻声劝道:“太太,许真的只是下人间混说。” 司氏狠狠的吸了口气,目光死死的盯了脸白如纸的若芳,咬牙道:“我再问一遍,那锦鲤到底从哪来的,你实话说了,我饶你一回,不然,这个丫头你也别想留了,我即刻乱棍打死,扔了出去。” 冬寻吓得一张脸似是刮过大白的墙,这几尾锦鲤自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四姑娘她……冬寻绝望的朝若芳看去。 到得这刻,说与不说其实都是死! “真……真的是后院水渠里捞的。”若芳强自忍着心中的慌乱,细声道:“娘若不信,可使了张妈妈去问厨房的婆子,还是她们替女儿捞的。” 司氏脸上掠过一抹狐疑,难道真是自己弄错了?可若英说的又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府里的下人说?这种话若没个真凭实据的府里的下人敢乱传? “太太,”张妈妈轻声道:“要不,老奴跑一趟?” 司氏便待点头,屋外却响起一阵慌乱的争执声。 “大姑娘,大姑娘您不能进去……” 听这动静似是若兰久等不耐,正不顾丫鬟阻拦,闯了进来。 “滚出去!” 司氏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对上硬闯的苦兰总算是有了出处。一见门被推开,当即抬手又是一个茶蛊扔了出去。 “啊!” 被锦儿推搡着往里走的香云,当即便被那茶蛊给砸了个正着。好在只是砸在后背上,没有砸在头上,不然定是个头破血流。 眼见被砸中的是香云,而不是若兰,司氏心底的怒火越发的炽烈,终是顾着身份,没有再出手,却是使了个眼色给张妈妈。 张妈妈了然,当即便张了嘴历声喝骂道:“瞎了眼的东西,主子们在的吩咐都不听了是不是。回头就喊了人丫子进来,发卖了出去。” 香婵和香云当即便白了脸,可是若兰再如何不得势,总是这府里的主子,她们又敢如何下死力拦,且别说身侧还有个锦儿帮着。只几下,香婵和香云便被若兰和锦儿裹夹着进了门,一进门,眼角的余光撩到屋里的情形,越发的吓得三魂去了二魂半。 若兰拨开吓得脚发软的香云,几步上前,一脸惊讶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四妹妹便是有不懂事惹太太恼的地方,念着她是您肚皮里出来的,您好歹也心疼着点。” 这是什么话! 司氏原就气得眼前发黑,被若兰拿话一刺,胸口便似破了的风炉,呼呼的喘着粗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燃着了! 偏若兰却是不以为意,几步走到若芳跟前,一边扶了若芳起身,一边回头笑盈盈的看了司氏道:“让我来猜猜,太太这般着恼,可是为了府里那没影子的闲言碎语?” 司氏当即便变了脸色,她自是想到,这流言若是连若英都听到了,又如何能少了她谢若兰!但怎样也想不到,若兰会在这个当口说出来。转而又一想,也不奇怪,她此刻眼巴巴的赶来,不就是为了看她的热闹吗! “闲言碎语?”司氏冷冷一笑,目光锐利的睨了若兰,淡淡道:“什么闲言碎语,我怎么不知道这府里何时传起了闲言碎语?” 若兰唇角掠过一抹冷笑,当下便道:“哦?是嘛!那可能是女儿听错了。”不待司氏反应,她垂眸看了眼神色恍然的若芳道:“我才听下人说,五妹妹因为几尾锦鲤与你起了争执,说了些很是不该的话,生怕太太错怪了你,这才急急的赶了来,想与你做个证,不想,却是我多事了。” 这个时候的若芳哪里还能去想若兰的话中之意,虽说这几尾锦锂没什么密秘,可她心底却有着最大的密秘,生怕冬寻为了求生将自己的事说了出来。那自己与胡公子可真就完了!当下,听了若兰的话,一把攥了她,急声道:“大姐姐,你帮帮我。” 司氏眼见若芳将若兰当成了救命的稻草,立时便要发作!却不防,张妈妈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微微的摇了摇头。 若兰拍了拍若芳的手,安慰她道:“我这不来了吗?别怕,我去与太太说清楚。” 若芳惊疑的松了若兰的手。 若兰便笑了上前一步,在司氏身前几步站定道,“我昨儿个同锦儿逛园子的时候,在后园的水渠里见着了几尾锦鲤,今儿想着再去看看,不想听下人说,被四妹妹使人捞了来,这才想过来看看。谁知……” 司氏目光阴凉的睨了若兰。 若兰笑了笑,道:“谁知,外头却听下人说起,五妹妹竟因着这几尾鱼儿好一番恼怒,说了好些不该的话,因怕着太太误会了四妹妹,这才眼巴巴的凑了上来给四妹妹做个证。” 司氏神色复杂的看向落落大方的若兰,又看了看委屈的不行的若芳,便待要开口。门外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太太,门房处来说,府外有个叫武安的小厮,说是住在我们府边上,因着他家主子养的几尾锦鲤不见了,想问问是不是顺水游到我们府上来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31目的 离了蘅香院,锦儿看着自家姑娘眉宇间暗隐着的笑意,一头雾水的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兰回头撩了眼身后陡然静寂下来的蘅香院,淡淡道:“怎么回事?我们遇上高人了!” “……” 若兰见锦儿还是没回过神来,只得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睍莼璩伤” “是。” 主仆二人踩着轻快的步子回了碧荷院,蘅香院里,却依然离不了愁云惨雾。 司氏看着哭得便要昏过去的若芳,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懊恼。也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心头总像是藏着一股火,一碰就着。才若芳的事,本就透着几分蹊跷,若换成平时,她必不会这样处置,可今儿就像见了鬼一样。 司氏下不来脸,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张妈妈。 张妈妈便上前小意的劝着伏在榻上哭得肝肠寸断的若芳,“四姑娘,太太也是心疼姑娘,才会乱了分寸,没听姑娘的分解,你快快别哭了,要是哭坏了眼睛,太太可不又得心疼。” “她哪是为我好。”若芳猛的自枕头上抬起脸,满是怨恨的瞪了司氏,“她这是想要害死我!旁人也就罢了,她是生我养我的亲娘啊,怎的听风就是雨,这般的作贱起我来了。传了出去,我还怎么活!” 司氏被若芳的话给刺得满嘴生苦。 可不是吗,若英嚷那一嗓子的时候,她就该将若英给训斥一顿。然后,暗暗的查一番这闲话是如何传出来的。最后,寻个机会好生敲打若芳一顿,哪里就要弄得眼前这番情景!司氏,这回子真是肠子都悔绿了。 “芳丫头,是娘错了,娘不该不相信你。”司氏上前,亲手拿帕子擦了若芳脸上的泪,哽了嗓子道:“你快别哭了,仔细眼睛和嗓子哭坏了。娘给你赔礼,你便原谅娘这一遭如何?” 若芳凄凄的抬头,目光落在一脸难过的司氏脸上。司氏三旬出头,正是丰韵最佳的时候,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若芳却觉得她的脸上似是隐了层晦涩的暗黄。脑海里瞬间有什么一闪而逝,想要细寻时,却又茫然不知。 “你还小,不知道女儿家的名声是何等的重要。”司氏语重心长的殷殷劝说着若芳,“娘是怕你被人给骗了,要知道,这是世上男人大多居心叵测满,让人防不胜防啊!” 若芳垂了眉眼,敛尽眸中情绪。 她的哭,并不全是为着今番的羞辱,大部分却是因着小丫鬟的那句回话。 这些时日来的懵懂恍然总算是在小丫鬟的那句话里有了着落。果然,他的心里也有自己的!不然,何必眼巴巴的使了小厮上门来说锦鲤的事!还不是听到了这府里的动静,有心护她的缘故!若芳的一颗心“扑咚、扑咚”如战鼓一般,咚咚作响。脸上,再度生起一抹火热! 果真是心偏了,这事便也偏了! “芳儿,芳儿……” 司氏疑惑的看着若芳,不明白,她忽的一下子,脸红得如同火烧云一般,是为何! 若芳听着司氏满是疑惑的嗓音,恍然回神,连忙应道:“娘,我知道的,我不生你的气,真的。” 司氏便吁了口气,想着若芳是那种直性的人,她说不生,定然就是没事了。 再坐了坐,便带了张妈妈起身回外走。 且不说这边,若芳如何花言巧语安抚冬寻,单说司氏回了松香院,关起门来与张妈妈谈的一番话,却是让人不禁满背生寒。 “太太的意思是,卢家和杜家的事都作罢了?”张妈妈愕然的看向司氏。 司氏点头,一脸阴沉的道:“你今儿也看到了,那小贱人浑然不将我放在眼里。来日,若真让她离了这谢府,凭着丁氏留下的那些嫁妆,再加小贱人的手段,不论是那杜家还是卢家,只怕都能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 张妈妈点头认同。 “再有,今日之事,你便不觉得蹊跷吗?”司氏看了一脸懵然的张妈妈,挑了唇角,冷然道:“因着有那小厮来寻鱼,又为着安抚四丫头,我便将五丫头的话忽略了过去。只是……” 张妈妈见着司氏话里有话,不敢插嘴,只拿眼看着司氏。 司氏歇了口气,沉声道:“你却是忘了那小贱人话中的错处了!” 张妈妈一回神,试探的道:“太太是说大姑娘说的那句闲言碎语的传言?” 司氏点头,一脸霜色的道:“什么闲言碎语的传言,还不是她为着芳儿当日设计她与卢祺祥的事,故意这么歪缠几句。便是有,也十有*是从她那里传出去的。” “奴婢倒记起来,最近她屋里丁香那个老货,常常窜来窜去的。难道,便是她去散布的这谣言?” “啪”司氏重重的拍了身下的椅子,恨声道:“老不死的贱货,我不与她为难,她到是上赶着找死。” 张妈妈心疼的看着司氏那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生怕适才那一下,便碰出个什么来。连声劝道:“太太且歇怒,虽说那老东西不受府里辖制,可要除去她也是极简单的事,说不得还能顺带着收拾大姑娘一把。” 司氏眉眼一亮,当即道:“你有什么主意,快说来我听听。” 张妈妈当即俯身,压了声音,将自己的打算一一说给司氏听。只说得司氏紧拧着的眉头立时便松了开来,连声道:“好,好,就这么办。” 若兰自不知道,自己又被人惦记上了。 这会子,她正轻声与锦儿和丁妈妈解析着自己为何要去蘅香院,来这一出姐妹情深。 “现如今,让太太知晓了若芳的心思,对她又有多大的处罚呢?”若兰挽了唇角笑盈盈的看了二人道:“至多,不过是一顿臭骂或是禁足,打卖几个下人罢了。” 丁妈妈和锦儿想想,确也是,姑娘怀春的事,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何不帮着若芳遮掩下,待得事情历害了,再一把拱了出来,到时便是司氏想护着,压着,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这是为何?”锦儿愣愣的道,“老爷他的心早就偏了。” “是啊,老爷的心是偏了,可是再偏,他也不能不要前程不是?”若兰笑道。 锦儿还没明白过来,丁妈妈却是回过神来了。 这当官的不都说“修身治家齐国平天下”吗?连个家都治不好,老爷何来的齐国! 回过神来的丁妈妈当即连声笑道:“没错,我们还要再努力添把柴才是!” 若兰笑了笑,便也不去理会还懵懂的锦儿,一会,丁妈妈自会与她去说。她眼下,想着的却是隔壁那神来一笔的妙人! “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32凤求凰 且不说若兰揣测着这胡瀚阳的意思,这会子,她揣测的人也正一脸懵色的揣测着柳树下,一手拿着鱼食悠闲逗着渠里几尾色彩艳丽锦鲤之人。睍莼璩伤 “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久久等不到别人开口的情况下,胡瀚阳只得上前一步抬手打落了江惟清手里的鱼食,鱼食入水引得膘肥腰圆的鱼儿争相抢夺,激起层层的涟漪。“你莫名其妙的放走了几尾鱼,又急吼吼的使了武安上门去问,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江惟清将沾到袖子上的几点鱼食拍掉,回头,挑了眼一脸不解的胡瀚阳,眉梢微扬,脸上绽起一抹浅浅的笑,这一笑,便如乌云破月,顿时清辉耀眼! “我打的什么主意?我能打什么主意?人家四姑娘的心思又不在我身上。” 就知道……就知道这家伙闲得没事干,要拿人开涮!可,你大公子开涮谁不成?为什么要搭上无辜的自己?什么四姑娘!那个花痴,他逃都来不及,还上赶着去扯关系不成?当下,胡瀚阳连连恨声道:“江惟清,你太过份了!赶情我千辛万苦的陪你跑一趟,到跑出仇来了!你要这般害我。” “我害你?”江惟清一脸讶然的看了脸红白赤的胡瀚阳,“我们这府里的水渠与谢家相通,鱼不见了,自然要去问问。又没跟人说,是你送给人家姑娘的,我怎么就害你了!” 胡瀚阳这会子却是气得只剩干瞪眼。只,这话确又挑不出错来! 没错,府里的水渠与谢府是相通的,这鱼即是跑了,当然就近问问。可问题是……是,这家四姑娘是个拎不清的啊!便是自己那日让她当众出了丑,这几日还不是夜夜趴了墙头往这边瞧! “京里有信来,在屋里的桌子上,你自己去看看吧。”江惟清一边对胡瀚阳说着,一边转身便往后院里走。 “你看过了?” 江惟清点了点头。 “信里说些什么?” “你自己去看,看过后,到后院来找我。” 后院!又是后院! 胡瀚阳摇头,起身朝屋里走去。 一盏茶后,胡瀚阳将手里的信纸随手一揉,稍倾便看到一阵白色的粉末落了一地。便在他欲起身前去后院时,一阵悠扬的琴声蓦然响起。 “凤求凰!”江惟宁当即便怔在了那,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这家伙……这家伙……” 他这家伙了半天,到最后,只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提脚便走。 人还没到后院,远远的便听到了清浅如龙吟的吟唱之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西墙长着一排老的掉了皮的紫薇花树,浅紫淡粉的花朵缀于淡淡的绿色中,明明是一派花色荼蘼,却因着树下人的一袭白衣而给人清丽婉约的感觉。有风吹过,细碎的花瓣立时如细雨般飘飘而下,沾上了他的眉梢衣角! 那一刻,真不知道是花比人艳,还是人比花媚! 胡瀚阳被眼前的这一幕美景给惊得忘记了呼息。 此刻,惊到的又何止是他! 碧荷院,自琴声响起的那一刻,若兰手里捧着的医书便没动过一页!她目光怔怔的看向窗外带了点旧色的院墙。 曾经开得昏天暗地的满架火焰藤,花期已过,此时便连那曾经遮了半堵墙的绿叶也落得差不多,只剩四处乱爬的似蛇般的乌黑枝干。 待得吟唱之声再起,若兰手一抖,手里的书落在了地上。 “姑娘!”锦儿不解的看了一脸异色的若兰,“你怎么了?” 若兰摇头。 锦儿便嘻嘻笑道:“姑娘,这人又是凤啊,又是淑女的,到底唱的什么啊?” “这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名曲《凤求凰》。”若兰垂了眉眼,唇角嚼了抹淡淡的笑,轻声道:“是前世才子司马相如所作,因着这一曲,他不仅名扬四方,还拐了个便宜娘子家去。” “啊!” 若兰没有理会锦儿的惊讶失色,她想的却是,这人到底要干什么?起先,她以为是胡瀚阳,但待到这吟唱之音时,便知晓,不是胡瀚阳,是那个冷得如冰的男子。 一曲《凤求凰》,成就了多少有情男女!可是,绝不可能成就了若芳!原就是落花空有意,流色并无情的事!只,这人却为何一再的要来招惹若芳?那几尾锦鲤!这一曲凤求凰!若兰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是敌?是友! 与她的担心揣测不同,蘅香院里,若芳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了出去。 “冬寻,冬寻,你听。”若芳跑到冬寻的屋里,一脸兴色的道:“凤求凰,他唱的是凤求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也是有心的!” 因为兴奋若芳如同一只花蝴蝶一般,在冬寻眼前转来转去! 冬寻又红又紫的脸上一对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听了若芳的话后,蓦的掠过一抹精芒,但很快便又被她敛下。稍倾,她犹疑的抬了头看向若芳,“姑娘,现下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冬寻抿了抿唇,轻声道:“姑娘想想,太太今儿是为了什么发作奴婢的。” 若芳听了冬寻的话,便似三九天一盆水,浇了个透心凉。 “咚”一声,坐在了椅子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姑娘……”冬寻犹疑的看了若芳,犹豫半响,轻声道:“奴婢到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哎,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的做什么?”若芳没好气的看了冬寻。 冬寻添了添干涸的嘴唇,轻声道:“姑娘不如寻个机会,当面问问胡公子,若是胡公子与您想的一样,便让胡公子上门提亲便是。” 若兰听了冬寻的话,半天没回过神来,待明白过来后,不由无力道:“我哪有机会跟他面对面说话啊!” “机会也不是没有的。”冬寻眯了眯眼道。 “你有什么主意,还不快说?”若兰当即便跳了起来,一把扯了冬寻,急声道:“快说,你到底有什么好主意。” 冬寻便附在若芳耳边,细细说道了几句。 “这……这万一被母亲发现……” 冬寻笑了笑,扯到破了的嘴角,痛得她立时便敛了笑。 “姑娘,您不说,奴婢不说,太太怎么能发现?”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33乱像 没几天便是中秋节。睍莼璩伤 虽说一年到头节假日不少,但重要的也就那么几个。是故,谢府中好一番张灯结彩除尘打扫,天没亮,厨房的婆子便赶了马车出去采购这一日的吃食。 碧荷院里。 若兰正与丁妈妈翻看着顾维芳昨儿让人送进来的几匹料子,因着中秋后回京的日子便一日近似一日,顾维芳想着若兰回京以后不似在这平榆,往日的应酬便要多起来。时新的衣裳和首饰得抓紧着办起来。是故,便自个儿做主,送了一匹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一匹喜上眉梢的妆花锦又并着做里衣的素色薄棉缎进府。 “这几日里便开始动手裁剪吧。”丁妈妈拿着手里的料子往若兰身上比划着,一边眉笑晏晏的道:“顾师傅说了,衣裳做好了,再送去,她就着衣裳的款式绣些花式上去。待回了京,姑娘穿着这一身衣裳只管露个面,自有人上门来应酬姑娘。” 若兰这会子拿了大红雕花盒子里的钗子看,听了丁妈妈的话,便笑了道:“要不,怎么说顾师傅是我们的女军师呢?什么事到了她跟前都不算个事。” 丁妈妈呵呵笑道:“可不是,要说,这好人真就有好报,要不是姑娘当年的一念之仁,今儿也不会有这样的福报。” 若兰笑笑不语,拿了盒子里的一枝银杏花簪子,道:“这枝待会让锦儿给四姑娘送去。” 丁妈妈当即便不同意,一脸不高兴的道:“姑娘您念着一父同胞的情意,老奴原不该说什么。可,您也知道,那一窝子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您何苦好心去就人家的驴肝肺呢?” 若兰笑了笑,有些事任是再亲厚也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你谁啊,在这张头缩脑像个王八似的做什么?” 屋外响起锦儿尖利的喝骂声。 丁妈妈当即顾不得再劝说若兰,连忙转身走了出去。才出去,便见锦儿堵了个年约五旬正垂头弯腰不住讨饶的汉子,历声喝骂着。 “你当这是你家菜园子呢,说进就进,说出就出?不把话说清楚,不许走。” “姑娘,老汉真的是给府里送花草的,一时不慎迷了路,才来到这。姑娘,您行行好,让老汉走吧!” 老汉长得到也齐整,不似那种尖头滑脑的。这会子便是与锦儿说话也是两眼只盯了地上的青砖看,只言语之中却带着颤瑟之音,显然是吓到了。 “锦儿,”丁妈妈几步上前,扯了把锦儿,压了声音道:“你这疯丫头,即是他走错了路,你要训也带到别处去,这般堵着姑娘的门是什么道理?” 锦儿原是气得恼了,现下听了丁妈妈的话,才惊觉不对,连忙喝斥着让那老汉退下去,老汉自是打揖作恭不胜感激。 “这府里越发是没个规矩了,送花的竟能摸到姑娘的院子来,再这般下去,不定要出什么祸事。”锦儿恨声骂道。 丁妈妈叹了口气,可不是这个理么! 可往细里想,还不是司氏不待见大姑娘,底下人便也看碟子看下菜了!往日也只是消极怠工,这几日却是越发的不像样,擅离岗位起来。 “锦儿姐姐,金妈妈说她那人手不够,这几日府里为着过中秋节要准备好大一批花草,等她手里空了,便使了人来。”黄婵一脸害怕的站在一边,回着锦儿的话。 “她到是好大的能耐,姑娘要几个人干活,还得等她有空了。”锦儿当即便气红了脸,跺了脚道:“我找她去。” “你作死!”丁妈妈一把拉住了锦儿,急声道:“这个时候,你跟她计较什么?守好了姑娘的院子才是要紧事,没的阿猫阿狗的又放了进来。” 锦儿虽恨得苦,却也没办法,指了西墙下那扒在墙上乌黑色的枝杆对黄婵道:“你即喊不了别人来帮忙,你便自己去动手吧。” 黄婵虽满心不愿,可也没办法,只得点了头应下。 这边厢,锦儿与丁妈妈一道往屋里走,边走,边恨声道:“这起子狗眼看人低的混帐东西,总有一日要叫她们好看。” 屋子里将适才一幕尽收眼里的若兰听了,不由笑道:“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左右这样的情况也没多少日子了,你这气乎乎的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别的事也罢了,”锦儿恨声道:“却是越来越不像个样,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往姑娘院里钻了,前儿个才赶走讨水喝的小子,今儿就来个走错路的老汉,真当我们这碧荷院是菜园子不成?” 若兰闻言由不得挑了挑眉头。 这事情照说确实是有些蹊跷,后院,别说是男子,便是一般婆子下人也没进来的道理,怎的这两日,她这院里状况却是频发!莫不是司氏又起了什么妖蛾子不成? “过两天就会好了。”若兰翘了翘唇角,将那枝银杏花簪子装了盒子递给锦儿,“你送到四姑娘那里去。” 锦儿接了盒子,嘟囔着道:“姑娘,这东西就是往水里扔,也能看朵花儿。往那边……。”虽没往下说,但锦儿脸上的却是有了抹讥诮的冷笑。 “没事,那边出不了水花,能出朵云彩也好的。”若兰笑了道。 锦儿讶然的看向若兰,她直言姑娘话中有话,却又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待问个仔细,若兰却再度开了口。 “你也别急着回来,冬寻前些日子挨了太太的训,你好生开解开解她。”想了想,又开了钱匣子取了几个银锞子出来,递给锦儿,“把这个给冬寻,告诉她,好生用药,别不舍得银子。真不凑手了,姑娘我多的拿不出来,少些总不碍事的!” “这……” “去吧。”若兰对怔在那的锦儿道:“办好差,到我这来回话。” 锦儿一步三疑惑的走了,将一切听在耳里的丁妈妈看了看,见院子里只有黄婵在修理那墙上的藤蔓,当即便走到若兰身边,压了声音道:“姑娘,四姑娘屋里的冬寻是不是……” “妈妈别问了。”若兰笑了道:“妈妈且记着,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些事自个儿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回事。最要紧的便是记着一条,祸从口出!” 丁妈妈便是有再多的猜疑也说不出口了,她自也是明白若兰的意思,且不说现如今府里的这团乱麻,待回到京都面对大房三房,那岂又是好相与的!多少祸事,便是嘴边少了个把门的引起的! 当下,连连应诺,当真一个字再不问起。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34月是中秋明 蘅香院。睍莼璩伤 若芳正一脸恼色的跟冬寻抱怨着。 “也不知道娘和爹是怎么想的,先不说远亲不如近邻,单说那胡公子对我有恩,上门去请人家来一起过个节,怎么就不行了!” 冬寻小意的奉了茶盏,闻言,轻声劝道:“太太和老爷想必是有自己的计较,姑娘眼下可不是心急的时候。” 若芳脸上的恼色便僵了僵,但下一刻,却是越发的心急如焚,连声道:“前儿个云春回的话你也知道了,胡公子他们正在采买特产,指不定哪天便要走了。我……我如何能不急!” 冬寻暗暗的挑了眼若芳,唇角扯了抹讥诮,敛了眉眼不说话。心里却道:你个蠢货,若那胡公子当真对你有意,还愁寻不到法子与你搭话?人家眼里根本就没有,偏你却是自作多情,一心寻死!寻死倒也罢了,为何还要扯上我! “冬寻,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要疯的。”若芳扯了冬寻,往外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上次你说的那个主意,我决定了,就选在今晚。” “会不会太急了!”冬寻似受惊般抬起头,一对漆黑的眸子满是惊恐惶乱的看了若芳,急切的道:“便是要行事,也选别个日子,今儿可是中秋节。” “来不急了,再等下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事!” 冬寻还欲再劝,屋外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姑娘,大姑娘屋里的锦儿姐姐来了。” 若芳当即便不乐意了,张嘴便要说不见,冬寻却是抢在她前里,轻声道:“上回多亏了大姑娘替姑娘遮掩,姑娘不高兴见,奴婢便去应酬一番吧!” 若芳想了想,万分不情愿的点了头,自己甩手进了内室,留了冬寻在外面。冬寻撇了撇嘴,起身迎了出去。 “你们姑娘呢?” “姑娘昨儿夜里没歇好,这会子还在歇午觉呢。”冬寻笑了上前挽了锦儿的手道:“你找我们姑娘有事?要不,去我屋里坐坐喝杯茶,等姑娘醒来。” “不用了!”锦儿将手里的匣子拿了出来,递给冬寻,淡淡道:“我们姑娘新得了枝簪子,让我送来给你们姑娘,既是姑娘歇下了,你收着,回头姑娘醒了,你再回禀便是。” 冬寻接了锦儿递来的匣子,随手便打开看了看,待看清是枝杏花簪子,眸间便滑过一抹异色,嘴里却是连声道了谢,再次客气的道:“眼巴巴让你跑一趟,去我屋里喝盏茶吧。姑娘今儿新赏了我碟子芙蓉糕,还没吃完。” 锦儿还待拒绝,蓦的想起若兰的吩咐,便从善如流的道:“是嘛?我最喜欢吃芙蓉糕了,可惜我们院里总难得,既是你这有,那我就不客气了。” 冬寻撩了眼屋内,与锦儿相携走了出去,朝她的屋子走去。 屋子里若芳眼睁睁的听着两人的步子声渐渐离去,气得身子只发颤。 好在,没多时,冬寻便走了回来。 若芳看也没看那匣子一眼,随手便扔还给冬寻,怒道:“什么值钱的玩意我没见过,稀罕她这点破东西?值当你去应酬。扔了,我不要。” 冬寻嘴唇翕了翕,默默的捡了盒子,随手搁在妆台上。 “我适才与你说的话,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芳瞪了冬寻,不依不饶的道:“主意是你给我出的,怎的,这会子却又畏头畏脑的?你放心,便算是出了事,我也绝计不连累你便是。” “姑娘这是什么话,”若芳伤心道:“原也是心疼姑娘才出的浑主意,说的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姑娘是奴婢的主子,便是叫奴婢去死,奴婢也断无二话的。” 若芳当即便笑了道:“好冬寻,我果然没白疼你一场。” 冬寻垂了眉眼,敛尽眸中嘲讽之意。 且说锦儿回了碧荷院,径自去若兰处回了差事。 “四姑娘歇午觉了,奴婢便与冬寻去了她屋里说了会子话。” 若兰翘了翘唇角,兴致盈然的道:“说了些什么话呢?” 锦儿虽说觉得若兰隐隐透着点古怪,但也没多想,便道:“奴婢说她伤再养几日,便寻不到痕迹了,冬寻便说,她按着她们姑娘的吩咐,每日用金银花,夜交藤,合欢煎了水清洗伤处。这才好的这般快!” “金银花,夜交藤,合欢!”若兰“噗哧”一声便笑了,稍倾,轻声道:“我到是小瞧了她。” 锦儿不解的看向若兰。 若兰摆手道:“好了,你去歇着吧,今儿晚上不定闹到什么时候呢!” 锦儿有些奇怪的看了若兰,府里往年除了除夕,哪个节日姑娘放心上了!还不是露个面便寻了借口回自己的院子。怎的,今年却是有着打算好好闹一闹的意思呢? 只却不想,天公不作美,往年中秋节月圆如盘,月辉如霜,今年的中秋节却是雾霾霾一片,空气中满是淡淡的湿气,别说是赏月,便是院子里花树下坐个半刻钟便能湿了一身的露水。 “要么,回屋里去坐着喝茶吃些点心?”司氏笑盈盈的问着谢弘文。 谢弘文撩了眼默然无声坐在圆桌两侧的子女,目光落在若兰身上时,顿了顿,眼里滑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欢喜,点头道:“如此也好。” 司氏身侧侍候的张妈妈便起身去安排,不多时,再次走了回来,请了众人回屋。 这时候,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朝若兰看去,待得看到若兰神色温婉的跟在司氏身后往屋里走时,不由齐齐蹙了眉头。 “三哥,她为什么还不走?”最小的若英不解的问着牵了她手的谢景明。 谢景明目光沉沉的撩了眼身姿如松的若兰,捏了捏若英的手,用恰到好处的声音道:“不许胡说,往年是大姐姐身子不好,才会早早回去的。” 若英还待再说,手被重重的捏了捏,她当即闭紧了嘴,不再多说。目光又看向身前的若芳,想了想,上前扯了若芳的手,轻声道:“四姐姐,你还生我气吗?” “没有,四姐早不生你气了。”若芳牵了若英,低头笑了对她道:“可是你以后要是再犯,四姐可就真要生气,不理你了。” 若英连忙摇头,“我再也不会了。” 走在前面的若兰看着她姐弟几人的天伦之乐,挑了挑嘴角,脸上滑过一抹讥诮之色。便没有注意到,走到她前面的司氏与张妈妈一瞬间交换了好几个眼色。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35谁都不是好相与的 “这桂花酒,是去年秋天我亲自带人去城外春罗山打了回来酿制的。睍莼璩伤”司氏指着众人面前的青花瓷盏对围坐了一桌的人,柔声道:“酒味醇和,便是喝多了也不大上头,只不过,女孩子们还是要少喝些。” 她的话一落,座中众人脸色齐齐的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到是,谢弘文一副老怀兴慰的样子,目光不时的看向若兰和若兰身侧的若芳等人。好似对眼前父慈子孝的现状颇为自豪与满足! “父亲,儿子敬你一杯,”谢景明率先站了起来,举了手里的酒盏恭敬的道:“儿子祝父亲中秋快乐,月圆人圆事事圆。” 话很简单,但正因为这简单才显得亲近! 若兰微微挑了捧着酒盏先饮的谢景明一眼,目光又看向眉梢含笑,一脸高兴的谢弘文。稍倾,又看向了谢弘文身侧同样一脸高兴很是自豪的司氏。待看到司氏眉宇眼梢间浓浓满溢的慈母之情时,冷冷的勾了唇角。 父亲已是不惑之年,膝下只有谢景明一子!也难怪司氏她得意的有些忘了形。若兰的目光淡淡的瞥了眼司氏身后恭敬侍候的香婵和香云一眼,两个丫鬟都只是中人之姿,比起徐娘半老的司氏犹为不及! 若兰敛了眉眼,想起,前年冬天没了的丽姨娘。也不知道,司氏是怎么跟京中的太夫人说的,连着丽姨娘在内,可是三个了!三个都是太夫人赏。都是因水土不服重病不治!怎么就不见她司英秀水土不服呢?! 若兰冷冷的笑了笑,若是这次父亲能留在京都就好了!那样的话,怕是会有一番大热闹看吧?虽说,父亲不似大伯那样作为嫡长子受重视,也不似三叔作为幺儿那么受宠!但不管怎样总是太夫人嫡出。老人家最看重的是什么?是子嗣。最喜欢做的就是不停的往儿子房里塞女人了。 “兰丫头,兰丫头。” 耳边响起父亲略显恼怒的声音,若兰连忙收了心神,抬头朝谢弘文看去。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谢弘文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殆尽,此刻看向若兰的目光很是不满,,见若兰终于回神朝她看过来,便没好气的道:“太太跟你说话,为何不回?” 若兰诧异的看向一脸似受了天大委屈的司氏。 司氏此刻正又是羞又是恼的微垂了头,却留了个饱满的额头在若兰眼底晃了晃,若兰很想说一句“你不作会死啊”。但在目光触及到那巴掌大的一片肌肤时,却是挑了挑唇角,轻声道:“太太适才与我说话吗?若兰适才想起亡母,便走神了,还请太太原谅一回。” 这个时候提起死去的丁薇?她得有多恨眼前的这一帮子人啊! 谢弘文当即便要发作,呕得几欲吐血的司氏撩了眼神色难看的若芳几人,不得不按下了谢弘文。 “大姑娘是个仁孝的,想念亲娘也是应当的。”司氏声音晦涩的道:“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但血脉亲情又岂是时间能改变的!” 便是这样,还不忘了给若兰在谢弘文眼里上上眼药! 若兰当真是佩服死了司氏。 即在谢弘文和下人面前得了个慈和的名声,又光明正大的给自己在谢弘文眼里上了眼药水!手段直接,但却很是有效。若兰总算是明白若芳像谁了!可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家学渊源啊! “大姐姐,”坐在司氏身侧的若英眼见谢弘文没有发作若兰,当即便扶了桌子站起来,怯生生道:“大姐姐,我娘对你不够好么,你要在这样的日子想你娘?” 若英的话一落,周遭本就诡异的气扮骤然又是冷了几分。 若兰这会子真心要佩服那个教导若英的人了! 有些话放在心里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先就有了司氏给她落下“生恩不如养恩大”,此刻又由稚龄的若英把话说透了。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面上便是她这个大姐姐孝! “五妹妹这是什么话?”若兰神色哀哀的看了眼若英,轻声道:“太太怎么会对我不好呢?”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样的日子说这样的话?”若英瞪了乌黑黑的眸子,似天真似不解的看了若兰道:“原没说不让大姐姐想念夫人,可大姐好歹顾念着爹爹一点。你这时候这样一句,让外人如何看娘,又让爹爹如自处?” 人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若兰这会子瞧着有条有理声情并茂的若英,很想说,这还是从前那个动不动便叉手动腰的若英吗?是不是这人没变,实则内里已经换了个人呢! “哼!” 谢弘文看着自己最为宠爱的幼女,又看了眼神色复杂难看的若兰,心里很不是滋味!连六岁的若英都懂的道理,为什么身为长女的若兰便不懂?她当真就对这个家,对众人一点亲情都没有吗! “五妹妹,如果有一个人,她说,她能给你这世上最好的,有漂亮的衣裳,名贵的首饰,美味的美食,所有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你愿意放下太太,跟她走吗?” “当然不愿意了!”若英想也不想的大声道,“我是太太的女儿,别人再好,那也不是我娘。” 若兰笑了笑,目光淡淡的扫了眼眉宇轻蹙的谢景明,轻声道:“是啊,我们五妹妹最是孝顺了!” 若英便得意的笑了起来,浑然忘了自己之前对若兰是因何发难! 司氏攥了攥袖笼里的手,使了个眼色给若芳,可若芳却是瞪了眼木木的看着窗外,魂游何处也不知道!司氏只得将目光看向谢景明。谢景明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司氏咬了牙,便欲亲自开口。 “五妹妹,大姐姐还有一句话要送你。”若兰笑吟吟的看了若英,也不管若英愿不愿意听,若兰便轻声道:“睹物思人,情难自禁!” 话落,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屈膝一福,道了声自己累了,便带了锦儿神色黯然的退下去。 她这一动,若芳似是才反应过来。 “哎……娘,这酒怎么这历害,我才喝了一点点就犯晕了,不行,我也要回去歇着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36惊变 二人说走便走,干脆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睍莼璩伤 谢景明邹了眉头,犹疑的盯着若芳消失的身影看,若英往他身边靠了靠,轻声道:“三哥,她们都走了,我们要走吗?” 谢景明握了若英的手,抬头看了司氏和谢弘文,轻声笑道:“难得今年是个这样的天,即不能月下荡舟四处游玩,不如我们便在这陪着娘和爹爹说说话好不好?” “好,”若英心眼再多,终只是个六岁的人,往日里又只是与奶娘丫鬟住着自己的小院,难得有这么多在司氏跟前的时间,当下便眉开眼笑的往司氏怀里钻了钻,细声细气道:“娘,我要吃月饼,要豆沙馅的。” 她的这一番作乖卖巧到是将适才尴尬的气氛给冲淡了许多。 司氏搂了她在怀里,慈爱的捏了捏她的脸,嗔道:“你个小吃货,就惦记着吃。” 若英便捂了嘴咯咯的笑,也不反驳司氏的话。 谢弘文看着自己最为宠爱的幼女,想着适才若兰的冷言冷语,重得的叹了口气,招手招了若英到跟前,对司氏道:“兰丫头打小不爱热闹,往后还是像从前一样,让她呆在自己的小院里吧。” 司氏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往后”是具体指些什么,有心待问上一句,不防谢景明使了个眼色过来,司氏怔了怔,稍倾,便犹疑的道:“这样不妥吧?” 谢弘文抬手制止了司氏的话,想了想,轻声道:“你早前给她看的几家人家怎么样?有没有好些的,眼看着便要及笄了,早些定下来才好。” “这事怕是急不来,”司氏心里早有了自己的盘算,便等着谢弘文问起,眼下也顾不得尚有若英和谢景明在跟前,当下,轻声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那卢家,我使人打听了一番,不说卢举人屋里早就有了好几房侍妾,便是那卢寡妇也是个眼里只有孔方兄的。虽说大姑娘嫁妆丰厚,嫁过去必也不会被欺负了去,可这小日子要想过好,怕是便有几分难处了。” 谢弘文顿了顿,沉声道:“除却那卢家,这平榆便没个合适的人了?” “有肯定有的,”司氏小意道:“只却要慢慢寻访起来。” 谢弘文叹了口气。 人道家和万事兴!他原也不是非要将若兰嫁在这平榆县,实在是,被这一门子的后宅事给闹得心烦。想着,嫁了,嫁远了,成了别人的家人了,总不至于再闹吧! “依着妾身的意思,大姑娘的婚事还是回京都再定吧!”司氏看了谢弘文道:“一则,那边能挑选的面广,二则,家里人都在京都,往后大姑娘有个委屈什么的,也有地方走走,娘家人想替她出头,也不必千里迢迢的。” 谢弘文听了司氏这番话,是好半响没说一句话。 带了若英在窗边的谢景明这时候回头若有所思看了他娘一眼,什么也没说。 “难为你还能这般替她着想,”谢弘文动情的看了司氏,脸上的表情不谓不丰富,他羞愧的垂了眉眼,轻声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她以后大了,必会领你这份情的。” “我要她领我这份情做什么!”司氏娇俏的嗔了谢弘文一眼,道:“难不成,她不领我的情,我就不管她的事了?照我说,大姑娘也不是那不懂事的,只怕是身边的人别有用心。” 谢弘文便想起今儿从头到尾没露面的丁妈妈,才好转的脸色又沉了沉,偏生这丁妈妈是丁氏临死前亲自指定的,等闲事根本就发作不得她。 “改日,我跟兰丫头说说,这丁妈妈年纪也大了,还是送她去庄子里养老吧。” 司氏笑了笑,似是全然不当回事。 便在这时,张妈妈撩了帘子进来,一脸笑容的对司氏和谢弘文道:“花房的金婆子适才回话来说,养的那株琼花瞧着像是要开花,老爷和太太要不要去看看。” 窗边的若英听了,立刻攥了谢景明的手,急声道:“哥哥,我要看,我要看。” “好,哥哥带你去看。”谢景明笑着牵了若英的手,对司氏和谢弘文道:“爹,娘,你们也一道去吧。” 司氏询问的看向谢弘文。 谢弘文原就是文人出身,素好风雅,这会子自是万分乐意。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朝后院的花房走去。 司氏落后一步,紧跟在众人身后的张妈妈连忙走了上前。 “怎样?”司氏压低了声音问着身侧的张妈妈,“都弄妥了?” “太太放心,都弄妥了。” 司氏点了点头,下颌微抬,目光跳过重得的夜空,落在西南角的那片屋檐间,唇畔眉梢,尽是冷冷的笑意。 主院到花房的距离并不远,约走了半刻钟的时间便看到了花房的檐角。 “爹爹,为什么别的花一开都是好几天,琼花却是开了便谢?” 谢弘文看着稚言稚语的幼女,圆圆的脸庞,乌黑的眼睛,让人看了便生起满满的欢喜。蓦的便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个女娃娃会牵着他的手,问他许多个为什么。谢弘文摇了摇头,摇落脑海里的那个身影,轻声对若英道:“因为它是最高贵,最好看的花儿。” 若英似懂非懂的看了谢弘文。 谢弘文笑了笑,柔声道:“若英,你要记住,女孩儿家要像琼花一样,不仅要有美丽的外表,还要有高贵典雅的气质,为人行事不落俗套。” 走在后面的司氏听到了,抿嘴一笑,便要上前打岔。不想,耳边却蓦的响起一声惊天的嘶喊声,“有贼啊,抓贼啊!”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37有贼 尖历的喊声撕破夜的宁静。睍莼璩伤 谢弘文听到喊声的刹那,第一时间,是将若英抱在了怀里,一迭声的安慰着她,“别怕,别怕,爹爹在。” 司氏被那一嗓子吼得一个战栗,差点脚一软便跌倒在地。好在,身侧的张妈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司氏压低嗓子目光急急的撩了眼抱了若英在怀里,正大声喝斥下人的谢弘文,一把将张妈妈拉到身前,急声道:“不是说从花房出后,再……” 张妈妈脸色惨白,又是慌又是怕的对丁氏道:“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啊。” 丁氏还待再问。 谢弘文已经抱了若英带着谢景明大步朝她这边走来,才到跟前便将若英塞到丁氏手里,沉声道:“听声音像是兰丫头的院里,你带着五丫头和景哥儿先回松香院,我先带了人赶过去。” 丁氏这当会也来不及再与张妈妈分说,一手牵了若英,一边喊了谢景明,对谢弘文道:“老爷,这都到院门口了,怎么还有说不去看看回自己院里的道理。” 谢弘文也管不得与丁氏争说,只犹豫了那么一瞬,当即便点头同意了,只让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好生护着。 “护好了主子,赏银百两。若是有那只顾自己不顾主子的,事情一了,立时乱棍打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下便有几个长得甚是粗壮的丫鬟婆子随手捞了棍棒、砖头握在手里便朝碧荷院围了过去。 碧荷院里。 一个瘦壮的黑影正抱头鼠窜,连声哀号着,“饶命啊……误会啊……啊……我不是贼……” 锦儿手里抓着个小孩儿臂粗的门栓,对愣头愣脑的黄婵大声道:“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姑娘有赏。” “是,锦儿姐姐。” 黄婵在金婆子手里便是做些搬花搬草的活计,心眼没有,力气到是使不完。听了锦儿的话,打坏人没事还有得赏,当下将手里的扫帚往脚下一踩,踢了扫帚头,手里攥着根光棍儿,“噼里啪啦”兜头兜脑的便往抱头逃窜黑影身上招呼。 “哎……死人了,要打死人……” 尖历嘶哑的男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让人不由自主的便心寒脚颤。 正对着院子的东窗下,若兰一张素净的脸嚼了抹浅浅的笑,像看戏一般,将院里的热闹尽收眼底。 “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人!你胆大包天了,敢摸到县太爷的府里来。”锦儿嗓门大,一嗓子便压下了那人的喊声,她一边骂着,一边将冷不丁的便将手里的门栓打了出去。“说,你是不是还有同伙。” “没……” 锦儿却是根本不给那人说话的机会,见那人松了手,伸长脖子要分辩,手里的门栓便不要命似的打了出去。 “老爷来了,太太来了。” 高高低低的声音响起,站在窗边的若兰“啪”一声,便将才开着的窗给关上了。 一大群人呼啦一声,簇拥着丁氏和谢弘文走了进来。 “快,给我拿下。”谢弘文才进屋便看到抱了脑袋跳手跳脚的男人,当下便对闻声赶来的小厮喝道:“拿下,赶紧拿下。” 小厮一拥而上,没几下便将个人拿麻绳捆了,押到谢弘文身前。 “先关到柴房里去,门儿带到县大衙好生审一审。”谢弘文阴沉了脸,怒声道。 “老爷冤枉啊,小的不是贼,小的真不是贼。” “你不是贼,谁是贼?”锦儿扔了手里的门栓几步窜了上前,待灯光下看清那人的一张脸时,由不得便惊呼一声,“是你!” 谢弘文立刻蹙了眉头,“你识得他?” 锦儿脸上生起一抹惶然,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答时,一侧的司氏走了上前,打量那男子几眼,又看了低眉垂眼的锦儿一眼,轻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摸到姑娘的院子里来了?” “回老爷,太太的话。”锦儿低了头,轻声道:“奴婢前些日子见过这人一面,说是给我们府上送花草的。当时说迷了路,不知怎的摸到了姑娘的院里来!” 谢弘文闻言脸色便青了青,他正待开口。 司氏却抢了声道:“即是送花草的,那便喊了金婆子来认一认吧!” 谢弘文没好气的道:“他就算是送花草的,也没大晚上摸进府里来的道理。定是寻着个送花草的名头,行那鸡鸣狗盗之事。”顿了顿,看了锦儿道:“你家姑娘呢?” “姑娘在屋里,这会子不定吓成什么样呢!” 谢弘文叹了口气,眼见院子里就只她两个小丫鬟,不由便邹眉道:“怎就你两人,其它人呢?” 锦儿撩了眼司氏,抿嘴不说话。 司氏正低声哄了身边很是不安的若英,对锦儿那颇有深意的一眼视而不见。 没人才正常!有人反到不正常了。 想到接下来的好戏,司氏垂了眉眼,掩尽眸中冷笑。 谢弘文到是将锦儿那一眼收入眼底,但他也却也没往深里想,抬头又看和那一脸惊惧瘦瘦精精站着的的汉子,立时怒道:“怎么还没押下去。” “是,老爷。” 小厮押了那汉子便要下去。 “老爷冤枉啊,非是小的自个儿摸了进来,是有人约了小的来。”汉子忽的便大声喊了出来。 屋子里的若兰听到汉子的这一声喊,猛的便打起门帘,几步冲了出来。 “你说有人约了你来,那人是谁?”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38鸡飞 “是啊,谁约了你来?” 司氏将若英交到长子手里,便拾步上前,走到谢弘文身侧,目光眯了眯,一脸威严的看了两股战战的精瘦汉子。睍莼璩伤 “太太,太太为小的做主啊!”汉子“扑咚”一声便跪在了司氏脚下,“咚咚咚”一气磕了三个头后,才嘶声喊了起来,“是府里的丁妈妈约了小老儿来的。” 汉子的话一落,喧哗的不行的人群突然间便静如止水,却也只是须臾的时间,片刻后,人群便沸腾了。 “天啊,竟然是丁妈妈!” “呀,怎么会是她?不过说起来也不奇怪,她年纪摆在那,说老不老,说小不小的,不正是想汉子的时候……” “哎,我看就是大姑娘将她给宠坏了,才会让她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 “……” 风言风语似开锅的饺子,争着往水面浮! 谢弘文一张儒雅的脸,此刻已经涨红的如同煮熟的虾子。霍然回头,目光阴狠的扫了眼议论纷纷的人群。 下人们被那一眼看得齐齐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说一字。俱垂了头,盯着自己的脚下看,身子也悄然的往后退着。竭力想将自己隐在别人的身后。 司氏苦心筹谋,如何又肯放过这等好机会! “老爷,这人即说得这样言词凿凿,不如喊了丁妈妈来对个质,也省得冤枉了她。必竟她是府里的老人,又是姐姐留下来给大姑娘的。” 谢弘文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不管是脑子里还是耳朵边都是嗡嗡的响起,恨不得当下便让人拉了丁妈妈下去,乱棍打死。可目光落在一脸漠然站在廊檐下的若兰身上时,满肚子的火又似被浇了盆水,冷热间,他根本就没法再去想别的。 眼见谢弘文不吱声,司氏也不恼,她挑了眼没什么表情的若兰,轻声道:“大姑娘,你看这事如何处理?” 司氏之所以会问若兰这一句,却是因为丁妈妈严格上来说,算不得这谢府的下人,她们明面上并没有处治她的权利! 若兰如何不知道司氏打的什么主意! 这下人间有闹出这样的丑事,她这个主子也算是颜面尽失,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说亲都成问题! 司氏果真是越来越狠了! 只,你有张良计,我却有过墙梯。甚至,眼下还不知道鹿死谁手,最终的赢家会是谁。若兰眉眼微垂,敛尽眸中讥诮之色。 “父亲,女儿有一事不明。” 谢弘文铁青着脸,目光赤红的看向浑若无事的若兰,咬牙道:“何事?” “女儿就想问声父亲,是不是,往后不论是什么阿猫阿狗摸进这府里,只消说与这府里的谁谁有个牵扯,这事便落到了府里人的头上?” “你什么意思?” 谢弘文将袖笼里抖得不行的手,紧紧的攥了,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向若兰。他实在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从小乖巧懂事的女儿,会长成这样!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认贼为亲。 “女儿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往后若是再进来个贼子什么的,他说一声,是太太约了他来,是姑娘约了他来,那这事要怎和断?” “你混帐!”谢弘文勃然大怒,历声道:“你敢这样说你家太太,说自己的姐妹?” “老爷,”司氏眼见火候差不多,连忙插了上前,扯了谢弘文的袖子,轻声劝道:“大姑娘与丁妈妈感情极好,护着她些也是应该的,你也别恼了,即然是丁妈妈自己相中的人,何不便成全了她,也算是对丁姐姐的一个交待。” “她混帐,你也糊涂了不成?”司氏不说还好,这一说,谢弘文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气汹汹的看了司氏,怒声道:“为着这么个下贱的东西,这府里的主子都将脸子扔地上让人踩吗?” 司氏被谢弘文凶得颤了颤,脸上也有些挡不住,飞快的垂了头,稍倾默然的退到一侧。 “爹爹,你为什么骂娘亲?”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若英眼里嚼了一汪泪,要哭不哭的看了谢弘文,“爹爹,你不要凶娘亲。” 谢弘文看着一脸害怕委屈的若英,又看向垂了脸,如青竹般挺立的谢景明,一时间,当真是百感交集! “来人,将这人拖下去乱棍打死,再将丁婆子给我捆了扔出府去。” “父亲……” “住嘴!”谢弘文目光发狠的盯了若兰,“我念在她养大你的份上,留她一条命,不然光一条勾结贼人害主的罪名,便能要了她的命。” 若兰扯了嘴角,绽起一抹苦笑。 问也不问,审也不审,便断了丁妈妈的罪,这便是父亲所谓的情谊吗?! “大姐姐,”素来低调沉寂的谢景明自阴影中走了出来,对若兰揖了一揖,言词恳切的道:“就当是为了大姐姐自己,也为了四妹妹和五妹妹好吧。” 这话说得漂亮! 换成一般人,怕是就得哭着认了。 “谢谢三弟的关心。”若兰屈膝一福,算是还了谢景明的那一揖,稍倾站直了,她抬头迎着谢景明湛黑的眸子,挽唇一笑,轻声道:“可是,丁妈妈并不在府里,她如何就能约了人来私会?” “不在府里?” 数声惊疑的声音响起。 若兰抬头迎向最不能置信的司氏,点头道:“是的,前几日妈妈便念叨着,说要去庙里替娘亲做场法事,我原不同意,后来见妈妈坚持,今儿个早上,便充了。” 话落,若兰一脸嘲笑的看了那汉子道:“既是妈妈约你的,怎不约在那荒效野外的庙里更方便行事,如何还约在这戒备深严的府里?”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上架感言 《 嫡女不狠,地位不稳 》就要上架了,感谢大家这些天的推荐和支持。睍莼璩伤 这本书,烟薇会尽心尽力给大家展现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嫡女不狠,地位不稳》故事情节还是曲折离奇的可看性不低的!男主是很有爱,狠腹黑的;女主是很聪慧,狠彪悍的!男配女配是无耻没下限的!喜欢的亲们,请给烟薇一个支持吧!你们的支持,是烟薇能继续往前走的动力! 先列举下后期故事的可看性。 1、 男主到底是谁?有着什么样的身份! 2、 女主如何自重重包围中杀出重围,给自己谋一个锦绣未来! 3、 绿茶表,白莲花们都会有着怎样的悲惨却难逃的结局! 4、 这是一篇长文,请作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因为烟薇知道,看《嫡女不狠,地位不稳》书的亲们或许有人是学生,经济上也不太宽裕,不舍得花着几元钱看书,其实我想大家拿出几元钱也不是很难,不过就是少喝一瓶饮料,少吃一点冷饮,甜品多多,对亲们的身体无益,可是看了烟薇这本《嫡女不狠,地位不稳》的小说,却是能愉悦大家的身心,让亲们心情欢畅,每天都有好心情的。有的朋友可能也舍不得这么一点点小钱,去一些网站看那些“免费”的章节,在这里烟薇善意地提醒大家一下,大家的电脑要么是学校的,要么是家里的,那些网站可都是有木马、病毒的,到时候弄不好大家的电脑就要跟着遭殃,之前有很多人就是为了省下这些小钱,去那些网站,好一点的电脑中毒,专门找人来修,花了几百块,惨一点的整个电脑重装,所以烟薇在这里奉劝大家还是表为了省这一点,去那些网站,烟薇保证,小说阅读网充值绝对的阳光、安全,在小说阅读网阅读VIP章节绝对的安全。 特别提醒:如果亲们网络不太好或者出门在外不方便上网时,不妨用手机访问:,也能看到本书的最新章节哟!小说阅读网手机站,走到哪看到哪,非常方便。 因为很多亲们还在上学,办银行卡不方便,所以烟薇这里向大家推荐四种比较适合学生朋友使用的充值方式,让大家在网吧或者报亭就可以买到相应的充值卡充值,烟薇保证让大家花最少的钱,看最精彩的书。 1、骏网一卡通 推荐指数:☆☆☆☆ 同样可以在网吧、报亭、小卖部买到,起充10元,1元购买80个阅读币,方便经济。下面是操作步骤:登陆小说阅读网--支付中心--我要充值--骏网一卡通--填写充值数额(起充10元,不支持余额卡,1:80)--下一步--确认--选择充值卡张数--填写充值卡面额、卡号和密码--正确输入验证码--确认支付 2、游戏点卡 推荐指数:☆☆☆ 网吧、报亭有售,盛大或者征途的点卡都能充值的,和骏网一卡通一样,1元购买80个阅读币,不过是20元起充,不过买了10元点卡的童鞋也表伤心,小说阅读网是支持两张10元的卡一起充值的,经常打游戏的童鞋们应该很容易就能买到了哈。其实步骤相似,这样操作就好了:登陆小说阅读网--支付中心--我要充值--游戏点卡--填写充值数额(起充20元,不支持余额卡,1:80)--下一步--确认--选择充值卡张数--填写充值卡面额、卡号和密码--正确输入验证码--确认支付 3、神州行充值卡 推荐指数:☆ 只要童鞋们在充值手机话费的地方买就可以了,但是很难买到面额是10元的哟,如果童鞋们买不到这么小面额的,建议大家还是不要使用,这种卡是所有充值卡里面最实惠的,1元购买85个阅读币哟,买好之后,这样操作好了:登陆小说阅读网--支付中心--我要充值--手机充值卡(1)--选择充值卡类型--选择充值卡面额--下一步--确认--填写序列号和密码--进行支付(起充20元,不支持余额卡,1:90) 这里提醒打算长期在小说网看书的童鞋注意了,童鞋们都不富裕,当然要用最实惠的充值了,可是大家都比较小,所以米有网上银行之类的,所以还是建议童鞋们买手机充值卡充值,只要大家找到在右下角有全国通用标志的联通充值卡,就可以在小说阅读网充值了。 最后说一下哈,小说阅读网最近推出了可以随时随地看书的手机小说阅读网站,亲们的手机只要能上网,直接登录就可以随时随地读烟薇的书了,哈哈,童鞋们要是还有什么疑问,直接点击支付中心,就能找到在线客服了,服务时间是8:00 ̄21:30,如果实在不方便在这个时间找客服,童鞋们也可以直接到交流中心看一下相似的情况哈。 希望童鞋们多多支持,烟薇会加油更新的!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39蛋打 若兰这话问得当真是有几分意思,由不得不让人深思。睍莼璩伤 姑娘房里的妈妈,当真有那起子心思,做这事肯定是慎之又慎的。别说是眼下有机会跟人外面私会,便是没机会也要寻出机会来。除非是傻得没边了,才会把人往府里招。要知道,这一旦暴露了,不是罚几两银子的小事,而是丢命的大事! 院子里,除了若兰外,其它人都是一副生吃了死老鼠的表情! “你说,丁妈妈她不在府里?”谢弘文犹疑的看向若兰。一边怀疑若兰是情急之下要替丁妈妈打掩护,一边又很是希望事情真是如此。 若兰一脸坦然的道:“是的。” “不可能!”司氏蓦然尖声道。 若兰看着司氏在火光下有些泛青的脸色,暗忖:稍后,她又会是怎样的表情,会不会呕得吐血呢? “太太这是怎么了?”若兰轻言细语的道:“难道太太认为若兰在撒谎?”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个当口,哪怕是撕破脸,司氏也绝不会这般善了!想着自己费心谋划了这么久,若是三言两语便让若兰混过去了,不说自己心底的一口恶气出不尽,便是往后这府里自己也成了个笑话! 听得若兰那一问,司氏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当然不是说大姑娘撒谎,我只是担心大姑娘年纪小,被人蒙骗了去。” 若是换成平时,若兰是不介意陪着司氏打打这嘴上官司的,但想着等下要做的事,这时间便分外的珍贵。 是故,她直接了当的道:“太太的担心不无道理,即是如此,那便让张妈妈带了人进屋子搜一搜吧。耳听总是虚的,眼见方为实,是不是?” 司氏见她这般笃定,没来由的后背便生起一抹寒凉。凭着几次的交手,她几乎可以断定,若兰肯这样配合,一定不会这样简单。那么若兰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司氏目光犹疑的朝张妈妈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即然已经到了这一步,生也好,死也好,都只能往下继续走。 司氏攥了攥袖笼里的手,使了个眼色给张妈妈。 张妈妈收到司氏的眼色,心里头同样也是又慌又怕。她就不明白了,事情规划得这样细致,谁也没说,知情的就她和太太两人。这大姑娘是怎样就把丁香那个老货给摘得这般干干净净的! 怕也好,慌也好,事情到了这一步,收手来不及了!张妈妈硬了头皮上前,对若兰道:“大姑娘说笑了,这打从开天劈地也就没有奴才们搜姑娘屋子的道理,原不过是太太怕姑娘还小受了下人的蒙敝,恶奴欺主罢了。” 若兰呵呵一笑,眉梢轻扬了张妈妈道:“妈妈说得有道理,这自古以来人便有好坏之分,当然,仆也就有忠恶之别。是忠,是恶,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只眼下,却还是将这事尽快了了,没的传了出去,让人笑话,县太爷府上连什能掌家理事的都没!” 这话又闷声不响的司氏一棍子。 可不是么,不论是那私相授受也好,还是府里进了贼子也罢。司氏落个治家不严总是错不了的! 司氏一口老血便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今日之事,能得个好结果也罢了,若是没个好结果,她怕是一口老血吐完,一条命要去了半条! “好了,说这些废话干什么?”一侧的谢弘文一脸不耐的对张妈妈道:“即是大姑娘有这意思,你便照着做就是了。” 张妈妈等的就是谢弘文的话。 不管谢弘文再如何偏着司氏,这大姑娘总是他的亲生女儿,万一哪天老爷不顺心了,有心人挑一挑,来个秋后算帐。太太没事,她便是那只出头鸟!这府里,惦记她这位置的人可不在少数。 “大姑娘,老奴得罪了。”张妈妈屈膝对若兰福了福,便带了几个得力的婆子丫鬟挨着小院的屋子搜了起来。 若兰站在廊檐下,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番热闹! “姑娘……” 锦儿红了眼眶走上前,看着廊檐下被灯光照得泛着一层金色的若兰的脸,心一阵疼痛,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谁家府里的大姑娘不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偏生自家的姑娘因着没了个亲娘,便这样被人作贱!这要是传了出去,那好些的人家谁还愿意跟姑娘议亲! “锦儿,前些日子我梦到我娘了。”若兰微抬了下颌,精致的脸庞上绽起一抹浅到近似于无的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我娘,你知道的,她去的时候,我还小,哪里就记得住她的容貌。” 寂静的夜里,若兰的不高不低的声音似山中的清泉,叮咚叮咚的响着,悦耳,清脆。只清泉是欢快的,而她却带着淡淡的忧伤,似四月江南的春雨,虽则美,多少有了几分凄凉。 “她问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欺负我,丁妈妈有没有好好照顾我!”若兰回头对着锦儿笑了笑,漆黑的眸里立时氤氲缭绕。“锦儿,你记得你娘长什么样吗?你会想她吗?” 若兰的话一落,寂静的院里便是深潭里扔了粒石子,荡起小小的涟漪。 凡是给人做奴才的,自是有这样那样的无奈和灾苦。但却没几个人似锦儿这般的。 她也是自幼丧母,亲爹娶了个后娘,后娘先后生了一子二女。至此后,锦儿便成了后娘的眼中钉肉中刺。九岁那年,她后娘以一两银子的代价,把她卖给了一个四十出头的老光棍做媳妇。 若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却也是有几分道理的。若兰是个性烈的,这锦儿也是个倔强的。小小年纪的她,知晓抵抗不了她后娘,也不多说,那天被她后娘领着往老光棍家去时,竟一头撞在了街市上牌楼上。 幸得当时若兰路过,听了路人的议论,便出了二两银子自老光棍手里买下了她。 这会子,若兰好端端的问锦儿记不记得她自己的亲娘,想不想,无异于借着锦儿的后娘打司氏和谢弘文一个大大的耳光的啊! 司氏当即便紫了脸,谢弘文这会子却是不知道在想什么,正一脸若有所思的盯着跪在那抖得如同个筛子的汉子看。 几间屋子,很快便查了遍。 张妈妈一脸惨色的走了出来。几乎不敢去看司氏的眼! “如何?” “回老爷的话,丁妈妈她人确实不在。” 谢弘文眉头拧了拧,看了眼若兰,又看了眼跪在那的汉子,便待要开口。一道声音却抢在了她前头。 “老爷!” 谢弘文侧头朝司氏看过去。 “老爷,”司氏扯了扯嘴角,给了谢弘文一个淡淡的苦笑,轻声道:“照说这事到这就了了,可妾身便是拼着被大姑娘恨着,有些话也还是要说的。” 她这话说得不高不低,正好给就近的几人听到。其间自是包括了若兰。 若兰闻言,便笑了笑,对司氏道:“太太有话且明言,您也知道,若兰是个笨的,玩不来那些弯弯道道。” 你玩不来?你玩不来!丁香那个贱人怎么就能选这么个合适的时机去庙里?还是说,自己的身边有内奸?司氏乍然一醒,目光便利刃般的刮过松香院贴身侍候的几个下人。 香婵、香云被那如刀的目光刮过,顿觉头顶一片冷寒,脚都软了软。 “那我就直说了,说错了还请大姑娘看在我是一心为你的份上,不要见怪。”司氏要笑不笑的看了若兰。 若兰淡淡一笑,“当然。” 她当然不会怪!言语的伤害能有几分?说一千道一万,不如挖个坑,埋了你。那才快活! 司氏眼见若兰没有异议,谢弘文又一脸不悦的等在一侧,她只顿了顿,便轻声道:“妾身是想说,这汉子若是真是个贼,为何谁也不赖,偏就赖上了丁妈妈?” 若兰挑了挑眉头,谢弘文则是目光眯了眯。 将二人的反应收在眼底,司氏叹了口气,轻声道:“也是我的不是,这些日子因着忧心着老爷的考评之事,府里的事便没照管过来。不然,何至于出这么大的漏子,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进了府不说,还冲撞了姑娘。” 谢弘文听得丁氏说起她考评之事,眉宇间的神色又暗了暗。几月前他便写了信进京,大哥、三弟应承的很痛快,可事情的进展却并不如人意!若是今日之事再传了出去……谢弘文眉间的怒色越发的紧了。 司氏将撩了眼谢弘文,继续道:“旁的便也不说了,首要的便是大姑娘年纪也不小,又开始议亲。这身边的妈妈有个什么不好的,首当其冲受累的就是大姑娘,依着妾身的意思,这事一定要查个仔细明白的,省得传了出去,于大姑娘名声,于老爷官声都不利。” “这屋子也搜了,人是当场拿获的。”若兰拧了眉头看向司氏,不解的道:“太太还待要怎样细查呢?” “姑娘你还小,你不懂。”司氏一脸疼惜的看了若兰,道:“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丁妈妈虽则在你身边侍候了十几年,可人心最易变,姑娘又敬着她,重着她,这院里除了姑娘,便是她最大。她要真想做些什么,姑娘如何能知道?依着我的意思,不若再让人去她屋里翻捡翻捡,看看可会有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司氏的话落,若兰唇角便有了一抹冷笑,她微微抬了下颌,目光灼烈的盯了司氏,“若是翻捡不出什么呢?” “那自然就能证明她的清白了!”司氏淡淡道。 眼角的余光撩到谢弘文满脸的赞同,眼见得便是要同意司氏的这番话了。若兰抢声道:“太太这主意也不是不行。” “哦?”司氏犹疑的看了若兰,她就不相信若兰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能这么快就同意,那显然还是有后招!“姑娘可是还有话没说完?” 若兰笑了笑,转头看向谢弘文,“父亲想必也认同了太太的意思吧?” 谢弘文很是不满意若兰此刻的神色,若兰三分讥诮七分自嘲的笑刺得他眼睛生生的疼。可,却是发作不得。 “你还有别的好主意?” “没有。”若兰早已知道为一个已然不在乎自己的人伤心,实在是很没必要没无聊的一件事,是故,对谢弘文的态度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她只需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就是了!“可是,女儿有一个条件。” 谢弘文紧了紧眉头,抬目看向若兰,“条件?什么条件?” 若兰笑了笑,道:“父亲你也知道,丁妈妈这些年为着护持女儿,没少得罪人。眼下这个千载难逢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有些人必然不会放过。” “女儿也没别的要求,就是这些搜妈妈屋子的人,必须在进屋前由我的丫鬟搜一遍身子!” “混帐!”谢弘文当即便变了脸色,他瞪了若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然怀疑太太要裁脏陷害?” “父亲这话说得好奇怪。”若兰一脸讶然的看了谢弘文,“父亲的意思,难道是让太太亲自去搜丁妈妈的屋子?” “当然不是!” “那女儿如何就怀疑太太了?”若兰不解的看了谢弘文道。 可不是么?搜屋子的又不是司氏,若兰怎么就怀疑她了? 谢弘文被若兰说得一窒,半响回不了话。他转头朝一侧的司氏看去,这一看,吓了他一跳。 虽说这院子里没几个人脸色好看,可也不至于狰狞到几近变形!眼下,司氏便是这么个神情,因为极度愤怒,一对原本秀丽的眸子竟似涨大了一倍似的,鼻孔翕翕,配着紧紧抿起的嘴唇,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太阳穴两边的青筋仿似小蛇一般,一动一动的! 司氏全然没在意到谢弘文的目光,她只是几欲吃人的瞪了若兰。 没错,她就是想裁脏陷害的!眼下被若兰看穿了自己的计划,想着他费尽心思安排的这一出,轻轻松松的便被若兰解了局。她如何甘心! “谢……” “太太,”张妈妈赶在司氏发作前,连忙上前扯住了司氏,飞快的说了句,“事有蹊跷,罢手吧!” 趁司氏愣在那的一刹,她匆匆的对谢弘文福了福身,忧声道:“太太前些日子身子便不大好,既然大姑娘这没什么事了,不若先让太太回屋歇着吧。” 谢弘文这会子也隐约猜到些什么!但他是不会往司氏身上想的,只想着许是谁看不惯丁妈妈,有心陷害罢了!又忖道:自己正恼这丁婆子没事挑拨,不若就趁这个机会把人打发出去。 听了张妈妈的话,便道:“即是如此,那便先送了太太回去休息吧!” “是,老爷。” 张妈妈连忙上前便要扶了司氏。 “若芳呢?” 若兰忽的看了谢弘文,轻声道:“府里出了这么大事,家里的人都在这,怎么就不见了若芳?”话落,一脸急色的道:“难不成贼人不只一个?” 司氏原本正由张妈妈扶了打算往外走的步子,在听到若兰提及若芳的那刻,立即便顿了顿,她霍然转身抬目朝若兰看去。 有怀疑,有惊惧,有骇然,有……有那么多的情绪,多到司氏只在一刹那便背脊生寒。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现在才明白,今晚她整了这么大一出闹剧,不过是为她人做了嫁裳!司氏目光阴毒如蛇的盯了若兰,似是在说,她若是敢对若芳怎样,她饶不了她! 若兰迎着司氏的目光,挑唇一笑,一字一句道:“父亲,既然,女儿这屋子搜过了,那府里便都搜一搜吧!” 到得这刻,司氏便也知道,今晚绝不可能和棋收局。若兰要的是一击必杀!如同她之前所想的那样。只是她输了!那么,若兰会赢吗? 司氏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把攥了张妈妈,飞快的在张妈妈耳边说了几句话,张妈妈脸色蓦然一白,不由自主的便朝若兰看了一眼。待对上若兰唇边嚼着的一抹冷笑时,脚一软,差点便倒在司氏身上。 “快去!”司氏对脸色极度难看的张妈妈喝道,“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四丫头找出来。” 张妈妈连连点头,喊了香云上前,令她好生侍候着司氏,她便带了另外几个丫鬟急急的退了下去。 “不行。”司氏断然道:“这说了出去像什么!哪有自己人抄自己家的。” 若兰娇脆一笑,一脸好笑的看了司氏,“太太,这哪是抄家了?这不是因为府里进贼了吗?进个把贼也没什么稀奇,可偏生四妹妹又不见了。万一这贼子有同伙……”若兰顿了顿,满是忧色的道:“太太许是不知道,我可是常听下人们说,这整个平榆县就没有比我们家四妹妹更好精致的姑娘了……这府,依着女儿的意思,不仅要搜,还得赶紧搜。” “你住嘴!”司氏手一抬,尖尖利利的指甲差点便戳到了若兰的脸上,“你心怎么就那么狠,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你就忍心这样咒她!她有什么不好,你又能落到什么!” 若兰抬手,轻轻拨开司氏的手,迎了司氏赤红的眸,淡淡道:“太太这说的是什么话?正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才担心她,才会求父亲赶紧搜府。必竟,事不等人,不是?” “你……” 司氏一脸僵硬,脸上一分儿青一会儿白。 若兰犹觉不够,她看着脸上似开染房的司氏,心道:这个时候不打落水狗还什么时候打? “太太,您适才也说了一则为着府里姑娘的名声,二则为着父亲的官声。在些事马虎不得不是?万一……人家到时说,是四妹妹约了他来的,这名声没了不说,便是父亲的官声怕是也要受影响。” 先前不是口口声声拿着姑娘家的名声和父亲的官声说事吗?这回子,我便尽数还给你,看你又如何来解这个局!若兰笑眯眯的看了司氏,大有,你就是说出个天来,也绕不过这个理去的意思。 司氏这会子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心底有一口气吊着,她当真便要眼一闭,倒下去。 “大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没有出声的谢景明缓缓走了上前,目光微抬,凝了若兰看。 “三弟满腹诗华,怎的今儿却连话都听不明白了?”若兰转头看向谢景明,话越发的直白道:“我的意思是,敢闯县太府的贼,那可不是一般的贼,趁着这时间尚早,赶紧将贼子搜了出来,让大家都安心些。再者,四妹妹往昔最爱热闹,今儿却是连个面都没露,不得不让人担心啊……”若兰对谢景明眨了眨眼,颇为好心的道:“三弟,你不担心四妹妹吗?” 谢景明目光一闪,便要开口。 不想,之前带人离开的张妈妈却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太太,太太……”张妈妈有心想要避开众人的目光,可是兹事体大,她实在不敢拖延,待得到了司氏跟前,压着声音说了句,“四姑娘不在屋里。” “什么?” 司氏在几度想晕,而没有晕过去的时候,终于在张妈妈的那句话里眼一闭,裁到了地上。 “太太……” 原本安静的如同木雕的下人倾刻间便都忙乱起来,掐人中的,抚胸口顺气的,围着咕“太太”的,顿时热闹非凡。 若兰冷冷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谢景明如毒蛇一般的目光,霍然一抬,直直的睨了若兰看,“大姐姐,四妹妹她人哪里?” “三弟这话问得好笑,”若兰一脸惊讶的看了他,失声道:“我若是知道四妹妹在哪,还用得着叫父亲搜府吗?” 谢景明顿时便瞪眼,若不是大庭广从之下,怕是便要直接动起手来。 “大姐姐这般断定四妹妹要遭不测,想来总是知道几分的详情的。”谢景明垂了眼,语气一软,轻声道:“还请大姐姐念在一父同胞的份上,念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帮帮四妹妹。景明一定要牢记大姐姐的恩情,来日加倍奉还!” 这是硬不行便来软的了?若兰敛尽眸中笑意,目光淡淡的对上谢景明怀着几分期许的眸子。怪道父亲常夸他,确也是个真有几分本事的!仅凭着些许的只言片语,便猜到了这里面的沟沟坎坎!还是说,这种阴私事做多了,只开个头,他便想到了结果呢! 见若兰不语,谢景明不得不再次放低身段,轻声劝道:“大姐姐,四妹妹往日虽胡搅蛮缠了些,但本质却不是坏的。待大姐姐虽不亲厚,却也不曾忘了血缘之情……” “我的脸是怎么回事?” 没曾防到若兰会忽然说起伤脸之事! 谢景明当即便怔在了那。 待他反应过来时,连忙避开了若兰的话,轻声道:“我不知道大姐姐在说什么。” 若兰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三弟是什么意思?” “大姐姐……” “三弟有这功夫与我歪缠,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快些说服父亲搜府,想法子找到四妹妹。”话落,抬头看了看愈暗的天,淡淡道:“这越往后拖,知道的人便会越多,万一……” 正悠悠醒转的司氏听了若兰的话,犹自气得发抖,脸上几不成色。 一侧的张妈妈死死的攥了司氏的手,轻声劝道:“太太,气不得,快些寻到四姑娘是正理。” 谢弘文早已不奈眼下的这一团乱麻一样的情状,眼见司氏悠悠醒了过来,当下便快刀斩乱麻。 “张妈妈你扶了夫人回屋歇息,再请了大夫来给夫人问个脉。”回头指了跪在地上汗湿夹背的汉子,道:“先关到柴房去,明日带去县大衙。”想了想,终是怕这府里还有贼子,又道:“管家和张妈妈各领了人将府里好生查一遍。” “是,老爷。” 管家和张妈妈各自领了事,便要分头行事。 司氏长长的吁了口气,目光微抬朝若兰看了过来,冷冷一笑,似是讥诮若兰的白费心机! 便连锦儿也急了,她一步上前,压了声音道:“姑娘……” 若兰摆了摆手,示意锦儿不要开口。 一场闹剧,眼见得就这样散场! 似乎平分秋色,谁也没抢到好去。但真是这样吗? 眼见得众人秩序景然的退了下去,文管家领了小厮举了火把,正挨院搜索。张妈妈也领了几个长得很是壮实的婆子往别的院子去。 若兰拾裙,款款走至正由丫鬟扶着上软靠的司氏身前,柔声道:“若不是为着碧荷院的事,太太也不至于突然犯疾。女儿甚是惶恐,还请太太同意,让女儿去松香院侍疾。” “滚!” 司氏猛的一声怒喝,抬手便朝若兰撩了过去。 “太太!”若兰一声惊叫,眼睁睁的看着司氏尖利的指甲便要落在她脸上。 与此同时,一声惊喝亦随之响起,“夫人!” 千钧一发之际,若兰感觉手被人一扯,差点没站稳便跌倒在地。但好歹总算是避过了司氏那要命的一击。 站在那的若兰当即便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司氏竟然会毫不顾忌的当面发作。 “姑娘,您没事吧!”锦儿吓得脸都白了,她不敢想像,刚才要不是老爷扯了把姑娘,姑娘这会子会成什么样! 谢弘文拧了眉头看向司氏,“你不愿意她去,说一声便是,干嘛要动手?” “我……” 司氏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若兰靠近她的那刻,她就会那样愤怒。她怔怔的看了神色不悦的谢弘文,心里便似开了锅的水,来回翻腾着。 谢弘文叹了口气,回头对若兰道:“好了,你呆在自己院里吧。” “是。” 眼见若兰脸上一脸平静,既无被人拒绝的伤心也无差点被伤的埋怨,谢弘文就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抓了下一样,涩涩的。 谢景明飞快的撩了眼若兰之后,立时牵了若英上前,低声劝慰着司氏。便在一行人,要走出碧荷院里,一个身影急匆匆的跑了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谢弘文听得那声喊,脸上本就不好看的神色,越发的难看了。 他几步抢了上前,对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厮道:“出什么事了?” “老爷,四姑娘身边的丫鬟,冬寻,被人打晕了拿绳子捆了,扔在后园的花树间。” 谢弘文眼前便似陡然间落过了无数的星星,一片白茫茫的。 到是他身后的司氏听得小厮那句话,“嗷”一声,喊了出来,“芳丫头……”一口气闭不上来,眼一闭,人再度晕了过去。 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谢景明将若英往司氏跟前一推,急声道:“你跟着娘亲回松香院,好生看着她,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若英还想跟了上前,谢景明回头一声吼,“听话!” 若英必竟年纪小,先前便被吓了吓,此刻又听谢景明一声吼,当即眼泪便“啪啪”的掉了下来。 谢景明看得心头一痛,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拥了拥,轻声道:“你四姐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娘又这样,你乖,替哥哥看着娘亲,哥哥去把四姐找回来,好不好?” “好!”若英点头,抬头看了谢景明道:“哥哥告诉四姐,若英再不跟她抢东西了。” 谢景明闻言,笑笑点了点头,拍了拍若英的头,对司氏那努了努嘴,轻声道:“去吧。” “嗯。”若英蹬了小短腿,便咚咚的朝司氏跑了过去。 这边厢,谢景明才直起身子,正欲转身追上谢弘文,抬头却看到若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朝这边看来。四目相对,谢景明忽的咧了咧唇,对着若芳幽幽一笑! “姑娘!”锦儿吓得身子一颤,退到了若兰身后,颤了声道:“三公子好吓人!” “有什么好吓的。”若兰冷冷道:“哪里你怕了,他便会放过你么?” 锦儿摇了摇头。 之后,自然又是一番忙乱。 待得一盆冷水浇醒了冬寻后,谢弘文迫不及待的上前,历声道:“四姑娘呢?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被人打晕了捆住扔在花树间?” “奴……奴婢不知道。”冬寻“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找不到四姑娘,你也别活了!”张妈妈急得狠狠的拧了两把冬寻,怒声道:“还不快些将话说清楚。” 冬寻却是死死的摇头,一个字也不肯说。 “说话啊,我的祖宗。”张妈妈急得抓了冬寻,摇拨浪鼓似的猛摇,一迭声道:“姑娘不见了,你是她屋里的丫头,万一姑娘有个好歹,首先赔命的就是你。” 冬寻吓得脸色一白,哭声一顿。便在众人以为她定然会开口时,不想,她却捂了脸喊道:“妈妈您让奴婢去死吧!奴婢对不住姑娘。” 这会子,便是连谢弘文也沉不住气了。 “你这么想死,便成全了你。”扬声一喝,“来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当即便有小厮在外应了,手脚利索的走了进来。 冬寻不防会动真格的,当下吓得脸如白纸,一把抱住了张妈妈的腿,“妈妈救我,妈妈救我。” 见她终于清醒过来,谢弘文对走进来的小厮摆了摆手,小厮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张妈妈抬手便给了冬寻一巴掌,低声喝道:“小蹄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作张作致的,还不快点把话说清楚,好寻了四姑娘回来,你也能捡回条命。” 冬寻似是被吓住了,总算是止住了哭声,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偷偷的朝谢弘文看了过去。只气得张妈妈恨不得上前戳瞎了她的两只狗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敢寻这些歪心思。 “姑……姑娘,她……”冬雨挑了眼屋里的众人,话说到一半,却又不说了,但意思却是表达的明白无误。 张妈妈心下一个激凌,她在内宅多年,期间的弯弯绕绕阴阴私私,哪里还有她不知道的?联想之前的冬寻打死不肯开口,到现在的吞吞咽咽。张妈妈顿时便背心生寒,有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老爷!”张妈妈走至谢弘文身前,轻声道:“老爷,为着四姑娘的名声,您看是不是将闲杂的人遣了出去?” 谢弘文何曾理过这内宅之事,一时间只觉得比他断一件无头案还要烦燥万分!偏生这些人都是与他息息相关的,重不得,轻不得!张妈妈这会子一说,他便也点了头,只求事情能早些水落石出,让他好生歇息去。 很快,屋子里不相干的人便退了个干净。 “你还不快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张妈妈恨恨对冬寻喝道。 冬寻跪在地上,垂了头,声如蚊蚋的道:“从太太那回来后,姑娘嫌屋子里闷,便说要去花园里走走,不论奴婢怎样劝,姑娘也不听。奴婢无法,只得陪了姑娘去园子里,走到西墙下,姑娘却是不动了,站在那痴痴的看了那堵墙,忽的便流起了眼泪。” “这……”谢弘文尚没明白过来,怒道:“她好端端的哭什么?” 冬寻不敢说,只拿了眼角去瞄张妈妈。 张妈妈顿时便觉得嘴里好似吃了几斤黄莲,苦得她连舌头都伸不直。有心,不想让冬寻说下去,可眼下四姑娘没了踪影,不问个清楚,便寻不到人。问清楚了……张妈妈惊恐觑了眼脸色铁青的谢弘文,当真是莫可奈何的很! “那么四姑娘到底去哪里了?”一直没出声的谢景明盯了冬寻,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要是敢撒半句谎言,我立刻便让人将你卖到城西胡同去。” 尽管谢景明没有明说是什么胡同,但只要一提城西,话中之意便也尽明!那可是平榆县最低等最下贱的私窑。 冬寻吓得身子一颤,连忙道:“姑娘站在墙下流了会子泪,忽的墙那边便传来说话声,姑娘令奴婢将屋子里上阁楼的梯子搬了出去,她……她爬上了墙头……” “什么!”谢弘文气得将身边桌案上的茶具一把扫到了地上,瞪了铜铃似的眼睛看了冬寻道:“她……她爬上了墙头?” 冬寻瑟瑟的点了点头。 “这个孽障,孽障……”谢弘文额头青筋纠结,甩了袖子如困兽般在屋子里来回跺着步子,转着圈,一迭声道:“难怪,前些日子会央了我亲自上门与人道谢,难怪前儿个话里话外都透着想请人过府的意思……” “父亲,父亲大人息怒!” 谢景明这会子脸色很是难看,但说他是个人物,却也没错。便是谢弘文都乱了分寸的情况下,他却只是脸色变了变,旁的都没。还不忘劝着暴怒的谢弘文。 “来人,来人……”谢弘文扬声便要叫人进来。 “父亲不可!”谢景明上前一步,阻止了谢弘文喊人进来,他挡在谢弘文身前,眉目沉沉的看了谢弘文,“父亲大人,家丑不可外扬,且是这等时候!” “那你说怎么办?” 谢景明将谢弘文劝在椅子里坐下,重新倒了杯放在他手里,轻声道:“眼下还是先把事情问清楚,再做打算。” 谢弘文重重的哼了一声,撇了头不看他。谢景明叹了口气,又小声说了许多好话,这才回头看向吓得早无人色的冬寻。 “那你又是如何晕倒的?” “姑娘让奴婢等在墙下,只说待她扔了石子过来,便让我将梯子放上去,接她回来。奴婢便候在那。”冬寻颤了嗓子道:“谁知……谁知奴婢眼巴巴的候在那,不知道怎的后脑袋上一头……再醒过来,就……” “你是说,你家姑娘现下,还在墙那边?” “奴……奴婢不知道。”冬寻捂了脸“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哽声道:“三公子,奴婢什么都说了,三公子饶命啊!” 谢景明抿了抿唇角,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憎恨!但也心知,这还不是处置人的时候。 “妈妈,你找个人好生将她看起来,一切,待寻回了四姑娘再说。” “是。”张妈妈当即便推了冬寻往外走,喊了两个小丫鬟将她看起来。 屋子里,谢景明略作沉吟,轻声道:“为今之计有两条,一,我亲自上门要人;二,爬墙入院私自寻人!父亲的意思如何?” 谢弘文抬起发沉的脑袋,看了眼灯光下,脸白如霜的谢景明,略一顿,轻声道:“不必了,为父的自有安排。” “父亲……” 谢弘文摆了摆手,眼底生起一抹狠历,却是快到除了他自己,谁也没看清。 41闹剧一场 谢弘文与谢景明之间的这场官司,若兰自不知晓。睍莼璩伤 此刻,她站在清泠泠的小院,微微的抬起下颌,目光凝在西院角被雾霾遮得虚虚实实的旧墙之上。清秀的眉头略略的邹了起来,漆黑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狐疑与好奇! “姑娘。”锦儿走了过来,将才打听到的消息轻声的说与她听,“冬寻被关进了柴房,老爷正领了文管家出府,好似是说要去林大人府上。” 锦儿把话说完,便退开半步,似是等着若兰的吩咐,等了许久,不见若兰出声,不由便抬起脸,正欲问道几句。若兰却忽的便侧头对着她笑了笑! “姑娘?”锦儿只觉得自家姑娘这笑怎么看怎么让人难过。 “他当然要急急的赶去寻人啊!”若兰吃吃笑道:“不然,谢家的四姑娘莫名奇妙的在外住了一夜,他就算是再有慈父之心,只怕也护不得四姑娘了啊!” 锦儿闻言,当即双眼一亮,轻声道:“那才好,省得这前狼后虎的,姑娘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若兰看着锦儿一脸的幸灾乐祸,笑着摇了摇头。 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哪里就真能将一个人的生死,当成一件欢喜的事!还不是平日里受的欺凌太过,以至于心底的怨恨经年累月的积累,这才会有了此刻的一脸笑意盎然。 不过,想来父亲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若芳就得了这样的一个结果吧?!若兰垂了眉眼,唇角的笑意,微微冷却。 如果那个人是自己,父亲,他还会这样急匆匆的出门吗? 好在若兰并没有深想,时至今日,她已经连幻想的机会也不给自己了。恰在这时,一缕霜白的月光透过云层,浅浅的打了下来,落在斑驳的墙头,照亮一片惨白。 “锦儿,”若兰似自言又似自语般,盯着那片惨白的月色,轻声道:“这么大的动静,那边不可能没听到啊!” 锦儿顺了若兰的目光看过去,稍倾,点头道:“是啊,竟连个来问的人都没有呢!” 虽说只是一般比邻的而居的关系,但……若兰长久的无语,只眉头蹙得却是越发的紧! 看来有些事情是已然脱出了掌控。这对她来说是,是好还是坏呢?! 且说谢府的正热闹的时候,一墙之隔的林家后园也很是热闹了一番! 半个时辰前,便在若兰院里响起抓贼之声时。 一墙之隔的林府,两道修长的身影,却是盯着自墙角花树间缓缓走出来略带着瑟瑟之意的一抹身影,目光肆意的打量一番后,对视一笑,竟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欲离开。 “胡公子!” 若芳经过最初的害怕与惶恐,在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并没有像她所期望的那样上前互诉衷肠,却是甩手便走时,心下越发惶然,但终是不甘心,上前一步,喊住了胡瀚阳。 胡瀚阳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上,神色蓦然一僵,稍倾笑意尽敛,缓缓转身,目光冷冷的睨向若芳,淡淡道:“姑娘叫在下,可是要借梯子?” 若芳正满心忐忑的看着胡瀚阳,不防,胡瀚阳回身便问了这么一句,心底想好的话被这一打岔,当即便给忘了,不由自主的顺了胡瀚阳的话道:“不是。” “不是?”胡瀚阳翘了唇角,扫了眼若芳,又看了看她身后那堵二人高的墙,点头道,“那姑娘是打算问在下借宿了?” “不是,我是……” 胡瀚阳却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截了断的道:“既是借梯子,又不是借宿,那便只是让在下使人去传话,请了府上的人来接姑娘了?!” 一番说得又快又急,根本不给若芳反应的机会,当即便高声道:“来人。” “公子。” 武安快步走了上前,低眉垂眼站在三步外,等着他的示下。 胡瀚阳看了眼脸色青白的若芳,对武安道:“你去隔壁谢大人府上一趟,便说她家小姐赏月赏迷了路,不知怎的便走到咱们府上来了。” “是。” 武安应了一声便要退下。 “不要!” 若芳一声尖叫。 武安步子略一顿,在没有听到自家公子的声音后,便再不停顿,大步往外走去。 若芳此刻的脸色,简直比见了鬼还要吓人! 眼见得胡瀚阳与一身白衣的江惟清停也不停,转瞬便要消失在角门处,若芳再顾不得许多,她拼尽一切,不就是为了得到他一句真话吗?虽然,她隐隐觉得一切只怕并不如自己所想,可不是有句老话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么!若芳不得胡瀚阳一句亲口否认,又如何能罢休! “胡公子留子步。” 经过这短暂片刻的相处,若芳的一颗心其实已经很凉,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叫得住胡瀚阳,但当胡瀚阳真的停下步子,并且转身缓缓朝她看过来时,若芳冰冷的心瞬间似是遇到了明火一般,融化了。 “胡公子……”她急走几步,顾不得自己没有整理好的裙角,顾不得头上的发髻乱了,更顾不得胡瀚阳的身边那个始终淡漠的如同一座冰山,让她无端害怕的人,她急急的走上前,站在胡瀚阳身后一步,惶声道:“胡公子,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江惟清眼角的余光将若芳完完全全的看了个透,到得此刻,他甚至连最其码的表情都不屑于给她了!当然,他更不会如若芳所愿,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谢四姑娘有话还是快点说,再过得片刻,怕是谢大人便要来领人了!” 若说若芳是个蠢的,她怕是怎样也不会承认!可若说她是个聪明的,江惟清怕是会说,她若是个聪明的,那猪会羞死的! 便是到这时,若芳全然还没察觉,她今晚的行为,会为自己带来怎样的灾难!她一边痴痴的看着身前一步,不论怎样看都看不厌的胡瀚阳,一边又恨恨的想着,这个人怎么那么讨厌啊! “为着在下的名声,我不便与姑娘单独相处。”胡瀚阳挑了挑眉头,淡痰道:“姑娘有什么话便说吧,惟清兄并不是外人。” 若芳蹙了眉头,她当然知道胡瀚阳跟这个叫江惟清的关系好!可自己要说的话,如何又能被他听去呢? “胡公子,我只是想问你几句话,很快的。”若芳犹不死心。 胡瀚阳笑了笑,目光睃了眼月洞门的方向,轻声道:“如此,姑娘若是说快些,应该还来得及!” “我……”若芳脸上的白色渐被淡淡的红晕代替,她便是胆子再大,涉及男女间的私情,终还是免不了慌乱与无措,几番犹豫,几度张嘴闭嘴,终于一咬牙,“胡公子,你对我,可曾有心?” “噗哧”一声,一句轻笑乍然响起。 若芳绯红的脸顿时涨紫如猪肝,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好叫她钻下去,可便是如此,她还是不肯放过胡瀚阳脸上的一分变化,目光灼热如火,索命似的盯了他看。 “姑娘自重。”胡瀚阳原本温洵如朝阳的脸,转瞬便阴云密布,一对狭长漆黑的凤眸满是寒霜的盯了若芳,邹了眉头,一字一句道:“谢姑娘,在下不才,却也是自幼习读圣贤书,虽不能著书立世,礼仪廉耻还是知晓一二的。似姑娘这般胆大妄为之话,在下听只当没听过,以后也不想再听到。” 还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若芳怔怔的看着胡瀚阳,看着他红润厚薄适中的唇在眼前一张一合,她什么都没听见,又似是什么都听见了。 这就是他的答案?只当没听过,以后也不想再听到!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唱什么《凤求凰》来撩拨自己,又何必……若芳脸如死灰,心一寸寸死去,却又有着隐隐一丝不甘。 “即然你于我无心,又为什么眼巴巴的送上那几条锦鲤?那曲《凤求凰》又是什么意思?” 若芳一句话喊出来,便像被抽了骨头只剩一堆肉,费了好大的一番力才勉为其难的站住,而没有倒好。便是这般,也可以看到她一双脚因为抖动的历害,身下那条翠绿织锦木兰裙像水波似的荡起阵阵涟纹。 “什么锦鲤?”虽明知是怎么回事,胡瀚阳却因着若芳一而再再而三不识时务的纠缠怒了!不介意给她再多点,再直白点的羞辱,很是不解的道:“我何时送过你锦鲤?” 若芳被胡瀚阳问得一窒,到得此刻,她才恍然明白过来。那几尾锦鲤哪里便是人送的,可……若芳咬了牙,不甘的道:“那么,那曲《凤求凰》呢?” 胡瀚阳这会子便是连恼也不恼,只觉得他若是跟若芳这样没脑子的人计较,那他成什么了?!当下,指了一侧虽说还是一脸漠然,但委实忍笑忍得肚子痛的江惟清道:“这事,四姑娘问错了人。你应该问他,他好端端的弹什么《凤求凰》!” “不是你……” 若芳摇摇欲坠的看了胡瀚阳,她便是再蠢,这会子也明白过来,自己闹了一个多大的笑话!脚下一软,若芳“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颤抖的手缓缓的抚上了脸。 不多时,小院里便响起了压抑的,悲悲切切的哭声。 只若芳伤心绝望的哭声才起了个头,便被碧荷院的一阵喝斥和哭喊声给压了下去。只顾着自己伤心的若芳自是没有想到,她今夜不仅是芳心碎了一地,更大的灾难还在等着她! 清廖的小院,小娘子跌坐在青石小径捧了脸呜呜咽咽的哭得好不伤心,看了便让人心生怜惜。而距小娘子几步远的距离处,长相秀丽龙彰凤姿的胡瀚阳与江惟清却是一脸浑不在意,反到是频频朝一墙之隔的谢府看去。 “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胡瀚阳看不到什么,听了一会儿,轻声问着蹙了眉头的江惟清,“你说大姑娘有几成胜算?” 江惟清挑了唇角,冷冷笑道:“若是这般相助,还不能赢,那她就活该被人拆骨入腹!” “你……”虽说知晓眼前人的冷情,可还是不习惯他这种强者存,弱者亡的调调,胡瀚阳挑了挑眉头,稍倾,心思一动,睃了眼哭得肝肠寸断的若芳,幸灾乐祸的道:“你别说,或许这蠢是遗传的!你看这人,蠢的都快没边了,这会子还惦记着哭,不晓得想办法脱身。那边那位……”他朝那边努了努嘴,嘿嘿笑道:“说不定真要让你失望了。” 江惟清目光再度往墙那边看了看,默了一默,便在胡瀚阳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时,他却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忽然道:“等会,谢家不管是谁来,你都可以表明身份了!” “呃!”胡瀚阳怔愣的看向他,不解的道:“为什么?你不是说要隐满身份吗?你不怕……” “我怕什么?”江惟清勾了唇角,对着胡瀚阳挑了挑眉头,“我说的是表明你的身份,又不是我的。” “哎……”胡瀚阳当即跳脚道:“不行,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我又少不了一顿打!”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挨打!”江惟清很是没有同情的心道:“你只要在你爹板子打下来之前,喊得声音大点,你家老太君还能不护着你?” 胡瀚阳还想再说什么,先前被他使了去谢府回话的武安大步的走了进来,“公子,隔壁的谢大人过来了。” “哦!”胡瀚阳当没想到,会是谢弘文亲自带人来,他颇有兴味的看了江惟清。似是在问他,如何看待这件事! 江惟清略一沉吟,淡淡道:“常听人说,抄家的府尹,灭门的县令。原想着,以你这样的身份怕是很难跟这些人打上交道,不想,今儿却就遇上了。” 话落目光掠了掠已然止了哭,正一脸惊惧朝他二人看来的若芳,转而对胡瀚阳道:“让武安将人请到这里来吧。” “你是担心……”胡瀚阳邹了眉头,有点不敢相信的看向江惟清,于人心上,他从不认为自己有江惟清看得透砌,但他确也是个聪明的人,只言片语间,便明了江惟清的担心,当即脸色一沉,俊秀无双的脸转瞬一脸杀气,霍然道:“小爷还惧了他不成!” “我自有计较。”江惟清对胡瀚阳道:“眼下,还是不撕破脸的好!” 胡瀚阳原不以为意,但转瞬却似是又想到什么,紧绷的脸上,神色便松了松。 “去,将谢大人请到这后花园来,一起赏赏月。” 武安低头应是,退了下去。 若芳早在武安回禀时,便止了哭声,这会子显然是想起自己做了多么荒唐的一件事,而且这件事的后果也不是自己能承担的。惊慌之下,立即在地上摸索起来,好在,很快便被她寻了个石头,她摇摇晃晃站起,使了吃奶的力气,朝墙那边扔了过去。 一边战战兢兢的等着墙那边的消息,一边可怜兮兮的朝胡瀚阳二人看去,谁想,那二人却是当她空气般,完全视若无物,只管轻声交谈着他们之间的事。 若芳隐约听到几个字,“九皇子”“六妹妹”,若芳身上才消的冷汗顿时便又出了一背。 这二人……这二人到底是谁? 她又惊又惧的看着二人,待得江惟清实在厌恶了她赤果果的目光,极为不悦的挑眼朝她看来时,若芳才猛的惊觉,墙那头的冬寻没有将梯子递过来。这一惊醒,便如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晕了! “冬寻,冬寻……”若芳摸到墙边,轻声的喊了起来。 “这……”胡瀚阳重重的摇头,没好气的道:“这世上总算多了一种死法!” 江惟清不解的看向他。 胡瀚阳朝墙角处急得抓耳挠腮的若芳道:“喏,笨死的!” “胡公子!”若芳顾不得胡瀚阳对她的嘲讽,强压了羞愤的心,求道:“胡公子,您借我一架梯子好不好?” “嗤”胡瀚阳失笑,他好笑的打量了若芳,“谢姑娘,我刚才不是问了你,你是不是来向我借梯子的,你明明说不是。怎么,现在又……” 若芳隐隐约约间似是听到杂乱的步子声,还有瓮瓮的说话声,她是知道谢弘文找上门的事的,当即吓得话不成声的道:“胡公子,求求您,您就当是积德行善,帮帮我吧,让父亲大人看到我在这,他会杀了我的。” “只怕你父亲要杀的不是你吧!”冷眼旁观的江惟清目光锐利的朝若芳看了过来,对上他如利刃一般的眸子,若芳不由自主的垂了头,避了开去。心底的害怕又多了一层,她哽声道:“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痴心妄想,求公子看在我一片绻惓之心上,救我一命。来生,我定给公子做牛做马!”话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只怕来不及了!”胡瀚阳摇了摇头,叹声道。 若芳霍然抬头,一张惨白毫无人色的脸,又是怨,又是恨的瞪了胡瀚阳看,眼见胡瀚阳不为所动,她猛的撇了头,咬牙道:“公子这是存心要逼死我么?” “切!”胡瀚阳一声嗤笑,脸上的神色不可谓不精彩,只一对眸子却是冷凛的如同塞外高原积了几百年的冰,看一眼,便能冻死人。 “你若想死,我指个更好的死法给你,即保住了名声,也不会脏了我这地方!”胡瀚阳冷眼凝了若芳,“待会谢大人接了你回府,你只需说是被贼子强掳扔在我这园子里,再寻个没人的时候,是三尺白绫也好,又或者是吞金也罢,好歹还能得个贞节烈女的名头,不至于连累你府里的旁人。” 若芳怔怔的看着胡瀚阳,她难以相信,世上怎么就会有这样薄情冷性之人,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啊!他说得就好似死的是一只猫一只狗一般! “为什么?”若芳又是凄戚,又是怨恨的看了胡瀚阳,“为什么这样对我?” 或许,若换成旁人对着小娘子美丽凄凄的脸,再如何铁石心肠,难免动动恻隐之心!可,这人若换成是胡瀚阳……一直没说什么话的江惟清,冷冷的勾了勾唇角,眸间划过一讥诮。 耳边忽的便响起武安的声音。 “公子,谢大人到了。” 江惟清敛下心绪,目光微抬恰恰对上正朝这边急急看过来的谢弘文。待看到,谢弘文脸上一闪而逝的愤怒飞快的被一抹凶残的狠毒代替时,江惟清眉头一蹙眉宇间便有了一抹浓浓的复杂。 “父……亲……”若芳满脸泪痕的看向谢弘文,眼角余光撩到略邹了眉头的胡瀚阳时,袖笼里的手紧了紧,稍倾一咬牙,嘶声哭了起来,“父亲,您可来了,您再晚来一步,女儿便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惟清眉头一挑,极快的睃了若芳一眼,稍倾,便垂了眉眼,只唇角微微勾了一勾,那一勾,有刹那的了然亦有了然后的嘲笑与不屑。 “谢大人!”胡瀚阳抱拳上前与谢弘文行礼,“谢大人来得正好,小侄正要寻人去请大人,不想大人便来了。” 谢弘文在看到若芳的那一刻,脸上便似开了染房一般,青白赤红紫,轮番变了变,到最后才僵硬了脸,目光冷然的睨向胡瀚阳,冷冷道:“哦,这么说本官来得正是时候了?” 胡瀚阳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心道:本官?本你大爷的。京五品见了小爷都得弯腰道一声下官,你个老土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正是!”虽说年轻气盛最是容易赌一口气的年纪,但胡瀚阳想起此行目的,不得不压了那口气,不露声色的道:“正是,谢大人若是晚来一步,在下只怕便有理也无处说了!” “哦!”谢弘文打量了胡瀚阳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此话怎讲?” “事情是这样的。”胡瀚阳清了清喉咙,指了犹自抽抽噎噎的若芳道:“今儿不是十五吗?我与惟清兄本在前院吟诗赏月,忽的便听到有人呼救之声,待我二人赶了来,这才发现,府上姑娘不知如何就在这后院里了。” 谢弘文是审了冬寻才往这边来的,心里很清楚胡瀚阳话中真假有多少!他原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落实了胡、江二人通贼的名头,就地格杀,了了今夜之事。但此刻听了胡瀚阳的话,心里便有些犹疑!杀人灭口容易,可这善后……谢弘文的目光落在胡瀚阳那身小提花富贵华丽灿如晚霞的云锦直裰上。 云锦!素有“寸锦寸金”其价如金,故惟尊者得服之说。早些年,也就宫中贵人和位尊至贵的王公大臣能得一二!虽说,这些年有内务局在民间开办织厂,略有流通,但那也不是说谁都能买到的! 谢弘文心内百转千回,他带来的人就在府外,只要他一声令下,眼前二人当即便能消失的无声无息! “爹爹……”若芳不防胡瀚阳真的会帮她圆话,先始怔了怔,现在回过神来了,心中的怨恨却是愈浓。几步跑到谢弘文跟前,一头扑进谢弘文的怀里,凄声道:“爹爹,你要替女儿做主啊!” 怔愣着的谢弘文被若芳一撞,立时便回过神来。耳边恰恰将若芳那句让他作主的话听了进去。 作主!他为她做什么主?难道她不知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的道理吗?