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嫁》 第1章 添嫁妆 苏瑜醒过来,望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青帐愣神。 她明明死了,怎么一睁眼又活了过来? 外头吵吵嚷嚷的聒噪声频传入耳,提醒她回到了嫁进沈家的第二个月。事隔三十多年,原本模糊的记忆随着争执声逐渐清晰起来。苏瑜确信她重生了。 她本是商户女,世居下河县太安镇,父亲却爱极了读书人,几托媒人到那时刚中举的沈家提亲。她嫁给了那个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新进举子沈重霖。随她一起嫁沈家的,还有她阿娘为她留下的所有嫁妆,整八十抬全抬入沈家。借着这笔丰厚的嫁妆,原本入不敷出的沈家在她的打理下逐渐奢靡富贵,沈重霖也前程似锦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封候拜相,沈家也一举成为京中乃至整个朝廷举足轻重的高门望族。 苏瑜抿紧淡色的唇,想着往后的三十多年里,沈家所有的庶务和忙碌压在她一肩之上,每一日与鸡同起,忙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她的心就像被千只万只蚂蚁啃咬。 她的丈夫沈重霖打成亲之日起一直住在书房,她无比忧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丈夫不喜?在婆母跟前侍候时失神碎了茶碗,被罚在雪中跪足了两个时辰。回到杏玢院她就发了高热,她记得那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过来就听见外头有争吵声,是她的姑奶奶沈大姑娘妄想自己给她添嫁妆……。 “你一个奴才,畜牲一样的东西,敢在姑奶奶我面前叫嚷,果真是商户下贱丕子。” 听听,话是这句话,连个字都不带错的。 苏瑜轻轻动了动,头晕得厉害。 那次她是新嫁妇,对与自己同辈的姑奶奶生了血性,让陪嫁的袁嬷嬷直接毫不客气的拦回去了。 “大姑奶奶,您是千金之躯,金口玉言,奴婢是商户家过来的,能碰到您这般训奴才的也算是开了眼了。” 苏瑜看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采玉正站在窗前,透过半条缝望出去,虚弱出声,“采玉。” 采玉闻声回头,几步迈到榻前,“姑娘醒啦,灶上煨着燕窝粥,奴婢给您盛碗过来。” 苏瑜伸手扯住采玉,眼泪顺着眼角滑过,“不急,让袁嬷嬷住口,请姑奶奶进来。”采玉,从小随她一起长大的好妹妹,她记得三年后她会被沈重霖不学无术的弟弟沈重德玷污,不得不开脸去做了他的通房。采玉怀胎时被沈重霖正妻谋害,母子俱亡。 采玉点头出去,很快袁嬷嬷打帘让沈家大姑奶奶沈莹入来。 沈莹裙子走得惊涛骇浪,几步就站到床前,看到日前被母亲罚跪在雪中的大嫂,非旦没生出半丝怜悯,甚至还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厌恶。 “大嫂,我这亲事打你过门前就定下来了。大嫂你虽新妇,但往后也是注定要埋在我沈家祖坟里的,做为沈家未来的当家祖母,我的嫁妆你可不能不管。我嫁的可是永宁伯府,要是我的嫁妆少了就是丢沈家的脸,丢沈家的脸也是丢你的脸不是?往后各府文会花宴别人拿这事出来嚼,咱们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袁嬷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她嫁的伯府只是永宁伯府的一个分支,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太安镇,还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再说姑奶奶嫁人,嫁妆的事该找夫人,怎么找到这个新嫂子头上来了,还理直气壮,她真替沈家的家门风气感到脸烫,真不要脸。 苏瑜强打精神坐起来,袁嬷嬷忙拿了个垫子靠在她身后,“夫人那里怎么说?” 听着苏瑜有气无力的回答,沈莹觉得有戏,“母亲只给我二十抬嫁妆,余下的让我找大嫂商量。你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母亲能拿出二十抬嫁妆给我已经极不容易,她还得备下我妹妹沈菡的嫁妆。长嫂如母,大嫂,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那你准备要多少嫁妆?”苏瑜问出声,等着沈莹狮子大开口。 沈莹想到苏瑜那八十抬嫁妆,路过太安街时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死人,心就烧得火热,“母亲给我备了二十抬,我嫁的又是候府,为了不给咱们安南伯府丢脸,大嫂怎么也得添五十抬吧。” 五十抬,袁嬷嬷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 第2章 思之悔啊 果真没让她失望,想到这个姑奶奶就算嫁了人也没少回娘家给她添堵,苏瑜心底一片薄凉。深吸了口气,“不知姑奶奶婚期几何?”按例,她得问一句。 果然有戏,沈莹娇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那股子想极力掩饰的激动清清楚楚的写在众人眼里,“三月初九,还有一个半月呢。” 她知道,那天鸡没叫她就起床开始张罗,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歇下,那就是那晚,沈重霖醉熏熏到了她房里与她成了好事。后来她就怀了惟一的女儿昭姐儿,却被沈重霖放在心尖上的平妻苏玫趁她去给外祖母贺寿时嫁给了一个老鳏夫做填房,从而逼死了她。 一想到此,苏瑜就觉得整颗心被放在砧板上让人双刀齐剁。 “大妹妹回去吧,我安排安排让人给大妹妹回话。” 这话放在沈莹耳里就是定了的意思,也是,她大哥至今睡书房,她又极得大哥关照,量苏瑜也不敢得罪她。 沈莹走后,袁嬷嬷站到榻前忍不住唉声叹气。自家姑娘这是嫁了家什么人哦,姑爷不落屋,姑奶奶又像蝗虫来打秋风,“姑娘,你可不能应啊,要是应了……。” 苏瑜知道袁嬷嬷在愁什么,有一就有二,她要是应了沈莹,后头还有沈菡呢。这两姐妹都是自私自利,坏肝烂心的主儿。 “姑娘,燕窝粥来了,奴婢喂你吃一口吧。”采玉打外间进来,手里拎着紫漆描金食盒。 苏瑜没胃口,可一想到自己这命是重来的,就不得不重视珍惜了。她还有很多事情做,绝不能再一次重蹈覆辙。 燕窝粥很是香甜,不难下咽。苏瑜边喝边在心里思虑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母亲在她十岁那年作古,父亲续弦张氏又生了两个妹妹。苏家传到祖父那一代育有二子。父亲是长子,祖母偏宠二房。好在父亲待她尚可,诸事替她打算。 父亲一心想让她嫁得好不受人低看欺负,千挑万选选了新进举子沈家为亲家。沈重霖到苏家相看那天,父亲很是满意。可沈重霖看上的姑娘不是她,而是二房的苏玫。就因为她的嫁妆比苏玫多,沈家太太选了她做儿媳妇。 “阿玫是你堂妹,过府不能为妾,你一向贤惠,当知我的心意。” 这是沈重霖决定要娶苏玫为平妻时通知她的原话,他无视她糊了满面的泪,以及痛得无法呼吸的心,以嫡妻之礼过草贴,下聘书娶了苏玫。 苏瑜仿佛又看到了苏玫,她那一生只得了个女儿,苏玫却为沈重霖生了三子一女。他说她缥缈无双,仿佛天宫仙子。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晓。 她在与他琴瑟合谐时,她苏瑜却在为博沈重霖一句认可忙得忧心如焚。 她在与他吟诗作对时,她苏瑜却在为博沈重霖一句认可累得脚不沾地。 悔啊! 思之悔啊!苏瑜心中徒然升上的酸涩积在鼻间无法舒缓,她倏地推开采玉递过来缕花瓷勺,捂住脸放声恸哭。 袁嬷嬷和采玉面面相觑,皆是莫名其妙。 莫不是姑娘舍不得嫁妆,又因为害怕得罪姑爷不得不给?袁嬷嬷是苏瑜的奶嬷嬷,她坐到榻沿上抱住苏瑜的肩,“咱们不给姑奶奶添嫁妆就是,难道她还敢硬抢?若大的沈家,既是有本事攀上候府做亲家,就该有本事凑嫁妆。” 袁嬷嬷,知冷知热伴她长大,就是她苏瑜另一个母亲。依偎在她怀里,苏瑜哭了好一会儿才歇下。 她想清楚了,她要从这沈家脱身。 沈重霖刚中举,这会儿不论是休妻还是和离都会让他如花似锦的前程朦上污迹让人垢病。闲言刺耳,碎言更能逼死人。她要是影响了沈重霖的前程,引起诸多闲言碎言,他肯定会要她的命。 几十年的小心侍候,她太了解沈重霖的果断狠决。 想脱身,办法得慢慢计较。 “大奶奶,大爷过来看您了。” 外头小丫头传话,激得苏瑜一个寒颤。她死死盯着门口,看见沈重霖温润儒雅的身形撩袍迈过门槛。这是她的丈夫,从嫁进沈家就让她一直独守空房到现在的丈夫。现在是这太安镇上的新进举子,将来却是以文韬武略、治世能臣闻名天下在四十六岁就荣登相位的沈相公。 苏瑜目光森冷的盯着他,他每靠近一步就逼得她想冲过去将他年青的面皮撕得稀巴烂。她已经退步到将整个相府后院交给苏玫主持中馈,当宫中谦逊有礼的太监捧着一品诰命服饰掠过她走到苏玫面前时,无人理会她的崩溃和绝望。 望族无平妻,沈重霖贬妻为妾,硬生生将她逼上绝路。 被苏瑜冷眼直视的沈重霖脸色阴沉,他明明看中的是苏家二房嫡女,母亲就因苏瑜嫁妆多而逼他迎娶。沈家面上清贵,内里拮据,他认了。 沈重霖在榻前几步开外停步,采玉连忙有眼力的给他搬来软凳。 “你烧得这样厉害,阿娘心有愧疚,恨不能替你担下这苦来,已遣人给胡大夫打过招呼,让他务必治好你。”盯着苏瑜苍白无色的脸看了许久,沈重霖开口言道。苏瑜生得好看,据说似极了她的生母,可她这样桀骜的目光始终为人所不喜。一想到他们是夫妻,要相处一辈子,沈重霖的眉头就紧紧蹙起。 苏瑜勾唇冷笑,轻哼一声,“想替我担下这苦有何难,让阿娘在大雪里跪上两个时辰便是。” 沈重霖眸色一滞,溢出层层寒意,就像隆冬山间的雾,极难化开,“你这是什么话?是烧糊涂了么?那是阿娘,再有错你也不能怪罪于她?” 第3章 一个个都要算计 苏瑜深吸口气,掌心传来丝丝疼痛,她知道自己是恨得指甲嵌入肉里了。 “阿莹到书房找我,说你愿意替她添五十抬嫁妆,你刚归沈家,就如此贤惠,我替阿莹谢过你。” “阿莹的嫁妆我可以添,但我也是二妹妹阿菡的大嫂,眼看着二妹妹过了及笄,也该议亲了罢。大妹妹开口就是五十抬嫁妆,二妹妹那里恐不好交待。大爷还是回去将两个妹妹叫到一处,问仔细了再来说话吧。” 沈重霖晓得苏瑜没说错,这两个妹妹从小就争吃争穿,嫁妆这种大事肯定不愿吃亏。但苏瑜的话咄咄逼人,叫沈重霖内心十分不快。 他起身而去,走到门口时又停步,背对着苏瑜,“虽你我未有夫妻之实,但夫妻之名在这太安镇是人尽皆知。沈家纵有再多不是,也是你住后的归宿,若真让姊妹不和对你这大嫂又有何好处?你记住,同气连枝,你现在是沈苏氏。” 沈重霖语毕离去,靠着袁嬷嬷的苏瑜遍体生寒。 “我的天啊,姑娘,老爷这是给你找了户什么人家哦?他沈家这是欺负你无娘家依仗么?”袁嬷嬷抱着苏瑜,难过得垂下泪来。 可不就是无娘家依仗么?继母何氏一直想霸占她母亲留下的嫁妆给她的两个姑娘添妆,对于父亲的一意孤行,何氏闹得举家不宁,她哪里还有脸再回去给父亲惹麻烦? 她现在是无家可归了。 苏瑜心乱如麻,直觉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痛,头也更晕了。 “你们都出去,我想睡一会儿。” 袁嬷嬷替苏瑜掖好被角,拉着采玉出了门走到垂花门那里,见四下无人,袁嬷嬷满心狐疑,“采玉,你可有觉着姑娘自打这次醒过来有何不妥?” 采玉年轻,摇摇头。 “这两个月咱们一直侍候在姑娘身边,姑爷不落屋姑娘嘴上不说心里可是着急得很,见着姑爷哪次不是陪着小心说话做事?今儿怎么敢这样挤怼姑爷?” 采玉细想之下还真是,“虽然奴婢不愿意看到姑娘被欺负,可姑娘刚才的举动不是将姑爷越推越远了么?” 这丫头蠢是蠢了点儿,但话到一针见血。袁嬷嬷点点头,也是满肚皮焦虑,“可不是,这要怎么办啊?” “都怪咱们府上没有男丁,姑娘要是有个兄长或是弟弟,也不至于到哪儿都被欺负。”采玉神情凄凄焉焉的说。 沈重霖离开杏玢院,直接去了母亲姜太太的福春院。姜太太正坐着满脸愁容,心里对刚进门的儿媳妇骂了千遍万遍,若不是她现今发着高热,真想叫人拎过好再好好耳提面命一番。 底下沈莹和沈菡都围着她,为着自己将来嫁人时风光无限,都对苏瑜的添妆志在必得。 沈重霖到时两个妹妹正吵得不可开交,而这一幕让他想起适才在杏玢院苏瑜的话,仿佛她早就预见。他沈家人的心思就这般让人易猜易度么?沈重霖心里很恼火。 “阿娘,大嫂已经应下了,我是姐姐,若我的嫁妆丰富抬出去也是沈家的颜面。街坊四邻瞧见,也会为我们沈家的名声博得好彩。再说我嫁的是候府,是咱们这太安镇上最最富贵的人家,您可不能让我丢人啊!”沈莹边哭边抹泪。 “阿娘。”沈菡不甘势弱说话,“大嫂只有八十抬嫁妆,就算您给姐姐备下二十抬嫁妆,加上大嫂的五十抬就是七十抬了。我呢?大嫂去了五十抬,阿娘给我备下二十抬,就算把大嫂的嫁妆全给我添妆也只有五十抬,同样是阿娘的女儿,我不要嫁妆比姐姐少那么多,唔……。”沈菡也跟着哭得伤心。 姜太太只觉头痛得很,从小就教这姐妹俩理事管家,可从没见谁用心过,偏在嫁妆这账上倒笔笔算得清楚。 “阿娘。” 姜太太看到儿子进来,瞬间觉得找到主心骨,忙招呼到她跟前,“你不在书房看书怎么到阿娘这里来了?” 沈重霖将沈莹去书院找她,然后他去看了苏瑜的事说了,“……阿娘,咱家两个妹妹,得一碗水端平,再来咱们府里还要过光景,阿莹要那五十抬添妆不合适。” 沈菡沈莹一听,哭声不约而同停止。 一个欢喜,一个愁容。 “阿哥,你可是我亲阿哥,大嫂明明都应下了,是不是大嫂又后悔了?我就知道她一个低贱的商户女,看她年纪不大,却有张奸商嘴脸,我呸,我现在就去找她说清楚,这五十抬添妆如何无何也不能给我抹了。”沈莹自顾自话起身就往外走。 沈重霖脸色难看,忙喝止她,“你站住。” 第4章 谁的主意 这姐妹俩从小就敬畏这大哥,沈重霖一吼,沈莹极不情愿回身站到姜太太身边,低头噤声。 姜太太是觉得耳根终于清静了,“儿啊,这话是不是你媳妇让你传过来的?”头先被这两个女儿闹得脑壳痛,可这会听了这话,姜太太心下还是升上一股子憋屈。阿莹嫁的是候府,少了嫁妆过门指不定得受多少欺负,她也想让街坊四邻看看她沈家的风光。 沈重霖坐到姜太太身旁,温言细语道:“苏氏只说府里有两个妹妹,大意是不愿厚此薄彼。阿莹嫁的虽是候府,但毕竟与京城的候府离得远着呢。阿娘已给阿莹备下二十抬嫁妆,既然苏氏要添妆,依我之见添个二十抬一共四十抬就够风光的了。阿菡那里议了亲,也添二十抬,不叫外人瞧咱们府里的笑话。” 姜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刚中举,明年春闱再中进士那就是前程似锦。这怎么优秀的儿子怎么就娶了苏家那种商户女?他该在县里找家诗书传家的清贵秀女,不仅声名好听,有妻族扶持,将来的仕途定会一帆风顺。 想想苏家那一窝子铜臭味,还有那个不省心的继母,姜太太就为儿子难过得不能自抑。本来儿子相看那日看上的是二房嫡女,虽同样苏,苏家二老爷倒是秀才出身,养的那女儿也是娇花儿一般,可惜嫁妆只有二十抬,撑不起她沈家的门脸。 “此事你做主了?还是你媳妇的主意?” 他在杏玢院多呆一刻就难受,匆匆离去也没问苏瑜到底的意思。 但他是她丈夫,她的人都是他的,何况那些阿堵物。有了这莫名而来的底气,沈重霖看着姜太太说,“阿娘放心,儿子既是安排了,苏氏定会顺从。” 这会儿姜太太想到苏瑜的一分好来,她听话。 沈莹极不情愿的拿眼斜着沈重霖,不巧与沈菡的目光撞上,皆是泄气得很。 “后天十五,我带阿菡照例去普宁庵上香,到时县衙里的吴夫人也会去,你叫你媳妇好生安排安排,别闹了笑话让人轻瞧。” 沈重霖想说苏瑜还发着高热呢,又想着后天,明天她该好了吧,“好。” 沈菡羞羞臊臊的低下头,县太爷家的小衙内是个孝子,肯定也会陪吴夫人一起,到时候……。 沈重霖离了姜太太的福春院,正准备吩咐小厮打点出门,今日县上有文会,他又是刚中举的热门,他要在县上歇一夜明日上午回来。 刚经二门,迎面走来位豆蔻年华,气质脱俗的娇俏娘子。 苏玫见着沈重霖,意外中透着惊喜,脚步不由自主频频而至,极为优雅多情的福了一礼,“见过姐夫。” 沈重霖本对苏玫极有好感,此时不免露出几分惜怜之色,“阿玫怎么来了?” “我听闻姐姐发了高热,忧心不已,特来看看。”她是来碰瓷的,没想到真遇上了沈重霖,这般优秀的举人公子,可是他们全镇乃至全县未嫁姑娘的婿榜头名,怎么就便宜了苏瑜那个有样无脑的蠢货。 第5章 准备脱身 “你们姐妹情深,去看看吧,她在杏玢院。” “姐夫,恕阿玫多嘴问一句。听闻姐姐是被姜太太罚在雪天里跪了几个时辰才患上高热,定是姐姐哪里做得不好冲撞了姜太太,阿玫在这里替姐姐告罪,还望姐夫替阿玫转述一二。”苏玫声音袅袅如烟,温柔极了,听得沈重霖满心心疼。 沈重霖想到苏瑜看他时冷漠无情的眼神,再看眼前知书识礼,温柔婉约的的苏玫,不得不感叹要是娶妻是苏玫该有多好。“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凡你姐姐有你一半通情知礼,也不会有这通罪受。” 沈重霖的话让苏玫如沐春风,心花怒放,她这趟是来对了。“姐夫发过誉,阿玫这就去看姐姐,不耽误姐夫脚程。” “去好好劝劝你姐姐,她的脾气你该懂得。”沈重霖说完,与苏玫擦身而过,有意无意碰到苏玫的手帕。 苏玫的心一缩,既是欢愉,又似顺不过气,她的随侍丫头采云忙扶住她。 “姑娘,沈大爷走了,你的脸都红得像火烤了。” 苏玫嗔瞪她一眼,“你个坏丫头,敢取笑我。” 袁嬷嬷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看着苏玫和沈重霖你来我往宛如绵绵情话般的言谈,眉毛得皱得能夹死蚊子。这个苏玫在苏宅就是个不安份的,明里暗里就知道与自家姑娘攀比,如今自家姑娘得了这门好亲事,只怕她做梦都妒忌得牙痒痒。 瞧着她施施然往杏玢院而去,袁嬷嬷紧着脚步赶在她前头回到杏玢院。得知苏瑜未醒,便将苏玫主仆二人拦在了杏玢院外。 “我家大奶奶烧得厉害,用了药才躺下,劳姑娘好意前来探视,这就回去吧。” 袁嬷嬷打小跟在苏瑜身边,就是现今的大伯母见着袁嬷嬷也得忌惮三分。苏玫识趣的站在原地,忧心满腹的盯着袁嬷嬷,“姐姐病得这样恼火,真叫人担心。” “是啊,若姑娘真想见我家大奶奶,也不知得等多久。让姑娘这样干等着,肯定不合适。” 苏玫此行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既已得偿心愿,何苦干等着那病怏怏的蠢货醒来?醒来她还得应付,她们之间从来都是夹枪使棍的酸枣话,谁也不服谁。此际从善如流,回去算了。 “那劳嬷嬷跟姐姐说声我来过了。” 袁嬷嬷干扯着笑容送客,“姑娘慢走。” 袁嬷嬷回走,采玉站出门外往她身后张望,“走了么?” 袁嬷嬷点头,声音却极没好气,“咱们姑娘真是命苦,摊上这样的婆家。刚才太太把我叫了去,让我跟大奶奶说一声后日她和二姑娘要去普宁庵进香,叫大奶奶早作安排,别给沈家丢人。我的天爷唉,她是不知道大奶奶还病着么?她根本没把咱们姑娘当人,她当奴儿在使唤呢。” 采玉听了也是满肚皮憋闷,“这可怎么好?大奶奶还病着,怎么安排?” “好在还隔着一日,等大奶奶醒过来再说吧。” 苏瑜是次日早晨醒的,吃了早饭又用了药,感觉脑袋清明了许多。靠在榻上,听袁嬷嬷叙说婆母姜太太的吩咐以及堂妹苏玫前来探病的事。 姜太太是在昭姐儿满六岁那年被沈菡回娘家给气死的,沈菡如愿嫁了县里的小衙内。那小衙内皮相生得极好,却是个腹内草莽常爱粘花惹草的轻浮之辈。沈重霖进士及第,一时间沈家水涨船高。沈菡开始嫌弃小衙内毫无长进,又爱眠花宿柳到处猎女,回娘家找姜太太哭诉。小衙内找上门来,听着沈菡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一时恼羞成怒,当着姜太太面就开打。那段时间姜太太本就染了风寒,当即又急又气,一口气没上来倒喷出一大口血,人就走了。 如今重逢这段过往,苏瑜打算好好利用。 “嬷嬷,我记得普宁庵门口有个算命瞎子。” “可不是,在普宁庵门口算了大半辈子命了,姑娘问他做什么?” 苏瑜示意袁嬷嬷靠近,在她耳边好一阵轻声细语,末了还添一句,“他也不过是想买几亩肥田和几间铺子过光景,别舍不得银钱,多多给就是。” 这不是重点好不?袁嬷嬷讶然的盯着苏瑜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两个月除了有所清减也没什么改变,怎么心性突然就转了呢?这门姻亲虽说是大老爷捡的,可也是姑娘相中了才算数的啊! “如今虽说是夫妻不睦,但好歹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姑娘真要这般折腾,到了可没回头路哦! 袁嬷嬷多虑了,再没有这样的回头路更好的路了。不然难道还要像上一辈子一样为沈家劳心劳力操持家务、庶务,将沈家一路带进逼人的富贵里,而她自己当牛做马累死累活无人问津吗? 苏瑜疲倦的叹了口气,良久才道:“照吩咐去做。” 采玉不知道大奶奶跟袁嬷嬷交待了什么,只见袁嬷嬷点头算是应下了。 袁嬷嬷却是清楚,姑娘这是想脱身了。 袁嬷嬷按照吩咐准备了舒适的马车,坐垫、靠枕都选用极好的河南棉,车中暗格里头的饮用吃食一应具有,甚至准备了红泥小炉和茶具,体贴入微到了极致。 姜太太出门那天坐到马车里,表示很满意。想着苏瑜总算有件事做得她满意,这让她心情很是愉悦,与沈菡一起说说笑笑到了普宁庵。 吴夫人在庵中抽了支上签,姜太太抽了支中签。 两人同去找庵门外那个算命瞎子解签,那算命瞎子说得吴夫人很高兴,在解姜太太签文时,姜太太是越听脸色越难看。同行的吴夫人又忍不住挑拨刺激两句,姜太太那脾气瞬间就炸了。 姜太太那颗心像在火上焚烤,上了马车看什么好安排都是假惺惺的装模作样。 沈菡见阿娘恼成这样,大嫂苏氏肯定又要遭殃,一颗心雀跃得像刚出笼的鸟儿,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回府去看苏氏是怎样被阿娘收拾的。 沈重霖昨日在县上的文会上受到极力吹捧,这让他内心很是受用,但也并未因此而飘飘然而不自知。此时他正在书房温习书本,备战明年春闱,准备一举成名。 体身小厮大春在书房外喊话,“大爷,太太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天塌下来的急事。” 第6章 算命的话 沈重霖一路脚不停歇往福春院而去,一进门就见姜太太正哭得泪流满面。 “阿娘,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姜太太一把抱住沈重霖,“儿啊,都是为娘害了你啊,娶了个丧门星回来,阿娘鬼迷心窍,悔不当初啊!” 沈重霖莫名其妙,今日不是去普宁庵上香了吗?去时还好好的,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沈菡同阿娘一起去的,沈重霖将疑惑的目光放到沈菡身上去。 沈菡内心很是兴奋激动,就等着阿娘发作起来让人去将苏氏拎到福春院来教训,这会儿阿哥威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不得浪费时间给他解释。“……就是这样,阿哥也晓得普宁庵门口那算命瞎子吧,他解签算命的本事可是街坊四邻都信服的准确无误。阿娘听了他的话,悔了一路。” “我的命苦啊,你是沈家最出息的孩子,若真是苏氏命里克夫无子,这不仅是要了我的命,也是想让你断子绝孙啊!”那算命瞎子说得有板有眼,连她贪图苏氏嫁妆的那点隐密心思都知道,绝不可能胡说八道。 沈重霖不信,反驳说:“若我与苏氏真无夫妻之命,那当初阿娘拿我的八字与她的八字去合,怎么没看出问题来?” 这个问题在姜太太心里转了一圈就有了答案,“肯定是那些媒人贪图苏家的媒金赏钱高,合起伙来把咱们都骗啦。我的儿啊,怎么办啊,那算命瞎子还说若你执意与她做夫妻,命里的仕途经济就此作罢,别说你明年的春闱,就是你这刚考下来的举人也会被苏氏给克掉。” 沈重霖最紧要他的仕途前程,不管是真是假,这话多少让他内心产生了动荡。他本就不喜苏瑜,但夫妻一处总得面对,见面分心,的确不利他的仕途前程。“那阿娘是何打算?” 打算?自打听了那算命瞎子的话,姜太太内心的焦燥就像无法熄灭的火,“休了她,赶她出去。阿娘现在想着她住在杏玢院,就觉得咱们整个沈家都充满晦气。” 沈重霖再怎么薄情,这会儿想着要休苏瑜,内心还是过意不去。苏瑜归家两个月,他却一直住在书房,七出她无错,休她只会让街坊四邻说他薄情寡义。 沈菡一听张了张嘴,还是接下话来,“赶她人走可以,既然嫁进沈家,那她的那些嫁妆就是沈家的,我和莹姐姐的嫁妆就不劳阿娘费心了。” 姜太太也赞成,如果今日不是去找算命瞎子解签,她沈家上下就要被苏瑜这个扫把星给祸害了。那些嫁妆得留下来,作为对沈家的补偿。 沈重霖虽然不耻阿娘和妹妹这样阴毒算计苏瑜的嫁妆,但他脑海里想到的是苏玫翩若惊鸿的身影。可又一想到中间横着苏瑜,像一盆凉水无情的浇在他头顶。 姜太太母子几人在商量如何不留垢病赶走苏瑜,几经商议仍找不到主意。袁嬷嬷却已经将姜太太回府,沈重霖匆匆赶到福春院的事跟苏瑜说了。 苏瑜不言不语听着,袁嬷嬷却紧张道:“姑娘,要是他们发作找上门来可怎么好?” “不会的,沈重霖自负精明,姜太太极重颜面和口碑,要是就这样把咱们赶出去,街坊四邻的闲话会戳得他们脊梁骨直不起来。”苏瑜语声不轻不重的说了句。 “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袁嬷嬷对于突然转了性的苏瑜,完全摸不到症结。 姜太太为人刻薄无脑,一时肯定也想不出法子名正言顺赶她出府,她得出手帮帮她。“你让采玉回趟苏宅,请苏玫明日下午过来,就说我身子大好想和她说说话儿。” 自打这次高烧发作,袁嬷嬷就觉着苏瑜像变了个人。从前那个眼中只想着怎么讨好姑爷博取姑爷爱慕之心的苏瑜,此时眼睛清亮得很。只是她急于从沈家脱身的打算,袁嬷嬷还是没想透,难道在姜太太院里那一跪就让她彻底寒心了? 浓浓的夜色笼罩在苏宅上空,几颗星点随意散漫在天际。苏玫在母亲陈太太屋里说话,几经犹豫还是把采玉下午过府请她明日到沈宅去看苏瑜的事说了。 陈太太晓得女儿的心思,只是一想到本该是她的举人女婿成了大房的姑爷,心里就有团火焰难以熄灭。那姜太太定是穷怕了,居然因为点嫁妆就毁了阿玫的姻缘,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陈太太将嘴撇成了八字,十分不情愿再听到沈宅的事。 “不许去,那苏瑜尚在闺中时就与你虚以委蛇,怎么她这一嫁出去你们俩倒姐妹情深了?什么她想和你说说话,假惺惺的,我看她定是不安好心要算计你呢。”陈太太人不聪明,这几句话倒中了事实。 可芳心暗许沈重霖的苏玫怎会听陈太太劝说,只想着明日若是能再碰到沈重霖,再与他说几句话,能让她的心像泡进蜜坛里,甜好一阵子。“阿娘,苏瑜那贱人是在姜太太那里受罚才病的。想她在家里让大伯父护着娇生惯养长大,哪里能受一丁点儿委屈?我去看她不是真要和她说说话,我是去看她笑话的。” “得了吧,你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阿娘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陈太太有些恨铁不成钢,“苏瑜已经是沈家的大奶奶了,难道你愿意去沈家做妾?你别忘了,你爹好歹也是个秀才老爷,你要敢去做妾,就是把你爹往死里逼。” 苏玫也不想惹父母不高兴,可一想到沈重霖的儒雅风姿,他和她说话是那样的温柔多情,她就顾不得这许多了,“阿娘宽心,女儿哪儿会自贬身价与人为妾?女儿只是想……。”想什么,这是生她养她疼她爱她的亲阿娘,她骗不下去。 第7章 主人家闲话 陈太太长叹一声,拉着苏玫的手说,“我和你爹已经开始为你物色良家了,定会为你找个比沈重霖更好的男子为婿。” 整个太安镇,整个下河县哪里还有比沈重霖更品貌出众、才德兼备的男子?苏玫心里泄气,又不敢出声顶撞,此事在陈太太面前不再谈论。 从陈太太屋里出来,苏玫一直心乱如麻,她想去沈家碰运气,又忘不了阿娘交待的话。沈重霖是她的堂姐夫,再如何的倾慕崇拜,她都做不到自贬身价与之为妾。 二天午饭过后,苏玫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最后她还是决定要去沈宅走一趟。阿爹阿娘已经在为她物色良婿,她就当是去沈宅与沈重霖决别好了。 带着丫头采云进了沈宅,她的一颗心扑嗵扑嗵慌乱如鼓。要是碰上沈重霖该说什么,要是碰不上得有多遣憾?苏玫直觉心思缭乱无章,莲步款款,裙摆杂乱,连手里的帕子也在她不知不觉得搓得起了无数褶子。 “真是想不到太太千挑万选,竟给咱们大爷找了门这样倒霉的亲事。这又是才成婚,甩不掉又留不得,真像烫手的山竽。” 有人议论沈家大爷的亲事,苏玫不由自主尖起耳朵听。借着两株开得浓艳的阳春花间隙,她看到两个在花园墙角扯草培土的婆子在闲话。 “听说大爷当初看上的是苏家二房的玫姑娘,太太嫌玫姑娘嫁妆少这才选了如今的大奶奶。” 苏玫听着这话,脸上的浓郁瞬间散去。怪不得沈重霖与她说话那样温柔,原来是对她有情。 “太太这两日急得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昨晚找了大爷过去说话,说是想再为他娶门亲。” “再娶门亲,大爷屋里有两个通房,倒是可以抬个良妾进府。” “什么良妾,是平妻,太太说了,两头大,到时再找个由头把如今的大奶奶休出沈家,就让后进门的奶奶主持中馈。” “唉,也不知那算命瞎子说的话准不准,他居然说现今的大奶奶克夫无后。要是准,真让大爷休了也是活该,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 苏玫听到这个火爆的消息,激动得脸色潮红,内心的安泰无法言明。 算命瞎子?整个太安镇也就普宁庵外有个算命瞎子,那是半个神仙,他的神断哪儿有不准的? 采云扯扯苏玫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走免得让人发现闹笑话。 苏玫低头掩饰了一番内心积聚的兴奋,来时的满腔抑郁全然如雾散开,连脚步都跟着轻快得似要飞起来。丝毫没思虑这沈宅的仆妇怎么敢青天白日说主人家的闲话? 袁嬷嬷从花墙下的角门走出来,给了那两个闲话的婆子一个眼色,那两婆子草也不扯了,土也不培了,起身就从角门里消失了。 苏瑜刚喝完药,采玉送上蜜饯放她嘴里,外头就有小丫头传话说苏玫到了。 “听说姐姐大好了真是万幸。”苏玫心情好极,这会儿瞧着苏瑜怎么看怎么顺眼。 第8章 好戏前 苏玫是在翌年春闱过后的第二个月被沈重霖抬进府的,那时她只顾着伤心难过,而且是伤心难过了一辈子,从未认认真真打量过她。或许是骨子里她瞧不起苏玫罢,毕竟是她先进府,再是平妻在她眼里苏玫也是下贱的妾。 饶是做足了心理预设,再见到苏玫,苏瑜眼里仍忍不住生怨。 苏瑜深吸口气,她要稳住,她要镇定,今时不同往日,不论是沈重霖还是眼前的苏玫,都不可能再伤害到她。 “之前听说妹妹来过,我晕着人也犯懒就没见到,今日大好便想和妹妹说说话。” 苏玫极不客气的坐到榻前小凳上,喝着采玉递来的茶,“这是杭州的雨前龙井吧,姐姐这里净是好东西。” 听着这酸酸的话,苏瑜的目光盯着苏玫。沈重霖到底喜欢苏玫什么?是她那张我见犹怜的脸?秋波婉转不停的眉目?她想不清楚,估计沈重霖也说不明白。 “你要是喜欢我叫采玉拿两包给你。” “姐姐赏的,我肯定不能推辞,谢姐姐。”苏玫看着苏瑜泛白的脸色,那双瞳目却莹润如玉,清透极了。病成这样还能勾人,也就只有苏瑜了罢。 “昨儿采玉去水井巷抓药,碰到二叔与人叙话。采玉上前见礼,才晓得二叔正给妹妹觅婿,我仔细问了她那人如何,采玉说那人有彬彬有礼,一看就是个读书,更有潘安之貌,妹妹真是好福气。” 这太安镇上只有沈重霖才是最优秀的,换了谁在她苏玫眼中都是污泥。又想到适才进门后听到的那些闲话,苏玫看苏瑜的眼光不禁带了些许同情。 “阿爹最是疼我,我的亲事自然要我点头才算,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姐姐可先别恭喜我。” 虽是这样说,若是阿爹强行做主,她身为人子焉敢不从?又想到昨日在阿娘那里听到的一番话,心上不禁又凭添了几许阴霾。 苏瑜往后靠了靠,唇边挂起几丝若有若无的笑,“也是,似妹妹这般的清雅娇人,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染指的?” 被苏瑜说得苏玫面上恍若桃花,脑海里浮现沈重霖风流倜傥的玉姿,苏玫的心和脸就像火烧一样。 “咳咳……。”苏瑜轻咳两声,进入正题,“在苏宅咱们姐妹就不是外人,实不相瞒,我这心里有桩事拿不定主意,想请妹妹支支招。” 有事求她?苏玫将茶碗递给一旁的采云,洗耳恭听。苏瑜越是为难,她心里越痛快。 “妹妹知道这沈宅家大业大,婆母又是极为通情达理,姐姐一进门婆母就手把手交授中馈,姐姐忙完家务、庶务,又得侍候大爷,实在忙不过来。婆母问了我的意思,是想给大爷再寻门姻亲,我应了。姐姐知道妹妹有好些个手帕交,也只有与妹妹这样品性相近的姑娘才能嫁进我们家宅,所以想问问妹妹心头可有合适的人选?” 我啊! 苏玫差点脱口而出,好在最后关头把持住了。但她仍娇羞垂眸,想到苏瑜会被赶出沈宅,她对这沈家大奶奶之位更是志在必得。“妹妹一时也想不出人选来,姐姐得容我仔细想想。”除了她自己能再想起别人再怪。 “那麻烦妹妹紧着些想,这件大事只怕这两天就要落定,不止姐姐在此物色人选,婆母姜太太那里也在依托媒人。” 什么?姜太太也在找人?苏玫眼中掠过些许慌乱,迫切想将此事定下来。可如何定?这会儿就向苏瑜开口?会不会显得太不庄重? 苏玫脸色泛白,苏瑜又开口说,“我家大爷中了举,明年春闱定然也在榜上,姻亲这事左右这两日会有个结果,届时家里添了人口帮忙,妹妹再过来玩耍我就有空招呼妹妹啦。” 苏玫直觉等不得了,她要赶紧回去将此事告之阿爹阿娘。要是阿爹突然遇到心仪之人将她的亲事敲定,这辈子与沈重霖姻缘蹉跎,那她还不得悔青肠子? “姐姐,妹妹想起隔壁的于家姑娘问我借绣样儿来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赶紧回去接待她。你也知道街坊四邻的,不好得罪。” 苏玫急着回去,苏瑜偏不让她走。今日沈重霖去了乡里李大郎家会文,晚上会喝得大醉回来,从前她得了信将人扶到杏玢院,结果他倒头就睡,次日天刚亮就走了,她难过了好些日子。 “不急,有事让采云回去交待一声就是。难得妹妹过来,姐姐想留你在这儿住一夜呢。” 苏玫本是满嘴苦涩,又想若留下是不是更有机会碰到沈家大爷?她再当面向他表明心意,彼此情投意合,岂非一段佳话?“既是姐姐美意,那妹妹就却之不恭,待我送采云出云仔细交待几句。” “妹妹自便。” 苏玫送采云回去,一路边走边在她耳边仔细交待,采云边听边点头。 袁嬷嬷站在苏瑜榻前,看着苏瑜幽幽深冰冷的目光,心里有些不忍,“姑娘这是要成全大爷和玫姑娘?” 苏瑜不愿应这话,岔开,“离上河县十里有座白菱山嬷嬷知道么?” 袁嬷嬷稀里糊涂点头,白菱山盛产雪鸡,每到冬日,不论离得多远的大郎小爷都会骑马驭奴而至,冒着严寒只为尝一口鲜嫩到极致雪鸡肉。 “山下有座梧桐山庄,嬷嬷拿上我全部的压箱银票去一趟,将那座梧桐山庄和方圆几里的荒地荒田全买下来。此事之前,劳嬷嬷悄悄安排些人手,准备明早开了库房将嫁妆箱子全送到镇西街的同阳镖局去。”原山庄庄主在庄内暴病而亡,打那之后庄中就经常闹鬼,周围的田舍农户也相继搬走,田地都荒废了。五年后朝廷派来位新县主,那新县主有些手段,查明哪儿是什么鬼怪作崇,是原庄主养的狸猫在庄主死后一直藏在庄内,狸猫声尖似人,后来一代一代繁衍,便也有了越来越多的鬼。 “奴婢看近日姑娘事多,是不是换个时间去?” 现如今沈家人口简单,她又占着重生的先机,断不会再傻到让人欺负。 “不必,待今夜好戏结束,你明早早些时候出发。”想了想,苏瑜又道:“老钱叔是把管庄子的好手,你出府后悄悄给外祖母递个信,把老钱叔借来替我打理几年庄子。” 袁嬷嬷这倒高兴了,老钱是她老头子,自打随太太嫁进苏家,老两口就聚少离多,这会儿要在一处,可不该高兴么?“姑娘这是打算自立门户,苏家不容人,姑娘大可去找老太太,老太太最是疼你了。” 外祖母是疼她,可外祖母家也有几个未出阁的姑娘,那几个舅妈姨母也不好相与,她这一脱身就投奔去,将来那几个表姊妹的亲事就要生坎坷了。 “我自有安排,待梧桐山庄收拾出来,你与同阳镖局联络就是不必再支会我。再来你去后不必返还,我这里事了就带着采玉去梧桐山庄,左右不过一个月。” 袁嬷嬷本来有些担心苏瑜,可她突然转性又变得如此沉稳老练,她是个做奴婢的,也就听吩咐办事。 “今夜有好戏看。”苏瑜歪在榻上,合眼后看不出情绪。 今夜有好戏? 第9章 好戏中 苏瑜的话太跳,袁嬷嬷一时反应不过来? “晚上你亲自安排饭食,烫一壶好的果子酒来,让采玉去门口守着,要是大爷回来不论如何也要请到杏玢院来。” 她曾几次拉下颜面去请大爷,大爷哪次来过?怎么姑娘这次说得胸有成竹? 晚间,看着苏玫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坐定苏瑜已主持沈家中馈之事,又一想到自己即将从她手里接过这中馈,不由得喜上眉梢,酒是一杯接着一杯。这是她最爱喝的果子酒,本是酸酸甜甜的,这会儿苏玫只觉得甜不觉得酸。 “姐姐,不能再喝了,我要醉了。” 苏瑜边替苏玫斟酒,边说,“我晓得妹妹酒量好,难得来姐姐这里,怎么也得尽兴不是?” 苏玫就要答话,采玉打帘入来说,“大奶奶,大爷吃醉了酒,大春把他扶到西厢歇下了。” 苏玫好像听到有人说大爷,说到大爷她就想到沈重霖,巴掌大的娇脸瞬间红得像块在火上烤的红布,越想心越烫,越想头越晕,直到最后趴在桌上不醒人事。 苏瑜见苏玫醉了,干笑的脸立即拉下来,面无表情说,“把人架到西厢去。” 不是吧,大爷可歇在那里呢。采玉一听就不乐意,忙看向袁嬷嬷。 袁嬷嬷将人架起来,示意采玉架另一边。 采玉也是稀里糊涂就和袁嬷嬷一起将苏玫架进西厢,看着袁嬷嬷将苏玫放到大爷榻上,两人同盖一条被子,还吹熄了屋中风烛,这才拽着惊愕无处解惑的采玉离开。 半夜沈重霖翻身,手碰到身边的温软。 苏玫轻轻一吟,沈重霖像是在梦里听到苏玫的声音,翻身其上,一夜的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这一夜苏瑜难以成眠,走到今日这一步,她已是绝了退路。 西厢传出苏玫似痛似苦,似喜似哭的声音,她悲哀绝决的合上眼帘,倦意浓浓袭来。 那时的她看着沈重霖和苏玫出双入对,内心时时刻刻塞满了妒忌和艳羡。偶尔,他将视线从苏玫身上移开放到她身上,只是一句半句称赞和肯定的话,或是一个满意认同的眼神,都能让她如沐春风能飞起来。 她那是妒忌什么? 她那时艳羡什么? 沈重霖这贬妻为妾的无情之徒,她幸福什么? 她是中了什么邪?着了什么魔? 次日苏瑜不是在花香鸟鸣中醒来的,西厢苏玫的尖叫声划破了这个春日的某个早晨,原本寂宁的杏玢院纷杳而来的脚步声慌乱无措,丫头婆子乱成一团,全往西厢那扇不大的雕花木门里挤。 袁嬷嬷在苏瑜床前,看到苏瑜睁开眼,悄悄地说,“发作了。” “哼。”苏瑜一声冷吟,“她倒是聪明,这事要是悄悄了了她只能吃亏,这样张扬人尽皆知,她进这沈宅便是门上钉钉。” “奴婢已经安排人到姑娘院里待命,都是可信的,奴婢来说一声就起程办事去了。”只有趁这个乱,才好将姑娘的嫁妆运出沈家。姑娘的嫁妆箱子太显眼,能让人少发现一刻是一刻。 沈瑜点头,袁嬷嬷退下,采玉打帘进来。 “大奶奶,外头可热闹,西厢让人围得水泄不通。”昨夜袁嬷嬷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她才知道自家姑娘准备脱身,她早就看不惯这沈宅的作派,姑娘若能抽身最好不过了。这会儿采玉心里早没了疑虑,只有兴奋和激动。“奴婢悄悄望了一眼,大爷光着身子愣在床上,玫姑娘只穿了兜衣正扯被子抹泪呢。” 只怕就算苏玫扯被子抹泪,在沈重霖眼中也是人美花娇,梨花带雨罢。 “你去把姜太太请过来,再打人去苏府报信。” 那可是场大热闹,采玉欢欢喜喜就去了。 进来侍候她洗漱的是沈宅的家生丫头春桃,她是沈重德看中的通房人选。春桃有喜欢的人,是沈重霖近身的大春,两人就要捅破窗户纸时沈重德从中做梗想强行占有,春桃有气性,投了井。姜太太嫌那井晦气,让她派人将那井填了。 春桃一直拿眼悄悄瞥苏瑜,觉得本该大哭大闹的大奶奶这会子出奇的安静,她是想装不知道么?可适才苏家娘子那一声尖叫,连躲子后园马棚里的夜猫子都吵醒了,大奶奶怎么会不知道。 苏瑜不急不缓的收拾妥当,又慢慢幽幽问了句,“太太来看过了没有?” 春桃面上恭敬,心中可怜苏瑜,“已经去请了。” 天刚亮不久,姜太太得了信儿也差不多时间该到了。苏瑜走到门口,春桃打帘让她出去。 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下人仆妇,苏瑜没发话赶人,他们也乐得看笑话。姜太太由近身嬷嬷马嬷嬷挽着一脸阴沉站到西厢门口,只往里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随后怒而离开。 看到姜太太走远,苏瑜才吩咐春桃,“回我屋里拿身衣裳给苏姑娘穿上。” “是,大奶奶。” 苏瑜又斜眼看向众人,“都散了吧。” 热闹看过了,众人作鸟兽散。 春桃拿来衣裳给苏玫换上,沈重霖也起身穿戴整理。春桃看到榻上一点如胭脂般的落红,嘴往下一撇,满心轻视。 苏瑜算着时辰打往头进来,先对沈重霖福礼,“大爷安好。” 沈重霖本因昨夜稀里糊涂的作派感到羞耻,此番见着苏瑜面色更是尬尴,但他得端着他大爷的谱儿,大不了再娶个苏氏便是,反正这个苏氏是他所喜欢的。“母亲该是气着了,我去看看,这里你好好照看。” 沈家后院的麻烦例来他都甩给她负责,苏玫进府也将他这一毛病学得彻底,面上风光的事是她苏玫的,谁也看不见背后辛苦劳累的苏瑜。 沈重霖拂袖而去,苏玫扑嗵一声跪在苏瑜面前,“姐姐,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苏玫是真的心中发慌,她是心仪沈重霖,却没想这么快就与他有关系,她要是坏了名声再进沈家,将来谁会看得起她?谁会把她放在眼里?那可是一辈子的污迹啊! 苏瑜痛心疾首的看着苏玫,“昨夜你醉得不省人事,我便安排你在西厢歇下。偏巧大爷也打外头醉酒回来,许是半夜进错了门才与你坏了规矩。妹妹,事已至此,姐姐这里倒是好说话,你我姐妹共侍一夫我是愿意的,就是二叔和二婶母那里不知你要如何说?” 她不用替苏玫张罗,苏玫自己会想办法说服二房,毕竟这笔糊涂账总得有人收拾。 苏玫早晨醒来,发现与沈重霖燕好之事已成事实,她苦恼之下思虑诸多。最后决定孤注一掷,这才有了那声尖叫。“姐姐,妹妹是没脸回去了,既是姐姐愿意妹妹嫁进沈家,妹妹但求姐姐做主。” “太太过来看过了,脸色不好,大爷去了太太院里也只会为你说话,你好好歇着,姐姐去太太院里看看,大爷和太太肯定给你个交待。”自打听了算命瞎子的话,姜太太恨极了苏家,这会儿沈重霖与苏玫搞在一起还让人瞧见了,这会儿只怕对苏家恨得牙根直痒。 苏瑜要去为她说项,苏玫先是不理解,很快又能理解了。只要有沈家大爷在,这沈家她是嫁定了,苏瑜与其折腾撒泼,还不如成全她与大爷,也落得个贤惠的名声。 福春院,姜太太正捶胸顿足,哭得泪水跟瀑布似的一帘接着一帘。 沈莹和沈菡听到这个火爆消息,连妆都没梳赶紧到杏玢院看热闹,结果大奶奶正往外赶人。得知阿娘姜太太来看了一眼就回了,又紧忙转身到福春院。 姜太太惯会哭,沈莹和沈菡也不知要怎么安慰,只一个站一边为她摸背顺气。 “这个苏娘子霖哥儿成婚时来过,能让霖哥儿看入眼的定是品性高洁。岂知她比苏瑜那个贱人更可恶,她苏家都是一窝什么人啊,这二房还是个秀长出生,读了一辈子书,就只把闺女教会勾汉子了。” 第10章 憋屈的条件 姜太太越说越气愤,越说越痛心,沈重霖在门口听了后头几句,脸色也难看透顶。他打帘入来,“阿娘,事既已出,该想法子解决,你这番伤心难过于是无补,还是想着怎么跟苏家交待吧。” “交待什么?苏家教养的好闺女,跑到我沈家来勾引我儿子,我不找苏家算账也就罢了,难道他还敢来找我麻烦?”沈重霖是她最宝贝的儿子,不论大事小情有关沈重霖,她除了护短就是护短,从未拎清过。 适才他问了跟随小厮大春,原来他昨夜归来晚让采玉和袁嬷嬷接到了杏玢院。大春只跟到杏玢院门口就被打发走了,按他听到的消息,是他昨夜不知怎的糊里糊涂从上房出来进了西厢,这才惹了这场风流事。 “阿娘之前不是再想法子怎么将苏瑜休出沈家么,我看这倒是个契机。” “你要纳了这苏娘子?”姜太太直摇头,“我们沈家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跟这姓苏的掰扯不清呢?往后我想着你再娶亲,这太安镇也就这么大,就算和苏家沾亲带故的都不准进我沈家门,何况这两个还出自同个祖宗?她作下这样的丑事,这样的不知羞耻,往后……说不定人尽可夫,天啊,真要是进我沈家的门,我这张老脸根本就不能要了啊!” 听着姜太太越说越痛心,最后竟是嚎啕大哭。沈重霖内心生了丝厌恶,但事关他的前程,宁可信那算命瞎子也绝不能冒一丝风险。他耐着性子开解姜太太,“阿娘处处替儿子替沈家着想,儿子心存感激。儿子还是那句话,生米已是熟饭,儿子顶天立地大丈夫,敢作敢当。再说倒可以借着此事发作苏瑜,名正言顺将她休出沈家。” 一听到能解掉到苏瑜那个祸害,姜太太的哭声收了收风,却仍是老横纵泪的望着沈重霖。 沈重霖解释道:“我不纳苏玫为妾,我娶她为平妻。苏瑜在娘家是让苏老爷娇养长大,哪里受得这般折辱?她若是闹起来,阿娘可去县衙告她不孝,儿子也可以七出之擅妒休其出府。” “她若是不闹呢?”姜太太顿时觉得儿子出了个好主意。 沈重霖不信,“若是不闹也娶,儿子只宠苏玫,若让苏玫先生下孩子,苏瑜总会闹的。” 姜太太彻底被儿子的智慧给征服了,与儿子的锦绣前程相比,苏玫上门犯贱的事根本不算事。“还是你想得周到。” 见姜太太被自己说服,沈重霖极赋成就感。 马嬷嬷打帘进来,福礼道:“太太,大爷,大奶奶来了。” 错过了早晨苏玫和大哥被捉奸在床的好戏,大嫂这就送上门来,沈莹和沈菡迫不及待想见到这场大热闹,双双望着门口翘首以盼。 苏瑜进来,她的眉眼,她的嘴唇,连着她款款而来摇曳的青色裙摆都透着冷静沉稳的笑。她先是再正常不过的向姜太太福礼,再向沈重霖福礼,尔后才盈盈出声,“婆母,儿媳来向您告罪来了,是儿媳没有看顾好妹妹。可与大爷能有这段缘分,也算是他俩的造化。婆母不要怪大爷,更不要因此事气坏了身子,儿媳愿为婆母和大爷分忧,迟些时候就派人到苏家提亲,将阿玫娶进府来,和儿媳一起好好侍候大爷,好好孝顺婆母。” 不对啊! 不该啊! 苏瑜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啊! 装,继续装! 沈菡姐妹俩面面相觑一脸愕然,姜太太惊愕得唇齿难合。 只有沈重霖,十分笃定苏瑜在装腔作势。成亲两个月,他没有一晚歇在杏玢院,她明里暗里遣人来请了多少次估计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她会这么舍得?这么大方?天方夜谭罢。 “你到是贤惠。”沈重霖良久憋出这么句话来,实是在苏瑜不按套路出牌,让他憋了满肚皮的教妻话无法吐出口来。 苏瑜不想跟沈重霖多说半个字,只看着姜太太说,“婆母也知道我二叔家的景况,虽是小有资业,但二叔家还有个长年的庶兄要成家,阿玫的嫁妆二婶也只凑够了十抬。我与阿玫姐妹情深,断然不会舍得她在嫁妆上受委屈,故尔此事一发,我便替大爷做了打算,已让袁嬷嬷将我抬进府里的八十抬嫁妆中的其中六十抬原封不动的抬回了苏家,到时和阿玫再一起抬回家来,也能全阿玫的颜面,断不会让街坊四邻觉得大爷再娶与娶我时有天差地别之分。” “什么,你将嫁妆都送回苏家去了?”沈菡惊叫出声,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苏瑜。 “你怎么能不跟我……我阿娘和大哥说一声就擅自作主?”沈莹同样心痛那堆嫁妆,那其中也是她的嫁妆啊。 “大爷和阿玫已有了夫妻之识,难道大爷想不作数吗?二叔好歹是秀才出身,身有功名,要是他告到县上去,大爷可是要吃官司的。”苏瑜仍看着姜太太,声音里满是替沈家着想。 姜太太在苏瑜说提到嫁妆两个字时就开始在心里算账,苏玫有十抬嫁妆,苏瑜给添了六十抬也就是七十抬。苏瑜是先进门的,后进门的苏玫嫁妆的确不能超过她,否则就是大不敬。虽说面子上是全了,可苏玫始终还是只有十抬嫁妆,沈家还是亏着呢。 再者,阿菡和阿莹本已定好从苏瑜嫁妆中添妆,这都给了苏玫又该怎么算?这也是笔糊涂账哟。 “你到是想得周到。” “儿媳是沈家妇,自然要处处为沈家设想。” 自打苏瑜出现,沈重霖就只一句话。 直到苏瑜离开,他都没能有机会再开口。 “阿娘,大嫂是转了性了吗?”沈菡满腹疑虑,总觉得苏瑜哪里不一样。 姜太太将目光放到沈重霖身上,还没在儿子那里得到句话,外头又有人来报,——苏家二太太陈氏和苏玫的庶兄苏怀礼到了。 这么快就得到信儿了?谁传的? 沈重霖面上掠上一层浮躁,右眼皮猛得跳不停歇。 将人安排在花厅,姜太太要缓缓神没过去,沈菡沈莹怕打起来殃及池鱼也没敢靠近,沈重霖独自去到花厅,一进门,就觉得花厅的气氛压抑得就像天空即将坠落的黑云。 “陈太太。”沈重霖想着与沈玫已有夫妻之实,面对一脸阴冷的陈太太还是长揖到底。 陈太太冷哼了一声没答话,苏怀礼拿眼斜着沈重霖,语气不善,“姓沈的,你可是咱们太安镇炽手可热的举人老爷,怎么也干出这种鸡鸣狗道的龌蹉事?你说,打算怎么跟我阿娘跟我苏家交待吧?” 苏怀礼名字挺兼逊,脾性却与其名天差地别。他常与镇中那些二流子成群结队,东家闯祸,西家惹事,算是太安镇上排在头几位的祸头子。这些沈重霖是晓得的,他那个不成气的弟弟有时还与苏怀礼称兄道弟。这会子沈重霖理亏,面对苏怀礼的趾高气昂,他得忍气吞声。“不满苏家兄弟,我与令姐实在有情,一时情难自禁这才越了礼数。” “我不管你们这有情无情的,你只要认账就好。你不知道,我阿爹知道这事后气得躺在床上下不来,否则也用不着我阿娘亲自出马来向你讨说法。说吧,你们沈家决定怎么了结此事?” 说到此,沈重霖自然从善如流,“适才在阿娘院里已然商决,择日上门迎娶。” “说得好听。”苏怀礼摆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先不说我姐是不是我阿爹阿娘的心头肉,她可是我们家正正经经的嫡女。我阿爹是秀才,秀才家的姑娘那是书香门第,虽说出身比不得那些官宦世家,可她从小也是让我阿爹教得知书识礼,你说一句娶就娶了?你别忘了你府里还有个大奶奶呢?谈什么娶?你想纳我姐为妾,我告诉你,没门。” 第11章 聘礼的出处 面对苏怀礼的胡搅蛮缠,沈重霖耐着性子解释,“不是纳妾,是娶妻,我想娶阿玫为平妻。” 平妻? 这两字进了陈太太耳朵,陈太太浑身一个激灵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里突然涌出好多事来。例如这个平妻在沈家她得能到什么好处?苏瑜嫁进来一直守活寡至今她是知道的,她家玫姐儿这还没进沈家就与沈重霖有了夫妻之实,进来还不得荣宠不败?若是先有了孩子,沈家不就全掌控在她的玫姐儿手里了吗? “平妻。”陈太太终于开了尊口,“既是平妻,有些事就得先说道说道。从前你们沈家内务怎样安排我没兴趣,但若我的玫姐儿要过门,沈家大哥儿是不是先得给我的说法和保证?” 这是要问他要管家权啊!沈重霖满肚皮为难,他阿娘姜太太掌家掌管了,苏瑜嫁进来愣是没让她插手半分。苏玫这还没嫁进来,就算嫁进来了也不见得他阿娘会松手管家权。可今日事既已出,那怕是说谎也得先把人安抚住。 “阿瑜不懂事总惹阿娘生气,阿玫是个十分孝顺的姑娘,我阿娘也是个疼人的,这点陈伯母大可宽心。” 陈太太并未真正的信这话,姜太太当初能因苏瑜的嫁妆多就娶,想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沈重霖说得动听,她也不能不信,毕竟玫姐儿要嫁进来,嫁进来就是沈家的人,她娘家人又能管多少?关键还得看玫姐儿和苏瑜那小贱人谁更能哄得姜太太欢心。 沈重霖见陈太太不言语,立即又补一句,“若您不放心,那小侄在此保证,将来若要管家定是阿玫。”苏瑜要被扫地出门,苏玫定会管家这话无错。 陈太太嘴巴上弯,心思活了几分。 苏瑜在娘家时凭着她阿娘留下的资产活得比她的玫姐儿滋润,她一直看不惯妒忌得牙根痒痒,这门亲事要是成了,苏瑜那个小贱人就得让玫姐儿踩在脚底下,想想都觉得快活。 苏怀礼看到阿娘嘴角有丝若有若无的笑,立即明白这嫡母怕是要松口了。他得趁嫡母松口前向沈家要些好处,他看上了县丞家的庶女柔姐儿,一直不敢上门提亲不就是拿不出像样的聘礼么?这会儿沈重霖落到他手里,怎么也得脱层皮。 “既然沈家兄弟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咱们就好说好商量。当初你娶大奶奶,出了十五担聘礼,既然娶我家妹妹为平妻,这聘礼自然也不能少吧。” 沈重霖徒然听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直突突乱跳,这苏怀礼真是恶劣到了极致,这是敲诈。虽说理是这么个理,但那十五担聘礼还是阿爹阿娘东拼西凑才抬进苏家的,这会儿让他去哪里找十五担聘礼再送到苏家去? 十五担聘礼!苏怀礼一出口陈太太就晓得他在打主意,可转念一想这庶子虽自私,但他的话句句在理,也就继续没吭声。 苏怀礼见沈重霖面色铁青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才想起他弟弟沈重德与他私混时说起家中窘迫,原来都是真的,但这关他屁事?他要的是聘礼,能拿得出去抬进县丞家的聘礼。 “沈家兄弟,你自己说娶平妻,难道在礼数上要比当初娶大奶奶时简陋?那让我家玫姐儿进了这沈家后怎么抬头做人?还是你口口声声说是平妻,实际还是纳妾?” 苏怀礼的话落地声声,振振有词,沈重霖气得两眼发晕,他坐到圈椅上。脑袋里还始盘算去哪里弄那十五抬聘礼?对了,还有苏氏,她不是贤惠得拿了六十抬嫁妆给苏玫添妆么?那么再出十担聘礼,再从阿莹和阿菡的嫁妆里匀出些来不就够十五担聘礼了么? 好像问题有了着落,沈重霖的脸色也有所缓和,“此事可应,苏家大哥宽心。”好在苏氏的嫁妆最终还是要回到沈家,虽说是落了苏玫的印,但好好跟苏玫说,她是那般的体贴人心,定不会在阿菡阿莹的嫁妆上刻薄。至于苏瑜,她还有许多压箱底,在沈家的日子不会难过。 苏怀礼心头大喜,一股脑的想了许多,甚至连洞房里要耍出什么花样儿都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既新喜又是刺激。他越想浑身越热血沸腾,急道:“那你们打算何时到府里接亲?要知道你与玫姐儿已有了夫妻之实,若不尽快把人抬回来万一她肚子大了我们两家的脸面可都不好看,毕竟这太安镇不大,屁大点儿事半天就传遍了。” 沈重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经苏怀礼一提醒心头也燥了几分,“不知陈伯母有何打算?”沈重霖站到陈太太面前,对着这个进门就甚少发言的未来岳母长揖到底,甚是恭敬。 陈太太晓得苏怀礼心头的小九九,有次她给二老爷送茶水,听到他在提县丞家庶出女儿的事。此事她是不看好,苏怀礼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他最后说的那话在理,玫姐儿与沈重霖有了肌肤之亲,若真一时坐上胎,留在府中是要坏名声的。她重重叹了口气,话里话外都清晰流露出对沈重霖的不满和无可奈何,“我家哥儿说得不错,此事不宜久拖,你与你母亲仔细挑个日子把亲事办了吧。” “十天后就是个好日子,十分宜婚宜嫁,且半年内就这日子最最好。”这个日子是县丞家庶出女儿的生日,他特意去翻了黄历,对黄历上头的每个字都仔细斟酌过。 十天? 沈重霖倒无所谓。 陈太太心里不大乐意,她嫁女儿怎么也得提前半年准备,如此仓促,岂不是要引来街坊的疑猜?可若真像苏怀礼所言,将玫姐儿留在家里两个月也足够让人发现端倪,惹来闲言碎语了。 “十天太仓促,让街坊邻居怎么看?” 苏怀礼着急聘礼之事,忙道:“母亲,街坊怎么看那也只是一时之事,若将玫姐儿留在家里留成了麻烦,那才让街坊看笑话呢。咱们只说亲事一早就订下,只是上半年除了那天没好日子,这才仓促出阁,别人又能多想什么?” 陈太太心知不是这么回事,可苏怀礼的提议她又不得不默认。 沈重霖看陈太太虽是愁眉难舒,但她缄口也就代表她应下了。心里舒了口气,昨夜醉酒不清,虽与苏玫燕好,却未能细细感受那滋味,沈重霖难免遣憾。如今订下婚盟,十日很快就到了,心里浮起旖旎无限。 沈重霖和苏玫的亲事订下了,苏玫跟着陈太太母子回了苏府。 苏瑜躺在摇椅上想事出神,沈重霖和苏玫订下的十日婚期她已经晓得了。沈家已经开始采办忙碌,本该有她操心的地方竟无人前来相扰。从前她得了这二人订亲的消息,忍着伤痕累累的心神替沈重霖操持,大到新房布置,小到碗筷杯碟,都是她一一过目,忙到虚脱,为的就是让沈重霖不要有了新人忘旧人。 采玉打帘领着个男仆进来,他在苏瑜面前拱手作揖,“奴才大有给姑娘请安。” 苏瑜偏过头,大有原本是给父亲赶车的,她大婚时父亲说他得力就将一应身契给了她。 苏瑜示意采玉出去,留下大有单独说话。 “姑娘有何吩咐?” “一会儿我让采玉给你两百两银票,你拿着银票去县里通圆赌坊找黑三,让他到城中柳条巷进巷第三家的朱秀才家偷一封休书。那黑三为人十分狡奸,你可先付一百两做定银,告诉他余下事成结清,你拿到休书后在城中逗留三日再回。” 黑三是县里有名的神偷,偏他手段奇巧,苦主就算知道是他偷的拿不出证据也奈何不了他,县衙更是没办法。大有奇怪苏瑜怎么对黑三爱赌钱甚至在那间赌坊赌钱都知道?毕竟只听说黑三爱嫖,没听说黑三爱赌啊。 可他只是个当差的,晓得本分,等苏瑜叫来采玉拿了银票就背身而去。 “姑娘告诉了玫姑娘几十抬添妆的事,若是没见抬回府闹起来可怎么收场?”采玉不知大有和苏瑜说了什么,她想的是这一桩事。 苏瑜料想苏玫回到苏家,肯定二话不说就将她要添妆之事尽数诉与陈太太知道。至于沈重霖这边他爱颜面定不会先开口,更不会去苏府相问,此事可瞒着一二,但绝对瞒不了太久。 估摸着袁嬷嬷已将嫁妆都存进了同阳镖局,人也出发去了梧桐山庄,苏瑜眨了眨眼,外头天空明亮,她是愈发的迫不及待。 “大奶奶,大爷来了。”春桃边说边打帘放沈重霖进来。 第12章 气疯的姜太太 沈重霖坐到软椅上,见苏瑜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没再理他,心里一时疑惑又一时释惑,兀自认为她这是吃上醋生上气了。想她还是新入府的大奶奶,自己倒与旁人先洞房,她心头恼是可以理解的。 采玉沏了杯茶送到沈重霖手里,听着沈重霖开口,“料想今日与你妹妹订婚之事你已知晓,此事是我先对不住你。” 同样的人,只是时间不对,沈重霖在娶苏玫这事上态度也温和许多,没用强势的命令和吩咐口吻,而是在与她好说好商量了。 可他肯定不是来和她商量的,苏瑜不想接话,却也不想在这一刻惹恼了他,毕竟他的手段有多狠辣,和他生活了一辈子的自己刻骨铭心。想要对付他,需釜底抽薪,一并发作才好。 “你我相看那日,大爷相中的玫妹妹我是知道的,玫妹妹正巧也对大爷倾心良久,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看着也高兴。” 她竟是这般贤惠,沈重霖对算计苏瑜的心思生了不忍。一想到自己如火上烹油的似锦前程,这丝不忍很快就被抿熄了。“虽说是平妻,但你始终是她姐姐,往后府中诸事她还需得听你吩咐。” 这是在安抚她,苏瑜不打算再跟沈重霖绕弯子,她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半个字,她都恶心得想把隔夜饭吐出来,“大爷需要妾身做什么?” 沈重霖在心里预设过多次,苏瑜这样直接问出来,倒叫他脸皮微烫,不知如何开口了。然事已至此,他不能空手而回,否则不能允诺在陈太太那里不好交待。“今日已将我的庚贴交过去了,只有一件事棘手,还需阿瑜你帮手。” 苏瑜不言,她从他闪烁的眼神里读懂他找上门来的原因,竟是这样不要脸。他竟是这样不要脸的一个人么?自己当年是中了什么邪?还是天生就是瞎子,竟对这样的人掏心掏肺,误了一生? “阿瑜你大方,将六十抬嫁妆为阿玫添妆,为夫想着这嫁妆再抬回沈家也会分给你些。今早你让人将嫁妆抬回苏家去了,那是添妆。可这聘礼阿娘那里始在拿不出来,为夫想着能不能从里余下的二十抬嫁妆里再匀出十抬来,好歹凑够十五抬聘礼送到苏府去。” 果真是此事,纵然有心里准备,苏瑜心里的怒火还是连绵不绝的烧了起来。嘴里的牙将舌咬得出血,她强忍着血腥吞了。“大爷好主意,只是袁嬷嬷早晨出门了,钥匙和对牌都在她手里,得等她回来才能给大爷开库房。” 沈重霖十分满意苏瑜的表现,她是如此的贤惠听话,若不是命里与他相克,倒真能与苏玫一起侍候他。他站起身,“袁嬷嬷该是在苏家清点添妆,该是要晚归。” “是啊,一时半会儿只怕回不来。”苏瑜顺势应了一句。 “为夫先回去,等袁嬷嬷回来你打人来告诉我一声。” 春桃送沈重霖出去,采玉憋不住跳了起来,“太不要脸了,姑娘,大爷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纵然你和他没有夫妻之实,好歹也是过了明路的正牌夫妻,他怎可将聘礼之事也落在姑娘头上,是当咱们好欺负么?” 可不是,这一次他只能欺负一阵子,而从前他欺负了一辈子。 次日,袁嬷嬷没回来,沈重霖没好意思来杏玢院催促。 苏家,苏瑜的添妆一直没送来,苏玫也没好意思催促。 第三日,姜太太心里并未有太多娶新媳的喜悦,只觉得才忙活不久怎么又得操持起来。从前若非苏瑜不得她心,她早把这些锁事杂事交由她主管。 马嬷嬷匆匆忙忙入来,明知姜太太累得扶额仍要回话,“太太,厨下的婆子递话上来,说是没了好些味佐料,我便使唤人去买了,谁知回话说南北铺子那里咱们上次办喜事的银子还没结清,这次想要佐料就得先把银子先结了。如今大爷正在娶新妇的兴头上,奴婢怕去触霉头,只好来请太太示下。” 姜太太看了马嬷嬷一眼,心里一阵烦燥,“霖哥儿是个爱颜面的,又是办大事的人,这些阿堵物的锁事自然不该去烦他。你去账上支了银子给南北铺子送过去,欠人钱财这种事咱们沈家丢不起这人。” 马嬷嬷应了声‘是’,又道:“老爷爱戏,上次请了戏班子,这次还请吗?” 姜太太眉头一皱,“爱戏就去去戏园子,咱们这样的人家经得起这样折腾吗?”上次娶苏瑜办的那场婚宴看在她抬来那么多嫁妆的份上她下足了本,岂知到如今连根毛都没从苏瑜那嫁妆里拔下来。苏玫家世略好,到底寒酸,哪里用得着大操大办白显阔气?她的嫁妆还是苏瑜添的,届时她会不会比苏瑜明事理还难说呢。 姜太太语气不好,马嬷嬷也只是顺嘴一提,本以为娶了大奶奶沈家能阔气起来,现在看倒比从前还要拮据。马嬷嬷面上陪着笑,满心的憋屈。 大丫头绿珠打帘进来说:“太太,大奶奶身边的采玉过来了,哭得很是伤心。” 姜太太一听,心立即半吊于空,赶紧问,“好好的哭什么?你没问发生了什么事?” 采玉是来找陈太太的,绿珠哪里好问?她摇摇头。 “让她进来。” 采玉一进来,一张俏脸儿哭得泪眼模糊,她跪在姜太太面前,“太太,求太太快派人去请个大夫吧,我们大奶奶不好了。” 马嬷嬷站在姜太太身边,眼珠子转来转去,想着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就这突然不好了?莫不是受不住大爷娶平妻的刺激,一时想不过自尽了?她不说话,看着姜太太脸上乌云密布。 “你们大奶奶不是很贤惠么?怎么就突然不好了?你转告她,这个时候了别作妖,仔细大爷不放过她。”姜太太和马嬷嬷想到一处去了,认为苏瑜想借机毁掉自己宝贝儿子的婚事和前程。 采玉磕了头,依然泪流不止,“不是的,不是的太太。大爷和玫姑娘事发当时,我们大奶奶不是许了玫姑娘六十抬添妆么?这事是袁嬷嬷去办的,岂知今早得到消息,袁嬷嬷根本没把添妆抬回苏府,如今她与那六十抬添妆齐齐失踪了。我们大奶奶一气之下晕倒了,到现在还人事不省,太太,您快叫人去请大夫吧,迟了我怕我们大奶奶保不住命啊!” 不论采玉如何的哀求,姜太太的重点都不是在苏瑜晕倒这事上。 天啊,六十抬添妆无踪无影了?连她也想晕好不好? 她的命好苦啊,眼见着有了这些嫁妆可以让自己两个姑娘嫁得风光,怎么到手的东西说不见就不见了?她指着采玉,也不知要骂谁,统总就一起骂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主人家的东西也敢想,不要命了吗?那袁嬷嬷是你家姑娘身边亲近的人,怎么就让亲近的人给盘算了?就是你们贪心,你们这些贱人,贱人,贱人。” 马嬷嬷也吃惊会发生这种事,但她比姜太太冷静。赶忙扶住气得疯狂,气得青筋直跳的姜太太,“采玉,消息准吗?我看那袁嬷嬷是个忠心的,可不能干这种背主弃义的行当。” 来前姑娘提醒过她,姜太太糊涂,马嬷嬷却是个精明的,此来若是碰不到还好,若是碰到马嬷嬷,她得换套说词应付。采玉抹了泪,那手上的帕子都能拧出水来,她继续哭道:“我们姑娘也不信,所以差人到苏府去探了探,的确是没回去过。如今袁嬷嬷诓得我家姑娘好惨,她都晕倒了,现在还没醒呢,好嬷嬷,求求你劝劝太太,赶紧让人请大夫去吧,好歹让我们大奶奶留口气才能把嫁妆追回来啊!” 第13章 铁了心报官 姜太太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马嬷嬷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一边朝外喊,“绿珠快让人请大夫,请大夫。” 门外当值的绿珠闻声而去,采玉也起身匆匆告辞。姑娘说过,只要得了请大夫的信儿,她就得赶紧抽身,否则说多错多,惹人生疑。 袁嬷嬷带着苏瑜六十抬嫁妆跑路的事很快就传到沈莹和沈菡耳里,姐妹俩在大夫进门前齐齐出现在姜太太面前,各自着急诉怨。 “阿娘,赶紧报官吧,袁嬷嬷那老虔婆带着那么多嫁妆肯定跑不远。”沈莹心里急得跟火上蚂蚁,一想到她的嫁妆要打水漂,就十分肉痛。 姜太太推开马嬷嬷递上来的茶盏,捂着胸口道:“那是你大嫂嫂的嫁妆,是她的私产,咱们去报官也说不清楚丢了哪些章节名目,咱们去报官算怎么回事?要去也只能是她亲自去,可她现在还晕着呢。” “我去杏玢院守着,只要大嫂嫂一醒我就拖着她去县衙报官。”沈菡想着她要是丢了那么多嫁妆,肯定也会被气得晕过去。 沈菡是个行动派,话说完就打帘跑了。 沈莹气哼哼坐到姜太太身边,虽说姜太太现在有气无力的歪着,沈莹还是忍不住大倒埋怨和苦水,“阿娘,大嫂嫂的嫁妆没了就没了,可我的嫁妆是万万不能再动了,大哥哥混不知理,不知怎的被苏玫那贱人给迷住,硬要从我的嫁妆里分出些来给苏玫作聘礼,我不依,我不依。” 此事沈莹已在姜太太面前说了数次,从前想着还能从苏玫的嫁妆里匀回来,这嫁妆要是追不回来,想再匀回来定是不能。再者苏玫就那么点儿嫁妆,抬出去再寻常不过,哪里能轮到她风光出嫁? 她越想心里越冒火,也不知啐了苏玫多少口水。若然没这事,那些嫁妆好好在沈家库房里呆着,她哪里用得着这般操心? 姜太太晓得沈莹在想什么,不仅没得到添妆反而搭进自己嫁妆作了聘礼,是人也想不过。姜太太拍拍胸口,满身满心的堵气痛苦,“阿莹,不是阿娘不依你,只是此事已说定,咱们家的聘礼已经准备好,明日就得送出门去。如今你大哥哥是举人,咱们也算是清流人家,这种丢脸的事做不得。” “那女儿的嫁妆要怎么办?”沈莹气得发抖,对即将进门的新嫂嫂完全了没脸。 马嬷嬷看得久了,突然冒出一句,“大姑娘急什么,新进门的奶奶是穷,也带不来多少嫁妆,可如今的大奶奶那里不是还有压箱银子吗?听那日布置新房的喜婆说她看到好大一叠银票,全是千两一张的。大爷最疼大姑娘和二姑娘,你们若是去求求大爷,在嫁妆这事上二位姑娘应该不会没着落。” 马嬷嬷的话像是给沈莹注了一道力量,她的眼不再死气沉沉,仿佛焉花得到阳光的照耀,瞬间昂首挺胸充满生气。“我现在就去找大哥哥。” “大姑娘等等。”马嬷嬷跟了姜太太一辈子,也是看着沈莹这几兄妹长大,对他们的脾性自然了如指掌,“料想大爷如今也晓得大奶奶丢了袁嬷嬷和嫁妆的事了,姑娘现在去找大爷谈自己嫁妆的事只会给大爷添乱,少不得挨训。” “马嬷嬷说得对。”姜太太发言,算是默认了马嬷嬷这险恶的提议,想着最后苏瑜是要被赶出门的,可她的那些私产既然进了沈家就该是沈家的,为自个儿姑娘添妆是她的福气。“别在这会儿去打扰你大哥哥,等此事过了再说,你大嫂嫂一时半会儿还在家里呢。” 沈莹心里迫不及待,也的确害怕大哥哥发威,她乖乖坐回姜太太身边,脸上已经有了得逞的得意之笑。 姜太太转过头看向马嬷嬷,“我是这几日累糊涂了,还是你周到,替阿莹解决了她心头的大事。” 沈莹立即到马嬷嬷身边握着她的手卖乖,“还是嬷嬷疼我,事后我定会好好谢嬷嬷。” 马嬷嬷急忙摆手,“可不敢,这都是老奴该做的。” 沈重霖在得到袁嬷嬷带着那么多嫁妆失踪后,急得怒火上冲,在他看来那些东西原是苏瑜的,进了沈家就该是沈家的。苏瑜在没经他同意许了给苏玫添妆的诺,反正都要抬回沈家也就罢了。如今到好,不仅没能让苏玫充足颜面,反到让沈家账上亏了那么大注钱财。 他有想过立即报官,可苏瑜被急晕死过去,大夫去看了说是气急攻心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他去报了官说不清楚名目也是费人费事,还得掏钱打点,太不划算。 已着人守着杏玢院,一旦苏瑜醒过来立即去报官,那怕抬也要抬去衙门敲鼓鸣冤。 沈菡在杏玢院守了两个时辰就坐不住了,只吩咐苏瑜醒来让人回话就回了自己院子。采玉就在院子里熬煮汤药,弄得整个杏玢院飘满药腥味,冲鼻得很。 姑娘说春桃不是自己人,让她小心着应付,采玉便让春桃做些粗使活计,取柴倒水,洗地擦门。这两天她的心一直小心冀冀,强打精神,生怕自己哪些演得不好砸了姑娘的良苦用心。好在大夫开的药都是些安神散心的温补药,姑娘说这药偶尔喝喝也没事。只是可怜了姑娘把自己生生饿了两日,才饿出这副虚弱不已、风来就倒的身躯来。 苏瑜已经饿得身无两力,但脑子却清明无比。 采玉进来时候,她动了动身子。“采玉,扶我起来。” 采玉忙大步榻前,往后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低低道:“姑娘,奴婢悄悄藏了点心,吃点儿垫垫肚子吧。” 现在还不是放心的时候,苏瑜摇头,虚弱言道:“去告诉大爷就说我醒了。” “大爷和二姑奶奶说姑娘一醒就要把你抬到衙门去,如今你这般情形,可不要真叫他们把姑娘给折腾出事来。”采玉这回是真情流露,这些日子她一刻也不敢放松。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让春桃进来喂我用药,你去报信。” 采玉不敢坏苏瑜的事,点头出去办差。 春桃端着药碗进来,怀着无比同情的心境喂苏瑜吃药。那药又苦又臭,大奶奶居然喝得一滴不剩。想着这药再难吃,也没她心里苦吧。 春桃为苏瑜擦嘴角的药汁,沈重霖掀帘阔步进来。站到苏瑜榻前,瞧着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以及苍白无色的脸色,还是狠心开口,“你醒来就好,你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那贱奴,你是苦主,立即随我去县衙击鼓鸣冤,定要将那贼婆子捉拿归案。” 苏瑜合上眼,靠在床头上气不接下气。 她实在不想再多看沈重霖一眼,说得冠冕堂皇,处处为她设想,可这一切的根源只是他舍不得这注大财落入他人之手罢了。 今日这趟县衙之行是躲不过了,好在她也有对策。 “到了堂上你别怕,只说清章节名目,其他自有县老爷和为夫替你做主。”沈重霖没给苏瑜拒绝的机会,料想苏瑜也不会拒绝,“来人,将大奶奶扶出去。”他要把苏瑜放到抬板上招摇过市,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嫁妆被人骗走,既可彰显他沈家无辜,也可有正当理由堵住苏家二房的嘴。 苏瑜的心冷得像数九寒冬的石头,就算杀了沈重霖她的心也暖不过来。这种人,她要远离,必须远离。 一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进来将苏瑜抱出门。 采玉忍了忍没开口阻止,只细心为她盖了层厚被。 沈重霖立在一旁木然的看着,那眼神陌生且无情。 苏瑜一直闭着眼,眼不见为净,否则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前去掐住沈重霖的脖子。 四个粗使婆子各立抬板一角,沈重霖正要挥手示意出门时,凭空突然多出一道不高兴的声音,“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外孙姑娘抬到哪儿去啊?” 第14章 厉害的章嬷嬷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个衣着十分体面的老嬷嬷身后跟着四个年轻媳妇浩浩荡荡走过来,而沈家引路的下人则低眉顺眼躲到一旁,气势不止逊了人家一点点。 沈重霖正要发火,采玉匆匆跑过去跪到老嬷嬷面前,哭喊道:“章嬷嬷,快救救我们姑娘,他们这是要我们姑娘的命啊!” 章嬷嬷,打小侍候外祖母的近身嬷嬷,她怎的来了? 苏瑜睁开眼,却让太阳照得眼花,不得不将眼重新闭上。 章嬷嬷扶起采玉,“好孩子,你受苦了。”说完,示意身后的一个媳妇扶住采玉,她看了一眼躺着不知死活的苏瑜一眼,站到沈重霖面前,不卑不亢的行了礼,气势却是连姜太太也比不上,“想必这位就是外孙姑爷吧,老奴姓章,是外孙姑娘外祖母的近身,这厢有礼。” 沈重霖呆愣半晌,忘了避开这一礼,章嬷嬷心道外孙姑娘这是嫁了什么人家,这外孙姑爷竟敢受她的礼,太不知规矩。 见到章嬷嬷皱眉,沈重霖终于回过神,想避开已经错过,他这是当受了苏瑜外祖母一礼,大不敬啊!赶紧拱手长揖到底,“原来是外祖母家的嬷嬷,重霖不敢。” 章嬷嬷打量沈重霖,从头看到尾,态度倒算恭敬,可他身上流露的小家子气毫无读书人的风度。再看躺在抬板上的苏瑜,声音陡然一降,“不知外孙姑爷想把我家外孙姑娘抬到哪里去?” 沈重霖张了张口,心里有几分发虚,“实不相瞒,阿瑜的嫁妆叫人拐走,我正带她去衙门报官。” 章嬷嬷又斜了眼苏瑜,再开口声音就发冷了,“怎么去?把我们外孙姑娘就这样招摇过市抬到县衙去?你这几个出力的婆子倒是有好脚力,姑爷难道也跟着一路走过去?苏家好歹在地方上有头有脸,外孙姑爷如今中了举,家门也算清流,让宗妇这般抛头露面,沈家的长辈答应,哪问过苏家的长辈了吗?” 因为心虚,沈重霖将这番话听得心惊肉跳,后背冷汗涔涔。只是被一个奴才这样训斥,连长辈也被连累得不懂规矩,沈重霖内心不是滋味,“事发突然,尚不及准备,好在嬷嬷提醒,来人啊……。” “不必了,外孙姑爷。”章嬷嬷极不客气打断沈重霖的话,“我们外孙姑娘嫁进沈家也有段时日了,我家老太太想知她近况,于几日前遣人过来探望,正巧碰到袁嬷嬷带着几十抬嫁妆浩浩荡荡走在大街上,询了原因才晓得原是外孙姑爷享了齐人福气要娶平妻。外孙姑娘懂事知礼,竟拿自己嫁妆添妆,这事莫说本朝,就是上翻好几个朝代也是从未听说过的。我们老太太极心疼我家姑奶奶,姑奶奶走后又只得这一个外孙姑娘,她的事我们老太太自然要过问,这才让袁嬷嬷将嫁妆一并抬回了上河县。只因事发突然,未能及时向外孙姑娘禀明,老太太正担心出乱子,这才吩咐老奴亲自过来走一趟。” 天啊,那么多嫁妆居然全去了上河县。 沈重霖真觉要回无望,仍要多问一句,“原来是场误会,不知外祖母那里几时方便,我好叫人去将阿瑜的嫁妆都抬回来,真不好叫外祖母操心。” 章嬷嬷深吸了口气,想这沈重霖也是诗书盛读,怎的这般厚颜无耻?苏大老爷发了什么疯,难道就因为当年老太太嫌弃他学业无成才挑了这么个子弟做姑爷么? “我家老太太说了,外孙姑娘嫁了人,要贤惠她拦不住,只是那些嫁妆原本就是老太太为我家姑奶奶准备的。姑奶奶一死经年,这些嫁妆随了外孙姑娘嫁到沈家,可我们老太太觉得外孙姑娘性子绵软,经营不好这些嫁妆,打算将嫁妆暂时放在上河县,等外孙姑娘几时能在沈家撑起后院的门户了几时再把嫁妆抬回来。” 这是敷衍他呢,现下衙门是去不成了,苏瑜不主张,他有什么脸面到上河县去讨要? 沈重霖心里的不满愈加浓烈,唇边的笑容已似有似无。 章嬷嬷视若无睹,侧身看向身后跟来的四个媳妇,张嘴吩咐,“外孙姑娘这太阳也晒够了,挪回屋躺着吧。” 除了扶住采玉那个年轻媳妇,其余皆上前将苏瑜从抬板上扶起回屋。 “采玉,你去镇上把知名的大夫请来,先给了足足的诊银,就说只怕要住个几日。”章嬷嬷连声吩咐,她看到站在廊下看热闹的春桃,“去把隔壁小间收拾出来给大夫住,大奶奶身子骨要紧,耽误不得。” 春桃得了令,连大爷都不敢吱声她哪儿敢不从? 等到苏瑜被扶进屋,章嬷嬷又一连串安排完,又对着沈重霖说:“适才听家里小厮说外孙姑爷娶苏家二房姑娘的聘礼还是由我们外孙姑娘嫁妆里匀出来的?” 家里哪个小厮?不就是刚才给章嬷嬷一行人引路进来的?沈重霖目光如刀,扫去时那看热闹的小厮早已逃之夭夭。 “外孙姑娘嫁进沈家时日也不短,据老奴所知这娶新媳妇的一切采办还是府上太太在操持。既然外孙姑娘尚未主持家府中馈,定是家中诸事糊涂不得婆母宽心。我们老太太最痛外孙姑娘,本是她的事既是自己都做不得主,那我们老太太是得过问两句不是?老奴这就差人回上河县,看看我们老太太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把外孙姑娘的嫁妆匀出来给苏家二房姑娘做聘礼,外孙姑爷明鉴,好歹这嫁妆本就出自我们老太太之手,她有权做主。” 这是在说她阿娘不放权,阻止苏瑜掌家么?听到这里,沈重霖仅有的一丝客气消弥怠尽,毫不无掩饰他的愤怒,“嬷嬷,阿瑜已经嫁到沈家,沈家则是由我做主,难道我连对自己妻子的东西都无权安置么?” 要说胡搅蛮缠,章嬷嬷是人精,就算整个沈家嘴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此时面对沈重霖的沉脸质问,她连气息都不曾变,“外孙姑爷也是读过诗书的,该是晓得嫁妆乃私产,这私产且有出处,出处便有权处置,或者你我再去问问外孙姑娘看她怎样安排,除非外孙姑爷真狠得下心来,拿妻为夫纲的伦常去逼这个半死不活的发妻。” “你……。”沈重霖气得咬牙切齿,嫁妆被扣,如今连聘礼也要付之东流,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升,沈重霖不敢去想苏怀礼会怎么闹。 觉得说得差不多了,章嬷嬷认为是时候借个势压人,“我们府上的哥儿年前进了吏部任职,外孙姑爷已是举人功名,明年春闱若能中榜,好歹在朝中也有个说话的近亲帮衬。外孙姑爷想娶苏家二房姑娘无人反对,毕竟都是姓苏,都是一家人,犯不着为此等小事费神。待此事结束,愿外孙姑爷勤读诗书,前程自然远大。” 沈重霖从未听苏瑜提及这个外家,更不晓得她有个表兄弟已进了吏部。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落在他头上,他是要打算抛弃苏瑜的,因为她克他。现如今钻出个在吏部供职的表兄弟,他若来年榜上有名差使在吏部手中拿捏,外祖母又这般疼惜苏瑜,这可不能得罪。 沈重霖呆若木鸡的盯着章嬷嬷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一反常态拱手作揖,“嬷嬷教训得是,此事是重霖思虑不周,不必劳烦嬷嬷去上河县走一趟,拿阿瑜嫁妆作聘礼之事就此作罢。” 读书人没有不重前程的,沈重霖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这份擅变也更让她瞧不起沈重霖,“外孙姑爷去忙吧,毕竟娶亲是大事,还有得操忙呢。” 沈重霖恭敬的背身而去,他要去找姜太太。 第15章 质问 姜太太继续在为苏瑜被你诓走嫁妆之事气愤不已,想着进了县衙怎么也得将袁嬷嬷那老虔婆捉住,不仅要追回嫁妆,还得狠狠治罪方能解恨。 小丫头来报说大爷没能将大奶奶抬出府,苏瑜外祖家来了人,她正要起身前去探个究竟,就见她的宝贝儿子脸色极其难看阔步而来。 “我儿,听说苏瑜外祖家来人了?怎的这样巧?你们不去县衙了么?” 姜太太的一通询问沈重霖全然忽略,他眼神直直的望着阿娘,“阿娘,那算命瞎子到底怎么说的?他凭什么断定苏氏会断我根脉,坏我前程?” 姜太太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肯定是出事了,“那可是半仙,莫说太安镇,整个下河县也就这么一个铁断的半仙,他说的话几时有假?你这是到底怎么了?” 沈重霖被章嬷嬷气得心突突乱蹦,“袁嬷嬷并非携物私逃,而是碰到上河县苏瑜外祖家的人了,得知了咱们家近况,将那些嫁妆一并送到上河县去了。适才来人是苏瑜外祖母身边的章嬷嬷,我现在才晓得苏瑜这个外祖家还有个在吏部供职的表兄。来年春闱我若得中,那吏部可是掌握着儿子前程的重关,经这一折腾若是惹恼了外祖家,我还有没什么指望?” 姜太太一听魂都吓没了,有什么比儿子前程更重要的?可那算命瞎子例来金口玉言,从未出过错啊!她瘫坐在椅子上,绞着手里的帕子痛哭,“作孽哦,这苏瑜果真是个祸害,不仅要断你的后,现在真要毁你的前程啊!” “阿娘,你弄弄清楚好不好。”沈重霖被姜太太的短视气得晕头胀脑,“如果阿娘不听那算命瞎子胡说八道,我哪里会想着刻薄苏瑜?” 看着儿子一脸的责备,姜太大总算恢复了点精明,“你在怪我?我的天爷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哪件事情不是为你殚精竭虑?再说你与那苏家二房姑娘的事难道也是我逼你的?那是你自己作下的腌臜事,现在你来怪我,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这个不孝子。” 姜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了全部的马嬷嬷忙从里间走出来扶住姜太太,缓声劝着沈重霖,“大爷别生气,事情不还有转圜的余地嘛,大奶奶还在府里呢。大爷若是不忍心弃了大奶奶,往后好生补偿便是。我瞧着大奶奶是个心软的,更是对大爷有情,否则也不会处处讨太太欢心,这不还是想让大爷您高兴嘛。” 马嬷嬷的分析沈重霖听得极为舒耳,有得就有舍,况且那些嫁妆只是暂是留在上河县,苏氏还是有可能全拿回来的。只是目前不宜再触怒外祖家,故此这十抬聘礼之事不可再打苏瑜的主意,“阿娘,抬去上河县的嫁妆暂且不提,原打算从苏瑜嫁妆里匀十抬出来作为聘礼抬进苏家的事也只能作罢。” 姜太太瞪大眼睛,她像被定住身子似的看向沈重霖,“你打算干什么?” “来前我想过了,事急从权,只能从阿莹的嫁妆里匀出来以解燃眉之急。苏家二房姑娘可以少嫁妆,但我们沈家不能少聘礼。” 沈重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姜太太头一桩想到的就是沈莹要如何的反对大闹。可苏瑜那里不能得罪,沈家的颜面也不能丢。姜太太气呼呼的说,“我开不了口,你自己去问你妹妹要去。” 时不待人,沈重霖别了姜太太就往沈莹的院子去了。 一路过来迎了凉风倒有了几分清醒。阿娘是个糊涂的,他一听有关自己前程也跟着糊涂。马嬷嬷说得不错,往后得对苏瑜好些,女人嘛,多哄哄便是。 沈莹得到大哥哥的话,只怔怔的看着沈重霖,脸色一寸寸白得彻底,然后扑嗵一声竣跪在地上。她不能将大哥哥如何,但她的嫁妆用在什么人身上她是晓得的。苏玫那贱人尚未进门就先诓了她的嫁妆,这仇算是结下了。 且说沈重霖离开杏玢院,章嬷嬷无比失望迈进上房门槛。 苏瑜已靠在榻上,一个媳妇正为她后背塞枕头。 苏瑜看着章嬷嬷进来,脸上挂着虚弱无力的笑,“嬷嬷,我饿了。” 章嬷嬷也托大立到榻前,嗔瞪着苏瑜,“活该饿饿你。”这外孙姑娘虽不是她见着长大,但幼时到上河县玩耍时留下的情份还在。 同来的祥哥儿媳妇抱手上前,笑道:“采玉姑娘方才交待了,说是灶上煨着燕窝粥,我这就去端来。” “少端点过来,饿狠的人吃撑伤胃。”章嬷嬷赶忙提醒一句。 祥哥儿媳妇出去张罗,苏瑜如今满脑子疑问,“嬷嬷……。” “天大的事填了肚子再说。”章嬷嬷打断苏瑜,事情多,时间紧,都着急。 苏瑜缄声颌首,对于这个跟了外祖母一辈子的嬷嬷,她是完全学会了外祖母的处事禀性,沉稳圆滑。 祥哥儿媳妇端来燕窝粥,吹冷喂了苏瑜半碗,章嬷嬷就叫她不必再喂,苏瑜也才刚开了胃,想狠吃狠食呢。 章嬷嬷吩咐祥哥儿媳妇和同来的几个媳妇出去守着,自己坐在榻前软凳上打量苏瑜。吃了燕窝粥,虽说气色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好歹恢复了丝说话的力气。 苏瑜的模样有六分像自家姑奶奶,余下的四分像姑爷,只是她得天独宠,生得比自家姑奶奶更好看些。苏家那种小门户,到底是把姑娘拘着呢,才让苏瑜失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度。 苏瑜被章嬷嬷盯得脸发臊,“嬷嬷再看,我的气色就该大好了。” 章嬷嬷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半年前姑娘到上河县给老太太拜寿,行事作派拘谨得很。姑爷结的这门亲老太太是晓得的,当时还派人打探过,得知沈家哥儿学富五车,又生得一派风流,学问才貌都占了上乘,单在品性上留有存疑,但好歹占着前两条,老太太这才没掺和此事。她一直说姑娘家在家不论怎样的娇养惯宠,嫁了人没有不受委屈的,忍忍也就过去了。乍一得知你想脱身,且不是玩笑,老太太唬了一跳,直说你是不是中了邪?又知你已着手安排,她才清楚你并非说说那么简单。老太太又说她想不到你竟是个有大主意的,只是往后日子注定艰难,问姑娘可有准备?又问姑娘此事有几分成算?可需要人帮手?” 说起来她与外祖家走动得不多,母亲从前总说她伤了外祖母的心,不敢在她跟前晃惹她老人家生气。每次她问原因,母亲总是一脸惆怅,接着一言不发。直到出嫁前那天夜里父亲醉酒到她房里,她才知道原来当年外祖母并不看好他与母亲的亲事,是母亲执意下嫁这才惹恼外祖母。外祖母嫌苏家门庭单薄,靠祖产度日,祖母更是重男轻女每每与母亲为难。母亲过逝后祖母迫不及待为父亲填房,为的就是给苏家开枝散叶,偏偏父亲不争气,一连又生两个闺女,惹得祖母对他们大房极为不喜。 可就算如此,外祖母也没少帮衬苏家,她给母亲准备的八十抬嫁妆就是证据。而母亲一直坚信父亲是个有出息的,她把嫁妆全留给了自己,到死也没动那嫁妆分毫。 屋里是外祖母最亲近的人,屋外守着自己人,苏瑜便放心的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往后日子是艰难,但肯定好过待在沈家。沈重霖说是娶平妻,背地里肯定和姜氏算计好要将我扫地出门,现在还留我在沈家,为的不过是他沈家的颜面罢了。” 章嬷嬷倒吸了口凉气,“当初老太太大抵能猜到苏大老爷因何选这门亲事,只是他看准了沈家哥儿的才貌,人的品性确是失策。大有尚未回来,用不用我派人去县上找找?” 第16章 手拿休书闹喜堂 苏瑜摇摇头,“大有处事沉稳,断不会出差错,嬷嬷稍安勿燥。” 小小年纪竟这般能沉住气?章嬷嬷又仔细看了看苏瑜,除了身形清减些,实在看不出来她哪里不一样了。“姑娘心中有盘算,我也就放心。老钱已经动身去了白菱山,估计这会子已与袁嬷嬷会和了。老太太还给姑娘安排的账房仆从等人,保管姑娘到梧桐山庄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祖母周到,苏瑜很是感激。 采玉请了大夫住进春桃收拾的小间里,接下来一日两请脉,沈家大奶奶逐渐康复。 那日苏玫一回家就将苏瑜会给她添妆之事说了,陈太太喜不自胜,苏怀礼更是又打上了这添妆的算盘。一直没等到添妆上门,问了才晓得先是说东西丢了,后来居然是说到了上河县。好在沈重霖允诺的十五抬聘礼如数抬进了苏家二房的库房,苏怀礼才熄下找苏瑜麻烦的心思。 到了成亲正日,苏家门口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受到邀请吃喜酒的拱手入门,没有受邀的围在苏家门口伸长脖子边看热闹边议论。 “从来没听苏秀才也与沈家结了亲,这突然传出要成亲了,真叫人不敢相信。” “这才叫门当户对呢,一个秀才,一个举人,都是书香门第。” “听说过门是平妻,我看说得好听,只怕沈家先进门的大奶奶要被压一头了。” “别说了,快看,新娘子出来啦……。” 苏玫身着大红喜服,头掩蝴蝶双飞的盖头,由陪嫁丫头采云挽着手莲步款款出来。轿夫压下轿,采云掀开帘,苏玫躬身入轿。 前面锣鼓喜乐开道,喜轿后头跟着一长排贴了喜字的大红嫁妆,虽说比不上苏瑜出嫁的场面轰动,在太安镇上也算是高调了。 喜轿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沈家,沈重霖也是一身大红新服笑容满脸的站在门口迎亲。远远看到喜轿过来,他下了石阶迎了两步停住。 在众多街坊的恭维和恭喜声中扶出苏玫,又从喜娘手里接过吉祥绸花。他看不见苏玫红盖头下的娇花面容,但见她起脚时迈的小碎步惹得裙摆涟漪不断,移动间皆是娇羞。沈重霖极为欢喜,这比上次成婚时心情要好太多了。 想到苏瑜,沈重霖心中划过一丝内疚,然这份愧悔很快就被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冲淡。 新人迈过正门,宾客拱手相贺。 姜太太端坐上位,脸上全是应付的干笑。 沈莹目光狠狠的瞪着苏玫,恨不能将她身上瞪出两个血洞来。 沈菡瞥嘴悄悄啐下一口,若不是这个贱人,她哪里会失去大嫂嫂那里的添妆? 沈重霖在姜太太几步开外站定,与苏玫一起准备正式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正要三拜时,喜堂外章嬷嬷突然冲进来高喊一句,“慢着。” 姜太太的心被惊得忘了呼吸,天啊,这是又要出什么事? 沈重霖也是一脸凝重的望着章嬷嬷,客气拱手,“嬷嬷,您怎么来了?若要讨杯喜酒,一阵让人给您送去。” “呸……。”章嬷嬷怒焰满喷的抬起手,手里攥着一张纸,“用不着你假腥腥的充君子,好你个外孙姑爷,人家都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你是有了新人弃旧人啊!我们姑娘哪里对不住你,你与这新奶奶私通在前,成婚于后,若非我们姑娘贤惠,哪里容得下这贱人进门?就是这样贤惠的姑娘,你居然要将她休出门去?你的良心都是让狗给啃了吗?” 章嬷嬷语声一落,众人哗然,再看这新人的表情皆为讽讥和弃嫌。 “我说怎么从前没听到定亲的事,今突然成亲,原来人家暗度陈仓啊!” “沈家哥儿如今举人出身,私德上如此败坏,真叫人难以置信。” …… 一声声议论如潮水般浸入沈重霖的耳中,只觉后背一阵凉风一阵凉风不间断的吹,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祥之感如闪电般劈头砸在他头上,砸得他灵台混沌,竟一时不知置身何处。 “嬷嬷此话从何说起?我几时说过要弃了大苏氏?”如今苏玫进门,都姓苏,他决定喊苏瑜大苏氏,喊苏玫小苏氏。 “这是什么,难道不是你亲笔所书?”章嬷嬷将手中纸丢到沈重霖身上,“我们姑娘好好的身子,如今被你们气得又昏过去了。好在大夫住在小间,可随时候诊,不然死在你们沈家你们眼睛也肯定不会眨一下吧。适才姑娘醒过来,不信姑爷这般绝情,命人去姑爷书房取来笔记相对,果真是姑爷的字迹。姑娘伤心欲绝,还想给姑爷留颜面,不敢破坏今日这满堂的喜气,决定悄悄离开成全姑爷与苏家二房姑娘。是我这个老奴婆看不过去,非得过来问一句,娶新弃旧,你可心安?” 沈重霖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自己的手笔,脑袋里像是进了浆糊,又像是掉进蜂窝里,一片嗡嗡乱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他的字,先前是有意休苏瑜,可他根本没提笔写过休书。 “不,嬷嬷,这休书不是我写的。”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说是娶平妻,分明就是停妻再娶,我本可去县衙告发于你,是我们姑娘死死拽住我不准我去,你让大伙儿评评理,这样的贤妻被你休出家门,一个与你私相授受的女人你到娶得欢天喜地,还有没有天理。” 章嬷嬷一字一句的指责,说得沈重霖脸色铁青,他知道这番话之后他、他们沈家的名声算是毁了。这封休书不论从字体还是用词皆是他的习惯,可他的确没写过,但不能承认,他冷冷的看着章嬷嬷,冷冷开口,“这休书不是我写的,沈某没写过,你们孙家本事大,难不成……。” “外孙姑爷慎言啊!”章嬷嬷打断沈重霖的咬牙切齿,“自古女子名节何其重要,我们孙家会拿此事自毁么?哼,事已至此,我们姑娘伤心欲绝,今日便辞了去,愿大爷和你的新奶奶花好月好。” 章嬷嬷一把从沈重霖手里夺回休书,愤然冲出围观热闹的人群。 身后姜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只觉两眼发晕,沈莹眼尖瞧着,惊叫出来,“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姜太太晕了。 马嬷嬷又是吩咐人送回福春院,又是吩咐人请大夫。 一时间原来有秩有序的喜堂一片杂乱,红盖头下的苏玫泪眼模糊,她喜沈重霖休了苏瑜,恨苏瑜竟毁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杏玢院早就收拾妥当,只等章嬷嬷前去喜堂闹了一出即可离开。 苏瑜在祥哥儿媳妇和采玉的挽扶下立在杏玢院门口,看着章嬷嬷赶回来。 “嬷嬷,咱们走吧,有话车上说。” 章嬷嬷脸色微沉。 现如今的苏家大房媳妇何氏,性子异常跋扈,苏瑜未嫁时老太太就时常担心她吃何氏的亏。她家姑奶奶撒手一走,这何氏入门后苏大老爷就惧内惧惯了。 章嬷嬷很能理解苏瑜自计下堂也不愿回苏家的因由,一是何氏断不会允她入门,二是入门后家中的是非恐难再断。 苏瑜心存仁厚,除了让自己耳根清静外,她更不愿让苏大老爷左右为难。 今日苏家二房办喜事,这会儿门口还散落着新姑娘离家时炸烂的鞭炮碎。马车碾过鞭炮碎停在门口,采玉扶着苏瑜落车。 门口小厮见苏瑜回来立即迎上来打千儿,“姑娘,您回来啦。” “我父亲此时在何处?”苏瑜边迈过门槛边问。 小厮答:“二老爷那里到了贵客,大老爷在作陪。” “我先回书房等父亲,你去通知一声。” “是。” 苏二老爷例来心高气傲,试想若非沈重霖娶平妻而是纳妾,苏玫定活不到上花轿。 他附庸风雅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秀才,自认识得不少文人墨客。 每每有人登门拜访共赏诗作或是字画,总要叫让苏大老爷作陪。一来显摆显摆才气,二来扫扫苏大老爷的颜面。一辈子乐此不彼,偏苏大老爷是个爱才爱文的,自取多辱仍不知悔。 苏大老爷听说这时辰苏瑜回娘家,惊得赶紧下了抄手游廊回走。 第17章 何氏的闹剧 苏大老爷听说这时辰苏瑜回娘家,惊得赶紧下了抄手游廊回走。 苏二老爷也预感有事,不过他担心的是沈家状况,忙让人回禀陈太太,让她赶紧去打探情况。 苏大老爷看到书房门大开,忙匆匆迈过门槛,左右看了看才在室帘后找到正在仔细赏画的苏瑜,“阿瑜,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出事了?”这话问了后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姐妹俩共侍一夫,还能不叫出事? 苏瑜正仔细赏着墙上挂悬的一幅仕女倚栏图,仕女容颜娇俏美好,倚栏风姿绰约,她伸手似要摘下什么,倒有两片树叶落到她手里。意境幽远恬静,看得人心里很舒服。 “阿爹这画几时得来的,我竟不知?”苏瑜还在继续赏画。 苏大老爷一时讶然,仔细打量苏瑜,见她身形清减不少,眉眸愈加深遂幽柔,“阿瑜,你……。” 她这个阿爹心里藏不住话,当初他执意要将母亲的所有嫁妆都给她。他不是不知道何氏也在打那嫁妆的主意,她想留些给自己的两个女儿添妆。阿爹这样想就这样跟何氏说了,何氏闹得阖家不宁,仍未能改变阿爹的决定。 “阿爹,沈重霖今日休我出门,从此我便与沈家再无干系了。”苏瑜转过身,看着苏大老爷浅浅笑道,她没有悲伤,只是冷静异常的叙述事实。 苏大老爷却出晴天霹雳砸中了他,沈重霖是他千挑万选中的女婿,得了二房姑娘为平妻就将他的姑娘扫地出门,这笔账怎么能这样算了?“我这就去找那个蓄牲算账。” “阿爹。”苏瑜忙拽住苏大老爷,“不要阿爹,女儿已经从沈家出来就不打算再回去,就算阿爹去讨了公道女儿万死也不能回去。” 说得这样狠绝,他的阿瑜怕是心都伤透了吧。苏大老爷忍不住老泪纵横,他瘫坐到鹅颈椅上,“为父喜他有才有貌,不成想竟是个喜新厌旧之徒。好闺女,你受委屈了,都怪为父识人不清,误你终身。” “此事怪不得阿爹,当初若非我点头,这婚事也成不了。” 苏大老爷哀痛了两声,很快镇静下来,“回来就好,好好在家住着,阿爹定会给你再寻门比沈家更好的亲事。” “你休想。” 苏大老爷语声一落,门口迈进继母何氏的身影。她往那儿霸道一戳,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苏瑜喘着粗气,“大老爷,咱们家好歹算这是太安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吧。她让人休了,就该去跳河去上吊,不该有脸回家来祸害咱们?你忘了你不只这小贱人一个闺女,你还有苏怜、苏盼两个闺女呢,你留这个小贱人在家,咱们这两个闺女往后可怎么说人家哦!” 这次何氏是话糙理不糙,可若苏瑜不归家又能去哪里落脚?“你住口,你还有点儿当娘的作派没有?你只顾着你两闺女,难道阿瑜就不是你的闺女吗?她误了终身后半生已是凄惨,难道你连半分同情心都没有么?” 苏瑜没将何氏当作阿娘看待过,何氏更不会将苏瑜视作自己女儿,在这点上两人的看法到是出奇一致。 “我不管,我的阿怜阿盼是好姑娘,她们没有被休回家的姐姐。”何氏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她不管别人认不认为她是个好继母,她只要她的两个姑娘嫁个好人家。 “疯妇,平日里我不吭声你就真当自己当家作主是不是?”苏大老爷也恼怒不已,断不能在此事上松口,否则苏瑜没有瓦片遮头,死后他没脸去见孙氏。 平日里只要她撒泼打浑,天大的事苏大老爷都会败下阵来允她主意。今此居然不奏效,更是当着苏瑜的面,何氏觉得苏大老爷打她脸,故意让苏瑜看笑话,她怎么可能答应? 何氏动作迅速且粗俗的扯下腰带,抬手拉来凳子垫脚往上一立,伸手将腰带抛过房梁,边系边威胁苏大老爷,“大老爷,今日有她苏瑜就没我,你自己选。” 苏瑜怔怔的愣在当场,何氏这一连串麻利得不能再麻利的动作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她是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场面了,真是不怪他阿爹耳子根软屡次败下阵来。 丢人啊! 不要脸! 苏大老爷气得脸色发紫发青,指着何氏的手指颤抖不已,“你……你个泼妇……泼妇……。” 何氏已经系好结,把头往腰带里一放,“我不管,你要不把苏瑜赶出去,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好好好。”苏大老爷连说三个好字,反正脸都在苏瑜面前丢尽了,他也打算破罐破摔,“自你进这家门,三天两头闹腾我都忍了。如今阿瑜有难,他是我的亲闺女,你居然让我把她赶出门去,你这般蛇蝎心肠,真不如死了算了,甚至这个家再无宁日。你死吧,死吧。” 何氏一听苏大老爷这知,好歹相处这些年深知他的脾气,这是真要让她去死啊! 何氏不干了,鼻涕眼泪横流,唾沫星子自上而下乱飞,两片嘴唇角泡沫堆积,“你个没良心的,我虽没没给你生儿子,好歹给了你两个姑娘,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爹啊,娘啊,看看你们当初给女儿物色的什么人啊!” “他的良心让狗吃啦,不顾我和阿怜阿盼,只顾苏瑜这个小贱人啊!” …… “够了。”苏瑜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前也没少见何氏为了她两个闺女的利益要死要活,只是从未觉得哭相这般难看。 她安抚着苏大老爷,“阿爹,阿瑜回来是要向您告辞的,祖母知我近况,惜我痛我,派了身边得力的章嬷嬷来接我,我这就要去上河县了。”她不忍告诉他自己要独立门户,那样他更担心。 何氏闻言泪声顿收,忙把脖子从腰带起取出来,想着有可能自己白闹了一场,手拽着腰带一时也没好意思下来。 “你要去上河县?去你外祖母那里?”苏大老爷像是没听清,仔细再问一遍。 苏瑜点头,顺便去将何氏扶下来,“我走后父亲需你照顾,何姨,望你多加体恤父亲身体,别再跟他闹了。” 何氏嫌弃的侧一步,抹了泪拿眼斜着苏瑜,“只要没你这搅屎棍在,我和你父亲自然好好的,我们一家人自然好好的。” 纵然知道何氏不会有好话给她,这话还是刺痛了苏瑜的心。母亲死后,何氏进门,再有了两个继妹,这个家就再无她的位置。当初点头嫁进沈家,卑微的讨好沈家的每个人,应该也是希望自己能有个家罢。 “你闭嘴。”苏大老爷再次叱责何氏,他愧疚的看着苏瑜,“都是阿爹无用。”苏家老太太,也是苏瑜的亲祖母虽是在世,可苏瑜讨不了她的欢心入不了她的眼。去到上河县,孙家老太太是疼她的,日子再难过也好过在下河县遭受被休后他人的白眼和指点。 第18章 丢人的一家 “阿爹,阿瑜不能承欢膝下,实属不孝,请阿爹见谅。”苏瑜跪在苏大老爷面前,磕了三个头。 何氏在一旁撇下嘴,她眼里的泪痕未干,看上去异常滑稽。 苏大老爷扶起苏瑜,“阿爹不能照顾你,是阿爹的不是。答应阿爹,你要好好的,好好替你阿娘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得空了回来看看阿爹。” “大老爷这话说的,哪儿的自个做阿爹给闺女陪不是的?”何氏出声先是讥笑,后是冷笑,“与其有空在这里惺惺作态,不如想想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吧。阿瑜是被沈家休出门的,这往后很长一段时日咱们苏家大房的后背都得让人明指暗戳呢!” 这何氏说知字辽戳肺诛心,苏大老爷恨不得一巴掌把她煽得越远越好,“阿瑜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还有没有个长辈样子?” 何氏心想苏瑜可曾把她当过长辈? 她已告过别,是时候离开了,再耽搁下去这府里上上下下只怕都要来看热闹。“阿爹,我走了,您自己保重。” 苏大老爷含泪目送苏瑜,他不敢送出门去,怕别人瞧见苏瑜指指点点。 再说沈家今日的喜宴,经章嬷嬷闹了那么一出,观礼结束后宾客也败了兴致,三三两两告辞请去,不多时,姜太太花了不少银子筹办的喜宴便空置下来。 马嬷嬷瞧着厨下堆积起的还不曾出门的熟食,还有地上堆的几堆水果菜蔬,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饶是她这样能说会道的管家婆,竟也不知要向姜太太怎样回话,才不至受通责骂。 她进了二门,步履且缓且慢的往福春院去。 远远的就见福春院当值的奴才仆妇们躲在外头,又生怕漏看了什么,脖子伸得跟鸭子似的长朝里探望。马嬷嬷站到这一群人后,低声怒喝,“客人走了就不用干活了?外头那里桌椅板凳,碗筷杯碟难不成还等着我去收拾?” 马嬷嬷算是沈家第二个老太太,她的话谁也不敢忽视。奴才仆妇们立即作鸟兽散,马嬷嬷望着众人一哄而散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走进院子,沈莹的声音尖锐如针划铁,“……现在让我去哪里找嫁妆,我的婚期已近,迫在眉睫,阿娘,你要给我想办法,不然我就去死,抬那么少的嫁妆进伯府,我丢不起那个脸。” “作孽哦,作孽哦!”姜太太痛心疾首,“最近家里是闹灾星么?怎么连二接三的倒霉。” “我才是最倒霉那个。”沈莹又是羞愤又是痛恨,“苏瑜把什么都带走了,连带本该给我添妆的银子全都带走了,大哥,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休了苏瑜,你就不能等我拿到添妆银子再休她吗?” 沈重霖还是一身喜气的大红吉服,衬得他帅气英俊,只是那僵硬铁青的脸色很不搭罢了。面对沈莹的指责,沈重霖再次指天赌咒,“我没有,我没有写休书给苏瑜。” 这辈子他就写过一封休书,等到宾客散尽时他终于想到那封休书的字和出处来自哪里了。 前年他中秀才头名,与县城中第二名的朱秀才交好。那朱秀才嫌弃发妻容貌丑陋,又生性泼辣,又常动手打他。那日他进城购置砚台,巧遇他正被悍妻追打。执笔的手正被打伤,他央求自己为他写封休书。这便是那封休书的出处。 此事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章嬷嬷哪里寻来的? 莫不是孙家早有阴谋想毁婚,故意在今日当堂发作好让他身败名裂? 不对啊,他与孙家从无往来,连苏瑜进门这两个月也甚少人来探望,孙家怎知他沈家之事? 沈重霖想不通,此时妹妹的指责和不信任更叫他心生怒焰。 “你写都写了怎么就不承认,你当堂都认那是你的字迹了。”沈莹依旧不依不饶,“大哥,我不管,苏瑜把什么都带走了,既然你又抬了个大嫂嫂进门,就把她所有的嫁妆拿来给我添妆,否则这事没完。” “你新嫂嫂才进门,你怎么就好意思惦记她的东西,你是沈家的姑娘么?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你和新嫂嫂成婚前便暗通款曲,无媒苟合,这会子来教训我不要脸,到底是你不要脸还是我不要脸?” “啪……。”沈重霖气急了,扬手落下,沈莹的娇脸上立现五个清晰的掌印,“贱人,住口,你再敢胡诌此事,仔细我卖了你。” 卖了她? 天啊! 沈莹一颗心被揪成干了,她红了眼,捂着被打的脸朝沈重霖撞过去,“你卖吧,你卖吧,你自己做的下作事被人揭穿还要卖了我,与其让你卖了被人作贱,还不如我现在就不要命了,你拿去吧,拿去吧,啊……。” 沈菡立在一旁吓傻了。 姜太太在沈重霖打沈莹一巴掌的时候就吓得忘了喘气,现在看到儿子要卖姑娘,姑娘要跟儿子拼命,她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开始哭天抢地,“我的命好苦啊,你们这些孽障,你们都是来向我索命的小鬼,不把我逼死你们不甘心啊!” 马嬷嬷打量着再不进去阻止就真的要出人命,她赶紧迈过门槛去安抚姜太太,“哎约,太太,多大的事,哥儿姐儿不知事,你可别把自己的身子气坏了?” 姜太太像拿住了救命草,她泪眼婆娑的望着马嬷嬷,恨不能立即就死了去,“你看看你看看,这些混账都是要逼死我啊!” 沈重霖推开沈莹,面对一屋子的乌烟瘴气,气得牙齿咬得‘咕咕’作响。 拎不清的阿娘,不争气的妹妹,此刻沈重霖满心满肺的厌恶和痛苦。 他怎么有这样的阿娘,怎么有这样的妹妹。 丢人啊! 丢人啊! 有马嬷嬷在,他不担心姜太太会如何,沈重霖束手拂袖准备抽身。 沈莹本来有固定的嫁妆,为娶苏玫不仅亏空了如今还凑不起。事情没说清楚,大哥就要走人,哪那么容易?她一把攥住沈重霖大红的袍袖,“我的嫁妆怎么办?你还没答应给我嫁妆。” 沈重霖被缠得怒火中烧,冲动之下一脚踹向沈莹,“你有嫁妆是福气,没有嫁妆是你的命,嫁进伯府是被人高看还是贬低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你再敢纠缠不休,休怪我无情。” 沈重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震得室中所有人一片愕然。 沈莹松了手。 姜太太忘了哭。 沈菡捂住嘴,两眼瞪大如铜铃。 直到沈重霖离开,沈莹瘫跪在地上,她没再哭,只是双眼血红,也像只要吃人的妖怪。 姜太太恐惧的往马嬷嬷怀里缩,这个家到底怎么啦?她好好的儿子,好好的闺女,怎么全都中魔了? 苏瑜的马车走得很慢,进入白菱山地界时已是黄昏。 苏瑜不着急,章嬷嬷倒有些急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怕路上不安全。 人定过后,马车在尚显宽敞的山道上转了两个弯,再走了约莫两盏茶功夫,眼前就是梧桐山庄。 梧桐山庄门口早有人翘首以盼,袁嬷嬷得了信儿立即吩咐下去,她自己则赶忙领人出来。 煞时间梧桐山庄从里到外灯火通明。 马车才一停住,袁嬷嬷便领着人蜂涌而至。帮忙举灯笼、牵马、搬来脚踏,卸下门槛,好一阵手忙脚乱。 采玉将青褐色的车帘高高掀起,袁嬷嬷扶着苏瑜先落车,苏瑜再扶着章嬷嬷落车。 “姑娘可算是来了,路上还顺利吧。” 第19章 梧桐山庄 苏瑜没应话,只左右打量梧桐山庄门口。 章嬷嬷嗔瞪了眼苏瑜答声,“你们姑娘年纪虽小,胆子却大。这山路一路走来我都忍不住一惊一乍,她到好,稳如泰山,倒显得我老还小,不知羞了。” 袁嬷嬷扶着章嬷嬷上石阶,“您老就爱说笑,只怕不是我们姑娘稳得住,该是吓傻了罢。” 章嬷嬷说,“我唬你做什么?快快去准备些吃的,我的肚皮都饿瘪了。” 袁嬷嬷连连称是,回头看了眼淡笑不语的苏瑜,见她神色泰然安好,袁嬷嬷也就放心了。之前袁嬷嬷还想劝诫一二,姑娘在娘家再如何金尊玉贵养着,嫁了人也逃不脱受委屈。只是像沈家大爷这种成婚一直不入洞房的婆家,哪个新媳妇能熬得住?不怪姑娘要自谋出路,爬出这火坑。 先安顿好章嬷嬷,袁嬷嬷这才到了苏瑜跟前。 “姑娘辛苦,庄里诸事繁杂,先填饱肚子好生歇息,明日老奴再跟姑娘回话。” 苏瑜点头,采玉问道:“章嬷嬷出了名的嘴刁,她肯这样大要吃食,是不是孙家的厨娘也跟过来了?” “你没去孙家几回,倒把章嬷嬷嘴刁这事记住了。”袁嬷嬷笑道:“你说得不错,老太太心疼姑娘,把孙家厨房的接班人给姑娘送来侍候姑娘。” “你是说苗二姐来了?真是太好了,姑娘,往后咱们都有口福了。”采玉很兴奋,显然对这苗二姐很是期待和向往。 外祖母是真疼她,这苗二姐的母亲做得一手好饭菜,自打二十年前入府孙家就再没换过厨娘,足见其手艺。苗二姐颇得其母真传,外祖母已经明定她是孙家厨房未来的接班人。 “外祖母这般照顾,往后孙家怎么办?”苏瑜不想欠孙家太多,不好还。 袁嬷嬷却说,“姑娘别操心此等小事,既然是长辈的恩惠,你受着就是。” 苏瑜没再说什么,吃了东西,歇了片刻沐浴就寝。 这一晚,她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次日她在一阵清脆的鸟叫声中醒来,睁眼便嗅着芬芳花香。 是了,现在正值春暖花开时节。 虽说嫁进沈家时间不长,她却像是又一次熬了一场漫长岁月。总算离开沈家离开了沈重霖,这份逃出所有庶务和俗务和轻松和自由,让她如同沉浸在温暖的春风里,舒适得不能自抑。 她终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再次活过来的事实,她只有十七岁,年轻且充满对生活的期待,而不再是那个心如死灰、哀漠活到最后的老妇人。 从此以后,只有活得自在,方不负重生一回。 晌午时候,苏瑜和章嬷嬷一并坐在四方敞院中,右侧摆了茶席,苏瑜细细分了茶粉,再用红泥小壶沏了山泉水,一时茶香四溢,章嬷嬷赞不绝口,“姑奶奶走得早,料不到姑娘竟也学得这般好手艺。” 苏瑜心下汗颜,她除却读了几本女经女则,手上的东西一窍不通,在苏家何氏没少笑话她绣条鱼像虫。精于茶事,还是那一辈子活在沈家,沈重霖地位越高越爱这些风雅事。她琴棋书画比不上苏玫,只有在茶事上方能入沈重霖的眼一二。 “嬷嬷尝尝可能入口?” 章嬷嬷尝了口,赞叹,“这是老奴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茶。” “嬷嬷笑话我了。” “这是实话,就算老太太在这儿我也这样评价。”章嬷嬷满肚皮的难以置信,这茶功夫没个二三十年哪里能得这样好味道? “什么好东西惹得章嬷嬷这样高兴?”袁嬷嬷领着一众人进来,有男有女。一些统一青绿裙配薄袄,头绾双髻系青绿丝带;另外一些则是梳了头的妇人绾着垂马髻,身着青褐裙着青褐袄。男的则讲究不大,衣着随意但收拾得很精神。 “你家姑娘分得一手好茶,你也来尝尝。”章嬷嬷放下茶碗招呼。 袁嬷嬷失笑,“我可不敢。” 苏瑜已沏好一碗,亲自送到袁嬷嬷面前,“嬷嬷替我劳碌奔波,若无嬷嬷前头打点,这梧桐山庄哪儿有今日这般安逸光景?这碗茶作酒,阿瑜敬嬷嬷。” 袁嬷嬷受宠若惊,“不敢不敢,姑娘可折煞老奴了。” “你就别推辞了。”章嬷嬷笑道:“你是看着瑜姐儿长大的,她身边哪能少得了你的张罗?这碗茶你受得起。” 苏瑜一直捧着茶碗,袁嬷嬷听章嬷嬷这样说方才言道:“既然如此,那老奴就托大,受用姑娘这碗茶了。” 袁嬷嬷仰头一饮而尽。 章嬷嬷忍不住笑话起来,“瞧瞧这哪里是喝茶,这分明是老牛喝水呢,浪费姑娘的手艺。” 袁嬷嬷也不恼,回道:“我就一喝水的命,在我这里水和茶都只有解渴的作用,那些个风雅的体会我哪里懂?” “你你你……。”章嬷嬷指着袁嬷嬷你了半天,“烂泥扶不上墙。” 苏瑜回到坐位坐下,不理章嬷嬷与袁嬷嬷打嘴仗。 袁嬷嬷看时候不早与章嬷嬷歇了玩笑,开始向苏瑜介绍庄里新进的人口。 苏瑜身边除了采玉,新添了个大丫环夏莲,其余像洒扫,守门,账房,护院,浣洗,花草栽培,厨娘,以及杂工帮手,共计三十余人。 “外祖母设想周到,只是我这里不比得孙家,嬷嬷……。” “姑娘。”袁嬷嬷明白苏瑜的意思,她是担心奴才们移了地方心有不愿,她从袖中掏出一叠纸送到苏瑜面前,“这些全是这些人的身契,来前经由老太太亲自过问和安排,他们都是愿意到姑娘这里来当差的。” 苏瑜曾在沈家当了一辈子庶务,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岂有不知的?孙家家大做事又体面,能愿意到这梧桐山庄小地方来的估计都是在孙家被打压得出不了头博不了主子欢心的,估摸着换个地方看能不能混出头的。 她知道,外祖母肯定也知道。 老太太给她出了道题,想看看她有没有独立门户的本事。 “但凡后悔的,章嬷嬷在此,我做主可允你们回去旧府。”苏瑜拿着指厚的身契,目光静静在所有人身上过了一遍。 无人应话。 所以下午章嬷嬷离开梧桐山庄时没带走一人。 苏瑜和袁嬷嬷站在山庄门口,看着章嬷嬷的马车远去。 袁嬷嬷扶着苏瑜准备转身回房,苏瑜却指着山庄门口两边的大白墙说,“这墙太空了,没生气,你吩咐人去县里找几株藤本月季种下。” 藤本月季依墙而生,又极易存活,且花开大朵又姹紫嫣红,十分好看。 袁嬷嬷在心里转了转,立马有数让谁去县里买来。她应下后又说:“我家那老头子还在地里忙活,等他回来我就让他来给姑娘请安。” 苏瑜看着望着不远处的农田、山间的肥土,皆有人弯身劳作。 忽来一阵林风,撩起她青丝乱舞,掠过她的胸,粘住她的唇,一时间清纯与风情并存。袁嬷嬷看得恍神,姑娘这样的风姿,那沈举人居然不识得,真是眼瞎得很。 “有钱叔在我放心,回头让他别急着来请安,休息好了再来。” 这几天她家老钱在地里田间忙得脚磨破皮,只是略作休息又忙去,她瞧着那见血见肉的伤口心痛不已。姑娘这样体恤,袁嬷嬷心里很感动。 “是。” 回身迈过门槛,苏瑜的视线望向左上方的飞檐,那里停着两只嬉戏的燕子,叫得很欢。 说来这梧桐山庄原身是位富商给妻房不容的妾侍筹建的别居,那富商死后妾侍也短命,梧桐山庄便落到上一任庄主手里,那庄主不擅经营田舍,又因死后闹鬼之说使得方圆数里的良田良地全都荒废。 紧附的白菱山除了雪鸡美味,还因有一眼清泉煮茶作酒皆为上品。那一辈子沈重霖为讨好朝中某位贵人,命她搜寻世间好酒。她遍寻无着落,却在一个不起眼的老农嘴里无意中得知这白菱山的那一眼清泉,她亲自到过白菱山,见到梧桐山庄便喜爱不已,曾梦想着若与沈重霖以此为归宿,她死而无憾。 思绪飞得远了,苏瑜赶紧收回。 变了,一切都变了。 梧桐山庄现在是她的了,这是她的归宿,却与沈重霖再无干系。 “昨儿下午劳力在林子里捕了野味,苗二姐拿来烧笋,现在整个厨房包括外院都是香气,姑娘晚上多吃些。” 袁嬷嬷边说边随苏瑜走。 眼见着垂花门要到了,苏瑜却突然收了步。 仔细一听,是有人在哭。 袁嬷嬷立时满脸的不高兴,正准备寻声去赶人。 苏瑜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出声。 二人寻声而去,在垂花门后的矮墙角找到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留在梧桐山庄的祥哥儿媳妇,另一个则是培草的婆子人喊桑妈妈。 “我心头委屈,他这般不体谅,真不知日子要怎么过下去?”祥哥儿媳妇哭的声音不高,但难掩她的伤心。 桑妈妈叹道:“你还年轻,男人不都那一个样儿,只要他想舒坦,哪儿管你累不累?” 第20章 当家立威 “昨夜才随姑娘回来,路上颠簸得我肠子打结,他非但不体贴我,还想用强,我恼火推了他,他就整日不理我,桑妈妈,我害怕,怕他休了我,我又比不得姑娘有自立门户的胆子,到时肯定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袁嬷嬷到底是听清祥哥儿媳妇在发什么牢骚了,原是祥哥昨夜想与她媳妇儿亲热,她媳妇因累不愿,他便不理媳妇儿了。这两人成婚不过半年,尚算新婚,怎么就闹成这样?更叫姑娘听见,成什么体统? 袁嬷嬷正要发作,苏瑜先她开口,“把人带到月溶院来。” 这……这如何使得? 姑娘虽是嫁过人,到底现在还是完壁呢,哪能听到这些腌臜下流话? 苏瑜已走远,袁嬷嬷只好怒气冲冲站出去,也不说话,直盯得祥哥儿媳妇和桑妈妈浑身发软。 月溶院里,夏莲从账房拿来账册递到苏瑜面前,“姑娘,这是账房刚让奴婢拿来的,说是姑娘的嫁妆以及金银细软一并都登记造册,请姑娘过目。” 苏瑜尚未看过,袁嬷嬷就领着低眉搭头的祥哥儿媳妇和桑妈妈进来了。 祥哥儿媳妇和桑妈妈跪下后立即自打嘴巴,各自认错。 祥哥儿媳妇说:“奴婢嘴碎,胡说八道污了姑娘的耳朵,奴婢该死。” 桑妈妈说:“奴婢嘴碎,奴婢自己把自己的嘴巴打烂了,求姑娘忘了那些混账话吧。” 底下这两人自打耳光还真是不留余力,袁嬷嬷已经告诫过她俩,若不想被赶出庄子就跟姑娘不停认错。她们才从孙家出来,好不容易各自成了主事不再给你打下手,再被赶出去,赶出去要去哪里找活路? 苏瑜将账册丢至一旁小案,“好了,别打了。” 祥哥儿媳妇和桑妈妈停了手,壮着胆子抬头满心满眼的狐疑看向苏瑜。 这个姑娘年纪尚小,却管着她俩的去留活路,更因相处时候短不知其脾性,不得不害怕。 “鱼水之欢,夫妻之乐,两厢情愿才是佳偶,否则难免心生怨怼。”苏瑜慢慢悠悠开口。“我称你声大嫂子吧,不知你还受了什么委屈,可一并说来我听听。” 袁嬷嬷暗自惊诧,想出声阻止却又开不了口,这是主子在训话呢,她也是奴才,哪里能轮到她开口?她也只能在事情结束后明里暗里提点提点。 祥哥儿媳妇的眼又积满了泪,她又才想起这小姑娘不仅是她的主子还是个被休出门的。她既是这般好说话的问她,定是能体会她的难处,“好姑娘,奴婢心里苦啊!奴婢和奴婢当家的成婚半载,肚皮一直没动静,婆母嫌弃我母鸡不下蛋,逼奴婢吃了好些药仍不凑效。当家的心里也算是装着奴婢,只是他除了奴婢月信期外从不顾奴婢意愿行房,奴婢心里不痛快得很。” 她嫁到沈家沈重霖一直睡书房的消息没被风吹到上河县,祥哥儿媳妇以为她嫁过人啥都经历过了方能诚然回话。这种事那一世自打她有了昭姐儿后沈重霖再未在她屋里过过夜,她心灰意冷也没想过太多。 “那你可愿还与他过下去?” 怎么这么问? 祥哥儿媳妇一时五味杂陈,只哭不答。 桑妈妈见苏瑜好说话,便替她答了,“回姑娘,祥哥儿两口子关系不错,只是在孩子的事情上坎坷。” 苏瑜扫了一眼桑妈妈,淡淡的目光桑妈妈一见便吓得将头恨不能垂到地上。 “你若不愿意,我便让他来与你和离,赶他出庄子,你照样可留下在庄子里的活路。” 祥哥儿媳妇低头想了一会儿,“姑娘,奴婢虽是恼他,气他,可奴婢到了这里他便跟了过来,奴婢心里也是舍不得。” “咱们这梧桐山庄离城头远着呢,你婆家管不到。回去跟你家当家的说一声,就说我说的,他若再敢让你受委屈,我就将他赶出去。” 姑娘这是要替她撑腰呢,祥哥儿媳妇不胜感激,先前自打耳光的脸因着激动更红了。“谢姑娘为奴婢做主,谢奴婢为奴婢做主。” 袁嬷嬷这会儿才看透主子姑娘的心思,原本这等小事她去训诫几句就行了,哪里用得到姑娘亲自出面?毕竟这些人都是她领进梧桐山庄的,她自认为这点儿威严还是有的。姑娘将这二人招进月溶院训话,估计这会儿整个梧桐山庄都知道了,更盼着此事的结局。姑娘恩威并施又替祥哥儿媳妇出头,这是要收买人心呢。 京中某个老祖宗曾说过,后院的是非不低于朝堂,依她所见,只要有妇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其实朝堂和后院道理都是一样的,人心齐则事顺,人心散则事怠。那一辈子她在沈家用尽手段博得沈重霖青睐,拿捏人心还算有些感悟。 “桑妈妈。” 突然听到苏瑜喊她,桑妈妈一个激灵,“哎哎,我……不是,奴婢在。” “我想在山庄门口的两排白墙下种上藤本月季,听袁嬷嬷说你是培土养花的好手,一会儿让人进城去买,回来就得劳您大驾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奴婢份内之事。”桑妈妈诚惶诚恐,这小姑娘话说得极好听,她怎么听着浑身发冷呢,像是四周的空气要挤瘪她似的。 桑妈妈一身冷汗同祥哥儿媳妇躬身出去。 苏瑜重新拾起册子看起来,袁嬷嬷立在一旁但笑不语,越看越觉得苏瑜有当家理事的模样。 第21章 舒心的日子 ……时光荏苒,光阴如水。 不知不觉这梧桐山庄已是热闹了两年。 肥田里庄稼饱满,沃土上收成丰富,梧桐山庄的谷仓和库房已连扩了好几间了。 宴塘里鱼肥虾跳,从白菱山上流下的溪水更养了好几筐好青蟹,苗二姐天天去看几遍,就等着它们长肚儿好蒸好烤。 袁嬷嬷脚程不紧不慢下了田埂回庄,听着鸭鸣鸡叫,看着鸟飞花香,这梧桐山庄的日子一派欣欣往荣,平静安康。 抬脚迈过门槛,远处不当值的小丫头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话儿,全都被主子姑娘给惯坏了。袁嬷嬷虽是这样想,脸上的笑意却是遮不住。 快要到午膳时候,袁嬷嬷进了月溶院。 苏瑜正坐在书案前画着什么,听脚步声知道袁嬷嬷进来,便未抬头而直言,“嬷嬷去瞧过了,可还妥当?” 袁嬷嬷站到苏瑜跟前,先福了身再回话,“妥,都活了,奴婢瞧着已经发新芽子了。”姑娘心血来潮,想看樱花桃花杏花李子花,着人去县里买了秧苗回来栽在田埂上。怕活不了,着她亲自去打一头瞧瞧。 苏瑜笑笑不言,停下笔又朝纸上吹了口气,看着跃然纸上的布面花样儿极为满意。这才说,“一会儿墨干了你差人往城里跑一趟给洪掌柜送去,让他这两个月就照这个花样儿上绣。” 袁嬷嬷伸头望了两眼,想着这花样儿新颖奇巧,定又能大卖,“姑娘好画功,这两年咱们的锦绣坊绣样儿全出自姑娘手笔,哪款新品出来不是大卖的?莫说咱们县城,就连省城的许多姑娘太太们都慕名而来。” “你倒提醒我了,我瞧着锦绣坊的铺子人多就挤,那些姑娘太太们都是体面的,谁愿意人挨人的买东西?又不是市井杂货。顺道让洪掌柜再找摸找摸,看有没有什么大的铺面租赁,当然能买下来更好。” “姑娘唉,这锦绣坊两年已经换了三次地方了,每次换地方都会引得那些姑娘太太们发牢骚,影响生意呢。” “酒香不怕巷子深,再发牢骚不也还给咱们铺子送银子?再说谁跟银子过不去,只要给咱送银子,别说背着我发牢骚,就是当着我面发牢骚我也会笑脸相迎的哄着。” “姑娘这是掉钱眼儿里了。”袁嬷嬷嗔怪。 “谁不喜欢钱?那些名门清贵嘴里嫌弃阿堵物,背地里还不得为没有这些阿堵物发愁?在世为人无非衣食自住,哪处不要用到钱?我既有本事挣钱,就挣多多的钱,说不定还能在这大唐朝留下一抹女首富的传奇呢。” 这姑娘自打离开沈家,性子是愈发的跳脱。 偶尔一些谬论从她嘴里说出来竟会让人觉得是高见,所以庄中小丫头们都爱和她疯魔在一起。像什么元宵灯会,七夕灯会,只要是节气,只要姑娘有空,哪次不是三五成群往县里跑去凑热闹? 初到梧桐山庄时那些下人心里没底,现在是连轰都轰不走。 个个都说要一辈子跟着姑娘。 特别是有个叫杏云的,她老子娘在孙家给她寻了个大管事做女婿,她硬是撑着脖子不点头,非得在这梧桐山庄找个小管事求姑娘做主给嫁了。弄得她老子娘来哭了好几回,后头来甚至连见都不见了。 姑娘这一把好手段,硬是将梧桐山庄的心收得整整齐齐,外围就跟铁桶一般。 这样的手段不像是个双十年华的人该有的,像是个操持了好几十年家的老妇手段。袁嬷嬷夜半时分想起也疑了数回,最后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只当她姑娘天生就是一把当家作主的好手。 “姑娘心这样大,还要不要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于我而言,钱多日子才能安稳。” “句句不离钱,难道不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袁嬷嬷想起前些时日老太太派人来探了探底,替苏瑜寻摸了个人家,那人家也算县中富户,且是家中独子失妇,想续弦。苏瑜想都没想就回拒了。 “我才觉日子过得舒坦,怎能愿意自找麻烦?”案上画纸干了,苏瑜卷起递向袁嬷嬷,“外祖母心里忧愁我的亲事,去年我去孙家拜见也同她说过此生不愿再嫁,她若再提此事我只好再去孙家再说一遍了。” 袁嬷嬷接过画卷,始终觉得女人不嫁人不是正途。“姑娘总有理,奴婢说不过你,我去把画卷交给祥哥儿,让他赶紧给洪掌柜送去。” 袁嬷嬷无奈的表情也让苏瑜无语,她怎么就不明白,在自己心里嫁人这档子事儿真的很没意思。 袁嬷嬷出了垂花门,适才还在说说笑笑的小丫头们已经散了。 她找到祥哥儿,吩咐了姑娘交待的话。 “早晨我听你媳妇儿说她想吃甜的,你到县里看到有什么好甜干货就买点儿,她怀着肚子嘴馋。” 祥哥儿媳妇总算怀上了,再过两月就要临盆,祥哥儿边给马车套绳边道:“谢嬷嬷惦记,她总说嬷嬷你最疼她,就像她阿娘一样。” 这话说得袁嬷嬷心头一甜,“我没有闺女,可不把她当姑娘?” “昨夜她说孩子落地想叫嬷嬷声阿婆,也不知嬷嬷嫌不嫌弃呢?” 唉哟,还有这好事。袁嬷嬷自己喜笑颜开,“不嫌弃,这种好事我怎么会嫌弃呢。你快些去办差,我瞧着这会儿天发阴该是有雨,你快去快回别淋着了。” “是是是,午后我不在,麻烦嬷嬷去照看照看家里。” 祥哥儿恭敬的作了长揖,坐上马车扬响了鞭。 袁嬷嬷目送祥哥儿走远,想着他刚才的话,反正无事,立即就去照看祥哥儿媳妇了。 袁嬷嬷说得不错,祥哥儿办完差正准备出城回梧桐山庄时下起了雨。 洪掌柜站在锦绣坊门口留他,“这雨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在城里歇一晚,明日再走吧。” 祥哥儿惦记自己媳妇儿,哪里愿意在外留宿?再来他都打听好了哪里有卖甜杏脯,他要给媳妇儿买点儿回去。 “谢掌柜,雨势大,但天还没黑呢,我赶赶总能回去。” 洪掌柜没多留,只嘱咐他路上小心。 祥哥儿找到卖甜杏脯的店,拿油纸将甜杏脯包了好几层就把被雨打湿,这才出了店门口冒雨驾车出城。 他的马车刚从甜杏脯店门口离开,旁边小巷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这人一身黑衣护卫装扮,一手拿剑,一手拿串糖葫芦,很有违和感。雨打湿了他的眼,但他仍不敢眨眼四下张望,像在着急寻找着什么……。 祥哥儿的马车出城后走得极快,就怕天黑下雨加路滑要歇在外头。 好在老马识途,才在天刚黑透时回到梧桐山庄。 看马寮的小厮立即帮忙卸下套绳,祥哥儿说了几声道谢的话,一手掀开车帘准备去拿甜杏脯,突然被马车里两道亮晶晶的光吓得一屁股坐到泥地里,“啊……。” “怎么回事?祥哥儿,你怎么了?” 帮忙的小厮问。 祥哥儿没说话,状着胆子起身再次掀开车帘,这才发现那两道亮晶晶的光原来是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眼里发出来……。 这一夜里雨势倒还平稳,淋淋沥沥砸得顶瓦响得清脆,像跳动的音符似的。 上河县某个小院中,屋里燃着一盏烛灯,摇曳了满室光蕴。 一男子负手立于窗前,烛灯的光影在他俊逸非凡的轮廓上时暗时淡。不理身后跪在地上的护卫,清隽的眉往中间挤拢,“上河县能有多大?都找了什么地方?” “公子爷说他想吃糖葫芦,还想看捏面人,属下都带去了,连前日昨日去过的地方属下都找过了。” 男子缓步移身,也是心升不解,更多的是担忧,担忧别是北边来人多事将人掳走。这么多年了,终于还是出手了? “属下该死,是属下把公子爷弄丢了。” “不怪你,那孩子虽是少言寡语,却是个十分机灵的,真要动点什么心思,你不是他对手。”他不愿继续方才的猜测,但愿他只是一时贪玩儿躲起来了。 “属下再去找,一定要把公子爷带回来。”护卫起身准备转身。 男子叫住他,“慢着,去你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好好想想当时的情况。”无头苍蝇只会一无所获。 “是。”护卫作了一揖拉开门出去了。 苏瑜一觉醒来精神极好,仍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窗外欢快的鸟叫声。 虽然已经习惯这样的早晨,但偶尔仍要认真的看看自己的手,数着小丫头们在床帷上挂的几个福结,喜悦悄无声息的漫延在室中。 重生了真好。 离开了沈家真好。 采玉听到动静,掀开两层纱帐,“姑娘醒了,早点二姐熬了杂粮粥,蒸了三鲜包子,小菜有泡脆瓜和萝卜。” 苏瑜很没风度的咽了口口水,“快快都端上来,上午咱们叫上二姐去山里采野菜,回来包饺子吃。” “好啊。”夏莲端着漱口用的淡盐水进来,笑道:“奴婢也要去。” “哪次能少了你?”采玉眼皮都翻到天上去了,“哪次你不是吃得最多的?” “姑娘。”夏莲说不过采玉,向苏瑜告状,“看看采玉,大清早就挤怼我,你快帮奴婢训她几句。” 苏瑜是喜欢看这俩人斗嘴的,觉得这才是生活,简单平静安宁的生活。 “你俩神仙打架,别扯上我,我是冤枉的。”苏瑜坐起来,“我只想吃顿丰富的早饭。” 两丫头侍候苏瑜洗漱完,又有丫头送来早饭。 “外头天阴阴的,只怕这会儿雨只是暂停,我看今天的野菜饺子吃不成了。”采玉继续泼夏莲冷水。 夏莲听了挺泄气,“那我就让二姐做其他的饺子吃。” “你就知道吃,你一个月那二两月银都是被你吃光的吧。” “你胡说,我……。” “好啦。”苏瑜笑着打断这两人的斗嘴,夏莲每次都输给采玉,偏她就是学不乖,“夏莲,快去问二姐要我的早饭去。” 夏莲这才嘟着嘴出去,今早的斗嘴比赛又一次在苏瑜的打断下结束。 “袁嬷嬷哪儿去啦?”苏瑜坐下等开早饭。 夏莲说,“桑妈妈在给花培土,袁嬷嬷和她闲话呢。” 袁嬷嬷表面一本正经,私下里其实挺平易近人。 屋外响起纷沓而至的脚步声,苏瑜以为是早饭来了,结果进来的是袁嬷嬷,她的一脸凝重叫苏瑜心立即上悬。 “出什么事了?” “姑娘,快跟我看看吧,出了点事。” 第22章 发烧的孩子 庄里大事小情袁嬷嬷但凡能做主都不会到苏瑜面前张嘴,她来回话定是事情超出她的权限或是控制。 苏瑜跟着袁嬷嬷匆匆离开月溶院,一路上大概了解了些情况。 祥哥儿媳妇怀有身孕,又有袁嬷嬷照顾,这小两口住在一间单门独户的院中。 袁嬷嬷脚步轻快在前引路,苏瑜紧随其后。此时院门口围了不少人,袁嬷嬷驱散了些,纷纷让路给苏瑜等人。 苏瑜一脚迈进门槛,果真见到一个约莫四岁左右的男孩躺在炕上,祥哥儿媳妇给他盖着很厚的被子,那男孩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此时汗水涔涔,红得像煮熟的河虾。 “怎么烧得这样厉害?”苏瑜一见着这情形,脑袋里有些恍惚,似看到那一世昭姐儿发高热。近到床前,手尚未伸去碰额头就被热气给烘着了。 “昨儿后半夜有些低热,天刚亮的时候越来越烧得厉害。”祥哥儿媳妇只是怀着孩子,还没带孩子的经验,这会儿吓得浑身有些哆嗦。 苏瑜斜了袁嬷嬷一眼,示意她将祥哥儿媳妇带出去。 苏瑜伸手摸了男孩手脚,都很热,抬手就将盖在男孩身上的厚被子掀开一层,一边问祥哥儿,“喂什么药了吗?” “没有,但奴才用酒给他擦过身子,奴才小时候奴才的阿娘就是这样给奴才退热的。”祥哥儿说话的声音在抖,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怪不得进来有一股子酒味儿,但这退热的方法极容易出事,她赶忙出声吩咐,“你赶紧进城一趟,去请回安堂的杜大夫出诊,叫个人跟你一起去打探打探谁家丢了孩子。”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祥哥儿跌跌撞撞跑出去。 “采玉,我记得去年外祖母给了我一瓶清热解毒的丸药,你快去找出来。”苏瑜边说边掀开被子,看清男孩身上穿着祥哥儿的粗布衫,抱起他就往月溶院去。 采玉用跑的回到月溶院,夏莲已将早饭准备好,“你忙忙慌慌干什么?姑娘哪里去了?不是说要好好吃顿早饭吗?” “说你就知道吃还不承认,庄子里出了事你也不知道。”采玉瞪夏莲一眼,拉开抽柜找丸药。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夏莲边问边反应过来,“我听说昨夜祥哥儿拉了个孩子回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是这事儿吗?” 采玉又白了她一眼,没功夫理她。听着外头脚步湍急,立即前往门口打帘。 夏莲见着苏瑜抱着个孩子入来,吓得捂住嘴。 “夏莲你手巧,去库里领了料子给这孩子做两身衣裳,赶紧。”苏瑜将孩子放到自己床上,拿出手帕为孩子擦汗。 夏莲点头如捣蒜,仔细目测完孩子的身量便出门去。 采玉将丸药递到苏瑜手里,又递来温水。 苏瑜扶住男孩将他的唇挤开塞进药去并喂了水,见孩子将药吞下才停止喂水。 扶孩子躺下时发觉他的手又凉了,扯来采玉叠好的被子严实的捂在孩子身上。 袁嬷嬷打外头进来,瞧着姑娘照顾幼童如此娴熟,心头十分诧然。 “采玉,去打盆凉水进来。”袁嬷嬷吩咐完,站到床前,“姑娘,我来看着你去吃早饭吧。” 苏瑜哪里还有胃口吃早饭?想那时昭姐儿生病,高烧反复三四日,她是没日没夜的守着,直到痊愈方才能安心。眼前这孩子情况不好,庄中又无大夫诊治,孩子可怜,勾起她无尽悲悯和思念,一时难过不已。 “嬷嬷,这孩子怕是着了风寒才发高热,咱们庄子宴塘边不是种着艾草和石菖蒲么?你赶紧让人去折些回来煮了水端过来。” 姑娘竟连此事都知晓?袁嬷嬷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了。 “好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采玉端了水进来,拧干巾帕递给苏瑜,“这孩子烧成这样真可怜。” “咱们遇到也是场缘分,尽力照顾吧。”苏瑜淡笑着,眼里竟是慈母般的温柔,如月光。 采玉脱口而出,“瞧姑娘这用心,竟像生养过似的。” 苏瑜脸上的淡笑一僵,她可不是生养过? 袁嬷嬷再次打帘入来,“已经吩咐下去了,婆子脚程快,等不了多久。” 苏瑜点点头,又问,“我看祥哥儿媳妇定着吓着了,她这身子可经不得吓。以防万一,你再遣人去把稳婆接来庄子上住着吧,别到时有个不测来不及。” 袁嬷嬷福了身,满心感慨,“倒是姑娘想得周到,奴婢这就派人去请稳婆,就安排在祥哥儿院里如何?” “嗯,本就是为着他媳妇而来,住得近才好。” 晌午时候,天又开始连绵阴雨。 石菖蒲和艾草煮的水已经喂下小半碗,也不知是外祖母清热解毒的丸药起了作用还是前者煮的水起了作用,孩子的额头摸着已经不那么烫手了。 苏瑜稍稍宽了心。 袁嬷嬷低声说道:“姑娘,去歇歇吃些点心吧,早饭都没吃呢。” 苏瑜这会儿才想起自己都忘了饿了,“不吃了,一阵和午饭一起吃。” “姑娘和孙家老太太一个脾气,遇到事情总要等事情了了才能安心用饭。” 那得看什么事吧,若是事情有把握,再大再麻烦她也能吃得下睡得香。 “姑娘,姑娘,大夫来啦。”外头采玉叫出声。 袁嬷嬷忙去打帘让大夫进来。 杜大夫左肩挎着药箱,捋着山羊须进来。先是跟苏瑜例行客套两句,尔后坐下给孩子诊脉。这主家很大方,出的诊金极高,所以他诊得极为仔细。又随口问用过什么药,苏瑜便答了。杜大夫示意将丸药给他看看,看后又说:“这药难配,确是有清热解毒之功效。” 山里多蚊虫,梧桐山庄地处山下,自然也逃不了蚊虫滋生。孙家老太太疼苏瑜,怕她夏日里不节制主动上山喂蚊虫,这才给她备了瓶清热解毒的丸药。 “小郎君是感染风寒所至发热,来前我询问了病况,用药大至正确便配下了,命人拿去三碗水煎至一碗水,一日三次,两日即可痊愈。” “有劳杜大夫费心。”苏瑜客气还礼。 袁嬷嬷送杜大夫出门吩咐人给送回县里去,又吩咐下去煎药送来。 阴雨连绵了整日,天黑得老早。 前去县里打探谁家丢孩子的伙计回来,来不及吃口水便匆匆来回话。 “你确定么?”苏瑜疑惑得很,边问边看着夏莲为孩子换上新做好的衣裳。 那伙计恭敬立在门口,“奴才还去酒馆问了包打听,谁也没听说哪家孩子不见了。奴才也去了衙门口转悠,既无人报孩子失踪的案,县老爷也没审过有过孩子失踪的案子。” 那此子从何而来? 天上掉来的? “你做事到周全,去账房多领一个月奉作赏。” 伙计高兴得忘了疲惫,忙谢恩下去不提。 “袁嬷嬷,你去趟祥哥儿那里,把这孩子穿来的衣裳给我拿来瞧瞧。” 袁嬷嬷会意过来苏瑜的意思,应了一声就办差去了。 “那衣裳有什么好看的,姑娘是觉得奴婢做得不合适么?”夏莲有些委屈,今早她得了令,可是一直忙得连饭都忘了吃。 “你想多了。”这个夏莲什么都好,就是在某些事情上太过敏感。 袁嬷嬷将孩子原来的衣裳拿来了,苏瑜拿在手里仔细翻看。这料子并非上河县周围时新,而是京中撷芸楼独有的绡丝缎,这种绡丝缎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极难着色,惟青蓝二色可着。大户人家的女眷并不喜,但稍有头面的爷们儿们却极为中爱。这绡丝缎中只需填添一层薄薄的丝绵,即可作为好动的幼童衣物,毕竟这绡丝缎穿在身上极为轻盈舒服,哪怕小孩子出汗也决不粘糊。 难道这孩子是京里来的? 第23章 阿晗 “姑娘,这衣裳奴婢瞧着并无特别,姑娘怎么看这么久?”夏莲站到袁嬷嬷身边问。 袁嬷嬷还没接触过绡丝缎,很是赞同夏莲的话。 苏瑜将衣裳递给袁嬷嬷,袁嬷嬷说:“姑娘,这衣裳可有不妥?” 苏瑜摇摇头,刚想吩咐下去再到县里找找有没有京里来的什么可疑人,夏莲语声突然惊喜,“姑娘,快看,孩子醒了。” 醒了! 苏瑜转过头看着那小男孩,看着他唇干,声细轻柔,“要不要喝水。”不是她刻意这样表现,而是面对一个生病的孩子,她很有经验,自然而然的就进入慈母的状态。 小男孩点点头。 袁嬷嬷倒来水,夏莲扶起他靠在长枕上,苏瑜拿着银勺一勺一勺喂他喝水。 “灶上二姐一直煨着清粥,现在要不要端来?”夏莲问。 “去端来吧。” 喂完水,夏莲去端粥,袁嬷嬷接过苏瑜递回的碗。 苏瑜伸手将他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这才出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一直盯着苏瑜看,先是觉得她很好看,再是觉得她比侍候他的那些嬷嬷和侍女待他更好更温柔,关键是她竟对着他笑,那些侍候他的人不是拿眼狠刮他,就是低头不看他,从未有人对他笑得这样温柔,就像春日里雨后破云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小小的世界突然光亮一片。 “阿晗。” “哪个晗?” “天将明。” 本来苏瑜问完就后悔,他该是不会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毕竟年纪太小。他竟然答了出来,又叫苏瑜一惊,这孩子甚是聪颖。 “几岁了?”苏瑜又问。 “四岁。” 阿晗的声音很虚弱,难得有人待他这般温柔,他有问必答。 “你家哪儿的?你怎么跑到我们家的马车上了?” 袁嬷嬷一连问了两个问题,阿晗看了袁嬷嬷一眼,很快又把眼神缩回来,不再作声。 饶是苏瑜有带孩子的经验,对不愿配合的孩子还是束手无策。 “不急,等你身体恢复了再细说。” 苏瑜轻柔的为阿晗掖了掖被角,袁嬷嬷将她拉到外间细声道:“孩子既然醒了应该无大碍,只剩休养。姑娘也辛苦了,今夜好生睡,我把阿晗带到客房里睡吧。” 苏瑜的确有些疲累,默认了袁嬷嬷的提议。 阿晗见袁嬷嬷复回床前,并掀被想抱他。他突然紧张万分推开袁嬷嬷,猛地伸手紧紧攥住苏瑜的衣袖,“你不要赶我走,我听话。” 这话竟带着哭腔,苏瑜闻声心头软得跟棉絮似的,无奈的望着袁嬷嬷,“罢了,还是个孩子,夜里睡在我身边也省得我记挂。” 袁嬷嬷默了一会儿点头应了。 可阿晗还是用很警惕的目光望着袁嬷嬷,生怕真将他抱离苏瑜身边,弄得洗漱的苏瑜苦笑不得。 采玉在屋角留了盏灯,退出去关上门。 窗外春雨连绵,有些阴冷。 苏瑜一手支着头,一手轻轻拍着阿晗胸口,这不是昭姐儿,却能得她同样的关爱。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春日里沾了露水的花沐浴第一缕阳光,像夏日里荷塘边迎面凉爽的风,像秋日里月朗星稀的夜,像冬日里冻疼的手放进温热的水里。 这辈子她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有孩子,但能遇到阿晗肯定是场缘分。 缘分有深有浅,她很珍惜。 天刚蒙蒙亮,鸡叫头一遍。 护卫从新进了那间房,男子单手撑额,阖眼休寐。那孩子失踪一天一夜,他有些担心。 “爷,有下落了。”护卫单膝跪在地上拱手回话。 男子睁开眼,先是看到护卫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是染满了露水,“怎么找到的?” “还是爷英明,属下去了最后与公子爷分开的地方,仔细回忆当时情形。公子爷贪玩,定是躲到某处了。那时雨势添大,街上行人不多,但有辆马车打属下眼前路过。属下再仔细打探了下便知道那辆马车出了城。” 他的护卫都有追踪之能,既是下雨,道路泥泞,那马车过之痕深,追踪起来更不难。 “现在人在哪里?”男子起身又站到窗前,天渐渐亮了。他看到不远处有扇油漆已经脱落且添了老旧的木门,两枝摇菱花在门两边绽得极艳,雾气弥漫,添了几分清冷。 “梧桐山庄。” 梧桐山庄,白菱山下那个闹鬼的庄子? “公子爷淋了雨发高热,那山庄做主的是个姑娘,她给公子爷请了大夫,服侍得极为妥贴。昨夜公子爷歇在了那姑娘的屋里。属下偷偷见公子爷身子虚,不敢擅自做主带回来,守了公子爷一夜这才回来向爷回话。” “不是说那庄子闹鬼吗?” 护卫愣了一下,他只顾着回来回话,对于那梧桐山庄是怎么回事尚未打听。“爷恕罪,属下……。” “罢了,有了下落,晓得他安全本王也就放心了。你先下去歇息吧,换个人出去。” “是。” 翌日晌午,有关梧桐山庄,以及苏瑜的所有消息全进了男子的耳朵。 他兴味的望着那两株摇菱花,越看越觉得这院子里竟透了几分清雅。 一辆外围精致的马车由近而远靠近梧桐山庄,山庄门口两边的月季颜色娇美,点缀在青黄绿叶之间,十分诗情画意,春意无边。 马车停下,小厮搬下凳子扶着一衣着花哨头带玉冠的年轻男子落车。他不伦不类的甩开描有山水图的纸扇,摇了两下觉得凉又啪的一声合上。 年轻男子示意随从近前叫门,随从听命上前扣响门上铜环。 梧桐山庄守门的福子探出头来,一见来人脸色当即不好了,“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们姑娘说了,庄子不卖,人也不见。” 被个下人拒之门外,年轻男子觉得面子很过不去,“你个下人怎么说话呢,我是来见你们姑娘的,又不是来见你的!你告诉你们姑娘,这里是上河县,她在下河县的那些事本少爷都知道了,想在上河县混下去,得罪本少爷可没好果子吃。” 小厮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混账今日不见着姑娘不好打发,“你等着。” 苏瑜得到通禀时正在喂阿晗喝药,那药味道不好,阿晗竟能面不改色的一勺一勺全喝进去,又叫她刮目相看了一回。 “他既是这样说,肯定是去打探过了。”将药碗递给袁嬷嬷,苏瑜不紧不慢开口。 “这二流子又上门,还敢威胁姑娘,干脆让奴婢叫人将他打一顿赶出去。”传话的夏莲忿忿难平。 袁嬷嬷瞪她一眼,“就你本事,若真能成事早就动手了,哪能等到现在?这刘尚民是县上刘大户家的独生子,宝贝着呢,他姐姐又是县太爷正经八百抬进府的良妾,素日里就是横着走的主儿,咱们哪里惹得起?” 夏莲撅撅嘴不再言语。 苏瑜看向她,“请他到花厅看座,好茶侍候着。” 夏莲福身出去,袁嬷嬷又开口道:“姑娘,这刘大郎已经来了两趟,我看不易善了,不如将此事告诉孙家,让老太太出面做主,想来看在表少爷的面上县太爷能约束一二。” 苏瑜眼帘轻合,唇角笑意浅浅,“嬷嬷是担心我应付不过此事?” “自古民不与官斗,那刘家沾着官亲,咱们还要在这上河县讨生活,不得不谨慎啊!”袁嬷嬷说得颇为苦恼,“刘家敢这样上门挑衅,先前就欺负咱们无依无靠,如今晓得了姑娘的来处,只怕一会儿见着定被作贱。” “那我倒要看看她是怎样作贱我的。”脸上的笑意微敛,眼神里划过一道暗芒,苏瑜说:“好好照看阿晗,我再去会会这个刘大郎。” 花厅中,刘尚民已是扇离手,捧着一盏香茗斗着二郎腿喝得意犹未尽。 夏莲侍候在侧,想不通姑娘怎么吩咐用好茶相待?真是糟蹋了。 接着,他看到门口忽然伫住一抹轻盈的身影。只见她眉弯若夜中衔月,澈眸清润如潭,唇瓣勾浮浅笑,雾鬓微斜,一支翠珠八珍的银簪流苏垂于耳迹。携裙入来,步履悠然自若,那婀娜美好的风姿透着清冷却不失优雅的风韵,只是那笑中溢露的疏离感让人发怔。 刘尚民眼中只有美人,看得呆了。 苏瑜对这种火辣露骨的视线很是鄙夷,仍耐着性子朝他略略福礼,“刘公子有礼。” 第24章 找麻烦的刘公子 女子这声含笑轻唤,仿佛天籁入耳,刘尚民心里舒坦得像大热天躺在冰坨里。忙搁下茶盏起身朝苏瑜长揖到底,“苏姑娘有礼。” 苏瑜点点头,路过他走向主位。 一股香风涌进刘尚民鼻息,瞬间如饮美酒,醉得云里雾里。 “刘公子的来意我知道,我的意思刘公子也晓得,你再到鄙庄,莫不是我尚有什么地方说得不清楚,刘公子不明白?” 刘尚民趾高气昂,拿下巴尖指着苏瑜,“苏姑娘,咱们有话好说好商量不是?别把话说得那么绝嘛。我知道你是下堂之人,婆家不要娘家不喜,想必打理这梧桐山庄也是倾尽所有,能得个安身立命之地不容易,这些我都能理解。先前我开的价不低了,苏姑娘不愿意是我没摸准姑娘的心意,如今知道了,我倒有个提议,绝不会让姑娘吃亏。” 不让她吃亏?难道还要让她占大便宜? 苏瑜不言,洗耳恭听。 “家父甚是中意这梧桐山庄,我又是刘家独子,将来这梧桐山庄就是我的。姑娘若能与我喜结良缘,不但不必离开梧桐山庄,还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还有个好事,下个月初二我姐夫五十大寿,届时我向他提及此事请他为我们主婚,他定会乐成佳偶,姑娘意下如何?” 苏瑜听了不禁讶然万分,随即心下哭笑不得。这刘尚民要蠢成什么样才能得这样奇葩的想法?“刘公子的美意妾身心领了,可惜妾身与刘大爷缘分不深,这辈子做朋友都勉强,更惶论做夫妻了。” “你……。”见苏瑜如此嫌弃自己,刘尚民的脸色立即云转阴,“苏姑娘,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啊?本公子跟你客气才跟你商量,不然你以为你能保这梧桐山庄几时?你应该晓得我姐夫是何人吧,只要他一句话,到时候你还不得乖乖奉上?” “再说你一个下堂妇,本公子不嫌弃你,你还能嫁进我们刘家,那是你几生修来的福气,今天小爷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梧桐山庄卖给我,要么你和梧桐山庄一起进刘家,你选一个吧,今日你若不给我个答复我是不会走的。” 果真作贱上了。 这是要赖在梧桐山庄,还带这么算泼皮的。 苏瑜觉得这趟出来错了,她不该意图跟个拎不清的人浪费时间。 她叹了口气,起身看着刘尚民,“刘公子,脸是个好东西,你可以要一下。” 刘尚民被咽住一口气,看着苏瑜起身离去。不忘看着她的倩影喊,“我就在这里等,我爹知道我来这儿了,我爹知道,我姐夫就会知道。” 夏莲皱眉跟着苏瑜,还没到垂花门就忍不住开口,“姑娘,这刘公子欺人太甚,奴婢真想上去扇他两个耳刮子。” “你这么焦燥做什么,才多大点儿事就沉不住气。”穿过垂花门,回到月溶院,阿晗在门口翘首以盼,她紧了两步笑着牵起他的手,“怎么出来了,风凉,进去吧。” 阿晗点点头,袁嬷嬷迎出来,“怎么样?打发走了吗?” 夏莲忿不过,竹桶倒豆子似的将经过说了一遍。 袁嬷嬷啐了一口,“混账东西,竟敢打这样的龌龊主意。” 苏瑜坐在小榻上,随势将阿晗抱在怀里,脑海里回想起刘尚民的一句话,苏瑜玉眸一弯,合眼间计上心来,“咱们还真不敢将他如何,夏莲你再去趟花厅,告诉那二流子就说我需要半个月时间考虑,届时再让他来寻我。” “来寻你做什么?这样的登徒子姑娘就该离得远远的。”这些年袁嬷嬷对苏瑜心性变化之大之莫测深有体会,生怕她真会愿意嫁给那刘家。 “我记得刘大户家做的是南北货营生,他家的花椒和辣子几乎垄断了半个上河县。”苏瑜眼神微敛,透着淡淡的精光。 这些事是打刘家大郎头一次上门后便着人去查的,袁嬷嬷点头,“他家再家大业大,看那刘大郎的脾性也不是个好归宿,姑娘可别犯糊涂。 她想那里去了,刘大郎? 可笑! “嬷嬷别担心,我自有计较。” 夏莲出去传话,苏瑜吩咐袁嬷嬷将大春叫来。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阿晗看着苏瑜这么忙,他担心她,更不想有人欺负她。 苏瑜轻点他的小鼻头,“没人能欺负到我,别怕。” 阿晗在苏瑜怀里垂下头,小小的瞳孔里冷潋层层。 大有进来先是向苏瑜磕了个头,尔后听吩咐。 等到苏瑜吩咐完,大春看了看苏瑜怀里的阿晗,欲言又止。 苏瑜知道肯定是有关阿晗的事情大春不方便说,便吩咐袁嬷嬷送大春出去。 袁嬷嬷回来也没说什么,午后阿晗用过药后睡着了,她才悄悄告诉苏瑜:“都没消息。” 苏瑜站在廊下望着白菱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海,沉思了好一会儿,“怎么会没消息呢。” 袁嬷嬷也叹息道:“孩子都是父母的血肉,谁家丢了孩子不着急的?依奴婢看这阿晗估摸着不是走丢的,而是被……。” 而是被丢弃的。 袁嬷嬷例来面硬心善,她不忍说那两个字。 是啊,要发现孩子不见了早该发现了,怎么会无人寻找?不可能没有动静啊! 苏瑜想不透。 是夜,阿晗还是歇在苏瑜屋里。苏瑜发现阿晗只和她话多,袁嬷嬷还是采玉还是其他人与他沟通,他多半都不作答,要么就是将头垂得很低,让人看不见他的小脸儿。 这几日正值倒春寒,夜里冷得仍像过冬。床上多了个小人儿,袁嬷嬷特意添了条被子。此时这条被子严严实实捂着阿晗。 小孩子的眼睛异常精亮,十分纯洁。 这孩子的眼睛和昭姐儿的很像。 想到昭姐儿,苏瑜单手捧着阿晗的脸。 阿晗并不排斥,相反正喜欢被苏瑜这样安抚。 “阿晗,你姓什么?”两天了,苏瑜觉得可以和阿晗好好谈谈了。 阿晗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瑜,好一会儿又垂下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还有人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如果不是,他就是不想说。 “那你告诉我你爹姓什么好不好?” 阿晗还是摇头,他倒是知道他爹姓什么,可别人都怕他阿爹,又告诉他说他的阿爹其实不是他的阿爹。 “那你阿娘呢?” “我没有阿娘。”阿晗的声音低得像蚊子。 没有阿娘!这倒让苏瑜意外,也更心痛了。她可以想见没有阿娘的孩子在成长过程的艰辛,或是失了阿娘的庇佑会遭遇到各种难过的危机。她的昭姐儿,不就是她不在时让人算计了吗? 轻轻将阿晗抱在怀里,这是个可怜的孩子。 “那你阿爹呢?” 先前苏瑜就发现了,提到他阿爹,这孩子明显有些怯惧。“你阿爹时常欺负你吗?我怎么觉得你很怕他。” 阿晗窝在苏瑜怀里摇头,“他没有欺负我,他只欺负欺负我的坏人。” 听到这里,苏瑜有些心落,孩子不会说谎,她能听出来阿晗对他阿爹该是又敬又畏罢。“那跟我说说你阿爹吧,他长什么样儿?” 苏瑜轻言细语,声音又好听,阿晗渐渐放下了防备,“我阿爹长得最好看。” 说完又莫名补了一句,“你也很好看。” 疏不知此时窗外不知几时落下两道暗影,透着一条指宽的窗隙借着屋中的留亮看清那床上的一大一小,听着苏瑜一次又一次的在话里下套,而阿晗却并不上套。 不愧是他宣祈养大的孩子,甚是聪明。 宣祈正洋洋得意,只是越往后听脸上的得意就有些勉强了。 “你阿爹总不能是个女子吧,你居然说他好看。”苏瑜好笑,两弯柳眉如勾似月。 “我阿爹真的很好看。”以为苏瑜不信,阿晗又认真说了一遍。 “好吧,你阿爹好看,比老虎好看。” “什么是老虎?” 她只是随口一提老虎,这孩子竟不知道老虎,“老虎就是长虫,体形很大,很威猛,全身还有很多毛。” 在阿晗眼里他阿爹的体形的确比他大好多,威猛不知道是不是威风的意思,至于毛……他阿爹的头发也很好看,那应该就是毛吧。“嗯,跟老虎一样。” 听墙角的宣祈眸色一沉,唇角抽个不停,一旁的护卫青蓝憋住气没笑出声。 宣祈一个眼刀扫过去,青蓝下意识侧退一步。 瞧这孩子可爱得紧,苏瑜轻轻在他额上吻了一吻,“睡觉吧,我给你唱歌听。” 阿晗乖巧躺下,期待的望着苏瑜。 苏瑜轻轻开口,唱起了她给昭姐儿编的童谣: 远山远树 归去归途 世人不知 梁上陌坞 第25章 又找黑三 黑三在赌坊输了钱,被人当沙包狠揍了一顿,拖着受伤的腿瘸子似的回到家。 他坐在冰冷破旧的板凳上,狠狠的右手拍左手,心情恶劣到极点,“破手气,赶明儿老子偷到钱,肯定连本带利赢回来。” “咚咚咚……。” 有人敲门,居然有人敲他的门! 黑三怕是追债的,半点应付的心情也没有,更一声不敢出。 敲门声不断。 黑三终是去开了门,一见大有立即眼睛一亮,“哟,老主顾啊!” 不是他记性好,而是他干了那么多偷鸡摸狗的买卖,就这主儿出手最阔绰。刚想去哪儿弄银子翻本,这就送上门来了,时运挺济啊! 黑三居然记得他,大有没记错的话上次找他该是两年多前吧。 被这样个人记住,大有顿时心情不好了!“找你有事,方便说话吗?” “方便方便,老兄快请进。” 谁愿意跟你称兄道弟?大有进了门,开门见山,一刻也不想多待,“有事要差遣你,价钱好商量。” “好说,在这上河县就没有我黑三办不成的事。” 你倒是比县老爷还知道得多,大有心里腹诽。接着将主子姑娘安排他的事说了……。 “刘家可是县老爷的姻亲,老兄你想去触他家霉头,可是想好退路?” “此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只说这银子你挣不挣就是。” 黑三本就生得獐头鼠目,这会儿小眼睛溜溜乱转一番,很快就有了主意。“有钱不赚王八蛋,老兄您就请好吧,至于县老爷家里的那些事儿,待小弟歇上一晚,明儿中午就能给你答复。” 大有很不明白主子姑娘怎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让黑三去办,万一他嘴巴不牢靠岂不是要惹大祸? “我就住在城里的荣升客栈,我只等你到明天中午。” 大有离开时留下三百两银子。 黑三拎着沉甸甸的银袋极为满足的睡觉去了。 次日中午大有在荣升客栈等到了黑三,黑三又得了三百两银子。 大有赶回梧桐山庄,直接去见了苏瑜。 “都打听清楚了,县太爷的五十大寿办在葛家楼,一个月前就广发请贴邀人赴宴,折子戏请的德胜班的云老板。” 葛家楼是县老爷夫人吴氏娘家的产业,县老爷将五十大寿办在葛家楼也是给正室颜面。 “听说吴夫人染疾在床,县老爷将这宴席处置给了刘姨娘和新儿媳妇沈菡。” 那刘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清楚,只晓得极为得县老爷的宠,但沈菡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了,这种露脸得便宜的事她绝不会假手于人。 “葛家楼因为这场寿宴已经着手准备,但好像人手不足正向外招熟手给大铛头用。” “好玩儿了。”苏瑜说了一句,“此事你办得不错,下去歇着吧。” 大有却并未离开,而是踌躇原地欲言又止。 “还有事?” “姑娘,那黑三儿……。” 苏瑜打断他,“大有,黑三只是贪,但贪有贪的好处,我知道你担心他哪天拿着把柄上门来要胁,放心吧,就因为咱们有把柄在他手里,他指着这个挣银子呢,所以绝不会出卖我们。” 他倒没想到这一层,大有点点笑着出去了。 “姑娘,奴婢老早就听说黑三不论在上河县还是下河县都是一害,咱们这样用他真不会出事吗?”夏莲又开始瞎操心了。 苏瑜没答她,而是说,“你去将二姐叫来。” “哦。” 苗二姐正往菜上落浇头,一听苏瑜找她忙给其他人交待了几句就出了门。 苗二姐今年二十三岁了,有过一个未婚夫不想成亲前死了,她便立誓再不嫁了。她头上绾了个斜环发髻,编了条小辫在右边耳畔。衣裳收拾得很干净,只是常年在厨下活动,身上难免沾了些油烟味儿。 “姑娘,你找我?”一进门,苗二姐爽人快语。 “想给你找个事做呢。” …… 刘大户家有专门从巴蜀进花椒的渠道,因着倒春寒又碰到阴雨连绵,到达上河上的花椒需尽快晾干,否则捂得久了就要生霉烂掉。 县老爷寿前三日,城里做南北货的刘大户家库房里进了贼,只是这贼什么也没偷,而是往那些簸箕架上的簸箕里洒水,本已晾干的花椒立即湿漉漉,若无大太阳曝晒,铁定是要生霉子了。 到了县老爷宴请宾客那日,梧桐山庄鸟语花香,远山上的树海格外的荫翠碧绿,望之无不透着生机。只是苏瑜没多少心思静静赏景,收回目光看向正给阿晗穿衣打扮的夏莲身上。 “你这手艺能去锦绣坊讨口饭吃,月钱拿得定比在我这儿多。” 夏莲忙道:“不去不去,姑娘在这里,奴婢哪儿也不去。” “傻丫头你急什么,姑娘也舍不得你走呢。”袁嬷嬷打外头进来,先是安抚了夏莲又对苏瑜说,“马车已经套好了,就等着姑娘出门。” 苏瑜点头,仔细打量阿晗。今日身上穿的是昨夜夏莲赶出来宝蓝色长衫,四岁的个儿不算矮,只是和同龄孩子比,总觉得少了丝生气。他的眼极亮,却透着不付这年纪的沉郁和忧思。 昨夜苏瑜告诉他今日要带他进城去看热闹,可他不想进城。 他失踪这些天阿爹肯定派人到处找他,进城一露面,他阿爹肯定很快就知道他的下落。 他还不想和苏瑜分开,他想和苏瑜睡在一起,听她说话,听她给他唱极好听的歌。 苏瑜要进城,他又不能拒绝。 他不想当个不听话的孩子惹苏瑜讨厌。 苏瑜带阿晗进城的确是藏着私心的,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发现阿晗用饭食茶,看书练字都十分讲究有礼,这可不是普通人家一时半会儿能沉甸下来的规矩,定是有人好好教授过。 这样讲究的人家可不会轻易把孩子丢弃,定是有什么原因不宜大张其鼓寻找。她带人进城,是希望他的家人能早点找到他,否则他的家人得有多担心? 袁嬷嬷牵着腰背笔直的阿晗走在前头,苏瑜在其后想着他还是太过削瘦,若是再胖些就好了。 上了马车,阿晗一直挨着苏瑜坐,生怕她离开自己。 袁嬷嬷瞧着满腹心酸,姑娘若跟沈家大郎没那一出,或许这两年就该有个孩子了。“我瞧着这孩子很粘你,若找不到家人,干脆就养了吧。” 不可能的,苏瑜说不上来,但就是知道他们之间的缘分不会太深。 阿晗倒是一副十分愿意模样冲着袁嬷嬷点头。 把袁嬷嬷逗笑了,“给我们姑娘做孩子,那往后得叫她阿娘。” “阿娘。” 阿晗脆声声喊了一声。 吓得袁嬷嬷一怔,她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这孩子怎么就当真了。 苏瑜的心在这声阿娘结束后紧得像要窒息,她的昭姐儿何尝不是这样喊她作‘阿娘’。 “阿娘,我要吃桂花糕。” “阿娘,我的鞋脏了。” “阿娘,我渴了。” “阿娘,我写了千字文。” “阿娘别哭,昭姐儿听话。” 瞧着苏瑜脸色不好,袁嬷嬷赶紧说道:“好孩子,你吓着我们姑娘了,她还没成亲呢,哪儿来你这么大的孩子?” 阿晗像是受到极大的伤害,眼泪珠子如玉珠坠盘,巴搭巴搭落个不停,“我不叫你阿娘了,你别讨厌我。” 第26章 沈重德的调戏 瞧孩子哭得这样伤心,苏瑜忍住在回忆里的心酸悲痛,安慰他,“我没有讨厌你,我没有讨厌你。” “那我能喊你阿娘吗?”侍候她的嬷嬷告诉过他,很多人想做她阿娘,可是阿爹都不喜欢,他也不喜欢。 苏瑜无可奈何的望着他,“你不是已经在喊了吗?” 阿晗怯怯的看了眼袁嬷嬷,又看向苏瑜,目光里满是不确定和狐疑。“真的可以吗?” 苏瑜点头,阿晗的眼里立即透露几分期待和兴奋。 他有阿娘了! 袁嬷嬷此刻颇为自恼,她好端端开这玩笑干什么? 万一这孩子要留在梧桐山庄,姑娘拖着这么大个孩子再怎么找婆家哦? 想到此,袁嬷嬷悔自己自煽两个大嘴巴子。 “姑娘,三思啊……。”传出去可不好。 苏瑜摇摇头,笑道:“多谢嬷嬷给了我这么大个孩子。” “哎哟,你倒有心消遗我,要是让孙家老太太知道,还不得把我这两张嘴唇子拿针缝起来。” 还真可有可能。 现在最操心她的亲事的人应该就是孙家老祖宗了吧。 苏瑜得了个儿子,阿晗又叫了好几声,干什么前头都要喊‘阿娘’。 他喊一声就刺激袁嬷嬷一下,惹得苏瑜哭笑不得。 但自从叫她‘阿娘’开始,苏瑜发现阿晗有小孩的样儿了,她看得出来他很高兴,那种欢快是天性,装不出来。 马车进城后停在锦绣坊后门,洪掌柜只多看了一眼阿晗就眼观鼻眼观心在前头引路至后院。 袁嬷嬷带阿晗在院子里赏洪掌柜在吉祥缸中养的几尾鲤鱼,苏瑜接过洪掌柜递上来的账本,扫了几眼后说:“这个月的售账倒比上个月涨了不少。” “东家有所不知,多出来的售账乃是上下河县两县的公子小郎们为京城娇客嫣如小姐订的头面手饰及衣裳。” “嫣如小姐在这儿?”一年前她亲自去了趟浏河码头看丝货,轻车从简,租了渔家简船出行。偶遇天东雨,且简船冒水。是嫣如小姐的楼船路过救了她,这便结识下了。 这位嫣如小姐很不简单,那一世在京都时就听说一向不近人情的摄政王都是她茶席上的常客。她无缘知真假,重活一世更不敢因着好奇冒然前去确认。 “嫣如小姐的花楼船本该前日就到上河,听说她偶感风寒就停船歇下了,估计要过几日才到上河罢。” 上次她与嫣如小姐同船几时,也算是有些交情。 苏瑜低头继续看账本,默默将此事记在心里。 县老爷的寿宴在傍晚开席,苏瑜带着阿晗离开锦绣坊去街上闲逛。 说起来上河县下河县隔得远,其实很近。一条长街贯穿两县,中间以座同根桥为界,桥这边为上河,桥那边为下河。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各色吃食商货琳琅满目。阿晗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牵着苏瑜,从未有过的安逸自在。 “阿娘,我想吃糖糕。” 阿晗又开始要吃的,苏瑜有求必应,正拉着他往那糖糕店去,袁嬷嬷拦在前头,“姑娘,阿晗已经吃了不少零嘴,晚上还得吃饭呢,他人小,吃多了不好克化,积食可要出毛病的。” 苏瑜赞同袁嬷嬷的意见,温和的目光下移,“嬷嬷说得对,吃多了不好克化。不过我们可以买走,晚上当宵夜吃。” 只要是苏瑜说的,阿晗都赞同。 两人高高兴兴去买了糖糕,一出来就听见有人喊苏瑜。 “这不是我大嫂嫂嘛,两年多不见,不成想竟在今日碰见了。” 这样轻浮的声音苏瑜曾听了几十年,如今再不愿想起也还是忘不掉,转过头来,果真是沈重霖的弟弟沈重德。不过怎么遇到他呢?那一世沈重霖中了进士,应该是在去年就举家进京了。 沈重德今日进城是来参加县老爷的寿宴,如今他大哥哥沈重霖中了进士,已去朝中当职,他二妹妹沈菡又嫁给了小衙内,与县老爷家是骨肉相连的姻亲。有了这层关系,他逐渐在上下河两县的二世祖中脱颖而出,成了谁想得都得掂量几分的主儿。 “沈二爷,我家姑娘已你们家再无干系,你可别信口雌黄,胡乱喊人。”袁嬷嬷皱眉出声提醒。 沈重德轻轻的白了一眼袁嬷嬷,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一个老虔婆,滚滚滚一边儿去。” 跟在沈重德身边的一个二世祖说:“这就是当年被你大哥哥休出府的大苏氏?这般美貌风姿,你大哥哥怎么舍得放手?若是我……。” “若是你怎么样?”又一个二世祖流里流气的问。 “若是我,肯定关在屋里日夜不歇的疼爱……,哈哈哈……。” “呸……。”袁嬷嬷啐了口口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姑娘,咱们快走,别污了耳朵。” 沈重德再次拦在苏瑜面前,苏瑜有些不悦,这个沈重德那一世她可没少给他收拾烂摊子,这辈子多看他一眼都恶心得很。 “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想和大嫂嫂你叙叙旧。”沈重德猥琐的目光在苏全身上流连。 “沈二爷,你再拦我休怪我不客气了。”苏瑜眸色冷了又冷,她太了解沈重德,想教训他不难。 “哈哈哈。”沈重德狂妄大笑,“我还真想知道知道你是怎么对我不客气的。”说完,手里的扇子轻挑的去抬苏瑜的下巴。 这一调戏举措彻底将苏瑜激怒,她尚未有动作,阿晗抬脚狠狠往沈重德腿上踢了一脚。“不许你欺负我阿娘。” “哎哟……。”沈重德吃痛,怒骂,“这是哪里来的小浑蛋,敢踢小爷我,不想活了是不是?” 苏瑜忙将阿晗护到身后,经沈重德这一叫喊,陆续有人围观,此地不宜久留,“请你嘴下留德,他踢你也是你出言不逊在先。” 沈重德看看苏瑜,又看看护在苏瑜身后的孩子,“他喊你阿娘,莫不是你已再嫁,他是你的继子?” 苏瑜没答话,拉着阿晗赶紧挤开人群离开。 身后是沈重德高扬的声音,“你是被休出我沈家的,谁敢娶你?” 苏瑜牵着阿晗走了很久才停下,沈吸了口气,往后出门还是该看看黄历,否则就要遇到祸害。 “阿娘你生气了吗?”阿晗小心冀冀发问。 苏瑜摇头笑道:“是生气,不过阿晗替阿娘踢了那蓄牲一脚,阿娘心里也就舒坦了。” 阿晗露出纯真可爱的笑,他是个极其好看的男孩子。 只是他的笑瞬间凝固住,苏瑜发现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街头巷口处,有半张翻飞的衣角。 莫不是这孩子的……。 “姑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去云来楼吧。” 袁嬷嬷打断苏瑜的思绪。 “好。” 云来楼是间茶楼,就在葛家楼斜对面,出了大价钱选了个正街的好位置,苏瑜领着阿晗准备去那里瞧热闹。 一行三人往云来楼去,阿晗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欢快了。 热闹的街市淹没了苏瑜的叹息,她就知道这一趟进城定会有收获。 夕阳落在云来楼的飞檐上,昏黄的颜色像极了一层蝉翼纱衣。苏瑜嗅着盏中茶香,阿晗趴在椅栏下望,有些无精打采。 袁嬷嬷不知什么坏了阿晗的兴致,满肚皮疑惑看向苏瑜。 苏瑜知道原因,但此刻却不便说明。 葛家楼门前,县老爷身材中庸却精神奕奕,他满脸含笑拱手朝前来的宾客还礼。看着像流水一样的礼品送进去,来客无人朝他恭维作揖,极强的虚荣使他如踩云端欲飞而行。 小衙内薛安平一表人才站在阿爹身旁,又给县老爷长了无数脸面。 正妻吴夫人并未出现,良妆刘氏站在县老爷对面接待女眷,而儿媳沈菡在大楼堂里来回穿梭,招呼客人。 眼看客人陆陆续续全都到齐,县老爷吩咐师爷迎客,自己则领着儿子良妾儿媳妇转身进去。 看到这里,袁嬷嬷说了句:“县老爷如此排场,也不怕人诟病。” “怕什么,在这上河县谁敢?”苏瑜接了句。 “姑娘,你看,来了。”袁嬷嬷掳掳嘴,示意苏瑜朝底下看。 第27章 好戏开场 果然,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停在葛家楼门口。那师爷看到车上下来的人,脸顿时就绿了。 从马车上统共下来五个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像是一家子。为首的男人甩了甩打补丁的宽袖,昂首挺胸要进门。车夫立即拉住他,“大爷,您的车钱还没给呢。” 男人一把将车夫推开,“把你的臭爪子松开,知道大爷让你把马车停在哪儿吗?你睁大眼看清楚,这里是县老爷请客的地方,而是县老爷的族叔,你竟敢找我要车钱,小心我让我侄儿把你关进牢里去。” 车夫不干了,他也是挣个辛苦银子,怎么能干了活没报酬呢?他直着脖子作了一揖,“县老爷英明,就是县老爷坐车也得给银子呢,大爷,您快些给了银子,好进去吃酒。” 薛仁义身上那里有银子?一个大子儿也摸不出来,他斜眼看到站在台阶上的师爷,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嘿,替我把车钱给了,回头找我大侄子报账去。” 师爷脸拉得更长,他记得县老爷没给这家人派请贴,怎么不请自来?平日里三病六痛都要到县老爷家要救济,天热要冰天寒要炭,从来不晓得感恩和满足。为着这门穷亲戚,吴太太不知道和县老爷闹了多少次,说这家子人是喂不饱的狗。 “族叔老爷,您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好派人到家里去接不是。”且说且在心里盘算怎么将这家人赶走,否则县老爷今日这寿宴肯定得把脸都丢尽。 “不用你接,我们自己来,我阿爹说了,今天阿哥这里有大鱼大肉,好饭好酒侍候,你快快把车钱付了,我肚皮都饿痛了。”薛仁义的二儿子十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特别的能吃。 师爷头上青筋突突乱跳,这要是真放进去还不得是放了几条恶狗进去?“真是抱歉得很,今日席面已完,族叔老爷你们一家子来晚了,不若这样,回头我向县老爷回话,让他过了今日单独给您老一家陪罪如何?” 薛仁义一听不乐意了,他媳妇丁氏跳出来指着师爷鼻子骂,“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招呼县老爷的亲戚?反了你了不成?我们不要他另请,就今日,快快放我们进去,否则一会儿等我喊出我大侄儿来,就算你是得宠的师爷我也照样让他把你关了。” “阿娘,天都黑了,我饿了。”薛仁义惟一的宝贝闺女贴上来,摇着她阿娘的胳膊。 “看到没有,我闺女饿了,我们是来喝寿宴的,快请我们进去好好侍候,不然我就到我大侄儿面前告你个怠慢之罪。”薛仁义一声暴怒,那双眼似要将师爷给吞了。 眼看围观看热闹的闲人越来越多,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师爷惟恐县老爷私德让人议论,只好硬着头皮把路让开,还给了车夫九个大钱做车钱。 “有这样的亲戚,县老爷也不容易。”袁嬷嬷总结了一句。 苏瑜掀唇冷笑,“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 “都说县老爷出自书香门第,瞧瞧这些亲戚的气派,比那些市井人家还不如。” “嬷嬷先歇歇吧,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场呢。” 袁嬷嬷点头,坐在苏瑜身边,等着苏瑜口中的好戏开场。 且说师爷领着薛仁义一家进了葛家楼,他们一家从未进过这么高档的酒家吃过饭,一进门就右顾左盼,瞧见什么都觉得稀罕。 特别是两个小的,二儿子薛二强,闺女薛香兰,这也要摸摸,那也要扯扯。 这兄妹俩瞧稀罕,在别人眼里他俩的做派也是稀罕,见着是师爷领进来的,都纷纷猜测这家子人的身份。 县老爷正和几个乡绅富户说话,这其中就有刘尚民的阿爹刘达。 刘达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前几日他家库房进贼,啥也没偷就给已干的花椒湿水,害得他不仅亏损了一大笔银子,拿不出货还赔了不少银子。这葛家楼也是他家的花椒主顾,以做香辣菜为主。他用火烘干湿透的花椒,虽说香味大减更染了些烟灰味儿,好在品相尚在,他厚着脸皮求葛家楼的大铛头收下花椒,答应他过了这遭定好好谢他。反正是县老爷办寿宴,菜品好吃不好吃谁在乎? 县老爷看到师爷领进来的几个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侧过头低声问儿子小衙内,“这是谁请来的?” 小衙内也糊涂,“阿爹,请贴是我散的,但我绝对没请他们这家子。” 县老爷喘了口粗气,示意儿子过去安排妥当,要是在宴席上闹出事,这脸可就真丢干净了。 小衙内领了吩咐就过去了,薛仁义见到这侄孙,“你个龟儿子,听说请贴是你发的,怎么没给老子来一封?” 小衙内被那声‘龟儿子’气得想揍人,但今日日子特殊,他不但得忍还得陪笑,“族爷爷,孙儿正是来给您陪罪的,不过好在你们一家都来了,快快请入座。” 小衙内将这一家五口单独安排了张桌子,并吩咐葛家楼的一个跑堂小厮专门侍候这一桌,侍候好了重重有赏。 那小厮面上应着心里却不大痛快,瞧这家子还没他穿得体面,要不是看在重赏份上,谁稀得侍候这桌破落户? 安排妥排,小衙内拉着师爷走到一旁,“怎么给放进来了,不知道这家子人只会闯祸吗?” 师爷苦笑,“不是在下要放进来,实在是情势所迫,适才在门口不放他们进来,这薛仁义夫妻两个破口大骂,惹得众人围观,在下担心县老爷私德有损不利前程,这才不得不将人放进来。” 小衙内学着县老师也喘了口粗气,“还真怪不得你,你啥也不用干了,就去这家子人身边守着,千万别闹出乱子来。还有,把帘子拉下来,他们的吃相太难看,影响他人胃口。” 师爷如临大敌,半点也不敢松懈,他先是准备放帘子,薛仁义就扯着嗓门喊开。 “你拽什么帘子,听说一会儿还有大戏呢,老子好久没看戏了,把帘子给爷再挑开点儿。” 看来这帘子是放不下来了,放下来这薛仁义还不知得怎么闹呢。 台子上折子戏已经‘咿咿呀呀’开唱。 台下陆陆续续上菜,看着满桌美味佳肴,薛仁义一家像一辈子没吃过肉似的,素菜直接撇到一旁,用手直接去抓鸡抓鸭,王八汤太烫,薛二强直接护在自己胸前等冷。总之这桌是上道荤菜立即就被抢光,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全都抓得满手油,腮邦子都鼓得一戳就要爆出来。 一旁的师爷和跑堂小厮看得瞠目结舌。 那台子上的折子戏远没有这家人吃东西来得精彩,宾客们忍不住将视线都落在这家子人身上,时而捂嘴低笑,时而皱眉疑惑,总之鄙夷、讽刺什么样的目光都有,全在这家人和县老爷身上来来回回。 县老爷脸涨得五颜六色,气得胸口又胀又痛,就撑着一口气才没被气昏过去。 第28章 好戏连台 小衙内远远给师爷递了个眼色,师爷会意。 他看了一眼风云残卷的狼籍桌面,小心冀冀的问话,“族老爷,您吃好了吗?我们县老爷说了,您走的时候再给您打包两只八宝鸭带走。” “是吗,那你现在去拿来吧。” “好嘞。” 师爷拿来两只八宝鸭,薛仁义一家一边咬着筷子一边看戏,丝毫没有要起身走人的意思。师爷急了,说,“八宝鸭我已经拿来了,您现在最好是走回去,走动走动克化了,到家就不耽误吃鸭子。” “你个老混蛋想赶老子走啊,吃席吃席,这席面还没上全呢,我知道这葛家楼的招牌菜是香辣蟹和炝海参,老子还没看到影儿呢!” 师爷绿了脸,立即吩咐小厮把这两道菜给端上来。 等到菜上桌,薛仁义先是嗅了嗅,然后是整张脸都贴到盘子上头去了。然后起身对着师爷怒吼,“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呢,说好的香辣蟹,不说香辣了,连蟹都是臭的。你当我没吃过好东西是不是?告诉你,想当年老子也是在京城六必居吃过席面的,你这香辣蟹给狗吃狗都嫌磕碜呢。” 师爷又白了脸,低头去看那盘香辣蟹,的确没闻到什么香辣味,更没闻见蟹的香味。不对啊,这可是葛家楼大铛头的手艺,怎么敢在县老爷的寿宴上出丑? 对面云来楼上,袁嬷嬷问苏瑜,“这薛家族叔真去六必居吃过席面?” 苏瑜说:“这薛家祖上也是清流传家,到了薛仁义这一代却是一代不如一代。薛仁义不是个读书的料,想讨生活在六必居当了几年杂工。当年在六必居,有家人定了席面又临时来不了,薛仁义平日里讨巧卖乖,很得掌柜欢心,便将那桌席面便宜了他。后来县老爷终于出息了,薛仁义也跟着回了上河县,又因他是族里最小的叔叔,县老爷纵然有再多不满也只得供着。” 还有这么个缘故,袁嬷嬷了然,然后就只剩一个问题,这些苏瑜是怎么知道的? “阿娘,我想去出恭。”阿晗说。 “去吧,让嬷嬷带着你一起去。” 袁嬷嬷牵着阿晗离开,苏瑜则继续往葛家楼望去。 且说师爷白了脸,又亲自验证薛仁义没讲大话,立即往各桌上凑过去闻香识臭,还真跟薛怀义说的一样,香辣蟹一点儿也不香辣,连蟹都带点臭味。 县老爷在葛家楼办寿宴,葛家楼竟然拿出这样的招牌菜来打脸,县老爷终于忍不住立即发作起来,“吴横,吴横。” 吴太太的胞弟吴横匆匆从侧门小跑过来,见着县老爷拱手作了一揖,“姐夫,您叫我。” 县老爷指着他,又指着桌上的菜,“这就是你给我办的寿宴,你自己闻闻,都臭的呢。” 吴横心下大惊,赶紧上前查看,果真是臭的。不仅如此,还有几样菜根本来盐都没放,又淡又腥。他吓得跪在地上,“姐夫,那天您可是亲自过来品过菜的,绝对不会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那是哪样儿的?”县老爷怒火中烧,好好的一个寿宴,他才觉得自己置身云端,这么快就让他跌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给了你那么多银子,你就拿这些狗都不吃的东西给我交差,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吴横‘咚咚’磕了两个响头,“姐夫,我哪儿敢啊?”说完,起身吩咐跑堂的小二,“去,把大铛头给我叫出来,让他看看今天他都给我做了些什么菜。” 薛仁义一听叫大铛头,他还心心念念香辣蟹,隔得老远扬声道:“让他重新做。” “你给我闭嘴。” 县老爷吼回去。 薛仁义不乐意了,他站上凳子,一时让所有人都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大侄子,你怎么说话呢,你让谁滚呢?我可是你族叔,是你长辈,你这样吼老子,你这是不孝,大不孝。” “你……你……。”县老爷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铛头腰上系着围裙大步阔步走进堂厅,他就知道要出事,早知道就不贪心那些好处,现在不仅要丢了饭碗,估计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掌柜的,你找我。”大铛头心虚,声音很小。 吴横将桌上那盘香辣蟹丢到他跟前,“这是你做的菜?你的手艺什么时候连是香是臭都分不清了?” 大铛头突然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掌柜的,这不能怪我啊,这都是昨儿进的花椒有问题,这才让这道菜失了水准。” 刘达一听道‘花椒’,浑身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花椒一直是在刘掌柜家拿的,会有什么问题,分明是你作怪狡辩。”吴横表面不信,内心还是想把这事推到刘达身上去,自己刘达的闺女进了县衙门,她姐姐的日子就过得很是艰难。姐姐初一十五都去庵里求神,可姐夫的心被狐狸精给迷住,哪里能轻易回得去? “是真的,昨儿是刘掌柜亲自来送的花椒,小的一看那花椒就有问题,是刘掌柜硬说没有问题,只是失了些麻香味儿,又答应小的只要收了这花椒事后给小的些好处,小的这才被鬼迷了心窍收下了。” 刘达惊得后背冷汗涔涔,“你……你竟敢胡乱攀咬,县老爷还在这儿呢,我给你的花椒绝对没有问题。” “是刘掌柜你自己说的,县老爷过寿,没人会在乎菜品是否好吃,就算吃着不好吃,他自己为了面子不好说破,别人也不敢说破得罪。” “你还说。”刘达上前来一脚朝大铛头心口踹过去。 大铛头说得的板有眼,再添上刘达那心虚的一脚,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吴横心里大呼痛快,指着刘达怒道:“刘掌柜,我姐夫待你不薄啊,你闺女进了门我姐姐也是善待着的,你怎么敢拿我姐夫的寿宴开玩笑,我看你是不是觉得有你闺女撑腰,敢做我姐夫的主了。” 这可是诛心啊,良妾刘氏坐在另一桌,被吴横的一番话吓得动都不敢动。 沈重德倒还有心喝着小酒看热闹,沈莹白了他一眼,她知道今晚回去薛家要天翻地覆了,少不得她还要受连累。 刘达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县老爷,您可别听大铛头胡说八道,吴掌柜更是无中生有啊,咱们是一家人,我怎么敢在您的寿宴上动手脚哟。” 县老爷对吴达还是有些了解的,正所谓无商不奸,只是主意敢打到他头上来,让他今日在宾客面前丢尽颜面,这笔账他记下了。 见县老爷不言语,只冷冷的盯着他,刘达只觉头皮发麻。 “你不敢,你不敢这烂花椒是谁亲自送来的?”吴横还嫌闹得不大,他要给吴太太出气,好好打压刘氏。 刘达不敢承认,也不能承认,只好死不松口,“我说了,是大铛头胡说八道。” “够了……。” 县老爷一声怒吼,满堂噤声,落针可闻。 薛仁义一家见事态不妙,拿上两只八宝鸭你牵我我牵你,像一串耗子似的灰溜溜的溜了。 苗二姐出了葛家楼后厨的门,直奔对面云来楼。 袁嬷嬷在门口迎她,“怎么才来,姑娘在上头呢,咱们上去吧。” 苗二姐笑意浓浓的点头。 楼上的苏瑜见着葛家楼门口不少人涌出来,知道今天的戏已经散场了。 “阿晗,我们要回去了。”苏瑜心情不错。 阿晗却低着头不吱声。 袁嬷嬷带着苗二姐进来,“姑娘,二姐回来了。” “姑娘。”苗二姐行了礼。 第29章 宣祈 苏瑜笑着点头,“嗯,没瘦嘛。” “姑娘坏心眼儿,这话好像巴不得我瘦似的。”苗二姐没大没小的开口。 苏瑜也不恼,“瘦点儿好找婆家。” “呸……。”苗二姐啐了一口,“我才不找婆家,姑娘要我找婆家,得先把自己嫁了,否则我绝不找婆家。” 这话袁嬷嬷听了很满意,苏瑜却无语。 “走吧,回锦绣坊。” 苏瑜牵着阿晗的手,正要移步,倏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他身上的衣裳颜色与下午巷口翻飞的半张衣角的颜色很像。 他拱手作了一揖,“苏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苏瑜看看低头不言的阿晗,“请带路吧。” 袁嬷嬷和苗二姐面面相觑,想阻拦却又见自家姑娘已经跟着走了。 二人连忙跟上去。 就在隔壁的茶间里,青蓝伸手撩开隔帘,苏瑜见到一人。 他只坐着,用一个极慵懒舒适的方式坐着。乍看之下似位英俊风流的文人墨客,然而那精致如雕如刻的轮廓仿佛上苍巧夺天工之作,一双眉眼深若千年古潭,难看出情绪,更难判断深浅。 弯起适当弧度的薄唇看似无害,苏瑜却能从其中感受到排山倒海似的冷酷和危险。发未束,松散垂落胸前,与那散敞的外衣颜色分明。一手拿着酒杯似饮非饮,一手指节鲜明的敲在桌面上,望着立在门口的苏瑜笑容浅淡。 苏瑜愕然的望着这个人,那一世她只见过一面却记了一辈子的人。 大唐王朝摄政王宣祈。 先帝第五子,更是占着惟一嫡出的身份,真正的龙子凤孙,尊贵至极。 “阿爹。” 阿晗弱弱的喊了一声,却震憾得苏瑜撒开他的手转身就跑。 不,应该说是落荒而逃。 “阿娘……。” 阿晗这声音又极大,仍没能留住苏瑜逃离的背影。 阿晗竟喊苏瑜‘阿娘’,这倒叫他意外得很,要知道阿晗年纪虽小,却极难与人亲近,就连侍候他的嬷嬷女侍,也得不到他半分亲昵,这苏瑜何德何能? 宣祈狭长的双眼微眯,偏过头望着楼下苏瑜匆匆离去的身影。 一个问题又产生了。 他是鬼么? 她怎么见着他要跑? 他更不会相信一个乡野小妇竟晓得他的真实身份。 这个苏瑜,果真有点意思! 苏瑜不知宣祈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只知她今日碰见了不得了的人。 那一世沈重霖入朝为官,常被宣祈使绊子,沈重霖恨宣祈,恨不得他死干净。 据她所知,宣祈根本没将沈重霖放在眼里,是沈重霖自认良好,每每奏折被驳,都怪在宣祈头上。他的那些奏折她偷偷看过,的确有很多不当之处。宣祈做为摄政王,为国为民都不可能准奏。可沈重霖会来事,会哄上到皇帝下到官员的欢心,又有她在内宅里为他跑腿张罗,这才一步一步爬上相公的位置。 她还记得宣祈是大唐三十六年自尽于宣室宗人府,自尽的原因则是扶养敌国之子归国后攻打大唐,以沈重霖为首的重臣几乎每天都在皇帝面前参他与敌国勾结想亡大唐。 宣祈死的那日沈重霖兴奋得宿醉一场,高呼再也无人给他作对了。 关于宣祈民间有很多传说,他是大唐战神,曾以三千兵士杀敌一万,更带回敌国嫡子为质,养在王府日夜监视。他还是京城诸多贵女名媛的梦中佳婿,甚至有人因他多看了哪家姑娘一眼而发生命案。他还是围棋高手,至今谁也没能在他手上赢过半个子等等……。 苏瑜记得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宣祈,是去京里的大相国寺上香,用过斋饭后在松林里散步碰到他与智恩大和尚。 因着沈重霖恨他,苏瑜这才多看了宣祈两眼,便牢牢的记住了。 还记得那时智恩大和尚跟她说了句话,“已经错了,全是徒劳,施主回去吧。” 当今太后曾经宣祈赐过一门亲事,对象是相府的三姑娘,宣祈不愿意,算是彻底将太后得罪了。 阿晗! 阿晗喊宣祈‘阿爹’。 天啊! 那他就是那个敌国质子了。 重生两年了,本以为脑子里那些记忆要忘空了。 偏偏宣祈出现了,她的脑子里顿时乱如糟麻,心里七上八下。 她竟一路走回了锦绣坊,袁嬷嬷和苗二姐在身后追得上气不接不气,偏生苏瑜都不带喘的。 “姑娘,你怎么走这么快?我这老胳膊老腿哪里能走得过你?”袁嬷嬷顺了好一会儿气才说。 苏瑜回过神,进了锦绣坊,进了房突然意识到她行为如此反常,宣祈会不会多想? 会不会往她清楚他身分那个方向去猜? 不应该,这辈子他俩还从未见过呢。 可她这样见头一面就撇身而去的行为又要怎么解释呢? 他既不是鬼,又长得极好看,她跑什么呀? 苏瑜坐在圈椅里扶额长叹,懊悔自己行为莽撞,无端给人疑猜。 “姑娘,你到底怎么啦?”袁嬷嬷跟进来,拿走苏瑜眼前的算盘。 苏瑜无法说明,甚至觉得有点虚脱,“嬷嬷,我今日路走多了很疲乏,想早些休息,你下去吧。” 苏瑜不想说,袁嬷嬷也不好继续追问,而是说:“梧桐山庄离城虽说不远,但偶尔有事进城遇黑也不好总歇在锦绣坊里,姑娘该考虑是否要在城里买间宅子落脚。” 袁嬷嬷的声音忽远忽近,苏瑜理解了半天方明白其用意,“此事过了再说吧,不着急。” 袁嬷嬷见苏瑜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也就没再打扰。 一轮残月升上中空,很快又让乌云给挡住了。 县老爷薛府中,不论是今日参加寿宴的还是留在府里的都是各自怀着鬼胎。 县老爷爱妾刘姨娘跪在书房门外好半天,哭哭啼啼,直为她父喊冤。 县老爷因着此回丢了大脸,正气头上,素日里看刘姨娘怎样看怎样美。如今这人还是那个人,加上嘤嘤不歇的哭泣声,完全是副惺惺作态,惹得他心底沟沟里的厌恶张牙舞爪的全爬上来。 “贱人,还有脸哭,老爷的脸都让你刘家丢尽,你再不收声回屋去,我就把你休了。” 一听这话,刘姨娘哭得更伤心了,身子更是粟粟发抖,“老爷,事情尚未弄清明,你就要休了贱妾,贱妾不服。” “你还不服?”县老爷站在屋檐下,指着刘姨娘粗气声声,“你还有脸不服?你那个好阿爹,拿发了霉的花椒以次充好送进葛家楼,让薛仁义那样的破落户都尝出味儿不对,你还有脸不服?” “那也不能全怪我阿爹呀,要不是葛家楼的大铛头贪财,我阿爹也断然送不进去啊!” “你还有理了?”县老爷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你给我滚回刘家,现在就给我滚回刘家。” “老爷,我可是你花轿抬进府的,你要赶我走我就去跳井。” 这刘姨娘还是有些气性的,一听说她要跳井,县老爷也怕真逼急了闹出人命。届时刘家不好打发,要是传场出去,光是逼死良妾这一条他的前程就得抹黑。 “好好好,我不赶你走,你给我滚回房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最后这句话,县老爷用吼的。 整个薛府的人蓄都听见了。 吴夫人缠绵病榻有几日了,听了丫头回话,冷笑连连,“这个贱人,总算得到收拾了。” 贴身侍候的许嬷嬷却并不看好,“说是老爷要轰她出府,她以死相逼才算数。今次是受了坎坷,但只要她在府里,夫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咳咳……。”吴夫人轻咳两声,“嬷嬷说得不错,只要她在,就有可能翻身,这两日你出去打探着,今日葛家楼闹出这么大动静,老爷丢了脸,刘家日子肯定要受些苦累,到时想法子扯上那贱人,一并收拾了。” 第30章 事成 许嬷嬷点头称是。 西院上房,小衙内正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泡着脚,媳妇沈菡正给他洗脚,父亲那一声怒吼也把这小两口惊着了。 “公公今日是气坏了,这气还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明儿你别去他面前晃,省得受连累。”沈菡与小衙内成亲半年了,没动静的肚子让她很是着急,上个月小衙内纳了个良妾,正新鲜得很。 面对沈菡的好心劝告,小衙内并不领情,“你懂什么,阿爹越是恼,越是需要安抚,越是需要出气。我若不去他跟前看看,他又该怪我不孝了,若因此受责罚,可是你去替我挨家法?” 今日发生的事她都看在眼里,连得宠的刘姨娘在公公面前都挨了训,那刘家估计要倒霉了。此时小衙内误解她心意,沈菡觉得特别委屈,“妾身也是为衙内好,公公此番气得不轻,妾身也是担心衙内在公公面前受连累。不如好好读书,准备秋闱,若是能高中,届时公公只会高看衙内,赏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请家法?” “呸……。”小衙内腹内草莽之人,能识得几个字已是县老爷请了无数先生之功。生平他最恨之乎者也,一拿书就头晕,哪里有拿马鞭刀枪自在?“你个贱人,当初可是你主动朝小爷我送秋波抛媚眼儿,这会儿你嫌弃小爷不上进,那会儿你殷勤个什么劲儿?” 沈菡闻声受辱,也只得忍气吞声,“衙内何必把妾身说得这样不堪?妾身哪件事不是为了衙内?” 小衙内一脚踢翻洗脚盆,“哐当”一声响后,洗脚水湿了沈菡一脸。 沈菡忙拿袖去擦拭,小衙内光脚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慌乱自拾的沈菡,“娶了你小爷真是倒八辈子霉了,要情趣没情趣,只会啰嗦小爷看书考试;要贤惠没贤惠,只会和通房侍妾争风吃醋,你说小爷要你有什么用?不若干脆学你大哥哥,休了再娶一房算了。” 小衙内赤脚而去,留下沈莹呆若木鸡。 一滴水从额角滑进她唇里,她竟然都忘了恶心。 她到底哪里错了? 她不甘心啊! 大哥哥中举进京,已是谋住地位,只待太安镇的老宅一卖就要举家进京。 那京城是什么地方? 听说无比繁华,歌舞升平,连春燕拉的屎都是香的。 大姐姐嫁进候府,虽是落魄一门,到底是候府直系,待到京中嫡系发话,那也是要飞上枝头的。 只有她,原以为这小衙内风流上进,不成想他只风流而已,连书都懒得看一眼的人哪里算得上上进?这半年里她也仔细留意过了,公公没什么大能耐,既无大财巴结上官,这太平世道也无差使让他表现,他只能在这鬼地方碌碌无为的顶着乌纱做一辈子七品小官。 她不想认命,不想沈家兄妹四人她却是过得最惨那个。 可公公靠不住,小衙内靠不住,难道要靠她一个连远门都没出过的妇人家吗? 沈菡将湿漉漉的腿曲起,头埋进腿间。 此刻,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盘算。 歇在锦绣坊的苏瑜时梦时醒整晚,次日中午才起身。 苗二姐送来膳食早饭午饭一起吃,袁嬷嬷侍候在侧。 大有急匆匆跑来,在门外站定,“姑娘,小的有话要回。” “该是有信儿了,嬷嬷,请他进来。”苏瑜手拿银勺搅着碗里的稀粥。 袁嬷嬷出去请进大有,大有先打了个千儿,尔后才说:“姑娘,刘家早晨就被讨账的堵了门,上下河两县不少花干货铺子都是打他那拿货,那些付了订钱要么拿不到货,要么拿到次货,都在找刘大户要赔偿呢。” “你来前是什么情况?”苏瑜喝下一口粥,头也不抬的问。 “乱成一锅粥呗。”大有说,“谁愿意在银子上吃亏?刘大户叫账房台安在了大门口,一个一个赔银子。葛家楼还找了人去闹事,说是在昨日寿宴上打了县老爷的脸,如今与刘大户沾亲带故的都不敢冒尖儿,就怕引火烧身。” 谁说不是呢,大家都要在上河县讨生活,谁敢得罪县老爷再与刘大户有来往? “现今的花椒供应不上,邻县乡镇都说无货,放出去的货款又收不齐,刘大户已经当众典了百亩良田补亏空,还有人围着他要账呢。” 苏瑜吃完粥,接过袁嬷嬷递来的巾帕擦嘴,“刘大户还有得典铺子呢,叫洪掌柜去凑个热闹,将他几间铺子全收过来,再将前些时候咱们收上来的花椒辣子都补齐全直接开市。” 那还不得将刘大户气死? 姑娘这招真绝,自打那刘公子最后一次欺上门,姑娘决定收拾刘家。姑娘坐镇梧桐山庄,望着白菱山的青海绿林就能步步为营。袁嬷嬷真是佩服自家姑娘这分智谋和胆识,大胆用人,大胆行事,闹得整个上河县都不安生。 “是,小的这就跟洪掌柜说话。” 大有一离开,袁嬷嬷就笑道:“姑娘这是又经营干货生意了,这生意要做起来需得找个懂行的。洪掌柜只懂布匹手饰,对于厨下那些物什可不在行。” 袁嬷嬷提醒得对,她倒想起一个人来,不过此人从未离开过京城,怎么可能屈就到这小小的上河县来?“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也是养不起的。让洪掌柜都留下,工钱翻倍。” 这是个好提议,伙计要养家糊口,新东家大方,谁不尽心尽力? “奴婢记下了,回头等洪掌柜回来说给他。” 洪掌柜听了大有的传话简单收拾就到刘大户家门口去了,那里还团团围着人要账,刘大户光是作揖求饶就不知作了多少,失了银子众人急眼,谁也不肯离去,非得让他今天给个交待,否则就进家去抢东西。 刘尚民先前还陪着阿爹顶门户,后头见人多势众,都是要吃肉的狼,怕伤及自身就悄悄躲回屋了。 刘大户忍痛典铺子,洪掌柜出价最高,成功将上河县县城里属于刘家的干货铺子全收了。一手签契,一手给银票。那银票尚未在刘大户手中捂热,就被拿去还账了,刘大户欲哭无泪,心道完了,彻底完了。 夕阳开始西斜,晚霞逐渐红了无垠天迹,五六只燕子在飞檐上跑跑跳跳,很是有趣。 事已至此,料想刘尚民已经无暇到梧桐山庄找碴,更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她苏瑜的手笔。 袁嬷嬷打帘进来,望着立在窗前的苏瑜说:“姑娘,外头有人找。” “谁?” “阿晗。” 苏瑜深深吸了口气,又沉沉的吐出去。 真是冤孽,“你去告诉那孩子,就说我们母子缘分已尽,该就此告别。” 晚霞淡淡的落在苏瑜单瘦的香肩之上,蕴了一层淡淡的伤感,袁嬷嬷张了张嘴,却始终没声出来,默了会儿告退出去。 锦绣坊门口,宣祈坐在马车里,青蓝牵着宣晗的手站在外头。 袁嬷嬷一出现,宣晗忙往她身后张望,没见着苏瑜,一股无尽的失落化成泪湿了双眼。 袁嬷嬷心有不忍,站到宣晗面前,“昨日是老奴玩笑,我家姑娘才多大,哪儿能有你这样大的孩子?姑娘说了,虽是只做了一天母子,到底是场缘分。既有缘起,就有缘灭。你找到了阿爹,与我家姑娘这缘分也就断了。姑娘还说希望你好好的,能忘就把她忘了吧。” 宣晗越听头越低,袁嬷嬷看见他的眼泪珠子就那样吧嗒吧嗒不停下落。 这还是个孩子,真是可怜。 但她家姑娘无错。 青蓝拉着宣晗上了马车。 刚转身的袁嬷嬷立即听见一阵伤心至极的哭声,直听得她心肺揪成一坨,觉得自己这话传得实在太缺德,弄得真是母子分离似的。 第31章 出手相救 “阿晗哭得很伤心呢,这孩子,真把你当阿娘了。”回到苏瑜身边,袁嬷嬷心情不好的回话。 那是敌国质子,将来还要回敌国做王的人,喊她作阿娘,她会折寿。 想到这里,她记得阿晗是残了一支胳膊回敌国的。至于那胳膊怎么残的,传说是与太后为宣祈指婚的相府三姑娘有关,但具体怎么回事那一世她并未太关注。 “嬷嬷,时候不早了,昨夜我没睡好,叫上二姐,咱们还能赶在天彻底黑尽前回到梧桐山庄。” 这一别,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吧。 “是,奴婢这就去喊二姐。” 大有驾车往城外赶,马铃声响起时行行纷纷让道。苏瑜歪在软枕上,听苗二姐会声会色讲述在葛家楼里如何给大铛头做的菜偷梁换柱。袁嬷嬷听得很起劲,苏瑜却微微阖起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大铛头的确有一两手绝活儿,我学过那菜的味道,滋味不错,我都偷偷学过来了。” “姑娘给你差事,你倒去学起手艺来。”袁嬷嬷假装嗔怒。 苗二姐不以为然,眼白一翻,“嬷嬷,这叫两不误。” 袁嬷嬷笑出声,“就你嘴利索。” “你是没看到,大档家从堂上下到后厨,一屁股坐在潲水桶边上,平日里他最嫌潲水桶味儿,哪会儿离得那么近也没感觉。” “他是晓得自己的饭碗要保不住了,哪里还有心思嫌弃什么?” 袁嬷嬷一语中的,苗二姐十分认同,“可不是,不过后头他怎样也和我没干系,这几日给你打下手颇累,回了庄子我得好好睡上一觉。” “你不侍候姑娘……啊……。” 袁嬷嬷话未说完,马车突然停住,苏瑜等人险些从车里摔出。 “大有,怎么回事?”苗二姐和袁嬷嬷赶紧扶住苏瑜,一边问外头驾车的大有。 大有说:“姑娘,有人撞到马了。” 刚出城,大有赶车的速度不快,这样都有人撞上来,那就不是大有的责任。 袁嬷嬷刚撩起车帘,就见三个一身醉态的少年郎,一人坐在地上,另两人搭肩站在马身旁。 “你这马怎么赶的,撞到小爷了知不知道?”那坐在地上的少年郎指着大有,言语傲慢。 大有只是个赶车的,而且还不是他的责任,但见这几位小爷的衣着打扮,该是有些身份,大有拱手客气,“实在抱歉,小的给三位爷赔不是。这天儿也快黑的,小的急着出城,请三位爷高抬贵手,放小的过去吧。” “啊呸……。”坐在地上的少年郎扯着套在马脖上的绳子起身,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撞到了小爷,哪儿那么容易着数?小爷的手都被你的马吓得划破皮了,不过今儿心情好,你就赔个三五十两银子算了。” 三五十两?大有惊得合不拢嘴。 袁嬷嬷倒仔细打量起这几个人,越看越眼熟,忽然想起这不是午后在糖糕店外碰到的几个登徒子吗?只是少了沈重德的存在。 放下帘子,袁嬷嬷给苏瑜回了话。 苏瑜秀眉微蹙,能和沈重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且无赖最难打发,“嬷嬷,别多事,给五十两银子,咱们还要赶路。” 袁嬷嬷从车中匣柜中取出五十两银子递出去,“大有,给他们,咱们快走。” 大有接过沉甸甸的银子,觉得有些憋屈,递过去语气有些不好,“麻烦让让路,小的还要赶路。” 三个登徒子接过银子,其中一个笑道:“哟,这么爽快。” “车上是女眷吧。”且说且伸手去将马缰绳拽住不松手。 其人一个登徒子伸手就要撩帘,大有忙伸手阻止,“这位爷,小的真的要赶路,麻烦让让路。” 那登徒子才不理大有,更一把将大有从驾位上扯到地上。 大有摔得不轻,无法阻止车帘被掀启。 “姑娘。” 苏瑜毫无表情的望着一张轻佻的脸映在眼中,袁嬷嬷赶紧去扯车帘,“放肆,你要钱我们已经给了,快让开,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那人盯着苏瑜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过头对另两个说,“我道是谁,快来看看,这不是重德兄那位被兄长休掉的大嫂嫂么?咱们下午可是碰过面的。” 苗二姐是厨娘,腰间时常挂把菜刀。此时见有人在言语上对她家姑娘不敬,她也不客气的拔出菜刀跳下车,“滚,你们一群流氓想干什么?” 看到有刀,三个登徒子到底退了两退,但他们不信苗二姐真敢伤他们。 “姑娘家家学人家玩儿什么刀啊?”其中一个语气轻浮,冲着苗二姐抛媚眼。 “你再敢拿这种眼神看本姑娘,小心我把你眼珠子刮出来当泡儿踩。”苗二姐举着刀,追了两步。 “你敢。”另一个指着苗二姐喝道:“知道小爷是谁吗?小爷可是小衙内的表兄弟,你要是敢伤我,立马就叫你尝尝坐牢的滋味。” 苗二姐脾气也倔,举着刀就要往前砍。 苏瑜连忙阻止,“二姐住手。” 苗二姐站到车前,“姑娘,这帮人欺人太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车,咱们快走吧。” “那有那么容易走?”自称小衙内表兄的人斜眼瞧着苏瑜,“你管教下人不严,冲撞了本大爷,不是应该下车来朝我福个礼请个罪么?” 这人越来越得寸进尺,苏瑜忍了忍,觉得既是冲着她来,必得她出面方能善了。不就是被人羞辱一顿么,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苏瑜要下车,袁嬷嬷拦了拦。 看着苏瑜从车上落来,夕阳余辉下,她笑容恬淡。 “我们兄弟刚把重德兄送出城,他要是晚走一会儿就能和大嫂嫂你叙叙旧,可惜呀,他没这个缘份。” “适才是我管教不当,还望诸位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吧。”苏瑜恭恭敬敬准备施礼。 谁成想一道疾风不知从何而来,瞬间将苏瑜眼前的人推出去并摔得老远。 苏瑜那一礼福了个空。 再去看那人,已经摔得没了动静,生死未明。 就在众人正愕然这一幕是如何发生之际,又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苏瑜身边。 那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宣祈的护卫青蓝。 余下的登徒子二人大惊失色,忘了跑过去看摔地的人是死是活,更忘了动惮。 青蓝扬起马鞭,狠狠的朝拽住那绳那位甩过去。 “唉哟喂……,唉哟喂。” 另一人见状立即吓得醉意全醒,转身就跑。 那挨了马鞭的人也跟着跑了。 苗二姐收了刀,突然脸红万分的盯着青蓝,她被他的气势所折服,更觉得他刚才甩马鞭的姿势好英雄。 苏瑜看着青蓝,再看看马车,虽然她看不见什么,但她知道车室里坐着什么人。 多管闲事!! 这下可怎么办? 这甩鞭子的人一走了之,往后这群人要找人算账岂不是要找到她头上? 在沈重德那里明确了她的身份,或早或晚都会找上门不是吗? 然而,人家到底好心,她若出声抱怨便是恩将仇报。 苏瑜将要开口道声谢,车室里却飘出一声无喜无怒的话,“你很喜欢自取其辱?” 传言宣祈极难侍候,这一开口苏瑜便断定传言非传言,是真的。 此刻她很想怼回去,可她怼不起。 才得罪了那些地头蛇,更不想招来更大的麻烦。 “乡野小妇人微言轻,卑微讨生活罢了,还是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她的语气很客气,宣祈还是听出她在怪他多管闲事。 “要怎么谢?”车室里,宣祈看着坐在侧低头不言的宣晗。 她说谢,他还真要谢呀! 苏瑜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 “不知阁下要我怎么谢?” “我儿很中意你的梧桐山庄,正好我父子俩近来无事,就到贵庄上叨扰几日吧。” 第32章 贵客 宣晗一听这话,眼睛立即发亮。 苏瑜却为难自己。 这可是尊大佛,她那小小的梧桐山庄哪里容得下? 若她拒绝……。 她不敢拒绝! “梧桐山庄将迎贵客,蓬荜生辉。” 宣祈伸手将宣晗额前一缕头发捋至耳后,苏瑜的话让他眸色一寒。 贵客? 一个乡野村妇知晓他是什么‘贵客’? 这个苏瑜,打昨日一见他,她转身就跑。 适才他出言揶揄冒犯,她也抑忍不怒不恼,这份像是刻意讨好且不敢得罪的态度,令他十分不解。 青蓝办事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关于苏瑜的信息肯定没有遗漏。 那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竟令他对这个苏瑜心生异测? 马铃一路叮叮当当过了田道与林路,绕了好几个弯延的山路才到梧桐山庄。 白菱山下,田野周围都飘着清新的青草味儿,这会儿时至饭点儿,又夹杂了些饭菜的烟火气,很是凡俗。 苏瑜喜爱这样的凡俗。 马车接连在梧桐山庄门前停下,守门小厮老早就听到马铃儿声,早早就把门打开并通知内院说姑娘回来了。 采玉夏莲以及其他仆妇一众出来迎接,拎灯笼,搬蹋凳,牵马,扶人。 苏瑜站在石阶上,青蓝先将阿晗抱下来,尔后宣祈下来牵住阿晗的手。 仆妇人见着牵住阿晗的陌生男子,那些未嫁的女婢们纷纷羞臊着脸三三两两挤成一堆,交头接耳,赞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袁嬷嬷是见过宣祈的,这会子倒没失态,她低声吼了一句,“庄里有贵客,去把西院的两间客居收拾出来,饭食重新准备,快去。” 仆妇们领命离去,还不时回头偷望。 宣晗还是低着头,一直低着头看自己脚尖。 苏瑜轻轻叹了口气,“阿晗,你过来。” 宣晗抬头看着苏瑜,甩开宣祈的手跑到苏瑜面前,“阿娘,你生我气了吗?” “我没那么小气。”苏瑜牵着宣晗的手,转身走进门里。 袁嬷嬷侧立在原地,规矩的请宣祈和青蓝入庄。 宣祈默默跟上苏瑜和宣晗,夜幕下他静静打量苏瑜。朦胧中她的侧脸依稀可辨艳绝风华,眼中迸着温柔如月的光泽,浅笑潋红的唇叶勾起,望着宣晗时透着无尽的怜爱和关心。 苏瑜知道宣祈在打量她,多少年在沈重霖身边的察颜观色,练就了她一身的敏感小心。这会儿想着起先遇到宣祈多事,多半是他算计好的。他挑着自己可能受辱的时辰,他再出手相助,携恩私报随她回梧桐山庄。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宣晗罢。 或许就算没有被为难的事,今夜宣祈等人也不会在别处落脚。 从前只知道摄玫王宣祈很疼爱这个质子养子,如今她竟有缘见识。 出城后的那一幕,算是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的契机罢。 “采玉,花厅奉茶。” 过了影壁,苏瑜轻声吩咐。 这会儿西院的客居尚未收拾出来,宣祈和青蓝得有个地方坐下歇息。 “是,姑娘。” “阿晗,随我去花厅。”袁嬷嬷已在转角处候着,显然他和青蓝不能再跟随。 宣晗回过头来,“不,我要跟阿娘去。” 宣祈看向苏瑜,苏瑜被宣晗这声阿娘叫得极不自在,但她仍然镇静自若,“请贵客去花厅用茶,我去洗洗风尘再去奉陪。” 宣祈转身跟上袁嬷嬷,苏瑜则回到月溶院。 夏莲一过垂花门就开始问长问短。 “姑娘,那人是谁呀?奴婢还是头一回见这样风流的人物。” “他牵着阿晗的手,他和阿晗认识吗?” “奴婢真后悔,这一遭姑娘在县里肯定玩儿得很高兴,奴婢也该去的。” “姑娘,姑娘,你别哑着,快跟奴婢说说呀,你没看到庄里的小姐妹们儿个个都脸红心跳吗?” 苏瑜被夏莲缠得头疼,“好夏莲,我是回来换衣裳的,你能不能先把姑娘我侍候好再说话?或许一会儿去问二姐去,二姐什么都知道。” 苗二姐其实也是懵的,她知道的只是青蓝救了他们。 “阿晗……。”苏瑜将一旁静静坐着的宣晗拉到她面前,她很想跟他聊聊‘阿娘’的事。她不想阿晗喊她‘阿娘’了,这会招来无尽的麻烦。可苏瑜张了张嘴,望着宣晗清亮无暇的眼神,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个孩子,她到底狠不下心来! “阿娘,你生阿晗的气的吗?”宣晗小小声说:“对不起,阿爹说我们要回京城了,我说我不想回去,我想和阿娘在一起,阿爹才来找阿娘的。” 和她预测一样。 这是个缺娘的孩子。 她做过阿娘,碰到缺娘疼爱的宣晗,天生的母性毫不隐藏就发挥出来。 虽是只喊了她一天‘阿娘’,可他们的确呆了好些时日,她待他真如己出。 如果不是因为碰到宣祈,如果他不是敌国质子,如果他真的找不到家人,她愿意成为他成长的避护港,成为他生命里疼他爱他的‘阿娘’。 可世间哪儿来那么多如果? 现实远比茶楼里说书人讲的故事精彩。 “阿娘没怪你。”苏瑜蹲下身子,认真的看着宣晗,“阿晗,出门在外,不可以告诉别人你和你阿爹的来处,否则会有危险,记得了吗?” 宣晗不明白,但他会记住苏瑜的话,“是,我记得了。” “你肚子饿不饿,走,我们去吃晚饭吧。”罢了,就算当宣晗几天阿娘又如何? 反正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梧桐山庄。 这缘份总会尽。 如此一想,苏瑜心中一片释然,一片坦荡。 母子二人手牵手走进花厅,青蓝站在宣祈身后,宣祈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靠着鹅颈椅上,丝毫没有他人屋檐底下为客的自觉。 苏瑜忍了。 她也莫可奈何。 “抱歉,久等了。”苏瑜朝宣祈点头示意,她知道他是贵客,却不能真当成‘贵’客,否则他会疑心。所以,君子之交,即可。 宣祈也发现了,此时苏瑜没有之前的拘谨,眉宇含笑间添了几分淡然自在。 苏瑜吩咐摆饭,袁嬷嬷便下去张罗。 苗二姐手艺精湛,至少在苏瑜看来是如此。 特别是今夜,似乎在饭食上更加精心。 丫头们陆陆续续摆了六菜两汤,苏瑜牵着宣晗走到饭桌边,抬头却看宣祈。 宣祈一甩宽袍,率先落坐。 “乡野之地,无什好东西招待,要妥屈阁下了。” “我姓萧。”宣祈看了眼苏瑜说。 不,他不姓萧,他母亲姓萧。 “是,萧爷。”苏瑜不敢戳破,“请用饭吧。” 这顿饭苏瑜做为主家算是招待丰盛了,至于这隐瞒身份的摄政王满不满意,她管不着。 此时苏瑜想得最多的,是他为何带着宣晗远离京城? …… 清明前后总是雨多,沈重德最不喜爱这样的天气。 坐着租来的马车回到沈家,身上仍带着几分醉意。他歪歪扭扭的上前扣门,小厮开了门,他一把将小厮推开,自己前春晖院去。 一进春晖院,沈重德扶着门框打了个酒嗝,望着廊下挂着的两只灯笼在夜风中摇曳不停,心里就鬼火直冒。 “来人啊,都是死人吗?” 沈重德一喊,主屋里立即燃起豆大的油灯。他的正妻万氏如梅连忙从床上翻起,陪嫁丫头吉祥给她拿了件衣裳披住,“二奶奶,您慢些。” 万氏没理她借着光亮走出来,方撩开隔布就见沈重德打帘进来。随他一并进来的还有他一身的酒气,熏得万氏连连皱眉。明明满心厌恶,还不得不隐忍住沈重德身边去,“二爷,你总算是回来了。” 沈重德又是将万氏推开,像只蛤蟆似的躺在床上,“有你这么盼着,爷当然得早些回来。”其实他已经在外风流好些天了,借着去吃县老爷亲家老爷的寿酒。 “吉祥,去给二爷端碗醒酒汤来。”万氏一边吩咐,一边很是贤惠的来到床前为沈重德脱靴子,一股被不知捂了多久的汗臭味袭击她的鼻息,差点儿没将万氏熏死过去。 “叫什么醒酒汤,爷搂着你睡一觉明天早晨就清醒了。” 吉祥已经出去,见沈重德伸手要来拉她,万氏退了一步,“二爷,妾身还有事和你说呢。” 第33章 欺人太甚 “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快到爷身边来,别败了爷的兴致。”此刻沈重德满肚皮的花花肠子,满脑子的翻云覆雨好事。 万氏有些恼了,但她不敢惹沈重德。 她捂住自己的脸,徒然嘤嘤哭起来,“二爷,妾身终于把您给盼回来了,您得给妾身做主啊!” 沈重德最烦女人在他面前哭,“是不是春桃那小贱人又招你了?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你是主,她是仆,就算爷睡了她,她也是个下人,是个奴儿,你想怎么收拾她都成。” “不是春桃。”万氏小心冀冀的观察着沈重德的情绪,“年前大伯不是说要卖掉这宅子去京城么?咱们一直拖着没让阿娘出手,可就在昨日大嫂嫂从京城回来,说就为卖宅子之事回来的,这次必须把宅子卖掉,然后把阿娘一并接到京城里去。” 沈重德一听这话,酒意突然上涌,说话也有些含糊了,“你说说……说什么?老大真敢打这房子的主意?我呸,阿娘还活着呢,我们又没分家,他说卖就卖?卖了他请咱们两个一并去京城也就罢了,竟只说接走阿娘。哦,让我两个去露宿街头自生自灭么?” 万氏的眼泪实在是忍不住,下午她和姜太太因此事发生争执,姜太太还给了她一巴掌呢。这会儿印儿虽没了,但想起来半张脸仍是痛的。“我瞧着阿娘是愿意咱们一起去京城的,是大嫂嫂说京城宅子贵,地皮也贵,卖了这祖宅的银子只能买间二进二出的宅子,届时他们一家住个院子,阿娘养老一个院子,根本没咱两个落脚的地儿。” “欺人太盛。”沈重德怒意伴着酒意又往脑子里冲,“我也姓沈呢,都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凭什么他沈重霖住繁华的京城,而我就得呆在这破落的下河县?” “阿娘睡了没?我现在就找她说理去。” 沈重德步子摇摇晃晃,万氏假装拉了拉,好像她尽了力仍没拉住似的。 吉祥端着醒酒汤回来,看见二爷又出去,“二奶奶,二爷不要醒酒汤了?” “把醒酒汤给我,你跟着二爷,不管他做什么都不要拦他。” 吉祥听话,交过醒酒汤便紧步跟上沈重德。 这些年,姜太太以勤俭持家为板条,整个沈家也就苏瑜嫁进来的那几个月晚上条条屋檐下挂了照路的灯笼。苏瑜走后,沈家又恢复了黑灯瞎火,走路能磕着头的漆黑日子。 福春院,姜太太将歇未歇,下午老二媳妇和老大媳妇闹了一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手心手背都是肉,弄得她现如今是柔肠百结,左右为难。 马嬷嬷一直侍候着,困得眼皮打架也不敢下去歇息,怕姜太太真决定卖了房子,不带她这个管家婆子进京享福去。 福春院的门突然被人拍得‘啪啪’响,吓得姜太太浑身一哆嗦,忍不住怨道:“唉哟,这又是哪个索命的哦。” “呸呸呸……。”马嬷嬷忙安抚姜太太,“太太可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瞧瞧去。” 马嬷嬷拉开院门,刚把沈重德看清楚,就被沈重德推倒在地,立马摔了个狗啃泥,“唉哟,我的牙,我的牙。” 姜太太听见马嬷嬷的哀嚎声,以为家里进了贼,心突突往后迸,忙吓得往床角躲。 待到看见是沈重德,这才一颗心放回肚子。“唉哟,我的儿,你吓死为娘了。” 沈重德两只眼像两颗带火的球,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姜太太。 姜太太才缓没多久,又不得不恐怯起来,“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县上吃亲家老爷的寿酒了吗?这会儿打哪儿回来?” “听说大嫂嫂回来了,你要卖掉这宅子拿银子进京给大哥哥置办宅子?阿娘,我也是你亲生的,你顾过我没有啊?” 沈重德不开口,一开口就逼得姜太太无言以对。心道万氏那个小贱人,又不知道传了些什么腌脏话,尽让他们母子生嫌隙。 “你不就是嫌弃我没功名,没大哥有出息吗?当年我和大哥一同进的书院,五十两银子的束修你嫌贵,舍不得给我出,是你让我这么没出息的。现在想把我扫地出门,哪儿有那么容易?” “我告诉你,这宅子是沈家的祖宅,你要卖,可以,至少得拿一半给我,否则我就和你们一起进京找大哥去,这日子要过一起过,不过大家都别过了。” 姜太太被沈重德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叫震得怔愣掉,听了儿子最后那句话,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对于这两个儿子,她心里的那杆称早就失衡了。 沈重德说要卖宅子一半的银子,那怎么可能?只拿一半的银子去京城根本买不了二进二出的宅子,瞧着他这般不上进,整日花天酒地的二儿子,她会给自己养老送终吗? 如今沈重霖很是出息,正是奔前程的时候,这沈重德要是跟去京城闹腾,大儿子的前程岂不是要受影响?不,他不能去京城。 “你个混账东西,你还怪上了我,当初若不是你自己不上进不成气候,我会只让你大哥哥去读书让你闲在家给我添堵吗?如今你竟把你自己的不成气怪在我头上,如此忤逆不孝,你想把我们沈家的脸都丢尽是不是?” “早在大哥停妻再娶时沈家的脸就丢尽了,他拍拍屁股走了耳根清静,留下咱们在太安镇受人戳脊梁骨过了这么久,是不是也应该对我这个兄弟感恩戴德啊?”沈重德想到在上河县城碰到的苏瑜,穿得那样光鲜,人也越发标致,更想到她曾抬进沈家的那些嫁妆,如果不是因为沈重霖和苏玫私相授受,沈家的日子那里过得这样拮据?如今想抛开他打祖宅的主意,做梦。 “你……你……。”姜太太被自己的亲儿子训,满肚皮的烦燥和怒火捂得她几尽晕厥过去。 马嬷嬷被沈重德推得摔掉了一颗门牙,她捂着满嘴血进来,来不及净手就去扶住被气得脸色发青发白姜太太,“太太,你怎么了太太?” 沈重德见姜太太眼白往上翻,所有的怒火也都收住了,这要是真把姜太太气死了,他这忤逆不孝的罪一坐实就得去蹲大牢,那这宅子大哥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哪里还轮得到他撒气? “阿娘,你怎么了?阿娘,都是儿子不孝。”沈重德开始说软话。 马嬷嬷急道:“二爷别说了,快去请大夫,快去。” 沈重德跑出去请大夫不久姜太太就缓过了。 她握着马嬷嬷的手,只顾自己发泄,泪水如洪,哭得声嘶力竭。 马氏得知福春院发生的事,只冷笑了一声,“还有力气哭,气得不恼火嘛。” “二爷灰溜溜的跑出去请大夫,奴婢看二爷也吓坏了。”吉祥说。 “他是怕真把姜太太气出个好歹来,他可是要坐罪的,外头花花世界多美好啊,谁愿意去大牢里关着?” 第34章 各家的热闹 沈家夜里闹的这一通,第二一早苏玫醒来便得到消息,她匆匆去了福春院探望姜太太,说了好些宽慰的话。 晌午打福春院出来,苏玫便回了娘家。 陈太太一颗心如今是扑在收拾苏怀礼娶的那房不省心的媳妇上。 苏怀礼本是憋足了力气要娶县丞家的庶女为妻,苏玫大婚后不久他就抬了聘礼前去提亲。哪成想人家县丞根本瞧不上苏怀礼,扬言就算是嫁猪嫁狗也不会把姑娘嫁给苏怀礼。 苏怀礼县丞女婿没做成,倒是开油铺的冯家大姑娘找上门来,说是苏怀礼被拒婚那夜吃醉酒,在街上碰到她强行非行,若然不娶她就闹到县衙去找县老爷评礼,更叫全县的人瞧瞧苏家的体面。 苏家才经历了苏玫婚前与沈重霖私通的丑事败露,让所有人指着脊背臭骂的日子,余罪仍在哪里再经得起到县衙里折腾? 苏二老爷摆摆手,直接将此事交给陈太太办。 陈太太能怎么办?为了消除她姑娘在坊间的私德有损形象,只得命人抬了聘礼亲自去油铺冯家提亲,才了没几个月就把冯大姑娘给娶进门了。 这冯氏常年抛头露面做生意,铺子里打油的什么人都有,她有见识更有胆识。面对丈夫的若即若离,婆婆隔三差五的刁难倒是过得风生水起。 丈夫若即若离,她便在房事上曲媚讨好,应是叫苏怀礼换了人就觉得不对味,巴巴等着天黑和她颠鸾倒凤。 婆婆陈太太给她使绊子,她也不动声色的怼回去。弄得陈太太是既占不到便宜,偶尔还得吃点儿小亏。 今日苏玫回娘家,陈太太很是高兴,正准备一倒在冯氏那里受的怨气,却先从苏玫那里听到昨夜沈家发生的热闹。 “……,阿娘,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大爷还在京中等我拿了卖宅子的银子带着婆婆一同回去呢。你是不晓得我们在京城有多艰难,上个月御史大人府上办了赏春宴,我穿着我最好的衣裳,带着最好看的头面去赴宴,结果一到御史大人府上真是没眼看,我竟是打扮得最寒酸的。好不容易有夫人过来同我说话,一听我们家还租着别人的宅子住,嘴一撇就走了。”那些闺秀淑女们穿得那样光鲜,举手投足的气派真是让人艳羡,现在想起来苏玫眼睛还泛光。 “谁叫你那二叔不懂事呢,他要是个懂事的就不该阻着兄长的前程。”陈太太也跟着着急,“关键还得看你婆婆怎么处置?她要是不答应你二叔一家跟着进京城,你二叔再闹也没辙。可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婆婆真能舍得下?” 这点也是苏玫心中症结所在,“大爷说了,如今他只是个小小的工部小吏,哪里能养得起一大家子,只有先委屈二叔一家,等到往后日子好过了再接二叔一家进京。阿娘,你是不知道,大爷长相风流,人才出众,已经在工部崭露头角,大爷每次出门应酬,有些个不长眼的贱人就往大爷身上贴,我真担心我在家呆太久让那些小贱人得了可趁之机……。” 后面的话苏玫不多说陈太太也明白,这女婿将来肯定前程似锦,可不能便宜了别的小贱人。她眼珠子一转,心头有了计较,“我看你婆婆的心应该在你家大爷身上,二爷的事可摊开了想。你家二姑娘不是嫁到县老家去了么?是否可让那个小衙内在县里给你二叔寻个差事?” “阿娘是说想办法将二叔一家支开?”苏玫眼睛一亮,又皱眉道:“可二叔知道我们要卖房子?哪里能从家里轻易搬出去的?还有那个万氏,别看她柔柔弱弱的,婆婆在她手里就没讨过好!放着沈家那么大的宅子不住?怎么可能愿意搬出去?” “这就要看你们婆媳俩的配合了。”陈太太说:“二爷不是把你婆婆气病了么?你找个由头明儿就回京城去,你婆婆定要责备你不孝,让万氏在她跟前近身侍候,并且不要再提卖宅子之事,更有意无意骂骂你们小两口不孝。你二叔没功名,能在县里谋个差事已是不易,谁会轻言放弃?” “阿娘这是让我和婆婆商量个缓兵之计?”苏玫心情顿时松散不少,说话的语气也轻快起来。 “先别高兴得太早,沈二爷不可能轻易放下防备,你们婆媳这场戏得做足了。” 陈太太虽说只是提了一提,但给苏玫点燃了希望,京城里别人家的光鲜日子,她也要过。“还是阿娘有法子,唉,我回来也没见着阿爹,他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哪儿有酸诗哪儿就有他。”陈太太叹了口气抱怨,“家里的事从来不问,也不管我被他儿子媳妇欺负了,真是做孽,阿玫,你记住,一定要好好把住自己的男人,决不能让他纳妾收房,否则生些小蓄牲将来气都能气死你。” 苏玫点点头,她是牢牢记住的,可是她的肚子……。 成婚两年了,居然没动静。 好在大爷近两年一直谋前程没太关注此事,婆婆又住得远,否则她真不好交待。 “是那冯氏不孝顺阿娘么?”苏玫忙转了话,害怕陈太太问到她肚子的事。 “可不是,我做婆婆的难为难为她,她还敢给我找碴儿……。” 苏玫在娘家用过午饭又歇了一会儿,下午赶回沈宅直接去了福春院。 马嬷嬷说姜太太刚刚午觉醒,苏玫吩咐她守着门口,自己进去说话。 马嬷嬷很好奇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到底没敢靠近听墙角。 苏玫一边服侍姜太太吃药,一边将阿娘陈太太的主意说了,姜太太拭了拭嘴角的药汁,“这能成吗?我也很久没去薛家走动,德哥儿到是去了,回来也不跟我说道说道阿菡过得好不好。” “此事肯定还得二妹妹帮忙,都是一家子骨肉,想来二妹妹也不愿意见她哥哥无所事事糊涂度日不是?” 苏玫一番话,说得这兄妹间感情有多深厚似的,实际他们之间根本没那么深厚的感情。沈菡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不上进的二哥哥了,这一点姜太太还是晓得的。 “可让谁去给阿菡递话呢?”姜太太为难起来,如今她哪里能出门? “明日我去吧。”苏玫包揽起来,“但此事得悄悄张罗,我先去找找阿菡,想来这忙她肯定是会帮的。” 姜太太当然希望此事能成,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舍得真的薄待?只是一想到在家时沈菡对沈重德那极为看不上的眼神,心里就一阵阵的没底。 “你带了厚礼去,别只顾看看阿菡,还得去看看吴太太。” 这是要双重保障么,苏玫懂姜太太的意思,只是看姜太太吩咐得这样爽快,肯定这礼得自己嫁妆里出了。为了将来的好日子,这点儿嫁妆她舍得。 “媳妇省得了。” “到了县上见着你二妹妹,告诉她我想她。” 这是让沈菡顾念姜太太这个母亲的情份好办事呢。 苏玫一直觉得这个婆婆不聪明,现在知道姜太太不是不聪明,而是聪明得用在自己身上。 自上次县老爷大寿过后,往时风光的刘大户脱手所有家业带着还是被休回家的县老爷美妾消失了,更谈不上刘公子再来梧桐山庄恍悠。 苏瑜手上的生意又得扩展,且进账颇丰,她极为满意。 嫣如小姐的楼船已经停在上河县码头不远的圆湖里,她不方便前往只让人送了礼过去一尽地主之宜。 惟一让她不自在的,便是在梧桐山庄已经叨扰半个月的宣祈等人,没有丝毫要离去的痕迹。宣晗每日里与庄中其他佃户的孩子一起上山捉鸟,下河捉鱼,土里翻虫,田里摸虾,玩儿那叫一个不亦乐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宣晗比刚到梧桐山庄时野太多了。 第35章 孙家来人 更叫苏瑜有些尴尬的,是宣晗当着宣祈的面喊她阿娘,喊得顺嘴极了,跟亲生的似的;相反当着她的面喊宣祈阿爹,喊得同样顺嘴。她不时听到小丫头们议论,说不如让她招了宣祈做上门女婿,坐实那阿爹阿娘的身份。 直听得苏瑜的小心脏吓得窒息,老脸都不知往哪儿搁。 宣祈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 只有那些不知情人的才敢想。 “你想什么呢?” 苏瑜坐在小亭里,望着不远处宣晗和几个小孩子在爬树摘樱桃,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大吓。 “你吓着我了。” 宣祈坐到她对面,觉得春末初夏的风清清凉凉很舒服。“听你嬷嬷说你的茶艺不错。” 这是要让她摆茶席? 苏瑜不作声,宣祈也不作声。 苏瑜认输,吩咐一旁的夏莲去准备。 “萧爷在这里也住了些时日,不知府上是哪里的?”素日碰到也只是浅谈几句,苏瑜还是头一次主动问他家世。 宣祈知道苏瑜这是开始套她的话了。他问宣晗苏瑜跟他说过些什么,那孩子便什么都告诉了他。 她为什么不让宣晗在别人面前提京城? 一个坐在茶楼里喝着茶就能让整个上河县闹得天翻地覆的人,他可不相信她只是随口好心的提了一提。 “你看我像是做什么的?” 得,他谨慎得很,估计以她的本事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了。 “看萧爷气度不凡,家世定然不俗。” “你想知道么?” “不想。” 她笑意俏皮,拒绝得甘脆,更叫他心头生疑。 坐得如此近,所以,他能清晰看到她笑容里的客气和疏离。今日更是毫不掩饰,这是要逐客了么。 “阿晗真的很中意苏姑娘,苏姑娘难道就不好奇阿晗的来处么?” “没什么可好奇的。”苏瑜不进宣祈的话套,“阿晗年纪尚小,等到你们离开梧桐山庄,再过些时候,他哪里还会记得曾叫过什么人阿娘?再者我等萍水相逢,迟早缘尽,我知道那么多对我可没好处。” “我竟没看出来,姑娘如此薄情。”宣祈纤唇的嘴唇浅掀,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 苏瑜只当没见着,夏莲备好茶席回来。红泥小炉,青铜壶,瓦窑杯,莲花竹节茶叶擦,一一摆好。 夏莲燃炭烧水期间,苏瑜将视线移往别处,一缕青丝拂面,宣祈笑道:“在下一直好奇,姑娘这庄子名为梧桐,却怎么不见庄内有梧桐树?” 周围微风缱绻,送来花香阵阵,远处阿晗和几个小伙伴笑声清脆。 苏瑜说:“既为梧桐山庄,定是有梧桐的,只是这庄子经了几次手,估计是哪位前主不喜,都砍了罢。” 苏瑜抹好茶粉,沏上水将闻香杯递到宣祈面前,方道:“萧爷请。” 宣祈将苏瑜一系列动作都看在眼里,不疾不徐,从容有序,一切自然雍容,像是练了成百上千次。可她才多大,除非从知事起就事茶。 这又是在他心里烙下的一疑,这个苏瑜,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宣祈对自己起的心思诧异了一瞬,先不论他俩天壤之别,这些日子相处,阿晗左一声阿爹右一声阿娘,叫得不知内情的人绝对认同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可他除了觉着她感到一丝尬尴外,并未见她对自己有何非分之想,甚至多一丝其他的想法都没有。 在女人这事上他从未有过刻求,不说他身份地位如何,这算这张脸女人见着也是趋之若附。偏偏苏瑜见着他眼神里是无波无澜,甚至连看他都不屑,有的只是嫌弃,想赶他父子俩离开梧桐山庄。 可她为何不明言? 是不能? 还是不敢? “看不出苏姑娘这事茶的手艺如此纯熟,不知练了多久?”宣祈在心中暗暗惊叹,这事茶的手艺不压于京城名妓嫣如小姐,嫣如小姐可是打小就练,苏瑜莫不是也是如此? 练了一辈子呢,这手艺上的事她最不精,惟有这事茶她坚持下来。 苏瑜淡淡笑了笑,正欲开口,袁嬷嬷竟领着一人过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孙家的一个管事婆子,苏瑜上次见过,跟在章嬷嬷身边侍候的。 “姑娘,孙家来人了。”袁嬷嬷恭敬福身。 被人打断闲话,宣祈有些不高兴。他低头品茶,浑身散发着寒意。 苏瑜发现了,却只当没看见。 “有事么?” 管家婆子上前福身,“姑娘,姑老爷昨夜匆匆到家来了,跟老太太说了些话,老太太吩咐奴婢来接姑娘进趟城。” “阿爹来啦?”苏瑜听见苏大老爷到了上河县心里很高兴,又想着上个月才遣人送了安好的信回去,怎么突然到孙家去了?又不免心头生疑。 “阿娘……。”阿晗与小伙伴们玩得浑身泥跑过来,看着苏瑜大声喊道:“我饿了,中午要吃南乳肉、樟烧鸭。” 都是苗二姐的拿手菜呢,苏瑜眼光斜到孙家的管家婆子眼睛一直停在阿晗身上,宣祈那里只望了一眼便匆匆将目光缩回来。 苏瑜若有所思,伸手抹了阿晗脸上的泥,“快跟嬷嬷下去洗洗。” “嬷嬷,我们走。”阿晗转身拉着袁嬷嬷离开。 望着阿晗和袁嬷嬷走远,苏瑜让孙家的管家婆子去门口候着,自己稍作片刻就出去。 宣祈赞她的茶,她便不疾不徐的再为他沏了一盏,尔后才起身说:“我有事,萧爷请自便。” 苏瑜抹身,宣祈徒然叫住她,“苏姑娘,……。” 苏瑜回过身来望着宣祈。 宣祈叫住她,却不知要说什么。良久,启声,“路上小心。” 许是这梧桐山庄的日子太过清静安逸,竟让他对着一个被休的弃妇起了怜意。 梧桐山庄门口,苏瑜嗅着两旁花香上马车。马车起行前她撩起窗帷望着大门,也不知看什么,也不知想什么,总之觉着心里徒然空落落的,极不舒服。 袁嬷嬷悄悄拉着前来传话的管家婆子说了好一会儿话,硬是没套出要紧的话儿来。她松了口气,料想只是姑老爷想见自己姑娘,就这样简单。 孙家本就是上河县有头有脸的大户,出了位吏部上员更是水涨船高,县老爷见着孙家的人都得客气陪小心。 孙家老太爷死得早,孙家老太太周氏育有三子二女。 长子孙廷桦常年经商于湖州,娶妻梁氏,育长子孙学文,次子孙学武。 二子孙廷梧任端州司马,娶妻余氏,育长子孙学雍,长女孙娴。 三子孙廷柏三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从此体弱元虚将养闲赋于家,育长女孙妨,次女孙嬉。 长女孙玉淑早逝,嫁下河县苏家,育有一女苏瑜。 次女孙玉溶招婿程惟生,生长女孙嫣,次女孙婉,长子孙学丰。 在外人看来孙家人丁兴旺,后辈个个出息,说起孙家,在上河县这地界无人不艳羡的。 午后不久,苏瑜的马车停在孙家门前。 袁嬷嬷和管事婆子相继落车,最后扶着苏瑜下来。 三人进府,管事婆子在前头紧着脚步前去报信,苏瑜和袁嬷嬷在后头走得不快不慢。 “姑娘还饿着肚子呢,不然先到老太太院里用些吃食再去见大老爷吧。”袁嬷嬷心疼苏瑜,这一路上苏瑜脸色不太好,她估摸着大老爷找来定是有事。 “晌午我用了些点心,腹中倒不是真的空。”与宣祈一起,用了点心,吃了茶。 袁嬷嬷不再言话,一声酸溜溜带着讽讥的腔调拦住了主仆二人的去路。 “表姐,祖母早晨就派人去请,怎么这么久才来?”说话的是孙家三房的长女孙妨,与妹妹孙嬉一起像是打哪儿出来正好碰见。 苏瑜不爱到孙家来,懒于应付这一众表亲姊妹是主因。 “原来是阿妨表妹,好久不见。”苏瑜假装客气,碍于外祖母喜爱小辈们团结,每次她都不得不忍了所有的恶意和攻击。 “什么好久不见,别说得咱们想见着你似的。”孙嬉白了苏瑜一眼,冷笑。 第36章 丑事败露 “既是如此,那就此别过。”苏瑜说完就要抹身。 孙妨被哽得长了脾气,又拦在苏瑜面前,“我要是表姐你就找根绳子悬梁,哪儿还有脸迈进孙家的门槛,也不怕脏了我孙家的地。” 这话越说越不客气,苏瑜实在不晓得哪里招这二位大姑娘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知道姑爹为何匆匆赶到孙家吗?是因为你做的丑事败露了。” 丑事?她做什么丑事了?苏瑜这段时间没少做事,但哪件拎出来都不算是丑事,何来败露一说? “嬉姑娘慎言,可别糟践我们姑娘的清誉。”袁嬷嬷厉声。 “一个下堂妇哪儿的清誉?”孙嬉根本不将袁嬷嬷放在眼里,继续出声,“若非祖母慈悲眷顾,你配跟我们站在这里说话么?” “你……。”袁嬷嬷刚要出声,苏瑜忙拽住她。 此时,苏瑜心里大概有数了,但还得从这两姐妹嘴里确认。 “还请两位妹妹明言,我做的什么丑事败露了?” “我就说当初你被休出沈家,正是找靠山的时候怎么不回娘家也不进我们孙家,原来自立门户是别有居心的,你是不是就盼着和哪个野男人对上眼儿了直接就招进门?这回你赚着了,还有个儿子,你直接就当人家阿娘,还省了十月怀胎的辛苦,本事啊!”孙嬉捂着嘴看着苏瑜一脸的鄙夷。 苏瑜心中有底了,果真是因为此事! 苏瑜拉着袁嬷嬷前去,听着孙妨恶毒的声音还在响起,“你姓苏,有什么腌脏事滚回你们苏家去编排,别一家老小到我们孙家的地界找麻烦!祖母待你不薄,你别尽给她老人家添堵!” 袁嬷嬷回头瞟了眼孙妨,眉头皱得能挤死苍蝇,“瞧瞧这孙家三房的姑娘,这样的禀性真是丢孙家人的脸。” “你恼什么,人家自己不自知也碍不着咱们什么,无非就是说几句难听的话罢了。”苏瑜长长的叹了口气。 章嬷嬷打老太太院儿里出来,迎上苏瑜和袁嬷嬷,瞧着她老人家面色凝重,苏瑜也跟着紧张起来。 “可算是来了。”章嬷嬷指着苏瑜,透出几分无可奈何,“老太太气得头发昏,姑娘一会儿进去好好回话,她老人家是疼你的,可别在话里没分寸刺激到她。” 苏瑜点点头,章嬷嬷示意周老太太的大丫头秀娟引苏瑜进去,自己则拉着袁嬷嬷往一旁走去。 章嬷嬷四下看了看,无人,只有几枝快要落败的红杏散着余香。 “适才碰到三房的二位姑娘了?” 袁嬷嬷点头,正要抱怨这两个姑娘没规矩,章嬷嬷抢在她先头开口,“你说说你,梧桐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往老太太这里回话呢?弄得姑老爷找上门来,乱说一通弄得老太太云里雾里,姑娘也是,急着找人,再是看对了眼儿也得跟老太太打声招呼,咱们问了八字寻了日子这才好过明路不是?你们这样阴悄悄的把事办了,传出去叫人怎么看哦!” 袁嬷嬷听了章嬷嬷大堆话,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顿时是气得哭不得笑不得,“唉哟我的好嬷嬷,你都说到哪里去了?咱们姑娘是那样不安分的人么?这事是这么回事,一日祥哥儿拉回来个孩子,孩子淋了雨病了,姑娘好心照顾了几日,但一直没打探到这孩子双亲的下落。这孩子很是乖巧,特别听姑娘的话,也特别粘我们姑娘。那日姑娘进城办事,也就是县老爷过大寿那日,姑娘的意思是想带着那孩子到城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孩子的家人,在路上说笑,说若是找不到孩子的家人就让姑娘收留他,让他喊姑娘作阿娘,那孩子也是个赤子禀性,一听这话立即就喊姑娘阿娘,而且是再也不改口就叫姑娘阿娘,也没想到那趟进城真的就找见那孩子的阿爹。那人说孩子喜欢梧桐山庄,舍不得姑娘,就想在梧桐山庄暂住段时日,等过些日子孩子疲了厌了也就走了,就是这么个事。” “我说瑜姑娘本本分分,又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可不能干这荒唐事。”章嬷嬷松了口老气,恨着袁嬷嬷,“原来是你这个老货捅出来的篓子,要是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你吃罪得起吗?” 袁嬷嬷猛拍打自己的嘴巴,“您老不知道,我也是后悔得肚子都青了,可那孩子小又是个认死理的,他不改口我也没办法呀。” “姑老爷这会儿该过来了,你是不知道同来的还有姑娘的继母何氏,这个女人真是……。”章嬷嬷想不出词形容她,便道:“就是根搅屎棍,一会儿你进去把事情帮着姑娘说清楚,好歹叫老太太宽心。” 何氏也来了?袁嬷嬷暗暗叫苦。 周老太太歪在上首坐着,满眼的疲惫和痛心,她最疼爱的小辈,居然与人无媒苟且。 苏瑜一袭青色夹衣,一条素白绸芙蓉裙子,身姿盈盈福了小辈礼。瞧见坐上周老太太为她满面愁容,苏瑜满心不忍。 “外祖母,你听我说。” “别只我听,我已经遗人去叫你父亲了,一会儿说来大家都听听。”周老太太打断苏瑜的话。 苏瑜默了声,等着苏大老爷进来。 不一会儿苏大老爷就进来了,苏瑜见着也是满面乌云。 “阿爹……。” 不成想跟来的还有何氏,一副要看热闹的架式。 何氏与苏大老爷一并朝周老太太行了礼,周老太太说:“坐下吧,瑜姐儿已经到了,有什么话说清楚道明白。”周老太太只看苏大老爷,对于何氏还不能入眼。 “是。”苏大老爷坐在一旁,何氏跟着坐在他身旁。 “阿瑜。”苏大老爷神情悲沉的望着她,“有人喊你阿娘,你还留了个外男在梧桐山庄可有此事?” 这是事实,苏瑜不反驳,“是。” 苏大老爷一掌拍在膝腿上,痛心疾首,“当年你被休弃不愿归家,为父一直以为你落脚孙家。有老太太庇护自然比跟着为父强,岂知你竟是私购府宅自立门户。为父也理解你不据实以告是怕为父担心,可你做出此等为违伦常之事,叫苏孙两家的颜面何存?叫为父往后拿什么脸出去见人?” 何氏嗤之以鼻的斜着苏瑜,仿佛在看个天大的笑话。 苏瑜无视她,直接问,“阿爹,女儿想晓得此事是谁告诉你的。” “你自己做的丑事也不拿布遮遮羞,叫人撞见了吧。”何氏一脸的嘲讽。 撞见? 苏瑜想了想,脑子里立即有了印象。 叫谁撞见了? 不就是太安镇的沈重德么? “原来是沈家的人传话让阿爹烦心。”苏瑜说:“阿爹,女儿让人叫阿娘此事是有的,但与人无谋以聘,此事万万不敢有。” 苏瑜否了,周老太太揪着帕子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别着急。”章嬷嬷打帘进来,身后跟着袁嬷嬷。 袁嬷嬷跪在周老太太面前,先自拍了两巴掌,尔后说:“老太太,事情是这么回事……。” 袁嬷嬷将对章嬷嬷的那番话大同小异又讲了一遍,如此才叫众人如释重负。 “都怪奴婢这嘴,坏了姑娘名声,更害得大老爷和老太太担惊受怕,老奴真是该死。”袁嬷嬷磕头,一副请罪模样。 苏大老爷松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周老太太心里一松活,就觉得口渴,喝了盏茶,才道:“你说说你什么好,叫你好生服侍姑娘,竟给姑娘招些祸事。” “外祖母,此事怨不得袁嬷嬷,阿瑜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旁人编排。”苏瑜站到周老太太身边出声宽慰。 第37章 何氏的心思 “三人成虎。”周老太太叹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会不知这个理儿的?那些冤枉话一个字一个字就能把你压死。” “孙女儿有外祖母护着,什么都不怕。”苏瑜讨笑撒娇。 “你这会子想起我这个老太婆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一声,弄得你阿爹上门来质问,我竟答不出个一二来。”周老太太佯装生气。 苏瑜忙道:“都是阿瑜的不是,外祖母别再恼了,否则就不年轻了。” “呸……。”周老太太失笑,“我都快入土的人还年轻,你就会拿话哄我。” 周老太太一笑,气氛也就没那么沉重了。 苏瑜又站到苏大老爷面前,“阿爹别为此事烦恼,再恼就是阿瑜不孝了。” “知了始末原由,为父尚算宽慰,可经此一事你也该意识到无中生有的厉害,想你一个姑娘家单门独户确为不妥,此事得尽快解决。” 周老太太极为赞同,“你阿爹说得不错,瑜姐儿,那父子俩不合适再留在梧桐山庄,既是在上河地界儿,此事就让我出面,章嬷嬷你这就去梧桐山庄走一趟。” 章嬷嬷做个微福,转身打帘出去了。 苏瑜看着章嬷嬷出去,一个想叫住她的念头在心中盘旋,脸上也起了微妙变化。 周老太太看在眼里,“你舍不得?” “没有。”苏瑜浅浅笑。 遇到宣晗很突然,离别也很突然。 中午他想吃南乳肉和樟烧鸭,也不知苗二姐给他做了没有。 还有宣祈,他好像很喜欢白菱山泉水酿的酒……。 可惜,没有好好道别。 “老太太,阿瑜虽说单门立户,但在上河得您照看我很是感激,经此一事我觉着不可再放任她独自在外,所以我欲带她回下河县,好好再给她找户人家,往后安生过日子。” 那要是找不到合适的是不是就要赖在家里做老姑娘?何氏立马不乐意,“大老爷,不是我不乐意瑜姐儿回去,咱们下河县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能入您眼您心里没数吗?哪儿像这上河县,多少青年才俊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世有家世,何苦非得回下河县?老太太眼界宽,就让她老人家给掌掌眼,还怕我们瑜姐儿找不到个合眼缘的乘龙快婿?” 何氏话动听,明里为苏瑜考虑,暗里处处为己想。 苏瑜不说破,在场也没几人是傻子。 只是苏大老爷脸色一绿,狠狠瞪了何氏一眼,“闭嘴,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我又没说错,干嘛要闭嘴?下河县也有沈家出了个进士,还是咱们瑜姐儿嫁过的,难道要再提一次亲?再进一次门可就只能作妾了?何况咱们瑜姐儿是被沈家休出来的,再恬着脸回去,那不是让街坊邻居笑掉大牙吗?”何氏手脚并用,唾沫星子乱飞,将苏瑜贬得一文不值。 周老太太听不下去,“何太太高见,断然是不能再与沈家有所干系。” 听了周老太太的话,何氏以为她赞同自己的意见,更加口不择言乱说,“还是老太太知我,虽说瑜姐儿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好歹是沈苏的,我能害了她不成?瑜姐儿人品才貌摆在那里,我们下河县是真无人能配得上。再说下河县认识她的人不少,若是再嫁到下河县,先前被沈家休弃之事总要让人炒豆子翻来覆去的提,若是在上河县寻门好亲事,至少耳根子清静,瑜姐儿,你说是吧。” 好在苏瑜定力十足,否则真会忍不住上前抽何氏两个大嘴巴子。 瞧瞧袁嬷嬷,不正跃跃欲试? “太太处处为阿瑜考虑,阿瑜很是感激!” “你知我苦心就好。”何氏一甩手帕,一副用心长辈模样。 苏大老爷虽觉得何氏话燥难听,但这其中也不乏道理,他能听出来相信周老太太亦能听出来,他有些为难的看向上座,“老太太,此事若能得您费心,瑜姐儿的前程我定是能放心的。” 早前她有和瑜姐儿谈过此事,瑜姐儿态度明确,这辈子再嫁必是良人,否则宁肯一辈子不嫁。此时苏大老爷盼意深深,她也乐见其成,只是一时心中未有人选罢了。 “说来上河县下河县是两个县,其实中间只连着一座同根桥,上河县有些什么才俊,料想你们也大概都清楚。你既是有心将此事交由我作主,那我老婆子可得好生斟酌。” 这苏大老爷听来周老太太是答应替苏瑜张罗了,他松了口气,何氏也松了口气。 苏瑜却清楚周老太太知她心意,她不会逼她,也希望她真能找个归宿。 此时她不想辩解什么,一颗心已经飞回梧桐山庄,想着章嬷嬷要怎么将宣祈父子俩请出梧桐山庄。 想着想着,越来越不是滋味。 “瑜儿还没用午饭吧,秀娟叫厨房摆饭。”周老太太吩咐。 这场对恃风波稀里糊涂结束,苏大老爷担心何氏又闹出什么事丢他的脸,待事情弄清楚更得到周老太太应下替苏瑜找婆家之事后,匆匆带着何氏回下河县去了。 苏瑜送二人到门口,何氏上了车便再也没露面,苏大老爷站在车外仔细叮嘱了不少的话。 苏瑜都应了,随即目送马车离开。 袁嬷嬷扶着苏瑜轻声道:“大老爷也不容易,都是何氏作妖,姑娘可别见大老爷的怪。” 何氏是什么人她清楚,只可怜她阿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她。 苏大老爷的马车往城外去,另一辆马车往城里来。 两辆马车相互错开,坐在车外的采云往里回了句话,“大奶奶,是大老爷的马车。” 大老爷的马车?大伯父的马车? 苏玫撩帘一瞧,果真是大伯父的马车远去,想着他进城来干什么? 没想通,很快她的马车停在县衙后门。 门房做了通禀,苏玫领着采云进门,过了二门穿过月洞门就是沈菡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架葡萄,绿意盎然的叶子下挂了不少小青疙瘩。 沈菡的陪嫁丫头春红迎上来,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打帘让苏玫进去。 沈菡用了盅燕窝,补补她这两夜的眠不安枕。小丫头捧着空瓷盅出去,苏玫正巧与之擦身。 沈菡起身迎了迎,不疏离也不热络,“大嫂嫂怎么来了?”当初沈莹嫁进候府,苏玫是添了几抬嫁妆的,偏偏到她这里什也没有,只得一对八宝凤钗及一副玲珑耳坠。就此事,一直是沈菡心里的刺。 苏玫心里是有数的,当初大姑子嫁人她添了几抬嫁妆,偏这小姑子出嫁时她没那么大方。小姑子一直拿此事在姜太太面前垢病她是晓得的,姜太太要指着大爷过日子,自然不会将她如何。 “我要回京城,路过县城来探你,还有阿娘想你了,让我过来看你好不好。” 沈菡请苏玫坐下,又吩咐春红奉茶,自己才重新坐回去,“不是我不想回去,只是府里近日事多,婆母身子又不好,实在走不开。上次公公过寿我见着二哥哥,也向他打探阿娘的情形,他说阿娘极好,府里又有二嫂嫂孝顺,我这才放心不是。” “你二哥哥真是孝顺,尽捡好的告诉你。”苏玫不敢将沈重德把姜太太气病的消息告诉她,但话总得往正事上引。 “怎么?阿娘有事么?”沈菡有点担心,她最怕事,最怕她躲不开的事。 “正与你二哥哥有关呢,这桩事在她老人家心里埋了挺长一段时日,昨儿突然想到个办法,晓得我今日要来探你便让我捎话来请菡妹妹帮帮忙。” 沈菡一听警惕大起,前头说了那一大串全是借口,苏玫定是有事找她。 第38章 改变心意 苏玫尚未说明,沈菡就打定主意要直接拒绝。 “不知阿娘要大嫂嫂带什么话给我?” “如今你大哥哥在工部任水部司要职,我们一家迟早都要迁进京城居住,阿娘年纪大了想看看京城繁华,留下二兄弟在下河县无所依靠很是操心。婆母说二妹妹嫁的人家一县之长,女婿又是个有出息的,就想让二妹夫引引你二哥哥,在衙门里找点事情给你二哥哥做,事情不论大小重要,好歹吃的是衙门饭不叫人欺负。” 她阿娘什么德性沈菡太清楚了,若单说让沈重德上衙门混饭吃,她信,偏这话是从苏玫嘴里说出来的,沈菡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问,“大嫂嫂,二哥哥答应卖宅子了?” 苏玫心里一咯噔,娇俏的脸还是一派正色,“迟早要卖的,这不是婆母不放心二兄弟的前程特意嘱咐我找二妹妹帮忙嘛。” 这意思是说只要她答应二哥哥就愿意卖宅子? 沈菡一甩手中巾帕,望着苏玫冷森森的笑,“大嫂嫂,我二嫂嫂是小门户里出来的,沈家宅子大,不可能愿意卖。我二哥哥什么德性咱们也都清楚,除非你们愿意带着他们两口子进京城,否则就是说破天他也不可能答应。什么到衙门里混口饭吃,你和阿娘是不是算计好支开二哥哥好私下卖房啊!” 这人就是这样,关乎到自己的利益就异常精明。 沈菡一语中的,苏玫脸色僵硬,她也不愿虚以委蛇,“二妹妹,都是一家子骨肉,什么算计不算计的?咱们把话说开也好,这沈家如今就属你大哥哥有出息,可他再有出息也经不住你二哥哥捣乱拖后腿不是?说起来我们夫妻在京城挺风光,可我们是租别人的宅子住,连自己的宅子都买不起。京城是什么地方?那宫里守大门的都是王公贵族家的子弟,咱们这样的人家首先不把自己弄体面了拿什么脸面和人结交?不与人结交又如何有前程可奔?这事拖一日你大哥哥的前程就受阻一日。可这些道理你二哥哥不懂,纵使我们苦口婆心的劝,他仍觉着这宅一卖沈家就不是一个祖宗了。你大哥哥也给了诺,等到我们在京城真正站稳脚,他在前程上也熬出头就会接他去京城,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你大哥哥有情有义,岂会把谁落下不成?” 苏玫最后一句话厉害,说得沈菡狂泛心思。 她用心良苦的劝告小衙内用心功名考个前程,他非但不听还羞辱于她。近日京中名妓嫣如小姐的花船停在圆湖,他便陪着刺史大人府上的小公子日日纵情声色连家都不回。 有夫如此,她这辈子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如果大哥哥真能在京城往上爬,今日她帮他一把,来日是不是得还她这人情? 想到此,沈菡一改适才鄙夷心绪,笑中带起奉承,“大嫂嫂说得在理,二哥哥就是那样糊涂拎不起的人,大嫂嫂别跟他计较了。” 听见沈菡的语气变了,苏玫觉得此事该有着落了,也从善如流起来,“我也不想跟他计较,谁都想过好日子,但过好日子前谁不都得辛苦一阵子?” “我倒听师爷说县衙里有个衙役因为抓贼摔断了腿后退役了,也不知招进人没?”沈菡且说且喊春红进来,“你去问问师爷,就说我问之前的衙役的缺补上没有?” “是,奴婢这就去。” 春红一走,苏玫笑道:“二妹妹如此用心,我和你大哥哥定承你这份情谊。” 沈菡放下身段,若往后要仰人鼻息,语气柔和不少,“能帮上忙最好,只是二哥哥那里要怎么跟他说才不惹他起疑呢?” “此事我们就不必操心,婆母自会告诉他。”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春红回来说:“奴婢问了,师爷说县老爷这几日没空见补缺的衙役,所以位置还空着呢。” “太好了。”沈菡一喜,挥手示意春红下去,对苏玫说,“公公现在书房办事,等到晚些时候我去求求他,此事该是成的。” 薛沈两家是亲家,县老爷这分薄面还是要给的。 苏玫说:“婆母还让我带了薄礼去见吴太太,二妹妹正有空不若我们一起去吧。” “好。” 至此,姑嫂二人戏剧性的和谐了,结伴去看吴太太。 太阳开始西斜时候章嬷嬷从梧桐山庄回到孙家。 一进门就直往周老太太院里去。 周老太太正准备叫苏瑜过来陪她一起用晚饭,见章嬷嬷回来了便示意婆子缓些时候再请。 “怎么样?人走了?” 章嬷嬷立在周老太太面前回话,语气里颇有几分迟疑,“该是走了,奴婢没亲眼瞧见。” “稍有自知之明的人听了你的话就该没脸,哪里还好意思留下?”周老太太脸露鄙色。 “老太太,奴婢没见着主家,但那孩子奴婢远远看了一眼,真是长得乖巧精灵,像个雪娃娃似的白嫩。” 这是什么话?没见着?周老太太越听越糊涂,“你个老虔婆,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没见着主家,奴婢一到梧桐山庄说明去意,夏莲就去传话,来见奴婢的是个年轻人,奴婢瞧着他背直气盛很有气派,初始奴婢以为他便是孩子的阿爹,其实不是,他说他只是个下人,还说奴婢有什么话直接告诉他即可,奴婢一恼就倚老卖老脾气上来了,反正说的话也不管中不中听,只要将那父子赶出梧桐山庄便是。” “这么说你没见着那外客?”周老太太默了默,心里沉甸甸的。“之前我让你去梧桐山庄传话,我瞧着瑜姐儿那丫头像是有几分不情愿。” “奴婢也瞧出来了。”章嬷嬷端起手道:“因此奴婢还刻意想打探打探那外客的家世,不成想那下人嘴巴紧,老奴硬是连个屁都没问出来。” 听着章嬷嬷说粗话,周老太太笑出声,“罢了,人走了就成。” “老太太,奴婢觉着瑜姑娘这样可不像个事,虽说明里有老太太您撑腰,可这两年您也看在眼里,瑜姑娘哪件麻烦事来找过你?偏生那些想往她身上泼脏水的又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往她身上抹两坨泥巴,唉,长此下去,瑜姑娘在这上河县也没法立足。” 章嬷嬷所想即周老太太所想,“想让她找个人嫁了,她又是个有主意的,我又答应不勉强她,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想把瑜姐儿叫回府来住,可家里那几个姑娘又容不下她,那回见着说话不是夹枪带棒的。瑜姑娘碍着老太太你的颜面,回回生生受委屈,绝不在您跟前提半个字。” 瑜姐儿懂事,周老太太心里是知道的。 就是这样懂事,这样的有主意才叫她更心疼。 自己个儿姑娘命短,偏生苏大老爷又娶了何氏那样惟恐天下不乱的继母,瑜姐儿的依靠也只有她这个外祖母了。突然想到什么,周老太太说:“上个月大老爷不是来信说京城的宅子已经置办下来,雍哥儿监工数月府中诸事诸物已是齐全,文哥儿和武哥儿这个月就要到京城去备看,依我之见干脆让瑜姐儿年底跟我们一起去京城算了。那里人生眼,没人认识瑜姐儿,更没人知道她的那些过往,亲事也更好谈。” “老太太这主意好,只是家里没婚配的姐儿都等着进京择良婿,叫上瑜姐儿一起岂不是又要让人念叨。”章嬷嬷有些替苏瑜担忧。 第39章 嫣如小姐 谁说不是呢,就因为瑜姐儿是个弃妇的身份,每次回来看她都要遭遇其他姐姐妹妹的编排和白眼。“谁敢念叨?就这么定了,晚上将瑜儿的舅舅和姨母叫来,我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好好管束自己的儿子闺女。瑜姐儿身上也有我的血脉,哪儿能容他们这样侮辱和抵毁?” “有老太太这样眷顾,瑜姐儿也是好福气。”章嬷嬷由衷叹了一句。 周老太太却没这样乐观,“我也是行将就木之人,能护瑜姐儿一时罢了,能护她一世的始终不会是我。” 章嬷嬷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瑜姐儿无奈的现状。 天刚擦黑,苏瑜陪着周老太太边闲话边用晚饭。 虽说苏瑜表现得毫无异常,但精明的周老太太还是从她的言谈举止里瞧出两分心不在焉。 “可是不合你口味?还是说让你陪着我这老婆子过夜心里不舒坦?” “外祖母可冤枉阿瑜了,能侍候在外祖母身边阿瑜是一百个愿意的。”章嬷嬷是外祖母一手调教出来的,在外祖母眼前,苏瑜有时装得挺累。 “这桌上有荤有素,就是没蜜,瞧你这小嘴甜的,难道是二姐她阿娘给你开小灶了?”周老太太边擦嘴边笑道。 苏瑜夹了块笋片,道:“外祖母又去冤枉二姐的阿娘了,那才是真的冤呢。” “哈哈哈……。”周老太太笑起来格外爽朗,“那你怎么用得这样少?” “在外祖母这里阿瑜哪儿会客气?下午我还用了不少点心呢,又没怎么走动克化,晚饭哪里能吃下这多东西?”苏瑜怕周老太太不信,还拉了袁嬷嬷作证,“不信你问袁嬷嬷,阿瑜可没骗您。” 侍候在侧的袁嬷嬷先是一愣,很快附和,“是的,姑娘下午吃了不少点心,还是奴婢提醒晚上要陪老太太用晚饭,她才歇的口。” 这么说还真冤枉她了?周老太太佯装信了,“既是如此,用过晚饭就出府去走走,上河县有个夜市你还没去逛过吧,那里有不少讨巧稀奇的小玩儿意了。” 周老太太说的夜市是一条不大不小很是热闹的长街,就在同根桥斜对面。说是夜市,其实就是在落黑后铺面小店仍就营业,只是收市晚一点。 苏瑜用过晚饭后又吃了茶,歇了一会儿才带着袁嬷嬷出门。 马车里苏瑜玉眸半阖,眼神里尽是流淌的暗芒。 “你说外祖母把我支出来要做什么?” 袁嬷嬷道:“我不知道老太太支走姑娘要做什么,只知道老太太今夜将姑娘留在城里是怕梧桐山庄的外客没走干净,或者姑娘一回去又改主意留客。” 苏瑜缄默了片刻,“咱们不去夜市,送我到圆湖码头。” 圆湖码头?如今谁在圆湖里上河县就那么大袁嬷嬷是知道的,她皱了眉头,“姑娘,不是奴婢阻着你报恩,只是这个时辰那圆湖里的恩人正忙呢,您去不是给人添乱么?” 苏瑜有将与嫣如小姐结识之事告诉袁嬷嬷,袁嬷嬷虽是心怀感激,但还是劝苏瑜与之保持距离。一个是下贱女妓,一个是清白闺女,这俩要是混在一起让人瞧见,多少张嘴也说不清楚。 “我不过去看看,你急什么?” “姑娘……。”袁嬷嬷语出无奈,她劝不动苏瑜。 马车停在圆湖码头时,码头上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驾车的小厮们几个围在一起吡牙说笑。 苏瑜披了抖篷扣上帽子,借着袁嬷嬷的手落车。 袁嬷嬷担心的看着她,总觉着马车停在这里就是进了秽乱的门。 “你回吧,一个时辰之后来接我。” 苏瑜简单做了交待,上了湖边扁舟,将腰间的一枚环形玉佩递给划舟小厮看,那小厮立即摇动浆朝湖中心花船游去。 花船称是嫣如小姐的花船,实则是嫣如小姐的名头大罢了。这花船上自然也有其他陪同女伎,到了地方为了散名肯定得停船结交贵客。嫣如小姐的出场费高,更传说她与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有染,她要是不愿接谁的牌子,谁也不敢将她害了去。 扁舟靠近花船,等到摇晃得不厉害了,苏瑜这才弃舟登船。 此刻夜幕深沉,月色正中,湖周围荡漾着丝竹曲调,嘤嘤流转,很是悦耳动听。 苏瑜低头,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跟着前头引路的丫头直接上了三楼。 来到一间船阁,小丫头拿着苏瑜给的环形玉佩出去,苏瑜解下斗篷环顾四周。这楼船统共三层,最上面的布局最为雅致清纯,最是能吸引那些有才气的文人墨客好茶悦琴之人。 说起这嫣如小姐,苏瑜这一世也不料竟能与之相识。从前她是内院妇人,操持家务庶事,哪趟出门不是忙忙慌慌?如今想来她似乎从未认真看过京城上空的星星,从未认真看过京城两旁的街景。 “我还说都到了你的地界儿,怎么也不见你现身一尽地主之宜,光送来些礼算什么?莫不是嫌弃了我。” 听着这又是携笑又是刺人的话,苏瑜知道是嫣如小姐到了。 “你这张利嘴这般厉害,还能保得住你京城魁首的招牌,真是难以置信。”苏瑜笑着刺回去。 嫣如小姐伸手撩帘,露出欢场第一美人的脸,她体态轻盈,步履慢且无声,好似被风缓缓吹进来。“阿瑜,你这怼人的嘴劲儿也不落后,总算是见着你了,你再不出现我明儿就得起程回京城了。” “被我气回去的?”苏瑜上前一步,“可别这么小气。” 嫣如小姐败下阵来,“你呀,若非知你为人禀性,我当真要扭头就走了。” 苏瑜也不和她继续耍嘴皮子,两人握着手坐在一旁香榻上,“我人是未到,但礼可是到的。原本是想过来,但家中有客实在不便置客不理,这才耽搁了,好在今日得空,我便巴巴赶来见你了。” “你送来的东西我尝了,味道是极好,就这是你曾说的酒是吗?”苏瑜给她送来两坛酒,她还以为苏瑜吹虚这酒的味道,不承想真是妙极,弄得她都舍不得拿出来喝。“还未请教叫什么名字?” 从前这酒是沈重霖起的名,叫如绵。 如今她不想用这名,“我还没起呢,不然你文采斐然起一个呗!”一时她也想不到好名,就将此事交待给嫣如小姐,她最爱那些风流酸诗,定会想出个好的来。 嫣如小姐一笑,头上的步摇簌簌作响,“实不相瞒,我这儿有个贵客他尝了这酒爱不释手,竟还猜出是白菱山上泉水所酿,听闻此酒无名,他便起了一个叫‘相见欢’。” 相见欢,还有什么词能表达遇此酒时或是遇某人时的欢悦心绪吗? 没有。 真是好名。 苏瑜点头笑道:“真是妙极,相见欢,我看就叫这名罢。” “我就知道你喜欢,否则也不说与你听了。”嫣如小姐喜欢与苏瑜说话,与苏瑜说话不用装不藏,更不用去揣度她的心思,更重要的是苏瑜不嫌弃她低贱的身份。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的坦荡和真切是嫣如小姐从未遇见过的。 “既是有了名字,接下来我就办个酒坊子,让这好酒卖遍正个大唐。”一想到能挣钱,苏瑜心中很是期待。 “那你就快快行动罢,我希望有一日能在京城吃上你的酒。”苏瑜吸引人的还有处不同,她不似普通女子,不愿在后宅里拘束度日。她说这辈子是她赚的,她要吃尽天下美味,游遍天下美景,这才不枉一世活人,但前提是荷包里得有足够的银子。 酒有可能去京城,但她这辈子都不想去京城。“怎么好像你比我还着急?对了,帮着取酒名的贵客可还在你船上?” 第40章 小衙内的调戏 “在。” “那你去陪他吧,我来看过你略坐坐就走,可不能耽搁你的要紧事。”嫣如小姐名头大,更多的却是身不由己,苏瑜自知不能给她添麻烦。 “无妨,那贵客今夜会歇在船上,只是我久不露面的确欠妥,这样我过去与他打个招呼,你先用点点心,我一会儿再回来陪你。” 遥想外祖母特意支开她,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便应了嫣如小姐的提意。 嫣如小姐携身离去,留了个双髻户口小丫头给她添茶。 苏瑜走出阁间站在船栏边,夜风微凉,送来些许新抽芽的芦苇清香。她倚着栏杆俯身下望,楼下一层传来声声调笑。因为格局迥异,她能清楚的看到某间船阁里舞妓身姿妖娆,几个醉酒的恩客眼瞳受尽盅惑般迷离沉醉,口水横流。 更有甚者,有人突然冲出来趴在栏杆上往湖里狂吐。 苏瑜看着玉眉微拧,可惜脏了这一湖水。 “姑娘,茶好了。”丫头徒然开口,惊了苏瑜一下。 苏瑜手中的绣帕就那样脱手,随风翻飞飘落。 “唉呀……。”这可是夏莲才给她绣的,要是丢了又该遭她念念碎了。 偏偏那绣帕正巧落到那正吐醉之人不远的地方,苏瑜立即将丫头拉过来指给她看,“我的绣帕掉下去了,就在那个公子爷的身边,辛苦你去帮我捡回来,要快。” 丫头看到了,匆匆跑下楼去捡苏瑜的绣帕,苏瑜站在楼上,祈祷不要让人发现。 丫头跑下楼看到了绣帕,就要伸手去捡却叫人抢先一步,不是别人,正是那吐醉之人。 “爷正好缺条帕子擦嘴,巧了。”捡苏瑜绣帕的人正是沈菡的丈夫小衙内,因着他一直低头吐醉又是背对着苏瑜,她才没能认出来。 “大爷,这绣帕是楼上那位姑娘的,被风吹下来了,奴婢奉命来取回。”丫头如实回答。 小衙内抬头,果真在三楼船栏边看着有位美人凭栏下望。只见那美人眉眼玉秀,姿态高傲中透着些许如梨雪般的韵美,一时间望得出神,酒也不醉了,脑袋里一片澄明。这花船上除了嫣如小姐莫不是还藏了位别样尤物? “大爷,把绣帕还给奴婢吧。”丫头催了一声。 小衙内眼睛发亮,精光沉沉,“这是船上哪位小姐?我竟不知的?要知道在此饮酒的可是刺史大人府上的公子爷,快快请下来陪酒。” “那是嫣如小姐的客人,并不是我们楼船上的。”丫头急急解释。 “既是嫣如小姐的客人,那定是别处来的女妓,换个地方照样侍候人,有什么不可的?快快去请下来,我们刺史府的公子爷还等着呢。” 丫头也并不知苏瑜的身份,但听小衙内胡诌一通便信了,真真转身上楼去传话。 苏瑜见绣帕落了他人之手,那人还是她上辈子的妹夫小衙内,便铁了心要弃了这方绣帕了。 “姑娘,小衙内说刺史大人府上的公子府在楼下,想叫姑娘去陪酒呢。” 苏瑜无奈的看着这个天真的传话小丫头,“去告诉你嫣如小姐一声,就说我有事要先告辞,有缘再见。” 楼下是刺史大人府上的公子爷,她得罪不起,丫头觉着还是先去给嫣如小姐传个话才妥当。 而苏瑜以为丫头只是去传她的话,便重新戴上斗篷匆匆下楼。 小衙内在欢场风流久了,深知那些清倌人欲拒还迎的脾性。今日他陪着刺史大人府上的公子爷在此饮酒作乐,嫣如小姐突然被叫走他已是扫兴不少,若能再得个佳人相伴,定能将先前的不快消散。 又担心此事不能成,在走到船阁又折身回来守在楼梯口。若那小姐下来相陪就算他以礼相请,若是她想逃跑也好逮个正着。 苏瑜不幸中了小衙内的后测。 当她看到小衙内那张不错的皮囊似笑非笑的立在楼梯门口时,就知道此行她会给嫣如添麻烦了。 “小衙内,你想干什么?” 听这语气肯定是不愿意陪酒作乐,小衙内阴了脸道:“你是哪家清倌人?是没生意到嫣如小姐这里来蹭秋风的么?”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不是你口中的清倌人,请你让开。”她不能说她是嫣如小姐的朋友,在这里被人撞上,连她自己都不信。 这到嘴的肉能松口么?小衙内是铁了心要拉苏瑜前去给刺史大人府上的公子爷陪酒助兴,他甩了甩手里的绣帕,“想要吗?只要你应了爷的条件,爷就还给你。” “不想要,这绣帕是你撕了毁了,烧了剪了任你高兴。”苏瑜说得决绝。 “哟,性子还挺烈,爷就喜欢烈的,在床上有劲儿。” “呸……。”小衙内越说越不像话,苏瑜退上一步,“快让开。” 小衙内哪里会让?苏瑜退一步,他追一步。 苏瑜无法,退到楼船二楼,再退就要上三楼,她转身出了二层,避到船头栏边上。 此时一层与小衙内同行之人有人发现小衙内在楼船二层船头,他吹了口哨,想引起小衙内注意。“薛兄,不是出去吐醉了么,原来是出去猎美啦。” “哈哈哈……。”他这一吆喝所有人都趴在栏杆上上望。 “赶紧把美人请下来,你再逼人家就要跳船了。” “可不是,哪儿有你这样请的?别人家小姐吓着了。” ……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胡说,苏瑜竟从中听出一道声音耳熟,仔细辨来不正是那日出城将她马车拦下调戏之人吗?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小衙内不知她身份尚算好,若是叫人认出她来,大晚上出现在嫣如小姐的楼船之上,这上河县她也是别再待了。 苏瑜忙捂紧了斗篷,将帽沿紧紧用手拽着。 嫣如小姐焦急的站在三楼一间阁间窗旁,就要下去救人,那斜躺在长榻上的男子悠然的端着杯子道:“她本是奔你而来,你这样一去她的名声可就尽毁了。” 嫣如小姐急得开始淌泪,“王爷,贱妾求您拿个主意吧,贱妾此生就这一个知己,您不是也说她的酒好么?” 宣祈坐起身,将杯子搁在四方几上,随即走到嫣如小姐身旁,看到二楼船头那被逼到绝境的女子,“你说她真的会跳下去么?” “王爷,都什么时候了,贱妾担心得不行,哪儿有心思猜阿瑜的想法?”是她大意了,不该让苏瑜到楼船上来,明知道这楼船上是些有什么人,她不该交待下去说有人拿着环形玉佩找来直接请上船。 宣祈则很有兴致,他在梧桐山庄住了也有段时日,苏瑜不符年纪的沉稳始终是他心底一谜,想解却得不到机会。 与嫣如小姐的焦虑相比,宣祈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 苏瑜被小衙内逼到船头,小衙内出声诱哄,“乖,不过就是陪陪酒,你又吃不了什么亏,听话,快随爷去吧,只有你的好处。” 苏瑜听着这话与处境相比,甚觉可笑。上辈子就算她久居内宅,小衙内的风流事也顺着沈菡的嘴传了不少进她耳朵。如今亲眼得见,他果真本事得很。 “你就不怕我跳下去闹出人命你不好交待?” “你也晓得我是小衙内,我阿爹是县老爷,真出了事有我阿爹顶着呢。”小衙内混账话说得挺溜,“你也惜命一点儿,快过来,小爷可没多少耐性。” “衙内,怎么还请不过来,我这刚温的酒又要凉啦。”楼下有人起哄。 “别真把美人逼急了,咱们还是上来一道相请吧。” “就是就是,我们这就上来。” …… 都上来? 里面可有认识苏瑜这张脸的人。 苏瑜左右看了看,这楼船停在圆湖中心,周围的芦苇岸离得也并不远,如今业已入初夏,身上穿的衣裳不厚,她游过去应该不成问题。 在看到几个二世祖前前后后就要上楼时,将心一横,转身一纵。 “啊你……。”小衙内惊呼。 第41章 相救之恩 上辈子苏瑜曾在京城近郊置了个庄子,惊喜的是那庄子里有股温泉水。她为博沈重霖欢心,特意在温泉周围盖了围墙,墙内用玉石砌了个池子引进温泉水,沈重霖果真很满意,她也是在那时学会的浮水。 可苏玫也很喜欢泡温泉,沈重霖便将那庄子给了苏玫。 为此,她难过了好些时日。 此时苏瑜等着落水,然后潜水游到芦苇岸脱困。 可她等到的不是人砸湖面的情形,而是腰间突然攀上一只手,力气霸道至极,拥着她在空中转了个圈尔后安安稳稳的落到三楼船头。 苏瑜抬头一望,惊愕得口不能言。 救他之人相貌俊朗,一袭藏青色长衫更衬得他儒雅多情,本以为此生再不见的宣祈,就这样的从天而降。 “谁呀,谁他妈坏我好事?” 小衙内在二楼叫囔,宣祈朝一处使了个眼色,青蓝的身影又往楼下去了。 “你的嘴可以闭上了。”宣祈唇边一抹毒舌笑。 “你的手可以从我腰上拿开了。”苏瑜毫不客气的回敬。 触感不错,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种极为舒适的温热和细腻,宣祈有些舍不得。 “阿瑜,你没事吧。”嫣如小姐过来拉着苏瑜的手,“快,快进去说话。” 苏瑜不知道青蓝在楼下做了什么,整个花船很快就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们几个人存在。 “刚才正是吓死我了。”嫣如小姐还在心有余悸。 宣祈在嫣如船上,苏瑜想到自己曾晓得的听过的那些野史杂说,心里徒然有些不是滋味。“这就是你的贵客?”苏瑜淡淡看了一眼宣祈,装着不认识。 嫣如说:“是啊,正是他为你的酒起的名。” 相见欢,竟是他起的。 “好名字,谢了。” 宣祈重新躺了回去,端起杯子将杯中酒饮尽,“不必客气。” “阿瑜,你还好吧,刚才真是惊险,幸好有王……王大爷出手相救。”委实而言,方才苏瑜要落水的瞬间,她只觉得身边过了一阵风,尔后就见到苏瑜在王爷怀里了。若不是知晓二人之前无交际,以王爷淡薄懒管闲事的性子,她真要臆测这二人之间是有什么的了。 苏瑜有把握自己不受伤,此刻自然镇静。 只是‘王大爷’,苏瑜低头,忍不住抿嘴浅笑。 于这笑,宣祈起了丝不悦。 “你这船怕是在此呆不住了,这就起程回京吧。” 嫣如尚未从苏瑜险些坠湖之事中缓过神来,徒然听到宣祈吩咐愣了愣,“爷,您……。” “爷什么意思你该清楚。” “是。” 嫣如听出宣祈的口吻不太高兴,她不敢逆他意。 宣祈再次起身时青蓝已经候在门口,他不置一言离去。 嫣如松了口气,“贵人脾气都大,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还安慰起她来了?苏瑜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嫣如很抱歉,今日是我给你找不自在了。” “不关你事,也是我思虑不周才让你深陷险境。” “你的贵客就这样走了,你会不会……。” 嫣如好看的脸扬起一抹苦笑,“他是我高攀不起的贵客,再说,我心里的人不是他。” 嫣如心里有人?这到是苏瑜头一次听说。“我见这贵客气质不俗,莫不是你心里的人比他还高贵?” 嫣如摇摇头,“云泥之差,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位王大爷,很喜欢跟我对弃,依附于他不过是生存手段罢了。” 从前听说嫣如和宣祈有暖昧,原来都不是真的,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你很怕他。” “这世上没人不怕他。”嫣如点到即止,怕说多了引起苏瑜怀疑,到时是给苏瑜找麻烦。 嫣如说得不错,苏瑜也心领神会不再多问,“我该回了,下次见面又不知在几时。” “想见总会见着,不过下次你来见我还请扮作男装,会省很多事。” 苏瑜点头,“只不过夜间行船多有不便,你……。” “适才一层的客人是这地界的地头蛇,我中途离场本就惹他们不快。”又不能暴露摄政王的身份,加上小衙内难为苏瑜遇到青蓝挑衅,更不会放过她的楼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 “那你多保重。” “你也是,我想尽快在京城喝到你的‘相见欢’。” 嫣如送苏瑜上了扁舟,站在楼船上目送苏瑜离开。 苏瑜回到码头,回身朝嫣如挥了挥手。 不是说一个时辰就来接她么?怎么码头没见着袁嬷嬷以及马车? 这个时候青蓝出现了,他站到苏瑜面前拱手一礼,“苏姑娘,萧爷有请。” “我的马车呢?” “小的打发走了。” 固然袁嬷嬷不是那么轻易好打发的人,可盖不住青蓝有手段。 苏瑜随着青蓝来到码头里面,那里停着一辆青皮马车。 青蓝撩开沉沉厚帘,苏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携裙踏进去。 不同外观的普通,车内室极其奢华舒适,宣祈斜靠着车棱子,就像靠在软榻上那样慵懒自在,他竟是阖着眼皮的,也不是真睡还是假睡。 苏瑜坐在角落里,吃不准他此举何意,但有一点她挺高兴,可以好好道别。 马车缓缓起步,轮轴滚滚辗碎了寂静的夜。 苏瑜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宣祈眼帘半起,问了句,“你适才在楼船上笑什么?” 苏瑜记性不错,自然清楚宣祈指的那桩。 王大爷! 苏瑜忍不住唇角的弧度又添了些许,“对不住,妾身只是对嫣如小姐称呼萧爷为‘王大爷’觉得好笑。萧爷该记得庄子里有个佃户就姓王,俗称王大爷,那嫣如小姐这样一称呼,妾身自然就想到佃户王大爷身上去了,他与您天差地别,妾身忍不住就笑了。” 宣祈发现苏瑜最擅常说实话,或许是懒得与人周旋罢。 偏生她这份老实,让宣祈心里不安逸。 说来真是奇了怪了,朝中多少麻烦事他都游刃有余,怎么到了苏瑜这里处处碰壁? “你和嫣如小姐很熟?” 他的语气苏瑜听了不舒服,他瞧不上嫣如小姐,又疑惑她怎么与嫣如小姐一起。“这是妾身的私事,和萧爷无干。” 还有人嫌弃他话多?宣祈坐直身背,双手合十,目光遂深幽幽的盯着苏瑜,“到是我多事。今日有个老嬷嬷到梧桐山庄,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将我和阿晗赶了出来。苏姑娘原有逐客之意,我还是想确认一下这是否是苏姑娘授意?” 说起这个苏瑜难免心生一丝愧疚,“萧爷父子在梧桐山庄做客,难免叫不知底细之人窥见,误会妾身身家清白。家中长辈知晓此事,着急了,这才出此下策。” 原是如此,宣祈的眉梢若有若无的抬了抬,眼前的苏瑜,总让他觉得小小年纪却颇俱诚府。从她生硬的对白中,他能感受到她有些动气。 “幸得如此,否则今夜在下也不能救下姑娘。” “王爷在梧桐山庄吃的住的都是妾身的,今夜这救命之恩就算是报酬罢。”不知怎的,苏瑜就是敏感地察觉到宣祈与在梧桐山庄时不一样。 敢向他要报酬,普天下苏瑜也还是头一人。 “你相信巧合吗?” “不信。”苏瑜答得快。 “我也不信。”说这话的宣祈浑身上下都透着摄人的危险。 苏瑜现在的感受很不好,该是说她没有应付宣祈此种模样的经验。 “那就请苏姑娘解释吧。” “解释什么?”他这是要放弃窥探她的心思,直接问话了。 宣祈眸色一敛,车室里立即被窒息的低压充刺满。他徒然欺身到苏瑜身旁,伸手一拽就让她压在身下,青丝如不绝之墨泄瀑耳旁,居高临下的视线里尽是幽深如潭的狠辣危险。 苏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冒犯惊得一动不敢动,双手手腕被宣祈牢牢禁固,她试着动了动,根本无法逃开。“萧爷想干什么?” 第42章 宣祈的怀疑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苏姑娘想干什么?”她很擅常说实话,可是擅常过头就不得不引人猜测。 “我不懂萧爷的意思。”宣祈的气息细腻温热,轻轻灼烧着她的鼻端。明明是如此暖昧的姿势,却未生出半分旖旎来,有的只是让苏瑜恐惧和不安。 是她大意疏忽了,眼前的宣祈可是曾经沈重霖做梦时都错牙诅咒的人,她怎么可以妄想和他平静相待? “你当我眼瞎么?相处以来,与其说你待我疏离有礼,不如说你是恭敬不敢靠近。你知道我是谁么?这份恭敬从何而来?说吧,你是北方的探子还是南蛮的奸细?还是专为阿晗而来?” “这么说萧爷住进梧桐山庄不是因为阿晗舍不得,而是深入虎穴想查我的老底。” “是。” “那萧爷在妾身身边查到什么了?”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查出来才更觉有异,“你最好自己交待。” 虽说她的确对宣祈恭敬疏离,但相处期间也是好茶好饭招待。到头来非但没得他一个谢字,还叫他威胁上了。苏瑜厌恶被人戏耍,哪怕是宣祈也不可以。 “萧爷贵气与生俱来,我有幸侍候自得恭敬些。”苏瑜露出一抹讽笑,嵌住她手腕的力道在声落时徒添不少,她忍住疼意,不惧与宣祈对视。 他松开她一支手,换作捏住她的下颌,力气微提,“你果然知道。” 所以之前纵然有逐客之意,但她不是不能赶他走,而是不敢! 她果然晓得他的身份! “殿下不用想太多,我不过偏隅乡妇,哪儿来那么多的算计?” “你可不是普通的乡妇,说吧,怎么知晓本王身份的?” 我上辈子认识你! 这样的话肯定不能说出口,苏瑜觉得自己不交待清楚,或是给不了宣祈一个满意答复,这马车肯定下不去。 想了想,只能对不起嫣如了。 “我曾在嫣如小姐那里听闻过王爷风姿,觉得好奇,便记下了。那日在茶楼相见,萧爷竟与嫣如小姐嘴中的王爷那般相似,所以才吓得落荒而逃。” 这个解释尚算合理,他赏嫣如脸面,却止不住她到处炫耀。 宣祈彻底松开苏瑜,发现自己用力过大,将她手腕嵌得绯红。“你早些言明,何苦受这份罪?” 还怪她了? 苏瑜胸口沉闷极了,像是要棍子打在棉絮上,使了力却没能出气。 “余生不见,就此别过,请王爷停车放我下去。” 马车已经驶进城,马蹄声声碾着石板路悠远且绵长。 青蓝将马车停下,苏瑜最后看着宣祈,“下午长辈遣人去梧桐山庄无礼,还请王爷见谅。能再见王爷妾身还是挺高兴的,相识一场,那怕余生不见,分离时也该好好道个别。” 她就那么确定他们余生不再相见了? 宣祈心里像堵了坨棉花,闷得想掐住苏瑜的脖子逼她将自己的话收回去。 苏瑜伸手撩帘,正要下车时又忍不住多问了句,“阿晗还好吗?” “你不是觉得自己高攀不上么?知道又能如何?” 苏瑜后悔死了,真不该问。 看着车帘坠下宣祈也后悔了,真不该赌气怼她。 苏瑜下车,发现自己在锦绣坊门口。 伙计一直没收铺守着,见着苏瑜下车赶紧进去通知袁嬷嬷。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回去禀报老太太了。” “大有在吗?” “在在。”袁嬷嬷忙不迟疑的点头。 “叫他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这么夜了能有什么事?袁嬷嬷一边想一边仔细打量苏瑜,见她没有不妥方稍稍宽心。 “我这就去叫。” 伙计开始收铺,苏瑜则先去了常住的后院。 大有随袁嬷嬷匆匆而来。 马上城门就要关了,苏瑜再次将环形玉佩交给大有,让他悄悄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去追嫣如小姐的楼船,并给嫣如小姐带个口信。 “若是今夜恩人问她是否告知身份,就应下。” 大有带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出城了。 袁嬷嬷见苏瑜面色凝重,也不敢说先前在码头被青蓝拔剑逼回锦绣坊之事。 换了锦绣坊的小厮驾车回孙府。 暗巷里宣祈撩帘望着苏瑜的马车打眼前路过。 他说:“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信吗?” 青蓝想了想,“嫣如小姐虽沦落风尘,却是有股傲气,她应该不会将爷的事到处炫耀。爷,用属下再去查吗?” 宣祈松了手,车帷再次沉沉坠下,隔断了青蓝的视线,“不必了。” “有信函道夷国使团就要进京,爷是立即回京吗?” 阿晗说他等两天,如果苏瑜不来找他,他就听话随他回京城。 “回吧。” “是。” 在苏瑜出门不久,三房夫妻两个,次女夫妻两个纷纷奉命到了周老太太院里。 周老太太先赏了座,拿眼斜着四人正猜到她跟前来的心思,随后才慢慢腾腾开口。 “京中的宅子已经拾掇差不多,咱们一大家子年底就能在京城团圆。” 周老太太开场白一结束,三儿媳妇蒋氏欢喜非常,“那感情好,咱们一大家子能在京城过个团圆年。” “是啊。”次女孙玉溶接过三嫂的话,“往年过年不是大哥有事就是二哥不妥,咱们一家人总是聚不齐全,这回好了,都是托阿娘你的福,终于能安安生生吃顿团年饭呢。” “阿娘,您老人家叫我们过来,是想商量入京前的杂务安排么?”孙廷柏身形干瘦,面色腊黄。 “这些庶务你们商量着办即可,用不着支会我。让你们过来,是想通知你们一声,我打算让瑜姐儿年底随我一同进京。” 周老太太语声一落,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就僵住,但这反应都在她意料之中。 “瑜姐儿年幼丧母,她阿爹讨的那个继母又不是个省心的,这些年瑜姐儿受了多少委屈你们不清楚我很清楚。先前她嫁错了人,这上下河县能有多大?活在这里一辈子都得背着弃妇的名声。所以我打算带她一同进京,一来可以好好照顾她,二来若能有造化,也可得门好姻缘。不论是前还是后,我总算对得起我那短命的闺女。” 程惟生做为上门女婿,在孙家基本没什么发言权,但凡有发言权那也是孙玉溶不好开口,撺掇着他露脸。例如此时,孙玉溶用手轴悄悄擂了他一下,他身子立即绷得直直的,“阿娘,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周老太太很是同情这个上门女婿,只因他堂堂七尺汉,竟被一个女人死死拿捏,真想不起当初她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程惟生在肚皮里打了腹稿,见所有人都望着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阿娘,原因您最清楚不过了。嫣姐儿和婉姐儿来年一个十六一个十七,眼看都是议亲的年纪,若让京城那些好人家知道家里养着个被人休弃的表姐,这亲事可怎么议?” 蒋氏颇为赞同程惟生的话,“是啊,阿娘,还有妨姐儿本该今年就议亲,是拖着进京才一直耽搁着,嬉姐儿后年也要将亲事谈上日程。我们都知道您疼爱瑜姐儿,可您看看除了瑜姐儿您还有这么多的孙女呢。不说姐儿们的亲事,就是哥儿的亲事沾上瑜姐儿的名声也要受影响啊!” “三嫂嫂说得对,阿娘,您可不能这么偏心。”孙玉溶不高兴的撇嘴。 周老太太重重地拍了两响案几,指了一圈才道:“瞧瞧你们这些当舅当姨的长辈,就顾着自己的儿女,瑜姐儿难道跟你们就毫无干系么?” 第43章 蒋氏的算计 “老太太,您可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妥。”章嬷嬷见周老太太上火,立即出声宽慰。 “阿娘,此事就没转圜的余地么?”孙廷柏还算冷静,问到事情根本。 “你和你大妹妹感情最好,幼时就属你俩爱粘一处耍,怎么,你也要对瑜姐儿不管不顾?” 周老太太的声音一路走高,孙廷柏若有所思,却不再开口。 周老太太继续说:“今日叫你们过来只是通知你们一声,不是和你们商量,要是不让瑜姐儿随我一块儿进京,我就陪着她一起老死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阿娘……。”孙玉溶急了,“阿娘您说什么糊话呢,咱们一大家子还等着到京城团聚呢,您怎么能不去呢。” 周老太太目光扫了一圈,见无人再发表意见,方歇了些声气说,“算你们还有份孝心。” 四人打周老太太院儿里出来,各自揣着心思回房。 孙玉溶夫妻回到院里,长子孙学丰已经让奶娘哄睡着了。孙嫣和孙婉因为苏瑜住在家里而咯应得醒不着,姐妹俩窝在床上闲话。听到外头有动静,晓得是阿爹阿娘打外祖母那里回来了,好奇得下床一前一后披衣外出。 “阿爹阿娘,你们回来啦。” 她的女儿哦,娇花儿似的姑娘,这个天儿怎么能穿这样少在屋檐下凉着?孙玉溶赶紧催她俩回屋,“都给我回房去歇息,别受凉苦的可是自己。” 比起受凉,两个姑娘更好奇外祖母把他们叫过去什么事? “阿娘,是不是咱们就要进京城了?听说京城可好玩儿的,我现在都待不及了。”孙嫣的语气里迫不及待。 孙婉却道:“阿娘,外祖母叫你们过去是这事儿吗?”这个姐姐要去京城可不是因为好玩儿的,她是想在京城里找女婿呢。 程惟生先回房,孙玉溶赶着两姐妹进屋,自己也跟进屋,“你外祖母说想把瑜姐儿带住一路,年底和咱们一起进京。” “什么?”姐妹俩异口同声尖叫。 接下来是愤怒是委屈更是妒忌,都是外孙女,凭什么苏瑜处处受外祖母照顾? “阿娘,不行,绝对不行。”孙嫣摇着孙玉溶的手臂。 “是啊阿娘,不行不行。”孙婉摇着孙玉溶另一支手臂,“前些日子县里的小姐妹们聚会,我和嫣姐姐还被人指着鼻子说有个弃妇表姐,说咱们孙家的姑娘品性不端呢。这要是跟着咱们一起进了京,天啊,她就是颗老鼠屎,就是根搅屎棍,她想祸害我们跟她一样名声受损,倒霉一辈子嫁不出去。” 孙嫣气得抓狂,“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外祖母,我去跪去求,肯定不能让苏瑜跟咱们一起进京。” 孙玉溶拽住冲动的闺女,出声道:“你这急脾气到底几时能改?燥什么呢?你以为整个孙家就你俩不愿意?而且你外祖母疼极了苏瑜,你这会儿去跪去求不是摆明跟她顶撞么?” “阿娘你什么意思?”孙婉疑惑。 “放心吧,有人比你们更着急。” 孙玉溶说得不错,此时三房院里两个未嫁姑娘听到这个消息都纷纷跳了起来。 “这个小贱人,她是想将我们孙家未嫁的姑娘都给拖累到与她一般境地是不是?”孙嬉搅着手帕,恨得牙根痒痒。 “阿爹,你主意最多,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孙妨站到孙廷柏面前,一脸期待。 蒋氏白了孙廷柏一眼,“你爹和你大姨母兄妹情厚,哪里会舍弃瑜姐儿不顾?” 孙廷柏双眼瞪得溜圆,看着蒋氏敢怒不敢言。他也心疼自己的姑娘,不想自己的姑娘没得好归宿,但又真如蒋氏所言,他和大妹妹从小感情就好,若真在她的遣女事上多事,百年后他拿什么脸去见他的大妹妹。 “没话说就请三老爷回房去休息,让我和闺女们说会儿话。”蒋氏语气轻蔑,这些年来她对这个久病不死,又窝囊无用的丈夫容忍到极致,两人除了正事基本不开口。 孙廷柏搭下脑袋,忍气吞声,心有不甘的回房。 瞧着孙廷柏的窝囊样儿,蒋氏气不打一处来。但在闺女跟前,她多少还是有所顾忌和忍耐。 “阿娘,你有主意么?”孙嬉问。 “主意是有,保管事成后老太太再无理由叫苏瑜撵咱们路。”蒋氏得意志满,自觉有了主意便是事已成半。 “到底什么主意,阿娘你快说快说。”孙妨好奇得心里如猫在抓。 蒋氏说:“阿妨,你不是说县中卖擂茶的屠家小子总是拿眼扫你么?明儿一早你这样……。” 蒋氏扯过孙妨,在她耳朵道出个恶毒计划。 孙妨却听得双眼泛光,兴奋得心跳加速。 “阿娘真是好主意,那屠大郎痴心妄想占我便宜,我便将这便宜让给苏瑜那小贱人吧。”孙妨脸上恶劣的笑不输蒋氏,“说来那擂茶铺子传了好几代,屠家靠着这手艺吃穿不愁,那小贱人还真是捡着便宜了。” 苏瑜不知道周老太太替她做打算,更想不到孙家三房的蒋氏舅母以及表妹开始为她做局。 她回到孙家时已经月中天,蟾宫清明像洗过似的。 苏瑜沿着嫣红簇簇的青石小道朝里走,心中怔怔愕愕的回忆今天一整日发生的所有事。 她的脸色很不好,袁嬷嬷跟着也不敢问。 小道的尽头便是垂花门,过了垂花门就是周老太太的院子。她每回到孙家,住的都是周老太太的院子。院子门口有株油绿色的青松,也不知多大年岁了,日日年年就那么青着翠着。 苏瑜望着那株青松发了会儿呆,手不由自主的握着被宣祈嵌过的手腕,已经不疼了,也不发酸了,她只是觉得有些疲累。 “姑娘,你没事吧。”袁嬷嬷还是开口了。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看着老太太屋里的灯还亮着,定是在等她。 “你去回老太太的话,我先回屋了。” 袁嬷嬷道声是,斜身离开苏瑜前去向周老太太回话。 该怎么回呢? 姑娘上了京城名妓的楼船,接着她又被人拿剑逼回锦绣坊,尔后姑娘肯定还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桩桩条条扣人心弦又是惊心动魄,她承受不住,相信周老太太肯定也承受不住。 所以,只能烂在肚皮里,一个字都不能说。 只能说姑娘夜市逛乏了去了趟锦绣坊,这才回来晚了。 袁嬷嬷打足精神去回了话,一直不敢抬头看周老太太的眼睛,她怕露馅。 次日早晨,苏瑜刚起身,袁嬷嬷正为她绾头,外头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找袁嬷嬷。 袁嬷嬷心生意外,她在这孙家除了章嬷嬷哪来的情份深的同辈? “你去看看吧,别是有要紧事。”苏瑜自己蓬蓬头,对铜镜里的袁嬷嬷说。 袁嬷嬷福了半福便出去了。 袁嬷嬷在廊下碰到的正是孙家三院里的管事妈妈,是蒋氏身边最得力之人。袁嬷嬷与她交情浅,但也说过话。 “颜妈妈,是你找我,有事吗?” 颜妈妈四十岁上下,脸圆腰富,看着袁嬷嬷一脸弥勒笑,“正是有事找你呢,不过找你之前先替我们三院太太传个话,今儿早起时妨姐儿身子不太舒泰,嬉姐儿昨夜又歇得晚,我们太太说老祖宗疼爱瑜姐儿,偏瑜姐儿又时常不在身边,故此今日这去屠家擂茶店取擂茶这事让交给瑜姐儿去办,就算她在老祖宗跟前尽孝了。” 周老太太喜食擂茶,隔三差五必食一口,此是雷打不动的习惯,袁嬷嬷这是知道的。 颜妈妈的话没让她起疑,便要回身去向苏瑜传话。 颜妈妈在她转身是添了一句,“嬷嬷可快些出来,我正有事找你呢。” 袁嬷嬷点头,速速回屋见苏瑜。 彼时苏瑜正用淡盐水漱口,听了袁嬷嬷的话,苏瑜也不疑有他。 “那擂茶我吃过几回,图个新鲜罢了,也不知外祖母怎么那般喜爱。” “姑娘别磨蹭了,快快去买来。” 原是小辈们讨老太太欢心,非得自己去取擂茶以表孝心。这么多年下来,成了小辈们进孝的手段,弄得仆妇们不敢擅专。 老太太晨起后要念两遍观音心经,然后再进早饭,姑娘再不去就赶不急了。 “知道了,你先出去吩咐车马,我换了衣裳就出来。”苏瑜且说且往头上的简髻上插上一支珍珠流疏钗。 第44章 中人圈套 袁嬷嬷应是退出去,廊下站着的颜妈妈像守着她似的快快将她往一旁扯,“袁嬷嬷,我是有事求你帮忙呢。” 袁嬷嬷想着苏瑜一会儿要出门,她得跟去侍候,忙忙道:“颜妈妈,我还得到姑娘跟前去当差呢,你有事等我回来再说成吗?” “不成,说来这事也是我们太太交待的。瑜姑娘出门给老太太买擂茶,让旁人跟着侍候也是一样的,马车这些都已经在门口候着,你老不必担心。” 袁嬷嬷碍于三房太太是苏瑜的长辈,不好驳她颜面,又想买个擂茶而已能出什么事?便放松了警惕,“那你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颜妈妈笑道:“我有个侄儿在三老爷面前很是得用,人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偏府里这些丫头他都瞧不上。他老子娘求到我跟前,我就求到我们太太那里,我们太太说府里没有梧桐山庄肯定是有的,我想着我跟嬷嬷也说过几回话,便恬着脸来求嬷嬷作媒来了。” 原来是这事。 可梧桐山庄的那些未嫁丫头都让自家姑娘给带野了,心性完全不同在孙家的时候,那里肯再嫁回来拘着? 这事为难。 袁嬷嬷又不好直接拒绝,“倒是有几个到了年纪尚未订亲的丫头,不知你那侄儿是何模样,总得让我老婆子先掌掌眼罢,最后还得我们姑娘出面,否则回头要是让我们姑娘知道我乱点鸳鸯谱,还不得恼恨我多管闲事误人终身?” “嬷嬷顾虑得是,是我操之过急。”颜妈妈颇为受教的样子,“今日正巧我那侄儿不当值,现正在院里歇着,我带嬷嬷去看看人才,也好替他寻摸个可心的媳妇。” 怎么?还真要去看人? 袁嬷嬷真想自煽嘴巴子,不可能的人她去相什么看? 看着颜妈妈盛意权权,袁嬷嬷骑虎难下,只得跟着去瞧她那侄子。 苏瑜出来没见着袁嬷嬷,一直到大门口也没见着人。 门口停着孙家的马车,旁上站着一个眼生的小丫环。 苏瑜算着时辰外祖母该念经了,去屠家擂茶店来回也就半柱香时间。 小丫环掀帘,苏瑜也不再等袁嬷嬷自行上了马车。 马车里有股淡淡的香气,闻着很舒服。苏瑜以为这香气是孙妨所喜,便多吸了两口。 渐渐地,她觉得眼花了,继而觉着眼皮很重,车窗外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越来越远……。 袁嬷嬷本着应人负责的态度,认真看了看颜妈妈的侄儿,别说那哥儿还真有几分人才,若在孙家好好历练几年,将来替主家管个庄子肯定不在话下。 颜妈妈又拉着袁嬷嬷说了好些体己话,无非是想让袁嬷嬷好好替她那侄儿张罗。 袁嬷嬷囫囵应了,心是很是知道不可能有希望。 匆匆回到周老太太院里,没见着苏瑜,暗想该是在与老太太一起用早饭,不成想老太太那里也没人,莫不是还没回来? 章嬷嬷侍候周老太太用茶出来,看到袁嬷嬷步子匆匆像是要外去,忙喊住她。 “你干嘛去?” 袁嬷嬷听到章嬷嬷的声音,又忙忙回身站过来,“姑娘还没回来,我想去门口等着。” “什么叫没回来,瑜姑娘出去了?” 袁嬷嬷点头,便将早间颜妈妈带的话说与章嬷嬷听了。 章嬷嬷听了心里怪怪的,面上却无异样,只说:“只是去买个擂茶能出什么事?这是小辈们的孝心,你要真不放心就去门口守着,兴许就撞见了。” “哎哎。”袁嬷嬷边应边外去。 章嬷嬷则转身进了周老太太的屋,将此事给周老太太说了。 周老太太听了眉头一皱,心下也不大畅快,“从前妨姐儿不愿出门,嬉姐儿也不在,不都是嫣姐儿或是婉姐儿去跑路的么,怎么今次这般有心想到瑜姐儿了?” “老奴听了也起疑呢,老太太,别是……。” 章嬷嬷话没说完,周老太太却清楚她的意思。那三房媳妇蒋氏在三儿子未病前就不好相与,自打三儿子病后更是不知收敛。昨夜听了她打算让瑜姐儿年底同进京城之事,别是又憋了什么坏水儿算计瑜姐儿。 “你赶紧去三房打探,希望是咱们想多了。” 章嬷嬷应是福了身出去。 章嬷嬷尚未回来,三房的嬉姐儿却拎着描花金漆食盒进来,一脸孝顺,“祖母,看看我给你拎什么来了?” 不是说嬉姐儿昨夜歇得迟么,她倒起得早。周老太太心下犯怵,面上却是一派慈爱,“你总是拿这食盒给我送擂茶,用得着猜吗?” 嬉姐儿嘟着嘴,站到周老太太跟前摇手撒娇,“祖母就猜猜嘛,这样点破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哈哈哈……。”周老太太笑起来,“你个鬼灵精,今日怎么是你给我送擂茶?上次你妨姐姐不是说这次她给我送的么?” 孙嬉松开手,掌心起了层薄汗,“妨姐姐病了,祖母,我阿娘让瑜表姐去给您买擂茶,说她这些年尽得祖母您眷顾,就该给您好好尽孝。可是门房说她出门后一直没回来,我担心祖母吃不香早饭,匆匆去屠家擂茶店找瑜表姐,结果人家根本就没去。祖母,瑜表姐太不像话了。” 这是她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好多遍的说辞,阿娘说面对祖母时不要惊慌,否则就要穿帮。阿娘要是在就好了,可以看看她说得好不好。 果真是要出事,周老太太不动声色,心底却乱成麻团。 “知道了,她回来我罚她。” 苏瑜要受罚?而且是祖母罚她,孙嬉喜于颜表,一边从漆盒里取出一碗擂茶,一边说:“那孙女不耽搁祖母用早饭了,您赶紧用,擂茶还热呼着呢。” 周老太太点头,目送孙嬉打帘出去。 章嬷嬷正巧打帘进来,看着桌上摆放的擂茶,又看向孙嬉离去的方向,“老太太……。” “先别说话,蒋氏那贱人定是对瑜姐儿用了手段,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找到瑜姐儿的下落。你悄悄派几个人出府去找,不准大张旗鼓的找,而且要警告那些人嘴巴给我闭紧了。此事没那么简单,蒋氏肯定还有后招,三院那里派人盯牢了,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即来回话。” “是。” 章嬷嬷领了差事打帘出去,周老太太手里的檀香珠不停的转。 太阳已经出来了,温暖的光线透过门逢往里钻。尘埃在光线里乱舞,时隐时现。 苏瑜盯着那光线好一会儿,脑袋里的迷迷糊糊才渐渐清明过来。 环顾四周,这是间极为普通的屋子,倒是不缺桌椅板凳,也不缺生活气息,能确定的就是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动了动身子,发现手脚都被人绑起来弃在床上。 明明记得她出门是给外祖母买擂茶的,上了马车,然后……然后她就睡过去了? 不对! 睡过去之前她闻到一种香气,她还想那是不是孙妨喜欢的香气,所以多吸了两口。 不! 不! 那香气有问题,孙妨不在车上不可能有什么香气! 苏瑜听到有鸡叫声,空气里还有鸡屎的臭味。 她要赶紧离开这里,艰难坐起身,接着蹦下床,结果没站稳摔倒在地还碰倒了板凳。 老旧的木门立即就被人从外推开,接着一个系着围袖的麻衣男子蹲在她面前,笑得很是风骚,“送你来的人说你是个弃妇,更是个尤物,老子还没享受过呢,你激动什么呀?” 秽语入耳,苏瑜知道自己早晨大意中了他人圈套。 “你是谁,想干什么?” 第45章 屠大郎 麻衣男伸手摸着苏瑜的脸,边摸连吞口水。 苏瑜心生厌恶,摇头左右避开,头上的珍珠流疏钗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麻衣男又捡起那支钗看了看,“好东西,能换不少钱吧。” 苏瑜警惕的盯着他,担心他有下步动作。 麻衣男站起身,抹了把脸说:“你且等着,等老子卖完了擂茶再来受用你,过了今日你就是我媳妇儿了。你别叫别吵,不然我就用鸡屎布堵你的嘴。” 苏瑜一听恶心得直想吐,真不敢冒这险了。 那麻衣男拿着钗出去后将门也锁上了。 苏瑜仍躺在地上,可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麻衣男正是屠家擂茶店的屠大郎,他将苏瑜的珍珠流疏钗揣进怀里继续去前头铺面里忙活。 屠家擂茶店生意极好,特别是上午期间时常忙得脚不沾地。屠家大郎要接管擂茶店,受父命事事必须亲躬,二郎游手好闲常混迹于堵坊。今日屠二郎伸着懒腰现身在擂茶店里,正要开口问兄长拿银子,徒然看到兄长弯腰取碗时从怀里掉出支好看的珠钗来,而对此他却混然不知。 屠二郎不动声色走到兄长身边,趁屠大郎不注意将珠钗捡起来就走。 屠二郎出了擂茶店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才将珠钗拿出来仔细验看,暗道这可是锦绣坊新出的头饰,他见过绸缎庄的大姑娘戴过,这可是要有钱有势的人才买得起呢,大哥哪里来的? 算了,当铺现在开铺了,拿去换些银子出来,今天的赌本就有了。 屠二郎正美滋滋的往当铺而去,殊不知有人盯上了他手里的东西,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有神偷之谕的黑三。 黑三借着人来人往之势,故意不小心撞了屠二郎一下,珠钗很快就到手了。 他又拿着珠钗验看了会儿,也认出这是锦绣坊的新款头饰,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 拿到当铺去换点银子出来,今天他的赌本也有了。 轮到黑三美滋滋往当铺走去时,殊不知他也被人盯上了。 青蓝看着黑三走进当铺不久就出来了,他进了那间当铺将黑三当掉的珠钗赎买出来,尔后看着黑三进了赌坊才离开。 宣晗自打离开梧桐山庄,整个人又变得沉默少言。 青蓝想哄小主子高兴,想到之前苏瑜给他买的糖糕,他便出门想再买些来。 回去途中与某个正赏珠钗的人擦肩而过,那珠钗他是见过的。那日在梧桐山庄,苏瑜在验看一小箱珠钗手饰,虽说珠钗手工都一样,但只一件不一样,其余珠钗上的珍珠皆为白色,只有那一支珠钗上的珍珠是粉色的。 苏瑜说那粉色珍珠难得,但因有瑕疵所以留作自用,也就是说天下仅这一支珠钗且在苏瑜手中。 他还记得当时王爷看苏瑜将珠钗戴在头上的情形,他的脸是朝向白菱山的,可他的眼睛却一直停在苏瑜身上。他从未见过王爷的目光在某个女子身上停留那样久,久到不愿收回。 如今那支独有的珠钗在他手中,昨夜他还见苏瑜戴在头上,怎么今日就假于他人之手进了当铺? 不是被偷了,就是苏瑜出事了。 青蓝不敢私自做主,匆匆回了租住的小院。 宣祈正手把手教宣晗练字。 青蓝将糖糕放到桌上,宣晗就开始看着糖糕发呆。 宣祈拿了一块递到他手里,“想吃就吃。” 宣晗就接过塞进嘴里抿了一口,头依旧垂得很低。 青蓝半启口,突然意想昨夜宣祈和苏瑜分别是闹得挺不愉快,要是他这会儿拿出珠钗,爷会不会怪他多管闲事?想到此处,青蓝犹豫了。 宣祈拿眼斜着青蓝一张纠结的脸,料定他有事又不敢开口,“有事就说。” 青蓝还是将珠钗拿出来摆在桌上。 宣祈一见那珠钗,眸光骤然一寒,抬眼,“怎么回事?” 彼时屠家擂茶店上午的生意就要告一段落,苏瑜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说自己会是他媳妇,也就是说害她的人目的是毁了她的清白。 苏瑜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求生的本能让她此刻万分沉静。她要逃出去,绝不能才重启的人生断送在此处。 她的手是被后捆在后背,方才那一摔一撞兴许右臂扭脱臼了。她咬牙忍着巨痛重复好多次才坐起来,累得气喘不停。可她清楚现在不是歇气之时,桌上有茶碗,她用尽力气起身蹦过去,一动,牵扯了脱臼的右臂,痛得苏瑜嘴皮子抿出血。 用头将茶碗顶到桌边,再使茶碗碎到地上。她背着碎地的碗片坐下,右手不能动,只能左手勉强摸索。 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传入心底,她知道自己的左手拇指肯定被碎碗片划了一道又一道小伤口。好不容易拿到一块趁手的碎碗片,一寸一寸的试,终于划到绳子,苏瑜看不见,她的手已满是血污。 屠大郎发现珠钗不见了,在店里找了一圈没见,先是怀疑干活时掉落被客人捂走,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忘在原处?于是见店里没那么忙碌,他解了围裙就往后院赶。 推开门,竟见他未来的媳妇儿正卖力的划绳子意欲逃命。 一股无名怒火冲上头顶,都到他嘴边了她居然还想着逃跑,他阔步来到苏瑜面前蹲下,“知道这是哪儿吗?这是我家养家禽的杂屋,平日里只给送鸡仔子来的农户住,这里背靠深巷,又离前院远着,所以没人会来救你的,别白费力气了。” 孙家三房选了这么个人来祸害她,还真是下足了力气。 苏瑜有些绝望,只是想不通每次对于表姐妹们的发难她都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为何还要这样加难她? “你知道我是谁么?”苏瑜打算拖些时间,可是拖得再久又会有谁来救她?袁嬷嬷定然发现她出事了,外祖母肯定也发现了,为了她的名声,她们不可能大张旗鼓找她,这会错过许多时机。 这主意不论是三房哪个出的,都够狠够绝。 “送你来的人只说你是个没人要的尤物,别的我也不想打听,我见你身段不错,脸蛋儿也够骚情,爷我看得起你。”屠大郎又开始动手动脚,“过了今天,你就是我屠大郎的媳妇儿了。” 屠大郎,擂家店的屠大郎? 苏瑜脸色一沉,心也跟着沉。 屠大郎原是娶过媳妇的,街坊盛传他在房事上有特殊嗜好,弄得他媳妇得了脏病死了。碍于屠家擂茶店的富贵他又娶过两房媳妇,都莫名其妙的病亡。 有个岳家不相信自己姑娘染病而亡,请来衙门仵作,验查结果竟是房事过重阴枯而死,惹得街坊笑话不已,却也更不敢将姑娘嫁进屠家了。 以至于屠大郎心里扭曲,见着女人就想成他媳妇。 苏瑜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入屠大郎手里,她觉得自己再无出路了。 嗅着空气里恶心的鸡屎味,眼前是张想女人想疯了的变态脸,苏瑜终于绝望了。 屠大郎的手碰到她的脸,顺势而下抚摸她的脖颈,苏瑜浑身鸡皮直跳,摒着呼吸恨着屠大郎,“你再敢动作我就咬舌自尽。” 屠大郎缩回手,笑得阴毒,目露凶光,“你最好老实点儿,要是敢自尽,老子就把你剥光了挂到城门楼上,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死后不穿衣裳的模样。” “你……。” “老子说得出做得到,不信你就……。” 屠大郎尚未威胁完,徒然在苏瑜面前愣愣的栽到地上。 苏瑜目瞪如铃,彻底懵住。 第46章 乱作一团 当她看到宣祈推门而入时,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就那样柔软的松懈掉,所有的绝望顿时烟消云散。 苏瑜看着宣祈一步一步走近,唇角艰难的掀起一抹笑。 宣祈蹲下身,与苏瑜平视着,“这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笑。” 苏瑜的笑容消失。 宣祈毫无预兆的将苏瑜轻轻扣进怀里。 继而是苏瑜委屈愤怒的哭声回荡在这充满异味的房间里。 宣祈为她解了束缚,脱臼的右臂刺痛的感受阻止了苏瑜的悲泣,也痛醒了她迷糊的神经。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宣祈递上来一方手帕,苏瑜不客气的擦了泪,“你怎么找到我的?” 宣祈没说话,直接将珍珠流疏钗重新插回苏瑜头上。 青蓝进来,看到这一幕略略斜身避开,“爷,孙家已经向衙门报了案,这会儿衙役已经往孙家去了。” 孙家报案?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宣祈疑惑的看向苏瑜,苏瑜说:“外祖母顾念于我,此举绝非她所为。” “爷,属下发现擂茶店斜对面的巷口一直停着辆马车,马车里有人透过车窗一直注意着擂茶店。”青蓝说着他的发现。 苏瑜凝思想想,觉得是该有后招,否则这出戏白搭台了。 宣祈想将苏瑜扶起来,手刚一碰到她的右臂,就见苏瑜痛得脸色发白,他沉声问,“你的手臂怎么了?” “适才我从床上下来摔到地上撞翻了长凳,兴许是脱臼了。” 宣祈叹了口郁气,森冷的目光停在屠大郎身上,刚要一脚踢过去,苏瑜连忙阻止,“等等。” “你想放过他?” 苏瑜摇头,“我像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吗?” 宣祈笑了,欣赏的笑,只是他很担心苏瑜脱臼的手臂。“你想怎么做?” “既然三房想给屠大郎一个媳妇儿,我何不成全三房的苦心?”苏瑜低头,目光冰冷的落在一动不动的屠大郎身上,“有件事想劳烦王爷帮忙。” “本王凭什么帮你?” “王爷三人在梧桐山庄又吃又住,难道不用付利息么?” 这个女人,不找事,不怕事,有事即睚眦必报,他更加有兴趣了。 “说吧,要本王怎么帮?” 苏瑜缄默片刻,像是在某种情绪中左右纠结难下决断。 少顷,她来到青蓝面前,“有劳蓝护卫走一趟了,将那马车里的人提来看看。” 青蓝朝宣祈看过去,见宣祈点头,青蓝立时拱手出去。 “你的手臂要去看大夫。”宣祈出声,语气里透着点关切。 苏瑜脑海里正天人交战,忽略了。 “我能忍。” “真能忍?”宣祈英眉顿蹙,倏地站到苏瑜面前握着她脱臼的手臂。 “你要干什么?”苏瑜疼得本能想躲,“快放开我。” 宣祈不仅没松开,而是快速往下一扯继而又向上一耸,那种撕裂的痛感令苏瑜痛得还来不及叫喊,立即就觉得手臂彻底失去知觉,麻木得像是消失了。 等到麻木的感觉渐渐消失后,伴着的痛意也渐渐消失了。 “你会正骨。” 宣祈十四岁就开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脱臼这种病况在军中太过常见,偶尔军医忙不过来,他也会亲自上阵帮忙正骨。只是他接骨的方式对于女人来说稍显粗暴,一不小心女人就会被痛晕过去。但和他想的一样,苏瑜挺住了。 宣祈没答话,青蓝回来了,肩上扛着晕死过去的孙妨。 今早她起身不是感觉不舒坦么? 真是可笑。 这三房是挖了多深个坑让她跳啊! 袁嬷嬷早饭都没用一直守着门口,就是不见苏瑜回来,她越等越急,越等越慌,最后竟把衙门里衙役给等来了。 周老太太一听衙役上门,气得险些昏死过去,这个蒋氏,哪个清白人家的姑娘会跟衙门扯上关系?她这是要置瑜姐儿于死地啊!这般釜底抽薪,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孙家在上河县举足轻重,县老爷得知孙家走失了人口自然十分卖力,特意嘱咐了衙门里最是精干的衙役上门。 正屋里,捕头王腰撇大刀,朝周老太太拱手作揖,“老太太放心,小的已经派了人手四处查找可疑之人,必定会将阿瑜姑娘安全送回。” 周老太太客气中僵着笑脸,“有劳王捕头费心。” “这都是小的当做的,只是若想更快找到阿瑜姑娘,需得有她画像方可,不知府上可有她的画像?若没无小的可回衙叫上画师前来府上听命。” “不必,不必。”周老太太赶紧阻止这个提议,真叫衙役拿着画像满街找人,非但是扰了街坊清静招人恨记,更让瑜姐儿的声名一败涂地。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她是弃妇的身份渐在人心中淡去,这一闹腾岂不是又得全又清晰? “阿娘,媳妇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有了画像,王捕头找起来肯定事半功倍。”蒋氏一脸替晚辈着急的模样,说着违心的风凉话。 “你给我住口。”周老太太狠刮了她一眼,这恶妇先是算计了瑜姐儿,如今又招来衙役,接下来她要干什么? “王捕头,此事烦你操心,也烦请替老身谢过县老爷。” 像孙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走失女眷,一般都不会愿意出画像找人,道理他是十分理解的。“那小的就先告退了,有什么消息再来回禀老太太。” “多谢,章嬷嬷,送客。” 周老太太目送章嬷嬷引捕头王出去,视线一转就定在蒋氏身上,“你到底把瑜姐儿如何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冤枉啊!”蒋氏言露无辜,缓缓跪在地上,“阿娘,瑜姐儿失踪媳妇是真着急,否则也不会忙忙将捕头王找来帮忙寻人,您怎能将此事怪在媳妇儿头上?” 蒋氏的拒不认帐让周老太太心如火煎,如果招来衙役是她的后招,瑜姐儿至今未得下落,那么她肯定还有后招的后招。 这后招的后招又是什么? 蒋氏不吐口她该如何? 周老太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显然苏瑜的失踪让她颇有几分慌乱。 “三媳妇,瑜姐儿还是个孩子,若是平日里开罪了你,你一个做长辈的该大度些不能与之计较。”周老太太边说边注意到章嬷嬷打帘回来,正冲她摇头,看来是她们派出去的人还没找到瑜姐儿的下落。 蒋氏依然跪在地上,恭敬有度,“瑜姐儿是个好孩子,又时常不在家,哪里有机会开罪于我?” “既是如何,那你为何不放过她?” “阿娘说什么呢,媳妇儿可听不懂。”蒋氏继续打浑,想着事情进展顺利,美得唇边溢出得意的笑。 “你……。”周老太太才压下的火气又烧起来,“好话你不听,非得跟瑜姐儿过不去是不是?你真当我不晓得你的心思,你不是担心瑜姐儿随了孙家进京城,影响你两个姑娘的亲事前程么?我说过了,瑜姐儿身上也有我的血,那是我的血脉,你们当舅舅舅娘的舍得下,我老太婆舍不下。” 蒋氏被人指着鼻子教训,头一昂,眼神中满是泼妇霸道,“阿娘心里都清楚,那为何不就地为她寻门亲事将她嫁出去?被休出门,背着这样的名声哪个好人家会要她,若受她连累,哪个好人家会要我们孙家的姑娘?那可是京城,大街上人随便走一走不止能撞见王公贵族,还能听见满大街的是非呢,您让瑜姐儿跟着我们进京城,是不是想感受感受受人指点的感觉?您是在上河县这小地方受人尊敬受够了么?非得这样作贱自己?” “柏哥媳妇儿,话可重了啊!”章嬷嬷冷腔出声,“老太太一再强调都是她的血脉,既如此都是她的债,你让老太太只顾家里的像话吗?这不是让老太太自煽自己大嘴巴子吗?” 被章嬷嬷一通教训,蒋氏抿着嘴很不服气。 章嬷嬷看出来了,但她没住口,“老太太心疼瑜姐儿幼年失母,家中继母当道阿爹又不能为她做主,这才多给了些慈爱怜悯,你们这些舅舅舅娘本该同老太太一样帮衬才是,怎的还这样顶撞老太太?你要是觉得老奴说得有错,那就请三老爷过来说道说道。” 敢拿那个窝囊废压她,蒋氏心里更憋着一股气,阴阳怪气的开口,“章嬷嬷教训得是,不必请三老爷过来,我这就出去帮着找瑜姐儿。”心想让你们急吧。 蒋氏慢慢腾腾起身,拿帕子扫扫膝裙,正得意之际,秀娟撩帘进来,喜道:“老太太,瑜姑娘回来了,回来了。” 第47章 继续作乱 周老太太一惊,随后起身急道:“回来了,人在哪儿呢?” “我在这儿呢,外祖母。”苏瑜打帘进来,身后跟着劫后余生似的袁嬷嬷。 蒋氏仔细打量苏瑜,竟是毫发无伤,顿时面如青铁。 周老太太朝她伸手,恨不能手自动伸长一下子就将她揽过来,“快过来,你这一上午都去哪儿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章嬷嬷赶紧扶住激动不已的周老太太,拿眼斜了斜将要将手中帕子搅碎的蒋氏,哪里还有适才的坦荡自然?此刻眼中尽是疑惑和不甘了。 苏瑜的余光也扫了扫蒋氏,朝着蒋氏福了晚辈礼,“真是抱歉得很,好不容易听回三舅娘的吩咐,我竟是迷了路,晒了些日头晒得困了,就找了间客栈睡回笼觉去了。还是县衙的捕头王找到客栈,说是家中乱作一团,我这才匆匆赶回来。” “祖母真是对不起,阿瑜明儿再去给您买擂茶,今儿您就将就将就用点儿别的吧。” 编,继续编,苏瑜自认比蒋氏多活一世,后宅的那些阴谋诡计她见得太多了。 所以,这番话没人会信。就算没人信,也不会有人戳穿。 “祖母不怪你,擂茶一天不吃不会死人的。”周老太太满心欢喜苏瑜回来,“倒是你,你三舅娘的差事办黄了,往后她可不敢再找你了。” “没事,三舅娘宽宏大谅,怎会与阿瑜计较?”苏瑜给蒋氏戴高帽,十分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周老太太拉着周瑜还没说够话,秀娟又进来说:“回禀老太太,三房妨姑娘身边的珍儿来了,说是找三太太有事。” 蒋氏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孙妨的马车不是跟着苏瑜离府的吗? 这孩子是怎么办事的? 这会儿是也回来了吗? “阿娘,定是阿妨那丫头又不舒坦了,媳妇回去看看。” 周老太太没拦她,挥手示意她出去。 蒋氏出来见到珍儿没说话,而是出了周老太太的院子又走了好长一截,又低低开口,“是妨姐儿回来了?你们是怎么看人的?为何苏瑜这死丫头竟全须全尾儿的回来了?” 珍儿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落,“三太太,只奴婢一个人回来了,妨姑娘不见了。” “你说什么?”蒋氏的一只脚刚迈进三房的院门口,就听见珍儿这晴天霹雳般的话,顿时两眼发昏,拽着珍儿急急的问,“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只有你回来了?” 珍儿跪在石阶上,声泪俱下,“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和妨姑娘本在车里盯着擂茶店的动静,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晕倒了,等奴婢醒过来就只有奴婢和驾车的小厮在巷子口,姑娘却不知所踪。” 蒋氏压着满心焦燥,迅速往院里跑,推开门,只见孙嬉坐在纺架旁飞针走线,“你阿姐可回来过?” “妨姐姐?她不是……。”孙嬉正期待着孙妨算计苏瑜大胜归来的好消息,她想知道更多的细节,这会儿看阿娘一脸的青白色,反应迟顿如她也知道出事了,“阿娘,妨姐姐怎么了?” 蒋氏回身狠狠甩了珍儿一记耳巴子,“你们这些个蠢东西,不但人看丢了,还把自己的主子姑娘也看丢了,还不快去给我找。” 珍儿本是以为孙妨回来了这回来看看,知道孙妨没回来才找蒋氏回话,“是是,奴婢这就出去找。”珍儿被打得双眼发昏,深一脚浅一脚往外去。 “回来。”蒋氏突然叫住珍儿。 苏瑜丢了不能大肆张扬的找,她妨姐儿丢了更不能大肆张扬的找。 可是她一点儿线索都没人,该去哪里找呢?“你叫上咱们院里几个得力之人,把大街上姑娘常去的茶肆香铺绸缎庄都给我找一遍,记着,要偷偷的找,绝不能透出半点儿风声。” “是,是。” 珍儿出去了,孙嬉害怕瘫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缩成一团,“阿娘,妨姐姐不见了,咱们算计苏瑜,妨姐姐是不是也被别人算计了?” 孙嬉倒说了句明白话,可是蒋氏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上河县有人胆敢算计孙家的人。 “你慌什么,你妨姐姐肯定是贪图哪儿的胭脂水粉去了,咱们宽心在家等等,兴许她一会儿就该回来了。这死丫头,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蒋氏说得跟真的一样,她就不敢往坏处想。 午饭周老太太想留苏瑜在自己房里用,苏瑜脱臼的右手虽已正骨,但依然不够活套,她担心周老太太看出端倪询问境况,便找了个理由回自己房里。 袁嬷嬷递上汤匙,替苏瑜布菜,苏瑜脸色自从老太太屋时出来就一直极难看。 “姑娘的右手……。”袁嬷嬷是想让苏瑜和老太太一起用午饭的,老太太那样担心她,苏瑜不领情非得回房,本来还想说她几句,看到她不灵套的右手,袁嬷嬷方知她的苦心。 “大有回来了吗?”昨夜她让大有去追嫣如小姐的楼船,也不知追到没有。 “回来了,晌午就回了,说事情已经交待妥了,嫣如小姐说她省得。” 至此,苏瑜又不再开口多言,袁嬷嬷也不再问,只觉着姑娘身边的气息很是紧张和冷冽,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周老太太屋里也刚摆了饭,苏瑜平安回来,老太太情绪恢复了,也有了吃食的胃口。 可她还没动两筷子,就听见外头响起纷踏而至的脚步声,接着秀娟打帘,三房爷和媳妇蒋氏脸色燥虚入来。 一看就是有事,周老太太搁下筷子,“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蒋氏欲言而止,低下头去。 孙廷柏瞪了一眼蒋氏,上前一步到,“阿娘,妨姐儿不见了。” 周老太太和章嬷嬷相视一眼,纳闷,“不是说今早起来不舒坦么?怎么会不见了?” “阿娘,您就别细究了,赶紧想办法找找妨姐儿吧,她大早上出门现在还没回来呢。”蒋氏抢白,害怕孙廷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反正老太太心里有数,何必又让她再丢一次人现一次眼呢。 周老太太皱眉深盯着蒋氏,才平静不久的心又跟着突突直跳。 想想今日蒋氏的低劣行径,再想想瑜姐儿的平安归来和禀性,她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而瑜姐儿会做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蒋氏要将她害到什么程度。 “三媳妇,你跟我说句实话,今早瑜姐儿失踪是不是跟你有关?” 不是正说妨姐儿么,怎么跟苏瑜扯上关系了? 蒋氏看看孙廷柏,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 而上午衙役到家来这种事肯定逃不过他的耳朵,只是他没料想蒋氏心狠有毒,若非嬉姐儿找上他哭诉,他都不知道瑜姐儿险些掉进火坑。 “阿娘,阿瑜的事跟我没关系,我现在担心妨姐儿担心极了,求您快起办法找找妨姐儿吧。” 第48章 孙妨的绝望 “那你怎么不去报官?瑜姐儿丢了你懂报官,妨姐儿丢了不是一样的道理?”周老太太毫不客气怼蒋氏。 蒋氏忿然,声音大了起来,“妨姐儿可是我的亲骨肉,苏瑜那个小贱人怎能同我的姑娘比?不到非不得已,怎么能随意报官?” “你口口声声小贱人,瑜姐儿妨姐儿都是我的血亲,那我是什么?为孙家开枝散叶的你又算什么?” “你还不赶紧住口。”孙廷柏见周老太太动了怒,赶紧喝住蒋氏,又向周老太太告罪,“阿娘息怒,是儿子没能收拾好自家院子,让阿娘操心了。” “阿娘,如今最重要的是妨姐儿的下落。”孙廷柏脑子并不糊涂,“瑜姐儿已经回来了,可否请她出来见见,儿子想问她几句话。” 这个儿子唉,若不是身子不适,无力掌管家事,哪里轮到蒋氏如此跋扈? 周老太太看向章嬷嬷,“你去问问瑜姐儿,就问她在回来路上可有碰到妨姐儿。”不能将瑜姐儿喊来,否则蒋氏还不知得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章嬷嬷点点头,打帘出门往苏瑜的屋子里去。 袁嬷嬷站在苏瑜身边侍候,苏瑜安安静静吃这顿午饭。 她吃得不少,少见的好胃口。 可越是如此,袁嬷嬷越是担心。 只因苏瑜曾说过‘切记贪食’。 章嬷嬷打帘进来,先是客气的笑了笑,“哟,姑娘还用着呢。”且说,视线却落在苏瑜拿汤匙的左手上,筷子也是袁嬷嬷在拿,再看她一直垂下的右手,心头有了几分明了。 “嬷嬷,您怎么过来?”这会儿不该是在侍候老太太用午饭吗?袁嬷嬷想。 章嬷嬷干笑两声,没答袁嬷嬷的话,而是看向苏瑜,“姑娘,三老爷和三太太过来了,说是妨姐儿不见了,老太太想着姑娘也是打外头回来的,不知可在路上碰见过?” 章嬷嬷说得甚是客气,要是蒋氏来问话指不定得有多难入耳。 这蒋氏欺人太甚,苏瑜自然不会轻易吐口,只说:“我是捕头王送回府门口的,来前没见着阿妨表妹。” 周老太太不信此事与苏瑜无关,章嬷嬷也不信。 “没见着就算了,老奴这就回去回话,老太太都急坏了。” 章嬷嬷故意扯出周老太太,果见苏瑜的神色有些浅变,她说:“您回去问问三舅娘,就问她不是说阿妨表妹病着吗?一大早还让她出门干什么?” 这不就是吐口了么。 章嬷嬷应了话,转身就走了。 袁嬷嬷听出苏瑜情绪不佳,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几欲开口还是没能问出声。 章嬷嬷回去传了苏瑜的话。 屋子沉默片刻后,蒋氏吓得脸色一僵,随即惨叫着冲了出去。 孙廷柏也惊于蒋氏的表现,忙跟出去。 章嬷嬷小声回话,“我瞧着瑜姐儿的手像是伤着了。” 周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道:“我说怎么不愿和我一起用午饭,这孩子,有些地方确实懂事得让人心疼。她既然没作声,想来应该无甚大碍,现在重要的是这头。你喊人跟去瞧瞧,再让人守着门,一有消息就赶紧来告诉我。” 彼时屠家擂茶店与牲蓄棚最近的屋子里,孙妨双手被牢牢绑在床头,嘴里塞着鸡屎味儿的破布还不停的发出‘呜呜’的悲鸣声,双眼瞪得极大,白色的眼白已经爬上红丝,她惊恐万状的看着屠大郎,感觉生魂似要剥离似的。 在屠大郎眼里孙妨的惊魂无措则是美艳不可芳物,她越是这样害怕,越是能激起他心里最深处的恶念,特别是这个女人还是他心心念念久了的。他不管为何之前的弃妇突然不见了,在他醒来后变成了孙妨,总之,今天他注定有场好福气。 看着屠大郎不停下咽着口水,孙妨吓得浑身颤粟不止,再见屠大郎看她似要将她和着口水吞下去的猥琐下流样子,孙妨死的心都有。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是该坐在巷口马车里等着衙役找上擂茶店,尔后捉到屠大郎与苏瑜燕好的场面么?怎么这场戏的主角不是苏瑜而改成了她?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要成为屠大郎的女人,莫说她的一辈子毁了,连命只怕都要没有了。 孙妨越想越悲惨,越想越绝望。 屠大郎越走越近,他朝自己伸出手,孙妨吼不出声的嘴透过鸡屎破布溢出污秽,她拼了命的挣扎,不怕平常保养得宜的肌肤左右挣扎破皮,嘴里的‘唔唔’声吼出她的威胁和痛诉。 屠大郎挨着孙妨躺下,孙妨无处可躲,只能如恶梦般的承受。感受到屠大郎的手越来越放肆,孙妨终于承受不住恶心和惊吓晕死过去。 在窗外暗中观察的青蓝见屋中事态已到界点,苏瑜有交待可让屠大郎耍流氓,但决不能让他成事。前院里传来阵阵轰响的动静,青蓝知晓已是时候,他闪身屋内一记手刀砍下,背对着青蓝的屠大郎在即将到来的美梦中又被砍晕了。 蒋氏发疯似的不顾一切将屠家擂茶店从外往里搜,屠老爷和太太正在屋里歇午觉,屠二郎又困在赌坊,店里只有两个伙计当值,主院只有一个小丫头当值。蒋氏牢牢将这三个仆从控制住,然后翻天覆地的找人。 当她搜到后院最里头的角落,那里到处都充刺着家禽的屎尿味。推开一间房门,她心心念念的妨姐儿正奇惨无比躺在床上,双手被绑在床上,嘴里堵着散发着恶臭的破布。这一幕让蒋氏揪心得彻底,跟来的嬷嬷仆妇见状忙齐齐将门口堵住,不让男仆进去。 蒋氏几步摔跪到床前,一边伸手解绳子,一边叫喊,“妨姐儿,妨姐儿,你别吓阿娘,你快醒醒啊,快醒醒。” 解开绳子,孙妨依然没醒。蒋氏扯掉她嘴里的破布,一股子异味从孙妨的嘴里涌出来。她是做阿娘的,不嫌弃。又扯过床前缭乱的被子将孙妨包严实,命令颜妈妈赶紧出去命人将马车赶到后巷。 颜妈妈匆匆跑出去,另两个婆子进来将孙妨抱起赶紧走。 屠老爷和太太得到消息时蒋氏已经离开了,她风一般的来,又风一般的走。 先是弄得屠老爷和太太莫名其妙,因为下人说不清楚是谁闯了进来,只说凶神恶煞。 后知后觉发现怎么没见屠大郎?门户都看不好,将来怎么接受屠家擂茶? 颜妈妈半途去请大夫,只说孙妨做恶梦受了惊,请大夫上门把把脉。 孙妨重新安置回她熟悉的屋里,蒋氏命人将那条捂孙妨回来的被子烧干净,又打水为孙妨净身换衣,一系列事情做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大夫上门了。 周老太太在蒋氏踏进门槛后不久知道孙妨回来了,她将章嬷嬷遣过去,仔细打探。 大夫一搭孙妨的脉,首先冰冷的触感令他吓了大跳,如果不是还能摸着脉息,他都要认为孙妨是个死人。 “大夫,我女儿可有事?”蒋氏拎着心,而她最最担心的事情不好问出口。 大夫默了一会儿收回手,“的确是受惊了,老夫从未见过受惊如此厉害的脉相,令暖这或许不是普通的恶梦,而是让梦魇着了罢。” 蒋氏在一旁从善如流,“正是呢,吓得话都说不清楚。”这是她为娘的经验,年幼时孙妨做恶梦,总是吓得话都说不清楚。 第49章 蒋氏的怨毒 “先观察着吧,老夫开些宁神静心的方子,你们按方抓药。”大夫边说边提笔,又说:“不过心病还需心药医,最好是令暖醒过来后问问她到底让什么梦给魇着了,也好对症下药。” 蒋氏一边应声,一边吩咐颜妈妈多多拿诊金给大夫。 送走大夫,孙嬉进来坐在床边,“阿娘,妨姐姐何时能醒?我好害怕。” “别怕,有阿娘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你们。”蒋氏一手握着孙妨,一手握着孙嬉。 大夫一出门,孙家大门就彻底扣上,只许进不许出,很快孙妨出的事整个孙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章嬷嬷回了周老太太院里回话。 周老太太听说了找到孙妨的情形,顿时也是震惊异常。 然而更可怕的还没来……。 一个时辰后,孙妨悠悠转醒,她以为她会看到屠大郎压在她身上逞威风,没成想竟看到了她敬的爱的阿娘。 “阿娘……。”孙妨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随即趴在床沿上大吐特吐,屋子里的仆婢们乱成一团,蒋氏更是心都痛抽了。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阿娘……。”孙妨终于吐歇了,勉强喝了口水漱口,尔后紧紧拽着蒋氏的手哭得声嘶力怠,“阿娘,我活不了了,那个蓄牲,屠大郎那个蓄牲,他毁了我,啊……。” 孙嬉怕得捂住耳朵,蒋氏也觉得天塌了,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他把你……怎么样……了?”蒋氏忐忑着心,话不成句。 脑海里一回忆,孙妨就觉着比死还难受。她缩到床角,抱膝曲成一团,“我被他看光了,他亲我,摸我,他在我身上乱摸,阿娘,我好恶心啊,他的手……他的手……。” 孙妨不敢回忆,不想回忆,可她却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看着女儿如此痛苦,如此煎熬,蒋氏在难过的同时心里也是越发的忿恨。 这一切,妨姐儿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拜苏瑜那个小贱人所赐。 这一次,她要剥了她的皮,为她的妨姐儿报仇。 “嬉姐儿,好好看着你姐姐,我去去就来。” 蒋氏狠毒目光像两条黝黑的蛇,吐着危险的红信子,准备吃肉咽血。 孙廷柏得到孙妨醒来的消息,赶紧赶过来,竟又撞见蒋氏撞门而出,气势汹汹,裙角走得惊涛骇浪,喝住她,“站住,你又要到哪儿去?” 蒋氏闻声转身,十分愤怒与嫌弃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你女儿被毁了,这辈子的前程日子全毁啦,你做阿爹的可以忍,我忍不了,我必须得为妨姐儿讨个公道。” 妨姐儿被毁了,一句话震得孙廷柏滑坐到地上,他再无力喊住背影含火的蒋氏。 孙玉溶带着姑娘孙嫣走在廊下,忽见蒋见风风火火穿过角门朝老太太院儿里去。 “阿娘,咱们不去看热闹吗?”孙嫣好奇的伸长脖子。 “俗话说城门失火会殃及池鱼,咱们这会子赶过去只有受连累的分。”孙玉溶精明的眼溜溜转,满是市侩城府,“你外祖母偏坦瑜姐儿,妨姐儿出事的账蒋氏又定会算在瑜姐儿身上,这俩神仙打架,我们只管壁上作观,远远的瞧热闹好了。” “阿娘神机妙算,昨夜还说有人比咱们更担心苏瑜跟着进京城,今日从大早上起,热闹此起彼伏,就没歇过。”孙嫣说着风凉话,直可惜不能到老太太院里亲自去瞧这场热闹。 “你三舅娘为人冲动,处事又不够精细,偏偏自以为是,狂妄跋扈。”孙玉溶提脚迈步,若有所思开口,“当初你外祖母想接瑜姐儿回孙家住,瑜姐儿不肯,执意在外独立门户,我还痴笑她小小年纪不识时务,没了老太太的庇护她能在上河县呆多久?可这些年你也瞧见了,她从未因着日子难过跑到老太太跟前哭诉,反而还越过越美似的,如今想来倒是我小瞧她了。今次,蒋氏母女轻敌,在苏瑜手里栽了个大跟头,咱们往后若要行事,遇着苏瑜,得万分小心才行。” “阿娘提醒得对,幸好您昨夜将女儿拦住,否则今日倒大霉的就该是女儿我了。”孙嫣话里满是庆幸,“可是阿娘,三舅娘和妨姐姐吃了亏,难道咱们得忍气吞声让苏瑜跟着进京吗?” 孙玉溶一时也没主意,只道:“且先看看吧,今天的事没那么容易善了,还有得闹呢。” 孙玉溶一语成谶,蒋氏怒火冲天,一路上横冲直撞到了老太太院门口。 周老太太知道孙妨出事,预防蒋氏前来兴师问罪,立即叫人将院门给关了,正要找苏瑜说话,就听见蒋氏将院门拍得‘啪啪’响,像是要把门给拍烂。 院里的仆妇丫头抱成团站在门后,像是蒋氏是个洪水猛兽,冲进来肯定会把她们连骨头都咬碎。章嬷嬷在门口看了看,又走回阴沉着脸的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瑜姐儿怕是留不住了,让人把她送走吧,否则柏哥儿媳妇真要闹起来,还不得把瑜姐儿囫囵个儿给吞了?” 周老太太处事精明独到,她摆了摆手,“瑜姐儿如今哪里走得?你没听说找到妨姐儿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妨姐儿一个人,那屠家大郎尚无踪影呢,屠家没有人,那那屠大郎会到哪儿去?” 章嬷嬷心口一滞,诧道:“您是说……。” “蒋氏有后招,只怕瑜姐儿也留着呢,这个关键的屠大郎会不会现身,就要看瑜姐儿到底想将蒋氏母女如何打算了。” 章嬷嬷叹了口长气,“唉,那柏哥儿媳妇这样闹腾不是激怒瑜姐儿么?” “她处事毛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次栽个大跟头也是活该,只是可怜了妨姐儿受她所累。”周老太太跟着叹了口气,“去将瑜姐儿屋外多放几个人,然后让柏哥儿媳妇进来。” 章嬷嬷听命去办。 蒋氏好不容易拍开门,迎面就见章嬷嬷朝她半福,“三太太不在屋里照看妨姑娘,到这里做什么?” 蒋氏不理章嬷嬷,直接斜身朝苏瑜所在的方向而去,章嬷嬷大步拦住她,“三太太,有话到老太太屋里说吧,老太太等着呢。” 蒋氏瞪了眼章嬷嬷,又朝苏瑜所在的方向狠瞪了两眼,这才又转步打帘进了老太太的屋。 周老太太坐在上首以手扶额,显然是让今天发生的事烦得疲累。 蒋氏扑嗵一声跪在老太太面前,边哭边喊,“老祖宗唉,妨姐儿毁啦,她这辈子完啦,都是苏瑜那小贱人害的,求您给妨姐儿做主啊!” “瑜姐儿是小辈,你是长辈,口口声声小贱人,你就不能留点口德?”周老太太气急,手握成拳直捶小案。 “阿娘,媳妇知道你向来偏心瑜姐儿,可今次是妨姐儿出事了,您还这样偏袒,就不怕妨姐儿将来怨您吗?” 蒋氏的指责让周老太太很不是滋味。 蒋氏低一声高一声的哭喊,显得格外的理直气壮,完全忘了这场祸事是她自己挑的头。 周老太太怒其不争,“你这会子有空指责我?你有资格指责我吗?自己心术不正惹来大祸,还怪我一碗水端不平?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着跑到我这里痛哭一场,求了我罚瑜姐儿就觉得这事儿了了?” 蒋氏当然不这么想,“阿娘,我要苏瑜跪到妨姐儿面前,磕足两百个响头,还要她当着妨姐儿的面自煽两百个嘴巴子,我要她求妨姐儿原谅,一直求到妨姐儿原谅她为止。”她憋了也不知多久的恶气,话一句连着一句,连气都不带喘的,说得极其过瘾。 第50章 糊涂的蒋氏 她果然没想到妨姐儿出事后的关键之处,周老太太又开始哀其不幸,“三媳妇儿啊三媳妇儿,平日里你糊涂也就罢了,怎么出了这样的事你还这样糊涂?现在是让瑜姐儿到妨姐儿面前磕头认错的时候么?你怎么不好好想想为何找到妨姐儿的时候屋里只有妨姐儿?那欺负她的屠大郎哪里去了?你不把他找出来好好堵他的嘴,是要让他现身大街上到处乱说吗?” 蒋氏哭声戛然而止,想到什么,浑身立即冷得打颤,“不,不,妨姐儿已经被他破了身子,要是让他到处胡说八道,这不是要将妨姐儿逼死么?” “事到如今,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苏瑜手段周全,但她并不知道苏瑜到底想怎样,她能猜到的也就是如此,“或许屠大郎会抬上聘礼到孙家,求亲于孙妨。” “不,不,不。”蒋氏连说三个不字,足见她对此事的否定态度有多坚决,“我的女儿是贵女,怎么能嫁给那个下三烂的东西,阿娘,不能。” “不然的话你还能有什么好主意替妨姐儿过了这一劫?” 蒋氏哭声止,但眼泪收不住,她将今日之事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若那屠大郎真敢上门提亲,给他些好处收买,将瑜姐儿嫁给他吧,她害了妨姐儿,就该一报还一报。” “你……。”周老太太气得无语,将手旁的茶碗狠狠摔碎在蒋氏身边,“你居然还没想通透,你就没想到屠大郎不是自己愿意失踪的,而是被人控制起来了吗?” 也不知蒋氏是不是被周老太太扔来的碎碗吓悟了,她由跪变瘫,“阿娘,阿娘你是说屠大郎被苏瑜那个小贱人给藏起来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已经让屠大郎毁了我的妨姐儿,她将屠大郎藏起来是还想怎样??” 终于想明白了,周老太太捂着胸口,问,“你现在还要让瑜姐儿嫁给屠大郎吗?” 蒋氏怔怔的看着周老太太,如果屠大郎捏在苏瑜手里,就等于苏瑜捏住了妨姐儿的命。她这是要置妨姐儿于死地啊! 蒋氏又恨又急,怒得嘴唇哆嗦,“阿娘,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妨姐儿吧,那孩子吓得现在还缩在床角动惮不得呢。” 周老太太看向章嬷嬷,“去把瑜姐儿叫来。” 适才院子里乱作一团,那啪啪响的敲门声硬是隔着好几道墙传到袁嬷嬷耳里。 她晓得出事了,趁空拽着章嬷嬷已分清一二。这会子也知道是三太太跑来兴师问罪,要把她姑娘给吃了呢。 偏生她的姑娘,吃了午饭还歇了会儿觉,这会儿起来又吃了两碗茶,更是悠闲得若无其事般看起话本子来啦。 袁嬷嬷担心苏瑜安危,气得如灶上的蚂蚁。 “姑娘,要不辞了老太太咱们赶紧回梧桐山庄去吧。” 苏瑜头也不抬的回了句,“梧桐山庄听着老远,且哪儿有外祖母这院儿里安全。” 袁嬷嬷突然被点醒似的,灯下黑,现如今可不就是老太太这里最安全。 “这三太太也太不像话,怎么能出这种恶毒的心思算计姑娘。”袁嬷嬷渐渐安心,开始抱怨。“让姑娘进京城是老太太的意思,三太太再有意见也不该朝姑娘你发难啊!” “你急什么,蒋氏糊涂,外祖母可不糊涂,你且等着吧。” 苏瑜刚歇声,外头就响起章嬷嬷的声音。 袁嬷嬷出去会她,一会儿又进来说:“姑娘,老太太有请。” 苏瑜没急着将眼移开话本子,又慢慢的翻了几页,才道:“走吧。”合上话本子,苏瑜合了合衣襟起身。 打帘出来,章嬷嬷正眼神复杂的候着。 袁嬷嬷担心苏瑜吃亏,非得跟过去。 越过垂花门时,苏瑜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就要西下了。 蒋氏心绪燥乱的看着苏瑜进屋,立即扑过去,好在袁嬷嬷动作也不慢拦在她与苏瑜之间,否则她定能抓破苏瑜的脸。 “三太太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当着老太太这样无礼,也太没规矩了。”袁嬷嬷护住苏瑜,一点儿也不敢松懈。 蒋氏指着袁嬷嬷破口大骂,“呸,你个下贱的老娼妇,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识相的赶紧滚开,不然我定叫你出不了孙家的门。” 袁嬷嬷这辈子是听说过些脏话,但还从没人指着她的鼻子骂过她,一时愤红了老脸,想骂回去,她又是个奴儿,实在开不了这口。 “三舅娘这话说的,袁嬷嬷是侍候我的老人,你骂她老娼妇,那阿瑜是什么人?阿瑜与阿妨表妹是骨肉至亲,那阿妨表妹又是什么?”苏瑜脸色漠然,声音淡淡,怼得蒋氏似要爆裂开来。 “你……你敢顶撞我,我要去衙门告你,告你不敬长辈之罪。”蒋氏气疯了,声音都吼嘶哑了。 “都给我住口。”周老太太一听衙门就头痛欲裂,有什么事比牵扯上衙门更坏家门的? 蒋氏闻言,转身又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老太太啊,你亲眼瞧见了,瑜姐儿不但要害她亲表妹,还对我这个舅娘如此没规矩,你要给我们三房做主啊!” 秀娟进来说:“老太太,三老爷来了。” “让他在外头候着,将三太太请出去。”周老太太吩咐,想着有蒋氏在场,定是个捣乱的。 “不,我不走。”蒋氏一甩帕子,“事情没弄清楚我哪儿也不去。” 周老太太懒得再理她,给章嬷嬷使了个眼色,章嬷嬷便上前将蒋氏拖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苏瑜、袁嬷嬷和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看了眼苏瑜一直垂下的手臂,“这里再没外人,你给我透个底,屠大郎是不是你扣下了?” 问得这样直白,苏瑜也不藏不掩,“是。” “自打你拿定主意要离开沈家,我就知道你心思深沉,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大主意的。蒋氏算计你实属她不该,但妨姐是你的骨肉血亲,你这么做除了能出口恶气外又能得什么好处?”周老太太痛心疾首。 苏瑜走了两步跪在周老太太面前,“外祖母,您疼惜阿瑜,阿瑜很是感激,更不想让外祖母您为难,才会避居梧桐山庄。阿瑜想在您面前尽孝,阿娘没尽的孝道阿瑜想替她尽,这两年也不敢轻易在孙家走动。阿瑜已经如此退步,仍让人当作芒刺不除不快。此番三舅娘设计陷害,用心之毒可以想见,若非阿瑜侥幸逃脱,试问一句,阿瑜这辈子是不是就要交待在那屠大郎的手里了?” “你……。”周老太太无言反驳,但对她的理直气壮很是自责和不满,“就算你振振有词,此事我自会给你交待,你又何必将妨姐给毁了?” “外祖母,您仁慈宽厚,手背手心皆是肉,不论您会给阿瑜个怎样的交待?阿瑜都不会满意的。”她敬着周老太太,所以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 “小小年纪,你这戾气就这般狠重,将来若无约束,你会毁在这上头。” “阿瑜自认无愧于心,若真要毁在这上头,也是阿瑜命数不济,该有的劫数。” “你还嘴硬。”周老太太此刻是打定主意要让苏瑜跟着去京城了,她得看着她,拘着她,否则若让她由着性子胡闹,将来还不知得会出多大乱子。她长叹了口气,“不扯其他的,只这屠大郎你打算如何处置?” “外祖母想阿瑜怎么处置?” 这般的咄咄逼人,周老太太竟觉着眼前不是个如花似玉小姑娘,而是个精于后宅谋计的深宅老妪。 “名声和人命,都不准你祸害。”周老太太柔肠百结,紧皱的眉头就没松散过。 名声,是孙妨的。 人命,是屠大郎的。 第51章 不去京城 苏瑜跪在地上不言语,她碍着周老太太的颜面,才违心没让孙妨和屠大郎一并出现在蒋氏和其他人眼里,这份心思周老太太该懂,但其他人懂吗?她松手将今日之事结果,蒋氏又真的会放过她吗? “妨姐儿已经替你三舅娘承担了报应,你还想如何?”苏瑜低头默不作声,那纤长的睫羽有一下没一下的扑扇,周老太太知道她在心里作打算,可她必须保住孙妨。 “外祖母,阿瑜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挣点小钱,闲云野鹤。” 她这是在担心蒋氏会报复她,周老太太心头一顿,她明里能拘着蒋氏不对苏瑜出手,但暗中哪里能约束得住?可若苏瑜在她身边就不一样了,她也断不会让蒋氏在她眼皮子底下再对苏瑜心生恶念。 “你三舅娘虽然性子燥,但她记打。” “外祖母放心,阿瑜心里有数。” 得了苏瑜的诺,周老太太才略略宽心,她缓了心神,声音也柔和不少,“瑜姐儿,不是外祖母非得拘着你,你小小年纪这样的心性总要出事。我为你阿娘立了尊长生位,一会儿让人送到你屋里,往后遇事需沉着,最好是在你阿娘的长生位面前想仔细了。下去吧,袁嬷嬷,让三老爷进来。” 袁嬷嬷扶起苏瑜,主仆俩转身,袁嬷嬷正要伸手打帘出去,苏瑜徒然背对着周老太太开口,“外祖母,阿瑜不去京城。” 周老太太心酸难忍,孙廷柏一进来就见她眼泪水止。 孙廷柏跪在周老太太膝下,“阿娘,都是儿子不孝,儿子没能约束好家务事,这才让阿娘伤心。” 周老太太伸出一只手捧着孙廷柏的半张脸,“我是为你大妹妹难过,她命短,又留下个姑娘无人教养庇护,心性逐渐岔了路。此次好在她良知未泯,顾念着我这个老太婆,不然妨姐儿的声名前程已经被街坊放在脚下踩了。” “你回去好好劝劝你媳妇,让她牢牢记着这场教训,瑜姐儿无依无靠,但并不代表着她好欺负。” 这次非旦蒋氏看走了眼,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苏瑜的谋算心计竟不输蒋氏这等深宅妇人。 “儿子知道,儿子只是担心妨姐儿,她……。”这些年蒋氏在他面前无法无天,弄得他在孩子面前尊严全无,可孙妨是他的骨血,他未有一刻不爱她。 周老太太理解儿子此刻的担忧,她何尝不怕妨姐儿因着此事出事?“你们一家几口先去京城吧,换个地方兴许能让妨姐儿恢复得好点儿。” 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孙廷柏点头答应。 蒋氏一听能去京城自然是高兴,但老太太就这样放过将妨姐儿害得不成人样的苏瑜,她极不满意。 “我说你阿娘偏心你还不信,若是我就该手撕了苏瑜那小贱人。”蒋氏忿忿然,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就消停点儿吧,阿娘的话你记不住是不是?让你别再去惹瑜姐儿,你要是敢惹她,这两个丫头再有好歹,你就算是把瑜姐儿手撕了又能改变什么?赶紧收拾东西进京吧,让妨姐儿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眼不见心不烦。” 孙廷柏怼得蒋氏无言以对,她不甘心,偏偏不甘心也得受着。 这样的憋屈,直叫蒋氏心如刀缴,心恨极了。 入夜,苏瑜站在廊下吹着徐徐晚风。 眼里是院子里那两道用老梨木架成的花架,花架上爬满了绿绿的叶,叶间缀了不少红红的花,风一过,息微的声响惊醒了歇脚的蝴蝶。 袁嬷嬷整着袖子从里间出来,“姑娘,都收拾妥了。” “走吧。” “是。” 苏瑜和袁嬷嬷冒夜出府,章嬷嬷很快得了消息传到周老太太耳里。 “秀娟说袁嬷嬷手里拎了个四层高的漆盒,里面装的全是吃的。” 事情发展至今,她一直没见苏瑜有何动作,正纳闷呢,苏瑜领着袁嬷嬷出门了。“下午她有什么动静么?” 章嬷嬷让人盯着呢,摇摇头,“只是让大有回了趟梧桐山庄,说是去取酒,天黑前大有才匆匆赶回来。” 周老太太若有所思,“今日府里府外都乱成一锅粥,我倒忘了问瑜姐儿是怎样逃脱的,按说蒋氏的手段你我都清楚,瑜姐儿想脱逃可没那么容易。” “自打瑜姑娘一回来老奴就在想这个问题,还等着老太太解惑呢。”结果你也不知道。 “罢了,想必她有她的门道,咱们在深究此事就没完没了了。”坐在床沿上,周老太太接过章嬷嬷递来的一盏茶,又说,“让守门的仆妇留着点儿神,别打阖睡,我瞧着瑜姐儿这一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老太太就不担心瑜姐儿出去见的人是谁么?” 周老太太默了一会儿,“明儿早晨让驾车的小厮来回话。” 马蹄声‘嘚嘚嘚嘚’响过青石板长街,沐浴着月色停在一间普通的民宅前。 袁嬷嬷扶着苏瑜落车,吩咐驾车的小厮将停进巷口候着。 袁嬷嬷敲响门,刚敲了三下,门就开了,是青蓝。 青蓝侧身,请苏瑜进去。 苏瑜迈过有些破的门槛,难以想象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会在如此简陋的民宅落脚,或许行常人无法预料之事,正是他难以捉摸的本性。 跟着青蓝往里走,入眼是极为普通的三间正屋,屋前摆着几盆缺口少底的瓦钵,里面种的花草到是很繁盛。廊下两只灯笼很亮,在夜里像两只眼睛。上了两步石阶,正屋的布置摆设呈现。最醒目的,则是靠窗摆着一张长案,案上堆着几本书和字贴,狼毫笔、难见的端州贡砚,以及一个青花瓷笔洗里正散着淡淡墨香。 苏瑜踏过门槛,将一切尽收眼底,背后则响起年幼的脚步声以及激动的喊声,“阿娘,阿娘……。” 苏瑜心头一暖,转身,迎着扑过来的宣晗将他紧紧抱住,“阿晗,对不起,阿娘昨天该哪儿也不去的,一直守着你就不会和你分开了。” “你不是想吃南乳肉和樟烧鸭么,可都吃到了?” 母子俩略略分开,苏瑜仔细问着,眼中满是柔光,直看得一侧的袁嬷嬷忍不住抹泪。 宣祈一袭松散玉色袍立在门口,眼神里看不出情绪,心底却为苏瑜对宣晗的真诚感受愕然。 “吃了,昨儿中午我吃得好饱,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回梧桐山庄?我想阿田和阿水了。” 阿田和阿水都是佃户的儿子,宣晗和他们玩儿得很疯,从未有过的快乐和开心。 苏瑜的目光掠过宣晗的肩膀,看向宣祈,“你阿爹要带你回京城,所以暂时不回梧桐山庄了。” 宣晗转过头看向宣祈,眼中盈着泪花,“阿爹,我不想回京城,我想和阿娘在一起。” 宣祈走进来,与苏瑜并肩站着,“咱们离京数日,也该回京了。你忘了出京前答应杨太傅要给你启蒙,这个约可失不得。” 宣晗记得,可他不想离开苏瑜,离开梧桐山庄的小伙伴,他委屈垂下头。 “只要你乖乖回去,你阿娘很快就会到京城和你团聚。” 唉? 她不是才跟周老太太确定不去京城? 怎么从宣祈嘴里说出来,她竟有些不自信了呢? 宣祈拿眼斜着苏瑜,示意她赶紧说些什么。 这是让她跟着他哄宣晗? 苏瑜不太乐意,又舍不得宣晗此时难过的小模样,蹲在他身边,细声劝道:“你阿爹说得对,你先乖乖回京城,阿娘……。”想到孙家年底就要举家搬往京城,苏瑜便胡乱扯起谎,“阿娘年底就进京与你团聚。” 第52章 洪掌柜前来 宣晗终于抬起头,“真的吗?” “阿晗要听你爹的话,阿娘就不骗你。” 听他的话?这苏瑜哄孩子也挺有一套。 只要宣晗不听他的话,苏瑜这个阿娘就不进京与他团聚。 她在宣晗心里埋下一希望颗种子,可这希望极易破碎。 一旦破碎,这罪就得怪在他身上,而苏瑜则能摘得干净全身而退。 好谋算啊! “那阿晗听话。” 宣晗天真的眨着眼,苏瑜松了口气,“我带了很多好吃的干果子过来,你可在回京的路上吃,还有甜莓子,快跟袁嬷嬷瞧瞧去。” “是啊,是啊,全都在老奴这里呢。”袁嬷嬷笑着搁下漆盒,错开盖子,拿出好几种零嘴吃食,全是宣晗爱吃的。 最底下是一壶酒,宣祈心道她来意并不简单。 示意青蓝和袁嬷嬷将宣晗带出去,宣祈先坐下,借着茶杯当酒杯,倒了酒放在鼻下深嗅,是相见欢。 “这酒是谢礼?” 苏瑜也不客气的坐在他下首,“是。” “人还在柴房绑着呢,想怎么做?”宣祈昂脖一饮而下。 苏瑜不知道这院子的柴房在何处,只要一想到屠大郎的手摸过她的脸,仍觉着浑身发寒发冷,心有余悸。“不论如何,今日谢你,我处事最不喜欠债,王爷有何要求尽管畅言,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必定倾定所有以报此恩。” “你觉着本王是那种挟恩求报之人?”宣祈手里转着带着酒香的茶杯,话里有种居高临下的倨傲。 “王爷富有是我不能比的,若王爷不求报,我就以这壶酒谢你,若有所求,最好今日说清楚。” 宣祈徒然起身立在窗前,留给苏瑜一袭看不透彻的背影,他远眺更夜,目光遂深,“山不转水转,先欠着吧。” 欠着? 人说钱债好清,人情债难还,她可不想欠着。 苏瑜不想和任何人有着不清不楚的牵扯,宣祈的话让她的表情有些褪色。 苏瑜默声,宣祈回身,苏瑜脸上的情绪将她内心所想都写了出来,但他视而不见。 “还是说说你打算将这屠大郎如何处置吧。” “此事本是蒋氏胡作非为,屠大郎错在对不该存欲念之人存了欲念,我单门立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冒犯之人。” “你想让他死?” 苏瑜摇头,“他必须活着。”只要屠大郎活着,三房才会有所顾忌,才不会乱来。 “不嫌他碍眼么?” “又不在我眼巴前晃悠,无甚大碍。” 宣祈听得很专注,不由得呆了呆。苏瑜的想法,果真不能以寻常女子相臆测。 他大概也猜到苏瑜要怎么做了,“此事本王会替你善后,就当谢你今夜的好酒。” “谢王爷。”苏瑜苦笑,举杯痛饮。 这一别,再不会见了吧。堂堂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哪里会记得她这乡野村妇的欠他什么恩情?若她计较,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还好,可以好好道别。 “王爷,保重。 “保重。” 这一夜,苏瑜将宣晗哄睡了才离开。 宣祈没送她出门,却是在门口一直看,直到青蓝关上门回到跟前听命。 他问:“一个人活着,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所说的话没人信?” 青蓝不作声,拱手作了一揖后退下。 第二天,有人在离屠家擂茶店最近的巷口发现醉得不省人事的屠大郎,他裹着一层难以蔽体的破布。 屠大郎被救回家醒来后就巅话连篇,请了上下河县的知名大夫全去看诊,结果都一致——屠大郎疯了。 周老太太得到这个消息很是满意,既没伤到人命,又保全了孙妨。 蒋氏得到消息虽是松了口气,但仍是咬碎一口银牙。 “姑娘要不要再去送送?” 袁嬷嬷手里拎着新添了水的壶,给苏瑜沏了杯茶。 苏瑜合上手上书册,摇摇头,“不了,你简单收拾收拾,吩咐大有备车,咱们回梧桐山庄。” 袁嬷嬷应了一声,可她有话憋不住,“姑娘,老奴看那萧爷……。” “嬷嬷,别想,那是咱们这种人不该妄想的。” 袁嬷嬷不懂,只觉着依姑娘的品性,该是有这样的人来配。 用过午饭,苏瑜又小息了一会儿才向周老太太告辞。 周老太太嘱咐了她几句,也没拘着她。 回到梧桐山庄后的日子,除了少了突然打扰的萧爷三人与往日并无不同。苏瑜神色如常,每日得闲就坐在宴塘边的小亭里碾茶饮茶,可不知为何,袁嬷嬷就是觉得她不高兴。 借着白菱山的地势,苏瑜命人在一个山坳里建起了酒坊,酿酒用的水是砍破竹杆一节连着一节从山腰上的泉眼引下来的。既然想要规模,她那些小打小闹的见识先放一边,在城中请来了造酒的大师傅,主管酒事。而她,则命人在城中寻了铺子,开了间名为‘相见欢’的酒肆。 五月初五端午那日,祥哥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整个梧桐山庄过年似的热闹。 祥哥儿更是高兴得语无论次,跪在苏瑜面前说了好几回才说清楚想让苏瑜起个吉祥点儿的名字。苏瑜推脱不了,祥哥儿姓赵,便取了赵瑞景这个大名,小名祥哥儿自己起,就叫‘端午’。 祥哥儿满月那日,周老太太命人送了两个丫头到梧桐山庄,说是侍候苏瑜的大丫头少了,她又酌意添了两个。 苏瑜只当周老太太还不放弃让她跟去京城之事,添了两个丫头完全是按名门望族的闺秀淑女的份例。 一个叫雪娇,一个叫蝶依。两个丫头做事勤快,虑事周到,比夏莲强上太多了。 反正梧桐山庄也不缺两个人的口粮,苏瑜也不忍拂周老太太的好意,便留下了。 中秋前,苏玫终于与姜太太合谋卖掉了祖宅,给沈重德留下三百两银子后连夜赶路进京,气得沈重德夫妻在曾经的沈家门口大哭大闹了好几天。 中秋过后,孙家三房先携行礼入京。 同年九月上河县迎来了一桩大喜事,朝廷三师之一的宋老太师解甲归田,百姓们奔走相告好不热闹。 相见欢酒肆生意爆好,洪掌柜拿着账本到梧桐山庄对锦绣坊、干货铺以及相见欢酒肆的境况一一做了汇报,不出意外,今年年底要比去年多赚六成的银子。 “洪掌柜辛苦,留下用了午饭再回城吧。”苏瑜坐在书案后,一手拨弄完算盘珠子,一手将账册合上。 “小的也念着二姐的手艺,只是锦绣坊实在太忙,小的担心出差错,需得赶回去。”洪掌柜客客气气笑道,眼前这个年纪可作他女儿的东家,他半丝也不敢小瞧。 “当下也无甚节日,锦绣坊还那么忙?”她有一个月没进城了,对城里的消息不灵通。 洪掌柜说:“整个上下河县就咱们锦绣坊一间上档次的衣饰铺子,那些从京里来的姑娘们只进咱们锦绣坊,小的得回去好生照看铺子,可不能叫手底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伙计怠慢了贵客。” “怎么,从京里来什么人了么?”一说到京城,苏瑜下意识就会想到宣晗。 第53章 老太师家的闲话 “老太师叶落归根,老夫人身子不大好,几日前十几两马车浩浩荡荡进了县城,全停在了老太师府门口,从车上下来有衣着光鲜靓丽的贵妇,还有几个打扮时新,模样盈丽的姑娘。这些姑娘们真真是生得好看极了,把城里那些自认千金小姐的姑娘们看得愣瞎了眼。这些京里来的姑娘没见过乡下地方,看什么都觉有意思,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呢。” 那时她初入京城,不也是土包子一个?明明瞧啥都稀罕,偏还要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好叫沈重霖轻瞧。如今想来,她真是五通神附身,被鬼迷了心窍。 这么说这些人是来看宋老夫人的。 彼时,她曾见过宋老夫人一面,那是她头一次参加京中权贵举办的花宴,场上出了臭,是这位宋老夫人替她解围。沈重霖能一步一步高升,也是因有这位德高望重的宋太师提携一二,只是因他们算半个同乡。 “可都知道来了哪些人?” 洪掌柜尴尬的摇头,“这个小的就没打探了,如果姑娘想知道,小的这就回去打探。” “不必刻意打探了。”苏瑜不想知道,这辈子她和京城无缘,更不想有牵扯。之所以多问一句,是想着或许来人她知道。“急着赶路我也不留你了,蝶依,去厨房让二姐给洪掌柜备个食盒好路上用。” 侍立在侧的蝶依立即应声出去。 洪掌柜拱手长揖,“谢姑娘。” 洪掌柜退出,苏瑜起身往屋外走,秋老虎厉害,晒得院中花中有些焉焉的。出了垂花门,往宴塘边上去,不远处的田埂边有人扎草垛,孩子们上窜下跳捣乱,佃户们拿着扁担边挥边吓唬。 坐进亭子里,山风凉凉地袭来,比冰用着舒服。 这些年她从未仔细想过从前,宋老太师的夫人是在他们回到上河县六年过逝的,那时沈重霖感念宋老太师当初的提携之恩,让她备了份极厚重的礼送回上河县悼念。 算算时候,宋老太师也的确是这个时间回到的上河县,至于他回到上河县的后事如何苏瑜便不甚清楚。 彼时上河县县城,周老太太的马车刚离开宋老太师府。 车室里,章嬷嬷想着刚才在老太师府上的那一幕,有些忿然,“那个叫阿恒的姑娘忒不懂规矩,老太太好歹也算个长辈,怎可出言顶撞。” 周老太太闲闲的笑,倒没觉着有不妥,“京里来的姑娘见过大世面,自然瞧不上咱们上河县,再说她阿爹是咱们雍哥儿的顶头上司,互明身份后在咱们面前也是有倨傲的底气。我看另两个姑娘就不错。” 这次章嬷嬷也点点头,“镇远候家的二姑娘知书识礼,那才是京城权户人家该有的姑娘作派。还有宁威将军府的四姑娘,虽出生在武将世家,倒是颇有几分江湖儿女气慨,又不拘小节,这性子我喜欢。” “不仅你喜欢,我也中意得很,若是雍哥更有出息些,或许能将这将军家的姑娘聘进我们孙家也说不定。”周老太太说笑,心里很是清楚自己高攀。 章嬷嬷听了这话也高兴,又愁了起来,“听说宁威将军府的公子正在百十里外的地方缴匪,也不知品貌性情如何。” “老东西,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斜着章嬷嬷,周老太太问。 章嬷嬷笑道:“我还能打什么主意,还不是为咱们家姑娘做考虑?” 说到这些,周老太太心里发苦,“现在说这些太早,等咱们进京后再开眼吧。” 马车转过巷口,直直往孙家去。 宋老太师府上,刚送走周老太太和别的乡绅家眷,下人仆妇们瑞撤走茶席宴点。 宋老太师夫人庞老夫人歪在罗汉榻上,头枕着长包枕,老夫人一头白发如银如雪,穿着件浅紫色福寿锦簇团花长衣,长衣里是件青色溜边素裙。她神情略微倦怠,倒是一副慈眉善目。 近身丫头香荷打帘进来,先是福身,后道:“老夫人,访客都送走了,奴婢扶您到床上去歇歇吧。” 宋老夫人点头,扶着香荷的手慢慢站起来,“这人老了真是没用,往些年应付多少花宴文会像是有使不完的力,这才呆多久?身子就熬不住了。” “您老是生病了,太后娘娘不是派了医官大人过来了么,老夫人只要按时用药,注意休养,奴婢保证定能恢复如前。”香荷侍候老夫人六年了,对这个和善的老太太很是尊敬。 “你就是嘴甜。”靠在床上,庞老夫人说:“今日这周老太太倒有些气度,我俩一见如故。” 香荷一边往庞老夫人身上盖被子,一边说:“恒姐儿的确不像话,仗着她阿爹宠溺这般肆意妄为,也没人管管她。” “恒姐儿是个被娇惯大的孩子,这次非跟着汪医官到这小小的上河县来,也不只是为了替她祖母来看我这个老太婆。” “老夫人是说恒姑娘是为岳少将军来的?” “可不是?岳少将军在百十里外缴匪,有消息说下个月就能得胜还朝,恒姐儿爱慕岳少将军又不是什么秘闻,她此次肯受累,不也是因着芳姐儿跟着眉姐儿到上河来的缘故?”这些年轻姑娘们的心思,她这个老太婆一眼就看透。 香荷沏了盏茶送到宋老夫人手里,“我看眉姑娘倒和芳姑娘交情更厚些。” “恒姐儿跋扈,她也不想要这么个厉害的嫂嫂。”吃了口茶,庞老夫人淡淡道。 “这些时日姑娘们也没消停,上河县周围的景致大抵都去过了,前儿回来还说什么找了个瞎子算命,也不知算的什么,反正恒姑娘回来一脸的不高兴。” “瞧着那一脸的官司,肯定是那算命瞎子说了不好的事。”庞老夫人将茶盏递回香荷手里,“适才在厅上,不就是因着周老太太提了那算命瞎子几句好才惹得恒姐儿不高兴么。” “说起这周老太太,有乡绅太太说她家有个被休弃的外孙女。”香荷初到上河县,什么八卦她也都听。 庞老夫人笑道:“年前到咱们府上拜访的工部吏官沈重霖你可还记得?” 香荷点点头,“记得,他和咱们老太师算半个同乡,老太师很是看重他。” “这周老太太的外孙女就是被他休弃的。” 香荷讶然,上河县虽不大,但也没想着真能碰上,“说是周老太太将那外孙女接来上河县,但那姑娘也不知何因不肯到孙府里进孝,而是独自住在外头。” 说到这点上,庞老夫人有些不大高兴,“虽说是被休弃,好歹父母建在,又有外祖母庇佑,怎的这般任性。” “罢了,那都是别人家的闲事,老夫人快歪着歇歇。” “都是你诓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这会子兴头上你又歇嘴了。”庞老夫人边说边抱怨。 香荷哭笑不得,这个老夫人越来越像小孩子。 十月初,相见欢酒肆的酒供不应求,洪掌柜亲自来了两趟,问苏瑜是否要扩大铺面。 苏瑜拒绝了,什么东西都是少或是求而不得才珍贵,多了,得到了反而没那么弥足珍贵。 她从酒坊出来,走在山间小道上,路两边开着香气略显刺鼻的野菊花,大片大片的常春藤沿着褐红的路爬上桶粗的树,已经没什么蝉鸣声了,抬头倒是能见到不少鸟窝。 “姑娘,咱们走快些吧,你没听洪掌柜前儿来说谣传有山匪逃进这深山老林了么?”雪娇说话语声柔柔的,满是催促。 “逃进深山老林也不见着就非得是咱们这一片不是?”苏瑜不懂雪娇在担心什么,总觉得这个小丫头在她的问题过分的紧张和敏感。 “这山林一片连着一片,林深树密,那些山匪都是亡命之徒,姑娘还是小心为妙。”雪娇一脸认真,说得苏瑜不得不受到感染,仿佛指不定从哪个树丛里就会跳出几个草莽大汉来似的。 “好好好,那咱们走快些。” 主仆二人刚才山脚出来,迎面就碰上蝶依小跑而至,“可算是见着人了,姑娘怎的去那么久?” “怎么,你也担心我被山匪得掳了去?”苏瑜越是见这两个小丫头紧张就越是想笑,如今太平盛世,就算有匪况,不也派了宁威将军家最出息的小辈来缴匪了么? 蝶依心里是着急的,但嘴里却说,“不是,是二姐做了炸蕨菜丸子,好些个丫头下仆太没规矩,姑娘再慢点儿,炸蕨菜丸子可就没有了,那可是今年最后的蕨菜丸子,这些都是二姐说的。” 第54章 刘二嫂子的故事 一说到吃,这梧桐山庄从上到下没一个不馋嘴。苏瑜误解了蝶依的来意,也没空愧疚,“是吗,那快点儿,我知道肯定是夏莲吃得最多是不是?” “是啊,抱着个小陶钵,谁也不给呢。”蝶依且说且不动声色与雪娇对视一眼。 “哈哈哈……。” 回到梧桐山庄,老远就听到厨房附近笑语连声,周围一只麻雀都没有,全被惊跑了。 苏瑜一脚迈进门槛,就见二姐从大窗户里探出头来,“姑娘,快来啊,最后一点儿炸蕨菜丸子在夏莲怀里抱着呢。” 夏莲猛的从厨房里冲出来,站到苏瑜面前表忠心,“姑娘,这丸子不是奴婢要吃的,奴婢是护着怕被他们吃了。” 厨房里有四五个帮厨妇,这会儿被夏莲说嘴,忙喊冤枉。 “姑娘,明明是夏莲嘴馋呢,奴婢可没多吃啊。” “是啊,这蕨菜还是奴婢几个去山里摘的呢。” “回来的时候露水还在上头滴着呢。” 苏瑜低头看夏莲怀里的蕨菜丸子,“罢了罢了,都别这么没出息,这天晚上保管得落雨,你们将草寮收拾出来,摆些时令蔬果,二姐再备些好酒菜,叫上那些不当值的过来,咱们晚上也不必吃主食,只在一起乐乐如何?” “好好好……。” 苏瑜这个提议没人会反对,大家就喜欢这样乐乐呵呵围在一堆说说笑笑,扯些有的没的顽皮话。 袁嬷嬷晓得后也没办法阻止,瞧着那些帮厨妇收拾草寮,只无奈的说了句:“又要没大没小了。” 苏瑜泡在浴桶里,青丝在胸前浮浮沉沉,“嬷嬷瞧着咱们庄子里不少人,每个人背后都有个家庭,若是光景都容易谁会卖身为奴成为贱民?我听二姐说那帮厨的何大嫂子家中公公好赌,婆婆病重,丈夫又是个懦弱不顶事的,在外头做轿夫每月挣个五十个铜板。儿子游手好闲,过两年又要聘媳妇,闺女倒懂事,却也是要嫁人拿嫁妆。她一个月二两银子,又要侍候公婆照顾儿女,还得忍受丈夫不顺时的指责打骂,全家人还得靠着她过活。既是要回去面对一大摊子操心事,能在庄子里乐呵高兴,我又何必板着规矩拘着她们呢。” 袁嬷嬷是知道这事的,帮厨妇其实用不着五个,当初何大嫂子跪在她面前哭了好几回,她才松口留下她,“姑娘心善,奴婢只是怕她们太没规矩,往后不好管束。” “嬷嬷多虑了。”苏瑜伸手掬了捧水在手里,看着水从指缝里流逝,又掬了捧水在手里,“谁都不想没了这分差事不是?” 那到是,附近几个庄子,也就她们梧桐山庄不论是佃户还是下人,给的月钱最高。“那姑娘还打算泡多久?奴婢瞧着二姐的好菜都要出锅了。” 傍晚时就下雨了,雨水的清凉浇灭了闷热所带来的燥气,又有人一起说说笑笑,吃喝玩乐,大家都很是畅快。 草寮下长桌围成一圈,每张桌子上都摆了几副碗筷,菜肴果蔬以及瓜子花生。 仆妇丫头们见着苏瑜来了,纷纷起身福礼,“姑娘安好。” “别拘着了,咱们也不是头一回热闹,该干嘛干嘛,刘二嫂子,快快把酒都倒上,这可是今天新出的酒,能吃酒的都尝尝。”苏瑜也高兴,她就喜欢这样热热闹闹悠悠闲闲的过日子。 “姑娘,这酒奴婢可是问过了,在酒肆里要好些钱一壶呢,你这样便宜大家伙儿,可是要咱们都不好意思了。”刘二嫂子红了脸,言语有些激动。 “说这些作甚?咱们庄子里又不少这酒,喝,来,大家举杯。” “就是,就是,来,干杯。” 喝完酒,大家恭维起苏瑜,说是恭维,但苏瑜知道大家是真心感激她。 “附近庄子里的下人都没咱们这么好福气,姑娘不仅大方厚道,还处处为咱们行方便,不少人都羡慕着呢。” “刘二嫂子你可别说了,再说我就要飘起来了。”苏瑜吃了颗花生,“上次你不是说你们镇上有对苦命鸳鸯么,前几日你回去了可又听到有什么下文?” 姑娘喜欢听闲事,刘二嫂子添油加醋,搜肠刮肚献宝,“姑娘是说那乔生和张家姑娘的事啊,真真是峰回路转,自从张家继母将二姑娘偷梁换柱嫁给了乔生,乔生就再没快活过,张大姑娘也是伤心欲绝,投河自尽,好在被人救上岸这才活了下来。张二姑娘将乔生家闹得鸡飞狗跳,乔生娘一气之下病重,张二姑娘怕人家说她不孝婆母,赶紧溜回家中躲起来,是张大姑娘去了乔生家将乔生娘照顾好了。这乔生娘一好,张二姑娘又出来作妖,说张大姑娘和乔生私通,将要张大姑娘捉进关祠堂锁猪笼。就在族中长辈要将张大姑娘沉塘那日,乔生娘跪到里长面前,里长这才派人将张大姑娘救了下来。他听了事情来胧去脉,亲自到县衙里走了一趟,解除了乔生和张二姑娘的婚约,并且亲自证婚成全了乔生和张大姑娘。” 刘二嫂子说书似的一番论叙,听得人直拍案叫绝,大家伙儿拎着耳朵听,直到说到乔生和张大姑娘苦尽甘来方放下心。 然后大家开始叙说听后感,“这张二姑娘活该,破坏人家姻缘,可是要遭雷劈的。” “这乔生娘也是个老实人,但凡张二姑娘对她好些,人心都是肉长的,日子过着过着兴许就接受了。” “我也觉着是,好在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否则我这眼泪可就要流成河了。” “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该本本分分,千万不能生坏心思,否则害人害己啊!”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闲话,苏瑜偏过头看着从草寮顶接连不断的雨水坠到地上,淅淅沥沥的雨幕彻底将夜划碎。 袁嬷嬷匆匆赶来,低头在苏瑜耳边就了几句话。 苏瑜脸色一凝,忙问,“人在哪儿?” “在大门外站着呢,奴婢分不清真假话,不敢擅自作主,这才来请姑娘示下。” “快带我去看看。” 苏瑜起身离开,匆匆的背影让众人一呆,纷纷猜想是不是出事了。 袁嬷嬷按例夜间寻查当值的丫头小厮可有懒怠,大门口的小厮来禀告说有两个姑娘敲开了梧桐山庄的大门,站在雨里,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 来人禀明身份,说是宁威净军府的四姑娘岳云眉和镇远候家的二姑娘霍静芳。 岳云眉和霍静芳。 这两个人名响在苏瑜耳边时她恍惚回到那一辈子,二人站在水榭楼台上,倚着栏杆喂养她从千里之外运回京城的几尾金鲤条。那时岳云眉已经是太蔚府的大奶奶,霍静芳也成了中书令家的孙媳。 那是她到京城的第六年,苏玫生了儿子,沈重霖因此办了个隆重的百日宴。那时京城的权势人家几乎到了一小半,但她看得出来这两人皆是愁容不展,霍静芳更是泪水涟涟,像是在婆家受了极大的委屈却又不敢往娘家说言。 她无意中撞见很是难堪,忙吩咐给二人寻了个僻静所在说话,又让人守着不让打扰。 或许就是这份体贴,让她往后再见着这二人时,特别是性情直爽的岳云眉,总是向她报以友好。 苏瑜走得太快,袁嬷嬷伞有不及,她淋了些雨。 站到大门口时,果真见到霍静芳和岳云眉湿得通透在雨中冷得瑟瑟发抖。 苏瑜不假思索冲进雨中,伸手握着二人冰冷的手,“怎么淋成这样,快,快跟我进庄子。” 在霍岳二人眼中,苏瑜不顾大雨冲到雨中相迎,且在她们表明身份空口无凭的情况下,说不感动是假的。 拉着二人进了门,苏瑜边走边吩咐,“袁嬷嬷,快快吩咐下去,在西院备好浴桶热浴,让二姐快快熬两碗姜汤来。”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来到西院,苏瑜她们走了一路就淌了一路的雨水,刚进门,苏瑜又吩咐,“采玉,快去拿两身干衣裳来,这天儿寒,薄袄子再拿两身。” “是是,奴婢这就去。” 苏瑜吩咐完毕,夏莲递上来的热茶一人递一杯,“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岳云眉急急喝了口,险些呛住。 霍静芳眼中禽泪,“我们敲了好几个门,他们都说我和阿眉是骗子,怕惹事上身不肯相助,为何你要救我们?” 第55章 意外来客 想必山匪逃进山林的消息早已经周围传开,这段时日都是天黑关门再敲也不开。霍静芳和岳云眉就算表明身份,是人都会想如此尊贵的姑娘大雨天不该在府里养尊处优么?怎么会沦落到白菱山脚来? 再者这二人被雨浇得透,头发松散粘面,唇脂歪扭似血,乡野民间最忌讳鬼神,只怕打门缝里一见着二位装容就该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有胆子收容? “你们也怪不得别人,这乡野民间习惯天落黑就关门,特别是这种下雨天气,门关得就更早了。而且这里的人都迷信得很,最忌讳有人落黑敲门,怕是有鬼怪借路之类的。我收容二位,你就当我胆子大好了。” 苏瑜一番解释倒将霍静芳给说笑了。 几个婆子手脚麻利抬来浴桶,陆陆续续提来热水给两个姑娘沐浴,采玉拿来干的替换衣裙,等到这两个姑娘泡好澡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梳洗穿戴完毕,各自又喝了一碗热热的姜汤。 岳云眉舒坦的长叹了一声,“总算是活过来了。” 霍静芳也感激的看向苏瑜,“可不是,我还以为今夜我和阿眉得死在这荒郊野外了。” “我瞧着你们手背上有些小裂口,该是树枝尖叶划的吧,庄子里有伤药,我已经让人去拿了。”苏瑜被草叶划破过手指,知道那种痛。 “我从未走过这样艰难的路,每走一步脚指头都紧张得发抖,这一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跤。”霍静芳说着眼泪又要包不住。 “都怪阿恒,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岳云眉恨恨的说。 霍静芳忙扯她衣袖示意她噤声,尴尬的笑道:“抱歉,还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苏瑜,是这梧桐山庄主家,瞧着你们二位都比我年纪小,但身份比我尊贵,我也不敢托大,你们叫我阿瑜就成。”从前她们都是客气的称她沈大奶奶,远没有喊她名字自在。 岳云眉大大咧咧,直爽性子,当即就应下,“你如今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可说身份尊不尊贵这话,我也不跟你客气,就喊你阿瑜吧,那你也喊我阿眉。” “嗯,阿瑜,你也喊我阿芳,这样亲近。”霍静芳忙附和,她觉着这苏瑜笑意溶溶,给她的感觉好极了。 苏瑜点头应下,袁嬷嬷打帘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头,手里都拿着各种点心吃食。特别是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紫薯粥,看见就觉得温暖。 蝶依拿来了伤药,苏瑜看着蝶依给霍、岳擦药,“阿眉、阿芳,你们擦完药就快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我会嘱咐守夜的人警醒些,毕竟淋了雨,仔细夜里回寒发高热。” 岳云眉拉着苏瑜的手,很是感激,“你思虑得如此周到,等我们回到城里定要大礼相谢。” “咱们相识一场是缘份,你们若大礼谢我可就把这缘份添了俗意,你们愿意我可不愿意,再要说要大礼谢我这话我就要恼了。” 霍静芳站过来,笑道:“阿瑜待我和阿眉这样好,我们也是真心想谢你,你可别真恼了。” “呵呵……。”苏瑜笑了两声,“快用些吃的吧,你们肚子也该饿了,不过我就不奉陪了,吃了东西你们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儿起来再说。” 苏瑜离开西院。 夜里雨还未见歇住的势头,袁嬷嬷跟着苏瑜两步远的距离,有几分忧心,“姑娘,我总觉得有些不妥,这两个姑娘若说的身份属实,定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到哪儿仆人丫头不前拥后拥?怎会孤身落到咱们这地界儿来?” 这也是苏瑜想不通透之处,“你考虑的不错,我也想到了,只是初见,我也不好刨根就底追问。你去跟大有说一声,让他明儿天一亮就进城,去老太师府周围好好打探打探,这两姑娘丢的事不可能没点风声,得了消息速速回来禀报。” “是。” 吃饱喝足,霍静芳和岳云眉躺在床上。 外头有人守夜,霍静芳小声说话,“我觉得这阿瑜可不像个普通的乡野村妇。” “我瞧着也是,你看她说话处事,周到圆滑,不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岳云眉偏过头在霍静芳耳边说:“你说她会不会是个坏人?” “我也担心她想利用咱们身份敲诈。” 岳云眉的话吓得霍静芳心惊肉跳,“那怎么办,咱们现在就跑吧。” “哪里能跑得了?外头有人守着呢。” “那今晚咱俩都别睡觉了,仔细被人打闷棍。”霍静芳脑子里稀里糊涂,全是不好的臆想。 可是不一会儿这俩姑娘就被疲惫深深拽进睡眠里,整夜好睡,连个梦都没做。 雨势在深夜停住,转而连绵小雨,早晨时候就只见檐下雨星子乱舞乱飞了。 苏瑜醒得早,忙问了西院情况,袁嬷嬷一一应了。 夏莲拿来淡盐水漱口,采玉为她准备今日的穿戴,蝶依将昨日换下的衣裙拿出去洗,雪娇捧着茶盏奉茶,无人出声,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奴婢去瞧过了,西院那边还没醒。”袁嬷嬷进来,甩了甩帕子说。 “别叫醒,昨儿这俩姑娘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让她们好好歇着吧。” “奴婢也是这个主意,嘱咐过了已经。” 晌午时候,苏瑜在书房看账,西院传来消息说两个姑娘起身了。 苏瑜见外头雨势已住,阳光刺破乌云刺眼的泄下来,今日是个好天气。 踩着淡影来到西院,岳云眉和霍静芳刚吃过东西。 昨夜脑袋里的谨慎在起床后饱饱的吃过一餐后消失殆尽,见着苏瑜,岳云眉一阵夸。 “阿瑜,你庄子里这厨子手艺真是绝了,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六必居的大铛头。” “二姐要是听到你这话,该高兴得跳起来。”苏瑜从善如流,“昨夜歇息得可好?” 岳云眉娇脸皮实,霍静芳默默羞红了脸。昨夜她和阿眉怕被人打闷棍,约好谁也不许睡,结果两人不仅睡了,还睡到了日晒三杆。 “怎么不好,你这床铺得又软和,被子也软和,我和阿眉好好的睡了一觉。” “是啊,起来还饱饱了吃了一顿。”岳云眉出身武将世家,兴许是骨子里就遣传着警慎天赋,和苏瑜亲近是不假,但她们毕竟不相识,更谈不上了解,“阿瑜,你看外头雨停了,我和阿芳也该回了,失踪了整夜,家里人该急坏了。” 岳云眉说得不错,更何况她们只是来上河县作客,出了事宋老太师得担大责任,只怕这会儿的太师府正乱成一团罢。 且于苏瑜而言,今生能再见一面已是大幸,缘深缘浅又有什么所谓。“阿眉说得对,早些回去也好让家人早些宽心。” “来人啊,赶紧套车,送两位姑娘进城。” 苏瑜这样爽快的放她们走,霍静芳脸更臊了,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人家的君子腹了。 岳云眉也以为苏瑜会挽留,不为别的,冲着她们两人的身份难道不应该好好结识么?尴尬的朝霍静芳看去,瞧霍静芳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有多虑了。 几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些闲话,苏瑜让人准备些零嘴备在车上,茶水点心一样不能少,以防途中饿了可以裹腹,毕竟有一到两个时辰的路呢。 “我们庄子里还有些野味儿,只怕都是乡下东西,让二位贵客带回去惹人笑话,我就不丢人现眼了。 苏瑜语气越真诚,岳云眉二人就越是感激。 “你说的哪里话,倒真叫我和阿眉不好意思,先前就不说,落难到你处,回去拉了一车东西,倒像是专程到你这里来打秋风的。” “就是就是……。” 岳云眉刚要说什么,袁嬷嬷匆匆打帘进来,先是瞧了瞧二位贵客,尔后脸色极为难看的看着苏瑜,“姑娘,大有回来了。” 袁嬷嬷语色略沉,苏瑜晓得定是出了问题,“出什么事了?” 第56章 名声尽毁 袁嬷嬷又看看岳云眉,再看看霍静芳,显得极难启口。 这让霍静芳和岳云眉也跟着紧张起来,早已没了先前谈笑风生的闲散。 苏瑜道:“说吧,别捂着了,捂得越久越容易出事。” 袁嬷嬷这才为难开口,“姑娘,因着芳姑娘和眉姑娘失踪的事城里乱作一团,是人都在说二位姑娘昨日游山遇到了山匪,且是被山匪给掳去了。岳少将军调了所有人马天一亮就出城寻人,城里县衙的衙役也是挨家挨户的在搜。” 被山匪给掳去了? 天啊! 霍静芳闻声便要晕过去。 岳云眉也听得心惊肉跳,她忙忙扶着霍静芳,恨得咬牙切齿的说,“肯定是曲恒那个小贱人造谣生事,竟敢这样污蔑我们的声名,我现在就回去,我要把她撕得稀巴烂。” 曲恒? 曲恒上一世不是岳云眉的嫂子么?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故苏瑜不清楚,但岳云眉和霍静芳这会儿是肯定不能离开梧桐山庄了。 苏瑜一手扶着霍静芳,一手拉着往外奔的岳云眉,“万万不可,你现在回去不论将曲恒如何处置,传扬出去的声名如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 “我们姑娘说得对,眉姑娘,你且三思,听听我们姑娘有什么主意吧。”袁嬷嬷也拦着岳云眉,寻常人家的姑娘名节都重要得很,何况是权贵之家姑娘?被山匪掳走一天一夜,就算自身清白,那些难听的话和别人的白眼也是能让人走上绝路的。 “阿瑜,你有法子帮我和阿眉么?”霍静芳因着袁嬷嬷的话紧紧拽着苏瑜,期盼的盯着她,“如果没有,我和阿眉的名声一旦被毁,不仅我们俩没活路,整个霍家还有岳家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上一世那几十年里,京城里各家权贵之间的风云诡谲有不少次都波及到沈家,苏瑜深知这事态的严重性。先扶着霍静芳坐下,苏瑜看向忿忿难忍的岳云眉,“我是很想帮到你们,可你们得先告诉我,昨日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何会冒着大雨出现在梧桐山庄门口呢?” 岳云眉一屁股坐到鹅颈椅上,“我哥哥前两日到了上河县,估摸着缴匪结束预计过两日就回京城。是曲恒说上河县周围的名胜只余松楹坡上的关帝庙没去,我们便轻车简从到了松楹坡下。在关帝庙我们拜了拜,又在临风亭赏景。阿眉站在亭边看风景,手帕不慎被风吹走,那手帕是她阿娘给她的遗物,丢不得,我俩便相携去找。” “再如何的轻车简从,不可能没带仆人。”苏瑜打断,问出心头疑惑。 霍静芳含泪续道:“是曲恒突然想吃热点心,叫仆人下山去取,还有一个去庙里烧热茶,所以我的手帕被风吹走时就我们三人在。” “后来呢?”苏瑜见霍静芳歇了声,问。 “也不知怎么就有那么大的风,把手帕吹得老远,还被挂在了树枝上,我和阿芳想了好多办法才把帕子从树上给挑下来。等我们想回去时,早已没了路,天又下起了雨,我们东躲西藏,声音都喊哑了也没见到半个人影。眼见着天黑下来实在躲不住,我们俩害怕急了,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好不容易看到这边有星星点点的像是火光,这才寻了过来。” 不对呀,就算曲恒要冤枉霍静芳和岳云眉被山匪掳走,就算杜撰也得有依据啊! “你们在松楹坡可有遇到什么人?” 霍静芳和岳云眉面面相觑,不明白苏瑜的用意。 “我是说除了那些上香的,在坡上还有碰到什么特别的人?” “有。”岳云眉一拍脑袋,“我们临风亭赏景时,阿芳看到几个柴夫在坡腰砍柴,曲恒还说这辈子没见过砍柴的,那些柴夫长得都像山匪流氓。” 这就对了,这就是曲恒的依据。 那松楹坡就在白菱山南边,坡上有块奇石像极了关帝,于是人们就为他塑了相,盖了庙,再加上松楹坡景致不错,还真成了上河县城外人人皆知的一景。 松楹坡坡体连着白菱山,但仍有几里路的距离,这两个姑娘能找过来,也真是受了苦了。那曲恒为何要散布这种不利的谣言呢? “阿瑜,你想什么呢?” 岳云眉见苏瑜眼眸沉敛,默不作声。 苏瑜抬眼,敛去眼中暗芒,看向袁嬷嬷一字一句交待,“让大有歇着,喊祥哥儿套车带你进城,阿眉,你和阿芳身上可有什么物什能充当信物的?” 霍静芳取下手上的绿得通透的翡翠镯子,递过去,“阿瑜,这个可以吗?” 苏瑜接过来看了看,问,“庞老夫人认得这只镯子么?” “认得,她与我祖母素来交好,这镯子是她赠于我祖母,我祖母再赠于我的。” 苏瑜递到袁嬷嬷手里,神色少有的严肃,“你带着这镯子进城到太师府上走一趟,就说昨日我到松楹坡进香,碰到两个姑娘迷了路,又逢雨势过大不宜进城,只得将她二位请到梧桐山庄做客。我们三个一见如故,我想多留两个姑娘多住两日,但庄内粗陋,惟恐丫头仆下服侍不周,请二位姑娘的近身丫头、嬷嬷到庄中服侍日常锁事,隔日即回。” “是,奴婢记下了。” “记住,让二位姑娘的丫头嬷嬷来得越多越好,最好是招摇过市,让满县城的人都知道她们的下落。”末了,苏瑜又添了一句。 “是,奴婢省得,这就进城去。” 袁嬷嬷一走,霍静芳紧紧将苏瑜搂住,“阿瑜,你这主意真是太好了,不仅能破了我和阿眉被曲恒败坏的谣言,还能将名声全给挽回来,你真是太厉害了。” 岳云眉也缓过来,心头感激无比游激动,“这过要是过了,咱们就烧香磕头拜把子。” “呵呵……。”苏瑜笑道:“瞧你俩,我倒还想说你们俩还得在我这梧桐山庄多委屈两日呢。” “不委屈不委屈。”岳云眉说:“我还想吃二姐做的菜呢,你让人把二姐叫来给我们见见,不,我要亲自去找她,学两个拿手菜回去好孝敬我阿娘。” 梧桐山庄里几个姑娘是守得云开,上河县城太师府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庞老夫人自打得知岳云眉和霍静芳两个姑娘失踪的逍遥息,脑袋就一直怔怔发痛。 这次领霍静芳前来看庞老夫人的镇远候家二房夫人韩氏,作为婶娘居然把候府的嫡姑娘弄丢了。要是找不到人,她只能以死谢罪,要是找到人,那都跟山匪扯上干系了,回到京城不死也得脱层皮。怎样都逃脱不了恶运,韩氏愁得滴水未进,头昏眼花。 领岳云眉前来的正是宁威将军夫人,也是岳云眉的阿娘冯氏。她得到自家姑娘失踪的消息尚算冷静,立即和二子岳远商量。奈何雨势一直很大,只得今日歇住方派兵出城找寻。 此刻,所有人都在庞老夫人屋里落坐,商量、等着消息。 “远哥儿能确定那些山匪真的不足为虑么?依我看他就是回来早了,该将那帮天杀的山匪赶尽杀绝,不然我的芳姐儿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了。”韩氏又要开始抹泪,话里尽是责怪和抱怨。 第57章 太师府的焦虑 “远哥儿说了,那些躲进深山老林的都是些残兵败将,县衙的衙役派上百十来号人就能收拾,他还留在那里大材小用,就是浪费朝廷的粮响。”冯氏不甘示弱怼了回去。“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恒姐儿……。” 冯氏话头一转,看向坐在庞老夫人身边却一直低头不语的曲恒,“你当真确定看到的是山匪?” 曲恒先被冯氏一喊,心虚得发慌,但她要稳住,不然这戏就得穿,恶意诽谤这也是重罪,她承担不起。“是,阿恒看得很清楚,阿眉和阿芳也都看见了,他们有好几人在林子里恍,个个凶神恶煞,身体结实得很。” 韩氏闻声,心又重重摔在地上,“我的老天爷哦,这可怎么得了哦?我要怎么向候爷和老祖宗交待哦。” 冯氏厌恶的瞥了眼韩氏,这个听风就是雨没半点儿主见的镇远候家二房夫人,真是不怪她这样蠢笨,她那里能管得住自己丈夫右一个左一个妾侍迎进门?这次到上河县来,说得好听来看庞老夫人,实则是躲开她家老爷又纳一妾罢。 “老太师已经去县衙周旋,务必要将谣言给止住,不然将来这两个姑娘的前程若受阻,我和太师也难辞其咎。”庞老夫人恹恹的开口,她本就身子不舒坦,这再一受刺激,汪医官更得随时候命。 “这城里得有多少人多少嘴,哪里是能轻易给堵得住的?我们眉姐儿的名声算是毁在这上河县了,那怕是真能把人找回来,也难保清白不受人诟病。”韩氏抹了泪甩着帕子开口,“老夫人恕罪,我这是心里急得很。” “我知道,毕竟芳姐儿是交到你手里的,出了事你没法向候爷交待。”庞老夫人不怪韩氏语气不善,还十分理解。 得到理解,韩氏心里略感安慰,她望着门口,也不知在等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不是她想等的。 “恒姐儿也是,干嘛非得窜掇芳姐儿和眉姐儿去什么松楹坡,惹下这场祸事,你也有责任。” 曲恒心里鄙夷万分,这韩氏怪不到岳家头上就转而向她发难。她委委屈屈的摇着庞老夫人的手臂,“老祖母,阿恒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庞老夫人能活到这把岁数,算是熬成精了。曲恒打什么主意她清楚,只是此番眉姐儿怕是受芳姐儿连累的。她压根儿就不相信芳姐儿和眉姐儿遇到了什么山匪,只是话已经传扬出去,势头如何也收不住。再要喝叱恒姐儿撒谎杜撰,没人会信,训得重了,侍郎家又定会怪她越俎代庖。 “韩夫人是急坏了,你别放心上。”庞老夫人出声宽慰,这个恒姐儿若真想嫁进岳家,往后岳家还有得鸡飞狗跳。 庞老夫人没怪她,曲恒自认为博同情这招起了作用,她又故计重施跪到冯氏面前,“夫人,等阿眉回来您别怪她,都是阿恒的错,您要怪就怪阿恒,阿恒发誓从今往后都会保护阿眉,谁要敢说她坏话,阿恒定头一个冲上去撕他的嘴巴。” 这番声情并茂的表露成功博得了冯氏几分同情,她扶起曲恒,“你们素来交好,我也没白疼你,你是个好孩子,也兴好你没出事,否则你阿娘也要着急了。” 曲恒拭了拭眼角挤出来的泪珠儿,站在冯氏面前,“阿恒倒想和阿眉在想一起,多少能护着她些。” “好孩子,你有心了。”冯氏拍拍她的手,难掩满心的焦急。 此时,袁嬷嬷敲响了太师府的大门。 婆子到庞老夫人面前传话,“老夫人,有个说是梧桐山庄的管家婆子扣门,将这镯子递进来,说是想见见老夫人。” 庞老夫人一见那镯子,头脑一片怔清,“这,这不是芳姐儿戴在手上的镯子么?怎么会……,快……快请进来。” “是是。” 传话婆子见庞老夫人这样激动,连忙出去将袁嬷嬷请进来。 袁嬷嬷迈进屋,朝着屋中夫人团团见礼,她觉得她虽是小门户,但不能失了她家姑娘的气度,“婆子姓袁,是我们梧桐山庄主家的管事嬷嬷,这厢请诸位夫人福安。” 这会儿没人管她是谁的管事嬷嬷,庞老夫人问,“先说这镯子,怎会在你手上的?” 袁嬷嬷但见这位庞老夫人,一脸的病容中含着无尽期盼,真是担心坏了吧。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回老夫人的话,老奴是来替我们姑娘传话的。” “传什么话?” “昨日我家姑娘去松楹坡拜关帝君,途中碰到两个迷路的姑娘,这两个姑娘说是贵府的女客,我们姑娘本想将人送回来,奈何天落雨,且越落越大。没办法,只能将两个姑娘接到我们梧桐山庄做客。两个姑娘和我们姑娘一见如故,又喜爱我们梧桐山庄的景致舍不得离开,我们姑娘也想留两个姑娘多住几日,这才借着芳姑娘的手镯作信物,让老奴先到府上报个平安,再来我们庄子简陋得很,姑娘怕丫头们服侍得不周到,想跟老夫人说一声,将两个姑娘的丫头嬷嬷都送到梧桐山庄去服侍,隔日再回来。” 在场所有人听得鸡皮阵阵,庞老夫人几乎民摒住呼吸听完袁嬷嬷这番话。 “什么?芳姐儿和眉姐儿竟在你们庄子上?”韩氏冲口而出,“不是说是被山匪给掳去了吗?” 袁嬷嬷笑道:“是啊,老奴打一进城就听见到处都在说此事,真是好笑,两个姑娘明明在我们梧桐山庄作客,几时被山匪掳去了?也不知是哪个混账胡乱传话败坏两个姑娘名声。再说那山匪不是在百十里外么?朝廷也派了大将军去缴匪,哪儿那么倒霉就叫两个姑娘给碰见了。” “对对对……。”韩氏高兴坏了,真真是高兴坏了,“我这就下去吩咐,让人准备准备跟你去服侍芳姐儿。” 韩氏且说且外去,袁嬷嬷拿眼瞟着旁边有个姑娘脸色煞白,想着她就该是芳姑娘和眉姑娘嘴里的那个害人精罢。 冯氏的心也落了大半,又听袁嬷嬷道:“我们姑娘说了,梧桐山庄的奴才都是乡下人,蠢笨得很,一定得让两个姑娘的丫头和嬷嬷们都去。临行前眉姑娘说她想吃热烙的糖糕,吩咐她的嬷嬷出发前去买一趟,芳姑娘也说想碎云楼和茶饼,也让她的贴身嬷嬷去买一趟。” “好好,我就吩咐下去。”冯氏站起身,又道:“还得传话让二哥儿回来,她妹妹失踪之事全是闹的乌龙。” 韩氏和冯氏都出去了。 屋子里留下的人都各怀心思。 曲恒暗道霍静芳和岳云眉真是好命,外头谣言传成这样都能扳回一局。虽说岳云眉无辜,但便宜了霍静芳真不甘心。“老夫人,我也担心阿芳和阿眉,想跟去梧桐山庄探探。” “算了,她俩既无事估摸着也快回来了,你就在府里好好陪陪我这老婆子吧。”当日三人游松楹坡,只得曲恒一人安全。岳云眉虽是大咧性子,可她却不笨蠢,能不知道第一句谣言出自谁口?庞老夫人担心曲恒这一去,会被岳云眉撕烂。 “是。”曲恒看似乖顺的应下,“那我也跟去看看,帮帮忙什么的。” “去吧。”庞老夫人脑袋没那么痛了,说话也有了力气,见着曲恒离开,她对袁嬷嬷说:“这位嬷嬷,你说的梧桐山庄可是孙家老太太的外孙女的那个梧桐山庄。” 袁嬷嬷有些意外,惊奇这庞老夫人居然知道小小的梧桐山庄,“正是,孙家老太太正是我们姑娘的外祖母。” 庞老夫人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第58章 都是恩情 袁嬷嬷心里却不大安逸了,提及梧桐山庄就能想到苏瑜的弃妇身份,这老夫人既是晓得梧桐山庄,该是也清楚此事罢。她不愿自家姑娘被轻瞧,言道:“我家姑娘性子软,总让人觉着可欺,常年避居在梧桐山庄不闻世事,想不到老夫人竟晓得,真是三生有幸。” 庞夫人面上一凝,才发觉自己无端问了句话又不给下文,凭空让袁嬷嬷猜疑了。“能在两个姐儿落难时相助,品性自然高洁,你家姑娘当是有福之人。” 袁嬷嬷这下心头松了松,朝庞老夫人福礼,“承蒙老夫人夸奖,这吉言老奴一定说于我们姑娘听。” 这嬷嬷如此通透,但不像小户人家执事的婆子。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太师府门前就已经车水马龙般,浩浩荡荡好些丫头婆子成队站在门口等候吩咐。小县城里,有人聚集便是扎眼,百姓们好奇的三五人指指点点,便有好心的仆从解释这些人是干什么去的。 袁嬷嬷得了不少赏钱领着一大队人马朝城外去,慢慢悠悠走了一路,不消一会儿,百姓就像了悟般自觉破了各项谣传。 袁嬷嬷走后,韩氏心一宽,直觉近两日的疲惫蜂涌而至,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便回屋歇回笼去。 曲恒施计刚得意了两日就被破功,心情也是沮丧得很,关起门来想着等到霍静芳和岳云眉回来若是找她算帐,她要如何糊弄过去。 只有宁威将军夫人冯氏重回庞老夫人屋里,细细与她分辨今日之事。 “这袁嬷嬷来得可真是巧,一来便解了咱们困惑。”冯氏轻言细语:“我业已派人通知远哥儿,让他收兵回来。” 庞老夫人稍稍挪动身子,老眼满是精光,“不是袁嬷嬷来得巧,是她的主子心思巧。” “老夫人的想法和我想得一样。”冯氏言语间也不知是赞许还是警慎,“芳姐儿且不论,就算我家云眉,虽是有几分小聪明,但遇事急燥,极易冲动。试问她若是晓得外头谣传她和芳姐儿被山匪掳走会怎样行事?定是要拎着刀剑冲出门去将那些传话的人杀了方出气。这袁嬷嬷先是说要两个姐儿的身边人去侍候,越多越好,又说两个姐儿念及城中物什,吩咐去采买,弄得人尽皆她俩的真实下落,断了那些胡乱猜测人的念头。如此精妙迂回的法子不仅解了两个姐儿的困,还将两个姐儿的声名尽数挽救回来,这份沉稳心计,倒真叫人刮目相看。” “如此说来,孙家老太太这个外孙女还真是不容小觑了。”庞老夫人又疑惑起来,“这样的人怎会被休弃出门?” 冯氏也没想透这一点,“我还是叫人去查查这个苏姑娘的底细罢,虽说如今于我有恩,但也不能让两个姐儿糊涂,交友不慎。” 庞老夫人很是赞同冯氏的提议,“是该去查查。” 冯氏又道:“我听说老太师有些看中沈重霖,想来那人也是个有出息本事的,苏姑娘也有着这份手段,若同进了京,想必又是番辉煌光景,怎的就愿意轻易被扫地出门呢?” “谁知道呢。”庞老夫人叹了口气,个中定是有个原故咱们不知情罢。 冯氏点点头。 香荷为庞老夫人揉着额头,庞老夫人看着冯氏,“咱们在家里分辨得再清楚,有些事还得两个姐儿回来才知道。倒是你,觉着恒姐儿那丫头如何?” 庞老夫人一开口,冯氏就明白她的意思,“老夫人该是知道,恒姐儿性子跋扈骄纵,并非远哥儿良配,如今远哥儿越发有出息,曲家好像也默认了恒姐儿的意思。且曲家曾有恩于我们岳家,为此事我和将军也颇为苦恼。” “这是你们两口子的苦恼,远哥儿呢,什么态度?”庞老夫人和宁威将军府的老祖宗是堂姊妹,说起来她过问过问小辈的亲事也不算管闲事。 “远哥儿一见恒姐儿就皱眉头,我瞧着他对芳姐儿颇有好感。”冯氏说到霍静芳,脸色没那么凝重了,“芳姐儿与眉姐儿交好,若是芳姐儿嫁进将军府与眉姐儿这姑嫂间定能家宅安宁。这次恒姐儿信口胡诌闯下坏人名声大祸,只怕眉姐儿更不乐见与她成为姑嫂了。” “当年将军受人连累被谏官弹劾,是曲侍郎仗义执言冒死进谏方得一线生机,他若有意将恒姐儿许进你家,你家是怎样也无法推脱的。” 可不就是这样,冯氏呼吸间颇为为难,“老夫人说得是,若逆了这亲事,可不就成了忘恩负义?允了便是亲上加亲,偏生要苦着远哥儿。” “你倒是个开明的阿娘,真心替你儿子的幸福着想。”庞老夫人赞了一句,又叹道:“恒姐儿这次行径,足见其心思歹毒,的确不是远哥儿良配。” “婚后若是夫妻举案齐眉也就罢了,若是远哥儿一味不喜,不知得生出多少事来。”冯氏满心忧虑重重,曲家恩要平,但若拿儿子的幸福去平,又觉得愧对儿子。 庞老夫人和冯氏说着话,沈莹带着陪嫁丫头春杏来看镇远候家二房夫人韩氏,被告诉韩氏在歇觉,略略坐坐等候又觉无聊,便领着春杏往园子里去。 永宁伯府和镇远候家有姻亲,如今的永宁伯伯爷祝振宇的续弦妻是镇远候候爷的庶妹,因着这份拐角的渊缘,沈莹攀上门来认亲戚,见着韩氏自来熟的喊‘婶娘’。 先头她说来看韩氏,丈夫贺宏平还嫌她多事,去穷巴结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沈莹不以为然,贺宏平一房是被老候爷赶到上阳县的,原先上阳县没什么体面的京城亲戚,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虽说是八杆子打不着,好歹有八杆的缘份,她多走动走动兴许就能有举家迁回京城的可能。 如今大哥哥一房已经在京城购买了宅院落住脚,阿娘自从去了京城便没消息。二哥哥庸才一个,被大哥哥连骗带喝拘在上阳县吃着没有出头日的衙门饭。沈菡老是催促那眠花宿柳的妹夫上进,那妹夫也听话,只是都上进到各家妓院私娼家里去了,眼看着也没出息,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找门路,可不能只叫大哥哥一家在京城里体面过活。 沈莹穿过月洞门,瞧见远处有几棵结得透亮的垂柳,前几日她说想给院中移值些花木,贺宏平都说没银子移植不起,臊得她很是没面。说是嫁的永宁伯府,表面上光鲜荣耀,里子还不是得处处省银子,实是憋屈。 何时她家有这样大的园子,有这样的湖,湖边有这样的柳,那就好了。 沈莹边走边憧憬,边走边想象,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觉得就在眼前,伸手可得。 “你怎么在这里?” 有人出声打断了沈莹的白日梦,转身一看,是侍郎家的曲恒曲二姑娘。 前几次来探韩氏见过,算是熟人。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沈莹见着曲恒,二人身份地位的悬殊多少让她打骨子里自卑,“原来是恒姑娘,吓了我一跳。” 曲恒打心里瞧不上前来在韩氏面前摇尾乞怜的沈莹,略略点点头就要走。 沈莹来过太师府好几次,庞老夫人碍着她多少算是永宁伯府的媳妇没多加阻拦,再来她和韩氏也算是亲戚,又颇得韩氏欢心,自然更不阻拦了。沈莹有心与京城的贵女结交,但如今在太师府的三个姑娘好像都看不上她,她与她们说话只有霍静芳礼貌的应几句,岳云眉则是扭头就走,曲恒更是毫不掩饰眼中嫌弃。 这次好不容易可以和曲恒独处,结交的心思又浓浓升起。她要抓住机会,断然不能放过,“真是万幸,恒姑娘没出事,否则我这里只怕都要愁死了。” 曲恒一听就知道她说的什么事,这会儿心里更是鄙夷,她驻足回身,“沈娘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眉姐儿芳姐儿在一个叫梧桐山庄的地方,根本不是让山匪给掳走了,现在外头都传遍了,你现在在我面前说这话不是好没意思?” “梧桐山庄?”沈莹惊道,她是真没听说这事。 第59章 沈莹和曲恒 看沈莹的表情,曲恒拧眉,“怎么,你真不知道?” 沈莹恢复情绪,奉承的笑道:“我是真不知道此事,不过说起梧桐山庄倒于我娘家有些渊缘。” 梧桐山庄坏她精心布置的好事,不仅让霍静芳没什么损失,还要提防着眉姐儿回来找她算账。沈莹说梧桐山庄与她娘家有渊缘,曲恒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说?” 见曲恒愿意理会于她,沈莹心中大喜,立即不遗余力将苏瑜如何嫁到沈家又如何被娘家赶到上河县的事添油加醋的一番好说,当然,她大哥哥停妻再娶的事是绝不能透露的。她又极擅察言观色,发觉提到梧桐山庄时曲恒的双眼像是淬了毒。 “当中还有这么一段传奇,想来那苏瑜定不是什么好货色,才遭你大哥哥嫌弃,娶进门两个月都不愿碰一下。” “可不是。”沈莹附和着曲恒的反应,“她被休那日回了娘家,娘家又是个继母,硬是不让她留下,气得都上了吊了。来了上河县,除了孙家老太太外也不得几个舅舅舅娘中意,没地儿去才在白菱山脚下单门立户,你说一个女人,被这家嫌那家嫌,应该去跳河悬梁,也好全了自己的名声不是。” 听着沈莹越是抵毁苏瑜,曲恒心里越是解气。 而沈莹找着与曲恒结交的切入点,编排起苏瑜来毫不留口德。 “你这样说苏娘子,难道她在沈家时待你不好么?”曲恒有意无意的试探沈莹,她想到个报仇解恨的主意,需得拿沈莹当枪使。 两人索性找了个亭子坐下,曲恒又吩咐人拎了茶壶捧了点心过来。 沈莹满心是能结交上曲恒的欢喜,反正她与苏瑜也没什么情分,当年她去找她要嫁妆,若是当场给了她,也不会被孙家抬走,更不会让大哥哥惦记她的嫁妆去作聘礼娶了苏玫,她也不用嫁进那样寒酸,至今在丈夫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说起来非旦没有情分,还有仇呢 “虽说是只做了两个月的姑嫂,但那苏瑜的禀性却是让人一眼瞧透。”沈莹开始编故事,“我只告诉恒姑娘一事你就晓得那苏瑜是个什么样的为人。” 曲恒已是满眼欺盼,这个沈莹已经上勾了。 “我在娘家时阿娘给了准备了不少嫁妆,按规矩作为大嫂嫂需给我这姑奶奶添妆,岂知我才一提她便张口将此事转嫁到我大哥哥身上,让我向我大哥哥要去。你说这后宅之事她不能做主?我还好意思跟我大哥哥开口要么?一旦开这口不就是要二遍?我还要脸呢,一开口岂不是要惹他们夫妻生嫌隙? “她这样不贤惠,不怪得你大哥哥不中意了。”曲恒吃着点心,脑子转得飞快。“后来呢,给你添妆了么?” “哪儿有?”沈莹一脸的忿忿然,“我也真是命苦,也算是我高攀永宁伯府,竟嫁得那样寒酸,现在还在夫家抬不起头来,不像恒姑娘你,生来要身份有身份要权势有权势,我真是羡慕不来。” 沈莹的恭维让曲恒心里舒恒极了,这才冲散了些即将被岳云眉找茬的晦气。 “说到底都是苏娘子的不是,她让你嫁得那样寒酸你就心里服气?” “不服气又能如何?她跟我们沈家早就没干系了。” “我要是你就忍不下这口气。”曲恒说得随意。 沈莹却将话听了进去,心里深深思量着曲恒的用意,她为何这样说?“那若是换了恒姑娘,你会怎么替自己报这仇?” “那还不容易,好好羞辱她一顿解气,再将她赶出上河县。” 沈莹笑了,“这气魄也只有恒姑娘你有,我可不敢,再说我哪儿有本事将她赶出上河县?她外祖家连县老爷都不敢惹呢。”实则她根本没必要去惹苏瑜,毕竟两人再无交集,去找麻烦不是多余么?可若是曲恒……。 “怕什么,我给你撑腰。”曲恒得意言道:“孙家那个有出息的儿子正在我阿爹手下打杂,有我阿爹拘着他,孙家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你只管出手教训那苏娘子便是。” 沈莹这会儿算是明白了,曲恒这是要借她的手收拾苏瑜呢,只是苏瑜哪里惹着这个小祖宗了?一时间沈莹心下百转千回,真这样做了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可她又不想失去能真正结交曲恒的机会。 “贺家太太,我家夫人醒了,正寻你过去说话呢。” 韩氏院里的小丫头前来传话,正好解救了左右为难的沈莹。 曲恒不满的瞪了那小丫头一眼,真不会挑时候。 沈莹起身福了福,“我先去婶娘那里坐坐,咱们得空再叙话吧。” 留下句莫棱两可的意思话,沈莹起身领着春杏走出亭子朝韩氏院子而去。 曲恒喝着茶,望着沈莹离去的方向淡淡地笑了。 韩氏补足了磕睡,是头也清醒了,眼睛也明亮了,总之哪哪儿都妥了。 衣带收妥停当,便有丫头说沈莹前来探她之事。 这个沈莹也真是有意思,拐着弯来攀她这亲戚,真正是脸皮厚实。但沈莹也有个好处,就是不论她说什么,沈莹总是顺着她的话接,并且能说得她很高兴。所以,她才没将沈莹拒之门外,她不像冯氏那样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将她放在眼里。 “婶娘这一觉好睡,我可都来了好一会儿了。”沈莹打帘进来,看着袁氏笑道。 袁氏朝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劳你等着,这是去了哪里回来?” “哦,我在园子里遇到恒姑娘,跟她到亭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这倒叫韩氏颇为意外,曲恒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而且沈莹也来了几次,哪次撞见她不是扭头就走?怎么这次竟能与沈莹说上话了?“是么?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都是些闲话。” 疑惑一过,韩氏就为这桩奇异的事找到理由,那便是沈莹本事大,舌烂如花,将曲恒拿下结交上了。 她也最会找理由,凡事她想不透想不通,就会为事情找个合理合情的理由。 小丫头奉了茶,韩氏说:“你也听说了吧,我家芳姐儿没事了,之前那些谣传全是居心叵测之人信口胡诌,好在老天有眼,事情得以明了,否则我真是没脸回去见候爷。” 听着韩氏的话,沈莹有些泄气。韩氏如此蠢笨,她巴巴上来攀亲戚真能有机会回京城么? “幸好都没事,婶娘也可安心了。” “可不是,若将来芳姐儿的亲事在此事上受阻,那就全是我的罪过。”韩氏心有余悸,合手合拾拜拜天地,“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怎么,芳姑娘的亲事有着落了?”沈莹剥了瓣橘子递到韩氏面前。 韩氏摇头,接过橘子咬了口,“那到没有,只是这次我瞧着芳姐儿好像和将军府的远哥儿有点儿意思,可我也听人提起过曲侍郎是有意把恒姐儿许给远哥儿做媳妇的,曲家和岳云有恩相系,估计我们芳姐儿要痴心错付了。” 事到如今,沈莹总算是知道为何曲恒要借她的手收拾苏瑜了。三个姑娘游松楹坡,只恒姑娘一个回来,求救的话肯定是她传的,那些谣言自然也是出自她口,这韩氏竟未往那处想去。再来,曲恒放出话肯定是要坏霍静芳的名节,让她与将军府的远哥儿再无可能,偏偏半路杀出个苏瑜,让她的苦心孤诣全付诸东流,这……这这样的拦路石能不让她眼睛淬毒么? “有婶娘您这样好的长辈替芳姑娘操心,她定能寻得好姻缘。” “可不是,我是真疼惜这芳姐儿呢。”韩氏吃完橘子,又道:“不过此事或许也有转圜的余地,候爷的小哥儿去年中了进士,如今已考了庶吉士,虽是个庶出,却是十分有出息。我听我那大嫂嫂说小哥儿见过曲恒,很是中意呢,若是他到圣驾前去求了旨意,这恒姑娘还指不定是谁家媳妇呢。” 第60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还有这层要害呢,沈莹越听越心惊,韩氏虽是简单几句话,但每句话里的关节全然疏忽不得。如此一来这曲恒还是有极大可能成为她的兄弟媳妇,那更得罪不得。 想到此,或许她该默认曲恒借她的手收拾苏瑜。 沈莹又在韩氏这里坐了片刻,离开时遣了个小丫头给曲恒传话,说她明日下午在云来楼等她。 且说袁嬷嬷领着长长一队伍回到梧桐山庄,丫头十五人,管事婆子、嬷嬷十六个,长随二十五个,又是拉了六辆大马车的物什,浩浩荡荡路过田间大路。 一时间梧桐山庄人满为患,连放杂物的屋子都腾出来摆上床板铺好被子,各院子能腾出的屋子也都腾了出来,好在挤挤总算是全都住下了。 霍静芳早年就学着管家理事看账本,瞧见原本祥和宁静的梧桐山庄这般被打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也更加看重苏瑜了。 来的随从中也有厨娘,厨艺还不错,特别是那道粉蒸肉麻辣鲜香,味道真是绝了。 苗二姐想学,厨娘也是倾囊相授,她很是感动。 十月间的田间没什么大的劳作,只种麦子。 几个姑娘坐在宴塘边上的亭子里,望着田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随从,苏瑜心里倒是很过意不去。 “就当是来做客,怎么好叫他们下田去干活。” “你家的米也不是凭白来的,让他们帮帮忙尽些心力这饭食吃得才有底气。”霍静芳说。 “阿芳说得对,咱们这么多人在你庄上住着,得吃你多少饭食?每日我瞧着那些大白馒头都消耗不少,我们要真多住几日,保管把你这梧桐山庄给吃垮。”岳云眉帮着打趣,如今事态已然平息,她的心情很是愉悦。 “阿瑜,我们可真舍不得你,回京后也不可能时常到上河县来走动,咱们下次要再见真不知得到什么时候。”霍静芳语声轻轻,借着微风添了些许怅然。 岳云眉也跟着伤感起来,“就是,咱们好不容易这样要好聚在一起,偏很快就要分别。”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日有缘终会再见。”苏瑜想着上一世,她与这二人交情不深不浅,也就是文会宴会上见过,也闲聊过,不过那时二人均已成亲,她们聊的闲话也是后宅的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雪娇跑了几步过来,说:“芳姑娘,你不是说要野鸡尾巴上的羽毛做毽子踢么?刚才祥哥儿从山上抓了只野鸡,尾巴上的羽毛顶漂亮了。” “是吗,快带我去看看。” 霍静芳跟着雪娇走了,岳云眉望着霍静芳的背影叹了口气,“阿瑜,你怎么从不问我为何曲恒要害我和阿眉?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主要是苏瑜没兴趣,天子脚下的京城,那个王公贵戚后宅中会少秘辛之事?“你想说我就听听,不想说我也不会问,毕竟这是你和阿芳的事情。” “我听我阿娘说过,曲恒看上了二哥哥了,可我二哥哥却瞧不上曲恒的跋扈脾性,倒是阿芳更合适些。这次她出口祸害阿芳名声,肯定也是不想她和我二哥哥成事。” 上一世曲恒是嫁了岳家二郎的,这一世难道会有什么变故? “你不知道,曲家于我们岳家有恩,我很担心二哥哥真会娶曲恒。” 原来还有这个缘故,看来这一世霍静芳和岳二郎也注定余生无交集了。“郎君娶妻,姑娘嫁郎,月老公公手里手本账呢,你再忧虑也于事无补。” 这话将岳云眉说笑了,“你这性子真是豁达,我一直想问你怎会一个人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或许不信,我是个下堂妇呢。” 下堂妇?被夫家休出家门的下堂妇? 岳云眉难以置信的看着苏瑜,久久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觉得你很是俊惠,怎么可能会被夫家休出家门?” “我嫁去夫家两月,夫君却一直睡书房,我做了各种努力都没能赢得他的青睐,后来他要娶她喜欢的姑娘,我也醒悟自己原是嫁错对象,便用了点小手段被休下堂。”说起那段往事,苏瑜神情和她的声音一样,淡淡地,淡淡地,就像说着极其遥远的事。 岳云眉好不容易缓过来,“我见过的下堂妇哪个不是过得凄凄艾艾?再没有如你这般自在闲适的。你可有想过再嫁?” 苏瑜摇头,眼神悠远,“我这辈子是不想了,嫁人这事,真是没意思。” 岳云眉沉默了,从前她对自己的姻缘多少有些期盼和憧憬,如今瞧着苏瑜,倒是有些忐忑和害怕了。 霍静芳欢欢喜喜打后院走过来,手里拿着野鸡尾巴扎的毽子,“快瞧瞧,这毽子多好看,阿瑜,你这庄子里的婆子真是心灵手脚,扎得是既轻巧又好看,我好喜欢。” 霍静芳本就生得很是娇美,这一露真性的笑更是天真烂漫。 苏瑜瞧着满心羡慕,虽说她是不到双十的年纪,但毕竟活过那么些年,再无可能真存有少女天性纯真的心思。 “那你就好好留着,省点踢,别踢坏了。”霍静芳的到来冲散了岳苏二人之间的惆怅,岳云眉忍不住揶揄她。 霍静芳白了岳云眉一眼,“踢坏了无妨,阿瑜只要捉到野鸡发现有好看的羽毛就给我留着,每隔几个月我就命人来取一趟,如此既不疏远我们之间的情分,我也有毽子踢。” “这到是个好主意,我正说舍不得阿瑜,不想跟她失了联系呢。”岳云眉很是赞同霍静芳的主意。 苏瑜却无奈的笑道:“阿芳,你是有多喜欢踢毽子呀?” “你不知道,京城里的那些贵女们没人能踢过阿芳。”岳云眉眉飞色舞的讲道:“上次宫里有中秋夜宴,阿芳到得早就和其他贵女踢毽子,不仅没人能踢过她,还得了太后娘娘的重赏,太后娘娘说看着阿芳就想起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能踢毽子。” 当今太后姓梁,原是先帝贵妃,除了爱踢毽子还爱看折子戏,但她最最喜爱的是珍珠。上辈子苏瑜为讨好她,曾花重金专程在海边组织打捞队,潜入深海寻找大贝,她曾得一颗蓝色的珍珠极为珍贵,沈重霖在太后四十岁那年进贡,引得梁太后整个寿宴尽是在夸他,这也为他进入中书铺了道路。 她还记得那夜他回到府中,带着略微酒意当着她的面抱着苏玫高兴的转了好多圈,完全忘了那个蓝色的珍珠是她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换来的。 苏玫紧贴着沈重霖的胸膛,志得意满的看着她,那高傲得意的眼神苏瑜一想仍能记清。 不能想。 一想就心寒。 一想就觉得自己怎么那么眼瞎,定是被人下了降头才对沈重霖那样死心塌地。 “此事我答应了,一会儿我就吩咐下去,有好看的野鸡羽毛我定亲自给你留着。” “就这么说定了。”霍静芳高兴的跳起来,也就地踢起毽子。 霍静芳的确能踢,眼见着她踢了上百,那毽子仍在她的脚,她的腿,她的肩膀上跳动。 有年轻的身体,年轻的心性真好,苏瑜暗暗想。 梧桐山庄一下子多出好几十口子,霍静芳和岳云眉实在不好意思多呆,临行前夜,三个姑娘睡着一个被窝,聊到天快光才睡。 苏瑜也没让那么多随从仆役白走一趟,但凡庄子里拿得出手的山货手信都一并系了绳压了车。 霍静芳感激的话说不完,临别时还抹起泪。 岳云眉也舍不得,她很喜欢在这梧桐山庄的自在。 “阿瑜,要是哪日你能到京城就好了,咱们几个天天在一处说话。” 第61章 紧张的曲恒 苏瑜但笑,“那么远的路我可不愿意走,你要是想我了,就来庄上找我。” 霍静芳和岳云眉走后的傍晚,天空又下起了雨丝。 梧桐山庄又恢复了往日平静,静得耳朵嗡嗡响。 苏瑜站在抄手游廊,抬头望着剪不断的雨丝发呆,大有收了伞站过来,恭敬的弯着腰,“姑娘,已经到了,路上也很顺利。” “嗯,你下去歇着吧。” 彼时章嬷嬷也收了伞往周老太太屋里去,她一路脸上的笑是怎么兜也兜不住。 周老太太见章嬷嬷入来,搁下手中活事,“去瞧清了?” “瞧清了,错不了,是大有送霍岳两个姑娘回的太师府。”章嬷嬷去太师府门口盯梢去了。 周老太太点点头,“想不到那瑜丫头竟有这般造化,去京前已是先打进在京城中贵女的圈子了。” “老太太您一厢情愿,瑜丫头可说了不愿去京城呢。”章嬷嬷想着苏瑜处事的决绝和手段,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真能说服她。 周老太太明了章嬷嬷话里的意思,“我晓得她有主意,只是总不能对我这老太婆不孝吧。” 章嬷嬷脸上写着‘我就知道你会倚老卖’的表情,“庞老夫人晓得咱们年底要进京,还提了提要不要随候府和将军府的家眷一起走,我倒觉着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宁威将军家的岳二郎可是奉命缴匪,手中握着兵权呢,跟着他们一起进京,咱们就算是有人护送,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怎的摊这小便宜?咱们家可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家。”周老太太有些瞧不起章嬷嬷的话,“我看你打的是那岳二郎的主意吧,虽说瑜丫头占着恩字,可岳家是什么人家,迟早把瑜丫的底细查个干净,何必去自取其辱。” “是,还是老太太想得通到,是老奴心操瞎了。”章嬷嬷怼了一句。 周老太太莫可奈何的笑了。 在章嬷嬷折身回孙宅前,她望着十来辆马车,像从京里来时模样浩浩荡荡停在太师府门前。 镇远候家二房夫人韩氏和宁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冯氏早早就迎在门口,丫头婆子搀着两个姑娘落车,韩氏激动得扑上去紧紧抱着霍静芳。 “我的芳姐儿哦,你可算是回来了,把婶娘都要急死了。” 她这个婶娘神经粗,在家中尽受叔叔以及那群妾室欺负,好不容易躲到上河县来了,没想到自己又让她受惊,霍静芳极为过意不去,回抱着她,“婶娘不哭了,您瞧芳儿不是好好的吗?” 韩氏泪眼花花的拉开距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霍静芳打量了个遍,在确定的确未损分毫时又哭起来,“好好的,好好的,你要是有个什么不测,婶娘只怕这辈子都进不了候府的大门了。” “婶娘,都是芳儿的错,让婶娘担心了。” 那边冯氏一把抱住岳云眉,也是仔仔细细察看清楚,“怎么眼下有乌黑,是换了地择床么?” 岳云眉摇头笑道:“自然不是,是昨夜我和阿芳拉着阿瑜聊天,一直快到天光才歇下,虽是补了觉的,到底还是没夜里睡觉来得松快。” “别在门口站着了,走,进去再说。”冯氏拉着拉着女儿的手转身进府。 韩氏和霍静芳也紧随其后。 庞老夫人在厅上坐着,听着热热闹闹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晓得是人回来了,她松了口气。 站在一旁的曲恒就没那么自在了,她有些紧张的盯着门口,脸上挂着僵笑的笑。脑袋里幻想着一会儿岳云眉要是冲过来撕她,她要往哪里躲?往哪里躲?这里离门口远着呢,想来想去还是在庞老夫人身边安全。于是她又往庞老夫人身边挪了挪,庞老夫人只当没看见曲恒胆怯的小动作。 便有小丫头打帘,冯氏母女和韩氏婶侄双双进来。 霍静芳和岳云眉齐齐站在老夫人面前福了大礼。 庞老夫人笑得眼角周围都是纹沟,“好好好,平安回来就好,这几日可是把我们都担心坏了。” “都是我的错,不怪阿眉,老夫人要罚就罚我吧。”霍静芳想着这一切都是因为风吹走了她的帕子造成的,岳云眉是足受她连累。 岳云眉拿眼狠狠的刮着曲恒,“谁说是咱们的错,也不知道是那个嘴欠的,连报个信还能让咱们受场灭顶的祸事,要不是咱们运气好遇到梧桐山庄的苏娘子,只怕真要死在荒郊野外了。” 岳云眉指桑骂槐,怼得曲恒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冲上来刮自己嘴巴子,“阿眉,你和阿芳回来了真好,这些天你们不在我身边,我一直后悔当初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去找阿芳的手帕。” “少假惺惺的了,这事儿你想摘干净没那么容易,等回了京城我定要到你父母面前去告你一状,让他们晓得你都干了什么行径。” “别,阿眉。”曲恒被气得快要哭出来了,真要是闹得人尽皆知,她还怎么嫁人啊?到时候她名誉受损,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霍静芳嫁给岳远?曲恒跪在庞老夫人身边,哭出声,“老夫人,求求你快替我说句话吧,我真的以为那几个男人是山匪,当时坡下就他们在,不是他们掳走了阿芳和阿眉又是谁呢?” 这个曲恒,事到如今只会求饶却不认错,庞老夫人也是无语了。 “你还胡说,当时我们看看真真的,那就是几个砍柴的,哪儿是什么山匪。”岳云眉不想轻易饶了曲恒,否则她和阿芳遭的那些罪不就白受了? 曲恒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和阿芳还没哭了,你哭给谁看。” “好了。”冯氏虽清楚曲恒之错,但她也不喜欢岳云眉过分咄咄逼人,往后嫁了人管了后宅是会被人诟病的把柄。“恒姐儿,你先出去吧。” 曲恒如释重负,由小丫头挽着逃似的打帘离开。 “阿娘,你怎么……。”岳云眉不服气,指着门口气得大喘气,“你怎么不让我拆穿她。” “你已经拆穿她了,可她就是不认账你又能拿她如何?” 冯氏一语中的,岳云眉气得直跺脚。 韩氏这会子终于醒悟过来,此次之祸居然是由曲恒的口传出去的。晕哦,亏她还觉得候爷家的小郎有眼光,这回去肯定得在大嫂嫂面前好好说道说道,不然小郎真去圣驾面前求了旨,那候府不就要娶个搅屎棍回去?罢了罢了,还是把这好媳妇留给宁威将军府吧。 韩氏最怕事,连带着以为候府也和她一样怕事。 “亏我和阿芳平日里还与她交情不错,她竟藏着这样的祸心。”岳云眉仍旧意难平。 冯氏略略宽慰她,“你且让着她些吧,别忘了曲家与我们岳家有恩。” “我倒觉得此事回京到侍郎家说一嘴也好。”庞老夫人拿眼斜了斜霍静芳,对着冯氏若有所示的笑笑。 冯氏立马会意,若到侍郎家说一嘴,她家女儿如此禀性遭岳家亲眼撞见,再想将曲恒嫁进岳家便是不要体面,侍郎家如何也是要三思的。 “阿恒是不像话,不过不能闹得沸沸扬扬,只叫侍郎两口子晓得也好拘拘恒姐儿的性子。” 岳云眉一听阿娘应了她的提议,立马就高兴了,“还是阿娘疼我,给我出气。你不知道那日我和阿芳受了老大罪,……。” 岳云眉将那日她与霍静芳离开曲恒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冯氏几次拿眼向霍静芳确认她的姑娘没有信口开河,霍静芳却是一一点头,全然默认岳云眉话里的真假。 “……您瞧,这是我拿手去薅草寻路时被带刺的树枝划伤的,好在阿瑜拿药给我及时处理了,否则说不定会留疤呢。” 第62章 出事了 冯氏一瞧,还真是,她的姑娘几时吃过这样的罪。 韩氏赶紧问霍静芳,“你呢,身上可有伤?” “我就是摔了好几次,脚踝伤着了些,也都敷了药,好多了,阿瑜那里的药真神奇。” “你俩这样夸赞那梧桐山庄的苏娘子,必想结交得不错?”庞老夫人意味不明的开口,“她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么?” “是啊,阿眉,你们可知道她是个下堂妇,难道自身就没什么问题么?”冯氏也担心苏瑜待两个姑娘这样好是有所图谋。 霍静芳道:“我是在回来的途中阿眉告诉我才晓得的,像阿瑜那样的人,品貌性情那样出色,谁娶了她不是福气?” “嗯,而且我还知道她不是被动让夫君家休出门的,而是她自己使了点儿手段逼迫夫家休她出门。她还说嫁人这事没意思,这辈子她就在梧桐山庄过一辈子,要是觉得无聊了就天下走走,遍赏名山深水,活个逍遥自在。” 庞老夫人和冯氏面面相觑,被岳云眉说得十分愕然。 或为男子,这番话自然大气豪迈。 若是女子,这番话便有些违背伦常。 这个苏瑜,果真不能以俗眼观之。 “起初我还以为苏娘子得知你们的身份必有所图谋,如今看来到是我多虑了。”冯氏彻底松了口气,如今她到愿意岳云眉与之深交了,有这样想法之人必是心胸豁达之人,阿眉和她在一起定能近朱者赤,多少收敛些燥劫性子吧。 “阿娘想的和我开始想的一样,和她真正接触后才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岳云眉继续说着苏瑜的好。 “你们这一通说,都弄得我想见见苏娘子了。”庞老夫人笑道:“改日我定要请她到府上坐坐。好了,你们也累了一日,赶紧去歇歇吧,远哥儿定了三日后起程回京城,你们也都赶紧收拾收拾,看看街上那些小玩儿意你们都喜欢什么,都买来一并带回京去。” 曲恒逃出花厅,泪水很快就收住了。 本想赶紧躲回屋里避免岳云眉出来找她算账,可她更想听听这些人和庞老夫人说什么。 她先是听到岳云眉和霍静芳迷路后在山中如何艰难找路,残枝尖刺划破了她们的衣裳和裙子,身上多处都被划了些小伤口。她就恨怎么那些残枝尖刺没划破霍静芳的脸,只要她的脸烂了毁了,或许岳远就看不上她了。 又听到她们淋着大雨走了好多的路,敲了好几家农门都将她们拒之门外,她们很狼狈,在泥水里摔了好几跤,膝盖都磕破了。她又恨怎么没把霍静芳的腿脚给磕破,她成了残废岳远肯定也不会放在眼里。 又又听到是梧桐山庄开了门,苏瑜在她们身份不明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冒雨迎她们进门,并且吩咐婆子又是抬水沐浴,又是温热姜汤,又是可口美味的饭菜吃食。 在听到最后一段时,发现和沈莹描述的被休事实有出入,不过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关心这个。那么多人都不愿给霍静芳那个小贱人开门,为什么苏瑜要去冒这个头,毁了她精心的布局,不仅如此,真的一旦让她父母知道此事,虽是仗着宠爱在身不会被多加责骂,可父母哪儿还有脸和岳家说亲? 苏瑜,苏瑜……。 曲恒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苏瑜身上,今日又被岳云眉那样逼迫,她急需出气,急需报复来平复内心的曲折和怒火。 下午她去云来楼见了沈莹,虽说不清楚她为何要帮她,但愿她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还有三天,三天之内她必须要叫苏瑜好看。 曲恒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天,第三日一早沈莹派来一个婆子递给她一张字条。那字条上的内容叫曲恒大吃一惊,怪不得苏瑜那贱人显得财大气粗,就是干货就压了两车子随霍静芳送回来,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第三日晌午,曲恒借口要买些好玩儿的小玩儿意回京城送给小姐妹,带着丫头出府。 她让丫头去买物件儿,自己乘坐的马车则拐道去了县衙……。 第四日早晨,太师府的外客们已经准备就绪马上动身起程,曲恒半撩着车帘子,看着大批衙役朝锦绣坊而去,唇边勾起得意骄傲的笑。虽然接下来的戏她看不了,但苏瑜的下场她想想就舒心。 苏瑜正准备用午饭,今日苗二姐做了醋鱼和酒酿丸子,再配上一碗白白的米,那滋味……。 苏瑜刚要起筷,大有突然不顾规矩冲进来,袁嬷嬷要去拦,苏瑜去拦住她,眉宇紧拧,“出什么事了?” “姑娘,洪掌柜被抓了,锦绣坊被查封了。” 袁嬷嬷听得气一抽,苏瑜倒镇定,又问:“什么罪名?” “说是咱们锦绣坊卖假货,有个太太买了支顶贵的珠钗,生辰宴上被人认出是西贝货,她觉得丢尽了脸这才告到衙门里,县老爷派衙役搜铺,果真搜出一整盒子西贝货,当场就将洪掌柜给羁押了。”大有眼睛都急红了,过来这一路心一直乱跳。 这是人证物证俱在呀,到底是冲她还是冲洪掌柜去的? “其他干货铺子可有动静?” 大有摇头,“奴才就只到锦绣坊送东西,看到衙役封铺就向围观的路人打探,得了消息就立即回来给姑娘报信了,干货铺子那里奴才还没去瞧呢。” “袁嬷嬷,让祥哥儿骑马进城,快去快回。” “是是是。”袁妈妈慌里慌张跑出去。 “你也下去吧,在这里等着也没用。” “是,姑娘。” 苏瑜重新坐回方才吃饭的位置,雪娇小心冀冀的问了句,“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吃饭。”苏瑜重新起筷,开始机械的往嘴里塞东西。 采玉端着汤碗进来,雪娇借着时机出去,找到蝶依说了方才大有的话。蝶依大惊,觉得这是大事,必得禀报。 雪娇折身回苏瑜身边侍候,蝶依折身回了屋。 不久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打袁嬷嬷头顶飞过,打发完祥哥去办差,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此事该向孙家老太太回个话,以防万一。 但此事得找个信得过,又是个妥的人才行,她想到了祥哥儿媳妇。 于是祥哥儿出门不久,祥哥儿媳妇也出门进城了。 祥哥儿到了干货铺子前,看到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封条,连街边看热闹的人都没有,显然是封了多时,他又走了两间干货铺子全被查封。 祥哥儿媳妇不会骑马,坐着马车在孙宅门口下车时祥哥儿已经在回去的半路。 周老太太听了祥哥儿媳妇的话,也民愕得万分诧异。她稳住没慌,苏瑜在上河县有哪些置业她是晓得的,忙忙吩咐章嬷嬷差人赶紧去看。 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县衙的衙役王捕头就到了。 祥哥儿媳妇避到内室,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小的有礼。” 捕头王还和从前一样客气,但周老太太仍不敢放松警惕,“王捕头工务繁忙,不知今日前来是……。” 王捕头道:“老太太,县老爷让小的给您传句话。今早有人到衙门口敲鸣冤鼓,状告锦绣坊卖假珠钗,县老爷令小的带人到锦绣坊一搜,果真搜出一匣子假珠钗,小的当场就将洪姓掌柜羁押。晌午又有人到衙门口敲鸣冤鼓,说是吃了西街干货铺的干梅子拉肚子,人都拉晕了,小的本想将干货铺的掌柜羁押带走,岂知他说他只是个干活的,真正的掌柜是锦绣坊的洪掌柜。县老爷再由洪掌柜供出锦绣坊的大东家竟是老太太您那个被沈家休弃的外孙女苏瑜,显然干货铺子的大东家也该是她无疑。小的本该将苏瑜羁押到案,但县老爷说念及与孙家还有些情分在,便请老太太做主私下与苦主联系,好在没出人命,多多赔些银钱消灾便是,只是您外孙女苏瑜在上河县是呆不得了,限了她三日之内自行返回原籍下河县,逾期未返,就请老太太谅解县老爷职责所在,要派小的亲自送苏姑娘回下河县了。” 第63章 不找事不怕事 县老爷一番话,已经是很给周老太太颜面了。 只是周老太太尚未弄清局面,她不相信苏瑜会干那卖假货的下作事,只能先应付王捕头,等见到苏瑜再作打算,“劳烦王捕头回去告诉县老爷,就说让他费心了。” 王捕头作了一揖告辞,估摸着人走远,章嬷嬷道:“老太太,此事颇为蹊跷,瑜姑娘可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人。” “瑜姐儿什么禀性你我心里皆有数,你赶紧派人……不,你亲自走一趟,将瑜姐儿带来见我。” 得到干货铺子被封的消息,苏瑜知道不是洪掌柜被人盯上,而是她让人盯上了,还是用那么蹩脚的借口,实在可笑。 回想近期她并未得罪什么人,就算是远的例如来梧桐山庄骚扰她的刘大郎也找不到她头上,那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她在无形中得罪了什么人而不自知么? 锦绣坊出了事,干货铺子出了事,若是洪掌柜找不住交待她出来,如今也该有衙役上门。她让人在山前盯着,没等来衙役等来了周老太太的心腹章嬷嬷。 从章嬷嬷处知道洪掌柜将她卖了出来,是县老爷顾念着与孙家的情份才没让衙役上梧桐山庄让她难看。他哪里是顾念与孙家的情份,他顾念的是在史部供职的孙学雍。 叫上大有和几个得力的丫头,苏瑜随章嬷嬷上了回孙家的马车。 那一路想得最多的则是洪掌柜的为人和性情,都不像是个出事会将她卖了的人。那一辈子洪掌柜是为给他阿娘求药到的京城,用尽银钱落难街头。还记得那日落大雨,他为给老娘遮雨脱光了身上的衣衫为老娘遮雨,自己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她正巧乘车路过瞧见,便想着日行一善给了他把伞。不久她到药行查账,碰到洪掌柜在药行打杂,问了才晓得他不够钱买药,便想着干活抵药银。这是个孝子,苏瑜不忍他弃老母不顾,便传话免了他的药钱,可洪掌柜感恩,只要一有空便到药行干些杂活儿。日子一久,苏瑜发现这人很有卖货的才气,药行里那些积年的老山参全都是他卖出去的。渐渐地,他便留在了药行,从打杂做起,一路做到统总。 她专程去查过洪掌柜的底细,他是福州人,离上河县并不远。所以这辈子想做生意就去福州城高价将他请来,他上有老母要奉养,下有妻儿要供养,谈妥诸项事宜他便在锦绣坊担任掌柜。 这次她无论如论没想到出了这点子事洪掌柜会让她卖了。 在孙家门口落车,苏瑜直接到了周老太太的院儿里。 周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问得急切直接,“这一路可好?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要这样釜底抽薪的害你?” 苏瑜也表现得毫无头绪,“阿瑜细想近些时日诸事,真没记起无意间得罪过谁。” “县老爷的话章嬷嬷可都说于你听了?” 苏瑜颌首一点,淡淡的眉宇间竟是稳敛,“外祖母,阿瑜不愿做个糊涂的人,此事定要查清楚。首先,阿瑜不信洪掌柜会将阿瑜给买了,其次,这其中必有关窍,而且我肯定想知其中究竟,必得从洪掌柜处着手。” “洪掌柜处事是妥,但他毕竟只是个下效之人,为求保命或是脱身,将你卖了才是正常。”周老太太觉得苏瑜虽有智谋,但到底年轻,这世上人心是最难测的。 苏瑜仍旧摇头,“不,我信洪掌柜,必须想法子见他一面。” “县老爷已是给足了咱们颜面,想见到洪掌柜恐怕没那么容易。” “只要有心思,世上无难事。”苏瑜笑着说,然后便吩咐采玉喊来大有,交待了他几句话,又让他拿上银票去天黑去探监。 周老太太看看苏瑜吩咐下差,言语精准独到,毫不拖泥带水便将事情交待清楚明白,如此圆滑老练,哪里像个十九岁的姑娘?分明就是个常年处置后宅府务庶务的内宅妇人。 周老太太内心感叹不已,实在想不透与沈家一场不美满的婚事怎的就成就了如今的苏瑜?沈家有这大本事? “查清又如何?若对方是咱们惹不起的人你找上门去也只会是碰钉子。”周老太太言语沮丧,她突然想到这何尝不是个带苏瑜进京的好契机? 惹是她苏瑜,若对方是钉子,她就是融铁的火。 她不找事,但决不怕事。 “这上河县你是呆不得了,苏家又有那样一个继母,阿瑜,你可有何打算?”周老太太再次试探的问。 县老爷限期三日,这三日之类她必将事情原尾弄清明,尔后再做打算。“不急,外祖母,两位苦主可都找着了?” “状告锦绣坊的是乡绅李家的当家太太,状况干货铺子的则是住在县城南边的苟全,人称苟二爷,是个见钱眼开极难缠的主儿。” “外祖母给的和事银子他们都收了么?”她知道外祖母不想事态扩散,定会拿银子早早替她打发祸事。 “那李家太太是个泼妇,要了整一千两银子才撤告,那苟二爷比她还贪心,说咱们家有的是钱,想一千两银子别想打发他,他可是拉肚子拉去了半条命的,他的半条命可不值一千两。”此事是周老太太吩咐一个心腹婆子去办的,回来说与她听真是气人得很。 就是说她的铺子被封,财路被断甚至被驱逐出上河县都不是对方的目的,那对方要干什么? 大有天黑去探监,给了好一百两的探视银子,还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从上河县牢出来,大有不敢怠慢,只想快快回到孙家。 那时苏瑜正歪在床上拿着本册子乱翻,雪娇看出她心里的烦乱,“姑娘,您别着急,谁也赶不走咱们。” 苏瑜只当雪娇心疼她,“你这丫头,话是不错,可你哪儿来那么大的底气?难道你还能大得过县老爷去?” 雪娇心里一咯登,尴尬地笑了笑。主子说苏姑娘极聪明,在她面前当差绝不可露半分差池,否则都会惹她生疑。 蝶依重新沏了茶水送进来,“姑娘别跟她计较,不过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是活过几十年的人,没什么事真正能使她慌乱的。 采玉打帘进来说大有回来了,苏瑜说:“快请进来。” 苏瑜及了绣花拖鞋,从内室撩帘出来,正巧见大有也进来,先是打了个千,然后道:“姑娘,洪掌柜说他没卖了姑娘,奴才听吩咐拿了好些话埋汰他逼他,洪掌柜拿他老娘赌咒发誓,一口咬定他没卖姑娘。” 果然如她所料,不是洪掌柜将她卖了,而是有心人将她的立足根本查了个清楚,又不想露面这才全栽在洪掌柜身上。 “再说。” “是。”大有继续道:“据洪掌柜说,他只有前日早晨去了趟干货铺子看账,然后晌午带着账册和锦绣坊的账一起到梧桐山庄让姑娘验账,回到城里后又将干货铺子的账还回了干货铺子,然后就再没出过锦绣坊,那假珠钗之事他不清楚,干货铺子有人拉肚子状告他也不清楚。” 听完大有的回话,苏瑜已经清楚干货铺子和锦绣坊是怎么被一锅端了。 梧桐山庄一早就被人盯住了,洪掌柜的出现为对方找到可毁她一切的契机。 现在最主要的是那一匣子假珠钗从何处来的?洪掌柜自然不会自己害自己,那么会是店里的伙计贪了钱财替人办事么?据她所知,锦绣坊有一个管事,管事下有三个伙计,两个杂事婆子。这其中有谁会出卖锦绣坊呢? 第64章 报复 “干货铺子先不管,锦绣坊被封,管事、伙计以及杂事婆子肯定也都吓散了,趁夜你偷偷从锦绣坊后门进去,在洪掌柜屋里找到这些人的约契,今晚再挨个上门查问,注意他们的反应。” “是。” 大有用了整夜时间跑遍了锦绣坊所有当事人的住处,天刚亮时回到孙宅。 苏瑜起身披衣,雪娇打帘放进大有,也放进了风将屋中灯火恍得摇晃不定。 “姑娘……。” “不急,蝶依,先给大有倒杯茶吃。”苏瑜见大有发间满是霜露,知他辛苦了整夜。 “谢姑娘。” 大有吃了茶,用袖子抹了嘴巴边上的茶渍,“姑娘,奴才先去了管事家里,管事说他对此事也很糊涂,锦绣坊进了那些布料头面,他都是一一过目登记造册,清楚得很。被衙役搜出的那一匣子假珠钗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奴才看了,奴才到的时候他媳妇正咳得厉害,家里又有好几个孩子要养活,咱们锦绣坊付的薪银是整个上河县最多的,他应该不会自砸饭碗。” 苏瑜听了不置一言,只眸神微凝,若有所思。 大有又说:“奴才离开管事家又去了伙计王老三家,王老三刚娶了媳妇,那媳妇就是看中他每月薪银不低才嫁给他,他应该也不会自毁前程。还有伙计刘光,刘光头上有三个哥哥,他是老幺,三个哥哥都娶了媳妇就他没娶,他的三个哥哥很不孝,老娘早死,余下个老爹要他独自奉养,他干不出自砸饭碗的事来。还有伙计朱六,这个朱六是个残废,因着锦绣坊的薪银才稍有体面,没了锦绣坊他连吃饭都成问题,更不会陷害锦绣坊。至于那两个杂事婆子,都说搜出小匣子的库房她们平日里只去打扫,每次打扫管事都盯着就怕她们手脚不干净。” 这么说来锦绣坊每个人都信得过? 可仔细一想,他们又都缺钱,谁也都信不过。 就假装每个人都能信吧,那小匣子是如何进了锦绣坊库房的? 苏瑜突然想到一个人。 想到这个人浑身忍不住起了层寒栗。 “雪娇,让厨房给大有煮点东西吃,吃了再去歇觉。” “谢姑娘。” “今日午日前再来寻我。” 那是还有吩咐,大有不敢怠慢忙忙应下退去。 苏瑜给了大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可大有想着差事刚晌午就来到苏瑜跟前听差。 苏瑜跟他说了两个字,大有便心领神会出了孙宅。 曾经她能想到栽脏嫁祸,让风光的刘大户下脸离开上河县,这其中有关窍她能想到,对方也能想到。论整个上河县有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的人物,不是黑三又会是谁? 黑三这两日得了笔横财,每日在赌坊赌得昏天黑地,又去找了私娼风流威风了整夜,天快亮了才回到他破落的家。 睡得正香,又敲又拍的敲门声闹得他鬼火冒,索性捂住耳朵不听。 最终,他无法,只得爬起来歪歪扭扭踏出破了一边的门槛,下了长满青苔的石阶,睡眼惺忪的拉开院门,边拉门边抱怨,“谁扰爷爷睡觉,找死啊!” 大有被这声爷爷恼得粗眉直竖,一想到极有可能是这小贼子害了他家主子姑娘,大有便怒火中烧,伸手将黑三胸前的衣襟一扭,将他瘦鸡子似的身子一把力气就拎起来。“还没睡醒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丢进井里醒磕睡。” 黑三双脚离地,身体腾空的体验很不好,又被大有的这番话一惊吓,顿时睡意全消,“别别别,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老兄你啊,早说嘛,你早说我不就来开门了吗?” 大有将黑三一把甩到地上,黑三屁股着地,痛得钻心又不敢报复,因为他的体形不是大有的对手,只能叫唤几声,“哎哟,哎哟,可是摔死我了哦。” 大有进来扣上院门,“别嚎了,今儿来找你是有事,怎么,不想要银子啦?” 一听到银子,黑三双眼放光,身上的痛也散得快,爬起来十分市侩的盯着大有,“怎么,老兄又有好差事要使唤小弟?” 大有在这小院里看了一圈,才一个破水缸旁边拉来把烂竹椅坐下,并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丢到黑三脚边。“这次来是想问你两句话,你要是说得老实,这银子就全是你的。” 黑三弯腰捡起来,放在掌心掂量掂量,足有上百两,一对鼠眼立即就笑弯了,“老兄有话直说,小弟洗耳恭听。” “锦绣坊的事你听说了吧。” 黑三一听锦绣坊,面上一僵,手里的银子险些没拿稳,“老兄,你……你问这事儿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想知道那一匣子假珠钗是不是你放进锦绣坊库房的。” 大有话很直白,黑三却狡猾的闻出这话里的不对劲,“老兄,你怎么关心起这事儿了?” “你还要不要银子?”大有不想跟这混不拎的东西扯太久。 “要,怎么不要。”黑三忙把银子往怀里抱。 “那还不快说。” 黑三想着与大有尚算有丝交情,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瞒老兄,这事儿的确是小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果真是这混账,大有怒瞪着黑三,深吸口气后,又问:“是谁让你办此事的?” “道儿上规矩,这可不能说。”黑三嘴捂着,一派很讲道义的模样。 可一个没有道德与廉耻的贼,哪儿会真正讲道义?大有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丢到地上,“现在可以说了吧。” 黑三看着那五十两银票,飞快捡起来,吹吹惹在上头的尘土,“好说好说。” 喏,他的规矩和道义只值五十俩银票,大有满眼鄙夷。 “快说。” “一个男的,那样子像个大户人家的管事。” 这就样?大有不耐烦的站起来,“你玩儿我呢?黑三,你别给脸不要脸。” 黑三见大有握起了石包大小的拳头,真怕落在自己身上,这样落在自己身上,指不定又得躺几天呢,“是真的,就是个管事。可小弟留了一手,跟着他找到了主家。” 难怪当初他头一次找到黑三办事,姑娘吩咐他在城里住几日再走,原来这黑三是会倒头查主家身份的。 “他的主家是谁?” “永宁伯府?”苏瑜一听永宁伯宁,也是吓了大跳。 周老太太听到永宁伯府,也是满脑门的官司,“阿瑜,永宁伯府惟一和你有牵扯的便是你从前的大姑奶奶沈莹,莫不是当初你惹着她了,如今她来报复你?” 苏瑜摇头,“我与她并未有什么仇,当初她到杏玢院问我要添妆,我也是应了她的,最后没给她也是沈重霖的缘故,她要怨也该怨她大哥哥,断然怪不到我头上。” “那她为何要针对你?” “阿瑜也不清楚。” “奴婢倒想起来,老太太,您还记得那日到太师府上去说话,韩夫人不正和沈家大姑奶奶说话么,你还指着她问是谁,是庞老夫人说那是镇远候家在上河县的亲戚。” “倒是有这么回事。”周老太太讥道:“冯夫人说是沈家巴巴上门认的亲戚,韩夫人之前压根就不知道在上河县还有这么号子亲戚。” 苏瑜不言语,她转着手里的茶杯。杯中茶水翠绿,仿佛远山远黛,望之醉人。 沈莹! 太师家! 再连想到近期发生的事,苏瑜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你知道什么了?”周老太太满脸的求知欲。 苏瑜搁下茶杯,起身站到周老太太面前,“外祖母,此事的起因孙女儿已经晓得了。起先一直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现在总算是有眉目了,只是没想到她会借沈莹的手报复我罢了。” “阿瑜,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周老太太还是不明所以。 第65章 终于想通了 苏瑜斜身走了两步,伸手去触碰屋中花架上的那盆绿兰,幽幽清香袭入鼻息,令人头脑异常清醒。“岳云眉曾跟我说过,岳家有意霍静芳进府为媳,但史部右侍郎家的二姑娘曲恒颇为中意岳远,且曲侍郎对岳将军有恩,他们大抵会答应曲恒嫁进岳家亲上加亲。此次三个姑娘同游松楹坡,只有岳霍二人落难到梧桐山庄,外间那些谣传对两个姑娘的名节造成极大损害,这事明摆着的,谁报信谁就是谣言的制造者。而我救了二人,并且挽回了岳霍二人的名节,您说,最不会对我感恩的人会是谁呢?” “你是说曲侍郎家的曲恒?”周老太太对这层分析听得头皮发麻,她的这个外孙女,分析起事情来竟是如此的精准狠辣。 “若是曲恒,事情也说得过去了,她父亲是史部侍郎,定是她给县老爷施压,县老爷又顾忌在史部的雍哥儿不敢压重了,这才让咱们与苦主私下协商解决,让瑜姐儿你离开上河县。” 周老太太点头赞同,章嬷嬷还有些疑惑,“可这曲二姑娘是怎么和沈家大姑奶奶勾结在一起的?沈家大姑奶奶不是镇远候家的亲戚吗?” “想知道这个容易。”苏瑜折身回来笑道:“让人去打探打探不就清楚了,这又不是什么要命的秘辛丑闻,随便使些碎银子不就打探到了?” “那奴婢去吧,奴婢跟在姑娘身边服侍那么久,还没真正为姑娘办过差事呢。”雪娇跳出来,满眼的期待。 这个雪娇还有那个蝶依都是雍哥儿从京里送回来的,说是让她以她的名义赏给阿瑜,也不知雍哥儿在搞什么名堂。周老太太眼神幽深,想想通却找不到门路。 “你肯定是闷着呢,想出去透透风吧。”苏瑜揶笑她一句,“那就你去吧。” “是,奴婢保证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雪娇好手段,出去没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不仅打探清楚曲恒有没有和沈莹在太师府里说过话,还将她俩在那日下午去了云来楼相聚的事都打探了出来。 苏瑜听后得出结论,沈莹想结交曲恒,更想巴结曲恒,这才甘愿沦为她手里的刀剑。 才回到屋里休歇一阵,周老太太又差人过来喊她。 苏瑜将将过来,周老太太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那个混账苟二爷,今儿一大早到了下河县,到了苏家门口又吼又闹,说你在上河县卖西贝干货,险些将他害死。既不上门慰问,又无态度解决此事,他这才找上苏家,要苏家给他个交待。” “又吼又闹,那岂不是满太安镇人的都知晓此事了?”采玉满脸怒和苦,“这样一来,我们姑娘的声名不全毁尽了?上河县呆不得,只怕下河县也呆不了了。” “你阿爹赔了几百两银子了事,你继母气得寻死觅活,告到苏家老太太跟前,苏家老太太不肯允你回府,你继母伺机为你寻了门亲事,打量着后日就将你嫁过去,草贴都过了。我的天爷哦,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哦。”周老太太气得捶胸顿足。 苏瑜都听懵了,这事一件接着一件,算是清楚沈莹的目的何在了。 本就是个被休弃的下堂妇,名声在外,让苟二爷这样一闹,她好不容易缓过来让人诟病的名声又在一夕之间毁尽。 沈莹为讨好曲恒竟做到这一步,若是换个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大抵只有一死了之罢。 “姑娘,你说话呀,怎么办啊?”采玉轻轻推推苏瑜,以为她被吓傻了。 “外祖母,此事您是如何得知的?”苏瑜问出心头疑惑。 “你们苏家来人了,来接你回去待嫁。”周老太太痛着头说。 “不知继母将我许给了何人?” “太安镇上的,说是家里开着米铺,排行老三。” 太安镇上有两间米铺,但只有一家家中有个老三,正是离沈家不远的巷口的黄记米铺,他家那个老三天生痴傻,三十岁了智力却如幼子,传言现在睡觉还流好多口水。黄家父母为这个宝贝儿子的亲事费透了脑壳,就连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都不愿将姑娘嫁过去。 何氏真是给她寻了门好归宿啊! 苏瑜眯起眼睛,唇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却笑得令人遍体生寒,连周老太太都感受到苏瑜四周冷凝的低气压。 “县老爷那里有史部侍郎家的姑娘施压,县老爷不可能拿自己的前程来将就与咱们孙家这点情份。如今他赶你出上河县,下河县也归不得,瑜姐儿,我这就令人收拾东西,咱们一道提前进京城吧。”周老太太不满意苏瑜的名声被毁成这样,但若想带走苏瑜,这若许又是个契机。她已经无路可退,只有去京城那条路开通着。 苏瑜缄默着,一时间脑袋里千头万绪。 这两年她落脚梧桐山庄,锦绣坊和干货铺子则是她的立身之本。如今这立身之本被县衙查封,县老爷赶她出上河县肯定是不打算让她在继续营生。下河县何氏苦苦相逼,纵使阿爹不忍,有固板的祖母和无良的继母,苏瑜实在找不到回苏家的可能。 不,还有外祖母。 孙家在上河县也算是丰荫之族,若外祖母愿意出手,想必留下她还是有可能的。可是外祖母没有帮她,她也不会帮她。经上次孙妨一事,她觉得自己过于心狠手辣,心无怜悯,是没人教导的缘故。她想将自己带在身边,她想亲自教导她。 当年外祖母与阿娘置气,阿娘病故使她内心充满愧疚,她兀自认为要在自己身上弥补才能对得起阿娘。毕竟她的阿娘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乖顺,那样的贤良,她不该有个心狠手辣的姑娘。 她该妥协么?离开上河县,回不去下河县,她又该往哪里去?难道真只有去京城这一条路么? “阿瑜,你为何不愿意去京城?”周老太太见苏瑜久不言语,忍不住出声问。 苏瑜又不能拆穿周老太太的‘好心’,只能道:“京城乃天子脚下,瞧瞧咱们这上下河县才多大,都有如此多的是非,京城里满大街的王公贵戚,是非更是多得乱如麻团子,阿瑜不想去惹事,也不想有事沾身。” 原来是嫌麻烦,“你到是个奇的,别人都是削尖脑袋想在京城落脚,便你有机会去又不肯前往。如今你在关口上,退不得进不得,何不就顺了天意,难不成真要应了你继母给你订的亲事嫁进那个米铺?” “劳烦外祖母吩咐下去,让来接阿瑜的人在府上住上一晚,今晚阿瑜要好好想想。” 周老太太还是没能说服苏瑜,她有些泄气,这个倔脾的瑜姐儿,都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怎么就不懂得转弯。 周老太太错了,她的这番话憾动了苏瑜原有的想法。 周老太太的话与出事的原尾让苏瑜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的想了整夜,让苏瑜突然意识到她的不够强大,不够强大到可以自保,如今只是被人小小算计一下便一无所有,纵然心不甘,却也真是莫可奈何。没有助力,没有立足之根本,她竟什么也做不了。 想通这一点,苏瑜决定放下对京城的畏惧,她决定从头再来,这次,她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谁也不能轻易伤害到她。 晨起后她让采玉去告诉周老太太她的想法,周老太太一听说怕苏瑜反悔,立即让章嬷嬷吩咐下去张罗去京城的事宜,整个孙宅,立即兵慌马乱起来。 “好孩子,你总算是想通了。”周老太太高兴得亲自过来,拉着苏瑜的手很是欣慰。 第66章 进京 “外祖母,锦绣坊和干货铺子没了,但相见欢酒肆还在,而且梧桐山庄孙女儿也不想空置,外祖母可有主意怎么处置?” “我可以让我娘家的侄儿过来买下梧桐山庄,看似换了个主子,其实照原样一切不变。至于相见欢酒肆,你若不愿意闭店,我也可以让侄儿帮着经营,有事可使差捎信到京城,误不了你的生意。” 瞧,周老太太就是依靠有助力的,而她没有,什么都没有。 苏瑜心中有些哀怨,她不怪周老太太不出手帮她,只怪自己重活了一世脑子还想得这般简单。 “还是外祖母想得周到。” 来接苏瑜回下河县的是苏大老爷身边的心腹阿荣,得知周老太太要带苏瑜进京城,并且就在次日起程,也就立即回下河县去报信,至于他们会怎么处置与米铺黄家下的草贴,苏瑜管不着,也不想管。 她变卖了阿娘留给她余下的所有嫁妆,又吩咐大有等到洪掌柜出狱时去接他,给洪掌柜三千两银子,让他做主分给其他伙计小厮,也算全了主仆一场,至于她和洪掌柜这辈子还有没有主仆缘,就要看上天的意思了。 到了限期日,苏瑜和周老太太仓促万分的离开了上河县城。 苏瑜一直沉着脸,显得十分凄荒,走了半日路,周老太太才问,“瑜姐儿可有怪我?” 苏瑜比她想象中聪颖,所以周老太太也不隐瞒自己真能帮她却没出手的心思。 苏瑜摇头,“不,外祖母一切都是为阿瑜好,这次是个教训,阿瑜牢牢的记住了。” 沈莹近几日一直注意着太安镇的动静,想要看到苏瑜嫁给那黄三傻子是何场面,回头再在信里向曲恒邀动献宝。可她没等来苏瑜的花轿抬进黄家米铺,而是听到黄家人到苏家大闹一场的消息。 苏瑜呢? 她居然随着孙家那个当初抬走她所有添妆的老太婆去京城了。 沈莹气疯了,怎么所有人都有机会去京城,连苏瑜这种倒霉到无路可走的人都能去,为何她就得苦命的留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完全忘了苏瑜正是被她一步步逼进京城的。 远在京城的摄政王府里,雕梁画栋的景致早已让宣祈看得厌烦,他窝在圆榻上,歪着头,晃着杯,满脑子都是梧桐山庄的苏瑜。 回京后他命人查了孙家的出息小辈孙学雍,很是时识务,他只点拨了几句话便通灵了。他喜欢和话不多的打交道,有本事不在话多嘛。 不久前收到雪娇的飞鸽传书,说是苏瑜被人坑人。 当时他就笑了,很想看看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知道自己被坑后是副什么表情。 可惜离得远了,意犹不及。 孙家年底要举家迁往京城的事他是知道的,他也试探过苏瑜,她却没这方面的心思,她就想窝在白菱山下,过着她的神仙日子。 也不知她是哪里惹着自己了,一想到她过神仙日子,自己在京城过无聊日子他就内心失衡。不是说周老太太想将她带入京的么,也不知能不能成。 所以,告诉雪娇两个字:不管。 青蓝撩开珠帘进来,冲着一脸似笑非笑也不知想什么宣祈作了一揖,“王爷,苏姑娘进京了。” 本是摇晃的杯子一滞,宣祈半睁的遂眸眯成一条逢,心想孙家周老太太好手段。 “是已经到京了吗?” “还没有,前些时日雨下得厉害,在台州境中有条进京的必经官道山体滑坡,连绵十几里,她们该会改水路进京,约莫三日后能到。”青蓝恭敬的应话,想着小公子爷该高兴了, 宣祈将妖孽狭长的眼全阖上,纤薄的唇上扬。 马车才到台州境,就有百姓互相传告,说官道遭遇山体滑坡,将路堵得死死的难以通行。周老太太当机立断改走水路,只是返程路远,找县里找了间客栈住了一晚次日才到码头租船。 岂知近期往京城去的人多,水路船行生意极好,等到周老太太他们去租船,已经没大的舫船可租用,又不能在台州经久停留,人马都消耗不起,于是周老太太决定借用货船往京去。 货船在河面上行驶了一天后,靠在离京不远的京港码头歇息。 周老太太有些晕船,精神略显不济,手里捧着章嬷嬷递过来的温水,“真是不中用了,这一去京城只怕再回上河县就得只是棺材了。” “老太太是晕糊涂了,这种晦气话也拈嘴就来,快快吃些热水,让胃里暖和暖和。”章嬷嬷白了周老太太一眼,又忍不住操心。 “什么晦气话儿?”苏瑜撩开布帘,带着雪娇和蝶依进来。 周老太太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将手里的杯子递回章嬷嬷,“我在说我这不中用的身子,走了那么久的旱路无妨,偏偏上了船就晕了一路,担心下趟回上河县就只是棺材回去。” 果真是晦气话儿呢,“不怪章嬷嬷生气,我听了也要恼呢,既是应下跟外祖母进京,那阿瑜还想在外祖母面前多尽几年孝呢。” 周老太太拉过她的手,眼里满是慈怜,“你呀,是个懂事的孩子,为了你,我老婆子一定拼了命的多活几年。” 苏瑜安静的笑着,上一世外祖母的确是在京城过逝的,雍表哥为此守孝三年,错过了进中书的机会。而这个机会被沈重霖抓住了,再加上他在太后寿宴上献珍珠哄得太后开心,中书成了他的囊中物。 “姑娘,要不要出去走走,我瞧着码头有很多卖水产和小玩儿意的,好热闹呀。”采玉撩帘出进,她没出过远门,兴奋得手舞足蹈。 夏莲也兴致勃勃,“我也瞧见了,姑娘戴上帷帽,定不会抛头露面。” 雪娇和蝶依则有些担心,这京港码头的繁华天下尽知,但这份热闹下藏着多少肮脏事她俩都心知肚明。 “姑娘陪老太太说话呢,去什么码头。”蝶依说。 “就是,咱们也只是歇歇添些必要的补给,这就是要马上行船的。”雪娇附和。 “无妨,难得遇上这样的热闹,叫上几个随从,去小小逛一阵回来便是。”周老太太想哄苏瑜高兴,来京这一路,她太过安静了。 苏瑜也想出去散散心头郁结,便应下了。 雪娇和蝶依不放心,跟了去。 于是夏莲采玉,雪娇蝶依四个丫头,两左两右护着戴着长帷帽,穿着青罗裙的苏瑜下了船,没几步路就到了热闹潮浪中。码头上上货卸货的力夫太多,个个光着膀子露出粗实的皮肤。两旁各种水产鲜活得很,在芭蕉叶上跳来跳去。 “啊……。”夏莲突然叫起来,“这鱼水溅到我脸上了。” “笨,你不会离那鱼远些。”采玉最是爱怼夏莲。 夏莲将采玉扯到自己的位置,“咱们换个位置。” 采玉无语望着夏莲,真觉这人蠢得让人很是服气。 蝶依和雪娇忍不住笑,连苏瑜也没能忍住,“咱们往前走走,远离这地儿就不会有水再溅到你脸上了。” “哦。”夏莲好像极明白的应了声,但她到底明没明白,谁也不知道。 “姑娘,快瞧,那里有间食肆,那里有间茶楼,前头还有间糕饼铺子,天啊,这哪里是码头,分明就是上河县的市集嘛。”人潮汹涌,夏莲的声音也大。 苏瑜看着采玉,想着平日里她也没拘着她,怎么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再看蝶依和雪娇,人家多能沉住气,这几个丫头年纪都差不多呢。 “夏莲看来是饿了,你和采玉去糕饼铺子买些饼子果子吧,我和雪娇还有蝶依去前头逛逛,你们买了东西就回去,我们去瞧了转身也就回船了。” 第67章 遇宣祈 夏莲拉着采玉点头如捣蒜,拉着采玉就便,好像晚跑一会儿苏瑜就要改主意。 “姑娘,采玉就不提了,这夏莲也太不靠谱了。”蝶依有些疑惑,这样不靠谱的怎的能安排在姑娘身边侍候,可不就是事事还得让姑娘给她操心。 雪娇有同感。 苏瑜笑道:“夏莲是毛燥些,可我喜欢她这欢脱不藏事的性子。” 蝶依好像懂,又好像没懂。 这京港码头苏瑜来上辈子过不下数回,她还曾在这里买下几间大仓库,专门存放卸船的干货、布匹,陶艺。这会儿逛到此,便生了想去瞧瞧的心思。 望着熙熙攘攘的匆匆过客,以及携包带袱的商旅,苏瑜伸手将被风撩起的帷帽往前捋了捋。她好像还从未认真的在某个繁华的街头走走,主要是府务庶务压得她喘不过来气,一但停下稍作歇息,若某件事没立马令沈重霖满意,她便会被他冷落好长一段时日。如今她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自在感,谁也不认识她,她也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仿佛置身闹市,她仍能拥有一派清静。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呼,“快让开,快让开,曹掌柜的马惊了,快让开,快让开。” 接着响起无数惊叫逃命的声音,“啊……,快走啊……。” 苏瑜定睛一瞧,果真是马受了惊真横冲直撞,沿途已有不少摊主受了灾,货品满地,人也倒地在上痛呼。雪娇和蝶依护着苏瑜赶紧避到一侧,那马掠过的途径扬起一阵疾风,瞬间撩开她的帷帽,露出苏瑜幼嫩红润,肤若凝雪的双颊。 只是那一瞬,便惊得在街对面酒楼二层临窗瞧热闹的男子骤然起身。随即一抹痞笑久久挂在纤唇森冷的唇畔,似自语,似呢喃,“好久不见呢。” “五哥你看什么呢?”他身侧的的俊美男子冷着一张脸问,他们正说正事呢,刚说到要紧处,五哥居然开小岔,“五哥,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倚窗的男子也不回头,只对他做了个手势,而后纵身从二层径直跳下。适才被马惊到的人群见有人从天而降,又是一阵狂叫。 意外太突然,人群惊慌成一片,苏瑜打定主意不再前行,刚要回身去吩咐雪娇和蝶依回船。 倏地,她的腰间攀上一只手臂,手臂强而有力。 这显然不是蝶依和雪娇任何一人的手臂。 苏瑜意识到危险,顺势回身,以一个十分暖昧的姿势躺到了别人的臂弯里。 竟然是他! 此刻,他穿着银色风氅,玉冠束顶,配上他如刻如画的妖孽俊容,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俊逸不凡。 “本王还以为苏姑娘百毒不侵,想不到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与其说他是惊讶,不若说是惊喜, 苏瑜的心没来由狂跳不止,他到像个即为亲密的故人似的开口,苏瑜却恨不能自己眼瞎。“想不到竟在经地遇见王爷,真巧。” 那帷帽已经全泄到耳后,苏瑜的耳坠红得像两粒樱桃,宣祈看着笑意愈发放肆。他不答话,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他身边,他也不经人允许将苏瑜打横抱起,迅速进到车室。 车室里还有一名男子,苏瑜一眼就认出他与宣祈母家的表弟,萧景仁。 这个萧景仁,当年在宣祈自尽后被流放到了北方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五哥,你是突然想填房还是纳妾?那也不用拦路抢回去不是,也不怕闪了腰。”萧景仁话说真白,他与宣祈身置皇亲,自是阅美无数。在他眼中,此时眼前的帷帽女子定然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宣祈失笑,他望着苏瑜镇静且不失灵动的玉眸,“阿仁,别小看她。” “王爷,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还有两个丫头被方才的惊马给冲散了。”苏瑜有些着急,她是能认识路,但头一次进京的蝶依和雪娇就难说了。 “没事,丢不了,顶多就是到处找找你罢了。”宣祈说得云淡风轻,丝毫没将苏瑜的忧虑放在心上。 苏瑜不高兴了,无言的瞪着宣祈,从来没觉得宣祈竟能这样可恶。 萧景仁也盯着苏瑜打量,这女子很有胆色,竟敢对着宣祈瞪眼。且眼中迸发的厌恶和不喜就跟那些自荐枕席的花痴女表现出来的倾慕和爱慕一样坦诚。 又仔细一瞧,苏瑜通身的装扮虽是清素,却不像寻常百姓中的小家碧玉。只见她如月弯衔的眉宇中透着几分不同于京中贵女该有的清高。不,是孤傲,京中贵女清高中尚且带着几分恃宠而骄,却绝对扮不出如此孤傲的情绪。 说来这京中贵女或多或少他都有印象,眼前这另类的苏瑜若是出现过他肯定晓得。想到近期所谋之事,他警慎之心大起,危险的盯着苏瑜,声沉如冰,“你是谁?接近我五哥想干什么?” 宣祈认为萧景仁紧张过头,“别把她吓跑了,她不是京中哪户人家的贵女,也不是什么奸细。”好不容易遇见的。那日分别后,他时常想着那双澄澈清明的润目,不胆怯,不认输,越想越是意犹未尽。 无端被人掳上车,无端被人猜忌。 苏瑜恼了。可她知道这马车里做主的人是宣祈,“王爷,我外祖母还在船上等我,我们要起程了。” “京城离此地也只有半日路程,不若我让人去跟你外祖母说一声,你便随我进京算了。” 对于话多且反应不同寻常的宣祈,苏瑜内心泛起警惕。在梧桐山庄她有意无意避着他,避不掉就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搭话。当然,那时宣祈的话也不多,但他话里的每个字都携着试探的意味。苏瑜不中计,他也不出招。 此时算什么呢? 上辈子她只在沈重霖嘴里听过宣祈,沈重霖说他霸占朝政,说他有反骨,说他盅惑天下人,胁天子以令诸候,总之没一个字是好的。 她听了太多这样的宣祈,百姓受他恩惠让她偷偷的想宣祈是不是和沈重霖嘴里的人不一样,她偷偷的觉得他是个好人。 可是现在她印象中的好人在她面前耍无赖、 “那怎么成,要是让人看到我在你马车上,你……我还没进京呢,王爷何必害我呢。”她冷视着萧景仁,毫不掩饰自己的排斥,“我现在想下车,你让我下车?” 这世上还有人敢吼他五哥,难道这女子觉得她能做他五哥的主? 宣祈感到弟弟对苏瑜的目光有所变化,他倏地将苏瑜拽进他怀里,“阿仁,你不是还有事吗?去忙吧。” 什么?让他自己去? 萧景仁眉宇紧蹙,“五哥,我自己去怎么成?那厮好不容易吐了口,却说不清谋划内容,说明了要见着你才开口,你若不去岂不耽搁事。” 萧景仁语携急切,显然是很要紧的事在档口。 宣祈欢喜的看着怀里挣扎不开却不放弃反抗的苏瑜,笑得很妖孽,“无妨,目下我只想与故人叙旧,没空沾染血腥。” 他的臂弯强而有力,苏瑜用尽力气也无法挣脱。她被迫颜颊紧贴着他的胸膛,甚至可以听见他如雷如鼓的心跳声。涌入鼻里的气息冷冽极了,像冬日里积雪的味道。不经意抬眼,撞见他眸瞳邃深似幽井,望进去,即无法脱身。 她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她讨厌被任何人任何真正束缚。 “五哥,别胡来。”萧景仁冷声,暗示事态的严重性。 宣祈无奈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一起去。” 第68章 不一样的宣祈 “我不去,快放手。”苏瑜手紧紧攥着,抢在萧景仁发言前怒喊。 宣祈在她纤柔的腰枝上又用了层力,使得她更贴近自己。 苏瑜浑身则僵了,直觉体内每条神经都在颤粟不安,抑或是奇怪恐惧。 苏瑜咬紧牙,挣脱不开,也想挣扎着离这恶棍远点儿,“宣祈,你快放开我。” 宣祈狭长的眼眸挂着促狭的笑,那些许清冽的气息像毒烟似的侵袭着苏瑜的感知。“别紧张,在上河县我就知道你对我充满好奇,现在我只是想让你认识认识我。” 苏瑜使劲挪扭着身子,拼命想脱逃。“我不想认识你,甚至后悔认为你是个好人,我现在只想下车。”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苏瑜很不适应,完全不知要如何应对。 “咱们好不容易见着,怎么也得叙叙旧吧。”他居高临下的虚瞥着苏瑜,就像猫拿住了老鼠,猫不吃,想好好把玩儿一样。 苏瑜瞟向一旁的萧景仁,那厮居然闭起了眼,该是司空见惯了罢。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分析眼下的困境。用强的不行,柔的是不是凑效?于是苏瑜笑了。 “咱们这样可不是正常的叙旧方式,咱们可以找间茶肆或是酒楼,有吃有喝慢慢谈。” 苏瑜徒然说软话,该是改变了对付他的方式罢,但想要逃脱的目的到是不变。宣祈摇头,铁了心不放她,“我喜欢这样跟你说话。” 萧景仁继续充耳不闻。 苏瑜擎着宣祈的胸,指甲像要将他的胸膛戳十个小洞。 苏瑜上辈子算是见识过不少人,生活的磨难总会造就各种各样性情诡异的人。她不怕危险,因为富贵险中求。她怕死,因为命只有一条,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她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自保。 现在,她的眼泪毫不争气的涌落。顺着她的耳际,滴落在裳上,润了一团小小的痕迹。这混蛋软硬不吃,今天她的麻烦大了。 “我还没把你怎么着呢,你怎么哭上了?”宣祈笑。 苏瑜继续哭,“你欺负我。” 这哭招管用,宣祈言道:“欺负你?我还没开始呢。” 没开始?难道往后会没完没了? 这京城,果然不该来的。 还没到京城,就被欺负上了。 苏瑜哭得更伤心了。 这空档,也不知马车是怎么走的,只听外头越走越安静,直到听不到任何人声,马车也就停下。 萧景仁终于睁开眼,无奈的望着五哥一脸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抱着怀里抽泣不止的小姑娘,这场景怎么瞧怎么怪异。“真带她去?” 宣祈不答,低头问苏瑜,“你会乖乖听话在车上等我回来吗?” 苏瑜哽咽着说,“会。” 宣祈抬头问萧景仁,“你信吗?” “切。”萧景仁冷嗤笑一声下车。 宣祈就牵着苏瑜的手下车,也懒得管苏瑜还在哽咽抽泣。 苏瑜哽咽了两声也没停了。一个不把你的情绪放在眼里的人,不论你怎么发挥皆是徒劳无为。 大唐朝的京都是临水而建的,码头的管制朝廷有严格的制度。近十几年来天下看似物富民丰,但朝廷则内忧外患,码头的管制也稍有松懈,叫人钻了空子赚了本该进国库的银钱。 这津港码头是离京城最远的码头,其余三个都在京城归朝廷管制。津港码头数年前不知何故被一个叫漕帮的帮派收管,漕帮表面上生意正经,实则内里专门进行不法勾当。例如给某个贵族从外邦偷运汗血宝马,人贩子骗来要送进妓馆的姑娘,更甚者是能使人神智不清的禁药五石散等等,全可由漕帮暗中运进京城。 数日前萧景仁接到消息,有人将大批兵器利用漕帮的趸船进京。 近期他们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昨日才抓到一个头目。萧景仁用尽酷刑仍是不招这匹兵器的主人,头目扬言要见宣祈,说见到宣祈才会交待。 朝廷一直想将漕帮清缴收回码头,只要是对漕帮不利的,朝廷都会舍尽全力追究。这次收缴了三千兵器,若是派上用场,那么京城即将面临一场不可避免的动荡。宣祈想将背后的主使找出来,漕帮不能明着得罪,只能从这头目下手。一旦有收获,漕帮同罪无疑。 被强行牵着手前走,苏瑜内心充满怨忿,让她所有的伪装都绷不住,只能以最真实的面目相待。眼看见前头有一栋长屋,周边堆满货物,鼻息里是水的味道,有点酸,有点冷,有点腥。 宣祈的眸角余光扫着苏瑜,肌肤胜雪,墨发美目,她不算京城中数一的女子,却是能让他越看越爱看的。唇畔有笑,看着她眉宇微蹙,“不怕,我在。” 只是宣祈开口,徒然温柔的声音让苏瑜产生了瞬间错觉,像极了她被屠大郎差点轻薄那日,他从天而降的悸动。 苏瑜缄默,宣祈轻笑一声,停在屋门口,抬起手,手指摩挲着苏瑜蹙紧的眉,像要抚平。 他的手指很好看,指腹不若书生无力且有厉茧。苏瑜抿紧柔嫩的唇瓣,想要躲开。 “你不像个好人。”苏瑜蹙紧的眉没有被抚平,她平视着宣祈的眼睛。 宣祈说:“你也不像。” 萧景仁有节奏的敲响门,里头回应了一声,萧景仁又有节奏的敲了三下,门开了。 这是双重暗号,足见这里头的人和事有多重要。苏瑜不想掺和,奈和又挣脱不开宣祈的手。 进了门,里面几根擎顶的柱子上都斜插着火把。屋子很大,通风口却开到即将靠近屋厅的地方,且很狭小,只能容下一只猫通过。屋里空气也不好,苏瑜嗅着复杂难闻的味道很想呕。 屋子由一堆货物隔成了两段。 外间堆积很多木箱,酸酸咸咸的,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来到里间,靠墙的位置摆了许多摆了许多的刑具,瞧着无比惊恐惨人。 苏瑜本能的想后退,宣祈自然不给机会。他用力将人扯到怀里,毫不顾忌他人对于他带个女子前来的惊讶视线。手紧紧攀着她的腰,感觉像绸缎般细腻柔软。 “来都来了,何不长长见识。” 苏瑜咬牙,不执一词。 宣祈笑容骤敛,带着苏瑜又前去几步。 这下子苏瑜可算是彻底看清了,眼前有个十字木桩,木桩上绑着一个络腮胡男人。身上除了一块遮丑的碎布,再没一块儿好地儿了,全是被人用鞭子抽打的累累伤痕,触目惊心。木桩下铺了一层水润润的暗红,像是血将那块地儿给浸透了。 血腥的气息迅速扑面而来,苏瑜捂住口鼻,强忍作呕的冲动。 萧景仁一个手势,就有人拎了桶水将络腮胡男人泼醒。 络腮胡醒来咳嗽数声,这才凝神将眼前来人看清,“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很虚弱的声音,却不乏气势。 宣祈纤薄的唇上勾一抹弧度,看上去冷酷残忍,“瞧着你也就块儿头大点儿,说吧,交待清楚了好上路。” 见了宣祈,说是死,不说也是死,络腮胡打定主意不交待。只是没想到,他提出要见宣祈,他就真的出现了,看来朝廷是真想将他们和漕帮一网打尽。 “哈哈哈哈……。” 络腮胡的笑声由小渐大,“你以为你来了我就会说?呸,别做梦了,爷耍你玩儿呢。” 玩他?宣祈怒极反笑,他紧箍苏瑜的手又添了力道,苏瑜被箍得喘不过气,抬眸,见到的是噬血的眼眸。 他问苏瑜,“想不想看人被凌迟?” 那是一声极平淡的声音,就像在问苏瑜‘你想吃什么?’ 苏瑜听了,怔愣的注视着他。她是经历过一些血腥的场面,但这不代表她不再惧怕。她看着宣祈,头皮一阵阵发紧,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我不想看,放开我。” 宣祈充耳不闻苏瑜的反抗,他一挥手,便有下属拿着小刀往那皮开肉绽的身上划开一条口子,还不待血落,那下属揪着人皮迅速撕开,一阵凄厉惨痛无比的叫喊声响在耳畔,震得苏瑜浑身发软。 第69章 不可能求他 “啊……。”络腮胡痛得血脉充目,那双眼像对要凸出眼眶的牛眼。十字桩被他摇晃得铛铛作响,滴落在桩下的血诡艳暗红,他想咬牙撑住不吼叫,但巨痛使他无法自制,他声嘶力竭的喊,“宣祈,你也就这点儿手段,来吧,爷不怕你。” 萧景仁朝另一个属下望了一眼,那人会意后拎起一桶带盐的水朝络腮胡泼去,络腮胡瞬间痛不欲生,惨叫声愈加凄厉。 苏瑜抿着下唇,下唇让她抿出血。若不是被宣祈拥着,她早已被眼前的惨况吓得滑到地上。她看到下属一刀一刀将络腮胡腰上的肉一刀一刀像片鸭子似的片下来,然后随意扔到地上。等到再一阵血腥冲进鼻息时,苏瑜抗不住呕了。 苏瑜呕了一地,把昨晚吃的隔夜饭都呕了出来,呕到最后只有酸水。如此,仍控制不住胃里的痉挛。 宣祈也不嫌恶心,就用他扯下的苏瑜的巾帛一点一点为她拭唇,动作轻柔极了,像是情人间的遣绻旖旎。 苏瑜冷视着他,眼中满是恐惧和抗拒的碎芒,“我要离开这儿,让我走。” 宣祈抬起一只手半捧着苏瑜的右颊,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怕呢。” “你可以给他一个痛快,偏要这样折磨他,你就是个魔鬼。” 下的定义虽然不好,但也让苏瑜对他有个认识,宣祈很高兴。“求我,求我就让你离开。” 求他? 不可能! 苏瑜咬牙。 那边络腮胡已经痛晕了过去,苏瑜耳畔终于清静。她瞪着宣祈一脸看不出情绪的笑,倏地张开嘴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湿热的血在她齿间流淌,她用尽力气似要将他的皮肉咬下来。 宣祈面不改色,就像看着自己中意的猫。 感觉血流进自己的喉咙,苏瑜咬不下去了,她才不要吃宣祈的血。 宣祈看着被苏瑜咬下的齿印,若她心再狠些,那口皮肉就要下来了。他继续用苏瑜的巾帛为她拭着唇边的血迹,声音一派悠然,“瞧瞧,咬得这么狠,这辈子估计都得留下伤疤,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心痛。” 心痛个鬼,苏瑜在心中暗骂,“我要走。”徒然收敛所有的脾性,苏瑜略显疲倦的言道。 “早这么说话不就好了。”宣祈边说边将人打横抱起,背对着萧景仁说,“凌迟他一条腿,丢到漕帮门口去。” 苏瑜耳边嗡嗡响了一阵,感觉宣祈抱着自己的后背温温热热的,她该是被吓出了汗。 从屋子里出来,外头的空气虽然也不好闻,但也让苏瑜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阿晗呢,他知道你还有这样狼戾的一面吗?”苏瑜站在路上,脚下踩着泥草,望着宣祈,努力平复内心的燥涌。 宣祈抬起手想去碰苏瑜。 “我送你。” “不必。” 这里的路她并不陌生。 只是双腿双脚有些不听使唤,走得扭扭捏捏,像吃醉了酒。 宣祈瞧着,终于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做过头了? 人群渐渐密集起来,方才被马惊过的地方业已恢复平静。 苏瑜看着雪娇神色焦急的到处张望,偏过头来也终于发现了苏瑜。 雪娇又惊又喜跑到苏瑜面前,“姑娘,你这是去哪里了,叫我们好找。刚才被惊马冲散,发现姑娘不见了,我们蝶依都急坏了。” “蝶依呢?” “找不见姑娘,蝶依回船上叫人去了。”雪娇又道:“姑娘,你脸色怎的这么难看,是出什么事了吗?” 苏瑜摇摇头,扯起一抹淡笑,“咱们回去吧。” 在方才夏莲被鱼水溅到脸上的地方与蝶依带来找她的人汇合,苏瑜编了个理由解释了失踪的原故。回到船上,周老太太吓得头都不晕了,直拉着苏瑜的手吩咐赶紧起程。 京城,孙府。 蒋氏夫妻先到京城,在青晖院落脚。 孙妨因着离开上河县多时,身子虽是恢复了,但心性却有了大的变故。变得胆小怕事,夜里一丁点儿动静都会被惊醒,弄得晚上还得有个丫头陪着才能睡得安稳。 蒋氏收到来信,得知周老太太领着苏瑜先来京城,是气得浑身发抖。 那个小贱人,将她的宝贝姑娘祸害成这样,她还真有脸来。 早晨收到报信小厮说周老太太的船傍晚就能停进西门码头,她捏着书信,心绪再也无法平静,干脆到园子里走走,散散她满心的忿怼。 孙家二房媳妇余氏和长女孙娴是六月进的京,蒋氏过了影壁穿过月洞门,正巧瞧着她正看管园婆子培土。 “二嫂嫂。” 余氏偏过头来,一脸的温婉和善,“原来是三弟妹,快来瞧瞧,尤大嫂子种的这花叫美人脸,说是会因着阳光的强弱变颜色,可不就像美人的脸一样一会儿一变么。” 这余氏是闲得没事做么,竟有空看这些下人栽花培土。蒋氏心里鄙夷,面上还要表现得极有兴致,“是吗,那我真要好好瞧瞧。” 余氏抬手招招,让蒋氏站到她身边。 蒋氏敷衍着话,“果真是好看呢,阿娘明儿定是会逛园子,瞧见了肯定喜欢。” 余氏听出蒋氏话里的敷衍,想着她平日里只在屋里关心妨姐儿,怎的今日有空逛园子? “这园子里还有好些空地呢,等阿娘来了让她捡自己喜爱的种。那边我留了一块三色土,专门让阿娘种她爱的兰草。” 蒋氏瞧着余氏,徒然满脸阴郁,“二嫂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在乎这园子里种什么花培什么土。” 这蒋氏果真心里有事,余氏甩了甩帕子,指着不远处的八角亭,“走,我们过去坐坐。” 蒋氏刚一坐进八角亭便开始抹泪,“二嫂嫂,你也是有姑娘的,怎么就不着急呢。” 余氏吩咐丫头秀娥去端副茶席过来,听着蒋氏这样说,心里便清楚她要吐什么苦水了,“我晓得你的难处,可是这是阿娘定下的,咱们总不能忤逆长辈的决定不是?” “我家那个不中用,但凡二哥哥开句声,阿娘定是要听的。”蒋氏越说越委屈,还抱怨上了。 余氏接道:“你二哥哥就算说话管用,他也远在端州,说的话阿娘也听不见啊!” 蒋氏被怼得没脾气,又不敢得罪余氏,毕竟现在只有将余氏和娴姐儿拉来与她同一阵地,才会有机会将苏瑜赶出孙家。 “妨姐儿真是命苦哦,让苏瑜那个小贱人害得这样,阿娘还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只可怜我的妨姐儿……。”蒋氏哭得是真伤心,抽抽嗒嗒的说:“但凡阿娘一碗水端平,多为我们孙家的姑娘着想,我的妨姐儿哪儿来那场祸事? 这个三弟妹蒋氏,在做姑娘时便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嫁了三弟弟又偏三弟弟生了病,性子更是刁钻跋扈,平日里三弟弟没少受她欺压,她家夫君总为此事愁眉不展,甚至有在她面前提起想请族亲出面将她休出孙家的想法,还是她求他念着两个侄女的面千万不能开这个口。 “瑜姐儿也可怜,大妹妹走得早,苏家妹夫又娶了那样个女人续弦,你做舅母的大度些,不与个孩子计较。”余氏抬手沏了茶送到蒋氏面前。 蒋氏不依余氏的话,愈加抵毁起苏瑜来,“我这做舅母的哪里亏着她了?幼时来孙家,哪次我不是糖果饼子都往她怀里塞?如今长大了倒来恩将仇报,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下贱东西。” 这种恶俗难听的话蒋氏都能宣诸于口,得是有多恨瑜姐儿呀! 第70章 抵京 “沈家也是,留着她又能浪废多少粮食,干嘛要把她休了来祸害咱们孙家。” 在蒋氏眼里,她是没有过错的,有错的都是他人。 余氏深知她性子里的这点自盲,碍于妯娌颜面也不好出声提醒,“妨姐儿今日还好吧,我听说她昨夜又被什么吓着了。” 蒋氏抽了两口气,“被不知那里来的猫吓着了,我让人逮着已经打死丢出去了。” 余氏听得心颤,猫有什么错,只叫了两声就被蒋氏打死,这般的心狠心辣,还在她面前提瑜姐儿有多能祸害人,实在太没说服力了。 “可是请大夫来瞧了?” “来瞧了,只是开了两副定惊的药。”蒋氏面前的茶凉了,她只顾自己嘴巴痛快,心里担心余氏不跟她站一边,让她在与苏瑜的过招中孤立无援,“只吃药有什么用?罪魁祸首马上就要到京城了,我真是害怕妨姐儿见着她就会想起旧事,病情就会又像刚来京城时那样严重。” 余氏也去同晖院探过孙妨,那姑娘还好呀,白日里不也与孙嬉两姐妹有说有笑,只是夜里胆小了些,哪儿有蒋氏说的那般弱不禁风。 但这会儿余氏算是明白了,蒋氏这是在拉她站队呢。 “不会的,三弟妹你想多了。” “二嫂嫂,我们都是做母亲的,假如,我是说假如此事应在你身上,你肯定也跟我一样着急不是吗?” 余氏心中生了丝不耐烦,她请蒋氏在八角亭中落坐完全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她面上还是端着得体的笑容,“可是瑜姐儿已经跟着阿娘进京了,三弟妹你再不喜欢也于事无补啊!” “我知道我在孙家人微言轻,阿娘知道我不喜瑜姐儿,我说什么她都针对我,二嫂嫂,我只想着这府里要是有个能替我分辨的人,这日子我也是能过得下去的,否则我就是没有活路了。” 对于如此夸张的说法,余氏很不苟同,“我们都是一家子自己人,瑜姐儿虽是外姓却也算半个孙家人。再说瑜姐儿才多大,又是个被休出夫家门的弃妇,她在咱们家只有低眉顺眼,听话谦卑的份,哪儿敢忤逆尊长?” “二嫂嫂你是不了解那瑜丫头。”蒋氏徒然长叹一声,“你一定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容不下个小辈才在你面前胡言乱言,等到那瑜丫头来了,二嫂嫂且等着看吧,不过你可千万别被她的装腔作势给骗了,否则若是害到娴姐儿,后悔都来不及。” 怎么又将娴姐儿扯进来了?余氏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蒋氏看出余氏的脸往下搭,自知今日是无法说服她站在自己这边对付苏瑜了,但能在她心里种根刺,没事膈应膈应苏瑜也算是达到目的。 “我想着妨姐儿该用药了,这就先告辞,晚些时候阿娘他们到了,还要劳烦二嫂嫂帮忙张罗。” “应该的。” 蒋氏客套两句,便抽身而去。 余氏坐在八亭角子里,正细细消化蒋氏方才的所有言谈。 打花径上走来位气质端庄,颜容不怎么出众却十分耐看的女子。 “阿娘,你跟三婶娘说什么呢?她是不是又跟你告谁的状呢?”孙娴自小知事后就不喜这个婶娘,阿娘还在上河县祖宅时便时常上门不是诉苦就是抱怨。 余氏见着自己姑娘来了,示意她落坐,“没说什么,就是些家常闲话。” 家常闲话?这三婶娘可从来不是个会与人家常话之人,若有,肯定是讲人是非。 “咱们临行前阿爹告诫与三婶娘离远些。” “同一个屋檐下,总得碰着面。”余氏略略叹道:“适才你三婶娘说瑜姐儿不是个好相与的,妨姐儿让她害得这样,来提醒我让我防着瑜姐儿,仔细她害你呢。” 孙娴讶然失笑,“三婶娘总爱危言耸听,不过经她一说我倒真想快点见到瑜姐儿,看看她长成什么鬼怪模样了,竟叫三婶娘顾忌得心神难安。” “老太太很是疼惜瑜姐儿呢,想你姨母模样不差,哪里能生出鬼怪的姑娘来。” 傍晚时分,货船停在京城西门码头。 早有孙家的随从婆子等在那里,周老太太由章嬷嬷与秀娟搀着下船,脚一着地,便自嘲道:“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在水上浮了几天,整个人都耙了。” “老太太这话说得不错,老奴现在都觉得头重脚轻的。”章嬷嬷接了句,“还是秀娟这样的年纪好,瞧着啥事没有,看看那边那夏莲和采玉,跟才从水里捞起的鱼似的,活蹦乱跳。” “这一入京城,还得新鲜好些日子方能打住呢,你一阵吩咐下去让这些丫头们都收敛些性子,可别欢脱过头惹出祸来。”周老太太叮嘱一句,主要是担心给苏瑜惹祸。 “是,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章嬷嬷笑道:“我瞧着雪娇和蝶依就很稳妥,一直守着瑜姐儿,规规矩矩的很是老成。” 周老太太顺势看过去,的解,蝶依和雪娇一左一右站在瑜姐儿身边,不像采玉和夏莲东张西望,生怕什么东西看掉了,也不怕眼睛装不下。 “马车过来了,咱们先上车吧。”马车停在跟前,章嬷嬷出声。 “嗯,把瑜姐儿叫过来。”周老太太扭头吩咐秀娟。 马车先走,留下随从婆子安排细软往孙府去。 “外祖母,娴姐姐只比我大不了多少,亲事订了吗?”二舅娘的长女孙娴,只比苏瑜大一个月,似乎一直没能与人定下婚期。 周老太太说:“三年前就定下了,对方是你二舅娘娘家弟媳的侄子,叫王毕甫。那王家先头祖上也是做过官的,只是后辈无甚长进,到王毕甫这一辈进了晋王府做了个长史也算是个前程了。三年前王家太太病逝,王毕甫为母守孝,这才将与娴姐儿的婚期给推迟了。” 竟还有个缘故。前一世这个时间她已经在京城开始买铺捐田,总之什么能挣到钱她就做什么,孙家本是商户出身,阿爹说孙家的人做上官之后就没什么人在经商之事上展露过头脑,倒是她把生意做得头头是道,她不像苏家人,更像孙家人。 她没空关注孙家几时进京的,更没空注意外祖家几个表兄弟表姊妹几时娶妻几时嫁人。只在得到消息时备上厚礼抬到孙府去,往来就更少了。印象中娴姐儿只活过三十岁,三十二那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在婆家暴亡,好像还留下个孩子,苏瑜记不清是男是女了。 “那王长史如今孝期已满,那娴姐姐岂不是要嫁人了?”苏瑜的语气没有喜怒。 “年前你二舅娘跟我说了,婚期定在了腊月初一。” 所以她曾给孙娴的嫁礼备了诸多的厚氅吧,“还真是恭喜娴姐姐了。” “说起来你们姊妹俩还是幼时见过一面,你二舅娘将娴姐儿教养得极好,若不是先头与王家说了亲,只怕是门槛都要叫媒人踩破了。待会儿见着她,你们可得好好亲热亲热。” 外祖母话里话外都是替她着想呢,孙妨和孙嬉先到京城,自然与孙娴先是熟络,若孙娴受到孙妨与孙嬉的影响,只担心她要被姐妹们孤立不待见。“是,幼时阿瑜就与娴姐姐能合得来,我还记和她给过阿瑜糖吃呢。” 说笑间马车停在双竹巷京城孙府门口,苏瑜先落车,望着曾经无比熟悉的京城巷道,一时感慨万千。王朝之下,上到一品朝臣,下到升斗百姓,所住所着都有品秩。孙府能落在双竹巷,也是因着孙学雍在史部当职的缘故。 余氏得了消息忙忙迎出来,先朝周老太太福身见礼,“阿娘万安,您可算是到了。” 周老太太脚一落地,抬头就见家门口两只灯笼红得格外喜气,“可不是到了,再在水上浮几日,我怕是要下不来了。” 第71章 阴谋的味道 “这么久没见,阿娘还是爱说笑,快快进门,媳妇儿早早备下了席面给阿娘接风呢。”余氏接过秀娟的手,和章嬷嬷一并扶着周老太太进门。 周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都是她的儿媳妇,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处事都算圆滑周到,偏偏这个老三媳妇真是让她看走了眼。 进了二门后,敞地上站了乌鸦鸦一片人头,看着周老太太,纷纷跪地磕头,“给老太太请安。” “嗯,都起来吧。”周老太太空抬手,额眉笑颜,很是受用。 余氏说:“这些人都是媳妇到京后置办的,经半年的拘束,个个皆能独当一面。” “好好好,真是辛苦你打理这些琐事。” “阿娘哪里话,这是媳妇应尽的孝心。” 婆媳俩你一言我一句穿过垂花门,来到瞳晖院,携裙迈过门槛,堂厅布置一新。垂地帘子,防蚊纱,还有桌布全都是周老太太喜爱的花色。花架上摆放的兰草,和冶花以及双色茶也是周老太太最中意的。 周老太太越看越满意,余氏还是小心冀冀的问,“若是阿娘觉得有何处不妥,媳妇这就差人换了去。” “妥妥,都是极好的,你这孩子啊,就是叫人省心。”周老太太赞道。 余氏得了夸很是受用,总算这些日子的张罗心思没有白废。 周老太太将将落坐,便有蒋氏领着孙嬉以及娴姐儿前后脚进来,她先在周老太太前面跪地磕头,“媳妇儿请阿娘安,没去门口相迎,还请阿娘恕罪。” 周老太太一副笑脸,“快快起来,都没外人,用不着行此大礼。” 蒋氏应声而起。 孙嬉和孙娴又跪在周老太太跟前磕头,“给祖母请安。” “好孩子,好孩子,都快起来。”周老太太满脸欢喜,“嬉姐儿来了京城,瞧着气色好了不少,看来咱们孙家人还是挺服这京城的水土的。” “祖母,赶明儿孙女带您出去走走,这京城里好玩儿的地儿可多了,我们来了几个月愣是没走完呢。”孙嬉冲着周老太太俏皮得意。 蒋氏忙瞪她,“你瞎献什么宝呢,你祖母又是旱路又是水路,还不得多歇几日。” 孙嬉倏然被训,有些委屈的站到蒋氏身边。 这有什么好恼的,周老太太没懂,她抬手招招,唤孙娴近些,“娴姐儿是愈发端庄了,可见你看书习字是用了心的。” 孙娴被夸得不好意思,圆圆的小脸一红,“祖母过奖,外母,孙女儿已经打探好了,出门左转几里有家汪记擂茶铺,他家的擂茶还进献给宫里的娘娘们吃了的,明儿一早孙女儿就去祖母买来,让祖母尝尝鲜。” “哟,瞧瞧,我的娴姐儿多孝顺。”周老太太十分欢心的看着孙娴,又是满意的看看余氏,心赞她教女有方。 孙娴站到余氏身边去,周老太太四下看了一团,开口问,“怎的没见妨姐儿过来?” 蒋氏弹似的出来,边说边拿不善的眼神去瞥苏瑜,“自打在上河县遇了祸事,妨姐进京来身子一向不大爽利,昨夜被猫吓得没睡安稳,今日白天整恹了整日,媳妇儿一直陪着她,这才没到门口去接阿娘。” 周老太太一听这解释,瞬间悟了方才嬉姐儿话说得好好的,蒋氏怎的突然发难,原来是想隐藏些什么。“这么说妨姐儿身子还是不舒坦,可有请大夫来瞧瞧?” “有是有,但大夫说这是心病,媳妇真担心她这心病一直不好。”蒋氏越说越难过,竟开始抹起泪来。 余氏瞧不得她惺惺作态的模样,出声岔道:“咱们家妨姐儿是个有福的,三弟妹,你老将此事挂着嘴上,可别把妨姐儿的福气给说走了。” 蒋氏住了口,有些委屈的朝余氏望过去。 周老太太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发现孙娴一直盯着苏瑜看,“娴姐儿,你老是盯着你瑜妹妹看什么?” 孙娴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瑜妹妹是不是长了副蛇蝎模样。” 这话一出,瞬间打脸蒋氏。 蒋氏的脸徒然青一阵红一阵。 周老太太闻声,也会意过来孙娴话里的意思,定是有人在苏瑜到京前编排过她。 “瑜姐儿,不怪你娴姐姐说你,瞧你都进来这么久了,也不去见见你二舅娘和三舅娘,太不知礼了。” 周老太太嗔怪,苏瑜立即走到余氏面前,福了晚辈礼,“二舅娘安好。” “好孩子,不必多礼,你娴姐姐让我给宠坏了,说话没分寸,你可别怪她。”余氏想将孙娴得罪蒋氏的话往回兜一兜。 苏瑜但笑,又站到蒋氏面前,“三舅娘安好。” “嗯。”蒋氏阴阳怪气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苏瑜也懒得理会,来到孙娴面前,“娴姐姐好。” “瑜妹妹长得这样好看,倒不像是苏家的姑娘,像是我们孙家的姑娘。”孙娴着实是仔细看了看苏瑜,她没有被休妇人寄人离下的娇娇怯怯,倒有几分大家世族姑娘的端淑坦荡。自己方才说她的那句话,连蒋氏听了都不勉脸臊尴尬,她却听得镇定自若,连眼神里的波纹都不曾有过。 “她如今养在我身边,可不就是我们孙家的姑娘。” “是,祖母,是孙女说错话了。” “哈哈哈……。”周老太太大笑起来,“娴姐儿是最先到京城的,有空带瑜姐儿出去多转转,也让她好好熟悉熟悉。” 这满屋子的人,估计就她最熟悉京城吧,可面对周老太太的好意,苏瑜还是很感激。 这一世她晚了两年进京,也不知从前她握在手里的那些产业是否还在原主名下。此番她带足了银票进京,不仅要生根立足,还要谁也不能任意欺负。 众人又说笑一阵,才挪到席面上用晚饭。 苗二姐求了她阿娘和周老太太,随着众人一起进了京城,只是有了其他厨娘和她阿娘上阵,她便只能打打下手切切菜什么的了。 路上她悄悄问过苏瑜,还会不会单立门户,她可不想一辈子给人打下手。 苏瑜没正面回答她,怕她憋不住话露了形迹又惹出事来。 晚饭散后,各自回屋歇息。 景晖院里,苏瑜沐浴洗漱出来,蝶依和雪娇已为她铺好的床。 院里的新面孔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名唤香莹。此时她拎着一壶热茶进来,低头垂眼,生怕让人瞧见了她的模样似的。 “姑……姑娘……,二太太说这茶叫茉莉香,让姑娘睡前饮一杯,助眠的。” 二舅娘令她送来的?苏瑜想说谢来着,但见那小丫头举止有些局促,头都要掩进怀里去,苏瑜再瞧着桌上那壶从壶嘴里冒着温烟的茶,心思徒然淡了淡,眼底淌过一阵暗芒。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香莹转身就走,更像是跑的。 “总算是到京城了,这些时日一直在路上奔波,姑娘肯定也很疲惫,早些休息吧,今晚奴婢值夜就守在外头,姑娘有事就喊话。”雪娇边抖被子边说,丝毫没注意到香莹有何不妥。 “姑娘累了这些天,今晚肯定好睡。”蝶依也帮着雪娇整理床铺。 “不必了,今晚我想一个人呆着,你们也累了,下去好好睡一觉。”苏瑜很累,却没有睡意。 “可是……。” “没有可是,院子里有值夜的小丫头,有事我会喊她们的,你们都下去吧。” 雪娇和蝶依不再坚持,等到门棱一扣合,苏瑜脸上的表情便垮下来。 她躺在床上不敢合眼,一合眼,便是那人被活活凌迟的场面。 血腥,恐惧,像无数不着痕迹的线拼了命往她的记忆里钻。又想到宣祈对她不同与在上河县的轻浮作派,苏瑜冰凉的心开始沉得厉害。 宣祈这个久而重逢的见面礼,送得令人心惊胆寒。 雪娇留在孙府听传,蝶依则趁黑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突然纵上屋顶,几个闪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第72章 划破她的脸 彼时摄政王府,青蓝跟着宣祈在园子里度步,夜静奇异,十月末的节气仍有些热人。 园子里花卉争相绽放,夜里也在相互媲美。宣祈路过一簇粉色茶花,抬头看了看星罗密布的夜空,好像要起雾了。 “太后娘娘已经钦定了王妃人选,相府那边已开始着手准备嫁妆,王爷,属下看太后娘娘此次是铁了心要往府里添人了。”日前太后娘娘降旨,只有相府的三姑娘进独自进宫谢恩,王爷连面都没露。按说这已表明王爷无视的态度,但太后那边以及相府那边也似乎把王爷的态度给无视了。 “哼。”宣祈的脸色有些难看,冷声道:“想将本王拽在手里,不自量力。” 青蓝没作声,默默跟着宣祈。 “我那侄儿那里有什么动静没?” “陛下每日上朝下朝,有空就去太后宫里尽孝,没什么大的动向,只是今早张御史上了一道弹折,是弹劾工部侍郎左吕中信利用台州水难贪污朝廷的赈灾银,并且提供了人证物证。” 今日他没去上朝,没想到朝上挺热闹。 “什么人证物证?”宣祈好奇的问了一句。 青蓝道:“左侍郎手下的一个小史名叫沈重霖的,收集了吕中信的贪污账册,今日在朝堂上当众与吕中信对恃,将水患所带来的悲苦,田埂倒了,房屋塌了,人病了无人医治等等,说得极为动容,句句感同身受,陛下大发雷霆,将吕中信收进天牢,命三司会审。” 宣祈坐在路边石凳上,饶有兴趣的眯起眼,将眼中危险的光芒尽数掩去,“沈重霖呢?” 他们太知道沈重霖是谁了,本以为他是个无能之辈,没想到倒有些心思。只是此举明着为大义,实则断人前程的行径若不得小皇帝重青睐,怕是不论到哪个部门都不会受到待见罢。如此孤注一掷,于他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 “散朝后陛下留他在御书房说了会子话,具体说什么属下不敢妄测,但沈重霖好像挺高兴。” 那便是小皇帝给了他承诺,只是不晓得会把这个背弃旧主的人安排在哪个部所? “先不用管此事,不论小皇帝如何安排,沈重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青蓝默默听着,宣祈又说:“一年一度的史部司考就要出来,天下的官又得有不少得动挪动挪,或许沈重霖一直不得志,认为此是个机遇罢。” “是,属下……。”青蓝语声未落,眼前落下个人影,正是蝶依。 “属下叩见王爷。”蝶依跪在地上,不敢不恭敬。她和雪娇都是摄政王属下的死士,本没有名姓,这次出任务才得了‘蝶依’‘雪娇’的名字。 “起来吧。” “谢王爷。” “你来是有事?还是让苏瑜瞧出了端倪?”宣祈十指交插,语气危险。 蝶依半弯腰,已是被宣祈周围冷冽的气息吓得脊背生寒,“属下不敢不谨慎,苏姑娘并未起疑。只是有件事或许有碍于苏姑娘的安危,属下不敢不来禀报。” 蝶依处事比雪娇老成,她说有事宣祈还是大可一听,“说说。” 雪娇便将苏瑜在上河县所发生的后续事情一一作了禀报,苏瑜是怎样一一排查找到栽脏陷害的贼人,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真正主谋,以及如何被逼离开上河县,下河县苏家继母又是如何为她配亲都说得干净。 前半部分宣祈毫不意外,依苏瑜的巧智和手段查出真相是迟早之事,她栽就栽在日子过得清闲,忘了防人之心不该松懈。后半部分宣祈就听得俊美的轮廓阴冷层层,如同这四周围来的雾,就要浓得化不开。 “我记得吏部右侍郎曲文德曾有恩于宁威将军府,那岳家二郎岳远从北边回来还没歇几日又被派出去缴匪,战功着着,又得小皇帝重用,本王要是有姑娘也会考虑招他作东床。” 宣祈站起来,往前头走了几步,那边靠近水榭,使得微拂的夜风更凉。 青蓝和蝶依默默跟着,宣祈不言,他们也不敢多说无谓。 “苏瑜初入京,雪娇,依你所见她头一步会做什么?”宣祈想到苏瑜,自然而然想到今日上午在京港码头发生的一切,她看他的眼神那样冷漠绝决,她好像后悔认识他,真有意思。 雪娇略有所思,尔后道:“这些时日奴婢跟着苏姑娘,瞧见她平日里很是懒散,然而但凡有事,她的判断之准,决断之快在众多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之中,属下平生仅见。经曲二姑娘那样一折腾,毁尽她经营的所有心血,可她也不哭不闹,只是沉默了一晚,很快就有决断。依属下所见,苏姑娘此番愿随周老太太至京城,必是暂寻栖身之所,她定有所谋。” 宣祈有同感,只是苏瑜要谋什么? “苏瑜看似懒散罢了,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她心中十分有数。”宣祈抬头,适才满眼星空,此刻似乎被云遮住些许,“你回去后,不必大事小情无巨细向我汇告,只捡攸关性命的讲。阿晗喊她阿娘,那他阿娘就得有些本事,否则……。” 王爷竟在此刻提到了小主子! 青蓝和雪娇不勉为之一震,更不敢去揣测那‘否则’后的话。 “是,属下知道了。” “嗯,去吧。” 雪娇和来时一样消失得极快,青蓝说:“王爷,宫里晌午来人说太后娘娘体恤王府无人主持婚庆琐事,过两日要派个管事嬷嬷住进来。” 宣祈戾眸一敛,“拦着,不准进来。” 那与太后的关系不是更僵了么?青蓝见着宣祈的背影,“是。” 雪娇刚回到孙家,蝶依便将她拽进假山后的暗影里,在她耳旁低语几句。 雪娇一惊,就要往苏瑜屋里去,蝶依又按住她,轻声道:“我已向姑娘禀报过了,姑娘让我只管在暗处守着。” “到底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前这院里值夜的小丫头递了壶茶水进去……。” 苏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连接细微的小动静让她后背绷得老紧,桌上的茶水该是快凉透,果真有人对她下手呢。 一会儿,屋里涌进一阵微凉的风,苏瑜知道有人进来了。 “能成么?祖母会不会生气?” 苏瑜听到孙嬉的声音。 “怕什么,她吃了阿娘专程为她准备的蒙汗药,现在就是要了她的性命她都感觉不到痛。” 是孙妨!她要划破苏瑜的脸,报复她在上河县让屠大郎毁她清白的仇。 “其实我不想划破她的脸,我想找个男人来毁了她,我也要她每天晚上做恶梦被男人压。” 孙妨恶毒的声音越来越近,苏瑜听着掌心起了层薄汗。 不是说她病了么?原来不在老太太跟前露面是为博同情,更是提醒老太太自己对她造成的无可挽回伤害。 “阿姐,我怕。”孙嬉头一回干这样的事,心里有些颤。 孙妨倏地转过头瞪着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孙嬉被孙妨阴阴暗暗又略带白光的鬼脸吓得捂住嘴不敢再动惮。 “阿娘可是吩咐了这事咱们得一起行动,快过来,去把床帐揭开,让我看清苏瑜那贱人头朝的哪头。” “哦。”孙嬉胡乱应着,很听话到床前撩开床帐,看见苏瑜安静的枕着绣花枕头。 孙妨站到床前,赫然从袖子里握出把剪刀来,望着苏瑜纯静的睡容,眼中似浸了毒汁。 “阿姐,你快点儿,我害怕。” 孙妨心中充满了对苏瑜的恨,那恨深入骨髓浸入灵魂,划破她的脸也真是太便宜她了。 对,她还要剪掉她的头发,让她没面见人。 第73章 反伤 苏瑜的呼吸没多大起伏,唇角却不自觉扬起一点淡笑,那笑淡得看不见,却是十足的讽讥。这两个蠢货,不,加上蒋氏这母女三个都是蠢货,她们被仇恨糊了心眼,只一心想报复她,没想过事情或有意外她们会落得如何下场? 她感觉到有人坐到床沿上,冰冷的剪刀从她的眉梢一路轻轻划到下颌,一股子生铁的味道冰冰凉凉的浸入她的鼻息。苏瑜倏然坐起身,手迅速捏住孙妨拿剪刀的手腕,待两姐妹尚未回神之际,苏瑜就着孙妨的手借着力道将剪刀猛地刺进孙嬉的手臂里。 “啊……。” “啊……。” 孙嬉受痛的惨叫声似要将喉咙撕裂,同时也惊醒了孙府不少的梦中人。 这个时候雪娇和蝶依冲进主屋,身后跟着值夜的小丫头香莹。 雪娇赶紧点亮风灯,蝶依则到床前一瞧。 苏瑜缩在床角,孙妨手里握着带血的剪刀,孙嬉躺在血泊里痛得满脸泪污。 香莹一见,立即吓得瘫在地上眼神发直。 很快,三房蒋氏,二房余氏以及章嬷嬷搀着周老太太全脚步冲冲神色凝重到了景晖院。 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蒋氏冲进内室,一见情形立即扑过去抱起孙嬉,“我的肉啊,你这是怎么了?” 被吓得魂魄离体的孙妨被阿娘的嚎叫声喊得神魂归体,她丢掉剪刀,指着苏瑜说:“不是我,是她,阿娘,是苏瑜伤的嬉妹妹,不是我。”孙嬉因为不敢看她划伤苏瑜的脸,在她把剪刀落在苏瑜脸上时便偏过头去,可孙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孙妨却是一清二楚,只是苏瑜的动作出意她的意料,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剪刀就插进了孙嬉的手臂了。 “你是说你们姐妹俩深夜带着剪刀来到景晖院,然后把剪刀给姑娘,让姑娘刺嬉姑娘一剪子,然后又把剪刀还你?”雪娇将被子捂住苏瑜,反问苏妨。适才在外头,这里面的对话她和蝶依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个贱婢,你胡说什么?”蒋氏红了眼,她万万没想到今夜会是这样的结局。 “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周老太太见着孙嬉身下的血就发晕。“三媳妇,快让人把嬉姐儿带回去止血,你想让她流血而亡吗?” 随即便有婆子进来从蒋氏手里接过孙嬉,孙嬉的哀叫声惨绝人寰,直痛得在扯蒋氏的心头肉。她临走前看向床上的苏瑜,只见苏瑜泪眼朦胧的缩在床角,一脸的无措和莫名。她指着苏瑜,咒道:“你就继续假惺惺的装可怜吧,要是嬉姐儿有个闪失,我定要将你剥皮抽筋。” 周老太太闻声,身子不由自主发软,好在章嬷嬷和余氏扶着。 蒋氏扯起瘫坐在地的孙妨一并走了。 周老太太这才赶紧坐到床沿上,扯着苏瑜的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氏心头也感叹,老太太是真疼苏瑜呢,同是孙女,这还是个外姓,那个还在流血呢,她居然留下来慰问这个丝毫未损的苏瑜。 苏瑜散着一头如墨青丝,修长的睫羽半磕着,眼中泪光盈盈,更将嘴唇抿成了纸色,就是不发一言。 周老太太急了,望向一侧的雪娇,“你来说。” 雪娇则看向一直跪在门口的香莹,“老太太,您还是让她先说吧。” 香莹被点名,立即就将头磕下去不敢起身,身子则在瑟瑟发抖。 余氏记得这个香莹,她老娘在青晖院当差,是个二等婆子,与蒋氏身边的颜妈妈走得很近。一想到此,她便大约猜到怎么回事了。只是蒋氏这样下作的心思,最终伤害嬉姐儿的只能是她自己。 到京城头一晚,整个孙府便鸡飞狗跳,周老太太心里有多不高兴全写在脸上。 “你来说。”周老太太积威之下,香莹更是吓得磕头不止却不敢发声。 蝶依冷冷的瞥了眼香莹,“老太太,今夜姑娘体恤,让奴婢和雪娇下去歇息,让这个小丫头值夜,奴婢们临去前这丫头拎了壶热茶进来,说是二太太赏给姑娘的,叫茉莉香……。” “什么?我几时让她给瑜姐儿送什么茉莉香?”余氏满肚皮疑惑,问完话也就明白了蒋氏的伎俩,若瑜姐儿被伤了,查出什么,蒋氏要将她扯进这趟浑水里来,老太太要怪,就算她是冤枉的瑜姐儿不信,老太太自然也不信。如此,她便只能与她同心与瑜姐儿为敌呢。 这心思,真是恶毒。 “阿娘,媳妇没有。”余氏看着周老太太,真实为自己辩了一句。 周老太太心头存疑,没理会余氏的话,而是再问,“这茶到底是谁让你送来的?” 苏瑜瞧见香莹被吓得浑身抖若筛糠,便知她定是答不出什么了,“外祖母别问了,她不过是个听话的。” 听着苏瑜说话,周老太太稍宽心,关切的言道,“我还以为你吓傻了呢。” “此事想来也跟二舅娘无关,妨妹妹以为我吃了那放蒙汗药的茶,得意之下大言不惭都说清楚了,她是想报复我才拎着凶器到景晖院,买通了香莹又见我将两个贴身的丫头都赶出去这才以为寻到机会想划破我的脸。可惜我没喝那茶,心里也有事睡意很浅,嬉妹妹和妨妹妹进来时我便醒了。妨妹妹要动手时我倏地反抗,嬉妹妹帮她想制住我,也不知怎的慌乱之下妨妹妹就把嬉妹妹给扎伤了。” 似真似假的一段话,余氏是信了。但熟知苏瑜的周老太太却是没信全。 “这个三弟妹真是不像话,怎么能用这样毁人的方式设计瑜姐儿呢,也不想想要是得逞,阿娘你得有多难过,手心手背皆是肉不是?” 余氏一番责备蒋氏的话同时也提醒了周老太太,“我陪瑜姐儿坐会儿,你去瞧瞧嬉姐儿,叫蒋氏别在闹了。” “是。”余氏恭敬退出去。 苏瑜靠在周老太太怀里,“外祖母,阿瑜有外祖母庇佑,谁也伤不到阿瑜。” 周老太太轻轻拍着苏瑜的肩膀,笑意不减,心下却十分凝重。 孙妨和孙嬉真是叫蒋氏给教坏了,可是苏瑜呢,依旧没半丝同情之心。 妨姐儿要伤害她,她可以喊,可以叫,床前血腥那一幕完全没必要。 但她什么也没做,更没半分阻止的意思,就那样放任嬉姐儿受伤。 “你三舅娘鬼迷心窍,我自会教训她,你就别跟她计较。”周老太太看似安慰,实则提醒,“这景晖院我会亲自教人过来服侍,保证往后牢得跟铁桶似的,嬉姐儿和妨姐儿与你总算是姊妹一场,从前诸多误会和伤害,我这老婆子都期望过去后就作数,谁再提都没意思,是不是?” 外祖母这是提醒她要对孙妨和孙嬉手下留情。 苏瑜眼色微黯,却也明白周老太太作为大家长辈的苦心。 谁不愿一家子和乐融融,母子慈孝? 更是孙家才在京地落户,若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只会叫街坊新增笑话。何况这里不是上河县,街坊也不是普通的街坊。 “祖母宽心,阿瑜知道。” 周老太太没留一会儿就往青晖院去,苏瑜象征性说了几句担忧的话,等到周老太太一走,唇角立即浮上狡狯的笑。 她立在门口廊下,雪娇为她递来一碗牛乳,“据说这牛乳有安神之效,今夜事乱,姑娘且试试看。” 苏瑜捧在手里,掌心温温热热很舒服,“你们说蒋氏这次又栽了这么大个跟头,真会听外祖母的训从此与我相安无事么?” 第74章 窝心脚 “狗哪里能改得了吃屎?”雪娇毫不客气的接了句话。 蝶依瞪了眼雪娇,示意她嘴下收敛,又道:“姑娘,那香莹怎么办?”适才让管事的婆子拖出去了,看着很是可怜。 “咱们初来乍到,行事还是稳妥些好,明早你去向二舅娘说一声,就说香莹我留不得了,让她老娘领回去,至于再怎么安排我无异义。” 姑娘这是打算放香莹一码。 蝶依很是赞同苏瑜的作法,初来乍到,那怕是家里的婆子丫头,在不熟悉前也不能随意得罪,何况她姓苏不姓孙,在这些下人眼里,她只是寄人蓠下的半个主子而已。 “是,奴婢记下了。” 主屋里有血腥气,命人将厢房收拾出来,苏瑜吃了牛乳,躺在厢房床上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那厢青晖院,适才孙嬉被力气大的婆子抱回房,婆子抱一路她叫喊一路,蒋氏跟在旁边心啊肉啊的哭喊一路。刚一回房,蒋氏就站在门口抹泪催促,“都是死人吗,赶紧把热水来把姑娘身上的血污都净了,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那婆子怯怯躬身,小心答话,“三太太,小厮才出门去请,没那么快。” “定是小厮躲懒了,去请个大夫还这么慢,都是一群只知道吃的蠢货,你去门口守着,大夫一到就立却带过来。”蒋氏声音拔得极高,孙嬉的哭喊她闹得她心碎成血沫。 正巧那派去请大夫的小厮阿娘与那婆子有些情谊,她便想替那小厮说句好话,但她依旧小心答话,“回三太太,现在是晚上了,这个时辰那些坐堂的大夫基本是不出夜诊的,出夜诊的大夫出去前门外请,路上得费时时候,但奴儿们肯定是尽心尽力替三太太办事的。” 蒋氏闻声怒上加怒,一脚踹在那婆子心窝上,“你个老脏货,还敢为奴才躲懒狡辩,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顶撞我。” 那婆子吃了一记窝心脚,瞬间心凉了半截,她是打孙府建府起就进门当差的管事婆子,二太太见着她都体恤她辛苦,说话都是客客气气,这三太太作派如此强硬,那婆子顿时脸就青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磕着头,“三太太息怒,老奴这就去门口盯着。” 那婆子捂着痛得发麻的心口转身,听着蒋氏在身后啐她口水,“不中用的老货。” “阿娘,你快来。”孙妨在屋里急急的喊。 蒋氏折身回屋,看着孙嬉躺在床上靠在颜妈妈怀里,痛得五官扭曲,脸色煞白。 丫头们替孙嬉擦血污,换衣衫,孙妨将一切瞧在眼里唇都抿破了。 等到一切落定,蒋氏才坐在床边握着孙嬉的手,“嬉姐儿,你别吓娘啊!” 孙嬉虚弱的看着蒋氏,想牢牢拽着蒋氏偏又使不出力。一颗心浮浮沉沉像飘在水里,“阿娘,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好痛啊!” 蒋氏的心像被人揉碎了的痛,“大夫很快就到了,乖孩子,你忍忍。” “这又是怎么啦?又是怎么啦?” 孙廷柏让贴身小厮扶着进来,手里拿块白帕子,他的身子跟那块帕子似的都干瘦得很。 蒋氏一见孙廷柏,立即跳起来,指着孙嬉哭道:“怎么啦?你自个儿的姑娘都要叫人害死了,你却睡得一头好觉,你怎么做人阿爹的?是不是要等我们母女三个都下了阎王殿你才舍得下床过来瞧半眼?” 孙廷柏被蒋氏一通教训,本就腊黄无颜色的脸添了灰色,先不理蒋氏的浑话,他站到床前,看着孙嬉的亵袖渗着刺目的血,淡淡的血腥气更是勾起他喉咙中无尽的恶心,“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他指着孙妨。 孙妨被阿爹一吼,吓得心虚低头,更不敢答话。 “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没数吗?现如今这府里哪个看咱们不顺眼你不清楚吗?在上河县就把妨姐儿的清白给毁了,如今又想要了我嬉姐儿的命,孙廷柏,你要是不给你的两个姑娘找个公道,你就不是男人,你就是个能让所有人欺负的王八。” 蒋氏气得狠的,不顾一切图嘴痛快,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孙妨在听到这话时脸色有多难看。孙廷柏也被气得要吐血,但他尚有一丝理智,不会像蒋氏那样浑不拎。“你什么意思?瑜姐儿拿着凶器到咱们青晖院来把嬉姐儿给刺伤了?” 蒋氏心虚的眨了眨眼,很快又恢复了理直气壮,“你别管她是怎么伤着嬉姐儿的,反正她就是凶手无疑。” 孙廷柏真觉得这个婆娘是要他命啊,这话如此敷衍,想想她从前的行径,孙廷柏不知其祥细经过,但也大抵清楚定是蒋氏母女又去算计苏瑜,只是没吃着羊肉倒惹了一身膻。 “你……妨姐儿已经在瑜丫头手里栽过一次,你怎么还敢找上门去,是不是要两个姑娘都交待出去了你就心安啦?”孙廷柏瘦得只有皮包骨的头上,青筋突突乱跳。“贱人,我一直告诫你不准再去招惹瑜姐儿,不准再去招惹瑜姐儿,你倒好,将为夫的话当耳旁风,她才到京城就敢去惹她,你是亏没吃够吗?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话说到这份上,蒋氏也只顾出气,懒得理会什么该遮掩什么不该遮掩了,“孙廷柏,你没用,你不敢把苏瑜那小贱人怎么样,不敢替我们妨姐儿报仇,我不能像你这样窝囊,我咽不下这口气,不让那小贱人付出点儿代价,我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果真如此! 孙廷柏恨得暂不稳身子,好在贴身小厮扶住他,“你……你这个泼妇,每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都不知道悔改,我……我……我要休了你。” “你……你要休了我?”在蒋氏眼里孙廷柏的夫纲在他成病秧子后就没了,这会儿敢在她面前威风,真是活腻了,她胸口几个起伏,眼神恶毒的瞪着孙廷柏,突然伸手狠狠一推,将孙廷柏整个人推倒在地,“孙廷柏,你个窝囊废,你自己没用也就罢了,还敢休了我?好,你休啊,你休了我,我就要把两个姑娘都带走,让你到死没人给你穿衣送终。” “住口……。”余氏打外头进来,倏地听到这样恶毒的诅咒,不免吓得心惊肉跳。 她和小厮一起扶起孙廷柏,孙廷柏遭遇此事,无颜面对余氏,只是他再将脸如何侧,还是逃不脱余氏的视线,只得说:“二嫂嫂,让你瞧见小弟家的笑话了。” 余氏扶着孙廷柏坐下,冷脸看向蒋氏,“三弟妹,你刚才说什么呢?那是能说的话吗?你这是要干什么?自己姑娘还躺在床上受痛,又要逼死自己的丈夫么?” 余氏的连番质问,逼得蒋氏说不出话来。方才是她冲动了,余氏不是陪着老太太守在景晖院么?怎么会到这里来?蒋氏面对孙廷柏时可以随口胡言,但在余氏这个二嫂嫂面前还是有些收敛。 此刻让余氏撞见她不守妇道顶撞丈夫,若真闹到老太太那里去,被休回娘家也是没有怨言的。可她不能被休啊,好不容易从小小的上河县混到了京城,妨姐儿被毁了清白若能给人做填房也好过回到上河县嫁人受人话诟,嬉姐儿在京城也能有更好的前程,所以她不能被休出孙家。 蒋氏突然跪在余氏面前,哭得声嘶力竭,拿眼将斜未斜的瞟着余氏,心里是又痛又恨,“二嫂嫂,我是被急糊涂了,对,我是被急糊涂了才会对三霉老爷出言不逊,求您体谅我家中事非不断,三老爷体弱无力承担,只得我一个妇道人家操心家事,我也是……,二嫂嫂,都是女人,你也是做母亲的,求你原谅我这次吧。” 第75章 主持公道 适才余氏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听着屋中夫妻吵架,她就是怕撞见场面尴尬才一度没进来,谁承想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她都听到了。这个蒋氏如此糊涂,三番两次害瑜姐儿,也三番两次在瑜姐儿那里吃了亏,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三房家事不力,想必老太太心里也有数,蒋氏若真再胡乱行事,只怕真要被孙家休弃了。只是三房与苏瑜那丫头之间的新旧官司,只怕老太太也左右为难,偏偏蒋氏又是个不省心的,每每往刺上撞。 余氏走到蒋氏面前,并未立即叫起,而是说:“三弟妹,你们三房的家事我本不该过问,可老太太年纪大了,我又是个二嫂,少得不就得替她说你几句。今日之事恐怕连后厨房那些关在笼子里的鸡鸭都晓得了,我明白你心疼嬉姐儿,可你这样大喊大叫就能解决问题吗?不,你这样做只能是明早孙府大门一开,整条街的街坊都会到孙家门前指指点点。且不说远的,三叔身子不好,你该多体恤才是,如此这般刺激他莫不是你真想守寡?再来两个孩子还在呢,你这样顶撞三叔,一言一行都在两个孩子的眼里,怎么能教好两个姑娘的品性?” 蒋氏受了教训,心里不忿,垂着头一副假恭顺,“二嫂嫂教训得是,我以后不敢了。” 余氏也不知她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假听进去了,“起来吧,当着满屋奴才的面儿跪在地上成何体统?” “是。” 蒋氏这边起来,余氏则路过她走到床前,看着孙嬉虚弱苍白的脸,握着她手,满目心疼,“好孩子,二伯娘已让人在门口守着了,大夫一来就给你上药,保管一会儿就不痛了。” “二伯母,我是不是要死了。”孙嬉声音弱弱的,听起来十分可怜。 余氏忙宽慰,“不会的,好孩子,你只是被吓着了,别怕啊!” “三太太,大夫来了。”那婆子在外传话。 大夫姓孟,在前门算是有点儿名气,只是半夜被人拽起来出夜诊心中不大乐意,再一打听说是姓孙,问了那个孙,若是御史孙家他就去,旁的就不去了,徒弟回了话又递来二十两银子,这才劳动孟大夫大驾。来到孙家,见门庭高扩,心知是新旺户,便更庆幸来了,往后这府中生意往来便是定下了。 孟大夫搁下药箱,坐到床前仔仔细细看了孙嬉的伤口。 蒋氏在一旁问:“大夫,伤口严重吗?这么大道口子会不会留疤?” 孟大夫不喜有人在他看诊是问话,也是他的规矩,所以一直闭口不言。 蒋氏爆脾气就要上来,余氏赶紧按住她,“三弟妹,大夫瞧诊呢,等大夫看完诊咱们有问题慢慢问。” 嗯,这还有个明事理的。孟大夫心想。 “伤口虽深却不见骨,也没伤着经筋此乃万幸,我开几副药,一半外敷,一半内服,一个月内不要让伤口碰水或是撕裂,保管就好了。至于方才太太问的是否留疤的问题,放心,我有妙方,等到姑娘伤愈后涂上即可恢复如初。” 听了孟大夫的话,蒋氏终于松了口气,也舍得说句软话,“谢大夫,有劳大夫。” 孟大夫也不敢太端架子,拱手作揖,“客气,客气。” 孟大夫先给孙嬉敷上药,又开了药方,命小厮随出门去抓药,又给了三十两诊金,这才完结今晚的夜诊。 孟大夫一走,周老太太在章嬷嬷的搀扶下就到了。 孙廷柏站起身相迎,“阿娘,这么晚了还劳动阿娘,是儿子的不是。” 周老太太瞧着孙廷柏像要走进鬼门关的脸色,心里一阵抽痛,“我自己个儿的亲孙女,能不来看看吗?倒是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骨,这里有我们这些女人家,你回去歇着吧。” 孙廷柏方才被蒋氏推倒在地,只觉五脏六俯俱有动荡,此刻确觉神魂不舒,“有劳阿娘和二嫂嫂了,那儿子就先告辞了。” 周老太太点点头,随即往床前去。 此时孙嬉已经睡过去,蒋氏幽幽怨怨的目光停在周老太太身上。 周老太太知道,却没理会她无声的责怪。她抬头问余氏,“大夫怎么说?” “伤口虽深却未伤到筋骨,大夫吩咐了些注意事项,又开了内服外敷的药,还说有妙方能保证伤口痊愈后不留疤。” 周老太太听了也没多大高兴,她心里计较着有蒋氏的指使,只怕今晚这事也不算完结。“没事就好,你吩咐下去,让下人们把嘴都管严实了,要是明儿外头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我就把通府的下人全卖给人伢子。” 这话一落,屋子里几个婆子丫头吓得浑身一哆索,纷纷心子揪紧。 “是,媳妇儿记下了。” 周老太太站起身,对蒋氏说:“好好照顾嬉姐儿,有什么需要就找章嬷嬷,但凡我能拿得出手的,就没有不舍得的。” 蒋氏张了张口,心一横,“阿娘,您就不为嬉姐儿主持公道么?” 这个蒋氏,也真敢开口,一旁的余氏皱眉。 “让嬉姐儿好好休息,咱们娘儿几个出去说。” 一行人随着周老太太来到青晖院的厅堂,周老太太坐稳主位,余氏和蒋氏站着没敢坐,孙妨也被今晚之事弄得又是疲惫又是惊吓,只怯怯的跟着颜妈妈,头也不敢抬。 “三媳妇儿,你说说,要我怎么给嬉姐儿公道?” 蒋氏跪在周老太太面前,脸上还是不服,“自然是好好处置苏瑜那丫头,可是她伤了我的嬉姐儿。” “怎么个处置法?”周老太太又问。 蒋氏默了默,抬头盯着周老太太的眼睛,说得极其认真,“阿娘心疼瑜姐儿,宠得跟亲孙女儿似的,媳妇儿不敢要求她受嬉姐儿同样的罪,但将她赶出孙家总不为过吧。” “瑜姐儿被沈家休出门,我便想将她留在身边,偏你容不下她处处撺掇两个姐儿刁难,瑜姐儿不想让我为难,只身到白菱山下去单立门户。如今她受了难没了立足根本,狠心的继母又要将她卖给痴儿当媳妇,她现在是无安身之处了才跟着我身边。如今才到京城,头一夜你们母女就闹了这一出,我若真将她赶出去,你扪心自问,你能逃得了刻薄外甥女的名声吗?” “阿娘处处维护瑜姐儿,难道就不替妨姐儿和嬉姐儿的前程打算吗?”蒋氏仍然无法释怀。“如今到了京城,还有娴姐儿呢。娴姐儿就要和王长史成婚了,难道阿娘就不担心王长史家知道娴姐儿有个被休的表妹退掉这门亲事吗?” 这是咒她家娴姐儿呢,余氏不高兴了,“三弟妹又说胡话了,我家娴姐儿与王长史的亲事是定了的,哪里能轻易就退了?” 周老太太一直就清楚蒋氏是个讲不清楚道理的,否则这些年她的儿子也不会受尽哑巴委屈。可为了家和万事兴,她还是耐着性子试图和她沟通,结果可想而知。 “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要再胡闹下去,不仅娴姐儿的婚事会被影响,妨姐儿和嬉姐儿的亲事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适可而止你懂不懂?” “说到底阿娘就是偏心,你根本就没将我的两个姑娘放在心上。” “她们姓孙,是我的亲孙女,我哪里会不管?”周老太太气得狠了,指着蒋氏说:“你是个做阿娘的,一说我偏心,二说我偏心,你这样挑拨离间,你想害了我的两个孙女不成?” 蒋氏害怕周老太太真气着出事她赖不掉,届时大房二房非要了她的命不可。强忍着心里的怨毒垂下头,“阿娘恕罪,是媳妇错了。” 第76章 出了人命 周老太太一听声就知道她没真心认错,但这也非头回,也就习惯了。 “好好照顾嬉姐儿,不准再在两个姑娘面前搬弄是非,否则别怪我老婆子没提醒你。” 周老太太气得扬长而去。 余氏叹着气看了眼蒋氏也跟出去。 颜妈妈和孙妨上前扶着蒋氏。 蒋氏又哭又笑,看起来十分疯癫,“欺负我,孙家的人全都欺负我,等着,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离开青晖院已经是后半宿了。 章嬷嬷退后一步,由余氏搀着周老太太走在前头。 夜里府中幽静,稍有动静都大得出奇。 周老太太说:“都听见了?” 余氏一愣,点头,“是。”她没想到周老太太会去看嬉姐儿,但此刻她想到了周老太太让她提前到青晖院的原因,定是不想听见那些不该听的话吧。 “老三这一房糊涂烂账,也不知几时能是个头?但凡蒋氏能容人,脾性小点儿,三哥儿以及两个姑娘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周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我老了,想管也力不从心,老大媳妇不在家,往后这府里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你得多担待些。” “阿娘放心,媳妇愿为阿娘分忧。”余氏心里清楚,依蒋氏的性子今晚之事只怕不会结束。下次对瑜姐儿还不知得会使出什么招数。 “你来京里也有大半年了,该熟悉的人想必也认识不少,若有合适的小郎君就给我提提,妨姐儿先不提,嬉姐儿若是能早些嫁出去,蒋氏也能少祸害个姑娘。” “借着王家的势,媳妇倒识得几个权势太太,家中有小郎君未婚配的有没有媳妇尽快去打探打探。” “嬉姐儿会感激你这个好伯娘的。”周老太太轻轻拍拍余氏的手,又是一声长叹。 如今府里一个被休的,一个被毁了清白的,真是难啊! “对了,阿娘,有桩喜事要向阿娘禀报。” 一听有喜事,周老太太终于来了点精神,“什么?” 余氏倾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雍哥儿前儿从史部回来,说是二爷有可能年后就升任端州刺史。” “哦,哦,这还真是桩喜事呢。”周老太太露了个笑脸,“此事确定吗?” 余氏点点头,也是满脸悦色,“八九不离十。” 总算有件顺心之事让周老太太略显宽慰。 苏瑜在京城孙府的头一个早晨是被袁嬷嬷推醒的。 昨夜那通折腾,苏瑜正好睡。 半睁着眼见到袁嬷嬷,眉头紧拧,“姑娘,醒醒。” 尽管她的声音轻柔,苏瑜还是有些不高兴,“怎么了?” 袁嬷嬷低声道:“咱们院里侍候的香莹,昨儿夜里悬梁吊了脖子,没了。” 香莹死了? 苏瑜坐直身,起得猛了,头有些发晕,“我不是说让人传话给二舅娘,让她老娘领回去么,怎么就吊了性命?” “具体的老奴也不清楚,只说早晨香莹娘告到三太太那里,三太太说她不主事,也做不得主,带着香莹娘又告到二太太那里。”袁嬷嬷越说心越沉,这都什么破事哦,到京城一觉还没歇顺呢,怎的就这样不消停。 有这等下她脸面的好事,蒋氏竟然没拽着香莹娘直到杀到景晖院?估计昨夜是受了老太太提点的,才不敢到景晖院来滋事,但闹到三太太那里,蒋氏也没见收敛。 “传话的是二太太身边的秋荷,说是香莹娘哭得声泪俱下,指证姑娘逼死了香莹,二太太请姑娘过去对恃。” “老太太那里知道吗?”苏瑜下床,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袁嬷嬷替她梳头,“该是不知道,据说昨夜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去了青晖院,很晚才回瞳晖院,老太太年纪大了,休息不好身子易出事,章嬷嬷定是不许这么早叫起的。” 苏瑜眼下也有点发青,想想往后会在孙府过活,蒋氏时不时就跳出来蹦达两下,弄得她一个安稳觉都没得睡,唇角边便不由自主下弯。 昨夜蝶依和雪娇守着苏瑜,今晨换采玉和夏莲两个当值。 采玉捧来洗漱用的水,夏莲为苏瑜取来今日要穿的衣裙。 等到苏瑜梳洗穿戴结束,她想了想不能毫无准备直接到霞晖院去受人指控,心思微转,对袁嬷嬷说,“让采玉跟我过去,夏莲留守,袁嬷嬷,你去打探打探香莹和那香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嬷嬷应了声,随苏瑜和采玉出了垂花门便办差去了。 秋荷引着苏瑜和采玉往霞晖院方向去,下了抄手游廊,拐过两条铺着青石子的竹林路,那竹林的尽头便是霞晖院。如今二舅舅孙廷梧在端州任司马,朝廷外放也有几年了,上一世他是在孙娴要过逝那年调回京城任职的,她也不知从哪儿听了一嘴,说是孙娴死后,他去王家闹了一场,被人具折弹到圣驾前,又被贬出京去了个荒凉之地。雍表哥也在此后仕途不济,又与表嫂感情不睦,自请去了外省,甚少回京城。 那时沈重霖的前程如火烹油,热热旺旺,她更是忙着周旋府务庶务,和应酬那些贵夫人们摆的花宴、茶宴、文会等等。忙得心甘情愿,忙得死心塌地。 前脚才过影壁,便听到霞晖院厅堂里传出哭哭啼啼声。 香荷打帘让苏瑜和采玉进去,她没见过香莹娘,便看此时厅中跪着一青布衣裳的妇人,她眼睛哭得红肿,眼中布满血丝,哭声都已经嘶哑不少,是真伤心呢。 不出所料,蒋氏正端坐在一旁看热闹,她鄙夷的斜着苏瑜,唇边挂着讥笑。 余氏本就一脑门子官司,见着苏瑜入来,眉头也没舒展多少,“瑜姐儿,你来啦。” “都出了人命了,瑜姑娘还来得慢慢腾腾,下人也是人,也是命,瑜姑娘这样慢怠,真是好教养。”蒋氏不阴不阳的开口。 采玉容不得有人抵毁苏瑜,出声辩道:“三太太,我家姑娘起来茶都没喝一口,只洗梳妥当便过来了,根本没有怠慢之心。” “住嘴。”蒋氏眼中毒汁漫溢,似要在采玉身上刮个窟窿,“你不过是个使唤贱婢,主人家说话,你胆敢插嘴,来人啊,给我掌嘴教训,让她长性。” 采玉吓得身后往后缩,颜妈妈走过来就要扬手。 苏瑜拦住她,目色清冷的盯着蒋氏,“三舅娘说阿瑜慢怠下人,那三舅娘先说采玉是个使唤贱婢,又吩咐人来给她施刑,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好哇,好哇……。”蒋氏起身指着苏瑜,看向余氏说:“二嫂嫂,这可是你亲眼目睹,她为了奴才忤逆尊长,你说她是不是欠教训。” 余氏这两日对于蒋氏的浑不拎已经领教得更够了,她希望蒋氏适可而止,偏她毫无认知丝毫不懂收敛。“三弟妹,你是长辈,何必跟个晚辈计较?这香莹娘不是告瑜姐儿逼死了她闺女么?现在瑜姐儿到了,咱们看她怎么说行不?” 蒋氏想着一会儿有好戏看,这才作罢,复坐回原位。 “阿瑜,这是香莹娘,香莹吊死之事你可知晓了?”余氏小心谨慎问着。 “来时已经知道了,阿瑜很奇怪,香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香莹娘一听苏瑜推责,用帕子捂着脸又哭了起来,“天地良心啊,瑜姑娘,你是金尊玉贵的姑娘,可也不能不把奴才的命当儿戏啊!” 苏瑜曾打理了几十年沈家的府务,一瞧这香莹娘的架式,就晓得她这是要赖上她了。 第77章 当场攀咬 就算有蒋氏撺掇,可香莹娘的目的是什么? 蒋氏想将她赶出孙家,香莹娘呢?她可没立场也这样要求。 那她要什么? 银子? 阿娘给她留下大笔嫁妆的事孙家人是知道的,这次她进京把嫁妆全换了银票,的确有个十来万两防身。香莹娘可不会知道此事。 “香莹娘,你且将话说清楚,否则这脏水若是泼错了人,这天子脚下律法严明,可不是一句两句赔不是就能扯清的。” 苏瑜站到香莹娘面前,看着她的老眼一字一句的说。 香莹娘虽然哭着,但她的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往蒋氏那边飘去,苏瑜便清楚此事乃蒋氏授意,若真坐实她逼死女婢这罪,再告到官府里,就不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了,大了去还有可能坐牢。 “你少在那里威胁香莹娘,瑜姐儿,你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心里清楚,何必假惺惺提醒,我看你这是恶人先告状。”蒋氏叱声。 香莹娘像是受到指令似的开始嚷哭,“我的命好苦啊,我的命好苦啊,可怜我那闺女还那么小,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也没人给你做个主哦……我的命好苦哦……。” 面对哭得声声悲恸的香莹娘,苏瑜只觉耳旁聒噪得很,和香莹娘说道理肯定说不通,也不知袁嬷嬷能打探出什么消息。苏瑜深吸了口气,竟大大方方在余氏下首坐下了,尔后对采玉说:“说了会子话我口干得很,去帮我倒杯茶了。” 苏瑜这镇定自若的态度一显,余氏和蒋氏都看愣了,连哭闹叫惨的香莹娘连哭声也失了丝底气,傻傻的看着苏瑜,硬是想不通这姑娘哪里不对。 苏瑜没理会蒋氏和余氏投来的无尽疑惑,面是捧着采玉递来的茶盏对香莹娘说,“别停呀,继续哭,等你哭够了咱们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香莹娘又拿眼去看蒋氏。 蒋氏恼她没用,栽脏都栽得这样露天,“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逼死香莹的。” 香莹娘由先前的痛哭流涕变成抽泣,但见苏瑜一副我等你哭完的架式,渐渐地,连抽泣声也止了。 坐在上首的余氏拿眼惊叹的看着苏瑜,她做二房的正头主母也有些年头了,后宅子里出几个刁奴恶仆是常事,那朝廷里的官还有良莠不齐的呢,何况她那小小的后宅子?每每遇到此事,她处置起来都十分吃力,特别是那些喊冤的婆子使役,就例如今日这香莹娘,昨夜她听得清清楚楚,是蒋氏命香莹给苏瑜送去的下了蒙汗药的茶水,被捅破后苏瑜是传了话来的,香莹定是脸皮薄羞于见人这才自尽,与苏瑜何干?可偏偏香莹娘就是吃住苏瑜,说是她逼死的香莹。 她的处置方式,是听双方对恃,然后说服苏瑜多多给香莹娘一些安葬银子,香莹娘看在银子的份上,此事也就结了。 偏生苏瑜的态度大大超出她的意料,小小的姑娘不过双十,坐在那里捧着茶盏嗅香抿茶,魄人的气势就在她一呼一吸间流淌开来,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她依然不慌不乱稳如泰山。 直到没再听到香莹娘半点哭声,苏瑜才将手里的茶盏递回采玉手里。 她眼帘下沉,身子略歪靠着圈椅,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但说的话却字字如冰,“看来你是准备好和我对恃了。” “是……是。”香莹娘为这气势所摄竟不敢抬头回话。 蒋氏瞧着香莹娘没了先前的气势,连说话的底气都快没了,担心今日又要让苏瑜从她编织好的笼子里逃脱,出声道:“瑜姐儿你这什么态度,你是个主子,可香莹娘才是苦主呢,香莹的尸身现在还摆在屋里头,就等着香莹娘给她讨回公道方才出府呢。你这作派给谁看呢?怎么你把人逼死了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论胡搅蛮缠苏瑜当初是很服章嬷嬷的,现在她又多了一个佩服的人,那就是蒋氏。她这一口信口胡诌的功底肯定不是嫁进孙家后练出来的,而该是从娘家带来的。 “三舅娘既是要替香莹娘撑住场面,那咱们就好好的从头说起。”苏瑜动了动身子,淡笑里竟是安宁美好,“香莹娘,你说我逼死了香莹,证据呢?” 这套路终于走上正轨了,香莹娘松了口气,这不正是她与三太太商量好的对话话本吗?若是有人问她拿证据,她便这样说:“昨晚香莹回屋就哭,说是姑娘你把她赶出景晖院,还说姑娘你要把她卖出去,这孩子由小就在老奴身边,她定是听了姑娘的话,害怕姑娘把她卖了,才想不开上吊,这样难道还不算是姑娘逼死了她吗?” 她几时说过要卖香莹的话? 此时死无对证,蒋氏便是紧抓这点不放来找她晦气的罢。 “首先,我没说要将香莹卖出去的话,再者,要说此事的源头,不正是她听信三舅娘撺掇给我递了壶下了蒙汗药的茶么?若是她昨夜没有背主,今日又岂会没了性命?香莹娘,你不去找三太太这个罪魁祸首,倒找上我这个受害者,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是孙家的丑事,苏瑜这样随意宣之于口,余氏觉得很是不妥。 蒋氏则脸青了大半,“你胡说什么?青天白日你就胡乱栽到我头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这可是妨妹妹亲口所说,三舅娘不承认,那就该地妨妹妹逼死的香莹才对,更怪不到我身上了。” 苏瑜四两驳千斤,简单几句话便将蒋氏刺激到想将她活撕了,但这还不够。 “我昨日一见那香莹就觉得她很是乖巧,只是年纪小往后可以好好栽培,没想到倒叫妨妹妹先下了手,只是不成想竟栽培成把她的性命都交待掉了,香莹娘要找人讨回公道,的确要去找妨妹妹。” “住口。”蒋氏一声恕吼,几欲抓狂,她已害得妨姐儿没了清白,再连名声也保不住妨姐儿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你这是攀咬,你这是栽脏,你没证据还胡说八道。” 一旁暗观的余氏又被苏瑜惊到了,看着她不痛不痒几句话竟将蒋氏刺激成这样,蒋氏还拎不清上门去找晦气,这不是自寻不痛快么? “既是如此,那便报官吧。”苏瑜神情淡淡地,与蒋氏的泼妇行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蒋氏和香莹娘心中一咯噔。 不对啊! 这明明该是香莹娘哭诉到最后要拿来威胁苏瑜的话,怎么倒从苏瑜嘴中这样云淡风轻说出来了? “不可。”到这个份上,余氏大抵是看清楚苏瑜的打算了,香莹娘无何栽脏她不接招,更是将妨姐儿扯进来,一旦扯进妨姐儿蒋氏势必不肯,她会怒,会乱了所有分寸和冷静,苏瑜正好捏住时机,将主动权握到了自己手中,逼得蒋氏和香莹娘当场愣掉。 这么好的心机谋算,这样精准的当机立断,出现在个嫁人两个月被休出府的弃妇身上,余氏想不通。 “瑜姐儿,此事是家丑,不宜外扬,若是闹到官府,咱们孙家爷们儿在外的名声,女眷在外的名声,只怕都要受到影响。”余氏吃不准苏瑜会不会放过蒋氏和香莹娘,但先安抚提醒要害总是没错的,“咱们孙家才到京城立足,脚根尚且不稳,万不可闹出笑话来!” “二舅娘,一条人命可不是笑话!”苏瑜煞有其事。 第78章 那婆子的证词 香莹娘心虚万分,牙齿吓得咯咯作响,这厅中有炭暖,可她的后背冷汗直冒。 蒋氏看到香莹娘如此不中用的样子,也是心虚,但她仍梗着脖子硬着头,“你少吓唬我,别以为你说报官我就会怕你,香莹死了,香莹娘是苦主,就算告官官府也不会听你一面之词。” 蒋氏语声一落,秋荷打帘将袁嬷嬷放进来。 袁嬷嬷一到就朝余氏和蒋氏福了身,尔后才道:“奴婢听说香莹死了,香莹娘告到二太太这里,说是我们姑娘逼死了香莹那孩子。我们姑娘素来善待仆妇使役,犯再大的错也不过是罚些月奉罢了。我估摸着姑娘受了冤枉,更想着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就去打探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打探出些事情来。二太太,老奴找到了能替我们姑娘辨明清白之人,还请二太太听她说说话,也好还我们姑娘清白,还香莹一个真正的公道。” 袁嬷嬷本就是孙府的老人,只因孙玉漱嫁去了苏家,她跟去侍候。余氏对她客气,“袁嬷嬷,不知你说的人在哪里?” “在外头候着,就等着二太太三太太传话呢。” 余氏看了一眼茫然的香莹娘,又看了眼不知为何突然得意起来的蒋氏,开口咐咐,“那就请进来吧。” 不论一会儿进来什么人,蒋氏都会一口咬定他是苏瑜的人,甚至可以杜撰说她是苏瑜买通的人。“袁嬷嬷打瑜姐儿出生就在她身边侍候,自然凡事都要替她操心。瑜姐儿才到京城一日,府中丫头还没混个熟脸儿呢,我倒要看看袁嬷嬷能找来什么人替瑜姐儿辩明清白,哼……。” 蒋氏这话的意思余氏很清楚,她是在说袁嬷嬷找来的人不可信,可若是能信她还是愿意相信,毕竟事情拖得越久最后就只能拖到老太太那里去,若是让老太太知道她连这点府务都处置不好,定是要失望了。 蒋氏目光慢慢悠悠的朝门口看去,在看到进来的人时瞬间觉得一脸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你……,你……,混帐东西,你不在青晖院当值,跑到这里来多什么事?” 余氏也很惊愕,“那妈妈,你怎过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青晖院当差的那婆子,昨夜她才受了蒋氏一记窝心脚,现在胸口还痛着呢。 那婆子跪在地上,拿眼瞟了蒋氏又快速收回目光,对余氏说:“二太太,奴婢听了香莹上吊的事就觉着心里头难受得紧,也很是想不通瑜姑娘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那般招三太太记恨。昨儿上半夜景晖院发生什么事奴婢不知道,但出事前青晖院出了什么事,奴婢碰巧给遇上了。” 上半夜,青晖院! 香莹娘由跪改瘫,目色再也无光,先前在余氏面前的振振有词,此刻便是难吐半字。 蒋氏只觉喉咙有血腥,她不知道那婆子知道多少,但她的话还是让她感到不安。“我青晖院上半夜哪儿有什么事?有事也是嬉姐儿打景晖院重伤回来,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否则你胆敢冒犯主家,我就敢把你卖去做苦役。” 那婆子一听,胸口更痛了,她还没好全乎儿呢,三太太又说要将她卖去做苦役。那婆子心一横,想到什么说什么,“三太太,您可不能这样啊,奴婢是个老实人,当了那么久的差从未出过半点差错,对主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昨儿上半夜香莹娘从角门鬼鬼崇崇溜进来,奴婢去收月下吹晒的阴米,弯着腰正巧没让她看见。奴婢担心她使坏,小心跟着她见她到了三太太屋里。奴婢当时还想着既是来找三太太就该没事,正准备抽身时听到香莹娘的惊叫声,吓得奴婢站住*********婢怕三太太出事就站在窗外悄悄往里看,没想到竟听到三太太交待香莹娘让香莹拎着下了蒙汗药的茶给瑜姑娘送去,初始香莹娘以为是要命的毒药才吓得叫出声来。奴婢不清楚三太太和瑜姑娘有什么过节,可奴婢只是个下人,要是让三太太知道奴婢偷听,这份要紧的差事肯定就没了,这才没将事情曝出来。悄悄离开不久,景晖院就出事了,奴婢也以为定是瑜姑娘中了套,没想到竟是嬉姑娘被婆子抱了回来,还受了伤。奴婢吓得不轻,更是不敢多言。” “昨儿夜里香莹上了吊,天刚亮香莹娘就到了青晖院,正巧又让奴婢给遇上了,奴婢想着都出事了,香莹娘怎么还偷偷来找三太太?香莹娘哭得厉害,奴婢才知道是香莹没了。三太太一听立即就将此事栽到瑜姑娘头上,让香莹娘到二太太面前来喊冤,说是最好闹到官府去,将瑜姑娘的名声搞臭,这里不比得什么上河县,老太太定会有所顾忌而不敢强留瑜姑娘,正巧就能将她赶出孙府。奴婢听了吓得不清,想着瑜姑娘可不能受这不白之冤,便跟着三太太和香莹娘到了二太太这里,只是奴婢远远躲着不知这院里到底是何情况。那时袁嬷嬷见着奴婢,瞧奴婢神情不对便问了原因,奴婢说了首尾,她这才领着奴婢前来替瑜姑娘证清白。” 那婆子说得唇角白泡翻飞,道出的话却让这个厅中针落可闻。 想不到这其中竟还有个这样的缘故,如此一来香莹娘也是知道那蒙汗药之事,香莹为此丢了性命她还跑到青晖院让蒋氏当枪使。 余氏冷冷的瞥着蒋氏,嗤之以鼻。 苏瑜倒还镇静,毕竟她猜到的事实与那婆子说的相差无几。 蒋氏受了指认,还是被自己院里当差的狗给咬了,一时气血上涌,跨上前就给那婆子一巴掌,“下贱的娼妇,你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毁我名声,是谁给你狗胆,来人啊,找人伢子过来,我要把她卖去做苦役。” 按说那婆子如此背主,而蒋氏想到惩罚她的方式却是卖去做苦役而不是报官,足以证明她心虚。她心里更是清楚若是报官,她的名声以及孩子们的名声前程就都毁了,更得连累孙家,那时老太太是不会放过她的,老太太最有权处置她。 “三弟媳这是做什么。”余氏起身,毫无表情的看着她。 那婆子被打得脸红肿大片,足见蒋氏下手有多重。 “二嫂嫂,你别听这疯婆子胡说八道,昨夜就是妨姐儿和嬉姐儿跟瑜姐儿闹着玩儿,你看受伤的还是我的嬉姐儿,瑜姐儿不好好的站在这里吗?”蒋氏为了三房两个姑娘和自己的前程,有意放低姿态求余氏放过她。 “嬉姐儿受重伤。”余氏叹道:“香莹却为此事丢了性命,你以为一句玩笑就能描补过去?” “不……香莹,香莹不过就是个奴婢,我怎么可能去害一个低贱的奴婢。”蒋氏没在余氏那里看到一丝希望,急得胡乱说话。 香莹娘一听蒋氏这样说她死去的女儿,那可是她亲生的,一时怒从心起,“三太太,做人要有良心啊,我们做奴婢的是低贱,但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早知你如此恶毒,我就不该答应你利用香莹的死往瑜姑娘身上泼脏水。” “住口,你们……。”蒋氏指了指那婆子,又指了指香莹娘,“我跟你们到底有什么仇怨,你们要合起伙来害我?” 香莹娘痛哭道:“我的香莹啊,你死得好冤啊,阿娘不该助纣为虐,不该为了两百两银子去陷害无辜,更不改为了两百两银子把你一直放在屋里不发丧啊!” 蒋氏的戏又演砸了,如意算盘再一次落空。 “你还敢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扯拦你个贱妇的嘴。” 蒋氏上前撕扯香莹娘的嘴巴,余氏吓得不轻,赶紧叫秋荷进来阻止。 “住手,住手……。” 秋荷打帘,周老太太散着花白青丝在章嬷嬷搀扶下走进来。她刚醒就听说又出事了,连梳洗都来不及便匆匆往霞晖院里赶。一进门就见蒋氏在发威,要撕婆子嘴巴。 “阿娘,您怎么过来啦?”余氏赶紧上前扶住她,蒋氏吓得眼神直闪。 第79章 提点那婆子 “我能不来吗?再不来你们是不是就要把瑜姐儿给活吞了?”周老太太仔细打量了苏瑜,见她没事方才宽心,但见蒋氏作派,一颗心又重新揪紧,“三媳妇,你为什么要撕婆子嘴巴,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老太太威严棣棣,这是当了数十年家老主母才有会有的气势。 那婆子赶忙朝周老太太磕了头,把将将在厅上说的话大同小异的又说了一遍。 香莹娘边哭边认,“奴婢鬼迷心窍,只可怜我那短命的女儿哎。” 周老太太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颤着手指着蒋氏,“你一次又一次的兴风作浪,吃了大亏仍不见你消停,蒋明容,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不是要将我们整个孙家都毁在你手你才甘心?” “阿娘,阿娘我没有。”蒋氏终于胆怯,但嘴上仍狡辩。 “人证都在这里了,你还不认错?”周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平日里你跋扈无状,毫无纲常,我念着你是蒋家的姑娘,我孙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念着你是妨姐儿和嬉姐儿的阿娘,念着你虽多有不是但仍是我三郎的正房,我处处容忍,处处避让,你却蹬鼻子上脸毫无悔改和反醒,你是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是不是?我今儿还告诉你,你揪着此事不放,那我也不放了。” “阿娘,阿娘你要做什么?媳妇没做错什么呀。”蒋氏被逼到绝境,预感周老太太要出手,她这才不得不慌。她扑到余氏面前跪下,“二嫂嫂,看到嬉姐儿和妨姐儿的面上,你求我向阿娘求求情好不好?” 余氏一脸的嫌弃,“三弟妹,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次你的确太过分,我帮不了你。” 周老太太将目光放到苏瑜身上,蒋氏的作派她气归气,但这也是个试探苏瑜的最好时机。“瑜姐儿,这次你受冤枉了,你想怎么处置你三舅娘?是送官查办还是让你三舅舅休她出府?” 苏瑜明白周老太太在试探她,她一直希望自己和孙家三房的嫌隙那怕不能尽消,至少能淡点儿也好。“外祖母折煞阿瑜了,三舅娘是长辈,她再做错事,也轮不到阿瑜来定她的前程。” “可是她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心里舒服点儿。” 这是逼她表态呢,苏瑜知道周老太太对她一直有个期盼,她又极不愿在她面前装腔作势,这才让周老太太日日忧心她的前程日子。 而蒋氏听了这话,一脸的不服,却又是半个字不敢多说,心里真真是将苏瑜恨毒了。 苏瑜在周老太太进来时就站起了身,此时她觉得眼帘沉得很,闹剧结束她也该回去睡回笼觉了。“外祖母,阿瑜不敢做主,不过不论外祖母怎样处置三舅娘,阿瑜都心甘情愿的接受。” 不论苏瑜这话是真是假,她能这样表态,还是让周老太太心里绷紧的弦松了松。 “只一件,还请外祖母允了阿瑜。” “你说。”周老太太刚松的弦又紧了,担心苏瑜又出什么鬼点子难为她。 苏瑜说:“这那妈妈今日替阿瑜辨了清白,三舅娘如此恼她,那青晖院她肯定是呆不下去了,不如将她给阿瑜,我那院里正好缺个热心的管事婆子。” 原来是这样,周老太太这才彻底放心。“可以。” “谢瑜姑娘,谢瑜姑娘,奴婢以后定好好当差,绝不出差错。”那婆子以为就要被赶出孙府,就算不被赶出去,其他院里也是不肯要她这个曾经背过主子的奴才。瑜姑娘要了她,她简直喜极而泣,感动到五体投地。 香莹娘也一脸期待看向苏瑜,结果苏瑜只有打她身边走过去,“外祖母,阿瑜有些乏了,先告退。” “好,去吧。” 那婆子跟着苏瑜离开,一行人出了霞晖院,那婆子跟在最后头。 袁嬷嬷拿眼往后瞟了瞟,苏瑜渐渐住了脚。她一驻步,所有人都跟着停下。 那婆子眼垂得极低,粗圆的身子恭敬得不能再恭敬。苏瑜看出她脸上的不安和忐忑,“那妈妈,可知我为何要留下你?” 那婆子陪着笑脸,应道:“自是姑娘仁厚。” 这答得挺中肯,足见是个有心思的。苏瑜双眸纯净,却是厉芒如潋,“你过奖了,我还没好心到真打算收留一个背主之徒守门看护。” 那婆子一听,一张恭敬的老脸愕然万分,眼皮子直跳,她倏地跪在地上,心似千斤巨石压住。 “我自是不清楚你与三太太之间有何齿龋,但你今日之举青晖院定是容不得你了。倘若你到别院去,因着这背主的烙印,那些紧要且得脸的差事更是摊不到你头上。” 那婆子磕了两个头,急急出声,“求姑娘收留,奴婢以后定会用足十二分的力气当差,决不给姑娘丢脸抹黑。” “这些好听的话先省省,往后我这景晖院能不能装得下你就得看你表现了。”苏瑜轻轻甩甩帕子,动作轻揉,却将那婆子吓得不轻。 “你的耳朵是用来干什么的,嘴巴是用来干什么的,眼睛是用来干什么的,你心里有数吗?” “有有,奴婢的耳朵是用来听姑娘吩咐的,嘴巴是用来吃饭的,眼睛是用来看该看的东西的,奴婢省得,请姑娘放心。” 倒有几分灵醒,苏瑜重新起步,采玉跟上去。袁嬷嬷留在原地,训道:“你是有福的,姑娘亲自给你训话,记住姑娘的话,否则会有什么下场……,同样是奴儿,别怪我没提醒你。” “是,谢袁嬷嬷提醒。”那婆子心中暗惊,她本以为这瑜姑娘是个软柿子,难不成是她看走了眼?今日她肯出面踩三太太的脸,也是想着瑜姑娘定会记得她的大恩,就算被三太太发卖,只要她求求瑜姑娘,下场也不至太惨。可是现在,瑜姑娘几句话,就让她有种出了虎穴掉入狼窝的感觉。 袁嬷嬷赶上过了月洞门的苏瑜和采玉,眼见着就要到景晖院,袁嬷嬷低声问:“姑娘这是要放过蒋氏?” 苏瑜面上掠过些许讽刺,“老太太一直觉得我心狠手辣,将我拘在身边也是改改我这心狠手辣的性子,适才她试探我,我若不从善如流遂她心愿,只怕她近期定会给我找个教养嬷嬷回来拘着我。 “姑娘想得远,那那婆子进院该派什么差使?”那婆子特殊,袁嬷嬷想着还是问问苏瑜的意见。 一脚迈进景晖院,苏瑜看到院子里别有心思的月季花架,她调转目光,淡淡道:“我倒觉得她可放心用,整个孙府还有她容身之处已是不错了。如今这景晖院里到底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你我都不清楚,那妈妈在孙家日久,适才我特意提点,她心里该是有数的。” 原来姑娘是……,真是好主意。 虽然袁嬷嬷很是清楚苏瑜的智谋,但仍不时被她的谋略给惊艳到。 “姑娘考虑得周到。” “香莹娘那里什么境况你查清了吗?”苏瑜没回屋,坐在花架下晒起了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照得她眼帘都抬不起来,便索性闭着眼听。 袁嬷嬷说:“香莹娘是年前带着香莹进府的,渠道是王家人介绍,据说她丈夫在王家当车夫,王家光景不好,她这才求了去到了孙府。只是听说她丈夫生性良薄,脾气火爆,吃醉酒对她和香莹非打即骂,香莹娘愿意带着香莹离开王家原本也是想谋个出路,谁知香莹娘鬼迷心窍,不仅断了香莹性命,如今只怕连她自己也要没个着落了。香莹爹又是那个德性,香莹娘死了香莹回去,肯定逃不脱一通打骂了。” 第80章 各自的下场 人啊,就是如此,一念错,步步错,纵使你费尽力气,失去的永远也找不回来。 “差人去打探探外祖母是如何处置三太太蒋氏和香莹娘的。” “是。” 苏瑜睁眼,回屋睡了个回笼觉。 半下午时辰醒过来,夏莲摆了一桌子吃食,苏瑜先吃了口茶,这才端起碗用今日头一顿饭。苏瑜一尝味道,就知道是苗二姐的手艺。 “怎么,二姐娘不让二姐打下手了?”咽下紫米粥,苏瑜笑问。 夏莲偷笑一声,“姑娘不晓得,二姐为给姑娘做顿饭,和她阿娘过了半天招,最后二姐娘输在一朵雕的萝卜花上,所以才有了这一桌子吃食。二姐说姑娘可要吃光啊,下次要吃她的手艺就不知又得等到几时了。” “她那是技痒,这大桌子我哪里吃得下?一阵你们帮着吃,但得瞒着她啊!省得她伤心。” “是。” “这提议夏莲最是高兴了。”袁嬷嬷拿着洗干净的衣裙打帘进来。 “嬷嬷就会笑话我。”夏莲翻着唇皮子佯恼。 袁嬷嬷笑了笑没理会,搁好衣裙出来,站到苏瑜面前说:“三太太在老太太院儿里跪了大半日了,妨姐儿去求情也被罚跪着,嬉姐儿带伤去求情,老太太没让她进院儿,让她回去养伤。” 让蒋氏在瞳晖院跪着,老太太院儿里不少人,除了从老家上河县带来的,都是余氏精挑细选的,这些人进进出出,谁不拿眼去瞟蒋氏?蒋氏这回算是把三房太太的脸给丢尽了。只是老太太自以为如此罚蒋氏她会知收敛,实则蒋氏定会把这帐算在她头上。 苏瑜吃饭,听袁嬷嬷继续说,“香莹娘给赶出府了,她跟着蒋氏兴风作浪,没报官已是便宜了她。” “怎么赶出府的?就让她带着香莹的尸体离开?” “让人去王家通知了香莹爹,香莹爹听了香莹娘的所作所为觉得丢人,更怕连累自己丢了差事不愿意来,咱们打去说话的人前脚才出王家门,后脚香莹爹就让亲戚拿了一纸休书到了府里,说是将香莹娘休了,往后生死不往来。” 果真有够薄情无义,苏瑜又问了句,“香莹呢?是他亲闺女总不会不认吧。” “香莹爹说了,香莹年纪小,又无婚配,挨着他家祖坟埋不吉利,便让香莹娘自行处置。” 苏瑜猛地将碗筷搁到桌上,发出一声大响,“是个无良的东西。” 夏莲被方才苏瑜制造的动静吓了大跳,她家姑娘极小动怒,真怒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奴婢听说了些香莹的事,说起来她也是可怜,被人指使害了姑娘,自己还丢了性命。” 袁嬷嬷瞪了夏莲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舌。 夏莲赶紧闭嘴,怯生生看了眼苏瑜,见她没看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袁嬷嬷,让那妈妈去找找香莹娘的下落,找到了不要作声直接来回话。” 那婆子不仅熟悉周边境况,才得到差使肯定能管住自己的嘴,差她出去找香莹娘的确是合适的人选,袁嬷嬷不知苏瑜在想什么,她这姑娘总是走一步看十步,步步为营。“是。” 那婆子才到景晖院当差,以为自己只能干些粗杂事,心情差极了,但见袁嬷嬷来找她,说是吩咐她出门找那婆子,心头先是一顿神,刚要开始多嘴问几嘴,猛地就想起苏瑜的提点,立即捂住嘴,嗡里嗡气的说:“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出门去。” 倒醒目,袁嬷嬷看她稍微有那么点儿顺眼了。 苏瑜用过饭,便让人搬了把椅子到花架下,她歪在椅子里看话本子。她记得京城里最好看的折子戏是赛锦红唱的玉江春,这个时候赛锦红还没出道,广德楼的戏台上该属薛小蛮的戏最火。 苏玫很迷薛小蛮,为他一场戏能捧着半碗金铬子去。 初始沈重霖很反感她去捧戏子,可自从苏玫在广德楼认识了肖相的宠妾秦氏,沈重霖便不再说什么。 苏瑜摇摇头,好好看着话本子,怎会突然记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夕阳已经落到深云里,耀眼夺目的彩霞漫布天际。苏瑜深吸了口气,听着采玉问她要不要吃茶点。 苏瑜摇头,袁嬷嬷引着那婆子入来。 那婆子见着那歪在花架之下的女子,手执本书册子,目色潋滟,神情微霁,看不出喜怒,那一袭淡青色的飞花织绵裙衬得她肤如凝脂,气质超俗。她只是淡淡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却是令她拎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奴婢见过姑娘。” 那婆子站在苏瑜面前福了礼。 苏瑜将话本子随手丢到一旁的石几上,语气懒懒散散,“找到人了?” 那婆子不敢藏话,便把所见所闻都倒出来,“找到了,香莹娘本是个孤女,现在被休又没了依靠,她带着香莹的尸身在菜市口附近的城隍庙落脚,身上无钱给香莹买棺材,她一直跪在庙前求人施舍。” 菜市口附近的城隍庙已经一直破败不堪,常是流浪之人或是乞丐的住所,香莹娘带着香莹进了城隍庙,倒令人唏嘘。 苏瑜斜了眼袁嬷嬷,袁嬷嬷便进屋取了袋银子出来。 “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去找香莹娘,让她先给香莹买副棺材,再找个风水先生出城寻块好地儿埋了,剩下的银子给她防身,叮嘱她以后再寻主子别这么不开眼,好歹都跟着出头。” 香莹娘末了竟有这场造化,那婆子替香莹娘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壮着胆子把苏瑜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瑜姑娘气势吓人,眉眼清冽,原也算是个嘴硬心软的。 “是,奴婢这就去找香莹娘。” 那婆子走后,袁嬷嬷叹息道:“要早知姑娘如此好心,香莹娘定不会这样糊涂。” 苏瑜笑笑没言语,已是事后,多说无益。 那婆子找到香莹娘,将二十两银子给了她,并交待了苏瑜的话,香莹娘顿时哭得捶胸顿足,说自己不该糊涂,险些害了苏瑜还害了香莹的性命。 那婆子回到孙府,在苏瑜面前替香莹娘磕了头,此事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蒋氏在瞳晖院跪足了整整一日,回到青晖院便将屋中所有东西乱砸一通。 孙嬉孙妨吓得大气不敢出,孙廷柏气得吐了口血,那孟大夫又连夜被请进了孙府。 三房又是一夜的鸡飞狗跳,苏瑜知道后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今日她想出去看看,逛逛京城,逛逛她原先手里的那些产业,然后再决定从何处着手开始展开她的鸿图。 “让娴姐儿陪你去吧,她好赖先到京城半年,大多数地方该是都去过了。”周老太太一听苏瑜要出门,便好意提议让孙娴作陪。 苏瑜没有拒绝,周老太太认为她人生地不熟,那她就人生地不熟好了,其实她是更想让孙娴与她亲近亲近,不要像与三房孙嬉孙妨的关系那般僵硬罢。苏瑜领这情,“好呀,只是不知会不会耽误娴姐姐的事。” “不会。” 周老太太笑道,随即吩咐人去霞晖院传话,又吩咐人套车马。 苏瑜等了一会儿,孙娴便到了,姐妹俩向周老太太福礼告辞,双双出府上了马车。 “阿瑜,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孙娴并不讨厌这个被休的表妹,甚至觉得与她说话不用费心思,很舒坦。而且阿娘也说苏瑜可怜,总让三舅娘算计,让她多照顾照顾她。 苏瑜想去广德楼听薛小蛮唱戏,可她一个初入京城的乡下土妇,哪里该知道薛小蛮是谁?想了想,苏瑜说:“我在上河县听说京城有个六必居,里面的饭点天下第一,阿瑜想去尝尝。” “好呀,说起来我也没去过呢。”孙娴撩帘朝外头吩咐了一句,又说:“只是此时尚早,早饭还没克化呢,要不我先带你到昌胜街去逛逛吧,那里好多卖头面手饰衣裳绣鞋的,咱们好歹也算是京城的姑娘了,总该要穿得体面些,否则就是给孙家丢脸了。” 瞧着孙娴活脱开朗的性子,苏瑜想不通她为何嫁给王长史后没能活过三十岁? 第81章 重遇霍岳家姑娘 “娴姐姐,你……你见过王长史吗?” 突然话题被岔到她的未婚夫婿身上,孙娴愣了一息,随即脸色如朝霞般绯红妩媚,“自是见过,好端端的,怎的就提起他了?” 是她突兀了,苏瑜打算往回兜一兜话,“不是说要去看衣裳头面吗?我是想着娴姐姐要大婚了,想送副头面给姐姐做贺礼。” 原是这样,孙娴的脸更窘了,“自家姐妹不必这样客气,心意姐姐我领了,你也不容易,还是把银子都省下来吧。” 她是个好姑娘,可怜短命。 到了昌胜街,苏瑜和孙娴落下马车。今日蝶依跟着苏瑜出来,孙娴则带了贴身丫头秋菊。 眼前看不到尽头的昌胜街,曾大半条街的生意都在她的名下,如今算是故地重游,苏瑜难免心生臆叹,感慨连连。 二人走在人潮里,东家铺子西家铺子乱逛,苏瑜硬是买了副精致好看的头面给孙娴,孙娴拗不过只有收下,心里对苏瑜的好感更是添了不少。 二人又去脂粉铺子挑了些脂粉和螺黛,口脂素日里苏瑜不怎么用,不习惯。 苏瑜见孙娴逛得兴致极高,眼神里尽是璀璨的神彩,就没好意思催促,等到肌肠辘辘了,两人才重新坐上马车往六必居的方向去。 马车又停在六必居门口,主仆四人进了门槛,便有小厮前来招呼。 因着两个姑娘,小厮自然往楼上的雅间领。 到了雅间,小厮连沏茶边热情的介绍,“二位姑娘瞧着眼生得很,该是头一次来吧,咱们六必居天下闻名,煎炸焖煮样样在行,姑娘想吃什么,小的立即就给你们安排上来。” 要是苗二姐在肯定不服小厮这句话,说不定还会跟小厮吵起嘴来,苏瑜决定下次带苗二姐来长长见识。 这厢小厮才介绍完,苏瑜二人尚未点菜,有人突然闯进来,看着苏瑜惊叫出声,“啊……,阿瑜,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是眼花吧。” 是个姑娘,正是宁威将军府的四姑娘岳云眉,她跳到苏瑜面前抱着苏瑜又惊又喜。 “阿眉,怎么是你,真是好巧呀。”苏瑜也很高兴,她很喜欢岳云眉的性子。 “什么巧,这就叫缘分,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你不是说你不来京城的吗?”岳云眉见着苏瑜,激动得脸发红,“阿芳就在对面呢,我说我看见你了,她硬说我是想你想臆症了,快快,咱们过去,我们点了大桌子菜,还没开吃呢。” 苏瑜按住她,介绍起孙娴,“阿眉,等等,这是我二舅娘家的表姐孙娴,——娴姐姐,这是阿眉,我的好朋友。” 听到‘好朋友’三个字岳云眉不太乐意,自己出声更改,“不是好朋友,是好姐妹。你好,孙姑娘。” “哦,你好。”孙娴是愣的,自从岳云眉一进门她就是愣的,而且她知道岳云眉是谁,她没见过,却从别人的嘴里听过。宁威将军府的四姑娘,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势家贵女。 苏瑜被孙娴拽着出门往对面去,孙娴和蝶依秋菊跟在后面。 “阿芳,快看我把谁带来了。”岳云眉高兴得忘乎所有,声音一路拔高。 霍静芳抬头看到苏瑜,也意外得冲过来,“阿瑜,真的是你,阿眉说她看到你了我还不相信,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不是说不来京城吗?” “瞧瞧,你俩问的话都一样,能不能让我好好回答你们的问题。”有人惦记,苏瑜觉得心里很暖。 “来,快来坐。”霍静芳拉着苏瑜往位置上去。 岳云眉突然站到一位面容英俊,身材挺拔的男子身边,“阿瑜,这是我阿哥岳远。”又指着岳远身旁同样气质不俗的蓝衣男子说:“这是我古俊哥哥,我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岳远就不必说了,单是这古俊苏瑜太认识了,上辈子他死了第一任正妻后差点儿娶了苏盼成为她妹夫。只是此人虽是战功不俗,却是在女人这事上风流得很,见一个爱一个,自诩要怜尽天下美人。 “总是听阿眉念叨苏姑娘,今日终有机会相见,真是幸会。”岳远拱手笑道:“在下还要多谢当初在上河县姑娘出手救了舍妹,这份恩情总算是有机会能报了。” “阿瑜已经跟阿眉说过不许提这恩情之事,岳小将军也切莫再提,否则我就要抽身走人了。”苏瑜玩笑。 “可不许走,好不容易见着走什么走?”岳云眉站过来一把将岳远推开,“都是你乱说话,要是把阿瑜得罪了,我可饶不了你。” 岳远莫可奈何的看着妹妹,拱手赔起不是,“对不起,哥哥错了。” “哈哈哈……。”古俊笑起来,“瞧瞧,岳小将军又在认错了。” 霍静芳掩唇笑,苏瑜将孙娴拉到身边,“这位是我二舅娘家的表姐孙娴。” 孙娴上前一步,身姿端盈的行了同辈礼,“诸位有礼。” 众人回礼,“孙姑娘客气。” “快坐。”岳云眉拉着苏瑜坐在她身边,孙娴挨着苏瑜坐,“适才我还说哥哥是饭桶,叫这么多菜肯定吃不完,没想到就遇到了你们,真是太好了。” “是啊,阿瑜,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霍静芳双眼露出怀念的目光,“不过你几时到的京城?怎么也不来找我们?” “我也是才到的京城,今天还是头一回出门呢。” “那你还回上河县吗?”岳云眉问。 “暂时不回去了,我外祖母一家到京城定居,我跟着住在孙家,应该是暂时不会回上河县。” 岳云眉一听这话,高兴的举起酒杯,“快快都满上,这可是个好消息,往后有阿瑜在京城,咱们又多了一个去处,来来,干杯。” “干杯。” 苏瑜吃了杯酒,觉得没有相见欢好。但她面上不显,赞道:“好酒。” “这酒叫驴儿醉,是六必居的名品,也是天下皆知。”古俊一杯水酒下肚,肚皮里暖了起来,嘴上开始炫耀,“别看这驴儿醉这名字上不了台面,但这酒绝对是世间罕见的好酒,不是这六必居的上等客人还根本吃不到呢。” 孙娴闻声脸皮子开始发红,在这一堆人中,孙娴几乎都听过名姓,非富即贵,苏瑜还和这些人有交情,而她什么都没有,不勉有些自卑。 苏瑜发现孙娴的窘态,出声解围,“古爷这话可就满了,阿瑜也是吃过好酒的,不见得比这驴儿醉差。” “哦,是什么酒,快说来听听!”古俊好奇得紧,还有什么好酒能比过驴儿醉的?更紧要的,是他越看苏瑜越觉得她如同清风明月,娇好得想让人揉在怀里疼爱。 苏瑜是活过一世的人,古俊看她的神情发生些微变化,这种变化令她很不舒服。 这个古俊,老毛病又犯了,“这种酒叫相见欢,滋味入口绵长,下喉如饮玉露,当真世上仅有。” 古俊没将后半句听进去,只说那几个字,“相见欢?真是好名字,我喜欢。不知哪里有这酒?我怎么从未听过?” 岳远觉着古俊话太多,对着个新认识的小娘子这般缠绵不像话,赶紧打断,“你才多大,难道天底下的好酒都品过了?” …… 这边说话讨笑,那边霍静芳心细如尘,发现孙娴的尴尬,主动与之交谈,“孙姑娘,我表兄就爱胡说八道,让你见笑了。” 这可是镇远候府的嫡姑娘,金尊玉贵着呢,竟主动与她攀谈,孙娴受宠若惊,“没有没有,令表兄很是风趣。” “他呀,就是两片嘴皮子厉害,家里长辈也拿他没法子。” 古俊听见了,凑过头来,“芳妹妹,你说我坏话了。” “你本来就坏,用不着人说。” 霍静芳怼完,所有人都笑了。 第82章 升官 这餐饭吃得很愉快,六必居不愧是京城名肆,菜品一流,就算是苗二姐来了也不敢妄加评断。 几人离开六必居又去了京城近郊的翠明湖畔,钓鱼摘野果子,硬是疯疯癫癫玩闹了一下午。 岳云眉等人非得把苏瑜和孙娴送回孙府,说是认个门往后好往来,苏瑜拗不过从了。 孙娴这一天都过得云里雾里,像是做梦一样。之前阿娘还说这京城里的权贵那怕就是结识了也分三六九等,别人一个轻视的目光有时就能逼得人恨不能钻地缝。但今日结交的岳云眉和霍静芳不同,她们对她很客气,竟跟着苏瑜一起喊她娴姐姐,这更让她心神不安的同时虚荣心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一回到霞晖院就将此事告诉了余氏,余氏也激动得无以伦比,折身便去了瞳晖院。 周老太太听完余氏的话,仿佛在意料之中的笑道:“我原以为得在个正式点儿的场合碰上,没想到瑜丫头有福运,吃个饭就遇上高门显贵。” “听娴姐儿说瑜姐儿于那两个姑娘有救命之恩,但瑜姐儿不予取恩,这才与这两个姑娘结下了情谊。”余氏嘴里说着话,满心艳羡,若是她家娴姐儿有这好福气,或许亲事还能往上抬一抬。 此事的来胧去脉周老太太是晓得的,也知道余氏说这话散的是什么心思,只是娴姐儿的姻缘已定,这辈子就得指望夫家自己出息了。“是啊,都是二八姑娘,在一起脾性相投,自然能结交在一起。” 余氏点点头,心里倒盘算起了雍哥儿的亲事,也不知过了年底史部的考核,雍哥儿的前程又是个什么情形。她可是听说镇远候家的芳姑娘品貌出众,文采不俗,在京中贵女圈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夜里,乌云沉沉,难见星月。 苏瑜边洗漱边回忆今日遇到岳云眉和霍静芳的细节,她不难看出岳远和霍静芳是有情的,每每霍静芳看向岳远,视线里的情感总是充满温柔和含蓄,而岳远毕竟是男子,相对而言比较大胆,只是他该是清楚曲家有意嫁曲恒与他,霍静芳对他的感情他毫不回避,他会怎么处置霍静芳呢? 还有那个古俊,竟敢私下用那样轻浮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难道他忘了自己是个已经娶妻的人么?不,他没忘,他只是天性风流,见着心仪的女人就迈不开腿罢了。前辈子她与古俊无甚接触,想不到这辈子他居然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苏瑜有些无奈,想着往后有古俊在的地方少作停留,避免他来找麻烦惹霍静芳难堪。 绞干头发,苏瑜准备睡觉。 丫头们已经将床铺松得十分柔软,袁嬷嬷折身去关门,突然惊叫半声:“啊……唔……。” 苏瑜闻声回眸,见着跃窗而入的人秀眉蹙紧,心也跟着揪紧,她害怕从那窗外再跳进人来。 “苏姑娘。”青蓝松开袁嬷嬷,拱手作了一揖。 袁嬷嬷忙忙跑到苏瑜面前想护着她。 只得青蓝一人,苏瑜松了口气,“你来找我有事?” 青蓝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头看到她脚上踢的藕色绣花鞋,“小公子想见姑娘,爷让属下问问姑娘明日可有空?” 苏瑜捂着心口,那日码头仓库中,活人凌迟一幕复又跃在脑海。她的耳边是宣祈强而有力的心跳,鼻息里是宣祈久散不去的味道,苏瑜浑身发冷,仿佛再次掉进那个恐惧的旋涡里。 “不,我不见,告诉他,别再来找我。” 青蓝默了一会儿,转身跳出窗棂。 袁嬷嬷见人走掉,冲过去将窗扉牢牢扣紧,回身扶住苏瑜发抖的身子,“姑娘,这……这青蓝怎么知道姑娘在京城的?姑娘,那萧爷是不是……。” “不是。”苏瑜打断袁嬷嬷的话,“以后不许再提此人。” 苏瑜躺到床上,茫然的看着青账愣了好一会儿才合上眼帘。 袁嬷嬷一直守着苏瑜,直到确认她真的睡着了才离开。 年底时候,史部考核出来了。 孙学雍升正五品,任光禄寺少卿,其父孙廷梧出任端州刺史。孙家二房很克制的给府中丫头使役都发了赏钱,并未大肆铺张热闹。 蒋氏得到消息,一是恨自己没能生个出息的儿子,二是恨两个姑娘被人迫害也无人给撑腰,三恨自己的男人躺在床上不活不死,更恨这一年中尽是她在丢脸,而她的丈夫却给不了她任何荣耀。 苏瑜备了礼给孙学雍送去,孙学雍也客气的还了礼。 沈重霖升了从五品,任各道监察御史。自打沈重霖的任职书盖印落定,沈家一时欢喜得鸡飞狗跳。 沈重霖得皇帝重用,更觉自己肩膀压着千斤重担,誓要为皇帝尽忠职守,死而后已。 远在京都千里之外的上河县,县老爷薛禀良接到升任梁州知府的旨意时也是激动得满脸涨红。他本以为自己就要老死在这上河县的任上,没想到天命之年居然还能得皇帝厚爱升任梁州知府。 然而,他更清楚这次升任是托谁的福,只是没料到真的来得这么快。 沈菡也是没想到公爹升了官,他们一大家子过了年就要到梁州去上任。可又只是个小小的知府,到底是比不了京官来得实在。想了想,也就没多在高兴。 沈菡一家搬走,沈重德如何是好? 沈重德在得到这个消息时只有惊吓没有惊喜,薛家人都高升了,他失了庇护还不得很快就被衙门扫地出门?他才习惯了这好吃懒做又有银领的衙门饭,可不能说没就没了。 其妻万如梅万氏也急得心烦气燥,本是失了大宅子住,她在这小院里住得就十分憋屈。自己的男人什么德性她清楚的得很,这会子又失了薛家这依靠,往后她的日子岂不是要更加难过? 万氏思来想去,撺掇着沈重德去找沈菡。 沈重德正中下怀,如今他能依仗的只有这个妹妹,还不得缠着她? “妹妹,咱们可是亲兄妹,你总不能像大哥哥那样冷血无情置二哥哥我不管不顾吧。”沈重德一进屋,极不文雅的歪在椅子上,抖着二郎腿。 沈菡的视线充满嫌弃看了沈重德一眼,“二哥哥,你这话从何说起?你的衙门饭不是吃得好好的,我哪里对你不管不顾了?” “如今亲家公高升梁州知府,妹妹举家都要外迁,丢下你哥哥我和你嫂嫂在上河县算怎么回事?” 沈菡这算是清楚了沈重德的来意,他这是要缠着她呢。沈菡满心满眼的厌恶,语气自然就不好起来,“那依二哥哥的意思怎么的?叫皇帝也给二哥哥你下道圣旨,随了咱们一同外迁?” “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也用不着那么大的脸面,我只要跟着妹妹妹夫,便了余愿。”沈重德脸皮厚,这番恬不知耻的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沈重德是个什么货色沈菡心中十分有数,当初大嫂嫂提意让他到衙门里来找事,事后她就觉得后悔,担心沈重德会像块狗皮膏药粘上她,如今真应验了她的担心,真是悔不当初。 公爹在上河县经营多年,总算有些根基,哪怕沈重德办事不牢靠,也能因着是县老爷亲家的关系糊弄过去。换了梁州城,公爹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景况呢,万一沈重德闯下大祸无法收拾,不是逼得公爹开罪地方富甲乡绅么? 所以,断不能让沈重德跟去梁州城。 沈菡心思百转知回,她要彻底摆脱这块令人厌烦的狗皮膏药,可是怎么摆脱呢? 沈菡长长叹了口气,亲自为沈重德递上茶水,“二哥哥,莹姐姐嫁了候府,例来瞧不上咱们,大哥哥又远在京城,对了,二哥哥可是听说了?大哥哥升任各道监察御史,如今正得皇帝重用呢。” 第83章 沈重德进京 “什么?”沈重德一听这消息,惊得双眼瞪得老大,他坐直的身子目光直直的盯着沈菡,“你说的可是真的?大哥哥升任监察御史了?”沈重德并不知道监察御史是个多大的官,只从妹妹的表情上来看应该是很大的官。 而沈菡要的就是沈重德这样的反应,可不是,“如今大哥哥正风光呢,官这么大肯定需要人帮忙,二哥哥与其随我们去梁州继续吃没前途的衙门饭,何不上京城找大哥哥谋出路?说不定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呢。” 沈重德听得眼睛直冒金光,仿佛沈菡说的每个字都将他引上了康庄大道上。不久,他又满脸愁容,“妹妹的提意不错,可惜当初大哥哥有交待,不准我上京去寻他,否则就要让我好看。” 沈重德有些泄气的表现让沈菡不得不费口水继续劝说,“当初他们两口子诱骗二哥哥出家门,卖掉了老宅,让二哥哥和二嫂嫂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如今大哥哥高升了,难道还不应该照顾照顾二哥哥么?阿娘还在京城,何况二嫂嫂如今又怀了身孕,她可是盼着孙子盼子那么些年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阿娘会不管你和二嫂嫂?” 是啊,万氏怀了身孕,阿娘不顾他与万氏也得顾万氏肚子里沈家的种。 沈菡从沈重德变化的表情上能判断出她的这番劝说打消了他的顾虑,再加把劲儿劝,“届时你们夫妻到了京城,过上了光鲜的日子,可千万别忘了梁州还有个妹妹我呀,说不定你妹夫还得靠二哥哥你提携呢。” 沈菡又是劝又是捧,沈重德那浆糊脑袋哪里还能招架得住?当即就下了决心要去京城,“妹妹你说得对,二哥哥不是没本事,只是没碰到合适的机遇,一旦叫你二哥哥我碰上了,那还不是一飞冲天?” “二哥哥和大哥哥都是阿娘亲生的,总不能运气一直都是大哥哥的是不是?二哥哥只要遇着机会肯定也是不差的。”沈菡不露痕迹的恭维,听得沈重德很舒服。 沈重德迫不及待了,“眼看就要过年了,阿娘在京肯定也是盼着我这做儿子的。” “那是自然,二哥哥若是到京城与阿娘一起过年,想来阿娘定会高兴。”沈菡心道赶紧走吧,赶紧滚。 沈重德与沈菡商量下进京的日子,沈菡殷勤的为他准备了不上进京物什,还给了五十两银子做路费,虽令她十分肉痛,倒赢得沈重德一些感动以及能将这祸害从她身边赶开,也算值得。 沈重德正妻万氏已怀五月,肚子刚刚显怀,沈重德回到家将打算进京过年之事说与万氏知道。 万氏一听,低头看着刚显怀的肚子,“二爷,这天寒路远,我又大着肚子,进京合适么?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咱们肚子里的儿子可怎么办?” 沈重德白了万氏一眼,指着屋子里老旧的家具物什,以及那扇不知修了多少次的窗子,“你想继续住在这破地方吗?你想咱们的儿子生下来一睁眼就知道自己出生落魄吗?” 万氏如何不艳羡京城里大哥一家过的光鲜日子,只是肚子里有了一坨肉,跟她连着心呢,舍不得他有闪失。想了想,把心一横,“二爷说得对,咱们赶紧收拾收拾,争取早点儿进京去,只要我有肚子,大哥哥大嫂嫂再不高兴,有阿娘护着也滋不出事。” 沈重德将万氏拥在怀里,“只要咱夫妻两个一条心?还怕往后没好日子?” 次日沈菡帮着联系了车马,又安排了人沿途照顾,又亲自将沈重德夫妻两个送出了城门口,这才放下心头大石,这块烦人的狗皮膏药总算不用再粘着她了,一想到二哥哥夫妻到京城,大哥哥一家的热闹如何一地鸡毛,沈菡就很舒心的笑。 京城的第一场雪是落在十二月二十四那天。 苏瑜坐在桃木梳妆台前,任由采玉为她绾发,视线移出窗去,满目的白。 冬日里是人都懒怠出门,苏瑜也不例外,好在她窝在自己院中也无麻烦找上来。偶尔借口出府去找霍静芳或是岳云眉,苏瑜在京中置办了两间铺面。 将从前被封的锦绣坊改成了集芳馆,上河县的相见欢酒肆逃过一劫,京城的酒肆铺子仍叫相见欢。至于其他的干货铺子以及茶楼药铺等等,待她手中的集芳馆和酒肆开业迎客后再慢慢打算。 今日她也打算出门,城东柳条巷有间卖布的绸缎庄,她要去那里看看。 冬日的院子有几分落寞萧条,几丛芭蕉枯黄的叶显得异常垂败,苏瑜说:“去跟二太太说一声,院子里的这几丛芭蕉我不喜欢,让人挖走再移些四季长青的树植来。”娴姐儿在她这里得了便宜,结交上了霍静芳和岳云眉,二太太余氏这一月对她异常热络,凡是娴姐儿有的东西,她都齐备一份送到她这景晖院来。 夏莲应了声是便出门了。 为苏瑜穿上貂绒遛金线夹袄子,采玉说:“姑娘,今日二姐在厨下里备了新菜,是她去坊间淘的菜样儿,姑娘早些回来,二姐特意说要给姑娘尝尝。” 苏瑜笑笑,细嫩红润的双腮透着调侃,“怎么,她阿娘准她胡来么?” “本是不准,可二姐是谁呀,她阿娘哪里能束得住她。”采玉扶着苏瑜的手坐下,准备用早饭,“姑娘别管那些旁的,只早些回来便是。” “好,袁嬷嬷哪里去了,怎么不见她?”每日都是袁嬷嬷替她绾发,今日是采玉动的手。 采玉盛碗稀粥,搁到苏瑜面前,“那妈妈找袁嬷嬷有事,我瞧着她俩适才在廊沿下说话来着。” 那婆子自打进了这景晖院,苏瑜觉着顺心多了,那些低等的丫头小厮谁敢作妖都逃不过那妈妈的眼睛,轻的被那婆子一通教训,重的直接赶出院儿去。弄得青晖院想插眼睛在景晖院,愣是没逢下手。 “不管她,一阵让蝶依跟我出门,你和夏莲在家打络子。” “是。” 用过早饭,苏瑜领着蝶依到瞳晖院知会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看着苏瑜一身出门的装束,润目美好湛清,肤色如桃如霞,定是这段时日过得极为舒心吧。也是,三房这段时日极为安生,府里又接连有雍哥父子高升的喜讯,整个孙府都溢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宁静与祥和。 “又要出门子,瞧瞧府里的那些个姑娘,就你爱往外撺。”周老太太嗔笑。 “柳条巷有间卖布的绸缎庄,新出了布匹款式,阿眉说冯夫人爱极了碧色,但她们母女忙着年节迎来送往实在没空去看,便嘱咐我去帮着捡捡。” “冯夫人虽是将门夫人,但娘家却是书香门第,碧色出众又不失清雅,的确很合她的脾性。”孙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戚,也就与余氏娘家有过往来,那余氏娘家的老太太还健在,天儿还没这么冷的时候不是她过来就是周老太太过去,两个老太太在一处总能说好些闲话。余氏娘家的老太太姓文,在京城经商多年,也算有些根基,对京城贵妇圈算是比较了解的。 又说几句闲话,苏瑜告辞出门。 马车一路往柳条巷而去,蝶依对苏瑜拈手就来杜撰的瞎话已是习已为常,有霍家和岳家两个姑娘打马虎眼,她已经在京城悄悄展开了她的抱负和意图。那日她甚至见到苏瑜坐在茶楼里望着对面的银庄发了会呆,然后说起银庄的事来头头是道,仿佛她曾拥有过银庄似的。 第84章 斑娃子和经济行 昨夜的觉睡得很好,今日精神头十足。 马车进了柳条巷,在一家门脸并不十分出众的绸缎庄前停下,苏瑜脚一沾地立即前去,裙摆摇得紧,似能生出风来。 蝶依忙忙跟上,进了店里,里面并未有什么客人,货物到齐全整洁,只有一个伙计拿着鸡毛毡子在掸柜里柜外的灰。那伙计年纪不大,十五六左右,自己倒收拾得挺干净,下巴那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黑斑,大家伙儿都叫他斑娃子。 斑娃子见到有客上门,放下手上的鸡毛毡子迎出来,“客官,您买布吗?小店有新到的苏锦,全是上等货,小的给您取来瞧瞧如何?” 苏瑜笑着说:“好,你就将苏锦拿来我瞧瞧。” 斑娃子从架上取来一匹苏锦,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姑娘您瞧瞧,这匹料子质地轻盈,采用的是双面提花的织法,如今这种织法极少,因为废时废工,许多工坊都已经停了这种织法,咱们小店也统共才进四匹,姑娘眼光好,瞧瞧这料手感是不是很顺柔?冬日里做亵衣暖身,夏日里做罗裙又透气凉快,十分难得呢……。” 蝶依觉得这小厮好生罗嗦,偏生苏瑜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姑娘若然不信,咱们铺子里有一套才用苏锦制成的成衣,只是是位郎君定制的,不过可以给姑娘瞧瞧,看看小的是不是信口胡说,的确是手感极好,穿在身上保管姑娘不想换洗呢。” 苏瑜看着斑娃子的嘴巴吧吧吧吧的说个不停,想着原来十几岁时便这么能白话。 不错,苏瑜此行不在绸缎,目的就是这个能说会道的斑娃子。 现在她是斑娃子,十几年后他会成为商界举足轻重的斑爷。 “你在这里做学徒,东家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 斑娃子说了那么多,客人却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心里虽说不高兴,但脸上还是绷住卖货的热忱,“姑娘,小的是学徒,东家愿赏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银子。” 那时班娃子已是斑爷,一次他吃醉酒,拉着手底下的小厮谈起年少时的经历。说他在柳条巷的绸缎庄做过学徒,东家虽然做事勤勉,就是小气得很,别人家做学徒一个月多少会给个半吊钱做平日里的花销,他的东家只给饭吃,花销是半文没有,每每放休回家,还得倒贴钱。不仅如此,若是没卖出布,还只能吃隔夜饭。冬日里还好,夏日里老远就能闻见酸馊味儿,若不是家里穷,兄弟姊妹又多,他又是家里老大,早就不忍这口气拍屁股走人了。 “我有个铺面,不止卖布,还卖头面和手饰以及胭脂水粉,想请小哥你去做掌柜,头两个月先给你开十两银子,若是我满意再给你翻一倍,你可愿意?” 斑娃子愣愣的盯着苏瑜,他才十六岁呢,还是个学徒呢?刚才还被东家训做事不长眼,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有人送上门找他去做掌柜?这是玩笑吗? “这位姑娘,您别是拿小的开涮吧,小的这个年纪,能把学徒做好就不错了,哪里能担当得起掌柜。”斑娃子心里其实早就乐开花,可这样的馅饼哪儿能砸到他的头上? 苏瑜见他不信,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从袖中抽出一字条放到柜台上,“这是地址,我等你三日。” 斑娃子家隔壁早年有间书塾,他阿娘替那家做浆洗,他时常跑过偷听,夫子见他爱学,便只收他一半束修,故此他识得不少字。此时他摊开字条,上面的地址映入眼帘,直到那姑娘离开他才回神。 这是真的! 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蝶依憋了满肚皮疑惑,一离开那绸缎庄便问,“姑娘,这小厮年纪这般小,怎能担起集芳馆掌柜的重任?姑娘可是要想清楚,别叫他砸了咱们的买卖才好。” “你别看他年纪小,只看他将那小小的绸缎庄收拾得如何妥当,就知晓他不是个懒惯之人,此其一;其二,他年纪是小,但升斗小民,特别是家里贫穷兄弟姊妹居多的人家,先知事的孩子阅历不比那些读过书的人差。你没听见咱们进门后他的那一通唠叨,目的是什么?” “让姑娘买苏锦啊!”蝶依脱口而出。 “是啊,咱们开铺做生意的目的是什么,可不就是卖货嘛,他那样能说,客人还能少得了?” 蝶依仍不敢苟同,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贫穷少年,她硬是没看出那人有什么特别之处,竟得苏瑜如此青睐。还有,苏瑜似乎忘了问那少年姓名。 苏瑜没大注意蝶依脸上的表情,从柳条巷出来,准备去趟经济行找几个熟手到酒肆里帮忙,后厨的铛头人选也还没定,还得去招牌行看看相见欢的招牌做得怎么样?从前的桌椅板凳全得换新的。 二人来到京城最大的经济行,苏瑜刚下车就见朱算盘一如继往的抗着大算盘在门口坐着,有人进门先给银子,给了他就在算盘上拨两下记个账,然后又像门神似的坐着等着下一个进门的给银子,然后再在算盘上拨两下记个账,他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项工作,他曾说他爱听算盘响的声音。算盘一响,表示有生意上门,算盘一响,表示有银子赚,不会饿肚子,不会衣不暖。 苏瑜也喜欢算盘响,他俩算是曾经的忘年交吧,只是现在他还不知道她是谁。 站到这大腹扁扁的朱算盘面前,苏瑜习惯性的冲着他点头浅笑。 朱算盘见着苏瑜眼前一亮,只见这姑娘一身浅紫绣锦梅花裙,外罩象白琉疏玉蓉氅衣斗篷,篷帽遮头,左右两缕青丝如青如湛垂顺至手弯处,面容如珠如玉,眼眸如黑渊,唇角翘起的笑容天真无害,明媚似娇阳。 这样的极品来经济行? 找事? 卖身? “姑娘,您来错地儿了吧。”朱算盘难得拿正眼瞧站在他面前的人。 苏瑜道:“若是来错地儿了,我早就转身走人,哪里还有与朱老板攀谈的机会?” 朱算盘开始在心里盘算这苏瑜找他干什么,“您客气,哪您到这儿是……。” “朱老板眼力好,各行各业需齐备什么人手您心里都有个谱,今日前来是想请朱老板帮忙。”苏瑜便将她的酒肆地址以及需要什么人手全托付给朱算盘,“还请朱老板费些心,价钱上定不会亏待朱老板。” 赶情来了个商户家的大娘子?朱算盘看走眼,赔了笑,“好说好说,需要齐备多少人手都需要在下去酒肆看过方能答复,不知姑娘给几日期限?” “两日。” “妥了。” 苏瑜示意蝶依递给朱算盘一袋定银,里面足有五十两。 朱算盘拿在手里掂了掂,“您就请好吧。” 离开经济行,苏瑜又去了招牌行看招牌。 离开招牌行,苏瑜又去了木椅家具店。 忙忙碌碌一上午,马车上苏瑜有些头晕。 蝶依看着苏瑜这样辛苦,心生丝不忍。她刚到京城,没任何人手,事情大小具细都要她操心费神。其实若是那人出手,她只需在孙府躺着便能坐享其成。 “已经中午了,咱们赶赶回去,二姐还等着姑娘品尝她的新菜呢。” 苏瑜眉宇间掠过几丝疲累,此刻她更想闭眼休息,哪里还有胃口去尝二姐的新菜? 只是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苏瑜心头疑惑,这可是闹市,她也没吩咐马夫在哪儿停车。 蝶依撩帘,苏瑜看到青蓝立在眼前,恭敬的朝她拱手,“苏姑娘,萧爷有请。” 第85章 奇怪的宣祈 那日看人凌迟的画面又迅速在记忆里复活,苏瑜浑身打了个寒颤,她要对宣祈敬而远之,“我忙着回家,没空作陪。” “是晗公子病了,病中呓语喊阿娘,王爷没办法这才让属下来请苏姑娘。” 阿晗病了?苏瑜想从青蓝眼中看出真假,但他低着头,苏瑜看不见。 一想到阿晗那个孩子,苏瑜的心又是一软,一个孩子在病中呓语喊阿娘,是当真想见她吧。当初在上河县允的诺,莫不是真的要实现。 蝶依松手,车帘重新垂落,马车又重新起步,只是是由青蓝领路。 苏瑜想开口拒绝,又想到阿晗用软软绵绵的语气喊她阿娘,便是再如何的狠心,也开不了口。 马车也不知怎么走的,良久苏瑜淡淡的问,“阿晗好好的怎么会病?难道置身摄政王府还会被人怠慢吗?” 跟着车的青蓝默了一会儿,还是打算说出实情,“当初姑娘与晗公子约定很快就会见面,年底了,晗公子盼着姑娘,王爷就告诉了他姑娘已经京城的消息。王爷答应晗公子带他来找姑娘,结果前儿王爷有事未归,晗公子就在寒风里等了整日,这才病倒了。” 这个傻孩子哦。 怎的就对她这个‘阿娘’这般执着? 苏瑜满腹的心酸和不忍。 马车停下,苏瑜在蝶依的搀扶下落车,她看到的是一扇角门,青蓝上前敲了门,有个老翁前来开门,青蓝将苏瑜领进王府。 上辈子苏瑜只路过摄政王府,每每撩帘看到摄政王府那块金漆黑底的大匾额,想到的只有威严肃穆,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她竟会一脚迈进这王府之中。 王府里就算数九严冬,树木花草也是格外的翠碧盈绿,麻雀踩在雪地上,跳动着勃勃生机。不过苏瑜的心思不在王府各楼台水榭的美景之上,跟着青蓝转廊途径,进了一处名叫疏云台的院落。 长廊下,宣祈一袭浅银丝质长衫,淡蓝色的腰带上束着一枚鸡蛋大小的白玉,一支通透的无饰玉簪绾着他的一头绸密青丝,他移目过来,冲着苏瑜芝兰玉树一笑,那不是他与她初见时的模样,初见时他的冷漠和疏离写满了轮廓,此刻笑容里的温温柔柔仿佛层起跌伏的微光,要将苏瑜淹没得彻底。 苏瑜脚下的步子慢慢顿了,她静静的望着宣祈,寒风拂面,面冷,心却莫名跳得厉害,天地间仿佛再没有其他的色彩,也再没有其他的声音,有的,只是宣祈能让人沉溺的笑,和她乱了节奏的心跳。 来时她还在害怕,害怕重见那日在码头他修罗般的模样。 此时,她好像忘了害怕,她的记性何时这般差了? “来啦。” 宣祈迎上来,站在离苏瑜的两步开外。 苏瑜听见声音回神,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看一个男人看得失神,老脸一红,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略显慌乱的别过头去,“不是说阿晗病了么?还不带我进去看看。” 宣祈很担心苏瑜会拒绝他的邀请,阿晗是病了,只是没那么严重,用了药今日已经大好。可她不是躲在孙府闭门不出,一出门就是忙着张罗各种杂事,弄得他想制造个巧遇都没机会。只好利用阿晗生病,将她诓来。 还好,她心里装着阿晗。 或许,她心里也装着他。 “他刚用了药睡着了。”宣祈尽量语气平稳些,正常些,他后悔她那日初到京城便带她去看了活人凌迟,“估计得午后方能醒,不如我们先去用饭吧。” 苏瑜觉得今日的宣祈有些奇怪,从前他盛气凌人惯了,怎么这会儿给她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叫什么呢?叫什么呢?啊……局促! 他这是在讨好她吗? 还是他也记得上次带她去看活人凌迟的事?想到这里,苏瑜狂乱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我是来见阿晗的,如果王爷不让见,那我就回去了。” “阿晗是真睡下了,你若不信,跟我来便是。”宣祈侧退一步,又在前头引路。 苏瑜怔了怔,还是跟了上去。 上了石阶进到一间暖阁,宣晗躺在一张罗汉床上,身上盖着绣有麒麟腾云的锦被,双眼紧闭,随着浅浅的呼吸胸口一起一伏。室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色味道,宣晗的嘴角还有点点药渍未全然拭去。 宣祈没骗她。 她落坐在床沿上,伸手轻描着宣晗的小脸儿,这个小小的人儿,身为北国质子,年少时能得宣祈这样庇护,也算是他的福运吧。 “听说他是因为我才病的?”看着宣晗,苏瑜心生愧意,她本不想和这两父子有过多牵扯,命运似乎又偏偏要将她与这二人扯在一起。 “你若心中存愧,可多陪他些时候。”宣祈不知何时站到苏瑜身后,低着头,在她耳边轻言细语。 苏瑜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他,额眉竟扫过他的嘴唇。 彼此皆是怔住,四目相对,有惊有惧,有嗔有忍。 才抑压而下的惊慌继而复苏,苏瑜忙去找蝶依准备离开,“蝶依,蝶……。” 苏瑜话未说完,一只手将她的嘴捂住,宣祈的脸贴过来,望着她笑得狡黠,“你再喊就要把阿晗吵醒了,他才睡下,你舍得把他吵醒?” 苏瑜僵着身子摇头,宣祈这才松开手,满意的看着苏瑜一脸的红晕,“你在外头奔波了整个上午,肚子还没空么?” 苏瑜不知该如何反应,所以没有反应。只是警惕的看着宣祈,警惕着忽然转了性奇怪的宣祈。 宣祈兀自拉起苏瑜的手往外走,苏瑜一时竟忘了反抗,任由他的手握着自己的手一前一后走出房外。 蝶依和青蓝站在不远处,皆恭敬无比的低眉垂头。 冷风打面,苏瑜清醒过来,将手从宣祈手中抽出,深深好几个呼吸,才终于恢复了些自我,“王爷,你这是在玩儿什么把戏?如果想找人消遣,能不能不要捎上我?” 宣祈当然知道自己的异常,但他绝不会承认,“哈哈哈……。”宣祈笑起来,一挥手,“传膳。” “是。”青蓝领命,上前站到苏瑜面前,“苏姑娘,请。” 苏瑜没拒绝的余地。 午膳摆在离宣晗房间不远的另一间暖阁里,阁中有地暖,苏瑜只呆了一会儿身子就渐渐暖和起来。她解开氅衣,露出小短袄,宣祈坐在锦凳上单手撑着下颌看着,“往后你的集芳馆开起来,干脆本王也去照顾你的生意好了,宫里那些绣娘裁剪师傅一年四季都没什么新意,本王都看腻了。” 宣祈天生贵胄,他的衣食用度哪里是她这种寻常百姓能侍候得起的?“王爷开这种玩笑是想断了我的财路么?” 宣祈望着苏瑜能掐出水来的脸儿,想着这样的人怎会被沈重霖休出门?他实在是想不通。“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干什么不好,非得抛头露面学人做生意。” “苏家自不必提,孙家本就是商户起家,我算半个孙家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宣祈的这句话惹得苏瑜不快,她觉得他看不起她。宣祈与她天差地别,本不该与之计较,只是被宣祈轻视,苏瑜骨子里的骄傲觉得受到侵犯。 宣祈亦听出苏瑜语气里的不快,细想之下才觉自己素日里口无遮拦惯了,这番话定是惹得苏瑜生了旁的心思。“本王无意冒犯,见谅。” 他道歉了? 他道歉了! 苏瑜愕然的看着宣祈。 他怎么能道歉呢? 事到如今,她连怎么怼回去的话都准备好了,他怎么能道歉呢? 宣祈又把那张俊脸凑过去,“你今日是有多贪恋本王的姿色呢?莫不是看上本王了?” 第86章 撩人的情话 苏瑜冷不丁回神身子后昂些许,“呵呵……,我无意冒犯,王爷见谅。” 她如此防备,宣祈觉得有点受伤,不得不承认苏瑜是特别的,是他见过所有女子中最不一样的存在。她婉约的姿容中透着大胆与坚韧,双手白皙,似嫩葱般细嫩,他很想看看这双手拨弄算盘时会有怎样的神彩。 “苏姑娘拒绝得这样直接,不怕本王动怒?” “王爷芝兰玉树,苏瑜只是个平头百姓,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是苏姑娘觉得本王这王府庙太小,装不下苏姑娘的大志吧。” “王爷又说笑了。”苏瑜敷衍一句,她志的确早已不在后宅,不论庙大庙小。 她已坐好身子,双手随意叠在膝盖上,仪态是许多大家闺秀学不来的文静端庄。 宣祈只深深的看着她,似将她将深深的印进他的瞳孔。 苏瑜被宣祈看得极不自在,然而他话峰又一转,“上次,津港码头,抱歉。”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向她道歉了。 苏瑜吃不准宣祈的心思,只道这个小小年纪就成为战神的摄政王,性情的确是难以猜度。 饭菜很快就上来,玉带虾仁,油泼豆茎,红糟排骨,七星鱼丸汤,清炖全鸡,荷叶粉蒸肉,冰糖湘莲,白汁圆菜。 这些菜全是当初在梧桐山庄二姐招待宣祈和阿晗做过的,他竟这般有心……。 苏瑜疑惑的看着宣祈,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宣祈先动筷,给苏瑜夹了虾仁,排骨,又为她盛了一碗汤。 苏瑜尝了一口,道:“王爷把二姐也请来了?” “阿晗爱吃南乳肉,下次把二姐请来做给阿晗尝尝吧。” 苏瑜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这餐午饭吃得异常安静,宣祈不时问一句,苏瑜不时回一句。 等到吃完饭,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宣祈又摆上茶席,一脸期待的把苏瑜看着。 苏瑜无奈的捋袖碾茶,再分好茶粉沏上水,递到宣祈手里。 宣祈抿了一口,纤薄的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与岳家和霍家的姑娘都见过了,年节快到了,可有请你到她们府上做客?” 说起岳云眉和霍静芳,苏瑜凭添了些惆怅,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明年六月岳远就会迎娶曲恒,而霍静芳九月就会嫁给大理寺卿杜达的三儿子杜仲文。 “孙家门户小,我又是个外姓,就算候府将军府要散贴,也请不到我头上,我也只能有空时跟着祖母或是家中其他长辈前去打打秋风罢了。” 宣祈转着手里的茶盏,低头看着盏中碧绿通透的茶水,“你与岳家二姑娘关系匪浅,可听说岳家有可能与曲家联姻之事?” 苏瑜脸色微变,宣祈看在眼里,又道:“曲家于岳家有恩,这亲事是逃不掉的。” “据我所知,岳家哥儿并不喜欢曲恒,而且阿眉也不中意曲恒成为她的嫂嫂。”上辈子她与岳霍二人交情浅,这辈子知了这二人的归宿,多少有些发愁。 她没问曲家于岳家有什么恩,该是知晓其中原由,宣祈的视线落在苏瑜淡淡的眉梢上,似挂着丝忧虑,“你似乎也不喜欢曲恒,也是,在上河县被她算计了一把,这仇还没想着法子报吧。” 苏瑜并不惊讶宣祈对她知之甚多,只要他想知道,天下估计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苏瑜瞥过眼去,“王爷是觉得我该去报这仇么?” 宣祈将空茶盏递到苏瑜面前,开了金口,“该。” 苏瑜接过茶盏,再添了茶粉和水,复又递回去,“可惜现在还够不着,且若届时她真成了阿眉的嫂嫂,在看阿眉的面上,这口气再不顺我也得咽下去。” 不找事,不怕事,事上门,必了事,这才是苏瑜的作风,他尤为欣赏。 “到了京城,好像你三舅娘还是不肯放过你,你不考虑像在上河县那样在京外置个庄子独善其身么?” 是有这个打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外祖母眼巴前,我哪里还敢有所动作?她没请个教养嬷嬷进府教我规矩已是我的福德了。” “这话怎么说?” 苏瑜不愿多说,与一个天下闻之发抖的人这样平和的聊天已是奇事,她哪里还敢将自己的私事吐露更多? “不是什么值得提起之事,难免污了王爷的耳朵。” 庭前徒然降起飞雪,洋洋洒洒漫天舞起。苏瑜起身来到庭前,手伸出廊沿之外,看着落雪跌在掌心,随即很快消融。 宣祈拿了苏瑜的氅衣,行至其后,将氅衣披在苏瑜肩膀上。 苏瑜回望他,又给了宣祈趁机为她系好带结的机会,这温柔恬静的一幕搁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令人艳羡的一对。 苏瑜受不住宣祈这样的示好,眼帘低垂,身退一步,重新望出去,“你瞧,墙角那枝梅花绽得真好看。” 宣祈却是盯着苏瑜,深遂的瞳眸里是盈盈的柔光,“是的,很好看。” 苏瑜直觉耳根发烫,极为不自在,“我在说梅花,王爷在看什么?” “你在看你的梅花,本王在看本王的梅花,都好看。” 这是……情话? 苏瑜本就臊红的颜容又飞上两抹羞嗔,她真是疯了,见了不该见的人,更听了不该听的话。这若大的摄政王府,内有多少女眷侍妾,宣祈这副撩人的手段也不知对付了多少女子。 如此一想,苏瑜有些发晕的神智逐渐冷静下来。 有小丫头过来,在宣祈面前曲膝,“王爷,晗公子醒了。” 这句话替苏瑜解了尴尬的围,她别过身朝宣晗的居室而去。 宣祈心道这小子醒得不是时候,又是眸中携笑跟上苏瑜。 宣晗坐在床上正揉眼睛,听到脚步声响,接着珠帘被人撩起,看清来人时倏地掀被冲过去,紧紧抱着苏瑜,“阿娘,阿娘,你真的来见我了。” 苏瑜蹲下身子,看着宣晗激动得眼泪汪汪,自己的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阿娘与阿晗有过约定,阿娘就不会失约,瞧瞧,我的阿晗长高了呢,以后可不准生病了,阿晗病了阿娘会担心的。” 阿晗紧紧搂着苏瑜的脖子,“阿娘,我好想你,我有好好背书哦,字也练得极好,太傅都夸我了呢,我现在就拿给阿娘看看。” 宣晗就要去拿字贴,苏瑜忙拽住他,“不急,外头落雪了,你先把衣裳穿好,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看可好?” “你阿娘说得对,先把衣裳穿好,时间有的是,不急。”宣祈走进来,站到苏瑜身边说。 宣晗很听话。 还是之前传话的小丫头进来将宣晗的衣裳递上来,宣祈看着苏瑜熟练的为宣晗穿上衣裳,绣有祥云的半衣,墨青色的裤子,再踢上虎头鞋,又绾了发头,宣晗看起来像从未病过般的精神。 “阿娘,你跟我来。” 宣晗拉起苏瑜的手往帘外的屋子去,那里有一张很大的长形桌,桌上摆放的笔架是由紫檀香木制作,挂着四支难得的诸葛笔。墨是圭墨,砚是端州进贡的极品端砚,纸是澄心纸,难得又珍贵。 “阿娘,你看,这就是太傅夸奖我写得好的字贴。” 宣晗递给苏瑜一张字贴,接着满脸期待的看着苏瑜。 苏瑜低头,手里的字贴上是个‘敛’字,一见这字苏瑜整个人都不好了。宣晗年纪小,苏瑜却是懂的。宣晗是北国质子,本是寄人蓠下,该是诸事收敛,偏宣祈给了他宣姓,还养在了摄政王府,这多少让朝廷那些中规中矩的大臣极为不满罢。 太傅夸宣晗这个敛字写得好,估计平日里尽让他写这个‘敛’字了。 这是干什么,让这么小个孩子懂得收敛吗? 第87章 宣祈的心思 这个年纪本该和白菱山下的那些孩子一样,上树捣鸟窝,下河捉鱼虾,被树枝划破衣裳被阿爹教训,弄湿衣裳让阿娘心疼着追着打。 而宣晗呢,教他的太傅让他知道收敛,而此时的他还并不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苏瑜的心软得一团云絮,她轻轻将宣晗揽进怀里,眼中是朦胧的湿雾,“好孩子,这个字写得很好,难怪太傅会夸奖你。” “嗯,连大皇子都没被太傅夸奖过呢。”宣晗语气里颇为得意。 苏瑜听着更心酸了,大皇子没被夸奖,是因为他不是寄人蓠下,更不用懂什么是收敛,“那肯定是写得没你好,阿晗,阿娘教你写一个字好不好?” “好,阿娘教的字,阿晗一定会好好练习。” 苏瑜心疼的撩了撩他额前的碎发,在空白的字格上写上‘瑜’字,“以后太傅让你写‘敛’字,你就在心里写‘瑜’。” “‘瑜’,是什么意思?”宣晗眨着天真的眼睛问。 苏瑜说:“阿娘的名字就是‘瑜’,以后你要是不开心了,就写这个‘瑜’字,就像阿娘一直陪在你身边一样。” 宣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这句话的意思宣晗听出来了,“阿娘,你是不是又要走?” 苏瑜心里咯噔一下,心头又是一酸,眼泪差点儿就涌出眶来,这孩子这样的敏感,内心该是十分脆弱吧。苏瑜安慰着他,“阿娘只是不住在王府里,但阿娘住在京城里,阿晗若是想阿娘了,就叫你阿爹给阿娘传个话,阿娘肯定会很快就到阿晗身边来。” 这本不是她能决定的事儿,但话赶到这儿,她不想让这个可怜的质子失望。 “嗯,我一定好好把这个字练好,我现在就练。” 宣晗小大人似的说动就动,执笔开始写贴。那一笔一画写得十分认真,可见他对苏瑜的用心程度。 苏瑜抬手顺了顺宣晗的头发,尔后目光移到立在一旁看戏似的宣祈身上,她低头轻声道:“阿晗自己写会儿字,阿娘和你阿爹说两句话。” 宣晗点头。 苏瑜则面无表情的踏出门去。 点名是与他说话,宣祈自然而然要跟出去。 这疏云台打苏瑜一进来就发现了,院子里根本就没几个使役,她就只见过那个传话的小丫头,梳着双髻,穿着宫衣,像是侍候宣晗已久。 苏瑜憋着满心不快走到一处廊角停住,倏地回身,视线冷冷的落在宣祈脸上,“你找的什么太傅?知道‘敛’字是什么意思么?怎么可以让个孩子懂这拘束的字眼儿?是你没安好心还是那太傅没安好心?” 苏瑜一时气不过,为宣晗鸣不平,似乎真的进入了宣晗阿娘的角色。 宣祈一边觉得苏瑜此刻张牙舞爪的凶悍样儿很新鲜,一边又真的感受到她在乎宣晗那孩子。如果有她在宣晗身边陪伴,或许这孩子将来会有一番天地。 “阿晗非我亲生子,乃是北国质子,你知否?” 怎的突然说起了宣晗的身世?“整个大唐朝谁不知晓此事?” 宣祈点点头,侧身负手而立,视线远去,透过连绵的风雪似要回到触不可及的地方。 “阿晗是北国王室的嫡孙,可惜也只是空有个头衔罢了。当年北国王南宫耀听信谗臣谏言攻打我朝边境,我率军应敌,遇上的竟是与我私交甚笃的朋友南宫奕。南宫奕身为北国王室大王子,却并不得南宫耀青睐,那年为了王储之位他中了二王子的毒,从此体弱多病。可只要他活着,便是对王储之位的威胁。二王子与谗臣使计诓得南宫耀派南宫奕攻打我朝边境,目的不在真正攻打我朝,而是想让他死在那场战事上。他自知中毒已深,临终托孤,求我带走阿晗,那怕留在大唐为质也罢,总好过留在北国随时可会失了性命强。” 她只知道宣晗是北国质子,却不知竟是这样到大唐当的质子。 一时间内心感叹无数,苏瑜不知该怎么续话。 “他还有可能回到北国么?”上辈子他是回去了的,那是在宣祈死后。 宣祈苦笑一声,“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若愿意回去,本王是没有资格阻止的。你并非他真正的阿娘,而他真正的阿娘在那场战争之前就被二王子欺辱给逼死了。” 这世间之所以有那么多的贪嗔痴恨,不外乎放不下和忘不掉。于阿晗而言,父母惨死,何其冤,而他身上流着北国王室的血,将来,变数大得很。 “我管不了他以后,现在他喊我阿娘,我只想他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平平安安的成长。”苏瑜长长叹了口气,没注意到自己在这个角色里越陷越深了。 宣晗虽作了质子,可他是大王子的嫡脉,北国王室朝中那些挺大王子一派的大臣,依然想将宣晗接回北国继承大统。二王子岂会容忍宣晗在北国境中现身?他不会,所以他会在某个时候等不及,一次一次,一次一次的派人来取宣晗的性命。 “有你疼他,往后他的日子定不会难过。”宣祈趁机站到苏瑜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阿瑜,你……。” “阿娘,我写好了。” 苏瑜正沉浸在宣祈的那一声‘阿瑜’的震愕里,突然被宣晗的声音打断,惊得她猛地缩回手,逃似的朝宣晗奔去。 “写好了吗?快给我看看。” 宣祈的手僵在空中,以还握着苏瑜的手的姿势,寒风很快就将苏瑜的余温散掉,宣祈深吸口气,想着晚点儿是不是要狠狠揍那不开眼的小子一顿? 纷飞的落雪小了,小得几乎不见,苏瑜陪着宣晗用过晚膳,准备起程回孙家。 宣晗依依不舍,直到与苏瑜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才展开灿烂的笑容。 马车里,蝶依递上暖炉,苏瑜捧在手里很是暖和。 暖炉用一个绣包包着,绣包绣了麻雀戏梅的图案,苏瑜仔细看着一针一针的绣线,低低的声线响在些微摇晃的车室里,“蝶依,你和雪娇跟着我会不会太委屈了?” 蝶依的手微顿,随即笑道:“姑娘,这么怎么说的,是奴婢做错什么了吗?” 苏瑜抬眼,看向蝶依的视线寒意沉沉,“你说我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他安排你俩跟到我身边意欲何为?” 话到此境,蝶依晓得该是自己今天露了破绽,“起初王爷示下,奴婢们也很意外,但这大半年与姑娘相处,奴婢们大抵也知道了王爷的心思。” 这是认了,这两个丫头果真是宣祈安排在她身边的。 通过什么途径呢?这可是经外祖母的手派到她跟前的,可平日里也没见外祖母在此事上有何异样,那她定是也不知情。 是的,还有雍表哥。 一想到孙学雍,就又联想到近日高升的二舅孙廷梧,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么? 她有那么大脸面让宣祈出手给孙家父子升迁? “你适才说大抵知道了王爷的心思,那他是什么心思?”苏瑜认真的看着蝶依,捧着手炉的手渗着细汗。 蝶依能看出苏瑜在不安,若不了解苏瑜,她也会觉得天差地别的人怎么能入王爷的眼。“姑娘不必多虑,今日王爷如何待姑娘,姑娘所有的感悟就是王爷的心思。” 掌心的细汗成了汗渍,苏瑜还是难以置信,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居然对她一个乡野弃妇动了心思。“蝶依,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奴婢只是个女使,不能替姑娘去体会王爷的心思,想说的只是奴婢头一回见王爷对一个女子这般用心,还请姑娘不要辜负了王爷。” 苏瑜闭上眼,回想起整个下午宣祈的不正常,手里的暖炉捧得更紧了。 第88章 孙家大房进京 回到孙府时天已经黑透,袁嬷嬷一直等在门口,左右张望。 马车落到袁嬷嬷面前,蝶依撩帘,苏瑜借着袁嬷嬷的手落车。 “今日怎的这么晚?老太太都来催了好几回,再不见姑娘老太太就要报官了。”袁嬷嬷声音里有几分嗔责。 苏瑜进了门,笑道:“急着见我?可是有要紧之事?” “大房一家从湖州回来了,老太太想让你去见见呢。” 前些时候好像听外祖母说起过,但她并未往心里去。“是今日回来的吗?” “本来是还要过几日,但武哥儿与媳妇闹和离,妤姐儿嫁的那家人似乎也不老实,大太太也是没办法,焦头烂额拖着一大家子先回来了。” 大舅舅一家一直在湖州做生意,孙家所有的开支进项也差不多是让大舅舅支撑,“大舅舅也跟着回来了?” “大老爷和文哥儿两口子湖州留守,只是大太太带着二房儿子媳妇和妤姐儿母女俩个回来了。” 孙妤,那个上辈子只活了二十八岁就死在婆家的表姐,留下个孤女也被表姐夫娶回的继妻给弄丢了。大舅娘因此事气得一病不久,没两年也跟着走了。 苏瑜先回了趟景晖院,简单收拾片刻又往瞳晖院赶。 秀娟打帘,苏瑜携裙悄悄进去,隔着帘子就听到里头鸣鸣的抽泣声,说话的是大舅娘梁氏,“……我原以为孩子都生了,日子就这样过得了,没想到那关家欺人太盛,硬说妤姐儿生了个赔钱货,那女婿更不是东西,竟在月子里就逼着妤姐儿同房,让妤姐儿坐上了不治的病。上个月若不是秋芽那丫头回来报信,我还不知道我姑娘活在水深火热里呢,这才匆匆找上关家把人强行接了回来,阿娘您也瞧见了,妤姐儿都成什么样儿了?我估摸着在湖州没有活路,这才巴巴提前进京,想看看有没有可行的神医救救她。” 周老太太听梁氏的话,像是有人剐她心头肉似的,泪水顺着老眼直流,“妤姐儿是我最可心的孩子,她的命怎的就这么苦哦。” “可怜我那外孙女,还没有半岁哦!”梁氏的心揪痛,又叹道:“姑娘让我操心,儿子又是个不省心的,武哥儿的书不成,商不成,成天只会胡闹惹事,娶了房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口天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弄个整个湖州城都在看我家的笑话,媳妇闹着要和离,儿子也嚷着休妻,阿娘,您也知晓我性子皮软,哪里管得住这些孽障哦!” “武哥儿最是怕我,既然回来了就让我来管他。”周老太太心里盘算,“只是武哥儿媳妇儿那里你得多开解开解,这小两口哪儿能说不在一处就不在一处?”周老太太这是想到了苏瑜,不知怎的心里更加难受了。 “媳妇儿知道了。” “外祖母。”觉得长辈们话告落,苏瑜轻轻出声。 梁氏闻声回头,只见一妙龄姑娘连连款步而来,她姿态温婉,笑容恬雅,让人瞧着很是喜欢,“这是……。” “我才说你今日怎的在外头逗留那么久,可算是回来了,快来见见你大舅娘。”周老太太朝苏瑜招手。 苏瑜站到梁氏面前,规规矩矩的曲膝,“阿瑜见过大舅娘。” “哟,这是瑜姐儿呀。”梁氏尴尬的抹去一脸泪花,拉着苏瑜的手仔细看起来,“你这孩子,我们得有十来年没见了吧,瞧瞧,这姑娘长得真是标致。” “你一直住在湖州,连我生辰也没回过上河县,可不是十来年没见了?”周老太太笑道。 “阿娘这是怪我呢,往后我就在京里住着陪着阿娘,哪儿也不去了,省得让阿娘你念叨。”梁氏松开苏瑜的手说。 “你呀,就会哄我高兴。”周老太太招呼苏瑜到她身边去,“说说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苏瑜多少有些心虚,头微垂,“阿眉缠着我说了好些话,又留我吃晚饭,这才回来晚了。” 苏瑜两年前被夫家休弃之事她多少知道点,只是此时见着苏瑜眉眼清亮如云月,莫不是已经从那段不幸的往事里走出来了?也是,有老太太护着她,她自然能好好的。 苏瑜在瞳晖院坐了片刻,就告辞离开了。 夜里风又紧又冷,直往人脖子里钻。 “我这个大舅娘看上去挺富态的,就是眼下不少乌青。”回景晖院途中苏瑜随意说着。 袁嬷嬷说:“先前大太太那番话奴婢也都听见了,谁摊上这样的事都会着急上火,大太太还好好的已然不错了。” 也是,儿子儿媳闹不和,姑娘女婿闹不和,是她脑袋也得痛。 苏瑜颇为赞同点头,主仆二人准备穿过月洞门,从廊下小径回景晖院。廊下灯笼摇摇晃晃,照着脚下的路还算清明。 突然从月洞门里冲出一抹身影,与苏瑜不期而遇重重撞在一起。 “唉哟……。” “唉哟……。”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袁嬷嬷赶紧去扶被撞倒在地的苏瑜。 “那个不开眼的狗东西,竟敢拦姑奶奶我的路,不要命啦。” 苏瑜额头被撞得发了声闷响,她揉着额头看清与她相撞之人,只见她生得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珠子迸着怒焰,像要将这院子里的冰天雪地都燃起来。 苏瑜不认得她,在孙家呆了整日的袁嬷嬷识得,“武二奶奶,这是孙家的外孙姑娘苏姑娘。姑娘,这是武哥儿的媳妇谭氏。” 谭氏的丫头素菊匆匆赶来,将摔在地上的谭氏扶起来。谭氏非但不领情还一把将她推开,“滚,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素菊忙忙委屈的低下头,不敢言语。 “原来是武二表嫂,阿瑜有礼。”苏瑜忍着头疼对谭氏和颜悦色。 谭氏也被撞得头昏,但她现在更是怒不可遏,适才她去找孙学武,竟发现他与素菊在调情,素菊是他的通房不错,但也是她的肉中刺眼中钉。 她和孙学武大吵了几句冲出来,正准备去寻大太太,她要回湖州去。没想到在这里又让人给撞得头昏,一时血气上涌,怒火攻心,她一指捂着额头,一手指着苏瑜,恶言出口,“别给老娘套近乎,谁是你二表嫂,我知道你,你不就是沈家那个下堂妇么?我也听人说了,你死皮赖脸扯着老太太进京,是以为想这京城地界儿没几人认识你,好摆脱下堂妇的名声是吧?我告诉你,天下没不透风的墙,你那下作的身份迟早会让人知道,你赖在我们孙家,打了这么久的秋风,你好意思吗你?” 上辈子她从周老太太那里听说过这个谭氏,湖州当地望族的嫡女,出了名的嘴狠,孙学武吊儿郎当风流成性,却硬是被她掐着没纳进半个妾室,一哭二闹三上吊,常常弄得孙家鸡飞狗跳家宅不宁,算是极有手段的。 没想到见头一面,她便刷新了苏瑜对她的极品印象,这人简单和她的继母何氏有得一拼。 “二奶奶,是谁告诉您我们姑娘是扯着老太太进京的?这可不是事实,事实是……。”袁嬷嬷听不得旁人抵毁苏瑜,想要解释。 “你给我闭嘴,不仅主子不要脸没规矩,连个奴才也没规矩。”谭氏根本不给袁嬷嬷解释的机会,“什么事实?事实不就是你站在老娘面前,让老娘见着你了,若不是你赖着老太太,我能见着你吗?” 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苏瑜的头渐渐缓了痛意,她觉得让人这样欺负是乎也不是个事儿。 “既然你不想当我二表嫂,那我便喊你孙谭氏吧。” 第89章 表哥孙学武 “孙谭氏,我知道我运气不好,正巧遇到你气急败坏,只是麻烦你弄弄清楚好不好,这里是京城,不是湖州,你要把你在湖州那些丢脸的德性又全丢到京城里来吗?我倒是无所谓,日子正好闲得很,你跳得越高越热闹,我爱看。” 苏瑜这样的不收敛,袁嬷嬷还是头一回遇到,只是她心头很解气,也就不打断。 苏瑜的声音轻轻柔柔,像风中薄雾。但见谭氏毫无防备被苏瑜一番话气得愣在当场,“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遇到谭氏初见时的礼遇态度,在苏瑜略带几分温度的眼帘中逐渐逝去,“我为何不敢?还是说孙谭氏莫名其妙的恼羞成怒,我就得一一受着?凭什么?我又不是你生养你的阿爹阿娘。——嬷嬷,我们走吧。” “是,姑娘。” 眼见着苏瑜与她擦身而过,谭氏气得浑身发抖,孙学武说要休了她,在她眼皮子底下就敢跟她屋里的女使调情,他敢那样羞辱她。出来撞上苏瑜,待她也无半分尊重,谭氏倏地扯住苏瑜随风盈起的袖子,“你给我站住。” 苏瑜被拽得后倾,回眸间目光阴冷至极,“松手。” 谭氏不自觉松手,她笑,笑得不可思议,“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被人扫地出门的下贱娼妇,我骂你你就该老老实实的受着,仰人鼻息就该有个仰人鼻息的样子,别给脸不要脸。” 面对谭氏突如其来的恶言恶语,苏瑜的神情依旧贞静平和,似乎谭氏辱骂的对象不是她,只有袁嬷嬷看见了她眼底闪过的那丝令人心惊胆颤的狠厉,“孙谭氏,听说我武表哥打算休了你,那么你是不是也快跟我一样被人扫地出门了?届时我在孙家是打秋风,你呢,你与孙家无亲无故,总不好在孙家吃白食吧。” 谭氏眼中抹了毒似的盯着苏瑜,她愤怒到了极点,也继续怒极反笑,“我还没被扫地出门呢,就还是孙家的媳妇儿,你算什么东西?巴着孙家吃喝,你老子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贱人。” 这个谭氏还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连累她阿娘阿爹,苏瑜也笑了,笑得如六月清新出水的荷,“我家境不好,才被阿爹阿娘生养成这样,倒是孙谭氏你,那么好的家境,不也在此跟我呈口舌之快吗?” “呸……,少拿我跟你掺和在一起,凭你也配。”谭氏抬起头,用下巴尖指着苏瑜,“大太太以为把我叫到京城不让我阿爹阿娘管我和孙学武的事日子就太平了,她错了,大错特错,知道我姨父是谁么?他是大理寺卿,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信不信我只要动动手就能将你像只臭虫一样捏死。” 大理寺卿杜家,竟是谭氏的亲戚,此事苏瑜倒是头一次听说,但霍静芳将来要嫁的可不就是杜家吗?这么说眼前的谭氏还极有可能会是谭氏的表弟媳妇。 天啊,这都什么孽缘啊! 苏瑜正臆想之际,一道男声又灌入耳中,是孙学武来了。 “阿瑜是我的亲表妹,哪里是什么臭虫?”孙学武一副温文儒雅的派头走过来,站在苏瑜与谭氏之间,但他偏苏瑜站些,“阿瑜,好久不见,你竟出落得如此风流,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瞧瞧她这不着调的表哥说的什么话? 袁嬷嬷鄙夷万分的盯着孙学武,不是她老眼晕花,是真觉得这武哥儿放在苏瑜身上的视线充满不该有的欲念。 苏瑜极不自在的曲膝见礼,“武表哥,有礼。” 孙学武伸手去扶苏瑜,“自家兄妹,何必多礼。” 在孙学武的手碰到苏瑜手的瞬间,苏瑜猛的缩回来,她迎上孙学武赤裸裸的调戏目光,心中极为恶心不已。从前她只听说过这位表哥德行不俭,这会子倒是深有体会。 其实孙学武早在素菊过来扶谭氏时就到了,只是他躲到廊柱后,借着夜色掩身,仔细窥探苏瑜。真是越看心越痒痒,姨娘本就生得标致,她的这个姑娘自然不会差的。想不通这样美好的女子为何会被人休出门? “瞧瞧,瞧瞧,孙学武,我还在呢,你们就胆敢这样眉目传情,是真不将我谭莹雪放在眼里呀。”谭氏颜容抽蓄,冷笑连连。 “你胡说什么?这不是我妹妹嘛,哪里来的眉目传情。” 孙学武看似在辩解,但那副轻浮的腔调和随意的作派,半丝说服力也没有,反而像是要印证谭氏的说辞似的。 “你一撅屁股老娘就知道你要打什么样的屁,少跟我这儿打马虎眼儿。”谭氏话语粗俗,毫不收敛,她又指着苏瑜,“我还没被扫地出门呢,你就勾引我男人,苏瑜,你是不是在沈家就是这副下贱的作派,才让沈家看不下去扫地出门的?” 苏瑜徒然淡笑起来,发觉跟个泼妇争执她也是魔怔了,“不论如何,那就请二表嫂你管好自己的男人,不然总会有人替你管。” 说完,苏瑜领着袁嬷嬷头也不回离开。 孙学武的视线跟着苏瑜走,直到看不见才怏怏的收回来。 谭氏气势汹汹的瞪着孙学武,看他的魂儿都被苏瑜给勾走了,一脚踢到他的腿肚子上。 “哎哟。” 孙学武恼羞成怒,终于回神目色不善的瞪着谭氏,“你他娘的又发什么疯?” “你看什么呢?人早就走远啦……。” “你胡说什么,那是我妹妹。”孙学武抬抬腿缓痛,谭氏这一脚踢得不轻。 “呵呵……。”谭氏冷笑两声,“妹妹,照你这样看下去,是不是迟早会变成情妹妹?” “你……。”孙学武气急败坏指着谭氏凶恶的嘴脸,“不可理喻。” “是被我说中吧,我现就去找你阿娘去,我去求她,咱们赶紧和离,也好给你未来的情妹妹腾地儿。” 谭氏且说且往瞳晖院方向去,素菊看了孙学武一眼忙忙跟上。 孙学武立在原处没去追,去追了真要碰上阿娘和祖母他也说不清楚。 他再次看向苏瑜消失的方向,目光留连忘返。 他与苏瑜是表兄妹,如今她被休出门,作为表哥,他自然该多顾照她些。 一踏进景晖院的门,苏瑜浑身莫名的恶寒。 袁嬷嬷牢牢将院门扣住,生怕有人冲进来似的。 采玉打屋里头出来,“嬷嬷这是怎么了?干嘛关个院门还忙慌慌的?” 袁嬷嬷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苏瑜,“撞了鬼了,讨厌鬼。” 这气来得莫名其妙,采玉更好奇了,她扶上苏瑜,“姑娘,嬷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你别缠着姑娘问,就是撞了邪了。”袁嬷嬷接过话来,“采玉,去跟那妈妈说一声,把院门给看牢了,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头放,特别是府上男眷,绝不能轻易放进来。” 袁嬷嬷自恃老持稳重,在梧桐山庄与丫头婆子们散漫厮混了两年,编排起主人家来嘴下也不留情。 采玉还是稀里糊涂的,但袁嬷嬷的话她应下了,又见苏瑜脸上不好,赶紧捧上茶,“姑娘吃口茶吧。” 袁嬷嬷站在苏瑜身边,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叮咛,“姑娘这位表哥太不是个东西,瞧着那一脸的春样,竟当着自己个儿媳妇儿面儿就敢对姑娘瞟眼睛,往后碰到这位表哥,姑娘定得离得远远的。” 苏瑜吃了口茶,这一天天事儿的,确实不比在梧桐山庄舒心。“嬷嬷嘱咐我都记下了,咱们寄人蓠下,三院虎视眈眈,如此又来了个武表哥和孙谭氏,日子的确窝心烦。” 第90章 谁更可怜 “采玉,你去给那妈妈传话的时候再多嘱咐她一句,让她把门户看紧了,只要是来咱们景晖院的都得仔细。” “是,奴婢记下了。”采玉到底是猜到怎么回事了。 苏瑜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这心里突突地,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袁嬷嬷一听苏瑜这话,更愁了。 这一夜苏瑜睡得很不安稳,次日晨起眼下难免有些乌青。 夏莲为她扑了些粉掩饰,这才看起来稍稍精神点儿。 “今日可有事?无事姑娘一阵用过早饭,再睡个回笼觉吧。”夏莲合上银漆粉盒,提议。 苏瑜受用。 昨日交待的事,银子到位,朱算盘定会尽心,阿晗的病况也无大碍,按说算是事事顺心,可一想宣祈,苏瑜这颗心就涩得莫名。 将将用过早饭,孙娴便过来了。 “娴姐姐,你怎么来了?”苏瑜起身相迎。 孙娴走去拉着苏瑜的手,“好妹妹,怎的看你精神不好?” 苏瑜苦笑,“适才夏莲还给我扑了点粉遮眼下乌青,没想到还是让姐姐看出来了。” 孙娴笑着坐到一旁,先是扯了两句旁的,再将话扯回正题,“我来是想让阿瑜你陪我一同去看看妤姐姐,昨儿妤姐姐回来时浑身上下裹得可严实了,我都没看清她是何模样就被请进了玉晖院,阿娘本不让我去看妤姐姐,怕过了病气给我,可我幼时与妤姐姐关系好,她回来怎的能不去见?只好扯谎说与你约好一同去看妤姐姐,阿娘这才应下。好阿瑜,劳烦你陪我走一趟,我真的很担心妤姐姐的近况。” 要见孙妤就得去玉晖院,昨夜她才和玉晖院的两个五通神有过一番纠缠,今日主动上门,要是碰不到还好,若是碰到,那孙谭氏能饶得了她? 孙娴看出苏瑜的犹豫,“你是不是怕妤姐姐过病气给你?要不这样吧,咱们一同去玉晖院,你只去我大伯娘屋里坐着,等我见了妤姐姐出来再同你离开,可好?” 这孙娴真是关心则乱,她若同她一并去玉晖院,自己去梁氏屋里独坐不去见生病的表姐,可是要给人话柄让人诟病的。 她不忍拒绝孙娴这哀求的眼神,点头答应了。 夏莲为苏瑜拿了件厚氅披,出门温度低也只是冷了脸。 “妤姐姐真是可怜,贪上那么个夫君,那么个婆家。”去玉晖院途中,孙娴很是同情孙妤。 你也很可怜,苏瑜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往玉晖院的方向与往霞晖院的方向不同,那边有一排竹子,而这边的路则是植了不少万年青和石榴树,万年青还好,石榴树光秃无叶,显然有几分萧然和凄凉。 “娴姐姐,你的大喜之日就要到的,二舅娘担心你过了妤姐姐的病气是在理的,一会儿咱们少坐一会儿就走,省得届时身子染病误了吉日就不好了。” 走在身边的女子是她的表妹,是个成过亲又被休出门的女子,孙娴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徒然有几分感慨,“阿瑜,不怕你笑话,先前我还很期待成婚,期待将来有个夫君会如此相敬如宾的待我。可是见了你,如今再看妤姐姐,在成婚这事上,我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我在会拿绣花针时阿娘就让我给自己绣嫁妆,绣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把自己嫁出去了,可当初那份期待中的悸动心思却似被什么给磨灭了似的。” 苏瑜知道她嫁人后的命运不好,更加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想多了。” 孙娴摇摇头,“天下像我阿爹这样只疼我阿娘的男人又能有多少呢?我也不期望婚后夫君不纳妾填美,只盼他不要有了新人忘旧人罢了。” 姑娘两个来到玉晖院,还没进院呢就听见有人在破口大骂。 “……还能不能让人睡个舒坦觉了?在哪儿熬药不成?非得在咱们院子里熬,弄得整个院子都是臭味,想熏死人是不是?” 是孙谭氏的声音。 “你少说两句,你妹妹身体不好,你就担待些吧。”是梁氏无奈又隐忍的声音。 “怎么,身体不好还有理了?她身体不好自该她婆家照顾,跑回娘家算怎么本事?要死在娘家,那可是大晦气,是要倒八辈子血霉的。”昨夜本就窝了一肚皮的火没睡安逸,谭氏早晨又被浓臭的药腥味儿给熏醒,算这小姑子倒霉,让她撒气。 梁氏被这个跋扈的儿媳妇气得胸口痛,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窝在屋里装听不见,更不会出来帮她教训自己媳妇,“你住口,什么倒八辈子血霉,你就这么不盼着我们孙家好吗?你别忘了你也是孙家的人。” “阿娘,你还把我当孙家的人呢,昨儿夜里我到您面前去诉委屈,景晖院那个小贱人对我不恭敬,作贱我,您怎么不帮我出头去找那小贱人算账呢?这会儿把我当孙家人,这孙家人谁稀得当似的。”谭氏抄手倚在门口,声情并茂的数落梁氏,嚣张到了极致。 “你别攀污阿瑜,你什么德性我清楚得很,但凡你有个做嫂子的气度,哪里会招人家阿瑜嫌弃?” 梁氏这般拎得清,怎么就教出孙学武那样的儿子,苏瑜没明白。 “我什么德性,你说说我什么德性?”谭氏一步迈出门口,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梁氏咄咄逼人,“我什么德性也是你孙家名媒正娶的,她一个被休的贱妇难道比我有德性?” 孙娴觉得苏瑜很无辜,同时也很好奇昨夜她怎么就惹上这么个姑奶奶了。 “住口,那是你表妹,你再嘴下不留德,仔细我……。” “你……你怎么?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谭氏趾高气昂的瞪着梁氏,“我姨夫可是大理寺卿杜大人,你要是敢我怎么着,我就让你们整个孙家都滚回上河县去,京城也是你们这种乡野鄙陋之人敢涉足的。” 梁氏一惯好脾气,竟会被谭氏气成这样,饶是孙娴这个堂侄女也看不下去。她举步站到庭前,怒视着谭氏,“武嫂嫂,你怎么能这样跟大伯娘说话,她可是你婆婆。” 谭氏看着突兀出现的孙娴,身边带跟着苏瑜,更是讥笑不断,“哟,还有胆子上门来,特意来找骂的是不是?” 苏瑜当然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但她只当没听见般走到梁氏身边,“大舅娘,外头凉,一阵估计还要落雪呢,咱们进屋去吧。” 梁氏听苏瑜说话柔软软的,心里稍微顺点儿,“哎,好。” 谭氏被无视,心里的火又蹭蹭的上冒,感觉整个身子都要燃烧起来,“苏瑜,你给我站住。” 见谭氏拦住去路,还语气不善,苏瑜像朵静静的花儿似的看着她,“孙谭氏,你要干什么?” “阿娘,你听见了吧,她叫我什么?孙谭氏,这没规矩欠收拾的小蹄子,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谭氏扬手就要煽打苏瑜,梁氏和孙娴被谭氏的鲁莽吓得愣在当场。 今日跟在苏瑜身边的是雪娇,在谭氏落手的瞬间雪娇轻轻就将她的手腕给扣住了。苏瑜本未躲闪,意料之中谭氏的巴掌煽不下来。 “啊,好痛,贱人,你快放手。” 宣祈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多少该有些本事吧。 苏瑜没发话,雪娇自然不放人,不论谭氏如何挣扎。 “姑娘……。”雪娇出声,声音很轻,却是在询问苏瑜的打算。 苏瑜的目光淡淡的瞥在谭氏身上,“孙谭氏,如今你还是孙谭氏,便是孙家的人。你对婆母出言不逊,忤逆顶撞,这可是大不孝啊,大舅娘要是告到公堂上,你可是要坐罪进内狱的。” “再说你那大理寺卿家的姨父,要是知道你身上贴着大不孝的罪名,你觉得他会为你出头剑指孙家吗?不,他不会,因为你这样的外甥女会辱没他的官声,他会被你连累,严重了还会被弹劾到皇帝面前去。这样不光彩的事竟拿到了朝堂上,皇帝又会怎么处置你姨父呢?家教不严,你在婆家横行霸道,贬官是小事,大了就是性命之忧,孙谭氏,孙家的门没关呢,你尽管出门找你姨父去试试,只要你敢去,我立即就拉着大舅娘上公堂,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扯清楚,看看是谁有道理。” 第91章 要死不活的孙妤 苏瑜一番话说得谭氏脸色惨白,但她仍梗着脖子不愿认栽,只是狠狠的瞪着苏瑜,似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而在梁氏和孙娴耳中这番话即是大快人心,梁氏更是激动得气都喘粗了。 “阿瑜说得不错,你既拿你姨父来说事,那你就去找你姨父吧。”梁氏满心的阴霾尽散,好久没这么舒坦痛快。 苏瑜递给雪娇一个眼神,雪娇将谭氏整个人都甩出去。 谭氏脚下不稳摔倒在地,院中虽被使役清扫干净,但雪消融得慢,湿了地多少有些泥泞,她斜趴着,身上粘了不少泥巴,恶心得她每个毛孔都溢着怒和恨。 梁氏打她面前走过,裙摆磨着她的手背,谭氏突然大叫一声,“啊……。” 然后,无比羞忿的爬起来冲进了屋,开始打砸家具物什。 梁氏听着那一阵阵破碎之声,眉头又蹙在一起,孙娴安慰她,“大伯娘别去计较,她爱砸就砸吧,咱们进去看妤姐姐去。” 梁氏尴尬的笑了笑,“让你们姐妹俩看笑话了。” 进到孙妤的屋子,院子里那股药味更加浓烈了,有些刺鼻。 梁氏难过的言道:“这是我在湖州乡间弄的一个偏方,据说治阿妤的病可行,就是味道极冲,我担心在厨房里熬药药味浸到别人的饭食里,这才让秋芽将药罐子搬到院子里来熬煮。这药味的确不好闻,也不怪谭氏发脾气,只是她作为长嫂这般的不体恤,很是让我这婆婆的寒心。” 说话间进到隔帘里间,苏瑜看到了孙妤,那一眼望过去,仿佛隔了几生几世一般。 孙妤的眼睛微微闭着,眼角尚有泪痕,估计是适才听到外头因她吵闹而流下的。原本娇容玉面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枯黄得像梧桐山路边深秋里的老木。她的眉宇微蹙起,时而又重重地咳嗽两声,显然她正受尽病痛的折磨,一副即将油尽灯枯的状态。 “妤姐姐。”孙娴见着孙妤这副模样,忍不住泪水涟涟扑过去。 孙妤用力睁开眼,也只能比刚才那条眼逢大一点点,她知道她眼角有泪,却无力抬手去擦。“阿娴,是你来了呀。” 孙妤的声音听来无力极了,仿佛从一口深井里拽桶水上来,要费尽力气。“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孙妤扯了扯嘴角,好像是想笑,但又笑不出来,“能看见你,真好。” 孙娴忍不住趴在孙妤身上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不止我来了,阿瑜也来了。” “阿瑜,是小时候那个跟……在我后头……要抱抱的小丫头么?” 苏瑜对孙妤是完全没有印象的,既是孙妤还记得,那她肯定是干过这事的。她走了两步站到床前,蹲下身子握住孙妤的手,“妤姐姐,我是阿瑜。”她的手很凉,那种将死之人的凉。 孙妤艰难的扯起一丝笑,“阿瑜,对不起,我的眼睛有些花,我看不清楚你。” 这话一落,苏瑜难过的情绪也被深深的勾起,如果她没有病,该会是个多疼爱她的表姐呀。“无妨,等姐姐病好了,再好好看阿瑜。” 难了,孙妤很清楚。 “阿瑜,我跟你道个歉吧,小时候你追着……我要我抱你,我却逃开了,不是我不想抱你,而是觉得……你太小了,我怕我……我抱不动你摔了让你疼,也怕……祖母恼我。” 那个时候的事苏瑜记不得,但从孙妤的话里她听出来外祖母那个时候就很疼她,孙妤也疼她。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听到有人曾经对她好过,就越发的想要回报些什么。可是孙妤都这样了,她能需要什么呢? “妤姐姐,阿瑜不怪你,等你好了,把阿瑜看清楚,再好好的抱抱阿瑜。” 一旁的梁氏看不下去,流着泪、捂着嘴避出去。 苏瑜能感受到孙妤轻劝的握了握她的手,那该是孙妤用尽了力气吧。 “我是个将死之人,阿娘把我接……来京城只是不肯认这……现实罢了。”孙妤喘了几口气说,“阿娴,昨夜我听阿娘……说你要嫁人了,我也没什拿得出……手的东西好贺你,只有对玉珏,秋芽,去帮我找出来。” 孙娴摇着头,“姐姐,我不要你的贺礼。” 孙妤没言语,直到秋芽将一只荷包递上来,荷包是淡褐色的丝绸,正面绣着两朵开得正妍的石榴花,花瓣浅红,花心蕊黄,层层叠叠散开,精致又不落俗套。 “打开。”孙妤吩咐秋芽。 秋芽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两枚玉珏,那玉珏像是老物件儿,墨绿的颜色深得映眼。苏瑜也是见过好东西的,对一般的金银玉器也大可掌眼,这对玉珏她敢保证绝对是上了百年的好东西。 孙妤说:“十三岁那年我跟……阿爹去进货,路过一个没有名的尼庵,里面的一个老姑子见我添的香油钱多,便给了我……两只玉珏,说是将来某一日……会替我去灾避祸,可我这辈子没什么大的灾祸,只是误……了终身。这两枚玉珏留在我身边也无用了,倒不如拿出来恭喜妹妹。瑜妹妹……往后也是要嫁人的,这两枚玉珏你们……一人一只,愿菩萨保佑你们一辈子……幸福安康,咳咳咳……。” 秋芽便听吩咐一枚给苏瑜,一枚给孙娴。 “谢姐姐,这枚玉珏阿瑜一定好好珍藏。”苏瑜也不想收,只是觉得无法拒绝孙妤的一片情谊。 “嗯,我也会好好保管。”孙娴抹了抹泪,说。 “我还有个姑娘,叫欢姐儿,还没有半岁。”孙妤见二人收了玉珏心里很是高兴之余,又添了些许哀伤,“你们可有见过她?” 苏瑜和孙娴都没见过,却异口同声的说:“见过了。” “很逗人喜欢。”苏瑜又补了句。 孙妤说起女儿,半启的眼帘中满是柔光,“关家嫌她……是个姑娘家,老娘又打定主意要将欢姐……儿带回孙家抚养,或是往后我不在了,还有劳……两位妹妹替我多疼疼她,那怕尽半分心力……我也感激不尽。” 孙妤这遗言似的交待听得苏瑜心中很难受,她也当过阿娘,知道要割舍那份感情有多困难。她想到了她曾经拥有过的昭姐儿,又联想到如今的阿晗。 “我会的,姐姐,我保证会好好待欢姐儿。”孙娴忙不迟迭的点头。 “谢谢!” 孙妤说完这两个字,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眼帘沉沉的闭上,却是不再开口说话了。 孙娴和苏瑜正担心孙妤是不是不好了,秋芽却说:“两位姑娘,我家姑娘自大病以来,从未说过今日这般多的话,许是累着了,这屋子里药味重,二位姑娘请离开吧。” 苏瑜和孙娴离开床边,临行前再次看了看入睡似的孙妤,各自心里都不大好受。 从屋里出来,梁氏又迎上来,“有你们跟阿妤说说话,她定是高兴的,虽我愿意你们常来,可我担心阿妤的病会过人,往后你们还是别来了吧。”梁氏语声一落,泪水复又从眼中涌出。 “大伯娘,别担心,妤姐姐会好起来的。” 梁氏听到宽慰,心头多少好受点儿,“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三人依次下了台阶,刚走在庭中小径上,就有声音飘入耳,“阿娘,我送两位妹妹出去吧。” 是孙学武。 第92章 羞于启齿的病 苏瑜眉头一蹙,就见孙学武大步迈到跟前,眼睛像钉在苏瑜身上似的,“阿瑜妹妹,你来看我妹妹吗?以后常来啊,病人就是要有人陪,我虽是哥哥,但男女终究有别不是。” 碍于梁氏在场,苏瑜多少要给孙学武些颜面,“是,阿瑜记下了。” 梁氏则忆起昨夜谭氏在她面前闹,说这二儿子与苏瑜当着她的面就眉来眼去。她不信,又想到自己儿子的品性,不由得老脸臊红,这混账儿子,瞧这飘飘儿的眼神落在苏瑜身上,傻子也看出怎么回事了。 “不用你献殷勤,滚回你屋里哄你媳妇去。”梁氏推了孙学武一把。 孙学武跄踉退后两步,却嘻皮笑脸,“阿娘,妹妹们来了我也没好生招待,这都要走了去送送也不为过吧。” 好像很有道理,梁氏却白他一眼,“你送什么送,阿娘说话你不听了是不是?” “听听听……。”孙学武二不溜的佯笑。 梁氏送苏瑜和孙娴到玉晖院门口,目送苏瑜和孙娴走远。 将将回身,就见孙学武一脸讨好的立在不远处,“阿娘,都走了么?” “不是让你回屋去,你跟上来干什么?”梁氏没好气,对于这上不争气的儿子,她是又气又痛。“你是我生的,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别打阿瑜的主意,你不配。” “阿娘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不配?是不是觉得儿子现在尚有原配在堂,不能娶阿瑜入门?还是说阿娘你嫌弃阿瑜是个弃妇,不配进我孙家的门?阿娘,阿瑜是我表妹,等我把谭氏休了娶她进门,那是替姑姑照顾阿瑜呢。”孙学武掷掷有词。 梁氏听得脑冒白烟,指着孙学武一直骂浑账……。 那厢苏瑜和孙娴离开玉晖院,孙娴拉着苏瑜快走几步,只因她听到不少孙学武对大伯娘说的话,这个堂哥的确很浑账。 同时,孙娴也佩服起苏瑜,那二堂嫂那般厉害的人物,居然被苏瑜怼得哑口无言,气得砸屋里东西出气。“阿瑜,大伯娘为人老实谦和,贪上二堂哥和二堂嫂那样的儿子和媳妇也是她倒霉,你可别因此疏远了大伯娘,她是个拎得清的。” 得亏她拎得清,否则今日玉晖院这趟她是怎么也不肯来的。 “妤姐姐病得这样,可有请大夫来瞧?”苏瑜担心起孙妤,她记得她手的温度,感觉跟死人无甚区别。 说到这里,孙娴脚步慢了些,叹道:“昨儿大伯娘一家回来,祖母见到妤姐姐也是心痛难耐,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宫里的御医够不着,只能在京中那些名医圣手里摸捡,三婶娘说乌梅巷有个谢圣手,专治妇人病,祖母昨日便派人去请,结果那谢圣手一来,只瞧了瞧妤姐姐,只把了脉连药都省开,直说准备后事,大伯娘哀求了好一通,那谢圣手才勉强开了副方子,只说尽人事听天命。” 乌梅巷的谢圣手,苏瑜有些印象,当年她苏玫生了一胎后两年都无孕,去请了乌梅巷的谢圣手开了副药,吃了两个月就传了喜讯,乐得沈重霖赏了好些银子给他。 说起来谢圣手也只是治治妇人内里不调,经期紊乱方面的病症,对于孙妤这种伤了根元的他也只能束手无策。 “我看什么圣手,分明就是慵医,咱们请他来白白花了那么些诊金。”孙娴有些气不平。 “再有请别人吗?”携裙踏上连廊,苏瑜的脑子飞快的回忆,回忆京城有哪些大夫对妇人的疾病方面有心得手段。 孙娴摇摇头,“再没有了,不过三舅娘背着祖母跟大伯娘说,这种病找寻常的大夫不行,得出奇招,说是……说是……。” 说着说着孙娴眉皱脸红。 苏瑜疑惑的望过去,“说是什么?” 孙娴左右看了看,尔后附在苏瑜耳边轻声道:“三舅娘说让大伯娘去秦楼楚馆里打探打探,说是那种地方得这种病的女子数不胜数,或许有办法治妤姐姐的病。” 苏瑜难以置信,蒋氏居然敢跟梁氏出这种主意。 “你别拿这种眼光看我,我也是碰巧听到的。”孙娴又叹,“当时大伯娘就啐了三婶娘一口,说她胡闹。” 得这种病本就羞于启齿,谁会拉下脸不顾身份跑去那种地方求医问药? 蒋氏惯会出烂主意,但在此事上或许真是用了几分心的。 “祖母怎么说?” “祖母说让我阿娘去王家走一趟,看能不能求着王家攀上晋王给求个御医过来瞧瞧。” 晋王宣承兴是先帝的第二子,为人平生无大志,性情倒十分敦厚。 这样拐着弯求到晋王,办法倒是个办法,只是孙家的脸面就难堪了。虽然恩是晋王施的,情却是王长史承的,他在延情到孙家,孙家可就欠着王家大恩了。 外祖母肯定也是想到这一条的,只是为着妤姐姐,她老人家也要放下脸面受住吧。 与孙娴又闲说了几句,两人才各自回去。 余氏带着礼走了趟王家,说明来说后王家也是勉为其难答应。那王家太太祝氏只说让王长史到晋王面前去提提,至于成不成还得两说。 余氏憋着满肚皮气回了孙府,一到老太太跟前就说那祝氏薄情,一听有事求她便是左右推脱,好不容应承下来还不给她个准话,她有些后悔这门亲事了,真怕娴姐儿嫁进去受这两面三刀的婆婆气。 苏瑜在家呆了两日,等了两日,谭氏没到景晖院找她麻烦,但她也没等到什么御医进门去医治孙妤。 第三日下午,苏瑜歇了会儿午觉便出门去。 斑娃子看到集芳馆的门面,嘴巴就一直没闭上过。那姑娘说什么,竟是让他在这里做掌柜,是假的就罢了,若是真的,他定要拼了命把这掌柜做好,绝不给东家丢脸。 苏瑜到时,斑娃子正蹲在街沿口双手抄进左右袖流着清鼻涕。看到苏瑜落下马车,忙忙迎上去,“东家,东家,您可算是来了,我这都等您大半天了,怕错过了您,我从早晨等到现上,愣是没吃半口食儿呢。” 喊她东家,苏瑜笑道:“你这是应了?” “应了应了,东家抬举,小的一定好好干,绝不给东家丢脸。”斑娃子郑重其事表忠心。 苏瑜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进铺子里去看看吧。” “是是……。” 一进到铺子里,虽只有空空的置物柜架,但也初见规模,斑娃子叹道:“东家,咱们这集芳馆要是能开起来,小的保证让集芳馆火过撷芸楼。” “有你这份保证,我就放心了。” 苏瑜在集芳馆呆了大半个下午,然后又到相见欢酒肆的铺面去看了看。 朱算盘亲自挑选的人立成一排,让苏瑜过目。 算盘子一响,朱算盘开始介绍,掌柜原是八仙楼里的管事掌柜,那八仙楼前段时间陷进了人命纠纷,关了张,掌柜这才找到他跟前求活路做。后厨两个铛头,四个帮厨,四个打杂,还有四个跑堂,两个柜台账房,两个挑酒小厮。 朱算盘办事苏瑜例来是放心的,彼此交了契约,约定了酒肆开张的日子。 天将黑时苏瑜回到孙府,坐下喝了口水就听采玉说有御医进府给孙妤治病了。 这份情孙家到底是欠上了。“知道御医怎么说了么?” “不知道,只知道大太太给了不少银子作封口费。” 这肯定得给,否则那御医要是个嘴不牢靠的,到处去胡说八道,孙家女眷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府里已经开始筹办孙娴出嫁的婚事了,比起苏瑜,孙娴倒时常往玉晖院去看孙妤,只是每去一趟她就对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失望一趟。 孙妤有力气说话时尚安慰她几句,无力气说话也就不知道安慰什么了。 第93章 去飞燕楼 相见欢酒肆的酒已经由货船送到京城码头,外祖母娘家的侄儿办事很利落干练,她在码头上找了人卸酒进酒肆,待所有准备齐全即可开门营业了。 相见欢酒肆开门营业那日,苏瑜并未大肆张扬,毕竟京城地界儿,谁没见过好东西喝过好东西?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那个身材很瘦,却浑身透着精干的酒肆掌柜起初很不理解苏瑜的作派,觉得应该大肆热闹一番,引得众人测目才知道相见欢酒肆开业了。直到他品尝了相见欢,这样好的酒他还是平生第一次尝到,也渐渐明白了苏瑜的用意,酒香不怕巷子深。 在酒肆里待了整日,苏瑜有些疲惫,可她觉得还是该和一个人说说话,回到孙府后直接去了瞳晖院。 “你这丫头,跟我年轻时一个脾气,闲不住。”周老太太并不反对苏瑜置业开铺,毕竟她只能护住她一时,护不住她一辈子。 苏瑜坐到周老太太身边,“外祖母,阿瑜真是又累又困。”她将头枕在周老太太腿上,说着撒娇话儿。 “怕累啊,怕累就别干了,让外祖母养活你。”这段时间苏瑜在干什么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一直等着苏瑜主动向她说,所以没有捅破。 苏瑜猛的抬头,“不要,养活我可是要动外祖母的棺材本,阿瑜可不想天打雷霹。” “哈哈哈……。”周老太太愉快的大笑起来,“你这小小的人儿,一顿能吃我多少?我肯定能养得活你。” “外祖母有这番话,阿瑜已经很高兴了,但阿瑜什么脾性外祖母该知道,以后就让阿瑜来养外祖母吧。” 这话哄得周老太太越发喜爱苏瑜,她怜慈的摸着苏瑜的头,语中带了几分悲伤,“我可怜的孩子,京城不比上河县,天子脚下,龙蛇混杂,上到达官贵人,下到三教九流,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遇人处事都得圆滑手段,你年纪轻轻,我就怕你抗不住。” 苏瑜很感动周老太太为她心疼的情意,可这副身子里装着的不是一个年轻的灵魂,而是个老妪,人情事故,她早已熟烂于心。 “外祖母放心,阿瑜省得的。” 离开瞳晖院,苏瑜紧了紧披风襟口,捧着手哈了口气,呼吸很快沉散在薄雾里。 在回景晖院途中,她意外看到蒋氏和谭氏十分亲热的走在一起。 来接苏瑜的袁嬷嬷不免担心,“这两人走在一起,肯定不会有好事,姑娘,咱们往后得防着点儿。” “嬷嬷想多了吧,她俩有说有笑,跟我有什么相干。”实则,苏瑜也不得不拎起警惕。 蒋氏回头去扯被路旁矮枝勾住的裙摆,不经意间看到苏瑜和袁嬷嬷往景晖院的方向去,她狠狠的啐了一口,“呸。” 谭氏也回过身来,同样也看见了,“小贱货,真恨不能把她剥光了丢进井里,淹她个三天三夜,叫她不得好死。” 终于找到与她同仇敌恺的人,蒋氏满心欢悦,“你且打住这心思吧,她可是有老太太护着的,就算真要对她出手,计划也得十分周密,你瞧瞧你三婶娘我,几次三番都栽在那贱丫头手里,不仅害了妨姐儿,连嬉姐儿她也没放过。” “我说三婶娘你也是够能忍的,叫我的姑娘被她这样祸害,定要天天到她面前去闹,拿她没办法,我去闹也能恶心恶心她,凭什么我要受罪她却在那里相安无事享尽快活?”谭氏说这话里眼中淬满怨毒,看得蒋氏十分过瘾。 “你这话是有理,谁叫她得老太太庇佑呢,你三叔每日都对我耳提面命不准我滋事,我这心里是再不痛快也只得把这口恶气咽下去。”蒋氏说得十分可怜。 她婆婆不也是天天提醒她不准到苏瑜面前去生事?感同身受的谭氏此时像是找到知音一般紧紧握着蒋氏的手,“三婶娘放心,这口气咱们不能咽下去,只能发泄出去,发泄到苏瑜那个贱人的身上去,敢威胁吓唬我,我会让她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好阿雪,那三婶娘憋在胸口的这口恶气就靠你出了。” 苏瑜打了个冷颤,采玉忙忙递上来一杯热水,“姑娘快喝口,去去寒,要不要我让二姐熬碗姜茶过来?” “不用,只是外头冷,我一进屋尚有些不适应罢了。”可不敢去麻烦二姐,她被她阿娘管着不能下厨,这一进厨房指不定得手痒成什么样呢。 次日又是集芳馆开业,苏瑜又在集芳馆待了整日。 她望着琳琅满目的绸缎头面,绡丝绒披,硬是愁了半晌。 斑娃子在前面迎客说得口干舌燥,转身喝口水看到苏瑜愁眉不展,“东家,生意这么好你还愁啥?” 苏瑜笑说:“我有个姐姐这两日就要嫁人了,我在愁送什么贺礼给她。”从前她与孙娴没什么情份,就送了应季的冬衣厚氅,这一世也想这么做,但仔细挑来挑去,竟发觉送不出手了。 “这有什么好愁的,咱们铺子里头现成的不就有吗?”斑娃子习惯性拿出应客的那一套,“绣了百子千孙图的纹账被褥,吉祥如意的头面手饰,东家挑哪样也合适呀。” “也是,这事就交你办吧,你替我各选一套出来,我明儿上午过来瞧瞧。”她在愁什么,日子是孙娴在过,她送什么也不过是份心意罢了。 “是是。”斑娃子应了,心里既欢喜又疑惑,他怎么觉得这东家异常的信他? 晚些时候苏瑜去了趟相见欢酒肆,拿了两埕酒搁到马车里回了孙府,在景晖院换了身装束再次准备出门。 天已经擦黑,苏瑜带着蝶依大大方方走在前头,却有人鬼鬼崇崇跟了上去。 京城有三大销金窝,分别是飞燕楼,楚情阁以及玉缘水榭。 飞燕楼的舞,楚情阁的琴,玉缘水榭的曲皆是名动京城。 每天夜色微降,这三大销金窝的门口便陆续迎来客往,热闹非凡。 约莫半刻钟后,一辆马车停在飞舞楼门口,从车上下来主仆二人。公子姿容并貌,似远离凡俗,小厮举止恭敬,妥贴有度。 正是换了男装的苏瑜和蝶依。 上次在上河县着本身打扮去见嫣如吃了亏,她可不能不长记性,这次索性换了男装,堂堂正正从飞燕楼的大门进去。 蝶依却是紧张得很,这个苏瑜,真是胆子壮得不知天高地厚,万一让王爷知道她来这销魂软玉的地方厮混,真不敢想像王爷的表情。 看着苏瑜朝飞燕楼里走,怀抱两埕酒的蝶依视死如归一般跟上。 楼里的龟公眼尖看到生客,又生得俊俏,料想是那家大宅的公子爷初来乍道尝新鲜,忙忙迎上来,“哟,这位小爷眼生得紧,想是头回到咱们飞燕楼吧。” 苏瑜一边听龟公说话,一边走到厅内,抬眼看去,楼内三面竖梯,衔接处似若大个舞台,此时三五成群的女伎正身姿妖娆的甩袖弄舞,个个眉眼如丝,唇红笑敛,很是妩媚动人。 “我们公子爷要见嫣如小姐。”蝶依撞了撞龟公说。 龟公笑道:“嫣如小姐可是咱们飞燕楼的宝,今儿她不献舞,公子爷若想见她得等到十五,咱们嫣如小姐每逢初一和十五才献舞呢。”果真是没见过世面,但肯定是慕名而来的金主,所以龟公特有耐心的解释。 “她还有这讲究呢。”苏瑜是真不知道。 “可不是。”龟公继续笑道:“一眼公子爷就是甚少涉足风月之人,今儿嫣如小姐不便相见,不如小的给您引见其他姑娘如何?” 第94章 肉麻的情话 苏瑜递了五十两银子到龟公手里,又将那枚环形玉佩递给他,“劳烦你通传一声,并将此物给嫣如小姐一看。” 有信物,莫不是相好?龟公将五十两银子揣进怀里,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转身去跑腿,“公子爷稍等。” 传个话五十两银子,蝶依有点肉痛。 很快龟公就回来了,并将玉佩还给了苏瑜,“公子爷好福气呢,咱们嫣如小姐请公子爷进留香苑呢。” 留香苑,飞燕楼头牌的住处。 “劳烦你带路。” “请。” 跟着龟公先上楼,而后再转过漫摇的纱帐,前后左右,无不是乐耳丝竹,娇柔软香。 苏瑜觉得很稀奇,忍不住边走边看,只是龟公领着她越走越僻,除了布置的景致楼阁,倒没什么看头了,偶尔听得几声调笑,也是暖侬软语,旖旎无限。 “……奴家知道,奴家都知道,可是奴家怎么办呢?” 不知何处飘来几句带着哭音的话,苏瑜驻步,鬼使神差朝一处望去。透过漫飞的纱幔,一株青松绿翠碧蕴站在一座假山上,那假山旁有一女子正跨着肩袖倚偎在一男子怀中抽泣。 苏瑜不识得那女子是谁,但那男子她却是有印象的。 正是孙娴嫁与的夫婿,晋王府长史王毕甫。 苏瑜脸上的表情倏地全然塌下,脚下是再也走不动路。 那前头引路的龟公发觉无人跟上,又倒回几步,顺着苏瑜的视线探过去,低声笑道:“那是咱们楼里的玉枝小姐,公子爷瞧见的那男的,可是咱们玉枝小姐的情郎,自打玉枝小姐被梳拢,他就一直捧着玉枝小姐,都好几年了呢,算是咱们楼里少有的长情郎。玉枝小姐一直盼着他给她赎身进府,谁知却盼来人家要即将成婚的消息。” 这龟公尚算厚道,他该是认得王毕甫的,甚至也知道他的身份,却没向苏瑜透露半点,只说是玉枝小姐的长情郎。“看来这玉枝小姐情沟深陷,都不容易,希望她这情郎不要负她才好。” “负与不负的,都是命,入了贱籍,哪儿那么容易就成良妇?”龟公毫无同情心,甚至嗤之以鼻,或许是因看得多了的缘故罢。 苏瑜淡笑不言,看着王毕甫一脸心痛的握着玉枝小姐的纤纤素手,“玉枝,这么些年了,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只是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哪里敢不从?你放心,待到新妇进房,我定会挑个好时机赎你出来,若家中不容,我就在外头置个宅子安置你。” 外头置个宅子,那比妾室还不如呢,玉枝小姐自是不愿,继续哭哭啼啼,“甫郎,我从小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得你眷顾,奴家感激不尽,奴家想替甫郎在公婆面前尽孝,以报甫郎对奴家这份恩德。” 这玉枝小姐不简单,一番动情的说词竟叫王毕甫红了眼,他满心满眼的爱怜全裹着玉枝小姐,就差喊心肝肉了,“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我答应你,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我定会将你接进府来,与我白头到老。” “甫郎。”玉枝小姐一听,深情款款的边喊边依偎在王毕甫怀里。 与玉枝小姐白头到老,那孙娴算什么?他王家即将抬进门的空气么? 苏瑜气息一沉,心也跟着沉了。 “公子爷,咱们走吧,嫣如小姐还等着呢。”龟公看不下去了,催促。 苏瑜重新起步,淡淡的目色却继续瞟向王毕甫。 王毕甫抬眼间,看到有人路过不远处,以为是飞燕楼的女伎和恩官,便没诸多理会。 龟公引着苏瑜继续前行,苏瑜再无旁的心思左观右赏。脑袋里是孙娴去看过孙妤后对婚事的落漠和失望,如果再遇上王毕甫这样的夫婿,这辈子又只能活过三十岁吧。 留香苑门口,龟公停了步,恭敬作了一揖便折身离开。 苏瑜见到了嫣如的贴身丫头阿萝,“苏……公子爷,怎的耽搁了这么些时候,小姐在里头好等呢。” “她急什么?真要急怎的不去接我?只让我巴巴的赶来。”苏瑜怼了回去。 阿萝笑起来,脸圆圆的,“公子爷别恼,快进去吧。” 进了苑门,处处或是垂地或是挽起的帘幔,空气里有丝甜丝丝的香气,嗅着这丝香气苏瑜见到嫣如撩帘打里头出来,“这是什么香,闻着很是特别呢。” 嫣如梳着俏云鬓,一枝海棠流疏步摇垂在耳际,见着苏瑜,“知道你来了,我才点的,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琢磨调配的,觉得味儿不错,就留用了,你要喜欢我还有几支一并给了你。” “你倒是大方。”苏瑜拉着嫣如的手,“久不见你,可还好?” “能见到你这样品貌无双的英俊公子爷,我怎能不好?”嫣如也记得上次在上河县苏瑜在她花船上因为穿着女装而闹出的事,“我适才还担心你可别又花容月貌来找我,再要闹出什么事我可不敢保你,如今看来算你是长记性了。” 嫣如打趣,苏瑜全然接受,二人相携坐下,她这才仔细的打量苏瑜,“怎的突然到京城了,起先我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那日你让一个叫大有的来追我的船,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似的。” “那可有人问你什么?”苏瑜想到宣祈。 嫣如摇头,只略带神秘的笑道:“我倒有心替你遮掩,可惜你算漏了,没人来问我。” 当初她让嫣如背了个锅,心思多疑的宣祈居然没派人找嫣如对恃,这多少叫苏瑜想不通,“无人问便算了,瞧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蝶依……。” 蝶依抱着两埕酒上前,苏瑜说,“我在京城开了间相见欢酒肆,昨儿开业,今日我拿你尝尝。” “呀,你果真把酒肆开到京城来了,阿瑜,这是不是代表你往后就在京城落脚不再回上河县了?”嫣如很是惊喜,难得她与苏瑜脾性相投,苏瑜更不忌讳她的特殊身份与她知心相交,有了苏瑜在,往后她想找人说说话便容易了。 苏瑜不敢保证,只能说:“我暂时不会离开京城。” 嫣如微怔,一边示意阿萝把酒拿下去,一边说:“我知道你和大多数女子不一样,你想走还是想留,都没人能做你的主。”且说着,又将环形玉佩递到苏瑜手里,“往后我想见你或是你想见我,在京城总是方便些。” 嫣如眼中划过的悲伤转瞬即逝,苏瑜明白她置身烟花处的无奈和无助,“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还不是那个姓古的公子爷,仗着自己有几分身份,成日来找我们姑娘晦气,我们姑娘虽置身欢场,到底冰清玉洁,哪里就能是他想见就见的了?”阿萝放下酒埕,没好气的一通抱怨。 姓古的?“你说的可是古俊?” “你知道他?”嫣如有些讶然。 “能不知道么?他是镇远候家的表亲,我与他表妹到是十分交好。”苏瑜接过阿萝递上来的茶,又道:“但我也知道这个人品性风流,家中已是有妻有室,还在外头拈花惹草,碰见他我铁定是会绕着走的。” “苏姑娘能绕着走,可是我们小姐走不开呀。”阿萝无奈的开口。 “我知道他家有个老太太十分严厉,赶明儿我碰到芳姐儿想法子让她到古家老太太面前去吹吹风,让她好好罚罚这登徒子替嫣如你出气。”苏瑜一边说,心里也疑惑不断,不是说嫣如有摄政王罩着么,怎么古俊那样的小角色都能欺上门来?可她又不方便问嫣如。 “那赶情好,虽然我们小姐看不见,但知道那姓古的受了罚,心里也舒坦。”阿萝满眼期待。 第95章 被排挤的嫣如 “阿瑜,你可别听阿萝这丫头乱说。”嫣如并不赞成苏瑜的提议,“你别去为我出头,若为我这样的出身惹祸上身,不值当。” “我心里有数。”苏瑜话题一转,说到别处,“你这香我是越闻越喜欢,真可谓巧夺天功,嫣如,不若这样,你多制些香,我每隔一段时日派人来取,放到我的集芳馆里卖如何?赚了银子咱们对半分。” 嫣如眼睛眯起,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瑜,随即用莫可奈何的语气说道:“你可真是爱做生意,都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我制香全凭兴致,一时有一时无,若惹得你的客人不高兴,不是要砸了你集芳馆的招牌么?” “你不懂,物以稀才为贵,好东西越少越有人稀罕,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今日你先匀我几支香,等我拿到集芳馆试卖,若收益不错,咱们就算达成合作了。” 只要一说起赚钱,苏瑜的眼睛总是精亮精亮的。 苏瑜是孙家的外孙女,孙家如今不说如日中天,但在地方上也是说一不二的富户,她却要为自己的生计奔波劳苦,但她并不觉得苦,仿佛还乐在其中。 其实嫣如是有些羡慕的,她的前半生为情所困,无法从情网里挣脱,跳进了这混杂的染缸,后知后觉有什么用?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样能成吗?” “怎的不成?嫣如,你总得为自己的后半辈子打算,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呆在飞燕楼里吗?” 除了飞燕楼,她无处可归。 苏瑜看着她,真诚的替她考虑将来,嫣如拒绝不了,“好,都依你。” “嫣如小姐,那姓古的公子爷又来了,在外头等着呢,就想请嫣如小姐出去见一面说说话,咱们也不是什么名门淑女,大家闺秀,就别端着矜持了,赚银子才是要紧。” 外头有个传话的婆子,语气倒算是恭敬,但话里没半个字有恭敬的意思。 阿萝厌恶的瞟着外头,“那个疯婆子,又来败人胃口,小姐等等,奴婢这就把人给赶走。” 嫣如想叫住阿萝,硬是没叫住。 阿萝站于廊下,看着庭中石子路上那个锦衣婆子,楼里的人都喊她冯婆子,偏阿萝喊她疯婆子,她是鸨母身边侍候的,她来传话定是鸨母收了不少银子。 “疯婆子,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我们小姐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你怎么又回来了?是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清楚么?” 冯婆子冷冷的瞥着阿萝,“阿萝,你骗鬼呢,刚才明明有人看到有公子爷进了你家小姐的留香苑,现在还没出来呢,什么身体不适,忙着偷汉子身体不适吧。” “你……呸。”阿萝气不过,啐了冯婆子一口,“冯婆子,从前你对我们小姐可是毕恭毕敬,那阮翠阁的主儿才来多久,你就上赶着去巴结,你是什么?墙头草还是哈巴狗?” 冯婆子被骂,当即气得脸色铁青,但她领着差使呢,不敢真在此大放厥词,她喘着粗气,恨道:“我不跟你个小蹄子废话,话我已经传到了,要是得罪了古家公子爷,让秦妈妈损失了什么,你们姑娘可有得受的。” 冯婆子拂袖而去,阿萝在身后又忍不住啐了一口。 苏瑜在里头听着,但见嫣如脸色难堪至极,便知是这飞燕楼来的新人,或许会顶替她在飞燕楼的地位,那冯婆子才捧高踩低欺负上门。 “我可不信这世间还有人舞跳得比你好的。”苏瑜再次握着嫣如的手,她的手冰凉,掌心还浸着冷汗。 嫣如对于苏瑜的宽慰浅浅苦笑,“那女子叫如月,是个身姿玲珑,舞姿妖娆的女子,如今的恩客都喜爱她那种妩媚又不失情调的女伎,我清高自恃那么些年,早让人腻味了。” “怎的不想着离开这地方?或是为自己谋个出路?” 嫣如摇头,“我不能离开这儿。”嫣如抽回手,眼中翻起水雾,“阿瑜,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有我的不得已。” 说是不得已,那便是不能说与她知道的。 苏瑜不逼问,而是说:“适才我过来,途中碰到有人哭泣,龟公说那个哭的女伎叫玉枝,因着情郎要成婚了所以伤心难过,我当时在想或许这是条出路吧。” “玉枝,她的情郎的话是晋王府的王长史么?”嫣如有瞬间的愕然,京城虽大,但飞燕楼是三教九流之所,什么样的消息都会飘到这里,所以她很清楚如今王长史王家与孙家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他。” 嫣如点头,“玉枝三年前被个富商梳拢,那富商本答应她要娶她为妾,谁知暴亡了事。玉枝自叹命苦,从一群裙下臣中挑了王长史这个才貌虽不是最好却是最能把控的人当情郎,她眼光不错,看准了人,将那王长史哄得一到飞燕楼必是找她玉枝相陪。” 原来是这么个长情郎。 “孙家姑娘进门后王长史若真将玉枝赎回府,只怕往后孙家姑娘在王长史府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苏瑜回想着王毕甫将玉枝拥在怀里的情形,那可是恨不能将玉枝揉进他骨头里。 孙娴可怎么办? 真要嫁去王家吗? “嫣如小姐,嫣如小姐。” 门外又有人喊,只是这回来喊的不是冯婆子,而是一道男声,这声音苏瑜还知道。 嫣如娇容一愣,眼中滑过厌烦,“这古公子举止轻浮,但凡正经些。”说到此,嫣如又自嘲一笑,“正经些的人又岂会到飞燕楼来?” “阿瑜,你且坐坐,今日我若不出面,只怕事情不会善了。” 苏瑜没阻止,却是示意蝶依拽住了想一并前往的阿萝。 等到外头响起了嫣如与古俊的对话声,苏瑜这才轻声问阿萝,“那个如月是什么人?竟将嫣如排挤至此?” 阿萝回头看了看外头,细声埋怨,“三个月前,如月不知被什么人卖到飞燕楼,鸨母先是见她貌美,请去城中良坊请了教习过来教她跳舞,谁知她竟是个有天赋的,教习教什么会什么,没用一个月便挂了牌。两个月前王爷来找我们小姐下棋,那如月恬不知耻的在外头练舞,硬是将王爷给勾引到了阮翠阁,至此王爷再来飞燕楼就只去阮翠阁了,弄那些不开眼的直说我们小姐被王爷给腻了,楼里上上下下也开始不重视我们小姐,弄得个什么阿狗阿猫都能到留香苑来叫门。” 阿萝越说越气愤。 苏瑜越听心越冷。 可是她心冷什么? 宣祈到飞燕楼来找女伎,找哪个女伎,跟她有什么关系? “比如今夜,王爷一到飞燕楼,就直接去了阮翠阁,这才叫那些不开眼的在留香苑门口嚣张放肆。” 阿萝说什么? 宣祈这会儿人在阮翠阁? “……嫣如小姐,一桌席面而已,嫣如小姐不赏面是不是太不给在下颜面了?”古俊冷冷的声音飘进室中,苏瑜听得真真切切。 接着是嫣如为难又不敢得罪的声音,“古公子,实在是身子不适,还望古公子见谅。” “不是说有人看到小姐屋中有人,莫不是小姐藏了娇客,看不上我与古兄吧。” 听见这把声音,苏瑜猛的站了起来,她来到窗前一看,果真是王毕甫。 也不知那根经受到拨弄,苏瑜折身冲出去,与嫣如并立,目光下移,冷觑着古俊和王毕甫。 第96章 莫名其妙的气 王毕甫和古俊见到女扮男装的苏瑜皆是一怔,王毕甫笑道:“果真是藏有娇客呀,嫣如小姐可直说,何必拿杜撰假话来搪塞我兄弟二人。” 古俊却拿眼审视着苏瑜,只见这位公子肤如凝脂,眉眸如画,他穿着一身白绫衫,隔着花簇倚栏,立在廊檐下,更像一幅如诗如仙的画儿。 好眼熟啊! 古俊搅尽脑汁就要想起他在哪里看过这样的人,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王长史,大婚将至,你不在府中精心筹备迎娶之事,竟在这烟花之所流连忘返,好歹孙家在京城已经崭露头角,你这样不把孙家放在眼里,是想打孙家的脸吗?” 王毕甫脸上悦色褪尽,意外的盯着这个陌生的年轻公子,他知道什么? “古俊,你已是有妻室在堂,府中又诸多妾室,就你与王长史二人摆什么席面,回到府中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子多了去了,何必在这里为难一个苦命的嫣如?” “你是谁,怎的知道这些事?”王毕甫青着脸色问。 古俊则有些激动的看着苏瑜,这人,这声音,他就要记得是谁了,就要记得是谁了……。 “我是谁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王长史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孙家的人知道你在飞燕楼厮混吧。”苏瑜咄咄逼人的语气逼得王毕甫动了怒。 “你以为你是谁,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实相就报上名。” 苏瑜不怕王毕甫生气,现在,她替孙娴不值,这样的人怎么值得那么好的孙娴为他丢了性命?“王长史,我劝你还是安分些,否则孙家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哼,孙家,孙家算什么东西,我肯娶孙家的姑娘那是他们孙家的福气。”王毕甫抬了抬头,满脸的不屑和傲然。 苏瑜闻声气息滞了一滞,随即笑了,“你仗着什么这么说?仗着孙家前两日求到你王家,你到晋王面前去呈了情?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孙家就要欠你王家,欠你一个大恩,得用你孙家姑娘一生的幸福来报是不是?不,孙娴嫁给你不是幸福,是灾难,是灾难。” “你……你……你到底是谁?”王毕甫震惊之余,完整的表情有了裂痕,“你怎么会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你若再不走,就不止我会知道了,我保证明日孙家的人就会知道你是玉枝小姐长情郎这件事,到时候看看你的体面还在不在,你们王家的体面还在不在。” “你敢威胁我。”王毕甫上前一步,咬牙切齿。 苏瑜不仅没怕,还笑了,“王长史自己败坏的私德,还怕旁人嚼舌根么?” 王毕甫深吸口气,努力将胸口的满腔怒意给压下去,拽住古俊离开了留香苑。 古俊边走边回头,好像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偏偏就是差一点,只差一点他绝对能想起那个俊俏的公子哥儿是谁。 看到麻烦远走,阿萝是大快人心,嫣如却疑惑重重,“阿瑜,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般咄咄逼人,你好像很生气?” 很生气? 她有吗? “我仔细想过了,不能让孙娴嫁给王毕甫,孙娴从小受教女则女训,习得性子绵软,为夫命是从,这要是嫁给王毕甫,还不得被他给吃得死死的。” 嫣如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里有几分意气用事,“我知道你与旁的女子不同,但女子嫁夫从夫,不就该为夫命是从么?” “所以这辈子我决不会再嫁人了,听自己的话多好,怎的要去嫁个人来管自己?” 嫣如无言以对,阿萝却惊喜的叫喊一声,“参见王爷。” 不知几时一旁的小径里多出两个人,不是宣祈和青蓝又是谁? 宣祈脸色不大好,阴沉得似要打雷闪电。 嫣如忙忙迎上去,曲膝见礼,“参见王爷。” 偏宣祈的视线一直落在苏瑜身上,她女扮男装的模样倒有几分俊俏公子的英姿,只是她骨相娇小,穿上这身衣裳还是显得柔婉。 苏瑜与宣祈对视了一会儿,心里越发的不自在。 “嫣如,我该回去了,将你调制的香给我,我便回去了。” “啊……,哦……。”嫣如回身,示意阿萝去拿。 阿萝很快拿出一个长形锦盒,通体浅褐色,交到苏瑜手上。 苏瑜踏下石阶,这便准备离开,她步履极快,所以险些撞到突兀出现在面前的人墙。 抬头,是宣祈遂深如渊的瞳目。 苏瑜赶紧退一步,“王爷到飞燕楼寻欢作乐,这夜还长着呢,还不赶紧回阮翠阁快活,到这里拦我的路算怎么回事?” 除了青蓝和蝶依,阿萝和嫣如因着这句话后背都生了层薄汗。 敢这样跟摄政王说话,苏瑜还能不能活啊? 嫣如吓坏了,赶紧将苏瑜扯到身后,自己跪在宣祈面前,“王爷息怒,阿瑜……阿瑜她说话就是这么个脾气,求王爷不要怪罪她。” 苏瑜还是要走,再次侧身准备离开,在与宣祈错身时手腕又让人拽住,“你在生什么气?是王毕甫和古俊那两个不入流的东西惹着你了?” 青蓝一早就发现苏瑜女扮男装进了飞燕楼,宣祈不会怪她没事逛伎院,毕竟她与嫣如关系不同。离开阮翠阁,才刚到就见苏瑜像受什么刺激似的怒怼王毕甫和古俊。 苏瑜试着挣扎一下,挣扎不开,“你放开我。” 宣祈非但没放,还拽得更紧了,森冷危险的目光下移,觑视着嫣如,“你说,怎么回事?” 嫣如久经风月,在宣祈开口与苏瑜说话时她便发现这二人之间有些不同了,也确定宣祈举止再动怒也不会伤害苏瑜,“回王爷的话,是王长史和古公子来找贱妾陪席面,贱妾不愿意,阿瑜这才出面替贱妾将二人赶走。” 苏瑜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如此一来也犯不着生气啊!莫不是因为王长史即将与孙家成亲家,而与玉枝这个女伎纠缠不清惹得她为孙娴抱不平? “你既是不想让孙娴嫁给王毕甫,本王替你出面便是。” 苏瑜一时愕然,这要是宣祈出手,天啊,满京城还不得把她议论成什么样子,苏瑜忘了挣扎,急道:“不要你多管闲事。” 宣祈看出苏瑜是真不想他多事,只见她脂粉未施,肤理如玉般通透,连生气的小模样都让他忍不住想要诱人,怪不得适才古俊一直拿眼直勾勾盯着她,像要把她活吞了似的。 “既然这里不想说,咱们就换个地方。” 苏瑜没挣扎开,又被宣祈揽住腰纵身而上,她只觉着身子一轻,旋即已立于屋顶。 嫣如也吓得回神起身,再去看青蓝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嫣如小姐,苏姑娘还在吗?” 嫣如回身一看,竟是古俊又回来了,还道出了阿瑜的姓氏。她紧张得心突突乱跳,但仍很好的掩饰住脸上的惊诧,温婉笑道:“公子怎的又回来了?什么苏姑娘?” 随他而来的还有王毕甫,在古俊终于想起怼得王毕甫哑口无言的人是谁时,立即调转脚步匆匆跑回来。他早该想起来的,那样晴风明月般的人物,就算换了装束他也该认出来的。 “嫣如小姐不必瞒我,我说那人怎的对王长史家中诸事那般清楚,原来是阿瑜呀!”古俊乐呵呵的四下张望,想见到那抹缭绕在他心中的影子。 王毕甫则是全程黑脸,他是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在此碰到孙家的人,如果古俊真没认错人的话。他必须要找苏瑜好好谈谈,作为未来的表姐夫,他得好好提点提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出言威胁他的表姨妹。 “古公子,贱妾这里没什么苏姑娘,古公子如若不信,大可进来四下查看。”嫣如小姐巧笑嫣然,古俊是唬不住的,不如让他亲眼所见。 第97章 到底入了心 古俊真就进苑四下查看,找了一圈不见人,失望至极,“我不信我认错人了,那人去哪儿了?” “他开口得罪了两位公子爷,待你们一走他便跟着离开了。”嫣如指了指一侧的花径,“要是不信,二位大哥去追,喏,就是从这边走的,或许还能追上呢。” 古俊一听,也不理王毕甫,一留烟儿的跑去追人。 那厢苏瑜被带到一辆马车里,她揉着被宣祈松开的手腕,幽怨的瞪着他。 宣祈斜靠着车壁,那楠梨木的雕花车围支撑着他慵懒随意的手轴,苏瑜不惧他的威慑,胆敢这样看他,一点儿也不让他意外。她就是不同的,和别的女子不同的。“说说到底为什么不高兴?说清楚了我就送你回府,说不清楚就一直在车上呆着。” 这是什么霸道的无赖行径?苏瑜努力平复自己内心莫名其妙的不安逸,她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不高兴,又真担心宣祈会将她整晚留在车室里,于是胡诌起来,“我生气,自然是因为你冷落嫣如,让她竟受王毕甫和古俊那样的登徒子慢怠。” “嫣如小姐是女伎,迎来送往是她的本分,她没资格嫌弃王毕甫和古俊。” 若是与嫣如无交情,宣祈这番话十足十说服了她。但偏偏她们有交情,她做不到无视她受欺凌,“你先前抬举嫣如,如今却冷落她,嫣如纵使沦落风尘,但她始终是个女子,怜香惜玉不是你们男人的本能么?目今你让她受委屈,就是你不对。” “你就为此事生气?”宣祈危险的半阖着眼,很是不信。 苏瑜梗着脖子,绝不承认她有点心虚,“是。” “不是。”宣祈替她否了,“什么人做什么事,你最是能拿捏清楚。” 难道不是这样吗?苏瑜也疑惑了,但宣祈凭什么这样了解她? 宣祈仔细回想今夜遇到苏瑜的前前后后,突然一道灵光打脑中闪过。他伸手一把将苏瑜扯到他胸前,彼此间只有一拳的距离,他看到苏瑜眼底涌现的惊慌,也让苏瑜看清他邪魅揶揄的表情。 “你知道本王去留香苑之前在阮翠阁。” 这不是问句,是叙述他笃定的事实。 苏瑜张了张嘴,未语,脸却红透了。 宣祈印证了心中想法,丰神俊逸的轮廓上笑意浓浓,“阿瑜,你在吃醋。” 苏瑜被宣祈这句话给愕到了,甚至都忽视了他用那样的绵柔的声调喊她的名字。 苏瑜伸手想推开宣祈,视线慌慌瞥向一边,“王爷的话太荒唐,你我隔着千山万水,我哪儿有资格吃你的醋?” 宣祈大胆的搂上苏瑜的腰,抬手嵌着她的下颌正视自己,“本王说你有你就可以有。” “我没有。” “本王准了,你可以有。” “宣祈,你怎么可以如此无赖,难道你也想仗势欺人吗?”苏瑜恼羞成怒,声音提了些,又担心惊到路人,又忙将声音放小。 她喊他的名字了,虽然看上去她很气恼,但宣祈很高兴,松了嵌住苏瑜下颌的手,也松开了放在她腰上的手,表情突然极为认真的言道:“还记得之前在津港码头仓库发生之事吗?” 苏瑜打了个颤,活人凌迟那一幕毫无预兆跳入脑海。 怎会不记得,为此事宣祈还曾郑重向她道了歉。 “怎的突然提起这个?”苏瑜眼帘下敛,不明白宣祈的用意。 “有人想借着漕帮滋事,我绑了漕帮二当家,现在漕帮想救人却无从救起。知道我偶尔会去飞燕楼找嫣如小姐对弈,于是几个月前飞燕楼的阮翠阁新来了一位如月小姐。” 宣祈的话点到即止,苏瑜不笨,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听完后愣了一瞬,“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漕帮之事苏瑜上辈子多少从沈重霖嘴里听到些,朝廷想要取缔和控制,印象中是五年后的事。那时沈重霖已经靠近权力中心,急需一件大功为其推波助澜,他试着啃漕帮这块硬骨头,也就是因为漕帮,宣祈和沈重林真正的结了梁子。 “我不想你猜疑我,所以觉得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宣祈越是这样说,越是坦诚,苏瑜的心越是跳得厉害。 她不该对宣祈有非份之心,但又不想不正视自己的感觉。 这个男人,到底还是走进她的心里了。 在顿悟到这一点后,苏瑜开始整理心绪,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稚嫩无措,这让她的老脸没地搁。她得把自己的心给守住了,这里是京城,不是上河县,她是初入京城的弃妇,而宣祈则是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摄政王,地位的悬殊不得不让她把自己裹起来,不让自己受到显而易见的伤害。 “我……该回去了。” 宣祈没有控制住她,苏瑜很容易就挑开垂帘跳下马车。 那重重的垂帘完美的挡住了宣祈的所有表情,苏瑜看不见,也不想看见。 而宣祈则清楚,他头一回想要对个姑娘告白,话还没说几句,人家就逃了。 该让她逃吗? 当然不能! 宣祈跟着跳下马车,蝶依突然现身,间接拦下了苏瑜,“姑娘,有人跟着咱们,该是打咱们出门就跟上了的,奴婢方才在暗中探查过了,好像是玉晖院的人。奴婢现了身,怕是已经跟过来了。” 一听玉晖院,苏瑜赶紧将自己陷在宣祈那里的心绪给拔出来。 玉晖院除了梁氏和孙妤,其余人都与她不对付,会是谭氏还是孙学武呢? 苏瑜与宣祈相视一眼,感觉这寂静的夜色下满是危险。 孙府。 周老太太与众人用过晚膳就去玉晖院探孙妤,用了太医的药,目前为止尚无起色。 梁氏说御医交待要连服好几日才会有起色,看着她眼中寂灭的希望之光,恐怕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在欺人吧。 周老太太宽慰了几句话便走了,才离开玉晖院门口,孙媳谭氏便冲到周老太太与众人面前,“祖母,大事不好啦,景晖院的阿瑜表妹女扮男装逛飞燕楼去啦。” 此话一出,无不震惊,只有三房的蒋氏在惊愕过后脸上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住口,你是打哪儿听见人嚼舌根,跑到这儿来胡说八道?”梁氏知道自己这二儿媳与苏瑜有过节,而周老太太又那样的偏爱苏瑜,她不想给大房找麻烦。 谭氏白了一眼梁氏,看着脸色冷冰的周老太太,“我看着苏瑜女扮男装出的门,那扮相简直比公子爷还要公子爷,真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我要是不知道她是个姑娘,说不定也会看上她呢。” “就算阿瑜女扮男装出门,那有什么稀罕的?京中那些小娘子想出门了,女装不方便,男装示人的也不少。”二房的余氏替苏瑜说话。 明明是姓苏的,竟在孙家如此得心人,谭氏心里又啐了苏瑜一口,“二婶娘,你是没听清吗?我说的是她去逛青楼了,去逛伎院了,就依你她女扮男装出门不稀罕,但她去的是青楼,是那种下贱龌龊的地方,莫不是她被休之后内心十分寂寞,跑到青楼去客串娼妇以慰孤寞?” “呸……呸……。”章嬷嬷啐了一口,“二奶奶,老太太还在这里呢,怎的越说越不得体了,今儿老奴可要训你两句,口无遮拦,小心祸从口出。” “我派去跟踪的人亲眼看到她进的飞燕楼,难道还有错?”谭氏掷地有声,一点儿也不在意她说这话后别人的异样眼光。 第98章 谭氏的算计 梁氏推她一把,“你派人跟踪阿瑜做什么?你闲得发慌吗?” 谭氏心不跳脸不红的说话瞎话,“阿瑜是我表妹,自然是关心她啊,否则我怎的不派人去跟踪别人?” “你……你还有理了。”梁氏气不打一处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给我滚进去。” “大嫂嫂。”三房的蒋氏挪步出来,“你家二奶奶又没错,错的是那不顾羞耻去逛伎院的苏瑜,你也是长辈,别把气生错了地方。” 谭氏见蒋氏给她撑腰,脸上更是拽起来,来到周老太太面前,曲了曲膝,“祖母,你一心疼爱的苏瑜去伎院寻欢作乐去了,孙媳可真担心她万一给祖母你挑个外孙女孙婿回来怎么办?” “阿娘,你可不能不管啊!” 这么多人看着,又有谭氏和蒋氏起哄,周老太太十分下不来台,她偏过头吩咐章嬷嬷,“去门口守着,瑜姐儿一回来就让她来见我。” 周老太太憋了一肚皮气回了瞳晖院,她身后跟着一串女眷,有担心她气坏身子的,当然也有看热闹的。 回到瞳晖院,周老太太看到屋子里乌鸦般黑黑的一片人头,怒吼,“你们都跟来做什么?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阿娘,这可不成,瑜姐儿犯了错,她又是个脾气倔的,万一一会儿对阿娘你出言不逊,我们也好规劝着点儿,免得阿娘气坏身子,这娴姐儿的婚期将至,又要过年了,那可不好。”蒋氏口口声声替周老太太着急,可她脸上期待看热闹的表情太过明显。 “我更不能走啦。”谭氏又跳出来站到蒋氏身边,“人是我派去跟踪的,要是一会儿苏瑜不认账,咱们也好跟她对恃不是。” 在上河县,苏瑜常带着梧桐山庄的丫头媳妇们胡闹她是知道的,但从未有那次这样出格过。看谭氏这般信誓旦旦,苏瑜女扮男装去逛飞燕楼此事该是真的。适才得了消息,她本想等苏瑜回来好好问话,瞧着蒋氏和谭氏这两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架式,定不会轻易放过苏瑜了。 “既是你们都好心,那就坐着等瑜姐儿回来吧,章嬷嬷,吩咐人上茶。”周老太太也气糊涂了。 秀娟很快送上茶来,却只有蒋氏和谭氏喝得随意自在。 蒋氏搁下茶盏,慢悠悠的拭了拭嘴角的茶渍,她看了一眼众人,开口笑道:“说起来咱们进京也有些时日了,娴姐儿婚事一成只怕就要开始张罗瑜姐儿的亲事了。如今咱们认得的这些个显贵里,也倒是有几个合眼缘的,就是怕瑜姐儿嫌弃。” 余氏知道蒋氏对苏瑜没安什么好心,还是多嘴问了句,“我竟不知有此事,三弟妹不妨说说,都哪几个合眼缘?” “宫里有个江督知大伙儿不知道吧,我也是先前跟着二嫂嫂去太常寺家中吃宴听人说起,那江督知有个弟弟,人是端正的,就是身子差了点儿,好像是给宫中办事是断了条腿,但那有什么关系,咱们瑜姐儿是嫁过一回的,那江督知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她要是跟了江督知的弟弟,往后保管吃穿不愁。”蒋氏绘声绘色的一通表演,只有她自己为自己的好心给感动到了。 一个太监的弟弟,还断了条腿,余氏悔恨自己多这句嘴,“瑜姐儿虽是嫁过一回的,但品性才貌摆在那里,嫁给残缺之人,是可惜了。” “我倒觉得是个好归宿呢。”蒋氏看向周老太太,周老太太极为难看的脸色她装着没看见,只顾快活自己那张嘴,“虽是断了条腿,但好歹家中富裕,在西门口巷子里有套两进两出的院子呢,家里还开了个灯笼铺,养活我们家瑜姐儿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您说是吧,阿娘。” “哼……。”周老太太冷哼一声,不置一言。 “还有一个呢。”蒋氏越说越起劲,毫不气馁,“这个是城南卖文房四宝的,那后生我见过一次,也是生得十分体面,就是时命不好,娶妻五年育有一子,那孩子两岁时就死了娘,如今正等着续弦呢,瑜姐儿嫁过去也是正室,可不比旁人差呢。” “三弟妹处处为瑜姐儿考虑,是瑜姐儿的福气,只是此事还得阿娘做主,也还得看看瑜姐儿的意思。”余氏附和两句。 谭氏放下茶盏,声音不阴不阳的跳出来,“知道瑜姐儿有祖母疼护,眼界儿高。但三婶娘的一番好意可是毫无错处,瑜姐儿嫁过一回这事谁也抹不掉,但凡好些的人家谁不想要个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身子?而且瑜姐儿连青楼都敢逛,这样的品性规矩大的府上谁敢要?要想一辈子安稳,踏踏实实寻个过日子的才是要紧。” 谭氏喋喋不休说了一通,周老太太脸色更青了,这样的孙媳妇,当初老大家是怎么瞧入眼的?她想不通? 周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她都不能安排苏瑜的人生,蒋氏和谭氏居然上了心,真是稀罕得很。她借着章嬷嬷的手起身,“我有些乏了,先进去躺躺,要等瑜姐儿的就等着,不想等瑜姐儿的就回去休息。” 蒋氏和谭氏精神奕奕的重新端起茶,梁氏和余氏相视一眼决定再等等。 那厢景晖院里,苏瑜已经换好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 蝶依进来在她身侧曲了曲膝,“老太太想是被气着了,回了里屋歇息,其余人都还在堂上等着姑娘回来呢。” 袁嬷嬷撩帘进来,也是生气,“这景晖院伸不进来手,居然改跟踪了,啊呸,真是混账。”刚才姑娘突然凭空而降,吓得她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更让她镇惊的是送姑娘回来的人,居然是当初在梧桐山庄做客的萧爷。还没来得说什么,那萧爷又纵身消失了,直看得她两只老眼发愣,若不是姑娘真真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要觉得自己眼花。 “姑娘,那谭氏和蒋氏实在可恶,得想法子治治她们。”袁嬷嬷为苏瑜抱不平。 苏瑜眼中划过一抹暗芒,敢算计她,自然得算计回去。 苏瑜幽幽一叹,“夜里露重风寒,可真不能叫外祖母累着了,蝶依,你悄悄去找一趟章嬷嬷……。” “是。” 一个多时辰了,苏瑜还没回来,等在瞳晖院里的人还坚守着没离开。 秀娟撩帘进来去到里屋,不一会儿章嬷嬷就出来了。 章嬷嬷没在堂上做停留,跟着秀娟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复进了里屋。 她来到床前,在周老太太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周老太太听后笑道:“鬼灵精,这样皮。” “姑娘说了,明儿一早过来向老太太请安,请老太太早点儿睡。”章嬷嬷低声言道:“那外头那些……。” 周老太太往外头瞧了一眼,叹道:“谁愿意等就等着吧,不愿等的自己就回去了。” “是。” 约莫一刻钟后,梁氏担心孙妤先行回了玉晖院。 又过一半柱香时辰,余氏实在熬不住,说,“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先回去了。”走了。 最后只余蒋氏和谭氏不肯离去,让人再三去大门口守着看苏瑜回来没,她不相信苏瑜敢在飞燕楼过夜。 二人甚至叫了夜宵来吃。 吃完了,上眼皮子跟下眼皮子打架打得热闹,仍不愿意离开。 蒋氏和谭氏就那样歪在瞳晖院的圈椅上歇了一宿,直到晨曦微明,鸟雀开始在院子里觅食,谭氏被冻得打了好几个寒颤。她浑浑着眼瞪了一眼添了银丝炭的炉子,连灰烬都已经凉透了。 “阿嚏……,阿嚏……。” 谭氏两个大喷嚏又将张着大嘴,流着口水的蒋氏给惊醒。 第99章 染了风寒还精神 至此,二人在瞳晖院堂上的圈椅里睡了一宿,最终也没能等到苏瑜从飞燕楼回来。 “三婶娘,这怎么回事?苏瑜那小贱人怎么还没回来?”谭氏感觉自己着凉了,喷嚏一个接一个,好一会儿好歇住。 蒋氏这一醒,浑身的酸痛像散架似的,她慢慢悠悠站起身,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然后:阿嚏……阿嚏……。歇了好一会儿才敢迈出一步,来到门口朝外看了看,昨夜没下雪,但晨风往她袖笼里穿,冷进了她的骨头。 阿嚏……,蒋氏看到一个洒扫庭院的小丫头,问,“苏瑜回来了没有?” 那小丫头停下洒扫,手里握着扫把,“回三太太的话,奴婢没听说瑜姑娘回来过。” “好哇。”谭氏站到蒋氏的身边,激动的看着蒋氏,“我原想她不敢在飞燕楼过夜,没想到她真是夜不归宿,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蒋氏红着鼻尖儿却徒然没谭氏那么激动。 真是这样的吗? 她怎么觉得这其中怪怪的。 谭氏迫不及待的又吩咐去大门口守着,这又回身朝里间走去。 周老太太这一夜睡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章嬷嬷正为她穿上绣有带福字的袄衣,又为她系好抹额,这才递上热水帕为她净面。 谭氏冒冒失失冲进来,“祖母,祖母,苏瑜居然整晚没回来,她女扮男装逛青楼,居然还敢夜不归宿,祖母,这样毫无人伦不知廉耻的人怎么可以继续留在孙府?她可是会害得我们孙府名声尽毁的。” 一大清早就听谭氏在耳边聒噪,周老太太拿眼斜向谭氏,“孙媳妇,你在我这堂上委屈了整夜还这般精神,老婆子真是白担心了!” “祖母,你是不是被气糊涂了?”谭氏来到周老太太身边,继续说:“现在可是事关我们孙府女眷的声誉,阿嚏……阿嚏。” 章嬷嬷看着谭氏直蹙眉,都把自己祸害成这样了还不消停,也不知哪儿来的毅力。 “孙媳妇,我瞧着你像是得了风寒,赶紧回玉晖院去吃口姜汤,别厉害了。” 周老太太好心提醒,谭氏却并不领情,“祖母,苏瑜在飞燕楼风流了一宿,现在还没回来呢,如此严重之大事,祖母若再护着她,我可不依,孙家的女眷可都不会依。” 谭氏已经有鼻水流出来了,她用巾帕拭了,一会儿又有了,周老太太瞧着就是已经染了风寒,递了个眼色给章嬷嬷,章嬷嬷立即会意,“二奶奶,您该是感染风寒了,老太太身子骨弱,万一你过了病气给老太太,那可怎么是好?” 章嬷嬷扯着周老太太的旗,偏偏周老太太不发话,谭氏自讨了没趣十分不甘心的曲膝准备退出去。 看着她转身,周老太太长叹了声,“大房贪上这么个搅事的儿媳妇,也真是家门不幸。” 谭氏气匆匆打里屋出来,蒋氏也在犹豫是否该回青晖院了,她的身体很不舒服,头还有些发昏发胀。 “阿嚏……。”蒋氏跟着谭氏又打了个喷嚏,她十分断定白等的这一宿使她染上风寒了。 “三舅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打上喷嚏了?” 袁嬷嬷打帘,苏瑜款款身影立现。她吐语如珠,音色既柔和又清脆,像是遇到什么好事十分的欢快愉耳。她梳着绫云髻,髻下插着一支八宝玲珑富贵流疏钗,行动间前后拽摇,煞是好看。她穿着一件葱翠织锦的短毛袄子,衬得她的肌理甚是明艳动人。饶得蒋氏和谭氏这样的女子,见着如此的苏瑜,都禁不住艳羡她好看。 再看谭氏,未曾梳洗,眼下乌青泛泛,头发在圈椅上不知摩梭了多少回,略显无章杂乱。还是昨日那一身雪缎锦裙,也都有些褶子痕迹,显得极不端庄。谭氏将苏瑜看在眼里,一时产生了些自卑感,更恨自己变成这副样子都是拜苏瑜所赐。 蒋氏毕竟上了年纪,自是更不用说,她眼窝略陷,眼下乌青比谭氏厚重,眼角的纹路十分明显,很显老态。她看着苏瑜如此光鲜亮丽,想到自己两个被她迫害的姑娘,也是气得浑身更冷了。 周老太太一出来,看见苏瑜这身招摇的打扮,便知道是故意来气谭氏和蒋氏二人的。 “瑜姐儿,这么早就来啦。” 周老太太一发声,谭氏回过神来,一通抢白,“苏瑜,你胆敢逛青楼,还在青楼里风流快活了整宿,你住在孙家就要奉行孙家的家规,不然便是祖母再痛惜你也无用。” 苏瑜睁着无辜的双眼,奇怪的望着谭氏,“武表嫂,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逛青楼,什么风流快活整宿?阿瑜都糊涂了。” 谭氏要的就是苏瑜不认账,否则她找人来给谁对恃,“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昨日我看着你女扮男装出的府,随后让人跟踪你,我的人看得真真的,你进了飞燕楼,你不承认,我立马就将人提来与你对恃。” 蒋氏见苏瑜气息安稳,毫无惊慌,连呼吸时的吐纳都不曾有过变化。谭氏这般咄咄逼人,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谭氏似乎要栽了。 “那就请武表嫂把人提来吧。”苏瑜不疾不徐的走向周老太太,连半分眼色也不愿施舍给谭氏。 “你以为我不敢吗?”谭氏气急败坏,冲出门去在院中大喊,“来人啊,把小六子给我找来,快,快,阿嚏。” 听着这声儿,苏瑜颇为担心的看着周老太太,“武表嫂可是染了风寒,怎么还这般心浮气燥。” “阿嚏……。”蒋氏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真是奇了,好好的怎么三舅娘也染风寒了?”苏瑜语声携笑。 周老太太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蒋氏,“你三舅娘孝顺,昨夜在瞳晖院陪了我一宿。” 她让蝶依传话给章嬷嬷,悄悄告诉她自己回了景晖院的消息好宽慰外祖母,至于寻衅滋事的谭氏和蒋氏,她也料到昨夜不见她定不罢休,便跟章嬷嬷说不必理会,只让这二人待在瞳晖院熬熬夜好冷静冷静,天亮银丝炭熄寂,受些风寒就当罚了她们不该起的坏心思。 “原是如此,祖母,我已经让雪娇给您去端擂茶了,一阵用早膳时,阿瑜陪您一起用。” “好,好。”周老太太目光斜向一侧的章嬷嬷,“早膳等擂茶回来再上。” “是,老奴这就去吩咐。” 章嬷嬷与谭氏错身而过,谭氏跋扈怪了,她手下的奴才手脚也快,一会儿功夫那小六子就跪到了周老太太面前。 “祖母,这便是孙媳妇派去跟踪苏瑜的小六子,小六子,还不把昨夜你跟着苏姑娘出府后的事情都说一遍!” “是。”小六子朝周老太太磕了个头,然后尾尾道来,“昨晚奴才跟着苏姑娘出了门,见她上了马车后奴才就跟上去,一直跟着马车走,奴才走得腿脚发酸时看到苏姑娘从车上下来进了飞燕楼。” “听听,听听。”谭氏丝毫不觉得自己跟踪苏瑜的事情有不妥,小六子一落声,她满嘴的理直气壮,“苏瑜,小六子是人证,身为女子你上青楼,还夜不归宿,你吃孙家的,住孙家的,就该尊守苏家的规矩,否则就滚出孙府。” 蒋氏默不作声,只因苏瑜这时的镇静她太熟悉,她嗅到了苏瑜要反击的味道。 “瑜姐儿,你昨夜真去逛什么飞燕楼了?”周老太太蹙眉问。 第100章 偷鸡不成 苏瑜淡淡笑道:“外祖母,阿瑜再不知事也晓得那是个什么地方,怎会到那里去自毁声誉呢?昨夜我的确穿着男装出门了,不过我去大街上转了一圈就从南街回来了,路过孙家后门,我想着不必再绕到前头去,就直接从后门进来回景晖院了。” “你分明砌词狡辩。”谭氏不服。 苏瑜却慢慢腾腾的站到小六子面前,“你说你看到我上马车,然后在飞燕楼门前停下进了飞燕楼。” “这……。”小六子犹豫了一下,“小的知道那是孙府的马车,断不会认错。” “孙家刚在京城落脚,尚算不得什么大家族,不配拥有什么族徵之类的,所以孙家的马车和别府富贵人家的马车无甚不同,适才你说你知道那是孙府的马车,那便是没看见我的脸,既是没看到我的脸,怎的就能断定那个进飞燕楼的男子是我?万一是巧合那人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裳呢?” “这……。”小六子接不上话。 “既然不能确定那定是看错人了。”苏瑜不紧不慢的又将步履挪到谭氏面前,“武二嫂嫂有证人,阿瑜也不想受人污蔑,这样好了,你现在就去查查昨夜是谁为我开的后门,我又是几时回到孙府的便是。” “你……你以为我不敢去查吗?”谭氏气坏了,这几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 “请便。” 谭氏复又冲出去,在门外一通吩咐。 周老太太也气坏了,这个孙媳妇太没规矩,这可是在瞳晖院,又不是玉晖院,她威风什么?周老太太招手示意苏瑜到跟前来,“你昨夜女扮男装出去做什么?” “哦,先前眉姐儿说开了春要约我去踏青,但她又不想带好些个侍从累赘,于是提议以男装示人,我想着要玩尽兴自然不能扫了她的兴致,又担心穿了男装叫人认出来不妥,这才换上男装在外头走了一圈,看看可有人将我认出来,若是没有,我就从了她的意愿,随她闹去。” “哦。”周老太太信了,点点头,她其实也担心苏瑜真去逛了青楼,毕竟苏瑜处事有多大胆她还是了解的。 “没想到竟叫武二嫂嫂的人瞧见了,闹出这么大个误会来。”苏瑜笑着对周老太太说完,又对一侧的蒋氏说,“三舅娘,瞧着你脸色不好,不若先回青晖院歇着吧,您昨夜服侍外祖母辛苦了,但您也是上了年纪的,自己的身子骨也得注意。” 蒋氏脸皮上扯干笑,苏瑜这番嫣然巧笑的损话她咬着牙点头,“谢你记着三舅娘的身体,我也不想你在此事上受冤枉,你表嫂嫂既是去找证人了,一阵来了辩了是非,我也好将这府里的风纪给整顿整顿。” 明明是想瞧热闹,还把话说得这般大义凛然,苏瑜也是佩服蒋氏,“阿瑜谢三舅娘替阿瑜操心,不知道嬉妹妹的手臂怎么样了?伤口可痊愈了?” 说到她的姑娘嬉姐儿,蒋氏又是一阵心肝痛,眼中涌上恶毒却又不敢在老太太面前爆发出来,“早就好了,只是大夫说还需将养几日。” “那便好,没几日就是娴姐姐出阁的日子,若是没有姐妹们闹房,这嫁娶就该显得冷清了。”苏瑜无视蒋氏眼中的汹涌的绿光,从善如流的笑。 “说起来娴姐儿一嫁人,咱们府上的姑娘最该嫁出去的就是你了,昨夜我向老太太提了两户合适的人家,你是弃妇之身,可不能不识抬举。” “既然是三舅娘提及的,那自然是嫁不得的了,多谢三舅娘替阿瑜操心,阿瑜还想在外祖母跟前多孝尽几年呢。” “你……。” 这两人一来一往怼着话儿,蒋氏语声未落谭氏便撩帘入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一个小厮,蒋氏只得先闭嘴,看谭氏怎么闹这段公案。其实她心里头大概是知道苏瑜不会叫谭氏给收拾掉,但若能让谭氏闹闹,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 “老太太跟前仔细回话,若是说了谎叫我知道了,有你们好果子吃。”谭氏先是一顿训,吓得婆子和小厮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周老太太蹙眉难疏,示意一侧的章嬷嬷问话。 章嬷嬷便上前一步,指着婆子说:“你是做什么的?” 婆子磕了个头,说:“奴是后门看门的花婆子。” “你既守着后门,那昨夜后门上发生了何事可还记得清楚?”章嬷嬷端着手很有气度。 婆子想了想,说:“昨夜和往常一样无甚大事,只是约莫戌时三刻时候,有人敲门,奴问了一句,是瑜姑娘回来了,奴开门放瑜姑娘的马车进来,仅此而已。” “你胡说,戌时三刻苏瑜分明在飞燕楼。”谭氏不信婆子的话,上来就拽着婆子衣袖怒喊。 婆子吓得不止磕头,“奴就是个看门的,见到什么就说什么,哪里敢说假话欺骗主家?不信你问他,正是他驾车带着瑜姑娘打后门进来的。” 婆子指着跪在他身边的小厮,那小厮也吓得不轻,只顾磕头,“花婆婆说得不错,戌时三刻是奴才驾着瑜姑娘从后门进来的,奴才记得很清楚,不会错的。” “胡说,胡说,你们这帮狗奴才。”谭氏一步跨过来狠狠朝小六子踢去一脚,“你们欺瞒主家,这们这些贱婢,说,是不是拿了苏瑜的银子,她给了你们多少银子让你们助她敢在老太太面前胡说八道。” “住口。”周老太太一拍案几,谭氏才发觉自己有多疯狂,她抿着唇噤声,目光淬了毒似的紧盯着苏瑜。“瑜姐儿是个体面的主子姑娘,她怎会与看门的婆子和赶车的小厮熟悉?孙媳妇,你这可是在贬侮她的身份,事情已经大白,你还揪着不放,你是什么居心?你非得让瑜姐儿丢了颜面和声誉才高兴吗?你还是个嫂嫂呢,你看看你有点儿嫂嫂的样子吗?” 谭氏的脸都气得变了形,好在她尚有一丝分寸不敢跟周老太太顶撞。 蒋氏也没料到周老太太这样大动肝火,怕她气急有个好歹自己脱不了干系,“阿娘您别气着身子,侄儿媳妇也是误会了,再说她也是为了咱们孙家所有女眷的名声,此事此刻弄清明了,是场误会不更好么?”她也不得不替谭氏争辩几句,难得与她有个同仇敌恺的人,这次没击中苏瑜,难保下次苏瑜不会栽在她二人手里。 周老太太不知蒋氏在想什么,她也想赶紧将此事给揭过去,不然一天闹哄哄乱糟糟的,让人心烦。 “回去玉晖院闭门思过三日,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玉晖院。”周老太太瞥着谭氏,懒得再看她。 蒋氏朝周老太太福了半福,拽着谭氏灰溜溜走了。 “你们也都回去吧。”章嬷嬷示意堂上跪着的小六子,看门花婆子还有驾车的小厮。 三人磕了头躬身出去。 苏瑜伸手抚着周老太太后背,“外祖母,对不起,都是因为阿瑜让你受气了。” 周老太太握着苏瑜的手,抬眼看着她,满眼的真诚和疼爱,“我受这点气算什么?我还能受几年这样的气?瑜姐儿,他们敢这样欺负你,还不是因为你是个被休弃的身份,目前又未有合适的夫婿人选……。” “外祖母。”苏瑜打断周老太太的话,跪在周老太太膝下,“外祖母,阿瑜知道你疼阿瑜,可千万别再说什么丧气话,外祖母要长命百岁,等将来阿瑜赚了大钱,就在一处好山好水的地方给外祖母盖个极漂亮的庄子,让外祖母和阿瑜永永远远住在一起。” 周老太太满眼噙泪,紧紧握着苏瑜的手,“你这孩子呀,就这样让人疼。可姑娘家哪能不嫁人的?若你有了心仪的才俊记得要告诉我,外祖母就算拼了老命也会成全你。” 第101章 倒霉蒋氏倒霉盟友 苏瑜将头枕在周老太太膝上,心里浮上宣祈的身影,那是个够不着的人,外祖母就算拼了命也无法成全的人。 “老太太,擂茶回来了。”屋外秀娟说。 谭氏和蒋氏一离开瞳晖院,置身冷空气里又不停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各自回院子吩咐赶紧请大夫。 蒋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又吩咐人往屋里添了好些银丝炭,这一暖和起来,就发觉鼻子不能呼吸了,堵得像没有鼻孔似的,连说话也嗡声嗡气的了,喷嚏却是一个连着一个。 “阿娘,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得,这天这样冷,祖母也是的,怎么也不安派人仔细照顾着?”孙妨坐在床边,看着蒋氏抱怨。 “叫我说,阿娘就不该跟着武二嫂嫂胡闹,以为抓着苏瑜的把柄好看场笑话,现下笑话没看成,倒把自己弄病了。”孙嬉手里拿着青花瓷碗,碗里装着刚熬煮好的热姜茶,一勺一勺喂蒋氏。 蒋氏吃了口姜茶,有些烫唇,从嘴角溢了些出来,“是我高估了你二嫂嫂的能力,小瞧了苏瑜本事,但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更不能让你武二嫂嫂知道,这大院子里难得与阿娘有个同心同德的人,咱们可不能失了这个盟友。” “我瞧着这武二嫂嫂处事张扬跋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孙妨总结了一句。 “这不正好么?往后若有她替咱们出头对付苏瑜,省了咱们不少事呢。”蒋氏打了喷嚏,冷笑道:“这次她在苏瑜那里栽了,下次肯定牢牢咬住她,咱们就等着瞧好戏吧。” 那前门的孟大夫又被请进了孙府,先去青晖院看看,把了脉,断定是受了风寒,开了些汤药后又辗转到了玉晖院。 相比蒋氏,谭氏更为严重些。她仗年轻,寒冬里不似蒋氏那样穿得多,所以她发烧了,还烧得很厉害。 素菊侍候她,孙学武怕过病气给他只站在窗外瞟了一眼就走了。 倒是梁氏从孙妤屋里出来,知道谭氏打瞳晖院回来后就病了,赶紧过来守着。 谭氏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素菊怎样劝说都不敢躺下,说是一躺下孙学武会来掐她脖子,他巴不得她死。梁氏按不住,又担心一会儿大夫过来瞧见笑话,便让她坐在床上等着。 孟大夫一进门,就见谭氏坐在床上,他放下药箱准备伸手去把脉,谭氏突然将他推开,嘴里骂道:“滚,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你们不安好心,你们都想害我,我告诉你们,没门,没门……。” 孟大夫被吓了大跳,梁氏赶紧扶起孟大夫,“对不起,大夫,她这是烧糊涂了,胡言乱语,你可别见怪啊。” 孟大夫还是头一回见到烧得这样厉害,嘴巴还不饶人的病人,讪讪的笑了笑,从针袋里抽了根银针,趁谭氏不注意扎在她肩上,谭氏立马就老实的昏睡过去。 素菊这才将谭氏好好放在床上,又替她掖好被子,孟大夫仁心,“你家奶奶发着高热呢,先别在身上盖这么厚的被子,等到发觉她手脚发冷时再添。” “是是。”素菊又将厚被子抱开一床。 孟大夫把脉,梁氏在一旁小心冀冀的问,“大夫,我儿媳妇这是怎么了?” 孟大夫不言,收回手才说:“就是染了风寒外加发高热,只是她心里有些浮火难消,这才燥热不歇,待我开个方子,赶紧按方子抓药喂服罢。” “是是,有劳大夫了。”梁氏陪着笑,谭氏虽然对她这个婆婆多有微词,好歹这是敬过她茶吃的儿媳妇,不可能不管。 苏瑜陪周老太太用过早饭,又说了会儿话,晌午才回景晖院。 袁嬷嬷得了她一个眼色便离开了。 袁嬷嬷在抱夏里找到那婆子,伸手递给她一个银袋,“这里头有二十两银子,是姑娘赏你办事得力的。” 二十两银子,可是要让她在孙家干五年的月钱呢,姑娘这样大手笔,喜得那婆子眉开眼笑,“姑娘抬举,否则老婆子哪儿有机会表现。”那后门看门的花婆子素来与她交好,赶车的小厮更是受过蝶依用命威胁的,谁也不会在昨夜之事上给苏瑜抹黑,就算她拿五两银子去谢花婆子,余下十五两也是大赚头呢。 “只要你好好当差,管住自己的嘴,咱们景晖院的姑娘与别院的姑娘是不同的,只要你好好当差,往后这样的打赏少不了。” 自是与别院的姑娘不同,这景晖院的姑娘有钱呢。 袁嬷嬷恩威并施的几句话,将那婆子收服更贴实,这景晖院的事愣是半个字也不敢往外露。 “嬷嬷放心,老婆子省得的。” 袁嬷嬷这才满意的折身回去。 “都妥了?”苏瑜歪在榻上,一条毛毯搭在腰下。 “都妥了,那婆子该是个嘴严的,不会乱说。”袁嬷嬷说完,又说起另一桩事,“昨儿下午我听说溶姑娘一家今日就要到京城,二太太已经命人将云晖院收拾出来了。” 袁嬷嬷说的‘溶姑娘’,是她阿娘的亲妹妹,也是周老太太最小的幺女。苏瑜之前,周老太太最是疼这个幺女,当年她不愿嫁人,周老太太硬是为她招了个夫婿上门,二人育了二女一子。 这个姨母品性如何她无甚印象,只知道她的两个姑娘好像都嫁得不错。 往年她回上河县看外祖母,姨母待她尚可,只是那两个表妹当着别人就待她十分亲热,但苏瑜能看出来她们并非出自真心。 “且看看吧,说不定这孙家又要热闹了。”苏瑜神情恹恹的叹了口气。 “姑娘。” 夏莲打帘进来,“姑娘,霞晖院的秋荷为二太太传话,说是二房未来的姑爷到了,给府上诸位兄弟姐妹都带了礼,想请姑娘过去看看可有入眼的,挑挑。” 二房未来的姑爷? 王毕甫? 他来了? 他怎的会来? 苏瑜坐起身,后背挺直,脑子飞快的转着。 昨夜她在飞燕楼怼了他,并生出不想将孙娴嫁他的想法,她正全计怎样让孙娴躲过这场婚事又不失她的颜面,这王毕甫怎的上门来了?是他发现什么端倪了么? 不,她与他之前这辈子根本没照过面。 难道是……古俊。 想到他昨夜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苏瑜现在忆及仍然恶寒。 她与古俊说过话,也在镇远候府见过两次,难保他不会看出什么来。 不,应该是已经看出什么了,所以王毕甫才会到孙府来探虚实。 “与王长史同来的是否还有他人?” 夏莲忙不迟疑的点头,“姑娘如何得知?真是神了,同来的还有王长史的好友,好像姓古的。” 苏瑜复又歪在榻上,伸出手想去感应不远处暖炉的温度,“让秋荷回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就说我今早起太早,晌午又陪了老太太现在有些乏,就不去叨扰了。” 夏莲倒是很想去凑这个热闹,偏姑娘不去,她也只出去回话。 “这王长史倒是真有心。”袁嬷嬷赞了一句。 苏瑜意味深长的望着眼袁嬷嬷,她不明就理,苏瑜也不愿解释。 王毕甫此举更笃定了苏瑜不想让孙娴嫁她的决心,她合上眼,细细思量与王毕甫有关的人和事,那个叫玉枝的女伎,或许可以用用。 第102章 挨打的沈二爷 严冬腊月的午后,阳光连薄薄的云层都刺不透。寒风袭卷在街头巷尾,过往的行人皆捂紧了领口袖口,嗅着冰冷的气息匆匆而去。 打街头转过来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手里拄着根歪树枝,穿得破破烂烂,身上的棉絮破了无数口子,寒风一吹若不是肚腰上那根结实的枯草就能飞起来似的。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人,一个肚皮隆起,也是蓬头垢面,头发皆用枯树枝给绾住;一个身材矮小,衣着单薄,嘴皮子干得裂口。 这三人挨门挨户的数,当走到一个二进二出的院子门前,男人突然就丢了歪树枝,朝那门口扑过去,他脚下跄踉,几次险些摔倒,仍未能阻止他前去叫门的决心。 “嗵嗵嗵……,嗵嗵嗵……。” 里头看门的小厮听到拍门,这拍门声急促得很,以为有什么急事,忙忙打开来。看到个乞丐般的人物,脸立马拉得跟马脸一样长,“去去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讨饭讨到这里来了。” 男人闻声受了大气,饿了好几天,也不知哪儿来的大力气,一脚就将小厮踢到门后去,他自己扶着门框喘息呼呼,“瞎了你娘的狗眼,敢跟二爷我这样说话,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厮被踢愣了,又听到男人自称二爷,他在这沈宅当了那么久的看门小厮,从未听说府上还有什么二爷。断定这是个讨饭吃的莽汉,小厮立起身来就扑过去,“哪来的叫花子,敢踢小爷我,滚,快给我滚出去,再不滚出去小爷就将你打出去。” 沈重德被小厮扑过来与他扭打成团,适才那一脚力气用尽,这会子只有挨打吃痛的份。 “唉哟,唉哟……。” 万氏和春桃忙慌慌赶上来,站在旁边又担心又不敢上前,万氏只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打死人啊,沈家二爷被看门狗打死啦。” 正去厨房吩咐茶点的马嬷嬷正巧打影壁处过,看到门口有人扭打成团,再听万氏的呼喊声,立即惊得赶紧跑过来,“快住手,快住手……。” 看门小厮停了手,抬眼看着马嬷嬷说:“嬷嬷,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个叫花子,敢自称咱们府上的二爷,咱们府上哪里来的二爷呀?分明就是饿饭饿晕了头,找打呢。” “唉哟喂。”马嬷嬷看着躺在地上被打得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皮子还能动的沈重德,惊叫唤,“真是二爷哦,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去跟太太说一声,二爷进京啦。” 一时间宅子里闲置的使役全到了,奴才扶起沈重德往里走,婆子妈妈扶着万氏往里走。 不一会儿,就留下看门小厮在冷风中缭乱……。 真有个二爷啊! 沈重德一家几口进了姜太太的院子,在偏房歇下,马嬷嬷吩咐人侍候万氏梳洗,又吩咐人去请大夫,沈重德被看门小厮打得不轻呢。 姜太太打一见着沈重德就哭得花了眼,到底是做阿娘的,也顾不得儿子身上又脏又臭,坐在床前握着儿子的手,恸哭,“我的儿啊,你怎么成这样了呀!我的儿啊,你受苦了啊!” 马嬷嬷实在闻不惯沈重德身上的异味,扯着姜太太说:“太太,赶紧让下人给二爷梳洗吧,一会儿大夫来了万一闻着这味儿不进来,可不耽搁二爷的伤势么。” 姜太太听进话,这才抽身出来,让人给沈重德打理。 “二奶奶已经在梳洗,奴婢吩咐厨房一会儿把吃食送过去,太太,奴婢瞧着二奶奶的身孕该是有六七个月了。”马嬷嬷皱眉道。 姜太太一听,心头一抽一抽的,老大媳妇这些年肚皮一直没动静,她前两日说了一下,老大媳妇竟还敢跟她甩脸子。她没想到二儿媳妇有了身孕,大老远从上河县赶来,这么远的路,路上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哦。 姜太太想想都心有余悸,“让人把二奶奶侍候好了,千万不能有闪失,一阵大夫给二爷把了脉,让他给二奶奶也瞧瞧,看看胎相稳不稳。” “还是太太周到,奴婢记下了。”马嬷嬷头微垂下,抬眼便瞧见挎着药箱的大夫打外头进来。 沈重德伤势不轻,里内外头都需调理,大夫开了药方子又嘱咐了些话又被请到另一间去为万氏把脉,万氏脉相尚顺,足见这胎稳固。 马嬷嬷送大夫出去,沈重德那里用了药沉沉睡去了,万氏和春桃毫无形象可言的往嘴里塞吃食,大口大口,像是这辈子最后一顿。 吃完了,又歇了会儿,主仆二人才到姜太太跟前回话。 姜太太坐于堂上,万氏和春桃跪于身前,她看着万氏哭得伤心,自己也跟着难过。 “……吉祥就那样被一伙山贼给抢去了,进了那贼窝,还能活么?就算能活估计也没了清白,她还没嫁人呢,叫她往后怎么活哦。”万氏的话绕出去一圈又绕回来,“阿娘,自打我们被山贼洗劫一空,这一路上多亏了二爷,媳妇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二爷这般英勇,我们逃难似的进京,路上吃的喝的全是二爷弄来的,他时常盯着媳妇的肚子说,就算饿死他也不能饿着阿娘的孙子,阿娘,二爷这一路可是受苦了哦,这才一进门又被当成叫花子给个看门的一通打,阿娘,二爷冤哦,你可要为二爷做主哦。” 送大夫出去又回来的马嬷嬷有些不信,这还是那个不学无术只顾自己不顾旁人的二爷么?但姜太太信,她觉得她儿子终于顿悟了,终于长进了,知道疼媳妇,知道疼孩子,知道孝顺阿娘了。 姜太太老横纵泪,亲自扶起万氏,“好孩子,你还怀着身孕呢,别跪着了。二爷如今这般知事明理,不枉我将他丢在上河县磨练一番。” 马嬷嬷老脸一僵,她自己都为姜太太臊得慌,那是磨练么?是嫌弃好不好? “你们且安心住下,你大哥哥和大嫂嫂那里,我去说,就算不看在我这张老脸上,也得看在他们这未出世的侄儿面上,再不可叫你们受苦了。”姜太太声色动容。 万氏听了满心欢喜,他们二房总算要熬出头了,待到二爷在京城站住脚,往后还不是红火日子? “有阿娘做主,媳妇万事都听您的。” 婆媳俩又说了会儿话,万氏尽捡来京那途中的苦难事说与姜太太听,姜太太直听得心肺都揪在一起,看万氏越看越可怜,又想到她儿子一到京就躺到床上起不来,更是窝心的同情和自责。 万氏和春桃下去歇着后,姜太太又不放心沈重德,自去看了看,再与马嬷嬷一道走在廊下。 马嬷嬷见她一脸焦灼,也知她心内烦忧之事,“太太可是担心大奶奶那里……。” 姜太太长长叹了口气,望着漫天飘雪,言道:“大爷升了官,又在京外置办了两个小庄子,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二爷这家子一来,你瞧瞧这院子哪里能住得下?倒是可以在我这院子里委屈委屈,可瞧着万氏那肚子,就要临盆,住在我这院子里实在不是个长久之计。” “谁说不是呢。”马嬷嬷也是一筹莫展,“晚些时候大奶奶回来,二爷一家进京投奔的事肯定瞒不住,太太还是想想怎么跟大奶奶说吧。” 姜太太顿时觉得焦头烂额,当初以为苏玫知书识礼,待她也十分孝尽,她原想着比那苏瑜不知强上多少倍。可自打进了京,见了世面,苏玫便抖起来了,动不动就拿脸色给她这个婆婆看,但凡说她几句便跑到大爷跟前去哭诉,弄得他们母子间的关系也日渐疏远。 两个姑娘离得远,不能替她出头,如今来了个儿子,也算是有个替她说话的人,可万不能叫这小苏氏给赶回上河县去。 姜太太打定主意,一甩帕子便回了上房,边走边对马嬷嬷说:“大奶奶回来了,叫她到我屋里来一趟。” 马嬷嬷心知姜太太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具体细节,但不难猜测姜太太的主意肯定会惹着大奶奶。 第103章 惊恨的苏玫 苏玫坐着马车进城,在庄子上被人奉承了一圈,她心里美滋滋的像吃了蜜糖。如今大爷高升,得皇帝恩宠,她又在京外置办了两个小庄子生财,这日子是越过越美了。想着再过几年,大爷争气,或许她还可以让皇帝封个诰命当当,甚至可以将她娘家人也接来京城住住也说不定。 低头间看着自己平坦的肚皮,苏玫又忍不住叹气,她与沈重霖成婚也有三年了,沈重霖待她也是恩爱,怎的她这肚皮就是鼓不起来,弄得她在婆母姜太太面前始终抬不起头。想着闲暇还是得找个大夫瞧瞧,为夫君添个一男半女,这才圆满。 马车停在沈宅门口,采云打开车帘扶下苏玫。 苏玫抹了抹鬓角,紧了紧篷襟,这才携裙姿态优美的迈步进门。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香,苏玫皱眉言道:“怎么有股药味儿,采云,你去看看是不是太太病了,打探仔细些,别让大爷知道后操心。” “是。” 苏玫的院里,屋中温暖如春,打外头进来,十分舒泰。苏玫解了白毛披衣又净了手,便有小丫头递来盏茶,她淡淡啜了一口,想着自己鼓不起来的肚皮有点心不在焉。 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进耳中,苏玫正想看看是谁不懂规矩敢在她院里乱跑,就见采云冲进来喘着气道:“大奶奶,二爷……二爷一家子来京了。” “什么?”苏玫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四洒四溅。“什么时候的事?” 采云说:“就是大奶奶去城外庄子上的事,听使役说二爷一家像是讨饭进的京,进了门守门的小厮不识得,偏二爷又是个爆脾气两人扭打起来,二爷像是好些天没进吃食,无力还击,被守门小厮打得厉害,后头还是马嬷嬷碰巧遇到救下,否则真要被守门小厮打死呢。” 就该打死他,那马嬷嬷真是多事! 苏玫缴着手里的帕子,适才那点儿心不在焉烟消云散,接踵而来的是无尽的想法和无尽的麻烦。这院子两进两出,她和大爷一个院子,姜太太一个院子,哪里还有二爷一家落脚的地? “二爷一家现落脚何处?” “在太太院里呢,太太请了大夫给二爷治伤,哭得可惨可痛了。”采云夸张的叙述,然又欲言又止的看着苏玫,几番思量才开口,“大奶奶,二奶奶……二奶奶怀了身孕,那肚皮都隆得老高了,太太心疼二奶奶,将院里闲置的人全拨过去侍候了。” 苏玫又惊又怒,惊万氏居然先她有了沈家的子嗣,恐姜太太断然不会不顾沈家的香火,这二房一家在京城落脚是落定了。可二房除了有人还有什么?还不是什么都得指着她和大爷? 天啊,这才刚要过好的日子怎么又让老天送来这几个该死的祸害? “大奶奶,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外头有人传话,苏玫脸上闪过层层急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整理心绪起身,不敢不去姜太太面前应卯。 采云忧心冲冲的跟着苏玫出门,一并去到姜太太的院里。 姜太太院里的药味儿更浓了,苏玫觉得十分恶臭,嫌弃的撇了撇嘴巴,又拿帕子将鼻子捂住。马嬷嬷打帘,请她进去。 “给阿娘请安。”苏玫十分恭敬的曲膝,行了个小辈礼。 姜太太目光沉沉的望着苏玫,经过这些年明里暗里的交锋,她其实是有些怵这个大儿媳妇的,只是为了沈重德,为了万氏肚子里她的亲孙子,不得不出面为二房的利益争取。 “又没外人,用不着这般客气。” 苏玫笑着说:“媳妇才从庄子上回来,给阿娘带了几尾大头鱼,已经吩咐厨房晚膳给阿娘煮汤,添些豆腐香葱,很是养脾胃呢。” 苏玫的表面功夫一直很到位,这也是每次她在大儿子面前说苏玫的不是,偏偏又拿不出证据的原因。姜太太看似满意的点点头,“阿娘知道你孝顺,坐吧。” 苏玫落坐,但笑不语,等着姜太太说主题。 气氛一时有些僵,这院子没多大,姜太太清楚苏玫肯定一回来就晓得家里出了什么事。但看苏玫也没先开口的打算,事情又拖不得,只好先张嘴,“事情料想你已经知道了,你二叔一家千里迢迢到京城来投亲,刚一进门竟叫那守门小厮给打了。我本想将守门小厮押到二爷床前跪着请罪,不成想他竟是跑得不见了踪影。马嬷嬷也找人到他老子娘家去寻,若是寻不见就到官府去告他个逃奴罪。” 姜太太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提醒苏玫现如今她有多重视这个二儿子,苏玫并不立即接茬,“那小厮对二叔不敬,还逃了,的确该扭送到官府告他个逃奴罪,阿娘处置极妥,儿媳没有意见。” 姜太太深吸口气,觉得这样顾左右言其他没意思,事情迟早要拿到台面上来说,便正了正神色,看着苏玫,“你夫君只有这一个兄弟,俗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当初卖宅子进京将德哥儿一家留在老家是因他不长进,担心他拖累霖哥儿。如今霖哥儿仕途顺畅,又得皇帝恩宠,在前程上只会步步高升,断不会有什么能影响到他。” “据我所知德哥儿已经改了脾性,知道进退,你们这做大哥哥和大嫂嫂万不能不管。何况万氏还有了身孕,那可是我们沈家第一个孙子,我是不论如何也要保住的。” “阿娘,弟妹有了身孕这是大喜事,只是我不明阿娘话里的意思,说得好像媳妇会害了弟妹似的。” 面对苏玫的怼,姜太太为了儿子忍了。她起身站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室外的冷气倏地袭进内室,内室中同时冷热相撞,忽冷忽热,姜太太抬手指着外头,“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瞧瞧咱们这院子,添了人口哪里住得下?如果你能想出办法让二房在这京城沈家住得舒服,就是你这大嫂嫂真正的贤惠。” 苏玫愕然的盯着姜太太,细细品她话里的意思,“阿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宅子如今就这样大,难道你想让我单独给二房劈出个院子来住吗?媳妇又不是神人,能将这宅子拉长了,扯宽了?” 姜太太立在窗前觉得有些冷,转身回到位子坐下,马嬷嬷顺势将窗户扣上,听着姜太太说:“我倒有个主意,你姑且先听听,尔后等霖哥儿回来了与他说说。” 苏玫目色淡冷,心里拎起了十二分警慢的,看着姜太太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开了年将城外的两个小庄子卖了,这宅子也找经济行卖了,卖的银子足够买个三进三出的宅子,那时咱们一家人各有各的院子,都不会碍着谁的眼了。” 苏玫一听顿时跳了起来,“阿娘,你是疯了吗?” “住嘴,你既是大嫂嫂,长嫂为母,你就得替你兄弟考虑考虑。”姜太太主意已定,非得这样执行不可。 看着如此的姜太太,苏玫头一回知道为了沈重德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她也是可以如此强硬的。“阿娘,大爷是有出息,可他一个月的俸禄加上京外的庄子收入才能养活咱们这家子人,如今阿娘要卖庄子卖宅子给二房一家寻个落脚之地,可有想过这之后这光景要怎么过?” 姜太太没想那么长远,如今她只满心满肚痛她的二儿子和未出世的孙子,她不能让她的亲孙子一出世就挤在个小院子里。“那你说怎么办?真的要将二房一家全赶回太安镇吗?他要是回去一张嘴说你刻薄,你这沈家大奶奶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第104章 苏玫的委屈和主意 这是威胁呢,苏玫气得面目狰狞,胸口像是被人剜了心般难受,她咬着牙开口,“阿娘,此事媳妇做不得主,还需等大爷回来再定夺。” 姜太太也清楚此事苏玫不能抓主意,今日叫她过来告诫一番,也只是提前给提个醒,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别到时霖哥儿应下来要死要活,难看得失了体面。 “那就这样吧,等你和你家大爷商量好了,再过来回话。” 苏玫憋了一肚皮闷气走出姜太太的上房,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连着将屋檐下几个花盆全踹碎了。采云吓得脸色青青白白,张了张口,却是不敢吭半声。 夜幕降临时候,沈重霖带着满脸得意回来,今日在宫里他受了皇帝的赞赏,下午又被同僚拉去吃酒奉承,他这心跟飘在云里似的,安逸得无法言明。 只是他前脚刚踏进院门,就听见正房里传出呜呜的哽咽声。 是小苏氏在哭,莫不是又在阿娘那里受了委屈? 几步踏过敞院,撩帘进了屋,屋里也没点灯,但隐约能见到小苏氏趴在床上哭得伤心,贴身丫头采云陪着哭。 “这是怎么啦?”沈重霖问了句,平日里他最不爱听小苏氏与阿娘的是非,他夹在中间左右难为。 沈重霖一出声,采云跟回过魂似的立即将风烛点上,让沈重霖看清了苏玫一脸的委屈和泪痕。 苏玫见着沈重霖,像是见着救星一般,立即扑过去,先是扑到他怀里,“大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咱们这个家就都要没了。”说完,从沈重霖怀里滑坐到地上。 沈重霖听得稀里糊涂,想将苏玫拽起来,苏玫却像浑身没骨头似的怎么拽都起不来。沈重霖只得蹲到她面前,“阿玫,好好的,说什么胡话呢?可是又在阿娘那里受委屈了?我一直跟你说,阿娘没坏心,就是有些任性,咱们作为晚辈,忍忍就过去了。” “不是,不是。”苏玫揪着沈重霖的衣裳,嗅到他身上有酒味儿,这酒味儿中还掺杂着些胭脂味儿,这些味道刺激得她脑袋无比清醒,但她此刻不敢闹,怎么处置二房一家才要紧,“大爷,二爷来了,二爷一家子全来了。” 一听这话,沈重霖一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他在京城安身立命,叫亲兄弟在穷乡僻隅吃苦受罪,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而且这宅子是卖了老宅买来的,兄弟没分得任何好处,多多少少这令他心头有点愧疚。 先前不让兄弟进京投奔,也是想着自己前程不济,来了只会拖累,如今景况不同,他自认前程似锦,恩宠不断,兄弟再来投奔,他多少能照顾得起。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沈重霖并未有多大过分的反应,只说:“来就来了,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 苏玫怕沈重霖误会她容不得人,赶紧哭诉道:“大爷,并非妾身容不得人,您不知道,弟妹她有喜了,快生了,本来在咱们家挤挤也就行了,我定会安排得妥妥的,可是阿娘,阿娘竟然说要将城外的两个小庄子卖了,把咱们现在住的宅子也卖了,凑够银两开春后买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届时各住各院,谁也不碍谁眼。” “什么,卖庄子和宅子?” 一看沈重霖的反应,苏玫就知道他也是不愿意的,赶紧挤泪委屈万分,“这京城物贵价高,大爷的俸禄刚够咱们一家的开销,逢年过节添衣添物,下人使役打赏,还得倒贴,好不容易城外置办了两个小庄子能有些进项,好叫咱们日子过得松泛点儿,若真叫阿娘的主意给卖了,二爷那个人大爷也清楚,又添了好几张嘴,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苏玫的话句句在理,他虽然在皇帝面前有些恩宠,但自己的体面也不能不顾啊。 “阿娘真是糊涂,她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吗?”不怪苏玫委屈伤心,连他内心也升起一丝怒气徘徊不定。沈重霖看着苏玫头上有支禁步,此时已经快从发间脱落了。 “是我不真气,是我不真气。”苏玫又突然自责起来,“若不是阿娘顾及弟妹的肚子,肯定不会损害大爷的利益去填补二房那个无底洞。” 在子嗣上沈重霖的确有些着急,但他却从未想过去催苏玫,但阿娘就不一样,为此事老叫苏玫去她跟前立规矩,每次都弄得苏玫受尽委屈。他伸手将苏玫拥在怀里,“不怪你,咱们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 苏玫听了这话心里头一暖,偏沈重霖拥着她,那胭脂味儿在她鼻息间更浓冽,又让她眉头一拧,“大爷,怎么办啊?” “没事,我现在去找阿娘,和她说清楚,那小庄子是万不能卖的。” “妾身与大爷一起去,咱们夫妇一体,阿娘心疼二房,大爷也是阿娘的骨肉呢。” 沈重霖十分认同苏玫的贤惠,尽管当年娶她时闹出了些风波,但他从不后悔娶了苏玫。 沈重德已经醒了,万氏服侍他吃了些粥,嘴巴有了力气,就开始说要收拾那将他揍得躺在床上的守门小厮。 得知人跑了,气得就要起床追,奈何浑身疼痛扯着他,叫他不敢张狂。 春桃打外头进来,悄悄告诉沈重德夫妇,“大爷两口子去太太屋里了。” 沈重德动不了,万氏挺着肚子在春桃的搀扶下撩帘出门,站到姜太太门外贴着墙壁仔细听……。 “……咱们这宅子不小,只要阿玫安排安排定不会委屈兄弟一家,阿娘的提议是能叫兄弟一家住得舒坦,可咱们沈家的日子还得过,城外的庄子一卖,难道阿娘真打算叫我一个人养活这么一大家子吗?” 姜太太没想到儿子跟儿媳妇一个鼻孔出气,她断定是苏玫在儿子来前给她灌了迷魂汤。姜太太舌头打转,气了好久才憋出话来,“你弟妹有了身孕,你好叫你侄子一出世就受委屈么?你自己的媳妇生不出来,那可是我们沈家头一条根啊!你媳妇能怎么安排?这宅子统共就两个大院子,余下的两个小院是下人使役住的。你们一房住一个,我住一个,你媳妇再如何会安排,也只会将你弟弟一房安排到我这院子里住着罢,难道还安排住进你们两口子的院里?” 姜太太话说得不错,若没城外庄子的事她的确会这样安排。苏玫站到沈重霖身边,朝姜太太福了福,尔后道:“媳妇还有个主意,可叫城外管庄子的庄头辞了,城外庄子上虽不比家中舒适,好歹地方宽敞。可叫二叔一家暂住到庄子上去,也能替家里管管庄子,阿娘若是心疼二叔夫妻受委屈,可尽安排人侍候。” “住口。”姜太太恨得气血上涌,指着苏玫和沈重霖,“你安的什么恶毒心思哦,那是你兄弟,亲兄弟,你竟叫他去管庄子,天啊,那可是下人干的事,你怎么能叫你亲兄弟……,你们从小一样是阿娘金尊玉贵养大的,阿娘没亏过你也没亏过你兄弟,怎的到了这个年岁,你享受富贵,他就该去管庄子?” “太太,太太。”马嬷嬷扶着姜太太,“您歇歇吧,大奶奶可不是那样刻薄的人,她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 “是啊,阿娘。”沈重霖也担心姜太太气出个好歹来,将来他若因守孝误了仕途,岂不太划不来。“您别生气,儿子想想办法换个大宅子,绝不委屈弟弟一家成吗?” 姜太太这才缓了口气,“这可是你说的,千万别食言。” “是,儿子说的。”沈重霖认命的短叹。 苏玫咽了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喉咙似堵了坨绵花,她不再言语,内心沉重无比。 门外偷听的万氏心下欣喜万分,立即折身回房,去告诉沈重德这个不必再颠沛流离的好消息。 第105章 王毕甫假醉擅闯 孙府二房院里热闹了整日,府里除了苏瑜和躺着不能动的都去霞晖院凑热闹了。 袁嬷嬷吩咐小丫头撤走碗筷,苏瑜躺在贵妃榻上开始翻阅白天没看完的话本子。室中烛影摇曳,壁上倩影黯黯。 景晖院外,王毕甫借着酒意晃着宽步摇到门口,撩摆抬腿就要往里进。 那婆子并两个管事妈妈阻在门口,她说:“这里是姑娘的内宅,外男不便入内,请长史爷回吧。” 王毕甫作势退了两步,头一抬,眼皮一眯,目光从那眼缝里透出来看了一眼,道:“我才从这霞晖院出来,不过是在外头走了走醒酒,怎的这会儿就不让进了,是何规矩?” “请长史爷看清楚,这里是景晖院,非霞晖院。”那婆子语气进退有度,态度也极得体,“长史爷许是酒吃高兴了,误了方向,老奴这就差人送长史爷回去。” “你胡说。”王毕甫一挥阔袖,指着那婆子训喝,“难道爷打哪儿出来的都不知么?你这老刁奴敢欺我,再不让开,仔细爷回了你家太太的话,叫你发卖出去,快滚开,爷要进去……。” 王毕甫语声一落便开始往景晖院里闯,那婆子并两个管事婆子连忙上前阻拦。那婆子反应快,一边阻止王毕甫进院,一边吩咐小厮去霞晖院叫人。 “长史爷,这里真不是二太太的院子,您来错地方了。”那婆子与两个管事婆子齐齐将王毕甫拦在院外,三人跪在地上,就是不准王毕甫进去。 王毕甫狠着目光,哪里有半分醉酒的状态?今日他必须见到苏瑜,若是无法印证昨夜在飞燕楼上所见之人是否就是苏瑜,他的内心就一直忐忑难安,感觉像是头顶悬了把刀,随时会绳断刀下,伤得他体无完肤。 与古俊合计到孙府作客,惟独苏瑜不到霞晖院露面,莫不是她心虚? 可若昨夜之人真是苏瑜要如何? 她知道他与飞燕楼玉枝的交情不浅,若是她在外胡言乱语,他的私德岂不是要受人诟病?特别是在晋王最近诸事不顺的情况下,更是不能暴光,否则他的前程就要尽毁了。 不论怎样,他必须亲自确定。 借着酒意找到景晖院,却被几个贱婆子拦住误事,王毕甫胸中的无名火腾腾直冒,“爷是晋王爷的长史,会认错地方么?识相赶紧滚开,否则爷一脚踢一个,踢得你们肝肠俱废。” 那婆子并那两个管事婆子身形一颤,却仍是不敢退却半分。 苏瑜秀眉淡蹙,抬眼间采玉打外头进来,“姑娘,二太太家的未来姑爷在咱们院门口闹呢。” 王毕甫,他还没走么?苏瑜朝外头看了看,天已经暗尽,寒冬腊月也甚少星月露光。 “闹什么?”袁嬷嬷问。 采玉说:“这长史爷吃醉了酒,出来闲逛,硬是把咱们景晖院看成霞晖院,硬要往里头闯。那妈妈和另两个管事妈妈阻在门口,他进不来正在那里破口大骂呢,真是有辱斯文。” 苏瑜唇角浅掀,心知王毕甫决不是真的认错路误入他院。他是今日没见着自己,无法确定昨夜在飞燕楼上怼他的人是不是她。特别是她说出他与女伎玉枝的风流事,他更是惶惶难安吧,毕竟这种败坏私德的事可大可小。 “你去,别叫他真闯进来,实在不行就叫几个小厮把人架回霞晖院去,反正他说他吃醉了酒,咱们举止粗俗些也没错处。”苏瑜的视线重新回到话本子上,张口吩咐袁嬷嬷。 袁嬷嬷领了差事,下去不提。 采玉站到窗前,脖子伸得老长,苏瑜笑道:“想看就出去看,仔细瞧着袁嬷嬷的手段,你可有得学呢。” “那奴婢出去瞧瞧,一会儿回来告诉姑娘。”采玉边说边往外跳。 蝶依打里间出来,手里拿着一件薄毯盖在苏瑜身上,听着苏瑜说:“不准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我自有法子解决。” 蝶依手上一滞,随即应是。 袁嬷嬷站到那婆子一行三人身后,对王毕甫屈了半福,“长史爷,您虽是二太太未来的女婿,但孙家有孙家的规矩,今日若让长史爷进来,铁定会坏了我们姑娘的清誉,说了这么会儿话,料想长史爷的酒也该醒了,请自便吧。” 有袁嬷嬷撑腰,那婆子等三人起身,齐齐站到一侧。 王毕甫见着袁嬷嬷,衣着体面,气势逼人,虽是冲他福身,但她的言谈间对他没半分恭敬。打一进孙家门,他就一直是被恭维着,不但没见着苏瑜,还受她院里奴才的气,王毕甫恨得目眦欲裂。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不知道我是谁么?” 袁嬷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说:“看来长史爷酒仍未醒,来人,将长史爷送回霞晖院,告诉二太太,长史爷酒大了,险些误入景晖院,请二太太派个人仔细跟着侍候,眼看与娴姑娘大婚在即,可别出了事误了吉日。” 四个身强力壮的随从齐齐站到王毕甫身边,两人伸手去架王毕甫。 王毕甫退后几步,指着随从怒道:“混账东西,不准碰我。” 无人听他的话,更无人惧他的反抗,四个随从将王毕甫左右嵌得死死的往霞晖院的方向去。 “啊……住手,放开我,放开我。”王毕甫声厮力竭的狂喊。“你们这些贱东西,别脏了本长史的衣裳。” 袁嬷嬷看着王毕甫被架着走远,这才转身面对那婆子三人,“那妈妈手下严实,姑娘将院子交给你是放心的。” 那婆子忙忙福了半福,“嬷嬷那里话,姑娘待老奴不薄,这院子有多大?老奴自是得看严实了。” 袁嬷嬷赞许的点点头,回身离开。 苏瑜已从采玉嘴里听说了经过,她不动声色,采玉说得眉飞色舞,十分崇拜。 “袁嬷嬷好大的气势,那长史的酒肯定被她给吓醒了。”末了,采玉总结一句。 瞧着采玉激动的模样,苏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厢王毕甫被架回霞晖院,半途被二太太遣来的人给碰上。 王毕甫也不敢张扬硬闯景晖院之事,只乖乖与来人一并回了霞晖院,待了没多少时候便与古俊一道灰溜溜的走了。 孙娴成婚头日,府里已是张灯结彩,孙娴在霞晖院摆了茶席,请了府中众多姐妹。 谭氏得了消息正想从床上爬起来,奈何身子虚弱无力,生生又被素菊给按了回去。 苏瑜到时孙娴正取了茶叶准备烘茶,孙娴一抬头,丽眸笑起来,“阿瑜,快过来。” 孙娴这一喊,屋里的所有视线都朝她看过来,苏瑜唇角扬起的笑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媚,少一分则纯。今日苏瑜打扮清雅,一件浅青素绫衣,一条绣有石榴花的白绸裙。姿容精致遗世,她款款移来,像是一幅移动的丽人图。 刚到京城的孙嫣和孙婉两姐妹,十分热情的朝苏瑜而去,一左一右挽住苏瑜的手。 孙嫣的两眼弯弯的,笑起来像两弯月牙,十分可爱俏皮,“瑜表姐,怎的才来,叫姐妹们好等。” “可不是。”孙婉比孙嫣小,更是讨人喜爱的年纪,偏苏瑜对这个孙婉印象要比孙嫣深些,“适才我吃了好些点心,一会儿都要吃不下晚饭了。” “那让娴姐姐弄两盏易克化的茶吃,晚饭该不成问题了。”苏瑜从善如流应付,她眼里的笑并未到达眼底。 “我这里能有什么好茶,好茶都在祖母屋里藏着呢,婉妹妹要是觉得撑着了,晚饭少吃些便是。”孙娴取了茶具,打趣道。 与自来热络的孙嫣孙婉相比,孙妨和孙嬉就显得犹为安静了。 第106章 孙娴的婚期到了 孙妨总是警惕的盯着苏瑜,孙嬉则是目光中透着敌意,反正都不好相与便是。 苏瑜直接无视,就着孙嫣和孙婉的热情坐到孙娴对面,“娴姐姐说得不错,且饿一顿也不妨事,明儿娴姐姐大婚,咱们可有的是口福呢。” 到底是要成为别家媳妇儿的人,孙娴胭脂色的脸上更是添染了些许红霞,“你们可都是要嫁人的,届时我也到你们的婚宴上大吃一顿。” “看看,娴姐姐脸红了。”孙嫣指着孙娴,笑得咯咯的,像是铃铛撞着铃铛般动听。 碾了茶,孙娴挨个沏盏,示意秋菊一个姐妹递上一盏。 “嬉妹妹,你的手可是都好了?”孙娴算是这一屋子里的长姐,合适的问了句。 孙嬉本盯着苏瑜的视线立即缩回去,贼头贼脑的,很是小家子气,真看得孙娴很是不喜,但她并未在脸上表现什么。 “谢娴姐姐记挂,我的手已经无事了,明儿还可以帮娴姐姐干不少活儿呢。” “那你早些过来陪我,你们大家都早些过来,有你们陪着我,我的紧张也少些。”孙娴说的真心话,她的确有些紧张。 “依我看娴姐姐多虑了,先前我们都见过姐夫了,当真是温文儒雅,一表人才,他定会对娴姐姐百般体贴照顾,姐姐好福气呢。”孙嫣嘴巴甜,哄得孙娴很高兴。 “咱们这一堆姐妹中就属瑜表姐最有发言权了,她是嫁过人的,有经验,有什么倒可以教教娴姐姐,叫娴姐姐不必那样紧张。”孙妨冷不丁的开口,场面立时冷下来。 孙嫣和孙婉只顾吃茶,先头待她那么热络,此时她被孙妨刁难也没想着替她出头说句话,只有孙娴面寒怼出声,“妨妹妹,阿瑜虽是嫁过人,但那也是许久前的事了,你在我这儿旧事重提,且还是当着我的面,是何居心?” 孙府这几房人物,大房掌管着经济银钱命脉,惹不得,但最是惹不得的还是二房。二房老爷和大爷都做官,还是越做越大的官,谁也不也得罪。 孙妨被孙娴沉脸教训,脸上一时挂不住,十分难堪的低下头。 苏瑜倒没什么,“妨妹妹说的是事实,娴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搁从前我或许会介意,如今倒看得很开。” “瑜姐姐这样豁达,将来的姻缘说不定会落在高门望户里呢。”见孙娴护着苏瑜,孙嫣立即出声,算是圆了这场尴尬。 “借嫣妹妹吉言。”苏瑜说:“我的事情以后再提,现如今咱们聚在这儿为的是娴姐姐明儿的大礼,我是已经将备的礼都添到娴姐姐的嫁妆里了,不知道诸位妹妹都备了什么礼贺娴姐姐?” 孙嫣和孙婉相视一眼,各自一笑,孙嫣说:“我和婉妹妹给娴姐姐被了一幅锦面,是打半年前就开始绣的,上头的一针一钱都未曾假手于人,娴姐姐可不要嫌弃。” 一听孙嫣姐妹俩打半年前就着手准备她的成婚贺礼,孙娴颇为感动,“姐姐以茶代酒,谢两位妹妹。” “娴姐姐不必客气,明儿一早我便让人给姐姐添进嫁妆里。”孙嫣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来京前阿娘就曾教导过她和孙婉,这个孙娴肯定得罪不得,二房的人都不能得罪。他们一家依附孙家,若是见到中意却高攀不起的女婿,还得利用二房利用孙娴周旋一二。 “我没什么好东西给娴姐姐做贺礼,就是我阿娘曾得到一尊送子观音,想借花献佛给娴姐姐做贺礼。”孙嬉适时接过话来,以解适才在孙娴那里的难堪。 三房没有儿子,有蒋氏那样霸道的正室三房也没有纳妾充房,自打三叔染病,蒋氏就更难想要儿子了。这一直是蒋氏的心病,更是谁也不敢触碰的禁地。背地里蒋氏骂三叔不中用,也不知请了多少尊送子菩萨,到头来还是只得孙妨和孙嬉两姐妹。 “嬉姐姐,你怎么送送子观音?难道你知道娴姐姐生不出孩子来?”孙婉看似傻傻的开口,怼得孙嬉一张脸涨红慌乱。 “娴姐姐,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愿娴姐姐和姐夫早生贵子。” 孙娴携帕掩唇,笑道:“瞧你,何必这样紧张,你婉妹妹跟你开玩笑的,你的心意姐姐自是知道。” 听到孙娴这话,孙嬉悬起的心方稳稳落下,她极为不满的瞪了一眼孙婉,手里的帕子都要扯碎了。 孙婉视若无睹,暗骂一声:这样的蠢人,怪不得一而再的栽在苏瑜手里。 “我也没什么好送娴姐姐的,跟我阿娘说了一声,从她给我准备的嫁妆里匀了五台出来给姐姐做添妆。” 孙妨语声一落,孙嫣姐妹俩脸色顿时一僵,这可是大手笔,比她俩合绣的锦面可长脸多了。孙嬉朝孙嫣姐妹俩看过去,满眼的得意和自满。 孙娴极不好意思的拉着孙妨的手,“好妹妹,你怎的送这么大的礼,我可不敢收。” 孙妨也将手叠在孙娴手上,“自家姐妹,何需见外,只要姐姐终身幸福,妹妹那五台添妆不算什么。” 孙妨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直听得孙娴的心要化掉似的。 苏瑜笑容轻松,瞧着这姐妹一团和气,她真的就要信了。 晚些时候离开霞晖院,蝶依站在月洞门前身影微曲,苏瑜看着她脸色未变,主仆二人回了景晖院。 “事情如何了?”苏瑜低头解胸前襟带,头也不抬头蝶依。 蝶依说:“她不愿意,奴婢用了些手段。” 那就是愿意就犯了,苏瑜走到鹅颈椅上坐下,懒懒的自行沏茶,适才在霞晖院她实在是饮不下。“事后多补偿些,别叫人吃亏。” “是。” 蝶依退下,袁嬷嬷捧着一套流彩暗花云锦裙进来,笑意盈盈,“姑娘明日送亲的衣裙老奴已经备好,都是用茉莉香熏过的。” 苏瑜抬眼看了看,袁嬷嬷知她脾气,这衣裙备得很是得体。“搁起来吧。” 袁嬷嬷绕过屏风,听着苏瑜问她,“嬷嬷,你觉着孙嫣和孙婉两姐妹如何?” 袁嬷嬷搁好衣裙走出来,表情中带着奇怪,“姑娘怎的这样问,难道是那两姐妹惹姑娘了?” 苏瑜摇头,眼中倒是添了几抹兴味,“我倒觉得这俩比三房那俩要精明些。” “那姑娘得提防了。”袁嬷嬷赶紧道,眉宇间满是提防。 “嬷嬷不必这样紧张,我只是随口提提罢了。”苏瑜觉得袁嬷嬷的反应可笑又过头,忙安慰了句。 袁嬷嬷长叹一声,“姑娘莫这样吓老奴,咱们在京城毫无根基,虽说有老太太护着,但老太太总归不能护姑娘一辈子!我偶听章嬷嬷说起,等到娴姑娘的婚事一毕,过了年就要与其他姑娘一并给姑娘说亲了。” 外祖母是答应不强逼她,但没说不在她的亲事上用心,或许外祖母是觉着她万一有看对眼的呢? 苏瑜没说话,等着次日看孙娴的婚嫁热闹。 次日天还没亮,孙府就早已忙碌起来,孙娴也是五更天刚过就被拽起来绞面上头。 霞晖院里仆妇进进出出,却是井然有序毫不慌乱,秋菊侍候孙娴上妆。孙娴坐在妆奁镜前,看着铜镜中自己花容月貌,以及想着过了今夜就将成为别人的妻子,脸上多少浮上些许娇艳羞臊。 “瞧姑娘,这是害羞了,咱们姑爷是个有福气的,居然能娶到如花似玉的姑娘为妻。”秋菊往孙娴发间插了颗珍珠,笑道。 孙娴的脸更红了,“死丫头,不准打趣我。” “奴婢又没说错,咱们姑爷一表人才,又以饱学之士,姑娘也有一肚子墨水,往后夫妻肯定能举案齐眉,顺风顺水。” 这样的吉祥话孙娴很受用,她在心里默默的祈求,祈求上苍怜悯,不要让她遇到像孙妤嫁的那个夫婿就好。她只想夫妻和乐,那怕平平淡淡一辈子,也甘之如饴。 天亮之后,府里送嫁的姑娘们陆陆续续来到霞晖院。 谭氏的风寒好了,终于养足了力气进霞晖院,来前婆母梁氏还再三叮嘱她不许滋事。 她向来老实,能滋什么事? 第107章 玉枝上门求活路 苏瑜到得最晚,昨夜看话本子看得入神,睡得晚了。 谭氏一看着她一身流彩暗花云锦裙,容颜秀丽,举止轻盈遗世,就忍不住想叱一句,“今儿可是娴妹妹的好日子,阿瑜表妹姗姗来迟,如此不重视,可是对得起娴妹妹平日待你的一片真情。” 这谭氏当真是跟她有仇,逮着机会就得踩她一脚,苏瑜声音柔和平静的开口,“娴姐姐这里有诸多姐妹帮手,还有表嫂你监督,阿瑜来早来晚又有什么打紧的?” 谭氏最看不惯苏瑜这副平静模样,仿佛她往湖中心砸块大石头,用尽了力气依然见不到有什么窟窿和水花。 “二表嫂,今儿可是娴姐姐的好日子,你就别在阿瑜表姐面前找不痛快了。”孙嬉适时撺掇一句,“咱们都是送亲的姐妹,可不能闹不和叫外人看笑话。” 苏瑜发现自打孙嬉在自己手里栽过后,言谈间少了怯弱多了锋利,句句都能给她找不痛快,例如这句话的弦外之意,她能听懂,在场的又有谁听不懂? 谭氏立马又跳出来,用鄙夷的视线看着她,不屑的语气怼着她,“不是嬉妹妹提醒我倒忘了,阿瑜表妹是弃妇,是不能随咱们姐妹去送亲的,按说娴妹妹你也太不知避晦,你就不该请她来。” 谭氏这话可是半分毛病也没有,连孙娴也不知要怎么替苏瑜说话了,但她又不能真将苏瑜赶出去。室中的气氛就这样僵着,苏瑜目光平静的看着谭氏,她一脸得逞的笑稍微有点刺激到她。 她是个弃妇,却有个谁也惹不起的人要向她靠近。 可她是个弃妇。 不该去靠近谁,也不能让谁来靠近。 苏瑜眼帘微缩,随即又舒展开来,越过谭氏,走到孙娴面前,“娴姐姐,武二表嫂说得对,阿瑜也有自知之明,不会真送姐姐去王家,只是过来看看姐姐,阿瑜真心希望娴姐姐所嫁为良,和遂一生。” 孙娴读懂苏瑜眼中的真诚,她伸手握着她的手,“等我三朝回门,好好与你说说话。” 苏瑜点头。 “还不快走,可别让你这满身晦气的人玷污了这屋子里的喜气。”谭氏阴阳怪气的瘪嘴。 孙娴有些不大高兴了,却不好在今日开始得罪人,只得歉然的看着苏瑜,“阿瑜,对不起……。” “无妨,被狗咬了总不能再咬回去吧。”苏瑜笑道。 “你说谁是狗呢?苏瑜,你个小贱人,你说谁是狗呢。”谭氏拢袖,一副要冲上来打架的阵仗。 雪娇立即拦在谭氏与苏瑜之间,谭氏一见雪娇,还记得之前在玉晖院被她摔得痛惨的经历,气势微微下降,仍口不饶人,“你个贱婢,快滚开。” 苏瑜拽着雪娇在孙娴复杂且歉然的目光中离开,她看着冲到门口指着苏瑜破口大骂的谭氏,屋子里四个只看热闹无动于衷的堂妹表妹,深深为苏瑜在这府中的日子担忧。她在府中苏瑜还有个说话的,过了今日,她又该如何呢? 临近晌午,宾客越来越多,孙廷梧和长子孙学雍在门口拱手迎客。 孙廷梧上了年岁,又是升了端州刺史,在京中也算有了门脸。今日小女大喜,他穿着褐红色长袍,用槿木簪束发立于阶上,身姿十分儒雅。 再观孙学雍,一袭月锦色长衣立在父亲身畔,他也算是朝廷新秀,又长得一派斯文,有不少中下贵女私下议论,可惜他已娶妻,只是岳母病重,她需在跟前服侍。 “恭喜孙大人,贺喜孙大人。”来客拱手致贺。 孙廷梧拱手回礼,“李大人赏面,快快里面进,雍哥儿,快请李大人进去。” “是,阿爹。”孙学雍站出一步,引着李大人进门。 孙廷梧继续拱手迎客,门前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左右打听,就知道今日是孙家二房嫁女。 不远处的小巷中,玉枝忐忑不安的望着孙家门口,脑子里回想着那个凶女人的交待,如果今日不将这婚事搞砸,她便会死;若是成了,她不但能离开飞燕楼,还能得几百两银子的赏钱。 她本是个良家姑娘,父母辞世,兄长烂赌,她就是被兄长以十两银子的价钱卖进的飞燕楼。她也曾试着逃,试着跑,每次被抓回来都是一通好罚。飞燕楼是做皮肉生意的,因着她有些姿色,鸨母不会真在她身上留伤疤,只会用针扎她的脚底板,又痛又痒,那滋味不比死来得轻巧。 去年初她傍上了王毕甫,她不喜欢他,却要做尽勾引之能事,只为他心悦自己。一来可以仗着他的身份不被鸨母轻贱,二来或许有机会能出了那牢笼重新做回良民。 他答应过她要赎她进府为妾,可是他居然要成亲了,还编了那么多糊弄人的鬼话安慰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与其届时做他见不得人的外室,不若拿了几百两银子走人,寻到一处无人识得她的地方,买个小庄子,买点地,过回像个人的日子。 心里打定主意,玉枝扭着细腰一步一步朝孙家门口走去。 孙廷梧见有个女子站在石阶下,这女子模样不错,只是眉宇间媚态百出,她上身穿着绣有牡丹的小袄,下身穿着同色的百花裢裙,举手投足风尘味儿十足。她站在门口正中央,不进不退。 孙廷梧皱眉盯着她些时候,那女子只痴痴的望着门口,仿佛要望进去,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孙廷梧走了两步拦住她往里探的视线,言道:“这位姑娘,不知是那位府上的女眷?”这女子年纪不大,看着与娴姐儿无甚相差。 孙廷梧是做官的,出声便威严得很,玉枝多少有些害怕,但她又提醒自己不能害怕,就算她破坏了这场亲事又如何?那王毕甫本身非是好人,她也算是救了这待嫁的姑娘免入火坑。 玉枝冲孙廷梧福了福,声音娇柔,“大爷,奴家是来找孙娴孙姑娘的。” 她是来找娴姐儿的?莫不是她是娴姐儿的知交好友?想到此,孙廷梧脸色更难看了,她家娴姐不说品性高洁,但也是幼承庭训,怎会识得这样举止轻浮的女子? “不知姑娘寻小女何事?” 玉枝见着孙廷梧脸色晦黯,连忙压下满心的乱慌,又福了福,“奴家是来求孙姑娘给条活路的。”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孙廷梧眉宇挤成川字,“你认识小女?” “唔……。”玉枝摇头,“奴家不认识孙姑娘,但奴家认识她即将嫁的夫婿王长史。”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噤声,不多时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孙廷梧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今日到我门口滋事所为何来?” 玉枝被孙廷梧的威慑震得有些发怔,但事已至此,她再无路可回头,硬了硬心肠,抬头间脸上已是泪水漫漫,“大爷,奴家是飞燕楼的女伎玉枝,奴家与王长史已经好了有两年了,王长史曾应下给奴家赎身并入府为妾,但日前他告诉奴家要与贵府姑娘成婚后再做打算。” “奴家是个命苦了,好不容易与王郎两情相悦,纵然他今日娶妻,奴家也不敢有半分怨怼。”玉枝越说越荒唐,越说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越多,“但奴家怕王郎娶妻后变心,不肯兑现承诺,故此今日上门,想求孙姑娘也是奴家未来的主母给个活路。” 第108章 痴情人与负心汉 “住口。”孙廷梧脸色气得铁青,孙学雍再出来迎客,竟不料听到这番让人大跌下巴的说辞,他实在难以相信即将成为自己妹夫的王毕甫竟跟个女伎有如此渊缘,真让娴姐儿嫁过去,那后宅子岂能清停?“你这女好不知耻,竟敢当众污蔑我妹夫,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玉枝被人冷喝,她突然跪在地上,开始大喊,“孙娴姑娘,孙娴姑娘,奴家求你见见奴家吧,你要是不承认奴家与王郎的情分,奴家就无路过去,没活路了呀。” 玉枝在门口大喊大叫,那些不知情由的百姓越围越多。 路人甲说:“王长史,是在晋王府当差的那个王长史吗?” 路人乙说:“可不就是他,我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与女伎纠缠不清。” 路人丙说:“要不是这女伎怕王长史不允诺,跑到这孙家门口闹一场,她与那王长史的奸情只怕就要被蒙混过去了。” 路人丁说:“是呀,若是孙姑娘今日真进了王家拜了天地,这辈子得这样一个夫婿要怎么见人哦。” 路人甲又说:“今日这女伎算是做了件好事,我敢打赌,今日王家这亲肯定是迎不成了。” 路人丙又说:“我也这样认为,就是不知孙家这姑娘是不是对这王长史也是一往情深。” …… 众人说得热闹,孙廷梧父子皆是面上冷俊。 一个丫头飞快往待客的茶厅跑去,那里余氏正和个官家太太拉着手说着热络话,余眼看到小丫头无礼,想着该叫管事嬷嬷仔细归置归置,那小丫头站到她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余氏脸色瞬间青白,忙忙与那官家太太告了罪往霞晖院而去。 霞晖院中,孙娴已经从秋菊嘴里得知了大门口所发生之事,震惊之余又十分悲痛。好好的大喜日子,怎的会发生女伎到门前闹事的这种事?大门外肯定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看热闹,看笑话,往后她还要怎么做人? 孙娴掌心冰冷,孙嫣姐妹俩,孙妨姐妹俩均不知如何宽慰。 孙妨到底要大些,站到孙娴身边,看着镜中她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头上那些新娘头饰,显得格风讽刺,“娴姐姐,或许是那女伎污蔑姐夫也说不定,你别太往心里去。” “那可不一定,秋菊不是说了么,那女伎与姐夫都好了近两年了。”孙嬉快人快语,一说完赶忙缩了声音,心虚的瞟了一些孙娴,见她毫无反应,猜想她是不是没听到? “我和妹妹去外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娴姐姐等等啊!”孙嫣说着拉起孙婉就往外跑了,她俩这是要去看笑话,那大门口还指不定怎么热闹呢。 孙嬉也想去,受了孙妨一记眼刀才乖乖坐了回去。 余氏匆匆赶来,身边的杜嬷嬷扶起她迈过门槛。 余氏见着一脸心如死灰的孙娴,眼泪顿时就出来了,“那个挨千刀的,竟是个畜牲不如的东西。”且说,且走到孙娴身边抱住她。 孙娴得了依靠,感受到阿娘在一抽一抽的哭,她心底的那点泪意也终于被勾起来,紧紧的抱住余氏,头窝进余氏的怀里放肆的痛哭起来,“阿娘,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搞错了?我往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哦。” “呸……。”余氏啐了一口,“好好的日子竟遇着这腌脏事,你也别急,待我一会儿去找你爹,那王家迎亲的一来,势必要让他给你个交待,否则这事儿没完,咱们孙家虽才在京城立足,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 “唔……。”孙娴便不说话了,只顾哭。 前头有他爹顶着,孙学雍便抽身赶回了霞晖院,再看到妹妹那一袭喜庆的吉服时,显得格外讽刺和刺眼。 “妹妹。” 孙娴听见孙学雍的声音,将哭花的脸露了半边出来,“哥哥。” “阿娘。” 余氏应了,“前头怎么样,那女伎走了没?” 孙学雍摇头。 余氏便恨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她不要脸,难道要叫咱们孙家也把脸丢干净吗?” “阿爹让儿子跟阿娘说一声,和王家这亲算是毁了,阿娘若无意见,一阵王家来迎亲,便当众掰扯清楚,咱们家也能挽回些颜面。” 还是二爷想得仔细,她现在是气急了,万不能想到那么多的。余氏点点头,反正此事上更丢脸的是王家,她孙家不过是个受连累的。然则,虽是如此,只怕孙家也得让人在背后诟病一阵子。 “去吧,按你爹说的办。” “是。” 孙学雍折身而去,余氏垂下头扶着女儿的后背,难过得呢喃,“我可怜的女儿。” 孙妨和孙嬉面面相觑,这会子皆不知说什么好。 景晖院,雪娇得了消息,立即报给了苏瑜。彼时苏瑜正歪在小榻上,手里拿了本袁嬷嬷看来不怎么正经的话本子。 “孙家二老爷是个有气节的,已经拿了主意并通给了二太太,只可怜娴姑娘捂在她阿娘怀里泣不成声。” “娴姑娘后生,没经过什么大事,这会子难过,待她想通透,便晓得这是件好事。”蝶依分析起来。 雪娇偷偷拿眼看着苏瑜,见苏瑜无甚大反应,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 今日难得有个好天气,孙娴却没能在这个好天气里将自己嫁出去,虽说有先前孙妤带给她的优虑,她定了亲,要嫁人,大抵还是揣了不少期待和憧憬。蝶依的话很在理,这也是她制造这场热闹的初衷。 “瞧你这老气横秋的,竟跟袁嬷嬷一个口吻。” “姑娘说我什么呢?” 袁嬷嬷打帘进来,适才的话她都听见了。 几人浅笑不语,袁嬷嬷也没多纠缠,只面色凝重的看向苏瑜,“二房的秋菊来了,说是二太太遣来请姑娘去趟霞晖院,我估摸着该是娴姑娘心头郁结,让姑娘过去开导呢。” 雪娇皱眉,言道:“谭氏不是在霞晖院么?” “我也问了,说是大门口闹的事一传进后院,她就托辞跑出去看热闹了,哪里有闲心顾娴姑娘。”袁嬷嬷对谭氏也颇为不满,这个二奶奶,可真没半点儿主子的样子,就跟那市井泼妇一个性情。 晌午时分,一纵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由远而近,皇城里什么迎亲阵仗都见过的百姓此刻对大马上坐的新郎倌极感兴趣,他们都太想知道新郎倌看到此刻跪在孙家门口的女伎时会有何反应。 王毕甫戴着新郎帽,身穿新郎服,脸上带着即将成婚的洋洋喜气。他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不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兀自认为那是对他的恭喜,还拱手不时左右回礼,一脸得意。 人群渐渐散开,马上的王毕甫在看到哭得我见犹怜的玉枝时脸色顿时煞白。心头万千头绪路过,不论那一条都足以令他神色失去沉稳,态度失去从容。但他能任晋王府上的长史,经的事,见的世面足以令他很快收起眼中慌急,镇定下来。 王毕甫翻身下马,举止一派若无其事的潇洒。 “王郎,你可算是来了。”玉枝一见王毕甫便要扑出去。 王毕甫斜了眼孙廷梧难看的脸色,心头还是打怵,他躲开玉枝扑来的娇弱身躯,双手抱拳看向孙廷梧父子,“岳父大人,舅兄有礼。” 孙廷梧看着王毕甫神色如常的面孔,有丝疑惑,莫不是这女子污蔑?他抬手指着玉枝,“她是谁?与你可有干系?” 王毕甫淡淡瞟了一眼玉枝,今日是打定主意不能与玉枝相认,“回岳父的话,这女子小婿并不认识。”他是喜欢玉枝,他喜欢她在床上的妩婿风情,但他也清楚,孙家是万万不会容一个女伎与孙娴一并侍夫的。 玉枝花容一变,几步站到王毕甫跟前,扯着王毕甫喜庆的宽袖,“王郎,你好狠的心呀,前些时日你还在飞燕楼同奴家双宿双栖,山盟海誓,怎的,下了奴家的床榻便要不认账么?” 第109章 婚事告吹 玉枝是女伎,说的话粗俗难以入耳,孙廷梧眼中的怒火更甚。 王毕甫甩开她,玉枝顺热倒地,他居高临下的瞪着玉枝,眼中全无昔日怜悯,“休要胡言乱语,毁我声名,飞燕楼我是有去,但也是与朋友应酬,逢场作戏罢了,你这不要脸的贱妇,真是好大的胆量,竟敢攀污本长史,是嫌命长么?” 玉枝闻声,如遭雷劈,纵然她今日到此动机不纯,但见王毕甫如此绝情,从前恩爱全然不顾,也是将心寒透了。她猛地跪在孙廷梧面前,“大人,奴家虽是贱民,但也是有情有义,当初王长史的确是应下奴家诸多承诺,奴家就是怕他有了新人忘旧人,这才到府前求见主母一面,想有个活路,哪承想王郎如此狠心,竟不认我,大人是官,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住口。”孙学雍出言阻止,也是十分动怒,“什么新人什么旧人,我妹妹是良家子,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岳父大人,小婿想起来了,这女伎曾给小婿斟过酒,也曾勾引过小婿,但小婿不为所动,她定是怀恨在心,今日找上门来污蔑,想报小婿轻视之仇。”王毕甫脸色不变,一派正经。 “冤枉啊!”玉枝心肺揪成一坨,大哭起来,“飞燕楼谁不知道你是奴家的长情郎,大人要是不信,可立即派人请来对恃。” 王毕甫心头一颤,面上却波澜不惊,心底快速描补说辞,“你在飞燕楼讨生活,那飞燕楼那个女伎不想寻个良人脱离苦海,你们经久在一起,自然相互串通一气,说什么找人来对恃,你怕就等着我岳父大人将人找来,好让你成功攀污本长史,然后赖着本长史将你抬进门吧。” 一个吊三角眼的婆子站到王毕甫身边,她满脸的皱纹,如同田野山间的沟壑,又深又长,冲着孙家父子福了福,又拿眼狠狠地了眼玉枝,“亲家老爷,吉时就要到了,今儿这大喜的时日可不能因着一个低贱的女伎给毁了不是?” 这是张媒婆,京城有名的铁嘴,孙廷梧没见过,孙学雍却是有过几面之缘,他道:“女伎是低贱,可她说的话以及到我孙家的目的一目了然,总不能张媒婆几句喜庆的话就想让我妹妹失尽脸面的上花轿吧。” “小孙大人言之有理,今日这女伎不安好心闹了一场,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打着不该有了念头滋事,咱们若要计较也只能等到婚事务尽后关起门来好好说不是?”张媒婆继续游说。 王毕甫趁机言道:“张媒婆说得在理,岳父大人,舅兄,且不说今日这女伎上门动机可疑,万事也得等我与阿娴拜完堂后再提不是。”今日这婚事可是在晋王面前提了的,今日王爷也赏面在王家等着吃喜酒,他若把新娘子接不回去,那可就不是让人看场笑话那么简单了。 “王郎。”玉枝泪雨涟涟,谁人瞧着不心疼,她本就是来破坏这场婚事的,同时识破王毕甫的虚情假意,一股想要报复的强烈愿望在胸中似熊熊燃烧的火,怎么也熄不掉。 玉枝缓缓站起身,深情款款的站到王毕甫面前,王毕甫不愿与她相对,斜了斜身子。 玉枝轻泣两声,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眼中的不舍和成全,“你既不认我,奴家认了,今日奴家本无恶意只想求个活路,没想到竟险些坏了王郎的好事,王郎以后定不会再来飞燕楼寻我了。王郎,你腰上那道疤一到落雨天就痒痒,奴家已经打听到城外有个游医有秘方,定能解王郎的不适,今日你我这番相对,以后怕是无缘再见,奴家会告诉那个游医,让他把医送到王郎府上,还盼王郎没有奴家的陪伴,好自珍重。” 玉枝语声一毕,迅速转身离去,那匆匆而去的背影以及她适才留恋而不得的话叫诸多看客哗然不已。 “那女伎连王长史腰上有疤都知道,这俩肯定有一腿。” “这女伎虽然低贱,却是个有情的,王长史待她这样无情,她居然还想着他腰上的疤下雨天会痒痒,可见真是动了情的。” “自古多情女子薄情郎,咱们平常在戏本上见得不少,今日有幸在戏本子外碰见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还要把姑娘嫁进王家,那真是瞎了眼了。” …… 那些抱胸看热闹的闲人绝不嫌事大,纷纷吆喝王毕甫撩衣验看。 “胡说八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王毕甫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慌,玉枝说得半分不错,他腰间的确有道疤下雨天就痒痒,那个贱人居然釜底抽薪,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女伎不是说你腰上有道疤吗?长史大人若不想受冤枉大可将腰露出来让我们看看呀。” “就是,若是没有,那便是那女伎想害王长史这亲事,想臭王长史的名声。” “若是有,那就是长史大人你流连青楼,又不认账。” “你敢给我们看看吗?” “住口,你们是什么东西,我为何要给你们看。”王毕甫心绪乱套,说的话越来越大声。 他的举动无异于告诉众人那女伎说的是实情。 孙廷梧父子深吸口气,刚要说什么,里头冲出来个小厮,“二老爷,不好了,老太太听说了门口的事,气得晕过去了。” “什么?阿娘……。”孙廷梧身子一晃,赶紧回身而去。 王毕甫想趁机上台阶,孙学雍拦住他,“王长史,今日之事我看你也说不清楚,这孙王两家的婚事就此罢了吧。” 罢了,那怎么成? 王毕甫上前拽住孙学雍的手腕,“不行,晋王殿下还在王家等着我迎亲回去,你若不让我将阿娴迎走,将置我于何地?” 孙学雍一把将王毕甫推倒在地上,看着新郎帽子滑稽的滚了老远,“那是你的事,跟我孙家有什么干系,来人啊,把大门关上。” “是,大公子。” 瞳晖院,周老太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屋子里围了不少人,都等着大夫把脉后的信儿。 那头发花白的大夫抽回手放下袖,面色凝重的看着众人,“老太太是气急攻心,一时透不过去便晕了过去,性命是无碍,只是万不可让她再受刺激。” 众人一听,皆松口气。 梁氏福了福,“有劳大夫了。” “烦请大夫开药吧。”余氏轻声开口。 大夫提笔蘸墨,自右而下书写药方,不多时,他搁下笔,拿起纸张吹了吹便递给余氏,“叫人跟我去拿药吧。” “有劳大夫了。”余氏将药方交给了秀娟,“你跟大夫去拿药,问清楚熬法,可别出差子。” 秀娟福了福,跟着大夫出门。 余氏重重叹了口气,对屋里的妯娌小辈说:“老太太没什么事,但今儿咱们府上可是有大事,大嫂嫂,三弟妹,这阿娴虽是没嫁出去,但府上来的那些客人还得应付,辛苦你们去前头照顾女眷,溶妹妹你在瞳晖院守着阿娘吧,她要是醒来定要好好宽慰她,我得回霞晖院看着阿娴,那孩子……唉,都散了吧。” 今儿这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蒋氏觉得还没看够呢。但她也不敢拂余氏的面子,与谭氏一起去了前厅。 梁氏颇为同情的挽上余氏的手,“阿娴那里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这做大伯娘的定会倾尽全力。” 余氏紧了紧梁氏的手,眼含热泪,“谢谢,你有心了。” “你过来阿娘这里,谁陪着娴姐儿呢?” “瑜姐儿陪着呢。” “怪不得没在瞳晖院见着她。” 余氏怕梁氏误会苏瑜不孝,赶紧解释,“得了老太太晕倒的消息,瑜姐儿是要过来的,可是娴姐儿这会儿离不开人,是我执意让她在霞晖院陪娴姐儿。” 第110章 退婚书 梁氏点点头,叹道:“你好好开解开解娴姐儿,既然那王长史不是个良配,闹这一出于娴姐儿而言也是好事。” 余氏冷静下来后想想也是,“只盼着娴姐儿从这祸事里尽早抽身。” 霞晖院,孙娴脸上的妆容哭花了,索性将整身喜庆都褪去。她神情恹恹的靠着苏瑜,见着余氏打帘进来,涣散的视线迅速聚集,“阿娘,祖母如何了?” 余氏看了眼同样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她的苏瑜,“大夫说无性命之忧,醒过来便好了。” 孙娴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松懈,她眼帘低垂,内心十分愧悔,“若是因着我让外祖母有个不测,我便是孙家的罪人。” 这话说得苏瑜也跟着忐忑,让玉枝今日到孙家门口闹可是她的主意,论罪过她的罪过可是无人能及的。此刻,她反思,往后行事得再周虑些,周老太太那里万不能不顾虑到。其实这次她也是有考虑到周老太太的,只是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罢了。 “你莫要自责,此事非你之错,错在王毕甫私德不俭,连累得咱们孙家也让人瞧笑话。”余氏坐到孙娴身边,一脸的慈爱宽慰,“好闺女,切莫因此事一撅不振,虽说与王家的婚事告吹,但在阿娘看来这到是件好事。你仔细想想,若今日那女伎没来闹这一出,你稳顺嫁进王家去,往后那王长史再与那女伎私下往来,他将你置于何地?” “二舅娘说得对,适才我也这样劝娴姐姐,咱们孙家的姑娘是清白人家,断不能间接与女伎有染。”苏瑜淡淡笑道。 孙娴心下深呼吸,她提手掠去脸上泪滴,“先前见着妤姐姐,她所托非人的遭遇我非常同情,又适巧自己即将成婚,那时我便想着老天爷该待我宽厚些,万不能让我与妤姐姐同样的命运。我每日里在期待中又提心吊胆,没成想真的到了今日,还是遇到这样的龌龊事。阿娘,你说得对,今日那女伎来闹一出是好事,好叫我悬崖勒马,否则往后余生就要毁在那王家后宅里了。” 女儿听进劝,那便无甚大问题了,余氏欣慰的颌首。只是那王毕甫始终是她娘家弟媳的侄子,如今闹这一场,她娘家不可能没说词,不过罢了,怎么说也不如女儿的幸福重要。 苏瑜也跟着放下心。 秋菊打帘,孙学雍进来,他看了妹妹一眼,对余氏作了一揖,“阿娘。” “你这会儿来何事?前院可是招呼妥了?”这会子孙家门口发生的事怕是已经整个京城传开,府内宾客也是自然知道的,已经不少三三两两关心了周老太太几句,便匆匆拱手告辞。 “前院已无甚大事,儿子担心阿娴,特来看看。” 父母长兄待她如此真心,孙娴内心涌上一股暖流,若她要因那王毕甫要死要活,才是真的辜负了父母长兄的关爱,“哥哥宽心,我已经无事了,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 “妹妹放宽心,虽说此事会遭人非议,但咱们孙家无过,妹妹往后的亲事并不会受到关碍。” 孙娴没接话,经此一事,她待自己的婚事已不抱多大希望了。 余氏轻轻顺抚着孙娴的后背,孙学雍说:“既然这里无事,那我就再去前院看看。” “去吧。” 孙学雍走出院门,迎面走来两个丫头,朝他福福,他均点头而过。 路过月洞门,那石门因着融化的积雪变得湿湿润润。先前府中热闹,吵得鸟雀不敢停脚,这会子倒是三三两两的踩在枝头,吱吱渣渣乱叫。 “雍表哥。” 身后有人喊他,孙学雍驻步回身,见着苏瑜带着女使雪娇朝他走来。 他看着她走来的每一步都秀雅端方,她穿着一件水烟色的交颈襦裙,外套了件绣着似浮萍般的厚袄子,头上戴着一支珍珑步摇,气质毫不张扬,更显得温婉可人。 “阿瑜。”孙学雍拱手作了一揖,行了个同辈礼。 苏瑜福了福身,将这一礼还回去,“雍表哥。” 按说苏瑜进京也有些时日了,但他却从未好好跟她说过话,连面也很少见到。若不是那人在他面前提到她,他也是不会对这个被人休弃的表妹多观注一星半点,因为她看着与寻常的普通女子没什么不同。“你叫我可是有事。” 苏瑜点点头,迎着孙学雍投来的探究目光,她道:“若今日没有那女伎前来闹事之事,这会儿娴姐姐已经在王家与新郎拜堂了。” 孙学雍无反应,他不知道苏瑜到底要说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雍表哥一句,既然与王家的亲事作罢,那主动权就得捏在咱们手里。” 孙学雍还是没听懂,“阿瑜,你究竟想说什么?” 果然没想到呢,孙学雍比苏瑜高一个头,她只能抬着头与他说话,“退婚书,退婚书雍表哥打算几时送到王家去?” 原来说的是退婚书,孙学雍道:“今日事出突然,等府中事毕,明日我便亲自送到王府去。” 苏瑜却摇了摇头,十分否定的言道:“明日送去恐生变故,那王长史在晋王府当值多年,在京城也算有些脸面,我听说今日晋王殿下也被请去王家观礼,咱们没让他将娴姐姐这新娘子接回去露面,已经狠狠打了他的脸面,让整个王家跟着丢丑,他岂会轻易饶过咱们?咱们已经知道他不是个正经人,冷静下来后肯定也不会行正经事,一旦他心里有了谱,你明日再将退书婚送到王家,届时他不认,或者闹上公堂,就要变成咱们孙家无理了。毕竟男子流连花丛又不是什么罪过,京城中那些大户人家为女伎赎身纳进府里的妾室又不在少数,咱们也是因着他私德败坏不忍娴姐姐入火坑才退婚,可只怕你说是退婚,他会反污一口是咱们毁婚。” 孙学雍有些意外的盯着苏瑜,不料她的思虑竟透到如此地步,如今他与阿爹余怒未消,只想着明日拿着退书婚送到王家去便是,可没想王毕甫会不收退婚书,更没提防着他若是不收退婚书后会有何动作。 “你考虑得极是,若王家闹到公堂上,退婚变毁婚,阿娴若是以后再想谈亲事便会有碍了。” “赶紧让二舅舅写了退婚书,你拿到后迅速到王家去,趁着舆论未消逼王毕甫当着晋王的面签字,万不能给他有缓神的机会。” 当着晋王的面让王毕甫签字,也是借着晋王的身份给王毕甫施压,王毕甫纵使心有不甘也不敢当着晋王的面乱来,真是好巧的手段!孙学雍不免多看了苏瑜几眼,“你如此为阿娴着想,真不知要如何谢你。” “不用。”苏瑜话已尽,福了福便告辞。 孙学雍看着苏瑜离开的背影,仿佛知道了为何那人会对苏瑜与众不同。 孙学雍拿着退婚书马不停蹄往王家赶,那厢晋王脸色正极为难看,正要甩袖而去孙学雍到来,借着晋王的势逼迫王毕甫在退婚书上签字且盖了手印。 傍晚时,天就黑尽了。 采玉进院,告诉苏瑜周老太太醒来的事。 苏瑜匆匆赶到瞳晖院,见府上大小主子都候在外屋。 谭氏一见苏瑜,眼中立马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声调怪异的开口,“哟,瞧这祖母最疼爱的外孙女,老太太可是上午就晕过去了,这会子醒了才见到人,阿瑜表妹,你可真是好孝心。” 第111章 王家有人找上门 苏瑜置若罔闻,对屋中长辈团团福身见礼。 “苏瑜,我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没听见么?”面对苏瑜的无视,谭氏恼火的跳出来,丝毫不觉她的举动有多扎眼。 这会儿她婆母梁氏在玉晖院照顾孙妤,身边除了跟随的丫头素菊,便是丈夫孙学武了。他见到屋中诸多长辈对谭氏的行为不喜,也适时扯了扯谭氏的衣袖,示意她收敛些。 谭氏白了孙学武一眼,“你扯我做什么,没见着你心心念念的好表妹敢对我无视吗?” 此话一出,蒋氏瞟了眼苏瑜,捂嘴浅笑。 孙廷梧冷着脸,“荒唐,武哥儿媳妇,你跳上跳下想做什么?这屋里没其他人了么?丢人现眼,还不给你坐回去。” 谭氏咬着后槽牙,不敢对这个二叔无礼,极不情愿福了福身后坐回了孙学武身旁。 总算有个能治住谭氏的厉害人物出现了,苏瑜心头想。抬眼看着秀娟出来,“外祖母如何了?” “老太太刚用了药,让奴婢请瑜姑娘进去。”秀娟对着屋子福了福,“老太太说她只想跟瑜姑娘说说话,诸位老爷太太都请回吧,明早也不必来请安了,只是她想吃擂茶,明儿让嬉姑娘早些给她送来。” 孙嬉站在蒋氏后头,点点头,“好,明儿早点出去给祖母买。” 苏瑜举止端庄的立在隔帘外,目送外屋里的人走干净走撩帘进了里屋。 周老太太躺在床上,神情倦惫和难过,绣着祥云与寿桃的锦被盖了半身,章嬷嬷守在床边。 “外祖母。”苏瑜站到床前,福了福。 周老太太伸手拉苏瑜坐在床沿上,“我们孙家的姑娘怎的都这样命苦,出了你被沈家给休了,阿妤让关家给毁得只剩半条命,本以为娴姐儿物到一户好人家,没成想那王长史也是个混账,我真想自己活个千年万年,把你们姐儿几个都留在身边,不肖你们嫁人,我能好好护着你们。” “老太太胡说呢,几个姐儿遇人不淑,总有好的在后头呢。”章嬷嬷不忍见周老太太老泪纵横,跟着抹泪。 苏瑜紧了紧周老太太的手,她的手背肌肤松驰微凉,经此一事,慈爱的脸愈发显得老态。苏瑜心头不忍,发酸发涩,“都是我们姐妹不孝,让外祖母您操碎了心。” “操心,操心到最后你们若是有个好归宿也就罢了,否则我死不瞑目。”周老太太一想到王家就意难平。 “外祖母。”苏瑜说:“您要真疼我们姐儿几个就好好活着,养好身子,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们就都给您找个孙女婿回来。” 周老太太被苏瑜哄得破涕为笑,章嬷嬷趁机递上一盏茶,“喝口吧,刚吃了药,去去嘴里的苦味。” 周老太太吃了口茶,苦味让茶香给冲淡,“你是个好孩子,适才我见着你二舅舅,他都告诉我了,是你提醒他赶紧让雍哥儿送退婚书到王家去,不给王家反咬的机会,为着此事,你二舅舅一家得好好谢谢你。” “事发突然,当局者迷,娴姐姐待我如亲生姐妹,我自然要为她着想。”她还不敢让周老太太知道来闹事的人也是她安排的,因为不能保证老太太不怪她。 周老太太则想着若是府里其他姐妹待苏瑜同孙娴一样,该有多好! 苏瑜在瞳晖院陪着周老太太说了好些话,又用过晚饭才回景晖院。 翌日,王毕甫如苏瑜料想那样,终于回神了,他本不甘这场祸事所有的指责和谩骂都由他承担,但无奈昨日已当着晋王的面签了退婚书,这让他有气无处泄,更是连去公堂状告孙家毁婚的底气都没有了。 他又想到了飞燕楼的玉枝,昨日就是那个贱人毁了他的好日子。于是他带着家仆打手浩浩荡荡冲到飞燕楼去,岂知被鸨妈说:“玉枝昨儿回来就有人给她赎了身,将她带走了,我还说她没良心呢,也不跟楼里的姐妹吃顿散伙饭。” 被人赎了?哪能儿那么巧? 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肯定是被人算计了,“说,是谁把她赎走的?” 鸨妈说:“是个做茶叶生意的富商,说是看上她要赎她作妾呢。” 天下那么多做茶叶生意的富商,他去哪里找人? 一怒之下,王毕甫将飞燕楼大砸一通。 鸨妈得了大损失,告到公堂上,王毕甫不但赔了损物银子,晋王得到消息,更是将他赶出了晋王府永不再用。 孙府二太太余氏的娘家是卖茶叶起家的,祖籍山东,生意做大后举家来了京城定居,余家老爷太太有一子一女,余氏为长姐,弟弟娶清流王家庶女王淑珍为妻。因着王家祖上曾做过官,王淑珍便觉着自己是下嫁,处处看为商户的孙家不顺眼。眼看着侄儿与孙家做官的二房有了姻亲关系,自己在娘家的地位也跟着抬了抬,没成想还没得意几天,侄儿不仅被孙家退了婚,在晋王府的长史任职也被撸了。 自打消息传来,娘家嫡出的哥哥嫂嫂亲自上门将她狠训一通,弄得她当着婆母仆下很是没脸,这口气她不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她过不好这个年,她那大姑姐也别想过好。 王淑珍在孙府门口跳下马车,敲开门也不等门房通报便挺着胸插着腰朝里闯。 因着先前那层亲近关系,王淑珍到过孙府,守门的奴才识得,知道是二太太的弟媳妇,也不敢拦得狠了,怕伤着担待不起,一面又差人快去给二太太报信。 孙娴这两日除了去景晖院和瞳晖院,便是一直在霞晖院等着,虽说事情过去有几日了,但府中的下人背地里还是会拿异样的眼光扫她,就算是充满同情和怜悯不是取笑和嘲弄,她也受不了。 秋菊将有关婚事的衣裳物什能扔的都扔掉,不能扔的都锁进柜中,免得孙娴瞧着难受。 “姑娘,园子里有几株梅花昨儿含苞待放,今儿肯定都开起来了,咱们要不要去瞧瞧?”她想带孙娴出去散散心。 孙娴正拿着绣架绣幅雉鸡戏牡丹图,听见秋菊的话,抬眼望出窗外,天气的确不错,“不去了,外头怪冷的,你去看看阿娘从祖母那里回来了没有,我有事情找她。” “是。”姑娘语气平常,但神色依旧浅淡。 秋菊打帘出去,脚还没迈出廊下,便见一妇人气势汹汹,裙摆走得惊涛骇浪,几个阔步便站到庭中,插着腰乱喊,“余正琼,你给我出来,快给我滚出来。” 王淑珍一阵河东狮子吼,似乎整个孙府的屋面都颤了颤。 秋菊被王淑珍吼得发懵,一时竟忘了反应,直到身后厚帘被打开,孙娴站到她身边,脸色又僵又白,“舅娘,您怎么来了?” 王淑珍没见到余正琼,但见到孙娴也能叫她好好说道说道,一想到自己在娘家受的那些委屈,她就满肚皮邪火,“我不能来吗?你们孙家做了什么好事你心里没数么?当初可是你阿娘求到我跟前呢,我才费心费力给你寻了个绝好的亲事,如今到好,这婚说毁就毁,还当着晋王殿下的面叫我那侄子好没脸,我们王家是怎么得罪你孙家了,你们要害得我们万劫不覆啊!哈?” “舅娘,不是的,不是我……。”从小到大的教养让孙娴为自己争辩时显得很无力,她不敢顶撞长辈,但面对长辈的颠倒黑白,她也不想认命承受。 “还敢说不是你,要不是你,我们王家能丢那么大脸吗?”王淑珍说着抬手拍打自己的脸,看得孙娴心惊肉跳,“你要是乖乖上了花轿让甫哥儿抬进我们王家门,我用得着跑到你孙家来找理吗?” “不是我,是王长史他与女伎……。” 第112章 终归是要闹一场 “啊呸……。”孙娴的话像是刺痛了王淑珍的某根神经,她一脸鄙夷的望着孙娴,仿佛孙娴提到‘女伎’是件很可笑之事,“你是从小地方来的,就算是你们小地方,哪个正常男人不逛青楼,哪个正常男人没在青楼有三五个相好的?甫哥儿只得一个,已是很将你的脸面放心里了,你不但不知足还敢毁婚,这样的嬗妒气量小,哪家哥儿敢娶你回去做正妻?” 王淑珍越说话越难听,还觉着自己挺有理,孙娴被她的荒唐言语刺激得脸色煞白,只觉下一口气就会厥过去。 “你没见过世面,那是你爹娘没将你教好。”王淑珍只顾自己痛快嘴,丝毫不在意孙娴这个小辈是否能承受得住她的谩骂,“你个死丫头,如今害得我们甫哥儿不仅丢了差事,还让我们王家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咱们好歹沾着亲呢,你何苦要这般心狠不顾全大局?你让我和你舅舅往后怎么做人哦?” 仿佛说到伤心处,王淑珍身子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始大哭起来,“我的命怎的这么苦么?有人好心当作驴肝肺,诚心戳我的脊梁骨,没良心啊!啊……。” 霞晖院门口已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婆子丫头,霞晖院的管事婆子在王淑珍入门时就跑去瞳晖院报信,这会子余氏正匆匆赶过来。 青晖院、玉晖院和云晖院得了消息。 玉晖院梁氏走不开,好看热闹的谭氏却不会错过好戏,兴奋得到话便放下手中物什就朝霞晖院去了。 青晖院蒋氏得到消息,也是十分兴奋,她是见过王淑珍的,那人看面相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孙家和王家这亲事没成,她早料到王氏不会善罢甘休。但亲自去看热闹怕会落人口实,蒋氏吩咐颜妈妈去霞晖院探情况。 云晖院的孙玉溶则比蒋氏和谭氏冷静多了,虽然想去瞧笑话,但她清楚更合适去霞晖院的人是孙嫣和孙婉。 景晖院,苏瑜也得到二太太余氏娘家弟媳前来闹事的消息。 袁嬷嬷脸色凝重,看着执笔练字的苏瑜,“如今怕是满府都传遍了,这个王氏太没皮没脸,明明是自己理亏,还敢上门来叫嚣。娴姑娘好不容易从此事中慢慢脱身,老太太的身子也将将好,经她这一闹,我看二房和老太太那里又要咯应一阵子了。” “是啊,眼看就要过年了,真是晦气。”夏莲说完话,又继续研着手里的墨。 苏瑜也不知怎的想的,今日想练字,上次她写给阿晗的那个‘瑜’字太丑,若不是阿晗不嫌弃,她肯定拿不出手。 “姑娘,你要不要去看看,听着那王氏在霞晖院哭天抢地,说是娴姑娘毁婚呢。”袁嬷嬷皱眉,很是为孙娴操心。 苏瑜搁笔,拿温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那王氏自诩清流出身,却有一身世俗之气,闹到孙家来肯定是在娘家受了委屈。如今外头那些人将矛头直指王毕甫,她自是说什么也无人信,若不让她到孙家闹一场,她倒真找不到地方发泄忿怼。” “姑娘怎的还替那泼妇着想,娴姑娘和老太太要是又被气得有个好歹要怎么办?”莲十分不解。 “像王氏那样的人,自身利益受到威胁,终归是要闹一场的。”苏瑜拍拍手,向采玉解释,“与其她在大街上闹,还不如在孙家院儿里闹。” “奴婢还是不明白。”夏莲摇头,求知欲甚强。 苏瑜从书案后走出来,往里间走去,边走边说:“坊间事态已有平息之迹,王氏若在外头闹起来,把孙家的退婚硬说成是毁婚,那些好事爱凑热闹的以讹传讹,对娴姐姐的人品性情自然又要评头论足一番。传言这个东西,传到看笑话的耳中那便是笑话,传到有心人耳里那便是祸根,就像枯烂的树叶,不论埋得有多深,指不定哪天刮来一阵邪风,就又会被翻出来让人践踏。” 袁嬷嬷看苏瑜拿了厚氅,知道她要出去,忙上前给她系襟带。 苏瑜瞟了眼跟进来的夏莲,她的脸上一副似懂非懂的纠结表情。 “王氏来了孙家闹,府上老爷太太一阵训示,那些仆妇使役也不敢乱编排主家的是非,孙家大门一关,外头谁又会知道王氏来孙家闹了什么?娴姐姐现在可能会头痛几日,总好过真让人怀疑她品性不端,无容人之量才要退婚来得强吧。” “哦……。”夏莲顿悟。 袁嬷嬷嗔责的瞟了她一这眼,这丫头太缺心眼儿,要是采玉,肯定早听明白姑娘的意思,哪儿用得着姑娘费这多口水? “姑娘,你这是要出门?”夏莲见苏瑜一副要出门的收拾。 “嗯,去瞳晖院看老太太。” 余氏刚赶回霞晖院,孙玉溶的两个姑娘便前后脚跟着进来,俩人忙忙去扶住被骂得脸色惨白的孙娴,脸上满是同情和关心。 “你们俩扶娴姐儿进屋去,这里有我。”余氏的怕孙娴听了王淑珍的腌臜话,在心里种下病根,所以必须赶紧将人赶出府去。 王淑珍眼见着孙娴被拥进屋,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余氏喘着粗气,“躲起来算什么本事?不把事情说清楚,学人家当什么乌龟王八。” “住口。”余氏冷冷的瞪着王淑珍,“二弟妹,娴姐儿是你的小辈,你怎可这样逼她?你那侄子不学好,逗留青楼包养女伎,咱们都是做阿娘的,将心比心,你要有个姑娘,愿意把人嫁给这样的人吗?” 王淑珍生了余家一根独苗,这才敢在余氏横行霸道。余氏的话没令她有半丝反思,一想到她哥哥嫂嫂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祸害了王家,不准她再登王家门,便邪火郁结,恶怒难消,“你少强词夺理,混肴黑白,明明就是你家毁婚,害得我侄子失尽前程,让我在娘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这账你今日必须给算。” 余氏是晓得自己这个弟妹仗着给余家传了香火,在家是个横着走的主儿,只是没料到竟是如此的拎不清,“你想怎么算?” “亲自到晋王府去,向晋王承情,让我侄子重回晋王府做长史,至于我在娘家受的那些委屈这便罢了。” 她可真敢想啊!余氏对王淑珍的算账提议感到不可思议,“此事万万不能,二弟妹,你我好歹亲近一场,奉劝你这就回去,安心相夫教子,那娘家的事自有娘家人负责,你跟着操什么心?” “你们王家现如今已是失尽体面,你再这样闹下去,难道要让余家和孙家都跟着失尽体面吗?还是你有底气真能惹得起自家的丈夫和公婆?不必顾及我家老爷和儿子身居官职么?” 王淑珍闻言,顿时又羞又恼,她是在余家跋扈,那是丈夫和公婆好欺负,她也常常见好就收。若这个大姑子跑回余家乱讲一通,为了余家的脸面,把丈夫和公婆逼急了,休了她都是有可能。她当初撮合这门亲事也是看在孙二老爷和雍哥儿出息的份上想巴结巴结,如今余氏如此不给她脸面,直白的话直戳她的心肺管子,王叔珍一张脸气得通红。 “姐姐,你想仗势欺人。”王淑珍咬着后槽牙,话出齿逢里挤出来。 第113章 撕破脸皮 “我用不着,如今外头的人都知道你那好侄子是怎么回事?你非得跑到我孙家院儿里来颠倒黑白,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怨不得旁人。”余氏冷声喝叱,“看在二弟弟的面子我不与你计较,今日就当你没来过,你若再不离开,我便亲自送你回余家。” 王淑珍后怕,但也不甘这样气热汹汹而来,灰溜溜而去,便放两句狠话增增势,“你有什么不得了的,赶明我让我家哥儿中状元,当大官,定要把你们孙家压得死死的,哼……。” 余氏见着王淑珍离开,杜嬷嬷驱散看热闹的仆妇使役,她甩了甩帕子折身进去看孙娴。 瞳晖院很快就得到王淑珍离去的消息,周老太太歪在小榻上静静听完章嬷嬷的回话。 周老太太长叹一声,“真是作孽哦,这事儿好不容易过去,这天杀的王氏又跑来闹,只可怜了娴姐儿受这等子闲气。阿瑜,你一会儿去看看你娴姐姐,你俩关系好,好好开导开导她。” “是。”想到那日她为三房蒋氏所冤,余氏替她主持公道的境况,苏瑜若有所思的点头应下,又说:“想不到二舅娘这样厉害,三言两语就将那王氏给打发了。” 周老太太颇为欣慰的笑道:“你别看她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我这几个媳妇里就属她最是聪慧沉稳,不论处事还是后宅驭下,都是有手段和道理的。你得空跟她亲近些,让她教你几招,保管往后嫁了人,用得着。” 怎么又提这茬?但苏瑜没有反驳,多事之秋,老太太高兴怎么说便怎么说罢。 陪周老太太又说了会儿话,苏瑜起身告辞回景晖院. “姑娘,咱们不去看看娴姑娘么?适才老太太可是吩咐姑娘去看娴姑娘.”夏莲见苏瑜在往霞晖院的连廊口拐了弯,那是回景晖院的方向。 “王氏闹得这样大,霞晖院可不缺人陪,咱们巴巴赶过去,只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孙府不缺好事的闲人,她才不去凑热闹。 夏莲想着姑娘肯定是嫌去看娴姑娘的人多,先回景晖院休息,等到人少再去看娴姑娘。 天气冷,主仆二人紧了步子,角门在望,苏瑜见着孙婉和孙嫣两姐妹打眼前经过,不知在说些什么,竟没见着苏瑜。 “是嫣姑娘和婉姑娘。”夏莲小声言道。 景晖院和云晖院在同一个方向,这姐妹俩估计是刚从霞晖院出来准备回云晖院。苏瑜默不出声,不远不近的跟着。 “……依我看,干脆在府里养个府医算了,省得三天两头往府里请大夫,平白叫外人猜忌。”孙婉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好主意,但词里行间又充满讽讥。 孙嫣携帕子掩嘴,笑道:“你这主意甚好,可向祖母提提。” “跟祖母提有什么用?咱们孙家大房管钱,二房管权,还是跟二舅娘说才有用。” “算了吧,咱们还是别多事了,如今这家里三房两个姑娘二房娴姐姐接连出事,就只有咱们这一房脸面保得住,你若出声多事,怕是要被人挑毛病。”孙嫣想得仔细,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妹妹去趟这趟浑水。 说到这里就婉就忍不住得意,“娴姐姐在亲事上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无人敢来提亲,三房那两个蠢货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儿,将来能有什么前程,也只有三舅娘宝贝似的窝着怀里护着。” “我听说二舅娘可是有替三房的嬉姐儿和妨姐儿张罗呢,那家是做家具生意的,二十七岁,有个与通房生的孩子五岁了,三舅娘跟媒婆说打算介绍妨姐儿去做正妻。”孙嫣说。 “阿娘说三舅娘眼界儿高,哪里看得上那些做商做贾的?我看二舅娘要白忙活了。” “她有什么资格挑?不是说她在上河县已经失过身了么?这样的残花败柳有什么咨格进名门望族?谁家又肯娶这样坏了身子姑娘进门做当家主母?”孙嫣很是好奇。 “所以说三舅娘不是一般的痴心妄想,她自己要钱无钱,要权无权,还企图攀高门,真是可笑。” 苏瑜听了一路也觉得可笑,要是蒋氏知道自己以及两个姑娘被个小辈这样议论,会不会跑到云晖院把屋顶给拆了? 迎面走来两个丫头,孙婉姐妹俩噤了声。 “婉姑娘,嫣姑娘。” “嗯。”孙婉姐妹应声。 少顷,她们又听到两个丫头喊,“瑜姑娘。” 孙婉和孙嫣立时回身,果然见到苏瑜正跟在她们不远处,适才她俩谈论了一路,那声音不大但似乎也不小,一想到有可能让苏瑜都听进耳去,两个姑娘立即吓得脸色僵白。 “姐姐。”孙婉扯着孙嫣的手,往后躲了躲,尔后后怕的喊了一声。 孙嫣深吸了口气,再也绷不住从前见苏瑜时脸上的伪善,“瑜表姐几时走到我们姐妹身后的,也不打声招呼。” 苏瑜倒有些佩服孙嫣,小小年纪,便这样的稳得住。只是她身后的孙婉,一双精明的眸子泛着冷光,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可不像是个会躲到别人身后的人,除非她示弱于人前,拉人做当箭牌在后。 苏瑜报以姐姐般的微笑,“不久,就是从婉妹妹提议在府上请个府医开始的,只是两个妹妹说得好热闹,姐姐我都插不上嘴,这才没出声打扰。” “你……。”孙婉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几分,悬着心问,“你……你都听见什么了?” “咱们离得又不远,自然是不该听的和该听的都听见了,要不是听嫣妹妹提及我还不知道二舅娘在给三房的妨姐儿做媒呢。听着那家条件还不错,只可惜我和两个妹妹的看法一样,三舅娘肯定不会答应的。”苏瑜说得煞有其事,仿佛真为孙妨操着心。 “我什么也没说,你别冤枉我。”孙嫣极力否认,闪烁的眼神仍将她什么都给卖了。 “我如今在孙家寄人蓠下,哪儿敢冤枉你这正经姑娘?”苏瑜且说且从孙嫣和孙婉身边绕过去。 “你知道就好,要是让我们知道你胆敢胡言乱语,我阿娘定不会放过你。”孙嫣气急败坏冲苏瑜走远的背影一阵吼。 苏瑜闻声,淡淡一笑。 夏莲却拧起愁眉,这算是跟五房撕破脸了吧,回去得好好跟袁嬷嬷和那妈妈说一声,五房的人要提防着了。 防着防着,过年了。 腊月二十七晚,青蓝寅夜到访,说阿晗想和她一起吃年夜饭守岁。 腊月二十八那日,大房大老爷孙廷桦从湖州赶回来,文哥儿和媳妇杜氏带着三岁的孩子也归来团圆。 腊月二十九那日,苏瑜披着厚厚的白貂氅衣去了趟相见欢酒肆,如今相见欢酒肆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从上河县到京城路途遥远,往往好酒一坛难求。 孙府的厨房一直由二姐阿娘把持,二姐闲得发霉,总找苏瑜抱怨,苏瑜仔细考虑了几日,让她到相见欢酒肆当大铛头,二姐很是乐意,不仅有两份工钱拿,还能干她最爱的事情,美得很呀! 苗二姐手厨艺精巧,做得一手好的乡间小味,那些被京城高档酒楼养刁了的富贵胃,吃了她的菜总会再次回头。渐渐地,相见欢酒肆就离不开苗二姐了,苗二姐的名声也随着相见欢酒肆一起打响出去。 集芳馆的生意仍比不上撷芸楼,好在有斑娃子张罗,也是营利中。 “姑娘,你挑的这几块料子挺合适孩子做衣裳的,怎么,你想替文大爷的孩子易哥儿做衣裳吗?”采玉一想到文大爷的孩子易哥儿,那孩子虽不似从前阿晗那样龙颜凤姿,但小模样儿也很是讨人喜爱呢。 第114章 被怼的苏瑜 “文表嫂人才不俗,听说手上的活计也是十分霸道,我去现什么眼?”苏瑜白了一眼采玉,继续看着手中的那块绒料,来回抚抹,掌心触觉细腻,手感极好。“采玉,你看这料子缝在锦缎里做件夹袄暖不暖和?” 采玉瞧了瞧,“这绒料最是舒服,只是姑娘,你拿在手里的太少了,只合适小孩子做件夹袄。” 苏瑜没再理采玉,对斑娃子说:“就这料子,我拿走了,你记账。” “是,东家。” “明儿大年三十,你和馆内的伙计都早点收工回去团年吧,咱们一年赚得不少,也不差年尾最后这么点儿。”临行前,苏瑜柔声吩咐。 “谢东家。” 斑娃子何其庆幸自己能碰到这么明理的好东家,不仅每个月工钱不少,平日里也不苛待馆中使役,逢年过节还有不少赏钱,一想到今年自己那个曾经穷得揭不开锅的家能过个好年,斑娃子对东家就感恩戴德,发誓要好好干。 这趟出门苏瑜还买了年礼,送去霍家和岳家的当场就直接派人送去了。 孙府中那些看得惯看不惯的,苏瑜也得应付,便叫采玉张罗着一回到景晖院就给各房送去。 苏瑜整个下午都在剪裁从集芳馆拿回来的锦缎和绒料,夏莲也坐在她身边飞针走线,采玉看着,可不就是给个小孩儿做的衣裳? 采玉将袁嬷嬷拉到一边,嘴一个劲儿往苏瑜那边掳,“姑娘在外头说不给文大爷家的易哥儿做衣裳,可奴婢看着那就是件小孩儿衣裳,嬷嬷,姑娘这是给谁做的呀?” 袁嬷嬷心里有个模糊的想法,但又实在找不到证据佐证,她拿眼斜着苏瑜,瞧她那认真的模样,难道真是……。 雪娇大概知道袁嬷嬷和采玉在嘀咕什么,自打上次姑娘跟小公子爷见了面,这一恍有一个多月过去了呢。姑娘这样用心想为小公子爷做件衣裳,怎的不亲自动手呢?说起来她似乎还没见过苏瑜动针钱。 “哎呀,我的好姑娘,您就别捣乱了,瞧瞧你把这祥云图案绣得,跟坨死棉花似的。” 听见夏莲尖叫着声音抱怨,雪娇好像知道为什么苏瑜不亲自动手了。她探过头去瞧了瞧,夏莲可真是半点儿没训错。 “我明明见着你也是这样绣的,怎的我上手就不同了呢。”苏瑜很是疑惑,就是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没天分。 “可是姑娘你自己说着急呢,不然奴婢就守着姑娘自己动手,直到把这云朵绣得跟真的云朵一样,绝不会像坨死棉花。” 夏莲什么时候就有底气? 也就是她拿着绣花针的时候。 苏瑜有求于人,被怼了,也不敢回嘴。 采玉、蝶依等几个丫头在一旁抿嘴偷笑,真是难得见苏瑜也有憋屈的时候。 “行行行,我不招你了还不成么?你赶紧,我急着用呢。”苏瑜盯着那坨死棉花般的祥云,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在绣工方面下下功夫?否则真是拿不出手呢。 “只要姑娘不捣乱,奴婢保证在明儿天亮前将这件夹袄给做出来。” 半下午时候,霍家和岳家的回礼到了,除了她这景晖院,霞晖院的孙娴也有一份。 孙娴受宠若惊,先前她与王长史的事在街上闹得沸沸扬扬,纵使不是她的罪过,她也长时闭出不出心情忧忧郁郁,不料眉姑娘和芳姑娘居然没避着她,这让孙娴心里头暖暖的,仿佛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领着丫头秋菊赶到景晖院,是那婆子迎她进的门,孙娴瞧了一圈,发觉这院儿里的丫头婆子似乎都穿上了新衣裳。 那婆子打帘,孙娴主仆俩进去,贴身侍候苏瑜的丫头和袁嬷嬷都在,只见夏莲手拿绣花针,飞快的一上一下绣着一朵祥云,苏瑜则坐在一旁,看得极为认真。这场面多少有点滑稽,因为绣花有什么好看的? “姑娘,娴姑娘来了。”采玉刚把霍家和岳家送来的年礼收好,打里间出来,见着孙娴和秋菊主仆俩出声提醒,顺便前去备茶。 苏瑜偏过头,“姐姐,你怎么来了?” 孙娴走过去,苏瑜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外头这样冷,你来做什么,有事情差个使唤的过来说一声便是。” “岳家姑娘和霍家姑娘也给我备了年礼,你也晓得我这段时日心里头阴郁得很,瞧着那些年礼,不仅贵重还很精致,知道还有人惦记我,不是所有人都嫌弃我,我这心里暖暖的,就想亲自过来跟瑜妹妹你说说话。” 苏瑜的确在孙娴脸上看到了神彩,不像先前那般暗淡无色,总算是恢复了点精气。拉着她坐到一旁,“姐姐你太自谦了,且事情过去那么久,姐姐大可忘了它。” “嗯。” 采玉奉上茶,拉着秋菊说:“我屋里有花生糖吃,走,我给你拿点儿。” 秋菊看了眼孙娴,孙娴说:“去吧。” 秋菊福了福,便跟着采玉走了。 袁嬷嬷说:“娴姑娘,今晚不若就在景晖院用晚饭吧,奴婢下去张罗一下。” “这提议好,有劳嬷嬷下去吩咐。”苏瑜也想留孙娴用饭。 孙娴有些不好意思,最终并未反对。 袁嬷嬷一走,孙娴看着夏莲忙得头也不抬,“唉,这好像是件小孩的袄子,阿瑜,是给易哥儿做的吗?” 早知孙娴要来,她就让夏莲带走了。苏瑜笑了笑,“不是,我绣功差得很,拿来练手的,夏莲实在看不过去,非得抢过去忙活。” 孙娴又仔细看了看,这衣裳易哥儿穿的确大了。苏瑜这样说,她也没多想,一心只想着霍家姐儿和岳家姐儿待她的交情,热热烙烙的,烘暖她的心。 晚饭就摆在景晖院,秋菊先前去霞晖院支会了,余氏是十分放心把孙娴留在景晖院的。 姐妹俩用过饭,孙娴又提及一事,“阿瑜,你知道薛小蛮吗?” 薛小蛮?她当然知道,苏玫十分迷恋的戏子,但她要装得不全知道,“听说过呢,说是广德楼如今最当红的名角,怎么?娴姐姐你也爱戏?” “我阿爹和大伯父爱戏,今早我听我阿娘说他俩约着初一去听夜戏,我许久未出门,倒也想跟着去凑个热闹,要是你能同我一起就更好了,我也有个说话的。” 大年三十她要和阿晗一起守岁,只怕回来得晚,幸好夜戏是在傍晚,时间不会赶脚。“姐姐想有个说话的还不容易?三房两个妹妹,五房两个妹妹,姐姐这样平易近人,谁都愿意跟你说话呢。” 孙娴玉容敛了颜色,愠恼的看着苏瑜,“你知道的,我与那几人哪儿有与你交情深,莫不是你嫌弃,不愿与我一道出门。” 糟了,孙娴怕是误会她先前与王长史的事真嫌弃她,赶紧续道:“哪里有这回事,姐姐既是待我亲,我岂能让姐姐失望,不若这样,我明儿让人去岳家和霍家传话,看看阿眉和阿芳有空没?咱们一起去听戏。”大过年的,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头百姓,图的就是个团圆高兴,规矩什么的倒没那么拘紧。 “当真可以么?太好了。”孙娴兴奋过头,“我现在就回去将此事跟我阿爹说说,让他替我们姐妹多占几个位子。” 孙娴披上头蓬风风火火就走了,苏瑜送她到门口,望着远走的背影无可奈何。 袁嬷嬷倒开口笑道:“瞧娴姑娘今日的作派,怕是真从王长史那事里抽出身了。” 第115章 大年三十 “要晓得阿眉和阿芳的年礼能叫娴姐姐这样高兴,我早该送去的。” 回身往屋走,苏瑜站在一株腊梅下,周围满是腊梅冷冽清幽的香味,像极了那日在摄政王府疏云台所闻所见。 “夏莲的夹袄做好了吗?”苏瑜语气幽幽。 袁嬷嬷终是得到印证,“那丫头手快,今晚赶赶,明日一早就该妥了。”她家姑娘这是等不及了呢。 “姑娘,老奴本不该多嘴,只是…….”袁嬷嬷犹豫再三,还是问出来,“那萧爷是不是已经跟姑娘见过了?” 苏瑜没有回头,袁嬷嬷却能看清她的侧颜,浓淡合宜的远山眉,凝脂色的肌理透着淡淡的粉,比那枝头绽得最艳的梅花还要娇上三分。这样好的姑娘,若那萧爷无妻倒也合适,毕竟阿晗喊她阿娘,这晚娘也不会难做。 “嬷嬷在担心什么?” 袁嬷嬷拧着眉,语气里十分不情愿,“老奴知道姑娘是个好的,内里软慈,但凡不糊涂的男子碰到姑娘都是他的福气,只是那萧爷始终来路不明,家世清白咱们全然无知,老奴害怕姑娘再吃一次亏。” 不论袁嬷嬷这话出于何种目的,苏瑜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她一个重活过来的人自然不会介意世俗,可毕竟重活过来的人只有她一个。 道理伦理,阶级等级,人之常情,都会被人放在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就若孙娴与王毕甫一样,孙娴也清楚不是她的过错,但她仍长时间闭门避人,生怕一露面就会有人指着她议论是非。 她无法冲破世俗。 而自己呢,是否那人值得自己冲破世俗? “放心吧,嬷嬷,我高攀不上的。” 高攀不上? 姑娘这样的禀性居然还有高攀不上的? 袁嬷嬷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想不通! 孙娴回到霞晖院,立即将与苏瑜约好去看薛小蛮夜戏的事跟余氏说了,余氏又跟丈夫孙廷梧一说,孙廷梧自然不会反对,能结识霍家和岳家,对雍哥儿往后的前程兴许有助益呢。 便叫小厮赶去广德楼订位置。 大年三十一大早,苏瑜先去瞳晖院给周老太太磕头,陆陆续续小辈和晚辈都到瞳晖院请安。除却那些有事不能耽搁的,瞳晖院的堂厅里小辈坐着,晚辈站着,硬是挤满了人。 “今年咱们孙家到得最是齐全,我老婆子瞧着打心眼儿里高兴。”周老太太坐在上首,一身天青色富贵吉祥袄裙,翠玉抹额,虽然花白了头发,眼角也勾了不少皱纹,但精气神十分的好。 “这都是托阿娘您的福气,您身体安泰,于咱们小辈和晚辈而言才是福气呢。”孙廷桦快满五十了,这些年商海浮沉,尔虞我诈,家事又不力,他心力憔悴,很是显老。 周老太太受用这好听的话,笑得合不拢嘴。 余氏趁热闹恭维起来,“我还年幼时就常听老辈说,这人真要有福气是在后头,所以年轻时候享多少富贵得多少体面都是虚的,临老了还享着富贵得着体面,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余氏这话将周老太太哄得更是高兴,蒋氏见状也跟着附和,“二嫂嫂说得是,如今咱们孙家人丁兴旺,哥儿姐儿又孝顺又乖巧,这都是全因阿娘您庇佑呢。” 孙廷柏终于觉得自己个儿媳妇儿说了句人话,周老太太也觉着她这会儿懂事。 但周老太太听了这讨好的话,想着她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是不忘提点一句,“我这年纪大了,又能庇佑哥儿姐儿到几时?还是要哥儿姐儿争气才好使。” 蒋氏会意过来周老太太的提点,半老徐娘的脸色一僵,随即笑道:“是,阿娘说得极是。” “咦……。”周老太太目光环了一圈,“怎的不见大哥儿媳妇儿?” 孙廷桦脸色微霁,回话时言语斟酌,“昨儿夜里欢姐儿那孩子哭闹,梁氏照顾到天光才睡,她让儿子给阿娘告个罪,晚些时候再来给阿娘请安赔不是。” 说到大房一家的糟心事,周老太太的好心怀瞬间退了温,刚想宽慰两句,大房儿媳妇谭氏跳出来抱怨,“祖母,您是不晓得,平日里我觉浅,昨儿那欢丫头闹了一宿,直吵得我头疼欲裂,妤妹妹听到孩子闹也是不睡觉,孩子哭了多久她就咳了多久,只怕整个孙家昨夜也没我们玉晖院热闹。” 周老太太一听,无暇理会谭氏冒失欠规矩,只顾问孙廷桦,“妤姐儿怎么啦?可是又不大好啦?药不是用着了么,怎的像是越吃越严重似的?” 孙廷桦心里头溢出的苦水遍布满肚皮,不想让老母担心,又怕若是隐瞒出了问题老母责怪,“阿娘说的是呢,药一直用着,就是不见起色,反而越吃越严重。” “莫不是该换药了?”周老太太问完就神怔了,换药也得大夫改药方,上回给妤姐儿请的大夫可是借着王家颜面请来的御医,如今孙家与王家关系冷降,她已好久不去与文老太太坐坐说话,虽然孙家碍着二儿媳妇余氏的颜面还是给王家送了年礼过去,到底人家也没回礼,而是就着送过去的再送回来了。 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周老太太焦忧的神色大都明白因着什么缘故。 苏瑜默默的眉眸轻敛,孙妤的性命只怕堪忧了。 周老太太眼眶里朦了层雾,这样的节气她又不敢流出泪珠儿来,怕不吉利,只得一直忍着,一直忍着。 苏瑜就在周老太太身边,将周老太太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中,很不忍心。 孙娴徒然跪在周老太太面前,“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与王家解了婚约,给妤姐姐看病的御医也不会……。” 想到孙妤的境况,余氏也满心愧疚,她跪在孙娴身边,伸手将孙娴搂在怀里,默默流泪。 孙廷梧也低头长叹。 孙廷柏则道:“好孩子,此事怪不得你,你万莫自责。” “你们都是我的亲孙女,哪个有事都是在刮我的肉。”周老太太边说边示意章嬷嬷将余氏母女扶起来。又道:“欢姐儿又是怎么回事?怎会哭闹整夜?” 说到玉晖院的事,谭氏觉得自己该有发言权,又抢在公公前头跳出来,“祖母,欢姐儿闹估计是受凉了,一大早阿娘就差人去请大夫,这会子也该诊完脉了。” 周老太太的目光移向孙廷桦,孙廷桦说:“是的,一大早就去请大夫了,孩子小,不会有事的。” 虽是如是说,但孩子娇贵,周老太太还是忍不住担心,她偏过头对苏瑜说,“一会儿你去看看你妤姐姐,再看看欢姐儿。” “是,阿瑜多陪妤姐姐说会儿话。” 周老太太觉得苏瑜很懂事,心头稍稍宽慰。 “阿娘放心,咱们孙家能在京城齐齐整整的过年,二伯父子俩又新升了官儿,说明咱们孙家的福运会越来越旺,妤姐儿母女两个都是我们孙家的血亲,福运自然跟咱们一体的,坏不了事。”蒋氏徒然将帕子甩得老远,坐在丈夫孙廷柏身边笑呵出声,“这京城多的是神医大夫,咱们多花心思找找,妤姐儿肯定能吃上对症下的药。” 自蒋氏出声始,孙廷柏便神情紧绷的盯着她的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生怕她在这好日子里说出什么损话招得满室的人不高兴,直到她语声一落,方才落下心头大石,更是难得的赞赏了一眼。 在苏瑜看来蒋氏也并非一无是处,瞧她这一席场面话,既缓和了僵冷的气氛,又替二房解了难堪,更让周老太太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第116章 十分刺眼 孙玉溶恨蒋氏嘴快,恼自己嘴慢,这番动听的话本该由她张嘴的,末了只能接接蒋氏的尾巴话,“三嫂嫂说得不错,咱们都该向前看,妤姐儿母女两个都已经住在娘家了,咱们还能不齐心让她好么?” 周老太太满腹的伤感因着这几句贴慰的话冲淡不少,她瞧着一屋子的贤子孝孙,想着就若她当即去了,也该无甚憾事。 “看着你们个个都是好的,我这心窝窝里都是暖的。” 这个时候谭氏觉着苏瑜不执一言,她也无权发言,但做为孙家的嫡亲孙媳妇,自己是最有权发言的。“祖母,这样新旧更替的好日子咱们说点高兴的吧。妤妹妹会好的,娴妹妹天姿灵秀,肯定也会遇着更好的良人,您瞧娴妹妹这般的花月容貌,配上头上这枝鸢头流疏钗,是不是特别的招人怜爱?” 众人脸上又都有了笑意和喜庆,孙嫣与孙娴挨着,她自打进门就一直盯着孙娴头上的一支鸢头流疏钗瞧,那支钗颜色俏丽,流疏上的珠穗子晶莹剔透,可不像是一般的货色。 “娴姐姐,你这钗真好看,不知是在城中哪家饰铺买的?” 孙娴抬手扶了扶鸢头流疏钗,脸上掠过几许羞涩,她这反应落在孙嫣眼中则是得意和炫耀,十分刺眼。 “这钗并非是饰铺里买的。”孙娴没说好意思开口,余氏替她应道:“这钗是岳家四姑娘送来的年礼,我瞧着好看,娴姐儿又经历了前些时候的糟心事,就让她带出来换个心情,讨个吉利。” 岳家四姑娘? 知道的抿嘴不言,不知情的纷纷就猜测起来了。 蒋氏没沉住气,开口问,“京城姓岳的人家不少,咱们家这条街的街尾就有个岳家,我记得那岳家是山西人,祖传手艺花生芝麻汤,就在排头的地方有间铺子,铺面不小,莫不是那个岳家?” 那岳家虽是家中婆娘做掌柜,但也是有儿子的,莫不是余氏舍了王家,将就了商户岳家?一想到孙家二房女婿有可能是个商户,蒋氏心里别样的讥讽和安逸。 余氏假装没见到蒋氏眼中划过的兴灾乐祸,而是说:“那个岳家我倒是知道,先前我还去吃过花生芝麻汤,味道是真的好呢。” “这么说不是那个岳家?那是哪个岳家?”蒋氏被余氏吊足了胃口,余氏越不说她越想知道。 “瞧瞧,二嫂嫂这关子卖的,三嫂嫂都等不及了。”孙玉溶笑出声。 “是宁威将军府的四姑娘,叫云眉的。” 余氏的声音不高不低,她看似平淡的表情平淡的话,却在蒋氏和孙玉溶心里砸起个大窟窿,宁威将军府是什么门第?孙家想要结交也还差几杆子呢,怎的孙娴就那样好运给结交上了? “呵呵。”蒋氏再看余氏平淡的表情就觉着她故意卖关子,她是在她面前炫耀呢,“娴姐儿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竟结交了岳四姑娘那样的贵女,不知什么时候也让你的两个妹妹引荐引荐,咱们在京城又没什么亲戚,多认识几个姑娘也多几个玩伴不是。” 蒋氏明着在捧孙娴,暗里使的什么心思谁都清楚。 偏偏孙玉溶不甘落后,上赶着附和,“可不是,切不可忘了把你嫣妹妹和婉妹妹带上,姐妹一多才热闹嘛。” 孙玉溶语声一落,蒋氏干笑着一张脸,周老太太很替这个幺女害臊,忍不住开口提醒她巴结也找错了对象。 “这你们就找错人了,娴姐儿能结识岳四姑娘还是因着瑜姐儿的关系。” 苏瑜?这事怎么又与苏瑜扯上关系了? 孙玉溶脸上笑颜褪尽,想着怎么哪儿都有苏瑜?她怎么就这么的阴魂难散?不免眉头微蹙,渐渐黑脸。 蒋氏也噤了声,抿咬着嘴唇,捧错了人,觉得脸被人打了似的又臊又疼。 “阿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孙玉溶小声问。 周老太太说:“他们不知情你该是晓得的,当日在上河县,岳家的姑娘和霍家的姑娘一起去看宋老太师,在游览胜景时迷了路,又逢大雨,正巧遇到瑜姐儿,这才结下缘份。两个姑娘又在梧桐山庄住了些时日,这缘份就更深了。此次到了京城,几个小姐妹自然要处处叙旧,这才走动起来。” 孙玉溶这才想起好像有这么回事,但当时满城都闹开说岳家和霍家的姑娘是被山匪给劫走了,后来不知怎的事情又很快平息下去,接着不久阿娘就说要提前进京。 “我倒将此事给忘了,瑜姐儿能得此机缘,当真好福气。”孙玉溶酸溜溜说了句,便不再拿眼看苏瑜。 周老太太也觉着在此事上若苏瑜能帮着引荐,正是令她们姐妹和睦的好时机。她拉起苏瑜的手,慈怜的笑道:“瑜姐儿例来是个有心的,定不会忘记家中姊妹,开了年若她收到花宴贴子,便叫你们姐妹一起去凑个趣儿。” 周老太太话里的语重心长苏瑜是听懂了的,或许外祖母觉着借着引荐之事能拉近她与这几个表妹们的关系,那真是大错特错了,故在此事上她并不打算让步,但脸上还是应承,“是,外祖母,阿瑜听您的。” 孙妨孙嬉与苏瑜梁子是明着结的,孙嫣和孙婉那日也与苏瑜撕破了脸,此刻便是苏瑜应了周老太太的吩咐,这四个心机姑娘也不敢真认为苏瑜是答应了。 但碍不住有人能屈能伸,孙婉就是那个勇敢的姑娘,她冒出头来,天真无邪的笑望着苏瑜,“瑜姐姐,不知岳家四姑娘给姐姐送了什么年礼?也该拿出来叫我们姐妹长长见识。” 话头指向苏瑜,长辈们都盯着她。既然孙婉想长见识,苏瑜觉着她就不该吝啬,毕竟她对孙婉的感觉不同,总觉着这个看似天真的小姑娘内里城府不浅。 苏瑜眨了眨眼睑,看了眼周老太太,笑道:“只不过是些姑娘玩儿意,有两对如意蝴蝶钗,两对琉莲镶金镯,一套过冬穿的灰鼠毛披衣,一套初春穿的藕色百灵戏花裙,还有两千两银票,是四姑娘阿娘赏我的过年钱。” 听苏瑜念了一堆,孙嫣姐妹和孙妨姐妹不艳羡是假的,谭氏冷笑一声,“哟,得这些好东西,娴妹妹你除了头上这支钗还有什么?” 这分明是挑拨离间呢,所有人的视线又都顺着谭氏的声音瞟向孙娴。 孙娴说:“自然是一样的。”孙娴也没想到苏瑜嘴里说的那些年礼她都有一份,连那两千两银票的过年钱都没少她的,心里是却感动又窝心的温暖。 所谓水有深浅,人有亲疏,孙娴居然说‘自然是一样的’,谭氏无疑被无形打脸,她抿着嘴愤愤的瞪了眼苏瑜,“那宁威将军府不愧是高门显贵,处事就是周到。” 谭氏这话的意思是岳家重视的是苏瑜,孙娴的年礼则是人家顺带敷衍。 周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越发觉着谭氏态度没规矩,说话夹枪带棍,不打着人心里不舒坦似的,如此狭隘心胸,不怪大房院里总不安生。 “人家处事周到,咱们更不能失了礼数。”周老太太淡淡瞥了眼谭氏,装作没听懂先前谭氏话里的意思,对二哥儿孙廷梧说:“听说明晚你和大儿哥去广德楼听戏也给瑜姐儿和娴姐儿订了座儿?是将岳家和霍家那两个姑娘都叫上啦?” “是。”孙廷梧言谈恭敬,“我许久未听折子戏,便拉上大哥去凑个热闹,娴姐儿许久未曾出门,便准了她跟着去,我倒是没想到瑜姐儿竟也将岳家和霍家的姑娘给叫上了。” 第117章 上赶着丢人 周老太太笑着颌首,继而又将视线落在余氏身上,“你好生准备回礼,咱们孙家门第尚小,不能让人觉得失礼数。” 余氏站起身,朝周老太太笑福,“是,儿媳省得。” “我识得一个太太最爱听戏,如今数薛小蛮的戏最火,那声音柔得像水遇棉花。”蒋氏一甩绣帕,脸上笑意溶溶,心下却急燥万分,这样亲近贵女的好机会,她怎能不为自己的两个姑娘打算?所以就算她与苏瑜不对付,与二房也有些许嫌隙,也得厚着脸皮将这机会给把握住,“我老早就想让妨姐儿和嬉姐儿去见见世面,只府中事物忙,一直不得机会,二老爷,也不知您给娴姐儿订的座儿够不够宽敞,好叫妨姐儿和嬉姐儿一并去凑凑热闹。” 孙廷柏本就腊黄的脸色,在听闻蒋氏这番厚颜无耻的高淡阔论后更添了青紫色,恨不能脚下有条地缝,他立即一头扎进去再也不出来,“你给我住口,那薛小蛮既是红戏子,初一的广德楼定是座无虚席,哪里还有座留给嬉姐儿和妨姐儿,快给我坐下,别在二哥哥面前丢人现眼。” 蒋氏道出了孙玉溶的心声,她也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接近贵女的机会,只是三哥哥这一怒喝,到底将她到嘴边的话给逼回了肚皮里。 “你长年不出家门,哪里知道外头的事?”蒋氏冷脸怼回去,看向孙廷梧时又顿时笑起来,“有没有座二老爷才晓得呢,您说是吧,二老爷。” 孙廷梧没作声,他对蒋氏对孙廷柏的态度感到十分的厌恶和不满,再去看大哥孙廷桦,已是恨得眼睛都抹了冰坨似的。 周老太太为蒋氏的作派感到十分不耻,更是明白她的心思,“三儿媳妇,你丈夫说得对,明日广德楼座无虚席,妨姐儿和嬉姐儿去了只怕得站着看戏,都是体体面面的姑娘家,去站着看戏成何体统,搞不好得让人误会是谁家门户不紧放了姑娘去捧戏子呢。明儿就罢了,春日里瑜姐儿或是娴姐儿受了请贴,自会带嬉姐儿和妨姐儿去见世面。” 被周老太太直接下脸,蒋氏脸上挂不住了,当着这么多人呢,就这样维护苏瑜和孙娴,刚要开口质问周老太太为何偏心,门外响起大房太太梁氏的声音……。 “是我来迟了,阿娘恕罪。”秀娟打帘,梁氏进得屋来看着一屋子的人笑道:“真是难得家里这般齐全,这个年过得就是好。” 周老太太见蒋氏没将心头的怨气发作出来,脸憋得通红,她只当没见朝梁氏招招手,“你快过来,我倒有几句话要问你呢。” “不急,媳妇先给阿娘磕头,阿娘新年好。” 梁氏毕恭毕敬的磕了头。 周老太太示意章嬷嬷将梁氏扶起,“我晓得你是个孝顺的,听说昨夜院里不安生,真是辛苦你了,欢姐儿和妤姐儿可还好?” “欢姐儿肚子胀气,奶娘也年轻无甚经验,这才委屈欢姐儿闹了一宿,听见欢姐儿哭闹,妤姐儿也难安生,咳了整夜,好在现在都歇下了,无事,阿娘宽心。”梁氏轻言轻语解释,好叫周老太太都听清楚。 “原是这样,我先跟瑜姐儿说了,让她一会儿去看看妤姐儿,别咱们在这里团圆冷落了她。”周老太太还是放心不下孙妤。 梁氏感激的向苏瑜投去目光,“好,有瑜姐儿去陪陪妤姐儿,我也高兴。” 谭氏闻声,斜眼冷叱,“哼……。” 梁氏晌午才在瞳晖院露面,孙家一大家子又坐在一起扯了些闲话。孙嬉孙妨以及孙嫣孙婉忙着讨好孙娴,毫不掩饰对她的羡慕之情。孙娴倒也没忘这份荣耀是苏瑜带给她的,在与妹妹们说话时她偏过头去看苏瑜,只见她浅笑立在周老太太身边,眼神空灵,像极了一樽没有情绪的木偶。 此时苏瑜目色幽静,她注视着孙家的热闹,就连先前被周老太太下脸的蒋氏这会儿也与谭氏与孙玉溶说说笑笑。这才是一家人吧,那怕各怀鬼胎,那怕彼此嘲笑,他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这一切,都和她苏瑜没半文钱关系。 如果哪一天周老太太仙逝,只怕这个家绝不会再有她的立足之地。 一想到此,苏瑜不免有些伤感,渐渐地,她纤柔微弯的唇角渐渐横平,渐渐弯下,那怕是装,她也装不下去了。 与周老太太说了声,苏瑜便领着蝶依离开瞳晖院。 周老太太本与孙廷桦说着话,见苏瑜匆匆离去的落寞背影,心下叹了口气,“唉,这丫头……。” “姑娘,我们是去玉晖院看妤姑娘么?” 蝶依不提醒,苏瑜该忘了,既是在周老太太面前领了差,怎么也得去应付应付。 二人来到玉晖院,路过矮窗时瞟到奶娘正侧着身子喂欢姐儿吃奶,秋芽打帘放苏瑜进屋。一进屋,屋里浓烈的药腥味混和着炭炉的热浪一波一波袭向苏瑜,她持帕掩了掩鼻,问秋芽,“这屋里怎的燃如此多的炭炉?” 秋芽低下头,“回姑娘话,我们姑娘怕冷,就是这些炭暖着,她还盖了两条被子呢。” 孙妤竟体寒至此种地步,苏瑜有种不祥预感。她走进里间,瞧见孙妤散着零乱的发,青眉青眼,肌无血色,连唇页都透着纸白色,一副有气进无气出的频死模样。 “妤姐姐。”苏瑜移步站到床前,实在太热,她解下披袄递到蝶依手中。 孙妤虚弱的睁开眼,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只能看见眼睛有个模糊的身影,好在她能听出这把声音的主人,“阿瑜,你怎么来了?” “我刚才外祖母那里过来,听说昨夜你一夜未睡,又咳了整夜,我特意过来看看,外祖母也担心你,吩咐我嘱咐你,定得好好保住自己的身子。” 孙妤连摆头都没力气,“我是不……想活了,只是欢……姐儿把我这……这一口气吊着罢了。” “姐姐说什么糊涂话呢,为了欢姐儿姐姐也该好好保重自己才是。”苏瑜伸手去握孙妤的手,仿佛没有热气儿。 孙妤艰难笑笑,“阿瑜,谢谢……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孙妤毫无血色的脸笑起来很恐怖,苏瑜静静瞧着,心里像有什么被揪扯住似的。 她们都是被遗忘的人。 孙妤没再开口,先前说的那几句话已用尽她的力气。 苏瑜坐在床沿上,无话找话,说她和孙娴约好明夜去广德楼看薛小蛮唱折子戏,说蒋氏也想让她的两个姑娘同时跟去,说着说着,她见到孙妤合上了眼,她的呼吸很轻,苏瑜也渐渐住声。 在回景晖院那一路,苏瑜一个字都没说。 回到景晖院,袁嬷嬷就见苏瑜一脸漠然进了屋,她拽住蝶依问原由,蝶依只道她也说不清。袁嬷嬷亲自提了茶进去,见苏瑜已经歪在小榻上合眼似在休息。 “姑娘,中午可有想用的吃食?二姐回来了,正手痒呢。”她知道苏瑜没真睡。 苏瑜缓缓睁开眼,瞧了眼立在不远处的蝶依,尔后对袁嬷嬷说:“我要出门,中午不在家吃,下午若有人找就说我午睡未醒,晚上孙家的团圆饭我也不参与了,傍晚时你掐着时辰去趟瞳晖院,跟老太太说我有事在外头去,明儿一早向她问安。” 大年三十出门,还不在家吃团圆饭?袁嬷嬷觉着不妥,便要开口说:“老太太最是疼姑娘,若晚上的团圆饭不在府里用,只怕老太太要多心。” 第118章 孙学武的荒唐行径 袁嬷嬷眼神一呆,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姑娘,她的确担心姑娘出门不为别的,只为……。 “是。” 蝶依吩咐下去套了车,苏瑜简单收拾便出了景晖院。 这次出门,苏瑜将蝶依和雪娇都带上了。蝶依和雪娇沉默相随,心里却清楚姑娘心中憋着一股劲儿,她想去的地方二人也心知肚明。 孙学武吊儿郎当的打二门过,正准备回院里吃午饭,然后下午约上几个新结识的酒友去相见欢酒肆品尝美酒,若是再叫上几个唱曲儿的,唉呀,那日子可是真美呀……。 孙学武想得美美的,抬眼便见苏瑜领着两个模样乖巧的女使从另一条曲径走来。他的目光猥琐无比的从苏瑜头上的钗一路瞟下到荡起涟漪的裙裾,他看着她路过小石子路时,想象着那一双葱绿缎锦绣鞋裹着她精致白嫩的脚,那双脚踩在小石子上,仿佛硌痛了他的心脏。 孙学武像是吃多了酒般醉眼迷离,看得入神的他也没忘了追上去,“阿瑜,阿瑜妹妹。” 听着这粘腻的声音,苏瑜忍不住云眉紧蹙,她不想理,脚步添快。 孙学武则用跑的拦在苏瑜面前,“阿瑜妹妹,你没听见哥哥我在喊你吗?” 苏瑜堪堪退后一步,朝孙学武福了福,“原来是武二表哥,抱歉,阿瑜适才心中有事想得出神,没听见武二表哥的喊声。” “哦,不打紧。”孙学武明知苏瑜是敷衍,也不拆穿,他异想天开让苏瑜记着他这份情谊,“这都快午时了,阿瑜妹妹收拾得这样整齐,莫不是要去见什么人?” “阿瑜是有事要出去,武表哥若无事就请放阿瑜过去吧。”这会子孙学武阻着苏瑜的必经之路,在在梁氏和孙妤的份上,她不想与孙学武起正面冲突。 孙学武看着苏瑜一动一动的唇页,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梅香,真想扑上去抱入怀死命的揉捏,在她的嘴上反复的咬上口。糟了,只是想想,孙学武便觉气血上涌,“好妹妹,你要去哪儿,让哥哥送你吧。” 孙学武眼中徒然冒着幽光,苏瑜见他气都要喘粗了,后背阵阵恶寒,赶紧又退了一步,“不了,小事情,很快就回来,不劳二表哥了。” 见苏瑜退步,孙学武逼身上前,“只要是妹妹吩咐,芝麻小的事情哥哥我也会当大事来办,你说吧,哥哥想帮你。” 苏瑜看着突然凑近的大脸,差点就要抬手煽上一巴掌。 蝶依徒然将苏瑜往旁边一侧,“姑娘,马车已经等了很久了,快走吧。” 苏瑜赶紧侧身拉开与孙学武的距离,孙学武欲追,雪娇又拦着他,“武二爷,不必送了。” 孙学武瞧着苏瑜主仆三人离去,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周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苏瑜的香气。人是走了,偏他体内的邪火越燃越旺,心猿意马得厉害。 匆匆赶回玉晖院,果真见着丫头素菊正坐在矮凳上做针线活儿,他记得谭氏早晨吩咐素菊给她做双护膝,说这两日阿娘梁氏克扣她的炭例都供给了要死不活的小姑子,冻得她膝盖疼。 孙学武一把将素菊扯起来就往里面奔,素菊手里的活计掉了一地,尚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人已经被孙学武甩到床上,“二爷,出什么事了?” 孙学武此刻眼中看见的不是素菊,而是被他视作尤物的苏瑜,他看见苏瑜一脸紧张的问他话,他顿觉口干舌燥,哪里顾得上回话,更顾不得脱衣裳直接就扑上去抱着素菊的脸好一顿啃咬。 素菊又慌又乱,她本是谭氏的陪嫁丫头,有日谭氏外出被孙学武趁机强行占有成了通房,虽不是她的错,但谭氏仍视她为狐媚子眼中钉。素日里只要孙学武靠近她或是粘着她说几句话,谭氏都会拿针死命的扎她,这青天白日要是让谭氏撞见她与孙学武做这种事,还不得把她的皮给活剥了? “二爷,你放开我,二爷,你要干什么,二奶奶就要回来了,你快放开我?” 孙学武没听见素菊的恐惧和求饶,只看到苏瑜欲拒还迎的妩媚笑,他按住素菊的手,不顾素菊的喊叫声强行放肆羞辱。 素菊觉着孙学武不对劲儿,不知是魔证还是疯了,她想推开他,但她不够力气,只疯狂的拍打他,“二爷,二奶奶就要回来了呀,你这是干什么,啊……。” 孙学武听不见,只觉着一下比一下舒坦。 秋芽从厨房给孙妤端来一碗粥,孙妤如今只吃得下粥,她路过一间偏房,徒然听见有人似嗔似痛的叫喊声,好奇心驱使她放慢脚步,借着扇半掩的窗棂望里一瞧,顿时惊得神魂一荡。 赶紧又臊又气的撒腿而去,托盘里的粥已是洒了大半,偏巧转过墙角,竟撞见孙廷桦、梁氏以及谭氏打外头回来,三人齐齐朝她走来。 秋芽低头猛地就要转身,谭氏眼尖吼她,“站住,你鬼鬼崇崇的干什么去?怎的见着我们要跑?” 秋芽身子一僵,愣愣的转过身,梁氏见她手中托盘里的粥碗洒了大半,觉得秋芽怠慢孙妤,顿时不高兴,“二奶奶问你话呢,你怎的不答?” “没没……奴婢没……。”秋芽且心且心虚的朝偏房的方向望了一眼。 谭氏也算人精,只秋芽这一眼她便顺着那视线寻了过去。 等寻到偏房,借着窗棂看见屋内情形时,无尽的愤怒、无尽的屈辱以及无尽的羞恨铺天盖地袭来,将她牢牢困住,她忘了呼吸,大喊一声,“作孽啊……,孙学武,青天白日,你混帐……,啊……。” 谭氏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不仅惊得素菊三魂散了七魄,更惊得孙学武回了神。 孙廷桦夫妻两个听见谭氏的叫喊声忙忙赶过来,借着窗棂也看见了屋内情形。 孙廷桦脸色顿时一黑,梁氏也震惊无比,而此时谭氏已经冲进屋去扭着从素菊身上褪下来的孙学武开打了。 谭氏的小拳头胡乱捶打在孙学武身上,“老娘还没死呢,你大白天就发情,孙学武你就是个蓄牲,你连蓄牲都不如,你对得起老娘吗?你个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 孙学武毫无悔意和羞愧,反倒是被亲爹撞见露出一丝害怕,不然哪能由谭氏这样发泄抽打。 孙廷桦知道这个儿子混账,没想到这么混账,梁氏不安的朝他看去,孙廷桦冷着脸说:“看什么看,还不把院门关起来,要闹得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大房出了这样的丑事吗?” 梁氏点头转身,示意不远处的秋芽去关院门。 里面谭氏还在扭打孙学武,素菊已经吓得缩到床角,连大气都不敢出。 “都给我滚到堂上来。”孙廷桦发话,这个堂当然是玉晖院的正堂。 孙廷桦一折身离开,孙学武就控制住不停在他身上落拳头的谭氏,咬着后槽牙狠道:“你气什么?素菊早就是我的人,爷想什么时候上她就什么时候上她,青天白日怎么啦?爷还用挑时候吗?” 谭氏被气昏了,“你不是人。”她还想打孙学武,但抽不出手。 孙学武将谭氏甩开,提上裤子往堂上去。 谭氏被甩到床沿边上,她抬头便见缩在床角的素菊,那一脸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很是招人疼怜,她气得狠了,左右看了看,便见掉在地上未缝成的护膝,以及引着线的绣花针。 谭氏捡起针扯断线便向素菊身上扎,“我叫你勾引男人。” “我叫你发浪。” “我叫你发骚情。” “你个贱人,贱人,贱人。” “啊……二奶奶……饶命……啊,不是我……真……不是我,啊……。” 第119章 素菊成姨娘 谭氏跟适才的孙学武一样,根本听不进素菊的话,可怜的素菊背抵着床角也无处可躲。 秋芽关门回来,听见素菊凄惨无比的惨叫声,心下十分不忍,见梁氏打堂门里出来接孙学武,忙上前拽住她,“大太太救救素菊吧,二奶奶现在气狠了没得轻重,这样下去只怕素菊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梁氏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孙学武,又听那偏房里传出的惨叫声,跺跺脚,“唉,真是冤孽哦。” “啊……二奶奶,真的……不是奴婢的错,是……是二爷强行……啊……二奶奶。” 梁氏站在门外听见素菊求饶的惊恐声,一进门就见谭氏红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往素菊身上扎针,那针不短,几乎每一下都没到针鼻儿,可以谭氏下手有多狠。 “够啦,你真想扎死她啊?”梁氏几步到床前,拽住还要往下扎针的谭氏。 谭氏喘着粗气,一把甩开梁氏,“阿娘,你可是我婆婆啊,你不为我做主也就罢了,还护着这个勾引我丈夫的小贱人,你当我谭家没人吗?敢这样欺负我?” 梁氏觉得冤枉,她哪里有护着素菊?只是素菊在孙家时日也不短,品性如何她是知道的,今日之事多半是她那不成气儿子的下作行径,素菊哪里敢放肆? “武哥儿媳妇,你这话就冤枉死我了,你阻止你也是为你好,素菊是你的陪嫁丫头,要生要死都是你说了算,可你现在在孙家呢,这丫头要是死在孙家,坏的可是孙家的名声,坏了孙家的名声,你承担得起吗?” “你少给我扣高帽子,你们孙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啊呸……。” 谭氏气急败坏冲出屋,梁氏本想追出去,一想到堂上还跪着个亲儿子,屋里又伤着一个素菊,嘲外喊了一声,“秋芽,秋芽。” 秋芽赶紧进来,朝梁氏福了福,“太太有何吩咐?” “去找个大夫来,给素菊好好看看。”好歹一条命,梁氏也不忍。 “是。” 梁氏走后,素菊扑到秋芽怀里失声痛哭。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没用多少时候整个孙府都知道玉晖院中午发生了什么龌龊事。 周老太太似已有了某种抵抗力,这样荒唐的事并未将她如何打击,只传话给孙廷桦叫他好生管教孙学武。 那时谭氏以为梁氏护素菊,自己这人八抬大轿抬进门的亲亲儿媳还不如个丫头在婆婆跟前得脸,一时委屈不忿,略作收拾包袱便出门去。 孙学武被他老子下令打了二十大板,作下这样的糊涂事纵是梁氏心疼也不敢求情。看着儿子屁股被打得血迹斑斑,她也只盼着儿子这次能长记性,别再犯这样的糊涂。 正好秋芽已请来大夫,便先给孙学武瞧了。 “大老爷,武哥儿媳妇只怕是到杜家去了,我担心她到杜家胡言乱语,影响咱们孙家的声誉。”罚过孙学武,孙廷桦坐在书房里仍余怒未消。他懂梁氏的意思,影响孙家声誉是说得客气,怕的是影响二房的前程。这些年大房经商二房为官,相辅相依才有孙家今日之荣耀,一旦两房之间一房受损,孙家势必得打回原形,这是如今孙家的每个人都不会愿意见到的。 “都怪妾身不好,以为武哥儿媳妇只一时气性回了房,不料她竟收拾东西奔出门去了。” “她是个心思玲珑的,你哪里能看得住她?”孙廷桦反过来宽慰梁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晚间见着大哥哥我好好与他说说便是。” 梁氏思来想去也无甚好法子,便缄声默了孙廷桦的提议。 “为安全起见,你还是差个人到杜家走一趟,能将人请回来是好的,请不回来让这两个孽障暂时分开冷静冷静也是好的。” “是,妾身记下了。” 梁氏的陪嫁黎妈妈匆匆打帘进来,先是朝夫妻两个福了福,“大老爷,大太太,好消息。” 儿子挨打,媳妇离家出走,偏房还有个不知死活的素菊,哪里有什么好消息?梁氏泄气的看向黎妈妈,“是二奶奶回来啦?” 黎妈妈摇摇头,说:“适才大夫给素菊诊脉,大太太,素菊那丫头有喜啦,大夫说已经有两月有余啦。” “什么?素菊有喜啦?”梁氏惊喜的看向孙廷桦,“大老爷,这倒算是个好消息。” 孙廷桦捋捋为数不多的胡须,点点头,“是个好消息。” “素菊原是谭氏的陪嫁丫头,武哥儿将人收了房才成了通房,如今有了身孕便由我做主抬了姨娘吧。” “这些内院的事你做主便是。”孙廷桦说。 “是。”除非是子女的教养问题,否则后院诸事大老爷都很放心交到她手里,如此尊重自己的意见,梁氏心中十分感动。 孙府的这场大热闹苏瑜是没能赶上,那时她的马车先到了集芳馆,而后又换了马车驶到摄政王府侧门,这个侧门苏瑜并不陌生,只是她这样冲动上门真的妥么? 先前蓝青寅夜来访,说了阿晗想与她大年三十用团圆饭的意思,她想了想,允了。 只是时至中午她便到了,会不会落人口实以为她迫不及待? 落车后,蝶依率先去敲门,她每敲一下苏瑜的心就猛跳一下。 她敛眸细思,到底是笃定自己唐突了,但都到地方了才露怯,又不像她自身作派。 门开了,蝶依不知打哪儿抽出块令牌般的物件一亮,那开门的老翁便恭敬的侧立于门边,腰微弯,道了声:“请。” 既来之,便无退路,苏瑜深吸口气,携裙上石阶迈过门槛。 一路走来,冬日里的景致倒无甚变化,且这条路也似极少人走,总之直至疏云台,苏瑜都没碰到半个人影。 进了疏云台,墙角那株腊梅也不知花落花开多少遍,依然在雪影中傲然绽放,似要香彻整个冬天。 之前苏瑜见过的那个小女婢又出现了,蝶依悄悄告诉苏瑜,“这丫头叫碧影,是专程侍候公子爷的,别看她年纪小,整个疏云台都是她说了算。” “她年纪到底小,哪里有有照顾过孩子的嬷嬷奶娘有经验?”苏瑜也低声问出心中疑问。 蝶依说:“从前这疏云台光照顾公子爷的嬷嬷就有五个,别提那些使役奴婢了,只是那些嬷嬷仗着是宫里安排来侍候公子爷的,心气高不说,还欺负公子爷是质子,并未将他视作真正的主子。王爷在府时尚可,一旦王府离京他去,公子爷就会受到这些老虔婆的刁难。别看公子爷年岁不大,倒是个极能忍受的,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就是不跟王爷说半个字。后来有次被王爷发现端倪,将那些老虔婆和使役奴婢全部处死,提了碧影来专门照顾公子爷。” 如此一来,这碧影可不是个普通的丫头,身上肯定有些本事才是。 二人细声说着话,这就到了碧影跟前。 “姑娘,小主子在书房练字。” “好,有劳你头前引路。” “是。” 步履迈上露台,碧影打帘让苏瑜进去,苏瑜一进门,头一偏就见阿晗小大人似的低头练字,很是正经严肃,苏瑜有些不大忍心,这么大个孩子,不该这样老陈。 “阿晗。” 宣晗突然听见阿娘的声音,差点以为是幻听,抬头见着真人,立即扔下笔一脸欣喜的跑过来,边跑边喊,“阿娘,阿娘,你来啦。” 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宣晗,苏瑜内心被什么涨得满满的,适才在侧门外的那些犹豫和踌躇全然消失,她就知道她没来错。孙家没人需要她,这里有人需要她,期待她。 第120章 疏云台相聚 宣晗扑到她怀里的瞬间,苏瑜也落下泪来,“阿娘来了,我的孩子,阿娘来了。” 宣晗很激动,听到阿娘的声音带哭音,忙抬头,“阿娘怎的哭了?” 苏瑜蹲下身,看着宣晗一时感触众多,“阿娘是喜极而泣,对不起,阿晗,以后阿娘一定抽时间多陪陪你。” “真的吗?”宣晗眼中泛光,很激动。 苏瑜郑重颌首,“阿娘不会骗阿晗。” “太好了,太好了。”宣晗高兴的跳起来,若大的疏云台回荡着他欢喜的笑声。 苏瑜牵着他走到一旁落坐,伸手示意雪娇取下肩膀搭着的包袱。 雪娇打开袱,拿出一件绣着祥云腾空,金桔烂烂的夹袄来,“公子爷,快适适这夹袄合不合适?” “阿娘,这是你给我做的吗?” 瞧着宣晗满眼期待,苏瑜想老实回答的心思便熄了,暗暗下决定以后定会为她亲手缝制一件,“喜欢吗?快穿上试试。” “喜欢,谢谢阿娘。”宣晗两下就把身上的夹袄给脱了,换了雪娇递来的夹袄,小脸儿上全是欢悦,“我还是头一回穿上阿娘做的夹袄,真暖和,阿娘,你真好。” 孩子又扑到她怀里,苏瑜拥着他小小的身子,久久不愿松开。 时值中午,因为苏瑜出现得突兀,那个叫碧影的丫头传菜时临时多添了几道。这餐饭母子二人边吃边聊天,十分尽兴。 “阿娘,阿爹进宫去吃宴席,答应过儿子傍晚才回来,一会儿儿子带阿娘去园子里逛逛可好?”宣晗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嘴角还粘着一粒米饭。 去逛摄政王府的园子?这府里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苏瑜不想自己扎眼,伸手抹了宣晗嘴角的米饭,“园子有什么好逛的,还不如呆在这暖阁里暖和呢。” “有只大熊给关在笼子里,昨儿夜里阿爹带儿子去看过,阿娘,儿子从未见过那样的庞然大物,太吓人了。”宣晗嘴里说着吓人,眼中却是兴奋异常。 大熊?冬日里的大熊不都在冬眠吗? 细想之下也就不难猜测了,大熊若非冬眠,岂是能轻易受束的? “你阿爹从哪里弄来的大熊?”苏瑜也很好奇这大熊拿来做什么?莫不是宣祈想吃新鲜的熊掌? 宣晗嘴里含了口汤,咽下后摇头道:“不晓得。” 侍候在侧的碧影恭敬解释,“那大熊是北国进贡而来,一会儿就会被送进宫去让贵人们参观赏玩。” 北国,不正是宣晗的母国?专门挑这个时候送大熊来? 苏瑜拿眼斜着吃得正高兴的宣晗,若有所思的又朝碧影看去,“大熊由北国而来,便不会是自己走来的,可是有使团来朝?” 碧影依然低眉顺眼,“是。” “都走了?” “尚未,要过了上元节才会离朝。”碧影答。 苏瑜低下头默默的扒饭,突然忆及那一世的上元节好像长安街上有过一场大的骚动,沈重霖那日得到消息,目光一直冷冷的盯着长安街的方向,然后说了一句话:“真死了才好。” 那时她和苏玫陪着姜太太用茶,苏玫为哄姜太太高兴一直在她面前说着吉祥讨好的话儿,只她眼里有沈重霖,静静立在他身后,所以听到了那句几近诅咒的话。 翌日她听下人说上元节夜里,有刺客借着花灯对某人行刺,但刺杀谁她因心思不在那些闲言碎语上,便没记得清楚。 此时,她看着宣晗,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试探的问,“阿晗,上元节你会不会去长安街观灯?” “阿娘真厉害,你怎的会知道上元节我和阿爹约好去观灯?阿爹是不是跟阿娘说好了?他真坏,明明答应我今晚让我跟阿娘说的。”宣晗噘着嘴,倒没真生气。 苏瑜闻声心头一紧,果然。 只是一想到宣晗并未有事,苏瑜也就安心下来。 但又一想到让宣晗涉入险境,苏瑜仍不敢放松警惕,“这样吧,上元节那日阿娘陪阿晗在府里过好不好?咱们别去人多的地方挤了,好不好。” 宣晗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有阿娘,在哪里都是好的。” 应得这样痛快?哪个孩子不贪热闹的? 宣晗这是真把她放进心里了呢,苏瑜满心的感动。 用过午饭,苏瑜和宣晗又在院子里玩儿一会儿雪,碧影说宣晗要午憩一会儿。 掖好被角,苏瑜守着宣晗,看着他眼帘渐渐合上,呼吸渐匀。 苏瑜走出暖阁,站在露台檐下,双眼平静无波眺望出去,寒风微拂,像极了冰凉的指腹掠面。她浅笑如烟,缥缥缈缈立于廊下,一张颜容如晴风霁月,温柔异常。 宣祈站在洞门里,望着苏瑜的身形侧痕,也是满眼柔意。 苏瑜听到有脚步声响,折身的瞬间,她见到宣祈翩翩而至。玉冠玉面,墨色的青丝软软贴于额前,那双遂深如渊的眸瞳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魅惑与雍容,高挺如山横卧的鼻梁,以及那张薄薄带着笑的嘴唇,无不让苏瑜在他每近一步时心跳便加速。 她心底发酸发软,意识打算避一避,一想退便退一步,可她站在露台上,退一步身子立即后倾去。 “啊……。” 苏瑜惊叫出声,抬手间手腕便让人牢牢握住回拽。下一瞬间她撞进了一个带着湿冷味道的胸怀,那是雪霜的气息。苏瑜吓得怔住,一时忘了退开,就听见头顶热呼呼的气息灼着她的额眉。 回过神来,想退。 腰间又徒然攀上一双手将她环住,苏瑜抬头,十分羞愤,“你……你别过分了。” 谁知宣祈更加大胆,将头垂得更低,二人鼻尖对着鼻尖,“我一松手你就会倒下去,你想倒在雪地里沾一身湿雪吗?” 苏瑜偏头下探,台下的确有很多湿雪,且适才与宣晗玩儿了一会儿雪,湿雪中还夹杂着不少泥渣。回过头来,有些不敢看宣祈的眼睛,“你快放开我,莫不是你想当登徒子。” 听出苏瑜语声里的薄怒,宣祈不愿真将她惹生气,直了身形将人抱到另一侧站稳,松开她后,说:“登徒子本王不屑,你别恼了。” 感受到他的歉意,苏瑜这才抬眼看宣祈,只见他笑意浓浓中不乏潺潺温柔,直叫她心似揪似扯,一张老脸到底是红透了。赶紧别过头往别处望去,“阿晗说你要傍晚才归,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听说你来了,我便回来了。” 他怎能说得如此直接,更叫苏瑜无地自容,“可不敢耽语王爷宫中饮宴,且请回去吧。” “不回了,宫中节宴每年如似,无甚新意,本王在与不在没区别。”他回来,是借口查看大熊是否能安好送进宫供人赏乐,既然回来,就不打算再走了。 说得如此轻巧,宣祈的地位在朝中是轻是重她还是晓得的,况且印象中他与太后关系并不好,虽不担心他会被人发难,但让人诟病对皇帝和太后不敬也不太合适。 “不,你去忙吧,我陪着阿晗,你早些回来便是。” 宣祈微微蹙眉,唇角却是含笑,因着苏瑜这句话,他内心泛起一层厚厚的腻歪。这样一位妙人儿,竟然曾被冠上他姓,那人又是何等目不识珠,竟将她休出门去。 “无妨,本王已经遣人进宫回禀太后和皇帝,说本王偶感不适不进宫饮宴了。” “这话怕是王爷自己都不信吧,还指望太后和皇帝会信?”苏瑜无奈的看着宣祈。 “那与本王无关。” 第121章 试探 他就是太不将一切放在眼里了,才会处处树敌罢。 苏瑜微微将头垂下,眼中闪过些许浓伤,不论如何,那一世,宣祈死得很不值。 “碧影,备茶席。”宣祈出声吩咐。 宣祈一出现,碧影、雪娇以及蝶依便跪在地上听命。 “是。” 碧影一走,宣祈拿眼淡淡斜了斜跪在地上的蝶依和雪娇,“都起来吧,进去侍候。” “是。” 在景晖院,雪娇和蝶依虽然作派有些老陈,多少还是会跟采玉和夏莲等人一起打趣。而在这摄政王府,苏瑜发现这二人竟是恭敬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宣祈折身往门口走去,苏瑜看着他挺拔峰直的背影,充满威仪和上位者的气势。曾几何时,她何尝不是对宣祈有避有讳?如今,他们之间的距离仍在,而她好像并不想时刻提醒自己,只因一拎清,某个梦就会醒。 宣祈发现没人跟来,回头看着苏瑜,“阿瑜,过来。” 阿瑜? 只听他喊自己名字,才淡下颜色的耳根复又红起,苏瑜恨自己的不争气,她着魔了。 碧影动作极快,茶席备得很是齐全,苏瑜与宣祈对席而坐,她看了看宣祈毫无让碧影动手的意思,更无自己动手的意思,便知他又想蹭她的茶喝了。 苏瑜心头叹了叹,绫袖微挽,开始焙茶。 茶是积年的普洱,放入巴掌大的石碾,一圈又一圈的碾动。 宣祈静静望着苏瑜的一系列动作,室中焚着清甜不知名的香,看着她极为熟练的碾好茶,再沏好茶。普洱茶的茶汤色泽浅褐,嗅入鼻息有股仿佛来自亘古久远的幽香,宣祈啜饮了一口,满足的同时说出句十分煞风景的话。 “你这手茶艺无人能比,仅凭这手茶艺你就该在后院能博一席之地,沈重霖沽名钓誉,自恃风雅清高,难道他没吃过你的茶么?” 从前沈相的后院别人都是以色恃人,偏她是以茶恃人,沈重霖吃了大半辈子,估计也吃腻了罢。“王爷提起沈重霖,是故意想给我难堪还是真心赞我茶艺好?” “你以为哪个?” 宣祈声和稍算平和,苏瑜也从他那双隐藏极深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 “我不喜欢猜这种毫无意义的事,若王爷真想知道,我如是说便是。”从前沈重霖提起宣祈无不咬牙切齿,如今有幸见着宣祈提起沈重霖,苏瑜也好奇他的表情,“我嫁给沈重霖两个月便被休出府,素日里他不是外出会文便是在书房温书备考,茶又当不得饭菜,这辈子他并不知我会茶事。” “哦。” 淡淡一个字,苏瑜却感觉到先前他略显崩紧的脸色稍缓和,他这是在意么? “说起沈重霖他家中倒有件喜事。”宣祈温温说着,一边注意苏瑜的表情,“听说他又订了一门亲。” 苏瑜手微抖,茶水洒在她手背上,她倏地抬头看着宣祈,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是在害怕,可连她这种重生的事情都发生了,沈重霖的姻缘再有变数有什么奇怪? 宣祈从袖子里抽出一声丝帕,轻轻拭去苏瑜手背上的茶水,“那女子家几代商户,又是京城旧人,多少有些根基和银钱,看上沈重霖如今前程似锦,愿入门为良妾,陪嫁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以及城外一个粮食丰产的庄子。” 那一世的沈重霖,因着自己打理庶务,哪里操心过什么家事?但苏玫尚算有些能耐,又与沈重霖无比恩爱,怎会允许沈重霖纳妾?这其中定有缘故。 “我与沈家不相干多年,王爷再提他是何用意?”苏瑜低头沏茶,如今她看不透宣祈的心思,但自己的心思也不想轻易叫人看透了,“若是王爷觉着光阴无聊,说些闲话打发时间也未为不可。” “毕竟你与那沈家有些渊缘,本王是想着若有一时我动沈重霖……。”宣祈进门后便将身上的氅衣解下递到蝶依手里,此时他一身紫衣,歪着椅上看苏瑜,话音里充满十足的余味。 苏瑜将手中的茶具放下,拿了条帕子擦干手上的茶渍,“若我要干涉,莫不是王爷会看在阿瑜的面上手下留情?” 宣祈缄默无声,眯着眼审视着苏瑜。 苏瑜的脸色淡淡极为不佳,她掂了掂手里的茶盏,微用力摔在茶台上,起身便往外去。 宣祈趁着苏瑜绕过茶席,徒然伸手将其整个人都拽坐入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真的对沈重霖无情呢,既是如此,当初为何会嫁他?别告诉本王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不像是个对命运屈服的女子。” 如果他不说最后一句,那最后一句便是苏瑜对宣祈的解释,偏偏他说了,苏瑜没得解释,“我后悔了不行么?” 这句话看似平平无奇,但在那些彼此心意相通的夫妻来看,往往是最戳心肺的。 被宣祈禁固着,苏瑜挣扎着想起身,不为别的,只为宣祈此刻看她的眼神充满危险和欲,望,她算是过来人,很清楚这样的睛神代表着什么。 她害怕得很,不知何时蝶依和雪娇退到室外,连碧影也悄悄消失去,若大的室,只得她与宣祈,还有温热的茶席。 “你快放我起来。”她窝在宣祈的腿间,身子靠着他的胸怀,不管她怎样的排斥和挣扎全然罔效。 捏住她乱动的手,怀里的人儿如小鹿般湿润润的眼神中充满慌乱和不安,那张跟樱桃一样大小的唇微微启,正吐气如兰。宣祈觉得内心十分燥热,还从未有女子令他如此动容。 这一刻,他仰以自信的自制力去了天边,低下头,在苏瑜诧异和错愕中吻了下去。 “唔……。” 苏瑜惊得不敢眨眼,眼前是宣祈的眉宇耳畔。她使尽力气仍反抗不得,只能被动承受这人男子带给她的所有惊惧和震憾。 不知过了多久,苏瑜觉着她的身子软成了一滩水。 宣祈则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吻得更深。 “阿爹,阿娘,你们在做什么?” 宣晗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宣祈回眸,见他正揉着惺忪醒眼望着这边不明所以。 苏瑜则将头深深埋进宣祈的胸膛,臊得生怕被人瞧了她的脸去。 “阿晗,你醒了?”宣祈发觉苏瑜的指尖都在抖,估计是觉着无脸见人罢。 宣晗点点头,边说边走过来,“你和阿娘在吃糖吗?什么糖要抱着吃?” “不是的,阿爹和你阿娘正在做……。” “是,我们正在吃糖。”苏瑜不明白宣晗怎么把适才那一幕比作吃糖,但宣祈拖长的余音更让她心惊,害怕他说出什么张狂无分寸的话来。 该死的宣祈,竟让她如此孟浪的一面被个孩子瞧见了。 苏瑜抬头,狠狠的瞪了眼一脸戏虐的笑容的妖颜。随即起身站到宣晗面前,低身道:“阿娘带你进去把夹袄穿上,快走。”离这个脾性不定的危险人物远些。 看着苏瑜紧步往内室去,宣祈的指腹缓缓在唇沿上抚过,深幽的眸瞳里满是余情未了。 给宣晗穿好夹袄,苏瑜却在内室磨蹭许久,等到脸上的臊羞褪尽,方敢牵着宣晗撩帘现身。彼此,宣祈跟个没事人般举止优雅的沏茶啜饮,见着苏瑜出来,他勾唇一笑,“过来吃茶。” 苏瑜牵着宣晗绕了半大圈走到自己位置上落坐,却是不敢抬头看宣祈。她心中有羞臊是真的,但被人强势轻薄的羞恼也是真的。她给宣晗倒了杯清水,话却是对宣祈说:“你若再这样举止冒犯不规矩,我便再不见你了。” 第122章 天差地别 宣祈没理苏瑜这话,而是对正端杯喝水的宣晗说,“今是太后提起了阿爹的亲事,你可喜欢那相府的三姑娘?” 宣晗的嘴皮子刚碰到温水,听了这话立即看向苏瑜,而后将头垂下低低道:“我只喜欢阿娘。” “那阿爹便将你阿娘娶进府来,日日陪你可好?” 宣晗双眼瞪得溜圆,语气里满是惊喜,“真的么?太好了。” 苏瑜也是怔怔的看着宣祈,宣祈的婚事可是大唐朝一等一的大事,他怎的说得如买菜般轻松?“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当真要避着你了。” 听出苏瑜真的要动气,宣祈便就此事暂时收声,“上元节那日一起去逛花灯吧,阿晗喜欢。”他很清楚,此事急不得,苏瑜身份特殊,她的顾虑千重万重,这辈子的归宿,她肯定觉着怎么走最后都不可能是他。 “我与阿晗已然商议,那日哪儿都不去,我只在家陪他。” 宣祈看向宣晗。 宣晗点头。 竟私下就与宣晗商量好了?宣祈不动声色的捻了捻指尖,笑道,“亦可。”只要有苏瑜在,在府里呆着也不错。 雪娇推开门,苏瑜看见碧影在收油纸伞,才惊觉外头落雨了。 碧影手里拎着一个三层的描花金漆食盒,是适才苏瑜牵着宣晗进内室时宣祈吩咐她拿来的点心,每每宣晗午睡后起身都要吃些点心。 碧影熟练的在宣晗面前摆上几叠点心,瞧着很是可口。 宣晗很懂事的拿一块递给苏瑜,“阿娘,你尝尝这个点心,很好吃。” 苏瑜没伸手,而是拿眼去看宣祈,发现他正望着她,眼中透着说不清楚猜不透的光。薄唇微掀,宛若云散之后的月,俊逸如斯仿若妖孽。 苏瑜活了两辈子,还是有一瞬间失了自恃看得痴了半瞬。 三人度过了一个平静的下午,晚膳也是摆在疏云台,一张不大的圆桌,布了蜀锦织花布,上摆九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宣祈之前去换了身衣裳,此刻他杏色斜襟袍袭身,墨色发丝松松散散落在胸前,几分袍袖铺在桌沿上,借着室中暖灯的光衬得他肌肤冷冽白净,充满一股无法言明的邪佞和危险。 苏瑜夹了冬笋放到宣晗碗里,宣祈则举杯言道:“新年好,阿瑜。” 苏瑜复举杯,“新年好,王爷。” 饮下酒后,苏瑜才发现这是相见欢。 她倏地看向宣祈,这是他的心思? 宣祈没作声,在苏瑜的注目礼这下给她夹了块排骨。 “瞧你清瘦不少,莫不是孙府还有事能让你操心?”前些时日晋王长史王毕甫迎娶孙家二房姑娘在孙府门口闹的笑话人尽皆知,他细细一想,便知这是苏瑜的手笔。 更早前那夜,飞燕楼的一幕许是推动苏瑜出手收拾王毕甫的潜因,次日他到孙家谎称拜访,实则去探虚实的行径更加刺激苏瑜不会放过他。 可怜那个蠢货,自诩精明,掉进这么大个坑,却只一心往那女伎身上出气。 “我在孙府的立场是寄人篱下,虽幸得祖母庇佑,言谈举止也不敢放肆,所以我闲得很,哪儿有事能轮到我操心?”前些时候孙家是出了孙娴的事,但苏瑜记得自己有提醒雪娇二人不准把事情捅到宣祈跟前,她要自行解决,就是不知雪娇二人有没听话了。 “没人扰你清静就好。” 三人安安静静吃过晚饭,露台上燃了松融炭,下午那阵小雨一过,便没再洒雨粒。 皇宫的方向,上空砰砰炸响,散开的烟花此起彼伏如星坠世,耀眼万丈。 “阿爹,今年的烟花最好看。”宣晗抬起头,眼中闪着与烟花一样的光。 宣祈笑而不言,视线看向苏瑜,正巧苏瑜也看过去,二人相视一笑,这一刻,无法阻止狂乱的心跳。 苏瑜收回视线,望着天际漂亮的烟花,心思越想越远,心情也越来越沉郁。 宣祈——终是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了。 以后会怎样,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要现在这一刻。 宣祈看着苏瑜的唇角弧度添大,那发自内心的笑意仿佛能将冬日里冰积的雪给化去。 烟花结束后不久,宣晗开始点头打磕睡,还有半个是辰就是新年了,宣晗最终没能等到便睡去。 杏青色的幔帷压在枕下,防止他夜里乱动裹自己睡不香甜。 最后亲了亲宣晗白嫩嫩的小脸儿,苏瑜打里间出来,宣祈的身影伫立在门口,背对着她。 “我该回去了。”离宣祈几步远,苏瑜低头开口。 宣祈没回头,他的眼神晦暗不明,“阿瑜,能留下来吗?” 这话令苏瑜害怕,下午她在这室中对她所做的一切又重新浮在眼前。 她紧张起来。 可宣祈阻在门口,她没法进一步,只能退一步。 “又在说胡话了。” 他听见她语音里的颤抖,依然没回身,“过来。” 苏瑜迟迟没动,可要离开必得经门,而宣祈又没要让的意思,苏瑜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宣祈牵起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一上马车,苏瑜被人牵手的心思才缓缓收拢,让宣祈送她回孙府?这如何使得?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了,她如何说得清楚? 可马车已经启程,她再说拒绝的话也开不了口。 宣祈神情戏虐的注意着苏瑜的一张俏容纠结万状,仿佛天人交战般,只见她细软的青丝垂于耳际,细长的脖颈粉白如玉,纤长如羽的睫毛低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挣扎和犹豫。 马车并非苏瑜来时的马车,来时那辆马车苏瑜自信雪娇和蝶依会处置。这辆马车宽敞奢侈,四角各挂只织金琉璃灯笼盏,就连坠顺的车帷都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坐起来自然比她来时的马车舒服。 “一阵麻烦王爷在离孙府不远的巷口停车,为避免让人误会,阿瑜自行回去便是。” 她终于说出口,虽然是句替他着想的话,但宣祈深知她在担心什么。 “本王不怕让人误会,正好顺道去拜见一下孙家老太太。” 宣祈这句正儿八经的话,吓得苏瑜每根神经都在打颤。这要是让孙家的人见着宣祈出现在孙府,天啊,孙府还不得人仰马翻?不,人仰马翻都算轻的。 