到了这个时候,让自己做主!他若是够狠心,就将她送了出去做妾,成全她的一腔痴情! 谢弘文气得身子直抖擞,恨不得一个巴掌打死了若芳才好!但在看到神色淡淡朝他看来的胡瀚阳和江惟清时,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开口,却发现嗓子都哑了。 “张妈妈在外面等你,你跟文管家去寻她。” “爹爹……”若芳还想再说。 谢弘文垂了眼,因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眼睛下的肉一抽一抽的,很是吓人。 “还不去!” 若芳不敢再开口,连忙应了声“是”,跟着迎上前的文管家急急的往外走去。 谢弘文又摆了摆手,示意跟着进来的几个小厮也退了出去。 胡瀚阳与江惟清交换了个眼色,指了桂花树下摆满果品的石桌道:“与谢大人比邻而居也有些日子了,也不曾登门拜访过,偏生我二人这几日便要动身返家,谢大人若是不嫌弃,便一起喝一杯如何?” 谢弘文略一沉吟,当即便应了。 三人各占了一处,胡瀚阳便又喊了武安去厨房弄些下酒的菜来,三人对月相酌,因着彼此都存了几分刻意的客气,气氛到也融洽。 饮了胡瀚阳敬的一杯酒后,谢弘文笑了一笑,道:“本官瞧着公子谈吐不凡,举止大方,隐约有世家大派之韵,敢问公子府上是哪里?” 胡瀚阳笑了笑,抬手拿了酒壶替谢弘文斟满了杯中酒,又做了个请的动作,待得谢弘文端起酒杯将饮之时,他方说道:“哦,我是京都人氏,家父胡怀光!” “哦!”谢弘文微微颌首,但下一刻,却是蓦然一僵,霍然抬眼朝胡瀚阳看过来,“你说什么?胡怀光!越国公胡……” 胡瀚阳温文一笑,颌首道:“正是家父!” “啪”一声,酒盏落地碎了一地。 谢弘文如石化般目光直直的瞪了胡瀚阳,嘴微微张着,手依然保持着持杯的状态! “谢大人,谢大人……” 谢弘文恍然回神,知晓胡瀚阳的身份后,他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要站起来了,胡瀚阳却先他而起身,重新拾了个酒盏放到他面前,满上酒后,方温言道:“非是小侄一力隐满,实则此次离家,家父再在言明,不准打着他的旗号在外乱来,若被他知晓,少不了一顿家法。还请谢大人包容小侄一二。” “哪里,哪里!”谢弘文这会子是连说话也不利索了,哪了半天,才哪出个,“是下官有眼无珠,小女之事,还请胡公子海涵!下官回府后,一定严惩。” 胡瀚阳笑了笑,看了眼一直默然不语,却存在感十足的江惟清一眼,似是在说,你看,这谢老头还是很识时务的! 江惟清挑了挑眉头,唇畔微启,无声说了三个字。 胡瀚阳当即笑容便僵了僵。 谢弘文此时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又是惶恐又是忐忑,哪里还能注意他二人的这番眉眼官司。 “胡公子,原先不知道便算了,即如今知晓了,无论如何还要请胡公子给下官一个薄面,明日赏脸到我府上喝上一杯薄酒,权当为公子饯行!” “谢大人客气了!”胡瀚阳连连摆手,推辞道:“家父的脾性谢大人怕是不了解,我却是知晓的,若是让他知道,我打着他的名号上你府上叨扰,绝饶不了我,还请谢大人谅解。” 谢弘文还待再劝,然,看胡瀚阳一脸坚持,便也只得作罢,暗忖:明日无任如何也得让人送了仪程来。 又突的想起若芳的事,原先只道若芳行事唐突,没了女儿家的规矩,此刻看着胡瀚阳的彬彬有礼,却不免心神一动。心道:若是芳儿当真入得了这胡公子的眼,两情相悦的事,便是门第有别,怕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自己若是攀上了越国公这门亲……谢弘文顿时便觉得眼前金光万丈,心花怒放! 有了这想法,免不得便想试探胡瀚阳一番,目光撩过脸色漠然却气度不凡的江惟清时,心下免不了,又是一阵忐忑。 不似胡瀚阳的那种张扬,江惟清身上白色的圆领锦缎直裰,虽没有云锦的张扬华丽,但却也价值不菲,不是寻常人家能穿上的。原以为胡瀚阳会介绍下这人的身份,但不任是自己言词间透着想要结识的意思,还是把话往这人身上引了,都能被胡瀚阳三言两语的推了。 如此这般,谢弘文心头便越发的不安!喝完一壶桂花酿后,不敢再多留,起身告辞离去。 “我送送谢大人!”胡瀚阳起身要送。 “不用,不用,公子留步。” 谢弘文连连拒了胡瀚阳,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让胡瀚阳送啊! 开玩笑,越国公府的嫡公子啊!若不是机缘巧合,他这小小的七品县令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他跟前说上一句话,更别说,同桌饮酒! 胡瀚阳也没有坚持,喊了武安代为相送。 谢弘文才出了院子,胡瀚阳脸上的笑意便尽数敛去,连连啐了几声,回头对依旧坐在桂花树下自斟自饮的江惟清道:“什么玩意啊!是不是这世上的读书人都像他这样?嘴里满是礼仪廉耻忠贞贤明,行事却是污龊下滥恨不得拿了脸当屁股使!” 江惟清放了手里的酒盏,淡淡笑道:“别的人不知道,但是我家那位与这位谢大人却是极为相像的!” 胡瀚阳闻言,默了一默,稍倾,轻声道:“依着我说,那个家你也别回了,跟我去京都就是了。” “不用着急!”江惟清拿了酒壶替胡瀚阳满了一杯,端起自己的酒盏与他碰了碰,轻声道:“我家那位已经走通了瑞郡王府的关系,据说,吏部郎中的位置已经为他空起。” “你要不想他坐那个位置,我跟我爹说去。” 江惟清“噗哧”一声,忍俊不禁失笑看了一脸愤概的胡瀚阳道:“你这是什么话?哪有儿子不想老子升官的!他官越大,我才越好仗势不是?” “你仗他什么势啊!”胡瀚阳一脸不满的道:“你仗他的势,还不如仗我的势,仗九……” 江惟清当即神色变了变! 意识到自己失嘴,胡瀚阳当即住了嘴,对着江惟清讪讪的笑了笑。“我又说错话了!” “哎!”江惟清叹了口气,清冷的眸子看向胡瀚阳,摇头道:“京都那片浑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下来的!” “所以说嘛!”胡瀚阳当即一脸得意的道:“你应该跟我回京都,这样也就有人看着我了。” 江惟清看着胡瀚阳对着他眨啊眨的眼睛,活脱脱一个小孩子要糖吃的表情,心头忽的便生起淡淡的温暖,话便也脱口而出。 “放心,你便是杀人放火,我也会替兜回来!” 话一出口,不管是他,还是胡瀚阳都怔了怔。胡瀚阳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意识到说错了话,江惟清原本尚可的脸当即冷了下来,暗恨自己话多! “真的,不任我闯什么祸,你都替我担着?”胡瀚阳一怔高后,却是高兴的一蹦而起,哪里还是人前彬彬有礼温文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明明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少年纨绔。 虽是暗悔说错话,但江惟清素来重承诺,当下便道:“当然是真的!” “那好,等你年底回京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常光武那小兔崽子,爷看他不爽很久了,一直找不到伴揍他!” 江惟清听得一头冷汗! 常光武,那可是鄂国公的眼珠子,揍了他,不说鄂国公,便是鄂贵妃的雷霆之怒也够呛!这家伙还真是能想!江惟清摇头,但眼下却也只有应是的道理。 两人天南海北的胡乱说了一通,胡瀚阳却忽的道:“惟清,如果我刚才不表时身份,那姓谢的是不是便打算给我们裁个罪名,然后杀人灭口?” 江惟清垂着的眉眼微微的颤了颤,稍倾,重重的点了点头。 胡瀚阳脸上便有了一抹极难看的神色,顿了顿,轻声道:“这样的人,惟清,你……” “我也不知道。”江惟清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轻声道:“以后会怎样,我也不知道,只是……”他撩了眼东侧那堵二人高的墙,稍倾沉声一笑,轻声道:“且走且看吧!看看老天到底会怎样安排!” “可是……” 江惟清摇了摇头,示意胡瀚阳不必再劝。 “不知道,便也罢了,知道了……”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他自己尚且有一摊子的乱麻等着理!叹了口气,几不可闻的道:“许是同病相怜吧!” 胡瀚阳便纵有再多相劝的话,这会子,却是一字也说不出了! “不早了,去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江惟清站了起来,对胡瀚阳道:“你这一路还要跑几户人家,晚上好好想想,跟他们见面怎么说。” “嗯,你也去歇着吧。” 胡瀚阳确实也有些困了,加之又饮了酒,越发觉得睡意朦胧,说了几句,便起身回自己的厢房。 雾霾早已散尽,此刻一弯圆月如银盘般挂在天边,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自花树屋檐间流淌而过,银白的光泛起凄凄冷冷的薄凉。 江惟清缓缓的抬起头,目光追逐着那轮与云彩嬉戏的满月,云生月隐,是那样的神秘、迷离!虽不及西子之善睐明眸,却独具情调。眼前慕的便浮现一张脸。如这云月相映,时而明眸皓齿,时而娇笑如花,时而嗔怒于色又时而蹙眉忧神……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他竟是将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吧! 淡淡的紫薇花香趁着夜色,悄然入袭,不声不响间便浸入肺腑,让人逃无可逃!江惟清忽的就很想去看一看,看一看,这一场由他和她主导而成的大戏,是否堪搏红颜一笑! 碧荷院。 若兰将手里的医书翻了一页,抬头看了看门口,没有看到锦儿的身影,由不得便叹了口气,这府里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要不要,将司氏的中馈权抢些过来呢?那样的话,自己最其码不会可怜的只有锦儿可用了吧? “姑娘!” 若兰抬头,待看到是黄婵站在门口时,便放了手里的医书,轻声道:“有事吗?” 黄婵抬头看了看小院,又看了看若兰,顿了顿,轻声道:“姑娘,锦儿姐姐和丁妈妈都不在,要不要奴婢进来陪陪你?” 这到是个有趣的! 若兰起了兴趣,“进来吧,我正一个人无聊,你来陪我说说话吧。” “哎,”黄婵到也没表现的有多高兴,踩着咚咚的步子走了进来,在若兰身前三步站定,打量了屋子一眼,轻声道:“姑娘您这屋子可真寒碜。” “噗哧”若兰笑出了声,“怎么个寒碜了?我怎么不觉得。” “反正没有四姑娘和五姑娘的屋子看起来富贵!” 这到是个实心眼的! 若兰正想问问怎么个富贵法,却突的看到黄婵瞪圆了眼,指了她侧,颤了嗓子,“你……你……”两个你把话说完,“咚”一声,似山一般倒了下去。 若兰随手抓了桌上的烛台便朝身后扔了过去,扔出烛台,抬脚便往外跑,才张开嘴,蓦的便觉得脸上荡过一阵淡淡的清香,下一刻,嘴便被人给捂住了。 耳边响起,清越如泉水的声音,“别喊,是我!” 42魔高一尺 “是我!” 若兰便似遭蛇咬了一般,当即僵在了那。睍莼璩伤 是他! 他怎么会来?还来了她的屋子! 若兰僵立当场,目光惶然的张望着,生怕被院子里的下人们发现。一边用力的挣扎着,但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那只手的束缚,非但挣脱不开,随着她的动作,两人还不可避免的有了肌肤相触。 他身上那种清新的芝兰丹桂的香氛扑天盖地的袭来,瞬间便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来跟你说几句话的。” 若果真只是说几句话,倒也没什么。总好过这般两纠缠不清耳鬓撕磨!若兰拿定主意,当即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江惟清这才缓缓的松开了手,为着怕她临时反悔,松得也不是那么索,手慢慢挪开,忽的便一口热气喷在掌心,温热如同水中鱼儿的亲触,让不禁心怀荡漾,思绪万千。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惊觉不知何时,满心满腹都染上了淡淡的女儿香。这香,不似兰花那般幽远,亦不似桂花那般馥郁,倒隐约如七、八月的迎风绽放的粉荷,浅浅淡淡飘飘缈缈若有似无。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情愫随即便袭上了心头! 若兰只觉得一双脚重如千斤,她咬牙使了浑身的力才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这才敢悄然的打量身前之人。 乌黑的发缎子似的用一根白色的玉簪挽在头顶,俊美无俦的脸上,一对狭长如星子般的眸子,此刻,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这屋子的布置,玉管似的鼻子下一张红润似新剥石榴的唇,微微的翘起。一袭月白锦衣立于这一室昏暗,恍若明珠出匣,光华璀璨的令人不敢直视! 此刻似是感觉到她的注视,目光一动,便迎了她看过来。若兰一惊,慌忙敛了眉眼,屏息凝神的站在那,等着他开口。 却不知,灯光之下的她,娥眉螓首、雾鬓风鬟虽然身形僵立如木雕动也不动,然长长的睫毛此刻却微微颤动,宛如蝶翼轻飞,那似惊似惧,似慌似乱的样子竟是说不出的楚楚动人让人万般怜惜。 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江惟清,此刻难得的攥了攥袖笼里的手,然后轻轻的长长的深吸了口气,唯如此,他才能压下耳根处的那抹臊热,才能让“扑通、扑通”乱跳似揣了头小鹿般的胸口恢复些许的平静。 静夜无声,便连月光似是都不忍打破这片宁静美好,悄然的隐进了云层。 陡然的一暗,同时惊醒了怔愣恍然的二人。 江惟清迅即开口,轻声道:“你的脸好了?” 若兰一怔,稍倾,脸上一热,蓦的想起虽说她已经差不多好了,但深浅不一的肤色近看还是有点吓人的,当下连忙撇了脸,道:“嗯,好很多了。” 江惟清见她似有回避之意,暗忖:女孩子总是很在乎容颜之事的,想来是不愿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人看见,无心多说。略一沉吟,便换了话题道:“今夜之事,你有什么打算?” “若兰还没谢过公子相助之恩。”说着,若兰便要行礼。 江惟清摆了摆手,“你不必客气,我便不出手,想来,你也有法子收拾她们。” 若兰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邹起,再对上江惟清时整个人便有了几分冷硬的戒备。她终于明白自己最初对江惟清的怕缘于什么。 一个人,精细敏锐到只凭区区一面,便能随意将她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样的人如何能不让人害怕!他说,若没有他,她亦能成事!其实,她又何偿不知,没有她,他亦能如愿以偿。两者区别只在于,她占天时、地利、人和!而他呢?所能凭占的只不过是他对人心、人性的娴熟。熟高熟低,一见分晓! 若兰吸了口气,暗自决定,今生与谁为敌,也不与眼前之人为敌! 烛火萦萦,娇俏如小荷未绽的少女,蹙目凝神,周身上下冷不防便多了几分冷然的防备。江惟清心头猛然一动,这才意识到,她怕他!这个发现让他忍不住的便拧了眉头,劳神费力得到的便只是这么个结果吗?! “你为什么怕我?” 若兰蓦然一震。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没有,我……” 江惟清摆手,瞬间,心头滑过思绪万千。到最后,却只化为一声绵长叹息。 到得这时,江惟清忽的便对自己为何要来见若兰一面,而心生嘘唏。这个时候,若是胡瀚阳在,必要大喊一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江惟清撩了眼,喃喃着垂了头,越发神色惶惶的若兰,眉头便邹得能撑船了! “那个……”若兰目光落在地上的黄婵身上,她到不担心黄婵冻到,皮燥肉厚,想来这丫头也不怕冻。只是,万一这丫头冷不丁的醒过来,再看到屋里多出一个男的……若兰不敢多想,咬牙道:“不早了,公子若是没有其它事……” 逐客令?! 江惟清怔怔的看向若兰,这是赶他走呢?还是赶他走! 若兰没有等到他的回话,偷偷的抬了眼朝他看,一瞬间便撞进一对黑漆如墨的眸子里,眸子的主人似是隐含怒火,却又忍隐不发。 若兰只看得头皮生麻,只须臾便飞快的垂了眉眼,眼观鼻,鼻观心。想着,这好歹也是陈府,他要真有个什么不轨,她便只需拼了命的往外跑便是。想来,他也不至于敢追了出去!主意拿定,心头便也定了定,只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朝门口瞥去。 江惟清原还奇怪,眼前娇娇俏俏的小娘子,怎的一会子屏息凝神如临大敌,一会儿却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待看到她目光时不时的撩几眼门口时,刹那间便明了她的打算。当即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不早了,你歇息吧,我也该走了。”话落,他抬脚便走。 “哎,你好走。” 身后小娘子大舒一口气,恨不得他当即便消失无踪的样子!江惟清蓦的步子一顿,目光霍然对上若兰如释重负的眼。 “白眼狼!” 江惟清恨恨的淬了一声,再不停留,一出了门槛,身形一纵,转眼便过了墙。 而,若兰却是惧于他临去前的那一回眸,直至好久,还怔怔的立于原地,大声呼吸都不敢。若不是地上黄婵发出一声懵懵的问语,她怕是还要愣好久。 “咦,我怎么睡地上了!”黄婵挠了头,一脸不解的看着身前神色复杂的若兰,下一刻,一骨碌爬了起来,“姑娘,姑娘,奴婢……” “你还说呢,说着话人就往地上倒。”若兰抢声打断黄婵的话,一脸肃沉的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啊!”黄婵摇头,她打小连伤风咳嗽都难得一次,怎么会突然就晕了。 若兰也不确定黄婵到底有没有看到江惟清,但眼下黄婵不提,她自是不会去说的。便只抓着她突然晕倒说事,“别说了,待锦儿回来,你问她要几贴理气的药吃吃。” “哎,奴婢知道了。” 若兰这会子委实没了说话的兴致,眼见锦儿到这时辰还没回来。便使了黄婵,“你出去看看,你锦儿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素来痛快的黄婵,这会子却是扭捏着不肯往外走。 “怎么了?”若兰看了她。 黄婵抬了头,一脸害怕的道:“姑娘,奴婢能不能就在院门口等锦儿姐姐?” “嗯?”若兰不由便失笑,“四姑娘那又不是老虎窝,你怕什么?” 黄婵却是将个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一迭声道:“奴婢不去,奴婢的娘有交待,人多热闹的地方,一准不能去,去了,说不得就会惹祸上身。” “你娘?”若兰心思一动,想着能将个女儿教得这么实诚的,那娘估计也是个实诚人,她正愁手里没人用,若是能拢到身边来,到是不错!这般想着,便问道:“你娘在哪处当差?” “回姑娘的话,奴婢的娘早没了。” 若兰到不防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半响,便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也别难过,好好当差,我亏待不了你。” “哎!”黄婵连忙表忠心,“奴婢省得的,奴婢不若别的姐姐那般聪明,可力气大的很,往后再有贼敢摸姑娘院子里业,奴婢一准打得他满地找牙。” 傻丫头!若兰听着黄婵的话,不由便失笑。 堂堂县太爷的府里,别说进贼,便是进了贼,又如何能摸到姑娘的院子来!但,她也不愿多说,摆了手对黄婵道:“去,去院门口,候候你锦儿姐姐。” 黄婵便待要退下去。 不防门帘子一撩,锦儿却是大步自外走了进来,“不用了,奴婢回来了。” 若兰一见锦儿走了进来,连忙站了起来,回头看到一侧的黄婵,笑了道:“你去厨房弄些点心来吧,忙了这一晚上,大家肚子想来都饿了。” “是,姑娘。” 即便是若兰防她这般明显,黄婵脸上也没有生起什么异色,当即转身便要往外走。 “等等,”锦儿喊住了黄婵,进内室取了一把铜钱塞进她手里,一手戳了她脑袋道:“傻的有个样啊,你以为你是这府里的大爷。说句话,厨房就眼巴巴的给你做!” 黄婵嘿嘿笑了道:“奴婢不是大爷,可姑娘是这府里的主子不是?” 锦儿知晓她就是个光长个不长心眼的,倒也不与她计较,塞了铜板到她手里,道:“快去吧,别让姑娘等久了。” “哎。”黄婵笑嘻嘻的跑了下去。 黄婵才一走,锦儿便迫不及待的将若兰拉到内室,压了声音,轻声道:“四姑娘回来了,老爷是隔了一刻钟的功夫才回来的,一回来,没有去四姑娘屋里,反到是去见了太太。” “哦!”若兰拧了眉头,这到是出乎意料,难道是内院之事不方便出面? 锦儿见若兰淡淡淡的应了声,便没在开口,想了想,又轻声道:“姑娘,你知道那胡公子是什么人家的公子吗?” 若兰摇头。 “说是越国公家的嫡公子。” 锦儿这会子还觉得脚下不得劲,说出来的话也带着颤音。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跟着自家姑娘京也去过几趟,见过不少贵人。可那都是淹在人群里远远的看上一眼,哪像如今,比邻而居! “越国公!”若兰似乎也惊了惊,她一脸讶色的看了锦儿,“你没听错?” 锦儿摇头,“没有,是老爷和文管家说的时候,奴婢偷偷听到。” 若兰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胡瀚阳若是越国公府嫡子,那那个一脸生人勿近的江惟清又是什么身份?明面上看,如明珠耀眼的胡瀚阳尊贵无双,但实质上,那位光华内敛的江惟清才是二人中的主导者!胡瀚阳出身国公府,那么他呢?他是什么出身?! “姑娘,姑娘……” 若兰回神看向锦儿,“怎么了?” “姑娘,松香院那边一时半会儿怕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只是,冬寻那边姑娘打算怎么办?” 冬寻!若兰眸光一闪,是了,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岔。 “姑娘,您当初可是答应了,要保她的。”锦儿见若兰默然无语,不无担忧的道:“万一,她将姑娘给招了出来,那可就糟了!” 若兰“噗哧”一笑,轻声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嗯?”锦儿不解的看了若兰。 若兰笑了道:“我只是让她告诉我四姑娘什么时候爬上墙头看风景,怎么会想到四姑娘想的却是一枝红杏出墙来!” 虽是这般打着趣,但若兰不可能真的便将之前对冬寻的承诺给赖了。 “出了这种事,按着松香院的那位的残忍,她一定会恨不得将今晚知情的全都灭口。”若兰边想,边轻声道:“特别是冬寻,要知道她可是知道的最多的!” “那怎么办!”锦儿急声道:“若是姑娘不能护下冬寻,往后谁还敢替我们办差?” 锦儿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的,虽说人性贪婪,但趋吉避凶是天性。就拿冬寻来说,若不是因为若芳为着一己之私而惘顾她的死活,她又何必出卖若芳与若兰合作?她也只是想求一线生机罢了! “你将我妆匣底层的那个青花瓷瓶交给她,她知道怎么做的。” 锦儿二话不说,当即起身打开妆匣取了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瓶,往袖子里一塞,对若兰匆匆行了一礼,急急退了下去。 这边厢,锦儿才走没多久,黄婵便提了个大红绘海棠花的食盒走了进来。 “姑娘,厨房现做的豆沙馅的汤团。” 若兰原没什么食欲,但等黄婵打开食盒,若兰看到甜白瓷折枝花碗内,几粒色泽清新的桂花和着六只白如羊脂,油光发亮的小汤团,淡淡的桂花香和糯米香扑面而来,顿时让人食欲大开。 待得若兰堪堪用完那碗小汤团,锦儿也急急的自外走了回来复命。 “锦儿姐姐,你回来了。”黄婵一见锦儿,便打开了食盒二层,两只粗瓷碗各盛着汤水略显浑浊的六只汤团。“快,趁还热着。” “你个吃货!” 锦儿抬手戳了黄婵一指头,引来黄婵嘿嘿的两声笑。忙了这大半夜,确实也有些饿了,锦儿随手要了一碗,三下五除二的吃完,将碗往食盒里一放,让黄婵将食盒送回厨房,顺便让人送热水来供若兰漱洗。 “姑娘,明天可以通知丁妈妈,让她回来了吗?” 若兰闭了眼,由着锦儿拿了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才洗好的头发,轻声道:“再缓几天吧,冬寻的事,让她在外盯着些。” “不是有顾师傅吗?”锦儿诧异的道。 若兰笑了笑,“顾师傅女红是把好手,这种内宅之事,还是让丁妈妈处理比较好。” 锦儿点了点头,稍倾,却是压低声音道:“姑娘,您怎么就知道松香院的那位要对丁妈妈动手?” “猜的。”若兰自浴盆里站起,一边拿了干帕子拭了身上的水渍,一边道:“我这是内院,别说外男,便是府里小厮能走错的都少,怎么还能隔三差五的就有外男进来。” “所以,姑娘也不事前跟松香院那位说,直到今儿午上才让丁妈妈出府!”锦儿一脸钦服的看了若兰,“姑娘,您怎么就知道会是在今儿呢?” “因为我们的四姑娘啊!” “四姑娘?”锦儿狐疑的道:“跟她有什么关系?” 若兰斜睨了锦儿一眼,似是在说,原不知道你竟是个这么笨的! 锦儿讨好的笑了笑,一边替她系着中衣上的带子,一边轻声道:“好姑娘,您便与奴婢分说分说吧。” “其实,我也拿不准她会什么时候动手,好在冬寻送来的消息的及时罢了!” “冬寻送了什么消息?” 若兰笑了笑道:“冬寻跟你说的那三味药你忘了?” “记得,”锦儿连忙道:“金银花,夜交藤,合欢。” 若兰听锦儿一气儿将那三味药说出来,将包头的帕子取了下来,拿了妆桌上的牛角梳,一边顺着头发一边道:“你再仔细想想。” 锦儿蹙了眉头,“姑娘那日让我送了枝杏花银簪给四姑娘,然后冬寻跟我说了这么一个方子。”她犹疑半响,蓦然眼色一亮,笑了道:“杏花簪子!姑娘你是借那枝杏花簪子问冬寻,四姑娘打算什么时候过墙对不对?” 若兰抿嘴一笑,微微颌首。 猜中了的锦儿一脸兴色,继续道:“然后冬寻说的那味味药,其实是取字面,金通今,今夜合欢,就是说四姑娘打算今儿晚上就爬墙!所以姑娘才会中午时分便将丁妈妈遣了出府。” “不错,”若兰将手里的牛角梳放到一边,人微微朝后躺着,锦儿连忙又拿了干的布的帕子替她拭半干的头发,若兰便笑了道:“虽说笨了点,到也不是朽木不可雕!” 锦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若兰默了一默,却是敛了笑,沉声道:“若说丁妈妈能躲过今晚,到真是运气的缘故。我原是想着让她去外面与顾师傅商量着怎么安排冬寻的后事,既然,我答应了冬寻,要给她一个好归宿,那就不能食言。到不曾想……”若兰唇角微勾,冷笑道:“到不曾想,阴差阳错的躲过了司秀英的算计!” “姑娘,接下来怎么办?”锦儿一脸忧虑的道:“虽说,这次我们粉碎了太太的阴谋,顺带阴了四姑娘一把,可她们那边一计不成必生二计,这往后的日子还长,姑娘一日在这府里,就一日得提防着。什么时候是个头!” 是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府里,只要她还在,只要司秀英在,两人间的你来我往便没有结束的时候!直到某一天,她二人中的一人离开了这片战场。 “别的到还好说,”锦儿叹气道:“怕的就是她在姑娘的婚嫁之事上做手脚,偏生老爷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她那边枕头风一吹,老爷怕是连姑娘姓什么都忘了!” “有什么办法呢!”若兰苦笑道:“谁让我连个依仗的人都没有,哪怕外祖家还有一个人在也好啊!” “其实法子到也有。”锦儿咬牙眉宇间闪过一抹狠戾。“将她屋里的紫述香换一换便是了。” 若兰身子一僵。 锦儿的意思,她自是听明白了,既然是不死不休的局,只要一方死了,这局也就解了! 只,真的要沾染上人命吗? 若兰目光落在自己娇小白皙的手指上,如玉的莹润在灯下泛着温润的色泽,十指纤纤,刹是好看! “还不到那一步!”若兰叹了口气,将手缓缓交握,感受着掌心间的温暖,轻声道:“从前她有千百次机会,能让我无声无息死去。既然她不曾,那我也不能!” 锦儿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也不许!”若兰蓦的回头,目光锐利的盯了锦儿看,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和丁妈妈为我,什么都能做。可是,这件事,不许。” 锦儿低了头,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她一半的额头,还有一半便隐在若明若暗的光影中,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态。 “锦儿!” 锦儿无奈,只得抬起头看向若兰,“是,奴婢记住了。” 若兰这才长出了口气。看了看天色不早了,起身道:“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是,奴婢去给您铺床。” 夜里,若兰躺在床上,却是一直睡不着。 她知道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她真的不算是个好人! 可是,她有自己的底线。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她都不想手上沾染人命!更别说,那个人还是她曾经亲亲热热喊了数年“娘亲”的那个人!尽管,她让自己很痛苦,很烦恼,可是,这也不代表,她便可以结束她的生命! 转辗反侧,待得她有了睡意时,窗边已然生起薄薄白光。 其实,同样一夜无眠的又何止是她! 松香院。 司氏与谢弘文同样一夜无眠。 “越国公!”司氏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浓浓的潮红,那是极惊之下极喜过后不健康的一抹颜色,但眼下,不任是她还是谢弘文都不曾注意,她只是紧紧的盯了谢弘文,薄薄的嘴唇抖得就快说不清话,“胡公子他是国公府嫡子?” 谢弘文点头,他亦还保持着大惊之下的大喜。一颗心“扑通、扑通”狂乱的跳着。 “是的,越国公最小的嫡子,老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当着眼珠子疼的六公子!” “会……会不会弄错!”仅管脑袋一片空白,可司秀英还是保留了一丝清明,她惊疑的看了谢弘文,“会不会是骗人的?” 谢弘文摇头,“不会,不说他的穿着,谈吐。便说他对越国公及国公府的如数家珍,都证明,他确实是出身国公府。” 司氏闻言,当即便笑得嘴都歪了,她看向谢弘文,急声道:“那他对若芳是什么意思,有没有……” 谢弘文脸色当即便僵了僵,末了,沉沉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见他这般神色,司氏脸上的神色当即便也僵了,她摇了摇头,似是不相信,轻声道:“我们若芳虽说小了点,可那长相确是极不错的,性子也是天真活泼,人又大方识趣,针织女红样样不输于人。他怎么就会看不上呢!” 谢弘文同样亦是一脸苦色。 是啊,怎么就会看不上呢?! 蓦的想起,若芳今儿爬墙私会外男的事,当即又恼道:“四丫头那,你打算怎么处置?” “什么怎么处置?”司氏一脸讶然的看了谢弘文。 谢弘文恼道:“她私会外男,这么大的事,你难道就这样一笔概过,什么处罚也没有?这样,以后这府里还有规矩没有?” “我说老爷,你怎么就糊涂了!”司氏一脸不赞同的看了谢弘文,“胡公子也说了,芳丫头她是被贼人掳了,哪里就说了是芳丫头私会外男了?” “可四丫头的丫头,冬寻,她明明说……” “那个信口扯谎背主求荣的丫头的话怎么能信?”司氏一脸委屈的看了谢弘文,戚声道:“若不是大姑娘屋里招了贼,怎么会连累了四丫头?明明是那丫头偷奸耍滑怕被主子责怪,才故意裁脏了我们四丫头,老爷你怎么就偏听偏信了呢?” 谢弘文此刻大半心思都在胡瀚阳身上,哪里还分得出精神来跟司氏对辩,内院之事,原也就是司氏做主,当下便道:“说起来,好端端的怎么这贼人就能摸进内院了,还摸进兰丫头的院子。” 司氏眉眼一转,当即道:“这之间怕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沟沟坎坎呢!老爷难道不觉得丁妈妈的出府的事太过蹊跷了?早不出,晚不出,怎么就今儿出府了。” “你的意思是?”谢弘文看向司氏。 “我也只是猜猜的,猜错了,老爷可别怪责妾身!” “你我夫妻,你这些年是如何对兰丫头,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哪里还会有什么怪责之说!”谢弘文沉声道:“只是兰丫头被人挑唆了,一时间看不到你的好,日子长了,她定然会明白的。” 司氏敛了眉眼,扯了抹笑,涩涩道:“老爷这是什么话,我待她好是我的本份,哪里就一定要她领情了。只要,姑娘好,我没什么委屈不能受的。”说着拿了帕子拭了拭眼角,不待谢弘文开口,继续道:“花匠是金婆子寻来的没错,可他一个花匠如何便能说出丁香的名讳?还能那样准确的摸进姑娘的院子,这要说没有内应,我是如何也不相信的!” 谢弘文闻言,点了点头,他原也是怀疑。这会子听了司氏的话,便道:“可,丁香确实不在府里啊!” “哎呀,老爷,你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司氏嗔道:“若是,他二人为的是求财呢?” “求财?” “是啊。”司氏冷然道:“你我都知道,大姑娘手里有几处进钱的行当,那原是姐姐为了防老爷,为了不委屈大姑娘特意留在丁香手里的。往前我们不知道,但自大姑娘大了后,我们都知道大姑娘是个聪慧的,丁香若是想在这几处行当里做手脚,必然是行不通的。可眼下,大姑娘一日日大了,眼见着就要说亲了,这嫁了人,不说姑娘把关,还有姑爷给看着呢。丁香要是想再做些什么,是不是就迟了?” 谢弘文闻言,不由点头,“到是这么个道理。必竟钱帛动人心!” 司氏几不可见的翘了翘唇角,继续道:“老爷,大姑娘被人蒙弊了不要紧,对妾身有编见也不要紧!只要她还是您的女儿,您就要为她的事多上些心才是。” 一席话只说得谢弘文是胸潮澎湃,满腔柔情,只觉得世间再无比司氏更好的女子!只觉得自己真是万般委屈了她,若兰更是万分的不孝! “秀英,秀英……”谢弘文紧攥了司氏的手,哽声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司氏微撇了脸,唇角一抹见不可见的笑意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晦涩,以及心酸到难耐的哽涩之意。 “我……为着老爷,我……不委屈!” 虽是嘴里说着不委屈,可这通身的做派下来,却是受着天大的委屈! 待得谢弘文软言温语好一番哄劝过后,司氏拭了拭眼角的泪,轻声道:“老爷,眼下最重要的是大姑娘和四姑娘的事,只要府里的孩子好,妾身什么苦什么委屈都受得。” “你说得没错,”谢弘文拍了拍司氏的手,轻声道:“丁香那,我自有主意。你便别管了,只是四丫头那,你到是好好想想,要怎样做。” “那个丫头横竖是留不得了!”司氏恨声道:“没有侍候好主子不说,还说倒打一耙,女儿家的名声何等的重要!” “这个你看着办吧。”谢弘文点头道:“不过,最好做得隐秘点,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老爷,您放心,妾身心里有数。” 谢弘文点头。 司氏又道:“胡公子那,老爷是怎么个打算?” “他二人说是这几天便要启程回京,我打算让份不菲的仪程过去,好歹有了这么个交情,待回了京都,再作计较。夫人的意思呢?”谢弘文看向司氏。 司氏想了想,点头道:“是这么个理,还有,明儿一早我便厨房去采办些稀罕东西,请了他二人过府来吃餐饭,权当是答谢他二人对若芳的救护之恩。老爷,您怎么说?” “嗯,这般甚好。”谢弘文点头道:“这是应当的,若不得他二人,芳丫头还不定要吃多少苦呢!” 司氏连连点头附合,眉眼一转,却又犹疑的道:“老爷,妾身有件事一直想跟您说,又不敢说。可再不说,怕是……” “什么事?”谢弘文抬头看了司氏,想着司氏极少有这般扭捏的时候,想来定是什么为难事,便宽了她心道:“你且说来听听,不计是什么,我总是依着你。” “老爷您也知道,家里孩子多,老爷的俸禄又是定额的,这每年的人情客往不说,光是往京都置办的东西就是好大一笔开销,前两年还好,妾身的陪嫁妆子和铺子收入都不错,这两年却是……” 谢弘文叹了口气,轻声道:“可是手里银子不够用了?” 司氏点了点头。 谢弘文不由便吸了冷气,这庶物他平时极少插手,要银子只管问司氏要,乍然一听,银子不够了,这可算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了!略一沉吟,轻声道:“那缺口大不大?” 司氏又点了头。 谢弘文这会子便是连脚都软了,他自是知晓这世上,离了银子,很多事都是办不了的!当下便有些急了。 “这如何是好?” “不说明日要送给胡公子的仪程,便是今年返京也要上下打点,再则府里太夫人那,大伯和三弟那都是短不了的。” 司氏一脸为难的看了谢弘文道:“妾身手里到还有一笔银子,就是……” “怎么了?”谢弘文心头松了口气的同时,看了司氏道:“怎么了?那笔银子有什么说头不成?” “那是姐姐田庄铺子上的收入,是留给大姑娘的。”司氏涩声道。 谢弘文怔了怔。 良久,便在司氏心头越来越忐忑越来越不安时,谢弘文开口了。 “左右她还没议好亲,先挪着用吧,待缓过这一阵,再慢慢填补回去便是。”先始还说得有些艰难,越到后面却是越流利,“再者,我是他爹,没的,她还能问我讨银子还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必竟……” “好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吧!”谢弘文拍板决定道:“她要是有什么说道的,让她来跟我说。” “是,”司氏强压了心头的欢喜,眼见得窗边已然发白,起身道:“不早了,妾身侍候老爷歇息吧,明日还要应酬胡公子呢!” 夫妻二人无话,稍事漱洗,放了帐子,堪堪闭了眼,才睡了个囫囵觉,却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太太,太太出事了!” 司氏迷迷糊糊睁了眼,撩了帐子,看着门帘下露着一对脚的张妈妈,哈欠连天的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惊慌失措的。” “太太,冬寻死了。” 司氏当即睡意全消,一边披了衣小心的坐起,一边对迷糊着的谢弘文道:“老爷,您再睡会儿,我稍后叫丫鬟来喊您。” 谢弘文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司氏则是胡乱趿了鞋子,拾脚便往外走,示意张妈妈将内室的门掩了,她这才一脸冷然的看了张妈妈,轻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昨儿夜里得了太太的吩咐,一早便带了婆子去,打算将她捆了打发了。谁想,才一开柴房门,她便直挺挺的吊在横梁上,早没气了。” 司氏闻言,脸上生起一抹阴森的笑,冷声道:“她到是聪明,知晓给自己一个痛快。”顿了顿,冷声道:“这种嘴里跑车的下贱坏子,扔乱葬岗去喂狗。” “是。”张妈妈得了吩咐,便要转身去安排。身后却又响起司氏的话。 “等等。” 张妈妈回头。 司氏看了眼内室的方向,压了声音与张妈妈道:“你去打听下,看丁香那个贱人去的是哪座庙。” “太太,您……” 司氏勾了勾唇角,冷冷一笑后,道:“这年头县太爷府里都能进贼,城外有几个抢匪,算什么?” 张妈妈只一瞬,便明白了司氏的意思,当即便道:“是,奴婢这就去。” 眼见得张妈妈退了下去,司氏捂了嘴,想着再回去躺躺,可看了看东边的天,便喊了屋外早已穿着妥当的香婵和香云打水进来侍候。 “四姑娘那有什么动静没?” 香婵自一个细致精巧的白玉盒子,拿簪子挑了细细的一点胭脂糕子,又沾了水在掌心,将那点胭脂抹在手心里,化开后,轻轻的拍在司氏的脸上。一边回着司氏的话,“奴婢一早便去寻了铃兰,铃兰说,四姑娘回来喝了安神汤后,便睡了,夜里连个身都没翻。” 铃兰是司氏屋里的二等丫鬟,昨儿被司氏临时指到若芳屋里去侍候。 司氏闻言,默了片刻,稍倾,方道:“你等会留在屋里侍候,老爷醒了便让人去四姑娘屋里叫我。” “是,太太。” 43各人的算盘 “姑娘,四姑娘和太太吵起来了。睍莼璩伤” 若兰拿着蝶花吊穗银发簪正往发里插的手便僵了僵,稍倾,笑了笑,一气儿将簪子给插好了,才回头看了一脸高兴的锦儿,“一大早,找不到你的人,却原来是跑那边看热闹去了?” 锦儿吐了吐舌头,笑了上前,在妆匣里翻了翻,又寻了枝粉色珍珠圆簪给寻了个好位置替若兰插上,一边轻声道:“姑娘,奴婢听说太太气得把四姑娘都给打了!” 若兰听得一震,半响,犹自不信的道:“把人给打了?” “可不!”锦儿拿簪子挑了点脂膏在掌心和着水抹匀了,往若兰脸上擦,一边道:“说是,四姑娘知晓冬寻叫太太给弄死了,便与太太吵了起来,还说她若是连自己的丫鬟都护不住,往后还有什么脸,让太太干脆把她也弄死得了!太太一气,就给了四姑娘一个大耳括子!” 若兰听后,良久无语。这还真是若芳能说出的话!而司氏能对若芳动手,可见,这次着实是被气狠了!又把昨儿夜里的事在脑子里过一圈,不知怎的便想起那芝兰清桂的冷香,若兰只心头一慌,便将锦儿后头的话给听漏了。 “姑娘,姑娘……” “哎!” 若兰连忙敛了心思,专心的去听锦儿的话,一只手却是抚上了发烫的脸,暗道:这往后怕是再也不会遇上了吧!一时间,心里倒有些恍然! 长长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锦儿道:“你刚才说什么呢,我没听清楚。” “冬寻一早便让倒夜香的婆子给拉出去了,厨房的婆子说太太吩咐了下去,今天要宴客,让她们好生整治一桌上等的酒席出来。不计银两,只要能让客人满意。” 若兰一愣,抬头看了锦儿,“家里今天有客来?” 锦儿点头,轻声道:“好像说请的是隔壁的胡公子。” “这到像极父亲的作风!”若兰嗤笑一声,淡淡道:“他早就想抱大腿了,只是一直求助无门,眼下,既能搭上越国公府,当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哪怕,若芳她……” 若兰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跟了她多年的锦儿,自是明白她话中之意,当下也叹了口气,轻声道:“姑娘,您是说,老爷和太太他们不会追究四姑娘这次的事了?” “追究?”若兰冷冷一笑,不屑的道:“他们只怕还恨没把这事坐实呢,要是四姑娘当真跟那位胡公子有点什么首尾才好!” 锦儿默了一默,稍倾不甘道:“那姑娘辛苦一场,岂不是替她人做嫁裳!” 若兰失笑。 千算万算,唯独算不到会跟越国公府扯上关系! 罢了,罢了,世间储事,本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有今日这样的结果,也不算输。 “你下去吧,冬寻的事,顾师傅那一有消息便来回我。”若兰想了想,又对锦儿道:“你去打听下,看看胡公子有没有接受父亲的邀请。” “是,姑娘。” 锦儿退了下去。 若兰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落在西边的那堵二人高的院墙上。眉目深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日的阳光带着熏然的温暖洒落在角角落落,院子里的一角,几株三色苋长得很是艳丽,大红之中夹着金灿的黄,被阳光一照越发的富丽堂丽,竟有了几分不凡的品质! “姑娘,青芊说金妈妈给太太、四姑娘和五姑娘那都送了今年的玉簪花,怎的我们院子却没有?”黄婵正在院里摆弄着那几盆三色苋,见若兰站在窗口,抬头看了过来道:“会不会是把我们给忘了?” 玉簪花?!若兰将黄婵的话在脑里过了一遍,因为心里有事,她一下子也没回味过来,待明白过来后,对上一脸认真的黄婵,若兰唯剩苦笑了。 真是个傻丫头啊!可又一想,不傻,怎么会来她这碧荷院呢?! “这哪里是人家把我们忘了,人家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们。” “为什么?”黄婵立马恼了道:“凭什么四姑娘、五姑娘都有,就我们院里没有,我找她去。”说着,一甩手,起身便要走。 若兰当真是没想到,这丫头,不仅是个傻的,还是个憨的! “你找她,她就能给你?” 黄婵站在那,一脸理所当然的道:“那当然,我都找她了,她还能不给我?” “她为什么要给你?” “太太她们都有了,大姑娘当然也得有啊!” 若兰吸了口气,她决定不跟一根筋的人讲理,只怕这理还没讲清楚,自己倒先让她给绕糊涂了。当下,快刀斩乱麻道:“我不喜欢玉簪花。” 黄婵怔了怔,“姑娘不喜欢玉簪花?” 若兰点头。 “即是姑娘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若兰暗暗的吁了口气,心道:只要你别上青芊那小丫头的当,跑去金妈妈那闹,姑娘我可以真的不喜欢玉簪花的! 黄婵自是不晓得若兰心里的这番计较,她只是觉得,即然姑娘不喜欢,那要来也没用,不如不要。而若兰,却是想着既便要收拾金婆子,她也不必赶在这个时候。眼下,她在意的是,谢弘文和司氏的如意算盘能打成功吗? 蘅香院。 若芳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难以置信的看了脸色阴沉,目光森然的司氏。 长这么大,别说是动手,便是重话,她也没在司氏嘴里听过。冷不丁的,挨了司氏这一个重重的大耳光,若芳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当即僵在了那,半天回不过神。 司氏攥了攥火热生痛的手掌,神色间似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动手了!但下一刻,她便摒弃了那抹茫然,瞪了若芳道:“我适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若芳神色木然的看着司氏,耳边除了嗡嗡的响声,只剩下昨儿夜里,胡瀚阳那句冷清到残酷的话语。 “你若想死,我指个更好的死法给你,即保住了名声,也不会脏了我这地方!” 若芳垂了脸,身子瑟瑟的颤抖着。她不明白,胡瀚阳都让她去死了!娘亲怎么还说着要让她好好打扮一番,稍后好好出面应酬的话? “我再说一遍,别说胡公子是越国公府嫡子,便是庶子,那也是我们高攀了!”司氏瞪了若芳,压了声音道:“你若是能得他的青睐,那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知不知道!” “你说够了没!”若芳霍然直身,一个骨碌便从床榻上爬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瞪着司氏:“天底下竟还有你这样做娘的吗?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满天下也寻不出亲娘逼着女儿没脸没皮勾搭男人的啊!” 屋外侍候的香云听着屋子里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声,只吓得脸白如纸,左右瞧了瞧,眼见长廊再无旁人,她咬了咬牙,便再往外走了走。只,若芳的喊声,别说是隔了一层门,就是隔了间院子,也听得清清楚楚。 司氏这会子已经是气得说不出话,她瞪了疯子似的在屋里乱窜的若芳,好半响才缓过口气来,恨不得再上前给若芳一个大耳光,实在是气得双脚无力,只能坐在那干瞪眼。 “我是金奴银婢侍候出来的千金大小姐,不是那窑子里的姐儿,由着人作贱。” 若芳站在妆台前,抬手便将妆台上的妆匣并着脂粉盒子,小靶镜,梳子统统扫到了地上。这样还不够,眼见着镜子里的自己面目枯黄不似人形,二话不说,抬手便对着那镜狠狠的砸了过去,“哐啷”一声,镜子四分五裂,她的手上也是一阵巨痛,稍倾,鲜红的血顺着碎裂的镜缓缓流淌开来。 司氏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嘴唇翕了翕,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 若芳怔怔的看着碎裂的镜子里自己扭曲的脸,蓦然,心底一凉,脚下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双手缓缓的抬起,抱住了自己,嘤嘤的哭了起来。 “芳儿,”必竟是血脉相连,司氏怔过之后看着这样的若芳,当即便心疼万分,几步上前,抱了若芳,“芳儿,冬寻说你也是看上那胡公子的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告诉娘,你别怕,娘替你作主,谁也欺负不了你。” 是啊,她是看上了他,可是他的眼里没有她啊!若芳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揪着,痛得她连张嘴呼吸都带着血沫子的味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样对她!若芳瘫在司氏的怀里,嘶声哭了起来。 “娘,娘……” 千言万语只成了这一声凄过一声的娘。 司氏只觉得心头像是被剜了块肉般,痛得她直哆嗦!只这痛之外,却又没来由的一阵阵的烦燥,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了那想要歇斯底里发作一番的烦燥。 “昨儿夜里,你见着那胡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若芳的哭声一顿,下一刻,她咬了牙,虽说不再放声大哭,但双肩还是微微颤着。 司氏双手握了若芳的双肩,逼着她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告诉娘,昨儿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芳摇头不语,那是她一生最大的羞辱,她一个字也不愿再提起。 司氏蹙了眉头,还待再问,门外却响起香云的声音。 “太太,香婵适才过来说,老爷已经起来了,这会子正在用早膳。问太太什么时候过去呢!” 司氏目光扫了眼若芳,眼见若芳眉眼轻垂,紧紧的咬了唇,一副打死也不肯说的样了。眉宇一邹,便要生恼,想了想,只得放柔了脸上的表情,轻声道:“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害谁也不会害你。我说的话,你仔细想想,实在不愿意了,娘也不会逼你!” 若芳吸了吸鼻子,微微的侧了脸,眨落眼里的泪。 司氏叹了口气,取了帕子拭了拭脸,转身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铃兰你先用着,过几日,我再张罗着给你重新置办两个丫鬟。” “娘!”若芳蓦的抬头看向朝门外走去的司氏,急声道:“冬寻呢?您把冬寻怎么样了!” 司氏的步子顿了顿,稍倾,冷声道:“她昨儿夜里得了恶疾,我把她送庄子上去养病了!” 若芳蓦然一震,待她反应过来,想要求情时,屋子里已然没了司氏的身影。 “太太。”候在门外的香云见了司氏连忙迎了上前,目光几不可见的撩了屋子里一眼,轻声道:“适才香云说,三公子和五姑娘都已经在松香院了。” 司氏点了点头,回头看了身后,略一思忖轻声道:“铃兰没有你机灵,这些日子你先在四姑娘这里侍候着,待我给她新置了丫头,你再回松香院吧。” 香云心下一颤,合府上下,谁不知道四姑娘是最难侍候的!铃兰才来一日,便被打了个头破血流……但即便心下万分不愿,香云也不敢违了司氏的令,连忙爽快的应了一声是。 司氏这才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侍候若芳,自己则一路加快步子回了松香院。 松香院。 谢弘文已经用罢早膳,正与谢景明说着话,耳听得廊下一阵细碎的步子声,下一刻,帘子一撩,司氏一脸温笑的走了进来。 “娘,”若英自炕上一蹦而下,跑到司氏跟前,拉了她的手,脆声道:“娘,您偏心,您一早就去看四姐姐了,都不来看我。” 司氏笑着捏了若英的脸一把,牵了她的手在谢弘文身边坐定。 谢景明便起身上前行礼,“给娘亲请安。” 司氏摆了手,眼见谢景明身上的衣裳有些单薄,便道:“这晨起晚落的冷了许多,衣裳多穿些,可别冻出来了。” “茜草前几日已将冬日的衣物都翻出来晾晒过了,有她在儿子身边侍候,娘亲不必担心。” 谢景明院里的两个大丫鬟,茜草和雨菊都是司氏让张妈妈特意调教过的,自是将谢景明照顾的无微不至!司氏闻言便点了点头。又低头摸了摸若英的手,笑吟吟的道:“听奶娘说前儿夜里,牙齿又痛了是不是?” 若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跟你说多少遍了,少吃点糖,偏不听。再知道牙痛起来难受了吧?”司氏怜爱的摸了摸若英的脸,柔声道:“听娘的话,少吃点,好不好?” “嗯。”若英低头应了。 虽知晓只是应个景,回头吃起来又要忘了,但司氏还是由衷的笑了。 一侧的谢弘文想着今儿宴请的事,便轻声的咳了咳,对若英道:“五丫头,让奶娘带你去后院里晒晒太阳去,我与你娘亲还有事要商议。” 屋外候着的奶娘连忙走了进来,将若英带了下去。 谢景明正待起身退下,不想谢弘文却是摆了手,示意他坐下。谢景明其实来之前,便想着,怕是为着昨儿夜里的事。因着是谢弘文亲自带人去的林府,当时发生了什么,他虽然知道的不是很详细,但过后问了问文管家,心里也有些了然。 这会子,他或多或少都大至猜到了些谢弘文的用意,心里也在暗自揣测着,要如何让那位越国公的少公子对自己刮目相看。耳边响起了谢弘文的声音。 “昨儿夜里多亏胡公子对四丫头援手相助,”谢弘文看了谢景明,轻声道:“我与你母亲商议过了,打算今儿置办一桌酒席,算是答谢胡公子。明哥儿,你是作兄长的,今日好生帮着应酬一番。” 谢景明连忙站了起来,拱手作揖道:“是,孩儿记住了。” 谢弘文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谢景明落坐,捋了把额下的山羊须,温声道:“那胡公子虽说出身高门,但为人却是低调内敛,并不似寻常子弟飞扬跋扈,明哥儿你用心些,当能与他交上一交。” 谢景明再度作揖应下。 “老爷,即是决定宴请,妾身这便去拟张单子,交给灶上管采办的婆子,您看如何?” “不急,我们好生商议一番,看都弄些什么菜式妥当。”谢弘文对司氏道,又喊了屋外侍候的香婵进来,“你去请了文管家来,便说我有事吩咐。” “是。” 香婵急急退了下去,没多时,便将文管家请了来。 谢弘文起身,将他亲手写的贴子递给了文管家,吩咐道:“你去隔壁林大人府上跑一趟,递了贴子给胡公子,说我在府上设宴款待。” “是,老爷。” 文管家接了贴子,转身退了下去。 谢弘文回转身,便与司氏商议宴请之事。谢景明在一侧,不时的提点几句。不多时,三人便议了妥当,司氏拿了单子,便要去吩咐管采办的。 却不想,文管家急急的跑了回来。 “老爷,老爷……” 谢弘文连忙站了起来,一把撩了帘子,对跑得气喘吁吁的文管家道:“出什么事了?” “老爷!”文管家抬手擦了把额头上跑出的汗,急声道:“胡公子他们已经走了!” “什么!”谢弘文一怔,猛的一步,走到文管家面前,急道:“什么时候走的?你听谁说的?” 文管家深吸了口气,连忙回道:“是门房上的老苍头说的,说今儿早晨天还蒙蒙亮,约寅时一刻的样子,胡公子便和他那位友人上路了!” “这……” 谢弘文神色一滞,人便似突然被抽了骨头似的,软而无力的站在了那。 “文管家,会不会是门房的老苍头,有心骗了你呢?”听了个明白的谢景明沉吟着上前,与文管家道:“你有没有问那老苍头,胡公子他们是直接回京,还是……” “不必问了。”失魂落魄的谢弘文叹了口气,轻声道:“昨儿夜里胡公子便与我明说了,他这几日便要启程回京,只……想不到,他会走得这样急!” 言语之间,满是失望与不甘。 “爹爹,许是胡公子有急事来不及辞行。”谢景明压下心头的思绪,回身,安慰着谢弘文,“左右,我们没几日也要启程回京都了,到时,再另行拜会胡公子便是。” 谢弘文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司氏还想再说几句,可在看到谢弘文脸上神色后,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即是这般,那妾身便去按排别的事了。” 谢弘文摆了摆手,司氏福了一福,管自退了下去。 到得无人处,司氏紧紧攥在袖笼里的手才缓缓的松了开来,抬头看了阳光大好的天,长长的叹了口气,便是如此,心底的那口郁气也没透个干净。 目光一动,便看到了碧荷院高高挑起的檐角,当下便对身侧的香婵道:“张妈妈呢,还没回来呢?” “奴婢已经使了人在门房处候着,让张妈妈一回来,便来回太太。”香婵连忙道。 司氏点了点头,一时间又想起若芳,总觉得若芳有点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般想着,没走几步,便看到正急急往这边走来的张妈妈。 “太太,”张妈妈略略福了福,便急急走到司氏身边,轻声道:“奴婢打听出来,丁香昨儿去了城外的静安寺。” 静安寺离平榆县城约有个三十里的路程。司氏眉眼一转,心头便有了主意,当即与张妈妈轻声言语了几句,末了,叮嘱道:“记住了,做得像些,别再让人跑了。” “是,奴婢记下了。”张妈妈连连点头道:“太太放心,管保不会漏了马脚。” 司氏点了点头,摆手道:“你事,你亲自去盯着。” 张妈妈应了声,当即便要退下去。 “等等,”司氏蓦的想起冬寻,喊住了张妈妈道:“四姑娘若是问起冬寻,记得告诉她,冬寻是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了。” “哎,奴婢省得了。” 司氏这才摆了手,示意张妈妈退下。 这边厢,司氏带了香婵去了花厅,安排起这一日的琐事来。然,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秋干气燥的缘故,这一日,管事妈妈只要稍微出了些差错都被司氏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有一个婆子更是被司氏兜头一个茶盏,浇了一身的水。吓得底下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自然,没人敢将她的异常说与旁人听。 而蘅香院内,谢景明正不顾若芳的歇斯底里,一句一句的逼问着她昨儿夜里的事。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若芳梗了脖子,怒冲冲的看了谢景明。 “你不知道?”谢景明嗤笑一声,转而沉了眉眼,淡声道:“若芳,昨儿夜里审问冬寻的时候,我也在场。” 若芳身子一颤,但很快,她便像刺猬一样,撑开了一身的刺,满是戒备的看了谢景明,嘶声道:“那又怎样!大不了,你们一根绳子勒死我好了。” 谢景明邹了眉头,很是不解的看了若芳,“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们怎么会想你死呢?” 若芳闻言怔了怔,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见若芳怔在那,谢景明挑了挑眉头,轻声道:“胡公子今天离开平榆了,你知道吗?” 走了?!若芳愣了愣,但下一刻,她又垂了眉眼,轻声道:“我怎么会知道?再说了,他走和不走,与我有什么关系?” 谢景明闻言不由便挑了眼一脸冰霜的若芳,眉宇间便有了一抹疲色。 要怎么说,不论是若芳还是若英,在他眼里,其实都是悍勇有余,机智不足!蓦的便想起碧荷院的若兰,那到是个聪明的,可惜却不是隔了层!谢景明再度感叹,兄弟姐妹不能自己选,不然,他真愿意,若兰是那个与自己一母见胞的! “你要是真觉得跟你没关系,那就当我今天没走这一趟吧!”话落,谢景明起身便往外走。 若芳原是赌了口气,见谢景明往外走,也不留他。 然,便在谢景明要离了门口,心里一个声音鬼使神差的让她出口留住了他,“三哥!” 谢景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唇角微勾,一抹几不可见的笑一闪而逝。他回转身,看向若芳,“愿意说了?” 若芳略一犹豫,谢景明抬脚便要走。 “三哥……” 谢景明顿了步子,挑了眼屋里侍候的香云,香云立刻屈膝一福,碎步走了出去,还不忘将门给掩上。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三哥想知道什么?”若芳看了谢景明。 “你在林府和胡公子之间的事。” 若芳的脸色白了白,稍倾咬了咬唇,红肿的眼里又模糊一片。 谢景明也不催她,轻垂了眉眼,目光看向地上齐齐整整的青砖,光可鉴人的砖面上,模糊着一个身影,谢景明凝视着那抹身影,唇角挑起了一抹似笑非笑。 “那天……”若芳笑了笑,眨落眼里的泪,轻声说了起来。 谢景明眉宇轻蹙,仔细听着若芳的一言一句,约半刻钟后,若芳长吸了口气,咽落喉头的涩痛,轻声道:“事情就是这样的,他说,我要死也别死在他那,省得脏了他的地方。” “你怎么想呢?”谢景明抬头看了若芳,轻声道:“就这样放弃了?” “我还能怎样?”若芳愕然的看了谢景明,戚声道:“我又不是那……” “我知道。”虽然若芳没有将话说完,但谢景明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轻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意见?” “你的意见?” 谢景明点头。 若芳默了一默,稍倾微微颌首,目光直直的看向谢景明。 谢景明吸了口气,略一沉吟,稍倾,才开口道:“世家择媳,素来以德。不说考谨性成,温恭夙著,最其码要贤淑端雅!想来胡公子亦是如此。” 若芳脸上一热,看向谢景明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恼怒之色。 “我会禀明父亲,替你延请名师,倾全力助你才女之名。” 若芳顿时怔愣当场! 才女?! 45伤 碧荷院。睍莼璩伤 若兰正与黄婵摆弄着院子里南墙下的那片花草,蓦的身后响起杂乱急切的步子,不待她回头看过去,锦儿惊慌失措的声音已然响起。 “姑娘,丁妈妈出事了!” 若兰手里花剪“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她霍然站起,回身朝锦儿看去,“妈妈怎么了?” “适才门房处有个小子来传话,说是他家大人在路上救了个被人打劫的老妈子,那老妈子给了他一角碎银子,让她府上找姑娘。” 锦儿一溜儿的话说完,眼眶已经红了,站在原地一脸焦急的看了若兰。 若兰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现在不能慌。 平榆县这几年风调雨顺,不说百姓俱数丰衣足食,但治下却是很久没出过什么抢劫伤人之事。更别说,丁妈妈是打着县府的名头去上香祈愿,谁吃了豹子胆,敢打县太爷的主意?! “那小子在哪里?”若兰稳了心神后,一边拿了一侧的干净帕子拭手,一边对锦儿道:“你去将人领了来,我问她几句话。” “是,姑娘。”锦儿连忙走了出去传人。 若兰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了一侧侍候的小丫鬟,起身往里走,黄婵抬头看了眼脸色肃然默然无语的若兰一语,顿了顿,起身走了进去。 “姑娘。” 若兰正低头想着心事,不防她会跟了进来,抬头道:“怎么了,有事?” “姑娘,您稍后是不是要出去?”黄婵两手捏了衣角,忐忑不安的看了若兰。 若兰想了想,回她道:“要等见过报信的人才知道。” “那姑娘,您要是出去的话,带上奴婢吧!”见若兰一脸不解,黄婵略黑的脸上绽起一抹红晕,闷声道:“奴婢力气大,打架不怕!” 若兰闻言先是怔了怔,待回过神来后,不由便笑了道:“你不怕?” “当然怕的!”黄婵一脸苦色道。 “怕,你还要跟着去?”若兰失笑的看了黄婵,“即是怕了,在家呆着不是更好?” 黄婵摇了摇头,闷声道:“姑娘这里好,有点心吃,还有夜宵吃,奴婢不想换地儿!” 这是哪跟哪啊! 亏得若兰自诩聪明,可被这傻丫头一拐带,差点也就忘了她们说的是出门的事,而不是福利好不好的事! “你这是担心我出门遇上事儿,回不来,你便被打发了或是换地儿了是不是?”若兰看了一脸着急的黄婵问道。 黄婵忙不迭的点头。 “那你其实不是担心我,而是怕自己换了个地儿没点心吃,没夜宵吃,是不是?” 黄婵一脸怔然的看了若兰,想点头,又不敢点头。 院子里别的丫鬟婆子见了,齐齐的撇了脸,忍了嘴里的笑。 “好了,你下去吧。”若兰摆手一脸痛心的对黄婵道:“我算是知道了,我一个主子在你的眼里,竟就抵不上顿点心和夜宵。” “不是的,姑娘。”黄婵连忙摆手,“奴婢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若兰看了她,乌黑的眸子似玛瑙一般,眨啊眨的看向黄婵。 “奴婢的意思是……”黄婵顿在了那,她是什么意思呢?想啊想,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一拍脑袋,“哎,想起来了……” “姑娘。”锦儿带了个八、九岁的小子,急急的走了进来,将霍然开窍的黄婵一把推到了一边,急声道:“人带来了。” 若兰便收了玩笑打趣的心,摆了摆手,示意无关的人等都退了下去。 八、九岁的小子,穿着一身灰色的打着补丁的棉布衣裳,脏兮兮的脸上,一对眸子却是灵活的很,见若兰朝他看过来,连忙垂了四处打量的眼,低眉垂眼的站到了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当时出了什么事,你爹又是怎么救下的人?” “回姑娘的话,小的叫春生,是城外乔家庄人氏。今儿早上我爹带了我准备进城,经过村外的松树林时见着几个蒙面的歹人抢了丁婆婆的包袱,还将丁婆婆打晕了扔进了边上一个废弃的石灰坑里。” 若兰当即花容失色,霍然站起,颤声道:“那……妈妈她有没有事?” 春生被突然失态的若兰吓得颤了颤,连忙道:“妈妈别的事没有,就是眼睛伤到了。” 若兰心头一痛,眼泪便不由分说的夺眶而出。 那些人,那些人哪里是求财,分明便是要丁妈妈的命啊! “姑娘……”春生眼见得若兰泪如雨下,一时间不由便手足无措起来,忙不迭的朝一侧锦儿看去,待看到锦儿亦是无声而泣时,当下便呐呐的闭了嘴,安静的在一旁站着。 想到丁妈妈差点便要死在那个石灰坑里,若兰便觉得心一揪一揪的痛,但眼下,却不是伤心的时候,抬手拭了把泪,若兰对忐忑不安的春生道:“我现在便让人驾了马车随你去接人,你看可以吗?” “可以的。”春生连忙抬头,一脸急切的道:“婆婆被扔进石灰坑的时候,眼睛里进了石灰水,我们家穷,请不起大夫……”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锦儿,你取了五两银子给春生,跟着他去将丁妈妈接回来。”若兰一边吩咐了锦儿,一边又高声喊了黄婵,“黄婵,你去与张妈妈说声,锦儿要出门,请她安排辆马车,然后再请个大夫进来。” 锦儿和黄婵得了吩咐,当即便各行其事。 黄婵撒了脚丫子便往外跑。丁妈妈在她心里可是个好人,姑娘喜欢什么花,不喜欢什么花,都是她告诉自己的。平时,还时不时将姑娘不吃的点心赏了给她吃! 锦儿进屋取了五个一两的银锭子拿了个帕子包了,递给春生,不想春生却是涨红了脸,死活也不肯要。 “你拿着吧。”若兰已经收拾好情绪,对春生道:“这些银两是感谢你们对丁妈妈的救命之恩,虽说少了点,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春生连忙摆手,五两银子,够他们家五年的嚼用了!他哪里敢接手啊! “拿着吧。”锦儿不由分说的,便将小包裹塞到春生手里,催促道:“拿好了,别推推去的,万一路上掉了,可不好。” 春生不敢再推拒,将个小包裹像抱崽子一样抱在了胸前,黑黑瘦瘦的脸上,又是惊又是喜!好在还没忘了礼数。 “小的,谢姑娘赏。” 若兰摆了摆手。 她的一颗心尽数都在丁妈妈身上,也不知道眼睛伤得重不重,大夫会怎么说? “姑娘……”黄婵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一头一脸的汗,气喘得跟牛一样,扒了半扇门,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太太……太太巳时三刻的时候出门了,张妈妈也陪着一同去的。府里没马车了!” “出门了?”锦儿一步窜上前,怒声道:“前头门房处,彩云还在那贼眉鼠眼的探头探脑,问她,她还说是张妈妈使了她来办差的,这会子便都出门了!” 黄婵被锦儿吓得一哆嗦,身子往后躲了躲,嘴里却是不讨饶,“奴婢去马房处问了,确实是太太出门了,将马车给用了。” “那又不止一辆马车,不是还有一辆吗!”锦儿提了嗓子喊道:“你是死人啊,换一辆不就行了。” 黄婵被锦儿吼得眼一闭,大声回道:“那辆马车,车骨碌坏了,正在修呢!” 锦儿倒吸一口冷气,到得这时,她若是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当真就是个傻的了!她又是急又恼的回头朝若兰看去。 “你让黄婵跟着,去外面雇辆马车。” “这……” 若兰摆手,轻声道:“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先把丁妈妈接回来看大夫要紧。” 锦儿点头,回头便对黄婵喝道:“还能喘气不?能喘气就跟我走。” 当然能了,不能喘气了那不是死人么! 可是看着锦儿那闪着两族幽深幽深火花的眼睛,黄婵可不敢嚷,只重重的点头,以期让锦儿看到她还是个活的。还能喘气! 若兰又叮嘱了几句,便让锦儿和黄婵带了春生急急的往外赶。 院子里陡然便静了下来。 若兰怔怔的看了会儿天空,待得心中翻涌的怒意稍稍平静后,她方回转身,莲步轻移走到东墙下的多宝架上,将那本《本草集》抽了下来。 “紫述香,根和花者,具安神镇脑之效,花香则有毒,轻者致人胸脘满闷。重者使人腹胀性燥,行为颠乱渐受失控。” “中此花毒者可服食其土侧飞燕草解毒,但若误食飞燕草之花,则将至口鼻出血,中风痉挛;重者心脏休止而亡!” 若兰的目光扫过“口鼻出血,中风痉挛”落在“休止而亡”四字上。 落日的余晕,将碧荷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良久,若兰微微的翘起了唇角,将手里的书掩起,转身走了出去。 “姑娘。”小丫鬟殷勤的走了上前。 若兰摆了摆手,“这个时候玉簪花开得正好,你去金妈妈那要一盆来。” “是,姑娘。” 小丫鬟屈膝福了福,急急的跑了下去。 若兰微抬了脸,目光落在西墙下,那片被黄婵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花盆上! …… 若兰这边心急如焚的等着锦儿和黄婵将丁妈妈带回来,不想锦儿没等回来,却是等来了谢弘文身边的小厮,六堡。 “老爷让小的来回姑娘一声,那张敬安受刑不过,招供说,是受丁妈妈指使,想摸进府里来弄些银两。老爷说还请姑娘使了丁妈妈随同小的走一趟。” 若兰先始还以为自己会气得三魂去了二魂半,可待六堡回完话,静立一旁不时拿眼打量她,生怕会遭无名之灾时,自己一颗心却是平静的就像是一池死水。 果真是失望到绝望,绝望到麻木了吗? 若兰扯了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不知道是给自己还是习惯成自然,她垂了眉眼看着自己纤细秀丽的手,听着自己淡漠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你去告诉父亲,丁妈妈今儿早上从庙里回府里,路上遇见歹人,银两被劫不说,人还被打伤了。”顿了顿,若兰微微的抬了下颌,一脸倔傲的对六堡道:“再替我问声父亲,怎的这平榆县如今交是这般乱了,贼人公然入县府偷盗不说,还有歹人劫财伤人!我很是担心,父亲大人的考评,能否像往年一样,得个上!” 六堡吓得当即脸色一白,汗出如浆。 大姑娘是府里嫡出的千金大小姐,自是什么都敢说!他可不敢这般去回老爷,否则还不一顿板子打得屁股开花! 见六堡愣在原地,若兰脸色一沉,冷声道:“怎的还不走?” “是,是,小的这就走。” 六堡被若兰轻声一喝,连忙应着,急急退了出来。待离了碧荷院,他方抬手擦了额头上的汗,又感觉到后背凉嗖嗖的,被风一吹,越发的冷。这才惊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暗忖,往常总听人说,大姑娘是个历害的,原不当回事,想着一个闺阁女儿家,能历害到哪,今儿一见,果然不是唬人!竟是比三公子还要让人惧上三分! 六堡急急的回了县衙去复命。 若兰等得心急,干脆起身,打算在院子里走走,散散心里的那股闷火。不想,因心事重重,这一走,便走到了若芳的蘅香院外。 “四姑娘,您歇歇,喝盏茶再继续写吧。” 是香云的声音!什么时候香云来蘅香院当差了?但想到发生了昨晚的事,蘅香院要清洗一番人员是必然的,这个时候司氏自是要将自己屋里的丫鬟暂时指来给若芳用。若兰想了想,便打算回自己的碧荷院。 这个时候,却响起了若芳的声音。 “三哥说,这拈花小楷,钟繇含蓄,文徵明灵动,我若能取二人之长,这写字一关便算是过了。” 若兰听得若芳提起谢景明,才抬起的脚便又顿了顿。 这府里,若说谁能让她忌惮,还真只有那个低调寡言却如同毒蛇盘踞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的谢景明!她可没忘了,便是他差点让自己毁了这张脸的! 若兰想了想,便又往里走了几步。 “便是如此,姑娘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啊!”香云小意的劝着若芳,“凡事都讲究个循续渐进,写字作文章更是如此。” “话是这个理,可我时间实在不多了!”若芳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三哥说在回京之前,琴技,书法,丹青,这三样里,我必须拿出一样。” “琴技、书法、丹青!”若兰暗忖,往年幼小时好似听人说过,京都的世家女孩儿重才艺胜女红,不惜花费重金延请名师,培养自家的姑娘,以博才女之名。难道说,这谢景明是想将若芳打造成才女? 屋子里,主仆的声音还在继续,若兰却不想再听。但心里已经给自己提了个醒,既然若芳已经在为回京做准备,她若是不想再任司氏鱼肉,是不是也该有所准备了。当下,便又悄然的顺着来时路,回了碧荷院。 好在这回到是没让她等多久,好才将手里的一盏茶喝完,屋外便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锦儿姐姐回来了。” 不待若兰迎出去,便见黄婵呼哧呼哧的背着脸上蒙了个白帕子的丁妈妈走了进来,锦儿在一边帮扶着,一边轻声道:“小心点,妈妈才睡下,别弄醒了,待会又得痛了。” 见若兰几步迎了过来,锦儿帮着黄婵将丁妈妈安置在东厢房的榻上后,便走上前,轻声道:“姑娘,大夫请来了吗?” 若兰点了点头,对候在门外的小丫鬟道:“去花厅将大夫请过来。” “是,姑娘。”小丫鬟跑了出去。 若兰转身走到榻前,看着发髻凌乱,眉宇紧蹙不省人事的丁妈妈,只觉得喉咙像是被刀割过一样。 “问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吗?” 锦儿点了点头,轻声道:“奴婢一去,丁妈妈与奴婢说,那伙人不是劫匪。” “不是劫匪!?”虽说心底早有疑惑,可真的从锦儿嘴里听到,若兰难免还是心悸了悸,略一沉吟,轻声道:“妈妈怎么说的?” 锦儿想起丁妈妈的话心就一阵揪痛,咬牙恨声道:“丁妈妈说,她一早便离了寺庙,打算去和庆坊顾师傅那看一看的,不想才进了松树林便被几个大男人给堵住了。她一早便将身上值钱的都拿了出来,交了出去,那几人却是看也不看,上前便是一阵拳脚,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春生家了。” 确实,这哪里是打劫,这分明就是杀人灭口! 若兰攥了攥手,回头看了榻上神色痛苦的丁妈妈,沉声道:“妈妈的眼睛……” 锦儿摇了摇头,“春生爹到是立刻便请了大夫,只是……” 若兰心一颤,明白过来的时候,眼里的泪已经再度如雨而下。 这时,门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姑娘,大夫来了。” 若兰连忙拿了帕子拭了拭眼睛,起身迎了出去。 请来的大夫在平榆县颇有些名气,与若兰见过礼后,便被锦儿带了下去,待得黄婵将丁妈妈蒙眼睛的白帕取了,大夫翻看一番,又问清楚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稍作沉吟,轻声道:“大姑娘,这位妈妈的眼睛怕是难保了!” “便不能想想办法吗?”若兰疾声道:“只要能治好,再贵的药都没关系的!” 老大夫摇了摇头,一脸为难的道:“若是才进了石灰水,拿水反复的冲洗再辅以药物或许能缓减伤情,但我适才检查了下,发现她眼里还有残留物,已然灼伤了眼睛,来不及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若兰不甘心的问道。 老大夫摇了摇头。 “眼睛,我的眼睛……”身后响起丁妈妈惊慌的声音,“姑娘,天黑了吗?老奴为什么看不见您!” “妈妈,”黄婵一把抱住了挥了双手的丁妈妈,大声道:“妈妈,您别怕,我们回府了,这里是县太爷的府上。” 丁妈妈一把攥住了黄婵的手,红肿的眼睛努力的瞪着,想要看清黄婵,“姑娘呢,大姑娘呢?” 若兰让锦儿将大夫请下去开方子,她转身坐到丁妈妈身前,抬手握了丁妈妈的手,轻声道:“妈妈,我在这里。” “姑娘!”丁妈妈握了若兰的手,急声道:“姑娘,您没事吗?” 若兰吸了吸鼻子,努力挽了一抹笑,对丁妈妈道:“我没事,我很好。妈妈您别担心。” 丁妈妈便长长的舒了口气,但稍倾,她又飞快的攥了若兰的手,急声道:“姑娘……” “我知道,我都知道。”若兰起身抱住丁妈妈,轻声道:“我知道,有人要对妈妈不利,您放心,我不会让您白受这番罪的!” “老奴没事,”丁妈妈昂了头,一对红肿不堪的眼定定的看向若兰,咬牙道:“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护着姑娘。要看着姑娘长大成人,成家生子。” “嗯,妈妈您一定会看到的!”若兰微微抬起脸,待得眼前模糊的世界再次清晰时,她方重新低了头,将丁妈妈发髻间沾染着的草屑清理干净,柔声道:“妈妈的眼睛受伤了,这些日子便让黄婵在您身边侍候,好不好?” 丁妈妈没出声。 若兰又问了一遍,却还是没得到丁妈妈的回答,她不由便低了头朝丁妈妈看去,这才发现丁妈妈正咬着牙,无声的哭泣着。 “妈妈您别哭,仔细越发的伤了眼睛难好。”若兰一边拭着丁妈妈脸上的泪,一边柔声安慰她道:“大夫说了,仔细将养着些日子就会好了。” 丁妈妈闻言却是哭得越发的大声了,一边哭一边嘶声道:“老奴看不见了,看不见姑娘了!这些天杀的,他们这是要了我的命啊!眼睛没了,我就是个废物了,我在姑娘身边还有什么用啊!” 锦儿听着丁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几步上前,一把抱了丁妈妈,喊道:“妈妈您还有我啊,我以后就是您的眼睛。” “废了,我是个废物了!我怎么对得起逝去的太太啊……”丁妈妈哭得肝肠寸断。 相较碧荷院的凄惨悲凉,乌云盖顶,松香院这会子却是一室写意,欢声笑语。 45你来我往 “虽说没要了她的命,可这老货眼睛却是没了。睍莼璩伤”张妈妈笑着一边替司氏松着肩膀,一边轻声道:“往后,看她还敢人五人六的在太太跟前横不。” 司氏往后靠了靠,脸上闪过一抹浅浅的笑。 “奴婢听说今儿老爷使了六堡回来传话,大姑娘好生发作了一番,惹得老爷很是不快。”张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转了眼珠子道:“这可是个机会,太太得好生抓住了。” 司氏拍了拍张妈妈犹在按着的手,张妈妈便收了手,一脸恭敬的站到一侧。司氏将手里的茶盏放了,抬头看了她,轻声道:“妈妈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主意?” 张妈妈扬了扬眉梢,难掩得意之色,压了声音道:“斩草除根,虽说丁香那老货已经瞎了,可将她放在大姑娘身边,总不让人放心,太太何不在老爷耳边再吹吹风,将那老货打发到庄子里去!” 司氏想了想,犹疑的道:“老爷那必是没什么意见的,只大姑娘那……” “大姑娘她再历害,她总是个姑娘家。再说了,什么时候姑娘的屋子里能养个废人了?这可是不合规矩的事!” 司氏想了想也是,心里拿定主意,便又问了几句若芳,若英这一天都在干什么。听下人回话说,四姑娘在屋里练了一天的字,怔了怔后,不由对张妈妈道:“这是怎么说的?往常让她没事多写几个字,跟要她命似的,怎的这会子却这般自觉了。” 张妈妈便笑了道:“姑娘大了,懂事了啊。太太该高兴才是!” 司氏却是想起谢景明之前找她时说的话。 “四妹妹和五妹妹一日大似一日,眼瞅着父亲也要回京都了,儿子听说那京都的官宦人家都会延请名师教导自家姑娘琴棋书画,四妹妹和五妹妹是不是也该着手准备了,必竟回了京都,女孩儿家的应酬就多起来了。” 既然明哥儿能找到自己说这样一番话,那管不准他也会跟芳丫头说一说呢!司氏想着,眼里便有了柔柔的笑意,只觉得,这满天下当真再寻不出一个似谢景明这般孝顺懂事的儿子。 “明哥儿这一天都在干什么呢?”司氏笑了看向张妈妈道:“这天一日冷似一日,明哥儿冷天的衣裳也要开始做起来了,别的倒还好说,顶重要的便是这鞋啊袜的。偏生,他又穿不惯外面买的。” “哎,太太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茜草和雨菊那两丫头,夏天那会子便开始做了,这会子三公子早就穿上了。” 提起茜草和雨菊,司氏那是说有多满意就有多满意。回头却又想起若芳屋里还没个正经使呼的丫鬟,便对张妈妈道:“你明儿喊了人牙子来,给四姑娘屋里好生挑两个丫鬟。” 张妈妈笑着应下,稍倾却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轻声道:“太太,您看既然丁香那个老货要打发了出去,何不顺手做个人情,替大姑娘也选上两个丫鬟?” “只怕人家不领咱们的情!”司氏没好气的道。 “太太要她领什么情啊!”张妈妈一脸得意的道:“太太只想着,这眼瞅着就要回京都了,待回了京都,那谢府上上下下百来口人,可都拿眼看着您。倒不如一早把姿态做足了,谁还能挑出个不好来?再说了,太太不是想着要与姨太太亲上加亲吗?那屋里没个自己人,怎么成!” 司氏被张妈妈说得连连点头,一迭声道:“可不是,真是我糊涂了,好在有妈妈提醒我。”当即便嘱咐张妈妈,一定要让那牙婆子挑些长相秀丽的丫头来! 两人这边商量着,时间不知不觉天便暗了下来,待屋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老爷回来了”她二人才恍然回神,一看沙漏,竟然已近酉时。 司氏连忙起身一边让丫鬟沏茶,一边迎了谢弘文进屋,服侍着他换了家裳的道袍,又亲手奉了丫鬟奉上的茶,这才坐在了谢弘文身侧。 “老爷知不知道,大姑娘屋里出事了。” 谢弘文正兜了一肚子的闷气。 六堡虽然没将若兰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说明白了。最主要的是,谢弘文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平榆县出了山匪了!这会子听了司氏的话,一股闷气便成了一股闷火,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搁,沉声说道。 “不就是个下人遇上个劫匪吗,搞得天要塌下来似的。” 司氏一直在小心的打量谢弘文的脸色,这会子虽说被谢弘文不软不硬的给刺了下,却也没放在心下,使了个眼色给身边侍候的香婵,让她重新去沏了盏茶来。 “遇上劫匪?”司氏故作一脸惊讶的看了谢弘文,失声道:“哎,丁香也真是的,人既是为了求财,那就舍财便是。这下到好,银子没了,连眼睛也瞎了。” 谢弘文闻言立时便变了脸色,“眼睛瞎了?” 司氏点头,“妾身也是才听下人说起,因着芳姐儿昨儿受惊,妾身今儿去了趟慈安寺,一回来就听下人说这事,这不,还没来得及过去看看呢。”顿了顿,犹疑道:“怎么说也是大姑娘屋里的妈妈,要不,老爷和妾身现在过去看看?” 谢弘文点了点头。 他这会子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对丁妈妈,他心里的情绪是复杂的,一方面,丁香是元妻丁氏的贴身侍女,是丁氏留给若兰的妈妈。于理于情,他对她都有几分敬重。但,他却又极厌恶丁香对若兰的调唆。 便有小丫鬟先去碧荷院传话,司氏与谢弘文则一路边说边走。 “老爷,因着芳丫头屋里要重新添置丫鬟,您看,大姑娘屋里是不是也再添两个?”司氏走在谢弘文身侧落后半步,轻声言语道:“一则,大姑娘屋里本来丫鬟就少,左右得用的也就锦儿一个,再则,眼瞅着就要启程回京都了,这京都的水都要贵上三分,更别说人了。” “这些事你拿主意便是。”谢弘文拧了眉头道。 司氏便点了头,默了一默,又道:“这丁妈妈眼睛伤了,再留在府里也不合适。可必竟是前头太太留给大姑娘的人,老爷您看是不是使人送了她去庄子里荣养?” “若兰怕是不会同意吧?”谢弘文叹了声气道:“你也知道,兰丫头眼下待她比待你我二人还亲。” 司氏脸上的神色便暗了暗,一脸自责的道:“都是妾身的不是。” “这怎么又是你的不是了!”谢弘文摇头,怒声道:“要说,还不是丁香挑唆的!按着我的意思,这样的恶仆就该一顿板子打了,扔出府去。” “老爷快别这么说,”司氏连忙阻止道:“让大姑娘知晓了,又要怪罪妾身了。” 谢弘文看着一脸委屈的司氏,嘴唇翕了翕,有心想说几句,末了却是嘣出一句,“早些给她看门亲事吧,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司氏正待劝慰几句,抬头一看,碧荷院到了。 若兰正带了屋里的丫鬟迎了出来。 “女儿见过父亲,太太。” 谢弘文听着若兰嘴里的那句太太,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待看到司氏虽则眉宇难掩黯色,但却还是一脸平静时,暗暗的长叹了口气,越发坚定了,要将若兰早些嫁出去的想法。 “我听太太都说了,过来看看。”谢弘文一边往里走一边对若兰道:“怎么上个香就惹上这么桩祸事了!” 若兰眉梢微挑,眼里便滑过了一抹冷光。 “哎,先看看人吧。”司氏适时的出声。 谢弘文点了点头,就着小丫鬟打起的帘子走了进去。 丁妈妈已经经由小丫鬟的提醒,知道是谢弘文和司氏来了。之前,若兰和锦儿将丁妈妈遇匪的事分析了一遍,怎么看都觉得这绝对是一件有心人有计划的谋划。至于那个有心人是谁,三人心里都明白的很。 丁妈妈不是这府里的奴婢,她用不着起来对谢弘文和司氏行礼。但,谢弘文必竟是官身,丁妈妈对着声音的方向,喊了声,“老奴见过老爷。” 谢弘文目光淡淡的挑了眼眼睛上蒙着白帕的丁妈妈,待落座后,方看了若兰道:“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也不使个人来衙门说一声?” 若兰闻言,讶然的挑了眉头看向谢弘文,“父亲使了六堡来传话时,女儿已将事情俱数相告,难道六堡没向父亲回禀?” 谢弘文不自然的瞥了脸,略作沉吟,轻声道:“说是说了,不过没说的那么详细。”怕若兰追问,他指了丁妈妈道:“大夫怎么说?” 若兰撩了自打进门便没发一言的司氏一眼,轻声道:“大夫说,眼睛伤得历害,能不能看见很难说。” 谢弘文便蹙了眉头,想了想道:“明儿我便令人去城外查看下,好几年没闹什么山匪了,怎么突然的今年就闹起来了。” “女儿也正担心着呢!”若兰接了谢弘文的话,不无担忧的道:“父亲大人正是考评的时候,若是那恶匪再逞凶伤人,可如何是好!” 司氏眼皮一跳,飞快的挑了眼若兰。见若兰眉眼轻垂,全然不曾往她这边看,司氏不由便拧了眉头,暗忖:这丫头到底知道多少? 丁妈妈这事,她自忖做得极为隐密,便是若兰能猜到是她动的手,但没有真凭实据,她又能怎么样?司氏唇角凝了抹浅浅的笑,微微的垂了眉眼,慈眉善目的坐着,听父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 “她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人,又照顾了你这么多年。”谢弘文端了桌上的茶盏,一边吹着茶盏上的浮沫,一边沉声道:“出了这样的事,你便是照顾她到终老也是应该的。” “父亲说的是,女儿也是这般想的。” 虽然不知道谢弘文怎么会突然间那么通情达理,但若兰决定目前先顺着他的意思。 谢弘文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却又忽的话峰一转,沉吟道:“但也从来没姑娘的屋子里养着残人的事,为父的意思,不若将丁妈妈送庄子里去荣养,你看怎么样?” 屋子里气氛一僵。 不说一侧的丁妈妈惊得说不出话,便是一侧的锦儿也被骇了一跳,她当即便要开口替丁妈妈求情。却感觉袖子一紧,垂眸看去,才发觉,若兰正将手缓缓的撤了回去。 “父亲的意思,女儿明白了。”若兰点了点头,抬头看了司氏,浅浅一笑道:“太太是什么意思呢?” 司氏不防若兰会将她扯了进去,一怔过后,便道:“我没什么意见,只要你父女二人商量妥当便行。” 若兰盯着司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的便绽起一抹笑,稍倾,淡淡道:“我明白了。” 司氏回以一笑,再次垂了眉眼,似老僧入定。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一切只往谢弘文身上推。 “原是应依着父亲的意思。”若兰侧了脸看向谢弘文,不急不慢的道:“但因着妈妈的眼睛并不是全然无治,大夫也说了,他不能治,并不代表京都的大夫不能治,恰巧,不日我们也要回京都,女儿的意思是先带了妈妈回京都请了大夫看看,若实在不行,便送了妈妈去庄子里荣养。父亲您看如何?” 谢弘文当然不愿意,但对着若兰灼灼看来的目光,却是拒绝的话怎样也说不出口。不由得便拿眼去看司氏。 若兰便也顺了他的目光看向司氏,笑了道:“太太,您不会不同意吗?” 司氏暗恼谢弘文,但她已然学乖,不任何时决不与若兰发生正面冲突。再说了,她之所以要将丁香这个老货赶出谢府无非也是恶心恶心若兰。眼下,虽说赶不走,可若兰已然应下,回了京都,她还真能让那老货重见光明不成?! “她是大姑娘的人,再说原也不是这府里的奴婢,自是大姑娘拿主意。我没什么不同意的!”司氏淡然道。 若兰便点了头,“如此,我便替妈妈谢过父亲和太太。”说着,当真起身对着二人福了一福。 谢弘文看得越发的满心不是滋味。暗忖:左右不过一个下人,值当她这样劳神费力?他这生她养她的父亲在她心里临到头却弄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有了这样的心思,谢弘文再坐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没说几句话,便起身欲要离开。 若兰也不挽留,自是礼数周全的将二人送出碧荷院。 待得谢弘文与司氏离了碧荷院,锦儿当即便急了,打发了屋里不相干的人,她将若兰给扯进了内室,万分不安的道:“姑娘,您真的要将丁妈妈送走吗?” 若兰不悦的瞪了一脸急色的锦儿,斥道:“与你说过多少回了,遇事多想想,怎么还是这么个遇火就着的性子。” 锦儿待要分辩,可见若兰神色不快,终是讷讷的闭了嘴。 若兰却也知道锦儿心里对丁妈妈的感情不亚于她,虽说是训了锦儿,却也当即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你明儿出府一趟,告诉顾师傅将这里的生意结束,尽快上京,上京后先别急着置办铺子,让她先找个一进的小院买下来。” “姑娘,您是说要将丁妈妈送到顾师傅那去?”锦儿一脸惊喜的看了若兰。 若兰回头看了榻上的丁妈妈,轻声道:“妈妈再留我身边是留不得了,便让她去跟顾师傅做个伴吧。” “姑娘……”丁妈妈将二人的话听了全,有心不舍得离开若兰,可又知晓她这样的人断不可能留在府里的。但,心里却又委实放心不下若兰,只得道:“姑娘,那司氏是个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心如蛇蝎的,您可千万要当心啊!” 若兰听得心头一阵难过,试想,若不为着自己,丁妈妈缘何便会遭了这样的大难!虽是心头万分明白,脸上却不露分毫戚色,只强装了笑脸,安慰着丁妈妈。 “妈妈你就别担心我了,我也不是那软柿子由着她捏。” 丁妈妈却是叹了气,沉声道:“话虽是这样说,可她必竟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姑娘您只是个小娘子,您便是再能干……” “妈妈,还有我啊!”锦儿收到若兰使过来的眼色,连忙上前坐在丁妈妈身侧,表着忠心道:“妈妈您放心,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会护着姑娘的。” 若兰闻言不由便失笑。 丁妈妈为她已然失去了一双眼睛,她如何还会再让她在意的人为她受到伤害! “是这么个理。”丁妈妈攥了锦儿的手,嘱咐道:“你的命是姑娘救回来的,就真是为着姑娘舍了这条命,也不冤。” “我知道的,妈妈。”锦儿丝毫不见不乐,反而是笑了道:“所以妈妈你放心吧,我一准将小姐护得妥妥贴贴的。” 看着与丁妈妈相拥而笑的锦儿,若兰心里却是万分苦涩。 纵然她千般不愿手里沾血,但若是有人执意相逼,她如何又能坐以待毙?! 这边厢,谢弘文与司氏才回了松香院,便见候在廊檐下的若英挣脱了奶娘的手,飞奔过来。一边跑着,一边嘴里喊着“爹爹,娘亲”,谢弘文那一刹在碧荷院的满腹涩晦当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大步上前,接了若英在手。 “怎么不在屋里候着呢?” “屋子里没有爹爹和娘亲,”若英抬头看了谢弘文,眉眼弯弯的笑了道:“听下人说,您们去了大姐姐那,大姐姐她是不是又惹您生气了?” “若英!”司氏不高兴的喝了一声若英,“怎么说话的呢!” 若英闻言便嘟了嘴,垂下头。 “没有,大姐姐没有惹爹爹不高兴。”谢弘文抬手揉了揉若英的头,一边对司氏道:“小孩子最是天真,自是想到什么便问什么,你训她干什么。” “不是,妾身是怕……” 谢弘文摆了摆手,牵了若英往屋里走,安抚着一脸不高兴的若英道:“若英是爹爹的乖女儿,见了若英,爹爹最高兴了。” “真的吗?”若英闻言双眼立即亮了,抬头一脸兴奋的看了谢弘文,“那爹爹最喜欢的是不是若英?” “当然了,爹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谢弘文笑着将若英抱在身边,拿了桌上的桔子剥了给她吃,温声道:“你今天在家都干了些什么啊?” “没干什么,早上逛了园子,下午跟奶娘去厨房做了好吃的。” “做了什么好吃的呢?” “嗯,驴打滚。” “那可是个好东西,你怎么没给爹爹留些呢?” 若英便红了脸,扭了身子道:“做得不好看,等下次做好看了给爹爹送来。” 谢弘文呵呵笑了。 司氏则看着时间不早,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一边让张妈妈安排晚膳,一边跟谢弘文商量起回京都的事来。 “这边土仪特产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可是看着总觉得单薄了些。妾身常老太太念叨京都的夏天热,闷着窗棱纸又不透气,不闷又招虫。便记得南边有一种雨过天青色蝉翼纱,这种纱夏天用来糊窗最是好不过了,只是价钱有点贵。” 谢弘文闻言默了一默,稍倾道:“多少银子一匹?” “少说也要百十来两。” 司氏的话一落,便拿目光去看神色僵了僵的谢弘文。 “买一匹吧,大嫂和三弟妹那就算了,老太太那少不得。” 司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这要是回了京都,老爷少不得要拜访下旧时的同窗好友,还要为来年的前程活动,有些东西就得提前备着。” 谢弘文当然知道是这么个理,然,平榆县本就不是富庶之地,他往年又想赚些名声。虽说乡绅贡奉他偶尔也拿些,却是杯水车薪。这会子,当真是悔也不是,恨也不是。只觉得愁肠百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要不,先挪些大姑娘的银两?”司氏觑了谢弘文一眼,轻声道:“老爷有个好前程,大姑娘也有个好姻缘不是?往后,这娘家也能替她撑撑腰。” 谢弘文闻言默了一默,良久,缓缓的点了点头。 司氏眼底便滑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46我的个老娘喂 中秋一过,日子便见天的冷了起来。睍莼璩伤 待得这年一立冬,司氏便着手准备回京都的事。府里不管是主子下人都隐隐的透着一股兴奋,必竟京都那可是文化鼎盛,物华天宝,非小小一个平榆县所能相比。 碧荷院。 锦儿扶了丁妈妈在院子里的坐定后,抬头撩了眼正埋头与黄婵折腾那几盆花草的若兰,心里想了一宿的话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不想,她心思的一起一落间却没有满过丁妈妈,丁妈妈抬手摸着锦儿的手,侧耳听了听院里的动静,稍倾,轻声道:“怎么了?有事?” 锦儿在丁妈妈身边的小马扎上坐了,垂头看着地上白花花的日光,略一犹豫,还是轻声道:“姑娘明年十四,后年就及笄了,可是这亲事……” 丁妈妈听了锦儿的话,原本舒展的脸便也跟着邹了起来。是啊!姑娘再过一年就要及笄了,可这婚事到现在都没着落,没个着落便也罢了,抵不住还有头狼日日在一边算计着呢! “我前儿听厨房里的杨婆子,京都府里的二姑娘订亲了!订的是太医院张院判家的嫡次子,张文举,那张公子虽说才十六岁,可一身医术尽得张院判真传,人也长得俊俏清秀,大太太欢喜得不得了!”锦儿言语之间,很有点葡萄没吃着却酸了牙的意思。 “哎,同人不同命啊!”丁妈妈叹了口气,黯然道:“我还记得大姑娘跟二姑娘是同一年生的,只一个是春天,一个是夏天。可是这没了娘的孩子……”丁妈妈摇头再摇头。 “说什么呢?”若兰叮嘱了黄婵几句,一边拿帕子拭手,一边走到二人身边,在一侧的椅子里走着,侧身打量着张妈妈的眼睛,温言细语道:“妈妈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 这段时间,若兰使了大力气,让顾师傅去买了那些治眼睛的奇珍异药,又让锦儿专门在丁妈妈身侧侍候着。银子花多了总算是没让人失望,丁妈妈眼前已经模模糊糊能看到个影子。 ”哎,姑娘别再花那些冤枉银子了。“丁妈妈一听若兰的声音,便攥了她的手,轻声道:”姑娘这眼瞅着便要回京都了,您心里到底是个怎么打算啊?“ 若兰笑了笑,由着丁妈妈温暖略显粗燥的手心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当然是一起回京了,总不可能独独将我给落下来吧?“ ”不是!“ 丁妈妈有心想说些让若兰防备司氏的话,可转念一想,眼下自己已然是个废人,再护不得若兰,再说,司氏那样狠毒的心肠,自家姑娘又如何斗得过她,当下虽说急得只摇头,可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锦儿看得着急,轻声道:”姑娘,二姑娘订亲了,您知道吗?“ 若兰乍然听到锦儿提起京都里的人,先是恍了恍神,待想与自己同年的谢若琳时,却是抿了唇,绽了一抹浅浅的笑。 曾经的学士府,现今的谢府因着三子都是太夫人钱氏一脉所出,是故一直没有分家。谢家大老爷,谢弘昌膝下二子二女,大公子谢景征,已经成亲,娶的是户部主事之女,姚慧安。再就是二姑娘谢若琳与,二公子谢景皓,她三人都是出自大太太柳氏膝下。另外还有排第三的庶女,谢若晴,亲娘是大老爷的妾室兰姨娘。原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鬟米兰,生下若晴后便抬了姨娘。 二老爷则是谢弘文,三老爷谢弘博现在礼部任主事,也是个清水衙门,混口饭吃的官位。人员相对简单,嫡妻伍氏,举人之女。两夫妻膝下就得一子,排行第四,取名景辉。 ”你是提醒我,该给二姑娘准备份贺礼了是不是?“若兰打趣着锦儿。 锦儿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有心想说,她才不管什么贺礼不贺礼的,是想说,姑娘您可是在二姑娘前头,人二姑娘都订亲了,您呢?但又深知,大姑娘再能干,也不可能能干到自己给自己说亲事去。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是啊,姑娘可别忘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呢。“若兰假装没有看到锦儿的失落,回头对丁妈妈道:”顾师傅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她会先去京都,待得她安置好了,妈妈便去她那里住着吧。“ 这件事,是早就说好的。只现在,若兰再拿出来说,便有点叉开话题的意思。当下丁妈妈和锦儿便跟着应和了几声。然,到底还是因着这眼前压着的一座大山,三人都有些兴致缺缺。 ”姑娘,这些都要洗净晾晒干吗?“黄婵举了手里一大把的叫不出名字的草看了若兰。 若兰点了点头,黄婵便捧了那一大把草去洗去了。 ”那些草有什么用?“锦儿怔怔的看了若兰道。 ”回京都除了陆路还有水路,我不是晕船吗?书里看到说这草煎水能治晕船,便让黄婵准备着些。“ 锦儿点了点头,想着没几日便要动身了,虽说她们屋里姑娘的东西不多,可还是要再检查检查,不然到时真上了路,可真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顾师傅上回让奴婢带回来的那坛子腌梅子很是开胃,到时在船上姑娘人一难受,饭又吃不下多少,奴婢去看看,放好了没。“ 说着起身便朝一侧放着行季的厢房走去。 前后准备了约有半个来月,终于赶在小雪这天谢府众人蹋上了回京都的行程。 平榆到京都云京,光是陆路就得一月,其间还不包括半月的水路,加上又是妇孺同行,行程便越发的慢了。左右只要赶在谢弘文述职前到就行了。 这天,众人在赶了半月的陆路后,走上了水路。 一家子连主带仆十几号人又带着几马车的行李,结结实实的占满了三条船。 司氏带着谢景明,若芳,若英还有谢弘文,以及日常服侍的下人一条船,而若兰则是与锦儿、黄婵、丁妈妈并另外几个婆子一条船,余下的人则上了装着行李的船上。 也是凑巧,船行没多久,便遇上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着实让小丫鬟们兴奋了一把,一时间大家都忘记了天气的寒冷,裹着厚厚的棉袍依在船舷上赏起了雪。 先始还只是柳絮一般飘飘洒洒,待得到了快申时,柳絮在的雪便成了鹅毛大雪,灰沉沉的天就似是被撕开了口子,有人拿着袋子往上倒一般。而入了夜,江面便越来越冷。小丫鬟们经过最初的兴奋后,已经开始惧起这股冷寒来。 若兰示意黄婵将雕花的木槅扇关了起来,裹了裹了身上厚实的狐狸皮袄子,对锦儿道:”顾师傅那坛子腌梅子可真是好,这几日,我竟是一点也没觉得难受不得劲。“ 锦儿闻言便笑了道:”要说可不应该好好谢谢顾师傅!从前姑娘只要上了船,便能睡到下船。这回人新鲜活蹦乱跳的不说,还能走到外面去看看沿岸两侧的风土人情。“ 若兰便凑趣道:”那你到是说说看看,怎么谢顾师傅呢?“不待锦儿开口,她掩嘴笑道:”要不,将你打发着去侍候她?“ ”那可不成!“锦儿嘿嘿笑了道:”奴婢不只是个好吃懒做的还是这天底顶顶最爱慕虚荣的,还指望着姑娘以后嫁了人赏奴婢一个管事娘子的官做做呢。“ ”锦儿姐姐你有相好的!“一侧一直捧了脸听二人逗趣的黄婵霍然瞪了眸子看向锦儿。 锦儿当即便恼了,小脸一沉,眼珠子像刀子一样飞向黄婵,”你才有相好的了!“ ”你没相好的,怎么能当姑娘的管事娘子?“黄婵一脸理所当然的看了锦儿。 一直笑盈盈听着二人对话的丁妈妈,”噗哧“一声,忍俊不禁,附合黄婵道:”是了,锦儿,黄婵这丫头说得没错,这管事娘子可只有嫁了人的媳妇子才能做。“ 锦儿哪想到这些,她原也只是说笑逗逗趣,不成想,一逗趣把自己给逗进去了。当即羞得面红耳赤,”嗷“一声,便要拿始作佣者黄婵出气。 黄婵如何肯就范,连忙跑了起来,四处躲避,两人追追打打着,一时间船舱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你个死蹄子,看你还跑!“锦儿瞅着空当捉住了黄婵,不防黄婵一趁,转身便往外面跑,锦儿连忙追了出去,不想才跑着的黄婵却猛的脚下一顿,整个人朝外倒了下去。