看着苏瑜惨白的脸色,连宣祈靠近她近在咫尺她都忘了反应,知道她真被吓住,宣祈徒然笑出声,“哄你的,也信。” “嗯?”昏暗中,苏瑜无法看清宣祈瞳孔中映现的自己,只能看见她的瞳仕黑黝黝一片,像无底的深渊。 “如果你不介意在这个时候把老太太从床上拎起来陪本王说话,本王就真的愿意上门去拜访拜访。” “你消遣我。”苏瑜骤然想推开宣祈,却被后者紧紧抓住了手。 眼见着他的脸越来越近,苏瑜本能的躲避,可是往哪里躲? 只能将头侧开。 可又让人捏住下颌掰正。 “宣祈,你不能再冒……唔……。” 吻住她会拒绝的小嘴,宣祈贪婪的吮吸着怀中女子的所有气息,意识到她在强烈的反抗和挣扎,不得不松开将头埋进她的脖颈中,喘了口粗气,“你明明不讨厌我,为何要拒绝?” 我不想陷得太深,怕最后难以自拔。 “王爷往后在阿晗面前万不能再说娶我这种话了,阿瑜与王爷……。”天差地别! 宣祈抬头,认真的看着苏瑜的眼睛,良久,才道:“真不像你会说的话。”他自是懂苏瑜未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许,现在还真不到时候吧。 第123章 袁嬷嬷的唠叨 宣祈抬头,认真的看着苏瑜的眼睛,良久,才道:“真不像你会说的话。”他自是懂苏瑜未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许,现在还真不到时候吧。 马车停在苏瑜指定的地方,宣祈扶着苏瑜下车,另一辆马车打后头缓缓驶来停在苏瑜身侧,雪娇和蝶依纷纷从车室里出来。 “我走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苏瑜转身借着雪娇递来的力道上车。 松下车帷,马车朝孙府而去。 袁嬷嬷在景晖院急得嘴皮冒泡,虽说有交待会晚些回来,但这都过了子时还不见她家姑娘的踪影,难免焦心着急。更可恼的是瞳晖院那边也派人来问,说老太太等着姑娘回来要去回话呢。 冬日里更深夜寒,袁嬷嬷站在景晖院门口是又蹦又跳又搓手,就想让自己暖和点儿能等到姑娘回来。终于,她看到三个模糊的身影朝景晖院这边移来,又不敢扬声问只能跑过去,果真是她家姑娘和雪娇蝶依两个丫头。 袁嬷嬷黑着脸迎上来,先是福了福,然后拽似的将人拉进景晖院。这院门一关,脾气立即就上来,“我的好姑娘,你自己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老太太派了五回人来查问,三太太和武二奶奶还嚷着要报官找人,奴婢好不容易把谎给扯圆了,只跟老太太说姑娘生意上遇到急事走不开,但你们也真不好这么晚才现身吧。” 唠叨完苏瑜,又立即瞪向雪娇和蝶依,“你们两个是怎么侍候姑娘的?姑娘不知道时候你们也不知道吗?这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奔波,万一出点子事,是你担待还是你担待?” 蝶依和雪娇被训得无语望房梁,还不敢回话,只低头认错。 “嬷嬷,阿瑜知错了,万不敢在这样行事,您赶紧差人到瞳晖院回话,好叫外祖母放心才是正经。” 袁嬷嬷本想再多说几句,但自家姑娘顾虑得不错,只得扬声喊来采玉和夏莲服侍苏瑜。 苏瑜回到内室,开始让采玉和夏莲服侍宽衣梳洗。 袁嬷嬷进来回话:“话老奴已经差人给瞳晖院那边传过去了,只是姑娘未能陪老太太守岁,老太太心头肯定是不高兴的,明儿早晨姑娘给老太太要多磕几个头,多说几句吉祥话儿哄老太太高兴,咱们还要在孙家讨生活,可不能失了老太太的欢心。” 苏瑜明白袁嬷嬷的苦心,今日她也的确是乏了,躺在床上任由袁嬷嬷又一通唠叨,最后装睡才将袁嬷嬷给骗出去。 昏暗中她睁开眼,望着绣有繁花霖叶的床帐,脑海里,是宣祈的强势还有她无法避开的吻。 这一夜累得好眠无梦,晨时的一声雀啼响在耳际,她便再无睡意。 折身坐起,耳边是庭前扫雪声,披衣下榻,坐到妆奁前,徒然发现菱花镜前有支从未见过的桃花流疏簪,簪身透体玉质,末梢那朵桃花栩栩如生,难得的是那花辨上的停伫的一只紫色蝴蝶,不知是欲飞起还是刚刚停落,流疏的碎珠均匀也恬到好处,这样细致精巧的工艺可不是寻常工坊能制作而成的。 还有一点,是她活了两辈子练出来的眼力,这簪子定是个老物件儿。 苏瑜没有碰它,袁嬷嬷推门进来,先是讶然苏瑜早起,而后又想许是自己昨夜那番话姑娘听进去了,今日早起是想早些去给老太太请安讨她老人家欢心,笑道:“姑娘早起不梳妆,发什么呆呢?” 苏瑜这才拿起篦子开始梳头,青丝流泻,微凉的指腹触及软如丝绸。 “昨儿后半夜又下了大雪,院子里的枝桡子都给压断不少,路上一脚下去,雪都没了脚脖子。”袁嬷嬷站到苏瑜身后,接过她手里的篦子继续梳头,“听说北边厚雪成灾,也不知道这年过成什么样了,只盼早些开春,化雪解困。” “嬷嬷心善,将来肯定有福报。”说起来那一世袁嬷嬷也是跟着她到了京城,一生为她操碎了心,可怜她并未见着自己最后一面,犹记得在她死前一个月,袁嬷嬷的丈夫在上河县老家病重,她赶回去服侍。 雪娇端着铜盆进来,盆中水冒着热蕴。 袁嬷嬷又说:“你来给姑娘绾发,我去给姑娘拿衣裳。” 雪娇将铜盆搁到洗架上,走过来站在苏瑜身畔开始绾发。 苏瑜看着菱花镜中的雪娇,问了句,“这是怎么回事?” 雪娇储身低首,在她耳边轻声道:“爷在姑娘睡下后又来过了,这是给姑娘的新年礼。” 宣祈在她睡后又来过?苏瑜身背瞬间绷直,他会不会又对她做了什么冒犯的事? 苏瑜又气又恼,“他几时走的?” “守着姑娘大半个时辰,袁嬷嬷过来查夜时走的。” 大半个时辰?她居然在宣祈的注视下睡得安稳? 这一想,脸皮直接烧了起来。 大年初一早晨,孙家的晚辈小辈都要去老太太那里用新年的第一顿饭,这是孙家的规矩。苏瑜简单的梳洗,吃了两口晨茶,披上粉紫色的斗篷氅衣,出门前对着镜子拢了拢额前碎发,却不敢看雪娇并入她发间的那只桃花流疏簪。 刚站到景晖院门口,有个小厮快步跑来,对着苏瑜先是作了长揖,然后双手奉上,掌心搁着一个用金丝和红线绣的杏花荷包,“瑜姑娘,这是我家雍大爷给的。” 她自问与孙学雍无甚渊缘,说得最多的话也是那日提醒他早些去王家送退婚书,“这是什么?”已是新年,莫不是这是年礼? “雍大爷说只给姑娘,姑娘一看里头的东西便通透。”小厮恭敬回话。 苏瑜示意雪娇拿过来,那小厮便转身离去。 雪娇拉开荷包,里头有道平安符。 这平符与寻常的平安符没什么差别,只一角有三片莲花瓣。 袁嬷嬷看在眼中,“这平安符老奴昨儿在那婆子那里见过呢,她说是她姑娘亲自去归宁寺求的,就跟这平安符一模一样呢。” 归宁寺规模不若城外的护国寺大,但却是城中女眷最信奉的寺庙。昨夜大年三十,定会有许多女子寅夜不归去争上头柱香,尔后求得能保佑一年平安遂随的平安符。 苏瑜从雪娇手里拿过平安符,那一世她不知为沈重霖求了多少这样的平安符。 想来昨夜她久未回府,府中好事者到老太太跟前滋事,今早的瞳晖院因着她的出现肯定有人为难,孙学雍这是为她昨夜的久未回府找好说辞原由呢。 他为何会这般细心? 宣祈吩咐的? “姑娘,这该是雍大爷给姑娘的新年礼吧,别瞧雍大爷当了大官,对你们这些妹妹还是挺上心的。”袁嬷嬷不明就理,夸着孙学雍。 苏瑜笑而不言,将平安符重新装进荷包,携裙踏下石阶往瞳晖院的方向去。 瞳晖院中,孙嫣亲自拎着食盒子与孙婉一并迈过门槛,先是在外间等了等,才等到周老太太打里间出来。周老太太头发已是花白,额前护着一条碧青色绣有如意吉祥纹理的抹额带,她脸色不好,一看昨夜就没睡好。借着章嬷嬷手上的力道坐在福寿圈椅上,看着孙嫣和孙婉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脸色才稍稍纾解。 “外祖母,阿嫣和阿婉给您磕头,外祖母新年吉祥,万事如意。”孙嫣和孙婉声音甜腻,乖巧无比的朝周老太太磕头。 第124章 宣祈的新年礼 周老太太笑呵呵空手虚扶,“好孩子,你们都孝顺,章嬷嬷,快把我给准备的红包发给阿婉和阿嫣。” “是是。”章嬷嬷从小几上的拖盘里拿出两个红纸封,分别递给孙嫣和孙婉。 两个姑娘又齐齐磕了头这才起身。 孙嫣递上食盒,“外祖母,这是孙女儿姐妹一大早去擂茶铺子给外祖母买的擂茶。” “我们去时擂茶铺子尚未开门,这可是第一锅呢,外祖母快尝尝。”孙婉补话,意在告诉周老太太她们姐妹俩比苏瑜更有孝心。 章嬷嬷接过食盒,又递给秀娟,示意她一阵用早饭时取出来。 “好好,你们都是有孝心的。”周老太太笑得慈爱和蔼。 见自己哄得周老太太欢心,孙嫣姐妹俩也高兴。阿娘交待过,不论在京城还是上河县,在这府里首要讨好的就是外祖母,只有如此,她们的吃穿用度婚事前程才不会被苏瑜那个弃妇给比下去。 “老太太,瑜姑娘来了。”秀娟打帘进来,侧身让苏瑜和雪娇入来。 周老太太看着苏瑜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又是气又是痛。昨日三十呢,她不陪自己用晚膳也就罢了,还长夜不归,不管她如何宠纵苏瑜,但有些规矩却是不能破的。 苏瑜也瞧见周老太太看见她时脸色微恼,显然还在气中,忙忙跪在地上磕头,“今日是大年初一,阿瑜给外祖母拜年了,愿新年里外祖母身体康健,如意吉祥。” 周老太太把脸歪往一边,不理苏瑜。 章嬷嬷赶紧将苏瑜扶起来,“好姑娘,老太太昨儿夜巴巴儿等了你半宿,险些报官呢。” 苏瑜往章嬷嬷手上轻轻拍了拍,正要上前哄周老太太,孙嫣冒出声来,“瑜姐姐,外祖母年纪大了,你瞧她如今脸色不好,定是昨夜忧心姐姐睡不安稳的缘故,外祖母素来偏疼姐姐,姐姐怎可让外祖母这样操心?” “可不是,要是因为你外祖母有个好歹,你怎么向几个舅舅舅妈交待呢?”孙婉适时踩一脚,提醒苏瑜这府里还有人她惹不起。 这姐妹俩你一言我一句,不就是想在外祖母面前假孝顺真贬她么?要是能离间她与外祖母之间的感情就最好不过了罢,苏瑜岂能如人之意? 苏瑜两步走到周老太太跟前,拽着她的衣袖撒娇,“外祖母,您别生气了,瞧阿瑜给您带什么礼物了?” 苏瑜从袖子里抽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里倒出一枚平安符。 孙嫣鄙夷的望了一眼,“不就一枚平安府么,有什么好稀奇的?” “就是,我和姐姐还准备正月十五那日去城外护国寺为外祖母祈福上香呢,届时也会求一枚平安符送给外祖母。”孙婉与孙嫣一个鼻孔出气,连说话的腔调都无甚区别。 孙家女眷对京城习俗大体不熟习,所以苏瑜还是费口水出声解释,但她先白了一眼孙嫣二姐妹,“外祖母,昨夜阿瑜久不归府,并非是在外胡乱流连,而是去归宁寺为外祖母上头柱香去了。” “归宁寺?”章嬷嬷接下话来,“老太太,老奴先前就听下人说起,那归宁寺虽然不大,但神灵却是灵验得很,京城女眷大多爱在大年三十夜子寺上头柱香,以求家人来夜平安遂顺,安康喜乐呢。” 周老太太闻言,又见苏瑜双眼如点漆般精亮坦诚,心里的气顿时散去大半。 又听章嬷嬷说:“老太太您想想,归守寺的子时香只得一个人上,那么多女眷都想拔头筹,咱们瑜姑娘娇娇弱弱的,也不知要费多少力气才能挤到前头去呢。” 章嬷嬷这话一说话,周老太太便是满心满眼的心疼了,“你个傻丫头,去求什么子时香?可有挤伤你?” 听这语气苏瑜晓得周老太太不恼她了,忙笑嘻嘻的说:“外祖母宽心,阿瑜无事。昨晚本来是想赶回来陪外祖母用晚膳,可是回来的半道听人说起归宁寺的神灵如何灵验,阿瑜期望外祖母长命百岁,身体康健,不论真的假的一定要抢到那柱子时香。所以早早就去归宁寺守着。” “那也该派个人回来传话呀,好叫我们不担心。”周老太太拉着苏瑜的手满脸惊异,觉得她昨夜为她抢那柱子时香的情形一定很艰辛。 苏瑜心思一转,立即笑道:“是有这个打算,可想抢香的人太多了,雪娇和蝶依都要守着我护着我,这才害得外祖母担心。” “外祖母,都是阿瑜的错,阿瑜往后再也不会回来那么晚了,您别生阿瑜的气了好么?” “你这么有孝心,外祖母还错怪了你,真是。”周老太太彻底的喜笑颜开,拿起苏瑜手上的平安符递给章嬷嬷,“去去去,就挂在我床头,我这一年保管无病无灾的。” 此时,孙嫣和孙婉的表情也是绝了。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昨夜因着苏瑜长时不回府,差点闹得报官的大阵仗,此刻她便是几句便宜话就将一身麻烦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二人目光相撞,对于周老太太的偏心十分不满。 各院来请安的人陆续出现,最让苏瑜意外的居然是谭氏昨日离家出走,今日她的陪嫁丫头因怀了孙学武的孩子抬了姨娘之事。 素菊换了身梁氏为她准备的新衣新袄,规规矩矩在周老太太跟前磕了头。 周老太太又要添重孙,自然高兴得很,赏了素菊一个大红包。 早膳间不时有人拿眼去斜苏瑜,昨晚老太太气成那样,如今却是一脸喜气,那有半点儿恼怒的痕迹?在叹服苏瑜好手段同时,也叹服周老太庆对于苏瑜的偏心不是谁都能比拟的。 在早膳结束时,周老太太提了句,“武哥儿,大过年将媳妇儿落在外头不合适,让你岳家知道会挑你的理也挑咱们孙家的理,今日你带了礼亲自去杜家走一趟,将谭氏接回来。” 孙学武不大情愿的应了声‘是。’ 午后苏瑜饱饱的睡了个午觉,由于午膳也是在瞳晖院用的,周老太太有后辈陪着热闹是高兴,但仍是说了太多的话,精神有些疲累,晚膳便让大家别去她院儿里凑趣。 孙娴邀苏瑜去霞晖院用晚膳,尔后一道出门,苏瑜要躲懒睡午觉,便婉拒她的相邀。 傍晚时候,苏瑜刚搁下筷子,孙娴就风风火火打院外进来,“阿瑜,阿瑜,你准备好了么?马车已在门口候着了。” 苏瑜可没忘今夜除了孙娴和她两个,还有大舅舅和二舅舅一起去广德楼呢。 她急急从窗户里冒出头去,“我马上换衣裳上,你且等等。” 出了景晖院,孙娴挽着苏瑜的手,十分亲热,“你是不是担心我阿爹和大伯父在等我们,所以这才样急?” 苏瑜拿眼斜着她,“难道不是吗?” 孙娴没说话,拉着苏瑜紧步快走。 正巧在大门口碰到孙廷桦和孙廷梧,孙娴二人纷纷见礼。 “大舅舅,二舅舅。” “阿爹,大伯父。” 孙廷梧久居官场,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脸上的表情也多半是沉着肃穆。 相较之下,常年在商海沉浮的孙廷桦则面容携笑,那笑中圆滑世故,透着一股子让人猜不透的精明。 孙廷梧两兄弟一辆马车,苏瑜和孙娴坐了一辆马车。 等到马车动起来,孙娴看着苏瑜头上那支桃花流疏簪,“阿瑜,你这簪子好漂亮,华丽不失清雅,清雅又不失灵气,怎的从前都没见你戴过?” 被孙娴一赞,苏瑜脸有些发热发窘,“压箱里的积年之物,这不是过年么,我想着拿出来让它透透气。” “莫不是姨娘给你留下的?” 第125章 孙娴的小心 孙娴充分发挥她的想象力,虽没落到实处,但苏瑜都从善如流,“嗯。” 马车渐渐行驶缓慢,走走停停好几回才到广德楼附近。 孙娴撩帘往前看了看,“阿瑜,瞧瞧外头好多人,那薛小蛮可真有名气。” 又等了一阵,马车停稳,苏瑜牵着孙娴落车。人群里很快就见到霍静芳娉娉婷婷的立在那里,容颜娇美,身姿绰妁,婉若一枝含饱待放的海棠花。 “阿芳,阿芳。”孙娴激动的朝霍静芳喊。 难为霍静芳从嘈杂的人群中看到苏瑜和孙娴,美人立即笑若夏花朝二人挤过来。 “可算是见着你们了,我还想着是不是来早了。” “辛苦你了,怎的不见阿眉,她没跟你一起来?”苏瑜四周望了一圈,没见着岳云眉的身影。 “许是有事耽搁了,这里人多嘈杂,咱们赶紧进去吧。”霍静芳提议。 孙娴见阿爹和大伯父也从车上下来,赶紧介绍,“阿爹,这是阿芳,女儿跟您提过的。” 镇远候家的二姑娘,孙廷梧拱手客气,“霍二姑娘。” 霍静芳是小辈,不敢受这一礼,略略避开后福身,“孙伯父。” 这般谦慧有礼,孙廷梧心里顿生好感,“嗯,别在这里呆着了,进去吧。” 广德楼的小厮引着几人上二楼,在预定的席间落坐,孙娴几个姑娘一个席间,孙廷梧刚要到席间落坐,就见有几个同僚也来了,不得不前去打招呼,孙廷桦作陪。 “哎,总算是清静了,你不知道外头那么多人,我还怕咱们挤不上来呢。”孙娴喘了口粗气,端起茶碗大口一喝,与她平日里的淑女行径很是不合,可见她此刻有多高兴。 “薛小蛮为了今日开喉已经歇了一个月的戏,可谓吊足了爱戏人的戏瘾,我阿爹有个姨娘就偏爱薛小蛮的戏,今夜若不是府里的规矩拘着她,铁定是要到这广德楼来的。”霍静芳边说边为孙娴沏茶水。 苏玫也爱薛小蛮的戏呢,不知今夜会不会拖着沈重霖来广德楼? 思绪飞远了,苏瑜赶紧拽回来,伸手抓了把瓜子放在眼前,“都把这薛小蛮说成是戏精转世,我今夜到要看看他到底是何等风流人物!” 霍静芳抬手,绣有杜娟花的帕子捂着口鼻笑出声,“呵呵,你还真别说,都说他模样风流不输大家公子,举手投足皆是倜傥,城中不少富家千金豪门女眷都曾为他一掷千金呢。” 孙娴默默听着,她只在上河县见过省会的戏班子,那些女戏子模样的确有几分姿色,男戏子模样也是俊俏,但被霍静芳说得如此传神的人物她到真没见过。她不敢掺言了,怕说错话惹人笑她没见过世面,毕竟她与霍静芳的情分没苏瑜深呢。 “这到是有的。”苏瑜想到那一世京中豪门女眷花宴寿宴,有不少请薛小蛮去唱堂会的,她也是见过薛小蛮的,但她忙于处理庶务,只是匆匆一眼,他又画着戏妆,故此她连薛小蛮到底是何模样根本就不清楚。 这到是有的?苏瑜还比她晚来京城,怎的她会知道?孙娴看向苏瑜的目光里多了几许疑惑和探寻。 “唉呀,可算是找着你们了,也不知留个人在门口等我,害我好找。” 岳云眉撩帘一进席间,看着苏瑜三人就一通抱怨。 “对不起对不起,原是我下的贴子请你来听戏,到是怠慢了,快坐。”苏瑜忙忙告罪,且说且拉岳云眉坐到她身边,又为她沏茶赔罪,“喝杯茶消消气吧。” 岳云眉端起茶杯嗔瞪了一眼苏瑜,“算你会卖乖,原谅你了。” “哟,瞧瞧,我们的岳大姑娘给了她根竹杆,她到真往上爬了。”苏瑜不咸不淡的白了一眼岳云眉,并且酸了她一句。 孙娴看得心下忐忑不已,不论是霍静芳还是岳云眉在她看来能结交上已经是祖坟冒烟,哄还来不及呢,哪里能得罪,正要开口圆场,霍静芳笑出声来,“此事是阿瑜你的错,光斟茶岂非便宜你,叫我说你还得做东,请咱们到相见欢酒肆大吃一顿,听说那里新来个厨娘做得一手好的农家菜肴,我还没去尝过呢。” “几天前我跟哥哥是打算去的,可是家里有事给耽搁了,阿芳你说得对,阿瑜,犯了错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你得请我们大吃一顿方能放过你。”岳云眉搁下杯子,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神彩奕奕。 这两个姑奶奶可都是吃过苗二姐手艺的,只是不知届时能不能吃出苗头来。“罢了,既然你们府里的吃食不合胃口,我便便宜你们一顿好了,只是我如今也是寄人蓠下,手里能有多少月例?还请二位嘴下留情,替我省省吧。” 苏瑜说着,煞有其他的起身作福。 “哈哈哈……。”岳云眉笑得喘不过来气,“就不便宜你,知道是你请客,我一定提前两日戒茶戒饭,空中肚子去吃穷你。” “你……。”苏瑜气不过,笑着去咯吱岳云眉的痒痒。 “啊……好阿瑜……快饶了我,快饶了我。” 孙娴在一旁僵着笑脸,心下却是看得目瞪口呆,本以为苏瑜就要将岳云眉给得罪了,没成想这你来我往几句话非但没让她们之间产生隔阂,反倒感情更深了似的。她也没看出苏瑜用什么手段,她怎么就那么会讨岳霍二人的欢心呢? 苏瑜和岳云眉疯闹一结束,霍静芳道:“你说你家里有事给耽搁了,是不是你阿娘给你寻的那门亲事上前看亲来了?” 岳云眉闻声,小巧的嘴唇立马撅起,右手捏起苏瑜搁在面前的一颗瓜子,极不高兴的开口,“我阿娘就是乱点鸳鸯谱,我都说我看不上白太蔚家那个弱鸡,非得上赶着给我看亲。” “白太蔚家可是三代单传的独子,自小自然宝贝得紧,白太蔚家的老太太我是见过的,平日里把这根独苗当眼珠子似的盯着,生怕他被人带坏了,如今也有十九了,硬是连个通房都没有,你若嫁过去,将来铁定是太蔚府的当家主母,这般好的姻缘你怎的还不高兴?” 那一世岳云眉就嫁了,但她却过得并不开心。 苏瑜默默的听着,面色平静,没说话。 岳云眉往嘴里塞了颗瓜子仁儿,又拿起一颗瓜子剥起壳,“谁稀罕谁嫁去,反正我是不稀罕,你是不知道,那天我阿哥从练武场回来,我就拽着他去跟白振羽比试,心里想着就算打不过我阿哥,输得不是太惨我也能接受,偏偏他连我阿哥三招都接不住,我阿哥一拳打出去他还咳嗽了好久,听说回到太蔚府,白家老太太心啊肝啊的痛了半天,你说这样无用的人我能嫁吗?” 霍静芳还算是了解岳云眉性子的,听她这样说也颇为理解,“这门亲事你阿爹和阿娘都极看好,只怕最后你还得答应。” 过程如何苏瑜不清楚,但最后岳云眉的确是嫁进了太蔚府,那时沈重霖圣宠正旺,她还送了贺礼过去。 “哎呀,烦死了,不提我了。”岳云眉脑袋里一团乱,将话题扯到霍静芳身上,“你呢,是怎么回事?先前我给你和我哥哥制造机会,你怎的不露面,害我哥哥天寒地冻的苦等半日?” 半月前,中书令家添了个小孙孙办百日宴,给镇远候府和宁威将军府下了请贴。岳云眉心知二哥哥心里有霍静芳,专程替二哥哥传话给霍静芳,让她那日务必到中书令家去见见二哥哥。岂知二哥哥回府后一脸的伤感,问了方知霍静芳根本没去中令书家,二哥哥白等了好几个时辰。 第126章 进退不得的苏瑜 霍静芳面露难色和愧疚,言辞间也不勉添了伤感,“我知你好意,可若与你二哥哥私下说话让人瞧见,他与阿恒的亲事已提上日程会影响他的声誉。” 这话苏瑜听着都委屈,霍静芳只想着岳远的声誉,却将自己的闺誉闭口不提。 岳云眉例来性粗心思,“你总替我二哥哥着想,你俩要是真错过了,悔的可是一辈子。阿恒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二哥哥心里装着你,还要一副安心杏嫁的娇俏样儿,真恶心。” 难道真的都不能避开彼此的孽缘么?苏瑜啖了口茶水,眸角的余光扫着孙娴。又在不经意间透过隔帘见到孙学雍侧颜冷俊,带着小左厮负手路过。 “阿眉,事已成定局,你我无力改变,我劝你还是不要再事事因我针对阿恒,她毕竟……毕竟要成为你的二嫂嫂了。”霍静芳说这话,眼底心底满是痛不欲生。 岳云眉张了张嘴,却是恼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唉,怎么我们的亲事总这般磨难呢?”适时,最是有发言权的孙娴一声长叹。 霍静芳和岳云眉听声看过去,脸上无不同情。从前她们皆不知王长史其人,闹出那么大的传言也才知道竟是与孙娴婚配的对象,更没想到那人私德如此不俭,不仅与女伎厮混,还险些将孙娴的声名败坏。 “你算运气好的,虽说那女伎闹一场毁了你的姻缘,但夫君不贤的姻缘还是毁掉的好。”霍静芳安慰孙娴,她总觉得孙娴柔柔弱弱的,比她还好欺负。 岳云眉极为赞同霍静芳的话,“嫁人不贤还不如不嫁,娴姐姐,没了王长史,你肯定有更好的姻缘。” 孙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这辈子我都不想嫁人了。” “好啦,今儿咱们出来是寻开心的,再说了今儿是大年初一呢,一个个都哀哀戚戚的做什么?”苏瑜一拍掌,想将这一席间的愁云惨淡拍散。 “说得对,晚上我只顾跟长辈说话,都没用多少吃食,我去叫小厮多拿些点心来。”今日谁也没带女使出来,霍静芳边说边起身。 苏瑜伸手按下她,“还是我去吧,你们坐坐,我很快回来。” 苏瑜出了席间,先是招呼小厮过来好一阵吩咐,将她记忆里广德楼有名的菜肴和点心都要上一份送过来。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几丈外那个挺拔的背影上。她想了想,觉得虽是人多嘈杂,倒也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孙学雍正与同僚闲话,结束后回身便见到苏瑜模样娇美,安静温婉如一场幻梦般伫站在一席间帘外,她冲着他轻轻地笑,孙学雍心思一凝,这是专程等他。 “你在等我?” 苏瑜福了半福,“阿瑜能和雍表哥说话的时间不多,今早之事阿瑜想向雍表哥道声谢谢。” 女子说话间眼帘微动,纤长的睫羽在光影里微颤,她像春日里的光那般美好,睿慧,“我也是受人之托才作下的安排,你不必谢我。” 苏瑜闻声,脸上颜色略滞,随即便明白所有,依旧对孙学雍说,“不论如何,是雍表哥替阿瑜解的围,这声谢雍表哥当得。” 孙学雍没在推迟,再推迟显得矫情做作,他受了这谢,“我还有个同僚在一楼要去打个招呼,我送你回席间吧。” “不必。”苏瑜拒绝,诚如孙学雍似乎不想与她过多交涉一样,她也不想和孙学雍有过多的牵绊,“我识得路,雍表哥请便。” 孙学雍拱手作了半揖,苏瑜回礼。 看着孙学雍转身下一楼,苏瑜想着他所言的受人之托,怪不得宣祈敢留她那么晚,原来连后路都替她准备妥了。 心下微微一叹,折身准备回去,竟见古俊和王毕甫打一席间出来,二人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没注意到苏瑜的存在。 苏瑜不想与这二人照面,更兼孙娴也在,若是让王毕甫见着孙娴,只怕会闹出祸端。 左右顾盼,苏瑜闪身进了末端倒数第二个席间,这里距戏台距离较远,视线也不算佳,故此广德楼常作备用席间。 她悄悄撩起席帘,瞧着古王二人有说有笑进了斜对面一个席间。 该死,那个席间席帘撩挂而已,她若回去必得路过,路过必被古俊认出。 犹豫再三,苏瑜决定暂留这备用席间,以观静变。 她伸手碰了碰桌中茶壶,凉透了,便坐于椅上,这个位置,只能看到戏台一角忙忙碌碌,好戏似马上就要开锣。 徒然一声抽泣声飘进她耳朵,不用她听得仔细,接着说话声幽幽怨怨的传来……。 “我能如何?姐姐,如今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那小贱人家居京城数年,比不得我根基浅薄,若是进门欺我娘家遥远,我连个哭诉委屈之地都没有,唔……。” 苏瑜觉着这把声音很耳熟,一时间竟没想起是谁来。 “她若跟姐姐一般心地良善,知书识礼也就罢了,怕就怕在她不安分,若是只得大爷偏心于她,可叫我怎么过日子?” 听着这一声粘腻的‘大爷’,苏瑜如芒刺背般惊得坐立难安,这声音是苏玫,竟是苏玫。 隔壁席间,苏玫眼圈儿红红的,手里揩泪的帕子已经湿了大半,显然是真的伤心。 坐在她身边的女子一袭玫红交颈袄群,眉目妖艳,眼波流转间皆是妩媚风情,一看就是个会讨男人喜爱的货色。她轻轻拍着苏玫的肩膀,至少苏玫那几句恭维的话她听着很是受用。 她便是肖相最宠爱的妾室胡含姻,人称胡姨娘。 “你也莫要太上心,想想她进门不也替你解了困么?”胡姨娘哂哂笑道:“我虽是个妾室,但也愿为妹妹你设身处地的想,那女子一进门你若强行立规矩便会伤了你和沈大人的情份,若是不立规矩那女子又会认为你可欺,要我说呀,最关键之处还是在沈大人处,只要你拿捏住了沈大人,那女子再得宠也作不出妖来。” 苏瑜不想听也听了,也知道苏玫口中的姐姐该是肖相的妾室胡姨娘,那一世她嫌肖相老态,暗地里与相府一个护院私通,被发现后给骑了木驴,听说死在了牢里,死相极为可怖。苏玫想着情份去看了一眼,回去后做了大半年的恶梦。 方才听完胡姨娘的话,她倒的确点中事情要害,最关键的正是沈重霖。只可惜苏玫虽有手段,但在处理后宅那些碎事上无甚耐烦心,一时不如意再添事便会燥烦。 “要怪都怪家里那个老太婆,非得将二爷那一家留下,逼得大爷不得不出此下策。”苏玫哽咽着声音,眼泪又涌出眼眶,“他算是尽孝了,可我与他的夫妻情分也散了,这些年我吃尽苦药也不曾为大爷添个一子半女,若那小贱人赶在我前头有了孩子,姐姐,你说我这日子可怎么过?” 此时,戏台上的锣鼓声开始敲打起来,胡姨娘欣喜的望出去,就要看到她心心念念的薛小蛮,哪里有心思再安慰苏玫的困扰?但难得有个正室夫人捧着她,她也不好下苏玫的颜面,只好耐着性子开解,“别说这些丧气话,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个大夫,可是专治妇人不育症的,说不定你听他的药,先给你家大爷生下嫡子呢。” 苏玫被胡姨娘几句话给燃起希望,忙瞪着红眼问,“可真的,不知那位神医是谁?” 第127章 王毕甫的落魄 胡姨娘敷衍苏玫,她哪里识得什么治妇人不育症的神医,专坏人事的庸医她倒认识几个,顺口便编了一个,“你放心,那神医自然是个好的,我先替你去约约,只要一约到时候便差人到你家中去寻你。” 苏玫病急乱投医,谁让她子嗣艰难呢,便轻易信了胡姨娘的话,她激动的握着胡姨娘的手,“若真能怀上,我一定厚礼相谢。” 胡姨娘紧了紧她的手,指着戏台说,“薛小蛮就要出场了,咱们今日是来看戏的,开心些,别辜负了薛老板的好嗓子。” 那边戏台上,薛小蛮一袭彩衣头戴珠冠莲步宽袖出场,台下立即响起阵阵叫好声。 “好。” “好。” “好。” …… 苏瑜那个位置只能看到薛小蛮的半张脸和他甩出去的半截长袖,比起众人对薛小蛮的痴迷,苏瑜的神智异常清醒。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缠绵病榻的孙妤。先前胡姨娘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敷衍苏玫的,但苏玫急于求子对此深信不已,若真有个治妇人不育症的神医,是不是对孙妤的病也有帮助呢? 那一世苏玫求子之路虽是波折,但也总算开化结果,这辈子轨痕已乱,她会如何苏瑜不知道,但这一刻她想救救孙妤。 或许,有个人可以帮忙。 但,擅自求上门去有了牵绊,真的好吗? 苏瑜想得出神,戏台上一句:“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将她的神智拉回,鬼使神差撩帘出了席间,还没走上几步便被人拦住去路,接着是欣喜声,“阿瑜,没想到真的碰到了你。” 苏瑜怔怔的看着古俊,接着是黑着脸冷眼看着她站在他身边的王毕甫。 “好……。” “好……。” 台上戏好听,台下自然又是一遍叫好声。 楼中琉璃盏光芒耀眼,掠梁透室,在地板上影射出好看繁复的雕艺花纹。此刻,苏瑜静静伫立在一片灰影中,神情薄淡,无喜无怒。 “听你这话是知道我今日会来广德楼看折子戏?”古俊那一双望着她精亮精亮的眼睛看得她很不舒服。 古俊不伦不类的甩开手中折扇,那折扇上画着一幅美人赤足戏水图,“我昨日在镇远候家做客,听芳表妹说起一嘴,本以为是听差了,没想到真见着你了。我问你,那日在飞燕楼的可真是你?” 古俊这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王毕甫脸又黑了几分,似淬了蛇毒般怨恨瞪着她。 苏瑜这才发现古俊依旧,但王毕甫却是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像锥子般尖锐,连腰身也跟着小了大圈。想来也是,在经历了遭遇女伎反目,被孙家退嫁以及赶出晋王府失去长史之职的打击后,很难有人做到不去上心。何况王毕甫当日请了晋王到府,准备在众人面前借势露脸,没想到露了屁股。 “古公子,阿瑜是个女儿家,怎会去飞燕楼那种有失身份之所?你切莫乱说话,以免坏了阿瑜的名声。” 苏瑜语声一落,王毕甫一把将古俊给拨开,“是了,就是这声音,你还敢不承认,你这声音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好好的我化什么灰?” 苏瑜的语气掷地有声,在王毕甫听来却是张狂跋扈。大年初一,他本该像往年一样得了晋王恩赏然后归家与家人团圆,不想今年却受不住家人数落,一气之下冒着寒风细雪在街头酒肆流浪,若不是碰巧见着古俊的马车打眼前过,几句话便套出他的去处和去意,也不会真的碰见苏瑜这个罪魁祸首。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害我至此,难道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此时,众人皆被薛小蛮动听的戏腔吸引,无人听见曾经的晋王长史王毕甫对着个姑娘放狠话。 古俊脑子一转,像是这才想起苏瑜和王毕甫有过节似的,但他不想王毕甫伤害苏瑜,毕竟他对苏瑜是有念想的。他推了推王毕甫,“毕甫兄,你和阿瑜定是有误会,真的许是我们认错了人也说不定。” 这混蛋,方才明明是他先问起飞燕楼的事,这会子想把话兜回去是不是晚了? 那一世沈重霖说古俊是个跳梁小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点苏瑜倒真的认同。 而且看他那副望着自己的贪婪模样,苏瑜瞬间就明白古俊想干什么,被古俊维护即欠他人情,苏瑜不想欠他人情,倒是大方承认让王毕甫恨来得心里舒坦些,“罢了,那日在飞燕楼上与二位攀谈的的确是我,只是去飞燕楼消遣不便,才会女扮男装。” 古俊听了苏瑜的坦白,竟大方赞赏起来,“阿瑜果真不是寻常女子,这样的惊世骇俗之举真叫人大开眼界。” 王毕甫此刻像是与古俊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脸色僵青,似从地狱出来的厉鬼般死盯着苏瑜,他忍不住浑身发颤,“所以你在飞燕楼见着我,故意跟踪我,才知道我是玉枝长情郎这事。你在留香苑要胁我的那些话并非虚言,你真的那么做了,是你利用玉枝去破坏我与孙家的婚事,也是你害得我不仅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更丢了晋王府长脸的差事。” 苏瑜承认王毕甫的脑子比古俊好太多,不愧是晋王府当过差的。 苏瑜依旧立在那层薄薄的暗影里,身形如一枝在夜间绽放的清荷,她一笑,如风拂柳,如玉琼花,“什么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王毕甫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你以为你是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私德如此败坏,怎配拥有像娴姐姐那样善良温婉的姑娘?你说得都不错,是我做的,你还忘说了一事,也是我提醒雍表哥当时就拿着退婚书到王家当着晋王的面逼你签下,防的就是你回过神来到官府去告孙家毁婚。” “你……。”王毕甫腥红着眼,恨得牙槽咬得咕咕响,“那日我到孙府拜访二房,你知我去意,也是故意避而不见,你是怕我见着你的面有所防备是么?” “是,不仅如此,我也不想见你,因为一见你,我便会想起在飞燕楼那夜你拥着玉枝在假山旁说的那些令人呕吐的情话,娴姐姐知书识礼,一心盼望着夫婿与她同心同德举案齐眉,可惜你不配。”话已说到此处,便索性说开吧,她并不害怕王毕甫会对她做什么,因为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一想到他的私德,便无人会信。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我?”王毕甫上前一步,嘴里的浊气熏得苏瑜连连蹙眉。 古俊担心王毕甫真对苏瑜动手,赶紧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毕甫兄,阿瑜是我表妹的手帕交,你可不能胡来哈,事已至此,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 王毕甫没作声,仍狠狠盯着苏瑜,若目光是箭,苏瑜早已万箭穿心了。 古俊这话也够好笑,他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我的确与你无怨无仇,在来京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也许是上苍怜悯娴姐姐,不忍她掉入你王家那个火坑,才叫我在飞燕楼撞破你与玉枝的丑事罢。” “你……。”王毕甫被气得七窍生烟,他本可有体面差事,本可有娇妻美妾,全拜眼前这个贱人所赐,一夕间他成了人人可戳脊梁骨的德性败坏之人,她毁了他的一切。王毕甫绿了双眼,嘴却裂开笑了,“大丈夫逛个妓院如何,稍有些脸面的男人谁没在妓院有个红颜知己?这并非十恶不涉之罪,今日你亲口承认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是你害得我受人诟病指点,明日我定要到衙门口敲鸣冤鼓,将你的罪行一一揭露出来,好叫世人还我清白,非但如此,我还要告你怂涌孙家毁婚,只要官府不承认孙学雍手里的退婚书,我就可以再娶孙娴。” 第128章 古俊的主意 王毕甫此刻面目可怖,沉浸在自己可能含冤昭雪的美梦里,苏瑜忍不住哂他一句,“你拿什么到官府去告我?你是捉到证据了还是将玉枝给找了回来?” “我……。”王毕甫左右一看,视线就落在古俊身上,挑衅般扬起下巴,“他就是人证,他亲耳听到你承认如何陷害的我。” 古俊顿时面露难色,一方是他多年好友,一方是他心猿意马的姑娘,他好难啊!但一股子坏水儿立即打他心底冒出来,“是啊,阿瑜,我都听见了,这些可都是你亲口承认的。” 古俊的样子并不猥琐,偏偏他话里的威胁意味十足。 “那你们便去告吧。”苏瑜说完便要回原来的席间。 古俊排开手臂又将她拦住,“阿瑜,你是芳表妹的手帕交,看在她的份上我断不会难为你,只是毕甫兄落得如此下场全因你所起,你总不能真的一走了之吧。” “他不是已比决定要告我了么?我等着衙门传唤便是。” 她竟这般屈么?寻常女子莫说被要胁,就算提一句上衙门也会吓得肝胆发颤,毕竟正经清白的女儿家谁愿与衙门打交道?不愧是他看上的女子,果真不是凡品,古俊心下更加喜欢了。 “你想怎样?” 他上前一步想和苏瑜挨得近些,却将苏瑜逼出那层暗暗的淡影,古俊没再靠前,“我不想怎样,只想阿瑜以后见着我别这么疏远客气罢了。” “古兄,莫不是你看上这毒妇了?”王毕甫出声冷嘲。 “毕甫兄,话不要说得这般难听嘛,正所谓……。” “够了。”苏瑜打断古俊的摇头晃脑,自己斜步而去。 王毕甫又将她拦下,目露凶光,“我就不信你不注重自己的声名,只要你愿意到晋王面前去陈述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还我从前的风光日子,允我再娶孙娴,我便不去衙门告你舅你名声。” “呸……。”苏瑜没忍住啐了王毕甫一口,“你这好色奸诈之徒,我就算让娴姐姐在孙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也不会答应你再娶她。” “你……。” “骂得好。” 王毕甫语声未落,却听孙娴之声突兀入耳,就见她打折墙角落里走出来,眼中泪光闪闪。她走过来站到苏瑜身边,“阿瑜,你骂得好。” “不。”王毕甫回过神,他没想到竟会在此遇到孙娴,这可是上天给他澄清污迹的绝好机会,他有点激动兴奋,与看向苏瑜怨怼的视线不同,看向孙娴的视线充满期待和憧憬,“阿娴,阿娴我终于见着你了,你可知自那日后我总去孙府附近找机会,可就是不曾见你出门。我也上门相求想见见你,可门房那些贱奴不准我进门,我实在没机会跟你解释。” 王毕甫事后还有脸去孙府找孙娴?苏瑜目光疑惑的看向孙娴。 孙娴却是知道的,那是出了事的几日后,有婆子去回阿娘的话,不小心被她听见才知道王毕甫想闯进来见她。 “有什么好解释的?若说之前我对你们王家还存有一丝善念,那么在听到你亲口承认与那女伎是红颜知己时便是彻底的死心了。”孙娴深吸口气,头微抬,不想让眼角的泪珠儿滑下来,可是眼角低啊,眼眶浅啊,她关不住眼里的泪水。 “不是的阿娴,这一切都是这毒妇的算计。”王毕甫指着苏瑜,恨不能拿刀往她身上捅几个窟窿。 “明明是你自己私德不俭,怎可将一切怪在阿瑜头上?”孙娴既难过又失望的看着王毕甫,这可是曾经她差点就要相伴终身的男子,“若你行得正,坐得直,阿瑜只会祝福我们。就算她算计你,也是你品性不端,怕我不遇良人终生有误,我现在感激她,绝不会怨她。” 最后瞥了一眼呆愣掉的王毕甫,孙娴拉着苏瑜从这两个男人面前脱身。 古俊一把合上折扇,嘴里响起啧啧声,碍于王毕甫在场,他不敢将心中感叹说完,“这个苏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他本想借着此事将王毕甫安抚下,然后要胁苏瑜,就算娶不进府能挨着身子也是好的,没想到她天不怕地不怕,并不将衙门放在眼里。 而王毕甫看着消失的两个姑娘,恨得目眦欲裂。 戏台上,薛小蛮身姿婀娜,体态轻盈,手中那着鎏金牡丹扇肩头一耸一耸的走了小半圈,尔后长袖一甩复收,又开始唱起来,“官人容禀,妾安于室……。” 孙娴回到席间,趴在桌上哭得难以自抑。 岳云眉和霍静芳不明所以,解惑的视线纷纷落在苏瑜身上。 事已至此,苏瑜也不隐瞒,并将发生在孙娴与王毕甫之间以及她在飞燕楼所见所闻,还有她是如何收买那女伎在孙王联姻那日在孙府门前大闹的经过都叙述一遍。 岳云眉和霍静芳听得目瞪口呆,霍静芳素日里端淑贤惠也就罢了,饶是大大咧咧如岳云眉被苏瑜的话震得下巴都合不扰,眼中尽是崇拜和夸赞,“阿瑜,你一个姑娘家竟敢去逛伎院,这种惊世骇俗之事你都敢干,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霍静芳桌下的脚忙踹了岳云眉一下,岳云眉才发觉自己崇拜错了时候,改口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幸好阿瑜不拘一格去逛了伎院,否则娴姐姐真要嫁进王家,尔后等着王毕甫将那女伎抬进府,与个女伎共侍一夫,娴姐姐的脸面还要不要啦?”霍静芳心思沉静,一下就点中要害。 岳云眉颇为赞同霍静芳的话,用十分嫌弃的口吻说:“你说得对,可不能真进了那火坑,不然那女伎进了门,娴姐姐怕是连哭的地儿都没有,咱们女儿家嫁了人,也总不能老回娘家哭诉,否则婆家会说咱们不贤不良,再不然就是父母没把咱们教好,不识大体规矩,啊呸。” 孙娴渐渐歇了哭声,抬头间已是泪花了脸,苏瑜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揩泪,目色静静,“姐姐,知道是我坏了你的亲事,可有怪我?你若怪我也不打紧,我便真到衙门与王长史分辨清楚,让衙门撤了你和他的退婚文书档案也未为不可。” “不……。”孙娴抓住苏瑜的手,“我没怪你,好妹妹,我没怪你,你苦心孤诣全是为我,我若怨你便是没良心。我难过,是因为他碎了我的梦,从今往后,我怕是不敢轻易再提嫁人之事了。” 此事不论是发生在谁身上都有后怕,就看最后谁的承受能力大了。 轻轻将孙娴拥在怀里,席间外热闹不堪,席间内安静寂然。 “娴姐姐你别不开心,上元节那日咱们一起去逛灯会吧,你是头一回在京城过年,那样的热闹错过了该可惜了。”霍静芳温温婉婉的看向孙娴,感觉在亲事上不顺之事与她同病相连。 “加我一个。”岳云眉也起哄,转头问苏瑜,“阿瑜,你去么?” 那日她与宣祈和宣晗约好要在一起过的,骤然答应届时哪边失约都不合适,但几个姑娘正情谊浓深,她若拒绝太煞风景,只好笑道:“去,咱们四个一起去。” 感觉有好姐妹陪伴,有好姐妹哄她开心,孙娴心里渐渐不那么难受了,之前收到年礼的温暖又慢慢在心底聚拢,她又哭了,只是这次的眼泪与男人无关。 今夜来广德楼都是冲着薛小蛮,或许除了苏瑜几人,其余的戏迷都听得意犹未尽。 待到戏罢锣鼓停,赏封一盘一盘往台上扔。 薛小蛮曲身福礼半盏茶功夫,方缓缓退往后台,台下楼上的宾客才陆续离去。 孙娴因着哭得眼发红,担心她阿爹见了会多想,便在席间多呆了一会儿。 第129章 遭遇刺杀 苏瑜不想碰见苏玫,自然也乐意陪着孙娴留在席间。 等到楼下宾客将要散尽,苏瑜几人才撩开隔帘朝楼下移步。 “虽然没听全,但薛小蛮的戏的确有韵味,开了春我府上的花宴就请他来唱堂会吧,到时咱们好好听一场。”霍静芳挽着岳云眉的手下楼,边走边说。 岳云眉白了她一眼,“你说了能算么?你阿爹倒能说通,你阿娘可是最恨戏子的。” 霍静芳露了愁容,显然岳云眉说得没错。 几人出了广德楼,外头寒风凛冽,呼呼的往脖子袖口里灌。停在周围的马车陆陆续续离开,来接霍静芳和岳云眉的马车也相继出现,好好告了别,目送岳云眉和霍静芳离开。 孙府的马车也停了过来,孙娴见是两辆,知晓阿爹和大伯父尚在,她转头对苏瑜说:“我阿爹和大伯父还在楼上呢,怎的还没下来,阿瑜,不然你先上车去,我上楼去寻寻。” “好,你快些。”苏瑜边说边往手里哈了口气。 孙娴转身上了楼,苏瑜立在广德楼门口第二步台阶上,她紧了紧氅衣领子,想上车去避避寒,又觉着长辈没到她就上车,有点没家教。 好在苏瑜也没等多久,就听见身后响起大舅舅和二舅舅的说话声。 同时,她也听到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喊。 “——苏瑜,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既然我回不去,便要让你以命相抵。” 苏瑜寻着声源望去,王毕甫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柄短刀。他右手握刀身,左手抵着刀尾边说边不遗余力朝苏瑜冲刺而去。 竟有人要杀她? 苏瑜怔在当场忘了反应,应该说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她就眼睁睁看着王毕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那柄短刀刺中她胸前的氅衣瞬间她整个人突然被人从身后大力推出去,她正巧撞到车架上,车身一震,苏瑜的额间瞬间温湿一片。 不待她自察迅速回身,竟见王毕甫那柄短刀刺透了孙学雍的手臂。 孙学雍是个文臣,身上没半点功夫防身,硬生生受了王毕甫这一刀,其痛状可以想见。但孙学雍忍着被刀刃刺钻皮肉的巨痛,一脚踹在王毕甫的心窝上,“疯子,你胆敢当街行凶,好歹你曾任晋王府长史,难道眼中竟是没有王法吗?” 王毕甫应踹倒地,护着胸口连着咳嗽好几声。 “雍表哥。”苏瑜惊喊。 “哥哥。”孙娴惊喊。 “雍哥儿。”孙廷梧晚了几步冲上来。 “雍哥儿,你没事吧。”孙廷桦也吓得脸色惨白。 王毕甫误伤孙学雍,已是吓得六神无主,又被孙学雍一脚踢在心窝子上倒地难起,所以,那柄行刺的短刀还嵌在孙学雍的皮肉里。 “快快,快回府请大夫。”孙廷桦连忙招呼被吓愣的车夫。 孙学雍却忍痛连连摆手阻止,“大伯父,且等等。” “等什么,你从小到大可是连冻疮都没生过的,这回挨了刀,你阿娘和你祖母还不得吓得魂不附体?”孙廷梧到底是疼儿子的,看着伤口流出的血已将半截厚袖润透,心也跟着揪得紧实。 “阿瑜,你的额头在流血。”孙娴捂着嘴,抖着声音,已是吓得脸色苍白。 额间流下的血将苏瑜的左眼给浸红了,那漆黑如墨的瞳孔此刻似一轮皎红的血月。 来广德楼听戏的戏迷并未全都走完,有人当街行凶这样的大热闹便是忍受风雪浸体也要躲起来作壁上观。 苏瑜用帕子抹掉脸上的血,继尔又有温热的血涌出来,她站在孙学雍面前,看着孙学雍皮肉里的短刀,眼神突然冷凌如雪,在众人诧异噩然中她将孙学雍皮肉里的短刀倏地抽出来。 孙学雍吃痛出声,“啊。” 血溅在了他跟前的阿爹、大伯父以及苏瑜身上。 孙廷梧兄弟愕然万分的盯着苏瑜,只知她在老太太跟前卖乖得宠,从未觉着这个外甥女年纪小小竟如此狠戾。同样被血溅到,孙娴已经吓得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孙廷桦扶着定会晕过去,而她却像饮了血般神色瑰丽。 “阿瑜,你要做什么?”孙学雍深知苏瑜伤不得,哪怕是被人伤了半根头发,孙家的荣华前程算是到头了,尽他所有力量在孙家护住苏瑜,这是他对那人的承诺。 苏瑜仿佛没听见孙学雍的话,她手里握着短刀,每走一步,广德楼前的红灯笼都映得她昳丽夺目,数九寒冬,夜晚的寒风彻人身骨,那单薄弱柔的背影仿佛积着无限的寒意,一丝一丝的恐惧和害怕浸入人心。 孙学雍脑袋发晕,可他清楚自己却不能倒下去。他抓住阿爹的手,“阿爹,快去将阿瑜拦住,将她弄上车,绝不能让她出事,快去。” 久经官场的孙廷梧被儿子的声音给震醒,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被自己的外甥女溢露的气势给摄住了。一想到她要是受伤老太太的反应,立即转身伸手将苏瑜拽住,“瑜姐儿,你干什么?二舅舅会将这人扭送衙门,你快给我上车去。” 苏瑜抽出被孙廷梧拽住的手腕,目色冰冷的俯看王毕甫,“你想杀我?” “你这个毒妇,只要我不死,这辈子见你一次就杀你一次。” “王毕甫,你自己私德败坏,竟将错归究于人,你辱我毒妇,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娴姐姐嫁了你这沽名钓誉之徒从而不得善终么?”苏瑜抬起手,拿着那柄伤了孙雍的短刀指着王毕甫。寒风凛冽刺骨,掀起苏瑜裙据翻转回旋,青丝肆意张扬拂面,那双被血染红的眸子透着与刀尖相同的寒芒。 “哪个男人没有美妾红颜?怎么偏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我私德败坏?你忤逆纲常,违背伦理,害我落迫至厮,还将自己的恶行说得冠冕堂皇,苏瑜,你就是个烂了心肝的毒妇,我王毕甫只要活着,就跟你势不两立。”王毕甫近期身形暴消,又加上郁结于心,孙学雍那一脚正好踢在他心窝子上,踢得他五脏动荡,无力起身。 “住口。”孙廷梧官威一吼,“王毕甫,你怎如此冥顽不灵,孙王两家的事已毕,你怎么还敢找孙家的人麻烦?好歹在晋王府上任职长史,难道你眼里没有王法么?” “呸……。”王毕甫吐了口口水,脸上的表情不减凶狠,“我他娘的被这毒妇害得下场如此凄惨,有你这个当刺史的舅舅护短,王法又能拿她如何?” 孙学雍意识到周围有不少人看热闹,若是从王毕甫嘴里再吐出什么不利于苏瑜声誉的话,苏瑜往后的清白定会被人诟议,他一把扯过孙娴的手里的帕子递给两个同他而来的随从,“你们快去堵住他的嘴,把人送到衙门去。” “是,大爷。” 而孙廷梧正听得糊涂,这王毕甫若说与孙家有过节,对象也该是孙家,可苏瑜不姓孙,她姓苏呀,怎么王毕甫字字句句都针对她?“你胡言乱语什么,瑜姐儿一个常居后宅的姑娘,能与你有什么过节?我护她又从何说起?” “是她,就是这个毒妇,是她害的我……唔……。” 随从将手帕堵进王毕甫的嘴里,并将他完全控制住,王毕甫再难开口,只得脸被憋得青紫,‘唔唔……’不停。 “拖走。”孙廷梧一挥袖,尔后从苏瑜手里将短刀扯出来,“娴姐儿,赶紧将瑜姐儿带上车去。” 孙娴连‘哦’了好几声,这才拽着苏瑜进到车室。 苏瑜心下不甘,目光森冷,泛着寒光,似深夜里无法融化的雪裹住王毕甫周身。 第130章 那个更麻烦 胡姨娘倚仗自己是相爷的爱妾,待薛小蛮戏毕后找进后台与之闲话几句,苏玫沾着胡姨娘的光也与薛小蛮说上话,心头还是极欢喜的。只是苏玫没想到临走前居然能在广德楼前巧遇这样刺激一幕。 那是苏瑜啊! 那竟是苏瑜! 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竟会在京城碰到她。是了,她偶听谁说起过上河县孙家举家迁往京城,却不曾想苏瑜也跟着水涨船高在京中落户。 只是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居然有人要取她性命? 在苏玫心中,苏瑜是个蠢的,当初在下河县答应许她嫁妆时她便看出这个女人蠢笨如猪,她想着自己进入沈家后会彻底取而代之,偏她被休了,让她一腔手段无处施展,无趣得很。 “玫妹妹,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胡姨娘拢着披风从里头出来问。 苏玫摇头,语气淡淡,“没什么。” …… 众人回到孙家,孙学雍半截袖子被血染透,哪里能瞒得住人? 霞晖院灯火通明,一盆一盆干净的温水进屋,一分一盆染了血的出来,余氏瞧着焦心不已,一个劲儿追问丈夫到底发生了何事?孙廷梧也是一知半解,但见那时王毕甫要说什么,孙学雍便叫随从堵住了他的嘴,显然是知道他会说什么的。 此时孙学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这孩了从小爱书不爱武,虽说文有成就,到底在性命攸关时无法防身。他想知道此事的来胧去脉,看着孙学雍额间冷汗又不忍心。 很快周老太太扶着秀娟的手,神情凝重且焦急的走来,“人是不是晕过去了?大夫来了么?这出去看场戏,怎么就突然遇到人行刺呢?” 孙廷梧赶忙迎出来,扶着周老太太进到内室,见到要晕不晕却是无法说话的孙学雍,“雍哥儿,我的好孙儿,你可别吓祖母啊。” “这人怎么成这样儿了?谁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老太太夜里出门,章嬷嬷怕地湿滑专程给她用上拐杖,这会子周老太太心急,手里的拐杖不停的戳着地皮。 孙廷梧严肃的目然徒然落到一旁不停落泪的孙娴身上,“娴姐儿,此事关乎瑜姐儿,你与她又走得近,不该不知情,你说清楚,为什么王毕甫要拿刀去杀瑜姐儿?” 什么?杀瑜姐儿? 周老太太闻声身形一颤,心窝子一揪,“天啊,我只听说雍哥儿伤着了,瑜姐儿呢,她人在哪儿呢?好好的怎会有人要杀她呢?她伤着没有?你快说啊!” “阿娘,阿娘。”孙廷梧将周老太太拉到圈椅软垫上坐下,“您别着急,瑜姐儿没大碍,只是额头被撞破了皮。” “撞破了皮?那不是要破相了?”虽说无性命之忧,但周老太太听说苏瑜受伤仍有些坐不住了。 孙廷梧又将老太太按下,“阿娘您别着急,咱们现把事情搞清楚好不好?” “对对,先搞清楚。”周老太太看着孙娴问,“娴姐儿,你赶紧说说,王毕甫为何要杀瑜姐儿?怎么雍哥儿又被伤着了?” 孙娴下撇着嘴巴,跪在周老太太跟前,心怀愧疚,颤着声音,“阿爹,祖母……。” 彼时苏瑜也回到景晖院,袁嬷嬷细细为苏瑜查看伤口。伤口只有指甲长短,斜在苏瑜的右眉上方,止了血,看起来已没那么可怖,但在袁嬷嬷眼中仍是十分揪心。 “嬷嬷,会不会破相啊?”采玉手持风灯立在一侧,让袁嬷嬷将那伤口看得更清楚。 袁嬷嬷责备的望了一眼苏瑜,“真是天降下的祸事,霞晖院已是喊了大夫,一阵把大夫请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采玉,你去外头守着,看夏莲回来没有。”适才一回到景晖院,苏瑜便吩咐夏莲去霞晖院打探消息,因为孙学雍失血过量,看起来很不好。但苏瑜还是有一点想不通,孙学雍再文弱书生,也不该伤着手臂就软弱得那样厉害。 “是,姑娘。” 袁嬷嬷接过采玉手中的风灯,又仔细打量苏瑜右眉上的伤口,苏瑜虽能体会她的担忧,还是嫌弃的扭过头去,“嬷嬷,你只顾看又好不了,还看着难受,快把灯撤下去。” “姑娘还有精神耍嘴皮子,想想老太太要是知道你受伤的事你要如何交待罢。” 苏瑜被袁嬷嬷一怼,这的确是个麻烦,皱了皱眉,想着要不要关起门来谁也不见。忽然发现没见着蝶依,雪娇打帘进来,苏瑜问,“刚还见着蝶依,现在她哪儿去了?” 雪娇看了一眼袁嬷嬷,笑道:“说是有事离开一会儿,这就该回来了。” 身为她的贴身女使,什么事不是围着她的?蝶依这一出去,再加上雪娇看袁嬷嬷时不寻常的眼神,苏瑜徒然想到什么,脸色渐渐黯淡下去。 显然苏瑜的反应雪娇也看在眼里,她垂眼,默认的态度坐实苏瑜的猜测。 这样一来,周老太太那里的麻烦就不叫麻烦了。 …… 那厢听完孙娴的陈述,整个室内落针可闻。 灯影被透过窗缝吹进室内的寒拂得摇摇曳曳,所有人的身影都跟着晃晃悠悠。 孙娴头低垂,轻轻抽泣。 竟是真的,当初谭氏指证苏瑜夜上青楼,竟是真的。周老太太内心十分痛乱,苏瑜竟然骗她,甚至仗着她的宠爱将孙家人耍得团团转。 “阿娘,那王毕甫已让儿子扭送至衙门,但王毕甫毕竟与余家有牵扯,如何处置还请阿娘示下。”孙廷梧见周老太太不作声,心知她定是被孙娴所述之事给震惊到了。 可周老太太却并非是震惊,自打当初苏瑜开始谋算离开沈家,那一步一扣的谋划岂是寻常后宅女子能思虑的?她锋芒掩抑至今日,哪一环不是深思熟虑?她难过的,是她疼爱的瑜姐儿居然把她也拉进她布置的局里了。 “二老爷,王毕甫伤了雍哥儿,就算王淑珍找上门来为妻也是有说词的。”余氏还算拎得清,“此事虽说瑜姐儿未能事先告知,但却不能否认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咱们娴姐儿。王毕甫无耻,咱们可不能忽视瑜姐儿的好意啊!” 余氏这样说也是有私心的,当初娴姐儿先与王家订了亲,之后娴姐儿才因苏瑜结识了岳霍两个贵女,做阿娘的能看出来孙娴在接触岳霍之后不时展露的自卑感。往后岳霍的夫家定是权势显赫,像王家那样的夫家怎配与岳霍二人结交? 成婚那日闹出那样的丑事,余氏事后却是庆幸,既能光明正大摆脱王家,又不会连累娴姐儿的声名,往后与岳霍两家走得亲近,还怕娴姐儿找不到一户门庭不低的权贵做夫家?只是没想到这背后的推手竟会是苏瑜。 周老太太是人精,余氏这样说话她并非不能理解这话背后的深意,只是面上孙家和王家是拐着弯的姻亲,她还是得问一嘴,“老二媳妇儿,你不怪瑜姐儿胡来坏了娴姐儿和王家的姻缘么?” “阿娘,娴姐儿是我的心头肉,平日里掉根头发我都心痛半日,好在是知道了王毕甫品性不端,不然娴姐儿真要和个女伎共侍一夫,咱们孙家的脸可往哪儿搁?” 听见余氏这样说,周老太太心头对苏瑜的埋怨淡了些,觉得余氏很识大体,“可你们余家和王家毕竟是姻亲,你还得回娘家,那王氏又是个泼的,我看还是别把事情做得太绝,叫你阿娘难做。” 第131章 良医范良 婆母这样为她着想,余氏内心充满感动,“多谢阿娘体恤,那此事媳妇儿全听阿娘安排。” 周老太太也有私心,这份私心是为苏瑜,只要余氏不怪苏瑜行事鲁莽,她再开口不把余家和王家的关系闹僵,此事就好揭过。 “你不是在京当差的官,太露脸于你无益。”周老太太头微偏,视线落在地面上看不出深浅,“等雍哥儿清醒过来,他识得些熟人,去衙门打点打点,将那王家子弟好好提点提点再关个几日便作数罢,别伤了咱们三家的和气。” “阿娘思虑周到,儿子记下了。” 周老太太示意孙娴起身,视线又移向躺在床上已晕过去的孙学雍,目色深沉,语色幽幽道:“平日里也不见雍哥儿与瑜姐儿有何交际,关键时候雍哥儿却能为瑜姐儿豁出命去,这倒真让我所料不及。” 大年初一请来的大夫,诊金要比素日里高一倍。好在孙家不差那几个钱,但求治好孙学雍。 大夫仔细验看伤口,又将老如松皮的手指搭在孙学雍的腕上,默了一会儿后方对周老太太及众人道:“公子爷的手臂虽被利刃刺穿,好在只伤在皮肉并未伤到筋骨,按说这点伤对于个成年男子而言并不至于疲虚晕溃,令公子却暂入昏迷,显然他近日休息时辰短却,为元气虚散所致。” 不会吧,这个时间朝廷沐休多日,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开朝,雍哥儿累什么?说来他的确少在家中见到雍哥儿,见着没问他都在忙些什么,看来是他大意了。孙廷梧心中微愧且疑,“有劳大夫写药方,好好给犬子调理调理。” 大夫见主家这样客气,也不敢拿乔,“自然是这个理。” 大夫写完药方,递给孙廷梧,周老太太言道:“有劳大夫,家中有个女眷额眉伤着了,劳动大夫随我过去瞧瞧” 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听说还有病人自是不曾推诿。他为孙学雍包扎伤口时周老太太又向余氏和孙廷梧交待了几句,便引着包扎完伤口的大夫往景晖院而去。 孙廷梧将药方交给随从去拿药,看着大夫和阿娘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余氏打屋里出来,站在丈夫身边,“这大夫真是仁心仁术,不像从前那个孟大夫性子倨傲常拿乔。” “一阵小厮拿药回来你记下大夫是哪家药铺的坐堂大夫,往后府上若有病痛便寻他罢。”屋外不似屋中暖和,孙廷梧说话时气息冒着白烟。 “更深夜重,二老爷赶紧回去休息吧,这里有为妻守着,不碍事。”余氏是个传统的贤惠妇人,心痛丈夫怕他受寒。 孙廷梧吹了会儿冷风,脑子也更冷静,他望着黑黯无边的夜,叹道:“我知你心思,可咱们孙家到底是京城新户,谁想与咱们结亲都会去查根查脉。在孙王两家的亲事上,虽然娴姐儿是无辜的那个,但到底受到王家不少拖累,你想借着岳霍两家的势为她攀个好人家,也没那么容易。” 她的心思竟被丈夫看得如此通透,余氏脸上热辣辣的,也没否认,“为妻是有这等念想,你看看大房那武哥儿媳妇,不就仗着姨夫是大理寺卿么?成日在府中作妖作怪,大嫂嫂也只得忍气吞声,今日武哥儿带着厚礼去杜家,不仅被杜大人训了一通,还连人带礼被赶出来,硬是连谭氏的面儿都没见着。我想娴姐儿放个好人户,不叫咱们孙家的人叫人好欺负。” “你这心性儿……。”孙廷梧不知该说什么。 “为妻知道老爷例来淡泊这些事,可孙家这几房人哪个不比?瞧瞧三房和五房,谁不想自己的姑娘嫁入高门呢?偏她们得罪了瑜姐儿没有门路,常与那些小门小户来往厮混有什么意思?咱们娴姐儿有这先机为妻觉着就不该放弃。” “孩子有自己的福缘,咱们都莫要强求。” “为妻省得,为妻虽是这样打算,但一切还得以娴姐儿喜好为先,她若看不中,为妻也不会逼她。” 有目的,有分寸,这是他所了解的嫡妻,孙廷梧点点头,“外头冷,我陪你一起守着雍哥儿罢。” 苏瑜在景晖院并不好过,虽是面色平静,心下却是稍有忐忑和紧张。她让袁嬷嬷在黄铜昙花炉中点了一线香,宁神静气。 夏莲先跑回来报信,说了孙学雍的境况,到底也没弄清个所以然来,只是他无性命之忧这一条让她宽心。 紧接着周老太太就引着大夫来到景晖院,景晖院也是灯火通明,温热的灯光却映不暖这隆冬深夜。 一进门,周老太太忍住抹泪的冲动,却是用手里的拐杖很是生气的指着苏瑜,“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大夫,快给她看看。” 见着从周老太太身后走出来的大夫,苏瑜惊喜出声,“范大夫。” 范良,原御医院院史,曾牵涉进后宫某桩秘案,不愿助纣为虐,向先帝请辞回到民间,其人妙手回春,一颗仁心济天下。那一世她的昭姐儿年幼时体弱多病,多亏范大夫出手调理,故此苏瑜对他感恩于心。 她记得范大夫的仁济堂就在广德楼那条街上,只是这范大夫一年之间有大半时间都在外游历治病救人,仁济堂则全权交由其子有小神医之称的范易打理,今夜请大夫的小厮估计求了近,进了仁济堂,得亏是遇着范大夫,不然哪个大夫会愿意在大年初一这样的欢乐日子背着药箱寅夜出诊? 范良已是年过半百,花白头发花白胡须,一身看不出质地的青衣外披着厚斗篷,瞧着很是简朴纯善。他有些讶然盯着苏瑜,他是个大夫,记性自然不会差,眼前这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姑娘定是不曾见过,“姑娘识得老朽?” 苏瑜略显尴尬笑笑,“范大夫杏林之名远播,阿瑜路过仁济堂,有幸目睹范大夫为病人诊脉。” 范良也清楚自己名声在外,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大夫,辛苦您快瞧瞧我孙女儿额眉上的伤口,是否会留疤?”周老太太侧退一步。 范良点点头,“老太太莫急,让老朽先看看。” 苏瑜乖乖坐在锦缎绣凳上,袁嬷嬷手中拿着灯靠近,范良仔细检查一番后说:“不妨事,并未伤及眉骨,老朽开点药先擦上护住伤口,再开两济药清热解毒以防伤口恶化,等到伤口愈合,再到仁济堂拿瓶芙蓉玉面膏涂抹数日,定不会留下伤痕。” 周老太太这下彻底是将心搁进肚皮里,嘴里不停道谢。 苏瑜看着写药方的范良,心思活络不停。孙妤的病苏瑜一直放在心上,先前她也有想着请范大夫来瞧瞧,故此吩咐袁嬷嬷去仁济堂找过,那时他还没游历归来,便只能想别的出路。本欲向宣祈开口,不料这范大夫从天而降。 “范大夫,府上还有个病人,想劳动范大夫看看。” 范良搁下手,拿起药方吹了口气,“老朽是个大夫,读的书学的理就是治病救人,姑娘莫说劳动这样的话。” 周老太太也知道苏瑜嘴里的病人是谁,孙妤看了那么多大夫,病情依旧无甚起色。她是不知道这个范大夫的,只道他不过是想多拿份诊金罢了。 “瑜姐儿,夜深了,大夫还得家去,你大舅舅一家也该睡了,妤姐儿那里明日再请大夫过来罢。”苏瑜晓得不是周老太太心狠,她是曾有过太多的希望,也有过太多的失望,心诚业已渐渐平静。 第132章 周老太太的意思 “外祖母说得有理,范大夫,明日上午务必求大夫过府替我姐姐瞧瞧,若是范大夫您给她瞧病,或许我姐姐尚有线生机。”苏瑜语气中全是诚恳,并起身朝范良恭敬福礼。 范良赶紧扶起苏瑜,“不敢姑娘这般大礼,老朽明日上午走一趟便是。” 苏瑜吩咐袁嬷嬷找到那婆子,使人亲自送范大夫回仁济堂。 瞧着苏瑜这般信赖范良,周老太太满心疑惑,“瑜姐儿,这大夫我也是头一次见,你待他这般客气,莫不是之前识得?” 苏瑜走过来搀着周老太太的手,她不能明说与范良所识之经过,只得扯个谎话糊弄过去,“我曾听人说起过他的善名,知道他医术高明,若真能救得了妤姐姐,我待他客气些又有何妨?” 周老太太面色柔光动容,想到什么又变得肃穆起来,“你胆子真是大,居然敢算计你娴姐姐的亲事,可有想过此事你二舅舅和二舅娘同意否?” 果然还是知道了,孙学雍伤成那样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她就知道瞒不过去。 苏瑜跪在周老太太面前,眸瞳漆黑深沉,吐字如珠,“王毕甫品性欠缺,娴姐姐又被教养得温柔贤良,王毕甫既能与个女伎纠缠不清,真抬进府叫娴姐姐如何自处?阿瑜不忍心娴姐姐后半生颜面不保,岁月难熬,这才动了心思毁掉这门婚事。二舅舅和二舅娘若是怪责阿瑜,阿瑜无话可说。” “你……,唉……。”周老太太坐在苏瑜坐过的绣凳上,气不成又恨不能,复杂万分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娇娇姑娘,“你主意大,我管不住你,但你至少得给我通个气不是?这件事虽是鲁莽了些,看在你也是为保全娴姐儿的份上我不多加责怪,只盼着你以后行事心里有我这个老太婆,不然出了事最后谁能护着你?” 外祖母始终是疼她的,苏瑜眼中含泪,抬眼间本想扑到周老太太怀里去撒个娇,竟瞧见微启的窗扉处有张脸神情冷俊的盯着她看,苏瑜吓得顿时通体冰凉,要是让周老太太发现可如何得了? “外……外祖母心疼阿瑜。”苏瑜赶紧收回目光,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阿瑜也心疼外祖母,您赶紧回瞳晖院歇着吧,睡不好觉明日可该头痛了。” 周老太太摆了摆手,“我还没说完呢,明日早晨你到你二舅舅面前去请个罪,还有那个王毕甫,我不想伤透余家王家和咱们孙家的情谊,嘱咐让雍哥儿去好生提点提点王家那混账小子,关几日便放出来罢,只你以后出门定得小心些,今日之事万不可再发生了,否则你就是急着让我去见你阿娘。” 苏瑜眼眶又急又红,急宣祈那混蛋立在窗外不走,又感动周老太太事事为她打算,“是,外祖母,孙女儿记住了。” “那好,我先回瞳晖院了。” 苏瑜送周老太太出去,在院门口,周老太太突然回眸问她,“瑜姐儿,你觉得你雍表哥如何?” 老太太什么意思?苏瑜有点懵,但还是回答,“雍表哥是阿瑜敬重的表哥,今日更对阿瑜有救命之恩,他自然是个好的。” “嗯。”周老太太嗯了一声便没下文,转身扶着秀娟的手走了。 前头小丫头提着灯笼打亮,周老太太刚走到瞳晖院不远处的影壁,章嬷嬷便迎过来。 “老太太可算是回来了,不然老奴都要去找人了。” “我就在府里又丢不了,你急什么?” 秀娟打帘让周老太太进去,章嬷嬷赶紧递一个手炉给周老太太,“雍哥儿如何了?” 周老太太说:“秀娟,让人去打水来给我洗个脸。”支走秀娟,周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看着章嬷嬷,“雍哥儿的伤是为了瑜姐儿,听娴丫头说当时雍哥儿那样子像是会为瑜姐儿豁出命去。平日里也没见这两个孩子有多少交际,莫不是雍哥儿那小子……。” 章嬷嬷听了半天,终于会意过来周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她脸色复杂的说,“瑜姐儿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寻常家的小子谁也不能驾驭,若是咱们府上的雍哥儿,如今正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倒不是不可以考虑。只是瑜姐儿什么背景二太太是知道的,她愿意接受瑜姐儿不堪的身份纳为儿媳妇么?” “余氏精明着呢。”周老太太将手里的手炉调了个方向捧在怀里,“三房和五房与瑜姐儿不对付,只有她二房娴姐儿就着瑜姐儿结识上了岳霍两家姑娘,如今与王家亲事已了,她还指着瑜姐儿多提携娴姐儿在权势门户里多现现身,说不定就能找个权贵望户结亲也说不定。” “如此一来,二太太定是愿意的。”章嬷嬷低声总结,又问:“那二老爷……。” “余氏什么心思老二未必不清楚,只是我方才瞧着余氏似乎没将雍哥儿和瑜姐儿摆在一处想,倒是老二皱了几次眉,好像猜出些苗头。” “二太太并非是个刻薄之人,瑜姑娘的终身若是落在二房,倒也是个好去处。” 起了这层心思,周老太太就决定找个时间叫余氏过来闲闲话。 至于苏瑜,嫁进孙家,亲上加亲的事,再由自己这个老祖母做主,知根知底,她定是没有不允的。 再说周老太太离开景晖院,苏瑜匆匆折身回去,脚边裙裾胡乱翻飞。 袁嬷嬷先前从周老太太和自家姑娘的对话中听出端倪,不久便明了原来娴姑娘的亲事被破坏是自家姑娘的手笔。出于对主子姑娘的担忧,她自认有必要对苏瑜提点提点。姑娘虽有主意,但在孙家毕竟是个外姓,万事要收敛不能意气用事。 她示意守夜的婆子看好门户,自行脚步匆匆跟过去。她没追上苏瑜,只见到帘子微动便接着打帘进去,嘴里说着:“姑娘忒大胆了,怎能不动声色在娴姑娘的亲事上……。” 袁嬷嬷未说完的话被咽在唇齿边上,屋中情形硬是让她继续说不下去。 雪娇和蝶依恭敬跪着,她家主子姑娘背影无色站着,而那个曾在梧桐山庄做客的萧爷,神出鬼没般端坐在鹅颈椅上,他神态冷俊自若,眉宇间姿态从容,只是那双狭目晦暗幽沉,像是人一踏进去便会坠入的深渊,让人犹恐不及。 袁嬷嬷为宣祈气势所摄,忘了是进是退。 宣祈叹了口气站起身,颀长挺拔的身姿朝苏瑜移来,行动间自成一股俊逸风流。 站到苏瑜面前,宣祈抬手轻抚被包扎好的绷带,“一会儿让蝶依随我回王府拿药,不比范大夫的差。” 室中有人,特别是袁嬷嬷尚在身后,宣祈这亲昵的举动令她有些不自在。抬手捋开他的手,淡淡的幽香浸入他的鼻息间。苏瑜说:“嬷嬷,你下去歇息吧,这里有蝶依和雪娇侍候就成了。” 袁嬷嬷还沉浸在萧爷那句‘王府’中不能自拔,惊愕程度使她完全挪不动步。萧爷是王府的人?京城之中有那么多个王府,他是哪个王府的人? “是。”僵着声音应下,袁嬷嬷带着无尽疑惑转身。 “你俩也出去。”宣祈吩咐蝶依和雪娇。 “是。”雪娇和蝶依异口同声,二人来到袁嬷嬷身后架着她行动缓慢的身子打帘出去。 苏瑜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放给宣祈,“夜深无好茶,王爷将就着用吧。” 宣祈倒不嫌弃,直接端起喝了一口,“你好像不欢迎我?” 第133章 解惑和试探 苏瑜看着他,容色俊王的富贵王爷,当朝无人能比的一品权贵,怎的就待她不同呢?苏瑜想不通,也有点无奈,“你不是要看我的,当是来吓我的。先前若是让外祖母发现我这院子里有外男,叫我如何自处?” 宣祈觉着有些受伤,他漏夜前来,以为她会稍微有点感动,“你不问我为何此时前来?” 当是晓得,苏瑜头微垂,心头万般滋味。“是蝶依小题大做。” 宣祈灯影下俊美的轮廓多了些阴鸷,以他对她的了解,当是知道她不惹事也绝不怕事的禀性。也相信她假以时日有能力和手段处理好任何麻烦,可他一想到她的性命受到威胁,便不能放任那些危险围绕在她身边。 他想护着苏瑜。 他只想看到那个在阿晗面前温婉柔妁的女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不该脏了她的心思,不该脏了她的纤纤玉手。 纤长的食手掠过她额前被室外被冷风凛乱的发丝,在见到那枝桃花流疏簪时,阴冷的目光又变得如光柔和,“这簪子你戴着真好看。” 这样亲近,这样亲昵的话语,苏瑜不习惯。 她退后一步,却叫人拽住皓腕无法动惮,苏瑜眸帘微启,如春蝶翅扇的睫羽在眼帘下动着淡淡的浅痕,“宣祈,你能不能别这样,我不习惯。” 苏瑜明明是拒绝的声音,偏听在宣祈耳中成了娇嗔,“阿瑜,你我都为人父母了,这样又有何不妥?” “你……。”在耍嘴皮子这方面,摄政王殿下的功力远在她之上。 苏瑜恼羞成怒,“再说话气我便回吧。” 外头那么冷,他可不想出去。宣祈坐下,手上略施巧劲儿,苏瑜便坐到某人腿上,这下子两人的视线平视,一个戏虐,一个微恼。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苏瑜脸色沉得厉害,心却扑嗵扑嗵跳个不停。 宣祈揽在她腰间的手劲儿不差,不想怀里的温香软玉那么快消失,“你今夜受到惊吓,本王自是要好好安抚。” “不必……。”想到什么,苏瑜忙道:“不准你对王毕甫动手,我要……。” “晚了。” 苏瑜的话被打断,她看着宣祈,眼中似碧湖般沉静无波无澜,“你做了什么?” “王毕甫就是个臭虫,但臭虫也该有臭虫的本分,他既然敢越矩冒险,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宣祈语色平淡,就像与苏瑜说的是连绵温存的情话,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四溢的阴狠萧杀,却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的。 “你杀了他?”苏瑜紧紧的拽住宣祈的宽袖,眼神中有点紧张。 “放心,他不值得本王花耐心侍候,所以给了他个痛快。”宣祈很后悔在苏瑜进京那日带她去看活人凌迟,总觉着苏瑜在某些方面怵上他了。 苏瑜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手在听到宣祈的话后松了,只道:“他是死不足昔,但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给了他一个痛快,倒叫我心里这口气无处发泄了。” “本王取了他的命,还不够让你出气?”夫妇一体,他们还不是夫妇,她还与他离着心。 苏瑜觉着腰间的手力气小了,她摇身退出宣祈的桎枷,下颌微扬,是不输宣祈的气势,“让一个人死得太快最没意思,阿瑜希望下次王爷不要再擅自管阿瑜的闲事了。” 宣祈喜欢这样的苏瑜,这种不将一切放在眼中的倨傲像一朵罂粟,深深地吸引着他的目光。“好。”宣祈起身,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本王只想让你明白,不论你闯了多大的祸,你的身后,有我。” 她不可以陷进那双温柔的眼睛里,苏瑜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 可等那人慢慢靠近,抬起她的下颌,吻上她的唇页……。 次日清晨下起小雪,苏瑜惦记着孙学雍手臂上的伤,也惦记着人去请范大夫进府给孙妤诊脉,便早早起来梳洗用早饭。 袁嬷嬷忙前忙后服侍,张了无数次嘴,硬是没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半个字来。蝶依和雪娇那两个小蹄子该是知道什么,不过不论她怎么问那两个丫头只一句话:“嬷嬷要知道就去问姑娘。” 可真到了姑娘面前,她又不好问出口。还得了姑娘吩咐:“派个得力的人去仁济堂接范大夫。” “是。” 苏瑜用过早饭,袁嬷嬷目送蝶依撑伞去霞晖院看孙学雍,想着回来定要闹明白,否则她七想八想,连磕睡都睡不好。 霞晖院,孙学雍也刚用过早膳,就等着胃里的食物克化一会儿好用药。 小厮传话说苏瑜来了,他便在身后多放了个靠枕。 苏瑜一进来就见孙学雍靠在床头,脸色不好却对着她笑。 “外头落雨,你要来看我几时不能来?” 孙学雍至今尚未娶妻,屋里只得一个通房丫头桂芝。桂芝并非孙家的家生奴婢,也不是外头买来服侍的,而是孙学雍机缘巧合下救下的苦命女,为报恩便跟了孙学雍。按照苏瑜那一世的记忆,孙学雍会在后年娶关大学士的庶女,夫妻睦是不睦她倒没注意,这桂芝倒是一直陪着孙学雍的。 桂芝捧着一盏热茶递到苏瑜手边,“姑娘,快吃盏茶暖暖身子。” “有劳。”苏瑜客气道谢,啖了一口后便将茶盏交回桂芝手中,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在孙学雍身上,“雍表哥,昨夜谢你救命之恩。”尽管她清楚她与孙学雍交情不深,他会舍命救的也不是她,而是整个孙家的前程和未来的富贵。 孙学雍很精明,他能听出苏瑜这话里有歉意却并无情感,恐怕她也猜到自己昨夜会舍命救她的真正目的,毕竟他与苏瑜之间还没熟悉到有交情可以过命。 “祖母有多爱护阿瑜表妹你,我都看在眼中,若是你出了事,祖母只怕要折掉半条命去。” 这理由很妥贴,苏瑜也假装很信服,“表哥说得是,所以往后阿瑜更要好好保重自己,因为并非每一次都如昨夜般幸运有雍表哥救阿瑜。” 孙学雍虚弱笑了笑。 “雍表哥,阿瑜见你略显精神不济,不若趁此时什么好好调理身子。” 孙学雍心头闪过一丝异样,苏瑜这是在试探他,孙学雍默了默,觉着如果是苏瑜,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实不相瞒,近些时候分主上分忧,故此殚精竭虑略显疲惫。” 他说的是主上而非朝廷或是皇帝,那便是宣祈了,只是他能有什么大事交给一个书生模样的文臣?她与孙娴关系尚可,便不想孙学雍劳累过度,若有个不测,孙娴定是要伤心的,“雍表哥,凡事量力而为,不必强求,你自己的身子要紧,切莫因工误私毁了自己身子也是得不偿失。” 这话也只有苏瑜敢说罢,“为兄记下,阿瑜表妹宽心。” 苏瑜解了惑又探了孙学雍,便没再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离开霞晖院,在细雨蒙蒙之中,见到有小厮为范大夫撑伞打二门路过,此次范大夫带带了个药童。苏瑜赶忙下了连廊追过去,站在雨中福了福,“范大夫。” 范良看着眼前的姑娘,眼眸清润剔透,身姿温婉儒礼,很是端庄,待他也十分恭敬客气,仿佛是旧相识一般。“苏姑娘。” 二人齐齐往玉晖院去。 玉晖院,自打素菊抬了姨娘,身边也配了丫头服侍,但她还是本分的为婆母梁氏分忧。孙妤屋中的药味她闻不惯,便将药送到门让秋芽端进去。回头又朝东厢房去,那里正睡着孙学武未能起身。 梁氏打主屋出来,看着素菊朝东厢房的方向去,便出声叫住她,“素菊。” 第134章 范大夫带来的希望 素菊应声立住,“大太太。” 梁氏顺着屋檐下的连廊走过去,目光落在她平平的肚子上,“前三个月最要紧,你别忙活了,赶紧回西厢房歇着。” “大太太,二爷今日又得去杜家接二奶奶,奴婢得替二爷收拾收拾,争取将二奶奶接回来,不然二奶奶久在杜家住着,别人嘴巴该吐闲话了。” 素菊这般恭顺,心思又体贴周到,真是比那擅自离开的谭氏强上百倍,梁氏在心头感慨一番,“你自小服侍谭氏,该是知道她的脾性,她心里头那口气没顺是铁定不会回来的,不管二爷去多少回都不管用,二爷去也只是尽咱们孙家的作为夫家的本分,挨通骂换个不被人诟病的名声罢了。” 素菊头低垂下去,“都是素菊的错。” “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怀着身孕呢,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听我的吩咐回去歇着吧,咱们院儿里许久没喜事,你可得把胎给我保住了。” 感觉到大太太话里的关心和期待,素菊内心还是很受用,“是,奴婢这就回屋去歇息。” 梁氏准备亲自去叫孙学武起身,顺便提醒他在杜家不论受多大委屈都要挺着,不然届时谭家人找上门,他们孙家有理无变无理了。 走了几步她又徒然停住,想着真让武哥儿把谭氏接回来,她知道了素菊母凭子贵抬姨娘,能容得下素菊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么?不,不用想也知道谭氏那样的脾性肯定是容不下的,那这样接回来还不得将大房闹个人扬马翻,素菊和她肚子里那块肉还有活路么? 梁氏一想到事态的重要性,脚上的步子便犹豫万分,觉着此时还是要先跟丈夫商量商量再打算。她又折步去往书房去,听见身后有人喊话,“大太太,景晖院的瑜姑娘来了。” 瑜姐儿?她来做什么? 梁氏边想边往门口去,果见苏瑜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半百年纪的老翁,他身边走着的男童肩上搭着个药箱。 “大舅娘。” “瑜姐儿,下着雨呢,你亲自过来可是有急事?”梁氏慈和的伸手捋了捋苏瑜额前被细雨淋湿的发。“听说昨夜你们在广德楼外遇刺,情况凶险得很,我还没得空去看你和雍哥儿,竟在这院子里转了,你额上的伤严重吗?” “劳大舅娘关心,阿瑜无事。”苏瑜侧身一步,让范大夫整个人露现在梁氏面前,介绍,“大舅娘,这位是范大夫,我请他过来看看妤姐姐。” “哦。”苏瑜请来的大夫,梁氏如周老太太一样失望了太多次,但还是愿意再相信一次,“范大夫有礼。” “太太客气。”范大夫的主要目的是病人,也不想与旁人多说废话。“请让老朽先见见病人吧。” “是,范大夫快这边请。”梁氏边说边在前头引路。 来到孙妤所在的屋门口,梁氏打帘请范良进去。 范良时屋一闻见空气里的气味便眉头深锁,这气味臭腥中又带着药的臭苦味儿,很是难闻,他身边的药童则忍不住捂住口鼻,连苏瑜也免不了提帕掩唇。 秋芽打里间撩帘出来,握袖揩泪时发现梁氏的等人,见了礼,“大太太,瑜姑娘。” 瞧着秋芽抹泪,梁氏的心又跟着软酸起来,“妤姐儿又不吃药么?” 秋芽点头又摇头,“姑娘吃了小半碗便咽不下去了,奴婢好说歹说也没再能喂进半口,太太您进去劝劝罢,不吃药,姑娘这病可怎么好呢。” 梁氏的眼眶也跟着湿了,“范大夫,有劳您进去看看吧,我这姑娘已经只剩半条命了。” 范良进到内室,这内室难闻的气味更甚。 秋芽挪了根绣凳到床前,范良坐下卷起袖口,他先是望,孙妤面唇一色,惨白如纸,眼下乌青如抹画般厉害;接是闻,这屋子里的敢味自不必提,由她身上四散着一股浓冽的血腥气;问,她昏昏沉沉睡着,似梦似醒,那眼帘启着一条缝,怕是连人都看不清楚更别提有力气说话了;最后是切脉,当他的手指搭在孙妤的脉搏上时,从指腹传来的感受是浮脉虚无,沉脉涩涸,紧脉如冰似雪,这是大限将至的前兆啊! 范良抽回手,放下袖口,尔后脸色阴沉着出了内室,身后跟着苏瑜梁氏等人。 “太太,可有说话之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这屋子小且病人虽然昏昏沉沉,但不代表她没有听觉,怕听了病果受刺激出意外。 梁氏心拎到嗓子眼,一种不好的预感强烈在心头萦绕,连话都说不利索,“请请……这边这边来。” 一行人又跟着梁氏到了堂屋,梁氏觉得此事有必要跟大爷支会一声,吩咐丫头让大爷到堂屋来。 进了堂屋,梁氏亲自给范大夫倒了杯水,哆哆嗦嗦递过去。 范良接下去并未入口。 不一会儿门帘打开,孙廷桦进来见着这么多人,先是一愣,尔后看了苏瑜一眼,再将视线落在梁氏身上,“怎么回事?” 梁氏心里酸涩难耐,她抑制满腔泪意解释,“大老爷,这位是范大夫,是瑜姐儿请来给妤姐儿诊脉的。” 孙廷桦这辈子也算阅人无数,眼前这位大夫虽说与别个大夫并未见有何不同,但堂屋里略显凝重的氛围足以让他对范良高看一眼,拱手作了一揖,“范大夫。” 范良回礼,“大老爷。” “不敢,范大夫请坐。”孙廷桦请坐后坐到范良对面,“不知范大夫认为小女的病情如何?” 范良沉思片刻,而后神情慎重,“不瞒大老爷和太太,令暖这病乃滞下不净,血气虚亏之症,此症常见于妇人月子期间……。” 范良没接着说,但在场之人都能明白他未完之词是何含义。 孙廷桦喘了声粗气,梁氏捂着胸口痛不欲生。 “范大夫的诊断与先前别的大夫诊断相同,但不知这治疗方法……?”孙廷桦心头其实已经很恼火了,这瑜姐儿请来的大夫与先前府中所请的大夫诊治一致,按照之前的进程,这范大夫也该是开些药,嘱咐好生调理,然后安慰两句尽人事听天命的话。但好歹是瑜姐儿一番心意,比起三房和五房还有二房的姑娘们,她还知道请个大夫给这个表姐治治。所以,孙廷桦一直耐着性子。 “大老爷请听老朽说完。”范良回忆着诊脉时由指腹传来的讯息,“令暖除却这种病症,心头郁结也是一关碍,委实而言,她这病入膏肓的身子还能一有口气,多半是她心头有个念想吊着罢。” “不瞒范大夫,小女有一女儿欢姐儿,眼下还不满周岁。”梁氏终是哭出了声。 范大夫又沉默了一阵,像是下定某种决定后方道:“老朽治不了令暖的病,只有开些补气养血的药继续吊着她的性命。但想要求令暖的病,老朽倒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个人。” 莫不是这骗子手段要明些,竟能说出有人会起死回生的话?孙廷桦瞪大双眼,他在纠结是信还是不信。 而作为阿娘的梁氏显然等不及了,“范大夫,您的意思是小女的病还有得救?这个人是谁?我一会儿就派八抬大轿去请。” 范良却徒然摇了摇头,叹道:“五年前宫中有个女医官,为一个与侍卫私通却被抛弃的宫女医治此病,那宫女子宫溃碎气血尽失,也是心念着与侍卫私通的孩子才一直吊着一口气。女医官知那宫女想活,便冒险割下子宫救了那宫女一命。可那宫女口无遮拦出宫胡言乱语,要知道世人皆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那女医官的惊世骇俗之举不被世人所接受,朝廷也无处置类似的案例法度,便将女医官关进内狱,让她不死不出。” “适才老朽之所以犹豫,是觉得那女医官是救人一命纯属无辜,但她身置内狱,无大理寺卿之命体恤,纵使知晓有希望,这希望也与绝望相差无几。” 大理寺卿?那不正是……。 梁氏想到大理寺卿脸上飞快浮上兴奋,但又想到谭氏,想到孙家与大理寺卿的情份,脸上的兴奋又飞快如星陨落,她目光幽幽看着孙廷桦,“大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第135章 豁出老脸 孙廷桦久久不说话。 莫说孙廷桦踌躇,若不是苏瑜了解和知道范良其人,连她都会认为范良是在胡说八道。 “大老爷,太太,令暖已经拖不起了,多耽搁一日,身子仅剩的元气就多损折一日。”范良也很难为,但他是大夫,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虽然这希望不是他能给的,也要老实告诉病家。 “多谢范大夫实言相告,请大夫写方子开药吧,余下的事情我大舅舅和大舅娘会做主。”苏瑜见孙廷桦夫妻久不说话,只得出声。 范良提笔写下药方,全是益气补阴损阴亏的药汤,临走前还留下一瓶百花养阴丸,嘱咐孙妤一日一粒,搁舌根下含化。 苏瑜替大房夫妻送走范良,折身回到堂屋,见孙廷桦依然愁眉紧锁,梁氏频频抹泪。 “大舅舅,大舅娘,诚如范大夫所言,妤姐姐耽搁不起,你们应该速去杜大人府上拜访,争取让杜大人出手令让那女医官救妤姐姐一命。” 孙廷梧抬头,满眼为难,“阿瑜,你就这么信这个范大夫么?他会不会是个骗子庸医?你可有仔细打探过他,通晓他的医德禀性?” 孙妤的病是大事,这么多人,独独她再也受不得风雨耗不起性命。 孙廷桦担忧,后怕,她都能理解。也是她太心急了,范良的医德禀性只有她清楚,于孙廷桦夫妻而言,他跟其他大夫无甚区别,他推荐的那个人是真是假有待考证,一旦失误,不仅孙妤会丢了性命,连孙家女眷的清白也会跟着失尽。 “大舅舅,想想欢姐儿吧,我不想她跟阿瑜一样,自幼失了阿娘庇护,可怜巴巴的长大。” 孙廷桦闻声,像被电击似的醒悟过来,妤姐儿已然如此,有生死面前,什么声名地位都是狗屁,他还犹豫什么呢? “孙学武赶紧给我滚出来。” 孙廷桦大步迈出门去,梁氏却哭得比先前更惨了,苏瑜轻轻握着她的手,“大舅娘别担心,妤姐姐会好起来的。” 梁氏却哭道:“阿瑜,你不懂,你大舅舅这辈子沉浮商海,虽然处事圆滑,但却没真正向谁弯过腰。你也知道你武二表嫂与大理寺卿的关系,如今她住在杜家不归,你武二表哥去一次被训一次被赶一次。你大舅舅此去若能将谭氏接回来并将事情办妥还好,若那杜大人不念亲戚一场当场给你大舅舅下脸,你大舅舅这委屈是受定了,我不想他受委屈啊……。” 梁氏越说越哭,越哭越伤心,“不仅如此,那谭氏禀性不好相与,如今素菊又先她怀了孩子,她一旦回来能容得下素菊母子吗?一面是亲姑娘,一面是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叫我如何取舍啊?” 梁氏哭得是真痛心,苏瑜受到感染也跟着难过起来,“想来那杜大人能做到大理寺卿,官声定是非同寻常,武二嫂嫂也只是敢训武二表哥罢,大舅舅是长辈,杜大人该约束武二嫂嫂的性子,断不会给大舅舅难堪的。” 真是这样就好了。 且说孙廷桦亲自去东厢房掀被子,突然失去被暖的孙学武冷得一个鲤鱼打挺翻过来,正要大骂谁不懂规矩,看着他阿爹一双怒眼,瞬间怂了下去,乖乖起来洗漱,连早饭都没吃就被拎着出府往大理寺卿杜家去。 马车上孙学武不停抱怨,“阿爹,儿子天天去受委屈也就罢了,阿爹跟着去那杜家也不定会给面子,阿爹何若去自讨没趣呢?” 孙廷桦发现不经意间这个不成气的儿子还是挺孝顺的,知道心疼他阿爹不愿阿爹受委屈,“知道阿爹难做,往后就跟谭氏少拌嘴,把日子安安静静过下去不成吗?” 孙学武翻了个白眼,身子躺上,二郎腿翘到车窗上,“那臭婆娘就是欠收拾,您不也见着她在家里那跋扈嚣张的样子么?叫儿子说就不该去接她,让她老死在杜家才好呢,儿子再为阿爹讨一个贤慧孝顺的儿媳妇,定比谭氏强上百倍。” 可事到如今,已不是哪个儿媳妇孝顺的事,而是关乎孙妤的性命的大事。 “先前你一个人去的杜府,今日为父陪着你,你要守着规矩,别激怒你姨父。”为了孙妤,想着可怜的尚未满周岁的外孙女儿欢姐儿,孙廷桦什么都能忍。 “知道啦。”孙学武极不情愿的应声。 马车停在杜府门口,门房一见孙学武又来了,鄙夷万分的倚着大门,“我说表姑爷,我们表姑娘发话了,你要再上门就叫咱们将你打出去,还有你送的那些东西咱们杜府不缺一丝一毫,你还是全都带回去吧,别来丢人现眼。” 虽然孙学武一直不成气,到底是他孙廷桦的亲儿子,如今竟叫个门房轻视,孙廷桦从孙学武身后走出来,拿出他大家长的气势,“住口,小小门房出言不逊,你们杜家的奴才就是这般给主家长脸的?” 那门房实在是没见到孙学武身后还有号人,看模样辈分还不低,也怕真惹不起,立即换了副姿态,“不知这位爷是……。” “这是我阿爹,你们表姑娘的公爹,今日若不让谭氏乖乖出来相迎,我就真一纸休书将她休出京城去。” 门房被吓着了,若是因为他的态度真让表姑娘被夫家休弃,责任可不是他区区一个门房能承担得起的。赶紧换了副奴颜媚骨,“小的这就去通报,表姑娘和亲家老爷亲稍候。” 身为大理寺卿,掌握大唐刑狱的最高长官,杜达自认十几年来克勤克俭,虽说不上诸事清明,但手下尚未出现过冤错。然而在家事上,这位拎得清的杜大人却是糊涂得紧。 正值新旧更替之时,本该阖家欢乐,姨妹的姑娘雪姐儿突然哭哭啼啼找上门来,说是在婆家深受欺凌,甚至连个寄人蓠下的外姓人都能骑上她脖子害她染病不起。雪姐儿说得声泪俱下,起初他尚有几分怀疑,想着莫不是雪姐儿从小被娇纵惯了,到了婆家受了点儿小气不顺心便无中生有,但自打那日见过表姑爷,那一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便是十足十相信雪姐儿的说辞了。 表姑爷接连又上了两天门,每次上门的态度都十分令人不爽,他不像是带着诚意来接雪姐儿回孙家,倒像是过府来完成任务,至于雪姐儿跟不跟他回去并不重要。所以,他将人训了一通后给赶出府去。 门房又来报说孙学武到了,这回他连见都不想见,想直接不让进门,又听门房说同来的还有亲家老爷。 他在花厅摆了茶,等着孙学武父子进来。想着亲家老爷能出面,看来是真有诚意接雪姐儿回去。 孙廷桦父子一到花厅,孙廷桦与杜达皆拱手作揖。 “杜大人。”孙廷桦是商,作揖半躬身。 “表亲家公。”杜达是官,作揖不躬身。 “学武见过姨父。”孙学雍则长揖到底。 虽说与孙廷桦是头次相见,但碍于彼此的这层亲戚颜面,杜达没似先前几次那样给孙学武难看,但他仍倨坐在上首,“表亲家公请坐。” “多谢。”孙廷桦今日有求于人,脸上始终保持着低调讨好的笑。 方落坐,便有丫头奉上茶来,杜达笑道:“表亲家公请用茶。” 第136章 姨甥俩的对话 “多谢。”孙廷桦今日有求于人,脸上始终保持着低调讨好的笑。 方落坐,便有丫头奉上茶来,杜达笑道:“表亲家公请用茶。” “多谢。”孙廷桦又道了谢,他吹了吹茶雾,淡淡抿了一口,“杜大人,说来实在是汗颜,武哥儿小两口闹脾气,竟叫您跟着操心,是我这个做大家长的家事不力,让您见笑了。” 杜达觉着孙廷桦态度尚可,比不着调的孙学武强太多,心里多少舒坦点。作为雪姐儿的姨父,虽说不是看着雪姐儿长大,好歹京城雪姐儿就他杜家这一门亲戚,雪姐儿受了委屈,他作姨父的该为她撑腰,“家家都有本难念经,本官这把年纪也有家事不力之时,只是雪姐儿在京城除了我杜家这门亲戚再无别的,她若真受了委屈,本官是断然不能不官的。” “是是。”孙廷桦连连称是,心里盘算着怎样将话题往被关在内狱的女医官上引,“杜大人教训得是。” 孙廷桦‘教训’这个词听进杜达耳中很是受用,孙家还是有个明事理的。 此时杜府后院,谭莹雪剥橘子皮,将皮里的黄橘瓣递一瓣给身边正摆弄花草的杜达之妻夏氏,夏氏有三品诰命在身,人称夏夫人。夏夫人梳着垂马髻,缀着玉织香丝绢花儿,眉眼与谭莹雪有两分相似,看不出是个厉害的人物,却是十分护短。 谭莹雪住进杜府,身边也没跟着旁人,夏夫人便将自己贴身的大丫头细蕊拨来服侍她。那细蕊十分伶俐妥贴,是个肯为主子花心思的忠心奴婢。 “这瓣橘子没之前的橘子甜呢,不过我就爱吃这酸酸甜甜的果子。”夏夫人剪下一根旁逸斜出的花枝,搁下剪子拿起帕子擦擦嘴,“你要是爱吃纯甜的,这盘果子就给我留着,你姨父也好这个味儿。” 谭莹雪瞒眼羡慕,“姨娘,您和姨父的感情这么些年了,还这样如胶似漆,真让我羡慕。” 夏夫人脸上掠过一抹红,半老徐娘的年纪也不显得做作。被自己的外甥女夸赞,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很得意,“你也别竟羡慕我,早些与孙学武和离,你的亲事包在我身上,有你姨父这么大个靠山在,难不成还找不到合你心意的夫婿?” 谭莹雪想到孙学武待她的种种不好,孙家也没什么人向着她,就一肚皮的怨气,“和离是迟早的,但孙学武那个混蛋也巴不得将我在他眼前消失呢,我若顺了他的意取意合离岂不是遂了他的意?我才没那么傻呢,我就要在他眼前恍,不把她孙家折腾得鸡飞狗跳我就不谭莹雪。还有苏瑜那个小贱蹄子,敢算计我,这大仇没报我怎会轻易离开孙家。” “你说你和孙学武闹成那样,他怎么还天天往杜府跑?难不成天生了一副贱骨头?”夏氏阴阳怪气,丝毫不把孙学武这个外甥女婿放在眼里。 被人这样说自己的丈夫,谭莹雪也更加嫌弃,“他就是一副贱骨头,姨娘,我太了解孙学武了,他压根就不会自动到杜府来找我,之所以会来肯定是孙家长辈耳提面命的结果。毕竟大过年的,孙家的儿媳妇却在外头落脚,传扬出去他们孙家的脸面还要不要啦?” “你说得有理,那下次孙学武再上门我叫你姨父好好难为难为他。”夏氏简直与谭莹雪一个鼻孔出气,完全忘了自己是谭莹雪的长辈,不该插手人家小两口之间的是非事。 谭莹雪将手里的橘子吃完,拍了拍手,语气无比埋怨,“当年要不是我阿爹阿娘眼瞎,怎会让我嫁给孙学武那么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庸才?我这辈子最美好的青春韶华全浪费在孙家那个火坑里,想想我就恨得牙根痛。” 夏夫人叹了口气,“那时你阿娘病重,惟一心愿就是看着你出嫁,孙家正好送上门来,家世匹配又门当户对,这亲才这样结下,只是你娘怕是到了棺材里也没想到你与她满意的女婿会成为一对人间怨偶罢。” 谭莹雪心塞,细蕊抬手撩帘进来,朝着二人福了福,“夫人,表姑娘,表姑爷又来了。” 谭莹雪正憋着气,指着门口,怒道:“不准他进府,否则就几棒子打出去。” 细蕊摇摇头,神色为难,“不止表姑爷到了,连表亲家公也到了,老爷正在花厅接待呢。” “表亲家公来了?”夏夫人接话,“看来这次倒诚意满满。” 这次孙廷桦也到了,谭莹雪高傲的挑了挑眉,冷笑道:“什么诚意,他们是觉着我长久不归孙家不合规矩,怕姨父怪罪罢了。” 谭莹雪这话明着在嘲笑孙家父子爱颜面,暗着恭维自己夫君有权势地位,夏夫人听着很是受用,“想不想看看你那公爹会跟你姨父说些什么?” 谭莹雪点点头,姨甥两人出了暖阁,由细蕊引路前往花厅。 花厅里孙廷桦谦卑躬和,比毫没因与杜达是表戚而胡攀交情,这令杜达好感倍加。 孙学武在车上受了叮嘱,在言形上不敢放肆,他难得规矩坐着,也不敢多言,只长辈问一句他应一句,杜达想着他这会子到有点儿谦谦君子风了,早些如此,与雪姐儿又岂会闹得那样僵? “武哥儿,将礼单献给你姨父。”孙廷桦深吸口气,终是决定要步入正题。 孙学武在进府之前偷偷看过礼单,那礼单上有些好东西连他都没见过,他很是心痛,觉着若是因为谭氏那个贱人,真是太糟贱好东西了。“是,阿爹。” 杜达以为孙廷桦只是客气客气,毕竟因着小辈事又是头一回见面,只是略表寸心尽尽礼数,岂料一见那礼单,饶是他镇定过人仍经不住厚叹。礼单上赫然写着北海珍珠有五斛,蜀锦五十匹,镶金玉如意一对,赤金镯子十对,端州玉砚五方,紫红玉珊瑚一株还有极为珍贵的蓝色猫眼石一对。 杜达暗暗瞪目结舌,若不是知道孙廷桦父子上门所为何来,他都要妄想这是给他哪个姑娘下聘的单子了。 “表亲家公,我知道你们孙家颇有家业,但为着小辈之事如此破费太不应该,不若等这两个孩子和好后你我共饮一杯罢,这礼单你还是收回去吧,本官着实不敢收授。” 杜达没因礼单上的礼物心热眼红,倒叫孙廷桦刮目相看,但同时也颇为担忧,不收礼说明他正直廉洁,可也说明他为人刻板迂腐不易被身外之物所打动,更不易破坏规则。 “杜大人太严重了,武哥儿媳妇受了委屈避到杜家,是我们孙家照顾不周。”孙廷桦尽量将话说得谦逊自责,“今日我父子二人特意备薄礼前来杜家赔罪,还望杜大人切莫推辞。” “不是我想得严重,的确是表亲家公你太客气了。”杜达手里拿着那礼单,的确是不敢收,一旦那些闲得发霉的御史知道他收了礼,若是到御前胡言乱语参他一本,可真够他喝一壶。“你这可不是薄礼,光那五斛北海珍珠就价值万金,更别提矜贵的蜀锦和紫红玉珊瑚。” 杜达今年四十有七,也算在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他自己说着说着脸色微僵,孙廷桦送这么厚的礼,莫不是……,“表亲家公今日前来为的不止是接回雪姐儿那般简单罢。” 不是吗?孙学雍也疑惑的看向父亲孙廷桦。 孙廷桦佩服杜达的敏锐,起身拱手道:“实不相瞒,孙某有一事非请杜大人帮忙不可,还请杜大人看着亲戚一场切莫推辞,否则孙某是真无路可寻。” 杜达将手里的礼单搁到桌子上,推到侍候于侧的小厮面前,示意他还给孙廷桦,“本官为官二十余年,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实属不易。本官循规蹈矩了一辈子,表亲家公可别叫本官徇私枉法毁了一辈子清誉才是。” 第137章 两口子打架 “孙某知道此事会令大人为难,但在孙某看来却并不会让杜大人的官声受损。”孙廷桦为了孙妤,长揖到底,低三下四求人,“还望大人怜悯一二,给个通容。” 杜达见孙廷桦如此郑重,也好奇他会有何事求上门,“先说说看。”若是不太为难,倒也可卖个人情给他,将来也不敢再给雪姐儿委屈受。 杜达愿意听,孙廷桦忙谢,又作了一揖方道:“本来此事让大人知道定会笑话,但大人既念着你我两家是表亲,我也只好不要老脸实话实说。我家姑娘在夫家染了重病,迫不得已回了娘家,尽管我等悉心照料仍不见起色,偶闻宫中有个犯在错的女医官被关在内狱,我想求求大人开恩让她救救我家姑娘。” 那内狱关的都是犯了罪的内命妇人和作奸犯科的宫人,却只有一个女医官,故此杜达很快知道孙廷桦所说是何人,那女医官最擅常治妇人病症,“你想让女医官给你家姑娘治病?”杜达摇摇头,“本官不知你打哪儿听来女医官可治你姑娘的命,但身为大唐良民也该知道内狱与天牢不同,内狱关押的女犯都是犯的不可饶恕之罪,有进无出,想让关在内狱的女犯出牢门,除非有皇帝陛下的旨意,我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岂敢私纵?” 孙廷桦扑嗵一下跪在地上,“杜大人,求大人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救救我那可怜的姑娘吧。” 杜达依旧不给情面,摆了摆手,“能救看在雪姐儿的面上本官定会出手相救,但这是让本官知法犯法的事,恕本官无能为力。” 孙学武这才知道今日阿爹备下厚礼到杜府原是为妤姐儿而来,一想到躺在床上死活不知的三妹妹,又想到他再不成气,欢姐儿到他这舅舅怀里就对着他笑,孙学武胸口憋着一腔不忍和闷气。 他的阿爹何曾这般放下身段求过人?在他看来就是这杜达不通人情,为谭莹雪那个贱人报复他孙家呢。 “姨父,我阿爹都这样求您了您就不能给个面子么?再说你是没见过我妤妹妹,真的很惨,你拒绝得这样直接也太不近人情了,发歹咱们亲戚一场。” “武哥儿,住……。” “孙学武,你胆敢说我姨父不通人情,你找死是不是?” 孙廷桦的话还没训完,谭莹雪便风风火火冲进来,指着孙学武的鼻子骂,“我以为你今日前来是诚心诚意接我回孙家,没想到你们父子两个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那么多的厚礼为的全是孙妤那个要死不死的娼妇。她自己在婆家月子里就敢风流快活,活该得了月家病,她就该早死早超生,省得弄得满院子药臭味熏得老娘眼睛都睁不开。” “你你……。”孙学武气急,扬手就是一巴掌煽下去,“你这个贱人,那可是你的小姑子,我的亲妹妹,你这样诅她,你有半点儿嫂嫂样儿吗?” “啊……,你敢打我,你敢当着我姨娘姨父的面打我,我跟你拼了。”谭莹雪捂着被打的脸冲上去,与孙学武毫无形象的扭打在一起。 杜达先是被这外甥女的一番话震惊至极,看起来那么柔弱的娇娇人儿,居然有市井泼妇的德性,骂起自己的小姑子嘴下毫不留情,她说孙家不把她放在眼里,她眼里又何曾有过孙家人? 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媳妇撕打起来,孙廷桦跪在地上想起身拉开,再看杜大人一脸的疑容,想到孙妤再无指望,便也失尽力气,任由儿子媳妇打起热闹。 只有夏夫人担心自己的外甥女被打伤,想靠近拉开正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又怕自己被殃及,几次进进退退,嘴里喊叫,“快来人啊,快把人都给我拉开。” 杜府的使役立即冲进来,将孙学武夫妻两个拉开。 夫妻两个都喘着粗气,被拉开的瞬间还不望互踢解气。 孙学武脸上被抓了无数道伤,谭莹雪脸上倒没伤,只发间的头饰掉了一地,头发也乱成一个鸡窝很是滑稽。 “我打死你个贱人。”孙学武还痛快着嘴仗。 谭莹雪也不服输,“老娘死前也要拉你垫背。” “谁他娘要给你垫背,啊呸,你做梦吧。”孙学武回骂。 “啊呸。”谭莹雪呸回去,继续回嘴,“老娘一定死在你后头,看我折腾不死你。” “都给我住口。” 杜达终于听不下去了,孙学武也就罢了,他万万没想到在他面前泪雨滂沱,控诉孙家人欺负她给她受尽委屈的雪姐儿竟不顾颜面当众与自己的丈夫撕打在一起。这是他亲眼所见,那些他没看见的呢?至此,他倒有些同情孙廷桦这个家翁,有媳如此,家中岂安? 屋子里的下人都被杜达的官威给吓得跪下,孙学武夫妻也被喝得不敢出声。而此时谭莹雪也意识到自己原形毕露赶紧躲到夏夫人身后,小声唤一声,“姨娘。” 夏夫人是知道自己这外甥女脾性的,所以那日谭莹雪一到府她就耳提面命,杜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想要杜达给她撑腰,就得收敛脾性。谭莹雪记住了,也隐藏得极好,今日之所以人前露丑,也是被被孙学武气狠的缘故。 本以为她在孙家还有些得脸,不然公爹也不会上门求她回去,没想到这婆家压根就没将她放在心上,她连个快死的人都比不了,能不生气吗? “表亲家公,你所求之事本官爱莫能助,雪姐儿是你的儿媳妇,在我家叨唠多日在住下去也不像话,还请表亲家公带上你的厚礼以及雪姐儿一并回去吧,本官恕不远送。” 杜达扶起孙廷桦,堪堪沉着脸色说完这些话,便拂袖而去。 “姨父,姨父,我不回去。”谭莹雪从夏夫人身后出来拽住杜达的衣袖撒娇。 杜达淡淡瞥着她,“雪姐儿,我看在你姨娘和你阿爹的面上已然帮你不少,你既已嫁进孙家,便生是孙家人死是孙家鬼,且回去吧,以后无事也不必到府来请安了。” “姨父,姨……。”谭莹雪的脸皱成一张纸,杜达走了,她立即调过头又拽着姨娘夏夫人的衣袖,哭道:“姨娘,我不想回孙家去,你也看到孙学武是个什么德性,当着你们这些长辈的面就敢这样欺负我,姨父不是说要给我撑腰么?怎么就要赶回孙家去?” 夏夫人看着眼前外甥女凄凄惨惨的狼狈模样,心头很是不忍,丈夫如今在气头上她若前去说情只怕自己还要受连累,纵使她心疼这个外甥女,也不得不顾自己在丈夫面前的地位,“雪姐儿,听你姨父的话,今日就先跟公爹和丈夫回去,等你姨父气消了,我再让人递话给你来看姨娘,好吗?” 不论谭莹雪如何的死缠烂打,她终还是上了回孙家的马车,跟来的有夏夫人给她的细蕊,细蕊是杜府的人,到了孙府多少能起到镇摄作用,让孙学武不敢太过放肆。 今日难得是个好天气,自打孙廷桦打定主意出门,梁氏就一直忐忑难安,苏瑜放心不下,守在玉晖院陪梁氏一起等孙廷桦父子回来。 苏瑜推开窗扉,阳光泄了一线进来,屋中立即敞亮不少。 丫头进来问梁氏是否摆饭,梁氏无精打采摇头,那丫头出去了才想起苏瑜还陪着她。 “瞧我这记性,瑜姐儿该饿了吧,来人啊,摆饭吧。” 第138章 谭氏的恶毒 丫头陆陆续续摆好饭菜,素菊最后进来,朝着梁氏和苏瑜福身,“太太,妤姑娘那里的饭已经送过去了,秋芽也温了药,等妤姑娘用罢饭就用药,您得保重身子,快些用饭吧。” 这一刻苏瑜觉着素菊倒有几分儿媳妇的作派,比那谭氏强上不知多少倍,可惜她地位低下,抬了姨娘已得天大脸面。 这些天谭氏没在,素菊倒把院中里里外外打理得分外妥贴,谭氏若有她一半乖顺,大房的日子何尝过不安宁? “大舅娘,素菊说得对,多少用些吧,兴许一阵大舅舅回来就有好消息呢。”那大理寺卿杜达的脾性如何他不清楚,那一世也没见过几面更没说过话,只远远瞧着模样很是严肃,是个不好说话的。 听了苏瑜的话,梁氏稍为宽心,她拉着苏瑜坐下,“辛苦你陪着我,大舅娘知道你是个好的,瑜姐儿,若是你妤姐姐度过难关,咱们全家可是要大礼谢你的。” 事情如何还不知道,苏瑜不敢擅自应话。她静静的坐在梁氏身边,那边绮窗光影寥落,光痕斑驳。 梁氏起筷夹了块蒸芋头放到苏瑜碗中,苏瑜谢过刚想吃,外头有声喊,“大太太,大老爷回来啦。” 大老爷回来了? 梁氏扔下筷子就奔出去,苏瑜自然也没再吃芋头的道理,起身跟上。 廊檐下,孙廷桦走在最前头,孙学武和谭莹雪走在后头。 孙廷桦面如死灰,孙学武一脸的抓痕以及谭莹雪乱糟糟的头发不难知道这二人又打了一架。梁氏看了一眼素菊,素菊立即会意去拿治伤的药膏。她再走了几步到孙廷桦跟前,声音充满欺许,“大老爷,怎么样啊?” “怎么样?哼。”谭莹雪满脸讽讥,“我姨父清正廉洁,岂是你们这下贱九等的商户能高攀得起的?还妄想借他的关系替你们孙家徇私枉法,啊呸,你们孙家几斤几两重自己心里没数吗?” 谭莹雪的话狠,刺激得梁氏当场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阿娘……。” “大舅娘……。” “阿琼,来人啊,快喊大夫。” 下人七脚八手将梁氏架往正房,孙廷桦父子忧心冲冲跟过去,素菊赶紧指使人请大夫。 谭莹雪突然一把将素雪扯正面对她,五双杏目冷森森的将素菊从头到下扫视一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大房院儿里颐指气使?还有你这头发怎么回事?你开脸了?嫁给谁了?” 谭莹雪边说边将素菊一推,素菊后背撞到廊柱上,稳稳吃痛的同时出手护住自己腹部。素菊被谭莹雪欺压多数,骨子里对她的惧怕根深蒂固,只需谭莹雪一个眼风,素菊就会吓得浑身哆嗦。 素菊本能护住自己的小腹。 谭莹雪阴毒的目光随着她的手落在她的小腹上,疑窦丛生,她护着肚子做什么?那肚子里有什么?再见素菊一脸的惊慌忐忑,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瞬间就顿悟。 “你个吃里爬外的贱人,平日里勾搭姑爷也就罢了,我还没给你脸呢,你居然敢怀上我男人的种。”谭莹雪上前揪着素菊的头发痛骂,一巴掌又一巴掌的煽打素菊的脸,无比用力。 秋芽见到大太太晕了过去,武二奶奶又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这院里儿乱成一锅粥,文大爷又不在,只好将大奶奶请过来做主。 孙学文的正室杜言晴杜言一听婆母晕倒,二弟妹又在胡乱发威,赶紧将易哥儿递给心腹丫头,匆匆跟着秋芽进院儿,没想到前脚才一进来,就见到武哥儿媳妇谭氏揪着二房新抬的姨娘素菊一下又一下的煽着耳刮子,那双眼像淬了毒的狠,手下毫没省力。 那素菊可是怀着二叔的骨肉呢,谭氏无所出,这可是二叔的头一个孩子,婆子何其重视?哪里容易谭氏这样不贤欺负?她边喊边跑,“二弟妹,快住手,快住手。” 谭莹雪哪里会听杜氏的话?再说杜氏是镖局出身,她最是看不上眼,素日里喊声大嫂嫂已经是给尽了她脸面,还指望指使她停手打素菊这贱人,怎么可能?谭莹雪越打越起劲儿。 素菊也是个硬气的,任由谭氏左右煽耳巴子,脸红了,肿了,嘴角还溢着血丝,她的双手就是紧紧的护住自己的肚子,直到大奶奶杜氏冲过来将谭氏推开。 “二弟妹,你干什么?这是要打死素菊么?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呢。” 面对杜氏指责,谭氏更是怒由心生,口水都喷到杜氏脸上去了,“这是我的家事,大嫂嫂,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是,是轮不到我管。”杜言晴是镖局出身,由小到大见惯了打杀粗俗,比起谭氏娇小姐动怒的泼妇作派,她显得理更直,气更粗,“但素菊肚子里怀着二叔的孩子,阿娘被你气得晕厥,身为孙家大房儿媳妇,这些事我就管得。” 杜氏声音比自己高,谭莹雪自然不服气,她也是孙家大房的儿媳妇,凭什么叫杜氏压过一头去?“你神气活现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算老几?” “你……。”杜氏本想与谭莹雪好好争执,但见素菊捂着肚子曲腰缩在地上,便连忙察看她的情况,“素菊,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大奶奶,我肚子,肚子疼。”素菊本来生得模样可人,被谭氏煽打耳巴子,此刻肚子传来阵阵巨痛,一时娇俏的小脸揪在一起,难看极了。 杜氏闻声浑身起了层鸡皮,她是生过孩子的,知道孕妇疼子疼绝非好片兆,这下子连动都不敢动素菊了,只能扯着嗓子喊,“大夫,秋芽,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秋芽避在角落不敢过来,听见杜氏吩咐连忙点头如捣蒜。 “素菊,你忍着点哈,千万要坚持住,你肚子里还有条命呢。”杜氏着急道。 偏偏最后一句话深深刺激到谭莹雪,她与孙学武成婚数载不育,不但让个贱婢抢在前头,连杜氏也护着她。这孙家人果真全是偏心眼,如今她这个正牌二奶奶,居然连个贱婢都不如。 谭氏的身躯止不住的抖,细嫩白净的双手紧握成拳,染了嫣红豆蔻的指甲几乎按破掌心血肉,她却似乎没有任何痛感,只狠狠的盯着蹲着的杜氏和躺在地上曲成一团的素菊。 她一步冲过去,朝素菊狠踢,她要将素菊肚子里那块肉给踢出来。 杜氏行动敏捷,恰时挡开谭氏踢来的力道,她起身护在素菊前头,“谭莹雪,你休要再放肆,素菊肚子里怀的可是孙家的后人,即使你不承认,她也是在老太太跟前磕过头的姨娘,你要是敢打她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是不会放过你的。” 谭氏跄踉后退一步,细蕊伸手扶住她,谭氏趁机握着细蕊的手腕,用尽力气,胸中翻涌着无数血海深仇般的恨,她朝杜氏高声大吼,“杜言晴,你非得跟我过不去是不是?你今日要不滚开,我就叫我姨父把你们通通都关进大狱,叫你们受尽刑罚,永世不得超生。” “武二嫂嫂有这样威风的本事,今日还跟着大舅舅回孙府做什么?”苏瑜在里头安顿好梁氏,院子里这样般热闹孙廷桦虽气却是无暇顾及。她走到杜氏身边站住,目光似潭染了雪霜的湖水般平静,“你不是总说孙家欺负你?那你这是上赶着回来受欺负呀。” 谭氏死死的盯着苏瑜,胸中无数痛恨翻涌澎湃,她又想抬手打苏瑜,苏瑜依旧没动,她的手再一次落到雪娇掌心。 苏瑜冷笑,“二嫂嫂,你真是不长记性。” 苏瑜说完,雪娇就将谭氏再次一给摔出去。 谭氏摔倒在地,更加狼狈。她翻身起来,又要冲过来,嘴里的后槽牙唔唔的响,“苏瑜,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139章 三六九等 “大唐律法严明,光凭二嫂嫂一句‘我要杀了你’,阿瑜就可到衙门去告你,告你个杀人未遂,虽不能将她发配苦寒之地,但也可将二嫂嫂请进大牢里冷静几日。”苏瑜立在寒风中对谭氏笑,那笑渗人可惧,目光狡黠非常,“你适才还说孙家是下贱九等的商户,高攀不上你姨父那样的亲戚,你忘了自己也是商户出身,并且也配了个商户的事实吗?你这般自轻自贱,也不知到底谁才是最讽刺的那个?” 论口才她不是苏瑜的对手,动手又打不过她的丫头雪娇。 谭氏气得脸色煞白,与病中的孙妤一般无二。 细蕊一直借力给谭氏撑住,她实在想不到这表姑娘在孙家过的竟是这种日子,这要是让夫人晓得她谁都可贬可欺,还不知得多心痛。 大年初二,孙府又请进大夫。 这次请的大夫苏瑜不认识,人也看着年轻些,分别给梁氏诊了脉,又给素菊开了保胎药,拿了诊金便走了。 梁氏只是气急攻心一时心结难郁才会晕死过去,性命无碍。 孙廷桦像只受到强烈打击的老鹌鹑,离开了正屋。 孙学武脸上的伤正上着药,杜氏又去照看素菊,苏瑜便留下来暂时照顾梁氏。 孙学武一边嫌弃上药的丫头手脚没轻重,一边骂着谭莹雪是个泼妇,娶她倒了八辈子血霉。苏瑜嫌他聒噪,也不得不耐住性子与他交谈。 “武表哥,你和大舅舅去了杜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苏瑜的声音明明沉稳带着焦虑,偏偏孙学武听着像是你侬我侬的呢语,“哎哟。”他嫌弃的拍开丫头的手,趁机占苏瑜便宜,“好阿瑜,我这脸好痛呢,你行行好,替哥哥我上上药嘛。” 咦……。 听着这粘腻的声音从个大男人嘴里说出来,苏瑜瞬间起了层鸡皮,恶心得就差吐隔夜饭。 苏瑜示意雪娇过去。 孙学武继续嫌弃,“丫头手笨重,定没阿瑜顾念哥哥感受,还是阿瑜来吧。” 看着孙学武那双在她身上乱滴溜的眼睛,苏瑜暗骂谭莹雪怎的没将他那双眼给抓瞎?“既然武表哥不想说,那我去问大舅舅好了。” “别别别……。”孙学武连忙招呼,“咱们两个好不容易能好好说说话,可别就散了呀。” 苏瑜示意雪娇给孙学武上药,她坐到绣凳上,“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孙学武担心苏瑜真会一走了之去问他阿爹,便也不敢再拿乔,但仍先是撇了撇嘴,才慢慢道来,“阿爹今日前往杜府,我以为是真去接谭氏那个泼妇回来,没想到他带了那么多的宝贝去杜府竟是为了阿妤,但杜大人食古不化不肯松口。谭氏以为阿爹是去接她的,带了那么厚重的礼她的颜面很是有光,在知道阿爹是因为妤姐儿的病有求于杜大人那一刻她绷不住,跳出来与我扭打成团,再后来我们就被赶出杜府,连谭氏也一并被赶出来了。” 杜府官宦世家,饶是谭氏的姨娘能为她做主,但终究拗不过当家作主的家翁。谭氏会被赶出来,许是她在杜大人那个姨父面前扮柔弱,孙学武的出现刺激得她当场原形毕露,杜大人深感被骗心头恼火的缘故。 “这么说妤姐姐之事在杜大人那里毫无转圜的余地了?”苏瑜明明听得很明白,但仍要不死心的问一次。 孙学武觉得苏瑜真是可爱,他们都被杜大人赶出来了,哪里还能说得上话? 雪娇给孙学武上完药,孙学武没再作声,苏瑜眸色一沉,是不是要走走孙学雍的路子? 杜氏将素菊安排妥贴后回来,苏瑜说:“大嫂嫂,辛苦你照看大舅娘,阿瑜先回去了。” 杜氏笑着点头。 苏瑜准备离开玉晖院,路过西厢房,隐约听见大舅舅孙廷桦无助绝望的哭声。 那是从孙妤的屋里传来的。 短暂的停步后得新起步,苏瑜出了玉晖院,一时颇有所感。 “纵使大舅舅经商有道,商号遍布大唐,能赚无数银两,那有如何?他依旧无法救自己女儿的性命。” “谭氏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我说她自贬自轻,可到底她沾着官亲,便自认高我们一等。” “大舅舅和大舅娘不敢真将她休出门,其中不也忌讳着这一条么?” 雪娇没作声,默默跟着苏瑜。 前方走到秀娟,对着苏瑜福了福,“瑜姑娘,老太太知道玉晖院出了事,又知道瑜姑娘在,赶紧请瑜姑娘去瞳晖院回话。” 方才玉晖院动静那么大,老太太知道了定是揪心。她年纪大了,苏瑜担心她接二连三的受到刺激,想到进京这段时日,可比在上河县时操心多了。 来到瞳晖院,周老太太一打捻着佛珠子,一手撑着太阳穴,身着蜀锦蝠绣百竹袄坐在锦榻上,章嬷嬷正颇有节奏为她顺着背气。 “外祖母。” 听见苏瑜的声音,周老太太立即伸出手带着哭音招呼她过来,“瑜姐儿,快到我这儿来。” 苏瑜跪坐在周老太太面前,“外祖母。” “我听说二老爷父子将谭氏给接回来了,但却闹得十分厉害,倒是你去玉晖院做什么?探望你妤姐姐么?可有连累到你?” 周老太太一系列的关心,苏瑜内心甚是贴慰,她拉着周老太太的手,将上午请了范大夫到玉晖院后的事一并说与周老太太听。 周老太太听罢方悟,“原是这么回事?这么说妤姐儿那丫头还是有希望的?” 苏瑜摇头,眼帘一沉,“那杜大人食口不化,不肯敢帮忙,我刚离开玉晖院的时候,还听见他在妤姐姐屋里哭呢。” 她的大儿子,最是要强最是要颜面,为了妤姐儿放下尊严求人那是他为父的责任和情分,为了生意放下尊严弯腰那是他为家族付出的责任和情分,她心痛啊! “我的桦哥儿,怕是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罢。”周老太太说着也是老泪纵横。 “外祖母,此事可否让雍表哥想想法子?”苏瑜提议,好歹孙学雍如今也是光禄寺少卿……。 周老太太含泪摇头,“雍哥儿虽说当了个京官儿,但我听他起过手中并未有多少实权,而且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与杜大人更说不上话,真到杜大人面前去承情,杜大人若有心参他插手内狱之事,只怕你雍表哥这官儿就做到头了。” 那孙妤的活路就真的这样硬生生给断了么? 苏瑜眸色平静的看着周老太太,深黯她已弃了孙妤的道理。毕竟一个将死的孙女的命,是不能与有着远大前程的孙子相提并论的。 苏瑜知道周老太太是真的难过伤心,可这份难过伤心背后却不减她的沉着和理智。 苏瑜能体谅,但仍止不住寒意从心底往上冒。 快一整天了,苏瑜只进了茶水。 她迷迷糊糊离开瞳晖院,立在淡薄的阳光下,寒风骤起。 碧青色的交襟袄裙胡乱翻飞,凝眉玉面,青丝粘在唇畔复又掠去。那袭来的风簌簌卷进兔毛绒帽里,她抬头望着远空云光相叠,美得如诗如画。 此事,既是她一时心软起了头,便不能半途而废。 “雪娇,去告诉他,我想见他。” 他,是谁? 雪娇知道。 “是,姑娘。” 第140章 苏瑜求人 上次去飞燕楼,嫣如制的香卖得不错,她给起了个随便却不失风度的名字,“遇喜”。 ‘遇喜’卖得不错,自然要与嫣如多有往来,她便安排斑娃子差个妥贴的人与嫣如联系,先一个月便给了她五百两分红,嫣如没要,让她帮忙存进银庄。 ‘遇喜’的味道苏瑜也很喜欢,便抽了几枝回来细磨成粉,放在香嵌里焚燃,看着香嵌中的烟袅袅上升消散,袁嬷嬷说,“这味道甚是特别,姑娘可要用来熏衣帕?” 若是她知道这香来自飞燕楼的嫣如,恐怕就得嫌弃这香来路不正,难登大雅之堂。 “不必,偶尔燃燃就好。”苏瑜燃好香,拿起一册话本子翻阅起来,只是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再翻下一页。 袁嬷嬷看出苏瑜有些心不在焉,心里头的那点儿疑惑又涌到喉咙里不吐不快,“姑娘,老奴是看着姑娘长大的,您若有事瞒谁也不能瞒着老奴,非是老奴托大,实在是……。” “嬷嬷。”打断袁嬷嬷的话,苏瑜也没抬眼皮,“今夜你留下侍候吧。” 从前姑娘说她年纪大,不能熬夜对身子不好,怎的今夜让她守夜? 莫不是她惹闹了姑娘,姑娘不再施恩体恤作贱她呢? 想到这里,袁嬷嬷老脸一红,不敢再说什么。 临到傍晚时分,无垠天际乌云堆堆叠叠,早已将夕阳的光线淹没进深黯里。 苏瑜用晚膳时,雪娇回来了。 苏瑜什么也没问,她也什么都没说。 这景晖院的主屋很是宽敞,阳光好的时候满屋子都是光亮。此时香嵌里熏着‘遇喜’,香气清冽孤冷,屋西面摆着一个茶席。茶盘是用金丝楠木制的单层茶盘,茶道六君子安安静静坐于茶盘之上。茶叶备的是普洱,她记得上次在摄政王府宣祈让碧影准备的就是普洱。 用罢饭,暮色深沉,天空无星无月。 苏瑜围着景晖院儿走了好几圈,也不觉着累,若不是采玉叫住她,她也不知要围着院子走多久。 夜渐深,苏瑜坐在茶席前磨着茶粉,等红泥小炉第三次将水烧开,宣祈终于现身了。 袁嬷嬷得了令今晚服侍,她想着苏瑜定是认为她倚老卖老生气了,所以才会下她脸面让她在夜里侍候。直到宣祈出现,她知道自己误会主子姑娘了。主子姑娘让她夜里留下,是替她解心头之惑呢。 宣祈自来熟的坐在席旁,苏瑜沏好茶,推一盏到他面前。 宣祈没受用那杯冒着茶雾的普洱茶汤,而是拿起一个橘子开始剥。他的手指骨节修长,没有出土冒杆幼竹的嫩,只有幼竹的韧,烛影下,泛着冷白的色泽。他一丝不苟剥掉橘瓣上的经白,递一瓣到苏瑜唇边。 苏瑜没张嘴接,而是拿在手里,“王爷亲自剥的橘子,都有谁吃过?” 宣祈神色慵懒的睨向苏瑜,只见她睫羽长长,瞳仁黑润似浸了水,“阿晗。” 苏瑜也哂笑自己这无聊的开场白,将橘子瓣搁到茶盘上,声音温润柔静,“我有事求你。” 这么快步入正题,宣祈讶然。 且他算是了解苏瑜,若非走到无路,断然不会找上他。“雪娇跟本王提过了,所以本王大概知道你所求之事是什么。” 苏瑜目色依旧平静,唇页微微上弯,“来京城前,我想努力强大,不说可以强大到随心所欲,至少不会遇到太大的为难之事。来京后,诸是尚顺,此事,却叫我举步维艰。” “你是想告诉本王,你实际是不想求本王,大约是怕欠本王人情?”宣祈低头吃橘子,侧颜姿容俊美,他只是坐在那里,便是通身的气度矜贵,难以高攀。 “你不怕我从此事事找你,粘你?”这话说得很没底气,若宣祈说‘是’,她会无地自容。 宣祈抬起头,狡长的凤眼中藏着无尽的阴寒冷漠,看得苏瑜心头发颤,“你不该问这种傻话。试探一次本王可以忍,阿瑜,适可而止。” 袁嬷嬷莫名其妙就跪在地上,苏瑜看过去,宣祈却是连眼风都没赏半个。 宣祈重新拿起那瓣橘子递到苏瑜面前。 苏瑜望进他那双深不可测,似乎望进去便会万劫不覆的眸子里,万劫不覆么? 重活一次的人,怕什么万劫不覆,如此一来,她倒不如宣祈光明磊落。 得过且过罢,她薄唇轻启,咬下一口,这是蜜橘,很甜。 她看到宣祈眼中的阴寒冷漠,似倾刻间被风驱散。 “本王去过内狱了,那个女医官叫封致,祖上世代专治妇人之症,于妇人之症颇有一套手法。只是其医行不被世人所接受,在宫中做女医官时便时常被人诟病,后来出了宫女私通侍卫之事,宫中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便合伙作证,治了她的罪。” 他已去过内狱?所以雪娇才会晚归? 苏瑜心头有点感动。 宣祈又将手中的橘子递到苏瑜唇边,看着苏瑜又咬一口,他道:“我叫雪娇说了孙妤的病证,女医官答应出手相救,且道这病症最忌寒冷,故此想救孙妤要么等到春暖花开,要么得有间不是用炭捂暖的屋子。” 她见过孙妤目前的惨状,根本等不到春暖花开。 一间不是用炭捂暖的屋子?大约是炭暖不衡温的缘故,可这个季节哪里有温暖又衡温的地方呢? 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苏瑜狡黠一笑,“倒是有个去处,我明日就去张罗。” 宣祈喜欢苏瑜眼中自信的光彩,就像云头跳跃的光沫,让人移不开眼。 苏瑜从宣祈手中拿过未吃完的橘子,又想到什么,“她不会无故救我妤姐姐,不知王爷付出了什么代价?若是钱银方面,孙家倒是可以张罗一二。” 宣祈执起先前苏瑜推到他面前的那盏茶,啖了一口,“她想死。” …… 这一夜过后,袁嬷嬷乖觉了许多。再不敢拿‘萧爷’胡乱说嘴,甚至还感到高兴。瞧‘萧爷’待她家姑娘的态度,那可是很心仪的呢。 若是真能嫁进王府去,看谁往后还敢在她家姑娘面前耀武扬威? 想想,袁嬷嬷美得很呢。觉着脚底生风,干什么都有力有劲儿。 只是她完全忘了‘萧爷’那个‘王爷’到底是哪个王爷? 苏瑜乘马车出府,由蝶依跟着到了经济行,朱算盘仍旧抗着他的大算盘守在门口。 朱算盘对苏瑜的印象很深,毕竟鲜少有这样体面尊贵的小娘子亲自到他这下九流的地方来,立即笑面相迎,“姑娘,您吉祥。” 苏瑜也对朱算盘客气,“今日前来是有事想请朱爷帮忙。” 这年岁谁不想当‘爷’?所以苏瑜这声‘爷’,朱算盘很受用,“咱们也算老主顾,有事儿您吩咐。” “城郊皇庄南边有座私庄名叫‘碧落庄’,我想请朱爷辛苦一趟,去探探那主家口风,多少银子肯卖?” 碧落庄?朱算盘例来消息四通八达,自然是听说过的。“实不相瞒,那庄子去年才落到现庄主手中,料想他自己还会享受够呢,怎会轻易出卖?” “那就要看朱爷的手段了。”苏瑜示意蝶依将事先准备好的银袋子交到朱算盘手中,“事成之后自当重礼相谢,但有个条件,此事三日之内须得妥贴,相信朱爷不会令小女子失望吧。” 这姑娘给他戴了那么大顶帽子,他自然要想办法做好。接过沉甸甸的银袋子,朱算盘眼睛笑成一条缝,“您就请好儿吧。” “行,有朱爷这话我就放心了,三日后请放话到集芳馆。” 苏瑜事后去相见欢酒肆吃了午膳,二姐见她来很是高兴,亲自做了七个菜一个汤。苏瑜也不讲规矩,叫了二姐和蝶依一起用。 饭后乘车回孙府,苏瑜在车室里抱着软枕晕晕欲睡,蝶依眼尖,通过跳动的车帘见到大房老爷孙廷桦上了马车,朝一个方向去了,马车后是另一马车大大小小的精致盒子,傻瓜都能看出来是厚礼。 “姑娘,大老爷带这么多礼去哪儿呀?” 第141章 周老太太病了 苏瑜被‘大老爷’三个字给惊醒,大老爷可是孙妤的亲阿爹,她条件反射般撩开车帘望出去,果真见孙廷桦的马车与她的马车错过,车帘后是孙廷桦愁云满布的脸。 回到孙府,苏瑜没让蝶依跟着回景晖院,而是让她去打听孙廷桦干什么去?她可不相信昨日在杜府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回府后又经历了梁氏晕厥在孙妤房间痛哭那样的事情后还有心情带着厚礼走亲访友。 前往景晖院的路上,她碰到了蒋氏和她的一双女儿,像是刚从瞳晖院出来的样子。 蒋氏和孙妨孙嬉自然也见到了苏瑜,三人脸上各自精彩纷呈。 蒋氏撺掇两个姑娘与苏瑜作对,没一次落到好,她无时无刻不想报复。 这些时日没找苏瑜麻烦,不是她偃旗息鼓,而是她在养精蓄锐,她要给苏瑜致命一击。那时她成了众失之的,什么候爷千金,将军嫡女,看谁会帮她。 再说谭氏回来了,昨日玉晖院的事府里传得沸沸扬扬,她对苏瑜的恨怨可不比自己浅,有她与自己联手,哪里还怕斗不过一个不满双十的小丫头片子? 冤家路窄,反正彼此不对付,而且也没外人在场,大家都泌装模作样寒喧。 蒋氏和孙妨两姐妹迎面而来,占了大半个连廊,苏瑜目视前方,微微侧身莲步不停。 蒋氏见她这样无视自己,一股怒火在胸口越烧越旺,“站住。” 这声‘站住’自然是叫苏瑜,苏瑜却似没听见径直前去。 孙嬉大胆拦在苏瑜面前,双臂排开,“你是聋的吗?没听见我阿娘在喊你?” 苏瑜神色冷漠,“你阿娘喊我我就得听么?再说我与你们有什么情分用得着驻步闲话几句?既是没有,不必相看两生厌。” 苏瑜牙尖嘴利,一副讨厌相,孙嬉胸中恶气难平,“我阿娘是长辈,她叫你你就得乖乖听话。” “我是你表姐,算是你长辈,我叫你让开你听话吗?”苏瑜漫不经心的扶了扶头上那枝银丝玉步摇,细眉下的瞳目溢着灼灼光华,怼得孙嬉无言以对,一张脸涨得发红。 蒋氏见孙嬉不是对手,赶紧过来一把将孙嬉藏到身后,“你外祖母时常惦念着你,今日她病了怎的也不见你去她跟前侍疾?可见她一腔慈怜错付,终究你是个无情无意的不孝之人。” 外祖母病了? 早晨她只顾着去见朱算盘,没注意府中发生了什么。 想来也不能从蒋氏嘴里听到关于周老太太的什么消息,苏瑜更加想离开此地到瞳晖院。 “多谢三舅娘告知,阿瑜现在就去瞳晖院侍候,定不会像三舅娘和两个妹妹这般待一会儿就走。” 这是说她母女三个假孝心呢,蒋氏气急,再想说什么,苏瑜已折身下了连廊,往瞳晖院的方向去了。 “阿娘,苏瑜这小贱人太不像话了,气死我了。”孙嬉双手插腰,气呼呼的模样像只粉色蛤蟆。 蒋氏这大半年中了苏瑜几次招,偏偏她的处心积虑讨不到一丝好,渐渐地夜不安眠,从前精心保养出来的美丽容貌不知在几时消失怠尽,眼角周围虽然有粉遮丑,但那几条细纹仍入眼可及。 此刻她一脸韬光养晦的自信模样,怨毒望着苏瑜离去的背影,疏不知落入人眼只是副尖酸刻薄罢了。 苏瑜去了瞳晖院,章嬷嬷见她只身前来,想到那夜的刺杀仍心有余悸,嘴下便有些怪责,“姑娘怎的也不带个人在身边?莫不是那些个女使躲懒?一阵我定要叫过来好好教训教训,太不像话了。” 苏瑜边说边往上房走,“嬷嬷误会了,我打外头刚回来,本想回景晖院,路上碰到三舅娘母女三个,才知道外祖母病了,我便将蝶依差回景晖院报信,省得袁嬷嬷担心我。” 章嬷嬷这才释怀,跟着苏瑜又道:“早晨谭氏到瞳晖院来大闹,说老太太纵着武哥儿抬姨娘,她这个正头娘子没点头作不得数,想让老太太作主将素菊发卖出去。老太太心疼素菊腹中的孩儿,又是在她面前磕了头的,算是过了正统明路,哪里能轮到谭氏反水?谭氏不依不饶,这才将老太太气是喊了大夫。” 那谭氏竟是个搅屎棍,人到哪里哪里就不得安生。 “她既视素菊为眼中钉,那素菊在玉晖院岂不很危险?” “文大奶奶将谭氏带回去,说是暂时将素菊安置到她的小院儿里,有文大奶奶守着,谭氏多少忌讳。” 说着,进了内屋,周老太太精神萎靡,脸色极其难看的靠在床前。这个老太太为孙家操心了一辈子,临老还得遭这份罪。虽然她弃孙妤的决定已定,但对自己这个外孙女却是实打实的疼惜。 “瑜姐儿来啦。”周老太太想扯起一抹慈和的笑,但她做不到。 苏瑜坐在床前,握着周老太太的手,“外祖母,瞧瞧,您眼角的皱纹又多了,这往后得擦多少粉才掩盖得住啊!” 在这么难过的时候苏瑜说出这样的话,周老太太立即就被逗笑了,“你个小不正经的,外祖母都这把子岁数了,还擦什么粉遮什么皱纹?” “老太太可算是乐了。”章嬷嬷递了杯温水到苏瑜面前,“还是瑜姑娘有法子,你刚从外头回来,赶紧喝口热水去去寒。” 苏瑜道了声谢,喝了口水又递回去。 周老太太则笑着笑着,又掉起了泪,“想来在上河县还太平些,自打进京平顺的日子就不多,每每都是糟心,大房如今乱得一塌糊涂,你妤姐姐注定要走在我这老婆子的前头,武哥儿又是个没出息的,讨个媳妇像个女混世魔王,把一大家闹得鸡犬不宁,你大舅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大舅舅为了你妤姐姐的事焦头烂额,现在就靠着你文表哥撑着,我想想,就觉得心里头痛得很。” 末了,周老太太凝视着苏瑜,“幸好你没事,否则我就活不下去了。” “外祖母真是病了呢,这种胡说都能说出口。”苏瑜继续哄着,“外祖母要长命百岁,您不是还想看阿瑜嫁个良婿么?那可得活久点儿。” 苏瑜只想哄周老太太高兴,没意识到自己说什么。 而听进耳的周老太太则认为苏瑜这样说定是松了口,如此一来她替她张罗起亲事便也不会被轻易否绝。 总算有件愉悦的事令她心头好受点儿,“有你这句话,外祖母心里头好受多了,章嬷嬷,给我也拿杯水来,我渴了。” “哎,好。”章嬷嬷喜滋滋去拿水,想着还是瑜姐儿最得老太太欢心。 周老太太喝了水,问,“你这一大上午都去哪儿了?” 苏瑜默了默,“外祖母,阿瑜想跟您借二十万两银子。” 二十万两银子对孙家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周老太太好奇苏瑜的用途,“你是手头上的生意出了变故需要银子周转么?” 不是,今日听朱算盘提‘碧落庄’才被现任庄主拿下一年,她急着要,肯定会被人狮子大开口,她得做好万全准备。“是,不过这二十万两银子只当阿瑜借外祖母的,他日一定归还。” 周老太太慈蔼的抹着苏瑜的小脸儿,觉得她这些年太不容易了。自幼死了阿娘,阿爹又是个无用的,娶的那个后娘更不像话,好不容易寻了一门亲又是个负心的种,出了沈家门自立门户,辛辛苦苦打理的生意又叫人给毁了。 即使她心中有主意,到底是个年纪未经风雪的小娘子,京城又比不得上河县,哪里是她能轻易拿捏得起的。“外祖母给攒了好些嫁妆,就当你提前拿点儿去用,不用还了。” 第142章 女医官死了 苏瑜心头一暖,鼻尖一酸,她靠到周老太太怀里,“外祖母对阿瑜最好了,外祖母,您会有福报的,您的所有烦心事阿瑜都会替您解决好,您要好好保重身体,看着阿瑜才好。” 周老太太只当苏瑜这话是为哄她高兴,她轻轻的抚着苏瑜的头发,满眼慈怜。 许是与苏瑜说话心思松散的缘故,周老太太没多久就睡着了。 苏瑜站在瞳晖院门口默了默,这才动身回景晖院。 目及所有蜿蜒无尽的连廊,寒风无法泯灭的萧瑟,孙府却似一副岁月静好的雍容模样。 孙廷桦带着一大车贵重礼物驶向大理寺卿府,夏夫人并未因昨日孙家父子上门闹出的风波将其拒之门外,那是她被丈夫杜达教训过的缘故。虽说此事雪姐儿的错处要大些,但多少还是被孙廷桦父子连累。 丈夫交待过若是孙廷桦再上门不必请进来,她偏不,她要看看孙廷桦在自己丈夫面前低三下四求情,以缓她内心被丈夫斥责的怨怼。 孙廷桦被请进昨日到过的花厅,坐在昨日坐过的椅子上,奴婢沏的茶换了五次,依然没等到杜达现身。夏夫人告诉他杜大人办差去了,也不知几时能回。为了妤姐儿,孙廷桦必须放下尊严苦等。 花厅的一个高脚小几上,摆着一只如意纹花瓶,瓶子里插着几枝开得恣意的红梅,花香袭袭,阵阵扑鼻。 孙廷桦长叹了口气,夏夫人陪着他说了几句话就自忙去,茶厅就留下个奴婢侍候茶水。 在孙廷桦叹了不知多少次气的时候,厅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杜达身着青蓝色官服撩袍入来,的确是刚办完差事回来。 孙廷桦忙忙上前见礼,“见过杜大人。” 杜达见孙廷桦如此小心卑微的模样心头一阵反感,他明明已交待过此人再来不准进门,门房竟敢怠慢他的吩咐,太不像话。但面上还得维持着一丝表亲情分,“表亲家公太客气,本官在外忙公务,回来晚了让表亲家公久等,还忘恕罪。” 他并解官服便来见他,孙廷桦很感动,“不不敢,是孙某叨扰了。” 奴婢替孙达沏上茶,孙达端起啖了一口,方道:“不知表亲家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声落,他看到自己的夫人夏氏悄悄站到那幅落地翠屏后,显然是在偷听,心头极为不悦,他大概知道孙廷桦是怎么进来的了。 孙廷桦放在膝盖上的手极不自然的抓了两抓,这才开口,“实不相瞒,今日到访还是因小女之事想求杜大人开恩。” 他就知道,他能体谅孙廷桦的舐犊之情,却不能理解他怎么听不懂自己的话,况且……,“纵然本官如今有心徇私,只怕也是爱莫能助。” 什么意思?孙廷桦凄凄的看着杜达。 “上午本官刚下朝,就有内狱狱监前来禀报,内狱里死了个女囚。”内狱关的女犯都有身份,除非迫不得已狱监是不会给任何一个女囚动刑,凭白无故死了人,他不得不重视,“本官前往一探,正是你口中的那个女医官。” “什么?她死了?”孙廷桦凄凄的眼神涌现出尽绝望。 杜达点头,“是的,死了,被人发现时尸体已经凉透,脸被老鼠咬得面目全非。” 死了?怎么就死了? 老天爷就那么想收他妤姐儿的命么? 孙廷桦胸中悲痛万分,却强忍着不发作,匆匆与杜达告辞,却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杜府的。 看着孙廷桦浑浑噩噩的背影,脚下连步子都虚晃,他也很不忍心,“出来吧。” 夏夫人打翠屏后出来,孙达瞪着她,“夫人把为夫的话当耳旁风是何道理?莫不是你清楚孙廷桦为何而来,想看为夫骂他贿赂官家以解你憋在心中的那口怨气?” 她家老爷的官不是白当的,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瞧着夏夫人心虚的低下头,杜达恨道:“不知所谓。” 苏瑜回到景晖院,蝶依便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苏瑜。 原来是去杜家想再求情,却是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歪在贵妃榻上望着窗外那几株开得正妍的梅花,腊梅与红梅交影相错,覆着晶莹润白的霜雪,在即将到来的暮色里美得如诗如画。 霞晖院也收到个消息,王毕甫死了。 余氏揪着帕子问从余家来传消息的随从,“怎么死的?” 那随从说:“说不清,只说在牢里发了狂症,抢了狱卒的刀自尽。” “王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阿娘他们还好吗?”余氏了解王淑珍,她的宝贝侄子死了,还不得哭天抢地,少不得要连累王家。 随从说,“老太太说家里乌烟瘴气的,得空让姑娘带着哥儿和姐儿回去看看。” 自打上次王淑珍到孙家大闹一场,她与娘家的关系也疏远不少,老太太怕是消了气,也松了口。 “你回去告诉我阿娘,过几日我带着哥儿和姐儿回去看她。” “是。” 初六那日,余氏领着哥儿孙学雍姐儿孙娴带了不少礼物回娘家,周老太太也有心重新拉近两家关系,亲自给亲家文老太太挑了礼让余氏带去。 也是那日,苏瑜用十二万两银子的价钱将碧落庄盘下来。朱算盘是行家,一应手续其全交到苏瑜手中,连人全家大小都搬走了。苏瑜给了他一千两银子作佣金,朱算盘高兴得合不拢嘴。 午后,苏瑜来不及小憩,就带着蝶依和雪娇还有袁嬷嬷出门往京外赶。 马车先是在官道上走,下了民道后速度慢下来。 碧落庄比邻京郊皇庄,远处两座山错落开去,山上石奇,鬼斧神工诸多石孔,每每蟾宫正圆,皎洁的白光透那那些石孔,仿佛是碧珠落入凡间,而碧落庄的位置正巧将这奇景尽揽眼下,故此得名‘碧落庄。 沿途沉默的苏瑜挑帘外望,远山远景无不熟悉异常。马车正辗过的小道,入眼处的粮田沃土,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深处。她的心口隐隐发闷,合上眼,她仿佛看到自己无数次走过这里,只为操持着沈家那些被沈重霖看不起的黄粪庶务。 “姑娘,你没事吧。”蝶依细心,发觉苏瑜脸色微白。 苏瑜摇头,唇角弯起淡淡弧度,“无妨,或许是中午没小憩,有些疲惫。” 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苏瑜深吸口气,搭着蝶依的手落车。 ‘碧落庄’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苏瑜抬头看着庄外门口的气派,还是没能忍住神魂一颤。她又得到了碧落庄,这次,碧落庄只是她一个人的,绝不再是沈重霖和苏玫闲暇依侬软语的地方。 朱算盘已恭候多时,赶忙上前见礼,“苏姑娘。” 苏瑜回礼,朱算盘说:“今儿这天气不大好,估摸着要落雨,姑娘要安排什么,咱们先进去瞧瞧吧。” 苏瑜点点头,袁嬷嬷推开门重重的朱漆大门,发觉这山计外头瞧着气派,里面却也不俗。八角亭,春露台,芙蓉楼,水榭阁,回廊蜂腰桥,花池假山应有尽有。许是得了大便宜的缘故,前主人也没吝啬,将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姑娘,这庄子真心不错,不逊咱们上河县的梧桐山庄呢。”袁嬷嬷很是欢喜。 苏瑜没说话,那一世她是在桐姐儿十岁那年置下的碧落庄,那时所有事情都是斑爷操作,只因上任庄主烂赌输光了家财,她才有幸得到这么好个庄子。桐姐儿喜欢芙蓉楼,芙蓉楼前场地宽,她就想挖个池了养几尾鱼,不成想挖出一股温泉水来。 第143章 雍哥儿的亲事 她不仅在那里挖了个大池子给桐姐儿冬日里嬉水,还在周遭搭了草棚,将温泉冒的热呼气儿出不去,滋生了不少的瓜果绿菜,供应自家酒楼,生意异常火爆。 袁嬷嬷觉着苏瑜走在这庄子里像逛自家院子,毫不陌生。 苏瑜站到一处矮墙边,在她的记忆里这里有两架红蔷薇,阳光下叶子碧绿莹亮,露珠儿凝结在叶尖儿,瞧着格外的清新可喜。周围会在七八月盛开姹紫嫣红的牡丹,斑驳的花影照在地面上,微风掠过,树叶自由自在的舒展。 桐姐儿爱在这里扑蝶。 姑娘看着一面光秃秃的矮墙发什么呆?袁嬷嬷轻轻唤出声,“姑娘。” 苏瑜收回心神,莲步续起,“嬷嬷,过了正月你往梧桐山庄发消息,问问大有和祥子一家愿不愿意到京城来侍候,若是愿意就快些动身进京。” 姑娘这是又要另立门户?都依上王爷了,怎还会住到这里来?莫不是又碰个负心汉?袁嬷嬷一边止不住的联想,一边弯身应,“是。” 芙蓉楼外的空地,正如苏瑜所见那般空着,她示意朱算盘站到她身边,指着一个位置,“朱爷,这里有一脉温泉,想烦请朱爷找人半个月之内在此挖出一个池子,并将温泉水引到水榭阁。” 朱算盘面色一滞,他觉着这小姑娘在开玩笑吧,“虽说是正月里,但只要多出工钱挖个池子也不在话下,只是姑娘,您怎么知道这里头有一脉温泉?”若真有一脉温泉,十二万两银子就不亏了。 “朱爷只管信我,事成之后自然不会亏待朱爷,且此事我就交付给朱爷。” 她不愿意说,朱算盘也是人精,不再追问,只道:“姑娘如此信任朱某,就不怕朱某办不成差事?” “朱爷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往后还有多仰仗之处,相信朱爷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个苏姑娘他暗中派人查过了,在京中乃是无名之辈,但出手却是不凡。 “苏姑娘这般信任,朱某定不负所托。”虽然这份信任来得莫名其妙。 马车穿过薄薄的雨帘,街道上不少行人撑着油纸伞,苏瑜手中握着的手炉温度已是大不如前,袁嬷嬷心里盘算着回府立马就朝上河县传消息去。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苏瑜落车竟见余氏母子也刚落车的样子。 孙娴亲热的迎上来,“阿瑜你这是去哪儿了?” 苏瑜主仆朝余氏行礼,“二舅娘,雍表哥。” 余氏对苏瑜的谦逊很满意,眼中也多少露出些许同情,虽说有老太太庇护,终究是个没阿爹阿娘管的。听说大房大伯近日为孙妤的事急得焦头烂额,想着苏瑜出了事,除了老太太怕也没几人为她真正操心。 “都进去吧,别淋湿了鞋袜。”余氏温和的点头。 孙娴挽着苏瑜跟在余氏后头,进府后渐渐落下有两丈余,她悄悄俯在苏瑜的耳边,“我外祖母想给我雍表哥搓和亲事呢,对方是巡城御史家的外甥女,我阿娘瞧着挺满意,等雨歇了就去祖母跟前回话,我怕是很快就要有嫂嫂了。” 巡城御史,在京城官史中排在倒数末几位,也不知那文老太太怎么想的,居然愿意就下结亲,这可于孙学雍的前程毫无助益啊!再说,孙学雍要娶的可不是这个巡城御史家的嫡次女。 “去回祖母,这么说你阿娘是答应了的?可是二舅舅的意思呢?也赞成?” 孙娴看着前头自家哥哥挺拨俊朗的背影,她是不满这门亲事的,“终究是我外祖母搓合的姻缘,前些时候我们两家因为王家之事闹得那般不愉快,若是这次再忤外祖母的意,只怕这两家关系真要僵了,我阿娘这般考虑的,多半我阿爹也不会有疑义。” 那可不见得,二舅舅孙廷梧置身官场,深知某些门道。那皇帝后宫与前朝盘根错节牵连颇深,放在官宦之家不也同个道理?谁不希望自家子女所结之亲于自己家前程有助益? 苏瑜猜得不错,余氏回到霞晖院,在书房中将此事一提,孙廷梧的眉头就皱得能夹死蚊子。 “巡城御史张征的外甥女,人品家世你可都了解清楚了?”余氏处事是个妥贴的,既然拿到他面前说,该是了解过的。 余氏说:“只听我阿娘提了一嘴,那姑娘姓顾,自幼失了双亲养在张御史家,张御史的夫人郑氏膝下只得两个儿子,便对这个外甥女如珠如宝。那顾姑娘年方十八了,郑夫人一直没替她寻到合适的人家,便一直在家耽搁着。” 说得如此详细,莫不是已见过?“你见过了?” 余氏笑着摇头,“哪能见过,家里还没通过气儿呢,那能就相看,妾身没那么不懂规矩。” 到是他急了,“雍哥儿呢,他什么意思?” “今日阿娘见着他倒是很亲热,雍哥儿也是个孝顺的,他不敢忤逆长辈的意思。”余氏很为这个儿子骄傲。 孙廷梧很犹豫,雍哥儿年纪尚轻,在亲事上不说高攀但也不能低就,“晚点你去跟阿娘提提,看看她的意思,她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不同意。” 余氏点点头,她也希望自己儿子寻个门当户对的,或许高攀上好姻缘,至少在他的前程上颇有助益,“若是阿娘念着与余家的情分应了呢?” 孙廷梧默了默,“那便找个契机相看一场,有缘这亲事便结事,无缘也不能累及人家姑娘的名声。” 晚饭后,余氏带着近身嬷嬷前往瞳晖院。 廊檐下灯火朦胧,因着下过雨的缘故,空气里湿湿润润。 携裙转过影壁,正遇秀娟从抱夏里出来,她见着余氏,先是福了一福,“二太太,您来啦。” 余氏颌首,随口说,“老太太呢,我过来瞧瞧她。” “在里屋呢,溶姑娘正陪着说话。” 孙玉溶也在,但余氏并未犹豫,孙玉溶毕竟也是雍哥儿的长辈,她听听这些事也能出个主意。 秀娟卷起珠帘,余氏笑望屋子里的周老太太和孙玉溶,“溶妹妹也在呀。” “下了雨,天冷路滑的,你怎的过来了?”周老太太嘴里嗔怪,脸色倒是很高兴有人来陪她说话,她老了,喜爱和气,喜爱热闹。 秀娟搬来绣凳放到孙玉溶身边,孙玉溶笑道:“二嫂嫂快坐,我正和阿娘闲话呢,二嫂嫂也赶紧来凑个趣儿,好叫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因为玉晖院的事,周老太太这两日不大好过,余氏是知道的。 周老太太嗔瞪了孙玉溶一眼,“别听她胡说,就数她嘴碎。好媳妇儿快跟我说说,今日你回娘家,你阿娘身子可还妥当?她没怨我这老婆子没去看她吧。” “哪儿能呀,我阿娘还念叨你呢,只是她身子不大爽利,说是开了春日头暖和了就来跟您说说话。” “有她惦记,我定好好保重身子。”周老太太客气了一句,她心里也在盘算着正巧余氏在此,是不是要将雍哥儿与瑜姐儿的事提提,毕竟这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 余氏见周老太太和颜悦色,便话转正题,“阿娘,今日我阿娘给了提了庄事,是关于雍哥儿的亲事。” 周老太太心里一咯噔,这事儿闹得,怎的凑到一起了? 余氏没注意到周老太太脸色的变化,继续说,“那姑娘姓顾,叫顾清清,是南城巡城御史张征张大人的外甥女,但因父母早故的原因一直养在张大人夫人的膝下,一直如珠如宝。我阿娘与张征大人的继母是手帕交,对方提了此事我阿娘便记下了,她见过那姑娘说是极好的,不论模样和品性都很周正,就是家世比咱们家略差些,儿媳不敢擅自作主,只说要回来找二老爷问问,更要问问阿娘您的意思。” 第144章 苏瑜配不上雍哥儿 雍哥儿是个孝顺孩子,自然什么都应承他老子娘,但她的儿子她了解,“梧哥儿是不是不同意?” 余氏不意外老太太知道二老爷的心思,“是,但二老爷孝顺,说此事旦凭阿娘做主。”这是想替孙家缓和和余家的关系呢。瞧瞧他们孙家,不懂事的怎么都不懂事,懂事的又太懂事。 “那顾姑娘我是没见过,但咱们府里有个现成的我倒想搓合搓合。”周老太太觉着这个时机不错,话儿赶着话儿就说了出来,边说边注意余氏的反应。 余反的反应自然很呆愣,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周老太太又说:“初一那夜瑜姐儿遇险,雍哥儿不顾性命相救,我倒觉得这情分要比普通的兄妹情分要深些。” 周老太太的意思已经不言于表,傻子都听出什么意思了。 余氏被这消息突然得愣在当场,孙玉溶手中刚端起的茶盏就那样‘嘣’的一声掉在翠紫色的地毯上,蕴开了好几朵暗淡水痕。 室中徒然静得只能听见人呼吸,余氏脸上僵着笑,想收又不敢。 还是孙玉溶‘扑哧’一声笑出声,“阿娘,您在开玩笑吧,雍哥儿是什么身份?咱们府中顶尊贵出息的哥儿,瑜姐儿虽有您宠爱,但她嫁过人的,给雍哥儿做妾都不配,怎能将她与雍哥儿绑在一块儿过日子?” 孙玉溶这般贬低苏瑜,这完全是没将她的淑丫头放在眼里呢,真是白瞎了淑丫头幼时偏袒溶丫头,她的识字方面的启蒙还是淑丫头手把手教的呢,这些她竟都忘了? 周老太太脸色以肉眼可眼的速度垮下,“溶丫头,瑜姐儿也是你的外甥女,亲上加亲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人家二嫂嫂根本不乐意好吧,阿娘你眼睛不瞎呀,怎么就没看见呢?孙玉溶心下十分无语,“不是我不疼爱瑜姐儿,只是她这身分实在不是雍哥儿的良配呀,咱们雍哥儿的嫡妻就算不是权贵千金,至少也得名望闺秀吧,瑜姐儿一个被休出门的弃妇,对于雍哥儿未来的前程哪儿能有半丝帮助?您说是吧,二嫂嫂。” 屋中灯火跳跃,余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想明着拒绝又怕惹恼周老太太,若不再说点儿什么,这老太太是不是就要当成默认了? “阿娘的心思媳妇儿知道了,只是此事还是问问二老爷和雍哥儿的意思。” 余氏这是推托呢,周老太太意料之中。不过她并不想知道自己二儿子是什么意思,只想知道雍哥儿的意思,在她看来瑜姐儿在孙府的身份和地位是不值得他用性命去救的,只了儿女私情她又实在想不出别的缘故。 “我瞧着娴姐儿与瑜姐儿要好,做表姐妹不如做姑嫂,事情既摆在这里我也不着急,你回去好好问问雍哥儿再来回我。” 余氏点头,一脸的精彩纷呈。 孙玉溶在此事上的心思倒与余氏一致,苏瑜若真嫁给二房,那便是这一辈子都得赖在孙家,凭什么?她觉着自己应该再添把火,搅乱余氏对苏瑜存在的好感,“阿娘,我瞧着大哥哥院儿里的武哥儿每次见到瑜姐儿,恨不得把眼珠子都安在瑜姐儿身上,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那武哥儿媳妇不也在阿娘面前哭闹过说瑜姐儿勾引武哥儿吗?您要实在想将瑜姐儿留在咱们孙家,依她的身份到武哥儿房里去做个妾也是可以的,何必到二嫂嫂院儿里去祸害雍哥儿的锦绣前程呢?” 这个小姑子,一番话说到余氏心坎里了。她虽然待苏瑜不错,那也是顾念着她能将娴姐儿引进京城贵女的圈子,可从来没想过要把她请进自己的院落里啊!她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周太太,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周老太太只当看不见,这事儿她只看雍哥儿的意见。 她瞪着孙玉溶,“你这话越说越不体面,瑜姐儿如今是养在我膝下的,什么品性我清楚,而且她是个有主意的,雍哥儿的前程若要靠嫡妻娘家帮忙,那他得来的前程也是个绣花枕头不牢靠。再说了,瑜姐儿虽然在沈家做了两三个月的儿媳妇,但她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进去也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出来的,哪里就配不得雍哥儿了。” 清清白白?? 这个消息倒叫孙玉溶和余氏不可置信,怪不得老太太底气硬呢,原来苏瑜竟还真是个姑娘的身子。 “瑜姐儿……瑜姐儿竟还是个清白身子?”孙玉溶的嘴角抽了抽,“阿娘,你会不会搞错了?再不然就是瑜姐儿骗了您,那沈重霖乃成年康健男子,怎会对着新婚的娇妻不闻不问?太不可思议了。” 周老太太也说不清,她只晓得苏瑜病过一场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想尽办法从沈家脱身,“瑜姐儿没理由骗我,我信她。” “哼。”孙玉溶冷笑,“她骗您的理由女儿随便就能给您一个,肯定是为了博得您的同情和宠爱呗,知道她在沈家受尽委屈还是完壁,您身为老祖母能不心疼她而厌弃沈家吗?” 这点儿余氏深以为然,适才她也是这样想的。与她姑娘儿子顶多就是兄妹之情,再别的,她实在看不上苏瑜,恐怕诚如小姑子所言,武哥儿倒是对表现姐儿青睐得很。 “阿娘,儿媳这就回去问问雍哥儿的意思,如他真有心那我阿娘所提之事便作罢,诚如您所说的,比起那顾家姑娘,瑜姐儿是咱们家表亲,又养在您的膝下,知根知底呢。”老太太身子不好,她不敢触怒,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回去若雍哥儿真有那心思,便叫他趁早歇了。 余氏这话哄得周老太太高兴,别人说得再多,只要余氏认下,瑜姐儿雍哥儿成事儿的机会就不小。 漆黑的夜色如泼了浓墨,如何也研化不开。 余氏心事重重回到霞晖院,孙廷梧正在拿书房着本书看得认真,听了余氏的话,眉头又深深皱起。 “不仅阿娘这样想,那日你是没在场,王毕甫持刀毫不留情朝瑜姐儿刺去,我见雍哥儿仿佛是本能的扑过去救下瑜姐儿,除却儿女私情令他如此动容,我也想不出他情愿舍命的理由。” 原来二老爷也这样疑测,怎的不告诉她呢,若是告诉她,她便不会在阿娘提及此事时毫无准备,不知如何接话了。“我不是不爱惜瑜姐儿,只是她与咱们家雍哥儿实在是不匹配,说起来她连那张大人家的顾姑娘还不如呢,顾姑娘好歹有个巡城御史做后台,瑜姐儿有什么?她外祖母么?虽说她仗着与岳家和霍家有些交情,但这些交情哪里会带给她什么落在实处的好处?毕竟她是嫁过一回的呢。” 孙廷梧也陷入沉思,余氏又说了句,“若真得要在顾家姑娘和瑜姐儿两人之中选一个,我宁愿雍哥儿去跟顾家姑娘相看,二老爷,您说呢。” 孙廷梧轻轻叹了口气,面色十分为难,“还得问问雍哥儿的意思。” 余氏脸色有些苍白,她怕雍哥儿真如婆母和二老爷说的那样对苏瑜有心。 孙学雍身上有伤,加上年节沐休,所以极少应酬,余氏在孙学雍的门外踌躇良久,才打帘进去。 孙学雍品性良端,一直是她的骄傲,若在亲事上从了瑜姐儿,或将是他一辈子的瑕疵。 余氏阴沉着脸,坐到罗汉榻上,“适才我去探望你祖母,提及了你的亲事。” 第145章 一心求死的孙妤 孙学雍正坐于老梨木书案后,提笔写着什么。听余氏这亲说,他便想起今日外祖母对他的热络,说那是她手帕交的孙女儿,最是温柔可爱,与他是难得的良配。 “阿娘提了那顾家姑娘?不知祖母的意思如何?” “你祖母提了瑜姐儿。” 孙学雍没听明白,所以不以为然,“与阿瑜表妹何干?” “老太太是想搓合和你瑜姐儿,说你对她对情呢。” 上好的狼毫笔尖,就那样猛的戳在洁白的洛阳纸上,浸润开一大滩墨迹。孙学雍一脸的诧愕之情,尽数落在余氏眼中,果然是她多想了呢。 “阿娘,祖母……祖母怎……怎会将我和阿瑜表妹,阿娘……此事万万不可啊!”回过神来的孙学雍赫然起身,慌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余氏满心的不快已是消弥不少,但见儿子失了往日风度,额间竟在溢汗,也是满腹狐疑,“雍哥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激动什么?” 他能不激动么? 他作死,拿孙府全府的人命作死才敢去打苏瑜的主意,这要是让摄政王宣祈知道了,莫说前程,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阿娘,我对阿瑜表妹就是兄妹之情,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你快去跟祖母说清楚,切莫乱点鸳鸯谱,毁了阿瑜表妹的清誉。” 孙学雍这话听着像是护着苏瑜,又像是极力撇清与苏瑜的关系,余氏有点糊涂,儿子这副恨不能把心剥出来表态的决心到底为着哪般?怎么觉着比她认为娶苏瑜还来得严重? “可你阿爹和你祖母都说你能舍命救瑜姐儿,情分肯定不止兄妹那般简单。” “我……。”他哪里能说得清楚?苏瑜可是宣祈看中的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她的主意呀。“总之,我对瑜姐儿只是兄妹的情分,请阿爹和外祖母万不可误会。” 误会,是要出大事的。 看儿子说得这般斩钉截铁,余氏彻底放心了。 长夜未尽,苏瑜倚着窗棂外望,天际无星无月,惟有寒风袭来,青丝纷飞无序,如笔下勾勒,姿意轻狂。淡蓝色的缎面披氅被吹得簌簌作响,披氅里的锦绸寝衣柔柔的触碰着肤理,裹着她美好如玉的身姿。 “姑娘这样吹风,越吹越清醒,一会儿还睡不睡觉啦。”夏莲将床榻铺得软软的,又在屋中熏了安眠的香。 “夜里睡不着,明日睡回笼觉。” “也不知是谁说今日事今日毕,明日只会累积。”夏莲翻着白眼。 “死丫头,敢怼我。”苏瑜笑恼。 袁嬷嬷从外头进来,脸色未霁,“姑娘,玉晖院的秋芽来了,说是中午谭氏在妤姑娘门口闹,把大老爷求人给她治病失败丢了颜面的事给捅了出来,妤姑娘知后一心求死,两餐未进药了,谁劝都不中用,大太太请您过去劝劝。” 那个谭莹雪,真是个祸头子。 苏瑜换了身衣裳,浅绿宽袖袄裙,套着件宝蓝色金绣着石榴花的褙子,披上那袭淡蓝色的缎面披氅,匆匆随秋芽往玉晖院赶。 不比得她倚着窗棂吹风,这回廊里的风异常冷冽,秋芽和夏莲手中各持一盏灯笼引路,皆被风吹得晃得严重。 “该把欢姐儿抱给妤姐姐看看,看在欢姐儿的面上,妤姐姐儿兴许就愿意吃药了呢。” 秋芽眼中含着泪雾,“这法子大太太试过了,妤姑娘越是见着欢姐儿越是不敢吃药,说是赶紧死了,好叫她断了念想,这才能无忧无虑长大。” 这是求死心切呢。 进了玉晖院的院门,过了那一座人高假山,苏瑜本能的发觉有道充满恶念的目光刺激着她的后背,侧眼一瞧,果真见谭氏站在窗户后,一双眼淬了浓毒似的盯着她。 苏瑜没空理会谭氏,跟着秋芽进了孙妤的屋子。 床沿上露着孙妤小半截身子,她喘着粗气,不知道哪口粗气喘完了还有没有下一口。 梁氏提心吊胆的站在一旁,不敢靠近,只能哭劝,“阿娘求你了,好不容易吃了范大夫的药有点起色,你可不能辜负你阿爹的一片甘心啊!” 梁氏手中的帕子已被眼泪浸湿,她看到苏瑜,赶紧扯着她的衣袖,“你可算来了,快,快劝劝你姐姐吧,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可怎么活哦。” 苏瑜轻轻拍拍梁氏的手背,脚步轻轻,想走到床前。 孙妤虚弱的出声阻止,“阿瑜,你别过来。” 能说话了,虽然是上气不接下气,可也代表着范大夫的药是有效的。 苏瑜没有动了,而是折身对梁氏说:“大舅娘,这里有我陪着,您先回屋歇会吧。” 梁氏犹豫望着苏瑜,又看了看一心求死的自家姑娘,终是点头在秋芽的挽扶下转身。 寒风透过窗缝偷入帐中,并未将室中的药臭味冲淡一丝一毫。 苏瑜没有动,目光落在孙妤又黄又苍白的脸颊上,曾几何时,她也是孙家大房的一支娇花,从小在梁氏的细心呵护下长大,不曾想嫁了人,这朵娇花竟颓败至此,以致于几近凋零。 孙妤知道苏瑜会劝她,她用尽力气着苏瑜开口,她连怎样拒绝她的好心相劝的残忍话都想好了,可她迟迟不开口,目光却幽深得她看不懂。说起来她现在才看清苏瑜的模样,她身上姨娘的影子并不重,似乎也没袭承姨父的相貌。 此时她立在床榻几步远,在室中灯光的映柔之下,身姿淡雅,容貌绰韵,像一束绽在深山幽谷的百合花,清冷恬谧。 这一刻,孙妤发了恨,为什么她要这么不幸?为什么她会受到老天这般对待? “妤姐姐,你想活吗?“孙妤的眼中,蕴满了绝望和苦涩,她是想活的。 孙妤泪目朦胧,哽咽得不能自己,“谁不想活?可若活着只能拖累旁人,我宁愿死。” 虽然是喘着气,但她能表述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范良大夫的药有效。 苏瑜不着痕迹前行一步,站定,“你患病这么久,我相信你想死是很容易的,可你却一直吊着一口气,你想活不是吗?” 泪水顺着眼角坠落在榻垫上,蕴着一层淡淡的暗痕,孙妤绝望且无助的摇头,“这次我知道我是真的不能活了,我阿爹虽然是个生意人,但他一辈子没向谁真正的低过头,哪怕是达官显贵,我爹除了该有的礼节腰杆都是挺得笔直,可他为了我,委曲求全给二嫂嫂的姨父下跪,求事不成还被赶了出来,我阿爹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怎么能忍受这份屈辱?” 苏瑜又不着痕迹的前行一步,这一次,她见到孙妤眼中除了绝望和苦涩外,还藏着恨。“为了妤姐姐,大舅舅什么都能忍受,那为了大舅舅,妤姐姐就不能坚强些么?” 孙妤艰难无比想将半个身子撑起来,可她的手臂没力气,打不直,就那样一直的抖,“不必再劝慰我,那些话我都听了百遍千遍,这身子,终究是无用的了。” “那欢姐儿么?妤姐姐也不顾了么?那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提到欢姐儿,孙妤手臂的力气一抽,垂倒在靠枕上,她抬手揪着心口,“我去后,阿爹阿娘会替我照顾她,有你们看护她,我放心。” 苏瑜却摇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意思? 第146章 说她勾引孙学雍 难道阿爹阿娘不会替她看顾欢姐儿么? “欢姐儿姓程,她不姓孙。” “你什么……意思?” 苏瑜再前行一步,轻轻坐在榻沿上,“欢姐儿姓程,程家姐夫若上孙家讨要人,那怕捅到御驾前,大舅舅和大舅娘也是留不住她的,除非妤姐姐你活着,你懂吗?” “你是说程绅会把欢姐儿带回去?”带回那个虎狼窝?她尚在程家,程绅便是左一个妾侍右一个妾侍的往家里抬,她的身子落得如厮田地,也是那个蓄牲,听信什么月子中的女人阴气中最能补阳气,他才对她用强,这样的阿爹能教养好保护她的欢姐儿吗? “阿瑜,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不了解程绅。 孙妤眼中有犹疑,苏瑜知道她的话终是起了作用,“我是不敢保证,但我知道程家姐夫家也是经商的,万一他在利益驱使下需要牺牲家中姑娘,他是欢姐儿阿爹,他是有权左右欢姐儿未来的,姐姐难道想看着欢姐儿往后受人摆布么?” 苏瑜是不了解程绅,但她了解,这话绝非危言耸听,万一真有那样一日,程绅是绝对干得出来的,“我能怎么办?我这副残躯根本就拖不到欢姐儿长大成人,真遑论护着她。” “姐姐,你敢赌一次吗?” 苏瑜的眼中极其平静,没有一丝一毫波澜,却仿佛有股力量将她紧紧围着,有团火在她心下烤着,烘着她,暖着她,她揪着被单,目光灼灼,“能活吗?” “我不敢保证,但,有一丝希望。” 孙妤缄默其声,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瑜,眼神从未有过的清亮。 一时间,她想了许多。想到为她受尽屈辱的阿爹,有可能被左右前程的欢姐儿。 她是个要死的人,既然都不怕死了,她还怕什么呢? “我跟你赌。” 心下松了口气,苏瑜说:“姐姐只需再坚持半个月,这半个月请姐姐务必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回到景晖院,苏瑜走进宽敞的寝屋,袁嬷嬷特意点亮的几盏风灯照亮了屋子里的每处角落,窗外黑漆漆的没有月光星光,但庭外偶尔响起几声似鸟啼的动静,更加拉长了这个深夜。 躺在床上,苏瑜望着被铜钩挽起的浅青色帐幔,希望明日不要落雪。 翌日,阳光透窗而来,带着点点温暖,宁静了整间寝屋。 她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这一夜倒是无梦好眠。 坐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外头的采玉和夏莲听到动静,卷帘入来。 “姑娘气色好,想得昨夜睡得好。”采玉对苏瑜福了福,笑道。 采玉算是苏瑜身边第一得力的女使,于她的倚重自然与对其他人不同。她借着采玉伸手而来的力道起身,落坐在妆奁前,雕花鱼戏芙蓉的菱花镜中映着她的面孔,“我瞧着与昨日没什么两样,你怎的就知道我睡得好与不好?” “奴婢跟得姑娘久了,自然知道。”采玉没细说,回身去铺床叠被。 夏莲捧来漱口的盐水,“姑娘早膳可有特别想吃的,奴婢好叫人准备。” “我想吃豆浆包子,再配碟二姐腌的小咸菜。” “是。” 洗漱完毕,苏瑜也换了身烟青色交襟褥裙,外罩了个绣有雀落海棠枝的褙子,看着桌上摆放的早膳,苏瑜不紧不慢吃起来。 此刻,景晖院南面偏僻的角落里,那婆子正黑脸训着一个培土婆子一个守门婆子。 “你们这些嘴碎的老虔婆,舌头不想要了么,敢在景晖院里乱嚼话。”那婆子本就出身低下,嘴里的话自然也高雅不到哪儿去,怎么难听怎么说,“实在忍不住嘴皮子,回屋找男人去,他总会让你们嘴巴歇不下来。” 两个婆子被骂得脸臊红臊红,却也不敢吭气,自从上头袁嬷嬷放了权力在那婆子手头,她就成日拿着鸡毛当令箭,浑身都抖起来了。 “你们既在景晖院当差,该维护自家的主子姑娘,怎么外头胡说八道你们说得津津有味,怎么,想看我们姑娘的笑话是不是?别忘了,你们可是在景晖院当着差呢。” 那婆子这话声徒然拔高,正巧被从廊下过来折梅花插瓶的袁嬷嬷听见了。她本不打算掺和那婆子训人的事,但后头听着关乎苏瑜,便不得不仔细了。 “那妈妈,你们在说什么?” 那婆子见袁嬷嬷怀里抱着一株赤梅,脸色一怔,随即到跟前福了福,“袁嬷嬷,您又来给姑娘折花插瓶呀!” 袁嬷嬷不喜那婆子左右言其他,冷声道:“说正经的。” 袁嬷嬷什么手段那婆子是知道的,她将这两个婆子提到这里来训也是想保住她们在景晖院的差事,顺便立立威,好叫她们恭维自己,给自己长脸。不巧碰上袁嬷嬷,她知道这两个婆子怕是留不得了,事情她也瞒不住,便倾身在袁嬷嬷耳边一阵细言。 袁嬷嬷越来眼越瞪得大,一时间竟惊得忘了呼吸。 “属实?” 那婆子脸上的表情也愁成一堆,“是真的,从哪儿传出来的奴婢不晓,但这会儿只怕整个孙府都知道了。” 袁嬷嬷脸色阴沉得厉害,她瞪着那两个被那婆子训得抬不起来的婆子,“赶出去,你再去挑两个嘴巴严实的进来。” “是。” 那婆子又福了福,目送袁嬷嬷匆匆离开。 苏瑜刚吃了早饭,想着今日无事,孙府有客也轮不到她一个外姓去抛头露面,便安心窝在软榻上拿起话本子,准备悠闲的度一日。 袁嬷嬷进来时将手中的赤梅插进花瓶,看着自家姑娘几番话到嘴角又生生给咽了下去。 递了个汤婆子到苏瑜手里,她静静的侍候在侧,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虽是远离上下河县,但苏瑜始终顶着个弃妇的声名,若说在外寻不到合适的良人,孙家的确是不二人选。二房的余氏是个心善的,她与又娴姑娘交好,若真能成事便是极妥贴的姻缘。 可她家姑娘几时勾引了二房的雍哥儿了? 几时求到老太太跟前去非雍哥儿不嫁了? 再说,那夜她见着了‘王爷’,瞧着与她家姑娘相知已深的模样,那可是皇家,真正的富贵豪门,相比之下她家姑娘脑壳被门挤了要去勾引二房的雍哥儿? 苏瑜一直低头看话本子,看到欣喜处还笑了两声,就是没看到袁嬷嬷一脸忿忿难平的纠结模样。 袁嬷嬷见苏瑜看得认真,便想着罢了,等她看完话本子再说吧。 “姑娘,不好啦。”夏莲的惊呼打断苏瑜看话本子的兴致,她拧着眉朝门口望去,正巧见着采莲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姑娘,奴婢刚去厨下给姑娘端燕窝,听见有人说姑娘勾引二房的雍大爷,求到老太太跟前,让老太太给您做主把您许给雍大爷呢。” 袁嬷嬷嘴角抽了抽,她忍了半天的话被这冒失了丫头三两句就说出来了。 苏瑜闻声立马看向袁嬷嬷,袁嬷嬷一面苦涩显然已是知情。“你知道?” “适才老奴在院子里折赤梅给姑娘插瓶,碰巧遇到那婆子在训底下人,问了由头才知道那底下人正嚼姑娘的清白,本想立即说得姑娘听,姑娘看话本子认真,老奴就没敢打扰。” 她昨日明明听孙娴说余氏给雍哥儿准备相看什么顾家的姑娘,怎的又把她扯进来了?莫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拉她下水想看她笑话?苏瑜面色凉薄一笑,“这话传得真有意思,我估摸着许是又有人不安分,想着搬不倒我,往我头上扣盆屎也舒坦。” “嬷嬷,叫蝶依去打探打探到底怎么回事。”苏瑜语色平稳,丝毫不乱,说完,继续看着手中的话本子,她倚着软榻,侧光中睫毛很长,骨相极美。 不紧不慢的吃了一盏,蝶依便将消息打探清楚回来了。 她恭敬的立在软榻前,回了话。 “原来是外祖母痛惜于我。”苏瑜了然。 “是。”蝶依低头应道:“当时只有二太太和溶姨母在,姑娘与霞晖院未有嫌隙,只怕这话该是从云晖院传出来的。” 孙玉溶,管得可真宽啊! “姑娘。”采玉又从外打帘进来,五官都愁在一起,“姑娘,不好了,玉晖院的武二奶奶不知从哪里抬来一箩筐破鞋,正起劲儿命人挂在咱们院儿前的树枝上呢。” 第147章 景晖院门前挂破鞋 苏瑜闻声,清澈的润目瞬间幽深遂黯,本是温暖的内室也瞬间充满寒意。 袁嬷嬷往外去,苏瑜沉声叫住她,“这事儿嬷嬷去无济于事,且你是我这个外姓人的奴,谭氏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若你将她惹恼了,把你绑了扔出去都是有可能干得出来的。” “那这口气咱们就忍了吗?谭氏欺人太盛,老奴就算拼了一条命也不准在她景晖院门口坏姑娘你的名声。”袁嬷嬷忿忿难平。 将手中的话本子丢到一旁,本想过一天清清净净的日子,麻烦却不放过她自己找上门来。“我有什么名声?一个弃妇的名声,走到哪儿都会被人诟舌,注意这辈子都丢不掉这帽子。” “姑娘。”采玉快要哭出声了,她替自家姑娘委屈。 “别急。”苏瑜眼帘半敛,唇角掀起一抹淡冷的弧度,“谭氏想玩儿,咱们就奉陪。” 苏瑜说完,朝蝶依招了招手。 蝶依走到她面前,苏瑜在她耳畔细言几声。 蝶依惊喜的看了眼苏瑜,转身就出去了。 “走吧,谭氏在咱们景晖院门口摆了戏台,咱们不去捧场得多对不起她呀!”苏瑜坐在软榻上,采玉赶紧上前替她穿好鞋,绣有水仙花的缎面儿,精致非常。 袁嬷嬷没听清苏瑜跟蝶依说了什么,又见苏瑜要出去见谭氏,难免忧心冲冲。 袁嬷嬷拦在苏瑜面前,“谭氏是个嘴不饶人的,肚皮装的全是腌臜话,姑娘何必出去自取其辱?” 苏瑜笑意浅浅,采玉打帘入来的风扬起她青丝翻旋,添了几分清幽冷冽,“嬷嬷操心了,我不出门,只要门口看着,说到底,我也是日子太闲了,看看热闹罢了。” 看着自家姑娘绕过去出了门,袁嬷嬷实在想不通,明明她在风口浪尖上,干嘛要去听人中伤自己呢?无奈,她也只能跟上去。 那婆子正在门口急得团团转,袁嬷嬷嘱咐她看管好院子,可这院子外的事情她实在无能为力,何必谭氏是个主子,她更不敢上前理论犯上。 听见纷踏而至的脚步声,她似找到主心骨,连忙回身迎上,“姑娘,您瞧瞧,这武二奶奶怕是得了臆症,竟在咱们景晖院门口撒野,可要奴婢去向老太太回话?” “不急,你让人抬个小几拎把椅子过来,再拿些瓜果零嘴,谭氏嘴巴不歇,咱们也都忙着。” “啊……。”那婆子似没听懂,惊讶得下巴脱臼。 袁嬷嬷斥责一声,“还不快去,姑娘的话没听懂吗?……采玉,你跟着那妈妈去张罗,夏莲,你去煮一壶好茶来。” “是。” 三人齐齐领命下去。 袁嬷嬷陪着苏瑜站在院门后,示意看护院子的婆子将门打开。 景晖院门口左右各一株石榴树,皆有海碗口那么粗,该是有些年头。 此时杆头枝间被谭氏命人挂了数不清的破鞋,那些鞋子其实并不破,为了应景儿,让人剪破的痕迹太过明显。 谭莹雪谭氏,正眉笑颜开的指挥使役哪只破鞋挂高点儿,那只破鞋挂低点儿,宛如她不是在毁人清誉,而是在贴春联挂大红灯笼那般洋洋喜气。她披着兔毛憋衣,白绒绒的毛在她下颌扫来扫去,里头是一袭玫红色的交襟袄裙,衬得她满面春风得意。 听到景晖院的门打开,她回过头,迫不及待想看到苏瑜吃憋的反应。 然而,想象中耻辱、委屈该是泪水满脸的模样并未真正遇见,她看到的是苏瑜穿着水仙白色的上襦,下袭淡蓝色马面襦裙,模样是她讨厌极了的干净清新,仿佛什么打击到她面前都会如雪般化去,不论她如何的攻击和刺激,都伤不到她一丝半毫似的。 她就娜娜袅袅的立在门槛后,手中拿着绣有黄花的手帕,仪态端庄的望着她。她看着她笑得很浅,浅得笑里只剩下揶揄的戏虐。好像自己在她眼中就是个过梁小丑,明明她是旋涡中的主角,偏偏被她的视线拘着,她成了看戏的。 谭氏心有不甘,她好不容易可以借着这场对苏瑜充满恶意的舆论在她面前羞辱一场,好戏尚未开戏,她绝不会在气势上输掉。 “你还有脸出来,我还以为你会像只鹌鹑躲在被窝里哭呢,你还敢出来,阿瑜表妹,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此时,周围明里暗里站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谭氏故意拔高声调,怕别人听不见她将苏瑜放在脚下狠踩。 苏瑜甩了所帕子,轻轻碰了碰发冷的鼻尖儿,笑道:“武二嫂嫂,我脸皮厚说明脸皮还在,你一个没脸皮的人跑到我这个有脸皮的人面前上窜下跳,你都好意思,我怎么会不好意思呢。” “你……。”今日头一次交锋,谭氏便败下阵来。 远处假山旁孙玉溶和她的两个姑娘皆在看热闹,孙嫣皱了眉,“阿娘,二嫂嫂太没用了,才一句话就让苏瑜那贱人怼得接不上话了,咱们要不要去帮帮她,好叫苏瑜今日身败名裂。” 孙玉溶阻止她,“不急,苏瑜嘴巴利索罢了,谭氏可是有备而来,断然不会轻易罢休。” 孙玉溶所言不错,只见谭氏深吸了口气,成功的稳住了情绪,“过年了,二嫂嫂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年礼,不知这两树的破鞋,阿瑜表妹你可满意?” “多谢二嫂嫂美意,正所谓礼上往来,阿瑜的年礼一会儿二嫂嫂就会收到。” 谭氏只觉苏瑜在嘴硬,自打她一大早知道这个消息,便马不停蹄张罗这一切,苏瑜又不会未卜先知知道她要上门挑衅,哪儿能有什么准备?虚张声势罢了。 “你少在这里自己给自己长底气,苏瑜,若有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干了什么事,如今整个孙府都已传遍,就差孙府门逢透点儿风,传出去让满京城都笑话。” 此时,那婆子命人抬来了小几和椅子,采玉摆上了瓜果点心,夏莲放下一壶散着热雾的茶。众目睽睽之下,苏瑜悠闲无比的坐下,放下手帕,自己沏上茶,然而淡淡的睨了一眼谭氏,“二嫂嫂,别停,我听着呢。” 那模样,像在茶馆子里听书。 被苏瑜这一系的摆弄,谭氏有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幸好她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啊呸,你就装吧,我看看你这镇定自若装给谁看。” 苏瑜呷了口茶,肚子里暖和了点儿,但手上又冷了,“嬷嬷,辛苦你把刚给我汤婆子拿来,我手冷了。” 袁嬷嬷见苏瑜如此镇定,自己个儿内心的焦虑也渐渐淡下去,她倒是忘了她家姑娘的本事了,真是不该。 “是。” “苏瑜……。”谭氏是来看苏瑜笑话的,她正嘴巴痛快呢,居然叫个被笑话的人给无视,那种滋味,激得她心像在开水里滚。 苏瑜搁下茶碗,一手托着腮,她的肤色胜雪,两腮不饰而胭,下巴抬了抬,“二嫂嫂,让你别停了,你还想说什么,继续。”说完,苏瑜开始磕起了瓜子。 对于苏瑜这不在状态的反应,简直是对来找碴的谭氏的奇耻大辱,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满胸口的恶怨给暂时压抑住,冷笑,“你别给我这儿虚张声势,弄得自己好像很有底气似的,我告诉你,你是个被人休出门的下堂妇,你自己嫁不出去勾引表兄,你就是不要脸,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不要脸,你就该去死,你死也要死到外头去,别脏了我们孙家的地儿。” 第148章 落井下石 蒋氏和她的两个姑娘站在连廓的转角,听谭氏怼苏瑜真是听得热血澎湃,蒋氏恨不能上前煽苏瑜几个耳巴子,以解这大半年来心头的郁结。 “阿娘,看苏瑜这小贱人被二嫂嫂骂,真是过瘾,我真想到二嫂嫂身边去看看那小贱人的表情。”孙嬉手臂上的伤已经全愈,伤口还剩淡淡的红痕,除非沐浴时,平日里是看不出半点儿痕迹的。 孙妨却是没说话,此刻激动的是谭氏,苏瑜半点激动的样子都没有,她不相信谭氏轻易能胜了苏瑜。 “去什么去,咱们边上看看就是,谭氏骂得再过瘾,苏瑜也还是老太太心头上的肉呢,咱们要是鲁莽了,万一来个反转,咱们可是要受连累的。”蒋氏与苏瑜斗几次败几次,已经颇具心得。 “阿娘说得对,嬉妹妹,你千万别上前去。”孙妨拽着孙嬉的衣袖,怕她冒失。 孙嬉白了姐姐一眼,发现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情后,这个姐姐变得胆小怕事。 “二嫂嫂嘴里不干不净?可是拿着实证了?”苏瑜将瓜子壳丢进渣碟里,眼也不抬问谭氏。 谭氏那容得苏瑜待她如此傲慢,胸口憋足了讽讥,“空穴不来风,而且你是什么货色咱们府里上河县的老人儿谁不清楚?你要是想男人了,大可去外头找,你不都去过飞燕楼了么,何必祸害我们孙家的雍哥儿,那将来可是要做相公的人,哪儿是你这样的贱货高攀得起的。” “二嫂嫂,休要胡言乱语。”孙娴得到消息,谭氏居然敢在景晖院门口闹事,匆匆赶来竟听到她出言侮辱苏瑜。 “娴妹妹,你可是雍哥儿的亲妹子,难不成还要胳膊外拐,帮着苏瑜进了你们二房好阻断你哥哥的似锦前程?”她就看不惯孙娴与苏瑜好得跟亲生似的,她笃定孙娴接近苏瑜定是为了借着苏瑜攀高枝儿。 孙娴嘴笨,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适才打左边过来,就见谭氏跳了,不料到了正门口,苏瑜更像个看戏的,瞧她面前摆的瓜果点心,手里捧着汤婆子,面前冒着热蕴的茶碗,可不就是看戏的标配么? “阿瑜,人家都欺负上门了,你怎么……。” 苏瑜笑着招呼孙娴,“娴姐姐过来坐,那妈妈,再去拿把椅子过来。” “是。”那婆子懵懵的,她也觉着娴姑娘说得在理呢,人家都欺负上门了,她家主子姑娘怎的不气不恼?连她这个下人听了那些话都要气疯了呢。 孙娴迈进门槛,气苏瑜的视若无睹,“阿瑜,你站到外头去瞧瞧,多少人看你笑话呢,你不把关院门也就罢了,怎的还坐在这里让人羞辱,是被气糊涂了吗?” 那些挂破鞋的使役将箩筐里的破鞋全挂上石榴树,谭氏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来看笑话的成了笑话本身,她气急怒喊,“来人啊,把这些破鞋往门里砸,砸是那个不要脸的贱妇。” 孙娴闻声,吓得心惊肉跳,她是看到那些破鞋的,挂在石榴树上的怎么也有八九十只,这要是全砸进来,瑜姐儿哪里能招架得住?所以,她转身呵斥,“武二嫂嫂,你大晌午跑到这里来兴风作浪,不仅出言羞辱语出不逊,已是对瑜姐儿的声名造成了不可挽的地步,你还想动手,你当这若大孙府由你一人做主么?” 谭氏被气笑了,她双手抱臂,像看稀罕似的盯着孙娴,“娴妹妹,我是在帮你们二院教训这贱人的不知天高地厚呢,你哥哥可是咱们孙家最出息的哥儿,难道你要容忍这贱人勾引你哥哥爬上他的床么?” “我都告诉你了,没有这回事,是你胡言乱语。”孙娴想着自己是如何也说不出谭氏这些腌臜话的,气得小脸血色褪尽,唇页煞白。 苏瑜停了手中磕瓜子的冲动,看着孙娴将她挡在身后,被谭氏气得浑身发抖也没要离开。两辈子加在一起,苏瑜也想不到孙娴竟会为她这般勇敢,越发觉得这样好的姑娘真不敢掉进王毕甫那个坑里,那场婚事她搅对了。 “哦……。”谭氏像发现什么顿悟般拉长声调,“娴妹妹你这样护着她,怕是藏着什么龌龊心思吧,你是不是想借着苏瑜借着岳家和霍家的关系打进京中贵女的圈子,好为自己觅得女婿的机会吧!” “谭莹雪……。”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孙娴恨不得上前煽她两个嘴巴子。 “不然为了什么?”谭氏呵呵冷笑两声,“若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我实在想不出来你为何会帮着一个去勾引你哥哥的贱货。”这是余氏的打算,不是孙娴的。 “我不是……我没有。”孙娴被气哭了,“阿瑜没有勾引我哥哥,她没有……我也没有……。” 这厢谭氏痛快着嘴,那厢瞳晖院中,周老太太坐在堂上,面前跪着她最宠上的孙子孙学雍。周老太太面色不好,也不知是因没休息好还是被眼前人给气的。 起先秀娟来回话说雍哥儿来了,她站到窗后朝外看了一眼,雍哥儿眉宇凝结,面色肃冷,显然带给她的不是好消息,便让他在院子里晾了一会儿。 吃过一盏茶后,才让他进屋。 孙学雍一进屋,先是请了安,然后双膝一曲便跪在她面前,直言不讳,半个字废话都没有,“祖母明鉴,孙儿与阿瑜表妹实在就是兄妹之情,孙儿对阿瑜不曾有半点儿非分之想。” “是你嫌弃瑜姐儿下堂妇的身份?” “不是。”孙学雍摇头。 “那是你阿娘逼你的。”如果不是嫌弃苏瑜的身份,余氏昨夜不情愿的表情也能说明问题。 “不是。”孙学雍说否了。 “都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周老太太疑惑了。 孙学雍想哭,他不能说啊!!!! 周老太太摇头,一脸的不信,“是不是你知道那顾家姑娘,先看上她了?” 孙学雍真是佩服自家老太太这想象力,“那顾家姑娘孙儿只在外祖母那里听过,并未见过其人。” “那你跟祖母说实话,瑜姐儿和顾家姑娘,你更愿意娶谁?” 孙学雍面色一滞,他没想到祖母会问这个问题。 说实话,前者是不敢娶,后者是不想娶。但儿女婚姻,父母做主,媒妁之言,若那顾家姑娘品性过得去,他也愿意将就。 “回禀祖母,孙儿……。” “老太太,不得了啦。” 秀娟匆匆撩帘进来,神情慌乱打断孙学雍的话,“老太太,刚才景晖院的蝶依姑娘来递话,说玉晖院的武二奶奶在景晖院门口大闹,说瑜姑娘不知廉耻勾引雍大爷,还在她门口的两株石榴树上挂满了破鞋,正引得满府的主子使役看笑话呢。” “什么?”周老太太气得瞬间立起来,“章嬷嬷,快,快走。” 章嬷嬷连声应是,但好还不忘我头湿冷,转身又回是屋去拿了件披氅跟上去。 孙学雍落在屋里,起身看着摇晃的帘着,想着秀娟的话。 苏瑜不是好惹的,那谭氏只怕要惨了。 章嬷嬷追上周老太太,“老太太,赶紧披上,本来身子就不好,别着凉了。” 周老太太边走边推开她,“披什么披,快走吧,瑜姐儿正受辱呢,这满府的主子,除了我这老太婆,有谁真心替她说话?” 苏瑜抬眼看了看天色,她是茶水瓜果吃得舒坦,谭氏肯定口干舌燥。她起身示意那婆子把小桌椅子都撤了,然后走到孙娴身边,看着谭氏的玉目似浸过水般清润凉薄,“二嫂嫂欺人太甚,有什么冲阿瑜来,何必跟娴姐姐过不去?” 边说,目光边悄悄往一处瞥去。 第149章 诅咒老太太去死 见苏瑜肯站到门口与她对恃,谭氏狐疑的内心立即又充满斗志,“我不过是说中她的心思罢了,而且是她自己跳出来的,就怪不得我说破让所有人好知道她替你说话是在打什么主意。” “二嫂嫂好厉害,整个院子的人想什么,要做什么你都一清二楚,难道整个孙府是你当家不成?” “你休要诋毁我,我谭莹雪坐得正站得直,只有你这种妄想爬上雍哥儿床榻的贱货才会怕我。” 适才目光瞥去的地方终于有了人影,差不多是时候了。 苏瑜将孙娴扯到身后,几缕青丝让拂面的风掠过颜颊,她冷冷的看着谭氏,笑道,“武二表哥新抬的姨娘是二嫂嫂你的陪嫁吧,你连自己男人的床都管不住还想管别的男人的床,如今那新姨娘已经怀了孕,就要生下武二表哥的第一个孩子,二嫂嫂,你这肚子怎么那么不争气啊?” 谁提此事,谭氏就会跟谁拼命。 苏瑜不轻不重的话却狠狠的戳痛她的伤疤,前两日她在玉晖院闹,没人不知道,现在苏瑜旧事重提,又让她的难堪的耻辱血淋淋的曝光于人前。谭氏胸中恨如沸腾的水,她气得目眦欲裂,咬碎了一口白齿。 正在破口大骂,就听苏瑜说:“那妈妈,关门。” “是,姑娘。” 谭氏见那婆子要将门扣上,赶紧伸手去扯石榴树上的破鞋,可是她扯昨又急又气,怎么扯也扯不下来,只好脱下自己的鞋往景晖院的门上砸。 “苏瑜,有种你别关门,好叫咱们把话说清楚,你个什么东西,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不就仗着有老太太宠着惯着嘛,我看哪一天老太太归了西,谁还愿意搭理你。” 周老太太站在谭抵身后,听着她这诅骂的话一脸惊兀。 谭氏没注意到,其他看热的主子使役都看到了,三三两两的作鸟兽散。只有谭氏挂着一张扭曲的脸终于扯下石榴树上的破鞋,一只复一只往景晖院的门上砸去。 “有种你开门,你不是伶牙俐齿嘛,当什么缩头乌龟啊!” “你给我住口。”周老太太一声威吼。 谭氏手中即将丢出去的破鞋掉在她的脚背上,她缓缓转身,惶恐不安的看着周老太太,心里想着:这老太太几时来的?她都听见什么了? “你……。”周老太太抬手指着谭氏,气得脸铁青,“章嬷嬷,把人给我关进柴房,叫大老爷跟大太太还有武哥儿到瞳晖院来,再派个人到杜府去,将夏夫人请过来。” 做完这一系列安排,周老太太背身而去。 谭嬷嬷开始张罗人将谭氏往柴房里送。 谭氏挣扎,想推开近身的两个粗使婆子,“放开我,你们这些不开眼狗奴才,放开我,我姨父可是大理寺卿。” 章嬷嬷见两个粗使婆子听完谭氏的话后不敢使劲儿,立即训道:“你们都没吃饭吗?这里是孙府,杜大人官儿再大,手也长不到管别人府里的家事。把人给我绑了,关进柴房去,仔细看守,不准放跑了。” 章嬷嬷跟了周老太太一辈子,她的话基本没人敢违抗。 谭氏依旧不服,目露凶光,“章嬷嬷,你这个老不死的,你敢绑我,我要告到大理寺……。” 章嬷嬷嫌她话多,索性拿了手帕赌住她的嘴。 谭氏被押走后,章嬷嬷先是看了看景晖院的门,以及掉落在门口的鞋,“来人,把这里都清理了,一天闹哄哄的,成什么样子。” 然后,又见到躲在假山那里看热闹的溶姑娘母女三个,以及转角处蒋氏母女三个,心莫名的渗着层层寒意。就因为瑜姑娘是下堂妇的身份,怎么就容不下她呢。 袁嬷嬷在确定门口彻底安静下来后回身进屋,苏瑜和孙娴正坐着喝压惊茶,但主要是给孙娴吃的。 “阿瑜,谭氏如此冒犯,我怎么见你好像不当回事?难道你能咽下这口气吗?”苏瑜的镇静超出孙娴的认知,若是有人这样指着她骂,不说要跳井悬梁,至少要哭诉一通释放释放。 庭院里不时传来几声雀儿鸣啼声,苏瑜轻轻歪着软榻,重新拾起先前丢在角落里的话本子,唇角笑意抿淡却未曾在眼中宣染,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神秘危险。 “谭氏也不是头一回跟我交恶,她的那些本事全然是换汤不换药,这次揪着谣言到景晖院门口,妄想诋毁我的清白和声誉,既然她想把事情闹大,我何不作陪?而且近日大房事情纷扰,全是她谭莹雪闹起来的,实在不易妤姐姐养病,外祖母也因大房诸事劳心劳神,太不应该。” 孙娴搁下茶盏起身走到软榻旁坐下,她似着有些明白苏瑜的用意了,“你是故意的?你想将谭氏赶出孙府?” 苏瑜沉默浅笑。 孙娴摇头,分析,“谭氏是怎么嫁进大伯父家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谭家在湖州根深叶茂。这些年碍于谭家在湖州商界的影响力,大伯父和大伯母没少隐忍。听说湖州时武二哥哥有个通房,怀了身孕谭氏也不准给体面抬姨娘,硬是趁着大伯父和大伯母不在家时一碗堕胎药下去……,听说是个姑娘。那通房跳了井,谭氏见出了人命便躲回娘家。大伯父大怒不仅要休掉谭氏还要将谭氏送官,但不知为何事情最后居然被压了下来,而且谭氏不仅没被休,还全须全尾的回了孙家,继续当她的武二奶奶作威作福。” “京城离湖州虽远,但她还有身为大理寺卿的姨父撑腰呢,按照她自己的话,现在不是武二哥哥要休她,而是她要休掉武二哥哥,什么时候休还得她说了算。这般的跋扈嚣张,你想将她赶出孙府,恐怕没那么容易。” 大房的事她也听说了,也想去看孙妤,只是阿娘怕她撞上谭氏胡乱攀扯她,便拘着她不让去。孙娴一脸愁容的做了总结,越想越为孙妤的病情担心,连带着素菊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忧心起来,那也是她的侄子或是侄女呢,是条命哦,可千万别被谭氏害了。 苏瑜手里的话本子翻了一页,不以为然,“你是气糊涂了,可有听见她最后说的什么话?” 孙娴敛眉想了想,忽然大悟,“这倒是有几分可能了,怪不得祖母叫人将谭氏的姨母请过来呢。” 谭氏口无遮拦,再如何的撒泼周老太太没亲眼所见便只当看不见。又诚如孙娴所言,孙家忌讳着湖州商界的势力,能不起冲突为了彼此双方的利益就隐忍和平共处。但谭氏张口在大过年时季诅咒她去死,这是大不孝,搁在皇帝老爷家也说不过去,再加上她之前种种恶行,谁能忍得下去? “所以你故意在门口摆台,就是为了激怒谭氏,让她动怒胡言乱语诅骂祖母,这回,怕是她那亲姨父也救不了她了。”孙娴打心眼儿里佩服苏瑜,她明明比自己小,怎么脑子里这多弯弯绕绕? “我并未想到她会出声诅骂外祖母,这或许是她与孙家的缘分尽了罢。”苏瑜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次临时起意的釜底抽薪,谭氏终究要自食自己种下的恶果。 “娴姐姐,谭氏说我勾引雍表哥呢,你信吗?” 第150章 孙廷桦被骂 话题一转,孙娴愣了一下方回神,“我就是听了那些谣言前来找你求证呢,没想到谭氏早我一步,不过她是来找你麻烦的。阿瑜,若你真心喜欢我哥哥,咱俩这么好我倒愿意搓合你们,若你是被冤枉的,便要到祖母面前去自证清白,别叫那些传言玷污清白。我哥哥皮糙肉厚无所谓,可你是个姑娘呢,府中那些下人再用心拘着,也保不定会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 有几点阳光隔着窗棂入来,苏瑜望着心善无垢的孙娴,心里很暖,“你不嫌弃我是个下堂妇的身分么?” 孙娴认真的摇摇头,“你这样的好姑娘若是都不能找到好归宿,那真是老天不开眼。” 苏瑜伸手将孙娴的手拉着,眼角暖心的笑容如何也拦不住,“有娴姐姐这番话,阿瑜觉得就够了。可惜要叫娴姐姐失望了,阿瑜心里只将雍表哥当作哥哥,并无儿女私情。” 孙娴一副了然的模样,“我觉着也是,只是我哥哥那夜为救你不顾性命,我阿爹阿娘和祖母始终不相信他对你无意。你还不知道吧,我哥哥已经到祖母面前去澄清过了,相信府里那些谣言很快就会掩止,你别担心了。” 谭氏被丢进柴房,一身狼狈不堪,嘴里堵着帕子,眼睛绯红,发着唔唔的声音。 孙廷桦及妻梁氏以及二子孙学武齐齐被叫到瞳晖院。 三人跪在凉硬的地砖上,听着来自头顶周老太太气急败坏的训斥。 “我就说不该摊便宜捡了谭家品性最劣的姑娘进府,纵使她有三百抬嫁妆几十个铺面,咱们孙府也不稀罕,你却是事后才告诉我说你生意出了问题要周转,你为何先前不跟我说?家里难道穷得给你周转的银子都没有了吗?你说你一时糊涂,抬个祸害入门,这几年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先前在湖州她一碗堕胎药害得你的孙女儿胎死腹中,你就该休了她,偏偏你顾忌谭家有一家京门高官,不敢休弃,一忍再忍。现如今好啦,她不仅继续兴风作浪,还诅咒我早点去死呢。” 孙廷桦磕着响头认错,“都是儿子的错,阿娘息怒,阿娘息怒。” “武哥儿。”周老太太声音拔得老高。 “祖母,孙儿在。”孙学武吓得打了个冷颤。 周老太太指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谭氏不过一介女流,你身为男人大丈夫成然连自己的妻房都拘不住,你说你识那么多字,吃那么多饭都白用功了吗?一天天的在外流连花丛,致使谭氏心头怨念渐增,你明知她的品性嗜妒不贤,却非得要与她针尖对麦芒,处处挑衅,处处不让,你是真嫌你房里的日子清静了,要整个孙府都陪着你热闹吗?” 孙学武磕头不敢起,“祖线恕罪,都是孙儿的错,只求祖母保重身子。” 周老太太又气得发笑,她狠着牙,“她听信谣言说瑜姐儿是破鞋,不就是嘲笑瑜姐儿是个下堂弃妇么?”周老太太气得脸青眼红,“我已差人去大理寺卿家请她姨母夏夫人过府,今日我也好叫她做一回下堂弃妇,让她也尝尝被人议论诟病的滋味。” “阿娘……。”孙廷桦欲言又止,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罢了,时也,命也,各自有各自的造化,他也这把岁数,便不再强求了罢。 周老太太瞪了张廷桦一眼,心知他又会说出什么泄气话。幸好他即时住口,否则她定要骂得他抬不起头来。 章嬷嬷一个劲儿的顺着周老太太后背,真怕她一时气急攻心厥过去。 “老太太,冬末初春的天气,地上凉着呢,赶紧让桦哥儿一家三口起来吧,都是做祖父母的人,长时跪着叫下人看见像什么话?” 孙廷桦额头磕得通红,虽有章嬷嬷体恤,但没老太太发话,绝不起造次起身。 周老太太吐了口闷气,胸口仍觉着闷闷的,“都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一阵让杜家的夏夫人过来看笑话?” “是,谢阿娘。”孙廷桦一家三口起身。 孙学武没被周老太太这般训过,一时腿脚发软,起身时又险些摔倒,赶紧揉着跪得酸痛的膝盖。 周老太太见了,鄙夷冷笑,“你作的事还有脸委屈,委屈的是我瑜姐儿。被你屋里的媳妇又是扔破鞋又是羞辱,现在还不知哭成什么样儿呢?等这里的事一结束,你就给我跪到你妹妹面前去,好好请罪。” 跪到苏瑜面前去,那也太下脸了,孙学雍心里不乐意,但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心忖着这次若真能将谭氏那个悍妇休出门,正中他意呢,待事情缓缓,或许他有机会娶苏瑜呢。又想到苏瑜婀娜的身段儿,真是美得很。 孙廷桦也觉得让孙学雍跪到苏瑜面前去有些下脸,但谁让苏瑜在老太太跟前得宠呢,有老太太压着他又不能反对。 梁氏一直没作声,她知道谭氏是个扫把星,扫得她满院儿鸡飞狗跳。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仅凭谣言就去攻击苏瑜,最后还说出诅咒老太太的话来。这次若真能将其休出门也好,没有她搅乱,兴许妤姐儿还能活得长些。 临近午时,往常这个时候各院的管事婆子都在问主家是否要摆饭。 今日晌午瞧了场热闹,现下每个人的肚皮里都有一肚子的话要闲磕牙,不吐不痛快。 云晖院里,孙玉溶和孙嫣正因苏瑜被谭氏羞辱而感到亢奋,虽然结局是谭氏被丢进柴房,有可能面临被休出孙家,但与她们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关心的只是有没有人能挤怼到苏瑜,让她们瞧着解气。 孙婉却露出几丝忧虑,“阿娘,事先咱们安排进景晖院说闲话的婆子能靠得住吗?会不会把咱们供出来?” “不会,那两个婆子顶多被赶出景晖院,届时阿娘会亲自安排去处,这孙府那么大,哪里还能少了体面的差事?” 孙婉了然颌首,“还有一事阿娘也要仔细,昨夜提及雍哥哥亲事时只得二舅娘和阿娘在场,外祖母那么精明,二舅娘碍于雍哥哥的名声不会乱说话,她肯定知道这话是从咱们云晖院传出去的,要是外祖母找阿娘问话,阿娘可想好如何解释脱身?” 孙玉溶很欣慰自己的姑娘能这般的心细如尘,小小年纪便事事思虑周全,“就算你外祖母对我疑心又怎样?只要她没实证,我死不承认,她就奈何不了我。” 孙婉笑了,“阿娘说得对,外祖母疑心又如何?终究无法证实,且外祖母膝下只得阿娘您一个姑娘了,犯再大的错,外祖母也狠不下心罚你。” 孙玉溶听了这话,一脸得意。 一辆富贵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大理寺卿杜达的嫡妻夏夫人踏下马车,进入孙府的门槛后,绣有牡丹飞蝶的华丽袄裙走得猎猎翻飞,惊涛骇浪。 来传话的奴才并未言明谭莹雪犯了什么事,只说她冒犯孙府老太太周氏,请她过府细谈。夏夫人想了一路,无非是谭莹雪闯了什么祸,京城又只得她一个亲戚,孙家自然找不到别家善后。 引路的婆子说前头不远就是瞳晖院,夏夫人立即端起架式。她是大唐三品大员官眷,在这区区商贾之家,自然不能没气度。 瞳晖院门口,左右各自立着几个管事婆子,章嬷嬷得到传话夏夫人到了,便守在门口迎候。远远瞧见夏夫人姿态倨傲,目中无人般走来,章嬷嬷心头不满却也不敢怠慢,迎上去福了福,“夏夫人,老奴章氏见过夏夫人,夏夫人有礼。” “嗯。”夏夫人淡淡扫了一眼章嬷嬷,见她笑容可掬,便耐着性子问,“你们巴巴儿把我请过来,到底所谓何事?莫不是我雪姐儿在你孙家有个三长两短?” 这番咄咄逼人的话又叫章嬷嬷开了眼,好像笃定是她孙家欺负人似的。“老太太正在堂上候着,请夫人移步。” “哼。”夏夫人冷哼一声,跟在章嬷嬷后头。 第151章 倨傲的夏夫人 章嬷嬷打起厚夹帘子,夏夫人神色漠然姿态优雅提裙入来,入眼的人,她只识得孙廷桦和孙学雍,那居坐上首的该是孙府老太太,她自恃有诰命傍身,也未向周老太太略进礼数。 周老太太见夏夫人如此托大,罢了,今日请她来也不是攀交情的,便皮笑肉不笑的言道:“夏夫人,老身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就不给夫人您行礼了。” 夏夫人一甩帕子,嫌弃的瞥了一眼周老太太,“罢了罢了,本夫人也不是没这点儿肚量,好歹老太太是我家雪姐儿的老祖宗呢。” 给她点儿颜色,她还真开起染房来了,周老太太最不喜这种自恃过高的人,“夏夫人请坐,来人,给夏夫人看茶。” 丫头去备茶,夏夫人坐在孙廷桦对面。她见周老太太脸色这么不霁,肯定雪姐儿这次闯的祸事不小,但却不知是何祸事,想来那细蕊也是个没用的,竟不知给她通风报信。 “表亲家公,不知我家雪姐儿这次又做错了何事,竟得诸位如此劳师动众?”夏夫人双手叠在膝上,语气不咸不淡。“你们可别因着雪姐儿年纪小就欺负她。” 周老太太摇着头,抢在孙廷桦前头开口,“看来夏夫人并不十分了解您这外甥女,来人啊,把武二奶奶身边侍候的丫头提来,叫她好好跟夏夫人说说谭氏到底犯了什么事?” 这老太太如此大动肝火,夏夫人心里也没底了,莫不是这雪姐儿真闯了天要塌地要陷的祸事?如此一来是不是孙府就要容不下她了?真容不下雪姐儿,她家老爷对雪姐儿那日在家中表现的不满态度尚未消散,自然是不能领回去的,不然连她自己都有受连累。 夏夫人心头渐渐焦灼,她为自己鲁莽前来的行为感到后悔。若是小事,她还可替雪姐儿撑撑腰,若事大,这腰可是要撑断的。 很快,细蕊就被瞳晖院的管事婆子给推了进来。 今早谭氏‘偶’得苏瑜意欲勾引孙学雍的消息,便像打了鸡血般亢奋难持。她正巧没由头好好羞辱苏瑜,这可不是磕睡遇上枕头?她洗漱穿戴,就要往景晖院去,还是细蕊提醒她不能空手去,需得带上什么东西才能更好打击苏瑜。 谭氏听进去了,于是连着让人备了一箩筐的破鞋。 谭氏带着那一箩筐破鞋到达景晖院,在门口很是威风了一回。 出事后,她眼看着谭氏被章嬷嬷扭丢进了柴房,老太太震怒之下谭氏肯定没好果子吃。她本想寻机会出府去向原主夏夫人求救,可是人还没到门口便被人捉住关在一间破旧的耳房里。 她惶恐难安的度过了几个时辰,那些个看着她的婆子个个凶神恶煞,她吓坏了。她并非孙府的奴婢,她只是谭表姑娘从杜府带来的,若是孙府的人怎着着她,她是绝计不会有生路的。这会子见着夏夫人,立即像有了主心骨, 细蕊扑到夏夫人面前,扯开嗓子喊,“夫人,夫人,您快救救奴婢吧,奴婢要跟您回杜府,奴婢不要再留在孙府。” 夏夫人扬手就给了细蕊一巴掌,“贱婢,你可是从杜府出来的奴婢,这般大吵大闹毫无我杜府气度,你才到孙府几天?竟习得这般没规矩吗?” 这话听着是在骂细蕊,但实际在骂孙府地儿浑教坏她的奴婢呢。 梁氏揪紧了手里的帕子,满眼愤怒的瞪着夏夫人,周老太太冷笑,“夏夫人别忙着教训奴婢,先听听她和她主子谭氏都干了什么吧。” 夏夫人知道,终于来了。 她想带着细蕊抽身离开,但想着自己先前倨傲得意的样子,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让这下等的商户轻瞧,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只好继续梗着脖子,坐回原位,“说,你们都做什么浑帐事了,竟惹得老太太这般不快。” 细蕊心下百转千回,若无人得见谭氏所作所为,她尚可在夏夫人面前信口开河,偏巧那么多人看热闹,表姑娘的一言一行都被人记在脑子里呢,她要是胡说八道,孙府还不得拔了她的皮? 细蕊畏畏缩缩的跪在夏夫人面前,像只被猫按住脖子的耗子,声音细小如蚊,“回夫人的话,就是……就是……。” “大点儿声。”周老太太掌心拍案,吓得细蕊哭出声。 “就是今早表姑娘听了景晖院……。” “不是这个,从谭氏回到孙府开始说,好叫你主母把你表姑娘做下的事桩桩件件都弄清楚,晓得我孙家没有冤枉她。”周老太太又打断细蕊的话,拔声道。 细蕊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一说她和表姑娘回到孙府那日发生的什么事,因为带给她太多的震憾,所以她记得牢牢的,偶尔夜里还当个笑话来想。 此时她抖着手跪在夏夫人面前,丝毫不敢隐瞒,“那日我和表姑娘回到孙府,表姑娘先是拿她小姑子的事嘲笑了一番孙家表亲家公,然后发现素菊有了身孕……。” 细蕊嘴巴不停说了许多,越说到后头夏夫人的脸色就越难看,初时进门的气势再也端不住,有的只是震惊的麻烦。她真不该冒然到孙府,本是打的给谭莹雪撑场面摆摆她杜府夫人的谱,没想到这外甥女竟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雪姐儿做下这么多错事,孙府这次肯定是不会容她了。叫她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她将人带走的。可府里老爷对雪姐儿好感全无,她若将雪姐儿带回去岂不是得受责骂?若真不敢雪姐儿,若大京城雪姐儿又只得她一个姨母,湖州谭家那里也不好交待。 一时间,夏夫人很为难,她这才悟到自己把自己往坑里带了。 “夏夫人,您听清了吧,谭氏是我孙家的媳妇,这些年她拈酸吃醋,拜高踩地,毫不将公婆丈夫以及我孙家的规矩放在眼里。瑜姐儿是个外姓,可怜她母丧父又不慈,这才委屈在我膝下讨口饭吃,谭氏做为长辈嫂嫂,不但不多加爱护,还听信风言风语上门去多加羞辱。这样的媳妇,敢问夏夫人,您家还敢继续要吗?”周老太太寒着一张脸冷声质问。 夏夫人此刻只想着怎的摆脱谭莹雪,以及在孙府如何能全身而退且不败毁她的声名,答案只有一个,肯定不能让孙府挑明要休掉谭莹雪。 这会子她的谱可不能再摆了,微微笑道:“雪姐儿也是个没阿娘的可怜人,她不懂事,武哥儿也不知要好好管管她?我此时方知老太太请我过府的原因,定是想我作为长辈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往后规矩些,好好在孙府和武哥儿把日子过下去。” 夏夫人这是打马虎眼呢,想糊弄过去,哪儿那么容易?周老太太一双精明眼,瞪着夏夫人一言一词的说,“夏夫伯贤惠老身也是有所耳闻,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今日请夏夫人过来,就是叫夏夫人把谭氏领走,我们孙家容不下这尊大佛。” 第152章 谭莹雪誓不罢休的恒心 夏夫人心里一紧,闷着气极不畅顺,她可不能将雪姐儿领走啊,领回去她怎么跟老爷交待?但见周老太太一张黑脸极难松口的态度,夏夫人不得不伏低身段,“老太太,我说句公道话,雪姐儿到底是年轻些的,在娘家谁不是被捧在掌心金尊玉贵养着?性子骄纵也不能全怪她。嫁了人了,使些小性子再所难免,但若有人拘着她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地步,所以我说此事若有错也不能全在我们雪姐儿头上,您执意休她是不是说不过去呀!” “依夏夫人您的意思,她使性子还有理了?我们孙家和谭家虽是商户,但也是门当户对才得以匹配,我武哥虽未有什么成就,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成日里叫个女人在跟前嚣张跋扈,那谭家的家教都只是表面功夫么?” “这……。”夏夫人被怼得难以接话,她想堂堂大理寺卿的夫人,哪个官家娘子不是上赶着巴结?今日在个商户面前低声下气已经丢尽脸面,这死老太太居然不领情。 夏夫人的耐性用尽,又恢复了倨傲的神态,“这是要撕破脸啊老太太,恕我直言,今日孙家虽然请的是本夫人过府,但本夫人身后是我家杜大人,老太太想休雪姐儿,是不是得先想想我家杜大人同不同意?” 这是抛出杜大人要威胁孙家呢。 孙廷桦皱眉,周老太太却不以为然,“杜大人官再大,难不成要放任小辈在婆家横行霸道吗?若是杜大人要现身插手此事,那老身就只得去敲登闻鼓了,让天家来评评理,看这谭氏是休得还是休不得。” “你……。”周老太太毫不退让的态度撕开了夏夫人脸上的伪装,她毫不客所的怼回去,“这么说老太太是不把我们杜家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觉着你们家有个光禄寺少卿就尾巴翘到天上去,目中无人了是吧。” “你们也不好好想想,这里是京城,像光禄寺少卿这种小官随便一抓一大把,敢得罪我们杜家,你们孙家有什么好处?我好心奉劝一句,雪姐儿固然有错,武哥儿也不是没错的,这两个可以各打五十大板,但休妻,绝对不成。” 见夏夫人对周老太太这样说话,孙廷桦阴沉着脸色,“夏夫人,您不必扯那么远,且这是我们孙家的家事,今日叫你过来只是通知你过来领人,并非与你商量。——武哥儿,跟她阿娘一同回玉晖院,你写了休书拿来,谭氏有些什么东西叫你与你阿娘一并收拾收拾搁到夏夫人的马车上,若是搁不下,就另择马车放,一并送到杜府去。” 孙学武巴不得将谭氏下堂,此时得了令,脚底抹油似的扶着阿娘梁氏走得飞快。 孙廷桦斜着门口的婆子,“去将谭氏提来,好好拿了休书离开。” “是。” 孙廷桦如此强硬的态度令夏夫人手足无措,看来今日这雪姐儿是非跟她走不可了,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孙廷桦,“别忘了你前两日跪在我家老爷跟前的苦样子,今日这般咄咄逼人,活该你家姑娘命不久矣。” “夏夫人竟能说出这般恶毒的话,当真叫老奴大开眼界。”章嬷嬷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 夏夫人也不是善茬,“主人家说话,奴才插嘴,你们孙家好规矩。” “章嬷嬷侍候了老身一辈子,看着老身的孩子长大,身份虽是奴,情份却是深的,算起来也是家中长辈,怎的就说不得?”周老太太语气淡淡的应了一句,“夫人你连我家妤姐儿不曾见面就出言诅咒,说你与谭氏不是一家人,恐怕无人信吧。” 夏夫人自知嘴上说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谭氏领回杜府,现在她要苦恼的是如何向自己夫君交待。细想一下若她将谭莹雪领回去,湖州谭家就得欠她情分,谭家家大业大,这情分可不是那么轻易能还清的。 夏夫人心里头稍稍安逸了点儿,外头就听见谭莹雪难听的辱骂声。 “敢把我绑了,看我一会儿不把你们这些贱奴婢都剥层皮,老娘身份尊贵,也是你们这帮老虔婆碰得的。” 接着,谭氏被推进了屋,只见她在头发绫乱,妆容业花,柴房那种地方叫她一待,立即蓬头垢面。她看见夏夫人,亦如细蕊一样似找到撑腰的主心骨,立即扑到夏夫人怀里开始告状哭诉,“姨母,孙家人要造反,居然敢叫人把我绑了丢进柴房,姨母,你要为我做主啊!” 夏夫人内心嫌弃,稍稍推开她,还得做出一副贤慈的模样,“你这孩子,怎可如此糊涂,如今孙家要休了你,姨母好说歹说老太太以及你公婆就是听不进去,雪姐儿,你若有什么委屈,只能到你姨父跟前去说了。” “什么?要休了我?”谭氏紧盯着周老太太,指甲扣进皮肉也不觉着痛,“孙学雍不学无术,寻花纵柳,凭什么要休了我。”她指着周老太大,“一定是你这个恶婆子从中使坏,不是他要休我,是我要休他,你们孙家这烂泥坑,老娘多呆片刻,浑身都发痒恶心。” “既是相看两生厌,就请谭姑娘往后保重。”周老太太已经有些疲累,只想赶紧让这二人离开孙府。 “没那么容易,我的嫁妆银子和铺面必须还给我,若少一分,我就到衙门去告你们。”谭莹雪红着眼,觉得此刻正受着奇耻大辱。 “那些东西一时半会儿备不齐全,但你放心,不出三日,我定差人送到杜府去,不会少你一分一毫。”孙廷桦如今日悔恨得彻底,当初若不是怕丢脸面没跟家里说生意失败的事,就不会有谭氏入门以致后头无数个令人头痛的日夜了。没了谭氏时有时无的指桑骂槐,或许他的妤姐儿身子还能恢复几分。 孙学武拿着休书入来,脸上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笑意,直看得谭莹雪恨不能在他身上剜几个血洞。她步步逼过去,“你在得意什么?孙学武,你就是个低贱卑劣的小人,时时刻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就你这样的男人若能娶到好女人,那就是老天不开眼。” 孙学武硬气的抬着下巴,将休书拍到她胸前,“我娶不到好女人,你就能嫁到好男人吗?别忘了,你现在是我孙学武的下堂妇,是个弃妇。” “你……。”谭莹雪抬手要打孙学武。 孙学武接住她挥来的手腕,笑得春风无限,“与其有力气打我,还不如想想自己往后怎么办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谭家现在是你继母和继妹的天下,你那个好赌的老爹眼里只有牌九骰子,你嫁出去那么多年,谁会记得你?” 不得不承认孙学武最后这几句诛心的话直戳谭莹雪的肺管子,原以来他是个草包,没想到脑子里还有几分料。 “走吧,我阿娘已经把与你有关的东西全都备在门口马车上了,谭莹雪,咱俩这段孽缘也该结束了。” 谭氏气得两眼发昏,浑身颤抖不已,真想老天立即降下个大惊雷把孙学武这蓄牲给劈成渣渣儿。 是了,谭莹雪徒然笑了,望着孙学武的眼神可怕极了。“孙学武,你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我谭莹雪若不报今日这辱,誓不罢休。” 孙学武打了个冷颤,发现此时的谭莹雪与平日里发狠的模样不大一样,似乎更狠,更戾,让他从脚板心到头顶都充满恐惧。 夏夫人走过来挽着谭莹雪,“阿雪,此处不留人,咱们走吧。” 谭莹雪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周老太太彻彻底底松口气,又连着吩咐,“我疲惫得很,你亲自到景晖院去看看。” 章嬷嬷点头就应下。 夏夫人和谭莹雪出了孙府大门,瞧着夏夫人来时马车后停着两辆马车,使役们正往马车上搬东西。 谭莹雪突然疯了一样冲过去抢走一个使役手上的绿漆盒子。 马车上,夏夫人很好奇谭莹雪怀里那只绿漆盒子装着什么东西。 “雪姐儿,这里头装着什么,你捂得这样紧。” 谭莹雪打开盒子,取出里头的一张身契递给夏夫人。 惊道:“是素菊的身契。” “素菊虽说被抬了姨娘,但她到底是我的陪嫁奴婢,她的身契还在我手里,只要我不松口,她这辈子都会被我拽在手里。孙学武以为把我休了就能打倒我,他做梦,我一定会找机会叫他断子绝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夫人瞧着谭莹雪发狠的样子,也不由得胆颤心惊,徒然发现自己一时心软,冒险接她回杜府这个决定不知是福还是祸。 第153章 一时清平 谭氏被休弃之事没用多久整个孙府就都知道了,不少人躲在犄角旮旯总要评那么几句过过嘴瘾。有说她活该的,也有说周老太太太宠苏瑜,竟拿自己的孙媳妇给个外姓孙女出气,太不应该。 谭嬷嬷到景晖院时孙娴已离去多时,苏瑜也用过午膳。她不知哪根经不对,竟镇纸提笔作起画来。 袁嬷嬷拦着谭嬷嬷说了会子话,谭嬷嬷听后脸色素然,“我还以为是直接传进姑娘耳朵,竟是谭氏来闹才知晓。不过这院子也算得上牢紧,才没让那些苍蝇蚊子直接到姑娘面前去叫。” “人已让那婆子打发出去,重新挑了两个稳重的下午进院,姑娘对此事不大上心,只好我替她多掌眼。”袁嬷嬷赤胆忠心,可不能让早晨的事再发生一遍。 “你是得仔细些,瞧瞧这院子再紧实,照样让人险些钻了空子。”章嬷嬷皱着眉头,什么人往这景晖院使坏她心知肚明,“姑娘这脾气你也时常规劝着点儿,虽说不同姓,但都是血脉相连的至亲,能忍的地方就忍着点儿,等姑娘们都出阁了,想在一处都不容易,何苦现在你容不得我我容不得你?” 袁嬷嬷很想答应是,可她姑娘最不爱惹事,都是事惹上门才会出手料理。章嬷嬷这话虽在理,但她家姑娘岂不是太憋屈?“事情差不多已了了,嬷嬷进去看看姑娘吧。” 章嬷嬷跟着袁嬷嬷进到屋里,抬眼就看见苏瑜提笔在老梨木书案上游龙走舞般描描画画。“瑜姑娘,老太太有些疲累,差老奴过来瞧瞧,说是今晶姑娘受了委屈,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苏瑜正画着一幅山水图,碧水卧龙,清风盈盈,她的画技只能算得上一般,也能惊觉画纸上的景致郁郁葱葱,清爽悦目。 “这里没外人,场面话嬷嬷不提也罢。”搁下笔,苏瑜眸色盈盈,深浅难觅,“外祖母何等精明,该是一早就猜到我不过是借着今日之事除掉谭氏,她没怪阿瑜连她也算计在内了吧?” 是啊,这个敢想敢做的瑜姐儿,行事不拘一格叛逆难测。不久前她跟老太太说:“您的所有烦心事阿瑜都会替您解决好,您要好好保重身体,看着阿瑜才好。” 那谭氏,搅屎棍一般的人物,可不就是老太太的烦心事? 瑜姑娘出手收拾,虽是将老太太大动干戈也算计在内,但终究是剔除老太太的一块心病。故此老太太会恼,却不会怪责瑜姑娘。 “老奴来前儿老太太给了句放待,若是姑娘这样说起,就叫老奴代传句话,‘我不怪’。” 纸上的墨迹未干,鼻息中有淡淡的墨香味儿。苏瑜淡淡笑了笑,“请嬷嬷替阿瑜回话,此次是阿瑜鲁莽了,以后有事定会给她老人家通个气,且叫她老人家好好保重身子。” 章嬷嬷福了福,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提出告辞。 青晖院,孙妨仍沉浸在谭氏被休出府的事实中无法自拔。自始自终今晌那场闹剧她都看在眼中,苏瑜的手段并不见得有多厉害,但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挑衅和刺激谭氏所有的不甘和痛点。 “姐姐,你发什么呆呢?”孙嬉坐在孙妨身边,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就见她神情木然,眼神空洞,似魂魄散游去了一般。 蒋氏中午多吃了碗杏仁茶,肚子撑得慌,命人拿来山楂糕帮着克化。她淡淡瞥了一眼孙妨,心知她这姑娘是被苏瑜给吓着了,“原以为那谭氏多有本事,我还想着借着她的力道好好整治整治那贱蹄子,没想到我还没怂恿她怎么着呢,她自己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枉然我一番心思,真是白抬举她。” 阿娘刻薄冷凉的声音响在孙妨耳边,她回头看着阿娘咬下一口山楂糕,“阿娘,我恨苏瑜,可是咱们哪次算计她不是栽的是自己?惹不起她,可我又不甘心被她就这样毁掉一辈子。” “阿姐,我瞧着你近日胆子小了呢,从前你可是除了阿娘最有主意的。”孙嬉说着大白话,丝毫不顾及孙妨的感受。 蒋氏也赞成,但她得假意护着孙妨,“你阿姐如今也是有主意的,她不是胆小,她是在寻求最好的时机,争取能一举将苏瑜那小贱人赶出去。” 孙嬉噘着嘴,很不以为然,“武二嫂嫂都被休出门了,府里大房二房都与她关系不浅,溶姑母那里也没见与苏瑜有何嫌隙,咱们呐只能孤军奋战。在上河县就试过了,在京城也试过了,哪次吃亏的不是咱们?” “你溶姑母可不是善茬,她那两个姑娘我瞧着也不是省油的灯。”蒋氏声音冷飕如寒风,“你们以为今晌那事是谁挑起的?谭氏好好在屋里呆着,怎的就突然收到消息说苏瑜勾引雍哥儿呢?” “阿娘,你是说这是溶姑母有意放风给武二嫂嫂的?”孙嬉惊得眼瞪嘴张。 “除了她还有谁?你二伯母为着雍哥儿的名声,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岂会到处乱说,剩下的不就是你溶姑母想看某些人的笑话嘛,她是把笑话看了,肯定没想到会把谭氏给折进去。”蒋氏眼神迷离阴沉起来,“这次见识了苏瑜的手段,只怕你溶姑母不会再轻易出手了。” “咱们没拿着苏瑜的把柄,溶姑母又要暂避锋芒,苏瑜那贱人,日子岂不是要过得太舒坦啦。”孙嬉极不甘心跺跺脚。 没人算计的日子,谁过得不舒坦? 玉晖院没了谭氏闹腾,梁氏的头都没那么痛了。平常的庶务都交由长媳杜氏打理,余下那些杂事就交给素菊操持,好歹她如今贵为姨娘,上手些庶务也是梁氏给她脸面和肯定。 没了谭氏在头上压着素菊,气色都与从前大不一样,又领着梁氏给的差事,有种这辈子熬出头的感觉。孙廷桦及孙学文一家过了十五就要回湖州操持生意,梁氏既然给了素菊体面,杜氏也有心教她打理庶务,以便为婆母分忧。 自打那日与苏瑜说过话,孙妤也不再抗拒用药吃食,虽说整个人依旧恹恹的,好歹命一直续着。 总之没有谭氏的玉晖院,从未有过的清平。 日子就如水般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灯会。 苏瑜想着要与宣祈父子二人度上元节,就必得失信于孙娴以及霍静芳和岳云眉,想想阿晗,她两头都不想失约,好难为啊! 趴在书案上,望着那幅已然装裱起来的山水图,苏瑜哀声叹气一直到下午。 她所不知情的,是此时的摄政王宣祈也正目色冷潋。 上午照例进宫给太后问安,没想到肖相府上的三姑娘肖美媛也在,午膳时提及今夜的花灯会,肖美媛一脸娇羞含臊的瞥着宣祈。太后本对宣祈上次拒绝的事颇有微词,便想着可借同游灯会之名增进二人感情。又怕宣祈脾气上来拒绝,便当着不少人下懿旨迫使他今夜陪肖美媛出游。 肖美媛虽有难堪,但觉只要有宣祈作陪,故此暂时将好些骄傲与不满都丢掉也不难。 更有甚者,肖美媛随他回了摄政王府,显然晚膳这二人也得一起用,这也是宣祈脸一直黑着的原因。 青蓝见宣祈脸色不霁,又见着跟在他身后逶迤而来的肖美媛,心下便会意问题出在哪里。 “肖三姑娘。”青蓝对着肖美媛拱手作揖。 肖美媛倒没摆什么倨傲的贵女架子,只因她深知这摄政王府是敢随时将她赶出去的,若不是今日太后那道旨意,恐怕她连摄政王府的大门都难入。 “青蓝侍卫,我知道王爷陪着太后和皇帝说了一会儿话定然是乏了,现下也不敢打扰,同从前一样,辛苦你将花荞暖阁收拾出来,我就歇在那里吧。”肖美媛看着前头远走的背影,芳心早贴了过去。青蓝同她说话,宣祈毫无反应,青蓝的意思便是宣祈的意思,她主动提出去花荞暖阁,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第154章 上元节灯会 这个相府三小姐青蓝再熟悉不过,在外颇具才女美名,又得太后极为赏识,与长公主又是手帕交,表面上是哪哪儿都好,偏私下性子狠辣,极容不得人。好几次王爷与某些个贵女说了几句话,不久那些贵女不是死就是残,很是有手段。 “请三姑娘跟属下来吧。” 肖美媛收回目光,客气的点头。跟在青蓝身后,莲步款款,身影妁妁,像极了一枝绽放的玉面芙蓉。她仰起头来,瞧着廊下雕梁画栋,宝柱上的祥云麒麟彩绘栩栩如生,似真要乘风踏云而云。 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成为这摄政王府的当家主母。 安置好肖美媛,青蓝在疏云台找到宣祈。 小公子很用功,又看练字。 王爷坐在一旁用茶,碧影随侍在侧。 “王爷,人已安排在花荞暖阁了。” 宣祈面色冷峻,眼神可怕得吓人,她低头有一下没一下转着右手拇指上的绿玉扳指。慢慢地,他笑了,笑得危险渗人,青蓝看着直打怵。 “去趟孙府,告诉她,夜里一起去逛灯会。” 青蓝张了张嘴,始终没说什么,应下离开。 宣晗提着笔,看向宣祈,“阿爹,我们要和阿娘去看灯会么?” “是。” “可是阿娘不是说今夜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府里呆着么?”笔尖刚醮了墨,说话间,笔尖的墨滴落在字贴上,晕开了一朵黑色的墨花儿。 宣祈起身来到宣晗身边,看着那朵墨花儿,重新拿了一张字贴,“灯会热闹,你阿娘会喜欢的。” 苏瑜愁了整个下午也没能想出辙推掉哪一边,她百无聊奈的玩着瓷瓮里的珍珠。 夏莲和采玉知道晚上要出门看灯会,一早就开始收拾准备。 “姑娘,奴婢还没见过京城的上元花灯会是什么样的,晚间定要好生逛逛。” “那些卖吃的喝的商铺肯定比上河县的多。” “就是不知道那些灯谜会不会比上河县的难?” “姑娘,姑娘……。” 夏莲一连说了好些话,却不见姑娘应半个字,回头瞧她正发愣呢。 采玉白了她一眼,“姑娘还没说要带你去呢,你就这样聒噪,仔细姑娘不带你去。” 夏莲急了,“不行,姑娘,奴婢要去嘛,奴婢要去嘛。”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清润的双眼满是怅然,“去去去。”先胡乱应着。 夏莲调皮中带着得意,回敬采玉一记白眼,“瞧,姑娘愿意带着我呢。”然后欢欢喜喜跳开了。 采玉抿住嘴正要说什么,蝶依打帘进来,附在苏瑜耳边说了些什么。 苏瑜懒懒的表情立即亮了,“他真是这样说的?” “是。” 那真是太好了,虽说相聚时间可以短些,但总归是两边都不失约。 正要松口气,徒然又想到什么,“青蓝呢,走了吗?” “嗯,递了话就走了。” 苏瑜转过头,望着眼及处菱花镜中头上微微摇曳的步摇,眼色徒然清冽黝暗。 今夜,那相府的三姑娘……。 苏瑜暗暗想着,她重生而来,从沈家抽身,孙娴也没嫁进王家,孙学武休了谭氏,孙妤也有可能多活些年,有这么多命运转折的事情发生,或许这辈子阿晗的命运也会转折罢。 用过晚膳,孙娴早早就到了景晖院,苏瑜也收拾打扮妥当,姐妹俩齐齐朝门口去。 “我雍哥哥今夜也会去逛灯会,与那个顾家姑娘一起呢。”孙娴悄悄在苏瑜耳边说。 还是那个顾家姑娘,苏瑜不执一言,只浅浅笑着。 孙娴继续说:“祖母严持之下,又走了谭氏那个祸害,府里可算是清静了一阵子。” “你阿娘和雍表哥已经定了那个顾家姑娘了么?”她还是有点在意,毕竟那一世孙学雍娶的嫡妻可不姓顾。 孙娴摇头,“今日只是相看,也就是聊聊天说说话,看彼此有没有那个意思罢了。” “我外祖母把那顾家姑娘说成一朵花似的,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其名,若得机会,我也想见见。” 末了,孙娴又补了一句。 孙府外停着三辆马车,孙娴与苏瑜一辆,蒋氏母女三人,孙玉溶母女三人像是约好的一般当着苏瑜的面有说有笑各自上了其中两辆马车。 “你瞧三婶母和溶姑母,也不知什么时候竟这般好了。”孙娴幽幽的说了句。 苏瑜意味深长的瞟了眼,扶着孙娴,“上车吧,咱们还得和眉姐儿和芳姐儿汇合呢。” 今日灯会,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出动。马车在长街上缓缓行驶,宽阔的正街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家屋檐下,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将这冬末初春的夜映得如白昼般光彩灿烂。 孙娴撩着帘,瞧着道路两旁也摆了许多卖花灯的小摊档,她欣喜雀跃,“阿瑜,快看呐,外头好热闹。” 苏瑜不用看,也知道这京城的上元灯会是如何的热闹。苏玫本是个爱热闹的,那一世沈重霖也跟着她爱热闹,逛在满是人群花灯的正街上,惟她黯然神伤的看着二人走有前头人影成双。 前头马车因为人多的缘故,始在不能再前行,二人便下了车,让驾车的随从将马停在巷口,等她们赏完灯再来寻车一并回去。 今夜苏瑜身边的四个近身女使全带了出来,夏莲的兴奋难掩,全写在俏脸上;采玉也很兴奋,偏偏要装作不好奇的模样。 “采玉,夏莲。”苏瑜站到二人面前,笑道:“难道出来逛场热闹,袁嬷嬷已经把该赏你们的银子都给了吧,今夜就放开了去疯吧。只是这正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你们要注意安全,一个时辰后回来,若是没见着我们,就各自回府去吧。” “姑娘。”采玉有些犹豫,她是奴婢,侍候主子才是她的本分。 “采玉,快走吧,姑娘都叫我们去玩儿,难道的花灯会,咱们快走。”夏莲没心没肺,心早就跑到前头那卖芝麻软糕的小摊上去了。 孙娴身边跟着她的贴身女使春燕,虽是有些羡慕,却是不敢离开姑娘分毫。 “咱们也走吧,前头就是六必居了。”孙娴提议,之前商量好的,今夜与霍岳二人在六必居汇合。 越往前走,越是热闹,春燕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热闹,兴奋得小脸通红,“姑娘,快看那些花灯,都好漂亮啊!” 孙娴有点不好意思,她发现蝶依和雪娇也是头一回到京城,怎么那二人面上波澜不惊?显得她身边的春燕极没见过世面。 “娴姐姐,你买盏灯玩儿吧。”苏瑜说。 孙娴瞧着了一只兔子的花灯,又问苏瑜,“你喜欢哪只?我让春燕去买。” 她不喜欢,觉得与其拎在手里,不如持在那里好看,“那只莲花状的花灯不错,我就要那只吧。” “好,春燕快去买来。” “是,姑娘。” 与此同时,宣祈与肖美媛也出现正街。 肖美媛是如何也想不到宣祈竟会将那北国质子同带出来,完全影响了她与王爷联络情感。从前她也不是不想讨好这个北国质子,只是那就是块捂不热的烂石头,又臭又硬,她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此时前面人是越走越多,所有人的脚步都放得很慢。 “王爷,你快看,那只芙蓉花灯好漂亮。”肖美媛着指着一个花灯摊子,冲宣祈笑得很甜美,语气也有些撒娇的意味。 宣祈仗着人声鼎沸,故意没听到,只牵着宣晗的手一直往前走。 没得到宣祈的反馈,肖美媛气得眼帘下垂,咬了咬唇页,然后装着被人猛闯一般,惊呼着往宣祈身上倒去。 “啊……。” 第155章 肖美媛的狠辣 肖美媛一声惊呼,顺利倒在宣祈身上。 宣祈本能将其扶住,“怎么了?” 肖美媛抬起一双满是受到惊吓剪水清瞳,借着宣祈的力道支撑住自己,“无妨,只是叫人撞了一下。” 宣祈示意青蓝过来扶住肖美媛,他不想和这个女人接触如此亲密。 青蓝想哭,他在身后看着明明是肖三姑娘凭白无故往王爷身上撞,哪来什么人撞她?她这样做无非是想和王爷亲近些,但见王爷那一脸嫌弃的样子,该是稳稳落在肖三姑娘眼中,怎的那肖三姑娘还不识趣非得粘着他家王爷呢。 肖美媛对于宣祈的毫不怜香惜玉已是习已为常,虽是片刻触碰,已叫她内心十分窃喜。她拧眉看着青蓝靠近,顺势将手放到自己的随身女使手中,“不必劳动青蓝侍卫,只是撞了一下,阿媛并无不适。” 宣祈点点头,牵着宣晗重新起步。 周围人声鼎沸,街道两旁酒楼旗幡在寒风中招展,丝毫不减人们逛灯会的高涨热情。有个花糕铺子前摆着很多彩灯,那铺子里飘出的花糕甜香味直馋得人流口水。 宣晗指着,“阿爹,我想吃花糕。” 宣祈没作者,步履却是朝那花糕铺子去。 青蓝上前去买花糕,宣晗又瞧着一只小马花灯移不开眼,“阿爹,我想要这只花灯。” “好。” 宣晗又说:“阿爹,这只紫色的石榴花灯阿娘一定会喜欢,我们也买下来一会儿给阿娘好不好?” “好。” 一提宣晗口中阿娘,宣祈便是满眼化不开的柔光。 这一切都搁在肖美媛眼里,她也不是聋子没听见宣晗说的话。只是那一句‘阿娘’叫她好生吃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阿媛可没听说您有什么妾侍通房?再是有她竟敢教晗公子喊她作阿娘?太不成体统。” 肖美媛误会了,宣祈也懒得与她解释。 宣晗不喜欢肖美媛,虽说见的次数不多,可只要见面这个女人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他阿爹如何如何了,不像阿娘只关心在乎他一个人。 肖美媛自以为往后是要嫁进摄玫王府的,作为宣祈的养子,她这个未来养母是有资格教训的。她也想让宣祈见到她慈惠幼子的一面,便移步到宣晗这边,还破天荒的蹲在宣晗面前,“阿晗,你年纪尚小,极易受到那些贱婢的蛊惑,不要因为她予你一点儿小恩惠,你便巴心巴肠的喊她阿娘,要知道你的阿娘只能是你阿爹明婚正娶,用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人,而不是那些随随便便与你阿爹套近乎的人。若是让人知道你叫那些贱婢阿娘,别人只会说你阿爹不会教你,也会说你没规矩,懂了么?” 虽然这话里的意思他听不全,但宣晗不傻,知道眼前这个女的再说他阿娘的坏话。 他不允许有人诋毁她温柔善良的阿娘,小小年纪眸色却是精光一沉,倏地抬手推了肖美媛一把。 肖美媛蹲着的身子重心不稳,宣晗这一推,她顺势便后倾下去,慌乱中双掌按在地上,一股粘粘滑滑的触感在她掌心漫延开,肖美媛头皮发麻的看着掌心黑黢黢不知何物的东西,恶心惊叫,“啊……。” 她这仰天一叫,宣祈就见到她粉红的喉咙。 宣晗虽然不怕,仍是往宣祈身后一躲。 肖美媛绷不住脸上的慈贤,恶意满满的瞪着宣晗,“你竟敢推我,你个小野……。” 肖美媛即时收声,她被周围徒然凉薄的气息给摄住了,睁着水盈盈的泪目看向宣祈,但见那双遂目情绪晦暗,犹如狂风暴雨之下的墨海,便吓得心突突乱跳,“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您看我的手,好恶心啊!” 青蓝买了花糕出来,宣祈接过他手里的花糕,“你护送肖三姑娘回相府。” 回去? 不,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与宣祈一起出游的机会,再者她今夜同宣祈共游灯会的事早就传扬出去,若是草草收场,岂不是同被宣祈抛弃没两样? “不,我不妨事,我找个地方洗洗,再换身衣物便可。”肖美媛借着女使的手起身,左顾右盼,终于看到前方有个铺子,“王爷,前头是集芳馆,容阿媛去去就来,请王爷稍等。” 肖美媛也是拼了,那么密集的人群右偏身左拐弯疾步前去。 青蓝眨了眨眼,站到宣祈身边,“爷,等么?” 宣祈白了青蓝一眼,全是明知故问般冷叱。又指了指适才宣晗适才想要的那盏花灯,“将这两盏灯买下来。” 肖美媛去到集芳馆,便是由很是尽职尽责的斑娃子斑掌柜接待。他一双眼睛望着肖美媛滴溜溜的转,之前他想想办法将生意的风头盖过撷芸楼去,便三不五时的往撷芸楼对面的茶楼里蹲位,瞧着那些达官显贵的内眷往撷芸楼送着大把银子,斑娃子掌柜就两眼羡慕得发红。 所以,当肖美媛一迈进集芳馆的门槛,那双精明的眼立即就认识她的身份来。 这可是个大主顾,斑娃子掌柜忙忙上前,脸上挂着恭维狗腿的笑,“原来是肖三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您需要什么,小的立即给您介绍。” 肖美媛没心思挑挑捡捡,伸那只不知按着什么东西的手伸到斑娃子掌柜面前,“我要洗漱,把你家最好的衣裳头面,全给我拿来。” “是是,保您满意。”斑娃子掌柜朝里头一吼,“叶婆子,赶紧准备雅间熏香备水,贵人要洗漱。” 洗漱好的肖美媛看着长镜中的自己焕然一新,斑娃子掌柜亲自给她挑的红宝石头面映衬得她肌肤胜雪,桃腮胭红,双目如烟罩波,那一袭金丝绫绣穿花对襟袄裙,外搭宝蓝色绫纹牡丹披氅,富贵中不失典雅,典雅中又不失柔美,真真让她满意极了。 “姑娘,别再看了,王爷还等着呢。”女使出声提醒。 肖美媛一阵脸红,美貌更添颜色,她被自己美得险些误了正事,“你说得对,快走。” 若不是赶时间,她定要好好夸夸这掌柜。 等她随女使回到花糕铺子前,宣祈父子以及侍卫青蓝早已不知去向,连带着那两盏花灯也不见踪影。抱着希冀周围转了一圈也没见宣祈,肖美媛气得在原地跺地。 “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就这样溜了,我的脸面还要不要啦。”肖美媛揪着手里新买的水仙花绣帕,将那朵水仙花扭成一坨,“都是宣晗那个小野种,竟敢坏我好事,本想着嫁进王府给他点好脸色,现在看完全没必要。” “三姑娘,依奴婢看那小野种怕是留不得呢,他口中提到‘阿娘’一词,可见摄政王府中肯定有个极得王爷宠爱的姬妾,以后若是他俩联手欺负姑娘,王爷又对姑娘冷淡,姑娘可怎么好?”女使忧心冲冲对肖美媛说。 肖美媛直听得心惊肉跳,她所了解的宣祈是没有姬妾的,那些想试图接近宣祈的贱人都被她暗中收拾了,但也不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真是一点儿都大意不得。 肖美媛美眸半敛,透着邪恶如蛇蝎的杀意,她附在女使耳边说,“我先去集芳馆坐坐,你回相府去……。” 第156章 相对的视线 苏孙岳霍四个姑娘约在六必居汇合。 今夜的六必居门口比平日多添了四盏灯盏,红彤彤的,看着很是喜庆热闹。楼上的雅间也早就被人预定光了。 岳云眉和霍静芳先到一步,岳云眉倚在楼上窗前眼尖,看到苏瑜和孙娴,立即扯破喉咙似的喊,“阿瑜,娴姐姐,阿瑜,娴姐姐,这儿呢,这儿呢。” 孙娴只听到有人喊,因着人声太嘈杂,她实在无法辨识方向。 苏瑜拉着她示意她抬头,这才看到一个劲儿朝她俩挥手的岳云眉,孙娴也跟着挥手示意,这一切在苏瑜看来都是很傻的行为。 进门上楼,岳云眉已经候在楼梯口,“今日六必居的雅间可真难订,要不是我远哥哥出手,咱们都没个清静地方说话。” “说好的花灯会,怎么不去好好逛?说话几时不能说?”苏瑜怼岳云眉一句。 岳云眉也不恼,上前挽着苏瑜和孙娴就往里走,“花灯会肯定是要逛的,只是咱们只逛最热闹的部分,这会子离好戏开场还早呢。” 苏瑜是知道的,所以浅笑默然。 孙娴则好奇的问,“什么好戏?好阿眉快给我说说。” 岳云眉才想起孙娴是头一回在京城过上元,于是颇为耐心的为其解释,“再晚一会儿在十字坊那里会燃灯楼,预示开年红红火火,五谷丰登,四海宴清,天下太平,可热闹啦。” “十字坊?”孙娴没听过。 “就是东南西北四条街的交叉口,那地方宽敞,也不知从哪年延下的习俗,京城每年的上元佳节都会燃灯楼,那才是压轴呢,咱们现在就乖乖在六必居歇着,省得一会儿没体力挤不进去看热闹。” 原来如此! 霍静芳在雅间门口等着,看到几个姑娘有说有笑走过来,迎上去,“正好赶上好茶泡开,快走。” “什么好茶?”苏瑜事茶,所以有兴趣。 “是武夷山的大红袍,我舅舅给我阿爹送来的,我问我阿爹要了些。” 这个时间的武夷山大红袍可是极品,苏瑜眼中噙笑,迫不及待要尝上一口。 只是她一脚踏进雅间的门,就见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爷立在窗前。他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过头,如画的眉眼,漆黑的发与玉冠,真真是俊朗的玉润公子一位。他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仿佛全世界都没有声音,只有风拂过耳畔,润物般清柔。 苏瑜是识得的,谁能告诉她为何会在这里碰到蔚的儿子白振羽? 所有人都站在雅间门口,岳云眉只当苏瑜和孙娴见着陌生男子不好意思。心不甘情不愿的相互介绍,“娴姐姐,阿瑜,这位是白太蔚府上的公子爷白振羽,——白公子,这位是孙少卿的亲妹孙娴姑娘,这位是孙少卿的表妹苏瑜姑娘。” 白振羽丝毫没因自己的高居身份而倨傲,他拱手长揖到底,客气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二位姑娘有礼,在下白振羽。” 苏瑜礼貌的福了福身。 孙娴却是被这样的贵公子气度给影射得莫名脸红心跳,果真每次跟阿瑜出来都有惊喜,这样高高在上的尊贵公子竟然给她作揖施礼,孙娴受宠若惊,如坠云湖。 她跟着苏瑜福了福身,再不敢看白振羽,怕人家瞧见她的反应觉得她小家子气。 “快坐吧,别站着了。”岳云眉一边招呼,一边又说:“我阿娘担心我一个姑娘家出门不安全,特意请白公子来作陪保护我。” 白振羽这玉面书生样儿保护岳云眉? 天啊,白振羽才是那个该被保护的对象好不? 从岳云眉略显咬牙切齿的解释里,也不难听出她阿娘是有意撮合这对小年轻而故意为之。苏瑜也不敢拆穿,“你阿娘也是为着你的人生安全着想,有白公子护着,想来今来定不会出意外。” 霍静芳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苏瑜说得真诚,偏偏就是那副真诚把霍静芳给惹笑了。 岳云眉桌下用脚撞她,面上用眼瞪她,霍静芳才稍稍收敛,“快尝尝这茶,刚泡开的。” 白振羽自幼苦读诗书,经史子集无所不通,霍静芳的反应他也清楚带着嘲意,但他却不是恼羞成怒,而是自省起来,“让诸位姑娘看笑话了,在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无用书生一名,哪里有本事保护阿眉妹妹!说笑罢了。” 白振羽拎得清这一点倒挺得岳云眉欣赏的,但欣赏并不代表非得嫁给他啊! 霍静芳推了一盏茶到岳云眉手边,示意她递给白振羽,不要让人家难过。 岳云眉也是很可怜白振羽,除了要嫁给他,其实她对白振羽并不怎么讨厌,“尝尝阿芳泡的茶,这可是她从她阿爹那里偷来的,不喝白不喝。” “阿眉,我有跟我阿爹说,那不是偷,是拿。”霍静芳赶紧争辩,她可不想让人误会她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姑娘。 “好好好,是偷是拿都是一样,咱们一起尝尝吧。” 孙娴拿起茶盏浅尝一口,她不懂茶,也觉着这茶入口唇齿粘香,浸人心脾。 苏瑜淡下一口,这茶香回味悠长,下喉暖如二分骄阳,伴随着些许回甘滋味。回甘滋味?“阿芳,这茶莫不是长在甘草丛中的?” 霍静芳惊喜道:“阿瑜,你好厉害啊,这都能吃出来。实不相瞒,我舅舅家在武夷山上有块甘草药圃,这茶树正是长在甘草丛中,我阿爹只是喝出了甘甜味儿,还是我舅舅言明才知晓这茶树是长在药圃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一世她也做过茶货生意呢,“我猜的,没想到猜对了。” “阿瑜你这么会猜,一会儿咱们还是下去逛逛猜猜灯谜什么的罢,别辜负这灯会嘛。” 岳云眉立即附和,“我同意,好歹也要赢几盏花灯回来,也算是咱们逛过灯会相聚一场。” 猜灯谜么?孙娴想着会不会比上河县的灯谜难呢?想得出神,不经意见抬眼,竟与白振羽的视线撞在一起,孙娴眼神有片刻闪躲,但见白振羽笑容君子,光明正大,自己这般行径有辱大家闺秀的气度,忙朝他报以微笑,彼此客气点头示意。 “我是个诗书不通的,作陪可以,千万别叫我去出丑。”苏瑜又呷了口茶,“我家娴姐姐自幼通诗书,文采斐然,阿眉,你还是指望她吧。” 孙娴被苏瑜供出来,她有些羞涩,“阿瑜,阿芳在呢,岂不是叫我去丢人现眼?” “娴姐姐,你都读了什么书?我自小也被家里押着请了女先生教习字,也不知咱们读的书是不是都一样的。” 那厢孙娴被霍静芳和岳云眉缠着问话,苏瑜便只顾吃茶也不插嘴,她垂下眼睑悄悄打量白振羽,发现他望着那三个嘴巴不停的姑娘笑得温润如玉。便是这样的风流才子,那一世怎叫岳云眉痛不欲生呢? 苏瑜好歹是活过一世的人,知道佳偶不成成怨偶会对当事人本身带来多大的伤害。 对的时间,对的人,这是佳缘。 错的时间,错的人,这是怨偶。 她放下茶盏,起身来到窗前,窗棂下依旧人头涌动,远处灯火幽微。眨眼间,眼中透着干净清润的光泽,蝶翅般的睫羽如扇形暗影覆着眼睑,她自然随意的倚着窗棱子,将视线从远处收回。 不经意间,她见到有人站在灯火阑珊处,一抹银色的披氅立在那里,那双狂妄不羁的狭眸,望着她,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苏瑜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以为自己花了眼,她能花眼看错宣祈,却不可能将宣晗同时看错。只是宣晗此时手里拎着花灯,对周围一切的事物充满好奇,所以并未注意到六必居楼上雅间倚着窗棂的苏瑜。 宣祈自发现了苏瑜,便一直这样看着,她今日穿着藕色的风信袄裙,梳着娇雅的云髻,云髻上别着他送的那支桃花流疏簪,角檐下有盏灯笼,映得她的脸如芙蓉般娇艳欲滴。 宣祈喉咙一紧,如何也按奈不住内心翻滚的贪恋。 第157章 岳云眉不想白振羽做夫婿 他要得到苏瑜,谁也不给把她抢走。 苏瑜不知道宣祈在想什么,只知道那双狭目情绪徒然晦暗,泛着似要将她吞噬的危险。 她的心在这一刻跳得狂乱。 “阿瑜你看什么呢?”岳云眉偏过头,看着苏瑜一袭浅淡的背影。 苏瑜似被人抓包般惊吓回眸,“没……没什么?” “没什么,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岳云眉起身来到苏瑜身边朝下望。 苏瑜跟着紧张看下去,宣祈父子已不见了踪影。 岳云眉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稀奇,“你到底在看什么呀?” “阿芳的茶好,我吃醉了,再添上这窗外灯笼光映,可不就显得脸红。” 岳云眉信了。“咱们下去逛逛吧,去猜猜灯谜也好应个景儿不是。” 苏瑜在想宣祈父子去了哪里? “好,走吧。”霍静芳也赞成。 众人下了六必居,融入湍湍如水的人流。 “快瞧,那只猴子花灯居然拎着只莲花花灯,我还没见过这样式儿的,真有意思。”霍静芳指着小摊儿上的花灯冲苏瑜说道。 苏瑜的心思都在人群中寻找宣祈父子的身影,勉强的应付霍静芳,“喜欢就买。” 霍静芳便差女使去买,又逛了一会儿,岳云眉也挑到只满意的兔子花灯。 “娴姐姐,你和阿瑜怎么不挑花灯?”岳云眉跳过来,笑意浓浓。 苏瑜是没兴趣,孙娴则说:“我已经眼花缭乱了,不若阿眉你帮我挑一盏吧。” “好。”岳云眉欢天喜地的走开。 孙娴看着两旁琳琅满目的小摊儿,目光徒然落在一尊弥勒佛上。那弥勒佛挂在一根竹杆上,陶土烧制,法相慈祥,大肚坦坦。不知怎的,她很是喜欢。脚步不由自主走过去,伸手去拿的瞬间,有另一只手同时出现,两手一碰皆是惊中带讶,却未将手抽回。 孙娴的视线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撞进白振羽的眼里,他看着她面如桃花,眉目清明;她看着他琼枝玉树,温润如月。 像极了两个傻子似的静静对视,仿佛那周遭的人声鼎沸都是虚幻一般。 “姑娘,公子爷,可都是相中了这弥勒佛?”摊主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花胡子老头。 孙白二人回过神,忙忙将手抽回来。 孙娴一张脸涨成了胭脂色,被白振羽碰过的指尖温度炽烫,她的心这一刻似要被什么烤得融化一般软腻。 白振羽也臊着一张脸不敢拿眼正看孙娴。 “公子中意,定是与这弥勒佛有缘。” 孙娴柔柔的声音听在白振羽耳中娇娇羞羞,他忍不住打量她,只见她并非有倾国倾城之色,然她相貌清丽婉约,姿态甚是娴雅,又见她耳根子通红,徒然他胸中暖意浓浓。 “若是姑娘中意,羽愿意相让。” “不,既是公子相中的,阿娴不敢夺爱。” “姑娘不必客气,羽是真心相让。” …… “姑娘,公子爷,今天是元宵呢,老头子也想早些把货卖了回去陪老婆子,您二位打个商量,看看谁买?”摊主老头了笑了笑。 孙娴喜欢,也不敢在白振羽这个贵公子面前抢先。 最终是白振羽掏了银子买了。那摊主老头挑担一走,白振羽便将弥勒佛递到孙娴面前,“这弥勒佛送给姑娘。” 送给她?孙娴惊得心突突乱跳,“不,这是公子买的,阿娴不能要。” 岳云眉为苏瑜和孙娴挑选了花灯,苏瑜周围环顾也没见着宣祈父子,想来是到别处去赏灯了。霍静芳看着不远处白振羽与孙娴的互动,脸色全无。 苏瑜也看到了,只见那二人不知在说什么,白振羽一直把手停在孙娴面前,孙娴似拗不过,抬手从白振羽的掌心取了什么东西。白振羽是岳云眉未来的夫婿,孙娴……? 这可不行! 苏瑜正要出声喊孙娴,岳云眉却拉住了她。 “阿眉,白振羽可是你未来的夫婿,若你不高兴了,我立马就带娴姐姐回去。”她可不想因为孙娴毁了白振羽,因为毁了白振羽就是毁了岳云眉。 岳云眉摇摇头,她目光敛敛,声音幽幽,“你们不觉着除却家世,他俩挺配的吗?” 这话不禁让苏瑜和霍静芳同时诧异,霍静芳拧着眉,“阿眉,阿瑜说得对,白振羽是你未来的夫婿,不论你喜或不喜,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且今夜明显是让你俩出来联络感情的,你怎可这般事不关己?” “我并不讨厌白振羽,可若让他做我夫婿,我也是怎么都欢喜不起来,我瞧着娴姐姐与他挺登对的不是吗?”岳云眉似看到从这场不满的联姻中脱身的希望,满眼放光,“你们说要是让白振羽喜欢上阿娴,他又是家中独子,到白老太太跟前去撒撒娇呈呈情,非娴姐姐不娶,我是不是就不会用嫁给他啦。” 苏瑜和霍静芳相相两睨,这番话皆让二人头皮打怵,苏瑜说,“阿眉,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不想嫁给白振羽,他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哪里与我合适嘛?真要嫁给他,那我这辈子肯定不是短命就是发疯。”岳云眉生怕苏瑜和霍静芳不信,情绪都有些急了。 苏瑜因为这番话想到那一世的岳云眉,可不就是一点儿也不幸福? “你们看娴姐姐和白振羽,他俩有说有笑,这才是该有姻缘匹配的模样嘛。”岳云眉又补充一句。 苏瑜瞧着还真是,难不成这一世孙娴失了王毕甫的姻缘,为的是要应在白振羽身上?“万一他俩真好上了,你不后悔?” “你别试探我,娴姐姐是真的与白振羽挺配的。” “你先别在这里剃头挑子一头热,万一是咱们误会了呢?”霍静芳也愿意岳云眉为自己的幸福找准正确方向,不让后半辈子沦为婚姻不幸的牺牲品。 “这花灯会尚未结束,是不是误会,咱们继续逛下去就知道了。”岳云眉说。 孙娴脑子一直处在浆糊状态,弥勒佛是白振羽买的,可是他的口才太好了,她懵懵懂懂就拿过来了,此时揣在怀里,像揣了个没包软缎的汤婆子。 接下来的一路,孙娴是真再不敢看白振羽,总觉得那样家世显赫的贵公子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不少自卑感如潺潺流水打心底冒出来,孙娴越想越心灰,越想脸色越难看。 前头响起锣鼓声,引得众人引颈而望。 霍静芳笑道:“前头是广德楼,每年都要搞猜灯谜的,若是赢了有不少好的彩头呢,咱们快去瞧瞧。” 此时的广德楼楼檐下也比平常多挂了四盏灯笼,门口摆起一个高高擂台,台上搁着一张方桌,方桌上重着两个精致木盒子,里头是今夜灯谜的彩头。 广德楼掌柜抬手压压场,“诸位,感谢诸位素日对广德楼的抬举,今夜如往年一样,咱们广德楼举办猜灯谜和对对联活动,全是老规矩,灯谜二十个,彩头为如意金丝玉手镯一对;对对联的彩头为八宝玲珑镂花扇一把。” “哇,今年广德楼也好大手笔啊!” “我记得去年猜灯谜的彩头是一副撷芸楼赞助的翠玉宝石头面,被肖相府的三姑娘给拿下了;对对联的彩头是一把残云宝剑,让岳小将军给带走了。不知今年这广德楼彩头会花落谁家。” “是哈,怎么没见着肖相府的三姑娘,她可是最有期望夺彩头的人选呢。” 耳边响起看热闹百姓的对话,一提到肖相府的三姑娘,苏瑜体内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蝶依和雪娇护着苏瑜往前挤,偏偏当事人心不在焉似的。 霍静芳拉着苏瑜,“阿瑜你用点心呀,瞧瞧这么多人,你想什么呢?” 第158章 宣祈霸道的吻 “我在想那如意金丝玉手镯是不是很漂亮。” “自然是很漂亮,广德楼的彩头,没有那一年让人失望过。”霍静芳跃跃欲试,“我阿娘的生辰就在二月初六,我想把这彩头赢来给她做生辰礼,省得她老说我整天胡乱跑,不好好看书没规矩。” 霍静芳的阿娘江夫人苏瑜是有印象的,不爱端架子,身材很富态,业因霍静芳不圆满的亲事后半生过得很抑郁。 霍静芳让女使护着往前头挤,岳云眉和孙娴还有白振羽被人群朝一个方向挤去。 徒然有只手拽住苏瑜手腕。 苏瑜吓了大跳,回眸间撞见宣祈深遂幽深如潭的双眼,他身姿高大,拽着苏瑜就往人群外撤。身后响起铜锣敲响的声音,每敲一下似乎都敲在苏瑜的心口上,颤颤粟粟,又莫名的悸动非常。 宣祈将人拉进了仁济堂旁边的后巷中,幽暗的视野里满是苏瑜白嫩精致的脸庞,以及她娇艳欲滴的朱唇。他将她抵在巷壁上,双手左右将她团团围住,那双如墨海般静谧的双眼,透着翻滚如潮的烈情。 苏瑜有点害怕,她勇敢的回视他的视线,温柔多情。眼前的男子俊美高贵,龙章凤姿,耀眼得她不敢再继续直视他的眼睛。 乱跳如鼓的心跳太难掩下,苏瑜垂下眼眸,不想让人瞧见她的难堪。下颌却叫人捏住并抬起来,接着,是他炽烈如火的吻逼得她入穷境,退不得,进不得。 苏瑜呼吸滞停,她被宣祈徒然放肆的举动惊得忘了反应。 他们打见面起半个字都没说,好不容易面对面,他竟敢如此冒犯。 苏瑜推着他的胸膛,如山如巨石,纹丝不动。 宣祈强势霸道的翘开她的牙关,像攻城掠池般释放着他的气息和威慑。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恨不能在这一刻就要了她,让她真正成为他的人,成为他心尖上的人。 苏瑜被吻得喘不过气,连捶打抗拒的力气也在渐小。 宣祈恢复理智,恋恋不舍的放过她,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喘着粗气,“你还要我等多久?” 苏瑜照样喘着粗气,被这话说得身子紧绷。她们几时谈论过要谁等谁这个话题么?有么?她怎会不记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宣祈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拥着她。 不远处热闹非凡,渐渐地,苏瑜也冷静下来,却是没推开宣祈,她也留恋宣祈的气息,“阿晗呢?” “青蓝看着呢。”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宣祈说,“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不行,我得找个理由给阿眉她们一个交待,否则无故失踪,只怕要引起大乱。”岳云眉是极有可能让她哥哥带兵士到处找人的。“不然你说个地方,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宣祈想了想,“去相见欢酒肆吧。” “嗯。” 苏瑜一声低吟,勾起宣祈无限暇想,他忍不住又要吻下去。 苏瑜拿手挡在他的唇上,难掩满脸的娇羞,“我还要见人呢。” 宣祈就将她狠狠抱在怀里,“去吧,快点。” “嗯。” 看着苏瑜转身的背影,宣祈的手在抖个不停,难以置信,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居然在苏瑜面前溃不成军。 苏瑜的心怦怦乱跳得厉害,在人群外静了好一会儿才往广德楼摆的擂台边挤。 一边挤一边问蝶依,“现在什么情况了?她们没发现什么吧。” “就是娴姑娘四处找了找姑娘,其余的人都在关注着芳姑娘和肖相府上的三姑娘斗猜灯谜呢。” 肖相府上的三姑娘,肖美媛。 那一世她颇具才名,为嫁进摄政王府不择手段。爱而不得反成恨,在宣祈死后,皇帝纳权于手中,肖美媛则将摄政王府一把火烧了。她还记得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是真的将摄政王府烧了个干净。 “肖三姑娘身为相府千金,什么矜贵的手饰没见过,怎的非要和阿芳争那如意金丝玉手镯?” “这么多人看着呢,若她输了,她的才名可就要受到影响。”蝶依解释。 苏瑜恍然,她应该想到的,定是先前被宣祈吻得糊涂了。 找到岳云眉和孙娴的位置,孙娴立即拉着她,脸上焦急,“阿瑜,你去哪儿了?叫我好找。” “范大夫的药铺就在这旁边,我替妤姐姐去向他问了几句话。”苏瑜胡乱编了个理由,又赶紧转引话题,“咦,现在是什么题目了?” 孙娴没多想,从善如流接下话来,“前十的灯谜都易猜,但越到后头越难。上一个灯谜是肖三姑娘猜出来的,她领先两局了,瞧瞧阿芳都快急哭了。” 那可是她看中要送给她阿娘的生辰礼,自然紧张。 “还有几个灯谜没猜?”苏瑜问。 “还有三个。” 三个,也就是阿芳必须把接下来的三个灯谜全猜对了才能得彩头。 “接下来这个灯谜请霍二姑娘和肖三姑娘听好了。”掌柜扬了扬声,全场静下,等着他开口,“兄弟四人共一胎,自从出生就分开。甲乙丙丁楼中火,丙寅丁戊上天台。” 掌柜声一落,不少人纷纷摇头侧脑,左顾右盼,想得到提示,又想看看可有人猜出来。 “这是什么谜语,怪怪的。”岳云眉实在想不出来,便嗔怪谜面奇怪。 这是考见识的,问题倒也不难,只是许多人想不到那处去。 苏瑜诗书不行,但到底她在乡野间住过,不难便猜到是何物。 孙娴低头冥思半瞬,也明白过来。 白振羽一直悄悄注意着孙娴,不知怎的,今夜自打见着孙娴,他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看过去。只见她桃花一笑,像是知了谜底的模样,看来她不似普通碧玉,也甚有见识。 可长年生活在簇拥之中的肖三姑娘和霍静芳就不一样了,这些粗鄙之物寻常时候哪能入眼的? 人群里全是低语声,猜什么的都有。 肖三姑娘盯着线香悄悄打量霍静芳,想着只要熬到线香烧完,这一局便是平了,她仍输自己两局。不由得勾唇得意,她猜不出来,别人也别想猜出来。 苏瑜瞧着肖三姑娘倨傲的神态,再见她俯视众生般的傲慢便知了她在打什么主意。那如意金丝玉手镯可是霍静芳想给她阿娘作生辰礼的,可不能就那样拱手让给肖美媛。 “肖三姑娘,霍二姑娘,可有猜出谜底?”掌柜恭维着笑放慢声速问,生怕语速快了伤害到两个他惹不起的贵女。 肖美媛倒是大方的摇头。 霍静芳则很不甘心的摇头。 掌柜又看着台下众人,扬声问,“底下可有答案?若有答案,再接连答对剩下的谜面,这如意金丝玉手镯就是他的了。” 就见有人提着袄裙,摆动着裙裾抬步上擂台。女子穿着藕色风信花袄裙,云髻上簪着一支桃花流疏簪,身姿轻盈而来,仿佛踩着片片芙蓉花瓣。 “我知道谜底,谜底是‘瓦’。” 掌柜的眼前一亮,哈哈笑道:“正是瓦,姑娘猜对了。” 肖美媛目色不善的盯着苏瑜,似在问:你是何人,胆敢跟本姑娘抢东西。 苏瑜无视她投来的恶意的视线,冲着霍静芳微微一笑。 霍静芳慌乱紧张的心一下子就稳了,“阿瑜,你真聪明。” “你要是在乡下多住些时候,乡间村落到处都是,抬头可见,不像京城屋檐高,看不见,不然你肯定也会知道。” “你们认识?”肖美媛以为又来了个对手,没想到竟是给霍静芳解围的。 “三姑娘,阿瑜很聪明,看来今夜这如意金丝玉手镯肯定是阿瑜的了。”霍静芳有些得意,好像东西已经在苏瑜手里了似的。 “哼。”肖美媛一声冷叱,“什么阿鱼阿猫,一时侥幸罢了,还以为自己真是根葱啊!” 第159章 争彩头 苏瑜没理她,反正这肖三姑娘除了与她交好的长公主,看谁都不顺眼。 “掌柜的,你接下来的谜面是什么?”苏瑜问掌柜,她赢下这一局,就算接下来霍静芳只猜中两局,也和肖美媛是平手,就还有机会。 掌柜说:“既然准备好了,那小的就报谜面了,请听好:无人像我乐陶陶,这是个字谜。” 这个字谜一出,苏瑜神色微僵。她忆及那一世的某个中秋节,苏玫带着她的儿子与沈重霖在院中露台上赏月,沈重霖就出了这么个谜面,说是如果沈大郎猜中,就送他一方乌金砚。那时他说得随意,丝毫没记起那方乌金砚的珍贵,是她用一个庄子换来讨他欢心之物。 “哈,我知道了。”肖美媛得意的瞪了苏瑜和霍静芳一眼,“掌柜的,是不是个‘像’字?” 掌柜摇摇头,“虽然不是,但已经很接近了。” 而此事的霍静芳被先前肖美媛自信的态度一吓,心里才起的一点儿谜底苗苗猛地就断了,再是如此也想不出来。她憋着气苦恼的看向苏瑜。 苏瑜说:“掌柜的,这是个‘豫’字。” “哼。”肖美媛漂亮的下巴一抬,似会戳着苏瑜,“我猜‘像’字不对,你猜‘豫’字就对了?” 掌柜的陪着笑,问,“不知这位姑娘用‘豫’字做为谜底有何详解?” ““无人像”别解为“像”字无“人”,余下“象”;“予”同“余”,字义为“我”;合为“豫”字。“豫”,本义为欢喜、快乐,与“乐陶陶”之意相扣。” “这位姑娘真是才思敏捷,不错,答案正是‘豫’字。”掌柜说着鼓起掌来。 台下也跟着鼓掌起哄。 “阿瑜,太好了。”霍静芳向苏瑜竖起大拇指。 肖美媛虽是微微笑着,苏瑜却能感受到她传来的明显恶意。 “好啦,最后一个灯谜是个四字成语。”掌柜抬手压压场后,说,“若是这位姑娘还能猜中,那这如意金丝玉手镯就是你的了。听好了,谜面是:‘自古最难的灯谜’。” “哈,我知道了。”霍静芳笑道:“谜底是‘百思不解’。” “这次霍二姑娘抢先,谜底的确是‘百思不解’。”掌柜笑道:“只是这就让小的为难了,肖三姑娘和这位最后上台的姑娘各领先两题,霍二姑娘如今又答对一题,而我们广德楼的惯例灯谜业已猜完,从未有临了加谜的陈例。” 霍静芳脑子一转,“掌柜的,不如这样可好,我将我的赢面奉赠最后上台的这位姑娘,如此一来她便是领先我两局,领先肖三姑娘一局。” “不行,我不同……。” 肖美媛肯定不答应,但女使徒然走来在她耳畔说了什么,肖美媛面色一滞,随即狠瞪了苏瑜和霍静芳一眼,“哼,算你们今日好运。” 肖美媛‘噔噔噔’下了擂台,掌柜顺势应承霍静芳的话,“如此一来,这如意金丝玉手镯就是这位……。” “我姓苏。” “就是这位苏姑娘的了。” 台下响起掌声,苏瑜接过装如意金丝玉手镯的盒子与霍静芳一起站回岳云眉身旁。 苏瑜将盒子放到霍静芳手里,“这镯子归你了。” 虽然她想要,但这是苏瑜赢的,霍静芳推回去,“不行,这是你赢回来的。” 苏瑜说,“我上去帮忙也是不想让你心仪的生辰礼落到肖三姑娘手中,总之这镯子就是你的,阿芳,你不要我就还回去了。” “你就收下吧,这可是阿瑜的一片心意,再推来推去多见外?”岳云眉笑道:“快看,台上要出对联啦。” 霍静芳将玉镯收下,对苏瑜,她由心充满感激。 第一轮的灯谜活动结束,擂台下依旧被围得水泄不通,人数不减反增。而苏瑜而有些好奇肖美媛为何走那么快?依她曾对肖美媛的了解,骄傲如厮,怎会允许自己完败,还有落慌而落之感? 苏瑜踮起脚尖,四处都看了看,果真没见肖美媛。 “阿瑜,快看,出题了。”岳云眉拉着苏瑜,兴奋得好像她会对答似的。 掌柜举手一拍,广德楼左边的外墙瞬间落下一匹长布,布上写着:“青山不墨千秋画。” “诸位,统共五局对联,对答最多为胜,可获彩头八宝玲珑镂花扇一把。此为一局对联,开始吧。” 八宝玲珑镂花扇,孙娴想到贴熨在胸口的弥勒佛,她知道不可以,但她抑制不住内心疯狂的想法。 她想回礼。 她想给白振羽回礼。 “流水无弦万古琴。” 耳畔徒然想响白振羽的声音,孙娴看过去的眼神有些痴,有些迷,只觉得心怦怦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原来是白公子。”广德楼是京城名楼,白振羽也不能勉俗会到广德楼听戏,玲珑八面的掌柜自然记得。 白振羽点头客气。 “白公子文采风流乃京中典范,看来今日这八宝玲珑镂花扇非白公子莫属了。” 人群里有人不服,“这才第一局,还有四局呢,怎么就成他的了,掌柜快接联。” 掌柜紧了紧袍袖,笑着命人写下下联,从广德楼右边的外墙落布而下。 紧接着下联也出世,“诸位请看第二局上联,‘身比闲云,月影溪光堪证性。’” 这局上联颇具祥性,孙娴心下打定主意,张口便来:“心同流水,松声竹色共忘机。” “好……。”掌柜竖起大拇指,“姑娘好文采。” 掌柜夸着孙娴,苏瑜则迷离着眼帘看孙娴。她的印象中孙娴一像是矜持的,自持的,这样冒进出头的事发现在她身上总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她也看到白振羽看孙娴的眼睛发着异样的光。 “第三局上联:临水开轩,四面云山皆入画。” 孙娴迫不及待的抢答:“凭栏远眺,万家烟火总关情。” “第四局上联: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孙娴只思索片刻便答:“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周围渐渐静下声,但能听见不少议论。 “这姑娘是谁呀,怎么这么厉害?” “是啊,没见过呢,不知是哪家不闻于世的贵女。” “有这般文采,定被高门大府锁在后院,咱们不识得也正常。” “瞧瞧答了一局的白公子都比不过人家,看来那柄宝扇要被这姑娘给领走了。” “我想着要是刚才肖三姑娘不走,肯定与这姑娘不分上下。” ……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孙娴这里瞟,那些个儿矮的踮着脚,个儿高的斜着眼,都想将这巧对对联的姑娘看入眼中,想记住她。 偏孙娴聚精汇神的等着最后一联出现,为此她紧张得什么都听不见,掌心全是汉。 “好,最后一联。”掌柜侧了侧身,露出身后广德楼的外墙,布匹应声而落,只见布上写着: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襄就风鬟雾鬓。更频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此联一出,众人哗然,有些升斗百姓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更莫提懂这联上的意思。但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孙娴所在的方向。 一时间,场上静谧非常,就听见孙娴带着略显紧张的声音响起,“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何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第160章 有人要杀宣晗 孙娴一对完,岳云眉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她突然就抱住孙娴,出声打破诡异的寂静,“娴姐姐,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是啊,娴姐姐,你这文采只怕饱学之士都要被你比下去。”霍静芳也出声赞叹。 只有苏瑜若有所思的看看孙娴,又看看眼中泛着万分光彩的白振羽。 这二人……。 毫无悬念,这对对联的彩头落到孙娴手中。 孙娴紧紧握着手中的八宝玲珑镂花扇,内心十分激动,她偷偷的看向白振羽,发束以帛带,容貌俊秀,通身的风流书卷气息,每看一次,收就被什么揪扯般闷涩,憋得她脸红若绯霞。 苏瑜找到借口想离开,但见孙娴这般的把持不住,她很担心白振羽若是给了回应,岳云眉当如何?上次在广德楼听戏,霍静芳就说岳白两家有意联姻,这姻不仅是两个小辈互相过一辈子,还牵扯着两家的利益,哪儿是能轻易毁掉的? “好了,这里热闹看完了,咱们赶下一场吧,看看时辰十字坊的灯楼就要燃了。”岳云眉当没看到孙娴与白振羽的眉目传情,她巴不得这俩人看对眼,自己好从与白家联姻的婚事中抽身。 “阿瑜,阿芳,咱们快走啊。”岳云眉故意扯开嗓子喊,将孙娴和白振羽落在后头。 她拉着霍静和苏瑜在人群里挤得快,再回头时孙娴和白振羽整齐齐朝她们挤过来。只是那两人看上去都很文弱,挤过来也不知要多少时候。于是岳云眉再次扯开嗓子喊,“白公子,我把娴姐姐交给你了哈,我们先去十字坊看灯楼,你们赶得急就赶,赶不急就辛苦白公子送娴姐姐回孙府。” “阿眉。”苏瑜清眉微拧,面上颜色全无,“你还当真了?” “就是,阿眉,这样不行。”霍静芳也说。 岳云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一手拽着苏瑜,一手拽着霍静芳边走边说,“都别回头看了,咱们去热闹咱们的。” 这就样,孙娴和白振羽被远远的落在人群后。 苏瑜和霍静芳相视一眼,皆是无奈。 正好要去相见欢酒肆也需得从十字坊过,苏瑜已经找好借口,打算在看燃灯楼时与法霍岳二人道别。 十字坊的正中央,有座用十六层竹架挂满的灯楼,一层十六只灯笼,二层十五只,三层十四只,依次到底,当属顶端的灯笼最是气派。整个十字坊被这灯楼照得亮如白昼,人群围着灯楼看稀奇,瞧那只灯笼上有什么动物或者有什么出处。 岳云眉激动不已,“幸好咱们没等娴姐姐和白振羽那只弱鸡,否则就要错过今晚的压轴了。” 霍静芳已经不知要说什么好,只拿眼很不确定的看着岳云眉。 苏瑜也不知要说什么好,她觉着这件事情很复杂,不是岳云眉想如何事情就会顺着她意去发展。 “快看,青凌书院那个院长老头儿来了。”岳云眉踮着脚,看着有人将火热递到一个老人家手里,那便是青凌书院,桃李满天下的院长秦秀独。 青凌书院京城首屈一指高等学府,现如今的朝廷有不少栋梁都在青凌书院受过秦秀独的教训,所以他的威望极高,这种祈福造福苍生的事由他来点燃,众望所归。 看着秦秀独要点燃灯楼,人群纷纷后退几步,看着灯楼燃起来,人群发出热烈的欢呼。 火燃得越大,欢呼声越大。 岳云眉兴奋得跳得老高,好像将孙娴和白振羽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在幽暗只见五指的巷子口,有八个穿着黑色劲装男子,目光一致危险的看向从北边街道过来的一高一矮。高的像是侍卫,矮的衣着上判断是主子。 说起来宣晗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能在上元节出来赏灯游玩,故此瞧哪儿哪新鲜,看哪儿哪稀奇。他将手里给阿娘准备的灯笼丢给青蓝拿着,听说这边热闹会燃灯楼,他一手拿着一支冰糖葫芦串,一个劲儿要往这边来瞧热闹。 青蓝也从不知道这小主子活跃起来这么能折腾,分开前王爷可是说要赶到相见欢酒肆与苏姑娘汇合的呀。这小主子疯玩儿起来,是不是将他宝贝的阿娘都忘了? “小公子,咱们该去相见欢酒肆了,王爷和你阿娘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宣晗停步回头,看着青蓝,“我知道我们要赶去与他们汇合,可阿爹说青凌书院的院长威望极高,是大唐的文学泰斗,我想看看那院长长什么样,如果可以,我不想让太傅教我识字启蒙,我想去青凌书院读书。” 好吧,是他冤枉小主子了。 “是他吗?”不远处的巷子口,穿着劲装的杀手抽出刀,刀身在黑暗中泛着寒光。 “是他,只要是跟着青蓝侍卫的小孩子,必是那北国质子无疑。”另一男子信誓旦旦保证,“现在人多,咱们可以制造混乱缠住青蓝侍卫,再将那北国质子宰杀。” “是。”其余众人点点头。 岳云眉与众人一齐看燃灯楼看得正起劲儿,就要燃到第八层了,也不知是哪个手欠的恶作剧,凭空往灯楼里丢进几串鞭炮,一时间,‘噼噼噼啪啪啪’火光并着火星子四下溅开。 “啊……。” “呀……。” “啊,好烫……。” 本就水泄不通的人群被那鞭炮声和四溅的火花吓得四处躲避逃窜,不少人撞在一起,你拌倒了我,我拌倒了你,发生了无数的踩踏事件。 不少跟随大人来看热闹的小孩子被迫与大人分开,吓得哇哇大哭,‘阿爹阿娘’的哭喊声乱成一片。 蝶依和雪娇护着苏瑜的安稳,岳云眉没带女使,霍静芳倒带了个,但是个不中用的,已经被吓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苏瑜被人撞了好几下,四周都是人,她看到霍静芳被人推倒在地,岳云眉会些拳脚功夫尚好。 苏瑜赶紧让雪娇去救霍静芳。 雪娇不想去,她的任务是保护苏瑜,但苏瑜的吩咐得要听。 余下蝶依护着苏瑜和岳云眉,后者二人手拉在一起,生怕被撞散了。 “谁那么可恶,竟敢往灯楼里摇鞭炮,不想活了是吗?”岳云眉气得想骂人。 忽然间,苏瑜看到不远处刀光掠影,剑击声声,四窜逃开的百姓人群中,竟是青蓝正与人厮杀在一起。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青蓝臂弯里夹着宣晗。后方灼人的火花四溅,不远处青蓝与人奋战。苏瑜迷离的半敛着深瞳,这一切似乎并不是巧合。 上元节,灯会,宣晗会变残臂。 不,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将岳云眉推给已经救起霍静芳的雪娇,苏瑜拽着蝶依就往青蓝所在的位置冲。“雪娇,守好阿眉和阿芳,带她们去安全地方,这是命令。” 雪娇也见到青蓝那边的危险,却不敢不听苏瑜的话。 一记森冷的乱刀砍下,青蓝一个旋飞脚将人踹开,更惊奇自己身后突然冒出个帮手来,他紧急的回头一看,警惕心立马稍稍宽下,将臂弯下的宣晗推到她怀里,“快带小公子走。” “是。” 黑衣人欲追,青蓝持剑拦住众人,没了宣晗那个负担,青蓝手中的剑更加得心应手。 “阿娘。”宣晗扑到苏瑜怀里。 苏瑜牢牢的抱住他,伸手抹去他小脸上的一滴血迹,“别怕,阿娘在。” 此时一个漏过来的黑衣人挥刀而来,蝶依瞬间握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折,一脚踢到黑衣人胸口,“啊……。” 苏瑜护着宣晗往后避了一避,盯着那群黑衣人目露寒光。他们是谁派来的,宣祈不在,明显是冲着宣晗,是北国派来的杀手吗? 苏瑜准备离开,不是她不相信青蓝,只是这般苦战,青蓝也未必能讨到好。 “蝶依,你去帮忙,咱们和青蓝侍卫一起走。” 蝶依犹豫,“姑娘……。” “别犹豫了,快去。 第161章 肖美媛的忍和委屈 苏瑜继续护着宣晗往街边屋檐下躲避,那商家见着有人持刀撕伤,早已将门口花灯摊子推倒,将铺门紧紧关闭。苏瑜紧张地带着宣晗躲到一堆东倒西歪的花灯后头,从缝隙中看到青蓝和蝶依与那些黑衣人打得难分难舍。 这些黑衣人武功不低,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统共八个黑衣人,蝶依方才踢倒一个,余下的蝶依和青蓝分区应付三个和四个。青蓝能作为宣祈的贴身护卫,本事自然是不低的,但那些黑衣人不像是普通的杀手,要么是江湖上专干杀人买卖的,要么就是哪个权贵世家豢养的死仕,十分难缠。 “阿娘,我有点怕。”宣晗窝在苏瑜怀里,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危险,小小的身体止不住的抖。 苏瑜紧紧的搂着宣晗,“别怕,阿娘会用性命保护你。” 那个被蝶依踢倒在地的黑衣人并未丧命,他捂着胸口站起来,手里的刀明晃晃的,见青蓝和蝶依那里都有人围攻,危险黑冷的眼珠子自然就盯着苏瑜和宣晗的方向而来。因为他看见苏瑜拥着宣晗躲进了那一堆散落花灯后。 苏瑜见黑衣人持刀不善而来,警惕心大起,左右都没找到可作防身的东西,隐约中头上桃花流疏钗的流疏碰到眉角,苏瑜迅速取下握在手中。在那黑衣人挥刀而下时带着宣晗逃到一旁。 将宣晗拦在身后,她目光晦暗危险,却是一步步后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北国来的?” 黑衣人依然捂着胸口,他对付不了青蓝和蝶依,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虚张声势的女人和孩子还是有信心的。“想知道就到阎王殿里问阎王。” 明显,苏瑜在黑衣人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滞顿,虽然时间很短,但仍能笃定她的判断,“你不是北国派来的,你……你们是肖相府的死士。” 苏瑜和宣晗被逼进一个暗黑的巷口,寒风将商铺下的灯笼一盏一盏吹灭,远处斜来的光将其影拉得修长,恍如暗夜里张牙舞爬的鬼怪。 黑衣人朦着面,心下却是大惊,这个女人是谁?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 黑衣人不说话,也不捂着痛闷的胸口,直接朝苏瑜攻过去。 苏瑜不会武动,只是因为黑衣人受了重伤动作迟慢,才堪堪避开,也没能逃掉氅衣被划烂的命运。她知道,下一次估计就没那么好命。 果然,黑衣人再次阔步袭来,苏瑜手中的桃花流疏钗根本毫无作用,她被黑衣人一脚踢到地上,紧接着黑衣人手里的刀直接挥向宣晗。 宣晗还是个不足五岁的孩子,宣祈将他保护得太好,从未让他涉足任何危险。此时在他见到苏瑜被踢倒的瞬间,整个人都吓得小脸惨白不敢动惮。 苏瑜看着宣晗就要遇到危险,她强撑着身子巨痛扑跪而去,紧紧抱住黑衣人的腿,手里的桃花流疏钗终于发挥作用,她使尽全力一下又一下往黑衣人的腿上扎,一边喊,“阿晗,快跑,快跑。” “啊……。” 黑衣人巨痛,又要一脚将苏瑜踢开,青蓝从天而降,抢先将黑衣人一刀毙命。 “巡房营的人来了。”蝶依揪着一个活口丢到青蓝面前,“怎么办?” 巡房营接到消息有人在十字坊的燃灯楼时制造动乱,赶紧整军而来。先前还人头揣动的热闹街市,出事后怕危险波及自身的百姓全都作鸟兽散去。 青蓝看了一眼苏瑜,而后往巡房营跑去,他出示摄政王府的令牌,正与营主说着什么。 在十字坊动乱开始前,宣祈在相见欢酒肆品着自梧桐山庄远来的美酒,想着一会儿可与苏瑜对饮,例来冰冷的狭眸情绪渐温。 偏他等来的不是苏瑜,而是重新装扮华贵的肖美媛。 “王爷也不等阿媛,叫阿媛好找。”肖美媛匆匆离开广德楼前的擂台,就是因得到了宣祈的下落。 宣祈目色淡淡的睨了她一眼,那眼中刚升温的情绪瞬间掩敛下去。肖美媛看见了,旁人自然不敢这般无视她,但宣祈的无视她要忍。兀自坐到宣祈的下首,亲自往杯中斟酒递过去,“王爷若想喝酒,阿媛陪你。” 宣祈心下厌烦,若不是她阿爹于朝有几分功绩,几时可容她在自己跟前羡媚求好。 肖美媛放下酒盏,看了一眼这酒肆的环境,尔后皱眉,满嘴嫌弃,“这酒肆布局精简,单调无趣,王爷能纾尊降贵,实属这小酒肆的荣幸,不若咱们换一家吧,阿媛听说芙蓉楼里有新酿的雪花酒,正是品尝的时候。” 宣祈再没拿起被肖美媛过的杯子,“本王还有事,外头花灯正好,三姑娘可自便。” 这是赶她呢,肖美媛心里很委屈,明明都没有宣晗那小野种捣乱,他怎的还赶自己?肖美媛眼泪珠子如雨不歇,她本生得姿容不俗,这般垂泪更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极能激起异性的所有怜惜。 “王爷这是嫌弃阿媛么?可王爷就算不喜阿媛,也请顾念太后的心意,若阿媛就这样离开,阿媛毁了名声也就罢了,伤的可是太后的颜面啊!” 这招以退为进换了别人该愧悔了,但他是宣祈,仍然一副不为所动,有的只是对肖美媛更深的不喜,竟敢拿太后来要胁他,真是自不量力。 “肖三姑娘,本王不会娶你,你不论怎样的执迷不悟,都与本王无关。” 或许阿瑜就要来了,宣祈极不耐烦的起身朝门口走去,刚迈出门槛就见从十字坊那边有大量的人流涌过来,有人好奇询问,“你们跑什么呀?” “有人往灯楼里扔鞭炮,火花四溅,误伤了不少人呢。” “那离得这么远了,也不用再跑呀。” “不止有人往灯楼里扔鞭炮,还有人行凶呢,你是没看见,好多黑衣人啊,围着一对父子刺杀,不少过路的都遭了殃,我得跑远些,万一杀到这边来了呢。” 宣祈没在意那路人口中的父子,只想到苏瑜若要来相见欢酒肆就得经过十字坊。 他眸色略凛,一股不安之感在心中缭乱。 肖美媛揩了泪从里头追出来,只在人群时找到一抹匆匆离去的浅色背影。 肖美媛将唇色抿得雪白,目光幽幽,“动静闹得这么大,这帮蠢货,也不知得手了没有。” 女使笑道:“咱们安排妥当,应该不会出差池。况且姑娘和王爷说了好一会儿话,那边该了的事早就该了了。” 肖美媛还是不放心,“走,过去看看。” 宣祈嫌走路太慢,跃身跳出人群落在屋顶,起起伏伏奔跑,顺着十方坊的方向边跑边在人群里寻找苏瑜的身影。可是越接近十字坊,人影越稀少,渐渐就没了人。巡防营整队而来,竟见青蓝跑到营头面前攀谈。 夜色下,他的侧廓线条逸峻,神色冰冷,另一种预感油然而升。 蝶依一记手刀将活口劈晕,扶起苏瑜,没有钗固定的青丝随意散落,在夜风里恣意飘拂。她忍着不适将吓呆的宣晗护在怀里,“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姑娘,我们快离开这里。”蝶依建议。 宣晗这孩子吓坏了,苏瑜也不想他继续留在这里。 蝶依将宣晗打横抱起,苏瑜跟着她才迈出脚,眼前便是一阵晕旋往后倒去。 一支强而有力的手臂徒然揽住她的腰身,视线模糊间只记得来人的面庞隐在淡淡的暗影里,身姿绝世,昳丽英俊,像画纸上笔笔描绘出的贵家公子。 “王爷。”蝶依恭敬出声。 第162章 孙娴的认清和失落 那一声‘王爷’,叫苏瑜安心的晕了过去。 宣祈目测满地的尸地,“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是姑娘看到青蓝和小公子正被人围杀,她拼命护着小公子,被人踢中……。”蝶依越说宣祈的脸越看不出情绪,她不敢再继续,“是奴婢该死,没保护好姑娘。” “可有活口?” “有。”蝶依看了眼地上的黑衣人。 宣祈没再说什么,抱起苏瑜消失在黑夜里。 肖美媛赶来时,正巧见她家的死士被巡防营垒上板车拉走,地上也没那小野种的尸体,又见青蓝抗走一个,立即惊慌难安,悄悄言道:“我是不是眼花,青蓝侍卫抗走了一个死士?” 女使也脸色难看,“姑娘,青蓝侍卫是抗走了一个。” “这些没用的蠢货,怎么不死干净,要是开口胡说些什么,糟了,王爷岂不是会更嫌弃我。” “姑娘放心,咱们家的死士都是经过训练的,断不会胡乱攀咬主家。” 女使的安慰毫无用处,肖美媛越来越没底气,青蓝侍卫可是摄政王府的侍卫,对近身侍候摄政王的人,可不能看表面。 马车缓缓驶出人群,车帘在窗外的灯映入微微跳动,恍影碎碎隐隐斜入车室,静默中更添了些许清幽风雅。 孙娴一直垂着头,持久的脸红羞涩让她的脑袋一直持在发晕状态。手里那柄彩头扇子让她捏了一手汗,几番欲语还休,叫孙娴的心口窒息般难受。 白振羽坐在孙娴对面,脑海中满是今晚遇见这个姑娘的点点滴滴。他曾与孙学雍孙少卿有过点头之谊,却不曾想他竟有个如此得意的妹妹。她恬静谧雅,气度丝毫不失大家风范,对对联时展露的敏捷才思惊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一直觉得自己要娶的女子该是朵在院中绽放的娇花,而不是岳云眉那种举止粗鄙有失妇德的骄横女子。今夜遇着孙娴,令他无比心动,这才是他该娶的女子。 马车越走越慢,孙娴知道快到孙府了。 她的心也越跳越快,她豁出去鼓足勇气,抬头看向白振羽,将手里的扇子双手奉上,“白公子,这是阿娴送你的回礼。” 曾有那么一刻,他想这扇子是不是送给他的?那一刻后,他觉着自己自作多情,她为了这扇子那么拼,肯定是要送给至亲,就像霍二姑娘是为她阿娘求得的玉镯子一样。 眼前的姑娘满脸羞红,绯若桃花,眼中跳跃着希冀和期待。 “我以为你会将此扇赠于你哥哥孙少卿。” 孙娴的脸臊得像泡了温泉般水润,“不……不是,白公子送了弥勒佛给阿娴,这扇子是阿娴为白公子求的。” 孙娴的声音越说越小,白振羽又不是傻子,当即心花怒放。 伸手接过扇子,压心满心的激动,“谢姑娘,羽一定好生保存。” 孙娴低下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马车停了,白振羽不便露面省得坏了孙娴的闺誉,只在车室里好好告别像落了车。 马车走远,春燕激动的看着孙娴,“姑娘,白公子送你弥勒佛,你赠白公子宝扇,知道的你们是还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相互定情,互赠信物呢。” 孙娴扬手就要打春燕,“死丫头不准笑我。” “是是,奴婢知道错了,奴婢这就敲门,赶紧进府吧。”春燕左右躲了躲,然后敲门。 孙娴立在她身后,目光又渐渐哀伤起来。 白公子很好,可他是阿眉的家人为她订的夫婿,而他们孙家,如此还够不到那么高的位置。 今夜,不论心中如何的悸动不同,注定要成为没有后续的回忆。 “娴姑娘。” 徒然有人喊,孙娴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雪娇。 “怎么是你,阿瑜呢?” “霍家姑娘邀请我家瑜姑娘去候府留宿,特意让奴婢回来给老太太回句话,省得老太太担心,既然看着娴姑娘,那奴婢斗胆就请娴姑娘给老太太说一声,奴婢也好赶回去侍候。”雪娇面色无疑的看着孙娴。 孙娴无疑其他,点点头,“好,我去跟祖母回话,你赶紧回去吧。” “是,奴婢告退。” 摄政王府,宣祈抱着苏瑜动作极快的路过湖边,不远处楼檐下的灯笼映在湖面上,夜风中水光潋滟,殷红似火。 摄政王府的大总管姓莫,人称莫总管。 他并非头一回见到王爷怀中的那个姑娘,见她眉宇浅动,气息不稳,不等王爷吩咐立即便差人去请御医。 明德院是宣祈的起居地,除了洒扫服侍的奴婢,还是头一回进外女。莫总管亲眼见到王爷将那姑娘视若珍宝般轻轻放在榻上,失了素日所有的沉稳和镇定。 “去门口守着,御医一来赶紧过来。” “是是。”莫总管连应两个是,想着不论这姑娘是谁,得王爷如此青睐,便是个有福气的。 摄政王府招御医,事情非同大小,御医院哪儿敢怠慢,赶紧收拾了药箱就匆匆赶过来。 青帐外露着一只皓腕,一见就是个姑娘,御医不敢联想,先请了安,立即布帛搭脉。 宣祈一直在旁边坐着,面沉如水,不怒不喜,室中却有股极力的压抑。御医冷汗涔涔,半晌后才说:“这位姑娘五脏受到震动,俱有损伤,不至于致命,只怕要用些汤药再躺几日方能痊愈。” 宣祈微微宽心,量御医也不敢欺瞒他,“下去开药。” “是。” 御医写好药方交给莫总管,刚要告退,又见摄政王森冷的目光睨过来,“这几日留在王府,还有,管好你的嘴。” 御医四十多年,常在皇亲贵胄中行走,自然明白摄政王这话的含义。且这话出自宣祈,御医更加惶恐,“是,老臣不敢。” 晨曦时分,明德院的寝居中灯影绰绰,光华内敛,耀了整室的静谧。 苏瑜悠悠醒来,少顷恢复些神智,身子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像被车辗过。 咦,入眼的不是她所熟悉的帷帐,头微偏,宣祈的脸赫然在眼中放大。 苏瑜捂住欲要惊呼的嘴,牵动了腋下痛处,拼尽忍功才没痛呼出声。 眼前的男子眉骨和鼻梁十分精致,此刻薄唇毫无弧度,轮廓仿佛精雕细琢般完美。他穿着涅白的亵衣侧卧而眠,能看见他胸前半敞着的强而有力的肌理。青丝松松散散泄在身侧,像极了画里的神祗,禁欲,高贵又充满神秘感。 更让苏瑜心跳怦恸的,是她的脑袋正枕着他的手臂,那润润的温度触感让苏瑜的受触面感到涩涩的发抖。 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何会跟宣祈躺在一张榻上?还拿他的手臂当枕头? 昨夜花灯会,她与岳云眉、霍静芳还有孙娴以及陪岳云眉而来的白振羽逛花灯会,她发现了孙娴和白振羽不对劲儿,岳云眉却说她不介意,巴不得白振羽喜欢上孙娴。接着是燃灯楼,然后……然后有人往灯楼里扔鞭炮,灯楼炸开来,火花四溅,百姓四处逃窜。然后……然后她看到青蓝和宣晗,青蓝努力拼杀,有人要杀宣晗。 苏瑜想得出神,竟没发现宣祈已经睁开眼,看着她脸上纠结的颜色变得惨白。 “你在想什么?” 苏瑜听到宣祈的声音,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她伸手揪着宣祈的肩膀,“阿晗呢,阿晗在哪儿?” “你别担心,阿晗很好,等天亮了我叫他过来陪你。”握着她的手,宣祈眼中尽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苏瑜的心落回肚子里,宣祈这样说那肯定是没事。 “大夫说你五脏受震不能大动,需进药汤再躺几日。” 大动?也就是说适才她惊动时宣祈便醒了,只是一直装磕睡,悄悄注意着她的满脸诧愕?苏瑜脸色羞变,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第163章 说了没人信 宣祈伸手将她额前的发往上捋了捋,唇畔含笑,“我将御医留在王府了,若有不适可直言,随时可叫御医诊脉。” 这般周到,说不感动是假的。 只是……。 “阿瑜胆子虽大,却也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成体统。”苏瑜说着话,硬撑着酸痛的身子坐起来,目光涩然低垂,厚密如墨的发丝散落至腰下。“让人知晓,会被人说闲话。” “莫不是你嫌弃我?” 这话问得,是或不是都违心,苏瑜干脆闭口不答。 宣祈知她内心在意,也不逼她,重新将她拉入怀里,轻轻地,拥着她才觉真实。“再睡会儿,天尚未大明。” 听着如钟如鼓的心跳声,苏瑜自叹那里还有睡意?事已至此,她也不再矫情,“问你一事。” “说。”他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额眉。 “阿晗……与肖相府的三姑娘接触多么?”苏瑜咬了咬唇畔,问完,却不敢抬头看。 宣祈惊诧!他也是青蓝审问了那死士才知今日宣晗受刺与肖相认有关,苏瑜如何得知的?察觉到身中之人略显滞僵的反应,男子瞳眸顿时潋滟着无边黯芒和风华,他轻抚着苏瑜的弱肩,“不多,但阿晗不喜欢肖三姑娘。” 肖美媛会派人刺杀宣晗,显然对宣晗的印象也不好,而这一切的主因,则是原于宣祈的拒婚吧。“肖三姑娘身份贵重,又极得太后疼爱,与你也算良配,若你娶了她便是大吉之事,你为何不娶她?”那一世娶了她,或许就不会早亡,摄政王府也不会在他死后被肖美媛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宣祈久久不语,久到苏瑜以为他又睡过去了,心底渐渐蕴开层层失落,连指尖都无力起来。不远处的黄铜烛台上,蜡烛‘叭叭’哧开了几朵烛花儿。 “从前本王不想娶她,没有原因。” “如今呢?”苏瑜鬼使神差的多问了句。 “你猜。” 他没老实回答自己,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了,苏瑜心中徒然灌了蜜似的,先前那点儿失落也随着宣祈的身体力行而烟消云散了。 “你不曾与肖三姑娘识得,怎知此次是她动的手?”他是知道苏瑜与平常女子不同,只是这次如何会联想到肖美媛身上去? 这次换苏瑜久久不答,开口便换了话题,“明日见过阿晗,我还是要回孙府的。” 宣祈没有深究,听着她继续说:“我外祖母很精明,你的那些借口稍不注意就会露馅。” “那又如何?” 如何? 那她便会被众人架在火上烤吧。 翌日,苏瑜醒来时,宣祈已不知去向。身侧的温度渐凉,不知离去多久。 蝶依和雪娇进来服侍,一个个笑得脸不是脸,是花。 苏瑜滞愣一会儿方回味过来,一时脸红似胭脂血色,慢慢在颜颊上似水浸纸般晕开,一直染到耳根子下,连带颈项都被抹了绯色似的。 “你们笑得这般是为何,我们……什么也没有。” 蝶依故意看不到苏瑜的尴尬和窘羞,笑道:“姑娘,我们什么也没问呀,你指的‘什么也没有’是什么意思?” “你……。”苏瑜嗔瞪蝶依,张了口却是只道一个字。 罢了,不说了,省得越描越黑。 苏瑜穿着软软舒适的寝衣,头上挽了个随云髻,发间别着那支桃花流疏钗。 用过早膳,苏瑜不想躺在床榻上,继而让雪娇扶着躺到靠窗的罗汉榻上。捂了绒毯,室中又有地龙,手中又抱着黄铜汤婆子,冷倒是不冷,就是一动浑身就发酸发痛,动作再大些就感觉想吐。 这种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晌午过后,碧影领着宣晗出现在门口。苏瑜听到珍珠垂地帘有响动,侧眸一看,宣晗一脸不安的站在帘子后头。 “阿晗,快过来。” 碧影牵着宣晗走到罗汉榻前,碧影福了身,宣晗则站在原地垂头不动。 “阿晗,你怎么了?”苏瑜见宣晗没有回话,抬头问碧影,“他昨夜回来可是被吓得狠了?” “是很大夜了都没睡着觉,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嘴里还呓语着阿娘。” 昨夜发生那么大的危险,宣晗还是个孩子,更应该是需要宽慰的时候,偏偏宣祈一直守着她,这一刻苏瑜内心十分愧疚。 她拉着宣晗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对不起,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阿娘不该让你一个人睡的,好孩子,今晚阿娘陪你一起睡好不好?”从前桐姐儿幼时没受过什么惊吓,只是普通的受凉风寒她都会紧张陪伴不离不弃。宣晗也是这么弱小,就要在夜里独自承受孤寂和后怕,她很心疼。 宣晗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意外的声音,小脸儿涨得红了,眼神飘移闪躲又似不太确定,小小声的问,“阿娘,你说的是真的吗?”他好久没跟阿娘一起睡觉了。 苏瑜抬手伸出小拇指,“我们拉勾勾,阿娘绝对不会骗你。” 拉完勾勾,宣晗终于笑了,“阿娘,我跟阿爹说了,我要开始习武扎马步了,我要好好学武功,往后再遇着危险,我就能保护阿娘了。” 小小的人儿,眼中溢着坚定不移的光,苏瑜很感动,眼雾模糊了双眼,“你还小,况且阿娘也不想你有多厉害,只想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这是她曾对桐姐儿的期许,没了桐姐儿,宣晗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了她命中的另一个孩子。 轻轻将宣晗扣在怀里,有些痛,但她可以忍耐。 肖美媛,她敢对宣晗下手,事情便不会轻易了结。 莫总管立在帘外,喊了一声,“小公子。” 苏瑜听见一副公鸭嗓,便知他是摄政王府的大总管,前宫里宣祈母亲的管事总管莫公公。那一世苏瑜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但依附于摄政王府,这个莫总管也是声名在外。 示意雪娇将人请进来。 莫总管一眼便瞧见苏瑜头上那支桃花流疏钗,眼中有什么稍纵即逝,这钗竟然戴在了这个姑娘头上,那可是先皇后娘娘最心爱之物啊!可以想见这个姑娘往后的命运是何等尊贵。 “莫总管。”苏瑜客气的喊了一声。 “不敢。”莫总管谦逊的作了一揖,“姑娘,杨太傅到了,小公子该上课了。” 宣晗跟着莫总管路过青石长廊,遇到青蓝向他作了一揖。 青蓝抄小廊来到宣祈的书房,此时淡淡的枷檀香味道浅清,嗅着正好。 宣祈坐在沉木雕花长案后,手里拿着一本奏折。他穿着宽袍大袖,里头那一重颜色青墨,绣着逆光可见的隐龙纹,外罩了层月牙白的纱缎锦,腰悬环佩,入眼便是恣意风流,倜傥飘逸。 “王爷,属下已经按吩咐将那刺客送回相府了,并且丢到了三姑娘的院子里。”青蓝拱手恭敬回话。 遂深幽暗的瞳孔朝青蓝的方向斜了一眼,丢到肖美媛的院子里,?青蓝也是个记仇的。想象着肖美媛的院子里凭空多出个刺客,还是个眼熟的,料想她脸上的颜色定会十分精彩。 “王爷,外头有不少眼睛一直盯着,用属下去处理么?” “不必。”宣祈丢掉一本奏折,又拾起另一本摊开,“府里请了御医,是大事,不论是宫里还是朝臣之间都想得到点儿爆料,让他们这就样守着吧。” “是。” “昨夜十字坊的事闹得那么大,肖相府有什么动静?”宣祈头也不抬的问。 “属下打探过了,肖相上午会了远客亲戚,此时他的几个门生正在他府上拜会,并无疑常。” 也就是说昨夜十字坊所为是肖美媛自己的意思,肖相那只老狐狸并不知情。 可肖美媛竟敢对宣晗生恶念,这个女人真欠收拾。 又想到苏瑜的一身内伤,宣祈目光凛冽森寒,透露着无尽的黯幽杀气。 第164章 心虚的孙娴 午膳时苏瑜见到了半日不见的宣祈,他带了一袭冷冽气息入来,很快被室中的暖意冲淡。 雪娇侍候他解下外袍,露出他系在腰间的环佩,叮当稀碎走到罗汉榻旁坐下,“可好些了?” 苏瑜迎着他温柔的笑,“不动就不打紧,但业已比晨起时好受多了。” 宣祈握着苏瑜的手,“今年的上元节过得不如意,明年咱们补上,好好逛逛。” 蝶依和雪娇开始张罗午膳,宣祈和苏瑜很平常的聊闲话。 “王爷打算轻易放过肖美媛吗?”苏瑜徒然一脸清寒的问宣祈。 他没忘苏瑜睚眦必报,只是这是京城,她的根基不深。“本王像是个以德报怨之人么?” 当然不是,“只是王爷若对肖美媛出手,出师无名,还会惹怒太后,以为你不是不满肖美媛,而是不满太后为你赐下的这门姻缘。” 宣祈面容冷峻阴沉,瞳孔幽深,他想将眼前这个娇婉贤玉的姑娘看透,“阿瑜,你到底还知道本王多少事?” 关心则乱,此时,她便自觉与宣祈之间有所不同,有些话便不经大脑说了出来。而正是她所说的这么话,最该惹人怀疑。 苏瑜叹了口气,不会有人信她重生而来,那什么样的借口最能让人信服呢? “我想了解你,所以,暗中买了不少消息。”抬手将额前的发掠到耳后,丝织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小截藕白晧腕。 京城的确有买卖消息的地方,只是那些地方隐晦黑暗,十分危险。 宣祈信了,脸上的冷峻阴沉消散不少。 他深知他的权势是换不回苏瑜半点真心的,也原以为自己不过一厢情愿。此刻她说想了解自己,已是对他的回应,宣祈心中窃喜。 “以后不必去那些地方,可随时来王府小住,既可陪陪阿晗,也可……。” 他故意话留半截,任人胡思乱想。 苏瑜斜过眼没好意思看他,两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王爷,姑娘,可以用午膳了。” …… 昨夜孙娴一夜未眠,晨起时便精神不济,十分疲怠。 除了贴身女使春燕,忙着与孙学雍看亲的余氏并未发现异常。 “姑娘才与那白家公子见一次便这样神魂颠倒,可见姑娘是真用心了。”屋中无他人,春燕说话也不避讳,梳着手中的发尾,镜中的孙娴是补了回笼觉的,仍不见精气,“可听姑娘说那人是宁威将军府为他家四姑娘看中的女婿,咱们家实在难以高攀,姑娘一番真心……,奴婢真替姑娘心疼。” 孙娴沉默不语,好似一夜间身形清减。她将那尊弥勒佛摆在枕畔,没盼头的事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从前与王毕甫有婚约,她虽一心待嫁,这种柔肠百断的滋味却不曾有过。她只想着嫁过去了,不论好歹就是一辈子,这是父母安排的姻缘,她要尊从。可她只见过白振羽一次,那一眼却是无法言明的万年。 “奴婢听雍大爷屋里的女使说昨夜雍大爷回来气冲冲的,也不知在外受了什么气,去二太太屋里说了好些重话,似乎是对那个相看的姑娘极不满意。”春燕扶起孙娴往餐桌边坐。 昨夜雍哥哥出门是为与外祖母相中的顾家姑娘相看,这般动恼怕是并未看重。外祖母有意借此事修补与孙家的关系,阿爹和阿娘也有意就着这台阶下了,好叫老太太和外祖母之间消失嫌隙,如今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我阿娘呢?”她得去过问过问,雍哥哥虽说一向稳妥,但他若不愿意之事谁也另一逼不得他。 “适才奴婢见瞳晖院来人,将二太太叫走了,许是老太太有事找罢。”春燕一边解释一边装了碗燕窝粥,“姑娘进些粥吧。” 孙娴吃了粥,桌上的菜却是一口也没碰。心里总觉得让什么给堵得慌,涩得她动不动就会淌泪。 刚想躺回床上再歇歇,外头有人传话进来。 “娴姑娘,老太太派人来请姑娘过去说话。” 她阿娘不是过去了吗?好好的又找她说什么话? 孙娴心头疑惑,却也不敢不去。 略作收拾,与春燕一并走在去瞳晖院的廊下。 “你知道是什么事找我?”来传话的不是秀娟,而是瞳晖院中一个二等丫头。 二等丫头想讨主子姑娘的好,不知老太太跟前发生了什么,只捡知道的说,“奴婢不晓得,只知道三太太和溶姑奶奶都在老太太那里。” 三婶娘和溶姑母也在? 莫名的,孙娴脚下放缓,心里惴惴不安。 进了瞳晖院,秀娟已经门口候着,她撩开帘子,恭敬的请孙娴进去。 孙娴进门站定,便见堂上坐着脸色阴沉的祖母周老太太,她的阿娘二太太坐在左末首,三婶娘和溶姑母皆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怀好意。 出什么事了?孙娴心头暗自揣测。 莫不是昨夜白公子送她回来被人瞧见了? 孙娴越想越心虚,越心虚手心全是冷汗。 乖乖顺顺走过去,路过余氏身边时她也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她,孙娴心中更慌了。 跪在地给老太太请安,“孙女给祖母请安。” 周老太太没开口,蒋氏先按奈不住,“娴姐儿,你一向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此次怎么这般糊涂。” 她有什么糊涂的事?不就昨夜那一桩么?糟了,定是她与白公子在一起逛灯会时被府中之人瞧见了,在不与家人支会的情况下与一外男逛灯会,那与私会有何区别?这是不守妇道,不知廉耻。一旦外出去毁尽清名,只怕她的那点儿念想都不敢想了。 孙娴的泪珠子滴滴狂落,她抿着嘴,垂着头,十分心虚彷徨。 “祖母,孙女知道错了。” 周老太太一听,脸色更加不好了,“说说,你错哪儿了?” 余氏也跟着长叹口气,她没想到孙娴竟真帮苏瑜隐瞒。可接下来孙娴所说的话,直听得余氏神魂巅荡。 “孙女儿不该不与家中长辈支会的情况下,与外男同游花灯会,让人瞧见,毁了清名。” 孙娴的声音极小,在她语落后,满堂静得落针可闻。 “你……你说什么?”余氏震惊到无以言表,周老太太更是错愕不已,她例来乖顺温婉的孙女儿,怎的会这么不顾廉耻竟与外男私会,这话若不是孙娴亲口承认,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蒋氏和孙玉溶深深望了一眼,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孙玉溶立马想到孙娴昨夜是和苏瑜一同出去的,此事定与苏瑜脱不了干系。 “阿娘,您瞧我方才说什么来着?瑜姐儿自己放话诓咱们夜不归宿也就罢了,还将咱们院里最贤良淑德的娴姐儿给带坏了,真真是可恶,枉废您这些年花尽心思疼爱她。” 溶姑母在说什么?孙娴看过去,满眼的诧异和惊恐。 “不会吧。”孙玉溶看着孙娴同样疑惑的视线,作势笑道:“她不会连你也骗吧?” “溶姑娘,您什么意思?” 果真是不知情? 这大过年的,真是好戏不断啊!孙玉溶特别有耐性的给孙娴解释,“傻丫头哎,今儿晌午我打外头回来,正巧碰到镇远候家的女使过来传话,说替她家芳姑娘问问瑜姐儿是否有碍?我心头疑惑极了,便问得仔细,才知道昨夜十字坊发生动乱,瑜姐儿命雪娇那丫头护着岳家姑娘和霍家姑娘离开,自己和蝶依则留在现场。霍家姑娘十分担忧瑜姐儿的情况,自己又不便过来,特派女使过来看看,也好叫她安心。” “娴姐儿,昨夜可是你差人过来跟我说瑜姐儿去了霍家,既在霍家,今日那霍家派人来看什么看?”周老太太只觉头皮发麻,一想到苏瑜下落不明,就浑身难安,“你自己说,话是你递的,瑜姐儿人现在到底在哪儿?” 第165章 孙娴被罚跪祠堂 “祖母,昨夜的确是雪娇回来告诉我说瑜姐儿在霍家的呀,孙女儿敢发誓,绝对没骗您。”这到底怎么回事?孙娴也是一头雾水。 “我倒是愿意相信娴姐儿。”蒋氏一副替孙娴说话的表情,“阿娘,我们都知道娴姐儿是个好的,只是她常与瑜姐儿走得近,那可是个会去逛青楼的主儿,娴姐儿难免受她影响。只是目前来看,显然她的去处是连娴姐儿也瞒着的,借娴姐儿的口给您递话,也无非是想将这谎说得结实些。” 反观余氏此刻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昨夜是娴姐儿和瑜姐儿一同出的门,不论娴姐儿知或不知,都是一笔糊涂官司,她这一张嘴铁定落人口实有袒护之责。 “你是真不知?”周老太太阴着脸色盯着孙娴,一字一字的问。 孙娴言辞真切,“回祖母,孙女儿是真的不知。昨夜……昨夜……昨夜孙女儿根本没去过十字坊,阿瑜和阿芳还有阿眉在前头走得极快,孙女儿落下了给。然后等到孙女儿回到孙府门口,春燕敲门时雪娇就出现了,说阿瑜在阿芳家,让我给祖母递个话,请祖母放心。” 孙娴的声音由大及小,这话里话外不能言明的地步傻子都猜出什么意思了。 什么给落下了,分明就是与那外男幽会呢! 周老太太深吸了口气,拿出大家长辈的威严,“阿溶,三儿媳妇,你们先回去吧。” 孙玉溶和蒋氏还没听够呢,孙娴这死丫头肯定还有什么没交待清楚,阿娘这会子赶她二人走,肯定是不想让她二人听见。 “阿娘。”蒋氏堪堪笑道:“这瑜姐儿还下落不明呢,娴姐儿不知情,咱们总不能让她流落在外不是。” “怎么,你又有好主意了?”周老太太明显恼了,“像在上河县一样,去衙门报官,让衙差大张旗鼓挨家挨户收人么?要去你去,我可没那么大脸面。” 蒋氏被怼,羞得起身讪讪告辞。 孙玉溶见蒋氏吃了憋,自己内心那点儿小心思肯定也瞒不过阿娘,何苦找骂?跟着蒋氏前后脚离开。 等到那夹帘不再动惮,外头有秀娟看着,也不怕这妯娌二人偷听。 周老太太这才正经问,“先不说瑜姐儿,阿娴,你素来循规蹈矩,断不会做出与外男私会这样的丑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振羽是岳家给阿眉看中的女婿,上元之夜,却与她相谈甚笃。 这要说出来,不仅她丢人,连带整个孙家都要丢人啊! 她不能说啊! 孙娴抿唇不语,眼泪珍珠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她磕了个头,“祖母见谅,孙女儿不能说。” ‘啪’的一声响,周老太太拍案而已,指着孙娴,气得发抖,“你们一个二人都反了不成,娴姐儿,这是能马虎的吗?你哥哥仕途正旺,若你私会外男的丑事传出去,不仅连累自己的前程,你哥哥和你爹爹的官声你还要不要啦?” “祖母……。” “阿娘,阿娘恕罪。”余氏跪在孙娴身边,抱着孙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动的肩膀,“阿娘,娴姐儿是个好的,她不说定是有苦衷。——阿娴,你祖母也是心疼你,担心你,你快说啊,瞒谁也不能瞒着你祖母啊!” 不,不能说。 昨夜她与白振羽虽是相谈甚好,但那白振羽身份高贵,又是打算要与岳家联姻的。自己身份低微,已是过了一夜,兴许他早已忘了自己这滴闲花露水。为此,她惆怅了整个上午,此时说出来,会毁他的名声,也让自己难堪,故此,孙娴不论如何也开不了这口。 “阿娘,您别逼我,女儿真的不能说。” “你……。”余氏气得哭了,“你这倔脾气,可怎么得了哦。” “章嬷嬷。”周老太太气得气都粗了,“把她给我带到祠堂去跪着,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放出来。” “是,老太太。” 章嬷嬷将泪落不停的孙娴带走,余氏伸了伸手却不敢真的阻拦,只哭着求情,“老太太,娴姐儿身子虚,那祠堂地儿冷,她哪里受得住?” “哼。”周老太太何尝不心痛孙娴,只是在关乎闺誉大事面前,她不得不狠下心来,“你有空跟我求情,还不赶紧回去问问,昨夜娴姐儿出门是哪个奴婢侍候的,兴许能从她嘴里问出实话。” 余氏心里一咯噔,关心则乱,她怎的把此事给忽略了。“昨夜是春燕跟在娴姐儿身边服侍,媳妇儿这就回去问问。” “悄悄问。”周老太太不得不提醒,“娴姐儿咬死了牙不说,只怕那外男的身份不简单,别闹得沸沸扬扬,真的毁了娴姐儿的前程。” 余氏揪着帕子匆匆离开瞳晖院,一进霞晖院就叫人将春燕提来,并吩咐人守在外头谁也不准靠近。 春燕跪在余氏面前涩涩发抖,她不知是做错了什么,姑娘没回来,竟叫当家太太押到跟前,而且那脸色失了素日的慈和,定是出大事了。 “你个贱婢,提拔你做姑娘的大丫头是给了你多大的脸面,你居然敢隐情不报,说,昨夜与娴姐儿私会的外男到底是谁?” 春燕这才恍悟,原来是昨夜自家姑娘与白公子落单逛灯会之事让人撞破了! “回二太太,什么外男?事关姑娘清誉,奴婢不敢乱答话。”春燕语声发颤,姑娘怎的还不回来?边说边往外看。 倒是个忠心的,也算她没挑错人,“别看了,你家姑娘已经被老太太罚去跪祠堂了,你再不交待,难道要让主子姑娘在祠堂里过夜吗?” 什么?春燕被余氏的话给激哭了,她磕着头,“二太太,奴婢可不敢乱说啊!” “不敢乱说,这么说你是知情的。”余氏掌管庶务多年,自认有百千种方法让使役奴婢说清楚道明白,“我知你对娴姐儿忠心,这是好事,可你也是有老子娘的,再不说实话,连带着你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 春燕吓得懵了,姑娘宁愿进祠堂跪着都不愿说,她这要是交行出去,姑娘还能让她跟着侍候吗?可是若不如,她老子娘还要她自己就要被二太太处置,一时间春燕纠结万分。 似看出春燕的纠结,余氏坐下深吸了口气,放慢了语速,“春燕,首先,娴姐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我的命,我能害自己的命吗?其次,若她犯下糊涂事误了往后的婚姻前程,你服侍她那么久心里又真的能过得去吗?再来,你没害她,你告诉我是在帮她,你明白吗?” 春燕吓得脑子已经停滞了思想,二太太的话每一句都像重拳砸在她心里,她只知道她熬不住了。“二太太,我说,我说。” 余氏摒住呼吸。 “奴婢听姑娘说,那人是太蔚府上的公子爷白振羽。” 听到‘太蔚府’三个字时余氏已经忘了呼吸。说起来她比周老太太更加急切想知晓那个外男是谁,早该想到娴姐儿是与苏瑜一并出去,同行的人身份岂会低廉?太蔚府上的公子爷啊,那个傻孩子,若能成事便是求之不得好的好事,她怎的就抿紧了嘴巴不作声呢。 难道是怕人笑话? “你瞧着娴姐儿与那白公子两人都有意?” 第166章 有人撑腰 春燕听着二太太语气变了,她也渐渐冷静下来,“是,二人还互赠了礼物,奴婢从未见过姑娘昨夜开心的样子,也没见过姑娘难过的样子。” 这话余氏就糊涂了,“既是有意,开心就罢了,怎么还有难过?” 话已至此,春燕便也不再作瞒,“二太太有所不知,那白公子乃是宁威将军府岳家为府上四姑娘看中的女婿,姑娘虽有意却是求而难得,所以昨夜回府后一直郁郁寡欢。” 春燕一席话像一盆冰水,将余氏内心的激动浇得彻底,“这么说那白公子昨夜是随岳四姑娘来的?” “是。”春燕老实承认,“可不知怎的,那岳四姑娘却是不爱搭理白公子,还让白公子多多照顾娴姑娘。” 那白振羽是宁威将军府看中的女婿,为何岳四姑娘竟叫他照顾好娴姐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七拐八拐的事情她不知道? 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娴姐儿咬死不开口,是觉得她说出来会丢人,会连带整个孙家丢人。老太太也顾及得对,此事得悄悄问,绝对不能张扬出去。 “春燕,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情除了我你谁也不能说,必须把嘴给我闭严实了。”余氏脑袋转得飞快,有些事情还得从娴姐儿那里着手,或许她还有什么是春燕也不知情的,“我会想办法把姑娘从祠堂里弄出来,这些时日你就好好陪着姑娘,谁传你问话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准去。” 春燕也知道事态严重,自是满口应承。 余氏又亲自去了趟瞳晖院,把从春燕嘴里知道的消息都跟老太太作了交待。 周老太太知道的想的和余氏不一样,她想娴姐儿肯定没有不知情的,知情的该是瑜姐儿,偏偏如今苏瑜下落不明。 “行了,你把娴姐儿带回去好生看管,对外不要声张。” “媳妇断不会乱声张。” 余氏走后,章嬷嬷忧心冲冲开口,“此事只怕瑜姑娘最是清楚,明明是岳家看中的女婿,怎的四姑娘竟叫人去照顾娴姐儿?” “你得空去趟景晖院,瞧瞧袁嬷嬷那老货在做什么,若她神情若常,那便是个知情瑜姐儿去处的。” 章嬷嬷若有所思点头,“是。” …… 明德院中摆着两口吉祥缸,今夜风清月冷,薄薄的月光倒影在缸中水面,显得异常静美谧好。 宣祈没同苏瑜用晚膳,晚膳时只得她与宣晗二人。 用过晚膳,苏瑜进了药,又陪着宣晗温了会儿书,母子二人便躺到榻上开始说话。 “阿娘,我想念梧桐山庄的那些小朋友了,虽然跟他们在一起我没有一刻身上是干净的,但我觉得很好玩儿。” 身为北国质子,又身为大唐朝摄政王的养子,宣晗注定不能过普通孩子该有的日子,他肩上的责任很重,只怕宣祈也忘不了故友之仇,养着宣晗亦想他有朝一日长大成人,亲自去夺回本该属于他的那片江山罢。 “阿晗若是想他们,改日阿娘陪你一同回去看看可好?”这是很敷衍的接话,既已在京城落脚,诸事未定前,恐怕没那么容易回去。 “真的吗?”宣晗睁大扑扇扑扇的大眼睛,很是期待,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是个天真纯善的孩子。 总有一日要回去罢,苏瑜点头,“阿娘不骗你。” 阿娘说来京城看他就来了京城,阿娘从未骗过他,所以对阿娘的话,宣晗深信不疑。 “阿晗,你喜欢肖三姑娘么?”苏瑜轻轻出声,她断定宣祈不会把黑衣人的真正身份告诉宣晗。 想到那个擅常变脸的女子,宣晗小小的眉头紧皱,“不喜欢,不过她每次来王府都会来看我,开始还有好脸色给我,后来见着我就只会教训我,说我是阿爹的孩子,必须要守礼守规矩。昨夜他与阿爹和我一起出门,我说要给阿娘买盏花灯,她便骂阿娘你是贱婢,还说我喊你阿娘是阿爹没把我教好,说我没规矩,我可生气了就把她推到地上了。” 昨夜肖美媛竟是与宣祈父子一同出门的,宣祈倒没跟她说及过。只是若因这点小事就对宣晗起杀意,这个肖美媛的心也太狠了吧。 “阿娘,我不喜欢她,可是她隔一段时间总会来。” 按宣祈的脾气若不喜欢肖美媛自然是不见的,还放仍肖美媛在摄政王府出入,多半是顾及着太后和皇帝的颜面。 “那你就好好跟你阿爹说,让他差人守在门口拦着,下次肖三姑娘再来便叫人拦着不准进来。” 他这样想过,可他不敢在阿爹面前提,现在有阿娘撑腰,他定要跟阿爹好好提提。 “阿娘,我不想杨太傅教我识书了,我想去青凌院读书。” “杨太傅曾做过几年帝师,学识是民间大儒比不上的,你为何不让他教你。”杨太傅是前朝十一年的状元,学识渊博,就是为人刻板无趣。上次见了他教阿晗写‘敛’字,苏瑜心里也是极不舒服的,但却不能否认他在学识上的造诣。 宣晗往苏瑜身边拱了拱,“杨太傅不喜欢我,他只教我习字,别的东西非说要等我六岁才教。” 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有条件的四岁就启蒙了,皇家贵戚子弟更不在话下,宣晗养在摄政王府,门第哪里差过别人?只怕这杨太傅是刻意为之,对宣晗这个孩子有所保留吧。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让杨太傅教了,我记得每年二月下旬青凌书院都会广招学子,阿晗若有信心就去考考吧。” “嗯嗯。” 母子俩又闲聊了些话,宣晗便眯眼睡了。 宣祈回来看到宣晗躺在榻上,脸色瞬间就黑了,苏瑜倒不介意。 “我叫碧影过来。” “别,我答应过今晚陪他睡。”有宣晗,苏瑜自认没那么尴尬。虽是认清了自己的心,但与宣祈夜里独处,她的心就会惴惴不安,手脚无适。 罢了,宣祈也没再坚持。 褪却衣袍躺在榻上,宣晗睡在中央,那边的苏瑜眼帘已闭。 “我知道你没睡。” 戳穿她做什么?就不能当她真的睡了?苏瑜睁开眼,目光撞进宣祈充满笑意的眸子里,“阿晗等你回来用晚膳,一直等了很久。” 伸手将苏瑜的手握在手里,“宫里有事,进宫去了。” “跟你说件事。”苏瑜掌心热热的,看来就算中间躺在宣晗,在面对宣祈时她照样会紧张,“阿晗说他不想让杨太傅教他,他想去青凌书院上学。” 他早就看出宣晗不乐意受教于杨太傅,杨太傅的连襟是朝中的主战派,对北国多少怀有敌意,杨太傅不免受其影响,对宣晗的态度自然略有刻薄。 “他到是精明,如今寻到靠山,敢找你替他出头了。”宣祈哂笑,并未有责怪的意思。 “若然他不喜,杨太傅再有学识终究也学不进去,我打量着这些年阿晗也甚少在人前露面,并未有多少人识得他,依我的名义去青凌学院,无人知他身份,眼界与见识定比杨太傅教得多。”不知不觉中,宣晗已是她生命中的孩子,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她这般替阿晗打算,宣祈多少有些诧异。 母子情份是天定,有苏瑜这个阿娘守着宣晗,在他未来知了某些真相时,或许能不迷失自我,把握住方向。 “阿晗的身份特殊,连宫中都甚少去,自然极少人识得他,你这提意不错,只是你会有点麻烦。” 宣祈考虑的东西苏瑜已经在心里过了一遍,“也不太麻烦,我捏造个身份便是,入学时只需我去露个面,上下学让人接了直接送回王府。” “你怎么说得好像阿晗已经入读青凌学院了似的,你从前不在京城,可知那青凌学院并不是那么好进的?” 自然知道,那一世苏玫的儿子考了四次才进去。考进去的次日,沈重霖大宴宾客,还是自己一手操持。 “我对阿晗有信心。” 翌日晌午,一辆精致奢侈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前。 妇使率先下车,抬起手迎着帷帘后伸出的一截雪白手腕,紧接着肖美媛施施然落车,眼帘上移,唇边含笑,起步,昂首挺胸神色倨傲抬上长阶。 那门口的侍卫立即拔刀相截。 ‘咣……’的一声,吓得肖美媛娇美的颜容色彩巨变,“你们是瞎了狗眼吗?竟敢拦本姑娘。” 第167章 肖三姑娘吃闭门羹 肖美媛不止一次来过摄政王府,门口那些侍卫也都是打过照面的。她记不住侍卫的模样,料想那些侍卫没人敢记不住她身份的。 可侍卫是摄政王府的侍卫,肖美媛身份再矜贵也只是客,而不是摄政王府的主子。 “肖三姑娘,上头有命,王爷今日不见客,您请回吧。” “放肆。”肖美媛身侧的女使名唤锦悠指着侍卫怒叱,“那是旁人来了王爷可以不见,但我们姑娘将来是你们王府的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快去禀报。” 侍卫露了一丝怯,的确不敢得罪肖三姑娘。 很快莫总管宽袖藏手,脸上笑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出现在大门口,他先是挥退拔刀阻拦的侍卫,再对肖三姑娘拱手客气,“肖三姑娘。” 莫总管可是侍候先皇后的大总管,肖美媛受不住他这一礼,身形侧了侧。 “莫总管你可来了。”锦悠轻蔑了瞥了一眼适才拦住肖美媛的侍卫,伺机告状,“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把我们姑娘拦在外着,这大冷的天儿,若是把我们姑娘冻坏了,王爷还指不定要怎么罚你们呢。” 锦悠边说,边扶着肖美媛往里走。 莫总管拦在她面前,肖美媛有丝难以置信的滞愣,“莫总管,你也要拦我?” 莫总管笑道:“三姑娘,不是侍卫与老奴不让您进去,实在是王爷有令,今日不见客,请三姑娘回去吧。” 肖美媛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闭门羹,一时羞忿不已,可眼前的人虽是个阉奴,却是得王爷倚重的,她不能得罪。换了副清丽柔婉的面孔与语气,“今日我去宫里向太后请安,偶然听说王爷府里请了御医,我心里十分忧急,特意来看看,别的不提就冲着我这份心思,王爷就不会将我拒之门外,请莫总管去向王爷禀报一起,我在这里等等便是。” 肖三姑娘仗着身份矜贵才敢将对王爷的偏持展现出来,换了旁人也是断不敢的。莫总管心里冷嘲肖美媛轻浮,无数次的自动送上门来,哪次讨了好的?偏偏不死心也不长记性,“三姑娘恕罪,王爷例来说一不二,老奴虽在王爷面前有些脸面,却也不敢擅自忤逆王爷的意思。” 这老阉奴油盐不进,肖美媛气得脸通红,一口银牙咬得稀碎。 “锦悠,我们走。” “姑娘……。” 肖美媛重新回到车室里,闭上眼,胸口起伏不定。她可以恨莫总管没眼力劲儿,也可以恨莫总管不识实务,就是不能恨宣祈,怨宣祈,因为她不敢也不能。 莫总管目光淡淡送走肖美媛,转身去向主子回话。 “来探虚实?昨夜有两拨人夜闯王府,估计有一拨就是这肖美媛派出的,你吩咐下去,人都给我打起精神,别叫人钻了空子。”听说肖美媛来过,宣祈语声清冷凛冽,淡而凉薄。 “老奴知道。”莫总管恭敬点头。 几日后……。 宣祈回到明德院,见苏瑜依旧躺在罗汉榻上,手里不知拿着本什么书看得目不轻睛。女了神情恬适,长长的眼睫似青色的蝶翅,落在微光里十分柔美。 空气里弥浮着淡淡的药香,该是进过药了。 雪娇接过宣祈褪下的褐莲暗纹大氅,抿着笑恭敬退到一旁。 听到丝微声响,苏瑜抬眼,就看到宣祈松散着墨色如丝长发,一袭靛蓝长衫,带着摄人心魄的温柔眼神向她走来。 在这里住了五日,每日她与他之间的感情似乎都在升华。彼此间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给苏瑜一种莫名安心和舒意。 “回来啦。” 坐在榻沿上,宣祈伸手缠着她的手指,指节交错,丝丝入扣,掌心的温度似能通透到心房里,“可好些了?” “御医本事超群,我自然恢复得快。”苏瑜将书册搁在膝盖上,行动间一缕如缎青丝从肩头滑落,“行走坐卧,只要动作慢些皆无碍,王爷,我该走了,有件事情我已经耽搁了几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指她表姐孙妤之事,既要求他从内狱里提人,他自然要去暗查清楚事情原尾。 眼前的女子看着冷情,实则很是慈悲侧悯。 “知道芙蓉楼么?” 怎会不知?那一世她花了大力气才成为芙蓉楼的大股东,这会儿却要装着不知,“什么?” “再陪我一下午,咱们在芙蓉楼用过晚膳就送你回孙府。” 芙蓉楼,该说是京城所有酒肆饭庄的风向标,比起六必居毫不逊色。老板从未露过面,谁也不会知道芙蓉楼的大东家竟会是个驼背瞎了只眼的老太太,连苏瑜也只见过一次。 苏瑜带着帷帽搭着宣祈的手下车,上了二楼坐到最好的雅房,掌柜亲自出来招呼,苏瑜则立在窗前,望着远近处顶檐上的白雪清霜。 “这场雪化完估计就不会再下了。” 掌柜已经退下去,宣祈走过来替她取下帷帽,“你们姑娘家不都喜欢春暖花开的胜景么?那雪冷冷清清,不值得怀记。” “你好像很了解姑娘家的喜好?” 宣祈:……。 难得见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讶语,苏瑜顿觉兴致不错,“说吧,特意把我叫来芙蓉楼用晚膳到底有何用意?” 宣祈眼中满是欣赞之色,“苏瑜就是苏瑜,本王以为你会与本王一样,沉浸在风月温情中失去思考的能力,可你依然没放松对所有事物的观察的揣测,阿瑜,太不公平了。” 这么露骨的情话,听得苏瑜瞬间面红耳赤,带稍带些愧悔,是不是不该这么早拆穿? 蝶依在雅房侍候,雪娇在外守着。 香茗茶香四溢,苏瑜赶紧拿起一盏避开窝心尴尬。 宣祈也没继续纠缠,陪着苏瑜品茶。 雪娇在外扣响门,蝶依去了一趟,回来便说:“王爷,萧世子来了。” 萧景仁来了? “五哥,你怎么……。”有空请我吃饭? 看到苏瑜坐在宣祈旁边,萧景仁的脸色以肉肯可见的速度往下暗了暗。 苏瑜也觉得冤枉,她与萧景仁两世加在一起也没见过几次面,怎么他见着自己就像前世结了仇似的?但她又实在得罪不起萧景仁,这位寅国公府的世子爷。 起身朝他福了福,“见过世子爷。” 若不是宣祈,萧景仁肯定撇身就走。他淡淡的瞥了一眼苏瑜,大大咧咧坐在宣祈对面,“五哥,你是专程喊我来吃饭的还是喊我来作陪的?” 这话充满挑衅,何况萧景仁打进来坐下,连一个正经的眼神都没施舍给苏瑜。 “听说芙蓉楼的新菜五皮香肘滋味甚美,还有雪花酒味道也不错,年节时忙没空招呼你,特意请你来吃饭。”宣祈也大抵知道萧景仁不喜苏瑜的原因,自己在风月情事上甚为无感,他定是认为苏瑜会影响自己的行为和判断罢。 萧景仁俊逸的脸庞在这番说词的作用下终于有所软化,只是他对苏瑜始终无法正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竟让他五哥如此青睐,何德何能? “罢了,看在你诚心请我吃饭的面子上,给你面子。” 萧景仁这话的意思苏瑜听懂了,他在暗讽自己不该出现在此。 苏瑜没作声,默默吃着茶。 “五哥,我阿娘昨日打宫里回来,说你府里请了御医,可是你身体有何不适?” 宣祈握着苏瑜的手,又饱含温柔的开口,“已经没事了。” 萧景仁又不是傻子,且他熟悉宣祈,这一眼望去便明白怎么回事。 只是此事过于匪思,他还是得确认,“五哥,那御医不会是……。” 第168章 萧世子的敌意和沈二爷挨揍 “是。”宣祈难得有耐性的说出一长串话来,“上元灯会那夜,青蓝和阿晗在十字坊遇袭,阿瑜护着阿晗受了伤。” 宣祈眼中掠过几抹心疼,但萧景仁只会认为这是苏瑜接近宣祈而耍的手段,这个女人太有心机了,仗着五哥对她有点好感,竟趁机用苦肉计搏取五哥的同情和怜悯,这一招可比肖美媛厉害多了。 萧景仁越想视线越鄙夷。 苏瑜直觉两道森冷冷充满怒意的目光稳稳落在她身上。 但她懒得介意,也不想跟一个对自己有莫名敌意和偏见的人起争执。 “阿晗那孩子竟与她亲近,真是难得。”萧景仁冷笑一声,言语间特别意味深长。 对于不待她的人,苏瑜也不会舔着脸给他好颜色。此时她也同萧景仁一样,如果不是宣祈,早已抽身走人。 不一会儿餐桌上摆满了吃食,五皮香肘,糖醋排骨,四喜丸子,拔丝地瓜,金玉满堂,茴香饺子,蒸酿豆腐,外加一小锅一品芙蓉莲藕汤。 蝶依侍候着萧景仁和宣祈一盏酒,二人对饮后萧景仁边吃菜边不怀好意的斜着苏瑜,等他吃下一个四喜丸子,招呼蝶依,“给苏姑娘把酒倒上,既有缘同桌用膳,又有极佳的雪花酒,不饮上一杯岂不是辜负。” 先前宣祈才暗示御医到摄政王府是因为她的缘故,自是不能饮酒,这会子萧景仁是故意难为她呢。 蝶依动作快,倒完才想起姑娘不能饮酒,想拿开,在萧景仁面前她这个做奴婢的又不敢。只能忐忑不安的看着苏瑜,面露歉然。 宣祈也觉萧景仁故意给苏瑜难堪,正要替苏瑜解围,就见她搁下筷箸,“我正用着药,身体尚未复元,世子爷这杯有缘酒若是改日想喝,阿瑜定会奉陪。” “苏姑娘这是不给面子。” 苏瑜神色依旧平静,抬头直视着他,没有丝毫畏惧,从容得像是与人正常闲话,“世子爷不了解阿瑜,阿瑜的面子轻易不给人。” 蝶依惊呆了,这可是寅国公府的世子爷呀,放眼整个京城,有几个敢这样跟他说话? 萧景仁也不吃了,将杯子放下,手叉抱胸,“五哥,看到没有,不过是在你身边呆了几日,连摄政王府的门槛都没够着便恃宠而骄了。” 这萧景仁肯定是误会了,这才是苏瑜的真性情。 “阿仁,奉劝你别惹她。”宣祈好心提醒一句。 “你这么护着她还真打算把她娶进门吗?别忘了,太后让你娶的可是肖相的三姑娘肖美媛。”萧景仁故意将‘肖相的三姑娘肖美媛’几个字加重了音量,生怕苏瑜听不见似的。 本想看苏瑜吃瘪,在宣祈面前坚持不住虚伪的温柔贤惠,不料苏瑜似没听见一般继续吃着白瓷勺里的汤。反观宣祈,他一直崇拜的五哥倒有几分不安和紧张。 他不信苏瑜真不在意,继续放狠,“你与我五哥天差地别,就算是纳妾,你也排不上号。” 这话够诛心,好在苏瑜先前就想过千次万次了,所以也没什么受打击的情绪呈在脸上,那双澈目依然无波无澜,再次反观宣祈,他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黑,怎么回事? “我说……。” “阿仁,吃你的饭。” 宣祈出声打断萧景仁,眼神里有种让人发怵的淡漠和威严。 萧景仁虽然在问苏瑜,可苏瑜的表现却叫他莫名难安。 她可是不在乎? 萧景仁不敢再提什么,闷头吃着自己的饭。 宣祈吃下一杯雪花酒,冰冰凉凉直达心底。 徒然,自己垂在桌下的手让人握住,他眼中的那些伤感作雪化去,听着牵着他手的姑娘说,“这酒是好,却不敌相见欢,王爷可认同阿瑜的说法?” 认不认同皆在其次,宣祈这一刻知道,到底是有人能拿捏他了。 “相见欢?”萧景仁嘴巴依然闲不住,“我知道有家相见欢酒肆,就是地方不大,有人约我去吃酒,我还一直不得空,五哥,改日咱们一起去吧。” 宣祈紧了紧手里的手,笑道:“好。” 被宣祈喝叱过,萧景仁在接下来的用膳时间安分不少。 他也不想在此见着宣祈与苏瑜之间的‘眉来眼去’,吃完饭就说:“我去飞燕楼找嫣如。” 等到桌台收拾干净,天也渐渐暗下去。苏瑜手里拿着杯茶,倚窗时目光斜下。 芙蓉楼下是一条十分热闹繁华的街道,对面是一家卖古玩的铺子,名题‘博古斋’。 突然,一个活人从铺子里横飞出来,路上的行人吓得惊呼,险些撞到。 那活人摔倒在地,‘哎哟哎哟’的叫唤了两声,就有博古斋的掌柜领着三个手拿木棍的伙计团团将那人给围住。 “敢在我博古斋偷东西,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人梗着脖子死不承认,紧张的将头一偏,也就是那瞬间,苏瑜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滚得老远。 沈重德,他居然也到了京城? 宣祈忙站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精明如他,立即会意过来,“认识?” 那一世她给沈重德善了无数的后,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怎会不认识? “需要帮忙么?” “他是沈重霖的弟弟,沈重德。” 他看着苏瑜目光漠淡的下望,不怒不喜,不嗔不怪,就是这样的毫无情绪,才叫他觉着十分有距离感。 “谁说我偷东西了?我只是看看而已,你们别冤枉好人。”沈重德心虚争辩,他将姜太太给的两百两让他做本钱做生意的花销给丢进了赌场,生意没做成,反把本钱给输了,他没法交差不敢回去。想着到这古玩铺子顺点儿小东西进当铺,好歹生出银子来回去也好交差,谁知还没在怀里揣热乎就让人给发现了。 “看,有你把东西揣进怀里看的吗?怎么,你肚皮上还长着眼睛?”掌柜的不依不绕,“你叫大家伙儿看看,来来来,把你的衣裳脱了,看看你肚皮上是不是长着眼睛?” 掌柜示意伙计去扯沈重德的衣裳,沈重德慌得不行,反抗起来,“别别……放开我,放开。” 拉扯间,一只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从沈重德怀里掉出来,落在地上碎成好几瓣。 “看看,这就是我们铺子里的古董盘子,值五十两雪花银,你赔,你陪我们的盘子。”掌柜上前揪着沈重德,今日是坚决不愿善了。 “啥,五十两雪花银,你们咋不去抢呢?”沈重德居然还掷掷有词,“这盘子我就是看看,我还没看呢你们就把我丢了出来,刚才也是你们的人拉扯我才叫盘子摔碎的,要赔也是你们自己赔,管二爷我什么事?” “哟,你还是个二爷?”掌柜着自认见过不少世面,什么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他没见过?眼前的这青布袄穷汉子,一看家底就是能解决温饱,还敢自称二爷?“说说,你是哪个府上的二爷,报出名头来,好叫老子开开眼。” 沈重德不着调了多年,练得一双‘火眼精睛’,知道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眼前这尖嘴猴腮,两眼滴溜溜乱转的掌柜就属惹不得那一类。他偷了东西被人当街拿下,若不给个说法定不能脱身,可是一旦报出他大哥沈重霖的名头,让他大哥丢了脸,还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你管我是哪个二爷,我就是二爷,你快放开我,否则我报出名头来定要吓死你。”他大哥沈重霖圣宠正浓,连带着他也梗着脖子底气十足。 偏偏掌柜的不信邪,“不说是吧,来人啊,给我往死里打,不赔银子就打掉他半条命。” 芙蓉楼上的苏瑜就那样静静看着,雪娇拉开门,孙学雍进门后悄悄立在原地。 宣祈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孙学雍也不敢作声。 楼下沈重德没坚持多久,便没了硬气开口求饶,“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唉哟,唉哟……。” “你不是二爷吗,二爷多贵气多硬气呀,叫什么疼啊?小的们,他不是肚皮上长眼睛么,手下别留情,把他肚子上的眼睛给他揍瞎了。” “唉哟,我是朝廷新贵沈重霖沈御史的亲弟弟,你们谁敢对我放肆。” 沈重德终是受不住揍,招了个干净。 第169章 沈家细事 “啊呸……。”掌柜一声冷嘲,“你不看看你自己穿的什么德性?真要是沈御史的亲弟弟,沈御史的脸还不得丢到京城外边去了?你想懒账不赔钱,也不能胡说八道毁人家沈御史的名声吧。” 沈重德也知道自己很穷酸,谁让他只有嘴巴本事,哄他阿娘到是一绝,那两身像样的行头都是大场面才能穿出来,今日拿着银子出门找生意做,穿得寒酸点儿也是不想让人觉得他有钱,趁机讹诈他。 “我真是沈御史的亲弟弟,我没骗人,哎哟,别打啦,打死了我大哥哥断不会饶了你们。” 掌柜示意伙计住手,自己慢慢悠悠踱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沈重德身边,上上下下瞄着他,“你真是沈御史的亲弟弟。” 沈重德惧怕再挨揍,忙不迟疑点头如捣蒜。 “那赶紧好,烦请沈二爷前头带路,我们送二爷回府。”掌柜大袖一挥,三个伙计将烂泥似的沈重德拉起来。 沈重德听到掌柜的话,脚下虚浮起来,早知道掌柜这么怕他大哥哥,早就该报名头,也省得这一顿揍。“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成,你们把我打成这样,我大哥哥要是看见了,定会叫你们受罪,还得让你们赔医药费。” “哈哈哈……。”掌柜大笑起来,他真觉着这沈二爷蠢得可爱,“二爷莫不是诓我呢吧,你若不前头带路,不仅还要挨打,还要立即赔银子。” “别别别……。”沈重德被打怕了,“我带路就是,我带路就是。” 围观的百姓纷纷让出一条道,沈重德轻一脚重一步也走不快。 “有这么个活宝兄弟,只怕沈御史家要热闹了。”宣祈淡淡道。 苏瑜收回视线,她只当看了场无感大戏,“这个沈二爷有本事得很,只要有他在,沈家的热闹就不会消停。……雍表哥。”她看到了孙学雍,也不知他几时来的,在后门站了多久。 孙学雍这才对着宣祈长揖到底,就差跪了,“参见王爷。” 宣祈拉着苏瑜先坐回原席,自己则身姿慵懒的坐在她身旁,一手放在椅架上,举手投足气势逼人,“免礼。” “谢王爷。” 苏瑜有点尴尬,孙学雍是她表兄,她坐着,他站着,总觉着氛围有些难堪。“雍表哥怎么来了?” “是我叫他来的,你要回孙府,他来接你回去。” 他遒劲纤长的手指搅着她垂于腰间的发,浅薄的嘴唇勾起一抹暖昧的弧度,恍若无人般的强热霸道。“本王一会儿有事要处理,就不送你了。药已让蝶依收着,回去好好用药,身子好不完就不准管阿晗的事。” 苏瑜羞赧的瞟着孙学雍,他在眼观鼻,鼻观心。 “我知道了。” …… 一座青砖黛瓦三进三出的院子里,沈重霖新纳的贵妾李言微李氏正两手抱着汤婆子行走在廊下,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兔绒夹袄的女使朝姜太太院儿里去,其中一个女使手上拎着一只颜色极艳的鹦鹉。 姜太太自打搬进这三进三出的院子,心里莫要忒舒服,真正觉着自己过起了富贵人家行走坐卧都有人侍候的好日子。而这一切都是她的新儿媳妇带来的,这李氏有钱,隔三差五就往她屋里送好东西,开始她还嫌弃李氏出身商贾,给她儿子做妾也算是抬举,不想给她好脸色。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时日一久,李氏又是个嘴甜大方的,直哄得她五神舒坦,哪里还记得要摆婆婆谱儿的事? 倒是正经的儿媳妇苏玫,时常拉长着脸,见着她笑也言不由衷,越来越叫她讨厌。如今府里大到请客席面,人情往来,小到丫头婆子赏钱,灶上炊具调料,那个铜板不是李氏操持?她这正经的当家主母不作为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到她面前哭诉说李氏欺负她,强留大爷在她屋里。 正如此时,姜太太坐在堂上上首,戴着李氏给她置办的褐宝石头面,李氏说这头面不张扬却是很显贵气,穿着李氏给她置办的一身貂毛褡褂袄,还真有了几分大家阔太的气势。 沈重霖昨夜又留在了李氏屋里,苏玫连着好几日忍气吞声,担心与沈重霖夫妻间情谊受到影响,今日没能忍住又到婆母姜太太面前诉苦抱怨。 “阿娘,昨夜明明大爷要来我屋里的,也不知李氏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硬将大爷留在了她屋里。不是儿媳擅妒,实在是担心大爷若真有心宠妾灭妻,若是传扬出去,官声可是要受影响。” 每次都这样说,姜老太太的耳根已经疲劳,“你们小夫妻的事不要总拿到我面前来说,我一个做长辈的难道还要去插手你们夫妻俩房屋里的事么?你是当家的主母,跟个妾身较什么真儿?何况她新进门,大爷自然新鲜,但你是与大爷共苦过来的,他怎会忘了你?” 姜太太这些话也没新意,苏玫却也不敢反驳,默默的淌着泪水儿,心里很是埋怨这个死老婆子,自己除了没什么嫁妆外,哪一点儿没把她侍候妥贴?小妖精一进门,灌了她几句好听的话,赏了她几身行头便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欺人太甚。 “如今李姨娘进门,媳妇也不作他想,只想好好把这日子过下去,只求大爷别忘了媳妇。”对于姜太太,苏玫从前敢给脸子看,那是姜太太指着他们夫妇两个养老送终,如果有了李氏那个小贱人,动不动就拿钱哄着姜太太,这老婆子身上说不定已经有几百两养老银子了,哪里还用看她的脸色?所以,她现在只能伏低作小。 “当初为让你进门,大爷便说你知书识礼,贤惠通达,你也别叫他失望。” 这是敲打呢,苏玫心有不甘,偏偏如今整个沈家她居然委屈得谁都得罪不起。 这一切都要从二房沈重德一家进京说起,如果不是二房一家来得突兀,让她措手不及。又如果不是他们一心要留在京城沾大爷的光彩,哄得老婆子给大爷施压,大爷哪会儿在走投无路下想着纳妾解困? 这一切都是二房的错,苏玫恨啊! 从前沈重霖宠着惯着她,伏低作小的是万氏,如今万氏那个贱人只顾巴结李氏那小妖精,再见着她再无一星半点敬畏和尊应,气死她了。 苏玫越想心头就像压了块石头,透不过气。 绿珠打帘进来,福了福,“太太,李姨娘来了。” 绿珠说起‘李姨娘’三个字,字字都带着高兴,苏玫狠狠和刮了过去,绿珠吓得脸色俱变,忙忙将头低下。她之所以会高兴,是因为年前放赏,李姨娘给每个院中的大丫头都封了十两银子做红包。 十两银子,多大方呀! 大奶奶这个正经主子才封一两,大家伙儿自然偏向出手阔措的李姨娘了。 “快请进来。”姜太太如今是最爱这小媳妇来见她,因为李氏从不会空手来。 果真,李氏先进来,身后跟着两女使。 李氏脸上的肌肤白里透红,就像刚成熟的桃子肉,颜色娇艳味道甘甜,她身材圆润,特别是胸前那两坨肉,都快将袄裙给撑破了,这要是在床榻上,男人再正经只怕也招架不住。苏玫极不自然的夹了夹胸,莫名的自卑感让她异常憎恨。 “妾身给太太请安,姐姐也在啊!” 李氏故意像没注意到苏玫似的,把声音放大,尴得苏玫直想前去抽李氏两个嘴巴子。 第170章 被打压的苏玫 “怎么,这是我婆母的屋子,我这个正经的儿媳妇难道不能来晨昏定醒么?”苏瑜用正室的名份压李氏,这是这场争宠硝烟中她惟一的杀手锏。 果然说得李氏神情微变,但很快逝去,“来得来得,昨日太太说闲得慌,我今早去铺里看账,路过花鸟肆,瞧着这只鹦鹉怪喜人的,肯定能哄得太太高兴,便买来送给太太,太太您瞧瞧,这鹦鹦鹉的嘴巴是蓝色,据说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呢。” “是吗?快拿近些给我瞧瞧。”姜太太赶紧招手,示意拿鸟笼的女使靠近些。 女使拎着鹦鹉站到姜太太面前,马嬷嬷瞧着姜太太喜笑颜开,立即也恭维一句,“李姨娘是个孝顺的,太太昨儿午觉歇得久了,脑袋糊涂顺嘴一说无聊,没想到李姨娘这般知事,竟就给太太寻了这么个得意的东西,往后太太可是真的不会发闲了。” 姜太太频频点头。 李氏得意的看向苏玫。 苏玫暗骂她小人得志,同时也被李氏那轻蔑的眼神深深的刺激到了,“不就是只鹦鹉么,跟真是什么宝贝似的。” 说完,苏玫顿觉后悔,她不该说的,说出来就是扫姜太太的兴致。 果然,姜太太脸色一暗,“大儿媳妇,这虽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却是李氏一片心意。你来找来就是哭哭啼啼,就会惹我心烦,我老婆子还想多活几年呢,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当着李氏这个妾的面被姜太太教训,苏玫脸色极其难看,想反唇相讥姜太太忘恩负义,嘴上却是半个字不敢提及,惹得姜太太真的厌了她,或许真会叫李氏这狐狸精爬到她头上去。 她朝姜太太福了福,“是媳妇思虑不周,没能好好孝尽阿娘,请阿娘见谅。” “哼。”姜太太对苏玫嗤之以鼻,“还不下去,大好的日子苦丧着脸,给谁看呢?” 苏玫羞忿而去,近日眼皮子是越发低了,大爷见着她,明知她心里难过却也不知安慰,夫妻感情远不如从前,那种强烈的反差感让苏玫内心十分忐忑。 采云扶住她,也跟着哭,“大奶奶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等委屈?那李姨娘故意在大奶奶面前显摆,瞧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稀罕货。” 回到主屋,苏玫揩了揩眼泪,心里仍怨得要命,“采云,大爷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来我屋里歇,我很担心她厌弃了我。” “那狐狸精会手段,迷得姑爷五迷三道的,大奶奶娘家远遥,不敌她满京城故交,只能受欺负。”采云忿忿难平,“大奶奶,您要是有个娘家人在京城就好了,要是咱们太太在,肯定不舍得大奶奶如此受委屈。” 采云的话似针在她的心上密密麻麻扎了无数细孔,不见血,却能让她痛不欲生。“不行,我不能让我阿娘看到我如今这副样子,那狐狸精再得宠,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妾是什么东西?在主子眼里就是个玩意儿,我才是正经主母,定不能叫她再继续嚣张下去。” “姑娘可有好法子?”采云两眼期待。 苏玫揉着帕子,“会有法子的。”她断不能成为第二个苏瑜。 外头徒然急匆匆响起脚步声,苏玫以为出事,赶紧叫采云出去看看,她还没缓过来呢,可千万别是李氏那贱人又出幺蛾子。 采云去而复返,神情慌乱,“不好了大奶奶,二爷不知被什么人打得鼻清脸肿押回来,在正堂请大奶奶过去说话呢。” 沈重德这个怂货,又给她惹什么乱子了? “走,去看看。” 博古斋的掌柜姓郝,干了一辈子古玩买卖,认人认货都眼光狠辣。 带着沈重德到了这处大宅前,没想到真的敲开了门也成功的进来了。 他是个生意人,自然不能吃亏。 苏玫出现在正堂门口,就见沈重德十分狼狈的坐在桃木圈椅上,果真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活该,怎么没把这混账揍死? 苏玫心下狠道。 “大嫂嫂。”沈重德嬉皮笑脸,可是那脸一笑就扯痛,一痛脸就畸形,丑得令人作呕。 苏玫狠刮了沈重德一眼,深吸口气,端着手站到郝掌柜面前,一派当家主母气派。“怎么回事?” 郝掌柜一听沈重德喊大嫂嫂,就明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忙忙世故的拱手作了一揖,“原来是沈大奶奶,小的博古斋掌柜,鄙姓郝。” “郝掌柜。”苏玫客气应了一声,而后落坐到主位上,“是舍弟在外遇事,郝掌柜亲自护送回来么?” 郝掌柜圆滑的笑了笑,继续拱手,“非也非也,今日这位沈二爷逛到我们博古斋,没想到做下件有失身份之事,小的当时不明沈二爷身份,所以出手重了些,等到沈二爷交待清自己的身份和住处,小的这才护送沈二爷回府,顺便请大奶奶结清一些费用。” 郝掌柜脸上一直挂着笑,那笑就像面具一般假得令人厌恶。苏玫边听边头皮发麻,她就知道沈重德不闯祸比登天都难。“不知郝掌柜口中‘有失身份之事’是什么事?又要让我结清些什么费用?” 郝掌柜鄙夷的扫了眼沈重德,“沈二爷在鄙店顺了一只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被伙计发现后又砸碎了。” “你胡说。”沈重德龇牙咧嘴跳起来,“明明是你们跟我拉扯的时候盘子才摔碎的,怎么能把账都算在我头上?” 这个糊涂东西,这是承认了呢。 苏玫气得呼吸都粗了,扶额冷喝,“你给我住口。” 沈重德自打搬进了这座三进三出的宅子,对苏玫的惧怕就没那么严重了。如是府里所有开销用度都是李氏在供给,苏玫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装什么主母气派敢训他? “我给我自己找脸呢,大嫂嫂,可不能凭白叫这群无赖冤枉我。” “你还有脸,你在做下这种偷盗之事时可有想过自己的脸?这会儿知道找脸了?有用吗?” “我……。”沈重德被怼得无语,目光有火,极为不满的瞪着苏玫。 见到沈理德吃瘪,苏玫心里也没好受点,对郝掌柜说,“舍弟这一身伤是拜郝掌柜所赐,正经请个大夫来看也得花好些诊金汤药钱,你那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够抵数么?” 如今这宅子还是姓沈,但宅子却不是从前那个能拿捏的宅子了。李氏进门没几日,便架空了她的管家权,她可不想拿自己的体己去补沈重德这个亏空。 据她所知沈重德进京后无所事事,吃喝拉撒全依仗姜太太,手里根本没什么闲钱。能值得郝掌柜找上门,那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肯定值不少银子。一旦牵扯到银子,她就得精打细算。如今沈府的公账上没银子,银子都在纳李氏进门前后都用光了,却还是她管着,尽管公账上没银子府里的花销还是正常运作,那是因为李氏那里不知几时又有了一本公账,那本公账上有使不完的银子。 此事既不能让李氏出面摆平,也不能让老太太操心,就得看耍什么手段重新得老太太刮目相看。 倒打一耙,郝掌柜觉得眼前这如花似玉的大奶奶有意思,“实不相瞒,我博古斋的名头也是响彻京城的,断不会做下欺善的滑事,诚如大奶奶所言,沈二爷这伤是博古斋所为,但伙计下手也是有轻重的,就这伤不用治躺个几日也就好了,若非得较真请个大夫,也就是三五两银子的事,可我那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值五十两雪花银,抵去这药汤费用,还请贵府把该赔的银子结清,不然传扬出去有碍沈御史大人的官声不是?” 百姓注重私德,当官注重官声,这是一亘古而来的道理,谁也堪不破。 一说到沈重霖的前程有可能因沈重德而败坏,苏瑜眼里的恨不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她咬着后槽牙,“多少银子?” 第171章 被抬举的代价 “罢了,看在沈御史的面子上,那药汤费我算十两银子,还请大奶奶补四十两。”郝掌柜边说边从一个伙计手里拎过一只包袱,摆到一边的矮几上,打开正是那摔碎的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东西我带来了,大奶奶要觉着这盘子不值这个价,可以请专人前来鉴定。” 请专人前来鉴定,不就是将这件丑事宣之于众?若是大爷的前程因此事受人诟病,那还得了? 苏玫此时恨不能掐死沈重德。 郝掌柜一行人已到片刻,估计用不了多久姜太太和李氏就会知道。如今沈重德惯会哄姜太太高兴,她若处理不好,更会被李氏拿捏,如此她当家主母的颜面往哪儿放? 罢了,这四十两银子她出了。 “采云……。” “阿德,我的儿,我的儿。” 苏玫正要吩咐采云去拿银子,就见外头姜太太哭声震天般由远而近,一股不好的预感打苏玫脚底板冒头上冒。 马嬷嬷和李氏一左一右挽着姜太太出现在门口,看到沈重德那一脸惨样,马嬷嬷和李氏憋着笑,只有姜太太肉啊肝的哭得费心费神,“天啊,我可怜的儿啊,你怎的被人打成这副模样?叫为娘好心痛啊?” 沈重德找到靠山,立即跪在地上抱住姜太太的大腿,哭得地动山摇,“阿娘,儿子好痛啊,儿子不过是犯了点儿小错,大嫂嫂便不依不饶,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姜太太眼中噙泪,视线却十分阴毒的射向苏玫。 李氏寻到机会踩苏玫,柔声开口,“姐姐,二爷定然不是故意的,你何苦为难呢?” “贱人,你给我闭嘴,我与婆母说话,哪儿容得你个上不了台面的妾插嘴?” 李氏被训,姜太太又一心在沈重德那里,不会替她说话,不免将唇抿得血色尽失,一副委屈难耐的模样。 苏玫则被姜太太盯得直觉浑身发软,有股无力回天的挫败感。 她几时不依不饶了?苏玫抖着身子祈求中梗着脖子以撑着自己有底气,“阿娘,二弟弟去博古斋偷盗,被人发现扭送回来,为了大爷的官声我训他几句,他作下的龌龊事难道我说不得么?” 一提到沈重霖的官声,姜太太果然眼睛一缩,但她也痛惜沈重德,“你说,你大嫂嫂说的可是真的?好好的你偷什么东西?” “太太。”李氏柔言出声,“有外人在呢。” 家丑不可外扬,姜太太立即回味过来。揩了泪正视看戏的郝掌柜,“你要多少银子?” 李氏一听,心中无限鄙夷,这老虔婆说话这般硬气,无非是仗着自己的嫁妆和体己,量她也舍不得从私己中拿出银子替沈重德这个扶不上墙的烂人消灾解难。 郝掌柜便将说于苏玫的话又说一遍给姜太太听,姜太太如今财大气粗,冷笑,“不过几十两银子,你也敢将我儿打成重伤,你是一点儿也不将我们府上的沈御史放在眼中啊!” 这老太太,居然抖起来了,要知道郝掌柜的博古斋可是连王爷世子都常光顾的铺子,还真不把小小的御史放在眼里。“太太,小的看您府上还有家事要处理,小的一个外人实在不方便在场。” “水莲,去支银子给郝掌柜。”能打苏玫脸的事,李氏是半点也不让,她才是做正经主母的样子,苏玫那小家子气,也不知当年大爷是怎么中意上的?据大爷说她榻上永远一个姿势,毫无情,趣。 被李氏抢了功,苏玫极力忍着才没破口辱骂她不知规矩,只是无尽的怨气铺天盖地袭来。 李氏无视,只顾冲着苏玫扬着下巴得意。 但郝掌柜已然看出来了,这沈御史府上是妾室当家呢,说出去满京城又添茶余饭后的谈资。 郝掌柜宽袖一挥,领着三个伙计随水莲去支银子。 人尚未走远,姜太太就忍不住吼起来,“你到底去偷了什么?我不是给了你两百两银子让你出门找个营生做么?你的银子呢?” 什么? 姜太太给了沈重德两百两银子做本钱? 苏玫闻声满眼妒意和不可置信。 李氏在这个年节不仅给姜太太送了好些贵重礼物,还给她封了六百两银子做孝敬。不知道给沈重德的银子是不是打这上头出,但这也算是姜太太的大手笔。 沈重德是万不敢承认自己把那两百两银子给赌掉了,只是骗瞎话,可怜兮兮的抱着姜太太,“阿娘,儿子对不住你。儿子今日整日在街上找寻,看了茶叶铺、胭脂铺、绸缎庄还有饺子铺和酒铺、油铺,思量再三觉得做饭庄本钱下得少,虽然累是累点,但风险小,就决定拿这两百两银子将一个正打算转让的饭庄给顶下来。可儿子刚要去与掌柜商谈,就发现银子不知几时补人偷了?儿子无脸回来见阿娘,又不想让阿娘失望,这才进了博古斋想顺个好点儿的古物去当点银子。” 苏玫才不信沈重德的鬼话。 李氏和马嬷嬷直想翻白眼儿,李氏进门晚,但她打小就在铺里铺外转悠,沈重德什么货色,她淡淡扫一眼就知道。 但姜太太信,自从从万氏口中得知儿子一路护着他们母子进京,吃尽苦头也不抱怨,她就愿意相信她的儿子改过自新。特别是这段时日以来,的确没见沈重德再行什么作奸犯科之事,他大哥哥说东,他不敢往西。还时常领着万氏去她屋里请安陪她,哄她高兴。 “你怎的不收拾好呢,两百两银子呐,都不知道便宜了那个手残的蓄牲,活该他偷去买药,他会遭报应的。”姜太太怒急大骂。 沈重德嘴角抽了抽,痛得眼睛鼻子皱成一坨,可不就是遭报应了?他想赶紧将只事揭过去,继续卖惨,“阿娘啊,都是儿子对不住你,儿子本想赚了银子好好孝敬你老人家,也能给万氏和孩子过点好日子,都怪儿子不争气,阿娘,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儿子不会怪你的。” 姜太太听得心神俱痛,她这种懂事知礼的儿子想做点事情怎么就天不遂人愿呢。“傻孩子,阿娘怎么舍得怪你哟,只是你万不该去偷东西啊!你哥哥如今圣意正浓,他跟我说起过有好些妒忌他得宠的官员巴不得他露小辫子,好揪住拿到皇帝面前去参他呢。咱们家如今就靠你大哥哥和你小嫂嫂支持着,你可万不能再敢什么糊涂事啊!” 小嫂嫂,这三个字亲自从姜太太嘴里说出来,无疑是在抬举李氏。 苏玫更是气得脸色煞白,嘴唇都青了,指甲掐进掌中肉都忘了要痛。 “阿娘,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沈重德知道事情算是揭过去了,只是姜太太抬举李氏为‘小嫂嫂’,可不能白抬举,“阿娘,您别再给儿子银子自己出去找生意做了,有小嫂嫂在,咱们何必舍近求远呢?我不要什么铺子,我只想在小嫂嫂的铺子里做个掌柜就行。” 做个掌柜?这个混账真敢开口,太不要脸了。 这是要讹上她呢?李氏十分瞧不上沈重德不要脸的恶劣行径,但当姜太太一脸殷切的看着她时,为了将来能把苏玫拉下来,自己坐上沈御史家主母的位置,为了她的孩子将来能是嫡出而不是庶出,她就不能拒绝。 “此事太太也不提前跟我说,若是说了哪儿会失了二百两银子?”李氏八面玲珑的巧笑言兮,一副愿为姜太太解忧的诚坦,让姜太太对李氏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我家虽是做蜀锦的,但也经营其他,我陪嫁过来的就有个粮米铺子,里头的原掌柜老娘病了辞了工,我正打算过几日找经济行寻人呢,二爷若不嫌那差事辛苦,就替我受受累罢。” 第172章 被盯上的苏瑜 “不嫌,不嫌。”姜太太替沈重德接下话来,担着李氏的手亲热得不想松开,“是我思虑不周,凭白丢了二百两银子。早知你这般贤惠,你这二弟弟也就不会吃这场苦头了。” “都是一家人,太太以后若有什么难处,直接找妾身就是。” “阿德,还不快谢谢你小嫂嫂。”姜太太声音争民,生怕李氏会反悔。 沈重德恭敬的对着李氏鞠了一躬,“谢小嫂嫂。” 李氏大大方方毫不避讳的受了这一躬,如今沈家大房这一妻一妾,谁尊谁贵,显而易见。李氏悄悄拿眼去看苏玫,那一脸的苦瓜色让她舒坦极了。 这厢婆贤媳孝,兄弟恭敬,几步开外的苏玫咬牙切齿的望着,这些人没半个人将她放在眼里,当她苏玫是空气吗?“阿娘……。” 姜太太听到苏玫的声音,毫不掩饰眉宇间的厌烦,“你弟弟还伤着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姜太太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还顺带将沈重德带走了。 苏瑜撑不住滑坐在地上,采云扶都扶不起来。 …… 从芙蓉楼出来,博古斋门前的闹剧早已随风散了。 苏瑜上了回孙府的马车。 孙学雍坐在她对面。 让孙学雍见到宣祈言辞缱绻待她,苏瑜脸上一直红扑扑的,有些难堪。 想了想孙学雍又不是不知道她与宣祈的关系,这份难堪也很快从脸上掠去。 “我没想到他会请雍表哥来接我。” 车室里一直沉默,苏瑜先开口。 “王爷行事总是出人意料,我大抵也都习惯了。”孙学雍扯了扯唇,算是笑吧。 是的,宣祈处事,总有深意,所以,苏瑜问,“你可想到法子再次替我解围了?” “你连着失踪几日,祖母那里自是瞒不过,何况……。” 孙学雍将上元那夜后府中所发生之事都给苏瑜说了一遍,让她没想到的,是孙娴会被罚去跪祠堂,而且她这一露面,肯定会被立即叫到瞳晖院,外祖母那里有许多疑惑需要她解。 所以,孙学雍之所以会出现,宣祈有两层意思。 其一,他不介意自己向祖母招供失踪几日的去处,若有什么祸事,孙学雍可替她分辨一二; 其二,他认为自己不会向祖母招供失踪几日的去处,喊来孙学雍,途中好商议个原由,统一个口径,能在祖母那里将此事给揭过去。 他如此体贴,虽然二人已分开,苏瑜仍觉着被他的温柔包围保护着。 “娴姐姐可还好?” “进了祠堂没多久就出来了,人倒无事,只是憔悴不少。”说到孙娴,孙学雍多少要拿出长兄的责任和关怀,“阿瑜,阿娴始终不说那个男人是谁,你肯定知道是不是?” 自然是知道,孙娴一直闭口不谈,无非是觉得自己已经丢了人,不想再连累孙府跟着丢人罢了。 “你不知道,不代表二舅娘和外祖母不知道。” 府里只在传孙娴私会外男,他想去看孙娴,阿娘却拦着不让,他也从未往阿娘和祖母知实情的方向去想过。“你怎会这么说?阿娴不说,我阿娘和祖母怎会知道?” 不怪孙学雍想不通,那些后宅里的私瘾,他哪里能悟得透彻?“二舅娘和外祖母肯定知道,既未发难,说明此事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孙学雍更听不懂了。 苏瑜也不打算再作解释。 马车就那样摇摇晃晃停在孙府门口。 下了马车,与孙学雍分道扬镳回景晖院。 采玉见着欣喜不已,扑过来又是哭又是笑,“姑娘失踪这几日,可把我们担心坏了。我们回来后袁嬷嬷把我们臭骂一顿,姑娘,以后再外出,我们再也不也离开你身边了。” 蝶依赶紧过来将采玉拎开,“姑娘身上尚未大好,你这样抱着她她哪里能受得住?” 这话正巧让得到消息赶来的袁嬷嬷听见了,“我的祖宗哎,这又是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苏瑜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是蝶依小提大作,我早就好了。” “你……。”袁嬷嬷张了张口,又见院子里有不少人,忙拉着苏瑜回房。又吩咐采玉去沏新茶,这才神情严肃,“姑娘跟奴婢句准话,不见的这几日是不是去了……。” 苏瑜原也不打算瞒着袁嬷嬷,“是的,上元夜十字坊出了事故,我正巧在看燃灯楼祈福,受到牵连伤了几分,他不放心我便带我去到府上治伤,我是好全了才让我回来。” 袁嬷嬷心头有喜,也有担忧,“那日章嬷嬷亲自来找我,想套话呢,我不敢擅自透露半个字,姑娘,要不要向老太太透透意思,别叫她老人家总是担心。” 苏瑜解了氅衣坐在绣凳上,采玉正好端着新沏的茶进来。 “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几时才算时候? 偏偏她的主子姑娘是有主意的,她不敢擅自作主坏姑娘的盘算。 雪娇进来,福了福身,“姑娘,咱们进来时奴婢发现周围守着好几双眼睛,这会子又都不见了。” 这定是有心人盯着景晖院的动静呢。 苏瑜默默吃茶,袁嬷嬷却似想起什么,“老太太吩咐过,姑娘只要一回来就去瞳晖院见她。” 重活一世,苏瑜不喜欢束缚,虽然周老太太这辈子护着她,事事要向她交待这点还是让苏瑜觉得麻烦。 袁嬷嬷陪苏瑜去瞳晖院,秀娟说老太太去了玉晖院,原因是孙妤想见见她与她说说话。 她人回了孙府,估计周老太太有许多话要问,苏瑜也想见见外祖母,便在屋子里坐着等。可她没等来周老太太,而是等来了蒋氏和孙玉溶。 自打上元夜看见这俩亲亲热热出门逛灯会,苏瑜就知道她们无形中已结了盟。 起身福了福,“阿瑜给三舅娘、姨母请安。” 蒋氏没言语,孙玉溶不可一世的招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和蒋氏则落到苏瑜对面,从上到下目光轻蔑的打量她。 苏瑜当不知对面斜来的探寻视线,自顾端起茶盏啜饮。她前脚到瞳晖院,这二人后脚就出来,显然那景晖院门口的眼线与这二人脱不了干系。 蒋氏是与苏瑜面对面过过招的,始终对苏瑜有些阴影抵怵,何况孙玉溶在,她也不想率先开口惹上。 孙玉溶但见苏瑜这通身的气定神闲,不输深门望族的端庄,捏着杯盏,她该是自己与蒋氏因何而来,嘴边居然还抿着笑,这份淡定,的确够资格当个对手。只是也不见她那短命的姐姐有多精明,怎么就生个如此厉害的姑娘? 她头上戴了支桃花流疏钗,那差她见过,似岳家还是霍家送的年礼。裙袄上绣着两朵芙蓉花,一只蜻蜓栩栩如生停在花衣上,似要展翅而去,又似刚停歇不久。那捏着茶盏的手指细白如玉,像剥了皮的水嫩葱。远山远蹙一般的月眉润眸,清澈如山间幽泉,啜饮杯盏的粉唇色彩浅淡,被茶水滋润得娇艳坠露般旖旎。 她的两个姑娘比不上,孙玉溶略略不甘心,也敢说孙府没有哪个姑娘能及得上她。 “阿瑜,你几日不曾露面,在外可还妥贴?” 这是要套话还是执长辈威严要处治她?苏瑜搁下杯盏,“谢姨母惦念,阿瑜很好。” “你好也该差个人回来说明去处,不好扯谎叫老太太以为我们这些长辈为你忧心。” 孙玉溶的表情可没她的话那般真诚,苏瑜点点头,“姨母教训得是,阿瑜记下了。” 苏瑜点到即止的回话让孙玉溶接不下话,她最初的打算是想慢慢引导苏瑜说清她的去处,而后激怒她刺激她让老太太看到她对自己不孝冲撞长辈的场景,可苏瑜这样不咸不淡,连多说半个字都闲累的反应,就要乱了孙玉溶的筹谋。 蒋氏见孙玉溶败下阵,自己连忙顶上,“瑜姐儿,你敢说出你失踪这几日的去处么?” 第173章 左右刁难 苏瑜沉默片刻,露出一丝笑容,却是不答蒋氏的话。 那一丝笑偏偏放在蒋氏眼中是嘲讽,是多管闲事。 “你自己其身不正也就罢了,偏要带坏娴姐儿。”蒋氏的表情跟她的话一样,鄙夷中带着冷嘲,“娴姐儿可跟你不一样,她是我们孙家正儿八经的清白姑娘,你将她带坏,可想到老太太晓得后会有多痛心?真是枉费老太太这般护你疼你,我看你的良心都被狗吃到肚子里去了。” 蒋氏说话极不客气,太听难了。 可是孙玉溶笑意浓浓的听着,没半分要替苏瑜解围的意思。 倒是立在苏瑜身边的袁嬷嬷气得不轻,“三太太,我们家姑娘也是正儿八经的清白姑娘,这事儿传了那么久,娴姑娘也没说那个外男是谁,或许根本就没这事儿呢,您这么着急就想栽到我们姑娘头上,是不是太没长辈样儿了。” “你主子还没发话呢,你跳出来顶什么嘴,真是有不懂规矩的主子就要不懂规矩的狗奴才。”蒋氏仗着是孙家儿媳妇,孙府正统的主子,对袁嬷嬷极尽讽刺。 袁嬷嬷怒极反笑,“奴婢是狗奴才,侍候的也是狗主子,这狗主子与您是没多大干系,却是与您的亲亲夫君以及两个姑娘血脉相连呢。” “你……。”蒋氏霍的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指着袁嬷嬷大骂,“没规矩的东西,仔细我叫人把你这两片嘴皮子拿针缝起来。” 袁嬷嬷也不客气的回敬,“奴婢如今是苏家的奴婢,怎么处置自有我们姑娘发话,三太太一边话里话外骂我们姑娘是外人,一边又要收拾外人的奴婢,这又是什么规矩。” 蒋氏与袁嬷嬷你一言我一句,毫不退让。 孙玉溶一直看着苏瑜的反应,她神情平淡,视线落在窗外,落霞已尽,夜幕来临。 “瑜姐儿,你二舅娘好歹是长辈,你院里的下人这样忤逆顶撞,以下犯上,你就不管管么?” 苏瑜没作声,蒋氏顿了顿,眼光透着毒辣,道:“我看瑜姐儿这脾性如此倨傲偏执,定是你这婆子由小教唆,否则她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和恶毒心思,敢迫害她的至亲之人?你这罪魁,我干脆回了老太太,叫人把你绑了发卖出去,或许瑜姐儿还有得救。” 在蒋氏看来,袁嬷嬷打小看着苏瑜长大,充当着半个阿娘的角色,多少是她的依仗。要是没了这个依仗,苏瑜全身的刺或许就要软些,扎人就没那么疼了。 这个时候孙玉溶自觉蒋氏既然充当了黑脸,她充满白脸缓解缓解气氛,给苏瑜一个台阶下,或许来日她对自己的提防不那么重了,她才有机会将苏瑜彻底收拾,“三嫂这话有些过了,袁嬷嬷好歹是侍候着阿瑜长大的嬷嬷,发卖出去太伤人心。既是担心袁嬷嬷会带坏瑜姐儿,不若叫袁嬷嬷回上河县去颐养天年罢。” 只要将袁嬷嬷这老虔婆赶出孙府,怎样的形式蒋氏并不在乎。 袁嬷嬷气得发抖,苏瑜伸手握了握袁嬷嬷的手,随即不紧不慢的言道:“袁嬷嬷老糊涂了,三舅娘和姨母何必跟个糊涂的人计较?” 孙玉溶以为苏瑜怎么也得护护短贬几句,没想到她不按常理出牌,竟训自己的奴才。 苏瑜看着孙玉溶眼中的犹豫和探寻,想必自己这番话也叫她找不准算计自己的方向罢。 “三姨母这提议却是好的,袁嬷嬷是在阿瑜幼时便服侍起的老奴,于她的情份自然不同。而且我阿娘临终前有交待,若有日袁嬷嬷年老,再侍候不动阿瑜,就给她一座二进二出的院子,以及两百亩旱地水为的庄子。阿瑜如今是拿不出来,既然姨母这般替袁嬷嬷打算,不若就替阿瑜把这颐养天年的赏赐交付了吧。” “嘴皮子这般利索,可见在外头没吃苦头。” 苏瑜语声将落,秀娟打帘,周老太太在章嬷嬷的抚扶下沉着脸迈过门槛走向主位。 室中所有人都起身相迎,章嬷嬷路过苏瑜身边时,嗔怪的拿着手着她,“你呀……。” 苏瑜笑了笑,任由章嬷嬷指着。 周老太太刚坐定,蒋氏觉着机不可失,立即出声羞辱苏瑜,“阿娘,你可是都听见了,瑜姐儿这胆子也忒大了些,几次三番顶撞长辈,这样没规矩的小辈就该请个教养嬷嬷好好教教她。” 蒋氏敢这样说,肯定是因为周老太太动过这样的心思。 苏瑜可不想真被教养嬷嬷拘在府里,她跪在周老太太面前,讨好的看向周老太太那张拉得老长的脸,“外祖母,孙女儿知错了,而且孙女儿有要事禀报,请外祖母摒退左右。” 莫不是有关孙娴声誉的事? 周老太太默了默,看向蒋氏和孙玉溶,“你们来找我可是有事?” “女儿……。” “媳妇……。” 二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肯定就是想看苏瑜受罚的热闹。周老太太脸色更沉了,“不怪袁嬷嬷出言不逊,瞧瞧你们,有急着瞧小辈笑话的长辈么?出去。” 蒋氏和孙玉溶讪讪离去。 直到外头听不见脚步声,周老太太才目色冷清的说,“说吧,这次想到什么理由来搪塞我?” “阿瑜不敢。”苏瑜赶紧跪行几步,拽着周老太太马面裙,“外祖母,阿瑜几日不归是有正当理由的。” “少扯那些有的没的。”周老太太硬着心肠不肯软,她怕啊,怕苏瑜万一出事她怎么向她苦命的姑娘交待?“罢了,我就听你说说。” “先前阿瑜私自请了仁济堂的范良范大夫给妤姐姐诊脉,想必外祖母已经知道了。” 不是要交待孙娴的事么?怎么话题突兀就挪到孙妤身上去了? 周老太太看着苏瑜,这个小丫头真是带给她好多疑惑,“适才我去看你妤姐姐,她也知道你几日不回府的事,怕你回来我责罚你,在病中给你求情呢。” “妤姐姐善良待人,阿瑜岂会舍得她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那留下的欢姐儿岂非太可怜了?” “瑜姐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舅舅为救妤姐姐求到大理寺卿杜大人家去,先是杜大人顾及法度官声不肯施援,后来那能救妤姐姐的女医官又死在内狱,大舅舅这才罢休。” 这些梁氏已经在她面前哭诉过了,周老太太也心痛孙妤,但药石罔效,无力回天的事她也只能认命。 “阿瑜有法子救妤姐姐,但那人神出鬼没,好不容易才遇到,阿瑜这几日一直跟着她并设法堵住她,可是那女大夫脾气怪得很,非得让阿瑜留下给她做几日下手才肯答应。若是不信,外祖母您闻闻,阿瑜身上是不是还有药香味儿?” 苏瑜边说边起身往周老太太跟前凑凑。 周老太太不想闻也闻见了,还真是药味儿。 此时,周老太太也无法分辨苏瑜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她既盼着苏瑜说的是真话能救妤姐儿一命,又想不通她为何让雪娇那丫头回来传假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周老太太这会子突然清明,她只知道苏瑜心思缜密,处事谨慎,就算有所怀疑,她也会绕过重点让她只能‘深信不疑’。 比如此时,还是责怪苏瑜失踪不归府的时间么? 不是,现在孙妤的命最重要。 再想去责备她,周老太太开不了口。 “你真有法子救妤姐儿?” 第174章 只有我护着她 苏瑜十分笃定的颌首,“之前阿瑜不是向外祖母借了些银子么?实不相瞒,这银子阿瑜拿来购置了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子,那庄子里有温泉,最合适妤姐姐病后康复了。近日阿瑜也令人将那庄子收拾好了,后日就可让妤姐姐住进去,好叫大夫好好给妤姐姐治治。” 为了孙妤,她已经做到这一步实属难得。 她是老了,却没糊涂。 苏瑜跟她借银子与孙廷桦去大理寺卿府得知那女医官去逝是同一日。 她若事事关注孙妤便不可能不记得此事,既是知情,仍去买了郊外的庄子以备孙妤治病,这可与她此时跟自己所说的话自相矛盾。 她的睿智手段不输男子,不可能没想到自己的话前后不搭,惟一的可能,便是她笃定自己不会追究到底,执意找寻真相。 “如此甚好,你妤姐姐若得救,欢姐儿也不至于太过可怜。”周老太太的语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软了些。“阿妤之事你操心了,那阿娴的事呢?瑜姐儿,那太蔚家的公子爷怎么会和娴姐儿……。” 苏瑜面上的情绪微敛,抬头时也颇感为难,“岳家有意与太蔚府白家联姻,两家长辈是相看好的,只是阿眉嫌弃白公子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满这场婚事。上元节那夜娴姐姐与白公子志趣相投,阿眉看在眼里,就有意撮合这二人。外祖母,阿眉是我的手帕交,娴姐姐又是我的至亲,我既想阿眉心想事成,也不愿娴姐姐受委屈。” 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只是志趣相投,周老太太听出苏瑜语音里的为难,叹道:“岳家四姑娘真是胡闹,长辈相中的婚事哪儿由得了她私下毁婚?况且我们离太蔚家远着呢,能够着也好,若是够不着便不必去自取其辱。” “我一回来便听说娴姐姐因着此事去跪了祠堂,人也清减不少,想来她对那白公子也是用了心的。” “唉……。”周老太太拍拍苏瑜的手,满腹遗憾,“她没那个命,而且你万不可因着此事得罪岳家,阿瑜,咱们在京城落地生根,你多少得为自己考虑。”她先是阻止孙娴进王家那火坑,又为孙妤的病想方设法,这么好个姑娘,也该有个人为她着想。 怎么又扯到她身上来了?苏瑜将头轻轻靠在周老太太膝上,绸绣的马面袄裙柔软的触着她的脸,她的声音轻轻的,“外祖母,阿瑜不是已经考虑好了么?将来要带外祖母游遍天下,吃从未吃过的好东西。” “呵呵……。”周老太太终于乐了,“我这把年纪了,哪里经得住车马劳顿?就会哄我高兴。” 苏瑜起身笑望着周老太太,“阿瑜做的每一件都想让外祖母高兴,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将妤姐姐治好,还外祖母一个好好的亲孙女。” “你也是我的亲孙女。”周老太太闻声,心里有点感动,有点发酸。 苏瑜福了福身,告退。快走到门口时,又徒然驻足背对着周老太太,“外祖母,阿瑜心里有数。“ 苏瑜走后,章嬷嬷忍不住轻叹,“老太太就这样饶了瑜姐儿,只怕那几房又要说您偏心了。” 周老太太老眼愣愣望着帘子,“能怎么办呢?这世间除了我护着她宠着她外,还能指望谁呢?” “那瑜姐儿说的话老太太都信了?” “你都能听出异样我能听不出来么?”周老太太借着章嬷嬷递来的力道起身,“可她不是说她心里有数么?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天塌了,我给她顶着。” 在回景晖院的路上,袁嬷嬷悄悄打量苏瑜,几番欲言又止。 “嬷嬷想问什么?” 袁嬷嬷默了默,“老奴是想说老太太这是信了姑娘么?” 苏瑜眉眼轻垂,淡淡道:“老太太终究是疼我的。” 云破天光,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花架上,为那盆清冷碧翠的兰草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柔光。 用过早膳,苏瑜吩咐袁嬷嬷去看碧落庄温泉池搭建进程。 晌午,她亲自去玉晖院见孙妤。孙妤很配合,如今她指望着苏瑜,没有什么是不应承的。麻烦一点的,就是怎样说服孙廷桦和梁氏答应孙妤去碧落庄小住。孙妤建议实话实说,这的确是最省心省事的法子,苏瑜没拒绝。 如今的玉晖院没了谭氏闹腾,整个院子十分清静。 堂上孙廷桦难以置信的看着苏瑜,始终不信没了那宫中的女医官,妤姐儿还有救。 梁氏则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拉着苏瑜的手激动得不停抖,“可是真的?真的能救妤姐儿?” 梁氏满怀希冀的眼神看得苏瑜心下很是触恸,如果她的阿娘还活着,她若有事是不是也这样替她担忧? “我不知道。”苏瑜摇摇头,“但妤姐姐想活着,正好又有这个机会,她想试试,我觉得便不能把这机会给放过。” 梁氏哭着沉了沉心,转头去看孙廷桦,“大老爷,妾身认为此事可行,妤姐儿如今的景况已经这样坏了,又再能再坏到哪儿去呢?咱们听瑜姐儿的,试试好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孙廷桦虽然抱着怀疑的态度,到底是无法拒绝。 袁嬷嬷傍晚时候才赶回孙府,回话说诸事妥当,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苏瑜否了,让采玉去玉晖院传话,安排明日起程去碧落庄。 为了以防万一,苏瑜亲自去了趟仁济堂,请范良大夫到碧落庄小住几日,范良大夫思索再三答应了。 夜里又吩咐蝶依去趟摄政王府,通知宣祈可以让封致露面了。 翌日晌午,孙廷桦亲自将孙妤抱出门放进准备舒适的马车,梁氏本想跟去,但不放心欢姐儿,强忍着离别的泪水目送马车走远。 孙玉溶见着浩浩荡荡一队人离开,特别是苏瑜也在那辆马车里,难掩好奇向梁氏打探,“大嫂嫂,妤姐儿都病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让她出远门?还是跟苏瑜一起,你又不知不晓得她做下的那些糊涂事,现在娴姐儿还让二嫂嫂关在霞晖院出不来呢,你怎么放心哟。” 梁氏此刻心里凄苦得很,与孙玉溶鲜活生动的气语对比鲜明,心头想着苏瑜为救妤姐儿想方设法,她这做姑母的不多加关心也就罢了,还胡言乱语想挑拨离间。“溶妹妹,有些事你知道,但请你别乱抵毁瑜姐儿的声誉,她虽是个下堂妇,却自身清洁,你若还有做长辈的自知,就不该污蔑她。” 她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是来让梁氏训她的。梁氏教训的口吻教她听得很不是滋味,语气也冷了下来,“我好心提醒大嫂嫂苏瑜那小贱人人品有问题,你将妤姐儿交给她,是真把妤姐儿往死路上送呢,还怪我污蔑她?咱们走着瞧。” 这话让梁氏听着更恼火,她转过身来,脸色极为严肃的瞪着孙玉溶,“你几个意思?你这是盼着我的妤姐儿去死呢,溶妹妹,你也是有姑娘的人,心怎么这么狠呢?” “不是……。”看着梁氏真的动了恼,孙玉溶才发现自己一时气恨口不择言,也有些慌,“大嫂嫂,我没有那个意思,妤姐儿是我最好的侄女,我哪里愿意她走那条路?我只是说你把她交给苏瑜,她能有什么本事?定会误了妤姐儿性命。” “溶妹妹,慎言。”梁氏心里百苦千愁,恨了孙玉溶一眼便进了府。 马车缓缓出门,车室里布置得极为舒适,孙娴躺着不会觉着膈应,她半睁着眼帘,病态的脸上带着几丝歉然笑意。 “你不该与我同乘一车,会过病气给你。” 苏瑜松开半撩窗帷的手,窗外传来几声热闹的喧哗声。 “我还请了大夫到庄中小住,若真被姐姐过了病气,大可吃两剂药了事。” 第175章 没有绝对的自信 孙妤近期吃食进药都很配合,加上范大夫的良药,虽看不出有多大起色,但力气总算恢得了些。听着苏瑜打趣,她唇角弯了弯,心中涌和一丝温暖。 孙妤阖眼浅眠,苏瑜从车室中的小屉子里取出一本古籍,准备打发这沿途的闲暇时光。 约莫一个时辰后,蝶依贴着窗,声音低沉,“姑娘,前面就是碧落庄了。” 苏瑜将古籍搁到裙膝上,一手撩帘外望,入眼水田荒芜,远山缀着少绿,虽有阳光铺下,仍觉空气薄冷。 碧落庄离皇庄不远,蝶依和雪娇该对此地不陌生。 马车停在碧落庄门口,袁嬷嬷跳下车,立即吩咐张罗。 苏瑜落车后直直朝门口边上而去,那里站着一位穿姑子服的姑子,个子不高,神情恬淡,青丝绾顶木钗固发,脚边一左一右放着两个大包袱。 “不知该怎么称呼您?”苏瑜欠了欠身,对这个看不出岁数的封致很尊敬。 封致点点头,“你可以叫我封娘。” “封娘,我叫苏瑜,您可以叫我阿瑜。”苏瑜认真的看着封致,这就是被关在内狱数年的女医官封致,到没在她身上见到多少受到迫害的痕迹。 蝶依和雪娇分别提起封致的包袱,苏瑜听到类似环佩的响动。 这次出行,玉晖院能遣来侍候的,瞳晖院能遗来侍候的都在袁嬷嬷手下听调配。 章嬷嬷又着意添了些人,苗二姐听到消息,丢下相见欢酒肆的差来事巴巴跟来了。有苗二姐在,袁嬷嬷倒也省心,至少厨院那块儿她不必再管。其余的厢房住宿,使役安排,也在进到碧落庄半个时辰内安排得妥妥贴贴。 苏瑜刻意先去温泉池那里看了看,朱算盘做事只要银子给到位,总不会让人失望。温泉池周围也砌了墙,上封是个棚顶,这会子正被温泉水的热蕴缭得湿湿润润。 从墙与棚之间的宽隙望出去,天边浮着片片红云,从远山吹来的山风将热蕴吹散了些,不知怎的,苏瑜很喜欢这种安宁和静宜。 苏瑜住进了芙蓉楼,推窗望向前院那排矮墙,吩咐夏莲跟袁嬷嬷说声,让人在那里种上花树,在草长莺飞的季节,在阳光下会炫彩夺目。 苗二姐张罗了午膳,午膳后苏瑜到封致所有的院落去寻她,主要商议与孙妤治病之事。 她到时封致没在,等了一会儿封致才回来。 苏瑜依旧客气的欠了欠身,“封娘。” 封娘也不客气的受了这一礼,“我去看过妤姑娘,于妇人而言,妤姑娘携两种难治之症。一种是妇人产后风,就是妇人在分娩时因筋骨腠理大开,身体虚弱,内外空疏不慎风寒侵入。在月子恢复期间,筋骨腠理闭合,使寒包入体内难以散尽,此症倒不难治,但她在月子期间与夫同房,伤及固元,以致气血滞下不止,再加上她心思抑郁,不侍汤药,如今已到油尽灯枯之地步。” 范大夫提起时苏瑜没怎么紧张,封致一说,她倒添了几分惶惶不安。 “封娘,妤姐姐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幼子,请封娘看在那可怜的孩子面上救她一命。” 封致曾是宫中女医官,见惯了人世冷暖拜高踩地,特别是在她因救治宫女却反被宫女所害后,她不再相信人间有什么恩什么情,全都是虚的妄的,全有各自利益目的。“你不用说得这般可怜,我自然会救她,这是王爷让我出内狱的条件。” 封致的语声冷情没有情绪,就像在叙述件很平常之事,仿佛他人的生死于她而言毫不重要,所以,她穿着姑子服。 “不知封娘觉得几时可进行医治?”既然这是场交易,苏瑜也不必客气。 封致说:“我给妤姑娘诊脉,发现她的细脉充盈,结脉尚算规律,老实说以妤姑娘这种情况这二脉不可能贴近正常,据我所知在京城只有范御医的定坤济能做到。” 范良曾是御医,苏瑜是知道的,“不错,阿瑜曾请范大夫到府上给妤姐姐诊脉,还是他说封娘是妤姐姐活命惟一的希望。而且这次请封娘出手救妤姐姐,我也将范大夫请来了,估计傍晚时候才到。” 封致点点头,有些钦佩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岁的姑娘,思虑这般周全,那妤姑娘定是她很重要的人吧。“有范大夫的医术助阵,自然更无虞。” 封致写了张单子,上面有许多药材和止血布以及麻沸散,苏瑜拿到后赶紧吩咐人进城到仁济堂去取。 据在那院子里侍候的女使说,封致整个下午都在院子里折腾,她的那两个包袱里装的全是奇奇怪怪的工具,像刀又不直,是钩又不弯,总之看得人头皮发麻,浑身打冷颤。 苏瑜听到消息,虽然她对宣祈的信任来得莫名其妙,可女使口中那些东西定是要用到孙妤身上的,她想想还是觉得心浮气躁,忐忑不安。 封致需要的东西和范大仁都是在天飞边晚霞时到的碧落庄,那时苏瑜正站在楼上吹着凉凉的晚风,好像这能将她内心的恍惶抚平似的。看着天边的尽头云彩被染得五颜六色,春天似乎已经慢慢袭来。 “姑娘,范大夫在封娘的隔壁院儿住下了。”袁嬷嬷站在苏瑜身边,声音轻轻的。 “范大夫赶了许久的路定然辛苦,让二姐费些心思好好招待。”苏瑜没回头,留给袁嬷嬷一袭看不出情绪的背影。 “老奴省得,早就吩咐下去了。” 苏瑜没打听封致与范大夫细说了什么,晚上她又去了水榭阁陪孙妤。 水榭阁因着引进温泉水的缘故,气温固定,孙妤歪在贵妃榻上,被室中的温度摄得脸上居然有了几丝颜色,连带着嘴唇也像极了三月桃蕊,淡淡地,柔柔地。 “妤姐姐,你不害怕吗?”苏瑜坐在绣凳上,轻声问。 孙妤微微笑着,“我本来就是要死的,现在有一次活的机会,我怎会害怕?” 孙妤这样信她。 “阿瑜,我反而觉着你有些害怕?” 苏瑜缄口不言。 孙妤说:“你怕我这样信你,最后却还是会死?” 是的。 “自我病起,大半年了,从未如今的精神过。”孙妤眨着眼,眼中满是对生的希冀,“阿瑜,我想继续这样精神下去,我还有欢姐儿,我不能让她这么小就没了阿娘。所以阿瑜,千万不要在此时撤掉我所有的希望,让我坚持下去,就算最后死了,我也绝不会怪你。” 她还能说什么呢? 尘世间最大的奢望是什么? 不就是活着,还有自由? 孙妤想活,所以可以笑着迎接所有不确定的恐惧。 封致想自由,相信就算宣祈让她杀人,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她守着孙妤睡去,又在水榭阁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回到芙蓉楼,躺在舒适的拔步床上,苏瑜睡睡醒醒,迷迷糊糊。以致于当窗外有柔光时,竟分不清是朝霞还是晚霞,只知道身侧躺着一个人,他欣长的的身姿侧卧,鼻梁高挺,唇角没有弧度时显得十分薄凉冷情,他合着眼,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漠然和威仪。 清醒过来的苏瑜惊得身子发僵,她知道自己并未睡踏实,但宣祈躺到她身边竟一无所知,暗叹此人神出鬼没的功夫不要太纯熟。 “还早,再睡会儿。”宣祈睁开眼,唇边依旧没有弧度。 第176章 夏莲被吓坏了 人家这样淡定,自己反应若是太大岂不是显得很没定力?苏瑜深吸了口气,嘟着声音,“你几时来的,我睡得这样不踏实居然都没感受到。” “你没感受到我躺在你身边,说明你还是睡踏实了的。” 苏瑜无法反驳,“不睡了,今日庄中有大事,我得早点起来做准备。” “你准备什么?准备是封致和范御医的事。”宣祈手臂一拉,将苏瑜扯进怀里。 嗅着淡淡的白檀香气,苏瑜脸色发窘,却没有推开。 “王爷,我有点害怕。”将头深深埋进宣祈的怀,苏瑜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说着内心的想法。 “不怕,本王替你撑着。” 微凉的唇瓣轻轻印在她的额眉间,他的声音似灵丹妙药,至少这一刻有治愈能力。 夏莲莽莽撞撞端着一铜盆水进来,“姑娘,嬷嬷让奴婢……啊……。” “哐当……哗……。” 夏莲愣在当场,望着拔步床上相拥的一双人影,脸色一时青一时白,精彩纷呈,接着捂着脸迅速跑出去。 “你哪儿买来的丫头这样冒失?” 苏瑜撑起身,青丝如瀑般泄滑过宣祈的脸,“你吓着她了。” 少顷,楼外响起纷踏而至的脚步声,为首的袁嬷嬷在门外扬了扬声,“姑娘,夏莲冒失,请姑娘恕罪。” 苏瑜坐直身子,轻轻睨着宣祈,“这是在祈求你从轻发落呢。” 袁嬷嬷侍候苏瑜由小到大,也算是个人精。上次苏瑜几日不归,出去回来都是由蝶依和雪娇跟着,她便清楚这二人的身份不简单,将蝶依拽到一旁晓之以理,终于从蝶依嘴里知道了那位‘王爷’是什么王爷。这会子夏莲冒失冲撞,不求情难道让夏莲那傻丫头丢了命吗? “你的丫头,你自己做主。”宣祈懒懒的说一声。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都进来吧。” 袁嬷嬷走在前头,夏莲就差把脑袋嵌入胸骨里了,她走在袁嬷嬷身旁,悄悄看了一眼与姑娘睡在一起的男子,竟是梧桐山庄的萧爷。 蝶依和雪娇见着宣祈,立即跪在地上,袁嬷嬷拽着夏莲也跟着跪下。 “给爷请安。” “都起来吧。” “谢爷。” 蝶依和雪娇起身,袁嬷嬷拉着夏莲起身。 袁嬷嬷推了推夏莲,“快去把地上的水擦干,蝶依你和雪娇给姑娘梳妆更衣,我去厨院给姑娘和萧爷准备早膳。” 袁嬷嬷一阵吩咐,然后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宣祈道:“这个嬷嬷倒是有几分伶俐。” “人都出去了,不然听见你夸她,那张老脸肯定都能乐出朵花来。” 袁嬷嬷是个妥贴的,如今碧落庄人事复杂,切不能知道芙蓉楼里多出一个人来。她站在芙蓉楼外,仔细盘算一番后,让从景晖院临时抽调来侍候的两个婆子守在门外,除了先前进去的几个人,再不准人进去。 夏莲被宣祈吓得不清,收拾好那摊水,忙忙退了出去,她要去寻苗二姐。 心里有事,苏瑜早膳进得少。 临近晌午,苏瑜去了水榭阁。她看到封致将贵妃榻挪到室内温泉池边上,外边摆了一块长屏,长屏边是黄漆木,中间绷着白绸,白绸上又分了四长块,各自绣着梅兰竹菊。 范大夫就在离长屏不远的地方坐着,见着苏瑜,捋须起身,“苏姑娘。” 苏瑜点点头,“今日有劳大夫,若能救得了我姐姐,阿瑜定大礼相谢。” 范大夫与封致算是老熟人,虽然年纪差得多,却同样是宫里不受待见的异类。他们醉心医术,坏就坏在心正,不为邪驱驶,所以宫里留不得他们。 范大夫也从封致那里得知她得以出内狱的始末,没想到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竟与那人有关系。 “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苏姑娘客气。” 苏瑜再次福了福身,就听见孙妤虚弱的喊她,“阿瑜。” 苏瑜奔过去,握着躺在拔步床上的孙妤的手,她的掌心冰冷,她也怕。 “妤姐姐,我在外头等你,你记着,欢姐儿还在等着你回家呢。” 孙妤艰难的笑了笑,“若有不测,给我阿爹阿娘带句话,就说女儿不孝,这辈子尽让他们操心,若有来世,这债一定还。” 两行泪顺着眼角温温热热滑过,离开孙妤,她走向长屏后的封致。 封致见她过来,忙转身挡住她的视线,“苏姑娘莫要开,还是出去的好。” 同时,范大夫扬声吩咐,“给患者用麻沸散。” 苏瑜退出水榭阁,身后关门的声音一响,像重重扣在她的心上。 她就立在水榭阁的院子里,数着一寸寸难挨的时光。 数得越久,心里那份担忧越是浓得化不开。 宣祈走过来,看着她紧拽着自己的襦裙,一张丽容颜色清寒。 “不论结局如何,她都不会怪你。” 是的,孙妤说了,不会怪她。可若真有不幸发生,她又真能做到洒脱么?缓缓回过头,看着宣祈眼中的宽慰和温柔,苏瑜觉得上空泄下的阳光很是晃眼。 “是的,现在迟疑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妤姐姐的身子正要经历最后一次折腾。有范大夫在,有封娘在,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有你在’三个字宣祈很受用,他紧紧握着苏瑜的手,拽着她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封致也就罢了,你好像很信任范大夫?” 他和她聊天,想引开她的注意力。 苏瑜说:“范大夫医德在外,京城不知的人很少。” 这样的回答无懈可击,相信范大夫曾是宫中御医的事她也是很清楚。 蝶依很有眼力劲儿,见到姑娘与主子落坐,麻利的送来茶点摆上。 宣祈亲自执茶。 苏瑜望着水榭阁左边的圆形窗棂,一臂处曾种着如火如荼的紫月季,每个盛夏的夜里,凉风袭袭,带着浸香,再配上皎白柔和的月光,品着茶,吃着茶心,曾让她惬意得忘了城中所有操持的疲累和烦心。 “你这庄子不错,还有温泉,阿晗知道了肯定爱来。” 宣祈看苏瑜神情飘忽,也不介意,自顾自的继续说,“阿晗想去青凌书院读书,定会结识同窗书友,那时问他所住何地,总不能说是在摄政王府,我倒是觉得你这处庄子甚好,不若让他进到青凌学院后就来庄子里居住吧,我想他也愿意跟你在一起。” 宣祈的话终于让苏瑜回神,她细细回忆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这提意我倒不反对,只是青凌书院与碧落庄相距不近,阿晗读书来回很不方便。倒可叫他说住处在此地,若要结交同窗相互走动,可提前知会,庄子里都会有人,来往也方便,应该不会被人戳穿。” 宣祈徒然单手撑颐,眯着眼看着苏瑜,另一只手轻轻敲着石桌桌面,“你心思这般缜密,阿瑜,会不会有朝一日算计到本王头上。” 苏瑜想起这一世初见宣祈的情形,那时他不怒自威,身遭的气场如冰似刃,见一次便恨不能彻底逃离,这便是她那时的算计。 可是算计来算计去,他带着阿晗住进了梧桐山庄,不是外祖母遣章嬷嬷赶人,他似乎没要离开的任何迹象。 现如今呢,她沉溺于他编织的网中,哪怕知道彼此不一定会有圆满的结局,也甘愿在没出任何不可逆转状况时与他相知相惜。 “也不是不可能发生,阿瑜是个商人,若在生意上遇上王爷是对手,阿瑜绝不会手下留情。”苏瑜情态稍稍放松了些,但仍然看着水榭阁那两扇雕花对开门,“不过王爷的势力阿瑜得罪不起,真有那时候,还请王爷睁只眼,闭只眼。” “你既要算计本王,又想让本王给你放水,阿瑜,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第177章 怀春的苗二姐 他起来就像能融化雪霜的阳光,再不复从前冷漠摄人的模样。苏瑜两世加在一起,见到宣祈有这样一面,内心的复杂岂能轻易言表? 止血丹药,提气参汤反复往阁中去了三次。 袁嬷嬷过来说苗二姐已经备好午膳,苏瑜只说点心与茶果腹,不饿。 宣祈眼睑下敛,石桌上点心半块未动,茶是水,能果腹? 他没戳破,陪着苏瑜一起守。 时间越久,这水榭阁的氛围越是紧张。半下午时,水榭阁的开门声惊得苏瑜险些没拿稳手中茶杯,她丢下茶杯往阁中去,那茶杯在石桌上倾斜,将满杯的茶香全散开。 水榭阁的空气中弥漫的全是腥锈血气,范大夫站在小案旁收拾他的医箱,封致似刚净完手,用帕子擦着手从长屏后出来,只见她面色疲累,青丝似洗,像做了一场十分毫体力的力气活儿。 “封娘,我妤姐姐她……。” 苏瑜的声音在抖,封致淡淡道:“今夜若是不发烧,便妥了。” 苏瑜身子一软,倒在一条结实胸怀,她拽着来人胸前衣襟,埋头进去,嘤嘤抽泣。 封致和范大夫都跪在地上。 宣祈说,“二位辛苦,交待完就下去歇息吧。” “是。” 封致离开时,亲自端着一个铜盆,盆上搭着被血染红的白布,苏瑜刚想看清那是什么,宣祈巧力将她头按回怀里,“别看。” 苏瑜会意。 那就是封娘从孙妤体内割下来的东西,宣祈以为她会害怕罢。 “我去看看妤姐姐。”苏瑜发出闷闷的声音。 苏瑜抽出帕子给她揩了揩眼泪,“我先走了,晚上再来陪你。” 她舍不得拒绝。 孙妤躺回拔步床上,像睡着一般安静。她的呼吸极为微弱,若不是握住她的手且有温度,她都要认为孙妤已经彻底解脱了。一时间,苏瑜万分感慨。 如果平安度过今夜,她是不是又从老天爷那里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不放心秋芽一个人守着孙妤,苏瑜吩咐袁嬷嬷与秋芽一道,毕竟她老成些,若真有事比秋芽稳得住。 回到芙蓉楼少少用了些吃食,吃食是苗二姐送来的,她一直默默守着苏瑜进食完。 “姑娘,奴婢能和向你打探一件事么?” 原以来她是很久没陪自己用膳才留下,原来有目的,“何事?” “我听夏莲说萧爷来了。” 夏莲嘴这么快?苏瑜朝苗二姐身后看去。 夏莲瑟缩了肩膀往一旁躲了躲。 “你要找萧爷?”苏瑜喝了口滑滑的杏仁茶,很是好奇。 苗二姐摇头带摆手,“不是不是,姑娘不要误会。” “奴婢是想问问萧氏身边那个青……青蓝小哥有没有一起来?” 哈!! 苏瑜愣了半晌,终于回过味儿来,“二姐,你莫不是……。” 苏瑜没把话说完,苗二姐已是红透了脸,她梗着脖子红着脸,“是,奴婢就是看上他了,他比我阿娘给我选的那些个管事庄头强多了,人不但高大,相貌也英俊,奴婢打第一眼见着他心思就冒出来了。只是尚未来得及与他表白,他就跟着萧爷走了。奴婢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没想到今日夏莲跟我说萧爷来了,他在萧爷手下做事,萧爷在他肯定也在是不是?” 这个苗二姐,心思还挺深,竟将她瞒得不一丝不露。 窗外天边泛起红霞,像极此时苗二姐的脸,“除了你说说的人高大,相貌英俊外,与他有关的其他事情你可知晓?例如他是否已有家室?若无,那可有未婚妻子?” 苗二姐一而再的摇头,这倒附合她一根经做事不计后果的脾性。 “你既是有意,那我就替你问问。” 苗二姐终于露出少女羞涩的表情,头低垂,“谢姑娘,那奴婢就听姑娘的好消息。” 苗二姐儿臊着脸跑了出去,夏莲则手脚不适的不时瞟着苏瑜。 “你是知道她对青蓝的心思的?” 夏莲点头,“有一次二姐和采玉闲话,被奴婢不小心听见了。” 所以在见着宣祈后立即就去跟苗二姐报信了。 “姑娘,奴婢是不是不该跟二姐说呀。” 夏莲显然是被她先前的眼神给吓住了,这会子声音小小的,怯怯的。 今夜要警惕孙妤发热,苏瑜沐浴后简单披着外衫歪在小榻上看从景晖院拿来的古籍。她的青丝坠在后头,蝶依站在身后为她绞着头发。她翻了一页册,徒然发现蝶依竟朝门外而去,回头一看,宣祈正将她湿漉漉的长发一缕一缕分开,一些挑在肩侧,一些用帛巾轻轻擦拭。 “你怎的来了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宣祈淡淡的眼神哂笑,“你也有怕的时候?” “凡夫俗子,王爷大驾而临,自然惧怕。”发梢有意无意扫过细腻的颈项,苏瑜有些无法言明的难耐。 苏瑜披的外衫是烟青色的,烛火融融的光蕴下,显得她肌肤莹白,如梦如幻。 宣祈丢掉巾帛坐到小榻沿上,遒劲纤长的手指描绘着她耳廓下的沿线,细腻温热的触感从指腹传到心间。 苏瑜经不住他这样撩拨,按下他放肆手,两腮如添妆,“你过来了,阿晗呢?” “我是等他歇下才过来的,你这处的温泉甚好,改日我带他来泡泡。” “若真能去青凌书院读书,阿晗也实该来此熟悉熟悉。”苏瑜努力找着话题,想忽视宣祈眼中四溢的旖旎。 “你处处为他设想,有你,是阿晗的福气。” 当不得这一声夸赞,苏瑜心虚。因为初始对阿晗好,也是心里记挂着桐姐儿。至于时至今日为何会变得这样,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夜色下,整个碧落庄安静极了,偶尔不知从何处发来两声响动,应着苏瑜静静的心跳,“青蓝可有随你过来?” 青蓝?怎的突然说到青蓝? 这一刻宣祈吃不准苏瑜的心思,只知从她嘴里喊出别的男人的名字,他很不爽。 一把将人扯过来揽在怀里,吓得苏瑜几乎忘了心跳。 “你做什么?”怎么觉着周气的气息徒然清冷起来? 宣祈捏着她的下颌,正视她的润目,“你提青蓝做什么?” 只一眼,便见他眼中无法掩盖的危险层出不穷,捏着她下颌的手劲强势霸道,苏瑜恍然大悟,这莫不是……吃醋?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一丫头瞧上他了,在梧桐山庄时尚未来得及表达心意你们就走了,她以为这辈子无缘再见便将心思一直埋在心里,今日得知你来了,就想着青蓝是否一起跟来?托我问问青蓝身家情况呢。” 宣祈眼中的幽黯渐渐淡去,手下也松了,“青蓝是我身边的侍卫长,你的丫头眼光不错。” “那他可有家室?”既然苗二姐有心,不论如何她都要打探清楚,宣祈做为青蓝的主子,必须对青蓝知根知底。 “青蓝是孤儿,那年大唐水涝旱灾不断,我母后素衣出宫上皇觉寺祈福,途中遇到青蓝拦驾要口吃食,那时他只得六岁。母后可怜他,将马车上所有点心吃食外加二十两银子都给了他。 “又有一次母后素衣出宫,青蓝突然就拦在马车前。原来那日他将吃食和银子拿回去之后,并未救活同他讨饭到京的爷爷。青蓝记性好,他爷爷死后就一直在京城寻找母后的马车。你不知道,我母后私下使用的马车是我外祖家的,有特殊的族徽,青蓝一直记着,想报恩。 “我母后可怜他孤苦无依,又想到我在宫里生活不易,便问他能不能吃苦,然后,他就成了我的侍卫。因为那份恩情,他对我忠心不二,誓死如归。” 第178章 不准孙妨去 倒是条铁铮铮的汉子,苏瑜暗叹,若此事能成,定是苗二姐高攀,“那他可有中意的姑娘?” “我倒是碰到过府里的女使向他表达爱慕的,但他似乎从不接受。”宣祈想到某日有个女使将青蓝请到连廓角落里,递出自己绣的帕子,青蓝又推回去的情形,“今日他没跟来,不然可当面问问他的意思。是你那个女使,采玉?夏莲?” “都不是。”苏瑜摇头,“是厨房里的苗二姐,做得一手好菜,让阿晗赞不绝口的那个。” 宣祈印象不深,在梧桐山庄跟在苏瑜身边侍候的就属采玉和夏莲还有袁嬷嬷居多,他那时的注意力多半在苏瑜身上,连带着侍候她的女使也都记了个熟脸。 “改日我将青蓝一并带来,这种事情我不好开口,还是你问问他吧。” 也是,只要宣祈开口,青蓝就会当种责任去履行,对于小儿小女的亲事,实在不妥得很。 误会解释清楚,苏瑜再坐在宣祈怀里显得很是局促。 装作去倒茶,才从他的桎梏里出来。 今夜的紧张不比白日里来得轻松,雪娇进来问用不用夜宵,苏瑜看向宣祈,想着他会在什么时候离去?难道要守她整夜?堂堂一朝摄政王,有这么闲么? “不用。” 不用,是很快就要走的意思么? 苏瑜心头的情绪很复杂,既盼着宣祈离去,离去后又忍不住失落。 她抿着杯中茶香,有些食不知味。 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门外的方向,徒然听着宣祈说,“范大夫不是普通的大夫,封致也不是普通的女医官,这二人在一起定不会有事。” 夜很漫长,苏瑜尽量不去想正鬼门关外徘徊的孙妤。 “我见封娘已是姑子打扮,这是她因遁世而掩藏的身份还是看破红尘真有心出家?” “封致家世代女医官,若她皈依便是让她家世袭的杏林手段灭绝。”宣祈半敛着遂目,看不出情绪,“此人医胆颇大,只要是妇人身上的病症什么都敢试试,能医就医,医不了就长经验。” 苏瑜长叹一声,“这世上总有人挑恤‘惊世骇俗’,不过我倒很敬佩她。” 过了子时,芙蓉楼外仍然一片寂宁,苏瑜不敢掉以轻心,强打精神支撑。 “你睡会,有事我叫你。” 苏瑜摇头,有宣祈在她哪里能睡得安稳?就算是假寐,宣祈盯着她看,不知怎的,她就知道宣祈会盯着她看,她会更窘迫,还是不睡得好。 正要提议不若下棋好了,窗外响起轻轻扣响。 就见宣祈眉色一拧,“何事?” “王爷,人被逼进了树林里。”是青蓝的声音。 宣祈默了一会儿,才对苏瑜说,“我有事先离开,你若有事,就叫蝶依或是雪娇找我。” 宣祈的语声十分阴沉,想来事情定然很棘手,苏瑜点点头,就见他起身离去,那背影显得那么匆忙和孤寂,她有点心疼。 后半夜,宣祈不在,苏瑜迷迷糊糊睡着,再迷迷糊糊醒来。 天亮了……。 苏瑜一个激灵,起身便往水榭阁的方向去。 蝶依匆匆跟上,“昨夜一夜没动静,妤姑娘定是撑过去了。” “你去封娘的院子守着,待她醒来就请她过来瞧瞧。”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孙妤的真实情况。 来到水榭阁,正巧秋芽端着盆水从里间出来,“瑜姑娘。” “妤姐姐呢,可还好?” “昨夜奴婢和袁嬷嬷守着,连眼都不敢眨,幸好我们姑娘争气,硬是撑过来没发热呢。”秋芽很高兴,那个女神医说只要昨夜没发热,她的主子姑娘就算是撑过来了。 “哦哦。”苏瑜应了两声,携裙迈进门槛直奔拔步床,见着袁嬷嬷整用湿热的帕子给她擦手。 “姑娘。”袁嬷嬷说:“妤姑娘怕是熬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别慌忙掉以轻心,等一会儿封娘过来看了再说。” 苏瑜在孙妤床前坐着,她觉得孙妤的模样与昨夜一样,实在看不出区别。 封致来了,身后还跟着范大夫。 苏瑜赶紧让位。 封致检查时范大夫背后站在长屏外,一会儿范大夫再进来为孙妤诊脉。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范大夫说:“气血亏损严重,是导致她昏迷的重因,这几日补气血的药汤不能断,等醒过来再进行食补,食补能恢复元气。” “脚底板和手掌心揉搓可活络血经,能让她的身子更暖和点,让女使一日三至五次给她揉搓。”封致交待。 “这么说我妤姐姐是不是挺过来了。”苏瑜摒着呼吸问,她不是不担心,是怕自己往坏处深深的想。 封致和范大夫齐齐点头。 苏瑜郑重的对着二人福了一礼,“有劳二位神医。” 京城孙府,孙廷桦和梁氏着急忙慌的迈进瞳晖院。 “阿娘,这么急叫我们来可是出事了?”孙廷桦看着周老太太眼角还有泪痕,心就高高悬起,手脚发软。 周老太太说:“刚才瑜姐儿让人递来消息,妤姐儿已然平安了,只是还不能回来,大儿媳妇儿,你将欢姐儿抱来跟着去照顾妤姐儿吧,有欢姐儿在,妤姐儿醒过来瞧着,心里也开怀。” 孙廷桦松了口气,梁氏捂着嘴,泪水止不住的流,一边应着,“是,媳妇儿这就回去准备。” 孙廷桦夫妻两个离开,章嬷嬷扶起周老太太往里间走去。 “此番妤姑娘历劫,能平安度过真是大造化。” “不是她造化大,而是瑜姐儿本事大。”周老太太走到一个花架上,伸手将盆栽上的黄叶子取出,“这丫头瞒了太多事,她不说,我也不能逼着她。” “诚如瑜姑娘所言,她心里有数,老太太只管放心。” 解决了孙妤这档子事,周老太太的心绪也轻松不少,“对了,过几日秦家那场满月宴,让三房两个丫头和溶姐儿的两个丫头一并去吧,你先去支会一声,都稳重些,别届时丢了脸。” “是是,老奴记下了。”章嬷嬷笑道:“真是想不到老太太的手帕好友真嫁给了那个学富五车的秦家,真是好福气。” 几日前周老太太去了趟余氏娘家与亲家母余老太太说话,回来时路过集芳馆想看看生意好不好,管事妥不妥贴,不料竟撞见多年不见的好友梅氏在选料子,两个老太太都已到了花甲之年,又是多年不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偏偏梅老太太又赶时间,简单聊几日互道了住址便分开,没过多久一封请贴就送到周老太太手中,说是孙女满月,请她过去吃酒。 “当年她与秦家长子相互思慕,日月可鉴,阴差阳错生了误会另嫁他人,这其间也不知受了多少波折才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周老太太坐下,看了眼章嬷嬷,“所以说再嫁之身又如何,寻得了个对的归宿,这辈子也不枉。” 这是在说瑜姐儿呢,章嬷嬷道:“秦家既有这样先例,这次的满月宴,老太太大可替瑜姐儿留意留意,秦家虽非钟鸣鼎食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是知书识礼,定不会亏待咱们瑜姐儿的。” 周老太太是有这个打算,之所以会带三房和溶姐儿的两个丫头去,也是想让这四个丫头去开开眼。又想了想,“妨姐儿还是别去了。” 章嬷嬷脸色异了一瞬,很快明白周老太太的意思。 唉……,妨姐儿当初在上河县要是不作就好了,否则也不会被屠大郎给……。 这么说,周老太太还有意让几个清白姑娘去相看? 也是,京城这些清流大户,办这样那样的集宴,也是有相看这重意思在里头的。 初春暖阳的午后,青晖院的上房中,蒋氏正悠悠的品着刚从街上买回来的绿豆糕,一边喝着从孙玉溶那里得来的绿茶春芽,虽然心有遣憾几日后秦府的满月宴妨姐儿不能前往,但嬉姐儿能去也是好的。 颜妈妈匆匆撩帘进来,“三太太,不好啦,两个姑娘打起来啦。” “什么?”蒋氏丢下绿豆糕,拍拍手上的糕渣,“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啦?” “奴婢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太太还是赶紧跟老奴去看看吧。”颜妈妈慌里慌张前头引路,“两个姑娘就像发了魔怔似的,可千万别把脸给伤着了哦。” 一说要伤着脸,蒋氏脚下的脚子更紧了。 孙嬉和孙妨打起来的地方是孙嬉的闺房,颜妈妈边走边驱散围观看热闹的仆妇使役,蒋氏跟着她,就听见屋里有争吵声传出来。 “……我的,这都是我的,不准再剪了,啊,孙妨,你这个疯子。” 是孙嬉怒不可遏的声音。 第179章 挨了一巴掌 “我就剪,我去不成你也休想去成。”孙嬉淬了毒似的眼睛充满妒忌的盯着孙嬉。 孙嬉从孙妨手中想抢出一条缀着花丝绣的杏花色披衣,生怕孙妨手里的剪刀就剪下去,“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谁让你自己失了清白身子,你要怪怪苏瑜,又不是我害你的,你凭什么剪我的衣裳。” 孙妨被戳中痛处,她将唇页抿得毫无颜色,手下毫不留情剪破了与孙嬉扯撕的披衣。 孙嬉拼命去扯被孙妨剪破的披衣,一不小心,手被尖锐的剪刀给划了条口子,艳红的血珠迅速冒出肌理,孙嬉吓得大叫一声,“啊,好痛……。” 蒋氏进来,刚巧见到孙嬉被划伤那一幕,见着有血冒出,蒋氏也不知怎的心头一皱,大步跨过去,朝着孙妨甩手就是一巴掌,“小蹄子,你想杀了你妹妹是不是?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她现在要是伤着哪里,你能赔得起吗?” 孙妨被她阿娘这一巴掌给煽懵了,不仅是她,孙嬉和跟着进来的颜妈妈也都怔住了。蒋氏有多疼爱这两个姑娘颜氏是知道的,莫不是三太太嫌弃妨姑娘失了清白不能有好前程打算弃了她? 孙嬉与孙妨相差不过一岁左右,姐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在阿娘蒋氏的庇护下一直平平安安,顺顺遂遂,也就出了孙妨失了清白那一个岔子。她还记得阿娘在孙妨因失去清白痛苦不堪的那些时日是如何陪伴和宽慰她,这会子甩下的那一巴掌那么狠,打在孙妨脸上,她心头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阿娘……。” 周围本出奇的静,孙嬉一声怯呼惊回了蒋氏望着孙妨愤怒恶毒的视线。掌心又痛又抖,可见先前她使出的力道有多大,望着孙妨眼泪婆挲的脸,她很后悔。立即上前查看她被打的脸,“对不起,妨姐儿,阿娘见着血被气糊涂了,你别怪阿娘,阿娘不是故意的。” 孙妨痛苦万分的盯着蒋氏,带着浓厚的哽咽,“你也嫌弃我了是不是?不然为何祖母只让嬉姐儿去参加秦府的满月宴,你半个字都不曾替我争取?” “阿娘没有。”蒋氏眼中闪过心虚,嘴巴却不能承认,“阿娘怎会嫌弃你,你是阿娘的好姑娘,你和嬉姐儿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孙妨一把将蒋氏推开,手中的剪刀危险的指着蒋氏,“嬉姐儿好好的,我不好,刚才她冲我喊,只怕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个清白的姑娘了。我有什么错?又不是我出主意去害苏瑜的,为什么受伤害的是我?” “你没错,都是苏瑜那个贱人的错。”蒋氏也不会认错,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过错,“阿娘答应你,阿娘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我不听,我不听。”孙妨捂住耳朵,痛苦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你这句话说了那么久,却在苏瑜那里没占到半分便宜,反而差点儿把嬉姐儿的命赔进去。阿娘,我知道你嫌弃我了,不然为什么好的衣裳和袄裙都让嬉姐儿先挑?你从前说长幼有序,我是姐姐,衣裳头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先挑,可你现在都忘了你自己说的话,你心里没有我,你心里只有嬉姐儿。” 孙妨丢掉剪刀哭着冲出去,撞得蒋氏左臂痛得发麻。 她没有去追,而是吩咐颜妈妈,“这个孽障,去看着她,别叫她做傻事。” “是。” “阿娘。”孙嬉小心冀冀来到蒋氏身边,被孙妨误伤的伤口在手背上,只有指甲长短,也不深,但见了血,孙嬉不敢叫痛。 蒋氏抬起孙嬉的手,扬声吩咐女使去拿伤药过来。 母女俩坐下,蒋氏仔细擦着伤口周围的血,“妨姐儿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手里也没个轻重,好在是伤了手,这要是伤到脸上,你怎么出去见人?” 孙嬉被阿娘这样宠着护着,对孙妨的那点小愧疚很快就消散了。这几个月阿娘待她与孙妨的不同她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享受这种区别对待,所以才一直不戳破。 “阿娘,我不痛了。” 蒋氏觉得孙嬉懂事,更显得孙妨脾性乖张,“现在就咱们母女两个,阿娘跟你说说心里话。你妨姐姐如今这般,婚事上能有个什么好前程?咱们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戚,我娘家又离得远,你看二房娴姐儿攀上权门贵女,成天得瑟的那嚣张样儿?你二伯母本就在孙家一手遮天,如今更是恨不能在阿娘我面前横着走。好孩子,阿娘吞不下这口气啊! “你也是出过门的,走在大街上随便扫几眼哪个不是衣着光鲜,身份不凡?你妨姐姐没了清白身子,普通人家可作个弦续,若真要攀上权贵世家,作妾,以咱们家的家底人家都未必肯要。 “所以,阿娘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你可要替阿娘争气啊!定要在秦家的满月宴上好好表面。”蒋氏顿了顿声,继续说:“在此事上我虽恨极了苏瑜那小贱人,但她遇事沉稳这脾性你的确得跟着练练,不要别人一刺你就炸了,既毁形象又损清誉,得不偿失。” 孙嬉心里又是担忧又是狂喜,若真能在秦府的满月宴上好好表现,说不定真能得哪个权贵公子的青睐呢,“可是阿娘,还有婉姐儿和嫣姐儿呢,这好不容易出现的露脸机会,溶姑母肯定不会放过。” “那你就别操心了。”这个小姑子频频与她示好,目的也是想将苏瑜那个下堂弃妇赶出孙家,不让她的两个姑娘受那个下堂弃妇的名声所累,怕误了好姻缘。“你去秦府是你祖母的意思,你溶姑母总不能让你不去吧。” 女使拿来药膏,蒋氏亲自仔细给孙嬉上着药,“这伤口虽小,却不能忽视,好在还有几日才出府,这几日你好身养着,切记不可沾水。” “我记下了。”孙嬉坦然受着阿娘的慈爱,心里有些得意,“阿娘,妨姐姐不能去秦府的满月宴很生气,把我那些好的袄裙和披衣都剪破了。” 蒋氏斜了眼地上被孙妨剪碎的狼籍,心下为孙妨的不懂事感到恼火,“撷芸楼咱们现在买不起,但集芳馆的东西也不差,阿娘下午就陪你去挑,多挑几身头面衣裳,能把嫣姐儿和婉姐儿比下去最好。” 孙嬉模样不差,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像极了将绽未绽的桃花,羞中带涩,韶华蒹葭。 上好药,缠上帛带,蒋氏将手中的余物交给女使拿出去,眼中溢着殷殷期望,“妨姐儿到底是你姐姐,以后若你有好归宿,切莫忘了提携她一把。” “是。”孙嬉乖顺的应着,心下则虚荣满溢。 颜妈妈着急忙慌推帘进来,也顾不上福礼,“三太太,奴婢没在妨姑娘的屋里见着她,问了女使,说是妨姑娘没回去,奴婢担心就到院子里找,有人说见到妨姑娘哭着往前院大门方向跑过去了,奴婢追回去,守门的小厮说妨姑娘跑出去了。” “什么?”蒋氏蹭的一下站起来,后背阵阵发寒,急道:“快快去,叫人出去找。” 一直到天黑,孙妨都没回孙府。 孙廷柏做为三房的当家人,知道了前因后果,指着蒋氏骂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是不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心里不痛快,非复惹麻烦是不是?妨姐儿现在活得那般小心谨慎,生怕别人看她的眼光与旁人不同,你竟还打她?” “你怪得着我么?”蒋氏也是一肚子火无处撒,对着孙廷柏乱吼,“是你阿娘不准她去秦府的满月宴才惹出来的祸事,你怪得着我头上么?” 第180章 离家出走 “你……。”孙廷柏气得指着蒋氏,又将目标改为孙嬉,“她可是你亲姐姐,你怎能往她伤口上撒盐?瞧着你们素日里姐妹感情不错,难道都是做给人看的吗?你这混账东西。” 孙嬉被阿爹臭骂,心里不甘又怕,她躲在蒋氏身后,小心为自己争辩,“是妨姐姐莫名其妙就剪我的那些好看的衣裳,那些衣裳都是阿娘给的好的,女儿气不过又抢不过才口不择言。” “几件破衣裳剪了就剪了,你姐姐发了脾气也就过了,现在她下落不明,你满意啦?”孙廷柏才将将养得不错的身子又被蒋氏母女一闹,气得头晕目眩。 蒋氏初始还顶几回嘴,可见天色也越越暗,孙妨仍不见踪影,也是吓得六神无主,嘴上的气势也不减,“那你说怎么办?老太太知道了也派了人出去找,如今还是不见踪影……。” 看着蒋氏边说边哭了,孙廷柏也深知蒋氏是无比在乎这两个姑娘,此刻他二人在这里怕是吵破了天也无济于事。他坐回圈椅,默默的思忖片刻,“此事再等不得,颜妈妈,你去看看霞晖院看看雍哥儿在不在,若是在请他过来一趟。” 颜妈妈刚要应,蒋氏出声止道:“你想找雍哥儿帮忙?不行,如今他二房正得意呢,你求上门去不是自取其辱摆明把咱们院儿里的笑话拿到人家面前笑吗?” 孙廷桦顺手将手畔的茶杯摔蒋氏脚边,怒道:“孙府就一个大门,你以为那么多人出去干什么别人不知道吗?什么笑话?我看作为这两个姑娘的阿娘,你才是个笑话!” 茶杯摔得稀碎,蒋氏吓得退了好几步。 “颜妈妈,快去。” 颜妈妈吓得一哆嗦,不敢违抗孙廷柏,忙忙退了出去。 夜色渐渐从遥远的天边漫延过来,街上两道的商铺酒楼茶摊饭摊都挂起灯笼点亮。 江寅披着灰鼠毛布氅从一辆青棚马车上下来,他跛着一条腿上了二步台阶,敲开一院门进去。 这是一个二进二出的院子,他的婶娘尤氏从灶屋出来看着他进来,“回来啦,芯丫头给你留着饭呢,我给你从锅里拿出来。” “谢婶娘,明天要出趟城,我去后院马棚里看看马。”江寅笑起来很爽朗,一口白牙很耀眼。 尤氏笑责了一句,“马马马,就知道马,也不见你对找个媳妇这事儿上点儿心。” 江寅笑笑不敢作声,跛着腿脚往后院去。 后院有一半的场地架了马棚,马棚里有两匹马。这两匹马原本是宫中的御马,只是染了病快死时恬巧碰到他哥哥,哥哥知道他爱马,便用重金将这两匹马送出宫来交给他,能治好就是他的,治不好就刨坑埋了。 他爱马,这两匹马也争气,活下来后就一直住在这马棚里,但他都是好吃好喝供着,也不让他们干重活儿驮重物,只是在需要的情况下拉拉马车什么的。 他给马槽里添着料,边说,“马儿啊马儿,明日要受趟累,陪我出趟城,也就四五日的光景咱们就回,今晚我得歇息好,你们也得歇息好啊。” 两个御马没作声,只顾低头咬草料,江寅也不管马儿是不是能听懂,看着他们吃得热闹,脸上就露着笑。 想着婶娘肯定把饭菜从锅里端出来,这天儿凉也冷了,他弯腰在桶里洗了手,准备往回走时,耳边徒然飘入几声抽泣声,再仔细一听,像是个女子的声音。这大晚上的,江寅生平不做恶,也被吓得浑身汗毛直起。 朝来时路走了几路,那哽咽声越来越紧。他壮着肚胆子四下查看,最后确定那哭声是从后院门外传来的。他跛着腿脚走过去,深呼吸一口,瞬间拉开门。 “啊呀……。” “啊呀……。” 门里的,门外的都吓得大喊一声坐到地上。 孙妨负气跑出孙府,一边走一边跑,回头也不见家里有人追来,她更是难过伤心。她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久,整个人又累又饿,她是临时出门又没带银子。路过一个酒楼门口,有几个地痞模样的流氓对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吓得她又是一阵乱跑,等她停下来,更不认识路了,天也黑了,只好躲进这个小巷深处,又想到今日在家阿娘待她的不公平,忍不住哽咽抽泣。 她警惕的盯着江寅,生怕又遇到坏人,恐惧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腿脚失去力气,根本跑不了。 江寅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慌乱无措,满脸泪痕的姑娘,想着肯定是自己吓着她了,连忙站起来对着她长揖到底,“姑娘恕罪,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听到有人哭,这才开门一探究竟。” 他这般彬彬有礼,昏黄的光影下能见到他模样虽不出众,却眉是眉,眼是眼,灵堂清明。他或许不是坏人,但孙妨任不敢放松警惕。 “寅哥儿,饭菜都要凉了,你……你怎么站在后院门口?”是婶娘尤氏的声音。 江寅回头看了一眼,却没回走,尤氏走过去,同样看到瘫坐在门外的孙妨,“唉呀,怎么有个姑娘?” 尤氏忙迈出去想扶起孙妨。 孙妨害怕,她站不起来,只能往后缩。 尤氏大概猜到她害怕,忙轻声说:“姑娘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家寅哥儿也不是坏人。” 尤氏语音刚落,孙妨的肚子传来一声‘咕咕……’。 孙妨害怕之际脸瞬间红透,捂着饥饿的肚子不敢看尤氏。 “你能站起来吗?” 耳边是尤氏细柔善良的声音,孙妨声如蚊子,“我腿软,站不起来。” 尤氏对着门口喊,“芯丫头,芯丫头,快来。” “唉,来啦……。”不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扎着辫子头跑过来,“阿娘,什么事?咦,怎么有个小姐姐?” “你别废话,快过来帮忙。” 江寅侧开身子,尤氏和江芯一左一右架起孙妨进了院。二人先将孙妨带到江芯的屋子,尤氏打来水给孙妨擦干净脸,一看是个标致的姑娘,尤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芯丫头,去添个菜。” “唉,好。”江芯转身出去。 尤氏则带着孙妨去到堂屋,堂屋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两个菜和一碗饭。 江寅规矩的坐着,见到孙妨过来又站起来,对着孙妨拱手又是长揖到底。 看着江寅傻傻的迂腐模样,孙妨又莫名想笑。只扯了一瞬唇角,很快恢复原状,现在这种情况,她怎么能笑出来? 可就是那一瞬间,江寅捕捉到了,他觉得这个姑娘真好看。 “姑娘该是饿了,快坐下吧。”尤氏将孙妨按坐到江寅对面。 江寅忙将自己面前的那碗饭和筷箸换到孙妨面前,“姑娘先吃吧,我尚未用过,不脏。” 孙妨猛的抬起头看向江寅,他笑得无比干净,无比温暖。不论如何,这辈子这是头一个不嫌弃她,愿意自己先饿着把饭给她吃的男子。 孙妨忍不住想哭,她也真的哭了。 江寅慌了,“姑娘,你怎么了?我……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姑娘,好好的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饿狠了?那我叫芯丫头熬点儿稀粥过来暖胃。”尤氏也对孙妨的哭不明所以。 陌生的人尚对她知冷知热,为何她嫡亲的阿娘对她那样绝情? 江芯端来一碗米饭,一盘新菜,迈过门槛就问,“小姐姐怎么哭了?是不是二哥哥欺负她了。” 江寅很冤枉的摇头,“没有,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第181章 嫣如相邀 孙妨收了收哭意,低着头扯了句谎,“我想家了。” “姑娘家在何处?若是在城里,天色虽晚倒也可回去。”尤氏接过江芯手中的菜和碗递到江寅面前。 孙妨不想回去,从前阿娘事事以她为先,现在她被抛诸脑后,回去看见孙嬉就膈应。不是她真心容不下孙嬉,而是孙嬉明知道阿娘待她不同后,居然不动声色理所应当的受着。 “我迷路了。” 只这一句,孙妨便不再多说什么。 尤氏见孙妨低头不言,也没继续追问,只说:“那就歇一晚再说,今晚我和芯丫头挤挤,姑娘你就睡芯丫头的屋子,别嫌弃。” 孙妨自是娇生惯养长大,可自从被屠大郎玷污后,她潜意识中认为每个人都在嫌弃她,发生今日之事后,她知道连她阿娘都不曾例外。别人都嫌弃她,而她已经失了嫌弃别人的资格。 这日天气极好,晌午的时候阳光照在院子里暖暖的。新培植的枝丫已经在开始抽芽,可见枝节上冒出不少小绿点儿。苏瑜扬头,唇边浅弯,真希望春天快些来,她已经迫不急待想看到飞檐拢翠的景象了。 苏瑜晒着太阳,手边是一个摇篮,欢姐儿像个年娃娃般可爱的躺在摇篮里,不哭不闹,手里抓着一个布老虎,冲着苏瑜笑。稚子的眼睛最是纯净,苏瑜瞧着,内心软若天际飘来的云彩。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孙妤是昨夜醒过来的,身体还很虚弱,范大夫一直住在庄子里守着孙妤,封致也在今早收拾包袱启程。宣祈说她不可能真的遁入空门,不然封家的医术就会绝毁。苏瑜也不相信,她更不想那些患了妇人重病的女子失去这么好个大夫。 摇篮里的小欢姐儿笑出了声,她还没有长牙,笑起来像一弯粉色的月亮。苏瑜受到感染,唇角勾起一抹温柔慈和的弧度,伸出手指,轻轻戳着欢姐儿软软的小脸蛋儿,“不欢姐儿,你乐什么呀?能不能告诉瑜姨呀?” “咿呀......”。 “欢姐儿真聪慧,知道瑜姨在说什么。”苏瑜就当她听懂了。 “你也跟着像个孩子似的,欢姐儿尚不及周岁,哪里能听懂你的意思?”梁氏从月洞门下过来,适才她在水榭阁陪孙妤用药。孙妤能活下命来,全是苏瑜的功劳,此时在梁氏眼中,苏瑜是孙妤的救命恩人,恩同再造。 苏瑜笑道:“老人常说,稚子最是单纯,或许真能听懂我的话呢。” 梁氏挪了个绣凳坐到摇篮另一边,看看软软糯糯的孩子,心中那种宽慰舒适之感好久都不曾出现了,“这孩子有你疼她,定是个有福之人,咱们来了碧落庄三日了,欢姐儿安静吃安静睡,就没闹腾过,还不时发笑,这可是从前少有的事。” 听出梁氏话里话外的感激,苏瑜笑道:“妤姐姐用过药了?” “用了,好不容易捡了条命能不好好珍惜么?那范大夫我去打听过了,原来竟是御医出身,医术自是高明,如今为了妤姐儿一直守在庄内,一日三次的诊脉查看,真是好大面子呢,阿瑜,大舅娘都不知要如何感激你。” 不是她的面子,该是宣祈发的话罢。 “大舅娘客气了,你们没嫌弃阿瑜,也让阿瑜心中有处着落。” 梁氏从苏瑜的话里体咐出几分卑微感,她握住苏瑜的手,又紧了紧,“你是个好孩子,肯定会有福报的。” “不说这些了,对了,方才我身边的吴妈妈打城里过来,说是府里出了大事。说是三房的妨姐儿离开出走两三天,愣是没见回去。”梁氏边说边思考怎么还没找到人。 孙妨离家出走? 这可是天下奇文,要知道蒋氏有多护着她的两个姑娘她是很清楚的,孙妨能受什么委屈导致离家出走?“可有报官?” 梁氏摇头,“说是你三舅舅求到雍哥儿面前,雍哥儿私下也派了相熟的人出去找人,姑娘家家的,也不敢张扬的着,听说你三舅娘急得嘴角冒泡。” 蒋氏着急是正常,异常的是孙妨为何离家出走?“妨妹妹一直都是让三舅娘捧在掌心的,谁敢给她委屈到离家出走?” “说起来此事与老太太有关。”事关家中长辈,她也不敢造谣,只说知道的,“听说老太太突然要参加一个什么秦家的满月宴,同行的叫上了溶姐儿的两个姑娘以及三房的嬉姐儿,独独没叫带上妨姐儿。妨姐儿一气之下就到嬉姐儿屋里闹,还用剪刀把嬉姐儿给划伤了,蒋氏生气打了她一巴掌,这才离家出走。” 是这么个缘故,苏瑜沉默着,没发表意见。 蒋氏叹息道:“平日里见着蒋氏母女感情甚笃,妨姐儿定是受了大委屈才出此下测,真希望她快些回来,省得三弟妹忧心忧思。” 大房掌管孙家生意财途,苏瑜不相信梁氏没有手段,只是她私下对小辈这般慈悯,倒叫她有些意外。至于孙妨的离家出走,苏瑜心下略思,便知道原因。想必是在蒋氏认为孙妨失去清白后没什么太大的利益价值,对孙嬉偏心些。孙嬉知道却理所当然受着这份不同,便让孙妨受到刺激而做出极端行为。再加上蒋氏有意识的偏颇,孙妨哪里受得住这个委屈? “若妨妹妹没出意外,定会回去的。” 梁氏有几分好奇,笑道:“你怎说得那般肯定?” 苏瑜低头逗弄着‘咿呀’不停的欢姐儿,“离开了孙府,妨妹妹就没了依靠,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在外受罪几日该是极限,哪里经得住长久如此?” 梁氏若有所思的打量苏瑜,这个表姑娘,竟能思虑至此,养在老太太膝下,真就这般不同么? 袁嬷嬷乐呵呵从月洞门下进来,先朝着梁氏福了福,这才对苏瑜说,“姑娘,有信。” 信?苏瑜好奇望过去,袁嬷嬷只顾笑,不作答,许是因着梁氏不方便说罢。 接过来,拆开一看,是嫣如的来信。大概意思是她的生辰要到了,想请她去飞燕楼小酌。信上写着‘后日’,再看日期可不就是今日。想来这信定是几日前送到集芳馆的,她晌午差人去集芳馆挑几匹纱绸做垂帘子,这才将信拿来。 合上信递给袁嬷嬷,苏瑜说:“大舅娘,我今日要进城一趟,会在城里歇一宿,袁嬷嬷会留在庄子里,你们有什么事可直接叫她张罗。” “我来这几日,袁嬷嬷照顾得很是妥贴,有劳了。”梁氏客气。 袁嬷嬷又福了福,“大太太您这是哪里话?我们姑娘还要承蒙您照顾,老奴多尽尽心也是应该的。” 梁氏笑笑不语,觉得袁嬷嬷很会说话。 傍晚时候,马车从碧落庄出发,雪娇跟着。 马车进城直接去了集芳馆,小斑爷说那封信是前日飞燕楼嫣如小姐身边的阿萝给送来的,他差人到孙府去过,说是苏瑜不在,这才拿了回来。 在集芳馆等到天黑尽,苏瑜才动身前往飞燕楼。 她给嫣如挑了副紫金宝石头面,嫣如肤白,戴在头上肯定更加抬颜色。 雪娇见着,说:“这紫金宝石的头面难得,嫣如小姐见着定会欢喜。” 苏瑜笑道:“嫣如在风月场中年深日久,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这紫金宝石头面再珍贵,估计她瞧着也没什么稀罕。” 她得到消息时间太晚,不然可叫人订制一套,那样更有意义些。 苏瑜依旧换了身男装,进出飞燕楼方便。下了马车,随着众人进了楼门,丝竹声,谈笑声,声声入耳,好一派歌舞升平。 因为来过一次,苏瑜记性又不错,没再等龟公引路,便自行前往留香苑。 路过当初王毕甫与女伎玉枝互诉衷肠的假山,苏瑜还忍不住多看一眼。彼此旖旎之地,此时已是人影蹉跎。 来到留香苑,嫣如竟不在,阿萝也不知去向,按说嫣如写信请她,万不会如此怠慢。 第182章 嫣如被打 一个小丫头说嫣如小姐正在会客,也没说几时回来,添了茶便出去了。 正准备遣雪娇去寻寻,阿萝匆匆回来,让苏瑜觉着异常的,是阿萝的睫羽上坠着泪星子。 “瑜姑娘,对不住得很,楼里来了几位贵客,都是妈妈惹不起的达官显贵,非得嫣如小姐去陪席面,嫣如实在推托不过,正在陪客,劳烦姑娘等等。” 既是飞燕楼妈妈惹不起的达官显贵,嫣如哪里又惹得起?她这一等也不知得等到几时,“知道是什么人么?” “都是眼熟的。”阿萝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眼眶红红的,拼命不让泪水流出来。 苏瑜心下很不舒服,她与嫣如交情匪浅,便也不跟阿萝客气,“你想哭就别憋着,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都怪奴婢眼皮子浅,惹姑娘不痛快了,没什么事。”阿萝是想说的,却又不敢说。 “我今日是受嫣如小姐相邀而来,看情况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总不能一直将我晾在此处罢。” 苏瑜声调微沉,无形中给了阿萝压力。她踌躇两息,才缓缓开口,“是耿将军来了,带了几个**,还有几个常年垂涎小姐美色的浪荡公子爷,在琦玉阁难为我们小姐。” 耿将军,苏瑜印象中只有一个耿将军,那个只得二十有五就被破格提拔的将军耿荣。那一世她与那些官家女眷时常会提到这个耿将军,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之所以能被提拔做将军都是仗着他岳丈二品军候佟愠之功。 佟愠是两朝元老,颇得当今皇帝赏识,宫中宠妃佟淑妃正是其嫡长女。佟候爷只得两个姑娘,十分青睐耿荣,大有将家业传承的意思。只是他的二姑娘佟茉胎里带来的体弱,虽然人品贤德,却无法生养。 “带我去看看。” 阿萝一怔,随即摇头,“不,不,瑜姑娘,奴婢不能带你去。” “为何?” 阿萝紧紧揪着手里的帕子,“会污了姑娘的眼睛。” 好歹是活过两世的人,什么龌龊场面她没见识过?站到阿萝面前,苏瑜轻轻笑道:“好阿萝,替我带路吧。” 阿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带苏瑜前往。 琦玉阁是一间十来丈深远的雅间,乃飞燕楼最顶级奢靡的雅间之一。 此时里头笛管琵琵声交互吹奏,两个舞伎露着肚脐细腰暖昧扭动。阁中燃起的清雅线香早被醺人的酒菜气息代替,那些左拥右抱的爷们个个脸上醉红沱沱,不知今夕是何夕一般。 苏瑜躲在一架屏风后头,所见便是这一幕醉生梦死。 更甚的,场中一个女伎光着上身趴在长桌上,雪白的后背上被人画了一副棋盘,正有人相对而弈。一人落完子,顺手在女伎腰上摸一把,另一个落完子,往女伎腋下揪一下,嘴里还嚷着,“不能动啊,动了棋就乱了,爷的赏钱可就没啦。” 再看嫣如,她坐在耿荣身边,两人中间隔着一拳头的距离。按说嫣如也是风月场中混得声名雀起,这样的场面除了糜靡些,她也不至于应付不了。但见现在她脸上的笑僵着硬着,像樽木偶,那双桃花眼中多少的不情愿垂眸无数次也无法消散。她身边的耿荣,被称为儒将,因为他生了一副书生面孔,若非那双犀利的眼神,谁也不会将他往带兵打仗的方向去想。 “还是耿将军面子大,一出声嫣如小姐就来作陪,我等这些脸面小,来飞燕楼不下数次,光银子就跟老鸨塞了不知多少,硬是连嫣如小姐的面儿都没见着。” 耿荣的右下方是一个吊角眼,他一手擞着怀里的香软,一边眼神不停的往嫣如身上飘。 嫣如像是被凌迟似的,她恶心,却要忍着。 “那定是你付的银子还是少了,否则一个卖笑的低贱女伎,难道还要为什么人守身如玉么?”耿茶扬脖饮下一杯酒,声音如酒凉辣。 嫣如听得羞忿不堪,也只能跪着受听。 那吊角眼见耿荣并未将嫣如放在眼里,松开怀里的香软,持起酒杯来到嫣如面前,“嫣如小姐,来,我敬你杯酒,本公子先干为敬。” 吊角眼一杯酒喝完,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递到嫣如面前。 嫣如熬不过,正要伸手去拿酒壶给自己倒酒,却叫耿荣先一步取走酒壶,他自顾自的倒饮,丝毫没有要把酒壶放下的意思。 嫣如忿得浑身发抖,掌心冷汗涔涔。 吊角眼更高兴了,他将酒杯放到嫣如唇边,“既是杯中无酒,在下这杯也使得,嫣如小姐,来,本公子喂你。” 嫣如嗅着酒的烈味,似乎还嗅到吊角眼的口臭味。她按奈不住内心的恶心,一挥手就将吊角眼递来的酒杯拂翻。 酒水顿时洒了一地,吊角眼正欲生气,谁知耿荣动作更快,一巴掌毫不留情的煽在嫣如脸上,“贱人,爷是来花钱寻开心的,你敢这样怠慢爷的客人,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嫣如侧趴在地上,捂着肿起来的脸回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耿荣,无尽的痛苦和委屈在胸中翻腾奔涌。 “你委屈什么?”耿荣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气度,目光鄙夷的盯着嫣如,“你想当良家子跑到伎院里来做什么?你既然选择了不要脸,就该把你脸上这些妄想搏人怜爱的可怜劲儿收起来,你该笑,不笑爷怎么给你银子?” 从耿荣煽嫣如那一巴掌起,琦玉阁中的丝毫与调笑就僵止了,所有人都看着耿荣羞辱飞燕楼的头牌小姐,气氛一时既尬尴又绝望。 “将军,在下不怪罪嫣如小姐,将军切莫生气了。”吊角眼没想到耿荣会发这么大火,倒叫他不知如何自处了。 嫣如唇角淌着一丝血,起身时青幽的发丝垂落到胸前,凄美恍然的模样美得得令人眩目。眼泪顺着颜颊从腮边滑落,是她该绝望放弃的时候了,承受的羞辱已经达到她的临界点。 看着嫣如要走,耿荣喝住她,“爷的席面还没结束呢,这么多客人还等着你侍候,好歹在伎院里呆了那么多年,自己的本份都忘了吗?” 嫣如顿住步子没有动,此刻,她的心碎得跟适才撒散的酒一样。身子猛的后倾下坠,是耿荣将她扯回去坐下,动作粗鲁,手劲极大,摔得嫣如脸色惨白,唇无血色。 “怎么都停了?”耿荣冷笑着扬声,“都给本将军快活起来,今日可是嫣如小姐的生辰,大家就是该替她乐乐不是吗?” 琦玉阁又恢复了热闹,没人替嫣如感动心痛,只觉她是个玩意的,玩意儿用不着好的对待。 坐在耿荣左下方的公子爷有个酒糟鼻,身材也胖,他搂紧怀中女伎,在她脖子深处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啊你。” 那女伎羞涩的别过脸去,娇声道:“爷你真讨厌。” 酒糟鼻也不恼,回头又对耿荣说:“在座好像都不知晓今日是嫣如小姐生辰之事,看来嫣如小姐与耿将军关系不一般啊!趁着这热呼劲儿,跟我们大家伙儿说说,耿将军,嫣如小姐是在何时攀上您这棵大树的?” “一个低贱的女伎,跪在本将军身边侍候那是给她脸。” “啧啧啧……。”吊眼角调笑道:“看来嫣如小姐是没把耿将军侍候好啊,不然怎会惹将军这般嫌弃?嫣如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还不快快敬将军一杯酒,今夜再留下将军好生侍候,说不定将军开恩,为你赎身也说不定呢。” 第183章 终是脱身 “既然甘愿做伎,就好好做一辈子,把人侍候好是本份,那些赎身什么的别痴心妄想了。”耿荣不以为然的羞辱着嫣如,仿佛嫣如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偏偏又要她跪在自己身边。 