似是撞到什么,收不住脚了! 与此同时一声闷哼响起! 锦儿见了连忙想收住脚,却不防收势不住,整个人裹着船舱上的帘子倒了下去,将底下正拼命挣扎的人结结实实的再砸了一回。 ”我的妈呀!“ 一声痛呼! 锦儿才爬起的身子当即便僵在了那,怔怔的看着被自己和黄婵压得死死的张妈妈,失声道:”张妈妈,您怎么来了?“ ”快些挪开,你想压死我啊!“ 张发妈脸红白青的吼着身上的黄婵和锦儿,她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一样,闷得她就快喘不过气来了。 ”哎,哎……“ 锦儿一迭声应着,连忙作势站起,却不知是心慌还是怎么的,才堪堪要站起,脚下一个踉踉身子再次重重的倒了下去,将她身下才直了半个身子的黄婵狠狠的砸实在了张妈妈的身上。 ”我的相老娘喂!“张妈妈一声闷哼,眼一闭,差点倒昏死过去。 ”张妈妈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锦儿连忙赔着礼,一边对正赶来的婆子喝道:”你们还不快来帮忙。“ 47诡计 张妈妈说明来意后,见若兰一脸沉吟,半天不曾吱声,不由便急了起来。睍莼璩伤 “大姑娘,若不是太太委实病得狠了,老身也不来跟您开这个口。” 若兰闻言便笑了抬眼看向张妈妈,柔声道:“妈妈曲解我的意思了,并不是我不愿意把东西给你,只是……” 见若兰一脸犹疑的样子,张妈妈生怕若兰下一句便会说出直接拒绝的话来,连忙谄媚的笑道:“姑娘,您看,这几船子的人衣食住行都得靠着太太张罗,万一太太真的一病不起,便是姑娘自己也有诸多不便不是?” 一边的锦儿立时便翻了个白眼。 谁不方便,也不会她们不方便,这一路上,姑娘的吃食可都是她们自己只安排的。等着太太安排,她们还不如喝这江面上的西北风来得痛快! “妈妈说得是,”若兰接了张妈妈的话,笑了道:“只是你也知道这吃食上向来就要小心,虽说我吃着这梅子没事,万一太太吃着便不好呢?那我岂不是好心做了坏事。是故,我这才犹豫来着。” 张妈妈到不防若兰防的是这层。 要说不是实在无路可走,她也不会求到若兰跟前来。她又何偿不是担心若兰会在这梅子上做手脚,到时晕船的毛病没治好反到是添了别的隐疾,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可即便有着这层担心又能怎样,四姑娘、五姑娘还有三公子可都指着太太照料。怎么说,也只能自己小心些,惊醒些了! “姑娘这到是多心了。”张妈妈笑了道:“姑娘是一片孝心,便是太太吃了说不得没姑娘这么灵验,那也怨不上姑娘不是!” “妈妈即是这般说,那我也放心了。”若兰回头吩咐锦儿道:“你陪同妈妈去取了那梅子吧。” 锦儿很是不甘愿的问道:“回姑娘,是全数都给了张妈妈还是我们自己留着一些?” “你这个笨丫头。”不待若兰回话,丁妈妈开口道:“自是要自己留着一些的,这离岸日子长着呢,全给了太太,倒叫姑娘受那活罪不成?” 跟在锦儿身后的张妈妈立刻便飞了个刀子眼给丁妈妈,只因着是求上门,不敢表露的太过。心里却是很担心,万一这锦儿就拿个盘子装个五、六个的打发了自己可如何是好!暗暗拿定主意,待会若是见机不对,自己就是抢也要多抢些!只张妈妈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锦儿取了个缠枝莲花小瓷罐,足足装满了那一罐,别说是吃到上岸便上岸之后还有些日子好吃。张妈妈欢天喜地的接了,很麻溜的说一串夸赞锦儿的话,足足将锦儿说得脸红脖子热,才算是完事。 张妈妈捧了那小瓷罐高高兴兴的走了,锦儿却是不明白的看了自家姑娘,嘟囔道:“顾师傅做的本来就不多,您到好,一大方送了一瓷罐出去,回头自己没了,看您找谁哭去。” 若兰身子往后靠了靠,将身上的狐裘拢了拢,抵抗一阵阵往身上钻的寒风,目光幽幽深深,半响才对锦儿道:“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平时到也罢了,即是有难,就该伸把手。” 锦儿哼哼的哼了几声,心道:她有难你到是伸手了,等姑娘您有难的时候,就等着她落井下石吧。 只因着这船上还有其它婆子,锦儿便是心头有再大的不满也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反到是丁妈妈若有所思的侧头看向若兰,她总觉得这事情并似她家姑娘说得那样简单,可到底哪里诡异了,却又说不清楚。 且不说若兰这边主仆的一场官司,单说张妈妈捧了那一罐子梅子回到舱室,放到脸色蜡黄,似病入膏荒的司氏面前时,脸上再不见之前的笑容反到是有了几分踌蹰。 “是你看着同坛子里装出来的?”司氏强打起精神看向丁妈妈问道。 丁妈妈一迭点头,“没错,奴婢一直在一边盯着的。” “那罐子呢?” “奴婢也检查过了,没有做过手脚。” 司氏闻言默了一默,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个大姑娘可不是个菩萨心肠的,她这回子这般大方,倒叫我心里有些犹疑不定。” “那怎么办!”张妈妈心疼的看着司氏的一脸蜡黄,叹气道:“这才刚刚上船,离上岸还早着呢。先不说您身子能不能抗住,便算是挺住了,待上了岸又是坐着马车日夜赶路,连个喘气的功夫都没啊!” 司氏垂眸想了想,可不是张妈妈说得这番道理吗! 然,却又着实不放心若兰,当下想了想对张妈妈道:“去拿根银针来,再将随船的大夫找来,让他给看看。” 张妈妈应了一声,连忙退了下去。 不多时请了大夫进来,大夫取了一粒梅子仔细检查过后,不由便赞叹道:“做这梅子的人可真是心思乖巧,浸泡之时放了橘皮、山楂、甘草、刺五加几味中药,这几味药虽说寻常,但却最是消乏开味补气的东西。” 司氏与张妈妈对望一眼,张妈妈便轻声道:“大夫还劳烦您仔细看看,里面可还有别的?” “有,自是有的。”大夫笑呵呵的看了张妈妈道:“只妈妈还请放心,这些都是对人体有好处的,都不伤人。特别是太太这晕船之症,只消用了,明日别说是坐着,便是去船头走走也是可以的。” 司氏这才放心下来,交待张妈妈取了赏银给大夫。送走大夫后,她又让张妈妈拿银针试了试,眼见得没有异样,这才用银叉子,叉了放嘴里。 要说果真也是神奇,这梅子才入嘴,他就觉得一股清香直入肺腑,随着那股清香越来越来浓郁,昏沉沉的感觉也越来越少,待得吃了一颗下去,恶心滞闷的感觉一扫而空。偿到甜头,司氏连忙又吃了几颗。 “娘。”舱门一开,谢弘文抱了若英进来,待看到司氏并不像往常一样躺着,却是坐在那与张妈妈有说有笑时,当即便怔了怔,稍倾放了若英,上前坐了道:“咦,今儿怎么精神这般好了。” 司氏便指了那碟子里的梅子对谢弘文道:“说起来,还得谢谢大姑娘,若不是她将这梅子拿了来,我只怕命都要没了。” 谢弘文闻言,便就着司氏用过的叉子叉了一颗放进嘴里,酸得他牙都要掉了一颗,当即邹眉道:“这也能吃?” 司氏呵呵一笑,轻声道:“你本就不耐吃酸,这梅子是特制的,你越发吃不得,可别浪费了,要知道,吃一颗少一颗呢!我可指着它救命。” “怕什么,没了,再去问若兰要便是。”谢弘文笑了道。 司氏闻言便也跟着笑了笑。 一侧的若英却是轻哼一声,冷声道:“爹爹,你快别吧!只这些还是娘亲使了张妈妈厚着脸皮去要的,再多要一趟,大姐姐怕是又要怨怪娘亲了!” “若英!”司氏佯装不悦的瞪了若英。 若英却是梗了脖子振振有词的道:“本来就是嘛!大姐姐晕船,娘亲也晕船,她又不是不知道,即是知晓,怎的有这好东西早前不送来,偏要娘亲使了人去讨,才给呢!” “你还说,你大姐姐给了便是人情。你怎的这么不懂事!”司氏斥了若英道:“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若英脸上一红,恨恨的盯了司氏,怒声道:“娘您偏心,娘总是帮着她,从来不帮我。我不喜欢您了!” 话落,撒了脚丫子便往跑。 司氏一急,起身便要去追,却是脚才着地,便身子一晃倒了下去,骇得谢弘文一个健步上前拦腰扶了她,对屋子里候着丫鬟喝道:“还不快去侍候五姑娘。” 丫鬟急忙退了下去。 这边厢司氏急得脸红白赤的喘了粗气道:“这个不省心的,当真是要气死我才罢休。” “哎!”谢弘文一边帮着司氏顺气,一边轻声道:“你别怪她了,她是心疼你才会这样替你打抱不平,哪里就是真要气你了。” “不是……” 司氏还待再说,谢弘文连连摆手示意她别再开口,一手端了茶盏递到她手里,“喝口茶,润润喉,你不舒服了这么些日子,当心这一着急上火,越发添了病症就麻烦了。” 司氏接了茶盏,抬头又是担心又是无奈的看了眼窗外,沉沉的叹了声,“当真是来讨债的,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太太,您也别怪老奴多嘴。”张妈妈上前接过司氏手里的茶盏,又拿了帕子上前侍候,一边说道:“五姑娘的话也没错,照理说大姑娘不说送了来,最其码来问一声也好!她不但不来问,便是奴婢讨上门了,她也推三阻四的,若不是老奴舍着一张脸,差点便跪了求她,她怕是还不同意给呢。” “五姑娘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是不是?”司氏闻言当即便翻脸,喝斥起张妈妈来,“大姑娘哪里就是您说的那样不堪了!肯定是你仗着是我身边的侍候的,摆出一副得脸的样子,惹了大姑娘。” “太太,当真是冤枉啊……” 张妈妈连连喊冤。 司氏却是不耐烦听,连连摆手让她退下。 谢弘文看着一脸委屈的张妈妈,语气涩然道:“兰丫头是个什么性子的,我们还不知道?你也别错怪张妈妈了。”话落,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她这样自私自利的性子,真不知道往后嫁了人,谁家的大人能受得了她。” 司氏微微撇了脸,压下眼底的笑,轻声道:“老爷,妾身倒是想起一个人,只怕委屈了大姑娘。” “哪个?” “我姐姐家的滨哥儿!” 谢弘文当即便怔了怔,“滨哥儿?” 司氏点了点头。 48白吃嫌淡 船行了约有十来天后,这天终于到了武清境内,虽说已近京都,但这一上岸却还有着小半月的路程要赶。睍莼璩伤 这一天离她们离开平榆县已足足过了近二十多日,愈近京都天气愈见寒凉,而这北方的寒凉不似南方,北方的冷干干的似有把刀子往脸上刮上一般。 好在若兰早有准备,她穿着厚厚的素绒绣花小袄,外面罩了件披织锦镶毛鹤氅,从头到脚都给包了,锦儿扶了她小心心翼翼的走上甲板,甲板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锦儿不时的提醒着她小心。 岸上,谢弘文和司氏已经带着谢景明、若芳、若英候在来雇来的马车边,见着她自甲板上走来,什么也没说,径自上了马车往驿站去。 因着谢弘文是官身,她们是可以歇息在这武清境内的驿站的。虽说不如城里的客栈舒适,但却胜在安全省钱,他们是免费住的。 “真是的,好端端的客栈不住,住什么驿站,连个热水都要等半天。”锦儿一边抱怨着,一边使劲的搓着双手取暖,天冷的实在受不了,她狠狠跺了跺冻得僵硬的脚。 “你就别抱怨了。”老实丫头黄婵乖乖的站在锦儿身边,看着香婵指挥着粗使婆子提了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去了太太和另三位主子的屋里,轻声道:“能最后剩点热水给姑娘就不错了!” 锦儿瞪了眼怒声道:“她们敢!” 黄婵低了头不出声了,想说,她们为什么不敢啊!人家后面可是有撑腰的。 终于轮到她们了,锦儿和黄婵一人提了只桶去了灶房,可是揭开大灶的锅盖后,当即便气得将手里的锅盖给砸了回去。 “太过份了!”锦儿看着锅底那装不满一茶蛊的水,牙齿咬得格格响。 “怎么办?锦儿姐姐。”黄婵垂了头一脸哀泣的看了锦儿。 谁知,锦儿还没开口说话,灶房的婆子已经赶了过来,她看了眼空空的锅,瞪了眼看锦儿和黄婵道:“我说你们这是洗漱还是杀猪啊?满满两大锅的水啊,就剩这么一点点?” 锦儿脸红脖子粗的瞪了回去,怒声道:“我这桶还空着呢,你没看到啊!”说着将手里的空桶扔到婆子脚边去。 婆子是这驿站管灶房,往常极少有带了家眷的官员来住宿,原以为难得遇上一个,好歹能混点打赏银子,可到好,打赏银子没落着,还被支使的团团转,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了,一见锦儿的桶扔到脚边,立时便炸了毛。 “你还空着?难不成老婆子我还得特意给你烧一锅不成?” 锦儿被婆子的话说得一怔,稍倾眉眼一转,当即一脸假笑的上前,很是殷勤的道:“说不得还真要麻烦妈妈呢!” “做……”婆子一句做梦没说完,便目光发直的愣在那了。 锦儿从贴身的荷包里取了一块足有八分的银子放在了婆子眼底下,笑呵呵的道:“不让妈妈白忙活。” 婆子眼珠子一转,嘴里嘿嘿笑着:“应该的,应该的”,手一扬起,飞快的将锦儿手里的银子攥到了手里,待掂量了一下,约有个七八好,眼睛笑得都找不到缝,连声道:“姑娘,您稍微等会儿,我这就烧水,待会再给你们弄两个火盆,放屋里,这天冷的,可别把主子给冻着。” “哎!”锦儿脆脆的应了声,扯了把呆得跟木头一样的黄婵坐到了灶堂前。 老实丫头黄婵见婆子提了桶去院子井里打水,连忙打算站起去帮忙,却帮锦儿一把给扯到身边,喝道:“坐着,这婆子不是个好的,不值当帮她。” 黄婵想说多个人帮把,姑娘也能少等些时间,可待抬头对上锦儿小刀子似的目光时,不敢说话了。她想了想,取了灶前的火石,可是取火烧灶。 锦儿这会却是没拦她,灶热了,她们也能暖和点不是! 婆子来来回回走了个五六趟,总算是将大锅里的水给注满了,黄婵也将灶堂里的火给生了起来,婆子没事便接了黄婵手里的火钳烧起火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锦儿聊起天来。 “姑娘,你们不进城吗?” 锦儿摇了摇头,看着灶堂里烧得旺旺的火,道:“我们老爷赶着回京述职,不敢耽搁。” “哎,那可惜了。”婆子摇头道:“我们城里有家包子做得很好吃,经过我们这的,都要特意去吃吃。” 锦儿到无所谓,黄婵却是一个吃货,她立刻瞪圆了眼睛看了婆子,咂巴着嘴道:“妈妈,那包子真的很好吃吗?” “当然啊!”婆子重重点头道:“皮薄,馅厚,一咬一口的汤汁,让人恨不得舌头都吞下去。” 黄婵闻言伸长脖子咽了口水,很是郁闷的低了头。 一侧的锦儿看得恨恨的道:“你个吃货,总有一天要被人卖了!” “我都这般大了,谁还卖得了我。”黄婵不服气的道。 锦儿懒得理会她,只看着灶堂里明明灭灭的火光,想着自家姑娘这一回到京都可怎么过啊,老太太本就不喜,大太太又不是个吃素的,再加上自家太太,哎,当真是怎么想,怎么都没出路。 一侧的黄婵却与婆子还在讨论着那包子。 “其实我家男人以前在那包子铺做过,我也学了几分做包子的本事。”婆子眼珠子转啊转的,嘿嘿笑了道。 “真的嘛?”黄婵盯了婆子看。 婆子将个厚实的胸脯拍得“砰砰”响,连声道:“当然是真的,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骗你?” “那……那……”黄婵嘿嘿笑了道:“妈妈,你看这灶也烧起来,天还早,不如我们做包子吧!” “做包子啊!”婆子挠了挠头,撩了眼锦儿,压了声音道:“这粉啊,肉的都是公中的,要用的话……” 黄婵一脸不解的看了婆子,她知道要银子啊,可刚才不是给她银子了吗? 婆子见黄婵目光粘在她腰间的那锭银子上,连忙狗护食似的紧紧捂了,心知黄婵是个不顶事的,便拿目光去看锦儿。 “行了,你就做吧,真做得好吃了,银子少不了你的。”锦儿淡淡的道。 “哎,老婆子这就去和面去。” 婆子起身走了。 黄婵一脸担心的看了锦儿,轻声道:“锦儿姐姐,不用跟姑娘说一声吗?” 锦儿算是若兰屋里的大丫鬟,管着她屋里的银钱。往常有个什么事,都是从锦儿这支银子。但这吃包子的事并没有回过姑娘,黄婵有点怕!怕什么呢?怕这银子得让她掏! “现在才想起要回姑娘?”锦儿斜了眼睨向黄婵,没好气的道:“你也别怕,左右就一两银子的事,怎么说,你一两银子的价还是卖得出的!” 黄婵当即便垂了头,半天出不了声! 锦儿咬得舌头生痛才将那笑给憋了回去,这几日虽说姑娘不晕船,可吃得也很是粗燥,既然这婆子有这手艺,她自是想着给姑娘打打牙祭的。当然,这吃货,也要给敲打敲打一番,不然哪天真嘴馋了,被人给卖了就糟了! 锅里水烧好,锦儿和黄婵一人提了一桶水回到客房,侍候着若兰和丁妈妈梳洗完必,锦儿将她让婆子做包子的事与若兰说了。 “奴婢想着姑娘这几日船上吃的都不多,天又冷,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不若吃点热的暖暖身子。便许了那婆子银子,只要做得好吃,姑娘定有打赏。” 这些小事若兰向来是不打理的,热水泡过脚后,整个人都觉得轻了轻,但炕还没烧热,一时半会也上不去,听了锦儿的话,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 “左右你是管银子的,你决定便是了。”末了,看了黄婵一别长长吁了口气的样子,奇怪的道:“怎的了?往常有吃的,你高兴的眼睛都笑没了,怎的今日这般表情。” 锦儿“噗哧”一声笑了,将之前她吓黄婵的话与若兰说了,引来若兰一阵轻笑,转而嗔了她一眼,轻声道:“她是个老实的,你这般欺负她做什么。” “奴婢可不是欺负她!”锦儿理直气壮的道:“待回到京都,那府里,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思,她不管好这张嘴,万一连累了姑娘,可怎么办?” 黄婵在一边听了连忙道:“姑娘放心,以后谁给奴婢吃食,奴婢都要回过姑娘的!” 屋子里再次响起一阵轻笑声。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婆子的声音。 “姑娘,老奴能进来吗?” 黄婵立即跳了起来,跑上前去开门。 门一开,婆子提了个朱红的食盒进来,先屈膝行了个礼,末了将那食盒放到屋里的桌上,打开里面的食盒,屋子里顿时一阵香味扑鼻。 便见朱红的食盒内,白瓷青花的盘子里一气儿叠了八只皮薄似水晶剔透的包子,油汪汪冒着热气,看了便叫人食欲大开。 “姑娘偿偿看,不比城里大师傅的差!”婆子很是自信的道。 “有劳妈妈了。”若兰笑了对锦儿道:“这大冷天的,劳妈妈辛苦,你取些碎银子让妈妈买点酒喝暖暖身子吧。” 锦儿便又取了个七、八分的银子给了婆子。婆子欢天喜地的接了,连声道:“谢谢姑娘,姑娘可真是个菩萨心肠的。” 若兰笑了笑没有接话,锦儿便上前送了婆子出门。 这婆子到确实有几分手艺,包子好吃不说,食盒下层还有一大碗清汤,汤色清亮,却味道香纯。只将主仆几人吃得是浑身舒泰。 很快,大姑娘打赏婆子做吃食的消息便到了司氏屋里。 司氏冷冷一哼,撩了眼脸色阴郁的谢弘文,轻声道:“这大姑娘也太讲究了些,虽说手里有几个银子,可也不是这般用的啊!” 谢弘文默了一默,稍倾道:“等回了京都,她手里的那庄子你便接手过来吧!” 司氏一喜,脸上却是犹豫道:“这不大好吧?” “怎么就不好了!”谢弘文抬头看了她道:“她年轻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往后婆家的日子怎么过?” 司氏便蹙了眉头不说话。 层外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太太,大姑娘屋里的锦儿来了。” “她来干什么?”司氏嘀咕了一声,当着谢弘文的面却不敢表现太过,便对屋里服侍的香婵道:“你去看看可是大姑娘那有什么事。” 香婵退了出去,没多时提了个食盒进来,“大姑娘让锦儿送了一笼包子里来。” 司氏当即便怔了怔,她是没有想到若兰会往她们屋里送的。 谢弘文却是笑了起来,道:“总算这丫头还有点良心。” 香婵偷偷的觑了眼司氏,手里提着的食盒像块烫手山芋,眼见司氏没什么反应,她讪讪的将食盒打开,将那一碟子尚有余温的包子拿了出来放到桌上。 “正好有点饿了。”谢弘文两指一动,捏了个小包子放进嘴里,瞬间唇齿飘香,连声对司氏道:“味道真不错,你也吃些吧。” 司氏略一犹豫,她其实并不敢吃若兰送来的东西,可想着若兰不可能连谢弘文也算计进去吧!加之这些日子,船上的伙食确实不好吃,见着谢弘文一气吃了好几只,当下便也拿筷夹了只放进嘴里。 这一吃,到是停不下来,两人风卷惨云般将一碟子小笼包吃了个干干净净。 “我们大姑娘到真是个惯会享受的!”司氏一边喝着丫鬟新沏的热茶,一边笑了对谢弘文道:“这一笼包子,怕是好些银两吧?” 张妈妈早已将锦儿打赏了婆子多少银子打听出来,当即便接了话道:“也不多,也就一两银子的事吧!” 司氏笑了笑没出声!谢弘文却是眉眼一垂,暗暗的吸了口气。 当然,若兰那的事瞒不过司氏,司氏屋里的事自也瞒不过若兰。 锦儿气得咬牙切齿的骂道:“天底下就没这样不要脸的人,白吃还嫌淡。” 黄婵却是邹了眉头一脸担心的道:“都是奴婢惹出来的祸事,姑娘,您罚奴婢吧!” 若兰笑了笑,摆手道:“随她去折腾吧,我到是想看看,她能笑到什么时候。” 若兰一脸犹疑的看了若兰,但对上若兰莫测高深的脸,终是什么都没说。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方蒙蒙亮,一声惊叫打破了这个早晨的宁静。 49中风 惊叫声一过,再起的便是杂乱慌张的步子声,不多时,谢弘文住的房舍里,便响起高高低低的哭声和喝斥声。睍莼璩伤 再过一刻,张妈妈脸色惨白,急急的跑了出来,随手抓了个小厮,颤声道:“这武清县可有好些的大夫?在哪,快些帮我们请来。” 谢弘文只不过是个七品县令,且司氏出手又小气,驿站小厮婆子年年迎来送往眼界自是非一般小老百姓可比。大清早的被哭丧似的张妈妈给拦了,心里便有些不高兴,听了张妈妈的话后,没好气的道:“武清城内大夫多的是,只你家老爷要请,还请你们自己跑一趟。” “那,哪家的大夫好些?” 小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自是开在地段最好,铺子最大的好!” 张妈妈听得便心生老火,那是最好的吗?那是最贵的才是!可小厮又不是谢府的奴才由不得她发作,只得吃了哑巴亏,回身便打发人去城里请大夫。 “昨儿人还好好的,怎的这一下子就病成这样了!”屋子里,谢景明邹了眉头对来回度着步子的谢弘文道:“昨儿夜里,爹爹可曾感觉到娘亲身子有异常?” 谢弘文摇了摇头,目光撩了眼床榻之上,嘴巴歪到一边,口水流了半边脸,身子僵硬如木头的司氏,轻声道:“昨儿入睡前,你娘还与我说了好些话,早上为父的一睁眼,便看到你娘这副样子。”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会突然病成这样!”一边哭得眼睛红肿的像个桃子的若芳,霍然直身走了过来,瞪了谢弘文道:“娘亲她身子向来很好,突然就成这样,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谢弘文邹了眉头,沉声道:“什么蹊跷?” 若芳才要开口,一侧的谢景明却是瞥了她一眼,抢在前里说道:“爹爹想想,娘亲可曾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没有啊!”谢弘文摇头道:“饭食都是驿站统一供应的,我们大家都吃的是一样的。” 谢景明是知道昨儿夜里若兰使了婆子做包子的事的!更知晓她让人送了一笼来给谢弘文和司氏,但若是说若兰在包子里做了手脚,没道理谢弘文好好的,司氏却成了这般模样!可除却若兰,他却着实又说不出别的什么端由来! “我怎的听说昨儿夜里大姐姐使人送了笼包子来!”若芳怒声道。 谢弘文闻言一怔,稍倾目光一历,瞪了若芳道:“你怀疑你大姐姐?” 对上谢弘文的目光,若芳身子身一颤,但转而咬了咬牙,抬头道:“大姐姐素来与娘亲不亲,且爹爹也说了,娘亲之前还好好的,怎一个晚上就成了这般模样!” 谢弘文正待斥责若芳几句,不想床榻之上的司氏却忽的“嗷嗷”的叫了起来。 “太太,”张妈妈连忙上前,一边拿帕子拭了司氏半边脸上的口水,一边泣声道:“太太,您是不是哪里不爽快?” 床榻上的司氏脸色涨的通红,眼见张妈妈领会不了她的意思,只急得眼珠子瞪得如同金鱼,“嗷嗷”的喊声越的大了,一侧似鸡爪的手“啪啪”的敲打着床榻。 “太太,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张妈妈一急,捂了嘴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会儿功夫,谢弘文等人也齐齐走到了床榻前。 最小的若英吓得连哭都忘了,死死的揪了若芳的眼角,缩在她身后,眼睛惊恐的瞪着床榻上的司氏。 司氏还在“伊伊呀呀”的喊着,只她那似断了舌头的话语声,没人听得懂。众人虽是万分焦急的看着她,但却谁也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喔……喔……” 几个“喔”下来,司氏脸色涨红如紫,脖子上的青筋都突起来了,可是围着的人尽管急得团团转却帮不上半点手!眼见得司氏双眼似要跳出来一样,身子不受控制的一阵抽搐。续而眼里又是一片羞愤至极的绝望。 下一刻,屋子里弥漫开一阵骚臭!床榻下响起“嘀嘀嗒嗒”的响声。 司氏失禁了! 一屋子里的人刹那间如被雷劈了一样,怔在那。连那股令人作呕的骚臭味都似不曾闻到! “老爷,大夫来了!” 屋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一屋子的人这才恍然回神。 张妈妈连忙喊了丫鬟打水进来,帮着司氏换了衣裳,擦洗身子。 若芳一脸惊惧的牵了若英退到外室,抱了若英缩坐在角落里,身子抖得如同筛子一样。谢景明清秀的眉头邹得能夹死只苍蝇。 “三哥,娘亲……她以后一直就这样了吗?”若芳怔怔的抬头朝谢景明看去。 谢景明看了眼被谢老爷引到一侧等候的大夫,抿了唇摇头。 “四姐,我怕!”若英抬起布满泪水的小脸,惊恐的看了若芳,“娘亲她好吓人!” 若芳眉头一邹,当即沉了脸没好气的训斥若英道:“你瞎说什么?娘亲只不过是病了,看过大夫就会好的,有什么好怕的。” 若英被她训得不敢出声,稍倾瘪了嘴角,抽抽哽哽的哭了起来。若芳看得心烦,还要再训。一侧的谢景明上前自她手里牵了若英,抱在怀里,轻声道:“别怕,娘亲不会有事的,你还有三哥,三哥会护着你的。” 若英摇头,她哽了嗓子道:“三哥,我不要姨娘,我不要姨娘……” 谢景明目光一暗,稍倾如刀似的刮向一侧侍立的奶娘。奶娘吓得连忙辩道:“三公子,奴婢什么也没跟五姑娘说!” 谢景明想了想,清了清喉咙对若英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爹要有姨娘了?” 若英眨落眼里的泪,闷声道:“素兰的四婶病了,素兰的祖母就给她四叔抬了房姨娘,那姨娘后来生了个弟弟,素兰说她爹就直管抱弟弟,再也没理过她了。” 若英嘴里的素兰便是平榆县冯员外家的姑娘,母亲因为小产亏了身子,长年身上不干净,冯老太太便从自己屋里选了个貌美的丫鬟给冯四老爷,这事当时谢景明也是知晓的。眼下听得若芳一说,心头当即便震了震。 他紧紧的攥了手,目光幽幽的盯了脚下的青砖。 这怕才是谢若兰的目光吧! “三哥……”若英颤瑟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哥,万一爹给我们找姨娘了怎么办?” 谢景明咽下喉中的干涩,抬头扯了嘴角干干一笑,轻声道:“你怕什么呢?不是说了还有三哥吗?三哥总是会护着你们的。” 若英听了虽说还不是全然相信,但脸上的神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 而这时候,屋里张妈妈她们也收拾好了,重新熏了香。出来,请大夫进了内室。 大夫是武清城里颇有名气的同仁堂一个姓纪的大夫,年约五旬,一袭青灰色的道袍穿在身上,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纪大夫仔细替司氏把过脉,又翻了眼皮,看了看歪着的嘴,略作沉吟后,道:“夫人这病,是因正气不足,风邪人中脉络,气血痹阻所致。老夫先开张方子,老爷着人立刻去抓药,稍倾,老夫再施以针灸。” 谢弘文自是不迭的点头,连忙将老大夫引到了桌案旁,早有丫鬟上前磨墨,老大夫也不迟疑,提笔便写起了方子,方子写好,吹干墨迹,递给了一侧候着的谢弘文。 “老爷这就使人去抓药吧,我去给夫人施针。” “有劳纪先生。”谢弘文接过方子,喊了屋外侍候着的六堡,让他立即去抓药。 纪大夫则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取出排列有序的银针替司氏施起针来,这一施针便是小半个时辰,待得纪大夫再站起来时,额上已布满汗水。 谢景明连忙迎上前,恭敬的道:“有劳老先生。” 纪大夫摆了摆手,对谢景明道:“夫人这病得日日施针。明日,我再过来。” 一侧的谢弘文便僵了僵,他回京的是有日子的,耽搁不得。 谢景明将纪大夫迎至外室,待丫鬟捧了茶,纪大夫用过后,方出声道:“老先生,我娘亲她身体一向很好,怎的突然便会这般?这期间可是有什么诱因?” 纪大夫放了手里的茶盏,轻声道,“这种病症一般多发于老年人,常见的病因有忧思恼怒,饮酒无度,或恣食肥甘,纵欲劳累,又或起居不慎等。夫人这症状,似是忧思过度,导至痰浊壅塞, 瘀血内阻。” 谢景明默了一默,再无二话,待得谢弘文令人送上诊金,起身恭敬的送出了纪老先生。 “忧思恼怒!”若芳冷声一哼,没好气的道:“我看娘亲是被大姐姐气得,才会这般!” 谢弘文正欲开口,不防另一道声音却是抢在了他前里。 “四妹妹这话说得到是奇怪,我做什么事气着太太了?”若兰带了锦儿自门外款款而入,目光淡淡的撩了眼若芳后,屈膝行礼道:“女儿见过父亲。” 谢弘文摆了摆手。 若芳霍然跳了起来,上前一步指了若兰道:“你还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若兰好笑的看了若芳,“四妹妹口口声声说是我气着了太太,我到是想问问四妹妹,我怎么就气着太太了?”不待若芳开口,讥诮一笑道:“若真说太太是气着了,那也是四妹妹的因,若没有四妹妹做下的那荒唐事,太太何至于这些日子闷闷不乐心事重重?” “你……”若芳一听若兰揭她的伤疤,当即红了脸,便要上前撕扯。“我打死你!” “好了,吵什么吵!你们是姐妹,不是仇人!” 谢弘文一声怒吼,总算是震住了若芳! 49争吵 若兰轻垂了眉眼,唇角嚼了抹恰到好处娴淑的温笑,替司氏将身上的被子掖了掖,又轻言细语的问了几句张妈妈,司氏的病情,最后在司氏极度愤怒的眼神中,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一脸戚伤的走了出去。睍莼璩伤 她一离开,张妈妈连忙走到司氏身边,仔细的察看着,生怕若兰趁机动了什么手脚。而司氏则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响声,诉说着她的怒意。 外室,若兰目光微抬,淡淡的撩过若芳,谢景明,若英,最后定格在谢弘文身上,她默了一默,上前坐在谢弘文身侧,低头不语。 谢景明挑了眼若兰,对谢弘文说道:“大夫说了,娘亲现在不能移动,可爹爹您必须在规定日子之前赶到京都,不如爹爹你先去,孩儿带着娘亲和妹妹们随后再来。” 谢弘文揉了揉怅得要炸开的额头,抬起瞬间憔悴不少的脸色,看了眼坐在自己身侧的谢景明,又将目光扫了扫细声哭泣的若芳和若英,最终看到了一侧低眉垂首默然无语的若兰,眉头紧紧的邹了邹。 “兰丫头,你怎么说?” 若兰似是怔了怔,不明白谢弘文怎么会问自己的意见!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略微想了想,抬头看了谢弘文道:“父亲您带着他们一起上路吧,太太这里,我来照顾!” “不可以!”若芳当即表示反对,她目光带火的瞪了若兰,大声道:“谢若兰,你少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娘这样都是你害的。” “若芳!”不待若兰开口,一道声音抢在她之前,训斥责起若芳,“你胡说什么!” 谢景明横眉竖目的看了若芳。 “就是她!”若芳霍然站了起来,瞪了若兰道:“肯定是她在包子里动了手脚,不然娘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病下来了。” 谢景明闻言,脸上的神色僵了僵,他一脸晦涩的看了若兰,还想再说,若芳却是抢在他前头对谢弘文道:“爹,您就这样放过她吗?她今天能对我娘亲动手,难保下次就不会害了您。” “你这个坏蛋,我打死你!” 若英喊着便冲了起来,朝若兰跑了过去,攥了拳头便要招呼若兰。好在锦儿眼明手快,一步上前拦在了锦儿身前,架住若英,一迭声劝道:“五姑娘,您别这样,我们家姑娘她是冤枉的。” “你滚开!” 若英被锦儿拦住,当下二话不说,对着锦儿的挥起了拳头,好在锦儿比她高,她人又小,那几下打在身上倒也没觉得多痛。 然,便是如此,锦儿还是小不得作势不轻不重的喊了几声,末了,委屈的道:“奴婢昨儿就劝了姑娘,这吃食不是那么好送的,姑娘您偏不听,这会子到好,可不是惹祸上身了吗!” 谢景明闻言,目光立时如狼般看向了锦儿,饶是锦儿胆大,也吓得身子一个瑟瑟,但好歹还没到脚软,只这以后,她的目光便不敢与谢景明对上了! “若英!” 谢弘文终于出声了。 他这一出声,屋里便静了静。 若兰仍旧是低垂着眉眼看着身前地上的青砖,好似那青砖上生出花来一样。 若英恨恨的瞪了眼若兰,由着若芳将她拉了回去。 谢弘文看了眼由始自终一言不发的若兰,吸了口气,沉声道:“昨儿夜里的那笼包子……” 若兰猛的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了谢弘文。 谢弘文对上若兰受伤的目光,后面的话一顿,便说不出来了。 “昨儿夜里的那笼包子,父亲您吃过吗?”若兰垂了眉眼,轻声道。 谢弘文点了点头,“为父吃了两个。” 若兰又道:“太太身边的人吃了吗?” 谢弘文顿了一顿,轻声道:“张妈妈吃了两个,香婵吃个。” 若兰扯了嘴角,绽开一抹凄戚的笑,缓缓的抬头看了谢弘文,“父亲大人怎的没事?张妈妈怎的没事?香婵又怎的没事?” 谢弘文当即便怔在了那。 是啊,一碟包子,大家都吃了,独独有事的便是司氏。其它人都没事!这要是硬说是若兰有心谋害司氏……谢弘文脸上生起一抹愧意,不自在的撇开了头。 若兰眼角的余光没有放过谢弘文脸上的那抹不自然,她撇了撇了嘴,眉梢间隐了抹讥诮之色。目光一转,看向犹自愤愤不平的若芬,冷声道:“四妹妹一口咬定便是我害了太太,我到是想问一声,凭的是什么?” “你少装!”若芳怒目瞪向若兰,“府里谁不知道,你不喜欢我娘……” 若兰回答若芳的是,直接站了起来,对谢弘文屈膝一福,轻声道:“想来女儿在这并不受欢迎,四妹妹也不放心我留下来照顾太太,既是如此,女儿明日,便启程。” 谢弘文正待劝解几句,若兰却是连搭理也没搭理她一声,回头招呼了锦儿,顾自便走了。 “谢若兰,你便让我抓到把柄,不然……” 若芳的尖叫声被一声低沉的怒喝和“吱嘎”一声的关门声给掩在屋里。 若兰站在屋外,抬头看了看晴光大好的天,唇角微微翘起,眉宇间一抹森然笑意一闪而逝。 主仆两人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直伸长脖子候着的丁妈妈才听了声音,便急急的探头看了过来,一迭声道:“大姑娘,是您吗?” “妈妈,是我。”若兰上前,在丁妈妈身边坐定,接住丁妈妈伸过来的手,轻声询问着一侧的黄婵,“妈妈的药换过了吗?” “换过了,姑娘。” 丁妈妈却是迫不及待的问了若兰,“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黄婵那丫头说是太太病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 若兰接了锦儿奉上的茶,轻轻啜了口,待放了手里的茶盏,才对丁妈妈道:“嗯,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这是怎么说?”丁妈妈邹紧了眉头,这会子真心恨自己是个没用的。 若兰使了个眼色给锦儿,锦儿便将司氏那边的情况说了说,末了,不忿的道:“竟然还怀疑我们姑娘,天地良心,她们不来害姑娘,姑娘就烧高香拜菩萨了。” 丁妈妈听了后,不由便不高兴的对若兰道:“姑娘您也是,这事情躲还来不及,您好端端的说什么留下来侍疾的话。万一,真让您留下来……” “那我就留下来呗。”若兰掩此轻声笑道:“左右端茶递水,把屎把尿的有丫鬟婆子,我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丁妈妈闻言,虽是嘴里没再多说,但却还是一脸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那现在怎么办?”丁妈妈轻声道:“即是病得这般,一时半会儿,肯定动不得。” “我们走我们的。”若兰对锦儿和黄婵道:“你们等会儿,将我们的行李收拾好,明儿一早就上路。” “是,姑娘。” 这天快到晚边的时候,张妈妈来了若兰这边传话。 “老爷的意思,是让大姑娘和三公子随他一同启程,太太这里将四姑娘和五姑娘留下照顾,待好些了,再慢慢跟上。” 若兰点了点头,看了张妈妈道:“我是长姐,照理该我留下的,可我却是个笨的,不能让父亲欢喜,也不能让四妹妹等人放心,如此,便有劳四妹妹了。” “大姑娘言重了,四姑娘还小,言语耿直了些,好歹是亲姐妹,大姑娘多担待些。老爷他对大姑娘最是看重的,又怎么会不喜欢!” 张妈妈滴水不露的说着应酬的话。 若兰无可无不可的应酬了几句,便端茶送客。 张妈妈离了她这边,才回到司氏屋里,若芳便迎了上前,柳眉倒竖道:“妈妈如何,那小贱人可是又好生装腔作势了一番。” 张妈妈看着一脸青白的若芳,长长的叹了口气,将若芳略显凌乱的发理了理,轻声道:“四姑娘,您这次莽撞了!” 若芳青白的脸一红,适才三哥也这般说了她一通。可她就是不甘心,明明是她谢若兰搞的鬼,却愣是抓不住她的小动作! “妈妈,您照顾了娘亲这么多年,娘亲的身子您是最了解的,她如何便会突然间病的这般重!”若芳瞪圆了眼睛看向张妈妈,尖声道:“明明就是谢若兰搞的鬼,可是我们却奈何她不得!” “是啊,明明是她搞的鬼!”张妈妈晦涩的叹了口气,眼里划过一抹狠历,嘴角抿的跟刀子似的,再起抬头时却是敛尽所有情绪,轻声道:“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话就不能说,您知道吗?四姑娘。” 若芳摇头,眼泪夺眶而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娘亲病成这样,若是娘亲不能早点好起来,明年就该有新姨娘进门了!” “四姑娘……” 张妈妈急急的撩了眼内室,如何也不会想到若芳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便在这时,内室响起“啪啦”一声响,续而便是香婵惊慌失措的声音。 “太太,太太您想要什么,奴婢给您拿!” 张妈妈一转身,急步走进内室,便看到司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鸡爪似的手抖抖擞擞的抖个不停,眼见她进来,立刻“伊伊呀呀”的喊了起来。 屋外,若芳听着司氏混沌的话语声,捂着嘴巴,蹲在了地上! 51老太太 次日,若兰与谢弘文,谢景明踏上了前行的路,若芳带着若英及张妈妈等一干下人留下来照顾司氏。睍莼璩伤 目送着若芳最终成为一个黑点消失时,若兰抬手放下了马车的帘子,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锦儿立即放了个花开富贵的抱枕垫在了她的背后,若兰抬眼,两人相视一笑。 “姑娘,接下来怎么做?”锦儿眉眼间难掩兴奋,压低了声音道:“虽说没有姑娘插手父亲房里的事,可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姑娘您……” 若兰摇了摇头,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镶狐狸毛的大红锦羽缎斗篷,将个巴掌大如凝脂般的脸埋了进去,轻声道:“这个人选怕是由不得我们。” 锦儿闻言,脸上便黯了一黯。 若兰见此,不由笑了道:“得了,瞧把你给愁的。” 锦儿讪讪的笑了笑,她能不愁吗?好不容易姑娘下了回狠心,事情做到这一步,可要是结果却不是她们想要的那个结果,那有什么意思啊! “这三年,也不知道老太太那有没有新添人进去。”若兰黑漆漆的眼珠子,盯了被风吹起的车帘一角,轻声道:“春姨娘去年殁了消息,她老人家肯定是知道的。想必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只却不知道在宝纹、银珠、翡翠、玉翘这四人里,她老人家属意的是谁。” 锦儿想了想,轻声道:“宝纹、银珠是最早在老太太屋里侍候的,翡翠和玉翘是顶了琴姨娘和春姨娘的缺,从二等丫鬟提上去。依着奴婢的意思,怕是宝纹和银珠二人里面的一个。” 这想法到是和若兰不谋而合! 若兰微微颌首,越发的对锦儿满意起来,府里的人和事,她从不曾刻意的要求她去留心去注意,但锦儿却难在三年一次回府,短短的时日里与谢府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打成一片。 “这两人,你觉得怎么样呢?” 锦儿没有急着回答若兰的话,而是想了想,才道:“宝纹是家生子,她老子娘管着老太太屋后的那片林子,银珠是老太太瞧着机灵,从外面买回来的。奴婢想着,十有*会是宝纹。” 大户人家老辈往小辈屋里塞姨娘,一般都会从家生子里选,一则好拿捏,二则便是出了个什么事,也闹不起来。 比如谢弘文头前里的两个姨娘,抱琴和艳春,她们都是家生子。即便是她们的家人明知她们的死有蹊跷,可因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在主子手里,便也只有默默的认同了,恶疾而亡的这个说词。 “我到是觉得有可能会是银珠。”若兰想了想道。 锦儿先是不解,但稍后却是默了一默,轻声道:“也有可能,几人里不论是长相还是心思,都是银珠要好些。如果老太太想要出口恶气,那就有可能是她。” 若兰便没有再开口,笑了笑往后靠了下去。 想来,厌着司氏的不单单只有她吧! 马车走走停停,没有了司氏母女几人,路上歇息的时间相对来说便会简短些。便在若兰坐得人都快散架,恨不得下来走时,京都终于到了。 谢府早得了信,使了大总管荣福在城门外的驿道上候着,远远的见了谢弘文一行人,一边回头使了小厮回去报信,一边打马带着小厮赶了过来,人还隔着几步远,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几步走到谢弘文的马车旁。 “荣福见过二老爷。” 车夫早已勒停了马车,谢弘文自马车里走了出来,六堡机灵的上前搀了一把。谢弘文对着毕恭毕敬的荣福点了点头,回头对跟在身后下车的谢景明道:“景明过来见过荣总管。” 因着荣福是谢老太爷那一辈的人,是故谢府上下对他都很是敬重,小辈的见了,一般都会称句“荣伯”,这会子谢景明亦不例外。 “景明见过荣伯。”谢景明抱拳揖礼。 荣福连忙退让了半步,避过谢景明那一礼,回礼道:“荣福见过三公子。” 谢景明到不曾侧身让礼,怎么说他也是主子,荣福便是再大的面子,那也是奴才下人,这一一礼他还是受得起的。 “府里老太太身体好吗?大哥和三弟怎么样?”谢弘文与荣福问道。 “老太太身子挺好,逢初一、十五吃素。大老爷和三老爷也挺好的。昨了消息知道二老爷这两日便要到了,让小厮候着,只道二老爷一到,便让去衙门里回信,他们早些回来。” 谢弘文闻言,冷了一路的心便稍稍暖了暖。 谢家三个儿子,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在京都里守着那个清水衙门没挪过窝!唯有他谋了外放,虽说只是个七品的县令,可却因着这外放的经历,将来若是能得遇贵人提携,那前程自是不可限量!这么一想,不由得便有些飘飘然。 荣福看了看暗沉沉的天,略一沉吟,轻声道:“二老爷,眼瞧着这天似要下雪了,家里老太太也等得心急,您看,我们这就启程往家赶吧?” “嗯,回家吧!” 谢弘文应了一声,由荣福在前头打马领路,他则转身上了马车。 北明朝,京官外官总约一万二千多人,这些人里,除却朝庭三品大员,有皇帝亲赐住宅外,其余人等,都是要自己张罗房子居住的。 当年谢太老爷任武英殿大学士时,皇帝赐了离皇宫不远的一处五进的府邸,但随着谢太老爷罢官,这府邸也被收了回去。后来的谢大老爷便在城西的玉树胡同置了处四进的宅子,虽说府邸到是气派,只离着皇官却是远了些,好在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同朝为官的,人员总算是简单,环境也不错。 谢府早已打开了大门,府里的丫鬟婆子在大太太柳氏的带领下,尽数候在门外,远远的见了谢弘文一行人,大太太柳氏连连对身边的一等丫鬟画眉吩咐道:“还快去报与老太太,三老爷到了。” “是,太太。”画眉转身便朝屋里跑去。 这边厢,谢弘文的马车已停在了府门外。 大太太柳氏是知道司氏突然发疾的事的,是故,只安静的站在原地,待得谢弘文下了马车,上前抱手行礼,“见过大嫂。”后,大太太矜持的笑了笑,轻声道:“母亲已经在候着了,二弟且先去见过她老人家吧!” “哎!”谢弘文应了一声,便回头招呼了谢景明和若兰,对大太太道:“这是你们大伯母,还不止前见礼。” 若兰于是与谢景明同时上前,喊了一声“大伯母。” 柳氏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待目光对上若兰时,神色不由便怔了怔,好在,她很快便回过神来,抬手招了若兰上前,轻声道:“几年不见,我们若兰都成大姑娘了。” 若兰羞涩的低了头,脸上适时的绽起一抹红晕。 一侧的谢景明微微的侧了侧眸,稍倾,唇角微翘,含了抹冷冷的笑意,跟在了谢弘文身后。 “因不知晓二弟今日便能到,一大早,你三弟妹带着辉哥儿回娘家去了。” “无防。”谢弘文轻声道:“待稍后,再让孩子们见个面熟悉下便好。” 柳氏点了点头,不再多语,一行人径自去了老太太的荣禧堂。 远远的有小丫鬟看见了,早早的屈膝行礼,打起了手里的门帘子,一边对里面的回道:“钱妈妈,大太太和二老爷来了。” 便见一个鸦青色的身影一闪,一头灰发的钱妈妈脸笑得如同朵菊花一般,迎了出来,屈膝一福道:“二老爷可回来了,老太太这都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 许是近乡情怯,谢弘文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历害,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大了,几步便抢在了柳氏之前。一进门就前趋几步,撩了袍子,带着谢景明和若兰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磕起了头。 “母亲不孝儿回来了!”谢弘文声音里有一丝哽咽,游子归家的乡情不管真假,这会子却是动情的! 堂首上,一头银发着一袭墨绿绣金花卉纹样镶边淡蓝小团花绸面圆领对襟褂子,下着赤金撒花缎面蔽膝松花色圆点纹样缎子马面裙的老夫人,钱氏红了眼眶看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儿子,由不得便红了眼眶。 “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不管老太太是看重大老爷还是偏心小儿子,但谢弘文总是他的亲儿子,几年不见,乍然一见,情绪也是很到位的。 旁边伺候的人赶紧来搀了三人起身。 若兰眼角的余光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上首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嘴角两侧的纹路更深了,身上的戾气似乎越发的重了些,浑身散发出一股腐气。人常说人越老越慈祥,可在老太太身上却是越老越刻薄。若不是这青天白日的换成晚上,烛光一照,这么看着她,还真有些怕人。 若兰又将目光往老太太身侧的大丫鬟宝纹和银珠身上看了看。 宝纹一袭官绿色潞绸褙子,乌黑的发间鬓角边贴朵淡花的娟花,这一身妆扮如同她的人一样,中规中矩,不打眼也不埋没了。 再看银珠,同样的一色衣裳,她却在腰间束豆绿的丝绦,又在发间插了一枝盘花镶珠银簪。只这两样,却是将她娥娜的腰身,满月似的面庞,尽数给显了出来! 若兰便微微的翘了翘唇,眉眼间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52处心积虑 未时三刻,三太太伍氏带着四公子谢景辉自娘家回转,才一进门,便直接奔向了老太太的荣禧堂。睍莼璩伤 这个时候荣禧堂里已是笑声盎然,好不热闹 先时大太太膝下的谢景晖,和谢若琳、谢若晴都在上学,没有出门迎接,这会子下了学,齐齐聚在了老太太这,一若兰见,谢景明见过礼后,虽说还有些陌生,但因着是一家人,倒也慢慢的放了开来。 是故,三太太伍氏一见门,便见到若兰被若琳和若晴簇在中间,小娘子笑得眉眼好似月牙一般弯弯,玉瓷一般的肌肤衬着乌黑的发,当真是晃得人眼睛都痛了! “三弟妹回来了。”大太太见了伍氏,起身招呼。 若兰连忙起身,屈膝行礼,“若兰见过三婶婶。” 伍氏因着今儿回娘家吃酒,特意收拾了一番,身上是一袭宝蓝绣缠枝莲花镶金色缠枝莲边沿的褙子,下头一条粉色百褶裙,白白圆圆的脸因着神色静谥,带着淡淡的慈意。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想要亲近! 有道是老人疼幺儿,因着三老爷是老太太的老来子,老太太也没少干那赏人的事,可奈不住人三老爷自己有原则,来一个送一个,来一双送一双。久了,老太太便也没脾气了!女人少了这最大的心事,自是日子过得便顺心些! 伍氏是个不喜言辞的,即便刚才惊艳若兰的相貌,但这会子也只是柔柔的笑了笑,上前亲手搀了若兰,指了身侧着一袭银杏黄提花缎子唇红齿白谢景辉道:“这是你四弟弟,景辉。” 许是遗传关系,又或是伍氏教导的好,谢景辉虽说人小,但眉目间却是大气舒郎,听了伍氏的话,便有寻规蹈矩的上前抱拳与若兰见礼,“景辉见过大姐姐。” 若兰笑了上前,牵了谢景辉的手,笑了道:“我走的时候,四弟弟还这般小!”她比了个的手势,对谢景辉道:“一转眼,你就这样大了。” 谢景辉抬头四十五度角的对若兰露了个杀伤力极大的天使笑容,脆声道:“我也记得大姐姐走的时候门牙还缺着呢,这会子,却是连牙都长全了!” 他的话一落,若兰不由便怔了怔。 稍倾,却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谁说她这四弟弟寻规蹈矩了?她看他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她适才也不过说是他那时候小了些,当即便换来,他不服气的奚落,说她缺了牙! “这孩子!”伍氏恼怒的瞪了眼谢景辉,轻声道:“你大姐姐走的时候,你才多大,哪记得那么多。” 谢景辉对着他娘娘扯了个大大的笑脸,道:“孩儿是真的记得。” “好,你记得,你记得。”伍氏笑着将他打发了去与谢弘文和谢景明见礼。 老太太钱氏与谢弘文正说着话,乍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串银玲似的笑声,便蹙了蹙眉头,待回头看到是若兰时,脸上的笑意陡的便尽数敛了,声如冷冰的道:“姑娘家的,怎的这般没规矩,那声音再大些,门外的街坊都能听到。” 屋子里乐融融的气氛瞬间便似被冰水泼了一般,降至零点。 众人都担心的看向正僵住笑的若兰,想着小姑娘脸皮子薄,这样被当众一训,少不得要哭鼻子了。 不想,若兰却是脸上一红,略呆了呆后,便起身低眉垂眼的走到老太太跟前,屈膝一福道:“孙女错了,请老祖宗责罚。” 钱氏撇了撇嘴角,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冷声道:“责罚?谁家的老祖宗一见面便罚人的?赶明儿传了出去,人家还不知道我这个老太婆有多恶毒呢!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啊?” 若兰叹了口气,提了裙角,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 “啧啧,果真是你母亲教得好啊!我这才说道几句,你便摆起出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钱氏越说越气,说得最后,竟是连“不孝不悌,天煞孤星”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不说若兰还小,便说她还是个没议亲的姑娘,这名声一旦传了出去,谁还敢跟她议亲啊! 身边侍候的锦儿急得几番想要张嘴,可在深知,自己若是开口,只怕越发没的善了。只得求助的看向大太太和三太太,想求她们谁上前替自家姑娘说道几句。 谢弘文有心想替若兰求句情,可在抬头对上钱氏刀子似的目光时,到了嘴边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身侧谢景明目光淡淡的撩向自己身前的青石砖面,唇角嚼着抹似笑非笑,大有“谢若兰,你也有今天”的一番意思。 足足过了一刻钟,钱氏才住了嘴,看着满屋子僵住的人,由不得便叹了口气,摆手道:“我老了,没几日好活了!知道你们都不喜欢,看在我没多少日子的份上,少气些我吧,。” 于是一场欢欢喜喜的团圆会,便因着钱氏的神经质变成了眼下的这副光景。 大太太上前讨好的笑道:“母亲,您快变这么说,您一定长命百岁。” 大太太的话一落,谢景皓和谢若琳等人,立刻便上前大声道:“是啊,祖母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钱氏的脸上便重新浮上一抹笑容,可在眼角的余光瞄到正被三太太搀起退到一侧的若兰时,目光一历,沉声道:“兰丫头,你太太即是病了,你做长为长姐,怎的不在身前侍疾?” 若兰便站在原地,屈膝一福,轻声道:“回老太太的话,若兰是想留下的,只被拒了。” 她这话说得直接,这些年她与司氏间的不和其实多多少少京都这边也了解一些。端看,各人怎么看罢了!聪明的人会往深里想一想,不聪明的也只跟着说几句闲话。而聪明却故作不聪明的,却是难说了。 “被拒了?”钱氏挑眼看向谢弘文,淡淡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谁拒了她?” 这到不是司氏想替若兰作主,实则上,她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果然,下一句,她便又紧接着道:“说起来,也奇怪,我抱琴和艳春在我这都是能打虎的身子,怎的到了你那里便个个都恶疾不治而终?眼下,便连司氏也发作的这样历害。我看,明日还是请了黄大姑进府来看看。” 黄大姑是京都城里青峰道观的道姑,据说神得连太后都被惊动,悄悄请进宫过! “是,母亲。” 谢弘文自不会驳了钱氏,眼下自是钱氏说什么,便是什么。 客人又坐了会子,钱氏累了,便让众人退了下去。 大太太领着众人退了出来,对谢弘文道:“二弟,芜青院早就便收拾好了,下人也都安排过去候着,缺什么便打发人来跟我说一声。” “是,一切有劳大嫂。”谢弘文抱拳行礼。 大太太又看了若兰,眉眼间到是有了几分怜惜,叹了口气,轻声道:“兰丫头,你累了一路,主下人侍候好生歇歇吧,空了,来找琳丫头和晴丫头说说话。” “是,大伯母。” 三太太是个不爱说话,正待要牵了谢景辉走,不想谢景辉却忽的挣了她的手,跑上前对若兰道:“大姐姐,你什么时候来找我玩?” 若兰到想不到这小子虽记仇,忘性却也大,她低头捏了捏谢景辉的脸,轻声道:“大姐姐收拾好了,得空就过来看你,好不好?” “那你别忘了?”谢景辉大眼睛眨啊眨的看着若兰。 若兰看着这可爱的如同冬日里跑到花厅里捡花生吃的松鼠似的小堂弟,心头一软,便柔了声音道:“我当然不会忘的,你要不信,我们拉钩。” “好,拉钩!”谢景辉,当真伸出了胖胖的小肉的,眼光锃亮的盯着若兰。 若兰笑眯了眼,微微屈身,伸了手指与谢景辉的小手指拉在一起,谢景辉却忽的抬头在她耳边极轻声的说一句:“大姐姐,你别伤心,我和我娘都极喜欢你的。” 若兰脸上的笑便怔了怔,感觉到手里突然一空时,才发现谢景辉已经松了她的手,跟在三太太身侧,离开。见她一脸疑惑的看过来,两眼又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姑娘!”耳边响起锦儿的声音。 若兰朝锦儿看去,眼见谢弘文正一脸复杂的朝自己看了过来,她垂了眉眼,轻声道:“走吧。” 话落,率先走了出去。 芜青院在谢府西南角,从前丁薇还在世时,他们住的便是这个院子。 也只有回到这里,若兰才找到点自己还是谢家人的感觉。 除却锦儿和黄婵,大太太又给若兰指了两个粗使丫头过来侍候。 若兰少不得做势,去了趟谢弘文和谢景明院里,检查了番丫头们收拾的如何。至于是好是坏,她自是不发表任何看法的。 “大姐姐。”谢景明站在小院里的常青树下,迎着若兰笑了笑,“你怎的来了?” “太太不在,我来看看你有什么缺的没有。” 谢景明扯了扯嘴角,眼见四周无人,他轻不可闻的对若兰道:“大姐姐处心积虑,结果又如何?” 53大太太 处心积虑,结果又如何?! 此时,若兰已经在锦儿的服侍下换了身柔软的半旧衣裳,将原先的发髻打散,编了个辫子,换了双粉色坠珠绣金莲花软底鞋,站在窗门前目光芜青院里那几株又长得粗壮了几分的桂花树上。睍莼璩伤 不只是谢景明,便是若芳也猜到司氏突然发病是她作的手脚。只,若芳是没头没脑的大吵大闹,而谢景明却是追究她这样做的意义! 若兰抿嘴一笑,结果?所谓的结果还早着很呢!这些年来,她已经深深明白,对于敌人,不是她打你一拳便还她一脚这样,而是,一旦还手,便要断了她所有后期可能会有的报复!如同司氏,她出手,一半是为丁妈妈报仇,还有一半,则是断了她在她婚事上可操作性。 现如今,司氏中风了,别说是插手她的婚事,便是说几句明白的话都难! “姑娘。”锦儿同样换了身衣裳自外面走了进来,见若兰单薄立在窗前的身影,连忙随手拿了件厚实的外衫披在了若兰的身上,轻声道:“怎的就站在这吹起风来,万一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若兰笑了笑,回头离了窗,朝屋里走,边走边轻声道:“丁妈妈那边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黄婵那丫头在那侍候着呢,姑娘您便放心吧。” 若兰点了点头,有黄婵这么个老实又一根筋的丫头在丁妈妈身边,她确实可以放心大半。 锦儿眼见屋里没有外人,起身走到墙角,将靠墙放着的炭盆拢了拢里面的火,眼见若半靠在了层里的大炕上,便起身走了过去,搬了个绣墩在若兰身侧坐了,替若兰捏起腿来。 “赶了这几天的路,姑娘这脚夜里可要拿热水好好泡泡。” 若兰笑了笑,掩嘴打了个哈哈,轻声道:“怎样父亲和三弟屋里都安置好了?都是些什么人在那侍候?” “老爷屋里,老太太说不放心怕下人粗手粗脚侍候不好,便将她屋里的银珠打发了来侍候老爷。三公子屋里,除了茜草和雨菊外,大太太又添了两个丫头,一个叫品红,一个叫月红。” 若兰点了点头,这原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她身子往下靠了靠,锦儿见了,便起身,拿了床薄被搭在她身上,随后又重新坐了回去,怕她冻着脚,便也没再给她捏,而是拿了个针线盒坐在了她身侧。 “这样想来,应是银珠无异了!” 锦儿原以为若兰是想要睡一会,不想,若兰却是与她讨论起事来,略一默,便道:“应该是她!” “打听下,她有什么喜好,府外还有些什么家人。”若兰想了想,稍倾猛的坐直了身子,目光明亮的盯了锦儿,“你找个机会出去一趟,去趟顾师傅那。让顾师傅想办法找弄清楚银珠家人的情况,越快越好。” “姑娘,您是想……”锦儿犹疑的看了若兰。 若兰挑了挑眉梢,轻声道:“银珠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脸面自是非同一般。我一个幼年失母的大姑娘怕是还不在她眼里,不够资格跟她合作。” “她敢!”锦儿立时横眉怒眸道:“一个奴才还敢骑到主子头上去不成?” 若兰闻言涩涩一笑,看了锦儿道:“你又糊涂了不是?她虽是奴才,却是老太太的奴才,在这府里谁能大过老太太去?”见锦儿犹自不岔,若兰敛了笑容,沉声道:“你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在这府里是个尴尬的存在。老太太她不待见我,虽说大伯母和三婶婶现今态度不明,但只听锦上添花的,哪有雪中送炭的。你自己去想想吧!” 锦儿如何不明白若兰的这番话,她实在是心疼自家姑娘。不明白像姑娘这样兰心慧质,秉性质直的,怎么老太太就不喜了!真的是太冤了! “奴婢自是明白的。”锦儿叹了口气,轻声道:“姑娘,奴婢瞧着咱们院里很多下人位置还空着,你要不要趁太太还没来,先……” “不用了。”若兰摆了摆手,她看了锦儿道:“现如今理事的是大太太,太太病着的消息是早就送进京都的,可即便是这般,这人手还空了大半,你以为大太太是什么意思?” 锦儿愕然的看了若兰,这里面难道还有文章? 若兰笑了笑,锦儿必竟还是少了些历练。 “大太太这是等着卖银珠情面呢!” “啊!”锦儿失声惊呼。 若兰便细细的与她分说起来,“你想啊,先不说太太病了,便说太太没病,大太太是不是应该将这院里的看门的,洒扫的,屋里的人都安排妥贴?” 锦儿点头。 若兰便又道:“可是你看,我们屋里,三公子屋里,大太太都没忘了添丫头。可为什么那些位置却都空了下来呢?”不待锦儿开口,若兰又道:“太太中风,府里上下都是知晓的。这个时候,大太太就更该担起宗妇之责,可她却没有,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她也知道,父亲势必要纳妾了,而且这妾还会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这样的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姑娘的意思是,往后我们院里,十有*会是银珠理事了?” 若兰点了点头。 锦儿长长的吁了口气,稍倾却是眉开眼笑起来,“如此甚好,我们可有热闹看了。” 若兰自是知晓,锦儿说的这热闹指的是若芳、若英与银珠之间的斗争! 想着往后会有的场面,若兰不由也长吁了口气,这祸水东引的法子,她早就想到了,却是一直苦于司氏在后院独大,无法操作。眼下却是不同了!若是能让父亲留在京都,那就更妙了! “还有。”若兰笑过一阵后,便又想到另外的事,对锦儿道:“我想着,丁妈妈要尽快送到顾师傅那去,不然,只怕老太太又有借口找麻烦了。” “奴婢明天就找个机会出门。”锦儿连忙道。 若兰点头,有心再与锦儿交待几句,但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了进来,打在身上让人懒洋洋的,她便不大想动了,有心想贪这几日的轻松,可几日舒爽的日子,眼睛一闭,便又歪着躺了下去。 锦儿拿了手里的针一边绣着手里的那副小猫戏蝶图,一边回味着若兰的话。想着,这大太太看着和和气气菩萨一样慈详的人,内心里却是这样多的弯弯道道,心头由不得又是一阵沉甸甸的。姑娘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透口气啊! 屋外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二姑娘来了?” 很快便响起谢若琳的声音,“嗯,我来看看你们姑娘。” 锦儿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她这才打起帘子,穿一身淡紫兰花刺绣领子粉红对襟褙子,下着莲青色梅竹兰襕边综裙捧着个玳瑁手炉的谢若琳带着她的贴身大丫鬟绿萝便走了进来。 “见过二姑娘。”锦儿屈膝行礼。 谢若琳摆了摆手,对锦儿笑道:“大姐姐呢?” 话落,便看到若兰笑盈盈的迎了过来,她便撇了锦儿,径自上前笑道:“大姐姐,我来寻你玩了,你不会嫌我烦吧?” “说什么呢!”若兰笑了上前,迎了谢若琳到东边的大炕上分左右坐了,又让锦儿上茶,这才对谢若琳道:“二妹妹来找我,我只有开心的份。” 谢若琳便抿嘴笑了笑,稍倾,抬头打量起若兰的屋子来,见与她之前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只在深红色的曲线花架上加放了一盆开得正艳的水仙花。心下不由便有了一番犹疑。往常老太太总说她这大姐姐性格孤僻,爱作怪。可如今看下来,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这屋子里我与母亲一起布置的,大姐姐你还欢喜吧?” 若兰闻言,脸上的笑意便越发的浓了几分,神情间愈见亲切,她亲自接了锦儿托盘的里茶放到谢若琳身前,轻声道:“我还奇怪呢,能将这屋子布置的这般雅趣闲适,大伯母怕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却原来都是二妹妹的功劳,姐姐我在这谢过二妹妹了。” 说着起身朝谢若琳福了一福。 “大姐姐这是做什么!”谢若琳连连摆手,道:“自家姐妹,怎的这般客气。” 若兰笑了笑,重新在谢若琳身边坐定。 谢若琳与她扯了些京都现在时兴什么面料,谁家谁家出了什么大事,哪家的姑娘嫁了人,等等这些小女儿的八卦后,话峰一转,问了若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大姐姐,你觉得银珠怎么样?” 若兰闻言先是微微的怔了怔,再然后,便暗忖:这谢若琳却也是个有趣的! “不知道啊!”若兰一脸茫然的看了谢若琳,轻声道:“怎么了?可是她有什么不对?” 谢若琳连忙摇头,一时间神色便有些扭捏起来。偏若兰还目光灼灼的看了她,似是等着她往下说。 谢若琳咬了咬嘴,稍倾似是豁出去一般,压低了声音在若兰耳边说道:“我听我母亲与柳妈妈说,老太太想要抬了她给三叔做姨娘!” 54没脸(二更) 老太太有意让银珠给父亲做妾的事,若兰是早早就看明白的。睍莼璩伤只却不知道,谢若琳来与她说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当下,想了想,才犹疑的道:“照说没有女儿说父亲屋里事的道理,可眼下太太病着,我也着实心疼他身边没个照顾的人。祖母有这意思,自是极好的。只……” 谢若琳正一脸兴致的等着她说道,不想若兰却在关健处给停了,她不由便眯了眼,接了若兰的话,轻声道:“大姐姐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我哪有什么为难之处!”若兰笑了笑,抬眼看了颜容娇妍的谢若琳,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祖母从前也给过父亲两房姨娘,可她们那身子实在太差了,若是这银珠也是个身子单薄的……” 这次她虽没再往下说,但谢若琳却是明了她话中之意。 眼见若兰话落,便低眉垂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当下心头又动了动!这大姐姐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二叔叔前头的两位姨娘哪就是身子差才没的,说起来,怕都是她那位门户虽低手段却不低的二婶婶的好手段呢! 但这话,她自是不能与若兰说的,目光一转,便掩嘴笑道:“大姐姐这心可是白担了!虽说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都金贵着,便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比不得。可怎么说也是侍候人的,这身子若是不好,如何还能在祖母身边侍候着?” 果然是个聪明的! 若兰心里暗暗赞叹一声,点头附合道:“二妹妹说的是,想来是我想的太多了。” “你这般想却也是对的。”谢若琳却是端正了神色,对若兰道:“必竟,前头有春姨娘和琴姨娘例子在那,你做为女儿,多想些也合理的。” 若兰笑了笑,虽然不明白谢若琳这般示好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素来是个你好我便好的性子。当下便转了话题,问起与谢若琳订亲的那张公子的事来。 “只听说父亲是太医院任职的,年纪轻轻的便学得一手好医术,想来以后又将是个杏林高手,在贵人面前自是体面不一般。二妹妹,你往后的好日子可是看到了。” 谢若琳脸便红了起来,吱吱唔唔的应答了几句,将话题转到若兰身上。 “你我同年,上半年听父亲说,二叔叔原是要在平榆与你相看的,怎的那边没有合适的人吗?” 若兰摇了摇头,轻声道:“婚姻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和太太的打算没跟我说,我也不便问。” 谢若琳点了点头,眼角余光处看到若兰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目光一怔的同时,想起她眼下的处镜,心头不由便生起深深的惋惜。 这般的好像貌,却可怜没个能护持的!二叔叔之前的打算她隐约也从下人嘴里听到几句,当时不觉得,现下见着了,却是觉得这个大姐姐委实可怜了些!有心想开解几句,终是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 要知道,生活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之后谢若琳又与若兰牵牵扯扯说了些别的,眼见日头偏西,便起身告辞。说是为着给他们接风洗尘,大太太让厨房准备了好些吃食,她得去帮着搭把手。 其实是因着她已订了亲,大太太有意的在教导她这些中馈之事。 若兰起身送了谢若琳出去。 谢若琳一走,锦儿便与若兰讨论了起来。 “这大太太是个精明能干的,这二姑娘也不盏省油的灯!” 若兰闻言失笑,打趣道:“你难道没听说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 锦儿听她难得说几句粗俗的话出来,不由“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看了若兰道:“那我们太太还不知道是个怎样貌比天仙,心如比干的人儿呢!” 若兰脸上的笑便怔了怔。 娘亲?! 娘亲是什么样的人呢? 貌如天仙?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见过她的人都说她与娘亲长的相,可是她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心如比干?她抬手抚了自己的胸口,她有再多的心计又如何?斗的始终是自己的亲人! 若兰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便有些恹恹的。 锦儿看着突然便寡然无趣的若兰,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光。真是哪壶不提提壶,明知道,大姑娘心里最痛的便是先太太,怎的还去提她! “姑娘,您说二姑娘她这是什么意思?”锦儿立刻转移了话题,试图将若兰从思念亡母的事情中拉出来。 若兰摇头了摇头,“二妹妹不是个笨的,这是无庸置疑的。我只是想知道,她来这这番话,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大伯母的意思。” “这有区别吗?”锦儿不解的道:“不管是二姑娘自己的意思,还是大太太的意思,说起来,姑娘在这府里总算是少了个敌人不是?” 若兰笑了笑。 她没有锦儿想得那般简单,也或许是她功利了些。总觉得像她这样的尴尬的身份,若是有人无端的对她示好,总是太过匪所思了! “我记得在平榆,顾师傅让人送了好些香苞和络子来,你找些精致些的出来,送去给二姑娘。”顿了顿又道:“大公子那,二公子,三姑娘,四公子那,你都挑着些送去。” “是,姑娘。” 锦儿下去开了箱子,一一挑了出来,又花心思分配了一番,赶在吃饭前送去给了各处的姑娘、主子。 若兰原以为银珠给父亲做姨娘这事,怎么的也会等司氏回了府再提出来。却没想到,老太太打司氏脸的心思,比打起她来,毫不手软。 当天夜里,当着大伯父一家,三叔叔一家,老太太便说了出来。 “兄弟里面就老二吃的苦最多,原这把年纪了,我不该再管你房里的事。可眼下,你媳妇病着,不说你自己需要人照顾,便是她跟前也要人侍候着。再则,你屋里还有那一大摊子事,也需要个人料理。” 老太太虽说年纪大了,说起话来还气势足的很,又因心境问题,目光看到那,都是阴森森的,少有人愿意与她对视,这便造成了一屋子人,个个都垂眉低眼的看着身前的青石砖,屋子里就她的话来回的荡着。 “原我身边侍候的银珠是个手脚勤快的,”老太太回头看了站在谢弘文身侧低眉垂眼,一脸平静的银珠,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又是好人家的出身,就是给你做良妾也不埋汰了你。今儿,我便替你做回主,老二,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谢弘文原想拒绝,必竟这司氏才病下,大夫再三说了,受不得刺激,不然只怕越发要凶险!可眼下这情形如何让他拒绝。 犹豫再三,终是起身揖礼,“儿子自当听母亲的。” 老太太满意的笑了。 下首角落处的谢景明却是目光阴凉的撩了撩老太太,又看了看谢弘文和他身后的银珠,稍倾眉眼再次轻垂,紧紧的攥住了身侧袖笼里的手。 若兰将这一切尽数收入眼底,她微微的挽了挽唇角,一抹笑几不可见的自脸上一闪而逝。 “大姐姐。” 一个细嫩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若兰侧头去看,这才发现是三叔的独苗苗,谢景辉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她身侧,正瞪了乌黑黑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她。 “怎么了?四弟可是有事?” 谢景辉咧了嘴角给若兰一个大大的笑脸,伸手自袖笼里掏了根五彩的络子并着几块色泽青脆的玉玦,伸到若兰跟前,“大姐姐,你用这些络子和这些玉玦帮我做个玉佩好不好?”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寻出来的那几块玦都是极配若兰打的那几根络子! “好啊,不过,做这些要花时间的,我带了回去替你做好不好?” 谢景辉自是高兴不已,小祖宗一高兴,声音便大了些,屋里人的注意力便转到了她们这。 “这又是干什么呢!”老太太很是不悦的瞪了若兰,抬手招了谢景辉上前,轻声道:“辉哥儿,你可是祖母的宝,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搭理。要知道……” “祖母,这里没有阿猫阿狗啊?”谢景辉一脸茫然的看了老太太,大眼睛眨啊眨的,“再说了,您不是不喜欢养猫养狗吗?”忽的眉眼一转,一脸喜色的看了老太太,“祖母、祖母,您可是改了主意了,准许了吗?那孙儿要养那种,一只眼睛黄色的,一只眼睛蓝色的猫,还要养那种高高大大的像狮子一样的大狗。” “白日里,我在外祖父家,看到威表哥有一只那样的狗。可威风了,站起来,比人都还高!” “哎,可不许!”老太太连忙搂紧了谢景辉,一迭声道:“可不行,那扁毛畜生最是翻脸无情的,万一咬着了你怎么办!不养,不养啊,我们辉哥儿乖,听祖母的话。” 谢景辉委屈的瘪了嘴,大眼睛一汪汪的水,眼看着便要哭起来了。 老太太这会子还哪管别的,只顾着怎么哄自己的幺孙。而被老太太抱在怀里哄的谢景辉则是借空对着正朝这边看过来的的若兰眨了眨眼,一脸的机灵像,哪还有之前的委屈淘气! 55伤敌一千 农历廿四这天,司氏一行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都谢府。睍莼璩伤 大太太柳氏自是带了妯娌小辈又一番隆重迎接,只司氏到底是个病人,虽说大夫用心扎针什么的口歪鼻斜好了很多,可脸还是扭曲着,大太太柳氏和三太太伍氏看望叮嘱一番,便一脸同情的告辞离去。 银珠是已过了明路抬成姨娘的,这些日子,早已经将个芜青院打理的妥妥贴贴,之前站在人群里不显,这会子带了自己的丫鬟杏花,低头垂眉一脸谦卑的走到司氏船前。 “婢妾给太太请安,请太太用茶!” 站在她身后的杏花连忙将托盘递了过去,银珠端了托盘里的青花瓷盏,高举过头递到司氏面前。 “嗬嗬……” 司氏喉咙里发出听不明白的声音,一对眸子像淬毒的刀一样,狠狠的盯了地上梳着妇人发髻,唇红齿白,很是妍丽的银珠看。 “滚开!”一侧熬得脸都瘦了一圈的若芳一步窜了上前,抬手便打落了银珠手里的茶盏,怒声骂道:“你是哪门子里蹦出来的东西,我娘要喝你敬你的茶,滚出去!” 茶盏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茶水溅了银珠一身,她也不恼,低垂的头动也没动,字句清明的回答着若芳的话。 “回四姑娘的话,奴婢原是老太太屋里侍候的。” 若芳顿时噎在了那。 人是老太太给的,她敢打出去? 床上的司氏听得银珠这句话,当即脸便涨得通红,又“嗬嗬呀呀”的怪叫了一番,可便是亲密如张妈妈都听不懂她说什么,更何况是别人? “太太,太太您别急,您慢慢说。” 张妈妈凑在司氏跟前,看着司氏,极力想要弄明白司氏话中的意思。 “嗬嗬……” 若芳看着床榻上的司氏,又看了眼跪在榻前的银珠,刹时便红了眼眶。 爹爹,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纳妾!他难道不知道,娘亲现在正是最艰难的时候,最是需要人照顾谅解的时候!不行,她找爹爹去,不管这银珠是老太太的人还是谁的人,都留不得。若芳抬脚便要往外走。 耳边却蓦的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那声音叫若芳当即恨不得将说话的人杀了! “张妈妈,我听着太太的意思,好像是叫珠姨娘重新敬茶。”送客归来的若兰自外走了进来,看了眼跪着的银珠,又看了眼床榻上的司氏,笑盈盈的道:“想来太太也是欢喜的,父亲身边总算是有个照料的人了。” “你……” 张妈妈霍然回首,目光凶狠的瞪了若兰。 “谢若兰,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滚回你自己的屋子去。”若芳拾脚上前,便欲动手,但在看到像座铁塔一样挡在若兰跟前的黄婵时,若芳步子一顿,站在了原地。 若兰不由便庆幸,还好她早先就想到这番阵势,带的是人高马大的黄婵,不是锦儿那个瘦杨柳! “四妹妹这话可说错了。”若兰站在黄婵身后,笑了道:“祖母常说我们家是忠孝传家,太太辛苦养育我一场,往日没什么机会报答,现如今太太病了,正是我回报太太养育之恩的时候,怎的却连这呆都呆不得了?” 口舌之争,若芳何时赢过? 她便是再笨,也知道这银珠是若兰抬起来跟她娘亲打擂台的!偏生这是京都不是平榆,上头除了大太太这个当家人,还有老太太这个大佛。老太太在娘亲回府前便做主给爹抬了姨娘,何曾不是因着琴姨娘、春姨娘缘故! 若芳这会子真是悔得肠子都绿了,当日她不是不曾劝过娘亲,左右只是一个下人,添双筷子的事,何必弄得老太太不高兴,可娘亲在爹爹多去了几次之后,终究还是没忍住! 若芳站在那喘长气,一双眼睛吃人似的盯着若兰。 若兰温婉一笑,对愣在那的杏花道:“还不快去给你家姨娘重新沏杯茶来。” 杏花拿了目光去看地上跪着的银珠,得了银珠的脸色,连忙屈膝退了下去。不多时,便重新捧了热腾腾的茶进来。 银珠接了,双手高举过头顶,“婢妾给太太敬茶。” 眼角的余光却是几不可见的撩向了若兰,四目相对,若兰眨了眨眼,银珠扬了扬眉梢,再次垂了眉眼,一脸谦卑的跪好。 “太太……” 张妈妈愁苦的看了眼睛紧紧闭着的司氏,这第二杯茶再不能砸了啊!不然,惊动了老太太,怕是越发没个好! “张妈妈,太太手脚不方便,你便替太太接了过去吧,左右只要太太喝了这个茶,礼便算是成了!” 张妈妈看着若兰的目光已经不能用恨之如骨来形容了,可即便是这再恨,她却也只能接了银珠手里的茶盏,送到司氏跟前,沾了沾司氏的唇,便放到了一边。然后,又顺手拔了一根司氏头上一根七成新的金镶玉的簪子,递给了银珠。 “这是太太赏你的,以后好好服侍老爷,替老爷开枝散叶!” “是,奴婢谨遵太太教诲!” 银珠双手接了,珍而重之的放好,磕了个头,才在杏花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因着若兰、若芳是嫡女,银珠又上前再次朝二人福了福,见礼。 “珠姨娘不必多礼,”若兰笑着对银珠道:“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我还等着你早些替我生个小弟弟呢。” 银珠红了红脸,轻声应了一句,借口屋里还有事退了下去。 自始自终,若芳再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她目光直直的盯着身前的地下,因为压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我瞧着太太好似累了,我也不打扰了……” 若兰正待也寻个借口退下去,耳边却忽的响起一阵风声,待她警觉过来,想要躲避时,头皮一麻,若芳的手和脚已经没命的往她身上招呼过来。 许是知晓自己说不赢若兰,若芳这次却是什么也不说,只扯着若兰没了命的打。她这一番动静先是吓得张妈妈怔了怔,待明白过来,张妈妈首先便是看向一侧的黄婵,只要这丫头敢上前去撕扯若芳,她立时便要发落了她。 只令张妈妈没有想到的是,黄婵却只是在一边扯了喉咙喊,“四姑娘,别打了,您快放开我家姑娘。” 若兰已经被若芳着实踹了几脚,便是晨起絻的好好的发式也被抓散了,此刻正高一嗓子低一嗓子的喊着,“若芳,你疯了,快住手……” 张妈妈冷冷的站在那看着,眼见得屋里的香婵和香云想要上前分开二人,她立时一个眼神瞥了过去,冷声道:“蠢货,给我好生注意着四姑娘!” 香婵、香云立时明白张妈发的意思,便全神戒备着,以防大姑娘忽然扭转局势伤了四姑娘。一屋子的人注意力都在若芳身上,便没人去顾一侧的黄婵。 “来人啊,救命啊,四姑娘要杀了我家大姑娘了!”黄婵一嗓子嚎了出来,转身便朝外跑了出去,边跑边扯杀猪一样的嗓子喊着,“救命啊,老爷,您快来救救我家大姑娘!” 黄婵气壮山河的喊声,立刻便传遍整个芜青院,不多时便连老太太的荣僖堂,大老爷的留耕居,三老爷的竹涛阁都惊动了,纷纷派了人来问,出什么事了。 张妈妈一时间又是急又是恨,她怎么就忘了,这大姑娘可是个行事是个只问结果,不求手段的!今天这阵势,很显然又是有备而来! “都是死人啊!”张妈妈对香婵和香云喝道:“还不快上去将大姑娘和四姑娘分开了。” 香婵和香云连忙上前将纠缠在一起的二人分开。 若芳犹自一脸愤愤,张牙舞爪的对着若兰叫嚣着,“谢若兰,你这个扫把星,你得意什么,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 “四姑娘!”张妈妈眼瞅着各房派来的人都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朝里张望着,急忙上前拦了若芳,压了声音道:“四姑娘,您快别说了,院子里大家都看着呢!” “我不怕!”若芳梗了脖子,脸涨红如紫的喊着,“看就看好了,一笔写不两个谢字来,打量着我不知道她们心里怎么想,不就是看着我娘成这样,我兄妹几人没人护着!我呸,都是穷门破户出来的谁也别把自个儿当回事,大不了,我不活了,一把火烧了这屋子,大家一起死……” “我的祖宗啊!” 张妈妈急急跳了上前去捂若芳的嘴,可这一番话早就叫院里的人听了个遍,众人齐齐脸色一变,当即便有性急的议论起来。 “这四姑娘怎的这样一副性子?知道的说是个姑娘,不知道的还当是哪条在胡同里的姑娘在骂街呢!” “是说啊,啧啧,这可真是……” 有机灵的早就退了出去,将消息回自己的主子去。 屋子里张妈妈已然白了脸,她死死的按着跳手跳脚的若芳,哭了道:“姑娘,我的好姑娘,您就当可怜可怜太太吧。您要是有个什么事,叫她怎么活啊!” 若芳一把甩开了张妈妈,怒声道:“人都骑到脖子里来拉屎了,还活什么活啊!”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侧正捂了脸哭的若兰,双目一红,“嗷”一声又扑了上前,抬脚便踢。 “贱人,你去死!” “哎,这是怎么了?四姑娘发这般大的火!”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张妈妈连忙抬头去看,待看清是老太太屋里的钱妈妈时,身子一抖,人便瘫在了地上。 一直低头脸闪避的若兰一看到钱妈妈,便哭了扑上前,“妈妈救我!” 56受罚 钱妈妈原以为是屋子里哪个丫鬟,正蹙了眉头,想要训斥几句,不想目光对上若兰乱发底下的脸时,当即便怔在那,颤声道:“大姑娘?!” 若兰瑟瑟抖了身子缩在钱妈妈脚边,目光惊恐的朝若芳看去,听得钱妈妈的话,连忙又紧了紧攥着钱妈妈袖子的手,可怜兮兮的看了她,只念叨着那句话。睍莼璩晓 钱妈妈脸色当即变了,她弯身扶了若兰起来,拍打着若兰身上沾着灰尘,一边轻声道:“大姑娘这是怎么了?姐妹间玩笑也不兴这般玩啊,让下人看了去,还道是我们家连个尊卑长幼都不分呢!” 张妈妈听得背心处一凉,脑门子上便直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她连连上前,讨好的笑了道:“她姐妹两人,在平榆就这般闹惯了,从前太太也说道了好几回。” 钱妈妈皮笑肉不笑的撩了眼张妈妈,目光滑过屋子里众人。 她是从老太太做姑娘起就在身边侍候的,当年老太爷还在世时,最是讲究的便是个长幼有序,弟友兄恭。老太爷常挂在嘴边的便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最恨的便是乱法违规之人。那时候,别说做妹妹的逮了姐姐打,便是做小辈的对长辈稍有不敬之意,那也是要跪祠堂的! 如今……钱妈妈摇了摇头,她自是知道大姑娘不受待见的根源在哪。可,即便是老太太不喜大姑娘,也不曾下过这样的狠手,这四姑娘可真敢啊! “妈妈,可是老太太那有什么吩咐,有劳您走这一趟?”张妈妈一边使了眼色给香婵和香云,一边推了把木木呆呆的若芳,压低了声音道:“四姑娘,快去太太那躲一躲。” 若芳怔愣的看着一脸紧张的张妈妈,又木然的朝张妈妈身后看去,目光与床榻之上正吃力朝这边看来的司氏撞了个正着。 “娘亲!” 若芳“哇”一声哭了出来,几步扑在司氏榻边,哭得肝肠寸断。 没有人知道,若芳她其实是害怕,在司氏中风的那一刻,她便陷入无限的恐惧中,好似天塌了一般,她不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但,三哥告诉她,她不能倒,她要照顾娘亲,要照顾妹妹,她只得咬牙挺着。 可是,当出现了银珠,当若兰笑盈盈的站在屋子……若芳崩溃了,那一刻,她好似明白自己怕的是什么!她怕,娘亲的中风困住她在京都的脚,怕她才要展开的羽翼便这样折在了这方寸之间! 然后,她便发疯似的渲泄着自己,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若芳抓着司氏痉挛的手,嘶声哭了起来! “嗬嗬……”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司氏在发出几这个单调的语音后,眼一翻,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娘,娘……” 凄历的喊声,响砌屋宇。 张妈妈吓得赶紧跑了进来,也顾不了许多,穿着鞋便爬上了床,抬手狠狠的掐住了司氏的人中穴,回头对吓得目瞪口呆的香婵和香云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香婵、香云突然被喝醒,两人同时转身朝门外跑,“砰”一声,撞在了一起。 “蠢货,都是蠢货!” 张妈妈怒声喝着,骂到最后,嗓子一痛,眼泪便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这个时候,她手下的司氏却是悠悠然然的回了一口气,醒转过来。 “太太,太太您怎么了?您不要吓老奴啊!” 张妈妈欣喜的看了司氏,一边拿去床边茶几上的茶盏,想要喂几口司氏水。司氏却是目光一瞥,怜惜而无奈的看向了一侧哭得几近昏厥的若芳身上,嘴唇哆嗦着,流了一脖子的口水。 这一幕不可谓不可凄惨! 张妈妈叹了口气,上前对司氏道:“二太太,您这病急不得,气不得,得好生养着,才能慢慢变好。老太太交待了,要用什么药直管去库房取,家里没有的,便外头买去,别管多贵多好的,只要能治病,都行。” 司氏只是人中风了,坏掉的是躯体,脑子和心还是好好的! 从银珠的被抬为姨娘,到若兰公然登堂入室的挑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她清楚,只有自己好起来,才能跟她们对抗,是故,她咬碎了牙也得忍着,不但忍着,还得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 “嗬嗬……” 喉咙发出一阵自己厌恶的声音,目光急急的看向一侧的张妈妈。 张妈妈胡乱的擦了把脸,对钱妈妈道:“我们太太谢老太太恩典呢,等她好了,一定要在老太太跟前多磕几个头。” 钱妈妈笑了笑。心道:好了?怕是难了!有这么个不省事的女儿,又有银珠那个刺头,你还想好?! “要说啊,最是慈祥的就是老太太了,这满府的儿女,就没有她不挂心的。”钱妈妈看了司氏说道:“这不,想着几年没见四姑娘了,一刻半会也等了,急急的使了老奴来领了四姑娘去给她看看。” 司氏身子一僵,目光惊惧哀求的看向钱妈妈。 钱妈妈笑了上前,拿起一侧的布帕,拭着司氏嘴边的口水,柔声道:“太太别担心,老太太只是想孙女了,没别的意思。” “钱妈妈……”张妈妈立时便明白过来,怕是适才若芳的那番话传到了老太太耳里,老太太这是让领了人去发落呢,顿时便割肉一般看向钱妈妈,低声道:“谁家的姐妹还吵几句嘴,四姑娘是个直性子,大姑娘若是肯让着点,也不会闹到这一步啊!” 钱妈妈闻言,挑了挑唇角。 大姑娘再让着些?再让,怕是就要被你们活拆了吧! 只这是二房的事,她没必要掺和进来。当下,便笑了道:“可不是这个理,这当大的就该让着小的,小的就该敬着大的,这样一家子才能和和气气不是?家和万事兴,家里太平了,二老爷在外面做起事来,便也顺风顺水了许多不是!” “可不就是这个理。”钱妈妈连声附合,一边飞快的将一个鼓鼓的荷包塞到钱妈妈手里,说道:“两个姑娘都还小,还请妈妈多提点几句,可千万别惊了老太太才是。” 钱妈妈掂了掂袖子,那荷包的重量让她颇为满意,当下便又应承了张妈妈几句。又与司氏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这才对伏在应边哭得打噎的若芳道:“四姑娘收拾一番,随老奴去了老太太那吧。” 若芳默然站起,由着香婵和香云上前帮她打水净脸,上妆,挽发,期间一言不发,犹如木偶般。 只看得一旁的司氏和张妈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姑娘,你也去趟吧!”钱妈妈似是突然想起若兰,轻声道:“四公子在老太太跟前很是显摆了一番你打的那几根络子,老太太早就念叨着你,正巧今儿遇上了,便一起去吧。” 若兰没有吱声,只低垂了眉眼,跟在了钱妈妈身侧。 若说心眼多,当真是谁也没有这大宅院里生活的女人心眼多。 只几句话的功夫,便将一些重要的信息透了出来,比如若兰与四公子要好!比如四公子在老太太跟前替若兰做脸面! 张妈妈目光复杂的看向低眉垂眼的若兰,上前一步道:“大姑娘,让香婵给你重新梳个妆吧,去见老太太怎好这副样子。”不待若兰开口,便回头喝斥着香婵,“还不快上前侍候大姑娘。” 香婵正待上前,不想门口却突的跑进一个人,几步抢到了香婵身前,一脸怒色的道:“适才四姑娘打我们姑娘时,怎不见你们上前相帮,这会子要你们献个什么殷勤?” “大胆!”张妈妈怒声喝了黄婵,“这是什么地方,哪有你说话的份!” 张妈妈是真心恨黄婵啊,要不是她杀猎似的乱喊,这事能惊动老太太她们吗?这当口,她恨不得将黄婵给撕了。 黄婵不去反驳张妈妈的话,却是一把抢了香婵手里的梳子,对若兰道:“姑娘,奴婢没用,护不住你,可是奴婢梳头还是会的。” 当下不由分说,三两下拆了若兰已然快散的发髻,笨手笨脚的梳起头来。 一刻钟后。 钱妈妈看着若兰新梳好的发髻,使了吃奶的力才忍下了那到了嘴边的笑。 这梳了还不如不梳,比猫抓的线团好不多少!说得好听点是头发重算堆了起来,说得难听点,那就是头上顶着个老窝窝(鸟窝)! “好了,老太太那还等着回话,我们这便走吧。” 钱妈妈忍了笑,率先走在前头朝门外走去。 张妈妈有心想喊住若兰,让香婵重新梳过,可若兰已经提脚紧跟在了钱妈妈身后,她的身后,黄婵门神一般挡在身后,大有谁再敢靠近,她便拼了的样子! “这……这……” 张妈妈吱唔了半天,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深知,四姑娘这回怕是要吃番苦头了! 果然,晚膳前,大姑娘、四姑娘被老太太罚了跪祠堂的消息便传遍了谢府各房。 虽说众人表面上没说什么,一致认为这是姐妹淘气受罚,但私底下却又是另一番说法! 56谈和 黑漆漆的四方天空,几颗星子稀稀疏疏的挂在天宇,一轮镰刀似的弯月半明半暗的被云层遮挡着,时不时的发出微弱的亮光。睍莼璩晓 已是深冬的天,风吹起就像刀子刮在身上一样痛! 若兰坐在祠堂的廊檐下的台阶上,目光幽幽的看向前方供案上黑漆白字的牌位,她数了很多遍,可是没有一遍能数清那上面到底供了多少先人。挑了挑唇,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若兰目光瞥向了似石雕般瘫坐在一侧的若芳。 从最开始的哭喊不休到后来的哽咽不语到现在的呆若木鸡,若兰一直静静的看着,心里说不上是欢喜还是难过,只是觉得累。 她们都是她的亲人! 可她们也更是她的敌人! 若兰微微的垂了眼睫,遮尽眸中情绪。 “喵、喵、喵……” 黑夜中忽的响起几声猫叫声。 若兰狐疑的抬头朝高高的院墙看去,没有看到猫,她又朝降了薄薄一层寒霜的屋顶看去,还是没看到猫! 一侧的若芳在听到猫叫的刹那,似是也惊了惊。她惶恐不安的瞪圆着眼睛,转来转去的寻找,待目光对上正堂里烛光摇曳下的牌位时,猛的抱了发头发出一声惊叫。 这一声惊叫过后,猫叫声便也跟着消失了! “娘,娘,我怕……” 若芳抱了胳膊轻声的哭了起来。 若兰听着若芳的哭声,心底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向若芳的目光里便有了些许的复杂之色,便在她打算说点什么时,眼角的余光处,却看到院墙处猛的露出了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她怔怔的看着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一下子冒个头,一下子又沉下去。似乎还夹杂着低声的喝斥和埋怨。 “艾虎,你个怂包,白吃了我两大碗肘子。” “四公子,明明是您自己扒不住墙头,怎么怪起奴才来了!” “哎,茱萸你别在那傻站着了,快来帮忙啊!” 若兰起身起身动了动,就这一小会儿,屁股已经冷的跟地上的石板一般硬了!她走到院墙下,抬头看着那还在一拱一拱,试图攀上院墙的谢景辉。看了许久,总算是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攀不住了!手上套着个毛绒绒的貂绒套着,怕是扒到天亮也扒出个什么啊! “四弟弟。” 拱啊拱的脑袋先是顿了顿,再然后,“扑通”一声便摔了下去,很快墙外传来一声闷哼! 若兰吓得心头一慌,连忙道:“四弟,你没事吧?没摔着吧?” “大姐姐!”墙外响起谢景辉郁闷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若兰听他话声中没什么异样,心头便松了口气。 下一刻,却是响起另一道丝丝抽气的呼痛声。 “大小姐,四公子没事,小的给他老人家当肉垫子呢!” 若兰闻言不由便扯开了一抹笑,要说起来,自家三婶婶也是个妙人,她自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可给四弟的这个小厮却是个遇上石头都能说三天的人,还有那个叫茱萸的丫鬟,*岁的年纪,不但是个话多的,还是个胆大的! 像是为了验证若兰的猜想一般,茱萸的声音立刻跟着艾虎的声音响起。 “四公子,奴婢都说了,您爬不上去的,还不如让艾虎顶了奴婢爬过去。” “你别想!”艾虎立即不同意的接口,说道:“哪有男人被女人踩的,要爬也是我爬,你顶我!” “才不,我娘说过了,让男人踩了,这一辈子都要被男人给踩着。” 院墙外便响起两人压低的争执声,争执的焦点,无外乎,到底谁踩谁。 “都别吵了!”一声略显稚嫩的轻喝声响起,“还是公子我来爬吧!” 若兰“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谢景辉想要爬墙来着,却想不到,他是逼上梁山,手下的两个谁也不服谁,只得他亲自出马! “四弟,你有事吗?” 为免谢景辉爬一夜的墙,若兰打算问清楚谢景辉爬墙的目的。 “大姐姐,我给你送了些东西来。”谢景辉这会子也不爬了,他趴在墙头上,探出半个脑袋,对着墙角的谢若兰扯了个大大的笑脸,说道:“大姐姐,你在这里怕不怕啊?”话落,目光飞快的撩了眼若兰身后的方向,只一瞬间便又收回目光。 “我不怕,你四姐姐也在呢。” 若兰轻声笑了道。 她身后的若芳这时候也正抬头看着扒在墙头上的谢景辉。 对这个四弟,她其实没什么印像,但在看到她和若兰这般亲热的情况下,心底自然而然的便将谢景辉划到敌对的一方,是故听了若兰的话,她抬头对着墙头上的谢景辉狠狠的剜了一眼,便再次低下了头。 谢景辉自是没有错过若芳那满含敌意的一瞥,小小年纪的他可不似他父亲那般好说话的性子,眼珠子一转,便不无担忧的道:“四姐姐,你别再打大姐姐了好不好?” 不待若芳开口,谢景辉又道:“你看,你打了大姐姐,你自己也要受罚的。我听我爹爹说,这祠堂里住着好多先人,他们最不喜欢的就是谢家子孙不尊长幼,你这样,他们会找你算帐的!” “你住嘴!”若芳本就害怕,听了谢景辉的话,只感觉身后的那些牌位都成了无数双眼睛,正阴森森的盯着她,“谢景辉,我要告诉祖母,告诉她老人家,你……” “四姐姐你真奇怪!”谢景辉像看白痴一样看若芳,打断她的话,说道:“这是谢家的祠堂,我是谢家的子孙,你告诉祖母,祖母还能说不许我来么?” “你……” 若芳瞪着墙上整个人缩成一团的谢景辉,一时间竟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回他。 谢景辉却是不耐烦再理她,再说晚上的天实在太冷,他感觉自己好像要流鼻涕了,不行,让娘知道了,他又要被罚了! “大姐姐,我让艾虎将包裹扔进来,你天亮前再扔出来好不好?” “好。” 若兰笑盈盈的应道。 谢景辉便回头对身下的艾虎道:“放我下去。” 不多时,一个裹得紧紧的包裹便被隔着院墙扔了进来,若兰上前捡起,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张还带着热气的饼子,还有一件厚厚实实的狐狸毛的披风,抖开一看,垫着睡还能再盖半边,一看,就像是伍氏的,而不是谢景辉的! 若兰不由便抿了抿唇角,暗忖,这是四弟去偷偷拿,还是经过三婶同意的呢? 四弟对她的好来得太莫名奇妙,但她可以归根为小孩子的单纯,三婶呢?如果她是三婶,她会怎么做?便不偏向给三房生了嫡子的司氏,也难会偏向一个没了母亲的嫡长女吧?了不起不偏不倚罢了! 只夜冷时长,若兰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想这件事,她将披风披在身上,裹得紧紧的,拿起还带着热气的饼子吃了起来。 若芳目光恨恨的瞪了过来。 若兰到也不怕她来抢,姐妹一场,这点了解她还是有的。 当然,她更不会主动示好。 要知道,有些人,你就是掏了心肝肺在她面前,也换不来她的一个好! 饼子吃完,若兰起来走了走,她有饭后走一走,消消食的习惯。 三圈走下来,便在她打算找个相对暖和点的地方,把这个晚上熬过去时,院子里又有了响动。 这会,爬墙的人身手很敏捷,只不过是一个直落间,人便站在了院子里。 霜冷的月光下,若兰目光对上一对幽深阴凉的眸子。 “三哥!”若芳看清来人时,几步跑了上前,扑在谢景明怀里便哭了起来,“三哥,我要出去,我不要在这里。” 谢景明拍了拍若芳,低声哄了她几句,便将身后的包袱拿了下来。 里面同样是一件披风,还有一些吃食,只比若兰的却要精细许多。 趁着若芳吃东西的工夫,谢景明慢慢走至若兰身前,还有三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目光定定的看了若兰。 “谢若兰,休战如何?” 若兰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的看向谢景明,“三弟什么意思?” 谢景明回头看了眼狼吞虎咽的若芳,稍倾,又看向若兰,略一沉吟,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父同胞,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过去便算是我们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要报的仇也报了,往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三哥!”若芳扔了手里的东西,抢上前,指了若兰道:“她把娘害成那样,就这样放过她吗?你还是不是我三哥,是不是娘的儿子!” “若芳!”谢景明拧了眉头瞪向若芳,沉声道:“娘是自己病的,你不要乱说。” “怎么可能,你明明说……” “若芳!”若芳的话被谢景明阴沉的声音打断,“你如果再不听三哥的话,往后你的事,我便不管了!” 若芳怔了怔,稍倾,慢慢的垂了头。 不多时,她身前的石板上便湿了一大声。看着这样的若芳,谢景明又是恨又是怜惜的长叹了口气。 他不是没有手段对付若兰,可是他怕他使尽手段后,会遭至若兰更重的报复! 就如同今日这般,拼着自己同样被罚,若兰也要让若芳在回府的第一日便被罚跪祠堂,指不定明日这京都城里便会传得沸沸扬扬。而他之前想要的为若芳造势的计划,只怕越加困难重重! 而,若芳,她竟然丝毫没有想到,现在根本不是争眼前长短的时候。她们之间的输赢,只在谁能嫁得好,谁将来更能让谢家得势! 谢景明想到中风在床的司氏,想到在司屋里对若兰悍然动手的若芳,想到若芳那传遍全府的骂词,只觉得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一般,重得他喘不过气! 58谢文珠 原定三天的祠堂罚跪,随着谢家大小姐谢文珠的回府,结束于第二日的申时。 谢文珠的亲娘,是老太太钱氏当日的陪嫁丫鬟,在老太太怀大老爷谢弘昌的时候,做主开了脸给老太爷当通房,后来生下谢文珠后便抬了姨娘。只,却是个命薄的,谢文珠十岁的那年一场伤寒要了命。 好在,钱氏一气生的三个都是儿子,且府里又没有别的姨娘讨气讨嫌的,对这个侍候自己一场丫鬟的女儿到也算是用了心。当年老太爷还在世时,由老太太相看,许给了江夏候府上的庶出的二公子,方凯安。 在说这方凯安也是个人物,出身虽差,但却是文韬武略任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入了隆泰帝的眼,从小小的一个皇宫禁卫硬是一步步做到了盛极无二的羽林卫指挥佥事,要知道羽林卫可是御用拱卫,天子近臣,便是朝中大员都得看其三分脸色! 而方凯安走到这一步,与江夏候武可说是分庭抗礼,若不是江夏候夫人是鄂国公府嫡小姐出身,娘家势大,愣是帮着江夏候压了方凯安一头,只怕便是江夏候在这个庶弟面前也要屈一屈膝! 谢文珠嫁了个这么好的夫婿,自是对老太太百般感激,万分感谢。平日里得着什么好东西便是自己没有,也会送来孝敬老太太。若不是因文臣武将不能结交,恐惹圣怒,她早揣掇着方凯安替自己的几个兄长谋个好点的官身了! 谢文珠一回府,别说老太太,最高兴的怕便是大太太柳氏了! “姑奶奶回来,怎不先使个下人回来通禀一声,我好让厨房做下端哥儿爱吃的驴打滚,这会子便是吩咐下去,怕是也要晚了。” 穿了一身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袍冬衣的谢文珠,斜斜的坠马髻边插了一枝金光闪闪的金凤朝阳大凤钗,虽说与柳氏年岁相当,但一张丰腴的鹅蛋脸却愣是看起来比柳氏要小上好一截,乍一看,竟似与伍氏年岁相当! 柳氏虽说心里对这庶出的小姑子很是不屑,可脸上却是姿态做得十足,架不住人家嫁的男人好啊! “嫂嫂快别麻烦了,瑞郡王府老王妃约了太夫人她老人家去城外的相国寺上香,把她姐弟三人都给带上了,不然,妹妹哪里得空这个时候回来跑一趟。” 柳氏听得又是好一阵羡慕,京都人谁不知道,瑞郡王府的老王妃不仅仅只是正一品的王妃,她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先帝亲封的德公主。京都人提起瑞郡王府,哪个不是眼睛红的就像泼了血,恨不得自己投身成府里的一条狗,也不愿当这府外的人! 而江夏候太夫人与瑞仪德公主是幼时的手帕交,便是这般年岁了,还是时常约着一起喝个茶,赏赏花,上上香什么的! 也正是因着仪德公主与江夏候太夫人之间的交情,太夫人嫡出的儿子江夏候,方凯武便是资质一般,为人只够守成,可在皇帝面前却也还不曾失宠! 这人啊,当真是再强也强不过命! 柳氏暗暗的叹了口气,笑了道:“即是这般,那我便让厨房做好,姑奶奶走的时候再带了回去,想来,端哥儿他们玩了一天,回府也该饿着了。” “那就有劳嫂嫂了!”谢文珠便也不客气。 柳氏便笑了道:“姑奶奶这是说什么客气话,我这个做舅妈的心疼自己的外甥、外甥女,本就是应该的。” 眼瞅着伍氏全程只在边上笑盈盈的陪着,柳氏有意要显摆下自己对谢文珠的重视,便转身喊了伍氏上前,轻声道:“三弟妹,你陪着姑奶奶去老太太那,我去厨房与厨娘交待几句,婉蓉不爱吃太甜,其正不愿吃太淡,咱们端哥儿又是个不能甜也不能淡的口味。” 伍氏便笑眯眯的应了,柔声道:“大嫂您去吧,我这就陪了姑奶奶去老太太屋里。” 柳氏便又与谢文珠攀扯了几句,这才带了丫鬟朝厨房走去。 谢文珠与伍氏两人便带了丫鬟往老太太的荣僖堂去。 “听说二弟妹她病了,我给带了些药材来,待看过母亲,还得再去二嫂屋里坐坐。”谢文珠一边走,一边说道。 伍氏虽说不爱言语,但人却不笨,这个庶出的大姑姐现下是什么身价,她虽说做不到柳氏那般露骨的讨好,但该有的应酬却也是不敢落下,当下便笑了道:“姑奶奶有心了,二嫂见着你去,还不定多高兴呢!” 谢文珠笑了笑,她出嫁的时候,伍氏还不曾进府,自是不知道,她心里其实真正喜欢的是那个红颜薄命的二嫂嫂丁薇,一个美丽温婉如同紫薇花般的女子,只可惜……唉,谢文珠沉沉的叹了口气,蓦的便想起一个人来。 “几个侄女,侄儿还好吧?我记得若兰跟大嫂膝下的若琳是同年的,若琳这都订亲了,也不知道若兰有没有订?” 满府上下,谁不知道二房的嫡长女是老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有那些人品恶劣的,仗着在府里有几分脸面,没少明里暗里的使了些手段为难这位大姑娘!伍氏不知道谢文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敢乱接话。 谢文珠见伍氏但笑不语,对这个身来惜字如金如那个书呆子弟弟一样闷的弟媳妇便起了促狭之心,眨了眨眼问道:“三弟妹,你知道吗?” “好像没听说。”伍氏摇了摇头,略一犹豫,轻声道:“上半年二哥来信,曾言道要将若兰嫁在平榆,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又没有。” “嫁在平榆?”谢文珠蹙了眉头,没好气的道:“那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二哥怎么就想着要将兰丫头留在那?”顿了顿,似自言自语道:“莫不是说亲的人家有令人相看的地方?” 伍氏想了想,轻声道:“听说是个举人!” “这到是难怪了!”谢文珠闻言不由一笑,轻声道:“兰丫头才多大,说与她的那家后生年纪轻轻便是个举人,将来必是人中龙凤,说起来,到是有些可惜了,这亲事竟没成!” 谢文珠自是不知道那谭举人的龌龊事,她若是知道了,只怕只会说,这哪是说亲,这简真是将亲闺女往死路上逼啊!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便到了荣僖堂的二门外。 早有小丫鬟看到了,连忙出膝行礼,一边回头对屋里的钱妈妈回道:“妈妈,姑奶奶回来了。” 屋里钱妈妈正拿了个美人捶替老太太敲着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乍一听说姑奶奶回来了,还愣了愣,待得想明白过来,当即爬了起来,对钱氏道:“哎呀,是大姑娘回来了,老太太。” 钱氏也是一脸的喜色,连忙道:“快,快去迎了进来。” “哎。”钱妈妈抢着迎了出去,早有小丫鬟打起帘子,钱妈妈对着谢文珠便是屈膝一福,大声道:“老奴给姑奶奶请安,老太太昨儿还念叨着姑奶奶,不想今天姑奶奶便回来。” 谢文珠笑了道:“是嘛,我说我昨儿耳朵怎么热了一天,却原来是母亲在念叨啊!” 钱妈妈笑盈盈的迎了谢文珠进去,钱氏脸早就笑得如同朵菊花,抬手招呼谢文珠:“来,到我身边来。” 谢文珠笑了上前在钱氏身侧坐定,待得宝纹奉了茶,谢文珠轻啜了口茶后,钱氏才轻声道:“怎的没带哥儿一起来?我好些日子没看到他兄俩了,怪想的!” 谢文珠便将之前的说词又说了一遍,不同于柳氏的羡慕,钱氏除了深深的羡慕外却还有浓浓的不甘,若是老太爷谢言没有当日的那番遭遇,以他的学识官威,此刻只怕早已官至内阁内辅,她便也是那正一品的诰命夫人,与那江夏候老夫人有何区别?! 谢文珠眼见钱氏笑容僵硬,心思一转,便知晓问题出在哪,便笑了道:“我们家太夫人后院的梅花开了,前些日子她老人家还说让我回府请您老人家去坐坐,只不知道天冷您老人家愿不愿意去。” 钱氏一介白身,如何愿意与江夏候太夫人同席而坐,那只会让她越发的自怜自哀! 当下,钱氏便笑了摇头道:“替我谢谢你婆婆,只这天实在冷得很,人年纪大了,动一动就感觉冷,哪里还愿意出门啊!” 这是不愿意去了! 谢文珠笑了笑,也不勉强,便将自己带来的礼单拿了出来,递给一侧的钱妈妈,“这是你女婿,我们家老爷让我拿来孝敬你的,别的到也寻常,只那半边鹿肉却是要趁着新鲜吃了。” 钱妈妈眉开眼笑的接了过来,朗声道:“要说还是闺女贴心呢?姑奶奶得了什么好东西总不忘老太太这一份!” 谢文珠目光便瞥了眼一侧的伍氏一眼,心里有些怪罪钱妈妈不会说话,这不是明摆着调拨关系嘛!正待说几句,不防大太太的声音却是远远的响起。 “妈妈这话可是说得不对!”话到人到,大太太就着小丫鬟打起的帘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先是对着钱氏福了福,稍后才继续道:“敢情我们有着好东西便藏着掖着,不孝敬老太太她了?” “哎呀,是老奴说错话了,该打!”钱妈妈说着便作势伸手打自己的脸,钱氏伸手戳了柳氏道:“阿雅就是逗我个开心,你却闹得她要挨打,你还说你是个孝顺的!” 柳氏便连忙上前扯了钱妈妈的手,求道:“妈妈你可别,你自己不痛,可痛着我们老太太了!”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59姑侄 谢文珠笑盈盈的对柳氏和伍氏说道:“因着府里的梅花开得好,我们夫人打算在廿八那天开个赏花会,请的都是世交,嫂子和三弟妹那天带了几个侄儿,侄女一起来府里玩吧。” 柳氏闻言,眼珠子一转,便明白过来。 京都有适龄儿女的夫人们隔三差五就喜欢弄个什么赏花会,游园会什么的,说的是赏花游园,实则却是相看各家的儿女! 这江夏候府的世子爷,方其睿已近弱冠,早先有传言江夏候世子要尚公主,依着江夏候老夫人与仪德公主的关系到不是不可能。只北明朝中宫皇后膝下并无所出,贤妃和淑妃膝下到是有适嫁的遂安公主和晋安公主却,但四皇子和六皇子同样出在二人膝下。眼下,因着中宫无子,到底哪位皇子会是储君,并无定论,但若是尚了这二位公主中的一位,便有站队的嫌疑!想来,以江夏候太夫人的精明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琳丫头就不让她来了。”柳氏笑着回了谢文珠的话,柔声道:“皓儿和晴丫头便让他们去凑个热闹。” 谢若琳已经订了亲,自是不方便再参加这种以相看为目的游园会!谢文珠点头应下,转而看了伍氏道:“三嫂呢?” 谢景辉才六岁,离相看还早着呢,兼之伍氏本身并不是个喜欢热闹的,当下想了想便推了,轻声道:“辉哥儿是个皮实的,那天你客人多,便不去给你添乱了,改天再让他去看正哥儿和端哥儿。” 谢文珠点了点头,便回头对柳氏道:“那大嫂到时把二嫂屋里的侄儿侄女也叫上吧!” 柳氏略一愣,下一刻,便点头笑道:“还是姑奶奶想得周到,差点便把她几人给忘了。” 谢文珠笑了笑,低头端了桌上的茶盏喝茶,眼角的余光却是瞄向了一侧的老太太。 老太太笑眯眯的听着她几人谈话,待听到谢文珠提及二房的孙子、孙女时,脸上的笑似是僵了僵,眉眼间掠过一抹极快的不悦之色。谢文珠由不得便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些别的话。 眼见得天色渐暗,谢文珠起身告辞,因着她上有正经婆婆在,老太太便也不留她晚饭,让钱妈妈亲自送了她出去。 一出了荣僖堂,谢文珠便对柳氏道:“大嫂有事自去忙,我还要去二弟妹屋里坐坐。” 柳氏点了点头,看了眼天色,确实也到了要备晚膳的时候,便交待了伍氏几句,由着伍氏陪了谢文珠去芜青院。 人还离着芜青院好些路,得了信的张妈妈便带了丫鬟急急的迎了出来,远远的便笑了道:“奴婢给姑奶奶请安,我家太太知道姑奶奶来,高兴得什么是的,只她身子不方便,使了奴婢来迎一迎姑奶奶。” 谢文珠笑了免了张妈妈的礼,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去了司氏的屋子。 “怎的不见兰丫头和芳丫头呢?”谢文珠狐疑的看向张妈妈。 张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沉沉的叹了口气,便将二人受罚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心痛的道:“这姐妹间争执几句也是常事,舌头和牙齿还得磕了呢,更何况是人!偏那些下人乱传,让老太太知道了,生了狠气,罚了她二人去跪祠堂。” 谢文珠似笑非笑的撩了眼一脸忿忿的张妈妈,正小心打量着她神色的张妈妈被她这样一撩,由不得便生了几分心虚,越发讪讪的笑了讨好。 好在这会子已经进了司氏的屋子,张妈妈几步抢了上前,走到司氏床前,附身轻声道:“太太,姑奶奶来看你了。” 床榻上的司氏发出一阵“嗬嗬”声,张妈妈便上前帮着将她扶好。饶是有心理准备,真对上司氏的样子时,谢文珠还是吓了一吓,但好在这些年她经历的事多,早养成处变不惊的习惯,脸上的神色一怔过后,便恢复了笑意。 “秀英,你也别着急,我打听过了,这病只要慢慢养,放松心情,是能治好的。”谢文珠为示亲近,喊了司氏的闺名。 司氏目光木木的看着嘴角嚼了抹笑轻言细语安慰她的谢文珠,照理她应该感到高兴和感激的,必竟谢文珠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要知道之前的谢弘文得以外放,这期间也没少了这大姑子的帮忙。 可是…… 突如其来的,司氏眼角便眨落了两滴泪。 一侧的张妈妈当即便僵了僵,然后连忙拿了帕子上前,小心的拭去司氏眼角的泪,轻声对谢文珠解释道:“太太这是太高兴了……” “我知道。”谢文珠笑着接过张妈妈的话,她倾身抓起司氏抖动的手,虽然入手的肌肤细腻,可手指却是僵硬变形,谢文珠心里刹时便生起一抹同情,她微微的敛了笑,抬头看了司氏道:“英秀,你也别难过,这京都里的好大夫多的是,明儿我便求了我家老爷,让他请了太医院的孙太医来给你看看。” 张妈妈听了谢文珠的话,二话不说“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泣声道:“奴婢替我家太太谢谢姑奶奶。” “这是做什么!”谢文珠连忙扶起了张妈妈,嗔道:“都是一家人,哪里就用得着行这样大的理,你心疼你家太太,我还能不心疼自个儿的弟妹不成?” “是,是,”张妈妈一连点头,哽声道:“姑奶奶是个菩萨心肠的,最最心善,是老奴喜极忘形了!” 谢文珠摇了摇头,又与司氏说了会儿话,便待要起身告辞,她身侧的伍氏笑了与她道:“姑奶奶再坐会儿,我已经使了人去将兰丫头和芳丫头喊来,你也好些年没看到她们了。” “她们不是受了老太太的罚吗?”谢文珠蹙了眉头对伍氏道:“母亲是个最重规矩的,若因着我坏了她的规矩,让三弟妹挨骂,可就不好了。” “没事。”伍氏笑了笑,轻声道:“小姑娘闹着玩,略微惩戒一番便是了,哪里还能不依不饶了!” 谢文珠看着神色温婉的伍氏便笑了笑,往常不觉得她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三弟妹有什么好,此刻到着实觉得是个妙人! 张妈妈本来很是高兴,可是想着同时放出来的还有若兰,心头由不得便又有些不平!到底也不敢表露出来,眼珠子一转,便屈膝到谢文珠跟前行礼。 “老奴替我家姑娘谢谢姑奶奶。”张妈妈一脸感激的道:“借着姑奶奶的福,我们姑娘少受两天罪!” 谢文珠便笑了指着伍氏道:“妈妈你这可是谢错人了,帮你家姑娘的可不是我!” “没谢错,没谢错!”伍氏连连摆手对谢文珠道:“姑奶奶要是不回来,我可不敢开这个口。” 谢文珠越发觉得伍氏是个妙人了!她这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嫂,却原来也是个伶俐人! 不多时,便有丫鬟在门外回报,说是大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谢文珠便一脸期盼的看向了门口处,待得帘子一撩,她对上若兰如描画的脸时,当即便怔在了那,一瞬间感觉自己似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只那张脸却是大红盖头揭起时的欲语还羞! “若兰见过姑母。” 若兰和若芳同时上前行礼。 “都免了!” 谢文珠敛下心神,对屈膝在前的两个侄女和声道。待得她二人站定,低垂了眉眼往那一站时,谢文珠暗暗的叹了口气,明知故问的道:“你们从哪里过来?” 若兰和若芳都同时僵了僵。 不多时,若兰屈膝一福,轻声道:“回姑母的话,我们从祠堂里过来。” 若芳脸色涨红,狠狠的瞪了若兰一眼。 屋子里静了半响,伍氏若有所思的看向垂眸不语的谢文珠,稍倾,又悄然的打量了番身前各有殊色的姐妹二人,然后,唇角嚼了抹了然的笑,垂了眉眼不再出声。 张妈妈有心说几句,却是几番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唯有床榻上的司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叫声。 良久。 “你们祖父在世时,最是个讲规矩的,他老人家常说,治家如治国,治国讲究的是方法、谋略和智慧;治家则讲究的是耐心、细心和宽心。一家人,长幼尊卑有序的话,便断了乱家的源头。” 谢文珠的声音不高不低,不骄不躁,温温婉婉如同冬日午后的骄阳,暖暖的淌过在场众人的心房。 若兰眉眼轻垂,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而若芳,虽则同样轻垂了脸,但眉宇间隐约可见的情绪却是让人一目了然。 谢文珠将二人表情尽收眼底,笑了笑,轻声道:“好了,你们都是聪明懂事的孩子,有些道理不用我说,也明白。”她抬手招了二人上前,各执了一人手道:“过几日,我那里办赏花会,你们一起来!” 若芳飞快的抬起头看了谢文珠,“姑姑,我真的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谢文珠笑盈盈道:“你们才回京都,肯定没什么好朋友,我告诉你们啊,赏花游园什么的,最是好交朋友的时候,因为那天各家的小娘子都要来。” 若芳顿时便扬起了笑脸。 若兰想了想,看了谢文珠道:“姑姑,姐妹们都去吗?” 谢文珠眸光一亮,看了若兰道:“你二妹妹她不去。” “二妹妹不去?”若兰似懂非懂的看了谢文珠,待看到谢文珠眼眸深处的一抹笑意时,脸上生直一抹涩然,垂了眼睫道:“那真是可惜了,二妹妹是个活泼的性子。” 60疑窦 这是二房的姑娘第一次在京都出门应酬,且去的又是江夏候府这样显赫的世家,谢府上至当家太太柳氏,下至各房姑娘屋里侍候的妈妈,丫鬟,无不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大到姑娘那一日的发饰衣着,小到揣手里的帕子都精心又精心的准备着。 “大姑娘这是第一回出门,大太太说时间上有些匆忙,只来得及订制这两身衣裳,便是那日要佩戴的首饰什么的一时间也来不及去锦记订了,让姑娘在二姑娘这些首饰里先挑些将就些着用用,待姑娘回来,她便带了姑娘去锦记挑。” 回话的是已经被抬为姨娘的银珠,现如今二房内院的事都是她与张妈妈一同打理。虽然,张妈妈百般不愿,可奈何司氏她身子不中用,便是姨娘掌家不合理,可也没的叫个奴才掌家的道理! 若兰唇角含笑,目光落在站在银珠身边的黄莺身上,黄莺和画眉分别是大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虽说大太太让她在谢若琳这里选首饰有几分轻慢的意思,但却又使了自己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来……若兰唇角的笑意浓了几分,自家这大伯母可当真是个有趣的人! “黄莺姐姐替我谢谢大伯母。”若兰起身将将黄莺捧着的首饰盒子盖上,推了回去,柔声道:“衣裳我收下了,至于这首饰,黄莺姐姐替我回一声大伯母,往常在平榆,四时八节的太太也有订做的,我这还有几件不错的,便不用二妹妹的了。” 留下新制的衣裳,却推了二姑娘的首饰!黄莺挑了挑眉梢,脸上笑容不减,温温糯糯的说道:“即是这般,那奴婢便去回了大太太。” 若兰便起身,说了几句“辛苦姐姐”的话,将黄莺送出了门。 银珠跟在后面一起相送,待得黄莺走远了,银珠轻垂了眉眼,对若兰道:“大姑娘,大太太送来的那两身衣裳,你打算穿哪身?” 柳氏送来的两身衣裳,一身是桃红绣金花卉纹样镶边月白小团花绸面圆领对襟褂子,下配青绿撒花缎面蔽膝嫩黄花色圆点纹样缎子马面裙;另一身则是杏黄撒花镶边青绿月季暗花绸面褙子,下配绯红纹绣金缎面蔽膝马面裙。两身衣裳都是极尽华丽,不可谓不用心思。 若兰挑了挑嘴角,撩了眼一侧的银珠轻声道:“姨娘觉得我穿哪身好看?” 银珠飞快的抬头睃了若兰一眼,待对上若兰兴味的目光时,她目光略略一滞,稍倾却是扯起一抹笑,柔声道:“姑娘人长得好看,自是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若兰脸上的笑便淡了几分,挑了眼小心打量她的银珠一眼,转身便朝屋里走。 银珠原地站了片刻,稍倾一咬牙,抬脚朝前面走得不紧不慢的若兰追了上去。 “姨娘还有事?”若兰待得银珠追了上来,笑了问道。 银珠脸上掠过一抹尴尬之色,但很快便被她压了下来,她陪了笑装做自然的道:“奴婢想了想,还是觉得那身衣裳虽则都好看,但却不适合姑娘。” “哦?”若兰侧目看向银珠,笑道:“姨娘不是说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嘛?” 银珠脸上绽起一抹绯红,垂眸道:“姑娘自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只这衣裳不仅要穿得好看,还要穿得合适不是?” “这话怎么说?” 若兰笑盈盈的看了眼银珠,好在这时两人已经进了屋子,若兰让锦儿上了杯茶与银珠,又示意她坐下说话。 银珠推辞了几句,最后半搭了屁股坐在若兰身边的绣墩上,目光挑了眼那两身衣裳,又看了看若兰,方轻声道:“江夏候夫人设宴,宴请的自是京都世交,贵人们家的小娘子,穿戴用度讲究的便是个富贵喜气,大太太备下的这两身衣裳也是想着能让姑娘与小娘子们相处愉快。只不过……” 银珠的话顿在那“只不过”三字上。 若兰笑了笑,没有按银珠的意思接了话往下问,只是笑盈盈的看了银珠,等着她往下说。 银珠暗暗的叹了一声气。想着自己打听来的那些事,再看着眼前温温婉婉的小娘子,唇角不由得便起了一抹苦笑。但很快,心又定了定。 虽说太太已然成了眼下这般,对她造不成多大危险。但太太膝下有二房唯一的嫡出,还有两个姑娘,她便算是拼尽一切,如愿生下个儿子,上头有这三人压着,也别想能有个什么好!可若是能与大姑娘结盟那便不一样了! 大姑娘是嫡出,且又到了谈亲论嫁的时候,若是她能相助大姑娘得一门好亲事,凭大姑娘的手段和聪慧,还愁她拿捏不住大姑爷?到时候,她或是她膝下的儿女,有了大姑娘这个嫡姐的护佑,还怕什么! 主意拿定,银珠话说得便利索了许多,“只不过,这江夏候夫人设宴,明里是请了世交相好的夫人们游园赏花,实则却是为江夏候世子相看。” 若兰再次挑了挑眉头,看向银珠的目光多了几分热度。 银珠知道这是大姑娘接受了她的投诚,当下勇气培增,啜了口茶,理了理思绪,缓缓说道:“这古往今来,男婚女嫁讲究的便是门当户对,姑娘是聪明人,想来自是明白奴婢的这一番良言苦心。” 若兰当然明白,银珠这是告诉她,以谢府今日的门弟想要攀上江夏候府的世子,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既是如此,她便也没必要刻意穿戴上那一身为相看而准备的衣裳,以免落在有心人眼里,平白让人笑话不说还看轻了去。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银珠的这取舍,若兰自是明白无误。放了手里的茶盏,她微抬了脸,上下打量银珠一番后,轻声道:“姨娘身子也太单薄了些,我还盼着姨娘能早些替我添个弟弟呢!”话落,回头对锦儿道:“你将我妆匣下的东西取了给姨娘,让姨娘好生补一补,早些替父亲开枝散叶。” 锦儿应了声是,转身去了内室,没多时取了个豆绿色绣荷花的荷包递给了银珠。 “姨娘,这是我姑娘一早就替你备下的。” 银珠犹疑的接了荷包,睃了一眼,人当即便怔在了那,翕了嘴看向若兰,“姑娘,这是……” 若兰笑了笑,轻声道:“姨娘掌这一家子人和事,又要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很是不易,这是我作小辈的一点心意,万望姨娘莫要推辞。” 银珠将手里的荷包攥得紧紧的,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安慰,庆幸自己押对了宝,不想这大姑娘不但手段历害,这出手也大方!她适才瞄的那一眼,可是五十两一张的银票,少说这荷包里也有个二千两啊!这内院的女人手里有了银子,还怕办不成事?! 银珠脸上的笑意愈盛,谢了若兰后,又聊了几句,便不再耽搁,起身告辞。 若兰将她送到门边,便不再往外送。 “姑娘,那可是二千两啊!”锦儿心疼的看了若兰,一脸愤愤的道:“还不知道她值不值这个价呢!” 若兰挑了一脸肉疼的锦儿,没好气的道:“没出息的东西,区区二千两就把你给心疼成这样?若是银珠能一举得子,别说一个二千两,便是二个,三个,姑娘我也舍得。” “为什么?”锦儿一脸不解的看了若兰,“她生了儿子只有她的好处,哪有我们的好处!” “怎么就没有我们的好处?”若兰挑了眼锦儿,淡淡一笑道:“你以为那位最大的倚仗是什么?”顿了顿,冷冷一笑道:“不就是有个嫡子吗?只要将她最大的希望予以毁灭,她这一生所剩的也就只有痛苦了!” 锦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了,她那边现如今翻不出什么花样!”若兰笑了笑,想起床榻上已然失禁的司氏,心头松了口气,对锦儿道:“你去看看,大伯母给四姑娘准备了什么衣裳。” “是,姑娘。” 锦儿退了下去,若兰又坐了会儿,起身去了三房的竹涛阁。 伍氏对若兰的到来到不觉得很奇怪,只是见她一人,不由狐疑的道:“怎么没个丫鬟陪着,这天寒地冻的,万一摔着了怎么好。” 若兰接了大丫鬟四喜奉上的茶,捧在手里暖了暖掌心,才抬了脸,笑呵呵的看了伍氏道:“原没打算过来,不想走着走着,就走到三婶婶这里来了。” 伍氏便笑了道:“那身边也得有个人侍候着。” 若兰点了点头,抬头张望了一番,对伍氏道:“四弟呢?怎么没看到他。” “今天你三叔休沐,带他出去了。”伍氏端了手里的茶盏,看了若兰道:“你找他有事?” 若兰笑了笑,轻声道:“我想跟他说声谢呢,那天晚上要不是他送来的狐裘,我可就要冻得惨了。” 伍氏闻言看着若兰的目光闪了闪,稍倾笑了道:“那个混小子,我还说我那狐裘怎的还没上身便沾了灰,却原来是他拿去做好人了。” 若兰眼见伍氏自始自终脸上笑意不减,心里便渐渐安定下来,想来,那晚的事情,伍氏是知晓的。只,伍氏却为何默认了谢景辉对她的亲近? 61八卦男 “说起来,你四弟那个混小子,可真是个能惹祸的!” 伍氏让小丫鬟将屋里的炭盆拢了拢,又新添了点银丝炭进去,不多时已经有点冷意的屋子再进暖融融的。 若兰笑盈盈的看了伍氏,轻声道:“男孩子总是调皮些,我瞧着四弟人聪明,又机智还有颗仁善的心,往后定是个有大出息的。” 伍氏呵呵笑了,将手里的暖炉递给四喜,“去换些炭子,握在手里也不见暖和了。” 四喜接了退了下去,使了个眼色将屋里侍候的丫鬟都带了出去。 若兰眉头一挑,瞧这情势,竟是三婶婶有什么要紧话要与自己说! “你还记得吗?”伍氏看了若兰说道:“那天你们回府恰巧赶上辉哥儿的小表弟办满月酒,我带着你四弟回去吃酒了。” 若兰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只这跟伍氏要跟她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伍氏见若兰眉宇间满是疑惑,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哥哥在羽林卫任职,虽说只是个同知,但好在各位同僚很是给面子,那日来的客人也有几家是京都城的世家。” 若兰笑了看向伍氏,等着伍氏将话往下说,这位三婶婶可不是个爱显摆的主,今儿突然跟她说起这番事,定是有其深意。 “那天安平伯府上的五少奶奶,越国公府三房的胡四奶奶也带了孩子去。”伍氏啜了口茶,轻轻的叹了口气,柔声道:“虽说去的都是旁枝,但怎么说也算是世家,我嫂子自是百般小心的招待,可你四弟那混小子竟将人家五少奶奶的哥儿给揍了。” 若兰在听到伍氏说到“越国公府”四字时,心头就紧了紧!脑子也飞快的转了起来,此刻听了伍氏说谢景辉将安平伯府上的人给打了,不由便唬了一跳,连忙道:“小孩子在一起玩,吵个嘴,推搡几下也是正常的,想来那五少奶奶出身名门也是个讲道理的。” 伍氏看她一脸紧张,便笑了道:“安平伯府的五爷,李珍是庶出,这五少奶奶也是庶出,虽是出身名门,却最是个拔尖要强的,又最是宝贝这个儿子,如今被辉哥儿给打了,哪里肯善罢干休!” 若兰脸上的眉头便拧了起来,一脸紧张的看了伍氏,似是在说,那可如何是好! 伍氏笑了笑,柔声道:“便在我嫂子万分为难之时,胡四奶奶出来了说了几句好话,才将那李五少奶奶给压了下去。” 若兰吁了口气,笑了道:“还好舅母人缘好,关健时候有人肯帮着说几句话。” 伍氏撩了眼若兰,呵呵笑了道:“那胡四爷与你四弟的舅舅同在羽林卫当差,这胡四爷虽只是越国公府的旁枝,但越国公小公子却是与这位胡四爷很是要好,当年还是他出面在越国公面前替这位胡四爷求的项,胡四爷才进了羽林卫。” 若兰这会子是完全可以肯定,伍氏这番拐弯抹角的将当日的事说与自己知晓,定是与那胡四奶奶有关,说不得那胡四奶奶在伍氏面前提起过自己都未曾可知!这般一想,心头对胡瀚阳便很是不满。 你说你胡大公子是个男人,又不是个女人,怎么就那么爱八卦呢?便算是你要八卦,你要八卦的也该是谢若芳啊……等等!若兰霍然一醒,许是那胡瀚阳真的是将若芳的事说了与那胡四爷听,胡四爷又说与自家媳妇听,然后……若兰目光灼灼的看向伍氏。 “胡四奶奶那日帮着说了几句话,李五少奶奶很是不愤,没留多久就回去了。然后,胡四奶奶又与我说了会子闲话。”伍氏笑吟吟的看了若兰,话声一顿后,眨了眨眼道:“你可知道那胡四奶奶与我说了什么?” 若兰摇了摇头,一脸茫然的道:“若兰不知。” 伍氏挑了挑唇角,笑了道:“胡四奶奶说,知道谢府大姑娘亲母早丧,不知道订亲了没,若是没订亲,她到是想保个媒!赚个媒人红包。” “哐当”一声,若兰手里的茶盏落在身侧小几上,茶水溅了一桌子,她也浑然不觉,只是像被雷劈了一样,盯了伍氏看,半响,张了嘴,干巴巴的道:“这……这是从何说起的话。” 伍氏抿嘴一笑,轻声道:“我也觉得奇怪啊!虽说往年你也曾回过京都小住,可跟胡四奶奶并没什么往来,怎么好端端的胡四奶奶就说起做媒的事了!” 若兰只觉得一颗心一半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另一半,又像是被搁在冰里冻,冷热交替间,她只觉得脑门子上一抽一抽的,根本就转不过弯来。 伍氏小心的打量了这位大侄女的神情。最初她听到胡四奶奶的话,是不是也像若兰这样?嘴巴能吞下个鸡蛋!只是,让她疑惑的是,胡四奶奶到底是一时兴之所至,还是背后另有目的?她打听过了,这位胡四奶奶与若兰生母也没什么交情,怎么好端端的就会说起这话?此刻看若兰的表情,除了惊愕之外,似乎还隐隐有着愤然,这份愤然又是因为什么? 若兰这个恨啊!恨不得能拿把刀把胡瀚阳当面给削面条一样,削成片,再放到锅里去煮一煮,看他个大男人还那么舌么! “那……”若兰顿了顿,犹疑的看向伍氏,问道:“胡四奶奶可曾说过她想说的是哪户人家?” 伍氏摇了摇头。 若兰愣愣的看了伍氏,但很快又释然,必竟那个时候自己尚未回谢府,伍氏如何好打听?若兰心里隐隐闪过一抹失望。 她以为胡四奶奶是替那位江惟清,江公子打听的! 伍氏没有错过若兰眸中一闪即逝的失落。心头一震,不由便想开了。只是不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若兰跟那位胡四奶奶能有什么关系!伍氏若是知晓当日平榆县的事,自是便明白过来。但眼下,她便是想破了脑袋怕是也想不出。 到得这里,若兰也算是弄明白,伍氏默认谢景辉与自己走得近的原因了!想来都是借那位胡四奶奶的光。当然,确切的说是借那位大嘴男,胡瀚阳的光!若兰嚼了唇角,也不知道是笑那胡瀚阳还是笑自己。 “廿八没几天了,你那天的衣裳和首饰都准备好了吗?”伍氏看向若兰,温和的道:“这是你第一次在京都的贵人圈露脸,大意不得。” 若兰点了点头,轻声道:“大伯母让人送了两套新衣裳过来,不过我不习惯穿那么鲜艳的颜色。” 伍氏默了一默,便在若兰以为伍氏不会开口时,伍氏却轻声道:“你五官清丽,肤质白晰,虽说艳点的颜色也衬得住,但最好还是穿得清雅些,比如莲青色,又或者是艾绿色,没必要跟那些世家的小娘子抢风头。” 若兰心头一热,看向伍氏的目光便又多了几分 亲近之意。 “我也是这般想的,我那还有一身粉紫折枝梅花刺绣缎面立领对襟褂子并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做好并没穿过,打算那日便穿这一身。三婶婶你觉得如何?”若兰看向伍氏。 莲青并艾绿这种颜色虽然她喜欢,但必竟是赴宴,穿得太素淡了也不好。 伍氏想了想,点头笑道:“挺好的,即不夺人眼眸,也不会不打眼。” 若兰便接了往下说道:“至于饰品,我打算用一枝银制玉兰花步摇和一枝粉色珍珠圆簪,再配以一朵粉白色的绢花。” 伍氏放在心头想了想,又打量了若兰几眼,瞬间脑海里浮现一抹灵秀温雅的身影,连连点头道:“极好,虽简单了些,但以你的身份却是再恰当不过了。” 得了伍氏的赞同,若兰便大大的松了口气。 虽说伍氏也不是名门出身,也极少出门应酬,但胜在她对若兰没有敌意,便是给不了好的建议,也绝不会出个坏主意来坑她。 这是自己第一次在京都贵人圈露面,若是她想后半辈子能过得舒心点,那一日便绝不能出丝毫纰漏! 又与伍氏说了会儿话,若兰便告辞,由着伍氏安排了两个婆子送她回芜青院。 才进院子,便看到锦儿伸长了脖子在那张望,远远的见了她,急忙迎上前,埋怨道:“姑娘出门也不说一声,害奴婢好一番担心。” 若兰笑了道:“我在园子里走走,不想便走到三婶婶那去了,你去拿些铜板来送与这两个妈妈买酒喝,天寒地冻的还劳她二人走一趟。” “哎,使不得。”婆子连连推辞。 锦儿却是极有眼色的拿了一把铜子塞到二人手里,道:“妈妈快别客气了,是我家姑娘的一份心意,劳您二人走一趟。” 婆子推辞不过,接在手,狠狠的谢了番若兰,这才告辞离去。 若兰与锦儿进了屋,才问起:“打听得怎么样?四姑娘那日穿什么?” “打听清楚了。”锦儿一边取了手炉递到若兰手里,一边轻声道:“四姑娘那天穿的是一袭泥金色镶边红棕底子绣金撒花缎面圆领对襟褂子,配枣红绣花镶边百褶裙。首饰是一套点翠的珠钗。” 若兰闻言不由便默了一默。 若芳性子活泼,身材苗条颀长,最是适合大红、大紫这种鲜亮的颜色。怎么突然的就选了泥金这个色? 不过,若兰想了想便也明白过来了。 她怎么忘了,若芳可有谢景明这个军师! 62江夏候府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农历廿八这一日。 江夏候府设宴来者自是非富即贵,且别说这期间还隐藏着另一层的意思,一时间帝都的贵夫人们,只恨不得将所有华丽贵重的东西都堆在自家姑娘身上,只盼着能一瞬入了候夫人的眼,从此缔结良缘。 若兰、若芳,若晴在柳氏的带领下,由谢文珠亲自领着去了太夫人的屋里,福和堂。给太夫人及候夫人请安。 织成“吉祥福寿”纹样的猩红驼绒毡毯将福和堂铺得满满的,踩在上面不仅软和连声音也不发出一点,朝东方向紫檀木打造的多宝格,格子里摆放着琳琅满目闪烁着幽暗光泽,精美华贵的瓷器古董做摆设。 屋子里衣香鬓影一片喧哗,众多穿戴华丽形色各异的贵夫人围着上首一个头发花白穿一袭金边玄色镶领赤金撒花缎面对襟披风并棕绿云纹绣金缎面蔽膝黄栌马面裙面目兹和的老太太。老太太正笑吟吟的听着下首一年约三旬着一袭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长相精致却略显凌历的妇人说话。 “夫人,舅太太来了。” 年轻夫人身侧颇有些头脸的年老妈妈对正着说着话的妇人,轻声说道。 若兰这才知道,眼前的妇人原来便是江夏候候夫人,方氏。她不由便多打量了几眼方氏,一袭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一条湖蓝色的宫绦长裙,高高挽起的垫马髻,一枝别致的凤钗尾分两股绕于发髻之间,两只凤翅一上一下,线条优美而夸张,几乎随时会随风飞去! 此刻,方氏听了婆子的回话,不动声色的撩了眼正引着柳氏上前的谢文珠一眼,下一刻,起身,笑声轻脆的对上首的太夫人道:“老祖宗舅太太带了几位姑娘来了。” 这个时候不仅是座上的太夫人,便是下首坐着的一些贵夫人也都齐齐的朝姐妹三人看来,众人目光在对上若兰的那一刻,屋子里似是齐齐僵了片刻,稍后才听到一个慈详和蔼的声音疑惑的问道。 “这哪家的小娘子,长得这般齐整,就像那年画上的人似的。” 若兰感觉到身侧若芳的身子似是僵了僵,她抿了抿嘴,眉眼轻垂跟在柳氏身后,上前屈膝行礼。 “晚辈见过太夫人,祝太夫人福寿绵延,平安康泰!” “好、好、好,快起来。” 太夫人受了三姐妹的礼,便让身候的丫鬟捧着托盘送上三个绣囊算是太夫人的见面礼。 若兰接过绣囊微微抬眼,借着这机会将太夫人身后呼啦啦站着的那些些个哥儿给看了一眼撩过,眼见小的不过六、七、八岁,大的也不过才十六、七岁出头,面貌相似的估计都是江夏候府的本家人。 “这都是我候府的本家兄弟子侄们,他们来给太夫人问过安后,便要去前面陪安。”候夫人方氏笑了对柳氏道。又指了下首另一边站着的各个珠翠环绕妆容端庄媳妇姑娘道:“这是家中嫂嫂、弟妹、侄女大家伙都来认识认识。” 一时间,女人们走上前来又是一番寒暄说笑。却是苦了若兰三姐妹,她们稀里糊涂给许多太太行了礼然后又表哥,表弟叫了一屋子人。若兰只将个头磕得晕头转向,站起来天旋地转差点便一头裁了下去。当然,换得的好处便是手里攥不完的锦袋。 尽管谢文珠的夫婿方凯安很给力,但必竟不是从太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太夫人人前可以装作母慈子孝,实际上是什么心情,不用说也能知道。而,谢文珠也是个聪明人,带着柳氏和若兰等人露了个脸后,便寻了个借口退了下去。 “今儿府里来的客人有些多,我怕是招呼不到你们。”谢文珠携了柳氏,目光扫过若兰和若芳,若晴三人,眼里闪过一抹满意的光后,将身边穿着一袭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袄子的谢婉蓉喊了上前嘱咐道:“婉蓉,你带着你兰姐姐几人去玩吧。” 谢婉蓉便笑了上前,招呼了若兰、若芳及若晴,“我知道祖母的梅园里有株玉蝶龙游梅,不但花开得好,形状也很好看,你们要不要去看?” “常听人说这种梅树,枝天然扭曲如龙游,便连着的花也似带了淡淡的龙涎香,原以为一生也不得见,想不到今天便能看到了。”若兰笑了对谢婉蓉道:“还有劳婉蓉妹妹前面带路。” “兰表姐你听说过?”谢婉蓉一脸惊讶的看了若兰,轻声道:“这株玉蝶龙游梅是祖父在世时,宫里赏下的。府里种了养了好些年,可一直不见开花,不知道怎的,今年却是开起来了。” 若兰便笑了接话道:“我也是偶尔翻书的时候看到的,当时,还想着若是能得一见就好了,不想今日可就如愿,当真是运气极好。” “你什么时候运气不好过?”若芳冷不丁的淡淡的挑了若兰一眼,瞥了嘴,没好气的道:“大姐姐为着今日的赏花会,怕是没少花心思吧?连这玉蝶龙游板都打听到了,当真是了不得的手段!” 她们一行人已经远离了柳氏和谢文珠,身边除了各自的丫鬟,便是谢婉蓉,是故,若芳便也不愿再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若兰还没开口,一侧的若晴已经是白了脸,惶惶的看了若芳,又看向若兰,嘴巴张了张,最后却是撇了脸,将目光看向了别处。 谢婉蓉虽说有些了解,也有心理准备,但想不到若芳开口便是这样撕破脸,丝毫不顾忌她这个主人家的脸面,当即心头便有了几分不快,但因着都是自家的亲戚,又得了她娘的叮嘱,压了心头的恼怒,笑了道:“四妹妹真爱说笑,今儿的赏花会,谁不是花尽心思的。” 若芳听了谢婉蓉的话,眉头微蹙,便待要还嘴,耳边却响起谢景明的话。“你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管不顾,你这一辈子,都只会被谢若兰踩在脚下” 深吸了口气,若芳笑了笑,回头对谢婉蓉道:“蓉姐姐你别在意,我在家与大姐姐闹惯了,我没什么恶意的。”又回头看了若兰道:“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若兰不置可否的笑笑。 若芳便去挽了谢婉蓉的胳膊,“蓉姐姐,我们快些去吧,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什么玉蝶龙游梅了!” 谢婉蓉虽说不明白若芳缘何一下子便变了脸,但她乐得做个和事佬,便笑了对若兰和若晴道:“你们也快跟上吧,我听丫鬟说,好似我大哥也约了人去梅园呢!到时要是撞上就麻烦了。” 谢婉蓉嘴里的大哥便是江夏候府的世子,方凯睿。方凯睿约的人,想想都知道会是什么身份,当下,几人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梅林占地约有五、六亩,一眼看去,只看到扑天盖地的殷红如血,一阵风吹过,梅花似红雨般,夹杂着阵阵的幽香飘飘而落。人站在其间,一时间竟有种欲乘风而去的飘缈似仙的感觉! “婉蓉姐姐,你说的那株玉蝶龙游在哪?”若晴瞪了水灵灵的眼睛看向谢婉蓉。 谢婉蓉笑了指着三人身前不远处,以一圈青石围成的一株枝杆虬结的老梅道:“那不就是了!” “去看看吧。”若兰一时起了兴趣,带头朝那株老梅走去。 若芳哼了哼,拾脚跟了上前。 眼前的梅树,果然异于园中那些或似旗杆直直向上,又或似垂柳枝枝向下的大部分梅树,它的枝条好像一条条蜿蜒盘旋的龙,点缀于其间的花朵,殷红朵朵,犹如带雪的麟片。给它取名叫玉蝶龙游,当真是恰如其分。 “听我祖母说,因为孝端正敬仁懿太后出身漠北,最是喜欢她梅花,高祖皇帝为了讨她老人家的欢心,特意让人去寻了这花种,不远万里带回培裁,当年万株花种,真正成活只有区区十株。”谢婉蓉抬手折了一枝放于鼻端轻嗅,不无得意的对若兰等人道:“我家这株,便是那十株中的一株。” 若兰正待说几句奉承的话,不想,梅林里却忽的响起一串细碎的步子,低沉相杂的话语声,听那声音,似是正往这边而来。 “大哥来了!” 谢婉蓉惊呼一声,看了若兰等人。这个时候,想要避开是不可能的,转而一想,大家也算是自己人,便是见面打个招呼也没什么。 当下敛了心神,对若兰等,说道:“没关系,都是亲戚,即是遇见了,便跟我大哥打个招呼再走吧。” 若兰抿了抿唇,这里最大的便是她,论理她应该避嫌,但若是单独自己一人走开了,又似是不妥!这般一犹疑,眼前便似分花拂柳一般,霍然一亮,五、六个华锦丽服,长相俊秀的少年公子便入了眼帘。 “咦!” 一声轻呼几不可见的响起。 谢婉蓉笑了上前对为首着一袭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凤眸斜飞的少年公子道:“大哥,你怎的来了。” 方其睿挑了眼低眉垂眼站于谢婉蓉身后的若兰等人,笑了对谢婉蓉道:“他们几人说要看看这株玉蝶龙游,我便领了他们过来。”话落目光看了若兰等人,轻声道:“她们是你请来的客人?” “嗯,是舅舅家的表姐妹们,我也是带了她们来看这株梅树的。”谢婉蓉回头招了若兰等人上前,“这是兰表姐。” 若兰连忙垂眉屈膝行礼,“若兰见过世子。” “兰表妹多礼了。” 谢婉蓉又喊了若芳和若晴上前与方其睿见礼,因着方其睿身边还有别家的公子,她们没有多留匆匆见礼过后,便离开。 若晴忽的对低着头赶路的若芳道: “四妹妹,你脸色这样白,是不是人不舒服?” 谢婉蓉和若兰同时步子一顿,转头朝若芳看去。 “我……我没事!”若芳连连摆手。 若兰若有所思的撩了眼身后那些渐渐模糊的身影,唇角嚼了抹淡笑。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她好似刚才看到胡瀚阳了! 63嫡争庶斗 今日的江夏候府自是走到哪哪都是人,满园的珠围翠绕,花枝招展,却并不知都是何人。 “今儿客人多,不若我领着你们去候府的花房转转,别的到也寻常,只我们家这管花房的媳妇却是个手巧的,去年养出了一株茶花上开了十八种颜色花朵的茶花。听祖母说,那叫十八学士。”方婉蓉对姐妹三人笑了道。 若兰自是无可无不可的,她来,只不过是在这些贵人眼前亮个像,必竟是十三岁的小娘子,转眼便要及笄,说亲。该到的应酬还是要的。 而若晴因着庶出的身份,完全就是仗着一场亲眷的份跟着来凑个热闹,出门之前,姨娘再三叮嘱,一切以婉蓉表姐马首是瞻,眼下自是方婉蓉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到是若芳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眼见若兰和若晴目光朝她看来,不由桃了眉头,没好气的道:“你们这般看着我干什么?” “婉蓉说带我们去花房,你要不要去?”若兰对若芳说道:“问了你好几句,你都不说话。” 若芳脸上的神色一慌,想起之前那看到隐在人群后胡瀚阳的半张脸,心底便似揣了头小鹿般,慌得历害,一时怕胡瀚阳认出了自己,一时又怕他将当日之事说了出去。只觉得一颗心就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一般,急得连路都不愿走,哪里还有心情赏花。 “我,我不去了。”若芳抬手指了不远处的一处亭子到,“我看那边有个湖,景色挺好,我想去那边坐坐。” 大冬天的坐亭子里喝西北风,亏你想得出来! 但若兰自是不会劝说若芳,便回头与方婉蓉道:“即是这般,便让四妹妹在亭子里等我们吧。” 方婉蓉也不勉强,眼见那亭子周围也有府中下人在侍候,便上前交待若芳道:“你即是累了,便在那坐一会儿,稍后我们回亭子里寻你。” 若芳连连点头。 方婉蓉又将自己身边的一个叫金兰的二等丫鬟留给若芳,嘱咐她好生侍候若芳,若是等得不耐了,便先将若芳请到她的屋子里去。 一切安排妥当,她才领了若兰和若晴二人朝候府的花房走去。 候府花房自是气派非凡,不说那争奇斗艳的各色奇花异草,便是那一眼看不到边的花房,也着实让若兰和若晴两人大开了把眼界。 “三姑娘来了!” 花房专司侍候花草的媳妇婆子远远的见了方婉蓉便走了上前,屈膝行礼。 方婉蓉点了点头,免了媳妇子的礼,抬头朝里张望一番,隐约见着几处华丽的裙角,不由疑惑的道:“有谁在花房里?” “回三姑娘的话,是大姑娘和永昌候府、鄂国公府的几位姑娘,还有瑞郡王府的大姑娘也在。” 若兰倒吸一口冷气,这几位光听名号便知是贵人中的贵人。自己这样的身份怕是站在人家跟前,都会被嫌碍了眼。更别说去攀谈和结交了!撩了眼身侧微微抿了唇角的方婉蓉一眼,若兰笑了笑,轻声对方婉蓉道。 “即是有人,不若我们稍后再来吧。” 方婉蓉听了若兰的话抿着的唇越发的紧了几分,眉宇也几不可见的蹙了起来。 虽说她是嫡出,可她父亲必竟是庶出。因着她父亲的缘故,她平日里自是被尊重万分,可一旦遇上这世家之女,虽明面上不曾让人落了下乘,但骨子里轻瞧、怠慢却是感受深刻。她其实也不愿与这些高门贵女应酬。 “嗯,那就听兰表姐的吧。”方婉蓉拿定主意,回头对若兰和若晴笑了道:“我们去寻了芳表妹,回我的丹桂斋,我让丫鬟们准备些炭火,我们烤肉吃。” 若兰和若晴自是没什么意见,自她们虽有意避开,却不曾想,别人并不愿就这样放弃! “三妹妹。” 清脆的嗓音响起,方婉蓉抬起的步子生生的顿在了原地,她叹了口气,回头扬起笑脸,朝正迎着自己走来着一袭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的约十四、五岁的姑娘福了福,柔声道:“见过大姐姐。” 江夏候府大姑娘,方婉馨。面容雪白,眉深唇红,身材欣长。是个难得刚柔并济的美人!只此刻虽说眉梢微挑,笑容浅浅,但唇角翘起弧度却显着几分骄纵之色!只,她却也是骄纵的资格的。 生母常氏鄂国公府嫡出,父亲又是江夏候府的嫡子承爵,她又是嫡长女,这样双骄纵的姿本摆在那,令谁看了也只会说一句“理所当然!” 方婉馨淡淡的挑了眼方婉蓉,语带不悦的道:“郡主在这,你也不来见个礼,我若是不喊住你,你便打算这样走了不成?怎的一点礼数也不懂!” 开口便是训斥的话,方婉蓉眉梢一挑,便待要反驳,但眼风觑见了一侧着大红底子粉紫缕金牡丹刺绣缎面交领长袄,鹅蛋脸,新月眉,乌黑如云的发髻间别着一枝东珠簪的瑞郡王府小郡主,温嘉懿时。方婉蓉攥了攥手,抬头朗朗一笑。 “婉蓉见过郡主,见过几位姐姐。” 不是嫌她没礼吗?她一次性把礼做足了,不仅见过郡主,连另几位也见了,你总挑不出什么来吧! 方婉馨眉宇间掠过一抹得意之色。冷哼一声,心道:你爹再有本事,也改变不了他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若兰目光几不可见的撩了身前几个珠光宝气的小娘子一眼,不多时,心里便有了些许的疑惑。这里的小娘子,自是以郡瑞王府的郡主,温嘉懿身份最为尊贵,照说她应该才是那个众星拱月的人。但很奇怪的是,不论是方婉馨还是另几位姑娘却是簇拥中间一个着大红五彩妆花十样锦通袖袄,圆脸杏眸的小娘子。 “婉蓉妹妹免礼。”温嘉懿还没开口,她身侧那个圆脸杏眸的小娘子到是先开口了。此刻,她正笑盈盈的盯了若兰和若晴看,一派和气的看了方婉蓉,柔声道:“这两位妹妹是?” 方婉蓉回头看了若兰和若晴,笑了回道:“秀丽姐姐,她们是我大舅舅家的若晴妹妹和二舅舅家的若兰姐姐。”又回头对若兰介绍道:“秀丽姐姐是永昌候府的大姑娘,她姑母是瑞郡王妃。”又指了郑秀丽左侧着紫色圆领窄袖褙子的姑娘道:“这是秀清妹妹,她与秀丽姐姐是嫡亲姐妹。”指了右侧着鹦哥绿潞缎褙子的姑娘道:“这是鄂国公府的海桐姐姐。” 方婉蓉这般一说,若兰便明白过来了。 瑞郡王妃娘家姓郑,显见眼前的郑秀丽和郑秀清都是王妃嫡亲的侄女。而江夏候夫人常氏则出身鄂国公府,这位常海桐便是候夫人常氏的嫡亲侄女!至于那位郡主,温嘉懿。虽是身份最高,但她却是侧妃所出,并不是王妃膝下,如此便也能解释清楚,为何不论是方婉馨还是赏海桐,她们都捧着郑秀丽的缘故了! “若兰见过各位姐姐。” 不管心里怎么想,若兰还是与若晴上前行礼。 郑秀丽眼底闪过一抹讥诮的之色,挥了挥袖子,淡淡道:“两位妹妹不必多礼。” 若兰顺势便起了身,眼角觑见若晴脸色雪白,似乎还隐隐的颤了颤。心下了然,怕是若晴被眼前这几人的身份给吓住了,当下不动声色的隔着袖子捏了捏若晴的手,若晴身子一僵,但很快便紧紧的攥住了若兰的手,似乎只有那样,她才能不害怕。 “三妹妹适才从外面进来,可遇见二妹妹了?”方婉馨看了方婉蓉问道。 方婉馨嘴里的二妹妹是江夏候妾室所出的方婉贞,平日里在江夏候夫人和方婉馨面前很是谄媚讨好,虽说面子是没了,但里子却是得了实惠,因着她的讨好卖乖,常氏倒也不曾为难她和她的姨娘。 “没看到呢,怎么,大姐姐找她有事?” 方婉馨笑了笑,轻声道:“适才秀丽说有些渴了,又舍不得这些花,我便想要使了丫鬟去奉茶,不想二妹妹却说丫鬟们怕是侍候不周,还不如她去。只,她这一去,这般久还没回来。所以问问三妹妹。” 方婉蓉只听得七窃生烟! 心里将方婉贞骂了个狗血淋头,满府子的下人还要你一个姑娘去做这种事?这般上赶着让人打脸! “不巧了,我却是没看到呢!”方婉蓉笑了道。 方婉馨便为难的蹙了眉头,左右扫了扫,笑了开口道:“那三妹妹你可不可以替我去看看?” 我呸! 方婉蓉差点就一口痰啐到了方婉馨脸上。 “大姐姐这话说得好似我们候府连个下人都没似的!”方婉蓉敛了笑,目光微冷的看了方婉馨,淡淡道:“我便是有心替大姐姐跑个腿,可却怕传了出去,说我们候府连个规矩也没人,落迫到姑娘当丫鬟使了。大姐姐可真是使不动你手下的人,我便让玉翠跑一趟吧!” 不待方婉馨开口,回头便对身后的玉翠道:“你去跑一趟,看看二姐姐哪去了,再顺便去趟厨房,告诉她们,今儿府里来的都是贵客,连个茶水都侍候不好,我看是大伯母平日里待她们太好了,忘了候府的规矩了!” 玉翠应了一声,头也没抬的转身便走。 看着方婉蓉的应对,若兰冷不住的便要开口叫好。 什么打脸,这才叫打脸! 你方婉馨以为当着几个贵人的面欺压自己的庶妹这就叫得脸,呸,你个蠢货,好不叫得脸,那叫没脸!让人传了出去,只会落个苛待庶妹的名声!像方婉蓉这样才叫历害。将一场姐妹间的争强好胜上升到候府当家人治家无方,奴才欺到主子头上,偷奸耍滑。这个脸才打得响,打得痛! 若兰差点就要笑了出来,可在眼角觑到脸色青白的方婉馨和一侧同样好似吞了只苍蝇一样的常海桐时,若兰愣是咬住了舌尖,才忍下了笑。 而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温嘉懿这会子也不由得多看了方婉蓉几眼,淡漠的眼里渐渐的有了几分生动之色。 “婉蓉妹妹好大的威风!”郑秀丽挑了眉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方婉蓉,“你大姐姐只不过使你跑一趟,你不去便也罢了,何必迁怒下人?我们便是做主子的,当也要体恤下人生活不易,似你这般一个不如意,便要打要罚,也不怕传了出去,落下个残暴荷责的名声?” “秀丽姐姐这话可是冤枉死我了。”方婉蓉笑眯眯的看了绷着脸的郑秀丽,轻声道:“大姐姐的吩咐,我自是不敢不听的。只规矩却也是要遵守的。你可能不知道,前几日起,我大伯母便严令府中下人各司其职,待客的,管茶水的,管园子的,管厨房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务必要将来的客人招待周到。可你瞧,你眼下要喝口水都被怠慢了,传出去,外人只会说我大伯母治下不严,江夏候府没了规矩。” 方婉蓉这是将郑秀丽都给绕了进去,只气得个郑秀丽柳眉倒竖,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还待再说,一侧一直不怎么出声的温嘉懿却忽的出声打断道。 “这花房里花香太重,逛得有些久,头都有些晕了,我想出去换换气。” 郑秀丽冷冷一哼,撇过了脸。 方婉馨是得到她母亲的交底的,常氏其实想求娶的便是这温嘉懿。但方婉馨嫌其是庶出,她到是有心搓和郑秀丽和她大哥,一时间看了眼冷脸的郑秀丽,又看了看略有些不耐的温嘉懿,好是为难。 “外头有个滴翠亭,正对着湖面,空气到好,就是有些冷。”方婉蓉笑了看向温嘉懿道:“郡主要是不怕冷,不若去那走走。” 温嘉懿点了点头,看也不看身侧的郑秀丽和方婉馨,直接对方婉蓉道:“还有劳婉蓉前面领个路。” “自是当然。” 方婉蓉笑盈盈的道,又回头招呼了若兰和若晴,与僵着神色的方婉馨等人道了别,陪着温嘉懿朝外便走。 “真是过份!” 身后响起郑秀丽不甘的轻喝声。 若兰撩了眼神色平静的方婉蓉,又看了看走在中间的温嘉懿,心内暗暗叹了声。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争斗! “郡主,我让下人去将那亭子准备下吧,别到时吹了风受了凉就不好了。” “不用了。”温嘉懿轻声道,“我也就是去那换换空气。” 一边说着,一边已抵达了那方婉蓉口中的滴翠亭,果见这亭子十分敞亮,四周遍植花树,因靠着湖面,迎面吹过来的风都带上了几分湿意。 湖上泊了一艘极精致的画舫,隐隐传来丝竹之声。 若兰不由便大奇,这个天气,还有人在画舫上寻乐? 64嫡争庶斗二 除却撑开的画舫,岸边还靠了几架镂空花雕船用粗粗的麻绳系在岸边的石头上,花房才开的山茶花盛在色泽古朴的花斛里,沿岸摆放,风吹得湖面荡起涟漪,花朵儿打着圈圈落在湖水里,随波逐流。 隔着丈把宽的湖面,隐约可见画舫上打头站的几位公子面容。 当先着一袭宝蓝鲜亮颜色,发束玉冠,剑眉星目的想来便是今日的正主江夏候世子方其睿,他身侧肤容白皙,一双凤眼挑得老高神情之间满是倨傲的,除了胡瀚阳又能是谁?再隔几步却是一袭象牙白袍子,只在衣摆处绣着丛青色的竹节纹路,通身上下除却发间一根白玉簪再无他物的少年公子。此刻,一对山泉似的眸子正似笑非笑的朝这边看来。 若兰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打量,只匆匆一眼,他便撇了脸,将目光落在脚边的山茶花上,耳边却听到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话语声,间或夹杂着几声肆意的笑声。 “瑞郡王府……庶出……郑家……候府嫡女……” 这是在拿温嘉懿和郑秀丽作发比较了? 若兰心并没有一惊,便悄然去觑一侧的温嘉懿,眼见温嘉懿清秀的眉眼间掠过一抹恼怒之色,她身后着一袭秋香绿织锦福心纹褙子的丫鬟俏脸生寒眼见便有有发作之势,温嘉懿却在这时开口说道。 “站得久了,果然有些凉,三姑娘我们换个暖和些的地方吧?” 方婉蓉连忙上前,轻声道:“秋意轩那边祖母请了海棠社的程小衣唱《春秋配》,郡主若是不嫌吵,不若我们去那坐坐?” 《春秋配》讲的是一出才子佳人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戏中少女姜秋莲生母早逝,父亲新娶继室,继母却是个心肠歹毒之人,逼着好端端的小娘子每日里去山中捡柴,一日秋莲路遇公子李春华,李同情秋莲的遭遇赠银相助,秋莲对李春华产生爱慕之情。 继母知晓后,却唆使外甥侯上官深夜奸杀姜秋莲,不想却误杀了乳母,于是嫁祸给李春华,诬陷李春华杀死乳母拐走秋莲,将李春华告上公堂。县官受贿枉法将李春华屈打收监。秋莲连夜逃离家庭寻父鸣冤,巧遇李春华挚友、占山为王的张彦行带领弟兄下山营救李春华。最终张彦行假扮朝廷大员赶至公堂,惩处后母、侯上官及县官一干恶人,救出蒙冤的李春华,并当场让李、姜二人拜堂成婚。 温嘉懿虽说并没多大的兴趣,但总好过站在这湖岸边被人品头论足强!当即便点了头。 方婉蓉连忙使了身边的小丫鬟赶在前面去安排,她则满脸笑容的与温嘉懿说着那程小衣,“都说这剧目最难唱的便是宗祥符调慢板唱腔,偏那程小衣却是一咏三叹,九曲回肠,当真唱得人如痴如醉,回味无穷。” 温嘉懿在一旁温温和和的笑着,不时的附合着说上几句,不热络,但也不让场面冷下去。 若兰在一旁小心的看着,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哀于庶出,还是本性便是这样温和的人,一袭话下来,温嘉懿虽说大多时候都是附合着方婉蓉的话,但却总在关健的时候能开个头,让方婉蓉得以继续下去。 这郡主到不似别的高门贵女那般难以相处,竟是个很难体谅人的! “大姐姐,”若晴忽的在若兰身后出声道:“大姐姐,四妹妹她不见了!” 若兰悚然一惊,是了,她们适才去花房时,方婉蓉让若芳等的不就是这滴翠亭吗?她们在这待了这许久,却是不见若芳的人,难不成若芳久等不见她们,独自去花房寻她们了? “让丫鬟在这附近找找,”若兰轻声对若晴道:“或许四妹她嫌闷,走开了。” 若兰正待开口使了锦儿四处去找找,将她二人对话听在耳里的方婉蓉上前道:“你们的丫鬟对这府里都不熟,还是我使了人去找吧,也有可能,四妹妹她跟别的姑娘一起玩了。” 若兰想了想,觉得方婉蓉说的话有道理,便点头道:“这样也好,妹妹若是寻见了,便让她去秋意轩与我们一道吧。” “好。”方婉蓉回头将若兰的话吩咐了下去,眼见玉翠领了几个丫鬟婆子分开寻人,她这才转身对温嘉懿道:“郡主,我们走吧。” 温嘉懿淡淡的点了点头,随了方婉蓉往前走去。 秋意轩在候府的东南角,引了后院的湖水在院子里建了个小池,小池中间搭起高高的戏台,满面粉彩的伶人青衫白衣正站在亭台之上,舞着水袖伊伊呀呀的唱着。 台下零零散散的坐着三三两两的贵人,有闭目击手和拍的,也有窃窃私语轻语浅笑的。这时,听到响动,齐齐朝这边看来,待看到来的几个小娘子里有温嘉懿时,不论是妇人还是小娘子们脸上都绽起了讨好的笑,远远的朝温嘉懿颌首行礼。 温嘉懿回以轻笑,找了个不怎么显眼的角落悄然落坐。 “郡主,这边好似偏了些。”方婉蓉上前轻声道:“我已经让下人在前面收拾出地方来,那边离戏台近些,看得清楚些。” 温嘉懿摇头道:“不必麻烦了,我觉得这里就挺好。” 方婉蓉还待再劝,站在温嘉懿身后的绿荷淡淡道:“我家郡主不喜欢人多。” 坐在温嘉懿身侧的若兰“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不喜欢人多却偏偏挑了人多的地方来!可见再高贵的身份,总也有无可奈何之时。 “你笑什么?”绿荷斜眼挑了若兰。 若兰连连摆手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笑你。” 绿荷冷冷一哼,鼻子朝天的道:“谅你也不敢!” 得,这主子是个和气善解人意的,这丫鬟却是个极难说话极爱摆谱的!有道是阎王好说,小鬼难缠,若兰当即便打定主意,一定要与温嘉懿保持距离! “绿荷!”温嘉懿不悦的轻喝了一声身后的绿荷,淡淡道:“你要是不想受罚,便向谢姑娘赔礼道谦。” “郡主!”绿荷涨红了脸看向自家主子,不满的道:“奴婢也是……” 温嘉懿凤眼微挑,目光若有似无的挑了眼一脸不甘心的绿荷,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却是不怒而威,哪里还有之前的温婉柔和! 绿荷瞬间如同遭了烈阳的花骨朵,蔫了下来,对着若兰屈了屈膝,软声道:“奴婢给姑娘赔礼了。” 若兰淡淡一笑,身子微侧避让了绿荷的礼,看了温嘉懿柔声道:“绿荷原不过是与我闹着玩罢了,郡主这般认真,往后绿荷怕是不敢再与我玩了。” 温嘉懿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听了若兰的话便掠过一抹好奇之色。她的丫鬟,她自是知晓,似今日这般当面落人脸的事,绿荷没少做。但能这样落落大方将之归为玩笑之类的若兰却还是第一人! 若兰见温嘉懿看过来,便绽了唇角,回以一个越发大方认真的笑。 她还真没将绿荷适才的不敬放在心上,一路行来,她自问不是十分了解,却也有个八分了解,想来这温嘉懿是个不多事的,遇事能忍上几分,只她身边的丫鬟却是忠心护主的。绿荷适才对她发难,显然是适才湖边的那些话记在了心上,正恼着,而自己却撞了上去。 温嘉懿上下打量了若兰一番,见她笑容不似作假,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到是个大方的,不似她们那般,针眼大的事能弄得天塌下来似的。” 她们?! 若兰微一愣,便明白了温嘉懿话中的她们指的是哪些人,但温嘉懿可以说,她却说不得,是故,若兰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温嘉懿见她不接话,也不勉强,恰巧台上响起婉转绵长的唱腔,她便将目光重新放到台上去了。 “也不知道唱到哪出了!” “拷打,捡柴两折已经唱完了。”身侧一个略显丰腴,柳眉杏眸穿一袭柿子红撒金纹荔色滚边袄的小娘子笑盈盈的探了脸过来道:“现在加演砸涧呢!” “哦,那可可惜了。”温嘉懿笑了对小娘子道:“听我祖母说,程小衣最擅捡柴这一折呢!” “是啊!”小娘子眉眼弯弯的笑了道:“你们刚才没来,适才程小衣一开腔,好些夫人都扔了金锞子上去呢!”话落小娘子以帕掩嘴轻声的笑了起来。 若兰不由便多看了小娘子几眼,能静下心来陪着府中大人在这听戏的肯定不是那种谄媚讨好之人。然,小娘子言语之间却又透着有心巴好温嘉懿的意思。 这可真是有趣了! “这是杜大人府上的大姑娘,杜丹阳,她姑姑杜慧与瑞郡王妃很是要好,适常带着她出入王府,与郡主也算是熟人。”方婉蓉在若兰耳边轻声道。 “杜大人?”若兰微侧了脸,以帕掩了嘴对方婉蓉道:“哪个杜大人?” “原沧州知州杜宜,杜大人啊!”方婉蓉轻声说道:“听我父亲说,皇上有意让杜大人补吏部郎中的职务呢!” 沧州知州杜宜! 若兰感觉头皮发麻,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 65丰氏 “沧州知州?” 若兰无意识的似自语又似问话的轻喃出声。 方婉蓉眼见若兰神色很是难看,不由讶异的道:“是啊,沧州知州,杜宜,杜大人。怎么了?” 若兰连忙摇头,一边说着“没什么”一边极力的镇定情绪,但眼角的余光却是不由自主的觑了身侧的杜丹阳好几眼,顺带着连她身侧那位着天青色软缎的棉衣,深蓝的综裙,打扮得是一派大方,神色恭谨言笑之间却又自有分寸的夫人,都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好一番。 “那她身侧的夫人便是杜夫人吧?”若兰轻声对方婉蓉问道:“行举之间很是大方得体,她身侧那个穿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长褙子姑娘好又是谁?” 方婉蓉顺了若兰的话看了过去,待看清后,轻声道:“嗯,那位确实是杜夫人,她身侧的那位姑娘是她嫡出的女儿,杜丹南,在杜府排行老二,杜丹阳是二房的所出,但排行老一。”话声一顿,看了若兰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杜夫人不论是品像还是气势都很得宜?” 若兰点头,轻声道:“正是你说的这个理,想来年轻个十几年定当得‘赏心悦目’这四字!” 方婉蓉“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与若兰咬了耳朵道:“你到是会说话,十几年前这位夫人不但是赏心悦目,更是有勇有谋,能屈能伸。”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若兰由不得便收了目光,转头看向方婉蓉笑了轻声道:“这可是怎么说的?秀外慧中,兰心慧质倒也罢了,她又不是女将军怎么就有勇有谋,能屈能伸了?” 方婉蓉撇了撇嘴,神色间掠过浓浓的讥诮和不屑,冷冷一笑道:“大姐姐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嗯?”若兰疑惑的看向方婉蓉。 方婉蓉左右瞧了瞧,见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戏台上,没什么人打量她这边,她便冷冷一哼,淡淡道:“人常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可当真是说得入骨三分。” 若兰“噗哧”一声笑了,与方婉蓉道:“听着蓉妹妹这话到似是被读书人给欺负的很了,你到是与我说说,姐姐与你做主去。” “呸!”方婉蓉啐了若兰一口,想着自己那话确实也有些过了,这满朝大员,文官阁老,哪个不是从读书人而起!当下不自在的笑了笑,与若兰凑得近了些,方说道:“我说这话却是有原因的!你可知这杜夫人,丰氏是个什么出身?” 若兰摇头。 方婉蓉撇了撇嘴角,一脸讥诮道:“这位的出身可不一般,她父亲原是建极殿大学士,与外祖父还颇有些渊源呢!” 若兰闻言愕了一愕,她因着从小在南边长大,这京都城里的官员大佬哪里有方婉蓉熟知,当下听了便跟着赞了一声,好出身! 方婉蓉听了,笑意却是越发的冷,淡声道:“确实是好出身,只可惜做下的事却是忒不地道了些!” 若兰便也不接话,只拿一对水盈盈的眸子看着方婉蓉,等着她往下说。 方婉蓉也不卖关子,当下便似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说了个透。 “这杜大人在娶丰氏前,原是有一房妻室的。妻室出身还不一般,是当年的内阁首辅江元明的孙女。只江元明的门生不知何故得罪了闽南信国公汤兴平,恰逢那年宦官杨天元发动政变,汤兴平买通皇帝身边的 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秋生,构谄江元明与杨天元勾结。江元明被问罪入狱!杜大人,杜宜为保前程,不顾原妻江才为他诞上幼子,贬妻为妾,另迎娶了这丰大学士的孙女,丰氏为正妻。” 若兰听完这则大八卦,当即便怔在那。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方婉蓉眼见得若兰神色似被雷劈了一般,她掩了嘴呵呵在一旁笑着,幸灾乐祸的道:“你到是说说,这杜夫人若不是个有勇有谋,能屈能伸的,她以嫡女之尊会甘愿嫁给杜大人?” 若兰不由便失笑! 却也明白了方婉蓉对丰氏的厌恶由何而来,由来嫡庶之别有如天堑,嫡出视庶出如草,庶出视嫡出如仇!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讲究嫡庶之分。最为明显的便是儿女的婚事上,像丰氏这样嫁给一个有原妻的人,简直就难以让人想像,要知道一般这种婚事,都是为着联两家之好,拿了庶女出面的! 这也就难怪方婉蓉对这丰氏很是看不起了! 心下对这丰氏到是另有了一层想法。只她还没理清这想法,方婉蓉却是一边打量着她,一边狐疑的道:“这满园子的人,怎的大表姐你独独对这杜夫人给上心了?” 若兰心一颤,难道无意间她表现的这样明显? 脸上却是扯了个打趣的笑,看了方婉蓉道:“可不是我上心,是表妹你终于找到个人可以听你说八卦了!是不是?” “啊,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方婉蓉扯了若兰,不满的喊了道。 若兰便轻声的笑了起来,想了想轻声道:“左右大家都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得了便宜和表妹得了便宜不都是一个理儿!” 方婉蓉原对着若兰还有些不以为然,只不过是个应酬,可这小半天处下来,竟觉得与若兰很是投机,想着这位大表姐,虽说幼年失母,性格什么的却是开朗乐观的很。不觉间便又与若兰亲近了几分。 “说什么呢,你二人嘀嘀咕咕半天,笑得这般贼坏贼坏的。” 随着一道清脆略带活泼的声音响起,若兰便看到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带了两个大丫鬟笑吟吟的朝这边走了过来,上前就坐到了方婉蓉身边,好奇的打量着若兰。 “这是长亭妹妹。”方婉蓉笑了对若兰道,又回头对身边正打量着若兰的长亭道:“这是我舅舅家的大表姐。” “大姐姐好。”长亭嘴巴很甜。 若兰见方婉蓉连姓氏都给省略了,只说了个名,想来这其间怕是有什么不方便处,便客气的对着长亭笑了笑,轻声道:“长亭妹妹好。” 长亭是个热络的性子,不多时便夹在二人间,叽叽呱呱的说了起来,只周围的小娘子除却方婉蓉,却是没什么人愿意与她交谈,她也不在意,只管粘着方婉蓉,好几次方婉蓉神色间都有了不耐烦,却又被她硬是压了下来。 待得长亭将主意打到温嘉懿身上,欲要套近乎时,方婉蓉终于忍不住道:“长亭,你还没去看过你姑祖母吧?” 长亭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看向方婉蓉的眼里便有了一抹委屈之色,偏方婉蓉却是看也不看她,只转了头与温嘉懿道:“郡主偿偿这桔子,是南边的那边行商运来卖的,虽说吃起来不比宫里的,但还是挺甜的。” 温嘉懿笑了笑,果真从善如流的取了个桔子递给身边的绿荷剥了吃。 这般将话一岔开,小娘子们便聊起吃食来,长亭看着自己插不进话,抿了抿嘴,带了小丫鬟寻了个空档走了出去。 她一走,方婉蓉连连长吁了口气,没好气的道:“可算是走了。” “她是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若晴好奇的道:“看起来与你好熟?” 方婉蓉撇撇了嘴,轻声的说了句,若不是若兰和若晴都用心听着,差点便错过了她嘴边的话。只,二人当即脸色便有些复杂起来。 “即是这样的人,怎的还请了家来?”若兰不解的看了方婉蓉道。 方婉蓉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道:“父亲被秦姨娘缠得没法,只得应允了,谁知却是个没眼力的!” 若兰摇了摇头,有心说两句,却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到是若晴,知晓了那长亭其实是秦姨娘娘家的侄女,想起自己的出身时,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若兰撇到她脸上的不痛快,心下叹息一阵,正待找个话头活跃下气氛时,不想方婉蓉身边的玉翠却是急急的自园子外走了进来,远远的便看到她脸色很是惨白,若兰心下一紧,不由便伸长了脖子等着玉翠过来。 “姑娘,出事了!”玉翠急急走到方婉蓉身边,声音颤得厉害,急急道。“舅老爷家的四姑娘出事了!” 方婉蓉脸色一变,霍然转头朝若兰看去。 若兰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处,愣了半刻钟,她朝玉翠看去,声音干吧吧的道:“四妹妹出了什么事?” 玉翠飞快的撩了眼周遭的情形,一步上前,以帕掩了嘴,在若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稍倾步子一退,缩回到了方婉蓉身侧,将同样的话说了一遍。 表姐妹二人一时间惊得你看我,我看你,忘了反应。 若兰脑子里一抽一抽的,耳边只有玉翠的话一遍遍的响着。 “四姑娘不知道怎么的就去了听花轩,二公子他带着几个公子,邀了红花胡同的韩千素在听花轩唱小曲。四姑娘懵懵懂懂的撞了进去……这会子四姑娘正被二爷给扣着呢!” 虽说若兰来京都时日不长,可那红花胡同,她却是听说过的,那韩千素之名更是如雷贯耳!京都之地秦楼楚馆再没有比红花胡同出名的了!也不知道打哪时候起,戏班里有那长相出众唱功了得,人又聪明的伶人,凭着手段,在京都置了宅子,买了精秀风雅的小童养在院子里,平时只招待这些身份显赫的贵公子。 只若兰怎样也没想到,江夏候府办赏花会,二公子竟敢公然将韩千素请进了府。 还扣下了若芳!一时间,若兰不止是手底心便连脚底心都凉了! 66无辜替罪 方婉蓉当机立断站了起来,对若兰道:“你且陪着郡主在这坐着,我去将四妹妹给带回来。” “我与你一起去。” 这个时候若兰也顾不得她与若芳间的是敌非友!这不是在平榆,是在京都,若芳若是名声不保影响的是整个谢府三房的子女,若兰自问她没那个勇气与谢府整个三房为敌!当下毫不就站了起来。 方婉蓉抿嘴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出什么事了?”温嘉懿忽的朝二人看了过来,轻声道:“你两人,脸都白了!” 方婉蓉连忙挤了个笑脸出来道:“郡主不知道,我打小就不耐听戏,一听到那伊伊呀呀的唱腔,心里就发慌,正打算让我大表姐陪我出去走走呢。” 温嘉懿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二人适才的掩在桌面下嘀嘀咕咕的行当却是尽收眼底,之所以出声,也无非就是提醒下方婉蓉,让她小心些,不要落了别人的眼! “这样啊!”温嘉懿轻轻浅浅一笑,柔声道:“那你们去吧,我到是挺喜欢这出砸涧的。” 方婉蓉巴不得她能留在这秋意轩,当下连忙点头道:“我出去转转立时就回来,还请郡主别见怪!” 温嘉懿笑了笑,摆手道:“你去吧,我有丹阳陪着我。” 方婉蓉少不得又与杜丹阳说了一番好话,这才转身准备与若兰离开,目光却对期期艾艾想起又不愿起,不愿起却又一脸为难的若晴。 也不待若晴开口,方婉蓉便道:“三妹妹你难得出来,又是个娴雅的性子,你便在这好生陪着郡主看戏吧?” 若晴长吁了一口气,她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从小在柳氏身边长大,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比起陷入未知的麻烦,她当然更愿意坐这喝喝茶听听戏。连忙将头点的如同捣蒜,一迭声的道:“蓉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生替你招呼郡主的!” 话落似乎又觉得自己这话说过了头,她一个小小庶女,人家堂堂郡主,哪里用得着她招呼!脸立时涨得通红,屁股如同扎了针般,扭来扭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方婉蓉却是管不了那许多,与若兰携了手便往外走。 出了秋意轩,方婉蓉左右看了看,对若兰道:“这事怕是得回禀我娘亲一声!” 若兰点了点头,出了这种事,别的人尚可满一满,可姑姑那怕是满不了! 见她点头,方婉蓉便对身后侍候的玉翠道:“你去找到太太,将事情说与她知晓,我先与大表姐去听花轩,看看能不能将四妹妹带回来。” “是,姑娘。” 玉翠转身飞快的去寻谢文珠。 这边厢,方婉蓉对若兰说了句,“你跟我来,我们抄小道过去。” 话落便带着若兰走上了一侧的小径。 偌大的候府,红墙青瓦绵延向前,穿锦着翠的仆从来往其间,若是没有方婉蓉在前行走,若兰想她怕是转一天也转不到那听花轩。 匆匆绕过滴翠亭,又穿过几间偏房,方婉蓉步子顿了顿,指了不远处花树隐约间的高挑的楼宇对若兰道:“那便是听花轩。” 隐约间似有欢声笑语传来,若兰急急赶了那许多的路,此刻已是汗湿鬓发,手心里是满满的汗珠,听得地那隐约响起的笑语声,越发觉得心如擂鼓,忐忑的历害。 “走,我们抄近路过去。” 方婉蓉话落,当即拾裙拂开挡在眼前的枝桠,低偻着腰穿行在枝桠密布的花树间,好几次两人都被那些枝条抽打在身上,然,不管是方婉蓉还是若兰都没发出一个声响。 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当若兰撩开眼前的枝桠时,秋意轩后厢房那连成一片的廊房霍然入眼,方婉蓉走到前头,若兰紧跟其后,两人一脚轻一脚重的走近了那红墙黛瓦。 “阿行,你将这小娘子押在这是何故?万一她家大人寻来,阿行你是不怕的,可奴却是条下九流的贱命,怕是也保不住了。” 声音婉婉约约似山间泉水涔涔而来,说不出的悦耳动听!竟似连那程小衣都要甘拜下风。有着这样的一管好嗓子,那人只怕还不知道要长得怎样的如花似玉! 若兰还在想,方婉蓉却是已经三步两步绕到前面正门,抬脚便踹开了雕花朱红门。 厢房里头的人随着这一声响,齐齐抬了头看了过来,若兰便看到两人一坐一跪,还有一人则是坐在右下首的官帽椅里,但与其说坐,不如说是绑。 两指宽的布条将若芳缠了几圈绑在她的胳膊和腿上,最后绕过官帽椅连人带椅子固定住了,此刻听到声响,若芳立时抬头看过来,见是方婉蓉和若兰,一对黑水银似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起来,塞着团布的嘴里发出“唔唔呀呀”的喊声。 方其行和程小衣此刻也正打量着二人,待看到跟在方婉蓉身后的若兰时,方其行一双眼陡然便亮了起来,嘴唇嚅了嚅,脸上莫名的便有了一股诡异的笑。 “你那丫头到是聪明,知道把三妹妹请了来。”方其行呵呵笑了上前,目光肆意的打量着方婉蓉身后的若兰,回头对方婉蓉道:“这便是你二舅舅家的大姑娘,谢若兰吧?” 若兰对上方其行肆意的目光,心里立时便生起一股腻味的厌恶,她避过方其行,几步走到若芳身后,抬手便要去解若芳身上的布绳,不想横空里却是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揣住了她的手。那只手甚至屈起了一根手指刮了刮她的手腕,带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颤栗感! “放开!”若兰轻喝一声,便的挥开那只令人作呕的手。 “谢家表妹这是何意?”方其行咕咕笑了看着捏在手里的那只手,手指纤细,指甲不似别的小娘子那般涂着艳丽的丹蔻,而是粉白带着淡淡的肉红色,很是养眼。“话也不说上一句,上来便要带人走,这可不似小娘子惯有的家教!” 一时间,若兰到是气急而笑。 她用了吃奶的力摔开方其行的手,目光似有意无意的瞥过一侧自她与方婉蓉进来,便缩到角落处的韩千素,冷冷一笑,抬头看了方其行道:“方公子佳人有约,我妹妹莽撞无意坏了你的好事,你是打是骂,只管开个口便是,这般无故的将人扣下却是为何?” 方其行呵呵一笑,颇有兴味的打量着若兰。 寻常小娘子遇上这种事,不都是羞得恨不得躲起来哭嘛?怎的这谢若兰却是一副春来看花秋来赏月无关痛痒的样子?有趣,当真是有趣的紧。 “二哥,你适才来时,已经使了人去请我娘。”方婉蓉自若兰身后站了出来,抬头瞪了方其行,言词锐利的道:“二哥不为自个儿,也为这位韩公子想想吧?伯父的脾气别人不知道,二哥难道也不知道?” 方婉蓉这话比若兰却是要历害了不少,其间不仅拿捏了韩千素,还拿捏了方其行!江夏候是个什么样的人?为官或许中庸了些,但做人却是毫不含糊的!他膝下只有世子并方其行二子,想着自己的庶弟,对方其行自然便也多了一份期望。 这事若是闹到他跟前,别说韩千素,便是方其行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方其行神色间闪过一抹青灰之色,但目光落在若芳身上时,却又很是不甘! 一侧的韩千素看着,终究是保命要紧,上前对着若兰揖了一揖,轻声道:“二公子原也没打算为难谢姑娘的,实则是谢姑娘说话太历害了些,惹得二公子动了气,这才将人绑了下来。” 若兰眉头一挑,便看向韩千素,这一看,果真是个尢物啊! 那比春水还媚三分的眼眸,那比柳枝还柔一柔的身段,当真便是女子也被他比了下去。一眼,若兰便侧了身,狠狠的剜了若芳一眼,轻声道:“二公子,我四妹妹自来是个口没遮拦的,不拘她说了什么错话,做了什么错事,我这个做姐姐,替她向二公子陪礼了。”话落,福了一福。 方婉蓉紧跟着喊了一声,“二哥……” 方其行目光撩过若芳,又撩过若兰,稍倾“噗哧”一声笑了道:“谢姑娘要将令妹带走也可以,只需留下两样东西便行。” 若兰立时一惊,猛的回头朝方其行看去。 方其行淡淡一笑,轻声道:“谢姑娘留下一条贴身的用物,再亲笔写张信笺情话与我。我虽是相信大姑娘的为人处事,但令妹……”方其行冷冷的勾了唇角,目光间却是满满的不屑与讥诮。 若兰这会子到是气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得罪他的是若芳,他要真是想拿捏,怕今日之事经由若芳的嘴说了几出去,仅管拿捏若芳便是,何若作贱自己?明摆着便是他另有所图! “二公子无非是怕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影响你的声益。”若兰笑了笑,说道:“即是如此,我便与四妹妹发个重誓便是。” 方其行却是摇头:“世人若都是重誓得诺,这世间哪还来那么多背信弃义的小人!” 这是吃定了她,不管她愿不愿,都得照他的意思来了? 67争执 “荒唐!”若兰黑眸凝霜,一脸冷色的看了方其行,在方其行错愕的目光下,冷冷笑了,回头对方婉蓉道:“婉蓉妹妹,想来姑母也快到了,我们出去迎一迎吧!” 方婉蓉撩了眼目瞪口呆的方其行,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去迎一迎。”话落,当真便携了若兰的手往外走。 “站住!”方其行怒极,喝道:“方婉蓉,你别忘了自己姓什么!” 方婉蓉脸上陡然生起一抹涨红,当即转了身瞪向方其和,沉声道:“我自不曾忘记自己姓什么,只二哥哥虽记得自己什么,却似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话说得便有些重了!言下之意便是提醒方其行,方家再显赫,可他却只是庶出的身份。谢家再怎么门楣不高,可那是谢文珠的娘家,若换成是世子,方婉蓉还真就没这气势,但方其行…… 若兰挑了唇角冷冷的笑,果然,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方其行一张脸瞬间由青白转为青紫,他目光凶狠的瞪着冷面以对的方婉蓉。牙齿将腮帮子磨得生疼,也没说出一句重话来! “阿行……”软软绵绵的一管声音响起,屋子里的人齐齐回了头朝靠着落地柱,白衣长衫垂地,直了腰媚眼如丝望着方其行的韩千素看了过去,“阿行,让她们走吧。” 方其行的目光对上韩千素那宜喜宜嗔的眉眼,不由自主的便僵了僵。 “阿行,奴贱命一条,死不可惜,可若是连累了阿行的名声,却是万死难辞其疚!”韩千素精致的眉眼间掠过一抹凄婉之色,看向方其行的目光,有哀求有不舍,好似风雨之中拼命挣扎不肯凋落的花骨朵。 这到是个聪明人! 方其行目光淡淡的看向韩千素,唇角轻挽抹似笑非笑的对若兰道:“谢姑娘这事即便是闹出去,大不了我挨候爷一顿板子,可你妹妹她……” 若兰还没开口,她身后的若芳却是面如死灰的看向方其行,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肚腹之中便似有条蛇在钻一般,她低了头便闷声干呕起来。 这种龙阳之好其实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不过不论高门大户还是蓬门小户的大家都是关起门来偷偷玩,一般没有说亲的越会小心谨慎些,必竟真正讲究的人家,是不会与这种人联姻的。 现在若芳无意间撞破了这龌龊,把事掩下了便也装个糊涂,可若是闹将开来,为了把事情压下去,以江夏候府的门第,想要娶了若芳给方其行做妻,却是很有可能的! 若芳脸色惨白的看了若兰,如果不是嘴里堵着布,她肯定当场就喊了出来,让若兰答应方其行的条件。 “我妹妹她还小,要谈婚论嫁怕是还早了点。”若兰挑了眼脸色死灰的若芳,笑吟吟的看了方其行,淡淡道:“想来府上世子事了,二公子便好事将近了吧?” 若芳只不过才十岁,离她说亲及笄还有个四、五年,而方其行却已是到了说亲的年纪,杨姨娘已经四处托人相看,便是今日的赏花宴,京都妇人膝下不拘嫡庶都带了来,若说没有那么一二分意思在里面,也是没人相信的。 方其行脸上玩笑之意渐收,不由便认真的打量起若兰来。 68死不悔改 从二门处下了马车,若芳脸色惨白的被香云扶着朝司氏的院子走去,若兰挑了眼几乎是半瘫在香云身上的若芳,眉眼微垂紧跟其后朝司氏的屋子走去。 “娘……” 屋子里响起若芳撕心裂肺的哭声,若兰走到门边的步子便顿了顿,待屋子里响起张妈妈惊慌失措的声音时,若兰才吸了口气,就着小丫鬟打起的帘子走了进来。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若兰才进屋,屋子里若芳的哭声便一顿,稍倾,若芳霍然站起,直直的朝若兰冲了过来。 “谢若兰,你为什么那样对我!” 锦儿眼疾手快的将若兰一拉,抢在了若兰身前,若芳对着锦儿便手打脚踢起来。 床榻上的司氏正被若芳哭得心急火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乍一见若芳冲着若兰扑了上去,顿时目光似淬毒的刀一般,幽深幽深的看了若兰。 张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急的上前拉了若芳,颤声道:“我的祖宗啊,你到是说说,出什么事了?” “你问她!”若兰被张妈妈扯了,愤怒的抬手一指,点了若兰对张妈妈道:“你问她,为什么要合着外人一起算计自家的姐妹。” 若兰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锦儿立时气得跳了起来。 “四姑娘,做人要有良心,今天若不是大姑娘,你还不定能不能囫囵着回来,你不谢着大姑娘也算了,怎的却还这般事非颠倒,不问黑白!” “你闭嘴!”若芳涨红了脸指着锦儿,“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着你一个奴才搭嘴了,我看你要重新学学规矩才是,张妈妈让人将她带下去好好教教规矩!” 张妈妈这会子心里已经急得像着了火一样,全然没了之前的欢喜,眼见若芳还能与锦儿计较,不由便安慰自己,怕是只又是四姑娘和大姑娘的争吵,并没什么大事。想着稍后要与若兰说的事,便没有像往常一样依着若芳,让人锦儿架下去训斥。 “四姑娘糊涂了不是?”张妈妈笑了斜挑了眼若兰,扶了若芳到一边坐定,一边示意香婵去打水来侍候若芳梳妆,一边轻声道:“大姑娘是个懂规矩的,她哪里能眼看着自己妹子被个下人欺了去。”话落,抬头对若兰道:“大姑娘,您说是不是?” 若兰笑了笑,回头对锦儿道:“你个傻丫头,我与你说了多少次?这世上最多不过的便是白眼狼,你跟个白眼狼能讲什么道理?既是我说的话不听,少不得要罚罚你,让你长长记性!” 若兰的话声一落,屋子里上至床榻上的司氏,下至一旁垂着眼听罚的锦儿,齐齐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后,各人脸上的神情那叫个丰富。 “是,奴婢领罚!”锦儿最先反应过来,应的那个叫响亮啊! 若兰微微笑的看了锦儿,“就罚你这个月的月例好了。” “是,姑娘。” 锦儿再次脆脆的应了声。 “你……” 若芳将香婵奉上的帕子“啪”一声甩回了水盆里,溅了一地的水,转过身便要重新若兰的晦气。 张妈妈连忙上前将她拦了下来,小心的问了句,“四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若芳的脸色便白了。 张妈妈心下一凛,这不像是姐妹间吵嘴闹架了!不由便转了头朝香云看去,历声道:“出什么事了?你是跟着去侍候姑娘的,你来说。” 香云“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身子瑟瑟的抖了看向若兰。 若兰瞧着这主仆两人的作派,不由便气极而笑。 看来,这主仆两人是打定心思,将事情赖到她身上了! “出去一天了,我还没去祖母那问安,我这便回去了。”若兰说着,便要带了锦儿退下去。 “大姑娘……”张妈妈吃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见香云也不肯开口,只得出声喊了若兰,犹豫的道:“大姑娘,今儿姑奶奶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若兰想了想,目光自若芳脸上扫过,停在脸如白纸的香云身上。 若芳若是沉得住气,自是该将今日之事私下里说与张妈妈听,再由张妈妈出面找了姑姑,去要回方其行手里攥着的那方帕子,可她到好,一回家便发作,唯恐天下不知?既然如此,她便如了她愿的又如何! “江夏候府的方二公子问四妹妹要了点东西留下,置于是什么东西?四妹妹又为何会留下那东西,妈妈还是问四妹妹吧!” 话落,若兰对着脸色惨白的若芳笑了笑,招呼了锦儿转身便走。 锦儿连忙跟了上前,走前还恨恨的啐了声,骂道:“天底下就这么黑心烂肝的,帮了你不谢到也罢了,反到还赖上了!” 若兰翘了翘唇角,若芳为何发作,她自是有些明白的,想来总是怨她,由着那韩千素取走了她的那方帕子,可若芳也不想想,当真不留下点物件儿,她们能离开吗? 当然,想必若芳是巴不得当时方其行强行留下她谢若兰的东西的,这人心啊,坏了就是坏了,任何时候想着的都是如何害人,却不知道害人终害己! 身后响起细碎的步子声,若兰眼角觑了过去,便见屋子里侍候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来,不多时屋里便响起细细碎碎的哭声,和压得极底的话语声。 “姑娘,”锦儿凑了上前,没好气的道:“您就不该凑这淌浑水,还不如就让她留在江夏候府,随她作去,作死了才好!” “胡说什么呢!”若兰训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终归是一家人,我若真是坐视不理,你让人如何待谢家,真要闹大了,她名声没了,我又哪来的清白!” 锦儿恨恨的跺了跺脚,最可恨的便是这事了! 府里有好事从来不会落着姑娘头上,可落是有什么不好的,全都少不了姑娘!这个家,当真不是家,是狼窝,是虎穴。 “大姑娘回来了!” 青石小径上,银珠领着两个丫鬟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远远的便屈膝跟若兰行了礼。 若兰看着银珠来的方向,不动声色的翘了翘唇角,待在原地等了银珠走过来,柔声道:“姨娘这是往哪里去?” “老爷昨儿念你们在江南常吃的酒酿清蒸鸭子,好些时日没吃了,这不,我想着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学着做一道,让老爷解解馋。” “姨娘有心了,”若兰笑盈盈的上下打量了银珠,明艳的脸上三分媚丽七分如意,一个姨娘神色间能有如意之色,可见过得很是不错了!“我记得父亲还喜欢玫瑰豆腐,七翠羹、什锦蜜汤,什么时候姨娘有空了,我将这几道菜式教了姨娘吧!” “哎,奴婢先在这谢过大姑娘了!”银珠连忙蹲了蹲腰身,稍倾站起来状试无意的道:“大姑娘回来可去了太太屋里?今儿家里来客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留下用饭。” 来客了? 银珠这是想告诉她什么吧? “回来就去给太太问过安了,这会子四姑娘还在太太那呢。”若兰笑了对银珠道:“姨娘说家里来客了?我正想着去老太太那请安呢,这会子到不好去了!” 银珠笑了道:“噢,是太太的妹子华姨太太带着表姑娘来看太太了,老太太因为身子不大好,没见客。” 是那个守寡的司英娴! 照说她与司氏一母同胞,虽说是霜居的身份,但来姐妹家走走却也是正常的,只若兰却始终觉得,事情不似是这么简单! 银珠眼见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说了,接下来便看这大姑娘的本事了!便笑了道:“这做客也是件累人的活,奴婢便不耽搁姑娘回去歇着了。” 若兰笑了让到一边,待银珠一离开,便对锦儿道:“去,打听下,姨太太来都与太太说了些什么!” “是,姑娘。” 锦儿退了下去。 若兰回了自己屋子,才换了件家常的衫子,正准备躺下闭闭眼,将今天一天的事理一理,锦儿就已经一脸惨白满头汗珠的跑了回来。 “姑娘……姑娘……”她几步抢到若兰跟前,一把攥紧了若兰的手,哆了唇,颤声道:“姑娘,她们这是要作贱死你啊!” 若兰心头一紧,脑海里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但却被她强行拂了开去,她盯了锦儿看,轻声道:“别急,你把话慢慢说清楚,天塌不下来。” 锦儿还没开口,豆大的泪珠便掉了出来。 “姑娘,奴婢听太太屋里守门的花婆子说,姨太太想要求了你去做儿媳妇。” 若兰“通”一声站了起来,胸腔间的一颗心似是要跳了出来,她盯了锦儿看,半响,沉声道:“花婆子她一个守门的,怎么知道的?” “花婆子的闺女是太太屋里侍候茶水的,今日奉茶的时候,无意间听了几句。” 若兰一惊过后,便沉下心来。 哪能那么巧,一个侍候茶水的丫头就能听到这样重大的事,肯定是司氏有意让张妈妈放出风声来,待得府里都传遍了,不管她愿不愿意,依老太太对她的厌恶,十之*都能成事! 若兰冷冷一笑,便这般,司氏还不肯消停是嘛? “你去请了三公子来,便说我有话与他说。” 69若兰的狠 若兰捧了手炉,正思量着一会儿谢景明来了,她要怎样开口,不想门帘子一撩,锦儿几步走了进来,再往她身后看,没看到谢景明的身影。不由便愕了愕! “姑娘,三公子被张妈妈使人请去太太屋里,我与他院里的茜草说了,三公子一回去,便请三公子来趟姑娘这。” 若兰点了点头,让谢景明去趟司氏那也好,这样到不必她多费口舌,想来谢景明自己便能有个选择。 事情到也没出若兰意料。 香云将事情的原委一说,最后说道方其行让韩千素揣了若芳的帕子在身上,才让她们一行人离开后,谢景明当即脸色难看的吓人。 “三公子,您看这事……” 张妈妈听完香云的话吓得两只脚都软了,心里直将个方其行骂得狗血淋头,便算是方其行怕当日之事宣扬出去了,那也该在场的人都留下些物件才是,怎的单单就留了四姑娘的!而且还让个戏子给揣着。 “都是谢若兰那个贱人!”若芳恨恨的骂道:“我要是不好了,她也别想好过,我就是死也要拉她垫背!” “要说这大姑娘也真是的!”张妈妈叹了声气儿,轻抚着若芳的胸口,埋怨道:“她自己知道不能留自己的物件,怎的就由着那戏子拿了四姑娘贴身的物件!” 一直沉了脸没怎么说话的谢景明,闻言抬起头,目光定定的看向泪水满脸的若芳,话却是对着张妈妈说。 “今儿白日里大姨妈来了?” 张妈妈愣了愣,稍倾点头道:“是的,姨太太听说太太身子不好,过来看看太太。” “只是来看看母亲,没说别的事?” 张妈妈默了一默。 谢景明也不催她,只是那样目光沉郁的盯着身前的青砖地面,眉头拧得紧紧的,谁也不知道刀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谢景明是张妈妈所不熟悉的,无端的便有了一股压力,想了想,便将当日她与司氏议定的事说与了谢景明听。 “太太当日还没病下时,有打算将大姑娘说与姨太太家的滨公子。”张妈妈一边打量着谢景明的神色,一边轻声道:“今儿姨太太来,奴婢试着与姨太太提了提,姨太太很是高兴,当即便应了下来。” 谢景明冷冷挑了唇角,脸上闪过一抹阴森的笑意。 他一笑,屋子里便似起了阵阴风一般,吓得若芳连哭都忘了,身子瑟瑟一抖,便僵在了那。 “她当然高兴!”谢景明似与张妈妈说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垂了脸,唇角微撇,哂笑一声道:“这两年她们日子越发的艰难了,好些人家的女儿哪里愿意嫁给表弟?谢若兰不说那长相,便是她名下的钱财也主够她做梦都笑醒!” 张妈妈叹了一声气,这些她当然知道,不然,当日太太也不会起这种心思。只,如今……张妈妈的目光看向似惊似愕的若芳,半响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好了,没事都散了吧!”谢景明起身站起,对犹自可怜兮兮看过来的若芳道:“这事你也别太着急,想来,明日姑母便会过来,你到时小意奉承一番,务必让姑母将那帕子取回来。” 若芳呆呆的看了谢景明。 眼见得谢景明都要走出房门,才木然道:“姑姑,她会帮我吗?” 谢景明的步子顿了顿,稍倾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 只,他才就着丫鬟打起的帘子走了出去,便与外面正往里冲的小身影给撞了个满怀。若不是,他及时伸手去扶,那小身子差点便“扑通”裁了下去。 “三哥。” 谢景明蹲下身子扶了抬脸看他的若英,挑了挑眉梢,轻轻一笑,柔声道:“若英,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还跑这来干什么?” “三哥,我想娘亲了,我来看看娘亲。” 谢景明摸了摸若英的头,轻声道:“那你进去吧。” 若英点了点头,垂头便往里走。 站在原地的谢景明看着若英的消失在门里的身子不由便蹙了蹙眉头,转而朝候在外面的奶娘问道:“五姑娘怎么了?好似瘦了很多。” 奶娘蹲了蹲身,轻声道:“回三公子的话,五姑娘这几日都不曾好好吃点东西,人也懒懒的,不愿动弹。” “这是怎么了?”谢景明不解的看了奶娘,“可是吃的不合口味?” 奶娘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谢景明眉峰一挑,神色间便有了几分历色。 “你是五姑娘的奶娘,好吃好喝每月二两银子的用着你,不是请你来做姑奶奶的,这活你要是做不了,那便换个人来做!” 奶娘“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谢景明脚下,急道:“三公子明鉴,奴婢不敢不用心侍候五姑娘,实在是五姑娘她……” “她怎么了?” 谢景明恼怒的瞪了奶娘,他就若芳和若英两个嫡亲的妹妹,原想着能替若芳谋个好未来,可若芳性子实在骄燥,实难成事。还不如,这个时候便好生的教导若英,指不定将来若英还能有一番造化。是故,对奶娘越发的便历了脸色。 “五姑娘她到底怎么了?” 奶娘这会子也顾不得话说得合不合适了,当下便惶然道:“五姑娘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老爷了,前几日五姑娘做了些点心想着去送给老爷,不想却被人拦在了书房外。” 谢景明只觉得一股燥火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烧焦了,呼出来的气,都带着一股浓浓的焦味。他目光腥红的瞪了惶惶跪在地上的奶娘,气到狠处差点便抬脚踢了过去。 “三公子。” 便在这时,耳边响起茜草的声音。 谢景明攥了攥手,对跪在地上的奶娘道:“起来吧,好生侍候五姑娘,有什么事,使人出来回我一声。” “是,三公子。” 奶娘忙不迭的爬了起来,屈膝福了福,急急的跟了进去,小心的侍候若英去了。 这边厢,谢景明看着站在檐下,脸色被风吹得有些发青的茜草,轻声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外院有事?” “外院没什么事,奴婢想着天色暗了,天也越发的冷了,给公子送了披风来。” 说着将手里的靛青色披风抖开,上前披在谢景明身上,一边低头系着扣子,一边轻声道:“适才大姑娘使了她屋里的锦儿来寻公子,说是有话与公子说。” 谢景明本就蹙得紧紧的眉头,这会子越发紧得能撑船。 “可说是什么事?” 茜草摇了摇头。 谢景明原地顿了顿,想了想,稍倾便勾了勾唇角,对茜草道:“走吧,我们去趟大姐姐那。” “是,公子。” 茜草提了盏大红纱灯在前引路,谢景明回头看了眼身后灯光昏黄的屋子,没来由得便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他摇了摇头,将那一刹那的感觉摇落。 谢景明让小丫鬟通报得了若兰的话后,才带了茜草走进去。 “锦儿你带茜草去你屋子里坐坐。” 锦儿笑了上前邀了茜草道:“走的时候姑奶奶赏了我一些绿豆酥,茜草你去我屋里偿偿味道吧。” 茜草看了眼默然无声的谢景明,笑了跟着锦儿走下去。 屋子里便只剩下若兰和谢景明后,谢景明放了手里的茶盏,对着若兰挑了挑唇角。 若兰回以一笑,垂眸道:“三弟这是从太太屋里来?” 谢景明点了点头。 “那么三弟想必也知道我寻你来是什么事了?” 谢景明再次点头。 他不出声,若兰也不恼,她挑了眼看向谢景明,唇角同样嚼了抹笑,轻声道:“那三弟的意思呢?” “你放心,你与华家的婚事不会成功的。”谢景明抬脸看了若兰,顿了顿轻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都不赞成你低嫁。” 若兰扬了扬眉梢。 谢景明自嘲般的轻声一笑,冷声道:“从前是我糊涂,没有劝阻母亲,让大姐姐伤心了。大姐姐放心,往后必不会再让你委屈。” “既便太太一辈子便这样了,你也不恨我?” 谢景明愕然抬头,似是不解若兰话中之意,但又好似惊愕于若兰话里面的意思。 若兰却是笑盈盈的点了点头,直白的道:“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太太的病是我动的手脚。” 仅管早有猜测,但真的当若兰亲口承认了,谢景明还是失态了,他霍然拔身而起,脸色铁青的看向了若兰,漆黑的眸子瞪得大大的,似是恨不得若兰凌迟了。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若兰挑了谢景明一眼,淡淡道:“我既然敢说出来,就不怕你想做什么。当然,我依仗的是什么,你也知道。” 谢景明“通”一声跌坐回椅子里。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若兰的依仗是什么?若芳在平榆做下的丑事,今日在江夏候府出的意外,只要她愿意,动动嘴皮子的功夫,若芳一辈子就毁了,不仅是若芳,便是若英也要毁了。而这样的话,他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你想怎样?” “你上次跟我说过,想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若事端了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后,看了谢景明道:“我现在告诉你,这也是我的意思,你们不来打我的主意,我便不会去招惹你们,可你们要是敢来招惹我……”她顿了顿,眉间掠过一抹冷笑,接了道:“我不介意玉石俱焚,左右我孤单单一人,而你们……” 虽然若兰没往下说,但谢景明却明白。 一个换三个,哪怕是玉石俱焚,那也是赚的吧! 70敲打 事情果如谢景明所料,第二日,谢文珠便携了丫鬟婆子回了谢府。照例先去老太太屋里坐了坐,喝完一盏茶,才由着柳氏陪了来到司氏的屋里。 张妈妈一早便让丫鬟在外候着报信,这会子知道谢文珠由大太太陪着来屋里后,笑盈盈的迎了出来,又急赶着丫鬟下去沏茶。 谢文珠先是进了内室探望了一番卧病在床的司氏,说了些安慰宽心的话,又将若兰和若芳赞了一遍,在司氏伊伊呀呀的话语声中,由张妈妈侍候着去了外室。 柳氏是很不耐这屋里的药味的,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借口还有事等着她拿主意,退了出去。柳氏一走,屋里便没什么外人,谢文珠看了张妈妈一眼。 张妈妈连忙将屋里的丫鬟下人打发了出去,白了脸,上前,颤声道:“姑奶奶,您可得为我们四姑娘做主啊!”话落,已是满脸的泪水。 谢文珠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内室的方向,又看了看苍老憔悴了不少的张妈妈,未几,探的自袖内拿了方帕子出来递给张妈妈,“好生收着,莫要在芳丫头跟前露了底。” 张妈妈接过帕子仔细检查一番,当即便大喜过望,“扑通”一声跪下便给谢文珠磕了三个响头,“老奴代我家姑娘谢谢姑奶奶。” “我自己的侄女儿,有什么谢和不谢的。”谢文珠倾身扶了张妈妈起来,再次叮嘱道:“帕子虽是拿回来了,可昨日的事告诉芳丫头,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不然天王老爷也帮不了她。” “老奴明白的,老奴一定会看管好四姑娘。”张妈妈忙不迭的点头。 谢文珠这便吁了口气,又与张妈妈说了会子话,便与张妈妈道:“我还要去趟大姑娘那,便不在你这耽搁了。”话落起身便要走。 张妈妈脸的上神色便有了些许的僵硬,她试探的对谢文珠道:“哪有姑奶奶亲自走一趟的道理,不若老奴使了人去……” 谢文珠摆了摆手对张妈妈道:“不用了,我寻大姑娘有些体己话要说,她来这反而不方便。” 张妈妈心下一惊,脸上的试探便也收了回来,转而殷勤的道:“老奴给姑奶奶前头领路。” “二弟妹这离不了你,你留下照顾她吧,我自己去。”谢文珠起身朝外走,快到门边时却是步了一顿,回头目光复杂的看了张妈发欲言又止。 “姑奶奶……”张妈妈忐忑不安的看了谢文珠。 谢文珠脸上绽起一抹苦笑,沉声道:“有些话可能不该我说,可我若不说,怕是再也没人会说。只话却是不大好听,你听了好生与你们太太说说,能听进去最好,听不进去……” 听不进去怎样?谢文珠却是没说,但脸上的神色却是让张妈妈抖了一抖,她连忙赔了小心道:“姑奶奶有话仅管吩咐,我们太太素来也最是看重姑奶奶的,您的话她哪里能不听呢!” 谢文珠笑了笑,不论张妈妈这番话是真是假,最其码有了她这番话垫底,谢文珠接下来的话即便不大好听,也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老辈人常说家和万事兴。” 谢文珠抬头撩了眼空落落的院子,想着当年丁氏才嫁进来的时候,这个小院天井种满的奇花异草,那个时候的她过得还很不顺心,每每回娘家后,便会到这个二弟妹院里来坐坐,两人坐在天井里,闻着花香扑鼻,听着丁氏的轻言软语,再大的烦心事都能烟消云散。 张妈妈听了谢文珠的开头头皮便麻了麻,但她不敢接谢文珠的话,只赔了笑脸,等着谢文珠往下说。 谢文珠收回思绪,看了眼神色恭谨的张妈妈,摇了摇头,轻声道:“张妈妈是二弟妹身边得力的老人,有些事下面的人看不明白,你便该想得长远些。” “姑奶奶抬举老奴了。” 谢文珠笑了笑,轻声道:“这世上再没有比血源亲情更亲密的了,不然为什么这天下的男女讲究的都是多子多福,无非就是想着多个孩子多份孝顺,多个兄弟姐妹多一份帮助。” 张妈妈额头上生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有些忐忑的偷偷抬眼觑了谢文珠一眼,眼见谢文珠目光落在院里的天井间,才微微的松了口气。但却不敢放松心神,仍打起精神听着谢文珠的话。 “二弟膝下统共才景哥儿一个儿子,往后不论景哥儿走哪条道,能依仗的都是几个姑娘,他与姑娘们感情好,姑娘们嫁人后便会多护持着这唯一的兄弟。”谢文珠看了张妈妈,轻声道:“妈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正是这个理呢!”张妈妈连连点头,对谢文珠道:“老奴也时常与几位姑娘说,娘家是她们的依仗,哥儿是她们往后的仗持,也跟哥儿说了,姑娘们需要他的照拂,但他也离不了姑娘们的相助。” 谢文珠满意的点了点头。 