苏瑜站在屏风后,若不是雪娇紧紧抱住她,她早就冲出去煽那联荣混账。 那一世她也是见过耿荣的,沈重霖夸他能文能武,儒将之名绝不虚传,没想到私下品性竟是这般恶劣混蛋。 “雪娇,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嫣如。”苏瑜小声说。 阿萝哭着摇头,“瑜姑娘不可,你若是去救了小姐,这往后只怕会更麻烦。” “难道就只能看着嫣如受那耿荣的羞辱么?”苏瑜气不过,少有这般动怒。 “别无他法,您看小姐她也忍着呢,只要忍到这场席面结束,小姐就……。”阿萝说不下去,捂着嘴泪水流不停。 雪娇徒然扯扯苏瑜的手,示意她往一个方向看。 苏瑜看到了宣祈。 顿时心中有了主意,她低声在阿萝耳边说了几句,阿萝侧身看了看便破涕为笑。 她看见了,那夜摄政王爷带着瑜姑娘消失在留香苑,小姐说这二人不同,真是太好了。 此时酒糟鼻想闻闻嫣如身上的香气,借着敬酒的幌子就要跟嫣如挨在一起了。 嫣如身子往一侧倒,那边是耿荣。 耿荣嫌弃似的推了嫣如一把,就让嫣如撞到了酒糟鼻的怀里,酒糟鼻受宠若惊,抓住机会搂着嫣如拼命闻也脖颈深发间的香气,还露出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啊……,嫣如小姐好香啊,就像六月盛开的荷花,味道浸人心脾呢。” “你放开我。”嫣如慌乱的推着酒糟鼻,她力道不够推不开,转身冲耿荣怒吼,“你够了,何必这般羞辱我?” 耿荣扬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打得嫣如另一边脸也迅速红肿起来,“你就是个玩意儿,不羞辱你,我们大家伙儿去哪儿找乐子去?是不是啊兄弟们……。” “将军说得不错。” “将军说得不错。” “……。” “耿荣,你欺人太甚。” 嫣如泪如珠落,胸口起伏不停,那酒糟鼻看着那半露的雪白胸脯,咽了口口水,丢掉手中酒杯就要下手摸过去,可是他还没有摸到,阿萝冲进来,大声说道:“小姐,摄政王殿下到了,点明要小姐去作陪。” 王爷来了?嫣如怔怔的看着阿萝,想知道这是真是假?她是请了苏瑜来,可没请王爷?难道王爷陪苏瑜一起来的? 不论如何,这是个逃离的好机会。 一听说摄政王要人,酒糟鼻只得强按色心,松开嫣如。 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开口留人,毕竟嫣如棋艺甚佳,王爷是她座上客满京城谁不知道? 耿荣见嫣如一副想逃的模样,“站住。” 嫣如脚下一顿,他生气了,可自己的心碎成这样,哪里还能管着他生不生气? 阿萝壮着胆子福了一礼,“将军,王爷已经到了好一会儿,听说是将军您摆席面,王爷并未立即差小婢前来请小姐,可是王爷身份尊贵,得罪了他不仅小姐吃罪不起,相信在座也无人能吃罪得起吧。” 阿萝声音小小,却说得在场那些色胆包天的人个个都缩了脖子。 阿萝心疼的扶着嫣如,主仆二人离开琦玉阁。 “真是王爷来了么?”嫣如泣着声音问。 阿萝也哭道:“是瑜姑娘先到的,听说小姐在琦玉阁受委屈,瑜姑娘担心小姐,就去了琦玉阁。” 这么说,苏瑜都见到了! 嫣如难掩心中难堪和抽痛,听着阿萝继续说,“瑜姑娘见小姐受辱,几番想冲出去救小姐,是跟着她身边的雪娇一直抱着她,奴婢也在一旁劝说,说瑜姑娘冒然出去会给小姐添麻烦,她才作罢。后来见着王爷来了,瑜姑娘赶紧让奴婢出来救小姐。” 嫣如脚下虚浮回到留香苑,一见着苏瑜,想也不想便扑过去,放声大哭。 宣祈知道二人有话说,便带着青蓝默默离开。 等到嫣如发泄完胸中的痛苦和委屈,已是一柱香以后之事。 苏瑜没有作声,嫣如的哭声多少令她明白这委屈背后定是有波折。如今冷静下来,她的思绪也跟着清晰,从她接触耿荣的印象中,他虽是操刀上阵的将军,却也极有修养,否则也不会有‘儒将’的雅号。可他对嫣如厌恶和痛恨全在他的言谈举止间,毫不避讳和遮掩。按说厌恶到如此地步,该有让嫣如有多远滚多远,那时嫣如要走,他又强热将人给拽回去坐在身边,显然是不想嫣如离开。 又厌恶,又不想让人离开。 这二人之间,该是认识的。 她忆及嫣如曾说心中有人,莫不是那人即是耿荣? 但既是情人,又何故于她百般凌辱? 阿萝拿来热水,一直在旁边等着侍候。看着嫣如难过痛苦,忍不住出声抱怨,“小姐何故每次都纵容那耿将军?他哪次来给过小姐好脸色?” 纵容? 看来两人不是认识那么简单了。既是嫣中心里的秘密,苏瑜也不好刻意打探。“嫣如,洗洗脸吧,瞧你脸肿成这样,得好好用药。” 嫣如也哭红了,脸也是肿的,活像是兔子。 阿萝扶着她进了内室,一会儿出来看着苏瑜苦笑,“我这模样,怕是十天半月不能应客了。” 苏瑜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刻意不提琦玉阁之事,示意雪娇将礼物递给嫣如,“这些时日我忙着其他的,你给的信我上午才看到,时间来不及,只能在集芳馆挑了副头面给你做生辰礼,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嫣如的脸先前火辣辣的疼,擦了药稍稍好些。苏瑜没追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还刻意将话题绕回她生辰这事上,不让她难堪,这是她的体贴。这辈子若有什么幸事,该是认识苏瑜这么个手帕交吧。不嫌弃她的出身,也不吝与她来往,还为她往后的生计作打算。 嫣如打开匣子,明头是一副紫金宝石头面,十分难得珍贵。一滴泪砸在琉花儿钗上,嫣如强颜欢笑,“你老实说,这可是你店里的镇店之宝?” “就算是镇店之宝也怕你不稀罕呢,你可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苏瑜老实一回,揶揄回去。 “你别笑我。” 雪娇朝窗外望了一眼,随即轻声道:“姑娘,外头有个婆子鬼鬼祟祟的往里瞧呢。” 阿萝皱了眉,“奴婢出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很快阿萝院里就响起阿萝的声音,“疯婆子,你探头探脑的想干什么?” “有人看到王爷好像离开了留香苑,琦玉阁那里耿将军还没走呢,说是会一直等着姨如小姐,既然王爷都走了,还请嫣如小姐赶紧移步琦玉阁吧,那耿将军咱们也惹不起呢。” 嫣如闻声,紧紧抓着妆匣子,胭色的指甲被挤得惨白,连呼吸都乱了。 “你胡说什么,王爷正在我们小姐屋里对弈呢,哪儿有空去应付琦玉阁。”阿萝瞪着疯婆子,一副要打架的阵仗。 疯婆子冷叱一声,“若王爷真在里头,你一个贱婢敢这样大声喧哗?我是替妈妈传话的,话已经带到了,那耿将军没等到嫣如小姐是不会罢休的,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哼。” 可想而知,阿萝回来时脸色很难看。 嫣如合上妆匣,带着几分认命的意味开口,“阿瑜,想听故事吗?” 谁都有故事,她也有。 请苏瑜来陪她过生辰,所以酒菜是一早就备好的,雪娇帮着阿萝摆好碗箸,两个女使就出去关上门。 阿萝倚着木梯抽泣,哭的伤心程度不低。 雪娇不知如何宽慰,只轻轻拍拍她的肩。 第184章 嫣如的故事 阿萝说,“雪娇姐姐,阿萝高攀喊你一声姐姐,我们小姐命苦,这些年表面风光,内里受的委屈却数之不尽。小姐积攒了些体己可以为自己赎身,但她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离开飞燕楼,求姐姐你跟瑜姑娘说说,让她劝劝我们小姐,别在这里受罪了,她是那么好的人,她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雪娇不了解嫣如,所以阿萝说得再动人,她也只能表面同情同情。 屋中嫣如自饮三杯,眼神茫茫似见虚无,缓缓启口,“十岁那年生辰之日,我跟我阿娘因家乡蝗灾逃难到徐州舅舅家投奔……。” 嫣如的阿爹是个教书先生,病故后又遇上蝗灾,阿娘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她投奔远在徐州的舅舅。舅舅家有个表哥比她长三岁,有个表妹比她小一岁,家中凭添两张嘴,舅舅倒不说什么,只是舅娘的脸就没笑过。 “我和阿娘包办家中所有家务,舅娘还嫌我和阿娘吃闲饭。我阿娘拼命做事,她累病了,也病死了。我当时想走,可我那年十二岁,无处可去。” 舅舅棋艺出众,就在徐州城中一茶馆中与人对弈赚取糊口的银钱,他自家的两个儿女不喜对弈,偏嫣如能静下心来,舅舅发现她颇有天赋,时常指点,再加上她自己的悟性,偶尔还能从舅舅手中赢几局。 “舅舅家隔壁是徐州司马耿大人家,耿大人家有个独子耿荣,自幼才学武功颇有建树。他书房有扇窗,每每推开,就能见到我家小院。” 嫣如寄人蓠下,不敢让自己停歇,否则就会让舅娘找到机会破口大骂。而舅舅是个棋痴,听见就护两句,但多数都是听不见的。她做完家务就要刺绣,绣品专供布庄里卖好补贴家用。 “有一回,有只麻雀落在院子里的桃枝上,几片花瓣落到我的绣架上,我抬头,麻雀飞走了,在桃枝晃动间,我看到了耿荣风姿卓卓的立在窗口,他望着我笑。” 那一年她十五岁,韶光美好,哪个少女不怀春? 耿荣那一笑,像是往她沉寂的心上淋了水,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像突然生了根发了芽,每每年夜梦回,思及脸红心跳。 “他冲我笑,我害怕极了,若是被舅娘知道又不知会给我扣什么罪名,她肯定是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话。” 好几日她都不敢再去院子里刺绣,也不打算再去院子里刺绣,耿荣那样的人不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能肖想的。可是有一日,表哥借着酒意来到她的房间,突然伸手抱住了她,她吓坏了,拼了命叫喊挣扎,引来了舅娘还对着她抽打一番,说是她仗着有几分姿色敢勾引她的儿子。 “屋里我也不敢再呆,表妹的屋子也是不让我进的,可我不能停下来做活儿,只好又回到院子里刺绣,但我再也不敢抬头。阿瑜,你知道吗,有种感觉很奇怪,就算我抬头,我也知道他在看我。那些日子我总是忐忑不安,渐渐地,又很奢望有那么一道目光关注着我。” 那是喜欢上了吧。 苏瑜看着嫣如眼中初始的柔情蜜意,可见这段感情于她而言多么刻骨。 “中秋那夜,全家人在院子里赏月,独独缺了酒助兴,舅娘让我去街角酒铺打酒,可是那晚酒铺早早打烊,我担心拿不回去酒会挨骂,就到下一家酒铺去打酒。回来时碰到两个流氓拦我去路,酒瓶碎了,酒撒一地,还被两个流氓往巷子里拖……。” 危险之际,是耿荣出现,三拳两脚就把两个流氓打得趴下,他拉起她的手就跑。 “我们飞快的跑,我累得喘不过气,可我却不想停下,他拉着我的手那么的温暖,我当时看着他,他整个人恍若神祗,周身都放着让我心软如水的光。” 听嫣如说到这里,苏瑜跟着她的情绪仿佛能看到当时两人穿越时光奔跑的模样,禁忌之中又是那么的甘甜。 “那晚以后,我最高兴的事就是去院子里刺绣,抬头就能见到他窗棂那里低着头。我没问过他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字,偶尔间相视一笑,便让我觉着在舅舅家所受的全部委屈都不重要。” 他们偷偷定了情,还许下了山盟海誓不离不弃的誓言。 日子就在平静中度过一年,直到无所事事的表哥在亲事上挫折,买醉时失手将城中粮铺的少东家打成残废,她的命运就从那一天开始往一条不归路上去了。表哥当了缩头乌龟,舅舅只得出面调停,可一家人也够糊口罢了,哪里有钱赔给人家? 于是粮铺东家提议让表妹嫁过去侍候少东家,表妹不从,舅娘不舍,这算盘便落到嫣如头上。嫣如心中有人,她早就下决心非卿不嫁,哪怕做妾也甘愿,怎能去侍候那残废的少东家? 可自打舅娘动了这个心思,嫣如就被关在屋里不准外出。 舅舅也劝说此事太缺德,不能误了嫣如一辈子,但舅娘不听,私下与粮铺东家订下迎娶之日。舅舅始终顾念着嫣如是她妹妹的遗女,不忍她这辈子毁在这事上,就找上粮铺东家要退婚,结果退婚不成还疲打了一顿。 舅舅文弱书生,被打了一场便躺在床上起不来。 “舅舅不能再为我做主,我也不能在院子里见到耿荣,那时想死的心都有。到了嫁娶那日,舅娘和表妹强行将我拖出往喜轿里塞,我拼命拍打,拼命哭喊,耿荣出现了,他救了我,也制造了混乱,更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曝光出来。” 耿家不屑与舅舅家这种不入流的百姓扯上关系,替表哥赔了大笔银子意在断了她与耿荣的关系。嫣如不想用银子来衡量她与耿荣之间的感情,可是舅娘和表哥容不得她拒绝。 “耿荣书房里的窗户再没打开过,也把我的心关紧了。我时常望着那扇窗户发呆,表妹笑我痴心妄想,我毫不在意。” 一日那窗户开了条隙,一个纸团扔到院子里,嫣如瞧清那纸上写着:今夜亥时,桥头柳下,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为这四个字,嫣如熬到后半夜才有机会偷偷溜出家门,直奔桥头柳下。 他,果然还在。 那晚月光皎洁,绿柳垂垂,耿荣立在桥头,身影笔直,略显孤寂。 嫣如无法控制自己决堤的情愫,冲过去紧紧抱住耿荣,“荣哥哥。” 耿荣回应着嫣如,同样激动,“真的是你,阿如,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这么晚了,我怕我来了你却不见了。” “说好不见不散,我定会一直等下去。” “荣哥哥,我好想你。” “阿如,我也好想你。” 两人紧紧相拥,互诉衷肠,嫣如盼着夜长些,长些,再长些,让她和耿荣能多呆一会儿。 “阿如,我堂哥在战场上受伤了,家里让我去将他接回来。” 嫣如警惕心大起,“你要走,去多久,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我跟我阿娘说好了,等到我把堂哥接回来,我就上你舅舅家提亲,我要娶你为妻。” 为妻,多么美丽令人向往的字眼,嫣如对耿荣的话深信不移。 “可是你阿娘不是反对我们在一起么?怎么又同意了?” “我阿娘的心也是肉长的,我又是她的独子,只要我多说些好话,她就什么都听我的。只需要两个月,两个月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情到浓时,会被无数的表象迷眼,嫣如沉浸在对未来的期许中,疏不知她与耿荣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被允许在一起。 第185章 飞蛾扑火 耿荣走后,嫣如数着天数过日子。面对舅娘的刁难,表妹时不时的作怪,还有表哥那双淫眼虎视眈眈,她都强忍着委屈,提心吊胆将日子过下去,为的只是等耿荣回来。 舅舅病情恶化,家中用不起昂贵药材续命,舅娘打起嫣如的主意。 一时,一个打扮花梢的半老徐娘领着两个打手出现在嫣如面前,舅娘跟她说:“阿如,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这么多年,也该给你舅舅尽尽孝道,如今他躺在床上等着药续命呢,咱们家实在是拿不出来,只好将给卖了换你舅舅一条活路。这位是花妈妈,徐州城枕霞阁的妈妈,从今后你就跟花妈妈吃香的喝辣的,也用不着过这种苦日子了。” 不论她如何反抗挣扎,她终究还是被捆进了枕霞阁,一纸卖契将她归入贱籍,右肩后烙上了令她耻愤的梅花烙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绝食,撞墙,拼尽浑身懈数,那枕霞阁像就个铁笼子,将她牢牢困住毫无逃脱的可能。 为了耿荣,她想通了,想见他就要活着。 于是她服软,听话,学习,可她服软的结局是她的名声被花妈妈打出去,最终以五千五百两银子卖掉了她的初夜。那一夜她痛得死去活来,天不怜她,繁花成残。 身没贱籍,清白尽失,这辈子与耿茶终是蹉跎。 嫣如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涸干的眼角只有涩痛的红。“我好恨,好恨,好恨,那个夺走我清白的男人,在完事后呼呼大睡,而我则握紧金钗狠狠的插向他的脖子。” 花妈妈见发生命案,嫣如已经名声在外,她又不想失去嫣如这么个摇钱树,好歹那客人是外地人,便悄悄将尸体给处理掉了。 嫣如在枕霞阁依旧数着天天过日子,也听妈妈的话接客,但只卖笑不卖身了,她也怕再出几踪命案,会连累她枕霞阁关门歇业。嫣如听话,是想让花妈妈放松警惕,在两个月后的某天,她终于有机会出枕霞阁,可她不敢去耿家找耿荣,只能到桥头柳树下站着,一遍又一遍回忆那晚相拥憧憬未来的美好,连哭都是默默的哭,怕哭出声碎了她幻想的梦。 可该来的终是躲不过,耿荣找到了她。 他将她抱在怀里,那般的情动,可是嫣如却不敢回应了,她僵着身子,脑海里全是她被人凌辱的那一夜。她不能再回应耿荣任何东西,他要是知道自己被别的男人给……,肯定会嫌她恶心,嫌她脏罢。 “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是不是?阿如,你怎会贪慕虚荣,自甘堕落去枕霞阁卖笑?” 嫣如说不了任何话,惟有泪水默默的流淌。 她推开他,转身就跑,怕再呆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回应他。 她已经那么脏了,没资格再拥有耿荣那么好的男子。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整五天,花妈妈告诉我有人来看我。我想不出是谁来看过,毕竟无情的舅娘一家,没脸见的耿荣,谁会来看我?是耿荣的阿娘来看我。” 她告诉嫣如说家里给耿荣说了门极好的婚事,是京城二品军候佟家的二姑娘,那是个真正的高门娴淑贵女,不是嫣如这种低贱女子可比的。可是耿荣不答应,一心只想与她再续前缘。耿荣阿娘前来的目的,是想让嫣如劝劝耿荣,他前程似锦,不该困在这种没有结局的儿女私情上,耿荣文武双全,她若真爱他就不该废了他,何况嫣如的确是连作妾的资格都没有了。 听到这里,苏瑜也觉着心跟着抽痛。耿荣的阿娘虽是上门求人,却是字字诛心,可怜那时的嫣如,当真不比死易。 嫣如怔怔的躺了一夜,帐顶怔怔望了一夜。 她决定见耿荣一面。 她邀请耿荣到枕霞楼,让他亲眼见到她衣衫不整坐在恩客怀里肆意调情,那些轻浮的笑容,暖昧的接触全都落进耿荣眼里。 耿荣气急败坏将她从恩客怀里拉出来,从未有过的冷肃盯着她,“你在干什么?” 嫣如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嬉笑,“干什么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们大爷们正在欢乐呀,我才知道现在过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日子,早知道这枕霞阁能吃香喝辣还有钱赚,我早就来享温存享清福了,用得着在那个破院子里刺绣绣花眼。” 耿荣难以置信看着她,“阿如,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往后我陪着你天涯海角,咱们永远都不分开。” 嫣如愣了半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大家快来看啊,堂堂耿司马家的公子爷要跟我这个女伎私奔呢,哈哈哈,笑死人啦。” 周围立即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对着耿荣指指头头,耿荣何时受过这份欺辱,一把扯过嫣如,一字一句的问,“你当真宁愿当伎都不愿意跟我走?” 嫣如嫌弃的甩开他,“当伎有什么不好?跟你走你又能保证我享受多久荣华富贵?快滚吧,别在这里碍眼,耽误我和大爷们快乐呢。” 耿荣离开时嫣如从他眼中见着浓得化不到的恨,嫣如也在他离开后不久,承受不住心中绝望而晕倒了。 “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退路,他的人生还那么美好,我不能当他的拦路石。”嫣如又是一杯酒饮尽,“再后来,拼命攒钱给自己赎身,可是还没攒够枕霞阁就倒闭了,我又有些名气,就被转卖给飞燕楼的老鸨,辗转也居然进了京。也不知耿荣几时听说了我的名头,三不五时的上飞燕楼,有时只叫我跪在脚边侍候,有时叫上一群孟浪之辈灌酒羞辱。” 身在飞燕楼,嫣如没立场拒绝。 “你大可不必如此,怎的不与他说清楚?” “说不说清如今也没意思了,我亲自演了一场贪慕虚荣的场景给他看,俗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后再否认自己有多少良苦用心,这么多年了,是假的也变成了真的,是真的也变成了假的,早就分辨不清了。” 苏瑜没接话,因为她说得不错。 该说清时她选择成全而保持沉默,这一条路很难走,既然踏上便没得回头。 嫣如深知,所以活得痛苦。 “我在他心中早已是残花败柳,哪怕传言中有王爷抬举我,他也只说我为虚荣不择手段罢了。”嫣如木然一声苦笑,“阿瑜,我不是没想过离开,可是我忘不掉我们初遇时的缱绻,那些美好是撑着我度过一日又一日的寄托,所以我想着,就算他羞辱我,恨我,虐我,但只要能看着他,也是好的。我不敢离开飞燕楼,我怕我一离开,他就找不见我了。” 这样的卑微,这样委屈的嫣如,是苏瑜从未见过的。 她印象中的嫣如恣意孤傲,有传遍大唐的响亮名头,是众多自负风流的才子富甲争相追逐的臆想对象,恐怕只有耿荣,能让被人恭维于花魁之顶的嫣如那般狼狈。 苏瑜不知如何评价嫣如对耿荣的痴情,只是这样的盲目多少让她看到几分自己的影子。只是在她生命的后期,她所有的隐忍和爱恋都变成了恨。那时她是真的恨沈重霖和苏玫的吧,可是她有桐姐儿,沈家有她经心付出的一切,她丢不掉。 离开,没那么容易。 她得天眷顾重活一世,嫣如呢,她还得这在世间痴缠多久? 离开飞燕楼时,嫣如重新上妆前往琦玉阁,那是她的劫,得她自己受,自己破。 来时的马车已不知去向,青蓝驾着马车在她面前住。雪娇伸手撩开车帷,车室里坐着谁她清楚。 进到车室,宣祈看着她的视线浅笑,苏瑜却觉着摄人心魄。嫣如与耿荣有青梅之情尚无结局,她与宣祈又真能冲破世俗么?一个是下九流商户下堂之妇,一个是真正的龙子凤孙天之骄子。这一刻,苏瑜一直掩饰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和彷徨,像晨间的霜雾,弥漫无度。 宣祈眼神犀利,发现苏瑜的反常,“是不是听了个故事。” 第186章 招摇进王府 苏瑜点点头。 宣祈勾唇抱怨,“怪不得让我好等。” 他一直在等她?苏瑜淡笑,“王爷在飞燕楼,该去找点乐子。” 宣祈猛地将苏瑜扯到他腿上坐下,捏着她的下颌,眼神闪着危险的迷情光泽,“你好像有心事?” 苏瑜淡淡的看着宣祈,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怅然酸涩。 嫣如飞蛾扑火,她好像也是只飞蛾。明明逃出了沈家,怎么就又惹上更不该惹的? “别胡思乱想,不然本王就惩罚你。” 惩罚? 这个词好像离她很遥远,只是从宣祈嘴里说出来颇有几分旖旎之感。捋下他的手,苏瑜道:“别不正经,我只是心里对嫣如的经历感到伤感罢了。” “姻缘,孽缘,都是缘,都是个人的选择和造化,你可同情可怜悯,但切记不可手伸太长,因为谁也说不清你的干涉她会不会领情。” “你是说很多事我都不该管?”苏瑜苦笑,“可是我好像管了很多闲事。” “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出了事,本王替你担着。” 苏瑜笑了,宣祈的态度让她心上罩着的那片阴霾极速散去,“我心中有分寸,断不会乱来。” 他倒希望她乱来,不然他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夜苏瑜本想歇在孙府,也以为马车是往孙府的方向去,结果马车一停,摄政王府到了。到了这地界儿,宣祈自是不会放人走,牵着苏瑜的手大大方方从正门进入。 苏瑜明显感到门口侍卫飘来的异常目光,连带走在回廓里路过的女使婆子还有护院侍卫,虽然头都低着,但苏瑜就是知道所有人都在悄悄打量她。 来到明德院,苏瑜把手抽出来,有些埋怨,“王爷拉着我这般招摇,可是有心将我置于风口浪尖?” “你的担心多余,府里的人胆敢多说半个字,莫总管都会知道。”宣祈伸手解开她束发的软缎,一头青丝如瀑而泄,灯影朦胧中,人美得恍眼。“有了这次,往后在府中你可到处看看,不必拘泥在疏云台或者明德院。” 这才是他的用心么? 做到这种地步,苏瑜心中忍不住感动。 “阿娘……阿娘……。” 阿晗来了,苏瑜跑刚出去,就让阿晗撞了个满怀。 “阿娘,你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这小子一开口就抱怨,苏瑜轻轻刮着他的小鼻头,“也没几日嘛,这个时辰你不睡觉做什么?” “我本来要睡了,可是听说阿爹牵着个女子回来,我想定是阿娘来了,便匆匆过来。” 天啊,她才出现多久?这么快消息就传到阿晗耳中了? “阿娘,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苏瑜身后的宣祈,立即黑脸。 朗月下的肖府,静谧沉沉。 肖美媛在摄政王府安插了眼线全天盯梢,忽然得到回报说王爷牵着一个女子的手进了王府,她整个人软瘫到地上,脸色层层发白。 “是谁,那个女子是谁?”肖美媛不知在问谁,但她就是想问。 锦悠想将肖美媛扶起,却被她紧紧拽住手臂,“你说,她是谁?天下还有比我更尊贵的贵女吗?为何他那般嫌弃我,他是眼瞎吗?” “是的,放着姑娘这么好的女子不要,王爷定是眼瞎。”锦悠顺嘴说了一句。 “住口,王爷是你能议论的吗?” 肖美媛狠狠的盯着锦悠,方寸尽失。 锦悠有丝害怕,姑娘本就对王爷用情至深,哪里容得下旁的女子出现?还得王爷青睐,牵着手亲自带她回王府?这对姑娘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姑娘现在的模样几欲癫狂,可见探子的回报对她有多大刺激。 “奴婢失言,奴婢该死。”锦悠忙告罪,“姑娘,起来吧,您再担心也无济于事,不若明日咱们去王府一探究竟,将她狐狸精给比下去,她定没脸赖在王爷身边。” 肖美媛痛苦的摇着头,眼中全是淬的毒似的怨恨,“他不准我进去,你忘了咱们上次被他拦在门口么?” 锦悠怎会忘?那可是她家姑娘少有的被人拒之门外,多丢脸事啊! “姑娘别着急,咱们明日去请长公主,让长公主同咱们一道去摄政王府,那些不长眼的奴才敢拦您,谁敢拦长公主?” 锦悠的话像一剂药,肖美媛痴狂的症状立即得到缓解。身上也有了力气,站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着星明朗月,急得心突突乱跳,“这天到底何时才亮呢!” 次日便是秦家满月宴的日子。 尽管孙廷柏求到孙学雍这个侄子头上,但孙妨仍是下落不明。蒋氏一边焦急万分,一边精心打扮次女孙嬉,临出门前是叮嘱叮嘱再叮嘱,生怕出丑自毁前程似的。 孙玉溶则淡定多了,她的两个姑娘孙婉尚未及笄,孙嫣模样出众,身姿好婀娜,自觉要比略显丰满的孙嬉端庄多了。而且这次老太太点了孙玉溶与她带三个姑娘去秦府,蒋氏就算想去也得挂念着还没下落的孙妨,失了这次结实权势贵戚的机会。 周老太太先上马车,孙玉溶带着两个姑娘坐在后面的马车。蒋氏拉着孙嬉的手小声说着话,眼里的殷殷期盼隔得老远,躲在巷口偷看的孙妨感受最明显。 孙嬉上了周老太太的马车,两辆车缓缓驶出,蒋氏则一直在门口望着。 孙妨左打听右打听终于找到回孙府的路,她悄悄躲到巷口,就是想看看她失踪了,府里人会不会因为她的失踪而回拒这次秦府满月宴之行。目前来看,是她太高估自己在孙府的地位了,谁也没把她放在心上。 孙嬉外头那件绣有水仙石榴海棠花的兔毛氅衣,还有穿在里头那身雪纺织锦绘袄裙,还有头上那一副水晶宝石头面,她都是知道的,上元灯节那夜她们母女逛到了集芳馆,这氅衣袄裙还有头面价格都不便宜,纵使她阿娘有体己银子也舍不得买,没想到今日竟穿在孙嬉身上。 孙妨又忿又怒,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被阿娘这样厌弃,难道她就不是阿娘的亲生姑娘吗?她是被屠大郎玷污了,可她依然爱着敬着她的阿娘,也没对妹妹孙嬉有何不同啊?为何你们要这样对我? 孙妨背抵着巷墙,滑落到地上唔唔的痛哭着,无处发泄的身心抖如筛糠。 那一厢,肖美媛昨夜几乎未睡,宣祈带了个女人回王府的事让她亢奋异常,若让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定要将其挫骨扬灰。 一大早,她吃了两口早膳,匆匆上了马车,催着马车往长公主府赶。 长公主宣珏年芳二十有十,三年前嫁了驸马才出宫建府。 肖美媛的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口,不多时她便领着一个衣着华丽,气势倨傲的女了出门上了马车。 彼此,苏瑜正坐在梳妆台前绾发,宣祈含笑抄手在一旁着,他身姿欣长,眉眸凌冽,虽是一言不发,苏瑜仍觉着被他这样寡言盯着,浑身都不自在。 今晨,她是在宣祈怀中醒来的,而阿晗则不知几时离开,估计是叫某人给送回了疏云台吧。 莫管家匆匆进来,朝宣祈福了福,一脸欲言又止的为难。 第187章 宣祈的脾气 宣祈看在眼中,几息思忖,离开了。 苏瑜起身站到窗前,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烟雾萦绕散去,她放心不下嫣如,“一会儿你去趟飞燕楼,看看嫣如的情况。” “是。”雪娇应下。 宣祈脸色不好,他是知道周围有眼线,只是肖美媛大清早打扰他与苏瑜的宁静,他觉着是该好好收拾收拾那些不怕死的眼睛了。 “人现在何处?” 宣祁淡淡问,莫总管已知王爷不高兴,“老奴将长公主和肖三姑娘请到花茶奉茶。” “去看看茶喝完了没,喝完了就叫她们回去,别有事没事往本王府里跑,这摄政王府又不是肖家和皇家的花园,想逛就逛。” 这是不见了,莫总管也算在宫时过大风大浪,赶走一个公主和相府千金不算难事。 恭敬目送宣祈转身,莫总管看着不远处那棵挂着霜的海棠树长长叹了口气。 差事不难,但得罪人啊! 摄政王府的花厅靠近西南角,廊檐下院子里熙熙攘攘的绿植已经开始冒绿芽,待到春暖花开,别有一番清雅景象。莫总管走了好一大截路,远远就听见原本宽阁安静的花厅传来长公主宣珏的说话声。 “……你是太后赐给小皇叔的未婚妻,该最有底气才是,瞧瞧你现在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在气势上就被旁人给比下了,将来还如何主持这王府中馈?” 鼓劲儿宽慰的话她听得太多,却是越来越没自信,王爷一天不娶她,说什么都是空的。肖美媛泄气的抽泣,“上次我来被拦在门外,连王爷人都没见着。公主,之前我听那小质子说过他有个阿娘,你说是不是王府新进了姬妾正得宠,故意让王爷牵着她的手进王府让我知道难堪的?” 宣珏是知道自己脾性诡谈的小皇叔对肖美媛很是冷淡,连太后的懿旨都敢不放在眼中,哪里用得着故意刺激肖美媛?“哎,阿媛,别着急,一会儿见到小皇叔好好问问,说不定是场误会呢?” 说到误会,肖美媛终于歇了哭声,点点头。 莫总管在外头听得久了,硬着头皮进来对着两个姑娘作揖,“老奴见过长公主,三姑娘。” 长公主端着公方的气派和架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肖美媛则很沉不住气,这会子她哪儿会在意什么虚礼,她只在乎宣祈,“莫总管,怎么只你一人前来?王爷呢?” 莫总管打着哈哈,身子微弯,手一直拱礼,“王爷吩咐老奴过来看看长公主和肖姑娘,说如果茶吃完了就赶紧回去吧,他公务繁忙,就不来招呼了。” 这个结果似乎在她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是否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再次被自己中意的男子拒绝见面,她脸色惨白,胸中却羞忿得似火在烧在烤。 这回轮到长公主坐不住,“什么,王爷不见我们?”宣珏仗着自己矜贵无比的身份,又在冷情小皇叔那里得过几分脸,被王总管这样冷遇,难免骄傲的公主脾气就腾上来,“莫总管,本公主轻易不来摄政王府,小皇叔不可能不见我,你再去通报。” 肖美媛这回是完全没的主意,只能借着长公主威棣才有希望和机会见着王爷。她挪到长公主身边站定,眼睛戚戚的看着莫总管,期盼之情无以言表。 王爷例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既是已作吩咐哪能再更改?“回长公主的话,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话老奴已经传到,如果二位觉得这茶好喝,或许愿意在府里逛逛,老奴这就差人作陪。” “放肆,谁要逛王府?”宣珏出声怒喝,“莫总管,别仗着在小皇叔跟前得力就敷衍本公主,我们是来见王爷的,逛什么王府?本公主不管,今日要是见不着小皇叔,我是不会走的。何况本公主如今怀有身孕,若我腹中的小世子有什么意外,你担当得起吗?” 莫总管无法,只得再去见宣祈。 有苏瑜在的早辰,宣晗必来明德院用早膳,他不怪阿爹总是半夜将他抱回疏云台,只要能和阿娘睡一小会儿也是好的。 “阿娘,这水晶虾饺真好吃。”宣晗嘴里嚼着吃食,有些吐词不清。 苏瑜慈溺的替他拭着唇边的汁水,“慢点儿吃,别咽着。” 宣祈也给苏瑜夹了一只水晶虾饺,自己则舀了一勺燕窝蛋丝弱吃起来。 “阿晗要考青凌学院,杨太傅教授的功课只怕不适合青凌学院的入学考试,你可有何打算?”苏瑜抽回手看着宣祈,她心中有个想法,但顾虑不少。 “阿晗的身份,普通的学究是不敢教的。”一旦请学究进王府,只是王府门高,宣晗身份又特殊,那学究想安心教授也有压力。 苏瑜很是明白宣祈的考量,忖了几息,方道:“让阿晗跟我去碧落庄吧,我请个西席,只是在安危方面需得你尽心。” “好。” 苏瑜咬了口虾饺,的确滋味甚好,“是了,上次让你打探青蓝的姻缘问题,如何了?” “一阵他回来,你问他便是。”他手指敲着桌面,淡淡笑道。 是她难为宣祈了,这种事情的确不好开口。 “王爷……。” 莫总管站在帘外,声音里含了几分无奈。 宣晗咬住筷箸,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宣祈。苏瑜倒没作声,她知道莫总管一而二上门,肯定是遇到棘手的事不敢擅专。 只是还没等莫总管开口,宣晗的近侍碧影就进来,福了福身,“王爷,长公主和肖三姑娘已经快到明德院门口了。” 长公主和肖三姑娘?苏瑜拿勺子的手微顿,心思略转,大概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昨夜宣祈在摄政王府门口抱她下车,又牵着她的手进门,想必被肖美媛的眼线给报了回去。而上次宣祈下了命令不让肖美媛进门,她只得拉上她的手帕交长公主上门来捉奸了。 宣祈淡淡扫了一眼莫总管,“去拦着。” 莫总管一离开,碧影也出去守在门口。 “你这是没把人赶走?”苏瑜又给宣晗盛了一碗燕窝蛋丝粥。 “既来都来了,不然就请进来坐坐。” 反将她军,他知道自己是不会想见这两个人的,苏瑜嗔瞧着宣祈,“你想让我死得快些就尽管请进来。” 宣祈徒然目光灼灼的看着苏瑜,“你吃好了吗?” 苏瑜不疑有他,本能颌首。 “碧影,带公子从另一个门回疏云台。” 宣晗立即放下筷箸,碧影牵着宣晗离开。 宣晗回头看着苏瑜,目光里满是不舍之情。 而此时的苏瑜完全不懂宣祈为何突然叫宣晗离开,就见宣祈突然倾身将唇印在她侧耳,“本王有法子让这两个麻烦的蠢东西滚出去,但你得配合。” “啊……。”苏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知宣祈要干嘛,但她没来由的感到危险。“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外头已经传来莫总管与肖美媛的说话声,苏瑜小声的问。 宣祈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窗畔罗汉榻走。 “宣祈,你要干什么?”他夜里使坏也就罢了,现在外头可站着两樽如今她惹不起的大佛呢,苏瑜急得一把拽住宣祈胸前的衣襟。他的衣衫本就穿得稀松,苏瑜这样一拽,立即露出大片结实光洁的肌理,看得她脸红心跳。 将人放到罗汉榻上,宣祈轻轻将窗扇还推开条逢,窗外是一丛黄了叶子的翠竹,竹子旁边是一座几尺高的假山。苏瑜倒吸口凉气,她再笨也知道宣祈想用什么法子将长公主和肖美媛赶走了。只是这法子用在她身上,未免太让人臊得慌。 “你有那么多法子,何苦非得欺负我?” 第188章 甘愿沉沦 他覆身而上,青丝垂在苏瑜两侧,皱眉笑道:“本王此时想用的法子仅此一种。” 他笑得邪魅无比,苏瑜怀疑他根本不是想赶长公主和肖美媛走,他就是想看她羞赧愠怒的样子。别看宣祈负袖而立时一副冷情色傲的气势,其实他内里的那些花花肠子霸道无理,偏偏谁也得罪不起,她更逃不开去。 “不……不行。” 宣祈不顾苏瑜的抵抗和拒绝,直接将手控制在头顶,让她没有动惮的空间,眼神温柔的低下,鼻尖相触,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掐了一下。 “啊……。”苏瑜一声娇呼。 宣祈笑了。 外头的人也都听到了。 长公主是过来人,一听这声音立马就明白内室里正发生着什么,悄悄瞥了一眼肖美媛,她脸色苍白,眼睛充满妒火,狠狠的盯着假山旁边的窗户,那声婉转暖昧的娇呼声就是从那扇窗户里飘出来的。 “大清早的,小皇叔也不知节制。”宣珏尴尬的拉拉肖美媛,“阿媛,我们先走吧。” 肖美媛紧抿着唇,娇柔的唇瓣上有了血丝。 不,她不能走,走了岂不是要便宜那个贱人?她要见她,要让住她的模样,更会让她记住得罪她,惹上该是她的男人的恶劣后果。 “不,我不走,我是太后赐婚给王爷未来王妃,里头的贱……女子既是侍候王爷,就该让我见见,等到我嫁进来,自然会给她该有的名分。”肖美媛仰着头,摆出一副高傲慈悲的恣态。 莫总管却是不信的,这些年不管是王府主动接近还是被动接近的女子,不是消失就是病故。他在宫里什么肮脏手段没见过,肖三姑娘的道行还是浅了点儿。再说,真让她见着里头那位,除非身死,否则只怕这辈子都难逃肖三姑娘的迫害。 “三姑娘,里头这位柔媚多情,王爷对她甚是骄纵宠溺。”里头传出的声音,莫总管不愧是经年服侍宣祈的,到底是猜出主子的用意,忙忙十分卖力的配合,“长公主是过来人,知道这人一旦尝了好味道,哪里都能共赴鱼水之欢。王爷这些年来禁,欲,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心头好,只要兴致来了,缠绵枕榻,耳鬓厮磨都是常有的事,你何苦在这里听着憋屈呢。” 莫总管是太监,他不能完全称之为男人,说起来话也毫不避讳。 长公主听得脸红心跳,但肖美媛却是咬碎一口银牙和血吞,她死盯着那扇窗。那扇窗里接连不断传来娇媚婉转的呢呼声,她怒恨得气都粗了,“不,我不信,王爷天之矫子,那贱人到底是哪里来的鬼魅,胆敢白日宣淫祸害王爷身子,她难道不知道王爷是社稷之重,肩负天下苍生么?” 长公主听了这话吓了大跳。 “肖姑娘。”莫总管那张笑容可掬的脸突然冷若冰箱,“肖姑娘来得匆匆,怕是没用早膳吧,料想是险些饿晕了才胡言乱语吧。” 莫总管突兀害化的态度惊得肖美媛莫名惧怕,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大逆不道,若传扬出去,会给王爷带来灭顶的麻烦。赶紧改口,“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王爷不该不务正事,与人白日交颈而卧太不应该。” “长公主,肖姑娘,王爷做事不是老奴可妄言评论的。”莫总管又恢复了满脸的笑,“里头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二位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听墙角吧。” 长公主说:“莫公公,请跟小皇叔说一声,就说本公主来请过安了,望他保重身子,告辞。” “是。”莫总管闻风不动的躬身作揖。 长公主拽着肖美媛转身。 那扇半掩的窗扉里依然传出撩拨暖昧的声音,不时还有几句粘腻的情话,气得肖美媛甩开长公主的手反倒跑到前面去了。 外头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苏瑜断定人走了,她嫩腮粉红的看着宣祈,“人已经走了,你别再闹了。” 此时,苏瑜衣衫缭乱,气息喘喘,更是媚眼如丝,丝丝勾魂。她以为配合着演了场戏可以结束了,疏不知置身上方的宣祈恨不能将她连骨头都嚼碎吞进肚子里。现在还不是时候,苏瑜能容忍他这样与之亲热已是难事,适才起了这个心思有两重意思,一是想将长公主和肖美媛气走,二是试探苏瑜能接受他的程度,再继续,估计她就要怒了。 伸手捋着她额前碎发,宣祈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阿瑜,你的人在这里,心……是不是也在这里?” 这是试探她呢。 嫣如在扑火,这一世她好像也逃不掉这样的命运。如果这样的命运是注定的,那么,请让她在这一刻沉沦吧。 她伸手环在他的脖颈后,稍稍使力按下他的头,闭上眼,吻上他的唇。 软软的,柔柔的,充满蜜意柔情。 宣祈只愣了一息,随即发了狂似的吻着苏瑜,没有克制,没有多余的胡思乱想,他只想狠狠爱他的怀里的这个小女人。 肖美媛出了白墙黛瓦的月牙门,匆匆走过一条小石子路,两旁竹影掩映,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长公主立即扶住她,低头见着她眼中的极力隐忍的泪雾,“这大清早的,露气未消,你走这么快可不就要摔倒。” “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这样宠幸一个贱人,我该怎么办?” 扶起肖美媛,长公方立即端正态度训她,“瞧瞧你现在妒火中烧的样子,有几个男人瞧着会喜爱?再说,那贱人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你相提并论?你别拉低了自己的身份好不好?” 肖美媛真是气糊涂了,不仅失了分寸,还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疼吗?”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问。 肖美媛撇着嘴点头。 “那就慢慢走,你是名门贵女,什么莺莺燕燕在你面前不是自惭形秽?再说,寻常百姓家的害主还有个三妻四妾,你要嫁的人可是王爷,他怀里的小贱人再得宠,将来还不得看你的脸色过日子?” 长公主的宽慰话很管用,肖美媛觉得心里好受些,二人上了马车,她还是委屈的靠在长公主的肩膀,“我想尽快与王爷成婚,可就算有太后的懿旨王爷也不答应,这可怎么办啊?” “我不是跟你说过百练纲与怕绕指柔……。” “不行不行。”肖美媛打断长公主的话,“我一直用着这个方法,可是他非旦不领情,我最后连王府都进不去了。” 如今连长公主也愁了,“实在不行,就让你阿爹阿娘给你想想法子,咱们一般年纪,我这肚子都有三个月了,你和小皇叔的亲事还坎坷着,的确不像话。” 肖美媛紧紧握着长公主的手,可怜兮兮的恳求,“阿珏,我现在走投无路了,你不知道,现在只要我出席茶会诗会,就会被人指指点点,说得好听是我阿爹阿娘舍不得我,说得难听就是王爷根本不想娶我。太后下了懿旨,我不嫁给王爷,谁又敢娶我呢?” “罢了,你今日状态不好,赶紧回去好好歇息,明日我随你一同进宫,再求求太后娘娘。小皇叔抗旨,太后娘娘能纵容一次二次,绝不可能再纵容他三次。” 宣祈是先帝第五子,更是占着惟一嫡出的身份,真正的龙子凤孙,尊贵至极。 先帝的前四个儿子一个病死,一个瘸子,剩下的二皇子倒是健全。先帝没得选,健全的二皇子成了皇储,在皇储有了子嗣的第三年,让他没想到的是新册封的皇后又给他生下五皇子,也是惟一嫡出的皇子。 第189章 孙妨的决心 但皇储地位已定,他也只能顺应天命。宣祈自幼聪慧异于常人,颇得先帝喜爱。可皇储的天命断,先帝驾崩前夕,将皇储叫到跟前,当着宗亲百官留旨,皇储若立储,必让皇五子摄政。 皇储心中不甘也只得应旨,先帝驾崩后第四年,皇储也因病驾崩,新帝即如今的皇帝即位,册皇五子为摄政王。 作为皇帝,享有九州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摄政王虽仅次于皇帝之下,但权势却与皇帝持平或者更甚。作为太后,岂能容人威胁到她的儿子。但宣祈不是普通的王爷,他是嫡出血脉,只这一条,便使无数大臣拜服。 太后一直想在摄政王府安插眼线,这么多年来始终未能如愿,表面上维持着与摄政王府的平静,私下却也不知交锋多少回了。如今摄政王正直青年,身边的王妃自然该由她这个皇嫂操心,但宣祁一而再的忤逆她的好意,挑衅她的威仪,她也不想只忍气吞声。 长公主自幼长在宫里,深知太后与小皇叔之间嫌隙不浅。若真惹怒太后,小皇叔也讨不了好。 肖美媛心头五味杂陈,要知道若这次太后再下旨让她二人承婚,王爷真的被逼娶了她,估计这辈子他都不会给她好脸看了。可她没有办法,要嫁给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苏瑜重新穿戴一番,站在菱花镜前,面容姣好,身段柔美,想到适才宣祈那副要将她活剥生吞的模样,真是又羞又怕。 苏瑜坚持马车从后门出来,她不想让有人心注意到她。 马车停在集芳馆门口,独自去了后院查账。 雪娇打探消息很快,告诉苏瑜嫣如的情况不好,飞燕楼老鸨请了大夫,也开方子捡了药。 耿荣是嫣如的劫,也是她的精神寄托,她不会轻易走上绝路。 只是这样卑微的期盼,多少令人唏嘘长叹。 …… 离城门不远的深巷小院,失魂落魄的孙妨坐在天井发了好久的呆。 尤氏和江芯扫了院子,洗子衣裳,晾了衣裳,中午了,又入厨房开始做午饭。 江芯一边洗米一边望出去,“阿娘,这个姐姐好奇怪,她也不是不会说话,来咱们家这么些天了,问她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她总是不答。” 正烧火的尤氏心头也疑惑,“我瞧着她来时那身衣裳质地不差,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说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尊贵姑娘呢。” “你不是说想让她给我二哥哥做媳妇么?若真是出身大户,咱们家可就高攀不上了”江芯把米放进锅里,心头有些虚,她二哥哥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带不回一个二嫂嫂呢。 “是啊,有你大哥哥在宫里,咱们家表面光鲜,背地里也不知有多少人看笑话。”尤氏难过的叹了口气,“我瞧着你二哥哥每次看这姑娘都脸红,这姑娘倒是稳得很,多半是你二哥哥自作多情了。” “那怎么办?这可是二哥哥头一回有喜欢的人呢?”江芯很焦虑。 “你看到那姑娘的手了么,又细又嫩白,是个十指不沾杨春水的主儿呢,若真跟你二哥哥成了,咱们家也供不起。”尤氏苦笑。 厨房离天井不远,尤氏母女的话多多少少传到孙妨耳中。 江寅是待她不错,可她从未想过要嫁给一个瘸子,且这样条件的人家若非她无落脚之处,也是半刻都不想呆的。她想到今早看到的情形,阿娘对孙嬉殷殷期盼的目光,孙嬉打扮得光鲜亮丽,就像个久居京城的世家姑娘。 只有她下落不明,家中也无人担忧,她在阿娘心里早就多余了吧。 还有祖母,枉她有时早晨巴巴早起去给她买擂茶,人家压根就没把她的孝心放在心上。 她该怎么办?就这样认命离家出走从此与孙家两不相干么? 不。 她不能这么做,就算她遭到嫌弃,她仍然姓孙,仍然是孙家三房的嫡出姑娘。她不要默默无闻的失踪,让孙嬉高嫁攀上富贵过上前护后佣的奢华生活。除了没了清白,她哪里比孙嬉差了?哪里比孙婉和孙嫣差了? 不行,她绝不能在此自怨自艾,她该回去,该回去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都紧紧拽在手里。 心里打定注意,孙妨猛的起身朝院门走去。 在厨房里忙活的尤氏母女还不知道孙妨不辞而别。 知道后,尤氏对这个本看好做寅哥儿媳妇的姑娘好感度逐降。 半下午,孙妨又累又饿回到孙府。 蒋氏和孙廷柏得到消息,匆匆往暖阁去。 孙妨先沐浴更衣,刚从屏风后出来就被蒋氏一把抱住,哭道:“你这孩子跑哪儿去啦,你要急死阿娘啊!” 孙廷柏也很生气,可看到孙妨全须全尾的回来,又觉着比什么都重要。 孙妨心生嫌弃,稍稍拉开与蒋氏的距离,“阿娘,阿妨走了好几个时辰的路,腿疼,肚子也饿,可不可以让阿妨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听着孙妨乖巧懂事的声音,蒋氏愣了愣。她以为自己打了孙妨,以她骄纵的性子回来肯定是要闹一场的。“哦哦……。” 女使送来吃食,孙妨在江家吃得虽差,却并未饿着,所以也没狼吞虎咽,她的举止反而加优雅端庄了。蒋氏直看得忘了数落和责怪,心头也泛起狐疑。 “妨姐儿,这些时日你都何处?阿娘派了好些人去找你,你阿爹都求到你雍哥哥那里去了,也没找见你半分影子,我都快急死了。”蒋氏不紧不慢的控诉,发泄些她对孙妨失踪的不满。 是阿爹去求的雍哥哥而不是阿娘,她定是嫌求到二房头上丢脸罢。孙妨心中将蒋氏鄙夷了一番,自己失踪,她还顾着自己的颜面,如今她已懒得失望了。 孙妨放下碗箸,甩帕拭了拭唇角,谦然的看向蒋氏,“阿娘,都是防妨不好,阿妨不该惹阿娘生气,还负气离开出走。那日女儿迷了路,误进了城中一间道观,这些时日女儿一直住在道观里,今日想通了,才回来向阿娘阿爹请罪,求阿娘阿娘原谅女儿的任性。” 孙妨突然懂事明理,孙廷柏反正是反应不过来。蒋氏虽然狐疑,但妨姐儿说她想通了,自己生的,她信,连带自己也反省,往后要对妨姐儿更上心,不能像之前那样忽略她。 江寅傍晚回到家,知道孙妨离去的事,他佯装若无其事,将给孙妨买的珠花儿偷偷藏在了枕下。 回到碧落庄后,苏瑜开始安排给宣晗请西席先生的事。 她曾经桐姐儿请过一个西席先生,那时苏玫的儿子也正要启蒙,她在沈重霖耳畔吹了吹枕边风,那西席先生就成了苏玫儿子的启蒙恩师。 南大街的柳大胡同倒有个私塾,夫子是举人出身,只因左手不知何故折了才没再下场考恩科,开了个私塾讨生活。这夫子姓任,为人虽有些迂腐,但那个饱读诗书的书生不酸迂呢? 仔细盘算了两日,又叫蝶依到柳大胡同仔细打探了苗夫子的事,综合考虑,倒是挺合适宣晗掩藏身份考青凌学院的。 “姑娘,明日祥哥儿一家还有大有一家就要到京。”袁嬷嬷站在榻前,看着苏瑜单手撑颐,另一只手拿着一卷话本子看得入神,“老奴想着先把庄子里那些从孙府来的人遣回去些,慢慢再从人伢行买几个机灵的丫头会来事的婆子,再添上祥哥儿大有两家,这庄子里的人手就齐整了。” 第190章 请贴 苏瑜眼神没离开话本子,脑袋却没停止想事,“不急,这两家一来媳妇孩子先在庄子里住着,大有和祥哥儿先去集芳馆,不是让他们打杂,而是熟悉京城的路,不用他们什么地方都知道,但脑袋里得有印象。” “姑娘考虑得是,老奴记下了。”袁嬷嬷点点头。 “已经开春了,用不着几个月天气就得热起来,大有他们来时你就跟着进趟城,跟小斑爷说声,让他寻处靠阴的地库,好屯些冰,届时咱们自己用也方便,用不了就卖出去。”往年梧桐山庄有冰库,这京城的冰尤为贵重,那些簪缨贵府后宅,为这冰例的事没少掐架。 “是。” “姑娘,大太太亲手熬了笋丝鸡汤,苗二姐赞不绝口,正厚着脸皮要拜师呢,大太太拒不收徒,二姐不依不饶,厨院里笑作一团呢。”夏莲与袁嬷嬷擦身而过,跳着进来笑得开怀。 她一直没打听到青蓝的心思,有些对不住苗二姐,这丫头心思也是紧,若不是这次恰巧晓得,估计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给她知道。 “你别笑了,去跟二姐说,大太太不收徒,可不许缠着大太太。” “唉。” 大有一家还有祥哥儿一家比袁嬷嬷说的时间迟了两日进京,说是来前路上遇到祥哥儿孩子生病。袁嬷嬷领着两家人先收拾妥贴,再一起到芙蓉楼见苏瑜。 大有媳妇苏瑜没见过,跪在苏瑜面前腼腆得很。 祥哥儿媳妇是熟络的,请了安,就跪在地上说开了,“袁嬷嬷来了信,奴婢瞧着可是欢喜,若不是家里阿爹阿娘非得让过了年才进京,奴婢早就撺掇祥哥儿早点儿动身了。这一路都挺太平,就是前几日我家小子不争气,病了一场,这才耽搁了进京时辰,姑娘恕罪。” “孩子生病可耽搁不得,正巧庄子里住着位大夫姓范,菩萨心肠,你一会儿抱着端午过去请他瞧瞧。” “是,奴婢省得。”祥哥儿媳妇又说:“姑娘,咱们庄子里去了做了不少腊味儿,姑娘离开时在林子里捡的蘑菇也都晒干,但一直没舍得吃,就想等着哪日回来,不想姑娘一直在京住着,这次我全都给拿来了。还有些晒的蕃薯干,刘二嫂子做了好些冬瓜糖,奴婢都带来了,还……。” “行啦,你少说两句吧。”祥哥儿埋怨的扯了扯自己媳妇。 祥哥儿媳妇讪讪的闭上嘴,也惊觉自己说得多,低着头红了脸。 “你扯她做什么?”苏瑜哂笑,“袁嬷嬷,你带大有和祥哥儿去吧,我留大有媳妇和祥哥儿媳妇说会子话,庄子里的趣事儿我爱听。” …… 泼墨般的夜色笼罩在碧落庄四周,翌日绵绵密密的春雨从窗外望出去无边无尽。 宣晗已经成功去到任夫子的私塾受教,为三月底进青凌学院的考试做准备。 碧落庄依然人多眼杂,宣晗一旦出现,必会引起麻烦。好在躺了近大半个月的孙妤醒了过来,虽然身体虚弱,但身子一点一点恢复,总算有了盼头。天气再暖和点儿,就可挪动回孙府去养着。 一日孙娴到碧落庄来探望孙妤,与苏瑜说悄悄时,说到孙妨近日总爱到霞晖院找她,与她一并读书,一并刺绣,弄得她糊里糊涂,总觉得这事情突兀得叫她难以置信。 苏瑜则清楚,孙妨学乖了,变聪明了。 三月中旬,苏瑜收到一张由霍静芳差人送来的一张请贴,写着候府要举办花宴,请她过去小聚。 这样的宴会倒叫苏瑜想起一庄事来,“娴姐姐收到请贴了吗?” 袁嬷嬷答,“芳姑娘与娴姐儿关系不错,估计不会落下她。” 这就有些麻烦了,岳云眉肯定也收到请贴,那太蔚府的公子爷是不是也会去?这几时日她在碧落庄躲清静,上次孙娴过来也不曾提起与太蔚府公子爷的任何事,可她不是看不出来,孙娴是想问的,不知怎的最后却没问出口。 启程回了孙府,苏瑜先到瞳晖院向老太太请安。 周老太太问了些孙妤的事,知道她身子在恢复也是宽慰不少。 “镇远候府的花宴请贴你收到了吧,这回好了,好好去玩玩儿,开开眼的同时也得把眼睛擦亮些,若是看到合适的良人,要跟外祖母说说。” “外祖母,您又拿孙女说笑了。”苏瑜发现自从到了京城,从前在上河县说好不再提亲事这回事,老太太却似忘了一般,现在只要一有机会准会拿出来提提。 “你们都是我的孙女儿,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娴丫头也收到请贴,但她阿娘说她不是很想去,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什么都不曾传扬出去,既无闲话,也就不必避嫌,你说是不是?” “这是娴姐姐谨慎呢。”苏瑜笑道:“外祖母说得对,无嫌可避,大可大衣前去。我一会儿去劝劝娴姐姐,叫她同去与我做个伴。” 瑜姐儿就是懂事,周老太太又说:“上次秦府有个满月宴你在京郊忙着照顾你妤姐姐给错过了,你溶姨母家的嫣姐儿和婉姐儿还有三舅舅家的嬉姐儿都与候府二房的姑娘霍静雅耍得很好,这次候府摆花宴,她们也都收到了请贴,届时你们姊妹之间可相互照顾。” 什么,那三个蠢货竟也收到请贴了?苏瑜有些讶异,“人多热闹呢。” 在回景晖院途中,苏瑜一言不发,袁嬷嬷见她神思外游,忍不住轻声问,“姑娘想什么呢?” 苏瑜倒也没掩在心里,“你说,孙嬉收到了请贴,孙妨没收到,上次因为秦府满月宴的事能发脾气剪碎孙嬉衣裳甚至离家出走,这次她又会善罢甘休么?” 袁嬷嬷默了一会儿,“上次她那样闹都没去成,这次又能如何呢?” 苏瑜摇了摇头,按孙娴的话,孙妨近日像是收了性子似的,但这次整个孙府未有婚配的姑娘都去了,她怎么可能想失去冒头的机会? 苏瑜料得一丝不错,孙嬉得到请贴乐得找不到方向。 孙妨心底妒忌透了,脸上也只能笑着羡慕,她回到房中默默坐了许久,起身朝阿爹孙廷柏的屋子去。 她阿娘和阿爹分屋睡了好些年,她阿娘明里暗里说她阿爹无用窝囊,故此她也甚少到阿爹的屋里走动,的确是很嫌弃有个快死又不能死的阿爹。但现在看来,只要没死,也不是全不中用的,至少他占着阿爹的身份,女儿前路有难处,他怎么也得出面提两句才合适。 来到阿爹的屋外,随身侍候的小厮赶紧打帘请她进去。 意外的,阿爹屋子里没有很浓很臭的药味儿,反正收拾得很干净。 “阿爹……。”孙妨一进去,就见她阿爹孙廷柏躺在罗汉榻上,身影消瘦,如竹节般的手指正翻着一本史集。 孙廷柏见孙妨,一脸的意外,除了过年来他屋里磕了个头,可是有好几个月都没来过了。“妨姐儿,你怎的来了?” 孙妨一脸的委屈,“阿娘,女儿想来看看阿爹,不行么?” 不论如何,孙妨的话还是触碰到了孙廷柏心头最软柔的地方,“行,只是阿爹身子不好,怕过病气给你,你就坐远些,陪阿爹说说话吧。” 孙妨坐在帘子不远处,先与阿爹扯了些有的没的,说她近日时常去二房找孙娴,一起读书习字,一起刺绣描红,学了很多东西。 孙廷柏听着甚是欣慰,然后问了句,“你这样用功极好,你是咱们家嫡长女,该为你妹妹做榜样。” 第191章 使心计的孙妨 终于让阿爹扯到孙嬉身上,孙妨松了口气,否则她都不知要绕多久话题才能绕到孙嬉身上。只见孙妨淡淡的笑道:“嬉妹妹比女儿忙呢,上次她去秦府的满月宴,结交上了镇远候府的二房姑娘,这次候府要举办花宴,特意给她下了贴子,今日她出门去集芳馆挑衣裳去了,女儿真羡慕她。” 瞧着孙妨低眉顺眼,含泪的眼睛充满失落,孙廷柏大概就猜到妨姐儿会来看她的理由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妨姐儿虽没了清白,但也是他的骨血,他不能不管。 “你阿娘呢?该让她跟你嬉妹妹说一声,带你去该是没问题的。” 她没提,她不相信她阿娘没看出来,但她阿娘没在嬉姐儿面前提半个字。孙妨难过的垂下头,“女儿有自知之明,那样的花宴,女儿不配去。” “等嬉姐儿回来阿爹亲自去跟你嬉妹妹说,她也是个懂事的,定不会撇下你。” 孙嬉和蒋氏从集芳馆出来,孙嬉拿着新买的粉宝石头面,真是越看越喜欢。 “这头面颜色嫩,你戴肯定好看。”蒋氏看着花骨朵儿一般的孙嬉,心里又欠着孙妨,“嬉姐姐,这次把你姐姐也带去见见世面罢,不然阿娘心里总不舒坦。” 孙嬉闻声立即失了欣赏新头面的兴致,“阿娘,不是我不带妨姐姐去,实在是不合适。她的那点事儿本就嚷得满府都知道了,那些爱嚼舌根的仆妇婆子谁不私下说一嘴?好在是关在咱们府里说,要是传出去,女儿还能找着好婆家么?” 那还不是上次你大声吼出去的,蒋氏这会子不敢惹孙嬉不高兴,耐着性子劝,“你也知道她现在的境况,你是妹妹,也该帮衬她些。” “阿娘,你和阿爹赶紧把妨姐姐嫁出去吧,哪怕给你做填房也成,总之现在她在家一日,我就觉得婚事上有阻碍。咱们是清楚妨姐姐是个受害者,但那些不知内情的人也会将女儿与妨姐姐归为同类。” 孙嬉说得不无道理,蒋氏心头也急。京城大街上随便拉几个人出来都是要家世有家世,有身份有身份的,像孙妨这种家中父亲靠不住,又无兄弟撑腰的,想结个满意的亲谈何容易? “这不正是个合适的机会么?你带你妨姐姐一并前去,说不准这次就有看对眼的呢!” 蒋氏费力劝说,孙嬉依然不松口,她害怕这口一松,会连累她的前程。 回到青晖院,蒋氏母女刚到上房,就有小厮来说三老爷请嬉姑娘去一趟。 她阿爹一年四季都离不开药罐子,不好好躺在床上养病,叫她去做什么?孙嬉心头泛嘀咕,还是跟着小厮往她阿爹的屋里去。 蒋氏也想看看孙廷柏想做什么,同行。 孙妨已经离开有一盏茶时辱,孙嬉一进来,就在门帘处福身请安,“阿爹,你找女儿何事?” 蒋氏站到孙嬉身边,心头也疑惑,便道:“嬉姐儿才从外头回来,后日要去参加镇远候府的花宴,得配衣裙,又得熏香,你这屋里药味浓得很,别把我的嬉姐儿给熏着了。” 孙廷柏冷冷的瞪了一眼蒋氏,心想她莫不是真不将妨姐儿放心里了?“你要是忙就忙去,我跟自己个儿女儿说会儿话都不行么?那你有这样当娘的,尽教女儿疏远她的阿爹,像话么?” “你……。”蒋氏徒然被训,先在回来那一路孙嬉又不松口,气得她暴脾气就要冲出胸口,“两个姑娘能长这么大,全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你倒好,当了快二十年的甩手掌柜,怎么着,现在要跟我抢功啊!” 这个女人,真是无理取闹。 罢了,轰不走,就步入正题,“我懒得跟你吵,嬉姐儿,听说你收到镇远候府的花宴请贴,你妨姐姐与你骨肉至亲,上回秦府的花宴她没去城,这次不论如何你得带着她跟你同去。” 怎么又是这事?孙嬉的不乐意全写在脸上,“上次妨姐姐没去成秦府的满月宴那是祖母的意思,这次若祖母愿意让妨姐姐去,我就带她去。” 蒋氏这才明白,原来孙廷柏叫来孙嬉,是为孙妨的事。 孙廷柏看着孙嬉倔强的梗着脖子,想必自己也劝不动她松口,便掀毯下了罗汉榻,“我这就找你祖母去。” 原本周老太太也没不让孙妨跟去,再有孙廷柏亲自出马说项,孙妨跟去镇远候府的花宴便板上钉钉。 终于到了镇远候府办花宴那一日。 菱花镜中,苏瑜手中摆弄着一枝步摇,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今天这趟镇远候府之行会非常的热闹。 “姑娘,这条烟青色的襦裙奴婢今早特意起了个大早用茉莉香熏过,你闻闻,这香味清幽淡雅,最适合姑娘。”采玉站在苏瑜一侧,着急献宝。 苏瑜起身戳她额头,“想跟着去长见识吧,行,今日就让你跟着去热闹热闹。” 采玉调皮的吐吐舌头,袁嬷嬷瞧着哂笑,“你们这帮小妮子真是被姑娘惯坏了,越来越没规矩。” 换上烟青色的襦裙,襦裙上绣有几枝小姜花儿,苏瑜再往唇上抹了层淡淡的桃花口脂,望着镜中漂亮精致的灵蛇髻,髻上一支桃花流疏簪轻轻在额后摇曳,整个人看起来清盈如烟波水雾,灵动极了。 “姑娘这身打扮素雅端庄,很讨人喜呢。” 袁嬷嬷由衷笑叹。 “叫我说呀,姑娘穿什么都好看。”采玉附和。 苏瑜看了眼采玉,发觉她今日嘴特别甜。 苏瑜和采玉走在回廊里,采玉指着前面悄悄说:“姑娘,你看,前面不是妨姑娘和嬉姑娘么?” 苏瑜看见了,从前都是孙妨趾高气昂走在前头,如今她默默跟在孙嬉身后,不知心下怎甘? 倒是孙嬉身上的那件藕色襦裙还有头上的粉色的头面让苏瑜多看了两眼,不正是集芳馆新出的么。蒋氏也挺舍得,再看孙妨,碧色的襦裙和头面全是从前用过的,可见在用度上头她落了孙嬉好几成。这姐妹二人间的隙嫌可不小呀,也不知蒋氏发现没有。 前前后后相继到孙府门口,门口停了三辆马车,三房两个姑娘和五房两个姑娘各自一辆马车,苏瑜和孙娴上了最后一辆,采玉跟着她坐进车室,马车走动时嘴巴又开始不停了,“刚才奴婢看到婉姑娘和嫣姑娘,他们打扮得好隆重哦。” 是啊,害怕抢不了主人家的风头。 溶姨母既没阻止,她该是也急了。 孙娴则摇头道:“溶姑母是个妥的,怎的今日让那两个丫头打扮得那样招摇?” “别管人家了,娴姐姐你今日打扮得这样寡淡,莫不是心中有事?” 霍静芳相邀,她不能不去,但一去就有机会遇到白振羽,那是岳云眉的未婚夫婿,她肖想不起,只求刻意降低存在感,应个卯露个脸即就离去。 孙娴没作声,苏瑜说:“候府的花宴最是不重样的,去了就好好看看。” “你怎知?” 她是想安慰孙娴,却不小心道出那一世知道的实情,“我听芳姐儿说的。” “哦。” 孙娴这么好糊弄,明显她心不在焉。 马车停在镇远候府门口,采玉扶着苏瑜落车,孙娴则由春燕跟着。 孙府的姑娘几乎同时落车,霍静芳穿着一袭梅花对襟襦裙,头插珠芸水韵步摇一支,踩着莲开并蒂绣鞋看向这边,“阿瑜,娴姐姐。” 第192章 都怕被落下 “有劳你亲自出来相迎,太过意不去。”孙娴客气的拉着霍静芳叙话。 霍静芳笑道:“应该的,是你们赏面儿呢。阿瑜,上次十字坊的事你怎么样,出了那样的事我阿娘看得我看得紧,不准我单独不门,不然我就去孙府看你了。” “都过去了,阿眉来了么?”苏瑜赶紧岔开话题。 “来了,在里头和人说话呢,咱们也别在外头站着,走,快进去。”霍静芳边说边拉着苏瑜往里走,但有人拥上来拦住她。 “这位就是霍家姐姐吧,我是瑜表姐的表妹,我叫孙嬉。”看见霍静芳和苏瑜孙娴这样熟络,孙嬉很羡慕,她也想要和霍静芳做手帕交,便一咬牙自告奋勇前来打招呼。 孙妨则乖乖的站到孙娴身边,“娴姐姐,阿妨能跟你一起吗?我头一回来候府,有些害怕。” 霍静芳自幼就是被当作当家主母来养大的,这姐妹二人一前一后的说话,再添上苏瑜和孙娴微妙的表情,这二人的心思她便猜到几分。 霍静芳正要答话,孙嫣和孙婉又凑了过来,“霍姐姐,我叫孙嫣,这是我妹妹孙婉,我们都是瑜表姐的表妹。” 霍静芳一看孙嫣和孙婉那副隆重的打扮,面上气度很好,心下却忍不住皱眉。孙嫣穿着一身绿色的襦裙,偏偏襦裙上绣着红色的腊梅花,这襦裙倒是没问题,问题是孙嫣年纪小,这样的搭配根本压不住这两种颜色叠在一起的气质。 再来看孙婉,她身上那一袭紫色的襦裙也没问题,问题是紫色颜色偏黯,又绣着蓝色的莲花瓣,她的年纪比孙嫣还小,这样的搭配她自己肯定也是罩不住的。 相比之下,孙妨和孙嬉倒穿得比较正常,但孙嬉又要比孙妨穿得华丽些。 这几个人像苍蝇一样围过来,霍静芳稍稍退了一步,“几位妹妹都是跟着阿瑜和娴姐姐一起来的?” “不是,我们也是收到请贴的。”孙嫣赶紧自证清白,说明她和孙婉脸皮薄。 孙婉悄悄瞥了一眼孙妨,只见孙妨脸色微白,头低得很。 “不知是我府上哪位发的?”霍静芳也想知道是谁把这几个人请来的。 “是霍家二房的姑娘雅姑娘请我们来的。”孙嬉抢答,“上次在秦府的满月夜上,我们和阿雅姑娘相谈甚欢呢。” 孙婉和孙嫣也赶紧点头,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们与霍静雅关系好。 霍静雅? 那个最爱恶作剧的霍静雅? 霍静芳这一刻算是明白为何孙嫣和孙婉打扮这样另类了,她颇为同情的看着两个姑娘,“雅妹妹正在院子里和其他小姐妹们抛彩球玩儿,你们既是她请的客人,那就快进去吧。” 得了主人家的允许,孙嬉、孙嫣和孙婉自是喜不自胜,几个人走在前头。 孙妨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落在后面的霍静芳苦笑着看向苏瑜和孙娴,“我家二房这个妹妹最爱欺生使坏,那几个丫头过去只怕要吃些苦头,要不要我去提醒一下?” 孙娴没表态,苏瑜则摇头,“用不着,有些人没下过水不知水深,既然巴巴赶着前去,你又何苦去阻止?” 前几日下的那场春雨,雨水十足,此时墙角的那几丛绿黯的芭蕉叶碧犹如水洗,假山周围已经缀着些许白色的满天星,和淡粉的鱼腥草,有了这些野花野草,寒冬过后的萧瑟感瞬间逝去,迎来新一场的生机勃勃。 一汪小湖泊水面上飘着几枝残荷叶,几尾红鲤争逐游嬉其间,很是自在。 岳云眉就在小湖泊背后的假山亭子里,她居高临下看着苏瑜和孙娴,赶紧弃下点心起身打招呼,“阿瑜,娴姐姐,快上来,这儿景儿好。” 与她同时看来的,还有白振羽。 苏瑜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扫到孙娴脸上的笑容僵硬,手脚无所适从。但见那白振羽,倒是笑得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就你会挑地儿,这里哪儿景儿好了?六七月,湖里荷花开了才是真的景儿好,这会儿上来,可没意思了。”霍静芳太了解自己的家,毫不留情的泼岳云眉冷水。 孙娴和苏瑜给白振羽见了礼,岳云眉便拉着苏瑜问起来,“阿瑜,上次十字坊的事真是太危险了,你怎么能让人护着我们先走,自己前往危险中心呢?” 咋回事,还过不去了是不是? 霍静芳问了一遍,又轮到岳云眉发难。 “什么意思?”孙娴听得糊涂,但却是没听错,“什么危险中心?” “哪儿有什么危险中心,当时场面太混乱,我想大家分开走安全些,这才让雪娇护着你和阿芳先走的。”得赶紧把这个话题绕过去,可不能让孙娴听出端倪。 是这样吗? “阿芳,不是说花宴么?你怎么把我和娴姐姐领到这里来,这周围也没花呀!” “这小院子平日里来的人少,我不是担心你们嫌闹么,要是不嫌闹,走,咱们去大院子里赏花去,那里有汪大湖泊,桃花已经三三两两绽了,黄黄的迎春花儿也开了,可好看了。” “我不去不去。”岳云眉打断霍静芳的话,“现在那里肯定人多,那些自诩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尽在那里卖弄酸诗,也不怕把那些花儿啊景儿啊给熏臭了。” “就你话里有词儿,咱们这儿娴姐姐肚子里也有墨水,叫她做首不酸的诗出来。”霍静芳轻轻推了推孙娴。 孙娴笑得很局促,她上到亭子里来好一会儿,可却一眼也没给白振羽。 她怕。 偏偏又很期待。 “这样吧,咱们在这里坐坐,让白家公子爷陪娴姐姐去酸几首诗吧,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岳云眉语音一落,孙娴更不敢看白振羽了。 苏瑜则知道,岳云眉打定主意认真的,再看白振羽一直看着孙娴笑若春风,这二人之间肯定有猫腻。“娴姐姐,白公子,你们去吧。” “阿瑜。”孙娴惊呼,她拽着苏瑜的袖子示意她别这样。 苏瑜却轻轻拍拍她的手,“白公子,好好照顾我姐姐。” 白振羽拱手作了一揖,等在亭子口,孙娴只得硬着头发跟着他走。 等到孙娴和白振羽离开小院儿,苏瑜认真的看着岳云眉,“你真的想好了?” 苏瑜的聪慧她早在梧桐山庄就领教过,故此岳云眉也不打算隐瞒,“我和白公子谈过了,我不嫁给他,他也不想娶我,我们俩之所以会绑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两边父母的擅自决定。阿瑜,我也想像你一样勇敢一次,明知道是错误还要继续下去,我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岳云眉这样豁达,倒叫苏瑜有些刮目相看。 “你倒是说得轻巧,太蔚家和你阿娘能同意吗?”霍静芳问着,很担心岳云眉闹出什么事来。 苏瑜也有同样的顾虑,“孙家和太蔚白家家世悬殊,这事要成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我把那两人支开,和你们商量商量怎么办嘛。”岳云眉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把苏瑜和霍静芳都逗笑了。 “你已经想过法子了?”苏瑜问。 “嗯。”岳云眉老实作答,泄气的趴在桌子上,“可是都没用,我只要一提不嫁,我阿娘就会说我使性子,再坚持就让我跪祠堂,烦都烦死了。” 只怕白家也没那么容易答应,白振羽是白家独子,自幼颇得宠爱,好在他并未习得什么不好的习气,算是个正人君子,白家人极为看重。“实在不行,你和白公子干脆闹一场算了。” “闹什么闹?” 苏瑜语声落地,一道男声突然闯进小院。 第193章 唱戏的角儿 他语声轻快,过曲弯桥时身形如蛇般灵动。 苏瑜秀眉微蹙,霍静芳起身笑道:“表哥,你不在前头替我哥哥招呼男客,跑来这里做什么?” 古俊手中流扇一甩,很是恣意洒脱,“你家府上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我是听说苏姑娘来了,便想着好歹相识一场,该过来打声招呼。” 王毕甫死了,他与王毕甫同进同出多年,竟不见他有多伤心,苏瑜略作感叹,“不敢,古公子今日是独自前来么?我可是听说古公子家中有娇妻美眷。” 这是打听过他?古俊死水般的心思又活络几分,“我家媳妇很是贤惠,一阵若有空定会为苏姑娘引荐。” 她对古俊的媳妇没兴趣,古俊投射过来的色深目光倒叫她不得不拎起警惕。今日是想着到镇远候府赏花宴,能出什么事?便没将蝶依和雪娇带来,身边跟着个采玉。 “你们适才在说什么‘闹一场’?” 岳云眉毫不客气的鄙夷着古俊,“你一个大男人家,还对女儿家事这么上心,害不害臊啊?” 霍静芳捂嘴浅笑,“表哥,这里有我陪着,你去前头找我哥哥吧。” 古俊有意无意的朝苏瑜身上瞟,温暖的阳光泄入亭角落在她身上,像给她披了一层柔软的光衣,耀眼得移不开眼,“行吧,那我先下去,你们别聊太久,姨母见不着你该找了。” 古俊蹭蹭下了假山,走在曲弯桥上还不忘回头挥挥手。 “我始终觉得你这表哥是一活宝。”岳云眉哂笑,“阿芳,听说你这表嫂身子不好,今日也来啦?” “可不是,身子不好,偏最爱凑热闹。”霍静芳颇有几分无奈。“你们是不知道,我姨母家已经在悄悄为我表哥物色续弦了,想想我这表嫂,人标致,也颇具几分才气,可叹命不好,摊上我表哥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夫君。” “你表嫂还活着呢,这就物色续弦,你表嫂要知道了还不得难过死。”这不就跟人还活着就开始准备棺材一样残忍没良心么。 “你们一个个扯得那么远,咱们可是在想办法怎么助你和白家公子解除婚约呢。” “哦哦哦。” “对对对。” 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结果,最后苏瑜说:“咱们也先别费劲儿,单方不易成事,还得确定我娴姐姐的心意才好办。” “刚才我可是看出来了,娴姐姐并不想跟白公子同去,她是碍于情面抹不开才跟去的。”霍静芳细心。 “阿瑜,娴姐姐有没有跟你透露过她喜不喜欢白公子呀?”岳云眉支颐问。 “白公子是你阿爹阿娘为你看好的未婚夫婿,我娴姐姐幼承庭训,怎敢肖想你的夫婿?”苏瑜叹道:“这种事情怎么说出口嘛。” “那咱们也别在这儿坐着干耗,去园子里赏花儿看景吧,要是碰到娴姐姐,阿瑜你就好好问清楚,咱们才好商量下一步的打算。”岳云眉说完,率先出亭下假山。 苏瑜和霍静芳追上去,曲弯桥下鲤鱼探头摇尾。水波晕开袭向荷花漏叶残梗,别样的诗情画意。 孙妨两姐妹与孙嫣两姐妹带着相同的目的进了候府,孙嬉先打听霍静雅的位置,故意走得极快,撇下孙妨的意图十分明显。孙妨不以为意,只要进到这园子,孙嬉的价值也就没了,往后光景是好是坏,全凭本事。 孙嫣姐妹俩听见孙嬉向端茶的女使打听霍静雅的位置,自然是追着孙嬉走,这两人也不想管孙妨,甚至擦身而过时把肩膀撇到一旁去,害怕碰到沾染上什么晦气似的。 候府西南角一处向阳的的小园子,湖里游着两只鸳鸯正在觅食,岸边的垂柳已经抽芽,长势大好,微风下映着石子路两旁的绿叶红花,煞是好盾。假山上有一支石斛草倒着垂下,兴许是晨露过重,现在叶尖儿还吊着一滴晶莹的露珠儿。 曲恒站在凸向湖泊的木栏后,一袭嫩粉色的对襟襦裙,梳着飞云髻,手里拿着点心,掰成好几份,一份一份朝那双鸳鸯砸过去。 霍静雅一袭绣有水仙花的对襟襦裙,桃花鬓上戴了两朵紫粉色的迎春花,脸上略施粉黛,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俏皮可爱。她走到曲恒面前,“你别把这对鸳鸯给砸伤了,我哥哥可宝贝了呢。” “你哪只眼看到我在砸鸳鸯,我这是在喂蓄牲吃东西呢。”曲恒百无聊赖的说。 霍静雅偏过头去看曲恒,“怎么啦?心情不好?” “唉,春日里不是这家花宴就是那家花宴,年年都这样,没意思透了。” 霍静雅狡猾的笑了两声,“别急,我今日特意请了几个蠢货到府上供咱们消遣。” “有乐子?”曲恒来了丝兴致,好奇问道:“快说说,怎么回事?” 秦府满月宴,霍静雅去了。当时她正站在一群长辈堆里享受夸赞,下去后就有几个小姑娘围上她有意结交。她是什么身份,哪是那些小门小户能高攀得起的?但她无聊,想着耍耍她们也是件乐子,便刻意放低身段与人攀谈起来。 “你不知道那三个蠢货真是太上不得抬面,给点儿甜头什么事都乐意干。这次府里办花宴,我想着你肯定会觉得无趣,便也给她们递了贴子,就当请她们来耍宝逗咱们一乐吧。” “阿雅你最爱使坏,这次又打什么坏主意呢?”礼部侍郎的老姑娘磕着瓜子笑问。 在这里的还有其他几个贵女,都是与霍静雅相好的,此时正眼巴巴的盼着她嘴里的乐子快点出现。 霍静雅抬眼一瞟,细声道:“喏,乐子来啦。” 众人齐齐望去,就见孙嫣和孙婉走在前头,孙嬉不远不近的落在后头。 众人在看孙嫣与孙婉那通身很不合适宜的装扮,不由得眉头蹙起,眼携轻蔑。 曲恒悄悄问霍静雅,“后头那个尚可,前头这两个穿成这样也是你的主意?” 霍静雅乐得缩了缩肩,小声告诉曲恒,“我只是说今日到场的文人雅仕中大都喜爱女子衣裳颜色厚重,真没想到真敢穿来。” 说话间,孙嫣和孙婉已经来到霍静雅面前,“阿雅姐姐安好。” 霍静雅憋着满肚皮的笑,“你们终于来啦,可叫我好等。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礼部侍郎家的严三姑娘,这位是……。” “好啦好啦。”曲恒慢慢悠悠打断霍静雅的话,“有什么可介绍的,一会儿一人敬杯梅子酒,不就全认识了?” 孙婉觉得说话的姑娘好有气势,气质也不俗,瞧她手上那只蝴蝶镶金玉环多漂亮啊,肯定价值不斐。若是能攀上这样的贵女,孙婉想想都激动,她主动靠上去,“我叫孙婉,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凭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姓?曲恒在心头腹诽,但这花宴无聊,的确该找点儿乐子打发,赏了孙婉一个假笑,“我姓曲,我阿爹是吏部侍郎,你阿爹是做什么的?” 她阿爹是孙府的上门女婿,无功无职,靠孙府养活! 孙婉脸色僵白,羞于启耻,只道:“我阿爹……我阿爹从商。” “哼……。”曲恒轻哧一声,“下九流的商户也配到候府来逛园子,阿雅,你都请了些什么阿狗阿猫啊,弄得整个园子都臭哄哄的。” “是啊,阿雅,瞧瞧孙姑娘穿的衣裳,像是恨不能把整个春天的颜色都穿上她身上似的,出门前难道都不照照镜子么?”一个贵女附着曲恒奚落孙婉。 第194章 打起来了 孙婉心头不服,但也不好说穿成这样是刻意为之,这是她们与霍静雅的秘密。“我爱穿成什么样就穿成什么样,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那贵女也来了脾气,“下九流的东西,出现在这儿就是碍着我的眼了。” “好了好了。”霍静雅打起圆场,拉着孙婉姐妹俩坐下,孙嬉则坐到最角落里,不知道的,孙嬉觉得今天的霍静雅和那日秦府满月宴上的霍静雅有些不同。 孙婉和孙嫣都穿着什么呀?溶姑母怎会允许二人穿成这样就出门?溶姑母是最爱收拾的,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呀。 孙嬉想不通,但看孙婉与霍静雅那般亲近又有些妒忌。 “阿雅姐姐,你这园子里的花儿开得真好看。”孙嫣赞了一句。 “是啊,我们府里那些花花草草都是新培植的,不若姐姐这园子的花草根深蒂固,今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开呢。”孙婉续了一句,像说漏了似的。 “你们姓孙,是哪个孙家?”严三姑娘严琳冷不叮冒出一句。 孙嫣愣了愣,说:“我们府上是去年新搬进京城的,我哥哥是光禄寺少卿。”表哥是少卿,可她虚荣得不敢说。 严琳‘哦’了一声,之前与孙婉拌嘴的那个贵女撇了撇嘴,“一个小小少卿的妹妹也敢到我们圈子里来,出门前没称过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吧。” 要是在上河县,光禄寺少卿可是个可以在大街上横着走的官,但在京城,却什么也算不上。孙婉忍了忍没接话,扯了扯孙嫣也示意她别接,不敢真把人都得罪了。 她的小举动搁到了曲恒眼中,倒觉得孙婉有几分小聪明,“今日候府花宴,有条桃花溪两旁景致甚美,虽是男女不同席,但若到桃花溪处吟诗作赋,到没那么多规矩。” 曲恒状若无意的点拨,全被孙嬉和孙婉姐妹听进耳里。 不远处有座阁楼,站在阁楼上可赏遍候爷中美景,此时苏瑜和岳云眉正站在楼上远眺。 霍静芳被她阿娘叫到前院去帮忙,只有岳云眉和苏瑜无所事事的乱逛。 桃花溪那边,不时传出鼓掌叫好声,该是得了好的酸诗词赋罢。隐约间可见白振羽护着孙娴,抬手轻昵的抹去落在她头上的桃花花衣。 “其实白振羽真的会是个好夫婿,你这样将他推给娴姐姐,不怕将来后悔么?”她相信岳云眉也看见了。 岳云眉一甩帕子,不以为然,“那只弱鸡,谁稀罕谁拿走。” “你这样嫌弃他,可他却要成为别人的心头宝了。”苏瑜说着真心话。 “你之前说闹一闹,要怎么个闹法?”岳云眉掳了掳嘴,看向白振羽和孙娴所在的方向,“相信很快消息就会传到白家夫人耳朵里,我要怎么闹才能不伤害到三方名声而又成功解除婚约呢?” 这事儿难,“阿眉,娴姐姐是个差点嫁出去的姑娘,她的名声经不住再受损一次。” “你有主意了?” 苏瑜附在岳云眉耳边说了一通,岳云眉听后笑道:“这是个好主意,阿瑜我就知道找你商量就对了。走,咱们现在去找白振羽去……。” 苏瑜拽住她,“你别跑,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你这样毛毛躁躁,弄得别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岳云眉讪讪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这性子。”且说且看到了曲恒所在的园子,“咦,那不是曲恒吗?” 曲恒! 一听见这名字,苏瑜心下一抽,在上河县对她釜底抽薪的人,说来这一世她还没好好打过招呼。而且她给了她那么大一份见面礼,不还礼岂非太不懂规矩。 “她们在说什么呀,怎么好像吵起来了?” 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但孙嬉躲到一旁,孙嫣和婉两姐妹与人突然动起手却是令人大跌下巴。周围的人想拉,却又忍不住在笑,特别是曲恒那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深深的刺到了苏瑜,当初在上河县,她是不是也这样目空一切的算计她? “阿瑜,咱们快过去瞧瞧,这可是阿芳的地界儿,出了乱子是要闹笑话的。”岳云眉还是火急火燎的下了楼。 而苏瑜则站在原处,看着孙嫣姐妹俩与一个贵女跌撞扭打在一起,然后,她看到曲恒趁人不注意一脚朝孙嫣的腿上踹去。孙嫣受痛回头,看到曲恒踢她,在跌落围栏砸进湖里时伸手一把捏住了曲恒的手腕,可是她只捏住在了曲恒手腕上那只蝴蝶镶金玉环上。曲恒本能后退,孙嫣将玉环从曲恒手腕上扯脱,偏偏她又没拿稳,落在地上碎成了三段。 “啊……。” “扑嗵……。” “啊……。” 孙婉临时抓住了倚栏没倒进湖里,但与孙嫣撕打的贵女双双坠入湖面,湖面上立即砸起个大窟窿。冰冷的湖水溅洒在她的脸上,把她溅清醒了,同时也傻了,愣了。 “救命……。” 一时间岸边乱成一团,霍静雅原本只是想让孙家姐妹出出丑好给大家取个乐子,可没想把事情闹这么大啊!“快救人,快救人。” 丫头婆子来了一堆,递的递竹杆,扯的扯衣裳,终于把孙嫣和那个贵女给救了上来。 “来人啊,快把两个姑娘抬进客房,再去请个大夫诊脉,吩咐厨房多喂姜汤驱寒。”霍静雅一连叠声吩咐。 “人没事吧。”岳云眉跑过来,正好听见霍静雅吩咐完。 霍静雅埋怨的刮了她一眼,“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嘿,她还来错啦? 苏瑜过来时,孙嬉已经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请婉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她还曾觉得孙婉心思比孙嫣重,这么点小场面就吓得面色全无,是她抬举了。 曲恒没注意到苏瑜走过来,她弯腰捡起地上碎成三段的玉环,顺便蹲下阴测测的盯着孙婉,“这玉环乃长公主所赠,就被你们姐妹俩给碎了,你说这账要怎么算呢?还有,知道与你们撕打在一起的人是谁么?她可是黄国公府的二姑娘李楠,还是个嫡出的,动手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低贱的身份,在座哪个是你们得罪得起的?不长眼的东西,我看你哥哥的什么少卿也别做了。” 她只有个小弟弟,哪里来的哥哥,将孙学雍拉出来充脸面,若因此事丢了官,孙家……孙家会怎么待她……。 孙婉一时忘了呼吸,全身血液都像是结了冰一样,全身一阵一阵往外冒寒气儿,浑身抖若筛糠。 “何苦把人吓成这样?” 一道清冷薄凉的声线闯入曲恒耳中,她缓缓抬头,先见着个陌生姑娘光洁如玉的下颌。她渐渐站起身,这才将来人模样看全,她峨眉淡扫,眼波潋滟容光,未施脂粉,轮廓细嫩清绝, 一袭烟青色襦裙盈盈垂坠,肩膀上罩着那件淡粉色小姜花儿披衣更衬得她清丽遗尘。 京城的贵女之中有这样一号人物么?怎的她从未见过?且那双乌黑的眸子看向她时充满冷意,仿佛天生对她就有敌意。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她么? “你是什么人,敢这样跟本姑娘说话?”曲恒心里微恼,倨傲的昂着脖颈,她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看。“还是你觉得本姑娘堂堂侍郎府的千金,会去冤枉一个低贱门户的贱女,呵呵,你替她说了话,可是想把这些责任都揽下来?” 岳云眉转过头悄声对苏瑜说,“阿瑜,恒姐儿没吓人,那玉环的确是长公主赏给她的。” 阿瑜? 岳云眉虽说得小声,但曲恒还是听见了,甚至脸上浮现讶异,“你是苏瑜?” 第195章 闯祸了 苏瑜的唇畔掀起一抹纤薄冷绝的弧度,记得她,说明没把在上河县对她作的事给忘掉。 这,很好! 霍静芳得息后匆匆赶来,便见到曲恒与苏瑜势均力敌的对视。 “阿恒,长辈们知道这里出了事,让我叫你去问话。”霍静芳去拉曲恒,却被曲恒拂袖甩开,自行而去。 “你这什么态度?”岳云眉冲着曲恒离去的背影喊,霍静芳忙扯住她,“罢了罢了,别再闹事了。” 岳云眉却生气的瞪着霍静芳,“你怎么回事,你干嘛那么怕她?反正都撕破脸了,你还指望她给你好脸色么?” 岳云眉也气呼呼的走了。 撕破脸?苏瑜倒好奇怎么就撕破脸了?“阿芳,你和曲恒……。” 霍静芳苦笑着摇头,一副不想多谈。 苏瑜没追问,走了两步站到孙婉面前,“还能站起来吗?” 孙婉抬头,目色空洞的看着苏瑜,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们闯祸了。” 的确是闯祸了,并且这祸闯得还不小,轻则名声受损被人嘲笑,重者连累孙学雍丢官去职。 “赶紧去看看孙嫣吧,不然你们姐妹俩有个什么闪失,说不定会七拐八拐怪到我头上。” 霍静芳吩咐个小丫头看住孙婉,自己则跟上苏瑜,“她不是你表妹么?今日这事儿你不打算管?” “自己作的孽自己受着。”裙裾掠过石子路畔的绿叶,苏瑜徒然发现曲恒在一处廊檐下目光危险的盯着她,怕是回过味儿来了。 “这个恒姐儿真是的,仗着家里有人宠,没规没矩,跟着我们家雅姐儿一起竟做糊涂事。”霍静芳顺着苏瑜的目光正好见着曲恒抹身,那个方向正是她要去的方向。“阿瑜,本来是我阿娘想单独见见你,谢你去年在上河县替我解围的事,不成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昨夜章嬷嬷特意将她和孙娴请到瞳晖院,与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儿。但话里话外不外乎是关于今日多关照三个妹妹,别叫她们做出什么有失脸面的事。苏瑜是懒得管,孙娴也不想插手,但老太太言词恳切,孙娴有些抹不开面也随口应了。 今早在孙府门口,她和孙娴这两个姐姐尚未上马,前面几个妹妹便陆续上车也不打招呼便走,苏瑜是不介意,孙娴的无奈她却是看在眼里。 此时孙婉姐妹闯了祸,肯定很快就传到孙娴耳中,如今她与白振羽的事尚不明朗,又遇曲恒肯定知道了孙婉姐妹与她的关系断然不会罢休,看来不情她不掺和都不行了。 曲恒,有意思。 知道出了事,除了男客,那些好事的女客都往候府花厅里挤,此时花厅外里各三层围了不少人,候府当家主母二品诰命江夫人端坐在主位上,脸色倨傲难堪,好好的花宴,被哪里来的小蹄子给毁了? 二房夫人韩氏这个话多的好好先生站出来主事,先派人去查看了那两个落水姑娘的情况,又将事发现场的所有目击证人都带来花厅。 礼部侍郎的老姑娘严琳,紧张兮兮的站在她阿娘洪夫人身旁。 太蔚府的当家主母刑夫人姿容倚丽,坐势端庄的坐在洪夫人下首。 宁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冯氏轻轻倚着椅子,身边站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气呼呼的姑娘。 吏部侍郎曲恒的阿娘郭夫人坐于洪夫人对面,她看着自己的姑娘恒姐儿委委屈屈进来,心一下子拎到嗓子眼儿,“阿娘,您瞧,我的蝶蝴镶金玉环碎了,这可是长公主赏给女儿的。” 天啊,谁敢碎了长公主的赏赐?不要命啦? 周围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个个都把脖子伸得跟个鹅颈子似的,都想看清楚是哪个人嫌命长? “你人没事最好,不过谁碎你的玉环咱们就让她给长公主交待。”郭夫人声音不小,颇有震慑之意。 “人呢,把犯事的人捉来没有?”郭夫人已经开始喧宾夺主,主位上的江夫人脸上阴霁,虽对郭夫人的行为颇为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孙婉就被两个婆子给架进来丢到厅上瘫着,她无措的环顾四周,个个看她的目光充满嘲讽和鄙夷,还对她指指点点。天啊,她干脆死掉算了,也好过这般丢脸。 “就是你把长公主赏给我姑娘的玉环弄碎的?”郭夫人张口质问,那语气里的威仪吓得孙婉脑子一片空白,她娇生惯养长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不,不是我。”孙婉想极力给自己辩解,但她的嗓子像是哑了,发声好艰难。 站在人群后面的苏瑜再次为自己觉得孙婉是个角色感动打脸,这样就怂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霍静芳轻轻推推苏瑜,“你真不打算管呀,这郭夫人出了名儿的跋扈,在京城官眷中久负盛名,是个谁见都要让三分的主儿。” 也就是孙婉落在她手里,只能是被吃得剩下骨头的命?“人还不齐,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江夫人不满的瞥了一眼郭夫人,淡淡的开口,“你先别哭,把话说清楚,你是谁家的贵女?跟谁到我府上的?” 孙婉听着这声音没那么恐惧,吸了口气说:“我是孙府的,我是应雅姐姐之邀前来参加贵府药宴的。” 说到孙府,江夫人心头一颤,莫不是于她芳姐儿有相救之恩的那个孙府?她是听芳姐儿在她面前提及要请孙府的二房娴姑娘过来参加花宴,但这请贴落名怎会是雅姐儿?心头疑惑不已,莫不是她猜错了? “你是哪个孙府?” 在场的贵女随便拎出一个家世都比她显赫,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将孙学雍拽出来顶事,“就是光禄寺少卿孙学雍的那个孙府。” 孙婉声音极小,但这会儿花厅里落针可闻。 苏瑜被气笑扶额,要是让老太太或者二舅舅二舅娘看见婉姐儿这样祸害孙学雍,脸上的表情定会精彩纷呈。 江夫人听了这话,疑惑更重,不错啊,那个娴姑娘据她所知不就是那个孙少卿的妹妹么?“你是孙娴姑娘?” 这个夫人居然知道孙娴,孙婉心头惧怕的同时又恨又妒,她摇摇头,“不是的,我是孙婉,娴姐姐是我表姐。” “我没兴趣你们什么姐姐妹妹的,你方才说是我们雅姐儿请你来的?你知道我家雅姐儿?”韩氏心头一直乱突乱跳,雅姐儿爱捉弄人的性子她最是清楚不过,若是她出什么坏主意招来取取乐也就罢了,但要是闯了祸,那就麻烦了。 孙婉点头如捣蒜,害怕韩夫人不信,“我们是在秦府的满月宴上结识的雅姐姐,雅姐姐对我们很好,就邀请我们来玩儿,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喊雅姐姐来对恃。” “阿雅现在正忙着照顾两个落水的人,哪儿有空来这儿与你闲扯?我看就是你不知打哪儿诓来的请贴,混进候府想干什么?”曲恒嘲讽的瞥着沈婉,轻飘飘的话杀伤力却极大。 岳云眉到底会意过来这孙婉该是孙娴和苏瑜的表妹,但不知怎的,就是瞧不上她这副毫无气度的作派,所以打算作壁上观。 无辜被扣了顶大冤帽,孙婉欲哭无泪,“我没有,我真的是雅姐姐请进来的。” 第196章 孙娴苍白无力的维护 “你可知候府是什么地方?哪个来接到请贴来此的贵女不是装扮端庄,举止优雅,再看看你,穿的是什么?恨不得把整个园子的颜色都扮在你身上是不是?不伦不类,什么玩儿意。” 曲恒字字轻视的表情加上鄙夷的语气,字字诛孙婉的心。 为什么掉进水里的不是她,不然也用不着在此被人用异眼的眼光打量嘲弄。 孙婉浑身发冷,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似一根一根的针无情的扎在她的皮肤上。 “不是的,是雅姐姐让我和姐姐穿成这样来的,她说……。” 孙婉突然收了声,曲恒笑得阴险至极逼视着孙婉,“她说什么你到是说出来!” 不,不能说。 她已经够丢人了,说出来只会更丢人。 竟是霍静雅让孙婉姐妹打扮这样出门的,她还以为是孙玉溶要出什么奇招呢,苏瑜又忍不住扶额自嘲。 曲恒边说边朝外看,她注意到苏瑜竟与大多看热闹的围观者一样,对于她故意刺激她的表妹这事,竟无动于衷,甚至在撞到她的视线时还微微一笑,似赞许,更似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不是她表妹么? 她就不信她真能做到冷酷无情,重新看向沈婉,“说不出来是不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官,告你个擅闯候府的大罪。” “等等……。” 曲恒语声一落,围观的人群后亮出一道甜美焦急的声音。 但见来人步步淑莲,移动间雅致端芳,模样虽非倾国倾城,但见着就是觉得舒服心安。她走到孙婉身边,先团团向诸位夫人曲膝福礼,那礼数标致规矩,十分大方得体。 “小女乃光禄寺少卿孙学雍之妹孙娴,给诸位夫人请安,诸位夫人安好。” 太蔚府刑夫人倒觉得眼前一亮,这个姑娘举止很是端和,言谈也稳重,倒是十分的有教养。虽然她也很喜欢岳云眉,但若是阿眉能有这姑娘三分的稳重性子,与他家羽哥儿婚后的日子肯定能和和美美。 “你说你是孙少卿之妹,那地上那个……。”郭夫人已经懒得看孙婉了,嫌脏她的眼睛。 孙娴微微笑道:“回夫人的话,她是我姑母的女儿,说起来是小女的表妹。” “呵呵……。”郭夫人冷笑连连,施舍几分目光给孙婉,“连身份都要盗用人家的来充脸面,你们孙家人还真有意思。还有你们霍家,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花宴上请,这又不是市井菜场,也不嫌添乱。” 江夫人气得嘴角一抽,不悦的瞪了韩氏一眼,韩氏低下头,谁叫这是她亲姑娘惹的祸。 这句话里的嫌弃味道怕是候府外的人都能闻道,孙娴依然举止端庄,笑容得体的对郭夫人说:“舍妹年纪小,若是做错了什么,还请饶过她这次,小女带她回去定会好好管教。” “看你这样子该是正经请来的女客,匆匆赶来还不知晓你这两表妹闯了什么祸吧。”郭氏阴阳怪气,孙家毕竟小门小户,她瞧不上眼。 孙娴掌心已经开始渗汗,她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状况,若不是祖母曾有话叫她看顾好个妹妹,若不是她适才和白公子在一起忘了形,一直跟着这几个丫头,断然不会出这种事。 “小女得到的消息是嫣妹妹与黄国公府的楠姑娘落水,匆匆赶来就见婉妹妹瘫坐于地,而您身边的这位姑娘喊着要将她送官,至于终究出了什么事,小女的确不清楚。” 这真的都是孙家的姑娘么?刑夫人好奇的问了句,“娴姑娘好气度,适才你说这是你姑母家的女儿,怎的会和你同姓?” 孙娴不知问她话的夫人是谁,但见这夫人笑意溶溶很是和蔼,她也报以真心笑意,“这位夫人有所不知,我那姨母最是受我祖母宠爱,舍不得外嫁,便为她招婿上门。” “哦,竟是这么个缘故。”刑氏笑着了然,她对面的岳云眉却望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觉得很是有戏。 孙娴微笑颌首,低头问孙婉,“婉妹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且细细说来,莫让他人误会了。” 孙婉正要张嘴,曲恒给严琳悄悄递了个眼色,严琳便抢在前头开口,“什么误会,明明是她们姐妹不知轻重冒犯楠姐儿。当时我们在一起说笑,吃点心,阿雅命人取来了梅子酒。阿雅本是好心想让叫这两姐妹融入我们,就提议玩儿杯响传花,杯停在谁手里谁就做诗一首,做不出来就罚酒。响声停下花正好在孙嫣手里,孙嫣做了首诗,楠姐儿提议诗中辞藻微俗,可换一词代替,谁知孙嫣就发火了说楠姐儿瞧不起她,故意想让她喝酒出丑,一气之下竟将杯中酒泼到了楠姐儿身上,楠姐儿吓了一跳滑倒又正巧歪在孙嫣身上,孙嫣就认为楠姐儿打她,这才跟楠姐儿扭打在一起,孙婉瞧着她姐姐挨了打,也跟着一起打楠姐儿。” “没有的事,不是……不是……。”孙婉摇头哭道,“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怎么这么恶毒,你冤枉我,我不是去打架,我是去拉架的。而且明明是李楠说我姐姐的诗俗不可耐,毫无才气,才说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比我姐姐有才,我姐姐才生气用气泼她的。也是李楠先动手打我姐姐,根本不是你说的吓着了正巧歪在我姐姐身上。我才是吓坏了,是李楠误会我,以为我是去帮我姐姐还用脚踢了我。” “哼……。”严琳耻笑望着她,“当时在场的人不止你,恒姐儿也看到了,还有那么多女使婆子都看到你们姐妹俩合伙儿欺负楠姐儿,并且你姐姐还把她推下水,推搡间还把长公主赏给恒姐儿的玉环给碰碎了。” “那我姐姐也落水了不是吗?她如果推李楠下水,为什么自己会下水。” “好会狡辩的一张嘴啊!”人群后响起一道女声,声音中极力压抑着愤怒。 霍静芳偷偷告诉苏瑜,“这是黄国公夫人张夫人,京城官眷圈中第二号惹不得的人物。” 苏瑜知道,所以那一世与这个张夫人从来都是点头交。 她这一出现肯定是要为李楠撑腰的,孙娴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只怕要顶不住张夫人的威压了。 孙娴一听声音知道来者不善,她紧张得心就要跳出胸口,脸色却依然要稳住,不然气场一乱,孙婉这两个表妹非但保不住,算上她自己也要搭上受累。 张夫人气势汹猛的站在孙娴跟前,脸色黑得就像即将要下暴雨的黑云。 曲恒偷偷瞥向苏瑜,她依然一派闻风不动。 真这样沉得住气! “小女有礼。”孙娴盈盈一拜,“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还不配知道我是谁。”张夫人抬起头,简直用下巴戳指着孙娴。 孙娴面色微僵,被张夫人释放的气势逼得毫无退路,脸上所有的表情在瞬间退去。她紧张得手握成拳,却仍紧持扯起一抹微笑,“是,小女突兀,夫人恕罪。” 刑夫人虽然对孙娴印象不错,但在面对张夫人这跋扈气场时还是嫩了点儿。她突然想起年前城里好像传着个什么闲话,说是晋王府长史王毕甫要娶孙家的一个什么姑娘,但成婚那日有个女伎到孙府门前闹事,孙家一气之下退了婚,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好像就叫孙娴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多看孙娴几眼。越看越觉得这姑娘是有些傲气,但在面对张夫人时还是太弱了。 张夫人轻轻瞟了眼孙娴,倨傲着头,只视线下移。 孙婉先经历了一场,本就吓得羞愤难当,浑身乏力。又徒然面对张夫人无形的强压,她爬到孙娴身后想躲避张夫人似凌迟般的视线 “是你说我家楠姐儿先动的手?” 第197章 苏瑜出声 孙婉太怂,避在孙娴身后不敢抬头。从这夫人似要暴怒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肯定是李楠的阿娘。黄国公府可是朝廷勋贵,孙学雍那么个芝麻绿豆般小的官,在黄国公府面前什么都不是,何况她和孙学雍只是表亲,不是嫡亲呢。 “就是……就是她……先先动的手。”她是害怕,但也不能被冤枉。 张夫人冷着一张半老徐娘的脸,“我自家姑娘我清楚,虽是打小宠些,但她禀性是个好的,又饱读女训女则诗书,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往肚子里咽,岂会跟你一个小门户的一般见识?还说我家姑娘先动手,呸,你也真好意思张嘴,这不是攀咬是什么?” 孙婉已是吓得无语,心里越发懊悔怎的落水的不是她,至少可以躲着一时不见人,不必忍受张夫人威慑骇人的目光。 孙娴稳稳心神,孙婉拽着她的裙裾,裙裾在抖,一个尚未笄的小姑娘,她怕是已经害怕到极限。不论如何,就算看在祖母的面上,她也该替她分说一二。 “夫人。”孙娴又盈了一礼,捂住心中忐忑,“既然各有各的说法,不若请将李楠姑娘和嫣妹妹一并请过来,再看看她们是如何说的,或许这其中真有误会呢。” “我女儿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那怕是酷暑难耐,指尖儿也从未碰过凉水。这回被你妹妹推下水去,受惊过度,已是吓得惊魂难定,哪里还有力气到这里受你们污蔑?到是你妹妹粗生精养的,你大可请江夫人差人带过来好好问问,问问她是如何欺负我女儿的。” 张夫人维持着她一惯的气度,就连说话的声调都在一个平稳点上,偏偏她说的出话令孙娴受感欺辱。她并不太了解孙婉和孙嫣这对姐妹性子如何,只觉得这两个小丫头平日里有些小聪明,爱说好听的话。溶姑母也是宠这两个姑娘的,由小到大也没给她们受什么委屈。可这并不代表她们会无理欺负人,目前来看,这张夫人显然是要给她姑娘撑腰。 围观的苏瑜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不时还接受着曲恒投来的得意和挑衅目光,她倒觉得这回是可以给孙婉和孙嫣出出头,至少压压曲恒的威风,也算是让她给自己在上河县做的蠢事付出点代价。 她偏过头在霍静芳耳边说了句话,同时瞟到孙嬉和孙妨也躲在不远处朝这里眺望,但她们不敢靠近,定是怕受连累的缘故。 霍静芳听完,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瑜,“你真的要把她带来吗?” “人虽是孬了点,但人被欺负得太惨可是会倔起的。” 霍静芳将信将疑的望着苏瑜,觉得她的眼睛好亮,像山中清泉冷冽清澈,唇边的狡黠像是能惑人心神,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依赖和靠近。 霍静攻折身离去,苏瑜再去看孙嬉和孙妨,发觉这二人不知何时皆不见踪影。 又听见孙娴温婉恭敬的声音响起,“我家这两个妹妹虽是玩劣,却也是姑父母捧在手心中长大,我家虽是小门小户,哥哥能为朝廷效力也算诗书传家,您说我家妹妹先动手,说句放肆的话,小女不相信。” 作为黄国公嫡妻,张夫人后院整治那些为虎作伥意图爬到她头顶的作妖妾室,提防那些意图进门目的不纯的狐媚妖精。这辈子下来,她手段狠辣,仗着为黄国公养育儿子女儿成人,连黄国公在她面前也鲜少顶嘴。如今会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片子给唬住?笑话! “你胆怯不敢叫你落水的妹妹出来对恃,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执意不信也就不罢了,本夫人乃堂堂一品诰命夫人,说出的话掷地有事,就算告到皇后娘娘那里也是有理的。” 张夫人居然搬出皇后,孙婉吓得一抽,瘫倒在地。 张夫人没作声,又是一品诰命的夫人,江夫人虽是主家却也不敢托大越过她去。 所以,孙婉晕倒便晕倒,连个叫人带下去好好安置或是请个大夫这样的场面话也无人张口。 孙娴更是急得僵在原地,后背如弓紧绷,完全被张夫人话中搬出的大山给压制住了。 然而,此时一道饱含笑意却不闻温度的声音在静谧的花厅响起……。 “芝麻绿豆点小事,张夫人何苦劳动尊贵的皇后娘娘?” 声落,苏瑜立即成为全场的焦点。 张夫人寻声望去,目光带着探询和冷怒。那些站在苏瑜身前的围观者纷纷躲开这道视线,生怕与张夫人充淬了毒似的眼视对上,左右一退,竟给苏瑜腾出条路来。 只见她一手平放在腰间,一手低垂,行动间袄裙涟漪如浪倚微风,浅显即逝又忽近忽远。两弯柳眉似上弦的月,清冷绝丽,漆黑如墨的瞳珠深如幽井。她唇角微弯,略略让人能见到她是在笑,微宽的绫花袖前后拂柳般摇曳而来,一步一步,这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端着一派不符她年岁的沉静和稳重。 所有人都看得愣了,却又碍于厅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敢吱声释疑。 岳云眉挑了挑眉,心道阿瑜一出马,这场闹剧就该要结束了。 曲恒则想,还以为你有多沉得住气,还不是被逼出来了? 孙娴不安的看向苏瑜,虽有些气自己太过弱小抵抗不住张夫人威压,但苏瑜的出现莫名的令她心安下来。她想到自己曾差点掉进王家那个火坑,是苏瑜力挽狂澜令她悬崖勒马。还有妤姐姐,要不是苏瑜找见名医,妤姐姐根本没有生的希望。这次,或许也可以信她。 “哼,你又是哪路神仙,敢置疑本夫人的决定?”张夫人率先回过神来,不屑冷喝。 苏瑜像孙娴一样,先是团团见礼,然后才道:“我叫苏瑜,是孙家的外甥女。适才听说夫人断定是我这嫣妹妹先动的手,可我娴姐姐也说了,她不相信嫣妹妹会先动手,所以,我也不信。我已经请阿芳去将我嫣妹妹带来,与严家的琳姑娘一起好好对恃。若真是嫣妹妹先动手,夫人既要告到太后皇后那里,哪我们也只好到皇后娘娘那里去领罪,若是我嫣妹妹受了冤枉,咱们也可到皇后娘娘那里去评评道理。” 张夫人一时语咽,的确是芝麻绿豆点的小事,根本用不着去劳动皇后娘娘。且适才在她家姑娘的客房里也问清了事情原由,的确诚如那晕瘫的姑娘所言,是她家姑娘先动手。但严家琳姐和恒姐儿与楠姐儿例来交好,定不会污了她的声名承认是楠姐儿先动的手。她是笃定这一点才搬出皇后娘娘来,意在这些小门户女子连宫门都没见过,定会慑于皇后娘娘的威仪,惧得胡言乱语便认下这桩事,没想到半路跑出个孙家的外甥女苏瑜。 严琳瑟缩了肩膀,曲恒拧眉,这个苏瑜,还真是不容小觑。 岳云眉长长的呼了口气,悄悄对苏瑜竖起大拇指,她就知道有苏瑜在,什么事情都好解决。偏偏她的小动作落在了冯夫人眼中,她也意识到这便是当初在上河县求她家姑娘于危险的那个恩人姑娘。小小年纪,竟不惧整个京城官眷都怵的张夫人,的确有胆量。 第198章 自证清白 江夫人此时也会意过来苏瑜的身份,她喊芳姐儿的名字喊得那样随意自然,该是当初在上河县挽救自家姑娘名誉的那个恩人姑娘。不由自主与冯夫人相视一眼,无形中有种默契悄然形成。 张夫人对上双目清明的苏瑜,那眉眼间的坦荡被她视作挑衅,“你公然顶撞本夫人,可知会落下什么大罪?” 苏瑜不疾不徐的盈了一礼,“夫人您有爵位加身,自是尊贵无比,但您既受爵恩荣就该讲道理,若您仗着有爵位不分清红冤枉人,那就真的要到皇后娘娘面前分辨分辨了。” 这是在骂她不讲道理呢,张夫人何曾受过这种帮闲的气。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去见皇后娘娘凤颜,真以为自己有多大张脸是不是?” “张夫人息怒。”一直不开口的江夫人突兀的插了句嘴,“苏姑娘年纪轻轻,哪儿敢冒犯?她的意思不过是想把事情分辨清楚,不叫自己表妹受冤枉罢了。” “可不是,楠姐儿金尊玉贵养大是不假,但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也是人生父母养,谁不是家中长辈的心头宝?苏姑娘不过是求个公正,您何苦搬出爵位又搬出皇后娘娘的威仪来压她,非得如此,可就有以强凌弱的嫌疑了。”冯夫人附和着江夫人,说完话,便端着茶碗喝茶,一点也不看张夫人那张抑忍到极点却又不能暴怒的嘴脸。 怎么这苏瑜一出场,张夫人就甘居下风了?郭夫人正疑惑呢,身旁的姑娘恒姐儿轻轻推了她一下,便立即醒过神来,“依我说楠姐儿也是你们两位夫人看着长大的,却不信她反而去信几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乡下丫头,楠姐儿晓得了可要伤心啊!” “我家琳姐儿例来是个知书达礼,先前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还得了太后娘娘的赞赏,她哪里敢顶着太后娘娘的宠爱胡说八道去冤枉旁人?”洪夫人适才注意到她家琳姐儿的反应,也深知孙家姑娘约莫就是被冤枉的,但严家与曲家例来交好,黄国公府也是得罪不得的,自然没有不帮嘴的道理。 江夫人和冯夫人都晓得洪夫人和郭夫人例来一个鼻孔出气,正欲说什么,外头响起芳姐儿的声音。抬眼间,就见她家芳姐儿命婆子背着受到惊吓的孙嫣,以及神情不明的雅姐儿请道进来。 霍静雅也知闯了祸,站出来肯定得受指责,所以愿意躲在别处避风头。但同时也叫人打听着花厅的消息,让她没想到的是今日孙家不仅三个蠢货来了,还来了两个霍静芳的女客,且这两个女客不似那三个蠢笨,竟逼得张夫人就要吃哑巴亏。她跑到自己阿娘身边站住,韩夫人忍不住拿手指狠狠戳了她一下。 孙嫣在客气吃完姜汤又换了干衣裳,正准备找个时间开溜。还没找到机会,霍静芳就出现,要她到花厅对恃。之前在湖畔与霍静雅见面时,还没介绍到李楠的身份就让曲家姑娘给打断,还是给她换衣裳的小丫头满脸鄙夷和兴灾乐祸的表情告诉她,与她撕打一处的是黄国公府的二姑娘李楠,她阿爹是功在朝野的黄国公,阿娘是皇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这样的人该是生活在她把脖子扬断都见不到的地方,偏偏她不知死活的拿酒去泼了人家的姑娘,她真是嫌命长吗? 她不想来对恃,可这是在候府,轮不到她做主。下床时腿脚就软了,只得听霍静芳吩咐叫来婆子背她前来。这才一到门口,竟见到孙娴和苏瑜站在厅上,而孙婉则不知死活的躺在地上。她也吓得站不稳,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低头身子再不敢抬头。 “瞧这副认罪的模样,此事哪儿还有疑问?”张夫人有郭夫人和洪夫人撑腰,底气又壮不少。她倨傲的抬着头,像看只随时可捏死的蚂蚁般睨着苏瑜。 苏瑜低头,看着一个晕死过去的孙婉,一个恨不能把头弯进腋下窝藏起来的孙嫣,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糊不起墙的烂泥,不怪张夫人看都懒得看。 且孙嫣进来见着孙婉晕倒在地,竟也没出半个字询问她是否安好,这样的姐妹情怀,若不是她想措措曲恒的锐气,早就抽身走人,何必再浪费时间周旋。 “夫人别急着下定论,我的几个妹妹都是雅姑娘请来的女客,她该是最正公的,就让她来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吧。”苏瑜话峰直逼霍静雅。 霍静芳也严肃说道:“阿雅,事情已经,得想法子直面,如今这里乱作一团,全是因你请的女客而起,两方都喊冤,只有你能把事情说清楚,切莫叫任何一方受委屈。” 好难啊,我的芳姐姐! 霍静雅在心头呐喊。 她阿爹自幼不管她,阿娘又是个软和性子谁都不敢得罪,她每次闯了祸都是芳姐姐要么替她求情,要么陪她受罪。孙嫣和孙婉是她请来的女客,按说她请这几人来的目的是在戏耍,让恒姐儿琳姐儿和楠姐儿当个热闹看,哪成想事情会闹成这样。偏偏为这几个蠢货出头的是芳姐姐请来的客人,由小到大欠芳姐姐那么多人情,这两边都不敢得罪啊! “是啊,阿雅,我和阿琳都看见是孙嫣先动手打的楠姐儿,还把楠姐儿推下水,她自己脚下不慎也跌落下去,她妹妹却颠倒黑白说是楠姐儿动的手想逃脱罪责,你快告诉大家谁说的是真话。”曲恒得意洋洋的瞟着苏瑜,她自信霍静雅会站在李楠这方。 孙嫣听呆了,不待霍静雅发话猛的抬起头来。她是害怕应付这样的场面,可孙娴和苏瑜都站在她面前呢,说明她们肯定不会放任不管,再说回府后能拉两个垫背的,她还怕什么? “曲恒姑娘,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就能睁眼说瞎话呢?我们俩个面对面坐着,那个先动手谁还能比你看得更清楚?” 花厅又是一阵寂宁。 情况本该朝着一个方向的发展怎么好像又要反转?孙嫣目不转睛的盯着曲恒。 曲恒的确看得最清楚,可她不会承认啊! 在所有人都在等着曲恒答复的时候,曲恒笑道:“我们是面对面坐着,但只怪候府的梅子酒滋味太好,我顾着尝梅子酒,只听见楠姐儿说你的诗词用不当罢了,等我抬头时就看到楠姐儿不小心歪到你身上,而你则不知轻重的在扯楠姐儿头发。可怜的楠姐儿,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们姐妹俩还一起打她。是了,还有一个,虽然只是看着,却没想过要拉架,人呢,哪儿去了?” “还有谁?”韩夫人沉着脸问。 霍静雅扶额说:“还有一个叫孙嬉的,也是这二人的姐妹。” “去给我找来。”韩夫人示意。 霍静雅身边的女使认识,便给了女使一个眼神。 “你胡说,明明是楠姑娘恶语相向,我气急了才泼了她酒水,也是她先动手打的我。那时雅姐姐你还劝来着,你明明看清了呀!”孙嫣努力为自己辩清白。 霍静雅两边都不想得罪,当所有人的求证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时,她越晚开口越能证实孙嫣说的是实情,为了不丢严琳和曲恒的手帕之情,她也学起曲恒,“我只是随口劝劝,没想到你们会打起来不是,当时恒姐儿说这梅子酒好吃,问我是买的还是自家酿的,我还没回答呢就听见你俩打起来了,目光看望过去,你跟楠姐儿就打在一起了。” 所以,她也是没看到谁先动的手。 曲恒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看着苏瑜,充满挑衅。 “真是这样?”霍静芳沉声问。 霍静雅低下头,“嗯。” 苏瑜则听出来,这霍静雅只怕是两边都不想得罪,套用曲恒的方式脱责呢。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孙嫣心眼狭隘,她可以污蔑甚至陷害别人,但决不允许自己落入同样的地步,她瞪着眼,浑身气得发抖,“你们明明都看到了,不,我敢发誓是李楠先动手打我的,你们敢誓你们真的没看见事情经过吗?” 第199章 李楠凶狠的一脚 孙嫣力证清白,情绪激动。 孙娴试探的看了眼苏瑜要不要阻止? 苏瑜轻轻摇摇头,看着孙嫣也不腿软了,起身扒开人群跪在门口,右手大指小指曲于掌心,其余三指竖立对天,大声喊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孙嫣发誓,如果是我先动手打了黄国公府的李楠姑娘,便让我阿爹阿娘无人送终,我这辈子嫁不出去,就算嫁人也无儿无女且不得善终,死后沦落十八层地狱,受尽刑罚魂飞魄散。” 天啊! 拿自己的阿爹阿娘,未来的儿女以及死后和归处发誓,这是多么的不孝和无情无意啊! 可大唐以孝治国,普天之下哪儿有这样不孝的人? 所以,孙嫣的话大概就是实情。 所以,在场的人都懂了。 堂上那几个冤枉孙嫣的夫人是想保住自己姑娘的颜面,而欺负一个小门小户无足轻重的姑娘。 “曲恒姑娘,严琳姑娘,还是霍静雅姑娘,你们敢对天重复一遍我的誓言吗?”在霍静雅睁着眼帮曲恒圆瞎话时,孙嫣再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就是真的让人当猴耍了。所以今早她和孙婉那身不伦不类的衣裳打扮,阿娘那般反对,她们还是因为轻易了霍静雅的好心穿了出来,穿到她面前供那几个贵女笑话取乐,还天真的以为霍静雅会帮她们搭线认识什么贵公子!她们阿娘那样护着她们姐妹平安长大,可不是为了有遭一日自取其辱的。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在曲恒,严琳以及霍静雅三个姑娘身上来来回回。 严琳脸上有些挂不住,比之前更加瑟缩。洪夫人感到自己姑娘被吓着了,连忙出声厉喝,“我家姑娘什么身份,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想让她跟你发同样的誓,别自抬身价了。” 郭夫人也见自家姑娘将本是水润的唇抿得失去血色,同样怒叱,“有些人生来低贱,还不知天高地厚,非得给自己长脸,拉着别人发什么毒誓,你也知道举头三尺有神灵呢,就不怕神灵怪罪你胡说八道,小心下了地狱让无常神人割了舌头。” 霍静芳的阿娘韩氏则是不敢接话。 同时,孙嬉被人带过来,她是万分不情愿被带过来的。刚刚才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爷说上两句话,尚未问清他的家世名姓,就被这女使强行带过来。来时,她看到孙妨已经与一个相貌不俗的公子爷有说有笑了。 “姑娘,人带来了。” 女使说完就退到一侧,孙嬉不敢进花厅,一脸惶恐不安的跪在孙嫣不远处。“不知诸位……诸位夫人请孙嬉……过来是为何事。” 瞧瞧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洪夫人淡淡瞥了一眼,“自家姐妹出了事,你到躲得远,说说,在哪儿找到她的?” 那女使答,“回夫人的话,是在桃花溪那里找的,找到时这位孙姑娘正和一位公子爷搭讪。” 显然,连候府的女使也瞧不上孙嬉,忍不住添上几句风凉话。 苏瑜表情淡定,孙娴却是满脸涨得通红。又羞,又臊,恨不能不认识这几个混账。 “呵呵……。”张夫人冷笑连连,“瞧瞧,这都是些什么姑娘哦?看来不知廉耻正是你们孙家的家风呢。” 孙娴深吸口气,只想赶紧把事情结了将人带走,“嬉姐儿,当时李姑娘和嫣姐儿撕打在一起时你在场,你可看见是谁先动的手?” 孙嬉只顾着找公子哥儿搭讪,想攀龙附凤,想着是孙婉和孙嫣闯的祸怎么也扯不上她,便没注意这边具体发生的情况。这会儿孙娴问她,所有人都看着她,她又分不清状况,只实话实话,“当时在玩儿杯响传花,谁输谁作诗,作不出来就罚酒。嫣姐儿被罚作诗,结果李楠姑娘说她的诗词儿不好要改,还说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比嫣姐儿有才气,嫣姐儿气不过泼了李楠姑娘一杯酒,然后李柄姑娘动手打了嫣姐儿……。” “你们是一家子骨肉,亲亲的姐妹,肯定是帮着自家人说话。”张夫人叫道:“琳姐儿恒姐儿和我家琳姐儿隔着姓儿呢,谁的话可信还不是一目了然。” 你蠢得一目了然,苏瑜忍不住摇头。 “张夫人何必急着辩解,既然说与严家和曲家隔着姓儿,那我就不先排除她俩,然我家嫣姐儿发了个誓,不若你家琳姐儿也发个誓?” “就是,我发了毒誓自证清白,你若要证明你家琳姐儿的清白,她不在,你替她发也是一样的。”孙嫣像开了窍一样逼迫张夫人。 而此时外头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尔后就看到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猛地一脚踹向孙嫣。 候府的花厅建在的地势略高,所以屋檐下有三步石阶。孙嫣被踹,直接从石阶上滚下去,左边眉与眼之间硬生生磕在石阶几步开外放置吉祥缸的四方砖棱角上,鲜血立即飚了老远,湿了她新穿的干净裙裾。然后,慢慢渗红她的眼睛,顺着苍白的脸颊如不间断的雨珠儿一般连绵不断滴坠在地上。 “啊……。”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其来的一脚给踹懵了,又被孙嫣恐惧的咋呼声给惊回神。 紧接着,孙嫣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做为东道主的江夫人吓得呆愣,看到张夫人冲出去紧紧搂住自己家姑娘才起身出去查看情况。就见孙嫣歪倒在地上,像小水柱一样的血把吉祥缸下的地染红了好大一滩。 “来人,快,快,把人送到客房去,找大夫看看。”江夫人心头以最快的速度权衡利弊,作出吩咐。“还有厅里躺着那个,一并送到客房去。”也拿眼示意霍静芳前去张罗。 孙嬉吓傻了,眼睛都忘了闭。 苏瑜示意孙娴,“去照顾孙嫣和孙婉。” 孙娴没有犹豫,也担心出什么事,只想赶紧跟过去。但却又叫苏瑜拽住,随即在她耳边一阵细语。孙娴讶愕的看着苏瑜,“为何?” 苏瑜只淡道:“姐姐照做便是。” 孙娴也无暇细问,应了一声便小跑离去。 庭院中一阵混乱,岳云眉站到苏瑜身边,小声对苏瑜说,“流了这么多血,你这妹妹就算治好伤,疤肯定也得留好深一块。” 苏瑜瞟了皱眉的曲恒一眼,拉着岳云眉不着痕迹退到人群最后,再到她耳边细言一番。 也不知苏瑜说了什么,岳云眉震惊的睁开眼,随即笑道:“这样最好不过,我阿娘近日正为此事为难呢。” 苏瑜笑了笑,将岳云眉朝她阿娘的地方推了推,自己则重新回到原位。 此时,苏瑜身形微转,看着被张夫人护在怀里喘着粗气似还没发泄完的黄国公府二姑娘李楠,一道泠冽如林间山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适才张夫人说李楠姑娘落水受到惊吓,连到茶厅对恃的力气都没有。可刚这一脚,踹得我嫣妹妹丢了半条命,脸上破伤血流如柱,哪里见半分虚弱的样子?” 李楠没见过苏瑜,张夫人却领教过苏瑜的口材,正要开口,李楠却先她一步恶狠狠道:“那个贱人活该,她胆敢用酒泼我,还把我打下水,她这是找死。” “就算她用酒泼了你,你也不该失了仪度动手打她。” “她用酒泼我,出言冒犯,我亲自动手教训,是她天大的福分。”李楠一听说孙嫣发了毒誓,还逼着曲恒和严琳一起发毒誓,气急败坏匆匆赶来,竟听见她逼她阿娘发誓,满胸怒火一时难忍,上前就是一脚将孙嫣踹下去,但仍未能消她心头之怒。 然而,李楠不打自招的话还是引起在场诸多命妇的不满。 第200章 比唱戏更好看的闹剧 就算孙嫣用酒泼了她,但李楠大家闺秀的风度竟丝毫未见与之相计较,便是拉低了身价。如今张夫人非但不规劝自己姑娘收敛,还妄图将责任全推到孙嫣头上以保全自己姑娘名声,纵然身袭一品诰命,但也未免有仗势欺人之嫌。 但人家毕竟是黄国公府的人,料想小小孙府也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张夫人也发觉事态发展对她家姑娘不妙,试想李楠只是落水,而那孙嫣也落水且被李楠害得见了血。那血涌成那样,就算不死,脸上肯定也会留下条深刻的疤。李楠是贵女,此时受那小贱人连累已是名声有损,或孙家再不依不饶告到官府,不仅自家姑娘名声要有损,纵使黄国公位高权重,铁定也会受连累。届时不仅她这一品诰命要被追责,国公爷的私德也得受人质疑。张夫人不想事态再次扩大,便想赶紧脱身。可突然离开只会将此事越描越黑,张夫人立即想到个补救之法,假装惊呼道:“呀,楠姐儿,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可是落水受了凉?” 李楠的手徒然被她阿娘用力掐,吃痛感令她也发现周围那些命妇看她的目光很是否定。一时心头大震,悔恨自己冲动过头,瞬间声如细蚊,“阿娘,我头昏得很,身上也好烫。” 张夫人这才淡定的看向苏瑜,“孙嫣害得我家楠姐儿落了水受凉,我家楠姐儿也将她欠的债收了回来,此事便两两相抵互不牵扯了。” 张夫人这作派虽然有些掩耳盗铃,但也不失为一种抽身的办法。 可苏瑜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事情还没弄清楚,夫人和李楠姑娘就要脱身?在场诸位都见到了,我妹妹都见血了,那一脚可是您姑娘在众目睽睽下踹的,不说清楚是不是过不去啊!” 不知何时,苏瑜站到了孙嫣流下的那滩血旁边。候府的院子是用砖砌过的,那些血只有被风干而不是渗透到土里。此时那滩血渐渐在变色,褐红褐红的,看着很是诡异骇然。 “你是个什么东西,低贱的小门户之女,也敢无视本夫人的话,你当真以为本夫人不敢处置你吗?”张夫人这回是真的怒了,将李楠往自己身后护了护。 江夫人也是想事态渐渐平息最好,没想到李楠会蠢到踹孙嫣一脚,也就是这一脚,孙家的人断然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孙府来了五个姑娘,看似孙娴和苏瑜居长,此时孙娴去照看身体情况不明的两姐妹,余下的苏瑜,自然得为孙家讨回公道。 此时,张夫人母女的所作所为完全处在下风,他作为东道主也不能让赏脸前来参加花宴的黄国公夫人母女失尽颜面,便扬声道:“花园里我搭了戏台,与此事无干的诸位姐妹亲友请去观戏吃茶,这里也无甚大事,好好说说就能把误会解开,一会儿我就过去作陪,请吧。” 有这样好看的闹剧,谁愿意去看戏子唱戏? 便有人扬声,“江夫人,不是我们爱凑热闹,只是如今孙家两个姑娘都不知死活呢,黄国公府夫人又硬为她家姑娘撑腰,不是我们质疑你的公允,实在是想知道事情究竟是何真相。” 这不就是爱凑热闹嘛,但把凑热闹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大家也都开始附议。 “是的,我们也想知道真相。” “等把事情弄清楚再去看戏也不迟。” …… 江夫人有心替张夫人解解围,但无能为力啊,这些都是她家老爷朝中同僚之妻之妹之女,她全不敢得罪啊。她望了张夫人一眼,用眼神告诉她:我尽力了。 苏瑜平静的脸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张夫人真是小瞧这个小丫头了,她咬着后槽牙,恨得言词从齿缝中挤出来,“你别不识抬举,当知适可而止的意思。” “夫人这是威胁我么?” 活了两世,哪怕重生回双十年华。在那一世几十年诡谲的生活里,一重又一重的麻烦并未磨灭她生活的意志,反而随着时间的沉淀滋养了她隐静的心性,那些涛变中,她越来越鲜少慌乱,无不淡定从容的将危机化解于无形中。 “今日我等姐妹前来候府赴宴,应的是手帕姐妹交情,现在出了事,李楠姑娘有你这阿娘撑腰护着,而我妹妹呢?可是伤重流血几时醒来还未尝可知,我作为姐姐,难道不该为她诉冤么?” 还从未有人敢这样顶撞过她这一品诰命夫人,眼前这个小贱人真是自不量力,张夫人危险的盯着苏瑜,沉声喝道:“我看你今日并不是想诉什么冤,你的目的是想毁掉我女儿的名声清誉。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想把坏意思打到我女儿身上,在场这么多双眼睛,可都明明白白看着呢。我不护着我女儿,难道任由你那两张嘴皮子胡说八道肆意诋毁么?” “说到诋毁,这次连阿瑜也得叫冤了。”苏瑜不卑不亢正视张夫人,她的唇瓣是淡粉色的,向上扬起时拉了个很美好的弧度,看着很具亲和,可是她的眼神淡漠,深如幽井,又让人不容小视,“方才李楠姑娘亲口承认是她先动手,可她一脚踹得我妹妹生死不知,想两相抵债,却是没那么便宜,这事搁谁身上都不会服气。” “那又如何?”张夫人怒极反笑,“若不是有人出言激她或是顶撞,她怎会失了仪度大庭广众之下与之纠缠?” 苏瑜摇摇头,“我只想请问夫人,两个姑娘扭打到湖边,要说我妹妹将李楠姑娘打下去,那她自己怎么就又下去了?” 苏瑜的话勾起众人疑惑。 的确是这么个理儿,虽是春暖花开之季,但湖水还凉着呢,谁愿意下去? 四周鸦雀无声,那些看热闹的女客左右相视,皆不得解释。 只有曲恒,一张俏脸渐渐变色,五指卷入掌心。当时一阵混乱,旁人不可能注意到她踹过孙嫣一脚,也正是因为那一脚,将原本可能不会掉进湖里的两个人给弄进了湖里。 在众人疑惑之际,苏瑜的视线突然落在曲恒身上,“曲恒姑娘,你不解释一下么?” 曲恒被点名,这次她成了全场焦点。当时孙嫣姐妹与李楠纠缠在到湖边,那湖边的矮槛本就起个装饰作用,兴许可能那几个人不会掉落到湖里。可她踹了一孙嫣一脚,造就了孙嫣与李楠落水的事实。 那时她还不知道苏瑜与孙嫣的关系,至于为何踹孙嫣一脚,大概是因为她看不惯孙嫣明明出身低贱,还妄想攀附权贵的龌龊嘴脸。掉到湖里又淹不死,看看她的狼狈模样也好当个消遣。再来说李楠,她是个受连累的,她针对孙嫣,害她出丑,李楠受到连累依她的脾气定不会轻易放过,那届时又是一场热闹。她喜欢热闹,那种自己制造了麻烦,又能成功身退不沾腥的热闹她最爱看。 可以现在,苏瑜为何拿她说事? 难看她看到了什么?“好好的,你扯我做什么?我既没与你妹妹有肢体上的冲突,又没把你妹妹如何。” “可她们怎么掉进湖里的你不是最清楚么?” “你什么意思?”曲恒心头有丝不好的预感,苏瑜盯着她的视线充满不知打哪儿来的自信,她到底心虚。 “什么意思曲恒姑娘不清楚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瑜紧紧逼问,她也想看看这个在上河县苦心算计她的姑娘心中的镇静能撑到几时。 “呵呵……。”曲恒冷笑两声,话中带着试探,“听你这口吻,像是我把你妹妹和楠姐儿弄下水似的,太可笑。” 第201章 岳云眉作证 “这不可笑,而且曲恒姑娘自己招认的——是实情。”熟悉苏瑜的人,都知道她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觉着很有亲和力,如沐三月煦阳微风。但她一旦沉下脸来,就会让人觉得整个很是冷清,疏离不好亲近,无形中给人一种经年沉淀的凌厉感,让人不敢质疑。 例如此时,苏瑜的话让事件再次走向一个新的方向,令人咋舌。 特别是张夫人和李楠,她们因着此事与苏瑜僵持那么久,为的就是想解被孙家姐妹顶撞冒犯的恨意。她们不想相信苏瑜的话,可苏瑜的表情告诉她们,她没有开玩笑。 洪夫人偏过头去看自己女儿严琳,见她眼神闪躲,甚至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就知道苏瑜说的是实情,甚至琳姐儿肯定看到曲恒的所作所为。她悄悄拉着严琳退到人群最后,却又不敢离开,否则就是要将不少人都得罪了。只能离得远些降低存在度,被人忽视最好。 郭夫人见矛头莫名其妙直向曲恒,不乐意了,“你是属狗的吗?红口白牙胡乱攀咬。恒姐儿和楠姐儿青梅竹马,当时看她们扭打在一起是傻吓了才不曾靠近相劝,为此还连累她摔碎了长公主赏的玉环,这会子你竟想挑拨离间,就把证据拿出来。” “我看见了。”苏瑜并未因她这番说词动摇分毫。 “你护着你那几个不知廉耻的妹妹许久了,不差再护着点儿。”郭夫人不以为然冷笑。 “我也看见了。” 岳云眉从屋儋下站到庭院石阶下,对着郭夫人福了一礼,“郭夫人,我也看见了,就是恒姐儿踹了孙嫣,那时她与楠姐儿扭在到湖边,那些的矮槛虽是作景观用的,可若真要说也是有可能将孙嫣和楠姐儿拦住掉不进湖里的。偏偏恒姐儿踹了孙嫣一脚,就是那一脚成功害得打成一团的孙嫣和楠姐儿掉进湖里。” “还有曲恒姑娘的玉环,我嫣妹妹发现曲恒踹她,回身想拽住她时她自己吓得退后不小心磕到假山石壁上碎的,跟我嫣妹妹毫无关系。” “你胡说。”曲恒声厉。 “你阿娘说你因为孙嫣和李楠姑娘扭打被吓傻了,不曾靠近相劝,我嫣妹妹害得你碎了玉环,若不是你靠近踹了她,她反击,那你的玉环是如何碎的?” 曲恒没想到,苏瑜竟在这里等着她。“苏瑜,不准你污蔑我。” “恒姐儿,你虽是个姑娘,但读了那么多书也要敢作敢当。”岳云眉不轻不重的诘声响彻庭院,“那时碰巧我和苏姑娘两个在湖边不远的阁楼里观景儿,我们是没见到是谁先动的手,但几个人扭打在一起是如何掉进湖里的情况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然你以为我在哪里能那么快跑到你面前查问情况?” 候府湖边的确有那么一处阁楼,那楼上有位置赏府中最好的景儿,所以岳云眉这话是有可信度的。 “郭夫人,我们两家好事将近,我阿爹阿娘正商议着近日挑个好日子将聘礼送到府上去,如此一来恒姐儿就是我嫂嫂了,可我这直脾气太随我阿爹,认理不认亲。如果有人因为不高兴或是不顺眼就可以随便给人使绊子,那我可要吓得连觉都睡不着。你也好好教教恒姐儿为人处事之道,可别到时进了我家门,把府里弄得鸡飞狗跳。” “你……。”张夫人气急,岳云眉怎可当着这么多人质疑她将恒姐儿教坏了。 “眉姐儿,住口。”冯夫人冷着一张脸站到岳云眉面前,“谁叫你在长辈面前胡说八道的,恒姐儿知书识礼,是个顶好的姑娘,你怎么跟着旁人这样诽谤?” 冯夫人教训完岳云眉,赶紧朝张夫人笑着望过去,“我家眉姐儿自幼野惯了,口无遮拦,张夫人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 张夫人心里头是知道冯夫人是不满这桩婚事的,奈何恒姐儿喜欢她家远哥儿非卿不嫁,她和老爷也只能携恩赐嫁,这才有了两家联姻的可能。这会子冯夫人母女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愣是将她家恒姐儿的清誉给毁了个干净,真要是嫁进去,她家宝贝姑娘还不知得受多少委屈。 张夫人胸口闷着一团火,‘嘭’的一声就炸散开来,“冯夫人你家姑娘当着我的面就敢冤枉我家姑娘,若真成了一家人,我家恒姐儿禀性纯良,还不得被你家这没教养的丫头给欺负惨?谁要跟你们岳家结亲谁就是糊涂蛋,想让我把恒姐儿嫁给你们岳家,做梦,哼……。” “阿娘,你说什么呢?”曲恒这回是真吓得浑身发麻,她是想让苏瑜难堪来着,可没想到最后难堪的是自己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断了与岳家的可能,那她这辈子就与远哥哥无缘了啊! “冯夫人,我阿娘是被苏瑜给气糊涂了,您别听她的话,也请您相信我,我没有踹孙嫣,不是我害她和楠姐儿落水的。” “我有证据。”苏瑜又淡淡开口,“曲恒姑娘踹我嫣妹妹那一脚力道不小,肯定会在身上留下痕迹,江夫人是东道主最是公允,请她差个嬷嬷到我嫣妹妹身上去检查看看是否有脚印就可知道真相。” 江夫人也知道自己姑娘芳姐儿的心思,若真能因此事让岳家和曲恒没瓜葛,或许真能圆满她家姑娘的心愿,自然很乐意出头。 “可以,我这就差个嬷嬷去验看。” “等等。”苏瑜又发话了,“郭夫人若是不能完全相信江夫人的嬷嬷,不若让自己的嬷嬷拿着曲恒姑娘的绣鞋亲自前去印证,这总能令人信服。” 曲恒掌心冒出冷汗,微微的凉意竟叫她稍稍冷静下来。她踹了孙嫣一脚是不假,可这天儿孙嫣穿的襦裙不薄,就算有痕迹也不可能全呈现在身上,拿她的绣鞋对比对,大概也只能比对个脚掌心用力的部分,那么点儿痕迹,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有了底气,她自动脱下绣鞋交给阿娘身边的嬷嬷,“拿去比对啊,好叫旁人知道我曲恒行得正坐得直,绝不会行这小人行径。” 她这般坦荡,又叫在场的人心里泛嘀咕,连岳云眉也有些怀疑了,她悄悄将视线落在苏瑜身上,苏瑜却报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郭夫人见曲恒颇有自信,自己也跟着底气十足。“你叫苏瑜是吧,一会儿若是证明我家恒姐儿蒙冤,你待如何?” “随夫人处治,但要是证明李楠姑娘与我嫣妹妹的确是因曲恒姑娘的原因而落水,我的要求也不高,就请曲恒姑娘认下这伤人之罪。还有,李楠姑娘害得我嫣妹妹流血伤重,后续的治疗银子以及恢复容貌的诊金定不在少数,我想李楠姑娘也不愿意替曲恒姑娘这罪魁祸首担责罢。” 这是替她李家着想呢,但张夫人和李楠并不想领情,此时她们更想知道事情是不是真如苏瑜说那样,她之所以会落水是因曲恒在孙嫣背后踹了一脚之故。 “你想得到美。”郭夫人显然不赞同苏瑜的提议,“依我我家的关系是可帮着出这笔花销,但不能任由你胡乱将罪名栽在我家恒姐儿头上。” 曲恒觉着苏瑜欺人太甚,之前她气得忘了,这个苏瑜,好像是个弃妇,这要是从她嘴里暴露出来,还有脸在这里虚张声势? 第202章 真相 可没等到她说出口,前云验证的两个嬷嬷就拿着曲恒的绣鞋回来了。 两个嬷嬷站在石阶下,纷纷朝江夫人和郭夫人福礼。 江夫人想知道答案,也不知到底想听好的还是坏的,“九嬷嬷,说说什么情况。” 那九嬷嬷穿着一件花褙短衣,说:“老奴在孙嫣姑娘的腰间找到伤痕,拿着曲姑娘的绣鞋比照过了,那伤痕的尺寸大小与曲姑娘的绣鞋分毫不差。” 曲恒脸色瞬间煞白,她心中的底气和呼吸像被抽干,“不可能,就有算痕迹也不可能那么明显。” 这倒是她的底气么?苏瑜冷笑。 而曲恒的话也间接印证她踹过孙嫣的事实。 张夫人冷着表情看着曲恒,眼中神情复杂至极,有愤怒,有难以置信还有诸多不不好说出口的质问。 郭夫人则看着自己的嬷嬷,“元嬷嬷,你说,真是这样吗?” 这个元嬷嬷是跟了郭夫人一辈子的老嬷嬷,此时她的脸成青菜色,比照时那么多人看着,她也扯不成谎护不成主啊! 元嬷嬷的缄默再次让场上落针可闻,郭夫人脸上精彩纷呈,她看不起苏瑜,不成想那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我……我也看见了,是……是曲恒姑娘……那一脚把嫣姐儿她们踹下湖的。” 孙嬉弱弱的声音此时异常空灵,苏瑜奇怪一直恨不能没有存在感的孙嬉为何这个时候张嘴,细想之下也不难解释。今日之事与李楠扭打是没她的份,可她在场,回去孙府家中也逃不脱家中长辈问话。在这个时候出声,至少能表示她维护过孙嫣和孙婉,怪不到她头上。 到是有几分聪明,没全被吓傻嘛。 郭夫人一记眼刀杀过去,吓得孙嬉浑身一抖,赶紧重新把头低回去。 当着诸多女客叫恒姐儿难堪,郭夫人已是怒火猛烧,一下又一下的燎着她的心窝子。她咬牙切齿,“你们孙家的姑娘都好能耐啊……。” 江夫人正要开口说话,却叫一道年老慈和之声抢了先。“今日是候府的赏花宴,大家伙儿可莫忘了来此的初衷。” 围观的女客里群里,走出一位身材清瘦,面色慈和的老人。花白相间的头发梳得十分认真,一支云头如意簪绾入其中。一双眼眸泛着能柔和万物的光芒,只有眼角细细的皱纹悄悄诉说着年岁的往事和沧桑。 江夫人见着瞬间松了口气,事情闹成这样,若说谁来做这和事佬都不如这如眼前这位来得合适。她踏下台阶亲自迎上去,“老太太,不好意思,今日请您过来赏花,却发生这样的事,照顾不周。” 人群里也有不识得的,悄悄左右问。 便有人小声作答:“这是青凌书院院长的继妻梅老太太。” 梅老太太虽是秦院长的继妻,可她养大了秦院长发妻留下的一双儿女。且她自身品性高洁,继子女待她孝顺至极,秦院长也颇为敬重爱护这位继妻。所以,就算梅老太太无诰命傍身,但她在京城官眷圈中声望极高,谁都愿意给她几分面子。再来青凌书院的学生大都出自官宦世家,既入得青凌书院就得受秦院长约束,谁也不愿拿自家孩子的前程冒险。 “我来得迟,本想过来找夫人说会儿话,没想到却碰到场闲事。”梅老太太语声和她面容一般慈和,“眼看就在中午了,老身的肚子还没装进半块点心呢。” “点心肯定有,只是场上这事各方都有道理,我也一时辩不明是非,既然您老把闲事都听了,不若就替我拿个主意,看看怎么安排才不伤大家的和气?” 梅老太太会出声,是因为她听周老太太说起过她的那个外甥女苏瑜。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了面,而且据她观察,她可不像是为自家表妹讨公道诉冤那么简单。就例如她看到曲家姐儿踹了孙嫣,为何一开始不说?孙嫣身上有痕迹,越早能证明不是更好?可是她没有,她先是在李家楠姐儿身上纠缠,然后在大家认为事情就要结局时突然剑指曲家恒姐儿,弄得郭夫人母女措手不及,不惜断了两家曲家与岳家即亲成就的姻缘。 最后,她还将诊治孙嫣身上的所有花销看似替张夫人母女着想般算在郭夫人母女头上。或许一开始,她针对的就是郭夫人母女,张夫人母女不过是她的踏脚石罢了。 这份心计和胆识,不怪周老太太又赞又忧。 “既然如此,那我就托个大,妄言几句。”梅太太爱乌及乌,也不想苏瑜把这些权贵女眷得罪狠了,没有结局便是最好的结局。 她看向张夫人母女,“张夫人,作为阿娘你惯着她是好事也不是好事。楠姐儿由小是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由小一堆人侍候,哪里听过什么顶撞冒犯的话,情急之下反应过度也可以理解。先前你不是说她着了凉,身上还烫着呢,你赶紧带她去找个大夫瞧瞧,姑娘家矜贵,可别耽搁了。” 张夫人愣了愣,她刻意没提楠姐儿将孙嫣害得受伤流血的事,这梅老太太语声温吞,执意说她冲动是因她惯宠之责,这是在缓和大家对楠姐儿的看法,挽回楠姐儿的名声。她一把年纪不在乎名声,可是她的女儿不能真的失去清誉。 张夫人冷了半天的脸终于有了笑容,从善如流开口,“老太太您是知道的,我这辈子就楠姐儿这么一个姑娘,那有不痛的?所以她自小便让我宠惯坏了,脾性是冲动,但她是个好的。以后我定然多加管束,教她休身养性。” 不论张夫人这番顺杆爬的话有多少人信,但是梅老太太给了她台阶,能让她快点离开这是非地,她很感激。 张夫人牵着李楠的手转身跟江夫人客气的两句,就走了。 人群后头的洪夫人母女两个见张夫人母女两个走了,这后面的火也没烧到她们身上,也悄悄离开。 梅老太太又看向郭夫人母女,“恒姐儿碎了玉环,虽是长公主所赐,但也是你害孙嫣落水的因果。孙嫣间接被你害得受伤流血,你碎玉环的账怎么也算不到孙嫣头上。恒姐儿,你本性不坏,但人要有慈悲心,得与失都在你一念之间。” 怎么她可替张夫人母女挽回名誉,到她恒姐儿这里就变成教训?郭夫人压着满腔火煅忿忿,“我自己会管教好姑娘,就不劳梅老太太您费心了。而且什么间接不间接,是楠姐儿害孙嫣受伤流血,孙家要追责找楠姐儿去,跟我们恒姐儿有什么关系?” 这个郭夫人不识好歹,梅老太太转身问苏瑜,“苏姑娘可要为两个妹妹追责?” 孙嫣姐妹俩又不会死,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也没有再继续纠缠的意思,“各自都有错,阿瑜回去定会好好回长辈的话,料想长辈慈悯,也不会硬要追究谁是谁的责任。” 真是会说话,梅老太太暗叹。 郭夫人母女也好没意思的走了,临行前曲恒恶毒的眼睛一直停在苏瑜身上。 江夫人又朗声笑道:“还是老太太您最妥贴,看看,无不信服的。来人啊,快带老太太去吃点心用茶,大家也都散了吧,去园子里看戏吧,否则请戏班子唱堂会的银子我可就白使了。” 没有热闹看,女客们说说笑笑请散了。 梅老太太离开前站到苏瑜面前,嗔笑:“你啊,贼精。” 说起这梅老太太,苏瑜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印象,但她那反应倒像是极为知道她。 这怎么回事?可又不曾从她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苏瑜决定暂时不管。 使役们很快收拾干净孙嫣淌下的那滩血迹,苏瑜等人也回到花厅,实则是江夫人刻意留下的她,冯夫人母女两个也留下了。 第203章 祸事余波 吩咐重新上茶,苏瑜话说得多,一杯茶很快见底。 岳云眉崇拜的看着她,“阿瑜,你真厉害,逼郭夫人当众拒婚,事后就算曲恒要死要活,她也得顾及曲家的颜面不会再跟我家结亲,这样阿芳和我哥哥就有戏了。” “阿眉,你怎的还这样口无遮拦?”冯夫人心里也松活得很,面上却是要装装正经。 江夫人也笑道:“阿眉是心直口快,你别训她。” 岳云眉调皮的吐吐舌,冯夫人无奈道:“你才是被宠坏的那个。”又对苏瑜说:“一直不曾有机会好好谢谢苏姑娘,当日你在上河县着情相救,才不至于让阿眉尽失名节,我无任感激。” “是啊,听阿芳说你到了京城,却也没见你到府上来走走,该来走走,也可让我好生谢谢你。”江夫人站在冯夫人身边,同样感激的看着苏瑜。 “我与阿眉和阿芳遇上是场缘份,她们两个都是好姑娘,怎能无故被人毁去清白?”苏瑜说:“想必二们夫人也听说过我是个什么人,阿眉和阿芳不嫌弃还愿与我结交,该感激的人是我。” 她是下堂弃妇这事的确各自听自己姑娘说过,江夫人不知怎么表态,身为武将之妻的冯夫人却是很开明,“我也听说那是苏姑娘自行想法子脱离的火坑,既然心知所嫁非良人,与其忍气吞声苦一辈子,脱离苦海倒是种解脱自在,只是这并非寻常女子能做到的,苏姑娘别具一格,倒令人刮目相看。” 苏瑜倒真没想到冯夫人这样爽直,一时失笑,“我阿娘走得早,如今只得在外祖母护佑下讨生活,真羡慕阿眉有夫人这样开明的阿娘。” 苏瑜的话令在场的人心里发酸,岳云眉拉着苏瑜的手,“咱们认了姐妹,我阿娘就是你阿娘,往后你要是受了欺负,我阿娘肯定会为你撑腰。” 这冯夫人可不敢打包票,但自己姑娘说出去的话总不能收回来,只能顺着说,“阿眉说得对,往后受了委屈就往我们府里来,有阿眉这活宝陪着,你肯定不会无聊。” “阿娘,有你这样说自己姑娘的么?”岳云眉愠恼。 孙娴身边的春燕迈过门槛进来,“瑜姑娘,大夫已经验看过两个姑娘的状况。婉姑娘只是受到惊吓昏厥,其余并无大碍,嫣姑娘要伤得重些,伤在眼角,伤深见骨,虽是止了血,但往后留疤是肯定的了。姑娘让奴婢过来问瑜姑娘,可是现在打道回府?” 的确不宜再留在候府给江夫人添乱,苏瑜嘱咐春燕回去告诉孙娴,即刻将人送上马车回府。又请江夫人身边的嬷嬷陪着采玉去找孙嬉,因为她也不见了踪影,顺带将孙妨也一并找见。 她又跟江夫人和冯夫人客气了几句,这才由岳云眉送着前往候府门口。路过一个连廓时,正巧碰到孙娴打石圆门下穿过,身后跟着低头搭着脑袋的孙嬉。孙娴很少表露愤怒的情绪,但她此时脸上分明是蕴着愤怒。 除了苏瑜和孙娴,其余四个到候府赴宴的姑娘不知是何缘因都没带女使。所以在马车里照顾孙嫣和孙婉的任务落在春燕和采玉身上,有一辆马车先回去报信,叫人到孙府门口候着,所以苏瑜、孙娴以及孙妨和孙嬉姐妹只能挤在一辆马车里。 孙妨最后出现,是由采玉带人找见的。采玉悄声告诉苏瑜,找见孙妨的地方是在桃花溪边上的桃林里,那时正与一个眉目算清秀的公子爷高谈阔论。孙嬉不是由采玉带人找到的,是准备离开候府的孙娴不小心碰见的。那时她也跟一个华服公子爷有说有笑,正往小径上走,她明明看到那个华服公子将手搭到她肩上,孙婉不仅没避开,竟还羞涩的低头浅笑。气得孙娴拦住她,阴着脸将她带走。 马车里的气氛很不好,孙娴脸上晦暗难变,苏瑜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孙娴。想开口问问怎么回事?又觉得多此一问,能将孙娴气成这样,哪儿可能是好事?便索性闭嘴,一切就等到回府再作分辨吧。 回去的路上全部沉默,只有街道两旁的繁华声渐近渐远。 马车一停,掀帘下车。 先一步得到消息的孙玉溶老早就等到门口,此时见自己的两个姑娘横着出马车,立即扑上来哭天抢地,“我的嫣姐儿婉姐儿啊,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一副要哭晕的阵仗,她身边的婆子女使赶紧将她扶住,一并朝门口去。 蒋氏不放心自己的两个姑娘也跟着到门口守着,见孙妨和孙嬉好好的,只是脸色不大好,也没往心里去,迎上去,“好好的出去赴宴,怎么个个都根霜打的茄子似的回来?赶紧跟我回青晖院,肯定没用午膳吧,阿娘给你们准备最爱的吃食。” 来迎苏瑜的秀娟则道:“三太太,老太太吩咐了,姑娘们一回来先到瞳晖院去。” 蒋氏不满的瞥了眼秀娟,“知道啦,用不着你提醒。”然后又对自己的两个姑娘和颜悦色,“咱们先到瞳晖院去见老太太,再回青晖院吃午饭,别怕,万事有阿娘给你们顶着。” 回到孙府,孙嬉自然有主心骨,不似在候府那般无助胆怯。孙妨依然觉得蒋氏假腥腥,但有她护着能省些麻烦也挺好。 都有人接,孙娴问秀娟,“怎么不见我阿娘?” “娴姑娘,二太太在瞳晖院老太太跟前侍候,正等着姑娘们前去呢。” 因着在候府请大夫问过诊,却不方便在候府治疗,故此孙娴那时决定让大夫抓了药派人送到孙府去。在候府耽搁那么一会儿功夫,她们前脚回了孙府,后脚不久就有药童抱着厚厚几包药进了孙府。 那时孙娴等人一并走进瞳晖院,见着周老太太,苏瑜还好,孙娴脸色阴沉,孙妨和孙嬉则直接低了头。 周老太太看着孙娴,“你派人回来说出事了,我瞧着你这一脸的官司,得出多大的事?想气死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章嬷嬷赶紧伸手给周老太太顺气。 余氏则走到孙娴面前,皱眉问,“娴姐儿,别叫大家伙儿着急,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孙娴头微偏看向孙嬉,“嬉妹妹最是清楚,祖母还是让她说吧。” 孙嬉被点名,睁得双眼老大。她与那华丽公子正相处甚好时被孙娴撞破,回来途中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将此事盖过,就算孙娴发难她也能找到极好的说辞,可是她脑子太急,硬是想不出来法子。 孙娴怯怯的看着周老太太,眼神却闪闪躲躲闪闪,心里七上八下极为难安,“回外祖母……。” 在候府已经将事分辨清楚,孙嬉也没必要添油加醋,只说她所见之事,但然,略过她与那华服公子互生好感的事。 除了刚从候府回来的,其他人听得浑身发麻,特别是周老太太,已经不知是怨是忿,差点就背过气去。 “天啊。”余氏愕然的瘫在圈椅上,这溶姐儿是怎么教姑娘的,怎能将她的雍哥儿拉出来充脸面?这种不知轻重,失误便会毁却雍哥儿前程的事那两个姑娘怎么能做出来?“那可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姑娘,嫣姐儿和婉姐儿怎么能……,阿娘,这可怎么办啊?” 余氏的心揪成一坨,哭出了声。 第204章 被殃及的池鱼 周老太太心知是梅老太太最后解了围,可那些个个身袭诰命的夫人又岂会轻易放过孙家? “外祖母,您是不知道,嫣姐儿和婉姐儿简直不知死活,什么人都敢得罪。”孙嬉不想让周老太太她的不作为,只是苏瑜和孙娴出事时站了出来,话使劲儿往一个方向偏,“先是黄国公府的张夫人吓晕了婉姐儿,后来她又和曲侍郎家的郭夫人一起针对嫣姐儿,若不是我和瑜表姐还有娴表姐一起维护着,嫣姐儿和婉姐儿肯定活不出来。” 孙妨抿嘴冷笑,她在出事后就躲得远远的,反正不关她的事。但依孙嬉的性子会维护溶姑母的两个蠢货,呵呵……,开玩笑。 苏瑜真是佩服孙嬉的口才,大言不惭到这个境界也真不容易。 但孙娴是个正板姑娘,是真的刻苦读过诗书女训的,孙嬉这番不要脸的说辞,再联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心中有股热浪蹭蹭冒上头顶,她一个阔步上前,照着孙嬉的脸甩去一巴掌,“嬉姐儿,今日咱们能从候府全身而退全是瑜姐儿的功劳,连我在那几个诰命夫人的威逼之下都吓得节节败退,你做了什么也敢邀功?难不成就凭你不顾嫣姐儿和婉姐儿安危独自在宴会上私自与男客搭讪?还是凭你被带到花厅时瘫在地上头不敢抬,说句话都断断续续?你怎么没跟祖母说梅老太太一解围,你又立即跑回去继续和那个华服男子纠缠,我看到他碰了你,你居然也不知道避让还一脸娇羞的站在那里不闻不动。你忘了嫣姐儿伤重未醒,婉儿也不醒人事吗?我如今想来,仍然阵阵后怕,后背全让冷汗浸湿,一颗心也跳动得似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你说你护着嫣姐儿婉姐儿,你好意思吗?” 孙娴给所有人的感受,是谨慎,温柔如微风细雨。可是她这一巴掌下去,连被打的孙嬉都忘了痛忘了反应。这一刻,她不再温柔如微风细雨,简直是狂风暴雨还带着惊雷,把所有人都劈傻劈愣了。 余氏最先回神,她一把将孙娴拽回身旁。这个女儿对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哪怕不高兴也是生闷气。不经意间发觉她打孙嬉的手抖个不停,心道这得用了多大的力啊! 有余氏恍眼,孙嬉也在被人戳穿的羞愤中神智回转。她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泪珠子一颗一颗从眼眶里往外冒,“你凭什么打我?是觉得我不知廉耻吗?就算我不知廉耻,你又能好到哪儿去?上元灯节那夜你和人私会整个孙府谁不知道?你也会为你自己的婚姻前程作打算,凭什么我就不能跟你一样?” 孙娴被怼得脸色灰白,气得浑身发颤。 “去候府赴宴,少男少女哪有可能真的避开,娴姐儿,你怕是看岔生了误会,可别玷污我家嬉姐儿的名声啊!”蒋氏不轻不重的说了句。 但周老太太更相信娴姐儿的人品,既然蒋氏有质疑,好在她还有当事人呢,“瑜姐儿,你来说说,是不是跟你娴姐姐说的一样?” 苏瑜觉得今日能恶心曲恒就是达到目的,若能间接助霍家和岳家成为姻亲更是意外之喜。至于孙家这几个动机不纯,心思蠢笨的姑娘如何,她懒得理会。可娴姐儿与她尚算和睦,总不能叫蒋氏和孙嬉发难而她则招架不住。 “在候府花厅对恃时,把嬉妹妹找来的候府女使的确说她在桃花溪与男客搭讪,后来梅老太太做了和事佬女客散场我就没见她的去处。临走时我见娴姐姐领着她出来,神色很不好,料想娴姐姐也不会无故去冤枉她。” “你跟娴姐儿一个鼻孔出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蒋氏目光阴冷的看着苏瑜,“说起来娴姐儿上元灯节那日与人私会恐怕你安排的,我家嬉姐儿若真是不学好,也是你们作姐姐的带不好头。” 这是连她也怪上了,苏瑜有些无语。她略略侧身走望向周老太太,“外祖母,阿瑜累了,不想再听三舅娘栽脏,这就先回景晖院,晚点儿再来跟您请安。” “你别想走。”孙玉溶突然从外头冲进来,她眼睛通红,显然是两个姑娘被抬回来十分悲恸,但再悲恸也没有失去寻找真相和找人算账的力气。 她一冲进来直奔苏瑜,揪着她的衣裳又扯又喊,“说,嫣姐儿和婉姐儿变成这样是不是你害的?我知道你看我两个姑娘不顺眼,她们在背后是议论过你的是非,可你用得着将她们害得这样惨吗?嫣姐儿伤到眉骨,差一点儿就要瞎眼,今日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不给我个交待,我就把你赶出去,将你是弃妇的事囔得满京城都知道,叫你没脸再活下去。” “溶姐儿,你疯了吗?”周老太太吓得不清,“快,快把她给我扯开。” 外头进来两个婆子迅速将孙玉溶和苏瑜分开,采玉扶着惊魂未定的苏瑜,“姑娘,你怎么样?” 孙玉溶的行为太过突兀,但她那番话却是真惹着苏瑜了。 孙玉溶还想往苏瑜身上扑,周老太太气得两眼发花,指着她,“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事情没弄清楚就乱冤枉人,你还是做人阿娘,做人长辈的人,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苏瑜理了理被孙玉溶拽乱的衣襟,目光似酷寒的冰霜,“外祖母,阿瑜先回景晖院了。” “你不准走,话没说清楚,你不准走。” 看着苏瑜转身离去,孙玉溶很不甘心。 “玉溶,你疯什么?” 周老太太声调拔得老高,走到瞳晖院门口的苏瑜都还能听到。 采玉皱眉回头望了一眼,忍不住开口,“姑娘,这姑奶奶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对姑娘对手。她这样对姑娘,姑娘你怎么不还击呢。” 当着周老太太的面,孙玉溶是长辈,她就是心里还恼火也不能出言冒犯。且孙嫣和孙婉如今这模样,有得她好受,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她就暂时不给她添乱。 “急什么。” 也是,她家姑娘例来不是好惹的,采玉这样想心里就好受点儿了。 苏瑜这一世不像上一世般诸事操劳,所以她的肌肤欺霜赛雪般白皙。三月的天气已经转暖,所以她身上盖的被子覆在肩膀处,露出颈项来。 窗外月色映着浓霜,檐下灯笼晕开一团暖暖的光晕。一道修长人影推窗而入,撩开帷帐立于床前。 睡意中苏瑜的样子安静而美好,她呵气如兰,恬静如谧,倒是很附和她那副清冷的性子。还记得当初首遇,她在面向他时,纵然是一副温婉的浅笑,他却能从她言谈间感受到浓浓的抗拒和疏离。 苏瑜动了动,头一偏,露出耳下一缕青丝来,她的手也自然的放到一个舒适位置。 他望着她笑,眼中是他人无缘得见的宠溺和温柔。 坐在床沿上,忍不住用指腹去描绘她细腻如绸的轮廓。 痒痒的,苏瑜缓缓睁开眼。 在看清来人是谁是,她平静的嘴角掀起个弧度,“你来啦。” “嗯。”宣祈轻轻一答,在光线不明的夜里,他看着苏瑜眼中闪着潋滟的光,柔软如云彩的笑容有着几分朦胧的妩媚娇艳,叫人忍不住想一直看下去,舍不得移眼。“你睡吧,我陪着你。” 她睡着,他坐着? 苏瑜不忍,“你不睡么?” 宣祈略略俯身,放大她眼中邪肆暖昧的笑,呼吸轻轻触着她的鼻尖,“你这是邀请么?” 会意过来宣祈的意思,苏瑜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她用那么软软的语气问他,刚才的那句话可不就是邀请的意思?她对宣祈真是越来越没提防了,说出的话怎能那么随意? 第205章 孙婉醒来 虽然很喜欢看苏瑜脸上窘迫的神色,但宣祈知道适可而止,他和衣侧躺到苏瑜身边,单手支颐,毫无睡意的看着她。 被双道清冷又温柔的视线看着,苏瑜也没了睡意,“你好像很喜欢夜里到这里来。” “吓着你了?” 那到没有,苏瑜莞尔。 “听说今日候府赏花宴很热闹,你怼上了好几位诰命夫人。”这对苏瑜而言算是灾难性的大事,偏偏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就像告诉她‘今晚外头月清风寒’般简单。 “你是不是觉得我闯祸了?”苏瑜闷闷的问。 是有那么一点,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焦心,出了事有我呢。” 这话将苏瑜逗笑了,她抬起头,眼睛晶亮晶亮的,“再没什么比惹上你更大的祸事了,所以你也不必替我忧心,我既是敢惹,就不怕招祸上门。” 抬手捋着她眼角的发,他到愿意她惹出什么祸来,不然他的那些手段完全没机会在她面前展现。近身在她额眉间印上一吻,轻轻的,就温热的羽毛,“睡吧,我守着你。” 东方升起一轮旭日,将尚未完全褪去的朝霞全部融进它的红光里。几只麻雀停在将将绽开的几枝樱花树上,淡粉色的花衣硬是落下几许,随着微凉的晨风和着尘埃一并卷起。 云晖院几个洒扫的婆子已经收拾妥当,几个女使端着洗漱用的水进进出出。 孙玉溶最小的儿子孙学丰已经十岁了,在上河县时上过私塾,入京后程惟生四处打探哪所学院名气好,声望高,多加对比后,他看中了青凌书院。 孙学丰是程淮生的独子,且至今都不能释怀自己的独子跟妻姓,谁让他是赘婿呢,不甘心也得认。平日里那两个姑娘他管得少,孙玉溶也不让她管,只让他负责孙学丰的学业。 程淮生的阿爹是个秀才出身,家中一姐两弟,他是老幺。 阿爹迂腐一辈子,临死也瞧不上那些阿堵物,可他却是用阿姐的聘礼置办的棺材和丧事。阿姐出嫁,二哥哥娶了新嫂,阿娘体弱,他一个连个秀才都考上不上的书生便成了吃闲饭的。 阿娘病重,侄儿嗷嗷待哺,这时孙家找上门,愿帮衬程家度难,条件即是他入赘。 他没得选择。 孙家不缺钱,还能接济贫穷的程家,开始几年他还想着接着考取功名,可他娶的妻子是孙玉溶。她不准他看书用功时身边有女使服侍,她不准他外出会友时间超过一个时辰,她不准他回家探望他的阿娘,以至于他阿娘闭眼前都没能见着最后一面。总之,他的所有一切,她都要干涉。 她的嚣张强势磨灭了他所有的激情,全脑子都是她的五令三申,一旦反抗,她就会以拒绝再接济程家为由要胁他,那些才拿起的书册就又那样放下了。好在孙玉溶还知道他是有学识的,儿子的启蒙受教她全权交到他的手里。 青凌书院不是那么好进的,这个月底青凌书院要面试,没多少时日了,也不知学究会考些什么,他得把准备做全面些。 桌上摆着精致的早膳,程淮生进得很香。 孙玉溶食不下咽,程淮生进得香,她瞧着很窝火。心里一窝火,语气就不好,“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上辈子饿死鬼投胎吗?” 程淮生吓了一跳,拿筷箸的手,端碗的手,无所适从,那些在一旁侍候的女使们则是见怪不怪。 “嫣姐儿和婉姐儿都睡了那么久,还不见苏醒的迹象,你还吃得这么香,你心里还有这两姑娘,还有我们这个家吗?” 这些年来,程淮生逆来顺受,孙玉溶往东,他不敢往西。那些昧着良心的事,只要孙玉溶发话,他便为她出头,再没家中爷们儿这么听娘们儿话的了。“大夫不是说了么,两个姑娘没有性命之忧,就是受惊昏睡,醒过来即好。” 程淮生不是不担心孙嫣和孙婉,只是大夫都那样说了,他再焦急也没用。 可孙玉溶不管这些,她只看到两个姑娘昏迷不醒,这个做人阿爹居然还睡得好进得香,这就是不在乎的表现。她腾的一下火冒三丈,动作熟练的打翻程淮生手里的碗,“你怎的这般心大,虽是无性命之忧,但你看看嫣姐儿的伤势,大夫可是说往后留疤的哦,那些好人家,哪个会讨个无盐姑娘做媳妇的?对于两个姑娘的前程,你就一点儿也不操心吗?” 我操心有用吗?到最后学不是你说了算? 程淮生在心里腹诽一句,他搁下筷箸,也不吃了,起身淡淡道:“我去书房。” 孙玉溶还没发泄完,见着程淮生走出门口,她追到门口指着程淮生的背影痛骂,“一杆子打不出个屁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男人。自己的姑娘不知死活呢,你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你配做人阿爹吗?你的良心都给狗吃啦?呸……窝囊废,窝囊废。” 程淮生宽袖里的手握成拳,他只认命的往前走,离那个泼妇越远越好。 程淮生一如继往在她痛骂时给她一抹窝囊的背影,孙玉溶骂着骂着也就解了气。这气是解了,两个姑娘没醒不还是急? 好在此时,有人过来告诉孙玉溶说孙婉醒了。 孙玉溶赶紧往孙婉屋里去,一进门就见孙婉缩在床角,眼神恐惧瑟缩空洞。 孙玉溶心痛坏了,扑过去,急得眼中掉泪,“婉姐儿,你怎么样?你别怕,阿娘在这儿呢。” 孙婉醒过来头一桩事就是忆起某个恐怖场景,张夫人端着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她当时真的觉得只要她一张口,她必死无疑,那个时候没人救她,是孙娴挡在她面前,替她承受着张夫人袭来的盛怒。 听到阿娘的声音,孙婉终于缓过来,她突然失控大哭出声,“阿娘,阿娘。” 孙玉溶抱住她,陪着她哭,“我的傻姑娘,不怕啊,有阿娘在呢。” 孙婉拼命往孙玉溶怀里拱,“阿娘,我以为我要死了,吓死我了,那个张夫人好可怕,我真的是去拉架的,不是去打架的,可是那个张夫人不信,硬说我和嫣姐儿一起打她姑娘,阿娘,没有,是嫣姐儿动的手,我没有,你去跟张夫人说说好不好,叫她不要害我。” 孙婉的话不着调,但作为阿娘的孙玉溶还是从这些没有条理的语句里分析出了实情。出门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表现,目的在于要与那些贵女结交,可没叫她们去与人起冲突啊!而且得罪的还不是一般人,全是贵女。 孙玉溶真是又恨又急,她皱着眉拉开与孙婉的距离,问,“昨天出的这事儿难道真的不是因为苏瑜么?”昨日她冲到老太太院儿里大闹一场,凭的就是猜测事出有因,必关苏瑜的事。上次嫣姐儿告诉她,她与婉姐儿背后说娴姐儿坏话时被苏瑜当众听见,梁子不管深浅,反正往后的日子她们这一家与苏瑜虽未有明显冲突,但都是暗是较着劲儿,不然三房蒋氏来邀她一起对抗苏瑜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孙婉撇着唇摇摇头,“我们自打进了候府就没在一起,倒是嬉姐儿跟我们一起,可是当嫣姐儿与黄国公府的二姑娘打起来的时候,嬉姐儿没去帮忙,也没想着拉架,而是悄不出声的躲开了。我被带到花厅后,那张夫人咄咄逼人,是娴姐姐挡在我面前替我说话,可是张夫人声势太威武,我被她吓得瘫了,阿娘……那张夫人真的好可怕啊!” 第206章 下棋 她看好的人事不关己避开,不看好的却拦在了她姑娘面前,孙玉溶一时又对孙娴抱以感激,一时又对孙嬉感到恼恨,“别怕,别怕,都过去了。” 孙婉哭得更凶了,“阿娘,我们把雍表哥供出来了,但是那个张夫人好像根本不把雍表哥放在眼里,还得罪了史部侍郎家的姑娘,要是雍表哥的官儿保不住了,外祖母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昨日她的满腔愤怒都对准苏瑜,阿娘骂她糊涂,她也没注意到余氏母女的情绪,现在想来,余氏当时看她的眼神是不对,只是碍于阿娘的面才没说什么。这会子听婉姐儿提谈,她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徒然备感羞怒。 “祸虽是你们惹的,到底老太太也不能不管。”孙玉溶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可清楚?嬉姐儿说你们能平安回来她也有份功劳,但娴姐儿却说功劳是苏瑜的。”她去瞳晖院儿晚,先前事情经过她也不清楚,后头忙着气恼也没过问,只是听瞳晖院的女使说了两嘴。 孙嬉居然想领功,孙婉气得脸色发白,“她哪儿有,她当时也看到现场什么情况,却是我一个人被带到花厅接受质问,阿娘,孙嬉她不要脸,可我只记得娴姐姐站出来护着我,有理有节驳那张夫人的话,那张夫人搬出皇后娘娘出来都没吓着她。”反而是她自己被吓瘫了。 这么说她想知道真相就只能等嫣姐儿醒过来了。 清晨的空气带着点儿湿润,呼吸起来十分清新。周老太太洗漱后站到门口,望着院子里那些花叶草尖上挂着的圆润露珠儿,在朝阳下闪着耀眼的光。 两只燕子从屋顶上落到院子里啄食,章嬷嬷打外头进来,动静将燕子惊飞。 “婉姐儿醒了,说是受到惊吓,好一会儿才认到溶姑娘。”章嬷嬷细声回话,这满府的姑娘,就没几个让老太太省心的。 “哼。”周老太太不见情绪的哼一声,淡淡道:“自己胆小没本事,偏要上赶着叫人家羞辱,这次娴姐儿和瑜姐儿出手相救,但这样的幸运能有几次?” “二老爷就要回端州赴任,出了昨日那样的事,只是要耽搁了。”章嬷嬷忧心冲冲。 周老太太长叹一声,“去告诉他,朝廷大事哪能耽搁?咱们整个孙家都在京城呢,史部侍郎权再大,也不能徇私枉法不是?若真敢徇私枉法,我这老太婆就豁出命去敲登闻鼓,为我的孙儿明前程。” 章嬷嬷是知道事情经过的,心头对嫣姐儿和妨姐儿糟蹋雍哥儿官声的事很不耻,老太太一颗心也肯定悬吊吊的,她跟了老太太一辈子,总要宽慰她几句,“或许事情并未那么严重,昨日之事咱们嫣姐儿受了那么重的伤,曲侍郎若真想对咱们雍哥儿不利,他就不怕旁人说闲话么?” “你说得对,嫣姐儿姐妹俩败会雍哥儿的官声,但那曲侍郎若要携私报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官声。”周老太太人善如流顺着章嬷嬷的宽慰,心里却很清楚曲侍郎在京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他想让雍哥儿断送前程,太过容易。 秀娟送来了早膳,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转身进屋。迈过门槛,周老太太说,“这两日你注意着雍哥儿的动静,一旦……,就来告诉我。” 周老太太这话,让章嬷嬷知道她适才的宽慰并未起多大作用。 “是。” 彼时苏瑜也起身了,用过早膳,去瞳晖院请了安,说要回碧落庄,周老太太也没留她,毕竟庄子里还有妤姐儿,有瑜姐儿在,她也放心。 然而,苏瑜并未回碧落庄,而是直接去了集芳馆。 小斑爷正指挥伙计整理布匹,见苏瑜来了,忙前去招呼。 集芳馆后院,苏瑜单独僻了个屋子做账房,每次来她到这里坐坐。 采玉沏上茶后,便守在门口,小斑爷单独留在屋内。 小斑爷自打当上集芳馆掌柜,在外人面前是越来越有掌柜的谱儿,但在苏瑜面前还是很拘紧,总觉得这个年岁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东家姑娘,远比他看着要厉害老成得多。 “知道玉春茶行吗?” 小斑爷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对名满京城的玉春茶行岂会陌生?玉春茶行在昌胜街正当好的位置,打茶行铺子外头过,都能闻见阵阵茶香。特别是茶行外头摆了茶饮,有了新茶和好茶,掌柜都会请那些有意向买茶的商客试饮。 “知道,小的还是骗过茶吃呢,玉春茶行的茶,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特别是九月间的雀舌,一壶难求啊!”嘴上不停张罗,心里却在想东家姑娘问这事做什么? “知道玉春茶行的东家是谁么?”苏瑜端起采玉新沏的茶啜饮一口,是去年的陈茶。 小斑爷不曾涉足茶事,摇摇头。 苏瑜默了两息,“罢了,你亲自去趟西门码门,将码门上向阳的仓库全租下来。不,只要能晒着太阳,那怕是边角能晒着太阳的都租下来。同时关注玉春茶行的茶船到京时辰,一旦到京就要告诉我。” 难道东家姑娘又想做茶事生意?“东家,您这是又要做茶生意?” 苏瑜搁下茶盏,“到时你就知道了。” 小斑爷糊里糊涂应下,又不敢多问。 苏瑜离开集芳馆,又跑了趟经济行。朱算盘没在,她在马车里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朱算盘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 “姑娘,听说您找我?” 苏瑜素手微抬,撩起半张帘帷,看着朱算盘不知干了什么史上得满头大汗,“自然是有事请朱老板帮忙。” 朱算盘与苏瑜打过几次交道,觉得这个小姑娘眼光独道,处事沉稳,与那些大家后院里的姑娘完全不一样,关键是有银子赚,他自然愿意结交,“好说好说,姑娘只要开口,小的无不包您满意。” “我想昌胜街开个茶铺,烦请朱老板以最快速度给我找个合适的铺子。” 朱算盘愣了愣,这姑娘又要开茶铺?“不知姑娘是要垫还是买?” 苏瑜想了想,昌胜街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之一,那里寸土寸金,以她目前的财力想买下一间茶铺有些吃力,而且她在西门码头租用的仓库,相见欢酒肆以及集芳馆的资金链不能断,“我有意将碧落庄压给钱庄,你找人去估价,同时昌胜街的茶铺之事也不能耽搁。” 这什么意思?手里没钱,但这茶铺又必开不可?这姑娘闹哪样呢? 朱算盘心里疑问重重,可他又只是个卖力气的,主家吩咐,他办事就是。 忙成这些事,已经到了午膳时间。采玉问苏瑜去哪里用膳,苏瑜决定回碧落庄。 一路上苏瑜发现采玉有些闷闷不乐,就问她出什么事了? 采玉撅着嘴说:“姑娘,你怎么会突然要做茶生意?”还要把碧落庄给押出去?大有夫妻还有祥哥儿一家才到京城,那屋子里还没住暖和呢,要是碧落庄没了,他们住哪里去? 原来是因为这个,苏瑜笑了笑,“你在担心什么?” “奴婢不想住在孙府,碧落庄就跟梧桐山庄一样,咱们都自在。” 这到是真的。 可她也不能告诉采玉自己那么做的原因。 曲恒现在算是彻底与她对上了,她在上河县对自己釜底抽薪,难道进了京城还不允许她运筹帷幄?她在下一盘棋,一盘足以让曲家手忙脚忙,没心思对付她的棋。 第207章 抵押碧落庄 有风从前面绿意渐浓的田野上刮过来,透过车窗带着几分凉意缱绻在车室里。 回到碧落庄,苏瑜先去水榭阁探看孙妤。孙妤已经能坐起来,好好与她阿娘一起逗哄欢姐儿,梁氏虽然表面平静,但这一刻的安宁祥和却是她愿意拿命来换的。见着苏瑜回来,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问她这两日府里可有什么事没有? 苏瑜没说其他,只说:“二舅舅就要出京回任处,二舅娘和娴姐姐都很舍不得。” 梁氏面容静和,笑道:“你二舅舅作官比不得你大舅舅经商,不能随心所欲。你二舅娘今年只怕要张罗雍哥儿和娴姐儿的亲事,又不得跟去端州,少不得心里难过。” 采玉回到碧落庄,夏莲接过她的陪侍的差事,自己去厨院找苗二姐,途中正巧遇到袁嬷嬷和雪娇,她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和不理解,就没忍住本份跟袁嬷嬷抱怨几句。 袁嬷嬷和雪娇一听苏瑜有意将碧落庄曲押出去,心头也是震惊不已。 问明原由,大概也知道是因为想做茶事生意银钱周转不足的缘故。可若说要抵押碧落庄,袁嬷嬷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说几句,毕竟日子无忧,主子姑娘没必要着急再发展一条挣钱路线。 当即袁嬷嬷就去找苏瑜,而知道这个消息的雪娇也按奈不住,跟蝶依打了声招呼,去了摄政王府。 宣祈知道苏瑜要抵押碧落庄的消息,也颇感意外,只是又想着苏瑜断然不会冲动行事,此举定有深意。可不论苏瑜打什么主意,也不能让她把精心收拾过的碧落庄抵押出去。 那个朱算盘在京城做牙行生意,为人八面玲珑,头脑够灵活,背地里也有些手段,苏瑜倒是会找人办事。 宣祈也没交待雪娇什么,只让她回碧落庄。 朱算盘自打接了苏瑜交待的活儿,旁的事情就暂时搁下。他思来想去,觉得鉴荣宝号的胡掌柜和他尚算有几分交情,应该能给苏姑娘的碧落庄估个好价。本来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可是那个苏姑娘,不知怎的,他就想老老实实跟她做生意,就是不想让她吃亏。 朱算盘到鉴荣宝号去找胡掌柜,正巧胡掌柜刚添了孙女,回去逗孙子不在柜上。 于是朱算盘次日再来,说明来意,胡掌柜很爽快就答应跟他到碧落庄估价。 他们的马车停在碧落庄门口,胡掌柜一下车就说此地挨着皇庄,地理不错,这么好个庄子肯定很得主人欢喜,买了的确可惜。 朱算盘却是清楚,这庄子肯定卖不出去,那苏姑娘可不是寻常女子,此举也该是缺银使的缘故。朱算盘笑而不言,抬手捏着铜环磕响大门。 苏瑜没来见他,只差了袁嬷嬷相迎。 袁嬷嬷那日细问主子姑娘要抵押碧落庄的因由,苏瑜什么也没向她透露,只说:“嬷嬷不怕,这碧落庄我可舍不得真的卖出去。” 但见她家主子姑娘气定神闲,袁嬷嬷也不好说什么。 这会子见着朱算盘和胡掌柜,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抵触。她在朱算鼻和胡掌柜奉茶不久出现,语气尚算客气,“我们姑娘说了,先让老奴引着胡掌柜四下看看,让胡掌柜心里有个数儿了,她再出来见您。” 胡掌柜听朱算盘说过主家是个双十年岁的姑娘家,也没摆谱,对着袁嬷嬷作了半个揖,“有劳嬷嬷前头带路。” 袁嬷嬷带着胡掌柜开始各处转悠,朱算盘闲来无事也跟着转悠。见着庄中人丁兴旺,一副富足祥乐,胡掌柜很是讶异,连他家后院儿儿媳和婆母还偶尔要拌几句嘴,婆子女使也要使性子,这么大的庄子上下竟如此和乐,不能不让她对那个主家姑娘越是好奇。 再来这庄子里有处温泉,最是妙得很,周围鸟语花香,处处柳绿花红,他可真是想将这些买下来。 可是,他不敢! 今日,他只是来送银子的。 几人回到花厅继续用茶,胡掌柜便说,“我心中已有数,烦请嬷嬷去问问贵主人心中底数。” 这庄子里苏瑜花了十二万两银子买的,本来不值这个数,上任庄主也不想卖,报出的价高出原价许多苏瑜竟也答应,他这才割爱。 苏瑜在心里仔细盘算过行事成本,打定主意,“你去告诉那掌柜,我的底数是十万两白银。” 这庄子可是买成十二万两白银呢,姑娘十万两便抵押出去,袁嬷嬷觉得很肉痛。 她回到花厅说了苏瑜的意思,谁知那胡掌柜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当即让朱算盘书写契约,签字盖印,甚至还从身上掏出好厚一叠银票子,数了十张一万的一并交到袁嬷嬷手里拿给苏瑜。 苏瑜只觉这胡掌柜是个爽快人,又是朱算盘介绍过来的,应该不会错,在检查了契约无误会也签字盖印,将碧落庄抵押给鉴荣宝号一年。 朱算盘和胡掌柜走后,苏瑜站在窗前看着天边外阳已经完全没入厚暗的云层,浓黯的夜幕从远处渐渐铺来,碧落庄不远的皇家山头儿,很快被一片苍茫之色给掩盖。 今日这事这般顺利,该是个好的开端。 又过了几日,朱算盘差人来传说,他在昌胜街寻到个铺面,请苏瑜有空去看看。 大有已经熟悉了好些日子,对京城虽说做不到轻车熟路,但大概方位是绝计不会弄错的。他和祥哥儿便从集芳馆回了碧落庄,开始了在京城生活的日子。 袁嬷嬷说姑娘要进城,大有便套好车等在门口,苏瑜带着蝶依一起坐进马车。 路上苏瑜兴致不错,特别是嗅着那些山风的草冷味儿还有田埂边上的花香味儿,整个人神采奕奕的,连着蝶依话也多了。 “大有哥,觉得京城好玩儿吗?” 大有一边驾着车,一边笑着回话,“京城自然比咱们小小的上河县气派,我瞧着街道也宽,够同时过两辆马车的,京里的商铺也讲究,门檐下挂的那个灯笼都比老家的灯笼亮。我和祥哥儿还专门跑到六必居门口去转了转,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大酒楼,在门口都能闻见菜香味儿。” “那你们怎么没进去吃?”蝶依问完就后悔了,尴尬的望了苏瑜一眼。 苏瑜莞尔不言。 就听大有说:“我们哪儿有那么阔气,听说那里一个馒头都要一两银子呢,说是用什么牛乳做的,我还真奇了怪了,牛乳怎么做馒头,那玩儿意不会臭吗?哈哈……。” 听着大有爽朗的笑声,苏瑜也忍不住开口,“想吃牛乳馒头还不容易,回去跟二姐说一声,她做出来的牛乳馒头肯定不比六必居的差。” “那还是算了吧。”大有的话中带着轻松笑意,“姑娘有所不知,在梧桐山庄大家就说这苗二姐是个炮仗脾气,她要是愿意还好,要是不愿意,肯定会训我,说我肚子里有货,想法多。” 苏瑜疑惑的看向蝶依,竟不知苗二姐私下这般凶猛,“无妨,她听我的,赶明儿让她做几屉子,咱们庄子里的人都尝尝。” “那赶紧好。”大有轻拉了拉左手的缰绳,马车便拐了道,他又说:“这京城里的人也穿得光鲜,我瞧着那街边蹲在碗后的哈衣头发虽然乱,衣裳也有补丁,但也是很干净,甚至都没什么臭味儿,不像咱们县里的哈衣,老远就闻到一股臭哄哄的味道,若是在夏天,隔着整条街都得饶着走。” “哈哈哈……。”蝶依心里是不信的,“大有哥你说得也太夸张了。” “你是甚少到县里去恍,去了就定信我。”大有这样说不过是逗车里的人乐罢了,事情的确没他说的那么夸张。 “还有呢,京城还有什么地方有意思?”蝶依来了兴致,追着大有问。 第208章 进城办事 大有也是有问必答,“京城里的小吃好吃,蜜饯,糖人儿,,杏仁果脯,酸酸甜甜的,媳妇孩子都爱吃。” “你和祥哥都是疼媳妇的,她们真有福气。” “你也是个好姑娘,又摊上主子姑娘这么个好主子,也不愁将来找不到好男人。” “大有你胡说什么呢。”蝶依只是顺嘴一句话,竟不想大有回了这么句话,一时羞臊难耐。 说到这件事,苏瑜也不免挂上心头。 蝶依和雪娇原都是跟在宣祈身边侍候的,他称为死士,这样的人一般都无根孤儿,存在的作用则是一辈子为主子尽忠,像那些寻常民众的婚嫁,是他们一辈子都不能也不必肖想的。 前段时间苗二姐有意青蓝,但她一直没探听到青蓝的意思。如果苗二姐跟青蓝的事能成,那蝶依和雪娇这两个丫头她也不能放着不管,将来若真有意于谁,或许有人求娶她们,她肯定会好好为她们做主。 马车进了城,直往昌胜街而去。 朱算盘在一间铺面门口站着,看着苏瑜扶着蝶依的手踏下马车,并朝她略略福礼。 朱算盘赶紧回礼,“苏姑娘,进去看看吧。” 三人进到铺子里,这铺子不小,只是里头已被搬空,只余下几根顶梁柱。后头还有个不小的院落,院子里有株正挂着果的石榴树。 “苏姑娘的意思是要买,我到处打探,才得了这么个消息。” 苏瑜看完里头,又站到大门外,街上人来人往,很是当道。苏瑜怎么也没想到,朱算盘替她看中的竟是这间铺子。那一世她的桐姐儿爱吃桂花米糕,那一年京城涌进很多难民,她与桐姐儿上街遇到,善良的桐姐儿就将手中所有的桂花米糕全给了难民。当时她满眼黯然的望着她,“阿娘,大家都爱吃桂花米糕呢,不如我们开家米糕铺,专门给他们送桂花米糕吃好不好?” 那时桐姐儿只有八岁,小小年纪虽不懂开铺子的烦琐,但她这份悲天怜悯,作为阿娘她不忍否认。只是找铺子的活那时落在小斑爷身上,他寻到的便是这间铺子。 “这铺面是不错,怎的主家会舍得卖出来?”苏瑜头也不回问朱算盘。 朱算盘站过来,对面是一家卖笔墨纸砚的,笑道:“实不相瞒,这家人原是做豆花生意的,死了阿爹,儿子又是个好赌的,欠下一屁股赌债,赌坊日日上门讨要,不给就砸锅摔盆,女主人迫于无奈才动了卖屋的心思。” 这些悲惨的事苏瑜没兴趣,只问,“价钱如何?” “那儿子连欠着好几个赌坊的赌债,女主人急于清债救儿子,只说价格好商量。”朱算盘言词间带着些许朝讽可悲,“昨日我见女主人,提了六千两的卖价。” 六千两?苏瑜神情不明的看过去,淡淡的,却叫朱算盘心里打鼓,忙解释,“我也知道这个价格你肯定有疑问,所以也问了清楚。这铺子连着后头的院子就算正当道,也统共不过四千两的价位,那女主人却加了两千两。只道那女主人说余下的两千两她要给她那不成气的儿子娶个媳妇,往后也还要指着这银子养老过日子,只要姑娘你答应,立即银货两讫。” 苏瑜望着对面的文房四宝铺子默了默,小斑爷已经按她嘱咐将西门码头但凡能斜着半点太阳的仓库全租下来,每个仓库都堆放了些布匹绫罗作样子。算算时间玉春茶行的货船就要抵京,她这茶庄也必须开起来。 罢了,那两千两银子她也不是给不起。 朱算盘却说因为赌坊的人常来闹事,原主一家已经搬到别处去居住,故此这里才人去楼空。问清了住处,那母子俩个搬到离昌胜街较远的芙蓉巷去了。由朱算盘带路,苏瑜重新坐上马车前往芙蓉巷。 芙蓉巷位置在京城算是比较富的,但比起孙府的位置则是差了许多,所以较僻。 马车停在芙蓉巷口,朱算盘特意找了间茶楼让苏瑜稍作休息,而后自己去将原主母子找来签契画押。 苏瑜却没在茶楼坐多久,而是记得这条街上有家卖银饰的老店。前段时日袁嬷嬷好像掉了支银簪,那银簪跟了她大半辈子,据说是阿娘还在世时给她订制的。如今丢了,她显得很失落。 蝶依看着苏瑜走在街中央东看看西瞧瞧,好奇的问,“姑娘这是在找什么吗?” “这条街上有家银饰铺子,我不记得在什么位置了,你也帮我找找。” 姑娘来过这里?不然怎么知道这里有间银饰铺子?蝶依没问,帮着苏瑜仔细找看。 主仆俩找了约莫大半盏茶的功夫,才看以一间很小的门面,靠近门的位置,有位花白头发,穿着青布围裙的老妪坐在那里,拿着小锤子敲敲砸砸。 苏瑜走过去,那老妪知道来了生意,便搁下手中活计,抬起老眼问,“姑娘要做还是要买银饰?” “我做,阿奶,我这里有样儿,烦请借您纸笔一用,我画出来。” 老妪砸做一辈子银饰,客人拿样儿来的不少,但在这里现画的还是头一回遇到,“你等等,我给你拿纸笔。” 老妪拿来纸笔,苏瑜想着袁嬷嬷丢掉那支银簪的样式,手中笔走弯延,很快成形。她也想过重新给袁嬷嬷打造一个,可是那支银簪袁嬷嬷带了那么多年,也算是她对阿娘的一点儿念想。即便知道这银簪是新的,袁嬷嬷心里也想得。 “这是这样的,劳烦阿奶您辛苦。” “女客客气,我还得多谢女客照顾生意。” 统共一两三钱银子,苏瑜付了定钱收了契据就转身回茶楼。 回到茶楼,朱算盘已经等着了,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蓝布衣裳的妇人,还有一个看见苏瑜便一副痴迷状就差流口水的年轻人。 朱算盘做了介绍,双方无疑异,便签约盖了手印,那年轻人一双老鼠眼滴溜溜的在苏瑜身上来回转,苏瑜心生不喜,蝶依轻咳两声也没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还是他阿娘使命掐了他一把,他才把目光恋恋不舍的收回去。 付了六千两银票,妇人就把银票揣进怀里,年轻人想去拿,被她阿娘拍下去。 朱算盘望着那母子两个离去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语,“有这样一个儿子,这六千两银子估计也嚼用不了多久。” 那与苏瑜无干,一行人准备离开,徒然有个拎着空竹筐的婆子来到苏瑜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又是愧疚又是惊喜的福了礼,“瑜姑娘,果真是瑜姑娘呢,老奴以为看走了眼,竟真的是瑜姑娘。” 来人,苏瑜是记得的,便是去年她刚到京时,被蒋氏撺掇着害她的香莹的阿娘,人称香莹娘的婆子。 “香莹娘,好久不见。” 香莹娘眼中噙了泪,放下空竹筐就跪在苏瑜面前,“瑜姑娘,当初老奴瞎了眼,不仅害了姑娘还连累自己的姑娘没了性命,那时老奴被赶出孙家又遭夫家休弃,死的心都有,是姑娘您不计前嫌,不仅给了老奴安葬香莹的银子,还给老奴留了银子防身讨生活,您的恩情,老奴这辈子都不会忘。” 知恩图报,她倒不是真的恶到底,示意蝶依扶起她,“别这样,快起来吧。” 香莹娘起身,又抹了泪,接着说:“老奴如今已经重新找了差事,在一家姓沈的人家做厨房里的活计,他家在这条街上还有间粮米铺子,喏,姑娘你看,就是那家。” 苏瑜倒没想着香莹娘能跟她说这么多,就顺着香莹娘手指的方向望出窗外,然后,她看到沈重德背着手,一副很拽的模样从粮米铺子里站出来。 第209章 沈重德进私窑子 去年她在广德楼有幸遇到苏玫,这回居然在芙蓉巷碰到沈重德,她与沈重霖这一家还真是到哪儿都有碰见的缘份。 “那站到门口的是沈家的二爷,沈家大爷是个当官的,这粮米铺子正是迎进门的妾侍的陪嫁,这沈二爷做着这铺子里的掌柜呢。” 沈重德站到门口,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也没注意到斜对面的茶楼有人看着他。 此时他心心念念的,是个叫玉倌儿的姑娘。 沈重德左右看了看,又回头跟铺子里的伙计胡乱交待了两句,便甩着袖上了街。 他走得越久,眼神越鬼祟,直到站到一条不知名的深巷里,抬手敲响了眼中老旧的门。 开门的是个老妈妈,穿红戴绿,脸上还扑了许多的粉,见着沈重德,笑得极不正经,“哟,这不是沈二爷嘛,好些时日不来,我还你以为你忘了我家玉倌儿了呢。” 老妈妈拍过来的帕子刮来一阵香风,嗅得沈重德如痴如醉,“不过两个月嘛,家里那只母老虎给我生了个儿子,怎么也得在她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嘛。” “不管如何,只要二爷没把我们玉倌儿忘了就行。”老妈妈边说边把沈重德往院子里拉。 这条巷不是不知名,而是不具名,有人叫它寡妇巷,有人叫它小秦楼,还有人叫它私窑子,总之,这条巷子是那些身上有几个钱又去不成正经伎馆的好色之徒最爱涉足的地方。 玉倌儿只十七岁,却在这间私窑里做了两年的暗娼,沈重德是对她出手最阔的恩客,自打勾搭上沈重德,除了每个月不能接客的那几日,她每天都在盼着沈重德。 沈重德一推开门,玉倌儿便扑了过去,声音娇柔,“二爷,你可是忘了奴家了,这么久都不来找奴家,奴家好怕你不要奴家了。” 听着这娇柔妩媚的声音,沈重德只觉着整着身子发,酥,觉得她可比家里那个不懂风情的万氏强得太多,当即抱着玉倌儿就开始胡作非为……。 与玉倌儿在床上腻歪了一整日,离开前沈重德将五十两银子交到老妈妈手里。 老妈妈欢欢喜喜的福礼谢过,“二爷下次早些来,我们玉倌儿可记挂着呢。” 沈重德大爷一样摆摆手,心里却有些不耐烦。 刚才在床帷间玉倌儿竟告诉他想做他的外室。 他是喜爱玉倌儿的稚嫩娇柔,但她毕竟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做他的外室有辱他沈二爷的身份呢。出了院门,沈重德便想着这院子往后还是少来为妙。 疏不知他的一切举动,都叫人看在眼里并通禀给了正妻万氏。 万氏先前有身孕,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服侍沈重德,又仗着自己有身孕不准沈重德亲近其他女子。生下儿子后,她又坐月子,自然也不能近身侍候,数来数去她有大半年没和沈重德亲近了。 近期,她发现沈重德不再和从前一样急于想和她亲近,女人天生的敏感让她肯定沈重德背着她肯定有猫腻,府里那些服侍的女使媳妇她注意了两个月,没见到什么蛛丝马迹。但家里太平,不代表外头没情况。于是她安排人偷偷跟着他,今天终于逮到了他的小辫子。 沈重德刚风流了一场,心下十分餍足,哼着小调儿大摇大摆进了府门。 一进自家院子,本想先去看看儿子,发现奶娘和儿子都没在,便抬脚到正屋问,“儿子呢,哪儿去啦?” 自打吉祥在来京途中被山贼给掳走,春桃便顶替她的位置成了万氏身边最亲近的女使。先前二奶奶派去跟踪二爷的小厮回来回话,她全程在场,听得真真切切。这会子二奶奶背对着二爷,二爷才没看见二奶奶黑如锅底的神色。 “二爷,奶娘将小公子带来太太那里去了,太太想小公子了。” 沈重德哂笑一声,坐下自己动手沏茶,“原来是阿娘想孙子了,只要没丢就成。” 万氏听着这声音,胸中的火燃得越发的汹涌,她转过身来,咬牙切齿的瞪着沈重德。见沈重德倒水欲饮,冲过去抢过他手里的茶碗狠狠的砸在地上,一时间茶碗和茶水一齐四溅四散。 沈重德懵了半瞬,随即起身指着万氏吼道:“青天白日,你他娘发什么疯?” 万氏一想到沈重德刚离开私窑子,回来带着一身那暗娼的味儿,手都没洗就想喝她屋里的茶水,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魂欲离体,“我是疯啦,沈重德,你还真是威风啊,哼,我在家里辛辛苦苦给你们沈家传宗接代,你居然在外头进私窑子,你对得起我吗?” 沈重德后背僵直,他做得那么隐密的事万氏怎么会知道?“你少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 “还不承认,敢做不敢认是不是?沈重德,你就是个怂货,我万如梅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答应下嫁给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蓄牲,我还不如去嫁条狗。”万氏是真的气极了,也对着沈重德一阵凶吼。 被人骂蓄牲,是人都不会乐意,沈重德急红了眼,扬手就往万氏脸上招呼一巴掌,“贱人,你敢骂我,找死是不是?” 春桃见万氏被打,吓坏了,抱着万氏的肩膀,怯怯的看着沈重德,“二爷怎么还动起手来啦,二奶奶刚生了孩子,身子还没复元呢。” 沈重德若是顾念这点就不会动手了,他直接怼万氏,“她就是欠收拾。” 这句话就像干柴碰到火星子,万氏突然冲过去抽打沈重德,“你浑账东西,你不是人,蓄牲,你打我,我打死你,打死你。” 沈重德还能叫个女人欺负了?立即与万氏扭打成一团,“你他娘就是欠收拾,看我不打死你,臭婆娘,贱人。” 正屋里的情形将春桃吓得呆了,回过神来又不敢前去拉架,只得跑到外头敞开嗓门喊,“来人啊,快来人啊,二爷和二奶奶打起来啦。” 春桃这几嗓子很快惊动了正以逗孙为乐的姜太太。 一听说二房打起来了,赶紧叫马嬷嬷先将人拉开并且带到她面前来。 不久,万氏和沈重德跪在姜太太面前。一个脸上脖子上被指甲挠破好几道印子,一个发髻绫乱,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丝。 一屋子下人见着两个主子这副模样,拼命忍住笑,李氏忍得难受,索性出去笑过再进来。 只有姜太太冷着一张脸,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两个混账,这又是作什么妖哦?儿子都生了,怎么还不懂事?这就是你们给儿子做的榜样吗?” 万氏‘哇’的一声哭开了,跪走到姜太太面前,开始了对沈重德的控诉,“阿娘,你得为我做主啊,嫁进沈家这些年,媳妇自问没做半点儿对不起二爷的事,如今又为沈家生下嫡子长孙,可是二爷呢,他居然背着我进那任人唾弃的私窑子,被我发现了非但不承认,还骂我是贱人并动手打我。” 姜太太一听沈重德进私窑子,脸色瞬间青白难辨。私窗子是什么地方?那些的娼妇都是下三烂的货,她的儿子怎么能去那种跌身份的地方嫖伎?“你媳妇说的是真的?” 沈重德拒不敢认,“阿娘,您别听万氏瞎说,没有的事。” 第210章 姜太太的护犊私心 “我没有。”万氏迅速接下话来,瞪着沈重德痛苦落泪,“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吗?当初我身怀六甲你不好亲近,也不见你亲近家里的丫头,我以为你体谅我怀孕辛苦,甘愿为我守身如玉,结果你居然是去外头找娼妇亲近。若不是我对你起了疑心,派人跟踪你,你是不是打算跟外头的娼妇勾搭一辈子。” 这不是重点,沈重德耳里的重点是万氏派人跟踪他。沈重德气都喘粗了,“贱人,你居然敢派人跟踪我。” 这话听在姜太太耳中便是承认万氏说的是事实,她指着沈重德,恨铁不成钢,“德哥儿哦,你这是作什么孽哦?你们夫妻辛辛苦苦进了京,一路上相互扶持的事你都忘了吗?如今你找得份妥当的差事,二儿媳妇又为你生下儿子,日子正红火呢,你怎的又将从前那些坏德性给捡起来了?你想气死我吗?” 沈重德被姜太太一骂,自知理亏,但却不想在万氏面前失了他做大丈夫的气势,“阿娘,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她怀着身孕不能碰,我找女人不是很正常吗?” “可你也不能去碰私窑子里的娼伎啊,那是什么下九流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沈重德看着趴着姜太太腿上抽咽的万氏,不但没生半点怜惜,反到冒出个主意来,“阿娘,不若这样吧,你也替我纳一房贵妾好了,万氏这般不贤,我不休她便是好的,纳房贵妾在我身边侍候,日后继续和万氏起了冲突,儿子也有个地方去。” 万氏闻声如遭电击,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重德。不论如何,她与沈重德这一路走来也算是患难与共,他居然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来,万氏气得浑身发抖,“沈二爷,我娘家远,没人给我撑腰,看在咱们多年夫妻的份上你也不能这般薄情寡义啊!我哪里不贤?哪里对不住你?你想纳贵妾,你真当我万如梅是个死人吗?” “哼……。”沈重德不屑的瞥着万氏,“妻为夫纲,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敢对我动手,你不是不贤是什么?我纳个贵妾怎么了?我纳十个百个也是纳得的,轮得到你反对吗?” 这贵妾肯定是不能纳的,万氏心里很清楚,看看苏玫现在艰难的处境,她还私下嘲笑过,她不要落得和她一样的地步。可是沈重德如此咄咄逼人,万氏的心被伤得透透的。她忘了哭,忘了笑,忘了一切情绪,看着沈重德。 沈重德被万氏盯得浑身发毛,觉得她定会突然扑过来狠狠的咬他一口似的,更笃定了要纳贵妾的心思,“阿娘,儿子现在做着小嫂子粮米铺子的差事,整日操劳,若是回到家中再有个泼妇似的媳妇添堵,儿子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啦,求您痛痛您儿子,就给我纳个温柔贤惠的贵妾吧,让儿子每日回来听听温柔话儿解乏也成啊!” 姜太太本来气着沈重德做下这样的糊涂事,但她到底心痛自己的儿子。虽然自己身为女人,可男尊女卑的思想涂毒了她一辈子。万氏将沈重德打成这样,的确是不贤呢,可她又刚给沈家诞下长子嫡孙,骤然给德哥儿纳妾左邻右舍知道也是要说是非的。又想她与德哥儿闹成这样,往后在一起处肯定日子难过,便想了个折中的主意。 “纳贵妾就算了,给你屋里放个通房倒是可行。” 总之就是除了她万氏以外,沈重德身边多了个女人,这与纳贵妾有什么区别?万氏忍不住痛苦的看着姜太太,“阿娘,您这是要往媳妇心窝子里捅刀子吗?” 姜太太没立即应她的话,而是吩咐马嬷嬷把沈重德带出去,随便请大夫上门来看看伤势。直到沈重德离开后,姜太太才扶起万氏,脸上摆出一副慈怜的模样,“德哥儿媳妇,不是我这做婆母的说你,你就是太要强了些。你当初怀着身孕,在上河县你们是没条件,可进了京咱们一家有了着落你就该把给德哥儿安排通房的事提出来。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若是屋子里有个通房侍候,他哪儿会想到去外头进私窑子?不怪他说你不贤,你俩闹成这样,你自己是要承担一部分责任的。” 万氏心里更堵了,她不明白自己落难成这样,为什么姜太太只指责她的不是?姜太太的意思,是她亲自把沈重德推进那私窑子里的,她被沈重德打骂,全都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由。 “阿娘……。” “德哥儿媳妇。”姜太太好像知道万氏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这女人嫁了人,丈夫就是自己的天,你不顺着他,天天与他对着干,你们这夫妻还要不要做,往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万一德哥儿一气之下真把你休了,你才生下的儿子你还要不要啦?” 一说到她刚生下的儿子,万氏更是心如刀绞。 再三思量之下,她可以没有丈夫,但她不能没有儿子,那可是她辛苦怀胎十月,从她身下掉下来的血肉啊!忍着巨大的悲恸,万氏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姜太太眼中只有儿子,不论平日她怎么孝敬,都不如她的儿子。 想在沈家待下去,想留在儿子身边,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妥协。 “阿娘,儿媳知道该怎么做了。” 万氏这般懂事,姜太太很宽慰,“你能想通最好不过,这通房的事就你自己做主吧,外头买进来抑或是就在府里女使中挑一个都成。” “是,媳妇知道了。” 姜太太看得见她眼中的悲伤,拉着万氏的手,继续劝解,“德哥儿媳妇,这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一会儿回去跟德哥儿赔个不是,再把给她安排通房的事说与他听,他兴许就原谅你了。” 万氏万般不情愿的点点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落。 春桃扶着万氏回到自己院子里,听着马嬷嬷请来的大夫正给沈重德把脉。 万氏站在院子里没立即进去,不经意间发现身边的春桃在流泪,“你哭什么?” 春桃抿着嘴小声道:“奴婢是替二奶奶觉得委屈,您为沈家生下长子嫡孙,立下这么大个功劳,二爷居然还这么对你,太太也不帮您说句话,还拿小公子爷威胁您,奴婢看不过去。” 万氏紧紧握着春桃的手,这只怕是这整个院子惟一一个愿意为她说话的人吧。万氏深吸了口气,也压着声音道:“为了儿子,我什么委屈都咽得下去。” “二奶奶,奴婢心疼您。” 拍拍春桃的手,万氏迈着沉重的步子,往上房走去。 大夫正低头写药方,沈重德见到万氏难得一副顺从的模样站进来,先是冷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沈家的屋顶都翻了呢,这会子的乖顺做给谁看?” 大夫还在场呢,这种家丑实在不便与外人道也,马嬷嬷打着圆场,“二爷消消气,都是场误会,二奶奶也伤着了呢,赶紧让大夫也给二奶奶瞧瞧吧。” 那埋头写药方的大夫抬头,见着万氏的惨状不免吸了口凉气。 马嬷嬷示意春桃将万氏扶过来,请大夫把脉。 大夫把完脉也没多说什么,又埋头写了张药方交给马嬷嬷。 马嬷嬷送大夫出门,屋子里就余下沈重德夫妻两个和女使春桃。 一屋子的静谧过后,沈重德受不住这样的氛围,起身就要扬长而去。 见着人就要走到门口,万氏才忍着满腔黯愤叫住他,“二爷留步。” 沈重德停步回身,极不耐烦的拿眼斜着万氏,“怎么,还想打架?二爷我告诉你,之前纵着你是因为你肚子里有坨肉,别以为二爷真是怕了你贱人。” 第211章 孙学雍出事 万氏忍着悲愤跪在地上,一身的伤放在沈重德眼里狼狈丑陋,“阿娘已有吩咐,妾身照做,通房一事,二爷是想在府里挑,还是妾身从外头买人进来。” 沈重德这会儿极不乐意见到万氏,只说:“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二爷这两日要见着人。” 万氏一直低着头,也听到沈重德离开的脚步声,她跪在原地没动,听着春桃在她耳边说,“二奶奶,二爷已经走了。” 万氏突然扑到春桃怀里,哭声震天。 俗事烦扰……! 三月二十三那日,孙妤能挪到院子里晒太阳了,还能把欢姐儿抱在怀里逗弄一会儿。 欢姐儿快一岁了,爬得很快,也能喊阿娘了。 细雨绵绵密密,像剪不断的银色布帘,望出去,无边无尽。润湿了庭中青砖,房顶黛瓦,朦胧间,碧落庄灯火葳蕤。 “春雨贵如油,这场雨下来,今年肯定又是个好年。”袁嬷嬷拍拍身上沾到的雨星子,笑着对苏瑜说。 苏瑜望着窗外,听着袁嬷嬷的话,心里却想着另一桩事。那一世这一年,湖南汛期爆发山洪,宴河两岸民房被淹无数,多处林垮屋倾伤亡惨重,沈重霖临危受命,加上她的张罗,为他寻到八十个防洪固堵的民间工匠。沈重霖只需听取建议并发号施令,便取得卓越功勋,更得皇帝青睐,一时间风头无两。 空气有些凉,苏瑜添了件衣裳,表情淡淡的,“可不是么,天下百姓无不爱风调雨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熙熙攘攘,有奔头,就能让人战胜一切疲惫。” 袁嬷嬷将要答话,梁氏含笑的声音先响起,“瑜姐儿还有这伤感的时候,真是稀奇呢。” 苏瑜先是躺在软榻上,见着梁氏入门,起身相迎,“大舅娘怎么来了?快坐。” 梁氏也没客气,落坐后说,“这些时日有劳你照顾,你妤姐姐的身子也大好了,我想着总不能在庄子里麻烦你,就想这雨一停,回城去。” 孙妤在碧落庄休养了一个多月,连范大夫也早几日前就回城去了,“妤姐姐已经无厚,既然大舅娘想回去,就回去吧,外祖母在家中也很是惦念,回去住她老人家瞧着心里也安顺。” 大儿子一家已经回了湖州,家里还有怀孕的素菊,她不放心。 梁氏拉着苏瑜的手,说不完的感激话儿。 翌日是个好天气,孙妤站在庭院中晒太阳,秋芽收拾妥当出来,看着自家姑娘从指逢里看太阳,“姑娘身子弱,可别站太久了。” 孙妤头也不回,语携笑意,“我在鬼门关呆得太久,那里没有太阳,如今重新活过来,晒多久我都乐意。” 秋芽一阵心酸,“姑娘可别傻话了,奴婢已经收拾好了,走吧。” 孙妤这才放下手,回头冲着秋芽笑得灿若娇花。“好。” 秋芽心里又是感动,这样精神娇美的姑娘,她可是好久都没见过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城,早前有派人回来报信,周老太太就派了章嬷嬷在门口代迎,瞧着孙妤下了马车走向她,章嬷嬷也喜极而泣,忙忙上前上下查看一番,“妤姑娘这模样竟是大好了,老太太见着不知得有多高兴呢。” 章嬷嬷服侍周老太太一辈子,身份虽是奴才,但孙家的晚辈小辈都不敢对她放肆。 “这都是托阿瑜的福。” 章嬷嬷闻声也朝一侧刚下马车的苏瑜看去,“快进去吧,老太太都等着呢。” 梁氏抱着欢姐儿笑着踏上石阶,采玉扶着苏瑜也要进门,就听见有人喊她,“苏姑娘。” 苏瑜回头,看到一个女使模样的人对着她福礼。苏瑜识得她,正是岳云眉身边的女使花汀。 “阿瑜……。”梁氏见苏瑜没跟上,回头望了一眼。 苏瑜笑道:“大舅娘你和妤姐姐先进去,我跟这个姑娘说会儿话。” 梁氏哦了一声转身进府,苏瑜踏下石阶走过去,“花汀,你来找我可是阿眉有什么事?” 花汀说:“我家姑娘和芳姑娘在六必居订了雅间儿,请姑娘前去一叙。” 霍静芳和岳云眉要见她?离上次候府赏花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期间她也没刻意打探曲家和岳家有关的消息,这二人着急想见她,定是有事。 让袁嬷嬷去跟周老太太说一声,苏瑜带着蝶依跟着花汀去六必居。 到了六必居雅间,霍静芳端庄坐着,岳云眉一见她拉着她坐下便说,“阿瑜,出事了,今日有御史参你哥哥奏本,说你哥哥御下不严,处事不公,有小史跑到江督知面前去告状呢。然后皇帝一生气,就降了你哥哥的职,直接罚他到工部去做了个小史,说是让他体验作小史的职责与不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听到这个消息,苏瑜脑子飞快的转着。孙学雍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这种下作的事断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剩下的原因就只能是陷害呢,可是又有谁能这样拐弯抹角的害他呢? “早上的事呢,我阿爹知道我俩交好,把事情跟我说了,叫我问问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因为这种小事本不该在朝堂上提的,偏偏就有人提,分明就是有人要让你哥哥难堪嘛。”岳云眉替苏瑜着急。 苏瑜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思索什么,霍静芳说,“阿瑜,你是不是怀疑此事与曲恒有关?” “不可能呀。”岳云眉说:“开始我也这样说,问我阿爹史部右侍郎是不是在朝堂上也说你哥哥坏话了,可是我阿爹说曲恒她阿爹一直静静站在朝队里,半个字都没提。” 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快到中午了,孙学雍也该回孙府,只是不知道这个降职的消息对孙家二房来说得是多大打击。 “我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先不提孙家,你们呢,曲恒在阿芳的赏花宴上丢了那么大的脸,她有没有找你们麻烦?” 霍静芳突然就脸红了,岳云眉也轻松笑起来,“我阿哥和阿芳已经下了草贴,亲事定在今年六月。” “这可是有情人成眷属,天大的好事,恭喜你阿芳。”苏瑜真心替岳远和霍静芳高兴,这样,那一世的悲剧是不是就不用上演了? “我们两家也很高兴。”为了以防万一,所以亲事才匆匆定下,而且岳家和曲家的交情也因着此事彻氏断了。 与此同时,孙学雍被撤职流放到工部成为一个小吏的事也传到了孙家人耳中。 那时周老太太见着孙妤身子虽未完全康复,但至少说话不再喘气,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满心欢喜,直说她没白疼苏瑜,又将一些事提到了场面上来。 “你来娘家这么久,关家至今未曾露面,妤姐儿,这亲事不是祖母打破,你该拿个主意了。” 孙妤苦笑一声,满眼的哀伤,“他们现在只盼着我进棺材,不好耽搁他家儿子续弦罢。祖母,先前我也觉着自己没活路,一心只挂着欢姐儿。自打重新活过来,在碧落庄那些时日,我仔细想过了,不论被休还是和离,孙女儿都不打算再继续与关家有任何牵扯。” “唉……。”梁氏长叹一声,“当年都怪我有眼无珠,叫妤姐儿咽下这么个苦果。” “人活着就要往前看。”周老太太一甩帕子,“过去之事就不要惦记了,大老爷不日起程回湖州,让他亲自去找关家,是休是和离都成,咱们在京城,也用不着讲那些虚的,只盼着妤丫头能从关家彻底抽出身来。” 孙妤还有个顾虑,“祖母,若是关家来跟我要欢姐儿怎么办?” 第212章 各自的反应 周老太太冷哼一声,“敢上门来要欢姐儿,看我不骂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这话将梁氏和孙妤都逗笑了,只是这笑还没在脸上挂多久,二房的余氏母女便掀帘进来,一脸严肃的跪在周老太太面前,余氏说:“阿娘,雍哥儿出事了,被降了职赶到工部去做个毫无前程可言的小吏官去了,阿娘,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周老太太讶言。 梁氏母女面面相视,梁氏眉头皱在一起,“雍哥儿是个上进的好孩子,断不会在自己的本分之内胡作非为,二弟妹,是不是弄错了?” 余氏抬起泪眼看着梁氏,“我到希望是错的,可这话是从雍哥儿嘴里亲口说出来的,就不是假的。阿娘,这事肯定是因为上次镇远候府赏花宴上嫣姐儿和婉姐儿胡乱拿雍哥儿出来招摇所致,媳妇是没有办法了,可你得为雍哥儿做主啊!” 工部小吏官儿,干的都是最底层的差事,哪里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周老太太也一时焦得关皮发麻,不免怪责起五房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来。 “你别急恼,把雍哥叫来我跟他说说话。” 梁氏和孙妤知趣的退下,章嬷嬷吩咐秀娟去把孙学雍请来。 孙学雍一来先跟周老太太磕了头,相较于余氏的一张苦脸,他倒没什么太大的不安情绪。“孙儿给祖母请安。” “这一天天的不消息,你阿娘都急成这样了,你倒还一派自在。”周老太太一时也吃不准孙学雍是个什么情况,“你倒是说说,你被降职赶到工部去做小吏官儿的事可是真的。” 孙学雍没起身,拱手恭顺答道:“回祖母话,是真的。” 周老太太憋不住沉稳,“可是你做错了什么?或是得罪了什么人?”潜意识里,她想替孙玉溶开脱一二。 孙学雍答,“说实话,孙儿今日也是突然得到的消息,而且孙儿处事例来公正,绝不会做出苛待下属之事,该是有人污告想拉孙儿下马。” 那若近期有什么事能连累到孙学雍,那定是镇远候府赏花宴上出的事了。 周老太太沉沉叹了口气,“此事你有何想法?难道事情再无半点转圜余地?” 因为苏瑜的缘故,孙学雍暗中有摄政王宣祈这棵大树,替他做着不少差事,不论是孙少卿还是工部的小吏官儿,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大的区别,这才是他目前为止能稳住的根本原因。 “陛下旨意,孙儿不敢不从,祖母放心,就算孙儿沦落到工部去做个小吏官儿,也断不会给孙家丢人。” 他竟这投看得开,周老太太心里很是疑惑。 孙学雍被降职赶到工部去做小吏官儿的消息没用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孙府,云晖院得到这个消息时,孙玉溶瘫坐在椅子上,脸上煞白。 孙嫣伤了眼角,破了皮相,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 孙婉匆匆来到孙玉溶跟前,说出的话声音都在发颤,“阿娘,雍表哥被降职肯定是因为我们得罪了曲恒的的缘故,阿娘,二舅娘肯定恨死我和嫣姐儿了,外祖母那般看重雍表哥,肯定也不会轻易饶过我们,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孙玉溶冲孙婉吼了一句,见着孙婉被吼得受到惊吓,又软下心肠,“咱们不怕,你嫣姐姐破了相呢,你外祖母再生气也不会把你们姐俩怎么样。” 刚才阿娘吼她的样子好可怕啊!孙婉心中怯怯的点头,“这京城一点儿也不好玩儿,阿娘,我想回上河县了,我们害曲恒丢尽了脸,虽然雍表哥被降了职,可我总觉得她还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只要我们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把我们往死里整。” “没出息。”孙玉溶低喝一声,她的京城梦还没实现呢,她的两个姑娘哪个不貌美如花?上河县那种地方谁能配上得?她的女婿必定是京城权贵,不然她苦心养两个姑娘所花费的时间岂不是要白废?“你看看你三舅娘家,嬉姐儿就不说了,妨姐儿呢,她都是个残花败柳了还拼命往世家大簇里挤呢,你们两个哪里比人家差了?打什么退堂鼓?” “可是雍表哥的前程已经毁在我和嫣姐姐手里了,二舅娘肯定会杀了我们的。”当时她将孙学雍搬出来抬高自己身价,断不会想到真会连累他丢官降职啊!“你说我二舅娘会不会找上门来,阿娘,你叫人把门关上吧,我怕二舅娘来找我们算账。” 孙玉溶自觉还是了解余的,她断不会做出上门来找麻烦这种事,可从此被余氏记恨上她更不想啊!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挽回,雍哥儿的前程,铁定是毁在上次候府赏花宴的事情上了。就算她是个后宅妇人,也知道朝廷那些官,谁不是归吏部管的? “你能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孙玉溶叹责的望着孙婉。 孙婉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苏瑜在六必居与霍静芳和岳云眉用过午饭才回孙府,一回到景晖院袁嬷嬷就告诉了她这个爆炸性消息。 苏瑜淡淡的应了一声,“哦。” “姑娘不吃惊吗?现在整个孙府的人都在说雍大爷会被降职赶去工部做个小吏官儿,都是因为上次婉姐儿和嫣姐儿在候府赏花宴上拿他自抬身份造成的。听说二太太在老太太面前哭得肝肠寸断,云晖院里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倒是门口多站了好几个粗使婆子,怕是担心二太太前去找麻烦吧。” 袁嬷嬷说起云晖院,话里话外都是讽讥。 苏瑜换了身襦裙,坐在绣凳上接过采玉递上来的茶。中午有道糯米鸭,吃得她有些腻味,赶紧喝两口茶解解腻。“雍大爷是不是在府里?” “在呢在呢,晌午回来就没出过门,下人们都传他受太大打击不想见人呢。”说到孙学雍,袁嬷嬷则一脸的惋惜。 只有苏瑜知道,孙学雍这会子肯定对自己被降职的事没任何感想。 “二舅娘难过成那样,我去看看她。” 中午在六必居吃饭,先提到了岳家和霍家的亲事,也提到了岳家和白家的亲事。 苏瑜能看出来太蔚家夫人对孙娴的印象是不差的,可是以当时孙娴的家世还配不上太蔚府,如今孙学雍被降职,两人之间的差距又拉开了不止半点,可以说是更无指望了。 她不想让曲家好过,也不忍孙娴与白家这门亲事错过,所以孙学雍就不能毫无建树,或是等着宣祈给他解围。 去到霞晖院,意料之间的一片愁云惨淡。 余氏伤心难过得狠了,睡了过去。 孙娴守了一会儿才离开,知道苏瑜来了又过来迎她。 “阿瑜。”她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 “二舅娘呢?”苏瑜朝里看了一眼。 孙娴轻声说:“我娘刚睡下,我哥的事你肯定也听说了,我娘很难过。”说完,她也忍不住垂下泪来。 “那就让二舅娘好生歇息,雍表哥呢,发生这样的事,我担心他会颓败,所以想看看他。” “在书房呢,一直没出来。”孙娴揩了揩泪,“走,我带你去见他。” “不用了,娴姐姐,你先下去歇会儿,我去见了雍表哥再找你说话。” 孙娴的确累得很,她阿娘难过,她也不好过,苏瑜的提议,她也没想太多。 再次见到孙学雍,果真如她所料那般,这件事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神情冷淡的坐在书桌后,翻着一本苏瑜从未看过的古籍,见着苏瑜,才扯出一抹笑来,“阿瑜,你怎么来了?” 苏瑜示意袁嬷嬷守在外头,自己坐到椅子上,调侃道:“孙府的天都要塌了,雍表哥还能聚精会神看书,旁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惊得掉下大牙。” “呵呵。”孙学雍笑了两声,“旁人只会认为我极有可能是被打击傻了。” 苏瑜跟着他乐,的确会这样以为。 “那么,你是来确定我是不是傻掉的?” “不,我是来跟你说怎么走出困境的。” 第213章 有事相求 孙学雍抿着笑,默默看着苏瑜。良久,才问,“为何要帮我?” 为何?苏瑜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答了两个字,“私心。” …… 孙娴歇在自己屋里,久久等不到苏瑜前来。她出门去找苏瑜,竟看到苏瑜带着袁嬷嬷离开霞晖院大门,而哥哥孙学雍正对着背影,神情肃穆的拱手作揖。 她奇怪的站过来,“哥哥,你这是做什么?阿瑜怎么就回去了?” 孙学雍身形微侧,望着妹妹满眼的疑惑,却并不打算解释什么,“阿娴,你是个好姑娘,哥哥那怕为了你,绝不会因今日之事一撅不振。等阿娘醒过来,你好好宽慰她。” 孙娴听得糊里糊涂。 孙学雍离开后,孙娴的视线落在霞晖院门口,那里早没了苏瑜的身影,她却很是好奇苏瑜跟哥哥说了什么。 上身粉下身白,巴掌大的兰花开在光秃秃的枝头,阳光下微暖的春风浮动,指粗的枝条在风中隐隐曳曳,遥盼生姿。 傍晚时候,马车停在摄政王府的侧门。虽然宣祈引她从正门进过府,但她仍不想太招摇惹来诸多妒恨,生出诸多不变来。 脚下的石子小路蜿蜒漫长,春日里的园子异草碧翠,香花吐蕊,几株腰粗大树枝繁叶茂,树下斑痕驳驳,点点摇曳。 莫总管身形恭敬的立在廊下,天际晚霞即将散尽,淡淡的余辉斜着他半张脸,“姑娘来啦。” 一声轻呼,算是打招呼。对着这个宣祈阿娘身边的老人,她自是不敢托大,福了礼,“莫总管好。” 莫总管微微侧身避过,他是奴才,而眼前的女子未来的身份贵不可言,他受不起,“王爷在书房,奴才这就去禀报。” “不必了,请莫总管带路,我去书房找他有事。” 莫总管前头带路,约莫走了大半柱香时辰,他才指着前头气势磅礴的建筑说,“那便是王爷的书房。” 苏瑜虽来过摄政王府几次,却是没认真逛过园子,也不知这书房离他的明德院有多远。 门口站着青蓝,莫总管送到此处就躬身退下。 青蓝见着苏瑜,有些意外,迎上来,“苏姑娘来啦。” 那表面明明是在奇怪她为何来得突然。 苏瑜不动声色,“我有事找王爷,莫总管说他在书房,需要禀报么?” 青蓝摇头,“姑娘直接进去就是。”这世间,王爷面前,只有这个苏瑜是不同的。 苏瑜徒然想到什么,在随来的女使耳边细说几句,然后才没客气,迈步进了书房,站在帘畔,看着一方紫叶檀木书案后,坐着宣祈。那双近似无情的眼眸冰冷深遂,只要她知道,那双眼在看着她时承载着太多的深情不诉。身上穿着一袭用金线绣织的饕餮纹袍,透过侧窗落入房中晚霞余辉,在他脚下晕开了晦暗如浓墨的深彩。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那蹙眉沉思的轮郭别样的摄人心魄。 “王爷。” 突然听到苏瑜的声音,宣祈猛地看过来。他是知道有人进来,以为是替他换茶的女使,这才不曾注意,没料到竟是苏瑜。 “你怎么才来?”起身向她走过去。 今日是雪娇跟来的,此时她将人留在外头跟青蓝‘谈心’。听着宣祈这句话,苏瑜好笑的看着他,“你知道我要来?”所以她一进门就见着莫总管了。 “也不敢保证。”他挑了挑凌眉,站在苏瑜面前目光含笑。 苏瑜觉得谁要是敢算计宣祈,那绝对是与虎谋皮,自寻死路。 “既是知道我来,就该知道所为何事?” 她带着嗔怒语气的模样很稀奇,宣祈见着她一开一合的唇页,就想倾身吻下去。 “你怕我不管孙学雍?” 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他又近前一步,在两人即将贴在一起时苏瑜侧身避过,耳根子发红,“我的确有事求你。” “将他恢复原职的确不难。”宣祈淡然的说了句,又淡然的跟上去。 “不。”苏瑜走到那方紫叶檀木方案旁,案上摊着一本奏折,“我想求你将他外放。” 自从认识苏瑜以来,她的聪睿敏智他都看在眼里,走一步算十步的心计他敢说天下少有。孙学雍被赶到工部去做个小吏官儿,虽是小吏官儿却也是京官儿,外放,若无政绩,就得死在任上。“今早朝堂上风波过后,我让人查过,那弹劾孙学雍的御史与曲侍郎家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而且……沈重霖似乎也对孙学雍颇具敌意,连连进言败坏他的官声。” 沈重霖现在官比孙学雍大,按说两者毫无干系没任何交集,可孙学雍是她表兄,他又因自己在下河县名声受诟病,他踩孙学雍,多半是报复她苏瑜。 “曲侍郎、沈重霖,不过都是公报私仇罢。”苏瑜语气幽幽,听不出情绪,“王爷,不论是曲侍郎还是沈重霖,请王爷不要为了阿瑜擅作决定。” 自古女子该居后宅,崇安分,收敛一切脾性,相夫教子,安稳一生。而眼前的女子,却有着一身不容于人亵渎的骄傲。想想就是这份与众不同吸引了他,他也想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来。 “你想怎么做?”她该是已有谋划,否则不会前来求人。 苏瑜是不想来求宣祈的,可事到如今,她已陷在宣祈的局里,抽不得身,退不见路,“将孙学雍放至湖南阳山县。” 湖南阳山县是个大县,地广人多,山林密布,农耕富饶,是个京官外放的好去处,“你想让孙学雍出去避风头,躲个三年五载?” 苏瑜笑望着宣祈,笑得眼中风华绽现,“用不着,我保证他不出一年就会回来。” 她果然是在谋算什么,否则一个外放的京官儿又无强劲靠山,是不可能一年之内回京的。“你只要我帮这个忙?” “是的。” “本王倒是可以助他一年之内返京。” “不用王爷费心,他会凭自己本事一年内回京的。” 她的语气充满笃定,不免令宣祈愈加好奇。骨节分明的指腹触着她细腻肌理,抬起她的下颌,宣祈半眯的瞳孔充满旖旎的危险,“阿瑜,你有事不该瞒着我,我会担心。” 她只让孙学雍去湖南,然后着重建议他加强防洪工事,以孙学雍的聪明,该是会警惕她话中所含之深意。从前她为沈重霖寻的八十个防洪工事巧匠,也会陆续送到他眼前。而这些事,让孙学雍一个人疑惑糊涂就行了, 与宣祈在一起也有些时日了,多少摸清他的一些脾气。此时他一副俊逸风流的模样,眼中的光淡然且深情,“阿瑜不怕事,真是怕了,或者懒得应付了,再劳动王爷出手相助吧。” 难得见她撒娇,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宣祈很是受用,轻轻拥她入怀,“我们去看阿晗吧,他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离开书房,雪娇和青蓝静静跟在身后。 在前往疏云台的途中,二人手牵手闲话。 “你打算怎么对付曲家?” 他还是止不住好奇,苏瑜笑道:“曲家携恩求报,想将曲恒嫁给岳远,那日镇远候府赏花宴上,我顺水推舟逼得曲恒的阿娘当众与岳家决裂,如今霍家已经与岳家将亲事都订下了,曲恒若是想闹到我跟前,我自然也是奉陪的。” 轻点苏瑜的鼻尖,“你呀,也有惟恐天下不乱的本事。” 苏瑜正要怼回去,莫总管不知打哪条连廊过来,“王爷,宫里来人,说是肖三姑娘病了,太后娘娘令人传话,请王爷进宫去见见。” 肖美媛很得太后欢心,又与长公主感情交好,宣祈纵然本事,也有些忌晦。 “你去回话,病了就请御医,本王又不懂岐黄之术,找本王何用。” 第214章 孙学雍的外放后遗症 宣祈有些不耐烦,莫总管退下。 “肖三姑娘对王爷一往情深。” “你呢?” 她本是一句调侃的话,怎料宣祈会问回来,这回到轮到她难堪了。 承认吧,脸皮薄得张不开口。 不认吧,又担心宣祈会受伤。 唉,口业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瑜偏过头去,躲过宣祈狡黠的视线,“到疏云台了。” 宣晗近日忙着准备三月下旬备考青凌学院之事,虽然年纪小,学东西却毫不含糊。他觉得先前杨太傅教授的东西于过狭隘片面,许多精僻的内含他从未给自己细解过。懊恼的同时,又庆幸自己下了决定去读青凌书院,不然往后怎么学识习礼? 来到疏云台,碧影正掌灯。 宣晗手握毫笔正练字贴,苏瑜轻柔的喊了一声,“阿晗。” 宣晗闻声惊喜抬头,随即搁下笔跑过来,“阿娘。” …… 孙学雍成了工部的一个小吏官儿,没资格在朝堂上站班。外放的文书是中午送到孙府的,示意他赶紧收拾东西前往湖南山阳县赴任。 余氏一听儿子被外放,还被逼得那么急,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周老太太在秦府跟梅老太太说话,听说消息立即往回赶,正巧碰到孙学雍收拾完毕,准备出发。孙娴倒利索,给他点了一个车夫,六个随从,因为路途遥远,风餐露宿必不可免,所以被子枕子,巾帕碗筷都备了整车装走。 孙学雍跪在周老太太面前磕了个头,“孙儿此次外放是朝廷的旨意,虽是个芝麻官,到底是场历练,请祖母宽心,也请祖母替孙儿多加宽慰阿娘,孙儿定会平安回来。” 周老太太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见着孙学雍朝她又磕了三个头,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掉。直到孙学雍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她才老泪纵横,心揪成一坨,“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哦……。” “老太太,您消消气,可别把自己身子给呕垮了。”章嬷嬷赶紧给周老太太顺气。 周老太太忍不住边落泪边抱怨,“好不容易在京城立住脚跟,眼见着雍哥儿前程似锦,如今到好,一纸外放文书,湖南那么远,山阳县又是个怎样的地方?雍哥儿没个三五年能回来吗?再回来这京城又是什么光景?咱们孙府又是什么光景?” 章嬷嬷接不上话,她的担心老太太都吐露了出来。 “嫣姐儿和婉姐儿太不像话,今次竟将二房连累得成这样,你去告诉溶姐儿,叫她们一家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上河县去,否则我没法子给二房交待。” 云晖院来了传话,孙玉溶惊得神魂具散,孙嫣和孙婉也是吓得哭闹不止。 孙嫣眼角伤未痊愈,她还没有机会报仇呢,怎么就能灰溜溜回上河县去?“阿娘,你快拿个主意,外祖母这是要把我全家都赶回上河县呢,我不想回去。” 孙婉跪在孙玉溶脚畔,“我也不想回去,上河县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京城热闹,咱们要是回去了,这一辈子就得困在那里了。” “阿娘,外祖母最疼你了,你去跟外祖母求求情好不好?”孙嫣也跪在孙玉溶的脚畔,摇着孙玉溶的膝盖。 程惟生迈步进门,见着这副场面也眉皱不停,“丰哥儿正是关键时候,不能回上河县去。” 孙玉溶抬眼看着程惟生,满心满眼的嫌弃,“你是个男人哎,怎么遇到事情非得我这么个女人做主?你怎么不去我阿娘面前求情,这一家子的前程都压在我肩上,你个大男人好意思吗?” 平素将他压得死死的,不准他有半点儿不附议的心思,这会儿倒想起他是个大男人,肩膀该担负一家人的前程了,程惟生气不过,回嘴道:“我能有什么法子?雍哥儿已经出城了,你能把他请回来继续在京城做官吗?这件事情因咱们家而起,这两个姑娘是你一手教养的,出的事叫我去求情,我能说得清楚吗?” “你……。”孙玉溶被怼得心如油煎,“你敢顶撞我?你活腻味儿是不是?叫你去求情你就去,废什么话?难道你真想咱们这一大家子灰溜溜的回上河县去吗?” 不能啊,丰哥儿学业不错,考青凌学院希望很大,这一离开,丰哥儿的前程可就要受阻了。眼下孙嫣和孙婉胆小怕事的窝着孙玉溶身边,孙玉溶也一副拒不出面的阵仗,孙惟生气得吐血,不得不转背往瞳晖院去。 “阿娘,我阿爹能行吗?”孙嫣很怀疑,这个阿爹一向懦弱。 “是啊,阿爹可从未在外祖母面前露个头,他的话外祖母能听进去吗?”孙婉也不太相信,这个阿爹,一辈子都活在阿娘的威仪下,他能有什么用? 孙玉溶也不敢肯定,此次事大,周老太太再如何的修身养性,他最看重的雍哥儿被外放,肯定也是要把前去求情的人狠狠训一顿。有程惟生出头,总好过她自己去挨骂。 孙玉溶还是了解周老太太的,诚如她所料那般,周老太太见着程惟生前来求性,指着他好一顿训,丝毫没收敛自己内心对孙学雍的愧疚和痛心。 “我们这一大家子为何来京城?不就是冲着雍哥儿出息了么?你那两个姑娘倒好,妄图攀附权贵,拿雍哥儿出来抬高身价,如今出了事,她娘仨儿躲在云晖院不肯出来,竟叫你个在家从不主事的人来见我,我活了一辈子,脸皮糙成这样都替她娘仨儿个臊呢。” 程惟生跪在地上,头垂下,似要含进胸里,“阿娘,求您网开一面,留下我们一家吧,就算她们娘仨儿个给孙家丢了人,可丰哥儿是无辜的呀,近日他很用劳,我瞧着考进青凌书院是没半点问题,一旦回了上河县,丰哥儿的前程可就要受阻啦!” “你的儿子是儿子,你二嫂嫂家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吗?她被气得晕死过去,现在还没醒呢。”周老太太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一提到丰哥儿,心底还是有个地方被触动。 “阿娘,求您看到丰哥儿面子上,饶过我们一家吧。”程惟生又磕了个头,虔诚无比。 周老太太深吸口气,默了一默,“你和丰哥儿留下吧,叫你媳妇和两个姑娘收拾东西滚回上河县去。” 孙玉溶听到周老太太的决定,气得跳起来对着程惟生破口大骂,“你个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媳妇姑娘都保不住,你就是个窝囊废,天底下就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男人。” 程惟生恨得咬牙切齿,“这是阿娘的决定,你要是不满就冲阿娘发火去,对着我吼算什么本事?” 程惟生气得回了屋。 孙嫣和孙婉各一边拉着孙玉溶的袖子,眼泪戚戚。 孙玉溶胸口摒着一堆火,她冲进瞳晖院,见着周老太太便是一跪,“阿娘,我和嫣姐儿婉姐儿不能回上河县,死也不回去。” 周老太太冷冷的盯着孙玉溶,她知道这个姑娘心胸狭隘,自私自利,但却没想到她这般的胡搅蛮缠,“你想留在京城,也行,那你就要找对苦主,你求我有什么用?你要有诚心现在就去霞晖院门口跪着,等你二嫂嫂醒过来,看她怎么说。” “那怎么行?二嫂嫂现在肯定恨死我了,哪里会容得下我?阿娘,你这不是在帮我,你这是故意想让我难堪,让我丢人呢。” 第215章 逼上绝路 不论孙玉溶怎么哭闹撒泼,周老太太都没有松口。 可当日跪在霞晖院门口请罪的人却不是孙玉溶,而是程惟生。 孙廷梧赴端州上任多日,家中诸事都得余氏担待。此时她已经醒过来,悲痛万分靠在床头,孙娴亲自侍奉,端着烧制福禄的碗,一勺一勺喂水。 管事嬷嬷进来,福了福身,“二太太,娴姑娘,云晖院的程姑爷在咱们门口跪着呢。” “他来干什么?”孙娴纳闷。 管事嬷嬷说:“二太太和姑娘一直在霞晖院没出去过,咱们雍大爷离京外放,老太太心痛难过坏了,便要赶溶姑娘一家回上河县去,说是给咱们霞晖院一个交待。溶姑娘不肯,先让程姑爷到老太太跟前去求情,他搬出了丰哥儿的前程,老太太心软留下了他和丰哥儿,可溶姑娘母女三个是不论如何都要走的。溶姑娘气急了,冲到老太太跟前撒泼打浑,老太太被她闹得实在没法子但也没松口,只说二太太您若开口让她们母女三个留下便留下,谁曾想跪在咱们院门口的竟是程姑爷。” 孙娴又递上一勺水,余氏举手推开,“溶姐儿真是好家教,自己不敢露面,没的叫旁人丢人现眼。你叫你姨父走开,不准跪在霞晖院门口。” 孙娴将碗勺递给春燕,“阿娘别恼了,身子要紧,我去看看。” 孙娴出门绕过影壁,来到门口,程惟生跪在对门正中央的位置,他是长辈,孙娴只能靠着门站,不敢与他面对面,“姨父,我阿娘说请您回去吧。” 程惟生抬头看着孙娴,“你该知晓你姑母的脾气,也该知道我为何跪在此地,若你阿娘不开恩,我便只能跪死在这里。” 这个姨父在府里出了名的惧内,他这样说,肯定也会这样做。孙娴作不得主,只得回身将原话说与余氏听。 余氏听后气得一张脸更加难看,“干什么?要胁我是不是?他要跪就让他跪死好了。” 一口气吼完,余氏觉得喉咙有丝腥甜的味道,“把院门给我关上,让他跪着吧。” 月缓缓爬上柳梢,院子里的几株蔷薇开得正妍,苏瑜月下赏花兼消食,围着花簇转,月光和灯光相互辉映,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袁嬷嬷捋捋袖口,走过来,“东西已经送过去了,章嬷嬷说老太太身子不大爽利,早早就歇下了。” 进京后事情一桩接着桩,就没多少消停时候,周老太太的身子能一次一次抗住,但她年纪毕竟大了,诸多事情力不从心。 苏瑜没作声,袁嬷嬷继续说,“老奴回来时远远看着程姑爷还跪在霞晖院门口呢,这夜里风寒露重的,纵使二太太尚在气中不肯关照,也没见云晖院的人露面递口水喝。溶姑娘母女闯了祸就当缩头乌龟,把姑推出来的挡灾避祸,作法实在下作。让府中那些下人瞧着,说得好听姑爷有担当,说得难听姑爷可不就是窝囊惧内?” 还跪着呢?事发至此算算也有好几个时辰了罢。 “二舅娘怎么样了?”浓浓的月色落洒了苏瑜一身,行动间像披了层薄薄的蝉衣。 “二太太这辈子就只得这一个儿子,雍大爷自小就上进,出息后更是二太太的骄傲,这京官做得好好的,突然毫无预兆外放出京,换了人肯定也深受打击。”自家姑娘与霞晖院处得不错,袁嬷嬷也是真替二太太难过。 苏瑜默了默,若因此事让余氏有个闪失,就得不偿失了。 她又不能告诉余氏真相,不知道真相,怎样的安慰都起不到作用,惟一有用的法子便是孙学雍自己斟酌言辞的关怀。 程惟生在霞晖院门口跪晕过去,余氏什么也没说只差人将他送回云晖院。 那时孙玉溶尚未歇息,一心盼着余氏松口得来好消息。程惟生跪晕在霞晖院门口,孙玉溶倒松了口气,觉得事情肯定会有转机。于是看着送程惟生回来的人,追着问,“我们也是真心认错,瞧瞧我夫君都跪晕过去了,二嫂嫂该消气了吧。” 来人只冷着一张脸,说:“二太太只说让奴才们送姑爷回来,旁的什么也没说。” 孙玉溶才浮起的心又坠沉到湖底,瞪着已躺回床上的程惟生低声怒喝,“没用的东西。” 孙玉溶做梦也不会想到,程惟生是装晕的。听着孙玉溶这戳心戳肺的五个字,他更后悔怎么没早点儿装晕,也更肯定这母女三人非走不可,不然旁人的前程都被连累成这样,丰哥儿的前程还不定被祸害成什么样子,程惟生不敢想象。 次日一早,章嬷嬷领着几个粗使婆子来到云晖院,见着孙玉溶勉强福了个礼,“溶姑娘,老太太吩咐老奴过来帮着收拾东西,外头的板车和马车已经备妥,溶姑娘只捡好带的物什就能上路了。” 孙玉溶绞着手里的帕子,后背一下又一下的发紧,她抿着苍白的嘴唇恨恨的盯着章嬷嬷,“阿娘这是要将我们母女三个往绝路上逼么?” 章嬷嬷很看不起孙玉溶的处事手段,老太太明明是让她跪到霞晖院门口请罪,她竟躲起来不露面,将姑爷逼过去。二太太纵使心痛雍哥儿外放离京的事,然她是个聪明人,老太太已摆了姿态,只要溶姑娘过去哭诉几声,相信二太太看在老太太的面上也会心软松口。偏偏溶姑娘糊涂,差了姑爷前去,二太太见着就知道溶姑娘没诚意请罪,误了这惟一的机会。 “这话老奴就不爱听了,溶姑娘,听老奴一句劝,咱们孙家在京城统共也没什么亲戚,还不如在老家熟人多,说实话,在上河县与在京城无甚区别。而且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在气头上,你和两个姑娘回去暂避风头,丰哥儿和姑爷还留在京城呢,过了这个节骨眼儿,让姑爷和丰哥儿再到老太太面前去求求情,这事儿铁定就能过去,你何必在此刻跟人较劲呢。” 对于章嬷嬷的良言相劝,听在孙玉溶的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把话说得再好听,最后还不是想赶我们母女三个回上河县去,我告诉你,没门,想让我们母女三个离开京城,除非我们都死了,你们抬着棺材送回老家去葬。” 说完,她转身回屋重重把门给关上,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一匹白绫甩梁而过……。 女使从门缝里看到孙玉溶的举动,吓得脸色褪尽,“啊……不好啦,姑奶奶悬梁上吊啦。” 章嬷嬷一听,也急了,可不能真弄出人命啊!她赶忙上前查看,果真看到孙玉溶在系死结,“快快,把门撞开。” 同行而来的几个粗使婆子力气大,没几下就把门给撞开了。 章嬷嬷站到屋里,急道:“快把姑奶奶给拉下来。” 孙玉溶站在绣凳上,手紧紧的握着白绫,如何也不肯下来,“滚开,都不许碰我,我说过了,除非我死,否则我决不回上河县去。” 说完,头往白绫里伸。 孙嫣和孙婉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站在门外看到阿娘要上吊,孙嫣急得想上前去救,孙婉却拽住她。人被逼到没有退路,便会狗急跳墙。 “你拉着我干什么?没看到阿娘要死了吗?” 孙婉却徒然附在她耳边说几句,孙嫣一听,讶然的看着孙婉。 孙婉说,“快走,咱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阿娘这里……。” “有章嬷嬷看着呢,她不可能真叫阿娘去死。” 姐妹二人转身出了云晖院,直奔瞳晖院去。 第216章 孙玉溶上吊 周老太太头疼了整夜,昨夜知道程惟生跪晕在霞晖院门口,余氏也没表示,便知她心里的气没消,那孙玉溶母女三个便是非走不可。一大早用过早饭,便叫章嬷嬷领着人去云晖院帮着收拾,今日务必让孙玉溶母女三个离开京城。 秀娟捧着一碗茶给老太太,“老太太别担心,有章嬷嬷在呢,出不了事。” 章嬷嬷办事她还是放心的,她担忧的是孙玉溶这个女儿不会乖乖就范。 捧着茶碗才喝了两口,就听见外头闹哄哄响起一片,渐渐地听清了,是嫣姐儿和婉姐儿的哭喊声。 “外祖母,外祖母救命啊!” 忙将茶碗搁下,示意秀娟去看看怎么回事? 秀娟才到门口,险些与闯进来的孙嫣姐妹撞在一起。 “闹哄哄的,成何体统?”周老太太猛拍茶几,震得茶碗里的茶晃了又晃。 孙嫣孙婉两姐妹跪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磕头,“外冢母救命啊!” 周老太太冷冷的瞥着地上的一双外孙女,“章嬷嬷只是去帮着收拾东西,她手下有轻重,而且你们二舅娘也没上门找你们姐俩儿的麻烦,你让我救什么命?” “不是的外祖母,是阿娘,阿娘要上吊,章嬷嬷怎么也劝不下来,您赶紧去看看吧。”孙婉哭中嚷道。 什么,孙玉溶要上吊? 周老太太腾的站起来,眼前直发花发晕,“她又作什么妖呢?” 边说边往外去,孙婉孙嫣赶紧跟上,孙嫣抹着泪,“外祖母,我们知道错了,我们这就去二舅娘那里去跪着,她不原谅我们我们就不起来,求外祖母开恩,一定要救下我阿娘啊!” 周老太太担心孙玉溶真出什么意外,没顾得上孙婉和孙嫣要做什么。 孙嫣和孙婉下了回廊就往霞晖院去,孙嫣有些怂,“阿婉,这样能行么?阿爹昨夜都跪晕了二舅娘也没松口,咱们去能有用吗?” 孙婉偏过头白了一眼孙嫣,“你想回上河县吗?” 孙嫣果断摇头。 孙婉说:“那一会儿到了霞晖院,咱们就要好好闹。” 孙嫣懵懵懂懂,“哦。” 姐妹二人一到霞晖院,也没进去,就跪在昨日程惟生跪的地方开始哭喊,“二舅娘,二舅娘,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饶过我们,救救我们的阿娘吧。” “二舅娘,求你开恩呐,我阿娘要寻死,你要是不开恩,她真的就不想活啦。”孙嫣这会子算是懂了孙婉跑到霞晖院来干什么了,明着是求余氏放过她们,暗着是逼余氏不得不放过她们呢。 孙娴站在影壁后,听着这两姐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这哪儿是来请罪,分明是来逼人的。她回身去找余氏,余氏也正站在屋檐下脸色难看的望着门口。 “她们来干什么?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现在整个府里都传遍了,早上外祖母命章嬷嬷去给溶姑母帮着收拾东西,溶姑母不愿配合,在自己关在屋里准备悬梁自尽呢。”孙娴皱眉,心里厌恶层层翻涌,“阿娘,现在嫣姐儿和婉姐儿跪在外头哭喊,您再撑着不松口或是不露面,不是摆明让整个府里的人都认为溶姑娘有个三长两短都是您逼的吗?” “哼,小小年纪,心计倒不小。”余氏一想到孙学雍,她那么好的儿子就因为跪在门外那两个孽障被外放出京,心里那团火就怎么也浇不下去,“孙玉溶想死,那就让她死好了,你去把外头那两个丫头赶走,不要在我跟前闹。” 阿娘说的是气话,溶姑母这样闹腾,祖母肯定是知道了,祖母一旦知道,溶姑母肯定不会有事。孙婉和孙嫣在门外惺惺作态,不过是想趁势逼得阿娘松口愿意她们母女三个留下罢了。 孙娴站到门口,看着孙嫣和孙婉只有眼角有点儿泪沫子,就知道这二人是作戏给人看。不知回改,一错再错,孙娴再好脾气也容不得要说几句难听的话,“你们回去吧,别在这里大呼小叫,让人瞧见丢人的可不是我霞晖院。” “娴姐姐,我阿娘都要死了,只想求二舅娘松松口,去看看我阿娘,求求你不要赶我们走。”孙婉装腔作势抹了抹泪。 孙嫣赶紧配合孙婉,“娴姐姐,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往后我们在外头一定谨言慎行,绝不多说半个字,求你看到姐妹一场的份上,向二舅娘求求情,饶过我们救救我阿娘的性命吧。” “你们这一家真是有意思,自小也是饱读诗书长大的,出事前怎么就没想到要谨言慎行?如今闯了祸自己头一缩先将程姑父推出来,如今都以死想逼,我看你们非旦没有知错,还想败坏我阿娘的名声呢,赶紧走,不准在跪在我们院门口,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看着孙娴拂袖而去,孙嫣和孙婉并未放弃,继续在霞晖院门口哭喊。 那厢周老太太赶到云晖院,看到孙玉溶双手把持着白绫如何也不肯从绣凳上下来,底下的婆子也不敢使尽全力拉拽她,又急又愤,“溶姐儿,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自小就教你处事要算后果,你但凡听进半个字,又何必落得如今这下场?” 孙玉溶见周老太太一来就只训她,心里也迅速窝火,“我知道阿娘你早就嫌弃我了,招了个没用的夫婿,我也没什么本事,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这次虽说嫣姐儿和婉姐儿闯了祸,但又不是什么大祸,雍哥儿活得好好的,不过就是外放出京做官罢了,你们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要把我们母女三个赶回老家去吗?” 她竟说得这般轻巧,周老太太气急败坏的指着她,“你这样振振有词,我看你压根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溶姐儿,你二嫂嫂一家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吧,你这样说,可知是在拿刀戳她的心窝子啊!我若真容你继续留在京城,怎么给你二嫂嫂一个交待?” 孙玉溶抿紧了唇,将唇抿得苍白无色,她红着眼瞪着周老太太,“你还是要赶我走,阿娘,你的心好狠呐。想让我离开京城是吧,好,那就抬着我的尸体出去吧。” 说完,孙玉溶把头往白绫里一伸,脚一蹬,整个人就挂了起来。 底下那些个婆子赶紧抱紧她的腿往上抬,孙玉溶双手拽着白绫就是不松开,场面一度混乱。 周老太太见着孙玉溶把头伸进白绫里,脚也离凳,这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再恨死了她也不会愿意看她去寻短见啊!一时吓得浑身发软,秀娟扶都扶不住。 “老太太,老太太你怎么啦?” “章嬷嬷,章嬷嬷快来啦,老太太要倒了。” 章嬷嬷听着秀娟的呼喊,吩咐粗使婆子把孙玉溶抱稳的同时赶紧往周老太太那边挤。 “老太太,老太太你坚持住啊。“ “来人啊,快去喊大夫。” …… 苏瑜出现的时候,就见着这一副兵慌马乱的场景。活了两世,头一次见人上吊,是当年她设计下堂后回苏家,继母何氏不愿她归去闹着上吊逼她离开,没想到事隔多年,孙玉溶竟又叫她开了回眼。 那边周老太太不知是急还是气,反正倒在章嬷嬷怀里,喉咙像咽了颗汤圆,憋得脸色发青发红,眼睛想盯着孙玉溶,又好像浑浑噩噩睁不开。 担心周老太太惊厥过去,苏瑜目光扫到桌上的茶壶,迅速过去拿起茶壶重重砸下。 “哐……。” 破碎刺耳的声音瞬间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顺着声音来向,都见到了苏瑜冷冽清丽的脸。 终于安静下来了,苏瑜狠狠刮了一眼孙玉溶,对章嬷嬷说:“先给老太太喝口水,顺顺气。” 第217章 孙玉溶胡闹的结局 章嬷嬷一听苏瑜冷静沉稳的语气,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快速镇静下来,“是,来人啊,快给老太太端杯水来。” 伸手握着周老太太的手,她的手抖得很厉害,肯定是被孙玉溶的举动给吓坏了。她再是恼恨,孙玉溶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骨肉,她已经尝过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不会再碰见一次,这才是老太太气急攻心的主要原由罢。 “外祖母,您消消气,没事的。” 周老太太听了苏瑜的话,紧张的看向孙玉溶,苏瑜轻声说:“阿瑜懂,您要是有个闪失,可叫这一大家子怎么办哦?特别是阿瑜,外祖母,您不想管我了吗?” “这都是在干什么?” 苏瑜语声刚落,接到老太太被气晕的消息,梁氏和余氏匆匆赶来。 梁氏本不想掺和孙玉溶的事,所以就算知道云晖院动静大也没管,但她不放心老太太啊!若真让孙玉溶气出个好歹,而她不在身边,怎么向大老爷交待? 余氏的心理与梁氏差不了多少,孙嫣和孙婉两姐妹一直跪在门口假惺惺的哭闹,惹得不少人指指点点,真以为是她要逼死孙玉溶呢。她正要着人轰人,就得到老太太在云晖院被气得惊厥的消息,不得不赶来。 梁氏见着粗使婆子抱着孙玉溶的下半截身子,上半截身子挂在白绫上,也是吓得心惊肉跳,“溶妹妹,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下来,没见着阿娘都这样了吗?” 孙玉溶见周老太太喝了水,顺了气,脸色恢复些,且所有人都到场,正是把事情闹开好解决的时候,自然不肯下来,“大嫂嫂,阿娘要赶我们母女三个回上河县呢,全家人都在京城,凭什么我要回去?我不回去,要回去除非我死。” “哼。”余氏冷哼一声,“溶妹妹这话是说与我听的罢,你真是有心求得我谅解,怎的不亲自出面?先让妹夫跪晕在我院门口,适才又让嫣姐儿和婉姐儿跑到我那里哭闹,你还在这里上吊要死要活,怎么,你们家害得我的雍哥儿离京外放,我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还要被你们反过来败坏名声么?” 孙玉溶自知理亏,可现在的重点是不能被赶回老家去,“二嫂嫂,我哪有那个意思?不论是我夫婿还是婉姐儿嫣姐儿,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你消消息,好吃咱们一家都留在京城团团圆圆罢了。事到如今你说句话,只要你放过我们一家子,此事就算我对不住你,你要是不愿意高抬贵手,那我现在就一脖子吊死,你们把我尸体运回老家吧。” 这是求人呢,居然还夹着狠话,苏瑜听着是醉了,可见余氏的表情有多丰富。 周老太太合上眼,显然对孙玉溶的表现失望透顶,她眼角滑落的眼泪让苏瑜很心疼,这个为她遮雨避风的外祖母,她舍不得她被人气成这样。 “章嬷嬷。”苏瑜淡淡的看着孙婉和孙嫣躲在人群后头,那样子半点也不为孙玉溶操心,她往前站了一步,看着孙玉溶那副丑陋的样子声带凉薄。 章嬷嬷站到苏瑜身畔,不知这个瑜姑娘要做什么,“在。” “既然溶姨母想死,那就让那些婆子松开吧,咱们大家就站在这里送她上路。”苏瑜周身的气场阴沉下来,那双乌黑眸子透亮如万千星海,那样森森冷冷的盯着孙玉溶。 孙玉溶被盯得发毛,更可惧的是担心自己身下托住她的婆子真会松手。 而苏瑜的话,除了孙嫣和孙婉有稍稍反应外,其余的人都无动于衷。 孙玉溶心底起了丝慌,她盯向周老太太,“阿娘,你听到没有,这个小贱人想我死呢。” “姨母可别冤枉我。”苏瑜静静的望着孙玉溶,“那白绫是你系的,脚下绣凳是你踢歪的,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寻死的证据么?若不是托住你的那几个婆子,咱们现在见到的不就是姨母您的尸体吗?既然姨母想死,阿瑜成全你便是。” 孙玉溶怒不可遏的瞪着苏瑜,眼中像淬了最毒的汁液。 同行而来的袁嬷嬷很了解自己姑娘的用意,她走过去将歪倒在地的绣凳重新放在孙玉溶脚下,那几个本托住孙玉溶的婆子便撒手放开她。 “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你以为我就是吓唬你们的是不是?如果我死了,就是你这个小贱人逼死的。” 孙玉溶说完就把头再次伸进白绫里,在众人倒吸口气时苏瑜又道:“死了好,反正外祖母宠我,她又不会舍不得怪我。而且没了你这个心怵不正的阿娘,嫣姐儿和婉姐儿往后的前程就交给二舅娘定,随便安排个贩夫走足嫁了了事,就当是给今次雍表哥赔罪。” “你敢……。” 孙玉溶咆哮着跳下绣凳,朝苏瑜冲过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嫣姐儿婉姐儿的亲程也是你能乱嚼嘴的?” 章嬷嬷在孙玉溶站下来后,立即示意那几个婆子将白绫解开,绣凳挪开,至少孙玉溶想死,此刻上吊是不成的了。 周老太太也明白了苏瑜的苦心,恼恨这个溶姐儿一把岁数还没瑜姐儿懂事。当即下定决心,“阿瑜说得不错,往后嫣姐儿和婉姐儿的亲事就让梧哥儿媳妇做主,谁要是敢有疑异,就是跟我这个老太婆过不去。” 如此,既可挟制孙玉溶要死要活威胁她,也可遂她心愿留在京城,将嫣姐儿和婉姐儿的亲事交到余氏手里,她便能一时拿捏住孙玉溶的张狂的性子,也好出出自己心中的郁气,真可谓一举多得。 这个苏瑜,真是不简单啊! “阿娘,你怎么能……。”孙玉溶冲到周老太太面前,“你怎么能这么定?二嫂嫂现在恨死我了,你把嫣姐儿和婉姐儿的前程交到她手里,难道真要顺着苏瑜那小贱人的意思找个贩夫走足嫁了吗?” 孙嫣和孙婉吓得脸色惨白惨白,听到孙玉溶拒绝的话才回过神来,赶忙跪到周老太太面前,“外祖母,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苏瑜这样提议分明就是不安好心,你不能糊涂啊。” 孙嫣抿着嘴不敢说话,眼泪汪汪的看着周老太太。 余氏本也不欲接手此事,而且这两个姑娘禀性不端,但孙玉溶和孙婉的话让她很不乐意,“老太太清醒着呢,什么糊涂?我看你才糊涂,嫣姐儿,有你这样跟老太太说话的吗?” 又对周老太太说,“阿娘既是有心把这两个丫头的亲事交到我手里,媳妇定会替她俩好好相看相看。” 孙玉溶不甘心,她已经将余氏得罪个透,她岂会用心给自己的两个姑娘着想?“不行,我不答应。” “既是不答应,章嬷嬷叫来帮你收拾东西的婆子还在呢,你这就收拾收拾回上河县去吧。” 老太太一句话堵得孙玉溶气是五脏俱颤。 一场不知道要怎么收场的闹剧就这么收场了。 所有人都陪着周老太太回到瞳晖院,但周老太太只将苏瑜留下,其余都请了出去。 她恹恹的躺在床上,模样身心俱疲,章嬷嬷已差人去请大夫,这个空档,她戚戚的看着苏瑜,泪水糊花了老眼。 “自打你阿娘死后,我就异常惯着你溶姨母,她说她不愿离开家外嫁,我就为她招婿上门。这些年你没怎么见过你姨父,但他过的什么日子你大概是有听过的,都是我的纵容之过啊!” 第218章 玉春茶行摊上事 “阿瑜,你阿娘在生时最是疼爱这个妹妹,所以,你别跟你姨母计较太多,如今她是不识好歹,但我相信总有一日她会幡然醒悟的,” 孙玉溶容不下她,口下也不曾对她留情留德,外祖母这是怕她对付孙玉溶,搬出阿娘来为她求情呢。可是老太太应该知道人一旦有了偏见,想改观则没那么容易。 苏瑜不言,只是淡笑看着周老太太。 她没有说话,是知道开口即诺,孙玉溶那么会作妖,连她自己都没信心能改过来,苏瑜肯定也怕她做不到。 “你是个好孩子,今日之事也多亏得你有法子,否则当时闹轰轰的,我都不知要怎么收场。”周老太太叹息着,脑仁一阵接着一阵疼痛。 那时苏瑜是真想让孙玉溶死的,自己惹的祸,躲进壳里叫旁人出来顶事,甚至拒不知错,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看着周老太太,苏瑜在想若有一日周老太太不在了,她势必会与孙家断断干干净净吧。 大夫来了,苏瑜退到一旁看大夫诊脉。 无非是些心思郁结,气急攻心的老话,开了些宁神静气的药,取了诊费便出去了。 周老太太要休息,苏瑜也没多呆。 在回景晖院的途中,看到孙娴站在连廊里,迎着她走近几步,“我本想去看看祖母,可是阿娘说祖母有你侍候,又想找你说说话,已经此候你好一会儿了。” “你该去景晖院等我,吃口茶也是好的。”与孙娴并排走,苏瑜淡笑。 回到景晖院,采玉和夏莲在门口翘首以盼。夏莲不惹事非,但不防碍她嚼是非。见着苏瑜和孙娴过来,忙忙冲上去,“姑娘,你走得那么急,老太太没事吧。” “你是想问溶姨母母女三个怎么样了吧。”苏瑜嗔瞪着夏莲。 夏莲吐吐舌,模样甚是俏皮。 回到屋里,采玉张罗沏了壶新茶,孙娴捧着茶碗,忧心冲冲,“也不知我哥哥走到哪里了,我虽不知那阳山县在哪里,但湖南那么远的地方,肯定又是旱路又是水路的,哥哥也不知吃不吃得消这舟车劳顿之苦,早知我就让桂芝跟着去,有她的细心妥贴,哥哥也能少吃些苦。” 苏瑜没接话,低头吃茶,听着孙娴继续说,“我阿娘这两日只进了粥食,旁的一概吃不下,这样下去我是真担心她的身子。” “你多在二舅娘跟前侍候,看着你,二舅娘总归是不忍的。” 孙娴搁下茶碗,“也只能这样了。” 与孙娴闲话家常,无非都是近日府中所发生的琐事。 月底,青凌书院门口车水马龙,每个前来投考的小学子手中都有一张报贴。宣晗捧着手中报贴,斜眼看着苏瑜,“阿娘,你看上去很紧张。” 多少有一点,但竟被宣晗这个小孩子给看出来,苏瑜有些脸臊,“你不紧张吗?” 宣晗默了默,老实承认,“有一点。” “别怕,阿娘在外头等你,而且任夫子对你评价极高,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宣晗点点头,有阿娘在,他什么都不怕。 宣晗下车时,采玉跟着前去排队进院门,透过帘缝,苏瑜看到了孙玉溶的儿子丰哥儿在程惟生的陪同下走在最前头。 宣晗没让人失望,对于院中学究的问题,他对答如流,统共考察下来,天地玄黄四文院,他被分到天文院。 又休整两日,便正式开始授课。 玉春茶行的茶船停进西门码头,往年那些租给他们的仓库今次全被其他人高出一倍的价格租用,在船仓里捂了小一个月的新茶急需透气晾晒,不然就会发霉变味儿。茶行的掌柜一直在西门码头协调向阳仓库,价钱翻了四倍也吸引不出原租户出让,他急得直跺脚。 玉春茶行的掌柜姓温,事情超出他的预料,便不得不往上头报了。 一辆青顶马车停在郭府门口,温掌柜三步作两步走进门槛里,问清小厮主家位置,匆匆前去。 玉春茶行是史部右侍郎家郭夫人的陪嫁,可她作为朝廷官眷,自然不被允许有私业,这玉春茶行就一直在其弟郭显忠的手下打理。 郭显忠仗着姐夫官威,这些年逐渐将京城半个茶叶市场都垄断了,顺风顺水的日子他过得很是舒坦。 乍一回温掌柜的汇报,眉头皱起能夹死一只蚊子,“往年都是租给咱们用的,怎么今年租给别人了?他们怎么敢?不知道玉春茶行是谁的生意吗?” 温掌柜陪着笑,“都是小的的错,就是因为往年从无差池,所以今年也没提前作打算,又想着这些年两家合作得不错,哪能料到码头会把仓库租借给旁人?东家,现在新茶不能再捂了,小的是想尽了法子也联系不上那租仓库的人家,您快拿个主意吧。” “那仓库里都堆放的是什么,你打探了吗?”郭显忠四十多岁,鼻下有两撇八字胡,嘴皮子一动就一抖一抖的。 温掌柜说:“小的去打探过了,说是些布匹绸缎。” “我就不信了,只要是在京城里混的,谁敢不给我玉春茶行面子,你再去打探,一定要把租占我们仓库的混蛋给找出来。” 温掌柜听命行事,可又一连十天,还是没将人找出来。 那些新茶因无处晾晒,又捂得生了茶白,玉春茶行今年的新茶只能在码头贱卖。 四月下旬,京城收到湖南洪水暴发,灾情十分严重的消息……。 苏瑜在西门码头一边听闲话,一边验看小斑爷从玉春茶行取来的贱卖茶。茶已经起了白,就差发霉了,她点了点头,小斑爷便将玉春茶行的新茶全部收购,玉春茶行赔得血本无归的同时,小斑爷也奇怪自己的东家要这些没人要的茶做什么? 苏瑜只让他将茶全部过一遍水,然后在太阳底下曝晒。 曝晒过几日后,小斑爷嗅着满码头的茶香,对苏瑜佩服得五体投地。 “姑娘,您是打哪儿听来的这法子,竟能让即将发霉的茶叶重新活过来?小的煮了一壶尝过,真是又香又醇厚,光是晒在码头,就有人过来问咱们拿货呢。” “哦,那你怎么说的?”那一世她茶事最精,自然会折腾好多法子煮好茶,即将发霉的茶叶过水曝晒出陈香,是她无意中发现的。 “小的只说昌胜街有家新开的茶铺,名叫‘久笙茶铺’后日开张,请他们届时去议价。” 小斑爷这会子还很年轻,涉猎的生意种类也不多,可只要跟他说,他的眼里就冒着充满兴趣的光。 郭显忠搭着脑袋离开曲侍郎府,一间上房里,郭夫人正又气又焦。 曲恒迈过门槛,头上的步摇摇摇曳曳,石榴裙涟漪纤纤,“阿娘,我刚看到舅舅脸色很不好,出什么事了?” 郭夫人伸手拉着女儿坐到自己身边,“是遇到点儿小事,不过不用你操心。” 曲恒狐疑,适才她见着舅舅一身颓废之气,阿娘的脸色也不好看,肯定不是小事。“阿娘,都是女儿没用,不能替您分忧。” 郭夫人怜爱的看着自家姑娘,瞧着似乎又清减不少,她满目心疼,“你是个好的,瞧着你现在这副模样,阿娘的心都痛死了。” “不关阿娘的事,是岳家出尔反尔。”曲恒幽幽开口,心里将苏瑜千刀万剐。“如今岳家和霍家的亲事已经提到明面上,女儿这辈子想嫁进岳家已是无望,不过阿娘放心,这笔账我会牢记,断不会叫那些害得女儿失去姻缘的人好过。” “罢了,京城里不乏德才兼备的优异男子,恒姐儿你姿质出众,还怕找不到好夫婿?至于岳家,你把他放在眼里他就算个好去处,不把他放在眼里,岳家也不过尔尔。” 曲恒知道阿娘这番话是在宽慰她,岳远风姿不俗,到底是她这辈子第一眼就想嫁的人,想忘记没那么容易。 第219章 捐银 湖南洪灾消息传来第三日,朝廷拨粮拨款,派钦差前往赈灾。 皇后娘娘悲怜天下,拿出自己的私己济救苍生。有了皇后娘娘做典范,京城达官显贵后宅妇人,有诰命的还是没诰命的抑或是千金贵女,无不纷纷解囊,由相府三姑娘肖美媛为首,登记造册,统共得银十七万三千两百五拾六两,一齐随钦差大臣运往湖南赈灾。 而这十七万三千两百五拾六两之中的十万两,是出自孙府周老太太的手笔,也因此,孙府受到极大关注。坊间瓦舍,余肆酒楼,那些好事的升斗百姓,都会拿近期大事来闲谈。而此时他们议论最多的,便是孙府捐赈的十万两白银。 消息传出不久,孙府几时在京中落脚,府中有什么人,谁从商,谁从官,纷纷被人扒了出来,孙府一时间风头无两。有人钦佩孙府老太太慈悲大度,有人质疑她的真实用途,毕竟孙学雍正是前不久被外放到湖南阳山县做官。 孙老太太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府中小辈因此受惠个个难掩激动。 蒋氏带着两个姑娘到瞳晖院请安,一进门见着周老太太说喜形于色,“阿娘,今日我去药房给三老爷捡药,知道我来自出了十万两赈灾银的孙家,那药铺的掌柜都不收我药钱,还对我毕恭毕敬,这都是阿娘慷慨大方的好处。” 自打出了程惟生跪晕在霞晖院门口的事,蒋氏意识到自家男人再窝囊,也还是有半丝用途的,对于孙廷柏到底比从前上了心,不似不闻不问了。 周老太太此举,是想孙府不能因孙学雍外放为官而默默无闻,被人无视和轻贱。见蒋氏这般高兴,该是起了作用的。 “我不过是给起个头,往后只要你们一个个心存良善,自会受人善待。” 孙嫣和孙嬉自怀心思,但周老太太此举的确是好的,至少在各自的前程上又看到了希望。前些日子因为孙嫣和孙婉两姐妹闹的,她们都不敢轻易出门,就怕被曲家和李家还有严家那几个贵女给记恨上。 苏瑜的久笙茶铺开门营业,茶奉还是朱算盘请的,苏瑜没亲自见他,让小斑爷去与他交接。从玉春茶行低价收来的茶经过她一炮制,卖出的价比春茶还高。小斑爷拿着账册到苏瑜面前邀功,笑得合不拢嘴。 回到景晖院不久,天空拉下帷幕,皎洁的月光透过低垂的云间,铺洒在苍茫大地。 袁嬷嬷发间带着苏瑜新取回来的银簪,嘴角含笑迈过门槛,“秀娟来了,问姑娘用过晚膳没,用过了到老太太那里说话。” 今日出门她是跟外祖母打过招呼的,虽然她具体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料想回来肯定很累。换在平常,是断不会叫人过来扰她歇息,该是有事。 出得门,见秀娟冲她福礼,“瑜姑娘。” 去瞳晖院那一路,苏瑜没多说半个字,全是同行的夏莲和秀娟你来我往的说说笑笑。 寂静的夜空,晚风中带着一点儿花草树木的清冷,这样的气息,不由得让她想到了宣祈。一想到宣祈,苏瑜唇边的笑渐渐勾起,柔软而温情。 静静默默进了瞳晖院,听见里面有不少说话声。 “……咱们家还有这样的机缘,真是福气,阿娘,这回人家的请贴上可是有我们嫣姐儿和婉姐儿的名字,你可不能再拘着两个姑娘不准出府了吧。” 是孙玉溶的笑声,她好像忘了她们母女三个险些被赶出京城回老家事,这会儿在老太太跟前侃侃而谈,真当是母女没有隔夜仇。 周老太太白了她一眼,“用不着你献宝,我尚不至于老眼昏花到不识字。” “孙祖母,阿婉这次一定乖乖的,谨言慎行,再说有二舅娘跟着同去,阿婉绝不会给孙家面上抹黑。”孙婉站在孙玉溶身边,信誓旦旦保证,生怕周老太太不答应她去。 苏瑜在孙婉语落时走进去,满屋子的人一见到她神色各异。 苏瑜站在厅中团团见礼,“大舅娘。” “二舅娘。” “三舅娘。” “溶姨母。” “真是难请呀,咱们一大家子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你才姗姗来迟,这是不把你外祖母放在眼里啊!”孙玉溶阴阳怪气的开口,脸撇向一边。 梁氏出声解围,“溶丫头就爱玩笑,瑜姐儿一直不在府里,秀娟一去就来了,哪里是她姗姗来迟,是咱们这些人接到好消息来早了。” 周太太笑着看向苏瑜,“来了就坐到你娴姐姐身边去。” 苏瑜福了礼,坐到孙娴身边,那边蒋氏又笑意浓浓开口,“阿娘,这次这样大的喜事咱们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可不能失了礼数。” “女儿也这样想……。”孙玉溶也积极的接下话来。 苏瑜没听懂这些人在说什么,细声问孙娴。 原来是周老太太给湖南洪灾捐了十万两银子这事传开,皇后娘娘为彰贤惠恩德,便在长公主府设宴,邀请那些捐了赈灾银两的女眷前往一聚,是以给各家派出请贴,孙家有辛怕有未出阁的女眷都在请贴之上,连苏瑜的名字都不曾落下。 连她也在邀请之列? 苏瑜敏锐的觉查到此事有异,旁的不提,她可是姓苏不姓孙,老太太再宠她,又与孙家有何干系? “阿瑜,阿瑜……,你想什么呢?你外祖母跟你说话呢。” 梁氏的声音响在耳边,拉回苏瑜的思绪,“抱歉,外祖母,阿瑜今日有些累,您方才说什么了?” 周老太太也不怪罪她,反而宠笑,“适才你婉妹妹跟我要头面打扮,你们都是我的孙女,想问问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外祖母不必计算阿瑜的那份,阿瑜那日并不想去。” 她不想去? 多么好的出头机会她不想去? 骗人呢。 不信的人如何也不信。 余氏说:“我会陪着你们一起去,你要是不去在家得多无聊?” “那日阿瑜有事,真的去不了。”那日的确是有事,她有日子没凶嫣如了,正巧遇喜香集芳馆要断货,她跟小斑爷说自己去飞燕楼取。 余氏听出苏瑜是真的不想去,也为难的看向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是很想苏瑜去长公主府长见识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到长公主府去走一遭。那日到场的肯定也有不少男客,万一有要相中阿瑜了,她的终身大事不正好有着落么?她是急切了呢,主要是她觉得近日身子愈发不似从前,担心苏瑜终身无着落被人欺负。 “瑜姐姐,外祖母可是希望我们姐妹几个都去呢,你要是不去,岂非枉废她老人家的心意?”孙婉看着苏瑜,她是真的希望苏瑜同去,那日最好一帆风顺,若有差池也得找人背祸不是? “是啊,你要是不去,我们得多无趣啊!”孙嬉的心思和孙婉差不多,谁叫老太太最疼苏瑜呢。 这么好心请她同去,苏瑜才不会真的相信孙嬉和孙婉念及什么姐妹之情。将要说话,孙娴抢在了她前头,“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你们几个可以全权代表孙府,我也不去了,阿瑜若有事就去忙,没事我就陪着她。” 孙娴念及姐妹情,苏瑜是信的。 可是余氏不乐意了,她的儿子在湖南,如今灾情严重尚不知生死消息。可她也不想女儿错过一个很好的择婿机会,那白家固然安好,可与岳家还牵扯着,她不能让娴姐儿空盼空等。 “瑜姐儿,去吧,就当给娴姐儿做个伴儿。” 第220章 长公主府 余氏这一开口,苏瑜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上次在候府的赏花宴上,说定岳云眉和白振羽要闹一闹的,结果出了曲恒阿娘亲口拒亲这件事,接着霍家与岳家就公开走动并且联姻成功。这个时候岳云眉要是再带头闹事,于几家声誉不宜,便耽搁下来打算撑到岳霍两家成为真正的亲家后,至少上次与岳云眉和霍静芳见面,岳云眉是这样告诉她的。 后来她也抽了时间将这件事跟孙娴说了,但见二舅娘今日的反应,显然是不知内情,也不想让孙娴苦苦干等。的确,她要是孙娴,也不知要怎么开口。 “好。”苏瑜想着那日只需露个面便是,总不会有人强迫她要呆在最后吧。 “还是二嫂嫂你面子大,阿娘的头面都没让瑜丫头动心思,你两句话就让她应下来了。”孙玉溶继续不阴不阳的暗有所指,摆明了挑拨离间。 苏瑜懒得理她,起身走到周老太太身边坐下,亲热的挽着她的袖子,“外祖母,阿瑜想要一副紫青色的头面,您有吗?” “没有。”周老太太很喜欢苏瑜对着她撒娇,“明日一早你可以去撷芸楼挑挑,看到什么头面喜欢就买,外祖母给您掏钱。” “阿娘,你也太偏心了吧。”蒋氏努努嘴。 周老太太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偏心,相反露出一副心疼,“嫣姐儿和婉姐儿,妨姐儿和嬉姐儿,都有爹娘老子疼惜,你又不是不知瑜姐儿的情况,这点事还计较?” 孙玉溶面露菜色,酸酸言道:“她不是有阿娘你疼么?” 当着苏瑜的面讨论她的老子娘,苏瑜心头也不好受。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重生回阿娘还在世,该有多好?至少有人会心无旁骛的护着她宠着她。 周老太太注意到苏瑜阴沉如水的脸色,不悦的瞪了一眼孙玉溶,“你姐姐自小疼爱你这个妹妹……罢了,我留瑜姐儿说会儿话,你们都下去歇息着。” 陆陆续续人走完,周老太太怕苏瑜因孙玉溶的话多心,留下她说了好一会子话。 她也没真去撷芸楼挑头面,不想在这些枝末小节上拉仇恨。 到了长公主府行那日,孙娴和苏瑜还有余氏一辆马车走在最前头,孙嫣姐妹以及孙妨姐妹一辆马车,这次每个姑娘身边都跟着贴身女使,怕的就是心思不纯,再生那日候府的差错。 “阿娘,今日场面不小,咱们孙府人微言轻,到了长公主府少不得被人嚼谈,咱们又没什么相熟的人说话,我担心到时候……。”孙娴戴上带着一副粉色头面,她虽生得不是倾国倾城,但配上那一袭青罗绫袖马面裙,整个人看起来娇媚柔嫩。 余氏轻轻拍拍她的手,“别担心,你祖母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特意拜托了秦府的梅老太太关照咱们。” 孙娴松了口气,那秦府的梅老太太虽无诰命傍身,却非是一般的人。 余氏的目光又偏落在苏瑜身边,她今日仍然一身缟素,眉眼如诗如画,细腻优美的轮廓,唇边挂着清清浅浅的笑,纤手将窗帕撩半,那望出去的眼神,清冷晶亮,不染尘埃。 她深明周老太太想让苏瑜到长公主府去的本意,所以本想提醒苏瑜今日这身打扮太过素净,但见她一颦一笑都如洗净铅华,又私心不愿叫她压过孙娴去,便没作声。在她心里,周老太太只是不想认输罢了,以为以苏瑜风姿,再遇良人又有何难?可她忘了,苏瑜毕竟是弃妇之身,一旦这事曝光,莫说她的过往受人诟病,能看上她的门当户对只会允她作妾,想做正房估计只能下嫁小门小户罢。 长公主府门口排着很长的马车队,依照先后顺序下车。等到苏瑜她们下车后,已经半柱香以后的事。几个姑娘站在门口不远处,听着余氏训诫了些不准惹事生非的话,才拿着请贴携裙进门。 进了长公主府,就见人头涌动,除了苏瑜和孙娴,无不内心激动。一个妙龄女使走过来,对余氏福了一礼,“您是孙府二太太吧。” 余氏不认得她,心中不免警惕,“奴婢是梅老太太身边的锦雪。” 余氏的警惕放下,笑道:“锦雪姑娘。” “不敢。”锦雪谦虚的又福了一礼,“我们家老太太已经到了,正和冯夫人说话,特意叫奴婢在这里等着,见着二太太就请过去。” “有劳锦雪姑娘。”余氏客气点点头,心里却在猜想那冯夫人是谁。 孙娴和苏瑜是知道冯夫人的,也就是说岳云眉也在长公主府,两人相视一笑,今日定不会无聊了。只是苏瑜晚些时候还要去飞燕楼见嫣如,可能只能和岳云眉说几句话罢。 一行人随着锦雪走,四月的京城,流莺芳菲,长公主府飞檐笼翠,湖面杨柳轻摇,假山、小径、廊道,花草簇簇,蜿蜓送香。苏瑜两世为人,司空见惯,余氏的立场不允许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一般惊喜张望。孙娴的教养也只允许她眼观鼻,鼻观心。但同行而来的其他姑娘,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流盼的眼神,恨不得把整个长公主府都装进她们的眼睛里。 那边九蜿蜒的连廊下,走来两位青年男子,皆有潘安现世之容。一位穿着淡黄长衫,腰系玉带,头戴玉冠,行动间一派风流无尽;另一位头戴金冠,身躯凛凛,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只是他的眉宇间有些书生气,但这并不影响他一路走来,诸多女子对她面红行注目礼。 苏瑜等人也同其他人一样低头垂眼靠边站,等到两位青年男子有说有笑离开,锦雪才悄声介绍,“那位淡黄长衫男子便是长公主的夫婿当朝驸马都蔚,而同他侃侃而谈的人便是佟候爷的女婿,耿将军。” 有些人继续激动,苏瑜则慢慢落后,忍不住回身望着那抹远走的背影。如今倒是人模狗样的,她可是见过那耿荣是如何羞辱嫣如的场景。想到这里,苏瑜的脸色渐渐冷下来,目光也有些森灼。 耿荣多年的从军生涯,练就了一副灵敏的感知力,当他觉得有人意味不明的盯着他时,迅速回身且四下张望,可惜他什么也没发现。 驸马爷则笑问,“你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耿荣讪笑,“总觉得有人不怀好意的盯着我。” 驸马爷鄙夷的望着他,“什么不怀好意?我看是饱含春意吧,你虽已有家世,但以你的地位想纳美入怀又不是什么难事?多少闺中女子企盼着呢。” “你别乱说话,阿茉也在这儿呢。” 驸马爷见好就收,再次与他同行前往门口去接人。 苏瑜一行人来到一处偏厅,厅中茶香四溢,千金夫人们各自都细声说话,显得极好教养。岳云眉坐在冯夫人身边,正百无聊奈,见着锦雪带苏瑜她们进来,忙起身跑过去。 “阿瑜,娴姐姐,你们怎么才来,弄得我好没意思啊!” 冯夫人嗔瞪了眼岳云眉,“阿眉,你不是说茶香吗?怎么这么好的茶也堵不住你的嘴?” 岳云眉大大咧咧俏皮一笑,惹得梅老太太笑道:“阿眉是个赤子心肠,你别太拘着她,仔细拘傻了你要后悔。” 冯夫人笑笑,余氏连忙上前见礼,“请老太太安,想必您就是冯夫人吧,我家阿娴受您照顾了,送来那么多年礼,真是不好意思。” 冯夫人丈夫虽然是个行五出身,她自己却是个容得人容得事的,简单来说,就是所有对她有好意的,她会报以好意。“余太太严重了。” 余氏又寒喧了两句,这才叫自己的姑娘给梅老太太和冯夫人见礼。 对于上次在霍家赏花宴上闹出事的姑娘,冯夫人印象很深,她对孙嬉姐妹孙婉姐妹的反应淡淡的,对孙娴和苏瑜则是十分热络,拉着二人的手说个不停,这让其余的四个姑娘很是妒忌和尴尬。 第221章 曲恒的算计 此时,偏厅一侧的雅致屏风后,站着一双人影。 曲恒一双眼恨毒了似的盯着苏瑜,她身边的肖美媛也仔细打量着苏瑜。那是个似不喜奢华的女子,妆容恬淡却是烟眉秋水目盈盈有波,发髻上一支海棠流疏步摇随着她颌着一点一摇,一对珍珠缀花映得她肤若凝脂,对着冯夫人盈然一笑,便是玉面芙蓉,让人难以侧目。 她穿着一袭碧青色的齐胸襦裙,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或已将整屋的华丽掩下,就只见她溢着独一份的惟美清雅。过份的低调,却让人太容易记下。 “那便是你恨毒的人?我怎么瞧着人家无害得很,你却像要将人撕碎了。”肖美媛浅笑嫣然,揶揄曲恒。 “阿媛姐姐可别被她的表面骗了,这小贱人惯会扮可怜装无辜,她的手段狠着呢。”曲恒忙开始添油加醋,她不想让肖美媛以为她是个娇纵记仇恨的姑娘,苏瑜是真的对不住她,是真的可恶。 苏瑜没惹到肖美媛,所以肖美媛这会子对苏瑜无感。“你说要让她丢脸,怎么个丢脸法?”曲恒非得托上她在长公主府的请贴上加上苏瑜的名字,肖美媛与曲恒关系不错,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给她,但一再提醒,不准闹出大乱子来。 曲恒笑得阴气森森,“我要让她在上河县丢的脸,在京城再丢一次。” 肖美媛还是没听懂,曲恒似乎也不想提早揭秘,罢了,她只看好戏便是。 苏瑜来前便觉着这趟长公主府之行有异,但想着自己露个面即走,而且已经到了一会儿也无事发生,警惕也慢慢松懈下来。 “长公主怀了身孕,愈发懒怠,时候尚早,这席面也还早呢。这公主府的园子很大,还有不少珍奇异兽,你们这些小丫头去瞧个新鲜吧,我们几个在这里说说话。” 梅老太太发话,便叫锦雪跟着岳云眉,与孙府前来的姑娘一齐去逛园子。 离开前余氏拿眼示意孙娴将孙婉几个看住了,孙娴微微点头应下来。 苏瑜有些同情孙娴,她领了个随时会发生意外的差事。 离开偏厅,众人都跟着锦雪和岳云眉走。这二人先前在长公主大婚时都来过长公主府,要比身后跟着的一堆人熟悉很多。 今日这答谢宴虽然来的女眷居多,但也不乏诸多青年公子爷前来凑热闹,而长公主的驸马都蔚唐绍宇也是个十分好客的,便在长公主府的一隅开了男客席。进府皆是客,男客们见长公主府景致风流,又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诸多美眷,自然也是要在园子里逛上一逛,养养眼。 而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羞臊着偷望偷望这个,又羞臊的偷望偷望那个,觉着个个都霁月清风,俊美不凡。 绕过一连排假山,听见有动物叫声,众人绕出一看,原来是几只孔雀正开屏,不服输的争奇斗艳。 孙嫣和孙嬉惊奇不已,她们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动物,孙婉和孙妨也看得呆了,她们也只在书册上看到过这种动物,却不曾想有朝一日能见着真的。 孙娴之前在端州,去过城中一豪绅家做客,他家有处很大的庄园,园子里也养了孔雀,只是那孔雀是宝蓝色的,已经觉得很美了,没想到此生还能见着白色的孔雀,一时也看呆了。 养这些东西,费银子,费时间,还费地方,所以苏瑜很不喜欢。可她的桐姐儿喜欢,所以她也曾在沈府里养过几只孔雀,可苏玫的儿子在逗弄孔雀时被啄伤手臂,桐姐儿被沈重霖打,她被沈重霖训,那几只孔雀就当着桐姐儿的面给扭断脖子死了。她还记得桐姐儿当时吓得脸色发白,连续发了整月的恶梦。 “娴姐姐,那边还有猴子,我们能去看看么?”孙嬉企求着开口。 孙娴也想看看猴子,“哪咱们一起去吧。”回头问苏瑜和岳云眉,“你们去吗?” 没想到二人同时摇摇头。 苏瑜是没兴趣。 岳云眉则是看厌了。 锦雪跟着孙娴,苏瑜还是挺放心的,有孙娴看着,那几个姑娘也作不出妖来。苏瑜正打算开溜,好到飞燕楼与嫣如好好说会儿话,岳云眉却拽着她说:“你不知道,我哥哥知道要成亲的对象换成了阿芳,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的,耍起刀来虎虎生风,吓得那些小将都不敢跟他过招了,怕一个不小心伤了残了。” “还说,怎么没见着阿芳?”这样的盛宴,霍家不可能没来人。 岳云眉挽着苏瑜往别处走,“好像是阿芳的外祖家来人了,霍家忙着嫁姑娘的事,这种可来可不来的宴会,当然没自己家的事要紧。” “阿芳现在肯定心甜如蜜。” 苏瑜随口说了句,却勾起了岳云眉的伤感,“她跟我哥两情相悦,这种大好的姻缘哪个姑娘碰上不心甜如蜜啊?倒是我,真想赶紧闹起来,与白家扯清楚。你不知道,家里居然有人提议让我和我哥哥一起成亲,就是同一日嫁女,同一日娶媳,我的天啊,我可是费了老力气才把这念头在我阿娘心里给掐灭了。” 府里人多,来来往往,因为说的是私密事,岳云眉只敢表情夸张,声音是不敢大的。 苏瑜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的反应,“瞧瞧你的样子,若落在不知实情的旁人眼里,指不定还以为你得多恨嫁呢。” “你说什么呢,小点儿声。”岳云眉羞窘的左右相顾,然后拉着苏瑜走上一条花径,那花径一直蜿蜓向前,在一片竹林那里转拐了弯。 “自打上次上元灯会后,白振羽来我家的次数减了很多,我阿娘还偷偷试探过白家,知道白家没有另结姻缘的对象,也宽下心来。” 岳云眉的话里充满苦闷,而苏瑜路过一面矮花墙时徒然驻了步,目光盯着一处,紧紧的盯着一处。 岳云眉徒然发现自己自说自话,回过身走回苏瑜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她看到矮花墙对面的八角凉亭里,有几个男女围桌而坐,谈笑风生。 “长公主和驸马爷的感情真好,听说长公主有了身孕后,驸马爷除了公事,其余时间都呆在府里陪着公主,成亲那么久了,还处得蜜里调油似的,真是羡煞旁人呢。” 岳云眉的确是很羡慕长公主和驸马的感情,虽然她心里没数,但却肯定未来与她好得蜜里调油的人肯定不是白振羽那个弱鸡。“另两人也是一对,军候佟愠的姑娘佟茉与女婿耿荣。这佟茉身子不好,所以甚少在人前露面,不过她的人品和才气为人称赞,与耿将军很是般配呢。” 岳云眉一说完,就见耿荣亲自剥了一粒葡萄放到佟茉面前的小碟子里,又伸手将她被风拂乱的额前发给捋顺。 苏瑜的位置只能看到耿荣的一个侧脸,可她不是瞎子,哪怕只是一只眼,也让苏瑜看到那眼中的宠溺和柔情。而佟茉回报他的,是一抹温柔如水的感动和娇羞。 耿荣的宠溺和柔情都给了佟茉,把残忍和欺辱给了嫣如,凭什么?这太不公平了。 这一刻,苏瑜心情复杂,她觉得嫣如好傻,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去成全这个负情薄性的混蛋么? “是什么人站在那里?” 第222章 讽刺 一道略高且并不陌生声音响在苏瑜和岳云眉的耳畔,这声音也将不远处那八角亭里的四人吸引得望过来。 岳云眉皱眉看着来人,“恒姐儿,肖三姑娘。” 不错,来人正是曲恒和肖美媛。 前些时日她到摄政王府,莫总管不是来报说肖美媛病了请宣祈去探望么,如今瞧着她娇容如三月春花,乌鬓黑如丝巢,一支镶嵌着宝珠的玉簪子衬得她花容月貌。一袭牡丹碧霞轻烟裙,逶迤而来时裙摆似花叶逐层散开,身姿十分柔美。 曲恒带着高傲的笑容与肖美媛并排走在一起,她穿着身玫红色的交襟襦裙,腰间正中央用金丝软缎系了个衣袂,低垂鬓发间,斜插着一支翠羽红目凤钗,整个人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眉姐儿,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吗?”曲恒一出声,就充满攻击性,她狠狠的刮了苏瑜一眼。 岳云眉可不怕她,以前觉得她有可能是自己的嫂嫂,阿娘教她凡是要忍要让,现在曲家与岳家没关系了,她才不受这窝囊气,“你才是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胡言乱语,说我们是阿猫阿狗,你巴巴跑来跟我说话,那你是什么东西?” 苏瑜赞扬的瞟了岳云眉一眼,她竟也有如此机智的一面,怼着曲恒脸色铁青。 而苏瑜的反应落在肖美媛眼中,瞬间觉得这个被曲恒记恨的姑娘的确不是好人,连带着看苏瑜的目光也染了异色,掠上些许轻蔑和鄙夷。 “长公主请几位姑娘过来说话。”有个女使站在八角亭外,朝这边扬声。 “哼。”曲恒冲着苏瑜冷哧一声,“真是天大的福气,你这样的身份也居然有幸到长公主面前参见。” 肖美媛和曲恒走在前头,苏瑜和岳云眉相视一眼,显然两人都不想要这个福气。 特别是苏瑜,想着这一见得耽搁到什么时候?她还要到飞燕楼找嫣如说话呢。 长公主宣珏的孕肚已经出怀,君臣有别,驸马爷坐在她的下首,耿荣两夫妻则挨着驸马爷坐,他们一起看向款款走来的四个姑娘,曲恒和肖美媛稍稍对长公主福了福气便站到长公主身边去了,亭下余下苏瑜和岳云眉不尴不尬的跪着,这就是亲近远疏的区别。 “阿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瞧着怎么瘦了些。”长公主的声音听着柔柔弱弱,但话风里却有着些许上位者的倨傲。 岳云眉在长公主面前不敢造次,更想快点儿离开,于是规规矩矩回话,“回长公主的话,近日我家有喜事,我帮着阿娘操持,吃得少,睡得少,所以清减不少。” 曲恒脸上一黯,长公主没看见,又问,“我是听说你们岳家与霍家联姻,婚事好像定在了六月十九,那天是观音菩萨成道日,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恭喜啦!” “多谢长公主。”岳云眉说。 “难道今日阿芳也没来,定是新嫁娘害臊,怕出来见着人被笑。”佟茉声音软软的,像云絮,声音也好听的接了一句。 苏瑜没忍住抬头看向她,佟茉半倚着耿荣,一脸的幸福甜蜜,苏瑜的表情也更冷了。 “苏瑜,长公主让你抬头了吗?你懂不懂规矩?”曲恒听着长公主和岳云眉谈论那起本该属于她的婚事,窝了一肚皮的火,她本就恨恨的盯着苏瑜,一见她的反应,立即出声教训。 这教训声,也将佟茉吓了一跳,耿荣立即拿手穿过她的手背扶住她的肩,并冷道:“曲二姑娘,长公主是孕妇,阿茉身子不好,你突然这么大声,不怕把人惊出事吗?” 曲恒只顾自己出气,哪里意思到这些? 耿荣是朝廷的将军,说出的话自带一股威压。曲恒也意识到自己声大不妥,跪在长公主脚畔,“对不起,是阿恒见苏瑜突然抬头,怕她冒犯长公主和将军夫人,这才声音大了些。” “你这丫头,这里是长公主府,谁敢造次?”肖美媛出声替曲恒解围,“不过你这份拥护体贴的心意,相信长公主是不会介意的。” 宣珏也有些怪曲恒大惊小怪,但肖美媛都这么说了,她也委实不能怪罪,“罢了,都起来吧。” 都起来,所以岳云眉和苏瑜也都站了起来。 只是她站起来的瞬间,系在腰间的环形玉佩刹那间落入耿荣眼中,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苏瑜,胸中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佟茉与他很近,对于耿荣后背突然绷得紧直她也很莫名其妙,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叫苏瑜的姑娘看,而且她腰间系的那枚环形玉佩惊愕自己是见过的,它放在一个很精致的小匣子里,被她的夫君很好的藏在书房山水画后的暗阁里。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是晓得的。 此时苏瑜身上有着一模一样的环形玉佩,夫君又那么紧张的盯着她,佟茉心里开始泛酸泛涩,她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在这一刻不得不面对了吗?她记不得多少个夜晚,她的夫君总是躲到书房里,看着这枚环形玉佩出神到天亮。且她偷偷仔细看过,这玉佩是成对的饰品,分阴阳两面,只有情人之间才会相互馈赠的信物。 她是谁?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何偏偏出现在他们夫妻面前? 她是来找夫君跟她相认的么? 成婚这些年,她知道夫君心里住着一个人,他看似对她宠爱有加,可也只有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二人之间存在的疏离。她好不甘心啊,同时她又想做个贤惠的妻子,甚至可以答应眼前的人入府为妾。可她的身子不大好,这些年不仅无所出,能活到什么时候都尚不可知,一旦这人进府,以夫君对她的重视,自己死后,她是不是就会替她坐稳将军夫人的位置? 佟茉心里天人交战,纠结万分。 最终,她臣服于自己的私欲之下,决定为难苏瑜。 “你是哪家的姑娘?本公主怎么对你毫无印象?”长公主会正视苏瑜,是因为她察觉到曲恒对她充满敌意。这个姑娘眉眼清明,身着缟素,看着有股不容于俗世的清雅气度,她哪里惹着曲恒了? 曲恒冷笑,等着看苏瑜出丑,替她答道:“她叫苏瑜,是孙家周老太太的外甥女。” 外甥女?不知情的人脸色各异,耿荣的视线一会儿落在苏瑜腰间的环形玉佩上,一会儿落在苏瑜的脸上。而他身边的妻子佟茉,心肺揪在一起,笃定绝不对让这人进门,否则将军府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吗? “周老太太大方,为湖南损赈十万银钱,实为大善之人,只是本公主的请贴里请的该是孙家的嫡系,莫不是手下的人出错了?”长公主语气淡淡,却让所有人听出她话里的疑问和嫌弃。 “孙家小门小户,自然崇尚权贵想要攀附,我看这苏瑜就是不请自来,想冒犯公主。”曲恒又跳出来恶意满满的瞪着苏瑜笑,“公主殿下,你可不能轻易饶过她。” 难道曲恒就只是想让长公主替她出气?肖美媛心中疑窦丛生,就这么简单? 岳云眉有些担心苏瑜,毕竟是在长公主面前,可是一点儿马虎也生不得。偏偏这个曲恒仗着长公主疼她几分,狐假虎威。 “你怎么说?”突然,长公主看着苏瑜问。 苏瑜福了福礼,静若柳风轻拂般笑道:“民女还是不说了,都让曲二姑娘说吧。” 周围默了一默,岳云眉率先笑出声,但她只敢轻笑,余下的所有大笑都只能憋在心里,她憋得好辛苦。 “长公主问你话呢,你让我说什么?”曲恒咬着后槽牙质问。 苏瑜眸色淡淡的望过去,“长公主殿下问我的话不都是你在替我答吗?索性你就都答了吧,反正我不表态便是。” “你这是在说本姑娘冤枉你?”曲恒气急,“苏瑜,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第223章 耿荣的拦截 曲恒这是做什么?看那副想跟她辩个清明的阵仗,嘴角还噙着兴灾乐祸的笑,像是逼她跟她吵架似的。 这么多人看着,她若真跟曲恒争执,后果……呵呵! 估计这就是她的目的吧,而且听曲恒的话音,她会出现在长公主府递出的请贴上,多半与她脱不了干系。这个曲恒,想让她在长公主面前失仪出丑,甚至有可能想让她被长公主赶出府去,丢尽人。不,她恨毒了自己,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她肯定还有后招。 苏瑜半眯着眼凝视着曲恒,自打跟曲恒交锋以来,这个姑娘除非被逼急了,否则还算有些小聪明。如果说她还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那便是被沈重霖休弃这件事了。 “阿恒,看你急的,好像这苏姑娘跟你有多大仇怨似的。”长公主见苏瑜沉默不言,她也不想把刻薄他人的名声流出去。 曲恒冷冷刮着苏瑜,深呼气,反正好戏在后头,她决定暂时饶过她。 “不知这位苏姑娘老家是哪里的?”一直不作声的佟茉,声音柔柔软软的问。 苏瑜应声看过去,她也奇怪,佟茉怎会对她有兴趣?苏瑜福了福礼,回道:“是同州的下河县。” 佟茉拿眼悄悄觑着耿荣,见他俊眉蹙在一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好像害怕看漏了眼似的,一股妒火在胸中撩拨,“阿珏,我没听过那个地方,想必离京城好远呢。” 宣珏意外的眼神落在佟茉身上,这话听着平常,实则是在说苏瑜出身山野,没见过世面。她也奇怪素来好脾气的佟茉,怎会暗讽于人?又注意到她夫君耿荣的反应,宣珏算是懂了。 在宣珏的印象中,佟茉的夫君耿荣,是个好到无可挑剔的男人。不喝酒,不狎伎,偶尔在伎院应酬也绝不会夜不归宿,整日流连军营,刻苦公务。为何此刻,他会盯着苏瑜不放?莫不是对苏瑜动了心? 这个苏瑜,清雅卓妁的立在那里,像遥远的山谷中绽开的幽兰,与周围一圈的华丽相较,的确显得别具一格,惹人青睐。耿荣可以看上旁人,但不能在长公主府淫心浮动。佟茉身子不好,万一受到刺激出什么事,候府不会善罢甘休。 “是啊,偏远小县,不识规矩。” 长公主徒然冷声,褪尽了先前话里敷衍的温度,“下去吧。” 苏瑜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地,再不走,她自己都觉得要被耿荣盯出两个窟窿了。 将要转身,又听到长公主发话,“阿眉你留下。” 岳云眉不情愿的看了眼苏瑜,“是。” 苏瑜微笑着摇了摇头,朝着长公主福了福身,然后身形一转,姿态从容的离开八角凉亭。 本以为苏瑜被赶走,会又羞又恼,至少脸上会很难堪。可是她没什么都没有,那一袭远走的背影,清雅妁世,芳华盈盈。 曲恒愈发恨得咬牙切齿。 “阿眉,你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别胡乱结交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要是跟着学坏了,你阿爹阿娘还不得被你气死。” 这话是肖美媛说的,没有掩声,是刻意说给苏瑜听的。 一片青色的枫叶飘落,晃晃悠悠掠过青砖黛瓦的院墙,不知飘落到哪里去了。 不远处的长廊里,几个贵女三三两两簇在一起说说笑笑。从前她见惯了这种官家女眷后院的风起云涌,这会儿想来不由得一叹。 岳云眉被留在长公主跟前说话,孙娴和二舅娘各自都有应酬,苏瑜觉得自己可以离开了。但离开前,该到余氏和梅老太太跟前打个招呼。 路过一个可观鱼的鱼池,不少贵女拿着鱼饵逗弄着池中的锦鲤,看到有鱼吃饵,兴奋得花枝乱颤。 苏瑜并未有多大感染,只想着赶紧到余氏和梅老太太跟前打招呼。今日所来的姑娘都带着女使,她也带了,只是她要去的地方不能为外人道,便叫雪娇驾着马车等在长公主府不远的巷口,反正她是很快要离开长公主府的。 在路过一个月洞门时,凭空多出一支手毫无预兆将她扯进门里,并拖拽着她走了很远,来到一处极为偏僻短廊下。苏瑜甩开他的手,眸色阴沉的瞪着耿荣,有些不明所以。 耿荣先前见苏瑜离去,只是她腰间的环形玉佩无形中像一条坚韧无比的线,紧紧的拽着他的身心。苏瑜一走,他便不论如何也坐不住,他要问个清楚弄个明白,为何当年他给嫣如的定情信物会系在苏瑜的腰上? “你……腰间的玉佩哪里来的?” 玉佩?苏瑜的确在腰上系着一枚环形玉佩,上次在飞燕楼因为耿荣为难嫣如,嫣如发了脾气,鸨母怕嫣如再生事端,便不准人轻易进留香苑。集芳馆的‘遇喜’即将断货时小斑爷到过飞燕楼,却并告诉嫣如不方便见人,是阿萝出面叫他传话,要见嫣如带上玉佩,她会出面与鸨母周旋,设法相见。 “将军是指这玉佩?” “正是,你从何处得来的?最好老实交待,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耿荣气势逼人,苏瑜却并未退却,她退后一步,纤薄的唇噙着疏离冷笑,“将军绝情薄性,管我这玉佩做什么?” 她说他绝情薄性?耿荣以为自己听岔了,危险的逼近一步,“你说什么?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本将军这样说话,若不将这玉佩的事情说清楚,本将军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玉佩是嫣如的,苏瑜想起嫣如说起的那个故事里有对定情信物,莫不是……。 见耿荣这么紧张,苏瑜笃定自己心中猜想。只是他欺辱嫣如,还娶了旁人,还紧张这玉佩做什么?“你很紧张这玉佩?” 耿荣咬唇,难置一词。 他那是什么表情,怕承认了丢人?还是不甘心嫣如把定情信物给了旁人? 周围的气息一寒,这是耿荣多年从军练出来的气场,他逼视着苏瑜,想看她求饶,迅速交待。可是他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出现,甚至连眼前这个看起来弱如柳枝的姑娘,没给他半丝要交待的迹象。她就那样目光澄澈的与他对视,毫无惧意! “罢了,你将玉佩给本将军,本将军不为难你。”他乍一见这玉佩,定是气狠乱了分寸,不然怎么为难一个弱质女流。 他这么想要这玉佩,是因为没对嫣如忘情?可这是嫣如给她的,她不能轻易转手于人,“将军素有儒将之风,威震八方,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偏堵着我一个女子索要物什,是何道理?” 耿荣真想将玉佩抢过来,但一旦动手,这女子一呼喊,定会引来诸多猜测,“只要你将玉佩给我,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 “不卖。” “你……。”耿荣气结,这姑娘软硬不吃,太不知好歹,他目光沉沉的逼视着苏瑜,“我知道这玉佩原本不是你的,你不是偷的便是抢的,你再不将玉佩拿给我,别怪我欺负女人。” “是,这玉佩原本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想到先前他待嫣如那般恶劣,却对旁的女人那般温柔,苏瑜不禁冷笑连连,“耿大将军,薄情寡义就坚持到底,别给我在这儿一副旧情难忘的表情。” 苏瑜不欲与这人我作纠缠,将将转身准备离去,耿荣速度极快的拦在她面前。她撞到他的胸膛上,警惕的退后数步,“耿荣,你干什么?” 第224章 雪娇的手段 耿荣没空计较苏瑜对他无礼,而是仔细回味她之前那别具深意的话,有个臆猜在胸中凝聚,摒住呼吸问出口,“你……知道嫣如。” 苏瑜敢说出那句他薄情寡义的话,就不难肯定耿荣会猜到什么。捅破这层窗户纸更好,“不然,你真觉得这玉佩是我偷的抢的?” 竟是嫣如给她的! 苏瑜的玉佩来路弄清明,耿荣一身的戾气也消散不少,“是她送你的!” “不然呢,你以为你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么?” 嫣如几时认识这般恣意张狂的女子?说出的话咄咄逼人,不给人半丝喘气儿的机会。“她既是给了你,说明你与她之间关系匪浅,这玉佩的出处想必你是知情的。” “是又如何?你要回去做什么?与你手中的玉佩成双成对?”苏瑜只要一想到那夜他对嫣如的羞辱,就气得胸痛,“你们俩劳燕已分飞,这东西在谁手里又有什么要紧?早就没意义了不是吗?” “没意义?这是嫣如告诉你的?”耿荣抬起头哂笑两声,“你说我薄情寡义,你又知道嫣如是个什么下贱东西。” “住口。”苏瑜喝道:“你说她是下贱东西,你呢,你又有多高尚?耿荣,别以为你是什么大将军就可以这样说嫣如,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耿荣眼中划过厌恶之色,冷嘲道:“你认识嫣如,定知道你如今的身份,你与她交好,莫不是你也……。” 苏瑜闻声,转身便走,她不想再看到耿荣,会脏了她的眼睛。 玉佩没到手,耿荣是断不会让苏瑜离开,又移步拦在她面前,“玉佩给我。” 没有这玉佩,她今日就见不着嫣如,苏瑜也不肯退让,“你再继续纠缠,我就要叫人了。” “你想清楚了,真的要为一个行为不检,水性扬花的伎女冒犯本将军么?” 耿荣的话让苏瑜惊呆了,他是嫣如活着的寄托,是她午夜梦回时回忆里的惦记和倚靠,他怎么可以将她贬到尘埃里?还有踏上两脚?苏瑜死过一次后,自觉世间诸面随遇随心便好,如今面对耿荣对嫣如的羞辱和诋毁,才知道她就算重了,也只是个被七情六欲操控的凡人。 “啪……。” 她忍无可忍,甩了耿荣一巴掌,“当年你离开嫣如去救你堂哥,要是死在战场上就好了。” 耿荣被打懵了,这辈子他挨过刀伤枪伤,就是没被人打过脸。“你敢打我。” 苏瑜感受到了冰冷的杀意,在耿荣冷眼似刀剐着她的时候,苏瑜反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耿荣,嫣如自始至终都是嫣如,这辈子,是你负了她,这玉佩收不收回又有何意?嫣如肯定舍不得打你,可我却恨急了你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她,凭什么你当了大将军娶了如花美眷还不放过她?真当她可欺?好欺?” 耿荣没来得及说话,一个软软柔柔的声音响起,“嫣如……是谁?” 这二人纠缠得太深太久,以至于有人来了都没注意到。 苏瑜离开八角凉亭不久,耿荣就找借口离去,长公主见着佟茉脸色一黯,担心出事便叫人跟着耿荣。得到消息耿荣果真与苏瑜在一处,佟茉的脸色煞白,长公主身子不便,其余人则跟着佟茉去找人。 等找到时,正巧看到苏瑜第二次甩打耿荣耳光,她们都吓呆了,直到苏瑜说完那长段话,佟茉才醒过神来,幽幽质问。 耿荣一听佟茉的声音,眼中浮起些许愧疚,“阿茉……。” 然而这愧疚的声音听在苏瑜耳中,觉得之前自己的两耳光,打得还不够。 佟茉和众人走过来,众人脸色各异,除了吓得合不拢嘴的岳云眉,肖美媛以及曲恒,脸上全写着‘我要看戏’。 “苏瑜,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敢打大将军,真是活腻味了。”曲恒站过来立马落井下石,得罪了耿大将军和佟茉,她都没有机会施展她的计划,罢了,此刻她迫不及等着想看苏瑜怎么死。 “曲恒,你不说话会死啊!”岳云眉走到苏瑜身边,狠狠瞪了曲恒一眼,心头也万分焦虑这场可要怎么收啊? 佟茉近前捧着耿荣被打的脸,苏瑜没吝啬力道,她是真想替嫣如出气,所以此刻耿荣脸上左右十个指印十分清晰。佟茉心疼得泪花儿直掉,她吸了口气,别过身走向苏瑜,“适才在八角亭那里,我见夫君的目光一直落在你身上,而你腰间带着那枚玉佩则是我家夫君一直私藏的。” “阿茉,你知道?”耿荣以为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夫君,我是你的枕边人,你什么事情能瞒过我的?”佟茉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耿荣张了张口,没有底气回话。 佟茉又回头看着苏瑜,“原以为你便是夫君心里住着的那个人,所以刚才我试探你老家哪里,还想着或许允你入府为妾,可我终究没那么大方。既然你不是夫君心上的那个人,那我对你也不必客气,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贱民,我的丈夫岂是你能动手打的?” 佟茉发了狠,她抬手就要打苏瑜……。 “啊……。” 所以人都没想到娇弱如佟茉也会打人,所以看到她的动作都惊得呆掉。 在她即将打到苏瑜的瞬间,空气中飞来一粒石子,准确无误的打在她的右手虎口上。 “阿茉……。”耿荣慌乱的叫喊,“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曲恒和肖美媛也紧张兮兮的左右四周,佟茉则吃痛倒在耿荣怀里涩涩发抖。 “姑娘。”雪娇从耿荣拽着苏瑜过来的那条路上出现,恭恭敬敬站到苏瑜身边,“姑娘,奴婢等了好久,你怎么还在这里耽搁?” “是你,苏瑜,是你的女使冒犯将军夫人。”曲恒惟恐天下不乱的大喊一句。 雪娇面色一冷,目光冷淡的扫过去,“曲二姑娘慎言,奴婢只是护主罢了,难道有人打你,你的奴婢不护着你么?” 曲恒被怼得无语。 耿荣却将佟茉轻轻推给肖美媛,一掌朝雪娇推去,“曲二姑娘说得对,你胆敢冒犯我夫人,我非杀了你不可。” 雪娇避过耿荣的攻击,她接到的命令时守护苏瑜,不让她受伤害,或是有人侵害,则不必手下留情。所以,很久没打架的雪娇很快就跟耿荣打在一起,且能跟高手过招,雪娇很兴奋。 兴奋的不止雪娇,还有岳云眉,她拿手轴怼怼苏瑜,“阿瑜,你这女使哪里买来的?好生厉害,竟能跟耿将军打成一片,回头我跟我哥哥说说,让她也跟我哥哥切磋切磋,看看谁更厉害。” 苏瑜无奈的白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添乱了行不行?”闹成这样,要怎么走得掉啊! 联荣也是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女使,手上功夫竟不压于他这个出生入死的大将军,这也更激起了他的愤怒,被苏瑜顶撞也就罢了,竟还让她的女使小瞧,太过份了。 这处是长公主府的一隅,平常极少有人来,哪怕府中宴会,也大都爱在前头看热闹。这里的景致也是不俗套,晌午暖阳高照,院中疏影斜窗。 雪娇与耿荣打得难分难舍,佟茉看着忘了呼吸,苏瑜也将心拎到嗓子眼。她也是头回见到雪娇施展拳脚功夫,真没想到她这么能打。只是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她再不脱身只怕就难脱身了。 双方对掌退开后,苏瑜见着时机站出廊下,冲雪娇喊,“雪娇,住手。” 雪娇还没打够呢,但她不敢不听苏瑜的命令。 没人管耿荣,他红着眼,拳头捏得‘咯咯’响,亦是‘意犹未尽’。见他眼中杀意迸发,苏瑜赶紧站在他与雪娇中间,“耿将军,你想在长公主府闹出人命吗?” 第225章 长公主的答谢宴上 这里是长公主府,他再不甘心也得有所顾忌。松了手,站回佟茉身边,“阿茉,你怎么样?都是为夫没用,没保护好你。” 苏瑜实在不想见到耿荣深情款款的样子,她恶心,示意雪娇跟她走,佟茉又叫住她,“苏姑娘请留步。” 她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吗?苏瑜斜过身,看到佟茉又朝她走过来。 雪娇近前想将苏瑜拦在身后,苏瑜却示意她站在一旁即可。“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佟茉的视线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你身上的玉佩,是我夫君极想得到之物,苏姑娘若肯割爱,便是我候府欠你一个人情。” 为了耿荣,肯卖她这么大面子。 苏瑜却不稀罕,“我无意与候府结交,要这面子做什么?” 她连候府的面子都不给,肖美媛看不过去,“苏姑娘,将军夫人天之娇女,你别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 “怎么,你觉得你们有本事从我身上将玉佩抢走么?” 众人看了看苏瑜身边的雪娇,都不敢保证。 “算我求你如何?”佟茉扬了扬声,接着就要跪在地上。 耿荣哪肯让她跪,忙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阿茉,别求她,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别求他。” 曲恒和肖美媛觉得将军夫妇的互动很让她们感动,岳云眉瞧着无感,苏瑜则觉着难受,“耿荣,你到是有福气。”佟茉那一世早亡,耿荣余生未娶,众人都说他对亡妻用情至深,呵呵,谁知道呢。 “告诉我,你先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苏瑜表情极为冷淡,她默了默,“我没义务告诉你,但凡你有疑问,何不回去问问你的好阿娘。” 这又关他阿娘什么事?耿荣想不明白。 而苏瑜也不打算再逗留,谁知刚带着雪娇走了几步,就有个戴着四方帽,穿着青衣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巧迎着苏瑜的正面走过来站住,“诸位,时辰差不多了,长公主请诸位去宴厅饮宴。长公主和驸马爷先行一步,请诸位随老奴来。” 一行人走上长廊,岳云眉和苏瑜走在最后。 苏瑜跟岳云眉轻声交待两句,不料岳云眉声音大了点儿囔开,“什么,你要走。” 曲恒一听苏瑜要走,哪里肯放?转过身来,“苏瑜,你好大的脸面,长公主相邀你胆敢不去饮宴,是不是想让你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姐姐妹妹被赶出去陪着你丢脸?” 曲恒不让她离开的意图太明显,肖美媛边走边回头对着她阴测测的笑。苏瑜初始怀疑她之所以会在请贴的受邀之列,肯定是曲恒动过手脚。但又联想到这些人的亲疏关系,曲恒还够不着长公主,又想到长公主知道她受邀在列的反应,长公主应该也是不知情的。那么,能让她在请贴上受邀在列,长公主又不知情,这件事情只有肖美媛能办到。 企今为止,她与肖美媛明里暗里都没有过冲突,惟一的可能就是曲恒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她大可不必管孙嫣和孙婉那几个丫头,但她不得不顾及孙娴还有余氏还有周老太太捐赈十万两白银的真正用意。 偏过对看向天空耀眼的骄眼,今日去飞燕楼的计划得改期了吧。 长公主府在最大一个花厅设宴,长公主已经换了一身襟裙,显得雍容华贵,正坐在主位上与官眷女客们笑着闲聊。聊的无非是女人怀胎的辛苦,以及教养子女的艰难,每个人说起这些,似乎都有倾吐不完的抱怨和心得。 “长公主怀着身孕还操持这么盛大的宴会,真是辛苦了。”史部右侍郎夫人,也就是曲恒的阿娘郭夫人岔开长公主与那些命妇关于子女的生养问题,暗骂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长公主明显都不愿再继续,非得还有人往前凑。 宣珏听郭夫人一提,赞赏笑道:“不辛苦,皇后娘娘将差事给我,我自己要办得妥妥贴贴,而且今儿宴会也是皇后娘娘的心意,她不便前来,只有本公主代她谢诸位慷慨解救天下苍生。” 这一席官话下来,听得众人心里很是舒坦,就像当面受到皇后娘娘夸奖似的。 “长公主客气,咱们大家能来长公主府上坐坐,都是天大的殊荣。” 黄国公府张夫人说的话也将长公主哄得很高兴,她地位尊崇,只要不出大错,就该被人惯着。 长公主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她身边的女使低声在她耳边一阵低语,长公主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苏瑜竟动手打了耿将军?这个贱民,真是太放肆了。 她斜眼看着孙府过来的那几个姑娘,除了一个举止端庄外,其余都上不得台面。 一会儿,她定要叫苏瑜好看。 郭夫人离长公主最近,见长公主徒然脸色很不好,顺口关怀一句,“长公主可是有不适?” 长公主浅笑摇头,“无妨。” “这怀了身孕可不能太过操劳,公主还是悠着点儿,若有不适就回去歇息,有咱们在这里帮公主撑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张夫人也轻声附和两句。 “我还能再坚持坚持,不碍事。”长公主正了正身子,正巧看见府中管事立在门口,肖美媛领着一行人进到厅中。 肖美媛和曲恒还有佟茉都是有指定的坐位,岳云眉见着她阿娘也快速走了过去,只有苏瑜,突兀的立在厅中。 余氏和孙娴坐在一起,孙嫣姐妹,孙妨姐妹坐在一起,她们看到苏瑜的尴尬却无视一切跟着所有人一起看她的笑话。 孙娴不忍,招手示意苏瑜过去挨着她和余氏坐。 苏瑜没过去,那里太挤了,根本没她的位置。摇了摇头,扫视一圈后,在最末端找到个位置坐下,那里离门口最近,也是最不受重视的位置。苏瑜倒不觉得,她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很舒适啊! 曲恒咬着后槽牙,低声狠道:“一会儿看你还能不能怡然自得。” 坐曲恒身边的肖美媛也低声问,“阿恒,你到底想对那苏瑜做什么呀?” “不急,好戏很快就要开场,这次我定会叫苏瑜败如丧家之犬,好让她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惹的。” 肖美媛在曲恒的话里听出狠意,她淡淡笑了笑,丝毫没阻拦的意思,那就静候好戏吧。 “哪位是孙府的贵眷余太太?” 从主位上流淌下来的声音,所有人都能听见。余氏徒然被点名,猛的一激灵,这与她之前见过的大场面不同,出半点错都会诟人话柄。她起身走端着规矩郑重对长公主福礼,“民妇正是孙府二房余氏,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你家老太太大方,此次湖南洪灾积了不少功德,你儿子在湖南阳山任县令,听说此次功勋卓着,你们孙家也算是积善之家。” 余氏一直不晓得孙学雍的消息,派出去的家书一封也不曾收到回音儿,这会子听到长公主的肯定,余氏心中欣慰,忍不住喜极而泣,“当不得长公主夸赞,小儿身为朝廷命官,理应为朝廷鞠躬尽瘁。” 长公主觉着余氏礼数周到,言谈举止也尚算体面,便笑着点了点头。 梅老太太坐在余氏右手边,她与黄国公府的张夫人坐一处,“长公主甚少夸奖人,也没夸错,你家雍哥儿这回外放到阳山县,仔细研究当场风土民情,积时安排工匠修着堤坝,疏散宴河两岸庄户村民及时安抚,不仅拯救了数万民众,还将那么多人安置得十分妥贴,竟未见一次灾民暴乱的消息传进朝廷,可不就是功勋卓着?” 第226章 苏玫突然出现 众人一听,这余氏的儿子竟是这般出息,外放出去这么短时间就立功,皇帝论功行赏,回京述职还不是指日可待之事? 余氏心里美滋滋的。 长公主说:“坐下吧。” 有了这个小插曲,席上不少原先看不起余氏的官眷立即对余氏热络起来,左问一句,右问一句的搭话。余氏知道这都是梅老太太替她说话的原故,随即抱以万分感激的笑容。 也有质疑的人轻声问,“梅老太太这消息打哪里来的?” 便有官眷低声答:“你家没孩子在青凌书院上课吧,那青凌书院中明年要下场的举子时常会组织在一起讨论时事,梅老太太知道一点儿也不奇怪。” “哦哦,原来如此。”那人了悟。 这些事情苏瑜也从宣祈那里知道些消息,而且朝廷派去赈灾的钦差还是宣祈安排的。所以,她不担心孙学雍在湖南阳山县的安危。 看着余氏你来我往不失礼数的应付诸人,苏瑜也替这个二舅娘高兴,只怕今晚她能睡个好觉了。 门外又有人进来,一抹玫红色的身影恍过,苏瑜眸色赫然一黯,面露诧导师之色。 曲恒则是眼眸一亮——好戏要开场了。 “臣妇沈苏氏见过长公主殿下,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长公主对这个沈苏氏没印象,便仔细打量一番。只见这沈苏氏眉目妩媚,两腮桃红,瞧着像是颜容滋养得很好的样子,那一句话温柔可人,听着很得体舒适。她头上梳着流云飞仙髻,髻中斜插着一枝琉璃步摇,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襦裙,立在那里很是端庄贤淑。 “本公主对你无甚印象,你是那家官眷?”长公主问出心中疑惑。 便有人热情的替苏玫作答,“这是各道监察御史沈重霖沈御史家的正妻苏氏。” 不错,来人正是苏玫。 “哦。”长公主了悟了一声,“怎么来这么迟?再晚些,就要错过席面了。” 苏瑜又福了福,“回长公主殿下的话,家中婆母身体不适,臣妇需要床前侍奉,但婆母说长公主散的请贴不能不来,臣妇这才赶来,故尔迟了,请长公主恕罪。” “你是个孝妇,本公主可不敢怪你,坐吧。” “谢长公主殿下。” 苏玫装模作样的看了一圈,然后惊喜的看着苏瑜,“呀,姐姐,你竟也在这里。” 孙家的人没见过也有听说过苏玫是何人,所以有人替苏瑜捏把冷汗,有人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盯着那幅诡异的和谐画面。 苏瑜的视线在曲恒的得意之色上停了瞬间,便知道她的算计开始了。 “沈苏氏,你知道这位孙家的外甥女?”曲恒大着声音明知故问。 苏玫落坐在苏瑜身边,笑道:“自是识得,她……她是我堂姐。” “哦,怪不得同姓。”曲恒意味深长的笑道。 苏玫的到来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响,官眷位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言话家常。 苏瑜没有如坐针毡,但苏玫坐在她身边,她很不舒服,特别是她有备而来,曲恒为整她,还真是不遗余力。 苏瑜脸色不好,苏玫自觉无视,她偏过头,笑意浓浓,“姐姐,其实上次在广德楼我就见过姐姐。” 广德楼?她为避王毕甫和古俊躲进一间备间,听到苏瑜与肖相的宠妾倾诉。“你见到我了?”明明没见到呀,要是知道她在偷听,怎么可能还与那肖相的宠妾说得那样情真意切? “在广德楼门口,正好见着姐姐被人刺杀。”苏玫笑得很舒适,仿佛在说件趣事,“还真是凶险些呢,当时妹妹真替姐姐捏了把汗。” 原来王毕甫刺伤她,被苏玫看见了。 “姐姐也真是本事,到哪儿都能惹事生非,去年我阿娘过生辰,回去时听说伯父和伯娘给姐姐物色了一门亲事,可是姐姐却攀附着孙家不肯嫁,还跟着孙家进京来了。那时我就一直在想,几时能遇着姐姐就好了,可以叙叙旧,没想到初见重逢就碰见姐姐被人刺杀,妹妹胆小,否则都要上前去打招呼了。” 苏瑜巴啦巴啦说了一堆,苏瑜用眼角淡淡扫着她家常般的闲话,这是在刻意刺激她么?她已经知道曲恒要干什么,就是不知道她给苏玫许了怎样的诺?想刺激她?苏玫的道行还浅了点儿。 “听说你家沈大人新纳了一房妾室,我瞧着妹妹风韵略失,莫不是光景不如意?”苏瑜浅啜着茶水,很是清香。 苏瑜的话戳进了苏玫的心肺,她的任务是刺激苏瑜,好叫她仪态失尽丢丑,再由曲二姑娘出面捅破她是下堂妇的身份,让她在京城脸面无存。所以,苏瑜的话说得再难听,她也要忍,否则率先丢丑的人是她。 苏玫干笑两声,喝口茶掩饰住自己差点失态的脸色,“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我比姐姐贤惠,容得下这些,既是容得下,夫君又岂会薄待我?” 这是努力自己脸上贴金呢,苏瑜唇边的笑意清清浅浅,“也是,迫不及待无媒就能苟合在一起人,肯定是真心相待的。” 苏瑜的话充满嘲讽,苏玫紧张得脊背生寒,害怕这话叫旁人听了去。“夫君待我自是真心。” “既是真心,你和沈大人也成婚多年,怎的没见有子嗣?” 苏玫又被苏瑜一句话戳中痛楚,她狠狠的扯着手中秀帕,脸上还得勉强着笑,“从前也不见姐姐口齿这般伶俐,莫不是看我嫁进沈家做了正室太太,姐姐如今仍无着落,心中妒忌了。” 苏瑜偏过头,仔细看着苏玫此许的精彩的反应。那一世她被沈重霖捧在手心里,捂在胸怀里护着,哪里受过这种被怼的委屈?命运真是可笑又滑稽,居然能让她见到苏玫这样的一面,“苏玫,你得有多堕落?才会想到与曲恒联手对付我?” “姐姐胡说什么呢,妹妹听不懂。”她怎会知道? “听懂听不懂你自己心里有数,妹妹,当年我既愿意离开沈家,就不打算再与沈家有任何瓜葛,今日你若知趣,咱们姐妹真能叙叙旧,如若不然,你信不信你们怎么进京城的,我就能让你们怎么回下河县去。” 苏瑜被吓得愣了半瞬,随即又清楚她没那么大能耐,“你不必恐吓我,你现在该怕我,不错,我的确受人之托在这场席面上要让你仪态尽失,谁让你不长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能告诉我你和曲恒做了什么交易么?”曲恒找上苏玫,苏玫不可能凭白无故听她差遣。 苏玫脸色一凝,她不能说。前日她正在宅子里因受了妾室李氏的气而羞愤不已,门房徒然传来消息,说有位曲姑娘要见她。苏玫不认识什么曲姑娘,但她知道史站右侍郎家是姓曲的,但又不敢确定是不是这个贵女找她,便叫门房去问清楚,没想到还真是曲侍郎家的姑娘。她兴奋得忘乎所以,忙忙梳妆收拾去见曲姑娘,能结交上贵女,也让她在京城官眷圈子里混得更有底气。 谁知见到曲姑娘后,她开门见山便说出她与苏瑜还有夫君之间的关系,然后还提出在长公主府的答谢宴会上伺机拆穿苏瑜是下堂妇的身份。至于曲姑娘为何这么做,她不清楚,但能肯定苏瑜肯定是得罪了曲姑娘,否则也不会惹得她找上自己去谋算。 曲恒许了她一些能在官眷贵妇圈中结交的好处,可是苏玫不敢擅自答应,这毕竟是在长公主府闹出动静,她担心一个不小心会祸及沈重霖。于是告诉曲恒要与夫君商议,再给她消息。没想到沈重霖听了这件事后,只思考了半柱香时间便让她应下了,还说必要时他也可以出面。 她很震惊,不知道沈重霖在心里在打算什么,只是当时他的表情由凝重变得轻松,似曾有事让他不得开怀,而她带给他的消息,让他即刻释然。 第227章 挑起旧事 “你与其操我的心,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 苏瑜只是随口一句,并未真期待苏玫会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论她与曲恒作了怎样的交易,她总会知道的。 这边苏玫和苏瑜往来交锋,那边曲恒先在自己阿娘耳边说了几句,郭夫人面色变了变,似沉思半瞬后但压了压女儿的手,偏过头提了提声,“苏太太,年前你送到我府上的年礼甚是厚重,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呢。” 苏玫徒然听到郭夫人的声音,先是愣了愣,然后才道:“应该的,我家大人在朝为官,受曲大人不少提携,小小心意当不得夫人一个谢字。”过年那会儿,但凡与夫君有过交集的官员她都体贴的送了年礼过去,本想在夫君面前邀邀功,结果夫君说那送的年礼,银子都是李氏那个贱人掏的,她不仅没邀功上,还被李氏踏在头上羞辱了一番,大过年的,气得她两天都没吃饭。 “苏太太莫非喜静,不然怎的不见你时常出来走动?”郭夫人笑着问,眼角的余光却冷冷淡淡的扫在苏瑜身上。 苏玫回道:“我倒是愿意出来走动,只是家中诸事繁忙,实在抽不得身,好在弟弟一家也进京了,家里有弟妇帮衬着,往后我的时间也就有余剩了。” 郭夫人心里鄙夷,这个苏氏还真给跟竹杆就往上爬的货,她也就随口一句,没想到她借着话送回来,提醒她往后她有的是时间,你可以给我下贴子啊! 苏瑜抿嘴浅笑,实在不忍看苏玫蠢笨的样子,郭夫人什么身份?莫不是她今日有用处,一个坐席首,一个坐席尾,她费得着跟你打招呼? 苏瑜的笑苏玫没反应过来,可她不喜欢看苏瑜笑,当年她就是那样笑,害得她婚前失身于沈重霖,被下河县那两个小姑娘只要见着她就会拿出来咽她,嘲笑她。 “姐姐你别这样笑。”因着郭夫人与苏玫说话,一个席首一个席尾,本身就很扎眼,奈何声音还高,又顾忌着郭夫人的地位,其余的官眷,要么不说,要说小声说。苏玫趁着这出声众人可闻的机会。 苏瑜淡淡的应了一句,“你看花了眼,我没笑。” “姐姐,莫不是你还在怪我当初嫁进沈家与你共侍一夫之事?” 苏玫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眼角的余光齐齐挤向苏瑜,一时间花厅鸦雀无声。 孙娴紧张的看着苏瑜,想要开口,余氏却轻轻扯住她示意她噤声。 “苏太太,你在说什么呢?”郭夫人像是很好奇的扬声问,“苏姑娘几时与你共侍一夫?” 苏玫一脸错愕的看着郭夫人,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极力想掩饰的模样。 “怎么?你身边的苏姑娘竟是嫁过人的?” 肖美媛总算知道曲恒的大招是什么了,有些佩服这个小丫头做事滴水不漏,这个消息要是曝出去,苏瑜脸皮厚些就该灰溜溜离开京城,反之就该拿根绳子悬梁上吊。 长公主得到这个消息倒没有多大反应,毕竟苏瑜跟她没牵扯。苏瑜连耿荣都敢打,这般无法无天,哪个男人敢娶? “既与你共侍一夫,怎的这位苏姑娘住在孙府而不是沈府?” 苏玫看向长公主,恭敬回话,“回长公主的话,我姐姐已经被我夫君给休了,娘家伯父嫌她不贤不孝,所以不肯接纳她,还是孙家的周老太太心好,愿意收留她,这些年无怨无悔的护着她。” “不贤不孝,这可是可以报官的大罪,沈御史休了她,也算全了曾经夫妻一场的情意了吧。”郭夫人意味深长的看向余氏,“余太太,府上有那么多未出阁的姑娘,想必这些年也很辛苦吧。” “可不是……。”孙嫣接了话,却只敢说半句,但她只说半句就够了。 余氏没想到在这席面上居然会有人挑起旧事,而且看情况那就是冲苏瑜去的。她是不想让苏瑜盖过她家姑娘的风头,但若继续放任下去,势必真要影响孙家未出阁女眷的清誉了,“阿瑜是个好孩子,当年的我也有所耳闻,当真是怪不得她。” 余氏在替她说话?苏瑜知道,她这是在极力挽住孙家所有未出阁女眷的声誉,真是难为她了,可是郭夫人母女又岂会轻易放过她? “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定是在夫家德行有亏才会被休,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怪不得她的事会严重到被夫家休弃的地步。” “说来都是家在丑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余氏笑道。 “是啊,今日可是长公主摆下的席面,咱们大家该高高兴兴的,要嚼人家屋里的长短,太不合适了。”周老太太有跟梅老太太提起过苏瑜当年被休前后的事,她也没料到今日会被人挑起,而且看郭夫人母女的阵式,肯定是报那日在候府的仇。 苏瑜趁机站起来,朝长公主福了福身,“公主殿下,苏瑜就不在这里扰诸位雅兴了,这就告退。” “苏瑜,你的丑事都曝光了,你能躲到哪儿去?回去找根绳子上吊还是随便找口井跳进去?”这事只是才曝出来,曲恒还没看够苏瑜出众呢,她定要将她那张云淡风轻的表情给撕下来,看她万分抓狂才甘心。 “恒姐儿,你跳这么高做什么?”岳云眉又不笨,如今这境况肯定是曲恒制造的,那个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苏玫肯定也是她找来故意让苏瑜难堪的,“人家要走,就让人家走呗,你这费力阻拦的样子,莫不是想故意找茬儿?” “你知道什么?枉你与苏瑜交好,定不会知道她曾经嫁过人的事吧,你没听苏太太说么,她娘家阿爹都说她不贤不孝,这样的人你还跟她好得同进同出,也不怕沾上晦气自己受到影响。”曲恒看着岳云眉,语气很不善良。 岳云眉也来火了,“阿瑜的舅娘都说那件事情怪不得阿瑜,你是谁?你比余太太更亲近阿瑜知道真相吗?当年明明是这个苏太太与沈御史无媒苟合在先,阿瑜那时还是个新媳妇呢,那沈御史这么做能是个什么好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被人发现后还想将人抬回府来做平妻,真是可笑。人家阿瑜不仅搓合这对奸夫……咳,搓合自己的夫君和妹妹,还给这苏太太添了十几台嫁妆,这叫不贤?至于沈家老太太,阿瑜是起五更睡半夜的侍候,这是不孝?要不是这沈家人太过份,她会自请下堂?我看明明是阿瑜休了沈御史吧,这样的夫家脑子有问题的姑娘还愿意留下呢。” 岳云眉这番话信息量太大,那些官眷们的目光十分犹疑,若岳云眉说的是真的,那这个苏姑娘也真是太可怜了。自己家里的老爷们哪个不是抬了一个妾又一个妾,谁愿意见到那些无媒苟合的事出现在自己夫君身上啊?可她们没勇气自请下堂,只能咬牙忍。 曲恒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只知道苏瑜是沈家的弃妇,哪里会想到这个沈苏氏与沈御史婚前就这样开放啦? 自请下堂?休夫? 长公主和肖美媛看苏瑜的眼神变了,苏瑜仍站在那里,像一枝清雅的百合花,仿佛腰身充满柔劲儿,风吹不倒,雨砸不断。 而苏玫曾经的丑事被曝出来,她心里气得抓狂,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绞着手帕一副受尽委屈的哭相看着苏瑜,“姐姐,你怎能在外人面前这样编排我的清白?当年夫君到苏家相看,明明是与我一见倾心,奈何我娘家势弱,没甚嫁妆,姐姐才有机会与夫君成婚的。” 第228章 沈重霖出现了 这是在说她仗着嫁妆多才有幸嫁进沈家的?这个苏玫真是蠢到家了,沈重霖若真与她一见倾心,会在意她嫁妆多少吗?她这样一说,就已经将沈重霖贪嫁妆的印象给丢出去了。在场的官眷又不尽是草包,心下几个回味不就明了? “我就说苏太太与沈御史夫妻和睦,原来还有这么个原故。”偏就有想把人的想法往偏路上带的人,例如曲恒。 曲恒实在欺人太甚,她是不是觉得她苏瑜在被揭穿是弃妇身后,会哭闹,会羞忿,会找根柱子一头撞死活该?她极少开口,是因为她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重活一世,她的心性早就不是这些人能擅自揣测得稳的了。 “曲二姑娘,今日你处心积虑闹这么一出,不过就是想报复我上次在候府赏花宴上下你颜面的仇,现在我是下堂妇的事情已经曝光出去,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京城。但结局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苏瑜处事第一看心情,第二看喜恶,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桩事。我当年的确嫁过沈重霖,在认为他不是良人时我抽身而出,我很庆幸自己作的决定,至少我现在活得很自在,三山五岳,青山绿水,凭我心意游览,难道不比在沈家看着他娶平妻纳美妾来得快活?” 你既然不让我好过,那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苏瑜,这可是在长公主面前,你休要胡说,上次在候府的宴花宴上梅老太太都说那是误会,她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岂容你一个贱民攀咬污蔑。”郭夫人出声指责苏瑜,顺便将梅老太太拽下水,想叫梅老太太提醒苏瑜不要乱说话。 可惜梅老太太充耳不闻,这些人诋毁苏瑜也有些时候了,怎的,人家才怼一句回来就顶不住了?真是没用。 苏瑜笑着道:“郭夫人有诰命在身,苏瑜是个贱民,您怎么说都行。” 她这是在说自己仗势欺人,郭夫人气结,曲恒则看不惯自己阿娘被欺负,“苏瑜,上次的事的确是个误会,你继续纠缠不放不是刻意攀咬污蔑是什么?我阿娘堂堂诰命的夫人,还会冤枉你不成?” 苏瑜一脸真诚的瞟着曲恒,“上次在候府赏花宴上的事儿各自都有各自的看法,曲二姑娘,我之所以提起来,不过是让大家知道,那件事是你今日联合沈御史的太太挑起旧事毁我清名的起因罢,我没有纠缠,纠缠的是你和你阿娘郭夫人。” 曲恒狠狠的剐了一眼苏玫,苏玫当即就吓得哭出了声,“姐姐,你别冤枉我,曲二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我与她联系什么?”苏玫坐着,抬头间泪珠涟涟,显得极为令人可怜。 苏瑜站着,唇角携着冷情的笑容,眼睛居高临下,“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做出来,不就是想让旁人误会我,吃定我品行不端么?可有些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是你们用尽手段,也不能将白的变成黑的。我有没有冤枉你和曲二姑娘,曲二姑娘心里清楚,你心里也很清楚,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令人恶心。”苏玫惯会扮委屈装柔弱,偶尔也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那一世沈重霖像中了盅似的宠着她护着她。 苏玫依然抬着头,红着眼,委委屈屈的看着苏瑜,“我没有,姐姐若是怪我和夫君当年相爱而不得相守的情难自拟,妹妹绝不怨言,妹妹心里还是一直有姐姐,断然不会和旁人联合起来欺负姐姐。” 相爱而不得相守?这词用得,真是脸皮厚啊,苏瑜简直想拍手叫好。 “可夫君休弃姐姐却是事实,这些年妹妹也真是小气,不愿意夫君身边有旁的女子,所以才没劝夫君将姐姐接回来。”苏玫越说泪越多,跟天气不好时天空坠下的那些剪不断的雨帘似的,并且她起身走出席位跪在苏瑜面前,“不贤的人是我,姐姐要怨就怨阿玫,不要怨夫君当年狠心。” 一想到那一世苏玫明里暗里对她的桐姐儿使绊子,害得她的桐姐儿命途坎坷。沈重霖护着她,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弄得最后沈重霖都怀疑到她这个亲阿娘身上。苏瑜便坦然的坐下,她受得起苏玫这一跪。 众人一见苏瑜突然坐下了,这是在受苏太太这一跪啊!看苏瑜的眼神不免复杂起来,这个时候,苏瑜不应该是羞愤离场么?怎的还大大方方坐下,硬受苏太太这一跪。 苏玫也没想到苏瑜不仅没避开她的跪,反而坐正享用,心中讶然万分,连眼眶里的泪珠儿都忘了要垂下来。 “阿玫你起来,她不配受你的这一跪。” 突然响在花厅的声音,像平地响起的一阵惊雷,苏瑜怔怔的盯着出现在门口的那抹身影,不正是他阿爹眼中风姿出众,品貌俱佳,那一世宠妾灭妻,重生后她恨得刻苦铭心的沈重霖又是谁? 多年不见,他身上的官威已积压成形,虽然离曾经一个眼神就能吓死一片人的境界还有些距离,但这成形的气势也证明他在没有自己的帮助下,仕途还算顺遂。 沈重霖的出现让在场的女眷们很意外,今日这席面是分了席的,沈重霖能来肯定是听说了什么,赶来护妻的。随他而来的还有将军耿荣,以及长公主的驸马爷唐绍宇。 有驸马爷在,女眷们纷纷起身给唐绍宇见礼。唐绍宇则好脾气的示意大家落坐,而他自己也走到长公主身侧坐下。耿荣见着佟茉,也示意女使拿来软凳,坐在她身边,还体贴的问她,“身子可还好?” 佟茉温柔的笑着,“无妨。” “你怎么过来了?”长公主和驸马的感情不错,笑着问了句。 “在男席那边就听说这里好热闹,我担心公主,所以过来看看。”驸马爷深情的看着长公主说。 长公主轻轻的斜睨着苏瑜,“是挺热闹的,就跟唱大戏似的。” 唐绍宇就着长公主的目光也看向苏瑜,那个看起来不过双十,睛神清冽的女子。耿荣顶着十个手指印出现在男席上,旁人虽不敢问什么,但他一查也就知道真相,竟是让这个叫苏瑜的姑娘给打的,她居然还好好活着,真是奇迹。而长公主也留她在席面上,让身子不好的佟茉作陪,没将她赶出去,大概是想伺机给佟茉出口恶气吧。据说她身后站在的那个女使很能打,与耿荣过招都不落下手,不得不提防啊,所以,他在外头安排了侍卫,关键时刻,总不能叫个贱婢给欺负了。 沈重霖已经将苏玫给拉起来,揽腰半入怀,一副实力护妻的作派。 沈重霖当众这样给她颜面,苏玫便倒在他怀里放肆的哽咽,“夫君,别怪姐姐,真是阿玫不好,如果不是阿玫,夫君就不会休姐姐了。” 听着苏玫柔柔软软的声音,苏瑜彻底恢复了神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只是偶尔从旁人嘴里听到一星半点儿沈重霖的消息,她以为她不会恨了。可她在沈家为牛为马几十年,她没得到过他的赞扬和好脸色,那时他护着苏玫他无可奈何。如今她从沈家脱身了,她的命途已经沈重霖没在一道,但见着他护苏玫,苏瑜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很扎眼。 “要秀恩爱回沈府去,长公主面前也容得你们俩放肆?” 第229章 宣祈来了 “长公主都没在意,你在意什么?”沈重霖极不客气的回话,当年他在拿到那封所谓的休书时,百思不解,毕竟他的确没写过休书,偏偏那封休书的措词和腔调与他一惯的用法毫无出入,连他都要信了那封休书就是他写的。可是,最后他还是想起来那封休书出自哪里了,县里柳条巷朱秀才曾叫他帮着写过一封休书,那内容除了被休的对象姓名不同,其余的与章嬷嬷丢给他的休书内容一模一样。不难肯定,他被苏瑜算计了。他娶回家刚三个月的新媳妇算计了他,想离开他,传出去得多么丢人?家中阿娘不喜,她又与两个妹妹相处不睦,既是如此,他也就将计就计,不必留着苏瑜在孙家盘桓。 苏瑜好笑起来,目光清凉的看着他,难掩心中不忿,“沈重霖,要我在意,你的脸还没那么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敢直呼他的名讳,沈重霖懵了半瞬,他印象中的苏瑜纤瘦柔婉,如今竟也敢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跟他说话了,她哪里的底气?“你这话怨气颇大,是在怪我当年娶你入门三月却嫌弃得不与你同房吗?” 若说苏瑜是个下堂妇的消息让人耳震目惊,那么沈重霖这句话的信息量更叫人诧异不已。新妇入门三月,新郎却不与之同房,这是得有多嫌弃啊? “夫君,你怎么能把这件事说出来,叫姐姐往后怎么做人啊?”自打李氏那贱人进门,苏玫就难得与沈重霖这般亲近,如今得了机会,连声音都嗲得醒神。 “不会吧,这么说苏姑娘已经成过婚了,居然还是个完壁之身。”郭夫人笑得讽讥满满,“沈大人没与你行周公之礼,却愿意与苏太太一起,可见你嫁进沈家定是德行有失,否则岂会受夫家这般的待见?沈大人真是有先见之明呢。 余氏和冯夫人有心替苏瑜分辨两句解解围,可沈重霖是随驸马爷进厅来的人,而且人家还受着皇帝恩宠,这口一旦开了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索性也按着各自身边的姑娘不准出声。 “郭夫人好像很热衷旁人的闲事,也不怕口业多了,会应在自己家里?”苏瑜不咸不淡的接了句。 郭夫人一个激灵,忙伸手护住曲恒,恶狠狠的瞪着苏瑜。 “郭夫人是诰命夫人,你再不屑她怎么也是长辈,苏瑜,你这样冒犯可知会获罪?”长公主愠愠怒怒的声音飘下来。 恰巧厅外有道醇厚悠扬的声音接下话来,“你说谁会获罪?” 肖美媛一听这声音,连忙惊喜的看过去,就见一男子的侧廓线条优美而冷冽的撩袍迈过门栏,他头戴玉冠,青丝如墨瀑,目光慑然,眉宇间充满淡然的肃杀之气。他身姿凛然的走进花厅,身上穿着一袭绣着繁复古纹的玄色长袍,腰带素紫,正中央那枚泛着青烟色的玉珏森冷薄凉。 “王爷,你怎么来了?”肖美媛喜难自禁,都好几个月了,她终于见着他了。 宣祈走进门后便立住了,狭长的眼尾悄然睨着苏瑜,能在她脸上看到惊愕的表情,他还是挺愉快的。 所有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在听到肖美媛如此热络的声音后,都明了来者的身份,纷纷起身出来,朝着门口跪倒一片,“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 苏瑜也没能落下这俗套,她跪在沈重霖侧后方,听着宣祈慵懒醇厚的声音再次响起,“都起来就坐吧,不必因着本王前来就拘着规矩。” 摄政王爷发话,但谁敢在他面前不拘着规矩?所以一花厅的人起身后都站着不敢回原位。 宣祈长着一脸能让天下所有女子都惦记的俊脸,孙嫣几个姑娘壮着胆子偷偷瞟了一眼便觉得心跳如鼓,呼吸不易。若是能嫁给这样的男子,怕是往后将眼睛装在头顶上,出门横着走也没人敢拦道吧。可她们也清楚自己是痴心妄想,肖相府的三姑娘才是太后娘娘为摄政王爷钦定的王妃呢,与肖相府相比,她们孙府屁都不是。 长公主和驸马爷倒是没有行跪拜大礼,夫妻两个来到宣祈几步开外停住,行了简礼。 长公主说:“皇叔怎么想起过来了?该提前知会一声才是,好叫阿珏好生准备接驾嘛。” 宣祈没动,只是绫袖一甩,手负后,但堪堪这一个流畅的动作,便叫肖美媛神魂巅倒,芳心怦动。“是啊,王爷,早知道王爷要来,阿媛肯定要帮着长公主好生接驾的。” 苏瑜看着肖美媛先前冷静,此时却恨不能贴上去的举动,也不怪那一世宣祈没娶她,导致她最后狠下杀手。 宣祈面色淡淡的,只道:“本王在宫里陪皇帝议事,路过长公主府想起好像听闻这里热闹,便过来凑凑趣儿,没打扰你们的吧。” “没有没有,皇叔能来,是长公主府的荣幸。”宣珏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让肖美媛与皇叔联络联络感情,“皇叔快请入坐吧。” “不必了,本王在宫里坐了一上午,这会想站站。”宣祈的声音在笑,却听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宣祈不坐,长公主也不敢勉强,只得随众人一起陪着站。 “你怀着身孕,驸马,扶公主落坐吧,大家都坐吧。”宣祈只想离苏瑜近些,所以选择站在这里。 长公主觉着今日皇叔心情很好的样子,不想大家忤逆他的意思,便招呼大家都坐下。等到大家都坐下后,发现肖美媛还站在宣祈身边,她也没刻意喊人去坐,想着她与皇叔的亲事众所周知,陪着站一会儿也不打紧。 “你们方才在说什事?谁会获罪?”宣祈微不可见的笑道。 肖美媛才不会顾忌宣祈是什么表情,只要见着他,她怎么都是高兴的,“王爷还是莫打探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说出来只怕会污了王爷的耳朵。” “本王在宫里与皇帝议事也乏了,正好可以听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来换换心情。” 肖美媛悄悄的瞥了苏瑜一眼,想着她丢人都丢到王爷面前,也真是福气,但将苏瑜和沈家的是是非非用说个趣事的口吻说与宣祈听。 宣祈听得很认真,肖美媛以为宣祈对这个趣事很有意思,于是言谈间不免添油加醋,就想博宣祈开心,“王爷,您说好不好笑。” 沈重霖进来时没有位置坐,此时苏玫也陪他站着,只是她不敢再窝在夫君怀里,传说中的摄政王在,她不敢造次失礼。她一直温婉的低着头,脸上是一副受尽委屈的表情。 “沈大人娶妻三月不同房,冷落娇妻于心何忍呐?” 宣祈脸上是一般的普通情绪,放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相同的疑惑,只有沈重霖不这么认为。他与这位摄政王爷也打过几次交道,却是没有一次讨到便宜。这次湖南洪灾,他向皇帝请命为钦差前往湖南赈灾,皇帝就要答应了,是摄政王开口说了句‘沈大人年轻,无外省效力之经验,洪灾滋事体大,不宜冒险’,于是,钦差换了人,他失去了这个绝佳的立功机会。 “都是几年前的旧事,如今提起来只会令人捧腹,还是不提为罢。” “事关阿瑜的清誉,沈大人却说此事说来令人捧腹,你这样不将阿瑜放在心上,当初你娶她作甚?难道就是贪图她的嫁妆比你现在这位太太多吗?”岳云眉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抢在宣祈开口前怼沈重霖。 第230章 宣祈与苏瑜 苏瑜冲着她笑笑,冯氏却是吓得魂都要掉了,“王爷恕罪,小女年幼无知才会冒犯,还请王爷恕罪。”她将岳云眉狠狠的按在怀里,她的头都磕在几沿上了,明着看是请罪,实则是护得紧呢。 宣祈没开口,沈重霖的脸色却变得很不好。让苏玫答应与曲恒交易,为的是孙学雍在湖南立了大功,皇帝定会轮功行赏,保不齐待湖南洪灾落幕就要回京述职。护下了几万条百姓的性命,这可不是一般的赏赐能嘉奖了事的。曲恒的阿爹是史部右侍郎,将来皇帝若是奖赏孙学雍,多少可以上折具述不能将孙学雍捧得太高。 商量好的苏玫在官眷席面上挑破苏瑜是下堂妇的事,好与曲恒相互夹击让苏瑜难堪。可是,他却在男客席得到苏玫被逼得难堪的消息,不得不赶来描补,还没描补好呢,怎么摄政王会来?真是太闲了? “阿娘,你没见着他们欺人太甚了吗?”岳云眉有点三脚猫功夫,用力挣扎也能脱开冯夫人的束缚。她硬是挣脱开来,看着沈重霖那堆人满眼厌恶,“明明阿瑜什么都没错,干嘛要被他们这样羞辱?而且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这个苏太太还和曲恒一唱一和的演双簧挑破旧事?一看就是不怀好……利。” 冯夫人直听得紧张得全身发紧,头皮发麻,她捂着女儿的嘴,一个劲儿的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看是长公主这里的果子酒太烈了,阿眉量浅,醉了才会胡言乱语,长公主殿下,我这就带阿眉回府去醒酒,告辞告辞。” 冯夫人拽起岳云眉就往外走,路过宣祈时快速福了个礼,“王爷恕罪,臣妇告退。” 有胆子小的官眷三三两两的跟着走了,也有胆子大的留下来想继续看戏。余氏是不敢走的,孙府里的姑娘可全在这儿呢。梅老太太也留下了,她受周老太太所托,这个时候可不能掉链子。 “呵呵……,果真是热闹哈。”宣祈哂笑。 见着宣祈笑,肖美媛像丢了魂,她觉得今日宣祈的表情太丰富,她都看不过来。 “公主殿下,王爷,岳云眉跟苏瑜两人很要好,她肯定帮着苏瑜遮丑来冤枉我。”曲恒委委屈屈的开口,说得跟真的似的。 这回孙娴坐不住了,岳云眉都有勇气怼沈重霖,作为苏瑜的表姐,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余氏一时没拉住,孙娴就站了起来,看着曲恒说:“今日之事不论冤枉与否,总归是苏太太将阿瑜曾被休之事给挑拨出来了。作为一个女子,名节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你们在此有说有笑的评论此事,置阿瑜于何地?难为身为权贵之女,竟没半丝同情怜悯之心么?” 余氏心里是很赞同孙娴这番说词的,但她比冯夫人吓得更厉害,连开口叫停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孙娴继续说:“沈大人,当年你娶阿瑜在前,却嫌弃她不愿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倒与如今的苏太太无媒苟合,你是个读书人呢,你的节操都还给孔圣人了么?如今旧事重提,捧腹这词竟是从你嘴里说出,在我看来,该令人捧腹的是你与苏太太,关无辜的阿瑜什么事?” 孙嫣几个眼睛都忘了眨的看向孙娴,觉得孙娴真是太有勇气了。可得罪曲恒和如今的沈御史,这麻烦是她能顶得住的吗?同时又恼她嘴巴这么利索干什么?万一牵连到她们怎么办? “哼,苏瑜理亏不争辩,你倒爱出头,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巅倒是非冤枉我家恒姐儿,孙府真是好教养。” 郭夫人冷叱一声,孙嫣几个姑娘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不论今日是谁将此事挑起,既是事实,被说破也是迟早。”沈重霖为了攀附上曲侍郎,此时是万不能打退堂鼓,反正苏瑜如今无足轻重,若对她的诋毁能换来曲侍郎的相助,他势必为之。 沈重霖缓缓转过身,看着苏瑜一字一句冷道:“苏瑜,我的休书时写得很清楚,你被休的原因是不贤不孝,这是在县衙那里备过案的。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既定的事实,你说我冤枉你,我阿娘难道也会冤枉你?你敢说在我沈家那三个月我阿娘待你不好么?可你却事事惹她生气,还有我那两个妹妹,都与你一般年岁,却与你难以相处,难道真的都是她们有问题?” 沈重霖真敢说,苏瑜沉默的看着他,唇角轻扬,尽是讽讥。 “苏姑娘,女子出嫁从夫,沈大人年轻有为,岂会轻意负人?定是你如休书上所言不贤不孝。相信在场未出阁的姑娘,这辈子都不会让夫君动休妻这么严重的心思。”肖美媛为了曲恒,自以为是的想添把火。也是想告诉宣祈,她不是那种不贤不孝的人,她会做好他的好王妃。 宣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笑着走了几步,在众目睽睽下坐到原苏玫,与苏瑜最近的位置,又在众人诧异中端起苏瑜面前没吃完的茶喝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被人欺负成这样你都不置一词,可不像你呀!”宣祈徒然放软了语调,声音却极为清冷。 “哪儿有?你来得晚没看见先前我把曲侍郎府的夫人气得拿眼剐我,那样子狠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呢。还有苏玫,沈重霖来时正好见着她朝我跪着,我本来想着离开的,见她跪了,又想着曾经的确是她对不起我,便又坐回来受了她这一跪。还有长公主,她肯定是知道我先前动手打了耿将军,看我把郭夫人气得无语了也没舍得把我赶出去,肯定是想着要替将军夫人出气罢。王爷你来得也正巧,长公主正将我往顶撞诰命夫人要定罪的话题上引呢。” 宣祈单手撑颐,嘴边噙笑看着苏瑜,“你还动手打了耿将军?早知有这么多的热闹可看,本王就早些来给你助阵。” “助阵?”苏瑜旁若无人的冲着宣祈笑,“少来了,你要是来了,这热闹早就平息了,谁敢在王爷面前造次?而且耿将军脾气大,见着就要抢我的东西,将军夫人脾气也不小,见着她的夫君挨了打也要动手打我,还好雪娇动作快,不然王爷现在看到我的脸,肯定有五个指印。” 这是怎么回事? 谁能来解解惑为何苏瑜的样子跟摄政王爷那么熟络? 苏瑜哪里来的胆子敢用这种近拟撒娇的语气跟王爷说话? 她这是做什么?当着众人的面跟摄政王告状么? 还有王爷那副专心致志听苏瑜说话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杀伐果断着称的摄政王,为何看着苏瑜的目光有——情愫? …… 一时间太多的疑惑在花厅里无声的回荡,有些人看呆了,有些人吓傻了。 长公主和驸马爷最先回过神来,夫妻两个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却又不敢插嘴。 苏瑜和摄政王,他们想尽理由也将二人凑不到一起。 而肖美媛,漂亮的脸颜色褪尽,她的眼里装着宣祈和苏瑜,久久的回不过魂来。 沈重霖和苏玫也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和谐一幕给诡异到了,一时间沈重霖想了很多,原来苏瑜和摄政王认识,不仅认识,看情况关系还不一般。而苏瑜恨他,所以他觉得自己近期仕途那么不顺,肯定是摄政王受了苏瑜的挑拨。在确定自己这些猜想后,沈重霖面上不显,心底却慌成一团乱麻。 一听说苏瑜差点被佟茉打了,宣祈的气场瞬间如冰似刃,他拿眼危险的睨着身后立着的雪娇。 雪娇立即吓得跪在地上,“王爷恕罪,奴婢该死。” 第231章 这里热闹完了 “你不必怪她,要不是她,将军夫人或许就真的打上我了,而且她跟着我这么久也实在压抑得很,还有幸跟耿将军交了交手呢。” 苏瑜这是又在告状?告堂堂大将军的状? 耿荣脸色刹那间铁青,怀里的佟茉在涩涩发抖,他悄悄将人护进怀里。 “结局如何?”宣祈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可落在谁的耳朵里都是重锤。 “呵呵……。”苏瑜轻笑两声,“耿将军纵然厉害,但我们雪娇也不差嘛,没赢也没输啊!” 宣祈闻声,敛了些许戾气,身后的雪娇神情一松,显然瘫在地上。 郭夫人和曲恒已经被苏瑜和宣祈的互动吓得不敢再置一言,后背掌心全是冷汗。 “王爷,你怎么跟苏瑜……?”肖美媛终于回过神来,无比受伤的看着宣祈问。 看着肖美媛美人即将垂泪的样子,苏瑜并没半丝愧疚之意。虽然她与宣祈有着太后的指婚,那一世她都没嫁成,这一世更别想了。而且今日事后,想必她真的是没有任何退路了。 宣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拉着苏瑜起身,“走吧,这里热闹都完了。” 苏瑜无奈的看着他,“有你在,这辈子我估计是消停不了了。” 宣祈懂了她的意思,笑着牵着她的手往外去。 苏瑜却轻轻拽了拽,尔后转头对余氏说:“二舅娘,阿瑜先行一步了。” 余氏浑身正软着,耳朵轰轰的响,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苏瑜的声音让她听见,木讷的点头。 苏瑜走了两步,正视着沈重霖的眼晴,“沈重霖,离开你,离开沈家,是我苏瑜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你想怎么抹黑我都好,我绝不会后悔!” 苏瑜转身的瞬间,恣意潇洒,她那番对沈重霖的话充满嫌弃。 这一刻,沈重霖僵着表情,颜面无存。 宣祈牵着苏瑜走了,肖美媛同样颜面无存。 宣祈和苏瑜一并离开长公主府,将所有的震憾和费解都留待他人评说。 “肖三姑娘估计会被你气死,王爷,她可是太后亲自下旨赐于你的未婚妻。”一进车室,苏瑜调侃中又有些忧虑。以肖美媛的厉害,往后自己必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宣祈握住苏瑜的手,他的眉眼还是一如继往的冷情,“本王查到肖相与太后幼时曾有过一段情,这二人如何分道扬镳无从考证,只是太后对肖相这些年特别眷顾,足见这份情她舍不下。前年一直不曾填补后宅的肖相破天荒纳了位妾室,本王曾见过一次,与太后竟有六分相似。” 苏瑜知道那个妾室,胡姨娘,与苏玫私交甚好的那个。 “肖相本身也有些治世手段,再加上他又是榜眼出身,首辅大臣这责任他也的确担得起。可是他不该与太后妄图将手伸进本王的府里,当初第一道赐婚的旨意下来,本王就没接,太后降懿旨谁敢不接?太后恼怒不休,却也得忌晦本王是先帝嫡出血脉这身份不敢造次。本王未接懿旨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太后和肖相索性就当本王接了,执意对外宣说肖三姑娘是本王府中未来的王妃。” 竟有这么个内情,宣祈不说,世人哪里会真的想到呢? “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会与太后撕破脸,也因此事避着她。肖三姑娘见本王毫无迎娶之意,一次又一次到太后跟前闹情绪,太后还曾威胁过本王,说世人皆知肖美媛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一而再的拒婚,可是想名动天下的第一负心汉。” 这话都说得出来,这个太后也……挺有意思。 “经此一事,我已站在风口浪尖上,王爷若负我,阿瑜就永永远远在你面前消失,让你这辈子绝对找不见。” 苏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看着宣祈,一开始她是真没敢把自己的后半生往宣祈身上想,在感受到他的用意后,她也曾经非常彷徨,后来慢慢发现自己没能将心守住,却也不敢真把自己在他面前当个人物,那时她做的所有决定和打算里惟独没有他。 今天,宣祈任性的公之于众,等同于将她置放在危险之境,接下来她会面对多少口诛笔伐,荆棘密布,前途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轻轻拉她入怀,下巴抵着她的额眉,“本王回去好好挑个日子,早点把你娶过来,你这一生,有本王护着。” 甜言蜜语是毒药,她曾以为重活一世,自己百毒不浸,可对手是宣祈,她狼狈的败下阵来。 马车路过繁荣热闹的街道,二人到了相见欢酒肆,在后院摆了桌席面。 院中有株海棠树,花正开得热闹。几只长尾蒹葭蝶穿梭其中,被突然停在枝头上的几只麻雀惊得四下乱飞。微风送爽,那摆在桌台上的饭菜可一点儿也不比长公主府的宴席差。 宣祈用了些吃食,陪着苏瑜等一个人前来。 不多时青蓝驾着马车停在相见欢酒肆门口,从车室里撩帘先跳下一个丫头,随即有个姿容不凡却颜色憔悴的好看姑娘搭着丫头的手踏下马车。 见着‘相见欢酒肆’几个字,嫣如方知真正请她来的人是谁。 跟着青蓝来到后院,见宣祈和苏瑜坐在海棠树下,各自手中一杯清茶,相顾而笑,静谧得像一幅美好的画。 “王爷,苏姑娘,嫣如姑娘来了。”青蓝微微扬了扬声。 苏瑜依声望过去,立即搁下茶盏迎过去,“嫣如,你来啦。” 嫣如笑着点点头,朝宣祈福了福,“嫣如见过王爷。” 宣祈抬了抬手指示意她起来,而后自己起动对苏瑜说,“我先回府了。” “恭送王爷。”嫣如又福了福。 苏瑜拉着嫣如坐到茶席旁,雪娇撤掉一席又上一席,然后带着阿萝到前头堂子里吃好吃的去。 “见着王爷差人拿来贴子,鸨母才肯放我出来。”嫣如无奈的叹息,“先前我让阿萝提醒集芳馆的掌柜告诉你一声,让你拿着玉佩,我定会设法相见。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除了耿荣,谁都见不着,鸨母也不准我出楼。” 沏了杯茶递到嫣如手里,苏瑜说:“你这样没自由,我估摸着鸨母肯定被人打招呼了。” “打招呼?”嫣如想到什么,惊道:“你是说……。” 苏瑜不可置否点头。 “我们之间,关系恶劣到就差他下狠心对我下死手,关照鸨母将在拘在飞燕楼也的确有可能。”想到耿荣,嫣如就忍不住心痛难忍。 苏瑜见着她眼中伤怀满溢,泪雾朦胧,也替嫣如难过,只是有些事她还是得说清楚。“今日我到长公主府去参加宴会,碰到耿荣了。” 嫣如没作声,她等着苏瑜的下文,这些年来,除了耿荣自己带给她的变化外,她对耿荣一无所知。他的生活是怎样的?会与什么人一起谈天说地?会不会在低眉抬头间偶尔想起她? 苏瑜将腰间系着的那枚环形玉佩取下搁到嫣如手中,“他见我腰间这玉佩却不认识我,初始以为是多从你这里偷的或是抢的,后来执意问我拿回玉佩,我非旦没给,还动手打了他。” 听到耿荣被苏瑜打这个消息,嫣如一时没消化了,短暂的滞愣后仔细查看苏瑜,发现她身上无伤才放下心来,“你不会无故打他,定是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伤害你。” 有微风拂过,风许海棠花瓣飘摇而来。苏瑜摇了摇头,“不论他说什么都伤害不到我。” 是了,苏瑜的性子她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对于那些她不在意的人,永远都是一副淡漠。“那你为何要打他?” 第232章 打趣孙女 苏瑜没说话,她说不出口,怕说出来嫣如会更难过。 嫣如也不笨,很快就猜测到原因,她几乎是哽咽着声音,“是因为那些难听的话说的对象是我是吗?” 一片红红的海棠花瓣落在茶杯里,平静的茶面晕开浅漪。苏瑜没将那花瓣掠走,而是拿起茶杯闻了闻带着淡淡花香的茶色气息,“我一时气不过,给了他两巴掌,她那夫人倒很护夫,明明身子那么弱,还想冲上来为夫报仇。” 嫣如闻声,心软碎成沫,“有一次他曾跟我谈起过他的夫人,说那佟氏如何如何的温柔多情,如何如何的贤惠知礼,如何如何与他夫妻情深,末了又说他很庆幸娶的人不是我,因为我……配不上他。” “他一次又一次在你心上戳刀子,你都不能将他彻底忘了吗?”这种事情说不清谁是对谁是错,你情我愿,怨不着天,只能怨人。 嫣如抹了抹泪,袖角沾了些许泪珠儿湿了一星半点儿,“阿瑜,我不是你,你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当初在决定离开沈家时才能那么干净利落。我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只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罢,你现在肯定很生我的气吧,阿瑜,原谅我吧,这辈子,我就这么点儿执念了。” 苏瑜缄默了几息,“耿荣恨你,恨你的不守诺言,恨你的背叛,但他却不愿放过你,他折磨你,羞辱你,大概也是因为你毁了当年你在他心中的美好吧,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执念?” 她一直都知道,所以这么多年来耿荣怎样待她,她都能挺过来。她想无声的告诉他,她没变,可惜,耿荣一直没能发现。 “今日他知道了是你把玉佩给我的,依他从前对你的态度,只怕心里更恨了。”说到此处,苏瑜担心的看着嫣如,“嫣如,你我知己一场,听我一句劝,离开飞燕楼吧。若是因为鸨母攥着你卖身契的缘故,我来想办法。” 握着苏瑜的手,嫣如真心的感激,“阿瑜,谢谢你替我着想,可我这辈子的命都系在他身上,离开飞燕楼,我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他了。”在飞燕楼,她是女伎,恩客来伎楼寻欢作乐不会受人诟病,就连家中正妻也不能说什么,可若是离开飞燕楼,权贵门庭是云,升斗小民是泥,再想有交集,谈何容易? 嫣如如此执迷不悟,苏瑜也不打算再劝了,有些人,有些事,旁观者清,当局着迷,想超脱,惟有自悟。 “这玉佩拿回去吧。” 可嫣如离开时,还是将玉佩留下了。 苏瑜好像懂她的用意,放在身边,时常触景生情,心里的创伤会更重吧。 嫣如离开后,苏瑜也没在相见欢酒肆多待。 临出门前,雪娇问了句,“咱们是回孙府么?” 苏瑜抬头看看天,天光大亮,回去也是无趣,“去集芳馆。” 嫣如没将‘遇喜香’带来,估计是这段时日颇受耿荣滋扰,无法定心制香的缘故。 车轮辗过三丈宽的青石板路,马蹄声掺杂在人潮里,往集芳馆的方向而去。 雪娇见苏瑜面色微凝,知道她肯定是在担心嫣如小姐,便说:“奴婢自作主张,跟那个阿萝说若是有事就去敲集芳馆的门。” 苏瑜笑了笑,问她,“今日打得过瘾吗?” “好久没这么过瘾了,从前跟着王爷,奴婢们都是在暗中行事,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架,蝶依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羡慕死奴婢了。” 雪娇眼中还残留着余奋,可见她真是憋坏了。 到了集芳馆,小斑爷拿了小一摞账册搁到桌上,苏瑜翻了几页,发现久笙茶铺的生意要比她预想的好,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赎押了。只是想收拾曲恒,关是玉春茶行这一桩生意是不够了。 “下半年的缎面,绸子,蜀绣,杭绣,苏绣,你亲自去张罗,务必要赶以撷云楼前一个月先在咱们集芳馆面世。” 这是要跟撷云楼抢生意?小斑爷没有退缩,而是觉着想想都好兴奋啊,“东家,小的走的,这集芳馆就得东家您亲自操持了。” 缺人手了?苏瑜立即想到这一层,那一世人手方面都是小斑爷和洪掌柜安排,她压根就没操什么心,现在只有小斑爷这么个左膀,洪掌柜那个右臂也不知几时才到京城。苏瑜凝神细思了片刻,“我给你一封信,你到福州后交给……。” 她等不及了,非常之时非常之事,就得用非常之人,洪掌柜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她不能舍弃。她打算给小斑爷一封信,到福州后交给洪掌柜,洪掌柜识得她的字,若无其他牵绊,他定会到京城谋事。 从集芳馆出来,夕阳开始落山了。云朵逐逐变得胭脂色,在那一轮夕阳下渐渐铺开。 在回孙府的途中,雪娇好奇的问苏瑜,“那撷云楼也是郭夫人的陪嫁吗?” “是的,撷云楼还有昌胜街上的那家生药铺子,都是郭夫人的陪嫁。”上一世她与曲家没什么恩怨,因着曲侍郎是使部侍郎,沈重霖与他关系也不错。昌胜街半条街都是她的生意,余下的铺子都是权贵背后隐密的产业,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正常往来生意。 “哦。”雪娇应了一声,她心里更疑惑的,则是她和蝶依时常跟着姑娘,她的行踪一直在她俩的视线范围之内,她见的人,做的事也从未背着她俩,然而权贵背后这些隐密的产业,她是如何得知的? 直到马车停在孙府门口,雪娇也百思不得其解。 苏瑜才进门,秀娟突然冲过来,“姑娘,奴婢都等您大半个下午了,老太太在瞳晖院等着呢,姑娘快跟奴婢去见老太太吧。” “二舅娘她们回来了?” 秀娟点头如捣蒜,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回来了回来了,午饭不久就回来了。” 那今日在长公主府的事老太太肯定是全知道了,她让稳重的余氏带着几个姑娘去凑热闹,怕的就是那几个姑娘会闯祸,老太太肯定没想到闯了大祸的人会是她最放心的那个吧。 跟着秀娟往瞳晖院去,她看到府里不少人暗着明着全都在偷看她,也不知余氏怎么跟老太太说的,总感觉她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清静日子也到头了。 来到瞳晖院,老太太竟亲自从厅中迎出来。 “外祖母。” 苏瑜福了福,突然就被周老太太拉进怀里,然后是周老太太听不出是喜是怒的悲哭声,“啊……,我的瑜姐儿啊……。” 这怎么回事?苏瑜心头奇怪,见着连老太太身边的章嬷嬷也跟着抹泪,这是什么情况啊? “老太太莫哭了,咱们瑜姐儿是个有福气的。” 章嬷嬷又说:“瑜姐儿,今儿长公主府上的事你二舅娘回来都跟你外祖母说了,老太太这是高兴的。” 苏瑜轻轻推开周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外祖母,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你不是应该感觉到害怕吗?” 周老太太歇了哭声,拉着她往内室走,“你给外祖母找了那么厉害一个外甥姑爷,我骄傲都来不及,还怕什么?” 苏瑜怎么看怎么觉得周老太太现在还是个懵的,她只是高兴自己找到心仪的对象,知道对方权势滔天,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人能不能嫁,孙府与王爷云泥之别,她的身份能配得起摄政王吗? 扶着周老太太坐下,苏瑜这才笑道:“只要您高兴,阿瑜怎么都是妥的。” “快跟外祖母说说,你与王爷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怪不得你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原来心里藏着小九九呢。”周老太太心情极好,打孙女的趣儿。 第233章 夜半院门响 事到如今,苏瑜也不打算藏着揶着,坐到周老太太身边,“还记得有人告发我在梧桐山庄私藏外男的事么?” “记得记得。”周老太太连忙点头,会意过来,“难道……。” “是的,当时因为些特殊原因,我猜出了他的身份,所以不敢撵人,还是外祖母您做的主让章嬷嬷前去给孙女解的围呢。” 听到苏瑜这样说,章嬷嬷就要觉得自己站不稳了,她吓得不轻,嘴里怪着苏瑜,“好你个瑜姐儿,你怎的也不说清楚,我们要是知道那人的身份,吃撑了上赶着撵人。” 周老太太也吓得一身冷汗,又想到什么细节,“好像还有个孩子。” “阿晗,他是北国质子,现在在王爷膝下做养子。” 声刚落,秀娟进来说,“老太太,二太太来了。” “叫她进来。” “是。” 余氏听闻苏瑜回来了,怎么也坐不住。自打今日亲见在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她又是震憾又是激动。震憾苏瑜这丫头平日不声不响的,竟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那般亲近;激动于幸好自己在娴姐儿当着众人的面替苏瑜辩护时吓得作不出反映,不然娴姐儿哪儿有机会在摄政王面前表现?她与苏瑜的关系本来就不浅,若苏瑜真嫁进了摄政王府成了王妃,孙家的地位可就不同一日而语了,她家娴姐儿或许真有机会与太蔚府的公子爷成事呢。 一进来,余氏先给周老太太福了福。“阿娘。” 周老太太笑问,“你怎么这会子过来?有事?” 余氏却是一脸焦灼,“我也在等着见瑜姐儿呢,没想到让阿娘先截了道。” “等我?”这个余氏,到底要说什么?在长公主府的花厅中,她被人污蔑诋毁,虽替她说过话,但不痛不痒,这会子这么殷勤做什么? “可不是等你?”余氏也不掩不藏,“今日你和王爷先走,我瞥见那肖三姑娘的眼睛像淬了蛇毒似的阴狠,阿瑜,虽然你与王爷是两情相悦,但肖三姑娘可是太后亲赐给王爷的未婚妻,你不得不防啊!” 这会儿苏瑜算是明白过来余氏为何这般积极了,她若真成了王妃,这对她家娴姐儿与白家的亲事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只要她先嫁进王爷抬了身份,孙娴才有资格与太蔚府论亲。在苏瑜看来,这个二舅娘有些着急了,虽说是让岳云眉和白振羽闹一闹,但两家老辈毕竟还没给意见呢。 “多谢二舅娘担心,阿瑜知道了。” 而周老太太这会儿才知道那个摄政王有个未婚妻,还是太后下旨赐的,“这可怎么好?瑜姐儿好不容易看着个合适的,怎么能叫旁人横插一脚。” 苏瑜被周老太太这话给逗笑了,“外祖母,您说错了,太后下旨刚婚在前,我与王爷相识于后,那横插一脚的人是我。不过您不必担心,王爷从未想过要娶肖三姑娘进门,肖三姑娘就算恨死了我,这辈子她也嫁不成宣祈。” 虽然苏瑜说得很肯定,但周老太太和余氏不勉还是担心。 苏瑜和余氏在瞳晖院用过晚膳才离开。 回到景晖院,好好的泡了个澡,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苏瑜想好好静一静。 躺在榻上,蝶依在身边侍候。 “听说雪娇今日在长公主府打了一架,奴婢真的很羡慕。”蝶依有些惋惜的言道,“要是今日随姑娘出门是奴婢就好了。” “看来呆在我身边真是把你们给无聊坏了。”苏瑜说这话时,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一弯下衔月如枯木独舟在透明的纱云里穿行。 侍候苏瑜日久,蝶依知道她这话里并无责怪之意,“奴婢们服侍未来的王妃,是奴婢们几世修来的福气。” 视线收回,看着蝶依笑道:“万不可说这种话,咱们好好的活着,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就好。” 夜深人静,虫鸣莺啼。 蝶依放下帷账刚回身,徒然听见院门被人拍得老响。 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该是袁嬷嬷去招呼了。 “蝶依,你去看看出什么事了?”苏瑜回忆那拍门声响得厉害,不知怎的弄得她莫名心慌。 蝶依应了一声出去,很快就回来,“姑娘,集芳馆来人,说是有急事找姑娘。” 集芳馆?小斑爷不会这么没分寸夜半扣门,肯定是有急事。 那是什么事呢?忽然想到今日在马车上雪娇说的话,“奴婢自作主张,跟那个阿萝说若是有事就去敲集芳馆的门。” 难道是……? 苏瑜再躺不住,更改衣裳青丝任瀑,匆匆走到院门口,袁嬷嬷迎上来,“姑娘这么晚起来做什么?集芳馆的人也太没分寸,什么大事也不能扰姑娘的清梦呀。” “集芳馆来传话的人呢?” “在大门口呢,门房不敢随便让人进来,只过来传了个话。”袁嬷嬷且说且看着苏瑜冷凝的脸色,心里头也打起了鼓,这是出什么事了? 苏瑜大步迈过门槛,蝶依拦住要追上去的袁嬷嬷,“嬷嬷别去了,奴婢陪姑娘去。” “那你快跟上,别把姑娘丢了。”袁嬷嬷招呼。 蝶依跑了几步才追上苏瑜,苏瑜走得很快,刚到门口就见集芳馆的伙计急得直抓头。 蝶依见门房探头探脑,立即将门口支使到别处去,不想叫他听见苏瑜和伙计说话。 “你来找我出什么事了?” “东家,刚才飞燕楼的阿萝来敲集芳馆的门,说是她家小姐要让人给打死了,求姑娘赶紧去救命。掌柜的知道滋事体大,又做不得住,只好差小的赶紧前来跟东家说一声。” 苏瑜心里一咯噔,急问,“阿萝现在在哪儿?” “阿萝还在集芳馆等信儿呢。”伙计一想到阿萝前来时那一副凄惨模样,显然也被挨了重手。 “你赶紧回集芳馆,告诉阿萝回飞燕楼。” “是是。” 伙计一走,苏瑜立即让蝶依备车,嫌车夫驾车慢,蝶依索性自己驾车。 好在夜里大街上没什么行人,马车一路飞快。 苏瑜撩帘查看位置,叮嘱蝶依别慌,此时街道虽空,但保不齐从什么地方撺出个人来,碰着伤着都是麻烦。 而她提醒蝶依注意安全的样子,还是被街边另一辆马车上上的男子看见了。那人一见是他,立即眉宇蹙拧,心里泛着一股子气。暗道:真不知五哥看上这丫头什么了,大晚上不睡觉在街上驾车玩儿? 正待他准备搁下帘子吩咐车夫驾车回府,徒然见那马车后的两旁阴暗中,陆陆续续有五六个衣着漆黑的夜行人紧随其后,他们个个手里拿着寒光森森的大刀,明显是追着那马车而去,要对车室里的人痛下杀手。 “吁……”一声,马车一停,苏瑜赶紧跳下马车就往飞燕楼里冲。 飞燕楼虽说是伎院,但时近后半夜,客人也都陆续离开,苏瑜冲进内堂,立即有龟公上前阻拦,以为是那个歇夜恩客的内眷。不敢硬来,却也不能不拦,“这位太太,您是不是来错地儿了?” 第234章 救人 苏瑜没空与龟公纠缠,蝶依一把推开龟公,苏瑜绕过去直接蹭蹭上楼往留香苑去。 留香苑外,鸨母和冯婆子门神似的立着,还有些看热闹的女伎三三两两依偎在一起朝里头瞧热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们知道耿荣将军正在修理不可一世的花魅嫣如,谁都想看看嫣如凄惨的模样。 阿萝在院子里跪着泣不成声,奈何门口两个带刀侍卫让她连进去再替小姐挨打都不能。 “妈妈,快拦住她。” 鸨母突然听到身后响起龟公的声音,连忙回头看。她看到一个青丝松散不簪珠花的漂亮女子,一脸焦容朝她冲过来。这是楼里的新姑娘?她怎会不认识?是谁?某个歇夜恩客的内眷?丈夫夜不归宿,到飞燕楼来找人了? 鸨母刚想叫人拦住,那女子已来到她面前并一把将她粗圆的身子推开。 鸨母绫乱半息,这女子显然不是耿将军的夫人,将军夫人不是身子虚弱么?哪里有力气敢这样乱闯乱跑?不是冲耿荣,那就是冲嫣如来的? 果然,这女子一进留香苑,阿萝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蹭的窜起来,“苏姑娘,你可来了,快,快进去救救我们小姐吧,奴婢担心耿将军快把小姐打死了。” 苏瑜听完,又赶紧朝门口去,门口那两个侍候立即拔刀相待。 雪娇不是吃素的,蝶依也不好惹,只见她抬脚左右一踢,那两个带刀侍位竟不堪一击应声而倒,她又一脚将门踹开,苏瑜便闪身走进去。 院外的冯婆子极不高兴的言道:“妈妈,这女子敢来飞燕楼闹事,咱们是不是要管管?”她平日里没少在嫣如小姐这里栽跟头,更受了阿萝不少气,这会子正是出气的好时候呢。 鸨母哪会不知冯婆子的心思,瞪了她一眼,“嫣如的名声还没败呢,她依然是我飞燕楼的活招牌,你真想她死在耿将军手里?她死了,你来当花魅给老娘赚银子?” 冯婆子哑然,立即噤声。 苏瑜一进门,就见珠钗散落在地,嫣如一只脚穿着绣鞋,一只脚光着倾倒在桌几旁,耳朵边,腮边全是看似将要凝固的血,那血的颜色又有些淡,加上嫣如眼角的泪痕,不难猜想血是被泪水给稀解过的。 苏瑜一阵难过,冲过去将无助的嫣如护进怀里,冷然的对坐在圈椅上态度漠然的凶手骂道,“耿荣,你就是个,混账、莽夫,天下所有难听的词都不足以形容你的可恶你的卑劣。” 又被苏瑜臭骂,心头本就憋着火的耿荣怎会接受,他咬着后槽牙,“苏姑娘,本将军敬重王爷,看在王爷的面上不与你计较,但你也别得寸进尺,以为本将军真怕了你。” “怎么,嫌我说话难听?你欺负嫣如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行为无耻?”怀中的嫣如,绝望地颤抖着,苏瑜心中的愤怒,像火燎原。 耿荣猛地一拍椅栏,“这是我和嫣如之间的事,你是个外人,请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还想跟我的女使再打一架吗?上午你占到什么便宜了?是不是看我换了一个人就以为我好欺负?我告诉你,你照样占不到便宜。” “你……。”耿荣被气得无语了,他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竟可以伶牙俐牙到天地共愤的地步。 苏瑜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对怀中的嫣如说,“你看清楚了,这样的人还值得你忍辱偷生么?” 嫣如拽着苏瑜的衣袖,有些红肿的唇角颤抖着。 “嫣如,人置身的环境和想象中的追求并不只有那么一条狭窄的路,怎么活,怎么过,全都取决你想怎么继续这一场人生。” 嫣如痛苦的阖上眼,她已下定决心,“阿瑜,我后悔了,我想换条路走走了。阿萝,去把妈妈请进来。” 阿萝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出去将鸨母给请了进来。 鸨母一进来,先给耿荣福了福,讨好献媚的开口,“将军安好,将军可有吩咐?” “妈妈,是我请你进来的。”嫣如借着苏瑜手上的力道站起身,只觉头脑一阵昏旋,但她坚持着不倒下去,“阿萝,去把我妆奁下暗阁里的檀香木匣子取出来。” 阿萝进到内室,出来时手中有个精致的檀香木匣子。 嫣如拿过来放在高几上打开,里面有张纸,还有六颗极为珍贵猫眼儿石。她取出其中一颗,神情伤感,“当年我到飞燕楼,与妈妈您协议过,只要我替你赚到一百万两银子,你就还我卖身契,许我回归良民。这些年来我陆陆续续给你赚了八十万两银子,这里有六颗猫眼石,价格三百万两白银,今夜我全给了你,你将我与阿萝的卖身契还我们吧,这飞燕楼,我再没呆下去的意义了。” 鸨母的确与嫣如协议过,嫣如手中还有契约,她要是不认账,嫣如到官府去告她,那这飞燕楼的名声就会受到影响,那些想到飞燕楼来串堂的女伎肯定会因为她出尔返尔而拒绝前来,飞燕楼的名声肯定是要保住的。 “冯婆子,你去帮我把嫣如和阿萝的卖身契都拿来吧。”鸨母在心里快速了算了笔账,她与嫣如有协议在前,白纸黑纸写在纸上,耿将来要找麻烦也找不上她。再来那六颗猫眼儿石名贵非常,她得开多少年伎院才能赚回来啊?至于阿萝,她也不是狠心的人,就当白送给嫣如好了,反正,不亏,不亏。 “嫣如,我的好女儿,这大半夜的你离开飞燕楼能去哪儿呢?”鸨母假惺惺说着场面话儿关心一下。 阿萝扶着嫣如坐下,轻声说:“小姐,奴婢进去给你收拾收拾东西。” 嫣如拉着她的手,“不必了,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是属于飞燕楼的,既然咱们要走,就什么也不要了。” 听着小姐心如死灰的声音,阿萝鼻子一酸,又掉下泪来。 冯婆子拿来两张卖身契,鸨母查看无误后先将那小匣子抱在怀里,然后才将卖身契递给阿萝。阿萝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拿到卖身契,心里不可谓不激动,但卖身契在这种情况下拿来,她心里又是无尽的谓叹和可悲。 “阿瑜,我们走吧。” 苏瑜和阿萝一人一边扶住嫣如外去,耿荣又岂会轻易放走嫣如?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嫣如驻足不动了,给耿荣一抹侧影,让他看不清她此刻的所有表情。 “耿将军,嫣如已与飞燕楼没干系了,你想逞威,就是欺负民女,你若不维护自己的私德,我也不怕告到府衙去。”苏瑜以为耿荣会看着嫣如离开,没想到他还是加以阻拦。 “苏瑜,不准你带走嫣如。”耿荣咬牙切齿,嫣如不把曾经的定情信物当回事,居然送给了外人。枉他还将另一枚玉佩珍藏,不时还拿出来回忆从前的美好。于他而言,嫣如的行为,是另一种辜负和亵渎。 “你现在凭什么留人?”苏瑜毫不客气的回问。 耿荣也毫不客气的大言不惭,“一日为伎,终生都是伎,赎了身又如何?难道这辈子她还能逃脱曾经人尽可夫的回忆么?” 人尽可夫四个字,给嫣如痛得麻木的心重重一击,她悲愤交加,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转身冲过去,在所有人的错愕中扬手狠狠甩了耿荣一巴掌。“耿荣,你我此生,永不复见。” 耿荣被打得懵了,屋子里静若无人。看着嫣如泪眼中的失望和痛恨,耿荣的心愤怒中揪成一坨,“你……,你想从我眼前消失,你问过我答应了吗?” 说完,伸手去拽嫣如。 苏瑜早就防备,示意过蝶依只要耿荣动手,她就护住嫣如。 嫣如被蝶依拽着转了一圈回到苏瑜身边,耿荣手扑了个空,此时的他怒不可遏。 苏瑜和阿萝重新挽住嫣如,刚走到门口,先前那两个被蝶依打倒在地的侍卫立即持刀拦在门口,苏瑜回头冷然的盯着耿荣,“不论你答不答应,今日,嫣如我必得带走。” 室中一时剑拔弩张,耿荣一步一步走过来,徒然门外响起一声带笑戏虐,“哟,耿将军这是唱哪出啊?” 第235章 刺杀 一道身影走到门口立住,一袭上好水蓝色的丝绸披袍搭在肩上,夜里微凉的风掠起绣有翠竹纹理的袍角,绾里的青丝让一支云头玉簪簪住,在廓里微红的光影下衬托出一位矜贵公子的模样。他下巴微抬,神态倨然,薄唇无情浅笑。 来人不是寅国公府的世子爷萧景仁是谁? “哎哟,世子爷,您来啦……。”被吓破神魂的鸨母回过神来,拔高了声调喊一声,然后麻利的往萧景仁身边溜去。 “世子爷,你上来赏了倾城一副头面,倾城可是惦念您好久啦,奴家这就去叫倾城好好收拾收拾,请世子爷您过去坐坐。” 鸨母叠叠不休,萧景仁一眼刮过去示意她闭嘴。 鸨母的心头又是一跳,缩到一旁去不敢再言语。 苏瑜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萧景仁,听他开口跟耿荣打招呼,那就是没她什么事,扶着嫣如冷喝那两个拿刀的侍卫,“滚开。” 耿荣没发话,那两个侍卫被蝶依踢得胸口余痛未散,也不敢擅自退下。 萧景仁迈抬脚迈进来,门口那两个侍卫才在耿荣不得已的示意下收刀退下。 苏瑜看了眼萧景仁,那家伙好像天生就跟她不对付,难道她两辈子加起来的某个时刻欠了他很多银子? 萧景仁淡淡撇着苏瑜,“你挺会找事儿,耿将军也敢得罪。”他敢这么对苏瑜说话,是因为发生在长公主府上的事昨儿下午就传遍整座京城了。肖美媛进宫去哭诉,太后气得连摔好几个茶杯,这个苏瑜,不圈缩起来自顾安危,又跑来飞燕楼滋事,太不像话。 “世子爷,我没空跟你耍嘴皮子,请让让。”苏瑜说。 萧景仁在耿荣的诧异下让了,苏瑜终于带着嫣如离开。 耿荣欲追,萧景仁一手轻抬拦住他的去路,“本世子在外头听了一会儿闲话,一个下贱的女伎,哪里值得耿将军劳心劳神?倒是夜深至厮,耿将军还是快些回府吧,省得将军夫人惦念。” “你是来帮苏瑜的。”萧景仁与宣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苏瑜成了宣祈的人,萧景仁肯定会帮她。 萧景仁也不跟耿荣打太极,直接道:“你也知道她是我五哥的心尖宠,你敢拿刀威胁她,真有了后果,将军可要想清楚能不能承担得起。” 他笑着说完这句话,言语间却是冷风冽冽,危险重重。 不待耿荣反应,萧景仁便撤了出去。 嫣如一出飞燕楼,一口血立马喷出去,洒花了幽暗沉沉的地面。 “姨如……。” “小姐……。” “蝶依,快,快去把马车赶过来,咱们去仁济堂。” 蝶依匆匆去牵马车,嫣如奄奄一息靠在苏瑜肩膀,阿萝急得直哭。 苏瑜不时看看嫣如,不时看看蝶依去牵马车的方向,没注意到她的右后方突然窜出五六个杀手,夜光下,手里握着森森冷冷的刀直逼而来。 阿萝不经意间发现,吓得惊叫出声,“啊……。” 飞燕楼门前两边楼面上各挂着四排连体灯笼,阿萝这一喊,苏瑜立即发现地上多了几道拿着凶器的黑影朝她奔袭而来。那速度太快,快到她刚转过头,尖利的刀刃已扎进她的脖子,只要凶手再用点力,今夜她的命就算是交待了。 只是她方感觉到一点刺痛,从身后有人飞起一脚将杀手踢飞,那锋利的刀刃在她脖子上划破一道小伤痕,血立即痛了出来。萧景仁将她护在身后,怒道:“让你长长记性,大半夜不睡觉在大街上乱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箭耙子吗?”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饶是她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萧景仁训她极不甘心,再想说什么,萧景仁已与那些杀手打成一片。可双拳难敌四手,那些杀手拿四个人围攻萧景仁,其余二人转身朝苏瑜三人而来。 此时,耿荣带着他的两个侍卫从楼里出来,看到有杀手奔向苏瑜和嫣如,他一时也搞不清状况,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不能让嫣如死在这些杀手手中。于是,这三人也加入战斗。 蝶依赶着马车过来,突然见耿荣和世子爷与几个黑衣人打在一起,她糊里糊涂的跳下马车,“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方才萧景仁的话提醒了她,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宣祈那样高调在长公主府待她不同,自然有些人看不过眼,甚至怀恨在心。“这里有世子爷和耿将军,咱们快去仁济堂,嫣如要坚持不住了。” “是,阿萝,快扶你家小姐上车。” 耿荣在打斗间看到马车离开,他还不死心的冲着马车喊,“你要把嫣如带到哪儿去?” 回应他的,是滚滚远去的车轮声。 害怕有杀手追来,苏瑜让蝶依将马车赶得飞快,一路平安到达仁济堂。 阿萝跳下车就去拼命拍门,“快开开门,快开开门,大夫,救人啊,快救人啊!” 不多时,雕花的双开大门从里头打开,一个打着哈欠的伙计探出头来,“出什么事了?” 苏瑜上前一步,急急问,“范大夫呢?” 那伙计曾跟范大夫去过碧落庄,所以见过苏瑜,一见是这大主顾,拎起了几分精神回话,“大夫在后院歇息呢,苏姑娘您不舒服吗?” “不是我,病人在我马车里,辛苦小哥去跟范大夫说一声,就说我求他救命。” 伙计连忙往后头跑去,不一会儿就见范大夫边走边扣长衫扣疾步走来,先是对着苏瑜作了一揖,“苏姑娘。” 苏瑜福了福回礼,“范大夫,我姐姐被人伤了,求您救救她。” “人呢?” “在车上。” 范大夫立即吩咐伙计进去喊人,将嫣如从马车里抬下来,那时嫣如已是唇色发紫,眼睑发青,像是中毒一般。 仁济堂的后院有几间闲置的空屋,范大夫就命伙计收拾出来做了临时检查房。嫣如一躺上床,范大夫立即到跟前查看。床上的姑娘似晕厥又未晕厥,只因双眉中在微微耸动,唇页发紫,眼睑发青,发间透着隐隐的血凝气,又指腹上脉,脉缓如断流,涩扣难握。 “苏姑娘,这位姑娘内伤颇重,五脏以肝脾伤最为严重,是以嘴唇发紫,眼瞪发青。” 怎会这样?苏瑜不解的看向阿萝。 阿萝似想到什么,眼神中一阵惊惧,“将军,将军来留香苑,小姐不想见他就一直抵着门不放将军进门,将军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气性,一脚把门踹开,门后的小姐整个人都飞起来了,狠狠的摔了好远。” 那个蓄牲,苏瑜心下暗骂。 “头上也有道伤口,虽不深,却足以令人智昏身弱,再加上姑娘脉相来看她心思郁结得很,颇为重沉,该是久年忧思成疾之症。” 苏瑜摇了摇手,她不想听这些病因,“范大夫,求您务必救救她,她是想要活下去的。” “老朽尽力而为。” 苏瑜退了出去,留下蝶依和阿萝照顾嫣如。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夜空月凉如水,吉祥缸的水面上泛着倒映的冷光。 阿萝端了好几盆水进去,最后一盆水用尽出来时,她站到苏瑜面前哭道:“姑娘的腹部肿了好大两块,都破皮见肉了。” 苏瑜不知要怎么宽慰阿萝,良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好好照顾嫣如,有范大夫在,她肯定不会有事。” 阿萝边哭边点头。 第236章 旖旎 嫣如曾跟她闲聊时谈起过阿萝,一次她在外游船时遇到阿萝漂在水面上。本以为死了,捡起来发现还有口气儿。阿萝是个苦命的,她是家中长姐,底下弟弟妹妹五个全靠她一人照顾,阿爹嗜赌成性,还爱打人,阿娘护不住她只知道哭。那时她发高烧,阿爹偷偷输光了为她请大夫的钱银,背着她阿娘狠心将她丢进河里,说是正好降温,他就是想淹死阿萝。若不是嫣如的花船路过,阿萝早就淹死了。 阿萝知恩图报,就跟在嫣如身边伺候。不料一回到京城,鸨母见阿萝有几分姿色,想她再过几日接客,私下吓唬她要将她赶出飞燕楼不准再侍候嫣如,理由是她不是飞燕楼的人,阿萝那时脑子单纯,只要能侍候在嫣如身边,怎样都是乐意,糊里糊涂的就签下了卖身契。 嫣如知道后很是痛心,她踏上这条不归路本就是身不由己,没想到还将阿萝拖下水。她心中过意不去,将阿萝当成了妹妹,一直对她爱护有加,不准鸨母再打她主意。 苏瑜想往事想得出神,身后突然出现一声响动,惊得她赫然回眸。 还来不及看清,就撞进一堵软墙上,熟悉的气息在鼻息间缭乱,苏瑜慌乱的心神瞬间平复下来。“你怎么来了?” 宣祈紧紧的抱着苏瑜,心有余悸。“是我大意了,以为有雪娇和蝶依跟在你身边,你会安然无虞,没想到还是有人敢对你下手。” 苏瑜深吸了口气,声间放缓放软,“你说的是两件事,第一,我的确安然无虞,不论是雪娇还是蝶依都将我保护得很好;其次,敢对我下手的肯定是对我居心叵测,不关蝶依和雪娇的事。” “我本着事情揭露出来,不能委屈你,算计了两个月后才十里红妆娶你进府,但一想到你身边不时会遇到杀机危险,我恨不能现在就将你绑回府去,再不许你露面。” 头顶传来充满急切和温存的声音,似一道魔咒缓缓浸入苏瑜的身心。轻轻推着他,“我不会凭白叫人欺负的,那些欺负我的人,我都不会叫他们好过的。你忘了,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嘴硬的小丫头,宣祈眼神宠溺含笑,抱得更紧了。 苏瑜一想到屋里的范大夫随时可能会出来,守夜的伙计也随时可能走过来,她脸色微窘,“快放开我。” “不放。” “放开,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宣祈这才松开她,看着她一脸的嗔笑,宣祈眼中的宠溺和柔情愈加浓烈。 范大夫拉门出来,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见着宣祈,他拱手作揖,“参见王爷。” 宣祈立即收尽眼中情绪,漠然的看着范大夫,“这是在你的地盘上,不必多礼。” 苏瑜接道:“范大夫,如何了?” 范大夫答:“老朽拿雪莲养参丸为嫣如小姐养着精气,又飞针渡穴固她本元,性命是无忧,但想要完全康复,就得看她的休养程度,特别是心情。” 她与耿荣那么多年的恩怨情仇,苏瑜吃不准嫣如是不是一时之气与耿荣断绝联系。如今她落得这般下场,全拜耿荣所赐,嫣如应该真能忘了他吧。 苏瑜本想将嫣如次日送往碧落庄休养,但范大夫说她现在不能轻易动惮,需休养三到五日方能落地。苏瑜考虑了片刻,就将嫣如暂时托付给仁济堂照顾,有范大夫在,她也更为放心。她也依然担心耿荣会来找麻烦,于是将蝶依留下来与阿萝一并护着嫣如。 月光盈盈,冷光颤颤,宣祈抱着苏瑜从屋顶上落到景晖院的院子里,一只暗黯色发着薄光的鸦鸟停在院中枝条上,凭中出现的院中的动静,将鸦鸟惊飞,“哇……。” 袁嬷嬷听到动静,特别是这种不祥鸟的叫声,徒然让她觉得空气都渗人。叫了雪娇一并往院子里去,看到宣祈揽着苏瑜的腰往廊下走,想上前嗔怪一番,但有宣祈在,她又怂了胆。 “王爷。” 雪娇恭敬叫了一声,袁嬷嬷跟着一起福礼。 宣祈只点了点头,就陪苏瑜进了屋。 本熬了大半夜该是困意浓浓,但苏瑜没有任意困意,移步坐到院中石桌边,“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我不赶王爷走了,请王爷陪我一起赏银月西坠如何?” 宣祈坐到苏瑜对面,“本王若想留下,你如何赶得走?” 苏瑜笑笑不语,袁嬷嬷不知几时退下,端来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各自添了一杯,就与雪娇一并站在廊下侍候。 “可知是谁对你下手?”宣祈浅抿了一口,这茶的味道很新奇,竟是他从未尝过的。 苏瑜也浅尝了一口,鼻息间的茶色气息很快就冷却了,“有王爷抬举,阿瑜从前往后恐怕都得过上担惊受怕的日子。是谁这么着急想对我下手,王爷心里不该有数吗?”长公主府的一幕,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眼妒于她,但肯定肖美媛最为疯狂。 宣祈是有些后悔在长公主府的冲动的,苏瑜如今成了靶子,太后,肖美媛,都极有可能对她下手,今日是哪一波,他已经派人在查了。 “看来婚期得提前了。”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说的上一句话可没有逼他娶自己的意思,“王爷可以认为我在恨嫁?” 宣祈摇摇头,“本王只是觉得除了本王的眼皮子低下,把你放哪儿都不安全。” 苏瑜微怔,被这句话给撩到了,那一世那个冷面无情的王爷哪儿去了? “本王想过了,过几日就挑个时辰上门拜见周老太太,向她提亲,你阿爹不在身边,你的婚事她是最有权做主的。” “王爷错了,这是阿瑜的婚事,最有权做主的是阿瑜。”苏瑜受不了他的强势霸道。 “那上门拜见长辈总没错吧?”是没错,可他们这场婚事,真有那么容易顺遂吗? “你还是先想着怎么解决了太后下的那道赐婚旨意再说吧,不然肖三姑娘一辈子都不可能放过我。”不止如此,她还极为可能成为众人口中横刀夺爱的恶劣女子,若真受到千万人唾弃,她是不能心安理得站在宣祈身边的。 宣祈半眯着眼帘,苏瑜这张嘴,有时真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天边亮起了鱼肚白,宣祈离开。 宣祈一离开,苏瑜的眼皮才开始觉着沉重起来。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往仁济堂赶。 也不知是不是苏瑜敏感,她总觉得周围不时会见着些暗影,后来雪娇告诉她:“是王爷加派了人手在姑娘身边保护姑娘。” 嫣如醒过来后身体很虚弱,苏瑜一直陪着她与她说话,就是不想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 两日后,天气阴沉得厉害,一副出门就要被雨淋的架式。 孙妨借口出门买胭脂水粉,在铺子里将自己打扮一新,看着长铜镜中婀娜窈窕的身姿,以及娇若桃花的俏丽脸膀,孙妨羞涩中充满期待。 早在候府赏花宴上,她就与永宁伯府的嫡次子贺余相谈甚欢,彼此印象亦极好。那永宁伯府虽然在京城中门第不算高,但也是个体面的人家,何况那贺余模样生得俊俏白净,若得这样的人做夫君,她孙妨还不怕没出头之日? 前几日在长公主府她又碰到了贺余,贺余见着她很欣喜,直道二人之间缘分不浅,这不是暗示是什么?贺余又撩拔了她三两句,说今日在芙蓉楼请她吃饭,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不被人察觉她私会外男,连女使都叫她找借口给遣走了。 此时她来到芙蓉楼的街口,望着芙蓉楼门口贺余风流俊雅的模样,心如击敲的乱鼓,脑子似吃了酒似的醉得一塌糊涂。 “贺公子……。”孙妨捏了捏声音,甜腻的喊。 贺余听见声音看过来,立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237章 各怀鬼胎 孙妨已经拿定主意,她在孙府一众姑娘中,条件是最差的。当然,这其中包括苏瑜,不是她抬举苏瑜,她嫁进沈家三个月,那时的沈大爷却是睡书房没碰过她,说来是耻辱,可她好歹被休至今仍是清白的身子。而她不一样,她已经拜苏瑜所赐,被屠大郎那个蓄牲给玷污过了。 所以,纵使她羡慕苏瑜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傍上摄政王,在其他姐妹心头妒恨难散时,她依旧神智清醒的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命运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这个贺余既然与她暖昧上了,那他就是她改变命运的天梯。 “贺公子好早。” 听着孙妨语声娇媚,贺余心痒难耐,眼前这个小娇娘像朵绽放到极致的艳丽之花,正等着让人掐下放在怀里揉捏。而巧了,他就是那个要摘花的人。 “在下怕让孙姑娘久候,故此想早些来。”贺余往前进了一步,这一步的好处在于他与孙妨之间的距离停在一个微妙的感觉上。再进一步孟浪,退一步则疏离。而他进的一步,孙妨只是娇态的低下小女儿的头,并未动惮,那就代表不排斥,贺余心头大喜。 贺余站在她两步开外的地方,听着他温润的声音,孙妨直觉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公子有心了。” “我已在楼上雅间备好上好的酒菜,请姑娘移步。” 孙妨福了福,“公子先请。” 姑娘披着件杏粉色的薄斗篷,耳根子红若朝霞,贺余瞧着是越发的心动不已。 贺余为着今日是做足了准备,移步前看了看要落雨的天,在孙妨看见的地方,唇角勾践起一抹狡猾的笑。 二楼雅间里,贺余殷情的给孙妨加餐递茶。 孙妨还怕贺余要与她吃酒,席间还不勉问了一句,“贺公子不吃酒的么?” 贺余也大胆,情话吐口就来,“姑娘家娇嫩绵软,可不能叫酒气给熏着了。” 他是这样的体贴温柔,孙妨觉着自己真是赌对了,贺余这般好拿捏,等她嫁进伯府,肯定会叫家里那一众姐姐妹妹给羡慕的。 孙妨心里美滋滋的,不时拿眼偷瞧贺余,贺余身姿儒雅端坐着,望着她的眼神充满柔情蜜意。孙妨的心小鹿乱撞,娇嗔一句,“公子怎的老是这样看我。” “姑娘好看,在下好不容易见着姑娘,自然要将姑娘看进眼里,装进心里,午夜梦回时才不至于心中空落落,寂寞得很。” “公子,你……。” 姑娘自认为已不是个清白姑娘了,但贺余这样撩拨人的情话她完全无力招架。心里呐喊着,再说些,再说些,我想听,我爱听,总算不会有人嫌弃我了。 “孙姑娘,恕在下冒昧,你这样好的姑娘可有许配人家?”贺余没话找话,在霍家赏花宴上她主动与他搭话,在长公主府上她又找他搭话,几句话和她的几个眼神,在花丛中游刃有余的贺余立即明白孙妨的心思。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子,玩玩儿可以,是断不可能娶进家门的。 这是往她亲事上问呢,孙妨搁下筷箸,一副扭捏娇柔的模样,“我家新到京城,还不熟悉呢,哪里能有机会碰到中意的良人?” 说这话时她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的用意不用意表,贺余心中冷笑,面上却要装作欣喜万分,“姑娘貌若天仙,家世也好,肯定不乏高门公子求娶。” 孙妨想点头,刹那间又定住了,她掐着自己的手,不可能贺余面前高兴得失了手。阵阵痛感的确令她冷静了些,“公子莫要说笑了,阿妨自知蒲柳之姿,哪敢奢望什么高门贵户,只盼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罢了。” 不奢望?不奢望你来勾搭我干什么?贺余心中再次冷笑。 眼见着窗外天空乌云密布,是要落大雨的征兆,贺余赶紧叫来小二哥付账,然后对孙妨说:“时辰尚早,不若我们去街看逛逛吧,这条街上有很多小玩儿意儿,你们姑娘都喜欢的。” 有自己中意的人陪,孙妨怎会拒绝? 她充满期待的点头,又与贺余一并站到芙蓉楼外。 此时,孙妨也见着天空厚云沉沉,似要掉下来压到不远处的塔楼上,这是要下雨的阵式。心里有些埋怨天公不作美,难得她与贺公子能一同逛街,要是下雨了多扫兴?埋怨过后,又暗暗祈祷不要下雨,不要下雨。 这条街上的商铺琳琅满目,但商户见着要下雨,铺子外头的展示品都陆续往铺子里收。 孙妨逛了一会儿没见着自己满意的,出了这家铺子又迈进那家铺子的门槛。 贺余站在铺子外头的街沿上,抬头无语的看着天,质问天,“你怎么还不下雨?” 不下雨,他怎么‘掐’花儿呀。 贺余有个狐朋狗友的爷爷是钦天鉴任职,那日在长公主府闲谈到湖南的洪灾,无意中说到今日有雨,孙妨那一送上门,他便生了这场邪心。 “公子,您瞧?这簪花儿多好看呐。”孙妨沉浸在自己拿捏贺余的美梦里,没一点儿醒的迹象。 贺余看着孙妨手中那支金丝翠瑶簪花,知道这是要掏银子的东西,手都还没摸到呢,有些不大情愿,笑道:“姑娘真有眼光,这簪花很称姑娘呢。来,我与姑娘戴上。” 又想事成之后拿走便是,总不能便宜她去。 “公子爷,这簪花天下仅一支,正巧姑娘也喜欢,不若买来赠与姑娘做定情信物吧。” 店掌柜极会说话,而贺余也有了主意,瞥了一眼抿唇娇羞的孙妨,担心中带着试探,“买是不成问题,就是不知姑娘是否接受。” 孙妨此刻内心雀跃不已,她直觉这是发生屠大郎玷污她后发生的最美的事。看着贺余,孙妨这次没掩饰她内心的欢喜,“既是公子所赠,那阿妨就却之不恭了。” 贺余暗问:你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又不经意间瞧到外头已经开始飞雨星子,心中大喜,立即大大方方掏出银袋子问店掌柜,“这簪花多少银子?” “因为是极品,所以价格偏高,但千金买好心头好,又是给姑娘做订情信物的,小老儿就算便宜点儿,只需五十两银子即可。” 五十两?这店掌柜也真是会开价。 孙妨也惊呆了,她没想到这簪花这么贵,五十两银子,可是她一年的月钱。又见贺余也被这个价钱给吓到了,虽然不甘心,但孙妨还是懂事的取下簪花,“不必了,公子,阿妨担不得如此贵重的礼物。” 此时的孙妨,是他眼中已经煮熟的鸭子,何况簪花还可以拿回来,虽然贵是贵了点儿,但贺余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他脸上的表情以及眼神都充满真挚的看向孙妨,“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什么我都会给你。” 孙妨听完这句话,整个人如置蜜罐里,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溢着醉人的甜蜜。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不然怎么让她遇到贺余,“贺郎……。” 这一声‘贺郎’,叫得贺余骨头都酥了,“来,我重新给你戴上。” 孙妨站着没动,目不转睛看着贺余替她重新戴上簪花,然后听贺余说:“阿妨戴上这簪花是真好看,明艳动人。” “是啊是啊,公子真是好眼光,相中这么漂亮的姑娘。” 孙妨唇角上弯的弧度,笑得如何也压不下来。 贺余正在付银子,门口徒然进来两道女子的声音,这两人从衣着上不难判断是一主一仆。“唉呀,这雨真是说下就下,真不该挑这个时候出门,瞧瞧我头发上的雨珠儿,一会儿就得浸到头发里了。细蕊,快给我擦擦。” 第238章 害怕什么来什么 发出这样跋扈的声音的人岂是好相与的?偏孙妨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不是曾经的武二表嫂谭氏莹雪又是谁? “是。”那个叫细蕊的女使立即拿出绣帕来沾主子头上的雨珠儿了。 谭莹雪听说撷云楼要上新的绸缎料子,赶忙跑来挑两匹,准备裁剪两身夏衣。没想到前面路坏了,马车过不去,走到这里又落雨了,她气急败坏胡乱钻进一家铺子,没想到竟撞见孙妨。 孙妨也见到了谭莹雪,此时她脸上的所有情绪在见到谭莹雪的瞬间消失褪尽,怎会在这里碰到谭莹雪这个好惹事的祸害?孙妨的心像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乱成一团麻。 见着孙妨的反映,再加上她身边的男子,谭莹雪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真是看不出来啊,更没想到孙妨居然有胆子私会外男。 “这不是阿妨妹妹吗?” 谭莹雪熟络的声音落在孙妨耳中嗡嗡作响,像极了勾魂的声音。 她已经被武二堂哥给休了,所以孙妨不知要怎么跟谭莹雪打招呼。而且见她眼中狡猾溢露,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表情,孙妨心中警惕之声大起,她可是对自己知之甚多,可不能在贺公子面前戳穿啊! “这不夏夫人家的谭姑娘吗?”贺余会妩媚风情的女人曾几何时情有独钟,可是吃多了晕腥偶尔也想吃吃素,所以他这次的目标是孙妨。 竟还是认识的! 孙妨更是止不住的担惊受怕,她僵白着一张脸,神情慌乱的看着谭莹雪,充满祈求的看着谭莹雪。 “我道是谁对我家阿妨妹妹这样亲热,原来是永宁伯府的贺公子,瞧瞧你俩这热络的样子,莫不是好事将近了?”谭莹雪边说边取笑孙妨,丝毫不在意孙妨在给她传递着什么信息。自从她被休出孙家,姨父杜大人就对她极不待见,若不是姨母坚持,她早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贺余心里也是一咯噔的,他去年给杜家送年礼,碰到这个谭氏,见她风韵妩媚,就留心多打探了两句,好像是被孙家休出府的儿媳妇,依仗着姨母赖在杜家落脚。 “你说笑了,没有的事,贺公子,我们走吧。”孙妨迫不及待想离开铺子,她不想跟谭莹雪说半个字。 贺余也期待着后头的好事,不欲与谭氏多加纠缠。正要起步,徒然听谭氏笑道:“阿妨妹妹比阿娴妹妹有福气啊,她要嫁的那个王家子弟德行有亏,好像去年还死在了牢里,落得如今还没着落,不像你,虽然身子不清白了,却也能找到像贺公子这样的良人,嫂嫂我真要是恭喜你啊!” 还是来了,她最怕从谭氏嘴里听到什么话,谭氏真的就说出口了。 孙妨直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不敢去看贺余的表情,只狠狠的盯着谭莹雪,做着最苍白无力的自辩,“你胡说八道,不准诋毁我的清誉。” “唉呀,瞧我这张嘴。”谭莹雪作势狠拍自己的嘴,其实只是手指轻轻碰上,“一不小心居然把阿妨妹妹你的秘密给说出来了,真是对不起,不过贺公子是个好人,断然不会在乎你婚前失贞这事。” “你住口。”孙妨没忍住朝着谭莹雪怒吼,“谭氏,你定是因被我哥哥休弃而怀恨在心,所以在这里胡说八道,贺公子,你别信她,她在说谎。” 其实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贺余看二人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了。 此刻,他内心的旖旎变成无尽的愤怒,也在瞬间想通了许多的事。难怪孙妨要不顾廉耻一而再的与他搭讪,原来是因为身子不干净想找人倒贴。他还以为自己能算计孙妨,原本以为她是只可爱又好欺负的小猫,没想到竟是比他还会算计人的狐狸。 再与孙妨多站一刻他都觉着恶心,她头上的簪花恍着贺余阴毒的眼,一个龌龊的报复计划在心里很快聚积而成。他伸手温柔的抚着孙妨惊慌失措的脸,温柔启声,“别怕,我信你,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在乎。” 信她?真的信她?孙妨在这一刻是真的喜欢上贺余了,不是利用,不是算计,只是纯粹的喜欢,只因为他说他信她。 贺余是什么德性她早就听她家那个二世祖表弟说过,常年流连花丛,一年也不知玩弄了多少无知少女。他说他信孙妨?谭莹雪打死都不信。 “贺公子,你……。”孙妨两眼含泪,动情的看着贺余,此时的贺余,在她眼中无限光亮。 “我们走吧。” “嗯。” 贺余控制住满心的恶心牵着孙妨往外走,孙妨路过谭莹雪身边,居然还得意的冲她抬抬下巴。 “姑娘,这个阿妨姑娘看着也不像很单纯的样子,怎么你说出她婚前失贞的事,贺公子说信她,还说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么?”细蕊看着那二人手牵着手离开,一脸的疑惑。 谭莹雪阴测测的望着门口逐渐浓密的细雨,眼神迷离飘浮,“那个贺公子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吗?据说被他盯上的女人可从来没有成功逃跑的先例,而且他特别爱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只要舒坦,什么功夫都舍得下。” 主子这几句轻飘飘的话,说得细蕊遍体生寒。 那厢贺余带着孙妨迈出门栏,二人似都想快点离那个铺子远远的,故此在雨在走了好长一段路。 “阿妨,咱们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瞧着前面有个客栈,不如先到客栈歇歇,换衣干衣裳,再叫小二哥煮上一碗热热的姜汤来,也好去去你身上的寒气,仔细别着凉了。”贺余边走边说。 这会子孙妨脑子一阵混乱,再加上适才贺余的话让她满心安宁,这会儿自然是贺余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听贺郎的。” 计划第一步得逞,但贺余心里却没多少高兴,这个贱人,敢算计他,他肯定不会让她好过。揣着满意恶毒的心思,贺余一面笑得温润如玉,将孙妨引进了一家客栈。 一辆马车打客栈门前路过,窗帷一掀,露出半张孙妨认识的脸。 二人才进客栈,就见客栈掌柜正追着一个腿脚不便的伙计打,那伙计不想被打,却又不敢逃得快,所以次次都让掌柜用鸡毛毡子抽中。 “海掌柜,你怎么又在抽打小瘸子?”贺余开口笑道。 孙妨见着那被打的小伙计走路一瘸一拐,脑海子里立即浮现出一个人影来,忽略了贺余眼中见人挨打却没有半分同情的眼神,也忽略了他与掌柜为何会这样熟络的问题。 海掌柜大腹扁扁,“这小混账就是欠收拾,我让他收拾客房,没想到他把客房里的一只茶杯给摔碎了,我这客房里的茶具都是成套的,这少了一个我上哪儿补去?” 说完,海掌柜扬起鸡毛毡子又要打小瘸子,孙妨突然出声,“不要,掌柜的,他还是个孩子,您行行好,别打他了。”不错,这个小瘸子让她想到了另一个瘸子,那个瘸子待她极好,她住在他家,每次出门,他都会给她带好吃的好玩儿的东西回来。 “姑娘真是心善,可是这小东西不打不长记性。”海掌柜笑得很油腻,眼里贼兮兮的。 孙妨扯下自己的钱袋,递上去,“这里有五两银子,赔小伙计摔碎的茶杯。” 海掌柜也不客气接过钱袋,哂笑着瞟了一眼小瘸子,“你小子命好,今日竟遇到个贵人,还不谢谢人家?” 第239章 跑 小瘸子也想不到会有人替他解围,那五两银子,他要在这客栈里干满十年才能赚到这么多银子,朝孙妨深深鞠一躬,“多谢贵人。” 若是换了旁人,她也懒得插手,只是小伙计是个瘸子,那人也是瘸子,她这么做只是让自己对当初的不辞而别感到好受点儿。 要了一间上房,安置好孙妨,贺余说去给孙妨买身干净的成衣,孙妨这会子只会感动他的体贴,对贺余再无防备,心怀感激的让他去了。 浴桶里加满热水,孙妨泡在热水里,听着窗外雨声淋沥,整个身心酥软不已。贺余才走不久,她竟开始想他了。脑子里满是他的身影,他送自己定情信物,又当众打脸谭氏,一想到他这样护着自己,孙妨的脸就烫得像刚出炉的虾。 屏风外的桌上,搁着贺余特意交代小二哥熬制的去寒姜汤,正好她的澡泡得也差不多了,将将要起身,就听见外头有人推门进来,她光着身子泡在澡桶里呢,孙妨又羞又臊,“贺郎,是你回来了吗?” 外面没有声音。 孙妨满心的羞臊渐渐为不安代替,会不会是闯进了什么坏人? “你……你是贺郎吗?” 孙妨将手畔的湿衣裳抓到胸前遮住春光,声音里透着紧张。 “你……你是什么人?” 贺余不会不回答她的话,那这屋子里站的是什么人?孙婉心里的不安愈来愈浓冽时,徒然听到来人说话了,“贵人,别怕,是小的,小瘸子。” 小瘸子,刚才她救下的小瘸子。居然跑来她屋里吓她,孙妨很不高兴。 “你来收姜汤的碗吗?我还没喝呢,一会儿再来收好吗?” 屏风外又是好一阵沉默,孙妨猜想莫不是这小瘸子对她起了歹心?那还亏得她之前出手相救,真真是只白眼儿狼。孙妨准备破口大骂时,小瘸子又开口了,“贵人,那个贺公子不是好人,你赶紧跑吧。” 贺郎不是好人?孙妨被气笑了,她依然坐在澡桶里,胸前浮起几缕黑发,“刚才他虽然没开口帮你,但你也不能说他坏话呀。” 贵人不信,小瘸子有些急了,“我没说谎,贺公子真的不是好人,他经常带姑娘到客栈来,掌柜说贺公子猎艳,京城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跟他一起来的姑娘,每次都是哭着离开客栈的。” 孙妨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她是相信贺郎的,但小瘸子的话她听进去了,每个字都动摇着她本该坚定的信念。“你要再胡说,我就去把银子要回来,叫那掌柜再打你。” “没有,小瘸子敢对天发誓,要是小瘸子说了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而且这姜汤不能吃,里面下了蒙汗药。” 屏风外的小瘸子发毒誓,屏风里的孙妨浑身起了层鸡皮。她本来是想算计贺余的,没想到贺余跟她怀着同样的心思。可这不是正好如她所愿么?只要与贺余扯上关系,她可不是旁的那些无知少女,她没那么好打发,要是不娶她,她就天天到贺府门前去闹。 “小的刚才偷听到贺公子与掌柜的说话,那贺公子一直在诋毁姑娘声誉,还说要去多叫几个人来报复姑娘,还说肯定……肯定要让姑娘半个月下不来床。” 澡桶里的水是温热的,孙妨的心在听到小瘸子这句话后是冷得彻彻底底。 贺余一个人她有应策之计,可若来了好几个人,她到哪儿说理去?她只有上吊抹脖子的份。“你知道贺公子会去哪儿叫人吗?” “前头转角有条巷子,那巷子里有家茶馆,与贺公子交好的公子哥儿们三不五时的在那茶馆里胡扯,小的每次路过都能碰到贺公子认识的几个熟人。” 贺余出去有一会儿,是不是快回来了?孙妨想到什么,瞬间心悬于丝。“小二哥,我帮过你,也请帮帮我。” “贵人有何吩付?” “你去门口帮我注意着,贺公子要是回来辛苦你上来跟我说一声。”孙妨心乱如麻,不敢再抱半丝的侥幸。 “好,小的现在就去,贵人赶紧收拾,在贺公子回来前赶前逃命去吧。” 屏风外的小瘸子离开了,孙妨赶紧起身将那身湿透的衣裳又穿回身上,还来不及处理头发,那小瘸子就又跑上来,“贵人,贺公子回来了,身后跟两个人,小的都认识,全是与贺公子相熟的。快到门口了,贵人快想法子逃吧。” 都快到门口了,她能想到什么法子跑?“不行,我没有主意,我帮过你,你肯定有法子帮我的是不是?你在此处讨生活,肯知道什么地方能藏人是不是?” 小瘸子的脑子还是挺灵光的,他看到窗户就有主意了。“贵人,这是二楼,这窗户下是条后巷,平常行人不多,落雨天就更没涉足,小的拿被单和帘布系条绳子,贵人顺着绳子下去逃走吧。” 事不宜迟,孙妨别无选择。此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边黑压压的一片,明明还不到戌时,却像是夜幕提早似的。小瘸子系好绳子绑在床架上,孙妨刚准备顺绳而下,门外就影响纷沓而至的脚步声。 贺余叫人在姜汤里放了蒙汗药,临行前又那般叮嘱她要吃下去。料想这会儿孙妨已经不醒人事,贺余才敢不收敛动静携人而来。只是没想到房门大开,一进来就见小瘸子惊恐万分的站在窗畔,一条用被单和帘子系结的绳子扎紧在床架上,就是不见孙妨的身影。 “余哥儿,美人儿呢?” 随贺余前来的都是他极为要好的酒肉朋友,一个姓田,一个姓涂,都未享受过一女侍几男的场面,听了贺余的提议,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兴奋不已。 涂公子发了问,田公子也好奇的张望四周,“不会跑了吧。” 贺余看着小瘸子闪躲惊惶的眼神,立即意识到什么,赶忙到窗畔一看,果真见孙妨正顺着绳子坠在湿地上,“想跑。” 听着头顶阴森冷漠的声音,孙妨下意识抬头,见着除了贺余外,还有另外两个陌生面孔。那两人生得尖嘴猴腮,两眼直冒淫光,绝对不是好人。小瘸子没骗她,孙妨来不及再想其他,只想赶紧逃跑。 “哟,这到嘴边的鸭子真飞啦。”田公子调侃起贺余。 贺余狠狠瞪了一眼小瘸子,又扇去一巴掌,“叫你多管闲事,我看你是活腻了,哼,哥儿几个,咱们追吧,这鸭子跑不了。” 雨水胡乱拍打在孙妨逃跑的身子上,她跌跌撞撞摔倒在巷中堆砌的废旧竹筐上,掌心被划了很长一条口子,鲜红的血一冒出来立即就让雨水给冲散了。可她此时没有矫情喊痛的时间,她在逃命,逃离她有可能遇到的悲惨命运。 贺余常年混迹在这周围,哪条巷子里有几个耗子洞他都一清二楚。孙家虽不是什么底蕴大户,但孙妨衣食无忧养在深闺,纵然有几分心计又岂能真逃过他的地盘儿? 所以,他不慌不忙,还从海掌柜那里拿了伞才走进雨中。没走几步,就折身拐进巷口,然后不疾不徐像雨中漫步似的往里走。 田公子笑道:“贺兄,你常年打雁,这回让这雁给啄了眼,看来你这猎艳的道行有些滑坡啊!” 另一个涂公子也取笑起来,“刚才匆匆瞥了一眼,那扬起的小脸儿的确有几分姿色,不过胆子也挺大,只是她临阵脱逃,贺兄你这哄人的技术的确是退步了。” 贺余被这喊来喝汤的两个狐朋狗友的话气得不轻,脸上还要是保持他的一派风度,“我贺公子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只要我看上的,就没有吃不到嘴里的。” 第240章 都是假的 田、涂二人地位与贺余底,嘴里痛快两句就收敛了,立即恭维道:“说的也是,我还没见过哪个姑娘能从贺兄你身下逃走?咱们一会儿逮住这只鸭子,贺兄准备怎么处置?这天儿下着大雨,总不能在这漏巷里吃鸭肉吧。” “慌什么,再绕过去就是客栈的后门,再拖回去就是了。”贺余冷笑。 “哟,快看看,我们的鸭子飞过来了。” 涂公子掳了掳嘴,三人一并朝巷中拐角处奔跑而来的女子看去。只见她被雨水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如果不是身上那一袭拿得出手的衣裳,简直狼狈得不如乞丐。 孙妨骤然止步,望着前面拦路的三个撑伞的人,她面如死白,浑身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她多么多么希望自己今日并没出门,这场雨,眼前的三个人,只是午睡时做的一个恶梦。 她想逃,可是又能往哪里逃?来时路没有分径,去路又让人堵住,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她瘫坐在被雨水浇湿的冰冷地面上,看着那三个人一步一步踩着肮脏的泥水朝她走来。她她往后挪着身子,打湿的头发粘住了她一边视线,然后她的背抵住了巷墙砖。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象,只是脸上不自然的露出怯粥与讨饶的神情,“贺郎……不,贺公子,求你放过我吧。” 孙妨的声音带着哽咽哭腔,却并没勾起铁石心肠的贺余产生半丝怜悯,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妨,唇角挂着儒雅温柔的笑,“阿妨,你怎么那么不听话,我不是让你在房里乖乖等我回来么?我只是去给你买干的衣物,你为何要在我回来时跳窗逃跑?” 孙妨缩了缩肩膀,明明之前她看着贺余这个表情会心神荡漾,这会子却只有恐惧和绝望。她透过雨帘,又看了看一左一右站在贺余身边的两个人,那几道看着她的眼神充满鄙视和轻贱,更像要将她剥皮煮了喝汤。 她软弱的摇着头,想否则她跳窗出逃,可贺余都看见了还怎么信?“求求你,别伤害我,我跟你道歉,你放过我好不好?” 贺余表情不变,他甚至蹲下身子,让雨水浅湿了他的腰带,“你在胡说什么呢?你淋着这么大的雨,身上肯定很冷吧,跟我回去喝碗热热的姜汤,赶紧让身子暖和起来,要是被雨淋病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贺余语声一落,涂公子忍不住嗤笑出声。 贺余没理会,孙妨却能看出他笑容里的嘲讽和取笑。她哆嗦着咬紧牙齿,瞳孔中满是对贺余的恐怖的惶乱。 贺余朝她伸出手去,雨水很快打湿他的掌心,他的袖。 孙妨一把将他的手拍开,“不,我不跟你回去,你走开。” 贺余的耐性终于被孙妨这一声吼喊给冲散了,他扬起手狠狠的甩过去,孙妨被打得脸撞到巷砖墙,他露出本来的绝情脸色,捏着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直视,“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敢敬酒不吃想吃罚酒是不是?识相就跟我们哥儿几个回去,把我们哥儿几个侍候好了,你算计我这回的账我也就跟你结了,不然小爷现在就把你剥光了,丢到大街上去。” 孙妨难以置身的看着贺余,内心的恐惧化作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一想到她若不跟贺余走会落得的下场,她的脑袋就嗡嗡作响,“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贺余被孙妨的问题给问乐了,他流里流气的笑道:“我害你?你不主动送上门,我也害不成你不是?你倒是颇有眼光啊,一眼就把小爷给相中了,相中也行,可是你不该打小爷的主意。你这种女人小爷见多了,出身小门小户,妄想攀附权贵,勾引世家公子来一场暖昧大戏,然后就要死要活的要嫁进人家里去。可怜小爷我见多了你这样的下贱女人,玩玩儿可以,娶回家去,那不是丢祖宗的脸么?” “那你之前对我的好,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假的。”这会儿,孙妨在对贺余的恐惧中衍生出了恨意。 贺余站起身,雨水又只能溅到他的衫摆,“你呢,你是真的相中我这个人,还是相中了我贺家的有权有势?” 孙妨哑然,谭氏的话言犹在耳,贺余或许从那时开始就在想怎么报复她的欺骗了吧。 见着缩靠在巷砖墙上的孙妨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得,浑身瑟瑟发抖,贺余仍旧冷眼相待,“无话可说了吧,还说自己什么蒲柳之姿,我看你就是个残花败柳,也敢把主意打到小爷头上。” “不过也不要紧。”贺余徒然话峰一转,“小爷也极喜欢不要脸的女人,既然你已经不是个处了,那就放开了浪吧,怎样小爷都喜欢。” “你无耻……。”孙妨歇厮底里的吼,可惜雨太大,她的吼声没穿透多久就被淹没在雨声里。她爬起来,想扑过去撕打贺余,可她的双腿软得像棉花,才迈开一步就重重摔倒在杂质沉沉的泥水里。 贺余用十分嫌弃的眼神看着孙妨,他身边的涂公子同样嫌弃的看着孙妨,“贺兄,这摔在泥水儿里的女人,又脏又臭,我实在提不起兴趣,你要真气她算计你,干脆剥光了丢到大街上算了。” “你敢,你敢这样做,我就去死。”她已经够丢人了,不能连最后一丝尊严也失去。 “那就去死吧,死后我照样把你剥光了,还把你送回孙府门口摆着,让所有人看清楚你的身子到底有多肮脏。” 贺余吐出一句更为毒辣的话,吓得孙妨慌如寒蝉,张了张嘴,再不敢说半个字。 田公子轻轻一拍贺余,“贺兄若真想出气,不若这样吧,飞燕楼的嫣如小姐前不久赎了身,我瞧着这姑娘面目不错,是个盘靓条顺的,卖进去让鸨母好好调教调教,说不定又能调教出一个嫣如小姐来呢。” 飞燕楼? 孙婉不知道嫣如小姐是什么人,但她知道飞燕楼,去年谭氏派人跟踪苏瑜,说她就是进了飞燕楼。 飞燕楼,是伎院。 雨水无情的拍打着孙妨,扣得她面如死灰,浑身冷得血液似停下流动。她重新缩靠回原处,只要这几人敢朝她伸手,她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田兄出的这主意甚好,那就请田兄动手吧,今夜咱们就歇在飞燕楼,所有的花销兄弟我都请了。” 飞燕楼是什么地方,过上一夜最低也得五十两银子起价,能在飞燕楼过上一夜,涂田二人脸上皆溢着轻浮二字。 “贺兄发话了,小弟也得帮帮忙,不能白吃你的不是?”涂公子一抬手,袖子下滑到轴处。 他这一举动,惊得孙妨体内血凝固一般,“不,你们不要过来。” 贺余站着不动,涂、田二人哪里能会孙妨的小模样吓到? 孙妨进退维谷,作着最坏的打算。飞燕楼那种地方,她是绝对不能去的,只要这两个混蛋一碰到她,她就撞墙,咬舌,就去死。反正死后怎样她也不知道,真被剥光丢到孙府门口,她就是作鬼也不会放过贺余。 “走开,滚,不准碰我,不准过来。”孙妨歇厮底里的吼着,挥拍着手,“贺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这么卑鄙无耻,我诅咒你,诅咒你这辈子下地狱,啊……不要过来。” 贺余静静的听着孙妨骂他,这种话他听得多了,已经练就了一身若无其事的本事。 涂公子的手刚捏住孙妨的手腕,一声厉喝突然透过雨幕惹得几人侧眼,“住手,放开那个姑娘。” 第241章 伤害 毕竟不是正做好事,贺余等人也吓了大跳。可当看到来人撑着伞一瘸一拐走过来,贺余满脸的风凉嬉笑。 孙妨怔怔的看着来人,江寅,为何他会在这里? 孙妨趁机甩开涂公子的手,涂公子也没在意,而是转过身十分嘲弄的看着来人,“哟,这年头瘸子也想英雄救美,出门前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重,多管闲事到我们贺公子头上,你找死吗?” 贺余冷冷瞥着孙妨,“刚才在客栈是那个小瘸子帮了你,现在又来个大瘸子,孙姑娘,今日你跟瘸子好像特别有缘份啊!” “贺公子,孙姑娘只是个弱女子,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欺凌弱小?”江寅是知道贺余的,京城有人的浪荡公子,一年没少糟踏好姑娘。 “孙姑娘?”贺余仔细咬嚼这三个,“你们还认识?” 孙妨也奇怪,她当初住在江家,可是什么也没说过,更没说过她姓甚名谁。 江寅没作声,贺余继续追问,“你到底是谁呀?莫不是这孙姑娘也招惹过你?是了,她这么骚情,不惜倒贴找男人,肯定也在你身上下过功夫是不是?怎么样?她的滋味如何?你肯定都已经吃到嘴里过吧。” 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下流的话?孙妨痛苦悲愤的闭上眼睛,听着江寅怒道:“住口,贺公子,你嘴里放干净些,我与孙姑娘清清白白,哪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少往脸上贴金了,这贱人不知被多少人睡过,早就失了贞洁,还清清白白,是你自己清清白白吧。” “我没有,贺余,你胡说,我没有……。” 孙妨厮吼着,她在雨中无助凄惶的样子深深刺激着江寅的心。 “有没有,咱们找个人试试不就知道了。”贺余轻声说着阴毒的话,示意涂田二人继续动手。 “啊……。”孙妨吓得尖叫。 江寅立马丢开伞冲过去推开涂田二人,紧紧将孙妨冰冷的身体护在怀里。 那涂田二人摔倒时丢了伞,身上立即让雨浇了个透,气得二人对着江寅拳打脚踢。 “敢推老子,你个死瘸子,找死。” “抱得这么紧,还敢说没有一腿。” “瘸子配婊,子,天生一对。” …… 不论被怎么的殴打,江寅都护着孙妨,没让那些拳头伤到孙妨半分。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江寅突然一吼,“我老早就注意到你们了,所以已经差人去报了官,衙差肯定很快就到,就算你贺余是永宁伯府的公子爷,当街欺凌弱小,还想逼良为娼,衙门不会放过你,你们贺家肯定也会受街坊四邻诟病。我听说你阿爷病了,你要是不想让他死得快,就赶紧滚。” 涂田二人听到江寅的威胁,犹豫着不敢再下手了,事关贺余和贺家,他们都得慎重。万一这瘸子说的是真的呢,那衙差一到,事实俱在,他们被关几日,不但没吃着羊肉还惹一身膻,太不划算。可碍于贺余的淫威又不敢擅自走掉,只能变相开始劝解。 “贺兄,咱们打也打了,这姑娘也狼狈成这样儿,算了吧。” 贺余狠狠踢了江寅一脚,“你个死瘸子,知道的还不少。” 田公子拉他回来,继续说,“咱们快走吧,反正这贱人已经淋了这么久的雨,也被咱们吓了这么久,也算是出气了。” “是啊,咱们赶紧往客栈后门进去,惹上官非于老太爷身子有碍啊,万一被你气得有个三长两断,你们家那些叔叔婶婶,堂兄堂弟能饶过你?”涂公子继续劝解。 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贺余似想到什么,随即朝雨中的两人吐口口水,“呸……,看在我爷爷的份上,今日就饶了你们,你们得感谢我爷爷,来,朝我爷爷磕三个响头,我替他受了,就放过你们。” 江寅想也没想就要去磕头,孙妨却徒然将他拽住。 江寅深深望了她一眼,唇边噙着只有孙妨能看见的温柔笑意。 孙妨松了手,看着江寅爬过去跪在贺余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每磕一下,孙妨怜硬的心就像被重锤狠狠的砸一下。 他每磕一下,孙妨眼里的泪水混着冰凉的雨水沉沉的滑过颜颊。 他每磕一下,孙妨的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其他,只有江寅,他一个瘸子,却在极力护着她。 见江寅听话磕头,贺余心里痛快极了,轻蔑的看着江寅,“孙子,你可真听乖,这三个头,爷爷受了。” 贺余领着田涂二人迅速转身,害怕晚走半刻就碰到衙差。 而江寅看着人走了,赶紧回头去看孙妨。 不知何时,孙妨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江寅腿脚不便,又怕贺余等人回味过来拆穿他有叫衙差前来的谎言,不敢在原地逗留片刻。他抗起孙妨,艰难万分的朝巷口走去。 等到贺余等人反应过来被验,赶来找人时,江寅已经带着孙妨走了很远。 江寅去宫里送了货,回来路过这条街时意外见着孙妨跟着贺余走进客栈。贺余是什么人,在京里生活那么多年的他肯定清楚,此时孙妨跟他在一起,后果他不敢想。 马车里,江寅抱着孙妨给她一点温暖,可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哪里来的温度?渐渐地,他发觉孙妨身体越来越热,意识到她可能发烧,赶紧吩咐驾车的车夫,“六子,再快点儿。” “是,少东家。” 等回到江寅家门口,驾子的六子跳下车推开门,朝门里喊了一声,“婶子,芯姑娘,快来人啊。”然后帮着江寅抱下孙妨往院门去。 这雨下了好久还不见歇势,尤氏和江芯就在屋里做女红,一边担心江寅回来别淋着雨,徒然听到六子喊,母女二人赶紧丢下手中针线和绣架站出门外。一眼瞧见六子抱着个姑娘冒雨跑来,身后跟着淋透了且鼻青脸肿的江寅。 尤氏大吃一惊,“我的天爷啊,这是出什么事了?” 等六子走进一看,立即认出孙妨来,“快快,送到芯丫头屋里去。” “不,婶娘,送到我屋里去。”后赶上来的江寅语气不容置疑。 尤氏愣了愣,对六子挥了挥手,然后对江芯说:“你快跟着去,不不,先烧水,把她身子给擦擦,再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 尤氏吩咐的空档,江寅跟着六子回了屋子,尤氏见着他的背影,叹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六子放下孙妨就被吩咐去请大夫,江寅换了衣裳就守在床边看着孙妨。 江芯烧好热水,和阿娘尤氏一并进来准备给孙妨擦身子换衣裳,江寅才折身出去。 等到六子请来大夫,也是先给孙妨把脉,然后再检查江寅的伤势。 孙妨发着高热,身体烫得跟火烤似的,嘴里却一直呓语着‘冷,冷,我好冷’。 江寅身上的伤虽是没伤到内脏,但也伤得不轻,大夫一并开了药,嘱咐怎么用后再由六子驾车冒雨送回去兼抓药。 接下来的三天,江寅在孙妨床下打地铺,衣不解带照顾孙妨,直惹得尤氏连连唉声叹气,江芯也骂他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可这些她看不见也听不见,眼里只有孙妨。 雨早就停了。 孙妨烧了两日,又昏昏沉沉睡了一日。 悠悠转醒时,江芯正在替她擦手。 见孙妨睁开眼睛,江芯也很高兴,“你终于醒啦,再不醒我寅哥哥都要急疯了。” 第242章 剥开心里的话 孙妨张了张口,噪子传来一阵撕裂的痛,引得她连咳好几声。 “你着急,我给你倒杯水。”江芯动作快,麻利倒来水又扶起孙妨搁到她嘴边,“来,喝口水。” 有水的滋润,孙妨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又活过来了。 江芯扶着孙妨重新躺下,放下杯子后站到窗边朝外喊,“阿娘,人醒了,你把煨在灶上的粥端来吧。” 