张妈妈微微的吁了一口气,但谢文珠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心口一凛,才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若芳和若英自是不用说的,”谢文珠笑了道:“她们一景哥儿一母同胞,感情自是亲厚,只若兰……” 张妈妈神色霍然一变,差点便抬头朝谢文珠看去,好在她警觉过来,硬是半途给顿住了。当下犹疑的道:“大姑娘她……”摸不透谢文珠的意思,张妈妈也不敢乱开口。 “昨儿我听了婉蓉的话,似乎若芳与若兰极为不和。”谢文珠顿了顿,沉声道:“若兰虽不是二弟妹生的,但却是她养大的,这孩子我也瞧了,行事作派不似那刻薄尖酸的,怎的姐妹二人却似仇人一般?”顿了顿语重心长的道:“家里姑娘里面她是最大的,便连若琳都议亲了,偏生她的亲事却还没着落,二弟妹她从前好的时候,就没打算过?” 张妈妈额头上的汗珠便似黄豆般大,差点便要往下滴了。 好在,谢文珠也没要她的回答,顾自说道:“她是二房的长女,她若是嫁得好,底下的若芳、若英自不必说,便是景哥儿说不定也有番机缘。” “姑奶奶说的是,”张妈妈咽了咽干干的喉咙,蓦的想起从前与杜家的那桩婚事,连忙拿了出来说道:“从前太太好的时候,到也替姑娘张罗了一桩亲事,只是后来老爷忙着进京,便将这事给搁下来了。” 谢文珠笑了笑,司氏想要将若兰嫁与平榆县的哪个举人的事,她也是听说一二的,当下便道:“若是那平榆县的举人,倒也罢了。天远地远的不说,等着那举人出人头地给景哥照拂,还不定要猴年马月呢。” “不是,”张妈妈连忙道:“不是那谭举人,是沧州知州杜大人府上的公子。” 谢文珠愕了一愕,吃惊的道:“沧州知州杜大人?” “是的。”张妈妈心知那杜公子庶出的身份是瞒不了谢文珠的,还不如这会子一一说个干净,省得往后这姑奶奶再被有心给挑唆了,于是,便又道:“只因着那杜公子是庶出,太太想着谢府门楣虽不高,可堂堂的嫡女配个庶出的公子,终归是让人看低了去,便犹豫着没有定下来。” “若是别府庶出的公子倒也罢了,只这杜府……”谢文珠站在那,想了想,稍倾笑了道:“算了,左右回京都了,等这年一过,我多出去走动走动,总要与兰丫头说门好亲事。” 张妈妈的心思却是沉在谢文珠那句“若是别府庶出的公子倒也罢了,只这杜府……”里,心道莫不是这杜府还有个讲究不成?又听得谢文珠要亲自替若兰张罗亲事,当下心头便敲起了警钟,这姑奶奶果然是看重大姑娘的!往后…… 张妈发恭敬的送走了谢文珠,回身便进了内室,将与谢文珠的一番话,一字不差的说与榻上的司氏听,末了,轻声道:“太太,大姑娘的婚事怕是由不得我们了。” 榻上的司氏眼睛瞪得老圆,恨恨的捶打着身下的床板,一副活像被人扒了心的样子。这样狰狞的样子,便是张妈妈也被骇了一跳,但稍后,她便安抚着司氏。 “太太也别急,左右等四姑娘,五姑娘都大了,景哥儿有出息了,还愁收拾不了她!” 司氏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些。 而这边厢,若兰听说谢文珠来了后,带了锦儿亲自去了月洞门外迎接。 “姑母,”远远的看到谢文珠在小丫鬟引领下朝这边走来,她几步走上前,挽了谢文珠的手,甜甜笑道:“侄女原打算去老太太给姑母行礼的,不想小丫鬟回话说,姑母去了太太屋里,支了人与太太说体己话,侄女这便不敢去打扰了。” “你个小八哥!”谢文珠怜惜的敲了若兰一记,似嗔似怒的道:“就没人比你会说,既知我在你太太屋里,你来,我还能让人将你挡在外面?” 若兰抿嘴一笑,也不争辩,只挽了谢文珠往屋里走。 谢文珠与若兰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使了眼色给身侧的丫鬟,丫鬟机智的退了下去,若兰见此,便也让锦儿带着小丫鬟退了出去,并守了门口。 “姑母,可是有事?” 谢文珠笑呵呵的上下打量了若兰几眼,稍倾,点头道:“确实是有事,还是喜事。” 71想法 “喜事?”若兰怔了怔后,回过神来,便看着谢文珠,“姑母,是什么喜事?” 谢文珠上上下下打量了若兰一番后,掩不住笑脸的说道:“你猜猜?” “我猜?!”若兰隐隐约约其实有些想法,但必竟是个姑娘家,便是猜到也只能当作不知道,她笑盈盈的看了谢文珠,摇头道:“侄女猜不到。” 谢文珠也是打小娘子的年纪过来的,听了若兰的话,笑了道:“行,不为难你,我来说与你知道吧。” 若兰笑了笑。 谢文珠便轻声道:“安平伯府上五奶奶昨儿见了你很是欢喜,一定要我下次领了你一道去她家的园子里逛逛呢。” 安平伯府的五奶奶!若兰眨了眨眼看向谢文珠。 “这位五奶奶姓何,娘家是北直隶省的一个望族,只到她祖父这一代的便没落了许多,不然,她也不会嫡女庶嫁。”谢文珠轻声与若兰说道:“姑母留了个心,找人打听了一番,这何家之所以没落,到也不似子孙纨绔,实是从她曾祖那辈起,便没出个能干的人物。” 若兰笑盈盈的看了谢文珠,等着谢文珠往下说。 “这何五奶奶有个幼弟,资质怎样不说,但人却是本份憨厚的。”谢文珠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若兰的神色,眼见若兰虽脸泛红霞,但目光却是坦然大方,心下便有了几分赞赏,“老辈人常说,这男婚女嫁讲究的是高嫁低娶,但要是以姑母的私心来说,其实我到是认为小娘子还是低嫁的好。” “高门大户的面子虽是风光,但过日子讲究的是里子,面子再好看,里子败掉了,这日子哪还能过得舒坦!” 若兰点了点头,她到是挺认可谢文珠这话的。 寻常人家总想着能将自家的小娘子嫁得门弟越高越好,可谁又想过,自家小娘子适不适合那高门大户的生活!小娘子在家里都是捧在掌心养大的,只,这媳妇和女儿总归是有分别的,谁还会将个媳妇当女儿来疼! “姑母说得有道理,过日子不是外人几句羡慕便能饱的!” 谢文珠点了点头,难得若兰小小年纪便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只那何公子到底是怎样的,她却是打算自己相看过后再说,眼下也只是与若兰通个气,若是若兰不反对,她便在年后挑个时间领了她走一趟,相看相看再说。 “姑母果没看错你,你是个聪明的人。”谢文珠笑了点头,话峰一转,便说起了谢若琳的婚事,“若琳现在关着门替自己绣嫁妆,你与她年龄相仿,空了便多走动走动,左右大家在一起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若兰点头应道:“原是想着去问问二妹妹可有要帮忙的,但又怕耽搁她的正事,便一直没去,明儿我寻个时间便过去问问她。” 谢文珠笑了点头。 姑侄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眼见得天光不早,谢文珠便起身离去,若兰亲自送了她出去。 许是若兰那翻与谢景明的话起了效果,这之后,大家果真相安无事。 转眼便到了腊月,喝过腊八粥,日子便似流水般,往新年里蹦。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这个新年,因着谢文珠,若兰一个正月便没停歇过,今天叶夫人家唱堂会,明天余夫人家听戏,整个人如同陀螺般转个不停。 而这番忙碌的结果便是,四月里,谢府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72说媒 若兰被伍氏喊去竹涛阁去的路上时,锦儿已经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小声回禀着若兰。 “来的是越国公府三房的胡四奶奶,老太太碍着她与越国公府的关系见了她一盏茶的功夫,再然后她便与三太太去了竹涛阁。” 伍氏与胡四奶奶交情怎样,她不知道,但平日里虽说伍氏待她和善,却极少会让人请她过去坐坐,更遑论家中有客的情况下。这会子却使人请了她去,她唯一所能想到的便是怕是因着那位胡四奶奶的关系。 到底会是什么事呢?若兰一路想着一路走,待看到眼前葱葱郁郁的一片竹林时,脑海里蓦然一惊,一个念头便自心头生起,随着这个念头生起的,还有她渐渐绯红的脸。 “大姑娘来了!” 伍氏身边的大丫鬟四喜正从院里迎出来,显见是伍氏使了她出来迎人,四喜几步上前走到若兰身边的时候,略福了福身,便笑盈盈的看了她。 若兰心底的那个想法便越发的肯定了,她不去理会四喜打量的眼神,只作平常的道:“四弟可在屋里?” “四公子这会子正同胡家的小公子在后园玩呢。”四喜笑了说道。 若兰便笑了道:“我前几日给他做了个上学的包包,还差最后几针便成了,你稍候随了我去取吧。” “是,奴婢替四公子谢谢大姑娘。”四喜笑道:“四公子最是喜欢大姑娘做的东西了,眼下便是我们太太替他做的,他也看不上了,大姑娘您往后可有得累了。” “小孩子的东西做做也快,哪里就累住了。” 说着话的功夫,便到了伍氏的院子里。 “锦儿,我那里有几张新花样子,你要不要去选选。”四喜挽了锦儿的手,说道:“都是京都里眼下最时兴的!” 锦儿拿眼去看若兰,见若兰点头,她便笑了随四喜去了她屋里。 这边厢,若兰眼见院子里只留了个粗使婆子守了院门,檐下连个服侍的小丫鬟都没留,心头不由便有了些许的疑惑。但,还是自己打起帘子走了进去。 “三婶。” “哎,是若兰吗?进来吧!” 伍氏起身迎了若兰进屋,若兰抬头便看到东边的大炕上一张清秀婉丽的脸此刻正眉眼含笑的朝自己看来,妇人年约二十七、八,穿一袭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长身褙子,一对乌黑圆溜的眸子三分惊讶,七分了然的看着她。 “婶婶这有客人?”若兰步子一顿,便作为难状。 伍氏笑了上前牵了她的手,带着她走到东边的大炕前,指了炕上的妇人道:“这是胡四奶奶,我与你说过的。” 若兰便屈膝行礼,“若兰见过四奶奶。” “大姑娘快免礼。”胡四奶奶笑着摆了手,回头朝坐回大炕上的伍氏道:“好你个阿庆,若不是我听了外间的传闻,寻上门来,你是不是要将这么个天仙似的小娘子永远藏着不成?” 阿庆是伍氏的小名,胡四奶奶张嘴便了出来,不似是故意在自己跟前显示亲近的意思。若兰不由便对伍氏与这位胡四奶奶的亲厚度重新审视了。 伍氏瞪了胡四奶奶一眼,语带嗔怪的道:“知道你是个会说话的,可当着小娘子便这般没个正经,你不怕被人笑了去,我还怕你带坏了我家若兰呢!”又回头对若兰道:“你别听她胡咧咧,她这张嘴啊,哄惯了她们府里的老太太,到哪都不忘了说好话。” 若兰笑了笑,并不接话。 胡四奶奶被伍氏这样说到也不恼,只呵呵笑了看向若兰道:“是叫若兰吧?” 若兰微笑点头应是。 胡四奶奶便抬手招她过去,若兰看了眼伍氏,见伍氏没开口,只笑了点头,她便起身走到了胡四奶奶跟前。 “啧、啧,这远看就像个天仙儿,近看越发的齐整,连天仙儿都被比下去了。”胡四奶奶呵呵笑了,抬手便将自己手腕里那枚通体翠绿不带一丝杂色的玉镯子给撸了下来,戴到若兰手腕上。 “这……”若兰连忙拒绝,“这太贵重了,可使不得,四奶奶。”说着便要将镯子还给胡四奶奶。 “戴上吧,小玩意儿,不值当什么!”胡四奶奶笑了拾了若兰的手打量,笑了笑道:“这镯子戴在你手上,才衬得起它的那份纯。” 若兰求助的看向伍氏。 伍氏笑了笑道:“傻丫头,还不快谢过你胡婶子。” 若兰想了想,便屈膝给胡四奶奶行了个礼,“若兰谢胡婶子。” 胡四奶奶笑了将才起身的若兰一把拉到身边,抬手抚过她头上的双丫髻笑了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不说你家里的姑母和婶娘,便是外头见着你的人都欢喜。” 若兰闻言,娇羞的低了头。 谢文珠从正月里开始便带着她四处做客,其用意自是不言而喻。那些不计较门庭的家中有适龄男儿的,便都开始打听起她来。其间有人问到了柳氏处也有人问到伍氏处,但更多的却是直接向谢文珠打听。 只这男婚女嫁最是重要的一件事,那些问到谢文珠跟前的人,谢文珠挑挑拣拣的竟是难得有一个看得上的,而问到柳氏和伍氏这的,因着只是自家的侄女,她们能做的便是回与老太太,老太太那是什么人,恨不得将若兰头发绞了送姑子庙去,自是横看竖看都不满意,便有那满意的也让她老人家给撩一边去了! “好孩子。”胡四奶奶笑着揽了坐在她身侧的若兰,轻声道:“婶子这里有桩事要你自己拿主意,你也别嫌婶子太直白了,看在婶子是一片好心的份上,你若是觉得不妥,与婶子直说便是如何?” 若兰抬头看了胡四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胡四奶奶脸上已经收了笑,神色颇为端肃的看了她,她略一顿,稍倾缓缓的点了点头。 胡四奶奶吁了口气,看了眼伍氏后,便轻声道:“我其实是想与你保桩媒的!” 若兰脸上顿时红得如同滴血,这千百年来,怕是没有哪个媒人会把婚事直接说到小娘子跟前吧?想来,也就她是个例外了! 眼见若兰脸如飞霞,唇角却是抿得极紧。胡四奶奶叹了口气,怜惜的拍了拍若兰的手,轻声道:“好孩子,你也别嫌婶子鲁蛮,实在是你在这府里的处境……” 若兰心里便长长的叹了口气,她目光觑了觑一直没出声的伍氏。 伍氏见她看过来,苦笑一声道:“你也知道打开春以来,有多少人找到我和你大伯母那,老太太又是怎么处置的。” 若兰垂了头。 伍氏又接了道:“胡四奶奶与我是打小的手帕交,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寻了你来直接问。你也别怕难为情,婚姻大事何等重要,寻常的小娘子没机会自己做决定,你现有了这机会,总得好好把着才是。” 话虽是这般说,可若真是她同意了还能越过老太太去不成? 似是知道她想什么,伍氏顿了顿,轻声道:“你若是觉得可行,我便让你三叔直接回到你父亲跟前,再由你父亲去回了老太太,想来,不会似从前那般结果。” 若兰默了一默,稍倾,看了胡四奶奶,轻声道:“不知婶子说的是哪家人家?” 胡四奶奶原本端肃的脸上便有了一刹那的僵硬,她心虚的撩了伍氏一眼,压了声音道:“是吏部主事杜大人府上的公子。” 轰一声,若兰脑子里似是闪过一声惊雷! 绕来绕去,还是没绕过这杜家么? 一侧的伍氏却是狐疑的看了胡四奶奶,轻声道:“吏部主事杜大人,哪个杜大人?” “就是原官居沧州知州,年后新上任的杜宜,杜大人!” 伍氏想了想,恍然点头道:“是他啊!”稍倾却又道:“他府上的公子年纪比若兰只大一岁,虽是门弟尚可,只这年纪……” “那个,阿庆……”胡四奶奶一脸爆汗的看了伍氏,犹疑的道:“说的是杜府的大公子,他今年十六了,比若兰大了三岁呢!” “大公子?”伍氏怔怔的看了胡四奶奶,狐疑的道:“那杜夫人膝下只一子二女,哪来的大公子?” 若兰垂眸掩尽眸中的复杂情绪。 难道说她与杜家真有前生的孽缘不成?兜兜转转还是遇见了他! “是,是……”胡四奶奶吱唔着看向伍氏,轻声道:“是庶长子!” “什么!”伍氏霍然站起,脸色先是一白,再又一红,最后便变成了青紫之色,她呼哧呼哧的看了胡四奶奶,稍倾猛的往前一步,拽了胡四奶奶的胳膊便往外推,“走,走,你以后再别上我的门。” “阿庆……阿庆……”胡四奶奶挥着手,一边躲着伍氏的推搡,一边辩解道:“阿庆,你听我把话说完。” “说什么说!”伍氏气急道:“枉你我相交一场,你便是这样上门来打我的脸,我谢家堂堂嫡长女,你给说个庶长子!你……” “阿庆,”胡四奶奶好不容易躲过一旁,双手扒了大红雕花博古架,可怜兮兮的看了伍氏道:“你听我把话说完,也听听大姑娘的意思,再赶我好不好?” “听什么听!”伍氏这回是气得狠了,她自问对若兰虽不能像谢文珠那般,但却也从没害她之心,甚至还有些许怜惜,可自己的手帕交却上赶着来说这样一门亲事,她真是连再看若兰一眼的脸都没了。“你作贱我,还要作贱她不成!” 眼见得伍氏又追了上来,去瓣胡四奶奶的手,胡四奶奶情急之下,只得对若兰道:“大姑娘,杜公子说你必不会拒绝的,你到是说句话啊!” 她一嗓子喊出,屋里的两个人都怔住了。 半响,伍氏方怔怔的看了若兰,犹疑的道:“你见过那杜公子?” 若兰连连摇头,语无伦次的道:“没,没,没有的事。” “方晴柔!” 伍氏气得连胡四奶奶的闺名都喊出来了,脸白红赤的瞪了同样一脸惊愕的胡四奶奶,抬手指了她,却是因着气急太过,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剩瞪着眼,吭哧吭哧的出粗气。 “这……这……” 胡四奶奶急得就快哭出来了,心里把胡四爷给骂了个够呛,这都是什么事啊! “你还不走!”伍氏喝道:“要我喊人请你出去是不是?” 胡四奶奶眼眶都红了,做不成媒是小事,这朋友都没了是大事。她一脸惶急的看了伍氏,急声道:“阿庆你听我说,我家爷说,瀚阳亲口跟他说的,大姑娘与杜公子见过,而且两人还……” “你……” 伍氏气得就差发狂时,若兰适时的开口了。 “胡婶子,是越国公府的胡瀚阳,胡公子么?” 胡四奶奶连连点头,“对,对,就是他,他找到我们家爷,亲口说的。” 若兰有刹那的了然。 “前头夫人原是内阁首辅江元明的孙女,江氏……” 她想起了方婉蓉的话,也想起了那个名字,江惟清! 江惟清!是他!一定是的。 许是在知晓父亲有意巴结杜大人结亲之时,他便去了平榆,目的便是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难怪,他会那样出手相助!却原来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若兰勾了勾唇角,眸中闪过一抹凄凄之色。 “若兰,你当真见过那个杜公子?”伍氏犹疑的看了若兰。 若兰想了想,稍倾点了点头,轻声道:“只那时候不知道他是杜公子。” 伍氏看了看长吁一口气的胡四奶奶,又看向若兰,沉声道:“是个怎样的公子?” 是个怎样的公子? 若兰到是被伍氏给问住了。 见若兰没有回答,伍氏想了想,转头对胡四奶奶道:“你说是你家胡四与你说的?” 胡四奶奶连忙点头。 伍氏想了想又道:“那是杜公子拖了胡四与你说的?” 胡四奶奶这回没点头了,她犹疑的道:“是越国公府的六弟与我家爷说的。” “怎么又扯上了越国公府?”伍氏不满的看了胡四奶奶。 “我……我……”胡四奶奶一脸涨红,半响垂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六弟说,你家姑娘与其嫁给那些不知根底的,还不如嫁给杜家的大公子。” “我呸……”伍氏难得粗俗了一回,没好气的道:“他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还有你……” 若兰却在这时打断了伍氏的话,她抬头看了胡四奶奶,轻声道:“劳烦婶子问清楚,这是胡公子的意思,还是杜公子本人的意思。” 73又闻八卦 送走胡四奶奶,伍氏将若兰留在了竹涛阁,让贴身大丫鬟四喜守了门口,她则与若兰坐在内室里小声的说说话。 若兰将当日在平榆如何与江惟清相识的经过告诉了伍氏,但也不是全盘托出,该保留的她还是保留了下来,比如那晚临别前发生的事情。 伍氏听完默然许久无语。 若兰也不打扰她,任由伍氏独自沉思。 良久…… “从前的杜夫人我幼时也曾见过一面,是个端庄貌美的大家闺秀。”伍氏叹了口气与若兰道:“只自从十几年前杜宜贬妻为妾迎娶丰氏为妻后,江氏便淡出了京都社交圈,虽说后来杜大人沧州赴任,江氏被留在京都,因着身份不同,她也是闭门不出,一年到头连去寺庙烧个香都难得。” 若兰默了默,暗道:这事换任何人身上只怕都接受不了,说来这江小姐还算是个性坚强的,寻常人家的妇人遇到这种事还不三尺白绫了了事!她却咬牙忍辱而生,这其间所受的委屈和羞辱又岂是为人道的? 想起江惟清霜雪般孤清的面容,若兰不由便生心淡淡怜惜,人常说母凭了贵,其实子何曾不是凭母荣?江氏的这番遭遇不所谓不让人叹世事难料人心不古,那么原本应为嫡长子的江惟清呢?他从原本荣宠一身的嫡长子转眼便成变尴尬万分的庶长子,面对强势的继母,他这十几年又是如何挣扎求生的! 伍氏看着若兰脸上的几番色变,她虽是不喜言词之人,但却不是木讷之人,一转眼便猜到若兰的那份感同身受,心底一瞬间复杂万分。 “若兰,”伍氏看了若兰,轻声说道:“以江氏的门弟出身及人品端性,我相信她膝下的杜公子必也是个品性高端的人,只……”伍氏话声一顿,满目怜惜的看了若兰,继续说道:“你虽是谢家的嫡长女,可是你父亲汲汲营营终无建树,你又没有外族可以庇护,谢家势微,如何与正当荣宠的丰氏可比肩?” 若兰闻言,垂了头,眸色间闪过一抹浓浓的感动。 也只有真心疼爱她的人,才会替她分析这些利弊,而不是想着与杜家攀上亲,会给谢家带来怎样的利益! “三婶,谢谢你。”若兰哽了嗓子,轻轻往伍氏身上偎了过去,“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 伍氏成亲多年只得一子,又因生谢景辉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说再难怀有身孕。她一直很想有个女儿的,女儿才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可以跟她说贴心话,可以跟她亲亲热热撒娇卖欢。若兰乍一靠上的时候,她身子僵了僵,但很快她放松了身子,将若兰揽在了怀里。 “傻孩子,我是你婶娘啊!”伍氏疼惜的摸了摸若兰的脸,柔声道:“这门亲事回掉吧,三婶与你姑母好生商议一回,一定能替你找到一门合适的亲事的!” 若兰伏在伍氏怀里眼角便有了一抹涩笑,她一个丧母嫡长女,又无嫡亲兄弟在世,谢家门楣又不高,若是挑得了门弟就挑不了人,便算是她愿意荆衣布钗过活一世,可是别人肯吗? “若兰听婶娘的。” 伍氏叹了口气,拍了拍若兰的肩,想着选个时间回趟娘家,让她嫂子在族里留意一番,看看伍氏家族中可有家境一般,但才干却不错的适婚男子。 夜里若兰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是几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睡在外侧的锦儿被她吵醒,强打起精神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锦儿,你还记得江公子吗?” 睡眼懂懵懂的锦儿原没把若兰的话当回事,但却在闭眼间猛的省起“公子”两字,锦儿顿时睡意全消,她一骨碌爬了起来,两眼发亮的盯了若兰,“姑娘,哪家的公子?” “什么哪家的公子?”若兰笑着将她按回被子里,嗔道:“睡吧。” 锦儿如何还睡得着,她早就猜到了三太太将她支使开,肯定是与姑娘说她的亲事,翻了个身,便缠着若兰说与她知晓。 若兰原也是满腹心思想与人分说一番,锦儿问了没几句,她便将今日胡四奶奶的来意与锦儿说了,末了,轻声道:“那杜公子,便是当日与胡公子借住在林大府上的江公子。你也见过的!” 锦儿半响没吱声,若兰也不催她,本就是只是想说说解了心里的烦扰,没指着锦儿能拿出什么主意! “姑娘,奴婢可以说实话不?” 若兰“噗哧”一声便笑了,嗔了锦儿一眼道:“你还有不说实话的时候?” 锦儿嘿嘿笑了,轻声道:“依着奴婢的意思,奴婢倒觉得这杜公子不错。” “哦!”若兰看了锦儿,挑了眉梢道:“这话怎么说?” “姑娘,你想啊。”锦儿细细的将自己的分析说与若兰,“杜公子严格来说并不是庶出,这点上并不算辱没了姑娘。” 若兰点了点头,这点她也想过。 见若兰没有异议,锦儿又说道:“即然现如今杜公子担着庶出的名份,那分府另过是迟早的事,姑娘若是嫁了过去,还省却了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这种麻烦事。” 若兰想了想,这点她好像也想过。 “再则,那杜公子姑娘也见过,长相什么到也不必说了,且说他凭着现下的身份却能与越国公府嫡出最为受宠的小公子交好,你觉得这杜公子可是那久居人下之人?” 若兰笑了笑,满意的看了锦儿一眼,打趣道:“你再侍候我几年,等放了出去,可以凿龟数策谋生了!” “我才不出去呢!”锦儿往若兰身边挨了挨,笑了道:“我要给姑娘当管事娘子。” “啧、啧,”若兰啐了几声,笑道:“管事娘子可是要配了小厮嫁了人的媳妇子才能当的,你这么说不是想嫁人了吧!” “讨厌!” 屋子里响起主仆二人笑成一团的打闹声。 次日,若兰因着夜里睡得迟,便起得晚了些,错过了用早膳的时间,好在锦儿是个贴心的丫鬟,她拿了角碎银子让厨房替若兰煮了碗云吞。 若兰一边用着新鲜的云吞,一边听着锦儿在边上碎碎念,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拿定主意,趁早寻了三太太去说了杜家的婚事,别到时候一犹疑,错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在碗云吞还没用完,便听到院子里婆子喜气洋洋的声音。 “大姑娘,姑奶奶带着表小姐回来了,表小姐正由着老太太屋里的玉翘姑娘领着往你这来呢!” 若兰连忙将手里的碗给推到一边,就着锦儿递来的帕子拭了嘴,又漱了口,让锦儿收拾一番使了小丫鬟送碗送回厨房,她则带了锦儿出去迎方婉蓉,只她才出了门口,方婉蓉便由玉翘领进了月洞门。 “大表姐!”方婉蓉示意金兰打发了玉翘一角碎银子,几步迎着朝她走来的若兰,笑盈盈的道:“大表姐,我才看到小丫鬟提了食笼去厨房,你这是开小灶呢?也不怕吃成个大胖子!” 若兰笑着迎了方婉蓉进屋,又让锦儿去厨房交待厨娘做几样点心送上来,她这才与方婉蓉坐到了东窗下,轻声的说起话来。 “我新得了几个点心方子,知道你爱吃甜的,已经令厨房去做了,等会走的时候你带回去。让表弟们也偿偿。” 方婉蓉才听说甜的便要摆手,听说是让她带回去,这才吁了口气,只要不是让她吃就好! 若兰看着她一脸的紧张,便呵呵的笑了出来,压了声音道:“姑母还再给你喝药呢?” 方婉蓉一脸苦色的点了头。 开春过后,也不知道是正月里吃得太好还是别的缘故,方婉蓉整个人圆了一圈,只吓得谢文珠找了宫里的老太医替她开了副调理身子的方子,生怕她再长成了个圆圆粗粗的白萝卜!吃食上很是控制严。 方婉蓉起先不以为然,可待谢文珠将那些漂亮衣裳往她眼前一放,她这才上了心,想着若是个水桶,就是披了层金纱,那也只是个金水桶,端成不了气势盛盛的美人儿!这才开始忌起口来,特别是从前爱吃的甜食,那是碰也不敢碰了。 “你瞧着我有没有瘦些下来?”方婉蓉站起转了一圈给若兰看。 若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瘦到不觉得,只觉得方婉蓉好似长高了不少,当下便笑了道:“瘦没瘦看不大出来,只你却是高了不少!” 方婉蓉眉眼间便有了一抹郁色,但听到若兰说她高了不少,转眼便又开心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嗯,前些日子见着郡主,郡主也说我高了不少!” 若兰闻言笑了笑道:“你又见过郡主了?这么说来,你们府上的世子这是……” “不是郡主!”方婉蓉打断若兰的话,往外看了看,见没有外人,便压了声音在若兰耳边道:“是瑞郡王妃娘家的侄女儿。” 若兰闻言顿时便怔了怔! 虽说瑞郡王妃娘家永昌候府也算是高门,可比起瑞郡王府总还是低了一头,怎么就放着郡主不娶,而去求了个候府嫡长女! “这是怎么回事?”若兰同样压了声音问方婉蓉道:“不是说有意与王府联姻吗?” 方婉蓉笑了笑,轻声道:“这里面的事情复杂的很,我也只是偷听了一耳朵,听说是那郡主的生母,宣侧妃去了趟王爷的书房,然后这事便没成了。” 若兰听得越发的拧了眉头。 好半响,才犹疑的道:“你是说,这侧妃竟是压过了王妃么?” 方婉蓉撩了眼若兰,稍倾抬头对自己的丫鬟金兰吩咐道:“你去外边看着点儿,我与表姐说些体己话。” “是,姑娘。” 金兰便邀了锦儿退了出去,两人坐到廊檐下翻起了花绳。 屋子里,方婉蓉这才轻声与若兰说道:“说起来,这又是一桩官司!” 若兰看着眼前人儿小小,但对这京都人家的八卦却如数家珍的方婉蓉,眼珠一转,便笑盈盈的很是奉迎了一把。 小娘子原就是个爱八卦的性子,被若兰这么一奉承,越发说得起劲了,“其实现在的瑞郡王妃是并不是王爷的原配!” 这到是第一回听说!若兰眼巴巴的看了方婉蓉,示意她往下说。 方婉蓉笑了笑道:“王爷的原配王妃进府一年后便暴病而亡,王爷与先王妃佳丽情深很是消沉了一阵子,皇上心疼这个从小当儿子疼的弟弟,便指了永昌候府和安远候府的两家的小娘子进了王府,并且言明,两家的小娘子谁先生下嫡长子,谁便是正妃娘娘。” 若兰听到这,便明白过来。 但又有一点不明白,既是两人都不是王爷的心头爱,那应该说王爷更愿意给王妃些面了才是,怎么听起来却好像更偏重这位侧妃? 方婉蓉呵呵一笑,似是看明白了她的疑问,轻声道:“当年两家的小娘子入府时,王爷其实更疼爱些宣侧妃,据说宣侧妃与先王妃很是神似,且两位侧妃又同时有孕,王爷一心指着宣侧妃能生下世子,谁知宣侧妃生下的却是郡主!” 若兰不由便叹了口气,这世事当真如棋,人在其间,横竖难由己身! 便也明白过来,缘何这宣侧妃只去了一趟书房,便能改变原本铁板定钉的事了。 吁了口长气,便道:“这到也难怪了,必竟情份在那。” 方婉蓉呵呵笑了摇头道:“你又想差了!” “这怎么说?”若兰一脸惊诧的看了方婉蓉,“难道不是王爷心怜侧妃母女,才做主的么?” 方婉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见若兰一头雾水,她才说道:“再深厚的感情的十几年的隔阂,事关王府的未来,想必王爷也不会儿女情长!实则却是这是十几年来,宣侧妃第一回与王爷说话,第一回进王爷的收房。” “这,这又是怎么说的?” 若兰只觉得这京都可真是处处是传奇!她好生懊恼,当初她怎么就没留在京都。以至于这些惊彩纷呈的八卦,她一点也不知道! “这位宣侧妃以安远候府嫡女之尊入王室为侧妃,本就是迫于皇命,并不是心甘情愿。只至与王爷日久生情才浙浙磨了那傲气,实指望自己能一举得子,谁想肚子却不争气。又想着,凭着与王爷这间的情意,王爷也会回旋一二,不想王爷却说圣命难违。” “宣侧妃一怒之下,便断了与王爷的情意,十几年来闭门不出,再不见王爷一面。这次为着郡主的终身,才迫不得已去见了王爷一面!” 若兰这会子是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心底只有个声音在说,这宣侧妃到真是个……真是个怎么样的,她却又说不出来。 方婉蓉似是说得累了,端了茶盏喝水,喝完水后,却对着若兰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惊得若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74量媒 “我二哥央了他姨娘出面,到伯母面前说项,想要求娶你为妻。” 若兰端在手里的茶盏“啪”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溅了她一身,屋外的锦儿和金兰连忙探头朝里张望,看到这一幕,锦儿来不及多想,几步跑了进来。 “姑娘,可曾烫到哪了没?” 若兰将上上下下检查她的锦儿推到一边,看了方婉蓉道:“这话当真?” “比真金还真!”方婉蓉神色复杂的看了若兰,沉声道:“我娘来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她让我告诉你一声,尽快让二舅舅替你订下门亲事。” 若兰闻言不由便失笑,正月相看到现在,到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只……她摇了摇头,轻垂的眉眼间,眉宇蹙得紧紧的,看得方婉蓉心头都不由得一酸。 “你也别急,我娘等会就过来了。你有什么事跟她说也一样的!” 若兰感激的对方婉蓉笑了笑,说道:“婉蓉谢谢你。” “说什么呢!”方婉蓉嗔了若兰一眼,柔声道:“姑舅表妹一家亲,你跟我还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若兰点了点头,感谢的话自是不再提起,两个小娘子又闲闲的说起了别的来。只,气氛终究是大不如前。 好在,没过多久,谢文珠便与伍氏携手走一起走了进来。 若兰和方婉蓉同时起身迎上前,“姑母,三婶。” “坐下吧。”谢文珠示意若兰坐好,不必多礼,她则回头对方婉蓉说道:“你都与你表姐说了?” 方婉蓉点头。 谢文珠神色间便有了一抹复杂之色,看向若兰的目光越发的怜惜,她探手将若兰带至身前,摸了摸若兰因为抽条而瘦了不少的腰身,沉声道:“你婉蓉妹妹把话与你说了,你心下是个什么思量?” 若兰不解的抬头朝谢文珠看去。 谢文珠对上若兰的目光,先是默了默,稍倾,才沉声道:“虽说其行是庶出,可必竟是候府的二公子,若是你愿意,成亲后在候府住上个几年,再分府另住,你自己可以当家作主,说起来,虽是名头差了些,可实惠却也是有的。” 若兰默了一默,不得不承认,谢文珠这话确实很中肯。 江夏候府是什么弟?京都多少人家上赶着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她一个失母无人庇护的女儿能得到这样一门亲事,真的是老天眷顾! 只,她若不知晓方其行的人品到也罢了,现如今既然知晓了,哪里还能让自己闭着眼睛装糊涂! “当然,行哥儿的确实荒唐了些,可他也在他姨娘面前承诺过了,只要能娶到你,他过往的荒唐他都改了!” 改!狗还能改得了吃屎?说起来,方其行不过是看中她的一张脸罢了,眼下是没得到,便做出一副痴心不悔的模样,真的得到了,腻歪了,只怕嫌着她都来不及,哪里还能记得当初的一番誓言。 “姑母,你是个什么意思?”若兰抬头看了谢文珠,轻声道:“我想听听姑母的意思。” 谢文珠眉眼间便有了一抹欣慰之色。 她原还担心若兰爱慕虚荣,被候府的门弟迷了眼,又仗着她是亲姑母,而急急做了决定,眼下听着若兰清明的问话,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想了想道:“我虽是你亲姑母,可行哥儿必竟是大房的人,我便是有心护着你,也越不过王妃去。” 谢文珠这话便是告诉若兰,往后方其行若真是对若兰有个不好,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若兰明白了。”若兰回头看向一侧一直默然不语的伍氏,轻声道:“三婶,昨日的事,你还没有与姑母说吧?” 一路上,伍氏都在听谢文珠说道方其行的事,哪里还有时间去说胡四奶奶做媒的事,眼下听了若兰的话,摇头道:“还未说呢!” 若兰闻言,便对谢文珠道:“姑母,其实昨儿也有人上门为若说媒。” 谢文珠自是知晓上门为若兰说媒的人不少,这中间的纠纠缠缠她也了解几分,之所以一直不出面,却也是这些人里能让她满意的实在没有,才由着老太太去胡来。此刻,听若兰说起,不由眉头一亮。 说媒说媒,都是上门两相一说,都觉得满意了才会有接下来的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之说。而以往这种事都是避着小娘子的,由大人之间来衡量协商,小娘子即便知晓也会当做不知道,像若兰这般直接参与的少之又少。 而从前那么多人都不见若兰说上一二,偏生昨天的那桩媒,她说起来了,是不是说……谢文珠笑盈盈的看了若兰,轻声道:“哦,是吗?不知道说的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若兰看了眼伍氏,便低头不语。 谢文珠便回头看向伍氏,笑着说道:“三弟妹?” 伍氏讪讪笑了笑,将昨日胡四奶奶的来意与谢文珠说了遍,末了,轻声道:“那位杜公子,若兰自己是看过的。” 谢文珠听完伍氏的话后,默了一默,稍倾犹疑的看了若兰一眼,沉声道:“若兰,虽说杜公子这庶出的身份与别人不同,但是你想过没,正因为他这身份不同,嫁进他家的媳妇便越要比旁的人家累上几分。” “我知道。”若兰点了点头,轻声对谢文珠说道:“所以若兰请了胡四奶奶去问清楚,求娶若兰到底是杜家的意思,还是杜公子本人的意思。” “这有什么不同?”谢文珠失笑的看了若兰道:“不管是杜家,还是杜公子本人,他们家的媳妇都难做!” “不一样的,姑母。”若兰认真的看了谢文珠,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若是杜家的意思,那侄女便不去摊这滩浑水,可若是杜公子本人的意思……”若兰顿了一顿,稍倾脸飞红霞,在众人灼热的目光,涩然道:“若兰便嫁了!” “这是为何?”谢文珠与伍氏齐齐对视一眼,看了若兰失声问道:“你便是与那杜公子见过,便知晓他的为人?便能肯定他日后必会护持着你?” 若兰想说,他会的!可又深知自己的这句话说出来,怕是谁也不信!必竟真正内里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想了想,她轻声说道:“女孩子嫁人原就是桩难事,像我这样的越发难。即然有人是看中了我这个人,而不是别的,那我何不胆子大点,博一把。左右嫁给别人也是赌,不如赌自己相对了解一些的。” “那为什么不是行哥儿?”谢文珠看了若兰道:“你也是行哥儿自己看中的啊!” 若兰撇了撇嘴,讥诮的道:“他看中的是我这张脸,这张脸换在任何一个小娘子身上,他都会喜欢的!” 谢文珠到不防若兰会说得这样直白,但却也是事实,虽说心里总觉得杜家非良缘,可想着自家那个与她不对盘的候夫人,若兰这婚事是越快订下越好! “即是这般,那便要早谋划才是,不然世子的婚事一定,冲着候府的门楣,你爹和老太太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是啊,”伍氏虽然不知道若兰为何看不上方其行,但她与胡四奶奶是手帕交,对胡四奶奶的为人还是了解几分的,说她为着趋炎附势来谋算她的侄女,那是断然不可能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胡四奶奶她自己也觉得这杜公子堪为良配,想到这,便对若兰说道:“你要是拿定主意了,我便让人去传话,让晴柔进府一趟。” 若兰摇了摇头,轻声道:“再等等吧,等胡四奶奶自己上门。” “小祖宗喂!”谢文珠听得一急,拍了若兰的手道:“再等,再等就要等到候府来提亲了!” “不会的。”若兰想着当日江惟清对若芳的手段,唇角微翘,轻声道:“若真是那样,我也认了!” 谢文珠与伍氏还想再劝,但若兰拿定了主意,没有得到一句准话,她宁可拿自己的终身做赌注。 眼见劝不下来她,谢文珠和伍氏只得作罢,必竟她们也不能去寻了杜家的公子,问他,是不是诚心想娶若兰!若是这般,往后若兰真的嫁进去了,这一辈子便也抬不起头了。 好在,这事没让二人着急多久。 便在谢文珠打算起身回候府时,竹涛院的丫鬟寻了过来。 “三太太,胡四奶奶来了。” 伍氏立刻眉眼微扬,神色间有了一抹挡也挡不住的笑意,她转身看了谢文珠道:“大姐,您到我那去坐坐吧,胡四奶奶也不是外人,您也识得的。” 谢文珠撩了眼一侧明显带着几分兴奋之色的若兰,点头笑道:“也好,我好久没见上她了。” 方婉蓉照例被留下来陪若兰,她二人则去了伍氏的竹涛阁。 待谢文珠和伍氏一走,方婉蓉便一把扯了若兰往屋里走,催促道:“说,快说,你跟那杜公子是怎么回事!” 若兰打着哈哈想要混过去,被方婉蓉好一番收拾,只得将当日在平榆发生的事与她说了出来。 好半响,方婉蓉都没了反应,良久,才讷讷的道:“大表姐,你说那杜公子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你,才特意去的一趟平榆?” 若兰闻言怔了怔,这,她到没想过。 “应该不是吧?” “怎么就不是了!”方婉蓉驳了她的话说道:“那有那么巧,二舅母才有了要与杜家结亲的意思,他就来平榆,来平榆倒也罢了,还住在你家隔壁。” 方婉蓉这般一说,若兰仔细想了想,到觉得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见若兰不语,方婉蓉笑了道:“快,你与我说说,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若兰呵呵一笑,往边上闪了闪,轻声道:“当然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了,莫不是,你还以为他三头六臂不成?” “讨厌!”方婉蓉拍打了若兰几下,稍倾,压了声音道:“大表姐,要不我们偷偷的去看看吧。” 若兰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被大人知道了,要跪祠堂的。” “怕什么,跪就跪!”方婉蓉捉了她不放,威逼利诱道:“你就不想看看他私底下是个怎样的人?万一,他也跟我二哥一样……” “不会吧?” “怎么就不会了。”方婉蓉嘿嘿笑了,看向若兰道:“男人可都是虚伪的,当着人面是一套,背人面又是一套。” 若兰被方婉蓉这样一说,心还当真是动了动,必竟在她眼前的他,表现出来都是强悍冷漠的独断专行。她也很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另一面。 “去吧,去吧!”方婉蓉眼见得若兰被说动,越发的加劲游说,“我让人去打听他最近的动向,打听清楚了,我就让人来送信给你,怎么样?” 若兰想了想,便要点头,门外却响起四喜的声音。 “大姑娘,我们太太使我来请你和表小姐去她那里坐坐,厨房做了表小姐喜欢吃的芙蓉西酥。” 方婉蓉愕了愕,她娘什么时候允许她吃芙蓉酥了? “知道了,这就来。” 若兰扯了把怔住的方婉蓉,轻声道:“我们走吧。” “我娘她不是不让我吃甜食嘛?”聪明的方婉蓉难得糊涂的看了若兰,“怎么又眼巴巴的使了人喊我去?” “去了不就知道了。” 若兰到是隐约猜到点什么,一时间心里三分忐忑,七分紧张,便连脚下的步子也软了几分。 不多时,二人到了伍氏的屋里。 屋里屏了下人侍候,只有伍氏,谢文珠和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的胡四奶奶。若兰与方婉蓉上前见礼,被免过礼后,两人乖巧的立在谢文珠和伍氏身侧。 觑眼见三个大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若兰心底不由便松了口气,心下越发笃定了几分。只却不好意思张嘴相问。 “胡四奶奶说相国寺的桃花开得好,想邀了我们去寺里拜拜佛,顺便去看看那一山的桃花,若兰,你可愿意去?”伍氏笑盈盈的看了若兰。 若兰不由得便双颊飞红,她胡的便想到,也许不仅是参佛赏花,更重要的还是见某个人吧? “若兰听三婶的。” 伍氏与谢文珠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当即道:“行,那后日,我们便去相国寺。” 75立誓 京都相国寺座落在城外三十里处,四面环山,山上遍种桃花,一涧山水自后山源源而出,顺渠流淌,泉水叮咚夹在晨钟暮鼓中,仿若世外桃源。 虽说三家都是低调行事,并不曾知会寺中住持,但当若兰等人的马车停在山下的寺门外时,还是有身着大红袈裟长眉白须的高僧等待恭迎。 “老纳圆悟有礼了!”长眉白须仙风道骨的圆悟长老双手合什,带着两个稚龄小沙弥上前见礼。 谢文珠,伍氏,胡四奶奶连忙带着一众小辈还礼。 双方见过礼后,一众人顺着青石小径跟随在圆悟长老身后朝山上的寺里走去。一路过去,小径两侧不时的有被风吹落的花瓣落在众人脚下或身上,溪水在山道侧的沟中打着水花向下流去,此情此景,无端便让人心静人安! 若兰走在伍氏身侧,时不时的指着山间哪树开得异常红艳的花给伍氏看,又不时的与陪着谢文珠的方婉蓉逗几句嘴,只将个胡四奶奶羡慕的只嚷嚷,上山头件事就求菩萨让她来年生个娇闺女,省得她眼馋别人家的小娘子! 一袭话逗得一前一后的小沙弥都跟着笑,正是换门牙的年纪,嘴巴豁着两个大洞,两眼眯成了一根线,一时间,众人看了,又少不得一阵欢声笑语。 山路虽长,但这般走着,却是没人说累,约半柱香的时间,众人便都到了山顶的大殿里。圆悟陪着三位夫人上香磕礼,两个小娘子跟在身后有模有样的学着,三跪九磕的。 待一切完毕,伍氏与胡四奶奶相视一眼后,伍氏转身对若兰道:“我与你姑母还有四奶奶要去听长老讲经,你带着你婉蓉妹妹去玩吧。” 若兰脸色一红,略一犹豫,已经被身侧的方婉蓉扯了往外走去。 “娘,我跟表姐去后寺看桃花。” “去吧。”谢文珠笑盈盈的看了身量一般高的二人,回头对身边的管事婆子道:“苏妈妈,你跟着去看着些。” “是,夫人。” 苏妈妈屈膝一福,便转身跟上了若兰二人。 相国寺占地深广,从前殿到后殿,再从后殿去后山,愣是将二人走得身上略有薄汗,才看到山门后一角隐约露着粉红。 苏妈妈跟在二人身后,并不多话,小娘子们走,她便也走,小娘子们停,她也跟着停,只是一对锐利的眸子却是左右四顾,略见有香客往这边张望,便会不动声色的上前挡在两个小娘子身前,遮了人张看的目光。 约盏茶的功夫,几人便顺着山后的石阶下到了一个约百丈的桃林处,虽说一路乱花迷眼,但当真的身处这繁花世界中时,不论是若兰又还是方婉蓉,都着实兴奋了一把。 “哎,可惜了,没带个好些的花瓶来,不然折几枝带回去也好。”金兰与锦儿在一处桃树边,轻声说道。 锦儿“噗哧”一声笑了,打趣金兰,“金兰你也真有趣,偌大的候府连几株桃花都没?要老远跑相国寺来!” “你不知道!”金兰撇了撇嘴,不悦的道:“我们候夫人说是对花粉过敏,满候府除了太夫人的那个梅园,别处找不出一枝花来。” 锦儿不由便愣了愣,这到是没听说过呢! 金兰四处看了看,见方婉蓉和若兰正围着一株大桃树打量,苏妈妈远远的站在一侧看着,没人注意她这,她方压了声音轻声与锦儿说道:“也没个人对所有花粉都过敏吧?再说了,她往人家家里做客时,难不成别人也要将偌大个园子铲得光光的,不留一枝?” 锦儿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也是啊,即是对花粉过敏,没道理只对自己家的花粉过敏是不是?便脱口而出道:“那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跟花过不去。” 金兰捂嘴一笑,俯在锦儿耳侧轻声言语了几句。 半响,锦儿一声惊呼,失声道:“怎么会……” 金兰连连抬手捂了锦儿的嘴,跺脚道:“祖宗,我因着姑娘与表姑娘亲厚,才与你说这些,你这般嚷嚷,是想要我的命么?” “不是,不是!”锦儿连连摆手,一边东张西望着祈求自己的那番失态没引人注意,一边对金兰道:“我哪想得到会是这样啊!吓死了我,便是寻常人家也顾着点脸面,更别说堂堂的候……” 锦儿话没说完便被金兰捂了嘴,金兰狠声道:“你胡咧咧,我便拔了你舌头。” “唔……”锦儿连忙摇头,待得金兰松了手,她连连道:“我不说了,一个字都不说了。” 金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开了捂着锦儿的手,眼见苏妈妈朝这边看了几眼,金兰做贼心虚,一个缩头,带着锦儿便转过了身。 一转身,人便似被雷劈了一样怔在那。 “江……”锦儿到嘴边的话,被一道锐利凌凛的目光给制止住。 一侧的金兰恍然回神,一把拽了锦儿,轻声道:“你认识那个公子?是哪家的公子?这般瞧着,当真是让人的魂都要掉了!” 一袭天青色素色锦衣,只在袍角袖边镶了一层白边,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但就是这份简单却将他霜雪般清冷孤傲的容色越发衬得恍若仙人。 白皙如玉的肌肤,深眉入鬓,眸若寒星,鼻似琼管,略略翘起似笑非的唇。这漫山艳艳繁花,唯他一色如雪,清如流泉。却耀目的令人窒息,然又不予人咄咄逼人之感。 方婉蓉的呼吸在那一瞬间窒住,她觉得这一生,她都不会忘记这片花海,不会忘记花海里那个似仙人般姿态的男子! 江惟清的目光掠过层层花障,直直落定在若兰身上,那一刻,微翘的唇,似乎翘得越发高了,便连霜冷的眸色中也有了几许柔意。 虽说早就知道今天的目的是彼此见面,将有些话说明白,可乍然一见,若兰也被江惟清彼时的风采所惑,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怔怔的垂眸站在了那,任由他缓缓朝她靠近。直至鼻腔间除却淡淡花香外又窜出一股冷香,她才恍然回神。 “若兰见过公子。”若兰屈膝一福。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缓缓伸出,做出一个虚扶之势,江惟清目光看向若兰微微泛着桃红如这桃花般的耳垂,眸间柔意愈浓,“姑娘不必多礼。” 若兰垂眸不语,一礼毕,扯了下身侧虽回神却手脚无措的方婉蓉一把,对江惟清道:“这是我姑母的女儿,婉蓉。” 江惟清便抱拳对着方婉蓉略略一揖,“惟清见过方姑娘。” 方婉蓉微愕,她怔怔的看了江惟清,脱口道:“我听母亲说了,你名德元,怎么又叫惟清了,还有你明明姓杜,为什么要跟我大表姐说是姓江?” “婉蓉!” 若兰想要喝止,但却来不及。 她只能谦意的看向江惟清,抿了抿嘴,轻声道:“表妹她性子单纯直白,还请公子见谅。” 说完便是屈膝一福。 江惟清看向若兰的眸子温和中便又有了几分赏识之意。 方婉蓉并不笨,他之所以会说出这样一番略显无礼的话,实则是突然对上江惟清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思绪有一瞬间的茫然,便顺心而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回过头来,便惊觉到自己的失态。 好在,她本就是大气的人,当下便跟着若兰一福,虽则不出声,但却是有着赔礼的意思在里面! 江惟清笑了笑,淡淡道:“方姑娘不必如此,原便是在下的失礼。” 方婉蓉羞涩一笑,站到了若兰身后,左右一番张望后,对若兰轻声道:“表姐,我去别处走走。” 若兰心知,她是有意让她单独和江惟清说几句话,点了点头,轻声叮嘱道:“不要走远了。” “嗯,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方婉蓉走开后,若兰攥了攥掌心,压下心头“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声,拾脚朝东边走了几步,江惟清默了一默后,便跟了上前,对身后跟着的小厮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上前。 待得离众人都有了些距离,却又不至离了她们的视线后,若兰站定了脚,她回头看向始终浅浅笑意的江惟清,咬了咬牙,轻声道:“你可是有话与我说?” 江惟清不防她会这样开门见山,但想着此处虽说僻静,却也不可久留,自是长话短说好,便点头道:“不错,我确是有话与你说。” “你说。”若兰脸色一红,轻声道:“我听着。” 江惟清眼见得她瓷白如上了层釉的肌肤间,淡红如霞,女儿家的娇羞怯然淋漓尽致的展现眼前,不由便愕了一愕,记忆中,她一直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明明只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娘子,行事说话却老道的好似一个历经沧桑的妇人! 这样的若兰无端的便让江惟清心中掠过一抹惊喜,想着,这样的她,是唯有面对他时才有的吧! “是我请了瀚阳,让他出面跟胡四奶奶与你三婶说媒的。”江惟清垂了眉眼,目光落在一朵将放未放的桃花上,花骨朵饱满欲滴,色泽清透,来日定是万花众中最美的那一朵,就如此前之人。他偷偷的抬了眼,觑了同样垂眸的若兰一眼,继续说道:“我的身世,想必你都知道,你若愿意,我必不委屈了你!” 不委屈了自己? 若兰怔了怔,什么样的生活才算不委屈?是扬眉吐气与人前,还是锦衣玉食呼仆呼佣,又或者……若兰想了很久,一直也不能确定什么样的生活才能叫一个小娘子不委屈! 江惟清见若兰久久不语,心下不由便有了犹疑之意。 难道说是自己强求了? 这般一想的时候,他原本带着笑意的神色,笑意便淡了几分,春风似乎因他敛下的笑意而停了下来。 良久! “你不愿意?” 江惟清不愿自己去胡乱猜测,即然人都在跟前,他何必折磨自己的心? 若兰被他一声给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下意识的便摇了摇头。 “那就是你愿意了?”江惟清的语气间有着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曾留意的小心翼翼。 若兰抬眸,目光直直的撞进那对似浸在白水银里的黑水银的一双眼,这样的眼睛,似乎世间万物都能看透看穿! “我想知道,你所认为的委屈是什么样的委屈,不委屈的生活又是怎样的?” “……” 便在若兰以为等不到他的回答,而失望的认为一切只不过是寻常的套路时,耳边却响起了江惟清隐含笑意的声音。 “小娘子生来金贵,在娘家金奴银婢的呵着护着长大,一朝为人妇,却要晨起晚落侍奉公婆,爱护叔姑,更要贤能大度为夫君纳妾选美,教养子女。”江惟清折了枝桃花在手中把玩,眼角觑了若有所思的若兰,轻声道:“这便是我眼中的委屈。” “那么不委屈的生活呢?”若兰意有所动,目光熠熠的看了他。 江惟清将手里的桃花递了过去,若兰略一犹豫,伸手接过,放在鼻端轻嗅花的芳香,耳朵却是捕捉着他的话语。 “侍奉公婆,爱护叔姑,短期之内我不能保证不让你受这份委屈,但纳妾选美,教养非己膝下子女,我可以告诉你,这一生,你都不会有这样的委屈。” 若兰手里的桃花“啪”一声,落在地上,她怔怔的抬头看向身侧的人,他线条优美仿似天工所成的下颌带着几许倨傲落在眼底。寒眸绽起一抹星子似的光芒,灼灼的与她对视。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惟清点头,字句清明的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终我此生,只元妻一人,府中绝无侍妾之事。” 一刹那,若兰激动的连嘴唇都哆嗦起来。 她自问所求不多,原只想着能得一人,相敬如宾似这世间大多数的夫妻一般,老到死去。但眼前之人,却告诉她,她可以区别于这世间的很多人。 眼眶有刹那的酸涩,若兰猛的转了头,深吸了一口气,咽尽喉中涩痛,轻声道:“我,如何信你?” 江惟清轻声一笑,朗声道:“我江惟清在此立誓,若得谢家女若兰为妻,终此一身绝不纳妾移情,若违此誓,叫我天肠穿肚烂而死!” 76订亲 农历三月十一,恰逢谷雨日。睍莼璩晓 京都城江夏候府喜气洋洋,披风挂绿,热闹喧天。 却原来,这一日正是江夏候府世子方其睿与永昌候府大姑娘郑秀丽的纳征之期。 京都城看热闹的老百姓从永昌候府挤到了江夏候府,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使得宽约三丈的京都街水泄不通,便是这般还有人源源不断的围拢上来。 江夏候府下人着清一色的鸦青色新衣,依次排例,挑聘饼的,担海味的,捧三牲的,挑四京果、四色糖,护帖盒以及香炮镯金的前头的到了永昌候府,后头的才出江夏候府的门,只将那些看热闹的普通老百姓馋得求神拜佛下辈子要脱生到这样的人家。 相较于江夏候府和永昌候府的热闹,京都另一处同样是男婚女嫁之事,却是要低调冷清的许多。 若兰不知道江惟清使了什么手段,以至于来家中提亲说媒的竟是丰氏的娘家嫂嫂余氏。 “姑娘,那余夫人可真是一张巧嘴。” 一早上,锦儿来回跑了多趟,每一趟都会带来些新的消息与若兰。比如说,余奶奶说了,她家姑奶奶那日在江夏候府见着若兰也是很喜欢的。再比如说,她这个外甥,杜德元是如何的惊才绝艳文滔文略了,总之话里话外就是一个意思,这桩婚事实乃天造之合。 若兰笑了笑,没有回答锦儿的话,心里暗道:阁老家的长媳,将来是要承应门庭的,自是八面玲珑舌灿莲花! “可是,姑娘,为什么江公子一直跟你说他姓江,以前许是怕你知晓了他的身份,为何那日还是要自称惟清呢?”锦儿一脸不解的看了若兰。 若兰叹了口气,她其实也只是猜猜,但想来,猜的只怕也*不离十。 “他其实是应该极恨杜这个姓氏的。”若兰收了手里最后一切,拿了一侧剪子剪了线,对锦儿道:“你说邻边绣些什么好呢?人年纪大了,既不喜欢太过艳丽的,又不喜欢太素淡的。” 锦儿上前接过若兰手里的那件素色软烟罗的内衣,看了看,轻声道:“老太太很是喜欢菊花,不若就绣一丝菊花吧。” “那绣什么颜色的呢?”若兰将手里的针线筐拿起,细的挑着里面的丝线比着手里的衣裳,一边对锦儿道:“我记得那余夫人好似是金陵人氏,那余家不仅是百年望族,就前朝还出了一个大儒。” 若兰没有往下说的是,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儿,说是舌烂莲花怕都是委屈了她!真正的才干只怕还冰山没现一角呢! 锦儿到是没想到那么多,她一边帮着若兰分线,一边轻声道:“那又怎样,反正她又不是杜公子正经的舅母,到时分府另过了,姑娘您愿意就应酬几句,不愿意,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是。” 若兰看着一脸单纯将事情想得简单又直接的锦儿,笑着摇了摇头。 她肯定是不会告诉锦儿,惟清、惟清!那个人想来很想跟杜这个姓,以及姓杜的这些人划清界线吧?可是,从古自今,父族是何等的重要,一个没有家族庇护的人,且出身尚且那般尴尬,要想做到他想要的那一步,何其艰难! 帮着若兰分了线,锦儿又不住的抬头朝外张望,一边对若兰道:“姑娘,丁妈妈让人捎了话来,说是让姑娘寻个时间出去一趟,她想见见姑娘。” 若兰点了点头,她正好也想见一见顾师傅,既然婚事已经没什么疑议,那京都的铺子也该开起来了。 锦儿终是没坐住,寻了个借口又跑了出去,去前厅打探消息。 若兰也没拦她,安安静静的分了手里的线,开始给做好的衣襟上绣花色。白色的底衣配着藕色的红,她打算绣一丛藕色的菊花,即不张扬又显得大方清雅。想来,应该能得老太太的一个欢喜吧! 己时一刻,余氏起身告辞。 伍氏与柳氏结伴而来。 柳氏对若兰的这桩婚事心里还是有几分酸意的,必竟正六品的吏部主事那可是实权的官,不是五品太医院院判可比肩的!但想着对方只是个庶长子,便又赦然。 “若兰,真是恭喜你了。”柳氏进门便拉了若兰的手,在她身边坐定,很是为她高兴的样子,大声道:“伯母可是听人说了,那杜公子不任是人品还是长相都是一等一的好。而且,这婚事还是你母亲在平榆时便替你有谋下的,你可得好好谢谢你母亲,她啊,也不容易。” 若兰笑了笑,没有去接柳氏的话。 伍氏便笑了上前,将若兰从柳氏的手里救了出来,轻声对柳氏道:“大嫂,你快看若兰都被你羞成什么样了!” 柳氏看着若兰红得如上了胭脂的脸,呵呵笑了,抚手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小娘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 那也没有谁家的长辈会这般直白的跑到小娘子跟前来说这样一番话吧?若兰扯了扯唇角,起身对柳氏和伍氏道:“锦儿这个死丫头也不知道去哪了,害得伯母和三婶连杯茶水也没得喝。” 一边回了头喊屋外的小丫鬟,让她们上茶。 柳氏眉眼一转,便很是难为情的笑了道:“前段时间为着过年伯母都忙忘了,到把给你屋里添丫鬟的事给忘了。” 这个时候提添丫鬟的事? 若兰唇角嚼了抹冷笑,接了柳氏的话道:“大伯母要操持着这么大一家子人的衣食住行,难免有所疏漏,也是正常的。再则,我这本也没什么事,丫鬟原就有两个,只是前些日子我使了一个出去替我去照看丁妈妈,原也是不缺人的。” 柳氏笑着看了眼一气说了这许多话的若兰。在对上若兰笑盈盈看过来的眸子时,她不确定若兰是知晓了她心底的用意还是真只是体谅她这个当家主母的不易。 “你能体谅你大伯母自是最好不过的,这上上下下一家子人,每日里那么多的事要过问,要打理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你们都能体谅我。” 若兰笑了笑。 伍氏便笑着接了话题,“大嫂,你还是将我们的来意告诉若兰吧。回头,婆子又要寻你问事了!” “瞧我这记性!”柳氏作势敲了自己一记,看了若兰说道:“你也不小了,我想着下个月起,你便与你二妹妹一同跟着我学着打理家事,如何?” 若兰听了柳氏的话不由便怔了怔。 她到是没想到柳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从前在平榆,司氏也不曾让她插手家中之事,一心只想着把她养成个只知风花雪月,却不知柴米油盐的娇小姐。若不是丁妈妈……若兰收回思绪,起身对着柳氏福了一福。 “若兰谢过伯母。” “哎,你这是干什么!”柳氏连忙上前扶了她。 若兰顺着柳氏的手起了身,乖巧的坐回她身侧。 果然,没多时,问事的婆子找到了这,柳氏打发了两拨婆子,再来第三拨时,摇头道:“得,得,我也别想偷这个懒了,省得连你们都累得失了清静。” 说着,便起身欲回自己的院子。 若兰连忙站了起来相送。 送走柳氏,伍氏打发了下人,与若兰坐到内室说起了体己话。 “那余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锦儿都与你说了吧?” 若兰点了点头。 伍氏便叹气抚了把若兰低下的头,轻声道:“三婶其实更愿意,你嫁个小门小户,过自己安顺日子的,可是……” “三婶,你不用担心。”若兰抬头看了伍氏,“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一定会好好走下去的。” 伍氏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般过得四五日,余夫人又上了一次门,说是请了几个合八字的,都说若兰和杜家的大哥儿八字极相称。 如此一来,亲事便定了下来。 又过得五日,杜家便请了本家的四位族嫂随同余夫人带着聘金、礼金到谢家象征性的完成了纳征。顺带着还把成亲的日子给定了下来。 成亲的日子比谢若琳还要早几个月,若兰算了算,她的及笄礼要在夫家了! 如此一来,若兰的婚事便算定下来了。 到得这时,若兰却还是有种如置身云雾之中的感觉。 若不是锦儿催着她开始准备自己的嫁衣,她甚至会觉得,这还真是个梦! 柳氏随同伍氏将若兰的婚事回到老太太跟前时,老太太出人意料的没再为难,只不冷不热的点了个头,就算是放过去了。 柳氏还在奇怪,到是谢若琳说了一句。 “娘,你没听宝纹说,前些时日,大姐姐送了一身亲手做的里衣给祖母,祖母喜欢的不得了!” 柳氏看了谢若琳,狐疑的道:“不是吧,你祖母可不是好相与的,想得她一声好,别说兰丫头,便是你哥哥也是极难得的。” 谢若琳闻言,便笑了打趣她娘亲道:“哥哥又不会绣衣做衫的,当然得不了祖母一声好了!” “呸!”柳氏拍打了她一记,嗔道:“仔细让你哥哥听到,又挨训。” 谢若琳当即便梗了脖子,怒道:“娘,那还是我哥哥吗?自打他成亲后,是越来越看我不顺眼了。我也不知道,我哪就碍着他的眼了!” 柳氏闻言,脸上的笑意便敛了敛。 其间的原因她自是知晓,想着自己那个成天只进不出,铁公鸡也能刮下三斤铁来的儿媳妇,姚慧安。柳氏便觉得脑门子一阵一阵的痛。 这事也怪她,当时只想着这姚氏之父任户部主事,虽说只是个六品,可却是个实职。姚母她也打听过,是个慈顺的人,想必养出的闺女也差不到哪。可谁想到,这姚慧安哪里都好,可就是个只认孔方兄的! 嫁进来后,别的还好说。只钱财上却是攥得紧紧的,她给了若琳什么,就必得也添几样给她,不然就没个好脸色,这般还不够,还要挑唆着儿子与女儿来为难。想想,真是头都要炸了! “好了,好了。”柳氏拍了谢若琳,轻声道:“他是你哥哥,往后是你在夫家的靠山,他总是护着你,为着你好的。” 谢若琳哼了哼,她才不这样认为,但却也不想多说。 “娘,我去趟大姐姐那。”谢若琳与柳氏说道:“这些日子总在屋里绣花,眼睛都要长出花来了!” 柳氏笑着拍打了她一记,柔声道:“去吧,与你大姐姐多说说话,往后,怕也是你的一个依仗呢!” 谢若琳点了点头。 若兰听说谢若琳来了,连忙让锦儿迎了出去。 “你怎的还有空来我这了?”若兰牵了谢若琳的手在炕沿上坐定,喊了锦儿奉茶。 谢若琳笑呵呵的道:“我要是不趁着这时间来坐坐,往后想来坐坐怕你不是没空应酬我,就是来了,没地儿坐呢!” “胡说什么呢!”若兰嗔了谢若琳一眼。 谢若琳咯咯的笑得如同被风吹起的银玲。 待得锦儿上了茶,啜了口茶,谢若琳才止了笑,轻声与若兰说起旁的话来。 “你才回来不久,原以为我们总有个几年好相处,想不到转眼便又要各分东西。”谢若琳放了手里的茶盏,身子往后靠了靠,她身后的绿萝连忙拿了个大垫枕放在她背后。 若兰听得谢若琳话中不无悲伤之意,心下由不得便也生起几许幽凉。 与这府中之人,若说亲近,除却三房的伍氏和谢景辉,她还真没什么能让她觉得温暖的人。但必竟是血源亲人。 若兰笑了笑,轻声道:“说得好似,我们自此天涯海角永不相见似的。” 谢若琳却是一本正经的看了若兰,敛了笑道:“大姐姐,你真的不怨吗?” “怨?”若兰犹疑的看了谢若琳,问道:“我怨什么?” “怨我娘和三婶替你说了这样一门亲事啊!” “这亲事怎么了?” “那杜公子是……是庶出。” 若兰默了一默,不知道要怎样跟谢若琳说。 谢若琳见她不出声,张了张嘴,最后也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一时间,屋子里便静了下来。 良久,若兰方抬头看了谢若琳,轻声道:“你放心,我不怪大伯母,不论我以后过得好和不好,我都不会怨恨任何一个人。” 谢若琳见若兰一眼看穿她的心事,脸上红了红,飞快的低了头。 “你放心,以后只要我能帮着你的,我一定会帮你。” 若兰震了一震,愕然的看向谢若琳。 谢若琳却是说完这话句话,起身趿了鞋便往走,留下一脸怔愣的若兰。 77陪房 林花谢了春红。睍莼璩晓 仿似昨儿才看着花红柳绿莺歌燕语,一睁眼起来,便看到红红火火小灯笼似的桃子将枝头都压弯了。小丫鬟贪嘴,拿了小剪子身手灵活的穿梭其间,转眼的功夫便拿着水晶盘捧了洗净去皮黄里透红的果肉,笑盈盈的自廊间而来。 若兰笑容温婉的坐在东窗下,身前是已然绣出一丛的缠枝牡丹图案,花色繁复艳丽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冗长室闷,阳光透过窗棱照在妍丽的花朵上,折射出由浅至深的渐变之色,竟好似一朵真的牡丹花正在缓缓绽放。 捧着托盘的小丫鬟当即便怔在了那,目光直直的瞪着绣架上的嫁衣,愣愣的说了句,“真好看!” “当然好看了!”长高了不少的黄婵几步走到小丫鬟跟前,接了她手里的托盘,不无得意的道:“这可是顾师傅特意为姑娘研究出来的一种新绣法。这样绣出来的花色,随着姑娘的一行一动,能变幻出各种的花色。” “黄婵姐姐,你教我好不好?”小丫鬟一脸向往的看了黄婵。 黄婵将手里的托盘放至黑漆彭牙桌前的若兰和淡淡笑着的顾维芳跟前,回头吐了吐舌头,对小丫鬟说道:“阿宝,你这可求错人了,你让我教你种花行,可你让我教你捏绣花针,那真是张飞穿针了。” “张飞穿针?”阿宝不解的看了黄婵,“黄婵姐姐,那是什么意思?” “大眼瞪小眼啊!”黄婵两手一摊,一脸无奈的道:“我连绣花针都捏不住,你让我教你绣花!” 黄婵的话声一落,屋子里便响起一阵轻笑声。 若兰打发了宝儿下去,对顾维芳说道:“原本我还打算找个理由出来见见师傅,想不到师傅您先我而来了。” 顾维芳放了手里的茶盏,笑容和蔼的对若兰道:“我自打得了消息,就在想,要送你怎样一份贺礼,别的我又不会,只会这个。还好,到底没让你失望!” 若兰看着那在随着光线的变化又呈了另一种色彩的牡丹,心下只觉得饱饱满满的都是浓浓的感动。 人常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是不是就是像她这样呢? 娘亲早逝,她不知道什么是一个女人对孩子的爱,看到司氏对若芳和若英时,她不是不羡慕的,正因为羡慕,面对司氏对她的残忍,她才会恨,才会恼。无任如何,她也曾喊过她几年的娘亲啊! 若兰微微撇了头眨落眼里的酸涩,平复胸中的满腹酸涩,稍后才对顾维芳笑了一笑道:“师傅,谢谢您。” 顾师傅看着若兰眼底的微红,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但想着现下是喜事,自不可说些伤气氛的话,便笑道:“跟我还这么客气,是不是不打算替我养老了呢!” “怎么会呢!”锦儿自外撩了帘了进来,将才从厨房她亲手做的点心摆了桌上,对顾维芳道:“我们姑娘日日念叨着呢,就放心不下顾师傅您和丁妈妈。” 提到丁妈妈,若兰和顾维芳脸上的笑都敛了敛。 若兰叹了口气道:“妈妈也是的,为什么不跟师傅您一同来呢?” “你也别怪她了。”顾师傅轻声道:“她不知道有多想念你,就怕给你添了不方便,这才愣是不肯随同我一起进府!”指了一侧的黄婵道:“生怕你身边少了信得过的,死活非要我将这丫头带回来交还给你。” 若兰点了点头,对顾维芳道:“我自是明白妈妈的心思的,只是眼下不能见一面,往后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见呢!” 想到若兰要嫁的人家,顾维芳神色间也有了一抹疑色。 “姑娘也不用着急,上次你交待给我的意思后,我已经相看好了几间铺子,就等姑娘拿主意,看定哪一间,待铺子开起来,姑娘到时出来买个胭脂水粉的,便也能见上一见了!” 若兰想了想,也是,虽说小媳妇难当,可也没有谁家的小媳妇连出门买个胭脂水粉的都不行吧?再说了,江惟清可是一心想着要跟那府里划清界线,分府另居的! 两人一时默了一默,稍倾,顾师傅抬头使了个眼色给锦儿。 锦儿会意,带了黄婵下去,又将与小丫鬟在廊檐下翻花绳的阿宝支使开,她与黄婵两人,一左一右守了房门口。 顾师傅这才从袖笼里取了一叠纸出来,递给若兰,轻声道:“上次姑娘说的我都找人去看过来了,先太太留下的田庄和铺子,已大部分换了主家。那些留下来没变动的,都是几家不怎么赚钱的铺子。” 若兰拿起顾师傅递过来的那些纸一张张的看过了,上面写得很清楚,铺子叫什么,经营什么行当,从前的掌柜是谁,现今的掌柜又是谁,什么时候易的主,黑字白纸一目了然。 “照理说,这继母贪墨前头太太留下的嫁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你家这太太吃相却也太狠了。”顾师傅蹙了眉头道:“竟是打算一丁点也不给你留下。” 若兰将手里看过的纸收好,接了顾师傅的话说道:“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世上有知足的便有不知足的。” 顾师傅赞同的点了点头,想了想,看了若兰道:“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就这样让她便宜占尽?” 若兰到没急着回顾师傅的话,照说司氏如今这副样子,天大的仇便也了了。再说这些年她与顾师傅合作的绣花铺子,也没少替她赚钱。只,若是嫁户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偏生她嫁的是杜家! “这事先放一放吧!”若兰想了想对顾师傅道:“她现今那副样子,连句顺畅话也说不全,我若是起意去问,只怕还要落个薄情寡意不思养恩的名头。” 顾师傅略一思忖,到也赞成若兰的想法。但终究心有不平,叹气道:“真是便宜了她!” “那到也未必!”若兰笑了道:“日子才刚开始,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谁又知道呢!” 话里便有着秋后算帐的意思! 顾师傅不由便笑了起来,她可是知道这大姑娘是个极沉得住气的! 又想起丁妈妈交待的另一桩重之又重的事,便对若兰道:“我来之前,丁妈妈再三叮嘱,让我说与你,陪嫁丫鬟和婆子姑娘一定要早作打算,千万别到时让人走了先机。” 这件事若兰到也想过,上回柳氏话里话外要给她置丫鬟时,她便留了心。只这里必竟是京都不是平榆,她寻常出趟门都难,更别说是去自己寻合适的下人。 “这事怕是还要有劳师傅。”若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顾师傅,“大伯母前些日子就有意试探,这不,适才你看到的那个阿宝便是她送来的人。” 顾师傅蹙了眉头,轻声道:“别的府上姑娘出嫁,陪房另说,只管事妈妈一般都是姑娘的奶妈子,若奶妈子没有,便寻了得力的婆子跟着也成。再,一等丫鬟二个,二等并粗使丫鬟共计六个,锦儿和黄婵是定要跟了你去的。现在缺的却是一个管事妈妈和二等并粗使丫鬟。” 若兰点头,轻声道:“二等和那粗使的丫鬟都还好说,关健便是一个得力的妈妈。我现在别的都不担心,就担心府里的老太太哪天心血来潮给我指了个祖宗来,那就麻烦了!” 顾师傅连连点头。 老太太指派的人,先不说心向着哪边,先就得当菩萨给供着。聪明的人还知道分寸,不聪明的怕就是真拿自己当了回事,凌驾于主子之上!到时别说是府里的长辈,怕是连新姑爷都不喜! “我今儿一出府便去外面打听,打听好了,便来回与姑娘。” 若兰摇了摇头,想了想对顾师傅说道:“你打听好了,不要回与我知晓,你去找我姑母,将人送到姑母手里去。” 顾师傅怔了一怔,犹疑的道:“姑太太她……” 若兰点头,轻声道:“这府里也就她和三婶娘还将我当个亲人看了!” 这话说得委实叫人心酸! 顾维芳叹了口气,安慰若兰道:“姑娘别难过,你虽则亲人福浅,但夫福深厚,再说了,这往后与你一同走到老的是姑爷,只要他对你好,那才是真的福气。” 若兰笑了笑,脸上绽起一抹羞红。 顾维芳因着心里担着事,没做多久便起身告辞。若兰竭力挽留她用过午膳再走,但想到,若兰出嫁日子俞近,顾维芳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一番推辞便走了。 若兰无法,只得亲自送到了二门处。 而,她这送走顾维芳没多久,回到屋里还没来得及喝盏茶歇歇脚,便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些日子因忙着亲事,若兰几乎忘了府里还有银珠的存在。现如今,银珠忽然找上门来,她怔了一怔过后,便连忙让锦儿将人请了进来。 “姨娘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坐坐了?” 银珠笑着在若兰下首的锦墩上落坐,到不似从前那般只搭着半个屁股,这回子是坐得满当当的,笑盈盈的抬头朝若兰看去,嘴里说道:“奴婢是来给大姑娘道个喜的!” 若兰便笑了道:“一家人,姨娘客人气了,不必亲自走一趟的。” 说话的功夫,便注意到银珠原本如白瓷的肤色间似乎有些黯黄,人精神也不大好,让人看着,总觉得她似乎很累。 若兰犹疑的道:“姨娘脸色看着不大好,可是哪里舒服了?”又道:“若是身子不好,还是早些请了大夫进府来诊治的好,现如今父亲需要你照顾,这一大家子人也要你忙进忙出。” 银珠抬手摸了把脸,呵呵笑道:“可能是夜里睡得迟,精神差了些。奴婢谢谢大姑娘的关心。” 若兰点了点头,话她说了,至于人家接不接受,她并不在意也在意不过来。 银珠的目光也落在东窗上的那一袭大红嫁衣上,府里早就传开了,说是大姑娘找了个了不得的绣娘绣嫁衣,那绣出来的花跟真的似的,不,比真的还要更好看上几分。 现如今一瞧,果然,她目光角度一变化,那花便也跟着变化成不同的颜色!当下便将个银珠给惊得差点忘了自己的来意。 若兰也不催银珠,想着银珠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即是来了,绝不会是仅仅为了道声喜,怕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这般一来,屋子里便静了静。 这一静,便也惊醒了银珠,她恍然回神,对着若兰讪讪的笑了道:“怪道府里都在传姑娘的新嫁衣好看,确实是好看,奴婢人都看傻了。” 若兰笑了笑,轻声道:“姨娘过奖了,想来谁家小娘子的新嫁衣都是好看的。” 银珠笑笑附合着点点头,她是个聪明人,自不会将别人不喜欢的奉承话说得天花乱坠,当下从善如流的道:“是啊,小娘子的新嫁衣都是好看的。” 语气之间不无羡慕之意,但很快那淡淡的怅然便被她驱散开。路是自己选的,既然走到这一步,总是要走得更好才对起自己那没有红烛没有嫁衣的新婚夜! “昨儿奴婢去给老太太请安,听玉翘说,老太太这几夜都睡不安稳。”银珠垂眉揉着手里的帕子,轻言细语的说道:“想着许是热天将至的缘故,从前冷热交替时,老太太也总有那么几天睡不好,都是奴婢和宝纹姐姐轮着给老太太捏捏身子,才使得老太太好生睡个安稳觉的。” 若兰挑了挑眉头,摆了摆手,锦儿便乖觉的退了下去。 银珠笑笑,继续说道:“奴婢现如今要侍候三老爷,夜里侍不了老太太,便教了玉翘老太太惯常喜欢的手法。恰巧当时老太太屋里的钱妈妈也在,奴婢便跟钱妈妈聊了会子天,无意听到钱妈妈说起一桩事。” 若兰心里已大致猜想到银珠要说的是什么!但脸上仍是不动声色,详装感兴趣的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 银珠便呵呵一声轻笑,叹道:“要说老太太心疼姑娘呢!可不正是,钱妈妈说,老太太想着姑娘屋里没个老成持重的婆子,怕是嫁过去,连个教导的人都没,正想着给姑娘个老成经事的妈妈呢!” 若兰默了一默,缓缓的吁了一口长气后,才看了银珠道:“不知道老太太属意哪位妈妈呢?” 银珠觑了若兰一眼,对若兰的镇定从容不由便有了几分心服。 这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几个孙辈里,最不喜的便是大姑娘!老太太要给大姑娘找陪嫁妈妈,那存的是什么心,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偏这大姑娘却是个沉得住气的,便是这时候,也不露半点不满和委屈。银珠在心里越发为自己作出的选择庆幸了!手不由自主的便搁在自己的小腹处,呈一种呵护的手势。 “钱妈妈说是老太太的陪房皮六家的大闺女。” 若兰怔了一怔,一时间想不起那皮六家的大闺女是什么人。 银珠见若兰目光顿了顿,咬了咬牙,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送佛送到西。当下便端了桌上的茶盏啜了口茶后,看了若兰道:“大姑娘,可是觉得这皮妈妈好生陌生?” 若兰点了点头。 心里却是恨这会子丁妈妈不在身边,若是丁妈妈在身边,她也不至于对这府里两眼一摸瞎,什么都搞不清楚。 “皮六家的原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后来放出去配了老太太陪房皮六,婚后多年不曾生养,就在老太太生三老爷的那年,皮六家的也有了喜,半年后,生了个闺女。”银珠垂眸轻声道:“听钱妈妈说,三老爷小的时候,那皮六家的经常抱了这闺女进府给老太太请安,一来二去,她闺女跟三老爷便也混熟了。” “老太太很是喜欢这皮六家的闺女,当年还有心将她指给三老爷。” 话声到这嘎然而止。 若兰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荡起一抹浅浅淡淡的笑,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后来这皮六家的闺女嫁的是哪家的小子?”若兰看了银珠道。 “据说是老太太另一户陪房葛家的二小子,不过那二小子有一年庄子里发水涝,被蛇咬了,没救过来。” 若兰“哦”了一声,稍倾又问道:“那可曾留有儿女?” 银珠摇了摇头。 若兰当下对老太太可真是佩服至极,这得有多恨她娘和她啊,挖空心思不惜翻老帐,来给自己寻这么一户陪房妈妈! “姑娘……”银珠小心的看了若兰,轻声道:“你可得早做打算,听说那葛皮氏性子很是乖张,她又是老太太指给姑娘的人,到时……” 太过的话,银珠不敢说,但若兰却是明了银珠话中之意,不管银珠是出于什么心理跟她说这样一番话,这份人情,她却是记下了。 “谢谢姨娘提醒,我心里有数了。”若兰笑了看向银珠道:“姨娘这都快小半年了,你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弟弟啊!” 银珠先是默了一默,稍倾,轻声道:“姑娘放心,奴婢必不会叫姑娘失望就是。” 嗯! 这个还能心想事成的? 若兰笑了笑,与银珠又说了番话,见银珠面有倦色,在银珠辞别时,便让锦儿送了出去,又让锦儿拿了些燕窝送与银珠。 银珠接过盒子时,脸上闪过一抹愕色,但看着若兰又似没有它意,当下犹疑着谢过,带了丫鬟自行离去。 这边厢,若兰却是沉思起来。 葛皮氏! 原来娘亲的生活当中曾经还出现过这么一号人! 78升官 六月一过,便进了酷暑。睍莼璩晓 天热人燥,坐坐都一身汗,更别说身前还要摊开层层叠叠的大红嫁衣,一针一线的往上面绣花朵,若兰这个时候也就挑晨起和晚落的时间下下针了,旁的时候便闲看黄婵侍候院落里的花花草草。 顾维芳这两月里又来了几趟,明面上说是教着若兰绣嫁衣,暗里却是将她在外面的一番布置细细与说与若兰知晓,又或是讨了主意去做接下来的事。 这其间,谢若琳来过一两回,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也想要那样一件嫁衣,最好还能学了针法。顾维芳碍着若兰的情面,答应帮着绣一件区别于若兰花色的嫁衣与她,但针法却是不同意传授。 待得顾维芳走了,谢若琳便在若兰这软磨硬泡了许久,若兰失笑,暗道,这二妹妹原也是个聪明的,怎的这会子却是糊涂了,是故,在谢若琳再一次来时,便遣了身边服侍的与谢若琳说道起来。 “二妹妹,非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小气,容不得你比好。”若兰将新沏的茶端到谢若琳手里,轻声笑道:“你却想想,顾师傅开的是绣花铺子,这又是什么地界?哪家的铺子不是靠着本事吃饭,你现如今要人家将吃饭的本事教与你,先别说她愿不愿意为着你一人,放弃这京都的生意,便说,你又出得起怎样的价,买断她这一门手艺?” 谢若琳一愕,她到是没想到这一层。 只想着,自己虽说小娘子家的本事都会一会,但这其间却都只是平平过。原不过是想着能学样出挑的,将来备不时之需罢了。 “我学了她这手艺又不私传了出去,怎么就能断了她的生路!”谢若琳仍有些不服气的道。 若兰“噗哧”一笑,点了她的额头道:“亏得你还是个聪明人,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谢若琳不解的看了若兰。 若兰叹了口气,便轻声道:“你是不传了出去,可我问你,将来张家的夫人,张家的姑娘知晓了,想学,你教还是不教?” “我……” 谢若琳默了一默。 若兰又道:“你为着夫妻情份,家里和睦,藏不得私,那么张夫人可有娘家?可有嫂子妹妹的?张家的小娘子来日要不要嫁人,那时,你还能说,你不断人生路?” 谢若琳垂了眉眼,心下虽认同了若兰的说法,但嘴里却仍硬道:“那大姐姐你呢?” 言下之意便是,若兰学了这乱针绣的绣法,将来嫁进杜家,难道就能瞒了婆婆、姑子等人! “我?”若兰呵呵一笑,看了谢若琳道:“我又不会这针法,我拿什么教她们!” “你胡说,你明明……”谢若琳蓦的便怔了怔,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犹疑的道:“大姐姐,你早已拿了主意了?” 这下子,聪明劲又回来了! 若兰失笑,嗔了谢若琳一眼,细声道:“我能有什么主意拿!” 谢若琳张了张嘴,但纵有一肚子话,这个时候,却是不知道能说哪一句!默默坐了一会儿后,方起身告辞。 若兰起身亲自送了她出去。 几次,谢若琳都想与说几句,可明明前一刻才想好的,便到了张嘴的时候,却又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几次三番,直至离了芜蘅院,她都没说出一句话。 回了留耕局,金兰眼她情绪不是很好,不由打抱不平道:“这大姑娘也是,姑娘你眼巴巴的求上门,肯和不肯给句痛快话便是,干嘛要这样打着机锋。” 金兰是知晓谢若琳找若兰是因着什么的。 谢若琳听了金兰的话,眉头轻挑,不高兴的道:“你胡乱说些什么?我只不过是上门与大姐姐说说话,哪里就求着她什么了?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说话做事原就该多思量思量才是,没的教坏了下面的人!” 金兰原是替谢若琳抱不平,不防谢若琳会说出这样的一番重话。当即便愣在了那,待回过神来,脸涨红如紫,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不想,谢若琳却又嘀咕了一句,“我这大姐姐当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 金兰犹疑的看了谢若琳,“姑娘……” 谢若琳摆了摆手,吩咐道:“你交待下去,让我们院子里的人见着大姐姐恭敬着些,切不可再像往前那样,轻怠了。” “是,姑娘。” 虽说不明白谢若琳为何这般看重若兰,但金兰却是个忠心的,自是将谢若琳的话放在了心上,此后对若兰果真比之从前恭敬很多。 日子转眼便进了七月,老话说七、八月的天,娃娃儿的脸,说变就变。 整个七月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午边就会来场瓢泼大雨,雨下不到一个时辰,转眼又是碧空如洗,当真像极了奶娃娃的脸,说哭便哭说笑便笑。 人们在说说笑笑,没事骂几句贼老天里迎来了秋老虎。 较之初夏酷暑,这秋老虎便像是要活活烤出人油来一般,从早到晚,太阳似火炉似的挂在天上,便是入了夜,热意都不减退分毫。 酷热难当,人心里便揣了把火,没事还罢,遇事则一发不可收拾。 寻常人家还好,只,若是跺跺脚便能令整个北明朝抖一抖的人有了火,不说伏尸百万,血飘千里却是寻常之极! 北明隆泰十八年,八月八日,二皇子温昱辰酒后失德,对隆泰帝新宠的潘美人不轨,被遂安公主无意撞破,二皇子恼羞成怒之下,对遂安公主痛下杀手,幸潘美人拼死逃脱。 隆泰帝大怒,当即下旨废二皇子温昱辰为庶人,皇贵妃跪于承泰殿外哭求诉冤,帝怒,又下一旨,夺去皇贵妃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与此同时,皇贵妃母家亦遭受牵连。 一时间夺官革职问斩,下狱流放发配,闹得沸沸扬扬,京都皇城,文臣武将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牵扯其间。 这般闹纷纷,足足用尽数月的时间,才将这场轰轰烈烈的皇室丑闻给掩了下来。 若兰一个深宅待嫁小娘子,原对这血雨腥风没什么感觉,只在听说她未来公公杜宜顶了原贵妃派系的吏部郎中后,不由便放了手里的绣花针,多想了想。 ****** 有点卡文,不好意思,更少了。 79规矩 九月里,谢家三房可谓是喜事连连。睍莼璩晓 先是谢弘文经过一番活动和借着姻亲杜家的光,在詹事府谋了个从六品的左司直郎。 这詹事府原是掌管皇后,太子家族(东宫)事务的机构,先如今中宫无子,隆泰帝又没有立储,虽说只是个清水衙门,可一旦储君立定,前途便是一片光明。 只把个谢弘文高兴得一天跑三趟,来若兰屋里,告戒她一定要孝敬杜大人,杜丰氏,否则决不轻饶了她! 没过几日,银珠在侍候谢弘文笔墨时,不知道怎的吐了个昏天黑地的,请了大夫来一把脉,结果却是银珠有喜了,且已有三月! 谢家二老爷那叫个高兴啊,亲自去了老太太那报喜,老太太听了直说银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谢二老爷的福星!越过大太太柳氏便拨了自己屋里的两个小丫鬟给银珠使唤,又金啊银的绫罗绸缎燕窝人参赏了不少,甚至连银珠的早晚请安都给免了。 若兰听完锦儿的回话后,笑笑,转身自一侧的箱笼里取了自己前些日子抽空做的一双虎头鞋给锦儿让她送过去。 “姑娘,您什么时候做的这双鞋?”锦儿怔怔的看了若兰。 若兰笑笑,“前些日子抽空给做的。” 锦儿还想再问,但见若兰已经垂了眉眼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锦儿默了一默,转身带了阿宝去银珠的屋子里。 银珠屋子里她兄弟早得了消息,陪着她老娘进府探望银珠,庄稼人家实在,新鲜当季的果子,蔬菜挑了整整两大箩。 锦儿进屋的时候,银珠先是愣了愣,待接过锦儿奉上的那双虎头鞋时,黑亮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颤意,但很快,便被她敛下,对着锦儿很是说了一番客气感激的话,又着重与她兄弟和娘说了若兰一大箩筐的好话。 她自己不方便,便让身边的丫鬟杏花亲自送了出来。 锦儿一离开,她兄弟便闷声道:“原还担心你在这府里日子难过,现在总算是放心了。” 她老娘连不迭的点头附合。 银珠唇角却是有了一抹淡淡的苦涩。 早在三月前她便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却一直隐而不说,自是有她的思量,只这事除了她自己的杏花,谁也不知道。可大姑娘送来的这一双虎头鞋,做工精细,非一朝一夕能成,显见早就有了准备。 大姑娘,她也许早就知道了。 想到这,银珠只觉得身上寒意愈浓,这期间若是大姑娘有个什么心思,只怕她便是防不胜防。这一瞬间,银珠很庆幸,庆幸自己当日的选择。 “阿珠,阿珠!” 银珠回神,对着一迭劲喊她的老娘笑了笑道:“早就说了让你们别担心,偏不信,这回子放心了吧?” 她老娘点了点头,朝外看了看,见没有外人,便压了声音道:“太太那边怎么说?” 太太那边? 银珠想了想,撇撇嘴道:“太太身子还在调理当中,想来,应该也是高兴的。” 她老娘想了想,想要吓嘱银珠几句,可在看到银珠还看不出形状的肚子时,便又将话压了回去。 银珠自是知道她娘想说什么,只,她不认为这个时候的司氏还能像从前那般,对三房的后院为所欲为。 留了老娘和兄弟用过膳,又着实厚厚的打发了一番送走了老娘和兄弟,银珠想了想,由杏花扶着去了若兰的屋子。 “姨娘有事让人来说一声,我自会过来,你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怎好走动。”若兰听说银珠来,亲自迎了出来。 一进屋子便让黄婵扶了银珠到东边的炕上坐,又取了花开富贵的靠枕给银珠在后腰处垫了,又忙不迭的让人烧水沏茶。 “大姑娘,快别忙活了,奴婢就是来与大姑娘说几句话。” 若兰笑笑,对一侧侍候的锦儿道:“我记得箱笼里还有两匹淞江三梭布,最是适事给小孩子做衣裳,你去寻了出来,回头给姨娘带回去。” “是,姑娘。”锦儿又笑着招呼了一侧的杏花,“杏花,那箱笼有些重,你帮我搭把手吧。” 杏花来之前就得了银珠的吩咐,一切听从大姑娘的意思,眼下连锦儿都避开了,她当然也立刻跟着避开。 眼见屋子里都没人了,银珠扶了腰身作势要起身与若兰行礼,若兰连忙起身拦了,柔声道:“姨娘这是干什么?仔细自个儿的身子。” 银珠到也不坚持,顺着若兰的手便坐了回去,只看向若兰的目光却是有些讪讪然,很是难为情的意思,她轻声道:“大姑娘,奴婢不是有心要瞒着大姑娘的,原是……” “姨娘的担心,我明白。”若兰打断银珠的话,柔声道:“也不怪道姨娘小心些,春姨娘的孩子若是在的话都能走路了。” 银珠看向若兰的目光便一亮。 若兰笑而不语,有些话意思到了,彼此明白就行了,多说反而无益! 只,却不知道银珠来,只是专程的表达诚意,还是另有目的! “这转眼便要入冬了,冬天一到,过年便没几天,年一过便是开春,姑娘便要阁了。”银珠笑盈盈的看了若兰,轻声道:“前些日子葛家嫂子来寻奴婢说了会子闲话,奴婢一直想着来姑娘这坐坐,却总是不得空。” 葛家嫂子?葛皮氏! 若兰垂眸笑了笑,稍倾,抬头看了银珠道:“哦,姨娘与葛嫂子也有交情?” “交情不交情的谈不上!”银珠笑了道:“只不过当初是在老太太屋里侍候的,大家混个脸熟罢了。” 若兰笑笑,说实话,葛皮氏她还真不放在眼里,要寻的妈妈,顾师傅已经替她寻好,只等合适的机会,让谢文珠带过来便是。 见若兰淡笑不语,银珠神色间便有了一抹不自在。 当日,她抛出葛皮氏,虽则是向若兰示好,但另一方面,却是她也有意让若兰了解,她是有合作的能力的。但等了那么久,她也没等到若兰的示好,却是今日等来了若兰的一双虎头鞋,自此,她才醒悟过来,自己太天真了! 这位大姑娘并不似她想的那般简单。 “葛嫂子跟奴婢说了一些话。”银珠笑了对若兰道。 “哦。”若兰不置可否的应道。 银珠抿了抿唇,最后终是破斧沉舟的道:“葛嫂子有个小姑子,长得很是清新可人,她想让我出面安排给姑娘做陪房丫鬟。” 若兰先是怔了怔,怔过之后便不由失笑。 这会子,她对那位葛皮氏可当真是有三分好奇了!自己成了她的陪嫁妈妈,还想把她小姑子也捎带上,这打的是什么主意,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啊。真当她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一把? 清新可人? 若兰想了想,歪头看了银珠道:“姨娘若是方便,不如哪天让我见一面吧!” “大姑娘……” 银珠错愕的看向若兰。 若兰笑道:“便是姨娘拒了她,她也还会走别的路,即是如此,何不让姨娘卖了这个面子。” 银珠若有所悟的点头,但神色间还是有些迟疑。 若兰见银珠迟疑,心下不由一动,暗忖,看来那葛皮氏的小姑子到真是相不容小觑的!当下便笑了道:“姨娘可曾见过葛嫂子的小姑子?” 银珠点头,她若是没见过,到也罢了,正因为见了,这才犹疑。 “哦,却不知是个怎样的清新可人?” 银珠张了张嘴,有心想将那皮滟滟的容貌形容一番,但却突然间觉得自己好似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形容。 顿了顿,叹口气道:“姑娘也别先急着下决定,等过几日,我安排着姑娘看过再说吧!” 若兰想了想,便同意了银珠的建议。 这般过了数日,一日午后,银珠使了杏花来请若兰,说是她哥哥新送了些自家产的瓜果进来,请若兰去选些自个儿爱吃的。 若兰想了想问了杏花几句话,当下便知晓,这是银珠让她去看那皮家的小娘子呢!收拾一番,便带了锦儿去了银珠的屋子里。 若兰是有心理准备的,只因着银珠的那“清新可人”四字,但待真的看到了屋子里低眉垂眼坐在那的皮家小娘子时,立时便明白了银珠的犹疑不决是何意了。 这皮家的小娘子虽说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但眼角眉梢间已是尽露风情。细细长长的丹凤眼,鼻染笔直,鼻尖微翘,一张樱唇似新开的樱花,端的是无处不无情,无处不妩媚。只将个若兰都看呆了! “奴婢见过大姑娘。”皮滟滟上前屈膝福礼。 若兰点了点头,免了她的礼,径直朝内室走了去,无视身后同样一脸怔愣的皮滟滟。 皮滟滟是得了自家嫂子的话的,知道自己会作为大姑娘的陪嫁丫鬟,更知道是什么样的陪嫁丫鬟,但当她适才眼角的余光觑到若兰时,她忽然便怀疑,她们真的能如愿吗? 锦儿并不知道皮滟滟的来历,也不知道她抱有的目的,只是很是惊艳了一把,想着这谁家的小娘子,竟长得这般好看诱人。 屋子里,银珠让杏花上了茶后,便将她打发了下去。 若兰笑着捧了茶,对银珠道:“这家小娘子可有名字?” “有,”银珠轻声道:“滟滟。” 滟滟?! 若兰在嘴中反复嚼着这两字,稍倾,绽唇一笑道:“到真是人如其名。” 银珠陪着一笑。 “好吧,人我也看过了。”若兰放了手里的茶盏,对银珠道:“你只管应了别人便是。” “大姑娘……”银珠失色的看了若兰,“你当真不再考虑下?” 见若兰颇有兴味的看了自己。 银珠摇头苦笑道:“大姑娘,您可能觉得她不足为惧,可……” “姨娘,”若兰知道以银珠的身份,很多话,她是不能说出口的,但银珠的意思,她自问相当明白,无非就是那句,男人都是见不得腥的猫,许是头前里念着新鲜,能视身边这一美色无物,但天长日久呢?当厌倦了她后,面对这个天生尤物,又有几个男人能把持的住?但江惟清不同!若兰唇角绽了抹笑,对银珠道:“你的担心,我明白,但我想着,没有此滟滟还有彼滟滟,即是如此,不若肥水不流外田!” 银珠嘴里的一口茶差点便喷了出来,这田什么时候成了你大姑娘的了? 似是猜透银珠的想法,若兰笑了一笑后,说道:“姨娘可以告诉葛家嫂子,我的陪嫁丫鬟都是签死契的,不是死契,我不要!” 银珠眨了眨眼,待明白过来若兰的话后,她足足怔了许久才慢慢回悟过来。 “姑娘,你早就拿定主意了?” 若兰笑笑,看了银珠道:“姨娘,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她会怎么做? 银珠还当真歪头想了好一会儿,稍倾,她郑重其事的道:“若我是姑娘,我也会这么做。” 若兰眼底的笑意便带了几分欣赏之意。 隆泰十八年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 秋天一过,冬天便至,在又一个新年结束后,若兰便迎来了她的出嫁。 这一天,若兰被老太太使人喊去了荣华院。 荣华院,柳氏,伍氏,谢文珠齐齐坐了一室,见了若兰进来后,众人都拿着笑盈盈的目光看着她,除却上首的老太太。 “若兰见过祖母。” 若兰先上前对老太太行礼,之后又与柳氏、伍氏及谢文珠等人见礼。 “免了。” 待老太太开了口后,谢文珠便连忙招手将若兰喊到身前,对她小声道:“若兰,大姑爷是个好的,与你极为相称,你可以放心了。” 谢文珠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刚好能使屋子里的人都听到。 柳氏撇了撇嘴,伍氏则满眼笑容,怜爱的看着满脸红霞的若兰。 “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钱氏不悦的剜了谢文珠一眼,面无表情的对若兰道:“没几日你便要出嫁了,你是我们谢府的大姑娘,亲娘早逝,你太太身子又病着,多亏了你伯母姑母的替你操心,你日后可别忘了她们的大恩。” “是,孙女记住了。”若兰再次屈膝行礼,神色间很是恭敬有加。 钱氏这才脸色缓了缓,顿了顿又对若兰道:“照理小娘子嫁人,除了贴身侍候的丫鬟,还有得力的管事妈妈也得一起跟着去。这管事妈妈原是小娘子的奶妈子,你这情况特殊,我便替你寻了一房管事妈妈,今儿与你见见吧。” 不待若兰开口,便对身侧的钱妈妈道:“叫皮六家的进来见见姑娘。” 钱妈妈便起身走了下去,不多时便带了一个年约四旬,面相酸刻的妇人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老太太!”葛皮氏上前与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摆了摆的,指了若兰道:“这便是大姑娘,你去与她见一见,往后好生教导她,切莫让她在夫家做出有辱门风,有失教化的事!” “是,老太太。”葛皮氏起身走到若兰身前,屈膝一福,轻声道:“妾身葛皮氏见过大姑娘。” “妈妈,快快请起。” 若兰连忙上前扶起了葛皮氏,眼皮微抬,便将葛皮氏打量了一番。 瘦瘦尖尖的脸,细细长长的眉,一对略略上翘的眼,一张因为长年紧抿而透着几许倔强的嘴。年轻时,许是个略有几分姿色的!但此刻,落在若兰的眼里,却只是觉得她这脸一看就是个福薄之人! 寻这样一个人给自己做管事妈妈……若兰无声的挑了挑唇角。 而与此财时葛皮氏亦同样拿眼打量着若兰,待看到若兰那张极为肖似其母的脸时,细长的眼缝里便透出几分淡淡的狠历,却又很快的被她收敛起来。 “哎呀,”谢文珠突的出声对上首正暗自得意的钱氏说道:“娘,您给兰丫头备好了管事妈妈怎么也不跟透个声气出来,女儿也给她备下了一个呢!” 谢文珠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都齐齐看向了她。 钱氏蹙了眉头,她之所以不提前说出来,就是怕若兰会拒绝,现在听谢文珠说了,虽说心下不喜,但也只得顺了话说道:“难为你记挂着她,既是如此,便将你备下的人也喊上来看看,多个管事妈妈原也是好事。” 谢文珠便让身侧的丫鬟去将顾师傅寻来交给她的那位雷婆子喊了进来。 “她夫家姓雷,前些年与人出外经商重病不治,客死异乡,家中的叔伯容不下她,要将她发卖了。”谢文珠指了脸圆圆白白一团和气的雷婆子对众人说道:“恰逢我路过了,见她甚是可怜,便买她买了下来。观察了几日,是个不错的,想着兰丫头屋里缺个人便今日便将她带了回来。” “奴婢见过老太太,太太,姑娘。”雷婆子上前行礼。 钱氏目光扫了一眼,暗暗的点了点头,这雷婆子一看就是不错的,一身粗布衣衫虽说旧了些,但却干净的很,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看人时便是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比起那葛皮氏强上了百倍。 一侧的葛皮氏也打量着雷婆子,当下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姑太太的身份摆在那,若是两人真的随了大姑娘陪嫁过去,以后这谁大谁小呢?她要做的事,有这么个人在,还做得成吗?不由便暗暗祈祷老太太能回了谢文珠这份好心。 “哎,我瞧着这婆子怪好的。”伍氏笑了对座上的老太太说道:“不若便都打发给大姑娘吧,左右说出去,是老太太的慈悲。” 葛皮氏暗叫不好,刚想给钱妈妈递眼色,上首的钱氏却已经点了头。 “那便都给她吧。” 葛皮氏只觉得一口气赌在胸腔间,半天透不出。 雷婆子乖觉的上前与若兰见礼,“奴婢见过大姑娘。” “妈妈快快免礼。”若兰同样上前扶起了雷婆子,只较之葛皮氏又多说了一句,“以后还要劳烦妈妈多多费心。” 雷婆子眼皮子动了动,觑了若兰一眼,嘴里说着“不敢当”扶着若兰的手却是隔着袖子捏了捏了若兰,意思是让她不必担心。 若兰心下松了一大口气。 你道这雷婆子是什么人?她是顾维芳在苏州本家的一位远房嫂子,原是个相当能干的,只可惜家里的男人在外犯了事吃上了官司,那事主又是个极有来头的,等她得悉消息时男人早就死了。她本就没生育,夫家兄弟为着钱财合伙要卖了她,她拼死逃了出来。 流落京都,恰逢顾师傅为若兰寻着管事妈妈,四处相看,偶然在一群叫化子里认出了她,连忙将她带了回去,收拾整齐,打听了一番后,便与她说道了若兰之事,雷婆子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当即便按了顾维芳的吩咐,去了江夏候府,借谢文珠之手,来了若兰跟前。 这般便算是将陪嫁妈妈的事商定了。 待雷婆子站到若兰身后后,若兰笑盈盈的走到谢文珠跟前抬了一张软若无骨的手道:“姑母,侄女儿厚着脸皮问你要了一样东西。” 谢文珠眼珠子一转,笑道:“什么东西?” 若兰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稍倾似是鼓起勇气道:“这位妈妈的卖身契,还请姑母给了侄女。” 葛皮氏听到若兰的话,当即便暗叫糟糕!连连使眼色给一侧的钱妈妈,钱妈妈明白过来,正待要开口,不想谢文珠已经笑着道:“唉,瞧我这记性,竟把这事给忘了。” 若兰便接了道:“无防,若是忘了,姑母大可先将人带回去,改日使了人和契一道送过来便是。”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若是没有卖身契,她是不会要人的! 顿时,别说葛皮氏,便是连上首的老太太都愣了愣。目光锐利的瞪了若兰看,似乎不相信这话会是若兰说出来的。 见众人都怔在那,若兰眉眼眨了眨,一脸忐忑的看了她们道:“可是侄女说错什么了?” “你当然错了!”钱氏首当其冲,恨声道:“你姑母好心替你操心,你不说句谢谢的话,反而摆出这样一副不要脸的作派来,怎么,你真当你现在就是杜家的新媳妇不成?” 这话委实说得难听! 若兰当即便红了眼眶,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便哭,便轻声道:“孙女原不知道我们家规矩与别人不同,陪嫁的妈妈身契是要留在自家人手里的,现如今祖母说了,孙女便知晓了。还请祖母不要怪罪孙女。” 钱氏气得眼前一黑,什么叫她们家的规矩与别人不同! 86出阁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睍莼璩晓 这一天,京都家家户户焚香设供祭祀龙神,祈求雨水普降,消除虫害,五谷丰登。 谢家大太太柳氏忙得像个陀螺,除了安排设供祭祀之事,还要分出心思来筹备若兰的出嫁,再有三天,便是若兰的出嫁日。 自那日若兰当众拂了老太太的脸后,柳氏对若兰越发的不敢大意。 在谢文珠当从将雷婆子的卖身契交与若兰后,钱氏便是再跋扈专横,也不得不将葛皮氏的卖身契交与了若兰,但却说了一番很是严历的话。若兰在收了葛皮氏的身契之后即便钱氏话说得极是难听,她由始至终却都是笑容温婉,仿似钱氏不是在打她的脸,而是在真心教导与她。 之后,便是陪嫁丫鬟的事。 除却锦儿和黄婵这两个她自己的贴身丫鬟,钱氏又将她屋里的翡翠指给了若兰,加之柳氏前安排在若兰屋里的阿宝,和葛皮氏借由银珠的手送出来的小姑子滟滟,若兰便有了几个陪嫁丫鬟,比起旁的人家许是差了些,但对如今的谢府来说,却是够隆重了! 二月初五。 谢家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合府欢庆嫁女儿。 午膳用过后,谢文珠和伍氏去了若兰的屋里,一人指挥锦儿检查若兰要带过去的贴身用品,一人坐在花厅里陪着来恭贺的族亲女眷说着话。 “怎么没看到司家的人?”族里的一个族嫂轻声的问着伍氏。 照理司家也算是若兰的外家,今天是若兰出阁的日子,应该来走动的。但姨太太华司氏在知若兰另定了亲后,寻了个日子找到了重病在床的司英秀狠狠的骂了一顿,只将个司英秀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此闭了眼。 司家的两个舅兄,受了华司氏的挑唆,也只是送了份过来,寻了个借口没来。 此刻听得族里有人问起,伍氏笑了道:“许是家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来不了吧。”话落,看了族嫂发间的钗子,轻声道:“嫂子这根钗子好生别致,哪家银楼订制的。” 顿时,便将话题转移到了京都现如今时兴什么样的衣裳和首饰上。 屋子里忽的便响起方婉蓉脆脆的话语声。 “大表姐,你这身嫁衣可真好看!” 伍氏等人便知晓这是若兰换好嫁衣了,于是,大家便笑着去了内室看换上新嫁衣的若兰。 长高不少的若兰穿上大红绣缠枝牡丹的嫁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明艳照人。身上的牡丹图案随着光线的强弱不同,变换着色彩,当真是美轮美奂。 “哎呀,真是好看。” 人群里发出一片赞叹声。 若兰娇羞的低了头。 便有人开始打听若兰身上的这绣艺。 锦儿和黄婵应付着那些太太,媳妇们。 门口一张娇艳的脸一闪而过,眸子间满满的是浓浓的羡慕和嫉妒。 