尤氏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应了一声。 江芯回到床前继续替孙妨擦着手,“我堂哥要是知道你醒了,肯定会很高兴。你不知道,你来的时候发高热,连着烧了两天呢,我哥在你旁边打地铺睡了两天,衣不解带的照顾你,我从来没见过她对哪个姑娘这么用心,这么好,我猜我哥肯定喜欢你,不如你嫁给他做我嫂嫂吧。” “芯丫头,你胡说什么呢?咱们是什么人家,竟说这样胡话难为人家姑娘。”尤氏心里虽不大高兴,但脸上也没显太多,“来,睡了三日了,先喝点儿热粥暖暖胃吧。” 江芯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又将孙妨扶起来靠在床头,接过阿娘手里的碗,先搅了搅,然后一勺一勺喂孙妨。 孙妨一口一口吃着,神情木讷,仿佛吃东西只是为了活命,她只想活命。 尤氏看不下去,转身出去了,也懒得管芯丫头在人面前跟个雀儿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堂哥说他碰到你被坏人打劫,这京城里的治安有些地方很不好,以后你可别乱走了。” “对了,上次你怎么不辞而别呀,我哥哥知道你走了,闷闷不乐好几天呢。” “他还给你带回来一件礼物,我偷偷见过了,但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你想知道就自己问他。” “你跟我们家真有缘份,你要是嫁给我哥哥,肯定会幸福的,我哥哥是个大好人。” “斜对门的柳大娘老是给我哥说对象,我哥愣是看不上,逼得急了就说心里有人了。” “我说他心里的人是你,我哥追着我打,我阿娘说他那是不好意思了。” “这次你能多住些日子吗?有你在,我哥肯定很高兴。” “你也别再不辞而别,要走跟我们说一声,不然我哥不相信你走了,会到处找你。” …… 江芯喋喋不休说了很多话,孙妨一个字也没回,而江芯似也习惯了她的冷漠,并不在意。 天黑尽的时候江寅回来了,孙妨听着他在外头跟尤氏寒喧。那雨日发生的事骤然涌进脑海,她的心被贺余下流残忍的话猛烈的撞击着,又让江寅那样全力相护的样子所恸容着。 她眼神瑟瑟缩缩的看着江寅撩帘进来,他脸上的伤势没能褪尽,还有些淤肿,见着她时列嘴一笑,很是滑稽,却牵动着孙妨的心。 “瞧你,我守着你不醒,我一走你就醒了,早知这样,我就早点出去了。” 他说着令人窝心的傻话,江芯之前的那些话又在她脑海中接踵而至。她若是不明白江寅对她的心意,那她就是真的傻子。徒然间一股强烈澎湃的自卑感袭卷她的全身,她不止攀不上贺余,连她看不上的,这小门小户的江寅她都配不起。 孙妨靠在床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江寅。 江寅有些局促,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江寅的表现很憨傻,可就是这样一个憨傻的瘸子,在危急之下拼命护着她。给贺余那样的蓄牲磕头,是何其的屈辱?为了她,他却那样做了! “你过来坐,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是孙妨头一次这样正式跟江寅说话,江寅有点愣,但他还是听话坐到适才江芯放在床边的竹凳上。 “江大哥,你是个好人。” 孙妨的开场白,让江寅的心莫名发紧,“别这样说,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我……我是个瘸子。”江寅也自卑。 “江大哥,我姓孙,我叫孙妨,贺余……。”孙妨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是我主动勾搭他的。” 江寅闻声,脸色瞬间难堪极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孙妨深吸口气,指甲紧紧的扣着掌心,“那贺余说的话也都是真的,我早在我们老家时就不是个清白的姑娘了。我家有个表姐叫苏瑜,是个弃妇,虽是如此,我祖母却甚是疼她,还将她养在身边。我阿娘担心她的出现会影响我们孙家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名声,将来找不到好夫婿,便用计想毁了她并将她赶出孙家。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倒被请君入瓮失了贞洁清白。” “我在老家呆不下去,害怕被人知道此事,便早早进了京远离是非之地。纵使我没了清白身子,我阿娘仍不甘心我嫁与平庸之辈,辱没她的脸面,私下没少给我张罗。可我们家在京城地位平平,哪个权门贵府能看上我?何况我还不是个完壁。上次你在你家后院门口捡到我,原因就是秦府满月宴,我祖母和阿娘都不准我去参加,她们的用意我很明白,不就是我没有资格挑好的夫婿么?我一气之下剪了妹妹的衣裳离家出走,这才有了咱们的相识。” “在你家的院子里那些日子,我表面上平静,可私下却没有一处安分。我妒忌我妹妹,我恨我阿娘偏心,我更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嫁个平庸之辈草草一生。所以,我收敛脾性回家,处处伏低做小,只要有机会露脸,我绝不放过任何机会。于是,我在候府的赏花宴上遇到了贺余,他的身份,他的地位,还有他家的家权,都令我很满意。所以,我勾搭他,想算计他与我有肌肤之亲,再懒上他贺家不得不娶我。” “可是千算万算,终究是没那个福气没那个命。” 说完这些,孙妨长长舒了口气,她唇角含笑,泪水模糊双眼后双双滑过脸颊,“我就是这样一个可恶又可悲的女人,江大哥,江芯话里话外都说你喜欢我,知道了真相后,你还会喜欢我吗?” 江寅的确是没想到孙妨会跟他说这样的话,他叹息着低下头,避过孙妨令人心疼的泪目,“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呢?” “你应该配个更好的姑娘,身家清白,心思单纯,而不是我这种心思恶毒的坏女人。”孙妨边说边捂着脸,她没脸见江寅,“你连救都不该救我,就该让我死在那场雨里,雨水干净,可以冲净我肮脏的身体,到了地狱我真想清清白白的。” 孙妨哭得很伤心,哭她的命运不济,哭她的处境不公。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手轻轻落在她的双肩,轻轻往一侧用力,她的头稳稳当当靠在了一个温暖又结实的胸膛上,惊得孙妨忘了哭,甚至忘了呼吸,“江大哥,你……。” “听完你从前的不幸遭遇,我很心疼。不论如何,今日你能为我敞开心菲,证明你很勇敢,你可以正视自己的过去不是吗?” 江寅在肯定她么? 好像从来没有人肯定过她,她阿娘只会要求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要挨训挨罚。 他为什么这么好?为什么能让她的心觉得那样暖,那样安定? 为什么她在经历屠大郎那件事情之前没有遇到他? 孙妨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恨不能有条缝钻进去,永永远远的消失。 “孙姑娘,你嫌弃我是个瘸子吗?” 孙妨摇头。 “那你嫌弃我平庸吗?” 孙妨摇头。 “那你会因为我没有权势而看不上我吗?” 孙妨摇头。 江寅略略推开孙妨,让她的视线与自己平视,他深吸口气,“既然你什么都不嫌弃,又知道我心悦你,你……可愿意嫁我?” 第243章 谁也别嫌弃谁 孙妨以为她听错了,她摒住呼吸瞪着泪眸望着江寅。 “你……说什么?”孙妨惊得无以言状。 “我说,我要娶你,你嫁我可好?” 他的用词极为认真,这次,孙妨听得清清楚楚,“你……要娶我?” 孙妨摇着头,言语激动,“你没听见我方才跟你说了什么吗?我那么坏,那么可恶,我还不是个清白的……。” “我不在乎,我还是个瘸子呢。”江寅打断她的话,“我家做着小本买卖,无法让你大富大贵,但我能保证你这辈子饿不着冻不着,也绝不让你受委屈,阿妨,你愿意吗?” 泪水再次模糊双眼,孙妨低下头去,“我配不上你,我连贩夫走足都配不上。” “不,你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你。”江寅说:“你不愿嫁我,除非是你嫌弃我。” “不,我不嫌弃。” “那你就是愿意了。” 看着江寅高兴得像个孩子,孙妨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在经历贺余之事后,孙妨就像顿悟似的神智清明,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遇上比江寅更好的人了。荣华富贵再诱人,权势地位再诱人,都抵不过江寅护着她时她内心的不惧和安定。 有一个人,可以为她受屈辱,可以为她拼性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寅……哥哥。”孙妨笑着扑到江寅怀里,寻寻觅觅那么久,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找到了归宿。 门外,听了许久墙角的尤氏,幽幽一声长叹,随即转身离去。 …… 晴了好几日,细雨又如绣花针般绵绵密密坠下,落遍远山近景,繁花枝叶,无一幸免。 在碧落庄安置好嫣如,苏瑜在回城的途中,挑帘外望,到处都是水油油的青绿色。松下帘子,耳边也是簌簌声。 “……府里下人没少议论这事,都在猜测那妨姑娘是不是离家出走再不回来了,不然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也总该有个回音不是。”袁嬷嬷打马车开始前行就开始絮叨孙妨失踪的事儿,见苏瑜听得不怎么上心,问,“姑娘想什么呢?” “姑娘肯定是在担心嫣如小姐。”蝶依替苏瑜回话。 苏瑜赞许点头,笑容带着些许忧虑,“耿荣在心里记恨了月如小半辈子,哪里会轻易饶过她?他又是个大将军,查到嫣如的下落只是时间问题。” “姑娘是担心耿将军敢到碧落庄找嫩如小姐的麻烦?”蝶依说:“奴婢倒觉得姑娘大可不必操心,如今京城谁不知道王爷对姑娘倾心,有王爷替姑娘挡着,谁敢造次不忌晦?” 苏瑜苦笑,“你可是在说本姑娘狐假虎威?” “照王爷疼姑娘的程度,大可不必狐假虎威,真威风谁又敢说什么?” 蝶依语气嚣张,苏瑜有些无奈。那夜出了被人行刺之事,看似她出门依旧轻车简从,暗中却不知有多少高手保护。她感动宣祈的体贴,只是还是不愿太过招摇惹人注目。 袁嬷嬷对嫣如小姐的身份始终积赞不起来好感,对于苏瑜待嫣如小姐这样好,私下她也颇有微词。但人都已经接进了碧落庄,她说再多也无济于是,索性也就懒得再提。 “姑娘回去可是要先到老太太那里请安?这几日姑娘不在府里,老太太该想了。”袁嬷嬷提醒苏瑜要对老太太尽孝道,可不能因为与王爷之事就怠慢了亲祖母。 苏瑜懂袁嬷嬷的用意,所以一回到孙府,苏瑜就先到瞳晖院去见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这几日被蒋日扰得神魂难宁,只要孙妨没归家,她是上午来一趟,下午来一趟,偏偏是自己亲孙女,周老太太哪能不挂心?今日,她都生了去衙门报案的心思,叫来三房夫妻两个正商量,就听外头秀娟传话说苏瑜过来了。 提到苏瑜,周老太太心里好受点儿,这些孙女们,就只有这瑜丫头最是让她省心。 “快请进来。” 周老太太的视线一直盯着门口,看着苏瑜进来时般上还披着绣着小姜花儿的薄斗篷,就知道这是还没回景晖院就直接到她这儿了,“阿瑜,快到外祖母跟前儿来。” 苏瑜笑着先能外祖母请了安,又给三舅舅和三舅娘请了安,这才站到周老太太身边去,“外祖母,几日不见,您怎么瘦了?” “还不是想你这皮猴子想的,刚回来吧,秀娟,快给瑜姑娘沏杯参茶来……。”周老太太拉着苏瑜的手,表现得很高兴,而这一幕落在蒋氏眼里就特别扎眼了。 “不用参茶,我又不用补气,给我杯水就好了。”苏瑜连忙阻止。 “唉唉。”秀娟连连应着两声,先前这满屋子抑闷,弄得她大气都不敢出,瑜姑娘来了就好了,至少老太太看上去不那么焦虑了。 苏瑜眼尾的余光扫到蒋氏充满敌意的瞪着她,又听见她气儿都喘粗了,又见三舅舅搭拉着一张老脸神情恹恹,“外祖母,您和三舅舅三舅娘说事儿呢吧,要不阿瑜还是先回景晖院,过些时候再来看您。” 周老太太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不着急,正好你来了,也可出个主意,你妨妹妹又不见了,这都寻了好几日仍不见踪影,你三舅舅和三舅娘急得吃不下睡不着,我也是黔驴技穷,想着如今也惟有报官这一条出路了。” “不成,这京里又比不得上河县,咱们与那京兆尹毫不相识,一旦报案势必要大张旗鼓寻人,那不是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妨姐儿失踪了吗?”蒋氏始终不同意报案。 “是妨姐儿的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孙廷柏逼问蒋氏。 蒋氏咬了咬牙,“咱们还有个嬉姐儿呢,要是妨姐儿没有清白名声,我就当她死了。” 蒋氏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苏瑜少有的被震惊了,“三舅娘,你这话敢叫妨妹妹听见吗?” “她要听见,也得先露面才行。”蒋氏本就对苏瑜有偏见,从前是恨,现在更是羡慕妒忌恨,语声一路攀高,把院子里那几只在雨中觅食儿的雀儿都惊飞了。 孙妨是她的骨血,蒋氏的狠叫苏瑜大开眼界,她不同情孙妨倒霉有个这样的阿娘,毕竟这母女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外祖母,阿瑜还是先回景晖院好了,您和三舅舅商量完事就派个人过来跟阿瑜说一声,阿瑜先回去换身衣裳。” 说完,苏瑜朝周老太太福了福,又朝孙廷柏福了福,退了出去。 苏瑜一走,周老太太的脸色就丧了下来。蒋氏这个蠢货,她先前强行将苏瑜留下,不就是想让她出出主意?或许用不着到报官的地方。蒋氏的心是被猪油得蒙住了,只顾自己两片嘴皮子痛快,现下想找回妨姐儿,再是无路可寻了。 “三太太的话太不近人情了,好歹是自己生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弃舍啊!妨姑娘要是知道她阿娘说了那番话,心里头指不定得多难过呢。”袁嬷嬷摇了一路的头回到景晖院。 苏瑜心道谁说不是,她也有些好奇孙妨这些时日到底去了哪里?刚才在瞳晖院,周老太太拉她坐在身边,大概有想她出手帮忙找孙妨下落的意思,只是蒋氏糊涂,看不破周老太太的意思,一心与她敌对。 又想到周老太太一把年纪,还在为小辈的事忧心忧思,苏瑜有些不落忍。 “蝶依,你辛苦一趟,去帮我查查孙妨的下落吧。” 查一个人的下落,只要没出京城,很简单,“是。” 第244章 蝶依探回的消息 晚些时候从瞳晖院得来的消息,周老太太执意要报官,而蒋氏执意寻死阻止周老太太报官,孙廷柏被蒋氏闹得昏了头,晕倒在地,又将周老太太吓得不轻。 唉……,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哦。 翌日天放晴,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苏瑜坐在梳妆台前理着黛青鬓发。 晌午,她窝在绣榻上看话本书,蝶依捧着一盘葡萄进来,神秘兮兮的告诉苏瑜,她已找到孙妨的下落。 “你说什么?孙妨在洗马?”因为有些震惊,苏瑜坐直身子看着蝶依,以为自己听差了,“那个孙妨在洗马?你没弄错吧。” 蝶依摇头,表情十分肯定,“探子的确是看到她在洗马,而且洗得很高兴,跟玩儿似的。” 蝶依口中的探子自然是宣祈手下的暗探,苏瑜不再怀疑了,她哂笑着又窝回去,“这倒真是稀奇了,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然性子怎么可能转变得这么快?” “姑娘可知那户人家姓什么?” 蝶依卖起关子,苏瑜也配合着看着她,“姓什么?” “姓江,姑娘可知道宫里那个江督知?”蝶依赶紧摇摇手,姑娘哪里知道什么江督知,于是换了种说法,“那户人家姓江,有个在宫里当差的兄长,虽不是在皇帝跟前侍候,但在宫里也算个人物,妨姑娘落在那江户人家,与江督知的弟弟甚是亲近,那眉来眼去的模样,像是已私定终身了。” 江督知,苏瑜知道这个人物,上一世沈重霖没少与他打交道,说好听些是个正经规矩的人,说难听些则是性子有些古怪刻板,不容易变通。而且从前蒋氏调侃她,要给她做媒许给那江督知的弟弟,约莫就是这个人吧。“江督知的弟弟,可是个瘸子?” “姑娘怎知?” 还真是他。 呵呵,苏瑜苦笑,佛曰言语有灵,蒋氏若是知道她曾经的不怀好意到头来报应到自己姑娘身上,肯定十分有趣,“你去跟袁嬷嬷说一声,让她去趟瞳晖院,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与老太太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那人是江督知弟弟的事也说?”蝶依语声疑讪,“依奴婢看,三太太是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可若是她知道那个小院背后的人是宫里的江督知,想来三太太也是愿意的。” 蝶依分析得不错,依蒋氏那贪恋权势的嘴脸,若是知道此事,还不得上赶着嫁姑娘?“你说那个院子只有两进?” “是啊,江督知这个弟弟叫江寅,负责宫里采办处的职务,按说不该过得这样清减。” 苏瑜以不可见的动作轻摇螓首,唇边掀着若有若无的笑,“江督知能做到督知,是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存的法则,宫里风云诡谲,他的地位并非根深蒂固,只要懂得韬光养晦,刻守规矩,才是长久之道。” 姑娘说的……好像很了解江督知? 在苏瑜身边呆得越久,蝶依总有种错觉,苏瑜眼里的人和事,都被她看得太透。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姑娘的意思,是先不说?” “孙妨知道此事吗?”苏瑜反问。 蝶依想了想,“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要不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这事你先瞒着,咱们已经插手此事,也别管得太宽。” “是。” 袁嬷嬷去到瞳晖院,言简意骇只说了孙妨的落脚处,旁的什么也没交待。 周老太太用过午饭,便叫蒋氏过来将孙妨的下落说了。 蒋氏知道了孙妨的下落,是半刻也不愿等,略作收拾,就吩咐备车往江寅的院子去。 那时苏瑜也出了门,集芳馆的伙计前来报信,说是洪掌柜到了。 洪掌柜自打离开上河县回到福州老家,在一家绸缎庄寻了个掌柜的差事,偏生他阿娘三天两头的发病,他也就三天两头给东家告假,惹得东家不快,便被辞了。为方便照顾他阿娘,洪掌柜在街边支了个小摊写信卖字,虽收入微薄,再加上苏瑜给的散伙银子,也够他们娘两个嚼用,主要是时间自由,还不用受人脸色。 他阿娘的病倒也没多严重,可吃了不少药也没见痊愈,渐渐地他也生了到京城来找大夫给阿娘治病的心思,没想到有个脸上有斑的男子找到他递给他一封信,那信上的笔迹他识得,可不就是最先前的东家姑娘的字? 再看信上客气的寻问他是否愿到京中应职,他想都没想就让阿娘收拾细软,赶紧千里迢迢找来了。此时他阿娘坐在集芳馆中的梨木圈椅上,吃着茶点,他则站在门口,远远就见有辆马车穿过人群朝集芳馆的方向而来,那驾车的人他识得,是大有呢。 “大有。”洪掌柜摩拳擦掌,很是激动,嘴都快裂到耳朵下了。 大有看到洪柜,也像是看到老朋友般,‘吁……’一声勒停马车,“洪掌柜,好久不见啊!” 接着蝶依撩帘下车,也热情的打招呼,“洪掌柜,好久不见。” “哟,是蝶依姑娘呀,你好你好。” 接着,蝶依一手撩开帘帷,一手扶着苏瑜从车室里出来。她梳着精致的发髻,水烟色的襦裙犹如盛开的深山青色兰花,清冷高雅,一支桃花流疏步摇在她耳畔微微摇晃,眼眸还是一如继往的清润睿净。 苏瑜站定,笑着打招呼,“总算把你盼来了。” 洪掌柜这才回神,“姑娘,老洪来向您报道了。” 洪掌柜一身风尘,眉发间还有了霜白,想来分开后的光景不太好。“别站在这里,进去说。” “是。” 洪掌柜克守着规矩,让苏瑜走在他前头。 苏瑜一进门,就见到那坐在梨木圈椅上狼吞虎咽吃茶点的老太太,她也一身疲惫。 洪掌柜看见阿娘的吃相有些不好意思,忙走过去,“阿娘,东家来了。” 洪掌柜的阿娘姓单,排行三,人称单三娘。单三娘老早就听儿子说起过这个东家,是个心眼儿极好的姑娘,她定睛一瞧,还是个极好看的姑娘,也不避人抹了抹嘴,走到苏瑜跟前弯腰见礼,“老婆子给东家姑娘见礼。” 洪掌柜是她请来的掌柜,她便是东家主子,可老太太年纪大该是长辈,所以苏瑜只略略避开,不敢受全礼,“婆婆快别多礼,一路上辛苦了。” 洪掌柜见苏瑜避开他阿娘的礼数,心里十分感动,姑娘心眼儿没变呢。 打量着老太太吃东西吃得急,想必是还没用午膳,苏瑜让伙计去芙蓉楼订了饭菜,直接在后院中摆开,老太太见着满桌子美味佳肴,笑得合不拢嘴,“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呢,我老婆子一辈子都没吃过呢。” 苏瑜扶着她落坐,又亲自给她递上碗筷,“您和洪掌柜先用午膳,用过再说话。” 怕洪掌柜母子难堪,苏瑜和蝶依避到屋子里看账本。 大约半个时辰后,洪掌柜母子进来屋里,蝶依又奉了茶,这才慢慢说话。 “我看你们也是直奔集芳馆,想必还没找到落脚处吧。”苏瑜开门见山。 单三娘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儿得了东家姑娘的信儿,立即就叫我收拾细软往京里来,原先他也是打算带我到京城来治病,这回算是赶巧了。” 果然和那一世一样,洪掌柜的阿娘身子有病,经久难愈。 “这样吧,洪掌柜,我在郊外买了处庄子,就将婆婆安置到庄子里去住吧,那里大有媳妇、祥哥儿媳妇都在,也方便照顾,你也可省心些,可好?” 第245章 蒋氏找上门 苏瑜的提议简直再好不过了,她所说的那些可都是打过照面的可信之人,“好是好,只是老洪现在什么都还没给东家做过,您这样安排,老洪心里过意不去。” “既是你没安排,那便听我的,一会儿让大有先带婆婆到仁济堂去请大夫诊脉,抓了药再出城去安置。等你好好歇息一晚,都安置妥当了,咱们再提这些庶务之事。” “东家姑娘这样安排再妥当不过。”单三娘见儿子脸色发窘,替他说道:“不过我也不白吃东家姑娘庄子里的白米,老婆子有些种桑养蚕的手艺,等老婆子身子好些,就帮东家姑娘做些事,也算是老婆子的一顿感激。” 苏瑜做绸缎生意,那些丝质料子是最紧缺的,若单三娘真能帮上手,也不失为件好事。 一切说定,苏瑜也正想去碧落庄看看嫣如,正好一道回碧落庄去。只是出城前,马车先往仁济堂那边驶去。 蝶依和洪掌柜坐在车室外的横辕上,苏瑜和单三娘坐在车室里。单三娘觉着自己一身灰,极不好意思。又见苏瑜性子和软,模样又周正,真正是挑不出不好来。她初入京,正稀奇,扬开车窗帷,看着外头街道宽敞干净,路边两侧店铺琳琅满目,鳞次栉比,贩夫走足往来匆匆,吆喝声不绝于耳……。 彼时,蒋氏从周老太太处知晓了孙妨的下落,便是一刻也待不住,立即安排颜妈妈与两个随从一并前往江寅的宅院。 马车一停在宅院门口,蒋氏借着颜妈妈伸来的力道踏下马车,抬头看着江宅寒酸的门面,心里无比抵触嫌弃。 颜妈妈去扣门,不多时一个小姑娘拉开门,笑问,“这位婶子找谁?” 伸手不打笑脸人,碰上江芯天真孩子稚嫩的笑,颜妈妈的谱也摆不起来,“请问这可是姓江?” 江芯点点头,“正是姓江,婶子找谁?” 颜妈妈退开两步,蒋氏扬着下巴,神态倨傲走上前来,“我是来带走我姑娘的,她在哪儿?孙妨在哪儿?” 眼前的妇人衣着光鲜靓丽,模样也生得好,只是她的表情里充满轻视感,仿佛在这门口多站一会儿都会有辱她的身份。这种没来由的敌意令江芯很不舒服,“你找妨姐姐做什么?你是她什么人?” “妨姐姐?谁是你姐姐,我家阿妨有妹妹,你别在这里胡乱叫人,她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原本以为孙妨失踪到她找不见的地方去了,虽然为着嬉姐儿她以死相逼老太太和三老爷才没能报官。但她始终是做阿娘的,能不担心她的死活么?偏偏这死丫头住在离孙府不过大半个时辰路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会为她操碎了心么?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芯丫头,你跟谁在门口胡咧咧呢。” 尤氏的话飘过院子传出来,胡咧咧,蒋氏一听这三个字,脸瞬间就气白了。一把将江芯推开,气势汹汹往院子里闯,江芯想去拦,颜妈妈却拉住她,“这是我们府上的太太,是妨姑娘的阿娘,妨姑娘失踪有段时日了,我们太太着急,好不容易有了下落,所以赶紧上门来接人。” 江芯甩开她的手,脾气也上来了,“那也不能乱闯啊!” 说完,追上去将要将蒋氏拦住,尤氏已经打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个小簸箕,簸箕里桔子皮,她准备晒干拿来碾碎做伴菜的佐料。 “阿娘,这是妨姐姐的阿娘。” 蒋氏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毫无亮点的市井妇人,那张脸看着年轻,但已有不少风霜的痕迹。那双手,肉眼就能见到有多粗糙,可见是常年干活无疑。她还敢与她视线相平,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么?这样不懂谦卑,她的阿妨怎么能在这样没有规矩的地方住上十天半个月? “原来是妨姑娘的阿娘。”尤氏无视蒋氏那一脸阴冷和高傲,兀自把小簸箕搁在院中那三角晒架上,“芯丫头,去后院把你哥哥和妨姐姐喊出来,就说妨姑娘的阿娘来了。” “哎。”江芯应了一声就往后跑。 蒋氏听见尤氏将孙妨和江寅放在一起说话,隐隐的,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弥漫开。 孙妨和江寅自从确认彼此后,关系一直很甜蜜,再加上这个小院子里人员简单,心思也简单,孙妨这段时日的日子过得从未有过的轻巧和放松。 江寅喜马,后院那匹良驹一直是他的心头好。他有意让孙妨与马熟络,孙妨开始有点怕,但她伸手顺摸着马儿的鬃毛,柔软干爽,马儿也不怕她,她的胆子就大起来,几次之后甚至敢给马儿刷毛。 今天也一样,孙妨正束袖准备给马刷毛,还自告奋勇要一个人,江寅站在一旁宠溺的笑,直看得她极不好意思。江芯突然跑过来,喘息说:“妨姐姐,你阿娘来了。” 孙妨本雀跃的心煞时沉到湖底,唇边羞赧的笑容逐渐收拢,最后消失。 江寅也愣了愣,随即说:“既是伯母来了,阿妨,咱们快出去见见。” 孙妨拽住江寅,她阿娘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她是愿意与江寅在一起,可是她阿娘就是这门婚事最大的障碍,“寅哥哥,我阿娘……不相好与,一会儿不论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都请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也请婶娘和芯妹妹多包涵。” 江芯已经体会过,所以很清楚孙妨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有江寅还没怎么放在心上。 几人来到前院,正见尤氏正客气的请蒋氏进屋去奉茶,蒋氏不愿进去,尤氏又端来板凳放在院子里,蒋氏淡淡瞟了一眼,大概是嫌脏也没坐。 “阿娘……。”孙妨不带情绪的喊了一声,丝毫不见母女久别重逢时该有的激动。 蒋氏听见孙妨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迎上去,倒不掩饰她眼中的担忧,仔仔细细将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你这孩子,家里也没人惹你,你好好的闹什么离家出走?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担心?“阿娘,您报官了吗?” 这话把蒋氏问得一愣,“报官做什么?你还嫌你自己……。”想到什么,蒋氏及时收声。 “您不是担心我么?我都失踪这么久了,如果不是报官,女儿实在想不出阿娘是怎么知道我的下落的?”她太了解蒋氏,恐怕是宁愿自己死在外头,也不愿意报官连累孙家三房,特别是孙嬉的名声。 孙妨问得太直接,蒋氏尴尬得无法接话。 江寅这时走过来,彬彬有礼的朝蒋氏长揖到底,“伯母在上,受小侄一拜。” 见着江寅瘸着腿走过来,蒋氏脸上的表情真是要多丰富有多丰富,她微微张着嘴,“你是个瘸子?” “瘸子怎么了?我哥哥和妨姐姐两情相悦,又不妨碍他们成亲。”江芯听见蒋氏的话不高兴,顺嘴就把大实话吐了出来。 尤氏皱了皱眉,赶紧将江芯扯到自己身边,低声骂道:“你给我闭嘴。” 蒋氏机械的看向孙妨,一脸的青黑样儿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这丫头在说什么?什么两情相悦?” 江寅和孙妨也没想到这事儿会让江芯给一语道破,江寅想要说什么,孙妨抢在他前头,“阿娘也是读过诗书的,当知两情相悦是什么意思。”孙妨且说姐站到江寅身边,牵起他手,“诚如阿娘所见,我和寅哥哥相互中意,这世上再不会有寅哥哥这么好人了。” 第246章 蒋氏受打击 蒋氏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孙妨,无数的疑惑和质问积在胸口,全化作满腔愤怒夺口而出,“他是个瘸子,妨姐儿你眼瞎吗?你再看看这破落的院子,哪点儿配得上你堂堂孙府的大家闺秀?” “女儿不嫌弃。” 孙妨说完,用力的握了握江寅的手,江寅暖心的回望她,这一幕在蒋氏眼中很碍眼。 蒋氏冲过去将江寅推开,将孙妨粗鲁的扯到自己身边,那边江寅没站稳,一屁股狼狈的坐到地上。 “寅哥哥……。” 孙妨要去拉,蒋氏将她拽得死死的,“他给你灌什么迷昏汤了,高门显贵的良妾不做,非得要留在一个瘸子身边吃糠咽菜。” “良妾也好,贵妾也罢,都是妾,不是妻。”孙妨甩开蒋氏,与江芯一并扶起江寅,“阿娘,我现在想通了,我想做寅哥哥的妻,只要他对我好,能给我平静的日子,就算是吃糠咽菜我也乐意。” 蒋氏愤怒的粗气频喘,颜妈妈赶紧扶住她。 江寅担心蒋氏真有个好歹,忙拱手表真心,“伯母,小侄是真心喜欢阿妨的,小侄发誓,这辈子只会对阿妨一个人好,绝不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你住口,谁是你伯母。” 江寅与孙妨情比金坚的样子大大超乎蒋氏的意料之外,她只是来接孙妨离开这个破败的院子,可没想到他们会给自己上演感情大戏啊!该怎么办?眼下见孙妨铁了心的样子,她要怎么让这两人都死了心,一个高嫁,一个另娶? “知道为何我方才说我家阿妨只能做妾吗?”蒋氏决定换个套路,只要能把这两人分开,也怪不得她要亲揭孙妨心里的疮疤了。 颜妈妈意识到蒋氏要说什么,这毕竟有外人在场,真说出妨姑娘不要做人啦,颜妈妈实在不忍也无法理解,小声劝解道:“三太太,咱们把妨姑娘带回去就是了,旁的不用说太多,妨姑娘的名声要紧。” 孙妨也知道阿娘那起头的话是什么用意,对于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也心知肚明,只是连个下人尚且会为她顾忌,而她的亲阿娘,居然想当众揭她的疮疤,把她剥光了给别人看。 蒋氏以为找到可以要胁孙妨离开的筹码,神态倨然的望着她,“你走不走?” 孙妨也倔强的抬头,“跟你回去可以,但寅哥哥到孙府提亲,你不准拒之门外。” “你在逼我。”蒋氏觉得自己深受伤害,她掏心掏肺的为孙妨好,为什么她要用嫁个瘸子的方式来惩罚她? “我只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您为什么要阻止?” 这一刻,蒋氏觉得孙妨病入膏肓,她肯定是中了江寅的毒,否则优秀如孙妨,骄傲如孙妨怎会看上一个穷瘸子?作为阿娘,她要救救她,绝不能让她因为现在的执迷不悟造就后来的追悔莫及。毕竟真正的孙妨是什么样儿,她的女儿,她最清楚。 蒋氏头微偏,看向她认为一副虚伪的模样的江寅,“知道为何我说我家阿妨只能做妾吗?因为她被人破了身子,她已经在成婚前被别的男人糟蹋过了。” “三太太……。”袁妈妈无法阻止。 “阿娘,你……。”孙妨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竟真的当众揭她的疮疤,让她再次体会到深痛。“我是你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尤氏是知情的,她可以理解蒋氏想让女儿嫁入高门的人心,但想拆散孙妨和江寅,居然用这么冷酷的方式,实在太令人心寒了。 她没理会孙妨被揭露疮疤后的痛苦和窒息,只冷笑着看向江寅,“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姑娘,贩夫走卒都不会娶进家门为妻,难道你心里就不咯应么?” 江寅总算理解方才在马厩那里,孙妨提醒他说的那番话了。有这样的阿娘,不怪孙妨从前心有怨怼,事事想高占一筹。此时,他只有心疼,心疼这个可怜的姑娘。 他伸手将孙妨揽进怀里护着,神情严肃看着蒋氏一字一句的说,“就算伯母是阿妨的阿娘,我也不准你这么伤害她。婚前失贞又如何,我不乎,况且这个责任难道只有阿妨一个人背负么?这对她是不是极不公平?我无畏指责伯母你什么,只是希望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请你不要再拿来伤害防妨,你不心疼她,我心疼她。” “你一个瘸子,嘴巴倒是挺会说,你是不是就靠着这两张嘴皮子想攀上我们孙家?”蒋氏没将江寅那番真挚的话听进去,而是反责他,“不准再说这些花言巧语骗我女儿,她连自己的清白都失去了,身上没什么是你能图的,我请你放过她行不行?” “伯母不信小侄的真心么?”江寅觉得蒋氏胡搅蛮缠,“那小侄要怎样做才能让伯母让阿妨许配给小侄?” “你是个男人,不可能不在乎未来妻子的清白。”蒋氏深吸了口气,目光在这小院中转了一圈,真是越看越寒酸,她只想快些离开,不然这些的寒酸气会染在她好看的衣料上,“我也不知道妨姐儿怎么就鬼迷心窍突然要跟你,但我是她阿娘,我比你了解她,只要她跟我回去,很快就能忘了这间破败院子,忘了你这个嘴皮子利索的瘸子。” “颜妈妈,还不让人把主子姑娘带走,在这儿多站一会儿我都觉得恶心。” 蒋氏见孙妨软硬不吃,只能用强。 颜妈妈吩咐门口两个随从进来,直接就将孙妨从江寅怀里拖出来。 孙妨不想走,她舍不得在这院子里的安生日子,舍不得江寅怀里的温度。“寅哥哥,你快快上门提亲,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想娶孙妨,江寅这会儿只能忍着不舍放孙妨离开,“阿妨,你放心,我很快就会上门提亲,这一生定不相负。” 看着孙妨被人拖走,尤氏往江寅身边站了一步,低声道:“这妨姑娘有个这样的阿娘真是不幸,你若真心欢喜,不如往宫里……。” “不,婶娘。”江寅出手拒绝,“哥哥身边盯着无数双眼睛,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尤氏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孙妨被塞进马车,在阿娘面前,强行将眼泪收了,只是眼眶红红的,忍得极其辛苦。 回孙府的路上,不论蒋氏如何劝说,孙妨都不掷一言,最后气得蒋氏动手掐了她好几把。然而蒋氏这态度,反让孙妨越痛越清醒,从前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随波逐流般的想攀高枝,能攀上哪枝就哪枝,无所谓待她好与不好,反正她不是清白的身子,只要能博得荣华富贵,委身于谁都一样。 现在,她有了心心相印的人,他说出这一生定不相负的话。 所以,哪怕现在分离,她也不怕。 马车一停,孙妨便跳下车进奔瞳晖院去,蒋氏一直在后面追。 周老太太一直注意着三房的动静,章嬷嬷的人才得到消息,孙妨就已经进瞳晖院了。 秀娟正为周老太太揉着太阳穴,她的手感极佳,力度也恰到好处,周老太太难得耳根清静享受一二,正吐呐有序,门外就响起像遭了贼似的跪路声。 “祖母。” 许久没见孙妨,猛地一见孙妨,周老太太竟忘了怎么反应。 孙妨一下子就哭开了,“祖母。” 周老太太这回算是反应过来,忙过去扶起她,“快叫我看看,你这丫头失踪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可叫我们好一通担心哦。” “阿娘。”蒋氏追进来,朝周老太太福了福。 周老太太没理她,而是捧着孙妨泪花的小脸儿,“唉哟,我的小可怜,可是在外头受了大委屈,快跟祖母说说,祖母替你出气去。”边说,边拿眼扫着蒋氏一脸的不善。 蒋氏心中意难平,冷哼道:“她受什么委屈,她不要廉耻在外与人私定终身呢。” 第247章 逃不过一个‘孝’字 周老太太闻声,吓得手往回一缩,难以置信的盯着孙妨。 蒋氏教女固然备受诟病,孙妨两姐妹在这阿娘的熏陶之下,自然将名声看得极紧。或许会发生暗送秋波这样的事,但私定终身也未免太严重了。 周老太太等了等,竟没见孙妨否认,这便是真的了?“妨姐儿,你阿娘所言属实?” 孙妨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祖母,寅哥哥是孙女儿真心欢喜的男子,可是阿娘嫌弃人家穷,宁愿让孙女儿嫁与人做妾,也不准孙女儿与寅哥哥往来。” 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后退几步,她沉着脸,心头很不高兴。如今府里诸事微顺,怎的又出了孙妨这个岔子?传扬出去,那些街坊还不得指着孙府的门楣泼脏水? “什么寅哥哥,你把话说清楚。” 蒋氏也恨恨瞪着孙妨,听着孙揩了揩眼睛水,开始尾尾道来……。 她从当初如何与江寅结识,如何又与江寅分开,又如何与他重逢,如何与他相互喜欢都说得清清楚楚。中间那些弯弯绕绕,七拐八拐的肮脏心思,她全都坦荡的说了出来,全然不顾周老太太和蒋氏浑身发寒起的鸡皮疙瘩。 一如在江家院子找到孙妨的蒋氏,周老太太也像不认识似的仔仔细细打量孙妨。 人还是那个人,怎么就突然改了性子?可她居然能把心里那些攀比荣华的龌龊想法吐露,倒叫周老太太刮目相看。 蒋氏揪着手帕子,她还不知道这中间发生如此多的事,她恨铁不成钢的推打着孙娘,连打边痛哭,“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怪我一碗水端不平?嬉姐儿可是你亲妹妹,你难道就不指望她好吗?非得自己去找男人,真要丢了性命,或者被人卖到飞燕楼让万人糟蹋,你心里才满意舒坦是不是?” 孙妨不躲也不避,任由蒋氏推搡打闹。 章嬷嬷忙让跟进来的颜妈妈将蒋氏拉开,蒋氏嘴里还不消停,“你自己不争气,还有脸怪我,真想嫁进江家那个破落院子,你是脑子进水了么?我好歹生养你一场,你就是这样跟我挣脸面的?你自己说,你对得住我吗?” 孙妨泪目斜望过去,满眼心寒,“你又对得住我么?当初要不是你出主意害苏瑜,我能反被她算计失去清白吗?那可是我的清白啊,我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你没了我,还有嬉姐儿给你挣脸面,那我呢?你想把我嫁给别人做妾,在别人家里一辈子抬不起头,难道这就是你想我给你挣的脸面吗?” 当初蒋氏算计苏瑜,虽然摆在明面上,但谁也没说破,没想到今日倒叫孙妨给说破了。周老太太的脸色又黑了一层,摇了摇头,“自作孽,不可活。” 蒋氏被孙妨责问得呆愣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被自己的姑娘怼得接不上话。心痛加难过,像一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她要被气得窒息了。 孙妨跪走到周老太太面前,仰着一脸的认真,“祖母,寅哥哥是个好人,他一而再的救孙女,为了孙女,他挨了多少拳打脚踢,他还给……给贺余下跪磕头。他虽是个市井小民,可他始终是个男子,他有尊严有骄傲,就算他瘸了一条腿,却一点儿也不影响他护着孙女。祖母,孙女在醒过来后就想通了,孙女没有瑜姐儿那个命,能碰到个王爷倾心,孙女现在就想简简单单的过日子,什么权贵豪门,什么荣华富贵,都抵不过寅哥哥的笑,芯妹妹的粗制点心还有尤婶娘的一碗鸡丝粥。所以,孙女要嫁给寅哥哥,孙女这辈子就要嫁给寅哥哥。” 周老太太在孙妨眼中看到从未有过的清明,知道这丫头这回真悟了,也动了真格。拿眼瞟了眼蒋氏,蒋氏正气得浑身发抖,显然对孙妨这番由衷的表白并不认同。 蒋氏冲过去,一指头戳在孙妨脑袋上。 孙妨没防备,猛地歪倒在地,回过头看着她阿娘对她破口大骂,“我这些年的心血真是白费了,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贱东西。你真以为你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我稀罕管你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既然自己要往火坑里跳,就去跳,出了孙家这个门,我就没你这个女儿,咱母女两个这辈子也别见了,初一十五,清明寒食,你给我上柱香,就当谢了我生养你一场。” 蒋氏被气得抓肝挠肺,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任谁见着都知道她正怒火中烧。 孙妨被蒋氏的声音给吼愣了,这是在说她如果要嫁江寅,阿娘就要去死吗?孙妨也气得唇齿发抖,脸色惨白,她再生气再恨,可也不敢拿阿娘的性命开玩笑,不论如何,她跃不过一个‘孝’字。 “老三媳妇儿,你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有这样逼自己亲姑娘的吗?”周老太太并不像蒋氏那样反对孙妨的执着,她会派人去打听打听,若是个清白的人家,别人不挑她,孙妨又欢喜,成全也未尝不可。 老太太这话什么意思?蒋氏听出话音儿不对,忙上前一步微弯着腰看着婆母,“阿娘,你也会说妨姐儿是我的亲姑娘,我能害自己的亲姑娘吗?您是没去江家看看,那个破院子,院子里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妨姐儿从小没少过吃没少过穿,开销用度也不比那些京中贵女差,怎么能嫁到江家那种穷酸户去?她现在是鬼迷心窍,被那江寅花言巧语哄骗得不知天南地北,真要一起过日子,等新鲜劲儿一过去,将来定会实打实的后悔。” “你就去江家接了趟人,除了看见一个院子外还知道什么?江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家里有什么,可还有家业你都打探清楚了么?”周老太太问。 蒋氏又语哽,那种情况下她只想赶紧带走孙妨,哪儿有心思去关心旁的?“用得着打听么?家里人就不说了,真有家业,能住得那么寒酸,您是没瞧见那江家人,穿的是什么呀,咱们府里的下人都穿得比他家好。” “你抖什么抖?”周老太太太看不懂蒋氏盛气凌人的样子,这么些年了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底气?但反过来想,她也可以理解蒋氏的做法,示意章嬷嬷扶起孙妨,“你阿娘待你还是极好的,她的确不能害你,那江家她那么看不上眼,也有她看不上眼的道理。你既是回来了,就先冷静几日,几日后心里依然坚持,再来找我说话,祖母给你做主。” “谢祖母。”孙妨福了福,心里觉得有了丝希望。 “阿娘……。” 蒋氏还想说什么,周老太太压了压手,“不必说了,给妨姐儿几日吧,万一真如你所言她反悔了,届时也就不怕你再费心折腾了。” 这话没错处,蒋氏歇了声。 章嬷嬷送蒋氏母女离开,进来看见秀娟又给周老太太揉上太阳穴了,只是微皱的眉头,怎么也舒不开。 “老太太,老奴瞧着妨姑娘这回有恒心,想必真是瞧着那江家小伙儿了。” “你不嫌弃他是个瘸子?”周老太太闭着眼问了一句。 章嬷嬷却道:“老奴倒想起一事,妨姐儿看上的小伙儿姓江,还是个瘸子,老太太可还记得三太太当初给瑜姐儿提过一门亲事?” 周老太太缓缓睁开眼,有些糊涂的看着章嬷嬷,“老东西,别卖关子。” “看样子老太太不记得了,三太太不是给瑜姐儿提过一门亲事么,说宫里有个江督知,他那个弟弟不就是个瘸子么?” 章嬷嬷一提,周老太太也想起此事,她示意秀娟停下手,细思后说:“正有这么巧么?” 章嬷嬷没作声,显然也不敢确定。 第248章 娶她的代价 “妨姐儿下落是瑜姐儿查出来的,她定是知道什么。”周老太太肯定,“秀娟,你去趟景晖院,把瑜姐儿叫过来说话。” 秀娟说:“先前在厨院里我碰到夏莲,她说瑜姑娘出府去了,也没交待什么时候回来。” “那你去门房留个话,瑜姐儿回来先到瞳晖院来。” …… 天将擦黑,大有驾着马车驶进城门。 蝶依见苏瑜歪着头,阖着眼,晓得她没真睡,小声提醒,“姑娘,进城了。” 微微睁开眼,淡淡的眸光撩帘瞥向窗外,人群熙熙攘攘。 今日洪掌柜的事安排妥当,苏瑜便去见了嫣如,她恢复得不错,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耿荣找到碧落庄去,嫣如没见,耿荣倒也君子没擅闯。 “你说那耿大将军很闲吗?还是说他那个佟夫人内心大度,允许他心里装着旁人?”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蝶依。 蝶依想了想,“奴婢所知的耿将军在军营里很有权威,模样又生得厮文,才得儒将美名。他待他的妻子佟氏极好,只是佟氏自娘胎里带出病根,不适生养,耿将军却依旧待她相敬如宾。” 许久,苏瑜都没说话。 松下车帷,心思徒然很浅淡,说不出来的莫名怅然。 “去相见欢酒肆。”她想喝酒了。 已经临夏,厚实的车帷已经换成凉竹轻帘。蝶依掀开帘子告诉大有去处,转过头就道:“姑娘,萧世子的马车在前面停着呢。”蝶依认识萧家的族徽。 想起那夜的救命之恩,苏瑜吩咐大有把马车靠过去,让蝶依去看看人是否在车上。 蝶依轻扣车框,萧景仁撩帘露出一面风流俊雅的侧脸来,蝶依福了福,“奴婢蝶依见过萧世子。” 这丫头萧景仁并不陌生,原是在五哥身边侍候的,苏瑜得脸,派去侍候她去了。“什么事?” “我家姑娘想问问世子可有空?她想请世子爷吃酒,以谢那夜相救之恩。” 苏瑜? 萧景仁抬眼看了看斜后方的马车,没见着人,但他知道苏瑜肯定在车里。 他例来看她不顺眼,自打出了长公主府上的事,就对她更恼火。正好趁五哥不在,可以好好教训教训她,最好她能识清自己身份,知难而退。 “本世子正饿着呢,既然你家姑娘想请客,那就前面带路吧。” “是。” 蝶依去回话,萧景仁吩咐随从把一个席面给推掉,接着跟着苏瑜的马车一直走,约莫半柱香时候,马车停在了相见欢酒肆门口。 萧景仁一般好酒,也听过相见欢酒肆的酒,只是一直没来尝过。他先落车,偏过头见着蝶依撩开车帘子,露出绣有小姜花的绸缭纱裙裾,接着是苏瑜的脸从阴影里露出来,如月清冷,浊世般的铅华。 “世子爷有礼。”苏瑜冲萧景仁福了福,她能感受到萧景仁好像越来越不喜欢她了。 萧景仁先是冷哼一声,“别,本世子可担不起,要是你到五哥面前去告我一状,我指不定还得给你还礼。” 说完,先侧身进了酒肆大堂。 相见欢酒肆的雅间少,但有一间备用,所以伙计看着苏瑜来了,就知道该将客人往哪里领。 萧景仁落座后,眼睛就一直跟着苏瑜,看见她坐在自己正面位置,心中讶异,“你说你脸皮得有多厚啊?不知道男女有别,私下相见是大妨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跟我相对而坐,真以为我五哥是娶定了你?你才敢这么肆意妄为么?” 对于萧景仁,上一世苏瑜对他了解太少,这一世自有接触,便知他为了宣祈,该是什么都能忍吧。“世子爷想多了,阿瑜只是想谢谢世子爷的救命之恩,请世子爷吃餐饭罢了。” “你就不怕旁人说三道四?”萧景仁刻意语气暖昧,听得让人想入非非。 正在倒茶的蝶依听了这话心生不满,正要说什么,苏瑜示意她下去张罗一桌好酒好菜。 这下子,雅间里就只余苏瑜和萧景仁了。 “旁人千千万万,阿瑜管不过来,也就懒得管。”苏瑜亲自替萧景仁沏茶,而后举杯,“上酒菜前,阿瑜先以茶代酒,谢世子爷那夜相救之恩。” 萧景仁却神态倨傲的背在椅子上,他冷冷的看着苏瑜,“不必惺惺作态,你知道我救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宣祈。 萧景仁不受她敬的茶,苏瑜也不勉强,“世子爷心系王爷,不论如何,阿瑜都心存感激。” “你的感激本世子并不稀罕。”萧景仁动了动身子,徒然神情肃穆,“本世子很不喜欢你,你当是知道的。” 苏瑜不气不恼,笑得温婉端庄,“所以,世子爷愿意应阿瑜的酒局,并不真是因为要接受我的感激。” ‘啪’,萧景仁一拍掌,“女人聪明,的确能引得多方注意,可是太聪明,则易断,你不懂这个道理?” “阿瑜的聪明,只想用在我舒心的地方上。”苏瑜也喜欢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用费脑子。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听了他这番咄咄逼人的话,肯定会受不了,偏偏苏瑜依旧云淡风清,这让他多少有点儿挫败感。他要接着刺激她,他要撕下她那张带着伪笑的镇定面具,“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用了法子,居然能让我那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五哥神魂巅倒。” 苏瑜笑了,从窗外斜进窗内的光轻轻的映在她的脸上,眉眸如诗如画,笑意绵柔温润,“世子爷还没成亲吧。” “你说这个做什么?”他的确没成亲,家里长辈也为此事烦得焦头烂额,光是美人图卷就堆了他半间书房,愣是没一个能瞧入眼的。 “那可有中意的对象?” “哼。”萧景仁不屑的冷哼一声。 “哦……。” 苏瑜一副了悟的表情,叫萧景仁更加郁闷,“不是,你什么意思?”他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世子爷当世好男儿,定会有个举世无双的好女子来匹配。” “你少扯这些有的没有。”萧景仁一甩袖,目光不善的瞪着苏瑜,“知道本世子为何要应你这酒局么?本世子是来点拨你,想再救你一命。” 萧景仁在朝,苏瑜在野,她知道萧景仁肯定有话说,而且关系她与宣祈。 “世人皆惜命,阿瑜也不能免俗,既然世子说要再救阿瑜一命,那就请世子爷指教。” 萧景仁端起茶碗吃了口茶,唇角扬着讥讽,“可在我五哥处听说那夜行刺你的人是谁?” 不用宣祈说,苏瑜也知道。只是后来想想,宣祈在没查清之前,大概也是不能断定的。宫里的,肖相府的,还是旁的,他那时都没证据。 “世子爷清楚?”她不能跟萧景仁说得太直接,否则她的身份和过往惹人生疑。 “你难道不清楚吗?” “长公主府之事后,我也听家中姐妹说起过后续。”苏瑜低头看着茶碗中的药汤,颜色很清亮,味道也极好,是从自家铺子新进的茶叶,“若说当场人中谁更恨我,肖三姑娘首当其冲。” “这只是个开始,依你的眼界也只能看到肖美媛身上。” “怎么,难道还有其他的阻碍吗?”她当然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这样说,只是想让萧景仁顺水推舟说出她想知道的事罢了。 萧景仁张了张嘴,像是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我五哥真正的天之骄子,你拿什么与他匹配?你什么都没有,还是个下堂妇,五哥想娶你,皇帝那里,太后那里,难道都不用付出代价吗?” 第249章 难猜的心思 这就是自公主府事件以后,宣祈说想早早娶她进门,而她知道不容易,却又不知道怎么个不容易的真相。 苏瑜不再作声,颜容冷淡的看着萧景仁,听着他继续说:“五哥一说要娶你,肖三姑娘进宫在太后宫里哭晕了两三次,皇帝顾忌着肖相手中权势也不可能答应。你只是市井中一个蝼蚁,除了五哥在前面为你顶着,你拿什么与太后、皇帝以及肖相抗衡?” 这一点,苏瑜是想过的,可是没有答案。诚如萧景仁所言,在这些权势滔天的上位者面前,她渺小得不值一提。做要与宣祈站在一起的决定很容易,过程却是很难。 “所以,皇帝趁机刁难五哥,意欲派他前往北国边境,收复之前因为边境混乱而丢失了连云七城。” 闻耳,苏瑜浅掀弧度以眼见的速度敛下。 当年北国内乱,宣晗的阿爹被支使出北国皇城在大唐边境滋扰,据宣祈那日所言,连云七城就是在那时被宣晗的阿爹给攻下的。宣祈出使边境迎敌,打到最后才知两人竟是故人,而宣晗的阿爹之所以疯狂的敛攻大唐城池,也是想为宣晗寻条出路。 后来宣晗被宣祈带回大唐,连云七城却留在了北国。经过这些年的整顿,如今的北国已经不能与当年同日而语。如果宣祈前往收复连云七城,不就意味着大唐与北国开战么?届时皇帝若使阴招,在粮草,军响,以前生活物资上动手脚,宣祈束手束脚,定会处境艰难。 这个小皇帝,想得倒挺腹黑。 “王爷答应了?” 萧景仁这回老实回答,“五哥没立即答应。” “皇帝包藏祸心,唯恐天下不乱,作为他的臣子,朝堂上就没有人反对吗?” 萧景仁背后生了一层冷寒,她居然敢说皇帝包藏祸心,“你不是挺惜命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不会说出去的。”苏瑜吃了口茶水,蝶依开始送菜进来,“而且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 “呵呵……。”萧景仁不知该什么反应,只能干笑两声。“皇帝与五哥明里暗里交锋多年,说不上来谁更胜一筹,只是因为你,我觉得我五哥这次要输了。” 北国与大唐皆闭关锁国,这些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宣祈这一去,一旦开战,无疑为天下落下挑衅以及狼子野心的口实,于宣祈的名声太不好了。“肖相作为百官之首,难道真会因为儿女情长,不顾天下苍生?” 萧景仁好像听到了很好笑的话,这一瞬间他觉得苏瑜真是无比幼稚,“你该关心的不是五哥会不会应战这件事吗?肖相若是心怀苍生,怎会默认太后指婚的懿旨明明没有成功下达,却不对任何人稍作解释?说白了,他心里也只有他肖家的权势地位,天下苍生在他眼里就跟你一样,蝼蚁罢了。” 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蝶依斟酒。 萧景仁端起酒杯,徒然叹息道:“你再聪明也只是个妇人,五哥若真去收复连云七城,肯定会受尽刁难,进退维谷。你若真心爱慕他,就请设身处地为他想想,不要让他身涉险境。” “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雅间外突然响起一声冷调,透着薄恼,“多管闲事。” 随即,蝶依打开雅间门,一道冷冽如寒月的声音迈步而来,正是宣祈。 萧景仁拿眼刮了一眼蝶依,早该知道他私下与苏瑜接触,定会有人通风报信。 “你怎的来了?”苏瑜起身,唇边噙着心疼的笑。 宣祈将人按坐,俯看的视线冷情又温柔,“我这弟弟嘴叼,我怕他糟踏这里的好酒,赶紧过来看看。” 这叫什么话,萧景仁愣是没明白是贬还是夸。他站起身,白了宣祈一眼,“得了吧,你就知道护着她,我走了,懒得管你们。”他嘴硬,留在这儿,万一五哥怪他在苏瑜面前说太多,动起怒来他也招架不住。 “世子爷,我的谢酒你还没喝呢。”苏瑜是真想敬萧景仁一杯酒的。 萧景仁背对着苏瑜边走边摇手,“花开富贵,不谢不谢!” 蝶依亲自把萧景仁送出去,苏瑜看着宣祈,有些嗔怪他什么都不与自己提,“你真打算去收复连云七城?” “有何不可?” “自古以来,谁先挑起战事,便是狼子野心,意欲祸乱苍生,终归都落不到好,你想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吗?”苏瑜不想宣祈为了她去冒险,如果他们想在一起,还有很多种方式。 伸手描绘着女子细腻的轮廊,宣祈爱不释手,“你当本王傻么?” “那你……?” “你知道就知道吧,别胡思乱想。”宣祈揽过苏瑜的肩,轻轻靠在他怀里。“此事,本王自有定论。” 苏瑜不知道宣祈的最后定议是什么,他的心思,也没那么容易猜到。 简单用了些吃食,宣祈送苏瑜回孙府。 天空星辰闪耀,几点银芒在漆黑的云海里若隐若现,在那轮缓缓升上的银勾身边,像船行驶在河里,溅起无数的星沫子。 门房接到过瞳晖院的交待,看到苏瑜在门口下车,就准备上来搭话,可是又见一神态不怒自威的男子随行而来,门房的脚迈开一步便再迈不动了。 “近日我事多,得空再去看阿晗。”临别前,苏瑜做着承诺。 宣祈笑道:“阿晗的功课很好,学研都很喜欢他,你不必担心。倒是你,这些时日好好歇息,不久之后就有的忙的了。” 唉?这话什么意思? 苏瑜想追问,宣祈没给她机会。 很明显,他不想说。 苏瑜止不住好奇,今夜惟一的遗憾,她到了也没沾到一滴酒。 宣祈的马车一直跟着苏瑜,这会儿他上了车,朝苏瑜招了招手便松帘而去。 秀娟在宣祈松帘的瞬间迈过门槛,“姑娘,你可回来了,老太太都等了你好久了。” 周老太太等她做什么?苏瑜在去瞳晖院的途中细想了想,约莫知道是因为孙妨的事。 果不其然,一见着周老太太,就被她刨根就底的问。 苏瑜也依旧没松口,没说江寅是宫中江督知弟弟的事,她不能让周老太太觉得她本事涛天,什么都知道。 草草聊了几句,苏瑜回了景晖院。 一整夜她想惦记着萧景仁的话,担心宣祈真会去北国收复连云七城。 还有宣晗,那毕竟是他的母国,他年纪虽小,到底心里会咯应吧。 窗外天际旭日缓缓东升,天地之间瞬间光芒万丈。一缕阳光透窗而入,偏偏苏瑜将将入睡,错过了院子里绫花晓露,枝叶复苏。 这一觉她睡到了午饭过后,刚用过吃食,夏莲进来说:“姑娘,妨姑娘来了。” 孙妨来了? 她来干什么? “请进来奉茶。”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倒要看看孙妨能为着什么事来。 孙妨最先进京,孙府里的各处院子她都逛过,但自打苏瑜住进了景晖院,她还是头一回来。刚在门口,她想起了谭氏将许多破鞋挂在两边的石榴树上,指着苏瑜骂她是破鞋,偏偏苏瑜跟个看戏人似的,由着她骂,最后,谭氏被休了。 还有诸如此类很多事,每次都以为是苏瑜吃亏,可受到伤害的永远都不是她。 一迈进这院子,布置得极其简单,换作从前她肯定看不上,而且还会酸几句,可是现在心境不同,看什么也都不同了。这院子的布置简单是简单,但春花夏树,秋棉冬梅,层次逐第,一点儿也不杂眼,反而觉得很有意境感。 “你到是难得登门,过来坐。” 苏瑜本想出去转转消消食,孙妨来了,又不知她要说什么,只好坐到绣榻上,看着孙妨站在珠帘外,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澄明。 第250章 找她出主意 夏莲撩开珠帘,孙妨移步进来,她审视着苏瑜的表情,睫影黯淡,眼眸黑白分明,似亦如善恶。她稍稍依着绣榻,身姿纤盈,青丝泄了一肩铺坠在榻面的梅花绣枕上,端的是一身纯粹风流。 这就是摄政王看上的女子。 孙妨也不客气,坐到软凳上开门见面,“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事找你。” “我当知你不是来找我闲话家常的,只是我能帮得上你什么忙?”苏瑜轻轻掸了掸袖口那几朵绣得逼真的石椤花,像是想掸得绽开。 听听这不在乎的语气,孙妨很气,“我的事情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她昨晚一回来就被周老太太逮到瞳晖院去询问一番,再回景晖院又让袁嬷嬷添油加醋说了好几嘴,想不知道都难,“外祖母夸你呢,说你受了场磨难知事了。” “少说风凉话,既然知道了,就赶紧替我想个法子,我就要嫁给寅哥哥。”孙妨一直在苏瑜面前高傲惯了,此刻便是求人她也很难放下姿态,不改她的刁蛮。 苏瑜笑眯眯看着她,“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你搞搞清楚,我不是要求你的,我是来要债的。” 活了两世,苏瑜还没见过哪个求人的敢在被求人面前这样摆谱,“我几时欠你债了?” 孙妨低下头,神情黯然,“你该清楚,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屠大郎给……。” “这是你阿娘作下的孽,你怎的不去找她?”提到当初,苏瑜的神色也黯了黯,起身绕过孙妨,朝帘外走去,“你受了屈辱到我这里要债,当初若受屈辱的人是我,这债该向谁讨去?” “那怎能一样,你是个嫁过的,我还是个身家清白的黄花姑娘。”孙妨追出来,看着苏瑜有一下没一下往砚台里倒冷。 苏瑜捋袖磨墨,渐渐的墨香缓缓从砚块底下弥散。 她一直不说话,孙妨有些急了,一咬牙,“行,就算是我自作孽,可来找你非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祖母的意思。” 苏瑜磨墨的手微顿,竟没想到周老太太是站到孙妨那边去了的,也担心孙妨讹她,提笔试探,“祖母可不会赞成你与人私定终身?” “有你这前车之鉴,祖母好像也没理由反对吧。” 哼,嘴倒利索了,苏瑜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了个‘瑜’字,心里飞快思索孙妨这话的可信度。周老太太昨晚逮住她说了很多,全是关于孙妨这回失踪的事。此次看她嫁与江寅的心思如此坚定,也不是不能信她性子突然转了。老太太一直有意试探她江寅是否有个哥哥是江督知,这门亲事放在老太太眼里,有没有江督知这个人或许都是好的,至少孙妨懂事了。 “你到是学聪明了。”苏瑜将毛笔搁进砚台里,让笔尖吸饱墨汁,重新写了一个‘祈’字,只看着这个字,她就满目柔情,“我也不是没主意可帮你,只是你阿娘那里我怎么交待?她肯定会找上景晖院让我不安生。” 昨日回来后,阿娘就下了死令,准她在府中走动,却是不准她踏出孙府门口半步。整个孙府说来她也没个亲近的人,寅哥哥万一上门提亲,被拒之门外她可能都不知道。 “是我找上你的,与她没关系。” “你说得倒轻巧,你阿娘的性子你比我了解,把她逼急了真有可能去死。”苏瑜又写了‘晗’字,耳边仿佛听见那个小小的人儿软软糯糯的喊她阿娘。 “那你说怎么办?”孙妨直勾勾盯着苏瑜。 苏瑜可不敢真替她拿主意,届时蒋氏闹起来她肯定要受无妄之灾,“祖母没主意么?” “祖母怕阿娘寻死,不敢拿主意。” 说得她好像不怕蒋氏闹似的,搁下笔,苏瑜叹息道:“你肯定也求过你阿娘了,祖母也拿不定主意,你又寻到我跟前来,怎么就没想想你还有个阿爹呢。” 阿爹?他在阿娘面前窝囊了一世,除了只有被阿娘气得吐血昏倒的份,哪里能替她做主?“你不想帮我就明说,何必拉我阿爹出来说事。” “你阿娘阿爹之间的齿龋可不是一天两天积累起来的,说我们了解你阿娘都是片面,你阿爹才是真正了解你阿娘的人。”她的主意就是让孙妨告诉蒋氏,江寅的哥哥是宫里的江督知,这门亲事除了江寅是个瘸子外,一点儿也不会辱没她的脸面。可她不想这么快便宜蒋氏,又为了避免蒋氏找上门来闹,只能让孙妨迂回去找三舅舅。 孙妨被苏瑜的话给说动了,她细细斟酌一番后,扭头就走。 苏瑜故意伸长脖子扬声问,“怎么也不说声谢谢呀。” 没有人应她,苏瑜摇了摇头,“这哪里有半点儿改了性子的样儿?” “古人常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姑娘若为妨姑娘的一时亲近而觉得她有所改变,那就太浅薄了。”采玉目送孙妨离去,站进屋来了一句。 苏瑜讶然的看着采玉,怎么觉得连她说话也大有长进。 几只燕子掠过屋顶,身姿优美的落在桃枝上嬉戏。一抹身影匆匆路过枝树后的石子小径,惊了燕子跃过花墙,不知踪影。 孙妨匆匆满脑子都是苏瑜的话,越想越觉得苏瑜说得对,没有谁比她阿爹更了解阿娘。细细思来,阿爹和阿娘每次唇枪舌剑,虽说都是以阿爹败阵告终,但告终前不都是阿娘说要带着她和嬉姐儿离开,让阿爹无姑娘送终? 所以,这才是阿爹的软肋,不是他惧怕阿娘,而是惧怕自己和嬉姐儿离开孙家离开她。她从前真是猪脑子,怎么就没把阿爹阿娘你来我往的吵架往深处想想,其实根本就不用想得太深,阿爹是为了她们两姐妹在一直忍让阿娘呢。 进到阿爹的屋子,一如上次她来时一般干净,这会儿空气里的药味儿也不刺鼻了,有的,只是她油然而升的愧疚,这些年来她疏远他,嫌弃他,她真是不孝。 “阿爹。”孙妨轻唤了一声。 第251章 孙廷柏硬气了 孙廷柏习惯靠在临窗的榻上翻书,那些书他翻了无数次,册身页角却不见受损,足见他是个爱惜书的。听见有人喊他,抬眼见着孙妨,他笑道:“妨姐儿来了。” 孙妨发觉原先她以为她阿爹的笑容充满虚伪和软弱,可是今日一瞧,同样的笑容,她又觉得很慈蔼。上次她过来,搬了条凳子坐在珠帘边,虽是抱有过分的心思,却不愿真的与他亲近,这会儿想来,她觉得她对不起阿爹。 孙妨径直走到孙廷柏的榻前,先是有礼有节的福了福,“阿爹,女儿给阿爹请安。” 这样规矩?孙廷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动了动身子,虚扶,“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不用多礼。” 孙妨笑着点了点头,这回她坐到榻沿上,与孙廷柏很近,“阿爹今日的药用过了吗?” 自打他的身子破败,两个姑娘随着蒋氏一并对他生厌,再欲得到女儿的关心,于孙廷柏而言太过奢侈。开始他还想过父慈子孝的场景,可随着日子年深日久,蒋氏的作派以及两个姑娘的态度,令他这样的心思渐渐淡了,甚至是息了。 “刚用过,可是熏着你了,我再把窗扉推开些。”说着,孙廷柏就要去推窗扉。 孙妨伸手阻止他,“不可,阿爹身子不好,虽然已经夏至,但这风吹多了始终不好。这药没把女儿熏着,阿爹不用费心。” 孙廷柏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孙妨,这辈子居然还能从孙妨这里得到关心,他老眼一热,竟要掉下泪来。 孙妨见她阿爹红了眼眶,如此动容,心虚的低下头,“阿爹,以前是女儿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伤阿爹的心,请阿爹原谅女儿。” 这是道歉?孙廷柏以为自己听错了,“阿妨,你……。” 孙妨顺势跪在地上,仰望着孙廷柏,“阿爹,今日女儿来找阿爹,一是为自己从前的不知事向阿爹请罪,请阿爹原谅女儿的不孝,女儿发誓,以后定会好好孝顺阿爹;二来是想求阿爹做主,同意女儿与寅哥哥的婚事。” 孙妨回府后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因为知道蒋氏不准他插手,只要人平安回来,也就没过多干涉。“你阿娘在你与嬉姐的婚事上异常执着,她这样反对,也是怕你将来后悔。” “阿爹也觉得女儿这次是鬼迷心窍么?”孙妨有些泄气,她的跪姿微瘫,低下头,神情伤感,“女儿先前处事糊涂,可谓难分善恶,阿爹您不相信女儿的女儿无话可说。可是你们都没接触过寅哥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女儿信他,也请阿爹信女儿不会看错人。” “我还听说他家穷困,这样的人家肯定给不了你多好的生活,你自小不说锦衣玉食,但阿爹阿娘从未亏待过你,真要嫁过去受苦,日子久了你挨得住吗?” “若是按照阿娘的意思,嫁入高门为妾,虽说在吃穿用度上不受约束,可为妾一世仰人鼻息,生养的孩子也只能为庶不能为嫡,一辈子凄凄哀哀,这样的日子久了,女儿就能挨得住么?” 孙廷柏万分诧异的着孙妨,真是没想到她的心思竟会有如此清明的一日。 “与其如此,倒不如嫁个彼此交心相互欢喜的,纵然日子苦点累点,可万事能自己做主。”孙妨伸手拽着孙廷柏的青葛色衫袖,“阿爹,女儿已经与寅哥哥约定好此生不负,还望阿爹成全。” “他还是个瘸子呢,你真不会后悔?” 孙妨手一松,又垂下头,“女儿还不是完壁呢,寅哥哥都不嫌弃,女儿更不能负他。” 孙廷柏闻声,长长的叹了口气,“妨姐儿,阿爹最后问你一次,可是真心想嫁那江家儿郎?” 孙妨能听出阿爹话里的严肃,认真点头,“是,女儿想嫁给寅哥哥。” 孙廷柏脸上的表情立即软了,“那就别跪着了,扶阿爹起来,咱们一起去找你阿娘。” 孙妨面色一喜,忙忙起身扶起阿爹。 孙廷柏出了门就吩咐人去大门上守着,若是有江家人来提亲,不准阻拦。 彼时蒋氏正歇在屋里和孙嬉说话,她被孙妨气得不轻,胸口一直发闷,太阳穴也一直突突乱跳。孙嬉无比孝顺的给她顺着气,又说了些宽慰她的话。 “妨姐姐这样做真是伤阿娘的心,阿娘做什么不是为我们姐妹俩?” 蒋氏欣慰的看着孙嬉,握紧她的手,“还是嬉姐儿你懂事,知道阿娘为你们殚精竭虑的苦心,我自问不曾亏待过你姐姐,她怎么就成了这副白眼狼模样?” 其实孙嬉私心重,她是巴不得孙妨赶紧嫁出去的,少了孙妨一个对手,特别是苏瑜又高攀上了摄政王,还怕她往后嫁不进高门望族么? “今日可见着你姐姐了?我下了严令不准她出门,也不准外头有姓江的进来,我怕我看漏眼,你得帮着我盯着你姐姐,可不准她再乱来丢我们这房的脸面。” “女儿路过姐姐的屋子,那会儿她还在屋里,阿娘既是担心,女儿替阿娘多看着姐姐便是。”孙嬉点头称是,私下却想着她才懒得管,那姓江的今日就将孙妨接走才好。 蒋氏的额上系着一个褐色绣花抹额,这颜色衬得她脸色更加恹恹地。她拉着孙嬉的手语重心长,“你可千万不能学你姐姐,否则阿娘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是人就什么日子都得过,一遇到事情就要死要活,成什么体统。” 孙廷柏的声音突兀撞进蒋氏耳中,敢这样教训她,蒋氏怔了怔神,见着孙妨竟扶着孙廷柏迈过门槛笔直着身子走进来。 蒋氏徒然冷笑一声,“我还在想你会怎么对付我,这就是你搬来的救兵?”她抬手指着孙廷柏,满脸的讽刺不屑。 孙嬉见孙妨与阿爹这样亲近,好像有什么她看不见的情绪将这二人联系在一起,她心里很不舒服,“妨姐姐,阿爹身子不好,你把他拉出来吹什么风?你看看你把阿娘都气成什么样儿,就差请大夫了,还不赶紧过来赔不是,好叫阿娘原谅你,咱们母女仨个还和从前一样好。” 孙妨扶着孙廷柏走几步坐进圈椅里,她站在阿爹身边,“嬉妹妹,我没错,为何要给阿娘赔不是?” “你要反了是不是?”蒋氏气得不轻,“我怎么就生养了你这么个蠢笨的东西,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去吃糠咽菜,你贱吗?” “咳咳……。”孙廷柏连着咳嗽几声,“别扯这些没用的,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既然妨姐儿喜欢江家儿郎,愿意嫁过去,我倒觉得是门不错的亲事。” “住口,我姑娘的婚事,几时轮到你个病秧子插嘴?”蒋氏怒不可遏,她受不了孙妨在她面前失控,现在连孙廷柏也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我为什么不能插嘴?你别忘了,我是这两个姑娘的阿爹,这孙家三院我才是当家人,咳咳……。”孙廷柏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既然你不想商量,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只要江家儿郎上门提亲,我做为阿爹,有权力同意姑娘的婚事。” 蒋氏怒火中烧,她死死的瞪着孙廷柏,像是要将他身上看出两个大窟窿。 “你看不上江家儿郎,不就是嫌弃人家市井出身,无钱无权无地位么?”孙廷柏的确很了解蒋氏,“我告诉你,莫欺少年穷,我相信妨姐儿的眼光,他们肯定会有后福的。” 蒋氏顺手就将手畔的茶碗摔到孙廷柏脚畔,喘着粗气,神情恶狠,“你要是敢答应,我现在就去死。” 第252章 允婚 孙妨和孙嬉都被吓着了,孙妨虽然想嫁江寅,但她没想过要以蒋氏的死为代价。 她怯怯的看向阿爹,觉得今日信了苏瑜的话,是她太异想天开了。可没想到她阿爹不慌不忙,伸手掸了掸衫摆,望着蒋氏平静言道:“那你就去死吧,你要是死了,大不了妨姐儿为你守孝三年,三年后若两人长情,我照样做得主。” “孙廷柏。”蒋氏吼得屋基抖了抖,“你这样无情无义,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会嫁给你这个混账。” 孙廷柏一改往日的忍让和懦弱,“天为地纲,夫为妻纲,你再对我出言不逊,我便休了你。” “你敢……。”蒋氏一把将孙嬉拽到身边,“你要是敢休我,我就把两个姑娘都带走,让你死后无人送终。” 又是这套路,孙妨被她阿娘这番操作给看愣了,又听着她阿爹不紧不慢的开口,“从前你能带走两个姑娘,现在还这么确定么?” 蒋氏闻声,立即看向孙妨,“过来。” 孙妨闻风不动的站着阿爹身边,头一回觉得有阿爹撑腰这样痛快,“女儿和寅哥哥是真心的,求阿娘成全。” “你……你……。”蒋氏指指孙廷柏,又指指孙妨,“你们,都给我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们。妨姐儿,你聪明了,搬出你阿爹来威胁你阿娘,你翅膀硬了。你要嫁就嫁吧,我再也不会管你了,往后你是享福也好,受罪也罢,都别跑到我面前来哭,你自己酿的苦果,你自己吞吧,滚……都给我滚出去。” “阿娘……。”看着蒋氏气得这样严重,孙妨还是不忍心,轻唤一声。 “不要喊我,往后你就跟着你阿爹过吧,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小贱人。” 小贱人,她是忤逆了她的心意,但好歹母女一场,用得着用小贱人这样称呼她么?孙妨抿白了唇页,扶起孙廷柏转身离开。 蒋氏坐回椅子上,哭着抱着孙嬉,“气死老娘了,嬉姐儿,阿娘以后就只有你了啊!” 孙嬉轻轻拍着蒋氏的肩,孙妨终于要嫁了,她本该高兴,可不知为什么,阿娘的话,阿娘的表现,都让她高兴不起来。 蒋氏松口孙妨婚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瞳晖院。 周老太太拿着剪子正修剪一盆矮松,听了章嬷嬷的复述,她笑道:“我就说瑜姐儿有法子,妨丫头初始还不信。她虽然开了窍,但脑子还是不大灵光,不然自己身边有座救星,怎么还要别人提点才能发现得了?” 章嬷嬷笑着伸手捡起被周老太太剪掉的松枝,“老太太怎的不明着给妨姑娘做主呢?万一三老爷制不住三太太反被气出一身重病,不就得不偿失了?” “哼。”周老太太轻哼一声,朝刚剪的矮松枝上吹了口气,“好不容易妨姐儿醒目了,老三又一直受冷待,这可是他们父女关系修复的好时机,我要是出手,还有老三什么事儿?而且蒋氏在老三面前嚣张这么些年,也是时候吃吃瘪了,不然真以为老三窝囊呢。” “老奴瞧着府里这几个未出嫁的姑娘,妨姑娘该要最先嫁了。”嫁人总是喜事,章嬷嬷很高兴。 三日后,江寅带着媒人到了孙家。 那日江寅换了身月牙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再来他本样模样生得不差,再一打扮,就是位翩翩儒雅的俊俏公子。他立在长廊下,单手负手,看得悄悄躲到矮墙后的孙妨脸红心跳。 蒋氏避而不见,周老太太和孙廷柏在花厅里接见了他。 母子俩个见着江寅,发现他谈吐不俗,见识颇广,举手投足又彬彬有礼,不约而同暗赞孙妨眼光极好,除了他腿瘸这一条,倒真是个真正的东床佳婿,又想到孙妨的情况,他们也没资格挑捡。 孙府允了婚,江寅原本以为会有一番波折,这般出奇顺利,倒叫他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临行前他突然跪在周老太太和孙廷柏面前,指天发誓,“我江寅此生若负阿妨,不得好死,天地难存。” 避在侧门外的孙妨听见这话,眼眶立即就红了。 又过了几日,江寅亲自送来二十抬聘礼,其中一对活雁,赚足了府中众人的眼珠子。 “江寅倒是大手笔,不过他家产丰厚,二十抬聘礼也不算什么。”苏瑜知情后笑道。 采玉倒是很激动,“奴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活雁呢,幼时就听老人说大雁是忠贞之鸟,死了伴侣会孤独终老,那江公子这般有心,妨姑娘运气真好。” “奴婢还听说嬉姑娘看到那对大雁,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云晖院的两个姑娘也围着那雁框子转,舍不得离开呢。”夏莲也来插上一嘴。 江寅和孙妨的婚期订在与霍静芳和岳远成婚的同一日。 虽然日子紧了些,但孙府不会亏待即将出嫁的姑娘,所以孙妨就安心在家待嫁。 五月中旬,小斑爷从外地回来,今年集芳馆的新绣绸缎要比撷云楼早一个月,一开市就供不应求。再有洪掌柜帮手,撷云楼的生意逐渐没落,自玉春茶行之后,撷云楼的生意又滑坡,曲恒的阿娘郭夫人焦燥无比。 此时撷云楼的何掌柜躬身立在门口不远的地方,承受着郭夫人无声无形的压抑。 曲恒气呼呼打外头进来,一进门就咋呼开,“阿娘,今日我去杨太傅家,那杨五姑娘穿的襦裙竟是我从未见过的花样,既新式又好看,我问她料子哪里的,原本想着肯定是我们撷云楼的,没想到她说是集芳馆的。随后女儿亲自到集芳馆看了看,那里的绸缎纱绫,样式比我们撷云楼新出好多。阿娘,集芳馆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撷云楼抢生意?” “我正为此事闹心呢。”郭夫人瞪了一眼何掌柜,撷云楼的生意一直很好,也是京城诸多名妇贵女衣着打扮的风向标,这风向突然毫无预兆的转了,弄得她措手不及。先前玉春茶行出了事,生意一落千丈,现在撷云楼要是再出事,那她这两个陪嫁铺子还怎么生出钱来?生不出钱来,这曲家这么大家子人怎么过活? “何掌柜,这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曲恒的质问,何掌柜苦着一张脸,“二姑娘,事出突然,又毫无征兆,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等事情发生的时候,咱们撷云楼的生意已经下滑了。小的立即让人去联系之前与咱们家供货的绸商绫绣商,只不过现在还不得信儿呢。” 曲恒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怎么觉得自家是被人出其不意的给整了?她走到郭夫人面前,连想到先闪她听到的玉春茶行的事,“阿娘,咱们是不是不小心得罪商界里的什么人了?” 郭夫人也在猜测是不是被人背后使绊子,否则不会连着两间铺子相继倒霉,“你是说有人在背后对咱们下黑手?” 曲恒点点头头,“咱们曲家在京城这地界儿敢得罪的人不多,您仔细想想,可是阿爹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他们不敢明着对付阿爹,就暗地里断咱们家的财路?” 经曲恒这一分析,郭夫人觉得极有道理,“晚些时候等你阿爹回来,我仔细问问他。” 院子里那株海棠树花谢了,阳光透过错综繁复的花叶,落了一地斑驳无序的暗影。 苏瑜听了洪掌柜的叙述,又仔细翻看他递上来的账本,“你做事,我放心。” 洪掌柜对苏瑜的信任感到诚惶诚恐,特别是在听说别人议论她有可以将成为摄政王妃后,更加不敢怠慢,“撷云楼现在已经慌了神,小的查到何掌柜已经派出人去查了,只是撷云楼近期若无新品上市,就无进项,那些债主一旦嗅到撷云楼有可能拖欠银子,肯定会成群结队到撷云楼门口闹,信誉一失,名声一失,撷云楼想再翻身,只怕难了。” ‘啪’的一声合上账册,苏瑜很满意洪掌柜的手段,“加快进程,免得夜长梦多,一旦得到撷云楼要转让或者变卖的消息,不用告诉我知道,直接拿下。” “是。” 苏瑜又想了想,“不,不要转让,要逼得撷云楼变卖。” 看着苏瑜眼中的精光,洪掌柜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量。他不知道东家姑娘为何要对撷云楼下手,但他欣赏东家姑娘的野心,一想到她的野心会由自己去达成,洪掌柜就很兴奋激动。 账房外响起脚步声,以为是蝶依有事来寻她,没想到来的是雪娇。 她朝苏瑜福了福,洪掌柜十分识趣的退了出去。 雪娇靠近苏瑜低声说:“姑娘,王爷到府里去了。” “去就去嘛,又不是没去过,叫他在景晖院呆好了,别出去吓人就成。”方才和洪掌柜说了会子话,喉咙有些干,苏瑜端起茶抿了一口,那茶有些凉了。 姑娘没明白她的意思,雪娇急道:“不是的,我的姑娘哎,奴婢是说王爷到府里去见老太太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在花厅里跟老太太说上话了。” 苏瑜闻声,手上力道一松,茶盏径直摔在地上,虽然没碎,但茶水溅得到处都是,“你说什么?宣祈去见外祖母了?” “是,您没听错,奴婢就是这个意思,王爷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几十个亲兵招遥过市到府里去了,这会儿孙府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百姓看热闹。” 雪娇的话让苏瑜震愕得不轻,宣祈要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大阵仗不先跟她通个气? “快走,回府去。” 第253章 宣祈到孙府拜访 苏瑜坐在马车里往孙府赶,宣祈在没与她商量之下突然来这么一出,肯定有他的用意。 细想之前大街上流传着他与肖三姑娘婚约的谣言,好像是说太后虽是赐了婚,但那旨意宣祈并未接受。这是很扫太后脸面的事,从前知道的人不多,现在突然流传开来,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先不提肖三姑娘会做何感想,天子脚下,那皇宫中太后的寝宫也没离街市多远,这些谣言一旦传进她耳中,会如何的气急败坏,苏瑜不难想像。毕竟她那一世可是亲自侍候过那位主儿的,对于她的性子多少通透。 宣祈的突然到访,可谓弄得孙府人扬马翻。家里惟一能主事的男人便是孙廷柏,周老太太边收拾边派人将他叫来撑门户。 府中使役仆妇大都回避,要么匍匐在地不敢喘大气,等到一双绣着龙鳞纹的靴子在头顶生风而过,个个掌心都冒出冷汗。 前面引路的是大房的孙学武,他颤颤巍巍走在前头,僵着笑,弯着腰,作势‘请’的左手一直抬着,发酸了也不敢放下来,发间细汗顺着耳迹流,奴颜媚骨的模样十分上不得台面。 路过月洞门,宣祈瞧着不远处的待客花厅,屋脊两侧檐角上翘,窗扉雕花精致,院子里花簇清幽,路也很干净,暗道这孙家倒也有些体面。 “唉哟……。” 突然一声嚷喊,惹得宣祈侧目。 原是孙学武走到花厅门口打算请宣祈进去,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自己腿脚一时不听使唤被门槛给绊倒,整个人都摔进厅中。 王爷面前失仪,孙学武吓坏了,忙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是小民失礼,小民该死。” 孙廷柏让近身小厮搀扶着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暗暗皱眉,这大侄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鄙夷的望了一眼,“草民孙廷柏见过王爷。” 孙廷柏跪在地上磕头,没敢正眼瞧宣祈,只听得一声润厚如钟的冷吟,“请起。” 孙廷柏站起身,请宣祈进屋上坐,宣祈却坐在下首,孙廷柏也不敢坐,只好站着侍候。 孙廷柏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可那些打过交道的人如何与眼前这位相提并论?一时间空气中静谧无比,王爷不说话,他也不敢开口。 宣祈倒自在,狭长的眼眸打量着这厅,四方梨花木架上,各摆了几盆精心侍弄的矮兰,还有两盆芙蕖摆在窗扉台上向阳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清幽冷冽的花香,甚是好闻。 这厢还没开口说话,外头又接连响起周老太太的脚步声。 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急步而来,生怕怠慢贵客。站到门口,就见三儿子站着,一位年轻公子不过二十几岁,见着她时立即起身而立。鸦青色青丝直垂,英眉斜飞,那双细长的黑眸,宛若寅夜的鹰,蕴藏着危险和锐利。唇页削薄轮廓分明,那颀长直如劲松的身姿冷傲孤绝,却又彰显着睥睨万物的矜贵和强势。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直裰,腰间系着冷色的银玉带,袖口隐隐暗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隐傲般的高贵。 周老太太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拄着拐杖迈过门槛,不经意间目光却扫到门口边跪着冷汗涔涔的孙学武,内心的激动顿时一阵羞窘,这孩子肯定干了什么丢脸的事,不然不会这般惶恐难安。 “老身孙周氏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周老太太边说边跪下磕头。 宣祈完全可以受这一拜,只是碍于苏瑜,他微微侧开半步,没受全礼,“老太君不必多礼,请起。” 周老太太起身,神态恭敬,“请王爷上坐。” 宣祈拱手半揖,“还是老太君请,本王坐哪里都是一样的。” 周老太太活了几十年,自然是人精,王爷这样客气,肯定因为瑜丫头的缘故。但是,“回王爷,礼不可废,还请王爷上坐。” 周老太太没仗着苏瑜倚老卖老,这点让宣祈满意,他也不再推辞坐到主位上,只是他双手一排开,傲视逼人的气势立显无疑,逼得这花厅里的人纷纷低下头去。 “茶呢,怎可怠慢贵客?”周老太太出声问孙廷柏。 孙廷柏低声道:“王爷亲临,儿子自要奉上最好的茶,已经让人去烹煮,马上就来。” 孙廷柏语声刚落,门口就有抹杏粉色的清丽的身影端着桃木茶盘,一步一步,姿态婀娜的走进来。孙廷柏讶然的盯着来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周老太太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冷着一张脸很是不悦。 “孙家女,孙嬉,给王爷请安,请王爷用茶。” 蒋氏知道王爷到了孙家,努力替自己姑娘争取露脸的机会。她想得很美好,苏瑜是生得好,她家嬉姐儿也不差。又以目前外间传闻来看,苏瑜的正妃之位是没法子憾动,可王府里的侧妃总还是有希望的。就算侧妃没希望,那怕是做妾,也王爷也是她女婿不是? 宣祈半阖着眸帘,冷冷睨着孙嬉,名字倒喜庆,就是这明眼人一望,就清楚她打什么主意的作派,有些让人嗤之以鼻。 宣祈一直没有动作,孙嬉也就那样一直跪着。 孙廷柏和周老太太觉得丢脸丢到天涯海角去了,脸上皆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 良久,宣祈才示意随行而来的青蓝替他接了茶,放到桌几上却是不动。 “起来。” 明明是两个冷漠无情的字眼,却听得孙嬉喜不自胜,因为王爷和她说话了。 “孙家女,孙嬉,谢王爷恩典。” 孙廷柏听着这粘腻的声声,恨不能一巴掌把孙嬉拍出去。他抑制着满腔的羞忿,低声喝,“这里没你的事的,回青晖院去。” 孙嬉羞赧无比的悄悄望了一眼王爷,一颗芳心如火中的粟火,炽烫炸开。“阿娘说,王爷难得来府里,让女儿近身侍候,万不可怠慢的王爷。” “你……。” 孙嬉这是要赖着不走,孙廷柏刚要出声厉喝,门口又进来三抹身影,纷纷跪在宣祈面前请安。 “孙家女,孙婉。” “孙家女,孙嫣。” “民妇程孙氏,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三个混账又要凑什么热闹?周老太太气得痛苦扶额,章嬷嬷赶忙将人扶住,“老太太,您没事吧。” 周老太太摇摇头,再难堪她也能抵住了。再一看,这母女仨个也是个个打扮光鲜,恨不能挤到最前面去。 宣祈只是想来见见周老太太,和她商量商量迎娶苏瑜的事,可没想过孙家人脸皮厚到难以想象,都想到他跟前凑一凑露个脸。同时又无比同情起苏瑜来,当初在上河县孙家也是有地儿的,偏偏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苏瑜,还得辛苦她避到偏远的梧桐山庄自立门户。 “都起来吧。” 不改语气里的冷漠,看都懒得看孙玉溶母女仨个。 周老太太没与王爷接触过,但听话听音儿,也知道他有些不高兴了,忙忙告罪,“王爷见笑了,王爷恕罪。王爷可是来找瑜姐儿的?” 这个老太太很精明,一面告罪又怕他真怪罪,所以急着转移话题,“本王今日是特意来拜访老太君的。” “王爷有事只管吩咐,说拜访折煞老身了。”周老太太隐约猜到王爷到访的目的,心头既为瑜姐儿有个好前程而高兴,又担心今日几房这几个厚脸皮的姑娘掉了瑜姐儿的脸皮,担心瑜姐儿在王爷面前受到轻视。 周老太太刻守规矩,不借着苏瑜拿乔自抬身份,宣祈心生了丝敬佩,“老太君请坐下说话,孙三老爷也请坐吧。” 孙廷柏被点名,心情很激荡,这可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啊,“谢王爷。” 第254章 孙玉溶的厚颜无耻 周老太太与孙廷柏都只半坐,周老太太紧握着拐杖,听着温润如玉的声音从上而下,“相信本王与苏姑娘的谣言诸位都听过了,那并非谣言,本王的确心仪苏姑娘,也进宫禀明太后娘娘,定于下月十九迎娶苏姑娘为本王正妃。” 宣祈语声一落,花厅静若无人。 孙嬉,孙嫣姐妹妒忌得眼睛都绿了,孙玉溶也被这个消息震得嘴都合不拢,她绞着手里新绣的帕子,整个人像是被滃进了水里,呼气不是,吐气不是。 “王爷,按说草民不该有疑异,只是王爷大婚何等大事,如今距离下月十九不过旬月有余,如此仓促,是不是……是不是草率了些。”孙廷柏率先回过神来,下月十九,也是他家阿娘选择嫁给江家儿郎的日子。那天观音诞,是个好日子。 而周老太太关心的不是这个,有些事她要先挑明,看王爷的态度,“王妃,恕老身直言。可知我家瑜姐儿从前嫁过人?” 宣祈理解周老太太这么问他的原因,苏瑜首次嫁人便遇人不淑,老太太是担心苏瑜重蹈覆辙,“知道,她所嫁之人便是如今的各道监察御史沈重霖嘛。” 花厅外的阳光被雕花窗棱裂成无数碎影,落在淡青色的地砖上。 听不出这话中的喜怒,周老太太心里忐忑,试探着开口,“王爷不嫌弃瑜姐儿二嫁,是瑜姐儿的福气,就是不知太后娘娘那里可知实情?” “本王娶正妃,是本王的事,娶谁不娶谁也是本王的事,太后娘娘若有疑异冲本王来就是,请老太君宽心,本王定会护住阿瑜周全。” 这个瑜姐儿,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听着王爷这般霸道护短的话,周老太太再想质疑什么也不好再开口。 宣祈看向沈廷柏,“孙三老爷的问题亦不必纠结,婚礼这些俗事怎样操持都成,阿瑜不在乎,本王也不在乎,不过都是些做给外人看的表面功夫。” 孙廷柏干裂着嘴笑,不敢再有疑问。 秀娟站在门口,朝厅里福了福,“老太太,袁嬷嬷来传话,说瑜姑娘回来了,在景晖院摆了茶席,请王爷移驾。” 一听见苏瑜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望去,本以为能见着苏瑜,听着秀娟的话更是吃惊。纵使她是二婚女,公然叫男子到自己的闺院,始终不妥贴不是? 周老太太脸色不善的看向王爷。 宣祈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起身朝周老太太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阔步而去。 宣祈一走,旁人再呆在花厅也就没了意思,孙廷柏恨恨的瞪着孙嬉,“跟我回去。” 有蒋氏撑腰,孙嬉并不惧怕这个阿爹。她低头走在阿爹身后,盘算着一会儿定会被阿爹教训,她得找机会向阿娘求救。 孙玉溶也示意自己身边的嬷嬷带走孙嫣和孙婉,她自己则留下来亲热的挽着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推开她,“今日这脸都被你们一个个的丢尽了,你还好意思待在我面前?溶姐儿,我知你是个心气儿高的,但也不必这样舔着脸上赶着丢人现眼吧。” 面对周老太太的责骂,孙玉溶满肚皮的不欢喜,但她耐着好性子又搀上周老太太的手,“阿娘,女儿有事儿求您呢。” 周老太太警惕的看着孙玉溶,知道她肚子里的坏水肯定要开始外涌,“你别说,我不想听,你也别求着我,我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太婆,还有什么用处?” 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外去准备回瞳晖院,孙玉溶好不容易逮到的出头机会岂会让它轻易流逝,在她的盘算里,只要周老太太开口,此事多半能成。她旋步拦住周老太太并跪在她面前,“阿娘,女儿也是为了嫣姐儿婉姐儿的前程着想,求您看在那两个孩子的面上,就帮女儿这一回吧。” 这话周老太太愣是没立即想明白,料想是不是先前决定让老二媳妇主管她两个姑娘的婚事这事,溶姐儿觉得日子久了,自己会心软,然后让余氏把这两个姑娘的前程重新归还到她手里?“你不必再在嫣姐儿和婉姐儿婚事上操心了,余氏是个心思清明的,断不会亏待嫣姐儿和婉姐儿。” “二嫂嫂是心思清明,可她毕竟不是嫣姐儿婉姐儿的亲阿娘,哪里会真比我这亲阿娘想得周全?无非是在什么席面上看上哪个顺眼的郎君,胡乱就把我的两个姑娘给配了,家世人品,才貌如何,二嫂嫂哪里会真的上心?” “那你到底想怎样?”周老太太手里的拐杖用力的戳在青色地砖上,连着发出好几次闷响。 孙玉溶深吸口气,顶着周老太太的威怒,厚颜无耻的开口,“女儿觉得……女儿觉得……女儿觉得王爷就很好,若是嫣姐儿和婉姐儿,哪怕是她们姐妹俩其中一个能嫁进王爷去,那么女儿这辈子就再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章嬷嬷听了这话,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个溶姑娘,可真是胆大包天,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周老太太被孙玉溶这话吓得呆愣片刻,回过神来一拐杖打在孙玉溶身上,“你个混账东西,你居然敢打这种主意,哪王府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是个人都能进吗?” “为什么不能?瑜姐儿还是个下堂妇都能进,我婉姐儿和嫣姐儿清清白白的名声,难道还比不上瑜姐儿那个二嫁女么?”孙玉溶肩背吃痛,仍梗着脖子顶嘴。 周老太太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拿起拐杖继续往孙玉溶身上招呼去。 章嬷嬷怕孙玉溶被打伤,又更担心周老太太被气出个好歹,连忙将老主子往后头拉拉,“老太太息怒,当心身子,溶姐儿说笑呢,老祖宗您就别气了。” “我可没说笑。”孙玉溶不领章嬷嬷这迂回的求情,继续梗着脖子道:“王爷说娶瑜姐儿做正妃,那正妃我们也肖想不上,可是还有侧妃,还有贵妾。阿娘你最疼爱偏心瑜姐儿,瑜姐儿也是最孝顺你,只要你开口,瑜姐儿定是无不答应。阿娘,嫣姐儿和婉姐儿还是你的亲孙女呢,女儿求你也疼疼她们,给她们一个好前程可好?” “这些话真亏得你能说出口,你不觉得害臊,我都替你觉得丢人。”周老太太怒吼,“但凡有好事你惦记过瑜姐儿吗?每每出了乱子祸事,哪次不是瑜姐儿出面替你姑娘摆平?你不思感激也就罢了,还让自己的姑娘去肖想她的男人,看着瑜姐儿,你这做姨母的好意思吗?我就问你,你好意思吗?” 不好意思又如何,脸面这些哪儿有嫣姐儿和婉姐儿的前程重要?孙玉溶自觉如今没有比王府更好的去路,她必须将这个机会抓住,就算阿娘嫌弃瞧不上她,她也要为自己的两个姑娘谋个好出路,“阿娘,你要是觉得我贪心,那嫣姐儿脸上受了伤,这辈子痊愈机会不大,但婉姐儿还是个好的,只要婉姐儿能嫁进王府去,女儿这辈子定要好好孝尽阿娘,求阿娘成全。” “你……。”周老太太指着她,气得泪水流落不停,“你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是你贪不贪心的问题吗?” 第255章 担忧过后的笃定 孙玉溶不懂周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她执着的以为只要周老太太松口,她的婉姐儿就极有可能跟着苏瑜嫁进王府去。那时的荣耀风光,可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比拟的。 看着孙玉溶懵懂执着的眼神,周老太太失望透顶,“去祠堂在祖宗面前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起来。” 孙玉溶也来了劲儿,“阿娘,我这就去祠堂跪着,您什么时候答应了我的请求,女儿就什么时候起来。” 孙玉溶说完,起身扭头就走。 章嬷嬷叹息道:“老太太方才那几下可是用了力的,别把溶姐儿打坏了。” “这么个拎不清的东西,打死她算了,真是孽障要索我的命哦。”周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夏日日头渐深,阳光也越来越刺眼,路边花丛里的几只蒹葭蝶迎着微风飞来飞去。 袁嬷嬷在前头引路,宣祈头一回光明正大走在孙府里,路过小石径,穿过几道矮墙拱门,又下了连廊,景晖院三个扇形字抬头在望。 一到门口,就见蝶依和雪娇迎了出来,朝宣祈无声福了福。 袁嬷嬷进门口就退到一旁去,对于这个景晖院,王爷很熟悉。 撩起衫摆迈过门槛,未见人,茶香就已在鼻息间流连浮动。“你这茶叫什么?上次吃着味道极好,赶明儿给我两包带回去,时常见不着你,喝着你的茶也挺好的。” 苏瑜坐在茶席后,眼帘微抬,瞧着宣祈一脸儒雅邪佞的笑,“适才在花厅,我三舅舅和外祖母面前你这样轻浮不正经?” 坐到苏瑜对面,端起苏瑜面前的试茶吃了干净,“那得端着,他们又不是你,本王没那么好耐性侍候。” 进来两句话,就把苏瑜的脸撩得绯红,像天边被阳光初染的霞,美极了。“说得你好像侍候过我似的。”边说,边往沏了杯茶搁到宣祈面前,又将他手里的杯子抢回来。 “等我们成了亲,我天天侍候你。” “王爷。”苏瑜有些愠恼,“你今日……。” “本王今日是来拜见老太太,顺便提亲。” 苏瑜怔了怔,以为自己听岔了,但看宣祈徒然一脸的认真,她的心瞬间像要跳出来似的。她努努压制住内心的燥动,也认真的言道:“此事没那么容易,你答应出兵收回连云七城了?” “是。” “不可。” “是在你我成婚后。”宣祈一手端起茶杯,一手看似漫不经心的摩着杯沿,“我答应出兵,但是在你我成婚之后。” 苏瑜心下百转千回,桌上的红泥小炉将铜壶里的水烧得咕噜咕噜作响。 “你不高兴?”伸手握着苏瑜的手,她的手发凉,她在害怕。 看着宣祈,苏瑜的一双眼眸纯净清润,像一汪清澈无比的泉眼,而宣祈的影子,此刻就映在这汪泉眼里,深深映着。 “这是你和皇帝太后的交易是吗?”苏瑜深吸口气,此刻,她不想隐瞒自己的心绪,只想说出她内心的担忧,“你这样一应,就算是中了那对母子的计,如今四海升平,你若执意出兵北国,便是挑起天下纷争的头,天下人都会戳着王爷的脊梁骨唾骂。而且皇帝要的根本不是连云七城,他要的,是你的性命,是你手中的兵权以及握控朝政的权势。至于我,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则是无足轻重的存在,一旦成婚,更有可能成为王爷的软肋制轴,王爷,我虽心悦于你,可这婚,咱们成不得。” 不愧是他宣祈看上的女子,分析利害,丝毫不压于他身边的那些谋士。“阿瑜,你这样聪慧,我真不想等到下个月,想现在就把你娶回去。” 苏瑜一把推开他,神情微冷,“我说正经的,你别胡扯。” 他不想真惹苏瑜生气,于是敛了邪痞,替苏瑜沏起茶来,“能不能从连云七城活着回来,那是我的本事,能不能在王府中护住自己等我回来,那是你的本事。阿瑜,从长公主府公开那日开始,你我的命运便连在一起了,未来的路荆棘密布,行走艰难,可你我已经没有退路,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这条难走的路变得好走。” 这番语色平静的话,让苏瑜听后经久不语。她细细回味着每个字的意思,每个字都带给她无数的震憾和愧疚。宣祈想着他们的未来,而她却在犹豫中逃避。他说得对,这辈子他们既然连系在一起,便是无路可退了。 唇角掀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她望着宣祈释然的笑,“你说得对,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懦弱,前途多艰险,但只要有你,我一定会坚持走下去。” 这才是他所认识的苏瑜,自信,果敢,“你尽管拿出你的手段来,把这京城搅个天翻地覆才好。真要出事,我护着你。” 好像总是他在做承诺,偶尔,她也该回应一下,“你也一样,既然皇帝想让你闹事,那你就去闹好了,名声这东西能失就能赚,我会守着王府等你回来。” 削薄的辱轻抿,看似无情,坐到苏瑜身边,揽着她入怀。告诉她皇帝把出征的日子定在七月十二,他则把婚期定在六月十九。 “六月十九?” 苏瑜讶然失笑。 “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觉得月老公公近日好忙,霍家和岳家的亲事定在六月十九,孙妨和江督知弟弟江寅的亲也定在六月十九,咱俩也定在六月十九。”苏瑜表面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已经开始布置某些事情了。料想太后会答应她与宣祈成婚,也是盘算着宣祈走后,她一个孤女在王府好拿捏吧。届时宣祈在北国是输是赢,又有什么要紧,反正她不会让自己活着等宣祈回来,毕竟肖美媛才是心目摄政王妃的不二人选。 “过两日太后可能会宣你进宫磕头,到时本王陪你一同前往。” 怕什么来什么,好在她不是真的头一回与这太后打交道,多少还是有些底气。 “你怕太后吃了我?” “怕她挑你的错,难为你。” 这个太后最重礼数,既然已经知道她是下堂妇二嫁女的身份,想挑她的刺就只能从礼数上下功夫,“不必担心,我可是要做你王妃的人,岂会轻易叫人为难了去?” 宣祈颇为无奈的看着苏瑜,“有时我在想你那些大得能包天的胆子从哪里来的?” 苏瑜笑笑,听着外头袁嬷嬷的声音响起,“姑娘,老太太派人来问,王爷是否要留饭,厨下好安排。” 宣祈摇了摇头,苏瑜便叫袁嬷嬷去回话。 二人又腻歪了一阵,宣祈才从景晖院离开。 那时夕阳开始西坠,蛋黄色的光铺满整个尘世。苏瑜站在院子里,抬手从指缝里看着光,她重来的人生,未来的路,她要陪着宣祈,披荆斩棘。 袁嬷嬷站过来,脸色很不高兴,“姑娘,你最好去老太太那里走一趟。” “出什么事了?”苏瑜身姿没动,微风拂过颜颊,只掠起几缕青丝在空中乱扬。 “溶姑奶奶,您的亲姨母这会子在祠堂里跪着呢。” 苏瑜不以为意松下手,笑着回身进屋,“她那性子早就该跪了,也是外祖母心存仁厚,才一直容忍她到现在。” 姑娘说得轻易,袁嬷嬷难看的脸色依然没变,“可知是为了什么?” 苏瑜迈过门槛,心里想着下个月就要与宣祈大婚的事,太仓促,显然皇家也不重视,随口问,“为什么?” “是溶姑奶奶说想求老太太作主,让婉姐儿或者嫣姐儿随姑娘你一并嫁到王府去,侧妃不行就贵妾,总之就是要与姑娘你共侍一夫,啊呸,真是痴心妄想。” 苏瑜伫足,眸色侧移,“还有此事?呵呵……,不怪外祖母生气,溶姨母可真敢想。” “老奴是没在花厅,没见着王爷初到府中情形,听说三房的嬉姐儿还有溶姑奶奶母女仨个,个个往王爷跟前凑,生怕露不了脸似的。”袁嬷嬷说起此事脸色十分鄙夷,心中也很担忧,“姑娘,老奴觉得您还是到老太太那里去走一趟吧,老太太罚溶姑奶奶跪祠堂是思过,可是溶姑奶奶却说老太太若是不松口她就不起来。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万一老太太抗不住溶姑奶奶的威胁,真朝姑娘你开口,那可如何是好?” 第256章 准备进宫见太后 会么? 苏瑜是信周老太太的,只是诚如袁嬷嬷所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婉跟着她嫁进王府,自己也不会亏几斤肉不是么? 她不动声色携裙进屋,纤影淡淡,眼帘半合,躺在绣榻上,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渐渐溢着寒意。隔着坠恍的珠帘,静静的看向门口。 翌日清晨,周老太太用过早膳,章嬷嬷轻言细语开口,“溶姐儿还在祠堂里跪着呢,一直水米未进。” 周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细想了细,“去打颜妈妈叫来。” 章嬷嬷吩咐秀娟去叫人,又对周老太太说:“我看溶姐儿这回是铁了心要与老太太抗衡。” “哼。”周老太太冷哼一声,“王府那泼天的富贵权势,你以为是个人都能攀扯上吗?咱们家有瑜姐儿这个纽带,才给溶姐儿机会动歪心思。” “老奴担心溶姐儿脾气拧,别把身子给耽搁出个好歹来。”章嬷嬷也是打小看着溶姐儿长大的,她从未离开过孙府,嫁人都是招的女婿,哪里受过这等苦? “为了婉姐儿的前程,她能这样拼,也算是个好阿娘,可惜心思花错了地方。”周老太太幽幽叹道,“若真以为这一跪就能达成目的,再让她多跪几日她都认为是值得的。” 颜妈妈昨夜一夜没睡好,担心主子半夜三更回院子找不到人侍候,早起顶着两个乌眼圈,打听到主子还没回来,正要前往祠看看,瞳晖院就来人叫她到老太太跟前回话。 她恭敬的跪在地上,也不知老太太可消气否,不管那么多,先开口求情总是没错的,“老太太,我家主子也是一心为了两个姑娘的前程着想,只是想两个花儿一样的姑娘后半生有着落,看在她良苦用心的份上,求您就成全了她吧。” 周老太太坐下,淡淡的瞥了一眼颜妈妈,“叫你来不是让你来对我说教的。” “奴婢不敢。” “可有去看过你主子了?” 颜妈妈听不出周老太太的意思,只能老实回答,“回老太太,听说主子一夜没回院儿,奴婢担心正要去祠堂看看呢,正巧碰到秀娟姑娘叫奴婢到老太太面前说话。” “老太太,听说主子小一天没进水米了,奴婢很是担心。” 颜妈妈说着都要落下泪来。周老太太是相信颜妈妈是真心痛溶姐儿的,毕竟跟了溶姐儿十几年了,有感情。“叫你来正为此事,溶姐儿可以在祠堂跪着,她愿意跪多久就跪多久,但得进吃食。” “老太太您也了解我们主子,一根经,您若不答应她的提议,只怕她宁愿跪死在祠堂也不愿起来。”颜妈妈趁机说道。 “你倒跟她一条心。”周老太太没好气的冷道:“你去祠堂看看溶姐儿,我还是那句话,她要跪就跪,但必须吃东西,至于怎么让她吃东西,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回颜妈妈是听出来了,周老太太这是让她自己想法子呢,既要让主子在祠堂跪着反省,又要进吃食不丢性命。委实而言,她是有法子的,只是她也想让婉姑娘嫁进王府去,又不敢忤逆老太太的意思。 颜妈妈磕了个头,出去了。 颜妈妈走后,章嬷嬷和周老太太又谈到了瑜姐儿和妨姐儿的亲事上来。 妨姐儿那里章嬷嬷去打探过了,三太太还未着手准备嫁妆,显然还财着气。三老爷又不懂这婚嫁里的弯弯绕绕,老太太不放心,只好自己替妨姐儿张罗起来。 “同一日嫁人,命却天差地别。”周老太太又叹了句。 “但老太太疼孙女的心是一样的。” 章嬷嬷被了一句,周老太太听着很顺耳。“老东西,就会捡好听给我说。” “两个姑娘的嫁妆单子已经让账房在列了,晚些时候就能拿来察看。”章嬷嬷想到什么,停下手中活事,说:“老太太,四姑老爷还在呢,瑜姐儿成婚是大事,嫁的又是皇家这样的体面尊贵,是否要通知四姑老爷进趟京?” 说到这个四姑老爷,周老太太立即就想到他娶的那个继妻何氏,那般的泼辣无理上不得台面,“你考虑得是,不过还是得问问瑜姐儿的意思,毕竟那个家对瑜姐儿而言……。” 不知几时,又开始落雨了,她喜爱听雨打芭蕉的声音,袁嬷嬷体贴的在窗前不远处种了一丛。听着雨水嘀嗒嘀嗒,苏瑜趴在窗棱前,很是受用。 耳边是袁嬷嬷的不停聒噪,无非是就要嫁人了,她该在出嫁前进府后学什么规矩,识什么礼仪,不能给孙家以及王府丢脸。袁嬷嬷叠叠不休说了一大堆,看苏瑜那神魂离体的样子,就知道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我的祖宗哎,老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呀?” 苏瑜淡粉色的唇瓣徒然掀起一抹弧度,略略回头看着袁嬷嬷,“在王爷眼里,我只要好好等着嫁进王府就是规矩,嫁进王府后我只要好好呆在王府就是规矩。嬷嬷,您就省省心吧,这些俗礼不过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学会了自己倒不舒坦,拘得很,我才不要学。” 苏瑜这副不在乎的样子,加上她那不在乎的口吻,咽得袁嬷嬷自懊真是浪费口水。 “姑娘,章嬷嬷来了。” 苏瑜坐直身子,看着章嬷嬷携笑进来,“落雨天,地湿滑得很,嬷嬷怎么过来了?” “嬷嬷,快坐。”采玉搬来软凳。 章嬷嬷摇了摇手,“不坐了,我过来替老太太问句话,问完还得回去侍候老太太。” “外祖母有事找我?” 章嬷嬷点点头,言道:“姑娘如今成婚在即,时间是仓促,但咱们孙家也是能张罗得体体面面的。只是四姑老爷远在下河县,老太太让老奴问姑娘,是否立即传信让四姑老爷进京?” 这话一出,室中好一会儿沉寂。 亦如周老太太一样,章嬷嬷语声一落,苏瑜立即想到她阿爹娶的那个继母何氏。一想到她,苏瑜连连摇头,“京城距下河县千里之遥,山高路远,阿爹年纪大了,不敢劳动,还是我得空回去探望他老人家吧。” 章嬷嬷把原话回了周老太太,周老太太思寸许久,虽觉不妥,但也没有疑异。毕竟诸事看着稳顺,但瑜姐儿这门亲事多少双眼睛盯着?四姑老爷一来,何氏定会跟着,何必主动招惹是非。 快五月底的某一日,宫里有太监到孙府驻足,趾高气昂的传话,说太后三日后要见苏瑜,让她提前食斋沐浴,准备进宫见凤驾。 提前三日食斋沐浴?这太后娘娘还是一如继往的爱摆谱端架子。 周老太太听那传旨太监的语气很不善,不免为苏瑜三日后进宫见凤驾的事担心。头一桩事,就是赶紧到处去找教养嬷嬷,最好是从宫里出来的,教授苏瑜见凤驾的礼数,极怕哪里不周全,惹得太后不喜。 苏瑜连连拒绝,直说要听太监的话,不仅在进宫前三日要食斋沐浴,还要焚香祝祷,求上苍保估太后凤体安康,事事如意。 周老太太当了真,这才息了到处高价找教养嬷嬷教授苏瑜规矩的事。 前两日苏瑜除了没出门,该吃吃,该喝喝,日子与从前过得一般无二。只是宣祈来过之后,她就让洪掌柜替她出了趟远门,洪掌柜不付她所托,从一间寺庙里带回了她想样的东西。 到了第三日,孙府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姿容明艳动人,行动间举止矜持娇贵;一个娇俏张扬,行动间无所畏惧。 袁嬷嬷在月洞门那里接到岳云眉和霍静芳,先是福了福,“老奴给二位姑娘请安。” 岳云眉和霍静芳纷纷向袁嬷嬷点点头以示招呼,“阿瑜呢。” 第257章 不是什么都没做 “我家姑娘听说二位姑娘来了,喜不自胜,正在院里摆茶席呢。” “阿瑜的茶席最是好了,我这不懂吃茶的都觉得别有一番滋味。”跟着袁嬷嬷,岳云眉笑道。 霍静芳则眉宇间笼着淡淡的愁绪,嗔瞪她一眼,“你别忘了正事,咱们可不是来阿瑜这里蹭茶的。” 岳云眉俏顽的吐了吐舌头,没再作声。 苏瑜已经在茶案上煮好了茶,也沏了三杯正冒着温温的热蕴。抬眼见着岳云眉和霍静芳,“快来,饮茶最是好时候。” 这二人自打长公主府上之事出后就再没见过苏瑜,坊间那些流言蜚语传得有鼻子有眼,大多都是抵毁和污蔑,没真到孙府门前闹起来,也是因着畏惧王爷的缘故。 “你到有闲心吃茶,可知外头将你和王爷的事都传成什么样儿了?”霍静芳恨铁不成刚,真怕苏瑜受到伤害。 “肖美媛到处卖惨,说你手段下作,插足勾,引王爷,又说你给王爷下了迷魂药,把王爷迷得晕头转向,才让王爷去求太后解除与她的婚约另娶你进府为妃。” 苏瑜闻声失笑,“有人信?” “自是有人信,升头小民无所事事,不就爱打听这些是非么?现在所有的舆论都指向你,肖美媛获了无数同情,坊间那些无知妇人还奔走相邀,说要在你和王爷大婚那日举旗游行示威,不准王爷娶你,要改娶肖美媛。”岳云眉说得忿忿不平。 “是啊,阿瑜,虽然王爷威仪棣棣,但法不责众,又都是些妇人,放纵不是,不放纵也不是。”霍静芳苦恼万分的看着苏瑜,自打知道苏瑜与摄政王牵扯在一起,每每想起这二人,总觉得不可思议。 宣祈不会放仍事态朝严重的方向发展,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低估了肖美媛的不要脸。坊间舆论一边倒,之前宣祈做的那些全都被这一波舆论淹设了,谁也不会想起还有传言说太后降过赐婚旨,但王爷并未领旨的传言。 苏瑜的纤指抚着杯沿,唇角笑意淡淡,眉梢无比清寒。 “阿瑜,你不着急么?”霍静芳叹道:“我很高兴咱俩的婚期订在同一日,可成婚是大喜事,我不想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你身边,那些诟病你的人太没道理,你可不能坐以待毙呀。” “唉……。”岳云眉又长叹一声,“那日在长公主府上,我以为王爷真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竟是来给你撑腰的,你身边傍着这么大座靠山,从前也没听你透露半分,阿瑜,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暖阳透过格子棱花雕窗,远处高大的枝叶阴影随风流淌在室中地面上,黯影摇曳,婆娑多姿。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担忧,让苏瑜心中觉得温暖。她凭手添茶,香气四溢,“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怎么能不担心,你不知道,我……。” 岳云眉嘴巴吧吧的,霍静芳徒然拉住她,“阿瑜,你心中有对策是不是?” 苏瑜的确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她的身份地位皆为太后所不喜,想让她在礼数上表现好叫太后对她的态度改观?断不可能,所以,她只能从别的地方想辙,幸好她知道当今太后的喜好,也知道她的软肋,真想刁难她,也没那么容易,只是她抵押出去的碧落庄要晚些赎回来罢了。 看着苏瑜一笑,眼睛似月初的月牙儿,弯弯的,柔光无数,霍静芳就莫名定下来了,“看来是我和阿眉白操心了,你连王爷都能拿下,太后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这话可不能乱说,大不敬!”苏瑜故意神情严肃。 随后,三个姑娘都扑哧笑开了。 知道岳云眉和霍静芳来了,孙娴抽空到景晖院一起用了晚膳。 又都知道苏瑜次日要进宫见太后,用过晚膳后大家就都散了。 翌日早辰,周老太太刻意起了个大早,带着章嬷嬷来到景晖院,盯着苏瑜梳妆打扮。 衣裙是前两日就准备好的,熏了清幽淡雅的茉莉香,青丝绾成了一个随云髻,髻上斜插着一支桃花流疏簪,另一边是两朵海棠色的绢花儿。其间周老太太一直在叮咛,要注意这些,要注意那些,直到苏瑜准备出门了才消停下来。 孙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前,苏瑜一下车,就见宣祈立在那里,气度威仪凛贵,望着她的眼眸,蕴藏着无数的情深脉脉。 “你怎的在这儿?” 女子下颌微抬,笑容娇美,几个小步站到他面前,小脸上满是见着他难掩的欣喜。 “我不是答应过你要陪你去见太后的么?” “你多虑了,太后娘娘气质高贵,慈蔼,定不会难为我这头回进宫的女子。”宫门口,真正的天子脚下,指不定哪个犄角旮旯就藏着什么人竖起耳朵。所以,她的话要捡好听的说。 宣祈被苏瑜这番口是心非的话给逗乐了,轻点她的小鼻头,眼中是她能懂的意会,“本王不是怕太后难为你,是怕你没进过宫,在太后面前失仪。” 从善如流的说着场面话,苏瑜假装感激万分,“有王爷在阿瑜身边提点,阿瑜就放心多了。” “姑娘,奴婢进不去,这盒子只能姑娘自己拿着了。”蝶依手中捧着一个青纹花长方盒子,递到苏瑜面前。 “这是什么?”宣祈好奇。 苏瑜但笑不言,卖起了关子。 上了在宫墙内走动的马车,也不知弯弯绕绕了多久,等到二人落车后,便‘巧遇’一个太监等在那里,对着宣祈恭敬无比,“王爷,陛下在御书房与众卿议事,请王爷过去参与朝政。” 苏瑜挑眉看向宣祈,就知道他不可能真的与自己一道去见太后。 宣祈担心的看着苏瑜,苏瑜报以宽心的笑容,“去吧,我不会有事。” 宣祈转身走开,又有个小太监过来,领着苏瑜往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去。 小太监带着苏瑜走了一个时辰,慈宁宫依旧没在她眼中出现,这是欺她不认路,故意带她绕路呢。苏瑜也不作声,捧着青纹花长主盒子,规规矩矩走在小太监后头。心里十分清楚,这只是难为她的开始。 已是晌午时分,阳光逐渐炽烈,前头引路的小太监头上有汗滑过耳际,苏瑜也走得腿酸,可他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走着。 前面引路的小太监徒然停了脚步,苏瑜也跟着停步,听着小太监言语恭敬,“肖三姑娘。” 肖美媛?苏瑜抬起头,静默一般望过去,只见肖美媛冷脸冷容的回望着她,气势咄咄逼人。一袭水蓝色襦裙如烟雾笼波,罩得她少女姿态十足,风盈婀娜。 同时,肖美媛也在打量苏瑜,这个二嫁女看起来柔弱如水。然而,那双剪水秋瞳缀满了凉薄寒意,像是隔着如幕霜雪看着她。 “苏瑜,你胆敢这样看着本姑娘,从前还真是小瞧你了。”肖美媛稳了稳心神,直言不讳。 苏瑜唇角噙着淡笑,神情不卑不亢地开口,“从前我与肖三姑娘并不认识,我们彼此都谈不上谁小瞧谁。” 肖美媛自小矜贵长大,一应用度,仆妇使女无不周全拥护,敢用这么冷漠的声音与她说话,这个贱人果真是留不得,可恨那夜派人刺杀,全军覆没,那些没用的东西真是丢尽了她的脸面。 “你哪儿来的资格与本姑娘相提并论,本姑娘现在愿意跟你说话,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肖美媛心中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却不愿在苏瑜面前乱了仪度。 苏瑜徒然哂笑,声音不疾不徐,“王爷身份贵不可言,而我即将成为王爷的王妃,这么算起来,我愿意与肖三姑娘说话,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258章 开始刁难 “苏瑜……。”一提到王爷与苏瑜的婚事,就像是在戳捅肖美媛的心肝脾肺,她脸上得意倨傲的表情开始碎裂,“我不知道你怎么跟王爷勾搭上的,识相的就自难而退,不然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孙家能与太后还有相府抗衡么?” “这事你跟王爷说去,王爷执意要娶,我也无可奈何呀!”苏瑜的声音带着笑,更带着讥讽。 肖美媛很生气,脸色难看极了,但在皇宫内苑,她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仪态端庄“你别恬不知耻了,就算你嫁进王府又如何,有命嫁,也得有命坐得住王妃的位置才行。” “多谢你提醒,我与王爷彼此相知相信,可不是你在宫外坊间卖惨就能搞破坏的。” “贱人,你说谁卖惨?” 眼见肖美媛要失控,周围不时要路过巡宫的侍卫的太监,她身边的女使锦悠忙拽拽她的衣袖,“姑娘,咱们赶紧走吧,总有人能收拾她,咱们不必在此浪费唇舌。” 听了锦悠的话,肖美媛的脸色稍稍缓了缓。她深吸口气,望着苏瑜又恢复了脸上的得意,“日子还长着呢,苏瑜,咱们走着瞧。” 肖美媛说完,撞了苏瑜肩膀一下,与她擦身而过。 那才是去慈宁宫的正确方向,苏瑜偏过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小太监,也不知他还要带着自己绕多少弯路。 从前面的宫门里走来一人,他穿着大太监服饰,在小太监几步开外的地方停住。 小太监见他,立即躬身打千儿,“小的见过江督知。” 江督知?江寅的哥哥?苏瑜在那一世也是见过江督知的,只是没说过话。此时听小太监问好,就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扫了扫,倒与那江寅生得不像,江寅像个谦逊公子,这哥哥面目肃穆,一瞧就知道刻板规矩。 “你是哪个宫里当差的?我怎么瞧着你在这周围绕了那么多圈都走不出去,大白天的还能碰到鬼打墙?” 江督知的话太下小太监的脸了,他也只是奉命行事,现在被江督知拆穿,自然装不下去,“小的是慈宁宫当差的小福子,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接这位姑娘去慈宁宫请安。” 小福子话说得好听,他带着这位姑娘绕来绕去,就是不朝慈宁宫方向走,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的江督知岂会不知太后有意捉弄的用意?只是被他无意中撞破,他有些懊悔自己多管闲事。“你是新来的吧,慈宁宫往这个方向去。” 这话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小福子也领情,他也不想再继续在太阳底下乱绕了,“多谢江督知指路,小的告退。” 小太监顺着江督知指的方向去,苏瑜在路过江督知身边时,朝她福了福,算是以表谢意。 江督知奇怪的看着那抹远走的倩影,臆测她莫不是猜到了什么? 有了江督知‘指路’,小太监很快就找准方向找到慈宁宫。 苏瑜曾不止一次进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因为她很得太后喜爱,连带着沈重霖也在朝中多了一重依仗。 可是今生不同,她的身份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沈重霖与她再无干系,在太后眼中她又是抢走肖美媛夫君的再嫁恶妇,会给她好脸色才奇怪。 她站在慈宁宫门口,小福子朝慈宁宫的总管太监细声说了几句,那总管太监便细声细气的扬声道:“狗奴才,我说怎的这么慢,原来是你迷了路。” 这算什么?给太后的刻薄圆场子?苏瑜低着头,静默不语。 “苏姑娘,皇后娘娘正在给太后娘娘请安,肖家三姑娘和长公主也来了,也不知怎么了,今儿有说不完的话,你想向太后请安,就拿出诚意来,先在这儿跪着等吧。” 绕了那么久的路,如今又跪?苏瑜可不惯这总管太监的脾气。 “苏瑜是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的,先前这个小太监不识路,让民女走了许多冤枉路,素来听闻太后娘娘宽厚仁慈,如今公公又要让民女跪着等?这可是打太后娘娘的脸呀。” “你……。”总管太监被气得笑了,眼中发狠,“咱家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候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遇到敢在咱家面前这样伶牙利齿人物,苏姑娘,咱家记住你了。” 他以为苏瑜会害怕,会求饶,毕竟他侍候的是太后,就连那些王子公主见着他也得给几分薄面,苏瑜,一个二嫁的商户女,就算攀上了摄政王,也不该在他面前放肆。 “公公可不该这么说,民女虽是商户女,身份低贱,好歹也是王爷即将求娶进王府的王妃,公公说记住民女,这话要是传到王爷耳中,只怕王爷要不高兴了,王爷要是不高兴,肯定也会记住公公你的。” 狐假虎威,谁不会啊?这个总管太监姓李,从前没少在她身上扒好处。为了预防他在侍候太后时传递沈重霖不好的讯息,逢年过节,光他这一处的银钱就不下万两,还不算那些奇珍古玩,字画名宝。纵使她心头不喜,也不得不低声下气讨好着。 李公公忌晦着摄政王,一张脸憋得青白不悦,“苏姑娘稍等,咱家这就去向太后娘娘通报。” 苏瑜客气的笑道,“有劳李公公。” 李公公进了慈宁宫的大门,徒然产生一个疑问,‘她怎么知道他姓李’?后又一想,该是之前打探过,既然打探过还敢这样跟他说话,这个苏瑜,是得好好治治。 此时的慈宁宫正堂上,梁太后一袭金冠宫服坐在主位上,一支凤凰展翅的流疏步摇在额前微微摇晃,她眼神乖佞,明明是在笑,笑容也柔和,却总让人觉得害怕,无形中的积年威仪,让人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她正与肚腹隆起的长公主说话,话题主要围着长公子腹中孩子的性别。 “我瞧着驸马皮相好,若是生个公子定是唇红齿白的漂亮郎君,若是生个公主,也肯定跟你一样花容月貌。” “母后就会打趣儿臣。”长公主捧着自己胖了一圈的脸,有点忧郁,“如今我每每照镜子,都不敢看镜子里的人,瞧我这腰粗得跟个水桶似的,得亏是怀着孩子,有个能说服自己变丑的理由,不然哪有脸出去见人?” 皇后穿着绣有凤穿牡丹的华贵宫服坐在下首,听了长公主的话,忙宽慰,“我怀你侄子不也这样,孩子一出世,操心的事多自然就瘦了。” “真的么?皇嫂,你可别诓我。”长公主撒着娇,半信半疑。 “诓你做什么?我不坐在这里么?”皇后摊开手,让长公主好好瞧瞧自己。 这边说着话,那边梁太后见肖美媛不大高兴,心知她在抑闷什么,“阿媛,情势所迫,你且担待一二,那摄政王妃的位置哀家只认你。等到王爷出京去收复连云七城,你难道还没有能收拾一个弃妇的自信么?” “启禀太后,话虽如此,可她毕竟是王爷亲自开口要迎娶的王妃,说明王爷心里有她呢,阿媛就是委屈这个,真不知那贱人有什么好的,王爷真是瞎了眼。”肖美媛极不甘心,又夹杂着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奈。 李公公进来,朝太后恭敬道:“太后娘娘,那个苏瑜已经在外候着了,您现在要见她么?” 第259章 直言不讳的太后 正主到了,梁太后微微坐正身姿,抬手甩了甩手中的金线绣帕,“宣她进来,哀家倒要长长见识,这屡次出尽风头的二嫁女倒到是个何等人物。” 听太后这语气,苏瑜一会儿定领不到好果子,李公公满心欢喜。碍于王爷的威势,他不敢斥责和怪罪苏瑜,但这并不妨碍太后会无形为他出气。 “是。” 肖美媛之前是见过苏瑜的,并且没在她身上讨到好,脸上讪讪发闷,懒得见她。 长公主对苏瑜的见解倒另有不同,按说以她皇叔的身份地位,能攀附上他的女子谁不骄傲自满,恨不得囔囔得全天下都知道?这是这个苏瑜,不声不响,若不是皇叔那日登门救场,谁知道他俩之间纠缠上了?这个苏瑜深藏不露,心思定不是寻常女子能揣度的,太后和阿媛都想难为她,真能得逞? 皇后则只是纯粹好奇,好奇这个能将摄政王征服的女子,还是个二嫁女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不然怎会逼得尊贵的太后和肖三姑娘这京城数一的名门贵女大乱方寸?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很快李公公便领着 静静地,随后听见一阵细微脚步声,李公公走在最前头,他身后跟着的女子,唇边噙笑,一步一步走来,绣履端庄。只见她约莫双十次韶华,面容娇美中宁静沉稳,那双仿似一泓清水的凤眸,充满清润令人移不开眼的灵气。 梁太后也知孤傲如宣祈,是断不会看上举止漏鄙,不识打扮的粗俗女子,但苏瑜的出现仍叫她眼前一亮。一袭烟青色水柳剪缎抹胸裙,胸前系着淡雅的鹅黄束缎,外罩了件绫纱织云蝉衣,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飘缈,仿佛踩着云踏着莲般款款而来。她虽嫁过人,却透着玉骨冰肌 皇后的视线有惊艳之感,她悄悄打量肖美媛,这苏瑜的气韵就在她面地没落下乘。坊间不是传闻她媚骨天生,摄人心魄,否则王爷不会中道拒肖美媛另娶。今日看来,那些传言,可真都是不可信的。 那日在长公主府的苏瑜,掌扇耿荣,激怒佟茉,曲恒受辱,郭夫人受气,还有沈御史家的丑事,桩桩件件,她后发制人,怼人怼得有理有据,赢得也很漂亮。她永远不远忘记苏瑜在那场胜利里沉稳中带着的嚣张,这种嚣张很容易让人以为是因王爷给她撑腰,可她冷静后,心中有疑。这种疑虑,说不出来,亦表达不清,惟一的感悟:少惹苏瑜。 在人站到厅中时,梁太后注意到了苏瑜头上那支桃花流疏簪,她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见着,更没想到再见它会斜在苏瑜的发髻之中。 “孙家外甥女苏瑜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苏瑜上一世刻在骨子里的见驾规矩,只要一进宫,说话前三思,说话后三疑,只要这位太后脸色一不对,她就得立即把人哄高兴了。所以太后喜欢她,说她会看眼色,会侍候人。 “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梁太后自打当上太后,可算是扬眉吐气,说话盛气凌人,训诫冷漠无情,她兀自端着高处不胜寒的威仪,睥睨天下一尽事物。 苏瑜听话,温顺抬头,眼睛却不敢与太后平视。这是规矩,一旦与太后平视,即冒犯之罪。李公公站在太后身边不眨眼的盯着苏瑜,但凡她有一星半点儿失了规矩,他定会搬出宫规狠狠教育。 梁太后见她颇懂规矩,暗测进宫前没少练过吧。“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哀家真没想到王爷会中意你这款的姑娘。说来京中贵女花儿似的多,哪个也不比你逊色,甚至比你更为出挑,哀家对你好奇得很,你快跟哀家说说,你到底比肖三姑娘好在哪里,竟能叫王爷别她娶你?” 见着不中意的人和事,直言不讳,算是这位太后的一贯任性。她直接将自己拿来与肖美媛作比较,还让她说出与肖美媛的不同,真可谓是刁难出新花样儿了。说得太后满意,是宣祈瞎眼不该拒婚另娶,反之,则是她配不上宣祈,既有自知之明,趁早自己消失免得碍她的眼。 “回太后娘娘,情之一字,红尘男女皆无法堪破。肖三姑娘有肖三姑娘的好处,王爷不娶她也自有不娶她的缘故。至于民女苏瑜,既得王爷欢喜,自要投桃报李。” 明知苏瑜这番话说得敷衍,却叫人又挑不出错来,太后眯着眼危险的盯着她,心道:果真是个不会安分的,往后要想拿捏,只怕得费些心思。 “苏瑜,你这话什么意思?”肖美媛努力克制着内心的妒忌和不甘,“我堂堂首输千金,难道还比不过你一个二嫁女么?你如今不过依仗着王爷的威势到处耀武扬威,连在太后娘娘面前你都敢语携敷衍,心中不敬,你真以为有王爷护着就没人能办得了你是吗?” 苏瑜徒然惶恐的看向梁太后,“太后娘娘问话,民女实话实说,更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敢揶着藏着,若真引得太后娘娘心中不快,定是有天大的误会。” “这里乃太后寝宫,容不得你砌词狡辩。”肖美媛旁边有太后有长公主撑腰,今日若能让苏瑜知难而退更好,不然也得激起太后对她抱有偏见,“你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二嫁女,妄想进王府做王妃,不是高攀是什么? 苏瑜默了默,然后对梁太后说,“太后娘娘,民女进宫是来向太后娘娘您请安的,不是来与肖三姑娘争论自己是否有资格嫁进王府。民女知道肖三姑娘心仪王爷,又有太后娘娘赐婚在前,如今王爷却要另娶,肖三姑娘心有怨怼,民女十分同情和理解。”苏瑜想了想,没将宣祈告诉她太后赐婚被他拒旨的事说出来,省得刺激到这位贵主,自找麻烦。 说她心仪王爷,王爷却另娶,这是说她肖美媛单相思;又说她心有怨怼,这便是说她不贤,苏瑜这个贱人,竟敢当着太后娘娘的面羞辱她。 肖美媛怒得掌心发凉,她咬着后槽牙,眼中像淬了毒液般盯着苏瑜,想上前撕开她伪装的从容淡定。 长公主一直默默的看着肖美媛和苏瑜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肖美媛也算是有些心计的,可在苏瑜面前,弱得不堪一击。曲恒也是如此,后来听说她先后好几次都败在苏瑜手里。这个女子,似乎天生就知道遇到攻击怎么防守,怎么还击,处处掐稳七寸,怼得让人体无完肤。 此时,太后娘娘没叫起,她依然规矩无比的跪着,身姿端庄,不偏不移,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她有心替肖美媛搬回些颜面,讪讪笑道:“苏姑娘,你如今得嫁皇家,心中一定十分得意吧。想来你之前的夫君沈御史若知道休你之后,你会得到这样的好出路,定然悔不当初。” 长公主这是要替肖美媛出头呀,看着她怀有身孕的份上,不与她计较,“民女既是出了沈家门,与沈家门里的那些旧事就不再有干系,还请长公主嘴下留情,民女实在是不想记起从前那些不开心的回忆。” “本公主倒觉得苏姑娘不该忘了,等嫁进王府后有了诰命,若是再遇到从前的夫家,见着可是要向你拜行大礼,这样出尽风头扬眉吐气的好事,你可要牢牢记住是本公主提醒你的。” 长公主言谈充满讽讥,每个字都在嘲笑苏瑜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260章 桃花流疏簪的出处 肖美媛向长公主投去感激的眼神,这个时候能有人替她说话,多少令她冷静了些。 苏瑜是打算惯一惯长公主这脾气的,可是她既然执意要替肖美媛出头,苏瑜也就不打算客气了,“回长公主殿下的话,民女本该真谢谢您的提醒,可是那日在长公主府上的宴席上,大家都知道现在御史太太与沈御史婚前暗通款曲,又在二人大婚之日休弃旧妻,这般品性不端,私德无矩的人家,民女巴不得一辈子都记不起。民女也奉劝长公主别记着此事,污耳清明呢。” 这是在怪她多管闲事?她怎么敢?长公主深吸口气,正要斥责,梁太后语色漠然开口,“阿珏,你怀着身孕,好好养胎才是正事,这些闲事用不着你操心。” 太后的话算是给长公主搭了台阶,长公主就着台阶也就下了,“是。” 苏瑜跪得久了,先前又在宫里绕了那么多路,现在身子有些疲倦,可是这梁太后就是不肯叫她起来,她也更不可能奢望得把椅子坐坐。 厅中一片静谧,惟一的声响,是梁太后茶盖碰茶碗的声音。 “苏姑娘头上的簪不错,哀家记得最后一次见,是在尊仪太后还活着的时候。” 坐了许久,看了许久的争锋,皇后终于找到契机插句话,“怎么,这簪子还有什么出处么?” 梁太后点点头,像是沉浸在某个回忆里,“尊仪太后刚进宫那会儿很得大行皇帝宠爱,那年蓝田新进贡一块玉石,虽只有二指宽窄,却是难得的奇玉,握着手里生香发暖。大行皇帝命人打造了一支簪子,就是这支桃花流疏簪,它被大行皇帝赐给了尊仪太后。” 那时她很喜欢那块玉石,求到大行皇帝那里想拿来做枚玉坠,将来若是身下皇子,就佩戴在皇子身上,并且世世代代传下去,也算是她梁家的一个见证。最后大行皇帝把玉石打造成了簪子,打造成簪子也就罢了,居然还不是赐给她的,那时她明明怀了身孕,虽说后来出生是个公主,但也并不影响她有资格得到这块玉石。 她清楚的记得那日尊仪太后头上戴着这支簪出现在她面前,在她看来,她就是到她面前来炫耀和得意的,活该她一辈子只得一个子嗣,活该她命短无福享受这当太后的尊荣和富贵。 这位尊仪太后正是宣祈的亲阿娘,宣祈从未与她提起这个人,没想到头一次听闻竟是从梁太后嘴里。她所知道的,是尊仪太后与她素来不睦,宫里后妃争穿、争吃、争宠、争皇嗣,好像不争就活不下去。尊仪太后那时贵为皇后,碍于自己位于中宫的位分,对还是贵妃的梁太后处处忍让。 这会儿太后娘娘回忆起来眼角带笑,不巧,苏瑜看到她笑中的得意志满,似在嘲笑尊仪太后命短,无福享受这人间孝尽和富贵。 “没想到这簪子还有这重来历。”皇后了悟般点点头。 知道这桃花流疏簪是宣祈给苏瑜的,才稍稍心绪平静的肖美媛,眼中又再蒙上一重怨恨和妒忌。她可不管那支簪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历,只要知道是宣祈给苏瑜的,便让她有足够的理由和冲动想毁了它。 “王爷能将这桃花流疏簪给你,说明他真是看重你,苏姑娘,这样的福气,也不知你承不承受得起?” 太后说得漫不经心,话里话外的挑衅和威胁令人不寒而粟。 苏瑜的头低了低,眼羽长若蝶翅,掩盖住她满眼的凛冽和冷情,“民女只当是王爷一时给的订情之物,并未想过这桃花流疏簪大有来历。不过王爷既是给了民女,诚如太后娘娘所言,王爷看重民女,民女定会谨慎收存,万不能让这簪有任何损失。” 苏瑜声落,太后审视的视线在她身上飘移,明明先前还游刃有余,怎么这会儿回答她的话变得如此蠢笨可笑? 皇后一直见着苏瑜手中的青纹纸盒,好奇的开口,“苏姑娘,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我见你进来就一直捧在手中,可是什么重要之物?” 这个皇后一辈子都让梁太后给拿捏着,梁太后说得好听不再摄六宫事,可是宫中哪宫出事,还是全先报到这慈宁宫来。皇后敢怒不敢言,皇帝又是个孝顺的,她心中默默发誓,熬吧,她比太后年纪轻,太后总会死在她前面。 “回皇后娘娘,民女知道要进宫见太后娘娘,特意去为太后娘娘挑选的礼物。” 苏瑜言语恭敬,皇后很是受用。 礼物?肖美媛嘴巴往下撇了撇,“太后娘娘母仪天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用得着你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苏瑜现在已经懒得理会肖美媛,反正她的表情,语气,神情,气质无一不透着酸味儿。 “传旨太监到你府上传旨,听说你不仅食斋沐浴,还焚香祝祷,倒是个懂事的。”梁太后没立即命李公公把青纹纸盒拿到她面前,慢慢悠悠说了这么句无关痛痒的话,这才示意李公公上前。 苏瑜将青纹纸盒交到李公公手中,双手终于得以放下。 李公公迫不及待打开青纹纸盒,递到太后面前,想看太后不屑一顾,想看苏瑜丢脸的表情。可惜,他都未能如愿。 首先,太后见着那青纹纸盒里的东西,先是惊得瞪大眼睛,然后意识到自己失仪,又立马调整状态。她无法掩饰手上的颤抖,瞥着苏瑜问,“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宣祈只知道梁太后与肖相有过一段情,却不知道这段情其实也曾开花结果。一个为了锦绣前程,一个为了家族使命,才分道扬镳,遗憾终身。 从宣祈处得知太后要召见她之后,苏瑜便开始想象在见凤驾时有可能遇到的各种刁难。既然已经知道太后和皇帝在打什么主意,宣祈有宣祈安排,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让人拿捏。 借着上一世的记忆,苏瑜知道梁太后的大秘密,虽然掌握着这个秘密,但只要沈重霖没有官非压身,这个秘密就永远会是她手里不会面世的杀手锏。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要讨梁太后欢心,要做沈重霖最得力的贤内助,讨好这个梁太后,可谓费尽她的心思。她曾派无数人暗中查寻梁太后的喜好,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看什么样的折子戏,听什么样的曲儿等等。只要与梁太后有关,她本人或许都没有自己了解她。 知道这个秘密的起因,是因梁太后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你事事为哀家尽心,可终究还是做不成哀家肚子里的蛔虫。” 这话她仔细琢磨了半年,仍不能堪破,直到某一日洪掌柜给她讲账本开销,随意提到一句,“宫里那位贵主儿今年去佛衣寺逗留的时辰去比年长,咱们安排在回城路上茶水摊子,点心都放凉了那位贵主儿才现身。” 不知打什么时候起,梁太后每年在特定一个时间都会去佛衣寺,而且是轻车简从,神秘至极。这就让苏瑜疑惑了,佛衣寺非皇家寺院,而且也不是什么名胜古刹,只是一座极小的寻常寺庙,到底有什么能吸引尊贵的太后年年前往? 第261章 内情 有了疑问自然要解惑,苏瑜费尽心思八方查寻,她终于知道了梁太后说她终成不了她肚子里蛔虫的原因。梁太后闺名如兰,是朝廷三公之一梁国公的嫡长女,过高的身份地位不允她的婚姻有任何纰漏,要么嫁进皇家,要么门当户对,下嫁,是断断不能。一日梁太后出京踏春,误入佛衣寺避雨,偶遇借住在此的秀才肖禀坤,一个是花容月貌久居深闺的寂寞女,一个是才华横溢皮相英俊的潘安男,就这样你来我往暗通款曲。 梁国公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捉来肖禀坤本想逼他与自家闺女断情,谁曾想暗通款曲后已有珠胎暗结,梁太后被逼饮落胎药,是她苦求从小服侍她的乳嬷嬷放她与肖禀坤一条生路。孔嬷嬷心软,梁太后与肖禀坤逃出了京。这等下大脸的事梁国公不敢张扬找寻,等到他找到时候,梁太后肚子里的孩子已经降生。 梁国公气得七窍生烟,不顾肖禀坤和梁太后的哀求阻拦,将孩子放到一个破木盆里顺着湍急的河水流走。梁太后被带回京城,肖禀坤本要被秘密处死,梁太后以死相逼要活下他的性命。梁国公要肖禀坤一世都不准再见梁太后,许了他一个前程似锦,这二人也知道这一生他们是无望再续情缘。 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都神秘失踪,只有那个乳嬷嬷活了下来。 这二人大概都以为他们的孩子定是死在湍急的河水里了,便在佛衣寺里供了一本往生经,并在案上摆了一串刻有往生经文的佛珠,是希望那个苦命的孩子早日往生投胎。 如今那串刻有往生经文的佛珠就放在苏瑜呈敬给太后的青纹盒子里,她的用意再明白不过,太后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苏瑜的用意。此时她心中巴不得将苏瑜万箭穿心,可苏瑜既然给拿来这条佛珠,想必定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民女知道太后仁德宽厚,特意在一座寺庙里求来的,愿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苏瑜不疾不徐,有礼有节的祈祷。 胡说八道! 梁太后凉薄危险的视线在苏瑜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良久,才道:“我与这位苏姑娘要好好说说话,你们都暂且退下吧。” 梁太后一发话,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忤逆,纷纷起身福了福退出去。 她又吩咐厅中宫女太监一应出去,李公公守在门口谁也不准进去。 李公公满肚皮疑问,偷偷瞥了眼那串没什么特色的佛珠,恭敬领命。 等到厅中全安静下来,梁太后再不必掩饰她的惊惶的愤怒,直接将手畔的缭花儿瓷茶盏丢到苏瑜腿边,“苏瑜,你好大胆子,竟敢暗中调查哀家的私誉,你是真活得不耐烦了么?还是以为哀家真会忌晦着宣祈,不敢把你怎么样?” 一个茶盏砸过来,苏瑜连眉头都没皱过,她端庄无比的抬头,有了筹码,自然敢与贵人势均力敌,“太后娘娘是飘在天上的云,民女则是地上的泥,民女哪儿敢惹太后娘娘生气?” 是了,她不敢,梁太后想到什么,头往前倾,发间的珠饰簌簌作响,“是宣祈是不是?他让你拿这珠子来提醒,不,是要胁哀家,不准在他不在时对你出手是不是?啧啧啧,哀家就知道他是条不安分的狗,早该收拾干净送他去见他老娘。” 说宣祈是条不安分的狗,这话全天下只怕也只有梁太后敢说,而且苏瑜听了很不高兴。她淡淡的看着梁太后,浑身上下仿佛裹了层霜雪般的清寒,“太后娘娘,请慎言,大行皇帝虽然去逝多年,王爷依然是他心爱的嫡出子,您骂王爷是狗,那大行皇帝是什么?太后娘娘您这样不孝,将来百年,有何颜面到地下去见大行皇帝?” 这话无疑充满挑衅,梁太后冷森森的瞪着苏瑜,“哀家不与你争口舌之快,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你想嫁进摄政王府,做梦。” “民女知道的事,这串珠子已经说明了。”苏瑜稍稍动了动身子,她的腿有些麻了,“而且太后娘娘误会了,此事并非王爷告知民女的,至于民女怎么知道的,太后娘娘也无需操心,再有民女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王爷,就要看太后娘娘愿不愿意成全民女了。” “贱人,你敢要胁哀家。”这么说宣祈还不知道?要是知道岂不是自己这辈子都要被他拿捏了?还有肖相,当初是她对不起他,万不能再因为她丢了如今的地位和权势。再有就是皇帝,她痛憾不是与肖相生的骨肉,但她依然爱他,一旦她与肖相的过往就宣扬出去,皇家的体面,皇帝的脸面可都是要丢尽的。 不愧是有着多年积威的太后娘娘,一动怒,这厅中骤然生寒。苏瑜不卑不亢的笑道:“民女不敢,民女只是真心倾慕王爷,想得太后成全。可民女又知道太后娘娘心仪的弟媳乃是肖相府的三姑娘肖美媛,因着某些不可挑明的关系,您自然要多帮衬着她一些。” ‘因着某些不可挑明的关系?’她用不用得着说得这样明显? 梁太后拍案而起,多久了,她没这样动过怒?雍容华贵的表情皱成一团怒火,她徒然阴狠的笑起来,“你说宣祈还不知道此事,那么哀家现在就杀了你,大不了彻底与他撕破脸皮,难道他还会为了你起兵造反不成?” “太后娘娘要民女死,民女自是死不足惜,只是民女脾气不好,德行也有亏,要死肯定也会拉个垫背的。” 说这话的苏瑜,头上那支桃花流疏簪十分碍眼的在额与耳之间摇晃。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跪在地上的不是苏瑜,而在尊仪太后,那时她也有这样从容不迫的表情,把她死死的拿捏在手里。 “你现在在慈宁宫,是哀家砧板上的肉,谁会替你垫背?”梁太后有自信苏瑜是在讹她,既然她会讹她,自己也可以。 “要替民女垫背的可多了,权倾朝野的肖相府,皇家的颜面,皇帝的脸面,还有太后娘娘您的名声。” “你什么意思?”苏瑜所说的,都是她内心担忧的,惶恐的。若是放在她没进宫前,她不怕,大不了和肖郎一起死。可是现在她成了太后,她的儿子是皇帝,这泼天的荣华富贵,睥睨天下的滔天权势,全都是她要经营和维护的。 “没什么意思,太后娘娘有所不知,昨夜民女与一些人讲了个故事,那个故事很下酒,那些人听得津津有味,只是民女没讲完,与他们约好今晚再去讲,如果今晚民女没出现,就让他们到处去打听,届时举整个京城之力,肯定会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够了……。” 梁太后的怒吼声,惊得守在外头的李公公破门而入,刚想开口问句话,就被梁太后给训了,“哀家不是说没有召见不准进来吗?滚出去,滚出去。” 李公公很久没见过如此失态的太后娘娘了,一边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又讪讪的退出去。“是是是,奴才这就出去,太后娘娘息怒,息怒。” 举京城之力?这样的故事只要泄露一丝半点,肖相定会有所行动,肖相一动,某些有心人也定会追寻珠丝马迹,她捂了一辈子的事哪里还能捂得住? 而且苏瑜这贱人很聪明,她只说与一些人讲了这个故事,却不说与谁讲了这个故事,就算她现在去查,仓促之下未必会把这些人找出来,何况宣祈也在宫里,苏瑜久不出慈宁宫,他不可能不过来找人。 “苏瑜,你到底要干什么?” 第262章 赏赐 苏瑜抬起头,正视着梁太后怒火滔天的眼睛,“民女冒犯太后实属无奈,这样做不过是存着与王爷共偕白首的心思。王爷会在与民女大婚后前往边境收复连云七城,料想他一走,少不得太后要教民女怎样做一个王妃。太后指教,民女本该倍感荣幸,只是民女是个粗俗鄙漏的乡下女子,得见太后凤颜已经诚惶恐不可终日,还请太后体恤民女没见识,自请在府中学习规矩。” 这是在警告她,没事别去找她麻烦么?梁太后的眼神收了又缩,缩了又收,几度欲喷出火来,“就算哀家放过你,旁人能放过你吗?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得罪了什么人?” 这是指肖美媛?还是耿将军家?苏瑜依然笑得莞尔,“民女没见识,无形中的确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若是旁人大度,不与民女一般见识,民女自是感激涕零。若是非得与民女争上一争,辩上一辩,民女也自当奉陪。” 女子跪在地上,俏容浅笑,风姿典雅如一丛韧劲十足的翠竹。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宛如一潭看不清深浅的水,藏着数不清的沉稳和睿慧。今日光是敢不卑不亢地以下犯上,就足见她的谋识和胆略。 怪不得宣祈放着名满京城的贵女不娶,要娶她。 梁太后深吸口气,虽然无法掩饰内心的惧与怒,却不得不遂了苏瑜的意。她退坐回原位,头顶的珠翠依旧簌簌作响,只是她的语气有所收敛,没有初始的剑拔弩张,她已开始慢慢接受眼下的处境,“你这样的人,沈御史是瞎的么?不仅婚后无状,还把你休出门去。” 听着梁太后略淡的语气,苏瑜知道她放弃挣扎了,至少现在不会往死里难为她,“太后英明。” 太后英明,四个字足以让梁太后猜到因果。她忍不住冷哂而笑,“沈家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启禀太后,王爷求见。” 李公公的声音尚未落地,就听见长扇门被人大力推开,厅中两人还来不及反应,那一抹威仪凛贵的身影便急急踏来,身后也跟着涌入一群人。 宣祈见着苏瑜跪在地上,腿边全是散洒的茶水与碎瓷片,狡长的眼眸立即遂深幽黯一片,露出令人怵惧和摄寒锋芒。“太……。” 感受到宣祈浑身的气息不对,“王爷。”苏瑜赶紧出声打断他,“王爷,太后娘娘很中意我送的礼物,特意赐了茶给阿瑜,是阿瑜手滑没接住,这才翻打了茶盏。而且阿瑜与太后娘娘聊得很高兴,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她能说不是吗?敢说不是吗? 梁太后胸口憋闷着一口老血,就着苏瑜的话从善如流,“皇弟,你这王妃与哀家合眼缘得很,你终于觅得佳妻,也为哀家觅得弟媳,哀家很高兴。” 这二人你来我往的虚为令众人疑窦丛生,却不敢明目张胆的询问。 “苏姑娘,你送了哀家见面礼,哀家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来人啦……。” 李公公站到太后身边,“老奴在。” “赏苏姑娘刚进贡的锦缎十匹,元宝十双,玉如意一对,凤头钗十支。” 这可是大手笔,李公公惊得一时忘了应答,还是梁太后狠狠的目光扫过去他才反应过来,“是,奴才尊旨。” “谢太后娘娘赏赐。” 苏瑜朝梁太后磕了个头,当众拉起宣祈的手站起身来。“民女告退。” “去吧。”梁太后十分心累的挥了挥手,恨不能把这扫把星有多远赶多远。 在苏瑜握着宣祈的手站起来的瞬间,宣祈就知道苏瑜肯定是自打进了慈宁宫跪着就没过来,不借着他手力道,她根本就站不起来。 苏瑜试着挪了挪腿,根本麻得使不上力气,更险些摔倒。 肖美媛等着看苏瑜摔倒的洋相,结果洋相没看到,看到宣祈徒然长臂一挥一挽,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朝太后微微弯了腰,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抱着苏瑜走出了慈宁宫。 肖美媛恨得牙根痒痒,想问太后为何对苏瑜那贱人的态度前后不一,见太后一脸讪讪,到嘴边的话硬是给咽了回去。 倒是长公主没忍住心头疑惑,她转过身,秀眉微拧,“太后,这苏瑜做了什么让您高兴的事了,惹得太后您这样大肆恩赏?” 肖美媛闻声,立即眼巴巴望着等答案。 梁太后不堪去想,更不想提,“哀家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宣祈抱着苏瑜一路走,惹得众多太监宫女侧目。 苏瑜的腿麻还没恢复,虽觉得有些窘,但总不能自己爬着出宫吧。只好把脸埋进宣祈怀里,一边嗅着他的青冽气息,一边心跳加俱。 李公公领着五六个小太监,将梁太后所赏赐的东西都搁到送苏瑜出宫的马车上,然后恭恭敬敬的退开。 苏瑜在宣祈的臂弯中,看着李公公的背影发呆。这个老太监,肯定会在梁太后跟前编排她的是非。 上了马车,宣祈霸道的掀开苏瑜的裙摆,褪下长面袜,露出半截如玉的腿腹来。膝盖关节上已经发紫肿胀,就差破皮见血。车室里的温度徒然骤降,苏瑜知道宣祈在生气。 “太后一直想操控你,我以一民女的身份成为你的王妃,要是待见我这才出奇。”轻轻朝伤患处吹了口气,“无妨,出了宫去趟仁济堂,有范大夫在,这些都是小事。” 赫然将苏瑜拉进怀里,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你是我要疼要宠的,谁也不能伤害你,太后也不成。这笔账,我迟早要讨回来。” 宣祈发狠的声音充满浓冽的惊怵,旁人会害怕,她听着心中很甜,“不必你讨,你忘了我睚眦必报了?” 他没忘,只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这让他难以接受。“你都跟太后说了什么?她怎会舍得送那么大礼给你?” 她的话宽慰到他了,因为他的语气中添了一丝笑意,虽然充满戏虐。 苏瑜推开宣祈,抬眸看着他唇边浅掀的弧度。她是喜欢看他笑的,他不笑时冷漠无情,笑时温润如玉,不过都是她喜爱的模样。 “我胆大包天,跟太后谈条件。” 她徒然笑得像个稚女,容易误导人看不清她不符年岁的城府和深沉,“太后刚愎自用,父皇过世后,她越发的独断专行,你能跟她谈条件,这条件的分量肯定不轻。” “王爷想知道?” “你会说吗?” 宣祈想知道,就算她不说,也总会有办法知道。“王爷不是说肖相与太后年少时有情,却不知因何分道扬镳,我只是在这上头下了场功夫罢了。” 她说得笼统,宣祈也不打算追问,只要她能平安无事,就算捅破了天,他帮她补上便是。伸手将她垂在耳前的一缕青丝捋到耳后,指腹顺着她的颜颊,温柔细腻。 苏瑜取下头上那枝桃花流疏簪递到宣祈手中,“太后提及这桃花流疏簪的出自,我只知这簪上了年岁,竟不知是你阿娘所持之物,你给了我,是否过于草率?” 宣祈接过桃花流疏簪又别回苏瑜发间,“我阿娘已经不在了,她的东西便是你的东西,而且她若知道这簪子戴在你头上,定会欢喜。” “为何?”说完,苏瑜觉得自己问了句很傻的话,不由得颜若绯霞。 宣祈没有作答,只深深的看着苏瑜。 答案无声,不用言表。 第263章 小贱人,咱们走着瞧 出了宫门,又换回了原来的马车,蝶依见宣祈抱着苏瑜落车,担心得将唇页抿得苍白,碍于宣祈的威慑,自己又不敢问,憋得很辛苦。 苏瑜笑道:“别担心,只是膝盖受了点伤,咱们现在云仁济堂找范大夫,过不了几日我定能活蹦乱跳。” 去了济仁堂,恰巧范大夫出诊了,药是他的小徒弟上的,歇息了一会儿启程回孙府。 宣祈执意要送苏瑜进府,苏瑜不答应。知道她膝盖受伤还好,不知道的,瞧见他抱着自己大白日招摇过闹,太容易供人闲话了。 宣祈拗不过她,吩咐蝶依扶谨慎了。 敷了药,伤患处凉悠悠的,其实也没那么恼火的,只要稍稍借着蝶依的一点力道,走路并无问题。在廊下找了个地方落坐歇息,苏瑜看着檐下一丛开得极好的旱芙蓉,“我在这儿歇会儿,你先回景晖院去,叫人把马车里的赏赐都搬进来。” 蝶依颌首离开,苏瑜坐在廊下望着院中花红叶绿,蝴蝶翩飞,嗅着微风送香,眼神迷离。 回想在宫中所遇的惊险,若是她毫无准备,今日还不知要怎么脱身?估计只能等着宣祈出现罢。一想到梁太后对她所有顾忌,不敢轻举妄动,苏瑜心中略略宽,只是她很了解梁太后,她不会任由危机存在而无作为。今日的交锋算是提醒,往后她尽量少些存在感,不主动招惹。 “您慢点儿。” 一道轻呼随风入耳,苏瑜螓首微移,见着袁嬷嬷扶着一瘸一拐的姨母孙玉溶缓缓而来。 苏瑜膝盖不舒服,又想到她的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没起身见礼。不一会儿,她坐着,孙玉溶站着,彼此眼神对视,都没有畏缩。 “你以为你很得意不是?”她讨厌苏瑜,在她眼中苏瑜再如何聪慧不过都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 苏瑜默然的看着孙玉溶,漆黑如墨的发,柔柔逸逸垂落在腰际,有清风掠过,丝丝缕缕,皆染满花香。 她不作声,孙玉溶更气,那张跟廊下那丛玉芙蓉般的脸,柔嫩扎眼,她想冲过去用指甲划破,“这些年你在孙家受了多少庇护,如今不过是想让你还点恩情,我家婉姐儿又不肖想你的正妃之位,只是侧妃或者侍妾,你都百般不情愿。苏瑜,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是你就条养不熟的狗,喂不家的白眼狼。” 先前她还有些犹疑老太太会不会抗不住溶姨母的痴缠,毕竟诚如袁嬷嬷所言,手心手背都是肉。眼下看她走路样子,肯定是在祠堂跪得久了,老太太也并未答应她的要求。外祖母是真心疼她的,苏瑜心中很是熨贴。 “外祖母让姨母跪祠堂,本意是想让姨母想想清楚,可见姨母如今模样,竟是越跪越糊涂。”孙玉溶的斥责,苏瑜听着很不舒服,“这些年我受的是外祖母的庇护,和孙家有什么关系?在上河县老家,一个你,一个三舅娘,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为了不使外祖母为难,我远避乡野自立门户,一年到头有几日是在孙家露了面的,姨母怕是掰着手指头能算清吧。有恩也是外祖母的恩,她既没有要恩惠于你家婉姐儿的意思,你何苦又来牵怒于我?” 孙玉溶在祠堂跪在三四天,她也不是真的跪得正经。没人时她就歪坐在蒲团上,有人时才正襟危坐。报给周老太太的是她绝食抗议,实则颜妈妈有悄悄给她吃食。她相信颜妈妈的忠心,所以一直还是装得身虚体弱继续与老太太博弈。 跪了这么久,老太太还是狠心不为她的婉姐儿考虑。又从婉姐儿口中得到苏瑜今日进宫请安的事,太后原本为肖三姑娘指的婚,突然被苏瑜这个乡野村妇下了脸面,她肯定为太后不喜。她仔细想了想,继续在祠堂跪着也不是事,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而且她也想看苏瑜进宫后被太后虐待的惨样儿。 没想到刚开祠堂不久,就遇到正主儿。 苏瑜非但没有外伤,甚至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断,这叫孙玉溶怒火中烧,难道这小贱蹄子还有法子令太后对她刮目相看? “你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你,小贱人,咱们走着瞧。” 颜妈妈扶着孙玉溶一瘸一拐走了,孙娴从一面花墙后走出来,“姑母真是荒唐,待你不好也就罢了,还想让你把婉姐儿带到王府去,她这要求提得这般心安理得,真正是连羞耻心都不顾了。” 苏瑜淡淡笑了一声,“你偷听多久了?” “我去看了妤姐姐和欢姐儿,回去时碰到蝶依,她跟我说你回来了,我便过来找你。” 太后赏赐的东西堆满了景晖院的几张桌子,袁嬷嬷喜不自胜的开始打点收库,夏莲和采玉则好奇苏瑜在宫中的传闻见识。 苏瑜随口应付了几句,夏莲那丫头还追着问,她只得跟她们讲起宫里的红墙绿瓦,雕梁画栋……。 让她没想到的,是孙娴也听得认真……。 摄政王到孙府下聘那日,满目繁华的长街上围满了观看的升斗百姓,只见摄政王骑着通体墨亮四蹄雪白的汗血宝马,踏踏踏踏凛贵而至。百姓不由自主分开两道,将长街正中央的位置腾出来,又见他凌眉遂目,身姿傲岸,一袭矜贵的蟒纹衮袍外披着猎猎翻飞的绯色薄氅,整个人气度威仪,模样俊逸,瞬间俘获大批芳心。 摄政王的身后跟着百十驾马拉车,车上堆放无数的箱柜,全用红绸扎花捆住。 有百姓眼红开了,细细谈论,“看那装聘礼的箱柜,全是上好的香樟木涂金漆,这般奢华,那孙家的外甥女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得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青睐。” “据说还是个二嫁女呢,前夫是如今的各道监察御史沈重霖沈大人。” “这下堂妇再嫁如此风光,那沈大人岂不是要气得撞墙?” “撞不撞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二嫁女是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听说成婚的日子都定了,怎么现在才来下聘?” “呵呵,咱们这位王爷行事就是与众不同,他愿意这样,咱们也管不着呀。” …… 摄政王下聘一事,一时轰动京城,成了那些茶楼酒肆,街头巷尾的嚼乐谈资。 艳羡的流言蛮语推动着宣祈往孙府门口走。 那时的孙府,全府上下像是洗过一遍般干净,孙廷柏作为惟一能主事的男主,身姿笔直的站在门口,看着那身姿凛贵不凡的男子动作潇洒翻身下马,立即率众跪下,“恭迎王爷。” “孙三老爷请起。” “谢王爷。” 孙廷柏身体不好,一直虚得很,今日他临危受命,这可是孙府的前程和脸面,他必得打起十二分,一百分精神应付。几次喉咙发痒想咳嗽,都被他极力忍住。“王爷,里面请。” 宣祈到孙府下聘,这次与上次拜访的情况不一样,故此,孙府阖府出动,全都等在花厅前。孙娴并着余氏站在左边,孙玉溶一家五口站在右边,三房一家挨着余氏站,大房一家挨着周老太太站。 孙学武很怵王爷威仪,一直想往后躲,他阿娘梁氏拿眼狠刮着他,低声喝道:“把腰给我挺直了,不准给孙家丢脸。” 孙学武也想把腰挺直了,但王爷甩给他一个眼神,就要把他吓得瘫了。至于原因,还不是因为他之前打过明里暗里打过苏瑜的主意,万一苏瑜把这事告诉王爷,他还有活路么?自打知道苏瑜要嫁的人是王爷,他都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要丢弃京城的繁华回老家上河县了。 第264章 提亲 孙学武现在悔不当初,要是当初他没有色欲熏心,现在是不是可以抬头挺胸做王爷的表舅子?可世间没有后悔药卖,他又舍不得京城的繁华热闹,只能祈求上苍保佑王爷看不见他,把他最好当空气。 孙嫣表情讪讪的,她与寅哥哥已经很久没见过了。那天本想偷偷跑出去,没想到她阿娘还让人监视着她呢,发狠说要是她在成亲前见江寅,就打断她的腿。 孙嬉盛装打扮,将自己妆奁中最好的头面戴在头上还嫌不够出众,更担心被孙嫣和孙婉比下去。 孙嫣自打脸上落了道疤,变得易燥易怒,但凡不顺心就打骂使役,指责人家看不起她,笑话她,弄得现在云晖院的使役没人愿意到她屋里侍候。孙玉溶也是操碎了心,好话说了不知多少筐,依然没安慰到自卑的孙嫣。 虽然阿娘在祠堂跪了几日仍没说动外祖母,但孙婉知道她阿娘不会放弃。所以,今日也是描眉抹粉,把自己打扮得像朵牡丹,只是牡丹太过娇艳就是庸俗,她却全然不觉还自满得意。 孙妤走过来站到孙娴身边,“今日王爷亲来下聘,咱们孙家蓬荜生辉,这样的好福气,可是阿瑜带来的,料想四姑母泉下有知,定会十分高兴。”她是见过孙玉淑的,那个会在袖管中藏糕点给她吃的姑母。 孙娴看着孙妤气色不错,想来身子已见大好,“欢姐儿呢?” “让乳嬷带着玩儿呢,不敢带过来,怕闹。”是怕冲撞。 孙娴心领神会,“阿瑜现在肯定在屋子里藏着不肯见人,一会儿咱们打趣儿去,好不容易逮着个能笑话她的机会,可不能轻易放弃。” “我也正有此意。” 姐妹俩说着话,那厢孙廷柏引着人在众人期待之下款款而来,随着人影越来越近,看清今日前来下聘的男子体魄修健,内着紫锦蟒纹衮袍,腰束三指宽的嵌玉革带,外罩的绯色薄氅用金线绣着祥云如意的暗纹,行动间,日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越来越近了,那一副俊美逸尘的凛贵之貌,与生俱来的谨傲威仪,也只有真正的龙子凤孙都配承袭。头顶的金冠张扬邪肆,双耳迹垂落的束冠带在行动间轻扬翻飞,直到他站到中庭,孙家人才从这金相玉质的奢冽气度中回过神来。 周老太太率众人跪倒在宣祈面有,“老身孙周氏,携孙家众子弟家眷,恭迎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老太君请起,诸位请起。” “谢王爷。” 众人一起,宣祈便朝周老太太拱手作揖,“给老太君请安。” 当朝王爷给她请安,周老太太欣慰殊荣,又觉惶恐,“老身不敢,王爷厅里请。” 今日日头好,苏瑜让人搬了贵妃椅搁在院中花架下。她躺在贵妃椅中,手拿一本话本子,看着阳光晒干晶莹剔透的露珠儿了,蝴蝶飞鸟来来去去,嗅着空气里若隐若现的芙渠花香,很是惬意。 好热闹的夏莲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上气不接下气。 “姑娘,王爷到了,您没看到,外头好大的排场。” “姑娘,章嬷嬷喊了五个账房,一一合对王爷给你的聘礼,奴婢看见账房手都抄软了还没造册完呢。” 采玉嫌她一早上什么也不干,尽看热闹,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有那么多么?你都瞧见有些什么?” 夏莲日常被采玉怼得不少,早已练就一副厚脸皮,“什么都有,琳琅满目,奴婢听见那唱礼的小厮说了有‘珍珠,翡翠,宝石,绸缎蜀锦,珊瑚摆件儿,珠钗,玉石,如意……’,好多好多,外头那里百姓瞧着那一箱箱抬进府里的箱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府里好多女使婆子挤在廊下看热闹,一个个艳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 听着这些话,苏瑜始终面容恬静,唇角噙笑。有阵微风送香,花架下花影斑驳,映在她的芙蓉绣花鞋上,格外娇容。 “姑娘还是该去看看。”袁嬷嬷捧着一碗温热的杏仁茶,轻手轻脚站到苏瑜身边。 葱白似的手指掀了一页纸,说心里不紧张是假的,可她提醒自己活了两世,不该再为这样的场面大动心神,一是害臊,又是怕被人笑。“有什么好看的,他来下聘,我苏家无人,左不过外祖母和三舅舅要费些主意罢了,我去了也只是坐着,倒不如在自己院子里坐得自在。” “姑娘倒是会躲懒。” 苏瑜将话本子搁到矮石案上,接过袁嬷嬷递来的杏仁茶,“嬷嬷也来笑话我。” “你就不好奇老太太会跟王爷说什么?” 大约是好奇的,偏偏夏莲那死丫头,脚像钉在院子里似的,哪儿也不去了。 刚吃了口杏仁茶,秀娟走进来,“姑娘,老太太请你过去花厅说话呢。” 苏瑜愣了愣,心下竟忐忑起来,终究终日与他日不同罢。 “姑娘要好好打扮打扮。”采玉扶起苏瑜,笑得很意味深长。 苏瑜嗔瞪她一眼,看着妆镜中的明眸皓齿,顾盼生怜,想着这一生,终不会再误了吧。 收拾妥贴,秀娟眼前一亮,赞道:“咱们家瑜姑娘打扮起来,比那些簪缨世家的贵女都不差呢。” 苏瑜浅笑着受了秀娟的赞,随她一起前往待客的花厅。 刚到花厅,就听见孙廷柏谦和逊卑的声音响起,“四妹妹走得早,留下阿瑜一个孤女,这孩子从小没受苦。今日有幸得王爷青睐,阿瑜真是三生有幸。” 宣祈客气的笑了笑,“三老爷请放心,本王中意阿瑜,断不会舍得让她受一丝委屈。” 这话说得在场不少人眼红嫉妒,羡慕得手里的帕子都绞破了。 周老太太不大愿意听老三提这些过往,但仍忍不住语重心长,“我虽只是瑜姐儿的外祖母,却是当她亲孙女儿般疼爱,宠得她有些没规矩,将来到了王府,若是有地方莽撞失礼,还请王爷能宽恕一二。” 苏瑜忙抬手阻止想通报的秀娟,继续听着宣祈接过周老太太的话说,“老太君严重了,您将阿瑜教养得极好,她处事知轻重,晓分寸,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姑娘。本王与阿瑜成婚后,内宅诸事皆交由她打理,本王绝不插手,全然尊重她的安排和决定。再来,就算她在人家莽撞失礼又如何,自有本王替她撑腰,谁又敢说什么?” 周老太太闻声,心下万分动容,王爷这般宠着护着瑜姐儿,她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是可以落地了。“有王爷这句话,老身就安心了。” “老太太,瑜姑娘到了。”秀娟站在门槛正中央,朝着厅中福了福身。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秀娟的身边。那从门扉里步出的姑娘,云髻步摇响,眉若远山微蹙,眸似星碎银河,腰若约束,身姿袅娜。她穿着一袭淡绯色的抹胸襦裙,一颦一笑尽显端庄婉韵,像极了一枝绽得娇艳却又不失清纯的玉色芙蓉。 她携裙迈过门槛,微褶的裙裾荡起如微风掠过湖面般的涟漪,曳迤而至如踏如水,那云肩上,耳迹边的流苏钗随之轻摇,发出的细微之音,玲珑清脆极了。 苏瑜先对周老太太见礼,“阿瑜给外祖母请安。” 周老太太看她低眉顺眼,实则害臊红脸,觉得甚是稀奇,“你来得迟,快些见过王爷。” 苏瑜没有立即向宣祈问礼,而是先对孙廷柏福了福,然后是孙家其他长辈,最后才面对着宣祈,“阿瑜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第265章 孤注一掷 不止周老太太觉得稀奇,见惯了苏瑜嚣张,果断,睚眦必报的宣祈,也觉得甚为有趣。那厅中对他福礼的女子,是他即将迎进府门的妻,她什么样子,他都爱不释手。若不是碍于诸多外人在场,他或许真会忍不住拥美入怀,狠狠疼爱。 “免礼。” “谢王爷。” “阿瑜,你可真是好福气,瞧瞧王爷送来的聘礼,你外祖母让五个账房先生登对造册,现在还没对完呢。”蒋氏笑眯眯的看着苏瑜,话里的酸味儿却熏得厅中那些娇养的花草都要焉了。 孙玉溶不甘落后想带句话,周老太太知道她憋不出什么好屁来,一个眼刀杀过去,孙玉溶哆嗦一下恨恨的息了心。 苏瑜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温言细语,“都是王爷的恩典。” “是啊,这样的好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孙玉溶还是没能管住嘴,她笑得恭维十足,“你也该记得你的姐姐妹妹们,好好提携提携。” 孙玉溶此话一出,不少人脸色微霁,她是有意让苏瑜提携她家婉姐儿,但这样一说,连带着孙妤孙娴好像也希望进摄政王府似的,余氏和梁氏不悦的瞪了眼孙玉溶,暗责她不会说话。 “住口,王爷面前,你胡诌什么?我孙家的姑娘,个个都是好的,个个都有缘法,阿瑜还没嫁出去呢,提携什么?”周老太太真是恨不能一棍子打死孙玉溶那个混账,居然当众给孙家阖府姑娘下脸。 孙廷柏忙忙拱手,“让王爷见笑了。” 宣祈却听着孙玉溶的话,觉得这话里有话呢。 孙府中午摆宴,孙廷柏强撑了一上午,此刻已近频晕状态,只得先回青晖院。 孙学武知道中午要陪酒,当场就吓尿了。 周老太太十分嫌弃的让他滚下去,但孙家如今是女眷居多,总不能都陪着,只能她自己作陪以全礼数。 苏瑜作为待嫁新娘,不好意思多待,总觉得今日见宣祈,脸面上特别容易发烫。孙娴和孙妤左右挽着她走在院子里,脚踏着小青石道,朝一莲花池那边去。 初夏的莲花池,还有着去岁尚未枯绝的残莲叶梗,不少新绿碧翠的莲叶像大小不一的圆伞,铺平在无波无纹的水面上。苏瑜仔细看看了,还没看到有莲花包冲出水面,估计都藏在莲叶下吧。 “阿瑜,方才在花厅溶姑母的话你不生气么?”姐妹几个闲扯了一会儿,孙娴还是把话扯了回来。 “我瞧着她祠堂算是白跪了,还不死心。”孙妤往莲池边走了一步,看见几尾黑红相间的鲤鱼摇尾而至。 “谢谢两位姐姐替我操心,外祖母那么精明,岂会让溶姨母得逞?”苏瑜摘下一朵月季花,以花瓣为食,丢进水里,花瓣太轻,只能浮在水面,几尾鲤鱼争相追逐,倒也有趣。 又说了一会儿话,玉晖院来人说欢姐儿哭闹着找阿娘,孙妤告辞离开。 不久,余氏也派人来喊孙娴回去用午膳,苏瑜便独自回了景晖院。 午膳后,蝶依告诉她。宣祈歇在了客厢。 …… “阿娘,这样真有用么?”云晖院孙玉溶的正屋,孙婉坐在妆奁前,看着铜镜中自己娇俏惹得怜爱的模样,有些害臊,又有些不自信。 孙玉溶有一下没一下替孙婉篦发头,心中十分哀叹自己命苦,怎么就没当王爷丈母娘的命?可命都是自己挣来的,有付出才有回报,她自认深黯这样的道理,“瞧瞧你这小模样儿,认真打扮起来,哪里比苏瑜那小贱蹄子差?哪个男子见了不心动?” “可他是王爷。”孙婉质疑。 “王爷也是男人。”孙玉溶纠正。 孙婉内心惶恐难安,终是下不定决心,“阿娘,我还是害怕,万一祖母知道了……。” “知道了最好,这样你进王府就更有成算了,苏瑜不过是运气好些,只要你用用心思,运气也不会比她差。”孙玉溶宽慰鼓励着,实则她是有些埋怨自己这两个姑娘不争气的,连个二嫁女都比不上,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孙玉溶想象着王爷姿容玉树的模样,小心肝就像要跳出来似的。可又想到中午一听要与王爷一同用膳,武二表哥吓得尿了,又觉得王爷很可怕。 孙婉一张小脸儿像桃花瓣被风吹皱,她心知这是还犹豫不定呢。于是搁下篦子,坐到她身旁,掰正她的身形看着自己,孙玉溶一副真诚的语重心长,“阿婉,如今你嫣姐姐破了相,只能找个寻常的普通人家嫁了,你阿爹是个不中用的,你弟弟又年幼。你也看见了,你外祖母偏心苏瑜那小贱人偏心得很,阿娘在祠堂里跪了那么久都没招来她半丝心软。阿婉,孙家人咱们是指望不上了,你得自己争气,你得给阿娘争气,万不能叫那些小人小瞧了咱们。” 孙婉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看见她阿娘的眼中全是熊熊燃烧的希冀,“女儿听阿娘的,女儿也想出人头地,不能叫旁人瞧不起。” “这才是我的好姑娘。”知道孙婉定了心,孙玉溶总算放心些了。“今日之事只准成功不能失败,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后面的人只管交给阿娘。” 云晖院孙玉溶母女两个正盘算的时候,青蓝一手持剑,双手抱胸立在厢房外,廊下不少女使都来瞧新鲜,那可是摄政王的近身护卫,平日里可不常见。 女使甲眼中冒着桃花,“瞧着这护卫都这般玉树临风,王爷真不知是何天姿模样。” 女使乙瞟了她一眼,“你一下在后头帮忙没瞧着,我偷偷的扫了一眼,简直惊为天人。” 女使丙也挤进来插嘴,“咱们府里那几个姑娘,要说模样,当属瑜姑娘模样最是俊个俏,与王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女使丁酸酸的开口,“你们说瑜姑娘嫁人会不会把景晖院的那些女使婆子都带到王府去?我听说王府有山有水,雕梁画栋,门帘子都是用指甲盖大小的珍珠串挂,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女使乙也跟着羡慕起来,“景晖院的女使婆子都是瑜姑娘身边经年侍候的,肯定会带进王府去,唉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呢。” …… 这边女使们舌头嚼得很起劲儿,苗二姐下了腰间的玄铁菜刀,绑了袖抹了头,连声吆喝,“快走快走,别在这里打扰贵人休息,都没事做了吗?没事做到厨院儿去帮忙去。” 苗二姐几下就把人全撵走了,她站廊下站了站,看着青蓝心里一阵一阵发软。先前她让姑娘去打探青蓝的情况,可是姑娘不是没碰见,就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一直没认真给她回话。今日可叫她逮到机会了,自己的事情扭捏没结局,还得自己亲自出马。 稳了稳心神,苗二姐踏下石阶,朝青蓝笔直而去。 青蓝一见是苗二姐,立即想到当初在梧桐山庄的情形。 半夜三更,连王爷都没宵夜吃,他有。 那些时令水果,王爷和小公子有的,他也有。 早饭,稀粥里有两颗煮鸡蛋。 午饭,米饭下是大半碗肉菜。 晚饭,他说他想吃面条,于是不久就会一碗高汤河鲜鸡丝面清香无比的摆在他面前。 诸如此类的事太多,青蓝记都记不住。 惟一能记住的,就是这个姑娘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莫名其妙的迸着火花。 姑娘家不是该含羞带臊的吗? 她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他有些被吓着。 后来苏姑娘一行人进京,王爷某天突然问起他家里的事,他家里有什么事?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王爷挑明问他可有心仪的姑娘,他脑海里心仪姑娘的脸立即就与苗二姐重叠了。 第266章 孟浪之辈 他是王爷的侍卫,这辈子这条命是王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归西。 成家,是不敢想的事,可他又忘不了那个变着方儿对他好的憨直姑娘。 所以,他对王爷的问题,回答得含糊其词。 此刻,看着气势汹汹的小姑娘直奔他而来,青蓝突然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习惯性喝住妄想靠近王爷的人,“站住,王爷在此歇息,谁敢打扰。” 苗二姐停下脚步,看着青蓝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真是又好笑又好气,“王爷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够格到这儿找王爷么?” “那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苗二姐理直气壮。 青蓝退了一步,“找我做什么?我正当着值,你有事等我下了值再说。” “少给我打马虎眼儿。”苗二姐泼辣的手一挥,“等你下了值,我到哪儿找你去。” 青蓝不敢见苗二姐,听着这样的话,他的耳根子烫得厉害。 万幸刚才看热闹的人都被苗二姐给轰走了,不然让人瞧见成何体统? “我问你,我让我家姑娘找你的事你知道不?”苗二姐敢站在这里直言不讳,来前也不知做了多少准备,表面上看起来她义正言辞,实则内里空得心,整颗心都抖得要从喉咙里站出来似的。 青蓝不答。 放在苗二姐眼里就算是知道了,“那你怎么不回我话?从前你我离得远,我不敢肖想,如今你我离得近,将来我也会求着姑娘带我进王府去侍候,就更近了,青蓝侍卫,你可是嫌弃我乡野女子,配不上你王爷侍卫的身份?” “我没有,我不是。”青蓝忙摇手,一脸的捉急,完全没了替主子办事时的谨慎沉稳模样。 “既然你没嫌弃,那为何不给我个准话?不答应就不答应,我苗二姐也非那种死缠烂打之人。往常我见不到你,没机会问清楚,今日你给我痛快,你若心中有其他女子,我苗二姐发誓再不烦你。” “都说了我没有。”苗二姐还说她不难缠,现在不正是难缠的时候么?竟逼得他乱了阵脚。 苗二姐撇着嘴,心头却是乐开了火,看着青蓝说:“我们乡野女子就是这样直接,青蓝侍卫,我喜欢你,既然你也不嫌弃我,这辈子我给你洗衣做缝补饭热炕头。”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迅速塞到青蓝手里,“这是我给你绣的帕子。” 然后,她朝青蓝伸出手。 青蓝一时不明所以,“什么?” “回礼。” 回礼?今日他是随王爷到孙府给苏姑娘下聘,他身上带着那门子的礼? 兴许是苗二姐觉得青蓝身上没有,看到他头上的一根束发铁簪,直接拔下来拿在手里,“就它了。” 青蓝一头乌黑的发瞬间泄了满肩,看着苗二姐憨直可爱的笑容竟忘了反应。 “我送你帕子,你送我簪子,咱们就算定情了,你挑个好日子来给我老子娘提亲,或许让王爷和姑娘做主也成,这样更省事。” 苗二姐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 她带来了一块帕子,换走了他头上的铁簪。 不,那不是普通的铁簪,那是性命攸关时可以保命的暗器啊! 再低头看手中那方帕子,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鸡? 还是鸭子? 宣祈推开窗棂,表情十分异的看着青蓝,凛贵的眉梢似笑非笑,凉薄的唇似笑非笑,浑身上下都透着看好戏的戏虐。 “绣得这么丑,也好意思拿出手。” 青蓝赶紧揉成一团塞进怀里,“属下失仪,请主子恕罪。” 他说帕子丑,青蓝的反应是把帕子揉进团塞进怀里,而非丢弃,可见他对那脾气耿直火爆的姑娘也是有心意的,“既然都交了定情信物,正巧今日也在孙府,不若立即去向她老子娘提了亲,早早娶回去便是。” “王爷说笑了。”青蓝低着头,有些窘。 宣祈打屋里出来,伸了个懒腰,瞪了青蓝一眼,“还不如个小姑娘爽快。” 青蓝依然默不作声。 “本王出去转转,不想让人知道,你还守在这里。” 青蓝知道他这是想去景晖院找苏姑娘。“属下遒命。” 彼时,苏瑜正听袁嬷嬷叙叨,眼中扫过周老太太命人送过来的账册,里面全是今日宣祈送来的聘礼,足足有三本厚册子,金银玉器,珍珠玛瑙,宝石古玩,奇珍异宝。 袁嬷嬷笑得合不拢嘴,王爷大手笔,说明什么?说明王爷在乎她家姑娘。 姑娘二嫁能嫁得这样好,总算是苦尽甘来,扬眉吐气了,“老太太的意思,这些聘礼全给姑娘做主,姑娘想存起来妥,不想存起来就等出嫁那日再一并抬到王府去,总归是姑娘的东西,姑娘嫁了人,这些东西自然要跟着姑娘的。” 跟着她到王府,这聘礼不就又成嫁妆了。 想到嫁妆,她又想到当初沈重霖贪她阿娘留下的八十抬嫁妆求娶于她的事。忙忙抛开这些杂念,过往过往,已过已往,她要过好当下,过往就让它过去吧。 “老太太还给姑娘准备了百十来抬嫁妆,又在京郊置办了五个庄子,京里则是十几间旺街铺子,老奴看着,姑娘将来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合上账册,想到周老太太的慈爱,苏瑜也柔和的目光,“是啊,外祖母疼我,将来我得好好孝敬她。” 帘外有人进来,接着珠帘让人撩起,一张妖孽般邪雅的脸,一袭傲然的身姿撞进眼帘。 袁嬷嬷忙忙福礼,“参见王爷。” 宣祈一挥手,“都下去。”恍若在自己王府般自在。 偏偏就是有人听话,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下去了。 宣祈看着坐在贵妃榻上的姑娘,云鬓步摇,花容含笑的望着他,“听说你喝多了酒,在休息呢。” “孙府没个主事的男人,你外祖母年纪又大,我可不敢与她多说多坐,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吓出个好歹来,你还能愿意嫁我?” “所以你没醉?” 宣祈倾身,在苏瑜的眼中放大他的轮廓,“本王身上有酒气么?” 苏瑜往后倒了倒,“没有。” “你故意装醉,好让外祖母早点下去歇息,是不是?” 中午一说要摆膳,周老太太点了孙学武陪膳,孙学武居然被吓尿了。周老太太臊了一张老脸通红,还要自己顶着主事的气派,陪他用膳,着实很不容易。 “本王的王妃很聪明。” 他的身形再倾。 苏瑜再往后倒,倒无可倒,直接躺在了贵妃榻上。 如泼墨般的青丝垂顺落在她的脸颊上,发梢微微来去,痒痒的,跟猫抓一样。 “我还没嫁你,不是你的王妃。”苏瑜偏过头,想躲躲宣祈眼中的炽热。 “收了聘礼,也定了日子,你就是本王的王妃。”他双手一边一撑,将榻上身姿婀娜的女子禁固在他的控制下,发觉得她别扭的模样很是可爱。 “你……。”宣祈越是说,苏瑜越是不敢看他,“你起开。” “不起。” “你……。” “我怎么……?” “你坏……。” “唔……。” 接下来的话全站被一个吻给封住了。 苏瑜起先吓了大跳,可她又逃不开宣祈为她圈的牢,只能承受着他温柔如水的吻。 良久,唇分。 他看着苏瑜被吻得潋滟的唇瓣,忍不住又要吻下去。 苏瑜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本以为王爷是个君子,想不到竟是如此孟浪之辈。” 宣祈笑了,笑得邪魅揶揄,“在你面前,本王不想做君子,这算什么孟浪?”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耳迹,气息灼热着她的耳根子,“洞房花烛之夜,本王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孟浪。” 第267章 鸡还是鸭子 苏瑜嫁过人,她的夫君住了三个月书房,洞房花烛的乐趣早就在等待中消磨殆尽,她没任何期待感。这会子听到宣祈如此暖昧不清的话,她竟有丝了期待,想到会发生些什么旖旎的状况,苏瑜的那张脸,顿时艳若一株滴血牡丹。 “你……不正经。” 身下的女子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宣祈直起身。 苏瑜赶紧坐起身离他远些,总觉得离他近了,身子就发抖发烫。 苏瑜在他面前例来都是不符年纪的沉稳和聪颖,难得见她有别的情绪,怎样他都觉得稀罕,“同你说件事。” 苏瑜警惕的看着宣祈,害怕他会突然扑过来似的,“什么?” “你手里的那个煮饭丫头方才去找青蓝了,丢了块绣得极丑的帕子给青蓝,又从青蓝头上得了支簪,说是算订情了。” 天!!! 苗二姐竟这般大胆? 说来也是,她之前央她去找青蓝说说可有意,她不是这就是那的耽搁着,就连宣祈从青蓝那里得到的回复也很模糊,不怪乎性子直,服气爆的苗二姐等不及。 合上下巴,苏瑜往宣祈身边挪了两步,一时就忘了方才还担心被人吞下去的可怖,“青蓝这是答应了?二姐绣了个什么帕子上?” “我没看清楚,像是鸭子,又像是鸡,说不好。” 这话刚巧被袁嬷嬷推进来送新茶的夏莲听到了,她朝两位主子福了福,嘟着嘴,很不高兴,“姑娘,那是鸳鸯。” “鸳鸯?”苏瑜质疑的看着宣祈,这么好看的桃花眼,难道眼神不好?“你到底有没有看清呀?” 宣祈眉看的英眉皱了皱,“本王确定,不是鸭子就是鸡。” 夏莲闻声快哭了,“姑娘,真是鸳鸯。那日知道王爷今日来下聘,二姐就向蝶依和雪娇打探青蓝侍卫会不会来,得到肯定后她便向奴婢学手艺,说要给青蓝侍卫绣对鸳鸯以表深情,奴婢担心她短短时间里学不会,特意给她打了底子,描了轮廓,她绣的怎么可能……。” 袁嬷嬷本来是要进来送茶的,可是临到门口瞟到王爷和姑娘正……,夏莲脑子少根经,憨笨得很,正巧过来,她便将这触霉头的差事给夏莲去做。夏莲一听王爷评价苗二姐的帕子,不是鸭子就是鸡,她的绣功是最好的,还给苗二姐打了底绣了轮廓,怎么也不会绣得那么惨不忍睹吧,早知道就让苗二姐把绣完的帕子给她看看好了。 “你的绣功我是肯定的,但你让二姐拿菜刀的手去拿绣花针,实在是太难为她了。”苏瑜已经能想象那方帕子是如何的惨不忍睹了。 “不是奴婢为难她,是她自讨没趣呢。”夏莲辩解一句,王爷在这里,她也不敢多待,福了福身就出去找苗二姐,问问她是怎么糟蹋她打的底绣的轮廓了。 “二姐性子直爽,做事干脆,也不知青蓝是否……。”能接受。 “那家伙收了姑娘的帕子,簪子被拿走也没追着讨回来,所以,你说呢。”宣祈抬手,手腹在苏瑜唇页上轻轻磨挲。 按下宣祈不安分的手,苏瑜起身沏茶,“这是可真是好事,我手里的那些女使,个个都是贴心的,我有时也会想怎么落实她们的归处,没想到苗二姐倒排了个头,我得好好给她准备一份嫁妆。” 宣祈伸手一勾,美人立即坐怀,“那我是不是还得替青蓝准备一份聘礼?” 苏瑜哂笑。 在宣祈离开厢房不久,孙婉便端着一个红漆托盘出现。 她这次比早上更加用心打扮过,头顶的簪花步摇,她阿娘压箱底的金项圈,手腕上的银镯子,在阳光下很是晃眼,一袭杏粉色的襦裙衬得她姿容俏丽,她羞羞怯怯的朝青蓝走去,到了跟前先福了福,“民女孙婉,奉祖母之命来给王爷送醒酒茶。” 醒酒茶,故名思议,就是用了醒酒汤之后要是效果不好,再继续服用的茶。 青蓝见多了扭捏女子的作派,无非是想引起王爷的注意,眼前这位民女孙婉也好不到哪儿去。都这会儿了,王爷就算酒醉,也早就该醒了,用得着她来送醒酒茶?那红漆托盘里的东西肯定有问题,“交给我吧,我替姑娘送进去。” 孙婉往后退了退,说,“祖母吩咐民女,让民女代问王爷一个问题,事关瑜表姐,还请侍卫大爷代为通禀。” 这是非见着王爷不可呢,但他又吃不准是不是真是周老太太让孙婉来的?万一真是周老太太派来的,不让见王爷,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周老太太是苏姑娘的亲祖母。 王爷不在厢房,民女孙婉要见王爷,他又怀疑这醒酒茶有问题,权衡之下,青蓝有了决定,“孙姑娘请随我来。” 孙婉面上不显,却是心喜不已,只要踏进这厢房的门,就算成功了大半。 厢房里间隔着垂帘,孙婉知道王爷就在里面的榻上躺着,浑身就好一阵娇软。 青蓝让孙婉把醒酒茶搁到外间的锦缎圆桌上,他的束发铁簪先前被苗二姐拿走了,现在散着发丝,只得像孙婉借,“孙姑娘,王爷身份尊贵,容不得半点儿闪失,入口的东西更是马虎不得,可否借姑娘手腕上的银镯用用?” 孙婉不是不黯世事的姑娘,“侍卫大爷请放心,这醒酒茶绝对没有问题。” 这样说着,心里却是很紧张的,这醒酒茶里放了阿娘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媚药,银镯下去肯定要变色。 怎么办? “我自是相信的,但侍候在王爷身边,规矩是如此,还请孙姑娘见谅。” 青蓝执意,孙婉心中慌若乱鼓击捶。 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道:“这样可好,我尝一口吧,要是有事,也是我先有事,对不对?” 青蓝暗测难道自己猜错了?就见孙婉真的倒了一口的量在茶碗里,当着自己的面咽了下去。 此时孙婉的声音在心里呐喊,‘快让我进去见王爷,服侍王爷喝下醒酒茶,反正都是要成事,两人都中了媚药,行事该更是水到渠成。’ 青蓝倒也没再难为,看来真是他多虑了,“那姑娘把茶端进去吧。” 青蓝准备在孙婉进去后将人打昏,等王爷回来再叫醒便是,就说她一进来就昏倒了。 青蓝撩开垂帘放孙婉进去,孙婉激动得内心狂跳,丝毫不知身后的青丝已经扬起了危险的手,可正当他要下手时,外头响起喊声,“青蓝侍卫,青蓝侍卫在吗?” 孙婉吓得回头,青蓝扬起的手作势自然而然的撩起另一边垂帘应声出去,“我在,是谁找我?” 是蝶依。 “姑娘说赶紧让你到景晖院去一趟,有好事找你。”蝶依不由分说,上前拽起青蓝就往去。 青蓝甩开她,“你等等。” 青蓝重新回屋,再见沈婉时,她竟然倒在地上。整个人媚眼如丝,软滩如水。 “这怎么回事?”蝶依站到青蓝身后,看着孙婉这一身精致的打扮,也就立即明白了,“这溶姨母还真是不死心啊!只是这可是她的亲姑娘啊,还真是大决心啊!” “你知道怎么回事?”青蓝刚还以为自己猜错了,没想到那茶还真有问题。 “算了,说起来废话多,咱们走吧,就让她自己在这里待着,做她的旖旎春梦吧。” 临行前,蝶依还忍不住啐了一口。 青蓝有些疑惑和担忧,“真不管啊?” 蝶依推他走一步,“不管。” 孙学武自打午膳前在厅上流尿丢了脸,不想被人嘲笑就躲到府外去,越想越不得劲儿,越想心里越难受。自己中爱的姑娘要嫁给一个他惹不起的人,那个人还不时拿眼刮他,是不是苏瑜把当初自己对她起淫,心的事跟那个人说了呢? 孙学武一会儿想那人知道了,一会儿想那人不知道,焦灼之下,跑去吃酒,把自己吃得醉得糊涂,好在他认得回府的路。 第268章 老太太,不好啦 摇摇摆摆进了府门,顺着记忆往玉晖院的方向去,可是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绕了好久也找不到玉晖院的大门。他晃晃悠悠踏下连廊,极不耐烦的拂开挡路的柳绦,上眼皮和下眼皮像是要连在一起似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看到一个院子门开着,他毫无形象的打了个酒嗝后走进去,院子里无人,他吼了一句酒话,“人呢,都给爷出来。” 没人回答,孙学武开始骂骂咧咧,“贱婢,贱奴,敢取笑爷,爷把你们都卖到窑子里去,叫人好好受用受用。” 看见房门大开,他现在口渴,更想高床暖枕。 进了门,左右没看到茶壶,便撩开垂帘进到里屋,他看到桌上有茶壶便裂着嘴,打着嗝笑了。也没规矩倒出来,直接抱着茶壶就开饮,等到喝够了,把壶一扔,嘴一抹便要往床上躺去。 这时,他的脚徒然踢到个什么东西,并那那东西还发出一声娇媚软吟,“嗯……。” 孙学武听得耳根酥软极了,一股异流从脚底晕晕乎乎爬上头顶,他擦了擦眼,看着地上躺着女人,但他看不清人的模样,只觉得她继续发出的似痛似喜的声音,在他脑子里久久盘晕不去,渐渐地,他觉得他比之前更醉了。 他瘫坐在地上,不小心压到了女人的手,那人又发出一声娇哼,这下子,孙学武就忍不住了,心里痒得像成百上千只猫在抓,成百上千只蚂蚁在爬。他额间渗着汗,他口渴,女人的香气像是勾魂的绳索。视线模糊中,他好像看到一张脸,苏瑜的脸,强烈的兴奋感刺激得他脑袋里冒出一句话。 “得到她……。” 几只麻雀落到云晖院中,孙玉溶正忐忑难安的焦灼着,听着外头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很是厌烦,站到门口冲着当值的女使吼道:“都是死人吗?把这些雀儿鸟儿都给我赶走,吵得人烦死了。” 几个女被吼得一怔,赶紧去追赶麻雀。 麻雀很快被追飞得乱窜,几下就不见踪影。 颜妈妈匆匆打院外进来,直接朝孙玉溶屋里去。 孙玉溶一见她,忙示意她扣上门,轻声问,“怎么样?” 颜妈妈虽不太赞成孙玉溶的作派,但人都已经去了,也再无回头的路,“奴婢避在柱子后,看着婉姑娘进去的,待了没一会儿景晖院的女使蝶依也进去了,奴婢正担心出岔子呢,就见蝶依拽着王爷的近身侍卫一块儿走了。” “那近身侍卫走了?还是被景晖院的人拽走的?你没去看看是因为什么被拽走?”孙玉溶摒着气小声追问。 袁嬷嬷略显苍老的脸挤成一团,“姑奶奶这是糊涂么,那近身侍卫走了不是更好成事么?万一王爷吃下去茶觉得不对,让侍卫把咱们姑娘赶出来怎么办?他走了,王爷不正好和咱们姑娘成其好事么?” 孙玉溶现在已经魔怔了,她很认同颜妈妈的话,“你说对,你说对,还有没有别人看到婉姐儿进去?可别让人扰了计划先给老太太通风报信去。” “那可是王爷歇息的厢房,章嬷嬷都是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靠近和打扰,派的两个女使侍候也被那近身侍卫给拒绝了。奴婢带着婉姑娘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周围无人才让姑娘进去的,那侍卫一被蝶依拽走,奴婢就赶紧回来给主子您报信了。” 颜妈妈邀功似的话让孙玉溶松了口气,“那就好,再等半个时辰,你就去跟老太太报信,说婉姐儿好心给王爷送醒酒茶,无端让王爷给扣住了。” 颜妈妈脸上有些讪讪不明,“姑奶奶,老太太会信么?” 不会信,孙玉溶却不以为然,“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老太太信与不信又有什么要紧?她猜到是我使诈又怎样?还不是她逼我这么做的,但凡她多疼疼婉姐儿,也不至于逼得我出此下策。” 一想到苏瑜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想到她在祠堂跪那么些天老太太却半丝不念亲情的样子,孙玉溶就恨得目眦欲裂。 见孙玉溶突然恨得双眼发红,颜妈妈赶紧岔开她往牛角尖里钻的心思,“现在好了,咱们婉姑娘已经是王爷的人了,看在奴婢服侍姑奶奶这么多年的份上,将来您要是到王府去探望姑娘,不论如何请把奴婢给捎上,奴婢也想去见识见识王府里的荣华,沾沾贵气儿呢。” 这话说得孙玉溶很受用,她得意志满的看着颜妈妈,“你是功臣,真有这样的好事,可不能把你撇下。” 适才被云晖院撵出去的麻雀,辗转飞过垂花门落到瞳晖院。初夏已至,瞳晖院里那些被周老太太侍弄得极好的花花草草绽得很争气,特别是今日,周老太太瞧在眼里格外鲜妍明媚。 “瞧瞧这些花儿草儿啊,开得这样好,不枉我侍弄一场。” 章嬷嬷殷勤侍候在侧,笑道:“打今年入春以来,这些草草花花都是老太太您精心侍候,怎会开得不好?老太太今日心情好罢,才觉着与往日不同。” 周老太太左看看,右瞧瞧,“是这么样么?” 章嬷嬷很认真点头,周老太太笑道:“瑜姐儿的亲事板上钉钉,先前还担心她去见太后会惹上什么麻烦,如今瞧着都极好,这也算是她的福报。” “老奴也为瑜姑娘高兴,自打她从沈家出来,虽然老太太明着与她约定不干涉她的终生大事,暗里却为此事操碎了心。” 还是章嬷嬷懂她,周老太太松活的叹了口气,“原想她这辈子的交待不知在哪里,哪承想竟与王爷看对了眼,老天爷的造化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可不是。”章嬷嬷也跟着感叹,“先前与沈家那场姻缘,也叫老奴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沈大爷欺人太盛,不成想倒让咱们姑娘清清白白的嫁进王府去了,原来老天爷有他的安排呢。” 周老太太想了想,的确如此。瑜姐儿要是没嫁沈重霖,怎会从沈家出来?不从沈家出来又如何会到上河县?不到上河县又怎会遇到王爷?“冥冥中这有定数,咱们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还是从善如流的好,强求来的东西未必都是好的。” “老太太言之有礼。” 周老太太笑着瞪过去,“你个老货。”又露出一丝焦虑,“唉,现在妨姐儿和瑜姐儿算是有着落了,可是老大院里那妤姐儿也不能没说法一直赖在娘家,等到妨姐儿瑜姐儿婚事一结束,我得找老大媳妇好好聊聊。” “还有三房的娴丫头,多好的姑娘,名声险些被王家那个混账给迫害了。”说到这里,周老太太徒然神情微妙,“王家那事是瑜丫头给捅出来,你说他莫名其妙死在牢里会不会……。” 周老太太没把话说完,章嬷嬷想到王家的事也很恶心,敛了眉头,“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似的,老奴哪儿敢多嘴!” “瑜姐儿那丫头自小瞧着柔柔弱弱,与沈家那场孽缘都就叫她变化这么大么?” 章嬷嬷却道:“当年老奴到了沈家,眼瞅着外孙姑爷不顾瑜姐儿的身子,直接把人放在长板上,还打算不脸面将瑜姐儿招摇过市抬到衙门里去告状。老奴记得可清楚,那日太阳那么晒,他也狠得下心,也不知把我们姑娘当什么了。姑娘醒悟这不挺好,总不能一直叫人欺负了去。” 这事当年章嬷嬷一回到孙家就跟她说了,气得她摔破了好几只茶碗。 罢了,事已至此,总算是越来越好。 颜妈妈出现在瞳晖院的时候,就见着章嬷嬷扶着老太太,一边说话儿一边赏花儿,很是惬意的样子。她深吸了口气,立即换上一副焦急模样冲上前去,“老太太,老太太,不好啦!” 第269章 心里明镜儿似的 周老太太和章嬷嬷同时回身,瞧着颜妈妈一脸苦容,脸立即就拉下来。 章嬷嬷啐道,“呸,你个蠢货,今日也不看看什么日子,你乱囔叫什么?忒没规矩。” 颜妈妈妈被章嬷嬷一阵冷喝,心里先前盘算好的话竟被吓得不知如何出声了。 还是周老太太操心她又添什么乱了,淡淡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颜妈妈这才顺嘴接下话来,先朝周老太太福了福,“回老太太的话,方才我们姑奶奶跟奴婢说,婉姑娘去给王爷送醒酒茶,一直没回云晖院去。”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缭乱,周老太太的脸越来越黑。 章嬷嬷也意识到问题不对,赶忙说,“王爷身边有侍卫,哪里是什么人都能接近王爷的?颜妈妈,你也是在姑奶奶身边服侍的老人,可别乱嚼舌根子,在今天毁了王爷、瑜姐儿和婉姐儿的清誉。” 章嬷嬷到底资历比她老,有仗着有老太太撑腰,说话就是硬气。颜妈妈忍不住心虚,低头不敢看章嬷嬷的眼睛,“我们姑奶奶让奴婢去厢房那里找婉姑娘,可是奴婢去的时候没见着王爷的侍卫,可奴婢在院子里听见……听见……。” “听见什么?”章嬷嬷问。 周老太太则脸色俱变,“说,你听见什么了?” 颜妈妈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她越是这样,周老太太的整颗心越是往下沉。 “奴婢听见厢房里传出男女……燕好的声音。” 周老太太如造雷劈一般身子后倒,双眼发黑,她跄踉着退了数步,好在章嬷嬷手快扶住才没摔倒。她指着颜妈妈,恨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们……。” 好好的,送什么醒酒茶?就算用送醒洒茶,府里那么多女使哪里用得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送?婉姐儿送上门去,分明是孙玉溶还不死要进王府之心,这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自甘下贱呢。 章嬷嬷想得通,精明世故的周老太太岂有想不通之理? “老太太您消消气,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倒下啊!”颜妈妈很担心周老太太被气晕过去,老太太要是被气晕了,谁还到厢房去给她们家姑娘做主啊? “你们这是想将我这把老骨头气死呢。”周老太太喘着粗气,恨恨的盯着颜妈妈,“你主子呢,在哪儿?” 颜妈妈说出在心里盘算了好多回的话,“奴婢一发现事情不对劲儿,正巧碰到春燕,叫她先回去给姑奶奶报信,奴婢心想这事肯定不能瞒着老太太,若王爷真与我们家姑娘有首尾,这事还得求老太太做主呢。” “你……你们都盘算得这么周全了,还要我这老太婆做什么?”周老太太几乎是吼出来。 颜妈妈突然跪在地上,“老太太,您赶紧到厢房去看看吧,我们姑奶奶要是知道婉姑娘的清誉受损,肯定去找王爷讨说法去了。” “你……你给我滚……。”周老太太继续吼道。 怎么是让她滚?而不是跟着她去厢房为婉姑娘做主? 可是颜妈妈被此时周老太太的气势吓得呆不下去,不管了,先到姑奶奶身边去,反正此事这会儿差不多满府都知道了,肯定不少人围着厢房等着王爷给交待,等着老太太主持公道呢。 颜妈妈抹抹泪滚了。 章嬷嬷顺着周老太太的胸口,“老太太,这事……。” “这事不是明摆着吗?”周老太太一张老脸阴沉得可怕,偏偏孙玉溶又是自己生的,更叫她恼恨不已。 “只是王爷是什么身份,什么人都能近身吗?奴婢看那青蓝侍卫可不是吃素的。”章嬷嬷抛出心头疑问。 周老太太细思一圈,一时也想不到,“走吧,去收拾烂摊子,到底怎么回事到了不就知道了” 出了瞳晖院,周老太太叫秀娟陪着自己去厢房,吩咐章嬷嬷到景晖院去安抚苏瑜。 孙府商户起家,并不缺的就是银钱。所选的这座宅院端严宽敞,飞檐笼翠,那楼阁交错之处,花竹葱郁之中,无不透着清雅与富贵。 章嬷嬷与周老太太分开,还没走多远就见不少仆妇使役,随从婆子朝一个方向奔去。她又暗暗啐了一口,很是不耻孙玉溶的下贱作派,这是已经闹得满府都知道了呢。那景晖院肯定也是得到消息了,还不知瑜姐儿知道后这事会怎么乱呢。 章嬷嬷一路忧心冲冲赶到景晖院,一进院门,就见袁嬷嬷和雪娇在院子里悠闲的侍弄几盆芙渠花。她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将袁嬷嬷扯到一旁,“外头都闹翻天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摆花弄草,你家姑娘呢?” 外头闹翻开的事情是夏莲跑进来说的,方才她和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一样,惊得嘴巴张开能塞进一个鸡蛋,听完,又觉得这事滑稽又可笑。 “嬷嬷来了,肯定是瞳晖院里的老太太也知道那件事了,想知道我家姑娘的反应,嬷嬷进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章嬷嬷低瞪了她一眼,“有你这么当差的吗?自己的主子都快被人撬墙角了,你还不着急,也不想想自己主子姑娘平日待你们……。” 章嬷嬷一边走,一边回头数落袁嬷嬷的不作为。 可当她看到屋子里有些什么人时,嘴巴张得也能塞进一个鸡蛋。 本该在厢房与婉姑娘燕好等着被捉奸在床的王爷,此时正剥着一个蜜橘子,那十指纤长的手指,看着苍劲有力,好看得就像画儿的似的。他剥好一瓣橘子,又撕了白经,亲自递到瑜姐儿唇边,那深情温柔的眼神,能把人溺死,她这一把年纪瞧着,都觉得脸色臊得慌。 “嬷嬷来了,快坐。”苏瑜没好意思张嘴吃宣祈递到嘴边的橘子,拿在手里招呼章嬷嬷。她大概能猜到章嬷嬷来干什么,无外乎是外祖母担心她听到厢房的事乱阵脚,怕旁人安抚不住,特意派了章嬷嬷来给她拿主意坐镇。 章嬷嬷这才回过神来,这屋子里,除了王爷在,那侍卫在,意外的连厨房里的苗二姐也在,这几个人或坐或站在一间屋子里,为了什么事? 现在也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她朝王爷福了福,“老奴见过王爷。” 宣祈点点头,不再有反应,他的眼中只有苏瑜。 章嬷嬷也不生气,反而高兴。 “嬷嬷过来,想必是外祖母的意思,又让她老人家操心了。”苏瑜咽下手里的蜜橘,宣祈又剥一瓣给她。 章嬷嬷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又悬起来了,王爷和侍卫都在景晖院,那与婉姐儿在厢房燕好的人是谁?“姑娘,既然姑娘这里没事,老奴就像告退了。” “不急,嬷嬷既是来了,就坐坐也替二姐儿拿个主意。” 采玉过来把章嬷嬷按坐在绣凳上,章嬷嬷还操心着老太太呢。可苏瑜执意,硬于王爷的威仪,她又不敢真走,“二姐?替二姐拿什么主意?” “我成婚之后是要住在王府的,但我又舍不得二姐烧菜的手艺,偏偏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厨娘,正好青蓝侍卫与二姐看对了眼儿,我想着先把二姐嫁过去,这事儿本来我能做主,可却少个媒人,刚才嬷嬷一进来,我就想着这媒人要是嬷嬷来做,料想二姐的老子娘定是没有不允的。” 什么? 王爷和侍卫和二姐儿看对了眼?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竟瞒得滴水不漏? 第270章 艳羡妒忌 章嬷嬷又被惊得忘了反应,良久才道:“姑娘,二姐儿的老子还在老家呢,她阿娘倒也好说话,只是先前从未听青蓝侍卫与二姐有往来,她阿娘定是要好好看看才能定的。” “嫁姑娘是大事,好好看看应该的,此事就麻烦嬷嬷去跟二姐的阿娘提,要是成了,少不得要给嬷嬷奉个大红包呢。” 苏瑜说得高兴,丝毫没将此时某个厢房外闹哄哄的场景放在心上。 乡下丫头配王府侍卫,烧高香的姻缘,二姐阿娘肯定没有不允,只是按理还得去说说,“这是好事,老奴应下了,皆是有二姐照顾姑娘餐食,想必老太太知道这桩婚事也会高兴的。” 青蓝糊里糊涂被订下亲事,也奇怪,自打听说一定下,他的心好像也跟着定下了。悄悄看了眼苗二姐,觉得她的模样娇俏可爱,真是越看越喜欢。 苗二姐无意间对上青蓝的视线,本就发臊的脸更像厨院篮子里的番茄。她窘得想找条地逢钻进去,福了福,“姑娘,奴婢先回去了。” 苗二姐羞着跑了,青蓝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个在吃和刺绣方面神经突出的夏莲突然在院子里喊起来,“姑娘,厢房外好多人看热闹,都挤到垂花门那里去了。” 说完,人也出现在屋里,她看到章嬷嬷板着一张脸,赶紧规矩的站好,规矩的福了福身,“章嬷嬷好。” 章嬷嬷刮了她一眼,真心觉得姑娘在某些地方性子软,纵得这些使役没大没小。然现在又不是教规矩的时候,她起身回头,“姑娘,出大事了。”说着,拿眼看似无意的瞟了一眼继续剥蜜橘的王爷。 苏瑜换了个姿势,端起矮案上的茶碗,低眉道:“我都知道了,有人苦心孤诣想造出点儿动静来,不惜自甘下贱毁我清誉,毁王爷清誉,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温言细语,但淡淡的几句话,却叫她莫名感到危险。她像是对某件事已经容忍到了极致,准备一举收拾,不再留有后患。 章嬷嬷心下大颤,莫说以往她知道瑜姑娘有主意有手段,如今她身边坐着的人,是个在大唐王朝翻手可为云,覆手可为雨的人,若她依仗着王爷做点什么,那姑奶奶一家随时可能万劫不覆啊! “姑娘,老奴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她始终是你姨母,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你可以小惩大戒,千万不可……。”伤其性命啊!那死在牢里的王毕甫,可就是个鲜活的例子,不由得她不担心。 苏瑜沉默着,她越是沉默,章嬷嬷心里也越是没底,难道那屋子里的人……? 章嬷嬷一双质探的眼睛望过去,苏瑜便知她意思,淡淡道:“行了,你去吧,那屋子里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不论是谁,外祖母这会子心里都悬吊吊的。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劳烦嬷嬷好生照看着。” “是,老奴这就过去看看。” 章嬷嬷走后,苏瑜徒然依偎在宣祈怀里,“王爷是个香饽饽,什么人都敢肖想。” 对于苏瑜的首次投怀送抱,宣祈很受用,他从善如流把人怀在怀里,笑容里充满邪气和痞气,“吃味了?” “唔唔……。”苏瑜摇头,“只是觉得这样的事往后还会发生,想想觉得很没意思。” “那你打算怎么办?本王总不能不出去见人啊!” 低下眉眼,苏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如果有那么一日,我真想和你一起远离这里,去一处繁花夕照,绿水映瀑之处,相知相守,白头偕老。” 宣祈闻声一滞,邪美的眼眸溢着一丝憧憬,他低头在女子眉心印上一吻,声音醇柔到极致,“终会有那么一日的,信我。” 信我。 这两个字给苏瑜的心里注入了一道蜜,甜腻得能让人昏醉过去。 章嬷嬷出了景晖院,老胳膊老腿儿开始往厢房那里移动。 远远就见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孙玉溶哭声传了很远,害怕别人听不见她在为自己的姑娘抱屈似的。 蒋氏带着孙嬉从另一道垂花门过来,正巧走在章嬷嬷前面没发现章嬷嬷。她话里带着酸味儿对孙嬉说,“还是你姑母有法子,老太太死不松口的事,被她一招就摆平了。” 孙嬉一直被孙婉和王爷睡了这事刺激着,艳羡妒忌着,她想着是她怎么没那么好命,所以完全没听懂阿娘的意思,“阿娘,你说什么呢?这和姑母有什么关系?” 蒋氏一指戳在孙嬉脑袋上,委实是自己心里也压着火,这招她怎么就没想到,偏让孙玉溶占得先机,也不知道往后还有没有机会效仿,“说你笨,你还真让你脑子闲着?你想想你姑母为了让婉姐儿跟着瑜姐儿嫁进王府去都使了些什么谋算,不就清楚我说的是什么了么。” 孙嬉被戳得开了窍,但她胆子小,这主意要是她阿娘想出来的,她未必敢,“姑母这样孤注一掷真就能如愿么?我瞧着祖母真心偏心苏瑜,哪肯让婉姐儿分一杯羹水?” “放在之前肯定是没希望,但是现在可就说不定了。”蒋氏满脸讥讽都在骂孙玉溶下作,肚皮里又是羡慕得跟猫抓似的痒痒,“一旦王爷和婉姐儿被捉奸在床,王爷就得对婉姐儿的清白负责任,哪怕是王府里的一个侍妾,料想这辈子也肯定是注定荣华富贵,你溶姑母打的可不就是这主意。” 章嬷嬷跟在身后不远不近,蒋氏的话她全听在耳里。 “这么说溶姑母这回是赌对了?婉姐儿真要嫁进王府了?”孙嬉一边问,一边满脸的艳羡和不高兴。 蒋氏冷哼一声,没再作声。这辈子一个姑娘上赶着下嫁升斗百姓,一个姻缘尚无着落。到底是孙玉溶棋高一筹,她要想再比过她去,除非是她的嬉姐儿能进宫做娘娘。 靠得近了,听见孙玉溶正含泪控诉,“……这人就在里头呢,阿娘,婉儿姐的清白若是叫王爷给毁了,若不给我个交待,女儿就到陛下面前去告御状,让陛下给我们姑娘主持公道。” ‘啪’的一声响,周遭立即安静下来,周老太太气急败坏的甩了她一耳光,“你要不要去把孙府的大门打开,叫外头的街坊四邻都进来瞧瞧热闹?这是什么好事么?你用得着这样大肆宣囔么?” 孙玉溶捂着被打的脸,委屈万分的盯着周老太太,今日这场仗她赢定了,现在她只需装得可怜些,更可怜些。 梁氏和余氏一人一边挽扶着周老太太,余氏帮着顺气,梁氏帮着劝慰,“阿娘,您快消消气,别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是啊,王爷还在里面呢,赶紧将这些人都遣散了,不准再围着,否者真成看主子的笑话了。”余氏附和,恨恨的瞧了一眼孙玉溶,觉得她为达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太无耻了。 梁氏点点头,转身对着看热闹的仆妇使役,随从婆子,“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再在此围观,当心这个月的月钱扣光。” 热闹是好看,但月钱事更大,很快围观的人全作鸟兽散。 但此举只是让周围变安静些罢了,根本阻止不了好事者的猜测和窥探。 “阿娘,您快进去看看婉姐儿吧,女儿好担心她。”孙玉溶跪走到周老太太面前,哭着祈求,一副很绝望很伤心的样子。 周老太太深吸口气,抱着老脸丢尽的觉悟正准备迈步,身后徒然响起章嬷嬷的声音,“老太太,老奴回来了。” 第271章 惊天变故 所有人都转过身看到章嬷嬷绕过蒋氏母女身旁走出来。 章嬷嬷表情微妙的瞟了孙玉溶一眼,对周老太太说,“老太太,瑜姑娘那里有桩喜事,央着老婆子做媒人,所以多耽搁了一会儿。” 周老太太见着章嬷嬷,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她的原意是让章嬷嬷守着瑜姐儿,这里的事不要管,怎的她就从景晖院回来了?“什么喜事?” “咱们府里的苗二姐儿与王爷的近身侍卫青卫看对上了眼儿,彼此都很中意,瑜姑娘的意思,是让二姐儿先嫁进王府去,只是时间仓促,她担心二姐阿娘不答应,让老奴作媒人倚老卖老去探个口风。” 章嬷嬷语声一落,孙府的这些大小主子们个个面面相觑。这不仅瑜姐儿麻雀变凤凰,连带着手底下的厨娘也跟着鸡犬升天? 在众人为此事感到意外时,周老太太却敏锐的发现事情不对,她摒住呼吸问,“这么说青蓝侍卫在景晖院?” 章嬷嬷点头。 周老太太眼角的余光打量孙玉溶和她身边的颜妈妈,这二人是知道青蓝的去处的,被老太太的漠然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里的慌乱层出不穷。孙玉溶猜想老太太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会不会猜测是她使算计把青蓝侍卫给诓走的?这她可就冤枉了。 岂知周老太太想的根本不是这茬,“青蓝是王爷的近身侍卫,侍卫在景晖院,那主子在哪儿?” 章嬷嬷虽然老了,但在老太太身边侍候没受什么亏待,所以身形略显富态,他微微弯腰,福了一福,“主子自然也在景晖院。” 所有人一听,都不由倒抽口凉气。 孙玉溶的脸色更像是被雷劈电击一般变成了猪肝色,“不可能,王爷怎么会在景晖院?他明明正在厢房里,与我的婉姐儿燕……与我的婉姐儿在一起。” 章嬷嬷不紧不忙的继续道:“溶姑奶奶,老奴亲眼所见岂会有假?王爷在景晖院,正与瑜姑娘商量青蓝侍卫与二姐儿的婚事。” 孙玉溶先前虽然脸上凄凄惨惨,但一个心却是飘在云絮里那般舒坦;这会儿,这个心像从高高的云絮里跌落到油锅里,被炸得千疮百孔。她脑子里突然一片浆糊,她不信,赫然转身揪着颜妈妈的衣襟,瞪着快要突出来的眼珠子,狠狠的盯着颜妈妈,口水也喷到她脸上,“你不是说看到婉姐儿进来的吗?你不是说只看到青蓝侍卫被蝶依拽走吗?你不是说青蓝侍卫不在,婉姐儿王爷更好方便行事吗?为什么王爷不在厢房里?” 她说过这些话吗?颜妈妈也懵了,被孙玉溶的话吓得身体站都站不住,腿软得直往地上滑。 在场众人听着孙玉溶不打自招的话,鄙夷的,难以置信的,嘲笑的等等等等,个个脸上都是精彩给纷呈的表情。 周老太太气怒中带着惊愕,饶是意料之中,但这话从孙玉溶嘴里说出来,那龌龊感简直冲刷得她魂不附体。 “不,不,我不相信,现在屋里的人肯定是王爷,章嬷嬷,你骗我是不是?”孙玉溶疯狂的自我麻醉,好慰藉她濒临崩溃的神智。 可惜,两个人的出现,冲击得她的梦溃不成军。 那两个人站在一株曾经涅白如雪的梨花树下,清风袭染,尚未落尽的残花轻摇飘落,光影里,枝叶斑驳。男子身影修长,眉目凛贵,凌衫绯氅,端的是无尽玉树风华。他站在女子右侧,瞧见些许残花瓣落在云髻上,伸手替她捡下,动作轻柔细腻,足见款款情深。 顺着孙玉溶滞稳不动的视线,诸人见到王爷和瑜姐儿并肩而来。走在那条青石小径上,两边妍花轻抚着她的裙摆,将如逐浪而至的涟漪裙裾,染上浸入心肺的幽香。踏上连廊,王爷细心的扶住瑜姐儿,彼此会心一笑,那之间,是谁也难以涉足的禁地。 “参见王爷。” 众人跪地见礼,惟有颜妈妈瘫着,孙玉溶鹤立鸡群般站着。 “老太君免礼,诸位请起。”除却苏瑜,宣祈的声音一如继往的没什么温度。 这么多人在,厢房外却静若无人。 “王爷,瑜姐儿,你们怎么过来了?”周老太太率先打破静谧,僵着一老脸的笑容问。 “事关本王和阿瑜清誉,自然要来看个究竟。” 宣祈话里的冷嘲,将周老太太及一干众人吓得不轻。 不知何时,孙玉溶脸色煞白,不顾一切盯着宣祈,忽然魔怔一般指着他,“你是假的,你是假的,你是假的。” 她连喊三遍,在第三遍结束时,周老太太没忍不住伸手抽了她一巴掌,“事已至此你还要作什么妖。” 孙玉溶终于撑不住了,痛哭道:“王爷若在这里,那这屋子里和婉姐儿在一起的人是谁啊?” 先前谁也不敢进去看。 现在谁也没敢进去看。 “溶姨母,阿瑜也好奇,婉妹妹送来的醒酒茶究竟让谁给吃了。”苏瑜淡淡笑着,瞳珠里情绪复杂,“咱们一起进去看看吧。” 周老太太不悦的看向她,“你一个即将出阁的姑娘凑什么热闹?老二媳妇,你进去看。” 既然知道里头的人不是王爷,周老太太也恢复了当家作主的派头,指使余氏进去打头阵。 余氏是很不情愿的,这里头真要是那什么,那么龌龊的场面她可不要见。但老太太发话,她只能硬着头皮福了福,开始往里去。 余氏先是迈进门槛,然后看见外屋里没人,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将心悬了起来,外屋没人,不代表里面也没人啊。此时,她更希望颜妈妈听错了,不然今日孙府这脸可真是要在王爷面前丢尽了。连累瑜姐儿被人轻看不说,或许连她的娴姐儿也要受到波及。 深吸了口气,她撩开垂帘,入眼便是满地绫衣衫裙,珠钗佩环。余氏最后的希冀死心了,她决定去看清楚谁在青天白日作下荒唐。她往里走,空气里欢好的气味令她作呕,她捂住口鼻,绣鞋避开那些绫衣衫裙,她嫌脏。 她站到桌畔边,看到孙婉未着寸绥躺在床上,身上情,欲的痕迹又青又紫,她身上压着一个体形精壮的男人,当她想看清那男人是谁时正巧那男人似在睡梦中转过头来。 一瞬间,余氏瞳孔一缩,随即一声惊叫,“啊……。” 屋外的人听见余氏惊叫,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赶紧蜂拥而至。 当看到屋中绫乱得不堪入目的床景,孙玉溶顿时气血上涌,眼皮子一翻晕了过去。 孙玉溶当场晕倒过去,周老太太虽恨极了她,但好歹自己生的,生怕出意外。赶紧让章嬷嬷叫人将她抬出去。 梁氏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得脑子轰隆轰隆响,她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嘴唇已是血色褪尽,她几步跨到床前,照着露着半个屁股的孙学武就是一巴掌拍下去。 孙学武没醒,梁氏就一直打一直打,恨不能将他打死。“你个混账东西,蓄牲不如的东西,婉姐儿是你妹妹,你怎能将她给祸害了?” 宣祈站在院中,这毕竟是孙府的家务事,他不便干预。苏瑜进去望了一眼,那榻上情形让她很想笑,可见满屋气氛阴沉严肃,周老太太气得浑身发颤,她又笑不出来。 退出来在宣祈耳边附上几句,宣祈神色一敛,目色徒然诡谲阴冷,随即又妖孽的笑开,“这么多人打本王的主意,阿瑜就不担心么?” 第272章 真相 苏瑜摇摇头,轻笑道:“这可好事,阿瑜担心什么?” “这么多人打本王主意你竟认为是好事?”宣祈近身一步,将苏瑜逼得腰往后下。 苏瑜赶紧退后一步,“自然是好事,王爷那么多人觊觎,说明王爷出众,更说明阿瑜有眼光,这还不是好事是什么?” 放过她,宣祈直起身子,“这个答案勉强过关。”他其实在想如果说出不在乎的话来,他该如何反应。 “依本王看,孙府接下来有家事要处理,恐怕是没空招呼本王,我先走了。”宣祈看着苏瑜,目光专注且温柔。 的确,出了这等天大的丑事,老太太肯定要做出一系列安排和打算,的确无暇再顾及宣祈。 宣祈带着青蓝离开,苏瑜在院中想自己是不是该回避? 而里屋的孙学武醒了,是被他阿娘硬生生给一下一下打醒的。他先是感受到一点痛意,然后痛感逐渐加剧,再然后他忍不下去悠悠转醒。他的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感受到痛意后逐渐反应过来有人打他,而且一下比一下用力。 等到他醒过一丝神智,看到打他的人以及满屋的人,先是莫名其妙的喊了一声,“阿娘,你怎么来了?” 随后,他不经意看到了身下的孙婉。 而孙婉,正巧也醒了……。 “啊……。” 孙学武在震耳欲聋的叫声中从孙婉身上下来,这一下来,孙婉身上光洁的肌肤上斑驳的情欲阴痕瞬间落入众人眼里,将所有人的眼睛撞得摇摇欲坠。她起身扯起不知几时褪到床角的锦被,掩住自己的身子,泪水在眼睛里转了一转就顺着脸流下来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你?王爷呢,王爷呢?” 孙学武只褪了裤子,所以他站在床边身上还有遮丑物。 可孙婉移动间,床上那滩胭脂色的处子血又齐涮涮震惊了所有人的眼睛。 周老太太一会儿指指孙学武,一会儿又指指孙婉,最后咬着牙道:“都给我到祠堂里去。” 周老太太气得拂袖而去,出来时已不见瑜姐儿和王爷身影,但她心在还有疑问又不敢惊动王爷,只好让秀娟先去找瑜姐儿到祠堂说话。 府里有条花径,孙嫣曾经最爱在此附庸风雅,此时苏瑜走在上头,瞧着不远处被雨水冲涮后长满的青苔石,听着不知何哪里传来的隐约虫鸣。 “蝶依,适才我无意瞧见你的反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先前听到二舅娘大声惊叫,她没有立即冲进去,倒是无意间看到蝶依的反应很奇怪,说是奇怪,其实是她的反应太过平淡。 蝶依也没打算瞒着苏瑜,“姑娘在道青蓝和二姐的事后,不是打算把这二人叫到一起说说前程么?雪娇去叫二姐,我去喊青蓝。到厢房时没见着青蓝,奴婢就喊了一声,青蓝出来后奴婢想卖个关子没直接告诉他找他什么事,结果他往屋里回了一趟,奴婢跟进去一瞧,那云晖院的婉姑娘已经倒在地上,媚眼如丝,一副发春的样子,肯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动西。后来再回景晖院的路上,青蓝说婉姑娘告诉他,是老太太吩咐她给王爷送醒酒茶的,青蓝原本不打算让她进去,可婉姑娘又说老太太不放心姑娘你,所以有个问题要请教王爷,青蓝既担心婉姑娘使诈,又担心她真是替老太太来传话,毕竟跟在王爷身边的人方才只有他一人当差。于是他想了个主意,借着要试饮食是否有毒的规矩试探了婉姑娘,她自己喝下了一小口醒酒茶,然后就变成那样了。” 孙婉饮下那醒酒茶,肯定是希望青蓝赶紧将她带到宣祈面前,只要宣祈也吃下那醒酒茶,后来的事关青蓝一个侍卫什么事?她与宣祈更是水到渠成的事。她没想到的,是宣祈在她出现在厢房之前已经到了景晖院,独独留下青蓝不惹人生疑。 “居心叵测的结局,自食恶果,我看溶姨母这回怎么收场。” 蝶依撇撇嘴,“婉姑娘就算吃了那下了料的醒酒茶,大房的二爷也不该趁人之危呀,好歹是她亲妹妹呢。” 苏瑜在进到里屋时,空酒里是弥漫了一股酒气的,不难猜出孙学武肯定是醉酒后误入厢房,才与孙婉行了苟且之事。“他们可不是亲兄弟,按说也是可以成婚的,还亲上加亲呢。” “溶姑奶奶一心想攀高枝,结果高枝没攀上,自己还跌了大跤,嫣姑娘又毁了容,她再想爬起来可难了。”蝶依一时感叹,她是知道在王爷手下做事很危险,没想到这看似平静的深宅大院里,也没想象中那么随和平稳。 “姑娘,瑜姑娘。” 蝶依和苏瑜眼见就要回到景晖院,身后徒然响起秀娟的声音。 “秀娟,老太太身边正需要人侍候,你怎么跑来了?” 秀娟喘了喘粗气,稳了稳气息,还是喘道:“武二爷已经醒了,婉姑娘也醒了,见事发,都吓得不知所措,老太太把所有人都叫到祠堂,让奴婢来请瑜姑娘也前去祠堂问话呢。” 料想这会儿外祖母应该知道宣祈离开孙府了,找她去问话,也是想知道明明该在厢房的王爷为何变成了孙学武罢。 孙府在上河县的祠堂不如京城里的祠堂奢华宽敞,从梁上悬下的三圈盘香正袅袅着香烟在屋顶铺散开去。长案上摆放了七盘供果,供给前面诸多孙家祖先牌位。 长案下三步开远的地方放着三个蒲团,孙婉和孙学武跪在其中两个蒲团上。 孙学武激情散尽,此时只剩下屁滚尿流和瑟瑟发抖。 孙婉惨白着一张被狠狠蹂躏的娇脸,恨不能把头全含进胸脯里。她现在好恶心,好恶心,只要一想到孙学武趴在她身上亲了她,摸了她,还占去了她的清白,眼泪就八颗八颗往下滴,怎么也收不住。 大房到了梁氏,孙妤知道消息匆匆从玉晖院赶来,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兄妹居然干出这么不知耻的事。她挽稳了梁氏,怕她顶不过去身子撑不住。 二房跟来余氏,孙娴原来是想和阿娘一起去厢房看看情况,可阿娘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叫她别去凑热闹。后来又听说闹到了祠堂,这才不得不赶来。一如孙妤的反应一样,知道孙学武和孙婉的事,她惊呆了,难以置信。 三房蒋氏和孙嬉是看热闹不娴事大的,旁人不论怎么的惊愕和愤怒,她们心里都只有痛快和嘲讽。 “当着满门祖宗,你们扪心自问,对得起孙家的列祖列宗么?干出这么龌龊无耻的事,我们孙家的脸都叫你们两个混账给丢尽了,好在是在京城,若是在老家,你们现在就该浸猪笼了。” 周老太太气急败坏,痛心难耐。 章嬷嬷赶忙扶住她坐下,“老太太,事情已经出了,您消消气,想想怎么处置吧。” “是啊,阿娘,千万别把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您下月还要喝瑜姐儿和妨姐儿的喜酒呢。”余氏适时提起瑜姐儿和妨姐儿的亲事,来宽慰婆母又焦又恨的心。 可周老太太没那么容易缓过来,她哭道:“这两个孽障是想把我立马就气死呢,是想气死我哦。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约在一起的,还是之前就有了情谊?” 孙婉连忙摆手,睁着一双泪目,“外祖母,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看上武二表哥。” 第273章 恶果 一听到孙婉用这么嫌弃的话说他,孙学武也不高兴了,他抢先说道:“中午孙儿在王爷面前出了丑,下来被府里的女使婆子嘲笑,孙儿心情抑闷便出去吃酒,没想到酒吃多了,回来找不到玉晖院的路,迷迷糊糊误入厢房,孙儿最后只记得桌上好像有壶茶,孙儿吃了酒渴得狠了,就拿着茶壶喝茶,然后后面的事就记不得了。” “这么说你不知道那是厢房,更不知道那里住着什么人?”梁氏恨恨的瞪着孙学武,适才打儿子的手,掌心还在发红发痛。 孙学武连忙澄清,“阿娘,儿子再糊涂,清醒的时候也不可能对婉妹妹做那样的事啊!都是酒醉惹的祸,儿子也是身不由己啊!” “你少推脱,肯定是你见色起义,不然我怎么可能委身于你。”孙婉捂着脸,她在那么多人面前露了身子,什么都被人看光了,她觉得她要活不下去了。 还嫌弃他?孙学武不乐意了,“我哪里推脱,我倒要问问你,你好好的到王爷暂歇的厢房去做什么?但凡我误闯时里面的人是王爷,也闹不出这么大动静来。” 这话问得孙婉哑口无言,她抿着唇,抿破了嘴,所有人都等着她的答案,可她不敢说啊。 周老太太递给章嬷嬷一个眼色,章嬷嬷出去一趟,很快就将颜妈妈给提了进来。 颜妈妈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抬头看着孙府满门祖宗,威严森冷,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休想扯谎圆过去,你主子方才在厢房外的院子里可都是交待得清清楚楚,你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不可能不知此事原尾,今日说清楚便罢了,说不清楚,我立即叫了人伢子,连着你一大家子全都发卖出去做苦力。” 眼见一向慈和为善的周老太太动了真格,颜妈妈哪里招架得住,立即竹洞倒豆子似的将孙玉溶和婉姐儿如何谋算献身王爷的事倒了个干净,最后还要为自己开脱一二,“老太太,奴婢也曾劝过姑奶奶,可是姑奶奶一意孤行,您也是了解她性子的人,奴婢哪里轻易能劝住。” “你劝不住,劝不住不知道到瞳晖院通风报信么?如若不然,也不能发生这种不可挽回的事。” 颜妈妈被怼得哑口无言,她心虚的低下头,“奴婢听命姑奶奶,她是奴婢的主子,她的话奴婢不能不听啊!” “你还敢狡辩,枉你侍候溶姐儿这么些年,哪桩事能做,那桩事不能做,你心里没数吗?她在有这糊涂念头时你就该多加阻拦,可你非但不阻拦还成为她的帮凶,如今出了事又要为自己开脱,我孙府哪里能容下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奴婢。” 周老太太少有对一个奴婢大怒,“章嬷嬷,拿了她的身契,将她这一大家子都给我赶出去,永远不准再出现在孙家。” 完了完了,在孙家她是个体面的管家婆子,她已经习惯孙家的好吃好喝,也能察言观色知道主子的喜恶,出了孙府的门,再去哪里找这么体面的差事?颜妈妈立即磕起响头,“老太太,奴婢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章嬷嬷正要发话,祠堂里突然响起苏瑜的声音,“外祖母,颜妈妈是溶姑母身边的老人,溶姑母使唤她也是使唤惯了的,你这将她一发卖,可叫溶姑母往后怎么办?” 在颜妈妈交待孙玉溶母女盘算宣祈时她就到了,她早就知道了真相,所以没多大惊讶。周老太太朝她招手,随即握着她的手,“可怜见的,瑜姐儿,你溶姑母这样糊涂,一错再错,当着王爷的面就做出这种龌龊事,往后你嫁去王府,要是让王爷轻瞧可怎么办?” 现在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吗?苏瑜看着周老太太一脸慈爱,知道她是真替自己担心,轻轻笑道:“阿瑜的姻缘,自有阿瑜的造化,外祖母不必担心。” 周老太太自顾难过,还是梁氏问,“瑜姐儿,你怎么和王爷一同出现?王爷几时去了景晖院?” 这也是众人都想知道的事,为何本该在厢房的王爷会突然变成了孙学武?特别是孙婉,她几乎是摒着呼吸想听苏瑜的答案。 苏瑜朝身边看了一眼,蝶依立即站出来朝梁氏福了福,“回大太太的话,景晖院跟着姑娘的苗二姐今日也有桩喜事,料想大家现在已经知情了。她在去找了青蓝侍卫之后,王爷就离开厢房去景晖院找我们姑娘了,谈及了二姐与青蓝侍卫的事。我们姑娘喜欢二姐做的吃食,王府里却不缺厨子,于是姑娘就想让二姐直接嫁过去,这样就能偶尔尝到二姐的手艺了。雪娇去厨院喊二姐,奴婢则到厢房来找青蓝侍卫,想让这二人当场说说可否愿意赶在王爷与姑娘之前成婚的事……。” 蝶依又将适才跟苏瑜讲的话又讲了一遍,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经过是这样的,苗二姐先表白青蓝侍卫,然后王爷离开厢房去了景晖院,不久孙婉拿着下了料的醒酒茶来到厢房,接着在青蓝侍卫的试探之下喝了一口下了料的醒酒茶,随后蝶依来叫走了青蓝侍卫,而这时从外头醉酒回来的孙学武误入厢房,这才成就了这一桩荒唐的错事。 “阴差阳错,可真是没想到。”余氏一时感叹万分,“婉姐儿,你阿娘心术不正,恶果却是你在吃,如今你可后悔?” 后悔,万分后悔,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孙婉悲愤成分的痛哭出声。 “阿娘,这可怎么办呢?”梁氏无奈看着不成气的儿子,彻底对他绝望了。 周老太太醒过神来,松开苏瑜的手。先看看痛苦痛哭的孙婉,再看看恨不能把脑袋埋进这祠堂地砖里的孙学武,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言道:“府里正好有两桩喜事要办,也不肖再添这一桩,大儿媳妇,你就近挑个日子,让这两个把铺合了吧。” 梁氏谈不上对孙婉有多喜欢,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下这个儿媳妇,“是。” “不,我反对。” 梁氏刚应下,祠堂门口立即传来反对之声。这声音的出处不是别人,正是孙玉溶。 孙玉溶被人抬回云晖院后,婆子们怕请大夫来走漏消息,只能使劲儿掐她人中,给她灌提气的参茶,好在是苏醒过来了,一醒过来就抓住婆子们问孙婉的情况,得知真相,她不要命似的冲到祠堂。 “阿娘,不可啊,婉姐儿,婉姐儿……。” 一见着孙玉溶,周老太太蹭一下站起来,指着她语气厌恶,“你还好意思到祠堂里来,先前让你在祠堂里思过,你都思了些什么?如今害得婉姐儿这般下场,还不都是你自己作的下场?” “武哥儿虽然不成气,但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他是婉姐儿男人了,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去?” 孙玉溶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可她不甘心啊,突然就冲着苏瑜冲过去,“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知道婉姐儿去给王爷送醒酒茶,故意把王爷叫走,再让人把孙学武送到王爷的屋里去的?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就是不想我们婉姐儿跟你一起嫁进王府去是不是?” 蝶依拦在苏瑜面前,孙玉溶除了声音大吼得凶之外占不到任何便宜。 “孙玉溶。”周老太太已经被这对母女气得要晕死过去了,“事到如今,你不但不知错,还要胡乱攀咬瑜姐儿,你怎么就那么清楚婉姐儿有那个嫁进王府的命呢?现在好了,老天爷告诉了你,她没那个命,还是你的痴心妄想害了她一辈子,毁了她一辈子。” 第274章 孙学武挨训 孙玉溶扑过去,泪眼婆娑的抱住孙婉,“我苦命的婉姐儿,你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在周老太太吩咐梁氏准备喜事时,孙婉就已经呆得跟个木头似的了。这会儿孙玉溶搂着她心碎似的痛哭,也丝毫没聚拢她眼中渐散的焦距。 周老太太更是趁机对众人训道:“当着祖宗的面,我再次警告你们,你们谁要是包藏祸心,将来再得恶果,可不就是如婉姐儿这般下场。 蒋氏觉得这话老太太是含沙射影,她干扯着唇角算是笑了笑。 众人从祠堂散去。 章嬷嬷会意苏瑜要留下颜妈妈的意思,担心她心有不满,出去造谣再害孙府女眷清誉。可留下她,也得好好耳提面命,好叫她知道分寸。罚了她三个月月钱,还是叫她回了云晖院当差。 金乌西沉,雅雀声嘈杂。 素菊的肚子已经挺起来了,梁氏有意提携她,玉晖院不少庶务都交托在她手中打理。 她也是个有悟性的,但凡梁氏的交托,她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梁氏为此轻松许多,对于素菊这个妾媳,她比对谭氏满意。 素菊勤勤恳恳的表现自己,就是想得到梁氏的认可,在孙府玉晖院里站稳脚根。三妤姑奶奶也是个好相与的脾气,她正为自己因祸得福的命运感到满足时,今日竟出了这样的大事。 她晓得后是又急又气又恨,虽明白自己是妾侍的立场,无权干涉爷们的主意,但心里那道坎就是过不去。更想不到二爷荒唐透顶,竟与婉姑娘有了肌肤之亲。这样的结局,注意婉姑娘要成为她的主母了。婉姑娘的脾性比原先谭氏好不了多少,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处境忧心冲冲。 站在门口朝祠堂的方向望,站得久了,她的肚子有些沉,她身边的小丫头提醒她,“姨娘,回屋去吧,奴婢瞧着你的腿都在抖了。” 素菊的确站得累了,正准备回身的时候,终于盼到她想见的身影出现。 妤姑娘扶着大太太走在前头,二爷搭着脑袋霜打茄子似的跟在后头。孙学武是她男人,是她这辈子的靠山,尽管他犯下令人不耻的大错,还造成她对自己未来的妾侍生活困扰重重,素菊仍不想孙学武有事。 素菊迎了两步,朝梁氏福了福,“大太太。” 梁氏看着挺着肚子的素菊,想起她的懂事,上前搭着她的手,“你出来做什么?肚子里还有块肉呢,千万别磕着碰着了,快进去。” 梁氏是真心待她的,没苛待过她,还教她学习管理庶务,素菊对这个主子婆婆很感激,觉得自己还是福气好,没遇到惯会刁难人的恶婆婆。她偷偷瞟了一眼孙学武,“奴婢担心二爷,出来看看。” 梁氏恨恨瞪了孙学武一眼,“担心他什么,他死在外头才好呢。” 梁氏气呼呼的说着气话,松开素菊的手走进院中。 孙妤也跟着无奈摇头,“二哥哥的事你就别管了,自己身子要紧。” 孙学武回到玉晖院,当即被梁氏罚跪在屋梁下。梁氏坐在主位上,恨铁不成钢的数落,“由小到大,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啊?我这辈子为你遮风避雨,你前头有兄长,长大后也为你遮风避雨。不想你在生意上辛苦,送你进最好的书塾,可你都学了什么?礼乐骑射你样样不会,成日与一群狐朋狗友吃喝嫖赌,到头来功名没挣到,家声倒被你败得彻底。” “本想着你成婚后会收敛心性,谭氏是脾性不好,但她刚开始嫁到咱们家来,对你再不满意也是忍气吞声,劝你用心读书,将来好挣个功名。后来也是见你实在不上进,她才死了心。你怨我没给你找个好媳妇,你摸着自己的良心,真能怪到我头上来吗?” “功名挣不到算了,咱们家就是吃商户饭也行,偏偏你在做生意这事上偷奸耍滑,回回出事都让你大哥哥给你擦屁股。原想着你进京了能安分些,可你偏有那个本事,没多久便又胡乱结交狐朋狗友,今天请这个,明天请那个,摆足了富家公子的谱。大祸是没闯,小祸却不断,你自己说说,你自己说说,这些年你做了半件能使脸面好看的事没有?” “今日之事虽不全是你的错,就算在王爷面前出了丑,你避在屋里不出门胡吃海喝,能误闯厢房,闯下这弥天大祸么?” 孙妤捧上一盏茶,“阿娘,您喝口水吧,二哥哥知错了。” 梁氏说了太多话,嗓子有些干涩,接过来也只抿了一小口,“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你溶姑母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那可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她膝下的两个姑娘,是打算嫁王候权贵的,嫁到咱们院儿里来,能甘心么?” 她沮丧的看着跪在地上不言不语的孙学武,开始掉泪,“休了谭氏后,我一直在给你相看,想给你找个禀性良善又孝顺的好姑娘给你为妻,后来出了瑜姐儿与王爷的事,我想着沾上王府的光或许能给你找个更体面的姑娘,没想到你今日给整了这一出,咱们家往后还能太平得起来吗?” 素菊没回屋休息,她站在门外,听着梁氏的话,脸上的愁容更甚。 孙学武被训得狠了,今日他醉酒作下的大错让他没底气顶嘴,可他还是想挣扎,“阿娘,儿子不想娶婉姐儿,溶姑母肯定也不想儿子娶婉姐儿,您去跟祖母说说,成么?” “这就是你祖母定下的,而且那么多人看见你跟婉儿……,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梁氏又想到在厢房看到那一幕,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孙玉溶就算现在肠子都恨青了,又能怎么样呢? “阿娘,就真的没有法子了么?”孙妤眉梢挂着愁绪,她有些心疼她的二哥哥,“二哥哥这辈子要是真跟婉儿绑在一块儿,咱们这院子真的就没法子清静了。” 梁氏何尝不知?她痛心疾首,愈发的恨起孙学武来,“你自己作的孽,现下要连累老子娘,还有你妹妹替你操心,武哥儿哎,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收收心,不那么荒唐哦?” 孙学武被阿娘此时的恸呼声吓得心一颤一颤的,他是真的知道错了,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他在对孙婉下手前,看见的似乎是苏瑜的脸。他朝梁氏磕着头,也跟着哭起来,“阿娘,儿子真的知道错了,可儿子真的不想娶婉姐儿。儿子答应阿娘,只要不娶婉姐儿,儿子立即收拾东西回湖州去,到大哥哥身边去好好学习做生意,绝对不会再给阿娘阿爹添麻烦。” 梁氏当然愿意这番祸事能令不学无术的儿子真正醒悟,可姑娘家的清白何其重要?孙玉溶又哪儿会轻易放过武哥儿?哪怕是她再不愿意,此事也再无退路了。 玉晖院的哀求声一直在持续。 程惟生阿娘身子一直不爽利,知道孙家在京城落脚,二哥哥一家便拖儿带女到了京城来投奔他,目前安置在乌衣巷的一个小院里。他知道今日是王爷到孙府下聘的日子,作为孙家的女婿,他也该露面操持。可孙玉溶突然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今日给他老娘一家送去,说是以表心意。正巧他阿娘生病要用药,日常也要嚼用花销,这一百两银子够使两三个月了。 虽然满腹疑虑,又想老太太反正也不重视他,在送了丰哥儿去书院后便直接往乌衣巷去了。金乌西沉时,他侍候老娘用了药,这才往家去。 第275章 程惟生的暴怒 才一进门,就听小厮说了今日府中所出之事,他是越听越愤怒,再听,整个人都像要被火烤熟似的,那股气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 急匆匆,气汹汹跑回云晖院,整个院子死气沉沉,惟有孙玉溶的哀呼声似要响彻天际。 孙嫣一直在孙婉门口偷偷往里看,她不敢进去。 听见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阿爹,更是吓得直接跑回屋里扣上门。 程惟生喘着粗气冲进屋里,将帘子撩得哗哗作响,几步跨到床前,见着孙婉一张脸白如霜雪,目光呆滞,似体中无魂无魄。而孙玉溶,则趴在床前,哭死人似的哭孙婉。 程惟生怒火攻心,一脚踹到孙玉溶身上,破口大骂,“你个疯婆娘,癫婆娘,这种荒谬的主意你都能想出来。我倒说你今日因何那般好心给我银子让我回去看我阿娘,原来是打定主意做大事故意将我支开。孙玉溶啊孙玉溶,这可是你的亲姑娘啊,你非得把人害死了,你才甘心是不是?” 错已铸成,孙玉溶饶是被踢了一脚,也不敢真的反抗,因为她从未见过今日的程惟生。脸被气成酱紫色,一双冷目携霜带雪,像要把她冻成冰坨子,他的牙齿恨得‘咕咕’的响,她害怕他冲过来把她咬成碎片吞了。 “我原是为她好的,要知道会弄成这样子,打死我我也不会动那心思啊!”孙玉溶哭声震天,她心里也委屈。 “你……。”程惟生指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孙玉溶,又是一脚踢过去,“贱人,这些年来你作威作福,骑在我头上拉屎撒尿,不准我掺和两个姑娘的事,我道你是这两个姑娘的亲阿娘,万不会有害心,便忍气吞声不置半词。可你是怎么给我看人的,嫣姐儿毁了容,如今婉姐儿被她亲兄弟给睡了……。” “不是亲兄弟,他们是表亲。”孙玉溶出声争辩,想为这段关系盖块遮羞布。 “有区别么?” 程惟生怒吼,吓得孙玉溶浑身一哆嗦,“事到如今,都是你作的孽,这苦果你自己咽也就罢了,想想婉姐儿,她还……,你个疯子,这就是你想要的下场是不是?” 不,这不是她要的下场,孙玉溶哭得昏天黑地。 天色逐渐暗下,夜幕来临,却并不代表着这场闹剧落幕。 苏瑜靠在绣榻上,听着夏莲东打听西打听来的消息,而她最关心的还是周老太太的身体。算算来京这大半年来,她受到的打击一次比一击大,真怕她突然垮了,让人措手不及。 “婉姑娘真要嫁给武二爷么?”采玉递给苏瑜一盏香茗。 苏瑜没开口,夏莲调好汤水温度出来,“老太太作主,大太太都应下了,而且这事众目睽睽,怎么能赖得掉?姑娘,水好了,沐浴吧。” 淡淡抿了一口香茗,苏瑜将茶盏递回采玉。 夏莲侍候苏瑜沐浴更衣,采玉搁下茶盏于案出了门,碰到蝶依拿着新晒干的襦裙过来,叹道:“蝶依,真想姑娘快点儿嫁到王府去,王爷洁身自好是个君子,后院没半个侍妾通房,姑娘嫁过去,再也不必理会这些糟心事儿了。” 蝶依笑她,“我可记得你之前不是说王爷和姑娘的亲事定得太仓促了么,这会儿又倒叫姑娘上赶着了。” “那不是没发生这龌龊事么。”采玉一跺脚,一撇嘴,“瞧瞧咱们府里姑奶奶那作派,也不知会会影响姑娘和王爷之间的情谊。” “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这不明白着么?”采玉继续感叹,“姑娘成了王妃,王府就跟孙府是姻亲,王爷要是知道这姻亲里有心思这样肮脏的人在,会不会低看我看姑娘呢?我在担心姑娘嫁进王府去要是让王爷轻看怎么办?” 这小丫头多虑了,蝶依刚开出声,袁嬷嬷打转角走出来,“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蝶依斜身笑道:“咱们的采玉在为姑娘担心呢。” “担心什么?”袁嬷嬷来到跟前笑问。 蝶依说:“她一开始想姑娘赶紧嫁到王府去,离这些糟心的事远点儿。后来又担心嫁过去后,因为有着孙府这门姻亲,王爷会不会轻看姑娘。” 这个问题袁嬷嬷也担心呢,之前还试探问过姑娘,姑娘没怎么应她的话,倒是王爷的作法令她很服气。王爷眼里只有姑娘,姑娘身边有些什么,这些人做什么事,只要不伤害到姑娘,都跟他没关系。 “采玉别胡思乱想,下去吧。” “是。”采玉福了福,下去了。 袁嬷嬷和蝶依来到屋里,蝶依开柜子放襦裙,袁嬷嬷去铺床。 “嬷嬷,你们方才在外头跟采玉说什么?” 纱帘后,传出苏瑜带着温蕴热气的声音。 “没什么,那小丫头心思重了,我回头多嘱咐她几句。”袁嬷嬷抖开被子笑道。 “外祖母如何了?”适才她吩咐袁嬷嬷到瞳晖院去一趟,她不放心周老太太。 袁嬷嬷说:“老太太吃了宁神茶,已经歇下了,章嬷嬷看着呢,她让老奴跟姑娘说一声,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待嫁。” 次日清晨,又有件事在府里闹开了。 孙婉失踪了。 孙玉溶不放心孙婉,一大早起来还没来得及梳洗就到孙婉屋里去,结果没见着人,绣布桌上用茶碗压着一张纸,一行刺得孙玉溶双眼惊突的字跃然纸上:别找我,就当我死了。 苏瑜得到消息时正在镜前梳妆,她回头看着报信的采玉,娟丽的容颜,神情复杂。 窗外的芭蕉尖上,露珠儿在夏日的轻风里摇摇欲坠,几丛开得鲜妍的花,花衣上积拢着在阳光下细碎晶亮的露水,湿漉漉的香甜气息随风浸入绫花窗,整个屋子里,都有了一丝甜腻的香气。 孙婉彻底失踪了。 孙玉溶的头发一夜之间花白相间。 六月十日之前,孙府景晖院进过七次刺客,都被暗中保护苏瑜的暗卫悄然无声的收拾了,整个孙府没觉得任何不同。 苏瑜仔细分辨,觉得这七次擅闯可分成两拨人。 一为肖相府的死士,一为太后宫中的禁卫。 至于原因,无疑是肖美媛不想她嫁进王府,太后想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太后那里,苏瑜暂时没办法,但收拾肖美媛,苏瑜还是有法子的。 “姑娘,咱们这样出来会不会太冒险了?”马车里,蝶依和雪娇一右一左护着苏瑜,青石板的宽敞街道上,嘈杂的人声鼎沸淹没了滚滚车轮声。 苏瑜伸手撩开车帘,看着车外的人头涌动,“怕什么,青天白日,肖美媛不敢乱来,而且这条街上这么多人,她的杀手一旦被咱们抓住,她自己也会睡不着觉。” 蝶依和雪娇不好再说什么。 “人都安排好了?”苏瑜看似漫不轻心的松下窗帷。 雪娇点头,“都安排好了,姑娘就等着看好戏吧。” 一行三人到了一间茶楼,二楼一间临街的雅间,正有人等着她们。 嫣如的身子已然大好,不在飞燕楼,她的衣着打扮也偏于寻常,珠钗绾住青丝髻,淡粉齐胸襦裙,眉目清雅,笑容温润,俨然一位大家闺秀。 阿萝见着苏瑜三人,忙忙迎上去,“瑜姑娘可来了,我们姑娘都等了好一会儿。” 苏瑜笑着朝阿萝点点头,朝嫣如走去,“等久了?本来想与你一同用晚膳,但外祖母精神不大好,我多陪了她一会儿。” 嫣如起身相迎,佯装朝阿萝瞪去一眼,“你别听阿萝瞎说,我也没等多久,你快坐吧,这里的茶还可以,我都沏好了,你快尝尝。” 阿萝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拉着蝶依和雪娇在外头说话。 “嗯,的确不错。”苏瑜尝了一口,赞道。 第276章 针对肖家的布局开始 京城的飞燕楼有一绝,是嫣如小姐,已自赎退出艳湖。 京城的红袖招有一绝,是楚环小姐,风华正貌,正艳冠京城。 此时,相府的二公子爷肖敏,从芙蓉楼出来,与几个相熟的友人正有说有笑坐上马车。马车直往红袖招去,肖敏今晚的美娇娘正等着她。 话说肖相娶的正妻明氏,乃是宁国公府的庶女,虽为庶女,容貌却是一顶一的出色。连带着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全都继承了她的美貌,一副好皮囊颇易受人好感。 两个儿子中,以肖敏的容貌最为出众,也是最得明氏宠溺。明明府中已娶妻纳妾,却仍在外连恋花丛,特别时伎楼里的那些艳绝女伎,个个都是他的心头好。依他的话说,家中是木头,野花是真香。 嫣如一直瞧不上他,依仗着摄政王的名号回回拒绝。他便转头瞧上了红袖招的楚环,千金买一笑,万金买一夜,温柔乡,乐不思蜀。 华灯初上,马车停在红袖招门口,门口的小厮看到肖二公子的马车,连忙谄媚迎上去,等着他的,是五十两银票的打赏,小厮头似要点到地上般的感谢。 斜对面茶楼里的嫣如和苏瑜正瞧见着这一幕。 “这个肖敏,色胆包天,与永宁伯府里的贺余自称京城两大采花侠。从前每每到飞燕楼寻我,我都以王爷之名拒绝他。好歹他不敢惹王爷,倒没真难为我,但让他时常惦记,也让我很是恶心。”嫣如这会儿也恶心了,赶紧喝口茶压压。 贺余,沈莹婆家的主家的公子,不久前孙妨在他手里吃了大亏,险些没活出人来。而此时,他正与肖敏相互搭肩跨进红袖招的大门。 “这次多谢你帮忙,我以茶敬你。” 嫣如喝了茶,望着红袖招门庭若市的门口淡淡笑道:“举手之劳,楚环也是命苦,她本是官家嫡女,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学得琴棋书画,习得四书五经,原本可嫁个良人安稳一生。哪曾想一道附逆的圣旨,她赖以成长的家倾得天翻地覆,父亲下狱,母亲病故,而她则被批入贱藉,成了这红袖招的招牌和传奇。” 苏瑜是知道此事的,楚环原名谢玉瑶,是安荣候府的嫡长女。安荣候心性耿直,与肖相在朝堂上政见诸多不和,肖相容忍数年,试过讨好,威胁,都没能让安荣候对他改观。肖相下了狠心,伪造安荣候与前朝叛族的通信,坐实了他附逆的罪名。 之所以会被坐实,只是因为安荣候的正妻乃是前朝叛族的孙女。 苏瑜还记得那时沈重霖刚刚入朝为官不满一年,安荣候府出事后年满十五的男丁满门抄斩,不足十五通通流放到苦寒之地。女眷则通通下入贱藉,为奴为婢为伎。 这次冲击对沈重霖的心绪波动很大,可以说是他野心膨胀的起点。 “楚环性子冷傲,京城那么多伎楼,她也就愿意跟我说几句话。我曾问过她,为何独独愿留肖敏过夜,她往往只笑不答。” 苏瑜大概是能猜到的,抄家灭族的血海深仇,她一直在想办法报仇洗涮。可谈何容易?所以,曾听嫣如提起过楚环的苏瑜找到了她。 “不用着急,总有一日她会告诉你的。” 苏瑜的声音幽幽绵绵的,像极了此时茶盏里温润的热蕴,恍惚间,嫣如猜想苏瑜是不是知道?“我把你给我的信交给了她,她看后居然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只问了我你值不值得信。要不是知道你是几时进京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认识她。” 红袖招的布置不比飞燕楼差,修建得精致华美的高楼暖阁,珠帘低垂,光影下婆娑摇曳,廊巷里每隔几步就有一架矮几,矮几上摆着一只描金绝云的镂花瓶,瓶中插着几枝新鲜的金边芙蓉花,朵朵娇艳,瞧着就奢华富贵。 老鸨满着艳丽的衣裳走下木梯,手里拿着喜鹊映花团扇笑意浓浓朝肖敏和贺余等人而去。 “哟,贺公子,肖公子,你们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这欲拒还迎的恭维声,听得贺余和肖敏等人很是受用。 “老鸨子,楚环呢,赶紧叫来陪陪我们肖公子,肖公子吃酒了,快叫来好生服侍。”贺余仰着头,不可一世的吩咐。肖敏是相府公子,虽然与他称兄道弟,但贺余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要巴结讨好肖敏。 老鸨当然知道肖敏是来找楚环的,“放心,刚才奴家瞟到肖公子来了,就已经派人去请楚环了,咱们先到楚环屋里去等可好。” 肖敏得意的朝贺余以及其公子挥挥手,“哥儿几个今夜好生耍,所有花销放在公子爷我的头上。” “谢谢了,肖兄。” “多谢肖兄……。” 贺余也拱手道谢。 老鸨子扶着肖敏上楼,贺余也想尝尝楚环的味道。可是他没肖敏大方,做不到千金买一笑,万金买一夜的豪放。 一处金边芙蓉花架后,一位小脸娇艳绝美,身姿妖娆的女子,目光正森森冷冷的盯着肖敏。她看着老鸨扶着他往自己的寝阁而去,云袖中掌心被指甲扣出了血痕而不自知。 “环儿,环儿,你在哪儿?”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醉得两腮发绯,胡须都让酒给沾湿了,双眼迷离的走出屋子四处找寻。 楚环顿时敛了眼中的泪和恨,转身的瞬间笑容如绽开的芙蓉一般小跑着扑过去,依偎在这个可以做她阿爹的中年男子怀里,俏皮撒娇,“老爷,奴家才离开一会儿你就追来了,你有这么想奴家么?” 中年男子搂着楚环可赢赢一握的细腰,往屋里去,边走边色眯眯的瞅着楚环胸中若隐若现的沟壑,口水都要掉出来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一时不见勾我魂兮。” 听着酸涩涩的土味情话,楚环费了好大功夫才忍着没吐出去。 进到屋里,中年男子立即将人往床榻上搂,“我的小心肝,你说过今晚是我的,可千万不能食言哦。” 楚环轻轻推开他,在他面前先是妩媚一笑,随即扭动如蛇般的腰转起圈圈。 一圈一圈,媚眼如丝,嫣红的裙裾翻飞,真正的勾魂摄魄,美不胜收。 中年男人咽了咽口水,浑身燥热如火。他扑过去抱住楚环,头埋进美人香甜的颈窝里,贪婪的咬啃,“我的美人,我的美人,今晚我的命,是你的了。” 楚环如玉般的双臂攀上中年男子的腰,附在他下边盅惑般言道:“好的,那今晚就把老爷的命给我吧。” 中年男人听完愈加兴奋,直接抱着楚环就往倒去。 楚环就在他的身下,中年男子的手就要扯开她的衣袂,外间突然传来喊声,“贾大爷,贾大爷。” 是老鸨的声音。 贾大爷厌烦的朝外吼,“干什么?” “贾大爷,实在对不起,肖家公子来了,指名要我们楚环作陪,您看可否行个方便,先让楚环过去应付应付,下次再好好陪您?” 老鸨子的话瞬间就把欲火焚身的贾大爷给点炸了,“肖家公子是什么东西,敢来坏爷的好事,滚。” “楚环小姐,肖公子来了呢,你赶紧劝劝贾大爷,咱们都惹不起呢。” 于楚环而言,老鸨子来得恰到时候,她环着贾大爷的脖子,吐气如兰,声音甜腻,“老爷,那肖公子是肖相的二公子,咱们都惹不起。” “肖相的二公子有什么了不起,我弟弟还是工部侍郎呢。”贾大爷虽是如此说,还是有些小心虚,工部侍郎也大不过一朝相公去。 第277章 演戏 楚环看清吕大爷虚张声势的作派,心中鄙夷,表面还要笑颜如花,贴心劝慰,“老爷,您大人大量,何必跟个小兔崽子计较,环儿去去就来,今晚环儿铁定是你的。” 楚环递来云梯,吕大爷自然就跟着下了,省得届时被肖公子刁难,老脸上挂不住。“可心儿,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就是这里等了哈,若是你敢不来,仔细老爷对你用刑。” 再说到‘刑’字时,吕老爷脸上的表情既暖昧又阴狠。 楚环故意将胸前春光往吕老爷身上贴了贴,“要是环儿不来,环儿以后就任凭老爷处置。” 吕大爷听得这话,浑身舒坦,“那环儿快快去,快快回来。” 楚环扭着水蛇腰走到门口,回头冲着吕大爷勾魂一笑,“老爷,你可要等着环儿啊。” “等等,我坐死了等你。” 楚环出了门,脸上所有丰富的媚笑瞬间敛下。 老鸨子见楚环出来,拽着她往前去,边走边道,“吕大爷虽是出手阔绰,但总是比不上肖公子是不是?你也真是奇了,素日最厌恶吕大爷的纠缠,今日怎么改了脾性这般殷情?罢了,我也不管你是如何想通的,有银子不赚王八蛋是不是?” “肖公子吃了些酒,你快去好生服侍,服侍好了肖公子,有你吃香喝辣的时候。” 老鸨子的聒噪声夹杂着绕梁丝竹,楼下台角吹笛子的伶人正随着台上舞伎的步子辗转反复。楚环紧了紧捏着帕子的手,一次一次掩下即将见到肖敏时衍生的恶念,她真想将他碎尸万段。 耳边的丝竹声,楼下楼下左右的娇吟唱喝声,渐渐落在身后。她目光阴冷的看着一个方向,老鸨子再说了些什么话,她没听清楚,此时她的脑海里只有抄家灭族的血海深仇。 她的哥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被斩首示众;她的嫂嫂在那场祸事来临时刚让大夫诊出有孕。弟弟十二,逃过死劫,却不知被发配了哪个苦寒之地受尽熬刑。爹爹下狱,死在牢里,阿娘跟着也死了。她满本和和美美的家,瞬间万劫不覆。这一切,都是那肖贼害的。 原本想着委身肖敏,勾,引他,讨好他,能让他自愿赎她入府,她要手刃仇人,她要将肖府闹得天翻地覆。但不管她在肖敏身下如何的温柔如水,媚若无骨,肖敏就是不提要赎他入相府之事。渐渐地,她知道了,肖敏不是没提过,而是一提他老子就罚他跪祖宗。肖敏怕他老子,而她要报仇,又只有肖敏这一条路。虽然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可她除了等,别无他法。 直到不久前嫣如突然找到她,给了她一封信。信里的内容令她十分激动,她终于不用苦等,看到了可以报仇的希望。 推开两扇雕花门,一股子带着酒味儿的香风扑面而来,肖敏姿势慵懒的歪在矮榻上,看着站在门口的美人眼神迷醉。“环儿,快到小爷身边来。” 老鸨子笑得合不拢嘴,福了福身后退下。 楚环迈过门槛,眼波流动,唇边笑意朦胧,扭捏纤细的腰枝,一步一摇,风情万种。她一步一步朝肖敏走去,似脚下踏着莲花,轻盈得似蜻蜓点水。 兰花指纤长优美,举手间露出半截如玉般的皓腕,她替肖敏沏了杯茶双手奉上,“肖郎,请用茶。” 听着清脆悦耳的呼喊声,肖敏受用如躺在绵软的云絮里,他长臂一弯,将楚环搂进怀里,接过她递来的茶吃了一口。但那口茶他没咽,而是含在嘴里去亲楚环。 楚环会意过来肖敏的意图,浑身起了一层寒颤,她偏过头躲过肖敏恶心湿漉的嘴唇,撒娇道,“肖郎,你好坏。”说完,趁机推一把肖敏。 肖敏把含在嘴里的茶咽下去,没发现楚环的异样,而是吻着她的手背,“我的宝贝环儿,这几日可有想爷?” 楚环帮作娇羞的靠在肖敏胸膛上,手在他胸口画着圈圈,画得肖敏心里直痒痒。 “环儿每天都在想肖郎,恨不能眼睛搁在肖郎身上。”楚环莺声啼语,带着娇嗔,“环儿数着日子呢,肖郎可有六日没来看环儿了。” 京城红袖招楚环的艳名并不比飞燕楼的嫣如差,可惜那嫣如不识抬举,不知道他的好。看楚环这样依恋他,肖敏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和膨胀。“爷这不是忙嘛,一忙完就来看你了,瞧瞧你这小可怜,嘴一噘起来,小爷的心肝都一颤一颤的。来,给小爷亲一个。” 楚环突然脸色一变,略略推着肖敏,低下头,眼中是恐惧和难过交织,看得肖敏很是奇怪和心痛,“环儿这是怎么了?” 楚环抬起头,眼泪顺着粉腮下滑,“肖郎待环儿最好,环儿今日却……。” 楚环话说一半,肖敏更加好奇,“你今日怎么了?” “无事,肖郎,你且等等环儿,环儿去去就来。” “哎哎……。” 楚环三步一回头往外走,一脸的梨花带雨,欲语还休,勾起肖敏三魂七魄似要离体。 楚环离开后,肖敏正想等她回来势必要问个清楚,她定是遇到难事,自己得拿出相府公子的派头来替她分忧,晚上床帷之内,她定会阴柔无比,百般讨好。 “楚环小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屋里还坐着肖公子呢。” 窗棂上映着两个小丫头身影,其中一个问。 “你不知道吧,肖公子来前楚环小姐正在拢月雅阁陪吕大爷,我进去送酒水,看到吕大爷把楚环小姐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摸,楚环小姐力气小,逃都没地儿逃。” “谁不知道楚环小姐是肖公子的人,那吕大爷居然敢对楚环小姐动手动脚,他就不怕肖公子生气么?” “刚才楚环小姐从吕大爷屋里出来,我看见吕大爷知道肖公子来了还没走了呢,说是要等楚环小姐回去侍候。” “那这会儿楚环小姐是回去陪吕大爷了吗?” “是啊,我偷偷听见的,吕大爷说要是楚环小姐今晚不陪他过夜,他就把肖公子是楚环小姐长情郎的事告诉相爷,叫肖公子吃不了兜着走。楚环小姐心里爱慕肖公子男儿本色,不想他为自己受罚,所以迫不得已答应吕大爷来看看肖公子就回去陪他。” “楚环小姐对肖公子真是有情有意,为了肖公子的安危,竟然要委身那个色鬼,唉,想想真是可怜。” “是啊,可怜肖公子还蒙在鼓里,今晚怕是等不来楚环小姐相陪了。” “你说要是肖公子知道了,会不会去救楚环小姐?” “应该不会吧,自古多情女子薄情郎,肖公子哪会儿为了楚环小姐去得罪吕大爷?” “唉,肖公子要是去救就说算他心里有楚环小姐,还算是个男人,要是不去,只能说明他心里压根就没楚环小姐,就只是把楚环小姐当作普通的女伎对待。” “那他要去还好,要是不是去,那楚环小姐岂不是太可怜了?” “咱们快别说了,要是叫妈妈听见,又该打我们嘴巴子了。” 窗棂上两个小丫头的身影消失了,肖敏听着那些话,像是挨了无数记耳光似的脸疼。他说楚环小姐今夜怎么这么奇怪,原来是被姓吕的那个老**威胁。而且为了自己,楚环那么娇弱的人,要去承受那个混账的摧残,那岂不是一朵娇花,遇到大雨倾盆五雷轰顶? 又想到楚环小姐离开时娇柔委屈的可怜小模样儿,以及两个小丫头的对话,肖敏的脑袋晕晕乎乎。他是楚环的第一个男人,她虽为女伎,却为自己守身如玉,如今又为了他要去侍候那个老混蛋。肖敏的胸中的火,腾腾的冒出来。 第278章 戏成 他红着眼冲出门后,一条连廊的转角,走出两个姑娘来,正是蝶依和雪娇。 “看肖敏这气冲冲的样子,定是去冲冠一怒为红颜去了。”蝶依淡笑。 雪娇点头,“咱们姑娘真是好手腕,这肖敏最得肖相夫人宠爱,他要是出了事,有肖相夫人搅和,肯定会焦头烂额。” “别说了,走吧,正戏就要上演了。” 肖敏转过花廊,撞到好些女伎和恩客,大家见他气势汹汹又都不敢阻拦。 且说楚环离开肖敏,来到离拢月雅阁最近的梁柱后,那个位置正巧能见到拢月雅阁里吕大爷正抓耳抠腮,又能看见她的来时路上情形。等她看到肖敏神情冷漠,怒发冲冠大步前来时,冷冷一笑,随即狠狠甩自己一耳光,转身走了几步推开了拢月雅阁的门。 吕大爷见到楚环小姐真回来了,兴奋得猛地扑过去,“我的心肝肉,我还以为你唬我呢。” 楚环立马摆出一副含泪欲泣的难过样儿,带着哭腔哽咽道:“老爷,您救救奴家,救救您的环儿吧。那肖公子不是人,每回来都欺负环儿,今日我告诉他我要陪老爷您,谁知那肖公子竟然打我,您瞧,环儿的脸好痛啊!” 吕大爷闻声,果真在楚环的脸上看到五个清晰无比的手指印,心痛得他怒火中烧,“这个毛头小子,竟敢打爷中意的女人,别叫爷看见他,叫爷看见他铁定饶不了他。” 楚环感动万分的抱住吕大爷,一边带着他往床榻而去。站在床榻前,她主动的先坐到床沿上,随即拉住吕大爷的手让他整个人扑向自己。 只见她双眸泛着迷醉的光泽,白皙的颈项像是涂了胭脂般娇艳迷人,唇页微张,像两片绽得妖艳的牡丹花瓣,勾魂摄魄的模样,格外的潋滟动人。 楚环这波主动的操作惊瞎了吕大爷的眼,此刻他血脉偾张,直想把身下娇弱的身子给活吞下去。他吻着她香气怡人的颈窝,听着楚环娇柔甜腻的声音,“老爷,你可知道环儿要什么?” 吕大爷的手在楚环身上到处乱摸,“知道。” “那老爷养环儿一辈子好不好?” “好好,老爷养你,老爷砸锅卖铁状你……。” 吕大爷动情得很,他扯开楚环衣襟,露出水红色的肚兜,看着身下诱,人的娇,躯,吕大爷气血上涌,正当他宽衣撩起衫摆要享用美人时,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肖敏冲进来,先是看到吕大爷撩起衫摆,正要松脱裤子,再见楚环已经胸前春景大露,她吓得花容失色,把敞开的衣襟拢在胸口,避在吕大爷身后,似吓得不轻,哭道:“肖公子,你不该来这里,快走吧,千万别惹吕大爷生气。” 肖敏记得那两个小丫环的对话,以为楚环现在是维护他,更加坚定他要英雄救美的心思。他看着吕大爷,怒得满脸通红,一直红到红根下,“环儿你过来,不用怕这个老混蛋,一把年纪还妄想御,女,你他娘有那个力气吗?” 吕大爷也才四十六岁,居然被肖敏说成是一把年纪,顿时气得眉毛拧到一起,他怒不可遏的指着肖敏,“肖家小儿,休得猖狂,环儿今夜答应要陪的人是我,你识相赶紧滚出去,否则我就要到你老子跟前去说道说道了。” 一听这话,那两个小丫头说真都是半丝不假,这厮真打算拿他老子威胁他呢。“该滚出去的人是你,环儿是我的女人,这辈子只有我一个男人,你他娘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惦记本公子的女人?” “看来你老子没把你教好,姓肖的,今日我就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吕大爷不仅被羞辱那方面能力,还被人骂成东西,这口气怎么咽得下?何况还当着美人的面,他必须得硬气起来。 肖敏见着吕大爷捡起酒壶朝他砸过来,没想到他会真砸,所以没躲,酒壶砸到他额前,瞬间破皮见血,也狠狠的刺激到他,顺手抄起花架上的一个花瓶朝吕大他脑袋上砸去。 吕大爷被砸中脑袋,也是瞬间头破血流。 一老一少两人立即抱团打起来,楚环在一旁干叫干哭,“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 可是她的声音太过苍白,眼见着肖敏和吕大爷扭打着到了长案旁,那长案摆放着附庸风雅的笔墨纸砚。肖敏仗着年纪青,又喝了些酒,力气出奇的大,吕大爷被他推案在长案上,但他也不是不能反抗,眼见着吕大爷要挣脱,被愤怒激昏头脑的肖敏执起手畔的砚台,狠狠朝吕大爷的脑袋上一下一下一下的砸下去。 鲜红的血四溅,楚环渐渐没有声音,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她演的戏该落幕了。 蝶依和雪娇站在窗外。 雪娇说,“看来没我们出场的机会了。” 蝶依笑了笑,不语。 原本打算是想助肖敏一臂之力,这会儿看他倒是挺有能耐的。 再看楚环小姐,蝶依觉得她现在的反应会引起人怀疑,于是大喊一声,“啊,快来人啊,杀人啦……。” 楚环惊醒过来,立即看向窗外,只看到两抹背影迅速离开。 是了,她要做的事还没完。 “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啦……。” 红袖招的招牌花魁冲出拢月雅阁,再加上她惊恐惊惧的惊呼声,立即吸引诸多注意。 老鸨子闻讯匆匆赶来,神情紧张的问,“怎么回事?” 楚环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鸨子冲进屋里一看,顿时吓得脸色雪白,“我的天爷啊……。” 肖敏杀了人,所有的冲动都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得褪尽。 而那吕大爷,倒在血泊里,双眼瞪得大如铜铃,死不瞑目。 蝶依和雪娇回到红袖招对面的茶楼里,冲苏瑜点点头。 苏瑜剥着一粒瓜子,神情恬淡,“工部侍郎吕中信的哥哥吕中海,一辈子靠着弟弟吃喝,为人好色忘义,忌惮着弟弟的耿直脾性,不敢私下作乱,尤好到青楼伎馆狎伎。听说他有种特殊的嗜好,喜欢在女伎身上滴烛油,看着女伎越痛苦,他越兴奋。” “你倒打听得清楚。”嫣如见苏瑜面不改色说起这些伎院秘闻,想惊讶也懒得惊讶,反正什么奇怪的事出现在苏瑜身上都没什么奇怪,“京城大到青楼伎馆,小到私娼暗窑,都对他深恶痛绝,除非他出高价银子,否则这点癖好真不容易得到满足。” “姑娘,你看。”蝶依朝窗外掳了掳嘴。 窗下,不到半柱香时辰,衙差到了。 很快,吕中海被盖着白布抬出来。 肖敏被衙差押着走出来,他不愿被押,极力反抗,“我阿爹是肖相,你们这群低贱的衙矩胆敢给我用镣铐,不要命了是不是?” 众目睽睽之下,肖敏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这般愚蠢,要死肯定也是自己作的。 “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嫣如平静的问。 苏瑜则看见站在门口一脸心有余悸的贺余,眸色一敛,“该退场了,还做什么?” 离开茶楼后,嫣如决定去看看楚环,苏瑜则准备回孙府。 夏天到了,景晖院的门帘换成了透风透气的薄竹帘子,卷起一方,月光倾入,映入花架上那几盆绿植晶莹绿翠,横卧于窗下的绣榻上歪着个人影。他眯着双眼,看着进来的姑娘时,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危险冰冷。 他在生气? 苏瑜走过去,蹲坐在他身边,“你在气什么?” 第279章 新闻 宣祈伸手,描绘着她细腻的颜颊,指腹传来的触感,温温热热,“你导演这么一出大戏竟不叫我知道,阿瑜,你没把我放在心上。” 这样阴冷无绪的声音,苏瑜很久没听到了。目光恬静的看着宣祈,怎样看,都觉着这人天生凛贵,高不可攀。“若没把你放在心上,我怎敢如此大胆?” 宣祈细想一瞬,的确如此。拉起她坐进自己怀里,“你这么做是想报复肖美媛么?真是如此,干戈动得有些大了,肖敏打死了人,这人还是工部侍郎吕中信的亲哥哥,你给京兆尹出了个大难题。” “我可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让肖家忙起来,没空掺和我们的亲事。”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苏瑜的口吻听来很是娇气。 宣祈散了一身冷冽,满眼缀满温柔,“淘气。” “闲来无事,我们打个赌可好?” 宣祈皱眉,有些冷情,“什么赌?”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说肖相会不会用他儿子的命抵给吕中信?” 宣祈却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吕中海惹你了?不然你怎么会挑中他作牵制肖相的傀儡?” “王爷耳目遍布京城,该是知道这吕中海并非好人,手里不知拽着多少条姑娘的性命,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不如死了干净。” “那那个楚环小姐呢?”他怀里的姑娘,在谈起她的盘算时尽管沾着血,在他眼中仍美得炫彩夺目。 嗔瞪着宣祈,“她是何人你会不知道?若非是个真心想给肖相府制造麻烦的人,我也不敢用不是?” “既让楚环小姐复了抄家灭族的血海深仇,又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一箭双雕。”他不知道苏瑜这个念头是几时起的,但从她起这个念头时,对方就已经注定会一败涂地,“相信明日朝堂上定会十分热闹,可惜不能带你去,否则定要叫你去好好看看。” 一个是相府公子,一个是侍郎兄弟,势必都要维护各自亲人的性命,他也想看看那小皇帝左右为难的样子。 “那你明晚过来跟我说说,看看肖敏是不是能逃过这一劫。”苏瑜徒然不想赌了,只要达到她想要的效果,怎样都是赢的。 轻轻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宣祈抵着她的鼻尖,“今夜我不走了。” “为何?” “你刚做了坏事,我怕你做恶梦。” …… 次日,昨夜红袖招发生的命案轰动了整个京城。 京兆尹连夜审问肖敏,肖敏在公堂上卖乖撒泼就是不认罪,京兆尹以咆哮公堂罪赐了肖敏二十大板。肖敏边挨打边问候了京兆尹的祖宗十八代,气得京兆尹吹胡子瞪眼,碍于肖相的颜面,硬是把这口气憋在心里没发泄出来。 早晨的朝堂上也很精彩,肖相与吕中信各不相让。 吕中信要求皇帝作主,杀人者偿命。 肖相硬要说此事定另有隐情,必须容后细审。 当朝堂上争得你死我活时,相府的某个上房里,肖美媛穿着一袭浅碧色襦裙坐在床沿上,亲自侍奉靠着床榻的一位美貌妇人,她神情憔悴,脸上泪痕斑驳,旧泪未干,新泪又现。 “阿娘,你吃点粥吧。” 明氏推开女儿递上来的镂花瓷勺,“我吃不下,你别逼我了。” 肖美媛只得将碗勺递回身边的锦悠,“阿娘,二哥哥还在京兆府牢里关着,你可不能出事啊!” 明氏泪水都把眼白浸红了,她哽咽着声音,“你哥哥是个好的,我真不相信他会杀人,一定是那个叫楚环的女伎害他的,怎么京兆府的那些衙差只抓你哥哥,没把那个女伎抓起来?” 二哥哥与工部侍郎的哥哥抢一个女伎,本身就是很降身份的事,但哥哥愿意呀,她都听二哥哥在她面前提了很多次那个女伎的名字,想来是真想跟那个女伎好。 “你爹也是,先前你哥哥说要赎那个女伎回来做妾,做妾嘛,又不是作妻,有什么打紧?那时要是赎进府了,他哪里还用得着往红袖招去?不去红袖招不就没这档子事儿了么。” 这让肖美媛说什么好呢?她自己还一摊子烂事儿呢,这会儿二哥哥出事,阿爹肯定会顾二哥哥的性命,暂时不会管她了。 “阿娘放心,阿爹不会不管二哥哥的,他一定会想法子保住二哥哥的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之事,肖美媛这话说得很没底气。 明氏难过得嘴唇毫无血色,“你阿爹下朝回来了吗?回来了叫他来见我。” “是,阿娘。” 从阿娘房里出来,肖美媛抬起头,看着耀眼的太阳很是不安。 “锦悠。” “奴婢在。” “为何二哥哥非得在这个时候闯下大祸呢?难道连老天爷也不想我嫁进王府么?”肖美媛之所以如此泄气,只因上次苏瑜进宫后,不但没受到太后责罚,临走时还得到颇多赏赐。且打那之后,她再进宫去见太后想说苏瑜的事,太后便避而不见了。 她一直没想通苏瑜用了什么法子令太后对她改观,默认她一个二嫁女嫁进皇家,成为她的弟媳?既然太后不中用,她就自己想法子。派出去的刺客一拨又一拨,到头来连半个都没回来。不难猜,王爷肯定派人保护她了。 她好不甘心,王爷为何要对那个乡野村妇那么好?她堂堂权臣贵女,到底哪里比不上苏瑜? “姑娘,如今时机不对,咱们总会有机会的。”锦悠出声安慰。 肖美媛长长叹了口气,听着锦悠继续说,“王爷在与那贱人成婚后就要去收复连云七城,二人相隔千里,那时就算王爷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除非那贱人不出门,否则还不是任由姑娘你拿捏?” 肖美媛被没真正被安慰道,只要苏瑜死了,从这个世间消失了,她才能真正的快活起来。 继宣祈到孙府下聘之后,又一谈资摆上茶楼酒肆,街边井巷。 苏瑜今日无暇顾及,她得到个好消息,撷云楼要出售了。 洪掌柜现身与撷云楼的掌柜正在谈收购事宜,目前已达成意向,只有些具体细节有待沟通。 从集芳馆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马车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突然被人拦停。 车室里的苏瑜吓了大跳,蝶依立即警惕起来,她护住苏瑜撩帘外看,听着大有说,“我认识拦路的,这好像是孙府的女使。” 蝶依的视线从大有肩膀掠过,转头对苏瑜说,“还真是孙府的女使,姑娘,是三房妨姑娘的贴身女使,珍儿。” 珍儿? 苏瑜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珍儿也到了跟前,她神情慌乱,像要哭出来了,“奴婢没认错,是瑜姑娘的马车。瑜姑娘你快救救我们姑娘吧,我们姑娘被两个坏人逼到前面那条漏巷里了。” 珍儿指了一个方向。 婚期将近,孙妨突然想给江寅绣个鸳鸯荷包,绣篮里的红色丝线少了一种,便赶在晚饭前出来买。没想到刚才绣线铺子出来,就碰到了她这一生最不想见到的人……贺余。 除了没有落雨,此时的情形与那日情形大同小异。 孙妨慌里慌张的看着贺余,以及与他同行的涂公子。内心的恐惧无法言表,整个精神都处于随时要崩溃的状态。 这条巷子倒离大街不远,可她就要嫁人了,她没有勇气让旁人议论寅哥哥的新娘子与人不清不白。她抿着嘴,眼中噙着泪,“贺公子,我求你饶过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贺涂二人流里流气的相视一笑,贺余说,“当真?” 孙妨不疑点头,在这条后不见巷尾,前方逐渐不见有人的巷子,孙妨觉得自己今日怕是逃不掉了。 第280章 两个选择 贺余那夜在红袖招眼见肖敏出事被抓,京兆府审理此案时他又被请到公堂上做证,虽说与他无关什么,仍是吓得在家窝了几日方才出门。与涂兄一起在街上闲逛,顺便看看漂亮姑娘洗洗脑袋里的晦气,岂料竟见着故人从绣线铺子里走出来。那个雨夜被戏耍的情形瞬间在记忆中炸开,他一挥手,与涂兄一起将孙妨逼进深巷。 “这样可好,咱们老规矩,到客栈里去,把我二人侍候舒服了,往后在大街上碰到便只作不相识。” 这种险恶的主意出自贺余之口,孙妨意料之中,她紧张的一步步后退,眼神里满是不愿与拒绝,“不行,你要银钱我可以给你,只有这条件不行。”她就要嫁人,就要嫁给她心爱的寅哥哥。她可以接受寅哥哥成为她生命中第二个男人,在此之前,她决不能再叫人欺辱。 “你一个小门小户的次房嫡女,老子娘又不当家作主,你有多少银钱可给我?本公子像是缺银子的人么?再说,小美人,你搞搞清楚,这可是你欠我们哥俩的,上次要不是那个死瘸子使诈,咱们早就共赴巫山了。”贺余无羞无耻的坦然,说得无比有理。 涂公子还颇为赞同的点头,“还有,把那个死瘸子的名字,家住哪里都说出来,一会儿你还完债,我们贺兄得去谢谢他。” 贺余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涂公子,满意他的提议,“就是,本公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戏耍,头回有人指教,自然要去道谢。” “不,你们休想,我决不会告诉你们。”贺涂二人的话,令孙妨浑身发冷,头皮发麻,祸害了她还不够,还想去祸害寅哥哥,休想。 贺余看着小美人一张脸涨得通红,又因惧怕浑身像深秋冷风中的落叶微微颤抖,他逼一步,她退一步,“如今本公子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侍候好我们兄弟后,我们送你护送孙姑娘回家;第二,侍候好我们兄弟后,你带我们去找那个死瘸子。你选一个吧。” 孙妨闻声,冷汗顺着脊背浸湿了淡蓝色的交襟襦裙。掌心亦是冷汗涔涔,心似被冻进了冰坨子,她逃不掉了是不是?这两个选择,都是将她逼上绝路。 贺余颇有兴致的看着孙妨脸上阵阵冷白,想恨又不敢恨,她抿着唇的惊惧模样很合他的胃口。时候尚早,他有的是耐性。动作潇洒的甩开手中竹骨折扇,优哉游哉往旁边走了两步,“本公子数十个数,若是孙姑娘还想不出来要选哪个,那本公子就替你做主。” 她想拒绝,可是她张了张口发不出声。 “一。” “二。” “三。” …… 贺余喊出一个数字,对应着孙妨瞳孔惊缩。她恨贺余,恨不得手里有刀,贺余每数一个数,她就狠狠的捅他一刀,刀刀都贯穿他的身体方能解恨。 …… “七。” “八。” “贺公子,你非得这样逼我么?”孙妨的脸上,浮现出怯弱讨饶的神情,她软弱的期盼着贺余能放过她,又心知自己在妄想。 …… “十。” 贺余数了,孙妨那句话他装没听见。他摇着竹骨扇重新回到孙妨面前,‘叭’的一声合上扇子,笑意暖昧不清的开口,“数完了,孙姑娘,本公子替你做了第二个选择,请吧,不然让我兄弟二人动起手来,大街上,更不好看。” 孙妨脸色苍白,像是魂魄离体般瞪着贺余。 “姑娘……姑娘……。” 巷口传来珍儿急切的呼喊声,喊魂一般将孙妨离体的魂魄又聚拢起来。“珍儿,珍儿,我在这儿。” 贺余转身看到一个女使先跑过来,然后再看到她身后又跟来两个姑娘,亦是一主一仆的模样。那女使模样清秀,身姿凛长,举手投足有股世族大家的端庄。再来看那主子,装着一袭藕粉色烟笼纱对襟襦裙,白纱掩面,看不清整个颜容,但那双露在外头的杏目眸色清润,她一步一步走来,像踏着冰清玉洁的莲,无比轻盈朝他走去。 珍儿迅速跑到孙妨身边,“姑娘,您没事吧。” 孙妨滞愣点头,她没想到珍儿跑去找帮手,找来的人竟是苏瑜。 贺余哂笑,“我说这小丫头跑哪儿去了,原来是去找帮手去的。不过这帮手找得甚合本公子心意,虽暂时无缘得见姑娘全貌,但这双眼睛已叫本公子沉沦了。好,好,好。” 苏瑜淡淡地瞟了眼贺余,这人还是真胆大包天,随时随地都能起色心。 “两个登徒浪子,你用得着怂成这般?” 苏瑜慢慢悠悠的话响在巷中,悦耳轻灵,“你眼是瞎的么?身后那么多砖块,随便丢给这两蠢货几块不就能脱身了?” 孙妨转过头瞟了瞟,两步开外之地还真堆着一堆杂乱的砖块,只是她一见贺余被吓得六神无主,一心想着等人来救,或者如何逃离,竟没想过要反抗,大概是男女有别,力气悬殊的缘故吧。 贺余听见自己被骂‘蠢货’,有些不大高兴,涂公子冷笑一声,“这位姑娘可知贺公子是什么人?敢出言不逊,就不怕惹恼了贺公子,吃不了兜着走?” 贺余没作声,涂公子的话令他抬起头,神情倨傲得意。 不想那姑娘又道:“贺公子是什么人从前或许不知道,但见他逼着姑娘到漏巷意图不轨的行径来看,肯定不是个好人。” “哟,还是个小辣椒,本公子喜欢。”贺余自认情场老手,花中大侠,什么样的女人到了他的身下,非到求饶便不放过她。 “被你喜欢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苏瑜淡淡的瞟了贺余一眼,并不吝啬她眼中的嫌弃,“阿妨,该走了。” 与之前的束手无策相比,苏瑜来了,孙妨惊魂不定的心渐渐就定了。且不提她即将成为摄政王妃这事,就算没这重添彩的身份,她觉得贺余落在她手里肯定也讨不到好。这会子苏瑜说‘该走了’,简简单单几个,透着魔力似的叫她往她的方向移过去。 这么不把他贺公子放在眼里,贺余好笑的看着苏瑜,“孙妨姑娘欠着本公子的债还没还呢,想走就走?世间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你是送上门来,本公子一点儿也不介意把你一起收了。” 孙妨走到苏瑜身边,本能的站在苏瑜身后,听着苏瑜语声平稳的怼贺余,“你有多大本事能将我也收了?再说阿妨欠你什么债了?要说债,好像该是你欠她的吧。” 贺余和涂公子拦在苏瑜面前,不准这几人走。贺余一双眼不停的上下打量苏瑜,越看越好奇,越看心越痒痒,“你还不知道吧,先前可是孙姑娘主动勾,引本公子,这把本公子的火给勾起来突然一走了之,怎么着也不合适吧。今日要是遇不上,改日我就要登门拜访了。” 孙妨勾,引贺余这事她主动在老太太面前承认过,多多少少也传到她的耳中。如今她要嫁江寅,肯定不会愿意再与贺余有牵扯,但贺余这厮太鲜廉寡耻,这次碰到孙妨,绝对是旧事重提,然后稍加威胁,她再晚来一会儿,孙妨就范也不是不可能。 苏瑜偏过头损着孙妨,“好歹也是要嫁人的人了,怎会被这种无的放矢的话给威胁到?” 被苏瑜教训,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体验,孙妨不满的盯着苏瑜,敢怒不敢言。 贺余的脸色终于要挂不住了,他还从未被人,尤其是女人这样无视过,“你在怀疑本公子的话!” 第281章 情势反转 “是。”苏瑜一别很认真的点头,“永宁伯府的爵位虽是世袭罔替,可到了贺公子你这一代毫无建树,只怕令尊在朝堂上说的话也没什么分量。这样的永宁伯府有什么胆子在外头招非惹事?足见你是个不懂事的,枉废你老子还曾将你送进青凌书院就读。” 苏瑜越说,贺余的脸色越难看,他目色危险的看着苏瑜,倍感屈辱,“你知道得还不少。” 白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她往一旁走了几步,站到那一堆砖块面前,看到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子在砖堆里爬进爬出。“好在贺公子是个不求上进的,表面上是自愿退学,私下却是被老院长开除,哦,此事除了永宁伯府,对外也没几人晓得吧。” 涂公子微张着嘴看向贺余,他长年跟着贺余混,还真不知道此事。 贺余被揭短,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你,终于将本公子给激怒了,本想怜香惜玉让你少受些苦,没想到你非但不识抬举,还变本加励的刺激本公子,说,你到底是谁,别逼本公子霸王硬上弓。” 孙妨从未见过贺余这般表情,怒火将他的眼睛烧得通红,每个动作每句话都充满警告意味,她害怕极了,忍不住轻轻拽拽苏瑜,“你别在刺激他了,咱们赶紧走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孙妨,本公子给你脸了,是你自己不要。”贺余逼上前一步,横眉冷竖,“于你,本公子替你作的选择仍然作数,但只有请涂兄向你清债。至于这位白纱掩面的小美人儿,本公子亲自上阵,好叫她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是惹不得的。” 贺余说完,伸手就要去抓苏瑜。 孙妨吓得退后数步,苏瑜却纹丝不动,眼见着贺余的手差尺余要碰到她的胸,蝶依瞬间出手,将贺余的手腕往后一撇,众人只听得‘咔嚓’一声,接着便是贺余的鬼哭狼嚎。 “啊……。” 竹骨扇掉在地上,一面粘了不少尘埃,贺余痛苦的缩退着步子,再无之前风流公子从容淡定的作派。 涂公子扶住贺余,指指苏瑜,又指指蝶依,“你……你们完了,知道贺兄是永宁伯父的公子爷还敢折断他手,你们孙家铁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孙妨见贺余痛苦的样子,眼里的恨更甚,唇边却笑了。 苏瑜没理会涂公子要胁的话,看着贺余额前冷汗连连,云淡风清的问蝶依,“断了么?” 蝶依恭敬的福了福身,“回姑娘的话,断了。” “哦。”苏瑜点点头。 “涂兄,快去叫人。”贺余忍着巨痛吩咐。 涂公子不想去叫人,只想赶紧逃离这是非地。那女使能一招将贺余的手折断,身上肯定是带着功夫的,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平日里仗着贺余的身份地位作威作福,现在连贺余都束手无策,他留在这里只有受牵连的份。 “是是,我这就去叫人。” 涂公子连忙往巷口的方向跑去,可他还跑几步,一抹丽影迅速拦在他面前。 “姑娘,怎么处置?”蝶依按着手指头,咯咯作响。 涂公子吓得面如菜色。 苏瑜想了想,看向孙妨,“不如我送个大礼给你吧,今日你想怎么处置这俩蠢货,我都依你。” 有这么便宜的事?虽然这个提议很吸引人,但孙妨现在很拎得清,“我没你手段硬,尤一他上门报复,遭罪的可不是你。” 明明很动心,偏要用这副没好气的声音说出来,苏瑜摇摇头,“你就不能干脆点儿?我既然沾染了此事,肯定有法子善后。” 孙妨看不见苏瑜表情,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却充满了自信。 她羡慕苏瑜。 一直都羡慕。 “这可是你说的,若敢食言,我就到祖母那里去告你的状。” “真不老实,得了便宜还卖乖。”苏瑜边说边递给蝶依一个脸色。 蝶依一脚便将涂公子踢回到贺余脚边。 贺余吓得一如涂公子一般脸如菜色,他以为的弱女子,居然是个练家子,估计他那三脚猫功夫肯定也不是人对手,他的脑子飞转着,这回轮到他想怎么逃了。 孙妨看着贺余脸上的惊慌,心里痛快极了。又想到那个雨日,他让江寅对他磕的那几个头,便是杀了贺余的心都有。 “劳烦蝶依姑娘,先将这二人打一顿,但不能打晕了,我还想好好跟贺公子说说话。” 蝶依挑眉,“那还不容易。” “慢着,我有话要……啊……。” 蝶依可不管贺余要说什么话,既然苏瑜下了令,妨姑娘又有示下,她便照做。 贺余一只手断了,另一只手不堪一击,只能任由蝶依两三下将他打倒在地。 然后蝶依甩了甩手,嫌弃的开口,“还是个男人呢,这么不经打。” “你们……,贱人,敢打本公子,我一定会到孙府去讨回公道,届时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孙妨是个勾,引我不成,恼羞成怒对我实施报复的贱人,你还嫁人,你嫁给狗去吧。” 贺余躺在地上,如今也只有那两张唇皮子利索了。孙妨冲上前去,拼尽全力往他脸上扇巴掌,她学着贺余数数。 “一。” “二。” “三。” “四。” …… “八。” “九。” “十。” “贺公子,被人羞辱的滋味如何?”孙妨也一改先前的怂样儿,居高临下看着贺余。手因抽打掌心发疼,但她一点儿都不在乎,她这是在为寅哥哥报仇呢。 贺余被打得两边脸肿了起来,唇角流出的血中伴着口水,瞧入眼中十分恶心,“贱人,贱人,孙妨,我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你……。”他还不知道那个白纱掩面的女人是谁。 “刚才有人提醒了我,我这才回忆起来,孙府如今住着位未来的摄政王妃,你们永宁伯父又在朝堂上说不起话,除非敢公然得罪王爷,否则是不敢擅自到孙府去闹的。” 苏瑜挑眉,孙妨终于开窍了。 这贱人说的是事实,他说到孙府去拜访这种要胁的话,只是想达到得到孙妨的目的。 见着贺余眼神闪烁,孙妨知道她说中了,继续说道:“贺余,本姑娘品性不好,最喜欢告状,你说你这样欺辱我,我到我未来的表姐夫面前去哭一哭,他会不会也觉得永宁伯府碍眼呢?” 贺余红肿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那双眼中的惊惧却让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后怕什么,“你……你敢……。” “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当初你们把我逼进漏巷,想对我意图不轨,若不是寅哥哥忍辱负重,向你磕头请罪,我们那里能逃出生天?我巴不得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偏偏今日你送上门来,提醒我曾经有过那样一个恶梦。现在,我的恶梦该醒了,而你,就要开始做恶梦了。” “你最好记住本姑娘的话,以后见着本姑娘绕道走,不然出现什么后果,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贺余极不甘心的看着孙妨得意转身,率先朝巷口走去,总有一日,他定会报今日之仇。 “很威风嘛。”与孙妨并肩走着着,苏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孙妨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大有的马车缓缓驾过来,苏瑜上车后没想到孙妨也厚脸皮的坐上来。 蝶依看了看苏瑜,苏瑜挥了挥手,她便与珍儿一起一左一右随着马车走。 第282章 出嫁 孙妨不说话,苏瑜也不作声。 快到孙府时,孙妨才不情不愿的开口,“别以为我会谢你,你欠我的,为我做什么都还不清。” “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救了你,你非但不知感恩,还这般理所当然,合着我被人算计是活该,你被人算计就含冤是么?”掀下掩面白纱,苏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妨。 孙妨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可在苏瑜面前服软,她做不到。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孙妨又负气似的先下车去,又等到苏瑜落车后才一起抬步往府里走。在即将在连廊里分道扬镳时,苏瑜听见孙妨微不可闻的声音,“谢谢。” “你说什么?”苏瑜下意识问。 孙妨转身,“没什么。” 苏瑜停下脚步看向蝶依,蝶依会武,听力异于常人,“你听见了吗?” 蝶依说,“听见了,妨姑娘说谢谢。” 呵呵……,这孩子,真是别扭。 肖敏在红袖招因抢伎杀死工部侍郎兄长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好些日子都没有定论。京兆府衙门堂是升了一次又一次,那些证人是传了一次又一次,相府和吕家一直咬着牙较着劲儿,从公堂争论到朝堂,弄得皇帝陛下不厌其烦。 皇帝陛下不高兴,连带着王公大臣也要心敛心性,一起陪着郁闷。 此事悬而不决,表面上平平静静,私下里的暗涌波云诡谲,以至于六月十九那日,本该热热闹闹几场嫁娶的亲事,以一种十分低调的方式开始和结局。 霍家嫁女,岳家娶媳。 霍静芳三更天就起来梳洗打扮,原本定的喜乐班子吹吹打打,也碍于当下形式给取消掉了。只六十抬嫁妆安安静静的抬进岳家,那些前来恭贺的宾客也不敢多待,只送了礼帛用过午膳便匆匆告辞了。 岳家娶媳,原本定了戏班子唱堂会,相府和吕家正闹得不可开交,岳家的戏台上再唱唱跳跳,难免成靶子叫人记恨,也就取消了。 岳远觉得如此冷静的婚宴实在愧对霍静芳,连连在岳父母面前告罪。 江夫人夫妇见女婿这般通情达理,又深明当下情形,并未有任何怪罪。 此种情形倒是苏瑜乐见的。 同样是三更就被袁嬷嬷拉起来折腾,苏瑜在镜前都打起磕睡,叫来采玉打水洗脸,才略略清醒了一会儿。 今日孙府要嫁两个姑娘,孙妨一夜未眠,蒋氏对江家这门亲事仍然不满,诸多事情都是孙廷柏求了章嬷嬷指教而操办的。孙妨坐在镜前添妆,章嬷嬷站在身后替她梳头。 章嬷嬷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 此时,孙妨的心已经飘出孙家落到江寅的小院里了,她比先前更迫不及待出嫁。自打与江家定亲,阿娘与她说的话统共不过三句,她去阿娘屋里请安,阿娘也只顾与嬉妹妹说话,完全把她当作空气一般。 今日她出嫁,天已经亮了,阿娘也没到她屋里露过面,更别说添些祝福的话了。 她知道,这个家,再没什么值得她留恋了。 章嬷嬷看着镜中孙妨在落泪,赶紧拿起帕子揩干,“姑娘今日大喜,要高高兴兴的,怎么还哭起来了,不吉利,不吉利啊!” 孙妨微微笑道:“嬷嬷放心,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的,我是喜极而泣。” 找到好的归宿,的确要高兴,章嬷嬷就当孙妨说的是真话。其实一站在这里,她就注意到妨姑娘的眼睛一直盯着镜子,盯着镜子里门口的方向,她在等三太太呢。 “姑娘稍坐坐,老奴出去打点一下。” 从屋里出来,路过窗棂上贴着的喜字,章嬷嬷来到三太太蒋氏的屋子,她人竟然还没起来,背对着门口,似乎睡得香甜。 章嬷嬷心有不忍,站到床前,“三太太,老奴多嘴,妨姑娘今日出嫁呢,你由小宝贝到大,终是疼过一场,装装样子也该去送送她吧。” 蒋氏睁开眼,依然背对着章嬷嬷,却不执一言。 章嬷嬷知道蒋氏没睡,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太太要是真狠得下心来,往后可以不见,但今日务必得给几句宽心的话说给姑娘吧。” 蒋氏还是没有作声,章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离开了。 回到孙妨的屋里,见孙廷柏在。 章嬷嬷福了福身,“三老爷。” 孙廷柏点点头,“今日有劳嬷嬷张罗,我定会谢嬷嬷一个大红包。” “今日妨姑娘大喜,那老奴就受用了,也好沾沾喜气。” 天渐渐大亮了,温暖的阳光铺在院子里,蜂飞蝶绕,花香四溢,站在廊下的孙妨深深的吸了口气,这将不再是她的家了。 出门前,要去瞳晖院向周老太太磕头。 孙妨穿着一身漂亮的喜服,画着精致好看的新娘妆,在门口看到了阿娘蒋氏。她内心有那么一丝欢喜,她阿娘终究还是来见她了。 蒋氏目色淡淡的看着孙妨,她这般好模样的姑娘,先是被苏瑜那个小贱人设计失了清白,如今破罐破摔要下嫁给一个瘸子,还嫁得那么心甘情愿。 她好恨啊! “阿娘。”孙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色。 蒋氏却冷冷道:“这条路是你自己捡的,往后过的好也罢,过得差也罢,都别回来哭。”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孙廷柏闻声气得不轻,眼瞧着孙妨的双眼红了,连忙说道:“别理你阿娘,她不让你回来在她面前哭,你若真在婆家受了委屈,回来到阿爹这里来说,阿爹给你做主。” 孙妨艰难的扯着一抹笑,僵着后背迈出了云晖院。 那厢景晖院中,苏瑜已经盘好了头发,再次梳成妇人的发式,苏瑜恍然觉得自己真过了两生两世。她望着镜中的模样出神,内心竟有了一线忐忑。 “姑娘,用些东西吧,不然一会儿要挨饿呢。”袁嬷嬷小心提醒。 “嬷嬷。”苏瑜没有动,而是看着镜中的袁嬷嬷问,“你说,这次我终于嫁得对了是不是?” 第283章 奇葩逻辑 袁嬷嬷眼中划过些许伤情,很快,宽慰的笑意又将那些伤情给淹没下去,“有没有嫁错,姑娘心里不有数么?” 镜中,那张娇颜笑意温暖,仿若三月间落在桃花上的阳光。 出门前要到瞳晖院给老太太磕头,苏瑜没敢耽搁,少少用了吃食,便由袁嬷嬷扶着往瞳晖院去。 彼此,瞳晖院的堂上,周老太太精神抖擞的坐在主位上,她穿着褐红色的百寿薄袄,抹额上绣着繁纹寿字,中间那一颗玉石饱满翠碧,发髻梳得一丝不茗,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气的红光。 底下大房二房三房以及孙玉溶那房,多多少少都有代表现身。 孙妨先到,余氏瞧着她眼睛微红,料想该是出门前在她阿娘那里受了委屈,赶忙端出长辈的风范起身站到她面前,笑道:“瞧瞧我们妨姐儿,真真是要嫁人的了,竟与平日里大不相同,这新娘妆一扮上,美人丕子一个,真给我们孙家姑娘长脸。” 给孙家姑娘长脸?二伯母不嫌弃她自甘下贱低嫁么?想到先前蒋氏叮咛她的那些狠话,又见二伯母这会子发自内心的宽慰,孙妨憋了一路的泪水终究还是没过眼眶。 梁氏见状也忙忙站过来,她嗔瞪了余氏一眼,“新娘子脸皮薄得很,你说话声音这么大,把咱们妨姐儿都吓哭了。” 余氏明白这是梁氏来打趣解围,跟着笑道:“是是是,那我小声些说。”余氏把自己手上那只碧玉镯子撸下来给孙妨戴上,“这镯子就当二伯母给你赔罪,你好好收着。” 这镯子二伯母一直带着,那翠绿翠绿的颜色很好看。上回孙娴扮装那次,她与姐妹们到霞晖院凑热闹,她盯着二伯母这镯子多看了几眼,孙娴告诉她这镯子是二伯母的嫁妆。 果然,就听孙娴好似不悦的声音念叨起来,“阿娘,这镯子我问你要你都不给,原来你是打算留给妨妹妹的。” 孙妨一听,心里顿时感动万分,“二伯母,这镯子我不能要。” 余氏按下她撸镯子的手,先瞪了眼孙娴,“就你话多,我还有的是嫁妆,能少了你的?”接着又对孙妨笑道:“好孩子,你今日大喜,二伯母也没给你置办什么,这镯子一是给你赔礼,二来也是添妆。” “真巧了,我给妨姐儿也准备了一只镯子。”梁氏往旁边望了一眼,孙妤捧着个精致的四方盒子过来,梁氏打开盒子,“不过,我比你二伯母有钱,她那只镯子成色顶好,但没镶金啊,大伯母给你的这只镶金了啊。” “哈哈哈……。”大家伙儿被梁氏的话逗笑了。 孙妨接过盒子,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她的嫁妆是阿爹和祖母置办的,娴姐姐和妤姐姐也为她添了些值钱物,这会儿大伯母和二伯母又如何贴心的给她备礼,让她这个出嫁日不那么冷清凉薄,想想她的阿娘,孙妨的心揪痛成团。 她哭着对梁氏和余氏福了福,“大伯母,二伯母,阿妨谢谢二位长辈所赐,定会好好收存。” 余氏替她揩了揩眼泪,“傻孩子,这东西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都成。” “就是,要是摔了碎了,就回来跟大伯母说一声,大伯母再给你拿。” 孙妨发自内心的笑着,温暖的笑着。她知道大伯母和二伯母是怕她往后过得不好,万一日子艰难少不得要典典当当,说摔了碎了全然是顾及她的感受罢了。 “瞧瞧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干什么哦,把我老婆子的眼泪都招来了。”周老太太嗔怪。 “好好的外祖母哭什么?” 打门外传来一声轻快欢愉的语调,众人应声望去,就见苏瑜笑意盈盈迈过门槛。 “你来得迟,你二舅母和大舅母正给妨姐儿送礼呢,你快问她们要要,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周老太太看热闹不嫌事大,十分卖力的怂恿。 苏瑜闻声,赶紧伸出两只手到余氏和梁氏面前,“大舅娘,二舅娘,阿瑜的贺礼呢?” 余氏一拍她的手,笑道:“素日里见你多端庄稳重,偏偏在今日阴沟里翻船,原来瑜丫头也有这样皮的时候。” “可不是。”梁氏接话。 “少不了你的。”余氏道:“你和妨姐儿的贺仪都在各自的嫁妆箱子里了,等到了各自夫家,再慢慢看吧。” 苏瑜福了福身,“多谢二位舅娘。” 这厢说得热闹,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徒然凭空响起,“大嫂嫂和二嫂嫂财大气粗,我这吃巴食的比不起,瑜姐儿,妨姐儿,我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物什,就给你们各自封了陆拾陆两银子,银子不多,图个顺遂的意思,别嫌弃哈。” 她看着这喜气洋洋的场景,就想到她下落不明的婉姐儿,肚皮里的恨无尽头,偏偏奈任何人不得。自从孙婉失踪后,孙玉溶瘦了大圈,颓废的身子撑不起先前的衣料,怕在今日出场惹人笑话,才请了裁缝过府,紧赶慢赶,赶出一身合适的对襟襦裙来。 六十六两银子,做为长辈,与余氏和梁氏相比的确少太多,周老太太有意苛责,又想到她的近况,到唇边的话终究又咽了回去。 “你说这些话做什么,你是长辈,给小辈是福气,多少是个意思,妨姐儿和瑜姐儿也不差你这点儿。” 周老太太换了话说,但话里的埋怨还是有的。 孙玉溶弱弱柔柔的点点头,“阿娘说得对,江家虽然是个升斗小户,但阿娘你添了那么多嫁妆,又有大嫂嫂和二嫂嫂的添妆,往后的日子想必是不会差的。至于瑜姐儿,嫁的可不是一般人户,就算是只去个人,这辈子也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说来咱们孙家那么多姑娘,妨姐儿是个没清白的,瑜姐儿是个下堂妇,居然都嫁出去了,还嫁得不错,可怜我的婉姐儿想嫁个好夫君,却把自己弄失踪了,老天爷真是太不平了。” 这一席煞风景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拉下脸来。 余氏往孙玉溶的位置走了一步,瞧着她不复往日的精气神,心里确也很是难过和遣憾,“溶妹妹,婉姐儿下落不明,我们大家伙儿也都没放弃过要找她,今日是瑜姐儿和妨姐儿大喜之日,你作为长辈,可不能往人家心窝子里插刀啊!” 孙玉溶闻声,眼泪刷的一下开始滑落,带着哽咽,像是受尽委屈一般,“二嫂嫂,我知道你嫌弃我们这一房,如今更是看不上了。你口口声声说没有放弃过寻找婉姐儿,可婉姐儿不知在哪儿受罪时你们却在这里谈笑风生,我想请问问你,合适吗?合适吗?” 这是什么奇葩逻辑,感情她房里有事,旁人还不能过日子了? 她这般无理取闹,余氏是既可怜又可恨,指责不是,劝慰不是,索性就不开口了。 梁氏将余氏往后扯了扯,看着孙玉溶的泪眼婆娑,没忍住劝了句,“溶妹妹,今日是大喜之日,可不能随意抹泪触两位新人的霉头。” “我可怜我的婉姐儿,不知道可有吃饱?可有穿暖?日晒可有遮,落雨可有伞?”孙玉溶说到动情处,眼泪冒得更多了,“大嫂嫂,你就记得今日是大喜之日,好歹婉姐儿也叫您一声大舅娘,事情又出事你家那混账儿子身上,你这般不替我的姑娘担心,你还有良心么?” 梁氏理亏得很,出事至今,见着孙玉溶能躲就躲,能绕就绕,这会子被怼得哑口无言,因为她理亏,她得认。 第284章 吉时已到 “溶姐儿,你适可而止吧。”周老太太好好的心情,算是彻底被孙玉溶的几句话给毁了个干净,“你房里出了事,难不成旁人的日子就不过了,都得为婉姐儿哀悼么?何况你二嫂嫂说得对,谁也没放弃寻找婉姐儿,不论她在外经历了什么,只要找回来,还是我孙家的好姑娘,还是我的宝贝孙女儿。” 这话孙玉溶是不信的,她万分失望的看着周老太太,“阿娘您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当初但凡你对婉姐儿的前程忧半点儿心,听了我的祈求,何至于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你这是在怪我?”周老太太很是痛心和无语,“你自己心术不正惹了祸事,还想把责任都栽在我头上,这青天白日的,溶姐儿,你可真是对得住我。” 眼见着周老太太要动气,苏瑜赶紧近前安抚,“外祖母,溶姨母是忧心婉妹妹的下落才出言冒犯,无心之举,您最是菩萨心肠,体谅体谅她吧。” 这番话算是打圆场,各自从善如流,话题便打住了,偏偏有人不领这情。 “长辈说话,焉有你说话的份,眼看就要高攀王府了,这般没家教,说出去真丢我们孙家的脸。”孙玉溶狠声斥责,“瑜姐儿,用不着你在这里惺惺作态,别以为嫁进王府我就怕你,婉姐儿若是若是找不回来,我定会找上门去,让全京城的人看看,看看你是怎么容不下我们婉姐儿嫁进王府的。” “够了。”周老太太拍案而起,“你个混账东西,哪儿有半点儿做长辈的样子?真是越说越不得体,瑜姐儿她有什么错?你上赶着让婉姐儿进王府,怎么没问问王爷答应没有?你将来找瑜姐儿闹算怎么回事?你这么大方,怎么不见你给姑爷添个通房纳个小妾呀?” 周老太太的话字字诛心,孙玉溶的脸色青白如菜。她觉得这个家是没法子呆了,自己的亲阿娘不护着她,孙女儿失踪了也不着急,这个孙家已经没有她孙玉溶的立足之地了。 此时,孙玉溶恨自己的怯弱,恨自己的无能,既不能失去孙家这个庇护所,又不甘心被人踩在脚底下。可她只能恨,只能恨,把这些恨一重一重像堆积的雪化成冰,紧紧地贴裹着她的心。 空气里一阵静默,对于孙玉溶的不知悔改都很失望。 章嬷嬷轻轻开口,“老太太,吉时快到了。” 今日孙嫣没到场,孙玉溶受了冷待,此时离开觉得太下脸,不走也很难堪,她僵坐在那里,浑身发麻发寒。章嬷嬷的一句话救了她,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从她身上转移,多少缓解了些她的精神压力。 周老太太这才复坐回去,只是被孙玉溶那样一闹坏了心情,众人也的心情也受到影响略作收敛,氛围比之前要淡了许多。 两位新人朝周老太太磕了头,周老太太顺势说了些吉祥话,又亲自给两个姑娘盖上绣有花开并蒂和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袁嬷嬷站到门口去,扬声喊,“吉时已到,两位新人出阁……。” 三房只陪嫁了一个女使珍儿,此时她挽着孙妨迈过门槛,走在前头。 采玉和夏莲分两边搀着苏瑜跟着迈出门槛,袁嬷嬷与雪娇和蝶依走在后头。 孙府今日出阁两女,比起岳家和霍家嫁娶的清冷场面,又仗着摄政王府的势,孙府门口不是一般的热闹。 吕府和相府的剑拔弩张是苏瑜一手制造的,她虽不是个张扬的品性,也不会因着怕什么人而委屈自己。至于宣祈,就更不怕了,他大张旗鼓,身姿凛贵的骑在打前宝驹上,身后的迎亲队伍更是长得像整条长街都装不下。 等到两个新人来到门口,便有小厮将八尺长的红鞭炮点燃,一时间噼里啪啦响声震天。江寅对着宣祈拱手作了一辑,宣祈轻轻点头以表客气。 “压轿……。” “新人上轿……。” ……苏瑜在喜轿上脚步微顿,她徒然想到个问题。 采玉见姑娘不动,轻声问,“姑娘怎么了?” 苏瑜没作声,弯腰进入轿中。 “起轿……。” 等到迎亲的队伍开始回走,夏莲激动的脸色通红,她几乎是贴着轿身,“姑娘,王爷的迎亲队伍好长啊,奴婢垫着脚都望不到头,全是清一水的侍卫,个个看着精神英武,好神气啊!” 采玉则在担心方才苏瑜的反应,说后悔这场亲事肯定不是,但什么事能让姑娘在这个时候脚步踌躇?采玉想不明白,想问又不敢问,回头递给袁嬷嬷一个眼色,显然袁嬷嬷也注意到姑娘的反应了,示意她稍安勿燥。 苏玫站在撷云楼门口,望着百姓自主分开两道,让阵势浩大的迎亲队伍走在大街中央。那骑在大马上的王爷英姿勃勃,俊朗神逸,一袭墨绛色的吉服是以区分权贵与平民,单单只是望着,就觉得高不可攀的气度,那张神态凛贵轮廓真如上苍笔下最优异的画。这样的男子,居然收了沈重霖的下堂妻,苏玫想不通,却也羡慕苏瑜的好命。 八抬喜轿稳步而来,有风起心思,将轿帘半掀,苏玫没见着整个人,也见着了那正红色的裙裾上,精心绣着的凤穿牡丹花纹,真正的富贵之极,荣华之极,只瞟到一眼,便足以令人艳慕。 一想到当初是自己费心用力挤走苏瑜,站在了沈重霖的身边;又想到好不容易出了头却招来沈重德那一房祸害,她不但失了家中主母的地位还与夫君离了心,不仅如此,李言微那个贱人又怀了身孕,偏生她的肚子毫不争气,这下彻底在沈家抬不起头来。 一股强烈的憋屈和自卑感像一匹布将她往死里裹勒,她无处发泄,无处哭诉,整个人又恨又急。 “哟,瞧瞧这迎亲队伍,真是气派。”姜太太与妾媳李氏好得跟亲母女似的相互挽着站到苏玫身边。 “婆母不知,今日是咱们大唐的摄政王爷娶王妃的日子。”李氏讨巧的向姜太太解释。 “原来是皇家娶亲,能不热闹么?”姜太太偏过头与李氏对视一笑,“不知道是京中哪家姑娘有这福气?” 沈重霖在下河县老家的事李氏是不知情的,如今府里知情的也没人敢在她面前多嘴,她只当苏玫是沈重霖的发妻,而自己只要生下男丁,定能取而代之。“我也是听铺子里的人说了一嘴,好像是孙家的姑娘。” “哦……。”姜太太哦了一声,京城那么多姓孙的,她也不知是哪一家,就顺便‘哦’了一声,以示知道了,不好叫人将她视作无知之人。 迎亲队伍后头有派发喜饼的,姜太太见着忙跟苏玫说,“你去拿几个喜饼,也好叫咱们沾沾王爷娶亲的喜气。” 如今是只要有李氏在,该下人做的事姜太太都吩咐苏玫动手,苏玫心头万分不情不愿,却不敢忤逆。更让她抑闷的,是姜太太不知拎不清的老货居然让她去拿苏瑜的喜饼,若是她知道就是那个她看不上半眼的苏瑜成了王妃,不知道这喜饼她还咽不咽得下去。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我瞧着都快被人抢没了。”姜太太推了苏玫一把。 苏玫跄踉下去,忍着怒火往人堆里挤去。 看着苏玫往人堆里挤,李氏忍不住讥笑,姜太太则恼骂,“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婆母您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李氏恰时宽慰。 姜太太缓和了神色,又想到方才在撷云楼李氏给她买了好几匹好料子,声音也软了,“还是你懂事。” 第285章 也想嫁人 一间临街阁楼上,肖美媛披着淡绿色斗篷立在檐下,她双手撑着褐漆色椅栏,眼中淬了巨毒般望着那顶喜轿。四角垂下的珍珠流疏阳光下耀眼夺目,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来围观这场热闹,这样盛况空前的场面本该属于她的,是苏瑜那个贱人给王爷下了盅,更迷惑了太后,才有机会鸠占鹊巢。 她知道她不能急,也不该急,只要王爷一离京,她有的是千种万种法子收拾苏瑜。 可是今日这样的情形,她无法静心家中坐。 她默默发誓,在不久的将来,一定有场婚礼比这场更空前更浩大,苏瑜这个贱人只是先替她走了个过场,该是她的,就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蝶依眼尖瞧见了肖美媛投来的无尽敌意,她蹙眉朝雪娇看了看,雪娇思虑片刻,还是靠近轿窗向苏瑜说了。 并蒂莲的红盖头在轿中微微摇晃,避住了苏瑜泛着精光和冷笑的表情,“不必理会。” 肖美媛比曲恒更精明,想要除掉她定不会挑今日动手。约莫她在府中坐不住,特意来大街上加深对她的怨恨罢。 摄政王府今日里外一新,繁琐的礼程过后,苏瑜终于能坐下歇会儿。 头一遭进王府,采玉和夏莲都激动得忍不住四下张望,恨不能把眼睛都飘出去。 袁嬷嬷嗔瞪她们,“一个个的,真没出息,往后光景长着呢,还有看厌的时候,现在急什么?姑娘饿了大半日了,雪娇,你带采玉到厨院里找二姐,让她给姑娘备些好克化的吃食来。” 苗二姐是头几日先进王府的,如今日梳起了妇人头,发间斜束着麻利的纱巾,纱巾外插着一支极好看的翠簪花儿。在袁嬷嬷做此吩咐时,她便已拎着描金漆兰花儿的食盒进来了。 “姑娘可算是嫁进来了,奴婢天天都盼着呢。”将食盒递给袁嬷嬷,苗二姐满面春光的站到苏瑜面前曲膝。 苏瑜听见苗二姐的声音,动手将并蒂莲的红盖头给扯了下来,袁嬷嬷惊道:“姑娘,不可。” 苏瑜却莞尔笑道:“无妨,这里没外人,何况我与王爷并不介意这些虚仪。” 袁嬷嬷不好说什么,看着姑娘对苗二姐说,“那日你回门我去了城外庄子,怎样?青蓝侍卫待你可好?” 一向大大咧咧的苗二姐闻声,徒然羞赧的垂下头,袁嬷嬷笑道:“好不好,姑娘看二姐的脸色不就知道了?老奴可是从没见过二姐如此红光满面,像是掉进油罐里似的。” 苗二姐更羞了,“袁嬷嬷,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就样不正经了,枉我阿娘还说你老持稳重。” “我哪里不正经了?”袁嬷嬷一本正经反问。 “你取笑我就是不正经。”苗二姐一跺脚。 “哈哈哈……。”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知道苗二姐过得好,苏瑜也放心了,夏莲傻呼呼的问了一句,“嫁人有这么好么?还能掉进油罐里?” 采玉闻声直戳夏莲的脑门,“怎么,你也想嫁人了?” “要是能跟二姐一样掉进油罐里,那我就嫁。”夏莲揉着被采玉戳痛的脑门躲到袁嬷嬷身后去说。 采玉羞羞脸,“不害臊,呸,就你那副吃货本性,哪个男的能养得起你?” 夏莲瞪回去,忽然转过头去求苏瑜,“好姑娘,你也给奴婢找个侍卫吧,王府里的侍卫肯定能养得起奴婢。” 苏瑜没想到这次夏莲反应这么快,正要说什么,袁嬷嬷出声道:“好了好了,都歇歇吧,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夏莲,你和二姐侍候姑娘用些吃食,蝶依、雪娇和采玉,把姑娘从孙家带来的东西都归置归置,放的东西都记牢地方,别到时想找再翻箱倒柜。” “是,嬷嬷。” 袁嬷嬷一发威,所有女使就都老实了。 江家院子。 江寅素日里为人处事不错,与街坊四邻关系很是和睦。 院子里摆了十几桌席面,全是街坊四邻捧场,尤氏和江芯忙不过来,左右邻里的婶子媳妇们也都来帮手,加上这地方与权势中心离得远,到是极为热闹的风光了一场。 夜里,一身红色吉服的江寅拿起如意称挑起鸳鸯喜帕,烛光的映耀下,孙妨的俏脸像朵娇艳欲滴的花。江寅心里像塞了块火炭,脱口而出,“阿妨,你真美。” 孙妨羞涩尤分的低下头,不敢看江寅的眼睛,心里也暖哄哄的,“寅哥哥……。” “这一整天肯定饿坏了吧,婶娘端着吃食在外头呢,我这就去请进来。” 尤氏手里捧着一碗饺子,身后跟着对新娘子充满好奇之心的芯姐儿。 见着尤氏,孙妨起身曲膝,“婶娘。” 尤氏对孙妨不是清白姑娘这事其实存有介蒂,可不论她的侄子如何优秀,这辈子也只是个瘸子。先前她也不知为他寻了多少个门户,那些人知道他是个瘸子,客气的就婉拒,不客气的直就将媒人赶出去。 或许这就是命吧,难得这二人都不嫌弃对方。 “坐吧,这是婶娘亲自给你煮的饺子,你快尝尝。” 孙妨又坐回去,接过尤氏递过来的碗,听着芯姐儿带笑的声音,“妨姐姐,你真的嫁给我哥哥了,真好。” 尤氏纠正她,“叫什么妨姐姐,要叫二嫂嫂。” “哦,对,是二嫂嫂。”江芯立好就改。 孙妨含笑咬了一口饺子,冲口而出,“生的。” 江寅有些难堪的别过头去,尤氏却笑得更开心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吃了我们江家的饺子,往后三年抱两,为寅哥儿开枝散叶。” 孙妨反应过来尤氏的意思,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很害臊,同时,也很期待。 她觉得她的日子终于有了归宿感和盼头。 看着江寅,他那么真真实实站在那里,仍让她觉得梦幻。 王府中,尚未散尽的宾客宣祈交给了萧景仁应付,自己则大步流星往明德院方向去。 说起来王府里的新房本该别布,宣祈却直接吩咐莫总管将新房布置在明德院,也就是说往后王爷夫妇同吃同睡,不分院住。莫总管虽觉不妥,大唐皇家尚未有此先例,他只劝了一句,王爷执意,他也得按吩咐办事。 适才他见到随王妃进府侍候的袁嬷嬷,短短几句话,可见是个老成持重的。往后明德院有了女眷,王爷的起居打点便要嘱咐到王妃那里,他是不便时常往明德院去了。 远远见着王爷转过曲廊,廊下的灯笼光芒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脚下轻快,无情的唇角噙着淡笑,可见是等不及想见到新进府的王妃了。 莫总管抬起头,望着天际星星点点,轻声呢喃道:“皇后娘娘,咱们王爷终于成婚了……。” 几个女使将袁嬷嬷的吩咐完成得很尽责,先前被取笑的苗二姐已经离开,余下几个丫头陪苏瑜说话。 袁嬷嬷想到什么徒然问,“姑娘,出府临上喜轿时老奴注意到姑娘脚下顿了顿,可是有东西落下了?” 苏瑜笑着摇头,“倒不是有东西落下,而是明儿一早或者三朝回门时,或许会有人来找我算账。” 这个袁嬷嬷听着糊涂,最近又没发生什么事,好端端的谁会上门找姑娘算账?正想着,雪娇打外头进来,“姑娘赶紧把喜帕盖上,王爷回来了。” 第286章 承诺 宣祈回来了?苏瑜平和的脸色略显紧张和尴尬,虽说那人是她所熟悉的,可成了亲再相见感觉还是不同。忙坐回去,将喜帕重新盖上。 宣祈阔步而来时,正巧见喜帕在微微晃动,就知道她不会规矩的等自己回来。 “参见王爷。” 众人齐齐曲膝行礼。 宣祈依旧是头轻轻一点,接着拿起扎着红绸的如意称站到苏瑜面前,挑开了那方喜帕。尔后看着苏瑜唇边的一星半点儿茶渍说,“偷吃要记得抹嘴。” 呃……。 女使们难堪的低下头,实在不忍直视自家姑娘唇边粘着糕点屑还有茶渍的样子。 苏瑜反应过来时,宣祈已经动上手,抹掉了她唇边的杂物。 苏瑜深吸口气,掩下满腔慌乱紧张,“妾身饿了,总不能一直等着王爷。” “那你尽管用膳便是,自己府里谁还能说什么不成?”宣祈将如意祢丢到床上,又看到满床的花生桂圆枣子皱眉,“把床榻收拾了,这么多东西睡着硌应。” 袁嬷嬷福了福身,“回王爷的话,按俗这些吉祥物什是明天早上才能收拾的。” 吉祥物?宣祈斜着苏瑜,见她耳根子红扑扑的,心里一阵欢喜,“罢了,都出去吧。” “是。” 等到众人都退出去,苏瑜才觉得自己是真慌了。她佯装镇定的往一边挪了挪,宣祈一边解开腰间玉束带,一边随意问,“还饿么?我再吩咐人送点小菜过来?” 苏瑜摇头,此刻,她哪里还有心思用膳?就再肚子还饿着,也都叫紧张给塞饱了。 想想也真是奇怪,宣祈又不是头一回见,怎的这次她这般六神无主。“你身上带着酒香,该是饮酒了罢,妾身去给你倒杯清茶。” 苏瑜起身去倒茶,不知是礼服过于繁琐还是太过紧张的缘故,才迈出脚整个身子就往前扑出去。 就在她以为要与地板撞在一起时,身子突然转了方向又旋了半圈,尔后稳稳的躺在了床上,紧接着宣祈压了上来。 “啊……。” 苏瑜吃痛轻呼一声,那些红枣花生桂圆果然很咯人啊!早知要来这么一出,先前宣祈让人收拾,她就该阻止袁嬷嬷说那些什么吉祥物之类的话。 听着苏瑜的轻呼声,温热带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股邪火瞬间要宣祈体内烧得厉害。 苏瑜是重活一世的人,此时宣祈眼中的凌厉和异样代表着什么她很清楚。下意识想推开他,才一动又觉得不应该推开,然而不推开又不知要如何面对,便只能这样僵直着后背,紧张的抿着粉色的唇。 她不知道她抿唇时的动作更是撩人,宣祈觉查到苏瑜的慌和乱,淡笑道:“不急,时候还早,咱们说会儿话,不过你先把这身礼服都换下吧。” 这礼服穿起来太麻烦,换也不简单。 宣祈扬声,“来人。” 袁嬷嬷带着蝶依和采玉就候在外头,听到里头传唤,立即推门进来。 “替王妃换衣常服,这礼服看着就麻烦。” “是。” 整个脱与换的过程,宣祈都神态庸懒的斜歪在罗汉榻上望着,苏瑜知道他一直看着,耳根子红得透亮,好看极了。 “去端一碗燕窝来。”宣祈又吩咐。 蝶依曲膝离开,袁嬷嬷和采玉开始为苏瑜落饰。 苏瑜坐在梳妆镜前,无意与镜中的人对视一眼,赶紧移开,她暗骂自己没出息。 她来过明德院,知道这里原本是没有正经的梳妆台的。这架梳妆台透着淡淡的香木气息,应该是香樟树吧。 蝶依很快拿来一碗燕窝,屋子里的人又很快被清空。 苏瑜坐在桌前开始吃燕窝,而宣祈则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发毛,咽着一口燕窝,苏瑜嗡声嗡气的说:“你不是要说说话么?光看着我做什么?” “近日我总在想,如何能让你在我离开京城后少受算计,倒是有了个主意。” 这个话题苏瑜很有兴趣,她不怕事上门,也不避事,但能闲着谁愿意与人勾心斗角?搁下金勺,苏瑜很认真的看着宣祈,很想听他能说出什么主意来。 “随我一同离京,这主意如何?” 苏瑜脸色一僵,随即言道:“太馊。”听完,也就知道宣祈说的是玩笑话儿。 “何以见得?”宣祈往身边挪来个大枕头,又朝苏瑜招招手。 苏瑜稍有迟疑,却是不能拒绝,她边走边说,“若妾身随你一同离京,依朝中如今的局势,王爷若想再回京,谈何容易?” 宣祈没立即作声,拉着苏瑜坐到他身边,听着她继续言道:“我若留京,王爷就算是有对耳朵,有双眼睛,有何风吹草动,妾身虽不才,却也能为王爷殚精竭虑周旋一二,断不能让王爷没个归处。” 他只一句玩笑话,她竟能想得如此长远,且处处以他为先,心下若说不动容是假的,可宣祈不忍苏瑜如此辛苦,轻轻拥她入怀,“嫁给我,真是委屈你了。” 贴着他的胸膛,听着如鼓如雷的心跳声,苏瑜内心很是安宁。 “将你拽进这场是非中,非我所愿,可有时又想不若将你套在身边,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苏瑜闻声,哭笑不得,实在想不到权倾朝堂的摄政王,居然能说出如此幼稚的话。“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等连云七城事毕,我便卸任与你畅游天下如何?” 真的可以吗?苏瑜听着,觉得这个承诺有些虚幻。“好,我有好多地方想去,好多东西想吃。” “嗯,好。” “带上阿晗。” “嗯,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想先要个姑娘。” “嗯,她一定是这个世上最美最漂亮的姑娘。” “王爷……。” “不是王爷,是夫君,是阿祈。” “……阿祈。” 听着苏瑜羞涩软糯的声音,宣祈无法招架这般的温柔,抬起她的下颌就要吻下去。 苏瑜娇红的脸,像一支美艳的桃花,她微微偏过头,“我……我还没洗……。” “叫她们进来侍候吧。” “不必了,我帮你。” 灼热的呼吸温着耳际,身子被宣祈打横抱起,苏瑜身子发紧,但她知道,这一关迟早得过去。 夜幕中,月色在云雾里朦朦胧胧。 苏玫在姜太太院里服侍完,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自己的上房去,路过小花园,见着沈重霖的书房还照着亮。 她驻足默了默,吩咐身边的采云,“厨房里还煨着百合绿豆汤,你去端一碗过来。” 采云曲膝应下,心里却是十分不乐意。大奶奶在姜太太跟前卖力的服侍了整日,好不容易歇下来,竟又有对大爷动了心思。沈大爷这姑爷原先看着是不错的,也说不上从什么时候起,就对她家姑娘越来越不上心,瞧在她眼里很是难过,奈何她是个奴婢,能有什么资格说? 苏玫坐在廊下等了一会儿,无数的虫鸣声织就了一首小夜曲,她静静的听着,默默的注视着夜空,心里累得什么也想不起来。 采云端来百合绿豆汤,苏玫起身接过,直接朝沈重霖的书房去。 敲响门,推开门,她见到沈重霖神情微颓的坐在圈椅上,两只眼睛缀满了怨和毒,书案上的笔洗,似要被他盯出两个洞。最近她总是见着沈重霖这副模样,想起先前他的意气风发,苏玫很是唏嘘。 “夫君,仲夏夜火重,为妻给你端来了一碗百合绿豆汤,你吃一口吧。” 沈重霖没接,偏过头看着苏玫的一脸憔悴,他有些愣神。他好像很久都没好好看过苏玫了,这个曾经他认为温柔如水,贤惠得体的必娶女子。可他为何会这样评价苏玫呢?因为苏瑜,他拿苏瑜与苏玫做对比。 苏玫是云。 苏瑜是泥。 他本能的想拥有云,抛弃泥。 “今日上街了,可有见着什么?” 第287章 苏玫翻身 沈重霖意有所指,苏玫听话听音,搁下百合绿豆汤于案,“今日观音诞,大好的日子,城里有不少人家嫁娶,我与婆母上街,也接到喜饼沾了不少喜气。” 她辛辛苦苦挤进人群里拿到喜饼,李氏那个贱人只站在婆母身边耀武扬威的看着,真是可气可恨。仗着怀了身孕,又有娘家做后台,像不将她这个正室放在眼里。一个月前她已经书信回下河县,请阿娘到京小住,届时定要讲这贱人好看。 “听说你们去的是撷云楼。” 沈重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苏玫不由得暗中臆测他到底想不想她提及?良久,她还是拿定主意主动说起,“是,离开时正巧碰到……王府的迎亲队伍。” 他不想听到这个消息,可又忍不住打听。 “这世间的伦常都颠倒了,苏瑜那样不贤不孝的弃妇都能嫁进王府,真是没天理。”真是不甘心啊,沈重霖虽说受皇帝重用,但他自己很清楚实际除了皇帝他是无依无靠的。他原本靠着出卖上峰得获皇帝青睐,这本为朝中大臣所不耻。有皇帝庇佑宠幸,无人敢给他难堪,一旦他失宠,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墙倒众人推,他无任何生还的机会。 他与王爷本就有许多政见不合,那日在长公主府上又彻底将之得罪。如今苏瑜又成了摄政王妃,孙学雍阳山县治水安民有功,不日便会回京述职。于他而言,诸事不顺,他绝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定会万劫不覆。 可如今又有什么法子又巩固他在朝中的地位呢?王爷若针对他,又有什么人能开口为他说半句话呢? “妾身懂夫君心中不忿,然事已至此,夫君也不必介怀,安心为朝廷为陛下办事方是真的,王爷权势再大,上头始终有陛下压着呢。”苏玫何曾甘心?她成了官眷,原本以为站得够高了,苏瑜又是下堂妇,她风光的这些年完全没把苏瑜放在眼里,谁曾想再一见,她嫁进皇家,哪怕沈重霖官至一品,她见着苏瑜也得跪拜。 自打长公主府彻底得罪王爷,又遇孙学雍官场得意,近些时日沈重霖心事重重,眼中茫然。在外虽说依旧受人追捧,到底内心极度没安全感。他不想被人比下去,特别是孙学雍,都是被贬到阳山县那种小地方都能翻身的人,不得不令他起了危机感。 此时听着苏玫暖心的话,看着苏玫神态疲惫还来宽慰他,他这才想起苏玫原是个十分得体贤惠的。也记起了苏玫因为久不成孕的心酸,以及李氏有了身孕她也是多般照拂。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竟然这般忽视苏玫了? 沈重霖心头起了愧悔,愧悔一起,心就软了。 他拉着苏玫的手坐到自己怀里,“还是你懂事,知道宽慰为夫。” 自打李氏进门,沈重霖在她身上用的时间越来越少,如此的温乡软语,她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觉了。若能再将夫君的心挽回来,那今夜这百合绿豆汤送得真是太值了。 她忍着内心的激动,尽量保持着温柔体贴的笑容,“你我夫妇一体,妾身与夫君同甘共苦这么些年,什么起落没经历过?妾身相信夫君是有大前途的人,断不会因着小小的困境而停滞不前。” 她竟是这样相信和仰望他么?多少让沈重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于是给苏玫的笑意越发的柔情似水,“你说得对,小小的困境而已,为夫这一路走来什么风浪没见过。” “嗯。”苏玫奉承的点头,“一条路走不通,咱们就换条路走,总有条路能走通。” 此时,书房外传来李氏近身女使水莲的声音,“大爷,姨娘遣奴婢过来问大爷几时回屋,宵夜该凉了。” 苏玫身子一僵,沈重霖自然能感受到。 今夜,他不想冷落苏玫。 “去跟你主子说一声,今夜我不去她屋里了,让她早点安置吧。” 苏玫心头一跳,脸上是难掩的欣喜,门外的水莲却是明显一愣,随后才道:“是,奴婢告退。” “夫君不去妹妹屋里,是要……。”水莲走后,苏玫徒然卑微的低下头,她像是怕失望般不敢看沈重霖的眼睛。 这副泫然欲泣的委屈让沈重霖负罪感丛生,苏玫是那样的温驯可亲,又辛苦为他操持着繁重的家务,说到底他对苏玫还是有感情的,这个从他微时就一路陪他过来的人,他真不该冷落她。 “为夫好久没跟你好好说说话了,今夜歇在你屋里去。” 苏玫闻声,喜不自胜,眼中甚至盈出泪来,“夫君,那夫君先把这碗百合绿豆汤吃了,容妾身回屋好好梳洗梳洗。” “不必了,你我老夫老妻,你不必如此惶恐奉承。” 沈重霖这句话说到了苏玫的心窝窝里,她鼻子发酸,想将这大半年所受的委屈一股恼的全倒进沈重霖的耳里。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她可以自今日起翻身,但绝不能往夫君这里倒苦水。 她太了解沈重霖,这个氛围温存的时刻,她不能泼冷水。 “是,夜深了,夫君,那咱们早些回去安置吧。” …… 成婚次日,那个美好的早晨,江家院子的新房中,孙妨目光滞愣的望着床褥上那一抹殷红的颜色,无比讽刺撞进她的眼中。 昨夜恩爱缠绵之际,撕裂般的痛楚不仅让江寅错愕欣喜,更让孙妨的心沉入谷底。孙妨意识到这份痛楚的原因,一时间忘了痛,忘了所有反应。 屠大郎凌辱她的那一幕再次在恼海深处被唤醒,那恶心的场景鲜活无比的涌进她的脑海。他摸她的脸,摸她的身子,摸她的……。 那不是最惨的,最怪的是她认为屠大郎占有了她的身子,毁掉了她宝贵的清白。 可是,没有,屠大郎没有。 仔细回忆,她最后是吓得羞得恨得昏死了过去,屠大郎到底有没有做过分的事她根本就不记得。 而苏瑜,什么都没说。 是苏瑜,让她误以为她的清白丢在了屠大郎那里。 她恨她和阿娘,她用这样的手段报复着她和阿娘,让她们一直生活在痛苦里,更让她受尽指责,遭尽白眼。 苏瑜,你好狠呐。 初尝云雨很疲累,孙妨却是一夜未睡。晨起时江寅轻手轻脚,怕惊醒她,孙妨知道。 孙妨知道,江寅何尝又不清楚? 孙妨一夜未眠,他又何偿睡着过? 只是孙妨什么也不说,而他也不知要说什么。 如此,两个缠绵后本该相拥温存的新郎新娘,却是安安静静的躺了一夜,醒了一夜。 尤氏见着江寅来到院中洗漱,听着江芯笑问,“二哥哥,你的眼怎么肿成这样?眼下的乌青比厨房锅底的灰还黑。” 尤氏则以为是两个小年轻纵,欲过度,江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知道些什么就胡言乱语,忙打岔,“芯姐儿,去看看你二嫂嫂起了没?新媳妇脸皮子薄,你给她打盆水去。” 珍儿在厨房帮忙,忙道:“别让芯姑娘去,奴婢去侍候姑娘起来。” 江寅摆了摆手,“不必了,让阿妨多睡会儿吧。” “二嫂嫂赖床,羞羞羞。”江芯不知所以的笑道。 尤氏又打岔,“芯姐儿别乱说话,既是如此,院子里还有几条长凳是隔壁婶子家的,你和珍儿拿去还了吧。” “哎,好。” 等到珍儿和江芯去还长凳出了院子,尤氏从厨房出来,见着江寅脸色的确很难看。又想到他是没个老子娘的,如今江家也就她一个长辈,自觉有义务要提醒一二,于是就清了清嗓子,“寅哥儿,媳妇儿已经娶进门,往后光景也还长着,你……你们……悠着点儿。” 第288章 孙妨想不通 江寅脸皮也不薄,又已尝了人事,婶娘这话立即让他脸上染上几抹臊意,“婶娘说什么呢,我去后院看马去。” 尤氏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又想着兴许很快能抱上孙子,心里又美得很。 江芯和珍儿还完长凳回来,珍儿才端了一盆水往孙妨屋里去。 孙妨的确已经起来了,只是脸色和江寅一样好看不到哪儿去。她坐在简单的梳妆镜前,目光空洞发滞,表情全无,珍儿瞧着有点害怕,借着倒水时候跑去找尤氏。 尤氏闻声,想着莫是昨夜寅哥儿不知轻重折腾得狠了,折腾出事了?连忙来到孙妨屋里,那梳妆台与床铺不远,床铺珍儿又尚未来得及收拾,正乱成一团。可就算是乱成一团,尤氏的目光还是怔怔的定在那抹殷红的颜色上,顿时喜出望外,心里咯应的疙瘩瞬间就抚平了。 原来这寅哥儿媳妇先前没破瓜,身子一直清白着呢! “寅哥媳妇儿,饿了吧,早饭好了,走,婶娘带你出去吃早饭去。”边说又边回头吩咐珍儿,“丫头,你去找床铺收拾了。” 整个用早饭的时间,尤氏都笑得合不拢嘴,孙妨用得少,江寅则心事重重。 用过早饭,孙妨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江寅则一直站在窗户后望着她。 他很想知道孙妨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了? 孙妨在想什么? 她在想当初明明是她和阿娘先算计的苏瑜,那屠大郎又是臭名在外,昏过去之后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醒来便是在孙府。那么苏瑜呢?那个时候她就能掌控一切,连屠大郎会不会真的玷污她的清白都能算计到吗? 孙妨想不通。 想不通,就想要得到证实。 想要得到证实就得找到苏瑜。 想找到苏瑜,如今就得去摄政王府。 她本可以在三日后回门再找她算账,可是现在她一刻也等不了。 江寅看着孙妨倏然起身往院外走去,他匆匆追出来,却在适才孙妨坐过的地方停住了脚。 尤氏端着洗净的衣裳过来,恰巧看到孙妨出院的身影,又见江寅傻愣愣的站在院子里,忙搁下一盆子衣裳过来,“你媳妇儿这是去哪儿?” 江寅不说话,只望着门口神情受伤。 她定是后悔了吧,若她早知道自己是个清白的,断不会嫁给他一个瘸子。 “寅哥儿,你说话呀,这才成婚第二日,好好的,你们这是闹什么呢?”尤氏不是傻子,已经看出些端倪。 江寅淡淡的开口,“婶娘,你说阿妨要是一开始知道自己没有失去清白,还会嫁给我这个瘸子么?” 尤氏张了张嘴,末了,“造孽哦,这都是什么事哦,你不去追,难道就让她跑了么?你昨日才成亲,街坊四邻可都是吃过酒的,她要真跑了,咱们江家可丢不起这人,你大哥哥要是知道你这么没出息,还不得……哎哟,造孽哦……。” 江寅神情沮丧的坐到孙妨坐过的位置上,双手捧着脸,肚子里似有双手,将他的心拧得透不过气来,痛苦万分。 早晨的凉气儿很快被晌午的阳光给晒干,宣晗今日告了半天假,蹦蹦跳跳到明德院给阿娘请安。 许久没见宣晗,苏瑜留他在明德院说话,又吩咐苗二姐中午做几道宣晗爱吃的菜,可把宣晗高兴坏了。他坐在锦凳上摆动着腿,露出难得一见的童真无邪,“阿娘,你是不知道,那个教经史子集的夫子脾气可臭了,留着两撇八字须,背又有些驼,那冉御史家的二哥儿私下给他起了个外号,在王八夫子。有一日他背着夫子这样叫,偏生叫夫子听见了,硬是让他把经史子集全抄个篇。那冉家二哥儿自然不肯,说他有些字还不会写呢,夫子就说正好,给他个多识多记字的机会,都三个月了,冉家二哥儿连史记还没抄完呢。” “那你们夫子不着急催他么?”苏瑜剥了一小碟瓜子递到宣晗面前,饶有兴趣的问。 宣晗一边吃着瓜子一边说,“夫子才不急呢,他说冉家二哥儿年纪还小,等到考秀才考举人的时候,总会把这些书抄完。” 苏瑜失笑,“这个夫子真有意思,只要冉家二哥儿还得在凌云书院就学,就得受他约束,所以既不催促也不强逼,光是每日见着,那冉家二哥儿心里就有得受的了。” “可不是。”宣晗很是赞同他阿娘的话,“他私下出银子找帮手,可夫子眼毒得很,一个字不对头都叫冉家二哥儿重写,还得连累帮他作假的人挨骂,现在书院里没人敢帮他。” “那他找你帮过忙没有?” “找过呀,不过我才不想帮他。” 不助长歪风邪气,小小年纪,拎得清,不错。 宣晗吃了口茶,又说起一件事来,“阿娘,前几日夫子讲到‘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夫子尚未解释就下学了,连着几日夫子身子不适又没上课,同窗们怎么解释这句话的都有。其中有种说法就是‘女子是不可理喻的’,为何不可理喻?是因为女子不像男子一样读书习道理,可我注意了一下,京城附近都只有男子入学,为什么女子不能入学?” “因为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呀,大多数人认为女子太过聪明不好。” “为何?我觉得阿娘很聪明,这很好呀,我不喜欢笨的女子。” 苏瑜轻点宣晗的眉头,“小小年纪,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宣晗揉揉眉心,很认真的说,“阿娘,我的同桌骆彬说他的姐姐可想上学堂了,可是家里的银子都紧着他读凌云书院了,还让他姐姐做绣活儿挣钱给他赚束修,他同情姐姐教她读书写字,被他阿爹发现了,姐姐挨了好几回打呢,真可怜。” 那骆彬同怜他姐姐,此时的宣晗说起此事,也是满副怜悯。 同样是个可怜的孩子,他若身在北国,又有良好的环境,何苦沦浇到大唐为质?处处受限不说,还得时刻提防着北国刺客来取性命。上一世他回到了北国,之后她的事情她不知情,但此时,她想满足他内心的渴望,为他的怜悯付出行动。 “阿晗是个充满善心的好孩子,这样可好,阿娘愿意出资教一所女子学堂,让京城那些读不起书又愿意读书的女子都到学堂去读书识字可好?” 宣晗眼睛一亮,“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骆彬。” “姑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办学堂哪儿有那么容易?”袁嬷嬷打外头进来,身后跟着采玉,采玉手里端着一盘冰镇雕花雪梨,瞧着很是消暑热。 “且不说位置难选,就是夫子也不容易找见。” 宣晗脸色微变,苏瑜拉着他的手说,“是嬷嬷想得太难了,事在人为,这是有利民情的好事,而且我倒是知道京城有几个极有学问的夫人,届时找人去诚心说说,或许她们愿意屈就呢。” 宣晗闻声,笑了。 袁嬷嬷也只能无奈的叹笑,“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若这女子学堂真能办起来,也算是件大功德。” 正说着,蝶依迈过门槛,朝着苏瑜曲了曲膝,“启禀王妃,府外有客求见。” 来了?真是沉不住气呢,苏瑜抬手理了理宣晗额头的发,“去请进来吧。” 第289章 无所不能的真相 孙妨携裙迈过摄政王府高高的门槛,王府里的雕梁花栋,亭台楼阁看得她晃花眼,处处飞檐拢翠,繁花似锦,原以为长公主府够阔够气派,竟也是比不上这摄政王府的。 说不羡慕苏瑜是假的,只是她的命运已经定数,她也认命。今日前来,她就是想让自己内心的疑惑得到解释,她已经受了够多的苦,她不想抱个这个疑问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一个垂花门,那个垂花门上真的垂着紫色的花,不具名,却搭着门洞开得极为灿烂。引路的女使将她引至一个偏厅,她见着厅里各色名贵字画,矮柜上那两只一模一样的鲤鱼打挺花瓶,那鲤鱼似乎真能摆动尾巴溅出水花儿似的。 女使奉上茶,孙妨端起嗅了一嗅,饶是她并不懂茶,这茶香味儿也知道是极难得的。 须臾,有人将厅侧的彩珠垂帘撩开,就见着苏瑜绾着流云髻,髻上斜着一枝桃花流疏钗,双耳坠着银丝珍珠耳坠,平肩若素,一袭绣有石榴花绽的齐胸襦裙随着她的移动,裙裾下的圆润秀鞋若隐若现。 明明昨日才见着的人,今日仿佛就换了副模样。她唇角弯着淡笑,看似无害,却叫孙妨看出了无尽的攻击性,让人莫名胆寒。又想她怵什么?今日她是来讨说法的,可不是来叙劳什子姐妹情的。 苏瑜往外多看了一眼,这才又将视线落在孙妨身上,她已作妇人打扮,身上那般喜气的衣裳彰显着她的新妇身份。“就你一个人来的?” 孙妨搁下茶碗,没好气的看着苏瑜,“你不问问我来干什么?” “总不会是来巴结我的吧。”苏瑜坐下,随口揶揄了一句,见着孙妨气红了眼,又道:“我还以为你会忍到三日后回门再寻我理论,罢了,你今日会来也算在我意料之中。” 她知道她会找上门?此时孙妨业已不再惊讶,出了昨夜那样的事,她几乎就已相信苏瑜无所不能了,“你知道我为着什么事来找你就好,你给我说清楚,当初我被屠大郎玷污是不是你设的局?” “你凭什么这么说?可是你阿娘身边的颜妈妈缠着袁嬷嬷,没让她跟我一同出门给外祖母买擂茶,也是你们在马车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害我晕迷,你怎么好意思说这局是我设下的?” 如今苏瑜说的话孙妨半个字都不信,“事到如今,你再瞒着我有什么意思?” 女使给苏瑜上了碗茶,苏瑜浅尝一口,绣有石榴花的袖口柔顺的垂在膝上,“的确没意思,就准你们设计害我,就不准我看穿反过来将一军么?” “这么说你早知道我阿娘要害你失掉名节,而你将计就计拉我下水,你没让屠大郎真的玷污我,却也不告诉我真相,让我一直生活在他人的异样眼光中。”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口听苏瑜承认又是一回事。此时孙妨恼恨得眼中似燃着火,恨不得将苏瑜烧成灰烬。 苏瑜倒是挺佩服孙妨的胆子的,敢一个人跑到她面前来对恃。至于她眼中的那些愤怒,她全然无视,“你应该清楚,凡事都有因果,都有代价,你与其跑来质怪于我,怎的不想想当初要是你和你阿娘不生那样的坏心思,你又岂会遭那一通罪?也不怕告诉你,当初我是很想真让屠大郎将你玷污,可是一想到外祖母年事已高,又是真心待我,你毕竟是她的嫡亲孙女儿,这才在紧要关头收拾了屠大郎免了你真被他玷污了去。” 孙妨猛地将茶碗摔到地上,起身指着苏瑜怒道:“你还想让我感谢你不成?” 苏瑜摇了摇头,目色清冷的看着她,“你怨我也好,谢我也罢,我都不在乎。如今我倒是想问一句,你今日跑来王府找我是怎么回事?难道昨夜发现自己还是完壁,晨起就后悔了?” 摄政王府的位置不难找,可从江家院子到这里来,她还是走了很久的路。她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你还真后悔了?我还以为你与那江家公子有多么情比金坚呢。”看着孙妨的眼睛有几瞬的闪烁,苏瑜心下为那江公子默哀。“现在怎么办?原本是有机会嫁进王候之家的,如今沦落到小门小户里去了,是不是不甘心?” “你少在这里刺激我,我与寅哥哥的事用不着你插嘴,而且我们之间你根本不懂。苏瑜,我和阿娘都小看你了,你的蛇蝎心肠不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了的。”心里有股力量一直支持着她,她并不讨厌江寅,也在江寅那里找到了她最想要的清静和幸福,如今在苏瑜这里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从前种种,不论她想什么,都该死心了。 苏瑜听了这话,将心里的默哀给收了回去,孙妨能说出这句话,说明她还是拎得清的,今日来寻她,不过是想得个答案,顺带骂她几句出出气罢。 “我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好人,但你和你阿娘若不逼我,我也不会成个坏人。”苏瑜且说且站起身,“我还是那句话,凡事有因果,有代价,在动不该动的心思时,就该想着一旦失败,自己该承受什么。” 这话让孙妨无言以对,毕竟当初的确是她们母女想害苏瑜来着。 “回去吧,你这样冒冒然跑来,我那表妹夫说不定正等得心急如焚。” 苏瑜转身走了,那彩珠帘子再次被打起,孙妨忿忿几声,也只得转身离去。 袁嬷嬷从廊下迎上来,见着苏瑜脸上微笑不浅,好奇的言道:“妨姑娘来干什么?姑娘怎么不留人用了午膳再走?”她想着始终是表姊妹,是友好过是敌啊! 苏瑜站在一丛花架下,透过繁花间隙抬头,阳光不是很强烈,但很热人,“时候是不早了,你去安排辆马车,将人送回去吧。” 袁嬷嬷稀里糊涂的应下,曲了曲膝转身去安排马车。 孙妨站在王府门口,同样抬头看着天空,不是很强烈的阳光晒在她面上,温热温热的,光线似能照进她的内心。 从今日开始,她就是江家的媳妇,她要和寅哥哥好好过光景,能是完壁之身给寅哥哥,她很庆幸。同样的,她不会恨苏瑜,但也绝不会原谅她。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 自打孙妨离开,江寅就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没动过。 尤氏也忍不住唉声叹气,江芯过来叫了江寅好几回,都被尤氏给扯开。 江芯心中奇怪,但见阿娘和二哥哥脸色不霁,又不敢多问。 快到烧午饭的时间了,江习在厨房里冲着外头江寅的侧影,轻声问尤氏,“阿娘,你说二嫂嫂出去了,怎么二哥哥不去?二嫂嫂什么时候回来呀?咱们都在烧午饭了。” 尤氏没好气的瞪了眼江芯,“把灶孔里的火升起来,别多打听。” 江芯嘟着嘴转身往灶孔里添柴,“我只是觉得外头天气挺好的,可是二哥哥脸上却乌云密布。” 尤氏听着,又忍不住沉沉的叹了口气。不经意间,目光扫到石案上盐罐里没盐了,偏头望了江芯一眼,“盐罐里没盐了,你去巷尾铺子里买包盐回来。” “哦。” 江芯应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出了院子。 江芯来到街上,刚从卖盐的铺子里买盐出来,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喊她。回头一看,竟是孙妨坐在一辆奢华的马车里,她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要怎么反应。 孙妨叫停马车,跳下来轻轻拍醒滞神的江芯,“妹妹,你来街上做什么?” 江芯回过神来,越过孙妨的肩膀,看着那辆马车转头离开,这才缓缓的回道:“阿娘说罐里没盐了,叫我出来买盐,二嫂嫂那辆马车好漂亮呀。” 王府的马车,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在升斗百姓眼中都是极难得的。孙妨岔开话题,“别提马车了,你二哥哥在家么?” 第290章 反常即为妖 提到二哥哥,江芯语气里充满疑问,“在呢,二嫂嫂,这一大上午你都去哪儿了?自打你出了院子,二哥哥就一直坐在院子里跟个二傻子似的,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阿娘还让我别去招惹他。” 江寅在院子里坐了一上午?孙妨心头内疚,是她考虑不周,那时一心想着为自己解惑,就那样突兀的离开,肯定让江寅产生很多误会的想法。 “那咱们走快些。” 大白天,江家的院门没关。姑嫂俩一进门,果真见着江寅坐在早上她坐的位置上神情恍然。孙妨心头一疼,这江寅,是真在乎她。 “二哥哥,二嫂嫂回来啦。” 随着江芯一喊,江寅煞时抬起头来,见着孙妨回来,立即冲过来,眼中是无法散尽的惶恐与忐忑,“你……你回来啦。” “寅哥哥这话问得好笑,我是你江家的新妇,才成婚次日,我不回来难道要回娘家么?”孙妨嗔怪盯了一眼江寅。 江寅傻傻的笑着,并不生气。 江芯瞧着,笑道:“瞧瞧,先前还满脸乌雨密布,见着二嫂嫂立即就雨过天晴了,这不是真跟二傻子似的么。” “芯丫头,盐买回来啦,要你在那里多嘴,快过来烧火。”万氏也一扫脸上的阴霾,笑道。 江寅则拉着孙妨回屋,一扣上门就紧紧将孙妨拥在怀里,孙妨觉得他浑身在抖。 良久,孙妨道:“寅哥哥,我快透不过气来了。” 江寅松了松双臂的力道,“阿妨,我多么害怕,害怕你不回来了。” 孙妨没说话,听着江寅继续说,“昨晚,我以为你后悔了。” 比起后悔,她更愤怒,苏瑜太可恨了,居然戏耍了她那么久。“寅哥哥,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往后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我们都好好的好吗?” 孙妨的声音是带着憧憬的,终于让江寅不安的心定下。 孙妨苏瑜回门那日,孙府一团热闹。 孙妨很想告诉蒋氏,她并没有被屠大郎欺负,一切都是苏瑜的鬼计。 细思一番后还是决定作罢,她太了解她阿娘了,一旦知道真相,铁定又会大闹一场。而今她婚姻和顺,夫君待她如珠如宝,虽不是很富贵,但她的日子过得很轻松。 她不想再折腾了。 至于孙玉溶,周老太太怕她在席面上说出什么话惹到王爷,索性就让她在自己院里呆着不露脸。而苏瑜大概是知道原因的,既是周老太太这样安排,她也不必去拆穿,依礼将回门礼送了过去就是。 朝堂上关于吕家和相府的矛盾越来越白热化,皇帝对此案的定论迟迟没有下。 某一日吕家接到一个密报,吕大人激动不已,立即书了奏折上奏,没过几日,此案的定论下来了,皇帝朱笔亲挥,判了肖敏死罪。 肖相一夜之间鬓间银丝凭添,府中更是乱成一团,肖敏的阿娘明氏在得知这一消息,几度昏昏醒醒,肖美媛也是急得先去见了长公主,让她陪着进宫去求太后。 太后端坐在凤椅上,看着肖美媛一脸漂亮的脸蛋泪水涟涟,很是不忍,言道:“不是哀家不帮你,实在是你这哥哥素日里处事太混账。皇帝倒是有心偏颇,这才迟迟不肯定案,但那吕中信也不知从哪里弄来十几分陈情书,那陈情书字字句句全是对你哥哥的控诉,说他欺行霸市,打男霸女,手里更是有好几条人命。先前依仗着你阿爹的官荫,苦主不敢申告,如今你哥哥打死的人是吕大人的亲哥哥,他可是个能与你阿爹抗衡的人,这陈情书才一封一封到了吕大人手里,又落到了皇帝手里。此案八方观注,皇帝只得秉公办理。” “难道我哥哥真的没救了么?”肖美媛难过极了,“太后,我哥哥是肖家的希望,真要是让我阿爹阿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阿娘肯定受不住这个打击,她本来身子就不好,我真是担心……。” 肖美媛说不下去,她悲恸的情绪并未让太后有多感触。她与肖禀坤有过那么一段曾经,至此,仍觉得除了她以外,没人配站在肖禀坤身边。天知道肖禀坤与明氏成婚那日,她的内心是如何的受尽煎熬。可如今再看肖禀坤,肖敏要是死了,他肖家就断后了吧。 “阿媛,既然太后这样说,那肯定是无力回天了。”长公主挺着肚子来到肖美媛身边,语声轻柔劝慰。 肖美媛并不领情,只会觉得长公主并未尽心,可如今宣祈已成婚,她虽有信心但与宣祈的婚期却是未有着落,她还不敢得罪太后与长公主,只能有多可怜装多可怜,想搏得一丝同情。 “长公主,我……唔……。” 在肖敏案尘埃落定的三日后,沈重霖利用苏玫与肖相宠妾胡姨娘的关系,有机会到相府走了一朝。 也不知他与肖相密谈了些什么,相府突然一下子就平静了。 等到六月二十二孙学雍回京述职那日,皇帝说他居功甚伟,为表彰他的功绩,擢升为正三品史部右侍郎。 六月二十四日,肖敏明正典刑。 七月一日,沈重霖被提升为右散骑常侍,正三品下。 七月十二是宣祈出兵收复连云七城的日子,之前他大多时候都在军营点兵操练。 苏瑜之前答应宣晗要办个女子学堂,地址选城南一处僻静的院落。此事行起来并不容易,主要是她并未有什么名望,请不来有学问能做学究的夫人。此事得从长计议,现在最紧要的,是准备七月十二宣祈出征。 她打算到集芳馆去好好为宣祈挑匹料子做几个贴身的里衣,刚想下马车,就见肖美媛与女使有说有笑走出集芳馆,那女使手里抱着好几匹颜色鲜艳的料子,很是时新。 肖敏才被斩首,肖家人这么快就从痛苦里走出来了? 苏瑜半眯着眼帘,越看肖美媛心里越泛起异样。 去集芳馆挑了几匹料子,苏瑜立即回了王府,叫来蝶依和雪娇,吩咐她二人夜里往相府去走一趟。 入夜之后,宣祈还没回来,苏瑜洗漱之后坐在庭中露台纳凉。夜风微凉,送来些许花香,她手执一柄丝制团扇,月色朦胧下看不出是绣是画的一枝百合似绽着馥郁的芬芳。 采玉走过来,曲了曲膝,“姑娘,公子爷已经歇下了。” “今日有骑射的课业,他该是累着了。”苏瑜悠悠开口。 快到子时,蝶依和雪娇回来了。 明德院很安全,苏瑜也不必防着什么,直接就问,“如何了?” 蝶依和雪娇相视一眼,皆是满眼疑惑。 蝶依先说,“回禀王妃,相府里的丧绸布置都还在,按说肖敏才下葬,府里的哀围不该这么快散,但奴婢总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在什么地方?”苏瑜问。 雪娇回答,“相较府里的主子,奴婢瞧着那些奴才似乎还有悲痛些。” “嗯,奴婢也是这种感觉。” 家里的少主子死了,正经主子不悲痛,奴才悲痛? 反常即为妖。 正想着,宣祈回来了。 第291章 相府的怪异 蝶依和雪娇双双曲膝退下,宣祈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你在疑惑什么?” 这么问,该是听到了雪娇之前的话。苏瑜放下团扇,沏了一盏茶递向宣祈,“今日我上街,碰到了肖三姑娘,肖敏才落棺,她居然有心情到集芳馆挑绸料。我可是听说她带着长公主一并进宫向太后陈情,为她那个不成气的哥哥哭得肝肠寸断。今日看来,莫不是那些悲恸的反应都是作假的?” 相府和吕家的事他知道是苏瑜的手段,他相信苏瑜的本事,所以并未多加干涉。吃了口茶,唇齿余香,“你怀疑此事有异?” 宣祈这样问,苏瑜知道他动了出手的心思,“出征在即,王爷不必担心这些锁事。” 握着她的手,宣祈眼中温柔,声线温柔,“我不在,只想让你能少一分麻烦。” 苏瑜摇摇头,轻轻将手覆在他手上,“你不必为我做什么,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解决,你不信我么?” 嫁给他,果真是辛苦,无形中,得有多少麻烦找上来,特别是在他离开后,“我已经交待过仁哥儿,若我离开后你有事不解,可去寻他帮忙。” 萧景仁?一想到他,苏瑜很难想象自己求上门去,他会是个什么反应。罢了,宣祈的真心,她收下便是,“嗯。” 这个话题就这样突然的结束了,宣祈就要离京,连云七城可不是说收复就收复的。皇帝的不怀好意,收复连云七城的艰难,以及彼此即将面临的分别,还有她与宣祈渺茫的前程,这些都让她没时间分神,她想好好陪着宣祈。 注意到苏瑜凝视他的目光充满不舍和柔情,宣祈的心也跟着淡淡疼起来。顺着温凉的夜风拉她入怀,“真想永远这样抱着你,阿瑜,我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傻话,这一刻的分开是为了下一刻的重聚,充满期待感也挺不错。” 低头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宣祈痴笑,“你倒宽慰起我来了,难道你舍得与我分开?” 舍得? 才怪。 她环着宣祈的腰,紧紧的抱住他,说着违心的话,“舍得呢,王爷迟早要出征的,最好是这个月走,下个月就能回来。阿瑜在京中的日子有盼着,王爷不必担心阿瑜在府里的日子难熬。” “你个没良心的,也不知说几句好听话的哄哄我。”宣祈字字嗔责,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宠溺。苏瑜说得对,他迟早要出征,他们之间的牵绊便是彼此的盼头。 “阿瑜,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很快就会回来。” 这是抵死缠绵后,苏瑜累得睁不开眼,听见宣祈说的话。 她无力的应一声,“嗯。” 接着沉沉睡去。 七月十日,苏瑜接到一张贴子,是岳家派人送来的,贴子上说岳云眉的阿娘冯夫人七月二十二过寿,请她过去吃酒。 念及与岳云眉的情谊,苏瑜让袁嬷嬷在库房里仔细挑件礼物。袁嬷嬷在库房里看来看去,最后选了一樽翡翠南极仙翁,不张扬,意头好,又是管长寿的神仙,苏瑜很满意。 宣祈出征的头一夜,夫妻两个闲话到三更。 三更一过,宣祈便起身准备,有心让苏瑜多睡会儿,但见苏瑜一双眼盯在他身上似的,知道她同自己的心境一样。 苏瑜随宣祈出了王府,她站在城楼上,看着朦胧的晨曦里,有道人影修长,持刀而立。侍卫提着灯笼站成两排,薄淡的光幕里,依稀可见他身上那件她亲自披上的莽纹薄氅。他斜背着她,半张脸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宣祈回眸,见着城楼上那抹深色的倩影,他挥了挥手。 苏瑜薄唇抿得紧紧的,身子前倾,想将那个对着她挥手的男人看清楚。蝶依一把拽住她,担心她会从城楼上掉下去。 徒然他垂下手,军鼓声声,他翻身骑上罕驹,响鞭走在前头。晨风吹散微雾,士兵们乌压压一片跟在他身后,那莽纹薄氅猎猎翻飞的年轻王爷,像一只威仪棣棣的雄狮,带领着他的军队,去扫平天下。 苏瑜一直站在城楼上,望着宣祈离去的方向,不舍收眼。 良久,蝶依轻声道:“王妃,王爷已经走远了。” 苏瑜合上眼,不想让人看到她眼里的痛处。 再睁开眼,阳光闪耀,眼前一片清明,“王爷去打仗了,咱们在京城的仗也要开始了。” 蝶依知道苏瑜在说什么,她温声说:“王爷仔细吩咐过奴婢和雪娇,定会好好保护好王妃的安全。” 宣祈一离开,多少人会认为她就是只没有牙的狗? 呵呵,数不清。 宣祈走后,苏瑜呆在王府极少出门,接到的贴子几乎都推掉,成日只盼着宣晗下学回来,母子俩个一起做功课,一起闲磕牙。 王府里安安静静,王府外守着的那些眼睛却是连眨都不敢眨。 肖美媛好不容易盼到宣祈离开京城,王府守卫森严她没办法,但只要她离开王府,这次安排的杀手断不会轻易失手。偏那贱人不出门,一出门也是很快就回去,让她找不到任何机会下手。 曲恒近日很抑闷,阿娘的产业接连出事,弄得府上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更可恨的是连撷云楼都被抵了出去,让她想穿新衣裳还得自己掏钱,真是憋屈。阿爹近日在朝堂上也不如意,他说肖相似有意与他作对,特别是对于前段时间那个什么沈重霖的提拔,肖相竟然没跟史部打招呼,直接禀报了皇帝就提拔了,这让他这史部侍郎的脸面很难堪。阿娘跟她说让她到相府来多走动走动,与肖三姑娘搞好关系,或许能探听出相爷的心思。就算探听不到什么,多走动走动也是没差的。于是这一天,曲恒的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口。 肖美媛坐在绣架前刺绣,现在只有拿着绣花针才能让她静下来,她得练耐性。旁边一口瓷盆里搁着一大块冰,正氘氘的冒着寒气儿,女使拿着琵琶扇一下一下往肖美媛的位置扇着。 听到曲恒来看她,肖美媛让人赶紧让她进来。她也算是和曲恒一起长大,多少还是有些情份上,她是心情不好,但也不想失去这个手帕交。 “阿恒,你来啦。”肖美媛起身,笑着相迎。 曲恒一进肖美院的屋子,顿觉身心一阵凉爽。她家也是用冰的,只是冰例比往年少了很多,“阿媛,你这屋里真凉快。” “快来坐,锦悠,看茶。”肖美媛拉着曲恒坐到一旁,自己又回到绣架后面,拿起绣花针,“可真是没想到你会有空来看我。” 因着阿娘的交待,曲恒愣是将这句很平常的话听出些责怪的意味来。她想了想,以为肖美媛怪她前段时间肖敏出事,她没来安慰她,忙定了定神解释,“唉,阿媛,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出事了。因着你是我的好姐妹我才不瞒你,自打年后,我家就没消停过,我阿娘的陪嫁产业,连着经营不善,都抵了出去,我阿娘气坏了身子,时常犯头痛病,我因要在跟前尽孝,连门都极少出。” 曲恒声情并茂的卖惨,甚至挤了两滴泪来,“前些时候我听说了你哥哥的事情,心里很是难过,原本想过来上柱香,可是阿娘那里实在走不开,近日她才好些,我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你。” 肖美媛不笨,听曲恒解释了这么多,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都过去了,不提了。” 第292章 密谋 不知怎的,曲恒这次进相府,见着肖美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到底什么地方怪怪地,她又说不上来,大概是肖美媛看着她的笑容没有任何负担吧。 曲恒从善如流,揩了揩眼泪。“好,不提了。”她起身往肖美媛身边走去,“你在绣什么?” 肖美媛没解释,总不能说是为了让自己静心绣的吧。 曲恒瞧着绣架上的绣布,却大夸起来,“原来是一幅闹春图,瞧瞧这百花绣得多好,蝴蝶跟活的是似,阿媛,你的绣技又精进了。” 肖美媛极不自然的笑了笑,对着曲恒叹了口气,“没你说得那么好。” “阿媛,这不会是你送给冯夫人过寿的贺仪罢?” 宁威将军府的冯夫人再过几日就要过寿,贴子一早就送过来了。但相府丧事不久,去参加这样热闹的宴会会被人诟病,而且主家肯定也会觉得晦气,所以她阿娘说送份礼去就是,人是不去的。 “我哥哥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将军府的热闹相府肯定是不能去凑了。” “那还真是可惜。”曲恒叹了口气,又道:“我听说岳家也把贴子送到王府去了,凭着与岳云眉的交情,苏瑜那个贱人肯定会去。你不去也好,省得见着倒胃口。” 是了,岳家的那个岳云眉和苏瑜关系不错。一想到苏瑜,肖美媛脸色一冷,眼中更是像淬了毒一般。 曲恒将肖美媛的表情看在眼中,同仇敌忾,“阿媛,你哥哥这一走,你的亲事就得耽搁,都怪苏瑜那个贱人,坏了你与王爷的姻缘。” 肖美媛拿着绣花针的手在抖,曲恒装着没看到,继续说,“我们都太小看这个乡下女人了,还是个被人抛弃的下堂妇,手段竟这般厉害。当日在候府不仅让我出臭,还敢在长公主府掌扇耿将军,更是将王爷从你身边抢走了。阿媛,你忍得下这口气么?” 自打苏瑜进京,她们曲家就像倒霉到家似的,就没一件顺心的事。甚至她的名声,都被苏瑜连累得只要有人提起她就频频摇头,这对她这个天之骄女而言,天大的耻辱。 “我忍不了又能如何?王爷已经娶了她,而她也是太后承认的摄政王妃。”肖美媛没有一日不想着怎么报复苏瑜,所以曲恒提起苏瑜她虽然生气,但心性却被并未受到影响。故此,曲恒这番挑拨的话原则上没什么作用。 肖美媛明明忍不得,却偏要说出这样一番泄气的话,曲恒觉得是她刺激得不够,“阿媛,你还不知道吧,先前与我家有意联姻的几户人家,在知道上次发生在候府的事情后纷纷没了下文,我和你一样,亲事的着落还不知在哪里。我没你淡定,做不到不恨,别给我机会,一旦给我机会,我定会让苏瑜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肖美媛之所以一直稳着,是她在考虑曲恒是不是个可靠的盟友。一旦同仇敌忾,她担心万一不成功,曲恒会不会把她卖了?可是现在她又有选择吗?太后看上去是愿意帮她的,却迟迟没有动作,长公主现在安胎要紧,苏瑜又成了她的长辈,她更不敢轻易出手,她能靠谁? “阿恒,你真的恨苏瑜么?”肖美媛看着曲恒,表情十分认真。 曲恒知道有戏,她与肖美媛一样,都需要盟友,“我恨苏瑜,让她滚出京城是轻的,我更想让她从这个世间消失。” 肖美媛深吸口气,“那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曲恒想了想说道:“我方才提到宁威将军府冯夫人的寿宴,苏瑜那个贱人肯定会去,她当初让我在镇远候府的宴会上丢尽颜面,这次我要以牙还牙,让她尝尝颜面尽失的滋味。” 摄政王的这个王妃,现在大众对她的好奇心很重,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曲恒的想法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你这主意是不错,可你有具体的想法么?” 曲恒眼中有笃定,同时也有忐忑,“我一直让人在王府外盯着,偏偏那个贱人在王爷离京后甚少出门。我本以为收到将军府的贴子,她会出门给冯夫人挑个贺礼什么的。” “王府的库房里有的是宝贝,她哪里用得着出府去买?”肖美媛暗恼了句蠢。 曲恒点点头,“我也意识到了,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肖美媛默了默,徒然笑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曲恒离开相府,马车里她突然反应过来在相府里的那股奇怪感到底来自哪里了。 印象中肖美媛与哥哥肖敏的感情是极好的,肖敏也很宠这个妹妹,怎的肖敏过逝不久,肖美媛却好像并不难过,还一心一意想着跟她一起怎么对付苏瑜? …… 终于到了冯夫人过寿那日,苏瑜坐在梳妆台前让采玉绾头打扮,只是镜中的她目光有些黯然,因为宣祈走的这些日子,没任何消息传来。 “启禀王妃,晗公子让奴婢过来问问,今日他能跟着您一起出门么?” 说话的是碧影。 宣晗去凌云书院念书,身份都是做过隐藏的,不为别的,只为他的存在就是个标靶。今日宁威将军府摆席面,去的都是身份矜贵不浅的人户,但凡有人认出宣晗来,他在凌云书院的安危和处境就会变得微妙。 可她也知道宣祈有多么想与她一起正大光明的出府,但今日不成。“你回去跟公子说,今日就算了,碧落庄的葡萄要熟了,过几日让他叫上他的同桌好友一起去碧落庄摘葡萄玩儿。” 今日去不成,但王妃这个提议倒是很令人期待,相信晗公子听了肯定会高兴。“是,奴婢这就回去回话。” 碧影走后,苏瑜起身穿衣,袁嬷嬷叹道:“阿晗那孩子是真心把姑娘当阿娘,姑娘也有慈母心,今日虽拒绝了他,但给他的念想不错,他不会生气的。” 苏瑜淡淡的笑了笑,“都收拾妥了么?” “妥了,贺礼已经放到马车上去了,就等姑娘妥贴就能出发了。” 苏瑜对着梳妆镜拢了拢头发,“走吧。” 走在曲廊里,苏瑜见到莫总管恭敬立在檐下,他手里拎着一只鸟笼,笼子里是只羽毛精亮的八哥鸟,“你这是送到哪儿去的?” 莫总管笑着回答,“回王妃的话,晗公子见王妃近日心绪不佳,让老奴去寻只会说话的八哥送给王妃,想讨王妃欢心。本想给王妃一个惊喜,没想到在这儿让王妃给碰上了。” 原来如此,苏瑜心里暖暖的。只是她的表现有那么明显么?连个孩子都看出来了?她有些害臊。 “你就当没见过我,我也不知此事。”苏瑜想着自己要个孩子哄着高兴,脸有点发烫,“天气热,你别让阿晗贪吃过多凉食,午膳也备些好克化的东西,疏云台的冰用时注意,毕竟是夏日,太凉反而易惹邪病。” “是,老奴记下了。” 目送苏瑜离去,莫总管心道晗公子与王妃亲近是有原因的。 这位王妃没有架子,对于晗公子的日常起居也是非常尽心。晗公子说错做错,她会毫不犹豫的惩罚纠正,也会在事情好好给他分析事错的原因。她是个慈母,但绝不是个败儿的慈母。 今日随行的是雪娇和蝶依,马夫也是王府的驭马高手,苏瑜不担心会在大白天出事。 只是马车快到宁威将军府时,徒然慢了下来,她正想问怎么回事,雪娇撩开车帘说,“王妃,前面有辆马车好像坏了。” 苏瑜有些担心,别是什么人使的伎俩,“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293章 梅老太太和杨夫人 “是。” 很快雪娇回来,“王妃,是梅老太太的马车车轱辘断了。” 原来是梅老太太,苏瑜挺喜欢这个老太太的,“你去问问梅老太太要去哪里?时候尚早,咱们可以送她一程。” “奴婢打听过了,梅老太太跟咱们一样,是要去宁威将军府赴宴的。” 那还真是巧了,“你去将梅老太太请过来,就说我与她一道去。” “王妃,梅老太太并非一人,她身边还有个妇人,那个妇人奴婢没见过。” 雪娇语气里有犹豫,定是担心她的安危。苏瑜觉得能与梅老太太呆在一起的人肯定不会是坏人,“无妨,你去一并请过来的吧。” “是。” 梅老太太在一个嬷嬷的搀扶下与一个三十来岁,打扮得宜的妇人走了过来。她们站在马前车,蝶依已经撩起车帘,二人朝苏瑜行了礼,“老身见过王妃娘娘。” 苏瑜忙抬手虚扶,笑道:“老太太是与我外祖母一般的长辈,快别折煞阿瑜了。” 听这语气,梅老太太知道就算当了王妃,这丫头的脾气还是没变,“礼不可废。” 苏瑜也不在这方面与梅老太太过多纠缠,直言,“听说老太太也是要去宁威将军府赴宴,却不巧马车坏了,不若与我一道前去吧。” “这怎么敢当。”梅老太太谦虚言道。 “这自然合适。”苏瑜示意雪娇扶梅老太太上车。 梅老太太也没过多推辞,与那妇人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重新起动,苏瑜亲自将给冯夫人的贺礼盒子往旁边挪了挪,让梅老太太坐得舒适点。就是这样小小的举动,梅老太太心里很是舒坦,“这可是送给冯夫人的贺寿礼?” “正是。”苏瑜的笑容里有几缕不自信,“您老也知道,我与阿眉情同姐妹,冯夫人待我也是极好的,她的寿辰不论如何我是不能缺席的,只是这贺寿礼倒叫我伤透神,捡来捡去,选了一樽南极仙翁,也不知冯夫人中不中意。” “南极仙翁?”梅老太太惊了一瞬,随即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你不知道,杨夫人同你想到一处去了。” 梅老太太口中的杨夫人,便是同她一起上的那位妇人。顺着梅老太太的眼色,苏瑜这才仔细打量起来,这妇人眉目普通,但那眼那眉那鼻那嘴凑在一张脸上,怎么看怎么善和。她的衣着浅碧色,如此素净的衣裳穿上她的身上,更显得她出尘遣世般美好。同时她也很能让人记住,因着她眼下有颗芝麻粒儿大小的泪痣。 “这位是杨夫人,几年前她夫君不幸离世,在婆家守了几年孝,如今儿子年岁大了,入京来专攻课业。她是杨太傅的嫡长女,回京来就住在太傅府上。今日冯夫人寿诞,她正巧和我一道前去恭贺,更巧的是她跟你选了同一座神仙做寿礼。”梅老太太解释一通。 杨太傅?苏瑜听着十分耳善。 啊,她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对宣晗十分苛刻的杨太傅。但杨太傅是杨太傅,他的嫡长女是嫡长女,苏瑜例来善分是非,不会将对杨太傅曾经待宣晗的不好情绪转嫁到这个杨夫人身上。“竟是如此有缘。” 苏瑜将礼贺打开,将那樽翡翠南极仙翁展现出来,“老太太,杨夫人,你们给掌掌眼,看看冯夫人见到会不会喜欢。说实话,我是想讨冯夫人欢心的,就是怕弄巧成拙反而不美了。” “我瞧着这樽南极仙翁仙风道骨,笑容慈悲可亲,冯夫人见着定没有不喜欢的。”杨夫人软软柔柔的声音响起,听得苏瑜很舒服。 苏瑜合上盖子,像是放下心来,“有杨夫人这话,我可就不怕了。” 梅老太太仔细看着苏瑜的反应,她那小心冀冀的态度不像是装出来的,毕竟她如今贵为摄政王妃,哪个敢不买她的账?但见杨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梅老太太继续说,“前几日我与你外祖母聚了聚,瞧着她气色不佳,你有空多回去陪陪她吧。” 周老太太精神不好,多半是孙玉溶给闹的,也没听说孙嬉有下落了,周老太太肯定不能安心。“王爷出征后,我一直盘算着其他事,的确有些时日没回去看外祖母了,是我的疏忽。” 话一说完,苏瑜徒然想到什么,“老太太,我正有件为难事,您定能给我出出主意。” 梅老太太倒也好奇起来,“你外祖母时常夸赞你是个有主意的,竟也有事将你难为的?” “老太太,你就别打趣阿瑜了。”苏瑜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求饶的表情。 梅老太太瞧着果真狠不下心,“说说看。” “实不相瞒,我近日在忙着筹办一所女学,位置已经选好,就是在女夫子这方面,心里实在没数得很,老太太您在京多年,肯定知道京城那些才情出众的妇人品性,我想讨教一二,请到我的女学里做女夫子。” 梅老太太不可思议的看着苏瑜,女学,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事。从古至今,女子不必下场考科举,家境殷实人家的姑娘想要学习,多半会请西席先生到家里教授,连宫里的公主自小都是由学识渊博的教养嬷嬷授课,断不会说到学堂去听课的。苏瑜这个想法,真是惊世骇俗。 “你想找个女学究?” “一个可不行。”苏瑜摇摇头,想到宣晗曾说起过那个同窗姐姐的事,她想这若大的京城,肯定还有与那个同窗姐姐一样想法的人,“至少得两个。” “阿瑜。”梅老太太被苏瑜这个想法吓得忘了她的身份,“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此举会被人诟病离经背道。” “别人怎样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老太太您肯定是赞成的。” 梅太太笑了,笑起来眼角的绉纹挤成一堆,却并不影响她的慈蔼,“你这丫头,唉,说起来这主意我也是想过的,毕竟我家老头子是一院之长,瞧着满院都是男儿学习课业,我也曾玩笑似的给老头子提过一次,他说我‘你要是不怕被人诟病就试试’。我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如今只想安安稳稳活着,然后等着进土,哪里还能折腾得起什么?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总算是遇到个知音。” “此时说难办也难办,说容易也容易。”梅老太太徒然看向杨夫人,“你也听见了,可有高见?” 杨夫人还是温温贤贤的摇了摇头,“不敢。” “别谦虚了。”梅老太太指了指杨夫人,对苏瑜说,“杨夫人可曾是京中倍受赞耀的才淑,你问我拿主意,我这第一个荐的人就是她。” 杨太傅家的嫡长女,身份何等尊贵?能屈尊到她的女学来授课么?苏瑜很怀疑,但又不得不试试,“杨夫人,不知您……。” 杨夫人自小性子喜静,不爱凑热闹。幼时最爱的地方就是她阿爹的书房,杨太傅见她爱学,也没阻止,只是杨夫人太好学,不经将他书院里的藏书看了个遍,大半还都能直接背下来,这才落了个名满京城的才淑之名。 十七岁那年嫁了个探花郎,探花郎外放任职,却因公死在任上,她伤心之余也得替儿子打算,这才告别婆家回到京城来。儿子入青凌书院之事已经办妥,也就是说她将会在府中无所事事的度日。阿娘阿爹还好,可那几个哥哥嫂嫂,总拿奇怪的眼色看她,她心里也清楚,这是嫌弃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吃闲饭呢。 “我倒是不介意有个事情做,既是王妃办的女学,想必也不是什么人都敢诟病的。” 苏瑜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担忧,想了想,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杨夫人,实不相瞒,世人只知有所女学,却并不知晓那所女学的创办人是我,我也不欲刻意让人知道。” 也就是说今日要不是求到梅老太太跟前,她是不想曝光的?这个摄政王妃,此事虽说惊世骇俗,但从别的角度想却是造福女子,是好事呢,她却不欲人知,真是有意思。 “王妃大善举,会令京城无数想有学识的女子受益,我很佩服。” 第294章 冯夫人的守规矩 杨夫人的话中话苏瑜是听出来的,她宽慰道:“杨夫人请放心,女学初建,的确会受到诸多麻烦,但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到杨夫人,真有事,我会头一个站出来。” 有胆识,有担当,这个摄政王妃,杨夫人算是看入眼了。 “既是无后顾之忧,我便无拒绝的理由。” 这么说是应下了?苏瑜很高兴,“太好了,等改日我给夫人送贴子,请夫人先随我到女学址去看看。” 杨夫人笑着点头,梅老太太再想推荐第二个人时,马车在宁威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 “咱们先进去打招呼,迟些时候我再跟你细聊。” 几人落车,梅老太太招呼着苏瑜说。 苏瑜如今贵为摄政王妃,连长公主见着都要恭敬的称谓一声‘皇婶’,里头正与你寒喧的冯夫人一听摄政王妃到了,赶紧撇下众女客匆匆迎出去。 “那个新嫁进皇家的王妃来了?” “可不是,真是令人意外呢,先前我府上办了个宴会,给王府递了贴子,硬是给婉拒了。” “唉唉,我府上办席面也给那位递贴子了,也被婉拒了,说是身子不适。” “还有我,我婆母过寿,也递了贴子到王府,那位王妃也没去,只差人送了礼去。” “这宁威将军府好大脸面啊,那么难请的菩萨都能请得动。” “我听说是将军府里的姑娘与那位关系好,当初在长公主府的席面上,那位被人为难,这眉姑娘可是不顾众怒替那位说过话呢。” “我说怎么回事呢,没想到眉姑娘居然把个冷灶给烧热呼儿了。” “是啊,谁能想到肖三姑娘费尽心思想嫁的人居然最后娶了旁人?” 冯夫人今日是主角,她衣着喜气,笑容可拘,瞧着很是有福气。走了一路,听了一路,不论如何,苏瑜能来,是给宁威将军府颜面,旁人艳羡,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 “阿娘,您慢些,阿瑜才不在乎这些劳什子虚礼呢。” 岳云眉见冯夫人一脸如临大敌的紧张感,觉得很好笑。 冯夫人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什么阿瑜不阿瑜的,要叫王妃,咱们可不能乱了礼数叫人瞧笑话,一会儿见着王妃,你给我规矩些,不准冲顶了贵人。” 贵人? 岳云眉又想笑,阿娘是没过见跟她和阿芳一起胡闹时候的样子,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乖乖的跟了上去。 等到母女二人见着苏瑜时,她正与梅老太太还有杨夫人一起说说笑笑往里走。这几个月,人们对苏瑜总满好奇,但真正认识她的却没几个。所以本该跪地相迎的众人,只觉得那个与梅老太太走在一起的年轻女子很美,忍不住多看几眼,也仅此而已。 此时岳云眉眼中的苏瑜,她还是头一回见,她梳着流云髻,髻上那支桃花流疏簪她是知道的,虽是旧物,却是王爷阿娘的心爱之物,如今戴在苏瑜头上,可见王爷对阿瑜有多宠爱。 一袭碧青色对襟襦裙上,绣着淡黄色的小姜花儿,有绽的,有收的,还有花骨朵儿,她脸上施了淡淡的脂粉,唇色桃红,整个人像极了一幅清丽脱俗的画儿般。不,画儿都没这么好看。 “参见王妃。”冯夫人来到梅老太太一行人几步开外站定,而后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苏瑜是搀着梅老太太的,见冯夫人行礼,自然要去亲扶,但又怕自己突然松手会闪着梅老太太,于是轻轻松开手,才去将冯夫人扶起来,“冯夫人快请起,依我与阿眉的情份,您要是拜了我,可就是要折煞我了。” 冯夫人没想到苏瑜会这样说,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好在岳云眉赶紧上来解围,“阿瑜,瞧瞧你做了王妃后更好看了,难道王府里的吃食更养人些?” 冯夫人闻声,脸色立即就变了,才叮嘱岳云眉不要乱说话,这才多久见着就乱说了。“阿眉,你给我闭嘴,王妃恕罪。” 苏瑜还是喜欢上次在霍家的冯夫人,与她说话自在。 岳云眉胆子大,才懒得管她阿娘的反应,上前一把拽住苏瑜,“我阿娘明明最不爱规矩,偏偏要守着规矩,真累,阿瑜,咱们好久都没说说话了,走,去见阿芳,现在应该是我嫂嫂了。” “你个丫头……。”冯夫人被拆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岳云眉朝她吐了吐舌头,拉着苏瑜就走了。 冯夫人有心教训几句,但碍着苏瑜如今的身份,又实在开不了口。 梅老太太看出她的难堪,赶紧描补起来,“你家阿眉是个真性情,你也不是头一日知道她与王妃投缘,随她们去吧,再说今日你才寿辰,何必拘着这劳什么子规矩,把她当作还是从前的苏瑜不就妥了?” “这行么?”冯夫人还是有些顾虑,人虽还是那个人,但毕竟身份天差地别呀! “怎么不行?”冯夫人对方才苏瑜松开她的手时的体贴很慰贴,“你瞧瞧眉姐儿,她可有你这么不自在的?” 冯夫人无奈的笑了笑,再看向岳云眉和苏瑜离去的方向,叹道:“您说得对,倒是我太小家子气了。今日哪儿有什么王妃过来?来的是眉姐儿的闺中手帕。” “这可就对了。”梅老太太笑道,话题又一转到杨夫人身上去,“你看看我身边的是谁?” 冯夫人仔细看了看,突然想起什么,一脸的欣喜,“这不是音姐儿么?” 杨夫人闺名杨音。 …… 且说苏瑜被岳云眉拽着往一处水阁去,路上的话就像突然冒出的泉水,如何也止不住。 无非是她与苏瑜有多久不见了,问她在王爷过得如何,又说霍静芳嫁进岳家后,与她哥哥如何如何的秀恩爱,看得她牙很酸等等。 “……你是不知道他俩那腻味样儿,每次我到我哥院子里去,都得先遣人进去通报,就怕撞见他俩……咦……不说了,我跟我阿娘说明年我肯定能当姑姑,我阿娘竟粗鲁得直接拿绣鞋丢我,真想不通干嘛这么欺负我,我又没说错。” “我要是你阿娘我也不管不顾拿绣鞋丢人。”苏瑜嗔白了她一眼,“在你阿娘心里,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知道怎么就要当人姑姑呀?” 岳云眉闻声脸色一窘,但嘴上却不服气,“我不仅要当姑姑,信不信我明年还能当姨娘呢。” “你还有姐妹成婚的?”苏瑜没反应过来。 跟在身后的蝶依和雪娇倒先反应过来了,她俩不约而同的捂嘴低笑。 苏瑜疑惑回头,也立即回过神来,“阿眉,你……。” 岳云眉赶紧往前跑几步,就怕挨打,“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现在可是王妃,我可惹不起你。” 这地方虽说人少,但也是有人的,苏瑜也没真敢追着岳云眉打。二人路过矮花墙,苏瑜徒然见着不远处的柳绦旁,竟然站着曲恒和苏玫。 第295章 鸡犬升天 “府上也请了苏大奶奶?”这样的场合,将军府不给史部侍郎府上发贴子是说不过去的,但苏玫竟也在此,倒叫她生出疑虑来。 岳云眉站回苏瑜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怎么,你不知道么?先前的沈御史升了右散骑常侍,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的嫡妻苏氏受夫荫封了七品夫人,已经不再是什么苏大奶奶了,如今瞧见,得称谓一声‘苏夫人’。” 因着苏瑜的关系,岳云眉很是瞧不上沈重霖那一大家子,故此话里话外都带着轻蔑和讽刺。 与宣祈成婚后,她没多关注外界所发生的事,连孙学雍升迁也是孙府来人报信。 “自从沈御史升官后,这个苏夫人是抖起来了,接贴子接到手软,她也是个乖的,只要人家请她,不论什么宴请她都去。还有,前段时间相府不是出了事?我哥前相府祭拜,回来说看到沈大人和肖相很聊得来似的。” 只有在沈重霖眼中,苏玫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可苏瑜太了解苏玫骨子里的龌龊禀性了,只要是能出风头的事,只要能受到他人无尽的赞美的恭维,就算让她走得腰背酸痛,破了鞋袜,她也不会错过任何机会。 至于沈重霖,那一世沈重霖攀上相府,他一直认为是苏玫与相府侍妾胡姨娘交好的关系,故此对苏玫百般纵容和疼爱。疏不知她这个正妻在背地里下了多少功夫,才让肖相的视线落在沈重霖身上。 这一世呢?沈重霖是因为什么搭上相府这条船的? “恒姐儿自从在候府的宴请上伤了颜面,听说原本有意与曲侍郎结亲的人家都不再上门,她阿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自己也很憋屈。”岳云眉偏过头看向苏瑜,她很担心曲恒把这笔烂账记在苏瑜头上。 苏瑜侧身走起来,裙裾动荡起微微的涟漪,她岔开话题,“说到亲事,阿眉,你和白家的事情都掰扯清楚了么?”如今孙学雍在朝堂上大有长进,他的妹妹自然也是不愁嫁的了,至于之前与王家的那段公案,如今也甚少有人提及,就算有人提及,于孙娴而言也不再有什么伤害。 说到此事,岳云眉脑袋就大,她一脸愁容的叹气,“不怕你笑话,我跟我阿娘提了,你可知我阿娘说什么?她说要是我能找到一个比白振羽更好的,她就答应主动去退了这门亲事。” 依岳云眉这耿直爽快的性子,有几家世家是能接受的?且京城就那么几家门当户对的,谁家的情况谁家不了解呀?苏瑜也不得不替她为难起来,“先前让你们闹一场呢?” “你这主意是不差的,但我阿娘又说了,我要是敢闹,她就直接到白家去把婚期彻底给订下来,你说我哪里还敢闹?”岳云眉越说越泄气。 “那白振羽呢?他什么意思?”苏瑜觉得他与孙娴是真的般配,孙娴心里念着他,他也不该是薄情寡义之辈。 “他已经很久不登我家的门了,也与家里的长辈们较着劲儿呢。” 白太蔚家可是真正的簪缨清流世家,白振羽敢公然与家中长辈对抗,足见其诚心。“那白公子可有将他为何不愿与你家结亲的事全盘托出?” 岳云眉疑惑的看着苏瑜,“这事我不清楚,阿瑜,你是什么意思?”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我是担心若是白家长辈知道白公子与你拒婚的理由是因为娴姐姐,大概会对娴姐姐的声誉产生怀疑。” “你说得太对了,最后就算她嫁进了白家,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岳云眉也反应过来,“得空时我让我哥把那个弱鸡约出来问问,可不能坏了娴姐姐的名节。” 二人说着话,就到了一处院落,院门上方写着‘流萼院’。 岳云眉踏上两步石阶,介绍说,“这是我哥的院子,自从他与阿芳成婚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在你来前,关大学士家的兰姐儿来找阿芳,我瞧着她一脸的苦大仇深,许是有事跟阿芳说,就没在这里碍事。” 关大学士家?不正是学雍表哥即将成婚的姻亲家么?据她那一世所知,关大学士家只有一个庶女,还是个庶长女,嫡妻生下的嫡子晚几岁。那庶女的阿娘死得早,关大学士家的正妻是个真正知书达礼的,庶长女的阿娘死后,直接将这庶长女养在自己名下,说是庶长女,其实过得并不比任何府邸的嫡长女差。这个庶长女也十分懂事知趣,很得嫡母的欢心。 “这个兰姐儿与阿芳很熟么?”苏瑜随意问了句。 岳云眉点点头,“算是吧,关大学士的嫡妻与阿芳的阿芳是表姐妹,这两位夫人时常走动,兰姐儿与阿芳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哦,原来还有这个情分在。苏瑜微不可见的颌首,随即见着一个女使从正屋出来,岳云眉出声招呼,“我嫂嫂可在?” 那女使福了福礼,“在的,正和兰姑娘说话。” “行了,你去忙吧。” “阿芳,我和阿瑜来了。”岳云眉还是不习惯喊霍静芳嫂嫂,只有家中长辈在,有规矩拘着时她才会喊嫂嫂,私下还是原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霍静芳撩帘出来,果真见苏瑜和岳云眉进来,她迎过来笑道:“阿瑜,可是有些时日没见你了,呀,你现在贵为王妃,我得向你行礼呢。” 说着,就要跪拜。 苏瑜赶紧上前一步拦住她,“你要跪拜王妃,就到王府里去拜,这里可没有什么王妃。” 霍静芳笑道:“多少女子渴望的权势落到你的手里,偏你又是对权势最不上心的,真不知要怎么说你好。快来坐,好久不见你,咱们好好说说话。” “哦,对了,兰妹妹,你出来吧,这里都不是外人。”安排苏瑜落坐,霍静芳朝里屋喊了一句。 很快,珠帘再次被人撩起,走出一个穿着藕色对襟襦裙,模样清秀和善,身缎娇美的姑娘来。她在里屋将外屋的动静都听进耳中,岳云眉她是知道的,那么瞧着眼生的便是前阵子闹得满城风雨,被摄政王退掉肖家婚事也要娶回府的王妃了。 芳姐姐与眉姐姐与这王妃熟络,不代表她可以沾光不懂规矩。关芯兰走到苏瑜面前,曲膝福了福,声音落落大方,“芯兰见过王妃,王妃如意吉祥。” 关大学士只得一儿一女,这便是不知几时能成为她表嫂的女子,苏瑜仔细瞧看了一番,觉得与孙学雍的确匹配。只是瞧着她眼睛发红,眼角还沾着泪沫子,“不必多礼,诚如阿芳所言,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客气。” 关芯兰腼腆的笑了笑,站到霍静芳身边,等到女使奉上茶,她才跟着霍静芳坐下,却是一直听其余三人讲话,自己除非被点名问道,否则也是不张口的。 岳云眉又说到自己有可能明年就会当姑姑这事,直臊得霍静芳直拿眼瞪她,“……呸,你个没羞没臊的,还没嫁人呢,就什么话都敢乱说。” 岳云眉指着霍静芳,向苏瑜告起状,“阿瑜,你快看看,跟了我哥哥,连脾气都长了,你还是以前我们认识的那个贤惠识礼的好姑娘么?” 禀性被质疑,霍静芳哪里能饶得过岳云眉,她直接撤了岳云眉的茶盏,“你真是敢说,再胡说我就到阿娘面前去告你状,让阿娘罚你。” 第296章 未来的表嫂 岳云眉最怕她阿娘啰嗦,她也知道霍静芳跟她闹着玩儿,不会真去告状,但得给她个台阶下,全全她这做嫂嫂的颜面,“是是是,嫂嫂,是阿眉错了,以后再不敢冒犯了。” 霍静芳果真没再拿乔,将茶盏推还回去,语气里有些无奈,“你这张嘴呀,也真只有阿娘才能治你。” 岳云眉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苏瑜笑道:“瞧着你们姑嫂这样热闹,弄得我都想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了。” 岳云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阿瑜,你跟王爷那个养子关系好么?” “怎么这么问?”瞧岳云眉一脸的谨慎,她是在担心自己。 “不怪她这么问,连我都想问你。”霍静芳插进话来,“王爷那个继子是北国质子,也不知王爷为何不顾所有人的异样目光非得养在身边。这这个继子今年也有六岁了吧,懂事识礼了该,但传言说他是个连杨太傅都教不好的问题孩子,也只有王爷能吓唬得住他。” 杨太傅都教不好的问题孩子?这胡说的什么呀,这话是谁传出去的,不是坏阿晗那孩子的名声么?苏瑜听声月眉一拧,岳云眉又接下话来,“先前肖美媛与王爷订婚后时常到王府里去走动,除了去见王爷,就是想讨好那个质子,我听旁人说肖美媛是一次也没讨到好的。阿瑜,你这样嫁进去,那个孩子可有为难你?” 不带宣晗过来是正确的,不论她与宣晗关系好与不好,都会让人质疑和诟病。旁人怎么议论她无所谓,但议论宣晗不成。他还是个孩子,若是听到些不该听的话,心里肯定会难过。 “你们不用担心,那个孩子被王爷养教得极好,很是乖巧懂事,改日你们到王府来做客,我带她见见你们。” 苏瑜说得如此轻松,霍静芳和岳云眉都有些不敢相信。 “阿瑜,你跟那孩子才见过几面啊?肖美媛可是费尽了心思也没讨到好的,你有什么哄孩子听话的秘诀么?”霍静芳十分期待的看着苏瑜。 苏瑜对此并不想多谈,于是将话题往旁的地方引,“怎么,你想先记下来往后好哄自己的孩子?” 霍静芳一滞,嗔责道:“阿瑜,你怎么也跟阿眉一样取笑我,太坏了。” “哪有哪有?”岳云眉说:“你别不好意思,顺便问问你,对于明年让我当姑姑的把握有多少?” “阿眉,你还要不要脸啊?”霍静芳又瞪了一眼岳云眉,为防这二人继续拿她说事儿,干脆将关芯兰推出来,“你们不要脸,这还有个要脸的人呢,头一回见咱们三个在一起,给人留什么印象啊?” 经过岳云眉一搅和,成功将宣晗的问题转移到了别处。苏瑜则有些在意外头那些传言,到底是谁传扬出去的?不过又一想,宣晗的身份本就尴尬,除了宣祈和自己,整个大唐又有谁是真正欢迎他? “你们之前在屋里说什么呀,我怎么瞧着关姑娘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岳云眉素日里大大咧咧惯了,难得仔细一次。 关芯兰脸色一滞,随即低下头去,脸上的难堪却清楚的彰显在众人眼里。 霍静芳握了握关芯兰的手,叹道:“还不是因为她弟弟之事,她弟弟近日出了点事,惹得她阿娘生了好大一通气,她阿爹也是气昏了头,要将她弟弟赶回甘州老家去,她弟弟不肯回去,一直跪在她阿爹书房外头求情,都跪了两天了。” “钧哥儿就错这一次,而且肯在阿爹书房外跪两天,肯定是知错了的,奈何我阿爹就是不原谅他,我阿娘说要是钧哥儿真回了甘州老家,这一辈子他的前程就完了。”关芯兰说着,又开始抹起泪来。 岳云眉最不爱凡事听得一知半解,“芯姐儿,到底怎么回事呀,说说清楚,我们三个臭匹匠顶过一个诸葛亮,指不定听你说完能想到法子帮帮你呢。” 关芯兰看了霍静芳一眼,霍静芳点点头,关芯兰开始尾尾道来……。 原来是关芯兰的弟弟,也就是关大学士惟一的嫡子关钧,几日前被狐朋狗友骗到赌坊里输了八百两银子。关大学士一世清贫,府中开销全靠嫡妻为数不多的陪嫁产业度日,对于关钧的日常开销都是有规定的,他哪里能一下子拿出八百两银子还赌?但的确是自己输了赌,不得已按了指印画了押,说好的半个月内还清,谁知赌坊出尔反尔,次日就拿着欠据到关府要账。纸包不住火,府中夫人被气昏了好几回,关大学士付了八百两赌资,责令儿子滚回甘州老家去。理由是他沾了赌,将来再好的前程都会被他给毁掉,说不得还要连累家里,除非他能将那八百两赌资以正当的手段要回来,否则就必须离开京城。 “关大学士府上一世清流,子孙沾上赌真是件很丢脸面的事,也不能怪关大学士那么生气。”岳云眉听了半天,评价了一句。 关芯兰却摇了摇头,含泪言道:“我弟弟是个非常上进的,正准备今年的秋闱考试,他也是看书看得呆了,一时没经得住诱惑才做下这糊涂的事,我知道他是真的知错了。要是我能拿出那八百两银子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回甘州老家了。” 书香清流世家,最忌讳赌与嫖。若真如关芯兰所言她弟弟上进,怎会不知这个忌讳?若是明知故犯的确无可救药,但他在准备秋闱考试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倒是被人引诱的可能性较大些。“关姑娘,你怎么知道你弟弟是被人引诱进赌坊的?” 关芯兰提起手帕抹了抹泪,那手帕一角绣了一朵兰花,那兰花绣得也很别致,是紫红色的,瞧着清丽却又不落俗气。“我弟弟说的,他说那日他与几个同窗在外头吃了饭,喝了几杯果子酒,脑袋晕晕呼呼的。有人提议到赌坊去碰碰运气,他是不愿意去的,可是那几个同窗只说他陪着就好,不必他下场赌。我弟弟自幼循规蹈矩,没进过赌坊,想着只是进去看看不碍事便跟着去了。开始也的确只是看着别的同窗下注,后来不知怎的自己也开始下注,那天他赢了四百两银子,高兴坏了。不久后那几个同窗又邀他去赌坊玩儿,想到之前自己赢了那么多银子,阿爹的生辰又快到了,他便动了歪心想赢些银子给阿爹好好买件生辰礼,也就是那次,他输了八百两银子。” 这明显是有人做局啊! “要是你弟弟想着给你阿爹买个便宜点的生辰礼,哪儿会有这八百两银子的事?”岳云眉表示很遣憾。 霍静芳则道:“我给你八百两银子,你先拿去应应急,让你弟弟留在京城再说。” “这到是个法子,关大学士说让你弟弟用正当手段拿回那八百两银子分明就是难为你弟弟,赌坊我是没去过,但那些赌徒卖儿卖女还债的折子戏却是没少看。”岳云眉吃了口茶,有些烫嘴,又搁下了。 关芯兰摇头拒绝了,“芳姐姐,我阿爹说了,必须是从赌坊拿回来的才算。” “给你银子拿回去便是,你阿爹还能分清那银子不是来自赌坊?”霍静芳问出心中疑惑。 岳云眉同感。 苏瑜到底是多活一世,见识比这姑嫂多些,“你们有所不知,赌坊赢了钱要记账,输了钱也是要记账的。赌坊输出去的钱到了赢家手里,会有一个凭条,不然赢家出赌坊门时会被守在门口的打手刁难,有那个凭条就好办多了,直接给打手看了凭条,自然就放行了。阿芳这主子是不错,但没有赌坊的凭条,关大学士肯定会质疑这银子的出处。” 霍静芳看向关芯兰,关芯兰点点头,显然她是知道的。 岳云眉崇拜的看着苏瑜,“阿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阿瑜,你懂这么多,有没有法子帮帮兰姐儿?” 霍静芳一问,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苏瑜身上。 苏瑜拧眉想了想,赌坊之所以生意兴隆,无非是抓住了赌徒贪婪的心性,头一次去肯定会赢钱,输钱谁会再去?脑中闪过什么,苏瑜徒然奇怪的望着岳云眉,“我倒真有个法子……。” 第297章 苏玫拦路 岳云眉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心肝发颤,她环抱住自己,“阿瑜,你不会在打我主意吧。” “我知道你一惯是个爱凑热闹的,这个法子说出来,像关大学士这样的清流世家肯定找不到人帮忙,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应该能找到这样的人。” 关芯兰默默的看着苏瑜,这个新嫁进王府让诸多贵女好奇猜忌的女子。霍静芳说让她想主意,就见她纤长的睫羽闪了几闪,然后便胸有成竹的对岳云眉说开。说话时,她的言谈表现睿智,声音从容,没有丝毫的犹疑和不确定,她就是那样自信,事情只要找对人就能成功。 “到底什么主意,阿瑜,你别卖关子了。”霍静芳有些迫不及待。 岳云眉跟着点头如捣蒜。“就是,快说快说” 苏瑜神色清宁,淡笑着开口……。 “这主意能成么?”关芯兰听了苏瑜的法子,惊叹之余又不好意思麻烦岳云眉。 岳云眉默了默,“成,这事儿你们关家还真找不出人来,大不了把我哥也拉下水,叫他张罗一场。” “这……这多不好意思。”关芯兰不想欠人情,可一想到可怜的弟弟还有忧心万分的嫡母,说到后面,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跟我嫂嫂还是表亲呢。”岳云眉扬手一挥,很是豪气,然后又贼兮兮的看向霍静芳,“嫂嫂,这事儿就用不着我跟我哥哥报备了,你只要夜里吹吹枕头风,我哥保管没有不乐意的。” “阿眉,你又开始胡说了。”霍静芳红着脸训岳云眉。 流萼院里欢声笑语好一阵子,关芯兰先前听到苏瑜的主意还满心忐忑,渐渐地也稳定下来,最后若事情真有转机,摄政王妃这份情她定会承在心里,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 屋里正说得热闹,屋外却有人喊,“二奶奶,眉姑娘,前院来了好些女客,夫人忙不过来,差奴婢来问问,可能抽出空来去前院搭把手,也请王妃娘娘前花厅去坐坐,受众人敬拜。” 听到受众人敬拜这一句,苏瑜表情上有些为难,“唉,我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嫁了个人而已,来府上凑个热闹也就是想见见你们,其余无干的我去听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你才到多大会儿,若是这样走了,我婆母有我们解释倒不会在意什么,旁人肯定会私下说三道四。”霍静芳语声温和的分析。“这样吧,我和二嫂嫂去花厅张罗,芯姐儿你就陪阿瑜在院子里逛逛吧,反正认识阿瑜的人没几个,引不起什么骚乱来,等到中午用膳时,阿瑜你若是想留下用膳就去花厅与我们汇合,若是想回王府就差人来跟我们打个招呼。” “嗯。”岳云眉点点头,“你在府里呆到午膳前,时间也不短了,再要走,我阿娘脸面上也挂得住,旁人也不会议论什么。” “行,就这么办,那咱们出去吧,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到你府上来,一会儿定要好好逛逛。”苏瑜率先起身,其余三人跟着起来。 霍静芳挽着她的手往外走,“花园西北角那里原先有丛竹林,半个月前府里来了位道姑,说竹林异招邪崇,我婆母就让人把那丛竹林给砍了,现如今种上了奇花异卉,一会儿我们分开,你就跟芯姐儿去瞧个新鲜,她识得路。” “好哇。” 几人出了流萼院,又说说笑笑走了好一段路才分道扬镳。 仲夏之际,本该是动一动都会热得汗流浃背的时节,偏生今日天公作美,晴不见日,暖风送爽,是个十分难得的好天气。 霍静芳说让她带摄政王妃去瞧新鲜,关芯兰也往西北角去,一路上摄政王妃问一句她答一句,为了不冷场面,她偶尔也会指着路边的红花草植说让王妃瞧看。 苏瑜知道关芯兰脸上的笑容夹杂着一丝尴尬,她与霍静芳交好,不代表她能与自己处得来。那一世她与这个表嫂只见过一面,只知道她是关家的庶女,后来没有接触过,甚至连她的模样如何都想不起来。 “恕我冒昧,关姑娘可有婚配的对象了?”她问得突兀,想的是如果孙学雍与关芯兰成婚了,对于孙娴的婚事而言也多个助力。反正这两人不出意外是对佳偶,早戳破晚戳破都是一回事。 关芯兰自然没想到苏瑜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一时愣了愣竟不知如何作何?可人家是王妃,她不敢不答,“先前阿爹是给我物色过人物,但对方出身不高,阿娘心疼我,不愿我嫁过去吃苦,我的亲事也就一直拖着。” “你阿娘是真疼你。” 关芯兰想到她嫡母,脸色和煦极了,“嗯。” 瞧着关芯兰气质沉静,不多言不多语,这样的人与二舅娘相处起来应该很和谐。苏瑜很好奇关芯兰会在何时与孙学雍产生交集? 一道假山凉亭上,苏玫的曲恒并肩而立,望着关芯兰与苏瑜的方向,彼此的目光都带着深深的愤恨。 “依我对苏瑜的了解,这样的场合为她不喜,如今她又是众人好奇的对象,肯定不会抛头露面太久,我们应该行动了,不然先前的筹谋就会功亏一溃。” 曲恒冷笑一声,“咱们分头行动,尽量刺激拖住她,等到我将旁人都带过来,再一并发作,势必今日要毁掉她所有名誉,永远翻不起身来。” “放心,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步下凉亭,又一左一右背道而驰。 “姐姐……。”拢翠的廊下,苏瑜一关芯兰因为一道声音顿步。 双双回头,看到苏玫神彩奕奕,玫红的裙裾泛起层层涟漪而至。 她先前是看到过苏玫,但不代表她会与苏玫过多的交集。此刻苏玫叫住她,是跟着她而来还是真的偶遇?一想到她曾与曲恒那样和谐的站在一起,苏瑜不得不对眼前看似随和的女子充满警惕。 “不,现在应该称为王妃娘娘。”苏玫煞有其事的跪拜下去,“臣妇沈苏氏参见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吉祥。” 一听苏玫这略大的声音,苏瑜知道她定是故意的。果然,她声音一落,已有不少女眷拿眼斜了过来。苏瑜双眼清润的盯着苏玫,从她那不卑不亢表现里,苏瑜嗅到了算计的气息,看来真不是偶遇了。 “你我姐妹一场,不必如此客气,起来吧。” “谢王妃娘娘。”苏玫将‘王妃娘娘’几个字咬得特别重,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你既到岳家做客,就去花厅找冯夫人吧,我还有事,失陪。” 苏瑜要走,苏玫岂会让?她迅速走到她面前,面向她,眼中是小人得志的骄傲,“姐姐请稍等,妹妹有几句话想说。” “你想说什么?”不想与苏玫有过多的纠缠,何况她还不怀好意。 “姐姐知道么?我家夫君荣升,如今我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了。” 她是有诰命的夫人,自己还是王妃呢,见面她还不得跪拜?这有什么好骄傲的?莫不是她想和自己叙叙家常,说说体己话?呵,怎么可能。 “恭喜。”苏瑜唇角勾起一抹冷情的笑。 苏玫知道她根本不会在意,且她此志也不在此,又笑道:“夫君荣升,最高兴的莫过于婆母。婆母慈良,就算当初姐姐还在沈家时不贤不孝,婆母也不曾怪罪过你,如今夫君荣升,还惦记着姐姐过得是否安好。” 关芯兰是知道摄政王妃是个二嫁,只是没想到前夫居然会是新晋的沈重霖。她在讶然过后,又对苏玫的言词颇感不适。若说她挑衅,可她再是诰命,位份也大不过王妃。若不是挑衅,不贤不孝这样的话说出很是诛心,特别是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让旁人怎么看待王妃的禀性? “苏夫人,我与王妃受东道主之托有事要办,改日你们姐妹再说话如何?” 苏玫看向关芯兰,她不认识关芯兰,但先前在假山凉亭上她问过曲恒,曲恒说她是关大学士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跟苏瑜走在一起,应该是想巴结苏瑜如今那体面的身份吧。 如今她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出门在外自然要比旁的官妇高一等。一想到从前她在众多官眷中低头哈腰的样子,她就想找回颜面好好扬眉吐气,苏玫假意笑道:“这位姑娘,如今我与姐姐身份摆在那里,你冒冒然插嘴,可真是好家教。” 第298章 苏瑜为关芯兰出头 关芯兰只是好心想替苏玫解围,完全没想到会被苏玫给教训一通。她神情窘迫的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不知如何自处。 苏玫竟敢当着她的面却抵毁关芯兰的家教问题,是谁给她这么大的主意和胆子?难道就因为自己有了诰命傍身,就浑身抖起来了? 苏瑜略略往前走一步,虽未将关芯兰挡住,但护着关芯兰的意图还是很明显,“苏夫人,今日冯夫人过寿,你我皆是这将军府中之客。俗语说客随主便,关姑娘已经道明我们受东道主所托有事待办,改日与你说话,你却施施然拦在我们面前又是何规矩?” 论耍嘴皮子,只要苏瑜认真起来,还没输过。 苏瑜替自己说话,关芯兰很感动。 苏玫被咽了一下,她就不信在苏瑜面前她一次都讨不到好。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无视苏瑜的气定神闲,“姐姐误会了,妹妹没有要教训关姑娘的意思。就算她是个身份卑微的庶女,要教训也是关大学士的事,妹妹岂敢越俎代庖。” 关芯兰闻声,脸色又是一白。 苏瑜则十分疑惑的看着苏玫,她知道关芯兰是关大学士家的庶女,但以她对关芯兰傲慢的态度来看却是不知道这个庶女是以嫡女身份养在嫡母身边的姑娘。这就有意思了,她居然没打听清楚,就跑到自己面前来耀武扬威,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苏瑜用十分不争气的眼光看着苏玫,然后直摇头,“关大学士心胸豁达,对待家中子女一律同仁,世人皆知关姑娘虽是庶女,却是以嫡女的身边亲养在嫡母身边的,将来嫁人嫁妆都是要以嫡女身份准备的。你竟事先不解关姑娘的身份地位就在此抵毁关姑娘的清誉,又暗射关大学士教女无方,苏夫人,我看以后再有宴请请你,请你务必了解清楚主家所请之人的身份地位,以免像今日这样闹笑话让人轻贱。” 听见苏瑜这样说,关芯兰想笑,又得忍住,但是这一席话好解气吧。 苏玫的脸上五彩纷呈,苏瑜还是一如继往的难对付。但此事也怪不到曲恒头上,曲恒身份尊贵,自然不把关家这个庶女放在眼里,的确是她事先没了解清楚,硬是跳进了自己设的套里。 虽然自己丢人,好在事情进展顺利,她成功将苏瑜堵在这里,且周围已经陆续有人好奇的走过来。苏玫假惺惺笑着,眼中却是冰冷一片,“从前在府里妹妹就时常得姐姐教诲,如今姐姐贵为王妃,妹妹更是得以姐姐马首是瞻。” 什么意思?言下之意说她仗势欺人?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过来,苏瑜瞬间懂了苏玫出现的含意。她在堵自己的路,缠着自己不离开,故意说话刺激,但她想要自己作何反应呢?如今她攀上了曲恒和相府,会有什么后招等着她? 如今宣祈离京,半分消息也没传回,白日里有事可做可分神,夜里辗转难眠,忧心甚重。府里守卫森严防着暗箭,她不想惹是非躲在府里甚少出门,能少惹麻烦就少惹麻烦,但实在盖不住麻烦找上她,正如此时拦住她的苏玫。 “苏夫人,我还有事,请让路。”不愿过多纠缠,苏瑜实在不屑与苏玫玩这种小心计。 苏瑜往前一步,苏玫后退一步,但她仍阻止着她。 苏瑜有些恼了,觉得苏玫欺人太甚,难道她笃定自己没脾气么? 蝶依和雪娇跟着自己呢,正当苏瑜想让雪娇和蝶依出手时,苏玫又说了句,“姐姐,下个月婆母过五十五岁寿诞,我已告知她你在京城的消息,她知道后很高兴,说做不成婆媳,她也愿意将姐姐你视作半个闺女,盼着跟姐姐见一面。” 姜太太要见她? 她与姜太太的关系哪有苏玫说得这样和谐? 苏玫卯足了劲儿拦着她不准她走,苏瑜双手一抱,觉得今日要是不被算计一场,苏玫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让关芯兰在此地受连累,苏瑜不答应,“蝶依,送关姑娘去见岳二奶奶,告诉她我晚会儿再过去。” “是。”蝶依曲了曲膝。 见蝶依和关芯兰要走,苏玫料想这二人会去通风报信,但她实在没理由留下关芯兰和蝶依,只得目睹二人转身离去。 等到蝶依和关芯兰一走,苏瑜徒然往廊下栏椅而去,她悠然万分的坐下,阳光落在她肩膀上映出一层光晖,温和的表情像极了夏日里淡红的莲花,沉静儒雅。 苏玫看着这样的苏瑜,心中妒火重重,又想到一会儿她要失尽颜面受人指点,内心的不快才稍稍平缓。“姐姐终于愿意跟妹妹好好说说体己话了。” 苏瑜也淡定了,她也想看到苏玫此举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她顺着苏玫挑衅的方向开口,“我与你有什么话好说?本来是可以好好做姐妹的,偏偏你要选择与我生份,做出与姐夫无媒苟合的事情来。如今你也算是如愿成了沈大奶奶,更有了诰命傍身,这些都是你该得的,我也不便说什么,今日你拦着我不让我走,打着与我叙旧的理由旧事重提,我倒想问问你,你是日子过好了,闲得翻旧事么?” 连廊面前有个不大的湖泊,湖泊里荷花阵阵飘香,味道清清凉凉很是舒爽。对面也有个连廊,因着苏玫刻意制造声势,此时已站了不少人看热闹。连廊那边,连廊这边,一个像戏台子上演戏的,一个看戏台下看戏的。 苏玫既要演,她苏玫奉陪。 这么多人看着呢,原是想让苏瑜丢人,没想到自己的过往被扒得这样惨。那些看热闹的人里不乏宴请过她吃酒的女眷,她因夫君关系,在官眷堆里水涨船高,可不能因为苏瑜一席话就跌落神坛。 苏玫心下百转千回,决定以卖惨的方式博同情,让众人心中指责苏瑜。 “姐姐为何这样说?你明知我是冤枉的,我与我家夫君两情相悦,明明是姐姐你横刀……。” “停……。” 瞧着苏玫抹泪的姿态扭捏做作,苏瑜实在看不下去,听不下去,“苏夫人,上次在长公主府上你就来的这一套,今日你又想来这一套,怎么?你家夫君又来了?几时出场与你一起与我翻旧账?还是你们觉得冯夫人寿诞太过平淡,想给她添点余兴节目?” “姐姐……,我……我没有。”苏玫委屈的样子真是惹得怜爱。 苏瑜冷冷的看着她,“你若没有,就别在拦我的去路,还有,你之前说我不贤不孝,如此这般,你家婆母还能惦记我?她是年纪大了,闲得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么?苏夫人,我奉劝你做人明白一点,祸从口出,少说两句也不会有人拿你当哑巴。” 不少人听见苏瑜这样说,有当初在长公主府上参加宴请的夫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说的却并非指责苏瑜的话,而是觉得这个苏夫人脑子有问题,上赶着被人教训。 苏玫听了,气得浑身发抖,怎么与她和曲恒想的不一样? 曲恒怎么还不来? 第299章 吻在一起 相比起苏玫略带焦躁,却仍要装作一派安然的情绪,苏瑜则淡定多了。她歪在栏椅上,低眉垂眼,手里的金边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有风拂过,垂于耳迹的青丝掠过素肩,雅静极了。 她越是这样镇静,苏玫心中就越是恨得牙根痛。 且说蝶依和关芯兰离开,二人走远不久,关芯兰便道:“我瞧着那个苏夫人是有备而来,她一直拦着王妃娘娘不让走,肯定在打坏主意。蝶依姑娘,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个关姑娘瞧着文文静静,不多言多语,原来也是有自己的见识的。蝶依说:“今日是冯夫人的寿诞,换作旁的宴请,王妃大可直接走人,可今日她若直接走了,便是打冯夫人的脸,依王妃与眉姑娘的关系,此行径是万万做不来的。姑娘也别着急,我们王妃厉害着呢,奴婢就没见过什么人在她面前讨到过便宜。” 关芯兰不了解苏瑜,所以就算她的女使这样说,她仍有些不安,“也不能真让苏夫人把事闹起来,这不是砸冯夫人的场子么?” 关芯兰顾虑得对,蝶依无意间看到一抹人影往对面月洞房的方向去了,徒然敛了笑意,“有劳关姑娘去花厅找眉姑娘和芳姑娘,奴婢还有其他差使要办。” 蝶依说完便走了,没给关芯兰质疑和说话的机会。 她想跟在王妃身边做女使的就是不一样,敢这样风风火火的。 关芯兰并不熟悉将军府的布局,但她来过几次,去过的地方都印在她脑子里。再往前转过弯,就能到花厅见到眉姑娘和芳姐姐。而离花厅越近,周围的男客和女眷也越来越多。从花园那边的戏台上传来的折子戏唱腔,也弯弯绕绕飘进她耳中。 她心中担心苏瑜,脚下步子紧骤,正要转弯,突然与人撞在一起。 “哎呀……。” 关芯兰一声惊呼,惹得众人侧目。 众人见到关芯兰身子后倾,腰背就要撞到假山时,忽然有人伸出手拽住她的手往回一扯,偏生那拽她的人脚下也不知踩到什么打滑,自己反倒又往后背下去,而关芯兰则惯性使然撞过来,等到那人倒在地上时须臾,关芯兰也压到他身上,并且戏剧性的唇对唇,吻在了一起。 周围煞时一片静谧,时间仿佛在瞬间停滞。 这二人大眼瞪着大眼,鼻尖相触,唇页相依。 关芯兰的脸色由淡变红,又由红变烫,仿佛能冒出烟来。她迅速瘫坐到一边去,捂着嘴环顾一圈,周围女眷无不蹙眉轻笑,男客则笑得毫无收敛。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孙大人,艳福不浅啊,青天白日就有人投怀送抱,你还等什么,赶紧抱走换个地方继续啊……。” 那个与关芯兰撞在一起的非是别人,正是孙学雍。此时趁机嘲笑他的男客与他年岁相仿,官途也不如他顺,每逢席面上碰到总会酸他几句,今日这场意外让他碰见,岂会轻易放过他? 孙学雍脸色不霁,他看着眼前的姑娘被吓得煞白的脸色,以及双眸中盈盈欲滴的泪水,心头一软,竟生出一丝怜惜来,“姑娘抱歉,在下本欲救人,不成想却损了姑娘名节,真是该死。” 关芯兰此刻恨不能找个地逢钻进去,竟让那么多人看到她与一个陌生男子吻在一起的场景,真是太丢人了。她站起身,迅速跑开。 孙学雍本欲追去,岳远正好听到消息走过来。他原本与孙学雍并不熟络,因着苏瑜、孙娴与自己媳妇和妹妹的关系,无意识的愿意与他多接触。 “她是关芯兰,是关大学士家的庶女,虽是个庶女,却是当嫡女般养在嫡母身边的。” 孙学雍歉然的看着岳远,拱手作了半揖,“好像给岳兄添麻烦了。” 当着这么多人,关芯兰和孙学雍吻在了一起,虽说是意外,但这两人的名声,特别是关芯兰,肯定要受人非议了,除非孙学雍娶她,或许风向会成为一段佳话。 “这是场意外。” 岳远没再过多说什么,但孙学雍知道关姑娘肯定受到不少惊吓。他微微斜身看向关芯兰跑远的方向,心中很不落忍。 他孙学雍光明磊落,为护关姑娘清誉,那关大学士府肯定得去赔罪一趟。 关芯兰一路失魂落魄,无尽的羞臊之意窘得她颜颊红若绯霞。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生怕一抬头就看见旁人瞧见她嘲笑的嘴脸,她害怕别人以为她是个举止轻浮的姑娘。可她再小心又如何,那么多人见到,她的名声注定要毁了。 要是阿娘和阿爹知道了该怎么办?弟弟的官司还没在阿爹心里消散,自己再出事岂不是给阿爹阿娘添乱?一想到阿爹阿娘失望的表情,关芯兰透心凉,整个人都不好了。 “堂堂摄政王妃,说起来也是飞上枝头的人了,还与岳四姑娘交好,竟给冯夫人送碎掉的南极仙翁做寿礼。” “烂泥扶不上墙,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哪个是披上一层金皮,里子里还不都是烂棉絮。” 两句对话将关芯兰拦回神来,面前路过两个夫人,一个褐黄衣,一个紫粉衣。 关芯兰一把拽住这两人,“你们在说什么?摄政王妃怎么了?” 褐黄衣淡淡的瞥着关芯兰,是个未出阁的漂亮姑娘,瞧这通身尊贵的气派,该是哪个府里的嫡女罢。她的儿子尚未婚配,世家贵女都得打探着,这样一想,脸上也和悦起来,“姑娘还不知道?刚才将军府的使役清点送给冯夫人的寿礼里,发现摄政王妃送的礼居然是樽碎成两截的南极仙翁,使役怕担责任,直接就跪到冯夫人面前去了,这会子怕是整个将军府都知道了吧。” 关芯兰脑袋里嗡嗡一片,将先前所有的茫然都冲散了。想忆起自己才与摄政王妃分开不久,她是来找芳姐姐和眉姑娘去解围的,“你胡说,王妃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我也不想相信,可事实摆在那里呢。”紫粉衣的夫人一脸真诚的看着关芯兰,张嘴便是说服的口吻。 关芯兰仍摇头,眼神坚定,“王妃如今何等尊贵,岂会做此等下作之事?你们不要以讹传讹胡乱编排,否则祸从口出,后果可能担得起?” 关芯兰说完,气匆匆离开去找岳云眉和霍静芳。 而此时将军府的花厅,自打那回话的使役一跪,氛围就不似先前活泛热闹了。每个人心中都有疑问,但终归到底,想看冯夫人如何认定和处置。 黄国公府的张夫人唇角翘起,挂着些许讥讽,“未嫁进王府时,冯夫人你也是将她视作自己半个姑娘的,没想到在你寿辰时送的礼竟是个断成两截的,这是不盼着你好呢。” “有些人呐,就算飞上枝头,站得再高,低贱就是低贱。”礼部侍郎府上的洪夫人端起茶盏吃了一口,随即语带轻蔑。 太蔚府的刑夫人有事没来,相府的明夫人因为儿子丧期也无法出行。此时在座的,张夫人洪夫人算是比较能说上话的。 镇远候府的江夫人讪讪开口,“我家姑娘与王妃交好,多少了解些王妃的禀性,这寿礼定是哪个奴才过手时不小心碰碎了,王府里要什么没有?她岂会在今日打亲家母的脸,让自己难堪呢。” 冯夫人是很赞同江夫人这翻分析的,就算阿眉没什么心眼,但自己的儿媳妇芳姐儿却是个有主意的,那苏瑜但凡处事不得当,这三人的关系也不会这样和谐。而且她还很奇怪,若真是寿礼出现破碎,今日这场合,使役不是应该先通知管家,再由管家通知自己身边贴身嬷嬷,嬷嬷再悄悄告诉她知道么?怎么使役跃过管家和嬷嬷会直接跪到她面前?像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王妃送的寿礼有问题似的?她家的使役几时这么不分场合不懂规矩? 第300章 祸事都冲她去 冯夫人的考虑不在众人考虑之列,一些重在如何抵毁苏瑜身上,一些重在期待一场热闹。 “兴许人家愿意作贱自己,江夫人您也管不着是不是?”张夫人阴阳怪气开口,“冯夫人治家严谨,今日这席面哪里办得不是面面俱到?下人们侍候得有条不紊,手脚也稳重,怎会出现江夫人口中的失误情形?江夫人切莫因为霍二奶奶的关系,就真以为某些人是好人。” “张夫人说得有道理,冯夫人心肠宽厚,今日便容下她,依我看往后还是劝劝你家眉姐儿,少与这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虚伪之人来往,大家伙儿说是吧。” 洪夫人附和接声,算是认同张夫人的猜测。再将那些对苏瑜充满妒忌之心的姑娘夫人们拽在一起,轻易便定了苏瑜的罪过。 江夫人和冯夫人蹙眉相视,显然并不认为张夫人与洪夫人的话,奈何家中爷们儿与朝中牵扯颇深,哪个府里的夫人都轻易得罪不得。冯夫人是主家,得说几句场面话,“小辈之间的交情,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能全都干涉,就算不合适,也只能提点一二,真要把话说死了,闹起来,受罪的还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您说是吧,张夫人。” 张夫人被点名,心中很是清楚冯夫人这只老狐狸打算将这事儿轻易揭过去,可恒姐儿有交待,务必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以报当初在候府宴请上她家姑娘丢脸之仇。 “冯夫人这样宽厚,不怪眉姐儿交友不慎,得亏是与刑夫人家的公子订了姻缘,不然以眉姐儿这活脱儿的性子,京城哪个世家能准进门?”说到此处,张夫人似想起什么似的,“哦,我想起来,上元那夜,我看见刑夫人你家羽哥儿跟个陌生姑娘一起游街赏灯呢,二人有说有笑,像足了郎情妆意,你可得把你家羽哥儿看紧了,不然坏了名声,眉姐儿可如何自处。” 刑夫人心里一咯噔,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可是这张夫人,好好的,怎的非得拉扯上她家羽哥儿了?刑夫人拉下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张夫人,“自打羽哥儿与眉姐儿订亲以来,与旁的闺中姑娘从不交集,老老实实等着娶眉姐儿呢,况且这两个孩子又有招你惹你,你怎能拿他们二人的清誉开玩笑?今日是我在这里尚无说清,若是我不在此处,真叫在座诸位信了我家羽儿作派轻浮,岂不是误会大了?” 能成为冯夫人席上的坐上客,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张夫人却不甘被责,仍坚持道:“我虽是上了年纪,比不上那些个小姑娘,但这双眼睛还是认得清的。我可是敢对着老天爷发誓,的确是见着你家羽哥儿与一个姑娘眉来眼去,而那个姑娘的穿着打扮很是温良得体,我肯定她不是眉姐儿。” 冯夫人闻声,心中不悦丝丝缕缕挂在眉梢上,她家的眉姐儿岂容张夫人这样嫌弃? 张夫人言辞笃定又敢发誓,肯定是真瞧见了。刑夫人不慌不乱,淡淡笑道:“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年节初十那日,我娘家姐姐带着姑娘来给我这个姨母拜年,我留她们娘俩过了上元再离京,上元那夜我差羽哥儿陪着他表姐去逛灯会,想不到正巧,叫张夫人您瞧见了。” 张夫人摇了摇头,不嫌事大继续刺激编排,“我瞧着那股亲热劲儿,可不像是表姐表弟的情份。” “张夫人是真误会了。”冯夫人忍着骂娘的冲动好言出声,“您既看到羽哥儿和他表姐,应该也看到我家眉姐儿和芳姐儿还有我家远哥儿在一路吧,这几个孩子相约上元上街看灯会,眉姐儿回来还跟我提起了羽哥儿这个表姐,说她前年就订亲了,去年身子不大好才没完婚,婚期推到今年九月份了。” “是啊,我那外甥女回来还跟我提起说眉姐儿要去参加她的婚礼,我还说麻烦眉姐儿不必赶去呢。”刑夫人接下冯夫人的话,两亲家配合得极好,这故事编得天衣无缝,张夫人硬是找不到破绽。 洪夫人见张夫人败下阵来,自己只能顶上,“瞧瞧,瞧瞧,因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咱们差点儿闹了场误会,还好说开了,否则冯夫人、刑夫人,你们心里得有多咯应啊!” 洪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又将所有的矛盾点转到苏瑜身上,好像要让众人认为所有的矛盾和误会都起原于苏瑜,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摄政王妃。 张夫人哂笑一声,“是啊,扯得远了,作得长辈,我还是盼着小辈们好的,就是担心他们识人不清,交友……不慎。” “那个……。” 突然一个柔柔温润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响起,众人目光侧移,都想看看是谁胆敢在国公夫人说话时插上嘴来。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与梅老太太与苏瑜一并前来的杨夫人。梅老太太与冯夫人的婆母交好,两个老姐妹躲到别处去说话,留下杨夫人在花厅里应酬。而在场大多数人是认识杨夫人的,那些不认识的低声左右相问,渐渐也都知道了她的身份。 杨夫人因为年轻,坐在靠尾端的位置,且她又极少开口攀谈,大多数夫人也没将她放在眼里。此时知道她的身份,看在杨太傅的面上,也不敢太过苛刻她插嘴张夫人话。 “杨夫人。”冯夫人轻轻喊了一声,“你这是……。” 杨夫人自打听到苏瑜送的寿礼南极仙翁碎成两截,就一直心存疑惑。她是见过苏瑜的那樽南极仙翁的,品相慈悲,质地出众,是极好的翡翠,而且她见着时也没碎成两截呀? 黄国公府的张夫人和礼部侍郎家的洪夫人一直将众人往一个方向引,那就是王妃德不配位,就算站在高位,出身低贱,禀性不洁,仍被她们瞧不起。 可这与她所知道的王妃不同,虽然初次见面,说的话也不多,可她待梅老太太的礼敬态度,加上她愿意筹办女子学堂又不欲声张的善举,完全与洪张两位夫人嘴里的人不一样。她信梅老太太,也信自己的眼睛,所以她想维护苏瑜,“冯夫人,你是见着我与梅老太太是同王妃一并前来的。说来真是凑巧,马车当街坏了,正巧碰到王妃路过,王妃请我与梅老太太坐上她的马车,在马车上,我才知道我与王妃选的寿礼竟是相同的,皆是南极仙翁,只不过两樽公翁神态不同罢了。我有幸见过王妃所送的寿礼,那是一樽完好的法相,王妃以及她的女使皆是轻拿轻放,断不会中途断成两截。我想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变故,才叫洪夫人和张夫人这般误会。” 杨夫人一席话,让张洪两位夫人脸都绿了,有她作证,自己嘴巴再厉害,也都是编排是非,惹人讨嫌。 冯夫人松了口气,笑道:“王妃若是在此,定会好好谢你为她作证。” 杨夫人笑着垂下眼帘,刚想说什么,外头窜进来一个女使,“不好了,夫人,曲二姑娘知道了王妃给夫人您送的寿礼是坏的,气势汹汹的去给您讨公道去了。” 第301章 寿礼断成两截 “什么?”冯夫人猛的站起来,眉头蹙起来似能打个死结,语气里是满满的不悦,“这丫头,胡闹什么?快叫人去把她拽住。” 那女使垂下头,“奴婢们不敢。” “混帐。”冯夫人骂了一句,便匆匆走出花厅,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关芯兰刚走到花厅门口,就见冯夫人率先迈出门槛,脸色很是难看。她不敢上前问话,却也没在众人中看到霍静芳和岳云眉,她急了,胡乱拽住一个女使问,“可知霍二奶奶和岳四姑娘在哪里?” 那女使正巧是一直在花厅侍候的,知道霍静芳和岳云眉的去处,“伯府的大奶奶吃了一盏牛乳,不知怎的害口得厉害,不小心吐到了四姑娘身上,我们二奶奶陪着伯府大奶奶去厢房歇息去了,四姑娘则回房去换衣裙去了。” 这么不巧,松了那女使,关芯兰神情忧郁郁的往岳云眉院子方向赶,途中碰到岳云眉脚步紧急朝她走来,显然她是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以及即将会发生的事。 “眉姑娘,不好了。”站到岳云眉面前,关芯兰心头乱成一团。 “事情我都听说了,咱们赶紧去找阿瑜。”岳云眉眉头也紧拧,阿瑜不可能给阿娘送坏掉的寿礼,她得赶紧去给阿瑜做证。 二人匆匆去寻苏瑜,岳云眉又突然被人叫住。 “眉姑娘。” 岳云眉驻步回头,看着来人很是意外,“蝶依。” …… 话说苏玫刻意出言激怒苏瑜,自己反倒了生了一肚子闷气,周围围观的夫人中不乏中意议论家长里短的,她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名声就要沾灰,虽然很心疼可惜,可曲恒目前她还得罪不起。 苏瑜瞧着苏玫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拿眼悄悄四下查看,猜测她不是找人就是等人。之所以会搭上自己的耐性在这里跟苏玫耗,她也想看看最后会是谁跳出来。 徒然见着苏玫面上一喜,好像悬在胸中的石头落定似的,苏瑜知道好戏肯定要开场了。 雪娇是站着侍候的,她顺着苏玫的视线望过去,眸色一敛,低声附在苏瑜耳边说,“姑娘,是曲二姑娘,还有黄国公府的二姑娘李楠,以及礼部侍郎府上的幺姑娘严琳。” 苏瑜依旧不疾不徐的摇着手中团扇,听着阵阵脚步声纷沓而至,那些个看热闹的宾客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都在议论曲二姑娘这么大阵仗直冲苏夫人与王妃,所为何来? 苏瑜在廊里坐着,曲恒等人在廊外站着。 曲恒傲慢的扬了扬下台,对着苏瑜曲膝一礼,“王妃娘娘。” 曲恒曲膝行礼,随行而来的人也跟着福了福身。 苏瑜受着曲恒投来的充满敌意的视线,淡淡笑道:“曲二姑娘这气势汹汹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将军府的主子呢,不然哪来的胆子横冲直撞?” 苏瑜一开口就直戳曲恒心窝子,如果不她在镇远候府的宴请上让她难堪丢了颜面,阿娘哪里会受她刺激当场与岳家毁亲?不然如今的岳家二奶奶就是她曲恒,哪里能轮到霍静芳那个贱人捡便宜? 她深吸口气,努力压制内心被激起的狂怒,“我是客,王妃娘娘不也是客么?我这样过来也是有原由的,谁叫王妃娘娘行事龌龊,非得在今日打冯夫人的脸呢?” “你住口,曲二姑娘,你胆敢这样跟王妃娘娘说话,就不怕王妃怪罪么?”雪娇出声教训。 苏瑜抬手阻止她,曲恒这番意有所指的言论勾起她的好奇心,“既然找上门来,就请把话说清楚?我几时打冯夫人的脸了?” “哼。”曲恒冷吟一声,就算苏瑜成了王妃,在她眼中,她依旧是那个沈家上不得台面的下堂妇。 李楠上前一小步,声音高扬的为苏瑜解惑,“将军府的使役发现你送给冯夫人的寿礼断成了两截,冯夫人寿辰,这大好的日子,你居然送断成两截的寿礼给冯夫人,多晦气!” 原来搁这儿等着她呢。 从苏玫无缘无故缠着她非得叙话家常,轻扯西扯甚至不惜搭上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再到曲恒此时携众而来句句质问,她总算是明白这个圈套是怎么回事了。这两货勾结在一起,是趁着王爷没在京城,想彻底毁到她的名声呢。 如果这就是苏玫的后招,那么接下来这些人又会怎么做呢?又真以为她会坐以待毙么?苏瑜摇了摇团扇,没应李楠的话,而是抬头对雪娇说,“苏夫人缠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曲二姑娘这副来头好像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开,你去替我沏壶好茶来,我还得说好些话呢。” “是,奴婢这就去。”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有心思喝茶?这份淡定,倒叫苏玫生出几分心虚来。反观曲恒,倒底气十足的样子,苏玫这才稍稍宽心,她知道今日苏瑜是翻不了身了。 雪娇走后,苏瑜又重新摇晃起手中的团扇,耳畔的青丝随着她扇的风有一下没一下的飞舞。她看着李楠,这位头一个在她面前栽赃的姑娘,脖子梗得直,后背也挺得直,就是太瘦了,身上那一袭富贵花蝶对襟襦裙穿在她身上,像是挂在衣架子上似的。 “且不说我与岳家四姑娘交好,断不会行这下作之事。自打成婚后,王爷便将王府中馈交由我处理,我要什么好东西没有?会拿断成两截的寿礼到冯夫人面前打她的脸?真是笑话。” 苏瑜唇角挂着淡淡笑,眼中的寒意叫李楠脊背发寒,“何况寿礼一进将军府,这中间也不知要过多少人的手,你怎么就断定我的寿礼是在进府前就断成两截了?” 李楠被苏瑜给问住了,她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什么来,往后退了一步。 曲恒暗骂李楠没用,几句话都招架不住,还得自己出头,“我倒忘了,颠倒黑白例来是王妃的好手段。可你不知道的是冯夫人持家有道,律下严苛,像今日这样的宴请将军府筹办数次,没有一次出过错。所以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事实就是事实。我倒想问问王妃你,依你与阿眉的关系,为何要送份断成两截的寿礼来打冯夫人的脸?难道仗着自己飞上枝头,以为傍上了王爷,就能目中无人了么?” 苏瑜真是佩服曲恒这口才,这顶帽子扣下来,往后谁家宴请还敢给她送贴子?宣祈不在京城,她得被众人孤立死是吗? 她翘起腿,用团扇抵住自己饱润光洁的下巴。虽不在乎那些劳什么子名声,可有人欺上门,她也不能无动于衷不是?苏瑜淡淡地笑着,半阖的眼帘望出去,所见之处之人,皆是愉悦,“曲恒,最算寿礼出了问题,这里是将军府,不是你侍郎府,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怎么?还妄想着嫁进来岳家?怕是连作妾人家二公子也未必肯要罢。” 激怒人,谁不会? “苏瑜。”苏瑜轻飘飘一句话,曲恒的痛处一而再的被挑衅,先前曲家有意与岳家结亲这事乃是公开的秘密,后来出了镇远候府里的事情,接着岳远以最快的速度娶了霍静芳,让她这史部侍郎嫡女成了一个大笑话。这口气一直在胸口难顺得很,苏瑜却每每搅得她这口恶气愈发浓冽。 “不准你再玷污我的名声。”曲恒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这句话。 苏瑜懒懒的勾起一方唇角,淡淡的问,“你还有名声可玷污么?” “贱人……你……。” “住口。”冯夫人朗声责备,“曲二姑娘,你在我将军府出言冒犯王妃,是想让王妃迁怒我将军府么?” 第302章 没那么容易结束 曲恒听了这话,微微一滞,就见冯夫人走在最前头,后头跟着黑压压一片人头出现。她携裙迈上石阶,跪拜在苏瑜面前,“王妃恕罪,府里出了这等乱子,都是臣妇招待不周。” 苏瑜拿团扇的手一个虚扶,“冯夫人请起,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曲二姑娘气势汹汹来找我麻烦,说我送夫人你的寿礼断成了两截,我专门挑来打你的脸,这么多人都瞧着呢,王爷又不在京城,无人替我做主,但这冤枉我肯定是不受的。” 冯夫人站起来,腰身微弯,言谈恭敬,“臣妇已经弄清楚了,是府里使役手滑碎了王妃的寿礼,曲二姑娘无意中得知,担心今日这日子于我不吉。王妃您也知道,我们将军府与曲家略有渊缘,这孩子也是替我操心,这才冒犯到王妃您跟前,说起来就是场误会,在场诸位知道原由,定不会乱论唇舌误会王妃。” 苏瑜拿团扇扑扑鼻尖,在一个通透的方向,她看到蝶依对着她曲了曲膝,让团扇掩住的唇角略微勾起,笑意点点。 冯夫人真是个妙人,她八面玲珑的一番说词既替苏瑜解了围,又维护了曲恒的名声,也暗示在场诸位不要乱嚼舌根。 偏偏有人不领情,曲恒阿娘郭夫人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立即续下冯夫人的话,“我们曲家是与岳家有些缘渊缘,冯夫人就该知道我家恒姐儿不会胡乱说话,你这番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态度固然能封住众人的嘴,但这大好的日子送上断成两截的寿礼,明摆着欺上门来了,冯夫人真能无动于衷?” 这个廓夫人又来搅什么局,冯夫人脸色不霁,看着郭夫人的目光充满反感,正待说话,倒是自个儿姑娘岳云眉从人群后扬声出来,“什么欺上门,郭夫人说话可要讲证据,阿瑜不是那种人,你怎么在我阿娘的寿辰之日胡说八道?” 郭夫人已经走到曲恒身边,曲恒斜身看到岳云眉和关大学士家的庶女走来,猜测她是被关芯兰找来替苏瑜解围的。“阿眉,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我阿娘,都是好心想替冯夫人主持公道,你怎么能还偏信外人?” “外人?”岳云眉冷笑一声,“阿瑜是外人,你就不是外人了?你有什么立场在此指手化脚?” 岳云眉的话像是在曲恒心上插了一刀,现在是没见着霍静芳,查是她在场,肯定会受到曲恒一记充满阴毒的眼刀。为了达到目的,曲恒听了岳云眉的话,立即一副楚楚可怜的开口,“阿眉,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不浅,待冯夫人我也一直视作姨母看待,今日之事就算是我鲁莽,也是不想让人打冯夫人的脸,你不帮我说话也就罢了,怎么还作践我呢?”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恒姐儿,你要不要脸啊,我家……。” “住口。”冯夫人出声打断岳云眉,怼曲恒几句就罢了,可不能真与曲家断交呀!何况郭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若是真惹恼她,作起妖来,阿眉那丫头那里受得住?“阿眉,不准这亲跟恒姐儿说话。” “阿娘,她们母女两个欺负阿瑜呢,阿瑜怎么可能送截成两截的寿礼给您?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岳云眉几步跑到冯夫人面前,看了看苏瑜急道。 冯夫人拍拍女儿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和颜悦色对郭夫人说,“郭夫人,这的确是个误会,王妃送的寿礼进府前的确是完好无损的,有杨夫人为证。” 杨夫人?哪来的什么杨夫人? 正待曲恒母女两个疑惑之际,就见从人群里站出一个素雅柔韵的妇人出来。 “不可能,冯夫人,你莫不是为了不想得罪王妃认下这桩事,特意找个人出来背锅好替她开脱?”郭夫人说得笃定,眼角却悄悄朝曲恒看过去。 曲恒也愣了,事情发展至此,尚算在计划之列,只要她和阿娘再搅和一下,就算冯夫人有意开脱,苏瑜在此事上也会饱受怀疑受人议论。偏偏这个杨夫人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郭夫人,您有所不知……。”杨夫人又将之前在花厅里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所以,王妃送进来的寿礼绝对是完好无损的,您要是不信,现在大可去将梅老太太请来,让她老人家也替王妃作作证。” 梅老太太素来有威望,她要是过来与这杨夫人一个鼻孔出气,那她们母女闹这一出岂不是真成了笑话?郭夫人轻轻揪着手帕,唇角挂着开涩的笑容,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必劳动梅老太太,她与我婆母正说体己话儿呢,我就说这是场误会,说开了就行了。”冯夫人又来打圆场,她也只能打圆场,心里却暗暗将郭夫人母女给记恨上了,以后家中有宴请,能不请就不请了吧,否则真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原来是场误会,杨夫人既然知道实情,就该早些时候说出来,也省得我姑娘如此费心为冯夫人讨说法,到头来竟是场白忙活。”郭夫人从善如流附和,语携轻快,不着痕迹的责怪杨夫人多管闲事。 杨夫人淡淡的扫了一眼郭夫人,淡淡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都散了吧,戏台上的戏正热闹得紧呢,诸位快请便吧,可别错过了。”冯夫人抬了抬手,示意大家伙儿都散了。 等到众人散尽,余下苏瑜,冯夫人,郭夫人,曲恒,岳云眉,苏玫。 曲恒恨恨瞪了眼苏瑜,跺脚变要转身,苏瑜出声叫住她,“等等。” 曲恒只得又转过来,见着苏瑜明明笑得无害,她却看得心里一缩,“干什么?” “着什么急?你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雪娇端着茶盘回来,倒了一杯茶递到苏瑜面前。苏瑜用团扇推开,雪娇把杯子重新放回去,然后恭敬无比的立在苏瑜身侧。 苏瑜声落,众人皆满脸惊疑,特别是曲恒,一股不祥的预感在胸中聚拢,郭夫人站到曲恒前面,“既然冯夫人已经澄清是误会,难道王妃还要追究打算仗势欺人?” “就算有冯夫人的澄清,但我坐在这里无端受你们指责,难道就真是一句误会就能算数了的?”苏瑜站起身,左边托起持扇的右手,目光淡淡的斜着郭夫人曲恒母女。 不知怎么的,郭夫人被苏瑜看着,似有一股无形的压抑束缚住她的喉咙似的,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王妃娘娘,我家老爷是史部侍郎,我是朝廷亲封的诰命夫人,我的姑娘也是娇养长大的贵女,王爷远离京城,你一个新妇初来乍到无人指点,举止难免叫人生疑,既然冯夫人已经说开,你何苦揪着不放呢?再说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户,王妃若想得理不饶不人,我们曲家也是奉陪得起的。” 曲恒没因自己阿娘这番以下犯上的话感到不妥,反而得意的昂起下巴。 冯夫人讶然的看着郭夫人,与这个郭夫人打交道这么些年,也知道她不能吃亏的脾信的,只是她再看不上苏瑜,如今她也是摄政王府上的女主人,是太后承认过的摄政王妃,如此公然挑衅,真以为苏瑜好欺负么? “我与王爷成亲不过两月,呆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苏瑜站到石阶上,往旁边走了几步,那里有一株斜进石阶上的紫月花,继续斜了一眼郭夫人,苏瑜开始欣赏起紫月花的花衣,“我知道京城中对我好奇的人数不胜数,当然,大多数或许都跟郭夫人想的一致,以为我就是王爷娶进王府的一个摆设,是吧。” “不然,是什么,真当自己是根葱,直接就能上台面。”曲恒想到肖美媛,也想讨好她替她出气,冲动的接下话来,“你这王妃怎么来你心里清楚。” “雪娇。”苏瑜伸手扯下一瓣花衣,衣根有汁,将她洁润的指腹染成了紫红色,“掌嘴。” 第303章 证据在这里 众人:呃……。 雪娇曲膝:“是。” “啪啪……。” 等到雪娇两记耳光扇下去,众人才从苏瑜那声吩咐里回过神。 曲恒两边脸各被煽了一巴掌,她被煽懵,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 郭夫人冲过去护住曲恒,心抖得厉害,“苏瑜,你怎么敢打我的女儿,你以为你是 “雪娇,再掌嘴。”苏瑜的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说人无法直视的威仪。 “是,王妃。”雪娇应下。 “啪啪……。”又是啪啪两下煽在郭夫人脸上。 这回不仅郭夫人被煽懵了,连冯夫人也吓懵了,她完全没想到苏瑜会吩咐女使对郭夫人下手。冯夫人有心劝劝,毕竟郭夫人先前有句话说得对,王爷远离京城,无人替她做主,这样公然得罪朝廷命妇,所带来的连锁后果是无法估量的。 冯夫人刚要开口,自己的女儿却拽住她的衣袖,笑着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她不得不收了心思,再拿眼朝苏瑜斜过去,这个比她姑娘大不了多少的王妃,身姿袅袅娜娜的立在廊下,低眉垂眼,看着指腹间被她捻碎的紫月花衣,唇畔淡淡下敛,全是冷冽无情。 郭夫人捂着被打的脸,难以置信盯着苏瑜,她被打了?眼中的愤与恨逐渐凝聚成波滔汹涌的巨浪,想彻底将她眼听视作下作贱人的苏瑜淹死。 “阿娘,苏瑜,你不要命了,胆敢打我阿娘,我一定要告诉我阿爹,让你的表哥做不成官,让整个孙家都滚出京城去。”曲恒被阿娘的画面冲击到愤恨无比,她现在连杀了苏瑜的心都有。 而苏瑜呢,听着曲恒大言不惭的话缓缓转过身,捻着花衣的指腹一松,雪娇立即递上帕子给她揩去花汁。她徒然笑着摇起头来,“瞧瞧你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真难看。你今日设计这一出,无非就是想让我在冯夫人的寿宴上出尽洋相,品性受人诟病么?怎么,你们算计我的时候就没想过报应会落在自己身上么?而且我这人最讨厌受人冤枉,蝶依……。” 蝶依从不远处走过来,她左手揪着使役,右手揪着女使,不出奇,这两个下人都是将军府的下人,而且冯夫人才跟他们见面不久。 蝶依将这二人像丢废物一般丢到众人面前,“启禀王妃,这二人便是曲二姑娘策划今日之事的助力。” 女使与使役因为太害怕而不敢抬头,浑身也瑟瑟的发抖。 曲恒见着这二人,眼神先是一缩,然后又很快散开去。而这一幕,正被苏瑜看在眼里。她不惧?肯定是做足了不会攀扯上自己的功夫。只是这功夫太不经揣测,稍微一想,就知道她稳静的神情是为何了。 冯夫人则上前一步言道:“全福,香玉,是我将军府的饭菜不够吃么?用得着你们去打野食?” 叫全福的奴才和叫香玉的女使,听着冯夫人带着愠怒的声音,纷纷吓得不停磕头。 “奴才该死。” “奴婢该死。” 蝶依一脚踹到全福的屁股上,“把先前对我说的话当场再说一遍。” 全福神情已是菜色,他畏畏缩缩的抬起头往曲恒那里瞟了一眼,他不想说,可他害怕这个女罗刹的手段,先前他不招,手轻轻一下就脱了臼。本来脱臼也不是大问题上街随便找个接骨大夫接好就好,可是这女罗刹说他要是不招,就直接将他的手给扯断,他知道手脱臼的滋味,再也不想尝试那份痛苦,所以,就都招了。 “是,是曲二姑娘命人赏了我二百两银子,让奴才到夫人您面前说王妃送的寿礼是坏的。” 蝶依又一脚踢到那女使屁股上,那女使也赶紧交待,“奴婢也一样,也是有人拿了二百两银子给奴婢,让奴婢在那个时间到花厅去禀报夫人,说曲二姑娘去找王妃替夫人主持公道了。” 郭夫人是知道此事的,但她绝不能让苏瑜轻易将这屎盆子扣在恒姐儿脑袋上。雪娇下手不轻,她的脸火辣辣的痛酸,肯定已经痛了起来,她气得气都喘不赢了,还得替自己姑娘辩解,“我的恒姐儿光明磊落,哪稀得做这样的事?王妃娘娘,你看我们曲家不顺眼,总不能什么脏事儿都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吧。” 听着郭夫人几首咬牙切齿的声音,苏瑜坐回栏椅,端起起先雪娇沏的那杯茶,吃了一口方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休是我不认账,证据呢?难道就凭里身边贱婢一张嘴?” 冯夫人徒然意识到什么,今日之事怕是轻易不能善了了,她问全福,“你说是曲二姑娘命人拿银子给你的?” 全福答:“是。” 冯夫人又问香玉,“你的银子也是曲二姑娘命人拿的?” 香玉却摇头,“不,奴婢不认识那个姑娘。” 冯夫人转身看向全福,言语间是当家主母的威仪,“你扯谎?” “奴才没有。”全部磕着头,眼泪都出来了,“夫人,奴才没有扯谎。” “贱奴,你就是扯谎。”曲恒一脚踢到全部背心上,“你胡乱攀咬本姑娘,我要将你送官查办。” 全福被踢得五脏俱动,他爬到冯夫人脚边匍匐在地,朗声说道:“之前曲二姑娘常到府里来,有一次奴才做错了事正受罚,是曲二姑娘替奴才求情,奴才将这份恩情一直记在心里,所以每次曲二姑娘到府里来奴才都会特别关注。那个给奴才二百两银子的女使之前只跟曲二姑娘来过将军府一次,可是奴才就是记得她,因为她的脖子上有颗绿豆大小的红痣,跟小时候奴才家里养的兔子脖子上有一戳红毛的位置很相近,所以奴才记得特别清楚,这次就是她与奴才联系的,她告诉奴才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问,只管闷声发大财就是。” “是是是。”香玉也爬到冯夫人脚边,哭着说,“奴婢也记得,那个给奴婢银子的女使脖子上有颗红痣,夫人,都是奴婢贪心重,奴婢该死,夫人,请您看在奴婢的老子娘对府里忠心耿耿的份上,求您饶过奴婢这次吧,奴婢以后一定踏踏实实干活儿,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曲恒脸色煞时间变了颜色,全福说的话每一字都狠狠敲击在她心上,她没想到自己曾经的一次偶发善心,居然会引来一个奴才的特别关注,而且也是这个关注有可能彻底击溃她。 郭夫人冷冷的瞥着全福和香玉,冷冷地对冯夫人说,“冯夫人,在诸多官眷里你是持家是最严谨的,怎么也会容许这等欺辱上主的奴才存在?” 饶是曲家于岳家有恩情,冯夫人听了这样的质问也无法不气,她不悦的瞥着郭夫人,“谁家的奴才都会良莠不齐,我家有一两个害群之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倒是想问问恒姐儿,苦心孤诣设计这么大出戏,将我这个主人家放在哪里?” 郭夫人听出冯夫人语气薄凉,知道她也动了怒,只是现在除了她以久,谁能还维护她的恒姐儿?“若你真要说那两个奴才说的是事实,就请拿出证据来。” 冯夫人神情一滞,她是相信两个奴才说的话是真的,可她去哪里拿证据? 曲恒又将她的脑袋高傲的仰了起来,望着苏瑜的视线说不出的鄙夷。 “证据在这里。” 第304章 彻底撕破脸 突然,一道稳肃的男声凭空响起。众人望去,只见萧景仁身侧跟着一个女使打扮的女子,她的肩膀上搁着一把三指宽的刀逼近脖子,身后是一位一身黑衣的侍卫。此时那女使脸色灰白,脖子那里正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痣。 “萧……萧世子。”曲恒结巴的喊出萧景仁的身份,郭夫人拳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萧景仁,寅国公府的嫡长子,与摄政王是表兄弟,脾性温良,性情却乖张至极。传说他十四岁那年西域进贡了两个美人,皇帝将其中一位赏给了摄政王,摄政王玩笑似的又转给了萧景仁。萧景仁看到那美人,说了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后来谁也没再见过那个西域美人,听说他的书房里有一个人骨做的灯罩……。 有了这个传说,萧世子已经二十四岁的年纪也无人敢打他主意,他的婚事也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伤透脑经。黄国公府的楠姐儿长姐与寅国公府的门第相当,楠姐儿长姐也喜萧世仁俊美非凡的脸皮子,但张夫人却是拼了命的阻止这桩婚事成事,匆匆将嫡长女嫁到京外去了。 郭夫人心头的恶寒层出不穷,她不明白什么时候萧世子当起了苏瑜的马前卒? 哦,他与摄政王是表兄弟,若是摄政王临离京时有交待,萧世子定会关照苏瑜。 “有劳世子爷。”蝶依上前对萧景仁曲膝。 萧景仁没理她,直接走到苏瑜身边,端起茶壶直接对嘴喝起来,那无礼的态度没让人生出反感,反而让人在他身上看到几分放浪不羁的风流。 “给你们二百两银子的人可是她?” 蝶依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香玉和全福看了一眼,皆点头,“正是。” 蝶依微微斜身对苏瑜说,“王妃,她叫红豆,是曲府郭夫人陪嫁嬷嬷的孙女,自小与曲二姑娘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就是她拿银子诱惑全福和香玉,今日险些害得王妃声名尽毁。” 苏瑜用手弹了弹扇面,眨眼间尽是摄人心魄的危险,“曲恒,郭夫人,怎么不说话了?自己府里的奴才都不认识了么?” 曲恒将惨白的唇页差点抿破了,“苏瑜,你厉害,是我陷害你如何?像你这种下堂妇就该在乡间僻壤老实呆着,京城是什么地界儿?也是你能肖想的?” 苏瑜手中有一下没一下摇晃的团扇,在曲恒这番话结束时停止了摇动,轻轻将团扇搁到栏椅上,发出的清脆一响,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悸。 当然,除了萧景仁。他知道苏瑜不好惹,现在明显感觉到她在生气,他越发好奇接下来她会怎么出招。 “曲恒,我真是高看你了,原以为你有几分聪明,不曾想到了仍是个草包。”深吸口气,苏瑜的语气失望至极。 曲恒很疑惑这句话的意思,“你少在这里虚张声势,就算你告诉京兆府,我保证就算你顶着王妃头衔,也奈何不了我。” 苏瑜轻啧一声,语气依旧井然有序,“送你去京兆府?这是收拾你最最下乘的法子。” 曲恒自以为很清楚苏瑜目前的境界,她根本用不着怕她。所以,她跟着冷笑,“怎么?你还有什么更上乘的法子么?” 苏瑜倚着廊柱,风拂起她耳边一缕青丝摇拂,她的目光轻轻淡淡的落在曲恒头上,“你头上那支步摇是上上个月集芳馆的头饰吧,戴在曲二姑娘你的头上,也不算亏了这支步摇。” 好好的怎么说到她头上那支步摇?曲恒用手摸了摸摇晃的步摇,疑惑的盯着苏瑜,“你什么意思?” 苏瑜徒然笑得灿烂,“我画的。” “你画的什么?”曲恒心中的个答案呼之欲出,她惊愕的看着苏瑜唇边清冷薄凉的笑。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苏瑜继续笑道:“当初我画这支步摇的草图时,定价在一八百十两一支,整个京城只得五支,出售当天就售罄。次月我又画了别的草图,同样京城只得五支,定价在二百四十两一支。今日在将军府,我见到不少贵女头上都戴着集芳馆时新的头饰,怎么曲二姑娘头上却别着集芳馆上上个月的步摇呢?哦……,我知道了,是因为买不起吧。” 这番话,让曲恒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郭夫人到底老辣些,她马上意识到什么,张嘴就问,“你给集芳馆画饰品草图?集芳馆是你的?你说恒姐儿买不起,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是你……,是你将撷云楼买走的?还有我的玉春茶行,难道也是你……。” 迎着郭夫人箭芒一样的目光,苏瑜毫无畏惧,“郭夫人不用这么激动,这不过是我依样画葫芦的结果罢了。曲恒,你不是专爱找上苏夫人翻我的旧账么?今日有空,借着冯夫人的宝地,咱们好好翻一翻。当初在上河县,你因我帮助芳姐儿和眉姐儿走出困境怀恨于心,勾结沈重霖的妹妹沈莹对我釜底抽薪,让我经营了几年的心血付诸流水。那时你就该想到我既有法子助眉姐儿和芳姐儿脱困,又岂会轻易放过你?难道你就以为自己躲在京城,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么?撷云楼,玉春茶行,还有最后一个福来客栈,都会是我的东西。” 撷云楼没了,玉春茶行也没了,现在连最后的福来客栈也不放过。郭夫人内心的恐慌立即拎到了嗓子眼儿,她浑身颤抖着,半张着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曲恒扶住郭夫人,咒骂苏瑜,“你这么可恶,就不怕将来下地狱么?” “我可恶?曲恒,你若不招惹我,如今的撷云楼和玉春茶行就还是你阿娘的陪嫁。”曲恒的难看和隐愤的表情并不能引起苏瑜的共鸣,“你一而再的找我麻烦,难道还指望我会对你心慈手软?省省吧,我又不是寺庙里的菩萨,哪有儿那么多慈悲?” “你要是敢动福来客栈,我就跟你拼了。”郭夫人几乎用尽力气吼出这句话来。 “动不动得看我的,而守不守得住就得看你的。”苏瑜重新将团扇拿在手里晃起来,“郭夫人,再明白的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站得有多高就很威风,疏不知站得越高跌得越痛。” 苏瑜年纪轻轻,怎会对人生有这么深刻的领悟?冯夫人此时才真正对苏瑜刮目相看。 “苏瑜,今日你我撕破脸,往后再见也不必再留情面。”曲恒深吸口气,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阿娘今日受了太多刺激,得赶紧回府休息。 团扇轻轻挡住唇,却没能挡住从她齿间发出的嗤笑,“别乱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与你之间几时有过情面?” “你……。”曲恒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扶住郭夫人转身离开。 等到这母女二人消失在视线里,冯夫人才重重吐了口气,对着苏瑜曲了曲膝,“今日真是招待不周,改日定会陪罪。” 苏瑜尚未及开口,冯夫人耳边徒然响起苏瑜弱弱的声音,“冯夫人,今日家中还有事,我……我这就先回去了。”只有苏玫知道,自己这一刻是恨不能彻底消失掉的。她被苏瑜霸道强势的一面吓到腿软,她不认识这样的苏瑜,她一直以为苏瑜是她手里可捏可揉可鄙夷的对象,今日这一幕,彻底令她对苏瑜改观,她怵她。 冯夫人本来打算去处置香玉和全福,苏夫人一直站在她侧后方,不出声她几首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出现。冯夫人退开一步,让苏玫暴露在几人面前,她没说话,是因为她知道今日曲恒闹这一出,这个苏夫人也是走不脱干系的。 “妹妹素爱这种场面,这么着急走可不像你的风格。”苏瑜边说边往苏班玫面前去。 苏玫见着苏瑜朝自己走来,她每走近一步,她都觉得自己后背紧得厉害,“姐姐……,我是真的……真的有……。” “啪……。” 众目睽睽之下,苏瑜冷着脸扬手甩了苏玫一记耳光。 第305章 真是敢说啊 苏玫被煽得身子一侧,额头拉撞到赤色的廊柱上,她捂着被打的脸,额头突突得痛,转过头含泪很不甘的看着苏瑜,像是要质问她凭什么打自己,又觉得自己怂得出不了声。 “我有时候在想,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怨,能让你毫无底线的一次次往我身上扎刀?当初你与沈重霖背着我私相授受,我妥协,不是让你如愿已偿爬上沈重霖的床么?我也让位成全你做了苏大奶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自打在京城遇上我,你自己说说,你哪次没给我使过绊子?” “你……。”被苏瑜这样揭老底,苏玫脸色很挂不住,若是从冯夫人嘴里传扬出去,往后她去哪儿拿脸在官眷堆里混?“你何苦说得这样难听,你……。” “你自己敢做,还怕别人说?”苏瑜眼神冷漠的斜着苏玫,“我本想着只要你安分守己不找我麻烦,便各自安好罢,偏偏你骨子里是个不安份的,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好是不是?可有什么法子呢,我就算是下了堂,再嫁依然比你好,且是你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好。” 萧景仁歪在栏椅上,目光淡淡的看着苏瑜的侧颜,清雅如素,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的诛人心肺,真是敢说啊! 苏玫被戳中心中痛点,抿着唇,眼泪涌出眼眶,却是不敢说出半个字来。 “别白费心机了,好好做的苏夫人不好么?”她从未见过苏玫这样的眼神,活了两世,她见过苏玫的眼神无不是示着弱,透着惹人心痛的可怜,这才是她真正的眼神吧,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呵呵,她新鲜,喜欢,“沈重霖最近升了官儿,他的那个官儿怎么来的我心里大概也有数了,可是这样的前程真能光明似锦么?以为攀上了相府那棵大树就一辈子有靠山了?他太天真了。你回去告诉他,如果你们两夫妻手伸得过长,我不介意提着刀亲自将手砍下来。” 苏玫因这话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她跄踉着后退几步,然后像逃命似的转身跑掉了。 “你是王妃还是阎王啊,看看郭夫人,再看看这苏夫人,一个个都被你吓成什么样儿了?” 萧景仁阴阳怪气的声音飘入苏瑜耳中,苏瑜转过头冲他笑得很无害,“既然世子爷出手了,那我还有个问题是不是也能得到答案?” 这个女人,精明得不像人,萧景仁默默的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那人一看要出事就逃了,我没让人硬抓,跟踪见他从偏僻处跳进了相府。” 相府?岳云眉一直找不到机会插嘴,说到相府就会想到肖美媛,“阿瑜,世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瑜叹了口气,换了个人似的趴在岳云眉肩头泄气,“还能什么意思,你以为凭曲恒就能闹出这么大动静么?肯定是跟肖美媛联手了呀。掌管寿礼的使役也是府里看重的奴才,我送出去的寿礼哪儿能轻易就断成两截的?” “啊,你是说是相府的死士干的?”岳云眉终于开窍了,“这个肖美媛,敢把主意打到我阿娘的寿宴上,太可恨了。” 这还不算可恨的,可恨的是自己是这些人眼中的猎物,他们一个个睁着绿幽幽的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只要她落单,定会将她剥皮拆骨。 “嗯……。”萧景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甩了甩袖子,看着湛蓝色的天际,“本世子走了。” “等等,世子爷,我和你一起走。”苏瑜叫住萧景仁,转头对冯夫人说,“冯夫人,今日因为我闹出了这场是非,还请见谅,我先告辞了,改日有空再登门拜访。” 苏瑜要走,冯夫人也不便强留,“不敢,不敢,王妃请。” “阿娘,我去送送阿瑜和世子爷。”岳云眉自告奋勇,冯夫人点头。 萧景仁走在前头,苏瑜和岳云眉手挽着手走在后头。 岳云眉倾身在苏瑜耳边说了些什么,苏瑜惊叫出声,“你说什么?” “嘘,你轻点儿。”岳云眉出声轻责。 苏瑜愣道:“难怪我没再见到关芯兰,原来是……,这好办,我抽空回趟孙府,叫我二舅娘拎着聘礼去提亲。”她着实没料想,这辈子关芯兰和孙学雍会一吻定情,还众目睽睽,关芯兰不嫁给孙学雍都不成了。 “你这么看好你表哥和兰姐儿?你孙家表哥可是在御前受过皇帝亲赞的当朝红人,想与他结亲的人只怕都排了好长的队了,兰姐儿是个庶女,虽然是养在嫡母身份,但身份依旧是个庶女,你二舅娘能看得上?”岳云眉表示这事儿难成。 苏瑜却不以为然,他俩上辈子就是夫妻呢,这辈子还能跑得了了?“你宽心,这事儿准能成,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吧,我看你和白家哥儿的事要怎么了?” 说到这里,岳云眉就忍不住一副愁云惨淡,“唉……,别提了。” 岳云眉送走苏瑜和萧景仁,回身往霍静芳那里去,她估计也知道了关芯兰和孙学雍的事,没料想她阿娘处置了全福和香玉,在廊下等着她回去。 “阿娘。”岳云眉蹦着跳着往冯夫人面前去。 看着眉姐儿这样的没心没肺,冯夫人真是又是急又是气,更多的是无奈。“人送走了?” 岳云眉点点头,挽着阿娘的手臂走起来,“已经开席了吧,咱们快去用午饭,我都饿了。” 冯夫人在岳云眉手背上拍了拍,“阿娘问你,你一直都知道苏……我是说王妃处事如此冷冽沉稳么?” 岳云眉不懂为何阿娘这样问,但她回答得老实,“嗯,阿娘你是不知道,当初在上河县,我和芳姐儿的清誉已经毁于一旦,众人议论差点儿没把我俩淹死。阿瑜只派了个嬷嬷到太师府上走了一趟,然后风向就全变了,当时我就知道阿瑜是个厉害的,谁的主意都没有她大。” 冯夫人心下微叹,可不是,适才她在众人散去后才与郭夫人母女撕破脸,不让那对母女在诸多官眷中声名尽毁,其中也有顾及到她的处境的缘故。思虑如此之深,之远,她可真不像个在双十年纪才有的世故和圆滑。 “这些你都跟我说过了。” “曲恒母女真不像话,居然想在阿娘的寿宴上捣乱,被阿瑜收拾得没脸,真是活该。”岳云眉想想,心中难以平静。 冯夫人又何尝平静得快?她眼见着苏瑜不动声色将曲家母女逼得走投无路,又教训得沈家苏夫人无言以对,心中的余悸仍在忐忑。想想这事要换在眉姐儿身上,估计她只会喊打喊杀吧。幸福眉姐儿与苏瑜交好,不然她只需动动手指头,眉姐儿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岳云眉不知阿娘所想,她想的,是别一桩事。 苏瑜与萧景仁站在将军府外各自的马车旁,苏瑜看着他,只有一句话,“可有王爷的消息。” 她叫住他,只为问表哥的下落?还以为她是要感谢自己出手相帮呢。他回望着苏瑜,她目不转睛,固执一般的盯着自己,“你们是夫妻,表哥若要联系谁不是头一个先想到你么?你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宣祈跟她提到萧景仁的时候不多,但在那些不多的言词里,她知道萧景仁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世子爷,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第306章 苏瑜的推断 她不若先前在将军府中与人唇枪舌箭的泰然自若,此刻似有股什么力道支撑着她。她坚定的眼神里充满期盼,像是自己一旦给了她否定,她便会垮塌。 萧景仁收起了嬉笑调侃,英眉间多了几分认真和稳重,“临行前表哥跟我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苏瑜闻声身形一松,蝶依上前想扶,苏瑜推开她伸来的手,“多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又让萧景仁觉得她既可怜又可恨,“站在这里不合适,一起走走如何?” “已经中午了,去酒肆用饭吧。” 萧景仁没有拒绝这个提议,是因为她今日与曲家撕破了脸,又与肖家扯在一起,他想知道她可有什么应对之策,要是她活不到表哥回来,自己就得被表哥出气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相见欢酒肆门口,来到雅间,蝶依下去布菜,雪娇留下侍候。 “今日这事与肖美媛也有干系,你打算怎么做?” 问得这样直接,苏瑜有点饿了,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咽下去才答道:“肖美媛借曲恒之手打我的脸,就说明现在她不便亲自出手,或者我没给到她机会让她亲自出手。与其操心她下次会有什么损招等着我,我更好奇沈重霖是怎么入的肖相的眼?” “相府和曲家关系一直很融洽,你的意思是这次沈重霖升官儿是因为入了肖相的眼?”萧景仁眸色淡淡敛在一起,“你表哥最近炙手可热,难道肖相因为你是从孙府出来的,想打压你表哥才抬举沈重霖?” 孙学雍的背景都在京外,而且也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背景。因为自己的缘故,孙学雍才得到宣祈的支持。而宣祈也不会轻易下扶持谁的判断,启用孙学雍,孙学雍肯定也有他自己的能耐才能入宣祈的眼。 宣祈行事隐秘,肖相不可能知情。若只是因她抢了肖美媛的姻缘,用这样的方式打压她,传出去于肖美媛清誉有损。联想到之前蝶依和雪娇夜探相府的情形,苏瑜脑中闪过一道寒光。 “我心里有个想法,说出来就怕世子爷不信。” 萧景仁看着苏瑜狡黠的笑,好奇心被勾起来,“说来听听,信不信我自己会判断。” “若真要说谁想打压我表哥,非沈重霖莫属,我表哥被贬出京,没用半年就立功回京,他是最容不得我表哥的。可京城盛世太平,沈重霖想再进一步毫无门路,这个时候他自然会想法子巴结上权贵,肖相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但想进肖相的眼,没有投名状他连相府的门槛都迈不过去。世子爷想想,近日相府发生了什么事?沈重霖是不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呢。” 萧景仁细细品味苏瑜的话,突然得出的一个结论,饶是他也被震惊得不行,“你是说……肖敏有可能没死,你分析得头头是道,还真不无可能。” 萧景仁会信,在苏瑜的意料之中。“沈重霖为升官,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般挑衅本朝律法,他的脑袋已经开始往裤腰带上挪了。” “挑衅律法的何止是沈重霖,肖相这样的权贵一旦事发,饶是皇帝太后想保他,也没那么容易。”萧景仁头一次因为苏瑜的大胆推测感到惊诧,明明是个后宅妇人,偏偏这一番令人咋舌的推论让人无法反驳,不难怪郭夫人母女还有苏夫人离开时,看苏瑜的眼神都隐约透着恐惧和害怕。 “但现在还只是推论,想证实恐怕也不容易,你想好怎么证实了吗?”苏瑜的想法 “有了方向,证实起来不难。” 蝶依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端菜的小厮,等到精致的小菜上桌,小厮退下关门,萧景仁才问,“肖相很狡猾,如果要偷梁换柱,肯定做得滴水不漏,事情又过了这么久,只怕已经找不到证据了。” “不急,慢慢来,世子爷,动筷吧。” 萧景仁没有立即动筷,而是说,“你身边只有蝶依和雪娇,很多事情她们打探起来容易暴露,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 她身边摆在明面上的是只有蝶依和雪娇,但她若想知道某件事情,方法有很多。虽然宣祈临行前交待过有事可找萧景仁,可她还是不想跟他走得太近,万一出了什么祸事,再连累萧家就是罪过了。 这会儿,她还是很感激的说一声:“谢谢。” 这餐饭结束分道扬镳,萧景仁坐在回寅国公府的马车里,想着今日与苏瑜的一席话,他发现这个女人想法之跳跃,思虑之敏捷,非一般女子可比。且她一旦笃定自己的想法,便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去做,这样的果敢和魄力又是几个女子能及得上的? 他沉沉叹了口气,唇角挂着一丝苦笑。 苏瑜和他的表哥宣祈一样,额头上都写着三个大字,“惹不起。” 自打贵妾李氏进了沈家的门,府里的一应用度一下子提了好些档次。 花园里的交十拼花石子路宽宽敞敞,詹角屋廊下,青松枝繁碧翠,开得灿烂的娇花朵朵嫩妍,一路沿伸到垂花门下。过了垂花门往里拐两个弯,便是姜太太,不,沈重霖升官后头为表仁孝,头一件便是为他阿娘姜太太请封诰命,苏玫的诰命是皇帝嘉奖他时额外封的,所以这府里如今有两位诰命夫人。过了垂花门往里拐两个弯,便是姜老夫人的院子。 李氏知道苏玫受封诰命,接连呕了好些天的气。可她是妾,只有儿子争气才能为她请封诰命,在这一点上她是半点也指望不上沈重霖的,除非苏玫死了,将她往那嫡妻的位置上抬。 苏玫不知怎的重新得到了大爷的宠幸,又得了诰命,成日叫她立规矩,阴阳怪气的赏她脸色看。如果不是自己肚皮里有坨肉让老夫人顾念着,还不知会被苏玫怎样的折腾。 今日苏玫受邀去宁威将军府吃冯夫人的寿席,碰巧沈重霖又沐休,李氏赶忙到姜老夫人面前讨好,请来沈重霖一起用午膳。沈重霖因为近期事事顺心,席面上与附和着姜老夫人说说笑笑,氛围很是和谐。 “霖哥儿你也别只顾着自己吃,给微姐儿夹点菜,让她多吃些,瞧瞧她这下巴都瘦尖了。”姜老夫人也是知道苏玫自封了诰命就抖了起来,在李氏面前耀武扬威,又因李氏怀有身孕,儿子不便留在她屋里,便日日霸占着儿子。但她想得长远,得了诰命是体面,可体面又不能当饭吃,如今府里的用度还不是一应都由李氏的嫁妆铺子出,对她好点儿,李氏也是个懂事的。 李氏没想到姜老夫人会提醒夫君顾念她,心中百味成集,知道这都是平日里她多孝敬的好处。 沈重霖一迈进门,也发现李氏是瘦了,肚子也微微突起。此时看着她低眉顺眼的可人儿模样,心下忽然生出一股愧疚来,给她夹了一块排骨,“的确是瘦了,你还怀着孕呢,多吃些。” “多谢夫君。” 李氏一抬头,水目盈盈,看得沈重霖心头一软,“我是你夫君,就该照看好你,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妥,你也不要闷在心里,直接找我说就是,我心里自是有你的。” 今日算是苏玫得了诰命后她过得最舒心的一日了,李氏揩了批眼泪,说得知理懂事,“妾身很好,夫君放心。” 沈重霖赞赏李氏的乖顺,姜老夫人看在眼里,言道:“哪里好了?我瞧着你过来请安,哪日眼下没有乌青?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想让夫君替你操心,可你一个人管着一大家子吃饭穿衣,如今又怀着孩子,哪里能睡个好觉?我说霖哥儿,纵使微姐儿怀了身孕不便服侍你,但这辈子你俩也是绑在一起的,夜里合在一处说说话儿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第307章 双簧 姜老夫人的话让沈重霖臊得慌,可他还是主动伸手握住了李氏的手,就因为阿娘那句‘你一个人管着一大家子吃饭穿衣’,“是为夫的错,不该冷落你。” 若没有姜老夫人在,李氏肯定自己就顺势靠到夫君怀里去了。夫君温柔多情的声音,让李氏觉得自己的日子终于又有盼头了,等她为夫君生个儿子,儿子争气再给她挣个诰命回来,还有没把苏玫踩在脚下的一日? 李氏正恍惚间想得美得很,屋外匆匆响起一阵紧蹙的脚步声,下一瞬间,采云闯了进来,跪在桌前,哭喊道:“大爷,快去看看我们姑娘吧,她怕是要不好了。” 好好的气氛被采云一句话给碎了个干净,姜老夫人不喜的丢下筷子,李氏则在想是不是苏玫见不得自己与夫君一起,作妖又要把夫人抢走? “她不是到将军府吃席面去了么?几时回来的?”沈重霖才在李氏这里感受到些温存,自己又说了那么多要关照她的话,真要丢下她去找苏玫,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采云哭得既伤心又害怕,“大爷,我们姑娘在将军府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被人赶了回来,您是知道她是个那么爱颜面的人,哪里能受得住被人羞辱?这会子气得正在屋里砸东西呢,大爷,奴婢求您了,赶紧去看看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氏心里松了口气,她想看苏玫的笑话,更想看到夫君见到苏玫泼妇的一面。于是,她体贴万分的对沈重霖说,“姐姐素来宽厚,竟会被气得砸东西,心中定然十分憋屈,夫君赶紧去看看吧,可别姐姐真气出个好歹来,得不偿失呀。” 沈重霖拍拍她的手背,跟姜老夫人说了一声便告退了。 姜老夫人看着李氏,“我好不容易把霖哥儿推给你,你倒好,又给苏玫推过去了,真不知道要说你什么好。” 李氏撒娇般靠着姜老夫人坐下,笑道:“妾身知道婆母您对我好,妾身以后定会好好孝顺婆母。” 姜老夫人将眼垂到她的肚皮上,“你给我生个乖孙孙,就当是报答我了。” “哐……哐……。” 沈重霖刚站在门口,一个描花瓷瓶就在他脚畔碎成了渣。沈重霖吓了大跳,再抬眼看到苏玫疯魔的样子,气得怒吼一声,“住手,你在发什么疯?” 苏玫被沈重霖的吼声给震住了,她手里捧着一个鹤嘴壶,偏过头看到沈重霖的瞬间,扑到他怀里哭声震天,“夫君,夫君……。” 沈重霖推开苏玫,看着她满脸的泪很是嫌弃,“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苏玫后退几步,瘫似的坐到椅子上,添油加醋,当然,将她与曲恒合谋的事情略去,只交苏瑜如何打她,如何羞辱她的话说与沈重霖听。“……,她好得意啊,张嘴就说我不甘心有何用,她就是再嫁也过得比我好。她还说她知道夫君升的官是怎么来她心里有数,警告我们夫妻两个手不要伸得太长,不然她不介意亲自拿刀我们的手砍下来。” 沈重霖闻声,只觉脑子轰隆隆的响。苏瑜知道他的官儿是怎么升的?什么叫她心里有数?她都知道些什么?沈重霖身子往一旁倒去,手伸出撑着百宝阁才没有坐到地上。只是苏瑜的话,让他有种被剥光了丢在大街上被人指点的即视感。 “她真是这么说的?” 苏玫发泄得差不多了,见着沈重霖脸色脸色又青又白,也吓得渐渐收了哭声,“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还打我一巴掌,我的脸都丢尽了。”一想到此处,苏玫就恨不得将苏瑜狠狠放在脚下踩。 沈重霖稳了稳心神,眼神直勾勾的望着苏玫,“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到了她?” 苏玫被盯得手一松,手里的鹤嘴壶掉到地上碎得叮咣乱响。她不说话,沈重霖就一直盯着她。苏瑜只得避重就轻,“我一进将军府就碰到曲二姑娘,她说她想叫苏瑜难堪,让我帮帮她,我想着曲二姑娘的阿爹是不能得罪的,便应下了。” “那你们都做了什么?” 苏玫知道瞒不过,老实交待了。 沈重霖愤恨的刮了她一眼,“糊涂,就你那脑子让人枪使了知道么?弄不好,全家都得赔进去。” 苏玫被沈重霖这句话给吓到了,她没想那么多,她也看苏瑜不顺眼,只是想顺道欺负其负她罢了,“夫君,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沈重霖直觉脑仁突突的痛,看着缩着肩,瑟瑟抖抖的苏玫,眼中尽是透顶失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如今这副模样,想来那曲二姑娘肯定也没讨到什么好罢。” 苏玫低头沉默,沈重霖愈加愤慨,“她能从一个下堂妇做到摄政王妃,你觉得她仅仅是凭着运气好?” 难道不是么?大家都这么认为,难道会有错? 沈重霖气到喘粗气,“想想你这几次与她交锋,哪次你讨到过便宜?都已经上过当了,你怎么还学不乖呢?” 苏玫郁结于心,不舒不快,“我就是看不惯她小人得志的样子。” 沈重霖被苏瑜这话说得滞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跟苏玫在这里争论这件事毫无意义,因为她目光短视,毫无见识,她只把苏瑜想象成一个普通的后宅妇人,认为施施小手段就能轻易叫她翻不了身或者出尽丑态,丝毫没想过自己栽了跟头的根本原因。 “我只奉劝你一句,以后不准再招惹她,就算在大街上碰到,能绕着走绝对不准碰面。” 沈重霖拂袖而去,那扬起的袖角,每一寸每一缕无不透着厌恶和疏离。 苏玫怔怔的看着沈重霖消失在门口,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沈重霖气急败坏走过月洞门,他一拳打在花径边上那株略歪的绿柳树上。稍微发泄一下,再添上几个深呼吸,终于让他燥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一想到当初在长公主府上,面对众人的指责和轻视,苏瑜仍清雅端庄,从容淡定的模样,沈重霖也曾在多个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说起来他一直都没好好了解过她。当初阿娘因贪她的嫁妆抬她进门,她每日克守规矩晨昏定省。自己不愿在杏玢院留宿,她派人拦路三请四请,那时的她何曾是这般的犀利? 若是她之前肯用心计在他身上,是不是就不会有苏玫进沈家的事了? 这些年也知道当初其实是他被苏瑜给休了,而他碍于颜面和尊严死守着自己亲书休书的说辞。那时她定是恨极了他吧,否则断然不会在重逢时扫过来的眼神冷得如冰似雪。 那段孽缘结束就结束了,这辈子他没想过还能再见到苏瑜,她就来来过他生命里的一股风,转了一圈,又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偏偏天意弄人,不仅再见了,她还再嫁给了他的对头。 苏玫说,自己这官儿怎么来的她心里有数,有什么数?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此刻沈重霖的心糟成一团乱麻,细想他进相府献策,以及策略实施,每一步都谨慎无漏,她从哪里知道的数? 不行,等到天黑后,他得再去趟相府。 刑夫人堪堪回到太蔚府,一进门就吩咐人去将独子白振羽找来见她。 自从在张夫人嘴里听说上元那夜他同一个姑娘相携赏灯,那时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先前羽哥儿有意无意提及不愿与岳家结亲,她还玩笑问他是不是有旁的心仪的姑娘,他否定的回答掷地有声,弄得她以为是羽哥儿脸皮薄,又与岳家眉姐儿相识羞臊的缘故,他竟是骗她的。 如今想来,他骗她,也是想维护那个姑娘的名声,这点他到想得细致。 第308章 刑夫人的逼迫 进院上屋,刑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捧上一盏茶递过去,她是今日全程陪同侍候的嬷嬷,故此晓得此刻刑夫人心里有什么症结,怕一会儿对羽哥儿吼起来,她想着先劝慰几句,“一会儿公子来了,夫人好好跟他说。公子年轻,经不住诱惑也是有的,总不能因为外头一个不相干的人,惹得夫人和公子离心,划不来。” 理是这么个理,但刑夫人此刻就想弄清真相,所以听不太进去。她吃了口茶,嘴一下撇,“太烫了,换杯凉的来。” 嬷嬷试过,这茶温度刚好,可见刑夫人此刻心里窝着火。她又转身去沏了盏微凉的,刑夫人刚放到嘴边,就见白振羽撩袍入来,冲着刑夫人长揖到底,“阿娘,您找我?” 刑夫人到底是把茶又递回到嬷嬷手里,又想到张夫人的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嬷嬷先前的劝慰愣是一个字都没记住,“今日在将军府的席面上,有人跟我说看到上元那夜你与一个女子相携同行,举止甚是亲密,可那人却并非岳家的眉姐儿,你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元那夜?都那么久的事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住?白振羽很是吃惊,但同时也很庆幸,那人没说出孙家的娴姐儿来。“阿娘,没有的事,那人胡说八道呢。” “你还诓我?”刑夫人压着心里的火,手气得发抖,“人家都看到了,你还不认账?先前你跟我说不想与岳家的眉姐儿结亲,我只当你小孩子家家羞臊的缘故,如今看来你真是个有主意的,在这件大事上居然都敢扯谎,今日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自己去将那个贱人找出来。” “阿娘,您不能这么说她。”白振羽潜意识里的维护,彻底将孙娴给暴露出来。 刑夫人听到此处,更是惊得忘了喘气儿,“果真是有这么回事呢,你说,那个人是谁。” 白振羽撩袍跪在刑夫人面前,“阿娘,恕儿子无可奉告。” “你个混账东西。”刑夫人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此事要是让岳家知道了,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白振羽很想跟刑夫人说岳云眉也不想跟他结亲,她也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可一旦说出口,万一传扬出去,岳云眉的清誉也会受损。虽然他与岳云眉并无结成夫妻的缘份,但他们也算认识一场,而且他与岳远关系又不错,当岳云眉是个妹妹半点不为过。所以,他不能害她。 刑夫人不知白振羽的想法,此刻她的脑海里满是张夫人说破此事的场景,冯夫人也在场呢。当时她反应快搪塞过去了,可若是冯夫人信了,羽哥儿这里再出点儿什么差错让人抓到把柄,天啊,她还有什么脸去见冯夫人哦? 想到此处,刑夫人身子一软,瘫坐回去。 “阿娘……。”白振羽担心的喊。 嬷嬷赶紧给刑夫人抚着胸口顺气,“夫人您消消气,别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刑夫人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她只想护住儿子的名声还有白家的颜面。她一把将嬷嬷推开,看着白振羽问,“你老实交待,那个姑娘是谁?” 白振羽是断不能说的,他摇头。 刑夫人不死心再道:“那你能跟她断了,再不往来么?” 六月十九那日,孙府嫁姑娘,他站在热闹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送亲的孙娴。两人心有灵犀的对望,那是阔别良久的相见,她的笑容融化在他的眼神中,满得似要溢出的柔情仿佛要将他淹没。 虽然相见的时间不长,隔着人群无法对话,但彼此深情安心的眼神无不加深无形的思念。那一刻,他无所畏惧,只等时机到来,他要她成为他的妻,惟一的妻。 “阿娘,您别逼儿子。” 到底是谁,竟得儿子如此相护?刑夫人的好奇心烧得很旺,白振羽的忤逆抗拒让她很是失望。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打定主意不说,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自己去祖宗面前跪着,知错了再出来,不然就关在府里不准出去,直到与眉姐儿成婚那日的到来。” “阿娘……。” “出去。”刑夫人几首用吼的声音喊出来。 嬷嬷怕刑夫人有个好歹,连忙去推白振羽,“公子快出去吧,别把夫人气出病来了。” 白振羽也怕出事,只能先尊母命去跪祠堂。 太蔚府这边愁云惨淡,孙府二房太太余氏却正喜上眉梢。雍哥儿自回京述职,又借着苏瑜嫁进王府的关系,那媒人也是把孙家门口踏平了的,雍哥儿就此事反应颇淡,只有她操碎了心也没见得那个姑娘能入她的眼。 那些门户比孙家低的,只顾上赶着巴结,聘礼甚至说不要的都有。那些门户比孙家高的又都在观望,估计想的都是孙家无甚大背景,又不是簪缨世家大族,这个新贵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失宠。 如今到好,雍哥儿去吃趟席面,居然就给她吃出个媳妇回来。 孙学雍知道今日发生在宁威将军府的事迟早都得传到她阿娘耳中,而他作为男子肯定也是要到学士府上去致罪的,索性就跟余氏商议,这个罪怎么告才能将关家姑娘的伤害降到最低。 “阿娘,此事不是你想象那样的,不论如何此事的过错都该由我来承担。”见着阿娘难以掩映的兴奋表情,孙学雍很是无语,“咱们家与关家门第悬殊,就算是个庶女,关大学士肯定也会十分慎重,所以阿娘您打的那个主意行不通。” 余氏不满了斜瞪了一眼孙学雍,“你说一你个大男人,有胆识有谋略,又是皇帝陛下御前的红人,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呢。这才升官多久?你是不知道阿娘替你拦那些上门求亲的人有多辛苦,咱们家虽与关大学士家地位有悬殊,可你年纪轻轻就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可见前途无可限量。那关大学士又不是瞎的,难道还不会替他自己姑娘做打算吗?” 孙学雍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余氏接着说,“我一早就听说过那个关姑娘,虽是个庶女,但养在嫡母跟前,与嫡女也没什么两样,相貌出众,才情也好,也是京中不少权贵官眷的佳妇之选,你可是得了大机缘才近水楼台,这样的好机会放过可就太可惜了。” 余氏越说越起劲儿,越说心里越迫切,生怕这至嘴的肉又给谁叼走了似的。“不行,咱们不能等,杜嬷嬷……杜嬷嬷……。” 外头侍候杜嬷嬷应声进来,“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库房将我嫁妆里品相最好的头面步摇都取出来,还有从庄子上送来的新鲜生果,还有河鲜都给我拿大篓子装满。” 杜嬷嬷莫名其妙,但依旧照吩咐下去张罗。 “阿娘,你要做什么?”孙学雍紧张的问。 余氏笑得合不拢嘴,“做什么?当然是随你到关大学士府赔罪啊!” 这哪里是赔罪?感觉跟下聘差不多。 等到他与阿娘余氏站在孙府门口,看着三大车的东西,孙学雍的脸跟火烧似的,又想到关芯兰与他吻在一起时的娇羞玉容,到嘴边想阻止的话,硬是消失于无形。 再见阿娘借着杜嬷嬷的力道踏上马车,他知道,回不了头了。 奇怪的事,他好像并不抗拒。 第309章 关大学士夫妇 至于关芯兰,在确定苏瑜无恙后就先离开了将军府,她实在是无法忍受被人指点的感觉。回到学士府,她将自己关在屋里,午膳没用,屋子里静得就像没人。 近身女使在将军府全程目睹自家姑娘与人相吻的场景,她当时吓得完全没办法反应。回府后姑娘在屋里毫无动静,她侍候姑娘多年,深知姑娘脾性,万一她想不开……。 女使实在叫不开门,担心主子姑娘出意外,只得去回禀了郁夫人。 郁夫人听女使叙述了经过,头发尖尖儿都发着麻。儿子还跪在祠堂呢,姑娘又不消停,好端端的替她去吃个席面,怎么还吃出一场祸事出来?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知道那男子是谁么?”郁夫人紧着步子朝关芯兰的院子去,神情焦急,边走边问。 女使答道:“当时奴婢都被吓懵了,周围全是看笑话的人,姑娘起身就跑,哪里顾得住问?可后来奴婢还是听人说了一嘴,对方好像是姓孙,是朝廷新进的史部右侍郎。” 孙学雍?郁夫人步子突兀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女使,“孙学雍,你是说那人是孙学雍?” 女使险些撞到郁夫人身后,忙忙后退两步,“对,是有人说起过这个名儿。” 竟然是他。 郁夫人的步子缓走了几步,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又道:“你去跟门房说一声,老爷回来立即告诉我。” “是。” 女使转身去门房传话,郁夫人走了一会儿才站到关芯兰的屋外,她示意跟在身边的嬷嬷敲门,自己则在外头喊,“兰姐儿,你快开开门,别吓阿娘。” 嬷嬷敲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关芯兰开门,郁夫人担心关芯兰受打击,做出傻事,只好叫人将门撞开。待她进门一看,关芯兰将自己缩在床角,满脸都是干涸的泪痕,郁夫人看在眼里又急又气。 “你这傻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阿娘说一说呢?你把自己闷在屋里,万里闷出个好歹好,叫阿娘可怎么活?” 郁夫人不是她亲阿娘,却待她如亲生,如果因为自己连累郁夫人受到伤害,关芯兰万死也不能赎罪。她扑到郁夫人怀里,干涸的眼眶又溢出湿意,“阿娘,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佩雪那丫头都跟我说了,这是个意外,不是你的错。”将她圈在怀里,郁夫人声音温柔的宽慰。 关芯兰心思敏感,她可不这么想,“虽说是意外,可那么多人看着,阿娘,太丢人了,我完了,再没脸见人了。” 郁夫人很能理解此刻关芯兰的心境,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也不是没有媒人来踩门槛,只是她都看不上眼。总的来说就是她虽养在自己膝下,由小衣食用度也按嫡姑娘来安排,但她到底是个庶出,这个出身拿到议亲上来怎么也要掉掉价,所以那些稍微好点的权贵是看不上的。关家好歹清流传世,也不好与那些个商贾结亲自甘坠落,这才一直不上不下的吊着,没个着落。 今日这场意外她初听很是惊愤,待知道对象是谁时,她不得不承认她心思泛活了。这个孙学雍她不了解,也只是前段时间她去吃席面听别的夫人说过几嘴。家族里虽是经商的,但到他这一房却入朝出仕,官运亨通,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史部右侍郎,那可是个与曲家大人平级的位置。 当时那几位夫人说起时都有意将自己的姑娘往孙家送,只是不知最后是否真往孙府里有过往来罢了。她当个闲话听了听,实在没想到兰姐儿会遇到这场意外。 “兰姐儿。”郁夫人略略推开她,替她揩了揩泪湿的眼,问,“你先别往没脸见人那方面想,我问你,你可看清那孙侍郎长什么模样了?” 关芯兰被郁夫人的话问愣了,她不明白阿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浆糊般的脑子稍稍清明,立即浮现出一张俊逸清秀,温润如玉的脸来。不知怎的,关芯兰的脸腾的一下像煮熟的河虾般红。 郁夫人见状,心里就有数了。她轻轻拍拍关芯兰的手,认真言道:“听阿娘的,这事儿有阿娘,断不会让我姑娘的清誉受到半点儿损伤。你用些吃食,好好在屋里呆着。” 关大学士每日回府,必先进书房,这回却被郁夫人直接请回了屋。他以为郁夫人又想为那个逆子求情,心里总是恹恹的不高兴。故此一进屋,也没个好脸色便坐到椅子上。 嬷嬷递了茶,便摒退左右,郁夫人就将今日发生在宁威将军府的事给关大学士说了。 关大学士听完,脸色一黑,手里的茶盏直接掉到地上。关芯兰是他家的姑娘,她当着那么多人丢了脸,不就是他也跟着丢了脸么?一想到关家几辈子的清誉毁在他的手里,关大学士眉毛连着胡须一并气得发抖。 但激动过后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到底是疼了那么些年的亲姑娘,又是意外,实在苛责不到她身上去,“你赶紧给兰丫头张罗一门亲事,最好是嫁出京城去,等时间一久,没人见着兰姐儿,这事大抵就能淡下去。” 初始一听到这事儿,郁夫人也是这样打算的,也只能这样稍能让关家脸面上好看点儿。但知道那人是孙学雍后,这个主意便往心底按了按,“老爷,你怎么不问问与兰姐儿撞在一起的人是谁?” 关大学士见着夫人一脸笑,全然不见半分担忧,心里有是疑又是惑,“夫人是什么意思?” 郁夫人答非所问,“与兰姐儿撞在一起的人叫孙学雍,是史部新定的右侍郎。” 关大学士一惊,冲口而出,“竟然是他。” 老爷这语气想必对这个孙学雍是有了解的,郁夫人便问得直白,“老爷应该与此人打过交道,不知其人品才性如何?” 关大学士低下眉眼想了想,“我与他交集不多,在朝房碰见也只是打个招呼,我本以为他年纪轻轻就坐上史部侍郎的位置有些德不配位,但他在朝堂上提的政见颇具远见,倒是位可树之才。” 自己的夫君自己了解,平日里极少许人,能得他如此称赞,想来那孙学雍的品性才情都差不了。想到此处,郁夫人心底的主意又往上浮了浮,“老爷,恕我直言,咱们兰姐儿年纪也不小了,上门提亲的也总没瞧上眼的,这回竟能与孙大人撞在一起,想来也是天赐的缘份,老爷觉得咱们关家与孙家是否能一起往前走一步。” 关大学士被自己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仪之事惊得满心惆怅,哪里能想得到这事儿还能这样解决?怪不得夫人一脸平和,原来她竟有这个想法,“兰姐儿现在肯定心里呕死了,若就这样把自己的终身交待出去,岂非太过儿戏?” 郁夫人轻轻推了一把关大学士,“老爷疼兰姐儿,她又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哪里能亏了她?自然是试探过才敢跟老爷提及此事。说起来咱们关家清流传世,孙大人又是朝廷新秀,惟一不美的即是他原是商户出身,在这点上孙家算是高攀了。” 关大学士想了想,端起茶盏吃了一口,道:“你在这里说得热闹,还不知人家孙家怎么想呢。愿意也算成为一桩美谈,要是人家不愿意,你就算倒贴人家也未必肯。你别忘了,兰姐儿虽是养在你膝下,但始终是个庶出的身份。” “这么说,老爷也是赞成此事的?”郁夫人笑道:“那我赶紧差人去打听打听。” 第310章 绝不护着 “急什么?”关大学士又皱紧了眉,“出了这么大的事,孙家肯定是已知道了。深闺姑娘的名节何等重要,就算是意外,吃亏的也是我们兰姐儿,孙学雍要是个懂事的,应该登门告罪,否则他与登徒浪子有什么区别?” 郁夫人心里的温度降了下去,老爷说得在理呢。兰姐儿虽是庶出,她养在身边这么些年也当亲生的,孙家要是个懂事的还好,要是个不懂事的,将兰姐儿嫁过去岂不跟强塞过去似的?他们关家可丢不起这人。 “我看太阳都快落山了,要来也该明日吧。”郁夫人宽慰着关大学士,更宽慰自己。 关大学士从窗外望出去,心里也没底,“只等明日一日。” 郁夫人刚要答应,外头使役来传话,“老爷,夫人,外头有人造访。” “是谁?”关大学士问道。 使役道:“回老爷的话,是位自称余的太太,说是带着她儿子来请罪。” 这老夫妻两个闻声,腾的一起站了起来,莫不是……。 “人呢?可有请进来?”郁夫人站到门口紧问。 使役道:“没有呢,在门口等着,因着是家里不常往来的人,奴才们也不敢擅自做主放进来。” 郁夫人回头对关大学士说了句,“老爷稍坐,我出去看看。” 郁夫人抹身离开,步履匆匆赶到关府大门口,就见门口阶下站着个衣着体面的妇人,出得门去。她头上绾着随云髻,一支富贵牡丹流疏钗散漫在耳背后,身形中规中举,一脸的精神喜气与和善。再见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个眉若墨画的青年男子,他五官虽算不得出类拔萃,但放在一张脸上很是鲜明俊逸。身形笔直如劲松,单手负后,瞧着一身的风流韵致。 郁夫人对这母子的初次印象极好,等她靠近大门口,看到门前街上停着那三辆大车的东西,简直惊得目瞪口呆。第一辆车上装着很多大小长短宽窄不一的盒子,第二辆车上放着很多时新的绸缎布匹,光拿眼看就知道价值不斐,再看第三辆车,车上水桶挨着箩筐,箩筐里时令瓜果蔬菜冒尖冒尖,一尾红鲤鱼跳出水桶,水花四溅,也将郁夫人拉回现实。 “唉呀,赶紧把鱼捉回桶里去,这可是我特意挑的最好的红鲤里,喜气着呢,快快……。”余氏一边着急让随从捉鱼,一边将帮着随从拦住活蹦乱跳的鱼。 孙学雍见状赶紧过去将他阿娘扯至一旁,“阿娘,鱼蹦无方向,小心它往你身上撞,你仔细站着,儿子去帮忙。” “快去快去。”余氏挥挥手。“你也小心别让鱼鳍刺破手。” 这一幕落在已至门口的郁夫人眼中,母慈子孝。余太太阵仗不小,周围已E不少百姓驻足议论,瞧着这架式,该不是怀着与她同样的心思吧,那可真是太巧了。 “余……太太。” 余氏听见有人喊她,回过身来,看到一位身素雅又不失气派的夫人望着她,便知这人是郁夫人了,眼角的余光扫到鲤鱼已经重回桶府二房太太,雍哥儿,赶紧过来,郁夫人,这是我那不成气的儿子雍哥儿,今日登门……。” 余氏没把话说完,她料想郁夫人肯定也是知道她们母子为何事登门的,果然在她声落时,在郁夫人眼中看到了悟的神情。 孙学雍对着郁夫人长揖到底,“晚辈孙学雍见过郁夫人。” 举止得体,这是郁夫人对孙学雍的第二印象。“大门口,不便叙话,还请余太太和孙大人往府里坐坐罢。” 余氏连连点头,却是没动,而是说里,她这边站到郁夫人面前福了福,“想来您就是郁夫人吧,小妇人有礼,鄙姓余,是孙,“郁夫人,这车上有水货,这天气大,日头还在呢,得赶紧入进缸里养活。还有些新鲜的瓜果蔬菜,也晒不得呢。” 余氏这番话带着试探,若是郁夫人收了她的礼,她心里想的事就有门,若是她拒绝,那这趟上门就只能真是赔赔罪了。 关大学士后宅干净,但郁夫人也是在琐事堆里见过风浪的,余氏的这番试探她不是不明其深意。她笑道:“我先前瞧见从桶里蹦出来一尾鱼,我家兰姐儿就爱喝鱼汤,今夜正好可拿来配菜了。” 余氏一听,心里的紧绷顿时一松,脸上的笑容也愈加柔和,“可不是。” “余太太,孙大人,里面请。”郁夫人侧退一步,请余氏和孙学雍进去。 余氏满心欢喜,就知道这次是来对了,离家前她做了一件事,就是迅速找人打探了关家庶女的情况,知道她脾性温良,养在嫡母膝下自然也知进退,就是不知道那个关姑娘是何等模样。 孙学雍与阿娘不同,他是满心忐忑,他不知阿娘哪里来的底气,居然妄想跟关家结亲,就算那关姑娘是庶女,也是清流世家的庶女,这门第可是差着些呢。关大学士他不是很了解,但也从旁人那里听起过,说他为人古板固执,要是他知道自己冒犯了关姑娘,阿娘又存着这不该有的心思,天啊,关大学士一阵不将他们母子扫地出门算好的了。 “余……太太,恕我冒昧,如今令郎已贵为史部右侍郎,怎么没为你请个诰命?” 这是在试探雍哥的人品呢,余氏笑着应道:“雍哥儿是个孝顺的,先前就跟我提了此事。我从前与郁夫人你来往不多,你不晓得我这人的脾性,出身乡野,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辈子也就操持着家里和围着孩子转,真让雍哥儿给我求个诰命回来,我反倒觉得不自在,不如如今这样,还轻松些。” 余氏回答得谦逊又得体,郁夫人对她的好感又添了一分。“但孙大人始终在朝为官,往后各家席面宴请,余太太总少不得要露面,人前身份低了,总归要让人轻视。” “郁夫人您说得对,但我却不敢全苟同,要知道与人相交贵在真心,结交更是贵在真心换真心,如果都以身份来判定谁能结交谁不能结交,多半这些来与我亲近的人也不是真心冲我来的,还不如不结交呢。” 没盲目赞同她的话,有自己的主见,说话也耿直爽快,郁夫人悄悄的往后瞥了一眼孙学雍,真是越看越觉得他实诚稳重,是个值得交托的人呢。 来到待客的花厅,郁夫人打发人去请关大学士,又吩咐人奉上茶水点心,这才在主位上落坐。余氏坐在右下首,孙学雍又坐在她的下首。 等到茶水点心上齐,余氏与郁夫人闲扯话说。等到关大学士进了门方止话,余氏起母子双双起身,对着关大学士行礼。 关大学士已经换了一身常服,一进门他的目光只在余氏身上扫了两眼,然后就定定的落在孙学雍身上。他对着自己长揖到底,身骨笔直,身姿沉稳,青年默默,目光里已存遂深持重之意。 关大学士坐到另一主位上,等到他坐定,余氏立即对孙学雍道:“雍哥儿,跪下。” 孙学雍神情一滞,这一滞主要是没想到阿娘会突然这样吩咐,他有些愣,但仍立即撩袍跪下。 郁夫人也没想到余氏会来这么一出,“余太太,您这是哪出儿呀,赶紧请孙大人起来。” 余氏又郑重对关大学士和郁夫人福了福,“大学士,夫人,今日我们母子因何事前来料想二位是知情的。此事虽事出突然,但到底是累到关姑娘的名声,雍哥儿是男子,应该承担起责任,我这厢带着他来请罪,要打要骂,我绝不护着。” 第311章 留饭 余氏这立场态度很明确,弄得关大学士和郁夫人尴尬一视,郁夫人赶紧上前将孙学雍扶起来,连带语气都变了,“孙大人快请起,咱们坐着说话。” 孙学雍却并未起身,而是顺着余氏的话,“大学士,夫人,恕晚辈直言,此事的过错晚辈愿一力承担,但凡能解能缓关姑娘失去的清誉,需要晚辈做什么,晚辈绝不推辞。” 郁夫人直稳了身子,听着这番诚恳的话,悄悄往关大学士处望去一眼。 关大学士默了默,起身道:“孙大人跟老夫来。” 孙学雍跟着关大学士走了出去,郁夫人示意余氏重新落坐,这才笑意点点道:“今日这事事发突然,实在怪不得令郎,我家兰姐儿虽说会让人诟病一阵子,但令郎的名声肯定也要受人非议。” “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哪个做父母的不是操心的命?”余氏惊觉郁夫人这样好说话,想着她兴许存着与自己同样的心思,余氏心中急切,也就不再扭捏,“夫人,我是个从小地方来的粗人,说话要是冒昧了,还请夫人多多海涵。” 郁夫人大概知道余氏要说什么,好在是她主动提,自己先提得多掉价?“您说。” “那就恕我冒昧了,我知道令嫒尚待字闺中,就是不知可曾与人订亲与否。若是已经人家就算我没说,今日我就是陪着我那儿子来给姑娘告个罪。若是不曾有人家,今日发生这场意外我倒不觉着是意外,倒像是契机,不知夫人可愿有意成就这段姻缘?” 自打在门口见着孙学雍,郁夫人对他的印象就一直是不差的,老爷那边也有心思。这会子叫进孙学雍,多半也是想考验考验他。余氏将话说得这样明,她却不能立即答复,得等老爷那边的消息呢。 郁夫人的心思千回百转,决定先拖一拖,“我瞧着孙大人是个好的,有才有貌,又知礼节,余太太您说这个提议在发现今日这事后该是最好的结局。只是兰姐儿自幼被我和老爷惯坏了,就算我们有心成全,她若不愿意我和老爷也不能强逼她。” 余氏闻声,她是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此时郁夫人模棱两可的态度更像是在拖时间,她为何要拖时间?余氏想到方才关大学士将雍哥儿叫走,她该是在等关大学士的信儿吧。“都说家中儿子宝贝,依我看,姑娘才是爹娘的心头肉呢。关姑娘有夫人您这样疼她痛她的嫡母,真是三生有幸。” 郁夫人被恭维得很是受用,她觉得这个余太太真是个妙人。她进她跟着进,她退她跟着退,一点儿要逼迫的意思都没有。其实她都有想过要是余氏将兰姐儿这事儿拿乔,例如说‘姑娘与我儿已有肌肤之亲,不嫁他嫁谁’之类的寒心话。 此时,外头进来使役,冲着郁夫人打千回道:“夫人,老爷说天不早了,要留孙大人用饭,请夫人费心张罗。” 留饭,这可是个好消息,郁夫人顿去胸中纠结,立即应道:“去回老爷,我与余太太多说会子话,晚膳我会让燕嬷嬷张罗。” “是,夫人。” 使役一走,郁夫人就吩咐侍候在身边的燕嬷嬷,“你亲自去厨下看看,可别怠慢了贵客。再去趟姑娘屋里,就说晚上府里来了贵客,让她晚膳时见见。” 郁夫人最后那句话说得意味深长,燕嬷嬷焉能不知其意?立即应声退下,“是,夫人。” 而余氏仔细品着郁夫人的话,关大学士留饭,郁夫人让关姑娘作陪,这是要让两个孩子晚上相看一场呢。她掩下心中的激动,一直苦着雍哥儿的亲事没有着落,不曾想竟落在关大学士府里,“夫人您看,我们母子可是上门请罪的,哪儿有留饭的道理,您这样热忱,真叫我过意不去。” 余氏这是装糊涂呢,郁夫人也不戳破,待事情尚不明确前,她也只能装糊涂不是。 且说燕嬷嬷领了差使离开花厅,脚步匆匆先去了厨下吩咐饭菜,又才七拐连廊八拐弯的往姑娘院子里去,路过库房门口,看到余氏母子送来的赔罪礼,好奇的去望了一眼,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等她到了关芯兰面前,先是表达的郁夫人的意思,再又就是说:“老奴瞧得真真的,就是平常富贵人家下聘也没这么气派的,这不单单是赔礼。老奴站在夫人身边,仔细瞧过那孙大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顺眼,真正的青年才俊,现在连老爷都留他用饭,老奴估摸着姑娘该要大喜了。” 关芯兰半是羞臊,半是佯怒的斜着燕嬷嬷,“嬷嬷几时吃了孙家人茶了,竟顶了媒人的差使,跑到我面前来说嘴,也不怕人笑话。” 看着关芯兰躲进帐帘后,燕嬷嬷也不气恼,而是十分慈柔的言道:“姑娘怎么高兴怎么说,老奴心里也高兴。” 关芯兰没作声了,她自小算是在燕嬷嬷怀里长大的,燕嬷嬷于她有半个乳嬷的情节,她不敢会真的怪责她,只是她的话让她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她的亲事阿娘算计了很久,登门造访的人她也偷偷见过,却没一个眼神干净的。 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虽养在嫡母膝下,到底是个庶出,真正的权门贵府是不可能娶她回去做宗妇的,如此高不成,低不就,她的亲事也就慢慢耽搁下来。谁承想今日在宁威将军府出了场意外,倒叫她阿娘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又听燕嬷嬷将那余太太说得那么妥贴,将那孙大人说得那样好,她不动心,是假的。 “夫人还在花厅和余太太说话儿,老奴去侍候,待晚膳备好,老奴差人来请姑娘。” 燕嬷嬷一走,佩雪将帐帘重新挑开,见姑娘一脸忐忑羞臊,“燕嬷嬷说得不错,老爷既是留饭,说明很是看好孙大人,奴婢刚才听花厅侍候的箕儿说,夫人和孙大人的阿娘也聊得很欢实,再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关芯兰瞪了眼佩雪,“死丫头,你也要打趣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关芯兰抹身就去追佩雪,佩雪赶紧往后跑,“姑娘饶命,奴婢先去书房打听打听去。” 佩雪跑出门口,关芯兰一听她说去书院,心拎到嗓子眼儿,“不,佩雪,你回来,快回来。” 佩雪可不听她的,早跑没影儿了。 关芯兰此刻心热脚软不敢追过去,怕万一撞见孙学雍,哪可真是太丢人了。 此时的关芯兰,觉得这屋子以外的地方,全都有洪水猛兽。 关大学士府的席面摆在一个小厅,铺着碎姜花布的桌台上,此时已是摆满了佳肴,那尾先前在关大学士府外跃出桶外的鲤鱼被熬了汤水摆在最中央的位置,其余的鲁味八珍,松皮桂花鸡,什锦百合果仁等等都围着那一瓷锰鲤鱼汤。 余氏和郁夫人,关大学士和孙学雍,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进了花厅,四人落坐,余氏左右看了看,没见着关芯兰,心里略略有些失落。 将心比心,她若是孙大人的阿娘,肯定也急着见见有可能成为自己儿媳的姑娘长什么模样。她朝燕嬷嬷使了使眼色,燕嬷嬷便会意出去了。 第312章 赌局 “老爷,你和孙大人在书房聊什么呢?”郁夫人率先打开话题,让场面不至于发冷。 关大学士认为孙学雍这个年轻人后生可畏,他对某些见解很重崇,却也不死板,常常能触类旁通,甚至举一反三,问他幼时在哪个书院受教,他居然说自己自小没有固定的书院受教,十岁起就随长房做生意的大伯四处游历,难道见识不俗。 关大学士没立即应答郁夫人的话,而是笑笑对余氏说:“孙大人见地不俗,余太太教之有方。” 余氏被夸得突兀,但她并不怯场,同样笑着客气回道:“我也是粗人,只略略通得几个字罢了。但我家老爷对小辈管束甚严,认为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所以雍哥儿十岁那年,便让他跟着大伯一家外出游历,好好学习的同时也增长见闻。” 关大学士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孙刺史教子有方,身为男儿,的确不该固卷于书册,外头的见闻可比书册上要丰富得多。” 这么说关大学士能与她夫君说一起去?余氏很高兴,想着今日要是夫君在就好了,定能与关大学士把酒言欢。 “兰姑娘到了……。” 燕嬷嬷站在门口轻传,众人往门口望去,却并未立即见着关芯兰,而是燕嬷嬷往她身边扯了扯,才将垂眉臊脸的关芯兰扯进众人视线。关芯兰媚眼含羞,身姿聘聘袅袅,一袭石榴裙映得她娇花照水般娴静。 孙学雍看得出神,余氏瞧着这样的姑娘也甚是满意,眼角的余光扫到看呆的儿子,又见关芯兰的态度,成就这门亲事的把握便是十成十了。 “兰姐儿,快进来见见余太太和孙大人。” 郁夫人伸手招呼,关芯兰携裙迈进门里,朝着余氏规矩的福了福,“余太太万安。” “兰姑娘客气了。”余氏伸手虚扶。 关芯兰又走到孙学雍面前,浑身小火氲煮着似的发热,“孙大人有礼。” 孙学雍哪儿敢坐着生受这一礼,在关芯兰见礼时连忙起身回礼,“关姑娘有礼。” “瞧这两个孩子客气的。”郁夫人笑道,兰姐儿要是没那个意思,便不会来见,想来她也是满意的。 花样年华的信男信女,一听郁夫人这意味深长的语气,目光相触,脸上像约好了似的都红得能滴出血来。 北街靠近槐花巷的位置,有一家开了五年的‘得胜’赌坊。 门口两边各站着两个光着膀子的守门壮汉,有人进去不理,出来就得看条。 岳云眉换了一身花里胡哨的男装,鼻下粘着两片八字须,头戴一顶褐毡帽,腰间撇着一把弯刀,望着‘得胜’赌坊的门?刚要迈出步子去,身臂却让人拽住,“好姑娘,奴婢现在都快吓死了,你还是别去凑那个热闹,把这事儿禀告给二爷,让二爷派人处理好不好? 岳云眉回头瞪着花汀,“你怎么这么怂,都到这地界儿了能不进去吗?再说咱们不是有后手吗?我只进去一个时辰,要是一个时辰还没出来,你就赶紧回去告诉我二哥去。” 这叫什么后手?要是真有事,凭她这两条腿来回还能来得及吗?花汀无比纠结的看着跃跃欲试的主子姑娘,一颗心悬吊吊的,很是恐慌。 “你要是害怕,别在这儿盯梢了,现在就回去跟我二哥告状吧。” 岳云眉转身就跑,花汀拉都拉不住,只能急得直跺脚。 岳云眉装成大男人样儿迈进赌坊,一进去恨不能鼻子是不通气的,这乌烟瘴气的鬼地方也会有人喜欢,她表示真的很想不通。不过里头的确很热闹,玩长牌的,玩色盅的,玩对牌的,反正只要在说书楼里的戏台上见着的,这里应有尽有。 岳云眉来回逛了两圈,最后决定玩色盅赌大小。她挤进一张桌子,看到执盅人上下左右摇晃着色盅,然后扣在桌子上,桌子边上围着的人立即开始赌大赌小赌豹子。 “大大……。” “小小……。” “豹子豹子……。” “买定离开……开……二三四……小。” 这个时刻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高光时刻,岳云眉卷起袖子,露出十个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又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银子的元宝押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上抛,很是气派,很是土豪。 她这扎眼的表现果然引得了赌场诸多观注,那执色盅的汉子朝她掳掳嘴,“这位爷,瞧着眼生啊,头一回来?” 岳云眉的脖子上绕了一圈丝巾,不让人看到她是否有喉结,她装着粗声粗气的模样,一脚踩上椅子上,“爷是外乡人,来京城做生意的,同伴说京城的赌坊是不让人赢钱的,爷不信,爷跟同伴打赌,爷今天要是能赢一千两银子,明天就把他们全都带过来一起赢钱。” “要是赢不了呢?”汉子斜眼挑衅,手下一边悄悄对身边的同伙做着‘来了条大鱼’的手势。 岳云眉哈哈大笑,“爷在塞外赌运一直不错,不能到了京城就不灵了吧。” 汉子也跟着哈哈大笑,“那爷大可试试,来来来,买定离手哈,买定离手哈。” 第一把,岳云眉押了五十银元宝,“我押大。” “好咧,开,七八九点,大。” “赢啦?赢啦?哈哈哈……我赢啦……。”岳云眉高兴得一跳,“我赢钱啦,瞧,爷就说自己运气好吧。” 汉子也跟着附和,“爷,您运气是真好呢。” “好好好,再来再来。”岳云眉十分豪气的押了一百两。 汉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来来来,买定离手哈……,这位爷,这次押什么呀。” “爷押小这次。” “好好好,买定离开哈,开……,六七八点大……,爷,您失手啦。” 啊! 岳云眉有点懵,阿瑜不是说她铁定会赢的吗?怎么输了?难道是自己哪里装得不像露了破绽? “不怕不怕,赌钱嘛,有输有赢,爷您不是还有银子嘛,继续押啊,总会赢回去的。” 岳云眉又押了一百两,汉子摇好色盅又问她,“爷,这次你押什么?” 岳云眉又将一百两押在小上,继续豪气的说:“爷就不信邪,还是押小。” 汉子吆喝了两句,然后道:“开……,二三四点小,爷,瞧瞧,您又赢啦。” 岳云眉还真担心自己会输,好在自己赢了。 汉子一粒一粒将色子往色盅里放,一边作势无意的问,“爷,你们这次到京城来,有几个人啊?” “有七个。”岳云眉随口胡诌,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布袋来里捡银子。“他们比我还爱赌呢,可是听说你们京城的人心眼儿多,怕输,所以都不敢来。” “呵呵呵……。”汉子与同伙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我们京城的赌坊都是极正规老实的,都是正经买卖,根本不存在有没有什么心眼。” 岳云眉捡完了银子,也跟着附和,“是啊,我看就很好嘛,不然我也不能赢这么多,你别顾着跟我说知,赶紧摇色盅,我押了大押了小,还没押过豹子呢,下一把爷就押豹子。” “好咧,来来来,买定离手哈,买定离手。” 岳云眉紧盯着色盅,虽然心里知道会赢,可仍有些七上八下,等到汉子揭开色盅,三个六列静躺在盅底,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哈哈哈,我赢啦,我赢啦……。” 汉子顾做为难的说:“这位爷,您运道真好,这豹子一出,可不就硬是赢了一千两银子。” 岳云眉又拉开她的布袋子,开始往里捡银子,笑得满脸开花,“好啦好啦,我就说我会赢嘛,今日赢得痛快,爷我明儿接着再来。” 岳云眉虽然玩儿得很高兴,但也怕太过出事端,而且阿瑜提醒过她,见好就收。 “爷,您在哪个客栈落脚呢?身上揣着这么多银子怕是不安全,小的吩咐人送爷回去,顺带也给爷做做证,不然爷的同伴不信这银子是爷赢的怎么办?” 第313章 走投无路的岳云眉 要让人跟着她? 为什么? 不信她的话? 糟了,阿瑜替关芯兰出的救弟弟主意,是让她找个人扮成胡商的样子去赌坊赢钱,装的,说的,越夸张越好。银子肯定是会赢了,脱身时也提到过为防赌坊怀疑她话里的真假,需得提前找间客栈订个房间,把这假戏给做足了。但她只想着好玩儿,把提前找间客栈的事给忘了。这要是真让赌坊的打手跟着她,出了门还不得立即穿帮? 岳云眉心下有些慌了,脸上却要故作镇定。算了,先出了赌坊的门再说。 打定主意,岳云眉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笑道:“您别说,我两还真担心他们不信呢,有你派人跟我回去做见证,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爷您痛快,哪小的这就吩咐人送您回去。” 汉子换了个人继续摇色盅赌博,自己则到不远处的隔屏后招来两个穿短打的好手。这赌场里声音嘈杂,他也不怕自己说话被人听去,“你们俩打起精神跟着那位爷,看他在哪里落脚,到了地方再仔细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如他说的那样到京城来做生意的。” 这两个短打好手一个叫毛三儿,一个叫胡四,仗着手上有几套功夫,干的就是盯人的活儿。 毛三儿顺着汉子的目光看过去,“苟爷,您说的是那个穿胡服的,瞧着一副暴发户的蠢样儿,跟着他干嘛,用您的手段,将他全副身家赢过来都成。” 苟爷斜了一眼毛三儿,“你丫个呸的,你懂什么?他说他是一群人来京做生意,就他一个人敢来赌,其余人的都等着他赢钱的信儿呢。” “我懂了,苟爷您是想确认那个胡人话里的真假,万一他说的是真的,用不了多久咱们赌坊就能大赚一笔,要是假的,我们哥儿俩就把那胡人赢的银子全收回来。”胡四伸出手,眼着泛着冷光。 苟爷赞赏的看着胡四,“还是你小子精明,毛三儿,学着点儿,去吧。” “得咧您呐。” 岳云眉离开赌坊,果真拿到一张凭条。有了这条凭条,兰姐儿的弟弟就能留在京城继续学业,她的嫡母也就不必再为此伤神,嫡母宽了心她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想到这里,岳云眉为能帮上关芯兰感到高兴,可这笑容还没上脸呢,身后就跟着两个跟屁虫随她走在大街上。她刻意朝斜对面看了看,花汀已经不在,估计是等不了她回去搬救兵去了。她还没玩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了赌坊,花汀搬来救兵找不到人怎么办? “爷,您住的客栈在哪儿呢?叫什么名儿?您是外地来的,对周围不熟悉,报上客栈名儿来,小的们说不定还能带你抄近路呢,您在赌坊也赢得累了,早些回去歇息不好么?是吧。”胡四一边套近乎,一边试探。 岳云眉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胡四,一路上就他话多。 怎么办呢? 怎么样才能甩脱这两蠢货脱身呢? 她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到处乱转,看到路边一家小饭馆顿时来的主意。这家饭馆以火爆猪腰闻名京城,好这一口的隔两天就要来吃一顿。正巧她府上有个嬷嬷的丈夫爱吃,嬷嬷却是很讨厌,每次只要丈夫来吃了猪腰,她次日就得在阿娘面前念叨好久。 有一次她外出替阿娘办差,真巧碰见丈夫走进这家饭馆,她扯开嗓子一吼,丈夫吓得猛的往饭馆里一冲,她进去愣是没找见人,后来才知道是从后门跑了。这事儿她拿回去跟阿娘一说,逗得阿娘乐了好久才歇气。 岳云眉突然在饭馆附近捂着肚子,“唉哟,唉哟,我这肚子痛得哦……。” “爷,您怎么啦?”毛三儿怕出问题,赶紧上前问。 岳云眉继续捂着肚子,脸上的五官都快挤到一起了,“好痛啊,不行,不行,我要上茅房。” “上啥茅房啊,看爷您急成这样就在路边捡张破席子一围不就得了么?我们哥儿俩给您守着,不会有人偷看的。”胡四边说边开始找破席子,然后他看到街坊讨饭的小乞儿坐着一张破席子,就走了过去。 见胡四离开,岳云眉对毛三儿说,“唉唉,这不是有家饭馆么?我就进去借借茅房,快走快走。” 胡四半拖半抢来破席子,回头正巧见着毛三儿跟着岳云眉进了几丈外的饭馆,他啐了一口,“他娘的,真多事。” 一进饭馆,岳云眉问了伙计茅房的位置,然后转头就跟毛三儿说,“你在这里等着爷,别让爷一会儿出来见不着你。” 毛三儿一听这话,大抵认为岳云眉是真会出来,再说一个大男人上茅房,他跟着干什么?闻臭啊?“行,那爷您快着点儿。” 岳云眉胡乱应了两声就往里走,等到脱离毛三儿的视线,她揪住另一个伙计问清后门的位置,立即冲过去。 胡四进来没看到岳云眉,只有毛三儿往桌上搭着一条腿,一边抓着桌子上的花生米吃。他左右看了看,问,“人呢?” “上茅房啦。” 胡四神经一紧,糟了,“还吃呢,人都跑了,我看你怎么跟苟爷交待。” 毛三儿虽然也慌,但他不想承认自己被骗,赶紧往茅房的位置跑过去,然后一格一格的找,这才脸色刷的青下去。他六神无主时,胡四揪着一个伙计问,“你这有后门?” “有啊。”那伙计答。 “在哪儿?” 伙计指了个方向,毛三儿,胡四赶紧追上去。 岳云眉逃出饭馆,由于跑得太急,与一个挑菜卖的菜贩撞在一起,将人家一挑子菜全撞到地上。她一边道歉,一边帮人捡菜,还没收拾完就见毛三儿和胡四追了过来。 “站住,站住……。” 岳云眉哪能听话?菜也不捡了,撒开腿就跑,可她怎么跑都在毛三儿和胡四的视线范围内。岳云眉眼见着就要跑不动了,忽然见着不远处有辆青顶马车,马车外观看着很普通,但那正要上车的人可一点儿也不普通。 她胡乱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还没追来,立即冲过去将准备上车的人给扯下来,“世子爷,江湖救济,帮帮忙,帮帮忙。” 毛三儿和胡四追来,正巧看到一抹胡人衣服钻进马车里,马车旁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年青公子。虽然这公子生得不错,可是他身边的普通马车却并不能将他的身份抬高,所以二人一点儿也不惧怕,直接就冲了过去。 萧景仁正疑惑他几时认得个胡人?在看到被马车顶挂落毡帽后,一头青丝泄下来,落在腰际的胡人模样,她又将自己鼻下的八字胡须给扯掉,露出一张求救的表情来,萧景仁认出她是谁了。 “爷,好好的您跑什么跑?快下来吧,小的们还有送您回客栈呢。”胡四站在萧景仁几步开外,耐着性子劝解。 车室里的岳云眉不敢作声,萧景仁弄不清状况也没作者。 毛三儿性急,再加上险些被骗,脾气立即就火起来,“丫丫个呸的,竟敢耍我们,你躲人车上算什么本事,再不下来小心我上去把你拖下来,得罪我们得胜赌坊,谁给你的熊心豹胆?” 得胜赌坊,这岳家的四姑娘这样贪玩儿?萧景仁意味深长的看向车室里,虽然有竹帘隔着看不到什么,仍觉得这个岳家四姑娘胆儿不小。 “毛三儿,小心说话。”胡四吼了一句,又继续和颜悦色开口,“爷,您就别跟小的开玩笑了,小的的任务是送您回客栈,您半路跑了岂不是耽搁小的完成差事么?您是不知道我们苟爷的脾气,他要是知道小的们没把您侍候好,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你就当疼疼小的们,赶紧从车上下来吧。” 车室里还是没动静。 毛三儿狠狠的握紧拳头,“四哥,这混账东西油盐不进,我这就去将人扯下来。” 第314章 夫君娘子 这回胡四没阴止,可毛三儿则靠近马车,萧景仁便抬起执折扇的手将他制止,“你们要干什么?这可是我家的马车,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得胜赌坊想用强。” 毛三儿就看不惯这种不知内情就好打抱不平的人,“我们要找的人躲到你的车上了,与你没干系,既然知道我们是得胜赌坊的,最好少惹麻烦。” “这位公子爷,我们看见我们要找的人跑上您的马车,我们只是想把他带走而已,既然事情和您无干,还请您不要插手。”胡四说话客气。 萧景仁当然是不可能真让人把岳云眉带走的,怎么的他与岳远还有几分交情在,“这车上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走吧。” 萧景仁冷冷开口,淡淡的气场在炎热的夏日慢慢蕴开,毛三儿神经粗体会不到。胡四却明显感觉到一重压抑袭来,冷得他喘不过气。 “你当我们哥儿俩眼瞎吗?我们要找的人跑到你车上去了,你说你护着个姑娘也就罢了,或许还能来个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什么的,你护着个大男人干什么?拜把子啊!” 毛三儿声音刚落,车室里的岳云眉像受到什么启发似的,立即学着霍静芳对她二哥说话时的软浓语调开口,“夫君,你在跟谁说话?怎么还不上车?再不回去阿娘要等急了。” 在场三个人,不,还得加上那个牵着马的寅国公府的马夫,全都一脸滞愣。 真找错人了?毛三儿和胡四面面相觑,可他们明明看到那个胡人上了这辆马车呀,可他们明明又听到的是个女人的声音呀!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萧景仁想像着岳云眉说这话时的别扭模样,唇角不由自主扬起笑来,也从善如流的温柔答道:“娘子稍安,是认错人的。” 没想到世子爷这么配合,更想让毛三儿和胡四打消疑虑,岳云眉立马戏精上身,“哦,那你赶紧上车吧,快午时了,为妻肚子有点儿饿了。” 萧景仁折身上车,马夫跟着坐上去便驾着车走了。 毛三儿和胡四不甘心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他们确定自己真没看错。 “四哥,怎么办?就让人这么走了?” 胡四想了想,“咱们跟上去。” 萧景仁进到车室里,岳云眉那一脸的羞涩想看萧景仁又不敢看,极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世子爷,对不住了哈,我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出此下策,世子爷放心,今日这事绝对不会传出去坏您名声的。” 萧景仁根本不在意这个,他的目光在岳云眉身上那套看起来不伦不类的胡服上,“你为了去赌场玩乐,这么拼命啊!” 听出他话里的调笑之意,岳云眉眉角一抽。她不想坏了萧景仁的名声,自己的名声肯定也不能丢,“世子爷误会了,我去赌坊赌钱哪是有原因的,……。” 岳云眉就将关大学士的嫡子如何经不起引诱被拐进赌坊输了银子,关大学士又如何恨铁不成钢想将亲儿子送回老家去,郁夫人是如何的动容伤心,关芯兰又是如何的焦急和难过,以及在阿娘生辰之日,她们商量怎么帮关家嫡子度过这个难关,苏瑜帮着出了这主意等等……。 “你是说王妃让你扮成胡人去赌坊赢银子,为的目的就是赌坊的那张凭条,好让关大学士相信他儿子去赌坊将那八百两银子给赢回来了?” 萧景仁的声音里充满置疑,岳云眉心虚的点点头。 萧景仁笑了,很好看的笑了,岳云眉梗着脖子不说真话,将萧景仁这个很好看的笑容无限放大在瞳孔中,心里莫名其妙觉得——很暖。 “我绝对相信王妃会出这个主意,可这主意的执行人肯定不是你。” 他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认为?岳云眉眼神移向一方,心里怪怪的,“不是我,为什么我会去赌坊?” “王妃会出这个主意,肯定是知道赌坊是个什么地方。”萧景仁一把甩开折扇,一首王羡之的狂草词苍劲有力的挥洒在散面上,“你素来与她交好,她岂会让你去犯险?之所以你会出现在赌坊,多半是自己好奇贪玩儿的缘故吧。” 他了解她吗?干嘛把她说得这么通透?岳云眉十分泄气,“你说得不错,阿瑜的意思是想让我二哥找个人扮成胡人暴发户,在赌坊里越露富越好,说这样才能赢钱。是临了我改变主意,非得到赌坊去长长见识,这才有今日这一出。” 岳云眉倔着嘴,鼓包着两腮,萧景仁看在眼中觉得她此刻像极了祖母屋外吉祥缸中养着的金鱼,很是俏皮可爱。“你说你二哥要是知道你去赌坊走了一趟,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二哥知道了,那阿娘阿爹那里肯定是瞒不住的,她会脱掉一层皮。 “你要是敢告诉我二哥,我现在就下车。” 萧景仁笑了笑,撩起后窗帷示意她看。 岳云眉透过车窗,看到毛三儿胡四不远不近的跟着呢。她赶紧贴到车壁上躲开,生怕被这两货给瞧见了,“他们跟来了,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跟着?” “你该知道与赌坊沾上关系,就像粘上狗皮膏药,想揭下来没那么容易。”萧景仁看着岳云眉慌乱的眼神,忍不住好心教训起来,“王妃出的主意里包括了如何准备以及脱身的方法,瞧着这两件事无甚意思,却是能起到大作用的,偏偏你冒然行事,这才叫人盯住了。” 岳云眉扯着袖子,事已至此,她是真没法子了。“那……你说怎么办嘛?” 萧景仁按开右边一个暗格,里面居然有个包袱,取出包袱打开,是一套老妇人花色的衣裙。饶是这样,岳云眉也很是惊奇,“这车里怎么会有老妇人穿的衣裙。” 这个岳四姑娘,这会子的关注点在这套衣裙上吗?萧景仁一脸嫌弃的推到她面前,“换上。” 呃——? 换上?岳云眉呆呆的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到萧景仁一副认真的表情,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让我换?在车上?” “这是自然,难道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萧景仁背抵着车壁,好整以假的看着岳云眉,“赌坊的人在外跟着很紧,要么你就这样出去,好叫他们逮住;要么换身衣裳,我直接送回将军府去。” 要选,肯定是要选后者呀。她赶紧将衣裳揪在怀里,忐忑的看着萧景仁,“可你在车里我怎么换衣裳?” “我要是离开,你信不信那俩蠢货立马就得扑过来。” 虽然不愿相信,但萧景仁说的是事实,岳云眉现在十分后悔自己贪玩的冲动了,不然也不会引来这场麻烦。她撇着嘴,“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当着外男的面换衣裳?” 这话将萧景仁给逗笑了,“还不好意思,方才是谁叫夫君叫得那么热情的。” “我……我那是情势所逼,是逼不得己的。”岳云眉恼羞成怒,“世子爷占了便宜还要欺负人。” 见也欺负得差不多了,萧景仁的身子往左边侧了侧,眼睛也闭了起来,“你快点儿。” 岳云眉开始换衣裳,除了有必要的确定里面和先后,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萧景仁。 第315章 真不知你几时才能长大 换好衣裳,岳云眉仍脸上仍然红扑扑的,“我好了。” 萧景仁这才睁开眼,坐正身形。这身很老气的衣裳穿上岳云眉身上,也被她的青涩诚然给熏得颜色俏丽起来,未曾装扮的她青丝直垂,肌肤润如似玉,一双好像很委屈的眼睛水水盈盈,抿着妍红的唇,静静的坐在他对面,像极了一副画。 “你的头发不处理一下么?这样披头散发出去,让人瞧见也要是生疑的。” 岳云眉没注意到萧景仁的语气里有一丝软柔,她伸手翻了翻包袱,里面什么也没有了,拿什么绾头发? 似看出岳云眉在找什么,萧景仁将自己玉冠上的缎带扯了下来,然后对她说,“坐过来。” 呃——! 岳云眉愣了愣,然后鬼使神差的坐了过去,背对着萧景仁。 萧景仁伸手帮岳云眉绾发,她的青丝如绸缎,拿在手中的感觉很不错。他不会给女子绾发,只见过他阿娘身边的嬷嬷给他阿娘绾过一个最简单的,那时觉得嬷嬷手巧,又因动作简单,所以就记下了。 等他将缎带系在岳云眉的发结上时,他看到岳云眉的唇角渐渐往上勾起。不由自主的,萧景仁的唇角也渐渐勾起。 车室里,飘浮着一股微妙异样的气息。 车室外,左边车轮正巧压到一根躺在路中央的竹杆上。竹杆破了,车身一抖。 车室里,岳云眉已经躺在了萧景仁的怀里,正四目相接,彼此的气息暧昧不已。 岳云眉像是中了毒似的软在萧景仁怀里起不来,几番挣扎,面红耳赤,这才重新缩回原位,心突突的乱跳,她拼了命的想按下那份莫名的悸动,这可是萧景仁,是那个京城闺中姑娘提及色变的萧景仁。 幸好,他家里有个美人骨灯罩,一想到这儿,岳云眉整个身心都凉了下去,心绪也慢慢平复下来。但她仍不敢去看萧景仁,怕一眼望过去,自己会臊得无地自容。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萧景仁先下车,然后伸出手,示意岳云眉搭他的手下车。岳云眉犹豫片刻,又想到毛三儿和胡四正在不远处偷偷看着,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手放到萧景仁手里。他的掌心暖暖的,丝丝缕缕往她的心里透去。 毛三儿和胡四看着萧景仁和岳云眉相携进入宁威将军府,立即躲到一旁透过行人面面相觑,二人脸上写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四哥,瞧见了吗?真是一对夫妻哎,咱们真的跟错人了。”毛三儿很泄气,更恼的是回去没法子跟苟爷交待。 胡四抠着脑袋,眉发打成了死结,“娘的,难道真看错了?” “刚才那个年轻公子爷肯定是宁威将军府的二公子,上个月他娶了霍家的嫡女,我妹妹还到街上讨过喜饼吃。”毛三儿搭着脑袋无比庆幸,幸亏刚才没动手,那可是将军的儿子,自己那几手活儿能打过他去? “四哥,怎么办?” 胡四将目光从宁威将军府门口收回来,叹了口气,“那个胡人住得肯定离赌坊不远,咱们快回去挨家客栈找。” 岳云眉一进将军府,立即拉开与萧景仁的距离,正要开口道谢送神,二哥岳远的声音暴跳进她的耳中。 “阿眉,你去哪儿了?” 岳远与萧景仁相互作了半揖,又实在不便当着萧景仁的面教训岳云眉,只得先瞪着她,“不想让阿娘和阿爹知道,就回你二嫂嫂院里去。” 岳云眉巴心不得,转身就跑。 看得岳远直摇头,“真不像话,世子爷,让您见笑了。” “你这副急匆匆的样子,该是知道令妹之前干什么去了吧。”萧景仁看着岳云眉活脱的身姿消失在转角,唇畔勾起淡淡的笑问。 岳远苦笑,“我这个妹妹总是爱闯祸,若不是女使怕出事回来报信,恐怕我现在还被瞒着不知情,不过你们这是……。” “哦,我祖母身边的一个嬷嬷来了亲戚,她自幼也是看着我长大的,祖母不放心她的身子,反正我今日无事,特意嘱咐我送她去见那个亲戚。没想到回来途中碰到令妹被‘得胜’赌坊的打手追。令妹上车后,那两蠢货一直跟着马车,也不知这会儿离开没有。我也有些渴了,在你这里讨杯茶吃吧。” “那是自然,世子爷里面请。”岳远松了口气,既是萧景仁出手,估计阿眉的清誉不曾受损。 岳远将萧景仁请至花厅,奉上上好茶点,又闲聊了半个时辰,才送人离开。 萧景仁一走,岳远就沉着脸往流萼院去。 彼时,岳云眉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石榴红绣着淡黄枫叶的对襟襦裙,头发是花汀帮着绾着,边绾还边急得愁眉苦脸,“姑娘,往后这种事情再也做不得了,奴婢的心都快被吓得停止跳动了。” 芙蓉镜的岳云眉却笑得很得意,“你别瞎担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边说,手里却有意无意的把玩着刚刚花汀取下的缎带。 霍静芳坐在另一边看着堆了半桌子的银子,拿着手里的赌坊凭条,真是心有余悸。“阿眉,这次连我也不护你了,你一个姑娘去赌坊那种乌烟瘴气之地,没出事是幸运,出了事呢?可有想过你的清誉怎么办?这次是碰巧遇到萧世子解了围,万一你没碰到他,天啊,我简直不敢想像。” 听着萧静芳吓得都喘不匀,岳云眉也不敢表现得太不在乎,转身对她老老实实说了句,“我也后怕呢,这样的事下次肯定不会了。” “还敢有下次。” 岳云眉语声刚落,岳远脸色不善的迈进门槛。听着这动怒的声音,霍静芳真怕岳远会动手打岳云眉,赶紧起身站到夫君身边安抚,“阿眉是说不会有下次,哪里还有下次?你别气恼了,动静太大,万一让阿爹阿娘知道了,事情就不容易收拾了。” 岳远当然清楚霍静芳的意思,只是他气啊,指着岳云眉点了十几下也不知说什么,“你啊你啊,我看你是在家闲得,不行,我要去和阿爹阿娘商议商议,将你与白家的亲事重新议定。” 岳云眉‘蹭’的一下跳起来,“二哥,一码归一码,我好歹也是帮兰姐儿的忙,你怎么扯上我的亲事了?不成,你不能去说,要是你敢去跟阿爹阿娘说,我……我就离家出走。” “你……你还反了你了。”岳远被岳云眉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没注意到她提起与白家亲事时满脸的反感之色,“都是我们把你宠坏了,才惯得你天不怕地不怕,早些嫁出去相夫教子有何不好?你就缺个人管束你。” “我就算要嫁也绝不嫁白振羽那只弱鸡,嫁过去还不知道谁管谁呢。”岳云眉梗着脖子赌气。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霍静芳提了声音喊道:“停……。” “夫君,阿眉,你们俩别吵吵了成吗?再吵阿爹阿娘真要知道了。”霍静芳将岳远拉到桌旁坐下,也示意岳云眉不要与她二哥哥对着干,低头对岳远柔声细语,“夫君,这事要说怪我也有一定责任,当时阿瑜说这个主意的时候我是听见的,身为二嫂嫂,是我没看住阿眉。你就看在阿眉只是贪玩儿并无恶意的份上,这件事就饶过她吧。你也听她说了,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岳远被妻子劝动了,但他瞪着岳云眉不作声。 岳云眉多少心虚,被二哥哥瞪得赶紧低下头。 霍静芳将岳云眉拉到岳远面前,“阿眉,你二哥哥这么生气也是因为担心你,万一你出了事,他可是最痛心的,给你二哥哥说声对不起吧。” 岳云眉冷静下来,霍静芳说的全是道理。她一屁股坐到岳远身边,拉着二哥哥的手老实认错,“二哥,其实当时那两个打手跟着我离开赌坊时我就后怕了,要是没遇到萧世子,我是真不知要怎么逃脱。我承认这次是我鲁莽行事,险些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二哥哥,我知错了,你别生气,更别让阿爹阿娘知道,求你了。” 姿态放低,是认错的表现,岳远与其说是气,更多的则是担心。他沉沉的叹了口气,“真不知你几时才能长大。” 第316章 还有一件事她需要确定 夏昼长,夕阳褪尽颜色,余晖也跟着淡淡消散。 连廊里的灯笼一盏一盏被点亮,又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与宣晗用过晚膳,他说了些学校里的见闻和趣事,苏瑜听着很有意思。女学定了一位女学究,还有一位还没下落。想出门找梅老太太再支招,又怕被人盯梢,徒招麻烦。 夜深后,宣晗睡下。 苏瑜走出门外,垂花门下,蝶依正恭敬的候等。 “回来啦。”自从开始怀疑肖敏的死有猫腻,苏瑜便让蝶依日以继夜盯着相府。 蝶依点点头,府里守卫森严,她也不必刻意隐落声音,“相府无甚大变化,还是和先前奴婢认为的那样,丝毫没有死了人的悲切感。曲侍郎家的二姑娘昨日下午到过相府,因为青天白日,奴婢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看到她进了肖三姑娘的院子。” “冯夫人寿辰之事是她与肖美媛的主张,事情没成功,自己惹了一身膻肖美媛却毫发未损,她就算不能让肖美媛如何,至少也得听听她的哭诉和发牢骚。” 夜风微凉,三道纤影影影约约往湖边渡去。 “姑娘,知道了姑娘在京城置了这么些产业,肖三姑娘会不会暗中使绊子?”一直喊‘姑娘’喊顺嘴了,雪娇偶尔改不过来。 苏瑜站在一株人高的柳树旁,嗅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花香,目光幽幽的望着天空,那里缀着许多银色点点,像漆黑的布上被沾了白漆,“是啊,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得给肖家继续找点儿事儿做才行。” “曲二姑娘一直在相府呆了一个时辰,离开时奴婢瞧得真真的,她朝相府门前啐了一口呢,依奴婢看,她与肖三姑娘之间的嫌隙可不浅呢。” 苏瑜默默地冷笑了一声,蝶依看着苏瑜,眼中浮上一丝慎重,“姑娘,入夜后,沈重霖沈大人去了相府,奴婢跟着他到了肖相书房附近,那里有死士的气息,奴婢这才没敢靠近。” 沈重霖真去了相府! 看来这件事肯定与沈重霖有关,大约是他向肖相献了什么能让肖敏活下的计策,这才得到提拔升了官。现在还有一件事她需要确定,她微微抹身对雪娇说,“一会儿你回趟疏云台,跟碧影说一声,明日下午阿晗下学后跟我到碧落庄摘葡萄。” “是。”雪娇先应下,然后又说,“姑娘,前几天庄子上的大有哥不是说葡萄还没熟吗?” 苏瑜温柔的笑着,仿佛无垠天际揉散的星光,“小孩子哪里真要摘什么葡萄,大抵都是漫山遍野的跑着玩耍罢了。” 雪娇似懂非懂点点头,她觉得姑娘真的很懂小孩子,晗公子在她面前简直就跟亲生的没两样。 “蝶依,这两日你辛苦了,明日有碧影和雪娇随我出府,你在府里好生歇息吧。” 蝶依曲膝福了福,“是。” 翌日下午,马车从集芳馆出发,先去书院接了宣晗,再缓缓驶出城去。 可马车快要出城时宣晗突然说,“阿娘,我能把骆彬叫上吗?” “叫上是没问题,可今夜我们大抵要歇在城外的庄子上,明日才回来,骆彬家里的长辈会答应他跟你出城么?”苏瑜看着宣晗,眼睫下落着淡淡的扇形阴影,很是温暖。 宣晗默了默,有了决定,“我跟他提过我家城外有个庄子,也曾邀请他到庄子上摘葡萄,今日咱们就这样去了,若是不跟他说一声,我觉得自己失信于人,心里很不舒服。阿娘,能不能先到骆彬家去一趟,我跟他家长辈好好说说,就让骆彬跟我一起在城外住一晚,明日再回来行么?” 宣晗难得在书院有个合得来的同桌,他小小年纪又是如此守信,苏瑜实在不忍拒绝他。问清宣晗骆彬的位置,吩咐大有驾车调了个头。 “阿晗,骆彬的家人见过你么?”苏瑜剥了一个橘子递到宣晗面前,细声打探。 宣晗拿过橘子言道:“我见过他姐姐,他爹很好赌,他阿娘一直靠给富户浆洗讨生活,他到书院读书的束修一多半都是他大伯父拿的。有次下雨,他姐姐到书院门口给他送伞,我们正巧走在一起,就打了个招呼。” 听完宣晗的话,苏瑜实在不忍心让宣晗失望。他大概想不到像骆彬这样的男子是家人的掌中宝吧,放在眼皮子底下都怕看晃了眼,怎会轻易答应让他外出过一夜去? “那她姐姐在做什么?” “骆彬说他姐姐可厉害了,能刺绣,又烧得一手好菜,在附近的酒楼里做帮厨,一个月一两六钱银子。” 苏瑜没再问什么,不久马车赶进一条陋巷,停在一个陈旧的院门口。 院门没关,苏瑜牵着宣晗站在门口。这是个独立的小院,院子里挂着很多被褥衣裳晾晒。眼及处还有一口井,此时井水坐着一个穿着青布衣裳的妇人,她正扬着棒槌敲打脚边盆中的衣物。 依宣晗得到的消息,这应该就是骆彬的阿娘吧。苏瑜抬手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来啦来啦……谁呀?”那妇人边说边在自己腰间将手擦干,起身往门口来。 待看到门口站着一对母子模样的贵人时,妇人惊得嘴都合不拢。她是给人浆洗讨生活的,很是认得些绸料货。那贵妇身上穿在里头的对襟裙是蜀绣中的极品的料子芸绸绣,套在外头的纱衣叫综缕纱,这可不是一般的权贵之家能穿得起的,再加上那贵妇模样不俗,看着就像是飘在天上的彩云,好看得不敢直视。那个小公子也样貌出众,跟个仙童似的,这样的人来敲她家的门做什么? “贵人,莫不是要小妇人浆洗衣裳?”骆彬的阿娘姓胡,人称胡嫂子。 苏瑜摇摇头没说话,宣晗开口问,“我是来寻骆彬的,他回来了吗?” “刚回来,在屋里温习书本呢,请问你们这是……。”不是来找她浆洗衣裳的,胡嫂子有些失望,要是能浆洗上这样人家的衣裳,只怕洗一件也够她家吃半年的。 “我是骆彬的同桌,之前和骆彬约好,要请他到我家的庄子里作客,今日我要出城去,你能让骆彬跟我一起去么?我们只在庄子上歇一晚,明日就回来。” 胡嫂子愣愣的听着宣晗的话,她家骆彬应该是青凌书院最穷的学生,最让人看不起的学生,怎么会有人愿意和他往来?不待她作声,屋里温书的骆彬听到声音,忙跑出来,看到宣晗,很高兴,“苏晗你怎么找到我们家来啦。” 宣是国姓,以便宣晗入学,便以苏瑜的苏为姓。“我记性好,你跟我说过一次我便记住了。骆彬,这是我阿娘。” 骆彬抬头看着苏瑜,然后很懂事的拱手作了一揖,小小的年纪一本正经起来又可爱又可笑,“骆公子勉礼。” “我们家彬哥儿就是个普通孩子,当不起公子二字。”胡嫂子在听完骆彬与宣晗的对话,一股强烈的自卑感打脚底板往头上冒。同样是在青凌收院上学,看看人家的阿娘,再看看自己,胡嫂子更不想抬头了。 “骆彬,之前不是说好去我家庄子里玩儿么?我们现在就出城去,只不过要在庄子里住一晚,你来么?”宣晗说着,满眼期待的看着骆彬。 骆彬也很想去,他很久都没去过城外玩儿了,整日除了看书就是看书,他都要读傻了。可是……,他怯怯的朝他阿娘看去,“阿娘……。” 离家到同桌家住一晚,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骆彬是骆家独苗,他大伯和那个赌鬼阿爹都宝贝得紧,人在青凌书院还要一日问多回,所以他下了学是必然要回家的。去城外庄子上住一晚,这对骆家而言是件大事,她做不得主。 可是看着宣晗衣着鲜亮,定是个富贵至极的人物,骆彬要是与这样人交好,于他的前程肯定是有助益的。胡嫂子思忖片刻,胆边生出无数勇气,“去吧,好好玩儿,明儿早点回来。” 骆彬没料到阿娘会答应,脸上的笑灿烂得像太阳。“哎,阿娘。” 苏瑜也没想到骆彬阿娘会答应,她明明看出她很纠结,眼神里的情绪徘徊难定,是什么给了她勇气? 第317章 确定 略略一想,也就想通了。 为了孩子的前程吧。 这个是有主意有远见的妇人。 骆彬带了一身换洗衣裳跟着苏瑜等人出发,一路上两个孩子聊得很是投缘。见宣晗有了同龄人的天真笑意,苏瑜心中很宽慰。 夕阳的余辉快落尽时,马车停在了碧落庄门口。 从车上下来,苏瑜看着‘碧落庄’三个烫金大字,想着自己先前将庄子典当出去,与宣祈成婚那晚,他告诉她鉴荣宝号是他的资产,所以,她不必还银子,甚至可以不管这事儿。 想到宣祈,苏瑜的眉眸浅弯,心中微暖。又想到他经久没有消息,淡淡愁绪又在心间缭乱难散。 有人迎出来,正是大有媳妇。如今她庄子里管着不少事,衣裳打扮也都体面起来。 “姑娘,您可算是到了,嫣如小姐盼了好久,说姑娘要是再不来,那半壁的葡萄都要叫鸟雀给啄吃尽了。” 苏瑜敛了心绪,携袖迈进庄内,“庄子里可都还好?” 大胡媳妇跟在苏瑜身后,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都还好,奴婢们托姑娘的福,有饱有暖,好得很呢。哦,对了,前儿嫣如小姐的一个朋友来了,在庄内住下了。” “既是嫣如小姐的朋友,你们好生招待就是。”一行人走过影壁,垂花门那里凭空吊下一串铃铛花来,颜色嫩紫,很好看。 正说着闲话,阿罗远远看到这来情形,小跑着过来,“瑜姑娘,瑜姑娘。” “唉哟,我耳朵又不聋,能听见。”苏瑜看着由远而近的阿萝笑道。 阿萝站在苏瑜面前曲膝福礼,“姑娘这庄子是真好,我们姑娘说住着都不想走了。” 苏瑜笑了两声,折身吩咐碧影带着宣晗和骆彬下去休息,又让大有媳妇跟着张罗些吃食。这才又对阿萝说,“我有事找你家姑娘,她在哪儿?” “先前听说瑜姑娘要来,我家姑娘老早就在八角亭摆了茶席,那红泥炉上的水都煮开了不知多少回,太阳都下山了,瑜姑娘你才到呢。” 阿萝小嘴巴啦巴啦不停,雪娇直笑,“阿萝妹妹,你歇歇吧,快带我们去,我们姑娘嘴渴着呢。” 阿萝笑着让路,让苏瑜走在前面,她与雪娇随侍左右。才走了没多久,阿萝又放低声音说,“瑜姑娘,您还不知道吧,耿将军这段时日隔三差五就到庄子里来点卯,我们姑娘只见过一次,他说了很些话惹得我们姑娘哭了大半夜,奴婢便自作主张给门房提了醒,不准再放他进来。” 在得知当初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真相后,耿荣会再来找嫣如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嫣如知道你的自作主张么?” 阿萝说:“奴婢知道瞒不住,便说了,姑娘什么也没说,奴婢也一直没让耿将军进来。” 之前耿荣那样羞辱嫣如,嫣如的心是死了的,就是不知耿荣突然痴情起来,会不会将嫣如那冰冷的心又给盘热了。“这么久了,你家姑娘仍然没表什么态么?” 阿萝摇摇头,拐了个弯说,“自打见过一面,我们姑娘心情一直不好,好在近日楚环小姐来了,有她陪着,我们姑娘的心情才好点儿。” “你说什么?楚环在这儿?”苏瑜猛地停步转身看着阿萝,“先前大有媳妇说嫣如有朋友来,那个朋友就是楚环?” 阿萝被苏瑜的反应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愣愣的点头,“是啊,正是楚环小姐。” 真是择日不如撞日,她正想打听的事没成想立即就能知道答案。 去到八角亭,亭下挂着米色纱帐,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嫣如和楚环见着苏瑜,纷纷迎出来。嫣如与苏瑜熟些,楚环站在她身后。 这两位可都是京城有名的花魁娘子,落饰洗去纤华后,都恢复了良民的装扮。 嫣如梳着百合髻,插着白玉笄,一袭水烟罗溪裙衬得她清丽脱俗;楚环梳着惊鸿髻,头带碧色玉缕雕丹凤纹簪,身穿淡紫色纹竹对襟襦裙,不似头一回见她时那般张扬,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吧。 “阿瑜,不,现在是不是该改口拜见王妃了。”嫣如知道苏瑜不会介意,但仍没忍住开口打趣。 楚环端端庄庄立在嫣如身侧,不难看出她脸上的笑容里有些拘谨,她朝苏瑜曲膝见礼,“王妃娘娘。” 苏瑜的确与楚环不熟,面对她的拘谨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随她,“你好,楚环小姐。” “我现在都不叫她楚环了。”嫣如偏过头看了一眼楚环,“你随我一样,唤她玉瑶便是。” 苏瑜望过去,有征询的意思,楚环点点头,“妾贱名,若王妃不嫌弃……。” “那好吧。”苏瑜打断她的话,明白谢玉瑶一直活得小心谨慎,“玉瑶。” “别站在外头说话,尝尝我新起的挑子茶,玉瑶说味道难得呢。”嫣如边说边将苏瑜往八角亭中拉,一点儿也没阿萝口中说的那么惆怅,苏瑜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 尝了茶,苏瑜赞了几句,看着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谢玉瑶,苏瑜也不藏着话,“玉瑶,实不盯瞒,今日我到庄子里来,本是想请嫣如寻寻你的下落,没想到你竟就在庄子里住着,真是太巧了。” 是找她的?自从与这个王妃接触,谢玉瑶为她身上所溢出的气势所折服,她在京城混了那么多久都没想到既能报仇又能脱身的法子,这个仇算是王妃替她报的,她心中感恩。“王妃找我有事?” 苏瑜捧着茶盏,望着清明透亮的茶水,默了默,方道:“玉瑶,我的话可能提起些让你糟心的旧事,还望你见谅。” 谢玉瑶脸色微滞,嫣如也跟着紧张起来,“阿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肖敏行刑那日,你一定是去过刑场的,对不对?”苏瑜问得很直白。 饶是苏瑜先前提过醒,让做了心里建设,仍被这样的问题问得心下忐忑不安,“是的,我去过现场。” “那你可看清行刑之人的模样?” 谢玉瑶不明白苏瑜的话,所以不知如何作答。 苏瑜换了种问法,“我的意思是你看清那个被斩头的人是肖敏了吗?” 谢玉瑶仔细回忆片刻,然后摇头,“我只见到那个犯人穿着囚服,蓬头垢面跪在行刑台上,当日只有一个犯人行刑,不正是肖敏么?” 听到谢玉瑶的回答,苏瑜徒然面沉如水。她说看到犯人蓬头垢面,所以她并未看清那人的长相,再结果相府的态度,她十分确定自己的疑测了。 肖敏还没死。 是有人出了李代桃僵的主意替换掉肖敏,他如今仍在某处滋润的活着罢。 再联想到京城这段时间的大事动向,也不难猜出出这个主意的人是沈重霖。 她太了解沈重霖了,为了升官,为了权势,不论多么龌龊的事他都会干。这一世他没了自己在银钱上的助力,没有她为他搜罗情报,一定过得举步维艰吧。可他是沈重霖,他绝不会甘心自己的前程止步不前,向肖相献策救下肖敏,就该是钻到相府营地的投名状罢。 看着苏瑜的神色逐渐阴冷沉寂,谢玉瑶心底升起一种无名的恐惧感,“王妃娘娘,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我,是不是……是不是当日我在行刑台上看到的人……根本不是肖敏?” 第318章 孽缘还是没断 谢玉瑶好歹也曾是候府贵女,自幼诗书不缺读,自是有自己的心智感受。在确定了自己的疑测后,苏瑜也不打算瞒她,“听了你的话,我已经能断定那日受死的并非肖敏,他被人偷梁换柱了。” 谢玉瑶惊得猛地起身,瞬间变了脸色。她无力与相府抗衡,无力报得深仇大恨,害死肖敏也算是能告慰阿爹阿娘的在天之灵,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她愤慨的瞪着眼睛,冰冰凉凉的泪水顺着颜颊滑落,“这次来找嫣如,正是要跟她告别,报了仇,我想回老家渝州去过完自己后半生,天意弄人,看来我跟这京城的孽缘还是没断呢。” 嫣如拉着谢玉瑶重新坐下,握着她的手看向苏瑜,“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样认为可有何根据?” 苏瑜叹了口气,捧着茶盏抿了一口,“我让蝶依和雪娇去相府查探过,按说家中独子死了,家人该悲恸伤情才是,然而比起相府的主子们,那些奴才倒还更难过些,这样反常的情况,不正是有猫腻么。” 谢玉瑶知悉身心俱颓,嫣如不忍看她绝望的模样,言道:“堂堂一朝相公,竟敢挑衅律法,事已至此,难道咱们就真的没半点法子了么?” 知道肖敏还活着,撇开谢玉瑶不谈,她是很兴奋的。只要她能找到肖敏,就有了扳倒相府的筹码。只是肖相有沈重霖出谋划策,肖敏的藏身之所定然十分隐密,找起来肯定不易。 “一切的筹谋,都只能以找到肖敏的下落为前提。” 嫣如有些丧气,相府权大势在,要想藏个人太容易了。 而谢玉瑶却不这么认为,她徒然看着苏瑜和嫣如,“我接触肖敏这几年,知道他好色成性,更自诩风流,实则毫无人性,自私到了极处,或许……。” 苏瑜顿时明白谢玉瑶了意思,“说下去。” “普通的胭脂俗粉肖敏是看不上的,京城所有的销金窝,大抵都有肖敏的相好,他会不会忍不住寂寞找人侍候?” “极有可能。”嫣如很是赞同谢玉瑶的提议。“阿瑜,你认为呢?” 苏瑜的心思略微深远,“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偷腥,玉瑶的话有道理。可现在肖敏的处境很微妙,他是个已经当众斩首的死人,肯定不会轻易出现于人前。销金窝里的相好们固然有诱惑,但肖敏会为了一时恶欲抛头露面吗?不,他不会,他会把人接到他落脚的地方去。那个地方自然不会是相府,他用起来才方便。还有一条须得注意,销金窝的相好肯定在妓楼是有地位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出楼,不然见着肖敏又无故失踪定会充当谈资闹得满城风雨。可是平民家那些有姿色的民女就不同了,就算去报官,相府只要打了招呼,最后苦主也落不到什么结局。所以,想要找到肖敏,最近是否有失踪的未出阁的姑娘,这条线索也不能放过。” 她的眉梢眼角全然透着漫不经心的随意,说出的话却似有神力般振奋人心。 嫣如怔怔的看着苏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哪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谢玉瑶抢在苏瑜前面说,“我要回红袖招。” “不行,玉瑶,你好不容易离开了,再回去岂不是……。” “嫣如。”谢玉瑶打断嫣如的话,“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想当初肖敏是怎么栽的?他没有在我身上讨到便宜,一旦知道我又重回了红袖招,或许,他会自己找上门呢。” “那你岂不是太危险了。”嫣如完全拒绝这个提议,“照阿瑜的说法,肖敏现在不敢见人,一旦你见了他,极有可能会被灭口的。” “那我也不怕。”谢玉瑶闭上眼,唇角痛苦的抽搐,“或许,我也有个手刃仇人的机会,对不对。” “你……。”谢玉瑶的曾经她是知道的,所以这会儿才不知要说什么。 “王妃娘娘,你说会不会有肖敏再次找上我的可能?”谢玉瑶睁开眼,眼波里全是执意。 苏瑜不否认,“你的提议算是个办法,可是你的安全……。” “不用担心,万一是我想多了呢,肖敏根本不会找上我。”这话是安慰嫣如的。 苏瑜也很想知道肖敏的下落,拿谢玉瑶做饵,又不能太忍心,“这样吧,我找人保护你,你自己千万别轻举妄动。” 晚膳摆在春露台,一桌子的佳肴令人胃口大开。 宣晗和骆彬疯跑了两个时辰,与庄子里其他的小孩玩得很高兴,肚子早就空了,这会子捧着碗大口大口吃菜吃饭,看得苏瑜后怕,直担心两个孩子会把肚皮给撑破。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饮菜了。”骆彬嘴里塞着菜,有些口齿不清。 宣晗不能理解,但他很体贴的给骆彬夹菜,“那你多吃点儿,明早还有野菜拦肉的饺子吃呢,我吃过,可好吃啦。” 耳边回荡着蛙鸣蝉啼声,天空亮着一闪一闪的星星,月是上衔月,像一弯银勾,挂在遥不可及的天际里。 谢玉瑶因为肖敏未死之事受到不少冲击,晚膳用得不多,也早早回屋歇息,徒然苏瑜和嫣如在院子里品夜茶说闲话。 “你怎么不跟我说耿荣来找过你?” 嫣如笑着斜了一眼苏瑜,“是阿萝那丫头说的吧。” 苏瑜不可置否,“你现在怎么想的?几次三番来找你,估计是真心悔过吧。” “悔不悔又有什么必要呢?他成家过了,有娇妻在侧,而我沧落风尘,在他眼里曾经是那么的不堪。”嫣如唇角的笑慢慢添了苦涩,“你不知道,我现在想起他,连做梦都全是他强迫我羞辱我的场景,他的那些好,我竟都想不起来了。” “既然不想见他便不见吧,只是他知道你在这儿住着,往后难免再三上门叨扰扰你心境,不若我再在别处买个庄子吧,人搬过去住。” 苏瑜话中的余味半分揶揄半分认真,嫣如说:“我和玉瑶一样,也打算再见见你就跟你告别。” “你也要回老家?”苏瑜没有太意外,她知道人生没有不散的延席。 “不,我要四处走走,从前我都是在船上看沿途的风景,这次我要翻山越岭,去见见从前那些没见过的风光。” 嫣如的语气里满是向往,但那一丝惆怅还是让苏瑜听出来了,是因为耿荣吧。“你一个姑娘家学人家男人遍游天下,也不怕危险?” “我会女扮男装啊。” 嫣如难得说着俏皮儿话,也将苏瑜给逗乐了。 这一夜,两人夜话到后半宿。 嫣如说谢玉瑶现在的状态让她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打算延迟离京的计划。 至于耿荣,她是半分也不想见了。 次日谢玉瑶比苏瑜晚半个时辰离开碧落庄,大有先将宣晗和骆彬送到书院,她则吩咐大有将车赶往相见欢酒肆。途中又让雪娇到寅国公府替她向萧景仁传话。 她想让萧景仁暗中派人保护好楚玉瑶的安危,直接知悉肖敏的下落为止。 本不想让萧景仁出手,但好像除了求到萧景仁那里,也再无人可用。 落车,雪娇转身离开。 在冯夫人的寿宴上她将集芳馆给供了出去,为防曲恒和肖美媛暗中盯线,只好悄悄派人跟洪掌柜和小斑爷交待,往后诸多账目可送到这里来堆积,她抽空可看。 当她携裙刚迈进门槛,就听见柜台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我们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银子,只是头一回跟你家做生意,你给优惠才能留住客人,懂不懂规矩你?凭你一个小小的酒肆,要不是酒还拿得出手,谁稀罕迈进来?” 苏瑜听着这声音,浑身像炸了毛似的发冷,这声音,竟是沈重霖的妹妹——沈莹。 第319章 姜老夫人的寿辰 酒肆掌柜被训得脸色铁青,又不敢出声得罪客人,拱手作半揖,“这位太太,您来买酒,肯定是知道我们相见欢酒肆的酒好。可您提酒又只给一成酒钱,实在是说不过去。” 苏瑜静静站在门口,见到沈莹身边有个比她高出半个头,身材微微发福的年轻人,瞧着那身打扮,应该就是永宁伯府的贺宏平吧。说起永宁伯府,这一代于公于私都无甚建树,子孙只顾贪图享乐。如今提起永宁伯府,倒是次子贺余更容易让人记住。 贺宏平这一支是永宁伯府老伯爷的庶出,老夫人不喜这房人,支了个由头将人赶到下河县去。除却顶着永宁伯府的头衔外,一应吃穿用度与寻常百姓无异。 “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左散骑常侍沈重霖沈大人的亲妹妹,买你的酒给我阿娘贺寿,那是你这小酒肆天大的荣耀,你居然敢不给沈大人面子,是不想在京城立足了是么?” 相见欢酒肆的掌柜姓文,此时听了这买酒的妇人报的名号,更加为难了。抬眼看到苏瑜,像是找到救星似的拱手作了一揖。 沈莹见文掌柜朝她身后作揖,回头一看,也是吃了一惊。她是有听人说嘴孙家全家搬到京城,苏瑜也巴上孙家到了京城,没想到就这样给遇上了。孙家低贱商户出身,在上河县时苏瑜也学人做起生意,只是得罪了史部右侍郎家的二小姐,被曲二小姐给釜底抽薪收拾了。 她梳着飞仙髻,插桃花流疏钗,眉目清润,清寒的脸色上浮着淡淡的笑。一袭绣有杏落花的对襟襦裙裹身,外罩流烟翠柳纱衣,身姿雍容的站在那里,很是气派。 “大嫂嫂,咱们这辈子竟还能见面,真是想不到。” ‘大嫂嫂’三字听得苏瑜心中犯恶心,上辈子沈莹夫妻两个就是刻薄讨恨的主儿,这辈子依然没能改脾性。她的目光在贺宏平身上流了一圈,这才淡淡落在沈莹身上,“贺太太的大嫂嫂我可当不起,你哥哥院里有正经的大嫂嫂,如今连小嫂嫂也有了,外头哪里还有什么大嫂嫂?” 沈莹的记忆里,苏瑜唯唯诺诺,唯她大哥哥与阿娘的话是从,也会顾及着阿娘和大哥哥的威势在她们姐妹二人面前伏低作小。今日被她这样顶撞,沈莹心中到底有些落差,这落差再加上买酒不顺,心里的火立即就烧起来了。 “老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大姑娘紧抱着孙家这棵大树,也抖起来啦,忘了当年在我家为媳妇时随时听我阿娘教训的可怜样子了。” 苏瑜左右看了一圈,堂里没有客人,既然撞见沈莹,还被人揭曾经的短,苏瑜也不是好惹的。她寻了个位置坐下,唇角在笑,目色却淡得犀利,“孙家有树给我抱,我也抱得很舒服。刚才我听了你与掌柜的对话,怎么,你大哥哥当了那么大的官,你连给你阿娘贺寿的酒钱也拿不出来么?” 被人直戳心肺管子,沈莹恨得牙根痒痒。“我大哥哥如今是皇帝陛下眼前的红人,哪里会为这些阿堵物费心思。” “既然如今,你与掌柜讨论什么呢?不如爽快些,他卖,你买,银货两讫岂不太平?” 她借着给阿娘贺寿的名义,才有机会与夫君同回京城。她早就向往京城了,更加向往永宁伯府,虽然住了进去,却是受的客人的待遇。不,连客人的待遇都不如,是个客人还给个好脸色呢,他们夫妻两个尽受白眼了。 她受不得那个委屈,带着丈夫又找到沈府,如今阿娘好歹也奉上诰命了,定然不会亏待她。没想到她与沈府失信的几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家里有了个小嫂嫂,府中一应用度开支全都是小嫂嫂在做主,大嫂嫂虽然也封了诰命,却倒了嫡庶手无实权。 好在小嫂嫂是个能容人的,待她阿娘,待突然到沈府的他们夫妻两个都还不错,否则真是没地方落脚了。昨儿夜里在院中赏月闲话,说到阿娘寿宴要摆面,还要请戏班来凑热闹。 “大哥哥如今前程似锦,小嫂嫂怀了身孕,阿娘和大嫂嫂又都傍上了诰命夫人,自然是要请人来高兴高兴。”沈莹吹捧姜老夫人和苏玫之时,也没忘捎上执掌沈家中馈的李言微这个小嫂嫂。 李氏对这个懂事的沈家大姑娘很满意,至少她会审时度事这点比苏玫强多了。她捧着茶,抿着笑,说到办寿请席面,就算不铺张浪费,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她不作声,果然听见姜老夫人讪笑着开口,“是个散寿,不是什么要紧日子,又是摆席面又是请戏班子,可不得花老多银子。如今咱们家的光景才好点儿,可不能铺张浪费。” 一提到银子,先前本欲掺言的苏玫立即噤声吃茶,她可没银子张罗,只能让李氏这个小贱人去显摆了。 沈重德之妻万氏一边逗着怀里的儿子玩儿,说到银子,她心里也犯嘀咕。虽说丈夫沈重德在李氏的陪嫁铺面里做着管事,但他每个月开了银子几乎全都花在吃酒狎妓上了,拿回家的寥寥无几。好不容易给点儿银子,也叮嘱她给儿子买点吃的用的,全然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媳妇儿。所以,她的私己全是每月李氏支的月钱,能有几个? 她悄悄看了看苏玫这个沈家大儿媳妇,还是当家主母呢,手中无权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李氏,她看她似乎也过惯了问妾侍伸手要银子花的日子,她都替她脸臊得慌。心里鄙夷完,对于姜老夫人的寿宴,她既不想丢了颜面,也不想多拿银子。于是想了个主意,开口笑道:“阿娘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咱们一家好不容易在京城团圆了,连莹妹妹也大老远从老家赶来,菡妹妹也来了信正在来京的路上,您要是不请酒摆席,大肆热闹一场,这旁人只怕还以为京城没咱们沈府这一大家子人呢。至于这请酒摆席的银子,我倒有个蠢主意,您看啊,如今你膝下全是孝子孝女,只是都没大哥哥出息。大哥哥一家出大头,余下的买酒,请戏班以及回礼这样的花销我们几个均贪,大家觉得如何?” 沈莹这主意自以为提得很好,沈莹脸上挂着笑,心里却老大不乐意。他们两口子进京身上是带着三百两银子的,一路上的花费尽是吃好住好,想着进京住进永宁伯府,高床暖枕用不着自己再掏银子,所以也没个节省。本以为苏瑜和李氏会张口应承下替阿娘摆这场席面,那怕为着哄老太太高兴也不能不作声啊!偏偏他们就是不作声。 她也惯万氏多这嘴做什么?她是个嫁出去的姑娘,娘家摆席面这事哪儿轮到她负责?满心以为阿娘会替她说几句,避免掏银子的恶境,可阿娘也什么也不说,说明她口上说着不想摆席面,心里是很想的。 万氏不知道沈莹在腹诽她的主意,她如今只想着少出点银子,又能保住她二房的颜面。“阿娘,您觉得呢?” 第320章 算计孝心 姜老夫人心中对这个寿宴充满期待,她在上河县窝居了大半辈子,来到京城,两个儿子都出息了,她正没人炫耀,寿宴不正是个很好的机会么?哪里能错过?但她又深知这件事只能李氏做主,因为整个沈府只有李氏手里有银子。 于是,她装着一副很淡漠又凄苦的样子开口,“唉,说起来我也是个有福气的,儿子出息,女儿争气。不但有机会在京城里落脚,还封上了诰命的夫人,这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惟一不足的,就是在老家乡里乡亲都认识,出了门随便撞见过个人都能拉拉家常,扯会子闲话。在京城这样的场景倒成了念想了,好在你们都孝顺,素日里也没让我多操什么心,阿莹你也是孝顺的,大老远跑来为我贺寿。我想啊,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就算了,请酒摆席的银子还是省下来吧。” 李氏算是看清明了,姜老夫人这一大篇话全是说给她听的。什么叫在老家乡里乡亲都认识,出了门随便撞见个人都能拉拉家常,扯会子闲话?她这是说她在京城认识的人少,那么要怎么才能认识得人多呢?摆席面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么? 这老太太,心思七拐八拐的,也亏她能胡诌这么多话出来。听她说得这样可怜巴巴的,自己要是再不搭话,往后大爷那里只怕她会给自己使绊子。这几天好不容易才与大爷关系融洽一些,可不能再让苏玫占宠了。 李氏将手里的团扇放在膝裙上,对着姜老夫人很是贤惠的开口,“老夫人这是哪里话,先前莹妹妹和二太太都说了原因,这席面咱们可是不摆不行。二太太提的那个主意甚好,我来出大头,余下的酒钱、戏班子钱还以及回礼的钱就让二太太、莹妹妹以及菡妹妹平贪吧。” 李氏终于发话了,姜老夫人心上悬着的石头掉了下去。沈莹脑子飞快转着,酒钱、请戏班子还有回礼哪样最省钱?思量再三,她认为酒钱应该是三项花销中最少的部分。毕竟京城的戏班子可不比老家便宜,再来回礼,谁知道届时会来些什么人?大哥哥如今官儿做得这样大,万一来几个阔绰的,就他们夫妻身上那点儿银子哪里管够?与这两项花销比,酒钱可是最便宜的。 “我赞成小嫂嫂这个提议,这样吧,阿娘席面上的酒归我负责了,明儿我就打听哪里有好酒,绝对不给阿娘丢脸。” 李氏意味深长的看着沈莹,心道这莹姑娘心思转得真快,这三项花销中酒钱是最便宜的。而且她又不在京城长住,那里都生得很,用得着出去打听么?直接问她不就成了?她要自己打探,估计是怕自己推荐贵的酒肆,她怕负担不起吧。 万氏十分恼恨自己嘴皮子慢了,竟叫沈莹先讨了这便宜的差事。但她仍想争取一下,“莹妹妹你初来乍到,对京城又不熟悉,哪个酒肆有好酒你二哥哥最是清楚不过的了,我看这找酒的差事还是让你二嫂嫂我来辛苦吧。” 沈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万氏,“阿娘寿辰还有几日呢,诚如二嫂嫂所言我我初来乍到,正好可借这个机会好好熟悉熟悉京城不是?” 万氏还想说什么,姜老太太插嘴,“好啦,二哥儿媳妇,你妹妹难得来京城,你就让她趁机多逛逛吧。” 万氏终究没说出忤逆姜老夫人意的话来,应道:“是。” 沈莹得意的看向万氏,万氏低头逗着怀里即将睡着的孩子,当作没看到。 在请戏班子和回礼两项事务中,万氏选了请戏班子。原因很简单,戏班子可以讲价钱,回礼的想法则与沈莹相同,谁知道那日会来些什么人?万一来个出手阔绰的,她和沈重德哪儿点家底还不得贴个底掉?只能把这件事落到如今还毫不知情的沈菡身上了。 沈莹领了这个差事,第二天用过早饭就拉着丈夫贺宏平出门找酒。他们要找的酒不但要好,还要够便宜。夫妻二人寻了数家酒坊酒肆,好不容易从人口中得到有这么个相见欢酒肆,说是酒味很特别,价钱也不贵,找了许久才找到。 文掌柜知道对方是寿宴,这酒的供应量肯定不少,于是很客气的与沈莹夫妻二人交谈。还让人拿来酒让她夫妻二人品尝。 沈莹夫妻一尝这酒,味道果真很特别,入口醇厚还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鲜味道,就跟掌柜的议商是五十坛酒,一坛十五两银子,首交订银五十两。这还是文掌柜知道对方量要得多,优惠过的价格。只是沈莹打着自己的算盘,她们夫妻俩身上编着一百二十两银子,拿来买酒是肯定不够的。夫妻二人商量的结果是先给个一成订银,到时再到阿娘面前去诉苦,或者在寿宴那时挣个好表面,让这酒钱也让李氏承担了去。偏偏这个文掌柜油盐不进,怎么也不松口。 场面正僵持不下时,居然碰到了苏瑜,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场对话。 文掌柜见东家与客聊上了,至于聊的什么他也不敢妄听,只立即吩咐上给东家上茶上点心。等到茶点摆上桌,沈莹瞧着不乐意了,对着文掌柜顿时一阵怒骂,“掌柜的你什么意思?人家来买酒我也是来买酒,怎么她有茶点我就只能跟你说着干话?你这是什么破酒肆,敢这样欺客,是不将我们沈大人放在眼里吗?” 这是把她当成买酒的了?文掌柜刚要张嘴解释什么,苏瑜抬手打断他,“掌柜的,给我拿两埕上好的酒放到外头马车上。” 文掌柜立即会意过来东家这是不想暴露身份,他自然应承,“是,小的这就去张罗。” “沈大姑娘,我奉劝你积些口德,这京城半是皇亲半是权贵的地方,你这样吆五喝六的太容易得罪人了。你哥哥的官也并非什么大官,恐怕也只有你才当回事吧。” 苏瑜看不漫不经心的讽嘲,臊得沈莹脸色绯红。她何尝不知京城的达官显贵众多,以前就听人说在大街上随便碰见个人都有可能是惹不起的存在。她被苏瑜怼得胸口气不平,拿眼斜着贺宏平,“你是个死的吗?没见你媳妇被人欺负么?” 贺宏平性子憨憨厚厚,几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的主儿,素日里沈莹吵闹,他和稀泥似的又哄又跪,只要她不生气,他怎么着都成,谁让他没本事呢。这回也不意外,他没见过苏瑜,但听沈莹提过大舅兄先前那个媳妇,很扣门,不贤不孝。如今见着,的确是个厉害的角儿。沈莹那么厉害的人,被她三言两语治得死死的,说实话,他心里有些不道德的爽快,谁让他平日在沈莹面前当不成男人呢。 “阿莹,咱们给阿娘买酒过寿,是一份孝心,咱们听掌柜的,就给五十两订银吧。你看外头太阳这么大,咱们早点儿回去歇息吧,我看你走了好几个时辰的路,我心疼你,咱们回去吧。” 贺宏平的禀性很老实,可是经沈莹一撺掇却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说贺宏平蠢笨吧,偶尔给沈莹出个主意,又能将她气得恨不能拿砚台砸死他。 “你……没用的东西……。” 沈莹动怒,伸手将桌上的茶点砸到贺宏平脚畔,有几片碎瓷则溅到门口,落到另一双马纹靴边。 沈莹怕砸到旁的不相干的人,立即吓得脸色苍白。抬眼看着来人,来人面容冷俊,看上去文质彬彬,一袭浅色长衫直裰,立在门口风度翩翩,沈莹除了她大哥哥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一时忘了惊惧看得呆了。 苏瑜也看到了走进门来的耿荣,他怎么来了?单纯来买酒的巧遇?可他只淡淡扫了眼沈莹,目光随即定定落在她的身上。 看来不是巧遇,是冲她而来的。 第321章 自以为是 “我找你有事。” 耿荣站到苏瑜五步开外的地方,言语深沉。 她和耿荣之间惟一的交集点就是嫣如,特意来找她,会跟她说什么?苏瑜目色深凝,看着耿荣眼中强作精神下掩饰着不少的沮丧和彼惫。 沈莹被耿荣的声间拉回魂,这么好的男人没见着她似的走到苏瑜面前去了,她对苏瑜的恼火情绪又莫名添上一重妒恨,阴阳怪气的笑道:“我说你怎么看着哪此光鲜,原来离开了我大哥哥,你也没闲着。也是,京城地界儿这么好,不找个靠山岂不得亏得慌。”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知道沈莹定是误会了她与耿荣,苏瑜眸色敛着半分警告,“沈莹,嘴巴放干净点儿。” “怎么,你做得出来还怕被人说啊?”沈莹斜着苏瑜和耿荣,满脸发现奸情的鄙夷,“瞧着是比我大哥哥好,苏瑜,你眼光不错。” 无故被人误会,耿荣脸色不佳。特别是这人竟将他与苏瑜说到一处去,更叫他心生好奇,放眼京城,除了没见过苏瑜本人的,那些知道苏瑜名字的谁不知道她如今是摄政王妃?敢这样跟她说话,他不得不多看那人几眼。 “这位是……。” 耿荣看沈莹的目光像是看另类,苏瑜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问,苏瑜也老实回答,“这位是沈重霖沈大人的妹妹。” 沈重霖的妹妹,苏瑜与沈家的官司虽未有人敢拿到桌面上谈,但私底下却不少议论纷纷。这沈莹模样只能说尚算有两分姿色,目光浑浊,面相刻薄,想必之前苏瑜在沈家定是没少为难苏瑜。 “是啊,我哥哥如今位列朝臣,功在社稷,岂是一般人能比的。”沈莹傲慢的抬了抬下巴,将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表现得极致,“能收捡我哥哥不穿的破鞋,也算是你的福气。” 文掌柜深深为沈莹捏了把汗,这小妇人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苏瑜领教了沈莹这种态度几十年,练就了一身的皮糙肉厚,可是耿荣不同,撇开苏瑜不提,沈莹竟敢这样羞辱他……。 耿荣一手负后,面色阴沉似冰,“我不打女人,滚。” 沈莹一听耿荣喊她滚,顿时就怒了,他哥哥如今可是贵不可言,谁不得上赶着巴结,这人敢这样凶她,哪里忍得了?“啊呸,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刚才我已报了名姓,难道你是聋子不成?” 耿荣闻声一记眼刀杀过去,随即冷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人,丢出去。” 耿荣语音一落,门外就进来两个普通随从模样的侍卫,直接一人一边架起怔愣的沈莹丢到门外。这一番迅速的操作看得贺宏平都傻了,他刚想梗起脖子与耿荣叫板,但一接收到联荣冰冷的眼神,立即又怂得跟个鹌鹑似的朝门去,“娘子,娘子,哎哟我的娘子哎。” 而被丢到大街上的沈莹,在听到贺宏平的叫喊后才从惊惧和羞泄。青天白日,她就那样被人像丢东西似的丢出来,脸皮子臊得五颜六色,她直起身就要往里闯,又被那两个随从拦住。 “你们干什么?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随从没答话,贺宏平从里面撩袍出来,现在他就想着赶紧跑路,直觉告诉他里面那个衣着看似寻常的男子他们惹不起。“阿莹,阿莹,咱们走吧,这家的酒也就这样,我们找下一家吧。” 沈莹自打进京,在候府没得到她想象中的舒适待遇,好不容易回到娘家有娘家哥哥撑腰,自然是有依仗,身板硬朗,被人欺负成这样,她能轻易算了? 一巴掌煽打在贺宏平脸上,“你是不是个男人啊,没看到你媳妇正被人欺负么?”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越围越多,贺宏平那边没被打的脸跟被打的脸一起又痛又烫,这要是传回候府去,知道他在京城给候府丢了人,指不定家里要怎么责罚他呢。贺宏平一惯的哄诱沈莹,“咱们回家找大舅哥说理去,让大舅哥给你报仇。” 沈莹是被气糊涂了,怎么没想到可以让大哥哥替她出气?脑子里回想那男的一身穿着,就算手底下有打手,估计官也大不过她大哥哥去。于是冲里喊道:“有本事报上名姓。” 耿荣的随从不耐烦的挥挥手,“走走走,都散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凑热闹仿佛是人天生的劣根性,这边随从挥手赶人,人是散了散,但仍有不少一步三回头。 贺宏平不想事情闹大,拽着沈莹往后扯,“阿莹,咱们先回去吧,都在京城呢,总有一日会遇着的。” 沈莹狠狠地在贺宏平手臂揪了一把,“哼,气死我了。” 贺宏平疼得龇牙咧嘴,脸上依然挂着讨好的笑。 酒肆里的苏瑜和耿荣要了个雅间,苏瑜姿态随意的歪着圈椅背,一手摇着团扇,一边睨着耿荣等他开口。 “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替我照顾嫣如。” 耿荣的开场白说得苏瑜有点懵,什么叫‘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替我照顾嫣如’?“耿大将军,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你要替你照顾嫣如。” 她故意将‘替你’两个字音咬得很沉,阐明自己的立场,“嫣如住在我城外的庄子里,那是我俩之间的情份,与你半文钱干系都没有。” 耿荣此时的表情很屈憋,可再屈憋他也要忍着,“从前的事是我错了,我想娶嫣如过门。” 耿大将军在她面前认错?苏瑜愣得手里的团扇都忘了摇,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将军可真有意思,从前种种皆是你与嫣如之间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何况我又不是嫣如的长辈,你在我面前认得着错么?” 耿荣看向苏瑜,她唇畔噙着嘲讽的笑,眼中却是溢着无尽的敏慧,“嫣如在京城就你一个知己,我希望你劝劝她。” “你让我劝她,也就是说她没答应是么?”苏瑜手是的团扇重新摇了起来,不紧不慢,“你倒是够精明的,久打山头攻不下,想着剑走偏锋到我这里来找门路来了。” “嫣如已经离开飞燕楼,她在老家也无甚亲人,她的后半世须得有人照顾。” 如果不知前情,苏瑜大概会为耿荣这番话所动容罢。她回望着耿荣,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劝嫣如?” “你们不是好姐妹,难道你想她下半生孤苦无依么?” 苏瑜默了默,突然笑了,“你这话可真有意思,谁说她下半辈子会孤苦无依?哦,没有你,你就认为她下半辈子会过得无比凄惨是不是?” 耿荣也突然莫名自信起来,他相信这辈子嫣如除了他不会对任何男人动心。他们是两情相悦,只要嫣如肯给他机会,他们一定会和从前一样好。“只有我,才能让她下半辈子安好。” “那是你一厢情愿,非要这么说的话,嫣如的下半辈子我也可以照顾不是吗?” “你……。”耿荣被怼得气结,“她需要的是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现在是要做什么?”苏瑜手中的团扇又停了,她温润的玉眸徒然变得凌厉,声调也渐了些许,“她在最需要的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欺负她,羞辱她,你在扒开她的伤口一把一把的撒盐,直至最后你都认为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伎。你怎么就没想过,你们老家离京城那么远,嫣如为何会顺从伎楼的安排到京城谋生么?她只是想多看你一眼,就算你给她的是无尽的伤害她也认了。可路有头,事有尽,现在她的心被你彻底的伤死了,你又在得知所有真相后在她面前上演一出良心发现的戏码,就想让她忘却过去种种,从新投入你的怀抱么?耿大将军,你未免太自为是了吧。” 第322章 万氏讲故事 耿荣被训得面如菜色,这已经是苏瑜第二次当面训他了,而且训得丝毫不留情面。 耿荣无比后悔来找苏瑜,根本就是自找麻烦。饶是他知道会碰壁,但看在嫣如的面上,她该对自己嘴下留情。结果,真是他想多了。苏瑜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岂会帮他去劝说嫣如重新接受他? 雅间里的气氛一时僵灼得很,作为一个女子,丝毫不被耿荣四散的戾气所摄,耿荣平静的眼波下翻起巨浪,“我真不该妄想你会替我劝服嫣如。” “哼……。”苏瑜冷笑一声,“你错了,你压根就不该来找我。” 耿荣袖中的拳头握着吱吱响,可见他有多努力控制自己即将失控的脾气。 偏偏苏瑜就爱逆水行舟,她依然一副冷淡疏离的态度,“你想破镜重圆,也不是不无可能。可破掉的镜子就是破掉了,你勉强粘在一起,看似完整,然镜中有多少裂痕,谁心里会没数?与其这样揪心的凑合,不若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罢。” 耿荣一身滔天怒火般的气息走出酒肆,与回来回话的雪娇擦肩而过。 雪娇想到先前在长公主府上耿大将军与姑娘有过嫌隙,担心自己不在她会吃亏,忙忙进去找到她。见她完好无损,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奴婢适才看到耿将军出去,一副有人欠人几千万两银子似的,姑娘,莫不是他来找你麻烦了?” 苏瑜脸色清寒,眨眼间气息微叹,“他说他想娶嫣如,只是被拒,迂回找到我这里想让我劝劝嫣如,真是搞笑。” “耿将军能找到姑娘,肯定是放了眼睛在碧落庄周围,姑娘,如果耿将军执意强娶,嫣如小姐要怎么办呢?”雪娇小声分析。 那始终是耿荣和嫣如的事,且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若插手去,或许会失去嫣如这个知己。罢了,静观其变吧,“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说到此事,雪娇立即应道:“世子爷说请姑娘放心,他会安排好,而且他也会暗中查访一二,不叫姑娘独力撑林。” 沈莹跳下马车,脚下步子急,险些摔倒,幸亏贺宏平伸手扶了一把,却被沈莹站稳后忘恩负义的推开。 进府后,裙裾走得惊涛骇浪,贺宏平在后面追得气喘嘘嘘。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姜老夫人的院子,彼时,姜老夫人正与李氏还有万氏母子在院子里聊些孩子事。 “……所以我说啊,这孩子的事可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姜老夫人逗弄着万氏怀里的孙子,又拿眼斜向李氏圆起来的肚皮,“我瞧着你这肚皮圆圆的,像是个姑娘呢。” “老夫人还会看人肚皮知男女?”李氏心里咯噔一下,她可不想生个姑娘,姑娘有什么用?只有儿子才能栓住夫君的心,何况苏玫那个贱人肚皮一直没动静,这才让她在姜老夫人跟前愈加的讨好,所以就算是个庶子,她也要让他成为夫君惟一的儿子。 “呵呵……。”万氏擅察言观色,她看到李氏脸色未弯,但表情明显一僵,就知道姜老夫人的话她不爱听,看在如今二房还需要她养活的份上,万氏愿意当个和事佬,“阿娘,小嫂子的肚子才起来,月分还早呢,哪里能看出男女?” 万氏替自己说话,李氏略感欣慰,还好知道维护她一下,“那二太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男女的?” 听着李氏从善如流,万氏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知道呢,只有生出来才知道。我记得幼时隔壁住着一户姓冉的人家,那家三代单传,娶的媳妇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家里长辈想知道是男是女,便多方打探,寻了个据说经验老道的大夫把脉。结果这一把脉,说是个姑娘。家里长辈不乐意,当即就熬了下胎药给喂给媳妇吃。媳妇怀头胎,自是不肯吃,冉家用尽办法也没能逼媳妇吃下药,只好让儿子一纸休书将媳妇休出门去。媳妇也是个有骨气的,丈夫不疼她,长辈又这样逼她,这样的家她呆着也没意思,拿了休书就走了。冉家很快又娶了一房媳妇,先前的媳妇离开冉家后不敢回娘家,落难到一个屠户家里。那屠户几年前死了婆娘,留下个姑娘养在身边。屠户没嫌弃她,她也把屠户家收拾得利利索索,那屠户姑娘自幼是个没娘疼的,身边突然有了人看顾,心里也美滋滋的。十月怀胎,前媳妇生了个儿子。至于那户姓冉的人家也在一年后生了个姑娘,家里长辈再催生时,冉家那儿子突遭横活丢了性命。就在冉家长辈认为对不起祖宗绝后时,也不知打哪儿听说前媳妇生的是个儿子不是个姑娘,就连夜带上三亲六戚去抢孩子。屠户也不是吃素的,硬说这儿子姓他的姓,就是他儿子,前媳妇也一口咬定孩子是屠户的。冉家人不罢休告上了官衙,那县老爷问明情由,直接将孩子判给了屠户。这下子冉家可就真绝后了,那之后他们一家人也搬走了,反正从我出嫁前就再也没见过。” 姜老夫人听故事听得认真,只顾生那冉家不通人情的气,忘了自己也想要孙子的初衷,叹道:“真是各人有各命,老天爷想让你绝户,你就得绝户不是。” “阿娘说得是呢……。”万氏朝李氏看去一眼。 李氏眼中有感激。 婆媳几个又扯了些闲话,二门那里,沈莹气势汹汹跑进来,“阿娘……,丢死人了,我不活了。” 姜老夫人一听,头皮发紧,赶紧起身迎过去让沈莹扑跪在她面前,“莹丫头,这是怎么了?” “唔……。”沈莹只顾哭。 贺宏平终于跟了上前,一手支撑着花架子,一手顺着胸口的气。 “马嬷嬷,快给姑爷拿水来。”姜老夫人吩咐。 万氏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李氏怀着身孕怕有闪失也不敢靠得太近,她们双双又对视一眼,都很好奇是谁惹了沈莹,让她如此不顾仪态痛哭流涕。 贺宏平吃了水,气儿也略略理顺了,但他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大,他是真怕闹大后捅到永宁伯府去。又想用老法子敷衍敷衍,他脸上堆起笑,“回岳母大人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街上碰到个故人,阿莹与她聊了几句,聊得不高兴,生气了。” “阿呸……。”沈莹闻声不待姜老夫人反应就啐了口口水过去,“你个没用的东西,事情是这样的吗?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阿娘,你得给我做主啊!今日女儿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是谁,谁敢把你惹得这样的?出事的时候难道你没说你是你大哥哥的妹妹么?”儿子如今是大官,多少达官显贵上赶着巴结,姜老夫人想不通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是苏瑜,还有一男的,一看就是她相好的,他们俩合起伙来欺负我。”沈莹添油加醋,胡乱编排。 苏瑜? 苏瑜? 姜老夫人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苏瑜是谁!她好像也听人说过孙家人进了京,把苏瑜也带走了,没想到她在京城住了那么久没碰到过,竟让头回进京的莹丫头给撞上了。 第323章 儿子心里有数了 “怎么,她给你委屈受了?”姜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哭得伤心的姑娘,想着她家霖哥儿今时今日的地位,那苏瑜既在京城住着,肯定也是听过如今沈家是如何发达的,还敢欺负莹姐儿,是活腻味了么?姜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沈莹见阿娘这样动怒,心里乐开了花,要是有阿娘帮她到哥哥面前去说嘴,还怕苏瑜那贱人有好果子吃?“是啊,阿娘,就是她,从前在咱们家做媳妇时就对您不孝,常惹您动怒,大哥哥也是被她气得成婚数月都住在书房。如今她只是个被休弃活在别人屋檐下的弃妇,居然敢对女儿甩脸子,还不把大哥哥放在眼里,阿娘,您和大哥哥要为我做主啊!” 姜老夫人看着为她出门张罗,却吃了一肚子气回来的亲姑娘,心里的火腾腾就烧了起来,等到霖哥儿回来,定要问了孙家的住址,上门去讨说法。“你放心,有阿娘在呢,定不会叫你的委屈白白生受。” “还有苏瑜那个相好,看着人模狗样的,还是个体面人呢,竟能做出让人把我丢出门的事情来,太可恨了,阿娘,你和大哥哥一定要为我出这口气。” 姜老夫人扶起沈莹,拍拍她的手,又说安抚她的话,“只要找到苏瑜,她那个相好定然也是逃不脱的。” “嗯嗯。”沈莹连连叠声应着,心里很是满意。 “走走,进阿娘屋里歇歇,都是阿娘的错,过个寿辰不但让你操心还记你在外头受了委屈。”姜老夫人母女俩亲亲热热的朝屋里去,“好好跟阿娘说说苏瑜那贱人是怎么欺负你的,也好叫你大哥哥仔细给你讨公道。” 贺宏平讪讪退下,万氏也抱起孩子准备回自个儿院子,刚起身就见李氏一脸难看疑惑的盯着姜老夫人和沈莹的背影。她这才想起这个京城沈氏是不晓得上河县沈家那些旧事的,连她这个二房媳妇也是偶尔听府上婆子闲磕牙才知道的内情。方才听到沈莹哭诉,简直就是大爆料啊,换了是她也由不得不生疑。 “二太太,莹姑娘适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李氏见万氏准备悄溜,在她转身是问道。 李氏哂笑一声,不知是说还是不说。说吧,她一个侍妾,就是沈家一个奴儿,实在不该打听这些,她也不必放下身段给她解释。不说吧,沈家如今中馈在沈氏手里攥着,她得罪不起。权衡再三,万氏还是决定纡尊降贵告诉李氏,反正她一个侍妾,肚子里又怀着沈家的种,能作什么妖出来? “你住在京城,自是不知大哥哥在下河县老家的旧事,之前他是娶过一房媳妇的,那媳妇还是如今大嫂嫂的堂姐,后来说是那大嫂嫂不贤不孝,被大哥哥休了,这才娶了如今的大嫂嫂。”万氏三言两语交待了沈重霖和苏瑜还有苏玫的往事,晃着怀中孩子,“孩子打磕睡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歇着吧。” 万氏走得很快,不如说是逃得很快,她好像不愿意提起沈家从前那些事。李氏虽是沈家侍妾,主家的事轮不到她发生作主,可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至晚些时候,沈重霖去会友回来。脸上一脸被人奉承坦然受用的醉意,但他酒量一向不错,今日这点醉意也只能算是微熏。 他走到廊下,是在想回苏玫的屋还是去侍妾李氏的屋。说实话,他吃了点酒,心里有股子邪火欲泄,李氏虽然温柔如水,但她怀着身孕,实在不适合承受他的欢爱,那就只能往苏玫屋里去。 说起苏玫,自打上次他吵了她,二人还没见过面,想着她是个知礼贤慧的,如今定然知错了。毕竟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没有他,她哪里来的诰命?还在下河县那个乡下地方不知会嫁个什么人家做婆娘呢。 快要走到苏玫那里,身后突然响起女使的声音,“大人,老夫人一直说要见大人,大人既是回来了,就赶紧先去见见吧。” 阿娘要见他,沈重霖首先想到的便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女使答,“奴婢不知,请大爷赶紧去吧。” 近日过得顺风顺水,府中也是一阵太平,阿娘突然找他干什么?难道是李氏和苏玫又闹矛盾了?沈重霖心里那点儿邪火渐渐隐淡下去,脸上浮上些许不耐烦和厌恶。都说后宅安定,大丈夫才能在前院冲锋献阵,他家到好,安静一阵子总要出点儿风波来,真不知几时能消停。 郁郁寡欢度到姜老太太院里,屋里就只得姜老夫人一人,马嬷嬷沏了茶也退去。 沈重霖请了安作了揖,吃着茶,听着姜老夫人和蔼开口,“阿娘的寿辰还有大半个月就到了,你屋里的媳妇个个贤慧知事,弟弟妹妹们也孝顺,阿娘这心里为能过上如今这日子甚是欣慰,只是你阿爹又是个没主见的,京城又大,时常见不着人,阿娘心里有桩事还请问问你的主意。” 听着阿娘的语气尚算平顺,沈重霖心里有忐忑搁于平静,放下茶碗,十分孝顺的看向姜老夫人,“阿娘有事尽管吩咐。” 姜老夫人摇摇头,一脸为难的看着沈重霖,她满心满意的大儿子,“这事儿就算阿娘吩咐,你也轻易办不成。” 沈重霖心里又犯嘀咕了,“阿娘,有事直说。” “你屋里的媳妇和你弟弟妹妹们,想给阿娘过寿辰,阿娘心里很高兴。想着你如今前程似锦,愈发出息,咱们沈家在京城总算是站稳脚根。素日里你请你饮宴吃酒的不在少数,你媳妇封了诰命也是隔三隔五收到宴请贴子,这些礼数要是不还,人家该说咱们沈家没有规矩了。” 沈重霖听了半天觉得还是没听到点子上,但被阿娘那动听的话说得心中很是舒坦。的确如此,如今他升了官,请他吃酒会友的人档次又得到一个提升,那些过往看不起他背不起抵毁他的小人如今更是高攀不上他,再没有比这个更得意的事了。 “你们非要大操大办我的寿辰,可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霖哥儿,届时来那么多人,咱们这院子能装得下么?”姜老夫人终于说到重点上,“我有想过不若请人出去饮宴算了,可如今你的官做得这么大,给我办寿辰却要出去饮宴,实在是让人笑话不是。” 沈重霖终于明白了,阿娘铺垫了那么多话,是在说现在住的宅子已经配不上自家人的身份,要换宅子。可是哪里来的银子换宅子?要换多大的宅子? 瞧着沈重霖一脸的为难和凝重,姜老夫人心里空落落的。他都当了这么大的官了,换个宅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先前她说不容易不过是客套话,可真没想到会见到儿子这么难看的脸色。 “怎么?很为难么?”姜老夫人心里不大乐意,但脸色仍要做出一副不忍儿子为难的表情来,“唉,真是我这寿辰闹的。要是不听你媳妇和弟弟妹妹的话就好了,可如今连进府做宴的大铛头都请好了,人家也在积极准备这次做宴席的事,若辞了人家说不做宴了,咱们沈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哦?” 沈重霖为肖相献计偷梁换柱活下肖敏的命来,肖相问他:你是为财还是为官? 他很认为的答道:前程。 前程,即是官。 官,就得有官声。 官声一差,他的前程就得断送。 此前都是别人宴请他,他若不回礼的确说不过去,关系,不都是靠来来往往维系的么?阿娘这次做寿辰,的确是个笼络和维护关系的好机会,错过了实在可惜。 “阿娘事事为儿子着想,儿子心里有数了。” 第324章 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听着沈重霖这样说,姜老夫人心里快要飘起来一般。她就要换更大的宅子住了,会有更多的奴仆侍候她,她在外人面前脸上也更光了,看谁还敢笑话她是从小地方来的。 “你是个懂事的,阿娘为你操心的事越来越少了。”姜老夫人欣慰的说出这么句话来。 沈重霖的脑子里却在想如今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处大宅子?届时搬迁宴和阿娘的寿辰一起办,真可谓双喜临门,会是何等风光?而这一切,苏玫是不可能为她做到的,她如今手里只握着京城外远郊的一处二百亩的小庄子,这也是她仍能在李氏面前抬头做人的本钱,因为她可以不用花李氏的银子也不会饿死。 看来今夜他心里的那股邪火是不能消下去了,想要宅子有下落还得看李氏。 “还有一事是关乎你妹妹的。” 沈重霖的心思被姜老夫人打断,听着这微恼的声音,沈重霖想着是不是沈莹闯祸了?“莹姐儿怎么了?” 姜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口憋的那口怒气给发泄出来,“你妹妹今日出街给我选寿辰用的宴酒,没想到在一个酒肆里碰到苏瑜那个贱人。不仅羞辱你妹妹,还和着她的相好把你妹妹丢在大街上,害你妹妹当众丢了好大的脸。此事你要是不给你妹妹讨个公道,我就亲自到孙家去走一趟,问问孙家那周老太太,到底是怎么约束那个弃妇的。” 只一听到‘苏瑜’两个字,沈重霖便是满心满脑的警惕,浑浑噩噩听完阿娘的阐述,沈重霖直觉这事肯定是莹姐儿借着如今自己的光贴上去得意,苏瑜如今什么身份?莹姐儿受辱都是轻的,但凡苏瑜狠点儿,她哪里还能活着回来? 他又想到阿娘虽然也住在京城,但却并不时常在外走动,至于苏瑜如今活得怎样,全然不知底细。还是不告诉她为好,否则还不知得难堪到何种境地。 见儿子不说话,姜老夫人轻轻喊了两声,“霖哥儿,霖哥儿。” “啊……。”沈重霖回神。 “你想什么呢?”姜老夫人突然脑洞大开,惊慌起身,“你……不会是知道了苏瑜那贱人的下落,想和她再续前缘吧。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别忘了如今你是个什么身份,就算她之前嫁给你一次,可想再进门,哪怕是为妾为奴,我都不答应。” 沈重霖被姜老夫人这番言论给惊得滞愣,心里听得直突突乱跳,“阿娘,阿娘您快坐下,没有的事,您别胡思乱想。” 姜老夫人还被自己方才想到的可能性愁得胸口难平,听到儿子这样说才稍稍安下心,“我真希望我是胡思乱想,你但凡有点这样的念头,就赶紧给了掐灭了。你要想想咱们家如今的境况和从前大不相同了,苏瑜是配不上你的。” 沈重霖深吸口气,一提起苏瑜他心中有抑闷得很,他还记得苏玫提起她是说的那句话,她说她知道自己的官儿是怎么来的?她怎么会知道的?他漏夜去了趟相府,见了肖相,连他都不知道肖敏的下落,苏瑜打哪儿知道他的官儿是怎么来的? “我和苏瑜都是老黄历了,早就翻篇了。”沈重霖也怕真将姜老夫人气出个好歹,赶忙忍燥安抚,“阿娘您放心,是真的不可能,儿子愿发毒誓。” 苏瑜恨他,怨她,如今已与沈家对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伺机像疯狗一样咬他一口,他避之不及,哪儿会故意接近? “那就好。”姜老夫人平静下来,也认为自己的念头过于疯狂,“我以前听说孙家那个雍哥儿还有点儿出息,如今也不知是真的假的,你在朝为官,跟阿娘说说。” 这个倒没必要隐瞒,沈重霖便说了。 姜老夫人听闻孙学雍的官比沈重霖大半级,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来,眼角的皱纹全搭落下来,“哼,惯不得苏瑜那贱人敢对你妹妹那般无礼,原来是有人撑腰。” 姜老夫人又啐了一口,“有人撑腰又如何?我看她一个弃妇,在这半是皇亲半是官的京城,谁会挑个弃妇做媳妇,哼哼,就让孙家养她一辈子吧,最好把孙家吃垮吃穷,让孙家一辈子倒霉。” 沈重霖没为姜老夫人这番咒怨的话感到不平和羞耻,只是淡淡的觉得可笑,因为孙家倒台,不也正是他的期望? “也不知她那个相好的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她是个嫁过人的,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要她。”姜老夫人越说越起劲儿,“说起来她与孙家是外亲,咱们也用不着怕她。你妹妹的委屈你得记住,改日撞见她,定得为你妹妹好好出这口恶气。” “儿子知道了。”沈重霖囫囵应着。 离开姜老夫人院里,与姜老夫人的一席谈话,沈重霖的微醺彻底清醒。他吩咐女使去请沈莹到书房见他,然后自己踏着夕阳西下的光芒先到书房坐着等。 沈重霖一回来沈莹就得到消息,还是她特意安排人去告诉大哥哥阿娘在等他。这会子接到消息说大哥哥要见她,沈莹心里一阵切喜,她料想定是大哥哥知道她在苏瑜那里受了委屈,找她过去安慰顺便商量怎么为她出气。 “大哥哥,你找我?”沈莹站在水曲柳的书案前曲了曲膝,一脸期待的看着沈重霖。 沈重霖看着这个只会给他惹是生非的妹妹,脸色铁青,“听说你今日见着苏瑜和她的相好了?在哪里见到的?” 果真是为了这事,沈莹来了劲头,立即又开始添油加醋的编排。如果不是沈重霖知道苏瑜的近况,或许真会相信沈莹这番言论。 “……大哥哥,你说她是不是太过分,我都搬出大哥哥你了,她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真是太可恨,太不把咱们沈家放在眼里了。我受点儿委屈不算什么,我就是气她一个弃妇,怎么能不把大哥哥你放在眼里。” “你说说她那个相好长什么样子?”王爷不在京城,以王爷贵胄的地位身份,苏瑜也不会存有二心,那她会和什么人见面?见面又商量什么?是不是想着怎么对付他? 沈莹很想开口说那个人长得很好看,比你还好看,可偏又是那人亲自下令将她丢出门去的,于是她心里的形象崩得一塌糊涂,故意给苏瑜脸上抹黑。她撇着嘴,“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就是一身的流氓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公子。也是,她一个弃妇什么正经人家会要她?” 流氓气?不是正经人家的公子?这两句话让沈重霖根本勾勒不出与苏瑜见面的人是何模样。“好好说。” 听着大哥哥声音一沉,沈莹也吃不准大哥哥找她来到底是不是为着替她出气,“大哥哥,你管那个相好做什么,找到苏瑜,问她那个相好的身份不就好了吗?以大哥哥你如今的身份,难道那贱人还管忤逆你?” 看着沈莹胡搅蛮缠的样子,估计她是不会说实话了。 沈重霖挥了挥手,“下去吧。” “大哥哥。”他还没说什么时候去替自己出气,怎么出气呢,沈莹不甘心走。 “出去。”沈重霖的声音更沉更冷。 沈莹怕了。 沈莹一离开,沈重霖在书房里坐到太阳落尽。 使役进来问他,“大人,晚膳备好了。” 沈重霖默了一默,“去对李姨娘说,让她准备准备,我去她那里用晚膳。” 罢了,既然想不通,他也不再胡猜,眼下还是替阿娘了了心愿,将大宅子的事落定才行。 第325章 对沈家出手 苏瑜回府后换了身素色对襟裙,袖口绣着淡淡花纹,裙身绣着几枝淡粉的水仙花儿。她跪坐在茶席前煮水烹茶,室中静得落针可闻。 蝶依恭敬的伺侍于侧,看着王妃动作无比娴熟的辗茶,一时间茶香四溢,沁人心肺。 袁嬷嬷甩着手帕迈进门槛,边福边道:“晗哥儿已经接回来了,说是今日上了骑射的课,有些疲惫,老奴让碧影接回疏云台去了。” 苏瑜点了盏茶,先放在鼻前闻了闻,抿了一口才道:“回头给茶铺传个话,这一船茶色泽鲜亮,口感香沁,可以开售了。” “是。”袁嬷嬷又福了福。 苏瑜抬起头,看向袁嬷嬷时卖起关子,“嬷嬷,你猜今日我在酒肆见到什么人了?” 袁嬷嬷疑惑的看向蝶依,这才想起蝶依昨日未随姑娘出府,笑道:“老奴不知是谁,但见姑娘反应,那人该是姑娘所认识的。” “我见到沈莹了。” 袁嬷嬷的脸色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去,“她也进京了?”又想到沈家一大家子都在京城,她往来探亲也是可以的,“也是,如今沈家大爷出息,她来打打秋风也是正常的。” 袁嬷嬷的头上一直戴着苏瑜为她订制的银簪,她默了一默,“嬷嬷,可还记得香莹娘?” 袁嬷嬷颌首,苏瑜继续说,“香莹娘如今正在沈家讨生活,你找个时间悄悄约她出来,我们需要在沈家放双眼睛。” 袁嬷嬷没细问,应下了。 楚环重回红袖招的事传扬得很快,这几日尽是有关她的艳闻。说她离开红袖招无处可去,回到红袖招最思最念的人是已经被斩首的肖敏。甚至有传言说她拿着香烛偷偷到肖敏坟前哭诉,眼睛肿得跟个核桃般大,那白花花的冥钱飞得漫天都是,皆感叹一个女伎竟也会如此长情。 耳边那些文人骚客将肖敏与楚环的过往更是传成了一段风流佳话,苏瑜听听一笑抿之。 出了酒肆,袁嬷嬷已经立在马车边打开帘子。 车轮开始转动后,袁嬷嬷开始叙说她从香莹娘嘴里听到的消息。 “……姜老夫人要做大寿,嫌弃现如今住的宅子小安不下贵客,沈大爷忙于公务,寻大宅子这事就落到了二爷沈重德肩上。沈二爷挑了好几家,都无甚满意,不是嫌贵就是嫌旧,十分矫情。” “沈大爷想换宅子,指望不上正经大奶奶,去指望了妾侍李氏。沈宅的下人私下都在议论,沈家的内务早就阴阳巅倒了,苏大奶奶不管事,让那李氏掌了中馈,如今的沈家是个妾侍当家呢,真是不成体统。” 袁嬷嬷边说边厌恶。 “知道沈家准备了多少银子买宅子么?” “香莹娘说也不知沈大爷是如何忽悠李氏的,竟叫李氏回娘家借了两千两银子,又卖了陪嫁的两间铺子,这才凑够了银子换大宅子。” 苏瑜静静听着,目色清澈纯净,不由自主想到那一世她为沈家倾尽一生,换来的悲凉下场,心底的寒气就止不住的冒。重活过来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她可以淡然,可以不恨,可是在与苏玫几次相见,又在看到沈莹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根本没法子忘记,她只是将那些恨埋在某个地方,而沈莹和苏瑜却拿着锄头,一下下的挖开了。 “小斑爷是个京城通,你去支会一声,让他想法子弄间宅子出来,务必要让沈二爷满意。”沈重德重财轻义好骗,可沈重霖却是个精明的,“一旦有任何消息速来告诉我。” 姑娘这是要对沈家出手? 也是,这沈家收拾了干净了耳根子才清静。 半柱香后马车停在孙府门口,苏瑜进府后先到周老太太院里请安。 周老太太有日子没见苏瑜了,章嬷嬷喜笑颜开走在前头引路,“前儿老太太和梅老太太说了会子话,说起姑娘准备办个女学,这可是件大好事,我们老太太是极为赞成的,那梅老太太也夸赞姑娘有气魄,有风度,不比男子差呢。” 苏瑜笑了两声,“祖母这一向身子可好?” “好好,好得很呢。”过了垂花门,章嬷嬷说道:“家里正有件大喜事要办呢。” “大喜事?” “是啊,是二房的雍哥儿终于要订亲了,订的这关大学士家的兰姑娘,虽说是个庶女,但养在嫡母膝下,自小也是按照嫡女的用度养大的,与咱们雍哥儿匹配得很呢。” 听到这个消息,苏瑜着实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他俩什么时候……?” “怎么?姑娘没听说?”这回换章嬷嬷吃惊了,回头看苏瑜一脸的懵,“先前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呢,姑娘竟没听说。” 苏瑜摇摇头。 章嬷嬷笑道:“将军府的冯夫人过寿那日,我们雍哥儿也去了,不知怎么就与关家兰姐儿撞在一起,不仅如今还……还亲在一起,当时在场好多人都能做证。后来雍哥儿和二太太亲自到大学士府请罪,没想到两下里都有那个意思,再让雍哥儿和那兰姑娘见了一面,这事儿就那样成了。” “就这样简单?”苏瑜身后的袁嬷嬷忍不住插嘴,“真是不敢相信,不过那关家一听就是个学问清流人家,这门亲事结得好,雍哥儿好福气呢。” “谁说不是呢。”章嬷嬷边走边叹,“老太太一直呕雍哥儿的亲事没着落,这乍一有了着落,又这样容易,都让她觉得好不真实,天天早晨都要问一遍,‘雍哥儿和关家姑娘结亲这事儿是真的么?’,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外祖母这是高兴得昏了头了,才觉得不真实吧。”苏瑜应了一句。 章嬷嬷呵呵呵连着笑了好几声,“瑜姑娘今日回来,老太太要更高兴了。” 知道她回来了,外祖母特意吩咐章嬷嬷亲自来接,这已经是一种欢喜的体现。可她今日回孙府,并非只探望周老太太这一事。 周老太太吩咐秀娟沏好了茶,上好了点心,立在门口终于看到苏瑜的身影,连连招手,“快来快来,我的乖乖,你总算是想起还有我这个外祖母来了。” “我怎么听着外祖母这话有点儿酸呢,您可真是越活越年轻了。”苏瑜快几步站到周老太太跟前,握着她的手,看着外祖母身体康健,苏瑜心中也很欣喜,“中午在酒肆里用的午膳,看账看得呆了,都没吃饱。” “快进来,都给你备好了。”周老太太拉着苏瑜进门,指着桌上的三道点心,“看着,这是芝麻糖软糕,椿子酥还有荷花饼,都是你爱吃的。” “还是外祖母疼我。”苏瑜上前拿起一块荷花饼放在嘴里,很是香甜。 周老太太也是真的心疼苏瑜,和王爷新婚才大半个月就要分隔两地。小夫妻,新婚燕尔的,她心里拽不定得多寂寞呢。“还有好茶,全是你的,别急,慢慢吃。” 袁嬷嬷看不过去了,嗔责道:“姑娘这胃口真是刁,近几日像是吃不饱似的,这会子吃饱了,晚膳是用还是不用哦。” “你也别怪她,反正王爷又没在京,她怎么舒坦怎么来吧。”周老太太以为袁嬷嬷担心苏瑜吃得多身材走形,将来会惹得王爷不满,并未往其他地方想。 袁嬷嬷是真的担心,怕主子姑娘把胃给吃坏了。 “你也好久没回来了,出去找找府里相熟的人说会子话再过来。”周老太太吩咐袁嬷嬷离开。 相熟的人都在城外碧落庄,城里相熟的也都到了王府,只是她倒是可以下去歇一会儿,毕竟上午与香莹娘说了那么多话,费了不少心思。 第326章 你不害怕吗 袁嬷嬷走后,苏瑜吃了口茶,“外祖母,听说雍表哥和关家兰姐儿订亲了,真是太好了,虽然过程很戏剧,但这的确是段好姻缘。” 提到这事,周老太太眼角的皱纹都染着喜色,她坐到苏瑜身边,“你这样赞成,可是见过那关家姑娘?” “见过见过。”苏瑜老实回话,“就是上次在冯夫人的寿辰上,她与阿芳交好,我们在一起坐了坐,是个很端庄的大家闺秀,雍表哥娶到她一点儿也不亏。” 正说着话,外头又响起阵阵脚步声。 “是阿瑜回来了吗?” 这声音是孙妤,果然,孙妤最先进门,瞧着她肤色莹亮,精神奕奕,苏瑜心中大为感慨,还是活着好。 接着是孙娴,她亲亲热热上前握着苏瑜的手,“本想着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到王府去找你了,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们还真怕进不去那威严森森的王府呢。” 苏瑜回握着她的手,笑道:“想我了就去找我,别把我的家说成虎狼窝成么?” “不是虎狼窝,但也是高不可攀呐。”孙妤也站过来,看着苏瑜好好的,她很高兴。 “好了,两位姐姐放过我吧,别在打趣我了。” …… 瞳晖院里笑声阵阵,姐妹几个与周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说到孙学武真去跟他阿爹和哥哥学做生意去了,看到他翻然醒悟般的长进,梁氏很欣慰。还说到素菊快要生了,肚子小得像扣了个筲箕在肚皮上,梁氏整日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健康。 她们又说到孙学雍的这桩婚事如何如何的妥贴,那关家兰姐儿又如何如何的知书识礼,这两天在准备聘礼,过了城外大相国寺的法会就到关大学士府下聘。 在说到孙娴婚事上时,苏瑜发现孙娴的脸色黯了黯,她扯了个别的话题岔开了。 一直到在瞳晖院用过晚膳,才等到孙学雍回府。 苏瑜提议要去看看孙学雍,周老太太便敏感的知道她这次回来肯定有事,便示意孙娴陪着她一起。 等进了孙学雍的书房,孙娴也识趣的退下。 孙学雍拱手让座,苏瑜摇头笑道:“在外祖母那里坐了一下午,又才用过晚膳,还是站站的好。” 孙学雍看着苏瑜姿态雍容,移步间,每个笑,每个表情都充满智敏和清灵,“你回来,祖母自然是最就高兴的。” “今日才知道雍表哥就要与关大学士的姑娘订亲了,这是桩好亲事,可喜可贺。” 说到这事,孙学雍有些不好意思,“阿瑜妹妹,你今日来找我……。” 苏瑜拿眼斜过去,淡淡的笑容里笼罩着一丝阴云,“我怀疑肖相以权谋私行偷天换日之计活下了他那该死的儿子,我不相信肖敏真的死了。” 孙学雍闻声大为震愕,他愣了愣,然后迅速将书房门扣上,转身便问,“此事颇为重大,你手上可有证据?” 苏瑜摇头,“我是没实证,却坚实自己的推论。” 孙学雍凝视着苏瑜平静的眼神,看她半点也不像开玩笑,也是,谁会拿这事开玩笑?“就算是推论也得有依据。” “我的依据……沈重霖升官。” 苏瑜声音清脆,字字掷地,容不得孙学雍不多想。苏瑜曾与沈家的官司他是知道的,但以如何她的身份地位,完全犯不着将沈重霖放在眼里。那就是跟肖相过不去?毕竟肖三姑娘可曾是太后亲指给王爷为妃的人选。 孙学雍沉默着,苏瑜知道他在想什么,“雍表哥别想太多,不论我如何,沈家都会与我过不去。我算计着此事,也的确是有给相府添堵的缘故,毕竟他们有事情忙才会让我的日子安生些。王爷远离京城,我得守住摄政王府。” “你将沈重霖升官这事与肖敏未死的事联系在一起,是怀疑这主意是沈重霖出的?” 一点即透,孙学雍的确有几分聪明,不然宣祈也看不入眼罢。 “沈重霖官欲极重,哥哥你立功回京受封,他怎甘心屈于你之下?” 仔细想想,的确是在他受封不久,接着沈重霖也升了官位。“那你想怎么做呢?” “我想将肖敏找出来,肖敏才脱困不久,料想肖相也不敢近期冒险将人运出京城。”苏瑜眉目沉静如水,声音带着慑寒,“肖敏好色之徒,肖相为护他性命定会看得极严,那他如何解决内心的恶欲?我猜他要么在伎馆里找相好,事后灭口,要么强掳清白女子,事后灭口。我想请雍表哥你帮忙的事,就是查查最近伎馆还有民间,是否有无故失踪的女子的苦主报案?” 听完苏瑜的话,孙学雍瞬间想到这几日在京城听到的各种流言蜚语,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苏瑜,“阿瑜……,你……和红袖招的楚环小姐认识?” 真不愧是宣祈看中的人,苏瑜颇为欣赏的笑了,“是的,也不怕直接跟表哥说明,肖敏一案正是由我和楚环小姐一手操办的。楚环小姐全家死于非命,罪魁祸首非旦安然无恙,依旧手握重权操控苍生,换作是你,也想报仇吧。” 在苏瑜欣赏孙学雍的同时,孙学雍也在欣赏苏瑜。看着她一脸清寒的模样,他实在想不出她到底出于何种目的非得将京城的局面搅得如此之乱?“阿瑜,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自保吗?” 苏瑜深深吸了口气,潋丽的颜颊似想到什么,仿佛天边接踵推来层层云翳,浑身上下都溢着冷凉的阴沉气息,“表哥在王爷身边时日不短,朝中局势如何你我皆心知肚明。你以为我与他的婚事是怎么来的?是皇帝逼他答应去收复连云七城换来的。可皇帝真是为了万里江山让他出征么?不,他更想让王爷死在外面,更想京城里的摄政王府出事,断了王爷所有的后路,他想逼他造反,然后好有理由对他下死手。” 这些充满权势欲的话不该从花样年华的小娘子口中说出来,从苏瑜口中说出来,孙学雍莫名有种蹉跎感,她不像是个双十年华的小娘子,像是个看通一切权势欲的上位者。莫名的蹉跎感过后,孙学雍感受到的是无尽的害怕。这些话不是不可能发生,一旦发生,摄政王府完了,从孙家嫁进王府的苏瑜肖相会放过吗?肖三姑娘会放过吗?不会放过苏瑜,就表示孙家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你不怕吗?” “怕?”苏瑜反问,徒然笑了,笑得潋艳,与她身上那一袭素色的对襟襦裙衬托出的清贵气质半点不符,“我怕他们就会放过王爷放过我么?表哥,阿瑜没那么天真。” 她要活成怎样才会这般冷静?理智得仿佛能掌控一切。孙学雍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你能告诉我这些,说明你没将我当外人,阿瑜,以后有事别独自抗着了,表哥这里,愿意为你分担。” 苏瑜的眼神清润平静,“谢谢表哥。” 马车前檐挂着两盏照明的灯笼,一路摇摇晃晃回到摄政王府。 刚下车,莫总管突然打门后冒出来,像是等候多时,“王妃,宫里的李公公来了。” 李公公?太后身边的那个总管太监?“来多久了?” “天没黑就到了,老奴不知王妃去处,也如实说了,李公公非得等王妃回来传了旨意再走。” 莫总管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言谈间对这个李公公颇为诟病。 苏瑜冷笑,“他这是故意等着,好叫我难堪呢,人在哪儿?” “花厅奉茶。” 来到花厅,果见李公公坐在左下首席,端着茶,脸上还抹了粉,一副谁也不敢惹的架式歪在鹅颈椅上,他看见苏瑜进来,只抬了抬眼皮,然后又用指腹沿着茶盏盖儿滑了一圈,“哟,王妃娘娘真是好大的架子,敢叫咱家等的您还是头一位呢。” 这个李公公那一世受了他不少气,给了东西也难见好脸色的主儿。反正他与自己天生不对,这一世也用不着特意惯他的脾气,“公公要是等不起,大可以回去。” 第327章 李公公被呛 李公公从梳头太监做起,熬了一辈子才坐到慈宁宫总管太监的位置。又凭着八面玲珑的讨好手段,很得太后欢心。如今就算是皇后娘娘跟前,他也是有三分薄面的。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个低贱的商户女给呛口,李公公的脸色可想而知。 “咱家是奉了太后之命来给王妃您传旨的,您让咱家等就是让太后等。”李公公接着危险的冷笑一声,“敢让太后等,王妃您好规矩呵。” 苏瑜眸色清寒,落坐在主位上,淡淡的睨着李公公,“不敢,公公可是敢跟太后娘娘平起平坐的人,本妃哪儿敢在公公面前提规矩?” 李公公手里的茶盏被捏了道细纹,他若不控制情绪,这茶盏已经碎了。他本是想教训苏瑜不懂规矩,细想之下他那句‘您让咱家等就是让太后等’,字面意思可不就是跟太后平起平坐? “能得如此伶牙俐齿的王妃,王爷真是好福气。” “自古尊卑有别,上下有序,赐福这种事还得让太后娘娘金口玉开才作数,公公您就做好自己的本分,越俎代庖可就是僭越自己的本分了。” 苏瑜轻飘飘的一句话,不仅指责李公公忘了自己奴才的身份,还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本分。侍立在门边的莫总管听得很过瘾,也有些担心王妃这样得罪李公公真的好么?他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 李公公大辈子没受过这种气,他丢下茶盏,一甩搭在臂弯的拂尘起身。 “摄政王妃接懿旨。” 苏瑜起身跪在地上,“臣妾接旨。” “五日后大相国寺法会,着王妃准备着一同前往。” 这就样?苏瑜知道李公公是故意整她的,这样一句话,哪里用得着他那样大阵仗传话?还让她跪着听?苏瑜也懒得生这死太监的气,“臣妾领旨。” 李公公拂袖而去,门外的袁嬷嬷先前听着屋里的对话吓得背后一身冷汗,赶忙进来将苏瑜扶起,“姑娘这性子真是的,让老奴说您什么好呢?这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代表着太后娘娘呢,您这样跟他呛声,指不得他会在太后娘娘跟前怎么编排你呢。” 苏瑜望着门口,又听着莫总管提出和袁嬷嬷同样的担心,“这个李公公为人刁钻刻薄,在宫里就连皇后娘娘也得顾及着他三分,偏他会讨太后欢心,惹得太后总是离不开他。王妃您如此得罪……。” “莫总管。”苏瑜出声,打断他的话,“想必您是知道咱们王爷与慈宁宫的情份的,我就算做得再低三下四,慈宁宫里的主子奴才也不会对我说半个好字。如此,我何必扭捏委屈自己?倒不如怼几句来得爽快。” 这是实情,莫总管无法反驳,只能无奈的笑道,“王妃倒是赤子之心。” 突然,苏瑜头昏眼花身形后倾。 袁嬷嬷吓了大跳,“姑娘,这是怎么了?” 莫总管也将心悬了起来,“这是怎么了?老奴这就去请御医。” “等等。”苏瑜扶着袁嬷嬷坐下,甩了甩昏旋的脑袋强留着一丝清醒,“不能叫御医,门口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旦有御医进府,什么都瞒不住。我不妨事,歇歇就好了。” 袁嬷嬷和莫总管面面相觑,各自心中都很憋屈。诚如王妃所言,眼下这摄政王府虽说是清平一片,可出了王府大门,什么事能瞒得住?要是知道王妃病了,那些个心怀叵测之待更要强打精神算计了。 “嬷嬷,许是这两日太劳累了,再说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扶我回去歇歇便是。” 趁着苏瑜合眼揉太阳穴的空隙,袁嬷嬷递给莫总管一个眼神。 等到送苏瑜回到明德院,吩咐好采玉夏莲好身服侍,自己则偷走出来。 莫总管已在湖畔不远的连廊里等着,看到袁嬷嬷回来,“嬷嬷有事吩咐?” “我琢磨着王妃这几日身子不大妥当,不找个大夫看看我总是不放心。”袁嬷嬷边说边露出焦虑的脸色。 “嬷嬷确定不是方才被李公公给气的?” 袁嬷嬷一听莫总管提到李公公,一时间气都喘粗了,“我们姑娘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找那死太监拼命去。” 袁嬷嬷待王妃的心跟他待王爷的心境是一样的,“可是王妃说不让请御医,嬷嬷擅自做主,又真叫王妃说准了的话……。” “我有个主意,总管先听听,若是妥咱们就这样办。” “嬷嬷请说。” “咱们不请御医,只去坊间请个普通坐堂大夫,总管给安排差个寻常小厮去请,就说府里有女使病了,请来诊诊脉。只是女使病了,又是请的寻常坐堂大夫,不必走前面正门,打偏门带进来便是。尔后我让姑娘到女使屋里,届时帘子一扯,只伸手诊脉,大夫又看不见模样,出去就算被人逼问也不会露馅不是。” 亏袁嬷嬷能想出这么个主意,真是为王妃操碎了心,“嬷嬷这个主意妥,风险小,我这就去安排。” 有莫总管的安排,事情进展很顺利。 次日晌午,苏瑜正歪在西窗下看书,不明就理被袁嬷嬷拽起来出了明德院。 “嬷嬷,你这是将我往哪里带去?” 采玉和夏莲也是满腹狐疑,袁嬷嬷回头说,“采玉,夏莲,你们就在明德院候着,我和姑娘一会儿就回来。” 采玉和夏莲愣在原地,苏瑜更是莫名其妙。“嬷嬷,你到底要干嘛呀?” 袁嬷嬷半推半扶着苏瑜,“老奴又不会害姑娘,姑娘只管跟老奴来就是。” 这倒是真的。 跟着袁嬷嬷来到离舍,苏瑜记得苗二姐和青蓝婚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苗二姐果然在呢,她一见着苏瑜笑着迎上来,“姑娘快来。” “二姐,你和嬷嬷玩什么把戏呢。” “到时候姑娘就知道了。”苗二姐把瑜推到床边,“委屈姑娘上床去。” 袁嬷嬷则在门口望了一眼,“来了来了,快到床上去。” 苗二姐动作迅速将挂在铜勾上的幔帐放下来,自己和苏瑜一并被掩在幔账后。 “神神秘秘的。”苏瑜奇怪的看着苗二姐,苗二姐却给了她一个噤声的动作。 接着帐外的袁嬷嬷说,“大夫,里面请,我侄女这几日不舒坦,总觉得头脑昏沉,请你好好给我侄女诊诊脉。” 那大夫就是前大街荣春堂的坐堂大夫,素日里那些个大宅院的奴仆随从有个头疼脑热都来找他,虽说头一回进王府,大夫也没指望着自己能有幸替王府主子把脉。但能进王府里走一趟,他还是很高兴的。 “行医救人是在下的本份,嬷嬷不必客气。” 等到大夫在床前坐定,帐里的苗二姐立即将苏瑜的手送出帐外。 其实从袁嬷嬷嘴里听到‘大夫’二字时,苏瑜就猜到她与苗二姐搞什么鬼了,真是难为袁嬷嬷能想出这种谨慎的法子。 “大夫,我侄女是怎么回事啊?”大夫久不言语,袁嬷嬷心里的鼓越敲越响。 “她昨晚差点昏倒,还有胃口也比之前大,时常才吃了饭不久又饿了,在主子跟前当差肚子还一个劲儿的乱响,要不是我老婆子还有几分脸面,她早就流落街头了。” 帐里的苏瑜听着袁嬷嬷杜撰,险些笑出声来。苗二姐装模作样的应了一句,“姑妈,你给大夫说这些做什么,让侄女以后怎么见人呢。” 袁嬷嬷没料到苗二姐会配合,又道:“早该请大夫来看看,省得你在主子面前丢人现眼。” 大夫抽回手,一边整理手枕,一边笑道:“敢问令侄女可是已经婚配?” “是啊,成婚都两年了。”袁嬷嬷继续胡诌。 “大喜啊,令侄女这是有了身孕,只是时间尚短,不易摸脉,所以在下多诊了会儿脉。” 第328章 喜脉 袁嬷嬷顿了顿,瞬间喜上眉梢,“真的吗?真是太好了,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大夫坐到桌上,开始写安胎药方,“前期胎象不稳,得叫你侄女多注意注意,我开几副安胎药,一日两碗,定能保令侄女胎象稳固。” 袁嬷嬷感激不尽的话不知说了多少,准备送大夫离开时,朝帐里喊了一声,“大夫要走了,还不去送送。” 幔帐一边被撩起,苗二姐从床上下来,对着大夫福了福,“我送大夫出去。” 大夫一看是个模样娇俏的小妇人,作了半揖,“你有孕在上,还是多休息吧,随便遣个人随我到铺子里抓药便是。” 袁嬷嬷没坚持,送大夫离开,随便让请大夫小厮再送大夫回去。 莫总管不放心,一直等到袁嬷嬷送大夫离开才从开满蔷薇花的小径里走出来。 “看你这喜笑颜开的样子,王妃无事吧。” 袁嬷嬷一合掌,轻声笑道:“王妃有喜啦。” 莫总管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嬷嬷说什么?” “王妃有喜啦。”袁嬷嬷又说了一遍,然后转身进屋。 彼此苏瑜已经从床上出来,幔帐业已重新挽回铜勾上悬起。她坐在凳子上捋着袖子,心里五味杂沉。其实她心里是有数的,那一世生桐姐儿,可不就是这样,头昏,胃口也大。苏玫暗地里在姜老太太跟前笑话她,说她怀了个饿死鬼,不然一天能吃五顿饭? “姑娘大喜。”袁嬷嬷迈步进来,笑得眼角起了不少皱纹。 莫总管跟进来,苏瑜在他眼角看到了眼泪,“王妃大喜,要是王爷能知道这个消息,指不定得多高兴呢!不,这事就该让王爷高兴高兴,老奴这就去写家书告诉王爷。” “不妥。”苏瑜出声阻止,“王爷才离开多久?大军估计才到连云州,总管这家书一去,先不说会不会落到旁人手里,真叫王爷看见,定会分心为我伤神。他在前方拼命,我不能因为腹中这块肉拖他后腿。” 莫总管缄默的看着苏瑜,王妃说得句句在理,他一个字也无法反驳,“王爷能娶到王妃您这样有智慧的妻子,是我们王府的福气,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说到伤心处,莫总管真的开始抹泪,“皇后娘娘在天上看着呢,她定会保佑王爷和王爷一切顺利的。” “此事也就我们几个知道,不然知道的人越多我腹中的骨肉越不安全。”几日后大相国寺的法会,太后亲自派人来叫她同去,指不定在其中闹什么妖蛾子呢,她得小心。 “连采玉和夏莲也不告诉么?”袁嬷嬷想着这两个是信得过的,知道后能更加用心服侍。 苏瑜摇摇头,“让雪娇和蝶依知道就行了。” 袁嬷嬷想了想,“那姑娘往后的吃食就全由二姐你负责,不必刻意供食,但务必不能亏了姑娘肚里的孩子。” “放心,奴婢明白。” 徒然想到什么,苏瑜看向莫总管,“莫总管,你派个人悄悄盯着刚才诊脉的大夫,我想看看出了王府,谁会先请他喝茶。” 葛总管倒吸了口凉气。 天黑后,今日给王府嬷嬷侄女请脉的大夫被人用黑布袋套了头,又被人一路抗着飞檐走角落到一处院落,然后重重摔到地上,他已经吓得忘了呼痛,袋口被打开,光亮险些要刺伤他的眼。 大夫惊恐万状的四下望了望,满屋的奢华尊贵,一看就是权恩盛府之家。正前方垂着青碧色的绣帐,烛火下隐约可见绣帐里坐着个人。 “你今日进王府,都干了什么,又看了什么?” 一道动听淡漠的声音撞进大夫耳中,大夫对这没有感情的声音打了个激灵,抖如筛糠,“就是……就是给一个嬷嬷的侄女请……请了个脉。” “最好直接说实话,不然你肯定会后悔。” 绣帐后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听得大夫每个毛孔都在恐惧,他止不住的磕头,“我说的是实话呀,我进府就只是给个女使模样的妇人把了个脉,她是喜脉,那嬷嬷还说她侄女成婚有两载了,最近不舒服,这才把我请进府去看看,我说的是实话啊!” 绣帐微微撩起,从帐后走出个青衣绫裙的女使,那女使手里松开一副画,看着地上的大夫说,“看看这画中人,可是你请脉的对象?” 大夫颤颤巍巍抬起头,眼泪鼻涕流一脸的模样直叫女使恶心,“仔细看看。” 大夫赶紧用袖子擦干净眼睛,女使手中是一幅女子画相,他不敢怠慢,仔细盯着画相。 接着女使问,“是给她请的脉么?” 大夫脑海里浮现出苗二姐的样子,使劲儿摇头,“不是,那小妇人的脸稍微团,不像这画中女子瓜子脸,而且那小妇人没这画中女子好看。” “住嘴……。”女使冷喝一声,“确认没认错?” 大夫心里都快崩溃了,“小的就是个普通的坐堂大夫,能找小的诊脉也只能是府上的女使杂役,再说小的看见的人的确不是这画上的人,这才是今日晌午发生的事,小的不可能记错。” 绣帐里的人默了默,良久,“滚。” 女使示意门口的人进来,重新将大夫装进布袋,“我会让人时刻盯着你,所以最好闭紧你的嘴巴,不然你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是是。” 布袋里传出闷声回应,女使无比嫌弃的示意来人赶紧带走。 绣帐缝里伸出一支葱白细嫩的手,接着露出肖美媛阴狠柔美的脸来。一支金步摇在她耳畔摇摇曳曳,生怜生姿,“莫不是我揣测失误了?” 锦悠垂眸思忖半分,“姑娘定是太过紧张王府传出来的消息,苏瑜如今贵为摄政王妃,身子身份何等矜贵,岂会找这么个蹩脚大夫看诊?依奴婢看,他说的话该是不假。” 肖美媛松了口气,坐到桌边若有所思,“那贱人如此谨慎,量她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子赌运气。王爷都走了那么久了,咱们硬是半点儿收拾她的机会都没有找到,看她过日那样舒坦,我这里心就跟千万只蚂蚁在咬似的,又痒又恨。” 锦悠递上一盏茶,肖美媛吃了一口,仍没压下满腔的妒怒,“曲恒那个蠢货,上次在宁威将军府非但没讨到便宜,还被苏瑜煽了一巴掌,不中用,就该丢人。只是我真没料到,苏瑜做了王妃,享受王府带给她所有的荣耀,居然还自甘下贱做起生意,逼得曲家进项几乎全乎,拮据度日。” 为此事,曲二姑娘特意到姑娘面前好一通哭诉,听得姑娘心烦意乱,更暗骂曲二姑娘蠢得无可救药。 “太后那里这么久了,也没明着帮我,甚至对王爷也无动静,她可不像是个会真喜欢苏瑜的老太婆。” “或许太后也没找到机会呢。”锦悠看向肖美媛,若有所指,“姑娘忘了,昨日李公公到王府去了,这个时间太后让李公公去王府干什么?能联想的只能是几日后大相国寺法会的事,或许太后就要出手了呢?” 肖美媛赞赏的斜着锦悠,“就你聪明。”尔后又道:“你说,我要不要办太后助助兴呢?” “有太后出手,必定十拿九稳,姑娘若从中助事情更加顺利,太后定会感念姑娘懂事,将来许姑娘心想事成。” 锦悠一番话说得肖美媛心中美得很,接着又犯起了难,“可我并不知道太后要做什么,又从何下手呢?” 第329章 姜老夫人母女的打算 “就算不知道又如何,在大相国寺法会那日,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家亲眷都会前往上香听法,咱们使计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丢脸也不是什么难事。” 肖美媛倒是有心,“那贱人身边有两个奴婢,一个叫雪娇,一个叫蝶依,可都不是善主儿,那是王爷留在那贱人身边的暗卫,专门保护她的安全的。普通的法子普通的人,根本不能靠近,而且她本事大着呢,伶牙俐齿,最擅颠倒黑白,那些个没脑子的官眷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谁能不受她迷惑坚决站在咱们这边呢?” “奴婢倒有个人选。” “谁?” “长公主殿下。” “阿珏?”肖美媛吃了一惊,着实没想到锦悠会说出长公主来,“她怀着身孕呢,而且既将临盆,但凡有点闪失我就吃不了兜着走,而且那日她未必会去。” “姑娘忘了,驸马府的阿娘正是法会那日过生辰,驸马爷每年都会到大相国寺进香祈福,驸马孝顺,又与长公主关系亲睦,长婚后都是夫妻两个同去,今年肚子的孩子又将出世,依奴婢看附了临盆,长公主千难万险怕是都要去的。” “可是……。”主意是个好主意,但肖美媛仍有疑虑。 “姑娘,咱们只是利用长公主而已,又不会真的伤害她,届时还有苏瑜那贱人背锅,您担心什么呢?” 锦悠字字在理,容不得肖美媛迟疑,她阴狠的笑道:“就依你的,事成之后,赏你城外一座小庄子。” 锦悠听闻精神为之一振,立即跪在地上,“谢姑娘赏。” 明德院中有两株桶粗的梧桐树,皎白的月光下,树叶泛着油绿的光泽。 苏瑜手持长柄团扇,眼睛望着梧桐树出神,纤薄的身影异常寂寥。 听着莫总管回完话,她慢慢言道:“只去了肖家?” “是的,人已经回了荣春堂。”听不出王妃话里的情绪,莫总管应答恭敬,“老奴不放心,还让人继续盯着呢。” “辛苦了,总管下去歇息吧。” “老奴告退。” 莫总管离开时与袁嬷嬷相互点了点头,袁嬷嬷手里拿了件披衣落在苏瑜肩头,“夜风是凉爽,但姑娘现在身子不比从前,可不能不将息。” “嬷嬷,我想他了。” 别的话题,袁嬷嬷还能接下宽慰两句。唯独此事,她张着嘴,也不知要说什么。 只能默默的守着她,陪着她一起,感受时间流逝。 苏瑜满腹愁叹,她从来不知,闲来时会有这样一个人,让她心心念念,再不能忘。 接下来几日,日子很太平,只有孙学雍那里传来消息说京兆府的确接到一踪少女失踪案,苦主天天在衙门口闹,京兆府费了好大劲才安抚下来,仍那少女的下落仍为找到。他已经暗中去打探少女失踪前的行踪,有消息会再通知她。 夏日绵长,偶伴清风微凉,终是到了大相国寺法会那日。 出门前,袁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蝶依和雪娇倒没什么,反观采玉和夏莲,都觉得近日的袁嬷嬷比从前更啰嗦了。 “王妃可知夏莲背地里说袁嬷嬷什么?” 马车上,蝶依好笑的看向苏瑜。 “哦,那丫头说什么?” 雪娇抢话道:“说袁嬷嬷得了话唠病,往后她嫁人可不能选这样的人做婆婆,不然抗不住说。” 苏瑜脑补夏莲说这话时一本正经的表情,满脸的无可奈何。 与雪娇和蝶依说着闲话,马车不紧不慢赶往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的法会一年一度,颇受人尊重,智恩大和尚讲的经和他的菩提之心一样,让人十分信服。智恩大和尚平日里都在游历,只有大相国寺法会前后一个月才会出现。 苏瑜想到智恩大和尚,便想到那一世他对自己的话……。 姜老夫人封了诰命,底气足了,也肯见人了,得知大相国寺法会,连太后都会露面,自然要跟风而来,万一碰到太后,又在太后跟前得脸,于她儿子的前程也是有足益的。再来她的辰就要到了,大宅子业已看好,就等她家德哥儿今日去交付银子换了房契,那座五进五出伴着花园湖泊的大宅院就是她的新家了。在那样的大宅子里办宴请才有面子呢,今日若能在法会上多结识些权势贵眷,她亲邀至新宅参观,那才是人生一大乐事呢。于是一大早就让马嬷嬷帮着她捯饬,虽说比不上簪缨大簇的世家老夫人那般气派,但一身富贵绝不叫人轻看。 苏玫知道这样的盛事苏瑜肯定会去,才在她面前丢了脸,又被夫君严重警告,她虽爱凑热闹,为着颜面问题,她还是愿意在家待着。 李氏只是个妾,大相国寺的盛事她没姿格参见。 万氏要看孩子,也去不成。 但沈莹不同,她对这样的热闹期待神往,迫不及待想参与其中。更打算让夫君贺宏平一路,若能结识些京中权贵,看伯府那些个顽固还敢不敢轻瞧他们?所以,她缠着姜老夫人说了很多好话,这才如愿以偿。 沈莹打扮得异常醒目,头上一只雀衔珠的金簪是她最宝贝的头饰,脸上的胭脂红若绯霞,衬得她的确有几分瑰丽夺目。玫红色的绣花对襟裙,外罩白色薄烟轻纱,脚踩紫薇花绣鞋。 她一出现,贺宏平眼睛都看直了,良久才道:“娘子真好看。” 沈莹心里美滋滋的,不枉她辛苦收拾自己,嗔斜着贺宏平,“瞧你这傻样儿。” 姜老夫人对沈莹这一身装扮也很满意,觉得她没给自己丢脸,只有一旁的马嬷嬷几欲张口。老夫人和莹姑娘收拾得这样隆重去法会好么?佛家重地,讲究的可是个清心寡欲,谁会在这样的场合花枝招展引人注意? “阿娘,你在京这么久,可要好好替我引荐引荐,你是知道我在下河县过的那些日子,夫君是个不中用的,若没点儿机遇,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回到京城。这京城多繁华热闹呀,就是空气都比咱们那小地方的香甜。” 上了车,车帘抖动,沈莹扯着姜老夫人的衣袖撒娇。 但她的话叫姜老夫人面色微僵,以往是有些门户太太给她发贴子,可她自卑浅薄,怕出丑,索性都婉拒了。如今封了诰命,颜面上有光,这才肯出来见人。所以,她认识的人估计还没苏瑜认识得多。说到这里,她有些后悔没把苏玫带来,也好替她引荐引荐,让她在权贵圈子里露露面啊! 遣憾过后,又想今时不同往日,依她家哥儿的出息,定会有不少人上赶着巴结,她用不着主动去结识。 “我记下了,不过你与女婿也得争气,今日这法会能算是为你将来住稳京城铺路呢。”姜老太太此时想到自己的另一个姑娘沈菡,她想是也能到京城来,那他们那一家子可真算是团圆了。 “是,女儿省得。” 在沈莹憧憬着她的美好前程时,苏瑜的马车已经往山上驶去。她撩帘看着满眼的青山碧翠,眼中的黯然渐渐飞散。 约莫半柱香时间,马车被堵在几辆马车后,蝶依撩帘望了望,“王妃,前面是长公主和相府的马车。” 长公主?宣珏都要生了吧,怎么还外出走动? 过了一会儿,马车才往前挪动。 苏瑜在雪娇的搀扶下落车,大相国府慈悲庄严的门口,看到长公主宣珏和肖美媛。宣珏肚大如箩,碧烟色的薄襟襦裙被支得老高。她身边随侍着两个嬷嬷两个女使,看向苏瑜的目光很是复杂和不屑。 肖美媛妆容精美雅致,无尽的妒恨被深深掩在眼底,望着苏瑜她浅笑嫣然,美得端庄文雅。她听说苏瑜的马车跟在她后头,又知道长公主的马车在她前头,就有意让苏瑜在门口给长公主添添堵。 第330章 闲话 她是很清楚长公主看不上苏瑜,不仅二嫁,还成了她长辈,连她见着也是要行礼问安的。长公主真真的天之娇女,自小性子倨傲骄纵。岂会忍受自己瞧不进眼的人长自己一辈? 肖美媛吃准这一点,便故意在门口磨蹭,直到苏瑜的马车停过来。 “请王妃安。”肖美媛先行行礼问安。 瞧她那规矩的样子,苏瑜可不会真信肖美媛诚心愿她‘安’,“肖三姑娘不必多礼。” 说完,视线落在她身边的长公主身上,“长公主快要临盆了吧,女子怀胎很是辛苦,出门在外,长公主千万要保重身子。” 长公主并不接受苏瑜的好意,只是略略颌首,想自己向她行礼问安,宣珏自认做不到。“不必王妃操心,本宫知道。” 听着长公主不冷不热的话,苏瑜并不气恼,反正她也没指望能在宣珏这里获得几分好颜色。 “王妃……王妃娘娘。” 忽然听到有人喊她,苏瑜偏头回望,看到霍静芳姑嫂二人下得马车朝她走来,喊她的正是岳云眉。 岳云眉不必说,霍静芳以往与肖美媛算是走得近的,也不知几时开始渐行渐远。不论如何她们同住京城,自小相识,说情分不比苏瑜差,怎么这二人眼界越来越低下,竟与苏瑜厮混成熟。 肖美媛心中很是鄙夷。 “阿眉,阿芳,你们来了?” 岳云眉和霍静芳客气的朝长公主行礼,“请长公主殿下安。” “嗯。”宣珏面无表情应付一声。 “都进去吧,太后娘娘一早就到了,咱们该进去请安了。”肖美媛看出长公主的不耐烦,提议。 众人不可置否。 大相国寺的法会是大雄宝殿进行,诸多香茗贵客尚在来途,但寺中一切皆已布置妥当。进了山门没走几步,眼前一处香鼎香火旺盛,两侧经幡随风翩然,已到了不少人,但各自言谈小声谨慎,丝毫不曾冒犯法相庄严。 长公主和肖美媛走在最前头,苏瑜和岳家姑嫂落了几步空隙说着悄悄话。 “我瞧着长公主就要临产,她就不怕磕着碰着么?”前面长公主右手撑着腰走得慢,连带她们跟在后头的也步缓。 对于长公主宣珏,苏瑜大概是了解的。不论是那一生还是这一世,她都与驸马都蔚夫妻情深,今日是驸马阿娘马夫人的生辰,以往马夫人身子尚好,必到大相国寺进香祈福。身子一垮后,此事就落在驸马身上,每年的今日由他到大相国寺代劳。与长公主成婚后,事情又落到长公主肩上。“驸马的阿娘今日寿辰,长公主为她进香祈福,这是尽孝呢。” 岳云眉一副了然的表情。 苏瑜又道:“怎么只见你们俩,你阿娘没来吗?” 岳云眉翻了个白眼,“我阿娘早就到了,你忘了太后今日也是要到大相国寺的,不说我阿娘,只要是受了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天刚亮就起身朝大相国寺来候着了。” 那一世她也知道大相国寺的法会,只是一次也没参加过,因为着忙着打理府中庶务,应付生意场上的多端诡变,根本没时间体验这种悠闲。 “阿瑜,大相国寺后山有处断崖,崖前有片枫树林风光甚是怡人,寺中僧侣建有步道盖有亭子,这个时间最是赏枫叶由绿变黄的好时候,等到法会结束,咱们带上吃食茶点,到那里去吹吹凉风吧。” “阿眉,你忘了你哥的叮嘱了?”霍静芳给岳云眉泼了盆冷水,“你哥可是说了,让你今日乖乖跟着我,不许再惹事生非,不然就要……。” “知道了,不然就要给阿爹阿娘告状嘛。”岳云眉不满的斜视着霍静芳,“你们夫妻两个真是越来越同心了,弄得我俩之间从未有过情分似的。” 岳云眉这话听着有点酸味儿,但除此之外还有猫腻儿。苏瑜扯着霍静芳,悄悄问了句,“怎么回事啊?” 霍静芳哂笑一声,然后附在苏瑜耳畔将前段时间岳云眉到得胜堵局的壮举说了个大概。苏瑜直听得心肝打颤,这岳云眉也太胆肥了吧,这万幸是没出事,要是出了事是不是还是找上她的麻烦呢。 “不止呢。” 霍静芳又附在苏瑜耳边一阵细语,听得苏瑜更是满脸惊愕。惊愕后难以置信的看着岳云眉走在前面的背影,“真的?她真的一不五时的提起世子爷?” 霍静芳十分肯定的开口,“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可我和她二哥哥又不是傻子,早就看出问题了。只是世子爷那样的名声,真不知阿眉中了什么邪。” 名声? 苏瑜想起了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的话。 这也是萧景仁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家世有家世,要地位有地位,偏偏没有姑娘敢嫁进寅国公府的主因。但她是知道萧景仁的,传言哪里可信?他明明是个大好的待娶青年嘛。若真是岳云眉和他成了,那白太蔚府与孙家的可能性不是大大提升么? 不对,她想得倒是美,还不知人家萧世子愿不愿意呢。 一行人陆陆续续到了太后所在的朝圣阁。 梁太后端坐在首位,今日打扮稍作寻常,只是多年深宫上位生活,令她举足间气势尽显,威慑逼人。她笑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不笑,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冷漠杀伐之气。 首位下坐着三品官亲家眷,不时吃吃茶,左右说说话,或者默默听侍站在太后身侧的与太后讲话。 宫里的嬷嬷进来回话,“太后,长公主和肖三姑娘还有王妃等人来了。” 一提到王妃,还算温和表情的太后脸色微僵,她可没忘记当初苏瑜在慈宁宫是怎么威胁她的。宣祈离京后,她想尽法子想从苏瑜手中夺回她想要的东西,孙府找不到,进了王府就更难。这些时日她想起自己有把柄落在他人手中就夜不能寐,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怎么能被一个扶不上台面的二嫁贱婢要胁? 苏瑜一脚迈进来,首先看到的不是梁太后,而是梁太后身边的智恩大和尚。想到那一世他对自己的话大有玄机,她就想找个机会与他多说几句。 至于太后眼中的怨毒苏瑜视而不见,随众人一起向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佛门清静之地,讲究人心归一,用不着守这么多的臭规矩。” 话是这样说,苏瑜知道这些臭规矩是梁太后最为看重的。 起身后梁太后与霍静芳还有岳云眉说了几句话,又让肖美媛和长公主落坐,独独留苏瑜不尴不尬立在中央,“自从王府大婚后,咱们两妯娌还是头一回见面吧。” 什么意思?怪自己不懂规矩不将她放在眼里么? 苏瑜曲膝福了福,“是想着进宫向太后您请安,只是臣妾蠢笨,记性也不好,头先嫁进王府时教养嬷嬷教的规矩忘了大半,怕进宫见着太后冒犯太后,也怕在太后跟前闹笑话,给我家王爷丢脸。” 本是没可信度的敷衍话,偏生叫苏瑜说出几分可信度来。 而梁太后也着实没想到苏瑜会这样怼她,暗暗捏紧手中丝帕,压着满腔厌恶笑得无害,“你呀,就是想得太多,进得宫来,咱们妯娌说说话,哪儿有那么多规矩。” “既是太后不嫌弃,那臣妾往后就时常进宫叨拢太后,还望太后不嫌臣妾话多将臣妾给赶出宫去才好。” 苏瑜语怕一落,诸位官亲夫人都忍不住哂笑。 当然,也有看不过眼,想故意使苏瑜难堪的,例如黄国公府的张夫人,“知道的,说王妃开玩笑呢;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在贬太后娘娘不近人情呢。” 第331章 佟茉的恨 张夫人语声一落,阁中瞬间寂静。 这个黄国公府的张夫人,苏瑜那一世没得罪过她,这一世好像也没得罪过她,偏生她就要跟自己过不去。苏瑜笑吟吟的看过去,“张夫人这话真叫本妃惶恐,本来一句玩笑话竟叫张夫人曲解成了别的意思,太后娘娘敏慧天下,怎会不近人情?张夫人这样说,可是在挑拨我们妯娌之间的关系?还是说张夫人以为我这个粗鄙之人见不得太后,抑或是太后无容人之量会刁难于我?” 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王妃,她哪有那个胆子挑拨?她本意想叫苏瑜难堪,可没料到头顶会被扣下这么大顶帽子。张夫人惶惶不安的起身,冲着太后忙曲膝,“太后明鉴,臣妇不是这个意思,是王妃误会了。” 今日在菩萨跟前,太后也不想跟苏瑜撕破脸,她出声做起和事佬,“咱们多少年交情了,我还是懂你的。王妃别站着了,坐吧。” 苏瑜却道:“回禀太后,臣妾头一回到大相国寺,适才一路走来,看到朝圣阁不远处有间观音堂,臣妾想去拜拜,求求菩萨保佑我家王爷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难得你对王爷这份心思,去吧。” “臣妾告退。” 退出朝圣阁,苏瑜目光清寒层层,蝶依看出她不高兴,担心她腹中孩子,“王妃别跟张夫人一般见识,她在京中官亲中出了名的刻薄。” 苏瑜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找事,事总找我,我怎么就那么不受人待见,好像谁都能攻击我似的。” 蝶依和雪娇相视一眼,心中皆明了,王爷不在京城,那些看不起王妃出身的人可不就紧着她欺负? 站在观音堂门槛外,苏瑜抬眼看着观音菩萨慈辈庄严的法相。她深吸一口气,提着忐忑之心迈过门槛,跪在观音座下的蒲团上,双手合拾,无经虔诚。 重活这样的事,世人谁敢想?又有谁敢信? 莫不是菩萨怜悯她那一世命运凄苦,给了她一次擦亮眼睛的机会?睁开眼,看着观音菩萨慈眉善目的笑容,那目光中大千世界无所不往,无所不在;那笑容里人世沉浮,皆是虚枉,皆是笑谈。 “阿弥陀佛……。” 伴随着一声佛号,从内门里走出了智恩大和尚。 苏瑜忙忙起身,紧张的张了张嘴,又想到身后跟着雪娇和蝶依,含在嘴里的话终是改了,“大师安好。” 智恩大和尚目光充满慈怜,落在苏瑜的小腹之上,“女施主不必满腹疑愁,正所谓庄周梦蝶,或是蝶梦庄周,又有何干系?人之一世,终不过寻个安身立命的归处,只要女施主坚信,千难万险,亦会无虞。” 当智恩大和尚的目光落在她小腹上时,苏瑜便确定智恩大和尚是有大智慧的,“大师,我可能守住这孩子?” “女施主多此一问,你不正守着他么?阿弥陀佛!” 智恩大和尚出现得突兀,也离开得突兀,苏瑜怔怔的看着他消失,脑海里响着他的话。 “王妃,告诉大和尚没关系么?我看他与太后那样亲近,会不会……?”雪娇出声,满腹担忧。 “我记得寺中东面有个牡丹园,咱们去走走,我想透透气。”消化消化智恩大和尚的话。 雪娇和蝶依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她们家主子好像从未来过大相国寺,怎么寺中有个牡丹园? 大相国寺的法会苏瑜是没参加过,但却也是到过大相国寺还愿祈福的。还记得那年姜老太太受了风寒一直未能痊愈,苏玫说最好到大相国寺添添香油,沈重霖听了这话,添香油这事就落到了她头上。 也就是那一次,她在寺中碰到了宣祈。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侍奉的都是皇亲贵戚,寺中的栽种培植自然不落俗套。那牡丹园的几十枝牡丹让寺中僧侣精心培植,丝毫不比宫中御花园的牡丹花逊色。 不知何处传来木鱼之声,响在耳畔却是异常清静。 “好香啊!”蝶依深深吸了口气。 “奴婢也闻见了。”雪娇附和。 “嗯,是挺香的。”苏瑜对花卉研究得不多,倒是小斑爷爱好这些。 蝶依发现王妃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想要打岔一二,“咱们府里也是有牡丹的,奴婢前儿瞧着已都开花了,王妃近日忙得很,得空在花前摆了茶席,咱们也能看个够。” “府里又不是不给你饭吃,你近日怎的就跟茶过不去?真想学门手艺讨生活么?”雪娇白了一眼雪娇,故意提了声调讨苏瑜欢心。 蝶依啐了她一口,“呸,你自己粗手粗脚,蠢笨如猪,学不来这风雅的东西还不愿旁人学,我看你就是妒忌我。” “你……。”雪娇气急,“王妃,你瞧蝶依,她踩我呢。” 苏瑜被这二人的吵闹声闹得心绪活络不少,笑道:“好啦,雪娇,蝶依想学我教,你要是想学我也教,别半嘴了,咱们这就到了。” 三两只蒹葭蝶打眼前飞过,轻轻盈盈落在一株粉牡丹上,长长的触须卷起,紧贴着纤薄娇嫩的牡丹花衣。三人悄然走过去,还是将蒹葭蝶惊得腾空飞起,扑着翅膀落往别处。 放眼望去,各色牡丹争相绽放,大朵大朵入眼,姹紫嫣红,美不胜收。有两株金牡丹长在牡丹圃最中央,阳光下真如度了薄金般耀眼生辉。 “看着牡丹开得这样好,奴婢觉得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雪娇伸手去抓蝴蝶,她会武,手又快,抬手就将一只蓝蝶双翅捻在指间。“王妃,你看。” “它要是会说话,肯定在大喊‘救命’,放了吧。”苏瑜笑道。 雪娇松手,蓝蝶展翅逃走。 “那边有朵大红色的牡丹,具着真喜庆,王妃,咱们绕过栅栏过去瞧瞧。”蝶依指着前方笑道。 苏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也见到了,点点头,主仆三人漫步而去。 “王妃娘娘。” 刚要到那朵牡丹跟儿前,突然听到有人喊她,这声音,不陌生。 蝶依和雪娇见着来人,曲膝福了福,苏瑜则眼带疑惑望着她,“佟夫人,你也来赏牡丹?”来人正是耿荣的嫡妻佟茉,她看起来眉眼清淡,身形很柔弱,似风再大一些就会被吹跑一般。 佟茉笑着摇头,“我是无意间见着王妃往这牡丹园来了,想跟王妃说说话,便擅自跟来了,王妃恕罪。” 佟茉单薄的身子微微盈礼,苏瑜则奇怪她与佟茉又不熟,二人之间哪儿来的话题?“那边花径上有条长凳,咱们过去坐坐吧。” 佟茉站得久了的确有点疲累,苏瑜能这样顾及她的状况,佟茉不得不心生感激。“是。” 长凳左边有一株若大的柳树,柳绦低垂,一只蝉停在柳枝上一停一歇的鸣唱。苏瑜和佟茉坐下,蝶依和雪娇以及佟茉身边的女使往旁边退了退。 “佟夫人找我想说什么?”她与佟茉实在是没交情,所以连客套都不知要说什么,不如开门见山。 佟茉则没料到苏瑜如此直白,她默了默,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听我家将军说她找过王妃了。” 佟茉的语气略带哀漠,却又携着太多无可奈何,“你既是知道他找过我,肯定也是知道将军为何事找我的吧。” 佟茉不可置否点头。 “呵呵,这种事情他竟也不避着你,我真不知该赞你大方还是笑你可怜。” 苏瑜的话让佟茉很受伤,“王妃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呢。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依仗的男人心里住着别的女人,我佟茉哪里比不上她?为何将军会为她那样执迷不悟?王妃,我是恨的,恨嫣如。” 第332章 卑微的佟茉 当初在长公主府上为嫣如动手打了耿荣,就该知道她与嫣如的情份不浅。此时佟茉在她面前说她恨嫣如,她还真是敢说啊!“将军跟我说她想纳嫣如进府,你不会也大方到愿意她进府与你进侍一夫吧。” 苏瑜的反话佟茉不是没听出来,只是她说对了,“当年耿家因为门户差距,不仅强拆散了将军和嫣如,还让嫣如半生流落到烟花境地,事后瞒了将军那么多年,更令将军对嫣如误会颇深,害得他们……。唉……,如今真相大白,将军想要弥补,不论私心,我也是能理解的。” “耿将军何其有幸,能得妻于你。”这是苏瑜的真心话。 听见苏瑜这话,佟茉抿嘴笑了笑。“将军说王妃拒绝了他请您帮着劝嫣如进门的提议,我也想求求王妃,答应了吧。嫣如姑娘进门,我定不会薄待她。” 苏瑜目光凝凝的看着佟茉,想从她淡然的面孔里找寻出这话有多少真心。 似看出苏瑜的疑惑,佟茉叹息道:“我自小身子就不好,与将军成婚数载不育,家中长辈背地里不少劝将军纳妾抬通房,但将军都一一拒绝。起先我以为他待我情深,后来才知道他心里住着个嫣如,所以谁也瞧不上。” “如今将军手握重权,也有能力护住他心爱的姑娘。嫣如进门,府中长辈碍于将军情面,也不会多加刁难。至于我,身子这样差,肯定也没几年活头了,更不会成为影响她的障碍。所以,既然将军有意,嫣如姑娘又有真心,她是没道理不愿意的。” 听佟茉这话的意思,是上次耿荣没把话跟她说清楚,她才拒绝去劝嫣如的?所以,她这回叫住自己,是想替耿荣解释,再给他和嫣如一次机会? 看着佟茉倔强卑微的笑容,苏瑜实在说不出难听的话,“嫣如已经心死了,她打算放过耿将军,也放过自己。佟夫人,你不必自寻烦恼。” 佟茉摇着头,“我爱将军,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一旦爱了,不就是一生一世?嫣如姑娘能为将军忍辱偷生,用那种特殊的方式守着他,看着他,这种感情是说散就能散的吗?” 苏瑜无法反驳,只是佟茉的大度,还是让她难以相信。“你能跟我说这些,足见你的诚意,可这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无权替嫣如做任何决定。” “我并不想为难王妃,只是想让王妃替我传句话给嫣如姑娘,如果先前她是顾虑我才不答应,那就请王妃告诉她我的态度。” 有微风拂过,落在地面上的柳绦碎影斑驳,鼻息里是阵阵牡丹花香。苏瑜的视线落到从拱形门下出现的英姿身形上,来人面容清俊,身上淡青色的披衣行动中随风扬起,露出里面宝蓝色的绫纹长衫。 “阿茉,到处寻你不见,怎么到这里来了?” 耿荣一出现,语气里是责备,眼中却是无尽的心疼的担忧。 佟茉笑着摇头,耿荣的反应让她打心眼儿里高兴。 苏瑜则在心中感慨,耿荣对佟茉的感情不像是假的,却又能以同样的态度对嫣如。她是该赞他多情呢?还是该恼他花心呢? “我已经添了香油,也在菩萨面前磕了头,你身子不好,咱们不参加法会菩萨也不会怪罪的,回去吧。” 耿荣温言细言,情深肉眼可见,谁不动容? …… 姜老夫人的马车在山门前堵了很久,也正因如此结识了不少官亲家眷。得知她是沈重霖沈大人的母亲,纷纷上来奉承巴结。这可都是京中说得出名号的人物,居然围着自己转,姜老夫人表示很受用,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沈莹也很快与一些个略微说得出名号的贵女打成一片,又担心别人会笑话她没规矩,以自谦奉承的方式哄得贵女们很高兴,不但没让人觉得她见识浅薄,反而让人觉得她纯朴没心机。 “……届时请田夫人和邹太太赏脸到舍下聚聚,咱们好一起说说话。”姜老夫人已经开始邀请人去参加她的寿宴,客气中满得得意。 田夫人是巡城御史家的夫人,家中老爷时常要与沈重霖打交道,她也打算维护好与姜老夫人的关系,“那感情好,届时就叨扰了。” 邹太太是大理寺卿家庶子的丈母娘,因着那庶子得宠,邹太太也时常在宴席上露脸。“是啊,到时我肯定拎着寿礼一早去敲门。” 田夫人和邹太太一左一右走在姜老夫人身边,这些品阶不高的诰命夫人是无缘得见太后凤颜的,若想见到,要么凭召见,要么凭运气。显然这一群人里都没有。 贺宏平在一群女人堆里实在插不上话,默默的跟在后头充满隐形人。 “老夫人,这寺中有个牡丹园,种植着各种名贵牡丹,其中两株金牡丹尤为珍贵,是极为难听的珍品呢,您头回到大相国寺来,肯定得去看看。”田夫人对这个姜老夫人印象还不错,只是沈家的事她了解不多。 姜老夫人随口附和道:“我最爱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瞧着就新鲜得很,有劳田夫人带路,咱们一起去瞧瞧。” 田夫人主动扶起姜老夫人的手臂,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姜老夫人被人这样礼待,只觉得脚下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十分舒坦。 一行人来到牡丹园,说说笑笑惊飞了许多蒹葭蝶,那些蝴蝶翩翩起舞,倒也十分好看。姜老夫人从未见过这样大朵大朵,且绽得饱满的花,一时间像看稀奇似的站到花前,“哟,这花开得真好看呢。” 沈莹怕她阿娘看到稀罕物什失态丢脸,赶紧上前扶住姜老夫人,趁机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阿娘,这牡丹开得真漂亮,想必是日日听寺中师傅们诵念经文,有了灵性呢。” 沈莹一番话,将姜老夫人从没见过世面的状态中拉回了神,她深吸了口气,拍着沈莹的手背,“京城真是个好地方,菩萨都比别的地方灵验呢。” “哈哈哈……。” 姜老夫人一番话将众人逗笑了。 “大相国寺的菩萨最是灵验,一会儿老夫人去拜拜,定能心想事成。”田夫人趁机谄媚。 “是啊,我隔壁有户姓任的人家,娶了媳妇几年都没孩子,来大相国寺救了送子观音,隔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呢。”邹太太说得声情并茂。 是真的?此时,姜老夫人又后悔怎么没把苏玫叫来了。苏玫嫁进她沈家也有些年了,连后进门的妾侍都有了身孕,偏偏她这正室的肚子安静得可以,太不像话。 “咦,那里有人呢。”田夫人看到一株柳树下站着几个人。 今日能到大相国寺的非富即贵,大家伙儿都好奇是谁立在柳树下说话。 不看还好,沈莹这一看,脸色顿时一滞。心中的火如何也压抑不住,全化作怨毒从眼中溢出来。那日在相见欢酒肆被人羞辱的一幕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掠过,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还有那对奸夫**不屑的表情,都像把她整个人放在火上烤似的难受。 “怎么是她?” 姜老夫人声调一冷,田夫人立即察觉出异常,“怎么,老夫人认识?” 姜老夫人立即想到前几日沈莹在她面前哭诉的委屈,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的宝贝姑娘头一回进京,居然让苏瑜这个贱人给羞辱,她鼻子里冷哼一声,“怎么不认识?化成灰都认识呢。” 第333章 逼迫 “咦,那不是耿将军夫妇么?”邹太太却蹭过不少大席面,虽说不曾与这二人说过话,但这夫妻两个什么模样还是有些记忆的。 田太太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还真是耿将军夫妇,我怎么瞧着佟夫人在抹泪似的?” “耿将军两口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缱绻恩爱,耿将军待佟夫人就像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似的,要说谁都会伤心难过,只有这佟夫人是最没理由当着耿将军的面哭的。” 邹太太的话像一记惊雷劈在沈莹头上,她仔细朝那边望过去,那佟夫人的确一副在抹泪的姿态,而耿将军微弯着腰,像是在诱哄她不要哭。再见苏瑜立在一侧,表情全无,沈莹立即脑补出一台荒唐的年度大戏。她激动得手指尖儿都在打颤,定是这对奸夫**的事败露在正室佟夫人面前,奸夫要领**进门,正室不肯,正委屈直哭呢。 天啊,这乡下戏台子上的戏码,居然在京城倾情上演。沈莹想看苏瑜丢尽颜面的声音在心底汹涌咆哮,她惹不起耿将军,但对付苏瑜绰绰有余。再者这里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官亲贵女在,若是知道了苏瑜作下的下作事,一人一口唾沫都要将她淹死。 啊! 想想都痛快! 沈莹不会满足于想象,她递给贺宏平一个眼色,随即大步朝苏瑜和耿荣走去。 佟茉的确眼湿了,不过不是因为沈莹脑补的原因,而是适才有风吹过,有尘埃挤进她眼中,一动就疼,耿荣哄了那久才让她忍住不用手去揉。 耿荣来了,也知道先前佟茉跟她说了什么。他对自己有脾气,说他自己有法子让嫣如松口,不叫佟茉替他求人。苏瑜没忍住哂笑,这个耿荣,真是又倔又蠢。敢情他真以为破镜能圆,那些修补的裂痕就能不管么?覆水能收,收回来还是原先那盆干净的水么? 牡丹花她也赏够了,听这对夫妻的话也听得够多,大雄宝殿的法会也该开始了。而且今日是太后特意叫她来的,她要是长时间不露面,肯定旁人会诟病,太后那里也不易交待。 刚要示意雪娇和蝶依走人,忽然见着沈莹气势汹汹走来。 苏瑜睁大眼,确定是沈莹,接着问题就来了,她为何在此? 沈莹越走越近,越近越看得清楚。进了京是不一样,在下河县原本小家子气的苏瑜,也出落得气质端丽温婉,身姿盈盈,那两汪剪水瞳目,仿佛明月照水般清润明净。她身上穿着一袭碧青色粉绣小姜花儿对襟裙,外罩着霞影软缎纱衣,发髻间戴着钗饰虽然简单,瞧着却是价值不斐。整个人仙姿绰绰,是让人移不上开眼的动人雅怡。 “我还真是没认错人,大相国寺这种法会也是你这下作之人能涉足的?”沈莹一站定,就对着苏瑜开始冷嘲热讽,“你但凡有半点自知之明,也不会闹到人家正主面前,哦,我忘了,你是个下堂之人,哪儿懂什么廉耻?” 蝶依和雪娇眸色一寒,竟是为着王妃来的?二人就要动作,苏瑜却挥手示意不必。 沈莹又看向耿荣夫妇,一腔义愤填膺的热血似不吐不快。只是她的目光在耿荣身上停了一瞬后就落到佟茉身上,“将军夫人,这事怪不得将军。”且说,且拿眼狠狠刮了一眼苏瑜,“虽说这贱人手段下作,但她的确长了张好看的脸不是?还有将军,您千万不要被这贱人给骗了,她跟将军您交往,肯定没跟将军交待过她是弃妇之身吧。也是,想要高攀豪门,自己那点陈年烂底肯定是要藏稳了。” 沈莹这番慷慨陈词,说得佟茉一脸懵然。再细细回味沈莹的话,她道:“这位太太,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呀,这佟夫人说话声音柔柔软软,真是好听。沈莹丝毫没察觉到佟茉脸上的疑惑,而是自以为是的笃定道:“误会?我怎会误会?我可是亲眼所见,前几日这贱人在酒肆里勾引耿将军。” “住口。”耿荣终于反应过来沈莹在胡说八道什么,脸色一沉,“滚远点。” 沈莹为耿荣威慑所震,肩膀本能的吓得瑟缩。姜老夫人瞬间将沈莹扯到身后,指着耿荣自诩用心良苦相劝,“大将军怎这么不识好歹,我姑娘是在提醒你这个贱人的底细不干净,她缠着你是想破坏你的家庭,你不谢她反驳骂她,怎的这么不识好歹?” 仗着沈重霖的官威,姜老夫人摆足了架子。 “你……你胡说什么?”佟茉听不下去,这老妇怎能这样往苏瑜身上泼脏水?“你到底是什么人?又知她是什么人?也敢在此胡说八道,我看你上了年尼,劝你慎言。” 姜老夫人高傲的抬起头,拿眼不屑的斜着苏瑜,“沈重霖沈大人正是我儿,我是他的阿娘,陛下新封的诰命夫人。” 姜老太太封了诰命,这是那一世没有的事。苏瑜冷冷的瞥着她,挥袖重新坐下,这一抬头,瞧着姜老夫人更不可一世的样子。她儿子当了大官,她又封了诰命,她很得意吧。 “我是沈大人的嫡亲妹妹。”阿娘报了身份,沈莹的胆子又恢复不少,从姜老夫人身后站出来趾高气昂。 佟茉哑然的看着这对活宝母女,难道她们不知道苏瑜已经嫁进皇家? 姜老夫人见佟茉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的身份给吓住了。然而此刻更重要的是在苏瑜面前炫耀,她走了几步站到苏瑜面前,她竟坐在长凳上巍然不动,这样的藐视令姜老夫人很不痛快。 “苏瑜,没想到咱们婆媳这辈子还有再见的一日。” 苏瑜? 跟随姜老夫人而来的一众官亲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都不由得面面相觑,当初从长公主府上传出孙家外甥女与新贵沈重霖沈大人之间的官司,又因与摄政王有了牵扯,故此被京城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了好久。这些夫人太太们虽不曾见过摄政王妃的面,但摄政王妃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此时,她们皆好奇,姜老夫人敢这样对摄政王妃说话,她到底哪来的底气?难道就因她儿子沈大人升了官?就算升了官也够不着摄政王妃的身份地位啊!纷纷得出一个结论,这母女两个肯定是脑子有问题,或者神智不清,否则怎敢与虎谋皮? 田夫人和邹太太准备转身遁走,她们可不想受这对母女的牵扯去惹上王妃,而且姜老夫人那些话太放肆,简直是攀污皇亲,弄不好可是要坐罪进内狱的。 蝶依和雪娇突然出现拦住一众人的意图,众人便脸上噙着惶恐和干笑,在原地呆住。 “老夫人慎言,我可没福气与您成为婆媳。”苏瑜勾起一方唇角,极尽凉薄一笑。 “你有自知之明最好,也别因着我儿如今出息了就惦记着再想回沈家。如今沈家大房有妻有妾,连女使都是人满为患,实在腾不出空地儿让你杵着。”姜老夫人眼中的意得志满像隐形的水,紧紧将苏瑜围住。 苏瑜实在按捺不住看个蠢货的眼神在姜老夫人身上流连,“老夫人多虑了,沈家又不是什么好人家,不是每个人都稀罕。罢了,就看在你我曾经婆媳一场的份上,这就走吧。” 让姜老夫人走,也就是会放过她的意思。众人正要松口气,沈莹突然跳出来,“苏瑜,你得瑟什么?真以为自己奇货可居,是个男人都会看上你是不是?现在大将军知道了你的真实面目,铁定是不会让你再粘着他。你要是还要颜面,就赶紧滚,别丢面丢到菩萨面前。” 沈莹这番话出口,当场就有几个夫人太太吓得脚软跪下了。 第334章 反转 而背对着众人的姜老夫人母女自然没看到,看到的,只有无尽疑惑的贺宏平。 被人这样欺辱,苏瑜失去了对姜老夫人母女最后的一点善意。她站起身,阳光从她肩后掠过,映得她的双眼满是冷冽清耀,连带声音都沉下不少,“耿将军,你熟知律法,冒犯皇亲者该当如何?” 耿荣愣了愣,想到她是个连自己都会动手的人,岂会一直让人欺负?“普通百姓按律杖三十,关进大牢。身有诰命者按律杖五十,送入内狱。” “姜老夫人,我不管你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苏瑜眨了眨眼,长长的睫羽像不远处翩飞的蝴蝶翅膀,眨眼间投着淡淡黯影。“耿将军,今日这大相国寺的安危是你负责的,就辛苦你让侍卫将姜老夫人和沈莹分别送出去领罚吧。” 姜老夫人听得稀里糊涂,但有一点她听明白了,苏瑜这小贱人让大将军抓她们母女去坐牢呢。心里莫名的起了丝恐慌,声音不由自主高了些,“慢着,哪里来的皇亲?我几时冒犯了什么皇亲?” “王妃娘娘。”佟茉心存仁善,有些不忍,“老夫人年纪大了,杖五十恐怕她承受不住。” “她有胆子出言不逊,就该有胆子承受后果。”苏瑜眸色幽深的瞟向姜老夫人和沈莹,语声轻灵,笃定了她不会收回决意的心意。 听着‘王妃娘娘’几个字从佟茉嘴里说出,且是对着苏瑜,姜老夫人再蠢再笨,业已意识到什么。她难以置信的盯着苏瑜,心跳由慢及快,最后快到难以沉受,身子一歪瘫坐于地。 沈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摇着头,“你怎么会是‘王妃娘娘’,不是我大哥哥的下堂妇,你是我大哥哥不要的女人,你怎么可能是‘王妃娘娘’?将军夫人,你弄错了是不是?” 佟茉很同情沈莹母女的无知,却也很恼火这对母女的无知。就算苏瑜不是王妃娘娘,她们也不该在家中有人出息人,仗势辱人,颐指气使。“她是王妃娘娘,相信在场之人都知道。”你们为何不知道? 沈莹回头,看到朝着苏瑜跪拜一地的官亲女眷们,最后一丝希冀之弦就那样脆生生的断了。她咬紧了唇,指甲扣破了掌心的肉皮,浑身上下都抖得像在数九寒冬没着寸绥。但她到底年轻,理智恢复得快。 “你不能打我阿娘,杖五十,她挨不住。” 连哀求她都语携硬气。 姜老夫人听见女儿的话,也神情清醒过来,可是她不敢动,更不敢说话。她完全相信以苏瑜的狠毒之心,她要再开口,肯定会被她赐死。原本以为儿子升了官,她可以在京中受人奉承,让人羡慕。逮着从前自己嫌弃万分的弃媳,能好好耀武扬威一番,哪里能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比起自己儿子升的大官,她更加的不好惹。她不是霖哥儿不要的弃妇么?为什么会有王爷能看上她? 苏瑜看着姜老夫人恢复了印象中出事后就瑟瑟缩缩的表情,眼中尽是嫌弃,“你们适才羞辱我的时候不是说得很过瘾么?你阿娘活了一辈子,我能明白她靠着儿子终于能抖起来了,急于想在人前卖弄的虚荣,但她不该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京城,是大相国寺,连菩萨都最讨厌犯口业之人。我只是个俗人,自然更不能勉俗,你们母女两个就好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应有的责任吧。” “不行,你敢打我阿娘,还让人把她送进内狱,我大哥哥不会放过你的。”沈莹慌了,她也没料想到今日会丢这么大个脸,要是大哥哥知道阿娘是因为想替她出气才找上苏瑜的,这一出事,肯定会把她剥皮抽筋。 “今日此处这么多证人,亲眼目睹你阿娘以及你出言不逊羞辱于我,耿将军依律行事,半点不错。你大哥哥官儿再大能大得过律法?不过他索来紧张他的官声,我也很期待他会怎么不放过我。” 苏瑜且说,且搭着蝶依伸来的手起身,往沈莹面前走了两步。 只是苏瑜走两步,沈莹本能的往后退,“你想干什么?”她恕吼,一把扯过一丈之外的贺宏平挡在自己面前,“贺宏平,你媳妇就要被打板子关大牢了,你放个屁成不成?你好歹也是永宁伯府的人,不护着我,真想看我被打板子关大牢吗?” 贺宏平在得知苏瑜的身份后,已经吓得神智不清,脑子里全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主家要是知道他得罪了王妃娘娘,这辈子莫说再回京城,被祖谱上除名的可能都有。这会他开始恨沈莹了,这个蠢婆娘素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今日害得他的天都塌了。 “你住口,都是你这个贱人惹事生非,得罪王妃娘娘,如今该正经求饶才是。”贺宏平怕连累自己,此时连休掉沈莹的心思都有了,他撩袍跪在苏瑜面前,“王妃娘娘恕罪,求您放过我岳母和娘子吧,她们冒犯您实恕不该,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嘛,求求您大发慈悲,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贺宏平这态度惊得沈莹想一巴掌煽过去,但为了活命,也只能任由贺宏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苏瑜磕头,丢人现眼。 “不知者不罪?好个不知者不罪。”这贺宏平口不择言,或许因为吓得不惊,丝毫没发现自己在乱说些什么。“你的意思,只要不知情,就什么话都能乱说一通?” 呃——,他不是这个意思,“不,王妃娘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瑜不欲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沈莹看着苏瑜走了,目光哀求到耿荣身上,“大将军,我大哥哥与您同朝为官,求你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我阿娘和我的,我知道误会大将军是我的错,你把我关起来可以,千万千万不要关我阿娘,她的身子伤不起啊!” 先前还趾高气昂,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这会子知道撞到石头上,又一副低三下四的贱样,耿荣很看不入眼,“王妃是皇家媳妇,你们冒犯她就是冒犯皇家,她没立即将你二人赐死已是宽容,打入大牢关入内狱,去求求你大哥哥想法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大哥哥,大哥哥若是知道了……。 沈莹不敢想象,她脸色僵白,绝望的瘫坐在地上,不经意间,发现先前恭维她们母女的那些官亲贵眷,不知几时全都不见了。 走过拱形门,牡丹的花香越来越淡。 “姑娘,真打算把姜老夫人关进内狱呀?那五十杖下去肯定会没命。”雪娇小心冀冀的斜着苏瑜。 “活该,谁让她这么冒险王妃的?居然冤枉王妃跟耿荣将军,天啊,什么眼神儿啊,真以为儿子升了官,全天下的人都该由着她编排吗?”蝶依不以为然,觉得姜老夫人母女活该。 苏瑜之所以会这样安排,是想替沈重霖找点事做。他若得到消息,定会四下奔走为她阿娘妹妹开脱,能分些心神在这处,相府那里没他出主意,破绽也容易露些。 “蝶依,你回头去跟耿大将军说一声,姜老夫人的板子不用五十,打十下直接关入内狱。”苏瑜想了想又想到,“沈莹那处杖三十改杖十五,关进大牢,若有人探监只管见,但若是我不松口,谁要是放人,就说我会追究到底。” 第335章 梁太后的诡计 “是。” 一阵敲钟声响起,惊飞山林中一众鸟雀远去,大雄宝殿的法会开始。 “那不是萧世子么?”雪娇指着不远处的廊下,走着两人,“还有岳家二哥儿。” 乍一听到萧景仁,苏瑜不由自主就想到霍静芳在她耳边说的话。仔细瞧看,这萧景仁与岳云眉的确很登对,他又与岳远关系不错,两家关系更进一步大有可能。 说起来方才在朝圣阁她也有见到寅国公夫人玉氏,这个玉氏为人谦和,从不与人结怨,在京在贵妇圈中口碑甚好。为了扭转儿子的名声,只要是不差的宴请给她发贴,她都去凑热闹,目的就是想给儿子挑个满意的媳妇。能让她看入眼的自然是有,偏偏儿子像头倔驴,谁也瞧不上。 那一世,萧景仁直到被流放都不曾婚配。 这会子苏瑜很想看到岳云眉知道萧景仁也在大相国寺的反应,若她真有意,她倒不介意去萧景仁面前探探口风。 大雄宝殿的侧室里,梁太后静静地听着殿中传来的讲经声。长公主倚着软榻,身子的笨重让她极不舒服的换了好几个姿势,肖美媛双手合拾,十分虔诚的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垂帘让人撩起,看到苏瑜进来。 苏瑜先到梁太后面前曲膝福了福,然后梁太后身边的嬷嬷搬了一个凳子放到太后脚边。苏瑜是想离梁太后远些的,奈何在这侧室太小,除了太后又属她的地位就高,远些的地方实没她的位置。 “这寺中风景如何?”室里有些闷,她边说边示意嬷嬷把窗户推开些。 苏瑜点头答道:“牡丹园景致不错。” “听说你在那里呈了好一阵威风,将你的婆母和小姑子一个罚入内狱,一个关进大牢,上位者手中的权力你用得很过瘾吧。”梁太后依然笑意恬淡,丝毫看不出她对苏瑜有任何不喜。 苏瑜扫了眼长公主,她像没听见似的歪着榻翻阅手中的金钢经。再看肖美媛,她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看似自己受太后嘲讽,她心里美得很。 “什么婆母,什么小姑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苏瑜看似也不生气太后的挤兑,笑道:“适才我与耿将军夫妇在牡丹园叙话,那母女二来跑来胡言乱语,这冒犯皇亲要追责,臣妾也只是按着律法行事,难道太后觉得不妥?” 她要承认这律法不妥就是冒犯皇室祖宗,梁太后唇角噙着的笑容往下敛了敛,“冒犯皇亲自是不可姑息,只是哀家以为你会顾念旧情,毕竟曾经也算是一家人。” “臣妾不过是嫁错一次,与沈家的情分浅薄得很。”苏瑜语色淡淡回着话,并不将太后这番挑衅放在眼里。 梁太后见她不上套,也没在继续刺激,反正今日苏瑜,必死无疑。 她悄悄斜了一眼身边的嬷嬷,那嬷嬷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阿珏,我看你坐着难受,不若出去走走吧。” 宣珏早就想离开走走,先前正要开口苏瑜就进来了,她与母后一直说着话,又因前头正讲着经法,佛祖面前她这点儿小不适算不得什么,更不敢张嘴。“儿臣肚子里这小东西一直踢儿臣呢,估计也是想出去透透气。” 梁太后点点头,又道:“让你小皇婶陪你去吧,下个月中秋宫宴,哀家想让她着手操办,以往都是你负责,只是估摸着中秋你就要生产坐月子,我是年纪大了张罗不动了,就让你小皇婶上上手,替你辛苦辛苦。你告诉她具体要做些什么,好叫她心里有个数。” 长公主十分想不透,她的母亲她最为了解,同她一样,中意的摄政王妃是肖美媛。可她不仅同意了小皇叔与苏瑜的婚事,还将不压于除夕夜宴的中秋宫宴交给她操持,她这是真的承认苏瑜的身分?真安心与她做妯娌么? 然后,方才她与苏瑜那番你来我往的互怼又是怎么回事? 宣珏目光落在苏瑜身上,“是。” 苏瑜还没歇够呢,根本不想跟长公主出去走走。但太后提到了中秋宫宴,这是身为皇室宗妇的本分,也是考验皇室宗妇能力的体现。所以,她如若拒绝,就是认输,就是承认自己不够资格成为摄政王妃。 其实操办宫宴与宴请区别不大,区别之处就在于宴请规矩少,宫宴规矩多。 苏瑜站起身,规规矩矩朝太后福了福,“那就请长公主多多指教了。” “王妃是长辈,指教不敢当,若王妃什么地方有不明白的,只管问便是。”长公主冷冷的瞥了苏瑜一眼,那一句‘王妃是长辈’说得极为不甘愿。 将苏瑜送到大雄宝殿,蝶依就去办差传话去了,此时身边只跟着一个雪娇。 长公主随行而来的两个嬷嬷两个女使,替换着当值。正当女使去扶长公主起身时,梁太后身边的嬷嬷将那女使扯到一旁,笑着对长公主说,“长公主,让老奴陪您去吧。” “方嬷嬷,您要在此侍候母后呢。”长公主心下有丝异样闪过,快得她捕捉不到,甚至怀疑自己想多了。 “把你身边的嬷嬷和女使留下就行了,有方嬷嬷在,你要是有什么地方遣漏了,她会补充给王妃知道。”梁太后说了个极好的理由,长公主彻底相信自己多虑了。 等到长公主和苏瑜离开,肖美媛直觉自己的心湖像有人架了堆火,彻底咕噜咕噜滚开。梁太后这一波看似无异的操作,恐怕只有长公主相信吧。她一定是要做什么,那苏瑜又会怎样应对呢?自己又要怎样助攻才能博得太后好感? “等一会儿她们说得差不多了,你去将长公主和方嬷嬷请回来。” 肖美媛在心中直呼万岁,她苦思不得的愁处,太后给了她提示和机会。“是,臣女知道了。” 梁太后淡淡扫着肖美媛脸上掩抑的兴奋,这个肖三姑娘,自负聪明,一门心思落在宣祈身上。她派去盯着摄政王府的探子回报,还有一拨人也盯着摄政王府,那是相府的死士。除了自己之外,这个肖三姑娘是更盼着苏瑜消失吧。 从她脸上微妙的表情来看,她该是猜到自己要做什么,想要助攻?那就给她个机会,总得让她表现表现,万一将来宣祈算账,这个肖三姑娘也可替她分担一二不是! 肖美媛只顾想着怎么讨好太后,完全没想到太后已将她盘算进自己的计划里。 长公主挺着大肚子走得很慢,与苏瑜一前一后不过两步的距离,她想着该如何开口交待中秋宫宴之事。方嬷嬷扶着她的手臂,不时提醒她:仔细脚下。 苏瑜走在长公主后面,廊道不宽,她没必要跟人去挤。长公主沉默,她更多的思绪也飞到别处。自从太后让李公公到王府传话,她内心就一直揣摸着太后的意图。自己手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她想夺回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关键是怎么夺回?或者不用夺回,只要自己消失,东西在与不在都没关系。只是像大相国寺法会这种场合,她真的敢在菩萨眼前对她对手? “王妃从前可有操持过隆重点的家宴?”长公主撑着腰走了好长一节路,深吸口气,决定早点交待早点远离苏瑜,和她走在一起,她浑身都不自在。 “不曾。”苏瑜答。 第336章 助攻肖美媛 长公主心道麻烦,原想着她或许有过操持家宴的经验,至少可借鉴一二,她居然说没有。也是,她一个嫁进夫家几个月就被休的弃妇,哪有机会在这些场合出场?看着前面弯延的路,她觉得没那么容易走完了。 “操持宫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碍于你之前连操持家宴的经验都没有,这就有些麻烦了。”长公主越说越觉得苏瑜会将中秋宫宴搞砸,“首先你须牢记宫宴当日流程,其间每个环节都有不同的礼法和规矩,要是背不下来记不住,可以去求太后娘娘让她把方嬷嬷借你指点指点。其次,宫宴要用的一应茶具,盘具,碗具以为勺箸,不同等级的官员及家眷,规矩都不一样,不能出错,出错就会引起朝廷纷争。” 这话长公主倒真没吓苏瑜,一旦弄错规矩和位置,不仅操持宫宴的宗妇会领罪,坐错的位置也会引起诸多猜忌,毕竟谁都想往皇帝跟前坐,都想在皇帝面前露脸。 “再有,礼乐班的舞和戏在什么时候出现比较合时宜,完全得看届时的氛围欢庆程度,你可懂我的意思?” 怎么会不懂?她总不能在皇帝生气或者情绪不满时让人又是跳舞娱乐又是唱戏助兴吧。“懂,还有么?” “还有就是中秋宫宴的主题,配什么菜,饮什么酒,什么点心,什么果子都需应景。” 听完长公主的话,苏瑜知道这中秋宫宴她得立即着手操持起来,否则就来不及了。现在准备也都时间很紧凑了,莫不是太后让李公公传话叫她今日到大相国寺,就是刻意让长公主将中秋宫宴之事移交到她手中? 在太后眼中,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无知妇孺,怎么可能操持得好中秋宫宴?她就是故意想叫她出丑,在文武百官面前下不来台。 “我有个问题。”前面的路上有些落叶,苏瑜听长公主说话听得认真,再仔细回过神来,已经不知走到大相国寺的什么地方了,只是李嬷嬷扶着长公主一直往前走,她也只能一直跟着。 “什么?”长公主知道她会问问题,只希望问题不要问得太多,因为她的耐性有限,而且对人。 “操持家宴和宫宴都有个相通之后,就是这银子从哪里来?太后娘娘总不能叫我自己掏银子,或者从摄政王府的公账里出吧。” 长公主歇了歇脚,回头冷不丁的斜向苏瑜,心中全是鄙夷,“不必担心,这花销自然是由内务府出账的。” 苏瑜装作没见到长公主透过来的轻蔑和讽意,笑道,“那就好。”又道:“方嬷嬷,不知还有何见教?” 话题落到方嬷嬷身上,毕竟太后有意让她跟来,补充长公主交待事项或有遗漏之处。 方嬷嬷眼底划几抹狡猾,“不敢,该交待的长公主都交待清楚了,太后娘娘多虑了,王妃聪颖无双,自然用不着老奴费心。” 这高帽子戴得,苏瑜相信也已经等不及看她在中秋宫宴上出洋相了。想必那内务府要知道是她来操持中秋宫宴,银子也不是那么好吐的。 不知不觉走了好久,苏瑜不打算往前走了,雪娇扶住苏瑜,眉头微皱,悄悄在苏瑜耳畔说,“王妃,暗中有杀气。” 青天白日,阳光正好,雪娇要不提醒,苏瑜是真感觉不到有凌厉和威险之感悄然袭来。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肖美媛的声音,“长公主殿下,方嬷嬷。” 长公主回身看到肖美媛,脸上终于露出正常的笑意,“阿媛,你怎么来了?” 肖美媛其实已经来了一会儿,自从苏瑜和长公主离开大袭宝殿侧室,她就想着太后肯定对苏瑜动手了。有方嬷嬷在,长公主肯定也受不到伤害。于是她一直按捺着想看太后怎样收拾苏瑜的心情待在侧室,好不容易等到太后发话,立即曲膝找过来。 可让肖美媛意外的,是什么事都没有,长公主真的在认真对苏瑜做着中秋宫宴的交待。方嬷嬷也认真的侍候着长公主,不时提醒她仔细脚下。 她跟了好一会儿,什么事也没发生,难道她猜错了?太后专门让苏瑜到大相国寺参加法会,只是单纯的借此机会让长公主交待她怎么操持中秋宫宴的事? 她想不通,却也不想错过长公主和苏瑜待在一起的机会,而且是这地方越走越偏静,没有任何人打扰的环境。既然太后不中用,下不去狠心,也让她失去了助攻太后成事的机会,只能让她自己动手了。 打主定意,她不动声色在苏瑜身上扫了一眼,尔后说,“是太后娘娘说想吃素竹笋,但寺里的素竹笋味道有些涩,她吃不惯,想叫方嬷嬷赶紧去厨房看看。” 方嬷嬷立即说道:“王妃娘娘还要逛逛,长公主殿下,咱们先回去吧。” 这话是想分开苏瑜和宣珏,苏瑜联想到周围隐隐而来的杀气,立即明白梁太后这是要动手了。自己身边只得个雪娇,蝶依还不知道她的下落,真要是杀后围攻过来,雪娇再能打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不行,不能叫梁太后如愿,她正要开口说话,肖美媛突然说,“长公主殿下走了这么长节路,肯定累着了,我陪她歇歇,嬷嬷赶紧去厨房看看吧,不然误了太后午膳的时辰就罪过了。” 方嬷嬷愣了愣,她是知道太后今日要除苏瑜的计划的,肖三姑娘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太后又有别的吩咐?她可不能将长公主置于险地啊!“肖三姑娘,这里没什么好歇的,长公主殿下该口渴了,还是回去吧。” “那还不容易,王妃娘嫂,就请您的女使随方嬷嬷一同离开,去替长公主拿壶茶水过来,没问题吧。”肖美媛笑意盈盈,眼中全然无害,偏偏她的心思恶毒到了极致。 这是要支开雪娇! 苏瑜心中警惕大起,她凝视着肖美媛,眼中清辉灼灼,异常冷淡。 见苏瑜不作声,肖美媛既然刺激,“怎么,王妃觉得让你的女使给长公主沏壶茶来难堪?是认为长公主不配吃王妃你的女使拿的茶么?王妃您好歹是长公主的长辈,不会这么小气吧。” 长公主本就对苏瑜心存偏见,走了这一路心里很是窝火,让肖美媛这样一撩拨,很快就燃了,“罢了,本宫吃不起王妃女使拿来的茶,还是回去吧。” 长公主负气一动,肚子立即收紧,并伴着一瞬间的刺痛,她捂住肚子惊呼出声,“啊……。”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方嬷嬷不放心,扶住宣珏担心的问。 肖美媛则趁机道:“王妃,长公主怀着孩子可是您的皇侄,你这是要将她气得动胎气吗?” 这肖美媛是铁了心要支开雪娇呢。苏瑜仔细想了想,难道肖美媛和太后联手了?可是不应该啊,适才她注意到肖美媛来传话给方嬷嬷,方嬷嬷明显表情一滞,眼中的疑惑虽然转瞬即逝,却是被她尽收眼底的。 那肖美媛在耍什么把戏? 有太后的亲姑娘和亲外孙在,就算周围有杀手,只她要紧跟着长公主,料想他们也不敢轻易犯险。至于肖美媛,她到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雪娇,长公主要在此歇歇,我也有些渴了,你就去端壶热茶过来给我们解解渴吧。” 中计了,肖美媛激动得心下乱跳。只要那碍眼的雪娇一走,她再略施小计,再有长公主作证,苏瑜不死也得脱成皮。肖美媛之前想的是太后会狠狠教训苏瑜,绝对没往她会取苏瑜性命那方向去想。毕竟有摄政王的余威在,太后会叫苏瑜吃苦头,暂时还不会要她性命。 第337章 于心何忍 “王妃……。”雪娇不乐意,如今看来那方嬷嬷一早就居心叵测,不然也不会在往这偏僻处带。她已经告诉王妃知道周围有埋伏,真要离开,王妃会很危险。 “去吧,有长公主在这儿,我不会无聊。” 这是一句包含隐射的话,是在告诉雪娇她会拿长公主做挡箭牌,不会让自己置身危险。王妃够聪慧,雪娇的确不该担心,她曲了曲膝,“是,奴婢这就去。” “方嬷嬷,你随雪娇姑娘一道走吧,都有差使,可别耽误了。”肖美媛语色无异,心中却有无数个声音在急切的推着雪娇和方嬷嬷赶紧滚远些。 方嬷嬷有两次回头的动作,肖美媛见着都报起安心的笑,这才让她大意离去。 大雄宝殿的法会差不多就要结束,无数和尚的颂经声将整个大相国寺包围起来。梵音阵阵,慈悲入耳,也冲洗不净人心的贪念和恶欲。 方嬷嬷先到大相国寺的厨院去转了一圈,完成肖美媛的交待后回到大雄宝殿侧室。 梁太后见到她回来,朝她身后望了望,“怎么没看到阿珏,你回朝圣阁歇息了?” 方嬷嬷听到梁太后如是问,脑袋突然轰响一阵,急道:“太后,您让肖三姑娘给老奴传话说中午想吃素竹笋,但寺里的素竹笋味道涩,想让奴婢去寺中厨院看看,吩咐拦素竹笋的法子,可是真的?” 梁太后听得也有些茫然,她不明白方嬷嬷怎会这样问,“适才媛姐儿在这儿,我随便找了个话题提了提,开玩笑似的说寺中素竹笋味道涩,但我没让你到寺中厨院去啊!瞧你脸色白得跟纸似的,出什么事了?” 方嬷嬷身形一颤,连呼‘糟了糟了’,“老奴以为肖三姑娘传的话真是太后吩咐的,虽心存疑虑,又想着肖三姑娘传这样的话是不是太后您另有吩咐,这才弃下长公主殿下离开了。” “你说什么?难道阿珏现在跟苏瑜那贱人在一起?”梁太后仓惶起身,吓得面如土色,恐惧不安的反应只比方嬷嬷更甚。“我哪儿有别的什么吩咐,我甚至都没吩咐肖美媛去给你传话,肖美媛这个小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肖三姑娘把老奴支开,又把王妃身边的女使也支开了,她到底要干什么?”方嬷嬷靠近梁太后,声音压得很低,却是止不住的发颤,“太后,咱们今日欲行之事可都是在外头找的人,那些人可不认识长公主啊,万一动起手来伤到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哪可怎么好?” 她想要取苏瑜的性命,万一宣祈能活着回来,就算疑心是她下的手,但拿不到证据也将她奈何不了。所以,她不能动用宫里的侍卫和心腹,因为一旦与宫里沾边,以宣祈的能力迟早会查到蛛丝马迹,只能花银子在外头找杀手组织。 摄政王府牢得跟铁桶一般,进府暗杀实在不可取。只能想法子在苏瑜外出时动手,借着大相国寺法会,为了让苏瑜放松警惕,又冒险让长公主出场交待中秋宫宴之事,等到事情交待得差不多,再让人将方嬷嬷和长公主与苏瑜分开,苏瑜一落单,她身边的好手再能打也无法顾及全面。 为此,方嬷嬷特意将人领向寺中偏僻,本寺中僧人都极少去的位置,那附近有个院落,据说曾经关过一个被狐狸精上身的女人,至今半夜三更都还能听见狐狸的叫声。 今日肖美媛在场,她让肖美媛去通知方嬷嬷,是想给她个讨好自己的机会,没想到弄巧成拙,竟当长公主害了。天啊,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那可是快生的孩子啊! 梁太后心下恐慌一片,脑袋乱成一锅粥,完全丧失了计谋杀害苏瑜的冷静和睿智。手不小心碰到矮案上的茶碗,打翻在地毯上,水渍印出淡淡阴暗。“你……你快去叫人住手,苏瑜要是知道有危险,肯定会想到是咱们下的死手,她身边有长公主,她会拿长公主作要胁的。” 方嬷嬷摇着头,她紧紧的握着梁太后的手,“太后,您不能慌啊!现在估摸着杀手已经开始动手了,老奴现在去叫停,不是明白告诉王妃是您要对她下死手么?有长公主在,还有肖三姑娘那么个人证在,太后您的颜面要往哪儿搁啊?” “可是,我不能让阿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啊!”梁太后这会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你去,快去,悄悄去看看,千万千万不能让长公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 方嬷嬷知道梁太后现下的心已乱了章法,这种事情又不能招摇,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叫人去营救,就她自己知道内情,可她一个半百的老妇人跑去又能顶什么事呢?但为了梁太后能稍稍安心,方嬷嬷还是领命匆匆离去。 梁太后在方嬷嬷离去后捂着心口坐回原处,痛苦的不能自抑,又想到弄巧成拙的人是肖美媛,这会子恨不得将那个眼皮子浅的贱丫头碎尸万段,万一长公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不测,她定要肖美媛陪葬,她才不管她是不是肖禀坤的女儿。 在方嬷嬷和雪娇离开不久,肖美媛便以日头太晒,换个地方避太阳为由准备扶起长公主。长公主在苏瑜答应她的女使给自己沏壶茶来时脸色终于缓了缓,肖美媛一提日头太晒,她也就真的觉得日光好强烈,晒得她似要燃烧起来似的。 “王妃娘娘,我力气也不大,能不能请您与我一起扶起长公主,我看前面有个院子,咱们一起进去避避太阳吧,这里实在是太晒了,估计长公主再晒一会儿就该晕了,你的女使沏的茶还没送来呢。”肖美媛含笑提议,字字句句都是为长公主着想。 苏瑜丝毫没拒绝的余地,她扶右边,肖美媛扶左边,三人朝不远处的院落走去。 那个院落外头有一片青翠郁滴的竹林,阳光洒下,那条穿过竹林中央的石子路上光耀斑驳。石子路比较窄,最多只能容下两个人并行。苏瑜判断自己与长公主的情分,自是比不上她与肖美媛亲近。所以,她松开了扶住长公主的手,让肖美媛扶着长公走上石子路,她默默跟着。长公主刚才被苏瑜气到,动了胎气,肚子有些微微难受,但想着她还有半个月才临盆,便没往危险处想。 走了几步,她歇下了,“阿媛,我肚子坠沉坠沉的,走不动了,就近找个树荫歇着就是,而且咱们进了那个院子,一会儿王妃的女使拿茶过来也不容易见到。” 肖美媛左右看了看,见到那竹林下有座假山,假山上青苔痕痕,像是很久没打理过。“这里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怎么都没人走动的,要是有人走动,该立即扶你回去歇息才是。喏,那里,那竹林下有几块石头,咱们过去坐坐吧。” 苏瑜无疑异,反正她是被人盯上了,在哪儿呆着都危险。 肖美媛扶着长公主朝竹林下的假山走去,在突然看到苏瑜踢到一根枯枝发出声响时,她迅速作出反应,伸脚将只能看到肚子而看不到脚下的长公主绊了一下。 “啊……。”长公主脚下被绊,身子立即往前扑,隆起的肚子稳稳撞在假山上。 “啊……。”肖美媛也跟着惊一声,随即转头骂道:“王妃,你为何要踢那根枯枝将长公主绊倒,就算你不中意长公主对你这个新长辈不敬,也不能这样害她呀,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于心何忍?” 第338章 混乱 苏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吓到了,她没想到肖美媛会拿宣珏的安危来陷害她。她不是跟长公主关系很好么?长公主肚子撞在假山上,此时脸白如纸,豆大的汗珠子从额眉间层出不穷的往外渗,为何她还有时间教训自己? 哦,是了,她这是在告诉长公主她是因何撞到假山上的,是因为自己将枯枝踢到长公主面前绊倒了长公主,她出事都是自己害的。 真是好心计啊! “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宣珏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支撑着假山,葱段儿似的手指扣进青苔里,她却顾不得肮,看向肖美媛的视线,痛苦并着复杂。 肖美媛见到这一幕也稍稍慌了神,她只是轻轻绊了下宣珏,没想到她真会站住并且往前扑,她只以为她会往前赶两步,手撑着假山站稳。事到如今,她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已经达到陷害苏瑜的目的,让长公主误会苏瑜就是害她母子的人,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成为长公主的救命恩人,她朝苏瑜吼,“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叫人救命啊!” 宣珏撑不住了,她笨重的身子加快了她下滑的时间,肖美媛拼了力气扶住她,“长公主,你没事吧,你坚持住啊。” 肖美媛语声一落,竹林下,假山周围立即凭空出现十来个手拿大刀的黑衣人。他们个个目露凶光,杀气逼人。 这是怎么回事? 肖美媛终于吓得说不出话了。 苏瑜则冷冷的看了一圈,“终于肯现身了。” 没一个黑衣人开口,苏瑜知道长公主目前情况不太好,可为了保命她也只能站到长公主身边去,冲着这些黑衣杀手大声喊,“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当今太后的独女,当朝长公主殿下,你们要是敢伤到她,就是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那些黑衣人在这里埋伏了很久,接到的生意指示,是杀今日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地方的人,更何况他们也不认识什么长公主殿下,他们只认钱不认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黑衣人们拿刀挥砍过去,苏瑜完全没想到这招竟毫无震慑力,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些杀她可以理解,怎么会全然不顾长公主的安危?这些人是太后安排的杀手,这没错啊! 看着那么多泛着刺眼的光的刀挥砍过来,肖美媛吓得失声大叫,“啊,救命啊……。” “王妃……。” “阿瑜……。” 两道声音一落,一把茶壶和几个杯子射过来,砸在正欲行凶的黑衣人身上。 是雪娇回来了,竟然还有岳云眉和萧景仁。 只见萧景仁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然后稳稳的落在苏瑜面前,一边替她抵挡杀手的攻击,一边还不忘用嘴损她,“平日你就该积点德,不然怎么总是遇到有人行刺?” 苏瑜想起上次她在飞燕楼外被人刺杀,也是被萧景仁所救。 岳云眉是会两手三脚猫功夫的,反正有雪娇和萧景仁两个高手在,她避着危险站到苏瑜身边,“阿娘,你没事吧,辛苦雪娇碰到我和世子爷,不然你哪里还有命等你家王爷回来?咦,长公主殿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怎么了?” 肖美媛被眼前真刀真枪干架的场景给吓傻了,特别是看到传说中的萧世子撇过杀手手腕,借力打力般用刀反抹到对方的脖子,那血就‘滋……’一下飚到她的襦裙上,不仅染红了她的襦裙,还染红了她的绣鞋,且那个杀手的脑袋被萧世子给砍下了,像蹴鞠一样滚到她面前……。 “啊……。”肖美媛虽然心狠,但都是在看不见这些血腥的残忍的地方,此时两眼一翻白,彻底的晕倒在地。 岳云眉鄙夷的望了一眼,“真没用。” 雪娇击退一个杀手,趁机道:“王妃,这些杀手不一般,路子不像是宫里的。” 不像是宫里的?那就是外头的,难道他们听不懂她的话,也不顾及长公主的安危,他们只是拿钱干活儿,只认钱不认人呢。“雪娇,世子爷,务必留个活口,我有话要问。” “是,王妃。”雪娇领命,下手不再下死手,改用擒拿为目的了。 “咦,阿瑜,你看长公主是不是被吓尿了?”岳云眉不懂事,看到长公方身下有水湿了裙子,不是尿是什么? 苏瑜一看,心中猛然一揪,她是生过孩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阿眉,你赶紧去叫人,长公主要生了。” “啊,要生了?”岳云眉瞪大双眼,吓得两只手都不知要放哪儿,“好好,我这就去喊人。” 岳云眉看着雪娇和萧景仁都与黑衣杀手打得正凶,找准机会冲出重围,谁知刚离开没几步,脖子处突然一痛,然后两眼一抹黑,倒在了石子路旁。 “阿眉。”苏瑜看到了,有个黑衣人用脚踢了石子袭去,岳云眉这才倒下。她徒然面目森冷,捡起地上死人手里的一把带血刀,对准那个袭击岳云眉的杀手砍过去。 萧景仁腾出手来一把将她的推开,边还招式边骂道:“你找死吗?添什么乱,还不快去看看四姑娘怎么样了?” 苏瑜是真有心杀了那伤害岳云眉的黑衣人,被萧景仁一吼,又瞬间清明过来。他说得不错,现在确认岳云眉的安危最重要。 她几步跑过去扶起岳云眉,在确定她只是昏过去,松了口气。 “啊……,好痛……,救命……,啊……。” 是长公主宣珏要生产的痛苦叫喊声。 苏瑜放下岳云眉,又跑回去扶住长公主,她的呼吸已经乱了,身下土也被羊水染湿。她抬头看了看战况,雪娇和萧景仁各自以一对二,因为她说要活的,这才耽搁住,不然这些人早就该躺地上了。 “至少给我留两个口活。” 黑衣杀手们见大势已去,实在吐不下这比大生意也只能活命抽身,在听到苏瑜这句要活口的话后,纷纷转身要逃。萧景仁斜眼看到晕倒的岳云眉,莫名的怒火攻心,誓必要捉住个活口加以折磨,似方能平复心中的糟乱的不安心绪。所以,黑衣杀手一逃,他立即追了过去。 雪娇担心苏瑜的安危,黑衣杀手逃走后不敢念战追逐,但在萧景仁追过去时喊了一句,“世子爷,要个活口。” 苏瑜则立即吩咐她,“雪娇,快去叫人,长公主要生了,时不待人。” 雪娇却道:“奴婢不敢走,万一还有杀手再冒出来怎么办?” 雪娇说得不错,这种情况不是没可能。 “救救我……啊……。”长公主揪住苏瑜袖子的手不停的抖,唇页发白,脸色绛红,像是憋着一口气,又像是在做着极力的隐忍。 “没法子了,雪娇,你警戒,我来帮她接生。” 这话听得雪娇一愣,“王妃,你没生过孩子呢,怎么会接生?” 她生过的,那一世,生过的。 苏瑜没答话,开始撩开长公主的裙摆,准备脱下她的亵裤。 宣珏似拽似抓她的扯住苏瑜的手,喘着粗气问,“你要干什么?” 苏瑜反问她,“不脱裤子,你准备把孩子生在裤裆里吗?” 长公主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宫缩,接着一股力气在往身下挤,痛得她几欲抓狂。“啊,好痛……好痛……,啊……。” 苏瑜是生过孩子,但替人接生还是头一回,听着长公主痛苦的叫喊声,纵使她心里承受力再好,也受不住这样的刺激。“长公主,你省着点儿力气,别自己吓自己,妇人产子,不都这样痛过来的?你深呼吸,听我的,感觉到孩子下挤的时候再用力,没感觉到孩子下挤就把力气留着。” 长公主被吼了,心中委屈万分,偏偏这会儿她只能仰仗苏瑜,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第339章 长公主产子 很快,有什么从身体剥落的痛苦将她的思绪搅成一团乱麻,根本没力气再想旁的。 苏瑜看到孩子的头发了,不由自主露出一阵喜悦,“长公主,看到头发了。” “啊……,好痛……,我不生了,啊……。”长公主叫得惨绝人寰,这滋味不比受酷刑送死好过。身体的疼痛使她本能的拒绝孩子降生,以为她不生了就不痛了。 而苏瑜这里好不容易看到头发,长公主声音一落,头发又消失了。她又急又慌,“你说什么胡话,你再不加把劲儿想把孩子憋死吗?想想你怀胎数月,疲惫着身体和心绪为的什么?不就是为着你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吗?” “啊……。”长公主自己突然哭得像个孩子,那种强烈的剥离坠落感又来了,痛得她想曲成一团,“啊……。” 苏瑜又看到头发了,“对,就是这样,再感觉到痛时就继续用力。”这是那一世生桐姐儿时产婆告诉她的,她也是生头胎什么也不懂,只能产婆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并发现听产婆的话她的痛苦会减轻很多。 “啊……。” 这声叫声不是来自长公主,而是来自忽然出现的方嬷嬷。她看到一地尸体,鼻息里满是腥臭的血液味儿,熏得她脑袋发晕。在看到肖美媛倒在假山边,苏瑜正给长公主接生,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啊……,长公主……。”方嬷嬷顾不得许多,要是长公主出事,在太后那里她没法子交待啊? 方嬷嬷冲过去,宣珏顺势抓住她的手,喘着粗气,“嬷嬷……嬷嬷……好痛……啊……。” 方嬷嬷惊慌无措的抱住宣珏的上半身,神情怪异的看着苏瑜,“王妃娘娘,长公主怎么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孩子,孩子和长公主要是有个什么不测,咱们可都吃罪不起啊!” “这都什么时候,方嬷嬷还顾自己。”苏瑜恨瞪了方嬷嬷一眼,“你是要害怕就赶紧滚远些,就当没来过,长公主用力,头出来了……。” 方嬷嬷被挤兑得老脸一红,既然都来了也都看到一切,她要是逃了更难逃责难。她心里虚得很,话还是说得很动听,“可怜的长公主,哪里受过这种罪哦。” 在方嬷嬷感慨之际,“哇……”一声孩啼声在诸多梵音落下之时响彻天际。 “生了,生出来了。”苏瑜激动的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在孩子出生那一瞬间,身子也整个都轻松起来,那股子要死要活的痛苦消失了,她的孩子也降世了,长公主哭了又笑了。 苏瑜脱下自己的霞影纱,仔细将身上还有血污的孩子包起来。她的肚子里也有个孩子,此时她看这孩子的目光充满柔和,像晨间温暖的日光。长公主将苏瑜的反应看进眼里,迷糊中复杂万分。 “长公主,是个小公子。”苏瑜温声言道。 长公主笑着点点头,虚弱得只顾喘气。 “方嬷嬷,你赶紧去叫人来,长公主刚生了孩子,不能在这糟糕的环境歇息。” 方嬷嬷恍悟般回神,轻轻将长公主搁在地上,起身就跑。 苏瑜将孩子抱到长公主面前,示意她看看。 长公主望了一眼,眼中噙着泪,这就是让她要死要活的孩子啊,“长得真丑。” “小公子还没长开,长公主和驸马爷都是人中龙凤,这小公子往后的模样自然是不会差的。” 听着苏瑜宽慰的话,长公主笑着点点头。 身后又突然传出一声巨响,苏瑜警惕回眸,看到萧景仁重新落到竹林里,肩上抗着个该是昏过去的黑衣杀手。将人丢到苏瑜面前,面无表情道:“人给你逮回来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阔步走到岳云眉身边将她抱起离开。 雪娇又走到那黑衣杀手身边探了探鼻息,然后又合指点了他几处穴位,站直身形道:“王妃,如何处置?” “仔细检查他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没有也要防着他自尽,套不出话来可就白忙活一场。”自打雪娇跟她说这些黑衣杀手功夫路子不像宫里的,她就怀疑是不是人是梁太后打宫外找的,或者是她疑心错了,这回不是太后找她麻烦? 她也怀疑过肖美媛,不然她费心支开雪娇干什么?不就是为杀她找到个下手的机会吗?可是那些黑衣杀手连她也不打算放过,而且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肖美媛的晕倒也不是装的。 那到底是谁,要怎么确定? 有个办法很快就能确认。 “奴婢知道。” 虽是仲夏之际,天气炎热,可长公主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不能吹风。看到竹林在风中恍动,苏瑜本能的挡在她上半身的位置,不让风吹到她的头。她这些细微的举动长公主都看在眼里,她为自己曾经对苏瑜的偏见感到十分愧悔。 不多时,方嬷嬷就领着多个女使嬷嬷匆匆赶来,抱的抱,扶的扶,很快就张罗着准备离开。苏瑜趁机递给雪娇一个眼色,雪娇立即张口问,“王妃,这个活口怎么处置?” 苏瑜眸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方嬷嬷的反应,她是梁太后的陪嫁心腹,梁太后有什么动作她不可能不知情,抑或者她还有帮着出主意的可能。 果然,在听到雪娇这话后,她看到方嬷嬷身形微不可见的一抖。前面的嬷嬷女使们走得很快,就怕耽搁了长公主和小公子回去歇息,偏生只有方嬷嬷落在最后面,尖起耳朵想听她的下文。 “带回府去,势要问出幕后主使。” 背对着苏瑜的方嬷嬷搅着手里帕子,眉头皱得老紧,脚下的步子突然加快了。 “王妃,真是她。”雪娇看着方嬷嬷离开的方向,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竹林幽深,默默无语。眼前这一地的尸体,是宣祈离京后,第一次那么明显的展露她在京城的危机。 “我的手脏了,寻个有水处洗洗吧。” …… 朝圣阁的软榻被临时改成了长公主歇息的地方,因为在方嬷嬷领着众人前来相助时她便昏睡过去。太后紧张不安的守着床头,心肝肉似的喊了一通,悔不当初的眼泪像是不掉线似的往眼眶外冒。 太医很快被宣来,替长公主认真把了脉,确保只是生产太过疲累的缘故导致的晕睡,梁太后这才稍稍宽心。等到太后一走,阁中奴役都清到外头侍候,她的后怕才明显感觉出来。 她后悔为取信苏瑜让宣珏犯险,又震怒肖美媛编出谎话遣走方嬷嬷。 “我如今想来,还是没能想到肖美媛为何要支走你和苏瑜身边那个叫雪娇的女使?她到底要干什么?她又干成了吗?难道她打的主意与我一样,想取苏瑜那贱人的性命?” 北墙上挂着一张弥勒佛相,他笑口常开,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知晓尘间所有事,却不执一言。 方嬷嬷早已没了面临长公主生产时的慌乱无措,恢复了她慈宁宫掌事嬷嬷气派。听着太后的话,她也百思不得其解,“肖三姑娘到那里之后的事奴婢不清楚,但长公主肯定是知情的,长公主醒来,太后可伺机问问。” 梁太后握着长公主微微发凉的手,满心的心疼,“在遍布杀手的环境下产子,阿珏是个自小被娇养着长大的,肯定受到不少惊吓,我哪里还忍着让她回忆那些危险的场景?不是给她心里添堵么?” “好在长公主和小公子都没事。”方嬷嬷默默的念了一句,心仍有余悸。 第340章 相辅相成的算计 苏瑜净了手,又换了身衣裳,心里想着岳云眉的安危,便要出寺中厢房去探岳云眉。 刚行至门口,险些与来人撞在一起。 “哎哟,吓我一跳。”霍静芳又是担忧又是后怕似的看着苏瑜,“听说你出事我赶紧过来,阿瑜,你没事吧。”边说,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苏瑜囫囵看了个遍。 蝶依也从她身后站出来,她倏地跪在地上,表情自责,“王妃恕罪,奴婢没能护好王妃周全,奴婢该死。” “阿瑜你别怪雪娇,是我碰见她,正好我抄的金钢经在拿去佛前供风时被风吹散了,让她帮着捡了一会儿,这才耽搁了去寻你的时间。”霍静芳自责不已,眼泪一直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打转。 苏瑜叹了口气,笑道,“你们别担心,我也没怪谁,雪娇你赶紧起来。阿芳,我想去探阿眉呢,你可知她在哪个厢房?” 说到岳云眉,霍静芳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阿瑜你不知道,刚才萧世子抱着阿眉出现在我婆母面前,把我婆母吓得连气都忘了出,整个人都傻啦。” 萧景仁抱着岳云眉公开出现在冯夫人以及众人面前,这是什么征兆?萧景仁可不像个没分寸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苏瑜将霍静芳拉进屋里说话。 雪娇则跟蝶依提起方才遇刺之事。 与此同时,寺中另一间厢房里,肖美媛悠悠转醒,看到榻前抹泪的锦悠,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道:“锦悠,我想喝水。” “姑娘,您可醒了,吓死奴婢了。”锦悠边说边转身去倒水。 水倒好后因为心里有丝慌乱,递到刚坐起身的肖美媛面前时微微洒了些出来。而肖美媛见着被子上浸湿的暗渍,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幕血腥。她猛地将锦悠递来的茶杯推开,撩开被子看向自己的裙摆,虽然没见着血,但鼻子里似能闻到冲鼻的血腥味儿,她趴到榻沿上一阵干呕,着实将锦悠吓得不清。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可别吓奴婢啊。”丢开茶杯,锦悠赶紧给她拍着后背。 肖美媛喘着粗气,接连想到什么,拽着锦悠的手腕,身体止不住的发颤,“长公主呢?苏瑜那贱人呢?” 锦悠答,“长公主生了个小公子,据说是王妃在竹林边接的生,长公主现在已经被方嬷嬷接到朝圣阁歇下了,至今还昏迷不醒呢。至于王妃,奴婢不太清楚。” 松开锦悠,肖美媛的眼中尽是瑟缩和疯狂。她猜到梁太后会对苏瑜动手,可她以为不会下死手,毕竟苏瑜顶着摄政王妃的帽子,不明不白死在大相国寺,王爷要是知道了,就算没有证据证明是太后动的手,也不会轻易放过太后。她以为太后只是会为难苏瑜,没想到太后居然打的是下死手的主意,她自告奋勇贴上去,也以为能讨得到好,没想到竟是被太后给算计进去了。 长公主在竹林外生的孩子,如果不是她支开想带走长公主的方嬷嬷,长公主岂会在那样危险的环境下生下孩子?现在是苏瑜不仅没死,长公主还险些一人两命,梁太拍肯定恨死她了,肯定恨死她了。 可她不能背这个锅啊! 长公主摔倒是苏瑜踢过去的枯枝绊成的造成的,长公主是知道的,与她没有干系。 她要冷静下来,想想怎么才能转移太后对她的盛怒?怎么才能弥补太后没杀掉苏瑜的遣憾? “姑娘,咱们赶紧回相府吧。”看着肖三姑娘魔怔的模样,锦悠头一回觉得害怕。 肖美媛冷森森的看着锦悠,“咱们现在可不能走,才了才是万劫不复。” 锦悠不懂肖美媛的意思。 “扶我起来,我现在要去朝圣阁找太后。” 锦悠扶着肖美媛下榻,准备给她重新梳洗,结果肖美媛说,“不必收拾,越惨越好。” 锦悠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还是没懂肖美媛这话的意思。 朝圣阁中,长公主尚未清醒,太后一直守着她。 长公主如今这副模样,方嬷嬷也不敢提醒太后用午膳之事,只能一起陪着饿。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适才她才吩咐过底下的人,长公主要休息,不准闹出动静。方嬷嬷脸上布了一层阴寒,朝梁太后曲了曲膝便冲出去看是哪个使役不懂规矩。 “方嬷嬷,方嬷嬷,长公主如何了?” 猛地见着肖三姑娘脱簪素衣,见惯了她矜贵打扮的方嬷嬷一时没缓过神来。又见她眼圈红红的,眼里还噙着泪,定是才哭过不久,“肖三姑娘,长公主还在昏睡。” “那太后在么?我有重要的事要禀报。” 方嬷嬷便过头往里看了一眼,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小,太后肯定是能听见的。 很快,梁太后从里面走出来,淡淡的撇了肖美媛一眼。她很想兴师问罪,偏偏问不出来,她若问出来,不就间接承认那些黑衣杀手是她派的吗? 肖美媛看见梁太后,故意忽略她眼中的不悦和森寒,作势无意挥开挡在面前的方嬷嬷,立即扑跪到梁太后跟前,然后开始哭诉,“太后,都是阿媛的错,没能照顾好长公主,才使长公主遭那么大的罪,那是那么尊贵的公主,竟在那么差的环境下产下孩子,都是阿媛的错。” 梁太后断定肖美媛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她跟前作戏,便装作随嘴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肖美媛跪直了身子,哽咽着声音说,“方嬷嬷走后,臣女见日头晒就请长公主殿下往不远处的院子去避避太阳,结果走到竹林石子路那里,王妃不知怎么的踢了一根枯枝绊倒了长公主,长公主身形不便重心不稳,立即前扑撞到了假山上,臣女当时都吓懵了。接着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杀手,臣女能看出来那群杀手是冲苏瑜去的。苏瑜肯定也知道,可她不但不逃走引开那些杀手,反而告诉那些杀手,说她身边的人是当今太后您的亲姑娘,当朝长公主,要是敢伤到长公主,太后您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苏瑜那么说不是刺激那些杀手么?那些杀手刀刀要人性命,臣女本想护着长公主,可惜臣女受惊过度,被吓晕过去。太后娘娘,且不说那些杀手的来处,只长公主这一件事,臣女看得真真的,就是苏瑜将枯枝踢到长公主脚下将长公主绊倒的,可怜的长公主才受了这茬儿罪,您可得为长公主做主啊!” 长公主与肖美媛要好,宣祈取苏瑜阿珏也是进宫替肖美媛求过情的,难道苏瑜就因为这个事情记恨阿珏?不仅害得她在漏地冒险产子,还抛出阿珏的身份想做她解围的挡箭牌。 不管肖美媛说的是真是假,只谋害长公主母子这一条罪,就够苏瑜进内狱了。 梁太后想着想着,阴测测的笑了。 肖美媛很聪明,肯定知道自己因阿珏的事会怪罪她,特意将此事搬出来甩锅给苏瑜。 “你说的可是属实?可敢与苏瑜对质?”形式上,她还得问一句。 肖美媛表情斩钉截铁,她心知太后这样问,就是默默肯定了她的话。而且她相信出事那种境况,她先入为主的告诉长公主‘真相’,长公主务必会相信她说的是实情。有长公主的坚持和作证,苏瑜完了! 哈哈,她终于要完了! “自然是敢对质的。” “方嬷嬷,去将大雄宝殿清理出来,哀家要当着菩萨的面为长公主讨个公道。” 第341章 大雄宝殿有请 说是讨个公道,其实不过是想置人于死地,需得走个正大光明的过场。 肖美媛心头冷笑连连,也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惹到梁太后,不然苏瑜的下场,便即有可能是她的下场。 此时,雪娇又重新沏了茶,苏瑜正与霍静芳将岳云眉和萧景仁的事聊正憨。 “……我这心里总是突突乱跳,阿瑜,阿眉那里可千万别搞出什么事情来。”霍静芳忧心冲冲,“说起来白家那公子根本无心与阿眉结亲,不过都是两家家中长辈一厢情愿罢了。我也是有些气恼的,娴姐姐一个姑娘,到底不好说什么,阿眉可是在我婆母那里说了好些回了,不愿意嫁给白振羽,不愿意嫁给白振羽,偏生岳家家里这些长辈就觉得那白振羽是个读书人,既有才情又明事理,配阿眉这个粗心的姑娘最是妥贴。但白家公子那里呢?我可是半个字都没听说他有过什么反抗。这事我憋在心里很难受,几次都想跟夫君说说,或许他出面事情会有转机,但每次话到嘴皮都都咽了下去。” 苏瑜很是理解霍静芳的纠结,岳云眉和白振羽虽不是相看两生厌,但到底是都不想一辈子缠在一起,可家中长辈乐意,自古儿女亲事又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抗拒就是忤逆,这是不孝之罪,捅到官衙还要坐牢。 “现在阿眉有了旁的心思,这就是个变数,现在惟一不能确定的就是世子爷的意思。”苏瑜微微叹了口气,上次她回孙家,孙娴一副故作岁月静好的模样,她瞧着也是难过,“改日我见着世子爷,试探试探他,总不能真叫阿眉和娴姐姐此生都遗憾。” 霍静芳拉着苏瑜的手,眼中尽是感激,“好歹是我们岳家的事,费你操心真是不应该。” “你这样说可是见外了。”这一世难得有两个知心的手帕交,苏瑜很珍惜。 霍静芳收回手,又道:“对了,前日兰姐儿来看我,说若我见着你替她说声谢谢,她弟弟不用回老家去了,多亏你出的主意。当然我跟她说那些银子是被阿眉险些闯祸赢回来的,否则以她的心性该不安了。” 提到关芯兰,苏瑜眼角眉梢都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她只跟你提了这个?没再说些旁的什么?”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霍静芳凝神看着苏瑜,“旁的还有什么?” 苏瑜也不卖关子,反正孙关两家联姻的事迟早都会传扬出去,“冯夫人过寿那日,我雍表哥不是与兰姑娘意外撞在一起么?那么多人瞧见,就算是意外也要受人口舌。我雍表哥是男子,自然要主动承担责任,回府后便跟我二舅娘提了。我二舅娘性子也不温吞,当即就带着诸多什物到关府去赔礼去了。也不知她和关大学士夫妇都聊了什么,最后是孙家就这两日下聘,那兰姑娘就要成我的表嫂了。” “呀,这可是桩大喜事。”霍静芳兴奋得站起身,连拍了好几下手板,“我说前日兰姐儿见着我,几番欲语还休的样子,她肯定是想告诉我来着,但又怕我笑话,这才临走都没交待半句,这丫头,嘴上还有个把门的,竟这样能忍。” “你别激动,快坐下。”苏瑜看得出来,霍静芳是真高兴。 霍静芳端起茶正准备往嘴边送,外头忽来传来几声极为不善的语气。 蝶依守在门口,看着眼前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个个一脸似来要账的神情,眉头一竖,“我说让你们等着就等着,王妃与将军府的二奶奶正说话呢,要请人怎么也得让我传句话吧。” 右前面的嬷嬷像是个领头的,一脸横肉,倒三角眼,通身刻薄凶悍。听见了蝶依的话,脾气立即就上头,“我们都是在太后宫里当差的嬷嬷,太后发话,吩咐我们直接将王妃带到大雄宝殿上去,可没说‘请’,用不着你传话。识相就滚开,不然触怒了太后娘娘,量你一个小小的女使能吃罪得起么?” 蝶依想着不久前王妃才遭遇暗杀,自己没护住主子安危正愧悔呢。这会子又来一堆牛鬼蛇神,想冲撞王妃,门都没有。她站在门口正中央,双手插腰,一副谁敢上来她就踢谁的架式。 这几个嬷嬷只以为蝶依就是王妃身边的普通女使,她们其中任何一个只要抬抬手就能将她治得服服帖帖。所以蝶依肆放的怒意和杀气她们并丝毫不放在眼里,向上撸了撸袖子就要往里闯。 蝶依刚要动手,苏瑜的声音响在她身后,“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霍静芳和雪娇也走了出来,站在苏瑜身边。雪娇见来者不善,也迈出去挡在门口。 那为首的嬷嬷冲着苏瑜假意福了福,“王妃娘娘,太后娘娘吩咐婢子们带您到大雄宝殿去。因着这个不懂规矩的姑娘拦着,已经耽搁了一些时候,咱们快走吧。” “啊呸……。”雪娇指着那嬷嬷啐了一口,“王妃娘娘多尊贵的身份,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王妃娘娘‘咱们咱们’的?” 为着的嬷嬷拿眼斜着雪娇,眼中全是讽刺和不屑,更是一副懒得与她说话的表情,直接对苏瑜说,“王妃娘娘,奴婢们也只是奉命办事,您还是快跟奴婢们走吧。” 苏瑜看着这几个嬷嬷,个个趾高气仰,像是全来讨什么债的,都不愧是太后宫里的当差的,有气势。又看这几个嬷嬷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平常连太后面都见不着的下等嬷嬷,太后让她们办差,她们肯定也只是吩咐,并不知道太后为何要让她去大雄宝殿。 那梁太后为何要让她到大雄宝殿呢?雪娇和蝶依都在此,她无人可打探消息。 嬷嬷们气势汹汹来办差,梁太后那里等着她的肯定是个大坑,虽然不知是什么大坑,但她绝不能轻易往里跳。 “嬷嬷,不知太后娘娘请王妃娘娘过去所谓所事?”霍静芳的声音温柔响起。 为首的嬷嬷笑得阴测测的,“婢子们只管办差,什么事情,王妃娘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总不能叫那么多人都等着王妃娘娘吧。” “那么多人?”霍静芳拧眉问,“这么说不是太后娘娘单独召见王妃?” 说的是大雄宝殿,单独召见她地儿不是太大了么?显然梁太后肯定是在算计什么?今日刺杀她不成,肯定还藏着什么后手。她悄然将手放在小腹上,罢了,就去看看吧,真想困住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芳,你别紧张,我去看看。” “那我随你一起去。” “不必,当着菩萨的面,难道太后还真敢把我吞到肚子里去?” 霍静芳嗔瞪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苏瑜拍拍她手,迈出门槛,领着雪娇和蝶依走在最前面,四个嬷嬷跟了上去。 霍静芳看着苏瑜远走的背影,如竹般坚强柔韧,又是那样的孤独寂寞。 想当初若不是她在候府的宴请上逼得曲家自动毁婚,哪来今日她与岳家二哥儿的对影成双?为了她,她可以得罪曲家和严家,置自己的名声于不顾。这个时候,明知道太后有可能为难她,她要置她的安危不顾吗? 不,她做不到。 霍静芳打定主意,心中也不再慌乱,移步往大雄宝殿而去。 第342章 对质 大雄宝殿处,和尚都被赶到别处念经去了。此时殿中垂下的螺旋香烟雾缭绕,官亲女眷们被突兀的叫来,但见坐在佛祖下首的梁太后脸色不霁,一副重云阴雨,个个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小声议论起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能让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脸色铁青。 “听说寺里那个曾关过狐狸精的院子外,长公主在那里把孩子给生出来了。” “是啊,摄政王妃也在那里遇到刺客。” “什么人啊,居然敢在法会这天到大相国寺生事,今日有太后在,寺中的安保都是由耿大将军负责的,出了这样的事,不是打他的脸吗?” “是啊,我来前正好看到耿大将军冷着表情调兵遣将呢,像是寺里的安保又加重了些。” “莫不是太后就为了这个生气?” “极有可能,毕竟关乎到长公主呢。” “我只奇怪太后将咱们叫来做什么?还将那些念经的和尚都赶到别处。” “我也好奇呢,瞧太后望着门口,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 有些官亲等得无聊了,不是翻看自己手中的帕子,就是描摸裙子上的绣路。 肖美媛站在梁太后身边腿有些麻了,毕竟被吓了一通,没休息好又赶到梁太后面前表忠心,等到梁太后下了吩咐,她才抽了个空重新梳洗,再回到梁太后身边站定,她要好好睁大眼睛看着,看着苏瑜的下场。 不多时,方嬷嬷迈过高高的门槛,沿着边沿一路躬身走到太后身边,尔后在她耳畔小声说了几句,梁太后脸色微微一变,眼也睁得比之前圆,挥了挥手,方嬷嬷又沿着边沿重新迈过门槛站了出去。 梁太后拢了拢薄凉绣袍,底下那些窃窃私语她都尽数听进耳里,不怪她们多加疑猜,只叫她们一会儿睁大了眼睛,落实苏瑜那贱人的罪责便好。想到这里,又悄悄睨了一眼身边的肖美媛,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盯着门口,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不由得让她赞其好决心。 梁太后清咳两声清嗓子,也就这两声清咳,大雄宝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梁太后被众多眼睛盯着,成竹在胸的启口,“今日本是大相国寺法会,诸卿到寺里来,也是为家中长辈子嗣祈福纳吉,可就在不久前发生了件令人发指的大事,哀家思及心中后怕恍恐,至今仍不能平。待会儿想请诸卿做个见证,哀家不想冤枉人,也不想姑息什么人。” 梁太后意有所指的话,让诸多官亲家眷瞬间炸开了锅似的,心里的疑窦愈发的丛生。 “敢问太后,这么大阵仗到底出什么事了?”张夫人难忍心中好奇问。 梁太后没作声,而是看到门口站住一个人。那人月眉微蹙,眼中一片清冷。搭着女使的手迈进门槛,往殿中走来,行动间步履悠然如云浮动。她脸上噙着得体随和的笑,一袭涅白对襟裙上绣着两只形态逼真的仙鹤,随着裙摆的移动,似真要展翅高飞一般。手中拿着玉柄刺绣水仙花的金边团扇,那玉柄瞧着质地通透,夏日拿在手里定是十分得宜,寻常的富贵人家可拿不起。 苏瑜站到大雄宝殿中央,像不是走来的,而是飘然若仙飞来的。她对着佛祖施了礼,又对着太后福了福,“太后娘娘,不知叫臣妾过来是有何吩咐?” 苏瑜的声音空灵动听,响在安静的大殿里带着点点回音。梁太后见她语色平静,气质固稳,不慌不乱的模样,气得保养得当的老脸突然多了不少丑陋的纹路。 “你不要以为自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能逃过一劫,殊不知自己作的孽不仅菩萨看着,还有人看着呢。” 梁太后一袭话,说下场上的官亲女眷们面色各异,有惊异,有疑惑,更有准备看好戏。 苏瑜没应话,实在不知梁太后等着她跳的坑是什么坑。 “张夫人,你方才问我这么大阵仗到底出什么事了?哀家现在告诉你,告诉诸卿,是有人要害我儿和我外孙子的性命呢。”梁太后拍着桌案,表情怒不可遏。 底下众人也因她这句话倒吸了口凉气。 长公主由小就是被太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谁敢对她不敬? 这是所有人的疑惑。 肖美媛见时机成熟,一直在腹中酝酿的酸意涌上眼眶,眼珠子立即就被水给浸湿了,趁着殿中静谧沉沉,她哽咽着声音开口,“法会开始不久,长公主殿下久坐不适,太后心疼长公主,叫方嬷嬷陪长公主到寺中走走舒缓不适,请王妃作陪,顺便让长公主将中秋宫宴之事交待给王妃操持。中途太后有锁事吩咐方嬷嬷,差我前去告之。方嬷嬷走后,长公主口渴,王妃的妇使便去沏茶。我见日头太晒,怕长公主被晒到,提议找处能避阴的场所容长公主歇息。没想到在竹林下的石子路那里,王妃……王妃……王妃把一根枯枝故意踢到长公主脚下,长公主瞬间就被绊倒,肚子撞到假山上,痛得不能自己。” 人群里的冯夫人听得直皱眉,她与霍静芳的阿娘江夫人互望一眼,言道:“肖三姑娘,你可是亲眼看到王妃将枯枝踢过去绊倒长公主的?” “冯夫人有所不知,那时阿媛与长公主走在前头,等阿媛听到声响回头时。”肖美媛泪水涟涟,捂着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痛苦的事,“已经来不及了。” “你既是看到王妃踢枯枝绊倒长公主,你在她身边,怎么不扶住她,任由她挺着肚子往假山上撞?”冯夫人又接过江夫人问出疑惑。 肖美媛眼帘低垂,那模样很是懊悔和自责,“阿媛当时被王妃的举动吓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肖美媛是个深闺女子,素来在官亲女眷中闺誉又极好。她这番说词滴水不漏,虽然江夫人和冯夫人不相信苏瑜是这样的人,但其余的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你如今是阿珏的长辈,她腹中骨肉乃是你的孙辈,你为何要害她?”梁太后痛心疾首,面目震怒。 苏瑜先是往冯夫人和江夫人那里看了一眼,感激她们的质疑和维护。然后她摇着玉柄团扇,目光落到因为自责变得楚楚可怜的肖美媛的身上,在肖美媛站出来开始责难时,她已经明白她这是与梁太后联手了,在竹林处没成功取她性命,这两个都不想她好过的人共同挖了个坑让她跳呢。 肖美媛想法很简单,她就想自己死,至于什么手段,只要能捂住旁人的眼,不知道是她的手笔,怎样的方式都能接受。 但梁太后不同,她得顾及她的地位和颜面,暗着收拾不了她,得了肖美媛提供的把柄,她得在明面上赌住悠悠众口,证明她是光明磊落的,她处置她,有条理,有依据,不是胡乱栽脏。届时王爷若寻她麻烦,自有诸外官亲女眷为她作证,作证她是因何处置她,有条理,有依据,不是胡乱栽脏。 姜还真是老的辣啊,偏偏她是活过两世的,岁数添在一起也不比梁太后少,岂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太后娘娘,你说得好,臣妾也想知道,臣妾为何要害长公主?”苏瑜笑眯眯的,眼中的狡黠之光却是阴沉沉的袭向梁太后。“你也说如今臣妾是长公主的长辈,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臣妾的孙辈,臣妾也实在想象不出是个怎样的理由,会让臣妾对自己家的晚辈和孙辈动手。” “肖三姑娘两张嘴皮子一翻,就想将陷害长公主的帽子戴在我头上,那我还能说根本就没什么枯枝,明明就是你将长公主绊倒的呢。” 这是事实,像一记响雷轰在肖美媛的脑海里,她压抑住强烈的恐慌,指着苏瑜冷笑,“谁不知道我与长公主情分深笃,谁都有可能害她,惟独我不可能。你想倒打一耙冤枉我,离间我与长公主之间的情分,王妃,奉劝你早歇了这心思。老实承认了自己的罪过,去内狱好好反醒才是正理。” “至于你为何要陷害长公主……。”肖美媛眼睫动了动,似在沉思是否要开口,最后,她像下定决心似的说,“肯定是因为当初长公主曾为我进宫向太后陈情,让王爷允曾经太后下的旨意娶我为妃之事,你记恨她。可现在您已经是王妃了,就不能大发慈悲放过长公主么?” 肖美媛这话一出,苏瑜的形象立即变成心胸狭隘,手段恶狠,天性之仇。诸多嫌弃和鄙夷的视线像冷冷的刀子凌迟在她身上……。 第343章 不敢相信 朝圣阁内,宣珏渐渐清醒过来。一睁眼,就见着床前坐着驸马白允晔,他正握着她的手,满眼担忧。“公主,你醒啦。” 宣珏虚弱的笑了笑,“阿晔,我们的孩子出世了,是个小公子。”宣珏虽是皇室宗女,嫁了人也得为夫家开枝散叶,白家三代单传,她婆母马夫人一直欺盼着得能个孙子。 白允晔点点头,笑容欣慰,“嗯,真是辛苦你了。” “孩子呢?”她还没仔细看过呢。 “孩子奶娘抱下去了,公主别担心,你身子虚弱,先用些吃食,等恢复了点力气,咱们就回去吧。”今早本要与长公主一起来大相国寺,不巧阿娘有事交待,又不想误了法会吉时,这才晚到,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一说到吃食,宣珏也真感觉到饿了。 白允晔吩咐嬷嬷去拿粥,又亲自扶起宣珏让她靠在软枕上。等到一来,他亲自一勺一勺喂给宣珏。室中一时安静,却是十分温馨动人。 宣珏吃粥,体力恢复了些,一想到一会儿就能抱着自己的孩子回府,心里就窝心的暖。 “我好像吃得多了,阿晔,我想歇一会儿再走。” 白允晔自然是听她的,将粥碗递给身边的女使,又伸手细心的为她掖掖被角。“事情我都听说了,得亏你无碍,否则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这话听得宣珏微愣,她疑惑的看着白允晔,“阿晔你在说什么?你要跟谁讨公道?” “自然是摄政王妃呀。”白允晔眼色一沉,冒出一丝危险的狠戾,“我都听说了,是她往你脚下踢了枯枝绊倒了你,才使你胎气大动提前生子。不过你安心,太后已经清了大雄宝殿审她,又有肖三姑娘作证,她懒不掉的。” 宣珏一听,满脸愕态,“你说什么?”难道她这么虚弱时候,没看到疼她痛她的母后,竟是这个原因,“是谁说是王妃踢到枯枝绊倒的我?肖美媛?” 肖美媛?在白允晔眼里,长公主与肖三姑娘关系甚好,成婚这么久,可从未听她直呼过其名,“正是,她过分自责,前来向太后告发时眼睛都哭肿了。” 宣珏抓住锦被的手收紧,锦被皱起几道辙痕。她的心很难过,难过之中又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气愤。事虽发得突然,但她并不是糊涂蛋。她抬眼看着白允晔,神色晦暗,“阿晔,我心里很乱。” 白允晔拉着宣珏的手,柔怜的看着她,“你就是善良,不必为了不相干的人难过,何况她还是伤害过你的人,不值得。” 长公主摇摇头,叹道:“出事时石子路窄,王妃退到我身后跟着,阿媛则扶着我走在前头。虽事发突然,但我记得很清楚,绊倒我的根本不是什么枯枝。就算是枯枝,王妃走在我左边,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踢到我右边来?要用那么大力,脚下我是看不见,但王妃有动作我是肯定能看到的,偏偏我什么都没发现。” 白允晔听完,表情开始凝重,“你是说王妃是冤枉的,那是谁绊倒你……。”说到这里,白允晔噤了声,他看着宣珏,她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怎么会是她,你们俩关系甚笃,你处处护着她,她一有委屈你就替她出头,我……。” “我也想不透。”宣珏合眼长叹,“但一听你说太后清了大难宝殿审苏瑜,又有肖美媛作证,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阿晔,人心真的可以难测到这种地步么?可以狠到不顾他人的生死,也要下狠手达到自己的目的。” 白允晔沉默了,长公主生在皇家长在皇家,她被太后保护得很好,后宫后宅里的那些龌龊手段她几乎不曾见过,更没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会成为他人计划里的一环。 “我是知道她恨苏瑜嫁进王府的,或许心里对太后的默认还有怨。”宣珏眼帘轻轻眨了眨,语气里失望连连,“这些年母后和皇弟一直防着小皇叔,其实阿媛嫁进王府去,更多的价值也就是监视王府的动向,她心慕小皇叔这正中母后和皇弟下怀,可她也知道小皇叔并不中意她,否则不会连母后下的懿旨都敢违抗。我没想到她会利用我来陷害苏瑜,真的没想到。” 宣珏边说边捂着自己的肚子,要是因此她的孩子受到伤害,她肯定也不愿独活。 且苏瑜呢?说起来她与苏瑜有什么仇又有什么怨?她不中意苏瑜无非是两点,其一她是二嫁女的身份配不上她的小皇叔,其二受到肖美媛的影响。肖美媛因为小皇叔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哭得伤心欲绝,爱乌及乌的缘故,她对苏瑜有了偏见。 “听说,寺中还进了刺客。” 宣珏闻声眼中又覆上一层阴霾,她是被母后保护得及好,却也不是笨的,肖美媛当场就被吓晕过去,那些人也明显是冲着苏瑜去的。谁会处心积虑要苏瑜的性命?想想如今朝中局势,答案昭然若揭。 “得亏了世子爷和王妃的女使赶到,否则我今日怕是活不出来了。”宣珏又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王妃不计前嫌,在我最需要帮助时没弃我而去,还用尽办法让我平安产子。她是我的恩人,如今却在大雄宝殿受审。阿晔,我该让恩人蒙冤吗?” “肖三姑娘敢冒险,太后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们当在那么多官亲女眷审王妃,便是要坐实她害你之罪,不会轻易收手的。” 一个是她阿娘,一个是她最好的闺中密友,此时她们联合起来害她的恩人,宣珏犹豫再三,决定不能让自己的良心受责。 大雄宝殿处,肖美媛语声一落,殿中议论声此起彼伏,除了冯夫人和江夫人仍不相信,其余的人没有一双眼睛带着善意。 黄国公府的张夫人趁机踩道:“王妃此举有失德行,哪里能配得上摄政王府正妃之位?陷害皇亲,理应废去头衔打入内狱受三司审。” 礼部侍郎府的洪夫人跟着附和,“正该如此,不能因为她嫁的人是王爷就该逃脱律法,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 “两位夫人慎言,需知菩萨面前言语有灵,说出的话若是冤枉了人必遭反噬。”霍静芳出现在门口,语色清朗的迈进门槛。 让她不要来,她还是来了,苏瑜的表情有些无奈,该相信她有法子脱身的不是么? 霍静芳站到苏瑜身边,曲膝跪下,面向太后,“太后娘娘,妾身愿当着菩萨的面起誓,王妃决对不会做伤到长公主的事,此事定是有人栽脏陷害,求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眼中露出不喜,冯夫人和江夫人此刻已知太后是铁了心要处置苏瑜,哪管真相如何?芳丫头这会子冒出来,算是成全了她与苏瑜之间的情意,却也是撞到了太后的枪口上不是么?心下不禁担忧万分。 张夫人最是会察言观色,将太后的蕴怒全然放在眼里,“霍二奶奶,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事可是肖三姑娘亲眼所见呢,容不得他人抵赖,你这般相护,仔细表错情,护错人,最后还连累自己。” “目前只是听肖三姑娘述说有这事,她的一面之词罢了,怎么张夫人说得跟自己瞧见的似的?您和在场众人都不曾亲眼所见,偏听偏信误人性命,仔细犯口业,将来死后要下阿鼻地狱。”霍静芳一心护着苏瑜,怼得张夫人哑口无言。 “霍二奶奶。”肖美媛哽咽着声音也将从前的‘阿芳’改成了‘霍二奶奶’,“我现在的确是一面之词,那是因为除了我以外,最清楚事情真相的长公主殿下还昏迷不醒。我倒想将她请来与王妃对质,可她如今来不了,难道我就不能替她讨个公道么?” “不必了。” 突然传出一道冷漠的声音,众人望过去,见着长公主由驸马白允晔搀着站在门口,她几乎是靠在驸马胸膛,神情虚弱,眼神疲惫。 第344章 怎么摔倒的我自己最清楚 肖美媛后背一僵,梁太后先她一步迎过去,“阿珏,你不好好休息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驸马,赶紧带长公主回府去,她刚生了孩子,坐月子呢,哪里能受风?” 肖美媛一边臆测长公主那句‘不必了’是什么意思?一边也冲到长公主面前,眼中的关切掩下忐忑和紧张,“太后娘娘说得对,公主,您产子伤了元气,该回去好好歇息才是,这里的问题自有太后娘娘为您做主。” 肖美媛与其说是关切,不若说是试探。 宣珏与肖美媛对视少顷,若不是她真的清楚到底是谁绊倒她的,真会相信肖美媛是真的关心她。她又周围看了一圈,苏瑜站在殿中,霍二奶奶跪在地上刚由苏瑜扶起。所有人都看着她,像是在期待什么。 “儿臣和驸马是要准备回府歇息,只是听说母后在大雄宝殿为儿臣讨公道,儿臣心中不安,怕母后是误会了什么,这才匆匆让驸马带我过来,好及时跟母后说一声,没有人伤害儿臣,所以也没必要为儿臣向什么人讨公道。” 宣珏一番话又让殿中诸人神情再次微妙,肖三姑娘说长公主提前产子,是因摄政王妃故意踢去枯枝绊倒所致,太后娘娘又是清了大雄宝殿,又是当场问罪,显然是信了肖三姑娘的话。此刻,长公主居然说没人伤害她,那岂不是肖三姑娘在说谎? “阿珏,你莫不是怕了摄政王妃?别怕,有哀家替你做主呢。”若是阿珏这个苦主说她无冤,她还怎么借机发难将苏瑜弄进内狱去? 长公主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说的么?肖美媛紧张得指甲嵌入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是啊,有我做证,太后娘娘做主,公主您什么都不必害怕。” 她这么想坐实苏瑜的罪?若是换了平常,肖美媛如何折腾苏瑜她都不会管,可她不该打主意打到她身上,她下那个邪恶的心思时,可有想她们之间的情分?可有想过她肚子里还有一条性命? “我是当朝长公主,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本宫怕什么?”宣珏冷冷的看着肖美媛,陌生得像不认识一样,“事情我都听说了,是你说摄政王妃故意将枯枝踢到我脚下使我绊倒,可是我怎么摔倒的我自己最清楚。当时你扶着我走在石子路上,王妃落在我身后,请问你她要如何踢才能将枯枝踢到脚前绊倒我?” 显然宣珏的变化肖美媛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也同样认为这样的长公主很陌生,陌生得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疏离感让肖美媛确认了心中最恐惧的猜测,她知道是自己伸出脚将她绊倒的。 无限的冷意从脚底板顺着腿往头顶的方向冒,肖美媛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却,面对长公主的质问,她张了张嘴,像是有人掐住她的脖子,“公主是怀疑我说谎么?我是真的看到……。” “我是右脚绊到东西摔倒的,躺在地上产子时我看过我绊倒的地方,根本没什么枯枝。”宣珏注视着肖美媛的反应,她抿着唇,齿印在唇上压出白痕,她在恐惧,而自己终是不忍心,“是你误会了,那时将我绊倒的是路上凸起的路面,所以,我摔倒与摄政王妃没有任何干系。” 眼泪顺着肖美媛的颜颊滑落,坠在地面浸出淡淡灰暗。 长公主这是……放过她了! 肖美媛不作声了,梁太后却仍坚持,“阿珏,那可是肖三姑娘亲眼所见,你……。” “母后,儿臣坚信自己的感觉和判断,您是真的冤枉小皇婶了。”宣珏目光坚定,不容质疑,这一刻梁太后深知因为宣珏的出现,她错过了送苏瑜进内狱的机会。 今天,她败得彻底,还落了个证人在苏瑜手里,她激怒了苏瑜,不知道她会不会将她的曾经捅出来?如果捅出来,她要怎么收场?皇帝和宣珏的脸面要往哪里搁?肖禀坤又要遭遇什么样的困境? 是她大意了,冲动了,自以为准备的充分,结果却如此的不如人意。 “你身子弱,赶紧跟驸马回去歇息吧。” 梁太后语声一弱,苏瑜知道事情该结束了,只是没想到竟是长公主替她解了围。 宣珏远远冲着苏瑜点了点头,“当时情况紧张,多谢皇婶倾力相助,这才让我母子平安无事,改日定去王府拜谢。” 有了长公主这句话,在场那些官亲女眷们相信此事真与苏瑜无干系了。那么为何肖三姑娘要这样冤枉王妃呢?联想到她与摄政王府与苏瑜的那些官司,又都不难猜了。她见长公主摔倒,将此事栽在王妃头上,太后心疼长公主,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等人送进内狱,要是活不出来,摄政王府正妃的位置不又空了么? 宣珏在驸马的搀扶下离开,大雄宝殿内一时又恢复了无人般的寂静。 只是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在肖美媛身上流连,实在难以相信名满京城的肖三姑娘会有这么重的城府和心计。 肖美媛被无数道目光盯着,浑身像被针扎似的厌恶反感,可是她现在不能离开,她得到苏瑜面前去表个态,不然这些不善的目光会产生无限负面的效应,长公主虽是放过了她,这些人的舌根子却不确定会放过她。 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名声,肖美媛伪心的朝苏瑜走去,并面目真诚的跪在她面前,“王妃,定是阿媛被太阳晒得眼花,这才误解了王妃,险害得王妃朦冤,求王妃恕罪。” 梁太后心道肖美媛反应快也够机灵,听了阿珏的话没立即离开反而到苏瑜面前跪下请罪,她态度真诚,一副真心自责悔悟的表现,至少能缓解在场诸人对她的误解。 苏瑜没有避开肖美媛这一跪,她受得起。她也在感叹肖美媛的机智应对,换作旁人,就算没离开,肯定也是低头含胸,恨不能自己透明吧。偏她敢于反其道而行,跪在自己面前请罪,加上她的精彩演技,多少能博得些同情吧。 苏瑜没理她,而是朝梁太后福了福,“太后娘娘,肖三姑娘虽是出言误导众人于臣妾声名不利,臣妾若是罚她,她又是相府千金,就算是看在肖相与王爷的交情上,臣妾也开不了这口。但臣妾要是不罚她,今日臣妾也的确是受了委屈,故此臣妾只能求太后做主。” 梁太后心下恨得咬牙切齿,苏瑜搬出肖相和宣祈,明显是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又将如何处置肖美媛的问题抛给自己,若是罚得重了,肖相那里不好交待,罚得轻了苏瑜肯定也不乐意。如此,她自己乐得清闲不受人诟记,原先以为一个二嫁女不足为惧,好拿捏,好算计,没想到全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个贱人,扮猪吃老虎呢。 “不若就让肖三姑娘在寺里为远在边关的王爷和将军抄经祈福,愿他们早日得胜凯旋如何?” 苏瑜没疑异,毕竟也不想就此事多作纠缠,她没那么闲。今日肖美媛摆了她一道,这事先搁着,往后找个时间一并发作,定叫她再翻不起风浪来才是真。 至于梁太后,她也不能将她逼得太紧,毕竟狗急跳墙,与她硬碰硬,她还没有绝对的把握。 “太后娘娘这提议最好不过了,臣妾是半点疑异也没有。” 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时值中午,大相国寺的素斋已备好。 离开大雄宝殿,肖美媛站在僻阴处望着苏瑜远走的背影,眼里的怨毒像隆冬深山的雾,难以消散。 第345章 陈太太进京 冯夫人用手轴怼了怼身边的江夫人,用眼神示意她往僻阴处看看。 江夫人顺势望过去,见着肖美媛那一脸淬了毒似的恨,“这个肖三姑娘,从前真是轻瞧她了。苦心孤诣弄这一出,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若不是长公主知恩仁义,有心替她开脱,我看她今日如何收场?”冯夫人并着江夫人迈过门槛,身后的佛祖依然慈悲的看着这一切。 “但愿她不要辜负长公主的苦心,从此收手才好。”江夫人有这个愿意,但心里又隐约知道,肖美媛不会轻易放手。 冯夫人没言语,想到了不久前萧世子抱着她家眉姐儿出现在众人面前,只叹这些小儿女们,个个都不省心。 脚下的碎影在风里摇摇曳曳,不知从哪里落来几叶菩提在脚下盘旋。苏瑜面目冷清,眉头轻轻拢起。她在想长公主为肖美媛开的开脱之词,若真是被凸起的路面绊倒,她是看不到脚下,却也看不到自己即要走的路么?在场诸多官亲女眷又有几个是蠢的?一时想不通,总有想通的时候。肖美媛在自己面前那一跪,的确很高明,只是这样的蒙骗手段,作用注定管不了多久。 霍静芳走在苏瑜身边,螓首微偏,看着苏瑜娇颜沉凝,心里也很不痛快,“此事明显是肖美媛想害你,她与长公主一向要好,长公主替她开脱也不奇怪。阿瑜,你想开些,别气坏了自己。” 她看起来很生气么?的确有些不高兴,“阿芳,我如今这位置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只要出了摄政王府,危险无处不在,所以像今日这种事往后还不知会遇到多少,你切记万不可像今日这般为我冒险,你身上担的是霍岳两家,你不能出事。” 霍静芳默了默,“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出事。” 大相国寺的法会每年都是最热闹的时候,今日不仅出了刺客,又出了长公主寺中产子之事,大家兴致缺缺,早早就散了。 苏瑜与霍静芳站到山门口,看到耿荣站在不远处对一个军头说了什么,然后回身打算进寺。迎面走来苏瑜和霍静芳,耿荣愣了愣,“沈家那对母女已经应王妃之令分别送往府衙和内狱了。” “有劳大将军。”除却嫣如,他们之间没任何交集。 耿荣点点头,折身朝寺里走去。 苏瑜和霍静芳也在山门口分开,踏上案凳各自上马车。 “王妃,如果没有长公主明辨是非,王妃您会如何脱身呢?”蝶依打量着苏瑜恬静的轮廓轻声问。 苏瑜眸光微闪,低头捂住自己的小腹。 那时她肯定不会对梁太后和肖美媛的污蔑无动于衷,论口舌之力她自认不输任何人。届时只要装作一副被梁太后和肖美媛逼迫得走投无路,用王爷在边关欲血奋战,她们却在这里欺辱他的正妃与腹中幼子之类凄凉态度,量梁太后也不敢真的不要脸面也要致她于死地。 …… 苏家二房的陈太太顶着烈日进了沈府,看着府中亭台楼阁,花园小榭,她这女婿当真是发达了呢。不怪她家玫姐儿愿在婚前与女婿行那不耻的勾当,不然哪来如今这美好的光景? 陈太太喜滋滋的走在连廊里,看什么都稀罕,又想到这通家都是她姑娘的家产,走路都不由自主轻飘起来。采云在前头引路,语气里满是喜欢,“太太这一路辛苦了,姑娘盼您来已经盼了好久了。” 陈太太乐呵呵的笑道,“接到玫姐儿的信儿我就想动身,偏生家里那个庶子媳妇爱作妖,怀个孕就以为自己肚子里揣了个金疙瘩,这儿需要张罗,那儿需要侍候。唉,谁叫这庶子是家里独子,我又是家中嫡母,不操持就要被人诟病说不贤了。” “采云,我瞧着你这丫头愈发有京城姑娘的派头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玫姐儿可有替你张罗终身?” 陈太太一问,采云脸色微红,“太太乱说什么呢,前面就是姑娘住的院子,您请加紧步子,赶紧去吃口茶舒泰舒泰。” “瞧瞧,脸皮还这薄。” 陈太太说着就过了垂花门,然后就在院门口看到她许久不见的亲姑娘。她穿着湖蓝色窄袖绣着蔷薇花的对襟纱裙,外罩鹅黄色纱衣,姿容清丽,在看着她时面颊上浮起带着泪意的笑,继尔朝她飞奔而来,“阿娘……。” 陈太太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我的儿,我的儿。” “阿娘,您总算是来了。”她阿娘来了,她有主心骨了。 “来,快叫为娘仔细看看你。”陈太太眼中噙泪,眼角的皱纹里蕴着些湿意,“我的儿,你怎的瘦了?” “阿娘,外头日头大,咱们进屋说。” “唉。” 一迈进正房,凉爽瞬间扑面而来,陈太太往角落一瞧,那里搁着一个不大的青花瓷缸,里面居然盛着冰,这大夏日的,光看着就凉快,到底是京城,就是不一样。 “阿娘您快坐。”苏瑜将陈太太按在上位,又接过采云递来的茶碗亲自奉上,“阿娘,您吃茶。” 陈太太喝茶期间,苏玫好好打量了一番。阿娘面色虽然疲惫之色,却是健康红润,头上缠着绣花桐花的眉勒,一脸的富态,想来在家中也不曾受到委屈。 陈太太不懂茶,也觉得京城的茶要比下河县的茶好吃。那一碗茶她吃了个干净,没好意思要第二碗,递到采云手里,拉着苏玫仔细看起来,“接到你的信儿我就想直接动身,可你不知道,庶子媳妇怀了身孕,成日在家中折腾人。家中就你这庶兄一个独子,那媳妇的肚子矜贵呢,你阿爹又是个不理事的,成日只知舞文弄墨,附庸风雅,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根本走不开。进京前我做了好些安排,不然还被你阿爹拘在家里呢。” 苏玫眼中含泪,握着陈太太的手紧了紧,“阿娘辛苦了,我离阿娘远,也帮不上阿娘的忙,女儿心里很是愧疚。” “傻姑娘哦,瞧瞧你如今这日子,下河县前后百年只怕都没人能比得上的。”陈太太满脸的骄傲与兴奋,“因为你,你不知道阿娘在下河县腰背有多直,但凡见着我的谁不上赶着巴结讨好,这些年除了你阿爹,谁敢给我脸色看?就是你大伯家那何氏,从前在阿娘面前多嚣张?现在见着我哪次不是点头哈腰的讨好,如今只有我拿捏她的份。” 陈太太夸张的话瞬间让苏玫想到苏瑜,若是她知道苏瑜如今嫁进皇家成了摄政王妃,心里定会呕得吐血吧。罢了,阿娘还是暂时不要知道的好,何必给她添堵呢。 “只要阿娘过得舒心,女儿心里也就放心了。”这话说得有些心虚。 苏玫的心虚放在陈太太眼中便是受了那妾氏李氏的气,这些年她与家中那不要脸的妾侍斗了大半辈子,她再横再得宠还不是死在她前头?她脸色变了变,“玫姐儿,跟阿娘说说,那小贱人怎么欺负你了?” 提到李氏,苏玫自然是满腹委屈,她垂下头,眼帘上压着泪珠儿,“我嫁给夫君这些年一直无所出,家中婆母和夫君都等着我为沈家开枝散叶,偏偏我这肚子不知吃了多少药仍不争气,夫君这才纳妾,那李氏也争气,进门不久便有了身孕。她有了身孕,夫君自然是要多偏宠她一些,这是无可厚非之事。” 第346章 出事 听到女儿这么懂事的话,陈太太心像有人揪扯一般生疼生疼,“唉,你生得这样知书达礼,竟也逃不脱夫君纳妾的境地,可见男人的心和嘴都是三心二意的,好在女婿对你尚算尊重,若是他敢真叫你难堪,我定不会放过他。如今那妾侍怀了身孕,你纵使心中难过不情愿,也得忍着,否则就要被人诟病度量狭小,容不得人,那样你的夫君和婆母会看不起你,知道吗?好在阿娘如今来了,我打算长住家里那庶子媳妇快生产时再回去,算起来还有七八个月呢,这段时间保管那妾不敢给你气受,若给你气受了,阿娘直接到你婆母面前,到女婿面前去讲理论规矩去。” 有阿娘撑腰,苏玫心里舒适极了,她像幼时一般窝到阿娘怀里撒娇,“阿娘,我真不想你走,想让你陪我一辈子。” “傻姑娘哦,这是你和女婿的家,阿娘断没有同你住一辈子的道理。”陈太太叹了口气,脸上浮着欣慰的笑,“如今你又得了诰命,比阿娘有出息呢。有你这么个好姑娘,阿娘在下河县只会叫人尊敬,你是不知道,如今街坊四邻有个矛盾口舌,都不找里正,直接找你阿娘我来主持公道呢。” “还有这种事?”苏玫脸露惊讶,但见阿娘一脸的得意志满,显然她是愿意的,“那阿娘真是太辛苦了。” 陈太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是辛苦,但被人供着,求着,那滋味她很受用。 外头进来个婆子,福了福说,“夫人,大人回来了,先去了书房,知道亲家太太来了,说是立即过来请安。”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婆子一退下,陈太太便叫苏玫看她衣着是否得体。 苏玫笑道:“阿娘不用紧张,您风尘仆仆进京,就算衣着邋遢些,身为女婿,他又敢说什么呢?” 玫姐儿虽然说得是,但陈太太总觉得不太好,趁着沈重霖来见时,赶忙进到内室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刚坐到主位上,沈重霖便撩袍进来了,陈太太见着有些官威的沈重霖,心里突突乱跳,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沈重霖恭敬的作了一揖。 听说她女婿的官儿如今很大,受他一这拜,陈太太觉得毛毛燥燥的,极力平稳自己内心的激动,“女婿快别多礼了,咱们这是多少年没见过了,如今你有了这样大的出息,阿娘我面上也有光呢。” 这话沈重霖听着也很受用,他喜欢被人恭维。 “女婿快坐下说话。” 陈太太示意沈重霖落坐,苏玫坐到沈重霖身边,陈太太瞧着这郎才女貌的一对壁人,越看越欢喜,“正有一事跟女婿说说,阿玫自打嫁你进京,这么些年我们母女就极少在一堆说话。想叫她回下河县老家探我,又不忍让你们小两口分离。如今我进京了,便厚着脸皮跟你说一句,我打算在京里多住些日子,好叫玫姐儿好好跟我说说话,不知女婿可允?” 只要家中和睦,陈太太不惹是非,沈重霖倒没意见,“岳母严重了,这些年在京城阿玫也很孤寂,有了岳母的作伴,料想阿玫心里定然高兴,这也是您的家,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小婿很欢迎。” 陈太太摆摆手,“我也不能在你这儿住一辈子,等到七八个月家中那位庶子媳妇产子时我便回去了。”七八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其间玫姐儿会受什么委屈,她自然都肉眼看得见。 “我也很久没跟你家老太太,哦,现在该称老夫人了,呵呵,我很久没跟你家老夫人说说话了,等我再歇一会儿,就去看看我这个老姐姐。” “真是不巧,今日大相国寺法会,阿娘带着妹妹阿莹去参加法会去了。”沈重霖随和的开口。 法会?陈太太没听说过法会这个词儿,下河县周边只有庙会。 看到陈太太一脸纠结疑惑纠结的样子,苏玫立即解释道:“就是有大和尚讲经普度众生,诸多官亲女眷,就连太后娘娘都会到大相国寺一起纳捐祈福。” 太后娘娘? 天啊,陈太太难掩满脸的羡慕,懊悔自己怎么没早到一日,或许跟着姜老夫人也有这福气到大相国寺走走,或许还能见到太后娘娘,届时回到下河县,那不是可以抖多少年? “亲家老夫人真是好福气,这样一比,我在下河县那个小地方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沈重霖见着陈太太脸上的艳羡和尴尬,想着她自小地方来没见过世面,刚要宽慰几句,屋外先是响起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尔后就见贺宏平跌跌撞撞的摔进门来。 苏玫吓得跳起来,连忙向陈太太身边站去。 沈重霖见着这个失态到极致的妹夫,眸色一寒,沉声道:“家中有客,你这般无礼,真是放肆。” 贺宏平从大相国寺赶回来,一进家门就扑向书房,书房扑了个空,得到她到了大嫂嫂院儿里,立即就追了过来。本身人就胖,这一跑气儿就更喘了。但他顾不得太多,爬到沈重霖面前跪坐着,“大舅兄,出……出大事了。” 他好好在家坐着能出什么大事?这个贺宏平平日里唯唯诺诺,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半点儿没有候府子弟的气派,他很嫌弃。若不是他是阿莹的夫君自己的亲妹夫,他连门槛都不会让他进。 沈重霖突然想起贺宏平今日是同妹妹和阿娘一同去大相国寺参加法会了,这会子怎么就他一人回来了?心里油生一股不祥的预感,寒了声调,“把气儿喘匀了,出什么事了?” 贺宏平被沈重霖冰冷的气势吓到忘了喘气,害怕自己要是不说清楚,肯定会被他两只眼睛的冷光给射死,言道:“前几日我们不是在一间酒肆被一男一女给欺负了么?今日阿莹和岳母大人在寺中遇到了那两人,先是出言不逊羞辱一番后才知道,那男的是二品军候佟愠的女婿耿荣耿大将军,至于那女的就更不得了了,原来她就是摄政王妃。阿莹和岳母大人得罪了摄政王妃,摄政王妃下令给耿大将军,将阿莹送到衙门领三十杖,然后关进大牢,岳母大人身有诰命还冒犯皇亲,罪加一等,杖五十送进内狱。大舅兄,您快想想法子吧,阿莹身子娇弱,岳母大人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住五十杖,关进内狱那不就是去送命的吗?” 陈太太一脸的震惊,实在没想到她屁股还没坐热呢,怎么就得到这么大个噩耗? 再看沈重霖,脸色已经骇得像结了层冰,他目光森森地朝苏玫看过去,“今日你怎么没陪阿娘去大相国寺参加法会?你要是去了能发生这样的事么?” 这是怪上她么?可苏玫仍然庆幸自己没要去,而且理由也很充分,“大相国寺的法会那般庄严,连太后娘娘都会去,摄政王妃不会去吗?夫君不是告诫过我见着她就绕着走,最好是能不见她就不见吗?” 沈重霖被咽,他的确说过这种话。 而陈太太看到女婿方才看玫姐儿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咽了似的,暗道这女婿当着她的面就敢这样对她的姑娘,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还指不定怎么虐待呢。她气不打一处来,若是在下河县她早就破口大骂了,可现在是在京城,女婿还是个官,她不敢。 “人已经送到衙门和内狱了么?”沈重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他在想苏瑜此举是要干什么? 贺宏平点头如捣蒜,“我亲眼看到耿大将军命人将阿莹和岳母大人带走的,不论我怎么求情他都不放人,只叫我赶紧回来找大舅兄你快想法子。” 第347章 探监沈莹 沈重霖斜眼刮向苏玫,然后什么也没交待就拂袖而去。 陈太太赶了几步站到门口,一脑门的愁容官司。迅速回身看着苏玫,“他就这样走了?我还在这里呢,一声招呼都不打,成何体统,官是做得大了,规矩也都忘了。” 苏玫脸上有些挂不住,咬唇不言语。 陈太太则还没发泄够,“先前你在信里说你委屈,我一直以为是那妾氏仗着新宠兼肚子里有货故意给你气你,没想到根源在这儿呢。但凡女婿对你客气些,你哪里用得着受这摊子闲气?” 看陈太太气得紧,说话越来越不注意。苏玫担心被周围的人听去往沈重霖那里告状,赶紧上前安慰,“阿娘您也听见了,是婆母和莹妹妹出事了,夫君心急才会怠慢于你,女儿在此给您陪不是,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陈太太心里的气焰稍稍歇了歇,想着的确也是亲家老夫人出了大事,重新回到坐下,陈太太也跟着焦虑起来,“亲家老夫人也真是糊涂,在这半是皇亲半是官的京城,哪能胡言乱语,一句话不对可不就能把人给得罪了?内狱那种地方我还是在戏台子上见过,真是没料到亲家老夫人会有幸去走一遭。得罪了摄政王妃,她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哦。” 苏瑜将人分别送进衙门和内狱,显然是与沈家彻底撕破脸,不顾及半点情分了。 夫君想将人平安无事救出来,断然是不能了。 陈太太还是絮絮叨叨,苏玫的思绪已经随着沈重霖飞出了沈家。 内狱是关押朝廷命妇的特殊场所,沈重霖只得先去京兆衙门走一趟。好在他与京兆尹有几分交情,见一面是可以,但放人是万万不能。毕竟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折辱摄政王妃和耿大将军,可不是轻易就能揭过去的。 牢室昏暗,发着又湿又霉的味道,光亮全然来自壁上燃起的火把。沈重霖跟在女牢头身后,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一间牢房。牢房里关着四五个女犯,个个面容不善,匪里匪气。他看到沈莹今日出门的衣裙又破又烂,腰下还染了血的趴在潮湿的草席上,头发乱就墙角的杂草一样乱。 “这细皮嫩肉的大爷来错地方了吧,以为咱这飞燕楼还是红袖招啊?” “哈哈哈……。” 有个女犯吐着浑话,其余的女犯都跟着大笑起来。 女牢头扬起手里的鞭子拍了拍牢门,“都把嘴巴放干净点哈,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手里的家伙什儿不认人哈。” 女犯们没再作者,看向沈重霖的视线仍然轻挑。 “阿莹。” 沈莹被杖十五,在堂上痛得鬼哭狼嚎,但她记得很清楚,苏瑜说的杖三十关进牢房,她想着自己估计是要死在堂上了。好不容易挨完了杖十五,又被送到如此肮脏的大牢内。才一进来,那几个女犯见她衣着光鲜,又受了杖刑动弹不得,便七脚八手把她身上摸了个遍,头上的珠钗,身上的手饰都被一抢而空,她沈莹这辈子就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正当她麻木的趴在草席上,沉沉睡去时,突然听到她大哥哥的声音。先是以为是幻听,等她偏过头来,当真看到沈重霖,心下喜悦万分,挣扎着爬过来借着牢栏的力道艰难的站起来,“大哥哥,快救救我,我不要呆在这里,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沈重霖看着妹妹一脸的泪污,张了张嘴,又见诸多双眼睛盯着,有些话不太愿让外人知道,便对女牢头说,“劳烦,可否替我妹妹换间单独的牢室?” 女牢头假意为难的看着他,满嘴讥讽,“沈大人,令妹出言折辱的是皇亲,虽说王爷不在京城,但余威在呢,谁敢得罪?怪只能怪令妹口无遮拦,真以为有你这个哥哥在,就什么人都敢得罪呢。” “你给我闭嘴。”沈莹抢在沈重霖前吼女牢头,“我哥哥是堂堂的右散骑常侍,是大官,你个小小的女牢头,也敢这样跟他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阿莹,闭嘴。”沈重霖厌恶瞪着沈莹,真是被他阿娘给惯坏了,这如今是落了难了呢,还不知道收敛。 女牢头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对沈重霖说,“沈大人,虽有府尹大人给您做主进来探望令妹,但还是请您快些,不能真坏了规矩。” 女牢头说完便收了鞭子转背走了。 沈重霖听了只觉满心窝火,若不是真担心她死在牢里,他才不愿进来找这晦气。冷冷的看着沈莹,“我会让人给你送些伤药进来,自己管好嘴巴,没事不要乱说话。” 沈莹自认受了天大的委屈,哥哥不给她出气也就罢了,也要教训她。沈莹内心瞬间就崩溃了,她顺着栏柱滑趴在地上,抬起头看到哥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里的关切极少,“大哥哥你不是要带我出去么?要是不带我出去你来看我做什么?看我死了没有?我年纪轻挨得住,你要是想替人收尸就去内狱找阿娘吧。我是万没想到苏瑜那个贱人如今这般惹不起,竟连哥哥你都被她踩在脚底下。做了王妃又如何,在我眼里她依旧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 “阿莹,我让你闭嘴。”沈重霖难掩心中隐怒,直觉两处太阳穴突突乱跳,“直接救你出去目前不可能,但我会求府尹大人多给你些关照,你给我记好了,管好你自己的嘴,不然这大牢你就别想出去了。” 沈重霖走了。 沈莹眼泪不断的垂落,像剪不断的雨帘,可她忘了了哭出声,直到看不见大哥哥的背影,才悲愤交加的大声喊出来,“啊……。” 女牢头大步冲过来,怒道:“嚎什么嚎,还有力气嚎,说明那十五杖罚轻了是不是?” 女牢头的话让沈莹立即想到那棍子落在屁股上的滋味,在闷恨中闭了嘴。 沈重霖从牢里出来,站在太阳下脑袋重得抬不起来。沈莹没有性命之忧,他使了些银子给女牢头,拿人手短,那女牢应该也不会太为难她。 内狱由大理寺监管,所有事情最后都会呈报到太后那里,想见一面可没那么容易。沈重霖心下千思百回,阿娘千万不能死在内狱,她一旦过逝,他就得丁忧三年。三年,朝堂千变万化,届时还有他沈重霖什么事? 苏玫那蠢货一而再的与曲二姑娘联手设计苏瑜,长公主府上那回他也是有参与的。或是真触碰到她的底线,她也终于找到机会收拾他了。 此刻沈重霖心中悬吊吊的,阿莹的十五杖结束了,阿娘的杖刑是不是也结束了?她的伤势如何?可还留着性命? 沈重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到内狱去打探一下方为上策。 半个时辰后他在内狱那里打探到消息,姜老夫人已经昏死过去了,堂审尚未结束未能判刑就昏死过去了,内狱有医官诊治,在判定下来时是不会让犯人丢了性命的。 他不知道阿娘熬不熬得下去,熬不下去他必得丁忧三年,熬下去了,沈家的脸色也就丢尽了,他会人前显贵,人后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 现在要怎么办? 去求苏瑜? 不,他做不到,他这么努力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并很快习惯了他人的恭维和仰视,怎么能再去看苏瑜的脸色? 那还有谁能救救阿娘和阿莹呢? 沈重霖想到了肖禀坤。 下午时候,苏瑜将孙学雍约到相见欢酒肆见面。 今日在大相国寺所发生之事,整个京都早已传遍。有人说姜老夫人母女定是得了失心疯,否则岂会往枪头上撞?去招惹已经高攀不起的贵人。还有人说摄政王妃飞上枝头,借着姜氏母女耀武扬威等等。 第348章 无不相从 “你这样做算是公然与沈重霖撕破脸,万一姜老夫人有个好歹,沈重霖就得丁忧三年,这一年他为前程耍尽手段,可见此人权势欲极重。”孙学雍边说边斟酌,“为了不让此事发生,他断然后拼尽法子与你周旋并救出姜老夫人,你可能推断出他会往什么地方想法子?” 苏瑜捋袖子的指腹顺着云纹往下走,听着孙学雍的话,她眉眼拢了拢,随即言道:“还能找谁?自然是肖禀坤。” 其实孙学雍是不赞明苏瑜这样明着与沈重霖对抗的,太招摇,太咋眼,“肖相乃百官之首,如果他想从内狱里捞人出来,算不得难事。” “雍表哥忽略了一件事,内狱虽由大理寺监管,但最后的结案都会落到太后娘娘手里。如今我又是苦主,太后娘娘明着又是我的亲嫂子,一旦肖禀坤有所动作,太后的脸面上能过得去吗?且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姜老夫人母女折辱我与耿大将军,她要是松了口放人,便是对皇室颜面的不顾,自己打自己脸。” 孙学雍深吸了口气,朝堂与后宅,前朝与后宫,始终是盘根错节,割舍不开。 “是我考虑得不够全面,没思虑到这一层上。” 苏瑜笑笑没作声,孙学雍继续道:“阿瑜,肖敏的事我查到了些眉目,曾到京兆衙门告状姑娘失踪的案子,失踪那个姑娘最后是在葫芦巷子出现过。有人见着她拎着篮子去买丝线,出事后篮子掉在地上,丝线乱滚了一地。” 葫芦巷子?苏瑜知道那条巷子,周围的民房聚集在一起像个葫芦,这才得名葫芦巷子。葫芦巷子商铺林立,住人的院子倒是不大,也没几户富贵人家,更多的是外地人到京城谋生的租户比较多。 “我听人说起过葫芦巷子里有个女汤池,女汤池斜对面有家绣线铺子,他家的绣线虽算不得上乘,却也是极为难得的好绣线。” 这哪儿跟哪儿呀? 孙学雍没跟上苏瑜跳跃的思维,木讷的点点头,“的确如此,那家绣线铺子叫林记,前几日阿娴还说着去那里买绣线帮我做几双鞋子。” “既然那个姑娘最后失踪之地在葫芦巷子,有劳雍表哥派人把那里盯紧了。” 苏瑜葫芦里卖的药孙学雍不懂,直觉告诉他,她这样做或许真能将肖敏找出来也说不定。 傍晚时候,苏瑜收到消息,沈重霖从相府出来,神情很不好。 而那日,苏瑜真坐在红袖招斜对面的茶楼里,与楚环小姐品茶。 “王妃的意思,是肖敏那个混蛋有可能躲藏在葫芦巷子里?” 苏瑜嗅着入鼻的茶香,低眉垂眼,瞧着茶碗里的茶叶梗儿上下浮沉,“极有可能,但不能确定,我又不能师出无名报官挨家挨户收寻。今日请姑娘出来,就是想请姑娘帮个忙。” “王妃是知道我与肖家的瓜葛的,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无不相从。” 楚环小姐的语气誓死如归,可苏瑜还是想让这个可怜的姑娘活着。“我想请姑娘到葫芦巷子里去走一趟……。” 沈重霖前脚回到沈府,府中诸多后脚就全堆在他的书房,虽然见他满脑门的官司,可该问的还是要问。 贺宏平下午被宗家的人叫回府去狠狠的训了一顿,叫不仅叫他赶紧滚出京城免得连累候府,还让他写休书休掉沈莹那个嘴巴不牢的贱人。贺宏平自知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见宗家那番冷漠的态度,这辈子他想再回京城肯定是不能了。灰溜溜回到上河县,再将沈莹休弃?好人家的女儿谁还愿意嫁他? “大舅兄,您可算是回来了,这满府的人都在等着你的信儿呢?” 沈重霖宽袖中的拳头紧握,抬眼森然的看着贺宏平,“阿莹还活着,你明日拎些食盒和金疮药去牢里看看她。” “大舅兄,你怎么没把阿莹救出来?我知道她素日里品性不佳,爱惹事生非,但这回真不怪她,我们哪里知道从前的大嫂……,哦不,从前的大苏氏竟会二嫁皇家,成为什么王妃呢?求大舅兄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放我家阿莹出来吧,她自打嫁给我就没在吃穿用度上吃过苦,那牢里她哪里能呆得住嘛。” 贺宏平且说鼻子且鼻,看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沈重霖算是相信这妹夫是真对他妹妹好,虽然没什么出息,好歹对阿莹有颗真心。 “还有阿娘呢。”沈重德站到长案前,与沈重霖面对面,一脸的焦灼,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阿娘死了,有功名的大哥哥就得丁忧三年,他才习惯这样的好日子,可不能因为大哥哥丁忧就一切回到重前啊。 “大哥哥,阿娘可是受封诰命后头一回出门呢。”沈重德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也是今日才知道他曾在上河县调戏过的苏瑜,竟然飞上枝头二嫁皇家,成了他们这满屋里的人都高攀不起的存在。“当初我听到苏瑜的名字都以为是重名重姓的,根本没想到真会是大苏氏,阿娘又极少出门,就更不会知道了。棍子打了就打了,你赶紧把人接回来吧,不然真要在牢里有个好歹,咱们沈家才风光起的日子可不就要回到从前了?” 万氏冷眼看着沈重德,婆母在内狱里挨了打,他想的不是把人接出来养伤,而是怕害怕婆母万一死在内狱,他失去如今的风光。 沈重霖被吵得脑袋疼。 今日去找了肖相,肖相不承认放人,只说老夫人在狱中安危尚能确保一二。 连他都不能出手,足见摄政王人虽不在,余威却在。 阿娘年事已高,受了三十杖,现如今只怕是吊着口气罢了,他并不相信肖相真能保障阿娘的安危。 事到如今,他又能求谁去救呢? 苏瑜给了她一个大难题。 抬眼间他看到站在门边默不作声的苏玫,想着今日她要是跟着阿娘和莹姐儿去了大相国寺,事情肯定不会糟糕到如此境地。他心中越想越气愤,越气愤手就越抖。 “除了你们大嫂嫂,你们全都给我出去。” 听着沈重霖阴测测,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大夏日的,众人后背阵阵发寒。 片刻功夫,书房中就只余苏玫孤零零的站在门口。 苏玫从未见过夫君用这样疏离且凶狠的目光看过她,一时恐惧得心尖都在发颤,她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沈重霖沉默着站起身,路过苏玫身边将门关上。 门棱的扣响声惊得苏玫身边一颤,她莫名的后退数步,直到后背抵着顶梁柱才停下。 “夫君,你为何这样看着妾身?”苏玫的声音都在抖,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她好想逃,可是她的面前拦着沈重霖。 突然只见鸦青色的袖袍一挥,接着‘啪’的一声脆响,苏玫被煽得斜倒在地,细嫩的掌心被坚硬的地面蹭出了血痕。她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像看个陌生人似的看着沈重霖,她的记忆里只有与夫君的你侬我侬,花好月好,从未想过有遭一日会被他打到地上动弹不得。 一时间悲忿,委屈,如涛涛潮水袭遍全身又退去,撤走了她体内的每一丝温度。 沈重霖低眼看着苏玫,毫不掩饰眼中的冷漠和绝决,“你到底是怎么做沈家这个大房媳妇的?阿娘虽久在京中,你却是清楚她出过几次门的,像今日大相国寺法会这样的盛况,你让她一个连人都不认识几个的人单独去干什么?阿莹呢,她又在京中识得几个人?你让她母女两个去大相国寺,是不是故意想叫她们丢人的?你可有想过,一旦出事,沈家的门风清誉,我的官声前程都会受到影响。你是不是觉得我纳了李氏,她又怀了孩子,你故意报复我,想叫我难堪是不是?” 这一番指责下来,沈玫都听懵了。 第349章 苏玫挨打 此时沈重霖的眼神像是要杀死她,不,她坚信自己不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今日肯定会死在他手里。 “夫君,我没有,你冤枉我了。你知道前段时日我与苏瑜闹得很不愉快,夫君你也警告过我离她远些,我猜到今日她会去大相国寺,为了避免与她碰面,所以我才没去。我真的没有半点想让阿娘和阿莹去出丑的意思,没有。” 沈重霖脸色铁青,瞪着苏玫的视线狠厉无情,此刻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就因为苏玫没同去大相国寺,才招来这一系列的祸事,“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阿莹进了京兆府衙门,阿娘进了内狱,内狱是什么地方你没去见过,但戏台子怎么演的你总有印象吧。阿娘挨了整整三十杖,现在只怕就吊着口气了,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不会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你是在怨她么,怨她平日里待李氏比待你好?是不是?” “不是,不是……。”苏玫疯了似的摇头,这辈子万万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夫君,一心要嫁的夫君,居然会动手打她。这一刻除却心灰意冷,情谊消散,余下的就只是有可能被杀的恐惧。 “我没有,我不敢怨。” 沈重霖一脚踹到苏玫腰眼子上,发泄着今日压抑已久的怒焰,“你不敢,说明你真想过,贱人,没有我,你能日子过得如此滋润风光么?没有我,你能封得了诰命,在别人的女眷面前抬得起头么?夫妇一体,夫妇一体,你看我为阿娘之事急得焦头烂额,你却躲在一旁无动于衷,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阿娘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冷漠?” 沈重霖的话,声音一次比一次高,吓得苏玫抖若筛糠。腰眼子像被踢断了似的,每动一下,都像是被人拿刀凌迟。她恐惧加悲愤,冲口就对沈重霖乱吼,“你阿娘活该,是她自己不长眼,京城是什么地方?满大街随便拎几个出来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你妹妹又是个蠢的,什么人都敢惹,苏瑜且不说了,耿大将军什么人?那怕是个连你都要忌惮三分的存在吧,她居然敢口出诳言污蔑他与苏瑜有首尾。真以为你这个从三品官儿天下独一份么?什么人都敢得罪,她不坐牢谁坐牢?” 苏玫过完嘴巴瘾,梗着脖子含泪恨恨的回瞪着沈重霖。 沈重霖被苏玫吼得脑袋上青筋乱跳,气得手指微微发颤,压抑在心底的火一下一下往上窜。自打他到京后,顺了那么多年,稳了那么多年,一步一个脚印才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却被被自己的发妻一番话扒得个干干净净。他还是个从三品官儿,他还不是天下独一份儿,他还得在肖相面前点头哈腰,虚拟委蛇,就连见着孙学雍,他都是拱手作半揖。其实他过得很窝囊,他想超越的人,还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他;他想往死里踩的人,也都活得好好的,隔三差五,时不拎的就出来蹦跶两下便足以令他束手无策。 他的这些不甘心和憋闷,今日全被苏玫点破了。 沈重霖羞怒万分,头嚯嚯的痛,拳头握得绷紧,发出‘咯咯’的错骨声。 苏玫听着这‘咯咯’的响声,身体一寸一寸冷下来。 ‘哐……’的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陈太太冲进来看到苏玫倒在顶梁柱旁,泪眼朦胧,一脸死相,立即扑了过去,“天爷啊,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啦?”说完,想扶起苏玫,可她才一动,就见苏玫痛得吃出了声,“啊……。” 陈太太面色震愕,抬起头朝女婿看去,但见女婿一脸完全压不住火的样子,心里也吓得猛然一跳。可她毕竟端的是长辈之威,量沈重霖也不敢把她如何,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想消停。 “我的女婿姑爷,玫姐儿娘家还有人呢,你敢这样欺负她,你的良心都叫狗给吃了?”陈太太指着沈重霖,将市井泼妇的样子展露无疑,“当初可是你求着娶的玫姐儿,现如今你是翅膀硬了,气儿粗了,敢动手打人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打了我的玫姐儿,这事儿没那么容易松快。” 瞧着陈太太粗俗的架式,又被她提了当初求娶苏玫的情形,沈重霖渐渐脸上闪过几缕不满旧事的情绪,他冷冷的瞥了眼陈太太,对苏玫说,“仔细想想我的话,阿娘好好回来此事作罢,否则,哼……。” 对陈太太,则余下一句‘不可理喻’便拂袖而去。 陈太太又追了两步,站到门口朝着沈重霖的背影大声喊,“沈大爷,我家玫姐儿是嫁给你的嫡妻,可不是仍由你发泄的出气筒,你要再让我发现你对她对手,咱们就到京兆衙门去评理。” 陈太太的声音消散在夕阳的余辉里,沈重霖厌恶的扰了扰眉宇。 陈太太仍觉心中气不过,眼泪像瀑雨珠子似的往下流,回身来到苏玫身边,哽咽着声音,“阿玫,你怎么样?” 苏玫看着阿娘,一想到沈重霖离开时对阿娘的冷眼冷脸,心就跟着委屈难过,“对不起,阿娘,都是阿玫让您担心了。” “不说这些话。”陈太太很庆幸自己到了京城,不然像今日这事一出,谁会护着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朝外大喊一声,“外头没人吗?快来个人,把你们夫人送回院里去。” 采云慌里慌张出门去请大夫,陈太太坐在床前看着哭不出声,但眼泪却一直淌的苏玫,“阿玫,你要是痛就喊出来,采云已经去请大夫了,你先稳着点,啊。” “阿娘,你说当初为何苏瑜要离开沈家?她是不是早就看出沈大爷不能托付终身?” 陈太太眉头皱在一起,心把把都是痛了,“你是被气糊涂了么?当初哪里是苏瑜离开沈家?是她被沈大爷休出沈家的。”这事令她在阿玫大伯爷面前很是长脸,受了委屈连带着何氏也要跟着忍气吞声。 “不是的,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陈太太伸手给女儿提了提被,“要紧的是当下,我听方才女婿最后那句话像是意有所指,听他那意思是想让你去救亲家太太从内狱出来?他一个朝廷命官都没法子的事,难为你个妇人做什么?” 她想通了,沈重霖是想让她去求苏瑜高抬贵手呢。 他怎么可以这样无耻? 又想到今日与沈重霖顶撞撕破脸,她往后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还有个怀了身孕的李氏在府中作妖……,天啊,苏玫觉得她活不下去了。 “太太,姑娘,大夫来了。”采云在门外喊。 …… 白日的燥热在夜风的侵袭下渐渐变凉,从疏云台出来,沿着湖畔慢走,微风下的柳绦摇摆不停,像叠起褶皱的绿幔。不远处曲廊下的灯笼影射过来几缕暖光,拖得脚边薄影漫长。 “蝶依,你说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苏瑜手放在小腹上,那里有个小生命像草芽一样悄悄滋长。 蝶依知道王妃这是又在想王爷了,“奴婢是十三岁才跟着王爷的,但听府中人说起王爷,目光无不崇拜向往。他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神,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猛将,连云七城固然不易收回,但有王爷在,奴婢相信王爷很快会回来。” 苏瑜睨了她一眼,淡淡笑道:“你倒是会宽慰人。” 一朵红光由远而近,苏瑜看见袁嬷嬷手指灯笼而来,朝着她福了福身,笑脸里满是微妙。苏瑜看向蝶依,揶揄道:“瞧嬷嬷这脸色,定是有好戏文说来咱们消遣。” “嬷嬷,您就别卖关子了。”蝶依拉长语调,接过她手里的提的灯笼。 “鬼灵精。”袁嬷嬷嗔瞪一眼蝶依,尔后对苏瑜说,“老奴方才见过香莹娘了。” “沈家有动静?” 第350章 求见 “苏家二房的陈太太今日抵京,与她那得意的姑爷还没说几句热乎话呢就得知了姜老夫人母女一个进大牢一个进内狱的消息。好像是沈大爷把气都撒到玫姑娘身上去了,怪她今日没同去大相国寺,不然也不会出这乱子。天要黑时又在书房里闹了一出,沈大爷把玫姑娘给打了,还请了大夫,把陈太太气得够呛。”袁嬷嬷对那一家子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越说越觉得这窝里斗得,她很舒坦。 苏瑜想起了二房那个婶娘,惯会在祖母面前讨巧卖乖,“这就受不住了?她真以为到了京城就能享福?我这个婶娘也就只敢在下河县老家自己院儿里跋扈跋扈,嬷嬷且看着吧,为了苏玫的荣华富贵,为了她自己在下河县老家的体面,就算苏玫受尽委屈,她也只会教她忍气吞声。” 她的姑娘还在世,可没少受这个二房媳妇的气,袁嬷嬷心里直道这场祸事来得好。 “当着岳母的面这样对待苏夫人?这个沈大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蝶依有些不信。 “哼。”袁嬷嬷冷笑一声,“管他什么疯呢,苏家二房媳妇从来都不是个好相与的,瞧着吧,沈家还有得闹呢。” 早晨的阳光柔软得像纱,一辆奢华的马车正披着这样的纱路过人声嘈杂的大街。两榜热闹的叫卖声吆喝声难绝于耳,本是一番繁华的气象却扰得肖美媛眉头紧皱。 她捏了捏鼻心,几日几夜的心思沉重,令她夜里辗转难眠,整个人都都清减不少。 锦悠担忧的看着自家姑娘,“姑娘别担心,您与长公主是自小到大的情分,这次是个意外,您肯定也不会希望她出事,长公主心里有您,她是知道的。” 锦悠的宽慰如隔靴捎痒,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叹着气,摇着头,语声沮丧,“这些话我不要你说,我要听长公主说。她肯定是怪我的,我险些害她丢了两条人命。” “奴婢说了,这是意外,而且长公主也说她是被凸起的路面给绊倒的,和姑娘您没关系,您再这样自扰下去,身体可就吃不消了。”自从那日从大相国寺回来,姑娘就把自己关在院里,不出去,也极少说话,更不敢打听外面任何的声音。 “你不用宽慰我了。”肖美媛并不相信锦悠的话,“若是长公主真认为那是意外,怎么会在我前去拜访时,拒我于门外?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不是吗?” 锦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了。 锦悠的沉默,更叫肖美媛心底慌乱,她不想失去长公主这个朋友,更不想失去这座靠山。“给小公子准备的金项圈你带好了吗?” “带了,姑娘现在要看吗?” 肖美媛点点头,锦悠从暗阁里取出一个四方盒子,湖南色的纸面一打开,取出一个挂着如意吉祥锁的金项圈,肖美媛拿在手里幽幽道:“但愿这个金项圈长公主会喜欢。” 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口,锦悠前去递话,那守门的小厮见着是肖三姑娘的马车,一如继往的拒绝放进。不是他们敢得罪,而是上头有交待,肖三姑娘来了,一律回拒。 这次锦悠有备而来,她往那守门小厮手里塞了很重一锭银子,看在银子的面上,守门的小厮才勉强进去传话,见不见是长公主的事,就算他进去禀告一声也是没错处的。 看见守门小厮转身里去,锦悠松了口气,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肖美媛撩开窗帷,看到锦悠笑着对她点头,她悬着的心才渐渐落下。 长公主正在屋里和乳嬷嬷逗弄着小公子,听到下人来报说肖美媛又来了,她脸色先是怔忡一瞬,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把人请进来吧。” 大相国寺事件过后,肖美媛几乎每日都会过来,就算她下了令不准放她进来,她依旧没能放弃。宣珏也想通了,她这样坚持并不是为着什么情分,而是怕失去自己的庇护吧。 她拢了拢衣襟,吩咐人将垂地帐幔放下,将两下里隔开。既然躲不掉,还是说清楚的好。 不多时,外头就响起叠重的脚步声。 肖美媛激动的迈过门槛,望着帐幔朝里喊了一声,“公主,你可算是愿意见我了。”说完,就要去撩幔入内,却叫旁边的女使阻止了,肖美媛不高兴的质问,“你拦我做什么,放肆。” 那女使不疾不徐的应,“肖三姑娘,长公主还是坐子,不能透风。而且公主产子,这屋里阴气重,实在不方便让三姑娘进去,以免有所冲撞。” 肖美媛瞬间明白了,长公主这是不愿见她呢。她神情一黯,勉强僵着脸上的笑,“公主,我们之情的情分深厚,我是不信这些的,你让我见见你吧。而且我还给小公子带了礼物来,是个顶漂亮的如意吉祥金项圈,小公子见着肯定会喜欢,你看看好不好?” 帐幔里的宣珏听着肖美媛略带祈求的声音,几乎就要心软,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情分呢。可是一想到她为了陷害苏瑜,不惜将她绊倒,险些害得她一尸两命,心软的情绪也很快消散去。 “那日在大相国寺艰难产子,受了些风,连日来我头疼得很,实在不想见人。金项圈我替小公子收了,谢谢你的礼物,若是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听着从帐幔里传来来的冷漠疏离声音,肖美媛像整个人都沉到谷底,到底是回不去了么?“公主如今待我竟是这样生分了么?” 听出肖美媛语声里的委屈,宣珏的身影朦胧得看不清楚。 “公主就算生阿媛的气,也该让阿媛知道错在哪里不是么?” 她竟这样反问她?是试探?还是真不知错?宣珏心里失望,“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阿媛,我虽生在皇家,与你身份有别,但我自认待你亲如姐妹,喜你所喜,厌你所厌,未有半分对不起你。可是你呢?对我下得去那样的狠手,真当我是草包好糊弄么?” “公主,你……。” “你不要在我面前喊冤,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宣珏的声音没有情绪,从肖美媛从未听过的冷漠和疏离,“大相国寺时我帮你揭过去了,但并不代事情没发生,更不代表我会原谅你。” 宣珏此话一落,肖美媛便知她与长公主再和好无望了。可是不行,不,不行,她不允许自己失去这么好的一棵可傍之树。既是如此,她决定豁出去了。 只见肖美媛鼻子一酸,眼泪立即涌出眼眶,她曲膝跪在地上,开始博同情卖惨,“公主,我承认绊倒你的人是我,可我真不是有意的。您也知道我自幼心睦摄政王爷,偏偏不论我怎么努力他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最后竟不敢太后旨意娶了苏瑜那样一个二嫁女,我太丢人了,背地里多少人看我笑话。” “我每次见到苏瑜,心就痛得像有人拿刀细细刮割一般痛苦。那日她跟在你身后,我满脑子都是她代替我嫁进摄政王府的仇怨,一时失神脚下不查才不小心绊到公主,真的,我绝非真心想伤害公主。” 第351章 结束的情分 “当时你是扶着我的,就算你是不小心,在我身子扑出去的时候为何你没扶住我?而是松开手纵容我往假山上撞去?” 肖美媛怔瞬刹那,续道:“我被吓傻了,等我反应过来,公主就已经扑出去了。” 宣珏沉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还在砌词狡辩,你说你吓傻了,可你在我扑出去时做的事不是去看我如何,而是转身冤枉王妃故意踢枯枝绊倒我。你认为我看不见脚下,如果你不提醒我,叫我先入为主的知道我是怎么绊倒的,就达不到你陷害王妃的目的是不是?你想害王妃,不惜让我变成你的踏脚石,肖三姑娘,你的算盘为免打得太精了吧。” “公主,不是这样的,不是……。”肖美媛慌得手中绣帕绞起褶绉,“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会真心害你呢。” “我就是因为太知道你了,才不得不相信你会这样待我?”宣珏深吸口气,凉凉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这些年来,你心仪小皇叔,我明里暗里帮衬你还少吗?当初小皇叔执意娶苏瑜,你心里难过,是我一日复一日的陪着你,宽慰你,不惜到太后面前去求情。这些你都忘了吗?你怎么可以狠得下心伤害我?” 肖美媛词穷语毕。 “肖三姑娘,我与你之间的情分就到今日为止吧,往后这公主府你也不便常来,请回吧。” 肖美媛被赶出公主府,浑浑噩噩坐回车里,脸色僵冷得骇人,一又眼瞪得又大又圆,像是没有焦距,又像是魂灵离了体。 锦悠不敢轻易出声,姑娘那难看的表情像直看得她脖子上像是掐着一双手,扼得她喘不过气来。 马车往相府方向驶去,另一辆较小的马车与之交错而过,那车室里坐着的人是楚环。 那日苏瑜告诉她可以到葫芦巷子去走一趟,或许能将好色的肖敏给引出来。这几天她隔一日就到葫芦巷子里去转悠,但却是不见肖敏有踪影,莫不是她的动静太小,肖敏不知道她来了?还是王妃消息错误,肖敏根本就没在葫芦巷子里藏身? 楚环心里七上八下,今日要是再不成功,她便有些泄气了。 马车停在葫芦巷子口,楚环让女使扶着落车,先去了林记绣线铺子买绣线。 林记绣线铺子的东家是个三十出头的寡妇,她见楚环隔一两日就来,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楚环编了个借口,说是红袖招里的姐妹在中秋节前想给自己绣几身肚兜,她买的绣线不够用,几下就被分完了,姐妹们又找不见地方,就只能回回她出面买。 “像这贴身的衣物自是得好好张罗,我家的绣线质地软绵,可不就是就适合不过?只是劳烦小姐总是来回,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不若这样,小姐要什么花色,叫人来传个话,我派人给小姐送去?” 女东家是好心,但楚环可不敢真答应,笑道:“不必了,成日在楼里也是闷得很,我来买绣线也正好可以走走,有劳你费心了。” 女东家笑笑没在说什么,楚环买了绣线站出门外,想着接下来该去哪里?到底要怎样才能将肖敏那个色棍引出来呢? 有个男客与她擦肩而过,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有人盯着小姐看。” 楚环心下瞬间机敏起来,第一个反应是:是肖敏在暗中观察她吗?她激动得指尖都在打颤,随即一挥手,做了个风情万种的勾,人动作,脸上噙着诱人的笑容,像是在找什么似的,四下张望间,她看到对面的楼上有个小厮在给窗台上的盆植浇水,无数水滴像落急雨似的滴下来。小厮摇摇浇花壶,兴许是没水了,可小厮还有两盆盆植没浇呢。 楼下是间小布庄,楚环打定主意,扭着赢赢一握的细腰,作势无意往那布庄走去,等到那布庄门口,楚环故意站在那盆植下方拢拢头饰,理理衣裳。突然,从楼下有水滴骤然倾下,将楚环的头和肩都浇湿了。 “啊……。” “呀,小姐,你没事吧。”女使先问了楚环,然后仰起头对楼上浇花的小厮一阵臭骂,“你没长眼啊,没见着我家小姐站在这里吗?” 布庄的掌柜听到动静,连忙从铺子里走出来,紧张的看着楚环连连告罪,然后也跟着抬头骂道:“小春子,你浇个花都能浇出祸事吧,我要你有什么用。”然后又给楚环止不住的陪笑脸,“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姑娘,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楚环偏过头看向一侧的汤池,淡淡道:“我去汤池里洗洗,银子就让掌柜的请吧。” 掌柜觉得楚环很好说话,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个姑娘家洗个汤池能花几个钱?欣然答应,“姑娘只管去,小的一会儿就把银子送过去。” 楚环点点头,转身走近汤池,因为被淋了水,此时大片肩背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只看得暗处某人直咽口水。 楚环要了个小隔间,汤水上浮着颜色鲜妍的玫瑰花衣,水润润的,娇艳欲滴。楚环宽衣入水,汤水泛起如风拂过湖面的涟漪。 她身边的女使一面帮她整理湿衣裙,一面悄声在她耳边说,“有人进来了。” 楚环有些点紧张和害怕,倒不是害怕来人会伤害她,毕竟她身边个女使也是王妃安排的,而且功夫很厉害的样子。她担心的是来人不是肖敏,这场戏会白演。 “你认识肖敏么?能确定是他么?” 女使受世子爷指使保护楚环小姐的安慰,特意让她见过肖敏的画相,若真是肖敏,也不至于看走眼。“现在还不能确定,一会儿奴婢找个由头离开,若能确定是她,奴婢便在外头问小姐是否要用茶点。小姐不必担心,这暗中都有咱们的人守着,真若是肖敏,只要小姐喊话,定会出来相救。” 楚环点点头,深吸口气,准备开始演戏。 那女使发出很担忧的声音,“小姐,您真打算在肖公子百日忌时去给他烧纸么?奴婢听鸨母说,小姐还没嫁过人,是无主的呢,这样惦念肖公子是犯忌晦,他万一阴魂不散缠着小姐可怎么办?” “肖公子走后,我只梦到他一回,那是他头一回在我屋里留宿。”楚环强忍着满心的恶心和厌恶,痴情无比的言道:“肖公子待我百般温柔,我想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像肖公子这样的好情郎了。” “当初小姐离开红袖招,依奴婢看真不该回去,该过你自己的日子去,再寻个体贴的,这辈子也有个依靠。”女使一边声情并茂感慨,一边悄悄注意着那抹悄悄进来躲到帐幔后面的人影。 楚环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肖公子给了我最无法忘却的温柔,他是因为我才会被……,唉……,肖公子生前最是风流,我想着死后肯定也不改禀性,或许他的魂魄会到红袖招看看呢?我重回红袖招,也是想万一他回去了,能给我多投几个梦也好。可都这么久了,我每晚都盼着与他在梦里相见,或许他在恼我罢,一直不曾入梦来。” “小姐这样痴情,可叹肖公子竟不知,想来真是可怜。”女使幽幽叹了一句,又道:“奴婢去外头的成衣铺子给小姐买知新衣裙,小姐且在这些呆着等奴婢回来。” “去吧。” 女使起身离开,楚环屏住呼吸,终是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小姐,可要吃茶点,奴婢好一并带回来。” 真的是他? 第352章 她要的是倾倒整个相府 那个恶棍,居然真的还活着,居然真的还活着。 楚环悲愤交加,恨不能手里握把刀,将肖敏碎尸万段。 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肖敏死太便宜了,她要的是倾倒整个相府。 “不必了,你去买衣裙吧,仔细些,太差的衣裙我可是不穿的。” 女使清楚这是让她晚些时候回来,她需得与肖敏作一番周旋。“是,奴婢省得了。” 女使一离开,室中立即安静下来。这汤池一般半下午后人才多,现在几乎没什么人。楚环背靠着池壁,将一条腿从水中抬起,湿淋淋的一幕异常勾魂夺目。肖敏游走在幔帐后头,透过幔帐看见那条润白细嫩的玉腿,贪婪的咽了咽口水,恨不能把那条腿抱在怀里从脚指头吻起,再吻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从前对楚环,情到浓处他从来顾不得怜香惜玉,没想到这楚环竟对他情根如此深种,不得不令肖敏的虚荣心达到极致。 此刻的肖敏,眼中尽是无处发泄的欲,火。又见楚环抬起藕臂,纤纤兰花指儿伸向一旁矮案。矮案上垫着一块吸水的彩布,彩布上放着一只竹篾编织的圆篮子,篮子里放着一串葡萄。楚环摘了一颗葡萄,唇页微开,玉颈微抬,将葡萄含在水里,一滴水珠儿顺着她嫩白的颈项滑落,青丝缭乱,极尽诱,惑。 帐幔后的肖敏被这一幕给看呆了,浑身如火在燃烧。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邪,欲,分开帐幔,彻底暴露在楚环眼前。 “我的好乖乖,是我啊,你心心念念的肖郎。” 楚环含在唇间的葡萄掉进汤池里,她愕然万分的瞪着肖敏,“你是谁?” 肖敏剥开脸上的黑布,露出一脸猥琐下流的笑容,“环儿,我的心肝,我就知道你是最有良心的。” 楚环怔忡的看着肖敏,想将他看穿,看透,故作惊震忘了反应。 无声的问着,你为什么没有死?就因为你生在肖家,就有权力偷生么?开口却是,“肖郎,是在我做梦吧,你终于来见我了。” 肖敏轻浮的视线在楚环身上流连,在她胸真想去刨开那些浮前碍眼的玫瑰花衣,一目她胸前无限旖旎春光。“是的,是的,你就是在做梦。” 肖敏忙不迟疑点头,如不是因为憋不住了,又听隔壁院中有人说起在这条街上见到了楚环小姐,他也不会轻易冒险现身。 楚环心下漠然,水下的指甲压着掌心,拼命的扼制自己想冲上前手撕他的冲动,激动言道:“肖郎,我想你想了那么久,为何你这么久才给我投梦?” 肖敏见楚环真以为他是鬼魂,叹她真是蠢得可爱。一把扑过去,紧紧抱着楚环香肩,嘴不停在她脖项上下来回,允吸着女人的馨香。 楚环恶心得想吐,她一把将人推开,自己则捂住胸口避到汤池另一则,一双湿漉漉的润目不安的看着肖敏,“你……你是人?” 肖敏觉得自己既然在楚环面前现了身,也没就必要隐瞒,且她对自己情根深种,肯定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便也不再隐瞒,“自然是人。” 肖敏脸上的得意,让楚环恨得浑身发颤,“不可能,你明明就砍了脑袋,我看见了的。” 肖敏傲慢的抬起下巴,一手负后,一手轻甩袍袖,“那是个替死鬼而已,是我阿爹替我找的替死鬼,我在牢里就被他换了,小爷我早就高床软枕的过着舒坦日子,牢里那种地方,我阿爹可是首辅,我又是我祖母掌中宝,哪里真会乖乖在牢里呆着?” “你是真的肖公子,你说的是真的?” 见楚环仍有疑虑,肖敏为赶紧一亲芳泽,选择口无遮拦全交待,“哎呀,我的小心肝,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我离开大牢后一直就住在这葫芦巷子里,没有行动受到限制,但我真是活得好好的呢。本来我阿爹是想赶紧将我送出京城,可是我祖母非得等到我过了中秋团圆了再走,这才耽搁下来。也好在耽搁下来了,不然我哪儿知道环儿你待我这样深情?” 看着肖敏带着火热欲念的视线越走越近,楚环避无可避,干脆伸手将他整个人都扯进汤池,迅速的抱住肖敏,“公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环儿好害怕,好害怕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的了。你现在住在哪里?让环儿陪你一起好不好?” 肖敏色,欲熏心,在楚环的诱,惑攻势下溃不成军,“我就藏在这条街背后的宅子里,平日都有人看守,今日我在院子里听到隔壁院的男人说你来了,好不容易躲开那些看门狗,才有机会见你一面。环儿,你给我吧,我想要你,我想你都想疯了。” 楚环的下巴搁在肖敏肩上,眼中一片漠然,“不行,公子,现在不行。我的女使很快就要回来了,而且你的那些护卫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找处到你,到时候一旦有了动静,让人知道你还活着,可就糟了。” 肖敏的手在楚环身上乱,摸,这到嘴边的肉不吃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楚环慌乱的阻止着肖敏,“公子,公子,你等等,你听我说。” “我不要,环儿,我现在只想要你。” “公子,就算你不考虑你的安危,也要想想你阿爹啊,他可是朝中重臣,一旦让人发现你还活着,岂不是就知道了他在你的事情上偷梁换柱,以权谋私?那可是重罪,天下人都盯着呢,轻者革职查办,重者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啊。” 肖敏落在楚环脸上的唇停顿下来,他心里犹豫矛盾极了,楚环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不是开玩笑的。阿爹手握重权,但权势再重也是皇帝赏的,皇帝不会为了他一个人犯天下众怒, “环儿,你真是太好了,处处为我着想。”肖敏紧紧抱着楚环,“可是怎么办,我好想要你,好想把你放在我的榻上日,日夜,夜疼爱。” “公子别急。”楚环声音柔媚,悦耳至极,“公子给环儿一个地方,让环儿去找公子可以么?环儿也不想和公子分开,想永永远远都在一起。” 这话令肖敏很感动了,甚至动了想娶她的念头。可他心知楚环是女伎,他们肖家的家训是不会允许娶一个女伎进门的,哪怕是作妾,都是有辱家风。 “那环儿什么时候来找我,别叫我等太久。” “不会的。” 肖敏仔细说了个地址,楚环牢牢记在心里。 “公子快些走吧,我的女使肯定要回来了。” 肖敏从汤池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楚环曼妙的身姿,他想将她绑,在榻上好好,疼爱,一直疼爱到她哭。不,她的哭只会叫他更兴奋,他都等不及了。 楚环被肖敏的邪恶目光盯得浑身发麻,还要强作欢笑,假意不舍。 等到肖敏彻底在视线里消失,楚环脸上的笑容瞬间退却。 不多时,女使拿着新买的成衣进来,她是看到肖敏鬼鬼祟祟离开才进来的。 “小姐。” “去给王妃通个信,我在老地方等她。” “是。” 午后阳光炽烈,院中随处可见的花草被晒得焉焉的。 自从上次在沈重霖的书院暴光了苏瑜的身分,知道了她如今是沈家惹不起的存在,‘苏瑜’两个字便在沈家晦莫如深,谁也不愿提及。 苏玫的腰敷了好些天药终于有所恢复,沈重霖却是在那日后就一直歇在李氏屋里,就算有陈太太这个岳母娘在,仍让苏玫丢尽颜面。 沈重霖这样冷漠,将苏玫的心伤得透透的,甚至萌生了与沈重霖和离的打算。还是陈太太将她劝住,一旦和离,如今的体面光鲜可全都没有了,苏玫才咬牙挺住。但要想修复与沈重霖的关系,她也得参与救沈莹和姜老夫人才行。 “这大热天的,你腰上的伤还没好完全,这叫人套车要去哪儿呀?”陈太太看着苏玫收拾妥当,一副出门前的准备。 第353章 有求于人 那日阿娘到得晚,没听到沈重德提及有关苏瑜的事,所以如今整个沈家,就只有她蒙在鼓里。而她也是有苦说不出,实在不知如何跟阿娘吐露实情。一想到阿娘因为她在苏家地位超然,一旦让苏家的人知道苏瑜的近况,阿娘恐怕再难有好日子过就难受。 “阿娘只管在屋里歇着,冰要是没人就叫人搬来,女儿委实是有紧要的事要出去一趟。” 陈太太心中疑惑,什么事能让娇贵的姑娘身上带伤也要去办?又想到她如今的身份,与在这沈家的地位,陈太太闭了嘴。 沈重霖今日当值,要很晚才回来。就算如此,回来也是落去李氏院儿里。为着家里老夫人和莹姐儿的事,李氏服侍起来也是小心翼翼,说句话都得掂量再三,害怕撞到枪头上惹沈重霖嫌弃。 苏玫站在仪门那里看向书房的方向,想着那日挨打的情形。她与沈大爷终究是生分了,她又没有子嗣,若不努努力挽回些情分,这辈子要怎么过才好?至少能让他看到自己用心过也好。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苏玫搭着采云的手落车,抬眼望着高阔的门庭,威仪棣棣的匾额,在阳光下闪着令人艳羡的金光。敲响名,投了名贴,苏玫便立在门前等候。 “苏玫来了?”苏瑜从在芙蓉金边的镜前梳妆,听着袁嬷嬷回话,有些诧异回头。 袁嬷嬷啐了一口,“呸,她还有脸来。” 大概能猜到苏玫因着何事来寻她,苏瑜重新摆正身姿,自己拿着篦子梳垂下的一缕青丝,夏莲站在身后替她盘着头,“嬷嬷,去回了吧,告诉她别在我这儿枉费心思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怨不得我。” “是。” 袁嬷嬷出去,苏瑜起身穿衣,她得到消息说楚环要见她,她可没空与苏玫周旋。 袁嬷嬷很快就回来了,一脸的不高兴,“玫姑娘说了,您要是不得空见她,她就在门口等,一直等到姑娘肯见她为止。” “呵呵。”苏瑜冷笑两声,“她这还讹上我了?” “君子好相处,小人难打发。”袁嬷嬷劝一句,“不妨见见吧,看她要说什么,省得往后她胡乱编排姑娘不念姐妹情谊。” 苏瑜默了默,“让她去花厅候着。” 苏玫走在王府的延伸到不知何处的连廓里,抬眼皆是飞檐拢翠,低眉处处花团簇簇,假山奇珣,高楼映碧,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湖面上荷花朵朵争相绽放。近处蝴蝶绕枝,远处梁燕穿行,说不出的富贵气派,看不完的清雅繁华。 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个沈府,真是上不得台面,而府里的人还住得洋洋自得,苏玫想起这事脸就臊得发红,手里的帕子被绞得没了正形。 跟在苏玫身后的采云,也是被这王府里的泼天富贵惊得眼都忘了眨,一想到与她同进苏府服侍的采玉就住在这样的神仙地方,羡慕得气儿都喘不顺。 引路的使役走到垂花门便止了步,袁嬷嬷正在那里候着。 苏玫已经多久没见过袁嬷嬷了,脸上不自觉搭上恭维的笑,“嬷嬷,竟是嬷嬷,真是好些年不见了,您万福。” 袁嬷嬷身形微侧,避开了苏玫的曲膝,笑道:“玫姑娘……哦,现如今该称苏夫人了。是啊,这都多少年不见了,夫人能得此造化,与老奴在京城相遇,真是好大一场缘份。” 明明是很平常的久别重逢之言,但苏玫怎么听心里怎么不舒服。但今日她有求于人,心里再不满也不敢在脸上表露半分,“是啊,不过我这造化算不得什么,还是瑜姐姐有福分,能与皇家结亲。” 苏玫的语气有些不自大,袁嬷嬷也没多说什么,“到花厅坐坐吧,王妃一会儿就过来。” 苏玫客气的往花厅去,迈过门槛,就见厅中凉风袭袭,每个角落都摆着珍贵的冰例。八把楠木圈椅分两侧对开,中间摆着雕花立案,每个案几上摆着八宝镶金琉璃瓷瓶,瓶中插着时鲜的花枝,正娇艳欲滴的吐露着诱人的芬芳。 六个女使在门两侧合手低头,高矮相同,衣着相同,几乎连呼吸都是一致的。 苏玫自觉也是见过些大世面了,但一进这花厅,仍感到莫名的自卑与惶恐。她稳了稳心神,在袁嬷嬷指定的位置上落坐,采玉则是大气都不敢出的立在苏玫身侧。 不多时,有模样娇俏的女使奉上茶来。 茶盖未揭,便嗅到一阵扑鼻清香,袁嬷嬷低声笑道:“知道苏夫人来了,王妃特意将府里珍藏的菩提茶取出来,吩咐女使给苏夫人沏上。” 苏玫不知袁嬷嬷是不是在炫耀,就当她在炫耀,她也没有不满甩脸子的底气。接过来吃了一口,干着脸上的笑容,“果真是好茶。” 这样忍气吞声?得了诰命,性情倒给养出来了。 袁嬷嬷点点头,脸上挂着适合宜的笑。 厅外有些微动静,苏玫搁下茶盏,看着苏瑜莲步而来,一袭淡紫色的轻拢纱裙衬恰到好处的衬得她月眸芙蓉面,一支赤金流疏钗斜入飞云髻,流疏垂下的微小珍珠穗在耳边随着她移动而微微摇曳,她像是沐着阳光而来,尊贵夺目。连带着跟在她身后的女使,个个都精神奕奕,嫩得像王府里娇养的主子姑娘。 再看看自己?穿着自以为最好的蝶穿牡丹襦裙,玫色的纱衣衬着头上廉价的钗环。连着几日病着下不来榻,又对与夫君撕破脸,既无子又无女,往后无所依靠而忧思重重,哪里睡清静个觉?她对着铜镜匀了好久的面,才勉强遮下眼下的乌青。 一时间,自卑感像一层透明的布,裹得她像喘不过气一般。 “瑜姐姐。” 瑜姐姐?苏瑜怔了怔,苏玫这叫法可是要打感情牌。她可是没忘掉上次在宁威将军府自己煽她那一巴掌下了多少力气,这会儿就这样亲热了,若不是心里压着大事,她肯定丢不起这脸。 “这茶好喝么?可是我专门让袁嬷嬷挑起来给苏夫人尝尝的。”苏瑜淡笑着落在首位,清润的目光中满是冷漠和疏离。 苏夫人? 苏玫清楚苏瑜并不想与她叙旧情,毕竟她们之间从未有过旧情可言。在老家苏府,阿娘就爱拿她与苏瑜比较,事事让自己压苏瑜一头才满意。当初她嫁了镇上最有才情的沈大爷,阿娘曾呕得要吐血,好在最后自己也进了沈家,苏瑜又被沈大爷给休了,阿娘才在大房面前将腰杆挺直了。 “王府里的茶哪儿有不好的?”苏玫轻言细语,毫无在长公主府上以及在宁威将军府上见着她时的咄咄逼人。 “既然喜爱,我便让袁嬷嬷封两封带回去吧。” “正巧我阿娘来京了,姐姐知道我阿爹是惯会喝茶的,叫她带回去,就说是姐姐孝敬的,我阿爹知道了定会高兴。” “哦,原来是二婶婶来京了,她可知今日你来探我?”她出嫁是由孙府嫁出去的,老家那里未必有人知道,就算是阿爹,她也想等到王爷收复连云七城回来再作打算。 这是在试探她阿娘知不知道她嫁进了皇家,苏玫不知是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又想着如今沈家谁不知道?阿娘晓得也是早晚的事,便道:“知道,只是我说外头天气大,她年纪又大了,不宜出门,这才将她劝住留家了。” 依陈氏那个例来拜高踩低脾气,若知道她如今住的是王府,就算从前有过提刀打杀的过节,都会瞬间抛却前来巴结。什么外头天气大,年纪又大不宜出门,全是并不知晓如今处境的托词罢了。 第354章 一出苦情戏 “按说知道二婶婶来京城,我正该去拜见,偏生我近日忙得脱不开身,就只能请她原谅了。” 苏玫断定苏瑜肯定知道她今日因何上门,只是她一直拖着不往正题上扯,可她等不及呀。她为难的看看周围的女使婆子,欲说还休的样子,很是为难。 苏瑜倒也心领神会,递给袁嬷嬷一个眼色。 袁嬷嬷很认趣的挥挥手,让所有人女使婆子都到外头侍候。 采云跟着一众女使出来,见着采玉往前头走,她的心定了定,赶忙追了上去,“采玉,采玉。” 采玉听见采云喊她,回过身来,笑道:“采云,你喊我作甚?” 苏家的玫姑娘欺负她家姑娘时她没在场,但听蝶依和雪娇说起心中也积了一肚子气。专往她家姑娘心肺上的捅刀子撒盐巴,欺人太甚。 听到采玉不大高兴的应话,采云脸上略显尴尬。她上前扯着采玉的袖口,“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从前我们两个可是极好的,你总不能因为住进了王府,就忘了咱们姐妹之间的情分吧。” “一说到情分,我倒想问问你家苏夫人,她与我家姑娘可是有着血缘牵扯的亲姐妹呢,怎么在外头挤兑我们姑娘时嘴下那么不留情面?你是她的陪嫁女使,想必你家姑娘往我家姑娘心口上插刀时你都在场吧,你怎么没帮着劝劝呢?是不是就盼着我家姑娘一辈子没着落,光景差呢?” 采玉不留情面的一番话,说得采云一张脸青白交加。采玉说的句句是实,在姑娘抹黑瑜姑娘时,她不仅没帮着劝,还帮着出主意呢。可这可不能跟采玉说,只能说,“好姐姐,你怎知我私下不曾相劝,奈何我只是个贱生奴婢,哪里做得了主子姑娘的主?你不知道,如今我们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家里先是个有贵妾,把持着家里的爷们儿,现在贵妾又怀了孩子,我们姑娘在沈家更是没地位了。姑娘日盼夜盼将太太接来想替我们姑娘做做主,没想到又遇到老夫人和姑奶奶分别被关进京兆衙门大牢和内狱的事儿。我们姑娘明明什么都没做,沈大爷却把这错处安放在我们姑娘头上,还当着太太的面打了我们姑娘。我是看通了,这京城的日子看着光鲜,谁人背地里不是一脸的泪水?” 沈家老夫人和姑奶奶之事,采玉多多少少听蝶依和雪娇提起过,只是没料到玫姑娘会遭遇这无妄之灾。“你倒是有长进。” 听着采玉的声音有软意,采云脸上也堆起笑意。她想好了,她要重新与采玉熟络起来,往后若真有个什么不妥当,有采玉帮衬说不定还多条出路呢。 “都是做奴婢的,我就没有采玉姐姐你这么好命,瞧瞧这王府,多气派啊!” 被人用艳慕和崇拜的眼光看着,采玉心里还是很受用的。从前也是与采云关系不差,这会子她也真狠不下心来作践她,便道:“你主子肯定还要和王妃说好一会子话呢,走,带你到我屋里吃茶点去。” 采云脸上乐开了花,一脸的期待,“好,采玉姐姐最好了。” 这俩小女使背着花厅越走越远,花厅里苏玫却是已然跪在了苏瑜面前,“我是个蠢的,没姐姐聪明,这才落得这个下场,我知道我没脸来求姐姐高抬贵手,但求姐姐念在同姓苏的份上,帮我这一次可好?” “你家婆母和家姑冒犯的是王法,我若帮你便是循私。”苏瑜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松口的迹象,“实话说与你听,太后当初下旨赐婚的对象是肖三姑娘,她对王爷抗旨不遒这事颇有成见,连带着我也讨不到她欢心。她一直拿眼暗中盯着我呢,我一旦有错处落到她手里,王爷又不在京城,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你既口口声声让我念着姐妹情谊,那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我的安危才是?” 这话说得苏玫哑口无言,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可我婆母和家姑因为冲撞姐姐你才进的大牢和内狱,只要姐姐这个苦主撤诉,我相信太后娘娘是没有反对的余地的。” 她倒反应挺快,苏瑜心思微转,继续搪塞,“话虽是这样说,内狱是在太后手里握着呢,哦,我将人弄进去,过几日又将人弄出来,如此儿戏,太后一旦动怒,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呀。” 她辩不过她,苏玫知道这是苏瑜不愿意放过姜老夫人和沈莹,可她又不能无功而返,不然她与沈重霖以及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真的没的挽回的余地了。 苏玫瘫坐在地上,脸上泪水连连,瞧着很是可怜悲戚,“姐姐,今日我与姐姐说说掏心窝子的话,当初姐姐从沈家抽身,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只有我被猪油蒙了心,以为沈家大爷是个可托负终身的良人。可自打进京后,他待我还不如在老家时情真。为了他兄弟有屋住,她纳了一门有钱的贵妾,处处压制我当家主母的权力,处处给我添堵。出事那日就因为我没跟她们一起到大相国寺去参加法会,大爷便将此祸事的根源栽在我的头上,说若是我跟着去了,便不会不识你与耿将军,也就不会有这场祸事了。可明明是他再三警告于我,不要与姐姐你走得太近,哪怕是见着也要绕着走。此事他不但怪在我头上,还打我,在腰眼子上狠狠踢了一脚,我阿娘还在呢,他就敢这样待我。可我与他毕竟是夫妻,我没姐姐有勇气,更没姐姐这样的好命,要是被他休弃,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其余的苏瑜听得不真,但那句‘不要与姐姐走得太后,哪怕是见着也要绕着走’,苏瑜听得真真的。沈重霖这样对苏玫说,肯定也是在忌惮着她。 提到沈重德,苏瑜倒想起一件事。沈重霖不是让沈重德作主看宅子么?她原本是打算找个人将沈重德身上的银子骗光,谁曾想她还没动手,沈重德便将银子全送进了得胜堵坊,倒省得她去操心了。这事怎么没听苏玫在诉苦时提起?难道是还没发作?也是,出了姜老夫人母女身陷身陷囹圄这样的事,谁还有心情关心宅子的事? “罢了,你既来跪了我,我也不能叫你白跑一趟。”苏瑜叹了口气,“你家姑奶奶倒是可以先放出来,只是你家婆母则有些困难,她毕竟是有诰命的,冲撞皇亲若是就这样放出去,以后怕是谁都敢不把皇室威严放在眼里。且过些时日吧,我会吩咐人多叫照看你婆母,好歹曾经婆媳一场,不能真要了她性命。” 苏玫听后大喜过望,虽然老夫人没着落,但好歹姑奶奶能回家了,这对夫君而言也算是一种交待了吧。“我就知道姐姐最是疼我,谢谢姐姐。” “罢了,你且下去等信儿吧,今日便叫你姑奶奶家去。”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苏玫磕了个头,想起身却有些艰难。 苏瑜看在眼里,朝门口喊了一句,“来人。” 袁嬷嬷一直在厅外侍候,听到喊身就进来了。 “替我扶苏夫人起身,再封两封菩提茶给她带回去。” “是。” 苏玫也不打算多留,她归心似箭,想立即到沈重霖面前去邀功。 差女使送走苏玫,袁嬷嬷则问,“姑娘真打算放过沈家姑奶奶?” “怕什么?咱们手里还攥着姜老夫人呢。”苏瑜站在廊下,抬眼望着一平如洗的天际,“瞧着苏玫那急于回去向沈重霖邀动的表情了么?可惜她与沈重霖夫妻多时,仍然不了解那个人的心有多冷漠有多狠。” 姑娘与他不过夫妻三个月,就很了解? 第355章 从长计议 袁嬷嬷想不通这个问题,也不敢多问。 “沈重霖怕的是姜老夫人一旦过逝,他就得丁忧三年,三年,时过境迁,朝堂千变万化,他才培养起来的人和势力,都会随着他的丁忧而歇下,他害怕的,是他的权势迈不动腿,被堵在这里动惮不得。” 袁嬷嬷听着姑娘的分析,莫名的心悸与心寒。姑娘这话,像是与沈重霖生活了几十年才能得到的认知和了解,可她的的确确只和沈重霖生活过三个月呀?莫不是真的恨到骨子里,否则哪儿这个刻骨铭心的感悟? 苏瑜并着蝶依和雪娇出门去见楚环。 到时楚环小姐先前沏的茶已经凉透了,她的目光怔仲的看着楼下,一缕青丝随风掠过颜颊,毫无情绪的唇角似悬着无法诉尽的惆怅。 “玉瑶姑娘。” 这些年听惯了人称‘楚环小姐’,乍一听有人喊她的本名,谢玉瑶还有些不习惯。起身相迎,“王妃有礼。” 跟她说过不必客气,但谢玉瑶坚持,苏瑜也没再执意。坐落在她对面,“你着急见我,可是有突破了。” 谢玉瑶握住茶杯,吃了口冷茶,依然没法凉下心中的悲愤,“我见着肖敏了,他真的还活着,他居然真的还活着。王妃,接下来你要我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真的去死?还有肖家,曾经我觉得自己人微言轻,想跟肖家斗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可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就算我是蝼蚁,也要跟肖家斗到底。” 显然肖禀坤对肖敏偷梁换柱这事深深刺激到了谢玉瑶,她对假公济私的肖禀坤充满憎恶和愤怒。苏瑜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抚下她激动的情绪,“肖禀坤能做到朝廷首辅之位,其权势与手段并非一朝一夕可瓦解,何况他桃李满天下,小打小闹的事根本无法憾动他半分。想要收拾肖禀坤,必须一击即中,让他永无翻身之地才行。” 谢玉瑶凝视着苏瑜,仿佛这个人有魔力,千难万难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也就没那么难了。“王妃是有主意了。” 苏瑜笑得很从容,“我知道玉瑶姑娘报仇心切,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我要等很久么?” 苏瑜摇摇头,没说太多,只低头看着蝶依沏来放在眼前的茶,“中秋快到了。” 谢玉瑶明了苏瑜话里的意思,想到今日与肖敏在一处时与他的亲热之举,她满身寒凉,“肖敏色心不死,今日见着我,两只眼睛都发绿,我好说好歹才没稳住他,没叫他色,欲得逞,可他给了我地址,叫我快些去找他。” “他就不怕你告发他?”苏瑜好笑了问了一句。 “之前王妃不是让我散些对他痴心不渝的谣言么?他都记着呢,一心盼着与我早些燕好,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谢玉瑶眼底划过几抹厌恶之色。 “离中秋尚有段时日,这期间若你不想与之太过亲近,可有想好应付他的对策?”肖敏与谢玉瑶见过面,这事肯定肖府的人已经知道了,为避免旁逸斜出,肖禀坤极有可能让肖敏换个地方藏身。 谢玉瑶没想到那么深远,但王妃这话问得怪异,她不得不审视起来,“既已知道了肖敏的下落,王妃在担心什么?” 问完,她很快又反应过来,是她疏忽了,竟没想到这一层,“王妃是担心肖相会将肖敏藏到别处去?那可该如何是好?” 真要藏到别处去,又该去哪里找?谢玉瑶产生一丝不安。 苏瑜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谢玉瑶在苏瑜的静默下也懂了她的意思,“我明白王妃的意思了。” “难为你了。”肖敏好色,想知道他的痕迹,就得利用他的禀性,而谢玉瑶深知这禀性是什么。 “说起来肖敏也是我这辈子惟一的一个男人,我出卖自己的清白想要报仇,这么多年了却仍没找到机会,是王妃你给了我希望,所以你不用内疚,让他睡一次是睡,十次也是睡,再多都没什么分别。” 像是在回忆什么极痛苦又不得不隐忍的事,谢玉瑶闭着眼,话从唇边出,引起唇瓣发颤。苏瑜心下不忍,“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或许可以让人放出消息去,就说你被人包养了,待到时机成熟之际,再去肖敏面前现身也是一样。” “不,王妃,事到如今,只有亲自掌握肖敏的下落,我才能彻底放心。” 谢玉瑶眼神绝然,不带半分动摇,如此决心,苏瑜也不好再说什么。 且说苏玫难掩激动回到沈府,先问门房打探沈重霖可有归家?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未免有些失落,她揣着满腔邀动的激动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觉得腰也没那么痛了,天也没那么热了。 迎面走来用过茶点散步的李氏,她的肚子越来越显,看到苏玫迎面走来,像是刻意炫耀般将隆起的肚子向前挺了挺,笑意盈盈的看向苏玫,“夫人像是打外头回来?我才吃了碗解暑热的百合银耳莲子羹,还有些呢,给姐姐端来一碗吧。” 先前她对李氏忍气吞声,如今有阿娘在府里护着她,她又即将在沈重霖面前得功劳,心气儿自己比不得从前,瞬间就高涨起来。冷冷瞥着李氏,“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怀着大人的子嗣也是个奴儿,你吃过的东西也敢拿到本夫人面前显摆,懂不懂规矩?” 李氏被噎了一下,不明白为何苏玫出府一趟,回来这般硬气了。人人都知道这大宅子是她拿银子买的,即将买下的大宅子也是她的功劳,奴婢使役自不必说,这宅子里哪个主子敢给她脸色看?就算苏玫被封了诰命,她也没真将她放在眼里,这会子被训,李氏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姐姐这是怎么了?像只了炮仗似的?”李氏故作好意提醒,“且收敛些吧,这些时日爷们儿在妹妹房里可没少训斥姐姐,您这样大呼小叫的要是再惹恼夫君,他若再动手姐姐可就要起不来了。” 提起这茬苏玫心中窝火,不过她不能在小贱人面前失去气势,“你少这样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我与大爷是正经夫妻,又得夫荫封了诰命,我们之间再有嫌隙,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正经夫妻’四个字残忍的往李氏心上戳了一刀,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拿她的身份说是,她哪里比不过苏玫?既是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氏也僵着脖子拿下巴戳着苏玫,冷笑,“夫人何必自欺欺人呢,如今你住的宅子是我买的,夫君的孩子是我怀的,充其量你不过是个比我先嫁进沈家的人罢了。说是正经夫妻,你帮了夫君些什么忙呢?他在你身上有得到了什么助益?” 这些苏玫一直不肯承认又不愿面对的事,被李氏轻描淡写的揭开。她被怼得哑口无言,却突然见李氏猛地朝她跪下去,先前还一脸的傲慢和得意,瞬间在脸中褪尽,换上一副楚楚可怜,饱受欺凌的模样,甚至连眼泪也在刹那间涌出眼眶。 “夫人您饶了贱妾吧,贱妾自知地位卑微,配不上家中大爷,您是当家主母,如何驱驶贱妾都可,只求您千万别将贱妾赶出沈家,更别伤害贱妾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大爷的骨血,他是贱妾的命啊!” “你在胡说什么呀?”苏玫被李氏的一波变化弄晕了头。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冷喝,“你们在干什么?” 苏玫转身见着夫君沈重霖从门里站出来,瞬间明白自己被李氏这贱人给算计了,没忍住扬手甩了她一巴掌,“贱人,你敢算计我。” 第356章 李氏的手段 李氏被打懵瞬间,她是真没想到苏玫会动手打她,一时愣愣的望着她,眼中含泪,可怜极了。沈重霖冲过来,将李氏护在怀里,目光森然的瞪着苏玫,“我原以为你是个贤慧的,没想到你这样容不得她,苏氏,你到底要让我失望到几时?” 沈重霖扶起李氏,李氏在他怀里嘤嘤哭得伤心。 看着沈重霖拥着李氏情深意绵的离去,苏玫讶然得连反应都忘了。 这是她曾经海誓山盟的夫君,说好要对她好一辈子的夫君,那些动听的话言犹在耳,可才过去多久?他就怀拥他人,背着她一步一步走远。 “姑娘,你忘了你找姑爷有事情么?” 在一侧目睹全过程的采云轻声提醒,可是苏玫对着那抹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失望透顶。她在努力挽回些什么,他却连多看她一眼都嫌麻烦,更何况是听她解释了。 苏玫失去了再去见沈重霖的勇气,回到自己屋里,趴在床上痛哭不已。 陈太太听说了女儿的委屈,也抹了泪,心中忿忿,“这个挨千刀的。” 彼时沈重霖扶着满面委屈的李氏回屋,一想到她还怀着身孕苏玫也敢对她下手,不将他的子嗣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沈家的千秋万代放在眼里。苏玫,几时变得如何泼妇了? 他不再是苏玫心里曾经的样子,而苏玫也不再是他心里曾经的样子。 “夫君,妾身肚子不舒服,劳烦夫君扶我去床上躺躺好么?”李氏娇娇柔柔的声音,提醒着沈重霖,他的正室嫡妻意图伤害他的孩子。 “来人,去请个大夫回来。” 沈重霖朝外喊了一声,便有人应声去办差。 一想到沈重霖看苏玫冷漠疏离的眼神,李氏心里就很是舒坦。就像她说的那般,没有她就没有现如今的沈家,苏玫凭什么霸占着正室嫡妻的位置?就因为她进门比自己早?呵呵,笑话! 躺在床上,李氏握着沈重霖的手不松开,还替苏玫求起了情,“夫君息怒,夫人也不是有意为难妾身和肚子里的孩子。” 沈重霖看着李氏脸上那五个明显的五指印,下手如此之重,不是有意的?骗鬼罢!“她如此欺负你,你还为她说话,阿微,你太善良了。” 李氏的一滴泪顺着颜颊滑落到下颌,再滴入锦被上,“其实妾身知道,妾身比夫人先怀了身孕她不高兴,夫君,妾身是很愿意夫人了怀上孩子的,且妾身还替夫人打探到些生子的秘方,只是怕夫人多疑,不敢拿到她面前去。” 沈重霖眼中满是怜爱,他的妾,多么懂事啊!抬手理理她的额前碎以,“她如今这副样子,我是半分也不想看见,若这辈子她没孩子,就守着你的孩子过吧。你生的孩子,定会跟你一样知礼懂事,定是个好的。” 这话李氏听得舒坦,此刻她万分祈求上天保佑她这一胎是个男胎,就算以后她不能再生,这也是夫君惟一的孩子,等孩子长大出息了,连苏氏那个贱人也要在她儿子面前讨生活,想想都解气过瘾。 “夫君,听妾身一句劝,家和万事兴,而今亲家太太也在呢,夫君与夫人闹得这么僵,叫亲家太太怎么想嘛。” 沈重霖轻轻将李氏搂在怀里,觉得他的娇妾真是善解人意,“苏氏什么脾气她阿娘是知情的,况且京城锦华似锦,咱们府里又富华富贵,她是舍不得叫她姑娘走的。” 靠在夫君怀里,他身上有股子笔墨的味道,是读书人的气息,很诱人,李氏很喜欢。“不说这些了,夫君,在屋里用晚膳吧,我叫人给夫君备些好酒茶,夫君今日当值辛苦了。” “还是你懂事。”沈重霖叹了口气,心里却还是有些惦记苏玫,毕竟跟了他那么些年,再打再闹,也曾经甜蜜过。“不着急,等大夫过来确认你肚子里孩子无碍再张罗。” 李氏心里像涂了蜜似的,在这样下去,苏氏那贱人哪里还有容身之地?这夫君迟早是她的,整个沈家都迟早是她的。 在等大夫之际,沈莹的女使春杏跌跌撞撞跑到李氏院里喊,“大爷,大爷。” 春杏的声音沈重霖是识得的,他皱眉这贱婢大喊大叫不懂规矩,正要开口斥责,就见她跑进来,喘着粗气说道:“大爷,我们家姑奶奶回来了,我们家姑奶奶回来了。” 春杏连说两遍的话沈重霖听得真真的,他松开李氏,惊道:“是莹姐儿回来了?” 春杏忙不迟疑点点头,“刚回来,正叫人洗漱呢,说是想洗洗身上的晦气。” “只你家姑奶奶,老夫人回来没有?”沈重霖追问。 春杏摇头,“没有,姑奶奶怕大爷担心,差奴婢赶紧过来跟大爷说一声。” 说完,春杏就要调头回去侍候。 沈重霖叫住她,“等你家姑奶奶洗漱完,叫她到这里来见我。”他求了肖相都不能作主放出来的人,怎么又给放出来了?不论如何,沈莹肯定知道些什么,他得问清楚。 春杏曲膝离开,李氏也替沈重霖高兴,“太好了夫君,姑奶奶回来了,虽然老夫人仍陷困境,好歹姑奶奶回来了不是?” 话虽是这么个理儿,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的安危如何自有婆家去操心。阿娘可不一样,她的安危可与他的前程系于一身呢。 不多时,大夫来了,给李氏诊了脉,说是未有大碍,只是动了胎气,开了些补气的安胎药便拱手告辞。 沈重霖左等沈莹不来,又等沈莹不来,在天擦黑的时候终于将人给盼来了。 沈莹自挨了十五杖,有沈重霖送进牢里的金疮药治着,倒也没受什么大委屈。伤势已好大半,但到底是皮开肉绽,想好全乎也没那么快。回来之后洗漱起来很麻烦,这才耽搁了时候,让沈重霖等了很久。 沈重霖没时间跟她置气,见着她只问,“是谁放你出来的?府尹大人?还是相爷?” 说到这个,沈莹脸色微僵,尔后极不自然的言道:“放我出来的人说,是王妃娘娘念我不知者不罪,既受了杖型也在牢里受了责罚,便放我归家反省。” 苏瑜? 竟是苏瑜放的? 她会这么好心? 她不是最见不得他好的么? 沈重霖想不通,忽然又听沈莹提了一句,“刚才我看到采云,才知道是大嫂嫂去求的情。” 沈重霖闻声,竟不知要怎么反应。 李氏也想起她半下午撞到苏氏时,她一副刚才外头回来的样子,原来是去了王府求情。李氏担忧的看向沈重霖,才将他俩给搅得这样离心,若因此事又和好了,那她先前岂不是白折腾了? “采云真这么说?” 良久,沈重霖面无表情的问。 沈莹点点头,“大哥哥,你去跟大嫂嫂说说,既然她能将我救出来,肯定也能把阿娘救出来是不是?我一个年轻人在牢里都受不住,何况阿娘本身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不知被吓成什么样儿呢。” 沈重霖这就为难了,他才和苏玫闹得那样不愉快,还为了沈氏对她冷漠至极,再去求她?沈重霖觉得有些难堪。 李氏精明的看出沈重霖的为难,她不想自己先前的努力白费,现如今也只有放低姿态的手段,让他念着自己的柔情似水罢,毕竟他是不可能放弃老夫人的。“夫君,你且在屋里等等,妾身先到夫人那里请罪,您放心,不论夫人如何打骂,妾身定然不会违抗半分。” 第357章 全都知道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么?”这李氏的声音细细软软,听似奋不顾身,实则委委屈屈,沈莹还是有点儿精明的,瞬间觉得这其中有事。 果不其然,沈莹才问出声,李氏便垂下头去,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 沈重霖没理会沈莹的疑问,只顾站到李氏面前护她于怀,“她是正室嫡妻,就该有正室嫡妻的肚量,若真是动不动就拿你出气,那便是她的不是。你只管在屋里呆着,外头天塌了,也有我呢。” 李氏本就只是作作样样,让她真去找苏玫自讨苦吃?疯了不成? “大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沈莹听不明白,糊涂了。 沈重霖知道了她从牢里出来的原由,便也不想再见她,“不关你的事,且回去歇着吧,约束自己行径,别在给我惹事生非。” 她这才回来呢,怎么哥哥没有安慰只有训斥?自打的兄妹情分都被狗吃了? 沈莹正委屈着,沈重霖已经撩袍出去。 沈莹也只觉委屈,她深深的望了一眼李氏,总觉得这个李氏怪怪的。 沈莹来李氏院儿途中碰到采云,知晓自己为谁所救。采云也不料会碰到沈莹,想到自己主子在李氏和姑爷跟前儿受的委屈,如今整个府里明着看是她家姑娘管事,实则掌家权早已落在李氏手里,谁不巴结李氏?她家姑娘可怜见儿的,除了娘家太太,旁的没一个来劝的。如今讨得了姑奶奶的好,让她惦记着她家姑娘的恩,在姑爷面前说些好话也是妥的,这才将沈莹因何会出牢的事说了。 回头见着主子姑娘,采云便将沈莹归家之事说了。 陈太太刚又安抚苏玫几句,乍一听沈莹归来,也不知是自己姑娘的功劳,只问道:“姑奶奶回来了,老夫人可是也跟着回来了?” 采云摇摇头,拿眼斜着苏玫。 苏瑜言而有信,苏玫挺欣慰。 陈太太继续说,“也算是好的,总算回来一个,这京兆府的大牢看来也得给姑爷面子。” 采云不满陈太太这样说,冲口道:“哪里是京兆府大牢给姑爷面子?是咱们姑娘放下身段去求了人呢。” 陈太太只知道沈重霖将老夫人母女被抓之事怪责在苏玫头上,也知道他苦心四处找人,终究没有出路。此时按采云的话来说,那她家姑娘不比姑爷还有本事?想到这里,陈太太更不高兴了,“你既这样有门道,怎的还被欺负成这样个子?” 面对阿娘的责问,苏玫真是心里透着苦味,索性将话说开了,甚得阿娘一知半解,总说些误会的话。“阿娘可知我去求了什么人?” 她哪里知道?陈太太一双半老徐娘的眼,审视着苏玫。 “我去求了摄政王妃。” “摄政王妃?”陈太太先前的不高兴瞬间被激动冲散,摄政王妃那可能皇家的人,姜老夫人就是因为得罪了摄政王妃才落得进内狱的下场,她的姑娘去求情,沈家姑奶奶就被放了出来,是不是说明她的姑娘在摄政王妃面前还有些脸面。 “我的儿,我竟不知你与摄政王妃还有交情。” 看见阿娘的双眼发光,苏玫就知道陈太太肯定想着如何攀龙附凤了,可她不得不泼阿娘凉水,“我与个小小朝廷命妇,哪里敢跟摄政王妃攀交情?我能有此造化,只因……。”苏玫说不出口。 “只因什么?”陈太太急了。 苏玫深吸口气,始终没勇气说出‘苏瑜’的名字,只道:“只因她跟我同姓。” “只因同姓就肯帮这么大的忙?还说你们之间没交情?阿娘虽是粗笨,但这层面岂能想不通?”陈太太自顾自的下定义。 苏瑜看向陈太太,罢了,早晚得知道。 “你也是识得的。” “什么?”陈太太惊得跳了起来。“我也识得摄政王妃?”陈太太连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认识的人,确定没有摄政王妃这号人物,“你唬我呢。” 苏玫低下头,“我唬你作什么?先头她见了你,还得尊称你一声二婶婶,如今你见了她,不仅得跪着说话,她不让你抬头,你抬头便是冒犯。” 陈太太消化着苏玫这句话,能叫她二婶婶的只有苏家大房的晚辈,如今大房三个姑娘,何氏所出的还在府里养着,惟独一个不在苏宅。一个人名渐渐在脑子里形成,陈太太的脸色一点一点的苍白。 “是……是……是苏……苏瑜。” 说完,紧盯着苏玫,她盼望着苏玫给她否定的答案,同时好像又清楚答案就是肯定的。果然,苏玫合眼点点头,“是,是苏瑜。” 像是最后一口气被抽走了一般,陈太太瘫坐在鹅颈椅上,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地听苏玫说,“我也不知她是如何与王爷勾搭在一起的,知道以后,满京城都传遍了她要嫁进摄政王府的消息。今年的六月十九,王爷十六抬大轿将她从正门抬进了王府,从此,我与苏瑜,不,就算沈重霖争气,努力做到首辅之位,见着苏瑜,我依然要对她行跪拜礼,她是我再也不能超越的存在。” 陈太太用了很久时间才缓过神来,她突然抱着苏玫痛哭起来,“我的儿啊,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啊,看着像是熬出头了,怎么还是处处受苏瑜那贱人的制啊!” 而苏玫知道,陈太太难过的不止这些。一旦老家那些人知道苏瑜如今的身份地位,大房势必要将二房踩在脚下了,而一直在阿爹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大伯父,一直受制于母亲眼然的何氏,都会因为此事昂首挺胸。 苏玫找不到方法宽慰陈太太,只能任由着她哭。 又哭了一会儿,陈太太抹了泪,“不对啊,你们都住在京城,你既是知道苏瑜成了王妃,姜老夫人和你姑奶奶会不知道吗?” “婆母不擅交际,鲜少外出,阿莹也是才进京来,哪里清楚此事?”苏玫抬手为陈太太擦干余下的泪痕,“我倒是与她见过几次,可每次见面都不愉快,夫君便叫我少与她照面,所以大相国寺法会那日我才没去。偏偏就让婆母和莹姐儿撞见了苏瑜,不知内情的两人对她极尽羞辱之事,这才得了这横祸,而夫君则怪我那日不曾同去,同去便能认出苏瑜,这祸事也就免了。” 陈太太了解,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顶着烈日出门,原来是去求她了,可她怎么就只放了莹姐儿,你婆母的事她没说什么吗?” 苏玫摇摇头,“莹姐儿没诰命在身,所以归了京兆府大牢,婆母有诰命,顶撞皇亲就是罪中罪,哪里能轻饶,不过苏瑜答应过我,会好好照看婆母,不会真叫她死在内狱。” “那此事你跟姑爷说了么?”陈太太紧接着问。 苏玫随即抿着唇,干涸的眼眶已经没泪水了。 采云忍不下去,说,“姑娘在王府得了信儿,高高兴兴的回来准备跟姑爷说,谁知半道失运,碰到李氏那贱人。她在姑娘面前不仅炫耀说姑爷这些日子是落在她屋里歇的,还故意使计激我们姑娘打了她一巴掌,正巧被姑爷看见了。她可是有身孕呢,姑娘打了她,姑爷心里能不气恼么?闹成这样,还有什么说的?” 采云一番话,又说得陈太太心痛不已。合着她的姑娘看着光鲜,实则竟在受委屈。 “我可怜的姑娘哎……。”你咋就没个一儿半女呢?凭白让个妾奴儿骑到了头上。 母女两个又哀戚了一会儿,采云说,“奴婢去传晚膳。” 陈太太母女两个都没有作声,都没胃口,却也都要活命不是? 采云出去没多久又折了回来,站到苏玫跟前,“姑娘,奴婢看到姑爷往院儿里来了。” “什么?你没看错吗?”母女两个相视一眼,陈太太起身急问。 采云摇头,“奴婢瞧着真真的,就是朝咱们院子来的。” “这个时候来干什么?”陈太太护着苏玫,害怕他又来打苏玫。 第358章 真情告白 “奴婢也不清楚。”采云答。 陈太太又看向苏玫,苏玫只问,“你瞧见他的步子急不急?” “不急,挺稳实的。” 一听挺稳实,苏玫略微定了定心,“阿娘别怕,他定是知道莹姐儿归家都是我的功,多半想问问我是否有法子将老夫人也救出来罢。” 陈太太一听这话,心下很是看不起沈重霖。 这不是典型的对她的姑娘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么? 她姑娘又不是东西?凭什么?虽是这样想,但她还是拢了拢头发,理理了袖襟。 苏玫则呆呆的坐下没动, 果然不多时候,外头就响起了婆子的福礼的声音。 沈重霖撩袍迈过门槛,看到苏玫母女坐在一处,两个眼睛都红红的,像是都哭过一场。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特别是知道沈莹能从牢里出来全是依仗苏玫的功劳,于之前对她的冷漠态度,多少生了些愧悔。 “见过岳母。”沈重霖拱手长揖长底。 陈太太面上一冷,心中却是因为苏玫能救出沈莹积了些底气,“沈大人还是别这般客气,你将我姑娘打得下不来床,弃在一旁数日不看不问,这声岳母,我可担待不起。” 沈重霖被噎了一回,“岳母恕罪,此事的确是小婿思虑不周,请岳母看着阿玫的面上,饶恕小婿这回。” 陈太太拿眼斜着苏玫,见她将面侧向一方,看都不想看沈重霖,便知她心中郁结难消。可这二人毕竟是两口子,如今前程光景大好,小打小闹就罢了,可不能真有嫌隙啊。此刻看沈重霖态度诚恳,料想他不会再对苏玫做什么,陈太太便起身道:“你几时把你媳妇哄得回心转意,不正宠妾灭妻,我就什么时候原谅你,否则,咱们真到京兆府衙门说话,哼。” 陈太太说完,示意采云随她离开。 房里只余下苏玫和沈重霖,谁也不开腔言语,一时间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各看各的。 夜已袭来,窗外暮色渐浓。 苏玫的心很矛盾,这些天来沈重霖的所作所为令她大失所望,从前她用一颗真心待他,如今,却要考虑他值不值了?如果不值,她还犹豫什么?不应该像苏瑜一样,趁早脱么为妙么? 她也知道她在惦念什么?受惯了人前恭维和笑脸,一旦离开沈重霖离开沈家,她什么也不是,她没有勇气像苏瑜那样理智,她在如今的富贵生活中无法自拔。 她不甘心,可想要继续留在沈家,做他沈重霖的正室嫡妻,她就该主动放下姿态服软。 沈重霖能来,不管他带着什么目的,他在给她脸面,在给她台阶。 若自己不识趣,他冷面一走,便再无挽回的余地。她到王府低三下四,为的不就是能挽回沈重霖么? “夫君要在妾身这里用晚膳么?” 她还是开口了,沈重霖心中的戾气减少了些?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先开口服软,有失尊业和体面。“嗯。” “那妾身去吩咐。”苏玫压下满意的不情愿,起身走向门口,问门口的婆子传了话。 待回来,沈重霖看她走路有些慢,声音淡淡的问了句,“那日是为夫气晕了头才伤着你,你也知道为夫如今的处境,看着挺顺遂,实则夜里睡觉都警惕得睁着眼睛,阿娘这一入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所以你多担待些。” 沈重霖这样一说,苏玫内心的憋屈像点了火,她拳紧了手,凭什么他生气就要拿自己撒气?可是她再恼也不能问出来,只能假装贤慧,“妾身懂得,那日妾身也是被气糊涂了,才会胡言乱语,也请夫君多担待些。” 说到此处,苏玫发红的眼眶又涌出泪水,李氏那贱人能在夫君面前博同情,她也会。“夫君,你我夫妻数载,妾身为人如何你心里是有数的,我们夫妻一条心,奔着好日子好光景,何曾生过嫌隙?可最近一这年来,家里发生那么多事,妾身力不从心,过得苦不堪言,每每盼着能与夫君像从前一样彻夜闲话,说些温侬软语彼此相惜鼓励,但思及夫君前程之路奔走不易,半点不敢打扰。再来,妾身与夫君成婚数载不育,这何尝不是妾身心中一大痛处?夫君将李氏抬进门,妾身说不妒忌自己都违心,但为着家里和睦,不让夫君为后宅前程之事分心,妾身不说待李氏有多好,却是半点也不敢怠慢。她怀了身孕,那是夫君你的孩子,妾身无不为夫君高兴。眼见着夫君与李氏那般亲近,与妾身却是越见疏离,再苦再累妾身都不怕,就怕与夫君你离了心。这回出了婆母与莹姐儿的事,妾身事后想着当日夫君要是将妾身踹死就好了,也免得妾身活着无依无靠,受这活罪。” 苏玫一番剥白的话,字字落在沈重霖心坎上。 这些年苏玫为怀上孩子,吃的那些苦汤药,受的那些针灸罪,他都是知道的。为了二房一家,他抬了有钱的李氏进门,的确是辜负和委屈了苏玫。又因为李氏有孕,他心中只有孩子,待苏玫就更冷淡了。初始在李氏院儿里歇夜,他还有些愧疚,但日子一久,愧疚就淡了,他以为苏玫大度不计较,原来她只是放在心里不说罢了。 走过去将苏玫拥在怀里,沈重霖决定就算两人回不到从前,但也要对苏玫好点儿。 可靠在沈重霖怀里的苏玫,眼神跟她滴在袖口纹路上的泪一样,冰冷失温。 原来说出违心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怪不得李氏每每在沈重霖面前作怪害她,都能得逞。 “阿玫,抱歉,是我负了你,我保证以后都会对你好的。” 苏玫靠在他怀里轻笑着,可惜,她再也不会相信了。 “嗯,我知道我们之间不该有嫌隙,所有的嫌隙都是误会。” 苏玫能这样想,沈重霖的负罪感大大减轻。他继续拥着苏玫,问出他心中的忧思,“阿玫,莹姐儿回来,采云说是因为你去了趟王府的缘故?” 苏玫帮作惊惧的起身,无措的看向沈重霖,“夫君要怪就怪我吧,夫君跟妾身说过,不准妾身再与王妃有交集,但此事关乎婆母和莹姐儿的安危,妾身只能忤逆夫君前去说项,夫君,都是妾身的错。 看着苏玫这般卑微可怖的模样,沈重霖方才略微消散的负罪感又悄悄聚拢。那日在书房,他会动苏玫动手,逼迫她想法子,她能有什么法子?不就只有去求苏瑜这一条路可走么? 明明是他逼自己去找苏瑜的,这会子自己却在向他告罪。苏玫将自己的掌心扣破了,才强忍下这份委屈,也更嫌弃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沈重霖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莹姐儿回来了,我怎么忍心怪你?我真怪你,岂不是要将莹姐儿再送京兆衙门大牢送回去?” 边说,边将苏玫拉扯坐到自己的膝腿上。眼珠子一转,又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可怎么只回来了莹姐儿?” 果然,听明白沈重霖的话外之意,苏玫心下更加寒凉,“王妃说婆母有诰命在身,冒犯皇帝是罪中罪,若是轻易放了,往后就谁都敢不把皇室威严放在眼里了。” 第359章 孙妤的麻烦 “她什么意思?她不想放过阿娘?”沈重霖声音的温度有些降了。 苏玫听出变化,连忙道:“也没说不放,只说得多关些时日,总不能才进去就放出来,那毕竟是内狱,又在太后手里管束的,不可太儿戏。不过她答应会好好照顾婆母,万不能叫她真在内狱里失了性命。” 肖相也是这样承诺他的,可是他信不过。 苏瑜也这样承诺苏玫,那可是个盼着他万劫不覆的人,他自然也信不过。但不论如何,莹姐儿是出来了的,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试着信信苏瑜? “不论母亲在哪里,只要她安好,我便放心。”悠悠说了这么句话,沈重霖又道:“但我实在是担心她的身子,唉……。” 晚膳在苏玫的院里用的,沈重霖又将陈太太请过来。只是这餐晚膳用得很怪异,又在陈太太恩威并施中结束。 等到沈重霖披月离去,陈太太看着苏玫问,“姑爷方才说孙家要与关大学士家联姻,择了后日下聘,这跟我们八杆子打不着的,说与我们知道做什么?” 苏玫自从对沈重霖失望透顶,加上这些年对他的熟悉,似乎也能猜到他说这话的背后目的。