很快吉时便到了,由全福人像征性地梳了三下头,喝了莲子百合羹,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 又陆陆续续的聚集了一些族中的女眷,坐在了若兰的房里。 大家都夸着新娘子雍容华贵,一看是个有福气的命。 远处隐约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 不知道谁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花轿到了,花轿到了!” 若兰屋子里很多女眷都争先恐后去跑出去看热闹。 伍氏和谢文珠留在屋里,急急地帮着若兰做最后的打点。 雷婆子和葛皮氏帮着二人打下手。 若兰到还好,因着知晓江惟清是个怎样的人,这府中又不曾有她割舍不下的人和事,心情可谓平静的就如同是即将出去逛庙会一般,紧张之中略带一点小小的兴奋。 把个伍氏和谢文珠看在眼里,只笑道,她是个心宽的! 很快便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兴奋地道:“大姑爷好大方啊,赏的全是二分银子一个的银锞子,洒了整整快有一箩筐了。” 伍氏与谢文珠相视一笑,两人不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虽说人是她二人相看过的,但必竟只是一面,很大程度上,她们其实是迫于无奈只能矮子里拔高子。现如今看着这杜德元的行事作派竟是还没进门便替若兰做起了脸面!心里真可谓是百感交集。 锦儿上前打赏了小丫鬟一个封红。 外面传来喜相逢的鼓乐声。 有小丫鬟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大姑爷的花轿进了门。” 伍氏和谢文珠便紧张地嘱咐若兰:“快,抓紧时间看看,还有哪里遗落的!” 她们俩这一紧张,底下的丫鬟婆子又是手忙脚乱了一番。 又有小丫鬟跑进来报信:“大姑爷家的娶亲太太过来了。” 全福人忙迎了出去,和杜家的舅奶奶笑吟吟地寒暄了几句,就进内室,和伍氏等人客气了几句,全福人和丰大奶奶扶着若兰去了花厅。 杜家接亲的,谢家送亲的,带有两家的鼓乐都拥挤在花厅内外。花厅里嘈杂喧嚣。 若兰一眼就看见了穿着身大红色吉服的江惟清。 那鲜艳夺目的颜色,映衬着他白瓷如玉的面庞像落雪般无暇,一对漆黑如墨的眸子,似两汪千年的山泉,纯澈中带着隐隐的欢快。 若兰怔了怔,但很快眼底又生起一抹欢笑。 这样的江惟清,是她所熟悉又陌生的,但不任怎样的情绪也掩饰不了她此刻淡淡的欢喜。 欢喜着他鹤立鸡群的夺目丰姿,欢喜着他对周围人注视在他身上的目光淡淡拒绝以及隐隐含蓄的笑容。 若兰思忖着,耳边已传来全福人的低声嘱咐:“该辞别父母了!” 她忙收敛了思绪,恭恭敬敬地给重新梳洗一番,看上去饰容整齐。神色温和的对坐在上首的谢弘文安安静静的磕了三个头。 谢弘文看着大红嫁衣的若兰,神色有些复杂,“很快,他便扰下那抹复杂,开始说训教之话“往之女家,必敬比戒,无违夫子……” 若兰的心情是复杂的,透过低垂着的大红盖头,她只能看到谢弘文一角紫色宝相纹花的袍子,耳边是谢弘文敦敦之语。 他是她的父亲,那个曾经待她如珠如宝,呵着护着的男人! 然此刻,他的眼里心里没有不舍,没有痛惜,有的只是一种攀上高亲的喜悦。有的只是要求她这个女儿要如何的敬顺夫媳孝顺公婆……若兰慢慢的敛去眼中的酸涩,目光微动,落在了眉梢微挑,唇角轻抿的江惟清身上。 从此后,生命中那些好的坏的,拥有和失去的,随着她跨出的步子,都统统抛弃吧。她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儿,有她愿意用生命守护的人和事!若兰的唇角绽起一抹浅浅淡淡的笑。 渐渐花厅里寂静无声,只剩下谢弘文还在长篇大论。 站在谢弘文身后的谢景明扯了把谢弘文的袖子。 谢弘文这似才突然惊醒过来,连忙快速的说了几句话,便结束了这异样的气氛。 最后是全福人打破了这寂静,“新人快上轿了,莫要误了吉时。” 一时间花炮齐响,锁呐震天。 柳氏对着身侧的大公子谢景征道:“快背了你大妹妹上花轿。” 若兰匍匐在谢景征背上时,看到了站在柳氏身侧,一脸冷霜的若芳,若芳紧紧的攥着若英的手,一对大而圆的杏眸中,冷意比去年冬天最大的那场雪还要冷上三分。 此时的杜府,宾客盈门,人声鼎沸。 杜宜站在正厅和来观礼的亲朋友好友寒暄着,脸上笑却明显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又迎了一拨客人后,他抽空低声问着身侧的小厮,“姑太太还没来?” 杜家一共二房兄弟,一房姑娘。且都是同胞所出! 二房杜时任翰林院编修,是个正七品的京官,而杜家的姑奶奶,杜慧则嫁进了瑞郡王府,虽说只是庶子,但皇家的龙子凤孙,便是小娘养的,那也比寻常百姓人家正经夫人养的珍贵百倍。 且这位姑奶奶还颇得了瑞郡王妃的亲睐,原说是妯娌难个相处,可她这个庶媳妇与正经的王妃却是处得极好! 只不知是何故,杜慧对二记的几个侄子侄女都很是欢喜,便对大房杜宜膝下的子女很是冷淡!今儿长子娶亲,若是这亲姑姑不来,面子可就丢大了。 就在杜宜要催着小厮再去使人请时,有婆子急急的走了来。 “老爷,姑太太来了。” “夫人呢?”杜宜急忙道:“快请了夫人出来陪姑太太。” 婆子笑呵呵的道:“夫人这会子已经出去迎姑太太了。” 杜宜这才松了口气,对婆子道:“告诉夫人,好生应酬姑太太。” “是,老爷。” 婆子这边才退下,便有下人来回。 “老爷,花轿到了。” 杜宜连忙带着小厮去了正堂。 跨过火盆,射了轿空,若兰抱着宝瓶下了轿。 拜过天地,新人由傧相和全福人送进了新房。 送亲的伍氏被安排到别的地方歇息,若兰这边的全福和男方的全福人一起,将她和江惟清送进了新。 压襟、撒帐、挑盖头,笼笼杂杂一番下来,若兰终于将一张敷满白粉的脸露了出来后,却看到江惟清漆黑的瞳孔紧了紧,似是被吓了一吓。 由不得便偷偷的抿了嘴笑,她当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时,吓得不比他轻! 喝了交杯酒,吃了子孙饺江惟清便去了正堂敬酒,若兰则盘腿坐在了炕上。 她的身前围满了看新娘子的杜家女眷。 87新妇 丰大奶奶与全福人与若兰说了会儿话,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便静了下来。 若兰开始抬头打量这间屋子。 墙面是新糊的大白,被四处挂着的大红绸帐映得一片淡淡红光,东边案首上两枝大红喜烛高高燃起,屋顶,镶着蓝绿色八宝图案的承尘,地面铺的青砖幽幽深光中整洁异常。这屋子似乎从前没人住过了! 若兰这边还在打量,耳边响起小丫鬟软软糯糯的声音,“姑爷,您回来了!” 江惟清淡淡的“嗯”了一声。 若兰抬头朝屋里的锦儿和黄婵看去,锦儿往前一步,轻声道:“是滟滟。” 若兰挑了挑眉头,唇角掠过一抹讥笑,压了声音道:“葛妈妈呢?” “葛妈妈和雷妈妈去姑娘的嫁妆房里了。” 耳听得门“吱嘎”一声轻响,若兰连忙正襟危坐。 面色微酡的江惟清带着几分酒意走了进来。 “公子!”若兰含笑与他打招呼。 江惟清秀致绝佳的脸上绽起一抹浅浅的笑,一对似溢着流光的眸子朝若兰看了过去,“饿不饿?” 若兰摇了摇头。 江惟清见她一直盘着腿坐在那,不由便有些意外,清亮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不解之意。指了她白得比墙还要白三分的脸,犹疑的道:“你不洗洗?” 若兰“噗哧”一声轻笑,这一笑,她感觉好似有簌簌的粉掉了下来,鼻子痒痒的,她连忙抬手捂了捂鼻子,喊了锦儿黄婵上前,打水侍候她梳洗。 江惟清则避到了净房,管自己洗漱去。 等他从净房出来,若兰已经将脸上清洗干净,乌黑的发编了个大辫子垂在脑后,身上的大红嫁衣也换成了桃红色的中衣,锦儿正在整理着大红喜床上的被褥。 这个时候若兰才真正感觉到了一种紧张,她有些怔怔的瞪了脚下的青砖,连锦儿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 直到耳边响起一声清冷磁性的嗓音,“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还要祭祠祖宗,给长辈见礼。” 若兰点了点头,眼见江惟清已经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睡了上去,她不由便怔了怔,照理,她应该睡外面的,这样方便晚上他渴了要喝茶随时好侍候。但瞧这形势,江惟清这是打算睡外面了。 若兰慢腾腾的走了上前,江惟清见着她有些僵硬的动作,眼角滑过一抹笑,收了收身子,往边上侧了侧,让若兰爬了上去。 两床薄被,一人一床。 待她躺好,江惟清抬手放了床上的缦帐隔断了红烛的灯光,看了眼她因为紧张如蝶翼的眼睫,轻声道:“睡吧。” “嗯。” 若兰应了声,虽说眼睛是闭了上了,但哪里睡得着。 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和着清清爽爽的男儿气息,扑天盖地的往鼻子里涌,她一边忐忑着,一边祈祷着自己早些睡着。 脑子里却像是进了水的油锅,翻腾个不停。 满满的都是江惟清着大红喜服芝兰玉树的样子。 “怎么睡不着?” 若兰霍然睁了眼,顿时便撞进一对似寒星般的眸子里,她顿时便僵在了那。思绪一片茫然。 “那我们说说话吧!”江惟清翘了翘唇角,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翻身看着帐顶的大红喜帐,轻声道:“这宅子是父亲回京都后新置的,后面是上房,花园在东路,下人什么的都在后罩房……二弟住在外院的毓意轩,二位妹妹住在东南角的瑰意阁里,西北角的凝霜阁住着骆姨娘和徐姨娘。” 若兰将江惟清的话记在脑海里,脑子里一边照着他的话画着地图。 “父亲和太太则是住在上房的鹿鸣轩。”江惟清顿了顿,轻声道:“母亲……” 若兰听得江惟清话中一紧,想了想,将手伸过棉被握住了江惟清垂在身侧的手,她感觉到那只手似是僵了僵,但很快便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也在西北角,但她那里是处小佛堂,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明天你便可以看到她了。”若兰想了想轻声道。 江惟清唇角却掠起一抹涩笑,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觑到若兰眼里的满满痛惜,叹了口气道:“但愿吧。” 他之所以不跟她解释这屋中的人和事,是因为他已经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了然。想想也是,往前几十年也没发生过这种停妻再娶的事,这样轰动的事,她又如何能不知呢! 江惟清又向若兰介绍了二房及那个高嫁进瑞郡王府的姑姑杜慧来,若兰仔细的听着,将一些认为重要的信息都记在了心上,渐渐的便在他清越如水的声音中睡了过去。 睡梦中,若兰好似觉得胸口压了块巨石,闷得她喘不过气来,下一刻,一种撕裂的痛,顿时将她从睡梦中惊醒,这一醒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睡在了一起,此刻,江惟清正浑身僵硬的覆在她身上。 身上那种被充斥生生被撕裂的痛,随着她的清醒越发的明显。若兰深深的吸了口气,抬手便要推开身上江惟清,“痛……” “乖,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江惟清一边说着话,一边低头亲吻着她的脸,浅浅淡淡如春风拂水的吻从眉梢到唇角,从耳畔到脖颈。一边亲着她,一边轻声道:“乖,你放松下来,你这样,我快被你夹死了!” 若兰吸了口气,强自放松自己紧绷的身子,慢慢的去适应那撕裂的痛。 江惟清吸了口气,他将埋在若兰脖颈处的脸微微抬起,目光灼灼的看着双眼迷离的若兰,稍倾,翘了翘唇角,便低头嚼住了她鲜红欲滴的唇,这个吻充满了柔情,细细的在她唇上辗转着,反复着。 他的清香,她的柔软,如和风细雨浸润了漫漫长夜。 杜家主卧里一主一仆却是睡意全无,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太太,奴婢站在人群后面瞧了几眼,虽说看不大仔细,但五官上却是很突出,一看就是个精致的。” 丰氏翻了身,唇角嚼了抹冷笑,淡淡道:“她娘可是当年京都第一美人,她又能差到哪去呢?” 陪房的桔香不敢接口,转了话题说道:“姑太太酒席散了便走了,新娘子屋里去也没去。” 丰氏其实也觉得奇怪,小姑子杜慧对几个侄儿侄女都好,可似乎对这个大侄儿却是不冷不热,很多时候甚至会刻意的避开! “她像来不喜欢老大,这会子若不是碍着亲戚情面,怕是酒席都不会来吃。” “为什么?”桔香自榻上支起半边身子看了丰氏道:“奴婢听说,江姨娘那时候跟姑太太也还是要好的。自从生了大公子后,似乎才生疏了!” 丰氏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闭了眼道:“谁知道呢,好了,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桔香不敢再多话,躺回榻上,慢慢睡了过去。 反到是丰氏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当年之所以会以嫡女之尊嫁给已有妻室的杜宜,其实有她不得己的苦衷。她前后共订过两门亲事,但两门亲事的男方都在订婚后过逝,父亲和娘亲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克夫的名声给压了下去。 但,之后却是不敢再替她说亲事。 这也才有了杜宜停妻再娶,她以嫡女之尊甘为继室的的事了! 对杜德元这个庶长子,她的感情是复杂的。复杂到,她在有意无意的情况下也会避开与他见面。而对江氏,则更是愧意和羞意掺杂。 她还记得自己还是个小娘子时与江氏也有过几次见面,更甚至,因为彼此长辈同朝为官的缘故,她和江氏较之旁人还要更熟识几分。 曾经的闺中小娘子,却在某一日分别成了同一个男人的妻和妾! 丰氏叹了口气,再次翻了个身,告诉自己不要想,人生于世,处处坎坷,她没有能力去同情别人! 可是翻个身却又想起了杜宜,想起酒席散后,杜宜去了凝霜阁。心头不免便有了几分恼意。她自问自己不是个苛刻的人,杜宜的姨娘,她也是尽心善待她们。但今天是什么日子,杜宜在这个日子去了姨娘屋里,他将她的脸摆在了哪?! 丰氏一番心思纠结,总算是在天快亮时,闭上眼睡了过去。 只,她才觉得刚刚闭上眼,耳边便响起丫鬟柚翠的声音。 …… 若兰迷迷懵懵中,听到锦儿在屋外的声音。 “奶奶,该起床了。” 若兰动了动,身子好似被拆开一样痛,她身侧的江惟清在她起身之前,翻身坐了起来,轻声道:“你别急,我去喊了你的丫鬟进来,让她们先备些热水。” 若兰点头,帐子里一股栗子花的味道,只将她脸熏得如同煮熟的大虾米。 不多时,锦儿便与黄婵走了进来。 她们的身后,阿宝和滟滟一人提着一桶热水。 阿宝还好,这些粗活她是做惯的,滟滟却是一桶水一路走来洒了一半,只将个雷妈妈看得眼睛鼻子皱成一团。 葛妈妈连忙抢在前头道:“滟滟,你去侍候姑爷吧,这里留给阿宝。” “是,妈妈。” 滟滟放了手里的水桶,便朝正往净房走的江惟清走了过去。 88认亲 “不要脸!” 锦儿和黄婵同时啐了一口。睍莼璩晓 葛妈妈脸色变了变,回头蹙了眉头便要训斥锦儿和黄婵,却感觉到一道凌历的目光朝她看来,她不由自主抬头看去,撞上一对漆墨幽深的瞳眸,葛妈妈脸色僵了僵,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笑了对若兰说道。 “奶奶快些梳洗吧,这大早上的除了见亲眷还要去祭祖呢!” 若兰笑笑回了头,由着锦儿和黄婵两人侍候着她起床。 耳边忽的响起一声“哐当”声。 屋子里的齐齐静了静,待明白过来后,不由都朝净房的方向看过去,不多时响起细细碎碎压抑的抽泣声。再然后,便看到江惟清拧了眉头,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 “姑爷,”葛妈妈几步迎了上前,朝江惟清身后张望着,焦急的道:“这是怎么了?” 江惟清漆黑如墨的眸攸的一抬,寒光凛凛的看向葛妈妈,葛妈妈当即便似三九天被泼了身一样,从头冷到脚。 “锦儿,你去看看,怎么了?”若兰对身侧的锦儿吩咐道。 “是,奶奶。” 锦儿几步朝净房走去,只她还没进去,滟滟便垂了脸,红肿了眼眶走出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妩媚的脸上堪堪挂着两行泪,好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这是怎么了?”锦儿拧了眉头,狠狠的瞪了滟滟,压了声音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在这嚎丧?要嚎滚回你自己的屋子里嚎,别给奶奶添了晦气。” “你……” 滟滟顿时止了泪,抬头回瞪了锦儿。 锦儿目光嫌恶的落在她被水打湿的裙角上,冷冷一笑道:“看样子卖骚寻错了买家啊!” 滟滟听得锦儿这毫不留情的讥诮和嘲讽,一张脸只羞得能滴出血,待要回锦儿几句,却见到了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所思的落在她身上,特别是大奶奶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要刮去人一层皮一样! “好了,还傻站着干什么!”葛妈妈走了上前,隔开了锦儿和滟滟,对滟滟道:“下去换身衣裳再来侍候吧,这么笨手笨脚的,当心奶奶恼了你,把你送回谢家去。” 滟滟唇色一白,可怜兮兮的看向若兰,不待她开口,黄婵却是抢在了前头,一脸懵懂的道:“滟滟是***丫鬟,她做错了事,只有打发掉的,哪有往娘家送的?” 锦儿给了黄婵一个“不错”的眼色,对怔在那的滟滟道:“叫你下去没听着?还等着我侍候你是怎么的?” 滟滟涨红了脸,捂了嘴走了出去。 葛妈妈眼见得若兰一声不出,当下不由便不悦的道:“奶奶,这屋子里规矩也太松范了些,虽说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有区别,但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就能当着***面耍起威风来了!” 锦儿冷冷一哼,招呼黄婵道:“再去让阿宝抬桶热水来,这么长功夫,怕是水都凉掉了。” 黄婵是不惯这些女人间的弯弯道道,若是明刀明枪的动起手来,她到是不怕,一个能顶俩。乐得这会子躲了下去。 雷婆子正低头收拾着被褥,待撩开帐子,看到床中间落了红的喜帕,眉梢眼角满是掩不住的笑意,一边将那帕子收了放到一侧的喜盘里,一边对葛皮氏道:“葛妹子,你来帮着收拾下床帐,我去给外面的惠婆子送喜帕去。” 葛皮氏这才想起她忘了最重要的事,当下也不顾得与锦儿争长争短,几步到了雷婆子跟前,挤眉弄眼的道:“雷嫂子,昨儿夜里我们奶奶她……” 雷婆子呵呵笑了指着一侧托盘里的喜帕道:“你自己看。” 葛皮氏探手便去取托盘里的喜帕验看,蓦的又感觉到一道锐光似要剁了她的手一样,她慌不迭的收了手,讪讪的笑了对雷婆子道:“瞧你笑得这眼睛找不着缝,肯定是好事。” 雷婆子呵呵笑了,托了托盘往外走。 候在外面的是丰氏屋里的管事妈妈,惠婆子。惠婆子接过雷婆子递来的托盘目光一撩,便看到了隐隐约约似梅花般的几处落红,眉梢间绽了抹笑与雷婆子说了几句话,便辞了去回复丰氏。 屋子里江惟清已经自己穿戴整齐,坐在一侧的椅子里等着正在梳妆的若兰。 待得一切妥当,若兰站了起来,对黄婵道:“你留在院里,看好屋子。” “是,奶奶。” 若兰便带了锦儿跟在江惟清身后,去了杜府的花厅。 等进了花厅,若兰发现花厅里熙熙攘攘连孩子在内统共也只有七八人时,不由便舒了口气,待目光落在坐在右下首,穿一袭淡紫兰花刺绣领子粉红对襟褙子,梳了个高髻,发间一枝赤金衔红宝石凤钗,年约三旬的妇人时,不用人说,她便也猜到,这怕就是嫁入瑞郡王府的姑太太,杜慧了! 丰氏身边的惠婆子最先看到若兰,连忙招呼嬉闹着的孩子安静下来。 杜家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了若兰的身上。 若兰穿着大红色的蜀锦通袖衫,乌黑的发绾了个坠马髻,发间插了一枝蝴蝶形状的金步摇,那蝴蝶须子是用细细的珊瑚石串成的,一共串了三串玉米大小,随着她的行动,而簌簌而动,好似欲展翅飞翔一般。 这样鲜活的步摇却愣是被若兰如雪的肌肤,纤秀的眉色,琼管似的玉鼻,黑矍石一般的眸子给生生的压了下去。此刻的,若兰美的让人不敢注目,美的让人心生惶惶! 丰氏当即便在心里赞了一声,暗忖,若是当年的谢阁老不出事,这皇宫中的独一份,便非她莫属了! 丰氏使了个眼色给身侧的惠婆子,惠婆子迎了上前,将若兰带到正襟危坐,一脸肃色的杜宜跟前,道:“这是你公公。” 若兰依着惠婆子的引见,磕头敬茶,“公公请用茶。” 杜宜哼了哼,接过若兰手里递上的茶盏,像征性的抿了抿,便放了回托盘,抬手自袖笼里取了一个封红,同样放在了锦儿捧着的托盘里。 若兰又起身走到丰氏身前,磕头敬茶,丰氏除了赏了一个封红外,还另给了一套金头面的首饰,并几件饰物,个个珠光宝气,做工很是精美。 接着便是丰氏的嫡子一个年约十三、四岁与杜宜有个六、七分相的杜德安。若兰疑惑的看了杜德安,又拿眼角觑了江惟清,虽说是异母同胞,可是这兄弟二人竟是无一分相像的地方!若兰由不得便奇怪。但转而想着,许是江惟清长得像江氏也有可能。 杜德安眉眼不及江惟清的十分之一俊秀,好在人也清清秀秀一看就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知书识礼的。眼刻见了若兰上前,他双手抱拳,喊了一声“嫂嫂。” 若兰笑着,将早就准备好的文房四宝递了过去。 杜德安接过道了谢,安静的站回到丰氏身后。 接下来是丰氏膝下所出十二岁的杜丹南,和妾氏所出的八岁的杜丹美,杜丹南一如众多世家嫡女,大方端庄得体,而杜丹美则有着所有庶出所有的特点,怯懦卑微。 这些人都将是她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必须朝夕相处的,若兰很是用心分析着她们的性格,并且一一的记在心上。 她送给姐妹二人的是一个自己绣的香囊,只香囊底下却是串着赤金打的一串小鱼儿,那小鱼儿瞧着也足有一两的样子。 丰氏目光在两个香囊间一闪而过,眼里有着一抹精芒,但很快便被她压下不见。 剩下的便是杜家二房杜二老爷,杜时。 杜时和二太太商氏同样送了一套缠丝赤金的头面,若兰恭敬的谢了。 与若兰有一面之绝的杜丹阳笑盈盈的看了若兰,呵呵笑道:“大堂嫂,那日见着你就喜欢,还想着不知道谁家有了福气娶了你这么个天仙似的人,不想,这福气被我家大堂兄给享着了。” 若兰轻轻一笑,柔声道:“见过大堂妹。” 接过身侧锦儿递上来的香囊递到了杜丹阳手里,“这是我自个儿绣的,还请大堂妹不要嫌弃。” “不会,不会。”杜丹阳连忙摆手,乐呵呵的道:“我便是不喜欢这香囊,我也喜欢这尾鱼啊!是不是!” 纯朴挚真的话,逗得屋子里人齐齐失笑。 这般,略显肃重的气氛便轻松了下来。 若兰又拿了一套文房四宝赏了二房嫡出的公子,杜德启,同样送了庶出的杜丹露一个香囊。 一圈下来,便走到了杜家现金最有话言权的姑太太,杜慧跟前。 “姑姑。”若兰屈膝福礼。 杜慧扯了扯嘴角,给了若兰一个浅到近于无的笑,拿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点翠镶红宝石的头面递给了若兰。 “这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一套头面,虽说款式略旧了些,但东西甚好。” 若兰道谢接过放在身后锦儿的托盘里。 眼角的余光却是觑见了江惟清眉梢间似是寒意,若兰不及细看,又忙着给一侧的杜慧的夫婿,瑞郡王府的二爷,温茂柏见礼。 温茂柏不似杜慧那般不冷不热,对着若兰点了点头又特意与江惟清说了几句话。 无非便是成家立业,现即成了家,便要力求上进,上孝父母下顾妻儿等一些话。江惟清对这个姑父似是挺敬重,不说毕恭毕敬,却也是含笑而立。 “大表嫂。” 杜慧嫡出的温慕凝和温正青一子一女,早就眼馋那条栩栩如生的小金鱼,齐齐甜甜的呼了若兰。 若兰呵呵笑了,将早已备好的见面礼奉上。 这一圈下来,果真没看到江氏,若兰心头不由便怅惘了一番,想着或许此时不方便,稍后她们能单独去见见。 88惊雷 只,若兰没有想到的是,当江惟清带她走至府里西北角的小佛堂时,江氏拒绝了他们的求见。睍莼璩晓 “你们退下。” 江惟清对身后跟着锦儿和婆子说道。 锦儿看了眼若兰,若兰点了点头,锦儿低眉垂眼退了下去。 她一退,她身后的葛婆子拧了拧眉头,最后便也跟着退了下去,但耳朵却是竖得尖尖的,就想着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江惟清握了若兰的手,带她走至紧闭的门前,撩了衣摆便跪了下去。若兰急忙也跟着跪下。 “娘,孩儿带若兰来给你请安了!” 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淡淡的檀香氤氤绕绕,透过窗棱和门缝缓缓的向四处散去。 风声呼呼,不多时响起轻脆的有规律的木鱼声,以及隐约可闻的诵经声。 江惟清垂眸,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想着什么。 若兰犹疑着要怎样相劝时,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一个年约四旬穿一袭青布粗衣的妇人走了出来。 江惟清一直僵硬着的身子忽的便软了软,他抬头朝青衣妇人看去,神色间难掩激动之色,“瑞妈妈,我娘她肯见我了吗?” 瑞妈妈摇了摇头,眼见得江惟清眸中的亮光似炭火般,乍然而熄,瑞香连忙道:“小姐有东西让奴婢交给大奶奶。” 说着,将一个蓝色帕子包着的东西递到若兰手里。 若兰疑惑的看向江惟清,江惟清默了一默,隔着袖子捏了捏若兰的手,示意她收下。 若兰接过,正欲打开,耳边却响起瑞妈妈的声音。 “奶奶回屋里再看吧!” 若兰的手便顿了顿,瑞妈妈上前扶起若兰,目光上下打量了若兰好一会儿,回头对江惟清道:“大公子以后便是大人了,肩上的责任也越发的重了。” “瑞妈妈,娘她……”江惟清神色凄然的看向瑞香。 瑞香默了一默,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压低了声音,快速的道:“大公子你是聪明人,小姐有她的难处,但她跟这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都是爱您的。” 江惟清握着若兰的手便僵了僵,看向佛堂的目光越发的冷凛和痛苦。 若兰捏了捏手里的东西,对僵着身子的江惟清道:“大公子,我们先回去吧。” 江惟清默然不语,若兰扶了他起身。 回去的路上,两人久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若兰一边走一边留心着杜府的布局,这才发现,他们的屋子位于杜府的东南角,离丰氏的主院隔着两条长廊,算是比较幽静的角落,若非有心,和这府里的人是很难遇上的。 “我们走走吧。”江惟清忽的出声说道。 “好。” 两人便顺着青石小径慢慢的往前走。 锦儿和葛婆子正待要跟上,江惟清却回头摆了手道:“你们回去吧,不用跟着侍候了。” 锦儿与葛婆子应了一声,便齐齐退了下去。 若兰跟在江惟清身后,默然往前走。 “待今年年过完,明年开春,我便会向家里提出我们赁府另住。” 若兰霍然抬头,看了江惟清道:“会不会太急了?” 江惟清摇了摇头,“不,不会。” 若兰点了点头,她既嫁与他,自是他如何安排,她便如何听从。 杜府的另一处小院。 丰氏正笑盈盈的看着坐在身侧的杜丹南。 “我原以为我和三妹妹的都一样,可是三妹妹的得囊是空的,我的香囊里却装了这个。”说着将手里一对珍珠耳坠递了过去。 丰氏伸手接过,仔细看了看,轻声道:“东西倒也不贵,不过难能可贵的却是出自宝记银楼。”话落将手里的耳坠递还给杜丹南,又道:“想来,你丹阳姐姐得的那个也是内有乾坤。” 杜丹南接过贴身放好,抬头看了丰氏道:“娘,这大嫂嫂只比丹阳姐姐大一岁。” “你是想说,你这大嫂嫂是个聪明手段又高明的吧?”丰氏含笑看了杜丹南,目露赞赏的道:“丹南你也长大了,知道想问题了。” 杜丹南脸上红了红。 暗自庆幸,适才没有当着杜丹美的面将这香囊打开来看。 丰氏身侧的惠婆子欲言又止的看了眼丰氏。 “妈妈可是有话要说?”丰氏抬头看了惠婆子。 惠婆子略一犹豫,扫了杜丹南一眼,好似觉得这话当着杜丹美不好说。 丰氏摆了摆手,轻声道:“丹南也不小了,有些事是该学起来了。我跟前,有我宠着护着,可当了人家的媳妇,谁来宠谁来护!” 杜丹南当即便红了脸,“娘,女儿一辈子都在你跟前呆着。” “胡说!”丰氏佯怒的看了杜丹南,不高兴的道:“你嫁得好,将来过得好,娘才高兴。你一辈子做个老姑娘在娘跟前呆着,算是什么?” 杜丹南翕了翕嘴唇,羞涩的低了头。 丰氏又看向惠婆子,惠婆子这才轻声道:“太太,依着奴婢的意思,待过得两年便将大公子和大奶奶分出去过吧。” 丰氏默了一默。 杜丹南一脸惊愕的看了惠婆子。 惠婆子叹了口气,轻声道:“奴婢适才听小丫鬟说,大公子带着大奶奶去了善然居。” 渡善堂便是西北角江氏礼佛的地方。 丰氏闻言,神色间略有了些许的不自然。 杜丹南正待寻了借口退下去,不想丰氏却开口了。 “他去那也是应该的,江氏生养他一场,他如今娶亲成家了……” 惠婆子默了一默,她是丰氏的奶娘,打小便待丰氏如亲生。这些年自是将丰氏的酸甜苦辣都看在眼里,要说,这世上什么人最苦?女人最苦。而她这太太更是苦的就像是泡在黄连水里! 老爷当年停妻再娶,太太背了多少的骂名,若不是家里的老太爷安排了姑爷外放,姑娘跟着去了任上,只怕便是几年轻松快活的日子都没有。 依着老太爷的意思,是让大公子在沧州成一门亲事,然后便将江氏留下,让他们母子过去。偏生自家太太却是个心软的,只说他已然命苦,婚姻之事再不能苦他。由他自己做主! 如今到好,大公子是不苦了,娶了他想娶的人,可是太太呢……惠婆子只觉得喉咙又好似是被刀割了一样痛。 “姨娘不肯见大公子,瑞香出来与大公子和大奶奶说了几句话。”惠婆子咽下心头的酸痛,轻声道:“大公子出了渡善堂后,便与大奶奶去逛起花园子。” 丰氏听完良久没有出声。 坐在她下首的杜丹南左右看看,眼见丰氏不语,她也不敢轻易发出声音。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怨愤,打小大哥便与娘不亲,跟她和哥哥也不亲。她小时候不明白,大了,多多少少便也弄明白了一点。 弄明白了,心里便越发不能理解大哥的做法。 停妻再娶的是父亲,即便没有她娘,也会有别的女人嫁进来。 大哥若是恨,大可对着父亲去,为什么却连她娘,哥哥和她都怪上了? “丹南,”丰氏却突的看向杜丹南,轻声道:“你是不是在怪你大哥?” “女儿没有。”杜丹南虽说着否认的话,但神色间却不是这么回事。 丰氏沉沉叹了口气,大人做的孽,受罚的为什么都是小孩子! 早知今日,她宁可当日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不要过这半世愁闷不堪的日子。 “丹南,听娘的话。”丰氏看了杜丹南,轻声道:“不要怪你大哥,空了多与你大嫂嫂走动走动,往后,你和安哥儿能依仗的,也只有他。” “我不要……”杜丹南当即便拒绝,红了眼眶看向丰氏,涩声道:“娘,为什么要这般委屈自己,你又没有错。” 丰氏摇了摇头,“你不懂!” “我……” 丰氏摆手,示意杜丹南不要再说,“娘累了,你下去吧。” 杜丹南鼓了鼓脸,可看到丰氏眼下的青色时,还是起身告了退。 惠婆子其实也不是很赞同丰氏的做法,她轻声道:“太太,大公子到如今也没个功名在身,你怎么就说他往后会是这府里最有出息的呢?” 丰氏嗤笑一声,拿眼觑了惠婆子,默了一默后,才开口道:“你还记得三年前的春闱,他虽没有去应试,却在之后针对当年的试题做了一篇策文吗?” 惠婆子想了想,重重点头,“才奴记得,当时太太不是还让侍候的小厮将那篇策文拿了出来吗?怎么了,太太?” 丰氏身子往后仰了仰,惠婆子连忙了床小被子给她搭在身上。 丰氏轻声道:“我将那篇策文寄给祖父看了,祖父看过后,说若是他去应该,当得第一!” 惠婆子当即便怔在了那。 不想,丰氏又轻声道:“还有,越国公府你知道吗?” 惠婆子又点头。 丰氏挑了挑嘴角,自嘲的笑道:“越国公府的六公子这些年私下里与他往来很是亲密。” 惠婆子这会子却是连嘴都合不拢了! 怎么可能啊,大公子不是一直常年闭门不出吗?怎么隔着千山万水还能与越国公府给搭上关系? 丰氏临闭上看着惠婆子那愣得活像吃了只死老鼠一样的神情,唇角的讥诮越发的浓,到了嘴边的一句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不止是越国公府的六公子,甚至是宫中的九皇子,他都搭上了线!” 90发作 因是寸土寸金的京都,房间多了,花园便相对来说小了许多。 但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却还是少不了的,假山上小桥造型别致,有光滑的桥面,笔直的桥栏。桥下有水,有小鱼虾。在半山腰的悬崖上,建有一座石头雕刻成的宝塔,它气势雄伟,形象逼真,好似座真宝塔。 若兰立在假山旁低头看着水里自由畅快游来游去的小鱼,她的身后,江惟清立于一棵有些年头的紫薇树下,目光柔柔的看着她将手里的柳枝去逗弄着水里的鱼。 一瞬间,似乎有岁月静好的念头滑过。 许多本朝这边走来的仆从,在看到这二人时,都不由自主的停了步子,转身换了个方向走。但也有不长眼,执意上前破坏气氛的。 “大公子。” 水池边的若兰听得这一声娇娇脆脆含羞带媚,似要柔到骨子里的声音,手里的枝条一松,便见鱼儿拖了那枝条往山洞中游,她二话不说,探手抓起那枝条便朝着水里的鱼胡乱抽一气,只惊得那成群的锦鲤四散逃窜,她才将枝条一扔,回头看了站在几步外,似弱柳扶风的滟滟。 滟滟却是眼里完全没看到她这个大奶奶,一对水灵灵的眸子,只管专注的多情的妩媚的看向江惟清。 若兰挑了挑眉头,这一刻觉得自己似乎想错了,她错估了杜府的形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看来,得赶紧打发掉滟滟才是。 只,她还没开口,江惟清已经眉眼一挑,目光冷冷的看向露着半截子玉似的胸脯的滟滟,蹙了眉头对一侧的若兰道:“我看你屋里也有两个管事的妈妈,怎的底下的丫鬟却这般不懂事?要是下人不听话,打发出去便是。” 若兰还没开口,一侧的滟滟却似是被雷劈了一样,当即便怔在那,似是不敢相信适才听到的话。 而江惟清说完这话,甩手便走,竟似是连若兰都恼了一般。 若兰叹了口气,她的陪嫁丫鬟当着她的面引诱他,也难怪他会生恼。只,她必竟才新婚,若是就在这个时候把滟滟打发了,别人会怎么看她?再说,她之所以选择滟滟也还是有另一层用意的,便是要打发,只怕机会还没到。 “你怎么来了?”若兰眉头微挑,眉宇间便有了抹历色。 滟滟不敢与若兰略带恼意的目光相对,心虚的低了头,轻声道:“回奶奶的话,妈妈说园子里风大,使了奴婢给奶奶送衣裳来。”说着,将手里的若兰的披风送了上去,而另一件男式的却是牢牢抱在胸口。 若兰看得好笑,暗忖,莫不是,这滟滟还想着要努力一把?那这机会,自己是给还是不给呢? “奶奶……” 滟滟犹疑不决的看了若兰,耳边想起自家嫂子的话。 “你怕什么?你哪里比她长得差了,照我说你比她长得还要好看。男人是什么东西?男人是最喜欢嘴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像大姑娘那样一本正经的,哪个男人能喜欢?你只要放下脸,放下身段,还怕大公子不看上你?” 若兰侧头看了抿紧了唇,大有破釜沉舟的意思的滟滟,挑唇一笑道:“怎么,还有事?” “大公子的怎么办?”滟滟举了手里的披风,可怜兮兮的看了若兰。 若兰真心不知道滟滟的脑回路是怎么样的,难道非要等人啐到脸上来,才知道羞耻?适才江惟清的那番话,她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呢? 只一个转念间若兰便拿定了主意,“大公子这回子去哪了,也不知道。先回屋子里去吧。” 话落,转身便走。 滟滟怔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步三回头的跟在了若兰身后。 离小院还有些距离的时候,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几句尖利的争吵声。好在,她们住的这处较为偏僻,不然,只怕少不得引人围观。 若兰当即便皱了眉头,这才新婚第二天,她的院子便有了纷争,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这府里的人又会怎么看她! 面沉如水的若兰进了小院,屋外侍候的阿宝连忙对着屋子里说了句,“奶奶回来了。” 帘子一打,葛婆子一脸恼怒的走了出来,还没到若兰跟前,便拿帕子掩嘴“嗷”一声嚎了起来,“奶奶啊,你还是将老奴打发了吧,省得老奴在这碍了人的眼。” 这当会儿,屋子里锦儿“啪”一甩帘子走了出来,对着嚎得欢的葛婆子怒声道:“你这是嚎给谁听呢?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没的让人笑话谢家走出来的下人,就是这般的没规没矩。亏得还是在老太太跟前服侍过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道里的泼妇呢!” 葛婆子越发的扯了喉咙喊起来。 “大奶奶您听听,您听到了没,这丫鬟埋汰老奴也就算了,还夹枪带棒的把老太太也牵扯了进去,这要是传了出去,让人怎么说您啊!” 若兰冷冷一笑,看也不看葛婆子一眼,甩手便进了内室,对迎了出来的黄婵吩咐道:“你去院门口守着,若是大爷回来了,提前吱一声。” 黄婵知晓,这是若兰要办事的意思,当即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而被若兰冷在院子里的葛皮氏却是半响没回过神来,她难以相信,若兰就这样一声不响的将她扔在了这,一时间脸上臊得不行,跟着进去也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待眼角的余光挑到正从院外往里走的滟滟时,脸上的神色越发的难看。 “怎么回事?”葛皮氏几步走到滟滟跟前,指了她手里的那件天青色的披风道:“不是让你机灵点吗?你怎么就这么笨,这点事都做不好?” 滟滟红了眼眶看向葛皮氏,哽声道:“大爷生气了,说屋里的不懂规矩,让大奶奶打发出去呢!” 葛皮氏便僵了僵。 她一直想着以滟滟的姿色,想要爬上大姑爷的床,那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虽说,她也觉得似乎心急了些,可是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使得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给若兰没脸,便没多想。 眼下被滟滟这样一说,不由便有了几分后悔,正想再问得仔细点。不想,雷婆子打起了帘子,对她招呼道:“葛妹子,大奶奶有话要吩咐,你和滟滟快些进来吧!” 葛皮氏啐了一口,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若兰正端着阿宝才奉的茶,轻轻的啜着,抬眼见了脸色难看的葛皮氏和滟滟,眼角掠过一抹冷笑,放了手里的茶盏,稍倾,冷声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葛皮氏当即抢了上前,大声道:“大奶奶,奴婢原不是府里的人,照说也当了大奶奶您的陪嫁丫鬟,可老太太心疼您,怕您在这府里有个什么行差就错的,这才特意让奴婢随了大奶奶您陪嫁过来。” “奴婢是万分想要好好当差,想要侍候好奶奶和大爷的。可您屋子里的锦儿却仗着与您从小的情份,生怕奴婢夺了她的宠,处处与奴婢为难。就好比适才奴婢让滟滟给您和大爷送衣裳去,原不过是怕着春天天气反常,冻着您和大爷不好。可锦儿却说奴婢是别有用心,奴婢到想问问,奴婢的别有用心是什么?” 好一张牙尖嘴利! 若兰不由便对这葛皮氏高看三分。 锦儿气得身子直打抖,她就没见过这样拿脸不当脸使的人! “大爷之前明明吩咐过了,说不用人侍候,你这般不拿大爷的话当话,让大爷怎么想奶奶,怎么想我们这些跟着陪嫁过来的人?”锦儿瞪了葛皮氏怒声道:“再说了,那后花园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怎么就会冻到了,分明是你想……” 若兰睃了锦儿一眼,锦儿惊觉失口,连忙噤了声。 葛皮氏却是不依不饶了,顺竿子道:“我想什么了?你到是说说,我想怎么了?” “你想陷奶奶与大爷不和!” “你……”葛皮氏怎样也想不到锦儿会说这句话,怔了怔后,便张嘴要嚎。 “妈妈若是要哭,让我先使了黄婵出去看看这临近街渞哪户人家死了人,你再嚎吧!”若兰冷了脸对葛皮氏道:“我想老太太将你指给我,定是妈妈有过人之处。却不想,妈妈的过人之处便是一日三嚎,想来,我这也是没妈妈用武之处,不若我另替妈妈寻了差事如何?” 葛皮氏哆了唇,目光阴冷的瞪了若兰,“大奶奶,您虽是主子,可奴婢却是老太太的人,您这般……” “正因为你是老太太的人,我才要多说你几句。”若兰似笑非笑的盯了葛皮氏,“你这般没事便嚎上一嗓子,知道的说妈妈你嗓子好,不知道的还当是我苛责了你。你是我的陪嫁妈妈代表的是谢家的规矩,府里没成亲的哥儿姐儿还有,传了出去,哥儿姐儿在外人跟前还怎么说亲?” 葛皮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响咬了唇道:“即是奴婢这般入不得大奶奶的眼,大奶奶不若便将奴婢打发回去好了。” 她就不信,若兰真敢将她打发回去,她可是老太太给的人! 若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打了葛皮氏道:“妈妈你年纪大了,记性当真不好,前儿个黄婵还说了,我手里的人,只有发落的,哪有送回谢家的道理?” “可……” “好了,这屋子里我看也是没个主事人,才会没了章法。”若兰扫了从人一眼,对一直默然不语的雷婆子道:“雷妈妈,您是姑母替我寻我的人,以后我这屋子就劳妈妈兴起规矩来。若是有那不听的,妈妈也不须回我,直接按着姑母家的规矩处置便是。” “是,奶奶。” .. 91回门 若兰的一番发作,虽说没有砌底的解决了葛皮氏和滟滟两人,但总算是让她们暂时的安份了下来。 很快便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因着若兰当日的发作,葛皮氏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与她收板,找到了安排人事的雷婆子。 “大嫂子,这次除了锦儿陪奶奶回去,您看让滟滟也跟着回去吧?” 雷婆子一脸和气的看了葛皮氏,摇头道:“奶奶早吩咐过了,左右两府离得不远,来来去去几辆马车麻烦,这次就只带锦儿一人回去。” 葛皮氏当即怔了怔,稍后便脸色白了白。 雷婆子笑着顾自忙乎去。 若兰自不会去理会葛皮氏是什么样的心情,待得杜府管家将来接她回门的谢景明请了进来,她与江惟清郎才女貌的往那花厅间一站,顿时便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眼光。 丰氏正与惠婆子对着回门的礼品,这会子乍然看到二人齐齐走了出来,也不由得便心悦诚服的暗暗赞了句,招手示意若兰上前,将手里的礼单给她,和声道:“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东西没?” 礼单其实昨儿夜里丰氏就让人送给江惟清看过了,若兰也扫了几眼,照她的本意来说,那些好东西拿去孝敬钱氏,真是白瞎了。 当时江惟清看她那副肉疼的表情,还打趣她,“你要是不舍得,我们便在中途给掉个包算了!”若兰傻傻的问一句,“这样也可以?”直把个江惟清笑倒在床上。 她这才知道,这个不在外人跟前不喜言词的大公子,是在逗她玩呢! “不用了,这样很好。”若兰笑了对丰氏道。 丰氏便将礼单交给惠婆子,嘱了她去办。 江惟清与谢景明淡淡的聊了几句,便朝这边看过来。待得了若兰的回应,便转身招呼谢景明往外走。 晨起开始,外面便下着稀稀沥沥的小雨,等到他们准备出门时,小雨成了瓢泼大雨,廊檐上的水似是决了堤的河坝,哗哗地直往下流。更不要说走在下面的人了,便是偶尔从那过的人鞋袜和衣裾立刻会被淋得透湿。 大家披着蓑衣穿着木屐,小心翼翼的前行。 锦儿撑了把油纸丧吃力的将大半个伞挡在若兰头上,自己的身子湿了大半边。若兰笑着,伸手去拿她手里的伞,轻声道:“我自己来吧,瞧你这湿的。” “没事,奴婢穿着蓑衣呢!”锦儿仰了满脸的雨水笑道。 “你这样很吃力……” 若兰正欲伸手去抢了锦儿手里的伞,不想半空里却伸出一只如美玉一般的手接了抢在她前里拿过了锦儿手里的伞。 若兰愕然抬头,便看到江惟清淡淡的侧脸。 “还是我来吧。”江惟清淡淡道,抬手揽了若兰的肩,朝候在那的马车走去。 走在前头,正往里看的谢景明,当即便怔在了那。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江惟清拥着若兰的那只手。 江惟清护着若兰往前,车夫已经放好了脚凳。他探手扶了若兰扶了的手,柔声道:“快上车,小心淋湿了衣裳。”将伞移到了脚凳上,竟然要亲自服侍若兰上马车。 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他似是恍然不觉,只待若兰上了马车,他才一撩袍子紧跟着上去,将手里的丧递给了小厮松方。 一直站在留心着二人的谢景明再次滞怔在原地。 他打听过了,杜府大公子身世坷坎,性子清冷,极难接近。可,看他适才对若兰的态度,却是与传言极为不符。 到底是传言有误,还是他太会演戏? 谢景明怔怔的上了马车,雨落在车顶噼噼啪啪地作响。犹如他此刻怦怦乱跳的心! 他刚才本想借着机会与葛皮氏或是与滟滟见上一面,可是自始自终,他都没能见上她二人中的一人!而,就眼前的情况看来,不管杜德元对若兰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人前他很是尊重她,爱护她。若是想要借用杜德元的手来攻击若兰,似乎有些难?! 谢景明一路怔愣。 左思右想难以寻出一条合适的路,末了,暗叹了口气,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 车子里,若兰拿了一条绣着兰草的帕子递给江惟清,柔声道:“快擦擦吧。” 江惟清接了她手里的帕子,拭了把脸后,对着若兰挑了挑眉头,淡淡道:“你这继弟有些意思。” “有些意思?”若兰笑了看向他,勾了唇角道:“什么叫有些意思呢?” “你没发现吗?”江惟清将帕子整齐叠好,随手放进了自己的袖笼,撩了车帘,透过镶着玻璃的车窗朝外望,稍倾回头看了若兰道:“他这一路,目光就不曾离开你我身上。” 若兰笑笑,谢景明是打的什么主意,她不知道。但谢景明是什么样的人,她却是相当清楚。但,她也很想听听江惟清的意思,是故,一对流溢彩的眸子定定的看了他,等着他往下说。 江惟清也不卖关子,略一沉吟,轻声道:“瀚阳告诉我,他这一年多,总能在不同的地方与你弟弟偶然遇上。” “哦!”若兰心底对谢景明到真是有几分赞赏了,她想了想,接了话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肯定没有主动上前与胡公子攀谈对不对?” 江惟清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确也是个有耐心的人呢!” 这到是事实! 若兰颇为认同江惟清的话,若芳也好,若英也罢,都是个爆筒子脾气,似乎只有谢景明最能沉住性子,也最能看清时势。 “你什么想法?”江惟清忽的看了若兰问道。 这个问题若兰想了很多次。 让她狠心斩草除根,她做不到。必竟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彼此间并没有生死之仇。但她同样也清醒的意识到,如果让他们占据高处,他们对她,将会毫不手软! “我其实一直,能河水不犯井水最好。”若兰挑了唇角,自嘲的一笑,轻声道:“我也跟他们明说过了,他们不来惹我,我自不会去寻他们麻烦,可若是他们……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行,我明白了。” 若兰瞪了江惟清,什么叫他明白了?他又明白什么了! 江惟清看着若兰似嗔似怨的目光,不由促狭心起,忽的倾身,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 “哎呀!” 若兰惊呼着捂了脸,压了声音道:“你疯了,这什么地方?待会还要见那么多亲戚。” “我又没干什么。”江惟清呵呵笑了,抬手拿下她捂脸的手,压了声音道:“还是你想让我干点什么呢?” 越说越没个正经了! 若兰抿了嘴,恨恨的推了他一把。不想,却是手上一紧,整个人便被江惟清带进了怀里。下一刻,微带着冷意的唇便似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一触既开。 “你又胡来了……”若兰连连推搡着江惟清。 江惟清双手略略用力,将她禁在怀里,压了声音说道:“别乱动,我就抱抱你,别的肯定不干。” 若兰还想再说,可想着自己在这家伙面前不管是武力值还是文力值都不堪一提,当下便也歇了心思,由着他将她抱在怀里,僵着的身子也略略的放松开。 江惟清笑了笑,便轻声道:“你姑母家的女儿要议亲了,你知道吗?” “婉蓉?”若兰惊愕的看了江惟清,失笑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句都没听到。”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江惟清看了若兰,敛了眼里的笑,轻声道:“你今天借机劝劝你姑母,左右堂妹还小,慢慢寻着便是,一生一次的事,莫要匆促了。” 若兰先是失笑,打趣道:“说得好似你妹妹似的,原也不过是议着,又不是当即便要嫁了……”但突然间的,她便愣了愣,便算是婉蓉要议亲,江惟清与她闲道几句,便也罢了。如何还会说出让她去劝导姑母的话,除非是这议亲的对像有问题。若兰当即便急声道:“婉蓉妹妹议亲的是哪家的公子?” 江惟清看着若兰的眸子先是一亮,续而却又一暗,半响,轻声道:“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若兰到没想到,方婉蓉会与皇家搭上关系。她想了想,轻声道:“这事怕是由不得姑母她们拿主意了。皇上若是说有心要为婉蓉妹妹指婚,只怕谁也拒绝不了。” 江惟清默了一默,这道理他当然也明白,只是…… “你还是找着机会问问你姑母的意思吧。”江惟清想了想,说道:“虽说圣上金口玉言,可只要他老人家还没开那个口,一切便有转机,是不是?” 若兰点了点头。 可转念又一想,抢在前头回了皇帝的意,固然好。可若是被皇帝给记恨上了,那又如何是好呢? 这可真是件左右为难的事! “虽说皇上他对姑父很是看重,可姑父的身份必竟摆在那,四皇子虽说也只是贤妃所出,必竟是天家骨血,若是寻常的侍妾倒也罢了,这正妃……”若兰摇了摇头,“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便当是我听错了,你也不要不放在心上。”江惟清正色道。 “我自然是放在心上的。”若兰连忙道。 正待还要多说几句,车外响起锦儿的声音。 “奶奶,大爷,到了。” 谢家的亲眷都到了,谢弘文带了大管家亲自候在门口。 见着先下了马车的江惟清,连忙对下人喝道:“还不快些去与大姑爷打伞。” 下人手忙脚乱的撑了油纸伞上前,替江惟清遮风挡雨。 江惟清却是接过下人手中的大伞挡在风口,扶着若兰下了马车,自己的衣摆却被淋湿了。 站在廊桅下的谢弘文看得目瞪口呆,但很快便又回过神来,忙对身边的六堡喝道:“你快去寻身衣裳来给大姑爷换上。” 热情的不似翁婿,倒似父子一般! 江惟清不由便也愣了愣,但当对上谢弘文的笑脸时,眼里的笑意却是慢慢退却。这种笑,他看得太多了! 虽则满心不耐,但却是恭敬的拱手谢礼,“多谢岳父大人!” “哎,一家人,客气什么。”谢弘文上前搭了江惟清的手,笑道:“老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也算是我儿子,不必客气。” 江惟清撩了眼搭在手上的那只手,眉宇间郁色一闪,但很快便又恢复如故。和谢弘文进了大门、 六堡捧了一大叠衣服迎出来。 “老爷,这都是您新近才做的衣裳,您看哪件合适?” 谢弘文看了看江惟清,抬手指了一件紫色的道:“就这件吧。” 江惟清抬了抬眼,他自来不喜欢这种华丽的颜色,但当下却也是什么都没说,随着六堡去换了衣裳。 谢弘文趁着这时间,飞快的道:“若兰,你寻个机会与你公公说道一声,给为父换个实惠些的衙门,还有你弟弟他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你能不能想办法问问你公公,谁是明年的主考官!” 若兰看着一边说一边不住抬头朝外张望的谢弘文,脸上的笑意慢慢的冷却。 良久,没有等到若兰的回答,谢弘文不由回头朝她看来,待对上若兰满脸的冷意时,滞了滞,怔愣的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 “没……没什么。”若兰笑着摇了摇头。 “那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若兰点头道:“记住了。” “那你……” 却在这时,江惟清已由着六堡侍候换好了衣裳走了出来。 紫红色的织锦,用金丝织成的图案五彩斑斓,色如流霞,映衬着江惟清白皙如玉的肌肤,如明月蒙纱,有种纤尘不染的清冷和矜贵。 若兰看得眼前一亮,她一直以为那种素淡的天青色,才最适合他。想不到,华丽的紫亦能让他如鲜花着锦! “好了,我们快出去吧。”谢弘文招呼了江惟清道:“家里亲戚都到了,都在花厅等你们呢。” 江惟清点了点头,回头招呼了若兰一起跟在谢弘文身后走了出去。 “刚才怎么了?” 若兰摇了摇头。 江惟清还欲再问,耳边却是蓦然响起一阵谈笑声,却是他们已到了花厅。 .. 92(二更)不作会死 谢弘昌和谢弘博在坐在中厅的官帽椅上,正轻声的说着话。睍莼璩晓几个小辈,除了谢景征神色谦恭的站在旁边听着,另外几个小娘子和着最小的谢景辉则围坐在柳氏和伍氏的圆桌前。此刻见着江惟清和若兰进来,齐齐的停了说话声,朝二人看了过来。 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的目光都在了江惟清的身上。 江惟清素来冷情的脸上绽起一抹淡淡的笑,跟着谢弘文去拜见了谢弘昌和谢弘博。 谢弘昌与谢弘博到不似谢弘文那般急功近利,持着长辈该有的态度受了江惟清的礼,若兰低眉垂眸的跟在江惟清身后,一一给谢弘昌和谢弘博见礼。 虽说,在谢家时她与这伯父和叔叔并没什么过多的接触,但谢家除却老太太和司氏,还真就没什么人让她觉得难以相处。 众人一番寒喧,谢弘文领了江惟清和若兰去了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跪拜磕头,禀告喜事。然后,又领着他俩重新回了花厅,给谢弘昌等人磕头。 这才算是正式认亲了! 谢弘昌送给江惟清的是一套上等的湖笔,并文房四宝一套,谢弘博则是澄心纸数刀和锦墨一盒。并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但却都是读书作学问的好物件。 若兰在一侧看着便浅浅的笑着,想来大伯父和三叔都是想江惟清走文官这一条路吧!不过……若兰垂了垂眼睫,眸中掠过一抹精芒,她怎么就觉得这家伙肯定不会安安分分的走俗套呢? “笑什么呢?”江惟清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声的问着若兰。 若兰瞥了眼跟在江惟清身后捧见面礼的松方,压了声音说道:“我是想着,我说不定能有个状元夫人当当了。” 江惟清闻言,眼角觑了身后的那些东西,忍不住便眼底含了抹笑,小声回道:“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若兰到不曾想到,他竟是这么个不凑趣的! 见过了比他们年长的,拿过了见面礼。现在就该轮到见平辈或是晚非了,该别人拿他们的了! 谢景明抱手喊了一声姐夫,江惟清笑笑,自袖内摸了个两个封红递了过去。谢景明只一怔,便礼貌的接过,道了一声谢。 原本站在角落里的若芳,撩了眼站在江惟清身边的若兰,她咬了咬唇,蓦然抢前几步,站到江惟清身侧,微抬了脸,露出一个她练了无数遍的近乎毫无瑕疵的笑,脆声道:“姐夫,您和姐姐给我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若兰几不可见的皱了眉头,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穿着一袭大红色晕染大花丝绸褙子,高梳云髻,散点金钗,面如满月的若芳。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若芳是好看的,只是从来不知道若芳能将她的妩媚妍丽和英气勃发结合得这么好! 若芳她想干什么? 江惟清笑着递了个封红给若芳,然后便蹲下身逗穿着大红刻丝小袄的谢景征二岁的儿子,宝哥儿。 “宝哥儿啊,你想要什么呢?大姑父有只猫,那猫长得可漂亮了,一只眼睛是蓝色的,一只眼睛是黄色的,你喜不喜欢?”和警花修行的日子 宝哥儿摇头,抱了江惟清的脚,咧了嘴笑道:“不要,我要清炖蟹粉狮子头,还要油炸鹌鹑。” 屋子里的人齐齐“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侧的姚氏尴尬的笑了上前抱了宝哥儿,啐了句道:“你这个吃货。” 宝哥儿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哇”一声咧了嘴便要哭,蓦的一个红红的纸包递在他眼下,他疑惑的看着那红纸包,被纸包上画着的大胖胖娃娃吸引,抬手拿了便举了看。 江惟清笑了说道:“宝哥儿,我没带清炖蟹粉狮子头和油炸鹌鹑来,这次先欠着,下次再给你补上好不好?” “好。”宝哥儿脆脆的应了声,一门心思去对付着手里的封红。 紧接着便是大房的谢景皓,谢若晴,二房的谢若英,三房的谢景辉。每人都拿着两个封红,有高兴的,一声一声的喊着“谢谢大姐夫”,有不高兴的将封红随手往丫鬟手里一塞,坐在角落里闷声不语。 “你祖母这两天腿脚不好,不方便出来。”柳氏上前与若兰轻声说道:“你与侄女婿走一趟吧。” 若兰自是应下,因着老太太是长辈,于是屋子里的都跟着尽数去了荣寿堂。 荣寿堂,小丫鬟远远的见了,急急跑了回去报信。 不多时,钱妈妈便带了玉翘迎了出来,目光飞快的在人群里一睃,待看到只有一个锦儿跟了回来时,脸上的神色便冷了几分。 屋子里,钱氏与银纹轻声说着话儿,乍一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使了个眼色给银纹后,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收了脸上的笑,目光冷冷的看向了房门处。 “老太太,若兰和侄女婿来给你见礼了。”柳氏笑着引了若兰和江惟清进屋子。 钱氏却是第一眼便去看钱妈妈,待看到钱妈妈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后,脸上本就肃沉的脸,越发的能滴出水来。 柳氏没有等到钱氏的回话,心里暗喊了一声糟糕,恼道:这老太太真是越老越作怪。现如今不说府里的三个爷们的前程指望着这若兰的公公,便是底下几个小的,将来又哪里少得了他们的拉扯!偏生这死老虔婆一门心思只关起门来算她那陈芝麻烂谷子的帐,毫不为这儿子孙子着想。 柳氏不是伍氏,她是长媳将来是要应承门庭的,手段且不说,光那心性便是比要伍氏果断了几分,当下不见钱氏反应,便笑着回头与若兰道:“瞧,你祖母昨儿还念叨着你们,今儿真见面了,乐得连话都忘了说了。” 柳氏的话声一落,一侧的伍氏便凑趣道:“是啊,老太太,您便是再高兴,先别绷着不说话啊。这新姑爷还等着给你磕头敬礼呢!” 钱氏目光刀子似的刮过柳氏和伍氏,差点便要拍案而起,只在这时候,又一个声音响起。 谢弘昌对江惟清道:“人年纪大了,精神总是会有些不济,你们不回来嘛吵着嚷着要见人,真见着了,又糊涂了!”话落,直接道:“宴席怕是也要开始了,你与若兰给老太太磕个头,就去用席吧。” 钱氏这会子若时再不明白她已经犯了众怒,怕是这一辈子都是白活了!冷情总裁的前妻 媳妇不要紧,那是外人,一个“孝”字往那摆着,随她怎么作贱她们,可是儿子不行!她百年之后,还要靠他们香火贡奉! “哎,这是兰丫头和她姑爷啊!”钱氏似是恍然回神,翻脸比翻书还快,抬手招了若兰与江惟清,语气很是慈爱的道:“来,上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若兰略一犹豫,站在她身后的钱妈妈冷不丁的推了她一把,“大姑娘,老太太叫你上去呢!” 若兰被她一推,差点便扑倒在地,幸亏她身侧的江惟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没事吧?” “没事,”若兰摇了摇头,回头对钱妈妈道:“妈妈果真老当益壮,这手上的劲可真是不小。” 钱妈妈到是没想到若兰会当面说出这样的话,她本就是个下人,只因是钱氏的陪嫁,又颇得钱氏看重,这些年便越发被惯得没个高低,差点便忘了她是下人的事实!此刻,被若兰当面一喝,脸上讪讪的便有了几分不自然。 “大姑娘恕罪,奴婢是个下人,可能失了轻重,还请大姑娘念在老太太还需要老奴服侍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 若兰差点便要笑出声,这钱妈妈可真是个妙人啊!一句赔罪的话都能拐几个弯说出几个意思来! “原来妈妈还记得自己是个下人啊!”若兰呵呵笑了轻声道:“我还以为妈妈在这府里日子太久,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呢!” 钱妈妈脸上的笑当即便僵在了脸上!她都已经警告过这大姑娘,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难不成大姑娘便是连这府里的老祖宗的面子都不顾了?钱妈妈抬眼朝上首的钱氏看去。 “你们这叽叽咕咕的干什么呢?”钱氏一脸不高兴的对若兰道:“兰丫头,你怎么嫁了人就忘了娘家呢?你要知道这娘家是小娘子的依靠,没了这娘家,你往后就是被人欺负了,也没个替你出头的人。” 柳氏这会子真恨不得拿把药将钱氏给毒哑了!你当着新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还真以为你是当年的学士夫人,谁都要给你几分脸面? “是,若兰谢谢祖母教诲!”若兰屈膝行礼。 钱氏冷冷一笑,扶了身侧银纹的手颤颤瑟瑟的站起,朝若兰走来,嘴里犹自嘀咕道:“哎,你这丫头祖母想好生看看你,你也不上前,还非得让祖母自己走过来。” 若兰连忙几步迎了上前,伸手去扶钱氏。 钱氏果真便弃了银纹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那手劲大得好似要将若兰活活掐块肉下来。 “祖母看看,瘦了没有?”钱氏抬起另一只手,朝若兰脸上伸去。 若兰心头暗暗喊糟,只怕这老太太一气糊涂了,当真会做出些出格的事来!正想着要如何躲避时,不想身边忽的伸出一只手将她往边上一扯,老太太的哪只手便落了空。 江惟清笑吟吟的上前,看了钱氏道:“祖母,您看看我,您还记得我吗?” 钱氏的手一落空,心头恨意愈浓,此刻眼见江惟清凑了上来,当下二话不说,手便伸了过去,嘴里犹自道:“哎,你可长得真俊啊!”花花相公是禽兽 柳氏心下缓缓吁了口气,暗道:还好,老虔婆总算是还顾及些! 只这念头才刚落下,耳边便听到众人的惊呼声。柳氏抬头去看,当即便似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那。 江惟清白如瓷玉的脸上被钱氏那一摸过后,蓦的便紫出了一声指甲大小的痕迹,一看就是掐出来的! “惟清!”谢弘昌大惊失色之下,当即上前,隔开了钱氏和江惟清,道:“宴席已经好了,即是见过礼了,便快些去入席吧。” “是啊,我们去入席吧,菜冷了就不好了。”谢弘博也跟了上前相劝。 谢弘文却是连连嘱咐身侧的小厮,“快,快去寻那最好的药膏子来。” 一时间众人半拉半哄的,将若兰和江惟清都带了荣寿堂。 留下钱氏脸色青紫的在那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这些逆子,他们也不想想,谢家是被谁害成这样的!” 钱妈妈上前小心的扶了钱氏,轻声劝道:“老太太,您快消消气吧,气坏了自己个身子,可就不划算了!” “这些不成气的东西,当真是要气死我了!”钱氏捂着胸口,一边跳脚骂道:“小贱人,不就是长得像个狐狸精能迷惑男人嘛?呸,你跟你娘一样,也是个短命的,看着吧,总有一天,你不得好死!” 屋子里丫鬟们谁也不敢大声说一句话,齐齐屏息凝气的静静听着老太太不堪入耳的怒骂声。 荣寿堂外的廊檐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悄然无声的站在那,将钱氏的话一句句听在耳里。 良久。 若英抬头看了若芳道:“四姐,三哥不是说让我们不要跟过来吗?” 若芳抬头盯了被雨水洗得分明亮的黑瓦,脸上的神色有着淡淡的怅惘,又似是有着几分的迷惑,但很快,一抹毅色便染上眉梢,她紧紧的握住了身侧若英的手。 “四姐,你捏得我手好痛。” 若芳恍然回神,她低头看着瘦了一大圈的若英,牵了她的手,轻声道:“走吧,快要开席了,我们要去找个好位置坐。” “我吃不下!”若英低了头,哽声道:“我不喜欢看到她,更不喜欢看到她和那个人那么好。” 若芳脸上的神情越发的苦涩,是啊,她也不喜欢呢?可是…… “那你就不要看她们,只管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行了。” 若英抬头疑惑的看了她道:“可是,我们是要跟她坐一桌的啊!” “是啊,我们要跟她坐一桌呢!”若芳唇角绽起一抹诡异的笑,对若英道:“快,不然迟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位置呢!” 若英还想再说什么,但若芳已经不予理会,扯了她飞快的往前厅走去。 93古怪 西厅。睍莼璩晓 谢弘博三兄弟及谢景征、谢景明陪着江惟清坐了一桌,柳氏和伍氏及谢景征之妻姚氏和着谢府的小辈又是一桌。 若芳带着若英走出来时,眼见人都坐齐了,若兰的身侧分别坐了伍氏和姚氏,她眉眼一挑,笑了上前,对坐在伍氏身侧的谢若琳说道:“二姐姐,我与你换换座位好不好?” 谢景琳想着她们必竟是亲姐妹,若芳想与若兰坐得近些也正常,便点了头站起,换了个稍后些的座位。 若芳冷冷勾了唇角,挤在了伍氏身侧,竖起耳朵听着若兰与伍氏和姚氏的一言一语。 若兰却是只当没看见,轻言细语的回答着姚氏的话,“……婆婆是个性子温婉的临出门时还叮嘱,说是稍稍晚些也没关系……弟弟妹妹们也乖巧,不淘气,但却很是活泼。” 姚氏听了便笑道:“我就说大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三婶,你看,是不是让我说着。” 伍氏笑着点头接了话道:“不单是你大妹妹是个有福气,你们都是有福气的。” 姚氏眼角觑了眼支了耳朵在听的若芳,便对若兰道:“大妹妹嫁了个如意郎君,日子越过越红火,给几个弟弟妹妹们带了个好头,接下来就该是我们的四姑娘了吧?” 若芳想不到姚氏会把话带到她身上,怔了一怔过后,便是恼羞成怒。 她谢若兰嫁得好,过得好,跟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以为谢若兰会念在一父同胞的情份上,帮扯一把吗?她谢若兰不落井下石,就算是阿弥陀佛了! “好端端的扯我干什么?”若芳压下心头的恼怒,嗔了笑盈盈看过来的姚氏,说道:“嫂嫂这酒还没喝怎的就醉了。姑娘家的婚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还没边没影的事,嫂嫂你就说得有鼻子有眼似的,叫人听了去,还当是我有什么想法!” 若兰由不得便心中暗叹,可见生活当真是能逼着人成长。 这要是放在从前,若芳只怕就要当即掀桌而起,怒发冲冠了吧?可,瞧瞧现如今的作派,长篇大论下来,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却愣是没一句无理的话,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姚氏是什么人? 是柳氏跟前都不吃一分亏的人! 她之前原也不过是打趣,可若芳这一番夹枪弄棒下来,她若是听不出这其间的意思,那她还真就白活了这么些年了! 当下,“噗哧”一声轻笑,故意压了声音朝伍氏道:“三婶,您看!我们家姑娘啊,不说一个比一个长得好,便是说起话也是一个比一个会说。我这才说了两句,二妹妹便扔了一箩筐出来。” 伍氏惯是个不肯轻易出头的人,她笑盈盈的看了姚氏又看了看若芳,大有一番,吵吵嘴也好,越吵越亲热的意思。 若芳眉头一拧,便要拿话回姚氏。 不想,姚氏紧跟着又说道:“我说四妹妹,便算是你有什么想法又怎么了?这老话还说,没有哪个儿郎年轻不慕少艾,哪个少女不怀春。只一条,你要是有那想法,可得仔细着点,可别差你大姐姐太多,到时姐妹间坐一处,也没个话说是不是?” 姚氏这番话在这个景下说,到真是有些露骨了。别说是若芳气得脸白眼青的,便是若兰也跟着有了三分怒! 怎么说,姚氏也是做大的人,你一个做娘的嫂嫂跟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再说了,说便说,干嘛话里话外都扯着自己进去! 若兰正待发作,拿几句刺回去。 不想,一侧的柳氏却是眉眼一冷,对隐有得意的姚氏道:“让你坐你大妹妹边上,是让你缓缓她新妇的紧张,你到好,活脱脱一副吃多了碎米的样子。” 正恼着的若芳听了柳氏这话“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她一笑,姚氏当即便变了脸,当即便要还柳氏几句,可蓦的身上一寒,她抬头看去,便见谢景征,深眸带着警告看着她。姚氏冲上脑门的那股火立时便散了个无影。 “四姐,吃多了碎米是什么意思?”若英扯了若芳,小声的问道。 若芳撩了眼姚氏,冷冷一笑,用着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什么意思?罗嗦呗!” 若英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哦,原来大伯母是嫌大嫂嫂说话太罗嗦!” 若英的那句话说得清清脆脆,便是隔着一点距离,男桌那边还是尽数入耳。 热闹着的宴席似是便静了静。 伍氏看着陡然滞住的气氛,抬手夹了一筷子红油素肚丝放到若兰身前的碟子里,柔声道:“来,偿偿,这是你大伯母一早便让厨房准备的。说,你往常在家里爱吃。” 这道菜若兰确实爱吃,但柳氏是肯定不知道的。相反,因着她常去三房,而偶尔也会在那用饭。留的次数多了,彼此间的一些喜好,便有了些了解。比如,她知晓伍氏爱吃辣一样,伍氏便也知道,她其实也爱吃辣! 若兰了然的一笑,抬头朝柳氏看去,“谢谢大伯母。” “你这孩子,”柳氏笑了摇头道:“一家人,说什么谢呢!” 心下却暗忖,今日当值的厨娘要好好赏赏。 “你姑母原说今天也要回来凑个热闹的,好似府里有什么事给留下来。一早便让人来送信,说是过几日找着机会让你带着侄女婿,去她那里坐坐。”伍氏轻声的与若兰说道。 若兰蓦的便想起江惟清说方婉蓉要议亲的事!原还犹疑的心,当下便信了几分。不然,以姑母待她的情意,今天无任如何也是不会缺席的! 新嫁妇没有满一月,除了三朝回门,这一月里是不能轻易出门的! 可有些事变化在须臾之间,别说一月,便是一时也耽搁不得。 若兰想了想,轻声与伍氏道:“三婶,你让婉蓉妹妹得空了去寻我说话吧。” 伍氏怔了怔! 新妇一月,不能出门,也极少有人出面待客。 若兰不是个不懂规矩的人,可即便是懂,这个时候还说了这句话,那便是说她有话与婉蓉说!伍氏看着若兰的目光便有了几分忧虑。 若兰摇了摇头,温婉一笑,轻声道:“没别的事,其实就是我那里有盆勺药养得极好,原黄婵答应了婉蓉妹妹要送她一盆,不想这丫头粗手笨脚的,分枝的时候没分好,给毁了。我让婉蓉妹妹去重新选一盆。” 伍氏听她这么一说,到便也释然了。正想说,既是如此,也别赶这个时间了,不如便待满月了再说,不想耳边响起一道娇俏的声音。 “三婶,您和大姐姐说什么呢?说得这么开心!” 伍氏回头,便看到若芳正一脸好奇的看了过来。 “没什么,问你大姐奶这菜合不合她口味呢!” “我大姐姐为人最是好说话了。”若芳笑吟吟的看了若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姐妹得有多好。“大姐姐,我记得你在平榆时最爱吃这道火腿鲜笋汤,你偿偿看。”说着,抬手便拿了若兰的跟前的小碗帮着盛汤。 若兰挑了挑眉梢,心里顿生警觉,事出反常必有妖!别说她不爱吃这火腿鱼笋汤,便算是爱吃,若芳也不会亲自动手,肯定又是要出什么妖蛾子! 一时间,便连站在若兰身侍候的锦儿都全神防备。 “大姐姐,给!”若芳伸手将小碗递给若兰。 若兰笑了接过,“谢……” 她一个谢字还没说完,若芳忽然便松了手。 她这时间拿捏的可真是好,若兰的手才刚触到汤碗,她这一松手,小碗不无意外的“啪”一声打翻在了桌上。 顿时汤水四溅,别说是若兰,便是连伍氏也跟着遭了殃! “哎呀,大姐姐,你怎的不接牢呢!”若芳失声惊呼。 泛着油花的汤水将若兰那身大红刻丝金枝绿叶百花综裙给染得花糊了一片,锦儿正手忙脚乱的拿了帕子替若兰擦拭,听得若芳的这一句话,手一顿,便要抬头相讥。 若兰却是抢在她前里,淡淡道:“四妹妹还是改不了这心急的毛病。”话落,对同样溅了一身的伍氏道:“三婶,去换身衣裳吧。” 若芳却是抢在伍氏前头,说道:“大姐姐说得是,都是我不好,心太急了。大姐姐,我那有一身绣折枝小葵花金带红裙还从没上过身,你随我去换了吧,就当是我向大姐姐陪罪的。” 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一幕,又因着杜谢两府离得近,若兰还真就没带身衣裳来换。再说若芳又低头认了错,她要是再不依不饶的,反到是让别人误会了去。 “那也好。”若兰轻声说道。 “奶奶!”锦儿不赞同的看向若兰。 若兰笑了道:“难不成,让你回家去取一条来?” 锦儿抿了抿嘴。 “好了,小心些,不会有什么事的。” 锦儿不好再多说,只得打起精神陪着若兰跟随若芳往她的屋子走。 虽说只是酉 时,但为着显几分喜庆,谢府廊檐下隔几步便挂了大红的灯笼,粉红的灯纱衬着昏黄的灯光,为这暮春时节凭添几许柔媚。 若兰看着腰杆笔直走在前里的若芳,想着,若芳引她去她屋里到底存了什么心。 “大姐姐,你仔细脚下,才下过雨,路滑,可别摔着了。”若芳忽的回头对若兰绽起一抹笑,似寻常姐妹般关心的说着。 “谢谢四妹妹,我会留心的。” “那就好。” 若芳重新回头朝前走去,步子不紧不慢,手里的水蓝帕子甩来甩去,有一句没一句的与若兰说着话。 “大姐夫对你好吗?” “好。” “那大姐夫的父母呢?他们喜欢你吗?” “不知道。” “那大姐夫的弟弟妹妹们呢?”若芳一脸好奇的看了若兰,“大姐姐你可再别处得如同你我这般,要知道,你可是要在那府里生活一辈子的。” 若兰点了点头,不骄不躁的看了若芳,点头道:“谢谢四妹妹提醒,想来你也是知道的,她们对我好,我自也是对她们好的。” “是啊,”若芳点头道:“你当然是这样的人!” 话落,竟是再不多说,转身又往前走。 她越是这般,走在后面的锦儿越是如履薄冰,好几次都想叫住若兰,让她不要再往前走,想着万一四姑娘疯了,屋子里趁着姑娘换衣裳放个小厮进来怎么办?到不是锦儿把人想得太不堪,实在是,她怕了这若芳! 一时,只听到了几人步子踩着青石板“沙沙”的声音,眼见穿过月洞小门便要到了若芳的屋子。若芳却忽的停了步子,看着正走下石阶的若兰,挑唇一笑,轻声道:“谢若兰,你就不奇怪吗?” 来了吗? 若兰吁了口气,既然若芳自己愿意揭开谜底,那自是再好不过。 “有点奇怪。”若兰如实的回道,“只是,我想着你虽然莽撞但却不笨,你若是在屋子里藏着什么古怪害了我,你自己也逃不了关系,是不是?” 若芳点头,但稍倾却又咕咕一笑,“谢若兰,你可能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可是我跟你不一样。”若芳眉眼轻挑,一脸寒意的看了若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我其实还是很乐意的,特别那个敌是你!” “奶奶,我们回去吧!”锦儿再不敢耽搁,几步上前拦在了若兰身前,对若芳道:“四姑娘,我们奶奶到底哪里碍着您了,从前您不待见她,现如今,她嫁了人,您还是不待见她。您到底想怎样?” “闭嘴!”若芳一声怒斥,目光腥红的瞪了锦儿,怒声道:“滚开,贱人。主子们说话,哪来你一个丫头插嘴的份。” 锦儿将若兰紧紧的护在身后,不再去看若芳,转身一脸急色的连连催促若兰道:“奶奶,这里一定有古怪,我们走吧!” 锦儿的话还没说完,冷空中响起“呼”一声,下一刻,一团火光兜头而下,直直砸向站在她身后的若兰。 “啊……” 一声惊叫响起。 …………………… 一到周末就忙得要死。 94决裂(二更) “啊……” 一声惊叫响起。睍莼璩晓 锦儿在发出那一声惊叫后,便整个人扑了上前,将若兰一把推开。 落下的灯笼,正正砸在她的头上“呼”一声火苗窜出,将轻薄打了一层桶油的红绡点燃,火立时点着了锦儿乌黑的发,又顺势烧向了锦儿身上。 “锦儿!” 若兰发出一声凄历的呼声,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前,双手拍打着锦儿身上窜起的火苗。 “啊!” 锦儿发出痛苦的呼声。 “来人,快来人啊!” 若兰一边扑打着锦儿身上的火,一边大声疾呼着。 远远站在廊檐下的若芳似乎也这被这样惨烈的一幕给惊住了,她怔怔的看着痛苦嘶喊的锦儿,看着若兰几欲心碎的表情,心里生起一种淡淡的快意。但随之而起的却又是满满的惊慌!她飞快的朝角落处看去,待看到同样惊愕住的一张脸时,若芳当即几步冲了上前。 “还不快走!” “可是……” 耳听得身后响起凌乱的步子声,若芳再不敢多想,抬手便推了眼前人一把,历声道:“赶紧走。” “痛,好痛!” 锦儿惨呼着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着,火势已经被若兰强行拍灭,她不顾火烧火燎痛得好似被刀割了一样的痛,紧紧抱住整个脸都乌漆乌漆的锦儿,颤了声,一遍遍的喊着,“锦儿,锦儿……” “出什么事了?” 一声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若兰霍然回头,看到匆匆朝她走来的江惟清,唇一颤,大滴大滴的泪便夺眶而出。 “怎么了?”江惟清眼见若兰还没未开口,眼泪便似决堤的水一样,心里一痛,越发抢了步子上前,待看清被她抱在怀里的锦儿时,吓得当场便失了声,脸色惨白历历的看了若兰,哆了唇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姐夫!” 若芳眼眶红红的跑了上前。 若兰蓦然抬头,目光死死的盯着站在一步开外的若芳,任由手指掐破了满掌的水泡,却是一声不发。 若芳原是奔着江惟清而去,猛的对上若兰好似要吃人的目光,步子一顿,背底便生起了浓浓的寒意,之前想好的那一番说词,被若兰这样一盯,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快,快让人去请大夫。”江惟清看也不看若芳一眼,只对身后跟着的谢弘文道:“岳父大人,明面上锦儿是若兰的奴婢,但实则若兰待她如妹,今日之事,还望岳父大人给小婿,给若兰一个公道。” 江惟清的话声一落。 紧随着他身后赶来的谢家众人,无不心底一寒! 他们虽知晓,江惟清待若兰很是尊重,但却绝没有料到,他会为着若兰当面与谢家对仗! 谢弘文还指望着靠着江惟清这个女婿,自己的仕途再上前一步,早前还暗自庆幸烧到的是个丫鬟,可此时听了江惟清的话,那点侥幸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霍然抬头瞪了脸色难看至极的若芳,怒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换个裙子,就能换出这样一场祸事出来?”奸臣之女 若芳本就心虚,此刻被谢弘文一吼,身子一晃差点便要倒在地上。 “父亲,”谢景明缓缓拾步上前,站在若芳身前,对谢弘文道:“父亲不若还是快些请了大夫来为锦儿诊治才是,至于事情的原因,总是能查清的。” “对,对!”谢弘文连忙对身后的六堡道:“快,快去请大夫。”又对身后的婆子道:“快些将人抬到屋子里去。” “请大夫的人已经去了。”谢弘博上前,对一直抱了锦儿不语的若兰道:“若兰,知道你与这丫鬟感情好,我看着你手好似也伤了,快些让丫鬟婆子给上了药,不然留了疤就不好了。” 谢弘博的话声一落,众人这才看到落兰那双同样被火灼得灰黑却布满水泡的手。人群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惟清只觉得心像是被谁拿刀子剜过一样,痛得他连呼口气都难。 顿时,清冷的脸上冷得能掉出冰碴子,他目光阴凉的看向站在谢景明身后的若芳,忽的便勾了勾唇,脸上绽起一抹阴森的薄笑。 若芳正小心的觑着这边的情形,乍然对上江惟清的那抹森冷寒笑,只觉得脚底心冷到了头顶心,身子一软,便往地上裁了下去。半途中一只手死死的攥住了她。 若芳抬头看去,对上谢景明三分怒意,七分无奈的眸子。她抖了抖,翕了翕嘴唇皮,一句“三哥”愣是因为害怕,而失了声,没喊出来。 “我看你也吓到了,便别在这了,让你的丫鬟送你回屋里去吧。”谢景明抬头去寻若芳的丫鬟。 一抬眼,却看到了柳氏正拘了云春在那问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氏冷了脸看着跪在地上身子抖得不行的云春,怒声道:“你若是一句隐满,我立时喊了人牙子来,将你卖到那最低贱的窑子里去。” 云春早就吓得脸白如纸,此刻被柳氏拿话一吓,干脆便“咚咚咚”的磕起了头,“太太,奴婢一句话也不敢胡说,请太太明鉴。”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春垂了眉眼,将之前若兰和若芳的话学说了一遍,末了讲到灯笼突然掉下来,锦儿不顾一切推开若兰,而自己被烧时,院子里的人似乎齐齐都松了口气。 似乎,都在庆幸,还好锦儿这丫鬟够忠心! 还好不是若芳起的妖蛾子! 伍氏叹了口气,上前扶了若兰,轻声劝道:“你听三婶的话,先回屋换身衣裳,再让下人给你手上先上药膏子,女人的家的手和脸一样,最是重要的。” 若兰由着伍氏扶了她朝自己原先的厢房走去,身后立刻便有粗使婆子上前,抬了锦儿要去另一处下人房。 “不用了。”若兰顿足,转身对婆子吩咐道:“把人抬到我屋里来吧。” 婆子们不敢作主,齐齐看向柳氏。 柳氏这个时候哪里还敢违背若兰的意思,连忙点头道:“就听大姑娘的。” 江惟清看了身侧谢府的三个男人,冷声道:“我看伯父还是赶紧着让下人将这府里的灯笼都检查一遍吧,别到时又伤着了哪个,就不好了。” “是,是,是要检查一遍。”谢弘文忙不迭的应着,当即便回头与谢弘博道:“大哥,德元说的对,我们快去查查,别处到还好,最重要府门外的两盏大灯笼要仔细着点。”[Fate系列]剑锋帝座 虽说谢弘昌也曾存了与江惟清交好的意思,但必竟他是长辈,且江惟清自身仍是白身并无功名在身。有的不过是他杜府一门得力的姻亲,再则便是他新到吏部的父亲!眼见谢弘文这种就快要将脸当屁股使,心下恼得不行,却又无法可使。 只得闷声道:“即是如此,那你还不快去?” “我!”谢弘文怔怔的看了谢弘博,“大哥,今天我……” 谢弘昌恨恨的瞪了谢弘文一眼,招呼了谢弘博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道:“是,是,我差点忘了,今天可是你新女婿上门!” 他只在提醒谢弘文别忘了他是什么身份! 只,这提醒到底能不能入谢弘文的耳,却是难说。 眼见谢弘昌、谢弘博带着下人走远,谢弘文转身看了江惟清。 “德元啊……” “岳父大人,我想去看看若兰的伤势,您要不要一起?”江惟清冷眼看向谢弘文。 “哎,要的,要的!”谢弘文连连点头。 江惟清当即便转身朝若兰的屋子走去,在经过谢景明和若芳身边时,他步子顿了一顿,目光冷冷刮过紧紧攥住谢若芳的谢景明,深眸间精芒乍起,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邪笑,下一刻,不待谢景明反应过来,便擦身向前。 “三哥!” 院子里很快便空了下来。 若芳怔怔的看了身前似石化一般的谢景明,哆着手上前扯了把谢景明的手,哆声道:“三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谢景明吸了口气,侧头看向若芳,“你做什么了?你只不过是好心请了大姐姐去你屋里换衣裳,很不巧的这廊檐下的灯笼不结实。” 若芳张了张嘴,却在对上谢景明冷历至极的目光时,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好了,你回去吧,我刚才一直没看到若英,你去看看,她是不是又去娘那里了。” 若芳点头。 谢景明喊了犹自脸色惨白魂不守舍的云春上前,“送四姑娘去太太那。” “是,三公子。” 若芳却忽的道:“三哥,你去哪?” 谢景明默了一默,轻声道:“我去看看大姐姐,看看她伤得重不重。” “你……”若芳的那句“你不许去”终是没说出口,她咬了咬唇,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三哥,你忘了我们娘亲的苦了!” 谢景明猛的抬头看向若芳。 若芳倔强的迎视着他的目光!脖子高高昂起,犹如一条随时准备咬人的毒蛇。 谢景明攥了攥手,他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似是被拆开又重装过一样的痛。他知道,那是一种极致的紧张过后的松懈所造成的! “若芳,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什么时候能真正的懂点事?不要让我再为你操心?”他看向若芳,目光死灰的盯了地上衣片烧焦断裂的黑灰,闷声道:“我教过你多少次,打蛇打七寸,如果打不了七寸,不如不打。” “可是……” 谢景明却是再没听她多说一个字,转身踩着沉重的步子往若兰的屋子走去。禽王兽妃,扑倒无齿相公 他知道,今天过后,他和若兰终于还是走向了对立面! 他只是期望,若兰能看到血脉之情的份上,不要那样赶尽杀绝! 可是,可能吗? 谢景明唇角绽起一抹涩涩的苦笑。 耳边犹在响起那句“我答应你,井水不犯河水!” 终于,事情走向了不可控制的一面! 屋子里,伍氏帮着小丫鬟替若兰换了衣裳,又打水清洗,最后甚至亲自动手替她重新梳了个发髻。 这一切过程当中,若兰一语不发,如木偶般任由她们摆布。 “若兰……” 伍氏捧起若兰的脸,看着她木然的眼,疼惜的道:“若兰,这只是个意外。” “不!”若兰摇头,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她摇头,泪水纷纷而落,溅了伍氏一手,伍氏只觉得那泪水比烧开的油还要灼人。“不是意外。” “若兰……” 若兰眨了眨眼,待眼睫上的泪水滴落干净,她方重新抬头看了伍氏,一字一句道:“三婶,我只恨我不够狠!” 伍氏当即便震在了那。 若兰却是找到了突破的口子一般,接了往下说道:“我总想着,只要她们不来惹我,我便也不去惹她们,我嫁人了,跟他们再没关系了,可是,我不知道,我由始自终都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三婶,今天如果不是锦儿,躺在那的人就是我!我的脸,我的身子……我所有的一切,都会丧在那只灯笼里。丧在我的心慈手软之中!” “三婶,锦儿那么那么小,就跟着我。她还说,她要做我的管事娘子!” “先是丁妈妈,现在是锦儿,三婶,她们还要从我这里拿走多少?” “不,我不会再让她们如意了,我就算是化身为魔,我也要让她们偿偿这心疼的滋味。” 伍氏看着似魔障一般的若兰。 她知道,她过得艰难。 可是,她不知道是如此艰难! 眼眶一红,眼泪便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伍氏拿了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正想安尉若兰几句,袖子却是被扯了扯,她回头看去。 身后四喜指了指神色复杂站在若兰身后几步的江惟清。 伍氏默了一默,转身走了出去,经过江惟清身边时,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德元,若兰她打小命苦,你要好好待她。” 江惟清点了点头。 伍氏这才退了出去,去看正由大夫诊着的锦儿。 若兰低了头,她紧紧的咬着唇,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减轻心底的自责和痛。 突然,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唇。 她抬头看去,对上江惟清清冷却盛满怜惜的眸子。 “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95后怕 哭? 若兰摇头,她不哭。睍莼璩晓 哭有什么用?哭便能让一切重新开始,还给她一个好好的锦儿吗? 江惟清叹了一声,牵了若兰的手,轻声道:“大夫已经来了,你也出去让他给你看看手吧。” 若兰点头,起身跟在江惟清身后往外走。 “三弟也在外面。”江惟清眼见若兰步子一顿,连忙道:“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去与他说。” “不,”若兰摇头,看向神色肃冷的江惟清,唇角微翘,脸上掠过一抹冷寒之色,淡淡道:“若芳的丫鬟云春不是证明了这只是个意外吗?既然是个意外,我若是再不依不饶,这有理怕都要成了没理了!” 江惟清挑了挑眉头,唇角嚼了抹冷笑,轻声一哼道:“意外?!也难怪你大伯父这么些年在通政司挪不动,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想来,他老人家还是在通政司再多历练历练的好。” 若兰想不到江惟清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当即便抬头朝外看去,眼见得屋外丫鬟婆子候了一大堆,江惟清这番话声音说不高,说低不低,正好能让有心人听在耳里! 心里一时间又是难过又是欣喜,难过的是,她今日所遭遇的一切,明面上看,是为难了她,可实际又何偿不是落了他的面子?!她现在的身份可是杜谢氏。 若兰几乎可以想像,今日之后,二房在这谢府的日子只怕再不会如前! “大姐姐!” 谢景明当先起身,朝着与江惟清一前一后走出来的若兰行礼。 “三弟来了。”若兰淡淡的与谢景明点了点头,便朝躺在东厢房的锦儿走去。 锦儿这个时候已经被清醒了,身上到还好,只是原本一头乌黑缎子似的头发烧了了一大半,半边脸上都是黄豆大的水泡,左侧的额头甚至露出鲜红的嫩肉。 这容是毁了! 仅管痛得嘴唇都咬破了,可在看到若兰的第一时间,锦儿还是哆着嗓子道:“奶奶,您没伤着吧?” 这一问,若兰眼眶便又红了。 她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难过,坐到锦儿身侧,一边探身查看了锦儿的伤势,一边笑着摇头道:“我没事,反到是你,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奴婢不嫁人!”锦儿想要笑,只眉才挑起便牵扯到额头的伤口,痛得她“嗞”一声,眼见得若兰眼睛红红的,她努力的笑了笑,轻声道:“奶奶您别难过,奴婢知道,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侍候了,正好丁妈妈那也需要人照顾,奴婢就去跟丁妈妈做个伴吧!” “胡说。”若兰啐了锦儿一口,轻声道:“怎么就不能在我跟前侍候了,别瞎操心了,你好生歇着,我让人去安排车子,我们这就回府。” 锦儿点了点头。 若兰便对屋子里柳氏留下的管事婆子道:“劳烦妈妈去与你家太太说声,我们这便走了。” “哎,大姑娘,我们家太太……” 若兰摆了摆手,示意婆子不用再多说,回头看了江惟清轻声道:“大公子,您看可不可以想办法请个太医来给锦儿看看?” 江惟清二话不说,当即便点头,“先回去吧,明天我再想办法请了太医来。” 屋子里的人又是齐齐一僵。 这仆为主死的人多了去了,有哪家的主子会为着下人去惊动宫里的太医?!一时间,大家对锦儿又是可怜又是羡慕,暗忖,便算是锦儿这丫头长相毁了,但只怕往后便是否极泰来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了! 一侧的谢景明将二人的这番言词行动看在眼里,心里的寒意愈来愈重,但便是如此,他还是想着能不能找出一条生路! “大姐姐,母亲知道你们今天回府,使了张妈妈来看了好几回,您看……” 不能不说,谢景明果真是个聪明人。 当着这府里的下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若兰便是有心不去,也不能拒绝! 若兰若有所思的看了谢景明一眼,稍倾,点了点头道:“谢谢三弟提醒,锦儿的事一出,我差点便将还没拜见过太太的事给忘了,即是如此……”她回头看了江惟清,柔声道:“大公子,您还需陪妾身走一趟呢!” 江惟清神色淡漠的点了点头。 若兰简明扼要的交待了屋里的下人几句话,便与等在那的谢景明和江惟清道:“走吧。” 三人刚拾步,不想,门口处柳氏却是急急的走了过来,远远的还没进门,便说道:“这又是要去哪儿呢?” “大伯母,”若兰上前迎了柳氏,温婉一笑,轻声道:“忽然想起还没去给太太请安呢,这会子要走了,才想起来,正准备过去。” “哎!”柳氏攥了若兰的手,将她往屋里带,一边走,一边低声道:“这黑灯瞎火的就别再乱走了,万一再出点事,伯母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婆婆和公公交待!谁家的小娘子三朝回门会差点连命都没了的。” “不碍事。”若兰安抚的拍了柳氏的手,轻声道:“不是说了,只是个意外吗?” 柳氏眉眼动了动。 意外! 确实是意外,只是这个意外太巧,太合适! 她一连审了府里好几拨人,直到审到这管东南院这一块的人,才听一个婆子说起来,昨儿晚上收灯笼时,她们便发现廊檐上的木楔子似是有些松了,当时因着疏忽,便只是随意的紧了紧,又将灯笼挂了上去,不曾想,今天就出这样大的祸。 柳氏气得将那婆子给狠狠的打了板子,罚了半年的月例。 便在她急着想出来跟若兰解释时,一直帮着处理的姚氏却是冷声笑道:“这说起来也真是好笑,那坏了的灯笼早不落,晚不落,偏就在大姑娘和四姑娘打那经过的时候往下落,还好巧不巧的,便就没早一步,没一晚上,直直的砸上了大姑娘。要说,我们这四姑娘怕是个比大姑娘还有福气的呢!” 柳氏当即便僵在了那,她回头打量了姚氏,挥手斥退了下人,对姚氏道:“你是什么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姚氏抬头看了柳氏,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对柳氏道:“母亲你就不奇怪?为什么那灯笼就那般好,砸在了大姑娘身上,而没有砸在四姑娘身上呢?” “不是都说了是意外吗!” “您信?”姚氏好笑的看了柳氏,半响摇头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柳氏闻言不由便蹙了眉头,没好气的道:“你不信?你空口白牙的一句不信,便……” 姚氏眼见得柳氏便要发作,由不得便暗暗摇头。 她这婆婆啊,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命,从前在娘家,娘家父亲是个品性极好的,除了原配嫡妻连个通房丫鬟都没,婆婆打小便没见过什么龌龊事。嫁人了,公公又是个不好风花雪月的,除了婆婆那两个陪嫁老实巴交陪嫁丫鬟提的姨娘外,再没别的女人。这般简单的生活,便将个婆婆给养成了,时而精明,时而精涂的这副样子! “太太!” 柳氏的话没吼完,便有若兰屋里侍候的婆子急急的赶了过来,对把江惟清的那番话给学说了一遍,当即便将个柳氏给吓得个脸红白赤的! “都说了意外,怎的还扯上了老爷!” 婆子自是不敢多说,只站在一边,听着柳氏骂人。 姚氏叹了口气,转而对身边的侍候的大丫鬟竹枝吩咐道:“你去查一查,问问昨儿婆子换灯笼时,边上都有谁在。今儿大姑娘出事时,当时除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外,还有没有什么人。” “是,姑娘。” 竹枝是姚氏的陪嫁丫鬟,打小便在姚家的后宅里混出一身的本事。一盏茶不到的时间,便赶了回来,轻声的在姚氏耳边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姚氏冷冷一笑,果真还是有鬼啊! 她又将那番话与柳氏说了说,柳氏半响回不了神,待回过神便是脸色一白,失声道:“她一个小……” “婆婆还是快些去大姑娘那圆转圆转吧!”姚氏摇了摇头,对气得不行的柳氏道:“这府里是您主持中馈,便算是事出有因,可婆婆您总还是有着连带责任,还是快些去与大妹妹说几句好话,让她消消气吧。” 柳氏虽说气得两眼发昏,可也知道姚氏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是故,这才急急的赶了过来,听说若兰要去司氏那,当即便开口阻止。 听得若兰的那句“意外”眼皮冷不丁的便跳了跳,暗暗咬牙,这小小年纪心便这般狠,再往大了,那还不得杀人放火啊! “听伯母的话,”柳氏怜惜的拍了若兰的手,殷殷切切的道:“你太太那便是再想念得紧,想来知晓今日出了这样一番意外,只有心痛你的份,哪里还能计较礼数周不周的?再说了,你又不是往后不回来了,待满月后,你想家了,只管回来便是。 ” 若兰将柳氏眉梢眼角的急切尽收眼底,心下已是十分了然。 想来,适才江惟清的那番话,已是有人传了进她的耳罢?! “虽是这般说,可做小辈的也不能失了规矩不是?”若兰笑了对柳氏道:“大伯母您别担心了,总不能因着今儿差点被灯笼砸了,往后这府里都不挂灯笼不是?你别担心了,有大公子在,他会护我周全的。” 柳氏还想再劝,但眼见若兰坚决,心里转了转,便也明白过来,便不再阻止道:“即是这样,那你便去吧,我再多拨几个人去侍候,天黑路滑的,你小心着些。” “知道了,大伯母。” 辞了柳氏,若兰与江惟清、谢景明再次走上去司氏屋里的路。 而这个时候,若芳正呆若木鸡的坐在司氏外室的圆桌边,她的身侧,若英一脸好奇的看了她。 “四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若芳摇了摇头,探手将若英垂在耳边的发捋到她耳后,轻声道:“四姐没有不高兴。” “那你干嘛愁着脸?”若英转动着圆溜溜的眸子,稍倾,似是了然道:“哦,我知道了,四姐你是不高兴那灯笼没有烧到谢若兰,是不是?” 若芳惊得当即抬的捂住若英的嘴,压了声音连连喝斥道:“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再说起这件事吗?” 若英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的看了若芳。 若芳松了捂着她嘴的手,抬头看了看内室,见没惊动里边的人,才轻声与若英道:“你听四姐的话,忘了今天晚上的事,就当它没发生过。” “为什么?”若英懵然的看了若芳。 若芳只觉得脑仁子一歇一歇的痛,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今时今日,谢若兰不是她们能惹的也不是她们能得罪的!只可惜,她当时被恨意冲昏了头,而将三哥的话扔在了脑后,此刻一静下心来,才发现满满的都是后怕。可是,这样的话,如何能与若英说? 若芳只觉得喉咙能苦出胆汁来! “四姑娘,五姑娘!”张妈妈打起帘子自里走了出来。 若芳站了起来,“妈妈,母亲她歇下了吗?” “嗯,好不容易劝下的。”张妈妈上前,待若芳重新坐定后,犹疑的道:“四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虽然外对闹得天翻地覆,但因着张妈妈一颗心都在司氏身上,且司氏中风后,性情越发暴燥,屋里听不得一点动静。是故,虽有小丫鬟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但张妈妈对今夜的事还是一点不知情。 “妈妈,锦儿被掉下的灯笼给砸着了,整个人烧成了火人!”若英抢在若芳前开口,犹疑的看了若芳一眼,接了句“差点便烧着谢若兰。” 张妈妈眼皮子冷不丁的一跳! 那么巧? 犹疑的看向若芳,眼见若芳避了她的目光,垂头看着手里的牡童吹笛的茶盏,张妈妈心里有些了然,她笑了对若英道:“五姑娘,您去帮妈妈看看,太太她有没有睡熟,好不好?” 若英点点头,站了起来。 待得若英进了屋子,张妈妈压低了声音对若芳道:“四姑娘,您与妈妈说老实话,是不是您干的?” 若芳霍然抬头,对上张妈妈洞悉一切的目光,好半响重重的点了点头。 “哎,我的姑娘喂!”张妈妈又是怕又是恨的看了若芳,压低了嗓子道:“四姑娘啊,您难道不知道,眼下的大姑娘再不是我们能轻易动的人吗?” 若芳脸上一红。 张妈妈还想再说,可在看到若兰神色间的恼意时,只得换了话,“三公子,他知道吗?” “三哥知道。”若芳点头道。 “那三公子怎么说?”张妈妈满怀希望的看了若芳。 若芳想起谢景明的那番话,眼眶一红,眼泪便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三哥……他怪我!” 能不怪你吗? 三公子是花了多少心思才与大姑娘说妥,井水不犯河水,自此后,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你现在去招惹她,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吗? 三公子还没成亲,您和五姑娘也没议亲。大姑娘只要在这上面掺和一把,都够你们吃上好壶的! 张妈妈看着委屈的直哭的惹芳,当真是恨不得给她几下子。 但她只是一个下人。那些话,她如何能说? 便她不是个下人,事情已然做下,又如何挽回? “妈妈,”若芳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道:“妈妈,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当时就是太气了,我气不过,才会……” “妈妈知道,这些妈妈都知道。”张妈妈拿了帕子去拭若芳脸上的泪水,轻声的安抚着若芳,待得若芳不哭了,她才语重心长的道:“可是,四姑娘啊,你有没有想过,现如今不单是我们老爷,便是府里的大老爷,三老爷都恨不得将大姑娘给供起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杜德元他老子是吏部郎中,他姑姑是瑞郡王府的人,这两项不论哪一项,都够家里的男人好好巴结一番了! 见若芳眼中有明了之意,张妈妈叹了口气,轻声道:“赶紧想个办法出来吧!老爷们的怪罪到还好说,怕的就是大姑娘咽不下这口气。” “她咽不下又能怎样?”若芳不服气的看了张妈妈,轻声道:“我看那杜德元也不过是为她美色所诱,过不了几天,把她扔哪去了还不知道。” 张妈妈还没见着杜德元,此刻听了若芳的话,犹疑的道:“果真是这样?” 若芳才想说,“当然是这样”可是眼前却浮现起江惟清那时不时落在若兰身上的目光的样子,那眸子里的温柔和绻惓,明明是爱到心上才有的表情,哪里有半点猥琐之意? 见若芳不语,张妈妈叹了口气! “罢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张妈妈抬头看了屋外的夜色,轻声道:“照理她们应该来给太太磕个头才是,怎的这会子还没来呢?” 张妈妈的话声才落,屋外的小丫鬟便急急的跑了进来。 “妈妈,大姑娘和大姑爷,还有三公子,朝这边来了!” 96二选一 若芳听了,当即便跳了起来,失声道:“她来干什么?” 张妈妈看着脸色惨白的若芳,心头再次沉甸甸的,这样的四姑娘,她拿什么去跟大姑娘斗?别说是斗,就是抗衡,都难! “四姑娘您去屋里陪五姑娘吧,老奴出去迎一迎。睍莼璩晓” 若芳知道上之是张妈妈有心让她避一避若兰,若是往日,她定然不会同意,可眼下,她却不得不起身,低垂了头朝内室走去。 几乎在她刚进了内室的同时,大门的帘子一撩,若兰一行人便走了进来。 “老奴见过大姑娘,大姑爷,三公子。” 张妈妈连忙起身行礼。 若兰笑了笑,“妈妈免礼,我与大公子来给太太请个安,太太这会子可醒着?” “回大姑娘,太太才刚刚睡下,这会子怕是还没醒。”张妈妈笑容满面的看了若兰,轻声道:“要不,大姑娘等等?” 若兰不去看张妈妈,回头看了谢景明。 谢景明抿了抿嘴,对张妈妈道:“我记得头前舅舅使人送了些雨前龙井,妈妈拿出来给大姐和大姐夫泡了来偿偿。” 张妈妈琥珀色的眼仁里闪过一抹幽光,但却是利索的应了一声,招了丫鬟便退下去。 屋子里顿时一静。 谢景明看了若兰一眼,又抬了眼角去打量江惟清,眼见江惟清眉目清冷,似是不愿多说一字,谢景明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由便犹疑,他接下来的话,有没有用。 若兰挑了眼多宝架后露出的一抹大红衣角,唇畔微勾,隐了抹似笑非笑,看向江惟清道:“一时半会儿,怕是太太也不容易醒,我们人到了,意思也到了。” 言下之意,便是她们该回去了! 江惟清点头,对若兰道:“你这手上的伤也耽搁不得,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若兰作势便要站起。 “大姐姐!”谢景明霍然起身,拦住了若兰,目光闪烁的瞄了一侧的江惟清,一咬牙便将之前的决定临时给改了,“大姐姐,今日之事……” 若兰脸上的笑容便变得颇有些兴味意然,她挑了眉头,看向谢景明道:“今日之事,不是说只是个意外吗?” 谢景明半响没有出声,他很想理直气壮的说句“确实是个意外”,也很想坦然的道一句“不,那不是个意外”,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短短的一句话就像被勾子勾住了一样,压在舌头底下,怎么也说不出。 若兰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谢景明的话,眉宇间的冷意越来越浓,终于她不再开口,起身,便走。 “站住!” 一声冷喝,在身后响起。 若兰挑了眉头,缓结转身,目光对上站在多宝架侧横眉冷目的若芳,刹那间,若兰心头泛过一抹杀意。 “四妹妹?”若兰半嘲半讽的看了若芳,眉眼间毫不掩饰心底浓浓的恨意与杀机,勾了唇角,冷笑道:“你这是打算出来送送我吗?” 若芳默了一默,目光倔强的看了若兰,稍倾又将目光看向了她身侧由始自终都不曾正眼看过她一眼的江惟清。 江惟清拧了眉头,很是不喜她这种似要吃人入腹的目光,当下,眉梢轻挑,锐利如刀的眸直直的迎着若芳看过去,那一瞬间的锐利,似是要将若芳拆皮剥骨,吓得她身子一颤,不由自主的便移开了目光。 “今天的事……” “若芳!”谢景明想要喝止若芳,他实在不知道若芳会说出什么话,事情已难转寰,但他不希望看到更坏的结果,当下急切的道:“你不在里面守着娘亲,跑这来干什么?” 若芳僵了僵,便在谢景明几欲再度催她进屋的时候,若芳却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她“扑通”一声,跪在了若兰的身后。 “四姑娘……” 带着丫鬟进来的张妈妈正好,将若芳的这一跪看在眼里,她几步抢了上前,一边扶着若芳,一边看了若兰,凄声道:“大姑娘,看在你们身上都流着二老爷的血的份上,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四姑娘吧!” 若兰看着张妈妈瞬间泪痕满布的脸,突的便转脸看向江惟清,轻声道:“大公子,您看到了吗?在这个家里,我即便是什么都没做,那个错的人也永远是我!” 江惟清深遂的瞳仁深处便有了一抹几不可见的痛惜,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越发的凛冽刺人! 张妈妈脸上的泪水便似突然冻住一样,她讪讪的看了正目光阴冷看过来的江惟清,有心想再说几句,可在那样逼人的目光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不关大姐姐的事。” 若芳从张妈妈的手里挣出来,目光怔怔的看着身前的青石砖面,光可鉴人的砖面间,她看到了一张惨白绝望的脸,一瞬间便有些恍惚,想着这个人是谁?但很快却又回过神来,知道那个人是自己后,她挑了唇角,给自己一抹讥诮至极的笑! 谢若芳,你这一辈子何曾想过,会有一天向谢若兰她下跪? 她缓缓抬头目光定定的看向若兰,轻声道:“大姐姐,今天的事都是我不好,害你差点受伤,更害得锦儿毁了容,都是我不好,大姐姐,求您原谅。” 谢景明长长的吁了口气。 但下一刻,他却是不忍的瞥开了眸子。 若芳却似恍然不察,她目光戚戚的看向若兰,轻声道:“我知道大姐姐您一直痛惜若兰,在您心里,她比我们这些亲生的姐妹还要好,可是求您看在一父同胞的份上,原谅我的无心之举!” 一边说,一边拿眼角去觑了江惟清。 到得这个时候,若兰方真正明白了若芳的用心。 若芳在赌! 她赌她不能当着江惟清的面拒了她的这份的坦承!看,既便是个意外,做为妹妹她都已经大大方方的认下,她多明事理!谢若兰,你如果不想让你的男人觉得你是个是非亲疏不分的人,那么你便像以往一样,将这个哑巴亏咽下吧! 若兰慢慢的挑起唇角,她一脸好笑的看了若芳。 许久。 若芳都没有等到若兰的开口,她慢慢的抬起头,目光疑惑的看向若兰。 却在这时,若兰开口了,只是,话却不是对她说的。 “大公子,我有些体己话想单独与四妹妹说说。” 江惟清点了点头,起身道:“我到外面等你,你说好了,便出来吧,回去太晚了不好。” “是。” “大……” 谢景明有些紧张的看着朝外走的江惟清,只这个时候,他却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是能挽回这个局面的。 江惟清走到了小院中间,这个晚上没有月亮,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好在廊檐下,大红的灯笼将微暖的明光洒到了角角落落。 老话说灯前看美人,月下看男子。 他本就风姿绝佳,面如冠玉,此刻被这晕红的灯光若有若无的那么浅浅一照,立时便有了谪仙之姿,只看得廊檐下侍候的小丫鬟脸红得好似滴出了血。 屋子里。 若兰踱步,走至若芳跟前,微微俯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似僵化般张着嘴朝她看来的若芳,一字一句道:“那不是个意外,你我都知道。” “……” “里面还有谁?”若兰眼角觑向室内的方向,唇角挽得越深,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你那好五妹也在里面吧?” 若兰话落,果真若英挑了帘子,仇大苦深的瞪着她。 “四姐,你为什么要跪她,你起来。” 若芳撩了眼屋外背朝着内里的江惟清,抿了抿嘴,稍倾,再度看向若兰,“谢若兰,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若兰悠悠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相处十几年,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性,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同样,人若欺我,我必百倍还之。” 若芳眉头一蹙,“你要怎么做?” 若兰勾唇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你……” 若芳猛的站了起来,抬手便要去扼若兰的脖子。 “若芳!” 谢景明大惊之下连忙上前,挡在了若兰身前,他脸色铁青的看了若芳,咬牙道:“回屋里去。” “三哥!”若芳不甘的叫了一声,指了若兰道:“你亲耳听到了,她不会放过我们的。与其这样,不如大家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占着便宜。” “对!”一侧的若英站到若芳身边,指了若兰道:“三哥,我们跟她拼个鱼死网破好了!” “闭嘴!”谢景明一声怒斥,回头对吓得已然失声的张妈妈道:“妈妈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四姑娘和五姑娘送回屋子里去。” “是,三公子。” 张妈妈醒神,上前,半拉半劝的将若芳和若英扯进了内室。 若兰忽然就觉得很厌倦。 她二话不说,转身便往外走。 “大姐!”谢景明步子一转,拦在了若兰身前,“大姐,求您高抬贵手!” 若兰冷冷一笑,她看了谢景明:“你们算计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高抬贵手?” 谢景明脸色一白。 “若兰……”屋外江惟清喊了一声。 若兰敛尽脸上的笑意,对谢景明道:“让开吧!” “大姐,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 若兰点了点头。 谢景明一喜,“你同意了?” “光禄司署承,罗大人府上有一位公子,我看着与若芳很是般配,三弟若是愿意的话,我使人递句话给罗大人,便说我们府上有意与他家公子结亲,您看如何?” 光禄司署承,罗大人! 谢景明一听到若兰的话,当即便似被敲了一棍子一样,懵了在那。 你道是为何? 只因这罗大人在光禄寺管的便是酒,且自己又是个贪杯之人。顺带着娶的老婆,也是个好酒之人。夫妻二人有一年酒喝多了,醉得不省人事,以至于养在屋中的大儿子,罗公子被老鼠咬了脸,直至下人听到哭声,禀了罗老太太,罗老太太带人赶去儿子房中时,眼见得自己的宝贝孙子被咬得鲜血淋漓,当即便眼一闭,整个人昏死过去。 待得次日,罗大人,罗夫人酒醒之后,看着已然毁容的爱子,生生呕出了一口老血。罗公子自此后便养在了罗老太太跟前。 因着他遭遇可怜,老太太不免便百般溺爱,而这罗公子因长相丑陋,且又是那样不堪的情形而毁的容,是故,人的性格变得很是乖张跋扈,自打成人后,屋里年年都要抬出几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通房丫鬟。 若兰说要将若芳嫁给这罗公子,显见,这次是动了真怒了! “大姐,那罗公子貌丑且不说,为人乖张跋扈,实非良配。”谢景明痛苦的看了若兰,哀求道:“大姐,请您手下留情。” “哦,貌丑不是良配?”若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钦天监五官司晨,马司晨。好似这些日子也在张罗着续弦,不若,便给马司晨做填房如何?” 马司晨? 谢景明想着,即便是填房也比嫁罗公子强,略一犹豫,便道:“不知道那马司晨多大了?家业如何?” “三弟你自己去打听吧。”若兰看了眼小院中侧身朝她看来的江惟清,淡淡道:“若是这两家,你都觉得不行,那也无防,便慢慢挑吧。不早了,我该走了。” 谢景明无耐,只得退到了一边。 江惟清见若兰走了出来,迎了上前,轻声道:“我们回家去?” “嗯,回家去吧!”若兰笑了道。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长长的廊檐走了出去。 柳氏吩咐跟来的婆子下人,连忙也跟了上前,打灯笼打灯笼,开路的开路,须臾间,蘅芜院便剩下谢景明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门槛处。 “都说了些什么?”江惟清隔着袖子,捏了若兰手,侧眸问道。 若兰微微抬起脸,迎着他柔柔一笑,轻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四妹妹年纪不小了,也该议亲了。” 议亲? 江惟清疑惑的看了若兰,须臾便笑得像狐狸一般,压低声音道:“可有看中的人家?” “有。”若兰点头。 “哦?”江惟清好笑的道:“是哪两家,且说来与我听听。” “一家是光禄寺署承,罗大人府上的罗大公子。另一家是钦天监五官司晨的马司晨。” 江惟清“噗哧”一声,便忍俊,失声笑了出来。 这可真是两户好人家! 一家是毁容的公子,一家是中年的鳏夫! 97姐妹闲扯 谢家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过杜家的耳目。 次日,若兰去与丰氏请安时,丰氏直接便免了她的请安,直道让她好生休养,她不是那种古板之人,甚至话里话外透出,因着她是继室,若是她们愿意,也可以分府另住,让若兰当家作主的意思。 若兰笑着附和了几句话,便起身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边厢,她一走,丰氏身边的惠婆子已是与丰氏轻声议论起了这事。 “要说,这大奶奶也真是让人捉磨不透,双朝回门就惹出这么大的事,那府里的人得有多恨她啊!” 丰氏挑了挑嘴角,轻轻笑了几声,拿眼角的光看了惠妈妈道:“妈妈你也是内宅里的老人了,那些弯弯道道的事还见得少了?我们这大奶奶的身世你之前也是打听过的,那府里是怎样的一副行情,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 惠婆子讪讪的笑了笑。 丰氏也没有再穷追不舍,顿了一顿后,怔怔的看了屋外四角棱棱的天空,良久,叹了声气儿,轻声道:“且看看接下来会是怎样的结果吧!” 惠婆子歪头想了想,眸中便有了一抹兴味之色。 也是,太太一直看重大公子,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正是看看大公子的手腕的时候!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是让丰氏和惠婆子大失所望。 不论是江惟清还是若兰都似是,将那当成了一件意外来处理,谁也没拿出什么手段。不过,宫里的太医还真是让江惟清请了来。 若兰又舍得银子,什么好的药不计代价的直管买了来使,虽是恢复如初是不大可能了,但是也不似原本想像中的那样恐怖吓人!好在,锦儿也是个心宽的,她直言,无所谓,反正她又不指望嫁个男人做夫人,她这一辈子就是守着若兰过便是! 日子如流水一般,静静往前。 没几天便入了夏。 立夏过后的五月下旬,迎来了谢府二姑娘谢若琳的及笄礼。 若兰这天穿着一新,带着黄婵和滟滟回了谢府,去参加谢若琳的及笄礼。 谢弘博官位不高,柳氏来往的也都是些中层文官夫人,再加上娘家的女眷,一时间谢府到也是宾客盈门,热闹喧天。 若兰的贺礼是一枝金镶玉的芙蓉簪,拿出来的时候谢若琳很是呆了呆,但很快便笑嘻嘻的道了谢。若兰送了礼后,便坐在了来得早的方婉蓉身侧,闲聊了起来。 “赞礼是柳家舅母,赞者是张家太太,有司则是几个表舅家的妹妹……”方婉蓉与若兰一一的说着。末了,左右扫了眼,见没人注意,便压了声音道:“上次你回门的时候,我是想来的,可是家里临时出了点事。” 若兰便想起,江惟清之前让她转述谢文珠的话,左右看了看,对方婉容道:“姑母呢?” “在大舅母房里与舅母议事呢。”方婉蓉指了指谢若琳,轻声道:“二表姐及笄后,这个秋天不是就要嫁进张家了吗?” 若兰点了点头,想来,大伯母还真是有些忙呢! “我们好久没一起说说话了,左右这里人多,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方婉蓉看了若兰道。 末世之乖乖被圈养 若兰想着自己正好也有话要问方婉蓉,便应了下来,两人起身与谢若琳交待了几句,便起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帘子蓦的一挑,若芳带着若英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在看到若兰和方婉蓉时,脸上的神色先是一僵,续而看着若兰的眸光便似淬了毒一般,恨不得拿目光将若兰碎尸万段。 “四妹妹你来了。”方婉蓉招呼了一声若芳,又与若英打了声招呼,指了屋里道:“屋里人多,怪闷的,我与大表姐出去走走。” 若芳淡淡的点了点头,牵了若英掠过若兰往里走。 若兰从感觉到若芳身上敌意的刹那,便已明了,想来若芳已经打听清楚了那罗公子是何许人,那马司晨又是何许人!这样两个人……若兰嚼了唇,冷冷一笑,现在就不高兴,那等到那日嫁进去后,还不得寻死?! “走吧。” 方婉蓉扯了若兰往外走。 园子里人来人往,两人挑着人少的地方走,不多时便到了谢府的后花园。 方婉蓉选了处人少阴凉的太湖石,招呼若兰坐下,迫不及待的道:“你回门的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三婶说你让我去你们府里找你玩,是不是真的?” 若兰不回答方婉蓉的话,却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方婉蓉几眼后,压低声音道:“你这段时间忙的是什么?是不是有人给你做媒了?” 方婉蓉脸色一红,当即便瞪了眼睛看向若兰,佯怒道:“喂,你怎么这样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再有,你自己嫁人了,怎么看到别人,就恨不得人人都似你一样嫁了?”稍倾却是“噗哧”一声笑了,压低声音道:“大表姐,是不是因为你中了大表姐夫的美男计,直觉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便是小娘子找个如意郎君?” 若兰啐了方婉蓉一声,“你个小妮子,瞎说什么呢?” “怎么是瞎说了?”方婉蓉不依的挠了若兰,“快说说,你是怎样将表姐夫收服的。我可是听二表姐说了,那天,表姐夫那脸啊,比冬天的冰柱子还要冷呢!看那样子,要是手里有把刀,都能把人砍了。” 若兰摇了摇头。 哪有这么夸张啊! 不过,那天她还真没注意方惟清的神色。 “二妹妹真的说你表姐夫脸色很难看?”若兰犹疑的看向方婉蓉。 方婉蓉便连连跺脚道:“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好在,我是个大方的,要是遇上个小气的还道你是来特意秀恩爱的呢!” 若兰听得便失笑。 两人胡闹了一番,若兰敛了脸上的笑,与方婉蓉道:“你表姐夫与我说起了一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原该去问姑母的,但我们交情不同,想来问你也是合适的。” 见她一脸认真,方婉蓉便也敛尽脸上的玩笑之色,看了若兰道:“你说,什么事?” “我听你表姐夫说,你要跟四皇子议婚,是真的还是假的?” 方婉蓉脸上的神色先是一僵,但很快便红的好似最艳丽的胭脂搓了两坨。素来大方爽朗的她,这会子是却是头一低,吱吱唔唔起来。 若兰心下一突,脑中便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轻声道:“你见过四皇子了?”煞妃,狠彪悍 方婉蓉错愕的抬头看向若兰,“你怎么这么问?” 因为你这脸上的羞色都能比得上红盖头的色了! “我想着,姑父他蒙受圣恩,想来你也是时常出入宫庭的。寻常人想要见皇子自是很难,可于你却是极简单的事,是不是?” 方婉蓉吁了口气,缓解了心中的紧张,点头道:“见过几回。” “那你这是看上了?”若兰又道。 方婉蓉冷不丁的便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是去花园子赏花呢,哪朵好看就选哪朵!” 若兰到是不防方婉蓉这样说,怔了怔后,便如释重负的道:“没看上就好。” 方婉蓉却是不依了,她紧紧的攥了若兰,追问道:“什么叫没看上就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若兰想了想,既然方婉蓉于四皇子无意,那说实话也不会让她难过。 “你表姐夫让我与你娘,我姑母说一声,你还小,嫁人不用急。不如多在娘家扬扬姑奶奶的威风!” “呸!”方婉蓉笑着捶打了若兰,“什么扬扬威风,我又不是那母老虎!” “当然了,”若兰连连点头,“你怎么会是母老虎呢?你将来是要做河东狮的!” “讨厌,越说越没谱了!”方婉蓉按了若兰便狠狠的去挠她的胳肢窝。 若兰笑着连连求饶。 两人打闹了一番,都累得气喘吁吁后,方才停了下来,干脆便背靠背坐在湖石上,抬头看着如洗的碧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话来。 “虽说父亲颇得帝心,但身份总是摆在那,便算是我看得上又如何?”方婉蓉叹了口气,语气愁怅的道:“表姐夫可能没跟你说吧?皇上有意立鄂国公府的常大姑娘给四皇子做王妃,郡主和我做侧妃。” 若兰蓦然一僵,稍倾,似是难以置信的道:“郡主?哪个郡主?” “还有哪个郡主?”方婉蓉撇了撇嘴,似是自嘲又似是讥诮的道:“当然是瑞郡王府的郡主了!” 若兰倒吸一口冷气,半响才道:“不是吧,她可是堂堂郡主!” “那又怎样?”方婉蓉叹了口气,闷声道:“她便是再尊贵,能尊贵得过去皇子?再说了,她可是庶出的身份!” 这个时候若兰到真不知道要怎样安慰方婉蓉了。 想来,她是什么如意的,可是唯独她的身份却是致命的弱点! 那些世家百年的公子娶亲不会娶她这样庶出的身份,寻常人家,以方家之尊,方婉蓉又如何能下嫁? 这般一想,她还真是难嫁! 人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其实这话是有误的。想来,皇帝的女儿比谁家的女儿都难嫁!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若兰尽量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道:“只要你不同意,姑父和姑母肯定是不会逼你的。”荷尔蒙式爱情 “那到是。”方婉蓉嘿嘿笑了道:“我爹那天回来,关起门跟我娘说了一晚上。我娘说,要是把我送出去给人做小,她就带着我去跳护城河!” 若兰不由便砸舌,想不到自家看似温婉娴淑的姑姑,还有这样雷厉风行的魄力!可见人常说为母则强,这话是极有道理的! “行,你真和姑母跳护城河了,年年清明,我一定去给你们烧纸!” “你个没良心的!” 两人又是一番嘻笑打闹。 原本一个严肃的话题让她两这样东拉西扯的便当笑话说完了! “我听娘亲说,你今年春上的及笄礼,家里没来得及给你弄,怎么表姐夫也不替你操持一下?”方婉蓉不解的看了若兰。 若兰闻言笑着,探手取了发间的一枝通体白润的碧玉簪,递到方婉蓉跟前,“这是你表姐夫送我的,怎样?” 她是春上出生,嫁进杜家小半旬便是她的及笄礼。 当时丰氏还特意喊了她去,商量着要怎么操持。但之前她与江惟清便说起过这事,她不欲大办! 江惟清当时觉得很是委屈了她,但却又为她的知礼明事很是感动了一番,以江惟清这样尴尬的身份,办不如不办!第二天,他便送了她这一枝玉簪。 “哇,好漂亮!”方婉蓉接在手里,连声道:“是表姐夫送的?” 若兰笑着点了点头。 方婉蓉又问道:“补偿?” 若兰摇了摇头。 方婉蓉还待再猜,若兰却是抢在她前里,柔声道:“是心意,不是补偿。”眼见方婉蓉一脸酸得不行的样子,若兰拍了她道:“你别不当回事,我与你说,我们女人过日子讲究的是个实在,别管什么荣华富贵,男人对你的那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你温饱不愁才说心意,等你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表姐你才会知道,都是虚的,只有银子才是最实在的!”方婉蓉想了想,严肃的道:“表姐,我想好了,我要嫁个有钱人。” 若兰差点便一头裁倒在太湖石下的花丛里! 她这表妹的理想可真是伟大! “嫁个有钱人?”若兰打趣的道:“有钱人可都是三妻四妾的,到时候钱是你的了,男人可就不是你的了!” “切!”方婉蓉白了若兰一眼,无所谓的道:“我有钱了,我还要男人干什么?” 你这是得有多爱钱啊! 若兰很是无语。 方婉蓉似是觉得这话题不适合,飞快的换了个话题道:“下个月的初一,我娘要去娘娘庙上香,表姐,你也一起吧!” “我回去先与我们太太说一声,若是她同意了,我便使了黄婵与你送信来。” 话虽是这般说,但若兰却已是笃定,丰氏必然是会同意的! 必竟谢文珠的男人可是连杜宜见了都要拱手问一声好的! .. 98相看 照说农历三月初三才是送子娘娘的生日,那天的娘娘庙简直是人山人海,就是插根针进去也难。 那一天最有趣的就是抢童子。庙里的师太会联同会首事先准备好许多木头雕刻的小童子,抛给拥挤在殿堂外的老百姓。据说谁抢到童子,谁家就会得子,延续香火,人丁兴旺。 而那些想要孩子却一直没能如愿的妇女,抢得是最卖力,往往是三四个妇女争抢一个童子,你扭着我的胳膊,我压着你的脑袋,谁也不肯放手,闹得个个面红耳赤、头发蓬乱,哪怕叠罗汉一般跌倒在地,也绝不的松手。 当然,她们现在才去,自是看不到这番盛景! 初一一到,若兰辞了丰氏带了黄婵、阿宝,雷妈妈坐上了去娘娘庙的马车。 初夏的风吹在身上脸上已带着丝丝的热气,若兰揭了一个小角,打量着外面的景致。她身侧,方婉蓉正哼哼哧哧的压了声音与她说着新近听来的八卦。 “听说宫里头这些日子可热闹了。” 若兰撩帘子的手一顿,稍倾,手一松,回头看了方婉蓉道:“什么热闹,你说来听听。” 方婉蓉往若兰身上靠了靠,压低声音道:“先前四皇子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若兰点了点头。 方婉蓉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越发的低,几乎就是蚊子叫的声音在若兰耳边道:“听说二皇子当时是让人给下了药,还有遂安公主不是被二皇子给杀了的,是那个宠妃将遂安公主给推进了御花池!” 若兰霍然一惊,瞪了方婉蓉道:“这样的消息,你是哪里听来的?” 方婉蓉挑了挑眉眼,一脸,你真傻的表情。 若兰一回神,便明白过来,她怎么就忘了,她的姑父,方婉蓉的父亲可是大羽林卫任职!要知道些皇家秘辛,于别人来说难如登天,可对方婉蓉来说,就好比是吃顿燕窝粥那么简单。 想了想,她轻声道:“那,那个给二皇子下药的人查出来了没?” 方婉蓉点头。 若兰目光一紧,看着方婉蓉。 方婉蓉拿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个“五”字。 若兰惊呼一声,顿时便捂住了嘴,一双眸子滴溜溜的看了方婉蓉,却是一个字不说。 方婉蓉呵呵一声轻笑,看着她这难得失态的大表姐,压了声音道:“这有什么,历朝历代为着那个位置,骨肉相残的事情多了去了,哪里就这桩官司把表姐你给吓着了。” 若兰摇了摇头,她隐隐有个想法,只是待她想要仔细去揣摩,一时间却又空白一片。无从想起! 方婉蓉探头看了看车外,马车外跟车的婆子问道:“这是到哪了?” “回姑娘的话,已经出城了,再有个两刻钟,便要到了。” 方婉蓉应了声,回头重新偎到若兰身前,拿着若兰的手在手心里翻来翻去的看着她修剪得圆润光滑的指甲,轻声道:“别人都喜欢将十指涂得艳艳的,怎么大表姐,你总是素素的一双手。姐夫也没说你?” 若兰原没在意,此刻听方婉蓉一说,还真就觉得自己好似没怎么用心妆扮过这两只手,便笑了道:“他又不是你,成天里只想着这些小玩意。” 方婉蓉呵呵一笑道:“那是,我大姐夫人那可是要做大事的人,胸怀自在天下,何拘这一室一人一手?!” “贫嘴!”若兰抽手拍打了方婉蓉一记,眼里却是掩不住的笑。 胸怀天下她到不敢说,只是他的目标注定是在杜府之外,至于是个怎样的高度……若兰抿了抿嘴,想着,似乎应该找个时间好好问他了! “我家二哥前段时间闯祸了。”方婉蓉忽的压了声音在若兰耳边轻声道。 若兰一怔,待想明白方婉蓉的那个“二哥”是谁后,她舒展了眉眼,轻声道:“他闯祸不是正常的吗?不闯祸才不正常不是!” 方婉蓉“扑嗤”一声轻笑,斜挑了若兰道:“你到是了解他。” “去!”若兰推了方婉蓉一把,没好气的道:“别把我跟他扯一块!” 当日若兰与江惟清议亲后,这方其行还几次三番想要使坏坏了她这门亲事,亏得谢文珠施压给压住了,眼下听说方其行惹了祸,若兰私心里,甚至希望他这祸主是个江夏候府招惹不得的人。 “哎,他这次可惨了,听弟弟说,屁股都打烂了。” 若兰撇了撇嘴,心道:屁股烂了有什么,最后是头给打烂了才好,这样他就再作不了坏了。 不过说起来,她也觉得奇怪,这往常仗着他娘受宠,这方其行便是惹了事,江夏候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怎的这次却是打烂了屁股? “惹的什么祸?”若兰没有阻止自己的八卦心理,她偏头看了方婉蓉,“便是连杨姨娘也没求到情?” 方婉蓉挽了唇角,绽起一抹嘲讽的笑道:“大伯父说了,杨姨娘要是敢再求一句情,就把她送到家庙里去。” 呃! 这下子若兰是越发好奇这方其行到底招惹谁家的人了!看江夏候的态度,估计是块硬骨头。 “六月十八那天,安平伯府的太夫人做寿,那安平伯庶出的三公子自来与二哥是臭田螺遇上了饿老鹅——臭味相投的紧。除了伯母带着姐妹们去做客了,他也应了那三公子之邀去了安平伯府。” “这么说,怕是你二哥偷了人家府里的丫鬟吧?” “是丫鬟就好说了。”方婉蓉撇了撇嘴,一脸讥诮的道:“她把人家安平伯府大归的姑娘给招惹了!” “什么!”若兰惊得眼珠子都差掉了出来,“大归的小姐?” 方婉蓉点头,摊了手道:“不然,你以为我伯父这次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若兰摇了摇头,想着这方其行还当真就是个混世魔王,就没他不敢招惹的人。 “那安平伯府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方婉蓉呵呵一笑,说道:“他们家也是个有趣的,请了个中间人,意思是他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二哥若是愿意,便娶了那姑娘,若是不愿意,只有让那位姑娘一死以保清白了!” 若兰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惊了! “这……”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方婉蓉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给坐好了,轻声说道:“安平伯府是太祖皇帝还在世时蒙恩封的爵位,到如今早就只剩个空壳子了!若不是那府里太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这爵位早就让圣上拿回去了。现如今,能巴上江夏候府,管你是嫡是庶,只要能栓在一起便行!” 若兰默了一默。 谁都在计算着自己的得失,可是那位大归的姑娘呢?有人在乎过她的想法吗?她以这般的身份嫁进江夏候府,往后的日子又将会是什么样的呢? “姑娘,到了。” 车外,响起婆子的声音。 若兰收了思绪,理了理头上的发髻,又理了理身上的衣裾,不多时帘子被打起,黄婵和金兰一左一右立着。 若兰先抚了黄婵的手下车,之后方婉蓉也跟着下了马车。 不多时,谢文珠带了婆子上前,笑了对二人道:“坐这许多路,累了吧。” 若兰摇了摇头。 方婉蓉则是上前挽了谢文珠的胳膊,娇声道:“可不累嘛,我腰都僵了。” 谢文珠抬手敲了她一记,嗔道:“你这个懒骨头,你看看你大表姐,好好跟她学学!” 方婉蓉对着若兰便吐了吐舌头,对她娘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训我了,快些去庙里上香吧。” 谢文珠瞪了方婉蓉一眼,对身边的婆子吩咐道:“去看看秦夫人来了没。” 方婉蓉闻言一顿,一脸好奇的道:“娘,您还约了别的夫人啊?” 谢文珠点了点头,“也不是一早就约的,是前些日子秦夫人上门做客时,无意间说起的,她便说她今日也要来。” 方婉蓉点了点头,没怎么放在心上,转身对若兰道:“大表姐,那边有家的馄饨好吃,我带你去吃吧。” 若兰眼见得谢文珠看向方婉蓉的目光里隐隐有着四分无奈,六分宠溺,电光火石间似是想到了什么,便笑了道:“我适才看到那边卖扇子的摊子,几把扇子很是精致,不若我们去那看看吧。” 谢文珠听了若兰的话,似是暗暗的吁了口气。 方婉蓉无所谓,她反正出门就是凑个热闹,只要有得玩就行。 姐妹二人带着丫鬟婆子朝庙门前一溜摆摊的摊位走去。 “这秦夫人,你认识吗?”若兰一边看着两边的新奇东西一边对方婉蓉道。 方婉蓉随手摆弄着那些小玩意,一边回答着若兰的问话。 “听说过,他家男人是羽林卫辖下的南镇抚司,很得我爹看重。” 若兰点了点头,心头的猜想又证实了几分。 只却是暗暗奇怪,若是这秦夫人是替自家儿子相看,以她和姑母的熟识,何必这般大费周章?若不是替自己相看,却又不知道是替谁相看! “怎么了?”方婉蓉见若兰一脸沉思,不由抬头看了她道:“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没有啊!”若兰摇头道:“我只是看你什么都喜欢,什么都不买,那些店家怕是嫌死你了!” 方婉蓉撇了撇嘴,道:“我不看怎么知道好不好,怎么知道自己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不喜欢,我干嘛要买!” 若兰笑了笑,她可是没忘记,这小表妹是个眼里只有孔方兄的。心下又道:也不知道姑母今日相看的那家人家,有钱没钱? 正想着的时候,身边响起婆子的声音,“姑娘,太太那边与秦夫人碰上了,让我们过去呢!” 若兰闻言不由回头朝站大庙门前高高场台上的谢文珠看去,果然,谢文珠的身侧站着一位年约三旬衣饰简洁却庄重大气的女子,想来那位便是秦夫人了。 难道真是秦夫人自己相看? 若兰才这般想,忽的便看到另一抹着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年约二十出头妇人装扮的女子,朝着谢文珠和秦夫人走了去。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方婉蓉站在若兰身边,顺了她的目光看过去,一脸恍然的道:“哦,你是问那个年轻妇人是谁吧?” 若兰点了点头,试探的道:“你认识?” 方婉蓉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可能娘认识吧。管它呢,我们快些去吧。” 若兰与方婉蓉朝站在那等候的三人走去。 “这是我娘家大侄女。”谢文珠指了若兰对她身侧的秦夫人介绍道。 若兰上前一一行礼。 谢文珠又指了方婉蓉道:“你还不快上前与你秦婶婶见礼。” 方婉蓉便敛眉低眸,上前屈膝一福,“见过秦婶婶。” 秦夫人上前牵了方婉蓉,指了她身侧的二旬妇人道:“这是你薛嫂子。” 方婉蓉可不知道今天的这场内里官司,见秦夫人介绍了,她便上前行礼,嘴里说着,“见过薛家嫂嫂。”眼睛却是滴溜溜的打量着这薛姓妇人。 鹅蛋脸,柳叶眉,樱红小嘴,衣饰不见得多华贵,但看得出来也是殷实之家。只却不知道她夫君是哪个大人! “方妹妹免礼。”薛氏上前扶了方婉蓉,快速撩了几眼,看着方婉蓉大方沉着的气势,当即心里便有了几分喜欢。“出门急,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方妹妹,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薛氏说着,撸了的腕上的约重一两的金镯子,顺手便塞到了方婉蓉手里。 “这……”方婉蓉犹疑的看向谢文珠。 谢文珠眉眼间挽了抹笑,对着方婉蓉点了点头,方婉蓉这才道谢接了过来。 一侧站着的秦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她的媒人钱可是跑不了了! “走吧,”秦夫人回头招呼了谢文珠对身侧薛氏道:“听说这娘娘庙求子很灵的,说不得今日回去后,来年就让你添个大胖小子。” 薛氏脸上红了一红,睃了眼方婉蓉后,轻声道:“不着急的。” “是,不着急,不着急。”秦夫人一语双关的道:“这喜事啊,还是一桩一桩办好,我们也能多白吃几回是不是!” 99偶遇 方婉蓉不是个笨人,从秦夫人和这位薛氏的做派隐约间便也猜到了些,只是还不敢确定。但行动举止间多少便有些放不开。 若兰笑着扯了她对谢文珠道:“姑母,我让婉蓉陪我四处走走。” “好,去吧。”谢文珠点头对方婉蓉道:“不许走远了。” 方婉蓉早就觉得跟在自家娘亲身边,好似有根针扎似的,这会子听说能自由活动,自是谢文珠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待得离了几人远些,若兰笑盈盈的看了方婉蓉道:“那薛太太,我瞧着是个极好相处的!” “她好不好相处跟我有什么关系。”方婉蓉哼哧着说道。 若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眼见方婉蓉脸上酿着一团红晕,眉宇间却是三分恼意七分火,不由便“噗哧”一声,笑了问道:“这是怎么了?蹙着眉头,嘴都可以挂油瓶了。” “我娘……”方婉蓉恨恨的说了两字,末了却又垂头丧气的道:“没什么。” 若兰想了想,便也猜到了方婉蓉心里的想法。叹了口气,柔声安抚道:“你是生气姑母没事先跟你打个招呼?” 方婉蓉默了一默,稍倾点了点头。 “哎,你啊!”若兰叹了口气,牵了方婉蓉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姑母不跟你说,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不管她怎样做,一切都是为了你过得好。” 方婉蓉想了想,跟着叹了声气,却是什么也没说。 从宫里面透出有意让她给四皇子当侧妃后,娘和爹爹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在旨意下达前给她尽快的说门亲,可是一时间说亲哪有那么容易。再说,这里面还搁着一个皇帝!皇帝是什么人?是高兴便能将你捧上天,不高兴便能将你踩成泥的那个人。恶魔校草别嚣张 虽说,爹爹很得圣心,可这一切的前提是爹爹的忠心。忠心是什么?忠心就是皇帝指哪你打哪,皇帝要你三更死,你不就能活五更!现如今,皇帝隐隐的透了意思出来,爹爹不能明着拒了,便只能装一回糊涂,尽快的替她寻门亲事。 可是……方婉蓉咽了咽涩涩的喉咙,抬头看了若兰道:“大表姐,我总算是知道了,这世间最难的便是女子了。” “傻瓜!”若兰抬手抚了方婉蓉的脸,轻声道:“怕什么呢?天塌了还有姑父和姑母替你顶着呢。” 方婉蓉笑了笑,转身对金兰吩咐道:“你去打听下,看看这薛太太是哪家的夫人。” “是,姑娘。” 金兰退了下去。 若兰看着金兰退了下去,便没再劝方婉蓉,两人便顺着两侧的长廊看起了一侧的壁画,壁画是以几则小故事里的人物为主题,画的技巧谈不上多好,故事内容讲的是广为人知的三宵娘娘施恩救徐公的故事。 “咦,我们怎么走这来了。” 若兰抬头,果然,两人边走边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离了正殿,走上了偏殿的长廊里。 “回去吧,金兰那丫头也该回来了。”若兰笑了对方婉蓉道。 两人正欲顺着来时的路往回去,忽的身后殿门“咯吱”一声打开。 若兰与方婉蓉齐齐的回头看去。便看到一年约三旬着居士青袍的妇人正从殿门里走出来,妇人青螺眉黛脸若明月,顾盼颌首间让人惊为天人!似乎没有想到出殿便会遇见人,怔了一怔过后,连忙取了一侧梳着妇人发髻的丫鬟手里的帷帽戴上。 妇人身侧的丫鬟鹅蛋脸,身形玲珑并没有一般嫁作人妇后妇人的腰身,要不是那妇人发髻,任谁也看得出,她便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渣男作女情事 两人匆匆的自若兰身侧走过。 “真美!”直至妇人走远了,方婉蓉才捂了胸口长长的出了口气,对怔愣不语的若兰道:“大表姐,你有没有觉得,适才那位居士看起来很是有些脸熟呢!” 若兰点了点头,她初见那妇人时也是惊艳之至,但过后却是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肯定自己一定没有见过这妇人!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是由何而来? “你也觉得脸熟?”若兰看了方婉蓉问道。 方婉蓉点头,“我总觉得我好似在哪里看过她,可是又不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 “我也有这种感觉。”若兰轻声道。 长廊深深,空气中似乎还留有妇人的芝兰芳桂之香! “姑娘!” 一声轻呼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金兰满头碎汗的拾了裙摆朝二人走来。 “姑娘让奴婢好找。” “咦,我让黄婵候在那等你,你没看到她?”若兰疑惑的看了金兰道。 金兰摇头,“奴婢一路过来,也没看到她啊!” “这馋嘴丫头,不知道又跑哪去了。”若兰失笑道:“回头我得好好收拾她一番,不然下次还不得把我给卖了换吃的。” “她怕是没那胆吧!”金兰怔怔的说道。 方婉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推了若兰道:“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金兰是个实心的,别没吓着你那黄婵,到把她吓坏了。”[机甲]上校,你是要豢养我吗? 金兰这才知道若兰是说笑,讪讪的笑了笑,对方婉蓉道:“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方婉蓉点了点头,看了四周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另寻个地儿吧!” 若兰点头。 三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才走到一半,便看到慌慌张张往这边寻来的黄婵。 “你又跑哪去馋嘴了。”若兰逮了黄婵训道:“让你守在外面等金兰,你一个人跑哪去了?” “奶奶,您可是冤枉死奴婢了。”黄婵顿时喊起了冤,她回头指了身后道:“奴婢就在那一直候着金兰,可是忽的便来了几个黑脸的婆子,二话不说,将奴婢给赶到一边去了。” “黑脸婆子?”若兰与方婉蓉对视一眼,想起她们之前遇到的那个惊为天人的妇人,想了想,问道:“那怎的,我们初始进去的时候,却是没人拦呢?” “奴婢被赶到一边的时候,听她们闲聊,好似,先前是她们偷偷去求签了。” 这到是有可能! 若兰暗忖,想来,她与方婉蓉进去的时候赶巧捡了个漏! “奶奶,”黄婵忽的压低了声音上前在若兰耳边轻声道:“奴婢听着,她们那些人好似是瑞郡王府的人!” 若兰悚然一惊。 瑞郡王府? 亲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100惊闻 “男方是羽林卫南指挥使下的一个千户的弟弟,父母早逝,只留下一个兄长。”若兰将白日里的事细细说与身侧的江惟清听,“兄长和嫂嫂都是憨厚之人,我看着那薛氏待人接物很是平和,想来表妹嫁进去,妯娌之间定是能相处的好的!” 江惟清一手玩着若兰如海藻似的长发,一边闭了眼,轻轻的拍着怀里的若兰。 “不过……”若兰话声一顿。 江惟清拍着她的手便停了停,低下头看了她道:“怎么了?” 若兰笑了笑,将脸埋在他的温热的胸前,轻声道:“表妹是个极爱孔方兄的,虽说免了侍候翁婆之苦,但这银钱上,怕是也要郁闷至极了!” 方惟清闻言,不由便轻笑出声。 他到是不知道,这方家的姑娘还有这个爱好! “那简单,”方惟清笑了道:“待她出嫁的时候,你直接拿个三千两的银票给她作添妆便是,想来,她以后看到你,肯定比看到孔方兄还要亲!” “三千两!”若兰霍然直他胸前翻身坐起,眸子瞪得大大的看了他,一迭声道:“你当我有金山银矿呢!三千两……” 江惟清极少看到她这般失态,眼见她一脸好似看到死耗子的样子,不由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将她拽回怀里,低声道:“怎么,你没有吗?顾记今年接的订单可是排到了明年的开春,你明明就是个地主婆,还跟我哭穷呢?” 顾记! 若兰怔了怔,在他怀里挣扎着将脸抬起,盯了江惟清看,说道:“你怎么知道顾记?” “我媳妇的什么事我不知道?”江惟清抬手将若兰散落到脸上的头发拨开,手指细细的抚过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眸色一暗,轻声道:“好了,别心疼了,那三千两,我拿给你便是。” “你拿给我!” 若兰这会子却是表现的比知晓他知道顾记还要惊悚,她使力推开他往她身上挤的身子,吸了口气道:“你每个月的月例才十两银子,你三千两到哪去拿?” “我有金山、银山啊!”江惟清抬手勾起她的下巴,蜻蜓点水一般在她嘴上一啄,又对着她耳朵软软的吹了口热气,哑了嗓子道:“别说三千两,就是三万两,也不是问题。” 话落,沿着若兰天鹅般优雅的脖子细细的啄了下去。 若兰还想再问清楚。 可是身前的人手已经熟练的挑开她的衣襟,所过之处带起串串火花,他温热的唇亦如火种一般,自她脖子的处蜿蜒而下,轻咬着锁骨,带起她阵阵的颤栗,最后停在胸前那一点樱红之上,百般戏弄,直至她不由自主的轻喘出声,在他的身下化如一滩春水。 “若兰,你快乐吗?” 江惟清却是不急于满足她,而是轻捻慢捏抹复挑,无一处不使人着迷,无一处不使人颤颤。若兰极力的想要维持着脑海的清明,可是每每她找回一丝清明却又会被他带进更深的一个漩涡,转转停停间,忘了身处何方! “我……” 江惟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自然不依,以示惩罚,牙齿之间便略略用了些力。 “唔……”若兰吃痛,但却有种想要他再稍稍用点力的感觉,她往前凑了凑,与他抵得越发的近,闻着他清冷香氛慢慢融化,成为了一种甜蜜的芬香后,她搂紧了他的脖子,将自己送到他的身前,眯了眸子,似梦呓般轻声道:“江郎,我快乐的!” 江惟清听着她的那声“江郎”,身子一僵,下一刻,便用力一沉,耳边响起一声满足的轻哼,他便似上足了发条的钟摆一样,极为有规律的摆动起来。 身下的大红水滴雕花拔步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屋外,侍候的黄婵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坐起身看了看外面星光满布的天,暗道:明儿要跟奶奶说一声,她这屋里的床不行,半夜怎么老吱嘎吱嘎的响呢! 半个时辰后。 若兰慵懒无力的躺在江惟清的怀里,咕哝道:“身上都是汗,我要洗澡。” “我抱你去!” 若兰推了他一把,想起,他一折腾起来就没没了的性子,摇头道:“不要了,我自己去。” 江惟清却是不管她,起身便下了地,光着身子拿了件衣裳将她一裹,便抱到了一侧的净房去。喊了滟滟进来收拾。 “怎么是滟滟值夜?”若兰将脸埋在她怀里,轻声道:“黄婵呢?” 江惟清低头对着她艳如石榴的唇便是一阵轻啄,末了,轻声道:“你喜欢那笨丫头侍候?” 若兰想起新婚的头一个月里,黄婵拿着染满污渍的床单问她,“奶奶,这白白腻腻的是什么啊?”脸便红的能滴出血。 屋子里,滟滟撩开帐子,闻到那入鼻的栗子花香时,骨头不由自主的便软了软。 她虽是个姑娘家,但却很清楚这味道由何而来。待看到水红床单上那深一块浅块的迹渍时,便连脚也越发的软了三分。 耳边响起一声轻呼。 “啊,讨厌!” 滟滟咬了唇,抬头朝净房的方向看去,耳听得若兰极力压抑却难以自抑的发出一串碎碎的轻吟声时,滟滟一把扯过了床上的床单,狠狠的咬了咬唇,目光阴狠的扫了眼净房,手脚麻利的做起事来。 这夜,直至快天亮,若兰才被江惟清抱回了床上。 头沾到枕头,累到极致的她,闭了眼便要沉沉睡去。 江惟清怜惜的看着烛光下她安静餍足的神色,替她盖好被子,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后,轻声道:“看来你这身子底子还是差了点,得好好给你补补。” 困极累极的若兰,抬手赶蚊子似的将他给拍了开。 江惟清呵呵一笑,翻了个身,将她抱在怀里,闭了眼,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若兰眼前忽的便闪过一张脸。 青螺眉黛脸若明月,顾盼回首间,惊为天人! “你……” 若兰霍然惊醒。 “怎么了?”江惟清睁开眼,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见她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蹙了眉头,探手一摸,在摸到她后背也是一片汗渍后,紧蹙的眉头越发的紧了,轻声道:“做恶梦了?” 若兰摇了摇头。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梦到她。 就是在梦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都那样的清晰明了。 可是,她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江惟清拿了床外小几上的帕子替若兰擦了擦后背的汗渍,轻声道:“没做恶梦,怎么突然就醒了?” “就是梦见一个人,总觉得很熟悉,可是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她。”若兰翻了个身,将脸埋在他的胳膊上,轻声道:“今天我不是跟着姑母去了娘娘庙吗?” 江惟清点了点头,这是他们安歇前在说的话。 看了看天色,想着没多久天便要亮了,也睡不了多久,便起身拿了个大迎枕垫在身后,将若兰抱在怀里,轻声道:“不是给方表妹相看吗?” “是啊。”若兰点头。 然后,便将她与方婉蓉误走到偏殿,跟那女子不期而遇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将黄婵说那女子是瑞郡王府的人告诉了江惟清。 “瑞郡王府?”江惟清拧了眉头,想了想道:“京都里别的人家还好说,只这瑞郡王府,我却是不大熟悉!” 若兰闻言不由便挑了眉头。 这事说起来,还真是奇怪了! 若是说别的府不熟悉倒也正常,可因着杜慧的关系,江惟清明明应该跟瑞郡王府更熟悉才对,可他此时却说,他对瑞郡王府不熟悉! 想了想,若兰轻声道:“是不是娘亲从前与姑母处得并不好?” 因为尊重江惟清,若兰称呼江氏并不叫姨娘,随了江惟清黎她为娘! 江惟清抬手一下一下的按着若兰后背的穴位,缓解着她适才因为梦惊而紧张的肌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娘自从太太过门后,便自请入了佛堂,自那以后,我没见过她一面。” “娘……”若兰捂了嘴,怎样也想不到江氏会决绝到这种程度。 江惟清苦笑,探手将若兰捂着嘴的手拿了下来,柔声与她说道:“哎,你别怪她,如果不是为着还惦念我,她怕是早就随着外祖父去了。” 若兰往他身前偎了偎,顺势将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拿在手里把玩。 “我知道,娘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江惟清低头,在她头上映下一个轻轻浅浅的吻。 若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必竟这并不是个愉快的话题。 她想起,之前江惟清说他有金山、银山的事,当即打起精神对江惟清道:“你刚才说银子的事,是怎么回事?你又没什么产业,哪里来的那么一大笔银两?” 江惟清这回子不由便后悔,早知道就不跟她玩笑了。 现在到好,她问起来了,那他是说与她知道,还是寻个借口哄过她了事呢? 便在江惟清犹疑时,若兰已然敛了脸上的笑,严肃端庄的看了他。 “你我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你若是想要欺我瞒我,或是编些瞎话来哄骗我,那你不如不说。”眼见江惟清似是松了口气,若兰却是眉眸一垂,紧接着又说道:“你也知道,我在这世上亲人虽多,但真正能依靠的却只有你。如果你不想我担心,日夜寝食难安的话,你还是与我说实话吧。不管怎样,只要我知道了真相,便是天塌下来,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江惟清第一次觉得,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先喜欢她的聪明急智,可眼下,却是深恨她的敏锐! 若兰见江惟清不出声,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便脸朝床里闭上了眼。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江惟清叹了口气,将若兰重新翻到自己怀里,叹了口气,轻声道:“实在是事关重大,我怕,你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利!” 若兰闻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皮之不存,毛将焉付?” 一针见血! 江惟清僵了半响后,方扯了抹苦笑,抬手揉声若兰眉宇间的历色。 柔声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告诉你便是。” 若兰点了点头,半坐了起来,将耳朵贴在江惟清嘴边,轻声道:“你说吧,小声点。” 江惟清看着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由不得便失笑,但还是依着她的意思,小声的说了起来。 “我跟瀚阳还有别的府的几位公子搭伙做了点生意。” 若兰抬头,用轻得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什么生意?” “福建那边从海外运了东西回来卖!”江惟清的声音果真轻得就像是羽毛滑过耳边,除了一阵温热的气,什么也没有。 但若兰却是身子当即便僵在了那,她怔怔的看了江惟清。 良久,才无声的说了两个字,“真的?” 江惟清点了点头。 若兰“扑通”一声,重重的倒在了江惟清的身上。 这可是杀头的买卖啊! 北明朝明令海禁,若是有私自通商者,抓到了那就是诛家灭门的重罪! 江惟清看着被吓得脸都白得快成纸的若兰,叹了口气,想着,就这样吧,让她知道这些就行了。再多了,怕是往后,她这心就得提在嗓子眼过日子了! 他探手将若兰抱在怀里,一遍遍的顺着她的后心处,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呢。” 有你?就是因为有你才害怕啊! 若兰霍然抬起头看了江惟清,抬头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除了瀚阳还有哪些府上的公子?”顿了顿,咬牙道:“宫里有没有人参与?” 她想过了,这样大的事,便算是胡瀚阳是越国公府的小公子,那也不是说想做就能做的! 江惟清再次为若兰的敏锐叹了口气。 点了点头后,轻声道:“有人。” “是谁?” 江惟清默了默,抬手拿了若兰的手,在她手心默默的写了一个字。 若兰再次如被雷劈了一样,怔在那。 “你别怕,”江惟清只能重复着安慰若兰,“这些事,都安排的极秘密,便是被人揭了出来,我也能全身而退。” 若兰却是摇头,她狐疑的看了江惟清,总觉得,自己漏过了什么。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明白。有心想问江惟清,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若兰……” “你别说话,让我仔细想想。” 江惟清叹了口气,目光掠了掠门口的方向。 唇角翘起一抹冷历的弧度! 101偷不去宝贝 滟滟将贴着门身子往后退了退,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已渐发白天,抿了抿唇,退了下去,回到偏厢自己的小床上。 只,却是翻来覆去怎样也难入眠。 “唔!” 与她同一个屋的阿宝翻了个身,抬头看了看天色,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 “滟滟。” 滟滟翻了个身,脸朝床里侧。 阿宝没听到到滟滟的回答,又提了声音重新喊了一句,“滟滟。” “干什么呢!”滟滟没好气的吼了阿宝一句,“你昨儿睡得跟猪一样,大爷喊人,也不知道醒。我可是一夜没睡好。” 阿宝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披衣爬起来跳到滟滟床上,“往里边去点,我们说说话。” 滟滟有心不想搭理阿宝,想着若兰对她和嫂嫂的不待见,身子往里挪了挪,将身上的被子扯了一半出来,搭在阿宝身上,作势骂道:“也不怕冻着,都要起床了,还折腾。” 阿宝嘿嘿笑了几声,将脸往滟滟身上挨了挨。 “滟滟,你用的什么香粉,这么好闻!” 滟滟抬手将阿宝狗似的小脸往边上推了一把,嫌弃的道:“去,去,你属狗的啊 !”末了,又说道:“我哪里用着什么香了,你当我是什么人呢!” 阿宝狐疑的看了滟滟,又抽了抽鼻子,疑惑的道:“没用?怎么我却是闻到一股香味呢?” 滟滟眼珠子转了转,侧身,拿一只手支了脸,看了阿宝道:“当真有香味?” 阿宝点头。 滟滟低头闻了闻,摇头道:“我闻不出来。” 阿宝不由便叹了口气,压了声音道:“哎,真是可惜了,滟滟,这要是换成别的人家的奶奶,估计就得将你抬了姨娘,可我们家奶奶……”阿宝苦笑着摇了摇头。 滟滟冷冷一哼,忖道:老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茶壶几只杯,这都是有定数的。偏生她们家这位姑娘,防她们像防贼似的。也不想想,就她这样的,她愿意给她作陪嫁丫鬟替她拢住大爷,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话也别说早了。”滟滟冷笑一声,对阿宝道:“怎么着还得看大爷的意思,若是大爷看得上,她还能拦了不成?” 阿宝神色一顿,看滟滟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打量。 滟滟想了想,这屋子里,黄婵和锦儿是若兰从平榆带过来的,只有她和阿宝是半道跟来的,当下,轻声与阿宝道:“我问你,你愿不愿帮一把?” 阿宝略一犹疑,便压了声音道:“怎么帮?” 滟滟附声在阿宝耳边轻声说道了几句,末了,问道:“你答不答应?” 阿宝心里还有点忐忑,不安的看了滟滟道:“不会出事吗?” “会出什么事?”滟滟白了阿宝一眼,想了想,再加了筹码道:“事成了,我一定不忘也在大爷面前提携你一把。到时,我们姐妹二人互相帮着点,还怕她不成?” 阿宝咬了咬牙,思虑良久,最终一咬牙点头道:“好,便依你说的办。” 滟滟脸上便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对阿宝说道:“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阿宝点了点头。 不多时,屋外便响起丫鬟,婆子起床洗漱的声音。 “你再多睡会儿,我先起来去侍候。”阿宝掀了被子对床里一脸娇艳欲滴的滟滟说道:“你放心,我答应你了,一定就给你办妥了!只一条,万一事发,你可不能将我卖了。” 滟滟连连点头。 耳听得黄婵带了婆子朝主房走来,阿宝不敢再迟疑,动作利索的穿了衣服起床,稍事收拾一番,紧跟着走了出去。 黄婵扫了眼阿宝,问道:“滟滟呢?” “滟滟昨儿夜里值夜,这会子才睡下。”阿宝恭敬的回道。 黄婵点了点头,走到主屋外,隔着楫扇,轻声道:“奶奶,可起了?” 若兰掩嘴打了个哈欠,只觉得一身都累得很,刚想说就起,身侧的江惟清将她往床里一推,柔声道:“一个晚上没睡好,你再睡会儿吧。” “不用了,我先起来,等中午再补个觉。” 江惟清想了想,便也没坚持,扬声对黄婵喊道:“进来侍候吧。” 黄婵带了婆子将热水抬了进来。 江惟清顾自穿好衣裳去梳洗,若兰由着黄婵侍候着也穿了衣裳起床。只是脸色却是难看的紧,眼下一片乌青。 雷婆子看了只得暗自叹气摇头,有心想说几句,可在觑到神清气爽自净房走出来的江惟清后,只得将那劝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去收拾了床铺。 “你今儿出不出门?”江惟清问若兰道。 若兰想起下个月便是谢若琳出嫁的日子,自己一直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添妆,便道:“我想去趟银楼,二妹妹快出嫁了,我这还没寻到合适的添妆呢!”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你有事,你去忙好了。”若兰拿了粉仔细的去掩眼下的乌青,一边对江惟清道:“我带了黄婵去,午膳前就回来。” 江惟清想起确实是有几件事要处理,便点头对若兰道:“那这样吧,我先去办事,稍后去唐记寻你。” 若兰点头。 用过早膳,若兰去丰氏那说了声,便带了黄婵直接去了几家银楼。 江惟清本来也打算出门,不想,胡瀚阳突的上门,他将胡瀚阳引到了自己院子,两人关起门来说了一阵子话,不多时,胡瀚阳便告辞离去。 江惟清则在房里临起了大字。 阿宝沏了杯好茶,用红漆描海棠花的托盘装着,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来。” 江惟清抬头,见是阿宝,拧了眉头略略松了松,轻声道:“什么事?” “奴婢是来奉茶的。” 江惟清点了点头,示意阿宝将茶放下。 阿宝取了茶盏放在江惟清书桌的一角,头也没敢抬,便急急的退了下去。 出了门,她靠着高高的廊柱大口的吸了口气,心砰砰跳的好似要跳出来一样。 “阿宝,你在这干什么?”雷妈妈恰巧要去主屋拿样东西,眼见阿宝缩手缩脚的站在西窗下,不由便狐疑的盯了阿宝看。 阿宝冷不防会突然遇上雷妈妈,连忙道:“回妈妈的话,奴婢是来给大爷奉茶的。” “奉茶?”雷妈妈看了眼悄无声音的书房一眼,平时都是小厮松方在书房侍候,适才大爷使了松方跟了胡公子出门,雷妈妈也是看到的。当下便点了点头,对阿宝道:“茶送进去了?” “是的,妈妈。”阿宝点头。 雷妈妈便板了脸道:“既是送进去了,还呆在这干什么?” 阿宝连忙低头应了声“是”,急急的走了出去。 雷妈妈犹不放心,走了过去,敲了敲门,“爷,您在屋里吗?” 书房里江惟清一连写了几张大字,才压下心头的烦乱,适才雷妈妈与阿宝的那番话他也是听到的,听见雷妈妈问,应了声道:“是的,我在屋里。” 雷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告了声罪退了下去。 书房重地,若兰再三交待,非是大爷使唤,不然谁也不许进去。 听得雷妈妈走远了。 江惟清放了手里的毛笔,拿了一边的帕子拭了拭手,起身端详着自己才写成的那几张大字,一边端了一侧的茶水,轻轻啜了几口。 耳边却是胡瀚阳的话响起。 “皇上要将给五皇子封王了!这皇子一旦封了王,便要离开京都,去自己的封地,无召不得进京。” “只,不知道皇上会给五皇子的封地划在哪!” 江惟清起身,自身后的箱笼里拿了一副北明舆图摊在书案上,慢慢的看起来。一边看一边拿了拿了笔将自己认为可能的几个地方都勾了勾。 这般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方放了手里的笔,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收了桌上的舆图,正欲喊了人进来侍候,忽的便感觉腹部似是有绞动了一下。 他起先以为是自己吃坏了什么,可是随着那起始的绞动渐渐变成了一股异热,由腹部几某一处汇聚时,江惟清的脸都青了!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什么事?”他强自压了那股燥热,略带恼怒的朝门外问道。 滟滟左右探头看了看,眼见四周没人,一咬牙,抬手便推开了虚掩着的书房门,“爷,奴婢给您送些点心来。” 江惟清抬头,漆黑的眸里滑过一抹冷光! 原来是她吗? 想想也是啊!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江惟清将那股燥热缓缓的压于一处,目光清冷的看了穿了件水红色襦裙,大半个白玉似的胸都露在外面的滟滟,淡淡道:“阿宝呢?先前不是她来侍候的吗?” “回爷的话,”滟滟屈膝福了福,越发的将凝脂似的胸脯往江惟清眼下送了送,媚声媚气的道:“阿宝被锦儿姐姐喊去侍候了。” 江惟清冷冷一笑,点头道:“我这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滟滟耳听得江惟清语声清明,丝毫没有中药的迹像,暗忖:莫不是阿宝那死蹄子半途改了主意?想到这,她不要命的抬头朝江惟清飞快的撩了一眼。 一眼过后,她便心中狂喜。 江惟清虽能压下那药性,但两颊之上的潮红,以及眸中那隐隐泛着赤光的血红,无不显示着他已然在爆发的边缘。 “爷,”滟滟吸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将地上散落的几张废弃的纸拾了起来,她一弯身低腰,胸前隐隐约约的浑圆便似荷包似的一颤一颤的露了个粉粉的尖出来,加之,她身上那俱有催情效果的体香,饶是江惟清定力好,也差点便掀桌而起。 “出去!” 江惟清一声历喝。 滟滟骇得身子一抖,猛的抬头朝江惟清看去。圆圆黑黑的眸子里盛了氤氤一团雾,如泣如诉的样子当真是我见欲怜。 “爷,可是奴婢哪里做错了。”滟滟往前一步,便跪到了江惟清脚下,双手抱了江惟清的脚,抬头以四十五度角看着江惟清,哽声道:“爷,奴婢愚笨,请爷责罚。” 她说着那句责罚时,手便沿着江惟清的脚摸了上去,她眼角的余光已然看到那隐然而发的*之源,想着只要再用几分手段,她就能如愿了! 江惟清冷眼看着滟滟纤细的手摸向自己的三角地带,眸子里的寒意愈来愈浓! 好吧,原先想着,只要她们安分守己,他便给她们一口饭吃。 既然有人不做,要做鬼,那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 滟滟舔了舔嘴角,眼一闭,猛的去握向那看个轮廓便让人心悸不已的宝贝。 原以为触手的必是火热令人眼红耳热的东西,蓦的,手上一紧,“咯嘣”一声,下一刻,滟滟发出凄历的喊声。 “啊!”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被江惟清生生捏断! “爷……”这会子再没有楚楚可怜,眼泪和鼻涕糊了她一脸,一张小脸白的比书案上的纸还要白。 江惟清嫌恶的将滟滟一把甩了开去,抬手便将桌案上的墨案扫了一地,怒声喝道:“来人!” “爷。” 门被推开,两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厮低头走了进来。 江惟清指着痛得直打哆嗦的滟滟对小厮道:“将她送到雷妈妈那里去,告诉雷妈妈,这丫头手脚不干净,打发出去。” 滟滟顿时吓得两眼一翻,便要晕过去。 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名声,今后哪户人家还会要她! “爷,奴婢错了,爷饶命啊!”滟滟不顾断了的手,扑倒在地“咚咚咚”的磕起了头。“求爷饶命啊!” 江惟清冷冷一哼,对愣在那的小厮喝道:“都死了?由着她在这屋里瞎闹。” 小厮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拖了滟滟便往外走。 滟滟犹自挣扎着哭喊求饶。 “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一番吵嚷,早就将下人都给引了过来。 葛皮氏是知晓今儿滟滟的主意的,她正翘着二郎脚想着,等若兰回来,知道自己的男人睡了自己的丫鬟后,会是怎样的一副伤心欲绝时,不想却听到小丫鬟急急跑来,说是爷发了大怒,要将滟滟打发出去。 当即便吓得手脚都软了,急急的赶了过来,才了院子便看到小厮像拖死狗一样拖了滟滟往外走,她“嗷”一声便扑了上去。 “滟滟……这是怎么了?”她急急的上下察看滟滟,眼见得滟滟身上的衣裳完好,只是一只手手腕肿得老高,又惊又急下,眼一翻便要倒过去。 “啪”书房的窗被人从里推开。 江惟清面目清冷的站在那,目光腥红的瞪了满院子的人。 “大爷……”葛皮氏哭着便要扑上前。 江惟清一道冷历的目光看过来,葛皮氏当即便顿在了原地。 “大爷,”雷妈妈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看了眼被小厮拖到外面的滟滟,脸上先是生起一抹怒色续而便又是一抹羞惭,“都是老奴失职,没管好这屋里的人,还请大爷责罚。” 江惟清摆了摆手,冷声道:“这丫头手脚不干净,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书房,府里是不能再留她了,你们奶奶回来,你回她一声,看是打发到庄子上去,还是找个人牙子卖了。” “是,大爷。” 雷妈妈连忙应下。 “雷嫂子,”葛皮氏几步跑到雷婆子身边,“雷嫂子,滟滟是我看着大的,她绝对不是那种人……” 雷婆子抬头目光如刀的撩了葛皮氏,冷声道:“葛妈妈,你的意思是,大爷诬陷滟滟了?” “不……不……”葛皮氏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雷妈妈看也看不葛皮氏一眼,转身对带来的婆子吩咐道:“将人关到柴房里去,等奶奶回来了,禀明奶奶再作处罚。” “是。” 婆子上前自小厮手里接过滟滟,连拖带拉的扯了出去。 “嫂嫂救我,嫂嫂救我啊……”滟滟地着葛皮氏声嘶力竭的哭喊了起来。 葛皮氏又是急又是怒的看向雷婆子。 雷婆子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向江惟清告了个罪便退了下去。 院子里顿时便静了下来。 浑身冰冷的阿宝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想要跟着人群走出去,可是才抬脚,却发现脚软得一点力气也没。 蓦的一道冷寒的目光朝她看过来,阿宝悚然一惊,连头也不敢抬,跌跌倒倒的便朝外摸了出去。 到得这时,她若是再不知道历害,可当真就是白白为人一场了! 站在窗前的江惟清漠然的转身,拿出棋谱摆了一局残棋,坐在那开始慢慢捉摸如何破棋。 院子里渐渐的便安静了下来。 若兰得了消息赶回来时,他已经将那残棋研究的差不多,眼见着便要破棋了,不想“哐啷”一声,若兰从门外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江惟清放了手里的棋子,起身走了过去,“东西买好了?” “我才刚到唐记,便得了消息,哪来得及挑。”若兰走到江惟清身边,紧张的道:“那丫头有没有偷了什么东西去?” “有。” 若兰顿时一惊,若是不知晓他做的是什么事,倒也罢了,这会子即知他干的是抄家灭族的事,提心吊胆都不够,风吹草动便是一场灭顶之灾啊! “我找她去!”若兰转身便往外走。 江惟清却是手一带,一把将她带到胸前低头便含住了她的嘴。 “唔……”若兰瞪眼看了他。 “差一点便偷走了!”江惟清牵了她的手往身上的某一处放,轻声的道:“这宝贝可不是她想偷就能偷到的。” 102添子 转眼便到了谢若琳出嫁之日。 谢府热热闹闹的办了三天喜事,张文举骑着枣红大马披红挂彩的迎了谢若琳进府。本就是秋老虎发威的酷暑天,将这场喜事越发的衬得热火朝天。 若兰与江惟清吃了喜宴正打算随着众人告辞时,蘅芜院的一个婆子急急的跪了过来,寻到她,满头大汗的道:“大姑娘,珠姨娘发作了,怕是今儿就要生了。” 若兰先是怔了一怔,待明白过来是银珠要生产后,惯常镇定的她不由便也慌了慌。 到是她身侧的江惟清拧了眉头,面露不悦的对婆子道:“姨娘要生产你自去寻了管家太太便是,怎的寻到这来了?” 那婆子见江惟清面色冷凛,不由自主的便慌了慌,连忙赔笑道:“回姑爷的话,大太太那实在忙不过来,三太太又在帮着大太太招待客人,老奴实在没法了,才……” 若兰想了想,对江惟清道:“我们去看看吧。” 江惟清蹙了眉头,旁的事倒也罢了,这妇人生孩子……他常听人说,这妇人生孩子是极凶险之事,除去家中经事的妇人,小娘子或是那未生育的小妇人是不好去看的,就怕心里落下阴影,将来影响了自己那一头。 若兰见江惟清不语,苦笑道:“从前在府里姨娘也曾给过援手,现如今既是她有事,怎么说也不好旁观不管。” 听她这么说,江惟清无法只得点头道:“我陪你过去吧。” “女人生孩子你去干什么,”若兰推了他到一边,指了谢景征道:“你与大哥去说说话吧。” 江惟清还要坚持,若兰却是已经将他一把推了出去,“去吧,我这好了,我让黄婵来寻你。” 送走江惟清,若兰带了黄婵随了婆子往后院走。 “稳婆都请好了吗?” “都请好了,早几天姨娘便让她们住进了府里。” 若兰点了点头,银珠的玲珑心思,她还是挺欣赏的。 “那边现在还有谁?” “钱妈妈刚才来了趟,还有太太身边的张妈妈也在那。” 若兰步子一顿! 恍然明白银珠为什么会让婆子来请她了。 若只是一个钱妈妈在,到也没什么。 老太太嘛,再不喜欢父亲,可银珠却是她身边侍候了那么些年的,又是她指给父亲的人,定然不会在她这生死关头动手脚。可有个张妈妈,情况就复杂了! 若兰挑了挑唇角,说起来,她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们这些人了,上次她提议让若芳嫁给罗公子或者马署丞的事,说过之后便也没再提。也不见谢景明寻人来给她递回话,想来,她们是觉得她可能将这事忘了!若兰眼角笑意愈浓! “太太身子有没有好一点?三公子这些日子忙些什么?” “回大姑娘,”婆子低了头讨好的道:“太太跟从前差不多,三公子这些日子一直闭门苦读,全力为明年的春闺做准备。” 若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蘅芜院。 银珠的院子坐落在蘅芜院西北角的一处略显偏僻的小院。 此刻,院子里丫鬟婆子正来来往往,提热水的提热水,端吃食的端吃食。 见了若兰来,众人先是怔了怔,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给若兰行礼,“见过大姑娘。” 若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忙自己的去。 屋子里,银珠身边的杏花听到动静,撩了帘子走出来,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姑娘。” “免了,你家姨娘怎么样了?”若兰对杏花说道:“屋子里还有谁?” “回姑娘的话,姨娘才刚刚发作,屋子里除了稳婆,张妈妈也在,还有玉翘姐姐也来了。” 若兰点了点头,对杏花道:“你进去侍候你们姨娘吧,我在这外面坐坐。” 杏花行了一礼,转身进了屋。 很快便有丫鬟给若兰奉茶。 杏花一进去,便对满头是汗,嘴唇都咬破了的银珠说道:“姨娘,大姑娘来了,在外面等着呢,姨娘您使把力,替大姑娘再生个兄弟出来。” 站在一边的张妈妈目光刀子似的刮了杏花一眼。 她探头朝外屋扫了眼,隐约看到一双大红绣玉兰花的绣鞋,眉头蹙得便能划船了!目光撩了眼正围着银珠的稳婆几眼,最后,又落在银珠那鼓得像个小山包一样的肚子,祈祷着这肚子的孩子一定得是个女孩。 银珠听了杏花的话,浸满汗水的脸上绽起一抹笑,目光几不可见的瞥了眼站在下首的张妈妈,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之色。 老狗,我若是一举得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了你! 心思才落,又是一阵拆骨剥肉的痛袭来,她下意识的便想要叫出声。蓦的惊起,外屋坐着的若兰还是个没生产过的,当即便猛的一磕牙,咬住了下嘴唇,任是一嘴的铁锈味也不肯吱出半声。 “哎,姨娘就要这样。”稳婆拿了帕子上前替银珠擦汗,说道:“你先攒足了力气,等会生产的时候,才会顺当些。” 银珠深吸了口气,待那阵阵痛缓过去后,对稳婆有气无力的笑了道:“有劳妈妈了。” “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稳婆笑了对一侧捧着吃食的丫鬟道:“去厨房将鸡汤拿来,让姨娘这会子多吃些,吃饱了力气才足。” 小丫鬟放了手里的托盘,转身便朝外走去。 张妈妈眼睛一亮,看着小丫鬟的目光便有了几分得意。 不多时小丫鬟便捧了用瓷罐装着还冒着热气的鸡汤回来,正拿了小碗装着,打算喂银珠。 “这汤汤水水的喝多了不好。”一道柔美的声音响起。 小丫鬟抬头,便见若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撩了帘子自外走了进来,对小丫鬟道:“这汤汤水水的喝进去便空了,你带了我的丫鬟去厨房替姨娘做碗红糖煮蛋来。” “这……”小丫鬟犹疑的看向床上的银珠。 银珠却是一迭点头道:“听大姑娘的,你快去吧。” 待小丫鬟退下了,银珠看了若兰道:“这屋子里不干净,大姑娘您快出去吧。” 若兰点了点头,对一侧的玉翘道:“上好的人参给姨娘准备好了吗?这东西才是提力气的。” 玉翘连忙点头道:“准备了的,一早老太太便让奴婢带了枝五十年的参过来。” 若兰便对床榻上汗水将衣裳都打湿了的银珠说道:“姨娘辛苦些,待生了弟弟,姨娘往后的日子便有依靠了!” “借大姑娘吉言!” 若兰笑笑,抬头与目光阴凉的张妈妈对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等来杏花和黄婵的那一碗糖水蛋,银珠再次发作起来。 这一次发作,显然不是像之前一样,简单的阵痛,而是真正的宫口开足,一个小生命要来到这个复杂新奇的世界。 若兰坐在堂屋里,听着厢房里,银珠撕心裂肺的喊声,思绪却是飞得老远。 当年母亲生她时,也是这般的吧? 这一时刻,若兰无比的怀念那个在脑海中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印像的人,诚心的祈祷,在别一个世界,母亲过得安好,快乐。 一个时辰后,银珠生下了一个儿子,六斤六两! 得了消息赶过来的谢弘文高兴的说话都说不利索! 只嚷嚷着要打发下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再后来,柳氏、伍氏都打发了人过来。 若兰站在角落里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心里忽然便生起一个希望,希望自己也尽快能拥有一个有着她的血肉的孩子!这样,她便不再是孤单的吧? 恍恍惚惚中,若兰感觉到了一道锐历的目光。 她抬头看去,便见隔着人群,若芳站在那,目光死死的看了她。 若兰挑了挑唇角,对着若芳笑了笑,走出人群上前对谢弘文道:“恭喜爹爹。” “哎,哎!”谢弘文这才注意到若兰也在这,他抱了孩子,目光绕了若兰转了一个圈,犹疑的道:“德元呢?他没跟你一起过来。” 谢弘文还以为若兰是得了消息才赶过来的,并不知道若兰从银珠生产前便在这。 若兰笑了笑道:“夫君被大哥寻去说话了。” 谢弘文点了点头,蓦的想起来年春闺的事,将手里的孩子交给了一侧的奶娘,拉了若兰到一角落处道:“上回爹爹跟你说的事,你有没有跟女婿说?” 是说谢景明春闺之事吧! 若兰笑道:“说了,夫君说,他知道了。他会去打点的!” 谢弘文连连点头,拍了若兰道:“这就对了,他是你兄弟,他好了,你往后在夫家也有个依仗不是!” 若兰但笑不语。 谢弘文又想起旁的,轻声道:“那为父调动的事呢?” 还真是贪心啊! 若兰撇了撇嘴,稍倾敛下心头的不屑,对谢弘文道:“夫君说,这事急不来,先把三弟的事处理了再说。” 谢弘文想了想,末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你记得多与女婿说说。” 若兰自是应下不提。 因着天色不早,她想着江惟清那边,怕是等的有些心急。 进屋看了看银珠,交待了杏花几句,便带了黄婵去寻江惟清。 不想才出蘅芜院,便看到大嫂姚氏的竹枝丫鬟寻来。 “大姑娘,姑爷让奴婢来与您说声,他在府门外等你。” 若兰点头,谢了竹枝,带了黄婵直接去了府外自己家的马车处。 果见江惟清站在马车边正朝里张望,见她出来了,几步迎了上来,牵了她的手道:“怎么样,听下人说生了个小子?” 若兰笑了点头:“嗯,六斤六两的大胖小子。” 江惟清笑着上下打量她一番,打趣道:“到是个好彩头。” 若兰一时没明白过来。 江惟清便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小子是你看着出生的,说不定,也招呼了个小玩伴在你肚子里呢?” “讨厌!”若兰捶了江惟清一把,但的却是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自己的腹部,她这都成亲快小半年了,怎的还没动静呢?要不要寻个大夫看看。 江惟清扶了她上一边的马车,“回去吧,正好,我也有事与你说。” 若兰心里一紧,跟着江惟清上了马车。 待得马车离开了谢府的大门,行驶在京都城的路上。 江惟清才轻声的说道:“皇上给五皇子的封地出来了。” 若兰默了一默,抬头看向江惟清。 “是北明的西北方。” 西北方?! 若兰想了想,“那可是荒凉之境。” 江惟清点了点头。 若兰顿了顿,轻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出一趟远门,去安排一些事。” 若兰默了一默。 那日若兰问江惟清宫里的那个人是谁,江惟清在她手心里写的便是个“五”字。可若兰总是不相信,觉得以江惟清的为人,应该不会选择五皇子这样的人。 见若兰不语,江惟清探手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想什么呢?可是不舍得我了?” 若兰偎在他怀里,半响没言语。 她不知道要怎样问,也不知道能问些什么。可是让她就这样放手让他走,她总觉得心里慌得历害。 良久。 “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 江惟清身子不由便僵了僵。 稍倾,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他知道她聪明,可是却不知道她敏锐到这种程度! “别问了。”江惟清拍了拍若兰的肩,轻声道:“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可是……” 江惟清低头在若兰的唇上啄了一口,探的抚上她的肚子,柔声道:“我得努力一把了,省得你成日里没事想些有的没的。” 若兰苦笑。 车子离杜府还有些路时,忽的停了下来。 “怎么了?”江惟清探手撩去车帘。 “惟清!” 胡瀚阳站在马车旁对江惟清道:“我有事寻你。” 江惟清回头对若兰说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什么事。” “小心些。” 江惟清点头,跳下马车,待得看到马车驶远了,才回头对胡瀚阳道:“出什么事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胡瀚阳拾脚便往前走,边走边对江惟清道:“其它人都在老地方等着,我们去了那再说。” “好。” 江惟清紧走几步,赶上胡瀚阳的步子,两人朝东街处的一处酒楼走去。 103夫妻夜话 若兰一直等到月上三更,才听到细碎的步子声响起。 她连忙自床上坐了起来,披了衣裳去迎江惟清。 江惟清没防到她这么晚还没睡,乍一开门,便看到她披了衣裳走过来,当即便怔了怔,下一刻,却是不悦的蹙了眉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呢?” 若兰一边上前侍候着他洗漱,一边笑道:“天热睡不着。” 江惟清撩了眼屋角的两块冰,想了想道:“明天让他们再多送些冰来吧。” “不用了。”若兰一边拿了帕子递给他擦脸,一边转身去拿了桌上的茶壶,替江惟清倒了杯冷茶,递了过去,“大家屋里的冰都是一样的数量,我这边多些,怕是不妥。” “这有什么!”江惟清挑了眉头,“你要是怕有人说闲话,我便让人到外头去买便是。” 若兰不由便为自己憋角的借口偷偷流汗。 她哪里是热睡不着,她根本就是担心他,睡不着好吧! 黄婵披了衣裳要进来侍候,被若兰挥手令她退了下去。 江惟清简单的洗了洗,换了身月白的三江布中衣与若兰安歇的时候,一手拍着若兰的肩,安抚她早睡,脑子里却是想着之前胡瀚阳几人的话。 若兰翻了个身,悄悄抬眼,见他虽是闭着眼,长长的羽睫却是眨啊眨的。很显然是有心事! “惟清,”若兰轻声的喊了一声江惟清。 江惟清睁开眼看着她,“怎么还没睡?” “是不是有事?” 江惟清默了一默,瞬间恍然,她之前哪是热得睡不着,根本就是担心他,一直等着他!想通了,心头不由便泛起一抹暖意。 探手拿了一把扇子轻轻的替若兰扇起扇来,一边轻声道:“是出了点事,你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若兰知道朝堂大事,她一个闺阁女子,实在帮不上什么! 可是不弄清楚,她心里实在又慌得的很,特别是听说他要跟五皇子去封地,心里越发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可以说给我知道吗?” 江惟清其实不想说,可是又知道不说,她怕是以后都得跟今天一样,提心吊胆的! 想了想,叹口气道:“宫里有消息传出来。” 若兰身子一僵。 江惟清连忙拍了拍她的身子,示意她放松,柔声道:“皇上病了。” 若兰猛的便支了身子,抬头看向江惟清,犹疑的道:“病了?” 江惟清点头。眼见若兰眸中一闪而过的狐疑,他探手将若兰扯了回来,轻声道:“对外说,是病了!” 对外说是病了!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若兰没出声。 江惟清贴了若兰的耳朵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皇上中毒了!” 这会子若兰差点连下巴都掉了。 她僵了好一会儿,才压了喉咙用作贼的声音问道:“谁干的?” 江惟清失笑。 谁干的?!他哪里知道啊!只不过眼下皇上这一“病”五皇子离京去封地的事只怕就要耽搁下来,如此一来,他们的布署又要变动一番了! “我现下还不知道。”江惟清对若兰轻声说道:“不过,皇上这一病,怕是朝中要不安宁了!” 若兰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想了想,轻声问道:“病得历害吗?” “好像说是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 若兰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起来。 中宫无子! 皇贵妃和最年长的二皇子被废为庶人,五皇子事败,现在就剩下四皇子和最年幼的九皇子,不管是立长还是立贤,现在当属四皇子为最热门的人选。端的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也不知道让婉蓉表妹拒了四皇子的婚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若兰叹了口气与江惟清说道:“还有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春闱了,皇上这一病,朝中党派竟争白热化,怕是这一年的春闱也有得热闹了!” 江惟清到没想到,她忽然会想到那么远去。 但说这些总比跟她说那些杀头掉脑袋的事好,当下便笑了跟着歪了话题道:“你三弟那,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若兰看了江惟清,待看到江惟清眸中一抹寒光时,恍然回神,想来,江惟清心里跟她一样,仇记着呢! 若兰笑了笑,轻声道:“他现在全心备战,就想春闱能出人头地。” “你呢?”江惟清好笑的看了她,“你想不想他出人头地?” 若兰撇了撇嘴,她会想他出人头地才怪! 谢景明可不是谢若芳,谢景明能忍能伸,太识时务,且她们之间可不仅仅是姐弟不和,而是弑母之恨!若是让谢景明一朝得势,她的结果可想而知! 见若兰眼里寒光频闪,江惟清连连道:“好了,这些事你别管了,我来拿主意。” “你有什么好主意?”若兰看了江惟清,“伤人性命的事,我不愿意!” 江惟清挑了眉头,很是不屑的撇了嘴,喃喃的说了一句“妇人之仁”。 “我不是妇人之仁!”若兰趴在江惟清胸口,把玩着他黑而软的长发,轻声道:“是,彼此间的仇恨还没到那一步!再有就是,死很多时候是是大的解脱,活着,活得辛苦而无望,才是最大的痛苦!” 江惟清脸上的笑木了木,似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半响轻声道:“你说得是,活得辛苦而无望,才是最大的痛苦。” 若兰听他话声消沉,隐含辛涩,心神一动,蓦的想起了小佛堂的江氏,一时间只恨自己说错了话,勾起他的伤心事,正想着找个借口将话带过去。不想,江惟清却又开口说道。 “若是皇帝到月底还不醒过来,宫中便会传出四皇子和瑞郡王府郡主赐婚的圣旨。” 若兰不由便疑惑的道:“这个时候赐婚?原先不是说郡主是侧妃吗?” “这个时候赐婚才是最合适的!”江惟清侧了个身,将若兰往身边带了带,柔声道:“至于是侧妃还是正妃,这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几家能联在一起,要紧的是四皇子能顺理成章的坐上那个位置。” “那你呢!”若兰紧接了话问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江惟清挑了挑嘴角,淡淡道:“坐山观虎斗!” 104子嗣 坐山观虎斗! 若兰是怎样也没想到江惟清会说出这话的。 在她的意识里,江惟清是五皇了一派的,现如今眼瞅着四皇子便要得势,且这势一得,怕是就要如日中天再无更替,真要那样的话,五皇子还有五皇子这一派系的他们,还不得被斩草除根?! 但江惟清既不肯与她再说,她也不敢再问。必竟是朝堂之事,不是她一个内宅妇人能想明白的。 次日天一亮,江惟清用过早膳便出府。 而自这一日起,江惟清连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早出晚归。 若兰起先还提心吊胆的待得后来,眼见京都甚是安静,并没有因皇帝“病”了而鸡飞狗跳的,她便也渐渐的放下心来。 丰氏那里免了她的早晚请安,而丰氏膝下所出的一子一女与江惟清似乎也不是很亲昵,只在遇见无可避免的情况下,才会打声招呼,平时,根本来都不来她们小院。嫡出尚且如此,庶出便越发如是。 妾氏骆氏所出的杜丹美简直可以忽略她的存在,而二房与大房更是泾渭分明,早在杜老太爷还在时便是分了家的,虽说还同在一处府里住着,但除却年节日,平时也不大碰得着。 若兰原本担心夫家日子不好过,不想,却是比她在娘家的日子过得舒坦的不知道多少倍! 这日,若兰正与黄婵几个在屋里做着针线活,忽的便听到屋外,宝儿与人轻声说话的声音,她略一犹疑抬使了个眼色给黄婵。 黄婵点了点头,起身撩了帘子走出去,“宝儿,谁来了。” 正与宝儿说着话的桔香笑了走过来道:“是我,姑太太来了,太太让我来说一声,看看大奶奶得不得空,要是得空便一同过去坐坐。” “原来是桔香姐姐啊,”黄婵笑了迎上前,说道:“你使个小丫鬟来跑一趟便是,哪里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桔香笑道:“我这不是惦记着大奶奶这里的君山银针吗!” 说着,便与黄婵一同进了屋子,向若兰行礼。 “奴婢桔香见过大奶奶。” 若兰将手里的针线箩往边上放了放,起身对桔香道:“又不是第一回来我这屋里,怎的还这般客气。” 桔香呵呵笑了就着黄婵搬过来的锦墩搭了半边屁股,说道:“大奶奶宽厚,奴婢却不能不识礼不是。” 若兰笑着让黄婵去沏了杯茶来,她则与桔香说起闲话。 “可是太太那里有什么吩咐?” 桔香一边捧了黄婵奉上热气腾腾的茶,深深的嗅了嗅,待扑鼻的清香沁入肺腹,才吁了口气回道:“姑太太回来了,太太使奴婢来与奶奶说一声,若是奶奶得空的话,便过去坐坐,陪着姑太太说说话。” 若兰闻言却是默了一默。 杜家的这位姑太太要说起来,也实是让她捉摸不透。 与丰氏膝下的一子一女不甚亲厚,与江惟清更是,唯独与二房却很是亲厚。 她原以为杜慧是个捧高踩低的,可是让黄婵一打听,这杜慧原先与江氏还甚是要好,只在江氏被贬为妾后,她便与大房的来往少了。 据说当年杜宜贬妻为妾时,杜慧甚至提出过,让杜宜干脆休了杜慧,便连江惟清也一并让她带走。若不是当时的杜老夫人还在,一切还真就依了她的意思!是杜老夫人拿了母命护下了江氏和江惟清。 若兰眸光微转,笑盈盈的看了桔香道:“事到是没什么事,就是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我还是不过去了,免得过了病气给婆婆和姑姑。” 桔香到不防若兰会主动提出,避开姑太太。不由便愣了一愣。 要知道杜慧今时今日的身份,上赶着巴结的可是不在少数。依着大公子这样尴尬的身份,大奶奶不是更应该八面玲珑些才是吗?怎的现如今却是一副山不就我,我亦不就山的姿态? 若兰自是将桔香的神色看在眼里,想了想,对桔香道:“你那里若是有还有差事,我便不留你,若是没有差事,便多坐会儿,与我说说话吧。” “回奶奶的话,太太那怕是还等着奴婢去回话,奴婢得空了再来叨扰奶奶。”桔香放了手里的茶盏,对若兰道。 若兰点头,让黄婵送了桔香出去。 黄婵才送桔香出了屋子,不怎么出来走动的锦儿却是撩了帘子自外面走进来。 “你怎的出来了。”若兰不悦的看了锦儿,“不是说那新肉还没长好,让你再多歇息个几日吗?” 锦儿抬手摸了额头处新长好的伤处,赔笑道:“不是已经长好了嘛,再在屋里呆着,人都要发霉了!” 若兰笑着摇了摇头,指了适才桔香坐过的锦墩道:“坐下吧,我这里正好也有些话想找人说说,黄婵那个棒椎,你跟她说什么都是白说。” 锦儿在锦墩上半搭了屁股,一脸忧虑的看了若兰。 若兰一抬头,对上锦儿这鼻子眼睛快皱成一团的脸,“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你这是干什么?天塌下来了,还是地陷下去了!” 锦儿闻言不由一怔。 若兰抬手指了锦儿的脸,“眉头都皱得能撑船了!” 锦儿连忙拿手搓了脸,一边说道:“奴婢这不是听着奶奶说有事,心里慌吗!” 若兰不由便失笑。 这当口,黄婵送了桔香回来,见锦儿和若兰两人笑成一团,不由狐疑的道:“有什么喜事么,怎么奶奶这么开心呢!” “喜事到是没有,麻烦事到是有一件。”若兰看了黄婵道:“你要不要替你家奶奶分分忧?” 黄婵连连点头。 拍了胸脯道:“奶奶,刀山火海奴婢都愿意替您走的。” “去、去、去,”锦儿推了胸膊拍得震天响的黄婵,没好气的道:“别吹牛了,听听奶奶说的什么事吧!” 两人齐齐眨着看向若兰。 若兰先是看了黄婵道:“黄婵,你去打听打听,姑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婆子是哪个。” “就这事?”黄婵瞪圆了眼看向若兰。 若兰笑盈盈点头道:“没错,就这事,办好了,你家奶奶我有赏。” “这叫什么事啊!”黄婵咂舌道:“谁不知道,姑太太最信任的便是太夫人当年给她的陪房商妈妈,丫鬟是红瑾和红蕊两人。这两人都是打小在她身边服侍的,大了还给她们在瑞郡王府配了得脸的小厮!” 若兰点头,夸奖道:“黄婵现在越来越历害了,不仅花种得好,这事也知晓得多了。” 黄婵嘿嘿的笑了猛点头。 若兰笑着,忽的便压低声音,飞快的说道:“那你能不能去打听清楚,姑太太是如何与江姨娘翻脸的?” 黄婵当即便怔在了那。 便是锦儿也犹疑的看向若兰,“奶奶,您……” 若兰笑笑,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抬头撩了眼屋外,眼见院子里空空阔阔,并没有闲人。但她还是习惯性的放低了声音,缓缓说道。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黄婵和锦儿齐齐疑惑的看向若兰,似乎在问,奇怪什么? 若兰垂头一笑,稍倾抬脸,目光灼灼的看了两人,沉声道:“姑太太从前与江姨娘是很要好的手帕交,姑太太嫁进来后,姑嫂间感情也很好,可为什么,在江姨娘被贬为妾后,姑太太的会变化那么大?不说替江姨娘说几句公道话,更甚至为大老爷出谋划策,想要至姑太太与大少爷与死地?” 这些事,本就是锦儿和黄婵打听来说与若兰知晓的,原先也不过是感叹人性无常。可,现如今听若兰这么一说,两人不由自主的便也觉得这事情似乎奇怪的很! “奶奶,还是奴婢去吧。”锦儿抬头看了眼黄婵,略一犹豫对若兰说道:“商妈妈也好,红瑾和红蕊都是精明的人,黄婵去,说不得要露陷,打听不到消息怕是还要引起她们的警觉。” “是啊,是啊!”黄婵连连点头道:“奶奶,锦儿姐姐说得对,奴婢笨嘴笨舌的,到时别说打听她们的消息,怕反过来,还让她们套了奴婢的话去。” 若兰原本也是属意让锦儿去的,只是谁都知道锦儿是她屋里的一等丫鬟,反到是黄婵在外面落得个蠢笨馋嘴的名声,谁也没将她当回事。 “不,这事还真得你去。”若兰看了黄婵,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末了,轻声道:“锦儿虽然比你机灵,可是她与我的情份摆在那,别说她还没开口,人家便防了三分,便是她开了口,怕是也白费口舌。” “反到是你,你平日里只管着我屋里的花草,又惯常不跟着我出去,即便是说错了几句,别人也不会放在心上。” 黄婵这会子脸都快皱成苦瓜了。 她一脸哀色的看了若半,“奶奶,您说您要是看不惯哪个丫鬟下人的,让奴婢上前去海揍一顿多好。这玩心思的事,奴婢真是怕、怕……” 怕什么?自然是怕办砸了! “没事,”若兰笑了安抚她道:“就是打听不来也没关系,这事原也就是照碰的。我也只不过是想弄清楚这里面的关系,要真打不到,那也就算了。” 黄婵听若兰这样说,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行,那奴婢就去试试吧。” 黄婵说走便走了,屋子里便剩下若兰和锦儿后,锦儿几番瞄了若兰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若兰好笑的看了她,“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与我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且说来听听吧。” 锦儿叹了口气,对若兰道:“奶奶,你这成亲都快小半年了,怎的却还是没个音讯呢?要不要,请了大夫进来看看。” 若兰先始一愣,待明白过来锦儿说的是子嗣之事时,脸上腾的一下便红了。 锦儿见若兰脸红如霞,有心想就此揭过,可想起丁妈妈的再三嘱咐,只得厚了脸皮说道:“奶奶不若挑个时间去趟顾师傅那,私下里寻个大夫看看,若是哪里不好,也能早些诊治。” 若兰那叫一个囧啊! 半响,强自撑了底气道:“你一个姑娘家,没事操这些闲心干什么!” “哪是奴婢操心啊!”锦儿连声道:“是丁妈妈她老人家,打奶奶与大爷满月后,隔几日便使人带信来问两句,奴婢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若兰“嗤”一声,便似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垂头看着自己坦然的小腹,心里越发的纠结不行。 这孩子是老天爷的恩赐,老天爷不开恩,她有什么办法呢! “奶奶,”锦儿抬了头小声的劝道:“这府里请医问药的终究不方便,不若便依了丁妈妈的意思,咱们偷偷的瞧,您看行不行?” 若兰默然不语。 到不是她讳疾忌医,而是,她始终觉得这孩子的事不应该急,再说现如今江惟清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她帮不上他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拖他后腿呢? “不急,再等等吧。”若兰咬了咬牙,轻声道:“等过了这一年,要是再没消息,我便央了大公子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看看。” “这怎么行!”锦儿当即便反对起来,“您要是请了太医大张旗鼓的,万一……”锦儿吱唔着,稍倾一咬牙,狠声道:“万一太太那边借机放人过来,怎么办?” 若兰到没想到这点。 当初江惟清虽说应承与她,她们之间再无她人! 可若真是她不能生育,她们之间还能再无她人? 若兰咬了唇,良久无语。 锦儿见若兰一脸黯然,当下便暗悔自己说错了话。 “奴婢的意思还是偷偷的看吧。”她试图说服若兰,“即便是大公子尊重您,护着您。太太因着身份,不好太过明目张胆与您为难,可您别忘了,家里还有个太夫人呢,她可是见不得奶奶您过好得好的!” 若兰霍然抬头看向锦儿。 锦儿坚定的点了点头。 本来就是啊,老太太对姑娘的恨那可是跟这太阳似的,隔一个晚上便会从东边重新升起来。若是让她知晓自家姑娘子嗣有问题,她怕是乐得买上十七、八个姑娘往这送呢! 105旧怨新仇 既是若兰拿定了主意,锦儿也不敢再劝。 两人又闲扯了些别的话。 没多时,黄婵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奶奶……” 锦儿连忙起身,使了个眼色给黄婵,黄婵回头看了眼门外廊檐下的小丫鬟,连忙一把捂住了嘴,不好意思的对着若兰嘿嘿的傻笑。 若兰抬手隔着点距离,点了点她的额头,使了个眼色给锦儿。 锦儿便起身,走到院里喊了宝儿,让她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热乎的点头,又打发了别的丫鬟婆子,她自己干脆返身拿了若兰的针线筐坐起栏杆里做起了针线,顺便望风。 屋子里,若兰这才努了嘴,示意黄婵坐下说话。 “打听到什么了?” 黄婵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喉咙,才轻声对若兰说道:“奴婢不敢去找红槿和红蕊,找了姑太太身边的,另一个夫家姓曲的婆子。” “曲婆子?”若兰狐疑的道:“她能知道些什么?” 黄婵嘿嘿笑了看向若兰道:“奶奶,你不知道了吧?这曲婆子跟商婆子是太夫人当年一起给姑太太的陪房,为了争姑太太屋里管事妈妈的位置,两人早就面和心不和了!” 若兰怔了怔后,失笑道:“我到是不知道,黄婵现如今,竟是这般长进了!” 黄婵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从前她做事也是姑娘敲一下,她便响一记。 后来,被锦儿说道了几回,在丁妈妈侍候了一段时间,又被丁妈妈下狠手的调教了一回,总算是石头缝里种了棵草,长出了点花样来,晓得说话做事多弯几道弯,多想想。 她至今还没忘记丁妈妈的那句,“黄婵啊,大户人家,就是三岁的娃娃听话,都会想一想话后的意思。你可别给你家姑娘丢脸!” 若兰亲手倒了杯水,递到黄婵手里,笑盈盈的道:“喝口水吧,润润嗓子再说。” 黄婵也不推辞,接了那杯水便一饮而尽。 放了茶盏,抬手抹了把嘴,一脸神秘的对若兰道:“奶奶,您猜,奴婢打听到了什么?” “我想一想啊!”若兰逗着黄婵,“你打听到姑太太跟姨娘反目的原因了?” 黄婵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原因。 “奶奶,曲婆子说当年姑太太还是小娘子的时候确实是,很喜欢江姨娘的。”黄婵压了声音轻声说道:“那个时候,姨娘为了替姑太太说门好亲事,时常带了她出门做客。便是瑞郡王府,也是姨娘经常姑太太去,姑太太才与她们攀上交情的。” “瑞郡王府?”电光火石间,若兰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逝,待她想要抓住那个念头时,却又一片茫然,想不清楚,那个念头是什么。 “是的。”黄婵点头道:“听曲婆子说,瑞郡王府当时的宣侧妃与姨娘也是手帕交,在娘家的时候与姨娘素来要好。” 若兰猛的便打起了精神。 宣侧妃! 那个自从生下郡主温嘉懿便在一心向佛的侧妃娘娘。 侧妃娘娘……一心向佛…… 若兰霍然抬头看向黄婵,失声道:“黄婵,你还记得我们在娘娘庙遇见的那个贵人吗?” “娘娘庙?”黄婵懵懂的看了若兰,轻声道:“奶奶,我们在娘娘庙没有遇见贵人啊?” 若兰回神,黄婵确实没遇见,遇见的是她和方婉蓉。 “那个人,是宣侧妃!”若兰攥拳道:“我敢肯定,当日那个居士一定是宣侧妃,可是宣侧妃去娘娘庙干什么?” 黄婵怔怔的看向若兰,不明白她自言自语的说的是什么。 若兰苦苦思良久,也没弄明白宣侧妃去娘娘庙做什么! 蓦的看到歪了脑袋一脸便秘的黄婵,这才想起这丫头是一根筋的,敛了思绪,对黄婵道:“你继续说。” “那个宣侧妃因为与姨娘交好,便对姑太太也很是欢喜,还说要将姑太太说给她娘家的兄弟。”黄婵轻声说道。 “那姑太太怎么又嫁给了瑞郡王府的二爷了呢?” 黄婵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曲婆子说,帝都生乱的时候,恰逢姨娘带了姑太太去瑞郡王府做客,那个时候王府被围困,王爷进了宫,原本要迟些生产的姨娘因为受惊,竟与王府里的两位侧妃同时生产了!” “啊!” 若兰抬手捂了嘴,她到是没有想到江惟清是在王府出的生。 黄婵又说道:“当时大公子生下来的时候很不好。当时乱兵又在攻打王府,幸得王府的二爷一力护持,才母子平安了下来。” 