“苏瑜嫁去王府是从孙家出门的,孙家往关家下聘那日,依旧她孙家的亲近,肯定会去,之所以提了一嘴,是不想放弃让我去游说苏瑜放出老夫人呢。” 陈太太了悟,眉头却拢得更紧了。 到了孙学雍往关大学士家下聘这日,苏瑜早早就到了孙家。 虽不如成婚时的热闹和气派,府里到底是收拾一新,她看见街门口长长的一队聘礼,足见孙学雍对关芯兰的用心,也能想见关大学士对这个女婿定然也是极为满意。 苏瑜先到周老太太院里请了安,等到时辰一到,孙学雍对周老太太磕了头,就出门带着聘礼往关家走去。 孙学雍一离开,先前堂上的热闹便清减不少。 苏瑜如今身份不同,她与周老太太平起起坐。 周老太太因问,“听说太后娘娘将中秋宫宴交给操持,这可是个长脸的大好机会,你千万要仔细了。” 苏瑜淡笑着点点头,余氏跟着笑道:“只是这宫宴操持不容易,中秋也近了,你赶得急么?” 余氏能看出问题,苏瑜心中自然也是有数的。当日在大相国寺法会上,太后这样安排长公主,只是为引她出去的一个借口罢了。那时她肯定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现在不是在后悔就是在等着看她笑话罢。 “不妨事,说是由我操持,其实也没什么好操持的,宫中自有积年的好帮手,我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有些事肯定不能在此时说出来,免得周老太太担心。 “我还听说长公主在大相国寺生产是你接的生,我的乖乖,当时还有刺客呢,长公主和你真是命大。”梁氏揪着帕子言道,也是真的担心。 周老太太拉着苏瑜的手,仔细的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得全乎,“好在一应都俱在,不然可怎么得了?依我看呐,定是菩萨保佑。” 苏瑜不想大家伙一直在这个话题上扯来扯去,就问,“怎么没见妤姐姐?” 梁氏一听,脸色骤然一变,连周老太太喜色的表情都微微收敛,总之就是一屋子的人表情都不自在。 “出什么事了?”她好不容易叫人医好的妤姐姐,给欢姐儿留住了阿娘,可不能再出事啊! 梁氏不忍开口,余氏叹道:“你妤姐姐自打没了那病,有娘家护着,亲生姑娘又在跟前养着,身子是一日好过一日。偏生昨日收到一封夫家来信,说是不日便要到京来接欢姐儿。” “接走欢姐儿?不是挖妤姐姐的心头肉么?”苏瑜冲口一句。 “可不是?”余氏摇着头,很为孙妤夫家的行为不耻,“妤姐儿真是可怜。” 既说到这个份上,梁氏也没什么好隐瞒,“你妤姐姐昨夜睡觉都紧紧搂着欢姐儿,生怕夫家来抢人,从昨儿下午到现在,就吃了碗稀粥,旁的什么都吃不下。” “妤姐姐来京这么久,她的夫家不闻不问也这么久,怎么就突然想要来要欢姐儿?”孙妤那一世,这个时候已经过逝了,欢姐儿也的确她过逝不久被夫家接走,后续命运如何,她并不知情。 说到这里,梁氏心里就发恨,“那个挨千刀的混世魔王,瑜姐儿你不知道,年后妤姐儿往夫家去了封信,说的是和离之事,但一直不得信回,我便去信给你大舅舅,让他打听去。原来在妤姐儿家来不久,女婿就抬了一房平妻入门,那时那夫妻两个正恩爱着呢,哪里有空理我们家姐儿的死活?他打的主意等妤姐儿死后他来接欢姐儿,以全他不弃子嗣的名声。哪里知道那孽障上个月骑马摔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子嗣,他的新妇也还没怀上,这就把主意打到欢姐儿身上了。这是想要回去,往后欢姐儿长大成人,好招个上门女婿给他家延续香火呢。” 若妤姐姐那夫郎真是摔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孩子,这倒的确是个惟一能延续香火的法子。只是现在妤姐姐活得好好的,她也不想和夫郎再过下去,孩子自然更舍不得,“此事颇为麻烦,不论这家人是和离还是休妻,他们要是不放人,妤姐姐还真没办法留住欢姐儿,毕竟这是人家的骨血嘛。”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梁氏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所以你姐姐才急得茶不思饭不想。” 苏瑜偏过头,问周老太太,“外祖母,您有什么法子么?” “不是我老婆子不想法子,只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就算闹到京兆衙门,你姐姐也是没有胜算的。”周老太太也是焦得愁眉不展。 “罢了,罢了,咱们先不说这事了,今日你雍哥下聘的大喜日子,不提这晦气的人和事。”梁氏怕余氏心中介意,刻意阻止了这个话题。 “是啊,总会是有法子的。”周老太太顺着梁氏的声音说。 一屋子的人又将话题引到别处,苏瑜略微坐了坐,便起身到玉晖院去看孙妤。 她到时孙娴也正巧在,正与孙妤说话,孙妤抱着怀里的欢姐儿不撒手,就像夫家马上就要来接人似的。 苏瑜站在门口,听见孙妤难过的声音,“实在不行,我就跟关家拼了,想把欢姐儿从我身边带走,痴人说梦。” “拼命可没用,你拼了命,欢姐儿还是人关家的。”孙娴冷静的安慰和分析,“好姐姐,你且定定,总会想到法子的。” 孙妤流着泪,低头看着怀中不黯世事的孩子,心碎了一地,“孩子是关家的,我除了拼命,不论是和离还是被休,根本留不住她的。” 秋芽出来看见苏瑜,连忙请安,“瑜姑……哦不,……参见王妃娘娘。” 屋里的孙娴和孙妤连忙迎了出来,“阿瑜,你来啦。” 苏瑜笑着进了屋。 且说苏瑜离开周老太太的瞳晖院,和两个儿媳妇商议与关家的婚事要准备起来。 敲定了些细节后,秀娟甩着帕子走进来,冲着周老太太福了福,“老太太,有个苏夫人和陈太太带了好些礼前来拜访。” 婆媳三个皆是满脸疑惑,还是站在周老太太旁边侍候的章嬷嬷提醒一句,婆媳三个才知道这二人的身份。 余氏道:“咱们也沈家有的只是官司,丝毫谈不上交情,有什么好拜访的?” 第360章 苏玫母女找上孙家 梁氏也赞同余氏的说词,“还带着礼,咱们孙家与沈家也没好到她们能带礼上门的程度不是?” 世故的周老太太冷笑一声,“你们且想想,近期坊间在流传什么新闻?沈家又是什么处境,大概就能明白这母女二人是冲着谁来的了。” 梁氏和余氏细思了会儿,立即了悟。 梁氏口快,啐道:“真不要脸,也好意思上门来。” “王爷门槛高,沈家进不去,可不就得找到咱们这里来。”余氏冷嘲热讽了一句。 “只怕是筹谋已久,不然怎会知道瑜姐儿今日会回孙家?”梁氏语气里嗤之以鼻。 “阿娘,见吗?”余氏问。 周老太太默了默,道:“见吧,不然她们要是不走一直守在门口等着瑜姐儿,届时更难看。” 梁氏和余氏觉得有理,便叫秀娟将人请进来。 陈太太和苏玫到底还是在今日来孙府了,苏玫在出门时还很犹豫,毕竟是件很丢脸的事。而且苏瑜已经承诺过她了姜老夫人的事,她再找上门去岂不是蹬鼻子上脸?可陈太太不这么想,她觉得这是个很好与苏瑜拉近关系的机会,她们是堂亲呢,自己还是她的二婶婶,沈重霖的面子她可以不给,苏玫的面子她不给,为了妹妹的家庭和睦,她这个二婶婶的面子总得给吧! 着人备了些下血本的厚礼,借着恭贺孙家和关家联姻的好日子为由登门拜访。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孙家还能把送礼的给赶出去?陈太太的脸皮比苏玫厚,觉得有她出马,这事十拿九稳。 二人一迈进孙府,觉得这宅子虽不比得王爷奢侈,但确是比沈宅富庶。陈太太有些怪责苏瑜从前太小看孙府,就算与苏瑜二人曾为了同个男人争斗,为着荣华富贵体面光鲜,巴结走动也是没有坏处的。 随着引路的体面婆子来到一处院门,那婆子便躬身退下,再由一个模样娇俏的女使往院儿里引。陈太太走一路看一路,一草一木都不放过,满眼的艳羡和妒忌。 “二位稍等,奴婢进去通禀一声。”秀娟说着就打帘进去了,很快又出来,“老太太有请,二位请进吧。” 秀娟打开帘子,陈太太母女一进去,但见着端坐在上首的周老太太,精神抖擞,额宽眼亮,一看就是个有福相的老太太。 陈太太笑呵呵的朝周老太太道了个万福,“周老太太,您安好,晚辈有厢有礼喽。” 周老太太没动,脸上却是挂着客气的笑,“原来是苏家的二房太太,劳你记得我这老婆子。你身边这位是……。” 陈太太心下愣了愣,她传的拜贴上可是清清楚楚写着她二人的身份呢,这又问一遍,分明就是故意刁难。而且因着苏瑜的关系,在孙家人面前,苏玫的身份到底有几分尴尬。 “这是我姑娘,玫姐儿,快拜见老太太。” 苏玫有诰命在身,按说可以不用行拜礼,可陈太太没特意点破她的身份,她也不好往自己脸上贴金,顺着陈太太的话朝周老太太曲膝一礼,“阿玫见过老太太,老太太金安。” “玫姐儿。”周老太太细念了念这三个字,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可是继我家瑜姐儿嫁进沈重霖沈大爷的那位?唉哟,您现在可是诰命夫人,我老婆子无名无分,可不敢受这一礼,我还是还回去吧。” 周老太太说着,就要起身朝苏玫行礼,连章嬷嬷都伸出手来相扶。 陈太太心道这周老太太真能演。 苏玫也暗忖这周老太太得了便宜还卖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真受她还礼,偏生要做出这一副姿态来,弄得她忙忙避开,“老太太要千万别这样,您要真向阿玫行礼,阿眉可是要折寿呢。” “是啊,老太太,今日就当是走个亲戚,哪有长辈向晚辈行礼的道理?”陈太太上前将周老太太按回上首坐下,继续说道:“您快坐下吧,瞧把我家玫姐儿吓得。” “陈太太,这可是你不让我行礼的哈,届时别拿出去说我老婆子倚老卖老。” 她这一句话将屋里的人都逗笑了,各怀心思的笑了。 一并安排了坐儿,又上了茶点。 陈太太看了看梁氏,又看了看余氏,“不知哪位是孙大人的家慈?” 余氏被点名,她冲着陈太太笑了笑,到要看看这妇人要说什么,“雍哥儿是我儿子。” 陈太太得知后,开始了夸奖奉承,“原来您就是余太太,一看您就是个有福气的,生了那么个有出息的儿子,不像我,只得这一个姑娘,还有着操不完的心。” “陈太太您太自谦了,玫姑娘嫁给夫婿是朝廷新贵,正风光着呢,你操什么心呐,只跟着享福便是。” “我也想享福了,只是儿女债,还不清。”陈太太话峰又一转,“孙大人年轻有为,又与关大学士家结了亲,足见前程无量,余太太你的福气不止如此,后头还有大福气呢,届时儿子孝顺,给余太太请个诰命回来,那还不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余氏呵呵乐了两声,然后又把话题扯到苏玫身上,“那此事我就比不上令媛了,小小年纪就已是诰命夫人,只怕在朝廷还是独一份呢,我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这才是好福气。” “说到好福气,咱们这里的人都比不上瑜姐儿,谁成想她离开沈家,竟能嫁进皇家得这天命富贵,你们说是与不是?” 陈太太声音一落,瞬间满室寂静。 果真是冲着苏瑜来的呢,周老太太想不通陈太太得觉得自己脸盆子有多大,才好意思找上门来? 余氏和梁氏低头提帕掩唇,苏玫脸上的笑容也僵住,她就知道肯定会是这种下场。一时间,苏玫恨不能没来过,但见阿娘一副雷打不动样子,更叫她难堪不已。 陈太太就当没注意到满室的尴尬,又舔着脸继续说,“不知道我那大侄女在今日这样的好日子回来了没?我可是好久没见着她了,见着她定要好好跟她说说话。” “我那外甥女与我家感情深厚,又与府里诸多兄弟姐妹关系甚好,像雍哥儿下聘这样的大好日子,自然要回来看看的,如今正在府里呢。”周老太太知道陈太太肯定是晓得苏瑜在孙府,这么问,自以为是故弄玄虚,实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掩耳盗铃。 “是么,那可真是太巧了。”陈太太说着,带着些慈怜的抱怨,“老太太,您说这丫头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像嫁进皇家这么体面的事,也没来个信给家里通报一声,好叫我们大家跟她一起高兴高兴才是哩。如今我也是来了京才知道这回事,疏不知她阿爹还在下河县老家被瞒着呢。” 周老太太曾问过苏瑜要不要通知苏家大爷,苏瑜拒绝了,说暂时不告诉。她也想不明白,但苏瑜是个有主意的,她不告诉自然有不告诉的理由,所以她也没有强求。只是此刻陈太太已经知道了,她又不可能长时间住在女婿家,想来苏家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不能真怪着瑜姐儿,她与王爷成婚成得匆忙,通知苏家长辈过来也来不及。而且当初她离开沈家后第一时间回的苏家,那苏家大房的何太太容不下瑜姐儿,说起来也与苏家无甚情系,通知不通知也没什么要紧。” 这是打脸她苏家在当初苏瑜离开沈家后不给她容身之地呢,这原是该大房来回的话,陈太太还真是不好张嘴,只讪讪道:“说起来,我家大伯父也时常挂记瑜姐儿,他心里定是有瑜姐儿的,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哪能说不管就不顾?” 第361章 为了姜老夫人 “依我看挂记不挂记的也没什么要紧,想想当初不正是因为瑜姐儿在苏家没个落脚处,才被我们孙家照顾么?若当时她当真留在苏家,若许还没有这一番造化呢。” 余氏嘲讽的语调令厚脸皮的陈太太也有些招架不住了,一时不知要怎么言语。 苏玫见她阿娘败下阵来,只能硬着头皮顶上,“怎的没见瑜姐姐,如今难得见上一面,正巧可以说说话。” “瑜姐儿和我家那些个孩子情谊深厚,方才在我这院儿里坐了一阵,这会儿去找那些姐姐妹妹们玩儿去了。苏夫人若是想见她,我这就着人去问问,她要是不想见,如今她的身份是我们这些人及不上的,自然也不能强求。”周老太太边说边看陈太太母女的脸色,见着她们露出些许窘色,她自己心里也不大好受。 姜老夫人母女两个因为在大相国寺冒犯皇亲,同时被送进京兆府和内狱。陈太太这么着急来攀亲戚,约莫是想求求情。只是这情是那么好求的么?且不说沈家与苏家那么深的冷面官司,光是冒犯皇亲就难以收拾。 陈太太起身朝周老太太福了福,“那就有劳老太太了。” 周老太太派了章嬷嬷去办这趟差事。 章嬷嬷一路慢走走到玉晖院,听见姑娘们都在屋里说话,只是妤姐儿的情绪不大好,不黯世事的欢姐儿有果子吃,嘴里发着咯咯的欢笑声。 秋芽见着章嬷嬷,回头就去通禀。 章嬷嬷进到屋里,就见娴姐儿,妤姐儿还有瑜姐儿坐在一处逗欢姐儿玩耍,怪不得欢姐儿高兴。她先是福了福,然后才对苏瑜说,“姑娘,沈家来人了,说是想见见你叙叙话。” 沈家?苏瑜愣了愣,“沈家?哪个沈家?” 章嬷嬷叹道:“还能有哪个沈家?来的是苏家二房的太太母女两个,这会子正在瞳晖院跟老太太说话呢。那陈太太说是念着与你多久不见,想见见。但老太太挑明了姑娘如今的身份,她也不敢太过难为。” “她们要见我,恐怕不止是叙话这么简单的事吧。”苏瑜拿起桌上的团扇,对着欢姐儿摇了两扇子。苏玫先前到王府,求了情,她承了情,已将跟耿大将军打了招呼,沈莹已经归家,这会儿再来,定然是为着还在内狱的姜老夫人。 “那姑娘是见还是不见呢?” 苏瑜想了想,“你且去回话,就说我再坐会儿,让她们等等。” “是。” 章嬷嬷退下。 孙娴觉得苏瑜的样子像在打主意,同时也有些担心,“大相国寺的事先前外头传得沸沸洋洋,说什么的话的都有。姜老夫人母女被起来是活该,怎么还好意思求到你跟前来?” 瞧,孙娴都明白了。 苏瑜冷笑,“前几日苏玫到过王府见我,我松了口,将沈莹从京兆府大牢给摘出去了。今日她们母女两个来,是为了姜老夫人。” “你已经放过了沈莹,再来求你,可有点得寸进尺。”孙妤说,“况且那姜老夫人有诰命在身,冒犯皇亲可不是轻易能出内狱的。” “沈重霖大概是知道沈莹能归家是苏玫找过我的缘故,这才又将希望放在她身上。”苏瑜继续给欢姐儿晃着扇子,“沈重霖着急了,三十杖下去姜老夫人的身子骨不死也离死不远了。他担心他老娘死在内狱,一旦姜老夫人一死,他就得丁忧三年,届时他费心巴力经营的一切就得回到原点。” “阿瑜,你真让人打了姜老夫人三十杖?”孙娴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她觉得苏瑜就算再恼恨沈家,也不会真的去责难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苏瑜深吸了口气,哂笑着看向孙娴,“规矩是五十杖,后来我让蝶依传话改为三十杖,在将人送进内狱即将挨杖刑前,我又叫人给耿大将军传了话,其实只给了她十杖。这十杖是会伤到些身子骨,却不至于丢了性命。” “那今日陈太太母女若真求情,你会不会放了姜老夫人?” 苏瑜没正面回答孙娴的话,跟她说的已经够多了。 等她回到瞳晖院,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后。陈太太和苏玫的茶吃了不少,点心却是不敢动。被苏瑜这样晾着,陈太太和苏玫心里都是有些恼火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大委屈也只得忍了。 好不容易听到外头有点动静,陈太太激动得连忙往门外看去,果真见着苏瑜携裙迈过门槛。她身上那身衣裙看着淡雅随意,可一联想到她如今的身份,陈太太也觉得那身简单的衣裙价值不斐起来。 周老太太有意给苏瑜撑脸,率先起身带着余氏和梁氏朝苏瑜福了福,“见过王妃娘娘。” 这婆媳三人都行过礼了,陈太太母女才跟着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苏瑜明白周老太太的苦心,只顾上前扶起她,连个眼色也没给陈太太母女。 “外祖母,您快坐吧,这都快大中午了,您老还没饿么?吩咐章嬷嬷准备午膳可好。” 周老太太亲热的拉着苏瑜的手,“午膳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不打紧,你快瞧瞧,是你二婶婶和堂妹妹过来看你了。” 苏瑜扶着周老太太坐下,这才折身看向陈太太。瞧着见油头粉面,身材圆润,想来苏玫这几年过得光鲜,她也没亏着自己,“还真是二婶婶呢,咱们这是有多少年不见了?” 看着苏瑜冲自己笑,陈太太心里却有些发虚,想到从前在苏宅,她对苏瑜哪回见着不是阴阳怪气的说话?这会子人家突然叫自己高攀不起,这心里的落差叫她极不自在。不由自主曲了曲膝,“是有好些年了呢,瑜姐儿……哦不,王妃娘娘您也不抽空回家看看,如今咱们家,咱们镇上变化都大着呢。” “当初我从沈家离开,倒是回去过一趟的,只是那日二婶婶您忙着送亲,二叔叔又忙着迎客,忙不过来,还将我阿爹叫过去帮忙,实在是没空见我哩。” 陈太太听着这冷嘲热讽的声音,饶是她脸皮再厚,这回也招架不住了,“唉,真是孽缘,还是王妃娘娘您造化大。如今您是嫁进皇家发达了,这一辈子都吃穿不愁,还有用不完的钱,咱们镇上要是有人知道了,谁不羡慕啊?” 陈太太的脸上,以及话里话外都挂着恭维的笑。苏玫坐在一旁,手里的帕子都绞烂了,忍不住扯了扯陈太太的轴袖,“阿娘,你……。” 陈太太推开她的手,嗔责道:“可不就是?我又没说错话。王妃娘娘,说来你与玫姐儿可是带着血亲的姐妹呢,不管从前有何瓜葛,她也算是你正经的娘家人不是?所以你们姐妹俩在京城,最应该相互帮衬,相互扶持,你说是不是?” 梁氏和余氏两妯娌对陈太太这番话嗤之以鼻,都替她感到脸红,沈家和苏家那样的关系,她怎么能说出这么违心的话来? “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二婶婶这话说得自然不假。”苏瑜坐到周老太太身边,笑道:“只不过这做人嘛,都是你我对我,我才对你好。我来京城这么久,依附孙家求生活,玫妹妹的夫婿正值风光,却也没见她给我送两升米过来,二婶婶这话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当真了。” 陈太太被怼,一时羞得无脸见人,但为了玫姐儿在沈家的前程,她不得不挺直了腰杆,继续说,“从前是你玫妹妹不懂事,这回我来京知道你们姐妹离得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也教训过她了,往后定与你多走动走动,亲姐妹嘛,打断骨头还连着经呢,大家伙儿说是吧。” 没人应她。 场面一度冷下来。 苏玫听不下去了,她一面心疼阿娘为了她这样丢人,一面又觉得真的很丢人。苏瑜答应她放过沈莹,这已经是给过她脸面了,她实在想不出来以她与苏瑜这么淡薄的关系,凭什么她会答应将姜老夫人也放出来? “阿娘,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第362章 无功而返 陈太太突然捋开苏玫的手,跪在苏瑜面前,当着众人哭着言道:“今日我也是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王妃娘娘,不,瑜姐儿,就算你地位再高,也是我们苏家的姑娘。沈莹的事你既然能做主,那姜老夫人的事肯定也不在话下,你就看在咱们同是苏家的人面上,高抬贵手行吗?你要知道你帮的人不是外人,是你的亲堂妹呀。” 这一幕将周老太太婆媳几人吓得不轻,但见苏瑜面不改色,却是沉得出水来,也没敢作声。 苏瑜顿觉这一幕十分眼熟,前几日苏玫不就在王府给她来了这么一出么? 真不愧是母女,求人的姿态如出一辙。 “前几日苏夫人到王府找过我,想来二婶婶你是知情的,我能放过她姑奶奶的原因她也是知情的,不能放过姜老夫人的原因也是交待得清楚。今日是我表哥到关家下聘的大喜日子,二婶婶你哭哭啼啼可是应该?” 陈太太悄悄看了眼苏玫,她的确是说清楚过的。可一想到玫姐儿在沈宅的处境,逼得她不得不放下身段,“我们也不想打拢府上,实在是……,瑜姐儿,姜老夫人年纪大了,听说你吩咐人打了三十杖,我的天爷哦,她那个身子骨哪里能承受得住嘛。” “实际并没那么多,我只是象征性要求内狱体现一下皇室尊严不可侵犯而已,所以只说杖五。二婶婶回去跟你女婿回话,她阿娘暂时还死不了。”苏瑜的耐性快没了,说的话也很不客气,“我不予在此事上多为你们解释什么,还是那句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是什么事情只要求求情都能过去的。” 苏瑜起身对着周老太太福了福,“外祖母,王府里还有些事需阿瑜处置,这厢就陪您用午膳了,告辞。” 周老太太自然也不会留人在这儿让陈太太母女道德绑架,差章嬷嬷将人送出去,她则对陈太太母女笑道:“今日是我府里的喜日,来者皆是客,请二位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苏玫扶起陈太太,连忙告辞离开。 “阿呸……。”陈太太母女二人走后不久,余氏没忍住啐了一口,“我的个天,都是些什么人呐,这些话怎么好意思拿到瑜姐儿面前说?还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前,真是不要脸呢。” “要脸,要脸就不会来这一出了。”梁氏叹口气,“瞧瞧陈太太这见风摆的样子,再加上苏家的那个拎不清的何氏,从前瑜姐儿在苏宅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陈太太母女灰溜溜离开孙府,一上马车,陈太太便忍不住破口大骂,“不就是个王妃么,有什么了不起的?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就能当凤凰了,王爷现在稀罕她罢了,等到跟她一起生活久了,她这副尖酸刻薄的嘴脸难道还招男人喜欢?” “阿娘你消消气。”苏玫心里也气,丢人都丢到孙家来了。 “我怎么能不气?”陈太太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这都多少年了,我都没受过这么窝火的气,今天居然被个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小贱人怼,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一边听陈太太说着狠话,苏玫一边想回去如何跟沈重霖交待。他连着两夜都在她院儿里歇的夜,这要是无功而回,肯定又得到李氏那贱人屋里歇觉了。“阿娘,您别气了,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跟大爷交待吧。” 说到此,陈太太一个燥热的心瞬间凉了下来,是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呢。“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陈太太和苏玫不知道的,是此刻沈菡一家进京了,沈重霖今日因等苏玫和陈太太两个的消息,也请了日半假在家呆着,结果没等到陈太太母女两个回来,却把沈菡两夫妻等回来了。 一接到门房的消息,沈重霖便叫人将妹妹妹夫请进来,然后又差人去告诉李氏,让她安排客厢。等到那两口洗了洗一路的风尘,这才到书房与沈重霖说话。 沈菡年初怀了一胎,却被小衙内酒后给打掉了。夫妻两个关系一度降至冰点,好在大哥哥沈重霖争气,连升几次官,小衙内惧着这位大舅哥,害怕沈菡到京告状,这才略作收敛。 看着这么大的宅子,这么气派的宅子,沈菡走在前程走得腰背挺直,扬眉吐气,小衙内跟着她,心思百转,想着是不是可以跟大舅哥拉近关系,说不定能在京城谋份差事呢。 “大哥哥。”沈菡一进书房,就朝沈重霖奔去。 小衙内也冲沈重霖拱手长揖到底,这个大舅哥,当了大官,瞧着面容沉冷,官威很重啊,“大舅兄安好。” 毕竟是亲兄妹,沈重霖看着沈菡还是很高兴,他拉着妹妹的手,即使内心忧心重重,面上仍笑道:“一路辛苦了,可都收拾妥了?” “妥了,妥了。”沈菡笑得眉眼舒开,“还是我们大哥哥有福气,起身我不知情,知道吓了大跳,瞧瞧那李氏小嫂子,端得人才不错,相貌也体面,如今还怀了身孕,盼了那么久,我总算是要做大哥哥孩子的小姑姑了。” 沈重霖示意沈菡夫妻落坐,又着人上茶。 “大哥哥,怎么没见阿娘和莹姐姐,我好久没见她们了,可想她们呢。” 沈菡的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残忍的戳在沈重霖的心上,“莹姐儿和她夫婿跟你二哥哥出去看宅子去了,阿娘嫌弃咱们现在住的宅子小,她生辰那日不好宴客,央你二哥哥去选套大宅子,咱们紧着在她生辰前住进去。” 沈菡一听,眼肯瞪得又光又亮。 小衙内一听,赶紧恭维,“还是大舅兄和二舅兄孝顺,此番我们前来,也定要好好考顺孝顺岳母大人。” 阿娘过生辰,又换大宅子住,大哥哥如今官儿又这么大,这得活得多体面啊?想想都心情激动。沈菡说,“是啊,大哥哥,我真想和你们一直呆在一起,多热闹啊!你不知道,我现在住的那里无聊透了。” 沈重霖看见小衙内脸色不太自在,忙嗔喝沈菡,“你这丫头,都嫁了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当着夫君的话胡说什么呢。” 沈菡瞪了一眼小衙内,小衙内忍着心里的窝火,笑道:“大舅兄别介意,阿菡是有口无心,她不是有意的。而且我们那小地方的确比不上京城,阿菡心生向往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小衙内这么会说话,可见沈菡的光景还是过得不错。 沈重霖心里稍稍安慰,毕竟是亲妹妹,她们过得好,也少给自己添麻烦。 这里说着话,沈重霖一边等着苏玫母女的消息,眼见已到午膳时候,苏玫母女也该回来了才是。可她依旧没等来苏玫母女,等来的,是沈莹。 沈莹气急败坏的在书房外囔喊,“大哥哥,不好啦,大哥哥,大哥哥。” 最近多事之秋,沈重霖只要听到‘不好啦’三个字,就觉得头皮发冷,浑身发麻。 他站到门口,看到沈莹携裙冲过来,一看着他就哭,“大哥哥,我们和二哥哥去看他选的宅子,半途他被人拦住讨债,几问之下才知道是二哥哥赌输了银子,欠什么‘得胜’赌坊的银子,还有,他把咱们买宅子的银子全都输了,他根本没钱再买着宅子。二哥哥趁机逃了,我家那倒霉鬼被赌坊的人带走了,让我们拿三千两银子去赎人,不然就要他的性命,大哥哥,怎么办啊?” 第363章 银子去哪儿了 “你说什么?” 沈菡突然站到沈重霖身边,看着沈莹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才憧憬的好日子,怎么转眼就被沈重德给赌了?这是真的么?她有些不相信,再看大哥哥沈重霖,一张脸黑得像夜里天边积拢的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阿菡,你来啦!”沈莹也意外见到沈菡,眼泪冒得很凶了,“阿菡,不好了,阿娘,阿娘被关进内狱了。” 沈菡一听,整个人往后倒去……。 小衙内手快扶住沈菡,沈菡站稳后盯着沈莹眼睛都不敢眨,“这到底怎么回事?阿娘好好的怎么会进内狱?” 沈莹紧抿着唇不说话,抿白了也没回话,只道:“得空我再告诉你经由,现在紧要的是你妹夫我的夫君,被得胜赌坊的扣下了,不拿银子去赎人,可就要他的命啊!大哥哥,我夫君他是没出息,平日里也少有正形,可他一死,妹妹我就要作寡妇,我不要做寡妇,你快想想法子救救他吧,算我求你了。” 沈莹这些年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住回京城来,夫君再窝囊,好歹也是伯府里的人,在京城不算什么,但在地方上还是有头有脸的。这贺宏平要是没了,且不说往后日子难过,谁还拿她当碟子菜啊? 一股不祥的燥乱和烦闷劈头压下,沈重霖咬牙切齿的冷盯着沈莹,“你二哥哥人呢,那个蓄牲人呢?” “那赌坊的人原是要拿他的,可他狡猾,撤腿就跑,只说我是他妹妹,要银子就问我要,赌坊那些人才将我们团团围住,扣下我夫君,叫我回来拿银子赎人。”沈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成气的二哥哥。 沈重霖手脚冰凉,沈重德将买宅子的银子拿去赌了,居然拿去赌了。 阿娘说要买宅子,银子不够,他还让李氏回娘家借了两千两银子,又卖了陪嫁到沈家的两间铺子,这才凑够了四千两银子换大宅子。沈重德这一赌,沈重霖觉得沈家再也翻不了身了。 正在此时,万氏院儿里侍候的婆子匆匆跑过来,一脸焦急的对沈重霖说,“大爷,二爷回来了,正在屋里急轰轰的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呢,二太太莫名其妙,问二爷他又不答话,二太太赶紧让奴婢过来……。” 这婆子尚未说话,沈重霖整个人已经往沈重德院子里追去了。 沈莹姐妹俩并着小衙内,也连忙赶去。 沈重德本不想回来收拾细软,只是他身无分文,必须回来朝万氏拿起私己才能跑路。今天在大街上撞见得胜赌坊的人,是他运气不好,三千两银子让他拿是肯定拿不出来,大哥哥要是知道他将买宅子的银子赌输了,定不会放过他,他也只能出跑路这个下策了。 “二爷,这可是我给儿子存下将来娶儿媳妇的银子,你都拿走了,叫我们娘俩怎么活啊?”万氏一边哭,一边怒不可遏,她将沈重德的腿紧紧抱住,托着他不让他走。 沈重德着急忙慌的想跑,料想沈莹肯定归家找到大哥哥说明了因由,他还不走等着挨批么?他踢了万氏两脚,厌恶的啐道:“爷我只是出去避避风头,又不是不回来了,爷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 沈重德如意算盘打得好,他有个要好的私娼,他拿了银子躲到她那里去,等到阿娘出了内狱他再回来,届时有阿娘求情,他大哥哥再生气有阿娘护着也不能怎么样。 万氏没撒手,抬起哭得红肿的泪目,吼道:“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要跑?” “我没干什么?我就是没银子了,拿点银子出门用罢了。”沈重霖心虚,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万氏太了解枕边人,他的无情无义,他的狠心绝情,万氏都太知道了。所以沈重德一回来问她拿银子,她说没有后,他开始翻箱倒柜找银子,她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从前出事,他总会拿大哥哥的身份压人,这回沈重德如此慌乱,也不拿大哥哥的身份出来压人,而是一副要跑的阵仗,肯定是出了塌天大事。 “行,那你给我留点,眼看就要中秋了,总得给孩子做两身新衣裳吧。” 沈重德一心想走,赶紧走,随手丢下两块碎银子,“快松开,再不松开小心老子踹死你。” 沈重德发的狠话,被急急赶来的沈重霖以及众人全听见了,只有他自己背对着沈重霖等人,没发现自己已经走不脱了。“十两银子还不够?一个巴掌大的小孩子,能穿多少衣裳?况且这大热天的,不穿衣裳都能过,置办什么衣裳?我叫你快松开,你他娘没听到啊!” 沈重霖怒极了,抄起院门边立着的一根用来固定花架还来不及用上的木棍,紧紧攥在手里,抡起来就朝沈重霖后背打过去,“混账东西,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看到沈重霖打了沈重德,万氏松了手,沈重德忙着避打,跑了几步,转身看到沈重霖以及他身后的一干人等,身心又惊又恐,先前对付万氏的那口戾气瞬间散了,只觉得冷汗涔涔,身子发软,一脸僵白的瞪着沈重霖,一屁股瘫在地上,藏在手中的散碎银子散落一地。 万氏哭得撕心裂肺。 沈重德后背一阵接着一阵凉风刮得紧。 “大哥……大哥哥……。” 沈重霖铁青着脸色,厉声喝问,“我问你,买宅子的银子都哪里去了?” 沈重德缩着肩膀,眼神闪躲,就是不答话。“我……我……我……。” “说……。”沈重霖冷冷吼道。 沈重德苦着表情,开始猛地朝沈重霖磕头,“对不起,弟弟知道错了,都怪我一时没忍住,那天我准备去签契,想着有了大宅子,阿娘的院子里该有几套新家具才衬,可弟弟哪有银子买新家具,路过得胜赌坊,就想进去碰碰运气,结果新家具的银子没赢到,还倒输了二千两,第二日我想去赢回来,结果越输越多,越输越多,最后竟欠下了三千两的赌债。我本来就要跟大哥哥说此事,跟大哥哥请罪的,可是我一直没勇气开口,然后又出了阿娘和阿莹在大相国寺冒犯王妃,一个被关进京兆府大牢,一个被关进内狱的事,大哥哥你没腾出空来问,弟弟也就一直拖着没敢说,哪儿成想今日……今日你让莹妹妹和妹夫与我一同去看新宅子,哪里还有新宅子看嘛,我只想着怎么蒙混过去,没相屋竟碰到了得胜赌坊要债的……。” 沈重德刚说完,沈重霖尚未来得及反应,得到出事消息的李氏赶来,正巧听到沈重德说银子没了,宅子没了,还欠了三千两赌债,人一松,整个人也滑到地上。她的女使水莲吓得不轻,“姨娘,姨娘你怎么啦?” 沈重霖回身一看,忙阔步而去,“阿薇,阿薇?” 李氏听见沈重霖喊她,紧紧拽住他的双臂,崩溃的哭喊道:“那两千两银子,可是我和我阿爹撕破脸凑出来的啊,想着年底庄子和余下的铺子有了进项就还回去,还能重拾父女情分,现在银子没有了,宅子也没有了,还欠下三千两赌债,天啊,天啊,怎么办啊……啊……,我的肚子……肚子好痛。” 沈重德低头一看,从李氏腿间流出脉脉鲜红,染湿了她桃粉色的襟裙。 “大夫,水莲,快去叫大夫。”沈重霖怒喊。 第364章 李氏滑胎 水莲被吓得六神无主,听到沈重霖的喊,着急忙慌的起身往外跑。 沈重霖将李氏打横抱起,临行前叫来人将沈重德关进柴房,牢牢看死。 沈莹的夫君贺宏平的安危还没定性呢,她只能跟着沈重霖走,不料沈菡一把将她拽住,拉着她一个劲儿的追问府里闹成这样到底是为了哪般? 沈莹又见沈重霖抱着叫着痛苦连天的李氏走一路滴了一路的血,也知道他现在只怕没空理会自己,便将这段时日家里所发生的事全说与沈菡听。 沈菡听到最后,甚至有些后悔来京城了,她明明为着阿娘的寿事而来,结果人没见到,家里还出了塌天的祸事。她没注意到,她身后的小衙内表情微妙了。 “你说的是苏瑜么?那个嫁进我们沈家三个月,大哥哥一直嫌弃的苏瑜嫁进了皇家?成了摄政王妃?姐姐,你没开玩笑吧。”尽管沈莹说得很冷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份,沈菡还是不相信。 “我都刚从京兆府大牢出来呢,阿娘现在还在内狱关着,这是跟你开玩笑吗?” 沈菡顿时觉得浑身力气像是被人抽干了一般,她本觉着大哥哥一家在京城的日子是神仙日子,亮丽光鲜,是她无限向往初端。平白冒出个苏瑜,再看看府里的一团乱,所有的亮丽光鲜,倾刻间烟消云散。 姜老夫人被押在内狱,府里一应大小事都以沈重霖为主心骨。但再厉害的主心骨没有助力,也是焦头烂额。沈重霖将李氏抱回院儿里,才进门就叫你去将马嬷嬷叫来撑场子。 李氏躺在床上,身下的襟裙已让血染通了。她痛苦的拢紧眉,似乎边话都没力气说。 沈重霖的衫摆上也满是血迹,他焦虑的看着李氏的肚子,那可是他头一个孩子啊! 马嬷嬷得了消息紧赶慢赶过来,一看李氏的情况也吓了大跳,“天爷哦,这是出了什么事哦。” 大夫是被水莲给拽进来的,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夫,背着药箱气喘呼呼的迈进门,闻见浓烈的血腥味儿,立即奔赶床前……。 刚把手搭在李氏手腕上,门房的小厮就来回话,“大爷,亲家太太和夫人回来了。” 沈重霖一听苏玫和陈太太回来了,心底一激凌,起身就往外去,身后李氏痛苦哀悲之声渐绝于耳。 苏玫刚进院儿,采云就把方才发生之事说了。 “四千两银子输光了,还欠着赌坊三千两?”陈太太嘴巴惊得能吞下整只鸡蛋。 采云点头,她又惊道:“我的乖乖哦,这沈家二爷将银子这样糟贱,这怎么收得了头哦?” 乍一听说沈重霖的所作为为,苏玫想了想也算在情理之中。这个沈二爷平素在老夫人面前装得改过自信,仁义孝顺的模样,只要他不闯祸,大爷也真信了他,如今这一失查,损失了那么多银子,相信大爷肯定气坏了。 “李氏情况如何?” “不知道呢,奴婢只看到水莲着急忙慌去请大夫,还不知道来没来,姑娘太太你们就回来了。”采云一人递了一杯水,又道:“菡姑娘才到家就发生这样的事,这二爷也真会败家。” 陈太太心痛那银子,看着苏玫道:“咱们家穷,没什么好帮衬你,之前我以为耻,现在倒觉得是福。不然落到沈家二爷手里去挥霍了,你能把他怎么办?咬他一口肉也不值钱,味儿还是酸的。” 正因为这里头没自己的银子,苏玫也没大往心里去,此时她担心是李氏,听采云说她气得那么惨,已经见红了,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 正乱想着,就见沈重霖迈步进来,他的衫摆上染着刺目得令人晕旋的血,苏玫只望一眼,便觉得极度不适。可她还得惺惺作态迎上去,面露担忧,“夫君,我正要去看你们,妹妹如何了,大夫来了吗?” 沈重霖一挥手,问她另一桩事,“你们刚从孙家回来?可见着她了?” 李氏躺在床上不知死活,他却来关心她阿娘能不能出内狱! 不,他也不是关心他阿娘,他只是害怕她阿娘死在内狱,他要丁忧三年毁掉前程。 他的心这么冷,这么硬,苏玫一时悟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往头顶上冒。她扶着桌子落下,低下头,不想看沈重霖仄仄逼人的凌厉目光,甚至是……厌恶,对,她厌恶沈重霖这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真实的面孔。 一听清沈重霖话里的意思,陈太太心里才熄了的火又腾腾往上涌,“姑爷你还说呢,如今那贱蹄子可不得了了,就算她飞上枝头,那也是从我们苏家飞出去的家雀。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给谁看啊?我好歹是她的二婶婶,居然连半点面子都不给我,我都给她跪下了,求她高抬贵手,她倒好,一甩袖走掉了,把我和阿玫晾在那里丢尽了人,这个杀千刀的死妮子,怎么就这么好命嫁进了皇家?真是老天不开眼哦。” 陈太太叙叙叨叨的大篇话,沈重霖听懂了她的意思。 苏瑜不答应帮忙,甚至还给了她俩难堪。 真是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苏玫悄悄抬眼,看着沈重霖冷僻如霜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寒意,她压抑着满心的惧意,真怕他又冷不丁的冲着她随手就是一巴掌甩过来。 陈太太还在不停的嘴碎,沈重霖听得愈发动怒。 “大爷,大爷……。” 是水莲的声音。 沈重霖站到门口去,看到水莲一脸泪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瘫贵在他面前,哭喊道:“我们姨娘滑胎了,流了好多的血,是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 沈重霖听后跄踉的连退好几步。 苏玫听见这话,偎进陈太太怀里,也同样是害怕得很。她是妒恨李氏比她先怀上孩子,可她从未想过要害她的孩子,没想到那孩子就这样没了。苏玫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她庆幸沈重霖的头一个孩子还有可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同时她也很难过,是真的很难过。 “夫君,你稳住些,咱们去看看李氏吧。”苏玫想将沈重霖从这个噩耗的消息中拔出来,也岔开他的注意力不要集中在她和阿娘向苏瑜求情失败这件事上。 门外水莲哭得很是凄惨,门内沈重霖突然就冲了出去。 苏玫惊恐的看着陈太太,“阿娘,我总觉得要出大事。” “不论怎么说你也是家里当家主母,李氏这一倒下,可是你重新掌权的好时候,我的好姑娘,快跟去看看。”陈太太急急出策。 苏玫也这样想,别过陈太太,立即走出门去。 沈重霖离开苏玫的院子,他没有立即回李氏院儿里去看李氏情况,而是直接朝柴房奔去,他要去杀了沈重德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弟弟。 沈重德搜肠刮肚想法子怎么逃出去,站在窗户往外看,说了半天好话,那守在门口的随从也没将他放出去。他嘴巴说得干了,喉咙又痒又咳,难受得很。 柴房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惊得沈重霖一屁股坐到柴火堆上,干燥的枝叉扎得他屁股生疼。又见沈重霖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咽的表情,那种痛疼感又瞬间被恐惧惊散了。他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求饶,“大哥哥,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去干活儿,我去做苦力,我把银子还上还不成吗?” 沈重霖抬起腿就是一脚将沈重德踹翻,他的脸被柴划破了皮,血顺着惊恐万状的脸往下滑去。 “你还得清吗?四千两加上三千两,总共七千两,你以为是七两七十两吗?”沈重霖气疯了,他随手捡起一块柴火,冲着沈重德一顿乱打乱捶,“我叫你赌,我叫你赌,李氏也被你气得滑胎了,那是我第一个孩子啊,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男胎。” 沈重霖下手一下比一下重,打得沈重德毫无招架之力,何况在他听说李氏滑胎后,更是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第365章 沈重德挨打 沈重德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衣料下的皮肤被打得又青又紫,他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头,承受着沈重霖怒不可遏的火气。 “大爷,手下留情啊,大爷。”万氏冲进柴房,牢牢抱住他又要挥下的手臂。沈重德是可恶,她也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但好歹曾经好过一场,他虽是那样的不靠谱,却是什么都惦记着她。如今物是人非,也不能真看着他被人打死。 “你松开。”沈重霖想甩开万氏。 沈重德垂着头,拿着带血的泪眼瞟向万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落得这般田地,万氏居然是头一个给他求情的。一时内心五味杂陈,他曾对万氏做过的那些恶事浮现在脑海里,顿觉自己不是人,还不如就让大哥哥打死算了。 万氏跪在他与沈重德之间,哭红的眼肿得像核桃,“我知道大哥哥心里有气,但错已铸成,你真打算要他这条命么?” “他方才还那样对你,如今你还护着他,你以为他会承你的情?我告诉你,他就是个没人性的混蛋,不值得弟妹你跪着求我。”沈重霖指着沈重德,又将手里已经快要断裂的柴火砸过去,重重摔在沈重德的脚边,吓得沈重德仿若惊弓之鸟。 “可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阿爹。”万氏揪着心痛哭,“大哥哥想想你侄子吧,他还那么小,你忍心他失去阿爹吗?还有婆母,她在内狱本就受苦,要是出来发现二爷让大爷给打死了,您还让她老人家活不活啊?” 沈重霖闻声一滞,万氏最后那句话惊醒了他。 他要阿娘活,自从阿娘进了内狱,他四处奔走求情,做的那桩那件不是为了让阿娘能活着?可沈重德不仅输掉了买宅子的银子,还欠着赌坊三千两,更害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这样的蓄牲不死怎么解他心疼之恨? “现在不要跟我提阿娘,他输光了给阿娘买宅子的银子,还欠着三千两赌债,这个窟窿谁来填?他能填得上吗?”沈重霖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一副要将沈重霖生吃了的模样直看得沈重德胆寒,“这些年他给我闯我多少祸?每每吃了亏就到阿娘跟前痛哭卖乖,阿娘便让我给他收拾烂摊子。一把岁数了,本以为你有长进,不会在阿娘身上打主意,我才放心将买宅子的事情交到你手里,偏偏就是你赌掉了阿娘想住的新宅子,等阿娘从内狱出来,你自己说,你怎么给他交待?” 沈重德被沈重霖吼得不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稍一抬眼就对上大哥哥狠厉的目光,连忙就低下眼去。看着这样没事就是大爷,出了事就是缩头乌龟的弟弟,沈重霖阴沉沉的瞪着他,“一旦出事不是躲就是逃,还要连累家人给你擦屁股,你自己说你好意思吗?你对这个家除了添乱,做过什么一件体面的事?” 沈重霖语声渐涨,沈重德那副怂样儿逼得他新一轮火气又冒上头来,他左右看了看,又挑了根合手的木棍朝沈重德打去,棍子落在他肩膀上,沈重德发出一声痛呼,接着倒在地上曲成一团,像是没有壳的蜗牛。 沈重霖余怒未消,又要挥下,万氏挡在沈重德前面,磕起头来,“大哥哥,别打了,再打就真的打死了。” 万氏止不住的磕头,嘴里发出‘唔唔……’的哭声。 沈莹和沈菡双双迈进门槛,看到沈重德被大哥哥打得要死不死的躺在地上,像条肮脏的焉狗。沈莹虽是恨他连累了贺宏平,到底兄妹一场,不能真看到他被大哥哥打死。上前站到万氏身边,“大哥哥,这事儿就算你把二哥哥打死也没用,他欠赌坊的银子还得还,你还是快想想法子凑银子吧,我担心晚了不仅贺宏平性命有碍,万一赌坊的那些人跑到沈府来要银子,传扬出去,哥哥你的官声可就毁了。” 沈莹原意是想求沈重霖手下留情的,但她出口的话没经大脑,起了反作用,叫沈重霖想将沈重德打死了。 沈菡白了一眼沈莹,这个姐姐原先瞧着挺精明一个人,怎么求情求成这样?这根本就是在提醒大哥哥二哥哥犯的错误,火上浇油嘛。 “大哥哥,二哥哥都快被你打死了,你就消消气吧,李氏那里还等着大哥哥你去安抚呢。”沈菡走过来,壮着胆子将沈重霖手中的木棍给抽走。 沈重霖一想到那个被滑掉的孩子,目光冷森森的盯着沈重德,“我会给你二百两银子,你们一家三口滚出沈府吧,是回老家也好,在京城流落街头也好,都不准再进我沈府半步,更不准说是我沈重霖的兄弟,我沈重霖没有你这个兄弟,滚,滚得越远越好。” 沈重霖拂袖而去,柴房里的尘埃被他的吼声震得落落起起。 万氏瘫坐在地上,看着身边血肉模糊的沈重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跑就跑了,还回来干什么哦。” 沈重德紧紧的闭上眼,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死了。 沈莹望了一眼沈重德夫妻,跟着沈重霖离开,她如今是自顾不暇,实在没法子管二哥哥了。 沈菡也想走,但觉得许久不见,直接走了好像太不近人情,赶紧说一句,“二嫂嫂,赶紧叫人把李氏问诊的大夫留住,给二哥哥看看吧。” 万氏抬起头,泪眼模糊的看向沈菡,“好妹妹,方才大哥哥让我们一家三口赶紧滚出去,要请大夫也只能去外头请啊!” 沈菡也能明白万氏的意思,是怕大哥哥突然又发作,真将二哥哥打死怎么办。唉,她到京原想参加阿娘的寿宴,借着大哥哥的体面光鲜一回,谁曾想家里乱成这样,天爷哦,这都是些什么事哦。 “你们外头有住处么?没有住处太阳那么晒,去哪里落脚?” 万氏不答话,只顾哭,哭得沈菡心烦意乱,“罢了,我去跟大哥哥求情,让你们一家三口在府里多住几日,大哥哥在气头上,你们别再到他跟前恍了,至于你们离开沈府要待如何,我也替你们做不得住,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谢谢菡妹妹。”万氏冲沈菡弯了弯腰。 沈菡出门叫来几个小厮,帮着万氏将沈重德送回房去。 且说苏玫出了院门,原本打算先到李氏屋里看看,途中看到万氏慌慌张张往柴房跑,又见沈莹姐妹俩站在廊下不知说什么。她记得沈重霖那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有多可怖,还是她让两个妹妹赶紧到沈重霖跟前去求情,可不能真将沈重德打死了。他要是死了,老夫人那么中意这个儿子,她要是从内狱出来听到这个噩耗,自己还能喘多久的气儿? 然后她再到李氏的院子,令人给李氏煮药熬汤水,又给她换衣换褥,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全然一副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 李氏任由苏玫摆弄一阵,等到她吩咐完回到床前,她虚弱的瞪着她,惨白的唇色微微的抖着,“你做这么多想干什么?我的孩子是没了,但这个沈府还是由我做主,你一个空头诰命夫人有什么用,你做得再多,夫君也看不见,他的心里只有我。” 自从沈重霖踹了她,那一脚已经将她踹清醒了。沈重霖的心在谁身上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在乎的是她要继续享受无限的风光,享受沈府带给她的荣华富贵。 “妹妹才伤了身子,且好生睡一会儿吧,我让人给你煮了人参乌鸡汤,最是补气血,等你睡醒了就能享用了。” 苏玫越是这样不气不恼,李氏心里就越是没底,总觉得苏玫揣着一肚子坏水儿,盼着她死呢,“你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你让人顿的汤水我敢吃吗?整个沈府谁不知道你就盼着我早死呢。我怀了夫君的第一个孩子,你妒忌我,恨我,你现在心里高兴了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如愿以偿了?” 第366章 当家主母的派头 苏玫被气笑了,“李氏,你看清楚我是谁?今日你动胎气是因为谁?好像那个人不是我吧,你领不领情是你的事情,我只做我分内之事。” 苏玫的话像一只手紧紧的掐紧了她的脖子,丧子之痛,阿爹那里的欠债,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将李氏压成纸片,她痛苦的扯着被褥,眼泪顺着眼角悄悄浸湿了枕巾,“你出去,出去。” 苏玫忍了又忍,又维持住了她的好脾气。这时,沈重霖进来了,她冲着他福了福,“夫君。” 沈重霖在外头听到李氏在喊苏玫走,苏玫意外的没动怒,没说些难听的话刺激李氏。 一见到沈重霖,李氏挣扎着要起来,“夫君。” 沈重霖大步行至床前,扶住李氏,瞧着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又看到她眼角泪痕斑驳,心中又痛又急,“阿微,对不起,是为夫的错,没管束好弟弟才让岳父大人损失了那么多银子。你放心,我已经狠狠打了他一顿,并且要求他们一家赶紧离开沈府,在外是生是死都不准说与我沈府有关系。” 这么狠绝?苏玫闻声掌心冷汗直冒。如此说来,比起沈重德被赶出沈家,她被沈重霖踹了一脚简直就是小惩大戒了。 李氏扑倒在沈重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夫君,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我们一眼就没了,啊……,我的孩子……啊……。” 明明自己才是正室嫡妻,作为她的丈夫,却搂着别的女人安抚宽慰。饶得苏玫心里有预感,这一幕真实出现在眼中,还是觉得很刺目。“夫君,大夫说妹妹滑胎后的妹妹身子赢亏,你别让她太难过了,我去厨下看看给妹妹熬的补汤好了没。” 沈重霖没回头,但他听见苏玫走出去的脚步声。拥着怀里的李氏,转身看向那一抹单瘦的背影,沈重霖徒然觉得苏玫如此冷静,竟叫他有些不敢相信。 苏玫听着李氏依旧哭得伤心,当然,她没打算自己亲到厨房去看,正准备吩咐人代她去厨房瞧瞧,又见姑奶奶沈莹脚步冲冲走来,“莹妹妹是要去看李氏么?你大哥哥在里头,正同李氏难过呢,你现在去打扰恐有不便,还是晚些时候再去探望吧。” 沈莹泪眼朦胧的看着苏玫,她已是无头苍蝇,乱飞乱撞,“大嫂嫂,我夫君的事你肯定知道了,我已经急得焦头烂额,心无着落,除了来求大哥哥想法子,我还能指望谁去?我怎会不知现在去打扰大哥哥不合适宜,但我夫君的命还攥在那帮蓄牲手里呢。” 沈莹说得很可怜,苏玫倒没生出多少同情来,毕竟她又不是善人,可没忘记沈莹讨好李氏时在她面前的得意模样,“莹妹妹,实说说与你听,李氏嫁进沈家,先是换宅子,如今又要换宅子,铺面都折了几间进去了,哪里还有钱子给你家夫君还债?你再逼你大哥哥,那就只能是卖这处宅子了,你想想你大哥哥一个从三品大员,要是没有间像样的宅子落脚,他在官场上哪里还有体面?这事要怪只能怪你二哥哥,可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有家里的月钱,温饱都成问题,更遑论有钱给你赎你家夫君。” 苏玫说的每个字都敲打在沈莹心上,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沈莹哭得很凶了,“这可怎么办啊?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成为寡妇。” 苏玫徒然想到什么,“你也真是糊涂,家里拿不出银子来,你可以到候府去要啊,妹夫可是候爷的亲侄子,他能放任不管?” “可这赌债又不是我夫君欠下的,凭什么到候府讨要银子?而且……。”而且依候府对她夫妻二人的态度,候爷肯定不会拿这银子的,她没好意思告诉苏玫,他们这支分支,在京城主家就是这样的人微言轻。 苏玫见沈莹迟疑的态度,大概也能猜到贺宏平两口子在京城主家候府面前是没什么脸面的,突兀上门能不叫人打出来才怪,还敢开口要银子,简直是活腻味儿了。 “不论如何,这总算是个机会不是?凡事总要试试嘛,万一候爷念着亲戚一场,这个忙帮了呢?不就能把妹夫给救出来了?” 沈莹总觉得苏玫这个提议怪怪的,可是她的脑子乱得一锅浆糊,根本思考不清楚。只抓住一个重点,那就是这是个机会,有可能救出夫君不让她做寡妇的机会。 沈莹稀里糊涂就转身走了。 苏玫见着沈莹离开,唇角噙着惟恐天下不乱的笑,偏偏这笑又被紧接着出现的沈菡得看见。 沈菡阴阳怪气的看着苏玫,觉得这个在大哥哥面前以贤良着称的大嫂嫂,明明是心如蛇蝎嘛,“大嫂嫂这出的可真是好主意,莹姐姐这样突兀的找上候府,你也不怕她在候府出意外?我可不相信你不知道,下河县那个永宁候府的分支在京城主家候府面前,是如何的轻于鸿毛,贱出污泥。” 苏玫一副无关关痛痒的表情,浅浅笑道:“妹妹这话说的,我可是好心替莹妹妹找出路,是为了她好,毕竟真叫咱们府里拿出这大笔银子来是不可能的。菡妹妹要是有心帮她,也大可以自己掏这笔银子。” “大嫂嫂是不是诰命夫人一封,喜气脑子烧糊涂了。”沈菡这些年跟后宅里那些莺莺燕燕斗法,早已不是原先在沈宅那个只有点小机灵的毛丫头了,“我凭什么要掏这笔银子?莹姐姐又凭什么问候府要?候府又为什么要给?这事儿明明出现沈家,你却想着让旁人背锅,为免太不厚道了吧。” 苏玫不奇怪沈菡头脑清醒,毕竟旁观者清嘛。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让沈重霖拿主意,苏玫也不想与沈菡多费口舌,“你也要找你大哥哥么?他现在正与李氏相互安慰丧子之痛,谁进去都会触霉头,奉劝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多谢大嫂嫂挂心。”沈菡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与苏玫擦肩而过。 苏玫转头看着她的背影,想着这个沈菡,倒有些令她刮目相看。 一弯冷月渐渐爬上柳梢,皎白的月光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屋银淡的轻纱。 苏瑜也不知是不是在孙家被陈太太母女给气着了,回来像有些害口,吐了好几回,力气都快吐没了。 袁嬷嬷在一旁愁得跟什么似的,“姑娘开始害口了,只要一露面,只怕就要瞒不住了。” “能瞒一日是一日吧。”苏瑜吐得有气无力,挥了挥手,靠在绣花长枕上歇息。 “开始害口了,在吃食上犹为紧要,我回头跟二姐说一声,叫她再做精细些。”袁嬷嬷抄不完的心。 苏瑜不答,算是默认。 蝶依撩帘进来,冲着苏瑜福了福,笑道:“姑娘,有个热闹事儿。” “什么事儿?” 天快擦黑时袁嬷嬷得了信儿,说是在沈家劳作的香莹娘有事找她,她走不开,便让蝶依去。蝶依空便是去了回来,然后一股脑儿的就将沈家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苏瑜听完,冷笑,“果真热闹,沈重德没被打死?” 第367章 中秋宫宴庶务 “还吊着口气呢,沈大爷怒不可遏,已经命二房一家三口搬出沈家,说是在回老家也好,在京城流浪也罢,绝不准再踏进沈家半步,也别说他与沈大爷是兄弟。” 沈重霖本就是个无情的人,能说出这番话来苏瑜半点也不意外。 “沈家大姑奶奶去了永宁伯府,据说被候府令人给丢出来了,额头都摔破了。她则毫无仪态的在候府门口破口大骂了大半个时辰,赶都赶不走。” “贺宏平呢?还在得胜赌坊手里?”苏瑜眸光淡淡的问。 “香莹娘出来时,大姑奶奶才回去,跪在沈大爷面前哭得声嘶力竭,奴婢看沈大爷除了卖宅子,否则是凑不出银子替大姑奶奶赎夫郎了。” 沈重德不愧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闯下这么大个烂摊事,看沈重霖如何收场。“蝶依,你想个法子让得胜赌坊的人隔个三两日就到沈家去要要债,别让沈重霖腾出空儿来想其他事。” “奴婢知道。” 蝶依退下后,袁嬷嬷一边替苏替摇着扇子一边庆幸,“幸得姑娘早日从沈家那个虎狼窝里脱身,否以沈家二爷那祸害的速度,家里便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他豁豁的。” 苏瑜浅浅的勾了勾唇,没再作声。 那一世,但凡沈重德一闯祸,并着万氏到姜老太太跟前哭闹一场,姜老太太便会把事情丢到她这个大嫂嫂头上。为了不让沈重霖分忧庶务担搁前程,她从未拿到他面前让他操过心,沈重霖也从未体会过有个不成气的弟弟是个怎样的感受。 这一世倒是个机会,就让他好好感受感受吧。 为了治害口,苏瑜令人将封致请到了碧落庄,用了她的药,的确好了许多。 中秋宫宴在紧张的操办中,苏瑜不得不进宫打理诸多事务。每回去慈宁宫请安,太后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拒绝了,苏瑜乐得自在。 皇后朱氏单独劈出一间宫室来让苏瑜处理事物,对于这个性子中规中矩的皇后,苏瑜的印象还不错,至少与她说话用不着转拐抹角。 “黄国公夫人与永宁伯府的太夫人不和,宫宴上这两个位置可不能挨在一起,有一年我疏忽了,弄得她二人当众吵起嘴来,挨了太后那顿训呢。” 今日皇后无事,知道苏瑜进宫来了,赶来作陪。 沈莹在永宁伯府门口大闹一场的事连着发酵好几日,听说这个太夫人被气病了,也不知中秋宫宴能不能出席,“多谢皇后提醒,臣妾这就让太夫人和寅国公家的夫人换换。” 皇后合上手上贴子递给苏瑜,温婉的笑道:“你头一回操持中秋宫宴,也在京城时日尚短,各家各门都有本账,记牢了才不会出乱。” 苏瑜颌首,提笔改贴。 皇后又见到苏瑜的字,赞道:“王妃的字娟秀如云照水,看着很舒适呢,真是想不到王妃写得如此好一手字。” 她也不想写得这样好一手字,书本里那里东西,除了账册和趣文册子,她都不爱看。只是要附和沈重霖正室嫡妻的身份,她迫不得已才练就一手好字。而且经年的书算账册,再烂的字也都练好了。 “臣妾的字都是小打小闹罢了,定然不及皇后娘娘的字。” 对于苏瑜的内敛谦虚,不急不燥,像是天塌的事都不能憾动她分毫,这样一个有涵养的女子,那沈大人是眼瞎么?“说起来越近宫宴之日事情就杂乱,本宫劈出这宫室,王妃尽可就歇在宫里,也省得来回奔波。” 那可不敢,她如今胎没坐稳,来回奔波虽是辛苦些,也好过被人发现凭添枝节,“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只是府里还有个晗哥儿,王爷临走前嘱咐我要好生照顾他,我要是一日见不着他,心里也记挂着。” “我曾见过那孩子一次,很是怕生,倒是没料到竟与王妃你这么亲热。”皇后见过宣晗一次,那时王爷带他进宫饮宴,肖三姑娘待那孩子很热情,那孩子待肖三姑娘倒是一副冷漠得很。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我看那孩子就很好,就是性子孤僻了些。”改了贴子,苏瑜淡道。 有小宫婢进来,冲着皇后福了福,“回禀娘娘,太后娘娘请皇后娘娘过去一趟,说是要商量给长公主的孩子定满月礼之事。” 起先苏瑜到慈宁宫请安,那管事嬷嬷说太后忙着没空见她,这回来请皇后,只怕不止商量长公主的孩子满月礼这么简单,定是怕她新上手中秋宫宴,怕皇后指点庶务,倒真叫中秋宫宴圆满,在她心里正盼着自己出岔子呢。 “那本宫先到慈宁宫走一趟,王妃若有什么不知情的,可等本宫回来。” “是,恭送皇后娘娘。” 福利送走朱皇后,雪娇扶住苏瑜坐下,轻轻在她耳边问,“王妃,可有不适?” 苏瑜望着门口方向,“倒还能稳得住,为以防万一,我还是赶紧把事情处理完,早些离宫吧。” 等到庶务处理完,站在宫廊下,太边夕阳依旧映眼。 主仆二人在仪德门下,意外碰到了寅国公世子萧景仁。 萧景仁一袭湛蓝色直裰,玉带腰封,外罩月牙白繁复纹理纱衣,面容冷俊,身姿如松,移步中端得是一派儒雅风流。 两人相互见礼。 “要出宫?”萧景仁言词简阂。 苏瑜点头,“世子爷也是?” “同走吧。” 苏瑜没的拒绝。 “中秋宫宴事务繁杂,若你不得手,我可以让我阿娘进宫帮忙。”萧景仁提议。 “不必了,适才皇后来我宫室里坐了坐,很快就被太后娘娘叫走了,她现在是坐等着我出丑呢,你阿娘要是敢来帮忙,只怕要叫太后给记恨上。”苏瑜觉得太后阴得可笑。 “难得我出主意,是你自己拒绝的,到时候真出了丑,可别怪我袖手旁观啊!”苏瑜出身小门小户,才到京城多久?又嫁进王府不久,又亲近些什么人?叫她执掌中秋宫宴,实在太过难为她。可他见苏瑜没有半分慌乱的样子,好像真能操持好这场宫宴似的。 “多谢世子爷。” “不必客气,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应该也知道怎么提防那些小人使绊子,是本世子瞎操心了。” 这话听起来是夸还是贬啊?苏瑜无语的看向萧景仁,想到另一个问题,注意到四周没人时,才开口,“相府最近可有异动?” “没有,相爷应该还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已经暴露了,这个楚环小姐很厉害嘛,勾得肖敏魂不守舍的。”他有暗中派人监视肖敏,肖敏的院子虽然有相府的死仕守着,但也不是无懈可击。 苏瑜不喜欢萧景仁说起楚环时用了‘勾’这个字,楚环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勇敢的人,“诚如世子所言,中秋宫宴定有不少人给我这个操持人添堵,肖三姑娘不会落人之后。” “你想在中秋宫宴上将相府的所有事情一并发作出来?”萧景仁拿眼微微斜向苏瑜,苏瑜笑得云淡风轻,她像是已经织就了一张大网,等着所有人主动往网里跳。“你得考虑清楚自己的初衷和处境,不论是让肖相丢官还是丢命,你手里没有过硬的证据,是难堵众口的。”而且王爷不在,没人护着也,她这么做太冒险了。 苏瑜但笑不语,她不担心,因为太后会保她。比起儿子为帝,她又是母仪天下的太后之尊,就算曾经与肖禀坤有过首尾,多年的时光也早已将曾经的情愫冲淡了。人啊,一旦尝试过权力的滋味,想再放弃一切,太难了。 “你放心,届时会有人替我对付肖家,我只管好好操持我的宫宴就是。” 她怎么就不忧心?真有那么大把握吗?萧景仁斜睨着苏瑜,身姿单薄,浅笑嫣然,夕阳的淡耀落在她的肩头,度了一层薄薄金红色。 “呕……呕……。” 第368章 纯情的世子爷 苏瑜突然呕了起身,雪娇连忙扶住她,“王妃,没事吧。”接着,将女医封致的制的抑吐药丸放到苏瑜掌心。 苏瑜赶紧咽下去,药丸所经之处清清凉凉,舒缓了呕吐的感觉。 萧景仁奇怪的看着苏瑜,唇边勾起一抹讽笑,“看来你也不是铁打的,中秋宫宴还有些日子呢,你这就累吐了?” 苏瑜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萧景仁,“我病了世子爷这么高兴?也是,我又不是阿眉,哪会有幸得世子爷忧心?” 突然扯上岳云眉,萧景仁脸上笑不出来了,“你胡说什么呢?” 苏瑜没放过萧景仁脸上转变的神情,“我说什么了?世子爷就恼羞成怒了?” “我看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也不是不可能嘛,况且阿眉出身将军府,堂堂巾帼女英雄,完全配得起你,不是吗?” 萧景仁被咽得脸上颜色虽淡,耳根却很红。“你越说越不得体,四姑娘和白太蔚家订了亲,你无端攀扯我进来,岂非是破坏三人名声。” 苏瑜发现,这个被外间传得心狠手辣的世子爷,意外挺纯情。 “我说什么了,你这样紧张?”这是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苏瑜也真想替岳云眉好好打探打探,“世子爷,你知道我与岳四姑娘关系要好,她的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如果我说她心悦你,不想嫁给太蔚府的白公子,你可敢抢婚?” 萧景仁像看个中了魔之人看着苏瑜,想着果然是出身末微,不知规矩为何物。“你再这样胡说八道,等我五哥回来,定向他告你的状。” 苏瑜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有种风叫枕边风,不管你说得如何真实,比起你,他是不是更信我呢?” “你……。” 萧景仁气结,“我就不该跟你讲道理。” 苏瑜却徒然看着他,目光认真,“世子爷,我不开玩笑,阿眉心悦你,是真的。” 萧景仁低眉沉默了,然后什么也没说便拂袖而去。 “王妃,世子爷就这样走了?他到底什么意思?”雪娇满腹疑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世子爷要是不开窍,那就是阿眉看走眼了。” …… 八月初一那日,苏瑜知道沈重霖透过肖相的关系进到牢中见到了姜老夫人。姜老夫人不见他还好,一见他伤心得哭天抢地。 姜老夫人可不会轻易放过沈重霖,她紧紧拽着儿子的衫摆,先是心肝肉的喊,卖足了惨,但得知还不能从内狱出去,顿时破口大骂,毫无从三品官亲眷的仪态,简直比那市井泼妇还要厉害,沈重霖被眼前这个老妇人骂得一愣一愣的,从她身上看不到半分慈母的样子。 姜老夫人痛骂,“要不是我辛苦怀你生你,有你如今的荣华富贵么?你老娘在这里受罪,每日清汤冷炙,你却在外头大鱼大肉的豁害,你还有点良心吗?看我如今在牢里受尽苦楚,你于心何忍,你个不孝子,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沈重霖被训得哑口无言,周围还关着其他的犯妇,姜老夫人这一吆喝,那副唾沫星子横飞的模样,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沈重霖几经辛苦来到内狱,本以为受了仗刑,又被关得暗无天日,吃不好睡不好,定会精神萎靡,不事力气。哪成想她养得这样好,他来一趟,倒让他脸面丢尽。这内狱里的其他犯妇可是有即将放出内狱的,这出去一传,他还要不要活啦? 沈重霖脸色铁青再到黑如锅底,如果不是他亲娘,当真是快些死了才好,省得累他前程。“阿娘,不是儿子不救你,实则是你冒犯皇亲,儿子多方走动,你出狱之事已有眉目,请静待佳音。” “少跟阿娘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只问你,我几时能出去?”姜老夫人都快被关疯了,“我的寿辰就要到了,你是打算让我在内狱里过生辰是不是?” 沈重霖一个头涨得要炸般难受,他想着等到阿娘从内狱出去,定要想个法子再下河县弄间宅子,叫她回去养老,反正沈重德一家已经离开了京城,她回去家里也有照应。届时就算她死在下河县,只要他装作不知情,便不会影响他的权势前程。 沈重霖冲着姜老夫人作了一揖,“阿娘保重身体,儿子会想法子尽快救阿娘出去,告辞。” 姜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转身,气得将牢栏拍得‘啪啪’作响,“你个不孝子,你个杀千刀的,我怎么当初没把你憋死在肚子里,你个混账东西,你不孝要挨电打雷劈哦……。” 沈重霖踏出内狱的门,深深的吐纳呼吸,想将在内狱呼吸诉浊气全从体内排净。 八月初七,天似要下雨,闷热得人心浮气躁。 室中置着冰,粘热粘热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苏瑜恨不得泡在水里不出来。她一边把玩着浮在水面上的青丝,一边听袁嬷嬷从香莹娘那里听来的嘴碎事。 “……这么久了,贺宏平还在得胜赌坊押着呢?” 袁嬷嬷伸手试了试水温,“可不是,也不知沈家大爷哪里来的勇气,竟敢叫沈家那姑奶奶再到永宁伯府去闹,那姑奶奶倒是又去了一回,同样没讨到什么好,说什么也不愿去,就费着沈大爷救她夫君。还听说沈家姑奶奶去得胜赌坊见了夫君一面,说是原来还富态的汉子,徒然就瘦得跟竹杆似的了,倒不如死了算了呢。” “死了不仅银子收不回还是贪官司,那些开赌坊的也不全是没脑子的人。”苏瑜叹息着来了一句。“嬷嬷,你说沈重霖去了一趟内狱,如果姜老夫人出来,他第一时间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倒把袁嬷嬷给问住了,这她哪儿知道? 苏瑜又似自问自答,“他肯定会想法子把姜老夫人送回下河县老家去,届时有个三长两短,他假装不知情,便不用丁忧影响他的权势前程。” 袁嬷嬷那种很奇怪微妙的感觉又来了,之前她一直没勇气问出口,今日倒想问问,“姑娘,你不过嫁到沈家三个月,怎么每次说起那沈大爷,都像跟他过了几十年般了解?” 指腹上卷着两圈青丝,听着袁嬷嬷的话,不免一顿。袁嬷嬷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不论她掩饰得有多好,总会露出些破绽叫人瞧见。她倒不是想瞒着袁嬷嬷,只是这种重活一世的异事,说出来她定会觉得她得了狂症吧。 “或许,我将他恨得很透吧。” 这还是姑娘头一回在她面前说对沈大爷有恨呢,袁嬷嬷叹了口气,“起来吧,别在水里泡太久,仔细着凉。” 一辆青皮马车缓缓停在孙府门口,赶车的小厮跳下车,搬凳撩帘,紧接着一位约莫二十三四的青衣男子下得马车,然后吩咐小厮至门前传话,“劳烦通报一声,就是孙府大房女婿关志勇到了。” 玉晖院,孙妤得到这个消息,惊恐万状的扑到梁氏怀里,“阿娘,他来了,他真的来了,怎么办,他来跟我抢欢姐儿了。” 梁氏也紧张得不行,连忙派秋芽到瞳晖院向周老太太传话。 周老太太一听,也是眉头紧皱,“我原暗暗跟梁氏说了一嘴,不然就叫妤姐儿母女两个回去,他两个到底是正头夫妻,如今夫婿不能人道,只得欢姐儿一粒种,待妤姐儿定不会差了。但梁氏想也不想就回拒了,料想经过这些苦楚,妤姐儿也是不肯的。如今这女婿真的找上门来,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章嬷嬷苦着一张脸,很是心疼孙妤,“我们家妤姑娘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竟碰上这么个混账东西。” 第369章 孙妤夫婿找上门 “说这些有什么用?人既已经来了,总不能一直放在门口晾着,差人去请进来吧,省得咱们孙府的待客之道受人诟病。”周老太太的语调有些不耐烦。 “那老奴先将人请到花厅去吧。” 周老太太默认,章嬷嬷静退办差。 关志勇被府中小厮请进府,他打量着府里的富贵布局,心中甚是艳羡。虽说关家在湖州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到底比不上京城人家气派。如今听说孙府二房父子皆是朝廷命官,表舅兄更甚得皇帝陛下青睐,实说话,这门姻亲要是退了,还真是可惜。 章嬷嬷站在月洞门下,看着关志勇的脑袋左边转转,右边看看,步履轻浮脸色不善,一看就不个什么好东西,除了脸皮子紧俏些,还真没什么地方能拿得出手的。 小厮在章嬷嬷面前道了声吉祥,便退下了。 章嬷嬷微微朝关志勇点了点头,“请孙姑爷安,老奴是服侍在老太太屋里的章嬷嬷,老太太知晓孙姑爷到了,特意遣老奴请孙姑爷到花厅奉茶。” 服侍周老太太的,关志勇立即通起人事,拱手朝章嬷嬷作了一揖,“既是在祖母屋里侍候的,定得祖母之心,志勇不敢受礼。” 动作到是到位,只是那一脸的油腔滑调,令章嬷嬷很不舒服。“孙姑爷里面前。” 章嬷嬷将人引到花厅,又命人奉上茶点,过了一会儿,周老太太与梁氏就到了。 关志勇在二位长辈落坐后,起身在老太太和岳母跟前磕了头。 梁氏没好脸色,理都懒得理会,周老太太率先开口,“孙姑爷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先用起茶点,有什么事等填饱肚子再说。” 关志勇倒也没客气,起身真吃喝起来。 过程中周老太太不置一言,梁氏看那副作派越看越气,越看越嫌弃。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狗眼,怎么会答应让她的妤姐儿嫁给这么个混账东西。如今落得姑娘险些身死,活着还要受关家的委屈,真是恨不能将这蓄牲乱棍打将出去。 周老太太看出梁氏心浮气燥,示意章嬷嬷给她沏杯茶,让她冷静些。 关志勇吃饱喝足,用帕子擦了擦嘴,笑道:“这京城的点心味道真比湖州好,将来我定要在湖州开家酒楼里,请京城里的点心师傅,生意肯定日进斗金。” “湖州我年纪的时候去过,有明的桂花玉容糕可是入口即化,绝非凡品,说起来我也好些年都没吃到过了,算就是在京城里有得卖,味道也不是湖州的味道。”周老太太客气言道。 “孙女婿瞧着祖母您身子硬朗,不若什么时候到湖州作客,孙女婿请您吃桂花玉容糕,请您吃个够。” 这个孙女婿,明明与她没什么交情,这样自来熟倒的确适合做生意。周老太太摆了摆手,“且不说那些过远之事,孙姑爷此番进京,不知为着何来?”和离?还是送休书? 梁氏闻声,紧张的看着关志勇,裂嘴笑道:“自然是为着阿妤和我的宝贝姑娘而来,先前阿妤身子不大好,她嫌我们婆家照顾不周,非得带着孩子奔娘家家。大夫说她戒气怒,不然易攻心出意外,孙女婿我不敢违逆她的心意,只得答应她回娘家,如今得知她身子已然康复,眼巴前儿又是中秋将近,我阿娘想欢姐儿想得厉害,特意遣孙女婿来接阿妤和欢姐儿回湖州去,也好一家子团圆。” 不和离了?也不休妤姐儿了?梁氏被关志勇这个更过份的要求气到将茶盏摔到他脚下,“住口,你竟然好意思要叫我们妤姐儿母女两个跟你回湖州,当初她缠绵病榻险些命丧黄泉,身为夫君,她的天,你在哪里?你在湖州忙着娶平妻呢,你见新人笑时,可有想过我们妤姐儿这个旧人正在被病痛折磨?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来接她回去?要不是你出了事,这一世都不会再有子嗣,我们欢姐儿一个姑娘,能入你这阿爹的眼吗?哦,现在妤姐儿身子康复了,你就巴巴的来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皮里打的什么坏主意,我告诉你,没门。” 他在湖州娶平妻之事岳父大人和大舅兄是知情的,所以他不奇怪京城岳母和孙妤知晓。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也的确被岳母大人点破,可那又怎么?反正只要他不休不和离,孙妤就是他的妻,而且如今孙家在京城如此体面,真要与孙妤分道扬镳,那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岳母大人恕罪。”关志勇徒然跪在梁氏面前,一副惭悔的表情,“岳母大人既已知晓实情,小婿也无须隐瞒。自从出事后,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小婿终于醒悟了,知道了阿妤的好,一想到阿妤的体贴和温柔,我们还有个可爱的欢姐儿,那是她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的孩子,我心里就跟刀割似的难受。不怕岳母大人笑话,小婿想妤姐儿,想欢姐儿,在身子刚好时就要起程到京来寻亲,只是家中老母不放心,非得让小婿在家里静养些时日,这才耽搁到如今。这次小婿进京,务必要求得阿妤贤妻原谅,小婿愿与阿妤重修旧好,共度一生。” “你还胡诌。”梁氏听后,拍案而起,怒视着关志勇,“你的家信上可不是这么写的,你是来要走欢姐儿的。” 至于那封他一寄出就感到后悔的信,关志勇也早就想好说辞,“岳母大人有所不知,那封家信实乃小婿新娶平妻之手笔,她听到小婿与阿娘提及想到京城来接阿妤母女回去,先休书一封告知亲家,谁知家信被那贱人截了胡,她一时心生妒忌,只想要孩子不想要孩子阿娘,这才改了信中内容送到孙家。” 这关志勇说得有模有样,周老太太和梁氏相视一眼,竟分不出他这话的真假。 周老太太见关志勇低头,看不清他眼中的狡猾的情绪,心里的思量便有顿了顿。若这孙姑爷当真是悟过,能与妤姐儿好好过日子,未来也尚可期。毕竟世上没那么多苏瑜,会好命到二嫁嫁得如此休面。 梁氏心里却不这么想,孙妤缠绵病榻时的惨状她犹在眼前,甚至偶尔午夜梦回还能将她从梦中惊醒,就这样顺了关志勇的意让妤姐儿母女两个跟着回湖州,做梦。“不论你此话是真是假,光是你曾经苛待妤姐儿这一条便在我处过意不去。听说你新娶进家的平妻是个戏子出身,这走江湖卖艺的哪个身上没些手段?我家妤姐儿幼承庭训,敦厚贤良,跟你回了湖州哪会是那戏子的对手?你也是做人阿爹的,咱们父母同心,都得为孩子计深远,看在前些年妤姐儿与你家操持辛劳的份上,你就松松手,放过她吧。至于子嗣问题,你兄弟叔伯家定有,你过继一个不就成了?何必非得跟妤姐儿抢她的孩子?” “岳母大人何必这样绝情,小婿是真心悔过。”关志勇见梁氏铁了心不让孙妤母女跟他走,只能再继续磨赖,“阿妤也曾与我夫妻情深,岳母大人的意思小婿是明白了,可小婿想听阿妤的意思。岳母大人,不若让小婿先见见阿妤,待小婿向阿妤仔细认错,她定会原谅小婿曾经的过失。” “不可能。”梁氏一口回绝,“自打你允她离开关家,她就打定主意与你关家死生不复往来,想见她,作梦。我如今也不想着什么保脸面不脸面的,是休是和离,随你捡。或者你有什么条件,想足了愿才放过我的妤姐儿,你尽管开口,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触范律法,我都满足你。” 第370章 无赖关志勇 话说到这份上,要脸的人肯定已经被怼得没有说辞。可关志勇也铁了心要接走孙妤母女,不接走也行,孙府如此气派,他也乐意就在岳母家过光景。关志勇又朝着梁氏磕了个头,凄惨着一张脸说,“岳母大人,这些都是您的意思,小婿现在只想见见阿妤,这么久了,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痊愈了。还有我的欢姐儿,我可怜的姑娘,为父好久都没抱过她了。” 关志勇边说,竟还抹起泪来。 看他这样耍无赖的样子,梁氏气得险些晕过去。 而周老太太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孙姑爷,这般会作戏,想来妤姐儿想和他撇清干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孙姑爷,你的意思可是只要妤姐儿不愿跟你回湖州,你便愿意松手,不论是和离还是你写休书,你都认?” 姜还是老的辣,关志勇没想到这一把岁数的周老太太看待事物的本质还这么拎得清。他心下快速想了想应付的办法,决定这样说,“祖母,您怎么也盼着我与阿妤分开呀,我和阿妤是结发原配夫君,哪能说散就散的?难道您就不盼着我们夫妻两个好么?” 得,这问题又给踢回来了,这回周老太太看清孙姑爷眼中闪过的一丝狡猾,知道今日这事恐难善了。也罢,就让他见见妤姐儿吧,再看看他有什么说辞,偏过头对章嬷嬷说,“你去让妤姐儿安顿好欢姐儿,过来花厅说话。” 章嬷嬷大抵知道周老太太什么意思,这个孙姑爷如今看来就是块狗皮膏药,只要不撕破脸,永远都是耍滑头,在正经问题上模棱两可,就是不正视主题。 “是,老奴这就去。” 章嬷嬷一走,梁氏坐回原位,关志勇依旧跪着没起。 周老太太歪了歪身子,说,“妤姐儿身子也没恢复多久,待会儿见着她你说话注意些,你既有心想让她随你回湖州,总不会将她再气倒一次吧。” 关志勇忙忙作揖,“孙女婿不敢,见着阿妤,孙女婿只要告罪惭悔的份儿,哪儿能再刺激她,孙女婿还盼着一家子团圆呢。” 他的话,周老太太和梁氏都不信。梁氏拿眼鄙夷的斜着他,趁着妤姐儿没来,她有几句空话要说说,“你说你想让妤姐儿跟你回去,你拿什么保证你府上那个平妻不会找我姑娘的茬儿?走江湖的戏子能是什么善类。” 关志勇徒然苦着一张脸,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岳母大人,您所言半分不假,这戏子的确颇为有手段,这才将你女婿我诓得团团转,甚至娶了她为平妻,这都是小婿识人不清的过错。来京城前儿我想过了,如果能求得阿妤的原谅,只要我们两个能在一处,不拘住在哪里我都是习惯的。” 这什么意思,他还想留在京城?赖在孙家? 周老太太唇边散发着冷意,这个关志勇,简直没脸没皮到极致。 梁氏想着这关志勇真是能说会道,有这样本事的人还被人诓骗?他骗鬼呢,“我看呐,还不知道谁诓谁呢。” “岳母大人,小婿是个老实人,最不会耍心眼儿,否则怎么落得如厮境地?叫那贱人截了信害得岳母大人误会小婿?” “你……。” 梁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他一副嬉皮笑脸,真是恨不能立即就给轰出去。 周老太太伸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梁氏却气得头昏脑涨,胸口闷痛。 她闷声手捶了又捶,门口,孙妤随着章嬷嬷迈进来。 关志勇听到动静,转头一瞧,自动忽略章嬷嬷那块老木头,目光赤果果的落在孙妤身上。只见她穿着一条淡绿色的绣花襟裙,夏季衣衫薄,衬得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绾起的头发间别着一支玉步摇,随着她走来轻轻在耳边晃动。他还记得孙妤离开湖州时是什么惨样儿,面容枯黄,双眼无光,但凡说上一两句话,便要喘好些时候的气,像个随时随地能死的人。如今,肤若凝脂,莹润有光泽,特别是那双盈盈玉目,好像又恢复到她刚嫁给他的日子。 关志勇看得呆愣半晌,直到孙妤住步朝周老太太曲膝福礼,他才回过神来。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周老太太尚未答应,关志勇便起身冲到孙妤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不顾孙妤的惊恐和挣扎,“阿妤,你真的好了,真是太好了。”说完,将孙妤又紧紧抱住,“阿妤,我好想你。” 孙妤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心突突乱跳,后背僵直,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梁氏怒目上前,将这二人扯开,将孙妤护在怀里,“当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关志勇退了两步,看着孙妤的视线放着令人恶心的精光,“抱歉,都是小婿太激动。”说着,又上前一步,“阿妤,看到你真的无碍,为夫也真的放心了。对了,怎的不见你我们的欢姐儿抱来,为夫好久都没抱过她了。” 周老太太立即咳了一声,“适才我遣章嬷嬷去请妤丫头,可是说让她将欢姐儿安顿好了再来,孙姑爷忘性再差也不至于刚听过的就不记得了吧。” 关志勇一后脑门,笑道:“瞧我,这是见着阿妤激动坏了。” 孙妤紧紧靠着梁氏,生怕关志勇又再扑过来,“你来干什么?” “快中秋了,我来接你回湖州团圆,阿娘也想欢姐儿了。”关志勇的理由很正当。 孙妤忆及什么事,恨恨的看着关志勇,“我再也不会信你的这些鬼话了,当初我离开湖州时,就是你阿娘说叫我们母女俩滚出关家,让我死在外头,别死在关家脏了你们家的地儿,你现在居然跟我说来接我回湖州,你阿娘想欢姐儿了,你的脸皮得有多厚才能说出这样话来。” “什么?”梁氏震惊的看着孙妤,悲从心来。“你当初离开关家,你婆母居然还跟你说过如此冷心的话?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没跟阿娘说呢,要是阿娘知道,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到湖州去给你讨个公道。” 孙娴哭着说,“我已经让阿娘操碎了心,哪里还敢叫阿娘再为我奔波辛劳?” 梁氏听见这句话,心都跟着碎了,“不怕了,现在有阿娘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关志勇听了这话也不乐意了,“岳母大人何必这样说,弄得小婿像是洪水猛兽似的。” “你不是洪水猛兽是什么?你还不如洪水猛兽呢。”梁氏指着关志勇,眼眶发红,“我告诉你,我姑娘断不会跟你跟湖州,至于孩子欢姐儿你也别肖想,你是要和离还是要休妻我们都受着,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想把我姑娘再骗回去填你关家的坑,我呸,没门。” 关志勇脸色一降,不理梁氏的疯言疯语,直接对孙娴说,“阿妤,从前都是为夫的错,为夫已经知错了,千万求你在岳母大人面前求求情,不叫她这样误会为夫。” 这话说得孙妤像与他很亲近似的,孙妤忍不住浑身阵阵恶寒,“关志勇,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我不吃你这一套,我阿娘说得对,和离也好,你休妻也罢,我都受着,只要能离开你,我什么委屈都能忍。” “那我要欢姐儿。” “不可能。” “你看,是你说和离或是我休妻,你什么都能忍,现在我开出条件,你怎的又不答应了?” “只这一件不行。” “阿妤,你不想没有欢姐儿,我也不能失去欢姐儿,这毕竟是我俩的亲骨肉,我想你也不会忍心看着她只有父无母或者只有母无父吧。” 关志勇耍起无赖,咽得孙妤浑身发抖。 第371章 懦弱的孙妤 “姓关的,你就是个泼皮。”梁氏破口大骂,“我就没见你这么混账的夫婿和父亲,自己的媳妇有病,你不思照顾任她往娘家来,期间不闻不问,毫无半点关心,如今她大好了,你又来讨人,有你这么混账的吗?” 既然打定主意不与孙妤分开,先前他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定会被岳家揪住不放,他也做好挨训的准备。他滑头的冲着梁氏又是作揖又是笑,“岳母大人息怒,小婿此次上京是真心诚意要回改,还请您替小婿劝劝阿妤,不叫您那可怜的外孙女没阿爹没阿娘不是。” “你……。”看着关志勇这般泼皮耍赖,孙妤心口是又气又痛。 “够了。”周老太太算是看清了,这关志勇是赖上孙家了,“章嬷嬷,孙姑爷一路辛苦,安排到客院歇息吧。” “不必了。”关志勇忙摇头拒绝,“祖母,我与阿妤夫妇一体,自然是她住哪里我就住哪里,这两口子不住一处,传出去不是惹人猜疑吗?” “做你的春秋大梦。”梁氏怒喝,“没将你赶出去算是全你的脸面,你别登鼻子上脸。” 周老太太也道:“你也是瞧见了,妤姐儿现如今这样反感你,你与她一处也睡不安稳,还是分开些的好。” 周老太太这话算是给了关志勇一个台阶下,关志勇也就城下驴不再坚持,反正人已经在孙家了,来日方长,“既是如此,那就劳烦祖母安排了。” 关志勇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对孙妤撩拔的笑,那笑令孙妤既愤怒又恶寒。 梁氏也看在眼里,对于将孙妤叫来见关志勇的主意梁氏是不大赞同的,故此她对周老太太的语气也有了一丝抱怨,“阿娘,您瞧见了吧,关志勇那副泼皮的样儿,让他见着妤姐儿,还不得让他紧着欺负吗?” 周老太太看过去,长长叹了口气,反问孙妤,“叫你来,本意是想你能为自己说些能做主的话,谁曾想你这个经历过生死的人脾性还是那么怂,处处被人拿捏。”周老太太话里隐隐透着失望,才想着毕竟不是人人都是苏瑜。 “阿娘,您什么意思?”梁氏的声音低了低,问。 “还能什么意思?那关家的说了那么久的话,你还没能看出来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滑头子?你在这里跳得高有什么用,关键还得看妤姐儿的态度呢。” 梁氏张了张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婆母一针见血说到重点。 孙妤也恼恨自己的糯弱,她也想强硬些,可是一见到关志勇,再连想到他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就失去了理智,只能骂他,恨他,剐他,想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梁氏含泪拥着孙妤细瘦的肩膀,“阿娘,现在可怎么办哦?人已经来了,先晾着?” “晾也不是个办法,我看他就是赖上妤丫头了。”周老太太站起身,秀娟立即上前扶住,“你没听他说嘛,夫妻两个要在一处,他是不拘那里都住得惯的。不论是和离还是被休,都是咱们一厢情愿呢。” “他要敢拖我一辈子,我就拿命跟他拼了。”孙妤狠心道。 “你这会儿狠心有什么用?想想欢姐儿,难道你真想让她孤苦无依?”周老太太又叹了口气,“先好吃好喝供着吧,还把欢姐儿看牢实点儿,万一落到他手里径直往湖州去了,你是去还是不去?” 周老太太这话像是在孙妤心里插了一刀似的,她紧紧的搅着手里的帕子,猛地的冲了出去,她的欢姐儿绝不能落到那个蓄牲手里。 梁氏想追,周老太太说,“让她去吧。” “媳妇是真不甘心,难道就让那个混账东西这样讹上吗?” 周老太太没说话,空气里闷热得厉害,门外终于见到了飞舞的星点点。 大地被蒸了两个多月,终于迎来了一场雨。这场雨雨势很猛,整整落了一天一夜,终于是将这热浪般的温度给降了下去。 袁嬷嬷收了伞立在墙根下,拍了拍肩上的雨星子,踏上连廊又碰到不知打何处来的莫总管。彼此执礼后,莫总管道:“嬷嬷神色匆忙,可是出什么事了?” 袁嬷嬷的确有些气恼,“适才宫里负责中秋宫宴的主事嬷嬷前来回话,说是内务府原拨下的银子不够使了,人去内务府要了好几趟,内务府的主管都说往年中秋宫宴的开支就是这么多,都没有过超支的,要再批银子,得太后娘娘做主呢。可主事嬷嬷等着银子使,没银子事情就做不下去,着急了,赶紧出宫来跟王妃回话,正巧我刚从外头回来,她便与我说了,叫王妃赶紧拿主意。” 莫总管一听,神情极不自然的凝起来。他在宫里那么些年,可从未听说过操持中秋宫宴的银子有额限,这分明是内务府那帮奴力怠慢,等着看王妃笑话呢。“宫里的管事嬷嬷呢?” “说完话就走了,急得跟火烧眉毛似的。”袁嬷嬷没好气的叹道。 莫总管觉得此事王妃或许能用上他,便说,“我随你一起去向王妃回话吧。” 莫总管是宫里的老人,还是服侍过先皇后的,袁嬷嬷很敬重他,“有劳总管辛苦。” 这两日落雨,原本放冰的游鱼瓷缸里的冰被撤走,这会子夏莲正往水缸里插从湖里扯上来的荷花,缸里还嬉戏着几尾锦鲤,看着很有生趣。“姑娘快来看,这鱼真是稀罕,通身都是红的,偏眼珠子底下有一片鱼甲是白色的。” 苏瑜自打开始害喜,身上就一直懒懒的,听了夏莲兴致盎然的话,也没提起多少兴趣,“我看底下那些奴才不是把鱼舀来哄我高兴的,是特意哄你高兴的吧。” 夏莲嘟着嘴,嘴角浮上几分俏皮的委屈,“奴婢哪儿那个福气?姑娘就会打趣奴婢。” “姑娘说得半分不假呢,我看那小山子就是故意讨你喜欢,才千辛万苦把这鱼捞上来的。”采玉撩帘从里间出来,意味深长的笑道。 夏莲顿时怔得脸通红,苏瑜也像发现了什么大新闻似的看着采玉,“到底怎么回事?那小山子是谁?” 采玉边往苏瑜身边走边说,“那小山子大名程山,是负责清理湖面管事的儿子,那日夏莲路过蜂腰桥,意外看到桥下游过这条锦鲤,手里正有些吃嘴喂鱼。往后她便时常去碰运气,有时能碰到这条锦鲤,但大多数是碰不到的。那个小山子把夏莲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有一回又见夏莲在那里喂鱼,就巴巴站了过去,知道了夏莲稀罕这条鱼。喏,王妃房里的凉缸一空,知道要赏鱼,那小山子几乎把湖都翻透了,才将这尾鱼给捞起来,可不就是方便夏莲的喜好么?” 夏莲被采玉说得手足无措,两腮泛红,看着苏瑜紧张得语无论次,“不是的……姑娘,那小山哥……哦,不,是小山子,不是刻意为奴婢找的这条鱼,是……是碰巧捞到这条鱼的,绝对没有要便宜奴婢的意思,您可千万别怪他。” “哟哟,这还没怎样呢,就开始护起短了。” 采玉笑得阴阳怪气,夏莲更慌了,扑嗵一下跪在苏瑜面前,“不是的,我没有护短,姑娘,奴婢没有护短。” 第372章 不给银子怎么操持宫宴 苏瑜‘扑哧’一声笑出声,看夏莲这惶恐的样子倒比看那缸里的鱼有意思,“好你个乖乖,我竟不知你私下里给自己找婆家呢。” 夏莲缴着裙摆,又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的事。” “如果不是采玉点破,你还要瞒我多久?”苏瑜声音轻柔,很是高兴。 看出苏瑜并不气恼,夏莲胆子也放大了,她甘脆站起身扑过去捉采玉,“我要撕烂你的嘴,叫你胡说八道。” 采玉连忙四下逃窜,“我哪有说错?这段时日你夜里辗转反侧,不是想小山子想谁呢?” “啊呀,采玉,你还胡说,我非打到你不可。”夏莲被逼得急了,追着采玉打。 “啊,哈哈……。” 采玉边跑边笑,回头看夏莲瞬间,她撞到了一个人身上。站稳脚跟看到来人,采玉吓得忙立身站稳,“袁嬷嬷,莫总管。” 夏莲也连忙曲膝福了福,“袁嬷嬷,莫总管。” 看着采玉和夏莲,袁嬷嬷一张老脸气得铁青。姑娘嫁进王府这几个月,她时常耳提面命底下的奴才要懂规礼,守规礼,万不能让外人瞧见说她们这些奴婢上不得台面,而连累到主子的名声。她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这些小蹄子作妖。这让莫总管瞧见了,不是说她这个管事嬷嬷吃稀饭的么。 “你们在这样胡闹,成何体统?以为这是哪里?梧桐山庄还是孙府?由得你们性子来作妖?”袁嬷嬷气儿都喘粗了,“采玉,你原比夏莲稳重,怎么也跟着她疯?罚你们今天一天不准吃饭,都给我下去。” 采玉和夏莲冲着苏瑜福了福,便静声退下了。 袁嬷嬷又红着脸对莫总管说,“都是我管教不力,教总管看笑话了。” 莫总管只笑笑点头,不予评论。 苏瑜则坐正坐身子,揉着有些发晕的太阳穴,“嬷嬷错怪这两个丫头了,我人恹恹的,有她们在跟前玩闹我还精神些,可别真不让她俩饿肚子,不然往后谁还敢哄我高兴?” 袁嬷嬷无奈的叹道:“您就纵着这些丫头们吧,纵得不知天高地厚,届时闯了祸还不是得您给收拾难摊子。” 袁嬷嬷一心为她,她可不能再惹袁嬷嬷不高兴了。苏瑜适时闭嘴,不准采玉夏莲吃饭,又没不准吃其他的,吃面,吃点心不照样能填饱肚子? “嬷嬷你和莫总管一齐来是有什么事么?” 袁嬷嬷便将宫里中秋宫宴的管事嬷嬷所说的话转述给苏瑜听了,“……这从前也没人跟姑娘说一声操持宫宴所用的银钱是有限额的,如今来说,有什么用呢?” 苏瑜目光微凉,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乱飞的雨沫子,淡淡道:“总管怎么认为?” “老奴同袁嬷嬷同来,就是想告诉王妃一声,老奴也在宫里呆过不少时岁,从未听说过这中秋宫宴的银钱有限额的,只怕是……。” 莫总管恭敬的声音停顿,他相信王妃能懂他未完之词的用意。 “总管的意思是有人给我们姑娘使绊子?”袁嬷嬷顿时悟了莫总管要跟来的原由,她听说此事后,只在心里怪责宫里的人事先不通知,没想过这背后竟有人主使呢。 “离中秋宫宴没有几日了,这个时候来找麻烦,是真想让我丢个大脸啊!”苏瑜转回身,悠悠的笑道。 “姑娘虽说连家宴都没操持过,但这中秋宫宴老奴私下打探了,竟是挑不出半分错来。如今这个时候来捣乱,肯定就是不想让姑娘把这中秋宫宴给操持圆满了。”袁嬷嬷虽然没挑明是谁在捣乱,但心里却是有数的。 “王妃,王爷走前交待过,王府里的一应事务皆由王妃做主,内务府卡着银钱用额,王妃大可从咱们府里抽这笔花销。” 莫总管的建议令袁嬷嬷松了口气,然后苏瑜却道:“这是皇宫里主子们的消遣,我已是费心给他们张罗,怎能凭白再要王府里的银子?袁嬷嬷,我在家闲了两日,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叫人备车,我要进宫。” “那内务府的管事老奴也是识得的,这次就让老奴陪王妃进宫吧。” 苏瑜没有拒绝。 因为苏瑜怀着身孕,怕她出门后遇什么变故,除了莫总管,袁嬷嬷对随行的雪娇和蝶依是交待了又交待。 马车驶进宫门时,雨已经稳底收了,天空的乌云破出一条红线,一缕阳光透出来落在红墙绿瓦上头,别们耀眼。 马车停下,落车后往内务府方向去。途中莫总管开始介绍,“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常丰,是老太监颜四海的徒弟。老奴在宫里当差时,那颜四海便管着内务府上下,最是会拜高踩低,阿谀奉承。如今他徒弟袭了他的差使,那个常丰小时候老奴也是见过的,惯会见风使舵,为人很是圆滑。” 那一世苏瑜与宫里的内务府做着生意,这个时间谁做主她心里也是有数的。她感激莫总管的好心提醒,“内务府那种地位,太过老实的人肯定是镇不住的。” 王妃这么说,莫总管就知道她心里有数了。只是今日要怎么从内务府里掏出银钱来,他还盘算不出王妃的打算。 不多时,抬眼看着内务府三个大字的扁额,苏瑜很感慨。 有小太监领着苏瑜等人进了一间屋室,屋室里收拾得很干净,案柜桌椅一应俱全。案上那一把算盘引起了苏瑜的注意,她记得她令人打过一把金算盘送给常太监,从那以后,常太监就再没用过其他的算盘。 外头响起太监独有的脚步声,快,紧,密。 很快,一个穿着总管太监服饰的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谦卑恭敬的迈过门槛,跪在苏瑜面前,“奴才常丰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您吉祥。” 这常太监看着态度很恭敬,这声音却听着很是敷衍。上一世苏瑜见着他,还得客气的称呼声‘常公公’,暗地里也没少塞好处,可这常太监比他师傅心黑,更加贪得无厌。她还记得小斑爷很烦他,每次与这常太监见过面,回去都要发好大通脾气,说他就像条水蛇,又粘又滑,恶心死人不偿命。 苏瑜坐在长案后,不动声色的打量他。 那常太监也并未真把苏瑜放在眼里,抬眼间看到莫总管站在苏瑜身边,忙客气笑道:“莫公公,您也进宫来啦,自打您老出宫,小的可是有些年头没见着您给您请安啦。” 莫总管拱了拱手,笑道:“常公公客气,我现在已不在宫里当值,常公公这礼,咱家受不起。” “瞧您这话说得,当初在宫里,您可没少提携小的,您又与小的师傅要好,冲着小的师傅,小的的礼您就受得起。” 这厮与他说话这样熟络,显然是有意将王妃晾在一旁,有宫里的贵人眷顾,胆子就是不一样。莫总管道:“常公公,今日咱家随王妃进宫,有要事相询。” 常太监这才把目光收回来,面对苏瑜,他的声音提了提,“相询不敢当,王妃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苏瑜将手放在案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只敲着,不说话。 屋室里瞬间被一股淡淡的寒意充刺着,王妃越是这样没动作,常太监心里越是没底。实则王妃今日到内务府来干什么他心里门清了,也准备好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词应付。可说词再好,没人附和他也只是唱独角戏丢人罢了。 苏瑜朝蝶依看了一眼,蝶依就将手里捧着一本账册递到常太监面前,“常公公,看看这是什么?” 常太监拿将蝶依手上的账册接过来,其实翻开第一页他就知道这是此次中秋宫宴所有的用度明细。这账册记录干净,有凭有据,真是挑不出半点儿错来。可他就是要一页一页的翻,像是不敢怠慢的样子认认真真看到最后。 第373章 交锋常太监 看到最后,常太监合上账册,双手举起,笑道:“这是此次中秋宫宴的流水账册。” 莫总管冷眼看着常太监,他打翻开账册,第一眼就该知道的东西,非得认真看完再回话,分明不将王妃看在眼,刻意刁难。但既已回了王妃的话,莫总管也不好擅自插嘴。同时,他也想看看王妃会如何处理此事。 “啪啪……。” 苏瑜拍了两下手掌,语色如同她的面容一般清冷,“我还以为常太监不识字呢,否则岂会看这么久?好在你知道这是账册也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我问你,宫中宫宴的管事嬷嬷跟我回话,说这宫宴的准备操持得好好的,常公公却不打算继续给银子,是与不是?” 常太监有恃无恐,直着背回话,“回禀王妃,这宫宴的银两用度都有限额,王妃你这账册是做得漂亮,可超了预支限额,奴才也没办法不是?” 苏瑜拿眼斜了斜莫总管,随即姿意懒散的抬手支撑着下颌,如月似勾的眉梢微微一抬,眼神是尽是戏虐,“常公公胆子不小。” “奴才不敢欺瞒王妃。” 苏瑜缓缓悠悠的言道:“说你胆子不小,可不是我在怪你,我是说你连长公主,太后娘娘也敢污蔑,胆子不小。” 常太监脸色微变,不明白苏瑜的意思,山呼,“奴才在宫里行事向来严谨,万不敢对上不敬。” “这中秋宫宴我是头一次操持,上次在大相国寺发生的事全京城都知道,我不相信常公公例外。这操持宫宴的差事可是太后心疼长公主才推于我办理的,长公主对于如何操持中秋宫宴的一应事项,事无巨细的都跟我说过一遍。你手上的册子你也看过了,我可是全安照长公主所言依依照办的,往年这个限额都没超支,今年就因为长公主没亲自操持,你就说超限额了?常公公,你是想说是长公主怠慢我这个小皇婶呢,还是想污蔑她年纪轻轻就记性不好,没对我说出实情呢?” 现如今眼前这位他看不入眼的王妃,实实在在是长公主的小皇婶,他岂敢说长公主怠慢她小皇婶?这不是说长公主忤逆不孝,不敬长辈么?再来,长公主年岁不大,怎会记性不好?难道长公主跟她说起过这中秋宫宴操持要花费多少银子? 常太监抬眼看着苏瑜,这两顶高帽子任哪一顶他与戴不起,声音徒然上升,“王妃慎言,奴才不敢。 苏瑜轻轻摇摇头,眼眸低垂,深密的睫羽遮住了她瞳眸深处狡黠的光,“你敢呢,而且此事是太后娘娘交待下来的,就因为我不是长公主,你就敢生怠慢之心,既是如此,那我便去慈宁宫找太后娘娘说道说道。” “回王妃的话,奴才行得正,坐得直,太后娘娘最是明察秋毫。” “我相信长公主给我的交待,而常公公则相信太后娘娘,偏偏这事是太后娘娘交待长公主,长公主再交待与我的,我也糊涂了。”这是乍她不敢去慈宁?抑惑是他知道自己进宫一去慈宁宫必吃闭门羹?还是他的所作所为正是梁太后指使的?但见他这副有恃无恐,苏瑜也并不以为意,而是说,“看来常公公是笃定我不敢去慈宁宫了,这样吧,皇帝陛下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御书房与众巨议事,这中秋宫宴本就是君臣同乐的宴请,既然不相信长公主殿下给我交待的宴请程序,那我就只好拿着这账册到御书房去走一趟了,皇帝陛下是天下最公正的人,我相信他定会替你我分辩最应该信谁。” 他能说皇帝陛下不是天下最公正的人吗?常公公跪在地上,恨得牙根痒痒,“王妃此言差矣,此等小事如何能闹到御书房去?皇帝陛下日理万机,不可敢打扰。” “我说了,中秋宫宴本就是君臣同乐的一场宴请,届时皇帝陛下也是要参与的,让他知道这其中的过程也没什么不应该。”苏瑜且说且站起身,笑着看向常太监,“我也不忍心让常公公为难,到了皇帝陛下面前,我只说我操持宫宴没银子了,而常太太的内务府则不顾皇家颜面,不给我银子继续操持宫宴,这事儿我做不来,倒不如还是叫长公主来费心吧。” 常太监被苏瑜这番话训得一愣一愣的,他看见苏瑜在笑,便那笑容里却没有半丝温度,有的,只是嚣张至极以及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威胁。一年一度的中秋宫宴是何等大事,她居然说他内务府不顾皇家颜面,不给银子她操持宫宴,这不是说他内务府失职,严重了他可是要掉脑袋的。 常太监满眼怒色,“恕奴才斗胆,王妃越扯越远了,只是王妃操持中秋宫宴的用度超额,这与太后娘娘与长公主殿下,还有皇帝陛下毫无干系。” 能做到内务府总管,脑袋里装的的确不都是草,可是苏瑜也不是那么好敷衍的。她叹了口气,低下头无比苦恼的摇摇头,“既然公公不给银子,那这中秋宫宴就这么着吧,布置那些该停的就停,该采办的也都搁置。届时到了宫宴那一日,朝臣贵亲家眷入宫看到那副冷静的模样,问我这操办人时,我也只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这跟到皇帝陛下面前让他明辨是非有什么区别?众所周知此事是太后让长公主殿下交待给王妃料理的,王妃说实话是内务府不给她银子,不就是告诉所有人是太后娘娘抑或是长公主为难她么?太后娘娘最是尊贵,最是爱颜面,要是让所有人知道她刁难王妃,她处置不了王妃,还不得拿他撒气? 常太监想得很通透,先前是他没料到这个王妃如此难缠。他也的确难做,此事本就是慈宁宫的总管太监交待下来的,也就代表着太后娘娘的意思,可为了太后娘娘的颜面,他可不能真让王妃在众朝臣亲眷面前玷污太后娘娘的名声。 “啪……。” 常太监狠狠的煽了自己一耳光,顿时换了一副醒悟的嘴脸,“瞧奴才这嘴,多不会说话!王妃娘娘您息息怒,这宫里大宴小宴的,一年到头最是紧要的也就是中秋宫宴和除夕夜宴了。依奴才看这该布置的还得布置,该采办的还得采办,怎么也不能拖王妃娘娘您头一回操持的宴会后腿不是。” “那这银子可怎么办?我摄政王府空有虚名,府库里也没几两银子,可收拾不了宫里这宴请的烂摊子。” 不仅常太监,连莫总管也跟着抽了抽嘴角。王妃娘娘居然说摄政王府的府库里没几两银子,真是不亏心啊! “娘娘您的账册明细做得有凭有据,哪怕只有半文钱都是花在刀刃上的,而且宫宴花费本就该内务府负责,王妃娘娘您放心,这该花的就得花,不然省的就是皇家的颜面,奴才省得。” 苏瑜示意蝶依将账册收了,随即颇为欣慰的看向常太监,“看来是我先前误会常公公你了,原以为你是个拜高踩低的奸险小人,如今看来,公公还是很懂事的嘛。” 对于苏瑜这番明夸实贬的话,常太监也只能忍着满腔怒意以笑示人,“王妃教训得是。” “放心,公公这样明事理,我定会记住公公的,但凡有一丝机会在太后娘娘面前进言,我也会极力给公公说好话的。” 这个二嫁贱人,临了还要威胁他一回,常太监心里很不服气,磕下头去,“谢王妃娘娘。” 第374章 治常太监 苏瑜走在前头,没注意到常太监望着她背影的目光淬了毒一般,可莫总管看见了。 在回王府的途中,莫总管有些担心,“王妃真相信那常太监会老实给王妃办差么?依老奴对他的熟悉,那真是个奸佞小人。”当王妃说要到慈宁宫去,他还担心真要去了再碰闭门羹怎么办,没想到王妃话峰一转便将皇帝陛下给扯进来了。几个兜兜转转,绕得常太监不得不权衡再三,宁愿丢弃自己的尊严也要护全太后的颜面。不得不说,王妃这一招真高明。 “我的目的是让他拿银子出来操办宫宴,至于他会不会在过程中给我使绊子,他客着内务府呢?我哪里能防得住?” 莫总管看不见苏瑜说这话表情,他担忧道:“要不要老奴让宫里熟识的太监们注意一下常太监的动向?” “不必。”苏瑜知道莫总管是担心她,“总管稍安勿躁,我自有主意。” 王妃在宫里就是个睁眼瞎呢,这还能有主意?莫总管表示很不放心。 回到王府,袁嬷嬷正在明德院中理着院中那一株新培植的牡丹花。上回蝶依回来说姑娘喜欢,她特意让人去花市预订这么一株,可巧姑娘一出门人后脚就送来了。好在今日才雨歇,地也够湿,土也够润,适合培植。 看着两朵拳头大的花苞,以及一朵待放的牡丹花,袁嬷嬷越看越喜爱。一听见外头响起脚步声,连忙转过头来,果真见到姑娘回来了。 “瞧瞧这紫牡丹,是不是特别好看又贵气?”袁嬷嬷献宝似的拉着苏瑜往牡丹树前凑。 苏瑜瞧着那株紫色的牡丹,颜色紫得很梦幻,尚未全绽,已是香气四溢,馥芳悠远。“你真给买回来了?我还以为嬷嬷开玩笑的呢。” “我给姑娘做的保证几时是诓言?这株金牡丹据说先前是种在一个很有福气的老太太院里,那老太太活了九十八呢,多长命啊!” “所以你将这紫牡丹买回来,也想让我活那么长?” “那可是老神仙的寿数,世人谁不想当神仙?”袁嬷嬷不爱听苏瑜用这样丧气的语气说话,感觉很不吉利。 看着袁嬷嬷有些拉皮,苏瑜连忙笑道:“多谢嬷嬷费心,我一定长命百岁,活不到一百也活个九十八。” 袁嬷嬷嗔怪的看着她,“你呀,就会哄我高兴。饿了吧,老奴刚让二姐煨了当归乌鸡汤,这会子刚好,老奴这就给你端来。” 进了内室,蝶依沏了茶给苏瑜,苏瑜吃了一口,搁下时神色变得认真。 “常太监贪财奸险,但此人有一心软之处。”指腹在杯沿上来回游走,纹路间湿了一条线,“早年常太监父母双亡,是大他一岁的堂姐细心喂养他长大。但他的伯父伯母嫌他年纪小,不能干活儿,不仅不能给家里创造收入,还有张嘴要吃闲饭。于是在常太监十岁那年趁他堂姐不在家,悄悄将他卖进宫做了太监。这常太监发达之后去寻伯父一家,没见到堂姐,便将狠心的伯父伯母给害死了。后来才知道堂姐与一郎君私奔,与家里断绝往来。虽是如此,常太监害死她亲爹亲娘的事还是被堂姐知道了。杀害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堂姐势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堂姐夫意外被惊马撞到,伤了腿脚,后半生只能在床上度过,堂姐一家度日艰难,常太监有意帮衬,都被堂姐拒绝,他没办法给予更多的银财,只能暗中帮衬,不叫堂姐一家饿死。堂姐有一个姑娘,算算年岁该是后年及笄,这姑娘倒与这个堂舅舅私下来往亲近,只要是这姑娘的要求,常太监没有不满足的。只一件事,那姑娘喜爱读书,偏生家里的条件并不允许,常太监倒是有意给她请先生,但一旦被堂姐知道,肯定连亲近这个姑娘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他不敢冒这个险。咱们的女学不是已经在开课了么?蝶依,我给你个地址你去寻访寻访,将那姑娘找出来,引荐给杨夫人。” 蝶依和雪娇听得云里雾里,对于王妃知道常太监这么多事之事简直匪夷所思,但她们注意到一个点,雪娇兴奋的问出来,“王妃,你是说不必再刻意隐瞒女学是你为济民所开设的了么?” 先前女学开设,王妃一直没让人张扬说女学是由她操办的,这样一来,王妃一旦有功于民,这对于摄政王府,对于王爷,对于王妃都是说不尽的好处。 “早就该如此了,不过王妃您私下做了那么多好事,只暴光这一个女学也太委屈了。”蝶依附和,恨不能把王妃所做的诸多惠民之事全都暴光出来,叫天下人看看,王爷在为大唐收复连云七城,王妃在后方济民惠民,做尽好事。 “西城的慈幼堂才置了地,还没建造起来,织布坊和染布坊也才动工,真要刻意张扬出去,人该说我作惺惺挣名声了。”这些都是那一世做过的,用的全是以沈重霖的名义,“此次若非我怀有身孕,不再太过在宫宴锁事上费神,也不想真叫人知道。” 蝶依和雪娇相视一笑,“那地址在何处?奴婢现在就去办。” 苏瑜说了个地址,蝶依曲膝就静退了。 袁嬷嬷端来了一盅当归乌鸡汤,当归味儿不重,鸡汤闻着有些闷人。一看苏瑜有些皱眉,袁嬷嬷不免担忧,“姑娘的安胎药都偷摸吃,府里一应饮食也都精细谨慎,按说不该这样挑食,就忍着吃几口吧。” 苏瑜也不忍拒绝袁嬷嬷的一番心意,忍着闷腥儿味儿吃了几口,“我倒爱吃甜的,好嬷嬷,别折腾我了,回头让二姐做些山药枣泥糕来,那个我好咽些。” 虽说只吃了几口,但没吐已经不错了,“行,我这就下去让二姐做。” 袁嬷嬷前脚走,苏瑜就吩咐蝶依,“一会儿你悄悄再去找找苗二姐,让她别真不给采玉和夏莲吃食,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别真饿出毛病了。嬷嬷不准她们吃饭,你跟二姐说,让她下面给这两个丫头吃。” 雪娇无语的看着苏瑜,这不是投机取巧吗?也真亏得她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好姑娘,你赶紧进去躺躺吧,这些锁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午膳后苏瑜睡了一觉,醒来身上懒懒得不想动弹。窗外太阳又开始晒人了,一想到那毒辣的太阳,苏瑜就想吩咐人赶紧将冰都挪回来,她宁愿围着被子呆在冰室里,也不想感受这闷热的天气。 袁嬷嬷撩帘进来,苏瑜一见她倒说起了旁的事,“阿晗今日下了学,你叫他过来陪我用膳,叫二姐做他爱吃的菜。” 袁嬷嬷站到床前,低头间眉头深锁,“姑娘,孙府来人说老太太病了,请了大夫,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苏瑜蹭的一下坐起来,起得太急,眼前一些发花,“你说什么?外祖母病了?还晕睡了一天一夜?你快帮我更衣,我得回去看看。” 出了门,就见秀娟立在廊下,见着苏瑜曲膝福了福,一开口,带着哭音,“王妃,快回去看看吧,府里出大事了。” 苏瑜拢了拢衣襟,“别急,咱们边走边说。” 马车上,秀娟叙述了出事经过。 原来是关志勇在孙家住下后,心里念想着变了模样的孙妤,半夜吃了酒偷摸进孙妤屋里,想用强,孙妤拼命呼喊,梁氏等人才将那蓄牲赶出去。关志勇贼心不死,在府里大吵大闹,说什么夫妻本该同屋,分开别居不合规矩……。 第375章 令人发指 “妤姑娘吃了那么些苦,好不容易才活出个人样儿来,怎么又遇到这么个祸害?”雪娇意难平,心疼孙妤。 苏瑜很认同雪娇这番话,只是料想周老太太会被气昏请大夫,事情恐怕不止如此。“秀娟,你继续说。” 秀娟脸上泪意淋淋,缴着帕子言道:“那孙姑爷头夜被赶走,不曾想翌夜想故计重施,妤姑娘是有防备,可……可她身边的秋芽却被他后半夜拽进屋里糟蹋了。” 一听这个消息,苏瑜目色一寒,那秋芽她是见过的,极为老实忠心的一个姑娘,没想到这辈子会葬送在关志勇手里。“好好的,怎的后半夜被他逮住了秋芽?” “孙姑爷在玉晖院门口晃悠,碍着他的身份,下人们也不敢真对他使蛮力。妤姑娘夜里睡不安稳,秋芽去为她烧安神茶,这才叫孙姑爷给撞上了。事情发作后,秋芽投羞忿投了井,捞上来人还好有口气儿。孙姑爷以为出了人命,就准备抢走欢姑娘回湖州花家去。府里乱成一团,老太太气急攻心晕过去。后来知道秋芽没死,他又心安理得的住下了。” 苏瑜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得云眉紧拧,“不是说这个关志勇不能人道了么?怎么秋芽还能让他给糟蹋了?” 说到这里,秀娟忍不住头皮发麻,浑身发冷,“那人就是个蓄牲,据说秋芽从井里被救上来,擦发换衣这事是由二房的杜嬷嬷给处理的。秋芽身上被那蓄牲咬得青一块紫一块,据说胸前的……都被咬破了。还有肚皮上也有很多掐痕,特别是大腿,根部肿得……。” 饶是杀人不眨眼的雪娇听见秀娟这话,也不由得瑟缩了肩膀,眼神中尽是森冷的杀气。“真是令人发指。” 苏瑜倒吸口凉气,她该知道的,想糟蹋一个姑娘,不一定非要是占有和得到,肉,体的折磨和精神上的羞辱,足以催毁一个姑娘的生存意志。 “雍表哥呢?此事他怎么看?” “雍大爷在姑爷住下的次日受皇命出城办差去了,说是中秋节前能赶回来。如今老太太昏迷不醒,秋芽又要死要活,妤姑娘成日抱着欢姑娘不撒手,虽有二太太支撑着,但大太太还是被孙姑爷搅得束手无策。章嬷嬷觉得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传扬出去,孙府的名声就舅了,这才想着来请王妃,赶紧回去帮着拿个主意。” 章嬷嬷顾虑得半分不错,孙府刚与关大学士家下了聘,来年就要迎娶关姑娘过门。岳云眉和白家的亲事要黄也是时间问题,孙娴和白振羽眼看就要有希望,萧景仁也不能长时间晾着,这孙府有这么一门丧霉亲事在,谁愿意与孙府结亲? 周老太太肯定是顾虑得太多,这才又急又气昏迷过去。 “孙府这个孙姑爷可真不是个东西,妤姑娘那么好个姑娘,唉……,那秋芽如何了?”雪娇问。 秀娟说,“还能如何?醒过来就跟死了一样,眼睛都不眨的望着帐顶发呆,大太太让个婆子守着她,就怕她真的再做傻事。” “我要是秋芽,也宁愿死了干净。”雪娇摇头叹道。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苏瑜落车后看到大门紧闭,秀娟轻声说,“这是二太太的意思,只许进不准出,就怕风声走漏出去叫人瞧笑话。” 进了府门,直奔瞳晖院。可还没到瞳晖院,就听见花园那边有人争吵。这一行人循声而去,看到孙玉溶气势汹汹站在余氏母女面前,指着余氏母女破口大骂。 “……这府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就算是个犯人,一天也有个放风的时候吧,你下令紧闭大门,哦你以为把门关起来旁人就瞧不出端倪了?二嫂嫂,有句话叫自欺欺人你懂不懂?你要是不懂,就别给我这儿丢人现眼,赶紧让人把门打开,我今日非出去不可。” 孙娴护着她阿娘,孙玉溶是长辈,她只敢怒不敢言。 余氏道:“溶妹妹,你且消停些吧,阿娘还床上榻上昏迷不醒呢。你连说半个月都在同一个地方等嬉姐儿,可连她半个影儿都没见着,她肯定是听差了。如今府里多事之秋,你也是阿娘的心头肉,何不到她床前尽孝,她若醒来看你如此孝心,心里的郁结定会舒散不少。” 苏瑜立在一株碗口大的枫树后,疑惑的看向秀娟。 秀娟会意过来解释道:“半个月前也不知这溶奶奶在哪里听说在昌胜街的十字路口那家卖灯笼的铺子前见过嬉姑娘,溶奶奶便每日都去寻找,连着去了半个月,且不说没见着嬉姑娘的踪儿,连她自己都似要魔怔了。这会子定是因为二太太命人关了门许进不许出,她出去,心里窝着火找二太太闹腾呢。” 原来如此。 “啊呸……。”孙玉溶啐了一口口水,虽然没吐到余氏身上,但这也是对她的极不尊重,“大房闯出的祸事就让大房去收拾,连累我们是什么道理?我看这就是他大房的报应,一家子心术不正,儿子是这样,姑娘嫁的女婿也这样,就是报应。” “溶姐儿。”余氏闻声冷喝,“你注意点儿,说谁一家子心术不正呢?那不你的嫡亲大哥哥大嫂嫂,受罪的不是你的亲侄女儿么?这么恶毒刻薄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就盼着他们一家鸡犬不宁是不是?” 余氏这话怼得孙玉溶心里的火更焰了,她想到了她至今下落不明的婉姐儿,又想到她可能吃不饱穿不暖,或许正在哪里吃苦受罪。那可是她从小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姑娘啊。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就跟油煎似的难受。而这一切的根源来自于大房,来至于那个出了事就躲回湖州的侄子,“就他家鸡犬不宁?就他家鸡犬不宁是不是?二嫂嫂,你说这话要讲良心啊!自从婉姐儿离开孙家,你们有谁真正关心过问过?我成日在家里忧思如焚,你们有谁过来问过我?哦,现在他大房出事了,所有人都得动起来跟着操心,还得关门闭户省得祸事传扬出去让外人瞧笑话,当初我的婉姐儿出事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过?” 孙玉溶越说越激动,泪水顺着脸就往下滑。 余氏对她是又怜又恨,刚要开口说什么,此时孙娴终于看不下去,抢在她前头开口,“溶姑母,你说话才要讲良心。当初婉妹妹失踪,这责任可不能一味赖在大伯父一家头上。要不是她一门心思想攀龙附凤,怎会那么巧遇到武二哥哥?婉妹妹自己离家出走,让府里每个人都为她担心,你说没人问过你看过你,明明是你把大家拒之门外,只顾自己伤心。我哥哥为找寻婉妹妹,还得维护婉妹妹的名声,在找的过程里欺上瞒下不敢坦言,一旦发现有消息,哪怕是半夜三更也是二话不说起身出门;大伯母因为此事是武二哥哥痛下的祸,你又将她拒之门外,怕你身子垮了熬不到找见婉妹妹的时候,那段时间你的吃食用度可都是大伯母亲自操持,还有我阿娘,你心里只忧心你的婉姐儿,嫣妹妹你管过吗?那段时日都是我阿娘在体贴她照顾她。还有祖母,她为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清瘦了那么多你看不出来吗?这些桩桩件件,你还敢说我们没管过没问过吗?” 第376章 孙玉溶的陈词滥调 这些话实属冒犯,但余氏觉得孙娴说得不错,便没有阻止。 孙玉溶却冷冷的看着孙娴,那视线里的情绪是又痛又恨,她哭了,又笑了,“这么说你们还有功是不是?谁稀罕你们的假惺惺的同情?你若是需要,怎么不叫那孙学武骑到你的身上让人参观啊!” “啪……。”余氏大骇之下煽出去一巴掌,“孙玉溶,你是长辈,真是越说越不得体,怎么给小辈做榜样的?” 而孙娴实在没料到孙玉溶会这样接她的话,一时间小脸又臊又白,手足无措。 孙玉溶被煽了一巴掌,一颗眼泪珠子涌出眼角,恨恨的瞪着余氏,冷不丁的冲过去扭打起余氏,“欺负我,欺负我,你们凭什么都欺负我?” 余氏被孙玉溶撞翻在地,孙娴赶紧上前扯拉,“姑母快松开,快公开,别打我阿娘。” 余氏一边挥手阻止孙玉溶的攻击,一边又想护着孙娴不被孙玉溶所伤。结果是孙娴被推开,她的耳下有两道火辣的疼痛直达心底。 孙玉溶发了狠,扬手又要薅下去,突然叫人捏住手腕动弹不得,惊愕回眼,看着来人不免身表一怔。 孙玉溶原是骑在余氏小腹上对余氏下狠手,雪娇用劲一扯就将其扯起来摔到一旁。秀娟连忙和赶来的孙娴一起扶起余氏,孙娴看着余氏耳下靠近额线的位置涌现两道明显的血痕,惊慌不已,“阿娘,你流血了,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余氏被孙玉溶撞得头昏,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无妨,你别声张,我不碍事。” 孙娴气急了,怒容满面的瞪着孙玉溶,“姑母,你太过分了。” 孙玉溶想接话,但见一旁信步走来的苏瑜,面色淡冷的盯着她,心下莫名的发怵,也就不敢作声。 “姨母在自己院儿里耍威风,端的真是好气势。”苏瑜居高临下的看着孙玉溶,她也实在想不到前世今日,竟有一日能见着孙玉溶魔怔的场面,“姨母这么会撒泼,心里为着婉姐儿不释怀,当初婉姐儿失踪后,姨母怎的不离开孙府去找?留在府里张牙舞爪,毫无孙家女儿仪态给谁看呢?” 孙玉溶斜瘫在地上坐着,听见苏瑜的话气儿都粗了,“我为何要走?我走了岂不是趁了梁氏那一房人的心?我就是要在他们面前恍悠,时刻提醒他们,是孙学武那个蓄牲玷污了我婉姐儿的清白,还把我的婉姐儿逼走了。凭什么事情一出他能一走了之还有家人帮衬学做生意,而我的婉姐儿就要毫无音讯,下落不明?”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苏瑜敛下眼中温度,漠然的看着孙玉溶,“溶姨母,因果因果,你不问因,只在乎果,只会在牛角尖里越钻越紧。这个家里没人欠你的,都在尽心尽力帮你照顾你,据我所知,外祖母和雍表哥自今都没放弃过寻找婉姐儿的下落。你无端这样伤害二舅母,是想让外祖母和雍表哥心寒么?” “你少在这里说教,说来说去你才是最魁祸首,你吃我孙家的用我孙家的,你就是妒忌我的婉姐儿身家比你清白,怕她进了王府你争不过她,说不定孙学武就是被你故意放进王爷的厢房,我的婉姐儿失去清白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住口……。”雪娇怒喝一声,“你敢对王妃不敬?” 孙玉溶闻声,浑身吓得一哆嗦,但她仍没半点害怕的表现在明面上,而是僵着脖子赌气一般的问,“怎么,你也要把我关进内狱去么?” 会这么问,肯定也是知道姜老夫人的事,苏瑜半迷着眼,笑着问,“姨母若想去,你甥女这里倒也方便,只是一句话的事。” 孙玉溶浑身发凉,瑟缩的收了收肩膀,抿着嘴,抬着一张爬满泪痕的脸极为不服气的瞪着苏瑜。她在笑,可她却在那本该和善的笑容里看见无数把锋利的尖刀。“你胆敢将我送进内狱,就不怕你外祖母醒来找你算账?” “你既然还知道外祖母会庇护你,自己这副魔怔的脾性就该收敛收敛,否则外祖母某一日对你真死了心,那光今日咱们姨甥的对话,足够姨母去内狱安享晚年了。” “你……。”孙玉溶不敢再答话了,她知道苏瑜的心有多狠,自己曾经的婆母都能被送进内狱,何况自己这个与她敌对的姨母? “姨母这次与二舅母大动干戈,想必也累得很,就在府里多歇息几日再出门吧,秀娟,你先送溶姨母回她的院子,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苏瑜轻轻的睨着孙玉溶,淡淡的目光颇具危险。 “是,王妃娘娘。” 秀娟移步,扶起孙玉溶。 孙玉溶没有拒绝,哼了一声后跟着秀娟走了。 “阿瑜,你怎么来了?”孙娴一直注意着余氏脸上的伤,见孙玉溶走了,脸上既有见着她的欣喜,也有因阿娘受伤的难过。 “你先别管我了,二舅母,我让雪娇去将仁济堂的范大夫请来,范大夫是信得过的,不必担心他嘴不严把府里发生的事捅出去。” 苏瑜说的话余氏是听的,“那请进来后先去瞳晖院看看你外祖母吧,这两日府里鸡飞狗跳,请的大夫虽是熟脸,但毕竟不知根底。我先回屋里上点儿伤药,等你外祖母看好了,再来找我。” 苏瑜点点头,余氏又说,“阿瑜,你别真跟你姨母一般见识,自从婉姐儿失踪后,你外祖母说她神智不清,一天尽想些有的没的,这无端编排人的事没少干。” “姨母有外祖母庇护着呢,我哪儿敢真动她?”余氏被孙玉溶欺负成这样还想着替她求情,苏瑜只盼着孙玉溶某一日能翻然醒悟,可别真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寒了一众为她着想之心。 这话听着半真半假,余氏权当真话听了。 “阿瑜,我先跟我阿娘回去,晚点儿再去看祖母。” 余氏母女俩一走,雪娇就道:“这二太太真是良善之辈,她脸上的伤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留不留疤都是她自己事,再不济还有娴姐姐操心,咱们走吧,去看外祖母。”苏瑜折身重新往连廊上去。 “王妃不是说要等秀娟么?”雪娇跟上去。 苏瑜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话是说给姨母听的,怕她不肯回去再作妖而威胁她的话,我又不是不认得去瞳晖院的路,等秀娟做什么。” 雪娇徒然觉得来了一趟孙府,她变得好笨好笨。 瞳晖院里,守门的婆子看到苏瑜来了,连忙通知了章嬷嬷。 章嬷嬷迎出来,看着苏瑜走过来,她的心突然像有了主心骨似的,稳了。眼角不经意间湿润起来,她提袖掩了掩泪珠子,“我叫秀娟午后便去接姑娘,怎的这会子才来?” 这话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苏瑜应道:“来了好一会儿了,只是在花园那里碰到姨母想出门,二舅母不让,看她们纠缠了一会儿。” 说完,转身吩咐雪娇可以出门去请范大夫了。 这瑜姑娘说得云淡风轻,可章嬷嬷却是最了解这姑奶奶性子的,“只是简单的纠缠,岂会让你驻足逗留?” “姜不愧是老的辣,嬷嬷真厉害。”苏瑜挽着章嬷嬷的手臂往里走,边走边说,“姨母和二舅母打起来了,二舅母被姨母抓花了脸,不知道会不会被破相呢。” “什么……。”章嬷嬷惊呼,“这个溶姐儿,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二太太才照看完老太太呢,才知道让她晚些时候回去,也不至于碰到姑奶奶,凭白遭这一场变故。” 第377章 含丸 苏瑜对章嬷嬷话里于孙玉溶的嫌弃不置评,而是说,“二舅母体恤溶姨母的处境,她也是太过思念婉姐儿罢,并非真会怪责。嬷嬷别担心,我也差雪娇去请范大夫,等他先给我祖母瞧过脉后再到二舅母院儿里看看。” 章嬷嬷点点头,引着苏瑜迈过门槛来到内室。 周老太太躺在床上,屋里的冰放得少,保持着一惯不冷也不热的温度。她穿着里衣枕在绣着金菊绽放的枕头上,花白的青丝不似素日里的盘绾,散落在枕边颈下,映着她安静的脸,真像是睡熟了一般。 “外祖母这样子,可怎么进药?” 一说到这个章嬷嬷就揪心,叹道:“可不是?这不,一直昏睡着,水米未进,更别提用药了。我尝试过扶起她喂水,但喂不进去。药倒是一直有送来,老太太吃不进,也只能倒了。” 轻轻拍拍章嬷嬷的手,苏瑜安慰道:“嬷嬷别急,一会儿范大夫来了,看他怎么说。” 章嬷嬷含泪点头。 雪娇脚程快,很快就将范大夫请进了府。 范大夫很久没见苏瑜,拱手作了一揖,“见过王妃娘娘。” 苏瑜从榻凳上下来,笑道:“范大夫不必多礼,我外祖母已经晕迷一天一夜了,水米未进,范大夫快看看,可有什么法子能令她早些醒过来?” “是。” 范大夫又作了半揖,这才到周老太太床前坐下,从药箱里取出手枕开始诊脉。范大夫诊出的脉相与先前孙府自己请的大夫判断大致相同,只是在老太太不能进药这个问题上略作了调整。 他说,“老太太脉相浮燥,急火攻心导致晕厥。先前大夫开的药喂不进也惘效,我这里留几粒含丸,放在老太太舌根底下含化,不出意外今晚可醒。” 苏瑜请来的人,章嬷嬷自是极信,“有劳范大夫了。” “医者父母之心,嬷嬷客气,等老太太醒过来后,再按先前大夫所开的方子进药,最重要的是保证身心舒稳,此疾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道理都懂,但府里事多,难保那孙姑娘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惹老太太动怒,还有溶姑娘,竟与二太太打成一团,叫老太太知道了,心里能舒泰?章嬷嬷不敢再多想,都是些糟心的事,“不怕大夫笑话,认里还有个太太不小心伤了肌理,劳烦大夫去看看,我亲送大夫出去。” 范大夫又对苏瑜作了一揖,由章嬷嬷给送出去了。二人一走,秀娟也进来,对着苏瑜边曲膝边道,“溶姑奶奶回到云晖院发了好大通脾气,发疯似的谁靠近谁倒霉,奴婢怕真出事,守了一会儿才回来给王妃回话。” 这孙玉溶疯成这样,就算没有关志勇这回事,只怕孙家平日里也不清静。“姑老爷呢?他不管么?” “丰哥儿头回下场就考上了童生,姑老爷才不管姑奶奶如何,他一心只扑到丰哥儿身上,只盼着丰哥儿能成材呢。”这是老太太的话,秀娟照实了说。 她是知道孙玉溶和程惟生两夫妻是离了心的,只是没想到离得这样厉害。 秀娟又道:“自从婉姑娘失踪后,云晖院隔三差五就闹动静儿,屋子里,院子里,不拘是哪儿,只要是云晖院的东西,几乎都让溶姑奶奶砸过几回,奴才婆子们私下议论,如今开销最大的就是云晖院的添置银子,花瓶,花架子,吉祥缸,如意窗,翡翠碗诸如此类的,都不知道被替换了多少回了。” 孙府的花销都在公账上出,她又将婉姐儿的事彻底怪在大房头上,才不会替人省银子呢。 又与秀娟说了会子话,章嬷嬷回来将药丸放在周老太太舌根底,她道:“还是瑜姑娘请的大夫有法子,这含丸又不必强行咽服,搁在舌根下就能有药效,可比之前那大夫的法子强多了。” “嬷嬷可看到二舅母,她的伤势如何?” “不深,就是被指甲划破了皮,只要好生将养用药,不会留疤。”章嬷嬷轻声说,“适才我在外头遇到大房的女使,大太太知道你来了,想请你过去看看妤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她可难受了。” 苏瑜没立即动,她低头看着周老太太安静的睡容,心下很是难过,“外祖母为这个家辛苦操持了一辈子,原想着进了京,一家子团圆,可安享晚年,谁知道这一进京还不如在上河县清静,真是难为她了。” 这话说得章嬷嬷心里直泛酸,“老太太时常说你们这些孩子还是孝顺的,只是抵不住是非要找上门,她虽是老了不中用了,但能为你们分担一点是一点。” 苏瑜默默握了握周老太太的手,润冷的玉眸里看不出情绪,只淡淡道:“我今夜就歇在景晖院,等着外祖母醒过来。” “哎。”章嬷嬷自是很乐意苏瑜留下,如今她的身份贵重,能压人。 离开瞳晖院,苏瑜站在铺满石子的小径上,身上沐浴着夕阳的光泽,抬手挡了挡耀眼的阳光,“雪娇,你说日子本该是怎么过的?谁家都与孙家或是与我一般都不清净么?”这话问雪娇,也是问她自己。 雪娇想了想,应道:“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不过大都关起门来不让旁人知晓罢了,就像这次二太太一样,出了事,就把大门关起来,只进不出。就算街坊四邻猜疑,届时风头一过,在胡乱编排个借口搪塞过去,谁又真会去在意呢。” 回头笑望着雪娇,“你倒活得通透。” “奴婢倒觉得是王妃思念王爷了。”但凡有王爷在身边支撑着,王妃哪里用得着这么辛苦? 玉晖院里愁云惨雾,苏瑜一进院门,就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息,使役们脸上谨慎小心,像是院子里飞进飞出的蜜蜂蝴蝶都能叫他们如临大敌一般。 素菊挺着个即将生产的大肚子从梁氏屋里出来,见着苏瑜福了福,“贱妾见过王妃娘娘。” “大舅母呢?”苏瑜示意雪娇将她扶起。 素菊说,“贱妾刚侍候太太吃下一盏茶,这会子太太正闭目养神。” 素菊刚说完,就见梁氏突然出现在门口,然后忙忙迎出来,“我迷迷糊糊听见像你的声音,还真是你来了。” “大舅母。”苏瑜唤了一声,梁氏清瘦了好些,眼角的皱纹令她似老了十岁。 梁氏听得这一声大舅母,眼中含泪,“好孩子,你这会子来家,肯定是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走,去看看你姐姐,替舅母好好劝劝她。” 看梁氏这副状态,孙妤不知得有多严重,“妤姐姐很不好么?” “发生了那蓄牲来抢孩子后,你姐姐就一直抱着孩子不撒手,欢姐儿虽是个孩子,但也砸手呢,我担心你姐姐的手臂这会儿怕是都酸麻得没有知觉了。”说起关志勇,梁氏就恨得心口痛。 “舅母别着急,咱们去看看。” 秋芽没在孙妤屋里了,换了个脸生的女使侍候着。 孙妤坐在床沿上,怀里的欢姐儿睡熟了,她低头看着欢姐儿,眼中满是怜子之爱。 苏瑜没立即出声喊她,而是轻轻地走过去才喊,“妤姐姐,我来看你了。” 孙妤乍一听到苏瑜的声音,想到她鼓励自己救了自己一条命,如今活是活下来了,却仍叫那个蓄牲折磨,孙妤本已哭干的眼眶又涌出泪水来,“阿妤,这回,我是真的活不成了。” “傻孩子,你说这话,不是在剜我的心么?”梁氏捂着嘴哭道。 苏瑜坐到孙妤面前,看着孙妤泛白的指尖,她的手臂已经因为长时间抱着欢姐儿而血脉不通,再这样下去,这条手臂废了都有可能。她温柔的笑道:“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到欢姐儿了,妤姐姐,能给我抱抱欢姐儿吗?” 第378章 周老太太醒了 孙妤很犹豫,她看看苏瑜,又惊恐的看向门口,像是怕她一松人,就有人从门口冲进来跟她抢孩子似的。可面前的人是苏瑜啊,她信她,将欢姐儿递了过去。 苏瑜抱住欢姐儿,孙妤的手臂就那样失重的搭落下去。梁氏见状,赶忙上前又是捏又是揉,又吩咐女使去将她屋里舒筋活血的药酒拿来。 “姐姐你看,欢姐儿生得多白净?像姐姐呢。”苏瑜抬头看了一眼孙妤,又低下头看欢姐儿。 “欢姐儿命苦,摊上我这么个没用的阿娘,又摊上那么个混账的阿爹。”孙妤声音哽咽,泣不成声,“你来了,这院子里发生的事也该都知道了,秋芽虽说不是自幼跟着我的,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家中为难卖进府里来,出了这样的腌臜事,让我怎么跟她老子娘交待?” “她老子娘知道了吗?”孙妤既然提到这茬,肯定有个缘故。 果然,孙妤道:“秋芽有个哥哥在京城做木匠,秋芽跳井后我怕她活不下来,第一时间通知了她的哥哥,她哥哥以为秋芽死了,又知道了她寻短的原因,闹着叫我们赔银子。后来知道秋芽还没死,又说她被人这样欺负过,身子定然不干净了,让那蓄牲拿三百两银银子做彩礼,聘秋芽为妾。” 出了这样的事,秋芽活着就是对父家的耻辱,她哥哥这样的说词倒也不算过分。“秋芽呢?答应吗?” 孙妤抹了抹泪,“秋芽自醒过来不吃不喝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我怕她这是要活活饿死自己呢。” 女使拿来药酒,梁氏拧开倒了些在掌心为孙妤揉搓着。“那就是个脚上绑大锣的祸害,锣响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 “事已至此,可有想到应对的法子?” 梁氏边揉边道:“那蓄牲是想攀结孙家,咱们许了好处,不论是和离也好,被休也罢我们都认了,但他就是不松口。还妄想着带妤姐儿和欢姐儿中秋一起回湖州去团圆,最可恨的是说他哪里都是住得惯的,妤姐儿母女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这不是耍无赖么?怪不得那一世的孙妤短命。当初大舅舅和大舅母怎么就给孙妤找了这么一门倒霉亲事?然现在追究这些也无济于事。 “老太太还昏迷不醒,这事儿要在湖州发生我就直接与关家撕破脸皮子,可这是在京城,雍哥儿刚跟关大学士家结了亲,这么风光的人户可不能因为咱们这一院子毁了亲事啊!所以还得等老太太醒过来拿个主意,实在不行,我就跟着妤姐儿回湖州,届时离得远了,没有顾虑,我就放开手脚跟关家拼命。” “阿娘……。”孙妤弱弱的喊了一声。 梁氏这法子虽然可行,但只要关志勇不休不和离,孙妤就永远逃脱不了被关家束缚的命运。 “不怕,有阿娘在。” …… 在玉晖院和梁氏母女说了好一会儿话,苏瑜起身离开。 晚膳是在霞晖院用的,又与余氏母女说了一会儿话。今日事太多,苏瑜有些乏了,就想早些回景晖院休息。可才出霞晖院,秀娟跑来兴冲冲的言道:“老太太醒了。” “祖母醒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我阿娘。”送苏瑜出来的孙娴听见,立即就要转身。 秀娟连忙叫住她,“娴姑娘,老太太说只想见王妃。” 孙娴停下了脚步,苏瑜则道:“妤姐姐,你们明日去请安吧,我先到外祖母那里去看看。” “那好吧,夜里暗,秀娟,灯笼打亮点。” 此时瞳晖院里,章嬷嬷见周老太太醒过来,先是将苏瑜请来的范大夫好一通夸,然后又斟酌着把孙玉溶与余氏在花园里打了一架的事说了,末了还道:“……再要是找不见婉姐儿,我怕溶姑娘要疯魔了。” 周老太太靠在软枕上,止不住的叹气,“儿女债,不还清我就死不成。孙家商号都有暗中查找,偏生就没婉丫头的任何消息,老章啊,我都担心那丫头从小娇生惯养的,独自一个人在外头,真的能活得下去么?” 周老太太所担心的也正是章嬷嬷所担心的,“所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也是,将瑜丫头喊来做什么,她奉命操持宫里的中秋宫宴,她可是个连家宴都没操持过的人,操持宫宴那么大的事还不是两眼一抓瞎?要学要透的地方多着呢,你将人喊过来,不是耽误她的事情么?”周老太太嘴里虽然满是抱怨,但能见着苏瑜,她还是很高兴的。 章嬷嬷知道周老太太的脾气,并不是真的怪她,她也倚老卖老起来,“事实证明老奴把瑜姑娘请回来是对的,不然老太太你这会子能醒?” “我就不想醒呢,一下子睡死过去,一了百了,省得睁开眼就是祸事,没半点顺心的。” “外祖母这话可是要伤阿瑜的心了。”苏瑜撩帘进来,边走边笑道:“外祖母可是答应过阿瑜,将来要随阿瑜去游山玩水,再寻一处僻静处看日出月升,您要真睡死过去了,让我一个人看多没意思?” 周老太太伸出手,满眼的慈爱,“就你有孝心,只是如今你已成家,那种风花雪月的事哪里能轮到我这个老婆子?” 拉着周老太太的手坐到床沿上,苏瑜仔细的看着周老太太,“外祖母,瞧您都瘦了好大一圈,赶明儿让章嬷嬷多炖些补品多吃些,把失去的富态都养回来。” “哈哈哈……。” 听见周老太太笑,章嬷嬷就感慨,也只有瑜姑娘有本事让老主子这样开怀大笑。“好了,好了,总算在老太太脸上看到笑容了。” “还有桩事外祖母知道了会更高兴。”苏瑜神神秘秘的笑道。 周老太太轻拍她的手背,“还给我卖关子,快说什么好事?” 苏瑜便倾身附在周老太太耳边细语一番。 周老太太听到最后,欣喜若狂,“真的,这是真的?” 苏瑜很笃定的点点头,“已经确认过了,是真的。”孙府最近糟心事多,苏瑜担心周老太太就算醒过来,心里也会因为这些庶务忧思成疾,累聚于心。告诉她自己有身孕之事,是想让她挂念着自己和腹中骨肉,好歹心情能开怀些。 “老太太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章嬷嬷见老主子的脸上一扫先前阴霾之色,忍不住好奇的问。 “阿瑜怀了身孕了。”周老太太出声,字字透着欢喜。 章嬷嬷一听,先是愣了一下,尔后也跟周老太太一样高兴,“天爷啊,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老太太,您就要当外曾祖母了。” “可不是……。”周老太太内心激动不已,脸色突然一凝,“瞧我,险些让这好消息冲昏了头,瑜姐儿,今儿夜了不提,明儿一早你就回王爷去养着,千万不能因为府里这些糟心事冲撞了你。” 苏瑜知道周老太太心疼她,真心为她担忧,“外祖母放心,我好着呢,只是有些嗜睡罢了。而且我已有了主意,真正的帮妤姐姐母女脱身。” 周老太太一直都知道苏瑜是个有主意的,只是连她都还没有想好对策,她也只是今日才知道事情首尾,这么快就有主意了?和章嬷嬷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问,“什么主意?” 第379章 恶梦 晚膳时,关志勇饮了半斤酒,晕晕糊糊倒头就睡,梦里尽是秋芽光,滑,白,嫩的身,躯,以及她因为恐惧发出一哽咽之声,愈想愈刺激他的神智,紧紧抱着被子,腰杆笔直一下一下上挺。 有根小拇指粗的竹管捅破窗纸,从竹管里吹出一阵烟雾被关志勇吸进鼻里。他的梦境突然一转,看到秋芽从井里打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她脸色跟死人一样惨白,肩颈窝里是他留下的暖昧痕迹。那双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却只见白仁不见黑瞳。 关志勇吓了大跳,他的酒意也被吓醒了,可他就是动不了也喊不出声,只能看着梦境里的秋芽从井边站起来,睁着没有黑瞳的眼摇摇晃晃朝他走来。 关志勇吓得大口喘气,似梦话,似呓语,“你……你别过来,你过别来。” 突然,一道如同井水般阴冷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我已经死了,也见过了阎王,我向阎王告状是你害死的我,阎王怜我冤死,特意为你准备了一架油锅,等过两日你被斩首后魂归地府时好炸煎为我偿命。” 关志勇一听,瞬间浑身又冷又麻,就像掉进万年冰窟窿般恐惧。他极力想说话,就是出不了声,身体也想动想逃,偏偏又无法动弹。意识里突然一片黑暗,厢房跟着死一般的寂静。 床边立着雪娇,很是嫌弃的言道:“这么不惊吓,没出息还敢干那令人发指的事。” 蝶依笑道:“听听你刚才那阴测测的声音,这深更半夜的,他又做下亏心事,能不被吓死已经算好了。行了,咱们赶紧回景晖院交差吧,别让王妃等久了。” 次日,关志勇在浑浑噩噩中醒过来,发软的双臂撑起半摊的身子,望着不远处桌上的茶壶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掀被下床,直接抱起壶中冷茶直接灌进喉咙。等渴意得到缓解,忽然听到外头有两个小厮在说话。 “死得可真惨,听说额头直接撞在桌角上,硬是被撞出好大个血洞呢。” 听到‘死’字,关志勇胆怯的咽了口咽水,尖起耳朵听下文。 “玉晖院的嬷嬷说,大太太愁得头发掉了好些。” “那秋芽跟了妤姑娘那么些年,处得跟亲姐妹似的,被自己的夫君羞辱,投井没死成,想不开又撞了桌角,那桌案是楠木的,结实着呢,人脑袋往上撞可不就要破个洞?” “昨夜老太太也醒了,没想到后半夜秋芽还是寻了短。” “大太太要报官,老太太给按下来了,说是等关家姑爷醒来去回话,还不知道要怎么着呢。” “还能怎么着?秋芽再体面也只是个女使,关家姑爷赔些银子这事儿也就结了。” “我告诉你啊,听说秋芽撞桌角之后,咱们府里突然起了一层白雾,还有值夜的人听见铁链上锁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黑白无常爷前来锁魂。” “这些神鬼之事还是不要拿来说了,小心造了口业,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煎炸。” “哐当……。”关志勇手里的茶壶掉在地上碎裂成片。 “咱们进去看看,关家姑爷醒了……。” 门外两个使役一进来,就见关志勇苍白着脸色怔怔的看着他们,像是被什么吓着了,浑身正瑟瑟发抖。 一个使役打了个千儿,“关家姑爷,您这酒醉得可真够久的,我们老太太昨儿夜里醒了,有要事寻你,差小的们来请。” 关志勇想到昨夜那个令他恐惧的梦境,咽了咽口水,故作镇静言道:“爷还没用早膳呢,去把早膳拿来,爷用了再去。” 那使役说,“关家姑爷,这老太太是我们府里的大长辈,就是我们雍大爷知道老太太喊他,也是不敢耽搁的,您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了,这就更衣前往瞳晖院吧。” 不听话就是忤逆长辈,关志勇有心不去,也害怕自己造的孽会被周老太太告到官府去坐罪。穿戴整齐后随两个小厮出了门,快到瞳晖院时状似无意的弱弱问了一句,“这府里这样清静,可是出了什么事?” 走在前头的两个小厮互望一眼,右边的小厮应道:“玉晖院的秋芽姑娘昨夜寻了短,出了人民,满府的人都战战兢兢。” 昨夜那不是梦,是真的,秋芽已经死了,也去阎王殿告过状了,还说他过两日就会被斩首,然后下地府去被油锅煎炸。天啊!关志勇腿脚开始打哆嗦,满头的冷汗顺着颈子染湿衣襟。 到了瞳晖院门口,秀娟来引关志勇进去。 此时厅上首位坐着周老太太,她脸色不霁,一副被打击过后的疲态。左下首坐着像要将他生吞活咽的梁氏,孙妤将欢姐儿抱在怀里坐在第二把圈椅上,目光嫌弃的瞪着他。只有不黯世事的欢姐儿,玩着手里的铜铃当,天真的笑着。 见着欢姐儿,关志勇很是高兴,更是没想到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孙妤会主动将欢姐儿展示在他面前。秋芽那贱丫头昨夜死了,今早他就被叫来瞳晖院说话,孙妤又抱着欢姐儿出现,关志勇一时间脑依里一团浆糊,弄不懂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孙女婿给祖母请安,祖母您万安。” 周老太太鄙夷的别守头去,“别,孙姑爷这一礼我老婆子可受不起。” “孙女婿是小辈,您是老祖宗,怎么您都受得起。” 周老太太没答话,关志勇也不在乎,径直又站到梁氏面前,笑得虚伪,“岳母大人在上,受小婿一礼。” 梁氏也别过脸去,连话都懒得与他说。 关志勇见状,竟对孙妤挤眉弄眼,“阿妤,好歹帮我在岳母大人面前求求情不是。” “你省省吧,谁稀得你这些礼?”孙妤恶心的看着关志勇,“秋芽昨夜撞桌角死了,现在整个孙府都知道了,你肯定也是知情的,因为你做出的肮脏事,无故害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关志勇,这条命你准备怎么打算?” “一个丫头片子,要是活着,我纳了她便是,这要是死了,随便多给点儿银子厚葬,料想他老子娘也不会有意见,阿妤,你说是吧,回头我再给你寻摸两个更体贴伶俐的女使。” 关志勇自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真诚,因为先前他可是听说秋芽那贱丫头出事,岳母要报官,是老太太按下她不叫发作。所以,这些话也算是说给老太太听,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婿不会亏待她的宝贝孙女。 且现在有个重要的事,梦里秋芽说她见过阎王了,阎王要取他性命给他报仇,这京城可是不能再待了。伸手想逗逗坐在孙妤膝上的欢姐儿,关志勇再一次劝道:“阿妤,跟为夫回湖州吧,眼看中秋时日越来越近,咱们这个时候起程正巧赶上中秋团圆,我阿娘还在家盼着她的宝贝孙女儿回去呢。” 孙妤拍开他伸来的手,冷漠的盯着他,“你现在害了条人命,想一走了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关志勇,今日借着祖母的地儿,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我要跟你分开,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和离也好,被休也罢,甚至是你开条件,我都受得住。” 关志勇悄悄睨了一眼上头的周老太太,她依然一副恹恹的样子,对孙妤的话置若罔闻,“阿妤,我知道在秋芽的事情上是我不好,但你也不能全怪我啊,咱俩都别居这么长时间了,好不容易在一处了,你还不准我进你的房,我这不是憋不住了才找上秋芽的嘛。” 第380章 解脱 “住口……。”梁氏听不下去这等污言秽语,“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明明就是个黑心肚烂肚肠的蓄牲,如今还想攀扯上我的妤姐儿,你根本就不是人。我今儿把话放在这儿,给你两条路走,其一,要么和离,要么休妻,我给你准备回湖州的盘缠赶紧给我滚出京城去;其二,我现在就去将秋芽的哥哥叫来,抬上秋芽的尸首叫上府里一干人证到京兆府衙门,告你个奸杀之罪。拼了我府里的名声不要了,也要为秋芽讨个公道,叫你下地府去给人谢罪。就这两条路,你现在立即选。” 关志勇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下地府’三个字,除了这个,和离或是休妻都算是轻的,而且他一走了之也不用对秋芽负什么责任,省事呢。傻子也知道怎么选不是? “既然如此,小婿好像是没得选择了,可岳母大人,小婿有个条件。” “说。”梁氏特不想跟关志勇废话,恨不能一脚就将人踢出府去。 “我可以和阿妤和离,但我要带欢姐儿回湖州。” “不行,此事没得商量。”孙妤紧紧的抱着欢姐儿,梁氏直接跳起来拒绝,“文房四宝业与你准备齐全,你现在就写好和离书,签字盖印,收拾好你自己的东西拿上盘缠滚出京城,永远不要出现在阿妤和欢姐儿面前。不然,我现在就出去张罗,咱们京兆府公堂上见。” 梁氏不容商议的态度叫关志勇很是为难,本来他此次到京城,主要目的就是冲着欢姐儿,能缠着孙妤留在京城最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带着欢姐儿回湖州去。现如今只能自己回去,与自己的预期不服,关志勇不想答应。 见关志勇犹豫,梁氏也不给他太多考虑的机会,迈步就往门口去朝外喊,“来人啊,秀娟,你赶紧去将秋芽的哥哥请来,一起带着秋芽的尸首往京兆府衙门去……。” “别别别……。”一进京兆府衙门,他逼死人命的事还不得以命相偿?那就要真的应了那梦,下地府去被油祸煎炸了。关志勇连忙招呼住梁氏,又忙忙跪到周老太太面前去,“老祖母,求您体恤孙女婿的境况,这要是不能将欢姐儿给带回湖州去,我们老关家可就要真正的绝子绝孙了,所以我是不能没有欢姐儿的。可您看看阿妤,她的身子已然大好,再行婚嫁也是可以有孩子的,何况跟我争一个欢姐儿呢。” 周老太太紧紧握着椅子把手,真是恨不能上前撕烂他这张嘴。妤姐儿什么状况关志勇不知情,不代表她不知情,这话落在妤姐儿身上得多戳心啊?“关家大爷,我家妤姐儿什么性子我了解,在你身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怎么可能还会有婚嫁的心思?她这辈子才是只有欢姐儿一个依托。你却不同,关家在湖州也算是望族,叔伯兄弟都不在少数,随便过继一个不都是你们关家的子孙根?何必非得跟我们妤姐儿争?” 说到这里,关志勇就是有苦说不出了。之前他的平妻就提过个方案,可是他阿爹阿娘与一众族亲关系不睦,担心过继过来的子弟觊觎他家的财产,换句话说,身上没流着阿爹阿娘的血脉,他们就是不放心。 “老祖宗哎,我保证欢姐儿随我回湖州后待她如珠如宝,您就成全我吧。” 关志勇磕起响头,周老太太收了声,梁氏越发逼得紧,不给关志勇喘息的机会,“秀娟,快去请秋芽的哥哥,咱们现在就出门去。” “等等,等等。”关志勇深吸两口气,心下再三权衡,能将欢姐儿带回湖州最好,但带不回去他也没法子不是?他还年轻呢,他还也想活命呢,料想欢姐儿也不会愿意她的亲阿娘还没活到三十岁就从这世上消失吧。 “岳母大人请慢,小婿答应便是。” 听着关志勇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不经松了口气,孙妤更是提前流出解脱的泪水。 章嬷嬷捧出文房四宝与印泥,关志勇亲自写下和离书,最后极不甘愿的按下手印。 孙妤将欢姐儿放到梁氏怀里,自己迅速签下名字,并印上指印。 关志勇焉茄儿一般望着孙妤,“不惜以败坏孙家名声为要胁,咱两个好歹夫妻一场,你真如此狠心?” 说起来她与关志勇也曾恩爱过的,那时刚成婚时,偏偏恩爱的日子短得转瞬即逝,在她产下欢姐儿这个姑娘,他不停被婆婆催着催生儿子,更不顾她的身子强行与她欢好时,曾经的恩爱便全都付诸东流了。 “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们母女面前,等到欢姐儿长大成人,我会告诉她有你这么个阿爹。”这是她最大容度的底线。 关志勇气势洋溢而来,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 等到这厅中彻底没了关志勇的气息,孙妤拿着和离书,失声痛苦。 梁氏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宽慰,苏瑜从内室里走出来。 “这往后都是好日子了,妤姐姐就当把埋在心里所有的晦气和不如意都发泄出来吧。” 听着苏瑜这话,孙妤的哭音渐渐小了,她伸手握着苏瑜的手,“阿瑜,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可不是,阿瑜,幸好有你出个主意,否则这祸害定然是不会轻易送走的。”梁氏同样感激。昨夜苏瑜身边的雪娇姑娘到玉晖院找到她,告诉她有个可以逼走关志勇的法子。先通府传言秋芽撞桌角寻短丢命,她们再用些手段迷晕关志勇装神弄鬼,弄得他心神生惧,因着秋芽有过一次寻短的经历,想不过再次寻死也不在情在理。关志勇做贼心虚,定然亏心不加细查,可趁着这个空子让她步步紧逼,没想到真的达到目的。 周老太太也言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不说两家话。如今送走了这瘟神,只秋芽这丫头可如何是好?” 梁氏默了默,“终究是我们孙家对不起她,想必这孙家她也呆不下去了。” “你想给她另外寻个去处?”周老太太问。 “发生在秋芽身上的事这门外的人不知道,门里的人却是都知情的,要想余生自在,那去处肯定得是个没人认识她,知道她曾经过往的地方。”梁氏想了想,觉得这样才是对秋芽最好。 “阿娘将身契还给秋芽吧,再补偿给她一些银子,往后她要去哪里都是她的生活,咱们不干涉,她也没必要告诉我们知道。”孙妤虽然很舍不得秋芽这个贴心的女使,但阿娘的话没错,这样安排才是对她最好的。 “阿娘,您的意思呢。”梁氏征询周老太太的意思。 周老太太叹道:“秋芽只是个女使,先前你与关家的没和离,他就是主子,主子怎么对待奴才都有权力,秋芽就算告到京兆衙门也没理,这个亏只能自己咽。就这样定了吧,去将秋芽的哥哥叫来,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再跟秋芽提提,相信她也不愿意后半生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 秋芽的事就这么定了。 苏瑜留在瞳晖院用的午膳,周老太太知道她怀了身孕,席间嘴巴就没停过,一会儿念叨该将袁嬷嬷带来,虽是上了岁数,但记性还不错。一会儿又念叨她不该瞒着她,叫她将中秋宫宴的差使交托出去,别累着身子。 周老太太念了整整一中午,苏瑜守着她睡了午觉,坐上回王府的马车时,耳边还在不停响着周老太太的话,真是魔怔了。 好在孙妤的事总算是解决了,外祖母了了一桩心事,她也高兴。 突然有人拍车身,蝶依警惕的撩帘望出去,是岳云眉的女使花汀,蝶依松了口气,“你怎的不出声,吓我一跳。” 第381章 贺余与薛世达 花汀笑道:“我想喊来着,可我总不能追着马车喊王妃娘娘吧。” 听到是花汀的声音,苏瑜也探过头来,“花汀,是你。” 花汀朝苏瑜曲膝福了福,“王妃娘娘,正是奴婢。我家姑娘在芙蓉楼里用茶点,凭窗看到王妃马车,特叫奴婢前来相请,说若是无事就上去坐坐。” “好,我跟你去。” 马车停在芙蓉楼前,苏瑜借着蝶依伸来的手下车,花汀是张娃娃脸,看着很是乖巧的立在门口,“我们姑娘在三楼靠窗的雅间,王妃请随奴婢来。” 这个地方离集芳馆不远,苏瑜让蝶依先到集芳馆去整理上个月的账册,一会儿她与岳云眉用完茶点再去集芳馆寻她。 芙蓉楼的招牌菜是芙蓉鸭,招牌点心是芙蓉糕。这个时间午膳是没人用了,但用茶点的客人还是不少,楼下主堂里坐了约莫有十几桌。 站在楼梯边上,有随从扶着几个醉酒的男客摇摇晃晃往下走。苏瑜提着帕子捂住鼻口往上走,来到三楼苏瑜随意问着,“你家姑娘很闲么?这么好雅兴出来吃茶点?” 花汀悄悄告诉苏瑜,“实不相瞒,我家姑娘近些时日心情不好,总在屋里呆不住,几乎天天往外跑,府里谁也管不了。” 岳云眉的性子是洒脱,但洒脱过头就是有问题。 “喏,昨天听说芙蓉楼新出了一款叫‘嫦娥酥’的点心,今日午膳都没怎么用,特意留着肚子来品尝。” 这话苏瑜听着想笑,的确很符合岳云眉的处事风格。 花汀领着苏瑜朝前头走,一边回头应苏瑜的话,“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说呢,我们府里的二奶奶有……啊……。” 转角处,有棵人高的盆植,花汀顾着与苏瑜说话没注意到来路,就这样与人撞在一起。 “你出门没带眼睛是不是?横冲直撞的像话吗?” 花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顿凶骂。花汀吓得连连鞠躬道歉,她捂着臂膀,显然也被对方撞得很痛。“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 从那盆人高的绿植身后站出来三个人,其中两个苏瑜还都认识,只是他们不认得她而已。“道歉有什么用?给我们公子爷磕头谢罪。”说话的是苏瑜不认识的,看那副打扮,应该是个随从。 花汀为难了,她好歹是宁威将军府的奴婢,出门在外代表的都是宁威将军府的颜面,给人道歉可以,下跪是万万不能的。 雪娇看不过去,上前一把将花汀拦在身后,“她又不是故意的,两位公子何必难为她呢。” 今日苏瑜没带面纱,苏瑜站在那里,面容温婉柔美,气质恬静文雅,一袭淡紫色绣小姜花儿对襟裙子,云鬓里插着一只琉璃水晶流疏钗,目光清润如冷月照水,盈柔得能勾魂慑魄,只一眼望进去,仿佛就永远出不来似的。 贺余和与沈重霖的妹夫小衙内薛世达都看得发呆。 “唉唉,往哪儿看呢。”雪娇厌恶这两人的目光一直在王妃身上流连,拉着花汀侧退一步拦在苏瑜前面。 贺余好久没见到如此清新脱俗的美人儿了,脸上立即挂上倾慕轻挑的表情,“失礼失礼,都是在下管教不严,才会口出恶言冲撞了姑娘。” “又不是我撞的你,你要抱歉也找错了对象。”苏瑜眼神薄凉,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寒意。她仔细打量了贺余一番,上次因为孙妨他挨了狠狠一记打,好像也没过去多久,这么快就忘了。 贺余也侧身移了半步,让他能看清整个美人儿。“在下永宁伯府贺余,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放肆。”听着这轻挑的口吻,雪娇怒道:“我们主子的名讳也是你配知道的?识相快滚,不然就算你是永宁伯府的人也没好果子吃。” 薛世达趁贺余与苏瑜对话时也在打量她,暗叹京城的水就是养人啊,能养出这样的美人胚子让他瞧见,真是不枉此行。只是贺余在他前面,他也深知自己比不上贺余的地位,就算有非分之想也不敢抢在贺余前头。如今,他更应该支持贺余达到目的,方能稳稳的抱住这棵大树。 “这位小娘子好大的口气,在京城谁不知道我们贺公子的名头?我知你打什么主意,故意装腔作势以为就能避开我们贺公子,疏不知能被我们贺公子看入眼,是多大的福气。” 苏瑜一时没想通薛世达这货怎么会与贺余之流站在一起,又思及这人低劣的品性,想通倒也不难。“你一句一个我们贺公子,你是谁,他的跟屁虫还是听话的狗?” 那一世,薛世达曾闯下个弥天大祸。仗着沈重霖官拜中枢,他老子薛禀良也得荫护成为京官,便行事狂妄不思收敛,一次狎妓,将黄国公府的庶子打死。沈重霖气急败坏狠狠抽了他十几鞭子也未能得到黄国公贵妾的原谅。后来沈重霖不知从哪里打听出这个贵妾与黄国公夫人张氏只是表面和谐,便叫她在张氏身上下功夫,势必让那贵妾消气撤掉在京兆府衙的诉讼。 黄国公夫人张氏,在京城官眷中出了名的刁钻难惹,苏瑜受了好多心思才与她做了个点头之交。可想而知求到她跟前去,她得付出多大的代价。那时她虽已有些醒悟,在沈重霖心里她的位置很少,可她操持了大半辈子的沈家,一旦离开,她无处可去。 最后,她给张氏送了两件极为珍贵的雪貂氅,一架赤血珊瑚屏风,还搭进去一间胭脂铺,昌胜街两间旺铺,才将此事摆平。事后,沈重霖连个赞赏的眼神都没给她,仿佛为他分忧,是她理所当然的事。 贵妾撤诉后,薛世达与沈菡回下河县老家躲了半年,半年后又回来继续作妖。 旁的还好说,就是那一架赤血珊瑚屏风,是她准备拿来给桐姐儿作嫁妆的,也不知怎的被张氏知道,凭白的讹了去,她心里呕了好一阵子。 听见苏瑜这样形容他,薛世达心里很不高兴,可碍于贺余的情面他不好发作,只能继续笑道:“姑娘可真会开玩笑,在下与贺兄情同手足。”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贺公子什么身份?哪里能看得上小小的梁州?” 薛世达脸色一僵,笑容干干的嵌在脸皮上,他十分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子,可她怎会知道自己来自梁州?还说贺余看不上小小的梁州,这不是在说自己上赶着巴结贺余么? 贺余回头目光不善的瞟了一眼薛世达,“薛兄,你识得这位姑娘么?” “贺兄,我不认识她。”薛世达回答得十分肯定,同时脸上也满是疑惑。 贺余再次看向苏瑜,只见她脸上表情淡淡,惟有那双清澈的眼睛温润发亮,像是夜间湖面映落的星光。 “姑娘认识薛兄?” 苏瑜没应话,只淡淡扫了一眼贺余便提步准备离去。 贺余不知死活的挡在苏瑜面前,拱手道:“姑娘,这芙蓉楼里新出了款点心叫嫦娥酥,请姑娘赏个脸,在下想请姑娘品尝一二。” 薛世达收了声不敢再说话,且猜不清她是如何知道自己来自梁州,饶是再被她怼一次丢尽脸面,往后在贺余面前他就没脸出现了。 花汀悄悄退了两步去找自己姑娘,雪娇发现了出声。 转角处,迎面走来一男子,青衫直裰,眉眼凌厉,腰背挺得笔直如松,一副正人君子的作派。苏瑜见着他,脚上步履一顿,脸色也立即蕴开一层漠然。 竟在这里遇到了——沈重霖。 第382章 怼沈重霖 有晶莹的日光趁隙而入,沈重霖见着苏瑜也有些意外。方才他听到贺余那句强人所难的话,没想到对方竟是苏瑜,他可真是不长眼得很。 “贺公子,她可不是你能请得起的。” 沈重霖冷漠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的讥讽,贺余‘哦’了一声后,看苏瑜的视线愈加轻浮,“莫非姑娘很贵?” 这话一出,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雪娇毫不客气的抬手煽过去一巴掌,不遗余力打在贺余脸上,他身边的薛世达吓傻了,连带着沈重霖稳重的表情都有一丝龟裂。 “啪……。”雪娇微微扬起头,危险的盯着贺余,“贺公子,你的话越来越放肆了,我替我家主子教训你,是给你脸面,也给你长个记性,别听什么混账半句挑唆,就壮了胆子什么人都敢开罪。” 贺余挨了一巴掌,顿时怒上心头,狠狠的瞪着雪娇,“有本事报上名来,小爷到要看看什么人我得罪不起。” 说着,贺余就要冲上去,沈重霖一把将人拽住,不咸不淡的言道:“王府的奴才也这么没规矩,看来是你调教得不好。” “我调教得好不好和你有什么相干?”苏瑜同样冷冷的瞥着他,“看来沈大人近来很闲嘛,还有心情来芙蓉楼品茶点,要是让内狱里的姜老夫人知道你过得如何逍遥,不顾她的死活,你说她会在内狱里闹得什么样儿呢?” “你……。”肖相已经跟他保证过,绝不会让阿娘死在内狱,但千防万防也抵不住她自己作妖呢,“我算是重新认识你了,竟不知原来那个看似温婉贤淑的女子,内里竟是如此的刻薄狠毒。” “在长公主府你是怎么与苏玫编排我的?善妒不孝?毫无容人之量,既然你给我下了个定义,我要是不跳进这个坑里,岂不是浪费你编排我一顿的苦心?”苏瑜目光清冷的看着沈重霖,逼人气势却不逊于他,甚至更胜一筹。 此时,薛世达和贺余就算再傻也清楚面前女子的身份了。 薛世达往沈重霖身边挪了挪,他来京城还没站稳脚跟呢,可不想与摄政王府对抗上。 至于贺余,更是被吓得脸色僵白,连被雪娇煽打的脸的痛感都感觉不到了。 在口水账上赢她,沈重霖自认不是好汉。既然碰见,自然要问问他最关注的事,“你打算将我阿娘关在内狱多久?” 苏瑜扯起一抹恍若烂漫春花的笑,“看心情。” “王爷现在不在京城,你这样到处树敌对你有什么好处?”沈重霖紧了紧袖中拳头,他希望王爷死在战场上,永远别回来,更希望眼前这个令他厌恶到吐的人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沈大人官大了,连脸也跟着肿了,我有到处树敌吗?且你配当我敌人吗?”苏瑜一舒积压在胸口多年的郁气,同样用厌恶到极致的眼神看着他,“沈重霖,不要自恃过高,你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你是继续为了前程玩儿弄手段也好,还是为了前程抛妻不孝也罢,我都会好好的睁大眼睛看着。”看着没有我的扶持,你什么都不是。 一定是摄政王在背后为她撑腰,所以她才有这样的嚣张态度,沈重霖对自己这个认知深信不疑,就是不愿承认苏瑜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挣扎的蝼蚁。她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漫不经心的轻视,像有一双手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咽喉。 “阿瑜,阿瑜……谁在欺负你。”岳云眉的声音从一侧走廊涌过来,紧接着一袭鹅黄色的裙摆像急风吹皱的湖面般接踵而至。 岳云眉一站定,先是看到永宁伯府的贺余,以及与苏瑜有曾经关司的沈重霖,别一个她不认识就直接无视。 “贺余,你好大胆子,坏水儿打到阿瑜身上了,你有几条小命敢这样挥霍的?”岳云眉说完,又踢过去一脚。 宁威将军府的四姑娘,美则美矣,就是脾气不好,再加上她的身份地位,贺余更不敢惹。何况有一次他在某个贵府的席面上调戏了她的一个手帕交,正巧被她撞见,好家伙,可不得了,她愣是追着他打了好几圈,多少人招呼她才歇了手。 “四姑娘,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只是好心想请这位……王妃娘娘用点心而已。” 岳云眉才不信他这违心的话,“赶紧给我滚,不然我一会儿就到府上去找你阿爹,把你这点儿花花肠子都抖落出去,看他怎么收拾你。” 贺余直接皮子一紧,自煽一记耳光,“我走,我走,四姑娘消消气,就当没看见我。” 贺余灰溜溜的撤了,下楼时差点从楼上摔下去。 不同与看贺余的目光,岳云眉是知道苏瑜与沈重霖那点官司的,她抄起手挑衅的看过去,“沈大人,见着王妃娘娘你还没磕头请安呢,你饱读诗书,又是朝廷重臣,不会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论规矩理当如此,但让他沈重霖给苏瑜下跪请安,说实话,他做不到。 “你这么盯着我们做什么?管好你家里那个婆娘,别有事没事就来找我们阿瑜晦气,不然我就当成是你纵容的。阿瑜现在身份尊贵,是你高攀不起的对象,你要是见不得她好,往后见着她就绕着走,别没头没脑的冒犯冲撞,不然就像你那不知轻重的阿娘一样,现在还在内狱里蹲着呢,她什么时候能出来,全得看王妃娘娘的态度,你明白吗?” 这个岳四姑娘,句句话都往他心里戳刀子。 沈重霖的目光徒然冷得像冰儿茬子,落在岳云眉身上似要将她冻死。 苏瑜扯过岳云眉拦在身后,冷冽的目光直视着沈重霖,“你不用这么看着她,她没有半个字说错,沈重霖,我要是你就赶紧想想怎么想想救你阿娘出内狱吧,虽然有人帮你保她性命,但不代表真的能保住。” 沈重霖的拳头握得‘咯咯咯’直响,最后冷哼一声,带着薛世达拂袖而去。 岳云眉转身过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呸,早知道会让你碰到沈重霖这个伪君子,我就不让花汀去叫你了。” 苏瑜拉着岳云眉的手,感激中带着担忧,“阿眉,我很感激一旦有事时你会护着我,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次次都这么冲动,就像贺余之流得罪不起我,你也有得罪不起的,明白吗?” “不怕。”岳云眉没心没肺的一挥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走,咱们用点心去。” 苏瑜没想到会碰到沈重霖,以沈重霖如今的处境不会凭白的出现在这儿,进到雅间,苏瑜让花汀去集芳馆将蝶依叫来,她想知道沈重霖来芙蓉楼做什么?见了什么人? 嫦娥酥不仅造形好看,味道也是极好,不怪这么多人慕名而来。因为孕初期的关系,苏瑜午膳用得不多,这会子正巧饿了,她连着吃了好几块嫦娥酥。 岳云眉吃了口茶,嘴里还在对刚才碰到贺余和沈重霖的事做着评价。 “那个贺余,自诩风流,就跟前段时间被斩首的肖相之子肖敏一样,其实名声臭得很,在大街上碰到心悦的姑娘,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是否婚配人家,只要看上了,总会想方设法要么拐回府,要么拐进客栈,穷苦人家给几个钱了事,遇到啃不动的就让家里老子给擦屁股,都是些只会给家中长辈添乱的祸头子。” “以前不知道,你竟对这些人认识这么深。”岳云眉久居京城,又都是世家子弟,多少都有些牵扯,实则她清楚并不奇怪。 岳云眉面容上的表情嫌弃,她陷入了一段回忆里,“你不知道,我先前有个同族家的姐姐,我们很玩得来,她特别的照顾我。她在嫁出京城之前,有一回府里有长辈寿宴,贺余那混蛋看上了我姐姐,将她堵在墙角想欺负,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我姐姐的清白就要毁于他手了。我追着那厮打了好几圈,要不是有人最后将我拽住,我定要将他打残了才算数。” 岳云眉忿忿然,苏瑜可以想象她追着贺余打的那个场境有多混乱。 第383章 岳云眉的决心 忽然想起花汀说岳云眉最近心绪不佳,苏瑜打算绕过沈重霖和贺余的话题,问,“听说你最近闷闷不乐,家里呆不住,天天往外跑,老实交待,出什么事了?” 岳云眉闻声,用力咽下嘴里的点心,俏脸上浮上愁云和决心,“阿瑜,好像生病了,得了跟以前阿芳未嫁给我二哥之前一样的病。” 相思病? “让我猜猜对方是谁?是不是寅国公府的世子爷?”苏瑜自问自答,笑得很开心。 要是换作平时,苏瑜这样调侃她早追着打了,现如今岳云眉是真惆怅,没力气追着苏瑜打,“萧景仁那个混蛋,名声倒挺威武,没想到内里也是个绣花枕头。你知道,上次在大相国寺,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抱在怀里交到我阿娘身上,他要是对我没意思,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放下,也算是能顾全我的名声是不是?现在我的名声被他毁了,那厮居然想不认账。” 苏瑜有些哭笑不得,人家有你说的那样猥琐吗?“世子爷人品家世与你家都是匹配的,人品风流世人也有目共睹,问题是你不害怕吗?旁的姑娘倒想趋之若赴,可他毕竟有句流传在外的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你就真的不在乎?” 岳云眉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我自小虽然长在京城,可我阿爹是武将,没那么多姑娘家的规矩要守。那天他来府里找我二哥哥,正巧让我碰见,我就直接问他要不要娶我做媳妇儿,结果那厮只盯着我看了好半天,然后一言不发就走掉了,阿瑜,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这事儿是不是发生在她在宫里遇到萧景仁之前啊?怪不得她在萧景仁面前提起岳云眉时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乖乖,岳云眉才是英雄儿女,威武神气呢。 “他要是乐意还好,要是不乐意那你怎么办?” 岳云眉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某个大决心,“这话我也就跟你说,阿瑜,明天太蔚府有小宴,邀请我阿娘和我过去饮宴,我猜想他们要商议我与那白弱鸡的婚事流程,到时我去找白弱鸡,跟他一起当着两家长辈摊牌。我就不相信白弱鸡不着急,万一把娴姐姐等没了怎么办?” 这是要在白家下个大雷啊,苏瑜可以想见若真让岳云眉这样做了,会引发多少连锁反应。可是,所谓不破不立,先前就说好要闹一场,把他二人的事闹黄,可是不是顾及这个就是顾忌那个,顾及来顾及去,岳云眉和白振羽的婚期就要到了。 “那你想好怎么跟长辈说了么?” 岳云眉眼睛一亮,“阿瑜,你也支持我这么做是不是?” “我觉得你的一番苦心总会有人看到的。”苏瑜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以岳云眉的大条神经自然不能理解到内在含意,她还在抱怨,“你不知道,我把这个决定跟二嫂嫂一说,她当时吓得脸色都白了,再三叮嘱我要三思而行。” 霍静芳顾虑得没错,一旦岳云眉说出口,不知得在岳白两家捅大篓子呢,特别是冯夫人,她的心脏能受得住这打击么?她心悦的婿却不被女儿认同。将心比心,白家届时受到的震撼肯定不比岳家小。 “这事儿迟早要捅出去,我不反对,只是希望你和白公子在此事上要同步,不然谁先开口谁就是理亏的一方,配合要是做好了,长辈们看出你们的决心,也就不好再苛责什么,或许还会帮你们保护名声。” 岳云眉握着苏瑜的手,“有你的支持,我心里有底气多了,不说了,阿瑜,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喝完茶,岳云眉又暴料了一个大好消息,“你还不知道吧,阿芳有喜了,昨天夜里诊出来的,我二哥哥和我阿爹阿娘都高兴坏了。” “真的吗?太好了。” “我阿娘夸张的现在就去把稳婆给定好了,还吩咐府里的下人们……。” 薛世达走在沈重霖身后,二人沉默了一路回到沈家。 这段时间的沈家异常安静,奴婢使役们走路都轻飘飘的,就怕弄出了什么动静,引来沈家大爷能杀人般的眼神。 贵妾李氏小产卧床不起,苏玫在陈太太的帮扶下算是彻底的掌控了家中一切庶物的主权。虽然与沈重霖离了心,但苏玫对目前的生活状态很是受用。所以,也不管沈重霖夜里是歇在哪儿,或者出门是去哪儿了,她都懒得打听。 有时她问陈太太,“阿娘,好歹我与夫君也是恩爱过的,但我如今待他之心又冷又硬,这是我吗?现在的我连自己都害怕,阿娘,是我太绝情了吗?” 陈太太说,“傻孩子,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阿娘活到如今这岁数也没见哪个男人对正妻一心一意过。远的不说,近的就说说你大伯父,孙氏在时与你大伯父夫妻感情多好,孙氏一过逝,你大伯父还不是很快就抬了一房继妻进门?我说你傻就傻在对男人动真感情,当初我以为你不是看上沈重霖的人,而是看上她的前程,没想到你这孩子还真是对他动了真感情,你看,到最后受伤害的是你自己吧。你现在不叫绝情,该叫醒悟,叫即时止损,你知道了自己要什么,不会为感情左右。只是还有一点你做得不好,那就是不懂得利用枕边人的弱点控制他,等你将来学会了这一招,不官沈家闹成怎样,你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从前要是阿娘跟她说这样的话,苏玫肯定觉得像听天书一样难懂且抗拒。可是如今,她好像有些懂了。 李氏对沈重霖也是心灰意冷,刚开始那几日他还来看看她,再往后一次就是他来求她,把她从娘家陪嫁过来的所有田产铺子全卖了去给沈二爷填得胜赌坊的债。一开始她不答应,可见着沈重霖的脸色一冷,她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及将来还得告他过活的日子,也只有咬碎牙应了。 她是商户女,当初以为嫁进沈家作贵妾是高攀,没想到沈家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她的家底儿已经全填进来了,自己的身子也亏了,夫君也待她不如从前,管家权也重新回到了苏氏手里,她什么都没有了。 自打沈重德一家三口被赶出沈家,沈重霖就没有任何关于二房一家的消息。要不是得胜赌坊的人给他送来两根贺宏平的手指头,让他真正的意识到这帮无法无天的人真会杀人,更有沈莹说救不出他夫君就去京兆府衙告官,这种影响他官德声誉的事一旦传开,他在朝堂上还能站得住脚吗?所以,他逼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将李氏嫁进来时带来的田产铺子全卖了将几天不见瘦了大圈的贺宏平给救了出来。 贺宏平丢了两根手指头,又在得胜赌坊被人威逼利诱好些天,不给饭吃,不给睡觉,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催残,回到沈家后,神智依然是恍恍惚惚的,沈莹哭天抹泪哭了大半日,最后觉得只要人活着,只要她当不成寡妇,丢的那两根手指头也没什么打紧了。 沈莹两口子这样,沈重霖只说了一句话,“烂泥糊不上墙。” 这话碰巧被另一个妹夫薛世远听见了,他与沈菡本打算进京好好谋划谋划,看能不能靠着这个大舅兄谋一番天地,可一进家门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全是一地鸡零狗碎,他也不是个好人,但也很看不上眼。 第384章 又提苏瑜旧事 今儿就是岳母大人寿辰,本该一家子住进新宅子,向外人炫耀的荣光时刻,偏偏整个府里冷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动静。一大早大舅兄就去了趟内狱,出了时脸色难看得像咽了屎。 虽说老夫人一时半会儿救不出来,但这大舅兄在皇帝陛下面前的荣宠还是在的,所以他收起小衙内的架子,为大舅兄鞍前马后。今日他跟着大舅兄到了芙蓉楼,然后他就被安排在雅间外,雅间里坐着什么人他不知道,但见大舅兄一脸凝重的走进去,料想肯定还是想辙要救老夫人出来。他悄悄往里瞥过一眼,那人明明是个男的,但看上去却有几分不男不女的阴柔。 孙莹到永宁伯府门前去闹过,贺家是知道贺宏平被典押在得胜赌坊的事的,虽然没出银子救人出来,但也不想被人诟病他们主家刻薄贺家旁支,所以曾让贺余带了钱和物到沈家探望。这就样,薛世达与贺余认识了,以薛世达的本事以及贺余的自负,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今日在芙蓉楼撞见,两人相约一起另寻个雅间喝茶,结果就撞见了——摄政王妃。 那就是苏瑜啊! 说起来,薛世达还见过她一面,那时沈重霖是镇上有名的举人老爷,按他阿爹的话,这个人是条地龙,出人投地指日可待,故此让他多与沈家走动。所以,他会见到苏瑜,不过是她与沈重霖拜堂,她盖着红盖头,只得见她婀娜多姿的身材。 再之后听到有关苏瑜的消息,是阿娘说沈大爷娶平妻当日休了原配。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被沈重霖休掉的苏瑜竟生得如此气势不俗,芝兰玉树,她可没有半点儿配不上沈重霖,他是瞎么?才错把珍珠当鱼目? 与多数人一样,薛世达想不通。 此时,二人一前一进到沈宅,沈重霖没有别的吩咐,他也就回了客房。 沈菡正歪在床上闭目养神,昨夜想着今日阿娘寿辰,却不得在跟前尽孝,她没睡安稳。今早大哥哥让夫君陪他一起到内狱见阿娘,她连忙备了些吃食点心请大哥哥一并送去以表孝心。 之后,她就一直等着消息。 听到动静,沈菡坐直身子,看到夫君进来,忙问,“回来了,怎么这么久?进内狱很难么?” 薛世达在芙蓉楼被苏瑜给吓了一通,回来这一路大舅兄又没吐露半个字,令他又满心忐忑,连着倒了三杯茶喝,才道:“又去了别的地方,所以回来迟了。” “你可有见着我阿娘,她老人家身子还好吧,我让带进去的吃食点心她都有吃吗?” “我没进去成,只有大舅兄一个人进去。”薛世达没告诉沈菡大舅兄出来时,胸前沾着不少点心碎屑,一看就知道是他那个岳母大人掷到他身上的。 沈菡有些失望,她焉了焉神情,“那大哥哥可有说什么?” 薛世达摇摇头,当时大舅兄那个脸色,他才不敢去问。之前在下河县还不觉得,这大舅兄如今官做得大了,官威也出来了,有时看他一个眼神,竟比他当知府的老爹还吓人。“我奉劝你也别动想去问清楚的心思,今日你大舅兄心情不好,你去也问不出什么来。” 薛世达边说边倒到床上去了,沈菡跟了过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薛世达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在芙蓉楼见到苏瑜的事说了。 沈菡听说后,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从前在沈家就是副奸人嘴脸,如今高攀上了皇家,嫁进摄政王府,只怕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眼里哪还有凡人?” 薛世达头枕在双臂上,很是好奇的看向沈菡,“反正我从你嘴里听到苏瑜,就没有她的好。你跟我说说,她到底做什么了?惹得你大哥哥要休她,你和岳母大人也不待见她。” 她能说是因为阿娘瞧不起她是商户女的身份偏又惦记着人家的嫁妆才娶人过门的么?至于她和沈莹为何讨厌苏瑜,自然是因为没从她的嫁妆里得到不斐的添妆,这事儿更不可能告诉薛世达。 “大概是她与我们沈家八字不合吧,不信你瞧,离开我们沈家,她到是越过越好,现在世上没多少人能高攀得起了。” 薛世达听着这话里有酸味儿,但她说的又是事实,“今日我瞧着那苏瑜,不论模样还是气质远胜你现在的大嫂嫂,难道当初她不是这样么?” 沈菡想到些什么,眼中鄙夷直冒,“当初?呵呵,当初她为讨我大哥哥欢心,在我阿娘面前每日晨昏定省从不迟到,我大哥哥不喜她,嫁进沈家三个月都不曾与我大哥哥圆房,她兴许是急了,派人守着我大哥哥的必经之路上,我大哥哥嫌弃她粗鄙寡陋,硬是不愿意去杏玢院。” 薛世达只知道沈家的人不喜欢苏瑜,竟没想到她还做过这些事。不喜就是不喜,他这大舅哥只怕见到如今苏瑜的样子,肯定心里万分后悔吧。“我听她对大舅哥说话的语气很嚣张,可不是一般的恨能激起来的,你大哥哥不知背地里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否则岂能叫她如此恨他。” “恨?”沈菡冷笑,“她有什么资格恨我大哥哥,叫我说她还该好好谢谢我大哥哥,要不是当初我大哥哥一封休书,哪儿有她苏瑜现在的好日子过?嫁给王爷,多风光啊!” 薛世达觉得沈菡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若没有被沈重霖休充的因,哪儿来她能嫁进摄政王府的果?又徒然想到今日沈重霖所见的人,薛世达迷离起眼神,“你知不知道你大哥哥认识个看起来明明是男人,但举止却有些阴柔的人吗?” 沈菡想了想,果然摇头,“怎么了?” 薛世达闭上了眼,“没什么。” 至晚间,蝶依回到了摄政王府,向苏瑜汇报了她所探听到的消息。 苏瑜皱着秀眉盯着吉祥缸里的锦鲤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到是会找人,比起肖相,如今的确是这个李公公更有盼头些。”只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胃口很大,沈重霖要拿什么才能将他喂饱呢? “李公公深黯太后之心,奴婢担心他真有可能说动太后放姜老夫人出内狱。”蝶依恭敬的立在一侧。 苏瑜伸手拨开了缸内水面的一片荷叶,叶下的鱼又躲到别处去,奈何吉祥缸只有这么大,锦鲤游来游去也逃脱不了苏瑜的视线,“姜老夫人是因为当众开罪于我才被送进内狱的,太后要是释放她出内狱,就算为了颜面上过得去,也会让我点个头。” 蝶依又道:“今日沈大爷见了李公公,那明日太后是不是会让王妃进宫?” 蝶依还是不了解李公公了和太后,李公公要想促成此事,定会徐徐图之,毕竟一下子说动太后是不可能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太后的逆鳞在哪里。“中秋宫宴不是就在眼前吗?借着这场令人高兴的盛事,说不定太后会当众赏给沈重霖一个恩典呢。” 蝶依忽然就反应过来,“王妃说得及是,到时众目睽睽,只要太后一提,王妃若无应对之策就会下不来台,答应也就罢了,要是不答应,便会落人口实,遭人诟病品性。” 李公公真狠,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灯,王妃臆测的事完全有可能在中秋宫宴上发生。 “王妃打算如何应对?要在中秋宫宴上放过姜老夫人么?” 第385章 白太蔚家的小宴 白太蔚府上昨夜命人搬来几株早桂,经过一夜月色洗礼,露珠浸染,次日早晨冷香四溢,似雾铺府。 刑夫人坐在妆奁前梳妆,贴身嬷嬷为她拢着着发,她则望着铜镜中不停的按自己右眼皮,“这一起来我这右眼皮子就老跳,大清早的真不吉利。” 嬷嬷用钗挽住一绥头发并拢入发间,笑道:“夫人闻闻这早桂的花香,就知道今日是个好日子,哪有什么不吉利的事发生?” 刑夫人朝窗外看了看,几株早桂树上泛黄的花朵,想到今日请了岳家的人来饮小宴,心情也煞时好起来。继续揉着眼皮,脸上的情绪有所缓和,“就你嘴巴会说。一会儿派个小厮到公子房里去一趟,叫他好好收拾收拾,别真把这门亲事给我搅黄了。” 自从公子爷在夫人这里露了心里有她人的行迹,对与岳家结亲的态度也就不再伪装,有多不上心就有多不上心,可把夫人给愁坏了。“公子还小,孩子脾气,夫人别计较。” “这都是要成家的人了,还小?就你打小惯着他。”刑夫人说到这里,放下揉眼皮的手,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唉,这都过去多少时候了,每次羽哥儿外出我都叫人仔细跟着,但凡有异就回来禀报,企今为止却是连个那姑娘的踪影都没有发现,如果不是了解羽哥儿的性子,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真弄错了。” “与岳家的亲事门当户对,咱们家又与岳家走得近,也不知羽哥儿那孩子怎么想的,放着眉姐儿那么好的对象不要,非得心有别属,而且还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户,这些日子我想起来就揪心,真怕他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毁了与岳家的亲事。” 侍候刑夫人的嬷嬷姓海,是刑夫人的陪嫁嬷嬷,跟在主子身子这么多年,刑夫人的话多少能让她感同身受。“咱们哥儿是个懂事的,定不会叫夫人你为难。” 轻轻拍了拍海嬷嬷的手,刑夫人长舒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至晌午,岳家的马车停在太蔚府门口。 刑夫人亲自出迎,拉着冯夫人的手热络得不行。 岳云眉跟在两个长辈身后,脸上看不出情绪。倒是闻到早桂花香时,左右张望了一下。 白振羽立在花厅门口,英姿不凡,朝着长辈拱手一揖,冯夫人是越看越喜爱,她真是弄不明白,明明是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少年郎君,她家的眉姐儿怎么就瞧不进眼?又不是眼瞎。好在这场亲事算是成了,没让这么好个姑爷落到别府里去。 “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羽哥儿怎么也不到将军府去走动走动,你是文人,也得强身健体,可叫我家二哥儿教你两套腿脚。” 白振羽恭敬的拱手言道:“实在是书院事物繁杂,抽不开身,夫人恕罪。” 冯夫人哪里会怪罪?她是越看白振羽越是欢喜,偏过头对刑夫人笑道:“来年羽哥儿可是要下场的?我听说来年春闱不少世家子弟都要下场一考前程呢。” “可不是,所以羽哥儿除却书院忙活,有空就在家用功,这才不得空到将军府去走动。”刑夫人面不红心不跳的给儿子圆瞎话。不论真假,反正冯夫人也不怀疑。“走走,快进去用茶,府里有从老家拿来的陈年普洱,最是温心养身,我特意叫海嬷嬷拿出来给冯夫人你尝尝。” 众人一并进厅,岳云眉和白振客相互客气的礼了一礼。 “这次怎么不见你家二媳妇儿一起过来?她是个好的,德容言功都是上乘,夫人你有福气能得这样好个儿媳妇。当然,芳姐儿也是有福气的,有你这么个体贴又不拿乔的婆婆。”刑夫人拉着冯夫人坐在首位,话收都收不住,“正巧啦,我也是个这么体贴又不拿乔的婆婆,等到眉姐儿将军过了门,我铁定会疼她比亲姑娘还疼。” 不论刑夫人这话真话,冯夫人听着耳朵还是很舒坦的,“我那二儿媳妇身子有些不适,这才没跟来。我这姑娘自幼就让我和他阿爹惯坏了,你也别只顾着疼,该教还是得教。” “阿娘……。”岳云眉一声微怒,听在众人眼中却是娇嗔。 冯夫人也没深思霍静芳没来的原因,和刑夫人笑了起来,“哈哈哈,瞧瞧眉姐儿,还不好意思。” 岳云眉对着刑夫人福了福,“夫人,我刚闻到好香的桂花香味儿,我想去采些桂花回去做桂花糕。” “好好好,使得,任你采任你摘。”刑夫人笑着指挥白振羽,“羽哥儿,你知道哪儿的桂花开得最好,带着眉姐儿去转转吧。” 白振羽拱手道:“是,阿娘。” 看着两个小辈转身出了花厅,冯夫人和刑夫人真是越看越满意。 反观岳云眉和白振羽,两人一出花厅,脸上的所有情绪都淡化下去。 岳云眉示意白振羽支走随从女使,站到一株桂花树下,岳云眉立即就低声抱怨开了,“这都多久了,你还没将你家长辈搞定,想想娴姐姐,她得等到什么时候?” 白振羽也不敢太大声说话,“上次你阿娘过生辰,我阿娘一回来就找我了,她已经知道我有了心仪的姑娘,只是一直不知道那个姑娘是谁。我身边的小厮只要出门都是寸步不离,我也没机会去找娴姑娘,这次你来正好,可否帮我给她送封信,我怕再没我的消息她该难过了。” 岳云眉掏出丝帕让白振羽捧着,自己摘下桂花放在丝帕里,“你这信送过去,解了她的相思苦,还得给你回信,送信回信这么麻烦,我可不想等了。我明天在芙蓉楼见到阿瑜了,我跟她说今天我要在你家的小宴上把咱俩的事情挑明。” 白振羽先被岳云眉的话给吓了大跳,虽说先前就有说过要闹一场,只是都是顾及这顾及哪儿,无法真正实施。“你真想好了,这事要是一闹开,少不得要伤及白岳两家的颜面。” 岳云眉偏过头皱眉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还是想要白家的颜面?我一直喊你弱鸡,你要真敢在此事上弱下去,我就真会瞧不起你。” 白振羽见岳云眉这副誓死如归的样子,觉得自己要是不争取,就是连个女流之辈都不如了,“你说得对,择日不如撞日,趁现在只有你我阿娘在花厅,咱们把事情挑明了,左不过闹开后都关在院子里,也传不出去。” “传出去也不怕,自然长辈们想法了全颜面,你我操心这些干什么?”岳云眉不以为然的将桂花撒在白振羽捧的丝帕里。 “那你还摘什么桂花?走。” 那厢花厅,冯夫人吃了刑夫人的普洱茶赞不绝口。又道中午的席面上,白家其余的几房会来作陪,还请了小戏到府里来唱,不叫冯夫人母女无趣。 冯夫人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怎么说呢,她是要嫁姑娘的,婆家态度越热情,就说明对她的姑娘有多重视,刑夫人不余遗力的张罗,能不叫冯夫人高兴么? 两人正聊得欢,就见白家的羽哥儿和自家的眉姐儿回来了。 “这就回来了?怎么不多逛逛。”刑夫人见这二人处得如此和谐,早就放弃了对儿子的警惕之心。 第386章 终于闹大了 岳云眉将掌心摊开,包了一丝帕的桂花,“我二嫂嫂最爱做桂花糕,有这些就够了。” 冯夫人身边的嬷嬷上前将桂花接过来,刚站回原处,突然见到白家的羽哥儿跪了下云,然后说了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阿娘,冯夫人,实不相瞒,我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了,恕我真的不能与岳家四姑娘成婚。” 青天白日,万里晴空,刑夫人却觉得头顶劈下一记重雷,响得她耳朵轰轰轰。 冯夫人脸色也刷的僵住,语气也渐冷,“羽哥儿,可是觉得我家眉姐儿是武夫之女,配不上你这清流之家?” 岳云眉又当众跪了下去,“阿娘,我……我心里也有喜欢的人了,我也不想和白公子成婚。” 冯夫人僵住表情的脸又添了一层霜白。 刑夫人朝海嬷嬷望去一眼,海嬷嬷立即遣散了厅了下人。 “羽哥儿,你太不懂事,当着冯夫人的面胡说什么?你与眉姑娘是多么般配啊,切不可使小性儿毁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刑夫人气得手发抖,最主要的是眉姐儿居然说她也不喜欢她的羽哥儿,她的羽哥儿多优秀啊,来前考上科举前程远大啊,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还配不上她么? “就是,眉姐儿,我看真是我把你惯坏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心里有喜欢的人,我可不记得把你教得这样不知廉耻。”冯夫人心里也恼火呢,她的女儿虽说脾性差点儿,但样貌家世哪里配不上太蔚府了?他家哥儿还不要。 眼看着这两个阿娘盛怒,白振羽和岳云眉相视一眼,还是不改初心。 刑夫人一看这两个小辈还有眼神交流,明显就是商量好的呀,这更让她生气的,“羽哥儿,你说你心里有人了,说出来,那人是谁,我倒要去好好问问她,咱们太蔚府在京城也算是有些脸面,她怎会不知道你是与将军府订过亲的?凭白掺和进来,她想干什么?” “这……。”白振羽说了一个字,立即就收了声,他可是真不敢提啊,一旦将孙娴招出来,以她阿娘现在的恼怒程度,她的名声肯定要毁了。 他不提,不代表岳云眉不能说,他俩现在同一战线,可不能让任何一方败下阵来,“夫人,您别怪白公子,实不相瞒,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我知道是谁。” 冯夫人一听这话,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什么,你还知道?” 刑夫人被抢白,同样用眼神质问着岳云眉。 白振羽倒不担心,他知道以她与孙娴的关系肯定是不会将她卖出来的。 岳云眉道:“是的,我知道,那个姑娘知书达礼,品貌具体,与白公子是绝配。这么说吧,白公子自幼饱读诗书,要娶的姑娘肯定是个能与他有共同话题的,他们可以一起读书习字,可以作画作诗,我会什么呢?我最讨厌的就是写字,一看书就打磕睡,真要与白公子成了婚,肯定是相看两生厌。” 岳云眉自贬到这种程度,倒叫刑夫人生出一股怜惜出来,“眉姐儿,你是个好的,可不能这样自谦。” 听着刑夫人声音软了,冯夫人心里的火也在渐褪。 “我说的是真的,我只会武刀弄棍,但功夫还不好,我不讨厌白公子,也愿意跟他往来,可是只能作为兄长和妹妹这样的方式往来,夫妻,肯定是不行的。” 岳云眉把话说到这种地步,白振书觉得自己要是不再说些什么,责任就要让她一个姑娘担着了,于是他赶忙朝冯夫人磕了个头,“夫人,您别怪眉妹妹,我们不能成为夫妻是因为我们没有夫妻的缘份,绝不是因为我们嫌弃或是讨厌对方。您若实在要怪,就怪我,都是因为我喜欢上了别的姑娘。” “是啊,阿娘,刑夫人,白岳两家关系亲睦,都是长辈们仁慈礼信,想让我们小辈成婚,也是想让两家的关系亲上加亲更加亲近,可这一切并不一定非得建立在彼此的婚姻基础上呀,求两位长辈看着我们是真心不愿将就的份上,成全我们吧。” 白家羽哥儿言词真诚,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肩上以护眉姐儿名声,冯夫人有心责怪两句,可人家一心为了眉姐儿,自己怎么将这责怪的话说出口呢? 岳家姐儿言语恳切,丝毫没有要将责任全推给自家哥儿的表现,刑夫人纵然心有不满,但两个孩子都不愿意,真要在一起,将来的日子可不就得让岳家姐儿一语成谶? 冯夫人和刑夫人为难了。 这门事已经过了明面,满京城都知道的,不论哪一边退婚都会伤及彼此颜面。 刑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指着白振羽,“你个孽障,给我出的什么难题哦……。” 冯夫人同样头摇似鼓,瞪着岳云眉道:“真叫你阿爹知道了,看他会不会剥了你的皮,你们真是……真是太胡闹了。” 岳云眉和白振羽同时低下了头。 此事岳云眉和白振羽算计得很对,阿娘再恼再气,心肠总是疼孩子的,顶多骂几句恼几句,真要当着彼此的阿爹闹,说实话,二人还真没那么大的勇气。 太蔚府的小宴冯夫人母女两个没吃成,刑夫人也知道她要回去通知岳将军两个小辈的决定。 先说太白蔚知道此事后,立即令人请家法,刑夫人好说歹说,白振羽仍没逃脱一顿板子。刑夫人心疼不已,看着儿子在院子里挨打,一边抹着泪,一边求白太蔚。 “瞧瞧,都见红了,老爷,手下留情啊!” 白太蔚文官清流,自恃家风甚严,许下的诺怎能反悔?就算是小辈不愿意,也轮不到他做主拒婚,他一手挥开刑夫人,指着满头冷汗的白振羽,“做下这么下作的事,手下留什么情?打死他都活该。” “左右岳家眉姐儿也是不乐意的,我瞧着这婚事就算了,咱们再帮羽哥儿物色物色,京城贵女那么多,总会遇到可心的。”刑夫人急得很,听着板子落在儿子身上的声音,就像是落在她身上一样。 “你不是说他自己交待他心里有人了吗?你要是寻的那个姑娘不是他心里的,寻来有什么用?再让太蔚府丢一次人是不是?” 看着老爷怒不可遏的样子,刑夫人急得眼泪水层出不穷,“老爷,再打就要打死了。” 白太蔚没接刑夫人的话,而是问白振羽,“你跟我老实说,是不是你先见异见迁?那个贱人姓甚名谁,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不打你了,你要不说,我就一直打下去。” 白振羽哪儿会说? 刑夫人更知道儿子的倔脾气,仍好言相劝,“傻羽哥儿,快跟你阿爹说啊,你这样闷着是要将阿娘急死么?” 那厢宁威将军府,岳云眉跪在书房里,她的父亲岳将军双眼炯炯的瞪着她,一身武将的威武之气摄得她后怕不已,但他仍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刮悉听尊变的样子。 “你是不是假借心里有人来拒婚?” “没有,女儿心里是真有人了,只是他还不知道女儿心里有他而已。” 岳将军拍案而起,“那跟你假借心里有人拒婚有什么区别?平日里你怎么胡闹我都纵着你,这次你居然在自己的亲事上胡闹,我不怕你连累岳家的名声,可你自己的名声呢?还要不要啦?” 冯夫人一直将岳将军拦着拦着,真害怕他气得狠了,会打岳云眉一掌给拍死。 “这亲事本就是阿爹你和阿娘做的主,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而且我私下跟阿娘说过好多次,我不喜欢白家哥儿那个弱鸡,你看看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做为咱们武将家的女婿,他能撑得起来吗?” “你……你还有理了?”岳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逆女,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押到太蔚府去,好好给人道歉。” “我不,凭什么我要道歉,反正白振羽也没看上我,我看这门亲事一拍两散正好。”岳云眉从未见阿爹发这么大的火,说不怕是假的,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387章 不破不立 “逆女,逆女,你看我……你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岳将军从长案后就要走出来动手,岳云眉吓得身形一缩,冯夫人赶紧拼尽力气拦住。 “将军,你歇歇气吧,事已至此,你把她皮剥了又有什么用?”冯夫人紧紧拽着丈夫手臂,“现在还是想想此事怎么善了才是正经。” 岳将军喘着粗气,瞪着不成气候的闺女,“想我岳凌峰一辈子光明磊落,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去,你给我到祠堂去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滚……。” 冯夫人赶紧给花汀使眼色,让她姑娘带走。 与其在此地承受老爹的盛怒,还不如到祠堂跪着。所以,岳云眉溜得飞快。 冯夫人给丈夫抚着胸口顺着气,听着他又怒道:“不准给她送饭菜,水也不准,要是让我发现了,谁的主意就陪着那个逆女一起跪祠堂。” 说完,岳将军推开冯夫人外去,冯夫人忙问他,“将军去哪儿?” 岳将军头也不回的言道:“还能去哪儿,替这个逆女到太蔚府请罪去。” 有这个必要吗?太蔚府的羽哥儿也不愿意这门亲事呢,她怎么感觉将军这一去会自取其辱?可她没空管那么多,直奔祠堂。 岳云眉在祠堂跪得中规中矩,霍静芳在贴身女使花铃的搀扶下赶来。 “我只当你说说,没想到真闹出这么大动静,阿眉,我听说公爹都气坏了,你这祠堂还不知得跪到什么时候呢。” 霍静芳声音柔柔的,却不难听出语气里的焦急。 岳云眉倒反过来担心她,“你就别管我了,好好把我的小侄子照顾好,而且按我娘说的这祠堂阴气重,别冲撞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赶紧回去吧,我没事。” “你……。” “她说得对,礼敬祖宗是孝顺,但现在你肚子里的孩子更为重要,二儿媳妇,你回去吧。”冯夫人打断霍静芳的话,迈进祠堂先狠狠瞪了岳云眉一眼。 霍静芳迎过去,福了福,“阿娘,您是来接阿眉离开祠堂的么?她一个女儿家家,被罚跪祠堂的事要是传扬出去,对她的闺誉可是要受影响。” “哼。”冯夫人恼烦岳云眉的不争气,“她还有什么闺誉?早就臭名昭着了,将军罚她跪祠堂都是轻的,要不是我拦着,她早被剥了层皮了。” 滋事体大,这事一旦闹开的确难以收场,霍静芳是明白的,“阿娘,您素日里最是疼爱阿眉,替她在公爹面前美言几句吧,跪一跪就行了,可别真叫她一直跪下去。” “你公爹发话了,不止让她跪下去,而且不准给饭给水,就让她跪在祖宗面前请罪,不然她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给岳家祖宗的颜面蒙了多少羞。”冯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今日真被这个不争气的姑娘气得胸痛。 公爹是武将,一辈子直来直去,他这样发话,饶是霍静芳也无计可施。 冯夫人走了几步站到岳云眉面前,“你跟我说清楚,你是真有喜欢的人了?” 霍静芳心下一惊,岳云眉为了退婚,居然连这个都说出来了?可她在自己面前也没承认过喜欢世子爷呀。 岳云眉抬眼看着她阿娘,“是的,有了,所以阿娘不必担心我嫁不出去。” “住口,你知不知廉耻啊,明知道自己与白家哥儿有婚约,怎么能心仪旁人?” “白振羽那只弱鸡不也心里有人么?我还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呢,但我不会告诉你。”岳云眉天不怕地不怕的翻了个白眼。 冯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提了声音,“我管不着白家的事儿,我只管你,你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怎么?你也要学刑夫人意图找上门去骂人家一顿?” “你还敢顶嘴?”冯夫人气得头发晕,身体发冷,又见二儿媳妇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担心她的双身子,冯夫人道:“芳姐儿,这里用不着你,你赶紧回院儿里歇着去。” 霍静芳犹豫再三,决定听话。 她一离开祠堂,走在曲廊里,身后婆母数落小姑娘的声音渐行渐远。事情闹得这样大,只怕一时难以善了了。 “花铃,去套车,咱们出府。” “可是夫人说让姑娘你回院儿里歇着呢。”花铃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歇得住么?”霍静芳边说边往外走,“别废话了,快去。” “哦。”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摄政王府门口。 霍静芳坐在马车里,花铃前去传话。 马上要到中秋了,苏瑜要进宫住两日。袁嬷嬷在收拾东西,其实什么也不用收拾,但袁嬷嬷心思细,觉得宫里东西再好,没过她的手,她都不放心。 女使来传话说霍静芳来了,苏瑜神情一滞,想到昨日岳云眉跟她说的话,她大概猜到霍静芳的来意了。 将人请进明德院,果见霍静芳满面忧思。 霍静芳一见苏瑜,紧了几步,“阿瑜,出事了,阿眉今天在白太蔚府跟白振羽一起当着两家长辈的面把事情挑了,现在白振羽如何我不知道,但阿眉现在被罚跪在祠堂,公爹发话了不准给吃喝,连婆母也在祠堂里数落阿眉,我看这事不容易善了,你说怎么办啊?” 霍静芳竹桶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总归一句话:阿眉闯祸了。 苏瑜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拉着她的手,“你先定一定,不要着急,咱们进去说。” 进到内室,夏莲奉上热茶,采玉端来点心。霍静芳捧着茶吃了一口,疑惑的看着苏瑜,“你怎么不着急呀?” “阿眉没跟你说我们昨日在芙蓉楼见过么?” 霍静芳摇头。 苏瑜继续道:“今日太蔚府小宴的事我是知道的,她会在小宴上把事情闹开我也知道。当时我就提醒过她,要做这件事,就要承担严重的后果。阿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轻重。” 霍静芳却突然糊涂不懂了。 苏瑜又给她解释,“我这么说吧,阿眉现在最不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霍静芳知道,“她心里有人了,她不想嫁给白振羽。” 苏瑜点头,“所以目前对她而言,最害怕的莫过于此,既然选择闹开,受罚再所难免,名声什么的怎么也得受人诟病一段时日,可你想想,两家小辈这样闹,做为长辈就真的会不管吗?小辈们名声受损就是整个家族名声受损,长辈们可能袖手旁观吗?” 霍静芳摇摇头。 “对了,这两个小辈既然没看对眼,两家长辈就分不出来谁对谁错,没有对错,就会着重维护小辈的名声,以备往后再有好姻缘嫁娶。” 苏瑜说得这样明白,她相信霍静芳明白她的用意。 霍静芳也是真的听懂了,苏瑜这样说料想应该是想到这一层的,“这么说你一开始就料到事情挑开后会落得什么境况,也知道阿眉现在最担心最害怕的是什么,难怪你不着急。” “遇到无法扭转的事,打破陈规也是条出路不是?”苏瑜持起团扇给霍静芳扇了扇,“你也是知道白振羽和阿眉的心思的,既然都不在对方身边,挑破了倒是件好事,不破不立嘛。” 听了苏瑜的一席分析,霍静芳心里好受多了,“说起来娴姑娘和白公子也不容易,事情既已到这个地步,希望他俩能有个好的结局吧。只是你不知道我家公爹那个脾气,吹胡子瞪眼的像是能把人给活吞了,我婆母也气得够呛,只怕这回阿眉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第388章 突变 岳云眉被罚得不轻,想必脾性迂腐的白太蔚更不会放过白振羽。一旦两家退亲,势必会在京城掀起一波热议来,届时孙娴铁定会知道,知道了就会打探白振羽的状况,她要是关心则乱,一冒失在这个敏感时刻到太蔚府里露了脸,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袁嬷嬷,你让蝶依到孙府走一趟,跟我二舅母说一声,让她注意娴姐姐近些时候的动向,就算知道了什么,也绝不能冒然行事。” 袁嬷嬷是明白苏瑜的意思,转身出去寻蝶依。 苏瑜又回过头来,看着霍静芳,“阿芳,昨儿听阿眉说你有喜了,真是太好了,恭喜你。” 霍静芳徒然红了脸,“还没坐稳呢,婆母说不叫到处张扬。” 且说宁威将军岳凌峰到了白太蔚府,先是说明来意,白太蔚想到自己儿子宁愿不打死也不愿招出那个令他见异思迁的姑娘来,便知道自己这儿子是铁了心不愿与岳家四姑娘结姻缘。自己的儿子,难道真的要为了这场他不愿意的姻缘丢了性命么?白太蔚做不到白头人送黑头人。 所以,岳将军来太蔚府请罪,他也只能拱手告罪。 这两人在朝中为官一文一武,在某些政见上倒是挺合,这才使得两家关系异常亲睦。白太蔚甚至做出姿态,让将军府提出退婚,这样,将军府的颜面,岳四姑娘的声名不至于叫人议论得太凶。 岳将军一听这提议,瞬间得觉得白太蔚不仅持心公正,还如此仗义,激动之下竟不知说什么好。 于是,将军府挑了个日子将与太蔚府的婚事给退了,果然在京城掀起了一股舆论风波。将军府先退亲,说明定是太蔚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才让将军府厌恶到要退婚。岳云眉没受到什么波及,倒是太蔚府的公子白振羽受人茶后饭余议论诟病。 有人说:“我听说是白公子移情别恋了,还叫岳四姑娘发现了,岳四姑娘什么人,那可是将军府的姑娘,能受得了这委屈?没到太蔚府追着白家公子打,退婚都是轻的。” 有人说:“我怎么听说是白公子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儿子都好几岁了。” 有人说:“不能吧,白太蔚家教那么严,白公子能干出这不要脸的事?” 有人说:“什么事干不出来?不然将军府怎会与他退亲?肯定是东窗事发了。” 有人说:“我有亲戚在太蔚府里做工,听说出事后那白公子被打了好几十下板子,屁股都被打开花了,板子都断了,白太蔚都没喊停呢。” 有人说:“是这样么?那可是白太蔚的亲儿子,这真是要打死啊?” 有人说:“丢了这么大的人,打不死,怎么也得去掉半条命方能赎罪吧。” …… “你听听,听听,外头的人把咱们羽哥儿都编排成什么样儿了?咱们羽哥儿是那样的人吗?你为了义气让将军府主动退亲,怎么就没想到咱们羽哥儿会受人这样诟病啊?” 刑夫人将白太蔚堵在书房里一顿训,气得她眼泪直流。 白太蔚也一直咬着牙,承受着发妻的愤怒,“岳四姑娘始终是个姑娘家,咱们要是先退亲,你还让不让她嫁人了?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听听你都说的什么话?”刑夫人抹了抹泪,“我是不讨厌她,可你也不能因为她坏了儿子的名声啊?你在将军府里是大义得过瘾,可出了咱两家的门,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白太蔚沉默了。 那厢孙娴也终是知道了此事,她坐在房里拿着绣绷子,全然无表情的上下飞线。余氏在一旁看着急得不行,她一方面庆幸将军府与太蔚府的亲事黄了,一方面又担心真如外间传扬的那样,白公子真被打得没了半条命? “唉哟,阿娴,你别绣了,你心里有什么话倒是说出不啊,你这样憋着,真是急死我了。” 孙娴手里的绣花针没有停,她绣的是一枝梅花探出假山石缝去,也没吱声。 “阿瑜差人来说让我注意你的情绪,当时我还听得稀里糊涂,原来是应在这事儿上头。”余氏胸口悬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很,“唉呀,你倒是说句话啊!” 在众人对此事议论纷纷时,中秋宫宴前一夜,葫芦巷子里悄然发生着一件事。 一轮即将满的月高高悬挂在天空,皎白如纱的月光像给夜色朦了一层薄薄的细纱。 一座平凡不起眼的小院里,放着一张不大的矮几,矮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时令生果,还有一壶香味儿四溢的茶。肖敏躺在摇椅里,曲着腿,舒舒服服的享受着身旁半跪着的美人儿侍候。 楚环葱似的手指轻轻柔柔的剥着一粒紫色葡萄,然后笑意妩媚的递到肖敏唇边。 肖敏低下头,看着美人儿腮边的笑,像是醉茶一般晕晕乎乎的,一口吞下挨着唇边的葡萄。吞完葡萄,顺势握着美人儿的手往自己跟前扯,并情意缠缠的在她额眉间印上一吻。 楚环合上眼,掩下眼底深处的恨与毒,僵着唇边的笑。 “环儿,你真好看,你放心,跟着我你铁定不会受委屈,等明晚我回了相府,跟祖母一提,让她答应我带着你走。虽不能给你正室之名,但我要让你做我最美最受宠的贵妾。” 这番肖敏自以为充满诱,惑的话,实则对楚环没什么冲击,但她还是得强颜欢笑,从容应付,“贱妾不求名分,只愿这一生都伴随着肖敏左右。” 听着这娇滴滴入骨噬魂的声音,肖敏受用极了。 楚环见着肖敏眼中的***要起,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肖郎,贱妾新学了一手茶,泡给肖郎尝尝。” “环儿可是专程为我学的?” “正是,这世间除了肖郎,再无人能叫我在茶事上用功。” 这样讨好的话,听得肖敏全身酥麻,他想着时间还早,一会儿定要叫她在自己身下死去活来。 这是最后一夜了,楚环深吸口气,默默的煮着茶。她知道这院子周围有不少相府的死士,也知道这些死士都在王妃以及世子爷的监控之中。 肖敏还想活到明日去见他的祖母,做梦吧。 煮好茶,楚环双手奉上,笑意盈盈望着他,“肖郎,请用茶。” 肖敏没立即接茶,而是伸手抚着楚环的脸廓和脖项,他目光迷离,呼吸暖昧,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脑子里正在脑补些什么龌龊行径。 “肖郎,你弄得人家好痒。” 肖敏抽回了手,顺势接过茶盏。 楚环又柔声道:“这么好的月色,这么好的茶,怎么能没有好的点心呢?肖郎,贱妾适才在厨房做了好吃的饼子,这会儿该好了,容贱妾先行告退,一阵再回来侍候。” 肖敏没有任何意见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楚环走后,他吃了口茶便将茶盏放到了矮案上,然后重新躺在摇椅上一前一后优哉游哉的摇着。 闭上眼有一会儿,然后他听见脚步声,知道是楚环回来了,睁开眼,果真见着楚环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个素昧见过的女使,且楚环脸上的笑容,正以肉眼可见的迅速消散。 肖敏自认自己在相府的死士保护之下,不存在任何危险,故此没有起疑,“环儿,你的饼子呢?可是没做好?” 楚环重新扯起一抹笑,只是那笑容阴森得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女鬼,看着他的眼睛狠毒得像涂了巨毒鹤顶红。 肖敏的后背莫名升上一丝凉意,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逐渐将他包围住,“环……环儿,你怎……你怎么了?” 楚环突然就着肖敏才放下不久的茶盏,猛地朝他脸上砸去……。 第389章 中局 半盏茶水溅湿了肖敏的衣襟,他瞬间怔住,尚来不及反应之际,相府的死士又一个个被抛入院中,‘咚咚……’落在他周围,全成了温度渐渐逝去的尸体。 肖敏的脸呈青灰色,饶是他在蠢,也该知道自己出事了。他错愕的看着楚环,那个曾在他身下妩媚妖娆的妙龄佳人,疑惑,愤怒,无措,全写在一张脸上。 “环儿,这是怎么回事?” 楚环没答话,一道黑影落在她身边,悄声道:“带伤跑了一个。” 楚环眉头都没皱一下,“怕什么,反正也要换地方。” 一提到换地方,肖敏心惊肉跳,以他现在的处境,暴露于人前就等同于昭告天下他老子徇私枉法,届时可就不是让他再一次那么简单了。而且这世间日子多美好,他也不想死。 “环儿,你到底要做什么?”肖敏难掩内心的恐惧,惊疑的看着像换了个人似的楚环。她的温柔呢?她的笑容呢?她的妩媚呢?她的温驯呢? 两个黑影落到肖敏背后,抬手就将他制住。肖敏动弹不得,依旧不死心的看着表情冷漠如雪的楚环,“环儿,环儿,你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肖敏,你不用知道怎么了,你只要知道你这回是真的快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将你救出去,更不会有人代你去死。”楚环一步一步站到肖敏面前,她眼中竟是即将报仇雪恨的快意。 肖敏的脑子像被米糊糊住一般,懵得转不动了,他左右挣扎,逃不过制固。他要活命,他不能在人前现身,“环儿,我是不是哪儿惹你生气了?啊,你是不是在生我只让你做妾,不娶你做正妻的事?环儿,我错了,明晚等我见到我祖母,我求她答应我娶你为正妻好不好,你别闹了,快放过我,这个玩笑开大了。” 看着肖敏既惊恐又讨好的嘴脸,楚环鄙夷的笑了,她抬手毫不留情甩去一巴掌,打得肖敏半边脸立即肿了起来,“你真以为我喜欢你吗?你不学无术,好色***,我得瞎成什么样儿才会看上你?告诉你,打我一次遇见你,知道你是肖禀坤的儿子,我就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取你的狗命。这几年,和你每说一句话,我就多恨自己一次,恨自己力量不够,无法杀你而后快。每次和你肌肤相亲,我都无比恶心。” 看着曾经巧笑嫣然的容颜,被狰狞悲愤所替代,说他不震憾是假了。他这辈子自诩风流无双,阅女无数,一抬他的身份地位,哪个姑娘不是对他趋之若赴?楚环的话让他大受打击,“我不相信,我不相你对我的感情是假的。” 肖敏不信,楚环倒可以理解,毕竟他是堂堂相公之子,身份地位摆在哪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一个曾经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女人突然翻了脸,还是个他看不入眼的女伎,换了谁也不可能立马接受。 “肖公子竟突然纯情起来了,那我就再告诉你件事情增加一下可信度吧。”楚环想到自己已死的家人,想到这些年自己的忍辱负重,为了这一刻,值得,“你以为你在红袖招与吕大爷的那场争执是怎么起来的?是我,一步一步引诱你,当然,你是个可恶的,那吕大爷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以恶制恶,杀了他,正合我意。只是我没想到你爹会想出偷梁换柱的法子救了你一命,要不是那日我在汤池见到你,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还活着。” 听到这里,肖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什么他死后她经常梦到他,说什么她对他难以忘怀,全他娘的都是假的。肖敏徒然浑身发冷,脸上求饶的表情散去,像只一被人制住的恶狗,对眼前的人瞪着愤红的眼睛,“贱人,贱人,楚环,你他娘的敢这样设计老子,你等着,我爹不会放过你的,把你落到老子手里,老子定要将你玩儿烂了。” 楚环反手又是一巴掌,“带走。” 夜色上空银河清且浅,薄薄的月光洒落人间。一抹黑影窜跳进相府,不久,在睡梦中的肖禀坤得到消息,同时也惊醒了同榻的夫人明氏。肖禀坤披了件外衣匆匆前往书房,明氏是女流之辈,出个自己房门也得稍作穿戴。 书房里,死士躺在地上,管家扶着他上半身。 死士胸口被重击,提着一口气回来通风报信,此刻气是有出无进,唇角流出的血,管家擦都擦不赢。肖禀坤匆匆而来,管家忙喊了一声,“相爷。” 肖禀坤没空理会管家,而是站到死士面前,看着死士的惨状,眉头皱得像能立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死士一开口,血就涓涓往外冒,但他仍断断续续说道:“主子,公子爷……公子爷……被……被劫走了。” 大好的夜,连风声都没有,愣是让肖禀坤觉得头顶响起一阵惊雷。 明夫人跟过来,恰巧听到这番话,也是吓得双腿发软,要不是身边嬷嬷扶着,她连站都站不稳。 “谁,谁劫走了公子?劫到哪儿去了?”肖禀坤急急的问。 “属下……不知。” 肖禀坤知道这个死士快没命了,他不能浪费一丝一毫重要线索,多年的朝堂经验足够令他临危不乱,所以,他问出了关键的一句话,“公子爷最后和谁在一起?” “楚……楚……楚环。” 死士不动了。 管家去探了探鼻息,冲着肖禀坤摇了摇头,“没气了。” 肖禀坤挥挥手,示意管家将人带下去。 明夫人扑似的摔到肖禀坤身边,哭得肝肠寸断,“我叫你早些送他走,你阿娘非得留他过中秋,如今好了,阿敏要是出事,我就跟你拼命。” “住口。”肖禀坤像只暴怒的豹子,低声怒喝,“你囔什么?害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敏儿还活着是不是?” 明氏顿时捂住嘴,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听着肖禀坤继续说,“你给我回屋好好呆着去,还有,不准把此事告诉阿娘,她要是有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儿子被劫,还被丈夫这样恐吓,明氏顿觉眼前暗透了。 “扶夫人回房,好好看着她。”肖禀坤吩咐身边嬷嬷。 嬷嬷连连答应,可是从未见过这样动怒的相爷。 明夫人一走,肖禀坤转身在书案后坐了坐,管家一进来他立即睁开眼,“去将沈重霖给我叫来。” 管家匆匆去了。 李氏身子虚弱,药石不灵,大夫说她心思郁结,不得动怒,需安心养病。故此,沈重霖再不进李氏的院落。 苏玫自打接管了中馈,人还是那个人,可沈重霖总觉得她不一样了。几次想歇在苏玫院儿里,但一进那个院门,他就莫名的觉得厌恶不喜。 于是,沈重霖想新抬个姨娘,此事与苏玫一提,苏玫立即就为他张罗起来。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贴身女使采云,她亲自为她开了脸,又赏了她几套新衣新裙和两套像样的头面首饰,将从前沈重德和万氏居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叫采云住了进去。 采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个造化,奴婢成了主子,自是喜不自胜,服侍起沈重霖来更是体贴周到,叫沈重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存,是以这段时日,沈重霖夜夜留宿在采云院儿里。 知道相爷寻他,大半夜肯定是出事了,沈重霖不敢怠慢,匆匆出府。 一路上他在想这么晚能出什么事?什么事能使相爷这样着急? 下车时他想通了。 第390章 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一进相府书房,空气里还弥浮着淡淡的血腥之气,沈重霖拱手作了一揖,“相爷。” “肖敏被人劫走了。”肖禀坤单刀直入。 沈重霖没多大情绪上的波动,因为他在来时猜到了。“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不知道,但保护肖敏的死士临死前说出一个名字。” “谁。” “楚环。” “楚环?”沈重霖嚼了嚼这个名字,“红袖招的头牌花魁?” 他这个儿子生性风流,留连青楼楚馆是常事,也有那么几个相熟的女伎,但楚环他是知道的,因为儿子说过想赎她,想抬进府做贵妾。 “刚才我已经命人到红袖招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沈重霖却并不觉得乐观,若肖敏的失踪真与这个女伎有关,她做了案哪里会回到红袖招等着相府的人找上门去? 很快,管家进来,躬着身子回道:“人已经回来了,楚环小姐并未回红袖招。” 肖禀坤凝重的叹了口气。 沈重霖言道:“肖公子之事滋事体大,绝不能让他在人前露面,先不管那些人怎么知道肖公子还没死的消息,当前最紧要的是找到肖公子的下落并救出来。” 肖禀坤很赞成,“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贼人在暗处,咱们在明处,并不容易。但也不能坐以待毙,贼人劫持肖公子,无非是想扳倒相爷或是控制相爷这两个原因,请相爷想想朝中与相爷政见不和之人中谁最有嫌疑?” 沈重霖一番分析令肖禀坤深思起来,这些年因着梁太后的庇佑,他在朝中顺风顺水,但也不乏有对他不满的之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摄政王宣祈,但宣祈不在京城远中连云七城,手伸不回来;接着便是寅国公府的老公爷,但他正颐养天年,哪会多管闲事到相府来?还有……。 肖禀坤想了很多,但都不能确定下来。 但见肖相一脸的寒意,沈重霖便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肖公子不能等,且不说他的性命安危,一旦在人前露脸,相爷接下来的局面便会举步维艰。” 沈重霖说得对,那些个对他不满的御史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这事儿要是漏出去,他就得从云端栽下来。 “叫你来不是让你提醒我危机有多严重,这件事是你提的建议,你得想法子给我把人找到了,还得保证他的身份不暴露。” 面对肖相的强势官威,沈重霖心下反感,面上却要一派附应。 “相爷放心,容下官想想。” 中秋当日,本是热闹繁华的街道,突然多出许多大理寺的侍卫,他们包围了红袖招,只为寻找一个名叫‘楚环’的女伎,只因大理寺监牢有罪犯供出她是一起案件的一名要犯,这才下了海捕文书,誓要将其捉拿归案。 嫣如很久没有楚环的消息,她有些担心,故此想寻苏瑜了解了解楚环的情况。她不敢也不能到摄政王府去找人,只得到集芳馆去寻洪掌柜。 洪掌柜说:“之前蝶依姑娘来过了,交待我们东家要进宫去住两夜,让有事直接处理不必去寻她呢。” 吩咐阿萝将制的香随洪掌柜拿去后院晾晒,嫣如神情失落走出集芳馆,然后就见到热闹繁华的大街上,突然穿梭着不少大理寺侍卫,他们手里拿着画像,逮住某个少女不是对比画像,就是寻问是否认识画中人。不经意间,她扫了一眼,然后整个人都怔住了。等她回过神来,那拿画像的侍卫已经又朝前走了很远。 那画像上的人像是楚环! 这个认识将嫣如吓得神魂离体,她出事了还是自己看错了? 嫣如跟上那些拿画像的侍卫,她不敢离太远,太远看不清;她不敢离太近,太近惹人生疑。可她这一路的走走停停,难免不引人注意,很快两个大理寺侍卫就发现了跟踪而来的嫣如。 侍卫转身朝嫣如走来,嫣如本能的后退一步,她揪着手里的帕子,努力让自己克制。 “你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两个大理寺侍卫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嫣如。 嫣如被盯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冷,“我……。” “罗班头。” 一道明朗的声音突然打断嫣如的话,只是这道声音同样让嫣如高兴不起来。她没有回头,身边却站来一个人,他开口对其中一个侍卫说,“你们不误会了,这位姑娘我认识的,她并非一直跟着你们,而是与我走散了,在找我。” 罗班头对着来人拱了拱手,“耿将军,原来是场误会。” 耿荣点点头,为了取信于人,甚至解下自己身上的披衣披在嫩如肩头,柔声道:“我只是去给你买胭脂,没走远。” 这街前的确有间胭脂铺子,罗班头二人不再有疑,“小的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哎,罗班头,这是出什么事了?这画像上的姑娘是谁啊?” “一起案子的女犯,昨儿夜里才被大理寺监牢的罪犯给供出来,这不,杜大人赶紧急于破案,令小的人到处找人呢。” 耿荣了然,放两个侍卫走了。 “楚环根本不是什么案件的女犯,我了解她,知道她,没有人比她更不愿与衙门打交道。楚环出事了,我知道的,她肯定出事了。” 嫣如的思绪有些乱,她是知道楚环做的事与苏瑜有关,可是苏瑜又进了宫,现在她该怎么办?要如何打探楚环的下落呢?她又能去哪儿呢? 嫣如想去红袖招看看,才走了两步就被耿荣给拽住,“你想去哪儿?” 嫣如甩开他的手,将披在肩上的披衣还给他,“不用你管。” 耿荣哪里会让嫣如走?他紧紧拽着她的手腕,巧力一逮,嫣如便撞进了他的怀里,“你想去找楚环?去哪里找?” 这是在大街上,那么多人看着,她与耿荣都没有默默无名之辈,但凡叫人认出来,哪一方都不会好过。所以她挣扎着,偏偏越是挣扎,禁固她的手就越是用力,“你快放开我。” “你想去红袖招,现在那里被大理寺的侍卫包围了,就算撤走也会留有暗桩。一旦有人去找楚环,势力会被大理寺抓起来严刑逼问,只怕你还没见着楚环,自己就熬刑而亡了。 上午,苏瑜歪在锦榻上听着进出的执事太监或是嬷嬷回话各处安排状况。虽有封致的药可缓解孕吐,但却无法缓解怀孕所带给她的疲累。她抬手揉着太阳穴,袁嬷嬷赶紧递上一盏茶。 “王妃歇歇吧,奴婢去拿些吃食来。” 苏瑜摇摇头,“不必了,你去传下一个执事太监进来。”常太监念及堂侄女能入女学的恩情,之后并未在宫宴的某些环节上刁难苏瑜,就算有人施压,他得顶着压力有从中斡旋,实在斡旋不了的,也偷偷派人给苏瑜提过醒了。 姑娘怀有身孕,实在不宜劳累,事情怎么没完没了,袁嬷嬷心里不安逸了。 等到下一个执事太监禀报完事,苏瑜正做安排,雪娇抱着一摞账册进来朝她曲了曲膝,眼神朝苏瑜看了一眼,苏瑜立即吩咐那执事太监退下。 “说。” 雪娇跪在地上,表情自责,“奴婢方才从内务府过来,有个提着水桶太监不小心撞了奴婢一下,奴婢当时没在意,只当他不小心,可后来奴婢在湖边换手拿账册时,发现奴婢给王妃揣着的止吐药丸不见了,奴婢赶紧了路找回去,也回到先前出意外的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有。” 第391章 暴露 苏瑜神色顿时肃穆,心思迅速飞转,这事儿恐怕不简单。雪娇的武功和警惕都不低,能让她不起防范的人肯定不起眼,宫里不是太监就是宫女,不小心‘撞’到她并非什么稀罕事。关键是她沿路返回去找止吐药丸,那太监不见了,止吐药丸不见了,这就值得深思了。 苏瑜回忆这两日在宫里的反有环节,也就昨日在慈宁宫盘桓得久些,那时她的确很难受,想吐却又不敢吐,偏偏孕吐又不是她能忍就忍得住的。于是,她呕了一下。 梁太后见状怔了怔神,问她,“可有不舒服?” 苏瑜摇摇头,解释了一句,“臣妾认床,事又多,昨夜未睡好,早起又贪凉吃了碗冰镇莲子汤,许是伤着脾胃了。” 梁太后张口就要请御医,苏瑜自然婉拒梁太后的美意。 想想,事发太突然,她也太大意。大意有二,其一,她解释的话太多,其二,她婉拒御医。仅凭婉拒御医这一点,无疑给了梁太后无限的想象空间。 “姑娘,宫里不比在府里,止吐药丸不用,肯定是瞒不过去的。”袁嬷嬷敛了表情,话里话外全是担心,“好在府里还有几粒,奴婢搁在紫漆妆匣子里,让雪娇拿了令赶紧出宫去拿吧,不然姑娘可是撑不到晚上的。” 苏瑜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 雪娇走后,袁嬷嬷又道:“奴婢再去找找,兴许只是掉在那个石缝儿里,雪娇眼花没瞧真呢。” 苏瑜摇头,眼神里掠过些许担忧,“嬷嬷不必麻烦了,只怕就算你将整个宫里的石缝儿都寻摸一遍也是找不见的。”那止吐药丸现在应该已经落在梁太后手里了。 慈宁宫,李公公挥袖示意一个小太监离去。自己拿着一个绣着水仙花三指宽的袋儿转身进了宫门,撩开了水晶珠帘,恭敬的将袋儿递给梁太后。 梁太后将袋儿里的药丸倒在掌心,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又闻了闻,就只是一股药味儿,没抬眼,直接问,“去将杨医正请过来。” 李公公应‘是’出门,侍候于侧的方嬷嬷瞧太后研究的认真,“这药丸子瞧着普通,奴婢实在是瞧不出稀罕来,太后,您真怀疑王妃是有喜了么?有喜了还敢乱吃药?” 梁太后冷冷一笑,眼中全是精光,起了茶盏,将药丸子全倒在茶碟里,“有喜了自然不能乱吃药,这药到底是什么,一会儿杨医正来了不就知道了。” 方嬷嬷没再作声。 李公公进来回道:“有人来报,王妃身边那个叫雪娇的女使拿了令牌出宫了。” 梁太后又拿眼斜向茶碟子里的药丸子,对心里的猜测笃定了八分,“她倒瞒得好,如果不是昨日在哀家面前露了馅儿,哀家还不知要多久才晓得呢。” 李公公没答话,一会儿杨医正过来。他背着药箱,穿着御医院的院服,恭恭敬敬给梁太后跪下磕头请安。 梁太后将一粒药丸递给李公公,李公公就手放到杨医正手里,“你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 杨医正没敢立即作答,先是闻了闻,然后请方嬷嬷给了他半碗清水,他将药丸子放在水中揉化,又拿到鼻翼下闻了闻,这才敢回答,“启禀太后,这药丸是一味孕妇止吐的药丸。” 梁太后心中有底,故此这会子没多大惊讶,而是更加谨慎的追问,“何以见得?” 杨医正则道:“回太后,止吐药丸分很多种,有脾胃失和而呕吐的,有受刺激而精神不济而呕吐的等等,这孕妇止吐的药丸不同于别样,是在于这里头的用药讲究温和保守,毕竟用药过猛,会对孕妇和胎儿产生影响。太后给微臣的这些药丸,臣一闻就知道用途是什么,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才请方嬷嬷拿水来兑开。太后,微臣可以确认,这就是一味孕妇止吐的药丸。” 杨医正说完,后背已是冷汗涔涔。他虽恭敬的回着话,心思却在飞快的转着,这药丸铁定不是太后娘娘的,想来定是后宫某个妃嫔有孕了罢,但为何会在太后娘娘手中?杨医正不敢细想。 梁太后没说话,拿眼瞟向李公公。 精明的李公公立即上前一步,“杨医正请随咱家来。” 杨医正朝太后叩了头,躬着身跟李公公退到厅外。然后站在宫檐下笑得和颜悦色,“虽说太后娘娘只是偶感微恙,但还是有劳杨医正费心。” 杨医正听完心下大惧,知道这是李公公在敲打自己不要乱说话,但见他一脸讪笑,放在杨医正眼中却像淬了毒汁般危险,连忙拱手作揖,“知道,知道。” 李公公满意杨医正的惶恐,在宫里当差谁又不惶恐呢? 厅中方嬷嬷给梁太后重新奉上一盏茶,温声问,“太后打算如何处置?王妃头一回操持中秋宫宴,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就不好了。” 这话可不是在为苏瑜担心,方嬷嬷是在变相告诉梁太后,人在宫里,最是下手好时候。梁太后却在想,“皇帝那里压着一张捷报,人才到连云就建了功,王妃又在京里怀了孩子,这两口子还真是热闹啊!” “奴婢知道怎么做。”方嬷嬷服侍了梁太后几十年,深知她脸上每个表情的含意。 待方嬷嬷转身要去办差,梁太后突然叫住她,“你等等。” 方嬷嬷折回来,“太后还有别的吩咐?” 梁太后玩着茶碟子里的止吐药丸,若有所思道:“她可不是个蠢人,这东西一不见,她就该猜到会在哪里出现。我若让她坐实她的猜测,目前于我而言可不是好事。” “那太后的意思……。” “太后娘娘,肖三姑娘进宫来给您请安来了。” 李公公的声音打断了方嬷嬷,梁太后晦暗一笑,“替哀家分忧的人来了。” 方嬷嬷立即会意,将茶碟子里的药丸子收入袖中,本本分分站在梁太后身侧,看着肖三姑娘梳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牡丹髻,戴着掐丝琉璃珠花,一支蝴蝶碧玉流疏钗垂在耳后。身上穿着浅碧色绣暗海棠花对襟襦裙,行动间海棠花若隐若现,再加上她的妆容精致,巧笑嫣然,更显得人明媚动人。 方嬷嬷暗暗一惊,这可跟一向低调的肖三姑娘打扮不懂,太过引人注目。 梁太后看在眼里也很是疑惑,但她面上不动声色,笑道:“你也来得忒早了些,可是想来我这里打秋风的?” 肖美媛笑嘻嘻给梁太后磕了头,梁太后示意方嬷嬷扶起肖美媛。 方嬷嬷是服侍太后的人,肖美媛可不敢真叫她扶,在她将手伸过来时自己便起身,“臣女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太后娘娘了,原本想早些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可是自从弟弟走后,母亲一直郁郁寡欢,臣女要在她身边服侍,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百善孝为先,你在你阿娘跟前服侍是应该了。”梁太后像模像样的嗔笑,又问起明夫人的身子来,“可看过大夫了?还是请的御医去看的?怎么说?” 肖美媛脸上的笑敛了敛,又不敢全敛,怕惹太后不高兴,“请的是柳医正看的,说这病急不得,只能慢慢调养。” “那还是个富贵病,你就别担心了。”梁太后又示意方嬷嬷给她挪来锦杌,装作没看到她眼中闪过的小心谨慎,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言道:“说起来你阿娘也是个命苦的,敏哥儿那么好的孩子就这样好端端的没了。” 第392章 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肖美媛半坐在锦杌上,本以为在这中秋团圆日子提起过逝之人会惹太后不高兴,没想到太后不但没不高兴,还顺着她的话同情起阿娘来,肖美媛心里稍稍安定,也就着这话题继续说,“阿娘最疼弟弟,总说夜里梦见他。” 梁太后长叹一声,状似无意的言道:“你弟弟就这样走了,也没给相府留个一男半女,如今你阿娘阿爹可就得全靠你撑着了。” 这话让肖美媛觉得很贴熨,“臣女做为女儿,自然要好好的尽尽孝道。” “说起来也是哀家对不起你,早先给你和王爷指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下堂弃妇来。”作为一朝太后,这话从梁太后嘴里说出很是不妥,可她看到肖美媛在听到‘下堂弃妇’几个字时脸色的僵硬,便知她的内心能与自己的用意产生共鸣,“如若不然,你与王爷如今只怕连孩子都有了。” 肖美媛缴着手里的帕子,低下头的瞬间,流疏挂到她耳前,“太后娘娘,您……。” “阿媛,你肯定在怪哀家当初默认此事吧,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连云七城是先帝的心病,如今朝堂上的武将要么年世已高,要么有勇无谋,想彻底将连云七城收回来,就只能倚靠王爷。” 这话肖美媛听起来有点儿不对味儿,细细一想,便明了梁太后的意思,“太后娘娘,您是说王爷拿此事要胁皇上?” 梁太后又长叹一声,算是默认,“也不知那苏瑜给王爷下了什么迷魂汤,竟能叫王爷不顾生死的前往连云收复七城,哀家百年之后也是要去见先帝的,王爷既然这样有把握,哀家也只能牺牲你的婚事了。可哀家心里一直记着你呢,想着她一个二嫁妇人,见识浅薄,该好拿捏,然后随便找个错处给她哀家就给帮你处置了,但苏瑜这个人太过小心谨慎,连头一回操持中秋宫宴哀家都寻不到什么错处,如今更是怀了王爷的骨肉,哀家实在是……。” “您说什么?” 肖美媛打断梁太后的话,这属于大不敬之罪。可梁太后非但没气恼,还耐着性子解释,“我说苏瑜怀了王妃的骨肉,如今操持中秋宫宴又是如此妥贴,只怕今夜过后,她在京城地位将彻底稳住了。” 梁太后的话让肖美媛很不是滋味,一时间面露惊愕,很快又想起自己面前的人是太后,又立即恢复从容,“臣女该死,臣女逾了规矩,太后娘娘恕罪。” 梁太后没有半丝怪责的意思,只道:“你的心思我例来都是知道的,不必惊慌,好了,和你说了大半天的话,我也有点乏了,今日阿珏也会进宫来,你素来与她交好,替哀家去迎迎她吧。” 肖美媛起身福了福,退下了。 方嬷嬷确认完肖美媛离开慈宁宫,才低声对吃茶的梁太后道:“太后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只是万一事情败露,她会不会反咬太后一口?” “她不敢,肖相已经没了一个嫡子,她这个嫡女可不敢再出事,肖美媛不蠢笨,只是有时做事欠火候罢了。”梁太后像一只华丽高贵的猫,说完话后慵懒的靠着椅子,一副期待好戏的表情。 肖美媛浑浑噩噩出了慈宁宫,走了好长一截路才停下来。那是往坤宁宫的方向,她今天打扮得如此隆重,就是为了在坤宁宫偶遇皇帝的。 昨夜她睡意正浓,忽然被女使锦悠摇醒,正待她动怒,却听到锦悠说阿爹有急事寻她。 夜半三更寻她,肯定是出大事了。她不敢怠慢,起身任由锦悠收拾,然后匆匆赶往书房,然后,她到了的阿爹像是突然老了二十岁,像个行将就木的老翁般颓凄。 肖敏失踪了。 这个消息五雷轰顶般在她头顶上炸开,令她震惊得脸色煞白,体内的血液比雪还凉冷。她惊恐万状的看着阿爹,问他可有方向寻找弟弟,阿爹摇头的瞬间,她的心沉到谷底。 “阿媛,家里的天怕是要塌了。那些掳走你弟弟的人肯定将他藏得极深,只待一个发作机会,便会叫阿爹我永无翻身之地。明日你和你阿娘找个借口离京吧,别等咱们相府头顶上悬着的剑掉下来后就来不及了。” “阿爹,会不会是吕家的人干的?”阿爹在朝堂上有些什么政敌,这个概念她模糊得很,再来她是个女儿家,外院的事她也干涉不来,只知道肖敏出事是因为吕家的大爷。 阿爹说知道出事就一直派人盯着吕家,但吕家毫无动静,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知道是吕家干的还有个对策和防范,可吕家一直没动静,要么是吕家沉得住气,要么就跟吕家没干系。后者比前者更令他不安。 “不,我不走,阿娘……阿娘是不是也知道了?”肖美媛急切的问。 肖禀坤点点头,“得到消息,又惊又惧,让嬷嬷扶回去歇息了。你听话,明日带着你阿娘还有祖母离开京城。” 阿爹肃冷的描述声音听来很吓人,但肖美媛却不肯轻意离去,“阿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肖禀坤沉默了。 他的沉默在肖美媛看来即是还有出路,她这才想到这样的大事不该她女眷插手,就算要通知也会等到天亮再告知,可阿爹半夜三更叫她来了,说明他需要她做什么。而且得提前准备,否则时间来不及。 “阿爹,您想女儿做什么?” 不愧是他肖禀坤的女儿,有胆识有气魄。他没立即作答,而是又默了一默,“你可知道你弟弟的事情一发,咱们相府就是抄家灭族之罪。” “阿爹您为朝廷鞠躬尽瘁几十年,陛下真会做得这么绝么?”肖美媛有些不信,他的阿爹是朝廷肱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事情尚未发作,会出现什么紧急的情况还不好判断。就算陛下有心偏私,但悠悠众口,陛下要做明君,牺牲我们一家子又有什么打紧。”肖禀坤声音疲惫加坚定,“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补救,可咱们宫里没人,那些手中有权的阉人绝不会触犯陛下的逆鳞。” 肖美媛被这件事的严重后果给惊怕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爹的意思,“阿爹是想让宫里有个咱们府里的人?可是一时半会儿,谁会……。” 肖禀坤目不转睛的盯着肖美媛。 肖美媛倒吸一口凉气,若说不明白阿爹的意思,那真是白费阿爹的苦心教导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鞋尖尖,心里乱成一团麻。阿爹给了她两条路,要么带着阿娘和祖母明日离京,要么进宫伺机成为皇帝的女人。 前者,她怎么舍得京城的繁华?这辈子她就没见过比京城更繁华富贵的地方。就算是她的祖籍之地多加富饶,在她眼中依旧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地方。 后者,她踌躇难决,“阿爹,女儿毕竟曾被太后指婚给王爷,再想去服侍陛下,这不是打太后的脸么?而且别人会怎么看待此事?” “现在别人怎么看待此事,咱们已经没那么多机会去思考了,至于太后那里固然难堪,可想度过眼下难关,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肖美媛还能再说什么呢? 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寝房,肖美媛睁着眼到天亮。 今日中秋佳节,她知道皇帝会到坤宁宫与皇后娘娘一起用午膳,为不引人怀疑她的企图,她先到慈宁宫请安拖拖时间,等到差不到再告辞前往坤宁宫偶遇皇帝。但她在慈宁宫呆了不过半刻钟,就莫名其妙的出来了,然后被从太后那里得到的消息打击得浑身无力。 第393章 勾,引 肖美媛有些腿软,她往前看了看,那是御花园的一隅,走过去坐到一丛牡丹花旁,衬着她今日娇嫩美嫣的打扮,真正是人比花娇,花衬人美。 一阵香风拂过,带着不远处湖面的清凉之意,肖美媛的脑子也渐渐冷静下来。适才在慈宁宫,太后那一席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太后还是想收拾苏瑜的,只是苏瑜处事太谨慎,叫太后抓不到任何把柄,这才无从下手帮不到她。 且不说梁太后,自己又何偿不是?派去盯着王府动静的死士,只要苏瑜出府她就能得到消息。可苏瑜就像专门防范她似的,极少有落单的时候。就算有落单,她所在的位置也不容易动手。 现在她怀了身孕,而阿爹又让她选择了后宫之路,就算太后再有心搓合,只怕这辈子她都与王爷无缘了。然而,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苏瑜坐稳摄政王妃的位置,还为王爷生儿育女,她做不到容忍。 眼看着就要午时了,再不到皇后宫里请安,‘遇’到皇帝就有了刻意之嫌。肖美媛心下纠结万分,乱成一片。又想到阿爹的殷殷嘱咐,肖敏下落不明,相府的前程危在旦夕,肖美媛忍不住抽泣起来。 “是谁在那里哭?” 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如鸭公的尖细声,吓了肖美媛一跳,她慌忙起身望去,竟见一袭明黄飞龙的身影立在不远处,那人威仪棣棣,相貌不凡,随侍在他身边的太监侍卫被天生的贵气逼得大气都不敢出。 肖美媛进宫参见过不少宫宴,也曾偷偷打量过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龙颜,却从未与之对过太多的话。此刻出现得如此突兀,脑海里浮现出阿爹的嘱托,又喜又悲。顾不及那么多,肖美媛匆匆来到御驾前,婀婀娜娜的跪拜下去,“臣女肖美媛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这是肖三姑娘。”随侍在皇帝身侧的太监毕公公略微躬身回话。 皇帝低眼看着肖美媛,牡丹髻,虽是低眉垂眸,却是生得娇妍韶华,细嫩的脖颈擎着妩媚动人的五官,再添上她眼角点点惹人心碎的泪痕,他认为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捧在手心里宠,他的那个小皇叔肯定是品味特异,否则怎会舍得撇下这样的极品美人却要一个二嫁弃妇。 “你在这里哭什么?”皇帝对肖美媛极有好感,更何况她是一朝权臣贵女,多加青睐于他的江山而言总归是好的。 听见天子的声音如此之近,肖美媛磕了个头,柔柔软软的言道:“回陛下,家母近日缠绵病榻,今日中秋宫宴不得入宫给太后、皇后以及陛下请安,臣女虽是入宫,心下却忧思不已,故此在垂泪,岂料竟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百善孝为首,三姑娘思母甚切,朕岂会怪罪,平身吧。” “是。” 肖美媛缓缓起身,望着皇帝含泪带臊娇羞一笑,直看得皇帝心下发痒,眼神微滞。毕公公对这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全放看在眼里,他几乎可以断定肖三姑娘在此垂泪,明着思母,暗为巧遇罢。 “臣女现在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就不耽误陛下了。” 说着,作势要盈身告辞。 皇帝立马言道:“朕也要到坤宁宫去陪皇后用午膳,那便一起走吧。” 肖美媛没想到事情发展如此顺利,心下庆幸的同时又有几分心虚。可不论如何,她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否则若大的肖府就要屋倒楼倾。 毕公公是很有眼力劲儿的,他领着随侍众人不紧不慢的与走在前面的皇帝和肖美媛保持距离,他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有预感这宫里又要添新人了,只是没想到肖三姑娘没能嫁进摄政王府,最后有可能还是花落皇家。 往坤宁宫的方向有一条用菊花布置的弯道,菊花的香味带着清苦凉意,皇帝不是很喜欢,他皱着眉加快脚步。 心思一直在皇帝身上的肖美媛自然发现异常,壮着胆子怯声问,“陛下,您是怎么了?” 皇帝边走边道:“朕不喜欢菊花的味道。” 肖美媛沉默了,跟紧皇帝的脚步,出了那条弯道才开口,“陛下恕罪,据臣女所知,太后娘娘却是极其中爱菊花的,求您千万不要迁怒这菊花而惹太后娘娘不高兴。” 今年中秋宫宴是谁布置的,满京城皆知。按说肖三姑娘与摄政王王妃的过节是个死扣,在知道自己不中意菊花后居然想着以孝为名给摄政王妃开脱。此刻皇帝心下对肖美媛好感倍增,一瞬间几乎到了福至心临的地步。这个名满京都的贵女是太后娘娘曾赐给摄政王的王妃,据他所知那道赐婚的懿旨小皇叔根本就没接。肖三姑娘却是痴心不悔,一直等着小皇叔回心转意。岂知到了小皇叔娶了个二婚弃妇,将她彻底伤透。事到如今,她居然还如此善良的为他人着想,这份心胸,这份淑娴,就不是普通贵女能做到的。 毕公公领着随侍渐渐与说话的两人拉开一段长距,精明如他,知道自己这会子该怎么不去碍皇帝的眼。 皇帝微微侧身,看着肖美媛的视线有些许炽热,她美丽的脸庞因为顾虑添了几分愁绪,这几分愁绪徒然像丝线轻轻地缠住他的心房。虽然后宫也有不少妃嫔劝他要仁慈孝顺,但大都是言语恭逊,像是在胸中稿复千遍,说出的声音也是没有颜色的,不像眼前的姑娘,声音和表情透着真挚和浓浓的担忧。 “你多虑了。” 天知道肖美媛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敢直视当今圣上,在得到皇帝一句温柔的话时,悬在心上的巨石才缓缓放下,她更知道此时该示弱了。 倏地跪在地上,一脸惊恐,“陛下恕罪,阿媛又冒犯陛下了。” “自古忠言逆耳,再者你是好意,朕若好坏不分,岂非昏君?”且说,伸出手,扶起肖美媛。 肖美媛穿着纱衣很是轻薄,在感受到皇帝的触碰后,那被接触的地方被烫得发抖,紧接着,她的脸红得娇美若霞,再次鼓足勇气,眼睛盈盈润润的看着皇帝,若有若无的显着忐忑的期待,吐词肯定,“陛下是四海之主,是千古明君。 皇帝愈发觉得这个肖三姑娘不仅美得不可方物,说出的话也这样讨他欢喜。心里一时痒痒的,一时没注意嘴皮子,说出这么一句孟浪的话来,“明君又如何,恐怕在肖三姑娘眼中,始终比不上贤王。” 这是指宣祈呢。 肖美媛乍一听到皇帝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就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扬起一抹醉人心神的笑,想将眼前这个权力至高点的男人彻底圈进她练习千百遍的笑容里,“陛下是陛下,王爷是王爷。臣妾不求陛下青睐,但王爷已经娶了王妃,不敢欺瞒陛下,臣女也只是普天之下的饮食男女,心中有中意的男子就会为他喜,为他愁,为他苦,为他笑。可如今这个中意的人娶了旁人,臣女也该收起那些自不量力的情绪,彻底斩断过去,毕竟人于一世,草木一秋,臣女这一辈子还很长,若执着于一个心里没自己的人,为他难过为他伤,臣女的阿爹阿娘看见得有多难过啊,臣女不想阿爹阿娘难过,只想找一个心里有臣女的人相伴一生。” 她竟对他坦露自己的心声?皇帝愈发觉得眼前的姑娘十分光明磊落。“你说的话句句是道理,而且你能想得这样透彻,足见相爷对你教导有加。” “阿爹是陛下的臣子,一生都在为陛下尽忠,臣女是女流之辈,既不能入场科考为官分陛下分忧,也不能提枪上马为陛下保守家国,只能在小小的方寸闺房中谨守本分,不让阿爹为臣女担心,更不能让阿爹因为臣女的行为有失于朝政。” 她是如此的谦卑,如此的知礼懂事,小皇叔真是瞎了眼,那个二婚弃妇连肖三姑娘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皇帝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快到坤宁宫时,皇帝问得随意,“肖三姑娘可中意皇宫?” 肖美媛面上不显,心里却很唏嘘,适才她对这个男人的笑,对这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原本全是为了宣祈而练习的。罢了,他娶了苏瑜,苏瑜如今又有了孩子,太后似乎又对摄政王府有所忌惮,不论如何,她的命运也该朝前滚一滚了。 假装听不懂皇帝的话,肖美媛顾左右而言他,“臣女之前也时常进宫陪伴太后娘娘,臣女很喜欢太后娘娘宫里的榛子饼,那是臣女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说这话的肖美媛,唇边挂着俏皮的笑,笑容里又噙着几分妩媚之色,皇帝很不舍得移开眼,在移开眼时,心里便有了主意。 到了坤宁宫,皇后见皇帝与肖美媛一前一后一起进来,心里浮现一丝异感,但见皇帝神色无常,又觉自己多虑。 皇帝在坤宁宫喝了杯茶,吃了块点心就走了。在此过程中,皇后发现肖美媛比平时更懂规矩,举止也更加拘谨,料想是皇帝在此,她有所顾虑。 午膳后,苏瑜歪在美人榻上歇息,有人来请示时就睁开眼应付,无人时则闭眼假寐养神。宫里摆了冰,仍炎热得人心浮气燥。苏瑜单手撑着头,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袁嬷嬷拿着绣有水仙花的玉柄团扇轻轻为苏瑜扇着,一边观察苏瑜的脸色,以备发现异样时好即时反应。“下次这样的事,姑娘定要想法子推掉。”王爷一走经月没有消息,自己姑娘如履薄冰的怀着这个孩子,都不容易呢。 苏瑜脸色清寒,半睁着玉眸,眸色情绪薄淡,“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既遇此境,哪里又能防得住?稍有不慎就叫人起疑,你看着吧,咱们不出这门,外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算计咱们呢。” 袁嬷嬷又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外头,这雪娇怎么还没回来?“姑娘,午膳用得少,要不奴婢再侍候用些吧。” 苏瑜摇摇头,她也在等雪娇。药不来,吃了还得吐,多吐几次,周围到处都是眼睛,就在梁太后那里彻底坐实了。不,或许现在已经坐实了。 雪娇是在苏瑜用了半盏茶后回来的。 服了药,苏瑜觉得好些了。 但雪娇几番欲言又止的表情,又让苏瑜的心悬起。 “有话直说。” 雪娇瞥了一眼蝶依,蝶依会意折身出去守门。 雪娇说:“肖敏之事已发,现如今相府利用大理寺编了个借口,正到处找人呢,红袖招也被大理持的人给围住。” 楚环暴露了。 第394章 嫣如失踪 肖相反应如此过激,该是急切想知道儿子肖敏的下落吧。 “奴婢回府取药正巧碰到集芳馆的小厮前来报信,说嫣如小姐进城了,走出集芳馆却又突然失踪了,阿萝急得跳脚,又不敢闯宫见王妃,这才想通才集芳馆的伙计想法子找到王妃想法子。” 雪娇的话令苏瑜面色一沉,室中煞时一片清冷,袁嬷嬷连手中的团扇都忘了扇。 “阿萝还说旁的了吗?比例见过什么人,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苏瑜问得急了,整个人都坐直起来。 “奴婢紧赶到集芳馆见过阿萝那丫头了,说嫣如小姐很久没有楚环小姐的消息,想进城来看看,先到集芳馆落脚,选了几块料子。嫣如小姐先离开,阿萝因拿料子晚了几步,可等她一出集芳馆,原本以为会在门口等她的嫣如小姐却没半个人影。她回头将料子搁下,周围找了一大圈,又在集芳馆等了很久,也没见嫣如小姐回去,她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事了。所她所言,她们没见过什么人,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嫣如肯定遇到什么事了。 苏瑜借着袁嬷嬷伸来的手,起身在室中缓缓度步。今日的她青丝绾了个流云髻,两边耳朵上垂着一粒小小的粉色珍珠。珍珠色泽圆润,大方静谧,一如她这个人,有一种从容静雅的美丽。 先想到嫣如进城做什么?她姿容出众,在碧落庄养的这几个月愈发的不落俗,倏地出现在大街上,对她的美貌怀有恶念的匪徒不在少数。可今日是中秋佳节正日,五城兵马司和巡房营为维护治安,肯定派了不少士兵巡街,哪个敢青天白日掳人? 可嫣如的确是失踪了,不会无故失踪。又想到雪娇说大街上又正发生着什么?她驻足斜眸问,“你可有遇见到大理寺是如何搜人的?” “奴婢忧思着王妃的身子,不敢在城中多作停留,但委实也是遇到了。据说是因大理寺监牢有罪犯供出楚环小姐是一起案件的一名要犯,这才下了海捕文书,誓要将其捉拿归案。”雪娇想了想,突然道,“大理寺的人几乎人手一张画相,也只对着街上的女子比对,只是奴婢没见着那画相上画的是什么,但依目前的状况来看,该是楚环小姐的画相无疑。” 苏瑜一听,眸色愈加沉敛。 雪娇也趁机道,“会不会是因为嫣如小姐看到了那画相,上前与大理寺的人理论,被抓进大理寺去了?” “极有可能,事发突然,也只有大理寺敢当街抓人了。”苏瑜沉思少许,言道:“嫣如不是普通的寻常女子,被抓进大理寺不可能没有声响,雪娇,你再出趟宫,先到大理寺打探一下,实在是没有再去趟寅国公府找世子爷,让他帮忙找找嫣如的下落,有消息立即回我。” “是。”雪娇曲膝退下。 蝶依重新走了进来,递来水让苏瑜将止吐药丸吃下,袁嬷嬷为她顺着胸口的气,“这一天天的,真是不消停。” 苏瑜唇边噙着淡淡的笑,那笑容里有几分凉薄和孤单,“这都已经快半下午了,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 袁嬷嬷没接话,但脸上很是担心。 苏瑜说:“蝶依,这是在宫里,真想害我也不敢明目张胆。我料想着肖敏一失踪,相府为自保定会寻求后路,可是会怎么做我一时猜不到,你去宫里转转,看看相府可有人入宫,入宫后都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是。” 蝶依一走,袁嬷嬷的精神更紧绷了,“都说这皇宫如何如何的美不胜收,富贵荣华,叫奴婢看啊,这分明就是一虎狼窝。” 透过窗棂的阳光里跳跃着些许尘埃,映得满室光辉,苏瑜失笑,“嬷嬷只在府中要求下人们谨慎行事,管好嘴巴。这可是皇宫里,规矩更大,你却说得这样顺口。” “奴婢自知失言,是奴婢心中太过不忿罢了。” 宫外的消息没有宫内来得快,半柱香时辰后,蝶依上覆苏瑜,“肖三姑娘进宫先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没坐多久又到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今日宫宴,按礼能进宫的女眷都会到这两处请安,听起来没异常,但苏瑜不相信相府,不相信肖美媛会因昨夜之事无动于衷,“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王妃所言即是。”蝶依曲了曲礼,言道:“奴婢打听到肖三姑娘离开慈宁宫后,意外碰到皇帝陛下,本该远避的肖三姑娘,竟跟陛下一起到坤宁宫去了。” 苏瑜闻声,心下猛然一跳,熟知某些先机的她倏地意识到什么。 那一世肖美媛就算没能成功嫁进摄政王府,却是进宫做了主子娘娘的,至于她是怎么爬上的龙床她不得而知,可如今这情况进展与那一世就要重合。若真说有什么不同,便是这一世肖三姑娘自荐枕席,是她逼迫的。 这下子事情复杂了,是她大意了,没想到相府为保不屋倒楼倾抛出肖美媛的美色,偏偏据说皇帝在肖美媛成为宫嫔后对她青睐有加,而她也荣宠不衰,就算她在摄政王府放了一把火,皇帝也并未将她如何严惩。 “你可有探听出皇帝对肖三姑娘的态度如何?” 蝶依也发现事情不对,眉头微蹙,“奴婢打探到的消息是陛下对肖三姑娘似乎很中意。” 苏瑜是能肯定蝶依的消息来源,毕竟宣祈不可能没在宫里埋暗桩。 如此说来,皇帝已是对肖美媛有意了,大有可能趁着今晚盛事宣布纳肖美媛。若真让肖美媛得逞,她再抛出肖敏还活着的事,固然会引起喧然大波,可同时也会打皇帝的脸。 惟今之计,只有在皇帝纳肖美媛之前将相府的事发作出来,方能不伤皇帝颜面,毕竟她可不想今晚之后再添多一个明面上的敌人。 “蝶依,事态有了变故,我又不便露面,你在宫里多走动走动,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子,一定要让工部尚书吕中信知道皇帝有意纳肖美媛为妃嫔,且极有可能会在今晚宣布,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蝶依思索着应下了。 宫里越来越热闹,今日的宫宴场一如继往安排在御花园的听澜水榭,眼见着日光越来越偏西,窗棂处的光影渐渐变黯,雪娇回来了。 雪娇带回的消息让苏瑜心下焦虑,“这么说人没在大理寺?” 雪娇颌首,“奴婢明着往大理寺打探过,也暗中进去观察过,嫣如小姐的确没在大理寺中。” 那么人去哪儿了?青天白日能将嫣如不着痕迹的掳走,来头肯定不小。“世子爷那里怎么说?” “世子爷和寅国公夫妇赶着进宫,奴婢找机会向世子爷提了提,世子爷答应帮忙,但目前尚未有消息传来。” 有萧景仁帮忙,找到嫣如应该是迟早的事,可不妨碍她为嫣如担忧。“你见着世子爷他可还有说旁的什么?” “说人很安全,让王妃不用担心,还说吕尚书知道肖公子还活着,气得浑身发颤,已经迅速写了一封奏折要在今日宫宴上当众面圣,揭露相爷视律法为无物,欺瞒圣听的忤逆大罪。” 肖禀坤得到肖敏失踪的消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怀疑事情是吕尚书干的,只怕吕尚书周围就埋伏着不少相府死士,妄想伺机寻找到肖敏的下落好化被动而主动。又挑了肖美媛利用美色去接近皇帝这条路,看来是真不愿抱头逃命哩。 也是,泼天富贵和权势,他真能放弃就不会有梁太后嫁进皇宫的事了。 “也不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肖三姑娘先前进了慈宁宫,有没有跟太后提及。”苏瑜端起茶,幽幽的呢喃了一句。 蝶依若有所思的言道:“王妃说笑了,纵子伤命,事后还行偷梁换柱无视律法的行径,纵使肖三姑娘再在太后娘娘面前得脸,也不可能放任一品朝臣打皇帝脸的事情发生。” 第395章 唯恐天下不乱 苏瑜笑笑没说话,蝶依并未分析错,但凡是有个万一呢。毕竟肖禀坤与梁太后曾经有过那么一段风花雪月,梁太后念旧情,真替肖相出头也未尝不可能。只是若由肖美媛代他向太后陈情,她就不信肖美媛心里不嘀咕不好奇。毕竟一个内命妇,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一个外臣,向上捣三代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凭什么呢? “启禀王妃,太后娘娘有旨,请王妃去御花园呢。”袁嬷嬷拦住外头的宫女,进来传话。 苏瑜低头,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 蝶依和雪娇突然跪在地上,异口同声言道:“奴婢定会好好保护王妃。” 御花园,听澜水榭附近景致怡人,舒展而不呆板的葱郁松柏,玲珑别致的花丛矮树,无不彰显着盎然生机。飞檐笼翠的宫室檐角,落日的光辉映在金黄的琉璃瓦上,神气雄伟极了。 一袭碧蓝对襟裙诰命服的冯夫人与一袭翠青绣有四季团花诰命服的刑夫人两携走在宫道上。两人低眉浅笑,谈话间皆是歉然和坦诚。 “原想着能你与结为儿女亲家,咱们两家更亲近些,没想到这两个孩子都……。”冯夫人轻轻拍着刑夫人的手,话未说完,满是遣憾和无奈。 刑夫人也紧了紧她的手,“咱们虽说都是一番好意,可儿大不由娘,强扭的瓜不甜,毕竟往后过日子的不是咱们这些长辈,罢了,做不成亲家,咱们就让他们做兄妹好了,反正我看我家那小子也与你家远哥儿亲近。” 这两位夫人自打两家的事情闹开后还是头一回相见,自然要拉在一处说开,就怕彼此心里咯应落下点什么,影响两家在朝堂上明里暗里的利益。 “听到姐姐你这样说,我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能落了,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眉姐儿被罚跪祠堂一直跪晕过去她老子才松口。”实则岳云眉跪祠堂除了膝盖别的没遭什么罪,虽说将军罚她不吃准喝,但都是明面上的,又有芳姐儿不时去探望,那个鬼灵精哪里能饿着?据她所知,是她膝盖跪痛了,装晕。此时冯夫人的话里虽然有夸大的成份,但她见过岳云眉从祠堂出来后的膝盖,也是破了皮的,心也痛呢。 “唉呀。”刑夫人很配合的捂嘴惊呼,“岳将军也是,他自己到我们府里已经请过罪了,怎么还将眉姐儿罚这么重?姑娘家家的,祠堂那种地方又阴冷,可别坐下什么病才是。” “说到这事儿,我还真觉得不好意思,本来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这两个孩子没有缘份,按说没个对错,可是你家却让我家先提了提婚之事,好姐姐,我真是担心往后万一羽哥儿的亲事上有什么闪失,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冯夫人的话万刀戳刑夫人的心肺管子,她何尝不知这事闹开后的影响,但他家老爷有了决断,她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忍痛在冯夫人面前说场面话,“我家羽哥儿是男子,这事断不能叫你家眉姐儿受委屈。”再来,他家羽哥心里有人在先,始终在岳家人面前低了一头。 这二人你客气来,我客气去,眼见着走出宫廊,往听澜水榭的位置走去。越靠近听澜水榭,能进宫的外命妇越多,三五成群站在一起低声说说笑笑,气氛很是和谐。 直到有人喊出来,“这不是冯夫人和刑夫人么?你们俩居然还能这样融洽的走在一起,可真是太好了,我真怕在宫里见着你俩打起来呢。” 自从在镇远候府上与岳家退了亲,史部右侍郎家的郭夫人就算是彻底与岳家撕破脸了,虽然表面和和气气,但私下没少怼岳家忘恩负义。 “郭夫人说什么呢,我们好好的,打什么打?”刑夫人没冯夫人那么心直口快,遭抢了白。 “前几日你们两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谁不议论?”郭夫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始大嘴巴,“说起来,刑夫人,你家羽哥多么好的孩子啊,竟遭岳家姑娘退了亲,这满御花园都是重亲宝眷,被人退了亲的孩子,谁要与你家结亲不都得顾虑顾虑了么?” 今日入宫的贵女不少,刑夫人正想借机相看,被郭夫人指名道姓一说,刑夫人的脸可想而知有多难看,气得说不出话来。 冯夫人是武将之妻,自然有几分脾气,一听郭夫人挑拨离间,心里的火蹭的向头顶冒。而且因为郭夫人刻意的大嗓门,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诋毁她家眉姐儿,攻击她费尽心思安抚的刑夫人,这口气可没那么容易咽的。 “郭夫人你是长辈,怎么能这么诋毁我家眉姐儿呢?难不成是你心里忌妒,毕竟我家眉姐儿好歹议过亲,你倒是想议也没人接招呢。” 镇远候府的花宴上,是她亲口说不与岳家结亲的,事情虽说过去了很久,但难保不被人突然记起来打她的脸,何况她家恒姐儿的亲事一直是她的心头恨,倏地被冯夫人戳心,郭夫人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黄国公府的张夫人素来与郭夫人交好,见她败下阵来,一张脸涨得绯红,出言帮衬,“冯夫人你也是长辈,就别含沙射影欺负小辈了,没的叫人瞧见笑话。” 冯夫人望着张夫人冷笑出声,“现在怕丢人了,可是郭夫人她自己扬声大气,害怕旁人听不见似的找我们说话的。” “近日城中的确传着许多谣言,郭夫人提及此事定是没有恶意,只是想关心关心罢了,冯夫人你如此咄咄逼人,可就有失大将嫡妻的风范了。” 这个张夫人真是能说会道,居然贬她没素养不贤惠,冯夫人可不惯她这脾气,“你刚才一直站在郭夫人身边呢,她说什么话,话里什么意思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你护短也要护对时候好不好?” “你……。” 这回轮到张夫人尬尴了,她悄悄睨了郭夫人一眼,收了声。 她是来笑话冯夫人的,没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郭夫人道:“看冯夫人这一副盛气凌人不饶人的态度,就知道你家眉姐儿被人教养成什么事儿。刑夫人府上的羽哥儿被退婚固然亲事不易,我看你家眉姐儿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吧,还是说你家眉姐儿是捡到什么高枝了,看不上白府的羽哥儿才退的婚?” 这郭夫人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字字诛心啊! “郭夫人,慎言。”刑夫人气得手发抖,她羞辱眉姐儿就非得带上羽哥儿么? “刑夫人你怕什么?莫不是事情真如我所言这般?若真是这样,你家羽哥儿可就太委屈了,今日既在宫里,自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为你做主,为了你家羽哥儿的婚事前程,可不能叫岳家就这样囫囵过去。” 刑夫人脸色一白,闹到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里?万一查出些什么,他们家的脸岂不是要丢尽了?“不必了,两个孩子做不成夫妻,但可以做兄妹,我家羽哥儿哪儿来的什么委屈?郭夫人你操错了心。” 冯夫人自然也不乐意郭夫人这套说词,这是在质疑她家眉姐儿的品性呢,“呸,枉你身披诰命,却这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这是要毁我姑娘的名节呢,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就不信了,你家眉姐儿真的干净。” “你……。” “哎呀,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冯夫人正欲答郭夫人的话,突然被一道饱含笑意的声音打断,众人寻声望去,见寅国公嫡妻,萧景仁的母亲玉氏穿着诰命服饰款款走来……。 第396章 玉夫人的主意 玉氏的娘家是克守云南的异性王,嫁的人家又与给皇家结亲的寅国公府,地位自然比寻常的夫人超然一些。玉夫人的脾性在京中贵妇圈里尚算温顺和气,但谁让她有个‘一言惊人’的儿子?故此与她接触时,纷纷不敢再亲近熟络。此刻众人见着她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原来是玉夫人,我好像头先见着您往慈宁宫去了,还以为您会和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一起来呢。”礼部侍郎府上的洪夫人客气的与玉夫人寒喧。 玉夫人一见她说笑,脸上立即乐呵呵的,“太后娘娘业已动身,只是我先过来而已,这人还没到呢,就听见这里这么热闹,都在说什么呢?莫不是在讨论摄政王妃请了哪个戏班子进宫余兴?” “正是呢,只是冯夫人和郭夫人各有所好,这才争执起来了。”洪夫人打着哈哈。 玉夫人明知她胡说八道,也愿意她打这个圆场做这个和事佬,“我倒是听说摄政王妃请了三个戏班子进宫助兴呢,里头肯定有两位夫人的心头好。现在还等什么呢,咱们快往前去找准位置吧,迟了好位置可就不能饱眼福了。” 玉夫人一席话立即让在场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不少,众人极为配合的笑起来,然后转身往搭戏台的方向去找位置。 郭夫人也由张夫人和洪夫人拽着走了,只是临走前狠狠的刮了冯夫人一眼。 冯夫人气不过,对刑夫人言道:“你瞧瞧你瞧瞧,这都是个什么人啊?她家老爷的确多年前曾救过我家将军,可不与我们岳家结亲也是她自己亲口说出来的,怎么她家恒姐儿嫁不出去,全都是我岳家的过错了呢?每次见着我不是冷着脸,就是假笑着虚与委蛇,我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你啊,也是个嘴巴不饶人的。”玉夫人走了一步靠近冯夫人,对刑夫人说,“知道郭夫人是个炮仗脾性,见着了饶着走不就得了?” 刑夫人无奈的笑道:“是我们一直说着话没注意到郭夫人,也是她自己先搭话的,我们两个倒想避开,只是她言词咄咄,实在不成体统,我听着都恼呢。” “那倒是我错怪了。”玉夫人目光殷殷泽泽的看着冯夫人,“你家眉丫头还好吧,我瞧你们俩家也没因此事受什么影响,等这阵风多吹吹,总有旁的事压下去。” 玉夫人突然问起她家眉姐儿,冯夫人心里一跳,她想到了那个样貌出众,身世不凡的世子爷,可想起这人的同时,也想起他‘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来,莫名的觉得后背冷嗖嗖的。 “那丫头啊,太不懂规矩,被她阿爹罚跪祠堂跪了好久,现在还没好利索呢,所以我拘着她在家休息,没让她进宫来凑热闹。” 这是在暗示说眉姐儿她没教好,行事不妥呢。方才还在为自己姑娘的名节与郭夫人置气,这会子倒自己臊起来。但玉夫人一点儿也不奇怪,谁让他有个‘名声’在外的好儿子呢,只要她对谁家姑娘露出一点好意,立即就被让人警惕。 但今日她之所以会主动为找冯夫人搭话,还真是因为她的宝贝儿子。 几天前儿子陪她出城进香回来,在芙蓉楼里用点心,她无意中发现儿子莫名的盯着一个方向看了好久,然后她悄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她看到了岳将军府上的眉姐儿。 她当时心情很激动,问他,“是不是看到眉姐儿了。” 儿子很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人家可是跟白太蔚府上有婚约的。” 当时她也心情低落呢,想着儿子终于开了窍,想着就算是有婚约在身,为了儿子的终身幸福,她当阿娘的也是能豁出脸不要去抢的。只是还没等她付出什么行动,街里坊间就传出白家与岳家退亲的消息。天知道她得到这个消息有多么高兴,不论是出什么原因这两家的婚事黄了,她都很庆幸,真是太好了,不用去抢亲了。 如今见刑夫人与冯夫人两人还这样亲近,那肯定不是两个孩子各自的人品有什么问题,她可以大胆为她儿子求娶媳妇了。 “宫宴是恩典,但身子更重要,改日我到府上去看看眉姐儿,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好好和她说说话了呢。” 冯夫人当即听得毛骨悚然,几乎是本能的拒绝,“这万万使不得,玉夫人您是长辈,哪儿有长辈去见晚辈的道理?您要是真想眉姐儿,我改日叫她到国公府给您请安罢。” 玉夫人知道冯夫人这客气的话里其实拒绝的意味占多数,但她为了儿子的媳妇,乐意装傻充楞,甚至表现得很期待,“好啊,再这不久就是重阳了,那日我正好在家要办个赏菊宴,务必请让带着眉姐儿到我府上走走。” 冯夫人抿嘴笑了笑,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那敢情好,听说去年国公府出了一株菊花王,不知今年可有幸见识?” “怎么没有,我都让府里的花匠直当眼珠子似的侍候着呢。” 冯夫人与玉夫人两人有说有笑走在前头,落后两步的刑夫人却觉得这氛围有些诡异。 莫不是玉夫人瞧着将军府的眉姐儿了? 联想到世子爷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刑夫人心里此时对岳云眉仅存的那点儿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且说苏瑜与雪娇蝶依路过几排矮墙,墙外笑声不远不近传入耳中,墙里的花香却也阵阵扑鼻。心里有事,苏瑜有些心不在焉,直接雪娇提醒,她才看到肖美媛与李楠和严琳说说笑笑走来。 肖美媛在看到苏瑜时脸色微滞,但很快被浮上的笑意掩去。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深藏仇视,只是从前有几分无可奈何,现如今却是闪着得意志满的光泽。先前从坤宁宫出来,她就彻底想通了,一旦她成为皇帝的女人,苏瑜身份再高贵,也贵不过她去,她的男人是天子,她的男人见着得下跪磕头,只要她得宠,只要她有手段爬得快站得稳,苏瑜见着她也得下跪磕头。一想到那个解气的场景,肖美媛浑身都通泰,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和精神。 自从大相国寺出事,以她对长公主宣珏的了解,她对肖美媛肯定不复从前亲近。这会子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扬眉吐气的气场,该是觉得自己的嫔妃之路已经十拿九稳了吧。又往她身后看了看,有些意外没见着曲恒的身影。 “见过王妃。”三人站在苏瑜面前,施施然行礼。 她们没躲,苏瑜就更不可能躲了,她淡淡的笑了笑,“三位姑娘免礼,可是要赶着去听澜水榭看暖场戏?” “是啊,王妃事多,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李楠曲膝,眼睛看着地面,话里对苏瑜的尊重显得很敷衍。 苏瑜懒得理会,她只注意到肖美媛,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某个地方看。“嗯,都去吧。” 三人让出路来,苏瑜先走了过去。 直到后头没有声响,苏瑜才溢露眼中寒意,也不知问谁,只道:“方才可见到肖三姑娘盯着我什么地方看?” 雪娇和蝶依相视一眼,蝶依道:“奴婢注意了,她盯着王妃的肚子看。” 看来肖美媛去了一趟慈宁宫,收获不小呀。 “王妃,肖三姑娘会不会知道了……?”雪娇也觉查到事态的严重性,不敢掉以轻心。 第397章 梁太后的刁难 苏瑜缓了脚步,目光落在一株芍药上,那芍药颜色微紫,花衣层层叠叠散开,一只蝴蝶先落在橙黄的花蕊上,很快一只蜜蜂过来后,蝴蝶就被惊走了。“她知道什么不打紧,重要的是太后告诉她这件事有什么目的?肖美媛知道后又会怎么做?” 肖美媛爱慕宣祈,从她那一世火烧摄政王府的举动来看,多少有些因爱生恨的成分上,那么选择进宫嫁给皇帝,或许自己有孕的这个消息,是压垮她内心对宣祈的惦念的最后一根稻草吧,这就是她的一种报复手段。她现在在积蓄力量,期待彻底将她踩在脚底那一天,所以她方才才那么能沉得住气吧。 “我和雪娇一定会寸步不离的跟着王妃。”蝶依忧心冲冲。 “也不必这么紧张,她只要不玩儿阴的,今日宫中多的是眼睛,她不敢惹事打眼。”皇帝的嫔妃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暴露出什么人品问题,肖美媛可就半点机会没了。 可就算这样自我安慰,苏瑜的心境依然好不起来。 在前去见梁太后的路上,苏瑜想了一路也没想到到底会是谁把嫣如给掳走。 等等,还有一个人是极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嫣如带走的。 “蝶依,一会儿到了听澜水榭,你帮我注意下耿将军是否在。” 好好的怎么提到耿将军?蝶依又很快就想明白了,“王妃是说嫣如小姐的失踪,极有可能与耿将军有关?” “我只是这样怀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具体的还得等萧景仁的消息。 她们等在御花园的一条主石道上,看到梁太后坐在凤撵上,头戴凤冠,尚未添白的青丝里斜着一支华丽的牡丹簪,一袭华美的太后制宫服裹身,配上她不怎么笑的表情,愈发的凌厉威仪。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苏瑜携婢跪拜在地。 梁太后的视线若有所思的从苏瑜的小腹上掠过,高高在上的声音飘下去,“今日累你操持这等盛宴,哀家和公主很是感激。” “臣妾既嫁入皇家,自然为太后娘娘和公主分忧,不敢当太后辛苦二字。”只要太后不直接开怼,愿意在明面上与她和平相处,她也是愿意虑与委蛇的。 “公主也算是出月子了,前几日哀家让方嬷嬷去公主府探望,她说想在哥儿百日时请你去吃宴请,到时贴子会派人送到王府,你叫门房的注意一下。”梁太后又像突然反应过来似来,“你瞧哀家这记性,王府的莫总管可是在宫里服侍过的老人,为人最是谨慎不过了,想他在王府这些年,肯定将王府的那些奴才教养得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哀家真是白操心了。” 日头偏西,但日光依旧能灼伤人。梁太后四平八稳的坐在凤辇上,与跪在地上的苏瑜尽扯些没用的事,特别是她已经知道自己身怀有孕这事,谁让她又没公开呢?活该叫人刁难。 “莫总管若是知道太后如此褒奖,定会对着宫中慈宁宫的方向,向太后您磕头感激。”吃了止吐的药,此刻身子除了疲惫和发酸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妥。梁太后越是这样为难,她越要强迫自己挺住。 梁太后点点头,像是对苏瑜这番说词很受用。她又慢悠悠的言道:“听说方才郭夫人和冯夫人两人在听澜水榭附近为什么事闹起来了,据说是为两个戏角儿。每年中秋宫宴宫里都会从民间请大家进宫余兴,不知今年你请的是哪几家?” “回太后娘娘,臣妾安排的是广德楼的薛小蛮,还有吉庆班,如意班,柳梅坊这个戏班子连着助兴。”苏瑜不紧不慢的应着,没半丝不耐烦。 梁太后不免多看苏瑜几眼,如此沉得住气,真不亏是能在她面前叫板的女人。“如意班和吉庆班还有薛小蛮哀家都略有所闻,那个柳梅坊是几时冒出来的,能请进宫来,可不能马虎。” “太后有所不知,这柳梅坊是近半两个月才兴起的,唱旦角的叫赛锦红,玉江春是他的成名戏,很得眼。臣妾是想着年年都请那老几个戏班,今年就来点新花样,又真是个唱得不错的,讨太后您一笑一赏罢了。” 话说来这个份上,梁太后不得不喊苏瑜起身了。苏瑜没犯错,断不能让她一直这样跪着,否则传扬出去,她的清誉就要受损了,“罢了,起来吧,随哀家去瞧瞧吧,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蝶依和雪娇赶紧扶起苏瑜,默默跟在梁太后的凤辇后头。 两个丫头十分关心苏瑜的身子,苏瑜分别轻轻拍拍两人的手,示意让她俩放心。 来到听澜水榭,搭在御花园一角的戏台上,暖场戏已经开锣。诸多朝臣命妇分等级各自落坐,或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或对戏台上的戏子品头论足,随着戏剧剧情的发展,不少人沉迷其中,直到有太监唱驾,“太后驾到……。” 戏台上的戏立即停了,戏子与众朝臣命妇一样跪拜在地,山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梁太后落坐后,看着下头乌压压跪着的人头,笑道:“都平身吧,今日中秋佳节,哀家与众卿同乐,有些姑娘媳妇子还是年前宫里除夕宴时进过宫吧,别拘着了,怎么高兴怎么来。” “哈哈……。”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有了梁太后这番话,现在的气氛似乎比先前更热乎似的,“谢太后。” “适才王妃随哀家一同前来,她说有个什么柳梅坊的赛锦红唱的玉江春是个极好的戏,说是近几个月才兴起的戏班,王妃特别推荐,也不知如今台上正唱着什么,若真是赛锦红就罢了,若不是就且换下吧,晚点再上,哀家想一睹为快呢。” 梁太后这番话听起来没任何问题,但其中有不少人听入耳中就觉得意有所指。堂堂摄政王妃怎会青睐一个新兴起的戏班和戏子,这其中的原由不得不让人思量啊! 苏瑜心下微恼,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只见她往前站了站,冲着梁太后曲膝,“太后娘娘,臣妾本想卖个关子,可见太后娘娘已是如此高兴,臣妾也实在是忍不住了。臣妾是听说太后娘娘年轻时娘家每办宴请皆会请戏班子,特别中意一个叫水无痕的戏子的戏,还曾评论说那戏子的声音当真若雾袭潭,水过无痕。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那水无痕也不知了踪迹,臣妾多方打探,才得知水无痕已过逝,如今这赛锦红便是水无痕惟一的关门弟子,臣妾相信这赛锦红定得水无痕真传,不叫太后娘娘您失望的。” 在场众人在听闻苏瑜这番洗白自身的话后,只有两人面上不显而心下焦燥难安。 一个是相爷肖禀坤,再没人比他更清楚当年那个叫水无痕的人。他与水无痕相识于微,奈何命运捉弄他成了低贱的戏子。可他与梁太后幽会,哪次不是以梁太后爱戏为借口?后来被发现了,水无痕当即被梁太后的父亲一剑刺杀,连尸首都拖到乱葬岗喂了狗,哪里来的什么关门弟子?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这个摄政王妃是怎么知道水无痕这件事的? 肖禀坤心中大为震憾,再见梁太后对摄政王妃的话表现得很奇怪,她那表情分明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就知道她与摄政王妃之间肯定有什么是他不知情的。 苏瑜话里的用意梁太后深有体会,这不过是她的你来我往罢了,更是在提醒她别太放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瑜的话不仅给自己解了围,还给足了自己里子面子,她不得不按住满腔怒火,扯开唇角笑道:“弟媳真是有心。” “能博太后一笑最好,臣妾这就安排,让柳梅坊的伶人先上。”实则她有些不舒服,想到别处去躲躲,顺便找萧景仁说说话,她方才看到他进来入座了。 第398章 针锋相对 瞧着苏瑜施然离去,那单薄却不失潋丽的身影像一团她无团拿捏的雾色,梁太后气得漂亮的丹寇深深陷入掌心,见了血还不知其痛。 一旁的方嬷嬷赶紧给梁太后奉上一盏茶,想转移转移她的注意力,毕竟这么多人在场盯着,她与一个小小的王妃计较,实在有失凤仪端庄。 饮茶间,精冷的眼神下敛,她看到肖禀坤有意无意的看着她,那眼神中充满的疑惑和质问。梁太后将视线收回来,装作没看到,若无其事的见着戏台上旧戏人下去,新戏人上来。 苏瑜躲到观澜水榭的罩房里歇息,吃了茶用了点心才恢复点力气,可现在却不是松口气的时候。原本她想着有了身孕,迟早是藏不住的。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让人算计,才会化被动为主动,用心谋划,为自己和孩子闯出一条路来。 大相国寺仓促接下中秋宫宴,琐事之多罄竹难书,各方为难更是纷沓而至,为应付这些麻烦,她透支心力,仍不能保证今晚的盛况不出瑕疵。 想占得先机搬倒肖美媛这个总在暗中窥探,不知几时就会伺机咬她一口的危险存在。才会有肖敏之事曝露这桩天赐的好时机,可她不会坐以待毙,肖家亦不会,他们选择的自救方式献出肖美媛的美色。说起来宫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选秀了,对于已经审美疲劳的皇帝,肖美媛出现绝对是一股清流。可想而知一旦她进到后宫,会有多受宠。受宠就意味着会有子嗣,有了子嗣,就算将来肖敏的事再暴发,肖家会受创,但却不会断了根基。 “蝶依,这里有雪娇就行了,你快去找机会把皇帝有意纳肖美媛的事告诉吕尚书,务必赶在皇帝宣布前将肖敏还活着,肖禀坤徇私枉法的事捅出去。 蝶依曲膝离开,雪娇轻轻揉着苏瑜的太阳穴,“王妃可有好些?若身子真吃不消,咱们不能病遁好了。反正王妃辛苦了这么久,身子累垮不会叫人生疑的。” “你傻了。”苏瑜无奈的笑了笑,“太后已知我怀有身孕,我病遁或许会给她制造作业害我的机会。” 雪娇想想也是,苏瑜又道:“我倒是忘了一件事,世子爷还不知道皇帝对肖美媛的打算呢,如今他与吕中信是绑在一起的,毕竟肖敏在他手里呢,一旦吕中信那里出现什么意外,保不定世子爷会受什么连累。” “王妃,您可不能将奴婢支走,世子爷是聪明的,肯定会见机行事。”雪娇说。 “可我也想知道他找到嫣如的下落没有。” “那就再等等吧,等蝶依回来了,奴婢再去。” 雪娇也是担心她,苏瑜想了想道:“咱们也不能一直不露面,皇帝和皇后娘娘估计要到听澜水榭了,咱们还是赶紧到前面去侍候吧。” 离开罩房,见着回来了,说了差事已然办妥,然后还提起了另一桩事,“奴婢碰到世子爷,知道王妃心急嫣如小姐的下落就上前问了几句,世子爷说他进宫前依旧没嫣如小姐的下落。” 苏瑜越来越担忧嫣如的下落。 “世子爷还说,他会继续注意嫣如小姐的下落,让王妃管好自己。”蝶依又补了这句。 苏瑜能脑补起萧景仁说这话时的表情,肯定很别扭吧。 “那你有没有跟世子爷说皇帝有意纳肖三姑娘的事儿?”雪娇低声问。 蝶依摇头,“世子爷不是一般人,肯定会见机行事的。” 蝶依也相信萧景仁的处事能力,苏瑜再担心就显得奇怪的。 来到听澜水榭,戏台上赛锦红的玉江春还没结束,苏瑜朝梁太后曲了曲膝,“太后娘娘觉得这戏曲如何?” 梁太后虽然不想承认,但这赛锦红的确唱得出色。她旦笑不语,倒是一旁的方嬷嬷言道:“王妃适才离开得久了,不知道太后娘娘已经看了好多赏赐给赛班主,直夸王妃您会讨她欢心呢。” 好多赏赐? 直夸她会讨人欢心? 有了先头的不快,梁太后这是要将她架起来让人怀疑呢,还真是惹不得。 “能得太后喜欢就好。” “这是你专程为哀家请来的,哀家也觉得好,赏他岂不就是赏你?” 瞧瞧人说的这什么话?虽然戏鼓声声不断,但也有耳朵尖的,听着梁太后将摄政王妃与戏子相提并论,心里清楚这二人的嫌隙断然不浅。梁太后是谁?能一路爬到太后的位置,宫里什么戏码没见过?哪里会说错半个字? 纷纷侧目想看摄政王妃如何接招,就见她巧笑嫣然,浑然大方的朝梁太后曲膝一礼,“柳梅坊是臣妾请来孝敬太后的,没唱毁了就是给臣妾长脸,太后您虽然赏了,但臣妾也高兴,自然也是要赏的。” 看得出来梁太后就是要将摄政王妃与低贱的戏子往一处扯,但摄政王妃的反驳同样精彩。她先阐明这戏班因何会来,又说太后赏了她也要赏立稳自己的地位和立场,太后若再揪着此话题不放,就未免落了刻意为难之嫌,得不偿失了。 果然,梁太后只是笑着点点头,不再作声,好像很认真的在听戏。 苏瑜也收了声坐在她的位置上,也好像在认真的听戏。 观澜水榭就这样和谐了起来。 “皇上皇后驾到……。” 按说今日这种盛宴,皇帝可以晚些来,毕竟日理万机,但皇后来得这么晚还真是有些奇怪,但她又跟皇帝一起出现,纵使梁太后想苛责也张不开嘴来,万一人家在侍候皇上呢? 朝臣和命妇们统统跪地相迎,山呼皇帝万岁,皇后千岁。 皇帝和皇帝齐齐站在跪在梁太后面前,“儿臣给母后请安。” “都起来吧。”不论如何,皇帝是她这辈子后半生的骄傲,梁太后的表情因为看到儿子而变得柔和起来。 “谢母后。”皇帝恭敬起身,随即又转身道:“都平身吧。” “谢皇上。” 一时间观澜水榭回声阵阵,皇帝和皇后分别坐于太后两侧。 众朝臣命妇起身又重新落坐,皇帝的视线打肖美媛身上一扫而过,肖美媛将眼中的痴迷和羞涩还有胆怯演释得很好。皇后之所以会来这么迟,就是因为被皇帝截住说了要纳肖三姑娘之事。还以为自己中午多虑,没想到皇帝真动了凡心。 皇后心里很纠扰难过,可她又能如何呢?贵为皇后,她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但始终只是个要依附丈夫的女子。皇帝这样提,她连拒绝都没资格,还要高高兴兴接纳。说不憋屈,鬼才信呢。而且宫中多年不曾选秀,这肖三姑娘一进后宫,铁定的专宠,说她内心不妒忌,连她自己都不信。 所以,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是酸辣辣的。 “不知台上演的什么戏,叫母后看得这样专注?” 皇帝随意的一句话,却叫苏瑜心眉一皱。果不其然,梁太后开始老调重弹。 “你小皇婶特意请进宫来为哀家解闷的,真真是唱得不错呢,你小皇婶果真没看过人。” 被梁太后点名,皇帝又看了过来,苏瑜不得不站起来侍候。“臣妾也只是想讨太后欢心吧了,皇上有所不知,这赛锦红还是名伶水无痕的关门弟子,太后娘娘尚在闺中时就特别中爱水大师的戏剧,如今水大师过逝了,臣妾也只能寻来他的弟子为太后助兴,太后看得高兴,就是这赛锦红的福气了。” 梁太后笑意浓浓的夸苏瑜有心,眼中的冷凌却是不减反增,她再次提及了水无痕,再次威胁了她。“都是过去的事,哀家都要忘了,不提也罢,好好听戏吧。” 第399章 不得志与意外 苏瑜低头称是,恭敬曲膝,然后退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夜色逐渐浓愈,一轮蟾宫高高升起。工部尚书正襟危坐,对面前的矮案上摆放的珍馐毫无兴趣,一双手紧紧捏着袖中的奏折,看着坐在下端首位的肖禀坤与同僚推杯换盏,恨得牙痕痛疼。他的亲大哥,虽然不务正业,一无所成,也正是他在幼小贫穷,衣不避体,食不果腹之际将惟一的读书机会给了他这个弟弟的人。 肖敏以命抵命也就罢了,偏偏肖相以权谋私,偷梁换柱活下了他,这口气怎让他咽得下去?既然他要做初一,别怪他掀他老底告得他万劫不复了。吕中信深吸了口气,沉了沉自己的心绪,在睁眼时眼中全是坚定,在他打定主意起身禀圣时,徒然在席上传来一声惊呼,“唉呀……。” 接着看到有一小群里乱成一团。 “郭夫人你没事吧,可有烫到?” “这么热的汤肯定烫到了,这季日又穿得单薄,肯定是叫御医了。” …… 郭夫人看到宫女奉上来一盅汤,汤泽亮眼,闻着十分清香。近来天气热,她没什么味口,平日就爱吃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充饥,看到这样有食欲的汤自然要品尝一二。她拿起勺子往盅里舀去,刚碰到盅沿,汤盅就突然裂开来,炽热的汤汁猛地泼到她膝腿上,烫得她惊恐无状,不得不殿前失仪。 “出什么事了? 看着郭夫人周围乱成一团,上方的太后扬了扬声问。 张夫人神情焦急的跪在席场上,语带焦急和惶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郭夫人想喝汤,勺子才碰到汤盅,那汤盅突然破了,滚烫的汤汁泄到她的膝腿上,只怕烫得起泡了呢。” 苏瑜一听,神情一凛,她微微阖上眼,想着内务府的常太监跪在她面前,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他的言词值得令人推敲,他说:“王妃,奴才是奴才,在这宫里谋生计,自然事事都得谨守本分。” 他的‘谨守本分’用词很微妙,奴才干什么都是主子吩咐的,显然,这是他在给自己提醒,而这席面上若要出什么丑,她真是防不胜防。 今夜中秋宫宴,为防止意外发生,御医院的御医们都留守宫中待命。郭夫人既是出了事,就不免要劳烦御医走一遭了。苏瑜起身面对梁太后,“回禀太后,好在御医都待命,臣妾这就安排人去请。” 梁太后神情冷睦的盯着苏瑜,在她操持的宫宴上出了事,她自然不必再留有情面给她好脸色,“还不快去。” 苏瑜立即吩咐宫女将洪夫人请回一侧的罩房里歇息,忙忙乱乱一团后,她又跪在地上请罪,“是臣妾失察,才会让郭夫人受伤,请太后,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皇帝这是第二次见苏瑜,头一次是在她与摄政王成婚后进宫谢恩时见过。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品性才德却是下下乘,一丝半点也比不上肖三姑娘。第一见他,行礼请安规范有度,他想着这样一个乡下弃妇该是练了许久才达到不将脸丢到皇宫的程度。此刻再见她,跪于地,身姿却跪得笔直,低头着,看不清表情,她浑身四溢的气息显得从容不迫。她这是做什么?虚张声势?量着太后慈悲不敢当众罚她么? “哀家知你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你既已是摄政王妃,就该担当起皇室的一份责任,这才将这夜这场宴会交由你主理练手,毕竟往后这种事情还多着。这里朝臣都是肱骨,他们的夫人哪个不矜贵?在你操持的席面上出现这种失误,就算是哀家也不知要怎么在洪夫人面前说情了,等她一会儿出来,你亲自向她赔罪吧。” 让一个三品诰命夫人去给一个一品诰命夫人赔罪,太后这话虽然在情理上说得过去,但在法理上却站不稳,未免太下王妃颜面,成何体统? 众人面面相相觑,却又不敢拂太后颜面,难道她给洪夫人长脸长错了?何况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没有疑异呢。 苏瑜敢确定,今夜这宴席不结束,梁太后就会一直难为她到底。她这是在报复,报复自己挑衅她,报复她虽然不能明着将自己如何,却不表示她会放过自己。 一层涅白的月光盈盈落在她肩上,冲着太后磕了个头,苏瑜没拒绝,“是,臣妾遵懿旨。” 这声领命,却听得梁太后心头一跳,像拔弄琴弦的手指离开后,余下琴弦前后摇晃那种没安全感。 不远处戏台上的戏还在‘衣衣呀呀……’,而场下这点意外让本是和谐的氛围冷下不少。 苏瑜又坐回她的位置,只是蝶依和雪娇注意到,她的脸色很难看。 苏瑜并不介意梁太后处处给她为难,谁叫她为求自保先招的她呢?可也不代表允许她这样羞辱,现在,她得想个法子避开,否则后头还不知道有什么祸事等着她呢。 梁太后像没事人一样重新赏起戏,冯夫人与苏瑜之间只隔着一个玉夫人,她看到苏瑜脸色不大好,想着她与自家眉姐儿有交情,自然要怜惜关切一番,“王妃,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玉夫人目前今日太后与王妃之间的你来我往,明显感觉到这两人在较量,她不想身上沾腥,没想到她看中的未来亲家母与王妃搭话,这叫她不得不再三衡量自己要如何处了?她与王妃不熟,但自家那儿子可是与王爷兄弟情深呢,冯夫人这一搭话,倒弄得她真不好再置身事外了。 听着冯夫人关切的声音,苏瑜心下很暖,这或许是今晚惟一一个肯出声关心她的人吧。也没想到玉夫人顺着她的声音也看过来,问她,“的确不大好呢,我看呐,是要请御医。” 这玉夫人这么附和她,莫不是真有心撮合她家世子爷和眉姐儿吧,冯夫人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王妃,我跟太后娘娘告个罪,带你去后头歇息歇息吧。” 冯夫人说话间,苏瑜已是想好对策,她笑得很勉强,“不妨事,都忙了这些时日,总要待这场盛宴结束了方好歇息。” “可不要硬撑,太后娘娘慈悲为怀,你辛苦这些时日,要是累着了,她老人家可是要心疼的。”玉夫人真真假假的劝道。 说起来这一世她还是头一回跟玉夫人打交道呢,这个看起来很是和气的妇人,实际精明透顶。那一世苏瑜与他交往不深,却很是佩服,毕竟萧景仁落得那样的下场后,她还能咬牙撑起整个寅国公府。 被郭夫人的插曲打断的吕尚书本就很郁闷,在看到事情告一段落后,准备再次起身面圣时,又见那郭夫人被洪夫人和张夫人挽扶出来,她一瘸一拐站到皇帝和太后面前,“都是臣妇适才无状,惊扰圣驾,请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皇帝和皇后都没作声,只有太后拧着眉露出什么关切的态度,“怎么样,可有烫着哪里?御医怎么说?” “回禀太后,烫红好大一块皮,差一点就要起泡了,御医开了敷的药,臣妇已经觉得好多了。”郭夫人装出一副很惶恐的样子,“太后娘娘,此事是臣妇倒霉,谁叫臣妇就碰到一个裂了缝的汤盅呢,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怪责王妃,她肯定也不想臣妾受此一劫的。” 真想放过她就不会伺机攀扯上她了,这个郭夫人真是心思阴险。 第400章 施计 梁太后闻声,瞬间脸色集成一团,“那也是痛呢,真是让你受罪了。” 苏瑜暗中一直在暗观着吕尚书,见他神情庄重变要动作时,好巧不巧郭夫人又出来了,他拧着粗眉复又落坐,一张脸全是对郭夫人的捣乱郁气。 先前梁太后让她在郭夫人出来后,亲自给人赔礼。苏瑜没忘,也不敢当众忤逆太后懿旨,她缓缓起身,来到郭夫人面前,笑得很是拘紧和惶恐,“今日这中秋宫宴是我操持的,让郭夫人受了罪真是太不应该,郭夫人,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就原谅我吧。” 一朝王妃,皇亲贵胄,居然这样低声下气对一个外命妇赔礼道歉,而这不是她自己愿意的,是太后下的懿旨。一时间场上的气氛微妙起来,看起来是王妃认错,实际不正在打太后的脸吗?她让王妃给郭夫人赔礼时,怎么就没想过她与王妃是妯娌,一荣俱荣,一损具损的道理难道她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只是梁太后一心想羞辱苏瑜,一时忘了这茬儿,等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时,苏瑜已站在郭夫人面前,眼见着她就要朝郭夫人拜下去了,偏偏郭夫人是个拎不清的,微微扬起头,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这是罪,僭越之罪。 “王妃……。”皇后注意到太后浑身散冷,就算是与苏瑜置气,也轮不到郭夫人逞脸得状。再者太后发了话,王妃遵旨,太后心中再不快也不能收回懿旨,更不能当真就让王妃朝郭夫人行拜礼丢尽皇家颜面。故此,她不得不出声,“王妃首次操持宫中盛宴,难免有不周到之处,郭夫人大人大量,海涵便是,岂会真让你赔礼?王妃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 皇后这是在维护太后的颜面,果真梁太后面上一松,讪讪言道:“皇后说得极是,哀家岂是那得理不饶人之人?你个中辛苦哀家都看在眼里,首操盛宴,难免不周,郭夫人也不是小家子气的命妇,你当真拜下去,倒真叫郭夫人惶恐了。” 一时得意让郭夫人拎不清,可她并非蠢笨之人,会意过来太后和皇后的意思,顿时惊得尬尴不已。若非皇后喊了一声,真叫王妃拜了她,她就得获罪呢。连忙忍痛退后两点,“臣妇无状,哪里受得住王妃这一拜,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养几日就好了,王妃不必愧疚。” 郭夫人醒悟,却并不代表苏瑜要放过这个可以脱身的机会。只见她怯然垂眸,身形徒然似风拂柳般左右摇晃,雪娇和蝶依迅速扶住她,苏瑜是用尽力量对郭夫人说,“郭夫人,我是真心想向你赔罪的。虽然我是出乡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太后娘娘将中秋宫宴这样的盛事交给我打理,是对我的肯定和青睐,我就该拎起十二分精神操持。虽然我处处小心,事事谨慎,还是让夫人你在席上受到伤害,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不然这样好了,等今夜宫宴结束,我立既将人将府里珍贵的药材送到府上,不然夫人身上但凡留下一星半点伤痕,我都难辞其责。” 郭夫人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无意中也瞥到太后娘娘脸色难看的盯着她们。这个摄政王妃哪里是赔罪,明明是想坐实她僭越大罪呢。“王妃,您……。” “王妃,你怎么了?王妃?” “唉呀,王妃怎么突然晕倒了,快叫御医啊……。” “来人啊,快叫御医,摄政王妃晕倒啦……。” 场下忽然又乱成一团,梁太后的脸色难看得无以论述。苏瑜昏倒了,一旦叫了御医,那她身怀有孕之事就瞒不住了。一个身怀有孕的王妃为中秋宫宴忙前忙后,与她的身孕相较,郭夫人哪点子烫伤算个什么事儿?今日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也只会让人议论她的能干,加深众人对她名声的影响,自己以后若再想对她做什么,就不得不想想如何堵幽幽众口了。 偏偏事发突然,她没想到苏瑜会来这一招,不论昏倒是真是假,都让她措手不及,难怪自己先前觉得苏瑜的表现怪怪的,原来她在这里等着自己,她是想让天下人质疑太后的品性呢。她料想苏瑜瞒得这样紧,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公开自己有孕的事。将事情捅给肖三姑娘知道,也是想她会不会做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所以在宫中御医那里她才没去打招呼,事到如今,她想挽回却已没了余地。 梁太后此刻的内心是憋屈又窝火。 冯夫人自告奋勇随着晕倒的苏瑜去到罩房歇息,御医是待命的,来得很快。 在御医给苏瑜诊脉时,她就好心的提醒,“刚才我就注意着王妃脸色很不好,御医,你快看看,可是有何不妥?太后娘娘还担心着呢。” 冯夫人因为自家姑娘的关系,对苏瑜有了丝特别的眷顾。一见她出事,便按奈住担忧跟过来,而且在这样的场合上要是她出不手相助,她怕眉姐儿知道后会怪她。但她与太后之间的嫌隙真是不浅,自己这样做肯定惹得太后不满。所以,她打算御医诊出个结果,赶紧去给太后报个信儿,以示讨好。 御医松开手,神色平静,只道:“有劳夫人赶紧给向太后报喜,王妃有了身孕了。” “这是真的么?”冯夫人听到消息愣了愣,随即就像自己姑娘有了身孕一般高兴,“这可是个大喜事。” “只是王妃胎脉有些不稳,许是太过操劳的原故,用几付安胎药,多加休息便会无碍了。” 得了御医的话,冯夫人嘱咐蝶依和雪娇好生照看王妃,自己恨不能脚下生风,回到席上便对太后笑意恭贺,“回禀太后,王妃娘娘有喜了。” 冯氏这个蠢货,最不想她掺和,她倒掺和得有滋有味儿。她知道苏瑜有喜了,用得着这么激动么?梁太后扯着唇角干笑,看起来也很高兴,“这的确是件大喜事,王爷在为大周收复连云七城,浴血奋战,王妃在家中为他生儿育女,这夫妇俩当真给我大周争气呢。” 见太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冯夫人又笑道:“适才王妃醒了一醒,担心自己侍候不了太后,想让臣妇给太后告个罪呢。” 郭夫人腿上烫红一大块都站出来了,她怀个孕了不起?居然敢推脱起来,梁太后心下不悦,深知这是苏瑜在避她,更是避开她有可能给她找的麻烦。但场面话却不能不提,“王妃连日辛苦,早知她有孕在身,哀家这做嫂嫂的哪儿舍得她这样劳累?她既是让你传话给哀家,那就你替她在这儿侍候哀家吧,至于王妃哪里……右散骑常侍沈大人家的嫡妻苏夫人可在?” 太后这话一出,除了戏台上的戏还在继续,现在更是诡异的安静。反观梁太后却像个不是拿石头将湖面砸个大洞的人般四下张望寻视。 沈重霖坐在吕尚书不远,自从昨夜到相府见过相爷,对吕尚书可是半分也不敢大意。虽说目前没在他那里得到半丝与肖敏失踪有关的迹象,但难保他不是掩饰得太好让人无从发现不是?所以今日一遇到他,他的视线便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适才见他两次脸色郑重,意欲起身的动作,他都紧张得神情紧绷。好在女人事多,不是郭夫人就是苏瑜,这才没让他的意图得逞,可是他的那个意图到底是什么?他真与肖敏失踪之事无干么? 第401章 你在怕什么 沈重霖的脑子飞快的警惕飞转,突然被太后点了苏玫的名,他赶紧心神一收朝苏玫看去。苏瑜近日得以主持府中中馈,心中正痛快着,能进宫参加这样的盛宴,更是觉得有脸面。想着若说能与太后皇后娘娘搭上话,那将来不论到哪里去说,真是一种脸面和荣耀呢。 没想到,太后居然点她的名?虽然莫名其妙,但她还是激动的走出席位跪在场中,“臣妇右散骑常侍沈重霖之妻苏氏,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梁太后和颜悦色的点点头,“就是你了,王妃怀了身孕,在罩房里歇着,今日这盛宴后续总得还有事情麻烦她,也不能叫她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毕竟是中秋之节团圆之日嘛。你与她是堂姐妹,论与王妃的情分,在场可是谁也越不过你去,就辛苦你去罩房陪陪她吧。” 让她去陪苏瑜?这太后是认真的?她和苏瑜的确是堂姐妹,可苏瑜曾经嫁过沈重霖呢,她俩现在见面不打起来就算不错了,让她去陪苏瑜?不是恶心自己也给苏瑜清堵吗? 太后突然发话,她又不能拒绝,只能破着头发说,“是,臣妇这就去罩房陪王妃。” “去吧,照顾好她,哀家有赏。” 梁太后这话一落,现在的氛围更加诡异了。是个人都在怀疑梁太后的用心,可梁太后现在已经懒得在乎了,谁叫苏瑜敢摆她一道,她不反击回去,当真怕她不成? 苏玫退下去罩房找苏瑜,戏台上的戏业已接近尾声。 皇后幽幽怨怨的瞟了一眼皇帝,揪着手里的帕子沉了沉气息,待到戏台上的戏结束太后又看了赏后,她轻言细语对太后说:“母后,咱们换个兴致赏赏吧,每年都听戏,儿臣都腻了。” 梁太后正愁心头抑闷得很,也乐得皇后与她逗趣,“哦,你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皇后接过方嬷嬷替换上来的新茶,递到梁太后手中,言道:“臣妾听闻肖三姑娘的琴技出众,在京城贵女中备受赞誉,您老人家疼她,肯定是先前饱过耳福,可是臣妾今晚也想听听呢,母后,不如您顺了臣妾的意,让肖三姑娘当众奏上一曲如何?” 这到是新鲜!太后接过茶,茶盖轻轻触着茶沿,她若有所思的朝皇帝瞥去一眼,心下却百转千回,或许这也是个可抑制苏瑜放肆的好主意呢,“说起来哀家也好久没听咱们三姑娘奏曲了,就是不知道三姑娘乐不乐意为咱们婆媳俩凑个趣儿。” 在皇后启口提到她,她就知道事情终于要来了,她能掩饰住内心的忐忑,却无法掩饰脸上的娇羞,起身来到席前,曲了曲膝,“臣女不敢,愿为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助兴。” “来人啊,取朕的惊鸿琴来。” 皇帝倏然出声,惊得肖美媛的心似漏掉两拍。“谢皇上。” 吕中信见情况越来越往自己不愿见到的方向发展,急得起身站出席外,朝着皇帝拱手作了一揖,“启禀皇上,微臣有要事启奏。” 肖美媛听到身后响起吕中信的声音,身后掠过阵阵寒凉,她悄悄忐忑的朝父亲肖禀坤看去,肖禀坤表情严肃,业已做好了某些准备。 “吕爱卿,今日中秋宫宴,是朕与众人爱卿同乐之时,你有本,后日早朝再奏吧。”皇帝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肖美媛娇弱妩媚的羞臊,吕中信的打断让他的语气中有了丝不耐烦。 “皇上,臣要启奏之事事关重大,请皇上务必准臣所奏,哪怕给微臣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也好。” “够了,吕大人也不看看今夜是什么时候,陛下日理万机难得清闲,你非得这样扫陛下的兴致么?”肖禀坤声音严凌,目光冷冽。 皇帝一听肖相维护他,看吕中信的目光也变得危险起来。 吕中信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自上而下袭来,可若此时不揭开肖相罔顾国法徇私王法的勾当,等到他的女儿再被皇帝纳进后宫再说,岂不是打皇帝的脸?这事就得现在发作,机会一旦错过,再发作就迟了。 为了死去的兄弟能含笑九泉,吕中信豁出去了。只见她撩袍跪下,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举过头顶,“陛下,微臣自知此时此地不合,但请陛下听微臣一言,事情关乎大周……。” “吕大人,陛下好不容易能放松一日,你就不能让陛下安安心心听听戏,听听曲儿吗?非得此时参奏,惊扰陛下圣听,你到底是何居心?”肖相站起身,指着吕中信一通吼。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肖大人,肖相爷,你在怕什么?”吕中信冷质问。 肖禀坤这会子能肯定,肖敏失踪或许与他无关,但肖敏还活着这事儿他肯定知情。肖禀坤这一刻起了森冷的杀意,正要出声责难,突然看到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抱着一柄琴站在皇帝身边,然后就见皇帝声音冷冷的说,“给肖三姑娘送过去,朕想听她奏琴。” 肖禀坤父女皆松了口气,吕中信却是面色一凌,正准备死谏时,又听寅国公府的世子爷忽然不紧不慢的说,“肖三姑娘的琴技出众,本世子也是耳闻已久,今夜借此佳庆之迹,正可一饱耳福。吕大人您这直脾气皇上最是了解,也知您勤劳工事,功在千秋,断不会降罪于你,您也别扫陛下的兴,今夜就罢了。” 吕中信回头怔怔的看向萧景仁。 萧景仁举杯遥敬他,吕中信又见他一脸饱含深意的笑容,心里虽然不甘心,但只得定了定神,再上覆皇帝,“是微臣鲁莽,险些扫陛下的兴致,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的脸色这才好些,“爱卿勤劳工事,这是朕的福气,退下吧,有什么事后日早朝时再奏。” “谢陛下隆恩。” 肖美媛已经坐在惊鸿琴后,纤纤玉手轻轻落在琴弦上,忽然拇指一拨,优美的琴声开始在观澜水榭四散开去……。 罩房里的苏瑜听见有琴声传来,不似一般人所奏,戏班子里可没这么好的琴,更没人有这么好的琴技。递给蝶依一个眼神,蝶依便出去了。 苏玫却只是觉得这琴声动听,没再往旁处想去,而是盯着苏瑜的肚子,“姐姐可真是好福气,与王爷成婚不过半年,居然就有了身孕,不像我,吃尽苦药,尝遍异汤,这肚子就是没有动静。” 苏玫这话酸,苏瑜则更惊奇梁太后居然敢叫苏玫来罩房陪她。看来她是真的怨了,否则哪会儿真不管不顾自己的声誉让苏玫这个与她关系微妙的人来恶心她? 苏瑜只笑没答话。 那厢宴场中琴声悠扬,那弹琴的人更是妙,不免被人扯出些过往来议论。 “肖三姑娘真不愧是京城第一贵女,不但人品出众,连琴技都这样高超。” “可不是,不像某些飞上枝头的乌鸦始终上不得台面,宫里那么多能人,仍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出郭夫人那样的意外,真是丢尽皇这到的颜面。” …… 肖美媛喜欢听别人抬她,更喜欢听别人踩苏瑜,心情愉悦,指下的琴声越加空灵动听了。 “你们还没听说吧,王妃自从王爷离京后,暗中兴办女学,置宅购屋安置鳏寡孤独和那些没人照料的老弱病残,在民间声誉极高呢。” “我也听说了,我娘家旁边的邻居家的姑娘喜爱读书,偏偏拿不出钱来请西席,就送到王妃兴办的女学上去了。” “那女学是不要银子的么?什么人都能去?” “当然要束修,只是交得极少,请的女夫子是杨太傅那个守寡回京的嫡长女,那个杨夫人,当年可是京城的女状元,肚子里的学问可不比青凌书院的院长差呢。” “那个杨夫人我知道,性子很孤傲呢,真是难为王妃能请得动她,当年肖三姑娘想拜她做女先生,杨夫人都拒绝了呢。” 议论声一言不减的传到肖美媛耳中,她只观注了苏瑜的生意,竟没想到那贱人居然行这些套路收买人心。 这些话多多少少也传到了梁太后的耳中……。 第402章 突兀而来的肖美媛 梁太后与方嬷嬷悄然相视一眼,方嬷嬷满眼担忧,梁太后满眼隐匿的震怒。 这会子梁太后已经确定苏瑜方才晕倒是装的了,怀了身孕操持中秋宫宴,就算出了错,她再较真去苛责,就是认死理,不懂体恤弟媳妇。 肖美媛的琴声依旧行云流水,让听进去的人如痴如醉。唇角保持微笑恰到好处,只有心下情绪满是龟裂。 一盏茶时间后,琴声毕。 蝶依冷着一张脸进到罩房,先朝苏瑜曲了曲膝,“王妃,这琴声来自肖三姑娘,是皇后娘娘说想听肖三姑娘弹琴,皇上甚至取出了传世的惊鸿琴给肖三姑娘演奏,皇后娘娘大赞肖三姑娘琴技,皇上则趁机封肖三姑娘为……贞嫔了。” 苏瑜眼帘微敛,默了一默方道:“有些人有备而来,有些人就得失败了。”虽说损失一次机会很可惜,可爬得越高,摔得越痛,来日方长呢。 苏玫对这句话表示很奇怪,她听得糊涂,惟一清醒的则是肖三姑娘曾经太后娘娘懿旨给摄政王的准王妃,被苏瑜鸠占鹊巢的苦情女。如今被皇帝封嫔,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吧。“肖三姑娘终还是嫁进了皇家,与姐姐你成了一家人。” 苏玫这话多少有些风凉话的成分,苏瑜回道:“宫里的是一家,我是住在宫外的。现在可是在宫里,小心隔墙有耳,妹妹说话再这样没分寸,传到太后娘娘耳中,会有什么后果,自己可会掂量?” 苏瑜说得对,自古君臣有别,她的话的确很不妥。苏玫讪讪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过完中秋,我阿娘就要回下河县了,少不得要与大伯一家见面说说姐姐如今的风光, “有劳妹妹惦记,姐姐如今是风光,妹妹你也不差。”苏瑜随意应付着,“婶婶回老家,妹妹肯定不会让她空着手回去,真是有心,就叫婶婶给妹妹给她的东西分一两件给我阿爹吧,不过依我对婶婶的了解,她未必愿意,既然不愿意,那我在京城中过得如何也就没必要告诉我阿爹知道了,省得婶婶在我那继母面前下脸面。” 叫她阿娘分东西给大伯一家?亏苏瑜想得出来。 以阿娘的脾气,自然不会愿意在何氏跟前矮一头,还真有可能不会去说。 苏玫被咽得嘴角发抖,真想甩袖离开,可她是太后命来陪苏瑜的,苏瑜没发话,太后没发话,她擅自离开就是违旨。 苏瑜也不是瞎的,见着苏玫这样难受,她也不想见她,“你去吧,我不太舒服,再躺躺。” 听着这命令的口吻,苏玫心下很不痛快,仍朝苏瑜曲了曲膝退了下去。 在确定苏玫走得远了,蝶依轻声道:“奴婢瞧着皇帝很中意肖三姑娘,只怕现在肖三姑娘心里正美呢。” 苏瑜缓缓将眼睁开,望向窗外那轮满月,满眼的黯然,“今夜中秋,月都圆了,也不知王爷在哪里?怎么也不给我来封书信,要是知道我怀了孩子,定会高兴吧。” 王妃思念王爷,雪娇和蝶依都不知要怎么安慰。 苏瑜轻轻将视线收回来,落在蝶依身上,“接下来太后应该不会再找我麻烦了,你去给常太监传话,就说我吩咐的,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他与宫中帮着主事的嬷嬷们。” “是。” 蝶依走后不久,依稀间,苏瑜又听见的伶人登台唱戏的声音。 紧接着,罩房来了一位不述之客。 肖美媛有胆有谋,从她先前暗中处置意图接近宣祈的那些女人的手段来看就不是个莽撞的。但这会子她被胜利和得意冲昏了头脑,高傲的像是孔雀,扬起头,拿下巴尖戳向苏瑜。 雪娇警惕的盯着她,苏瑜挥挥手示意她退到一旁,自己也站起身,朝着她福了福,“恭喜贞嫔娘娘。” 肖美媛被这一声‘贞嫔娘娘’叫得很是受用,莫名其妙的,眼眶红了红,“态度不错,再叫一声。” 苏瑜不惯她,懒懒的笑了笑,“我又不是八哥鸟,所以不会说重复的话。” 才稍稍解了些气的肖美媛被怼,脸色倏地像被火烧似的通红,精美的五官就差扭曲在一堆了,“我从前不如你,所以你敢在我在前放肆,我还不得不咽下那口气,可是现在,我是皇上的女人了,你敢侮辱我,就是侮辱皇上,这是大不敬之罪。若我在皇上面前提一句,王爷又不在京里,你那外祖家又没姿格跟你求情,你凭什么能活下命来?难道就凭你那肚子?谁知道他能不能有福气从你肚子里爬出来。” 想必发泄出心中的抑郁,不必再在她面前装无辜扮委屈,可以大大方方宣泄对她的怒浪,肖美媛现在很痛快吧。可她不该咒骂她肚子里的孩子,雪娇气得严阵以待,只要王妃一发话,她就能立即将这嚣张的肖三姑娘撕成碎片。苏瑜忍了忍,护了护肚子,“他是我的孩子,自然是个有福气的。倒是你,你说要是让皇上看到你如今这副嘴脸,还愿意纳你为什么嫔?” 肖美媛得瑟的笑了,不必在苏瑜面前掩饰真实的自己的感觉真爽,她抬起手欣赏自己细腻如凝脂的肌理,“皇上现在还在太后跟前尽孝,你不必刺激我。苏瑜,你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抢了本该属于我的男人,有些债,迟早都要还的。偏偏你厚颜无耻,对我竟无半点愧疚之心,既然你不想主动还债,那我就自己动作一件一件讨好了。苏瑜,我隐忍了那么久,咱们之间的游戏终于开始了。” “是么?那不知贞嫔娘娘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怀着怨怼成了皇帝的女人,只怕在对付她这件事情上不会再暗中进行,明面上多少也该会有行动。宣祈若在,她或许有所顾虑,然而现在宣祈不在京城,她将承受双倍的算计吧。 肖美媛神采飞扬的笑看苏瑜,那笑容像极了妖艳的罂粟花,诱惑且充满血腥,“你说你适才哪来的自信能保住和他的孩子?连云七城真要那么好收复,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就没人能成功过?皇上不是傻子,太后也不是傻子,只有王爷是个傻子,为了你,他愿意去做那个傻子。说话告诉你,我偷偷看过我阿爹书房里的呈报,王爷真是骁勇,才到连云不久,就成功收复了两个城池,可是结果呢?是现在余下的五座城池联手想从他手上将失去的两个城池再夺出去。他现在是以一敌五呢,王爷是人,为了你他想变成神,苏瑜,你一个二嫁弃妇,何德何能?” 这是苏瑜头一次,头一次听到有关宣祈的消息。 “以一敌五又如何?只要后方粮草充足,只要王爷骁勇,士兵勇敢,定会所向披靡,无往不胜。”苏瑜盯着肖美媛的眼睛,没有半个字的沮丧。 肖美媛鄙夷的斜着苏瑜,头轻摇间,钗环垂下的流疏轻轻作响,“真是个无知的乡下蠢妇,从前我竟会觉得你还有几分脑子,真是太抬举你了。王爷远在连云,后方如何安排还不是全靠朝廷,朝廷是谁的?是皇上的,而我阿爹则是当朝权倾天下的相爷,如今我当了嫔妃,皇上自然会更倚重我阿爹,你说,我让我阿爹在粮草事上动些手脚会如何?又或者说我让人告诉王爷你怀孕的好消息,但你身子差,怀相不好,你说他会如何?” 重生以来,苏瑜从未如此恐惧不安过。她脸上的情绪变冷变僵,腿脚发软,跄踉退步间雪娇一手将其扶住,“王妃,您没事吧。” 第403章 掌煽肖美媛 苏瑜却没回答雪娇的话,而是说,“你不想让王爷活着回来?你就那么想他死?” “一个辜负我深情厚谊的男人,宁愿娶你这个二嫁弃妇都不愿娶我的男人,他这样羞辱我,无视我的感受,能让他死消我恨,为什么要让他活着?” 这句话让苏瑜感受到了肖美媛心底对宣祈最深层的恨,不怪她那一世会火烧摄政王府了。只是知情是一回事,当面听见她意欲行恶是另外一回事。苏瑜目光森寒的看着肖美媛,此刻她所有的骄傲和敢这样跟她挑明的资本都来源于皇帝宣布她是他的女人了。 苏瑜越是震怒,肖美媛心底越是舒坦,能刺激到她,撕裂她从容谦逊的面孔,再没什么比她此刻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当年他敢对不起我,就该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得这个结果。你是不是想着他打胜仗,还朝与你团聚,你再诞下你们之间的孩子来个大团圆?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没这样的好……日子。” “啪啪……。” 在肖美媛得意逞口舌之际,苏瑜顺反两记耳光不遣余力煽过去。 肖美媛脸上的血色褪尽,单单被打的地方呈现五个指印,她难以置似的看着苏瑜,“贱人,你敢打我。” “没杀了你已是我慈悲。”苏瑜长舒了口气,面沉如水,眼眸似两汪清润无波的月光,有风入棱窗,八角的宫灯将几人的身影投粘在罩房墙壁上,随着入窗的夜风,轻摇轻曳,“肖三姑娘,我也太抬起举你了,这间罩房离观澜水榭不远,场上发生什么情况我全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你是如此的沉不住气,才得了皇帝口谕便迫不及待前来找我炫耀。是,你是傍上了皇帝,又是新宠,随意吹吹枕边风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可你又凭什么肯定我会坐以待毙,等着你往死里算计?你说王爷辜负你?可据我所知明明是你单相思罢了,王爷可是从未回应过你的心意,如此一来,谈何辜负?你恨王爷的同时,就没想过王爷何其无辜吗?再来你因王爷娶了我而迁怒于我,更是没有道理。你若安分守己,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发难,我想我就算做不到与你交情颇深,和平相处的点头之交应该是能做到的,偏偏你钻进牛角尖,深陷自己被辜负的泥坑里无法自拔,笃定你所有的痛和苦都是王爷与我带给你的。你想做什么尽管放马过来吧,我不会怕你,你念过那么多书,知道有个词叫‘你来我往’,我今日打你这两巴掌就是想给你提个醒,兔子急了会咬人,站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疼。” 苏瑜的话像挑针,残忍的将她内心龌龊的妒忌全翻出来,她羞又愤,偏又无处躲藏。“你会为你今天的言行付出代价的。” 肖美媛莫名其妙的出现,带着对苏瑜更深的怨怼离开。 “王妃,你那两巴掌煽得真解气,真是王妃没内功,用尽全力也只在肖三姑娘的脸上留下痕迹而已,要是奴婢动手,肯定叫她那脸立即肿得像个猪头。” 雪娇过着嘴巴瘾,正巧被回来的蝶依听见,好奇的言道:“你说什么猪呢?王妃莫不是饿了?” 雪娇捂着嘴笑,蝶依又拧眉道:“我好像看到肖三姑娘了,她是过来看王妃的么?” 雪娇扶着苏瑜重新坐下,边将肖美媛挨了王妃耳光之事说了,蝶依知道后也是忿忿难平,但她更担心别的,“王妃,那肖三姑娘会不会去找皇上告状?” “不会吧。”雪娇说这话时显然没信心。 苏瑜叹了口气,唇角掀起一抹冷笑,“她才被皇上封嫔,若顶着被煽打的脸去见驾,皇帝必究原因。如今我怀了身孕的事已经公诸于众,又辛苦操持中秋宫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然肖美媛新得宠,在皇帝面前胡乱编造,可皇帝和众人又不是傻的,我会无大缘无故打人?何况肖美媛是不会让皇帝见着她失仪的样子的,估计这会儿正找借口告辞离宫呢。” “奴婢不放心,出去瞧瞧。” 蝶依出去很快又回来,说,“王妃料得真准,肖三姑娘脸上戴了一层朦胧的面纱,说是更衣时不小心被蚊虫叮了脸,更是担忧家里阿娘的身体,想早些回去服侍尽孝,到了吉日再进宫侍候皇上。” 苏瑜懒得再理会肖美媛的消息,但她带给自己的消息仍叫苏瑜心下难安,“蝶依,你悄悄给世子爷传句话,我想见他。”肖美媛都知道的事没道理萧景仁不知道,那肯定是刻意瞒着她,而她不能容忍没有宣祈的下落,听完肖美媛宣祈以一敌五的话,她的内心焦急得快要疯掉了。 “是。” 观澜水榭的中秋宫宴,几个戏班唱完已经夜深了,在最后一场戏时,皇宫边沿处‘嗖嗖’升空数朵烟花,不论是宫墙里的人还是宫墙外的人,只要是能看到的,无不兴奋的又跳又蹦。 苏瑜默默的站在角落里,心似被揪扯开后又摊在冰凉的地上,她眼神空洞的望着绚烂夜空,耳畔所有的热闹和繁华,都与她无关。 烟火放完了,众人跪安。 梁太后觑视着苏瑜,语带关切,“收尾之事哀家替你费心,你也辛苦了这么久,又怀有身孕,回去好好歇着吧。” 如果不是深知她与梁太后之间嫌隙不浅,苏瑜真要感激梁太后这份关切了。“是,多稿太后娘娘。” “恭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 观澜水榭上空又响起阵阵山呼,直到皇室一家三口的身影彻底消失,朝臣与外命妇才起身纷纷朝宫外而去。 冯夫人没跟与她刻意套交情的玉夫人一起走,刑夫人倒与玉夫人走在一路先行离开。她赶了几步走到苏瑜身边,“恭喜王妃,有了身孕切记不可再操劳了。王妃与我家儿媳妇芳姐儿真是有缘,那丫头也怀上啦。” 苏瑜笑了笑,随即点点头。 反应这么平淡?冯夫人反应过来,“王妃一早就知道?” “阿眉已经跟我说过了,而且我也跟阿芳确认过,我也恭喜夫人要做祖母了。”添人进口,总是说来就让人喜笑颜开的事。 冯夫人自然乐得合不拢嘴,“要是阿芳知道你也有了,你们俩倒可以做个伴。”说到这里,冯夫人面上又掠过些许忧虑,“你看你和芳姐儿如今都开花结果了,就我家眉姐还没个着落,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 “我适才瞧见寅国公府的玉夫人与夫人你相谈甚欢……。”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冯夫人打断苏瑜,边走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虽然来京城不久,但肯定也听说过世子爷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的话,按说寅国公府这样的门第要什么样的儿媳妇没有?可这些世家大族真又有哪个敢把姑娘往那么个手段狠辣的人屋里送?也真有敢送的,不是门第太低就是国公爷和玉夫人瞧不上,不然以世子爷的品貌这会子只怕连孩子都启蒙了。” 苏瑜浅笑着,听冯夫人继续说,“玉夫人只怕是真有心打我家眉姐儿的主意,虽说与白家的婚事是我们岳家先提的退亲,可眉姐儿毕竟是退过婚的,想再找个可心哪儿那么容易?估计玉夫人就是想到这一层,这才巴巴跑来跟我套近乎吧。” 虽然冯夫人的推断说得过去,但苏瑜则考虑的是玉夫人没听世子爷说些什么吗?全凭自己意志想促成与将军府的亲事?又想到萧景仁那别扭的脾气,估计真不会给玉氏透露什么。这两家亲事要是成了,她只能道一句:缘,妙不可言! 第404章 痴男怨女 两人走了好长一截路,冯夫人几次欲言又止的表情让苏瑜清楚她贴过来找自己说话带有目的,今日她很累,还要与萧景仁打探宣祈的事,便停身驻步,“夫人,您可是有什么事情?若有事请直言不讳。” 冯夫人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才长长叹了口气,“王妃与我家眉姐儿素好交好,她心里有事不愿与我这做阿娘的说,想着与王妃肯定是有交待的。今日我也素性不怕家丑外扬了,眉姐儿告诉我说她心里有人,才不愿与白家的羽哥儿成婚,可我不论怎么问她都不说那个人是谁。” 苏瑜先前就有预感,果真是这事,“夫人可问过芳姐儿了?” “她俩之前就爱在一处,芳姐儿嫁进岳家更是情分融洽,我不惜做恶婆婆,让芳姐儿在我跟前立规矩,芳姐儿显然是知情的,但她那张嘴巴就像让铁水给旱牢了,死活不说。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我总不能一直逼迫她是不是?姑娘不交待,媳妇也不说,我就只能来求教王妃,求王妃指点一二,我这个做阿娘的,总不能害眉姐儿是不是?” 这倒叫苏瑜为难了,她无奈的看着冯夫人,“我若说不知情,夫人定会觉得我是推脱。说起来我也还真是知情,夫人不必担心,我与阿眉情分不浅,自然也不会害她。据我所知,阿眉并非单相思,那人的品性虽然有些别扭,但绝对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王妃与眉姐儿的情分她是知道的,她既然对那人如此评价,这让冯夫人心里跟猫抓似的,“是谁,那人是谁?” 苏瑜笑道:“夫人,既然眉姐儿没说,我自然不能出卖她,不过我可以提醒夫人一句,但凡有人上门提亲,只要阿眉不反对,夫人就会知道那人是谁了。” 从王妃这里得不到答案,冯夫人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且王妃已经给了她提示,她只要等待就是了,“那人提亲是在近期么?” 苏瑜瞟到前边不远钻进马车的玉夫人,“那就要看夫人你的态度。” 冯夫人糊涂了,苏瑜则不愿再与她多说什么。 宫门口,耿荣正欲踏凳上马车,敏感的觉查到有两道冷冽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他左右看了看,借着皎晖的白月光,看到了立在王爷马车身边的苏瑜。 耿荣目色一滞,那明显就是在等他,他眸色低垂,心下很快做了决定。 “我知道王妃为何等着我,我承认,是我将她带走的。”耿荣走了过去,言语毫无掩遮。 “你倒承认得爽快。”苏瑜冷嗤一声,有了嫣如的下落还是叫她松了口气,“她是自愿让你带走的?” 耿荣也老实,默了默没吱声。 苏瑜气了,“既然如此,那就请将军将人送回来,或者我也可以亲自去接。” 苏瑜担心嫣如的心意不会是假的,嫣如能在风尘之际交到这样的知交,说实话耿荣很欣慰,可他不喜欢苏瑜干涉他与嫣如之间的事,“车轱辘话我不想再说了,王妃,嫣如前半生为我受尽苦,后半生我会用尽全力弥补,你就不要再管她的事了,以往她的事都归我管。” “将军是不是弄错了?她可不是为你受尽苦,她是因你受尽苦。”苏瑜心中微恼,这个耿荣,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你为了自己心中那点被抛弃的假象,无尽的羞辱她,欺负她,带给她数都数不清的伤害,如今你告诉我你想弥补她?怎么弥补?你们还能回得去吗?” “你……。”耿荣的内心被人剥了个干净,苏瑜说的每一个字都逼得他无路可退,可要直接面对,他的内心又是崩溃的,太戳心肺管子了,“我不怕你字字诛心,不管我和嫣如曾经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现在想照顾她,想把她留在身边的决心。你也不用费尽心机找她,我不会让你找到的。” 看着耿荣转身离去的背影,苏瑜的心境由薄怒转为平静,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听见蝶依问她,“王妃是担心嫣如小姐的处境么?耿将军是不是还会伤害嫣如小姐?” 苏瑜无声转身,上车后一直闭着眼。 她没有担心嫣如会再次受到耿荣的欺负,只是想着违背嫣如意愿的耿荣真的能重获她的心吗?可这世间从来不乏痴男怨女,不然就没有女人是水做的这一说了。 从耿荣几次三番到碧落庄求见,嫣如都避而不见这事来看,至少她能确定的是嫣如不想再与耿荣有牵扯是真的。且不说耿荣已有正经妻室,单提她曾沦落风尘这一条便注定难与耿荣再继前缘。嫣如的心被伤得透,也看得清。 所以,苏瑜还是得想法子见嫣如一面,或者得到她的只言片语也行。如果她愿意给自己和给耿荣一次机会,这是她选择的路,那么自己不会再干涉且会笑着祝福,也算全了她们相识知己一场。如果只是耿荣一厢情愿,她就得帮帮嫣如了。 莫总管候在王府门口,恭敬地将苏瑜迎进府,连廊里,他轻声道:“花厅有客人,是世子爷和表公子爷来了。” 表公子爷?苏瑜一时没懂,疑惑的看向莫总管。 莫总管解释说,“是孙学雍孙大人。” 坠着浅黄流疏的宫灯亮开了脚畔前行的路,白净的月光落在花厅外的一丛美人蕉叶上,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如梦如幻。 “姑娘,先回明德院换身衣裳吧。”袁嬷嬷出声建议。 苏瑜急切想知道有关宣祈更详细的消息,无声拒绝了袁嬷嬷的提议。 正在花厅用茶的萧景仁和孙学雍看见苏瑜迈进门槛,纷纷搁下茶盏,只是萧景仁只看着苏瑜没起身,孙学雍则起身相迎,又碍于萧景仁在场,不好过多关切。 “王妃,路上可好?” 苏瑜歉然的笑笑,“让表哥操心了,我还好。” 孙学雍见她的确无甚大碍的样子,点了点头。 苏瑜看向萧景仁,“你俩凑在一堆一起出现,倒是很新奇。” “不是你让人跟我说想见我的么?不然这会儿我肯定已经去跟周公下棋去了。”萧景仁的语气漫不经心,料想找他肯定是说今夜肖美媛意外封嫔,吕尚书没有得逞之事,只是凭空多来了个孙学雍,他什么都不知道,能说得开么? 孙学雍自然也奇怪他来看苏瑜,怎么会撞上萧景仁?她找萧景仁干什么?他默了默,“王妃,今日你在宫中昏倒,我忧虑祖母知道你有孕昏倒会担心,所以一离宫就迫不及等赶来见你,知道你平安,愚兄回去也好跟祖母交待一声。” “雍表哥不必急着走,你听听也妨。”或许孙学雍也知情呢,为了不让她担心,与萧景仁一样瞒着她有关宣祈的事。 孙学雍就又落坐,苏瑜身形微斜,大胆直视着萧景仁的眼睛,“王爷在连云以一敌五之事你知情是不是?” 孙学雍闻声眉宇微暗。 萧景仁则脸色一变,不是肖美媛意外封嫔,吕尚书奏请失败之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罩房歇息,肖美媛封了嫔跑来向我炫耀,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还是跟肖美媛有关,那个死女人,萧景仁冷哼一声,迷离的眼透着几缕危险,“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她得宠在望,不想见到王爷得胜还朝与我和骨肉一家子团聚。” 想到什么,萧景仁又贵气逼人的笑了,“怎么,她这样挑衅你,你没跟她说肖敏在你手中?” 第405章 如何安置 苏瑜既没让孙学雍离开,就代表她不介意孙学雍知道这些事。 萧景仁轻轻瞥着孙学雍在听完他这句话后的一脸错愕,像神魂被钉住似的。 “且让她得意吧,只有得意,才会在最后失意时有多痛苦。”苏瑜的眼眸不复窗外皎月的清润,色泽沉重且幽黯。 萧景仁带着三分笑意,唇角却勾着讥讽,“知道你不好惹,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也不会再瞒你什么。” “王爷的近况如何?”苏瑜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她几乎是屏着呼吸等着萧景仁的回答。 萧景仁瞳孔微缩,默了默,终是言道:“不久前有捷报抵京,但我们的皇帝陛下镇住不宣。王爷在一连收复两座城池后,遭到了其余五座城池的联合攻击和抵御,艰难的处境可想而知。粮草,兵力,药材,还有两座池收复后的管制事宜,随便拎一件出来都够王爷焦头烂额,何况是京城这里还不想给任何助力,摆明了……。” 摆明了想困死宣祈。 苏瑜痛心的深吸口气,难怪肖美媛在她面前能盛气凌人,她还真算是捏着宣祈是否能回京的命脉呢。“王爷怎么说?可有法子解决困境?” 说到这里,萧景仁看着苏瑜的视线缀着寒霜,“王爷临出京前就猜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将王府诸多产业交到我手里,让我暗中变卖以购粮药材之用,为了你,王爷算是要倾家荡产吧,你是不是很得意?”若不是因为苏瑜怀了身孕,萧景仁觉得自己的话会说得更难听。 苏瑜不怪萧景仁看她的眼神充满恨,连她知道得知宣祈的打算都会觉得不值得。她也相信这些事宣祈肯定给萧景仁交待过,不准他告诉她。萧景仁违背宣祈的意愿,大概是太过义愤填膺了吧。 孙学雍听见萧景仁语气不善,出声护着苏瑜,“世子爷何必将话说得这样难堪,王妃得意什么?王爷在连云有难,他们夫妇一体,王妃要是不着急,何必急于向你打探消息?” “那王爷的那些产业都处置了么?那么多粮草药材太过招摇,你要怎么运到连云去?” 萧景仁这时也很气结,这个二嫁女的确很精明,句句戳中要害难点。“王爷近郊的庄园异主会太过引人注意,我要卖的都是王爷暗中置办的产业,只是这些产业量大,没有人能有那么大的胃口吞得下,贱卖的话人家又会忐忑起疑,一旦被披露到明面上,宫里就会有所查觉。所以,我并未卖出去多少,统共才二十万两银子,就算中途没有波折平安送到连云,也只能坚持一个多月罢了。” 以一敌五,就算宣祈身经百战,这仗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结束的。 “王爷在连云出生入死,为大周江山添砖加瓦,凭什么还要用他的银子给他人做嫁衣裳?”苏瑜深深的看着萧景仁,目光薄冷,复杂,不忿,“不准你再私下售卖王爷的私产,谁将他指使到连云去的,就该由谁负责出钱出力。” 萧景仁愣了愣,他在审视苏瑜有什么资本能近起她话里的嚣张。 “皇上镇压住捷报不宣,明显是不想让天下人都知道王爷在连云打了胜仗,更不想让人知道有关连云的近况,他会出钱出力么?”孙学雍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看看他们三人在这里都在商量什么事?一旦被皇帝得知,谁也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苏瑜目光深幽,她走到一侧落坐,语气平稳而坚定,“皇上能压住捷报不宣是他的本事,能不能让他拨粮拨药是我的本事,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你想怎么做?” 萧景仁没说话,孙学雍担忧中带着好奇。 “表哥你不必管我会怎么做,你们只需要看着,既然皇帝不想让王爷和王府安生,那我也不会让他皇位和天下安生。” 苏瑜脸色清寒,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充满摄人的迫力,萧景仁看着看着,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两分欣赏来。“有什么需要帮忙就说出来,毕竟王爷还没回来呢,可别先叫你一尸两命先丢了。” 这个世子爷说话真是不中听,孙学雍很不喜欢。 “还有,既然肖相抢在吕尚书前头暂稳了先机,肖敏的事你如何打算?” 孙学雍还在消化苏瑜要怎么出手逼迫皇帝就范,萧景仁又抛出一个雷来,适才听完肖敏的事他的震惊尤在,现在又被他提及,他只能又被震惊一波。“肖敏,我是说杀死吕尚书家兄的那个肖敏真的没死么?” “肖敏是肖相那个老贼的独苗苗,相府里的老夫人当眼睛子一般宝贝着,哪可能真叫自己的儿子去送死?”萧景仁歪在圈椅上,换了副吊儿郎当坐姿,语气里尽是讽刺,“当日斩首的不过是个替死鬼,真正的凶犯早被他李代桃僵送到某个宅子里,虽然没什么自由,但依然享着清福呢。” 孙学雍更好奇肖敏还活着这事世子爷和苏瑜是怎么发现的?肖敏又是怎么落到苏瑜手里的?他突然想到今日上午大理寺在街上拿着画相到处抓人的事,难道……,“红袖招的楚环小姐不会正和肖敏在一起吧。” “孙大人不愧是年轻有为,智略过人啊!”萧景仁这话说得中庸,没奉承没讽刺,只是平平淡淡的话。 孙学雍却听得眉头皱起,他有些不悦的看向苏瑜,“这些事你不该瞒着我,世子爷纵然有些本事,但谋求这样的大事信过得的人越多越好。” 孙学雍说得不错,苏瑜没有反驳,“我只是不想让表哥担心罢了。” “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吕尚书那里来我之前已经安抚住了,只是他痛恨害死他亲兄长的凶手还活着,我怕他一时忍不住在皇帝面前死谏。”而且他已经在吕尚书那里露了面,一旦他钻牛角尖犯疯癫,只怕寅国公府会有大麻烦。 萧景仁语音一落,苏瑜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吕尚书是他身边的雷,她身边还有个楚环呢,她抱着肖家这回必败的决心期待着,如今希望再次落空,还不知她会怎么失望,自己一刀结束了肖敏的性命都有可能。 “肖美媛进宫伴驾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八,咱们已经失了先机,肖敏就得藏好了,相府没有肖敏的下落该有的忌讳自不必说,可要怎么再制造机会,就得再从长计议。而且如今是王爷的事优先,我想先将肖敏的事放放。” “可按照大理寺和相府的手段,京城三户一保长,哪个家里有什么人,全都是落了户藉的,搜到肖敏的下落是迟早的事。” 苏瑜默了默,“王府里有间水牢,你连夜将人悄悄带进来吧。” “藏在王府固然是好,大理寺是断然不敢搜王府,只是肖敏带进来容易,届时事发,若人是从王府出去的,只怕就算肖相徇私枉法的事证据确凿,摄政王府也会受人非议的。”萧景仁敛着眼帘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目前来说将肖敏藏好才是正经,其余的到了眼前再说吧。” 苏瑜的话萧景仁听着有些心不在焉,他知道她在担心王爷。 “行,那我先去将人带过来。” 萧景仁走后,苏瑜将莫总管叫了来。 莫总管一听要动用府中的水牢,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丝毫不敢怠慢,立即下去作安排。 而孙学雍见着苏瑜吩咐莫总管事情时样子,沉稳,智慧,冷静。虽然他内心知道苏瑜就是这样一个人,但亲眼所见,还是对他有一定的冲击。她只是个女人,要是个男人,只怕决不会甘心偏居后院一隅吧。 第406章 陈太太的交待 孙学雍也未在王府呆多久。 萧景仁带着肖敏悄然来到王府时,苏瑜已沐浴完毕,真歪在绣榻上闭目养神。 中秋日月满,将窗外整个庭院都照得恍如白昼。莫总管回着话:“……手在挣扎时脱臼了,想接回去那人又拼命挣扎抵抗,世子爷问是否要暗中请个大夫来瞧瞧?” “找个擅常接骨的大夫,怎么带进来送回去,又该嘱咐些什么,都交给你去办吧。”苏瑜单手揉着太阳穴,眼帘有些沉重。 莫总管神态恭敬,“王妃放心,老奴心里有数,保管大夫只会以为是梦游一场。” “你去告诉楚环,今夜好生休息,明儿晌午我再见她。” 莫总管正要提此事,那楚环小姐一直要求要见王妃,他才要禀报,不料竟被王妃看透似的,“老奴知道了。” 翌日晌午,苏瑜坐在妾奁前理鬓角,淡蓝色的蝶戏牡丹金步摇在耳坠边微晃,听着蝶依说楚环在外求见,苏瑜示意她请人进来。 这里是王府,多年的寄人蓠下日子教会了楚环卑微处事,她一进来,便跪在地上磕了头,“贱妾给王妃请安。” 楚环的声音很孤冷,带着怨意,苏瑜懂,“蝶依,将谢姑娘扶起来,不是叫莫总管带话给你,叫你昨夜好生歇息么?瞧瞧你眼下的乌青,若是叫嫣如知道了,可是会怪我没将你招待好。” 楚环大胆的看着苏瑜,眼中的沮丧如何也掩饰不住,“王妃,贱妾昨夜整夜未眠,就是想等天亮见到王妃仔细问问,说好的昨日让肖家楼倒屋倾,为何肖敏还能活着?” 楚环这样直接,苏瑜也不跟她绕弯子,“世子爷什么也没跟你说么?”也是,萧景仁哪里用得着跟楚环说什么?苏瑜便将昨夜在京中发生的变故都叙说了一遍,“……肖禀坤不可能坐以待毙,只是他的反击是在我们的预料之外,不会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打皇帝的脸,不然相府完好无损,咱们却得落处身首异处。谢姑娘,我很能理解你报仇心切,你这么多年都等了,再等等又如何?何况肖敏在我手里,我将他交你处置,只要你不直接捅了他,让他在关键时候还喘着气就行。” 楚环也是世家大族出身,自然是明白什么人最不能惹,一惹就要有彻底的把握,否则必遭反噬。只是又一个大好机会落空,她心里难免有些泄气和彷惶。 “其实有时候人死了还痛快,不然也没有那句‘死了是解脱,活着才受罪’的话了。” 楚环曲了曲膝,“那王妃能给贱妾一个期限么?” 苏瑜神情复杂的默了默,“我还没时间想清楚此事要如何处置,所以我不能骗你。” 楚环离开时眼神黯淡,好在她清楚,光凭她是绝不可能憾动肖禀坤那棵大树的。 苏玫穿着丹纱红的绣纹襦裙站在庭中,来回清点物品,全是给陈太太即将回下河县而准备的。采云被抬了姨娘后,头发已经梳扰起来,光洁的额头很是饱满,再添上沈重霖待她不错,如今这时间正是红光满面。只是她不敢仗着得宠在苏玫面前放肆,规规矩矩侍候在一旁。 苏玫清点完毕,冲着采云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该置备的半件也没落下。” 采云曲了曲膝,“这都是夫人您调教得好。” 苏玫很满意采云就算在沈重霖面前得脸,依然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的样子,目光又轻轻在她肚皮上扫过,来日生个一男半女就记养在她的名下,只要她一直这样谨守本分,她也不会亏了她的付出。 陈太太从屋里迈过门槛站出来,在屋檐下有一下没下的摇着用绸布沿了边黄蒲扇。 “阿娘。” 苏玫喊了一声。 采云曲膝行礼。 陈太太看着摆了小半院子的大小箱子盒子,眼中很是满意,嘴上却要责备,“你说说你才掌家不久,这样破费也不怕姑爷有意见?” 苏玫携裙走上前,“您姑爷与您姑娘一样孝顺,这些东西有一大半都是他特意安排孝敬阿娘您的。”实际是沈重霖近日也不知在忙什么,总是拉着张黑脸,进出还神神秘秘,她只是在他面前提了提,沈重霖连看都没看就挥手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论这话真假,陈太太听着很受用。握着姑娘的手,“外头还是热,咱们进屋凉快凉快。” 一进屋,陈太太又道:“若不是你阿爹写信来催,我真想等凉快了再走,下河县毕竟是个小地方,连县大老爷家想用冰都难,要是这冰能带走,我情愿不要你那半院子箱子匣子,全给我换成冰好了。” “呵呵呵……。”苏玫被阿娘的话给逗笑了,“阿娘您可真会开玩笑,这冰从窖里一出来就要开始化,只怕您还没出京城呢,冰就化成水了。” “哈哈哈……。”陈太太也笑自己痴笨,复又笑着叹了口气,拉着苏玫的手,“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也终于知道痴心不能当饭吃,好好的把管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正理。采云从小就服侍你,对你的忠心我是最清楚不过的,有她帮衬你,在府里的日子应该不会差的。” “太太尽管放心,奴婢虽说被抬了姨娘,始终是主子姑娘的奴婢,绝对不敢越过姑娘去。”苏玫尚未应话,采云赶紧表忠心。她如今已经是姑爷的妾,一个被人收过的女人,一辈子除了跟着那个收他的男人,再无出路。 沈府已经出了一个李氏,就算采云忠心,苏玫也会时刻提防,提防她变成第二个李氏。 看着采云如此懂事,陈太太除了在苏瑜这事上心里咯应得慌,其余真是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姑爷如今官做得大,回趟老家不容易,而我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来,你们在京城都要顾好自己,至少三个月一封书信,让我知道你们平安。” 陈太太这话将苏玫和采云的眼泪给引了出来,想着太太肯定有许多私己的话给姑娘交待,采云识趣的开口,“奴婢还在灶上给太太煨着解暑的绿豆汤,奴埤去瞧瞧好了没有。” 在确定采云走远后,陈太太拉着苏玫坐到身边,开始语重心长,“我瞧着采云是个省心的,会哄姑爷高兴,又不会给你添乱,好好待她吧,你这肚子是不争气的,将军她若能生下一儿半女,还不都是给你生的。” 谁愿意自己的孩子是从旁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苏玫虽然心中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谁叫她的肚子不争气呢。那次相府的胡姨娘带她去看的那个什么大夫,说得很神奇,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汤水,还不是不见动静? “阿娘,放心,女儿省得。” “还有那个院子里的李氏,我得提醒你一句,纵然不待见她,可也别真叫她突然就死了。她娘家是京城人士,一旦不依不饶吃亏的是姑爷,姑爷吃亏就是沈府吃亏,沈府吃亏不就是你吃亏?你心里要有点数,李氏娘家不管什么人上门来探望,你面上的功夫可不能省,该招待就招待,该软身段就软身段,尽管好吃好喝供着。好歹吊着李氏一口气,等到时间一长,李氏再怎么在她娘家人面前编排你,你做了些什么人家都是有眼睛的,那时李氏再有个三长两短,李家也不好意思上门来闹不是。” 李氏自己小产就亏了身子,身下血流不净,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好药仍不见好转。苏玫都不敢去看她,想着她那张枯黄发狠的脸,浑身都不自在。“还是阿娘想得周到,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407章 谣言 看着自家姑娘答应得郑重,陈太太知道她定是听进去了。 “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婆母的事,我看瑜姐儿是铁了心不叫姑爷心里痛快,你抽空还是去看看她与她套套近乎,多少有些好处,万一瑜姐儿想透将你婆母放出来,姑爷也更加看重你不是?” 苏玫有些为难,她不想去看苏瑜盛气凌人的嘴脸,在她面前,她总有种在大街上被扒光的难堪和虚卑感。 陈太太太了解自己的姑娘,再次劝道:“想想我,回去还不得跟你大伯一家见面?如今她女儿富贵至极,何氏要是知道,还不得在阿娘我面前彻底翻天?” “那阿娘你见着大伯一家就绕着走,别告诉他们一家苏瑜的近况不就好了?” 陈太太摇摇头,“我知道此事一旦说出来,我会遭遇到怎样的难堪。可我非说不可,你也知道何氏是个什么德性,你说她要是知道了瑜姐儿如今飞上枝头,还会愿意留在下河县那种小地方?揪着这样好的机会,能不逼着你大伯替她那两个姑娘想想?” “阿娘,您是想说……。” “正是。”陈太太笑得很阴险,“住在王府又如何?当了王妃又如何?届时你大伯拖家带口找上门来,难道瑜姐儿还能让他们住在外头客栈不成?她让你这府里鸡飞狗跳,我也不会让她府里安生,何氏可是条会吸血的蚂蟥精,你就好好瞧着吧。” 陈太太痛快着嘴,苏玫却没这么轻易被她带动。或许是在苏瑜那里吃了太多的亏,她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占到苏瑜的便宜。 肖美媛进宫那日,沈府送陈太太出京城的马车避在巷子口,陈太太看着宫里的马车红绸迎风飞,朱漆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看外形就极尽奢靡令人艳羡不尽。 小半个时辰后,进宫的队伍才走完,沈府的马车重新从巷子里出来,路过广德楼。 此时广德楼里正有一说书人说到摄政王宣祈大败连云两座城池,此时正被余五攻一的艰难处境。台上说书人舌灿莲花,台下听书人个个听得难以置信……。 “你不会是乱诌的吧,王爷去收复连云七城是不假,但咱们的朝廷怎么没收到任何消息?王爷收复了两座城池,怎么也该有捷报吧,咱们老百姓就住在老子脚下,皇城根边上,为何什么也没听说啊?”听书人甲疑惑。 听书人乙也道:“就是,我们就住在天子脚下,茶馆酒肆哪一处不是闲磕牙之处?岂会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听书人丙跟着说:“莫不是捷报尚未抵京?再者说书的,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说书人满脸愁容,“实不相瞒,我小舅子刚从连云逃出来,说是王爷被五座城池连手攻击,附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纵然王爷将百姓都保护在城里,仍不时受到敌人的滋扰的攻击,我小舅子九死一生逃出来,一路讨饭回了京城,见着我就说连云如今粮草不济,药材紧缺,王爷那么好的人,这回肯定要栽在连云七城这事儿上。” 台下众多听书人开始议论纷纷,一时间广德楼里像几万只蜜蜂一起叫似的,嗡嗡嗡,听不真切谁具体在说什么,但又都知道说的是同一件事。 听书人丁突然扬了扬声说:“我有个弟弟就在王爷军中效力,自从跟着王爷去了连云,只来了一封家书。家书中倒有提到王爷收复两座城池的事,我倒还纳闷呢,怎么我的家书都收到了,捷报还没到咱们皇上手里呢?莫不是朝廷有些与王爷政见不和的人使绊子,想阻止圣听?” 听书人丁的话增加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一时间议论声更大了。 听书人甲站到凳子上,大声说道:“这事要是真的,皇帝不知道王爷的处境,没有粮草没有药材,那我大周那么多的士兵岂不是都要死在连云边境?那里边说不定就有咱们的亲朋好友,咱们可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王爷孤立无援啊!” 场中一片寂宁,听书人丙又说了,“我还是那个大同小异的问题,仅凭你们两张嘴巴,怎么就能笃定王爷现在处境危险呢?” 听书人乙又道:“这还不容易,咱们到兵部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是啊,咱们去兵部打听打听不就都知道了?”听书人丁振臂一挥,“王爷带兵出征,是为我们大周收复被北国抢去的城池,是巩固我大周的大好河山,他们在前线保家卫国,为咱们拼命,咱们可不能坐视不管是不是?走,有血性都跟我一起,咱们到兵部门口去问问清楚,绝不能叫咱们大周的诸多好男人枉送了性命。” “走走……。” “走走……。” “走……。” …… 一时间群情激奋,众人涌出广德楼,先前的说书先生立即转身躲进后台。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突然见着一大群人情绪激动,不由得纷纷好奇。 有好奇的就会有拽住人问原由了。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在兵部门口就围了乌压压一大群人。 兵部尚书马大人正悠闲的喝着茶,突然听到禀报说兵部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他以为是什么动乱,赶紧到门口一看,听到众人的质问,他先是神情一滞,接着老脸一阵惨白。 这件事没用多久时间,京城里的长街小巷,老弱妇孺都在声讨议论,自然宫里的人也瞒不住了。 皇帝正臆想着今夜如何与新进宫的贞嫔耳鬓厮磨,乍一听兵部尚书的话,顿时将手上的金漆玉盏砸过去。马大人受不住龙颜震怒,匍匐在地吓得瑟瑟发抖。 “去查,把传扬这事的人给朕抓起来。” 马大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回禀陛下,据臣所知是广德楼一个说书先生最先透露的,等臣命人过去找那个说书先生,那人早不知去向,问了广德楼掌柜,只说那说书先生他之前也没见过,只是说给他十两银子,叫他在台上说一段书,广德楼掌柜贪便宜就应了,根本不知那说书人的底细。” 皇帝眼神冰凉,猛地将长案上的东西全挥到地上,讽刺的是,那本被他压在最底下的捷告奏册,赫然打开躺在玉砖上,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正巧照在上面,每个字都那么清晰,那么有力量。 “好啊,居然有人敢算计朕,去查,务必要将这幕后之人给朕找出来。” “是是,微臣这就去。” 马大人逃也似的离开御书房,皇帝立即又吩咐管事公公,“去传旨,让寅国公府的世子爷进宫见驾。” “遵旨。”管事公公领命。 苏瑜怀孕之事已然公开,是药三分毒,她也不想再服用抑制孕吐的药丸。岂知一旦没用药丸,她真是吃什么吐什么,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袁嬷嬷瞧着很是忧心,想方设法让她吃点东西进去而不吐。 苗二姐也搜肠刮肚,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儿来。看着王妃吃进去又吐出来,她就怪自己没本事,很是自责,弄得苏瑜还要安慰她,“没关系,你做的东西很好吃,幸好你做给我吃了,不然我肚子里没东西吐,还不得把胃都给吐出来?” 苗二姐这才展颜。 袁嬷嬷则望着苏瑜的小腹哀求着,“我的小祖宗,你别再磨你阿娘了好不好?” 蝶依撩帘进来,朝着苏瑜曲了曲膝,“王妃,事情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宫里的眼线说皇帝在御书房大发雷霆,命兵部尚书将这传谣言的背后主使找出来呢,又叫管事公公去寅国公府请世子爷进宫见驾。” 苏瑜舒了口气,抿了一口淡茶,“王爷的事情,皇帝隐瞒了那么久没有宣告,除却几个近臣外,也就只有与王爷交好的世子爷最有可能知道了。近臣不会拿自己的前程性命开玩笑,但世子爷不一样,所以在皇帝心里,此事的最大嫌疑人就是世子爷。” “那世子爷会不会有危险?”蝶依随口问着。 第408章 愈演愈烈 “都说王爷是个狠角色,世子爷又岂是个好相与的?”苏瑜目光一凌,倒有些好奇萧景仁会如何应付皇帝,毕竟这事一出,他肯定已经猜到幕后主使之人是谁了。 “也是,陛下固然怀疑,但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世子爷。” 苏瑜颌首,又问起另一桩事来,“可查到耿将军将嫣如安置在哪里了?” 蝶依道:“还尚未有消息,至于阿萝那丫头,奴婢就让她留在集芳馆了。” “沈重霖那里呢?” “沈大人的岳母今日起程离京,他本人倒没什么动作,只是下朝后去了内狱却没进去,只在内狱门口徘徊了一阵就走了。”蝶依答。 苏瑜借着袁嬷嬷的手站起身,沉默着往室外露台而去。淡黄色的绣花鞋迈过门槛,迎着空气中微热的暖风立在露台上,优雅的姜花襦裙,裙据在风中微微摇拽,像湖面起伏不停的涟漪。 “去叫莫总管来。” 庭中花叶随风浮沉,吉祥缸里有尾红锂跃面而起,几滴水渍溅湿了地面,很快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隐得彻底。 “王妃,您唤老奴。” 苏瑜微微斜身,眼波流转间讽刺低语,“莫总管,劳您现在进趟宫见太后娘娘,就说我听到王爷在连云被五攻一的消息,吓得晕死过去。为给王爷和被困于连云的将士们积福,我决定宽恕他人对我的一切不敬之言之行,放沈重霖之母姜老夫人出内狱以表决心,请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恩准。” 莫总管默了一默,便精明的明了王妃这话的用意。她不仅想掀出王爷被困连云的实情,继而抛出释放在内狱熬刑的姜老夫人,既让人感动王妃与王爷鹣鲽情深的同时,也让人知道王妃为了王爷能担不能承受之委屈,故此来博怜悯自保,毕竟当初姜老夫人因何进的内狱,全京城的人都心知肚明。 “老奴明白。” 苏瑜想了想又道:“不,你进宫前先大张旗鼓的去请个大夫进府。” “是。” “王妃这是想往大了闹?”袁嬷嬷看苏瑜这样操心,很是不安。 苏瑜幽幽的目向天际,淡淡笑道:“有些事,闹得越大,胜算才越大。” 袁嬷嬷没说话,默默的陪着她。 王府很安静,京城的每条大街小巷却像炸了锅一样,因为连云战事如何关系到大周是否能重新收复失去的七座城池。若是王爷神勇收复连云七城最好,如若不然北国那边会不会趁机攻进大周王朝腹地?这就演变成了一个百姓是否还能安居乐业的民生问题,关乎自己的事肯定就会多议论几句。一时间舆论沸沸扬扬,都不时仰望着皇宫的方向,期待着皇帝有何决策。 萧景仁离开皇宫时在宫门口看到了摄政王府的马车,她进宫来见谁?皇帝?他疑惑是苏瑜觉得这样的法子已经足够逼迫皇帝就犯?是不是太天真了点儿?想上前问清楚,这在皇宫门口又不得不避闲,他等了一等,看到马车停下后只有莫总管下得车来,他又左右张望了一下,的确没见到苏瑜的身影,心下不由得更加疑惑了。 有幸前往摄政王府为王妃诊脉的大夫一离开,就难掩激动到处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朝一日能到尊贵的摄政王府去逛一逛。有人问他:“摄政王府是个什么地界儿?放着宫里的御医不请,请你这么个巴掌大的坐堂大夫去瞧病?你怕是为给自己脸上贴金,胡编乱造吧。” 听到有人质疑,大夫不高兴了,急忙将在摄政王府给王妃诊脉的经过交待出来,“……据王妃的贴身管事嬷嬷说,王妃知道了王爷在连云的困境,一时吓得昏死过去,我赶紧诊了诊脉,发现王妃的脉相扣涩难捕,虚若实无,那可是要滑胎的迹相啊!” 又有人问,“王妃有了身孕?” 大夫点点头,“可不就是,我把的脉,那还能有错。” 有人说:“我有亲戚在宫里当差,也听说昨夜中秋宫宴,王妃就辛苦的昏倒了,也是在那时御医诊了脉,说王妃有喜了。” “王爷真是神勇,居然才到连云不久便夺回两座城池。只是又落如此险境,王妃知道后不担忧才怪。说起摄政王妃,也真是个妙人,虽说是个从小地方来的二嫁女,却怀着不输任何贵女的胸襟,听说她承办的女学请了杨太傅的嫡女做夫子,十文钱束修就能进女学女知道,那些又想识字却拿不出过多束修的穷苦人家,都把女儿送到王妃的女学去了,王妃可真是个大善人。” “我还听说王妃不仅承办的女学,还在西城承办了慈幼堂,让那些老无所依,幼无依仗的鳏寡孤独都有片瓦遮顶,不再流离失所,女学的日常花销还要慈幼堂的花销都是王妃从她的生意里拨来的银子,那么多张嘴,得花不少钱呢,还得请人做饭打扫,看门护院呢。虽说朝廷也设有收容院,但那里哪有王妃的慈幼堂住得舒适?” “说实话,我以前看不起王妃,总觉得她一个二嫁女居然能嫁给王爷做正妃,简直就是几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看来,她是人善有天佑,该她有这大造化呢。” “再看看之前与王爷议过亲的肖三姑娘,今日进宫伴驾侍候皇帝去了,相爷可是大周第一权臣,能不知道连云近况么?如今还想着把姑娘往宫里送,他这不是只顾自己高官厚禄痛快,不顾大周江山安稳和将士们的的死活么。” …… 大夫听见别人的话题渐渐扯远,想再炫耀炫耀在王府里的见识,便从善如流的往回兜话,“可不是么,王妃这么好的人,身为大夫,我是一定要保住她与王爷的骨肉的。大家伙儿是不知道,我才去的时候,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就差跪下求我给她家主子救命了。” “不怪王妃着急昏倒,就算是普通女子,自己丈夫置身险境,不也得六神无主么?” 大夫又搜肠刮肚的,生怕自己忘了什么,“我开药方的时候,还听王妃的近身女使说,要为王爷和连云的将士们积福,情愿忍下所有委屈,让府里的总管进宫去求太后娘娘,把当初在大相国寺法会上对她出言不逊的沈重霖沈大人的阿娘放出内狱,以此为决心让上天看看,为了被困在连云的王爷和将士们,王妃不计较个人荣辱,真是大义啊。” “那沈重霖沈大人不就是王妃先前的丈夫么?” “可不就是,他母亲和妹妹在大相国寺看见耿大将军和王妃在说话,就冲上前去骂王妃,竟然怀疑耿大将军和王妃有所牵扯,若不是当时耿大将军之妻佟夫人也在场,这盆脏水就得稳稳泼到王妃身上了。” “那沈大人的母亲和妹妹是瞎眼的不成?怎么就只见着耿大将军和王妃,没看见佟夫人?” “好像是佟夫人身体不好,坐着呢,而王妃和耿大将军是站着,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沈大人的母亲就只见着站着的耿大将军和王妃,你们是不知道,听说当时这母女两个口无遮拦,说的话真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好在当时有诸多亲贵宝眷在场,才叫那对母女没得狡辩的机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冒犯皇亲,下皇家的颜面,往大了说可是要掉脑袋的,王妃呢?沈大人的妹妹没有诰命在身,该打的板子在京兆衙门只打了一半,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了。沈大人的母亲是有诰命的,冒犯皇亲可就是罪加一等,关进内狱后该打的板子也只打了一半。沈家现在的当家夫人还去王府求过王妃呢,王妃虽然念着过去的情份,但如今她始终是嫁进了皇家,天家的威严得维护吧?虽说没放沈家老夫人出内狱,可她在内狱有喝有吃,病了还能请大夫,王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有人问。 “我妹妹就在内狱当着差呢,那沈家老夫人天天在内狱里骂王妃是沈家不要的下堂弃妇,烧了高香,撞了狗屎运这才嫁进皇家,还说王妃忘恩负义,虽说是她儿子休弃她在先,但若他儿子没休弃王妃,王妃哪儿有机会嫁进皇家?这怎么也是天大的恩德,王妃把她关进内狱,这是恩将仇报。” 众人听是直摇头,“亏这老太婆能说得出口,我要是王妃就把她关死在内狱,还放出来干什么?” “王妃心善啊,是王爷和连云被困的将士安危重要还是自己的得失荣辱重要?” “你说的也是,不过这都一整天了,怎么宫里还没消息传出来……?” 萧景仁进宫那一路耳朵里全是流言蜚语,出宫回府那一路耳朵里依然是流言蜚语,不减反增,更有愈演愈烈的阵式。民间嘈反了天,宫里那位想装聋作哑再不重视可是有点难度了。 第409章 皇帝的决择 他以为苏瑜会用什么法子逼宫里就犯?‘人言可畏’四个字在她手里用得实在是精妙,再没人比她用这四字更加合适的了。 刚回到寅国公府,萧景仁便被侍从提醒说,“国公爷在书房等世子。” 曾经的寅国公萧简手握重权,又是两朝元老,皇帝颇为忌弹,皇帝登基后联合几个新臣一点一点驾空他手中权力,他虽心有不甘,但宣祈告诉他:“被太多人突然盯住,最好的选择便是明哲保身。”他活了一大把年纪,权力在手中握得太久,虽舍不得放手,却也不能让晚辈看不起,毕竟有人比他的处境还艰难呢。 “阿爹。”萧景仁站在紫叶檀木长案前,恭敬拱手。 今日发生的事京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儿子突然被叫进宫,所为何事寅国公心中有数,“说说,皇帝都说了什么?” 萧景仁脑海里浮现出皇帝明明满面震怒,却非得在他面前隐忍不发的表情,唇角扯起一抹冷笑,“无非就是兜圈子,试探此事是否由儿子捅出去。” “你与王爷交情不浅,皇帝铁定相信你私下与他有所联系,怀疑上你情理之中。” 萧景仁点点头,“然后问了些儿子有关对连云的看法,儿子倒反问了一句今日之流言是否属实。” “皇帝怎么说?” “他说他已命人在查。” “看来有人要为此事背锅了。”寅国公想到了兵部尚书马大人,当朝驸马的亲舅舅。 萧景仁此刻与寅国公想的一样,“阿爹,王爷现在的处境真的很糟么?” 寅国公半眯起眼,像想起什么似的,“当年与北国那场大战,王爷也一度深陷险境,不也活着回来了么?而且你爷爷活着的时候说过,王爷小小年纪就杀伐果决,智睿过人,这样的人做事总会留有后路,绝不会真让自己置身险境,连云以一敌五,听起来很吓人,皇帝也愿意此事这样吓人,但我却不相信真有这么吓人。” 听起来很有道理,五哥处事例来精明,且去连云本就是因为苏瑜,他不可能让自己处于险境之地,再无回还的可能,否则还不如就在京城陪着苏瑜好了,跑到连云去折腾什么? “阿爹,就此事我们可需要做什么吗?” 寅国公挥了挥手,“不必,如今看来就算王爷不在京城,王府里的那位也不是个好惹的。你只管静观其变,她有什么差遣,你力所能及的帮帮忙就好了。” 萧景仁也这样打算。 谣言漫天地飞,那些有在连云有亲人的,或是有亲属在连云那边做将士的家人们,见宫里一直没信儿传出来,难掩内心的担忧和不安,纷纷打包袱出城往连云方向去亲自证实。 皇帝有心暂瞒此事,但见事情愈演愈烈,总不能叫人在太平盛世将各方城门关起来不让百姓进出吧?他知道事情掩盖不住了,两日后,终是在朝堂上公开了此事。隐瞒众人的责任皇帝肯定是不背的,以兵部尚书隐瞒不报为由连降两级堵住幽幽众口。然后开始讨论如何为连云那边征集粮草和药材,派了个‘妙人’担任此事——沈重霖。 苏瑜知道此事后不寒而栗,香莹娘传来话说姜老夫人回去后一直躺在床上起不来,整个人类似疯癫状态,逮着谁骂谁。沈重霖这两日脸拉得跟驴脸一样长,因为他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多看几眼。 “皇帝还是没想要放过王爷,沈重霖是个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清楚吗?”袁嬷嬷忿忿难平。 “皇帝有心为难王爷,王妃,咱们可不能眼睁睁……。” 蝶依没说完,就被袁嬷嬷瞪得住了口。 苏瑜穿了一袭米白色的绣有水仙花儿的襦裙,不事头饰,青丝未绾,身姿素雅的立在露台上,赤着足,头微抬,望向云朵变幻的无垠长空,单薄的身影让嬷嬷和蝶依很是心疼。 “今日旨意方下达,我只给沈重霖三日时间,且看他如何筹备粮草药材。”苏瑜的声音清清冷冷,听起来没有任何温度,“让雪娇亲自去盯着沈重霖,他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我都要知道。 “是。” 头一日,雪娇来报:沈重霖下了朝一直在户部与户部尚书殷喜商议筹粮之事,两人谈到天擦黑,沈重霖去了相府。 第二日,雪娇来报:沈重霖招集了为朝廷供药材的药材商,这一商议,又是一日,天擦黑,沈重霖又去了相府。 第三日,雪娇来报:朝堂上为粮草和药材之事争论不休,原因是沈重霖得启奏皇帝,因时间紧迫,粮草和药材一时难以达到理想数量,最好的法子就是调集全国的力量往连云那边输送粮草和药材。他这一方案提出,立即就有人反对,这样大的阵仗岂不是要理得举国人心慌慌?人心一乱,天下就要乱,绝对使不得。又有人说连云那边的状况迫在眉睫,王府里不是还养着个北国质子么?可以先将质子送到连云,纵使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北国碍于悠悠众口,也能牵制一时暂缓困境。 “这话是谁说的?”苏瑜危险的半阖起眼眸,紧紧地捏着手里的茶盏。 雪娇道:“是朝堂站末端的一人户部小史,奴婢去查过了,此人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是相爷的门生。” 所以,沈重霖与肖禀坤在朝堂上演戏呢,红脸是他,白脸也是他。 “皇帝准了么?” “没有。” 没有不代表他不这样想,为了能保全自己的江山,牺牲个北国质子有什么所谓?之所以没立即答应,是怕天下人耻笑他为保江山连个稚子都不放过吧。 三日期限已到,苏瑜决定彻底不再对朝廷报有任何希望了,“今日接了阿晗回来,让他到明德院来跟我睡,书院那里给夫子请假,等到事态所有平息再去吧。” “是。”雪娇答。 “让莫总管看好门户,近日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晚上宣晗要来明德院过夜,晚膳自然也在明德院用。在如今危急的情势下,苏瑜的胃口很差,所以让苗二姐准备的食材全是宣晗爱吃的。 只是她还没等回宣晗来,就有人禀报说周老太太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口。 苏瑜立即让袁嬷嬷亲自将人请进来。 周老太太在看到苏瑜的一瞬间,脸上堆起的相见喜悦瞬间褪却,整个人都提步扑了过来,“我可怜的瑜姐儿,怎么清减成这样?”周老太太只顾伤心难过,乱了些分寸,怒视着袁嬷嬷,“你是怎么替我照顾瑜姐儿的,你看看她……。” “外祖母。”苏瑜赶紧打断周老太太的话,不然袁嬷嬷就要跪地请罪了,“你就别迁怒袁嬷嬷了,是我自己害口,什么都吃咽不下去。” 周老太太又突然想到今天她冒然上门的原因,瑜姐儿为何吃不下东西心里也就有数了,她歉然的朝袁嬷嬷望去,“我是急糊涂了,知道你平日里照顾瑜姐儿无不用心,就当我没说过方才的话,你别跟我个老婆子一般见识。” 袁嬷嬷连忙福了福身,“老太太哪里话,天底下再没人比您更心疼我们姑娘了。您要是骂骂老奴,凶凶老奴,能让姑娘吃进饭食不吐出来,老奴情愿让您老家骂死也决无怨怼。” 袁嬷嬷语气真诚,周老太太很是感动。 此行随周老太太而来的还有孙娴和章嬷嬷,几人寒喧了几句,袁嬷嬷便令人在露台上摆了桌椅。这是在王府,周老太太非得以主客落坐,苏瑜却坚持以长幼之序落坐。想着王爷也没在,周老太太也没固执坚持。 侍茶女使奉上茶,恭身退下。 周老太太拉着苏瑜的手,看着苏瑜瘦尖了的下巴,“你阿娘怀你的时候也是吐,但也没你吐得这样严重过,听说你请了个平民大夫诊脉,怎么不请御医来瞧瞧呢?” 周老太太不明就理,苏瑜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说,“当时吓着了,没顾那么多。”又将话题往孙娴身上扯,“娴姐姐瞧着气色不错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喜事?” 孙娴穿了一袭淡绯色的海棠花襦裙,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但苏瑜就是觉得她明艳动人。此时她耳根一红,羞得无地自容,“祖母,我可是一直在府里安分守己,哪来什么大喜事?你看看阿瑜这嘴,忒不饶人了。” 孙娴虽然没承认,但她的反应让苏瑜意识到肯定有问题,但既未在周老太太跟前戳穿,她也不能说破。 周老太太看看孙娴,又看看苏瑜,“她在家里拘得很,听说我往你这里来,就想陪我过来看看你,知道你近况不好,她也担心呢。” 苏瑜感激的看了一眼孙娴,对周老太太说,“都是外孙女儿的不是,让外祖母您操心了。” 周老太太脸色微沉,叹息道:“你这话说得严重了,我哪有替你操什么心,真有本事就不会叫你这般费神了。瑜姐儿,你例来是个聪慧的,有些话我老婆子不必细说,如今你肚子里还条块肉呢,可不能真把自己身子给熬坏了,否则王爷回来,你拿什么给他交待?” 第410章 宣晗想上学 外祖母语有淡淡的责备之意,苏瑜听着心中却很是贴慰,“外祖母放心,阿瑜省得。” 外孙女眼睛明亮,语携坚定,周老太太这才放心下来,只是仍有顾虑,“万万没想到皇帝将筹备粮草和药材之事交给沈重霖来担任,雍哥儿到家后把自己在书房里关了许久,若不是你二舅母担心出事来寻我,我都不知道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阿瑜,你将姜老太太放出内狱是对的,希望看在你的诚意上,沈重霖不要在粮草和药材这事上太过为难。” 周老太太没想那么深层,苏瑜也不便多作解释,只轻轻握着她的手,“此事我已有计较,外祖母不必忧扰。”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跟娴姐儿过来准备多打扰你几日,不嫌弃吧。” 这还是不放心她呢,苏瑜心有感动,“怎会嫌弃,阿瑜早就有心请外祖母过来住住,您能来阿瑜再高兴不过了。” 正说着话,见背着书袋子的宣晗一跳一蹦的从花架下过来,身后跟着女使碧影。 “阿娘。”宣晗甜甜的喊着,顺便扑到苏瑜怀里,“阿娘,碧影说今晚我可以歇在明德院是吗?” “是啊。”苏瑜眼中的目光温和如月光,“来,见见阿娘的外祖母,你该叫老祖宗。” 宣晗懂事的朝周老太太拱手作揖,“见过老祖宗。” 周老太太早有耳闻摄政王府里养着个北国质子,之前听说苏瑜与之关系亲睦,心头还有些不信,如今见着这场母慈子孝,她也很是宽慰。而且这个孩子长得眉眼分晴,小模小样可人极了,很讨她喜欢,“不必这样客气,好在我知道有可能遇到你,所以给你带了见面礼,章嬷嬷,快把我给小公子的见面礼拿来。” 章嬷嬷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锦盒,取出一枚长命锁,锁通身用足金打造,看着很是贵重。“小公子,老奴给您带上试试吧。” 宣晗不确定,转头看了看苏瑜。 苏瑜说:“老祖宗是长辈,长辈赐的福气你能受,快谢谢老祖宗。” 宣晗又拱手作了一揖,“谢谢老祖宗。” 章嬷嬷将长命锁戴在宣晗脖子上,宣晗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研究似的。 苏瑜又看看孙娴说:“这位是表姨母。” 宣晗又朝孙娴拱手作了一揖,“请表姨母安。” 孙娴笑道:“幸得出门时让祖母提醒,否则我空着手来,就该闹大笑话了。” 孙娴送了宣晗一套湖州产的文房四宝,全是玉质的,宣晗谢了礼。 “表姨母想得真周到,阿晗正想要问阿娘换笔墨呢。” “你这孩子小嘴可真甜,表姨母喜欢你。”孙娴很高兴孩子满意。 与初见宣晗时相比,现在的宣晗的确比之前要活泼开朗多了,不久有人疼,有安全感,重要的是还有了朋友。 苏瑜让宣晗去书房写功课,随便将明日起暂时不去书院的事告诉他。 结果到晚膳时,众人围着膳桌,宣晗撒起娇来,“阿娘,我想去书院,明日有我最中意的骑射课呢,虽然我不能骑马,但我想拉拉弓,而且我已经和同窗约好了一起练习,可不能失约啊!” 周老太太不明就理,帮着宣晗说话,“孩子愿意去书院是好事,你无缘无故不叫他去上学,落了课时就是你这做阿娘的不对了啊!” “是啊,阿瑜,难得小公子这样积极呢。”孙娴也帮着劝她。 苏瑜拿着筷子默了默,想着拿宣晗去换连去片刻喘息的建议皇帝并未采讷,就算有决定也不会直接去书院将人带走,何况宣晗在凌云书院读书这事没几个人知道。罢了,苏瑜说:“阿娘是想着你最近学业重,想让你在家偷几日懒呢,没想到你这样用功,好吧,那明日你还是去书院上学吧,不过后日阿娘希望你能听阿娘的话,好好留在家里多陪陪阿娘。” “谢谢阿娘。”宣晗高兴的继续吃饭。 周老太太在听完苏瑜这番话后开始狐疑,她这个外孙女可不像是个缺人陪的人,也不像不想让孩子学习好,那么她不让孩子去书院上学,肯定有她自己的用意。又联想到近日所发生的事,还有小公子的身份,周老太太有些后悔张嘴替孩子求情,希望她的多管闲事不要给外孙女造成什么麻烦才好。 入夜,周老太太年纪大,早早就睡了,孙娴陪着苏瑜在花架边上坐着。几棵手腕粗的桂花树在夜风里微微摇曳,桂花馥郁的香气给这院子培添了许多的美好。 孙娴亲自给苏瑜沏了盏茶,看着一缕青丝掠过耳迹,无声舞飞。“你在想什么?” 苏瑜回眸浅笑,“你不知道,我极喜欢这样的夜,月光凉凉袭来,虫鸣声不绝于耳,看似沉静,又实则充满力量,重要的是我的心能摒弃掉白日里所见所闻的喧嚣,很容易就能静下来想很多的事。” 那日一早,哥哥来找她,说让她去王府陪陪苏瑜。哥哥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样没头脑的话,她当时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让人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听到的消息令她震惊不已。王爷被困连云,还遭遇以一敌五的险境,苏瑜怀着身孕,怎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噩耗和打击? 所以,得知周老太太要来王府,她想也没想就跟着一起过来了。见到苏瑜,虽说她的气色不是很好,人也比之前更加消瘦,但她眼神明亮,毫无一丝彷徨,她就知道自己白操心了。苏瑜沈家的下堂弃妇变成皇家的摄政王妃,她是个将自己活成传奇的女子,遇事只会沉重冷静处置,将自己稳稳地立于不败之地。 此刻,她唇角含笑,玉眸冷凝,月光影透着她似不染尘世的身影,姿态无尽雍容,周身流转的气势给人莫大的势和信任感,让人不敢小瞧半分。她看似表情静谧,因为王爷的事心下该是惊涛骇浪吧,她一定在思考怎么在朝廷助益不大的情况下如何助王爷脱困,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阿瑜,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连睡觉都是在浪费时间?” 苏瑜闻声一愣,她讶然的看向孙娴,随即笑容愈发浓烈,“姐姐真是了解我,我此刻恨不得天立即光,我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这样等待我会觉得很漫长,等起来很熬人。” 鼻息里满是桂花馥郁的香气,孙娴懂她,“你若不睡,我就陪着你,两个人一起熬夜,总好过你一个人孤寂。” 苏瑜感激她的体贴,只是她拿眼悄悄朝一侧睃去,用以为袁嬷嬷听不见的声音道:“我是不怕的,只不过肯定有人不会答应。” 袁嬷嬷听见了,假装嗔怪的瞥着苏瑜,“不是老奴不答应,是姑娘肚子里的公子爷不答应,您不睡无所谓,公子爷这么小怎么能不睡?” “瞧瞧,嬷嬷总有法子让我无法反驳。”苏瑜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道:“我想吃榛子糕,麻烦嬷嬷去问二姐要一碟子过来。” 袁嬷嬷精得很,知道苏瑜这会儿支开她定是有什么不能让她听见的话跟娴姑娘说,“是。” 果然,等到袁嬷嬷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苏瑜坐下倾身低问,“白振羽已经跟眉姐儿退了婚,而且在他阿娘跟前承认有自己中意且要娶的姑娘,姐姐这段时日可有与白公子见过面?” 孙娴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灯笼的映透下,像朦上了一层粉红的纱。“没……没有。” 第411章 苏瑜的用意 “可今日我问姐姐可是有什么大喜事,姐姐的反应那么与众不同,这其间肯定有事才是。”苏瑜笃定自己的判断,“好姐姐,说来与我听听吧。” 拗不过她,孙娴不得不交待,她左右看看,侍候夜的婆子都站得很远,这才低声言道:“他差人给我送了封信,诉了相思之情,里面有块玉佩说是他的贴身之物,我怕日后万一出什么岔子让人捏住把柄不好,只收了信,将玉佩退了回去。” 正所谓八字没有一撇,孙娴这样的谨慎最好不过了,“姐姐可回信了?” 孙娴点头,“自然是回了。” “白公子除了诉相思之情外,还说了什么?” 孙娴的声音更小了,“说……等过一段时间,就让太蔚夫人上门提亲。” 如今孙学雍仕途正旺,孙家虽然根基不深,但孙学雍也算是个后起新秀,孙娴配太蔚府的公子也算门当户对。她只担心那刑夫人已是知道白振羽心中有个人,一旦让刑夫人上孙家提亲,刑夫人肯定会猜到白振羽心中的那个人是孙娴,那么她会不会认为是孙娴勾引白振羽在先,才让她儿子那么决绝要与岳家撇清干系?因此而厌恶上孙娴是极有可能的。 “就这样么?” 苏瑜的样子很奇怪,看得孙娴心中有些忐忑,“嗯,只有这些,阿瑜,怎么了?有何不妥么?” “白公子是个聪明人,但从他给你的书信来看,他急于与你促成好事,忽略了刑夫人的态度和精明。” “你是说……。”孙娴抿着唇页,说不下去。 苏瑜替她说,“白振羽在与眉姐儿的婚事尚未解除时,曾在刑夫人面前亲口承认心有所属,刑夫人一度认为白振羽是因为心有所属才那么执意要与眉姐儿退婚,私下里肯定没少打听白振羽心中所属之人是谁。现在眉姐儿和白振羽退了婚,白振羽若急着上刑夫人上孙家提亲,刑夫人可不是笨人,自然能猜到娴姐姐你便是她儿子的那个‘心有所属’,白岳两家婚事不成,她极有可能迁怒与你,就算心痛他儿子娶了你过门,往后在婆家的日子你恐怕得受委屈。” 听到苏瑜这样说,孙娴先前的娇羞瞬间褪尽,一时间惨白如纸。她低头想拿起茶盏吃口茶压惊,拿茶盏的手却哆嗦得不能自持,险些将茶盏掉到地上。 苏瑜伸手将茶盏拿过来放到桌面上,“刑夫人这不还没上门提亲么?说明白振羽还没对他阿娘说起此事,你别害怕。” 孙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怕失丢的恐惧接踵而至,泪水涌出眼眶,声音也哽咽了,“我怎么能不害怕,再经历了王毕甫之事后,我一度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人,根本不配拥有幸福,可偏偏我又遇上了白公子,我以为自己在姻缘这事上终于苦尽甘来,将来若在婆家与婆母不睦,这日子可要怎么熬?” 苏瑜想了想,言道:“不如你再书信一封给白振羽,让他知道你的担忧,切记不要莽撞行事。” “可我怎么送得进太蔚府呢?上次他来的书信都是女使外出被撞见,悄悄带给我的。” “你干脆现在就写好了,我叫蝶依趁夜走一趟太蔚府。”既然帮孙娴指出了未来有可能发生的麻烦,帮她解决一下也不是不行。 “真的可以吗?” 苏瑜叫人拿来低笔,孙娴定敢半篇纸,苏瑜瞧了一眼,只看到一句‘朝朝暮暮’。 将纸叠好放进信封,苏瑜叫来蝶依,麻烦她往太蔚府走一趟。 看着蝶依纵身消失,孙娴惊叹之中又松了口气,“阿瑜,我都不知要怎么谢你。”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袁嬷嬷拿来了榛子糕,姐妹俩停了这个话题,品尝起糕点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袁嬷嬷催促苏瑜去歇息,二人这才分开。 苏瑜心中有事,夜里睡得不安稳,次日还是很早就起来了。 雪娇从外头探听消息回来,朝廷在如何在短时间筹齐供应给连云的粮草和药材之事上仍未有定论,朝臣们倒是争论不休说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拍板定主意。 苏瑜刚吐完,正由袁嬷嬷顺气,周老太太在一旁看着也很着急。“这若大的朝廷,连这么点粮草都凑不齐,说出来朝廷也有脸?” 苏瑜漱了漱口,顺了两口急气。鉴荣宝号是宣祈暗中产业的底线,断不能浮上明面,也不能让他替朝廷打仗,还得他自己掏钱。皇帝既然要宣祈的命,那她就让天下人知道皇帝有多无能,让皇帝遭天下人唾骂。 苏瑜吩咐雪娇将莫总管叫来。 莫总管一来,先请了安,听着苏瑜说,“你放出风声去,就说朝廷对筹备粮草和药材之事多有心无力,现王妃决定贱卖王爷封地良田以助连云度过艰难。再把他库打开,将先皇赏给王爷的名器,古玩,字画统统搬出来送到京城最大的当铺去,还有我的好些衣裳手饰头面,全都送过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王府用行动表示,再为王爷想法子度难关。” “不可啊!”周老太太一听就反对,“王爷库房里的东西都是御赐之物,你作主贱卖可是欺君大罪啊,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苏瑜面沉如水,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冷意,“外祖母,就是怕宫里不知道呢。” 周老太太精明一世,那也是在后宅,如何与朝廷斡旋,她还真没什么经验。 但莫总管明白苏瑜的用意,“老奴这就去安排。” 半下午时,摄政王府的又一大举动彻底轰动了京城,街头巷尾无不在谈论此事。 百姓甲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些好东西,现在全堆在金通当铺门口呢,还有王妃的衣裳手饰头面,随便拿一件出来就价值不斐啊!还都是死当呢。” 百姓乙问:“怎么堆在当铺门口而不搬进当铺里去?王妃出手急,金通当铺全得了可是要赚好大一笔呢。” 百姓丙瞪了百姓乙一眼,“就你没脑子,那可是御赐之物,典当变卖都是欺君大罪,金通当铺要是收了,岂不是同罪?王妃果真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识,要是知道典当这些御赐之物是欺君大罪,看她还敢不敢拿出来。” 百姓甲说:“都这么久了,连云那边的境况还不知怎样的焦灼呢,朝廷又讨论不出个结论来,王妃也是病急乱投医,好在当铺的掌柜是个知事的,不论王府的总管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敢收,否则这一当一典不知得流多少血呢。” 百姓丙说:“王妃这阵仗是想倾家当产给连云那边解困呢,咱们若大个朝廷还比不上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妇人,真是丢脸。” 百姓甲连忙左右看了看,“你说话小声点儿,咱们议论归议论,就只是过过嘴皮子的瘾,可不能祸从口出惹祸上身啊!” …… 天黑时分,莫总管怎么将几车御赐之物拉出去的又怎么给拉回来了,然后吩咐使役有条不紊的检查入库,等一切都清理妥当了,莫总管才到明德院给苏瑜回话。 “今日辛苦总管了,快下去歇息吧。” 莫总管走后,周老太太问苏瑜,“你是一早就知道没人敢要这些东西?” 苏瑜但笑不语,周老太太又说:“我好像明白你这么做的用意了,唉……,我真是老了,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透。” ——宫里。 御书房中,皇帝将长案上能砸的东西都砸光了,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吓得瑟瑟发抖。 皇帝气势汹汹往慈宁宫去,一见着梁太后,也没请安,直接怒问,“那个贱妇到底要干什么?” 第412章 皇帝的如意算盘 方嬷嬷见皇帝震怒,立即将宫里的太监宫女都遣了出去。 梁太后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正和方嬷嬷分析苏瑜的用意,皇帝便气冲冲的进来了。听到皇帝用‘贱妇’答谓苏瑜,便知此事有多触怒龙颜,“她想干什么皇帝心里不明镜似的么?” 皇帝滞了一滞,凌厉的眼中竟是疑惑,“朕还是不相信她有这样的胆子,肯定是背后有人出谋划策。” 梁太后摇了摇头,一想到自己有把柄在她手里,就恨得牙根痒痒,“皇儿不要忘了,她可是你小皇叔宁愿到连云犯险都要娶进府的女人,她要是没有手段,岂会将皇儿你架在火烤?你下令让沈重霖主张为连云筹备粮草和药材,她与沈重霖是什么关系?会相信沈重霖真心实意替连云之困?一直到今日才有动作,可见她也是隐忍过后做的决定。你在此事上不积极响应,她便让你受天下人诟病。” 皇帝脸拉得很长,梁太后继续言道:“她今日大张旗鼓闹得满城风雨,只有一句‘皇帝你不作为’的潜台词罢了。就算她将御赐之物搬到当铺去又如何,天下人只会认为她一个妇人担心自己丈夫,一心只为丈夫解困,你或下令斥责,便是你这皇帝毫无体恤臣民之心。” “朕之前真是小看她了。” 听着皇帝无奈的声音,梁太后深有同感,她何尝不是因为轻敌而让苏瑜捏住把柄? “连云那边形势远比京城暴光的焦灼,儿臣原想再拖个半旬,再抽调各地粮草齐齐往连云送。”届时,制造些言词恶意抵毁宣祈,他再展现出一副与天下民生同甘共苦的慈悲和豪情,这一代圣君的名声岂不是会遗留千古?“如今突然暴出来,儿臣想拖个三五日都有人议论,母后,儿子想过了,提前抽调各地粮草齐往连云。” 梁太后默了一默,深知儿子不愿提前暴光此事的深意,“明明这么好个机会,就因为苏瑜那贱人胡来而错过了。”无尽的可惜随着梁太后的气息四散开来。 皇帝却淡淡的笑开了,只是那笑有些阴狠,看起来很是渗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儿臣可不想错过了。” “苏瑜将事情闹得这样大,你还能有什么法子?” “儿臣适才想了想,粮草和药材也不必拖了,只是连云离京城路途不近,途中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儿臣也不能有所保证。” 梁太太看着儿子殷测测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爽快,“哀家懂你的意思了,还是我儿聪明。” 皇帝对着梁太后拱手作了一揖,“是儿臣乍一听到不好的消息,才在母后面前气急败坏,是儿臣失仪了。” 梁太后松了松神,端起方嬷嬷先前沏的茶,呷了一口,“既然做了决定,就该釜底抽薪才好,万不可给某些人丝喘息的机会。听说那贱人身子不好,在民间请了大夫,只是王府严得跟铁桶似的,里面有什么消息,始终探听不得,哀家还真是好奇事发后她会如何是好。” “她不过有点小聪明罢了,等到小皇叔一殁,她还不是任由母后您处置。”宣祈一直是他的忌惮,死在连云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先前朝堂上有大臣提起将北国质子送到连云,在哀家看来这主意真是好极了,只是要顾忌天下众人诟病拿稚子换太平的谣言,才让那质子逃过一劫。听说苏瑜和那质子关系极好,还唤她作阿娘,从前肖三姑娘怎么哄那孩子都得不到半分亲昵,那贱人收买人心还真是有一套。” 皇帝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如今肖三姑娘已经成了他的贞嫔,他不愿意再有人将她与王府扯上关系,“母后有所不知,近期京城来了一批北国的杀手,一直潜伏在摄政王府附近,如今大唐与北国正僵持不下,北国杀手来京的意图便不用猜了。” “你怎么知道是杀手,而不是来救宣晗的?”梁太后问出心中疑惑,毕竟北国虽有新皇登基,但论身份,谁都没有这个质子的身份尊贵正统。北国朝廷一直存在两个派系,一个则是拥护现在的北国王,另一个则是北国王口中宣称的旧党,这个旧党就是指先太子阵营,而宣晗是先太子的遗孤。 “自从连云战事一经挑起,北国主战派明里暗里两股势力,明面上的势力正与小皇叔在连云困斗,另一股势力则悄悄涌进京城。儿臣之所以没有动作,就是想看看他们想干什么?上次朝堂上有大臣提出将质子送到连云助战之事想必这些杀手也都知道了,儿臣想他们埋伏在王府附近,无非有两个目的,其一,将他带回北国软禁,毕竟北国王还是得顾虑旧党势力,这样现北国王脸上也好看;其二,杀了他,冤枉大唐害死质子,激怒旧党,倾全北国之力攻陷连云。” 梁太后闻声,脸上立即挂起惊讶,“如果是第二种,一旦连云彻底失守,北国军队岂不是要直捣大唐腹地?” 皇帝不作声,像是认同梁太后的说话。 梁太后愕然起身,“这怎么行?大唐的江山怎么能毁在你的手里?皇儿,你可不能做大唐的亡国之君啊!” “母后放心,儿臣自从知道北国有杀手出现,便已经想好对策。”皇帝不急不忙的将梁太后按坐下去,“母后是知道小皇叔将北国质子保护得极好,平日甚少在众人面前露面吧。” 梁太后不明皇帝为何这样说,只诚实的点头。 皇帝继续说:“那些杀手若打的第一条主意,儿臣就把北国杀手带走质子的消息放给小皇叔知道,届时儿臣倒想看看你要如何分身有术救这个质子?一旦他离开连云便是弃军之将必为律法所不容,万死难赎其罪;要是知道质子离京而无动作,那朕也要他内心享尽煎熬,生不如死。” 梁太后没觉得她的皇帝儿子心如炭黑,狠心绝情,只觉得能除祸患,真是她的好儿子。“那如果北国杀手打的第二条主意呢?” “质子幼小来京,长什么样子北国有什么人知道?杀了便杀了吧,这么大的孩子我大唐要多少有多少,届时只要朕说他是北国质子,他就是北国质子,绝对不会给到北国把柄发挥直攻我大唐腹地。” 梁太后赞赏的看着儿子,越想越觉得这简直是个天衣无缝的好主意。苏瑜没能保护好北国质子,伤心之下肚子里那块肉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可是质子被保护在王府里,杀手可没那么容易得手。” 皇帝又阴测测的笑了,“母后还不知道吧,宣晗化名苏晗正在青凌书院上学,儿臣看着,那些杀手只怕早就摸顺了北国质子的作息,动手也就在这两日了。” 周老太太歇了午觉后就带着孙娴在仆妇的带引下逛园子,苏瑜懒怠走动,便吩咐苗二姐准备些点心等周老太太和孙娴逛乏了回来享用。她自己坐在一丛芭蕉树下,看着前面枝繁叶茂的树丛间散着点点的零星紫花,开得跟指甲盖儿大小似的,却没什么香气。 没香气正好,省得她闻不惯后又恶心。 周老太太和孙娴祖孙俩回来时,远在天边的夕阳已经没了一半进霞云中,她们从乘坐的小轿上下来,苏瑜起身相迎,“回来啦,我让二姐备的点心都凉了,这下好了,点心吃不成,可以直接用晚膳了。” “呵呵呵……。”周老太太连着笑了好一阵才歇下来,“我老婆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可这王府里的景致却是怎么也看不够,看不腻,瞧着这里好,那里也漂亮,这不走不动了还让人给抬回来,真是丢人。” “祖母可是看到哪里都说喜欢,直说咱们孙家的姑娘里,还是你最有福气。”孙娴逗趣哄老太太高兴。 苏瑜也高兴,“都是些死物,不好挪动,不然外祖母瞧上了什么,我直接就令人送到外祖母的瞳晖院去。” “瞧瞧,瞧瞧……。”周老太太指着苏瑜,乐得双颊发红。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女使来说晚膳已经备好,移步往膳厅过去,苏瑜朝外边的花架看了一眼,随侍身边的蝶依明了她的意思,“奴婢出去迎迎小公子。” 是的,宣晗还没回来。 平常这个时候已经到府了,苏瑜莫名的有些不安。 等来到膳厅落坐,周老太太看着一桌子的精美菜肴,笑道:“瞧瞧这些菜式,好看得都不知要怎么下嘴了,我看二姐那丫头比她阿娘可长进多了。” 苏瑜笑着凑趣儿,“不然我叫她回去服侍外祖母吧。” “那可不行,你如今的嘴已经被她给养刁了,再换旁的人服侍你哪里惯的?再说你还怀着身孕呢,二姐最是知你懂你,可不能让我跟我走了。”周老太太知道苏瑜孝顺,担心她认真。 苏瑜真待要说什么,突然见蝶依和碧影匆匆迈进门口,蝶依神情慌乱,碧影一脸焦急。 出事了! 这是苏瑜的第一反应。 第413章 宣晗失踪之后 碧影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仰起六神无主的脸,“王妃,晗公子被人掳走了。” 苏瑜瞳孔剧烈收缩,随即眼前一黑,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袭遍全身。她努力稳住自己,颤着声问,“说仔细些到底出什么事了?” 原来今日在书院,课息间宣晗与同桌骆彬聊天,聊天苏瑜老是呕吐的问题,骆彬正好有个表姐也是怀孕呕吐,骆彬还说他表姐吃了某个干货铺子的酸杏儿就不呕吐了。所以,宣晗想尽孝,决定下学后跟骆彬一起去寻那个干货铺子。 碧影知道宣晗的打算后本想劝其作罢,毕竟王妃再三叮嘱过她,下学赶紧回府。但宣晗执拗于此事,碧影又觉得青天白日该无大碍,早去早回便是。于是在骆彬的带领下他们先去找到了表姐,打听清楚那干货铺子的位置后再准备寻去。 结果三人还没走出表姐家的巷子,便被重天而降的十来个黑衣朦面杀手团团围人住。碧影武功不弱,这批朦面杀手的手段也不低,她又要保护两个孩子,施展拳脚难免有所顾忌,终是让歹人得逞。当时一个朦面杀手抓住了吓得哇哇大哭的骆彬,碧影正护着宣晗与四个围着她的朦面杀手交战,宣晗担心骆彬的安危,忙喊碧影救骆彬。碧影本想带着宣晗直接突围,但宣晗声音恐惧担忧,更说不救骆彬他不走,碧影无法这才转身又去救骆彬,正是这样的举动给了朦面杀手机会,那人将骆彬高高举起,朝一处巷墙砸去,碧影伸手去接,宣晗顿时被另一朦面杀手抢走,并迅速逃离现场。 骆彬被救,惊魂未定,抱着碧影不撒手。 那些朦面杀手见目的达成也不恋战,纷纷撤退。 碧影身上挂着骆彬不方便追逐,只得将骆彬重新送回他表姐家里,待她再追出巷口,朦面杀手早已不知去向了。 听完碧影的描述,屋中所有人都盯着一脸煞白却又平静异常的苏瑜。 冲击太大了,苏瑜内心正掀起惊涛骇浪。 她迅速分析着是谁掳走了宣晗? 宣晗是北国质子,大唐若要用他绝不会用掳的方式将人带走。且朝堂上提议拿宣晗到连云与北国斡旋之事已是人尽皆知,皇帝不会蠢到愿意天下人耻笑他拿个稚子换取片刻安宁的事发生,所以就算他知道这是个给宣祈捣乱的好主意,也不会冒然出手影响他一代圣君的好名声。 除了大唐皇帝,还有一个嫌疑对象——北国王。 宣晗的来处宣祈曾对她仔细地透露过,如今宣祈有意收复连云定是在打北国王的脸,他不舒坦是一回事,偏偏北国朝廷有一支旧党,他们是先北国太子的忠实拥护着,先北国太子一死, 宣晗自然而然就是旧党的另一拥护对象,现北国王是不会愿意的,他也有自己的儿子,岂会容易他这脉的王位再被旁人觊觎?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掳走宣晗呢?仔细一想,答案呼之欲出。要么是怕,要么是激。说到怕,自然是怕大唐利用宣晗做些什么威胁到旧党势力,故此将质子掳回北国以定旧党之心;说到激,肯定是要取了宣晗性命,激起旧党激奋,倾全北国之力进攻大唐……。 苏瑜不敢再作深想,因为思之极恐。 抬眼间,她已作出反应,“蝶依,你和碧影一起快到寅国公府去,将质子被掳走的消息告诉世子爷,他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务必让他追上去将质子救回来,然后悄然与宫里取得联系,看看皇帝都在做什么,现值非常时期,我不相信京城涌入了这样一批人,皇帝会不知情。” “是。” 蝶依和碧影迅速离去,雪娇着急的站到苏瑜身边,“世子爷本事了得,晗公子定会平安归来。” 苏瑜心口有闷气难散,她瘫坐在锦凳自责万分,“自从得知王爷在连云被困的消息,我一直注意防范着府里的安危,毕竟皇帝真要将阿晗送到连云去,肯定也会正大光明下旨行事,断不会偷偷摸摸,正是这样的大意,忽略了外头还有危险。我想着这指杀手目的明确,行动迅速,在咱们王府外头,不知蹲了多少个日头,可算是让他们今日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却是因为那孩子想对我尽孝。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但无法跟王爷交待,这辈子只怕内心也要愧悔难安。” 满桌佳肴,再无人有食欲,热气腾腾的菜香,渐渐消散在空气里。周老太太握着苏瑜的手,遇到这种事,她实在不知要如何宽慰,可她必须得说些什么,“这不是你的错,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咱们在明处,那些歹人在暗处,防不胜防,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你心里千万要想开些,不为自己,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祖母说得对,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挺住了,千万不能慌。”孙娴也出声宽慰,那个孩子那么聪明伶俐,她很喜欢呢,要是真出事,她的心里也难受。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悄然滑过脸颊时,苏瑜迅速捋去,斜眸对雪娇说,“我不能在这里干等着,也不能全指望世子爷那边,雪娇,你去趟集芳馆和小斑爷支会一声,让他将铺子里会些拳脚的好手都散出去,但凡见着形迹可疑的不要立即动手,你得到消息再通知世子爷去,这帮杀手都是亡命之徒,下手没个轻重,无谓咱们的人无故丢性命。” 雪娇曲了曲膝,“奴婢知道了。” “还有,去仁济堂请江大夫到王府里来,我担心……。”苏瑜不敢说。 雪娇却能理解,王妃是担心万一世子爷将晗公子带回来,公子受了伤可立即医治。“王妃放心,奴婢省得。” 雪娇走后,苏瑜又开始巨烈的呕吐起来,周老太太望着揪心,恨不能替她受这份罪。 宫里也很快得到消息,皇帝从玉案后起身,兴奋的看着探着。“真的动手了,在哪里动的手?人现在在哪里?” 探子单膝跪地,低头回着话,“在双鱼巷动的手,质子已经被带出城,属下已经派人悄悄跟上去了。质子的贴身女使碧影回了王府不久,就和王妃身边的女使蝶依去了寅国公府,至于她们有何目的,属下因急着回来向陛下回话,尚未打探得到。” 小皇叔离开京城,自然也是不放心王府里的女眷的,将她交给他最信任的人帮忙照看,也在情理之中。萧景仁这会儿肯定已经得到消息,并且扬马挥鞭出城去寻。他该让萧景仁找到杀手和质子吗?不,不能让他找到,就算找到,找到的也必须是质子的尸体。 只是这个时候宣萧景仁入宫见驾,未免要落下刻意之嫌,他略作思虑,“你多派些人也悄悄跟上去,萧景仁没追上也就罢了,一旦追上两边交战起来,一定不能让质子活着,是北国杀手动手杀质子最好,不然你们可以助北国杀手一臂之力。” 探子不问原因,只知领命,“属下遵旨,告退。” 探子闪身离开,皇帝复又坐下去,长长的松了口气,望着窗外舒散的落日余辉,自言自语,“小皇叔,好好呆在这个死局里,永远别出来才好。” 岳云眉今日陪着霍静芳回了趟娘家,回程时又巧遇从军营回府的岳远。岳云眉想吃桂花烙饼,宠妹的岳远自然要满足其要求,牵着马到了卖桂花烙饼的铺子,等到岳云眉和霍静芳一人手里拿着一包桂花烙站在街边准备享用时,忽然一阵哀呼惊惧的传入耳中,马蹄声接踵而至。 岳云眉正想看是谁不怕死敢在大街上嚣张,就见萧景仁率着一队人马扬鞭而来,同行的还有个她看着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的女子,打扮不像贵女,穿着又不俗,实在是猜测不出身份来。碧影她是不认识,但看到同行的还是苏瑜身边的蝶依,岳云眉顿时来了警惕。 那一队人马打岳云眉几人眼前啸而过。 蝶依不在苏瑜身边,跟世子爷一起跑什么?还有他身边那个看着眼熟的女子到底是谁啊?岳云眉带着无尽和疑惑和担忧,桂花烙饼都不香了,推到哥哥怀里,一把夺过岳远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哥哥嫂子,你们先回去,驾……。” “阿眉,不准胡来。” “阿眉,你回来。”岳云眉骑马跑了,霍静芳揪着岳远的衣袖,“夫君,怎么啊?阿眉会不会有危险?” 岳远神情严肃的看着萧景仁那一队人离去的方向,方才路过的瞬间,他在萧景仁脸上见到了他从未有过的凝重,如此匆匆,肯定是出事了,“你别急,咱们先回府,再仔细打听打听。” 岳远夫妻的声音被岳云眉甩在身后,她挥响鞭子,迫不及待想追上去问问萧景仁出什么事了? 此时的摄政王府,周老太太和孙娴不敢离开苏瑜半步。江大夫已经进府,替她把了脉后便被安排在偏厅厢房歇息。 莫总管迈进门槛,举止肃穆,言语恭敬,“王妃,有人来报适才宫里离开一批暗卫。” 第414章 追人 这么说京城发生的事皇帝果然知情,这批暗卫派出去的作用是什么?是帮忙还是为祸?苏瑜心中一时没底。“派人去城门口守着,有什么消息速速通知。” 莫总管心领神会,离开没多久,又有侍从来报,宁威将军府的岳远到了。 见着苏瑜,岳远见礼,然后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阿眉在大街上看到寅国公府的世子爷和王妃你身边的女使,便抢了我的马追过去了。” 岳云眉也掺入此事了?苏瑜心下一慌,又见岳远一脸的慎重,知道瞒是不可能的了,“北国质子被人掳走,我请世子爷出城追人去了。” 苏瑜的话一时给岳远震憾,现在大唐与北国正在争夺连云七城,质子失踪不论意味着哪一条结局,都是噩耗。 杀手带着宣晗定然是急切想离开大唐,在掳到质子后将人劈晕,众人迅速换装扮作商队,一辆马车,一辆用作打掩护的绸缎货物车,先是正常速度出了城,尔后在离京城不远便停下。一行人将质子套进麻袋搭在马背上迅速走小路策马离开,一行人继续驾着空马车和货物车走官道。 萧景仁在守城卫士那里打探到有一队商队离开城门不久,追出城不久便注意到了一处绫乱的人脚印和马蹄印,属下仔细检察后拱手回道:“世子,有三匹马朝翠岭山方向去了,还有一行人驾着车辆上的官道。” 翻过翠岭山有条河,过了河就是都阳关,一出都阳关就是北国境。萧景仁扯嘴冷笑,“声东击西,挺会玩儿的嘛。”可是他也不能保证宣晗到底是被人带向了翠岭山还是继续往官道去了,角刻不容缓,没时间让他作多考虑。正要作吩咐时,岳云眉追了上来。 她来干什么?萧景仁第一反应就是事情太棘手,岳云眉跟着太危险,“你跟来干什么?快回去。” 岳云眉心里正糊涂得很,听着萧景仁并不友善的声音,也来了气,“你以为我跟着你来的?别臭美了,我是看到蝶依在,怕是阿瑜有什么事情这才跟过来的。”又问蝶依,“蝶依,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跟世子爷在一起?”说这话时她拿眼睨着碧影。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蝶依说,“眉姑娘,我家晗公子被人掳走了,世子爷是受我们王妃之托前来寻人的。” 宣晗失踪了?纵使岳云眉不懂朝政,可她也清楚宣晗是质子的身份,质子失踪,可不是小事。此时,也想起这个眼熟的姑娘是谁了?不正是那一次她到王府去见阿瑜,正巧遇到质子也在,这个姑娘就是一直用心侍候在质子身边的女使。 “质子失踪,阿瑜肯定急坏了,我也要帮忙找人。” 萧景仁不乐意,但岳云眉的倔脾气他又多少了解些,何况现在他也抽不出空来将人弄回将军府去。只得默认下来,吩咐,“碧影,你带几个人去追官道上的马车,若是找找到了,就发信号弹,要是找到马车没见到宣晗,再往翠岭山上去寻我们,其余的都跟我上翠岭山。” “是。”碧影急急应着,立即带了五人急切的追上官道。 等萧景仁一行人进入翠岭山时,天已经渐渐擦黑了。而同时萧景仁又得到个不好的消息,依他观察,这一波人在山脚下又分为了两拨人,一拨上山了,一拨骑马沿着山脚下的小路跑了。 蝶依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混蛋真狡猾,世子爷,现在怎么办?” “你带几个人沿着小路追。”萧景仁边说边见到岳云冲着他冒着希冀的眼,“山路难行,我往山里去,如果找到就发信号弹,如果没找到就在山背后那条河边暗中等待。” “奴婢知道了。” 带太多人离京会引起骚动和注意,这会子人都分派出出,只有两个跟在萧景仁身边,哦,还有岳云眉。 岳云眉有些小激动的看着萧景仁,一脸的我不需要你照顾。 萧景仁冷着脸道:“我最后再说一次,趁城门还没关你赶紧回去,此行凶险,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没法子跟你哥哥交待。” 这是在关心她么?岳云眉心跳加速,像要跳出来的,她倒不觉得这是要去犯险,冲口而出,“有你在,我不怕。” 听完她这句话,萧景仁神情滞了滞,什么也没说转身寻找杀手路过的踪迹。 岳云眉则既兴奋又紧张的跟上萧景仁。 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淡,夜的气息越来越浓,萧景仁和两个属下仔细的分辨着杀手留下的痕迹,不敢大意一丝一毫。山中树林诡密,枝繁叶茂,将天上那轮下衔月光挡得几乎彻底。 萧景仁命令两个属下顺着痕迹向前探,他与岳云眉则落在后面查找更多的信息。 “世子爷,都快伸手不见五指了,你又不是夜猫子,再明显的痕迹没有光也发现不了啊?”岳云眉一脚踩在潮湿的枯叶上,那触感令她浑身起鸡皮。 萧景仁何尝不明这个道理,只是宣晗生死不明,那怕做的努力是徒劳的,他也不能轻言放弃。很快前去探路的两个属下回来,一个说,“天太黑,痕迹不好识别,属下揣测他们肯定躲到这山里,咱们寻不见路,他们也不可能寻见路。” 萧景仁没言语,他纵身跃上一株大树,站在树杆上,四下张望,没半点火光。碧影和蝶依处都未有消息传来,目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些人带着宣晗成功逃脱,要么就是在这林子里某处躲着,等着天光再行动。这伙儿人兵分三路,足见其谨慎之心。目前看来带人宣晗成功逃脱是不可能的,他们紧随其后跟来,那北国杀手又没长翅膀,如何轻易能离开大唐?还在这林子里躲着的可能居多。 “咱们也别瞎找了,他们估计正在哪儿打盹呢,咱们也原地歇息,只要天一亮,再作判断。” “是。” 萧景仁说完话依旧站在树上没下来的意思,岳云眉被蚊子咬得手背发痒,又有不知名的小虫子不时往她脸上、脖子上贴,她浑身难受,她仰起头,“世子爷,我也要到树上去,这下面好多虫子,好恶心。” 萧景仁居高临下的看了岳云眉一眼,没理。 岳云眉气急,见萧景仁没动作,她也不是非要求人的性子,自己开始抱着树身往上爬。她一个姑娘家,穿着襦裙绣花鞋爬这样的树,动作甚是滑稽和狼狈,试了好几次都爬不上去,但她不气馁。 萧景仁见她固执的样子,阴暗中唇角浅浅上弯,也真怕她出事,只得纵身落地,手攀在她的腰上再跃上树去。 萧景仁动作突然,岳云眉吓得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直到站稳身形,她还不忘抬头埋怨,“你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想吓死我啊?” 在伸手只模糊可见人影的夜色里,岳云眉的眼睛却晶晶亮亮,嘴巴幽怨的撅着,像极了他阿娘养在鱼缸里的金鱼。 “你还想抱着我多久?” 岳云眉:……。 顿了顿神,立即松开手,松开手又没站稳,保能又将萧景仁抱住。 这回岳云眉尴尬了,萧景仁身形一滞也瞬间的不自在。而他这样的反应落在岳云眉眼中,立即化作无尽的委屈。她缓缓松开手,找了根树枝稳稳的靠着,低下头,有些泄气的言道:“我知道你嫌弃我,我不像京中其他贵女那样贤良淑德,有大家闺范,讨不了你欢心。” 第415章 悸动与危险 萧景仁听着这话,莫名觉得心里痒痒酸酸的,很不是滋味,他看着眼前的姑娘低眉顺眼,看不清她眼中情绪,但她周围四溢的哀伤连浓厚的夜色都隐藏不住。他张了张口,硬是不知要说些什么。 等这样的沉默几近将岳云眉逼得后悔跟过来时,又听萧景仁道:“我没有嫌弃你。” 岳云眉蓦地抬眼,对上萧景仁黑暗中清清冽冽的眸子,明明是自己说了那样的话,明明是自己心慕于他厚着脸皮跟上来,在听了这句话后,岳云眉顿觉脑袋晕晕呼呼的,浑身都发烫。 习武之人本就触觉敏感,在感受到岳云眉四周原来的哀伤被淡淡热浪代替时,他不免吓了一跳,“这林子里多的是有毒的蛇虫鼠蚁,你要是被咬了中了毒,可不能不说话。”他本来想伸手去摸摸岳云眉的额头,又一想到男女授受不清,所以才有这番话来。 岳云眉被萧景仁这话惊回神,瞧着这公子如玉,原来竟是个傻子。 碧影是在萧景仁等人停下休整没多久寻来的,那时蝶依方向依然没有动静。 “马车是空的,活的杀手拒不交待任何问题,且全部咬毒自尽了。” 北国王派来的杀手定然不是普通的杀手,这批人训练有速,并且十分多疑狡猾,瞧着这狡兔三窟的阵仗就知道不容易对付。想着又朝蝶依的方向望去,夜已深沉,树林里响着各种诡异的声音。纵使岳云眉胆子肥,困意将她裹得紧紧的,也不敢将眼睛闭紧。 后半夜山林中起雾,又湿又冷的气息从每一个毛孔里钻进体内,岳云眉有些冷,她缩了缩肩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萧景仁皱眉看了她一眼,脱下了外裳丢过去,“以后好奇心别那么重,到头来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话虽不好听,但举动还是让人心中一暖,岳云眉将外裳披在身上,忍着笑应了一声,“哦。” 好不容易熬到晨曦露出了一抹微光,众人立即整理精神出发。山林里的视线越来越清晰,但痕迹也越来越多,萧景仁又示意碧影领着另一队人朝别的方向搜寻,而他则带着岳云眉和两个护卫继续前行。 等到阳光透过头顶青葱碧绿的枝叶落在岳云眉身上时,她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咕’响起,昨夜晚饭没吃,今早也没早饭,除了那次在上河县被曲恒算计,岳云眉可真再不曾受过这样的罪。 看了看前面萧景仁仔细辩别杀手留下的痕迹,岳云眉也担心宣晗的安危,可现在她也是真的饿得受不住了。等到日头走向晌午时,她已经饿得浑身都没力气了。 喘了喘气,忽然听到有山泉水的响声,没东西吃,喝几口水也能抗抗饿啊。 岳云眉顺着声音找过去,透过枝叶还能看到萧景仁等人蹲在地上查看着什么。她低下头掬了几捧水喝,山泉清甜,沁人心脾,很是不错。不经意间,她看到山泉边有几只蚂蚁,吸引她注意的是那几只蚂蚁抬着一块饼屑朝什么地方去。 其实那饼悄并不大,只有半边指甲盖大小,按说不容易看出来,但盖不住岳云眉现在饿啊!这里怎么会有饼屑?这里只有她与萧景仁主仆几人,他们都没吃任何东西。忽然意识到什么,岳云眉兴奋的朝萧景仁方向喊,“世子爷,快过来,快过来。” 萧景仁倏地听见岳云眉一喊,眉头瞬间皱成一条线,他迅速抽身过来,低声喝道:“你喊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的位置是不是?” 岳云眉这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可她并未自责太久,而是指着地上的蚂蚁说:“世子爷快看,蚂蚁抬着的是不是饼屑?” 饼屑?萧景低蹲下一瞧,那蚂蚁抬起的还真是饼屑。蚂蚁抬食回巢,他往反方向寻去,但见几株不知名的半人高的绿枝被半腰折断,而旁边的枝枝上挂着一丝麻袋织物。萧景仁神色一喜,望着某一处方向,“这植物断痕新鲜,肯定不曾走远,咱们快追。” 岳云眉立即跟上他,结果手臂被尖锐的枯枝给划伤了,她痛得惊呼,“唉哟……。” 萧景仁不得不停下来,回身看着她。 岳云眉连忙摇头,“我不要紧,快走吧。” 萧景仁突然抓住岳云眉的手,“跟着我。” 岳云眉心下狂跳,萧景仁此刻的模样看在她眼中像一束光,将她浑身照得发热发烫。任由萧景仁拽着她的手前行,那么难走的路似乎有他在,也没那么难走了。 两个属下动作快,前去探路回来。 “世子爷,找到他们了,这翠岭山背腹是一壁乱石嶙峋的斜坡,下了斜坡便是渡河,此刻他们正背着麻袋朝斜坡而去。” 斜坡?萧景仁暗道不好,万一真在斜城那里打起来,质子就危险了,毕竟质子是死是活于他们而言都有益处。“你放信号弹,将碧影等人召过来。” “是。” 岳云眉识趣的抽回手,冲萧景仁神情肯定,“世子爷先去,一定要救回质子,也请世子爷小心些,刀剑无眼。” 萧景仁深深望了一眼岳云眉,低眼间,道:“你也小心。” 随即几个纵身便消失在眼前。 岳云眉顺手操起身边一条烂得脱了皮的木棍,棍上那烂皮里还有黑色的小虫子惊慌失措的爬出来,她挥了挥木棍,也不知那小虫子被挥到哪里去了,但感觉这木棍还挺趁手。 等她顺着萧景仁主仆路过的方向找来时,那厢已经打起来了。 曾经的朦面杀手已经换了方便行路的劲装,头发全是北国男子的装束,统共有五个人,其中一个抗着麻袋站在一旁,其余四人全与萧景仁主仆三人打将起来。岳云眉握紧手里的木棍,很想上去帮忙,可见萧影仁三人对付四个人并未讨到什么便宜,便知道这伙人武功不低,她这三脚猫功夫只怕一上去就歇菜了。 她将目标瞄准了那个抗着麻袋的北国男。 那北国男观了一会儿战,觉得同伙儿能将人困住时决定背着质子跑路,眼前突然冒出一个手拿木棍看起来煞有架式的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麻袋里装着阿瑜的养子,阿瑜还怀着孩子呢,万一被这帮人气出个好歹来,便是全都死了也赔不起。岳云眉生气的盯着他,“把人放下,否则别怪本姑娘棍下无情。” 这个北国男想既是敢追来的,肯定武功不低,他又抗着质子,一时也不敢动举妄动。 “叫你把人放下没听见啊?”岳云眉佯作镇定,其实心虚得很,大声吼道:“你再不放下,本姑娘可真要动手了。” 北国男依旧没有动,他警惕的盯着岳云眉,但一提手将刀从刀柄里拔了出来。 