王府的二爷?! 那就是现在杜慧的夫君,温茂柏! 难道说杜慧是怨恨江氏早产连累她嫁给了庶子?可是,瑞郡王府庶出的公子那可是比一般大户人家的嫡出都要强上百倍!杜慧是个聪明人,她不可能想不明白是她高攀的! “后来呢?” “后来?”黄婵摇头,“后来没了。” “……” 稍倾若兰回过神来,摆手道:“好了,你下去歇着吧,让锦儿进来陪我说说话。” “哎!” 黄婵到没在意若兰嫌她笨! 高高兴兴的走了出去,将锦儿喊了进来。 若兰示意锦儿坐下,将黄婵打听来的话,小声的说与了锦儿听了一遍,末了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锦儿好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她们因着打小便离开帝都,虽说当年的帝都之乱也让自家姑娘吃足了苦头倒足了血霉,可也没想到,杜家竟然还有这样一本旧帐,是故,锦儿怔怔的张了嘴,半响没说出一个字。 若兰也不催她,只自己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将黄婵的那些话在脑子里来回的寻思着。 “那个宣侧妃,我上次在娘娘庙,有过一面之缘。” “奶奶见过侧妃娘娘?” 若兰点头,遂将那日在娘娘庙无意与宣侧妃见一面的事与锦儿说了一遍。 锦儿听了后,良久,才犹疑的道:“这位侧妃既是一心向佛,去趟庙里原也不奇怪,可是她一个向佛在家的居士,为什么要去娘娘庙?”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去娘娘庙的,一般都是求子。”若兰笑了对锦儿道:“这位侧妃娘娘难道也是去求子?” 锦儿知晓若兰是在打趣,当即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赞同的道:“我看,奶奶您才该多去去娘娘庙。” 若兰一摆手,“你别岔了话题,我们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姑太太对姨娘突然反目,肯定是有原因的。” “会不会是姑太太其实真正喜欢的是姨娘娘家的兄弟呢?”锦儿也按着之前若兰的想法走了一遭,她轻声道:“说不定,姑太太早就与姨娘家的兄弟暗通曲款了,只是姨娘不知道呢?” 若兰点了点头,以江氏对杜慧的喜欢疼宠,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要是能见一面姨娘就好了。”若兰叹了口气,对锦儿道:“有些事,其实只要直接问问姨娘,就能知晓。” 锦儿点头。 只不过,姨娘连亲生的儿子都不肯见,又怎么会见奶奶呢! 若兰却是拿定主意,找个机会再去趟小佛堂,求见一下江姨娘。 这边主仆二人天马行空的猜想着,那边厢,便听说姑太太要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若兰又让黄婵在府里小心的打听了一番,不过府里自从丰氏嫁进来后,下人就大清洗了一遍,没几个老人,便是有那留下来的老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若兰最终还是将主意打回到了江氏身上。 这天夜里,难得江惟清早些回家,两人洗漱一番,被里翻红浪浓情蜜意后,若兰便又重拾了话题。 “我想挑个日子再去看看姨娘。” 原本将她拥在怀里,正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她的江惟清,听了这话后,手便顿了顿,半响又重新抬了手。 “想去,就去吧。” 若兰点了点头,感觉到江惟清身子僵了僵后,她抬手覆上他的脸,来回的磨梭着后,轻声道:“我仔细打量过了,你长得不像公公。” 江惟清抬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揉搓一番,方轻声道:“嗯。” “那就是说你长得像姨娘了?” “听以前的下人说,我长得跟娘也不像。”江惟清拿了若兰的手在嘴边亲了亲,轻声道:“不是说外甥多似舅吗?我想,我可能长得像舅舅。” 若兰便想起杜慧的那桩官司,略一犹疑,便轻声道:“我让黄婵打听了些事情。” 江惟清应了声,等着她往下说。 若兰原还犹豫,见江惟清一副等着她往下说的意思,清了清喉咙说道:“是有关姑母和姨娘之间的。” 江惟清挑了眉头,翻身看了她道:“可是姑母她为难你了?” 若兰连忙摆手,“她连我的面都没见到,怎么会为难我。” 江惟清脸上这才松了松。 身子一松,重新躺了下后,轻声道:“她若是为难你,你就离她远点。左右,我们跟她们也没多少一起打照面的日子了。” 若兰听他话中有话,当即便抬头道:“要出事了?” 江惟清默了一默,将若兰按回胸前,“没有,别乱想。” “你骗我!”若兰重新翻身坐起,看了江惟清,“肯定是有事。” 江惟清还待再否认。 可在看到若兰紧紧蹙起的眉头时,叹了口气,将她强行扯回身边,轻声道:“你就不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若兰嘟了嘟嘴,没好气的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得把休书准备好了,我可不给你守节!” “说什么呢!”江惟清抬的对着若兰的脑门子便崩了个毛栗子。 痛得若兰倒吸一口凉气,捂了额头半响说不出话。 完了,江惟清又疼了,连忙扯了她的手,“快让我看看,伤到了没。” 待把若兰的手一挪开,看见白脂似的额头上一个泛紫的红点,顿时心痛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翻身便下床,胡乱趿了鞋子,“上回的那个去痕的膏子你放哪了,赶紧拿出来抹抹。” 若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看着他手忙脚乱,翻箱倒柜的找药膏。 “奶奶,要不要奴婢进来侍候。” 黄婵听到响声,在外面问道。 “不用了,你歇着吧,我这没事。” 若兰打发了黄婵,对犹自乱翻的江惟清道:“好了,哪有那么历害,明天早上就消掉了,快歇着吧,不然,一屋子里人都要被你吵醒了!” 江惟清不相信她的话,愣是在打翻了几个箱笼后,总算是找到了那瓶药膏,轻手轻脚的与若兰抹了上去,完了还轻轻的吹了吹。 一脸后悔的道:“你也是傻的,连躲都不知道躲。” 若兰翻了个白眼,你大公子手出如电,我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躲,往哪躲! 嘴里却是安抚道:“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一定躲开。” 江惟清这才重新搂了她躺下,这回不待若兰开口问,他便一五一十的交待了。 “闽南那边最近不会太平了!” 若兰一愣,不解的看了江惟清,好好的怎么就扯上闽南了? 江惟清狭长的眸子里便挑起了一抹冷光,翘了唇角道:“兴国公呼风唤雨了这么多年,也该是让他挪挪位置,还还债的时候了!” “兴国公!” 若兰惊得下巴差点便掉了下来。 可以说江氏之所以会有今天的凄凉,有一半是因为杜宜的薄情寡义,可还有一部分绝对是兴国公的推波助浪。若是没有兴国公的阴恶用心,江氏不会有今日,江惟清亦不会视杜宜为仇! 江惟清要报仇,她知道。 可是江惟清要动兴国公,却是她完全就没有想过的事。 “你……你打算怎么做?” 江惟清见若兰脸都白了,连忙缓了脸上的表情,将她拥在胸前,柔声道:“你别担心,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弄得好,兴国公抄家流放,弄不好,也要让兴国公挪个位置。总之,绝计牵扯不到我们身上!” 若兰有心问个明白,可又觉得这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所谓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风险,怕就是这个道理。 106吹灯耕田 九月一过,天气便一天凉似一天。睍莼璩晓随着天气变化的还有这朝中的局势。 皇帝的缠绵病榻,不见好转。 朝中原先还因顾忌着怕不知道哪一天皇帝便好转,不论丞相还是将军都是小心翼翼行事,只转眼便是一月过去,眼见得皇帝“病”情不见好转,有些人终于藏不住了。 先是四皇子之母贤妃的娘家人,频频进宫与贤妃商议,由贤妃出面向皇后说陈,意图将四皇子记到皇后名下。 中宫无子,不管哪个皇子记到中宫名下,那都是要未来储君人选。 可皇后却拒绝了。 说是,四皇子小时候没养在她名下,这个时候就更不方便养在她名下了。 贤妃一派不由得便着急起来。 贤妃一系蠢蠢欲动时,另一派人更加着急起来。 五皇子之前是被宗人府定了罪的,并且也是封了王的,照理他早就该去封地偏安一隅,赶得这般巧,皇帝却在这个时候“病”了。 五皇子借着侍疾的名头留了下来,暗中却是手段不止。 先是传出五皇子欲向荣阳候求娶嫡幼女为妃的消息,再又传出淑妃欲将膝下所出晋安公主嫁给大将军姚方之子姚为安。 一时间满帝都哗然。 荣阳候的封爵前是云贵总兵,三年前,皇帝体恤他伤病缠身,将他召回帝都,封为荣阳候。虽说,荣阳候人已经不在云贵,但在云贵两省的军中却是威望如昔,现如今的云贵总兵也是他的人。 而大将军姚方就更别说。 姚方在西北那块一守便是二十年,整个西北那就是姚方的家。 西北民风彪悍,儿郎就跟山上的狼崽子一样,逮谁咬谁!愣是将漠北的鞑靼逼得二十年不敢扰边! 不说荣阳候之女长得五大三粗往那一站,好似一根白萝卜,也不说姚大将军之子瞎了一只眼,残人之身。只说,这两家若是真跟五皇子绑在了一起,这五皇子别说是储君,只怕立刻便能登基为帝! 皇宫里的人,从小就是争着斗着长大的。 女人争宠抢食,男人嘛!争的当然就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四皇子正急得满嘴火泡恨不得拿了把龙泉剑将五皇子直接给撩翻了时,羽林卫却忽的接到了密报。 有人揭发信国公汤兴平私通倭寇,甚至让属下扮成倭寇袭民侵民强抢平民财物的罪行。 羽林卫总指挥使方凯安不敢隐满,当即将这一消息先报与病榻上的皇帝,后又说与内阁大臣所知。 这些日子太医施针问药,总算是让皇帝有了点意识。闻听方凯安的奏报后,气得两眼一翻当即便晕死过去。 内阁大臣以林清玄为首的首辅大臣,当即拟旨削去兴国公的爵位,汤氏一族凡有官身者尽数着羽林卫押解入京交三司会审。 十月下旬,兴国公兄弟五人在押解来都的路上被山匪蒙面击杀。 十月底,朝中弹劾兴国公的奏折如雪片般堆积在了御书房。 十一月五日丑时,内阁大学士丰泰然府上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同日,寅时三刻,丰泰然一乘软轿急急入了皇城。 辰时一刻,宗人府秦王温樊奉召急急入宫。 己时初,羽林卫主凯安带领麾下五百侍卫封了淑妃宫殿,同时令缇骑带人去围五皇子府,捉拿五皇子归案。 不想,早得了消息的五皇子却在缇骑封城围府前带了府中死士出了帝都。 三日后,宫中传出一道圣旨,淑妃续皇贵妃之后再度被贬为庶人,淑妃娘家父兄亦遭受一次血的清洗。 五皇子下落不明。 帝都的一番腥红血雨使得帝都的这个冬天来得早了些,较之往年也冷了许多。 到了十二月,连着下了几场雪后,若兰便天天围着暖裘坐在了烧热的东边窗户下的炕上,出门都不出了。 “哎,这要是放在从前该是怎样的热闹。”锦儿与黄婵坐在若兰下首,两人围着个大火盆,手里的针线不停。 黄婵抬头看了自家没怎么出声的姑娘,轻声道:“表姑娘因着要准备嫁妆,没有出席郡主的婚礼呢!” 若兰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外面一片银白的世界收回。 皇帝略有好转之后,便使了雷霆手段,指了内阁首辅林清玄的孙女林绮为四皇子妃,又将瑞郡王府郡主温嘉懿赐婚给姚方之子姚为安。 从下旨到出嫁,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尘埃落定。 说起来,最珍贵的便是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女,可最可悲的也是她们。 一句话,管你愿不愿意,管你合不合适,便决定了你的终身! 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一场混战,最终却是连累了两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 若兰再度叹了口气。 忽的便想,也不知道那位宣侧妃会如何! “奴婢听说宣侧妃得到圣旨的当天便晕倒在地。”黄婵轻声说道。 “那又怎么样呢!”锦儿不无怜惜的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郡主耽搁到这个年龄还没出嫁,本就是因为宣侧妃总觉得谁也不合适,谁也配不得。谁知道……” “姻缘之事,冥冥中自有天定。”若兰接了锦儿的话,柔声道:“说不得这便是郡主与姚公子之间的缘份。” “但愿是吧。”锦儿想起温嘉懿那柔婉温恭的性子,轻声道:“郡主不是个骄纵的,那位姚公子在西北出生长大,这西北的汉子吐口唾沫便是个钉,想来跟郡主应是能过得好的!” 若兰赞同的点头。 她这几个月来都是过得提心吊胆。 有些事是连锦儿和黄婵也不能说的,想跟江惟清说说,可是江惟清每每早上出门要到半夜才回来,原担心着五皇子出事,他要受牵连,不想,帝都里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他们什么事都没有。 待传出兴国公全家被流放三千里的消息,江惟清那天晚上一身酒气赶回家,抱了她疯了一个晚上时,若兰的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这会子外面白雪茫茫,若兰却是听着听着便睡意上头,歪着脑袋睡着了。 黄婵与锦儿原始没发觉,两人仍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待得没得了自家姑娘的回话,一抬头发现若兰已经睡着了时,两人连忙息了声音,一人起身将火盆子往边上拨了拨,将窗开了一点点,一人则起身拿了床不薄不厚的被子盖在了若兰身上。 江惟清一身雪花自外走进来时,便是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黄婵和锦儿待要起身行礼,被江惟清摆手制止。 “你们下去吧。” “是,大爷。” 黄婵与锦儿挑了眼身上雪花融成水的江惟清,有心想问要不要打水来让爷洗把脸,可在看到江惟清解了身上的披风,将手往火盆上烤了烤,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若兰身边时,两人同时歇了要问的话,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若兰睡得并不塌实,睡梦里眉头也紧紧的皱着。 江惟清在她身边坐下,目光痴痴的看着她安静详和的睡颜,不由自主的便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一个吻。 不想,若兰睡眠极浅,他一个小小的动作,她便惊醒过来。 江惟清不由便懊恼,上前将若兰抱在怀里,柔声道:“吵醒你了?” “没有。”若兰虽说醒了,但人却懒懒的依在江惟清的怀里,轻声道:“你回来了,黄婵和锦儿呢?” “我让她们下去了。” 江惟清拿了个大靠枕放在若兰身后,低头仔细打量着若兰,默了心疼的道:“好似瘦了许多,这可不行。人都说冬天是养肉的!” 若兰抬手抚了脸,她其实也觉得自己是瘦了些的,但对上江惟清的目光后,却是摇头道:“谁说的,我怎么觉得还胖了许多呢。” 江惟清自是知晓她是存心安慰他。 当下心头越发的柔软,拿了若兰的手放在手上轻轻揉捏,低声道:“这些日子是不是都睡不塌实?心里担心?” 若兰点头。 江惟清眉宇间便有了抹苦笑,轻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若兰失笑道:“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 江惟清到也不责怪他,还颇为赞同的点头。 他今天难得回来的早,若兰借着机会便想将心中的疑问问清楚来,她略略坐直了身子,往江惟清身前靠了靠,压低声音道:“我还是想不明白,兴国公都死了,怎么还扯上了五皇子?” 江惟清笑了笑,轻声道:“因为当日五皇子动手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若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一脸不解的问道:“你是说兴国公留有后手?” “也不算是留有后手。”江惟清将若兰的手塞回被子,用脚勾了火盆过来,边烤着火,边与若兰说道:“那是兴国公府的一个庶子,平时也就是好风花雪月是个混不知事的。可是谁也没想到,兴国公便生将与五皇子往来的帐册留存在了他的手里。” “兴国公一死,这位庶子到也是个有血性的,当即便乔妆打扮,一路摸进了京都,直接寻上了林首辅的府上。” 若兰歪头打量了江惟清,“那位爷以前来过京都?” “这到不清楚。” 若兰嘿嘿笑了几声,看向江惟清的目光便带了几分讥诮之意。 江惟清没法,只得闷声道:“没错,是我偷偷让人乔装了将他引向林府。” “就这?” 江惟清摇了摇头,失笑道:“不然还有什么?” 若兰想了想,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 算了,既然他不想她知道,她也就不问了。 再说,有些事,她觉得以江惟清的本事,怕是也做不了。 想到这,若兰看着江惟清身上的衣裳还是出门的那套衣裳,掀了身上的被子起身道:“让黄婵进来侍候吧。” 江惟清点头,起身去了内室换衣裳。 若兰则喊了黄婵打水进来。 待得江惟清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进来,若兰拧了帕子递给他拭脸,又亲自将小丫鬟泡的茶给端了递到他手里。 江惟清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盏,若兰才与她说起方婉蓉的婚事。 “婚期定在明年开春。” “嗯,是个好季节。” 若兰点头,想起江惟清说与她三千两银子给方婉蓉添妆的事,不由便摊了手道:“你可是答应出三千两银子的,早些拿来吧。” 江惟清看着摊在自己眼前的那只白白腻腻的手,先是怔了怔,待回过神后,不由便拍了若兰的手,嗔道:“你也不怕三千两把你这手给压折了!” “不怕!”若兰摇头道:“不是说人为财死吗?我这才折了手,便能得个三千两,没有比这再划算的了!” 江惟清何曾看过她这样一副娇嗔的样子,不由得便是又摇头又叹气的恨不得一把抱了她,狠狠的亲两口。 夫妻两人说说笑笑,转眼便见天黑了,不多时用了晚膳。 两人收拾一番,冬天的夜黑得早,早早的上床歇了。 “没多久就要过年了。”江惟清拥了若兰在怀里,一边玩着她的头发一边轻声道:“过完年便是春闱,你抽个时间回去趟,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若兰没多久便回味过来,江惟清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若芳的婚事?” 江惟清点头,话语中不自觉的便带了冷寒之意。 “我可不是那种大量的人,她们可以当作这事没发生,可我不行。” 若兰默了一默。 这一年里,张妈妈不仅央了谢文珠替若芳和谢景明说亲事,还求到了大太太柳氏跟前。 只谢文珠是不齿若芳的为人处事,而柳氏则是根本就不愿意得罪她。 锦儿脸上最终还是落了伤疤,平时用头发给遮了看不出来,头发一撩起便是狰狞吓人的很。若兰每每看到,想起若是那伤落在她脸上的话,会是什么结果。想想都觉得后怕的很好。 “好,等雪停了,我就回去一趟。” 江惟清点头。 他原先还担心她会心软,现在见她这样果断,心里便吁了口气。 了了件事,心底深处某种想法便蠢蠢欲动。 若兰正想着回去会可能遇上的问题,蓦的便感觉到一只手游移在她的腰后处,当即惊呼道:“江惟清!” “嗯!” 江惟清身子一翻,便将她压在身下,低头精准的含了她的唇,一只手三下两下便除去了她身上的衣裳。 若兰揉着酸得不行的腰,抱怨道:“你昨晚不是已经……” “那是昨晚!”江惟清抬头,看了她道:“地要越耕才能越肥!” 107涉险 年关将至,腊八粥一喝完,天也放晴了。睍莼璩晓 这天,若兰与丰氏说了句,想回去探望下继母司氏,丰氏连多问一句也没,让惠婆子备了一车的绫罗绸缎,名贵药材,安排了马车送若兰回谢府。 前一天,若兰便让人送了口信回家,是故,她马车才到家门口,便见大管家候在那。待得若兰下了马车,大客家上前行过礼后,若兰问道了几句家中长辈,便将带来的东西让大管家给分了,她则带了黄婵直接去了蘅芜院。 张妈妈是知道若兰今日回府的,但她原想着,若兰许是要见的人是柳氏,又或是伍氏,却不曾想,小丫鬟急急的跑了来,说是大姑娘往太太屋里来了。 怔了怔后,张妈妈便回过神来,连忙嘱咐香云去趟四姑娘屋里,交待四姑娘看好五姑娘,不要来太太屋里,省得两人撞上,又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不说,若兰一路行来,且说香云将张妈妈的话转与若芳后,若芳脸上青红白赤的轮番变了色,最终却是一咬牙,闷声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谢若兰不是那般好糊弄的人,我到要看看她能把我怎样。” 不顾香云的劝阻,硬是一路直奔司氏的屋里。 司氏屋子里,若兰正端了茶盏,听着张妈妈娓娓说道司氏的病。 “原本扎着嘴,又配合着太医开的药方子用药,眼看着好了不少,可前段时间夜里冷,滑了被子,待老奴发现时,太太已然浑身冰冷,第二日便病了。这一病,之前好转的状况,又算是白费了!” 若兰轻轻的啜了口茶,不胜唏嘘的道:“这样可不行,妈妈不若与大伯母说一声,重新换几个机灵的些的丫鬟来。” 张妈妈赔了笑脸道:“到也不是丫鬟偷懒,就是只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屋里香云、香婵都是太太跟前的老人,若说,要尽心恃候,怕是没有比她们更尽心的人了。” 若兰挑了挑嘴角,扯了一抹淡淡的笑。 原也不过是两人间瞎扯的闲话,她又怎么会当真有让司氏换丫鬟的心思!张妈妈那番说好了又病了的话无非不过是安她的心,想要告诉她,司氏再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罢了!没错,司氏的帐是了了,可是谢若芳的帐,她还记着呢! 若兰放了手里的茶盏,拿了帕子拭了拭唇角,对张妈妈道:“说起来,三弟过完年便13了吧?明年便春闱了,我听说三弟很是筹酬满志,打算一展抱负呢!” 张妈妈不知道若兰提起谢景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敢随意接话。 半响,只应了一声,“是啊,过完年就13,虚岁14了。” 若兰笑了笑,轻声道:“妈妈有没有想过,该考虑给三弟说亲事了!” 张妈妈神色顿时便木了木,她又惊又怕的看了若兰,一番犹疑,轻声道:“大姑娘,三公子年纪还小呢!” “不小了。”若兰抬看了张妈妈道:“姨太太家的滨表弟据说与三弟相差不了多少,好似亲事已经说定了吧?” 若兰嘴里的滨表弟便是司氏一母同胞的姐姐,司英娴的儿子,华文滨。司氏之前打着主意要将若兰嫁进司家,被若兰掐断之后,司英娴很快便替华文滨说了另一户人家。 据说女方名声不大好,前后说了两户人家,两户人家的公子都是在亲事定下后,突遭不测横死。女方落下个克夫的名声,原以为很难再嫁,不想司英娴却是个胆大不怕死的,眼红女方家丰厚的陪嫁,愣是使了媒人上门求亲。 也不知道是华文滨命大还是一切只是误会巧合,总之华文滨说了这门亲事后,没有意外而死,反而靠着女方的赔补寻了门小买卖做,虽说赚不了大钱,养家糊口却不难! 这一切,张妈妈都是知道的。 此时乍然自若兰嘴里听到华文滨,张妈妈一颗心顿时如擂鼓乱跳。一颗心就差要跳出来,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是因着当日太太为着先太太的嫁妆想要将她嫁进华家,还是……张妈妈一颗心七上八下,一时间脸红白赤的怔在了那。 若兰拿眼角觑了张妈妈一眼,抬眼打量了眼厚重锦帐隔着的内室一眼,只看到锦帐下一双青色的缎面鞋,鞋面上用大红丝线绣着海棠花,那是司氏最喜欢的花。 只,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司氏有没有站起来的那一日! 张妈妈不出声,不代表若兰便肯放过她。 若兰收了目光,抬头笑盈盈的看了张妈妈,柔声道:“我是家里的长女,太太身子又不好,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我总归姓谢,一脉血缘的兄弟姐妹,总是要搭把手的。他们好了,我才能安心,是不是?” “……” 张妈妈张了嘴,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若兰也不逼她,眼角觑了眼敞开的房门,待耳边捕捉到细细的环佩叮当声时,唇角嚼了抹笑道:“不止是三弟,便是四妹妹我上回也跟她提了提,只这许多日子,也不见与我回话,妈妈要不要使人去唤了四妹妹来?我再问问她。” 张妈妈额头上的汗密密匝匝的冒了出来。 罗家的公子,若不是毁容,当然是良配! 光禄寺的马署丞,若不是鳏夫,自也是良配! “谢若兰!” 赶巧走到门口的若芳将若兰的话尽数入耳,不顾香云强扯的手,若芳“哐当”一声,推开门,怒目而入。 “哎,说曹操,曹操就到。”若兰笑了对若芳道:“我这正与妈妈说妹妹呢,妹妹就来了!” “谁是你妹妹!”若芳气急,指了若兰涨红了脸道:“我娘就生了我兄妹三人,你是哪个阴沟子里爬出来的,跟我称兄道妹,我呸!” “四姑娘……”张妈妈急急的上前按了若芳,回头对若兰一脸谦意的道:“大姑娘,您大人大谅,四姑娘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若兰点了点头。 “妈妈放心,我不是那种狗咬我,我就回头咬一口狗的人!” 张妈妈捂脸,她怎么就忘了大姑娘根本就不是那种吃亏的人。 “你才是狗,是条连崽子都不会下的母狗!”若芳抬手指了若兰,大怒之下,什么难听挑什么说,“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这快一年了,连个蛋都不会下,还回娘家来指手画脚。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好好替自己想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省得被杜家扫地出门的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四姑娘,老奴求您了,您就少说几句吧!”张妈妈看着一脸痛快的若芳,差点就给她跪下了。 “妈妈你怕什么!”若芳一脸气恼的看了张妈妈,“这里是谢府,我上有父母,下有兄长,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出嫁的女儿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 若兰差点便要拍手,若芳这番话确实是有理有据。 可是有理有据不代表你便赢了! 到得这时,若兰也算是明白了,不论是谢景明还是若芳,她们都属于一种人,不见黄河心不死!即然如此,那多说便也无益!就看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了! “张妈妈,祖母和伯母,三婶那,我还没去问候。”若兰一边起身,一边对张妈妈说道:“太太这里若是缺什么药了,你使个人来与我说声。” “大姑娘……” 张妈妈很想说,大姑娘,太太什么药也不缺,求您高抬贵手放四姑娘一马吧! 但是当她看到停下来,笑盈盈看着她的若兰时,张妈妈却是嘴唇一哆嗦,半响脸一撇,流下了两行老泪。 早知今日,当年,她就不该纵着太太…… 若芳见若兰看也不看她一眼,抬脚便往外走。 这种轻视不屑使得她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挠了一把一样,当即二话不说,上前抬手便去攥的胳膊。 “四姑娘请自重!”一侧留心着她的黄婵,霍然一步上前,拦在了若兰跟前,目光吃人似的瞪着若芳。 “贱婢,滚开!” 若芳抬手便要推开黄婵。 黄婵却是抬脚便狠狠的踹在了她的腿骨上。 “咯”一声,若芳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四姑娘!”张妈妈吓得连忙上前去扶软在地上的若芳,一迭声道:“四姑娘,有没有伤到哪里?” 若芳却是一把推开张妈妈抬头看了黄婵,怒声道:“贱人,你敢对我动手?” 黄婵冷声一“嗤”,看了若芳道:“我家大爷说了,奶奶是金贵的人,不能阿猫阿狗给碰了。若是再像上次那样,回个娘家就能惹出场祸来,这娘家还不如不要了!” “你……” 若芳抬手指了黄婵,气得浑身直哆嗦,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阿猫阿狗? 她堂堂官家千金,便成了黄婵这个贱婢嘴里的阿猫阿狗! “妈妈,你就这样看着这贱婢嚣张?”若芳回头历声喝斥张妈妈,“还不让人拿下,问她个以下犯上的罪!” 张妈妈嚼了唇,强行咽落眼里的泪,哽声道:“四姑娘,黄婵是大姑娘的人,我们不能越过她,处治。”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若芳嘶声喊了起来。 若兰冷眼撩了眼几近崩溃的若芳,招呼黄婵道:“黄婵,我们走。” 出了蘅芜院,若兰正犹疑着是先去柳氏那还是伍氏那,不想迎面便撞上了荣寿堂的银壶。 “大姑娘,老太太知道您回来了,使了奴婢来请您去她那坐坐。”银壶上前屈膝行礼。 黄婵一听是老太太要见自家奶奶,当即便攥紧了若兰的手,急声道:“奶奶……” 若兰拍了拍黄婵的手,示意她别害怕。 “银壶,老太太那还有谁?” 银壶略一犹疑,稍倾,轻声道:“大太太和三太太都在。” 若兰闻言蹙了蹙眉。 把大伯母和三婶都喊了去,老太太想干什么? 但不管钱氏想干什么,既然她使了银壶来请,她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我正犹豫着是先去大伯母那还是三婶那,既然都在祖母那,正好一起都见了!”若兰笑了笑,示意银壶前面带路。 黄婵想了想,松开若兰走到银壶跟前,轻声道:“银壶姐姐,老太太近来好吗?” 话落将一个荷包塞给了银壶。 银壶想拒了,眼角觑见走在面似闲庭信步的若兰,最终还是将那银荷收到了袖内。 “老太太挺好的,前些日子还时常念叨着大姑娘,不想大姑娘这就回来了。” 走在前面的若兰眉头一皱。 钱氏跟她可没什么祖孙情,念叨着她,怕是又变着法子想给她找不痛快吧? 黄婵默了默,待消化了银壶话里的意思后,又问道:“念叨我们奶奶什么呢?” “老太太说大姑娘这成亲都小半年了,怎的还没有传出喜讯。”银壶顿了顿,笑笑道:“老太太想抱曾外孙呢!” 黄婵冷冷的哼了哼,担心的看了眼自家奶奶。 老妖婆肯定是没打什么好主意。 怎么办?! 黄婵一时不由便有些着急。 虽然知道自家奶奶机警,可是钱氏是长辈,这又是谢府,她真要使个什么妖蛾子出来,就处划奶奶能应对,那也是万分凶险。 “哎呀,奴婢肚子痛。”黄婵忽的便抱了肚子蹲在地上。 银壶先是一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肚子就痛了?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肚子痛了。”银壶蹲下身扶黄婵。 黄婵摆手,“哎,可能是吃坏了东西。银壶姐姐,你陪着我们奶奶先去老太太那,我去趟茅厕。” 不待银壶反应过来,黄婵便捧了肚子朝偏厢走去。 “这……”银壶怔在原地,对若兰道:“奶奶,可要使个人去看看?” 若兰看着脚步稳当的不得了的黄婵,虽说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但看那样子,肯定是没什么事。 “不用了,她对这府里熟的很,稍后她自己会找来的。” 银壶想了想,点了点头。 黄婵跑过转角,眼见若兰和银壶走上了去往荣寿堂的路,她一转身,朝大门口跑了去。找到自家的马夫,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快,你快去寻了大爷,就说奶奶被老太太喊去问话了,让他快些来接奶奶家去。” 108你来我往 荣寿堂。睍莼璩晓 大太太柳氏,三太太伍氏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下首,屋子里气氛似乎并不大好,若兰进来时,便见到柳氏脸上闪过一抹如释重负,而伍氏脸上却是一种欲言又止。 若兰压下心头的疑惑,抬头看向高坐堂上的钱氏,敛眉上前行礼,“孙女见过祖母。” 钱氏摆了摆手,眼睛撩也没撩若兰一眼,淡淡的说了句,“免了。” “谢祖母。” 若兰站起,走到了伍氏下首的位置的坐定。 借着丫鬟上茶遮了老太太视线的功夫,伍氏微侧了脸,以帕掩嘴对若兰飞快的无声的说了一个字。 丫鬟一退下,伍氏便恢复了原样,低眉垂眼,温顺恭谨的坐着。 明白过来的若兰,挑了挑唇角,抬头朝对面的柳氏看过去。 柳氏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飞快的睃了眼若兰,同样以帕子掩了手,指了指老太太身后一个面相皎好正偷偷拿眼朝若兰打量的小丫鬟。 到得这个时候,若兰若是还不知晓老太太打的是什么主意,那她真的是笨的可以去死了! 一瞬间,心头就好似三伏天喝了几十年的陈酿一般,燥得她张嘴就能喷出一口火来。 堂上的钱氏许是想到了什么得意的事,满是法令纹的唇角微微扯开,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毒蛇似的看了坐在伍氏身侧的若兰。 “兰丫头。” 若兰倾了倾身,“孙女在。” 天晓得她费了多大的努力才将心头的那股邪火给压了下去。 钱氏看到若兰的脸眼里的阴鸷便越加的浓厚,心里的厌烦排山倒海般的朝她袭来。她猛的撇了脸,目光突的便对上了身后低眉垂眼姿容清丽的小丫鬟,看到小丫鬟时,脸上才敛下的笑,又重新绽了起来。 “兰丫头,你这嫁人多久了啊?” “回祖母的话,孙女也记不清了,左右小半年的样子吧!” “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钱氏话声陡然一冷,目光如刀的刮向低头垂眼的若兰,怒声斥道:“连自己什么时候成的亲都不知道,你说你还知道什么?” 若兰笑了笑,没有去接钱氏的话。 见若兰非但没有露出惶恐害怕的样子,反而是扯了唇角,给了自己一个三分讥诮七分嘲讽的笑,钱氏的心头火,轰一声便炸开了。 “啪”一声,随手便将自己跟前的茶盏砸到了若兰脚下。 “母亲!” 大太太柳氏和三太太伍氏齐齐失色,连忙站了起来,试图安抚钱氏,让她不要做得太难看。 钱氏跋扈惯了,哪里将二人放在眼里,她目光死死的盯了若兰,见若兰不动如山的坐在那,即不张惶,也不瑟瑟。 由不得便越发的拍了身前的案几,怒声道:“好,好,好一个不孝女。” 北明朝以孝治国,这若是被长辈说上几句不孝,当官的便毁了仕途,为人子女的便是断了生路。 像若兰这样出嫁了的,若是被自家婆婆听到这话,怕是一纸休书休回家的都有可能! 大太太柳氏和三太太伍氏那个恨啊! 没有任何时候,她们希望眼前的这个乖张跋扈的老太太干脆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死了算了!便生,她们还得硬了头皮前劝着。 “母亲,兰丫头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她就算是做错了什么也自有夫家的人管教,您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 当然是鸡蛋里挑骨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想给自己找不自在呗! 若兰扯了扯嘴角,微微站起,一脸清冷的看向钱氏,“祖母,孙女哪里做错了,惹得您老人家发这么大火?还请您说出来,好让孙女改正。” 你哪里错了? 钱氏抬头,目光直直的定在若兰皎洁如玉的脸上,冷笑不止。 那句,你来到这世上就是个错,好歹总算是被残存的理智给压了下去。 “你这么些年可真是白活了,”钱氏挑了嘴角,一脸嫌恶的看了若兰,冷笑道:“这么大人了,连自己哪里做错了都不知道,还要别人来告诉你,蠢到你这种程度的人这世上还真少有,那杜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竟然娶了你这样一个蠢妇!” 大太太心知老太太今天是纯心要作死了! 可是老太太作死是她的死,她没有道理让别人跟着她死! 大太太飞快的给自己的丫鬟画眉使了眼色。 画眉便偷偷的走了下去,将留在外面侍候的小丫鬟喊上前,轻声的吩咐了几句,小丫鬟撒了脚丫子便往外跑。 真到了这步,若兰反而觉得心静了下来。 回门时一幕还历历在眼,她本不是个心肠歹毒,别人得罪她一下,她便要置人于死地的性子。但眼下,瞧着老太太的作为,似乎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们还有见面的机会,老太太这一辈子都不打算跟她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既然如此…… 若兰笑了笑,她抬头目光灿灿的看了老太太,一字一句道:“既是这般,那老太太您不如去找了婆婆,与她说一声,将我接了回来,如何?” “兰丫头,不得胡说!” 柳氏和伍氏听得若兰的话,顿时大惊失色。 于柳氏来说,若兰虽与她们不算亲厚,但却也没有交恶。杜家这门姻亲在非常时刻,绝对能起关健作用。 伍氏到是想着,若兰若是被休弃在家,那怕是连活命的机会都没了! 若兰感激的看了眼柳氏和伍氏,暗暗的摆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不必担心。 柳氏和伍氏其实在喊出那句话后,便恍然明白过来。她们是关心则乱了!以若兰的心智和杜德元对她的看重,岂是能如了老太太意的人! 明白过来,又看到若兰的手势后,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个眼神,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一种决然后,二人心领神会的挥手打发了自己身边侍候的丫鬟,安静的站在了一边。 钱氏没有看到柳氏和伍氏的小动作,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若兰身上。 听了若兰的话,钱氏冷冷一哼,怒声道:“我到是想跟你婆婆说道几句,可又念着你亲母早逝,无人教导,养成现在这样蠢笨到也是情有可原。便是看不下去,也只得忍着。” “如此,孙女可是还要多谢老太太慈悲?”若兰笑盈盈的看向钱氏道。 “哼!”钱氏重重的哼了一声,目光淬毒似的瞪了若兰的肚子,一字一句道:“你成亲也有小半年了,怎的这肚子却还是没有音讯,莫不是你就是那不会下蛋的鸡?” 柳氏和伍氏这会子真是恨不得能将自己耳朵堵死了!省得让她们听到钱氏这诛心之言。 谁家的长辈不是将晚辈当眼珠子似的疼着护着,她们家到好,这老太太哪是长辈,根本就是千年的老乌鱼精,专吃小辈的! 说若兰不动气是假的,她便是再不把钱氏当一回事,可是三番两次的被她无故为难,且回回都挑击刺人心的话来说,她要是再不气,她便是死人了! 只是,再气也不能乱了分寸。 若兰大大方方的看向钱氏,“啊”一声惊呼道:“老太太何出此言?若兰是父亲的的女儿,父亲又是老太太亲生,若是若兰是那不下蛋的鸡,那老太太岂不是那老母鸡?” “噗哧”一声,屋子里不知道谁忍俊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钱氏正被若兰的话气得两眼发黑,霍然抬头,便发现那一声轻笑是站在她身侧的姿容妍丽的小丫鬟发出的,顿时,目光便冷的像把刀子一样,狠狠的剜了过去。 小丫鬟自知失态,“扑通”一声便跪下去,“奴婢失仪,求老太太责罚。” “罢了!”钱氏牙齿缝里崩出两个字,收了目光,看向若兰,讥诮道:“堂堂官家千金都如此粗鄙不堪,你个小丫鬟可比她强上百倍了!” 小丫鬟脑门子上的汗如水一样直往下滴,她自是知道是老太太买来干什么的,可是光看这孙姑奶奶与老太太的对仗,那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既便是今天姑奶奶迫于压力收了她,怕是这往后的日子也不如她之前想像的那般好混! 若兰自动的忽略了老太太话里的贬低之意,她一脸淡然的看了钱氏,紧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夫君还与孙女闲说,说是这世上毒物任青蛇竹儿口还是黄蜂尾上针,都不毒过这多年的老鸡头。孙女原不信,后来夫君与孙女细细道来,却道是一家祖母为人刻薄狠毒,很是不喜膝下的孙女,便杀了只老母鸡哄那孙女吃下,结果,你猜如何?” 若兰目光咄咄如寒冰的迎着高堂目泛腥红的钱氏,一字一句道:“这孙女啊因着那老鸡头竟是化成了一滩血水,尸骨无存!老太太,你道是这老母鸡,毒不毒?” “孽障!”老太太如何不知,若兰这是话中有话,骂她是个老毒妇呢!她勃然变色,拍着身侧的椅子,怒声道:“孽障,你怎敢如此待我,怎敢……” 柳氏和伍氏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啊! 两人看着气得如同疯颠的钱氏,不约而同的想到,最后这一气就气成二太太那样的,宁可多买些人床前侍候,也别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大姑娘,”一直没出声的钱妈妈眼见老太太气得两眼就差翻白,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给侍候茶水的,好不容易老太太喘过气来了,她才抬头,狠狠的看了若兰,“大姑娘,您便是这般为人子女的?或是老太太被气出个好歹来,您还有何面目立于这世间?” “妈妈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若兰一脸疑惑的看了钱妈妈,不解的道:“我只不过是与老太太讲个故事,怎么就是气老太太了?” “您刚才明明……” “我怎么了?”若兰挑了眉梢笑盈盈的看向钱妈妈。 “您先说老太太是只老……老母鸡!” “呵呵”若兰掩嘴而笑,不赞同的看了钱妈妈道:“妈妈您是老人了,当差的年头也有些多了,怎的这听话就不能听全,专挑一半说呢。” “奴婢明明……” “明明是老太太说我是不下蛋的鸡,我只不过是请教老太太,我是父亲的女儿,父亲是老太太的儿子,若我是鸡,老太太是什么?”若兰吃吃笑道:“我可没听说过人能生出鸡的,除非那是个老妖怪!” 得,又把老太太给骂进去了! 才喘过气的老太太听得若兰那句“除非那是个老妖怪”,眼睛由不得便又翻了起来,吓得一侧的丫鬟直喊,“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 钱妈妈顾不得再与若兰争辩,她急急的赶回老太太身前,替老太太顺着气,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您老何必跟她置这个气。她就是再牙尖嘴利,也不过是嘴上讨了好,您现在就把人指给她,长者赐不敢辞,她再能耐,这人她也必须收下。” 钱氏悠悠回了魂,细细想了钱妈妈的话觉得也对,遂压下心头的恶气。 指了身侧的小丫鬟对若兰道:“你娘短命,继娘又是个命苦的,有些事没人替你操心,我作为你的祖母,却是不能不替你操心。” “不敢!”若兰*的道:“老太太还是好生保养,争取活个千年万年的好,孙女的事不必劳您费心。” 千年!万年? 什么东西活千年,万年? 王八! 钱氏咬牙不去理会若兰的话中之意,她回头对身边的小丫鬟说道:“彩兰,去给你主子磕个头,以后和大姑娘好生侍候姑爷,争取早些替姑爷开枝散叶!” 叫彩兰的小丫鬟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站在原地只磨脚。 “小蹄子,老太太的话你也不敢听了?” 钱妈妈怒声喝道。 “奴婢……” 彩兰想起攥在钱氏手里的卖身契,咬牙朝若兰走去,才要跪下行礼,却是被若兰一句冷喝给阻止了。 “我不是你的主子,你跪错了人。” 彩兰抬头一脸惶然的看向若兰,稍倾又回头看向钱妈妈。 钱妈妈得意的看了若兰道:“大姑娘,这是老太太赏给你的人,你便收着吧。” 若兰冷冷一笑,手一伸摊在钱妈妈面前,“即是如此,那东西拿来吧。” “什么东西?” “身契!”若兰冷笑的看向钱妈妈,一字一句道:“我可没听说一奴有二主的,既是我的奴才,身契自然要在我手里。” 好似早就料到若兰会有这个要求,钱妈妈笑道:“本就该如此。” 说着,自袖笼里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了若兰,“大姑娘可收好了。” 若兰笑笑,接了那身契,一目十行的看过,随手往袖笼里一塞。 在钱妈妈颇有深意的目光里走到跪着的彩兰跟前,上下打量她一番后说道:“你可有家人?” 彩兰略一犹豫,飞快的摇了摇头。 若兰目光撩向此刻一脸轻闲似是看戏的钱氏和钱妈妈二人。 稍倾,唇角绽起一抹冷笑,对着彩兰一字一句道:“你想好了再回我。” 彩兰咬了咬牙,稍倾还是摇了摇头。 若兰点头道:“既是孤身一人,那就好办了。” 彩兰不解的抬头看向若兰。 若兰的目光却是直直的看向高堂之上人钱氏,话像刀子一样崩了出来。 “大公子的生母一心礼佛为大公子祈福,大公子一直心有戚戚,之前,我们还商量着想买个丫鬟送去佛堂侍候她老人家,不想,老太太却是已经备好了,原想着,你若是有家人,少不得拿些银两贴补一番,既然你没有家人,省事了许多。” 彩兰半响怔在原地。 她一个风华正好的小姑娘要陪着一个姨娘一生青灯古佛?彩兰眼一翻,倒在地上。 钱妈妈没想到若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正欲寻了说词,不想上首的老太太先发作了。 “好,好,”钱氏盯了若兰,“我到要看看你有多少人能打发到佛堂去。” 言下之意,便是送走了彩兰,她还会有白兰,青兰,红兰…… “老太太多虑了!”若兰好整以暇的说道:“姨娘早有心愿想要礼遍北明佛寺,老太太愿意破费,孙女便只好却之不恭!” 天下寺庙多的是,你来一个,我送一个,来一双,打发一双! “你这孽障!”钱氏踉跄着便走了上前,举了手里的拐仗便要招呼若兰。 “老太太不可!” 柳氏和伍氏连忙上前拦了钱氏。 “你们好大的胆子!”钱氏不管三七二十一,举了手里的拐仗便要招呼到柳氏和伍氏身上。 若兰也没想到钱氏竟然会当场动手,一时又气又急,眼见柳氏和伍氏为护着她,便要挨了钱氏的打,急怒之下,竟是胸前一闷,眼一翻,人晕了过去。 “若兰!” 一抹身影以离弘之箭的速度冲了进来,一把搂住了昏倒过去的若兰。 闲成一团的人顿时齐齐朝这边看来,待看清是抱着若兰的人时,不由失声道:“大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惟清抬脸,幽深的眸子寒光闪闪的瞪着犹自涨红了脸的钱氏,怒声道:“敢问老太太,若兰做错了什么,你要对她动手?” 钱氏被江惟清那税利的目光盯着,竟是一句话说不上来。 “快,快去请大夫。” 伍氏回过神来,连忙吩咐下人。 109有喜 若兰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江惟清抿得紧紧的嘴唇。睍莼璩晓 她想要跟他说声,她没事,才张嘴,便觉得一股浊气直往胸口涌,闷得她头发晕。 “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别急。”江惟清抱着若兰,回头对一脸急切的伍氏说道:“劳烦三婶婶让下人冲杯糖水来。” 伍氏先前急的乱了分寸,此刻被若兰一提醒,连忙吩咐丫鬟去冲糖水。 等丫鬟奉了糖水来,伍氏想要上前帮着扶若兰,被江惟清给拒绝了,他直接接了丫鬟手里的糖水,一口一口的喂着若兰。 屋子里的人齐齐变了脸色,众人虽知晓江惟清与若兰感情好,但却不知道会好到这般。 伍氏笑着退到一侧。 柳氏则催促着小丫鬟去看看,大夫怎么还没来。 钱氏却是站在那紧蹙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太太,老奴扶您去坐着吧。”钱妈妈上前对略显呆怔的钱氏说道。 柳氏等人似是这会子才反应过来,不管她们心里如何憎恨老太太,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 “是啊,母亲,让钱妈妈扶了您去歇着吧。” 钱氏薄削的唇紧抿,目光幽幽的盯着抱着若兰的江惟清。 柳氏见钱氏这副神色,生怕她再整什么妖蛾子,急急的对钱妈妈使眼色,示意,钱妈妈将她扶下去。 钱妈妈却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只听钱氏的,根本就不去看柳氏的眼色。 “德元啊!”钱氏开口了。 柳氏与伍氏两人顿时头皮都麻了。 柳氏频频朝门外看去,眼见门外没动静,便又使了眼色给画眉。 江惟清听到钱氏的话,正待开口,却感觉怀中的若兰身子似是僵了僵,他手上略略用劲,贴了若兰的耳朵,轻声道:“别怕,一切有我。” 若兰默了一默,抵不住头一阵一阵的晕,干脆便真的放开,让江惟清来解决。 “祖母,您老有什么教诲?” 钱氏笑了笑,指着缩在一角的彩兰,对江惟清笑眯眯的道:“你成亲也小半年了,我看兰丫头身边也没个合适的人照顾,这是我让人亲自调教出来的,兰丫头也答应了,你等会便带回去吧。” 屋子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钱氏浑浊的眸子似淬毒的刀一般蓝汪汪的看向,江惟清怀里一脸不可思议朝她看来的若兰。 “母亲……” 柳氏想要上前相劝。 钱氏猛的扬声喝道:“没规矩的东西,长辈在说话,没叫你开口,你开什么口。” 一句话刺得柳氏脸红脖子粗,呼哧呼哧,一口气差点就把她给堵翻了过去。 江惟清目光微抬,看向一侧抖得像落叶的彩兰,唇角挑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老太太的意思,惟清知道了。”江惟清低头看了若兰,轻声道:“你看是让她去浆洗房还是……” “我先前跟老太太说过了,姨娘生养你一场,身边到现都只瑞妈妈一人照顾,便让彩兰去姨娘跟前侍候吧。” “嗯,你想得比周到。”江惟清点头。 “孙女婿啊!”钱氏略显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厅里带起了一阵回音,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惟清,笑不达眼底的说道:“彩兰是我请了婆子专门相看过的,是个能生养的……” “祖母这话是什么?”江惟清放了若兰起身走至钱氏身前,目光如出鞘的剑直指老太太。 钱氏却并不因为江惟清动怒而有所收敛,反而越发的有了几分兴奋之色。 “兰丫头到你们家也小半年了,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钱氏叹了口气,沉声道:“是我们谢家对不住你,少不得我这个老太婆做会恶人……” “老太太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江惟清截了钱氏的话,讥诮的说道:“我原不知道,这天底下竟有疼爱孙女的竟有这种方式,受教,当真是受教啊!” 江惟清的话已经是不留情面了。 只,今日钱氏却像是中了邪一般。 “孙女婿,”钱氏眼里的笑隐了几分,冷了脸看向江惟清道:“你这是怨老婆子多事了?” “惟清不敢!”江惟清抱拳,嘴里虽是说得不敢,但说出的话却是像刀子一样锋利,直指钱氏,“只不过,晚辈一直以为像老太太这般年纪的家中长辈,都是像那庙里的菩萨似是的,只想着护佑子孙安康,想来,是晚辈见识浅薄,孤陋寡闻了!” 这已经是直指老太太不慈。 任何人被一个晚辈这样当面斥责,怕是都难以气平,更何况本就是性子乖张跋扈的钱氏。 “闭嘴!”钱氏猛的拍桌,目光阴森的盯了江惟清,瘦弱的胸膊一鼓一息,看得出是努力想要压抑下心底的怒火,可是无论怎样克制,那股燥火却还是喷了出来。“杜德元,这就是你的家教?” 江惟清略一低头,没什么真心的说道:“晚辈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使得老太太如此生恶,想来,是我与若兰两人嘴笨人拙,惹了老太太的怨,既是如此,为老太太身子着想,往后还是不见的好!” 话落,转身便要去抱榻上的若兰。 “哎,德元啊!” 若是让江惟清这般抱着若兰回去,往后柳氏哪里还有脸出门应酬,硬了头皮上前拦住江惟清,柔声道:“德元啊,这大夫马上就要来了,你还是让大夫给若兰看过再回吧。” 江惟清正待拒绝。 门外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太太,大夫来了。” “快,快请了进来。” 门帘一撩,须发俱白的老大夫被请了进来。 江惟清上前行礼,将第大夫引到若兰身前。 “先老大夫把把脉,稍后我便带你回家。”他柔声对若兰说道。 若兰点了点头,伸出了右手递给老大夫。 老大夫把了若兰的右手,问了几句话,又让若兰伸出左手仔细的把了脉,稍倾起身对着江惟清便拱手道贺。 “恭喜,姑奶奶这是喜脉!” 江惟清愣了愣,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当即便对同样怔住的黄婵吩咐道:“打赏,打赏,重赏。” 黄婵顿时将自己身上整个的荷包都塞给了老大夫。 回过神来的柳氏和伍氏,也上前与江惟清道着贺。 伍氏走到一脸懵懵尚没回过神来的若兰跟前,嗔道:“你这傻丫头,怎的自己有身孕了,也不知道。” 若兰这才回过神来,抚着尚没现形的肚子,一脸难以置信的看了伍氏道:“三婶娘,是真的吗?我有喜了?” “是,是真的。”伍氏笑呵呵将若兰的手捂在掌心,叮嘱道:“你这回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再像往前似的淘气,这是头一个娃,这胎顺了,后面的才都能顺。” “嗯,我记住了。” 若兰抬头笑眯眯的看向同样乐得开了花,朝她看过来的江惟清。 屋子里一改之前的死气沉沉,喜气洋洋的,欢笑喜隔得老远便能听到。 “有什么好事啊,老远就听到笑声。” 一头大汗的谢弘昌急急的从外面赶了进来。 柳氏笑盈盈的走上前,对谢弘昌说道:“是兰丫头有喜了,这丫头自己还不知道呢!” “是嘛!”谢弘昌老远便看到了江惟清也在,听了柳氏的话,连忙上前对江惟清说道:“这可是喜事,来,我让厨房做几个好菜,你留下来咱们好好喝一杯。” 江惟清还不待开口,身后却是响起一声尖利的喝斥声。 “滚,滚出去,滚出我的屋子!” 就好比是宁静的天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瞬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笑声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人人脸上的呆若木鸡。 钱氏疯了一般,将身前茶几上的茶具尽数推在了地上,疯了一样,在那大声喊着:“老天没眼,老天没眼啊!” 江惟清面色一冷,抬头对谢弘昌抱拳道:“大伯父,若兰现在不同往日受不得惊吓,我看我还是改日再登门拜访的好。” 话落,也不待谢弘昌开口,便走到若兰身前,轻声道:“你现在能走吗?能走,我们这就回府。” 若兰点头,示意黄婵上前扶她。 “哎,这……”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谢弘昌眼睁睁的看着江惟清与黄婵一左一右扶了若兰往外走。回头想要跟柳氏说几句,却见柳氏正目光阴阴的瞪了似疯颠的钱氏看。 “若兰,三婶送送你。” 伍氏带着丫鬟走了出去。 “母亲,这是怎么了?”谢弘昌这才开口问柳氏。 柳氏气得腮帮子都咬痛了,好半响才回了句话,“怎么了?不作,不会死!” 话落,同样转身便走了出去。 好在,她那句话说得低,除了谢弘昌到也没什么人听到。 谢弘昌回头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有心想上前劝几句,可是想起自己母亲的为人,叹了口气,摇头往外走。 身后,却忽的响起钱妈妈惊急的叫声,“老太太,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老爷,大老爷,您快来看看老太太啊!” 走到门边的谢弘昌连忙回头。 一回头,便看到钱氏口吐白沫,两眼翻白的倒在了钱妈妈的怀里。 “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谢弘昌一边高声让人请大夫,一边几步赶了上前,抱住钱氏,急声道:“母亲,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110殁 杜府,丰氏若兰有孕的消息,不由便与惠婆子商量起来。睍莼璩晓 “你去开了库房,我记得我还有些上好的血燕,你拿出来,一会随我去时,一道拿了过去。” 惠婆子却是有些犹疑的道:“全都拿去?” “嗯。” 见惠婆子没有立刻下去,反到是欲言又止的看了自己,丰氏摆了摆手,屋里侍候的人便退了下去,她这才抬头看了惠婆子,“妈妈可是有话要说?” 惠婆子犹疑的道:“太太,虽说您觉得大公子是个有出息的,往后小公子和姑娘都要他帮扯一把,那您有没有想过,让大奶奶劝劝大公子入仕?” “入仕?”惠氏愕然的看向惠婆子,“这我到从没想过。” 惠婆子默了默,轻声道:“这再有本事的人也得当官才能惠及亲人啊。” 丰氏默了一默。 惠婆子又轻声道:“往前这话不好说,现如今既是大奶奶有喜了,大公子便是不为自己,为奶奶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丰氏点了点头。 蓦的便想起她生下杜丹南的次年,杜宜要求大公子下场应试,却为大公子所拒,杜宜红了眼要他给出个不下场的理由时,大公子高昂着头,目赤如血的瞪了杜宜,咬牙说了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 气得杜宜狠狠的打了大公子一顿,自那以后父子反目,大公子一年只逢年过节才会与杜宜见上面,平时就似是这个府里没他这个人似的! 丰氏叹了口气,轻声道:“这话谁都劝,偏只有我不能劝。” “可是,太太……” 丰氏摆了手,示意惠婆子不必再劝。 “你去准备下吧,我们这就去大奶奶那。” 惠婆子没法,只得应了,去开库房取东西。 若兰自是不知道她主仆二人的计量,她这会子正歪靠在榻上,喝着热乎乎的鸡汤。 屋子里,锦儿和黄婵两人叽叽喳喳的正商量着要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做什么式样的衣裳。 “用松江三棱布吧!”锦儿最后拍板道:“虽说贵些,可是穿得舒服。” 黄婵也附和道:“嗯,明儿我就出府,去跟丁妈妈说声,再和顾师傅也说声。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便在这时,门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太太来了。” 若兰飞快的拿眼去看拿了本书坐在东窗下的江惟清。 江惟清蹙了眉头,虽脸上神色很是难看,但还是站了起来,打算扶了若兰迎出去。 “哎,快回去躺着。”丰氏一见屋子,便见江惟清扶了若兰正欲往外相迎,连忙摆手道:“天寒地冻的,你走出来干什么。” 若兰撩了眼江惟清,显见他不打算接话,便笑了轻声道:“太太难得过来一趟……” 丰氏摆手,对身后的惠婆子道:“妈妈去扶了奶奶回床上躺着。” 惠婆子应了声是,便上前去扶若兰。 江惟清退到了一侧,让出位置。 “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不待众人开口,江惟清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略静了静,下一刻,响起若兰谦意的声音,“太太,夫君他……” 丰氏笑了笑,拍了拍若兰的手,柔声道:“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 若兰眼见丰氏神色不似作假,长出了口气。 成亲前,她也担心过丰氏是继母,膝下又有亲生子,怕日子不是那般好过,不想丰氏并不如传言所说那般工于心计,她在这府里比在谢府过得还自在。 丰氏见若兰神色一松,长吁口气的样子,轻声道:“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这往后凡事都要多注意些。” “是,适才夫君也说了。” 丰氏想了想又道:“或者,你们在这院里开个小厨房吧,你想吃什么,也方便点。” 之前虽然她们也是自己吃,但都是大厨房做好送过来的。若是有了自己的小厨房,那确实方便许多,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都由得自己决定。 若兰早就有这个想法,原是打算找个机会向丰氏提出来,不想这会子,丰氏自己便提出来了,连忙向丰氏谢了又谢。 丰氏摆手道:“这也没什么好谢的,我也是生养过的,自是知道那种想吃吃不到的滋味。你现在月份还小,不知道,等过几天你就会明白,这害喜啊,最是磨人的。” “你从前爱吃的,可能就会变得不爱吃了。那不爱吃的呢,又突然间爱吃了。” 若兰笑眯眯的看了丰氏。 虽然不知道当年丰氏为何会以韶华之龄甘愿为人继室,但以她现在对丰氏的接触来说,丰氏的大气端方完全能胜任任何一家的宗妇之职。 想来,之所以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必是有着不为人知亦不为人拒的原因在内。 “谢谢太太。”若兰再次诚心道谢。 “傻孩子,”丰氏拍了拍若兰的手道:“你也别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德安和丹南往后还要靠你这个嫂子帮拉一把呢。” “嗯,媳妇明白。”若兰点头道:“有道是打虎亲兄弟,理当大家戮力同心。” 丰氏眼见几句话,若兰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由不得便感叹,若兰也是个聪明人! 又说道了几句,丰氏便起身告辞。 若兰让锦儿替她送了丰氏出门。 不多时,得了消息的江惟清便从书房回了过来。 待得若兰把丰氏的话与他学说了一遍,江惟清默了半响,方轻声道:“我虽不耻老爷为人,但她这些年待我却是可圈可点。罢了,说不得往后便帮扯一把吧!” 若兰笑了将手抚向自己的肚子,柔声道:“二弟和小妹有太太教养,将来定是个知礼识仪的,往后,我们孩子也多几个人爱护。” 江惟清笑着点头,目光温和的看向若兰的腹部,未几轻声道:“明儿我们去趟小佛堂吧。” “嗯,说不得这次娘会见你呢!” 江惟清点了点头。 只是,第二日,不待她们去江氏那,外院便有管事来回话。 “谢府的老太太昨儿个没了!” 若兰和江惟清怔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待回过神来,江惟清连忙让管事将来报丧的人请到了书房问话。 他在书房问话,屋子里,锦儿和黄婵却是拍手称快。 “要我说,老天收她还收晚了!” “就是。”锦儿撩了眼一侧默然不语的若兰,轻声道:“奶奶,您可犯不着为那样的人伤心,您现在肚子里有小公子,可得以他为重。” “是啊,”黄婵连声道:“奶奶,您可不能哭,您一哭,往后小公子就也是个爱哭的人了!” 若兰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哭笑不得。 她知道,因着老太太待她不好,黄婵和锦儿很是替她不平。 特别昨天那一出,当时,连她都恨不得老太太干脆死了算了。谁曾想,这过了一晚上,人当真就没了! 不多时,江惟清送走报丧的人,回了屋子。 若兰迎上去问,“怎么说?” 江惟清不悦的瞪了她一眼,若兰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时情急,走快了步子。连忙慢了下来,谦意的笑了笑。 江惟清这才开口说道:“昨儿我们走后,老太太便病了,大伯父当即便请了大夫进府,到了后半夜,人就不行了。” 见若兰半响没出声,不由道:“怎么了?” 若兰其实也不明白,她现下是什么心情。 她和老太太素来不亲,而老太太待她更是不慈。 但,情感是个很微妙的东西,血源更是复杂的玩意。明明他们彼此如同路人甲,明明她们之间之前还是对敌之态,但眼下乍然听到,老太太没了,她忽然就有种茫然的感觉。 不是悲伤,当然也不是庆幸,就是一种说清道不明的情愫。 “惟清!”若兰往前靠了靠,偎在江惟清的怀里,轻声道:“我是不是很坏,她是我祖母,她死了,可是我没有伤心的感觉。” “傻瓜!”江惟清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这就叫做坏的话,那这世上可真就没有好人了!” 若兰扯了扯嘴角,涩涩一笑。 “你让丫鬟们给你收拾下,我们等会就去趟。”顿了又说道:“你现在有身子,不去是不行的,但是我们露个面,稍稍坐坐就回来。” “好。” 若兰喊了黄婵和锦儿侍候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坐了马车朝谢府去。 谢府已经在肆的更换白纱,门口的灯笼也换成了白的。 门口也停了好些马车,想是早得了消息的亲戚或是同僚过来,看着有什么能帮忙的。 若兰和江惟清在管事的带领下去了花厅。 谢弘昌见他二人回来了,连忙迎上前,对江惟清道:“兰丫头是有孕的人,去内院歇着吧,侄女婿你留下来帮些忙。” “好。” 江惟清嘱咐了若兰几句,便让她去了内院。 他则由着谢弘昌安排同谢景征忙起来。 内院,柳氏正将管事婆子召集在一起,分派工作。见了若兰来,连忙暂停了手里的事,对若兰道:“这才第一天,你眼巴巴的跑来干什么。” “我过来看看,大公子也来了。”若兰笑了道。 一侧的姚氏便上前对柳氏道:“母亲,我领了大妹妹去我屋里歇着吧,这外面乱糟糟的,可别吵着了她。” “哎,快去,快去。”柳氏连忙摆手,又嘱咐道:“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你让厨房做些精致的点心,送到你屋里去。” “儿媳知道了。” 111自贱 姚氏将若兰请到屋子里,又让竹枝去厨房让吩咐婆子做些精致的点心送来。睍莼璩晓 若兰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不忍拂了姚氏的好意,便由着她去安排,待得姚氏停下坐定后,她方轻声问了起来。 “昨儿还生龙活虎的,怎的一个晚上人就没了?” 姚氏叹了口气,轻声道:“大夫说,老年人最忌大喜大悲,一喜一悲长年的内伤积损便易造成血脉瘀滞,暴疾而亡。” 若兰默了一默,这么说来,怕是昨儿老太太与她的针锋相对没讨到好,末了,又得知她有身孕,大怒之下便血脉瘀滞,早瞪极乐。 姚氏唏嘘了一番后,小声与若兰道:“老太太没了你也别太难过,你是有身子的人,还当为自己肚子里孩子着想才是。” 若兰点头,她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难过的。 “哎,”姚氏叹了口气,拿眼角觑了若兰道:“要说,钱妈妈也是个忠心的,老太太前脚走,她后脚便跟着去了,说是要在路上给老太太做个伴。” 若兰愕然抬头朝姚氏看去。 姚氏迎了她的目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若兰半响不语。 良久,她抬头朝姚氏斟酌着说道:“大伯父怎么说?” 姚氏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公爹说钱妈妈也算是忠仆了,便在老太太的墓地边也给她一个位置吧。” 若兰拧了拧眉头。 便在姚氏以为她还会再问时,若兰却已经低头啜了口茶,换了话题。 “宝哥儿呢?好些日子没看到他了。” 姚氏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忙道:“家里这些日子吵吵嚷嚷的,我怕惊着他,送回我娘家去了。” 若兰点了点头。 姚氏还待再说,不想有小丫鬟来请她,说是太太那有话要问她。 姚氏略一沉吟,与若兰说道了几句,又嘱了屋子里的丫鬟好生侍候,这才带了人去柳氏那应差。 这边厢,姚氏一走,锦儿便低声与若兰说道:“奶奶,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 若兰自是知道,锦儿说的打听打听,是去打听钱妈妈的死因。 钱妈妈对钱氏的忠心自是无庸置疑,但钱氏即是因她而死,她便不信,钱妈妈会这般甘心就跟了老太太去了!这其间的弯弯绕绕,其实大致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去吧。”若兰说道。 锦儿退了下去。 这时候,厨房的点心也送了过来。 若兰没什么胃口,便将这些点心挑了些出来赏给了黄婵与屋里别的小丫鬟。 “四姑娘,我们奶奶吩咐过来,大姑娘在屋里,等闲人不许进去。” “放屁,我是闲人吗?” 屋子外响起尖利的叫声。 若兰看向黄婵,“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黄婵喝了口水,将嘴里的点心咽下,起身走了出去。 若芳冷冷的剜了眼小丫鬟,看向黄婵道:“我知道大姐姐在这,我过来陪她说说话。” “奶奶才睡下,四姑娘来得不巧。” 若芳冷声一笑,拾脚便往屋里走。 黄婵正要上前拦她,若芳眼一瞪,怒喝道:“大胆!” 黄婵撇了撇嘴角,想到她头上发威风,别人怕她四姑娘,她可不怕! “黄婵,谁来了?” 便在黄婵打算硬抗时,屋里响起若兰的声音。 “奶奶,是四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 黄婵忿忿的瞪了眼若芳,退到一边。 若芳挺直背脊,抬脚走了进去。 屋子里若兰已经由着小丫鬟侍候着在东边的炕上坐定,抬眼对上若芳冷历的目光,她扯了扯嘴角,淡淡笑道:“你来有事?” 若芳皮笑肉不笑的还了她一个笑脸,点头道:“是有些事。” 若兰点头,示意她上前坐下说话。 而外面,早有小丫鬟飞奔着去给柳氏报信。 若芳在若兰旁边坐下,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若兰的腹部,漆黑的眸子里有涌动着一种危险诡异的光芒。 黄婵不动声色的上前,站在若兰身边。双目死死的盯着若芳。 若兰垂眸,不去理会若芳身上散发的敌意。 “还没恭喜大姐姐有喜。” 若兰笑笑。 若芳也不计较她的默然,默了一默后,轻声道:“大姐才一有喜,祖母便没了。说起来……”若芳笑了笑,翘了翘唇角,一脸的讥诮。 “嗯?” “说起来,大姐腹中的孩子怕是与大姐是一样的命格吧?”若芳笑盈盈的看向若兰,一字一句道:“大姐姐,你可得好好养着,可千万别像你那短命的娘一样!” 便算是知道若芳来定无好意,可是这样刺心的话,却还是着实气倒了若兰。 她深吸了口气,手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腹部,告戒自己不能生气,不能激动,不然就如了若芳的意了! 若兰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若芳,“太太最近身子好吗?” 声音平静无波,但是声音里的寒意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若芳脸上的笑便僵了僵,但下一刻,她还是扯了抹笑,抬头迎了若兰的目光,“还好,大夫说许是过几年就能好起来了。” 若兰点了点头。 “大姐,我件事想求大姐,还请大姐成全。” “什么事?” 若芳掩嘴一笑,轻声道:“大姐知道娥黄女英的故事吗?” 若兰脸上的神色蓦然一变,她目若利刃的看向若芳。 若芳仿似浑然不察,只顾自的淡淡说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大姐有孕都是有通房什么的备着的。可滟滟却被大姐送走了,想来也是,那样笨手笨脚的,虽有几分姿色,终究是粗鄙了些。” “姐姐上次与我说的两门亲事,我也想过了,都不为我所喜。”若芳嘻嘻笑着,看向若兰,无视若兰脸上渐渐变白的血色,继续说道:“不瞒姐姐,我这番看来,竟是再没有姐夫让人欢喜的了。” “所以呢?”若兰冷了目光看向若芳。 “所以……”若芳咕咕一笑,接了话道:“所以,我想效法娥黄女英,替姐姐您分忧啊!” “呸,四姑娘好不要脸!” 若兰尚未开口,一侧的黄婵率先发作。 她上前一把扯了若芳,“滚出去,你这一身骚味的狐狸精,打主意打到我们爷头上来,祖宗几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放开!”若芳一把甩开黄婵,冷笑道:“黄婵,你不就是怕我挡了做姨娘的路吗?放心,姑娘我是个大方的,说不得,我到时还在姐夫跟前替你美言几句呢!” “你……你……”黄婵那个气啊,眼见得若芳一张脸在眼前晃来显去,二话不说,抬手便一巴掌招呼了上去,“我打死你个死不要脸的!” “啪”一声。 若芳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你敢打我!”若芳不依了,“嗷”一声喊了起来,上前便与黄婵撕打在一起,“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主子动手。” 屋子里的小丫鬟先被若芳那番胆大包天厚颜无耻的话给震得半天回不了神,一回神,便看到黄婵动手打主子,人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由来只听说主子打下人的,就算是有那不得势的主子,下人也只敢背地里动手,哪里敢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动手!这一下,越发震得众人忘了反应。 “不要脸,狐狸精,*……”黄婵骂来骂去,就这几句话在反复骂,手里的花样却是比嘴里的多了去,掐,捏,抓,挠,哪样让人痛来哪样。 若芳痛得惊叫连连,对屋子里的那些下人喝道:“你们都反了,还不快来帮忙。” 小丫头们哪里敢上前,你推我,我推你,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前。 “不要脸的*!”黄婵一把将若芳按在了地上,抡了胳膊没命的朝若芳的脸上扇,扇一把掌,骂一句,“让你不要脸,让你宵想我们爷……” 若芳先始还摇头躲避,躲几下躲不过后,她便回头朝坐在那冷冷看着这一幕的若兰喊道:“谢若兰,你就看着你的人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若兰嘲讽的扯了嘴角,目光幽深的看着被黄婵打得脸红肿的若芳,淡淡道:“你脸都不要了,我还要什么名声?既然太太教导不了,我这做长姐的少不得便操几分心。” 若芳目光狠毒的盯了若兰,看了她肚子道:“谢若兰,你的孩子在看着你呢,看你是怎样做恶的!” 若兰身子一僵。 若芳哈哈的笑了起来。 破了嘴角鲜血淋漓,那样子竟有几分不顾一切的颠狂。 “四姑娘!”屋子外赶来的云春急急的扑跪在地,“咚咚咚”的直磕头,“大姑娘,您饶了我们四姑娘吧,救您了” 若兰默然不语,只目光定定的看着黄婵扇在若芳脸上的手。 “四姑娘,您大人大量,求您别跟我们四姑娘计较了!” 不多时,云春的额头便磕破了。 若芳的喊声也越来越低,到得最后,她眼角便流出了两行清泪,泪水混着血水糊了一脸。 “黄婵!” 黄婵起身站到一边,揉着火热的手掌,目光吃人的盯着躺在地上的若芳。 若兰这个时候起身,走到若芳身前三步站定,一字一句道:“我看你也别成什么家,嫁什么人了,像你这样疯疯颠颠的嫁出去也是害人。” 若芳不语,只瞪着若兰“咕咕”的笑。 若兰回以一笑,对云春道:“扶你们姑娘回去吧。” 云春战栗着上前,去扶地上的若芳。 这会子得了消息的柳婆子正带了人急急的赶过来。 待见到屋子里的狼藉时,柳婆子吓得脸色都白了,她先就将屋子里的丫鬟骂了一遍。 “大姑娘是有身子的人,若是惊着她腹中的孩子,你们都别活了。” 顿时将屋子里的丫鬟吓得脸都白了,有胆小的,当即便嘤嘤哭了起来。 “妈妈别怪她们了。”若兰对柳妈妈说道:“我瞧着四妹妹许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整个人跟疯魔了似的。还请妈妈回了大伯母,不如送她去庙里住几天,菩萨跟前沾沾仙气,说不得人便好了。” 柳妈妈心底一凉。 虽然还不知道这姐妹两人是因为什么起争执,但若兰一开口便是要将人送庙里去,可见得这四姑娘是将人得罪狠了。 心里不由暗忖,这四姑娘也是个傻的,大老爷为了不得罪这大姑爷,连老太太跟前的老人,钱妈妈也动手除了。你一个小姑娘,怎的就那么看不明白呢! “大姑娘说的是,奴婢回头就与太太说。” 柳妈妈陪了笑脸上前,讨好的道:“可曾惊着大姑娘了,要不要使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若兰摆手,“不用了,我还好。” 柳妈妈又细细的问了遍,见若兰确实精神很好,没什么问题。想起柳氏那边还等着她回话,四姑娘那要派人看起来,便告了声罪,退下去。 她才转身,便遇见自外面满头是汗的锦儿。 “妈妈,”锦儿匆匆一福,抬头朝若兰看来,急声道:“奶奶,您没事吧?” “我没事。” 若兰给了锦儿一个安抚的眼神,对柳妈妈道:“大伯母那里事多人忙,妈妈你快些去吧。” “哎。”柳妈妈带了人退下。 锦儿几步上前,气喘吁吁的说道:“奶奶没伤到哪吧?” “放心,有我在,怎么可能让奶奶受伤呢!”黄婵嘻嘻笑了上前。将自己如何痛打若芳的事说了一遍给锦儿听,末了问道:“你打听到什么没有?” 锦儿撩了眼屋子里的小丫鬟,黄婵想了想,便对屋里的丫鬟说道:“你们下去吧,我们奶奶累了,要休息了。” 小丫鬟们巴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一听连忙尽数退了下去。 锦儿这才抬头对若兰说道:“钱妈妈是大老爷一碗毒药灌下去的。” “什么?” 黄婵失色看向锦儿,末了又回头看向自家奶奶,一脸这是为什么的表情。 若兰默了一默,稍倾笑了道:“怕是要欠大伯父一个人情了。” “奶奶……” “钱妈妈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对老太太忠心自是不在话下。”若兰凝眉道:“当日,不论是我,还是大爷,说的话都是有几分不敬的。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受人苟病。” “所以,大老爷他就……” 若兰点头,稍倾又说道:“老太太丧事一过,四姑娘就要去庙去里了。” 112谋反 待得谢家老太太丧事一完,没出几天,便是除夕。睍莼璩晓 这个除夕帝都城里的人再次惊心动魄了一把。 五皇子谋反了! 年三十的夜里,照例是像往年一样,全家人坐在烧着地龙的花厅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二房杜时也带着嫡妻商氏和膝下一子二女同大房一起过年。 杜家两房平时也不怎么常聚,商氏又是个性讷的人,不擅言辞。丰氏则是心情使然,没什么说话的兴趣。 偌大的花厅,便只有杜宜和杜时偶尔的几句交谈声,再便是孩子们嬉笑追打之声。 若兰正待寻个托辞,与江惟清先回了自己的屋子去。 忽的外面便响起了漫天的爆竹声。 只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里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的隆隆之声。 江惟清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对墨玉似的眸子,忽的便霍然一亮。 只,那只是一瞬间的神情,便连一直留心着她的若兰都没发现,更别说府中之人。 “我看也不早了,打封门爆竹吧!” 江惟清淡淡的说道。 正与杜时说着话的杜宜听到他的声音,回头朝他这边看来,江惟清低头避过他的目光。杜宜神色间有着一抹恼色,但当目光扫了眼厅中众人后,还是点了点头。 不多时,管家带了小厮在院子里架起长长的爆竹,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后,杜府的各厢大门、小门一一关闭。 与此同时,府门外响起震天的喊声。 “造反啦,五皇子造反啦!” 杜府里当下人层层相报,说门外大街上到处都是骑马持刀的见人便杀的兵士。还说有好几处府邸失火了,站在院子里便能看到冲天的火光。 整个帝都都乱了! 杜宜与杜时顿时惊得齐齐站了起来,不顾除夕封门便不能再开的规矩,哗啦一声踢开了众多的门,二人先是站在花厅前的院子里,再然后便起身朝往外走。 丰氏起身便要跟了上前,走到一半,却是步子一滞,返身便将膝下的几个防子拢到一起,招呼了惠婆子,“妈妈,快将哥儿和小娘子们都带到地窖里去躲起来。” 商氏正搂着膝下的一子一女吓得身子打颤,听了丰氏的话,连忙道:“大嫂,把阳姐儿和启哥儿也一道带去吧。” 偏生是落下了庶出的杜丹露。 因着年节日姨娘们是不能上桌的,杜丹露眼见得大人脸上都是惶惶不安,而她稍为熟悉的哥哥姐姐都被惠妈妈安排丫鬟上前牵了,却是没人理会她,吓得小脸一白,便细细碎碎的哭了起来。 “惠妈妈,还有丹露妹妹呢!” 一个温和地声音响起,下一刻,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牵了她的手,将她往前送。杜丹露抬头,认出是大房的大嫂嫂,她抿了唇细细的说了一声。 “谢谢大嫂。” 若兰笑了笑,眼见得惠妈妈带了孩子们去了地窖。 身侧江惟清上前牵了她的手,轻声道:“别怕。” 若兰点头,“有你在,我不怕。” 江惟清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回头看向丰氏,轻声道:“我要去趟小佛堂,若是有什么事,就使人来小佛堂寻我。” 丰氏连忙点头。 本是合家欢庆的时候,却突然因为一场皇家的闹剧,弄得大家都战战兢兢,愁云惨雾。天边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茫茫灰白的天际衬着远远近近的火光,显得格外妖异。 若兰与江惟清走在路上,耳边能听到大街上马蹄疾奔,杀人夺命的惨呼之声。她不由自主的往江惟清身边靠了靠。 江惟清探手拥了她,轻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若兰虽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可是看他这般笃定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到一时吃不准,他到底是心中有数,还是故作镇定。 “怎么了?” 若兰抿了抿唇角,看着小佛堂那盏被风吹得摇晃的红灯笼,轻声道:“你不是五皇子的人?” 江惟清步子一顿,目光深深的看了若兰一眼,稍倾,挑唇一笑道:“怎么这般说?” “你如果是五皇子的人,没有道理,他现如今起事逼宫,你却在这一副无事人模样!”若兰默了一默,想想道:“宫里现在主事的是四皇子,五皇子这个时候逼宫,也不知道有几成胜算!” 江惟清抬头看了看皇宫的方向,眉宇间绽起一抹似笑非笑。 “若兰,你听说过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若兰脚下一顿,抬头看向江惟清。 江惟清笑笑,替她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将他往怀里又带了带,目光温柔的落在她腹部。 “鹤蚌相争……”若兰抿唇,良久目光陡然一亮,她抬头看向江惟清,失色道:“九皇子!” 江惟清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目光。 若兰却是在说出那句“九皇子”后,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就会是九皇子? 四个皇子,九皇子出身最低,生母只是嫔位,且并不得圣宠。便是九皇子也不如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那般在皇帝跟前常露脸。九皇子是个低调的存在,但偏生却是这样的人,一手导出这场政权迭替皇位争夺的大戏!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若兰还懵懵懂懂,两人却是已走到了小佛堂外。 黄婵上前敲门。 不多时,江氏身侧的瑞香来敲门。 “大公子!” 江惟清上前,对瑞香轻声道:“帝都有人作乱,若兰她有了身孕,我想让她到佛堂来躲躲。” 造反这么大的事,便是江氏一心向佛,但却也不可能丝毫不关心!必竟向佛,她也是个人,而不是佛。 “瑞香,让大公子和大奶奶进来吧。” 声音说不出的柔和,如涓涓细流,给人甘洌清甜之感。 若兰不由便揣忖,有这样声音的人,又该是怎样的出世之尘!她不由自主的挑眸朝江惟清看去。 江惟清长得和杜宜不像,这般看来,一定是像江氏了! “大公子,大奶奶请。” 耳边响起瑞香的声音。 若兰跟在江惟清身后,拾脚进了小佛堂。 一进的院子,分成三间小室,正进的小间供了观世音菩萨,右侧则是两间卧室,厚重的布帘轻垂,遮挡住了视线。 “娘!” 若兰回神,跟着江惟清对身前盘坐在圃团上的一抹小巧身影行礼。 那抹身影穿着青灰色的居士服,长发以一根银簪挽在头顶,此刻正一手持佛珠,一手敲木鱼,听了江惟清的那声“娘”,木鱼声一顿,下一刻,手里的佛珠“啪嗒”一声,断开,佛珠散落一地。 “姑娘!”瑞香哽声上前,去扶僵住的身影。 江惟清眼眶泛红的盯着那抹僵硬的身影,手紧紧的攥了若兰。 若兰心知他是近乡情怯,便是手心被攥得生痛,也不出声,人却是往他身边靠了靠,柔柔低低的喊了一声,“惟清!” 她一句惟清出口,那抹青灰色的身影却是蓦的回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她二人。 若兰在对上那张脸时,却是惊得蓦然倒退了一大步,怔怔如雷劈的盯着江氏,摇头。 “不,不可能……怎么会……” 鹅蛋形的脸,柳眉深眸,神情淡淡冷俊但眉目间却又隐着几分柔和。眼角唇边无处不显示着岁月给她留下的沧桑,但透过这沧桑却是能看到她年轻时的模样! 年轻时的模样……若兰紧紧的咬了唇,脸上是大惊之下的惊惶失措。 “若兰,”江惟清一把扶住了若兰,失声道:“怎么了?” 江氏同样一脸不解的看向若兰。 虽不知道若兰为何失态,但她却知道若兰的失态与突然看到她,确是脱不了干系!没来由的,她心头好似揣了头小鹿一般,心慌意乱的很! 这种感觉……江氏目光定定的看向若兰,等着她给出解释。 不想若兰却是脑子里纷纷杂杂,好似有无数个小人在吵架,往昔那些不经心的片段,这会子齐齐的涌了出来,向某一个方向汇聚。电光火石间,她眼前霍然浮现一张惊才绝艳的脸,那个人……那个人……若兰猛的抬头看向江惟清。 那张脸……江惟清……江惟清……那张脸! “惟清,我明白了!”若兰霍然抓住了江惟清的手,因为惊惧,她整个人抖成了风中的落叶,却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惟清……” “你别急,别急!”江惟清看着若兰脸上白了红,红了白,一双眸子好似烧了两团火一样,灼灼闪目,他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对站在一边的江氏说道:“娘亲,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江氏点头,带头朝一侧的屋子走去。 屋子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柜子。 若兰被江惟清安置在床榻上,他坐在身边,轻声道:“若兰,你怎么了?” 若兰看着目光柔和朝她看来的江氏,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惟清,她不是你娘!” 若兰指了江氏。 江惟清骇然抬头,与江氏目光撞个正着。 “你说什么?”江惟清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若兰,急声道:“若兰,你刚才说什么?” 若兰知道自己说的话太匪夷所思,但是在看过江氏与温嘉懿那九成像的长相后,她完全可以肯定,江惟清才是瑞郡王府那位宣侧妃之子! 113惊闻 若兰的一句话惊起了涛天巨浪。睍莼璩晓 不只是江惟清,便是久入佛门的江氏也似雷劈过一样,半响没有言语一声。 “若兰,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江惟清看了眼江氏,转头看向若兰,轻声问道。 若兰抬手抓住江惟清的手,将脑子里乱轰轰的思绪理了理,才轻声说道:“惟清,你见过郡主没?” 江惟清默了一默,半响点了点头。 若兰不由独狐疑,她看向江惟清,略一沉吟,轻声道:“你一直都不曾发现,她和娘长得很像?” 江惟清回头看向神色僵硬的江氏。 江氏哆了哆唇,有心张嘴说几句话,可是才一张嘴,却是觉得喉咙干得能出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我也是第一次见娘。”江惟清轻声说道。 若兰这才想起来,好似是听说江氏自从下堂为妾了,便自请入了佛堂。 一下子,屋子里便都安静下来。 稍倾。 江氏终于颤了声开口了。 “惟清……” 江惟清抬头看向江氏,神色复杂。 内心里,他觉得若兰的话很是荒唐,可是在看到江氏的那一刻,那种虽激动但却没有感动的情绪又让他觉得很惶然。 江氏同样也是失措的,因为她的内心其实一直有着一个怀疑,只是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江惟清张了张嘴,到得这刻,那声“娘”,她却是怎么也叫不出口。 “当年,我刚刚生产时,”江氏看向江惟清咬了咬唇,轻声说道:“隐约听稳婆说我生的是个女儿。可是,等我醒过来,抱到身边的却是儿子。” 江惟清一震,他霍然抬头看向江氏。 一瞬间似乎明白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江氏撇头,眨落眼里的泪。 便在这时,耳边响起江惟清的声音,“所以,你当年才狠心自请入住佛堂,不……” 那句“不肯抚养”终是说不出口。 但他俊秀的眉眼间,痛色却是一揽无余。 若兰眼见他一脸痛苦,连忙抬手握了他的手,轻声道:“你别难过,听夫人把话说清楚。” 到得这时,若兰也不敢再呼江氏为娘。 她转头看向神色茫然的江氏,略一沉吟轻声道:“夫人,您可能还不知道吧,信国公之所以抄家流放,全是惟清在背后一力促成!” 江氏猛的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江惟清。 她虽身在佛堂,但对于那个害她江氏一族的人自是百般留心。 前段时间瑞香告诉她说,信国公被问罪押往帝都的路上死了,信国公汤氏一族被流放三千里,她还以为天理昭昭,坏人做尽恶事,报应来了。却怎样也没有想到,所谓的报应都只是借助于人手! “我……”江氏哆了唇,两行清泪自眸中流出,她愧疚不安的看向江惟清,泣声道:“当年我自请入住佛堂前,求了老太太求她亲自教养你。” 江惟清垂眸。 没错,十岁以前,他都是在老太太身前成长,也正因为这个机遇,他才能与胡翰阳,与九皇子,与储多的帝都名门公子结下情缘。 十岁那年老太太一病不起,没多久撒手人寰,他便跟随杜宜,丰氏去了杜宜的任上。这一去,便是六年。 这六年里,江氏与他同屋而住,不论他如何在佛堂外哀求呼喊,她都不曾开门看他一眼。他一直以为她恨,这期间又何曾没有她对他的淡薄。 “你一早就确定我不是你的孩子?”江惟清神色难看的看向江氏。 江氏摇头,早已泣不成声。 瑞香上前扶了江氏到一边坐下,一脸难过的对江惟清道:“大公子,你别怪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她也是个可怜人!” 瑞香与江氏抱头痛哭。 眼见她们如此,若兰不由便联想起杜慧突然之间与江氏的疏离,与大房的不和。 她试探着问道:“夫人,这事是不是跟姑太太有关系?” 江氏霍然抬头看向若兰,似是没有想到若兰会突然间问出这话。 江惟清亦同样转头看向若兰,犹疑的道:“若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若兰垂眸。 当年杜慧与江氏的亲厚,后来的疏离,想必江氏更有发言权,她只是猜想。 “我就是听到些下人间的闲言碎语,胡乱猜想的。”若兰抬头看向江惟清说道:“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如问夫人。” 江惟清默了一默,在若兰身边坐定,抬头朝江氏看去。 “夫人……”瑞香见江氏不语,急得直掉泪,轻声劝道:“夫人,都到这时候,你还不说!” 江氏拿手捂了脸,忽的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起先还压抑着,到得最后却是哭得倒在瑞香怀里,撕心裂肺。 使得若兰不由也跟着伤心起来。 好不容易江氏止了哭,抬头瞪了桃子大的眼,看向若兰和江惟清半天才哑了喉咙说道:“当年,惟清他……他差点就没了。” 若兰和江惟清同时一惊,怔怔的看向江氏,等着江氏往下说。 “那年就都政变,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江氏抬头看着窗外漫天而起的火光,以及若隐若现的喊杀声,眉宇蹙得紧紧的,“我那时候还有半个月便要临盆,帝都一路,那些贼兵乱民便挑着官家的屋子下手,杀人,抢财的,很多人家遭了难。” “眼见得杜府也要遭难,杜慧便提议我们去瑞郡府避祸。我与宣侧妃素来交好,想着腹中胎儿,老爷又不在家,只得由杜慧护着,去了瑞郡王府。” “不想,瑞郡王府的两位侧妃受惊提起发作,却是要生产起来。管事的嬷嬷招待了我们盏茶,将我们安排在了院里的小屋,便去侍候两位王妃,我饮了那盏茶后,没多久,肚子也跟着痛了起来。” 若兰与江惟清对视一眼,很显然那茶中放了催生的药物! 杜慧她早有预谋。 “当时外面很乱,王爷留在宫中与敌寇相斗,两位王妃又在生产。没人搭理我们,杜慧见我痛得不行,很快羊水都破了,她慌慌的跑了出去,不多时带了个稳婆回来。” “那个稳婆便替我接生,因为羊水流光了,又是头胎,我当时生的很是艰难。”江氏低头,眉宇间的痛色,令人不忍睹目,“好不容易生下孩子,我却因为失血过多,人的神志昏昏沉沉,隐约间听到稳婆说,生的是个女孩儿,但是杜慧却告诉我说,是个男孩儿。我没挺住,晕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你已经睡在我身边。” 江惟清想了想,抬头看向江氏道:“可是依此,你便断定我不是你亲的,似乎有些牵强。” 江氏点头。 “我知道,若不是后面发生的事,我也不敢怀疑。” 江惟清神色一肃,无端的身上便有了一股冷凛之气。 若兰探手握住他的手,身子往他身边靠了靠。 江氏便又继续说道:“后来王府便传出宣侧妃生的是个女儿,郑侧妃生的是儿子。像我这样在别人家生孩子虽是事急从权,但终究不好。再说京都的局势也稳定下来了,郑侧妃便派了大队的侍卫送我们回府。” 江氏顿了顿,目光复杂的看向江惟清。 “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江惟清迎了她的目光。 江氏点头。 “发生了什么事?” 江氏顿了顿,轻声道:“半路,我们遇到了一股流寇,那些侍卫自是上前迎敌,但却有一个侍卫趁着人乱,想要对你下毒手,拎了你便要往地上掼,我扑上前挡在地上,你才幸免以难。” 江惟清幽黑深遂的眸里便有了一抹冷历的寒光,似光穿破这一室黝黑,直达天际。 “当时抱着你的人是杜慧,”江氏看着江惟清,斟酌着说道:“我扑过去救你的时候,她拉了我一把。” 江惟清抬头看江氏,张了张嘴,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江氏默了一默,继续说道:“那个侍卫眼见我接住了你,拔出佩刀便想要杀了我们。” 若兰捂胸,江氏的怀疑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江氏与王府能有什么恩怨?先始侍卫是冲着孩子的命动手,眼见被阻,便要连大人都杀了,显见其目标一直都是孩子。 “那后来呢?” “后来瑞郡王府的二爷恰巧从那经过,出手救了我们。” 若兰感觉江惟清的手冷得如同块冰,心里说不出的怜惜,可是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紧紧的攥住他的手,想要告诉他,他还有她。 “回府后,老太太知晓我生了个儿子,很是开心,又怜惜我生产受苦,孩子便放在她屋里带。”江氏轻声道:“也就是那时候我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这些事情,虽说有那个猜想,可是总觉得是我想多了。” “月子里看不出什么,等出了月子,你长开了,越长眉眼越秀拔,越长越不像杜家的人。”江氏咬牙,轻声道:“风言风语便传了出来,那个时候我父亲的门生正得罪了信国公,父亲深受其累。没多久,便传出父亲获罪入狱的消息,杜宜眼见我父亲失势,又听了闲言风语,便要休我出府。” 江氏抽泣一把,哽声道:“幸得老太太出面拦阻,可是你父亲那时候已是状元身,如何还肯受我连累,不多时便搭上了丰家的关系……” 江氏没有再往下说,但这后面的事,却是大家都明了的。 114结局 第二日,帝都城内还是骚乱不止。睍莼璩伤 若兰已经和江惟清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因着江氏的事,两人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特别是江惟清。若兰有心想劝她几句,可是每每张嘴地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转眼便是三天后,帝都局势已渐趋平静,杜宜这几日虽说躲在家内,但他不断派了府里的下人乔装出去打探消息,只皇宫被围,朝会早就停歇,他能打听回来的也只是市井流言。 有说内阁首辅被五皇子挟持撞死在庭殿龙柱的,也有说瑞郡王府和江夏候府遭了大难,被反兵攻破,一府老小尽数丧命的,更有说越国公府老越国公将府中家丁组织起来,抵挡了一次又一次如潮水汹涌来犯反兵的。 等又过了三天,街市上好似太平了许多,有消息传出来,说是调动帝都的方凯安带着人杀出深宫拿了皇上圣旨去了就近的西山大营调了人马回帝都勤王。 一时间帝整个帝都好似是人间地狱一般,五皇子许是觉得败局已定,他令人守了皇宫大门,血洗皇宫,不仅是老皇上,便是后宫嫔妃也无一幸免。四皇子也是拼死抵抗,他带着羽林卫剩下的人手和宫内的内侍太监,及自己的的死士,将淑妃娘拿五花大绑的推上了城墙,当着五皇子的面一刀给抹了,又将五皇子胞妹,晋安公主从城墙上给推了下去。 五皇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人拿了火药炸皇宫。 一番黑天惨地的撕杀,帝都人整整过了一月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 终于在二月底尘埃落定,年龄最少的九皇子因为在外游历躲过一劫,得了消息后,直接去了西山大营领了大军往回打,将五皇子的人关在皇城里打。 这般又过了半旬,总算是将事态平息了下来。 四皇子被五皇子用炸药炸死,他自己也被四皇子的死士重伤,方凯安有皇帝产四皇子为太子的诏书,可四皇子死了,按长幼之序,理应是五皇子,可五皇子是乱臣贼子,有弑君谋国之罪,再说他也只剩下半条命。 九皇子便成了唯一一个名正方顺继承皇位的。 九皇子继位,先是处罚了一批朝中与五皇子勾结的大臣,又肃清内宫的一股五皇子和四皇子留下的人,大肆清洗了一批人。 老皇帝本就中毒,眼下又因为两个儿子互相残杀,五皇子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气血上涌,直接就中风了,等九皇子带人夺回皇宫,迎回老皇帝。老皇帝已经是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多,没过几天便殡天了! 一时间举国发丧。 九皇子一边准备着老皇帝的后事,一边忙着登基典礼,因着老皇帝之死,这登基典礼便简单许多。可再怎么简单,等他正式坐上龙椅大赐功臣时,天气已经转暖,眼见得便要入夏。 三年一次的春闱也因为这次的帝都之乱而延尺了二月,又因着朝中人员大肆变化,这次的春闱胜出者,十人有九人是要下放实职的。是故,进京赶考的学子将个遭受重创的帝都又增添了不少的热闹繁华。 这些热闹自是属于别人的,帝都城里的若兰在挨过最初的惶乱和失措后,已然静下心来。只是看着日渐消瘦的江惟清,她却是心疼的无比。 “你也别难过了,若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我们当初就该请了人去将接人出来。”若兰安抚着江惟清。 江惟清苦笑,他无声的攥了若兰的手,漆黑的眸子里五味杂陈! 帝都生乱时,瑞郡王府被五皇子的人给灭府了! 除了逃出一些下人,稍有些头面的人都死。 人死如灯灭,恨也好,痛也罢,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只是……” 只是怎么样? 他不知道,对那个生他的人,他陌生的很。他甚至来不及去看她一眼,便接到了她身死的消息。那一刻,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受!痛吗?不见得。可是说不痛,似乎又不尽然! “我知道。”若兰攥紧江惟清的手,柔声道:“我知道的,你要是难过,你就说出来吧。” 江惟清摇头。 若兰叹了口气,想了想,与他说起别的道:“夫人留下话说,她欠你的,来世再还。” 江氏在得知真相的第三日,便吞金自尽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选择了这条路。 但是她留下话来,让瑞香将她的骨灰甩在当年的掩埋江氏一族的乱葬岗上。对于那个从出生便不曾谋面的女儿,她只留了一句话给江惟清,如果可以,请照拂一二。 江惟清点了点头。 若兰见他还是没什么说话的意思,叹了口气。便也默默的坐在边上不言语。 良久,眼见得太阳在西边成了个咸蛋黄,江惟清方抬头看向若兰,轻声道:“我们走吧。” “走?”若兰抬头看向江惟清,“去哪?” “从前去平榆的时候,我在路上看到一处有山有水的好地方,我那时就想着,等年老了,要到那去建处宅子住着。”江惟清探手抚上若兰因为害喜而有些难看的脸色,目光落在她微微显怀的腹部,轻声道:“世人都说荣华富贵好,可是,我却厌倦了这荣华富贵后的肮脏龌龊。” 若兰点头,“我听你的。” 江惟清闻言,脸上生起一抹喜色,他低头,将头往若兰脸上靠了靠,轻声道:“你四妹妹在的那个庙里遭了乱兵,她不知所踪。三弟那边也被乱兵伤了手,这一辈子怕是都不能舞文弄墨了!” 若兰默了一默。 江惟清见她不语,他也不出声。 这样的结果,其实未偿不好! 若兰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腹间,为着这腹中的孩子,她不想手上沾上人命,既然绝了她们再向她伸手的机会,就这样吧。全当是替孩子积福! “我们什么时候走?” 江惟清笑了笑,柔声道:“等皇上大婚后,我们就走。” 三天前,出了皇榜。 新帝将迎娶越国公府的六小姐,胡英男为后! “胡公子那是不是要提前说一声,你跟他情份不一般。” “嗯,”江惟清轻声道:“是要跟他说一声。” 一时间,两人又再度静默了下来。 “若兰,以后就是清茶淡饭了,你会不会怪我没本事?”江惟清目光湛湛的看向若兰。 若兰挑了唇有道:“我怪你,你就会出仕?” 江惟清摇了摇头。 若兰笑着往她怀里依了依,柔声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怎样都好!”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荣华富贵又如何?金山银山不过是一日三餐,千榻万榻亦不过三响一眼! 有什么比得过,你真心待我,我们携手一生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