那厢萧景仁与四个北国男打得如火如茶,勉强脱身跳过来拦在岳云眉面前,“你出来干什么,还不快找个地方躲着去。” 北国男闻声,知道自己被耍了,很生气的挥刀砍过来。 萧景仁又与之打在一起,岳云眉握着木棍站在一旁帮不上半点忙,实在是着急。 好在适才的信号弹召来了碧影等人,他们一行人加入战事后就轻松多了。 抗着麻袋的北国男由一对一变成一对二,虽然没立即败下阵来,但也显了颓势,再被世子爷和碧影攻个几下,他肩上的麻袋成为拖累已经很明显了。 那北国男目色一凌,瞟了一眼几步开外的斜坡,萧景仁立即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果然,只见那北国男将麻袋朝斜坡下扔去。 “啊……。”岳云眉吓得大喊一声。 第416章 得救 与此同时,萧景仁纵身而去抢麻袋,麻袋他是抢到了,可整个人和麻袋一起消失在了岳云眉的视线里。 岳云眉吓得连跑带爬赶出去,看到萧景仁怀中紧紧的抱着麻袋,但他整个人却被狠狠的撞在一根人粗的硬石包上,周围也全是起伏不平的石包块,他的脑袋上开始冒着血,顺着他好看的脸从下巴那里滴落到衣襟上。 “世子爷,世子爷……。” 岳云眉哭着喊了两声。 萧景仁后背痛得很,左眼也被头上流下的血给浸湿了,他看着上面岳云眉因惊惧而哭花的脸,只觉得再没见过这么笨这么蠢的姑娘了。 北国男见萧景仁动弹不得,几个招式便化解了碧影挥来的危机,意图迅速朝萧景仁攻去。 岳云眉见状,手里的木棍顿时毫不留情挥过去,但不论她有多生气,多恨,她手里拿的始终是根木棍,于是北国男手里的刀都懒得使劲儿,岳云眉手里的木棍就断成了两截。 岳云眉疯了似的怒红了眼,眼下她只想护住萧景仁,将手里的半截木棍砸过去后,不顾一切排开手拦在北国男面前,“你要杀他,先杀我。” 北国男已是杀人如麻,哪里会介意再多条人命?他只想快速解决掉萧景仁,手里的刀扬起就要落下,岳云眉紧闭眼求死的瞬间,北国男被碧影从身后一刀刺穿,当即倒在岳云眉脚边。 “眉姑娘。”碧影喊了一声。 岳云眉睁开眼,看到是碧影,而要杀她的人已死,瞬间泄了气,开始大口呼吸。 不仅是她,连萧景仁被都岳云眉的举动给吓得忘了呼吸。岳云眉要是死在他面前,他这辈子只怕都别想心安了。这个傻丫头,真不是一般的傻啊! 岳云眉回过神来,回头看着萧景仁笑。 萧景仁动了动身子,艰难的站起来,但他每动一个,就觉得后背痛疼难忍。 岳云眉和碧影双双下坡,将萧景仁扶上城,坐在一棵松树下。五个北国男已经死了三个,还有两个也差不多就要就擒。 碧影打开麻袋,露出宣晗苍白的脸,赶紧摸了摸颈上脉,好在还跳动着,这才彻底宽下心来。 “他如何?” 岳云眉一直守着萧景仁,萧景仁问碧影。 碧影说:“性命无碍,只是此地不宜久留,世子爷,奴婢要先带晗公子回王府。”王妃指不定在府里怎么担忧呢。 萧景仁赞同,碧影刚将宣晗抱在怀里,十来个黑衣朦面的杀人又突然凭空而至。 莫不是接应的北国男?萧景仁臆测,可这批黑衣人的目的却不是救被困仅存的北国男,而是指军朝碧影攻去。碧影怀里有谁,所以这群人的目的太容易猜了。萧景仁握紧手中的剑,咬着牙起身,“四姑娘,将质子带到一旁去,不准再鲁莽行事。” 岳云眉担忧萧景仁的伤势,可眼下本是稳赢的局面突然被逆转,岳云眉的心又再次吊在了喉咙眼儿。她从碧影怀里接过宣晗,躲到树后去。 先前的北国男个个身手奇高,萧景仁等人奋战一时已露疲态。如今再来一拨杀人,若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今日只怕都要把性命交待在这翠岭山上。 岳云眉焦虑的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这后来的杀手狠辣程度比起之前的北国男们一点儿也不逊色,碧影众人应付得很吃力,眼见着他们一步一步被逼得与岳云眉和宣晗越来越靠近,岳云眉更是恐惧得浑身发冷。 萧景仁的属下接二连三都倒下了,最后只剩他和碧影撑着。显然,他们就要护不住岳云眉和宣晗了。 萧景仁不得不喊,“四姑娘,快跑,别回头,快跑。” 他要死了,却惦着她的性命。 岳云眉不想跑,她想留下来陪萧景仁,可看看怀里的宣晗,又想到在王府等消息的苏瑜,她心里天人交战。 犹豫,犹豫。 萧景仁再一次喊,“岳云眉,你还不滚,快滚。” 岳云眉被这一滚子惊得浑身一激灵,她站起身,含泪看着萧景仁奋战的背影,在他替自己又一次拦下意图杀过来的杀手时,她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世子爷,阿眉想告诉你一声,阿眉喜欢你。” 萧景仁赫然滞了滞神,给黑衣人制造了机会,被一脚踹在胸口上倒下。 岳云眉错愕得来不及反应时,又突然有个身影从天而降,稳稳的落在她面前,随即黑着脸转头看向她。 岳云眉脸色顿时一僵,“二二二……哥。” 岳远瞪了妹妹一眼,便与随行而来属下开始救碧影和萧景仁。 岳远带来的人不少,那些黑衣人也并未恋战,见毫无胜迹可言,很识时务的边战边撤。 碧影终于可以腾出来手接过宣晗,而岳云眉则迅速冲过去看萧景仁。 萧景仁已经被踹晕了,岳云眉肯定是自己那句话才让黑衣人有了可趁之机,才让世子爷受此大难。她内心自责万分,恨不能将那些黑衣人碎尸万段。 又见黑衣人都撤完了,她哥哥居然没有半点追杀的意思,不由得怒目而视,语气也不善,“二哥,你还不快追。” 岳远见自家妹妹这样将一个男人护在怀里,脸色有多黑可与乌鸦媲美。 “追不得。”这些黑衣杀手的来处摄政王妃嘱咐过,现在最重要的是送质子和世子回去。“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还不起来,搂着个外男算怎么回事?” 岳云眉被二哥拉长的脸惊得回了神,恋恋不舍的松下世子爷。 众人用了两个时辰下山,山下接应的马车早已备好。 蝶依等人在看到信号弹也是准备上山救援,结果还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岳远,她便奉命在山脚下候命了。 马车里躺着萧景仁,碧影抱着还在晕睡的宣晗坐在角落里,她一脸自责和愧悔,小主子她自幼看着长大,几时受过这样的磨难? 等到马车进了城,王府的人立即将碧影和雪娇等人迎往王府。 岳远送萧景仁回寅国公府,岳云眉执着跟去,不论她二哥脸多长,有多黑,她就是不走。岳远无法,这青天白日,他总不能把自己的妹妹绑回去吧。 玉夫人没想到儿子昨日离开会是彻夜不归,再回来又是浑身重伤,痛心之下赶紧朝宫里递牌子请御医,又是吩咐使役轻轻给儿子换衣衫,她全程守在外屋一边抹泪,一边担心。 当然,陪着她一起难过的还有岳家的四姑娘岳云眉。至于这岳四姑娘怎么会和儿子在一起,而且身上还带着伤,她拉着岳四姑娘一番语重心长,便什么都套出来了。 她听闻事情经达,心中大骇,这可不是件小事,必须跟国公爷说说才行。 岳远拱手作了半揖,“国公夫人,既然世子已经送回,那晚辈与妹妹这厢便告辞了。” 岳云眉不想走,世子爷还晕迷着,御医也没来,他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她还不知情呢,怎么就能离开?她扭捏的往玉夫人身边靠了靠,“世子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也得等御医过来知晓他安危后再离开。” 岳云眉这态度,玉夫人不明白是什么日子,这大半辈子就白混了。她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的对岳远道:“四姑娘昨夜也是一夜未归,想必冯夫人定然担心急了,二公子先回去与冯夫人交待一声,四姑娘就先在国公府稍作歇息,我再派人将人送回去吧。而且四姑娘身上也有伤呢,反正一会儿御医要来,一并瞧了也就瞧了,省得冯夫人再请大夫,你说是吧。” 国公夫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作为晚辈的岳远便不好再坚持,“那恕晚辈先行告退。” 第417章 难堪的冯夫人 岳远临行前,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岳云眉,岳云眉又往国公夫人身后缩了缩。 岳远走后,玉夫人将岳云眉拉到跟前,真是越看越喜欢,“四姑娘身上也负了伤,我家姑娘还留有不少出嫁前的衣物,四姑娘不要嫌弃,我这就吩咐下去,带四姑娘过去梳洗一番换了衣裳再过来。” 岳云眉担心的朝里室看了看,玉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放心,这里有我呢。” 岳云眉的脸刷的就红了,她再担心萧景仁,难道有当娘的担心自己儿子那么担心么?她羞臊垂眸,“是,阿眉谢夫人。” “夫人,奴婢瞧着这眉姑娘对我们世子爷……。”岳云眉走后,玉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微微笑道。 玉夫人睨了她一眼,“小姑娘脸皮薄,暂且不要声张。” 午后的阳光静静透过窗棂,影在地上不少暗色。岳云眉心里记挂着萧景仁,又怕自己洗漱后匆匆赶过去,在玉夫人面前落个不矜持的名声,故此强忍着心中躁意,慢条斯理的梳洗打扮。 等到她一个时辰后重新回到世子爷的院子时,倏地听见玉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脚下步子一顿,就见御医背着药箱,正冲着玉夫人摇头,玉夫人一时哭得更伤心了。 岳云眉倏地只觉双眼发昏,御医冲玉夫人摇头代表什么?是不是世子爷不好了?岳云眉失魂落魄般提裙冲过去,紧张的看着玉夫人,“夫人,世子爷怎么了?” 玉夫人看着岳云眉一脸焦急和紧张,哽咽着声音要解释,“我儿他……我儿他……。” 玉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岳云眉等不下云,折身就冲进屋里。屋子里女使站在一旁悄悄抹泪,萧景仁脸朝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没有生气。 岳云眉猛然扑到床前,泪水就像倾盆大雨漫过眼帘,“世子爷,都是阿眉的错,要是阿眉不说那句话,世子爷就不会被人一脚踢在胸口。” “世子爷,你别死啊,阿眉不想你死,我才喜欢上你,你怎么就死了啊?” “唔……,你要是死了,阿眉也不想活了。” 岳云眉失踪一整夜,冯夫人急得一宿没合眼,儿子好不容易带回消息,她听后诧异到神魂离体。匆匆让人备车,紧紧往寅国公府赶。管家得了消息,奉玉夫人之命直接将人领到了世子爷的院子里。 她刚踏进院子,还没来得及跟玉夫人打招呼,那站在窗扉外像是对屋里偷窥的玉夫人连连对她招手,冯夫人稀里糊涂走过去,然后就同玉夫人一样看到自家姑娘扑在世子爷前面痛哭流涕,而且还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冯夫人一时尴尬不已,这不是叫玉夫人看笑话,肯定她教女无方么?一时间气得头皮发麻,就见床上的世子爷缓缓睁开眼,望着哭得悲恸欲绝岳云眉说,“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你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么?” 慕然听见萧景仁说话,岳云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瞪着泪眼回望着萧景仁,“你没死?”问完然后又哭了起来,“太好了,你没死,我还以为你死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 玉夫人听到这话忍不住捂嘴偷笑,而冯夫人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也是用心教导过的,怎么就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呢。 萧景仁撑起身子,坐在床上,“你怎么会认为我死了?” 岳云眉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我看到你……阿娘哭得那……样厉害,而且御医还对着摇头,我以为是……你不好了。” 萧景仁唇角无力的扯了扯,适才御医说的话他可是全都听见了。 御医说:“世子爷是断了两条肋骨。” 阿娘听了开始哭了,“两条肋骨,我的儿啊,这得多痛啊?他还没娶媳妇呢。” 御医一愣,肋骨断了跟娶媳妇有什么关系?他又说:“世子爷年纪轻,只要休息两个月就能长好了。” 阿娘听了莫名哭得更大声了,“两个月,那么久啊?我可怜的儿子,可是遭了大罪了。御医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我儿半个月就好的?” 他看到御医摇了摇头。 阿娘继续放声大哭,他不想再看作妖的阿娘,索性闭上眼睡觉,结果岳云眉突然冲进来,然后……然后他看到窗外阿娘玉夫人身边多出一个冯夫人来。 “我阿娘这辈子就爱小题大作,你别被她吓着了。”萧景仁边说边将岳云眉扯起来坐在床边。 岳云眉还在抽泣,但语声里却带着高兴,“太好了,你没事了,你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萧景仁迷离的看着岳云眉,突然问,“你在翠岭山上说的话,还有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岳云眉抹了抹泪,怔怔的看着萧景仁,回忆起什么,脸顿时烫得就差冒热气儿了,“你说什么,什么……什么话是真的?” “在翠岭山上你说你喜欢我,刚才你说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下去了。” 岳云眉被萧景仁郑重的眼神逼视着,她无处可逃,贝辱将辱页抿得发白,就是不发一音。 萧景仁又问:“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岳云眉被迫低下头,声如蚊子,“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离得这么近,萧景仁肯定听见了,“真的我就娶你,假的你现在就走。” 岳云眉愕然的看着萧景仁,生怕人家反悔似的,“真的,真的。” 萧景仁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然后伸手一拽就将岳云眉拉进了怀里,“我没事,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御医说休息两个月就痊愈了,你别担心。” 岳云眉现正脑袋发热,心里发胀,自然是某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唔唔……。” 窗外的冯夫人傻眼了,当着她的面就抱她的姑娘,这世子爷胆子是不是太肥了?冯夫人正要发作,玉夫人也伸手将她直接拽走了,“两个孩子两情相悦,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不开明,是不是?我原本想着这两日就去府上提亲,之所以没立即动身,一则是担心我儿名声不好,怕冯夫人你心里有顾虑,现在我可以向夫人你保证,我儿绝对不是像外间传言的那样残忍,那些恶名都是污陷而来的。再者连云那边的消息不好,这才耽搁下来,今日凑巧撞见这一幕,我就豁出脸皮不要了,正式向将军府提亲,咱们先把亲事定下来,总不能叫两个情投意合的孩子此生错过不是?” 话都叫玉夫人说完了,冯夫人能说什么? 此刻冯夫人心里想的是如何回去跟丈夫交待,要是知道眉姐儿这般不顾廉耻上赶着要嫁国公府世子爷,会不会被她老子剥层皮? 这厢冯夫人心里忐忑难安,且说摄政王府。 苏瑜也是一夜未眠,闭着眼好像都在做恶梦。早晨醒来小腹便不舒服,隐隐作酸作痛,周老太太吓得不轻,连忙请留在府里的江大夫把了脉,江大夫倒没说什么,只是神色不大好看,私下里仔细叮嘱了袁嬷嬷一番。 袁嬷嬷听了江大夫的话,知道主子是心病而起胎相不稳,更是着急宣晗的下落,如今再没有比宣晗的下落更能医治主子的药了。 得到碧影回府的消息,袁嬷嬷恨不能脚下生风将消息告诉苏瑜。 宣晗直接被碧影带回了明德院,苏瑜一见昏迷不醒的宣晗,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怎么回事?” 碧影一脸疲惫,神情却郑重,“奴婢也不知道,自打救下晗公子,他就一直睡着。” “快快,去请江大夫。” 江大夫诊完左手脉又诊右手脉,如此反复两次,看了看眼睑,脸色微寒,“王妃,小公子这是中了毒。” 第418章 中毒 一听说宣晗是中毒,悬在苏瑜嗓子眼的心顿时又往下坠去,一直坠着,着不了地。“江大夫,可有法子解毒?” 江大夫只道:“老朽游历天下,倒也知道些毒物,素日里也备有解毒妙方,只是不知小公子具体中的什么毒,若是乱用解毒妙方,也有可能加深毒愫。” 苏瑜倒吸口凉气,她瞥过眼问碧影,“那些杀手可有留下活口?” 碧影道:“有一个活口,现在岳二公子手里。” “你去找莫总管,让他到将军府传话,让岳二公子火速将人送到王府来。” “是。” 彼时的岳远正在家中与妻子霍静芳讲述此行的惊心动魄,霍静芳听着心子把把一阵阵发紧。她没想到一个那么幼小的孩子会遭遇这种可怕的事,特别是在即将成为母亲后,她对于小孩子受伤或是犯险之类的事特别敏感,只要一听说保证泪眼朦胧,心一抽一抽的痛。 又听说岳云眉留在了寅国公府,婆母知道后匆匆赶了过去。 “阿眉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婆母已经去了,很快就会将人带回来,夫君不要担心了。” 眉姐儿有甚劳什子分寸?有分寸能说出那种丢体面的话?那话他没好意思告诉妻子,怕她笑话眉姐儿不知廉耻。出了这么大的事阿爹那里肯定是瞒不住的,甚至可以想见眉姐儿回来后会遭遇到阿爹怎样的震怒。他正想着如何替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分脱分脱一二时,管事来禀,说摄政王府来人了。 北国杀手仅活下来的北国男在一间黑漆漆的牢里醒来,明明是青天白日,这里却只有火把的光亮。他的眼前是一个俏美妇人,衣着虽然素雅,却难掩华丽,她端坐在一根普通的四脚凳上,碧青色的裙摆几乎将四脚凳完全挡住,火把的光亮在她身上摇摇晃晃,她的脸漠然而冷冽,目光森寒且决绝。 北国男顿时一咬牙,那厢声音立即响起,“不用费心了,藏在你牙齿里的巨毒我已让人拔出来了,你也不用想着咬舌自尽,你中了毒,除了能正常说话外,是没力气咬舌头的。” 北国男目光森森的看过去,他是北国王手下一等一的高手,是众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寻常人只要看他一眼便觉浑身发颤,而眼前这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小妇人,竟有这般定力,北国男心中暗叹不愧是摄政王的王妃。 他不说话,苏瑜心下微急,但面上不显。 “若我所料不错,你是北国王派来的。” 北国男不语,苏瑜道:“你不作声,我就只当你默认。” “北国王将这么重要的事指派给你,说明你在北国王面前肯定是得脸的。”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北国王的打算是什么,宣晗没落到你们手里,死士最忌讳任务失败,你们没完成任务,你觉得自己回去后北国王会让你活命吗?” 北国男瞳孔微缩,很快又恢复平静。“我是死士,没完成任务自然是死。我伤害质子,你这么着急救回他,难道会让我活么?” 不会,她恨,所以碎尸万段都是轻的,因为重活一世,她太知道死的便宜。 “你想活也不是不可以,这就要看你的态度了。” 北国男阴测测的笑了,“我知道你留着我的命要干什么了,质子还未醒是不是?” 苏瑜眸色一暗,周围气息一凌,“所以毒果真是你们下的。” “能活着带回去最好,带不回去死了也无所谓。” 北国男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反应的,苏瑜忍不住胸中翻涌的怒火,赫然起身冲上前甩去一记耳光,“他只是个孩子,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们……。” 北国男被这一巴掌煽得耳朵轰鸣,眼前更是恍恍忽忽,眼中焦距难以凝定。 “罢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若自己交出解药,我便活你一命,如若不然,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她说的是真话,恨极了一个人,冷静下来,就会知道对他而言什么是折磨。 “哼……。”北国男冷哼一声,“不要痴心妄想了,既然我们带不走质子,那么他必死无疑。” 苏瑜深吸口气,继续与北国男周旋,“你们一大批人入京城,自然是要有落脚处的,要是那么多人齐齐盯着王府,我该早就发现你们的踪迹了。我不相信你们做得天衣无缝,等我寻到蛛丝马迹,你就真没活命的机会了,所以你最好自己现在就交待。” 他们一入大唐京城,就以货商的身份租了一僻静院子,老实说他的确不能保证那院子里有没有痕迹,北国男呼吸不稳的盯着苏瑜,“我不信你。” 信与不信有什么关系,要紧的是宣晗的安危。 牢门打开,蝶依进来站在苏瑜身边,将一个绿色的小瓷瓶递到苏瑜手里,“王妃,他们的落脚处找到的,这是在他们住的院子角落里发现的。” 苏瑜观察到那北国男看到这个小瓷瓶时,神色明显一变,虽极力隐藏,但还是被苏瑜捕捉到了。她打开小瓷瓶,里面是空了,心里微慌,“这里没东西么?” 蝶依道:“有点残渣,已经给到江大夫了。” 北国男这下难掩脸上大骇,苏瑜则彻底松了口气,将小瓷瓶递回蝶依手中,“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留下这么句轻飘飘的话,苏瑜折身离去。 北国男无望的合上眼,他不怕死,就怕死得不那么容易。 显然,这个摄政王妃,就是不想他死得那么容易。 “江大夫怎么说?”一出牢门,苏瑜迫不及待的问。 蝶依边走边说,“江大夫拿到残渣很兴奋,立即就去分析是什么毒药了。” 如此一来,宣晗的毒就有希望解了。 回到明德院,见到周老太太还在床边照顾着宣晗,她望着宣晗的目光温柔又慈祥,这是真将他当成自己的曾孙子了呢。 “外祖母。” 周老太太回头,终是在外孙女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回来啦。” “嗯,您辛苦了,我来吧。” “不辛苦,方才江大夫过来了一趟,给孩子喂了一粒丸药,叫我瞅着孩子脸色的变化,我可不敢怠慢。”周老太太一副尽心尽力的阵仗,就是想哄外孙女高兴高兴。 “嗯,事情我都听说了,阿晗有救了。”苏瑜边说边坐到床边,看着如沉睡一般的宣晗,心中隐隐发痛。 采玉端着新沏的茶水进来,“王妃,孙家二房表少爷来了。” 孙学雍来了? 周老太太与苏瑜相互望了一眼,“他来找我的?” 采玉摇了摇头,“是来见王妃的。” 苏瑜起身对周老太太说:“表哥来找我,肯定有事,外祖母,我去去就来,这里就劳烦您了。” “客气什么,你快去。” 孙学雍等在花厅里,女使已经奉上茶,他只浅浅抿了两口便搁下来。听着外面响起细策的脚步声,他朝门口望去,一眼便见苏瑜又瘦了。 孙学雍起身行了礼,“王妃。” 苏瑜曲膝回礼,“雍表哥,请坐。” 孙学雍一落坐,苏瑜便道:“表哥来有事?” 孙学雍脸上带着几分肃穆,“我才从宫里执事回来,在街上遇到岳家二公子,我这才知道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阿瑜,听说宫里对此事也插了手,他就不怕北国王趁机污陷大唐害死质子,博得旧党支持一并进攻连云么? “不,皇帝的心思再阴狠不过了,质子是生是死于他而言有什么关系?反正北国的人除了碧影谁知道质子长什么模样?届时皇帝随便找个人顶撞宣晗,他说是北国质子大唐的人谁又敢说不是?他要的只是知道实情的我们痛苦罢了。人一旦痛苦,旁的事就会分神,一旦分神就容易出岔子,轻者丢财,重者丢命。” 苏瑜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学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419章 发现 “王爷在连云舍生忘死,陛下却在京城搞此些不入流的下作事,要是让天下百姓知道了,岂不心寒?”孙学雍忿忿难平。“质子回来固然好,但难保宫里会太平,阿瑜,你需要我做什么?” 苏瑜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连累孙家,但到迫不得已,在不影响孙家安危下还是有可能请孙学雍出手相助。“宫里粉饰太平,我们也只得暂且在这假太平下苟且偷生。” 孙学雍是真想帮忙的,可是苏瑜话里的意思却摆明拒绝,往深想想也不难猜,她大抵是不愿意连累孙家吧。毕竟孙家才起势,若突然遭逢巨变,怕是会被彻底打压下去。 再去周老太太跟前磕了个头后,孙学雍离开了王府。 “都是一家人,应该守望相助,你这样硬抗,你表哥心中多少失望。”周老太太语重心长,她不是不知道苏瑜在担心什么,只是孙家做为她在京城唯一的后盾,不是说避开就能避开的。 “外祖母……。”苏瑜心中戚戚。 周老太太轻轻握着苏瑜的手,偏过头看着依旧昏睡的宣晗,忽然道:“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在出汗了?” 江大夫说只要是出汗,说明他配的解毒丸就是有效,周老太太仔细看着,“还真是出汗哩,真是太好了,采玉,你赶紧去通知江大夫,公子出汗了。” 采玉见周老太太高兴,自己也高兴,“唉唉,奴婢这就去。” 苏瑜也稍稍松了口气。 江大夫过来一瞧,又诊了脉,脸上也浮现轻快的神情,“看来是丸药发生作用了,之前得到的毒药残渣,老朽也分析出来,是北国特有的一种毒花,名叫血汀花,此花花涩无毒,但根茎有毒,可提炼为致人晕厥的慢性毒药。公子服的量少,解药老朽明早就能配出来,请王妃不必担心。” 宣晗服的量少,苏瑜听了江大夫的话,彻底松了口气。 “有劳江大夫。” “阿瑜,有了江大夫的保证,你该放心些了吧。”周老太太说:“让袁嬷嬷侍候你歇歇吧,你熬得住,肚子里那个也熬不住啊!” 比起这个与苏瑜无甚干系的北国质子,私心而言,袁嬷嬷自是更在乎她肚子里的血亲,“好姑娘,你就听老太太的话吧,这里有老太太守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瑜拗不过,只得到隔壁厢房合眼歇息。 她这一睡,再醒来,月光已经透窗了。 起身问了周老太太可用晚膳,宣晗情况如何,蝶依都一一作答。 “二姐熬了米粥,在灶上煨得烂烂的,就等王妃醒过来果腹呢。” 苗二姐的手艺苏瑜从未失望过,吃着碗里甜丝丝的米粥,胃里全是满足感。 只是这份满足感没体会多久,莫总管和雪娇齐齐进来,二人神色不虞。 “出什么事了?” 莫总管道:“方才有刺客闯进王爷,被护卫拿下了,老奴正要问个究竟,那刺客立即抹了脖子。” 苏瑜听着心里一慌,看向雪娇。 雪娇说:“奴婢发现王府外多了许多监视的眼睛,四周都有,像是将咱们王府给包围了。 苏瑜拢了拢披衣,移步站到屋外,皎白的月光落在不远处的那丛芭蕉树上,夜风里,芭蕉叶摇摇晃晃。 莫总管等人安安静静的站在屋檐下,看着王妃单薄孤寂的身影,像极了一枝傲然绽放的百合花。 “这些人会是北国王派来接应的吗?知道没将晗公子带走,晗公子也没生命危险,他们急了,想来硬的?”雪娇分析。 苏瑜轻轻摇头,“北国王能稳坐王位,自然不是这么蠢的,大唐与北国正两军交战,质子的存在只比鸡肋好一点点,他执意要将质子置于死地,只会暗中进行,且一旦失败就不该再执着,不然公然于天下,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不是北国王,难道是……。”蝶依心中有了答案,同时也有了疑惑,“北国王怕丢脸,那咱们这位就不怕丢脸吗?” 苏瑜静静听着,微凉的夜风拂面,却是透心的寒凉,“这里是大唐,他是不可忤逆的存在,白的,黑的,还不都是他一张嘴的事?” “那他为何这么做?暗中帮着北国杀人害质子性命,北国杀手都失败了,难道他还想将质子杀了,然后把这个锅给北国杀手背吗?”雪娇想不通。 莫总管在宫里待了几十年,此刻已经想透了诸多事,“王妃,时不待人,禁军应该很快就会来了,请尽早做安排。” 苏瑜温润的目光闪着凌厉和危险,“人现在是肯定带不出去了,就算是见着尸体,王府有万张嘴仍然撇不清干净,所以现在将人杀了最不现实,何况府里带藏着个肖敏。总管,有没有法子让这二人暂时消失?” 莫总管思索片刻,态度恭敬,道:“有是有,只是管不了多久。” “有就行。” 莫总管说了他的法子,苏瑜点头让他下去安排。 雪娇现在会意过来,“王妃,禁军真的会闯进王府找人么?” “不用闯,而是正大光明的拍门进来。”苏瑜站得有点久,脚有点乏,坐在栏椅上,凭栏下望,白日里蝴蝶翻飞的花丛簇簇,夜色下静谧安和,“王府周围从不缺监视的眼睛,岳远将北国杀手匆匆忙忙带进王府,未做多少隐匿之举,定然被有心人瞧进眼里。” “陛下想干什么?救这个北国杀手?”蝶依唇角浅掀,带些嘲讽和讥笑。 苏瑜听见蝶依的声音,低沉疲惫,这才想起自己倒是睡了个好觉,蝶依和碧影将宣晗带回来,还不曾有过片刻休息呢。 “咱们的陛下胸怀还没这么广,好不容易抓着机会让摄政王府乱,他怎会轻易放过?” 雪娇还是不解,“他真不怕王爷得到消息,分神分心,让北国有机可趁,直捣大唐腹地么?” “他不蠢,他的目的不外乎让王爷回不来京城,所以肯定留有后路。要么已经拟定好接替王爷与北国对战的人选,要么求和,只要是能除掉王爷,迫不得已不要脸也打紧!”相比起王爷这个正统龙子嫡孙,就算某人坐在皇位上,只怕心里也是虚的吧。 “既然不是来救北国杀手的,会以什么名义来闯王府?” 说到这个原因,苏瑜心里也有数,只是就这样等着被人算计的滋味很不好受就是。但仔细想想,她让宫里某些人失尽颜面,来王府闹一场也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闯王府的名义太好找了,咱们府里正有个把柄,皇帝大可以说京城进了北国奸细,禁军搜捕时见那奸细进了摄政王府,只要将那北国杀手找出来,要么皇帝罗织一个王府私通北国的罪名将王府推到风口浪尖任人唾骂,要么就说那北国杀手只是普通的杀手不是奸细,他命禁军闯进来是为保卫王府安全,但只要人在皇帝手里,他要如何做,就看王爷什么态度了。” 雪娇还是摇头,“王爷在连云舍生忘死,与北国不共戴天,说王府私通北国,这太说不过去了。” 苏瑜在蝶依眼中看到了与雪娇同样的疑惑,这两个姑娘虽然有些阅历,到底只是养在王府里的女使,哪懂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如果闯进来的禁军不小心在王府里遗落些什么不该留的东西,装模作样发现后硬说是在王府里搜出来的,我不承认,旁人会信吗?” 第420章 禁军来了 “禁军来搜府,肯定来得不少,咱们也盯不过来啊。”雪娇急了,依王妃的语气,岂不是防不胜防? “你慌什么?”苏瑜淡淡笑道:“让咱们坐在这里等着禁军来搜已经吃了大亏,我还真能叫他如愿搜出些什么来?” 语音刚落,就有使役匆匆跑来,“启禀王妃,禁军统领冉大将军率一百禁军在府外站着,说京城进了北国探子,他们在搜捕时候见那探子跳进了摄政王府,冉大将军不敢擅常王府,故此特请了旨意,请王妃大开中门,让他进府搜捕。” 理由说的是探子! 这皇帝果真是要让宣祈死在连云呢。 禁军一旦捉住这个探子,那探子再‘说’些什么公众天下,王爷的声誉和摄政王府的安危可就全都完了。 苏瑜缓缓起身,对那报信的使役说:“去告诉冉大将军,府里人众简单,且都是女眷,夜已深基本安置,真要进来搜捕,还需等会片刻,待我等女眷穿衣绾发清楚,再大开中门请大将军。” “是。” 苏瑜不慌不忙的进屋,让采玉将华丽贵重的诰命妆服取出,袁嬷嬷亲自为她绾发,碧玉梳顺着鸦青色的绸发一上一下。看着妆镜中的云鬓花容端庄贵气,眉眼清润宛若幽深枯井望不见底,唇边悬着若有若无的笑,一丝丝妩媚在那笑里莫名彰显不少邪佞来。 楚环被女使带进来,默默站在坠地幔帐旁,看着那一身雅致雍容的女子神态倨傲的缓缓起身,转身的刹那,是足以能迷倒众生的风情神韵,灯影摇曳下,仿佛临云而至,周围漠然的气息冷若寒月。 在场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苏瑜,她好像站在神坛之上,平静的睥睨着世间,不喜不悲。 彰嬷嬷和孙娴一左一右扶住正欲落泪的周老太太,彰嬷嬷小声说:“姑娘这样,真叫老奴心痛。” “可不是么?”周老太太终是垂下泪来,“以为得到天大的富贵便是好命,哪里还知道男人不在,还得自己打仗呢。” 孙娴闻声,眼色也跟黯然起来。 “外祖母,这位是谢玉瑶谢姑娘。”苏瑜睨了一眼楚环……谢玉瑶。“她的身份特殊,劳烦外祖母庇佑一二。” 谢玉瑶上前朝周老太太曲了曲膝,“见过老太太。” 周老太太猜不出谢玉瑶的身份,但既是苏瑜让庇佑,那肯定就是个不能在人前露脸的。周老太太闻声知雅,“我知道,你放心。” 谢玉瑶又对苏瑜曲了曲膝,“是贱妾给王妃惹麻烦了。” 苏瑜深吸了口气,看了看宣晗说,对蝶依和雪娇言道:“我们走吧。” 时至深夜,摄政王府的中门大开,若是在白日,周围定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观看吧。 禁军统领冉大将军是皇帝登基后提拔的,为人刚正不阿,对于皇帝的知遇之恩,冉大将军自认万死难报。虽然接到夜搜王府的消息有些莫名其妙,但皇命难违,他只得带着一百禁军驭马而来。 在府外等了大半个时辰,火把快要熄掉之际,摄政王府的中门终于开启。冉大将军示意禁军在外等候,自己纵身下马,带着副统领率先进门。一眼便见到摄政王妃身着诰命品妆,虽然只是个小女子,却气势摄人的立在影壁之前,目光毫不胆怯的盯着他一步步走进来。 “参见王妃。” 苏瑜抬手虚扶,“冉大将军免礼。” 声音没任何怯意,举止端庄得体,冉大将军不由心生佩服,“王妃,日前京城出现北国探子,本将军搜捕……。” “罢了。”苏瑜懒得听冉大将军这些堂皇陈词,“大将军来意本妃已知晓,且你带着陛下的旨意,本妃也拦不住你在王府搜人。本妃现在想问大将军一句话。” “王妃请讲。”冉大将军尚算客气,但他身边的副统领却眼神犹疑和不耐烦。 “大将军确定北国的探子跳进了我摄政王府?” “确定。” “大将军亲眼所见?” “不,先是我身边的副统领发现的北国探子,也是他追捕时那北国探子急了跳进了王府。” 冉大将军一席话,令苏瑜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身边的副统领身上。这个副统领前世今生苏瑜都没见过,但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再加上嘴角不耐烦的笑容,苏瑜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末将阮单,见过王妃娘娘。” 苏瑜点头,受了他这一礼,“我还是那个问题,副统领亲自见着那北国探子跳进王府了?” 摄政王妃的视线一直淡中带冷的盯着他,虽然是假的,但阮单心里并不虚,他回答得十分笃定,“是,末将亲眼所见。” 苏瑜像松了口气似的,温温的笑开了,“适才使役来报我,说大将军为免惊忧到王府特意请了旨意来,本妃想这期间王府周围肯定都在禁军的监视之中,大将军,是与不是?” 在他得到消息,的确是如此,冉大将军点头,“正是。” “也就是说那北国探子确定是在王府没出去了。” 阮单不知摄政王妃这样绕来绕去是什么意思,抢在冉大将军之前开口,“正是,王妃,那北国探子生性凶残,王爷在连云浴血奋战,守我大唐疆土,我等守卫皇家安危必不能叫王妃涉险,王妃,末将这就领禁军进府,务必将北国探子找出来,还王妃与王府清静。” “不急。”苏瑜抬手阻止,从影壁下的淡影里走了出来。“人既然都在王府,搜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在搜之前,本妃有几句话要说。” “二位如今站的地方叫摄政王府,是先皇在世时赐于王爷的府邸,不是什么人都能往里进的,今日说是府里进了北国探子,禁军要搜本妃无偿配合,可王爷在连云处境艰难,这北国探子又十分凶险,所以本妃断不能给王爷惹下什么祸端,二位将军既然要搜府,但若是在搜府期间有谁不慎落下什么东西硬说是我们王府里的,闹到御前去了,那可就不好了。本妃要是受了这冤枉,远在连云的王爷要是知道了,岂不是要扰乱军心?” 冉大将军听得直皱眉,虽觉着禁军不太可能做出污陷王府的事情来,但万一呢,万一出了事,王府的确与北国探子撇不干净。 反观副统领阮单,他委实没料到摄政王妃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出宫前皇帝将他叫进御书房,明里暗里暗示了一番,怎么这事儿就像被摄政王妃听在当场似的,一一都给说中了? “王妃可真会开玩笑,禁军是皇家卫,行事例来稳妥,王妃多虑了。” 苏瑜眸色淡淡的睨着阮单,先前他的那些反应苏瑜全看在眼里,“本妃多虑最好不过,但本妃会这样忧虑也不过是谨慎而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信二位将军也是能理解的是吧。” 冉大将军没什么特别反应。 阮单笑得很勉强。 “王府人口简单,昨日本妃外祖母携了姊妹来探望,碰巧养在府里的质子又病了,特意请了大夫在明德院将养,所以禁军若要搜寻,明德院请放在最后搜寻。至于其余地方,本妃已经让管事下去安排,会让府里的侍卫与禁军一起搜寻。” 这才是王妃说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重点所在吧。冉大将军没意见,他觉得有人帮忙事半功倍,再好不过。但阮单却心头有一万个乐意,如此一来禁军的行事都在王府侍卫的监视之下,自己若是有何动作岂不是都会被王府侍卫看在眼里?想到这里,阮单觉得陛下交给自己的东西,在怀里躺着发烫。 阮单刚想开口拒绝王妃的提议,冉大将军不知为何很不喜欢被王妃笑望着,总觉得那笑里藏着让他浑身难受的寒意,虽然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这里是摄政王府,他再不满意也不敢真将人如何如何,抢在阮单前开口,“有王府的侍卫相助自是最好不过,末将等对王府不熟,还得劳烦府中侍卫引路。” 第421章 狡猾的副统领 阮单在心里将冉大将军骂了个千百遍,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但他始终是个副统领,正统领如此发话,王妃又是好意,他也的确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 于是就见王妃先点头,然后冉大将军命他去请禁军喊进来,接着月色下乌压压一片颤动的人头开始往王府里挤,自有王妃口中管事领着侍卫等在一个宽敞的院中。哪些人去哪里,哪些人去哪里,侍卫都与禁军同行,绝不放过府里任何角落。 更让阮单气结的,是他的身边跟着个女使,这女使就是适才一直侍候在王妃身侧的。他走到哪里,那女使就跟到哪里,他扒开草丛,那女使也都跟着他要探一头,弄得他无从下手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心下急得像是让小火在煮似的。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这北国探子身手不凡,万一叫咱们碰上了,动起手来伤了姑娘可如何是好?姑娘还是回王妃身边侍候吧,怎么说可以保证安全,对吧,姑娘。” 阮单绞尽脑汁开始忽悠,然,可惜,他忽悠的对象是雪娇。 “不怕,这不是有副统领您保护奴婢么?而且副统领放心,奴婢虽然蠢笨,却会两下三脚猫功夫,最好是能搜到那北国探子,这样奴婢也能露两手,届时副统领大人到王妃面前给奴婢作作证,兴许王妃赞许奴婢捉探子有功,给奴婢涨月钱呢。” 阮单讶然了,这摄政王妃看着一介女流赢弱不堪,但那些弯弯绕绕的鬼辙子倒不少,没想到在她身边服侍的女使脑袋也不正常。眼见着摄政王府搜了大半,他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这可不行,必须得想个法子将人支使开。 “唉,出发前我多喝了几杯茶,这会子突然内急得很,小姑娘,你可知这厢的恭所在何处?”我出恭,你总不能跟着了吧。 雪娇看着阮单眼中闪过狡黠,她也跟着笑了,“您瞧见那凉亭了没,那东边有个使役用的恭所,副统统要是不嫌弃腌臜,可以去那里解决。” 终于能甩开这个毛丫头了,阮单心里高兴得要飞起来。立即道谢,转身跑了。 说好的出恭,阮单自然要去恭所走一趟,只是他一进去,就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跳出恭所,然后趁着大批人马在尚未搜寻过来,赶紧一抹黑影七拐八拐进一间看起来布置看起来像个姑娘住的地方。时间紧急,他先站到窗后看了看,见禁军和侍卫就要搜寻过来,赶紧将怀里的一封信藏在了衣橱中拉屉中,关上门从窗户跳了出去。 阮单一走,雪娇便溜进屋中,将衣橱门重新打开,接出屉子,取出那封信揣进怀里。 阮单想得很好,不管那屋里住着什么人,只要找出那封信,就咬定那人与北国探子有染。既是在王府发现的,那便是与王府有关,能成功攀咬住王府,便足以向皇帝交差。一想到能交差了,阮单迫不及待重新回到搜寻队伍里,左右看了看,发现那个小尾巴不见了也没在意。 莫总管亲自带冉大将军去了府里的私牢,里面什么也没有,潮湿阴冷得火把都点不亮。一出来就见副统领阮单跑过来,“怎么样,大将军,可有找到什么?” “什么也没有。”冉大将军有些泄气,也更加紧张,毕竟已经搜了大半个王府,人只要在王府,那么北国探子能躲的犯围就越来越小了。 整个大唐除了摄政王府敢设私牢,旁的官宦就算敢设也不敢摆在明面上。那个北国杀手是他看着被岳家二公子送进来的,这样的人不放在牢里,难道还要好吃好喝供起来?这个摄政王妃,若是将人藏起来,可她又能藏到哪里?这人没找到,光靠一封栽脏嫁祸的信咬住王府始终有些牵强呀! 一时没能找到北国杀手的下落,阮单心中适才的那点儿小激动瞬间消散了大半,好在王府还没搜完,总是有机会的,不论是先搜到人还是先找到信,都得先让人发现才行。 “大将军,再搜过去就是王爷的寝居明德院,如今府里所有的女眷都在明德院,末将担心万一搜到那贼人,他狗急跳墙伤害到府里女眷,所以还请大将军先到明德院去护卫众女眷安危,末将从此地排查过去,将那贼人包抄起来方为上策。” 冉大将军性情耿直,觉得这也是个法子,阮单这样说他也就答应了。 等到冉大将军带走一半人,阮单立即带人装模作样往适才他藏书信的屋子方向搜去……。 苏瑜在明德院廊下的露台上摆了茶席,红泥小炉上煨着一把小铜壶,壶嘴里滋滋的冒着腾腾热烟,茶香四溢,若大的明德院却无人执半言。 茶台上摆的点心是红豆酥,近来苏瑜只有吃这个点心时吐得不厉害。 周老太太打了个哈欠。 苏瑜带着歉然的语气开口,“外祖母心疼阿瑜特来探望,阿瑜却连累得您老人家连觉都睡不清静,外祖母恕罪。” 周老太太呵呵的笑开,“我老婆子这一辈也见过不少大世面,只是等你几个舅舅能独挡一面时就渐渐放权,歇在家颐养天年。如今进得京来,自然又不比得上河县那小地方,我倒也想看看,自己还能见识什么样的大场面。” 周老太太一席话令气氛略略宽松,孙娴和谢玉瑶都不由自主的笑了。 孙娴与谢玉瑶一直保持着不亲近也不疏远的客套,她在苏瑜面前自称‘贱妾’,这令孙娴和周老太太实在猜不出她的真实身份,有怀疑过她是不是王爷府里的妾室,但却未曾听苏瑜提及过分毫。 明德院外响起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院中的所有人皆拎起警惕。周老太太悄悄打量苏瑜,见她神情无异,自顾的饮了一啖茶,虽然知道她的沉稳,这会子亲眼所见,还是被她不符年纪的作派感到难过和心惊。又想着王爷不在,若大的王府全靠她一人撑着,没有些气势,到底震不住人。 冉大将军先令禁军在明德院外等候,自己入来见王妃一派泰然自若,拱手行了一礼,“王妃,得罪了。” 苏瑜只闻其事,连眼睑都未曾抬起,淡淡道:“本妃这明德院也就这么大,大将军若是使人进来搜,估计要站不下,这样吧,你亲自领几个人将这院子里里外外梁上梁下墙墙角角都仔细搜一遍,如何?” 放眼看去,府中女眷皆在此,屋里有的应该就是生病的质子。冉大将军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冉大将军使了十个禁军入来,那些禁军训练有速,除了能藏人的地方,旁的不敢多望半眼,毕竟此乃摄政王府,王爷的人不在,威名却在,谁敢放肆? 看王妃自在的样子,冉大将军就抱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北国探子。果然,他带着十个禁军依王妃所言,里里外外,梁上梁下,犄角旮旯,但凡能藏住一个人的地方,他都仔细看过,别说北国探子,就是苍蝇也没一只。 重新站回苏瑜面前,冉大将军再次行了一礼,“万幸,那凶残的北国探子不曾到此院中来。” 苏瑜轻轻嗯了一声,跃过冉大将军肩头望了一眼,“也不知阮副统领搜到哪里了?” “适才副统领交待他携禁军一路搜过来与末将汇合,想来那北国探子也该现身了。”他搜得慢,按说阮副统领早该搜过来,但明德院外却无半点动点,他面上不显,心里却疑惑起来。 “敢问将军,府里搜过的地方是否都仔细搜过了?”苏瑜双手叠在脸上,慢条斯理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末将奉皇命而来,自是不敢怠慢。”冉大将军应声,却不敢看摄政王妃一眼。 苏瑜螓首点点,“既是如此,那本妃就让管事下去恢复秩序了,毕竟若大的王府没规矩可不成。” “应该的。” 苏瑜朝莫总管看了一眼,莫总管心领神会,躬身下去了。 阮单一直没出现,冉大将军脸色有些难看。 苏瑜亲手沏了茶,“大将军坐下用杯茶吧,我看阮副统领也是个仔细的人,一时半会儿肯定搜不过来。” “末将不敢。” “将军无需客气,请。” 冉大将军觉着自己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末将恭敬不如从命,谢王妃赐茶。” 冉大将军吃了杯茶,气氛仍显尴尬,苏瑜闲话家常般与他言道:“这位是我外祖母周老太太,这两位是我表姊妹。” 周老太太年长,点头示意。 孙娴和谢玉瑶则起身纷纷朝冉大将军曲膝施礼。 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装扮,冉大将军不敢盯着久看,拱手回礼便将视线收回。 说起来苏瑜心里还有些忐忑,谢玉瑶的画相在大理寺人手一份,真担心冉大将军认出她来。好像她的印象中,这个冉大将军刚正耿直,性子豪爽,也不逛伎馆好女色。看他适才颇为君子风范的举止,苏瑜渐渐放下心来,可是那个狡猾的副统领阮单她就不敢保证了。 第422章 暂时松口气 “近些时日连云那边传来噩耗,本妃心神难宁,好在有外祖母和二位表姊妹的陪伴稍算宽心,没想到又有北国探子跳进了王府,也不知是不是王府流年不利,怎么总惹上些祸事。” “王妃不必担忧,皇恩浩荡,陛下定能保护好王妃安全,更叫王爷平安回来。” 性情耿直的人也会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瞎话,能做到禁军统领,苏瑜可不相信冉大将军脑袋里装的是浆糊,继续意有所指,“阮副统领怎么还没搜过来?要不是今夜是禁宫搜府,是陛下为着本妃安全的一番好意,否则本妃都要怀疑阮副统领是不是看花了眼,兴许那什么北国探子根本就没进我们王府呢。” 冉大将军心里咯噔一声,王妃的话令他心中一时头绪万千,但事已至此,他不敢深思。“阮副统领一直深受陛下信赖,自有其本事,相信不久定会将北国探子搜出来,以还王府平安。” 冉大将军的反应苏瑜全然放在眼里,只是她不动声色,淡淡笑道:“有大将这话,本妃就放心了。夜已经深了,怕老人家身体熬不住,外祖母,你与两个姐姐一同进去歇息吧。” 周老太太便带着谢玉瑶和孙娴折身进去了。 冉大将军这才敢抬眼,一个穿着团花锦簇的褙子老妪,两个身姿纤纤的妙龄少女。 莫总管垂手走进来,打了个千,“回禀王妃,禁军搜过的地方已恢复秩序。” 苏瑜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本妃也乏得很,这就随大将军一起去看看阮副统领究竟在府中哪处盘桓,不然怎么一直搜不过来。” 冉大将军意图拒绝,“末将不敢拿王妃的安危试险,还是请王妃就在明德院等候,末将自去查看。” 苏瑜就不勉强了,“罢了,雪娇,你随冉大将军一起去吧,有什么事情速来回本妃。” “是,王妃。” 王妃不去,派个女使随他去探究竟也在情理之中,冉大将军没生疑,准了。 阮单一直在他藏书信的地方,都快将这间屋子拆了,也没找见他藏进衣橱抽屉的那封书信。 真是见了鬼了,此刻他心下莫名的慌乱,也失了耐性,“再找,再给我仔细的找,看看这屋子里到底有没有特殊的东西。” 冉大将军和雪娇过来时就听见阮单吼这句话。 冉大将军莫名其妙,雪娇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她不动声色的跟在冉大将军身边,看到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那北国探子会妖术么?怎么阮副统领连放手饰的匣子和放里衣的抽屉都不放过?难道是怕人藏里头?” 阮单神情一僵,臊得满脸通红。 冉大将军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你就只在这间屋子里转?你是亲眼看到那北国探子藏进这间屋里了?觉得他有遁地术跑了,这才想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阮单被训得哑口无言。 看着阮单吃瘪的表情,雪娇心里很痛快,她道:“大将军,再闹下去就要天光了,本来王府近来就为人议论,要是看到禁军半夜搜府,就算是要搜捕北国探子,让百姓瞧见了,也不知得误会成什么样儿,您行行好,阮副统领将这屋子翻乱成这样也没找见人,那北国探子铁定不在这屋里,您赶紧将他带走,往别处搜搜吧。” 阮单是他的下属。 冉大将军跟着脸臊。 接下来要搜的地方自然也没搜到什么,在禁军集合准备离开王府时,苏瑜看到阮单像被霜打的茄子,再不复来时精神。 “北国探子狡猾,兴许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王妃恕罪,末将寅夜叨扰了。” 苏瑜依旧倨傲立在影壁下,神情端庄的点头,“去吧。” 敞了大半夜的摄政王府中门,终于在两个时辰后又重新合上。 在中门合上的瞬间,苏瑜终是撑不住身子一歪。 雪娇和蝶依眼急手快扶住。 “王妃还坚持得住么?”蝶依见着苏瑜脸色倏地惨白,忧心万分。 “雪娇扶住我即是,你去将江大夫请来给我诊脉。” 回到明德院,为免周老太太担心,苏瑜还是歇回厢房。 江大夫把了脉,眉头皱成一字,直接言道:“王妃忧思过甚,动了胎气,老朽这就去开保胎的方子,还请王妃切记,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千万小心。” 苏瑜在听到那句‘动了胎气’,浑身发凉,在意识到孩子暂且平安,更是心有余悸。 江大夫离开后,雪娇替她落饰,莫总管进来侍候在垂帘外,“人已经送回牢里去了,都无事,只是那北国杀手如何处置还请王妃示下。” 本事过人的禁军也搜不到北国杀手和肖敏的下落,真不愧是莫总管,他将人悬吊于井中这主意真是妙极了。等到禁军搜过私牢,再将人立即送回去,正所谓灯下黑,禁军也不得不上当。 “阿晗还没醒,暂且留着他的性命。” 褪下繁重的诰命妆束,顿觉一身轻松,歪在床榻上,记着江大夫的话,苏瑜动都不敢动。 迷迷糊糊睡过去,又让雪娇叫醒用药,再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便得到好消息,宣晗醒了。 苏瑜努力克制内心的狂喜,这才没放纵自己飞奔过去。见着宣晗坐在榻上,身后放着一条绣有绿兰花的长枕,碧影正喂他用稀粥。虽然精神不是很好,但确确实实是醒过来了。 “阿娘。”看到阿娘,宣晗很高兴,但他不敢大动作,因为到作大了他会头晕。 苏瑜自然也不想他多动弹,只是一想到他乱跑失踪,心里多少有些火气,又想到他之所以会乱跑完全是为孝顺自己的缘故,便又不忍主苛责。 来到床前,握着他的手,又摸摸他的小脸,眼中噙泪,“阿晗,都是阿娘的错,是阿娘没保护好你,你放心,阿娘保证再也不让人伤害到你了。” 宣晗乖巧的点点头,“阿娘别哭,儿子不怕,父王说过,儿子长大了,要保护阿娘。” 苏瑜既感动又心疼,轻轻将宣晗护在怀里。 周老太太望着这一幕母慈子孝,不免也跟着感动起来,“可算是过去了。” 苏瑜点点头,又问碧影,“江大夫过来了吗?怎么说?” 碧影道:“江大夫诊过脉,毒愫不可能一次性排出来,只要坚持几贴解毒药方才无碍。” 苏瑜彻底松了口气,“那就好。”得好好谢谢江大夫。 宣晗无性命之忧,不代表苏瑜会对北国杀手手下留情。 与宣晗多说了会儿话,苏瑜便离开了。走廊下莫总管正在恭敬等候,苏瑜走到他面前站定,随意说着,“园子里那几株金桂花期太短了,兴许是花肥不够,劳烦总管费费心,叫它明年花期长点儿。” 莫总管不敢直视王妃眼中令人心惊肉跳的杀意,心领神会,“老奴知道了,这就下去张罗。” 苏瑜斜了斜身,站在廊下,望着早晨不怎么刺眼的阳光,手轻抬,一封书信便落到她掌心。拆开,打开纸张,上面写的全是诬陷与北国通敌的虎狼词,字字如刀,行行如剑,若昨夜真让那阮副统领得手,今日这摄政王府的大门上早就贴上封条了罢。 那些盯着摄政王府大门的眼睛依旧存在,朝廷关于如何给连云筹备粮草和药材之事争论了半个月起有定论,在这定论之前,已有一批粮草和药材利用商船悄悄运往连云。 摄政王府的日子正常过着,宣晗已经痊愈,周老太太在确保苏瑜母子无碍后才决定起程回府,临走时还不忘宽慰,“好在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都筹备下来,择期就要往连云去,王爷威武,必定能等到粮草和药材。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自己个儿好好养着,等到王爷得胜归来,给他个大惊喜。” “让外祖母替阿瑜操心,阿瑜真是过意不去。”苏瑜并未被周老太太宽慰到,连云那边战事如何,萧景仁隔三差五就会让人送信来,她心里有数得很。皇帝筹备的这批粮草和药材,能不能安全送到连云还是未知数,根本不能指望。好在王爷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后方又有她操持,不论是与宫里这场仗还是与北国那场仗,他们夫妻两个都不能输。 守候在摄政王府的某双眼睛,在看到摄政王妃亲送周老太太上马车后,折身消失在人群里。再出现,是在相府的书房。彼时,肖禀坤和沈重霖脸色沉重的听着探子汇报。 “就这么简单?她再没其作动作?” 说话的是沈重霖,他被苏瑜算计惨了,总觉得不论她是举手投足还是一啖一饮,皆有害人于无形的阴谋。 肖禀坤对沈重霖这种恍若惊弓之鸟的状态很厌恶,就算有些能耐,始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假以时日,难道还收拾不了她?“你慌什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此刻的摄政王府就像个孤岛,真有动作我们能不知道?” 沈重霖觉得肖相轻敌,他也不喜欢肖相这种态度,但他现在诸事都得仰仗肖相,不敢直谏,只能好心提醒,“相爷可千万不可小看这贱人,她就像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猛兽,总会在我们掉以轻心时张开血盆大口,或许会将我们吞得连骨头都没有。” 第423章 烦琐的沈家 肖相不以为然,他不相信这世间有这样惊俗的女子。女子自古都是男子的附属物,就算有些才德,活动范围也仅在后宅,哪儿有机会踩在男子头上去的? 看沈重霖这么怵苏瑜,肖禀坤有些瞧不上眼,只能挥手示意探子下去,换个话题,“粮草和药材随时可运送出京,你仔细些,这可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责任可没人替你担。” 皇帝给的这个差事像把两刃剑,平安运送至连云,是他的本分,可得陛下欢心;可一旦出了什么差池,就是误了连云将士和百姓几万条性命,这个责任他背不起。现在更让他悬心的,是他悟出了皇帝可能不想王爷活着回京城,所以这粮草和药材在送往连云的途中,万一陛下他……。 伴君如伴虎,沈重霖不敢深想,现在他只有牢牢的攀住相府这棵大树,关键时刻希望得宠的相爷能替他在皇帝面前美言。 “下官知道。” “你回去安排吧,我有事再寻你。” 出了相府,沈重霖心里恹恹地,抬头看了看耀眼的日光,他想回府睡会儿。 采云自从成了他的妾,沈重霖便多数都留在她的院子里。府里几个与他有干系的妇人,只有采云的温柔小意能让他暂时忘却脚下的如履薄冰。 沈莹夫妻两个,沈菡夫妻两个,看大哥哥沈重霖被皇帝委以筹备粮草和药材的重任,而且这是个肥差,两个妹夫无不巴结奉承,连带着苏玫这段时日都听了两个妹妹不少的好话。 苏玫一边享用被人捧着的虚荣感,一边愁这两个嫁出去的姑奶奶何时离家?吃喝拉撒全在账里,刚试探问几句,拒绝的理由如出一辙,“阿娘身子不好,又远在京城,我们一旦离开,万一阿娘有个三长两短,等我们赶回来,可就什么都来不急了。” 一个‘孝’字之下,苏玫被怼得哑口无言。令她苦恼的还不止这两件,姜老夫人自从回来后,不仅身体每况愈下,连脾气也是大变,稍有不慎不论是谁指着就破口大骂,什么难听说什么,连跟了她几十年的马嬷嬷都不曾饶过,绿珠更是被骂得直言活不下去了。 她只能尽量少往姜老夫人院儿里去,可她是正经的儿媳妇,是要在婆母面前立规矩的,去得少了姜老夫人就说她嫌弃她,硬是让她硬着头皮挨她一通臭骂才能歇了。 今日她特意让女使从街上的果子铺买了甜丝丝的桂花糕回来,希望能讨讨婆母的欢心。刚带着女使路过影壁,就见夫君沈重霖打外边回来。现如今她与沈重霖的关系属于相敬如宾,反正她内心的那些旖旎之情早被夫君给伤得没了踪影。 “夫君回来了,妾身正要去探婆母,夫君要一起去么?” 沈重霖往女使手上捧着的盒子望了一眼,淡淡的道:“什么东西?” 苏玫笑道:“桂花糕,妾身使人买来哄婆母高兴的。” 担起阿娘姜老夫人,沈重霖眉头不由一皱,他与苏玫一样,不想往她跟前凑,但盖不过一个孝字,只能以公事为由,隔三差五去见一次,侍奉侍奉茶水汤饭,以示亲恩。 “还是你有心。” 以往沈重霖要是赞一句,苏玫会高兴得心头酥软,现在么,她面容浅笑,心下却毫无波澜。“孝敬婆母是妾身应尽之责。” “我先去趟书房,晚些时候再去探阿娘,你先过去吧。”他本欲直接往采云院里去,靠在她的肚皮上好好歇一歇,撞见苏玫,又觉得直接跃过她去寻采云有些拉不下来脸,便直接说先去书房。 苏玫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夫妻二人同行了一段路。 苏玫想到什么,说,“夫君,李妹妹这两日臆症愈发严重了,妾身请了好几个大夫,药也用了不少,就是不见她清醒,这可怎么是好?” 是了,家里除了阿娘姜老夫人,还有个令他头痛的存在,贵妾李氏。 李氏自小产后,性情捉捕难定,他去看过几回,回回都被她说苏玫要害她,在她的饭食里下药,在她的汤药里下毒,苏玫为表清白,亲自咽下那些饭食和汤药,见着苏玫好好的,她仍说苏玫要害她。 苏玫重新接手府里中馈,他也怀疑过她是不是会对李氏私下报复,但苏玫在待李氏这事上,处处妥贴,无不尽心,硬是让他挑不出半处错来,就算是李氏娘家上门来闹了几次,苏玫也是以礼相待,无不周到,叫李氏的娘家人再不敢上门来吵囔,还怨李氏是病中糊涂,有这么好的当家主母操持她的日常,她不惜福。 “实在不行,就将她送到城外庄子去养病吧。”这个庄子是他依附着肖相,别人巴结他送来的,庄子有百十来亩,有田有地,又向阳,种什么收成都好。 苏玫早有这个打算,只是不能有她提出来。李氏这一出去,无疑是自生自灭,她可不想落得一个苛待妾侍不贤惠的名声。“那里山好水好,空气也好,妹妹去将养是最好不过,只是妾身认为在送妹妹去之前,还是应该将妹妹的娘家人请来见见,咱们也好说明原因为何送到庄子上去,总不能让李家人误会咱们沈家看妹妹病了,生了不闻不问的心思,是不是?” 的确是这样,沈重霖赞许的点点头,“你思虑周到,就这么办吧。” “是,妾身省得了。” 姜老夫人的院子和沈重霖的书房方向相左,在苏玫转身后,沈重霖看着苏玫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苏玫这段时日想事办事越来越周到,在他面前也越来越不卑不亢,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但在她的眼睛里,好像很久都没看到他熟悉的东西了。 苏玫还没踏进姜老夫人的院子,就见仆妇和使役们站得远远的,生怕靠近惹什么腥似的。心中正欲恼这些奴才敢怠慢姜老夫人,姜老夫人若生气,还不是会迁累她驭下不严么? 那些仆妇使役见苏玫来了,躲得更远了。苏瑜张嘴便要骂,结果有人抢声。 “……你个小贱蹄子,敢这么作贱我,你给我老实交待,是跟哪个臭男人学得笨手笨脚,端个碗都端不稳,怎么,是不是夜里被那个臭男人汆得力气用完了?” 苏玫听见姜老夫人骂人的声音,粗鄙无耻,不由得臊得脸发烫,怪不得这些仆妇使役们躲这么远,连她都不想进去了。 “老夫人,绿珠昨夜替您守夜呢,就是你床下的踏板上睡了一夜,哪里有空去找什么臭男人,您老人家仔细想想,可千万别误会了她。” 是马嬷嬷劝慰的声音。 姜老夫人的声音并未被劝慰道,反而一路走高,“我看你们俩就是一伙的,你帮着她说话,是不是诚心想欺负我?” 马嬷嬷不敢吱声了,绿珠捂着脸哭着冲出去。 苏玫正想着若是能将这姜老夫人一并送到庄子上去养病就好了,就见绿珠哭着冲出来,一副没脸见人的模着,见着她甚至都没歇歇脚行个礼,直接往院外跑了。 苏玫不怪绿珠,要是她被人这样骂,肯定也没脸见人。 她暗道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但人既然来了,不进去露个脸,只怕这婆母又不知会说出什么腌臜难听的话来。 马嬷嬷走出来,看到苏玫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大奶奶,您来啦,快进去劝劝我们老夫人吧,她这样胡言乱语,谁还敢在她跟前服侍啊。绿珠可是打小就侍候她,可不能叫那丫头心里委屈啊!” 第424章 两位妹夫的打算 苏玫哭笑不得,绿珠服侍姜老夫人多年,比见她这个儿媳妇的时间都多,仍被欺负成这样,她进去能讨得到好才怪! 且说沈重霖只打算在书房呆个片刻功夫就往采云院儿里去,所以也没叫使役上茶。 大妹夫贺宏平和二妹夫薛世达像是约好似的齐齐入来,朝他拱手施礼,“大舅兄。” 沈重霖有种预感,连日来的奉承只怕今日要在他这里讨实惠了。 果不其然,薛世达率先打开话匣子,“大舅兄,我与大姐夫从外头回来,得到消息说明日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就要起行,可是真的?” 是真的又与你何干?沈重霖腹诽,嘴里说着:“正是。” 薛世达和贺宏平相视一眼,嘴巴笑得更弯了,“大舅兄,实不相瞒,我们连襟前来是有话说。” 沈重霖没作声,心里却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他知道这二人想说什么,然他现如今处境艰难,并不真如他们所见那般前程似锦,所以,他不打算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 “莫不是二位妹夫打算各自回程了?”沈重霖面露几分遗憾之色,“都怪愚兄事忙,也没空多陪二位妹夫走走,领略领略京城的景致和风光,等下次二位妹夫进京,愚兄定抽出时间来,好好陪陪二位妹夫。” 贺宏平面上一尬,薛世达也是脸色一僵,断没想到大舅兄会误会成这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他懂,纵使千难万难,这个口也必须要开。 薛世达道:“大舅兄这是什么话,而且我和姐夫何曾在意过些许小事?我们不是要离京回程,而是听闻明日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要离京,大舅兄又是管着此事的主事,特意来求求大舅兄赏个机会让我等与粮草和药材齐行同去连云,在职位上不必苛求名分,只求完成任务后回京也算有个功劳,届时再某个小史差使当当,也算是在京城站稳手脚。” 真是敢开口啊,沈重霖有苦说不出,讪讪笑道:“原来是此事,二位妹夫有所不知,此去连云山高路远,那北国探子又狡猾凶险,说不定在什么空茬就找着机会溜进大唐,阻止粮草和药材运往连云,这路上可是不安全得很,二位妹夫一生顺遂,何不呆在府里养尊处优,干嘛非得去趟这趟浑水?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叫我如何向二位妹妹交待呢?” 沈重霖说的是真心话。 他一点也不敢保证路上不出意外。 且不说贺宏平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薛世达倒有几分本事,但他在明,哪里敌得过有心人的暗算? “大舅兄此言差矣。”薛世达一副不能苟同的坚决,“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连云战乱,牵连无辜百姓无数,我等身为大唐男儿,自然要主动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岂能在家里享受安逸?” 沈重霖忍不住抽了抽唇角,他可不相信薛世达有这番觉悟,贺宏平在一侧不住的点头,生怕沈重霖的目光忘了他。 沈重霖也懒怠戳穿两位妹夫的无耻盘算,只道:“妹夫有此胸怀,我这个大舅兄自愧不如。不是我不答应,此一去前途凶险未知,二位妹夫又都是有家世之人,我看还是先跟二位妹妹商议商议再作决定吧。” 在薛世达和贺宏平看来,这完全是大舅兄的推脱之词,他就是不愿意看到妹婿出人投地,担心往后得了机会会跃过他去。薛世达心中不忿,差事目的未达又不敢得罪,应道:“如此,那我等先回去商议妻房,我们也都明白,只有妻房无疑异,大舅兄方能无牵挂的给我们做主。” 他也没这么高尚,但好听的话谁不爱听呢? 沈重霖目送二位妹夫走出书房,脸上僵硬的表情立即垮下。这两个妹夫,贺宏平最是没主见,什么事都听沈莹安排,二妹夫倒是个有主见的,所以他说什么是什么,哪里能轮到沈菡掺言? 所以,他还是趁早躲出去为好,等到明日押送粮草和药材的队伍离京,再回来。 且说那厢苏玫在姜老夫人院儿里如坐针毡,先是听了一通抱怨,又意料之中受绿珠牵连挨了一通训,纵使她如今性子磨平了些,也受不住这疯婆子这样侮辱。 送来的桂花糕姜老太太尝也没尝就被打翻在地,说不是孝敬她,是糟贱她,是提醒她中秋都是在内狱里过的,是戳她的心肺呢,她一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个个都在我跟前给我添堵,怎么,不想我回来,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在牢里呢?” “婆母,儿媳没这意思,是儿媳思虑不周,勾起婆母的伤心事了,儿媳这就收拾干净,断不叫婆母瞧见心烦。”苏玫边说边蹲下收拾打翻的桂花糕。 马嬷嬷这奴才在呢,哪儿能轮到当家主母迂尊降贵?她连忙扶住苏玫,“大奶奶,奴婢来捡,老夫人说了这么多话,定然渴了,您服侍老夫人一盏茶吧。” 姜老夫人靠在迎枕上,一听见马嬷嬷这话又不得了了,“贱阿奴,你几个意思?是说我话多了是不是?我都说什么了?哪句话哪个字不是道理?你竟敢嫌弃我话多,谁给你的狗胆。” 马嬷嬷好歹服侍了姜老夫人一辈子,末老被姜老夫人这样辱骂,顿时脸色铁青,捡桂花糕的手都在发抖。 苏玫听了为姜老夫人害臊,她这样欺负马嬷嬷,实在太不近人情了。然而,她更害怕马嬷嬷撂挑子,万一丢下这管事婆子的身份离开沈府,那这老婆子还不得可着她折腾? “婆母息怒,马嬷嬷服侍了您一辈子,最是心疼你不过了,您说什么她都听的,哪里敢置喙半句?” 姜老夫人被顺了毛,嘴里哼哼哼的,闭上眼没在言语。 马嬷嬷感激的看向苏玫,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对姜老夫人失望。当初跟来京城,原是想着沾光享福来,老太太得了诰命成了老夫人,她作为近身服侍的脸上也一时万分光彩。只是这分光彩还没让她得意多久,老夫人就因冒犯当朝王妃被送进内狱。进内狱就进内狱吧,只要陛下没收回她的诰命成命,出来依然是姜老夫人。好不容易把人盼出来,本以为日子总算能平静的过,老夫人这心性突变得又让人猝不及防。 眼看着老夫人一天天变本加厉,这院里的仆妇使役哪个不是胆战心惊?有了去意的人不在少数,连她也是动了心思的。 苏玫见马嬷嬷脸上很是委屈,想着得赶紧想法子安抚才行。 忽然屋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婆子喘着粗气儿迈进门来,边朝苏玫曲膝边道:“大夫人,绿珠那丫头方才投井了。” “什么?”苏玫眼瞪如铃,顾不得什么忙冲出去。 马嬷嬷朝外走了两步,又突然驻步回头,看到姜老夫人面上一片煞白。 “奴婢正在院子里浆洗呢,就见绿珠那丫头没头没脑了冲过来,然后一头就扎进井里去了,奴婢当场吓懵了,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叫人打救,又赶紧跑来给大夫人你报个信儿。” 绿珠已经十九岁了,老夫人得了诰命那日一时高兴,给她配了个管事,原本说中秋节合铺,没成想碰到老夫人进内狱之事儿,婚期就给耽搁下来。如今老夫人是出来了,绿珠成日在她跟前侍候,受了她不少冤枉气,眼见着这姑娘脸皮越来越瘦,不料今日竟还是干出这等傻事。 “你别跟我去了,叫个人通知大爷,告诉他出大事了。” 第425章 绿珠跳井 “是。” 沈重霖最终是没躲出去,一听到府里出了人命官司,立即惊得六神无主。这要是传出去家中枉死了女婢,官德可是要用人诟病的。那些闲得蛋,疼的御史要是在陛下面前参他两本,他的前程就此交待都说不定。 现在他只听说绿珠投井,还不知是死是活,紧步往浆洗那院子去,祈求老天爷一定留住绿珠的性命。 沈菡和沈莹得到消息,在来途中遇到采云,一并往浆洗院落去。 苏玫到时,打救的使役已经将人从井里扯了上来。绿珠浑身水透,双眼鼓得大大的,一张水水润润的脸白得跟纸似的,恐怖异常。都不用摸脉,一见就是死过去的。 沈重霖面沉如墨,眼中溢着愤和恨,又难掩满腔颓败之意,到底还是出人命了。 沈莹和沈菡远远在廊下看着,采云见苏玫在那里,她心里也害怕,但要是不过去帮帮忙,她担心苏玫以为自己对她不够尊敬。 起先采云只能看到平躺在地上的一双脚,沈重霖的身体挡住了脚的上半身,等到采云走过去,刚想问苏玫安时,眼睛瞟到绿珠死不瞑目的双眼,顿时吓得惊叫出声,“啊……。” 采云晕倒在地。 沈重霖想去拉她,结果也只碰到袖角。 苏玫见采云被吓晕了,有些嫌弃她给自己添乱,但沈重霖面前,她又是个得宠的,只能耐住性子命人将人抬走,顺便请个大夫看看,可千万别吓出个好歹来。 “夫君,人已经死了,绿珠不是家生子,妾身不敢擅做主张,万一处理不当,有损夫君官声,还请夫君做主。”苏瑜侧一步站到沈重霖身边。 沈重霖正觉一个头两个大,诚如苏玫所言,绿珠不是家生子,她的老子娘还指望着她每个月寄回月银养活一大家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跳了井,绿珠老子娘怎么能依?他又不想操心这些破事,偏偏苏玫来问他要主意。他突然想到,如果是苏瑜,她又会怎么做呢? 这个念头一起,沈重霖自己都被吓了大跳! 可恍惚间,他又有一种什么琐事苏瑜都能搞定的错觉。 沈重霖看了看周围躲躲藏藏的仆妇和使役,一个个缩头缩脑,猥琐至极。“吩咐下去,谁要是胆敢拿出去乱说,仔细自己的皮肉。” 仆妇使役们吓得浑身一哆嗦。 苏玫跟着沈重霖重新回到书房,一想到这些腌臜事,沈重霖心中很不痛快。“阿娘知道了吗?” “浆洗的仆妇到婆母院儿里报的信,她是知道的。”苏玫老实作答。 沈重霖神情黯黯,默了一默,“她老人家身子不大爽利,此事就不要再拿到她面前去念叨了。你是当家主母,我沈府不小,当家主母就该胸有丘壑,不要什么事都来问我。” 苏玫面上不显,心下却冷笑,他是担心拿了主意万一诟人话柄不好推脱吧。她做主又不一样了,家里死了女婢,本就该她后宅负责,届时有个什么闲话,他也好一推千里远,全怪在她的头上。 “夫君恕罪,眼看着出了人命,妾身吓着了,这才六神无主。”苏玫不敢太过敷衍,脸上挂着讪讪的笑,“既然夫君全权交给妾身处置,那妾身就先说说处置法子,妥与不妥都烦请夫君听听。” 沈重霖默声。 苏玫不敢当着沈重霖的面怪姜老夫人逼死了绿珠,只能言道:“绿珠这事来得突然,她娘家里和未婚夫家里都得好生安抚,否则任其谁一纸诉状告上衙门,咱们沈家丢财是小,丢脸事大。现如今夫君里前程正旺,万不敢在此事上搏计较。” 沈重霖点点头,显然苏玫的感虑中正他下怀。 “妾身想着绿珠娘家那边就说绿珠得病暴亡,如今日头晒,天气大,尸身不宜久存,故由主家出银子择良处安葬。再给绿珠娘家人五十两银子,就说是体恤她侍候老夫人一场。至于绿珠未婚夫家里肯定是瞒不住的,但必得与咱们的口径统一,不然也易惹祸事。” 绿珠娘家人离得远,好蒙骗,未婚夫就是府里的管事,自然是骗不到。 “那张婆子一家在走投无路之下上咱们家来,咱们家对她有恩,又赐了绿珠这个体面的大丫环做她媳妇,又是一重恩典。那张婆子是个知趣的,妾身再让她在府里寻个女使做媳妇,她儿子又是个孝顺的,该是无不依。” 这里说的张婆子便是绿珠许的那人家,后宅之事他偶尔在采云那里知道一二。 苏玫这样处置,沈重霖认为再妥贴不过,“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去张罗吧。” 苏玫低头曲膝,唇角挂着善解人意的笑,眉眼间却是一片清寒。 苏玫离开不久,体身的小厮兴冲冲来报,“大爷,刚才大夫进门给采云姨娘诊脉,诊出了喜脉。” 沈重霖先是一滞,随即高兴得喜上眉梢。 近来都是糟心事,终于有件事能令他真正开怀一笑了。 子嗣问题一直是他心头大病,苏玫怀不上,李氏怀上又被不成气的沈重德给气没了,那可是个成形的男胎啊!每每午夜梦回,沈重霖想起来就痛彻心非。这回采云怀上了,那怕不是儿子,是个姑娘他也会对祖宗千恩万谢。 “走走,快去看看。” 沈重霖激动得往走,还没迈出书房门槛,又被人给堵住了。 “大舅兄。” “大舅兄。” “大哥哥。” “大哥哥。” 沈莹夫妻两个,沈菡夫妻两个,又像是约好一般齐齐站在书房门口,拦住他喜悦的脚步。 “你们怎么来啦?”沈重霖心里高兴,连带说话的语声也不像之前那样阴森迫寒。 这几人有所求,自然更会察颜观色。见沈重霖面带喜色,顿时觉得来对了,毕竟才出了绿珠跳井身亡这事,大哥哥肯定心里不痛快,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来触他霉头。但没法子啊,各自的前程要紧啊! “大哥哥,我夫君说他愿意去给大哥哥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做马前卒,大哥哥担心山高路远安危难保,又担心我们姐妹在家心中难安,不愿意给他们历练的机会,特意让他们回来给我和莹姐姐支会一声,是么?” 沈菡嘴甜,笑意浓浓的看着沈重霖,十分撒娇带着八分。 沈重霖能说不是么?他刚想躲出去来着,先是碰到绿珠投井这样的呕心事,接着又接到采云怀孕的消息,这一会儿地狱一会儿天堂的,他还没怎么缓过劲儿来,就又被人堵了门。 “正是,为兄也是替你们着想。” “大哥哥多虑了。”沈莹连忙摇头,十分积极,“能有机会为朝廷效力,是最光荣不过的。而且朝廷要是知道大哥哥亲自派自己的妹婿出行护送粮草和药材,定会表扬大哥哥克己为公的大无私精神,是十分涨脸的事,我们姐妹也觉得脸上有光,岂会舍不得?” 这下子不仅自私的妹婿胸怀宽广,连一肚子小算计的妹妹也跟着博爱起来了。以他对这几人的了解,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沈重霖很纠结,他也想成人之美,但这趟差事前程未卜,他实在不敢拿两个妹婿的性命开玩笑。 如今四个人,八只眼睛又是期待又是希冀的看着他,受他们奉承惯了,拒绝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 “在家呆着不好么?非得出去风餐露宿受活罪。” 第426章 妥协 “我等去意已决,还望大舅兄不要推辞。”二妹婿薛世达深深鞠了一躬。 窝囊的贺宏平也有样学样,跟着弯下腰来。 “大哥哥,他们是你的亲妹夫,你也想他们能个好前程,不能叫妹妹们一辈子没出人头地的机会是不是?”沈菡见沈重霖犹犹豫豫就是不松口,情急之下乱作声。 沈莹想收都收不回来,为达目的也只能跟着一起强人所难,“是啊,大哥哥,你如今是发达了,享受着朝廷的高官厚禄,咱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兄妹,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呀。” 这样逼迫他? 沈重霖因着采云有喜的愉悦心情硬生生被强按进心底,他带着几分置气般的恼怒,“若然我说这趟出门会有性命之忧,你们也要去吧?” 这是什么话,分明就是推脱之词,薛世达和贺宏平哪里往心里听去?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大舅兄您就别为我们操心了,再者说路上才险些才好呢,要是没有险情怎么显示出来你妹夫本事大呢?” 听着贺宏平豁出去的不要脸说词,沈重霖彻底算是知道阻止不了。他要是再不答应,敢保证这几人铁定会闹在老夫人面前去。老夫人从内狱出来心情就不对,今日又遇死了绿珠肯定正受大打击,这件事情要是再拿到她老人家面前去闹开,指不定得闯出多大的祸来。 沈重霖泄气了,该说的说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他若不想这两个妹妹将来守寡,就只能祈祷运送粮草和药材去连云那一路平安顺遂罢。 “明日一日听我安排吧。” 薛世达夫妻和贺宏平夫妻,在得到沈重霖肯定的答复后,雀跃得心似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仿佛未来加官进爵的日子就在眼前,一步可升天。至于沈重霖提醒的那些暗中危险,全然没放在心间。 一串紫得发亮的葡萄捧到苏瑜面前,采玉细心剥皮,再用小叉子将果肉分成两瓣。八角宫灯挂在廊下,给即将暗下的庭院添了一抹亮色。 袁嬷嬷看到苏瑜吃萄萄,赶紧过来提醒,“少用些,这东西凉,江大夫才千叮咛万嘱,我的姑娘哎,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哦。” 苏瑜只尝了两颗,江大夫明明也说偶尔吃些生果无妨,但被袁嬷嬷这样一说,她赶紧放下生果叉子,不敢再品尝了。 拈来绣有小姜花儿的帕子拭了拭唇角,苏瑜随意问着,“嬷嬷出去好久时间,做什么去了?” 袁嬷嬷刚去见香萦娘了,苏瑜不问,她也会当个笑话说来给苏瑜听,“……姜老夫人就这样逼死了近身女使,玫姑娘还要与绿珠的未婚夫家串通一气哄骗绿珠娘家人,真真是蛇鼠一窝亲,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绿珠,姜老夫人身边除了马嬷嬷便属她最得意,那一世姜老夫人仗着她儿子身份水涨船高,对身边看重的女使亲事也特别挑剔,知道的是她给贴身女使找婆家,不知道的还以为给府里的主子姑娘选女婿。最后姜老夫人看中了她手底下一个得力的年轻管事,也有拉拢之意。那管事原有未婚妻,姜老夫人硬是将她叫到跟前立了好几天规矩,逼着她让那年轻管事退了亲,与绿珠成了婚。那一世绿珠夫妻两个并不亲睦,无子一生。这一生,不料绿珠竟这样离开人世。 “还有桩事,真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采云那丫头被绿珠的尸身吓晕,请了大夫诊脉,竟诊出了喜脉。” 苏瑜微滞,这沈家还不是一般的热闹。采云这辈子竟还有这样的福气,苏玫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苏瑜幽幽的叹道:“沈家总算有桩好事。” 袁嬷嬷听不出喜怒,终究不愿沈家人好过,又道:“沈家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的夫婿,好像要跟着前往连云的粮药和药材一起走,开始沈家大爷不愿意,结果四人齐齐将人堵在书房门口,沈家大爷兴许是怕闹到姜老夫人面前去,不得不答应下来。” 说到这事,苏瑜脸上呈现出几分凝重来。耽搁这么久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要出发了,只是能否平安抵达连云尚是未知数。这一路越靠近连云,因战乱衍生的流民,强盗,山匪甚至是特意前来搞破坏的北国探子,都有可能对粮草和药材进行攻击,这还不算宫里特意跑去捣乱的。 沈重霖不愿意是情理之中的,薛世达横行霸道惯了,在小地方无人敢惹,来了京城算什么?再来说贺宏平,惧内出名,又有几分胆气对抗届时突然出现的祸乱?一开始他不答应,只怕是担心这两位妹夫死在路上无人收尸罢。但以她对沈莹姐妹俩的了,这件事铁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显然沈重霖的妥协便是最好的证据。 “这批粮草和药材我不抱多大希望,相信王爷也没抱什么希望,能平安送到最好,不然随他们怎么折腾吧。”苏瑜摊开手里的小姜花帕子,看似漫不经心,“沈重霖与相府的来往越来越密切了,可能打探出他们近来都有些什么动向?” “宫里的贞嫔娘娘一直受宠,肖相有恃无恐,暗中搜寻里肖敏的下落也愈发的胆大。依奴婢看沈大人可是给肖相出了不少主意呢,最近有事无事就往相府里去。”雪娇轻声言道。 “你继续让人盯着,不仅是相府那边,还有吕大人那边,他是知道些内情的,在事情确保万无一失之前,绝不能让他因为一时冲动而节外生枝。” 说完这里,苏瑜又想到另一桩,“嫣如的下落找到了吗?耿荣到底将她藏在哪里了?” 雪娇摇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蝶依已经安排人跟踪耿大将军好些天了,耿大将军的作息很有规律,他所到之处,完全看不出是会汇什么人。” 耿荣当初直言嫣如在他手里,行事如此大胆之人,且佟夫人又对他言听计从,近些时候作息又有规律,苏瑜大概猜到耿荣将人藏在哪里了。“叫蝶依别让人跟着耿荣了,跟了也是白跟,他根本不必藏在外头,他是将人直接安放在将军府里呢。” “那怎么可能。”首先提出质疑的是袁嬷嬷。“嫣如小姐是个什么身份?耿大将军又是什么身份?那将军府满府都是尊贵的人,岂会容嫣如小姐容身?” 不怪袁嬷嬷诧异,不知内情的人就该这样的反应才正常。 偏偏将军府里耿荣说了算,耿荣父母对嫣如有愧,就算再不中意她,人已被儿子带回去也不会恶言相加。至于佟夫人,她能说出愿意接纳嫣如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来,足以表明她为了耿荣,是什么诡异的事都能接受的。 “若真如王妃所言,那想见到嫣如小姐就不那么容易了。”雪娇有些泄气。 苏瑜问,“阿萝呢?还在集芳馆住着么?” 雪娇点点头,“在呢,每日在集芳馆里打打杂,只是整日愁眉苦脸的,很替嫣如小姐担心。” 苏瑜犹思了一会儿,“你找个时间出府去一趟集芳馆,让阿萝到耿大将军府去,现在也只有她能轻易见到嫣如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只要阿萝进了将军府见到嫣如小姐,什么消息传不出来?“是,奴婢得空就去见见阿萝那丫头。” 苏瑜又问了些宣晗的情况,得知他恢复良好,心里也就放心了。 莫总管说那几株金桂已经施了肥,肥料的骨头也都喂了狗,任谁也不可能在府里找到任何异常了。 她到不怕皇帝在借着找北国探子的名义往王府里来搜,就怕他什么都不做,闷着害那远在连云犯险之人。 第427章 耿家 阿萝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耿荣所在的将军府去。 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持刀的守门侍卫她的内心忐忑害怕极了,可一想到自家主子小姐在里头,不得不鼓足勇气迈上台阶。 “我……我找我家小姐,麻烦哥哥通传一声。” 那守门的侍卫嫌弃的斜着阿萝,想着莫不是又一个妄想攀高枝的穷亲戚?“我们府里有的是正经姑娘,哪里来的什么小姐?你要找小姐去伎院,看你这扭捏作派,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眼瞎啊,滚远些,否则仔细我手里的刀无眼。” 阿萝吓得连退数步,可雪娇姐姐说她家小姐就是这在府里,既然见不着,那她就索性蹲在这将军府门口,想来那耿大将军她也是识得的,到时候让他带她进去找她家小姐,看这看门口还让不让进。 阿萝打定主意,便在将军府门前蹲住了。 侍卫见她蹲在门口,撵了几次,次次吓走不久她又回来了。而且她也不傻,有次被吓走后好久没回来,侍卫以为她放弃了,终于松口气时阿萝又回来了,怀里抱着用油纸包着的包子,又香又热呼,她还不愿意干等着。 阿萝一连等了两天,饿了就去买吃的回来,困了就蹲在将军府门前的石狮子下困觉,反正这儿是将军府,门口又有带刀侍卫守着,她的安全不成问题,再来这天气也不冷,身边盖着一条从集芳馆拿来的披衣即可舒舒服服的过一夜。 阿萝倒是无所谓,但那些换班的侍卫被阿萝这一通操作能整得哭笑不得,赶又赶不走,这府里通是主子夫人,哪里来的什么小姐?第三天,有个侍卫怕阿萝的执着生出事端毁他差使,犹豫着将此事告诉了府里的管事。 管事一听一个小丫头在将军府门前守了三天,虽然没吵没闹,但也很影响将军府的门面不是?连忙将此事禀报给了耿荣的阿娘温夫人,温夫人一听有个小丫头找小姐,府里突然多出个什么小姐,她心里能没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儿媳佟氏过来给她请安,正巧碰到管事被骂出来。 “婆母,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被什么事情恼了?” 听着儿媳温柔贤惠的声音,温夫人稍稍被治愈,但又想到这个儿媳太善解人意,心里又更急了一分,“你还不知道吧,大门口来了个小丫头,说是要找什么小姐,我们院里别说没小姐,就是有也是正经的姑娘,哪里来的什么小姐?叫我说你就不该大度贤良将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留下来,简直就该一棍子乱打出去,留着她就是玷污我耿家的门楣。” 佟氏知道婆母心里的气恼了,她内心又何尝不憋屈?可也是她跟夫君说愿意接纳嫣如,夫君去了西郊点兵,临行前虽说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但她看得出来他几番欲言又止为的全是嫣如。这会若将人赶出去,不是叫她在夫君面前失信,打自己的脸吗? “婆母息怒,您是知道夫君的,他好不容易将人给带回来了,自是不愿意见嫣如小姐再离去,夫君这是重情谊,儿媳万不敢将人赶出去。” 温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佟氏,她这个儿媳妇最好处就是温柔贤惠,最坏处亦是温柔贤惠。自己那混账儿子能娶到这个温驯的媳妇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不知中了嫣如那小贱人的什么妖术,竟被迷得这般恼火。 温夫人指着佟氏,一脸的无奈加不忿,“你是正室嫡妻,是我耿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室嫡妻,爷们儿后院里的什么事你做不得主?何况她还是个贱籍女子,你愿意同一个贱籍女子称姐呼妹吗?你愿意,我可不愿意,我耿家没这家风。” 婆母的话像细针,密密麻麻往她心上扎,疼得她要死,却不见血流出来。佟氏眼里盈着泪,头微垂,无尽的卑微。“是儿媳无用,不仅不能替夫君开枝散叶,还留不住夫君的心。婆母,儿媳仔细想过了,既然夫君心里只有嫣如小姐,儿媳成全便是,如此总好过与夫君撕破脸皮,叫他怨恨儿媳。儿媳身子不好,喝药如喝水,夫君总要续妻的,与其续个他不中意的,还不如遂了夫君的意,如此,在儿媳死后,他大抵还能念着儿媳的这一分好吧。” 见儿媳把话说到这份上,温夫人既是心痛又是遗憾,更是对嫣如抗拒,“傻孩子,你不要说这些难听的话,你是如此的孝顺知礼,天底下再没你这般好的儿媳妇了。我与你公公商议过了,就算你不能为荣哥哥开枝散叶,我们也只认你这一个儿媳妇。等这次荣哥儿从西郊点兵回来,我们就张罗给你们小夫妻两个过继一个子嗣,他堂哥又得了个小子,我们家于他有恩,问他过继,断不会不允。就算……就算你某个时候有个好歹,也算是有个孩子能在膝下尽孝道。” 佟氏闻声心下大骇,更是又惊又喜。她骇是因为没想到公爹和婆母待她如此宽佑深情,惊喜是因为这个想法她一直就有,就是担心公爹和婆母怪罪她生不出来要拿别人的孩子来充数,没想到婆母居然亲口跟她说起了过继子嗣之事,这叫佟氏心里既感动又愧悔。 佟氏跪在地上,仰起泪目看着温夫人,“婆母,阿茉何其有幸能成为您的儿媳妇,您和公爹如此为阿茉打算,阿茉就算是即刻死了,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们的恩情。” “好孩子你快起来。”温夫人扶起她,“婆母知道你心里苦,也知道你心里没底气。如今我与你公爹为你盘算,你可不能再这样软性子了,不能叫自己的男人心里装旁的女人。” 佟氏心里一咯噔,婆母说得有道理,然能接受嫣如的话已经说出口,她在反水,夫君回来她要如何交待?真将人赶出去,影响他们夫妻感情,要是余生不睦,纵使有个过继的孩子承欢膝下,也终是不美。 她到底是个女人,也到底私心过重,她紧握着婆母温夫人的手,泪眼婆挲好不可怜,“婆母,夫君待嫣如情深意重是儿媳比不得的,儿媳若真将人轰出府去,夫君回来发现人不见了,儿媳……。” 温夫人会意过来儿媳的意思,冷哼道:“他敢对你不客气,我生他养他的,看他敢不敢把我怎么样。” 温夫人当即折身迈过门槛,她去哪里佟氏心知肚明。想着那嫣如终究是夫君心尖上的人,就算婆母赶她出府,也不能让她走得太难看,否则夫君定会因着此事怪上婆母,背上不孝的罪名。 佟氏跟了上去。 嫣如初到府中,一直担心着楚环的下落,耿荣答应她会找到楚环的下落,便都快一个月过去了,她从初始的希冀到如今的失望透顶,她知道耿荣就算有楚环的消息也不会告诉她了。在碧落庄她多次的避而不见,总算让逮着机会的他岂会轻易放过自己? 嫣如越来越沉默,耿荣只要在府中,日日必来,和她说话,并占有她。 她也曾试着好言相劝,既是错过了,不必再勉强在一起。她有她的去处,他有他的生活,回不去了。可耿荣固执的眼神让她所说的话像落花顺流水,半点没听进去。 她问他:“什么时候让我走?” 他说:“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我在这里,你就在这里。” 后来有一天他告诉她,有楚环的下落了。 可他又说:“你什么时候不再想如何从我身边逃开,我就告诉你她在哪里。” 第428章 前尘旧恨 嫣如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越来越沉默了。 为哄她高兴,他为她送来一只异域猫,那只猫通体雪白,一对漂亮的蓝色眼睛嵌在毛绒绒的脸上,很是可爱。嫣如一眼就喜欢上了,耿荣不在时,便由这只猫与她作伴。 她的身份尴尬,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连个通房都算不上,却很受将军宠爱。那些服侍她的仆妇们既嫌弃又不敢得罪。 嫣如知道不少人在背地里朝她吐口水,这样的屈辱令她生不如死,只恨没生出双翅膀来飞出这院墙去。 今日她抱着猫在院子里晒太阳,望着几只鸟在广阔的天空里飞来飞去,眼底流露出几些羡慕来,徒然听见有仆妇出声,“老夫人。” 府里能够让仆妇尊称一声老夫人的只有一位,嫣如身形有些发僵。 她不是没想过府里还住着当初将她逼向火坑的罪魁祸首,最好是不见,否则,她不能保证自己会好言相待。当然,她也不会主动找她麻烦,不是因为她是耿荣的阿娘,而是因为她不想被那些沉重的过往彻底的勾起来。 嫣如给温夫人的印象还停留在隔壁邻里小家碧玉的模样上,这都多少年不见,再见她,一袭牡丹缪纱裙,衣袂将细腰微微束握,云鬓步摇,眉眼如画,她端坐在石凳上,早不复见当初的清纯娇涩,取而代之的是极尽妩媚的风尘之色。 嫣如没有回头,就那样任由温夫人细细打量,忍受着她似将她当众剥光的耻辱。 “嫣如小姐,我们老夫人到了。” 温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轻蔑的看着那一袭嫣红的身影,声音不咸不淡,却充满鄙夷。 嫣如顺着怀里的猫毛,像没听见一般。 管事嬷嬷见她不动,这般无礼,动手将她往温夫人的方向一扯。 怀里的猫被吓得窜开了。 温夫人也在嫣如的眼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怨与恨。 温夫人被嫣如的目光盯得后背发凉,她匆匆而来,原本心中底气充盈,却在这一刻消散殆尽,莫名心慌。她心慌什么?是啊,嫣如落得如厮地步,可都是她的功劳。 可那有如何? 谁叫她肖想不该肖想的人? 当年肖想不到,如今更不可能。 温夫人快速整理心绪,给了嫣如多年不见的冷笑,“嫣如小姐,真是多年不见。” 此刻嫣如心里像被小火煮着,当初如何被算计进伎院的那一幕彻底在眼前浮现,她愤怒,憎恨,“如果可以,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温夫人以为嫣如会求她,好不容易荣哥儿得了势,能做自己的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人,重新回到他身边,不应该是她梦寐以求的吗?如此,她该讨好她,求她,姿态有多低放多低才是啊! 可是,她说“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你既然不想见到我,跑到我府里来做什么?是不是仗着爷们儿得势了,以为他能给你撑腰了?我告诉你,当年你肖相不到他,现在他有妻有室,身份尊贵,你更肖想不上。” 耿荣不再是当年的耿荣,嫣如也不再是当年的嫣如了。 她已经卑贱到尘埃里,不可能再让温夫人颐指气使。 嫣如冷眼的看着温夫人,觉得她的自以为是很可笑,“当年我的确肖想他,可是时过境迁,也就只在你眼里他还是个宝,在我眼里,恨不得你们这一大家子全都消失才好。” 她儿子可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这类似诅咒的话令温夫人心子尖尖发颤,她怒不可遏的指着嫣如,“呸,贱人,你敢这样对我说话,还敢诅咒我儿子,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嫣如被气笑了,她狠狠的盯着温夫人,一字一字的言道:“早在当年你将我算计进伎院时,我就不想活了,过了这么久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你觉得我还会怕死吗?” 嫣如重提当年旧事,温夫人始终心虚,更被嫣如直视的目光逼迫得后退一步。 佟氏在背后扶住她,虽然被嫣如的话吓了大跳,但也不忍看着婆母被嫣如欺负,她温声道:“嫣如小姐,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提起伤人伤己呢。” “你以为你不痛不痒一句话就能将往事抹平了吗?”嫣如初始很羡慕佟氏,如今,她很可怜佟氏,“温夫人,你要不要我跟你的好儿媳好好说说,说说当年你是如何与我舅舅一家将我算计进了枕霞楼?说说你是如何的在我面前虚情假意求我放过你儿子?就为了他能娶到一个高门贵女,从此平步青云……。” “你住口。”温夫人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嫣如却并未因此收声,“你生气什么?紧张什么?你害得我清清白白之躯遭人玷污,让我在烟花柳巷受尽屈辱。我不该恨,不该怨吗?不该想你们一大家人都从这世间消失吗?” 温老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佟氏也惊愕万分,她实在没想到嫣如小姐的一生竟是被自己的婆母给扭曲的。 “我舅舅一家是贪财,你完全可以给我舅娘一笔银子,让她强行将我嫁了,是麻子也好,瘸子也罢,吃苦也好,受罪也罢,是不是都好过没入火坑自此无法自拔?可是你没有这么想,你为了你的儿子,亲手葬送了我的一生,现在你在我面前摆什么高姿态?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有资格吗?” 嫣如的一番控诉,听得温夫人神魂俱颤,她明明是来找茬赶人的,怎么反被怼得下不来台?温夫人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她却不肯低下高傲的头,因为这么多仆妇看着,她的儿媳妇还在身边站着,她不能输给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你自己命运不济,怪得着我吗?要是你命好,投了门有良心善意的亲戚,是能受我三言两语就挑拨得了将你绑了丢进枕霞楼的吗?” 在温老夫人眼里,她的命这是错的,只要挡着她儿子前程之路,不论是谁都是绊脚石,是绊脚石就要踢开,就要彻底清除,就算人还活着,也是要有天差地别,决不可能重归旧好。 “温老夫人,举头三尺有神灵,你会下地狱的。” “啪……。” 嫣如语声一落,管事嬷嬷顺手就成了嫣如一巴掌,“贱人,我们老夫人福泽深厚,岂是你能抵毁的?” 温老夫人自认这辈子就做过这么一件违背良心的事,事后她每逢初一十五都吃斋念佛,祈求菩萨饶恕她的罪过。今日被嫣如戳破她内心被粉饰得很好的屏障,顿时恼羞成怒,见管事嬷嬷已经打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犹不解恨,“嬷嬷,给我掌嘴。” 管事嬷嬷得了令,立即笑得阴测测的扬手又打了嫣如一耳光……。 “啊……小姐。” 阿萝的声音突然凭空响起,嫣如寻声望去,就见她走在耿荣身后,正半吃惊半心痛的望着自己。 管事嬷嬷见到耿荣来了,自然不敢再动手。 阿萝跑到嫣如面前,看到她被打红的脸,伸手就将管事嬷嬷推倒在地,“你是哪里来的老虔婆,敢打我家小姐,小心你的手板心生疮烂脓,一辈子都好不了。” 管事嬷嬷在府里很得脸面,突然被个丫头片子推倒在地,唉哟连天叫了好几声,她爬起来扬手就要去揪阿萝的头发,阿萝不怕她,没躲,她却被耿荣一脚又踢倒在地,这回,她不敢吱声了。 但温老夫人哪里肯依?难过的看着耿荣,“她可是侍候在为娘身边的人,你这样踢她,还让她在府里怎么有脸?” 第429章 痛苦,可以想见 耿荣不管这忍怒的声音,而是看着嫣如被打的脸,柔声问,“阿如,你没事吧。” 耿荣也对她很温柔,可在听见自己的夫君用同样温柔的声音对另一个女人说话时,区别立即就显示出来了,在对她的温柔里,没有情。 佟氏顿时伤心欲绝,可她努力的稳住身形,不能在嫣如面前失了仪,叫仆妇使役们知道她被个贱籍女子给比了下去。 但眼里的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他的夫君却没看见。 嫣如拍开他伸来的手,质问的眼神像冰冷的刀落在耿荣身上,“你将我带进来就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幕吧。你告诉你阿娘和你的妻室,是我赖在此地不走的么?现在她们都希望我滚出这里,你愿意让我走么?” 耿荣自知用卑劣的手段留住嫣如很是不妥,可是他除了这个法子无计可施。他想弥补嫣如的心意无法撼动,在他看来尚未弥补之万一,怎能让嫣如离开? 耿荣的缄默将嫣如内心的愤怒堆到一个热点,她低吼着:“你阿娘说我肖想你,当年亲手推我入火坑,如今又旧事重提羞辱于我,耿大将军,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么?但凡你心里有我的半分影子,就该清楚我不想再见到你,这辈子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最好余生不见。我求你了,耿大将军,你放我走好不走,放我走。” 嫣如的决绝深深的刺痛着耿荣,他不容置疑的沉声,“我做不到。” “啪……。” 语声未落,嫣如一个巴掌甩过去,“你非得逼死我吗?耿荣,我嫣如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你,你能不能放过我?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嫣如这一巴掌令在场众人心头大骇,温老夫人和佟氏更是惊得毛骨悚然。 温老夫人突然疯了一样扑过去推搡嫣如,“我从小到大都没动过我儿子一根手指头,今天让你给打了,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蹄子,踏进我家的院子就脏了我家的地,滚,滚,滚,你给我马上滚。” 佟氏被温老夫人的疯狂举动给惊回神,她无力去阻止,内心也有个声音不允许她去阻止。在看到自己的夫君用对她从未有过的温柔看另一个女子时,就算她是菩萨,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所以,她静静地在旁看着。 见阿娘冲过来撕打嫣如,阿萝连忙护住嫣如的头,耿荣赶紧将阿娘拉开,并道:“阿娘,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从小是那样的优秀,长大是这样的出息,我辛辛苦苦教养你一场,难道就是让这个贱婢子打的吗?”温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你赶紧将她给我撵出府去,不然我就将她扭送衙门,告她个私闯民宅。” “阿娘。”耿荣没忍住吼了温老夫人一句,他实在受不了她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贱婢,“是我要将阿如留下来的,我好不容易才将她找回来,我舍不得她,我要照顾他一辈子,你逼她走,就是逼儿子走。” 佟氏闻声,心坠到谷底,现在哪怕来一丝清风,都会将她吹倒在地。 温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儿子,气得浑身直哆嗦,她一把将站都站不稳的佟氏扯过来,指着她说:“我逼你走,她怎么办?除了没给你生下个一男半女,她又哪点对不起你?你不在家时,是她晨昏定省替你尽孝,我身体风寒染疾,哪次不是她在床前尽力侍候。荣哥儿啊,你真是瞎眼的吗?把鱼目当珍珠,当真不识自己身边有个宝吗?” 看着佟氏眼中的泪,耿荣心中让愧疚占满,他看着嫣如一脸的决绝,再看看佟氏一脸的祈盼,都将他的心扯得生疼。“阿娘,是我们耿家对不起阿如在先,弥补她是我这辈子的使命。阿茉是我的妻,我也不会不管她。只求你放过阿如,不要再说赶她出府的话,我……不想失去她。” 当着她这个正室嫡妻的面说不想失去别一个女人,佟茉心里的绝望可想而知。想想之前自己的大度雍容,本以为可以盼来夫君些许怜惜。结果,那个女人打了他,他都不愿意放弃,佟茉喉咙里升上了丝丝腥甜之意。 不止嫣如动手,这会子连温老夫人都想动手打他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气的混账东西,我本不屑与这个贱人相提交论,现如今为了你和媳妇的小家,为了耿家的颜面,为了你的前程日子,也顾不得了。不要怪阿娘我逼你,你现在在我与她之间做个选择,你要是选择她,我立即就一头撞死在这儿,死了也不用你扶灵,就当我没生养过你。你要是心中还存有半丝孝道,就将她赶出府去,这辈子不准再见她一次,否则叫我知道了,我依然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你选吧。” 耿荣也诧异的看着温老夫人,想不到她会给自己出这么难选的题目,“阿娘,您在逼我。” “你何尝不是在逼我?”温老夫人咄咄逼人回道。 佟氏眼睛都不敢眨的看着耿荣,一边是旧爱,一边是亲娘,夫君会怎么选?佟氏此刻心如刀绞。 正待耿荣要张口说些什么,嫣如徒然问阿萝,“还记得进府时的路吗?” 阿萝被问得莫名其妙,但她记性好,点点头,“奴婢记得。” “走吧。” 嫣如说完这句话,牵着阿萝的手,昂首挺胸往前走去。 “阿如,你……。” “让她走,不让她走,我就死在这儿。”温老夫人声音拔高,彰显她不是在开玩笑。 “阿娘,你非得让儿子的心被撕成两半么?” “你痛苦,是因为那贱人的心根本没在你身上,你堂堂大将军,何必舔着脸赶着让人嫌弃?把心留在肚子里,留在家里不好么?你就只知道你的心被撕成两半,可有想过你媳妇儿这会儿的心有多痛?” 温老夫人再一次扯过佟氏。 看着佟氏一脸的凄惶,耿荣纵使心跟着嫣如走了,腿脚却是迈不开半分。 温老夫人悄悄松了口气,总算是将嫣如那祸害赶出去了。回头赶紧过继个子嗣到这两夫妻名下,好叫他将心思都放在如何管教孩子上,自然就无暇顾及其他了。 嫣如站在将军府门外,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早知这样就能出来,早该去见见温老夫人了。” 阿萝也没料到见着失踪那么久的主子小姐,就这样轻易的将人带出来。原本雪娇姐姐对她做的诸多安排,完全都用不上。 主仆二人回了集芳馆。 苏瑜得到消息赶来时,她已喝得酩酊大醉,眼泪顺着颜颊漫延,趴在桌上醉生梦死一般。 “您可算是来了,奴婢怎么劝也劝不住,小姐最听您话了,您快劝她两句吧,再喝 对于嫣如的酒量苏瑜没印象,反正她俩在一起时就没见她如此滥过酒。苏瑜走过去,没将嫣如手里的酒杯夺走,而是静静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嫣如眨了眨眼,泪水又从眼眶里涌出来,“我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硬成石头了,可当他阿娘逼着他放弃我,他说做不到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那么绝情。我的心还是因为他的话感动悸动,还是会因为他在我与他阿娘之前选择后者而感到失望和痛苦。阿瑜,我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痛苦,绝大多数是因为在乎。 当初在碧落庄,嫣如屡次拒而不见,那叫眼不见为净。 她失踪这段时间都与耿荣在一起,难免会将与他曾经产生的爱恨情仇都思忆一遍。 痛苦,可以想见。 第430章 性命之忧 苏瑜起身又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护在怀里,“你现在有何打算?” “他说他想弥补我,偏偏他阿娘又容不下我。”嫣如说着说着笑了,“我在想既然他自己想弥补我,我干脆回去算了,将他家搅个天翻地覆,也算报了我憋屈大半辈子的仇。”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苏瑜不相信嫣如真能做出来。 “可他那贵女正妻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陪着耿家人一起受罪?” 苏瑜印象中的佟茉,的确是个不乏多得的好妻子。 嫣如哽咽道:“他阿娘说我命不好,当初投到舅舅家,再被她与舅妈算计进火坑,都是缘于我命不好。我在火坑里呆了大半辈子,尝尽人间冷暖,饱受世间白眼,的确是我命不好,阿瑜,我认了,我真的认了。” 嫣如的声音悲怆凄凉,听得苏瑜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想到了自己那一世的命运,为沈家当牛作马,操持庶务,到头来除了沈家之外无处可去的凄惶感,大抵与嫣如目下的境况一样罢。 这一世她努力改变努力折腾,才没让自己重蹈覆辙,她胜在是重活一世,而嫣如,没这样的机遇。 在集芳馆歇了一夜,嫣如次日回了碧落庄。 紧接着一场秋雨过后,宁威将军府的岳四姑娘聘与寅国公府世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苏瑜知道后备了一份厚礼送去。 “奴婢还记得当初姑娘与王爷成婚时,岳四姑娘绣了一对鸳鸯枕巾,明明是鸳鸯,夏莲硬说是鸭子,得亏是岳四姑娘不在跟前,否则还不得气昏过去。”采玉笑着说。 苏瑜咽下苦甜苦甜的安胎药,忆及此事,也笑了,“听冯夫人说阿眉自小就在诗书和女红上没天赋,能绣对鸭子给我已经算是极限了。” “可不就是,夏莲在女红上颇为精通,在她眼里能被看成是鸭子,那岳四姑娘的手艺也不差了。”袁嬷嬷也跟着凑趣儿。 苏瑜拈起手帕擦了擦唇角,随意问着,“人来了?” 袁嬷嬷点头,“来了,那骆家小公子一来,晗公子可高兴了,正带着他在府里到处玩耍呢,奴婢可是好久都没见晗公子这么高兴了。” “交待厨房多做些孩子爱吃的吃食,你去安排些人远远跟着侍候,千万别摔着碰着。”宣晗自从出事后就一直歇在府里,连云事情没结束,她也不敢再将他去上学。想给他请个夫子到府里来授课,上了两堂,他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作罢了。 “奴婢这就去传话。” 袁嬷嬷一走,苏瑜便让雪娇扶起来,她想到院子里走走。 秋雨过后,天气转凉,四角的放冰的缸子也不知几时撤走,换上了清淡怡人的花架。苏瑜披了件水碧色的暗纹披风,迈过门槛站在露台上,院子里几株茶花已经开始攒花苞了,等天气再寒些,定能开出娇妍的花朵来。 莫总管匆匆赶来,冲着苏瑜作了一揖,随即神色凝重,“今日下朝,吕大人与相爷在宫门口吵起来了,并放出一句‘徇私王法’的话来,肖相当时脸色又僵又白,目光似欲将吕大人活吞掉。” 肖敏失踪的时日不短,肖禀坤肯定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明着没什么动作,暗地里也不知派了多少人寻找。倏地被吕中信砸中这样一句话,他心里多多少少惶恐震怒罢。 “肖敏之事的确拖得有些久了,但确实又没有合适的机会将此事暴露出来,吕中信报仇心切,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此举会给肖相诸多臆测,就算不是他动的手劫走肖敏,但肖敏失踪之事吕中信必是清楚的。吕大人当众诛心,只怕性命堪忧。” 莫总管默默听着。 苏瑜还在担心一件事,吕中信会不会将萧景仁给供出来?一旦供出来,以肖禀坤和沈重霖的老谋深算,不难猜到此事与摄政王府有关,届时她自然就到明面上来了。 不好办啊,她到底要不要让萧景仁给吕中信给个醒呢?还是放任不管,就叫肖禀坤杀人灭口,也能杜绝查到她身上来。 苏瑜纠结了不少时候,萧景仁却在入夜时分悄然而至。 他凭空出现在露台上,雪娇进去禀告,苏瑜搁下书册,出来看见他,先是曲膝一礼,“还未谢过世子爷对阿晗的相救之恩。” 萧景仁看着苏瑜,她已怀有身孕,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依旧身姿如素,气势隐贵,让人不敢轻瞧。“不必客气,五哥临行前有交待,你与阿晗的安危我多少要负些责任。” 萧景仁高傲的昂了昂头,别扭的受着苏瑜的谢礼。 这个人,真是的,连善意都善得这么别扭。 吩咐雪娇在露台上摆了茶席,苏瑜亲自为萧景仁烹茶。 萧景仁看着她在事茶这事上一丝不苟,手下的器具过水后像是有了灵气似的透亮起来,而她的动作不紧不慢,十分娴熟优雅,当一缕缕茶香吸入鼻息时,不得不承认她的手段竟能与他的祖母不分上下。 “你是不是从出生起就开始烹茶?” 这个问题吃过苏瑜茶的人几乎都会问一遍,初始还有些不好的回忆,次数多了,好像有些麻木,“没有。” 肯定是不可能的,萧景仁饮了一口,香醇扑鼻,真是难得的好茶。“今日吕大人和相爷在宫门口闹起来的事你听说了吧。” “嗯,我还在想要不要去给吕大人提个醒,夜里小心自己的脑袋搬家。”苏瑜低头看茶。 这话在萧景仁听来很像玩笑话,但这不是玩笑,他也是为此事来的,“吕中信被仇恨朦了两眼,他已经沉不住气了,今日能说出‘徇私枉法’这样的话来,肖相知道在他那里套不出线索,铁定会杀他灭口。但吕中信并不是个蠢笨之人,我们能想到的他肯定也想到了,那么届时他会不会因为想活命而将我给供出来呢?” 是啊,肖禀坤是他的仇人,他要报仇就得活着,死了谈什么报仇?临阵倒戈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为了以防万一,你打算亲自结束吕中信的性命?” “除此之外,还有个法子能不将火引到寅国公府和王府来,就是得尽快制造个机会将此事捅出去,让他得到报仇在望的承诺,方能守口如瓶。” 苏瑜默了一默,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在这件事情上能规避其害最好,不然祸事上门,她总得打起精神应付,麻烦。 “此事,你做主便好。” 他以为苏瑜会拿个明确的主意,没想到她全权给自己做主。 “就算我决定杀了吕中信你也没意见?” 苏瑜摇头。 “哼……。”萧景仁冷哼一声,“没见过你这么狠的女人,取人性命连眼都不眨一下。” 苏瑜抬起头正视着萧景仁,他那一脸的不屑并未影响到她什么,“世子爷,我不是什么好人,某种程度上与你们男子一样,我想做成的事,不论有多困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目前尚未遇到什么千难万难的事,吕大人既然不能用了,在是否留下他性命之间,我自然更注重自身的安危,如果他是我不能回避的风险,当然是越快解决越好。” “你这么离经叛道,我五哥知道吗?”萧景仁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番话。 白了萧景仁一眼,苏瑜换了话题,“刚谢过你救下阿晗,再恭喜你与阿眉订亲,别的话我不多说,阿眉性子虽粗,却心底良善,她既认定你便是真心要与你一生一世的,我希望你好生待她,若然让我知道你负她,世子爷,后果你肯定负不起。” 第431章 大代价 淡淡的灯影罩了苏瑜半张脸,萧景仁被苏瑜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莫名毛骨悚然,“有什么也是我与阿眉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阿眉? 已经潜意识喊闺名了? 说明这个世子爷真对她上心了,苏瑜徒然有种老母亲嫁姑娘的宽慰。 “我尚未问婚期订在几时?” 萧景仁脸色顿时一黯,他倒是想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将岳云眉娶进门。只是现在连云境况不明,朝廷上下一片黯淡,那热热闹闹的办婚礼,岂不是不将朝廷和皇帝放在眼里? 苏瑜也会意过来自己问得唐突,便道:“事情总有结束那一日,我和孩子都在等着王爷回来,他不会拖太久的。” “我们私下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已经到了,解了连云的燃眉之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苏瑜没等来连云的什么好消息,倒是在十一月初,等来了朝廷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在芒岭遇劫遭轰抢的消息,据说护送队伍死伤无数,附近增援的军队赶到时只见粮草和药材皆被抢得所剩无几,遍地哀嚎,其惨无比。 芒岭离连云只有三日路程,劫匪来自何处?谁人主使?众说纷纭。 朝廷得到谍报已是被抢十日后,护送随行的侍卫阵亡名单一并递到皇帝手里。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冷冷地看着手中的谍报,这样的噩耗的大臣们接受到消息时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所以,皇帝平静的表情,除了身边的太监,没人看清。 虽然代价大了些,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皇帝下了两道命令。 “立即将阵亡将士的名单公布出去,由朝廷出资好好安抚家属。” “着右卫营将军耿荣为平云大将军,下朝后立即整理军纪开拔连云,助阵摄政王。” 助阵摄政王? 这是说摄政王必败无疑,皇帝才着右卫营将军耿荣出征? 从未败过一场战事的摄政王在连云这战事上败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朝廷怎么没接到战败的奏报?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陷入了紧张且戒备的状态,还是无人敢看皇帝的脸色,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一下朝,消息无风自散,等到押送粮草和药材的阵亡名单一出来,京城几乎每隔几栋院子就绝望的哭成一片。 饶是有心理准备,苏瑜还是被气得不轻。堂堂一国之君,竟为屠一条性命而枉送那么多无辜,他做得出来,就不怕遭天谴吗? 连云明明没有战败的消息传来,就这样急急让耿荣前云平定,什么意思?皇帝还能未卜先知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口恶气要是不出,她就不叫苏瑜。 采玉小心的收拾着地上被主子摔碎的茶杯残片,夏莲重新奉上一盏茶,声音小心冀冀,“姑娘快喝口茶消消火气,要是嬷嬷进来看到,定会以为是婢子们服侍不周,要被扣月钱了。” 苏瑜被夏莲既奉承又讨好的语气给逗笑了,“没出息,就惦记着你那点儿月钱。” “她可不是要惦记?”采玉收拾完,抬头笑道:“她和小山子好事将近,等着月钱添嫁妆呢,自然要紧张那点月钱了。” 夏莲被落了个大红脸,娇嗔的瞪着采玉。 “订了日子么?我怎么不知道?”苏瑜的确不知情。 采玉说:“夏莲是主子您的大丫头,没您的话哪敢许人,是程家婶子前儿求到袁嬷嬷面前,让她在您跟前提提,可是也不知什么缘故,嬷嬷一直没跟主子您提及此事。” 苏瑜抬头问夏莲,“认定他了?” 夏莲羞臊着脸点头,“嗯。” 夏莲这样满意,没来由袁嬷嬷不上心呀?她身边这几个未婚的女使,袁嬷嬷可都是当亲闺女痛惜的。“兴许是袁嬷嬷忙忘了,或者是看我近来稍稍好些,不愿意我太操心才没说,你不着急,等她来了我问问。” 夏莲含羞带臊含糊着应了。 晚些时候苏瑜问起此事,袁嬷嬷先是一愣,反问回来,“夏莲那丫头亲自在姑娘你面前提了?” 苏瑜摇头,“是采玉无意间提起来的,夏莲在场没有否认。” 袁嬷嬷没立即作声,而是长长叹了口气。 苏瑜觉查到事情有异,莫不是那小山子品性有问题,“怎么了嬷嬷?那程家可是有何不妥?” 袁嬷嬷搁下手里的活计,认真回答,“姑娘有所不知,程家说来也算是王府里的老人户,原先在您婆母的陪嫁庄子上做事,因为程家老一代为人处事甚为妥贴,管事也有头脑,这才提拔到府里当差。几十年过去了,程家老一代都已作古,现如今的程家程山的阿爹程阿瞒是长子,他还有弟弟叫程阿睇,程阿瞒为人老实厚道,但不及他老子精明,莫总管这才将他安排去管湖面。但他弟弟程阿睇却是个心眼多的,仗着祖辈是府里积年的宠奴,不学着如何替主子办差,倒把那些偷奸耍滑之事学了个彻底,自然就染了些吃喝嫖赌的习气。有一次偷了府里的银盏去典卖被发现捅到了莫总管跟前,莫总管念及程家是先帝皇后的家奴,只将偷盗的程阿睇给赶出府去,对程阿瞒一家并未苛责。但程阿瞒甚是惯着这个弟弟,但凡他有所求必急应。如今程阿睇租住在红灯巷,却娶了一房娼妓为妇,两口子无收入,吃穿用度全倚仗着程阿瞒一家。程家婶子不愿意再接济小叔子一家,奈何程阿瞒自认有照顾自己的义务,宁愿自己一家缩减开支也得将弟弟一家扶持着走。一个月前,程阿睇在赌坊又欠下四百两银子的赌债,他无力偿还,这债自然就落到了哥哥程阿瞒的头上。程阿瞒哪里来的银子替弟弟还账?除了住的地方是府里的财产动用不得,但凡值几个银钱的东西都变卖了。赌坊的人天天到红灯巷要银子,程阿瞒露面,祈求将期限宽为一个月,赌坊见他是个体面人,又在王府当差这才应下。程家婶子为此事与程阿瞒大吵了一架,但日子还得过不是?也不知哪天见到儿子小山子与夏莲在一处有说有笑,她是过来人,一见情况不对立马心里有数了,撺掇着小山子跟夏莲提亲。夏莲这丫头也是命苦,家里老子娘横死,剩下一个弟弟还过继给了叔叔做养子,如今她孑然一身,素日里姑娘恩赏她些值钱物件儿,一年四季吃穿不愁,说没攒几个钱是不可能的。程家婶子这样积极小山子与夏莲的亲事,可不就是惦记着夏莲身上的银子么?老奴心里犹豫得很,对于这么会算计的程家婶子,夏莲那丫头再精明届时嫁了过去难道还能跃过一个孝字与做长辈的婆母抗衡么?” 苏瑜没想到程家还有这些弯弯绕绕,“嬷嬷几时查出来的?” “先前听采玉和夏莲说嘴,夏莲追着采玉打,老奴以为是玩笑呢,所以没在意,直到程家婶子找上门,老奴才慎重起来,悄悄让人暗中查访一番。”袁嬷嬷很为夏莲担心,“姑娘,依老奴的意见,程家有个这么会算计的程家婶子,夏莲嫁过去肯定讨不到好!就算小山子是个疼人的,到底是爷们儿家,难道还会为了媳妇与亲娘撕破脸皮不成?抑或是夏莲的银子和嫁妆都被程家婶子算计了去,这次的事情结了,下次呢?下下次呢?那就是个是非窝,夏莲嫁不得。” 袁嬷嬷顾虑得很是,常言道救急不救穷,像程阿睇这种懒怠祸害,离得越远越好,断没有往跟前凑的道理。“唉,我横竖瞧着夏莲那丫头对这亲事很满意呢,特别是说起小山子时,可是满意的期待和幸福,我若不应她,她岂不是要怪我棒打鸳鸯?” 第432章 沈重霖的焦灼 袁嬷嬷也是一筹莫展,“老奴倒是有心找个时间与夏莲说说程家的事,昨儿夜里老奴就准备去找她,碰到采玉,她偷偷告诉老奴说夏莲已经偷偷将嫁衣都绣好了。这下子,老奴可是不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只得转身折了回去。” 她是不想看到夏莲受打击的样子吧,说实话,苏瑜也不想看到。 但事实就是事实,躲避不掉。 “嬷嬷您心疼夏莲我心里明白,与其她嫁进去后醒悟痛苦,还不如提前将这痛苦给规避掉。夏莲是个明理懂事的,您老人家所说的都是为她好,她会理解的。” 袁嬷嬷一脸的为难,“唉,明明是为那丫头好的事,我老婆子却像是缺了多大德似的。” “您自己也说她孑然一身,您当她是亲闺女一般,您不替她操心,替谁操心?” 袁嬷嬷露出一丝苦笑,“但愿她能明白老奴的这一番苦心吧。” 在万家灯火逐渐亮起时,沈重霖拖着沉重的步子站在门口,他已经在值事殿避了整个下午,天色渐晚,他知道自己终是避不过的。 那张押送粮草和药材的阵亡名单里,有贺宏平的名字。 当初是两个妹夫执意要奔前程,不惜搬出老夫人来要胁他就范。 此番一去平顺,锦上添花最好。 但此去无回,他可以说没责任,但两个妹妹会放过他吗? 沈重霖皱眉,头痛万分迈过门槛。 府中一片沉寂,如果不是几盏悬在屋檐下,在晚风中摇曳的灯笼,还有几只在枝头跳来跳去的麻雀,他会以为整个府邸没了生气。 马嬷嬷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福了福,便急急道:“大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莹姑奶奶都哭晕好几回了,奴婢们怎么劝都劝不住,如何也不信姑爷会出事,就等着大爷您回来给准信呢。” 竟是马嬷嬷来迎的他,“这么说阿娘也知道了吗?”问完,觉得多此一问。 “现在都在老夫人院儿里呢,那名单上没见着薛姑爷的名字,却也没说他的下落,菡姑奶奶现在也急得不行呢。” 马嬷嬷边说边将沈重霖往老夫人院里引。 沈重霖的出现,无疑将姜老夫人院儿里的悲伤再掀起一个高潮。 沈莹哭得眼睛红肿,妆容丑陋,鼻头都红得发亮,她原本靠在姜老夫人怀里,一见大哥哥沈重霖的身影,快速奔扑过去,既忐忑又紧张的看着他,“大哥哥,我家夫君真的没了吗?是假的是不是?” 沈重霖很想说是的,是假的,但一旦说出来,他又去哪里弄个活人给沈莹?“阿莹,阵亡名单已经出来了,造不得假,贺家妹夫——死了。” 沈莹得到准确答案,倒抽口凉气,身子后倾。她身边的女使手快将其扶住,接着便是她的绝望哀嚎之声,“天啊,我们夫妻两个齐齐整整进京,如今只活我一人性命,叫我回去如何与公爹婆母交待啊!” 沈莹悲痛的呐喊声激得沈重霖耳膜鼓痛,屋子里所有人都跟着难过得落下泪来。 沈菡几番欲言又止,在沈莹痛哭流涕中终是走过去,“大哥哥,我夫君没在阵亡名单上,他几时能回来?” 沈重霖摇了摇头,“派去接应的人尚未有消息传回,最快也得大半个月之后吧。” 比起姐姐沈莹,沈菡还是无比庆幸,她的夫君还活着,不必回去面对有可能震怒的公婆,更不用年纪轻轻就做寡妇。 姜老夫人望着沈莹的痛哭,一时悲从心来,她想到了自己被关在内狱的那些日子,哪天不是如此绝望无助?难堪的表情在她老脸上越来越凝重,看着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此时却气不打一处来,“你堂堂天子重臣,连自己妹夫的性命都保不住,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如何在婆家立足?说到底,还是你处事不利,明知那路途凶险,还让你妹夫去犯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沈重霖闻声,脸色顿时就青了。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在临行前他一再拒绝,是两位妹夫执意坚持他才答应的,现如今出了事,阿娘将一切罪责都落到他头上,沈重霖觉得很憋屈。 苏玫见沈重霖额间青筋跳动,这可是要动大怒的前兆,她赶紧跳出来打圆场,“阿娘,您这可就冤枉夫君了,连云战况不明,护送粮草和药材前往本就是犯险之事,且不是夫君要让两位妹夫去的,是两位妹夫求到夫君跟前执意要去的。前程富贵皆在险中求胜,如今败了,事情可不能全怪在夫君头上啊!” 还有人为他开脱,沈重霖心里好受了点。 姜老夫人却说出一句让人大跌下巴的话来,“你夫君没事,你当然向着他说话啦。” “阿娘……。” 苏玫愣了,实在没想到姜老夫人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再看她将沈莹护在怀里的表情郑重清醒,丝毫看不出是口误的表达。这是什么话?难道她竟盼着她儿子去死吗? “呸呸呸……。”马嬷嬷来到姜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糊涂了,说的是糊涂话呢,咱们沈家千秋万代,姐儿哥儿哪个不是出息的?” “马嬷嬷说得对,大哥哥,阿娘糊涂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沈菡适时安抚,但见大哥哥难堪的脸色,就知道这安慰有多苍白无力。 “阿娘,我害怕,贺家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沈莹沉浸在自己绝望悲恸的思绪里出不来,“本来我没能为贺家开枝散叶,在贺家饱受白眼,想着夫君出趟差使挣个功名,如今功名没挣到倒把性命给搭上了,阿娘,贺家肯定会让我偿命的。” 姜老夫人拍拍沈莹的后背,眼睛又落到沈重霖身上,“怕什么,有你大哥哥给你做主,贺家不敢怎么样的。” 沈莹并未被安慰到,反而捂着脸哭得更凶了。 沈重霖一刻也不想在这屋子里呆,甩袖转身,姜老夫人喊住他,“你给我站住,我告诉你,贺家女婿没了,薛家女婿你必须全须全尾的给我带回来,否则这两家同时上门来闹,我看你这沈大人还要不要脸。” 这不是他阿娘。 这不是他阿娘。 这不是他阿娘。 沈重霖在心里默念。 他阿娘心里最是痛他,他是阿娘的骄傲,阿娘什么时候舍得咒他死?还将一切责任都放到他的肩上?沈重霖脑子乱哄哄的,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苏玫看着沈重霖离开的背影,徒然觉得他看上去很孤独很可怜,再不复几年前的意气风发。从前的自己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心酸和心痛吧,可是现在,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她便可以冷漠相待。 一夜之后,较场上数万士兵集结,整后完毕,整齐有序的开拔。 耿荣纵身马背,藏青色的暗纹窄袖锦袍在风中猎猎翻飞,深褐色的革带束腰,神情威傲的打马前行,在尽量不惊扰百姓的前提下朝城门而去。 无数百姓夹道相送,温老夫人携儿媳妇以及刚过继到膝下的孙子站在城楼上,频频抹泪。 耿荣回头望了望,阿娘和妻子正与他挥手,他挥手示意,继而再平视一周,始终没见着他最想见的那个人。 苏瑜让人搬了个小案到露台上,她坐在一旁看古史,宣晗则在小案上练字贴。 宣晗练得很认真,写完一贴碧影就给他换一贴,苏瑜看古史眼睛都累了,小小的宣晗还在坚持。 “阿晗,累就歇一会儿。” 宣晗仰起笑脸,“我肚子有些饿了,想吃核桃酥饼。”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拿来。”袁嬷嬷笑着退下。 已经半下午了,的确到了饿的时候,连她过了孕吐期,胃口都开了不少。 蝶依朝她掳掳嘴儿,苏瑜顺着蝶依的目光望过去,见夏莲神色踌躇站在廊柱后,似在犹豫要不要过来。 第433章 夏莲的婚事 苏瑜朝蝶依使了个眼色,蝶依便朝夏莲走去。 核桃酥饼一拿来,苏瑜陪着宣晗尝了两口,才起身朝内室走去。 夏莲垂头丧气朝苏瑜曲膝,苏瑜也没立时言语,她坐到锦杌上,左手轻轻放在铺有团花蜀锦的桌面上,“嬷嬷找你了?” 夏莲点头。 “这样的人家你还愿意嫁吗?”苏瑜温声问。 夏莲抬起头,已是满眼热泪,“可是小山哥待奴婢又极好的,奴婢,奴婢……。” 苏瑜将夏莲的犹豫都看在眼里,此时她与袁嬷嬷的想法是一样的,像程家那样的家庭,有个如此会算计的婆母,夏莲又是个良善心软的,一旦嫁过去,被一个‘孝’字压着,再无翻身可能。 “我只问你,程家有个那样的婆母,你往后愿意委屈自己事事听她安排么?” “小山哥说他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夏莲急急道:“而且程家婶子说我嫁过去后她会将我视作闺女般对待。” 从夏莲如此急切的反应来看,纵然袁嬷嬷与她说了那么多,分清了厉害,她的心依旧是往程家那边偏去的。苏瑜有些为难了。世间上,无非饮食男女,一旦有了情愫,再想割舍,谈何容易。 “且不说程家婶子如何,那程山说不会叫你受委屈,万一你在你婆母面前受了委屈,为了程山可忍一时,可还有一世要过呢,你都忍得下来么?” 夏莲‘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姑娘,小山哥不会这样对我的,奴婢信他。”她又将头低下,似想到什么难过的事,“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程家这种景况也并不是小山哥造成的,奴婢仔细想过了,若是实在合不来,奴婢和小山哥就离家别居,奴婢还有手上的活计可以做,不愁温饱的。” 话说来如此地步,夏莲是铁了心要嫁呢。 适才苏瑜的话是斟酌过后的说辞,算是中听的,不中听她没忍心说出口。如今离家单过这种后路都有想过了,可见她对那程山是真的动了心的。如此,她倒真不好再说什么棒打鸳鸯的话了。 “夏莲,你我虽名为主仆,我却不曾在任何事情上亏待过你,嬷嬷待你之心如同我待你之心,我们不会害你。” 夏莲闻声,在眼中打转的泪水瞬间没过眼眶。“姑娘,奴婢……。” “姑娘。” 袁嬷嬷进来打断夏莲的话,朝苏瑜曲膝,“姑娘,程家两母子不知打哪儿知道了此事,适才跑来跪在外头,想求见姑娘。” 夏莲一听程家来人,表情也很惊诧! 苏瑜深深睨了她一眼,“嬷嬷,先将程山带进来。” 只带程山? 袁嬷嬷没有疑惑。 夏莲却稍有紧张,她害怕苏瑜伤害程山。 程山这个人苏瑜听过许多次,却并未真正见过。 袁嬷嬷将人领进来,她便见到一个中等身材,模样长得很是老实耐爱的青年。他一袭蓝色长衫直裰低头进来,头发束得一丝不苟,显然来这一趟是做足了准备的。直直跪在苏瑜面前,磕头,“奴才程山给王妃娘娘请安。” 苏瑜看不见他的眼睛,却不难听出他的语气有些忐忑和紧张,她并没叫起,夏莲还跪着,他也没必要站起来,苏瑜问,“你来找我有事?” 程山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他是真的想娶夏莲,“王妃娘娘,奴才是真心想娶夏莲为妻,奴才保证会一辈子对她好,绝不让她受欺负,绝不辜负她,求您成全。” 屋子里没有声音,落针可闻,就是这样的安静,叫程山愈加感受到一股无力的压迫感。他的眉间开始冒冷汗,汇成珠子坠落地面。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阿娘的意思?”良久,苏瑜才出声。 王妃如此问,想到他家里的事王妃已经调查清楚了,程山惶恐的磕下头去,“是奴才要娶夏莲,自然是奴才的意思。” 倒是个会说话的,苏瑜悄悄拿眼斜向夏莲,但见她一副既感动又情深的受用。 苏瑜皱眉,将视线收回复又落在程山身上,她默了默,“嬷嬷,去将程家婶子带进来。” “是。” 程山悄悄往后看了一眼。 夏莲也朝外望。 苏瑜瞧着这二人一条心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久,袁嬷嬷就将程家婶子带了进来。她是个仆妇,惯在府里走动,见着王妃虽说也是紧张,但却脸上挂着脸,不像她儿子那般忐忑。跪在苏瑜跟前磕了头,“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 “嗯。”苏瑜仍没叫起,淡淡了应了一声,言道:“你来见我又是何事?” 程家婶子快速扫了一眼儿子和跪在儿子不远处的夏莲,恭敬回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奴婢是来替奴婢家的混账小子向您提亲的,他与侍候在您身边的大女使夏莲姑娘情投意合,奴婢是来求王妃娘娘成全这段姻缘的。” 真不亏是母子,一样会说话。 苏瑜却不打算与之虚与委蛇,直言道:“程家婶子,夏莲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女使,她的亲事我自然会十分看重。自打听说她与程山之事起,你程家的事我便叫人都摸清楚了。委实说,你们家与夏莲这桩婚事我并不赞同,原因你心里清楚。但若夏莲执意要嫁,我也不会横加阻拦,毕竟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嫁给她想嫁的人,她才会觉得幸福,我无权干涉。” 最后一句话,让夏莲泪如泉涌,她真是没跟错主子,哪个主子会这样替奴婢着想的? 程家婶子心里也是一顿狂喜,她连忙撺掇儿子程山,“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跪到夏莲姑娘面前去,将你的心意好好说出来,阿娘就要娶这样好的儿媳妇。” 程山是真心实意要娶夏莲的,被她阿娘一指挥,连忙跪到夏莲面前表明心意,“夏莲,你知道我嘴笨不用说好听的话,我只想告诉你,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绝对不让别人欺负你。” “要是你阿娘欺负了她,你当如何?”苏瑜淡淡的插了句嘴。 程家婶子先是听得脸色一僵,随即讨好的笑道:“王妃娘娘真会开玩笑,夏莲嫁进我们程家,她是您身边的女使,我们只会敬着供着,奴婢哪儿敢欺负她。” 苏瑜算是看出来了,不怪程家是女人做主,瞧这程家婶子一面八面玲珑的劲儿,夏莲嫁过去后的处境,由不得她不担心。 “我们夏莲是个苦命的,家里没有老子娘,一个弟弟还过继到了叔叔婶婶膝下,我想替她找的人户,自然是母慈子孝一派和乐的,方不叫她受委屈。可是你家里如今欠着那么多债,指着什么还呢?” 苏瑜语声一落,程山便愧悔的看着夏莲,好像不想让夏莲跟着他吃苦,但又怕夏莲真瞧不上她。 夏莲从未见过程山露出过如此表情,她觉得程山像一束特别的光,照得她心里暖融融的才是这束光的本来模样。露出这样表情的程山,令夏莲很心痛。她这一心痛,就忘了主子这样刁难程家,原本是为着她好。 程家婶子脸上青白交加,尴尬不已,她瑟瑟缩缩的望了王妃一眼,“真是闹笑话都闹到王妃娘娘您跟前了,实不相瞒,家里如今的确不大好过,这还不都是奴婢那小叔子惹的祸事?偏偏奴婢家那个做主的一副偏心肠,奴婢也实在没法子。只是家里的日子再难过,孩子们也都到年纪了,该操办的婚事也不能不张罗,王妃娘娘,您说是吧。” 她能说不是吗? 苏瑜起身走到绣榻上靠着长枕,那厢夏莲和程山眼神缱绻,这厢程家婶子又言出有理,她除了用权力以外,再想不到旁的借口来推拒这门亲事。 “夏莲成婚后,便不能在我身边当差了,夏莲,好歹咱们主仆一场,你是否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 第434章 程家婶子打的主意 据程家婶子所知,王妃身边全是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服侍着,管事婆子和媳妇是一个没有,只得一个袁嬷嬷近身服侍。她原想着依夏莲与王妃的情谊,就算嫁进程家肯定也会继续将人留在身边使唤。如此一来,程家既有体面,也还有一份月钱高的差使。 如今王妃将话说得这样绝,显然是不打算再顾什么情面了。 程家婶子面上更难看了,娶回来虽说仍有体面,毕竟曾是在王妃近身服侍的,这与她理想中的目的大打折扣。 袁嬷嬷目不转睛的看着夏莲,希望这丫头精明一回,不要被表象所迷惑,干出后悔终生的事。但她失望了,只见夏莲冲着王妃磕了个头,“能侍候王妃是奴婢一辈子最大的福气,也是因着王妃,奴婢才有机会遇到自己的幸福。王妃,虽然不能服侍您奴婢很遗憾,可奴婢是真的,是真的……。” 苏瑜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这会子,苏瑜觉着有些心寒。 夏莲,曾经那个一直被采玉怼的傻丫头,在识得情爱滋味后,也有勇气给自己拿主意了。罢了,万一是她和嬷嬷都看走了眼呢?且人活于世,总要有经历才会有比较,她若再不点头,才当真是坏了与夏莲的主仆情分。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苏瑜语气平静了很多,她唇边挂着笑,却看不出喜怒,“袁嬷嬷一直当你亲生闺女般对待,如今你找到归宿没有娘家人送亲也是不妥,这样,由我做主,让你给袁嬷嬷做个干姑娘如何?” 夏莲身形一滞。 袁嬷嬷也同样吃惊,但她太了解自己的姑娘,这是在给夏莲找后盾,怕她嫁进程家去受了委屈没处诉苦呢。这个蠢丫头,都告诉她那是个虎狼窝了,怎么还固执的往里钻去? “怎么,你不愿意?”苏瑜问。 夏莲破涕为笑,“奴婢哪儿有不愿意,奴婢是太高兴了,一时忘了反应。” 袁嬷嬷的这个干姑娘收得并不怎么高兴,看着程家婶子那张得逞的嘴脸,她心里就憋着一心子火。 婚期是程家婶子提的,虽然有些仓促,但又不是大户人家娶亲,准备个一年半载都不嫌长的。苏瑜将袁嬷嬷留下,说是嘱咐她与夏莲添嫁妆,程家婶子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哦,奴婢瞧着这程家婶子真不是省油的灯,姑娘你怎么就没强硬拒绝掉夏莲这门婚事呢。”袁嬷嬷气得喘粗气。 苏瑜呷了口茶,叹息道:“嬷嬷想什么我都明白,可是嬷嬷,我们认为好的却并不是夏莲想要的,你觉得她会高兴吗?我方才一直仔细瞧着程山的态度,他阿娘是个惯会耍滑的,程山待夏莲的确也不是假意,往后日子会过得如何,都是夏莲造化。” 听苏瑜如此说,袁嬷嬷更觉难过,“这丫头素日里都糊里糊涂的,才会老是让采玉给压制着,怎么到了程山那里,就敢拿大主意了?姑娘你说得没错,这门亲事是夏莲自己选的,咱们心痛她才不干涉太多。姑娘让她拜我做干娘,不就是想为她找个往后受了委屈能有个哭诉的地儿么?希望到时候她想起姑娘的好来不要后悔。” 苏瑜默了默,话扯到程家婶子身上,“我怎么瞧着离开时程家婶子看不去有些焉?她这样会算计的人,我可不相信事情成功了还要得了便宜卖卖乖。” “哼。”袁嬷嬷嘴里冷哼一声,“她打什么主意老奴心里门清了。” 苏瑜倒真没看出来,疑惑的看着袁嬷嬷。 袁嬷嬷说,“姑娘身边如今只得四个大女使,还有老奴这个管事嬷嬷,独独缺管事媳妇呢,那程家婶子想得美,定是以为夏莲嫁了她家,还能在主子面前混得管事媳妇这样的体面差事。” 苏瑜听得眉头一皱,“你这样一说,那夏莲嫁过去……。” “好姑娘,如今您是有双身子的人,就别操心这些了。”袁嬷嬷深吸口气,“既然拜了老奴做干娘,老奴就得替她张罗起来,风风光光将她嫁过去,好叫她往后后悔了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苏瑜听出了袁嬷嬷话里的无奈感,她又何尝不是? 夏莲和程山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二。 那天也真是个好消息,耿荣的平云大军尚未抵达连云,就传出王爷确杀一城主将头颅的消息,这个消息无疑又增加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一时间恨不能人人都到连云城去观看王爷的威武风采。 这消息依旧是某人传出去的,苏瑜亲自为萧景仁沏上一杯茶,“有时候我都觉得很羡慕你,怎么只给你消息,却不给我消息。” 上回与他说到吕中信无意间透露肖敏之事,或许是因为考虑到吕中信是苦主的身份,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萧景仁终究是活了他一命。肖禀坤派了好几拨人到吕府刺杀,都被挡了回去,事此,他也感受到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在与他对抗,就是一时找不头绪,摸不清对方身份罢了。 苏瑜的肚子已经渐渐鼓起来了,她穿着绣有水仙花的对襟襦裙端坐在茶席后,神情静然如水,美好清谧。 “就算他不给你只言片语,你也该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吧。” 苏瑜低头看了眼茶盏里碧绿色的茶汤,有些感伤的笑道:“如果可以,我都想遁身到连云去。只可惜我走不得,一旦走了,这京城怕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萧景仁很能理解苏瑜话里的用意,他换了个话题,“你是不知道今日早朝上皇帝的脸色有多难看,他以为五哥必败无疑,特意派了耿荣去支援,谁知耿荣大军未到,就传来五哥斩杀敌军主将的消息,真是打脸,我那时真想问问皇帝,‘你脸痛吗’?” 苏瑜闻声失笑,笑后眼神又变得凌厉,“他巴不得王爷败在连云,死在连云,迫不及待将耿荣送到连云去,我在想他会不会不安好心作别的什么安排?” 萧景仁一时来了精神和警惕,“你是说会不会像他在对北国杀手对宣晗这事上的处置方法一致?难道他会给耿荣下口谕去暗害我五哥?” 极有这种可能。 萧景仁沉默了,想了许久,才道:“耿荣这人据我了解,心性耿直,在军中很有威望,虽然依仗着他岳家才有今日这荣耀,可也没听旁人提起他时有何不堪呀。” “但愿是我多虑了。” 萧景仁又吃了口茶,拿起块品相精致的点心左看看右瞧瞧,随意问着,“对了,那个北国杀手你怎么处置了?我真担心皇帝搜过一次不满意还会再来一次。” “做花肥了。” 放在嘴里的点心立即就不香了,萧景仁像看怪物似的将苏瑜盯着,“你居然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来,做花肥,还真是毁尸灭迹的好手段啊!你说你小小年纪,到底是在哪儿学的这些残忍手段啊?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你被沈重霖休弃时受的打击太大,从此性情大变?” 苏瑜也像看异类似的看向萧景仁,“说到损人这件事,世子爷也是不遑多让啊!沈重霖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为他性情大变?” 萧景仁好似来了兴致似的,笑道:“今儿闲着也是闲着,你跟我说说你和跟那前夫君沈重霖是怎么回事呗?” 少见萧景仁如此聒噪,“世子爷好像很闲,不如我替你找点事情做吧。” 看着苏瑜意味不明的笑,萧景仁想到那被做花肥的北国杀人,心里莫名怯怯的,“你要本世子替你做什么?” 第435章 嫣如怀了身孕 苏瑜拈起一方手帕,淡淡的眸色落在绣的梅花瓣上,“十日后夜,有场大雷雨,皇帝会在勤政殿与礼部商议梁太后千秋寿辰的章程以显孝心,亥时一刻离开勤政殿。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皇帝拖到亥时二刻以后再离开。” 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萧景仁莫名其妙,“我能问问原因么?”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你只要知道届时你离蟠龙柱远点儿就行了。”苏瑜目光深幽,像夜色下月光映在枯井里。 萧景仁后背少有的掠过一阵寒凉,这会儿苏瑜的心思她不说,他猜不透。 越是猜不透,他越是想知道。 虽然有宣祈斩杀敌军主将这个好消息,但苏瑜仍不能掉以轻心。梁太后这个人极喜奉承和奢华,可她又不愿意史官记录她的真性情,每每像在生辰千秋这种日子,总会提前有意无意的透露出自己的喜好,然后等到旁人奉承时又装模作样扮扮清高,最后‘迫不得已’接受。 那一世为了沈重霖的官声和前程,自己没少投其所好。皇帝为彰显其孝心,每年都大肆操办,并与礼部亲商章程。只是今年有连云之劫,想来皇帝为自己的仁政名声,稍微有所收敛,但梁太后这个千秋,肯定依旧会很热闹。 今早大有进城,有个消息留在集芳馆,中午时候苏瑜就知道了。 她命人将谢玉瑶请了过来,听了她的话,谢玉瑶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据我所知,每个流落烟花之地的女子都会被逼迫饮用绝子汤药,当然也有例外,便是女子面容绝色,鸨母有意将她们卖进达官显贵之家为妾,有子嗣更容易达成目的,想来,嫣如就是这种例外了。” 嫣如怀了身孕! 她被耿荣掳走那些时候,二人又本有纠葛,怀上身孕也在情理之中。 谢玉瑶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嫣如是因为我才让耿大将军带走的,也是因我受他胁迫,都是我的过错。我曾听她说过她想离耿大将军远远的,最好此生不复相见,如今耿大将军远在连云,嫣如竟怀上了他的骨肉,真是天意弄人。” 苏瑜也幽幽一叹,“有些人和事就是这么难以掰扯清楚,且你也不必自责,嫣如没让人告诉我她怀了身孕的事,这么久了,胎相都稳了,说明……说明她应该也是留下这个孩子的。” “之前我在红袖招,有听客人提起耿大将军府里的闲话,他的嫡妻是不能生养的病殃子,有些想与耿大将军巴结上关系的,往他身边送女人,可最后没一个成功的。”那时她还不知道耿大将军与嫣如的渊缘那么深,只当那佟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身子那么弱还能得到丈夫的欢心。 “我有些不放心她,这个时候她会想要人陪陪,你最合适不过了。” 谢玉瑶闻声犹豫,“我若在人前露脸,会不会让人找到肖敏的下落,或是给王妃你找来麻烦?” “碧落庄在城郊,那附近以皇庄居多,大理寺想搜人总得有个名目,否则冒然得罪皇亲,大理寺也吃罪不起。而且事情过去也有两三个月了,相信肖禀坤暗中也将京城周围都搜了个遍,你只要每日呆在碧落庄不出门,想来也是不打紧的。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碧落庄,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你很快就能得到消息。至于庄子里那些人户,也全是我信得过的,所以你在那里会很安全。” 谢玉瑶点点头,她也想嫣如了。 苏瑜带着谦然的声音又道:“真是抱歉,这么久了,肖敏的事情还拖着。” 谢玉瑶淡笑着摇头,“王妃别这么说,能让肖敏在我眼皮子底下恍若惊弓之鸟般活着,让他一见着我就吓得瑟瑟发抖,于我而言感觉还不错。王妃之前说得对,让一个人死很容易,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让他体会当年我在黑暗中体会的那种痛苦,感受我曾经生不如死的感受,这才是真正的复仇,死,太便宜他了。目前就让他这样活着吧,我要看着因为他,肖禀坤彻底跌下神坛的惨状。”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曾经受到无尽伤害的女人,一旦抓住复仇的机会,定会用无尽的耐性去等待最后的审判,这个过程虽然艰辛,但为了最后那一刻,值得。 苏瑜默默的看向天际远方,厚重的云似随时要跌下来,将地上的屋室挤扁压碎。 一缕青丝掠过肩头拂向身后,庭中枝叶簌簌作响,起风了。 闪电瞬间将黑幕亮出几条不规则的裂缝,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一辆青油布小车穿过雨幕冲出城门。 倾盆大雨冲刷着勤政殿前九十九步玉阶,轰隆隆的雷声像老天爷在打鼓。 勤政殿内,礼部侍郎严奎正恭敬的立在殿中。此时皇帝手中拿的,是他经过好几个日头精心整理的太后千秋寿辰的章呈。本来往来有惯例,他只需按照惯例加以增添或者改进即可,但想到今年连云战事末果,朝廷国库空虚,大肆操办太后千秋会让天下人诟病。 然,他又是了解皇帝脾性的,皇帝以仁孝治国,一举一动皆为天下表率。万一此次章呈不教皇帝满意,那便是让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不痛快,她老人家不痛快,不就代表皇帝不孝嘛?身为臣子,食君之禄,为君担忧,他想了许久方想到个自认为皇帝和梁太后都满意的章呈。 “你将司音由原先的六场添加到十场,原先该从宫外请进余兴的戏班子由六个减少至四个,而原有的每案八菜一汤代表九九长寿的菜例减少到五菜一汤外添一道甜水点心,烟火筒则是由原先的六百六十六响减少到五百五十五响……。” 皇帝斜的视线有些不善,严奎立即跪地拱手禀报,“启禀陛下,司音原是宫廷有司供人余兴之属,拿着朝廷的奉禄不必再另行开支;宫外的戏班子只要进宫露个脸也足以令他们来日吃穿不愁,毕竟是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跪下磕过头的,往后行走市间也会多得几分抬爱;至于原有的每案八菜一汤改为五菜一汤外添一道甜水点心,看似数量小了,但量若做大些,也并未影响观瞻;原来烟火筒由原先的六百六十六响减少到五百五十五响,的确是少了一百响,但热闹一阵之后,其实影响也不大。” 严奎本是自信的,但皇帝的沉默让他觉着莫名压抑。连忙又道:“皇上,微臣斗胆禀报,微臣这样的安排,完全是考虑到国库日渐空虚,实在不宜大肆操办太后的千秋。连云战事未平,皇上若执意按旧例,定会寒了在连云奋战将士之心,太后娘娘是皇上您的身生之母,定不会因着千秋之事难为皇上您遭天下人诟病。” 严奎的用意皇帝心中都明白,只是每年母后的生辰都办得热热闹闹,今年却要因为连云战事而有所影响,显得他多无能似的,所以他心里很不舒服。 皇帝心里不舒服,自然就想到某一个他认定的罪魁祸首,他怎么还没死在连云,怎么最近传来的都是捷报?北国那群蠢货,五对一都斗不过他,这不是显得他有多得上天眷顾,连他这个皇帝都比不上吗? 他派耿荣到连云,原是去替他收尸的。收了尸退还北国被宣祈夺回的城池,耿荣再班师回朝,如此两国可继享太平。可是没想到他活着,而他派去的耿荣还竟成了他的助力。还有先前他苦心孤诣破坏了粮草和药材抵达连云,他哪里来的粮草和药材支撑?难道是有什么人私下往连云送粮草和药材,而朝廷不知情? 第436章 萧景仁的震愕 “爱卿考虑周全,处处为朕为朝廷作想,朕心甚慰,只是原有的每案八菜一汤就别改了,国库再空虚,这点菜钱朕还是付得起的。” 听到皇帝这番话,严奎的心稳稳的落进肚子里,“太后娘娘仁德慈善,定能体会陛下仁孝之心。” 皇帝斜眼看了看滴漏,亥时一刻了。 “朕乏了,你下去吧。” 严奎应声退下,皇帝问身边的小太监,“贞嫔在做什么?” “回陛下,贞嫔娘娘先前派宫女前来问陛下,今夜要过去歇息么?她为陛下准备了去燥的汤水儿,请陛下过去饮用。” 一想到贞嫔,皇帝乱七八糟的心绪稍稍平稳点。贞嫔身缎柔美,在他身下温柔如水,他从来不知一个女人的腰可以软得那样,真正跟绸缎似的。这样的尤色小皇叔居然不为所动,真正是瞎了眼。又想到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个苏瑜,贞嫔那柔软的水腰有可能就躺到小皇叔身下了,皇帝心里莫名冒出一股子邪火来。 他认为是宣祈错过了贞嫔。 而贞嫔也曾经想成为宣祈的女人。 如今宣祈在连云为他的江山卖命。 差点成为他嫡妻的女人随时都可以躺在他身下任他施展。 一股子报复的快感在他脑海里波涛奔勇。 “去贞嫔宫里。” 皇帝阴测测的笑了。 太监正欲答话,守在门口的太监突然进来,“启奏陛下,寅国公世子求见。” 萧景仁? 他冒着大雷大雨来干什么? 萧景仁与宣祈走得很近,皇帝若是不见,万一是什么有关宣祈的消息,他要是听差了岂不可惜?可又想他能传来的消息不论是多好的消息,于他而言,只有宣祈死在连云才是最好的消息。 “宣他进来。” 萧景仁府里犹豫了许久,坐着马车到宫门口又踌躇了许久。他实在想不通苏瑜让他这个时候进宫拖住皇帝为着哪般?但有一点让他很惊诧,她说十日后会有大雷雨,钦天监都没办法确准之事她居然说中了。 她怎么知道的? 她会未卜先知? 眼见着亥时一刻就要到了,皇帝就要离开勤政殿,心里牢牢记着苏瑜的嘱托,看在她说准了今日有雨的份上,他愿意试试到御前看看,到底亥时二刻会发生什么事。 “微臣萧景仁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爱卿平身。”皇帝看着萧景仁,虽然有打油纸伞,但他的发和衫裙仍让雨沾湿不少,“爱卿这个时候进宫可是有何重要之事?” 也是,他与皇帝话不投机半句多,要是没事最好不要见。萧景仁睨了一眼不远处的蟠龙柱,拱手作揖时假意往旁边走了几步,回道:“启禀皇上,微臣进宫是有一事请皇上恩准。” “哦,说来听听。” 萧景仁开始述说他在家杜撰好的说词,“皇上,微臣一个时辰前收到我五哥,哦,就是王爷从连云派人送来的秘报,说北国有意举全国之力进攻连云,想以连云为突破口,从而直捣我大唐腹地,微臣一接到消息就立即进宫来,想请皇上批准,微臣也想到连云去出战,为我大唐江山抛头颅洒热血。” 皇帝听后唇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北国有意举全国之力进攻连云?这么大的事情,朕放在北国的探子都没消息传回来,小皇叔居然未卜先知了?” 萧景仁心中一咽,就知道没这么好骗。好在他也不是真要去连云,“皇上以为微臣是被骗了吗?可我五哥……不,王爷肯定不会骗我。” 皇帝也不相信萧景仁会这么蠢,“将你收到的秘报拿来给朕看看。” 萧景仁取出了那张让府里赶车车夫儿子所写的秘报,恭敬的递给太监。 太监转送给皇帝。 皇帝一看那字,眉头就一皱,小皇叔的字他是知道的,苍劲有力,如龙飞凤舞。而这张秘报上的字只给勉强算得上是个整齐,比起小皇叔的字可是差远了。 “你确定这是王爷的字?” 萧景仁无比老实的摇摇头,“王爷的字微臣是认识的。” “你既认识他的字,怎敢说这信是他给你的秘报?”皇帝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他将那张纸丢到一旁,看萧景仁的目光有些愠怒。 萧景仁则十分无辜的看着皇帝,“王爷离京那么久,还是头一回给微臣写秘报,虽然不是他亲笔所书,但送信来的人说这就是王爷让他带给微臣的。” “那送信的人你留下了吗?” 萧景仁摇头,“他说他要趁着回京时间看看妻儿,微臣让他先走了,明天一早再到国公府来,微臣带兵与他一并再往连云,一定要守护好大唐江山不被北国恶人侵占。” 皇帝一听这话,有一瞬间很是愕然,萧景仁是个蠢到如此地步的人吗?仅凭送信人一句话就确定这信是宣祈让送的?而且这信上的字还不是宣祈的笔迹。而且他就那么笃定自己会允他带兵离京吗? 萧景仁自然不知皇帝正在心里腹诽他,而是眼斜着不远处的滴漏,亥时二刻,马上就要到了。 “依朕看此事有异,世子爷还是切莫冲动为好,回去先找到送信之人,问得仔细了再来回话。”之所以这样说,他也是在思量是谁有胆子玩弄到萧景仁头上去。 亥时二刻——到了! 除了外头的雷声大了些,勤政殿中一派正常。 莫不是苏瑜戏弄他? 萧景仁怀里揣着疑惑拱手,“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告退。” 皇帝挥了挥手。 萧景仁将将转身,突然一记震天雷响在勤政殿上空,接着数道耀眼夺目的闪电劈下来,瞬间碎了勤政殿的绿色瓦顶落到蟠龙柱上。蟠龙柱顿时火光四溅,光亮得人睁不开眼,在众人将将恢复点视力时,蟠龙柱已经朝一个方向倒去。 勤政此时只有一个太监服侍,再有就是皇帝和萧景仁在场。 看到蟠龙柱倒倾的方向,太监已经吓得屁滚尿流。 萧景仁亦是哽住了呼吸,愕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蟠龙柱砸向了皇帝。 皇帝见蟠龙柱朝他倒过来,反映过来后立即要避逃。慌乱中他被龙椅绊倒了,他倒地的瞬间,蟠龙柱也稳稳的砸在了放有玉玺奏折的玉案上,一时间碎石四飞,灰尘洋洒,像浓雾一般让人看不见五指。 “啊……。” 伴随着皇帝的一声惨叫,萧景仁终于回过神来。 他飞奔过去,挥手想挥散些灰尘,嘴里喊着,“皇上,皇上,您没事吧,快来人,快来人救驾。” 其实当看到有雷电劈进勤政殿时,就已经有禁军跑过来了。 此时勤政殿的门大开,冰冷的夜风透过窗子将灰尘吹散不少。冉大将军最先冲进来,“皇上,皇上,您在哪儿。” “在这里。”萧景仁答。 很快,所有人看清了皇帝此时的状况。 他躺在乱石堆里奄奄一息,太阳穴上方被砸破一条口子涌着妖冶的血,脸上也有不少擦伤。最严重的,则是他的左腿,虽然没见着有血,可他腿上的衣料明显又被砸过的痕迹。 一块十几斤重的碎石静静的躺在皇帝腿畔,他的右腿动了动,无妨,可一动左腿,皇帝就痛得像要昏死过去。 “快来人,喊御医,喊御医……。” 冉大将军大呼。 萧景仁帮着禁军救皇帝,然他心中的大愕不曾松散半点,但他还有理智控制自己的行为,知道这会儿该做些什么,而不是愣愣的站着,消化内心的错愕。 很快,皇帝就被禁军送走救治去了。 他站在那里抬头看着豆大的雨点子从那个破洞屋顶滴下来,一粒一粒砸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砸得他异常清醒。 马车在雨幕里跑得飞快,在摄政王府大门口尚未停稳,萧景仁便跳下马车亲自将王府大门拍得‘哐哐’乱响。 此时苏瑜正在灯下看着一本册子,使役来报时,她头也没抬,“先请到花厅用茶,告诉他,什么时候冷静下来了,我再见他。” 可萧景仁没她想象中那么听话。 他闯进明德院,站在露台前的雨幕里,目光森冷的望着来到门槛后的苏瑜。 第437章 又有什么过错 “嬷嬷,带世子爷去换身干爽的衣裳。”雷电还在继续,苏瑜怕萧景仁被雷劈。 萧景仁不想去,而苏瑜一副你不去我就什么也不说的样子迫使他不得不听话。 换了干爽衣裳,重新站在苏瑜面前,萧景仁沉声问,“你可知宫里适才出了何事?” 世子爷的发梢还滴着水,落在地毯上呈现一抹暗蕴,女使送来姜汤,袁嬷嬷搁到桌台上便招呼所有侍候的人离去。 “天大的事,天亮后自然就会知道了。”苏瑜重新拾起方才丢开的书册,脸上漫不经心。“哦,世子爷进宫去了?那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你还装蒜?”萧景仁吼出声,然后又极力克制自己的失态,“你说今日让我将皇帝拖延至亥时二刻,我问你你又不告诉我原因,我找了个理由进宫去,按照你说的将皇帝拖延至亥时二刻,然后,勤政殿的蟠龙柱被雷电劈碎了,皇帝被碎了的蟠龙柱砸伤了。” 砸伤了?苏瑜勾唇冷笑,“世子爷激动什么,皇帝只是受伤,还没死呢。” 萧景仁自认这世间还没真正怕过谁,偏偏此刻见着苏瑜唇角那抹诡异的弧度,吓得神魂俱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想让皇帝死?他可是大唐的天,是大唐最尊贵的存在,你怎么敢要他死?” 苏瑜的目光凝聚在书册上的一个‘伤’字上,她骤然睃向萧景仁,言词冷犀,“世子爷定然觉得我在冒天下之大不韪,他的身份地位纵然尊贵独一,可皇帝也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就凭他是皇帝,便可任由他高高在上恣意操纵他人的命运么?你说得不错,我就是要他死。他想害王爷死在连云,想害宣晗这么个小孩子的性命,我凭什么要放过他?我又不是梁太后他亲娘,什么都纵着他。” 这些离经叛道的话,苏瑜说出来却字字在理,萧景仁复杂的瞪着苏瑜,他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五哥还远在连云,朝廷也尚未有储君,万一今夜皇帝死了,大唐朝廷大乱,大唐天下就要大乱,那些对大唐虎视眈眈的国家,会轻易放过大唐这块肥肉吗?” 苏瑜被萧景仁的话给逗乐了,“世子爷,我苏瑜只是个女人,比不得你心怀天下,我的心小得只装得下眼巴前儿的这点恩怨。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怪我,要不是因为执意要娶我,王爷哪里会被皇帝支使到连云去受苦受难?可你想想清楚,就算没有我,皇帝就会放过王爷吗?你比我更清楚朝廷局势,也不比我少了解王爷什么。但凡皇帝对王爷的戒心和防备少那么一点点,王爷何至于用收复连云七城来表忠心?既然王爷已经在连云了,我也不好再折腾什么。王爷只需收复连云七城,还大唐一个太平天下,让皇帝他稳稳的坐他的龙椅不好么?非得背地里行那些小人行径,为困王爷使尽下流阴招。世子爷,我苏瑜并非无知妇人,皇帝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王爷是我夫君,是我的天,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和寄托,你觉得在皇帝耍了那么多心计之后我该视若无睹,继续安安稳稳在这王府里做个太平王妃么?不,他没放过王爷,自然也不会放过我,如今再添上我肚子里的孩子,你该知道这王府门口周围有多少数眼睛暗里明里在盯着,既然他不想让我们一家子活得安安稳稳,那我让他受点罪又有什么过错?” 萧景仁被怼得无言以对。 好一会儿,萧景仁都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的那些充满底气的大仁大义,在听完苏瑜这番话之后,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比任何人都活得明白。 她只是想简单护住自己的男人和这个家。 这一刻,萧景仁终于彻底理解他的五哥为何会不顾世俗娶苏瑜了。 她值得!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像是要将压抑在胸口的那堵闷气全都吐出来,“你……为何会知道勤政殿会出事?” 那一世皇帝亥时一刻便离开了勤政殿,勤政殿被雷电击中,倒了蟠龙柱压在龙椅上,皇帝因提前离开并未受伤。但此事还是被天下人视作不吉之兆,皇帝震怒之下,将钦天鉴彻底清换,时间再一久,朝廷和百姓也无什么损伤,事情变不了了之,无人再谈了。 萧景仁的语气没再那么咄咄逼人,苏瑜的语气也跟着软下来,“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天降大雷砸碎了勤政殿的蟠龙柱,我因对皇帝心怀怨怼,也想试试这梦境是不是真的,才叫你今夜进宫拖住皇帝到亥时二刻,哈,原来梦境是真的。” 萧景仁端起还在冒热蕴的姜汤,一口气喝完,辛辣感在口与喉间不散,他气愤的瞪着苏瑜,“你觉得本世子会信你这番说词?” “我能给你的只有这番说词。”苏瑜无惧的瞪回去。 一碗热热的姜汤下腹,萧景仁的胸口像有火在烤似的。 他知道自己再问不出什么,就算被耍也是自己活该。 他坐在锦凳上,想到皇帝在碎石堆里的惨状,不免英眉皱起,“皇帝身上大小无数伤,左腿最为严重,若我所料不错,咱们大唐就要出一个瘸子皇帝了。” 萧景仁的声音听来平平,苏瑜却携着几丝嘲讽,“瘸子皇帝!大唐天下独一份,这下子可真要名垂千古了。” 听着这落井下石的声音,萧景仁高兴不起来,“他可是皇帝,身系苍生。” “身系苍生是要活苍生,而他这个皇帝都干了什么?为他一己私欲,死在他手里的冤魂少么?” 萧景仁又被怼了。 默默的决定以后千万不能得罪苏瑜,她可是个连皇帝的性命都敢算计的人。 此时,皇宫。 已经歇下的三宫六院得到皇帝在勤政殿被蟠龙柱砸伤的消息,纷纷往皇帝的寝宫跌跌撞撞而去。梁太后业已歇下,她是被方嬷嬷叫醒的,得知这件噩耗,匆匆披了件外氅,趿上绣鞋就出了慈宁宫。 梁太后到时,皇帝的寝宫里已经被那些莺莺艳艳哭成一片,皇后也歪在椅子上泪流不止。贞嫔一边安慰着皇后,也安慰着自己。见着太后进来,轻轻推了推皇后以示提醒。 “母后。” “参见太后。” 梁太后没空受礼,上来直接就问皇后,“皇帝如何了?御医怎么说?” 皇后抹了抹泪珠儿,回道:“母后放心,御医说陛下的性命无碍,只是陛下的左腿让石头砸中,骨头被砸碎了,往后只怕……只怕……会……。”那个‘瘸’字,皇后始终说不出口。 在场的嫔妃们知道皇后的意思,哭得更伤心了,生怕自己的难过比别人少。 梁太后知道皇帝无性命之忧,暂且宽心,可皇后未尽之言又让她的心悬吊吊的,这会子众嫔妃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哭泣声,扰得她脑袋痛,怒道:“都给哀家闭嘴,皇帝还活着呢,哭什么哭,这里留下皇后和贞嫔侍疾,其余的都给哀家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嫔妃们若是依依不舍,或是一步三回眸的散了。 待耳根清静,梁太后再问皇后,“哀家撑得住,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伤心成这样,贞嫔也有意在太后面前露脸,于是她跪在地上,替皇后回答,“启禀太后,陛下的腿被石头砸伤,御医说腿骨不是断了而是被砸碎了,往后走路可能会有影响。” 梁太后又不蠢,知道了皇后到底与皇帝是结发夫妻,实在不忍说出那个‘瘸’字。 这会儿她心里的猜测被贞嫔证实,梁太后依旧觉得天旋地转。 “母后。” “太后。” 众人一起将梁太后扶住。 梁太后深吸了口气,“哀家要进去看看皇帝。” “是。”皇后应下。 一行人进到内室,皇帝躺在龙榻上,并未失去意识,主要是他的左腿痛得根本昏死不过去。他脸上不少擦伤,头上的伤口用绷带包裹,看到梁太后进来,他有心起身请安,只是一动,痛意就钻心,激得他一身冷汗。 梁太后见皇帝如此惨状,心也跟着像刀割似的,“皇儿,你怎么样了?” 第438章 也没了一条腿 皇帝不想让梁太后担心,只艰难的笑道:“儿子很好,让母后这样操心,都是儿子不孝。” 这个时候皇帝还不忘孝顺她,梁太后流下了感动又自责的眼泪。“母后都听说了,你是因为要与礼部的人商量哀家的千秋才留在勤政殿的,你是如此的孝顺,老天爷怎会……。” 皇帝心里怨的不止是老天爷,还有萧景仁,虽然是巧合是意外,但他始终是因为萧景仁的觐见才继续留在勤政殿的。可这事儿他又不能明着怪萧景仁,毕竟他的伤并非萧景仁对他做了什么造成,而是老天爷劈下的雷所引发的事故。 皇帝心里很憋屈! 更憋屈的是他连老天爷也不能怨! “母后,请千万不要自责,这或许是上苍给儿子的惩罚和警示。连云战乱纷纷,百姓饱受流离失所之苦,儿子不该让小皇叔去挑衅北国引发战事,应该赶紧下旨让小皇叔重新将夺回的城池再奉还给北国以示大唐想要与北国和平相处之心,只有百姓重回故土,日子平稳,这才是我大唐真正的福气。” 梁太后听得热泪盈眶,皇帝这样说,那老天爷肯定就是这意思。只要她儿子安好,老天爷保佑,宣祈是死是活也变得不重要了。 可失去这样一个有可能除去宣祈的大好机会,梁太后又心有不甘,她紧紧拽着手里的帕子,痛心疾首喊道,“我儿为苍生可舍弃诸多城池,如此勤政为民,上苍有眼呢,岂会亏待?御医,你给哀家说实话,皇帝的腿伤到底如何?” 皇帝受伤,御医院能排得上号的御医都要到跟前侍候,检查问诊自然也是仔细仔细再仔细。此刻太后言语如此激动,御医们跪了一地,为首的御医院正只得硬着头皮回话,“太后娘娘恕罪,臣等不敢欺瞒上听,陛下的腿骨碎裂似破开的茶碗,只怕余生都不能再正常行走,臣等无能,臣等万死,请太后娘娘治罪。” 梁太后闻声,两眼一黑,这回是彻底的昏了过去。 “母后。” “太后娘娘。” …… 雷雨一直持续到天明才渐渐歇下,昨夜勤政殿发生的事瞒是瞒不住的,皇帝龙体受伤,早朝搁置,由肖相暂代理政务,安排各司。晌午时分,这个消息就传遍了皇城内外。 众说纷纭,说得最多的,无疑是皇帝施政不仁,天降惩罚。 沈重霖万万没料到皇帝会被雷劈,为公而言,他为皇帝的龙体安危甚感担忧,为私而言,又觉这是个大掌拳脚的好机会,毕竟肖相暂代理政务,而他又是与肖相走得最近的人,想立功挣表现还难吗? 肖相也没让他失望,昨夜这场大雨算是开端,往年这个时候各地都有水患。肖相命他为工部主司,主理京城近郊的河道输通以及河道两岸百姓遇水患时的安置工作。这是个肥差,沈重霖很满意。 他刚领了差事,心里正美美的,想着好久都没这样舒坦了,又有同僚请在芙蓉楼吃酒,他正准备回府换下官服便去应约。 宫里有个为瘸腿伤透脑经的人,沈府中也有个因失去一条腿而心情爆燥的人。 沈菡的夫君,小衙内薛世达活着回了京城,代价是舍弃了一条腿。 沈菡终于将夫君盼回来了,还是活着的,这比死了夫君的姐姐强多了。只是没了一条腿的夫君不这样想,他觉得这样丑陋的活着还不如死了。以往对沈菡尚算客气的薛世达,渐渐将心里失去一条腿的怨气都撒在沈菡身上。他笃定他这个大舅兄不敢将他夫妻两个赶出府去,便每日变着方儿折腾沈菡。 沈菡在薛世达回京后整个人直接瘦了好几斤,但她敢怒不敢言,更多的只能选择委曲求全。 “……我没了一条腿,我是因为押送粮草和药材去连云才失去的腿,这也算是为国献身,为何抚恤银才那么一点儿?”薛世达坐在床上,看着床前的沈菡气就不打一出来,“是不是你那好哥哥觉得我们在这家里白吃白喝,将该给我的抚恤银扣下作宿食银子了?如果真是这样,你趁早给我要回来,不然让我知道你胳膊轴外拐,我就休了你。” 这些日子沈菡已经被薛世达恐吓得六神无主,但他从未说过要休她这样的话。真要是休了她,她宁愿做寡妇,名声总比下堂弃妇好听。 她哭着解释,“夫君,我问过哥哥了,所有的抚恤银子都给到夫君你手里了,咱们在家里吃的用的都是公中出的银子,哥哥并未克下半分。” “因为你哥哥,姐夫丢了性命,我丢了一条腿,吃点喝点用点能补回来吗?用得着他说得这样明白?难道我不该用吗?” 薛世达越说面部表情越是狰狞,吓得沈菡眼泪珠子八颗八颗往下掉,“没有,我哥哥没有这个意思。” “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咱们离开京城到我阿爹任上去,再不受这窝囊气,总不能叫我也把命搭在这里。”薛世达满心怨怼,早已忘了当初是自己如何求着大舅哥去奔前程的。 离开京城? 沈菡心下大骇,薛世达心性大变,较之先前的过分有增无减。如今是在她娘家他都敢对自己如此大呼小叫,离开京城,没了娘家的庇护,回到公爹任上,再加上夫君失去了一条腿,她还不知得受到怎样的虐待。特别是婆婆吴夫人,是个将夫君捧在手心里的人物,这要是知道真的听信夫君说词,说是哥哥害得他丢了一条腿,自己在那个家还有活路吗? “夫君。”沈菡跪到床前榻板上,哭着求他,“夫君,你的重伤才好转,怎么也得先好好养养,如此仓促去到公爹任上,那一路山高水远,妾身实在担心夫君如今的身子吃不消啊。” 说离开京城也是一时气话,薛世达觉得自己在大舅兄那里吃了大亏,怎么也得先找补回来再提离开京城的事。此时沈菡声泪俱下,字字为他着想,他也就顺坡下驴,“想让我留下养身体也不是不行,可是我这抚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你现在就去找你大哥哥,让他想法子给我添加点抚恤银子,不然,这事没完。” 沈菡勉为其难的应下。 出了院子,沈菡连忙抹干眼泪,一边吩咐女使给薛世达煲滋补的汤,一边吩咐人去探听沈重霖的消息。 没等多久就得到沈重霖回府的消息,沈蒸想了想赶紧过去。 如今苏玫懂事,采云温驯,加上今日又得了肥差,沈重霖看苏玫的眼神带着笑意。 苏瑜解下他的腰封,笑道:“夫君今日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沈重霖尚未来得及开口,外头就有声音响起,“大人,菡姑奶奶来了。” 第439章 沈重霖的脸更黑 沈菡一脸丧气出现在沈重霖的视线里。 沈重霖的好心情瞬间低迷下去,“如果是因为抚恤银之事,你大可不必开口。” 沈菡面色难看一凝,出卖了她的确是因着此事前来。 沈重霖叹了口气,一副失望的表情言道:“当初我不同意两位妹夫冒进,是他们求着我非得前往挣功名,出发前我再三咛咛确认,两位妹夫依旧执意。平安挣到功名固然皆大欢喜,如今出了事,这过错若要堆到我身上,我也是不认的。该有的抚恤银子早已发放完毕,谁也没有特殊的权力,凭什么你夫君嫌少我就得替他往兵部多求抚恤银子?这么没道理的事你夫君想不通也就罢了,你也想不通吗?” 大哥哥如此绝决的态度令沈菡很怨怼,她也无辜呀,一面要承受夫君的埋怨,一面要承受大哥哥的责难,谁替她考虑过?沈菡一时气急,眼睛又跟着红了,“大哥哥,你叫我如何想通?出了这么大的事,妹妹的处境如何艰难你就半点没想过吗?都说我嫁得好,得了个小衙内做夫君,可这小衙内的枕边人哪是那么好做的?我每日讨好公婆,小服侍夫君,仍过得如履薄冰,婆婆一个不满的眼神我就要担心半天,悔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夫君一个不高兴,婆婆就会怨我服侍不周,今儿想着往夫君屋里塞小妾,明儿想着往夫君屋里塞娇娘,我费尽心力左阻右拦,才没让夫君的后宅变成菜场。可是这样的结果,夫君是不满意的,他笃定我擅妒,容不下他看上的姑娘,心中对我千百个不满。我本以为来了京城,大哥哥能为夫君谋个差事挣个前程,我又有娘家人的庇护日子会好过些,谁曾想到夫君前程没挣到,倒搭进去一条腿。这要是回到公公任上,让公婆知道了,我原本不好的日子岂不是会更难过?大哥哥,你发发善心,就当可怜可怜妹妹,遂了夫君的心愿,让妹妹喘口气,就当你疼妹妹一场,不好么?” 这番话令沈重霖的脸更黑了,他真以为沈菡是为着阿娘的寿辰才到京城来,没想到竟还揣着这样让他作难的心思。本来因为他与苏瑜的关系就被受他人乃至御史关注,他又不是首辅相公,能暗里操作提携个把人,他的处境也很被动好不好?一家子兄弟姐妹,怎么不想着如何护住他的官声,保住沈家的荣耀,反之个个都将他视作冤大头,都想从他身上刮层皮落些好处。 沈重霖眉头皱得能挤死蚊子,苏玫看在眼里不得不说两句,“菡妹妹,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官场上有官场上的规矩,再者你大哥哥虽为重臣,但手也伸不到管抚恤银的有司去不是?妹夫出了这样的事,作为娘家人,我们心里都不好受,能帮衬的我们绝不推辞,但妹夫也不能有了福就亲热大舅兄,出了事就让大舅兄负责啊!想想莹妹妹,她可是死了夫君的,难道要让你大哥哥赔他一条命么?” 苏玫的话让沈菡感受到了什么叫孤立无援,顿时觉得这夫妻两个都是黑心肝,她毫不客气的怼回去,“大嫂嫂,我们夫妻两个到京城的目的是不单纯,难道莹姐姐夫妻两个目的就单纯了?如今姐夫死了,莹姐姐成了寡妇,按说她该立即带着姐夫的骨灰回下河县,为何她没走?不就是担心回去没办法跟贺家人交待吗?那可是一条鲜活的命,是在沈家没的,莹姐姐要回去指不定会被婆家怎么折磨呢。你以为她心里不怨吗?可是她不敢在你们面前表现分毫,因为什么,还不是怕你们将她赶出娘家,失去娘的庇佑,我就不信她能活得出来。” 苏玫也大概猜到沈莹忍气吞声的心思,这段时日她一直在姜老夫人面前尽心服侍,不就是担心她与沈重霖会将她轰出沈府么。只是被沈菡这样挑明,她多少有些难堪。 “你够了,有这样跟你大嫂嫂说话的吗?” 沈重霖居然会护着她? 他可好久没护着她了。 苏瑜不由拿眼睃过去,心里很是别扭。 沈重霖没注意到苏玫的反应,他继续言道:“回去跟你夫君说清楚,是他自己愿意去挣前程的,抚恤银子已经给到位,叫他不要再痴心妄想什么,我沈重霖不欠他什么。好好在府里养着,实在想闹腾,就回他爹任上去闹腾,我府里还想过过清静日子。” 抚恤银子没追添到,还有可能会被撵出沈府,沈菡的脸色刷一下惨白,她颤着声音,“大哥哥如此绝情,就半分不替妹妹想过么?” “那你想如何?” “那怕是骗骗我夫君也好啊,也能让妹妹在他面前有底气是不是?” 骗?沈重霖疑惑又凝重的看着沈菡,“你想怎么个骗法?” 沈菡低下头,眼泪止不住的涌落,“我们到京城的银子已经用光了,朝廷发的抚恤银子也全在夫君手里。妹妹想着,是不是可以从哥哥这里拿些银子,冒充是朝廷补发的抚恤银子,先断了夫君心里那股子不平衡的念想。” 沈重霖目前没有私库,他的所有一切都交托在苏玫手里打理。让沈重霖拿银子出来,就是让苏玫拿银子出来。 苏玫不愿意,她暗中得从沈重霖的交托中克扣些私己银子,这要是拿出来,自己还怎么存私己?她生怕沈重霖答应了,赶紧开口道:“妹妹这主意是不错,可是你大哥哥每月的月例刚够公中开支,庄子上也无什么好的收成,按妹夫的意思这追加的抚恤银子还少不得,我拿出来不是不可以,只是拿出来后这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都要嚼用,再往何处去张罗银子呢?” 沈重霖是真想答应的,苏玫的语一落,他就改心意了。如今他才接了好差使,正是要脸面的时候,要是府里的下人传扬出去府里连饭都吃不上,他的脸面,他的官声还要不要啦? 沈重霖点点头,表示赞同苏玫的话。 搪塞,绝对的搪塞,沈菡气急败坏的看看苏玫,又看看沈重霖,“好哇,你们夫妻两个就是不想我好过是不是?行,我过不好,你们谁也别指望能过得安生。” 沈菡转身跑出屋子。 苏玫追到门口又折回来,神情担忧的看着沈重霖,“菡妹妹这样激动,定是到阿娘跟前闹去了,夫君,适才菡妹妹的主意妾身是万不能答应的。真不是妾身小气,实在是若庆了她的话,咱们府里的光景可就没法过了,传出去……。” “我懂你的意思。”沈重霖打断苏玫的话,“她要闹就让她闹去,一会儿阿娘要寻我,就说我出去应酬去了,你去见阿娘时她若逼你,你就说我说的,她若心疼妹妹,我就让人将下河县的老宅子买回来,让她们母女一起回去过活。” 这是苏玫求之不得的事,可她面上不敢显出来,还得做出一副百般不愿的规全恣态,“夫君切莫说气话,阿娘是个明白人,哪里会跟着妹妹一起胡闹。” 闹起来才好了,把难侍候的老婆子和爱找事的小姑子们全都赶出沈府赶出京城,她才有真正的舒坦日子过。 沈重霖用质疑的目光看向苏玫,穿上她递来的外裳,“等着吧,还有得闹呢。” 沈重霖一点儿也没猜错,他出门不久姜老夫人就派人来请,怕沈重霖不去见她,特意差的马嬷嬷亲自前来,可惜还是没见着沈重霖。 苏玫到姜老夫人面前陪笑,她越是姿态摆得低,沈重霖就越是会觉得她懂事,就越是会信任她怜惜她。所以不管姜老夫人如何的颐指气使,百般刁难,她都忍着受着。在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她说出了沈重霖临出门前留下的那句话。 姜老夫人和沈菡当时就惊呆了。 见识了京城的繁华和富贵,谁愿意回下河县去受罪? 于是二人双双闭嘴,知道了沈重霖有了将她送回下河县的打算,姜老夫人再想作妖时也不敢太过份,她的收敛倒让马嬷嬷得了拾惠,可算是好了,老夫人终于不折腾人了,她都差点要走人了。 沈家发生的热闹,晚膳时让袁嬷嬷当个笑话说与苏瑜听。 有些日子没有沈家的消息,没想到沈家上一世那两个给她添尽麻烦的妹夫,居然一死一伤。这一世这二人的结局令苏瑜很是意外,她重生回来,到底还有多少事会变? 特意让茶庄送来些没挑茶梗的茶叶,苏瑜晚膳后挑茶梗打发时间。 女使撤走余膳,袁嬷嬷沏了杯热茶递上来,“沈家那位得了整治河道的肥差,只怕心里正美得很,家里再糟心的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且让他美吧,秋后的蚂蚱,就让他再蹦跶蹦跶。”苏瑜头也不抬言道。 袁嬷嬷深以为然。 据世子爷说朝廷近期收到的不是捷报就是好消息,她估摸着连云的战事是不是要结束了?只要王爷一回来,谁敢在姑娘面前冒三冒四? “姑娘,今日程家婶子偷偷找老奴了。”袁嬷嬷话峰一转,落在夏莲新嫁的婆家里头。 程家婶子,夏莲的婆家。 苏瑜捡起一根茶梗,抬头看向袁嬷嬷,神情若有所思,“她不是个蠢人,不会无缘无故找你。” 袁嬷嬷点头,“姑娘猜得不错,她还惦记着姑娘身边管事媳妇的差使呢,特意来探探老奴的口风。” 夏莲在针线上颇为利索,嫁她出去,苏瑜的确有些不舍。复又低头选茶叶梗,“夏莲嫁出去也没多少时候,她婆母这样着急,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姑娘所言不假。”袁嬷嬷的语气充满惋惜之色,“夏莲自嫁进程家,程家婶子在她面前一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既不提,也不逼想让她帮着还二房银子的事,总之待夏莲真如亲闺女般痛惜。夏莲那丫头再笨也懂家里的处境,程家婶子这一招以退为进玩得高,夏莲哪里是对手,没用多少时候就主动提出先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给程家二房还债,等以后二房有银子了再偿还。” “夏莲自身有不少体己银子,加上我给的添妆,身上应该有个四五百两银子,就算替程家二房还了债,也够她们两口子嚼用好长一段时日才是,程家婶子这样上门来,显得贪心难看了。”鼻息里是淡淡的茶香,苏瑜很喜欢这种淡雅的味道。 “可不是嘛。”袁嬷嬷叹道,“老奴当场也没顾什么情份就将脸拉下来了,只说姑娘你还没安排,老奴不敢擅自做主,但能先替她问问搪塞过去。老奴转身一打探,才知道是夏莲那个过继给叔叔的弟弟,一个月前上山玩耍,也不知被什么蛇给咬了,她叔叔一家倾尽全力救治,人如今依旧半死不活。特意让人给夏莲捎信来,让她送吊命的银子回去。夏莲大哭了一场,将身上所有的银子全一股脑的让人送了回去,自己又是没日没夜的赶绣活儿挣银子,生怕叔叔再问她要银子拿不出来。那程家婶子就是看夏莲没银子了,这才厚颜试探到老奴跟前来。” 第440章 让娘娘笑话了 将选出来的茶梗放到手畔的小托盘中,苏瑜捡起一片云纹茶叶,拿到鼻前闻了闻,“若是没有夏莲嫁到程家,用嫁妆和体己填了程家二房这档子事儿,以她身价也有希望能救她弟弟的。然话又说回来,若是那么多银子仍救不好她弟弟,她给再多也是白搭。” 袁嬷嬷深以为然。 苏瑜又问了句,“她叔叔婶婶家是做什么的?人品如何?” “就是普通的庄户,老奴以前听夏莲提过,他叔叔颇有些霸道,她那婶婶倒是个好人品。” 苏瑜又捡起一片比之前小的云纹茶叶,仔细反复看,“她的那些绣活儿都拿到哪里去卖了?” “她如今手上的赶活都是程家婶子替她张罗的,说是西街那边有户员外讨小老婆,急着用的被子,让她赶着绣两床喜鹊登枝。她自己做的那些散活儿还没空拿出去卖呢。” 苏瑜默了一默,“夏莲也是个好脸面的,不然遇到此难处也不会是她婆婆来探口风。你私下里找找她,就说你知道与集芳馆有往来的一些小绣品铺子,可以收她的散活儿。银子略微抬抬,不必叫她知道是我的意思。” “姑娘有意帮她,何苦又瞒着?”袁嬷嬷想到了夏莲这门不合她心意的婚事,撇着嘴道:“她不顾我们劝说自己捡的路,好赖得自己受着,只是老奴这心里意难平,又连累姑娘顾着她的脸面还得给她便宜,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苏瑜轻轻拍了拍手,掌心的茶碎掉到托盘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有些事总得自身经历方有感触,旁人劝得再多,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虚浮得很。” 袁嬷嬷就不爱听姑娘说这么老成的话,“姑娘别捡了,伤眼睛,老奴这就去找夏莲去。” 肖美媛在宫里连着侍疾好些天,累得头昏眼花也不敢懈怠。这日有皇后接了她的班,吩咐她回宫好生歇息,可她哪里敢歇息,让锦悠扮成她的样子留在宫里,自己则换了宫女的衣裳趁着夜色买通守角门的守门侍卫,匆匆回了相府。 自从肖敏出事后,肖家老夫人一直卧床不起,明夫人吃起长斋为失踪的儿子祈福。肖美媛先到佛堂,与阿娘相拥哭了一场,然后才到书房见阿爹。 沈重霖也在,是肖禀坤叫他来的。 沈重霖给肖美媛行了礼。 肖禀坤则没因女儿成了嫔妃而自降身分,这是在相府,他依旧端着大家长风范。 “皇帝已经半个月没在乾坤殿露面,朝中众说纷纭,阿媛,你在皇帝身边侍疾,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肖美媛神情凝重,满眼惋惜,“宫里都瞒着呢,只知道陛下在勤政殿被蟠龙柱给砸伤了,没性命之忧,却不知他到底伤在何处?阿爹,陛下的左腿腿骨碎了,往后再不可能正常走路了。陛下知道这个消息,性情越来越难捉摸,这些日子御医们没日没夜的商量对策,陛下已经处死了好几个御医仍不得痊愈之法,如今的御医院人心惶惶,就差集体悬梁了。” 肖禀坤稳得住,沈重霖却心中大骇。“这么说陛下有可能成为……。”瘸子。 肖美媛深知其意,点点头,脸上带着几抹嘲讽的笑,“这可在大唐朝历史上头一份。” “相爷,事情不妙啊。”沈重霖敏锐的察查到什么,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理,但使他很有危机感。 肖禀坤多年的狐狸,他能将沈重霖对未将的不安和恐惧具体言语化,“先不慌。”又对肖美媛说,“皇帝先前下了一道旨,禁示王爷再与北国交战,如今捷报如云,正是士气正旺之时,别说王爷不答应,将士也不会答应,何况又有耿荣大将军前去助阵,这场焦灼的战事铁定能在天彻底冷下来之前结束。皇帝这道旨意只怕得不到回应,他定会从这上头入手,想法子牵制住王爷,阿媛,你在皇帝跟前侍疾,可知道些什么?” 肖美媛点点头,“随陛下这道旨意去连云的还有各自给王爷和耿荣大将军的密旨,我只见到给王爷的密旨上说定是大唐杀戮过重,才有天罚降至勤政殿,让王爷放弃对剩余两座城池的追讨,还令他留在连云,好生整顿吏治,再择期还朝。至于在给耿荣大将军的密旨上说了什么,我便不得而知了。” 书房寂宁一时,沈重霖开口打破沉寂,“看来陛下也是不愿意王爷在这个时候还朝的,让他留在连云整顿吏治,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理由。” “不止大唐,哪个朝代的皇帝都没出过身体有残的,如今是宫里瞒得很好,朝廷和天下皆不知道,可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迟早要暴露出来。届时朝臣人心动荡,百姓众口烁金,连云那位可就有机会了。”肖禀坤神情沉重。 肖禀坤的话令肖美媛心尖发紧发恨,如今她已是皇帝的人了,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了选择。 沈重霖又道:“收复连云七城是大唐前几位先皇的夙愿,王爷又是先皇最看中的嫡子,他定会为了先皇将连云七城给收复回来,陛下下的旨意如果王爷不接,如今面对天下人对雷劈勤政殿的看法,他定然要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回转余地。” “罪己诏。”肖美媛叹了口气,烛火影映在她憔悴的颜颊上,显得精神极为不济,“我看到陛下拟了罪己诏。” 罪己诏? 肖禀坤很快反应过来皇帝拟罪己诏的用意,他笑了,笑容阴测测的散发着诡异,“这倒是个推脱责任的好主意。” “阿爹,我不懂你的意思。” 沈重霖大概懂了,也静静听着肖禀坤堪破圣心的得意之声,“雷劈勤政殿,不管史官如何美化,都无法逃脱上天惩罚的意思。皇帝如今肯定也是心有戚戚然罢,不过他再无奈,为了皇室的体面和尊严,这个祸必须得甩出去。所以他下旨令王爷禁示与北国再交战,也肯定知道王爷是不会答应的。这场战事当初是王爷主动请缨,所以源头在王爷那里,是王爷的坚持和杀戮破坏了人间的秩序,上天降惩罚到勤政殿,是不想杀戮再继续,如果王爷不照旨意行事,皇帝便能将这个黑锅甩给他,让王爷去承受天下的议论吧。” “罪己诏是示弱,是皇帝想将这场祸事对他的圣威降到最小的手段。”沈重霖颇为赞同肖禀坤话里的意思,“依下官之见,皇上想阻止王爷回京,在给耿大将军的密旨中肯定有留狠手。例如……王爷不听旨意执意将余下两个城池收回,之后势必因为某些原因要执意回京,这时耿大将军亮出密旨,王爷若是不遵旨意,极为可能耿大将军会下杀手。” 肖禀坤也赞同沈重霖话里的意思,说一千道一万,只有王爷死在连云永不回京才是最好的结果。“王爷能稳坐摄政王的位置,又手握实权,可不是仅凭他是先皇的嫡子和运气好的原因,耿大将军真有意难为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此时肖美媛被沈重霖那句‘因为某些原因执意回京’的话激起不少妒忌,这个原因不用明说,她也清楚是沈重霖在刻意回避‘苏瑜’两个字。说起来她还不曾与沈重霖正面交谈过,此时看着他一脸深沉的站在这里,不免心有怨怼,“我真是好奇,沈大人当初是怎么看走眼的?” 沈重霖被肖美媛突然转掉的话题问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让娘娘笑话了。” 第441章 皇帝的好谋算 “不是本宫抬举苏瑜,她可是个少有的对手,聪明,狡慧,心机手段都不容人小觑,这样的正室嫡妻放在哪个家里不是益夫旺宅的,偏你眼瞎不珍惜,让她流进京城来狂得满城风雨。” 面对肖美媛的指责,沈重霖面露尴尬。 肖禀坤觉得跑题了,轻咳一声提醒,“阿媛,皇帝心情有异,那不久太后的千秋可有什么传出来?” “因为连云战事,本来今年太后千秋开支就有所缩减,如今出了雷劈勤政殿之事,更是不敢再冒犯天颜,太后亲自给礼部打了招呼,今年她的千秋就不办了。” 出了这么多事,再执意办千秋,的确要受世人诟病,太后尚算明理。 “阿媛,辛苦你了,赶紧回宫去吧。” 肖美媛是要准备回去了,只是临走前她还有个问题,“阿爹,还没有弟弟的下落吗?” 肖禀坤神情沮伤的叹了口气,“京城内外,为父已经命人翻了个透,能找的不能找的地方都找过的,如今非旦没有他的下落,连劫走他的那伙儿人的身份都不知情。” 肖美媛也没想到以相府的实力居然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吕尚书肯定知道些什么,爹不能想法子让他吐口么?” “上次他说露嘴,为父就知道他晓得些你哥哥的消息,为不留祸患也曾派人去杀他,可他身边莫名多出许多高手保护,为父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死手。不过吕中信只要一出门我就让人盯着,他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我都知情,偏偏这些地方和人与你弟弟没半丝干系。” 肖美媛疲惫的眼神中透着焦虑,她进宫本就为着护住肖家的荣华,然她是受宠,可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在她要加把劲儿时,皇帝又出了被蟠龙柱砸住的事,真是天不帮她。 “阿爹,弟弟的下落你要抓紧,其他的事可以暂且不管,弟弟的下落关乎着肖家的生死存亡,绝对要在事发前找他出来。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要权要财,只要咱们给得起,便不能舍不得。” 肖禀坤懂这个道理,只是那伙人一直藏在暗处不现身,他想找人谈也没机会。 沈重霖忽然道:“相爷,属下适才想到一个问题,相爷将京城上下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连天牢那种地方都不曾放过,可是朝中官员府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私牢呢?” “你是说……。”肖禀坤来了精神。 沈重霖拱了拱手,“不错,有没有可能敏公子是被朝中某个官员藏在府中的私牢?下官知道朝廷官员是不能建有私牢的,除了那几家摆在明面上有私牢的,也有不少官员暗中设窑改为私牢而不为人知。” 这个想法让肖禀坤重新看到希望。 肖美媛也对沈重霖这会儿长脑子的行为感到一丝赞赏。 罪己诏公告天下时,除了让人感受到皇帝的诚恳与坦荡外,也让人从中嗅到一丝不寻常。 莫总管将消息告诉苏瑜,苏瑜在露台上默默坐了许久。 自打上次雷雨夜萧景仁夜至摄政王府后,苏瑜心有余悸,担心让有心人瞧见借题发挥,除非生死急事,否则暂时不要出现在摄政王府门口。 罪己诏这事不会是皇帝临时之举,肯定有什么事她没得到消息。 “姑娘,看看谁来了。” 耳畔响起蝶依的声音,苏瑜偏过头,脸上静谧的表情立即绽开,起身相迎,“阿眉,你怎么来了?” 岳云眉伸手扶住她,脸上的表情也没苏瑜松快,更顾不上寒喧,“皇帝下罪己诏之事你可知道了?” 岳云眉一开口无非家长里短,儿女小意,像这样提到朝廷之事算是头一桩。 苏瑜顿时明了是有人让她来的,“过来坐下说。” “刚才世子爷到我家去了,跟我说了些事,让我赶紧过来找你。”岳云眉坐下后,想着萧景仁和她说的那些话,仍觉着心惊肉跳,又想到苏瑜每天都活在这样的紧张中,无不为她心疼,“世子爷说皇帝之前给连云去了禁止与北国再战的圣旨,可以王爷的性子这旨意肯定是不会接的,毕竟如今大唐士气正旺,这个时候不该偃旗息鼓,应该趁胜追击。世子爷还说皇帝又给了王爷密旨,令他留守在连云整理收复城池的善后和吏治,就算收兵也不准他立即还朝。还有那个同在连云的耿大将军也收到了皇帝的密旨,因为是派不同人送往的连云,世子爷便大意了,不知道皇帝给耿大将军的密旨里都说了些什么。今日这罪己诏一下来,只怕是皇帝要开始他的后招了,阿瑜,世子爷说皇帝有可能会对王爷不利,王爷如今不论如何也是回不来的,问你要不要去连云一趟。” 苏瑜静静地听完岳云眉的话,心里沉重得像压着千斤巨石。 皇帝下旨收兵。 王爷断不会接旨。 若是那封给耿荣的密旨上写着若是王爷抗旨,就地正法的话,也是说得过去的。虽说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可抗旨不遵是为大不敬,处死亦是明正言顺。 萧景仁定是想到这一点,才让岳云眉传话,问她要不要到连云去。 可是她能去吗? 一旦离开京城,就代表着王爷于大唐的后方彻底失去联系,就算他们夫妻两个届时都能活着,想再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去连云,是最坏的打算。 “阿瑜,你说句话啊,你别吓我。”见苏瑜一直闷不作声,岳云眉心里着急。 而苏瑜的脑子正飞快转着,想着皇帝这道罪己诏过后,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罪己诏,只是说得好听罢了,不过是皇帝想推脱责任的一种示弱手段。 她记得是王爷亲自提的要去收复连云七城,因为她。 雷劈勤政殿,皇帝瘸了一条腿,一个瘸腿皇帝,明面上有人接受,背地里谁不议论?就像萧景仁说的,大唐尚未有储君,远在连云的王爷最有机会。皇帝绝不准王爷班师回京,更急需将这天罚的黑锅丢出去,连云的战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先下旨让王爷收兵不准再与北国开战,他料定王爷会抗旨,那些什么令他整顿吏治的话都是虚以委蛇的泥巴话,好听罢了,他再出罪己诏,让天下人认为这场天罚是王爷引来的,他受伤,是警示,在适时让耿荣亮出密旨,杀王爷,永绝后患。 苏瑜仔细想了想,这场搏弈中,还有个变数。 想到这个变数,苏瑜稍稍宽了宽心。 “蝶依,拿纸笔来。”苏瑜吩咐。 “是。” 蝶依去拿纸笔,苏瑜又吩咐采玉将莫总管叫来。 莫总管到时,苏瑜刚写完最后一个字。 她没有避着,所有人都能看见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她写了三个字,外加一个落款。 她将这张纸递到莫总管手里,“将这张纸装进信封里,不必刻意落蜡,派人日夜不停赶往连云,交到……耿大将军手里。” 莫总管一张老脸上尽是疑惑,连岳云眉也跟着奇怪,“阿瑜,你这纸上写着‘有孕了’,你让莫总管派人送去连云肯定是该给王爷报喜你有了身孕,怎么会是送给……送给耿大将军?” 苏瑜笑笑,吩咐仍旧没解惑的莫总管,“按我说的做,要快。” 莫总管确定自己没听错差使,这才退下。 “阿瑜,你是不是急糊涂了。” 岳云眉并不知嫣如的事,苏瑜也不打算给她解释什么,毕竟利用上了嫣如,她觉得有些亏心。“好了,你难得来见我,别愁眉苦脸的,不然我都要觉得是世子爷把你带坏了。” “唉呀,我都急坏了,你还有心开我玩笑。”岳云眉的确还记着萧景仁的交待,“你还没跟我说呢,你要不要去连云?你要是决定去,他好准备。” 说到这里,岳云眉脸色更难看了。世子爷又说过,若是苏瑜要去连云,这辈子她俩恐怕就要见不上了。 “好好的我去连云做什么?再说了我肚子都这么大了,哪里还能翻山越岭?真要去连云,肯定也是王爷收复完连云七城,等那七城都安稳了,我再去游山玩水一番。” 苏瑜的声音听起来温温柔柔的,不像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又听她说不去连去,岳云眉的心情这才稍稍平静些,“真的,你不去连云,可是王爷……。” “不用担心……。” 岳云眉在王府没多做停留,她还要回去给萧景仁回话。 送走岳云眉,蝶依警惕的看着苏瑜,“皇帝像是要对王爷动手了,王爷若是反抗,皇帝会不会用王妃您和肚子里的孩子要胁王爷?” 苏瑜冷冷的扯了扯唇角,“往慈宁宫递拜贴,我要去向太后娘娘请安。” 第442章 博弈 慈宁宫收到摄政王府的拜贴,梁太后心里毛毛的,多事之秋,总让她觉得苏瑜这趟来者不善。 梁太后雍容华贵的歪在锦榻上,她才去看了皇帝回来,一想到皇帝的伤势,心里就揪成一团。这会子又知道苏瑜要单独来见她,想到自己年轻时的过往被当作把柄捏在她手里,梁太后怎么也松快不起来。 那个可怜的孩子,被放在破木盆里顺水流走,也不知葬身于何处。 这么惨的事,苏瑜竟敢来要胁她,真是太可恨了。 梁太后一时心中郁结难散,偏偏这旧事知道的人如今只得肖禀坤一个,她无法向任何人吐露心声,纾缓内心的惶恐和忐忑。 方嬷嬷奉上一盏茶,见梁太后眉宇间满是乌云,自己也跟着愁容满面,“太后省省心吧,陛下这浩劫也应都应了,您切不可再劳神伤心,不然若大的后宫,谁替陛下撑着呢?” 梁太后将方嬷嬷递来的盏推开,沉沉的叹了口气,“你说,苏瑜那贱人这个时候递来拜贴,她想干什么?” 太后不是在为皇帝伤神,而是在费神想摄政王妃的事?摄政王妃的事能大得过皇帝去吗?方嬷嬷心中大为不解。正要说什么,宫女来报,长公主宣珏来请安。 方嬷嬷退至一旁,看着长公主宣珏一袭碧蓝色樱花对襟裙,外披着流云暗纹薄氅款步而入,裙裾移动间浮浮沉沉,露出小半截圆润的碧绿色绣鞋来。青丝馆起一个松松散散的云髻,浅粉色的挽带垂至耳迹,与那支斜插在髻里的蝴蝶飞花流疏钗一起前后微漾。 怀着身孕时宣珏并未胖多少,孩子一落地,自然就瘦降下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 梁太后强打精神,笑问:“你怎么有空进宫来?” “儿臣不放心弟弟,总要时常过来看看才放心。”宣珏对于皇帝被雷劈一事心中憾然,奈何事已至此,就算她怪老天爷,老天爷也不会让事情有回转的余地。 “我也才去见了皇帝,我们母女错过了。”梁太后招招手,示意宣珏靠她近些坐。 宣珏坐在方嬷嬷端来的锦杌上,看着母后一脸郁色,很是心疼,“母后,你的脸色不好,都是儿臣的错,也该时常到母后跟前尽尽孝才是。” 梁太后摇摇头,疲惫的叹了口气,“你如今也是做人阿娘的,知道做人阿娘的辛苦,我不替你弟弟操心,谁又能替他撑着呢?何况他毕竟是大唐皇帝,他要是出了事,大唐的天就要塌啊!” 宣珏闻声很是动容,的确,如今她也是做阿娘的人,儿子但凡有点什么不妥,她就急得浑身无力,养这么几个月,不小心他自己把自己的脸抓破了皮,她都是要心痛半日的,何况弟弟伤着腿,痊愈与否尚难判定,母后怎能不忧心? 宣珏不知要怎么安慰梁太后,只能拉着她手,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过去,好暖暖她焦灼不安的心。 “对了,筠哥儿怎么样了?我都好久没见着他了,若不是近日事多,总该叫你带进宫来长住段时日。” “母后要是想他,儿臣明日就带进宫来给母后瞧瞧。” 梁太后笑道:“这么大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叫我见着肯定不是先前的脸盘子了。” 宣珏‘呵呵’乐了两声,“可不是,连我日日见着都觉得新奇呢。” “唉……。”梁太后又叹了口气,“这宫里的日子也不太平,你还是选个旁的日子带进来吧。” 宣珏闻音知意。 方嬷嬷递来一盏茶,宣珏也推了,“我在陛下那里吃过了。” 方嬷嬷收回茶盏,温温笑着:“公主来了真好,太后娘娘正要找人说说话呢。” 宣珏还是以为是因为皇帝的事让梁太后苦恼,想了想措词劝道:“陛下深得民心,又有罪己诏问世,世人自当能感受到陛下的一片赤诚和坦然,这样的天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母后宽心。” 梁太后有苦难言,她不是操心这件事,她是担心苏瑜啊! “你弟弟往连云去了不准再与北国开战的旨意,就是禀承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再造杀孽,可你也知道你那小皇叔的脾性,断然不会将你弟弟的旨意放在心里。”梁太后痛心疾首,“你说明明是你小皇叔造的孽,怎么就天罚到你弟弟身上了?哀家想不通啊!” 宣珏虽然不擅朝政,但母后与弟弟二人和小皇叔之间的微妙关系她还是能体会到的。如今她还有个疑问,既然知道小皇叔不会接旨,那弟弟何必要下这道旨意自找难堪? “母后,连云七城自从被北国占去,不能收复一直是大唐的一块心病,小皇叔如今力挽狂澜,不论如何,他都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要是我是小皇叔,眼见胜利在望,也是不会接旨停战的。” 宣珏没顺着梁太后的意思去抵毁宣祈,梁太后心里不大乐意,“哀家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只是杀戮太重,天罚都落在你弟弟身上了,哀家能不着急吗?” 方嬷嬷见梁太后与长公主说起这个话题,气氛略微沉重,低声言道:“太后,要不摄政王妃的拜贴就拒了吧,她几时请安都可以,不必急于在宫里不安稳这一时半会儿。” “苏瑜给慈宁宫递了拜贴?” 梁太后没说话,宣珏抢了先,她看到梁太后的脸色一僵,随即眼神中无尽的厌恶流露。“母后,她兴许是想着自己尚算皇家命妇,宫里出了大事,怎么也得进宫来瞧瞧,但她又不便去见皇帝,只能来给母后您问问安了。” 宣珏给苏瑜找的借口并未将梁太后敷衍到,她深知她与苏瑜之间连客套都没有必要,苏瑜见她,肯定揣着什么让她防不胜防的恶毒心思。可她不能跟宣珏说啊,总不能告诉她,你头上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此事让苏瑜知道了,她拿这事要胁你母后呢。 “她想知道宫里的事,往坤宁宫递拜贴不一样?何必非得到我跟前来虚晃?”梁太后没好气,说话的声音有些生硬。 宣珏不知要怎么接话,她更是奇怪,若说母后与苏瑜这两妯娌能有什么嫌隙,先前因着太后青睐肖美媛,如今肖美媛都成了贞嫔,只剩诞下皇子就能升妃位了,这关系早就不同往日,她怎么还看苏瑜不顺眼? “母后,方嬷嬷说得对,你既是不想见,便不见吧。”本来因为皇帝之事她就难过,无谓再给自己添烦忧。 梁太后没作声。 显然她似乎无法拒绝不与苏瑜见面。 她的沉默,令宣珏心里的疑窦更深了。 梁太后因为一直惦记着苏瑜往慈宁宫递拜贴之事,思量再三,决定次日准她进宫请安。 而长公主宣珏昨日离开慈宁宫后留了个心眼,摄政王府的马车一直宫门,她便得到消息,将筠哥儿交给乳嬷嬷,立即收拾进宫。 苏瑜由李公公引着往梁太后的寝殿走,李公公很是想不通苏瑜为何会选这个多事之秋往慈宁宫闯?难道她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对她不待见吗?还是说她真是犯贱,想进宫来触触霉头找找虐?不过不论是哪桩原因,一会儿他会在太后跟前精神百倍的侍候,像什么掌嘴,赐板子这种事他不想假他人之手。 李公公走在前头心思阴测测的笑。 苏瑜端端稳稳的跟在后头,驻足,跪地行礼,一应规矩毫无差错,让人拿捏不到半分不妥。李公公不甘心苏瑜这样妥当,心里还在暗暗等着太后动怒。 梁太后看着苏瑜站在四方地毯中央,尊仪太后那支桃花流疏钗依旧斜在她的云髻,雅致的玉颜上妆容淡淡,一双润目恍若星缀夜夤,并非倾国倾城的姿态却让人瞧着不舍移眼。肚子已经隆起,脚上白牡丹的绣花鞋露出点点,一袭青色的水仙绣花对襟裙更显得她清丽撩人。 梁太后瞧着心恨难耐,果然,怎么都是她讨厌的样子。 面对梁太后的积威凤仪,苏瑜也有不输与她的从容气势。 “全都给哀家退下,没有哀家旨意,谁都不准靠近寝殿。” 又都赶出去? 李公公很泄气,却又不得不招呼众人都退出去,寝殿门口,由方嬷嬷亲自守着。 等到寝殿里一安静,特意梳妆打扮过的梁太后气势汹汹开口,“别告诉哀家你只是单纯的进宫给哀家请安。” 苏瑜也爱跟聪明人直截了当的说话,她淡淡笑了,曲了曲膝,“太后娘娘明鉴,主要是近日不论宫里还是连云都不太平,臣妾特意进宫想求求太后娘娘开恩,去陛下那里为我家王爷美言一二,好叫他不被人突然算计。” 梁太后心中一骇,苏瑜的话令她万分警惕,“哀家听不懂你的话。” “雷劈勤政殿,皇帝因此受伤,他将这天罚推脱于王爷在连云造就的杀孽,下旨与北国禁战,再下罪己诏安抚民心,太后敢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吗?这罪己诏公告天下,若是想简单的稳住民心,不是天下人太天真就是咱们的皇帝陛下太天真。” 苏瑜一席话,说得梁太后心中的惊涛一波接着一波,她那双清冷的润目,仿佛能看透一切。“我儿一代明君,百姓拥代,上苍庇佑,若不是宣祈执意在连云造下杀孽,上苍怎会降下责罚,偏偏这责罚落在我儿身上,凭什么?” “太后娘娘,话题扯远了,臣妾进宫可不是为了在这些事情上与你分个清明的,陛下有了杀招,断不会轻易饶过王爷,一旦王爷出事,臣妾以及臣妾腹中的孩子恐怕会被赶尽杀绝,臣妾想求太后娘娘垂怜,请陛下不要再往连云输送恶念,能保证现在连云的状况,臣妾便感激不尽了。” “呵呵……。”梁太后冷笑两声,她强忍着杀意言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凭什么认为连云的现状对宣祈有利?哀家不怕告诉你,就算皇帝留下后手,宣祈也只有两条路走,要么死,要么永远留在连云。而你,要么守活寡,要么守寡。” 梁太后这么自信,看来皇帝给耿荣的密旨里真是杀招。 “你与其现在担心宣祈的安危,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吧。”梁太后一时忘了自己有把柄在苏瑜手中,风凉话说得很爽。 “臣妾处境如何,想必太后娘娘是知情的。”苏瑜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太后娘娘的处境如何,臣妾也是知情的。” 梁太后脸上的得意尚未散去,便被苏瑜的话激得煞白。 第443章 要胁 一想到有关自己一生的荣辱,会因为苏瑜的心意得到控制,梁太后就觉得自己怄得气血上涌。不仅心又鼓又跳,连雍容的脸颊都全面泛红。 “贱人,你真的想好要与哀家作对吗?哀家是大唐最尊贵的太后,你真以为哀家会怕你一个小小的二嫁女?”梁太后梗了梗脖子,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 面对梁太后的隐怒,苏瑜身姿淡凛的往一旁走去。她怀着身孕,不能久站。落坐在舒适的鹅颈椅上,才慢慢开口,“臣妾专门派人去找探过了,当年那个随破木盆顺水流走的男婴还活着,奇迹般的活着,也不往太后娘娘多年来不断酬谢神恩。他让一家人给收留了,成了婚,有了孩子,也算一家人幸福美满。太后娘娘,您不想见见他吗?” 最后那句话,直击梁太后的魂灵,将她刻意佯装出来的底气冲击得溃败不堪。“你知道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听着这极力隐忍的急切,苏瑜言道:“太后娘娘爱子心切,臣妾感同身受,只盼着太后娘娘推己及人,顾念一下臣妾腹中之骨肉。” “王妃你本事了得,谁敢打你腹中骨肉的主意?”苏瑜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想来那孩子的下落她是不肯轻易交待了,梁太后几乎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苏瑜眉眼轻敛,纤薄的唇页却轻轻弯起,“明人面前不言暗语,臣妾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太后娘娘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陛下派了耿荣去连云,其目的你我心知肚明,臣妾今日进宫来请安,只盼望太后娘娘垂怜一二,不要赶尽杀绝才好。” 那孩子之事,苏瑜只适才一提便不再言语,梁太后心里窝着火,又得苏瑜开出条件想让皇帝放宣祈一码,她依仗着自己的把柄,就想对她发号施令?想得美。“你说得对,明人面前不打暗语,哀家今日也不怕将话挑明,宣祈身为先皇嫡子,虽玩缘皇位,但先皇也与了他摄政王之尊,他本该老老实实扶助皇帝安稳天下,皇帝是个亲政的皇帝,他不是个三岁幼童心无丘壑,哪里轮到他一个臣下来指点江山?可宣祈他都做了些什么?勾结朝臣,刚愎自用,拒不复权,皇帝给了他多少荣耀,就差将江山拱手相送了,他还不满足,这样狼子野心的危险,换作是你,你会让他一直存在吗?” 梁太后所说的话,苏瑜半个字都不信。 “王爷是先帝疼爱的嫡子,是朝中不少大臣拥护的对象,这点臣妾并不否认,可就因为如此,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就将那么多的负面认知强加在他身上,臣妾认为这很不公平。首先,王爷不能选择他的出身,其次,那些朝臣愿意拥护他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王爷好歹是先皇嫡子,难道太后娘娘觉得王爷该疏远众朝臣,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才算正常?您就没想过,王爷亲近朝臣,为了也是谋划大唐江山的百姓安居乐业吗?” 苏瑜所说的话,梁太后半个字也不信。 “呵呵,诡辩。” 那一通话结束,苏瑜也意识到自己在浪费唇舌。皇帝母子两个算计宣祈不是一天两天了,岂能被她一番话给扭变思想? 梁太后又道:“哀家是看出来了,你与宣祈就是同样不安分,都是喂不熟的狼,这样危险的存在随时有可能咬住大唐天下的喉咙,不死?皇帝与哀家如何放心?” 绫袖中的手缓缓握紧,她悉数收起和平解决一切的天真,道:“世子如何美好,谁会愿死?” “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 苏瑜紧着心,凝着眉,望着梁太后一脸的得意忘形,轻盈的睫羽眨了眨,静静的言道:“王爷福大命大,为了大唐江山鞠躬尽瘁,上苍不会吝啬他的眷顾。倒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倒行逆施,枉害多条无辜性命,上苍才会动怒降下报应。休想用什么罪己昭将责任推脱到王爷身上,这样粉饰的太平,就像雨里的蜘蛛网,随时会破的。” “住口。”梁太后拍案而起,现在她最忌讳有人说皇帝出事是因为上苍不容,这种类似违反天命的话不仅难听,隐约中还代表着某种预示,且这种预示是洪水猛兽所不能及的。“不要以为你拿住了哀家的把柄,就可以对哀家出言不逊,你信不信哀家现在就叫人进来,治你的罪。” “太后娘娘威武,臣妾惶恐。”苏瑜漫不经心的站起身,没必要再留在慈宁宫浪费时间了,“时候不早了,臣妾也乏了,就不打扰太后娘娘歇息了。哦,对了,那个孩子近日也要进京,太后娘娘若有兴致体察民情,兴许能在京城的某个大街小巷遇见呢。” 梁太后瘫坐回去,看着苏瑜离去的背影面目森寒,直到她消失在寝殿里,梁太后才惊觉自己的里衣后背处被冷汗给浸透了。 方嬷嬷见苏瑜离开,目光幽幽的看着她走了很远,感叹这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她虽听不清二人在寝殿里说些什么,可敢在慈宁宫拍桌子的铁定是太后无疑。面对如此震怒的太后,这个二嫁女居然还能全身而退,饶使她在宫里活了一辈子,见惯了尔虞我诈的风浪,仍然心生佩服。 方嬷嬷折身回到寝殿,见梁太后像魂离了窍般脸色煞白坐在凤椅上。她眼神空洞,连她走进来似都不曾发现。方嬷嬷心下大惊,莫不是出事了?赶紧上前连声呼唤,“太后,太后,太后娘娘。” 此时的梁太后正专注在苏瑜的最后一句话上,那个孩子,那个曾经她以为死掉的孩子会到京城来,真的会到京城来吗?苏瑜会不会是诓她的?可宣祈在皇帝的设计下正值生死之际,这样重要的有效的要胁筹码会打胡乱说吗? 梁太后潜意识中已经完全信了苏瑜的说词,她无比期待想见到那个可怜的曾让她抛弃掉的孩子。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妻子可贤惠,子女可听话?全是她迫切想知道的。 可他的下落只有苏瑜才知道,想见到那个孩子她就得受苏瑜的胁迫,说服皇帝放弃要宣祈的命。 一个是她心怀悔恨愧疚了几十年的手心,一个是她看着长大富有天下的手背,两个,她作为阿娘,都不想也不愿辜负。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一直让苏瑜牵着鼻子走。 这件事她不能再压在心里独力承担了,她得找个人说说。 “太后,太后娘娘……。” 梁太过回过神,焕散的瞳孔恢复了光泽。转头看到方嬷嬷脸上已经布上密汗,淡淡地问,“你很热吗?” 终于听到太后的声音,方嬷嬷松了口气,苦笑道:“太后,您吓死老奴了,再老奴喊了您这么多声您都没回应,老奴吓得要宣御医了。” 轻轻拍拍方嬷嬷的手,梁太后道:“哀家没事。” “太后,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梁太后目光一敛,答非所问:“哀家有多久没出宫了?哀家想出宫去看看。” 方嬷嬷:……。 离慈宁宫不远,长长的宫廊里,蝶依接上苏瑜,她挽着苏瑜的手,慢慢往前走。 蝶依能看出来苏瑜很不高兴,身为女使,她自然知道什么话可以暂时劝慰。 “王妃弹精竭虑,咱们王府这一关肯定会过去。” 关于梁太后的私事,蝶依和雪娇都有涉猎,多多少少能猜到苏瑜之所以能摄住梁太后,全赖这一桩见不得光的大丑闻。 第444章 最期盼的是什么 “梁太后出身高贵,除了在某件事上行差踏错,她这辈子风光无限,荣耀非常。”适才与梁太后说话用了些力气,苏瑜这会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软弱无力,“一个人习惯了光鲜繁华,那些难以启齿见不得光的过往,谁会愿意被人翻出来细说品尝?我是走投无路才这样逼她,可她却不是个会乖乖就犯的无脑之辈。你让人多注意相府的动静,要说找人商量,这件事只有肖禀坤一个对象。” 蝶依点头称是。 才提到肖家,对面的宫廊里,肖美媛风姿摇曳的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六个宫娥,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一个方向而去。 身后突然响起喊声,“王妃。” 主仆俩回头,见着长公主宣珏疾步而来,她有些喘,像是……刻意追过来的。 上次长公主的嫡子筠哥儿的百日宴请给她递贴子,她差人送了礼去公主府,人未去。 “公主殿下。”苏瑜意外,同时也疑惑。 宣珏匆匆赶进宫,真怕错过了苏瑜。她朝先前苏瑜望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肖美媛正巧转过墙角,只有宫娥在陆续走过。 “本宫想请王妃去御花园走走,不知王妃可否赏脸?” 苏瑜有些乏,但宣珏这样邀请,要么有事说,要么有事问。 “御湖里的残景倒可一观,正巧干柳枝旁有处亭子,咱们可以去那里坐坐。” 正合宣珏之意,她转头吩咐身边的女使,“去沏壶热茶拿些点心送过去。” 在前往御花园的途中,二人基本没开什么口。宣珏问了几句她为何孩子百日宴请未去之事,苏瑜也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反正都是一个说词罢了,信不信都不紧要。 入冬的御湖湖面残荷错梗,一只不知名的鸟在荷梗上停了半瞬便振翅飞走了。淡淡的涟漪一直晕到湖岸边上,惹得几枝枯黄的柳枝在冷风中摇摆不定。 “不知公主找我何事?” 宣珏被问得稍稍一愣,不过很快也会意过来。她与苏瑜远近无交情,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也没有哪次愉快。自己找上她,不可能无缘无故。 “我想听实话。”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听得苏瑜一滞。 长公主的女使送来的了茶和点心,有冷风拂过,蝶依细心的挪了几步挡住,以免冷风吹到苏瑜。 一盏热茶放到石桌上,温氲的热气袅袅散去。 “我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宣珏也不打算跟苏瑜绕弯子,“昨日我进宫探望陛下,顺道去慈宁宫向母后请安。”说话时,宣珏的眼睛一直盯着苏瑜,“母后提到了今日你要进宫请安之事,那时她的情绪很不对,方嬷嬷便说不愿意见就拒了你的贴子,可是——母后很犹豫。我能看出她有多么不中意你,却无法拒绝你的请安贴子,这其中的微妙只要人不傻都能臆测出来。” 宣家没有蠢人。 苏瑜淡淡的笑着,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公主有猜测,怎么不去问太后?” 果真如她所料?母后有把柄落在苏瑜手里?宣珏为坐实这个猜测感到万分惊诧,她实在想不到两个悬殊如此巨大之人,怎会有交集? “这么说来是真的!”宣珏声音在发抖。 苏瑜又尝了口茶,没作声。 “此事你都如此隐晦,想必母后更不欲人知,我怎么能问得出来?”宣珏的声音有些乱和急,“你能告诉我,她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了吗?” 放下茶盏,苏瑜望着宣珏的眼眼,一字一句言道:“公主殿下,我只能说这不是件光彩的事,太后娘娘隐瞒多年,刻意忘记多年,就是不想让人再提起。而你,是她最不想说的人之一。”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拿这件事去要胁我母后了?你想让她为你做什么?” 宣珏三连问,苏瑜一个问题都不想回答。 “公主这么会猜,那就继续猜吧。”苏瑜准备离开。 宣珏喊住她,“等等。” 苏瑜复又坐回去,目光一如继往的清润。 “我母后年纪大了,陛下又受了伤,如今她一个人正心力交瘁,你不能这么狠心去难为她。”委实而言,她对苏瑜的态度改变是在大相国寺产子之后,没有刻意愿意接纳她,也没有刻意讨厌她。 “你想多了,我之所以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正是因为她为难了我。”苏瑜收起唇畔仅有了笑意,她觉得还是就事论事来得好些,“至于太后如何为难的我,公主殿下一时想不通,就去问太后吧。” “是因为我小皇叔吗?”除了这个,宣珏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苏瑜没有否认,她将视线移到那一湖的残景之上,“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有了孩子之后,公主最期盼的是什么呢?荣华富贵?万人敬仰?” 都不是。 “是什么公主心里最清楚不过,而我的期盼与公主的是一样。可是公主只要能好好守着公主府就能轻易实现,而我呢,得披荆斩棘,经过千难万险,明眼看见的就有数不清的阻碍,暗中那些看不见的,就实在数不过来了。” 苏瑜缓缓站起身,斜睨着宣珏,“我只是一届女流,不是圣人,没得值得令人庆颂的品德和情操,我只是想像公主一样,守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守着一个家罢了。” 纵然知道了苏瑜手中有太后的把柄,并且她用这个把柄要胁了太后,因为最后那一段话,加上她离去时萧索的背影,她恨不起来。 一匹马匆匆穿过峡坳,两边近千尺的悬崖上不时跌落下几粒拳头大的石子。 过了这个峡坳就能见到一片湖海,这湖海之大见不到边,只能看到海天相接处的云彩,故此,这湖海被称为连云。围着这连云有十座城池,分别时月古城,康临城,玉重城,卡乌城,胡杨城,德故城,攀江城,佳斯城,洪古城,波连城。 其中月古,康临,卡乌,胡杨,攀江,佳斯,德古七城被北国强占近百年,生活在这七座城池的百姓说是大唐人却没有尊严,说是北国人却受尽屈辱。近百年的无根现状,令百姓们苦不堪言。 先前大唐也不是没想收回城池,只是除却这七座城池,大唐天下太平,谁也不愿重燃战火,搅乱稳定的日子。然而,连云七城,是大唐有血性男儿的心病,那里被困的百姓在呼喊,在祈盼回到大唐,在祈盼回归真正的平稳。 宣祈迈出了这一步,打破七座城池的羁绊,施计先让他们猜忌内乱,然后再一点一点蚕食,将大唐失去的国土收回来。这其中的艰辛罄竹难书,其中的磨难更是罄竹难书。可是宣祈做到了,此刻她一袭金甲披风立在波连城的城楼上,望着远处一匹马扬尘而近。 ‘吁……。’ 有马在城门下勒停,“在下乃摄政王府侍卫,王妃有信。” 宣祈冷眉一凝,眼中难得迸露些许温柔。 城门打开,侍卫一进城门就翻身下马。波连城中并未见风声鹤唳,家家闭户的冷清景像,而是如正常城池一般,开门做生意,百姓你来我往,只是街道上不时有卫兵巡逻,百姓也并不惧怕,而是主动让道的一片太平景象。 宣祈走下城楼,俊逸的眉眼透着幸福希冀,苏瑜这是想他了吧,想他想得主动送信来了!宣祈心里忍不住美滋滋的直冒开水泡。 侍卫见着自家王爷,先是请了安,“参见王爷。” “嗯。”宣祈好脾气的应了一声,然后朝侍卫伸去手,“拿来。” 侍卫则露出一脸为难,“回王爷,这信——是王妃给耿大将军的。” 第445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宣祈脸上迅速覆上一层寒霜,周围的人蓄自动退后三步。 而对此概不知情的耿荣耿大将军正在城主府中准备执行密旨中的密令。 他不得不承认摄政王在战场上的雷霆手段,以波连城为据点,在被五城围攻的情况下还能反败为胜,前天更是一举攻下仅存二城之的洪古城,仅存的玉重城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回归大唐。至于北国,将领战亡后受到新旧朝臣的共同觊觎,都想趁此机会让自己阵营的将军重掌重位,因此北国王室现在混乱无章,谁都担心自己阵营被对方给压下去。 先前陛下来了让王爷停战的圣旨,王爷当着他的面只扫了一眼便丢了。接着他们二人一人一封密旨,陛下给他的密旨上写明了给王爷的密旨内容,说得好听整顿军政,实际就是刻意让他留在连云别回去了。若是王爷顺旨便罢,反之,自己就以密旨中抗旨不遵为由将其就地正法。 自从来到连云,他算是看出来了,王爷深得军民之心,威望极高,自己要动杀手,那些军民能答应?虽然与王爷同为臣子,可他与王爷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王爷的地位与受拥护的程度是他比不上的,王爷处事的敏锐与反叛精神是他望尘不及的。所以,他只能是一个听话的将军,做陛下的好臣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亘古不变的纲常,纵然军民不愿,也不能违背真龙天子的旨意。他要在王爷出发去攻下玉重之前执行陛下的旨意,不然等到王爷收复玉重城,他再去执行陛下的旨意,陛下会成为一个笑话。 他准备今夜将王爷约来书房相见,告诉他陛下的旨意。他愿意收兵并整顿连云的军政要务,旦能活下性命,否则他就要执行陛下的密令。他敬王爷收复连云诸城之功,愿意给他体面留下全尸,理由都想好了,暴亡。 门外侍卫进来禀报,“将军,有摄政王府侍卫前来送信。” 耿荣闻声,脸色也是一僵。摄政王府与他有什么关系?谁会给他送信?要送信也是由候府送来或是将军府送来才对啊。为免自己听错了,他得确认一次,“你再说一次。” 侍卫答,“有摄政王府侍卫前来送信。” 耿荣心中疑云重重,挥手示意,“让人进来。” 侍卫进来,恭敬曲身,“小的摄政王府侍卫,奉王妃之命特意给耿大将军送来一封信。” 苏瑜! 送信给他? 耿荣先是一滞,还是没反应过来,“拿来本将军看看。” 侍卫递上去。 耿荣拆开一看,正文只得三个字,‘怀孕了’,然后是害怕不知道是某人寄的信的落款,‘苏瑜’。 什么意思?耿荣没懂,她怀孕了关他什么事? 而且他现在整个京城有几个不知道她怀孕了? 他问那侍卫,“你家王妃没再说点旁的什么?” 侍卫摇头,“王妃没有别的交待,只让小的将这信以最快速度递到大将军手里,还说大将军看到信肯定会高兴的。” 不论如何,对于苏瑜,耿荣自认还是有些了解的,她不会闲到跟自己开玩笑。那么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忽然脑袋里闪过一道光,耿荣脸上浮起激动。 不是她怀孕了,她是想告诉他嫣如怀孕了。 一定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哈……。” 耿荣开怀大笑,挥手示意摄政王府的侍卫离开。 渐渐地,他又笑不出来了。以他对苏瑜的了解,他敢在公主府的宴请上恣意张狂,敢动手打他怼他,同时又那么不乐意嫣如与他在一起,这样一个人会好心到专程通知他嫣如怀孕的消息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那她特意派人送来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耿荣能做到右卫营将军,可并非全然靠着岳家提携。在想通为何苏瑜不远千里命人送来嫣如怀孕的消息后,他的背脊梁上猛地掠过层层冰冷。 这个毒妇,这个黑心肝烂心肠的毒妇,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耿荣先前有多兴奋,这会儿就有多愤怒!! “啪——”的一声之后,长桌被他拍碎了,桌上的书册与笔墨掉到地上散落很远。 宣祈撩摆进来,就见着一地狼藉,还有耿荣怒不可遏的脸。他的目光精准无比的落在地上的一张有折痕的纸上,至此,他的好奇心得到满足,终于清楚苏瑜给耿荣的信上写的是什么了。 他并未真正断了与京城的联系,苏瑜有喜以及皇帝在勤政殿被雷劈的事都没瞒过他,只是为何苏瑜专程命人给耿荣送这三个字来?谁怀孕了?与耿荣有关?他又为何如此生气? 耿荣没想到这一幕会被宣祈见到,他怔了怔,拱手低头,“王爷。” 宣祈淡淡道:“耿将军这是在生什么气?该恼的不是该是本王吗?本王倒不知情将军几时与我家王妃如此熟络了,竟让王府的侍卫专程给你送封信来。” 他可不想被宣祈质疑人品,也不想让宣祈知道自己的风流情事,搪塞应道:“是内人与王妃交好,她有喜了……。” 此话一出,室中一片诡谲的安静。 苏瑜曾在长公主宣珏的宴请上,当着佟茉的面煽过耿荣耳光,佟夫人那时气得可不轻,宣祈不相信佟茉会跟一个打过自己丈夫耳光的人做朋友。 宣祈的眼神带着质问与洞察一切的犀利,耿荣如今觉得山高皇帝远,宣祈就算知情又能如何?便叹道:“臣不该欺瞒王爷,臣有一红颜知己,她与王妃交好。” 那么问题又来了,既是耿荣的红颜知己,为何她不自己让人给耿荣传消息?“红颜知己有喜,这可是个好消息,本王老远就听见将军连笑数声,怎么突然又动起怒连书案都拍碎了?” 耿荣张了张唇,不知从何说起,他可不敢真当着宣祈的面骂苏瑜是个黑心肠烂心肝的毒妇。 “那就让本王猜一猜。”宣祈饶有兴趣的行至一旁落坐,单手搭在膝腿上,“将军之所以会动怒,是因为想通了本王爱妃因何会派人送信来吧?本来一桩喜事,又如何在将军这里变了质?本王要是没猜错,定是与本王有关吧。” 耿荣的气喘粗了。 宣祈又慵懒的笑问:“将军是不是不忍再动手取本王的性命了?” 耿荣倏地望过去,复又将视线低垂,良久,才道:“王爷怎会知道臣的打算。” “这不是你的打算,你不过是在执行小皇帝的旨意罢了。”宣祈也低头,轻捻着腰间剑上的黄穗。 “不,你不可能知道的。” 宣祈不以为然道:“小皇帝的圣旨从城门口进来到城主府可是有段距离的,这么久的时间本王就送旨太监身上有几根汗毛都能弄清楚,何况几道旨意?” 耿荣神色一变,心中的底气在渐渐流失。同时,也忍不住抱怨,“王爷能知道,依王妃之能肯定也会知道,所以她才利用嫣如有身孕的事要胁臣,要是臣敢对王爷不利,嫣如那么善痕,那么单纯,那么相信王妃,肯定不会是王妃的对手。” 耿荣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宣祈听着心里却美滋滋的。他看似孤军奋战,疏不知他的身后有个不输于他智慧的贤妻在为他的安危殚精竭虑。只是没料到,那个成为耿荣软肋的人会是嫣如小姐。 “看得出来,耿将军对嫣如小姐用情至深。” 耿荣眼中闪过一些悔痛,此刻,他多么想陪着嫣如,守着嫣如,守着他们的孩子。 “让王爷见笑了。” 简单一句话,宣祈降低了对耿荣的防备,这下子他可以安心去攻下最后一座城池,然后班师回朝,见苏瑜了。 第446章 给肖相造就的骇浪 “臣欠嫣如太多,断不会让她与腹中骨肉受到伤害。”耿荣大胆的看着宣祈,“臣要抗旨,可臣也想活着。”活着回去见她们娘俩。 “那容易。”宣祈邪肆一笑。 苏瑜用三个字,将耿荣与他绑在了一根绳上。 两日后大唐大军开拔,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攻下了玉重城,至此,离开大唐近百年的连云七城,在宣祈苦心奋战半年时间便全部收回主权。 百姓们因为能得回真正的名分而在大街上欢呼不停,望着城楼上属于大唐的旌旗痛哭流泪,这是几代人日夜期盼的结局,是真正的解脱。 皇帝是在他受伤的第十七天复的朝会,大臣们虽然知道他的腿瘸了,却也无人敢真正去盯着他的腿看。宣祈成功收复连云七城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城的百姓们脸上无不洋溢着扬眉吐气的兴奋。而朝堂之上,皇帝高高坐于龙椅上,冰冷的气压将整个大殿都压得透不过气来。导致这样大一件大喜事,却无人敢在朝堂主动提及。唯有肖相象征性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并且再次强调了要将摄政王留在连云整顿军政的事实。 袁嬷嬷走路哼着小调,她的愉快感染到身边的每一个人。蝶依和采玉跟在她身后,先是面面相觑,然后问她,“嬷嬷,您哼的是什么调啊?我怎么愣是没听出来。” 袁嬷嬷心情好,回头笑了笑,“这是我们老家小地方独有的小调。” “我看不是独有的小调,是独有的跑调吧。”蝶依跟着笑道。 “死丫头,敢打趣我。” 袁嬷嬷转身就要去追蝶依,但她哪里能追上蝶依? 蝶依几个步子就闪得不见踪影,而袁嬷嬷已经气喘不停,采玉扶住她,“嬷嬷今日怎么也孩子气起来?您哪里能追得过蝶依?” 袁嬷嬷并未真生气,她歇了歇笑道:“我今日高兴,就想捉住她打一打。哎,王爷打了胜仗,还朝在即,我是高兴咱们姑娘终于不必再王府里苦苦强撑着了。” 采玉听了也点点头,“嗯,奴婢也高兴。” 明德院中,屋里已经点了上好的松银炭,映得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宣晗的同桌骆彬到府里来做客,苏瑜叫来莫总管仔细安排了吃食和余兴,莫总管人一走,袁嬷嬷和采玉便走进来了。 袁嬷嬷进来一边曲膝请安一边左右探看,苏瑜好笑的看着她,“嬷嬷这是寻人还是寻物啊?” 采玉抢在袁嬷嬷之前开口,“寻人呢,蝶依。” 袁嬷嬷失笑瞪了采玉一眼,采玉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适才嬷嬷哼小调,蝶依没听过,打趣嬷嬷哼的不是小调是跑调,嬷嬷不服气,可是要追着蝶依打呢。” 原来如此,宣祈收复连云七城的消息已经在天下传开,袁嬷嬷这两日心情的确不错,难得见她这样高兴,苏瑜也就顺着她,没将心中那些泼冷水的话说出来。“蝶依没到我这儿来,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要是我看见她,铁定替你捉住,好好让你打一顿出气。” 袁嬷嬷闻声老脸一红,她可不会真紧着蝶依打,开个玩笑罢了,“姑娘今日身子如何?可还爽利?” “我还好,越来越好了,肚子里这个不折腾人。” 袁嬷嬷满意的点点头,亲手奉上一盏茶递上去。“院子里有几株梅花要开了,花骨朵在枝条上煞是好看呢,等寻个没风的时候,老奴陪姑娘去走走,也闻闻梅香。” 苏瑜接过茶待要答话,雪娇入来曲了曲膝,“可算是等着了。” 上次到慈宁宫去见过梁太后,她一直不相信梁太后会乖乖的坐在慈宁宫受她摆布,让人盯了这么久,可算是蛇出洞了。 “在哪儿见的?” “在十字街靠南的雅园。”雪娇又道,“宫里的贵人先去的,肖相晚了半个时辰,这会儿二人正说着话呢。” 真会挑地方。 上一世,苏瑜至死也没弄清楚雅园的幕后东家身份,这一世不知有没有机会。 雅园的性质与芙蓉楼一样,但区别在于雅园地势宽广,内设布局文雅典致,养有珍奇异兽,奇花异卉供人玩赏,又有京城据说最好的厨子档头供差使,是处寻常富贵人家都高攀不起之处。更重要的,是里头不论掌柜还是跑堂,口风都极严,轻易打探不出消息来。 此时的雅园最深处的一个院落里,梁太后坐着,肖禀坤站着。 肖禀坤因为听说了不得了的塌天大事而感到魂灵备受冲击,他脸上的血色褪尽,身体止不住的抖,抖到他站不住,浑浑噩噩地瘫坐在一把黄花梨木圈椅上。想伸手端盏茶喝口茶压压惊,可刚端起来就因为手抖而掉摔在地上,碎了。 梁太后与肖禀坤已经几十年没有单独会过面了,再见面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此时对于肖禀坤的反应梁太后并未感到意外,当初她知道这个消息时何尝不是惊惧交加? “他真的还活着?”肖禀坤的声音嘶哑。 梁太后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敢确认,可苏瑜那小贱人既然知道我在佛衣寺供的那串佛珠,这件事我便不敢大意。” “从始至终,她所有的证据就只有那一串珠子,会不会是你无意间透露了消息,而又碰巧被她知道了,她便利用这件事不停的要胁你,否则证据怎么只会有这一串珠子?”肖禀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出最为有利的分析。 梁太后又不蠢,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她说那孩子会到京城来,还说我若有心体察民情,或许会在京城的某条大街小巷见着他。” 说到这里,梁太后已经忍不住哭泣了。 肖禀坤抬了抬手想去拂掉梁太后脸上的眼泪,这是刻入在灵魂的深刻记忆,可是手一抬,便又僵住了。时过境迁,他们之间除了那个孩子是惟一的羁绊,便再不能有瓜葛,否则于彼此皆为灭顶之灾。 肖禀坤落下手。 梁太后自己用帕子揩了泪珠儿。 “不论此事真假,我都会再细细查访一次。”肖禀坤渐渐恢复平静,同时,内心的糟乱越加严重了,肖敏还没下落,要是这件事再暴出来,只怕十个肖美媛也无法挽救相府了。“王妃要你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梁太后一想到苏瑜在她面前的颐指气使,便觉胸中气闷不已,“原以为宣祈执意要娶的是个蠢材,没想到竟让他娶回一个帮手来。这么些年来,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置他于死地的机会,便要如此轻易放过,真是不甘心啊!” “王爷收复连云七城已是不争之事实,陛下心中再不满也不可明着对王爷为难,否则陛下就有鸟尽弓藏的污名,会被史官记录遗传千年的。” 梁太后深吸了口气,又叹道,“我何尝不知,可是就是担心陛下太年轻,沉不住气,我只得规劝着,不让他再往连云发难。” “去连云的旨意明确,让王爷留在连云整顿军政,算是为他的抗旨不遵将功补过,王爷也没那么快还朝,陛下可暂时放心。如今只一件事太后得劝着。” “什么?” “为保险起见,还请太后劝陛下早立储君,以保国之根本。” 肖禀坤的话令梁太后身形一僵,很快她会意过来这话的意思。 皇帝瘸了腿,宣祈功高盖主,他又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连云,但若皇帝执意将他困在连云,万一休养生息缓过来的连云七城纠结一起起兵谋反,以宣祈之能,有何不可能? 梁太后额间开始冒冷汗,“莫说皇帝正值盛年,那奸贼真有心谋反,便是有了储君又如何?” 第447章 终于疑到她身上 肖禀坤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有个储君在,万一将来变天,他想做些什么也得师出有名,所以,这个储君必须要有。 “摄政王已将连云七城拿在手中,我们必须要做些准备以防万一,陛下那里你得劝劝。”在这个问题上肖禀坤眼中没有一丝犹豫,然而在另一个问题上,他犹豫不断,“你也不能一直让王妃拿捏,不能因为此事乱了分寸,万一她真是炸你的呢?” 梁太后这辈子除了当初与肖禀坤之事事发时有过狼狈和绝望,再有就是被苏瑜要胁了,头回是因为那人是她的父亲,她心里是恨,却不能盼他死。在苏瑜这里倒没顾忌,“我真巴不得她立即就死掉,一个宣祈,一个苏瑜,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说这些没用,只要你受她胁迫,她始终都是那个得意之人。”肖禀坤从未想过苏瑜竟有通天本事,敢威胁到太后头上去,那与自家姑娘生嫌隙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我会找时间好好查查这个摄政王妃,或许有什么消息被漏掉了。” “当她头一回在我面前无状放肆,我便派人去查了,她由小到大的经历,以及被沈重霖娶进门,后又被休弃事无巨细我都清楚,平凡得就像山间的草路边的泥,并未什么事值得出奇。” 肖禀坤默了默,“一定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你也别真信她的话在宫外游走,万一被人起疑就麻烦了,此事我来查证。” 肖禀坤对苏瑜,除却之前与肖美媛的过招,终于由好奇到起疑。 离开雅园后他立即派人将沈重霖请到了相府,于他而言,若说整个京城谁对他最熟悉,铁定是曾经与她作为夫妻的沈重霖无疑。 沈重霖刚下值没多久,回府后到采云屋里坐着,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心中很是美满。得到肖相要见他的消息,不敢逗留,略作收拾直接到相府。 依旧是肖相的书房,他看到肖禀坤满脸的阴沉,弄得他也不得不跟着神情凝重起来。 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相爷寻下官前来,可是有要事?” 肖禀坤没立即叫沈重霖坐,很不客气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久到沈重霖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相爷,可是有要紧事?” 肖禀坤这才淡淡客气让沈重霖坐下,使役奉上下退下后,“今日找沈大人来,主要是有些事情需要沈大人提醒一二。” 沈重霖很惶恐的看着肖禀坤,也不敢去吃手畔的茶,问,“提醒不一二,但凡相爷想知,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真当肖禀坤问出他的问题,沈重霖的感受先是意外,然后是莫名其妙,再是他不愿与那个人再有半分牵扯,可是越往后听越觉得肖禀坤不会无故让他重提旧事,“下官与苏瑜的婚事那时镇上无人不知,她家在下河县尚算富户,但若说苏家与苏瑜这个人有多不同,倒也无从说起,……。” 沈重霖便将他对苏瑜的了解以与二人婚后状况以及休她离府之事和盘托出,当然,其中某些方面该美化还得美化,总不能说自己才是被休的那个,太丢人,太不附和如今他的身份地位。 “这么说来,她委实谈不上一个有心机的人?” 沈重霖想了想,又道:“下河县是个小地方,苏瑜的为人如何众人有目共睹。被下官休弃后,她曾到上河县落脚,但并非投靠外家,而是自立门户,这尚算是一桩异事。” 肖禀坤点点头,女子本该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家从夫,老来从子。被夫家休弃的女子只得归家,多数会因羞愤而自缢,偏偏她自立门户,可以说是胆大妄为,令人侧目。 “莫不是因为被沈大人休弃之事令她颇感打击,从此心性巨变,专攻心计?” 沈重霖想到那日在芙蓉楼偶遇苏瑜,她给他的印象是自己是只蝼蚁,而她是那随时可踩死蝼蚁的大象,竟逼迫得他心头生起几分胆寒。一场巨变的确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苏瑜这辈子,他实难想出除了被他休弃外,还能遇到什么巨变。 想到这里,沈重霖默认了肖禀坤的说词,更觉有种成就感,苏瑜因被他休弃而产生如此大的变化,足见自己当初在她心里的分量有多沉重。 “下官也实在没想到她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肖禀坤没放过沈重霖眼底掠过的那几丝得意,他心中冷笑,“然她能拿下摄政王成为摄政王妃,抢走原本属于我姑娘的婚事,本事也不是一般的大。” 沈重霖按掩心中得意,被肖禀坤这番冒昧的说词说得有些迷糊,“相爷的意思是……。” “还能是什么,她苦心孤诣嫁给王爷,彻底与沈大人拉开身份上的差距,你以为真是靠勾引王爷这一条就能做到的吗?如今本官怀疑,她是不是布了一张大网,不仅将你困在网里,也将本官与宫里的人困在网里。” 肖禀坤意有所指,沈重霖误以为他说的是已经成为贞嫔的肖美媛,“相爷以为敏公子失踪与她有关?” “不无可能。”肖禀坤自打与梁太后分开,在回相府这一路想了很多,她抢了阿媛的婚事嫁进摄政王府,阿媛那脾气不是个能饶人的,就算嫁进宫里,瞧她每次说起苏瑜那咬牙切齿的样儿,就不会轻易放过苏瑜。苏瑜定然深知其理,所以她肯定留着大招迎接贞嫔的报复。有什么比肖敏重现人间更能催毁一个人或是肖家的?除掉肖家,于摄政王也有利不是?肖禀坤越想,越觉得肖家与吕家这场纠分都有可能是苏瑜一手设计的。 这个女人太恐怖了,“我们已经搜过家中有私牢的官宦之家,但摄政王府,我们的手伸不进去。” 这么说来,的确只摄政王府没被相府的死士探过了,沈重霖脸色不霁,甚至比肖禀坤的脸色更为难堪。若是苏瑜真能做到如此地步,就不奇怪她敢在自己面前那般嚣张了。 “相爷说得对,摄政王府的私牢是在明面上的,但我们却没去搜过。”不对啊,沈重霖又想到一事,“不过之前有北国探子潜入京城,落进摄政王府,陛下派禁军去搜过摄政王府的私牢,并未有什么异常的消息传出啊!” 肖禀坤双手交叉凌眉冷目,“就算有,苏瑜会蠢到等着让人搜吗?在事情没有彻底暴光之前,她应该也不会愿意肖敏的下落被人知道。” 沈重霖赞同这个说词,“连禁军都没办法在王府搜到人,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去王府搜人呢?” 肖禀坤立即想到了除夕宫宴,本欲说动太后继续让她操持除夕宫宴,只要将苏瑜困在宫里,他才有可趁之机。可苏瑜有孕,太后再让她操持难免太后会显得刻意苛难苏瑜,落人口舌,让人议论。而且现在并不适合与摄政王府撕破脸皮,防的就是苏瑜狗急跳墙,而此时贞嫔和相府也不能再出差错,避免让人抓住把柄被她利用上。 再想来寅国公府的世子萧景仁肯定也脱不了干系,他与摄政王的关系那么要好,摄政王离京前肯定对他做过什么交待,光靠苏瑜一个女流,这件事也没那么容易完成。 见了一次梁太后,肖禀坤想通了许多事,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无头苍蝇。他得赶紧想个法子先让死士进到王府里,一探究竟。 沈重霖从相府出来,满脑子想着如何分忧。此次与肖禀坤的谈话,让他意识到除掉苏瑜和摄政王势在必行,否则他的前程必受大阻。 可苏瑜如今今非昔比,实难对付,想将王府撕条口子,太不容易。 而此时的苏瑜还不知道自己已被肖禀坤和沈重霖惦记上了,她让袁嬷嬷准备了很多小点心让骆彬带回去,宣晗将人送到门口折回明德院,小脸上满是喜悦。 “阿娘,我好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而是骆彬说阿爹打了大胜仗就要回来了,阿娘,阿爹什么时候回来?我许久不见他,都有些想他了。” 第448章 余氏的寿辰 听着孩子稚嫩的童音,苏瑜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她拉着宣晗的手,温言细语,“我也没收到他几时能回的消息,不过既然战事结束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宣晗跳了两跳,“太好了,到时候,我给阿爹背书,让他看看我有多厉害。” “你是个好孩子,读书固然重要,但也要注意休息。”苏瑜并不赞同宣晗废寝忘食,他毕竟是个孩子,再有自制力,也是个孩子。 没想到宣晗却不赞同苏瑜这番话,“儿子不怕苦,儿子要像阿爹一样当大英雄,打胜仗。” 小小年纪就有抱负和理想,苏瑜说不出辩驳的话了。 远远地看到雪娇走过来,站在一株黄梅下没动,料想该是雅园和相府那边有动静了。苏瑜不动声色的将宣晗支走,然后招呼雪娇过来。 “瞧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他们见面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么?” 雅园的掌柜和跑堂小厮虽然嘴严实,可盖不住摄政王府的人本事大,偷听个墙角有什么问题?且梁太后与肖禀坤见面都没带暗卫和死士,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雪娇便将得到的消息悉数跟苏瑜说了。 苏瑜沉默着听完,并未立即言说什么。 雪娇又道:“肖相一离开雅园就将沈家那位喊到相府,将近一个半时辰,沈家那位才离开相府。” 肖禀坤离开雅园就见了沈重霖,这可是个危险的讯号,沈重霖不足为惧,肖禀坤得知了那么多,会不会异想天开将肖敏失踪之事联想到她身上就说不定了。 “去跟莫总管打招呼,让他加强王府的戒备,不论是送菜的还是送柴的,只要是进王府的人,不论是生面孔还是熟面孔都不可掉以轻心。” 苏瑜这样讲,雪娇也跟着紧张起来。“是,奴婢知道了。” 袁嬷嬷撩帘进来,朝苏瑜边曲膝边言道:“孙家那边来人说明儿是余太太生辰,问姑娘方不方便,若是方便就过去坐坐。” 二舅娘过寿,苏瑜想了想,“去回话吧,我去。” 余太太过寿,苏瑜不好空着手去,着人去库房挑了几匹蜀锦,还有一对玉如意做为寿礼。翌日晌午,苏瑜穿了一袭碧婉蝶恋花对襟裙,外罩了件蜜合色绣着小姜花暗纹的氅披,在袁嬷嬷与雪娇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前往孙家。 因为是散生,余太太也不愿张扬,只家里的人围着一起热闹便罢。 周老太太知道苏瑜要回来,许是很久没见她,盼得紧,让小丫头一直在门口守着,又让章嬷嬷准备了诸多苏瑜爱吃的零嘴,欢姐儿又在跟前跑前跑后,手里拿着果子高兴得咯咯笑,看得周老太太满心欢喜。 “欢姐儿,你慢慢跑。”孙妤一把将欢姐儿抱住,满眼怜爱痛惜。 “你也别太仔细,养得太仔细反倒不好,她愿意跑就让她跑就是,左右在跟前儿,伤不着。”周老太太笑道。 孙妤点点头,“孙女儿是担心这孩子跑来跑去,万一将您精心给王妃准备的零嘴给撞撒了,这个时辰可不好再去重新布置。” “哈哈哈……。”周老太太又笑起来,“瑜姐儿也不是个小气人,撞撒了就撞撒了。” 大房梁太太脸上笑意浓浓的走进来,“说什么呢,老太太笑得这样高兴?” “没说什么,逗欢姐儿玩儿呢,怎么样,平哥儿的热可退了?”素菊给孙学武产下一个儿子,取名孙允平,乳名平哥儿。 梁太太言道:“发了一身的红疹子,可算是退下去了,大夫说这叫幼儿急疹,只要热一退就不打紧了。” “那就放心了,我心里一直挂着此事,总算是熬过来了。” “劳您费心。” 余太太的席面摆在花厅,一张大台可坐下孙家所有人物。早有仆妇井然有序忙活,吉庆的物什该挂的挂,该贴的贴,好不热闹。 梁太太与周老太太一起说说笑笑迈过花厅门槛,孙娴迎过来曲膝福礼,“祖母您来啦,快请上坐。” 周老太太四下张望一圈,“怎么不见大寿星?” 孙娴尚未答应,梁太太便笑着打趣,“今儿弟妹是主角,肯定得仔细打扮才能艳压一方啊!” “哈哈哈……。”周老太太指着梁太太无奈的笑道:“你这张利嘴呀,不过说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老太太,老太太,王妃在门前落车了。” “哦,瑜姐儿回来啦,娴姐儿,你去迎迎去,她大着肚子,走得也慢。” “听听,听听,我们老太太可真是疼爱这外孙女,将这些嫡亲的亲孙女都比下去了。”梁太太装模作样说起风凉话。 “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场哄笑,却并未有人真将梁太太的话往心里去。 半盏茶功夫后,孙娴与苏瑜有说有笑到了茶厅。众人齐齐按礼数行了礼。苏瑜也没矫情,受了。只是在座位这事上她要求只坐在周老太太身边,周老太太也没矫情,坐在了主位上。 苏瑜看了一圈,孙玉溶没到,孙嫣挨着三房的孙嬉,低着头,却不时拿眼鬼祟瞟向她。孙嬉倒是仰首挺胸站着,眼神里的闪烁也透露出些许底气不足。蒋氏也没出现,只有三舅舅孙廷柏依旧病歪歪的露面。 “怎么没见着二舅娘,今儿我可是奔着她特意过来吃寿酒的。” “来啦来啦……。”二房太太余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见着她,又见她身后跟着孙学雍,以及未过门的媳妇关芯兰羞涩着娇颜。 “王妃恕罪,郁夫人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今天是我母难日,家里还迎着客呢,巴巴带着贺礼赶过来跟我说几句话,我这才来迟了。” 郁夫人家中有客还惦记着余氏的生日,说了几句话又赶了回去,还特意将关芯兰留下来,足见这两亲家关系良好,十分和睦,这可都是关芯兰与孙学雍的福气。 “今日是二舅娘的大日子,外祖母还在这里呢,阿瑜可不敢怪罪,省得她训我没规矩。”苏瑜一派伏低作小的姿态,又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瞧瞧我们瑜丫头,身份地位都这样高了,说话还跟从前一样没着没调,我老太婆有这么不通情理么?”周老太太轻轻拍拍苏瑜的脸,满眼的慈爱。 余氏接道:“这都是在咱们孙家,又是在老太太您跟前儿,瑜姐儿身份地位再高,不也是您外孙女不是?” “二舅娘这话说得对,阿瑜站得再高也是外祖母的外孙女,可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放肆。” 这话哄得周老太太心里像温着热壶般暖,脸上也透着欣慰的红光。 余氏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苏瑜挺着的肚子,关切的问了句,“怎么样,身子可好?” “让我呕了三个月,最近才消停,如今胃口也开了,我就怕到时候生产时胖得跟猪似的可怎么得了。”苏瑜笑着说着担忧的话。 “不打紧,不过你头胎没经验,的确得时常注意着,切记不可积食,如今胎象已稳,用了膳溜溜弯,总是有好处的。”余氏轻言细语交待,满眼的关切。 苏瑜哪里会不懂?但她很感激余氏的好意提醒,“多谢二舅娘提醒,阿瑜记得。” 热热闹闹的午膳过后,苏瑜随周老太太回瞳晖院歇息,祖孙俩说了些话,周老太太要午睡,苏瑜便借口找孙娴去了霞晖院。实则她是有事情问孙学雍。 苏瑜到霞晖院时,关芯兰正和孙娴关着门说体己话。孙学雍中午小饮了几杯水酒,正在屋中歇息,雪娇去向守在门口的使役说了句话,使役便轻轻推门进去。 很快孙学雍从屋中整衣出来,先是拱手作了一揖,尔后将人往书房里请。 “阿娘今日很高兴,你送的寿礼太过贵重,阿娘瞧着很不安心呢。”进门时,孙学雍出声闲谈。 第449章 朝堂上的异常 “大可不必如此,这是我的孝心。”苏瑜说的真心话,至少她在孙家生活的那些日子,余氏对她是善意的。 雪娇跟着侍候,扶着苏瑜舒适的落坐。 孙学雍坐在苏瑜对面,等着苏瑜步入正题。其实细想,他也是清楚苏瑜会问些什么内容。 苏瑜见着孙学雍的表情愈见端重,也就不再拘紧,“表哥,王爷收复连云七城已是不争事实,可是朝廷却并未有明确意思下来,最后一道旨意是让王爷停止与北国的战事,王爷抗了旨,陛下也未有说话,我得到的消息多半是道听途说,无法在朝堂上立足窥探皇帝真正的意思。表哥有幸立于朝堂,可能臆测到皇帝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正常情况下连云七城大捷,陛下不仅该重奖主帅,还会犒赏三军。”孙学雍酒意消散,神情若有所思,“可是自从收到连云大捷的抵报,只有肖相在朝堂上公然说了几句场面话,上首的皇帝半个字都没提,因为雷劈勤政殿导致他腿伤之事,朝堂上的氛围一直诡异压抑得很,谁也不敢抬头去看龙颜,所以我也没见到皇帝的表情如何,只觉得对于王爷解决了大唐近百年来的心病,皇帝并没什么激动可言。” “说起来昨日早朝佟候爷带头提了要招耿大将军还朝之事,皇帝非常没准,还将佟候给数落了一顿,佟候也算是两朝老臣,从来在朝堂上陛下都是青睐有加,像今次这样训叱下他脸面还是头一回。” 皇帝在给宣祈的密旨上意识很明确,就是想将他困在连云,耿荣也抗了旨没将宣祈杀死,皇帝只怕更加寝食难安,佟候这个时候提到耿荣,不被责备才出奇。 “表哥,有件事情我得跟你明说。”苏瑜想想,觉得既要让孙学雍办事,不该与他打哑谜。“陛下送去连云的可不止停战旨意,还有两道密旨,一道给王爷,一道给耿大将军。给王爷的密旨上说与北国停战,然后让王爷留在连云整顿军政,可给耿大将军手密旨上,却写着王爷要是抗旨继续与北国交战,就以抗旨不遵之罪诛杀王爷。” 孙学雍闻声,脸色顿昨惊得煞白,“还有此事?可王爷现在活得好好的呀。” “是我用了手段赶在耿大将军执行密旨之前阻止了他,正因为王爷活得好好的,还取得了连云七城大捷,这一切都是因为耿大将军没能执行皇帝的密旨所致的。所以佟候提到让耿大将军班师还朝,本就因耿大将军抗旨没杀王爷而心中恼怒的皇帝才会一反常态的训叱佟候。” 孙学雍心中豁然开朗,这其中竟有这个曲折之事。 不仅如此,苏瑜居然有手段能令耿大将军抗旨,这得是多大的本事啊!这事搁在他身上,根本想破头皮都想不出来,不免唇边露出一丝苦涩,“阿瑜,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耿大将军甘愿冒死抗旨,也不敢取王爷性命!” 苏瑜淡淡笑了笑,“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说到这儿,苏瑜心中还是内疚的,只有对碧落庄那边更加事无巨细的照顾,仿佛才能减少她的一点负罪感。“表哥,皇帝担心王爷长时间留在连云会叛变,也担心他还朝后会把持朝政,所以,皇帝是绝不可能让王爷活着的。可我得让王爷活着,皇帝没被雷给劈死,算是上天给他的警告,若是他再执迷不悟冤杀忠良,我也不会让他得逞。” “阿瑜,你想做什么?”不知为何,苏瑜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孙学雍并不觉得有多惊诧,相反,他还认为她说到会做到。 苏瑜眨了眨眼,唇边的笑意有些苦涩和无奈,“我现在想做的,仅仅是让王爷平安还朝罢了。” 与关芯兰订了亲事后,孙学雍多多少少能体会那种能令普天下的善男信女要死要活的情愫了,听苏瑜这样说,他的心里也发酸,“你想怎么做,我倾全力帮你。” “表哥不怕得罪皇帝吗?你的前程可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孙学雍笑道:“你表哥还真没蠢到直接去捅马蜂窝,皇帝有驭臣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得有点能力应付才是。” 外头传来轻轻的声音,“王妃,老夫人午睡醒了,请王妃去瞳晖院说话呢。” 苏瑜没特别跟孙学雍交待什么,宣祈既然看好他,他自然也不是平庸之辈。 迈过门槛,看到孙娴和关芯兰正在廊下望着她,见她出来,二人忙迎过来。 “阿瑜,你和我哥哥聊什么呢,这么久都不出来,害得我们在冷风里凉了好久。”孙娴娇嗔。 孙学雍跟着苏瑜出来,看到关芯兰,想到不知何时才能见面的苏瑜与王爷,看关芯兰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关芯兰的注意力本就在孙学雍身上,接受到孙学雍痴缠的视线,心不仅跳如乱鼓在捶,脸颊也羞臊得像要滴出血来。 苏瑜眼见着关芯兰的异样,撇过脸打趣道,“是你等急了还是兰姑娘等急了?” 孙娴见哥哥和未来嫂嫂脸色都绯了,瞬间会意过来,“自然是兰姑娘等我哥哥等久了,好不容易借着我阿娘过寿的名头两人能正大光明见一面,阿瑜,祖母醒了,咱们赶紧去瞳晖院吧,让我哥哥和未来的嫂嫂好好团聚团聚。” 孙娴说着拉起苏瑜就走,留下手下无足的关芯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孙学雍不是木头,声如温玉,“我让人沏壶花茶到书房来,请阿兰你赐教几局棋局如何?” 关芯兰绞着手帕,心中又是期盼又是窘迫的羞涩点头,“指教不敢,学雍哥哥请。” 那边走得不远的孙娴回头望了一眼,随即捂着嘴笑了。 苏瑜见状,言道:“是不是很羡慕?” 这话问得孙娴先是一愣,尔后脸上的笑意减少了些,“你少打趣我,否则不理你了。” “要过年了,宫里有除夕宫宴,依雍表哥如今的阶品是可以带家眷进宫的,到时候你在刑夫人面前好好表现表现,雍表哥前程似锦,你与白公子的事肯定不会有什么波折。” 进宫?这的确是个好机会,现在她缺的就是在刑夫人面前表现的机会,一个正面露脸的机会,而不是被什么人当作霉头捅到刑夫人面前。 孙娴有些期待了。 “阿瑜,你说刑夫人会喜欢我吗?”孙娴心里没底,她没真正与刑夫人打过交道,不知道她会不会中意自己这样的儿媳妇。 “你这么好,她怎么会不喜欢你?” 孙娴宽了宽心,想与白公子在一起,看来这一关必须得过,那怕头破血流,她也不会后退半步。 见着孙娴露出坚定的眼神,苏瑜将话题扯开,“今日没见着蓉姨母,我也没敢问外祖母,她是身子不好吗?” 孙娴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婉妹妹失踪后,蓉姑母的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后来的情况是越来越严重,逮着谁就说婉姐儿的失踪与他有关,每日清醒的时辰极少,程姑父请了好些大夫都被蓉姑母赶了出去,如今她只见嫣姐儿一个,就连那些侍候了她上了年岁的仆妇在她面前都讨不到什么好听的话,久而久之,那院儿里除了几个主要负责侍候的人,都没人敢逗留。祖母去看了蓉姑母几回,蓉姑母糊涂得连祖母也骂,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话。如今蓉姑母成了祖母的一块心病,祖母时常想到这事就唉声叹气。这次我阿娘散寿,本不欲操办,但阿娘想让祖母高兴高兴,这才张罗起来热闹热闹。今日看祖母这样高兴,阿娘刚才回来还说今天这事儿张罗对了。啊,还有,妨姐儿你知道吗,妨姐儿也有喜了,如今她总算是有脸面了,江家将她捧在手心里似的疼爱,听说那江妹夫十分听她的话,与江家人的关系也处得不错,她呀,算是掉进福窝了。” 第450章 一丝不祥的预感 孙妨也有了,可真是大喜事,苏瑜笑道:“难怪今日没见她回来呢。” “只不过之前妨姐儿出嫁时三婶那样不待见,如今瞧着也没对江家改观多少,倒是嬉姐儿口是心非,明明羡慕妨姐儿得了一门好亲事羡慕得不得了,就只会戳人家痛脚说妨姐儿嫁了个瘸子。叫我说瘸子怎么了?听说咱们的当今皇帝都瘸了呢,现在看谁还敢小瞧瘸子。” 要是换了人,肯定被孙娴这番口无遮拦的话吓得心惊肉跳,苏瑜倒不在意,“嬉姐儿和嫣姐儿年纪已经上来了,家里可有议亲?” “嬉姐儿议了几个,三婶都瞧不上,不说娴人家家世低,就是娴人家穷,叫我说她是觉得妨姐儿嫁得不好,心里憋着劲儿的,一定要将嬉姐儿往高了嫁。三叔气得不轻,可又不敢跟三婶硬拼。今天三婶没露面,还不是因为前天因为嬉姐的婚事和三叔大吵了一架,病倒了,才没露脸。” 这些在眼皮子底下的问题都不大,苏瑜最担心的还是婉姐儿的下落,只要她一天没下落,外祖母就会担心一天。老人家年纪大了,可不敢真让她受刺激。 小欢姐儿在瞳晖院跑来跑去,手里的波浪鼓咚咚咚的响,身后的孙妤装模作样追着她,母女两个玩得很开心。 “欢姐儿,把你手里的波浪鼓给表姨玩玩儿好不好?”苏瑜微微弯着腰,逗着已经被孙妤抱在怀里的欢姐儿。 欢姐儿迅速往怀里藏去,“不给,不给。” “哈哈哈……。”苏瑜笑得乐不可支,“你个小人精儿,还会往怀里藏,跟谁学得这样聪明呀?” “祖母老是说她手指无缝不漏风,财心可紧了,只要是她的东西,旁人就别想玩得到。”孙妤在欢姐儿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 “呀,原来你是个小财谜呀。”苏瑜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外头还是有些风,老太太请诸位姑娘进去呢。”章嬷嬷撩开帘子,望着院子里的几人说。 几人说说笑笑迈进门槛,周老太太歪在绣榻上的长迎枕上,笑眯眯的看着众人进来。朝孙妤笑着招手,“快过来让我摸摸欢姐儿的后背,跑了这么几趟,可别发了汗凉着背。” 孙妤将欢姐儿抱到周老太太面前,周老太太边摸边道:“我瞧着欢姐儿该制新衣裳准备过年穿了,今年咱们府里又添了个男孩子,得多制办几套,妤姐儿,回去跟你阿娘说说,我库房里的布匹样式都不新了,让她有空出去转转,挑几匹好料子给我们的哥儿姐姐儿做新衣裳。” “老太太是灯下黑了,咱们这屋里坐着个绸缎庄的东家呢,怎么叫大太太到外头去转悠?”章嬷嬷嗔着打趣。 “呵呵呵……。”周老太太又笑起来,“瞧瞧我这老糊涂,骑驴找驴。” “撷芸楼和集芳馆年前就进了好几批时新的料子,咱们府里的人谁要制办衣裳只顾去挑就是,看在外祖母的面上,一律八折。” “我还期待了一下,以为看在我的面上不用掏钱了呢,瑜丫头怕是掉钱眼儿里了,连咱府府里的银子都赚。”周老太太佯怒,又是一副忍不住要笑的样子。 苏瑜赶紧到跟前献殷情,“外祖母您快息怒,好好好,白送,外孙女白送,成吗?” “哈哈哈……。” 她这般陪着小心的样子将周老太太逗得大笑,这笑了一通,顿时周身舒畅,她可真是有好些时候没这样爽快的乐呵过了。 “都听见了吧,去撷芸楼或者集芳馆,白捡料子做衣裳,妤姐儿跟你阿娘好好说说,叫她拉个大板车去。” 孙妤立即接下话来,“那岂不是要将撷芸楼或者集芳馆搬空?” “瑜丫头家底厚着呢,不必替她省着。”周老太太言道。 苏瑜作势惊慌起来,“可别啊,家底再厚也备不住外祖母您这样折腾啊!” “哈哈哈……。” 周老太太笑得喘不过气来,章嬷嬷赶紧顺着她的胸口,“好了好了,瑜姑娘,别再逗老太太,别笑岔气了。” 在瞳晖院热热闹闹了一下午,苏瑜用过晚膳才往回走。 马车辗过青石砖铺就的长长街道,车室里的苏瑜疲惫的靠在雪娇肩上眯着眼。 回到明德院梳洗换了身衣裳,苏瑜全身松驰的歪在榻上,袁嬷嬷替她掖了掖被角,“姑娘可是好久没这样闹腾了,老奴的心一直悬着,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您也不知悠着点儿。” 苏瑜单手揉着太阳穴,眉宇间的疲态尚未散尽,“难得外祖母这样高兴,我可不能煞风景。嬷嬷和章嬷嬷一处去说话了,不知道我从霞晖院回瞳晖院时,听娴姐姐说起府里的事,蓉姑母情况不大好,婉姐儿仍下落不明,外祖母心里一直忧着呢。” 其实章嬷嬷与她说了不少,这些事情她也知情,“姑娘孝心好。” “回头你去集芳馆和撷芸楼打声招呼,若是孙家的人去,料子随便捡,记我账上。” “姑娘还记着呢,真不怕人将集芳馆和撷芸楼搬空啊?”袁嬷嬷接过采玉递来的茶奉给苏瑜时打趣。 苏瑜笑着接过,“你也信?” “呵呵呵……。”袁嬷嬷也笑起来。 蝶依撩帘进来,曲了曲膝,“莫总管来了。” 蝶依的表情有些严肃,且她刚回来,莫总管按说清楚她要休息,不会无故打扰,定是有事。 “出什么事了?” “姑娘还是先见了莫总管再说吧。” 莫总管恭敬的立在珠帘外,听到里头有了动静,才打千先请安,然后说:“王妃,今日半下午时候,有巡房营营长领着一队人到王府门口,说是近日有小贼偷周围住户的财物,他们发现了小贼的踪影,搜到王府后巷时小贼却不见了踪影,所以想进府搜寻。” 苏瑜眸色一黯,“你怎么做的?”她当然不会相信莫总管会放巡防营的人进来。 莫总管回道:“老奴说府里有侍卫,请巡防营的人在府外等后,让府里的侍卫去搜寻。那营长起初不答应,执意要往府里闯,老奴见着倒不像是嫂小贼的,倒像是要搜江洋大盗的,驳了他几句话,那营长才讪讪离开。” “府里的侍卫搜出小贼了吗?” 莫总管冷笑,“小贼怎敢往摄政王府里闯,自然是搜不出什么来的。” 莫总管走后,苏瑜陷入了沉思。 莫总管能感受到这次巡防营的来意不善,苏瑜自然也能感受到。只是巡防营不会无故到摄政王府门口惹事,这件事的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摆明了与上次皇帝的行动如此一辙,是想搜王府呢。只是皇帝动用的是禁卫军,名头也大,搜查北国探子,巡防营的小贼还不够格进王府搜查,但这也不妨碍可一试,万一莫总管放行了呢? “蝶依,趁夜你去趟寅国公府,将今日巡防营的举动告知世子爷。” 蝶依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是,等天彻底黑透,奴婢就去。” 萧景仁再听完蝶依的叙述后,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451章 君臣一心 他让蝶依带话给苏瑜,苏瑜听后言道:“他真这么说?” “是,世子爷说京城近段时日不少官宦人家的私牢被查,虽然做得很隐密,但还是有人曝出来。王府的私牢是在明面上的,府里的戒备又很森严,那些人不敢轻易行动。世子爷敢笃定这是肖相的手笔,他铁定是对王府起疑了。” 萧景仁的推断不无道理,可肖禀坤当朝首辅,像今日这种莽撞的试探之举不像出自他的手笔。苏瑜想到昨日与梁太后分别后肖禀坤见了沈重霖,神思瞬间便释然了,只有他才能干出这种小家子气的行径。 但不论是肖禀坤的意思还是沈重霖的主意,这四只眼睛算是盯住王府的私牢了。 “你去告诉莫总管一声,让夜里巡视的侍卫警醒些,只怕夜里会出事。” 蝶依点了点头,也担心那些人白天没得逞,晚上肯定有所行动,“姑娘,要不要将肖敏换个地方藏。” 肖禀坤既对王府起疑,那么肯定会紧盯着王府的动静,再加上皇帝安派在周围的暗探,只怕想将肖敏送出去太过艰难。忽然想到一个人,她肯定会十分愿意‘照顾’肖敏。 “去将楚环小姐请来。” …… 翌日在朝堂上,孙学雍就摄政王几时还朝的问题发表了个人意见。他向皇帝进谏,连云七城已全然收复,朝廷吏部该迅速派下太守前往连云,王爷战功已毕,与大军不该再久滞连云,朝廷派去太守,尽快熟悉政务,百废待新,王爷只该起到辅助作用,而不是主导作用。 他的这番言词有理有据,的确是当下朝廷该做的事。让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长时间留在连云,换了谁是皇帝都不可能不担心会不会起兵谋反的问题。朝中不乏真心有百姓考虑的大臣,十分附议孙学雍的谏言。皇帝若不答应,实在说不过去。 皇帝居高临下冷睨着慷慨成词的孙学雍,不论他这番肺腑之言是真是假,都逃不脱偏心孙家与摄政王府的干系。对于连云大捷之事,最为让他冒鬼火的,是大家都看不到宣祈抗指不遵,他曾下达过一道旨意让他与北国停战好不?因为他率先挑起的杀戮,雷都劈到勤政殿,上苍都报应到他这个做皇帝的人身上了,怎么这些人眼中就只有宣祈在连云大捷,成功收复连云七城的功劳,对于他这个皇帝的意见就这般的视若无睹好吗? 留宣祈在连云,战事一停,就是休养生息,如今连云七城都在宣祈手中,他若真有异心,对于大唐天下对于他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可是让携兵还朝就不是灾难了吗?看看现在朝中的风气,估计都在心中对他歌功颂德罢,谁还记得他曾搞旨不遵大不敬? 他不能让宣祈活着,但现在却毫无半点理由赐他死,他若真一意孤行,只怕就要失去天下人心。 昨日母后来探他,委婉的提了提叫他立储之事。虽然明白母后这么做的用意是为了以防万一,可他还是觉得无比的愤怒和悲哀,他正值壮年,瘸了一条腿就像要失去整个 而他的臣子们都盼着那个祸害回来,丝毫不考虑他作为皇帝的处境和感受。 “爱卿不提,朕今日也要嘱咐下去,连云七城,每城都不得无主,太守的人选和考核,吏部就赶紧张罗下去吧。”皇帝满心不悦,仍要拿着九五至尊的骄傲与气势。对于有利于民生的谏言,他要不采纳,史官那里又免不了被写上一条闭塞言路的罪状。 孙学雍可不止提了下放太守之事,皇帝对几时让摄政王还朝还是之字不提。 朝中众臣心中都有数,孙学雍今日的目的在于将几时让摄政王还朝的事重提,让众臣心中有个考量,而且今日早朝上的话下朝后就会流落到民间去,是非公论,自有人评说,不必他上赶着急切去逼皇帝表态。 但有个意外出现,那就是站在头首的肖禀坤肖相出列礼道:“启奏陛下,依老臣之见,等到各城太守复位,王爷便可班师还朝。” 肖相一出口,不少大臣静若寒蝉,头顶上的皇帝危险的眯着凤眼,目光像冷剑一样射向肖禀坤。 不禁孙学雍纳闷肖相会这样提议,沈重霖也更加糊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肖相有多不希望看到摄政王携军还朝。 肖禀坤感受到来自上方的震怒之意,他仍继续言道:“老臣也知道陛下痛惜连云的百姓,留下王爷也意在借用王爷之能尽快恢复七城秩序。然,王爷始终是陛下重臣,不可长时间远距,此番连云大捷,就该让王爷赶紧班师还朝,嘉奖主帅,犒赏三军以慰军心。” 先前被皇帝训叱的佟候爷赶紧出列附和,“陛下,相爷所言甚是,如今连云的战事已毕,那些为国家捐躯奉献的将士们还等着回来与家人团聚呢,若让王爷留在连云,不奖不赏,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呐。” 这两个老浑账,尽往他心里捅刀子。 皇帝宽厚的袍袖里拳头已经在咯吱咯吱响,肖相和佟候尚算能稳得住,不少人吓得后背凉风层层掠过。 肖禀坤斗胆,抬头看着皇帝,然后朝他微微躬下身子。 皇帝忽有所悟,扬声言道:“都退下吧,肖相留下。” 大臣们带着一肚皮的狐疑退出乾坤殿,随后乾坤殿的大门接二连三的关得密不透风。 “肖爱卿,你忧国忧民,是朕之肱骨,国之栋梁也。”皇帝不带任何情绪的夸了一句。 肖禀坤自然能听出皇帝这说的是反话,他不慌不忙的撩袍跪下,“能为陛下分忧,是老臣的本分。想那连云战事焦灼,将士们九死一生为大唐收复连云七城,诚如佟候所言,理应受到奖赏。陛下,眼看就要过年了,不久也会迎来初雪,从连云班师回京路途不近,若是走得迟,老臣担心途中会遇到灾难,例如大雪封山,雪崩之类的恶境,故此,请陛下尽快为连云七城放下太守,好早些让王爷率军班师回朝。” 肖禀坤字字铿锵,在乾坤殿中荡气回肠。 皇帝初始难看的表情,在听到肖禀坤这番义正言辞之后,脸上渐渐浮现阴冷的笑。 是啊,姜还是老的辣,他怎么就没想到连云到京城路途不近,即将到来的冰天雪地再适合不过宣祈带军班师了,若是在途中遇上雪崩这样的坏运气,他还能长上翅膀飞起来不成? “朕明白了,爱卿言之有理,朕不能寒了十几万将士之心。” 他不用将话说得太直白,皇帝又不是真蠢,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意?“陛下,老臣会派人在途中接应王爷以及班师回朝的大军,请陛下放心。” 这就是说没事也会弄点事情出来了?皇帝笑得更加阴冷了,仿佛已经看到宣祈被淹没在雪堆里。 “爱卿办事,朕无不放心。” 肖禀坤磕下头去,“谢陛下信任。” 有了皇帝的圣谕,孙学雍很快拟定了前往连云七城任职的太守人选,只是报上去时,皇帝押了两天才朱笔御定。其实他十分好奇那日皇帝和肖相到底在乾坤殿里说了些什么,怎么皇帝就会一反常态愿意王爷尽快班师还朝了? 他想不通,但是也不会真单纯的以为皇帝和肖禀坤良心发现。 第452章 谭莹雪的处境 十一月二十七那日下了入冬来第一场雪,看似平常的日子其实一点也不平静。 上午,细蕊搓着手拎着篮子去买炭,因为银子不够,只能买到一篮子烧起来有黑烟的次炭。她回到家不出意外的被主子谭莹雪骂了一顿,细蕊很委屈,她明明在大理寺卿家过得好好的,这个表姑娘干什么将她要出来?自己没本事寻个好出路,被人撞见奸情丢了当家老爷的脸,被赶出杜府还要拉她垫背,细蕊真是有苦说不出,敢怒不敢言,毕竟谭氏的姨母夏夫人待她还存了几分情分,悄悄置下这小院安置她,不然她去哪里落脚? “你个没用的贱婢,这么点事都做不好,我要你干什么?” 谭莹雪因为生活与从前的差距变大,情性也变得越来越燥烦,一点点不如意便对细蕊不是打就是骂,可谁让她使唤细蕊使唤惯了,且这院子里又只得细蕊一个下人。 想当初自己在孙府是何等的风光,就算被休去了杜府也没过什么苦日子。那姨父也真是不通情理,她已经被孙学武休了,再找男人又不碍他的官声,干嘛将事情做得这样绝?是,她耐不住空闺寂寞与下人私混不对,可她就是解解心里的苦罢了,又不打算真嫁给那下人,用得着六亲不认将她赶出来吗? 娘家没脸也不敢回,杜家又回不去,她就这样在这个破院子里委屈的住了好几个月了,嫣母也真是蠢笨得可以,怎么还没说服姨父将她接回去?这种没人侍候,没有上等花香熏衣熏被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如何连个卖炭的都要作贱她,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表姑娘,真不是奴婢的错,咱们的银子那老板说只够买这些炭。”细蕊被煽了一巴掌,她捂着脸流着泪,声音发抖。 “蠢货。”谭莹雪怒气未消,“京城这么大,就他那一家卖炭吗?” 的确不止,但外面这么冷,细蕊又身体单薄穿得也少,走得远了不得冻病?可她不敢顶撞,只能骗她,“奴婢问过了,那老板说全城都这一个价,这点银子就只能买这样的炭。” 谭莹雪一听这话,顿时胸中鬼火乱窜,“说,你在哪家店里买的炭?” 细蕊怯怯言道,“就是东大街靠左的柳枝巷往里。” 好东西都在大街上摆着,哪里用得着柳枝巷还往里,一听没是个没好货的地方。 该不会是细蕊这贱婢被人骗了吧。 她虽未当过家,也知道十两银子还是能买到好炭的。 十两银子啊! 那可是她如今半个月的花销! 要不是这天越是冷得不像话,她怎会舍得拿出去买炭? 买几块好炭也就罢了,居然还被骗! 谭莹雪呆不住了,细蕊肯定是遇到了骗子,她得将银子讨回来。 “你别死在地上了,赶紧给我起来,带我去你买炭的铺子,想骗老娘的银子,没那么容易。” 细蕊一听,表姑娘这是要找上门去吵架啊!那老板一脸的横肉,她看着就害怕,哪里还敢去第二次?细蕊摇头,“好姑娘,要不就算了吧,那老板慈眉善目,定不会诓我一个小丫环的。” 谭莹雪不理细蕊,取来披衣动作麻利的甩披在肩头,拽起细蕊就往外去,“观音菩萨也慈眉善目呢,上前咱俩去城外的尼奄上香,在观音面前求的可是一支上上签,既然是上上签,怎会让我流落到这种地步?” 细蕊觉得谭莹雪强词夺理,她却无法反驳。 街上有银人披着厚厚的氅披,穷人裹着厚厚的袄子,她身上的这件氅披还是三年前置办的,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呢。如今虽然她人是落魄了,但只要这件氅披披在肩上,她仍觉得自己是只骄傲的孔雀,能不可一世的藐视众人。 细蕊知道逃是逃不过去了,谭莹雪在前头走得风风火火,她更不敢在后面磨磨蹭蹭。 等谭莹雪真到细蕊所说的卖炭的铺子,见到那个满脸横肉的老板,顿时气得反手又是一巴掌煽过去。“这就是你说的慈眉善目的老板?你居然还说他慈眉善目,我还真糊涂着信了你的鬼话,你过往指不定还在什么地方诓过我呢,等我回去再收拾你个小贱蹄子。” 细蕊不敢答话,怯生生的站出店外,捂着被打的脸不敢吭声。 委实而言,谭莹雪煽细蕊那一巴掌又狠又用力,让这个满脸横肉看不起人的老板都对她产生了一丝同情,皱着眉直怼谭雪莹,“哟,这是唱哪儿出啊?姑娘你要教训人关起门来怎么训都成,别在这儿挡着我做生意啊!” “你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谭莹雪将先前细蕊拎回去的一篮子炭又拎了回来,并且用力扔到老板跟前,“你就是个骗子,十两银子能买什么样的炭你当真老娘不知道是不是?你能骗得到这小贱婢,能骗得到老娘?这次炭我给你拎回来了,要么你给我换回好炭,要么就退给我十两银子。” 瞧着谭雪莹伸手要钱的动作,加上她丰富的作恶表情,炭铺老板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横的买炭姑娘,他也不是善茬,“瞧你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还缺这十两银子花啊?” 谭莹雪被咽,她就是缺这十两银子花。 炭铺老板又道,“也是,不缺银子,谁愿意上我这儿来买炭啊?实话告诉你,你那十两银子在爷这里就只能买得起这样的次炭,想买好炭啊,爷这里也有,但你得拿银子来啊,拿不来银子,你出门来干什么?不如在屋里把窗户关紧点实惠。” “你……。”谭雪莹仰着高傲的头,扯开了嗓门能加足她的底气,“你别以为我买不起你的破炭,我是觉得你就是个骗子,你用了老娘十两银子,却拿这样的次炭充好,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你也不怕你这破店明儿就关门大吉了。” “哟,瞧着你长得挺漂亮,两片薄嘴皮子怎么这么毒呢?”碳铺老板上上下下打量谭雪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该不会是哪个院子里的私娼吧?” “啊呸……。”谭雪莹脸被气得通气,“你老娘才是哪个院子里的私娼呢,我可是正正经经的好人家姑娘。” “啧啧啧……。”炭铺老板摇着头,明显不相信,他站出铺子外,扬声招呼起来,“大家快来看看,大家快来看看,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这般口无遮拦?张口闭口老娘前老娘后,我说她是哪个院子里的私娼,她还不愿意承认呢。” 炭铺老板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生意,虽然嘴巴说话难听,人品也不怎么样,却不曾犯过什么大错,也没真正得罪过什么人,经他这样一吆喝,陆陆续续有人围观过来,对着谭莹雪指指点点。 细蕊尴尬的往门后躲,尽量减小存在感。 谭莹雪就站在铺子中央呢,又是被点了名的,无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被人评头论足起来。她也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只是银子还没讨回来呢,“我不是私娼,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大家听我说,我花十两银子,这个昧良心的奸商却卖给我次炭,我来找他退炭还银子,他还找我麻烦,大家评评理,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不错,不错,嘴皮子挺利索,知道倒打一耙。”炭铺老板气乐了。 外头有看热闹的邻里开口……。 “黄老板虽然嘴巴毒,但是却是童叟无欺。” “是啊,我们做邻里这么多年了,这点儿人品黄老板还是有的。” “姑娘,你打哪儿来啊?黄老板都是卖熟人的炭,这铺子在深巷,知道的人可不多,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 一人一句,问得谭莹雪脸皮绯红,知道定是细蕊贪便宜才找到这里来的,她不理会那些人的问题,只伸手问黄老板要银子,“我不要你的炭了,把银子快还我。” “对不起了,货物既出,概不退货。”黄老板吊儿郎当的笑道。 在他的目光里,谭莹雪仿佛看到无尽的嘲讽,而她浑身上下都写着低廉和便宜,这让她恨不能扑上去将人咬个血窟窿。可是她不敢啊,她只能拿细蕊出气。 谭莹雪一把将躲到门后的细蕊扯出来,推到黄老板面前,狠狠的言道:“银子是你花出去的,你就负责给我要回来,不然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谭莹雪说完,迅速离开。 留下细蕊愣在当场又羞又怒,没拿到银子又真不敢回去。 外头看热闹的人又开始议论。 “这人怎么样?” “就是,这简直不把丫头当人看嘛。” “你看这丫头脸红的,不会是被主子打的吧。” 细蕊听着这些话,含着眼睛跪在黄老板面前,“老板,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把十两银子退给我吧。诚如您所言,我们主子现在落了难,很缺这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可是她半个月的花销呢。您也看见了,她不把奴婢当人看,心里狠着呢,我今日要是拿不回去这十两银子,肯定会被她折磨死。老板,大家伙儿都说您是个好人,你行行好吧,救救我吧。” 细蕊说完磕头。 黄老板长长叹了口气,将十两银子丢到细蕊面前,背过身去怒道:“快滚,以后别到爷我这里来买炭了,真是晦气。” 细蕊捡起银子,也不顾黄老板的恶语相向,连连道谢离开去追谭莹雪。 她追上谭莹雪时,发现她正站在路边朝着一个方向看。 细蕊被冷红了鼻头,轻轻站到谭莹雪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她看到了对面的撷芸楼门口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妇人和一个女童。女童长得跟雪娃娃似的可爱,她被年轻的妇人抱在怀里,指着不远处的果子铺撒着娇。 年老的妇人眼神宠溺,听不清她与年轻的妇人和女童说了些什么,自己就进了撷芸楼,而那年轻的妇人则抱着女童往果子铺而去。 谭莹雪的目光像是淬了蛇毒一般,一眨不眨的盯着。 不是旁人,正是孙家大房的梁太太和孙妤母女两个。 孙妤不是要死的人了吗?怎么现在会跟个正常人一样还能抱着孩子这样逗弄? 一想到自己曾在孙家受到的那些委屈,一想到素菊那个贱人居然怀了孙学武的孩子,谭莹雪就怒得心肝像在火上煎和烤。 凭什么一个要死的人还能活得如此之好? 凭什么本该享福的她会被休,还要被赶? 落得买个好炭都要被人骗的下场? 她好恨啊! 她好不甘心啊! 谭莹雪恶狠狠的喘着粗气,一个充满恶毒的想法在脑袋里盘旋不停。 她不好过,就谁也别好过。 “咦,那不是孙家大家的梁太太和姑奶奶吗?姑娘,那姑奶奶不是快要死了吗?怎么这会儿像个没事人一样?细蕊小心冀冀地问出心中疑惑。 谭莹雪看着孙妤母女走进果子铺,答非所问,“细蕊,去帮我办件事。” 谭莹雪的声音听起来阴测测的,细蕊听着心里直发毛,“什……什什么事?” 第453章 抢欢姐儿 孙妤抱着欢姐儿迈进卖果子的铺子,琳琅满目的果子颜色又漂亮,看得欢姐儿眼花缭乱,孙妤问她要哪个?她一会儿指指这个,又一会儿指指那个,就是拿不定主意。 孙妤意测自己女儿爱吃哪些果子,就一样买了一点包成一大包,最后还给小欢姐儿手上塞了支冰糖葫芦。 出门前孙妤蹲下身子,眼中充满柔怜的问,“跟阿娘说说,冰糖葫芦好不好吃呀?” 欢姐儿快两岁了,会说一些简单的词,她声音小小的糯糯的,“好吃。” “真乖。” 孙妤赞了女儿一句,一手拿着果子,一手牵着欢姐儿的手迈出果子铺。 母女两个没走多远,就被三个看着并不面善的年轻男子拦住去路。这三个人的衣着有些不伦不类,颜亮倒很鲜亮,分别橙色,红色还有亮蓝色。他们看孙妤的充满恶欲,就像人家明明穿着衣裳,在他们面前像什么都没穿似的。 孙妤感受很不好,她警惕的将欢姐儿往身后扯,“光天化日,你们要做什么?” 红色男捋了捋鼻子下的两撇胡须,响起十分油腻的声音,“我们不干什么,就是看这么冷的天,小娘子独自带着孩子买果子肯定冷坏了吧,来,快到哥哥怀里暖暖。” 孙妤当街被人调戏,周围倒是有不少路过的人,可年根底下谁又想多管闲事?孙妤吓得脸色煞白,浑身直哆嗦。 “阿娘……。” 欢姐儿乖乖甜甜的声音响起,像是给孙妤注入了无数道勇气。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她抱起欢姐儿准备避开这三个登徒子,谁知还不待她迈出半步,这三个登徒子徒然迎上来对她上下动手,“小娘子,让哥哥们摸摸你冷不冷啊?” “不冷啊,还挺暖和的。”亮蓝男脸上挂着猥琐的表情笑道。 孙妤一抬手反抗,手里那包果子全掉到地上。“放开我,滚开,你们想干什么?” 突然,她怀里一空,错愕之际就见鹅黄色将欢姐儿抱走了,又不待她反应过来,将欢姐捂在怀里撒腿就跑。 欢姐儿吓坏了,手里的冰糖葫芦掉在地上染了尘。 “啊……,欢姐儿,我的孩子……。”孙妤发了疯似的大喊,眼看着那鹅黄男抱着欢姐儿消失在街角一条巷口,余下的两个男人还死死的将她缠住。 “小娘子,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孩子的。”红衣男恶心的笑着。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眼看到孙妤挣扎得厉害,叫喊得厉害,周围也聚积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反正这伙人的目的已经达到,无谓真闹起不好看。两个相视一眼,就松开了手。 孙妤无暇顾及其他,迅速朝方才鹅黄男抱起欢姐儿消失的方向追去。 “欢姐儿,欢姐儿……。” 另一边,鹅黄男将哭闹不停的欢姐儿抱到谭莹雪面前,朝她身边的细蕊伸出手,“人已经带来了,剩下的五两银子呢?” 不错,这一切都是谭莹雪谋划的。她在这条街上住了这么久,对这条街上有什么人,心里还是有谱的。她先让细蕊找到常年混迹在这条街的混混,先给了五两银子的好处费,目的就是将孙妤的孩子抢过来,她看不惯她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样子,她要看着孙家大房乱,看着孙家乱。 这会子鹅黄男要的是尾银,细蕊将才从炭铺老板那里收回的最后五两银子递到鹅黄男手中。 鹅黄男笑眯眯的看着细蕊,还不忘在交接时摸一把细蕊的手。细蕊瞧着心里直反胃,恶心得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行了,滚吧。” 拿到了银子,鹅黄男又有钱进赌场,转身就跑了。 细蕊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欢姐儿,“表姑娘,这孩子怎么办啊?” 谭莹雪嫌弃的白了一眼细蕊,“怎么,你以为我抱这么个丫头片子回来是因为我缺个姑娘么?” 细蕊不敢接话,她被谭莹雪脸上充满恶意的表情给吓到了。 谭莹雪一把将欢姐儿把起,然后从另一边出了巷子,走上大街又穿过大街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进了巷子,出了巷子就是护城河边。这里离主街不近了,又因天气冷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周围很安静。 细蕊已经吓得浑身腿脚直哆嗦了,前面的谭莹雪走得风风火火,身下的裙摆走得惊涛骇浪,像是有使不完往前走的力气。被她粗鲁抱在怀里的欢姐儿依旧哭得歇厮底里,那抹匆匆的背影却不曾见半丝怜惜。 谭莹雪将欢姐儿放在地上,因为她动作大在,欢姐儿直接摔倒在地上。 看着冰冷的护城河水,再看着谭莹雪意欲发泄什么的狰狞面孔,一股不祥的预感从细蕊的脚底板往上冒,“表姑娘,你要做什么?你把孩子带到这里来做什么?”不怪她又慌又乱,她好歹是在大理寺卿府里当过差的,有段时日她被派去到大公子书房里做打扫,就听大公子念大唐的律法,杀人放火怎么判罚,小偷小摸怎么判罚,现在细想想,丢命不要紧,丢人才事大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谭莹雪嫌弃的瞪了一眼细蕊,“放心,将这丫头片子丢进河里我就不成杀人犯了?前头不远有个背对主街的破庙,庙里如今由乞丐当家,你说让这过惯锦衣玉食的小丫头片子去过过缺衣少食的日子怎么样?我这不是害她,是助她呢,不然小小年年就把好日子都过完了,往后苦日子来的时候可怎么受得住?而且当乞丐有什么不好?睡到自然醒,只要会来事,会哭惨就有的是饭吃,又有破庙住,多好啊!” 只要不是取这小姑娘的性命,细蕊多少放心了些。可是谭莹雪充满阴谋的声音,充满阴谋的表情,还是令她后背上像过凉风似的,一阵一阵的发冷。 “你去一趟破庙,就说这里有个没人要的小孩子,看看有没有好心的乞丐愿意收留。” 那些乞丐自顾不暇,哪有空管个小孩子?然细蕊不敢反驳,只得转身去办差。 此时小欢姐儿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谭莹雪心情极好的蹲在她面前,笑意盈盈的说着小欢姐儿听不懂的话,“那破庙里可好玩儿了,有老鼠有蟑螂,还有蜘蛛网。还不时有好心人去送吃的喝的,一旦就人看上,就会被卖到妓院娼馆去培养,瞧你这小模小样儿这样招人疼爱,要是真沦落到那种地方,这辈子岂不是享用不尽了?” 谭莹雪说完,站起身,最后再狠狠的刮了小欢姐儿一眼,转身也走了。 独留欢姐儿在原处哭得一抽一抽的。 在巷子里谭莹雪等到细蕊回来,问,“都办妥了?” 细蕊忐忑不安的点头,“嗯,已经跟个老乞丐说了,只是这会儿有人在施粥,他们都在排队领粥,应该一会儿就会去河边看看。” 谭莹雪满意的点点头,“走。” “去哪儿啊?”细蕊问。 “戏台子已经搭好了,现在肯定去看戏啊,孙妤没了孩子,我倒要看看她阿娘那个老虔婆会是个什么表情,想想都期待。” 谭莹雪魔怔了。 细蕊不敢跟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近。 主仆二人不知道,在她们走后不久,一个拿着冰糖葫芦的七岁小男孩寻着哭声走来,他站在欢姐儿跟前,伸手用袖子先替她擦了擦脸,然后东看看西看看,见什么人。 “你是谁呀?” 欢姐儿:“……。” 第454章 欢姐儿的下落 “你叫什么名字?” 欢姐儿:“……。” “你爹娘呢?” 欢姐儿:“……。” “你别哭了好不好?我把冰糖葫芦给你吃。”小男孩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到欢姐儿面前。 欢姐儿哭得一抽一抽的,看到冰糖葫芦,想到阿娘给她买的冰糖葫芦,她渐渐不哭了。 欢姐儿一不哭,小男孩笑了,将一串冰糖葫芦全给了欢姐儿。 “走,我带你去我祖母,那里有粥喝。” 小男孩牵着欢姐儿的手,往破庙方向去。 那里正有人拿着碗瓮排着好长的队,队伍的最前面有个粥棚。小男孩牵着欢姐儿的手从队尾一直走到队首,站到一个花白头发的嬷嬷面前,“文嬷嬷,文嬷嬷,我捡了个小妹妹,我有小妹妹了。” 文嬷嬷听到小公子的声音,赶紧将打粥的勺子异人,“呀,我的小祖宗,你打哪里领回来个小姑娘?” 冉旗瑞指了指来时方向,“就是打那里领来的。” 文嬷嬷顺着他指的方几望了望,哪里能看出什么来?又见小姑娘鼻子通红,眼睛也湿湿的,料想是刚哭过,连忙将欢姐儿抱起朝粥棚后面的茶肆去。 朱老夫人正在看账本,看看今天施舍的这些粥米够不够量,不够还要添多少。徒然见跟了自己一辈子的文嬷嬷抱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进来,吓了大跳,打趣道:“你个老货,哪里偷了个孩子来?” 文嬷嬷无奈的白了自家老夫人一眼,斜着跟在身边的冉旗瑞,“这可不是老奴偷的,是您孙子偷回来的。” 朱老夫人看向自己的宝贝孙子,“真是你偷的?” 冉旗瑞摇摇头,“不是我偷的,是我捡的。” “捡的?青天白日还能捡到人?”朱老夫人自然不信。 冉旗瑞急了,“是真的,就在破庙附近的护城河边,她一个人在那里哭,哭得可伤心了,我过去给她吃冰糖葫芦她才没哭了。” “哎唉,原来还是个小馋猫呀。”朱老夫人从文嬷嬷手里接过欢姐儿,“你去那附近看看,别是这丫头跑丢了,他老子娘肯定找疯了。” “是。”文嬷嬷应声离开。 冉旗瑞乐滋滋的看着朱老夫人,“祖母,我想要个妹妹,你把她带回去给我当妹妹好不好?” 朱老夫人仔细端祥着欢姐儿,欢姐儿在老太太怀里也很安静,甜甜的冰糖葫芦暂时让她忘却了与阿娘分开的事实。这孩子眉眼乖巧,头上扎着两个丸子小髻,身了除了有点儿灰,衣裳的料子也不是普通人户能穿得起的,料定她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掌上珠。只是不知为何会走失? “这或许是别人家的妹妹,你要想妹妹,就让你阿爹再娶个媳妇回来给你生个妹妹。” 冉旗瑞开始撅着嘴,“阿爹说不娶了,怕后娘虐待我。” “你爹就是个大老粗,也想把你教成个大老粗。”朱老夫人没好气的说。 不多时文嬷嬷回来了,她肩头和头发上有些雪花儿。 “外头下雪了呢,今年的初雪总算是下来了。” “让你出去寻人呢,你说什么雪。”朱老夫人瞪了一眼文嬷嬷。 文嬷嬷这才往跟前走了几步,“老奴去看,那河边就只有几个乞丐,没旁的什么人。按说孩子丢了老子娘着急,肯定会又哭又喊,老奴仔细寻了寻,也没发现这样的声音,老奴又想着这孩子约莫是从远地方来的?毕竟这周围住的人户可穿不起集芳馆的料子。” 原来文嬷嬷早就看出来这孩子的来例不俗了。 朱老夫人犯了难,看着怀里乖乖巧巧的欢姐儿,柔声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欢姐儿。” 欢姐儿的声音让朱老夫人等人一喜,可再问她旁的便再也答不上来了。 文嬷嬷说:“这孩子还是太小,问太多哪里能答得上来,老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朱老夫人默了默,说:“不如送官吧。” “不行。” 冉旗瑞立即拒绝,“她是我捡来的妹妹,要跟我回家。” 文嬷嬷也说道:“送官也算是种法子,可是送过去万一没人来领,这孩子在衙门里可就遭罪了,毕竟衙门里都是大男人,怎么知道应付这么个女娃娃?” 朱老夫人一想也是,“那咱们就先领回家去,她老子娘发现孩子不见了,肯定也会去报官,一会儿回府你派人到衙门口打听着点儿消息,还有阿瑞捡这孩子的地方也派个人留意着,万一找来了呢。” “是,老奴省得。” “太好了,太好了,妹妹要跟我回家了。” 最高兴的要属捡欢姐儿的冉旗瑞。 朱老夫人简直无可奈何,“你这孩子啊,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见着隔壁的方哥儿有妹妹,你也非要个妹妹,你阿爹不娶后娘,你倒好,直接捡个妹妹回来。” 话说另一头,谭莹雪主仆俩按原路返回,很快就见着疯掉一般的孙妤,她逮着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欢姐儿,逮着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欢姐儿。 谭莹雪站在巷口阴测测的笑了一会儿,然后直接朝孙妤走过去。 细蕊傻眼了。 拐了人家的孩子,不逃也就罢了,躲在一旁看热闹也罢了,怎么还敢往苦主跟前凑的?她吓得不敢动,想转身逃,又想看看这表姑娘到底要干什么。 孙妤终于抓住了谭莹雪,带着哭得嘶哑的声音问,“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是你……。” 谭莹雪裂开唇,明知故问,“好妹妹,你这是在找什么呀?” 孙妤不疑有他,“我的女儿不见了,你有没有见过欢姐儿?” 谭莹雪故作惊讶,“怎么,欢姐儿不见了?唉呀,我之前看到一个穿鹅黄色衣衫的男人怀里抱着个小女孩,我说那小女孩看着眼熟呢,原来是欢姐儿啊?” 孙妤闻声,脸上终于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因为欢姐儿就是被一个穿鹅黄色衣衫的男子抢走的,谭莹雪都说对了,“你见过欢姐儿?你在哪儿见过欢姐儿?” “唉呀,这天下雪了呢,我的手都冻得跟似的了。” 谭莹雪漫不经心答非所问的样子急得孙妤两眼通红,“我求求你告诉我欢姐儿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见过她?” “阿妤,阿妤……。”是梁太太的声音。 梁太太得知欢姐儿不见的消息,就像天上掉下个巨雷砸到她头上,回过神来后,先吩咐人回孙府去报信,尔后与孙妤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碰运气。 见着梁太太惊慌无措的样子,谭莹雪心中真是解恨得很。 梁太太显然也见到了谭莹雪,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把将难过得直不起腰的孙妤揽进怀里,“阿妤,你拽着她干什么?” 孙妤失声痛哭,“阿娘,她见过欢姐儿,她见过欢姐儿。” 梁太太吃惊的看着谭莹雪,她的脸就像带着一张漂亮的面具,笑得诡异森森。 “你真见过欢姐儿?” 谭莹雪没作声,孙妤说,“她肯定见过,她知道那个抢走欢姐儿的男人穿什么衣衫。” 若说得知欢姐儿失踪的消息,她将心高高悬起,此刻听了妤姐儿的话,整颗心都彻底坠进无底洞。 “咱们曾经好歹是一家人,看到欢姐儿也曾是你外甥女的份上,你能告诉我们欢姐儿的下落吗?” 在谭莹雪眼中,梁太太求个人的姿态都是高高在上的,这令她很不爽。 “如果我还是您的儿媳妇,或许我会说,可我被你家孙学武休了,我和你们孙家可没半点儿关系了,凭什么说啊?” “你……。”梁太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不说我就去报官,告你个知情不报之罪。” 谭莹雪嚣张的让开路,“去啊,去告啊,实话告诉你,我的确知道那男子将欢姐儿带去哪儿了,你们现在要去告就去告吧,看你们有告官这个时间,那欢姐儿又会被带到哪里去。” 这话一下子就戳到梁太太和孙妤的心子上,孙妤直接就崩溃掉了,“二嫂嫂,二嫂嫂,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我给你跪下,求求你告诉我,欢姐儿在哪儿?天这么冷,已经下雪了,陌生的环境她肯定不适应会被吓哭的。” 孙妤跪在了谭莹雪面前。 梁太太也憋屈着没去拉人。 第455章 谭莹雪重回孙家 谭莹雪一脸鄙夷的望着因为担心欢姐儿而痛哭流涕的孙妤,孙妤越难过,她心里越畅快,且现在又能见到梁太太在她面前憋屈,她的内心好久没有如此舒坦的膨胀过,“你叫谁呢,谁是你二嫂嫂,我早就不是你的二嫂嫂了,我现在只是个被人休出家门的苦命女人。” 听着谭莹雪阴阳怪气的话,梁太太脑海中忽然一个闪念。谭莹雪自打被休出孙家,她便再没听过谭莹雪的消息,素日里阿妤也是带过欢姐儿上待的,怎么哪天不出事偏偏今天就出事?再来看谭莹雪,她一副‘将你咬死’的表情,倏地让梁太太从脚底涌上一股冷气。 “是你,是你让人把欢姐儿抢走的是不是?” 谭莹雪被问得突然,表情凝窒虽只有瞬间,但还是被精明的梁太太看在眼里。她大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果真是你,我就说你怎么那么好心巴巴出现在妤姐儿面前,还告诉她欢姐儿的下落,还能清楚的说出抢走欢姐儿的男子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衫,你好歹在我手下混过几年媳妇日子,你什么样的品性我还不清楚?你根本就没那么闲。说,你将欢姐儿藏到哪里去了?” 谭莹雪本来不想招认,可她就是看不惯梁太太这副咄咄逼人的险恶嘴脸,脖子一梗,“是,是我叫人把那丫头片子给抢走的,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一家和乐的样子,你能将我怎么样?” 孙妤倒抽口凉气,她颤颤巍巍站起来,指着谭莹雪控诉,“你……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她还只是个孩子,你对我们家有什么仇怨,你来找我啊,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 谭莹雪阴冷的望着孙妤,“我就是在找你报复啊,看看你现在多伤心,实话告诉你,你有多伤心,我心里就有多痛快。” 梁太太气急之下,一巴掌煽过去,“贱人,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该死。你若现在交待欢姐儿的下落我便饶过你,不然咱们现在就往京兆衙门去说分明。” 谭莹雪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梁太太下手的力道不轻,她的脸火辣辣的痛,恶恨恨的瞪过去,“我被你们孙家害成这样,早就不顾生死了,去京兆衙门是吗?好啊,走吧,反正我是豁出去了,绝不会说,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是你们家欢姐儿呢,她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我就不知道了。” “你……你……。”梁太太不得不承认,她被谭莹雪的话给逼入了绝境。 孙妤红肿着眼,哽咽着凄惨的声音,“你,你到底要怎么才能说出欢姐儿的下落?” 谭莹雪脑袋微微往一旁偏了偏,发现没见细蕊的身影,她明明一直跟着自己的。肯定是方才自己承认抢走欢姐儿一事吓着她了,呵,没半两重骨头的东西,扶不上墙的烂泥。 “我好久都没回孙家去看看了,这大冷的天实在不宜在外多做停留,二位不会不欢迎吧。”她没脸说自己已经被杜家赶出去了,就算现在她做着一件恶事,也还是不想被人轻看。 “只要让你去孙家,你就说出欢姐儿的下落?”梁太太阴沉着脸问。 谭莹雪只顾笑,没说话。 但有了一丝希望,梁太太母女都不想放过。 于是马车驶过来,梁太太母女带着谭莹雪踏上了回孙家的路。 车窗外飞雪漫天,洋洋洒洒像极了柳絮。谭莹雪揉着被梁太太打的脸,皮笑肉不笑的讥讽,“从前太太这个婆婆都是在我面前忍气吞声,倒不知道打起人来手劲儿这么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梁太太想开口怼她几句,奈何孙妤暗中捏了捏她的手腕,她现在最担心欢姐儿的下落,不想梁太太沉不住气与谭莹雪起口舌之争。 梁太太这副欲言而止的憋屈样看得谭莹雪心里痛快极了,又看向孙妤,“我的好妹妹,当初你躺在屋子里满身的药臭味,我还以为你挺不过去呢,怎么这才过了多久,就变得如此生龙活虎?我见着你还有力气抱欢姐儿,你不知道,当时可真把我吓了大跳,以为你回光返照呢。跟我好好说说,谁把你治好的?” 谭莹雪像没事人一样扯着闲话,丝毫不介意有没有人愿意回答。 她一个人巴巴啦啦的说了一路,马车在孙府门口停下了。 下车后望着孙府的大门口,谭莹雪心情十分复杂,离开时有多恨,现在报复时就有多爽。那守门的小厮看到谭莹雪先是一滞,然后看到大房太太和姑娘先后落车,对于谭莹雪这位从前的大房二少奶奶大大咧咧往里进也没吱走,他们自然也就不敢做声了。 先前接到欢姐儿被人抢走的消息,周老太太就急得头晕眼花,对这事上心的人都到了瞳晖院一边宽慰一边等派出去寻人的消息。结果欢姐儿的消息没传来,倒传来了梁太太母女俩带着谭莹雪回来的消息。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余太太疑惑的开口,“阿娘,大嫂嫂和妤姐儿这是闹的哪一出啊?谭莹雪与咱们家可没关系了,她跟着来干什么?” 周老太太正脑仁痛,看着章嬷嬷,“你快叫个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章嬷嬷赶紧出去吩咐,然后回来说,“别是在大街上碰着了,想回来看看,大太太心软?” “要开玩笑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时候?老大媳妇有那个闲心吗?”周老太太没好气。 孙娴连忙顺着周老太太胸口捋,“祖母别着急,嬷嬷不是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吗?很快就知道她来干什么了?咱们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找,还专门给哥哥去了消息,欢姐儿一定会没事的。” “唉……。”周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眼看就要过年了,可不要出什么事啊!妤丫头这孩子本就命苦,好不容易活下命来还以为能太平过活了,哪成想又出个这事儿?老天爷还要给她受多少磨难啊,本来就已经够苦的了。” 周老太太说出这话来,谁敢接? 无人接话,去玉晖院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跪在地上脸色凝重,“……说是欢姑娘就是让她叫人给抢走的,问她要欢姑娘的下落,她说要回孙府来看看才说,大太太和妤姑娘这才将人给带了回来。” 什么? 这都是谭莹雪做下的恶事? 余太太和孙娴难以置信,周老太太更是怒火攻心,接着拍案而起,“这个毒妇,她怎么狠心到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余太太十分忧心的看着周老太太,真怕她一时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阿娘,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办了,你消消气,当心自己的身子。” 一想到欢姐儿不知道在哪里受冻挨饿,周老太太就跟着心要碎一地,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走,我们都去玉晖院看看,她真要是有心拿欢姐儿的下落来掣肘你大嫂嫂,你大嫂嫂肯定没法子应付,咱们得去帮衬着,还有,章嬷嬷,去催雍哥儿快回来,让人在门口接他。” “唉唉唉。”章嬷嬷边应边去传话。 一行人离开瞳晖院往玉晖院去。 好久没回到孙家,好久没回到玉晖院,谭莹雪的心情极为复杂。 为什么? 因为她在不少的午夜梦回时,居然还很怀念这个破地方。除了吃和穿,丈夫好色无用,还有个躺在病床上要死不死的小姑子,弄得满院子都是药臭味闻得她恶心得不行。然而与如今相比,那也算是上等日子,至少冷了她吆喝一声,屋子里就有上好的银丝炭可以用,无烟又暖和。不像现在,十两银子只能买到次炭,炭多又熏人。 第456章 逼入绝境 进了玉晖院的门,她立即就看到那条青石子路,她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位置,苏瑜那个贱人让她的女使雪娇给过她一巴掌。那个时候她颐指气使,仗着姨夫是大理寺卿嚣张跋扈,谁敢动她半根头发丝儿?也只有苏瑜那个贱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说起来那贱人如今嫁进了摄政王府,她越来越高攀不上了,弄得她想报个仇解个恨都无法做到。 抬脚迈进堂屋门槛,夹棉巾后又热又暖,与外面的冰天雪地简直是两个世界。今日要不是让她遇到孙家的人,现原处境要么是在那个憋屈的小院儿里干受冻,要么就是点着次炭受着熏。 谭莹雪越想这落差心里就越不得劲儿,如今她算是想明白了,杜家姨父肯定是不会答应她再回去,夏姨母身份再尊贵也得仰仗姨夫过光景,她能暗中帮衬自己一两次就不错了,真要让她回去?杜姨父说不定真会将她休了。 谭莹雪脑袋光一亮,心里顿时升起个主意来。 苏瑜已经嫁了,只要她恢复从前的禀性,再借着大理寺卿姨父的势,是不是还继续可以在这家里横着走?至于欢姐儿的下落,左右不过是在那个破庙里由那些乞丐看顾一两天,届时要是找不到,也赖不着她,反正她的确是将人放到那里的,至于往后再发生什么事,她管不着也无能为力。且只要她再嫁进孙家,呵呵,请神容易送神难。 谭莹雪自以为是的打着如意算盘,但她没立即提出这个想法,面是她又想到了另一桩事,“我走的时候,素菊那丫头是怀了身孕的,如今肯定生了吧,好妹妹妹,跟我说说,生了个什么?” 素菊其实在谭莹雪进院时就看见她了,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还会再遇见谭莹雪,她就像梦魇一样缠了她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脱离她的魔掌,她却又突然回来了。 素菊抱着孩子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梁太太听她提到素菊和她的孩子,心里也十分警惕,“你问这些做什么?你现在已经到了孙家,也算故地重游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欢姐儿的下落了吧。” “急什么?”谭莹雪又用一副让梁太太和孙妤十分揪心的漫不经心言道:“她一时半会儿饿不着,也冻不着,顶多就是会吹吹小风罢了。” “你……,你说你想回孙家,我们已经带你回来了,你居然反悔,谭莹雪,你出尔返尔,不怕遭报应吗?”梁太太气得狠了,怒骂道。 谭莹雪仍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别这么大气性,我可没说回到孙家就马上说出欢姐儿的下落,现在我想见见素菊——和她生的那个孩子,说起来我和素菊也算是主仆一场,她为你们孙家大房开枝散叶,功不可没,如今肯定也是抬了身价的主儿,不再是个任人使唤的小女使了吧。” 谭莹雪说话一断一段的,听得梁太太心里直发毛,当初谭莹雪在什么情况下离开孙家的,谁心里没数?临走前她与素菊又是个什么光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会子她想见素菊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梁太太听着心直接缩紧。 “你又想干什么?”梁太太几乎咬牙切齿。 “我只是想看看素菊和孩子,叙叙旧罢了,谁让我和素菊主仆一场呢?”谭莹雪恬不知耻的言说着,“而且或许见着素菊的孩子,我这心里一敞亮,嘴巴一秃噜,就把欢姐儿的下落说出来了呢?” “你……。”梁太太从前就觉得谭莹雪无耻,没想到她离开孙家后不但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励了。 孙妤觉得自己再见不到欢姐儿就真的要崩溃了,外头的雪没有停歇的意思,就算谭莹雪交待出欢姐儿的下落,她们派去的人去找也要找一阵子,万一天黑前找不回来欢姐儿,她不知道自己熬不熬得过去。 “阿娘,你去让素菊抱着平哥儿过来一趟吧,算我求求你了。” “平哥儿?”谭莹雪阴呵呵的笑道:“那贱婢生了个哥儿,不错,挺有本事的。” 梁太太先被孙妤悲伤绝望的声音激得浑身心疼不安,又被谭莹雪不阴不阳的话吓得浑身一激。“你保证见到平哥儿母子两个就说出欢姐儿的下落。” 谭莹雪模样乖巧的点点头。 她的乖巧放在梁太太眼中,十恶难赦。 梁太太深吸口气,背身离开时听到谭莹雪说,“好久没尝到府里的雪竹茶了,辛苦妤妹妹给我沏一盏来……。” 另一间厢房里,素菊抱着平哥儿正不安。徒然见到梁太太进门,赶紧抱着平哥儿迎上来,“太太,她来干什么?” 梁太太说明了来意。 素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人都变傻了一般。 梁太太知道素菊心里的担忧,她自己又何尝不担心?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能不顾啊?只能好言好语劝说加保证,“我知道此事为难你,咱们这一家子在她走后过得有多清静,谁也不想打破这清静日子不是?但谁让我们今日运气不好撞上她了,又谁让她心涂了毒去害欢姐儿,如今她说要见见你和平哥儿,虽说是叙旧,但我也怕她不安好心,所以我会好好护着你的,你别害怕,平哥儿可是我的宝贝孙儿,平常我是怎么疼爱他的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我肯定不能害他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让素菊选择的顺从。 见素菊愿意配合,梁太太松了口气。 素菊抱着平哥儿跟在梁太太身后,往堂屋走去。 谭莹雪正一脸享受的用着雪竹雪,这是她从前就爱的味道,当初离开孙府她还带了些走,偏偏这东西只有孙府有,外头的茶肆茶铺都没得卖,让她想了好一段时间。 看到夹帘被打开,梁太太和素菊一前一后进来。她直接无视掉梁太太,看着素菊如今的模样,心里更是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似的,恨得痒痒,“哟,这有了名分就是不一样,瞧瞧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哪件儿不是寻常富贵人家都穿不起的,瞧瞧这体面,别说是孙家大房的姨娘,就算说是正头娘子也有人信啊!” 素菊紧紧抱着平哥儿,忐忑不安的朝谭莹雪曲了曲膝,“姑……姑娘,你来啦。” “哼。”谭莹雪冷吟一声,随即又笑道:“你穿得这样体面给我行礼,我哪里受得起?不过你还知道向我行礼,就算你还有良心,知道要是我没有这个姑娘引路,你哪来如今的好日子不是?” “好啦,人已经见到了,现在可以说出欢姐儿的下落了吧。”梁太太强忍着不耐烦开口。 谭莹雪嚣张的理也不理梁太太,径直对着素菊说,“素菊啊,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看看像你多些还是像他阿爹多些。” 素菊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不停的摇头并向梁太太投去求助的眼神。 梁太太厉声道:“谭莹雪,你别得寸进尺。” 谭莹雪摆出一脸不高兴的面孔,“一个是亲生的孙子,一个是亲生的外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梁家大太太,你是不是很为难啊?我是很想告诉你欢姐儿的下落,但我现在更想抱抱素菊的孩子,你说怎么办,让我抱还是不让我抱?” 孙妤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在谭莹雪语落后,彻底的栽在地上晕死过去。 “阿妤,阿妤。”梁太太慌乱的扶着孙妤,一边招呼女使将孙妤送回房去,一边差人赶紧请大夫,一边怒叱谭莹雪,“你无耻,我阿妤要是有个什么不测,我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不会放过你。” 谭莹雪无所事事的瞟着梁太太,“她就是晕过去而已,您着什么急?欢姐儿还没找到呢,您放心,她舍不得死。而且这事能怪我么?我说我想抱抱素菊的孩子,您早让素菊把孩子给我,不就没这事了吗?” 第457章 想重嫁回孙家 谭莹雪一番冷漠无情的话,激得梁太太额上青经直跳。 素菊明显不愿意,紧紧将孩子护在怀里。平哥儿被抱得紧了,小身子不舒服的扭来扭去。素菊又松了松手上力道,祈求的看向谭莹雪,希望她能改主意。 谭莹雪与孙学武成婚几载,也是有过夫妻恩爱的时候,只是到后来两人的性情越来越不合,恩爱的时候渐渐少却,以致于最后的没有。被休出孙家后,她最悔恨的一件事就是没能怀个孩子,要是她有个孩子,还是个儿子,还能不在孙家站稳脚跟?谁敢将她休出门? 此时谭莹雪对素菊是恨,但这恨里又掺杂着不少妒忌,谁让她曾经臆想过的好日子被一个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奴婢过上了? “素菊,你害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孩子害死,只是想看看他罢了。” 谭莹雪的表情轻松,语气轻松,素菊却不敢有半点轻松。“姑娘,平哥该睡觉了,不然改日你回来的时候再看好不好?我先带他下去了。” “改日,你说得真是好听,想必你也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孙家来的,瞧瞧你家大太太这一副要将我生吞活咽的表情,改日我还有机会登门吗?”谭莹雪斜着梁太太,一步步朝素菊走去。 梁太太大步抢在她前面拦在素菊面前,“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看了平哥儿后会说出欢姐儿的下落?” 谭莹雪轻飘飘来了一句,“你有得选择吗?” 梁太太语滞。 谭莹雪朝素菊怀里伸过手去,素菊见梁太太没有阻止,她也不敢真跑出去,只能认命平哥儿从她怀里被抱走。 谭莹雪不怎么会抱孩子,她是学着素菊抱孩子的样子抱孩子的。 素菊和梁太太半步也不敢离开,眼睛更是都不敢眨的盯着谭莹雪怀里的平哥,生怕谭莹雪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对平哥不利的事情来。 素菊因为心跳过速而满脸通红,配着她的一脸忐忑和焦急,显得特别诡异。 谭莹雪低头看着长得胖胖的平哥儿,眼神冷得像覆着冰渣子,伸手在他的小脸上来回摸着,“呀,瞧这小脸儿多滑呀。”一想到这是孙学武与别的女人的种,谭莹雪手下的力道便失了轻重,没忍住在他的小脸上捏了一下。 平哥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素菊迅速近前从她怀里抢走孩子,看着孩子被捏红的小脸,恨恨的瞪着谭莹雪,敢怒不敢言。 谭莹雪倒一脸无辜的笑开了,“我又没用劲儿捏他,是他还小,认生不让我抱罢了。” “素菊,你带着平哥儿下去吧。”梁太太不忍谭莹雪在打素菊母子的主意,想着赶紧将人支开。 素菊如蒙大赦般转身就走。 谭莹雪见状,又一副漫不轻心的腔调言道:“好歹主仆一场,竟这样绝情。” “你够了。”梁太太怒叱,“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说出欢姐儿的下落了吧。” “谁说我的目的达到了?” 梁太太一副就知道你会心主意的表情怒不可遏的瞪着谭莹雪,“无耻也要有个限度,你一再出尔返尔,你信不信我立即就将你送进京兆衙门去。” “你不敢。”谭莹雪毫不客气的堵梁太太的话,“你那么在乎孙妤,欢姐儿又是她的命根子,你舍得拿我的命去换欢姐儿的命?” 梁太太的确不敢,“那你现在又想怎么样?说出你的最终目的,别在纠缠不清。” 谭莹雪见火候差不多了,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阿武?好歹夫妻一场,我回来了他也不出来见见,真是绝情又没良心,人家还不时想起他呢。” 就像孙家人不知道谭莹雪离开孙府以后的境况,谭莹雪以为自己离开孙家会很快找到个更好的夫家,也没留意孙家的事,自然也就不知道孙学武与孙婉成了事,一人逃跑,一人去了湖州学做生意。 只是梁太太徒然听到谭莹雪提起儿子孙学武,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开始发毛,“你好端端的提到武哥儿做什么?” 谭莹雪也不打算藏着掩着,“实不相瞒,在离开孙家这些时日,我也曾自省,发觉自己从前的确多有不是,那阿武还是有待我好的时候,所以我决定痛改前非,希望能与阿武再续前缘,阿娘,您家儿子什么德性你也是知道的,除了我,谁家姑娘愿意嫁他啊?” 梁太太被谭莹雪的那句‘阿娘’惊得一愣一愣的,一时竟忘了答话。 “你做梦吧你。”周老太太身后着孙娴母女两个齐齐撩帘站进堂屋,看着谭莹雪便没好气,“嫁出去的女儿还是泼出去的水,没得再收回的道理,你是被我孙家休出去的弃妇,想再回来,我老太婆告诉你,别异想天开,门都没有。” 梁太太回过神来,赶紧扶住周老太太,“阿娘,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我不来怎么知道她一个小辈竟这样拿捏你?听说妤丫头都被她气晕了?吴妈妈去请大夫,人现在还没回来呢。”周老太太又指着谭莹雪,“你就是个扫把星,我们孙家真是造了什么孽,居然与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有过牵扯,我已经让雍哥儿回来了,你要是再不说出欢姐儿的下落,我也不把你送京兆府,我直接敲锣打鼓将你送回大理寺卿府,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看他杜大人的好侄女,是怎么作奸犯科,让你家姨父好好的长长脸。” 这招够绝,梁太太料想谭莹雪该交待欢姐儿的下落了吧,可她低估了一个人无耻起来,是没有底线的。 周老太太这番放狠的话虽然有震惊到谭莹雪,但那也只是瞬间的事,她很快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正常,并说出更加无耻无赖的话,“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其实已经被杜家赶出来了,如今在一个小院子里落脚,与杜府早就没干系了,就算你将我敲罗打鼓送到杜府门口,也未必会有人愿意打门理会。” “她说得对。”孙学雍在门外应声,接着吴妈妈撩帘,他大步走了进来。 孙学雍给周老太太行礼的之际,吴妈妈悄声对梁太太说,“大夫已经瞧过妤姑娘了,只是忧思过度,气急攻心,并无性命之忧,大太太您放心。” 孙学雍行礼结束,对周老太太言道,“孙儿得到消息,立即往大理寺卿府去了一趟,结果杜大人一听是谭氏之事,立即表明了撇清干系的态度。她说得不错,她的确已经被大理寺卿府赶了出去,理由时她与府里下人私通,被杜大人无意间撞破了奸情。” 众人倒吸口冷气,看谭莹雪的目光又变了,知道她素日里跋扈,没想到私下里还如此放荡。 遮在谭莹雪身上的遮羞布被彻底扯了下来,谭莹雪最不想看到的视线终于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复之前的从容,甚至有些急乱,“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打算与那下人成婚,不就是一夜风流么?男人可以,为什么我们女人就不可以?罢了,怎样都好,现在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让我重新回到孙家,我就告诉你们欢姐儿的下落,否则我敢保证,就算你们将京城翻过来,也绝对不会知道她的下落,至少一时半会儿是不知道的。你们想想,欢姐儿可是补你们大家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娘,这么冷的天,你们舍得她在外面挨饿受冻吗?” 第458章 苏瑜知道了 “你少虚张声势,最好现在就说,不然立即将你送往京兆衙门。”孙学武毕竟是做官的,说出来的话自带一股官威。 谭莹雪说没被吓到是假的,但事已至此,她早已没了退路,就算是错也要坚持到底,何况这不是错,是她想得回从前舒适的生活罢了。“孙大官好大的官威,可是我不怕。” “你不怕我要什么紧,你不怕京兆衙门大牢里的那些刑具才好。” 说到刑具,谭莹雪终是露出了一丝惧意,但她依然梗着脖子,“你要敢这么做,我就咬舌自尽,让你们一辈子都别指望能有欢姐儿的下落。不怕告诉你们,欢姐儿现在正在一个阴冷又潮湿的地方,这么冷的天,你们就不怕她生病吗?” 欢姐儿还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身边的亲人对她有多宠爱,何曾受过什么苦处?此时堂屋里的人,没人愿意她受苦。 “你到底将她抢到哪里去了?”梁太太歇厮底里的吼。 谭莹雪见孙学雍闭了嘴,心里的底气又恢复了不少,“我要见孙学武,我要与他成婚。” “不可能。”梁太太是怎么也不会愿意再娶谭莹雪这样的儿媳妇,何况是谭莹雪本人再回来? 周老太太比较理性,比起家里的日子鸡飞狗跳,欢姐儿的安危才最重要,“你还不知情吧,武哥儿已经去湖州近一年的时间了,人根本就没在京城。只要你答应说出欢姐儿的下落,我就让人去湖州将武哥儿接回来,重新娶你进门。” 谭莹雪盯着周老太太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信,只有看到孙学武,与他成了婚,我才会说欢姐儿的下落。你们不必担心,欢姐儿现在处的环境虽然不好,好歹是有人照顾她的,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但时间久了我可就不保证了,所以什么时候有她的下落,这取决于你们什么时候让我见到孙学武。” 谭莹雪坚持要与孙学武成婚后说出欢姐儿的下落。 梁太太无计可施,也不敢真将人送京兆衙门,就像她说的,万一动刑她自尽,欢姐儿的下落这辈子她们都别想知道了。 在焦灼的情势下,谭莹雪在孙家的玉晖院住下了,还是住的从前那间屋子,一应用度也与从前无异。 余氏母子三人走在回霞晖院的途中,余氏愁眉深锁,孙学雍不放心欢姐儿的下落,想亲自出门去寻,余氏道:“虽然谭氏交待了现在欢姐儿所处的地方潮湿又阴冷,可这个季节,京城潮湿又阴冷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去哪里找?万一谭氏和同伙狡兔三窟,那就真如谭氏所言,你将整个京城翻过来都找不到欢姐儿。” “唉……。”孙娴长长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谭氏也会有将我们一家人逼入绝境的一天,阿娘,祖母真会派人去将武二哥哥找回来重新娶谭氏吗?” 余氏也不知道。 周老太太几经纠结之下,做出最坏的打算,一边让章嬷嬷派人往湖州送信,一边加派人手寻找欢姐儿的下落。 初雪连着下了两天,明德院的中庭被白雪全部染白,宣晗很高兴,拉着瑶影和采玉在场中央堆雪人。苏瑜披着厚厚的氅衣坐在露台上,看着院中孩子的嬉闹声,她的唇边浅浅勾着温柔的笑。 袁嬷嬷心里也高兴,因为陛下下旨让王爷在年前班师还朝,也就是说王爷可以回来过年了,这可以自家姑娘嫁进王府后的头一年,夫妻两个团团圆圆自然最好最和美。 “蝶依那丫头今儿起了个大早,说是去把落在梅花上的雪收集在罐子里,埋在梅树下,等明年夏日启封,用那雪水煮茶,还能闻见梅花香味儿呢。” 苏瑜笑着望向袁嬷嬷,“她还有这闲心?去哪里学的雅事?” “说是莫总管教的,从前宫里的尊仪太后冬日里就是这样做的,夏日里大行皇帝总爱到尊仪太后的宫里用茶。” 约莫莫总管心里也有些松怠了吧,毕竟一听说王爷会回府来过年,整个王府都激动得很,仆妇使役们,干起活儿好像特别有劲儿。就像今日扫这院子里的雪,她见着那扫雪的仆妇手冻得通红,脸上还挂着愉悦的笑呢。 “王爷要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呢。” “最高兴的该是王妃才对吧。”苗二姐端着新做的点心梅花酥走过来笑着打趣。 苏瑜偏过头也打趣回去,“我是挺高兴的,可你有什么资格打趣我?难道你不高兴吗?青蓝也要回来了。” 苗二姐脸色一红,放下点心盘子,故作愁苦道:“在姑娘这里,谁也别想占到便宜。” “呵呵呵……。” 众人都乐了。 有仆妇进来曲膝行礼,“启禀王妃,孙府的娴姑娘来了。” “娴姐姐来了?快请进。” 苏瑜搭着袁嬷嬷的手起身,看着孙娴披着一件青色素团花外氅走来,脸上浮着的全是焦虑和不安,看着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府里出事了。” 然后,苏瑜就从孙娴的话里,知道了近日发生在孙家的所有事。 苏瑜听得云眉紧凝。 袁嬷嬷和其他人听得目瞪口呆。 “真是没看出来,这个谭氏如此寡廉鲜耻,真是闻所未闻。”袁嬷嬷扶着苏瑜坐下感叹。 孙娴坐在苏瑜对面,跟着叹道:“可不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被她逼得走入绝境?你是不知道,她算是赖在家里了,大伯母一家因为没得知欢姐儿的下落又不敢赶人,可也不想真将她再娶回去。孙家的人手有限,但几乎全都派出去寻欢姐儿了,我哥哥也拜托了相熟的同僚拿着欢姐儿的画相去找人,怕谭氏来狠的,也不敢真去京兆衙门上报,如今家里对她又恨又怨,却将她无可奈何。我实在是在家里憋屈得很,想着告诉你知道,你例来多主意,看看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解如今的困境。” 欢姐儿失踪,孙妤的处境可想而知。“得快些找到欢姐儿的下落,不然以妤姐姐的重心思,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如今谭氏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住着,就等着武二哥哥回来重新娶她。”谈到谭莹雪,孙娴忍不住一脸嫌弃,“你知道吗?她已经被赶出大理寺卿杜家了,原因是与下人私能被杜大人给无意撞见了,真是恬不知耻,残花败柳,居然还肖想重回孙家,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 “欢姐儿的下落就是她自信的筹码。”苏瑜说了一句,然后想到什么,问,“既是被人赶出了杜家,那她在哪里落脚?” 孙娴想了想说,“她这倒没说,反正她来时身上那件披氅还是在孙府时置办的,如今还在用,想来光景也不是很好。” “她离开杜府后住在哪里查到了吗?” “这个哥哥也想到了,找过去后发现院子里是空的,冷冷清清,没有住人的痕迹。”孙娴想着哥哥搜查回来的消息。 苏瑜却轻轻摇头。 孙娴心中疑惑,“阿瑜,是有什么不对吗?” “谭莹雪是个什么脾性我多少了解些,心思狠毒又受不得苦,就算被杜家赶出来,她却依然有个院子住,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在背后帮衬她。若大的京城,她已与孙家撇清了干系,惟一与她有牵扯的便是大理寺卿杜家,杜大人是将谭莹雪赶出家门的元凶,自然不会出手资助,那么这个资助她的人肯定是杜家的当家主母夏夫人。夏夫人心疼谭氏,势必不会让她孤孤零零在外居外,身边肯定得有个服侍之人。谭莹雪人在孙家,她所住的院子却是空的,这说明两个问题,其一,要么这个服侍她的人见谭莹雪久不回去,自行离开;其二,要么这个服侍她的人知道她的计划,害怕东窗事发,吓得赶紧躲起来。如今想来其二的可能性稍微大些,那么这个人会去哪儿?人是从杜家出去的,她要么回杜家,要么就是彻底藏起来,不想让人找到。” 苏瑜分析得头头是道,孙娴都听愣了,“阿瑜,你说得对,你说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找到这个人,很可能就知道欢姐儿的下落了,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哥哥去。” 孙娴败兴而来,乘兴而归。 袁嬷嬷眼中溢着几丝疑惑,“姑娘能想到的事情,雍公子怎么会没想到?” 第459章 又出事 “雍表哥的确很聪明,可是得看放在什么事情上,对于这件事,他没想到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世间擅变的是人心,这回还是女人心,他只知道谭莹雪可恶,说起来还是吃了不了解女人的亏。” 袁嬷嬷了然。 孙妤回到孙家,没立即找到孙学雍,她将苏瑜的想法告诉了周老太太,周老太太立即差人先到杜家去打听,看看谭莹雪离开后是谁在侍候她。得知是细蕊,又立即派人去寻找细蕊的下落。 如此忙忙慌慌,谭莹雪在孙家呆到第四日了。 那一日傍晚时又下起了雪,洋洋洒洒从窗前飘过,孙妤一脸绝望,眼中盈泪望着飞雪,女使过来劝着进些吃食,孙妤一次次摇头。欢姐儿下落不明,她哪里有心情进食? 眼见着天一点一点又暗下去,在没有她的几个日日夜夜,欢姐儿会不会害怕?吃得饱吗?盖得暖吗?一想起来,就是揪心的痛苦。 等天彻底暗下来,孙妤内心想见到欢姐儿的渴望将她裹得喘不过气来。 她不能在家等着欢姐儿的下落,她要出去找欢姐儿。 避开府中使役,孙妤趁着守后门的婆子上茅房之际溜了出去。 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走,有也是裹紧衣襟匆匆而去。 孙妤走出门,脚下趿着在室中穿的薄绣鞋,好歹披了件氅衣却并不够厚。她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借着街道两旁的铺子灯光,眼睛都不敢眨的东瞧瞧,西望望。谭莹雪说欢姐儿呆的地方阴冷又潮湿,她便向一个商户借了盏灯笼,专门往那种视线不明的小巷里钻。 这个时候个人安危早已被她抛到九宵云外,惟一找到欢姐儿的执念,是她不惧一切的动力源泉。可她没有发现,两个刚吃过酒的登徒子已经悄悄尾随上来。 孙妤又侥幸平安从一条视线不好的小巷里出来,她来到了十字街,正巧是之前欢姐儿被抢的附近。夜已经很深了,先前街上还有几个人,现在是彻底看不见人了。她泪眼朦胧的望着四周,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绝望,逼得她终于要崩溃了。 “欢姐儿,你在哪儿?” “欢姐儿,你能听到阿娘在喊你吗?” 孙妤的眼泪流得太多,再落下泪时眼睛酸胀得很厉害。 两个尾随而来的登徒子见机会来了,扮作好心人上前搭讪。 一人道:“这位娘子,夜深了,你还在大街上做什么?” 另一人又道:“是啊,天气这么人,你一个女人家在外多不安全,你家在哪里,不如让我们送你回去。” 两人眼中闪过狡猾的光泽,迫不及待想欺负孙妤。 心如死灰的孙妤,压根就没想到危险的迫近,她真当自己遇到了善心之人,便说出了自己寅夜不归家的原因,“我的女儿前几日在这附近被抢走了,我一直找不到她,二位大哥,你们见过她吗?” 两人装作一副很同情的样子,说,“唉,那真是太可怜了。” 另一人又道:“不知道你女儿长什么样子?” 孙妤眼神木讷的回忆着欢姐儿的模样,“她大概有这么高,脸小小的,眼睛圆圆的,穿着我给她做的比夹褂子,又白又可爱。” “呀,这么说起来,我昨天好像在破庙附近见过这么个孩子,她一个人在那里哭呢,我还以为是有人逗她玩,将她逗哭了,赶情就是你走失的孩子。” “真的吗?”孙妤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是真的,走,我带你去找找,兴许你在那附近喊喊,就能找见她呢。” 有欢姐儿的下落,孙妤稀里糊涂信了,并跟着这二人走。 他们的确将孙妤往破庙的方向引,接过孙妤灯笼的男人疾步走在前后,另一男人走在后头,将孙妤夹在中央。 孙妤见女心切,不疑有诈,跟着前头的人脚步加紧。然她先前走了太多的路,腿脚早已疲惫酸软,一时脚绊脚就突然朝前扑去。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见状,一把将人拽起并撞进他怀里。搂着孙妤酥软的腰肢,男人轻浮让她更贴近自己,“娘子,你没事吧。” 孙妤闻着难闻的酒气,她没有醉,却渐渐清醒过来。 这时,她再看这好心人,脸上那里写着半分善意?分明是想占她便宜。 孙妤又羞又怒,极力想推开他,“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男人尝到了甜头,哪里舍得放手,“娘子着什么急,都跟着我们兄弟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来了,哪里会轻易放开你?” 孙妤浑身发紧发怵,她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前面提灯笼的男人折了回来,淫,笑全然堆在脸上,“哟,兄弟,等不及啦,还没到地方呢。” “反正这里也是乌漆麻黑的,周围又少人居住,在这里也一样办事儿。 “我知道再走两步有个废弃的马棚子,那地上还有烂草呢,难得遇上这么好个货色,怎么也得学学君子,要懂得怜香惜玉啊。“ “你说得有道理,娘子,咱们走吧。” 孙妤的力气在寻找欢姐儿的途中已经消耗得太多,此时更不是这二人的对手。 一人负责捂着孙妤的嘴,一人负责将她抗起来快速往前。 来到所谓的破马棚,其实是真的靠近破庙了,而且离那日欢姐儿被谭莹雪丢下的位置还真的不远。 孙妤被扔到杂草上,她恐惧万分的盯着这两个恶魔般的男人。她还没找到欢姐儿,更不甘心受辱,就算反抗无力,她要也反抗。 当一人伸手将她按住,另人去撩她的裙裾时,孙妤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脚踢到那人脸上。 “啊呀……。” “你这臭娘们儿,非得敬酒不吃吃罪酒,敢踢老子,看我一会儿不折磨死你。”男人换了一副来自地狱般的嘴脸,恶狠狠的要胁着孙妤。 这会儿的孙妤除了没有晕过去之外,再无一丝反抗的力气。 就在那被踢的男人将要彻底撩开她的裙裾时,一道充满力量的声音突然出现。 “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正在做坏事的男人浑身一惊,很快又恢复镇静,“滚远点儿,哥们儿正和私娼办事,别来打扰。” “我不是,救命啊……。” 孙妤语声一落,就见黑暗中凝聚出一道高大的身影,他抬起一脚就将她脚那头的登徒子踢出马棚,身子横着重重的撞在墙壁上,顿时躺在地上唉哟连天的叫唤起来。 另一个见状,吓得手下一松,黑暗中更觉来人是凶神恶煞一般,转身就要逃走。 结果被六个穿着宫中禁军服饰的人拦住去路,紧接着听那道高大的身影说:“夜半调戏民女,显然素日也不是好人,全都给我扔到京兆衙门去,等事情查明,严惩不怠。” “是……。” 先前还一脸得意想要逞凶的男人,这会儿已经吓尿了,禁军七脚八手就将人绑起来往京兆衙门里送。 “你还能起来吗?” 男女授受不亲,高大男不想举止唐突。 孙妤摇摇头,此刻想着,能救下她,是不是不是个坏人了? 高大男行伍出身,五官比正常人灵敏,听着孙妤的呼吸,不得不肯定她已经晕过去了。 这怎么办? 他为了难。 但既然遇着,总不能不救吧? 高大男放弃了君子行径,将失去意识的孙妤打横抱起。 跟随的属下见高大男抱起个姑娘,想笑又不敢笑,还是一个平常与他亲近的打趣,“将军,这人——您是要往哪儿送啊?总不能也送京兆衙门吧,人家可是苦主。” 不错,救人的正是禁军统领冉绥繁冉大将军。 冉绥繁拿眼横过去,“事情都办完了吗?办完了都给我滚。” 冉绥繁将孙妤带回了冉府。 冉绥繁的阿娘朱老夫人将将歇下,但一听说儿子抱了个女人回来,连忙穿衣趿鞋跑到儿子院子里,看着女使们进进出出哪个门,就知道他将人放在哪个房间。 “阿繁,这是怎么回事?” 冉绥繁站在屋檐下,朝着阿娘迎过去,“这么晚了,天寒地冻的,您老人家过来干什么?” 朱老夫人拍开他的手,“我问你话呢,你管我这么多,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冉绥繁说:“我奉太后旨意办差,查到十字街附近时……。” 朱老夫人听得眉头紧皱,特别说那两个歹人说这女人是私娼时,脸色极为难看,“正经人家的女子这么晚了怎么会在外头?肯定是私德败坏的娼,妓无疑,你心好是好,但将她搁哪儿都成,就是不能带回家来,有辱我冉家的门庭。” 第460章 无措的冉大将军 “阿娘,她不像那种人。” “就算她是也不会写在脸上,你啊,平日里盼着你跟那个女人有点关系,以为你终于开窍了,结果你给我这么大个惊喜,让我怎么说你好。” 冉绥繁让阿娘数落一顿,脸色很不好看。 文嬷嬷赶紧解围,“兴许真是个良家女子,这么晚还在外头肯定是有原因,夫人你也别着急下结论,等咱们进去看看先不就知道了吗?” 冉绥繁往侧面让了让路,朱老夫人便气呼呼的迈进门槛来到床前,见着女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回头斜着儿子,冉绥繁解释,“她晕过去了。” 朱老夫人释然,以为她睡着了呢。再见她瓜子脸,很清瘦,两弯柳眉似下弦月弓,肌肤病态的白,唇色也是极淡,青丝缭乱还沾着些许杂草。第一眼,奇了怪了,这张脸似曾相似,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文嬷嬷检查了女子替换下来的衣裙,回头说,“老夫人,瞧这衣裙款式素雅,没有不正经娼妓的痕迹,将军说得对,该是个正经姑娘人家。” 朱老夫人松了口气,至少冉家的门庭没被玷污。 “这样晕着也不知要多久才能醒,现在天晚了,明儿一早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是,阿娘。” 欢姐儿还没下落,孙妤又无端失踪了,孙家又是一通闹腾,周老太太终于没抗住,在梁太太最后的哭诉下,彻底倒在了床上。 章嬷嬷担心周老太太真出什么,请大夫时也派人前往摄政王府送信。 苏瑜得到消息,将心悬在了嗓子眼儿,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孙府。问了谁的哪个大夫,然后吩咐人又是仁济堂请范大夫过来诊脉。 “好好地,怎么又出这样的事?”苏瑜守在周老太太床边,似自言自语。 梁太太一边抹着泪,一边自责道:“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妤姐儿食不下咽,睡不安枕,要不是我们劝她为了欢姐儿得好好保重身子,她是连一口也不愿意吃的,就算吃也是吃得极少。我们都知道欢姐儿没有下落,谭氏那贱人又死不开口,妤姐儿心里急啊,昨夜估计是太想欢姐儿,趁人不备从后门溜出去找欢姐儿了。秋芽发现的时候,人都不知道离开多久了。” “大舅娘您也别慌,妤姐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梁太太并没被安慰到。 一会儿范大夫来了,替周老太太把了脉,又看了之前大夫开的药房,添了两味助眠养神的药便离开了。 欢姐儿的事,因为被谭莹雪抢走藏起来,又被她要胁着情况特殊不能报官。 但孙妤的情况不同,她是自己走失的,与欢姐儿的情况有不同性质。 所以,孙学雍没有忍,直接就到京兆衙门报了官。 京城这种走失人口的案子可大可小,京兆衙门处理起来也算轻车熟路,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消息。但孙学雍在京兆衙门打听到昨夜禁军扔了两个流氓进京兆衙门大牢,为保险起见,孙学雍向京兆尹询问了状况,越往后听心里越凉,那两个流氓交待,他们欺负的女人是个娼妓。 之所以一口咬定欺负的对象是娼妓,在处罚上可比良民轻多了,所以两个流氓咬死不松口。 孙妤在冉府幽幽转醒,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味道都令她心中警惕大起。昨夜不堪的经历像倾泄的洪水猛然冲击着她的脑仁,撞得她恨不能自己彻底就死过去,别再醒来饱尝这样的痛苦。 照顾她的女使发现她醒了,站过来轻声问,“你醒了,感觉可好些了?” 孙妤很后怕,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之人对她的关切,抿紧了唇不敢出声。 女使也不紧不气,而是言道:“你该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准备吃食,我们大将军特意嘱咐过,灶上煨着上好的燕窝粥呢。” 大将军? 孙妤想到了昨夜危难关头,那个从黑暗中凝聚成形的高大身影,原来他是个大将军! 等到女使出去再折身回来,孙妤已比坐起身。“请问,这是哪里?” 女使一边给孙妤倒茶,一边回答,“这里是禁军统领的府邸,我们家男主人姓冉,大家都叫他冉大将军或者冉统领。” 禁军统领,孙妤只在戏文里见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真正的禁军统领救。 女使递上来茶,孙妤一仰头将杯中茶饮尽。 饭食在她梳洗时就送了上来,女使告诉她,她身上原本穿的衣裙弄脏了,下人拿去浆洗了,如今身上换的这衣裙是统领先夫人留下的。 孙妤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但仍觉心有余悸,更没忘她离开孙府的目的。 所以,尽管胃口不好,她还是强迫自己喝下两大碗燕窝粥。 “你们大将军在吗?我想当面跪谢她的救命之恩。”然后,她还要去找欢姐儿,而且孙家肯定也知道她不在家了,大家没有她的下落肯定都急坏了。 女使一边撤着碗筷,一边说,“大将军进宫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姑娘你身子不好,大夫诊脉时说你虚弱得很呢,让你好好歇息。” 孙妤愁眉深锁,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浓雾,“我要走了,麻烦你替我跟你家将军说一声,改日我再登门拜谢相救之恩。” 女使见她去意已决,又道:“姑娘,我家将军说了,让你等他他回来呢,说是有两个坏人还在京兆衙门等着与姑娘对质呢。” 这话令孙妤浑身一软,要不是女使手快扶着,险些摔倒地上磕到桌角。 其实那个救命恩人的样貌昨夜她并未看得真切,但见他人高马大,身形壮,硕,又做到了禁军统领这样的高位,肯定不是好惹的。 孙妤知道她走不掉了。 于是就这样困在冉府直到半下午,女使告诉她冉大将军回来了。 冉绥繁一进门就得到消息说孙妤醒了,他匆匆往院子里赶,一踏进院门,就见孙妤携裙迈出门槛,姿态无比温婉的站在廊下,恍惚间,她的身影与瑞哥儿的阿娘重叠在一起。他倏地站在原处,怔怔地,回不过神。 冉绥繁突然站住,也将孙妤吓了大跳。这个看着一身凛然正义的高大汉子,脸并不像她想像中那么骇人,只是他的举动,令她很是疑惑。 “大将军。” 女使看着自家将军望着身边的姑娘发呆,轻轻唤了一声。 冉绥繁也真是因为这声呼喊回过神来,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窘迫,轻咳一声掩过去。 “醒了,身子可还爽利?”重新回到屋里,冉绥繁坐着,孙妤站着。 孙妤曲了曲膝,极为客气有礼,“昨夜多谢大将军相救之恩,孙妤没齿难忘,回去后定大礼来谢。” 冉绥繁不在乎的摇摇手,“不必客气,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会被那两个流氓给胁持的?” 这话诛心,孙妤胸口又开始发涨发涩,眼泪珠子瞬间涌出眼眶。 他没怎么样她,她怎么就哭了? 冉绥繁站起来,近一步唐突,退一步无措,一时间竟慌乱得像个傻子。 第461章 母女相遇 “你还不知情,那两个流氓为脱罪,一口咬定你是娼,妓,我之所以想问清楚,是不想让你上京兆衙门去受他们污蔑。”冉绥繁急急解释。 一听到自己被人说成是娼,妓,孙妤又气又愤,“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无耻,明明是他们哄骗于我,还往我身上泼脏水。” “那就请将你的身世说清明,我好向京兆衙门打招呼。” 孙妤想到自己寅夜出现在街上的原因,眼里的神色再次黯淡下来,但她缠上了官司,又是面对救命恩人,不得不说了,“妾身姓孙,单名一个妤字,家住杏子巷。之所以寒夜出门,是因为家中有人走失,我心中忧急如焚,不愿在家只待消息,想出来碰碰运气。我走了很久,也走了很远,结果人没找见,就遇到了那两个登徒子。他们欺骗我说见过我要找的人,我心中期盼切切,便不察信了,这就有了后面的事。若不是将军出手相救,今早那废旧的马棚里只怕就要多出一具尸体了罢。” 杏子巷那边住的有官有商,但绝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如今看这女子清雅温婉的气质,便知她定不是出自寻常人家。“以后切记不要那么晚再出门了,若非不是遇到我,真出了事,想想你的家人。” “是。”孙妤曲膝福了福,“妾身知道了,谢将军教诲。” “京兆衙门之事,有劳将军周旋,妾身失踪,家里人该着急了,需得赶紧回去报个平安,这便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谢。” 冉绥繁的确没理由再强留人,“杏子巷离这里有段距离,我派马车送你回去吧。” 孙妤没有拒绝这好意。 在冉绥繁回府之前,朱老夫人正带着两孩子围着暖桌磕瓜子。 文嬷嬷添上一杯温水,“这干东西吃多了嘴干,让欢姐儿喝口水,” “我来喂,我来喂。”瑞哥儿手举得高高的,害怕错过了。 文嬷嬷笑着将杯子递过去,“小心拿,别摔了。” 在瑞哥儿喂欢姐儿喝水时,文嬷嬷又似苦恼道:“这么水灵灵儿一个姑娘,怎么就没人找呢?可有好些天了哩,咱们施粥的破庙附近还有京兆衙门都没传来任何消息,老夫人,这丫头约莫是别人……。” 朱老夫人抬眼示意文嬷嬷别将‘丢弃’两个字说出来,也不管孩子是不是能听懂,她就认为孩子听见自己被人丢弃了会伤心,会难过。 “着什么急,再仔细打探着,咱们府里又不是养不起,实在不行就让欢姐儿给我做孙女,瞧瞧瑞哥儿多喜欢她,真当亲妹妹一般照顾呢。”朱老夫人看着瑞哥儿小心冀冀喂欢姐儿喝水,满眼的慈爱。 “有老夫人您疼她,自是这孩子的福气。”文嬷嬷笑道:“欢姐儿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昨日瑞哥儿读书,她听见了还跟着读呢。” “是吗?欢姐儿这么厉害呀?”朱老夫人将欢姐儿抱在怀里,爱不释手一般。 “是啊,妹妹可聪明了。”瑞哥儿上前一步拽着朱老夫人的袖子摇,“祖母,咱们别给她找什么亲生的爹娘了,就养在我们家好不好?” “你这小人精,就这么喜欢妹妹呀?” “嗯。”瑞哥儿很认真的点头。 欢姐儿笑得咯咯的,愈发讨人喜欢,朱老夫人应着景儿,“好好好,留下她,就让她给你当妹妹。” 瑞哥儿听了,高兴得又蹦又跳。 文嬷嬷拉住他,“别乱跑,还不坐下给你妹妹剥瓜子仁,没见着你妹妹这么爱吃瓜子吗?” “我剥,我剥。” 瑞哥儿开始剥瓜子,一粒一粒的瓜子仁儿搁到欢姐儿小小的手心里。 “我一直没问,昨夜将军救回来的女子醒了吗?”朱老夫人担心欢姐儿被瓜子仁卡住喉咙,刻意给她掰成两半再给她吃。 “醒了,听雁儿说精神恢复得不错,上午就想走,可将军留了话让她留下,这才没走成。” “让她留下做什么?”朱老夫人心里怪怪的,这种怪异感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来不好。 “好像是京兆衙门那里有什么事情要求证,将军不得不留下她。” 朱老夫人心中疑虑更重,不久有人来报将军回来了,一回来就去见那个女子了。 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的缘故,朱老夫人就是觉得儿子待这个女子别有不同。“你注意到没有,繁哥儿看这女子的眼神我总觉得怪异。” 文嬷嬷还真没注意,“老夫人这是想多了吧,那人是将军救回来的,多给几分关心也是正常的。” “你是不知道,虽然你和繁哥儿都说那女子是个正经的,但我实在想不通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会那么晚还在外晃荡?还偏偏招惹上事非?” 文嬷嬷细想想主子的话,也没觉着哪里不妥,“老夫人既然担心,就再过去瞧瞧吧,别真有个什么事儿,玷辱了冉家的门楣。” 这就样,文老夫人留下两个孩子吃零嘴儿,搭着文嬷嬷的手往儿子的院子去。 她们到时,正巧见着二人一前一后迈过门槛。 冉绥繁倏地见着阿娘和文嬷嬷,拱手作了一揖,“阿娘,您怎么过来啦?” 恩人的阿娘?孙妤只稍稍扫了一眼,约莫是个慈善的老夫人,立即曲膝福礼,“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福。” 孙妤身上还穿着替换下的衣裙,姿容打理过了,眉眼清秀,言语温婉,举止有礼端庄,的确不像是个沦落风尘的女子,更没想到繁哥儿过世媳妇的衣裙她穿着这样合身,不由让朱老夫人多看了几眼。 “姑娘客气了,你们这是要出去?” 孙妤又曲礼福了一礼,“回老夫人话,妾身昨夜离家,想来家人已经发觉,定是十分担心,妾身着急回去,以免家中长辈担心。” “既然知道家里长辈会担心,好端端的怎么半夜三今往外去,还遇到登徒浪子险被轻薄,要不是我儿路过,你可怎么向你家中长辈交待?” 朱老夫人这一番话有点训叱的意思,冉绥繁觉得阿娘有些过了,毕竟这姑娘与冉家没关系呢,她不太好开口教训人。 孙妤只当这老夫人是梁太太,可真要是梁太太,还不知怎么气恼她呢。“老夫人教训得是,妾身知错了,将军救命大恩,妾身改日定登门拜谢。” “这些都是小事,去吧。” 朱老夫人的目光在孙妤和儿子身上来来回回,没见着有什么异样,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她让了让路,冉绥繁和孙妤准备离开。 只是没走几步,就见儿子冉旗瑞从一道拱门里窜出来,边跑边喊,“阿爹,阿爹。” 冉绥繁见着儿子,只得又停下步子一把将他抱起来,“你怎么跑来了?” “是啊,你来干什么?外头这么冷?”朱老夫人赶紧走过来摸摸他的手,发现没凉着才放心。 小孩子仰着脸,“我想爹爹了,过来看看爹爹,不止我来了,我还把妹妹带来了。” 冉旗瑞语声一落,就见一个女使牵着一个穿粉红衣裳的漂亮小姑娘走出来,她绾着两个丸子髻,髻上系着珠花流疏,很是俏皮可爱。 冉绥繁望着小姑娘笑。 朱老夫人则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摸摸她的脸蛋,又握握她的手,“我的宝贝孙女儿哎,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外头冷,走,赶紧跟祖母回去。” 朱老夫人牵起欢姐儿的手就要转身,骤然听到身后一声饱含悲痛与激动的哭喊,“欢姐儿,欢姐儿,我的欢姐儿。” 此时的孙妤,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激动,与她分别数日的欢姐儿,她千寻万找,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她眼中。她跄踉着步子飞奔过去,将欢姐儿从朱老夫人怀里几乎是抢过来。 然后她的腿软了,她抱着欢姐儿瘫坐在地上,连着亲了欢姐儿好几下,眼泪朦胧了她的视线,心愉悦得像要跳出来,又紧紧的拥着欢姐儿,“我的孩子,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阿娘找你找得好苦啊?我的欢姐儿,阿娘终于见到你了,再见不到你,阿娘真的就要活不下去了。” 欢姐儿在孙妤怀里仰起小脸儿,伸手揩着阿娘脸上的眼泪,“阿娘,阿娘不哭,欢姐儿乖乖,阿娘不哭。” 孙妤怎么能不哭? 这一幕落在冉家人眼中,滞愣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 孙妤还在哭,她歇不住眼泪。 朱老夫人上前轻声问,“你真的是欢姐儿的阿娘?怎么会这么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462章 回孙府 孙妤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将心绪渐渐放平稳。 冉绥繁见状,知道现在肯定是走不了。又将人请回屋里,分主次落坐后,众人都等着孙妤的解释。 孙妤把欢姐儿护在怀里,失而复得的忐忑感令她仿若梦里。冉家母子是她与欢姐儿的再生父母,她要是藏着掩着不据实相告,实在是太失礼了。看着欢姐儿,孙妤开始叙述欢姐儿是如何走失的,然后孙家又是如何寻找的……。 朱老夫人听得叹为观止。 冉绥繁似想起什么,问了一句,“你可识得吏部孙学雍孙大人?” “他是我堂兄。”孙妤看向冉绥繁,轻声答道。 朱老夫人则表现得很生气,“这样的人早该休八百遍了,欢姐儿是运气不好叫她给碰上,偏又起了歹心。当时瑞哥儿把欢姐儿带回来,欢姐儿的眼睛又红又肿,都不知哭了有多久,那女子竟这般狠心,你们怎么不去报官?” 孙妤摇摇头,“她拿欢姐儿的安危要胁我们,要是报官,她扬言就是死也不说。我祖母被逼得实在没法子,只得派人到湖州给我阿爹传信,让我二哥哥回来,越早赶回来她就越早说出欢姐儿的下落,我们全家都被她逼得死死的,就是担心欢姐儿有个什么不测。” 孙妤说着说着泪意又浓了。 “那你昨夜是……。”朱老夫人又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孙妤点点头,“我太想欢姐称,太担心她的安危,我不想在家里待着她的消息,我想出来碰碰运气,想着万一我找见了呢?没想到真的找见了。” 孙妤带着欢姐儿一起跪在地上朝,“欢姐儿,跟阿娘一起向恩人一家磕三个头,谢恩人的请命大恩。” 朱老夫人赶忙让文嬷嬷阻止。 孙妤却轻轻推开她的手,执意道:“老夫人,您让我把这头磕了吧。您是不知道,要是当日不是你们在那附近,正巧小公子发现了欢姐儿,欢姐儿现在的处境我只是想想就觉得生不如死。” “我也为人父母,哪里不懂你的心思,儿女都是债,得操一辈子心。”朱老夫人意有所指的看向冉绥繁,冉绥繁装着没发现。 “老夫人,就让孙姑娘母女俩磕了吧,她心里的感激定是千重万重,您得让她卸卸担心。”文嬷嬷声音低低相劝。 朱老夫人这才受了孙妤的礼。 孙妤带着欢姐儿郑重向冉家母子磕头道谢,然后归心似箭。 知道了人家的来处,又是女眷,冉绥繁便不太方便送孙妤母女两个回去了。朱老夫人让文嬷嬷送了一送。 今日未落雪,但昨夜落的雪尚未化去,坐在马车里,偶尔从跳动的车窗帘望出去,依稀能看到很多幼童堆的雪人,还有被人扫起来堆成一堆的积雪。 此时的孙府,还沉浸在愁云惨淡之中。 欢姐儿还没有下落,孙妤又不见了。 惟一的好消息,是侍候谭莹雪的女使细蕊被找到了。 那日她当街看到谭莹雪被梁太太打,顿时浑身发寒,想着万一东窗事发,她这个帮凶定讨不到好。而且谭莹雪这个主子也是个不仁义的,素日里对她非吵即骂,弄得她这个奴婢对她除了来自大理寺卿府夏夫人的惧怕外,也没多少主仆情谊。 她逃回暂住的院子,收拾了几件衣裳就躲到一个相好的姐妹家。战战兢兢度过几日,也没敢自己回去瞧瞧,让小姐妹帮着去看看谭莹雪回去过没有,结果没有,她还疑惑谭莹雪去哪儿了?正在这时,她被人找到了。 细蕊本就心虚,孙学雍再晓以利害,细蕊便和盘托出如何收买几个流氓去围堵孙妤,又有谁去抢走欢姐儿,然后谭莹雪又将欢姐儿带到了什么地方等等。 孙学雍亲自押着细蕊前往最后见欢姐儿的破庙附近时,冉府的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孙府门口。 看门小厮看着一辆陌生马车停在门口,正要上前寻问,忽然看到一个嬷嬷模样的妇人先下车,接着孙妤母女出现了,小厮一惊,赶紧欢喜上前,“妤姑奶奶,妤姑奶奶,你们回来啦。” 孙妤点点头。 那小厮赶紧折回往府里冲,边走边喊,“妤姑奶奶和欢姑娘回来啦,妤姑奶奶和欢姑娘回来啦……。” 很快,得到消息的人全都往大门的方向涌去。 梁太太激动万分的跑起来,吴妈妈怕她摔了,边跟着边提醒,“我的太太,您慢点儿,慢着点儿。” 梁太太没说话,眼眶却已经湿了。 孙妤牵着欢姐儿的手,身后跟着文嬷嬷一齐走进孙府,没走多远,就见到梁太太和一众人脚步匆匆的赶过来。 孙妤眼睛也跟着红,扑到梁太太怀里,“阿娘,阿娘。” 梁太太又急又恨的拥着孙妤,“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又看到欢姐儿,略微推开她,又将欢姐儿抱在怀里,又亲又痛,“我的乖囡囡,你到哪儿去了呀,外祖母都要被你吓死了。” “真是太好了,总算是回来了。”余太太上前安慰起,“大嫂,这下你总算放心了吧。” “妤姐姐,你平安无事就好了。”孙娴眼睛也红着上前,“你不知道,你不见了,祖母急得都晕倒了,现在还没醒。” “什么,祖母晕倒了!”孙妤心中大骇,自责感顿时浮现在脸上。 “嗯,不过你别担心,阿瑜来了,请了仁济堂的范大夫诊脉,如今你和欢姐儿都回来了,祖母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立即就好起来了。” “阿娴说得对,你别担心,你祖母会没事的。”梁太太这才发现有个外人在,赶紧问孙妤,“这位是……。” 文嬷嬷朝梁太太曲了曲膝,笑道:“老奴是禁军统领冉大将军府里服侍老夫人的管事嬷嬷,老奴姓文。” “禁军统领冉大将军府?”梁太太一时有些懵,“真是失礼了,让您笑话了。快,快走,请到花厅奉茶。” 孙妤担心周老太太,和孙娴一起去了瞳晖院。 文嬷嬷跟着孙妤来到孙府,见着孙妤母女与家人团聚便了回去交差,但梁太太实在太热情,她只得客随主便来到花厅受茶。然后一边说了与欢姐儿的渊源和与孙妤的缘份,直听得梁太太几番心惊肉跳。 欢姐儿回到孙家,梁太太自然要牢牢抱在怀里,生怕又被人抢了。听着她的遭遇,不由得哭着感叹道:“幸得朱老夫人相救,这大恩大德,我孙家大房无辈子都报不完。” “可不是,真是我们孙家的大恩人。”余太太也跟着说,“嬷嬷有所不知,我们家妤姐儿命不好,这母女两个真要出什么事,我这大嫂嫂铁定是抗不过去的。” “太太的心境我们老夫人省得,她原本就喜爱欢姐儿,当亲孙女般疼爱,想留她们母女两个多住几日的,可也不能不顾及孙家走失了她们有多担心的处境,这才吩咐老奴亲自送回来。” “真是有劳了,这样的大恩,我们定要挑个吉日亲自上门拜谢。”梁太太言词真诚。 欢姐儿突然说,“外祖母,欢姐儿吃瓜子。” 她的声音小小的甜甜的,听得梁太太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好,吃瓜子,外祖母一会儿给你剥好不好。” “欢姑娘这是惦记着我们家小公子剥的瓜子呢,我们家小公子就喜欢欢姑娘做妹妹,这一走,只怕就要想了。”文嬷嬷笑道。 “唉呀。”余太太起身道:“我忘了件事,雍哥儿带着人还在外头找妤姐儿和欢丫头的下落呢,我得赶紧让人传个话,让他回来。” “对对,二弟妹,有劳了。” “不打紧,你陪文嬷嬷坐着,我去去就来。” 瞳晖院中,周老太太床前,孙妤跪在脚榻上,看着一直未醒的周老太太,泣不成声,“祖母,阿妤回来了,不仅如此,我还把欢姐儿找回来了,你赶紧醒过来好不好?欢姐儿想您了。” 孙妤与周老太太说着话,孙娴与苏瑜走到外室问起孙妤突然回来的事。 孙娴不知经过,只知人是从禁军统领冉大将军府里回来的。 苏瑜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冉绥繁的样子,对他的印象也停留在那夜他率禁军搜摄政王府,真是没想到孙妤母女两个竟为他所救,老天爷这样安排,苏瑜实在是不知该做何表情。 秋芽扶着眼睛发红的孙妤从里室走出来,苏瑜瞧着她的眼睛,自己眼睛也跟着涩,“妤姐姐,你可别再哭了,再哭我真担心你的眼睛会出事。” “只要祖母能醒过来,她醒过来以后我就不哭了。” 没人知道周老太太几时能醒过来,孙妤说这话还真有些孩子气,不过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们母女这一关可算是熬过来了。 “现在妤姐姐和欢姐儿都回来了,适才看门的小厮吼得那么厉害,也不知道在玉晖院养尊处优的罪魁祸首听到消息没有。”苏瑜来到孙家,就一直守在周老太太身边,还没机会去见识谭莹雪的无耻。 第463章 新的威胁 孙妤一听这话,一腔怒火烧得她要燃起来。 玉晖院里,谭莹雪歪在小榻上,女使不轻不重的给她捶着腿,案几上熏着香,屋里烧得上好的银丝炭,无烟又温暖。她极为享受的闭起眼,想到等孙学武回来,她便可以永远过这样的日子,嘴角就浮起美美的笑。 突然一声孩子啼哭扰得她嘴角的笑意敛下去,那是素菊的孩子平哥儿在哭。 谭莹雪挥手示意捶腿的女使停下,趿鞋往外去,见着素菊站在厢房的窗前,哄着哭闹的平哥儿。或许是因为惧怕自己的缘故,素菊这几日几乎都在屋里带孩子。她已经打算好了,等和孙学武再成了婚,怎么也要自己生个孩子傍身,实在不行,便将平哥儿养在自己名下,然后再找个借口将素菊卖了。如此,她有夫有子,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谭莹雪美美的想着,越想越想与平哥儿亲近亲近,培养培养母子感情。 “素菊啊,孩子这是怎么了?哭闹得这样厉害?” 听着谭莹雪越来越近的声音,素菊打心眼里犯怵。这几日她对谭莹雪能避则避,实在不避了也只打个照面赶紧离开。料想是因为大太太在的缘故,她不敢对自己怎么样,这会子大太太不在呢,自己要怎么办? 素菊迟疑惊惧之间,谭莹雪已经走到窗前。 窗里素菊抱着孩子,极为不安的望着她。 窗外谭莹雪气势凌人的瞪着她,虽然她那张脸在笑,可仍然将素菊吓得不轻。 “姑……姑娘。”她已经不是孙家大房的武二奶奶,素菊换回从前侍候她的尊称。 “定是你把孩子捂在房里捂坏了,来,给我抱抱,到院子里走走,透透气。” 谭莹雪一伸手,素菊连忙后退两步,艰难的扯起笑容,“不必了,外头天冷,我怕凉着孩子。” 谭莹雪的手还伸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素菊,“怎么,就算我不是孙家的人也算和你主仆一场,好歹主仆的情份还在吧,何况我又即将回到这个家,平哥儿也算是我的孩子,给我抱抱怎么了?” 素菊身上像挨了重击似的,特别是谭莹雪最后一句话,说得她心似被什么紧紧绑着,窒息得喘不过气来。万一她真回来了,以后还有她们母子的容身之地吗?素菊悲哀的想着,护子的本能就是不愿意将平哥交给谭莹雪。 谭莹雪脸上的表情愈来愈难看,嘴角的笑意瞬间敛去,用命令的口吻道:“把孩子给我,否则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你要逞威风就换个地方吧。” 有声音响在院子里,素菊得救似的越过谭莹雪的肩膀望过去,是孙妤,还有孙娴。 “这不是妤姑奶奶么?我要是你哪里还有脸回来?”谭莹雪知道孙妤失踪肯定是去找欢姐儿去了,但她并不会因此感到有丝毫内疚,“你可知道祖母因为你失踪气得晕过去了,现在还没醒呢。” 欢姐儿已经找回来了,她不用再在谭莹雪面前伏低作小,百倍谨慎,“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就算祖母有何不测,那也全是你心术不正的责任。” 孙妤突然敢这样跟她说话,谭莹雪心中泛起狐疑,唇角挂着冰冷的笑,“瞧姑奶奶这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咽的样子,是不打算知道欢姐儿的下落了是吧?” “你携私报复在先,趁人之危在后,我孙家容你一次,断不会再容你第二次。”孙妤终是心软的,她不想看到谭莹雪,只想让她赶紧滚出孙府。“你赶紧从我们面前消失,孙家不欢迎你。” “呵呵……。”谭莹雪觉得孙妤定是脑子有问题。 孙妤和孙娴从谭莹雪的反应来看,确定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谭氏,趁我哥哥还没回来,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从前总算妯娌一场的份,我们放过你,赶紧走吧,否则我哥哥回来了,届时你再想走恐怕去的地方也不是你想去的地方了。”孙娴淡淡的睨着谭莹雪,像看一只跳梁小丑。 先是孙妤在她面前胆子变大了,现在连孙娴这个死丫头也敢在她面前叫嚣。谭莹雪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觉着不可能,“怎么,敢威胁我?是真不想知道欢姐儿的下落了?还是你们找到欢姐儿了?” 孙妤出去一晚,回来就说找到欢姐儿了?谭莹雪不信。 “我是欢姐儿的阿娘,找到她很奇怪吗?” “不可能。”谭莹雪自认了解孙妤,欢姐儿失踪那么久,要是真被找回来,孙妤怎么可能舍得与她分开?现在在她身边的只有孙娴,哪里得见欢姐儿半分影子?“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她?想诈我是不是?” “阿娘……。” 凭空突然响起一道小女孩稚嫩欢悦的声音,紧接着谭莹雪难以置信的盯着梁太太牵个小人儿走过来,不正是欢姐儿是谁? 孙妤折身,紧紧将欢姐儿抱在怀里,“你回来啦。”说完,在欢姐儿的脸蛋上亲了又亲。 梁太太看着谭莹雪一脸的青灰色,心里解恨极了,“谭氏,你将欢姐儿独自一人放在护城河边,她要是出了事,你这条命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现在就从孙家滚出去,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孙妤抱着欢姐儿,恨恨的刮了一眼谭莹雪,“你坏事做尽,定会遭报应,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奉劝你好自为之。” 孙妤和孙娴带着欢姐儿回了屋,梁太太招呼吴妈妈,“叫几个婆子把人给我哄出去。” 吴妈妈恭敬应是,然后回身朝院外一招手,立即进来四个粗手粗脚的粗活妈妈。 谭莹雪一想到自己才过上的好日子又要消失,心里的防线瞬间坍塌下去,她不想被赶出去,可目前的情况早已逆转,她再做什么都是徒劳。好不甘心啊,谭莹雪心下抓狂,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她倏地转头一看,是素菊抱着已经被她哄好的平哥儿躲她好远。 谭莹雪徒然诡异一笑,那一笑直看得素菊浑身发毛。 四个粗使妈妈阔步走来,谭莹雪扬声道:“让我走也可以,但有个人必须跟我一起走。” 一股不祥的预感紧紧的?着素菊的脖子,她忘了呼吸一般紧盯着谭莹雪。 梁太太问,“这里哪有你带走的人?” 谭莹雪抬手一指,准准的指着素菊。 素菊崩溃的瘫坐在椅子上,谭氏果真没让她失望。 “素菊已经是我孙家的人了,岂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谭莹雪的目光扫着四个停下脚步的妈妈,又看向梁太太,“素菊是受你们孙家的抬举,可她从前可是我的女使,你的身契还在我的手上,我就是她的主子。本就该我在哪儿,她就在哪儿。我允许她给你们孙家传宗接待,已经是给你们孙家天大的脸面了,现在我要带她走,你凭什么能拦得住我?” 身契! 梁太太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素菊也从未提过这个问题。 孙学雍得到孙妤母女已回孙府的消息后,便处置了细蕊立即赶回府,本想立即前往玉晖院看看情况,却听说周老太太方才醒了过来,便又改道去了瞳晖院。 周老太太已经醒了一会儿,正靠在章嬷嬷塞好的迎枕上与苏瑜说着话。 苏瑜手里拿着一碗清粥,一勺一勺的喂周老太太,“这粥香甜,外祖母可千万别剩下,我还惦记着呢。” 孙妤母女已经回府,周老太太心情松泛,听着苏瑜打趣,忍不住嗔笑起来,“你呀,这没滋没味的东西有什么好惦记的,你现在胎坐稳了,胃口也开了,想吃什么没有?” “老太太还真信,人家瑜姑娘是哄你高兴呢。”章嬷嬷站在一旁笑道。 屋里人你来我往说着语,外头女使传话进来,“二房二雍大爷来了。” 第464章 她算是个人才 孙学雍一进见,果真见着祖母安好,不由放下心中大石,请了安,又道:“祖母醒来就好,真是万幸。” 周老太太点点头,这些男孙里,有出息的雍哥儿总能得到她的偏爱,“听说你去外头找妤姐儿母女的下落,好在她们也平安无事,你身为兄长,就算白忙活一场也是应该的。” “是。”孙学雍拱手作了一揖。 章嬷嬷给孙学雍递上一盏茶,孙学雍谢了章嬷嬷,他也真是有些口渴了。 孙学雍刚把茶喝完,玉晖院的吴妈妈撩帘进来,在床前曲膝,神色焦虑,“回禀老太太,大太太念及从前情份,也不想事情闹大惹得大理寺卿府不快,就想直接赶那谭氏走,谁知那谭氏竟然言说素菊姨娘的身契在她手里,她要走须得带上素菊姨娘一起走,平哥儿还小又与素菊姨娘母子情份厚重,如今屋里又没有个正经的主事奶奶,此时实在难办,大太太差奴婢过来问问老太太,讨个主意。” “这个搅事精。”周老太太一巴掌拍在被子上,又气得头发昏,“也是你家大太太大意了,素菊本就是谭氏身边服侍的,她的身契自然在谭氏手里,当初谭氏离开时就该想法子将素菊的身契要过来,否则也不会埋下这条祸根。” “可不是,平哥儿还小呢,哪里能离开生母?”章嬷嬷也附和。 周老太太道:“那谭氏只说要素菊跟她走?没说旁的条件?” “说了,素菊姨娘跟她走,还得给她一万两银子,算作时她将素菊姨娘给孙家大家辛苦传宗接代的酬劳。” 这话听得在场所有的都眉头皱起。 “没想到那谭氏竟鲜廉寡耻到这种地步了,也是,被杜家赶出门了,没脸回湖州娘家,在京城又无甚亲戚和财路,自然得为自己的生活考虑。拿了银子傍身,又有素菊身契在手有人侍候,她目下的境况就这么一件美事,哪里舍得放过机会?” 周老太太的表情肯定是吃不下东西了,苏瑜将手里的粥碗交给绿珠。 “一万两银子可以给她,素菊得留下。”周老太太打算舍财免灾。 吴妈妈道:“我家大太太也是这样说的,可是那谭氏不放人,坚持要素菊姨娘跟她走。” 身契在谁手里就是谁的人,这事就算靠到京兆衙门也是有理的,周老太太为难的沉默了。 “她说身契在她手里,可有拿出来给大舅母看?”苏瑜突然问吴妈妈。 吴妈妈摇头,“这到没有,大太太也这样怀疑过,让她将身契拿出来瞧瞧,可是那谭氏说身契在她手里就是,只是暂时没放在身边罢了,而且素菊姨娘原本就是谭氏的女使,身契在她手里也不出为奇,我家大太太才难做决定。她还说现在让素菊姨娘跟她走,大家面上都好看,不然等着她拿着身契告到京兆衙门,让京兆衙门的差官上门来拿人,那时大家脸上可都不好看了。” 苏瑜觉得可笑极了,这谭莹雪也真是个人才。难怪敢到孙家来闹来,人家手里还有杀手锏呢。 “她不要脸,我孙家还要脸呢。”周老太太气不过,“这个贱人,居然能连着两次将我孙家的军。” “外祖母,这有什么可气的?”苏瑜淡淡笑道:“跟这种人你用不着讲道理,依我看,她浑,咱们比她更浑。” “你有主意了?” 苏瑜笑着看向孙学雍。 孙学雍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玉晖院里的情形一直僵持不下,素菊抱着平哥儿哭得伤心欲绝。谭莹雪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堂屋里用茶吃点心,不时拿眼斜着刚刚梁太太命人取来的一万两银票,满心的欢喜和得逞。 梁太太气起胸口起伏不定,好不容易盼到吴妈妈回来了,赶紧上前问,“怎么样?” 吴妈妈说,“老太太吩咐,素菊姨娘不用跟着谭氏走,大太太你银子也别给,谭氏要去告就让她去告吧。” 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谭莹雪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捋到地上,“这是什么话,你们孙家真不要脸吗?真不怕我告到京兆衙门,让着差官上门要人?到时候可是会有百姓围观指点,戳着你们孙家的脊梁骨议论。” 梁太太想的却是,既然周老太太这样说,肯定是有什么法子对付谭氏才对。虽不明其中原由,但她乐意听周老太太的话。一挥手,示意一个女使将桌上的银票拿走,又道:“谭氏,话你都听见了,要告就去告吧。我倒想起来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止我们孙家,你要是敢在外面乱说话,我也不妨透露透露你的底,到时候闹到大理寺卿府去,给你姨父姨母好好长长脸,我想到时候不用我们孙家找你麻烦,你的好姨父就会好好照顾你。” “你……。” 谭莹雪想到自己被赶出杜家时姨父对她深恶痛绝的表情,顿时被梁太太的威胁气得火冒三丈,“梁氏,你别得意,我知道你诈我呢,以为我没有素菊这贱人身契是不是?好,咱们走着瞧。我豁出不要这一万两银子,也要把这贱婢要回来。哼……” 谭莹雪气呼呼的走出玉晖院大门。 素菊直到看见谭莹雪在大门那里消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魂灵才重新归位。她跪在梁太太面前,泣不成声,“谢谢大太太,谢谢大太太。” 梁太太看着她叹息道:“你别急着谢我,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梁太太急着去瞳晖院,问周老太太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随便与素菊说了两句,便丢下她离开了。 梁太太到了瞳晖院,见到了周老太太,问出心头疑惑,周老太太也替她解惑。 梁太太释然,终于松了口气。 像是老天爷也要跟谭莹雪作对似的,她离开孙府,还没走多远天又飘起了雪。等她辛辛苦苦回到自己租住的院子,头上,肩膀上全是落雪。偏偏院子里冷冷清清,更不见细蕊那贱婢半分身影,谭莹雪又想到在孙家受到的委屈,气得将院子里胡乱打杂一通。 发泄之后回到屋里,用剪刀剪开枕头,从枕头芯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那正是素菊的身契,谭莹雪阴测测的笑了。她拿着奔走出房门,又徒然在院子里站住,现在天都快黑了,去京兆衙门告状再去孙家要人,用时得不少时候。现在外头几乎都没什么人了,有谁去看热闹? 谭莹雪忍住了心中奔腾一股的冲动,决定明天闹得满城风雨。 她想过了,把素菊要回来就直接找个价钱高的地方卖掉,私娼馆也好,伎院也罢,换了银子她就直接离开京城,至于杜家如何,她人都不在了,管呢。 回身进屋,躺在冰冷的床上,谭莹雪万分期待次日的到来。 次日一大早她就醒了,因为没有人服侍,家里连口热水都没有,她喝了两口冷水,想着把头上从孙家带出来的头饰拿去当铺当掉换点吃食和两身衣裙,然后体体面面去衙门告状。 可她刚走出院门,就被人一把又给推了回去。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中的人,谭莹雪大惊失色,她张着嘴,“你你你……。” 第465章 谭莹雪的下场 孙学雍冷着表情,漠然的看着谭莹雪一脸的不可置信,“东西交出来。” 谭莹雪下意识捂紧袖口,连着退后好几步,“什么东西?这里是我家,你们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要叫了,让街坊四邻过来看看你孙家这体面人护都在干什么逼迫良家之事。” 孙学雍不打算跟谭莹雪啰嗦,示意两个使役上前制住谭莹雪。 谭莹雪意识到危险,立即跑到院中那口井边,“别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让你成为杀人犯。我是被杜家赶出来了,可我姨母并没有不管我,这院子就是她替我租下的,她隔断时间就会来看我一次,要是她调查清楚我死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你们孙家别想脱罪。” 还真有几分脑子,孙学雍担心她真跳井,示意使役住手。 “好,我不逼你,不过从现在起,我会安排人或明或暗在你这院子周围埋伏起来,禁止你出这院子半步,你什么时候交出素菊姨娘的身契,就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院子。” 谭莹雪知道孙学雍是孙家读书最多的,不然也不能最有出息。“孙学雍,你这是想将我困死在这里?亏你还是读书人,手段竟如此卑劣,为难我一个女子,我还是你从前的二嫂嫂呢,你好意思吗?” 孙学雍懒得理会谭莹雪的咆哮,示意众人离开。 谭莹雪见众人退出她的院子,赶紧跑到门前一看,门口果然守着两个杀神恶煞。她气得嗵一声将大门扣上,又担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再来抢素菊的身契,谭莹雪回到屋里紧紧扣紧门,并用桌椅板凳堵在门背后,自己披着被子缩在墙角,警惕的听着一切外间的响动。 等到时间一久,她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拉开门背后的桌椅板凳,悄悄去到大门背后查看,果然还守着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试着从后果逃,有人守着。想趁夜翻墙,腿刚搭到墙上,墙外就有人咳嗽,提醒她有人在。 过了四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谭莹雪除了水以外什么吃食都没进过,她饿得浑身泛力,不得不得新思考是否要放弃抵抗,她可不想真饿死在这里。想要素菊,也是在当初孙妤找回欢姐儿,她自知无法再从孙家得到好处而为自己留的后路,毕竟素菊的身契在她手里,只要将她一卖,那就是白花花可以令她过好日子的银子。 现在银子没到手,难道她就要饿死在这破院子里吗? 又想她就算是饿死了,孙学雍进来拿走身契,她照样没讨到半分便宜,太不值当。 谭莹雪想通了。 在第四天下午,她缓缓走向门口,平日轻轻可拉开的门她要用力拉。 门外守着的人听到动静,转身时,就时见谭莹雪身形单瘦,面目憔悴的抬起手,手里拿着一张纸,素菊的身契。 孙学雍拿到身契,谭莹雪就得到自由。他急急赶回孙府,将身契交到玉晖院。 梁太太看着身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她叫来素菊,将身契还给她。 素菊看着这张可以决定她生死的身契,激动得泪流满面。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朝孙学雍磕头。 孙学雍只受了一拜,便告辞离开了。 梁太太则移步去看欢姐儿,留下素菊一个人在堂屋,她先望着那张身契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发泄似的将身契撕了个粉碎,她的人生终于不必再受人协迫了。 可是谭莹雪还活着,她还在京城,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欺上门来作妖,打扰她的太平日子。 素菊决定不忍她了,她要防范于未然。 谭莹雪将身上从孙府带出来的衣饰都当光了,美美的挥霍了几日。惟一不足的是身边无人侍候,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她埋怨细蕊不辞而别,管丢下她不回来,怀疑她是不是重回大理寺卿府享福去了? 谭莹雪找到大理寺卿府,想要回细蕊继续侍候自己,结果连门都没进去,便被守门的小厮轰得很远。杜家这样的绝情冷酷,她却无可奈何,直恨得谭莹雪心肺炸裂。 她骂骂咧咧的走在大家上,奇怪的反应惹得不少人侧目。她又只顾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所以没注意到人群里有几双不一样的眼睛。 夜里,谭莹雪吃了从芙蓉楼打包的外卖,脱了外裳躺下睡觉,迷迷糊糊之际,被人捂住口鼻,没挣扎几下便彻氏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充满胭脂味儿的屋子里,她怅然的望着屋子里颜色鲜亮,气氛暖昧的布置,心莫名的发紧。一个头带大红花,身材圆润,唇边有痣的妇人拿着粉色丝巾推门进来,“哟,你醒啦。” 听着这粘腻的声音,谭莹雪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白的盯着她,“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妇人来到床前,很是满意新货的漂亮脸蛋,毕竟她这里是私窑,不及高级伎馆体面,哪里有什么好货色愿意到她这里来挣钱?“我姓容,这里的人都叫我容妈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女儿了,只要你好好听话,妈妈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谭莹雪直觉身心一直往下沉,又恐又怒的瞪着容妈妈,“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你也配当我阿娘?我呸……。” 容妈妈八面玲珑的表情在谭莹雪语声落地时敛得干干净净,她坐在圆矮凳上,翘起二郎腿来,没有半点儿这个年纪该有的风韵犹存,冷冷的盯着谭莹雪,“死丫头,你敢这样跟老娘说话,肯定也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不错,老娘这里是私窑,而你是刚刚被卖进来的婊,子。我可不管你从前有多威风多厉害,你既然是老娘花五百两银子买来的,就要好好守着老娘定的规矩,要是不好好接客,给老娘赚银子,老娘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心里想到是一回事,被人这样明白着告诉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刻的谭莹雪,就像被雷在头顶不停的轰炸,没有比这更令她愤怒和绝望的了。 “是谁,是谁干的缺德事?敢卖了我,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吗?”她浑然忘了,之前她也想干这样一件缺德事。 “你这样的丫头老娘见得多了,少在这里唬我,老娘不是吓大的。”容妈妈一挥手,然后站起来,“既然醒了,就好好梳洗梳洗,老娘已经把你的牌子挂出去了,从今往后‘雪娘’就是你的名字,记住了。” 谭莹雪见容妈妈这样绝决,她终于认清现状,又见容妈妈转身要走,赶紧冲下床跪在地上拽住她的手,卑微的祈求道:“妈妈妈妈,先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顶撞您,求求你放我走吧,我可是大理寺卿杜大人的外甥女,身份贵重,怎么可以沦落到私窑干这种下作的事?你把我送到大理寺卿府,我姨父一定会给你好多好多银子,求求你。” 容妈妈居高临下的看着谭莹雪,笑道:“大理寺卿府的外甥女?呵呵……,有住在那么寒酸地方的大理寺卿府的外甥女吗?我告诉你,别想着耍诡计,好好给我接客,你要是表现好,或许我还让你去大理寺卿府走走亲戚,不然你就在这里等着被千人乘万人骑吧,哼……” 容妈妈甩开谭莹雪,迈出门口时还吩咐看守的人,“都给我看好了,这可是要做我们窑子头牌的货。” 谭莹雪恐惧不安的看向门口,她突然铆足劲往外冲,结果被人推回去,并将门牢牢关住,任她在门后如何拍打哭喊,硬人无人应她。 “放我出去。” “你们这些混蛋,该死的混蛋,你们不要命了吗?” “敢这么对我?放我出去。” …… 第466章 夏莲的命 一座不起眼的茶馆里,一个带着斗篷帽围着面纱的女子面前,坐着三个混混一般的人物。 坐中间的混混推给面纱女子四张银票,还有一张卖身契。 面纱女子只拿了卖身契,将那四张银票又推了回去,“我只要卖身契,这四百两银票就当我给三位的辛苦费。” 混混的辛苦费原先说好的是一百两,现在加在一起五百两全给了他们,混混裂着嘴笑,“姑娘是个爽快人,那我们哥儿几个就却之不恭,以后再有这种事儿,姑娘只管招呼,哥儿几个给你打折。” 面纱女子没说话,起身就离开。 其中一个混混道:“哥,这主顾这么大方,以后要是傍上她,咱们就发大财了。” 拿银票的混混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人家一个铜板也不要的意思是不想与咱们有半分牵扯,这是酬劳,也是封口费,你懂不懂?” 面纱女子掩着满心的激动往孙府走去,快到孙府时她取下了斗篷帽,也解开了面纱。 大门口有人与她打招呼,“姨娘回来啦!” 素菊笑着点点头,“嗯。” 傍晚孙学雍回来便听说了此事,他在书房沉默了许久,还是决定将在谭莹雪身上发生的事告诉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听闻此事,有些目瞪口呆,然后说了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个人。” 孙学雍不反对这句话,继续言道:“孙儿原本是担心谭氏闹出幺蛾子,这才派人盯着她,没想到竟无意间发现了这桩事情。因为牵扯到大房,孙儿不敢隐瞒,特来跟祖母支会一声。” “这件事你做得好,不过到我这里就罢了。”周老太太显然很疲累,近日发生太多的事,她心绪起伏波动大,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力张罗些事,力不从心。 “不用向大伯母支会一声么?”孙学雍觉得很有必要告诉梁太太,毕竟素菊能将谭莹雪卖到私窑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说明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周老太太叹息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谭氏那是咎由自取,难道只准她算计旁人,旁人就不能算计算计她么?这个人一辈子张牙舞爪,总算报应到自己头上了。素菊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她原本谭氏身边毫无可能出头的奴婢,如今终于有了体面,想珍惜也在情理之中,料想她不会做出什么对大房不利的事情来。” 孙学雍沉默着想了想,觉得周老太太说得在理,“孙儿知道了。” 孙学雍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约莫孙学雍出了瞳晖院,周老太太对章嬷嬷说,“牵制谭氏交出素菊身契这事是瑜姐儿的主意,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也该将事情结果告诉她一声。厨房不是新来了几尾鲥鱼养在缸里吗?明儿让绿珠去摄政王府走一趟,带两尾鲥时去,叫二姐熬汤,好好给瑜姐儿补补身子。” 章嬷嬷点头应下了。 一只冬雀停在明德院的屋顶,复又落到院中一株青松上,采玉拿着一把新剪的腊梅过来,脚步声将冬雀惊得飞得好远。 苏瑜盖着绒毯歪在绣榻上看书,手里抱着一个镂空银丝绣炉,暖和得很。 “姑娘,闻闻这梅花多香啊,奴婢才从枝头剪下来的,瞧瞧,这枝条还冒枝浆呢。”采玉站到绣榻前献宝。 蝶依赶紧挑了个鼠釉碧蓝花瓶递过来,“快来,放进去,我搁到窗前,风一吹,肯定满屋飘香。” 采玉很赞成蝶依的建议。 苏瑜看着二人忙活,这样平稳的日子令她的心情也异常温和平静。 又听采玉说,“刚才二姐还剪了几枝梅花到厨院去,说是要做什么梅花酥,梅花糕还有梅花羹,奴婢还笑话她跟梅花僵上了。” “她夫君要回来了,心里正美着呢,让她折腾去吧。”蝶依打趣道。 采玉却偏过头来对苏瑜说,“姑娘,你仔细听听,蝶依这话是不是带着点儿酸味儿啊?” 苏瑜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还真是。” 蝶依羞得满脸通后,追着采玉便要打,“好你个采玉,敢打趣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蝶依追着采玉打闹,苏瑜搁下书册,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是了,从前都是夏莲追着采玉打闹。 一想到夏莲,苏瑜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去。 “你们又在闹什么?也不怕冲撞到主子。” 袁嬷嬷撩开珠帘进来,身后跟着孙家瞳晖院的绿珠。 蝶依和采玉停下追闹,苏瑜看着绿珠笑道:“绿珠,你怎么来了?” 绿珠极有规矩的跪下给苏瑜磕了头,起身道:“是府里有了几尾鲥鱼,老太太惦记着王妃,命奴婢给王妃送给补补身子。” “你上复外祖母,多谢她惦念。” “鲥鱼已经给到二姐手里了,奴婢瞧着二姐那里好多梅花,多嘴问了一句,她说是要做什么梅花酥,王妃,奴婢斗胆,想多呆一会儿,让二姐做的梅花酥也给奴婢拿一份回去孝敬老太太可好?” 绿珠跟了周老太太快十年了,周老太太原给她指了一门婚事,对方是孙家管田产的年轻管事,谁知那管事老娘拿了绿珠的八字去合,没合上,还说绿珠的八字克夫克子,不宜与任何人婚配,就连与她沾边的人都会有不幸,便委婉的拒绝了这门亲事。老太太知道气得狠了,她不信这邪,执意将绿珠留在身边侍候。这么些年了,绿珠对老太太忠心耿耿,侍候起老太太尽心尽力,以报老太太的维护之恩。 “是你想得周到,是我疏忽了,理应如此。” 绿珠又跪下磕了个头,“奴婢谢王妃。” “你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又是外祖母身边服侍的人,快起来。” “是。”绿珠起身后,又曲膝道:“王妃,老太太不仅让奴婢送鲥鱼过来,还让奴婢给王妃传几句话。” 绿珠便将孙学雍如何从谭莹雪那里拿到素菊的身契,又如何担心谭莹雪闹事故此派人暗中观察,尔后素菊如何安排人迷晕谭莹雪,将其送到私窑之事道出。 屋里所有人都听得惊叹不已,苏瑜默了好久才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也不怪素菊出此下策。” 绿珠连连点头,“老太太也这样说,雍大爷本想将此事告诉大太太,老太太阻止了,说还是不提为好。” 苏瑜自然明白周老太太的意思,“外祖母说得有理,素菊还算是精明的,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虽然通过得到的方式不妥,但于她于谭莹雪而言,划许都是最好的结局吧。” 绿珠并未待多久,采玉和蝶依就与她一起去找苗二姐了。 袁嬷嬷摇了摇头叹息道:“瞧瞧这人性啊,真是说不准,谁能想到不可一世的谭氏最后会栽在她最看不起的体身丫头身上?足见天理轮回,报应不爽。” 苏瑜没作声,只是手里的书册也没再看下去。 袁嬷嬷又道:“适才我在湖边遇到了夏莲的婆婆,姑娘,夏莲那个过继给叔叔的弟弟死了,夏莲伤心欲绝,晕倒在地,身下躺了一大片血,叫了大夫,才知道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孩子也没能保住。” “她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苏瑜很痛惜,也很无奈,这都是夏莲的命吧。 “可不就是嘛,老奴听说后也心痛得很。” 第467章 朱老夫人的用心 “你是她干娘,稍后带些补品去探探她吧。”苏瑜体味着夏莲的苦楚,心里也不好受。 袁嬷嬷点点头,却又提起一件旧事,“程家婶子还提到了姑娘身边管事媳妇的差使,问老奴,姑娘一直没安排这差事,是不是就是给夏莲留着的。她还说等夏莲做完小月子就可以来当差了,省得她在家里胡思乱想伤身子。” 最后那句话,可真是滴水不漏,苏瑜笑了笑,“若夏莲愿意回来,嬷嬷就安排吧。” “老奴也是有心想将夏莲安排回来,只是这样做难免遂了她婆婆的心意,老奴心里反到不痛快。”袁嬷嬷这样说,脸上的表情讪讪的,还带着愠怒。 “你又不常见着她,想想你那可怜的干姑娘,忍了吧。” 袁嬷嬷叹了口气。 梁太太选了个吉日,带着谢礼往冉家去了一趟,她与朱老夫人相谈生欢。因着对妤姐儿母女有救命大恩,梁太太也对朱老夫人推心置腹,将妤姐儿的生平都说与朱老夫人听了。 那朱老夫人是个有心的,知道孙妤不止一次死里逃生,对这个一生磨难不少的姑娘充满的怜悯和同情。又见孙妤母女两个与瑞哥儿能玩儿在一处,彼此间相处和谐,那瑞哥儿更是待欢姐儿亲如手足,一个大胆的心思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不动声色在家里捂了好几天,终于挑了个临睡觉的功夫说与文嬷嬷听了。 文嬷嬷听了只呵呵的笑。 “你这老货,乐呵什么?只说我这主意怎么样?觉得有戏没?” “老奴早就看出来了,妤姑娘母女在时,您借着看欢姐儿的时机偷看她,旁人以为您心疼欢姐儿,老奴好歹跟了您一辈子,不知道您在打妤姑娘的主意?” 朱老夫人没好气的拍打了一下文嬷嬷的手背,“就你老谋深算,我瞒不过你好吧。快说说,我这主意怎么样?” 文嬷嬷站在床榻前,视线下落在坐在榻上的朱老夫人脸上,她是朱老夫人的陪嫁,自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您这主意是好的,老奴也瞧着瑞哥儿与妤姑娘母女两个有缘呢,瞧瞧他将欢姐儿带到咱们面前,转头过了几天将军又将这个做阿娘的给带了回来,这叫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何况瑞哥儿又是那么中意欢姐儿这个妹妹,妤姑娘又是与原先的婆家断干净了的,再没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我就知道你也瞧着满意。” 文嬷嬷又说道:“老奴知道老夫人满意的不止这一点,既然妤姑娘是在阎王殿前转过一圈的人,又没了生育能力,她养的又是个姑娘,真要嫁进冉家,于咱们瑞哥儿而言毫无威胁,老夫人应该最放心的是这一点。” 朱老夫人瞪了一眼文嬷嬷,“你说你将话点这么透干什么?真是没劲得很。” “既然老夫人打定了主意,那该干什么就得干起来了,首先得问问将军的意思吧,他是不是愿意娶妤姑娘进门做续弦?将军要是答应了,那又得去孙家探探口风,看看人家妤姑娘愿不愿意嫁过来,有得忙呢。” 朱老夫人瞬间就躺下去了,“睡觉,养足精神,明早让繁哥儿过来陪我用早膳。” 朱老夫人一辈子都是行动派,只要是她认准的事就要立即行动操持起来。 第二天一早儿子过来陪她用早膳,看着正喝粥的儿子直言不讳,“阿繁,如果我说让孙家的妤姑娘嫁过来给你做续弦你愿意不?” “咳咳咳……。” 冉绥繁被粥呛得直咳嗽,那张方正的脸也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被臊的,反正红得很。 “阿娘,您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打的什么主意不正在和你商量么?”朱老夫人现在只等儿子一个表态,只要儿子点头,她就恨不得腿下生风到孙府去探消息。 冉绥繁立即想到孙妤的样子,危机之下她的悲愤和绝望,见到欢姐儿时目光里缀着温暖如月光般的慈怜,不仅如此,她待瑞哥儿也极好,她喊他一声‘将军’,他觉得整颗心酥得都要化了似的。更让他忐忑的是,午夜梦回,他竟然睁着眼是她,闭上眼也是她。 他不是未经人事的大小伙子,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可是孙妤那样好的姑娘,能看得上他这个行五出身的莽夫吗? 应该是看不上的吧,不然怎么遇到她时,她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反而还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所以,他将这份心意深深埋起来,不让它便成执念去伤害她。 此时阿娘问出这么句话来,他埋得好好的心意就这样轻轻被风拂开了尘土。 他想拒绝。 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更是说不出口。 对方的朱老夫人精明的会意,“行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这会儿想的什么我已经清楚了。” “阿娘,你……。”冉绥繁还是很犹豫。 “你不必有顾虑,再没比你与妤姑娘更合适的了。” 朱老夫人晌午就带着瑞哥儿到孙家去拜访了。 周老太太听说玉晖院来了贵客,特意请朱老夫人祖孙俩到瞳晖院坐坐。 宾主尽欢。 接连三日,朱老夫人日日到周老太太那里叨扰。 渐渐地,周老太太就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这日朱老夫人又来了,只是这次没到瞳晖院拜见周老太太,等到她离开后,梁太太来了瞳晖院。她眉梢带笑,唇角不由自主就往上扬,一进门就拉着周老太太说了朱老夫人有意娶妤姐儿做儿媳妇的事。 周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朱老夫人接二连三往孙家凑,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依咱们孙家如今在京城的地位,配个禁军统领也是配得起的。”周老太太也意识到这是门好亲事,“只是我没见过那冉大将军,不知禀性如何?与咱们妤姐儿配吗?可不能因为他救了妤姐儿母女,干出携恩求报的事,这样一来,又与先前那门亲事好到哪里去?” 也不怪周老太太多虑,如果不是亲自往冉家去过,梁太太也会怀疑。“阿娘宽心,媳妇见过冉大将军,虽说是行伍出身,却是个品性正派人物,妤姐儿上次遇到那么大的事,那两个流氓被关进京兆衙门还要咬住咱们妤姐儿不放,就是冉大将军出面才治了那两个流氓的罪。这样有正义心的汉子,断然是错不了的。” 听梁太太这意思,她肯定是不想错过这个好女婿,“你说得这样好听,妤姐儿呢?她答应了吗?” 梁太太果真被问愣了一瞬,唇角的笑意也渐渐勉强起来,“朱老夫人一走,我便去探她口风,她只说自己残花败柳,哪里能配得上冉大将军那样的英雄人物?不情愿呢。” “唉……。”周老太太叹了口气,搭着章嬷嬷的手起身从里屋走到堂屋,“不怪妤姐儿不情愿,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先前那关家一开始待她不也好好的,这人呐,知人知面不知心。” “妤姐儿是媳妇的心尖子,媳妇哪有不盼她好的?这亲事我之所以愿意,原因有两处。”梁太太跟着出来,站在堂屋中央细言,“其一,冉大将军的原配去逝有好几年了,留下个独子,朱老夫人没少为他张罗续弦之事,他都婉拒了,理由是担心独子受后娘欺负,这样顾念孩子的汉子,人品自然不会坏到哪儿去;其二,妤姐儿不能生育了,嫁进冉家也不会给原配嫡子造成什么威胁,将来也不存在什么嫡子之间争产业之类的齿龋发生,只需要平平静静过日子就成。妤姐儿的命是从鬼门关捡回来的,我和她阿爹总会老死在她前头,如今她是有我们庇佑着,往后呢?她这下半身我就盼着她有个依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些高门显贵瞧不上她,咱们也高攀不起,只是这冉家,媳妇是真觉得再没比这更好的姻缘了。” 梁太太一番话,句句落到周老太太的心坎上。 第468章 雪崩 “我上次瞧着瑞哥儿那孩子到哪儿都牵着欢姐儿的手,倒真像是对亲兄妹似的。” “可不是嘛。”梁太太又道:“朱老夫人又不傻,她能瞧着我们妤姐儿,难道我考虑的那些她会没考虑?但关键时冉大将军的确是妤姐儿的良配,阿娘,媳妇真的是不想错过这门亲事啊!” 周老太太默了默,“你让妤姐儿到我这里来坐坐,我好好劝劝她。” 梁太太以为有周老太太出马,这件事算是妥了。 结果孙妤很固执,曾经不愉快的婚姻经历让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真正的幸福,冉大将军是好人,可她配不上他。 周老太太劝不动,便给梁太太出了个主意,让她找苏瑜过来劝,兴许有用。 梁太太立即派人将话传到了摄政王府。 这一夜,漫天纷飞大雪,京城四门已闭,街头商户也都早早上门歇业,路上基本难见行人,屋檐下几盏灯笼被狂风吹熄,在肆虐的寒风中摇摆难定。 肖美媛的寝宫里,温暖如春。 淡黄色的垂地幔帐后,正上演着令人脸红耳赤的一幕。肖美媛呵气如兰,承受着皇帝旺盛的精力,等到雨歇风住,她终于可以松口气。 她不喜欢这样,特别是在皇帝腿瘸了之后,从前二人之间还有点小情小趣,现在皇帝的眼睛看她越来越反复,时冷时热,她揣测不明圣意,自然不敢再耍小性子。皇帝在她身,上怎样都成,她只希望尽快结果这种心中排斥,面上却不得不显示出浓情蜜意的迎合。 按说她进宫也有几个月了,可是她这肚子就是不争气,始终怀不上龙种。宫里传言太后几次奉劝皇帝立储,皇帝每次听后表情更加阴晴不定,弄得宫里十分压抑,宫人们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宫人们井然有序送进来侍寝后的清洗水,肖美媛没有动弹,而是侧过身单手慢慢往皇帝胸口上爬去,声音也软糯动听,“陛下,臣妾让人备着宵夜,陛下可要进一些?” 皇帝抓住在他胸口爬来爬去的手,长长的舒了口气,“不必了,你先去清洗吧,一会儿朕要抱着你睡觉。” 肖美媛红着脸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去清洗。 此时,一匹快马由远而近,在城门口停住后朝城楼上的守城侍卫急急的说了些什么,城门立即大开,快马顿时顶雪朝兵部的方向飞驰而去。 等到肖美媛清洗回来,见皇帝闭着眼,以为他睡着,轻轻躺在皇帝身侧。 殿外突然响起皇帝身边管事公公的声音,“陛下,陛下醒醒,出事啦。” 皇帝倏地睁眼起身。 自然惊动了身边的肖美媛。 “出什么事了?”皇帝问。 “陛下,有消息说摄政王一行路过乐平山附近时遭遇特大雪崩,七万大军有一万人被雪崩推进乐平山脚下的冰湖里,王爷也在其中,如今生死不明。兵部尚书马大人已经在御书房等候,请陛下移步商谈。” 皇帝咋一听这个消息,有瞬间不知如何反应。 ‘王爷也在其中’! 这么说宣祈真的出事了,乐平山下的冰湖这个季节湖面会结薄薄的冰,湖底又深,人一下去哪里还有活路?何况是被雪崩推进湖里的,湖面浮着雪,将人彻底压在湖下。 皇陛眼睛睁得大如铜铃,似要突出来似的,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肖禀坤成功了! 无意间看到身边的肖美媛脸色苍白,肤若凝脂的手紧紧拽着被子,颤抖个不停。 “爱妃,这是怎么了?”肖美媛已经被破例封了妃,足见皇帝对她的宠爱。 接受到皇帝危险的视线,肖美媛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平定心绪,笑道:“陛下,臣妾咋一听说死了那么多人,吓傻了。” “朕还以为……。”皇帝脱口而出,又在关键时候收声。 “陛下以为什么?”肖美媛平静的看着皇帝,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皇帝没说话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朕去御书房议事,爱妃你早点睡吧。” 皇帝丢下这句话,招进来宫人穿衣套鞋离去。 肖美媛在皇帝离开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垮塌下去。 宣祈死了! 他怎么就这样死了? 肖美媛扯过被子捂住脸,眼泪湿湿热热的浸进被子里,她不承认自己心痛,但她胸口好难受,她想放声大哭,可又不敢让人听见。只能默默的流泪,直到她想起了苏瑜。 宣祈死了,苏瑜怎么办? 没了宣祈的身份地位撑腰,她算个什么东西? 一种卑鄙的快感从肖美媛的心里开始发芽,她迫不及待想见到苏瑜得知宣祈死后的惨样儿,想想那个场面,一定是大快人心罢。 御书房里,兵部尚书马大人请了安,立即言道:“报信的是王爷身边一个姓海的副将,他说两天前班师回京的大军歇在乐平山附近,那两天天气晴朗,山上虽有积雪,但王爷要求士兵们放低声响前行,根本不可能制造出什么大动静而惊起雪山塌崩。偏偏他们在靠近乐平山角下的冰湖时,山顶突然崩塌下来,大军猝不及防,王爷反应过来后迅速调整军队阵形,又将自己的名驹交到避难的将士手中,让他们骑着马快速逃离,七万大军中仍有一万人被雪崩推进冰湖,王爷本来已经逃出来了,只是有个将士埋在雪堆里大呼救命,王爷不忍,便亲自前去搭救,结果雪堆塌陷,王爷与那个将士一起掉进了冰湖里,如今生死不明。” 七万人,那么大的雪崩还能活下六万人,宣祈的确好本事。 可惜了,再有本事,也只能到阎王殿去献眼了。 终于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如今是谁人在平乐山下主事?”皇帝是知道耿荣没跟宣祈一起回来的,他还留在连云七城帮着新到的太守安定民心。 “是王爷身边的一员大将,名叫杨舍的。”兵部尚书答道。 “速派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前去接应安抚,尽早让大军早日还朝,且务必将阵亡的将士遗体打捞上来,登记造册,以慰嘉奖。” “遵旨。” 夜里的大风大雪是在快天明时停的。 摄政王大军在平乐山遭遇雪塴的事像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京城,整整一个上午,茶肆酒楼,街坊四井,无不在讨论这件事。 袁嬷嬷搓着手哈着气走进明德院,昨夜风雪大,吹得窗扉动静不小,姑娘一直没睡好,快天亮时风雪停了才真正入睡。她是知道今日要到孙家去见见妤姑娘的,只是她没舍得将孙妤叫醒,就让她一直睡到了中午。 苏瑜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为她梳头的采玉说:“这该睡觉的时候还是该睡觉,不然错过了宿头,怎么补都补不回来。” “姑娘怎么说都有理。”采玉笑着绾起一绥发。 袁嬷嬷撩帘进来,身上带着凉气,不敢靠苏瑜太近,“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姑娘进些饭食就可以出发了。” “也不知道我去劝妤姐姐听不听,罢了,就算不听,我就当去看一趟外祖母了。”苏瑜一想到那个刻板的冉绥繁,真心不愿意他做自己的表姐夫。 袁嬷嬷听出苏瑜话里有几分不愿意,忙道:“这是桩好事,梁太太既然叫姑娘去劝,想必是极为满意这桩婚事,姑娘劝人时认真点儿。” “她那哪里能想出让我去劝的主意?多半是外祖母也败下阵来,是她给大舅娘出的主意才是真。” 袁嬷嬷想想也是,自己姑娘如今的身份摆在那里,孙家人敢打她主意的只有一个周老太太。 进了些吃食,袁嬷嬷为苏瑜绑好披氅,搭上她的手,正准备移步时,徒然见蝶依和雪娇双双进来,跪在苏瑜面前,抬头间,满脸泪痕,说不出的悲怆和伤心。 第469章 噩耗 苏瑜和袁嬷嬷面面相觑,苏瑜细声问,“你俩同时丧着脸,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说说吧,是不是闯了什么善不了后的大祸了?” 雪娇抿着唇,贝齿印将唇页扼得发白。 蝶依望着苏瑜,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下滑,“王妃,王爷……没了。” 方才还打趣的表情瞬间褪尽,苏瑜愕然的盯着蝶依,她不敢盯信蝶依的话,所以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响起她的话。头顶像是晴天霹雳落下来,又像是在这大冷的深冬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冰水,冻得她身心麻木,不能思考。 “你胡说什么呢?”袁嬷嬷见苏瑜脸色发灰,自己的心也跟着像是绑了块石头,不知道往哪儿一直沉下去。 “奴婢没有胡说,如今满京城都传遍了,三日前王爷率班师回京的大军路过乐平山,突然遭到雪崩的侵袭,七万大军有一万将士被大雪推进乐平山脚下的冰湖里,王爷为救被困的将士只身犯险,结果与那将士一起双双也坠入冰湖了。” 蝶依的话将苏瑜心中最后的希冀给压塌了。乐平山她是知道的,那一世沈重霖爱好乐平山的凉爽,她特意在乐平山山脚盖了一座院子以供他夏日有暇去纳凉。至于那冰湖,是因林间风送掠湖面,迎头扑面仿若冰而得名。她在乐平山山脚盖过院子,所以很了解冰湖的状况,这个季节应该结冰了,人落进湖里,又要冰雪覆盖在湖面上,能活着浮出水面的机率太小了。 苏瑜连连退着步,一霎间腿软跌坐在地。若不是袁嬷嬷手一直扶着,这样跌下去铁定会出事。她的脑子里,耳朵里嗡嗡嗡嗡响,以致于袁嬷嬷张慌失措的呼喊声仿佛遥远自天际。 紧接着苏瑜眼前一黑,彻底的晕了过去。 孙学雍一下朝便将这消息告知了周老太太,周老太太来不认真梳妆,慌得直接披了件厚氅便出门往摄政王府赶。孙学雍作为苏瑜的表兄,又是陪周老太太一起,也跟正大光明进了摄政王府。 袁嬷嬷抹着泪在门口相迎,在去往明德院的路上边说边落泪,“……这都准备要出门子了,谁曾想接到这么个噩耗。” “人现在如何?可请大夫了?大夫怎么说?”周老太太连续发问,足见心中担忧。 “人现在还睡着呢,一直没醒过,大夫把了脉只说忧思过重,什么时候能醒他也不能确定。” “哪个狗屁大夫能说出这样没准头的话?”周老太太急得骂了起来。 袁嬷嬷道:“是莫总管去宫里请的御医,老奴也派人去请仁济堂的范大夫了,只是范大夫昨夜也不知去哪里出诊,一直没回来,已经给仁济堂那边留下话了,范大夫一回来就过王府来。” 二人说着就到了明德院,周老太太走到榻前一见苏瑜昏睡着,眼眶就湿了,“原本盼着你终于嫁了个可心的人,没想到又遭这一大劫难,往后你们孤儿寡母这日子可怎么撑得下去哦。” 周老太太这些话惹得室中无人不泪目,章嬷嬷担心周老太太的身子,上前言道:“老太太这是老糊涂了,竟说这些泄气的话,咱们姑娘是个什么人物?那可是个能自立门户的精明之人,就算失了屋里的主心骨,也是能当家作主的,且如今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谁能欺负得了她去?” 这番宽慰的话并未真正宽慰到众人多少,但好歹能让人心定定。 采玉领着济仁堂的范大夫进来。 范大夫诊了脉,说词倒与御医区别不大,但他有法子让苏瑜立即醒过来。在征求了周老太太的意见后,范大夫在苏瑜两手的虎口位置,以及头顶百汇穴的位置扎了银针,分别拈了几下后,先将两手虎口位置的银针拔了出来,最后再拔百汇穴的银针。 苏瑜的意识一直涣涣散散的,忽然有道光将她凝聚在一起,缓缓睁开眼,就见到周老太太等人殷切担忧的眼神。 “外祖母,您什么时候过来的?”苏瑜是笑着问的,问完,似想起什么,笑容便挂不住了,“您是知道了是吗?” 周老太太紧紧握着她的手,听着范大夫说,“王妃切记忧思过重,否则会动了胎气。” 苏瑜表情苦涩,“范大夫,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出什么事,还劳请您在府里住上个一两日。” 范大夫没有拒绝,下去开宁神静气的汤药了。 苏瑜挣扎着想起来,袁嬷嬷立即扶起她并往她身后塞了个长迎枕,“姑娘想不想吃点东西,这天都要黑了,您不吃,肚子里那个也得顾着。” 苏瑜听着袁嬷嬷哽咽的声音,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外祖母,又劳您费心了。” 周老太太慈怜的看着她,“我与你雍表哥一起来的,你这是内室,他不便进来,一直在外头呆着呢。” “外祖母,我与雍表哥有话说,您守了我这么久也该累了,让袁嬷嬷带您下去歇歇吧。” 她要见孙学雍? 也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里顾得上什么男女大防? 袁嬷嬷扶起周老太太起身,孙学雍进来刚要说话,又一道碧色的身影快速窜了进来,“阿瑜,你没事吧。” 岳云眉的意外出现让苏瑜多少有些惊叹,她扑到床前,将她看了个仔仔细细,“一进门就听说你昏过去,我还担心见着你时你没醒,好在是醒了,你可吓死我了。阿芳听到王爷出事的消息,也急得想过来看看,我阿娘好不容易将她留住,阿瑜,说句话啊,你这样不说话我害怕。” 苏瑜眼中温热一片,有人为她这样担忧,她很感动。 “你一进来就说个不停,我哪儿有机会开口?”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还嫌我话多。”岳云眉只敢做做生气的样子,不敢真的生气。 岳云眉这才发现孙学雍也在,朝孙学雍曲膝行礼,“孙大人。” 孙学雍拱手回礼,“岳四姑娘。” 岳云眉又神情凝重的对苏瑜说,“阿瑜,世子爷让我给你带句话,只怕就要不太平了,让你小心些。” “世子爷人呢?” “王爷出事的消息一传开,他便到府里见了我一面,然后就快速出城了。” 萧景仁与宣祈关系极好,自然不愿相信宣祈真会死在乐平山下,他要去探个究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也是她此刻的想法。 “世子爷定然是往乐平山去了,陛下昨夜收到消息,已令兵部尚书马大人通知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前去接洽后续事宜,听说打捞上来的尸体个个都冻得跟冰雕似的,什么姿势的都有,全都苦不堪言。”孙学雍复杂的接了一句。 苏瑜又往后靠了靠,右手无力的搭在床畔,目色深深幽幽的看着不远处袅袅上升的檀烟,“我一直就不相信皇帝会好心让王爷从连云班师还朝,原来是在乐平山那里等着呢。” 苏瑜一句话,令孙学雍和岳云眉一时间目瞪口呆,浑身紧绷。 “阿瑜你在说什么?” 岳云眉听不懂,孙学雍不糊涂,他回过神来紧张往前走了两步,“不……不可能。乐平山一入冬便积雪不断,何况王爷率七万大军班帅还朝,那可是七万条鲜活的人命啊,何况他们刚在连云打了胜仗,全都是有功之臣,陛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瑜打断孙学雍天真的想法,“表哥,大唐天下缺人吗?那七万人算什么?全都没了不过就是缅怀一阵的事,明年,后年,大后年,时间一久谁会记得?且除掉了王爷,他便没了顾虑,便以为可安享大唐江山。你不该对他产生什么仁君的幻想,皇帝其心这毒,在上次他命人自劫前往连云去的药材和粮草时,就已经显见的不是吗?” 孙学雍被说得哑口无言。 岳云眉终于听懂了,她被自己意会到的消息吓得浑身发颤。“是……是皇帝害死了王爷?阿瑜……阿瑜,现在王爷没了,他会不会来害你啊?” 第470章 暗黑的夜 王爷一死,多少人会以为她没有依仗,守着个空府又能撑多久?现在宫里的某些人只怕正欢喜得手舞足蹈吧。苏瑜恨恨的扯着被子,声音也在发颤,“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谁来害我?” 这句话岳云眉和孙学雍只当她恨得狠了,并未往心里去。 “阿瑜,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岳云眉见苏瑜眉色发冷,她很替她担心。 苏瑜摇摇头,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不能让岳云眉在这里受连累,“不,阿眉,你现在就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跟阿芳我很好。”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怎么可能好?“阿瑜,我……。” “蝶依,进来。” 蝶依进来了。 苏瑜说:“送岳四姑娘出去。” “阿瑜,我不走,我想多陪陪你。”岳云眉拒绝离开。 苏瑜说:“你听我说,阿眉,乖乖回去,别叫你阿爹阿娘担心。” 岳云眉从未见过苏瑜如此郑重跟她说过话,心里七上八下的,最后还是走了。 蝶依送她到门口,见岳云眉不高兴,也不想她与自家王妃生分,便多了句嘴,“眉姑娘,别怪我们王妃赶你走,实在是王爷出了事,宫里那些不喜欢王妃的人都盯着她,准备看她笑话呢,您留在这里,只怕会被我们王妃连累。” 岳云眉临上车前,回头看向蝶依,“我没生阿瑜的气,只是心疼她。有什么事尽管派人到将军府找我。” 蝶依谢过她,目送她坐车离去。 同样的,周老太太也想留下来,苏瑜也让她回孙府去,并告诉她无事不要再到王府来。孙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呢,周老太太纵然心疼苏瑜,心里也是有数的。何况现在也只有远离她,才不会给她添麻烦。 “姑娘,姑娘,姑娘……。” 袁嬷嬷的声音由远及近,苏瑜的意识开始回笼,她才发现室中点了灯,窗外黑漆漆的一片。 她不记得自己呆了多久,只记得她明明看着院子里那株绽得灼红的梅花,怎么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天就黑了? “嬷嬷,你说王爷真的死了吗?” 回过神来的苏瑜,问了一句让袁嬷嬷极难回答的话。 她偷偷去打听过了,自然知道乐平山脚下的冰湖是怎么回事。 王爷回得来的机率几乎为零,她若回答王爷会平安回来的,给了她一抹希冀,可到最后得到的仍是绝望的话,她同样承受不住。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点认清现实,再多加劝慰,她相信自己的姑娘会挺过去的。 苏瑜似随口问了一句,又是自言自语,她依旧靠着迎枕,改望雕花房梁。 一时间室中静若无人,只有冰冷的寒风从窗扉缝里挤了命似的挤进来,然后被满屋满暖的气息同化。 袁嬷嬷徒然跪在地上,看着苏瑜满脸诚然,“姑娘,老奴服侍了您那么多年,看着您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的今天。当初您想方设法离开沈家那个虎狼窝是何等的精明果断,虽说今非昔比,但在老奴眼中,这不过是姑娘遇到的又一个坎罢了。虽说不曾见着王爷的尸首,可姑娘也该知道雪崩是怎样的灾难,七万人侥幸活下六万来,那是王爷拼了命的善举,可是老天爷没有因为王爷的善意而放过他,姑娘如今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该想着怎么振作起来,不能因为失去了王爷便让那些小人以为逮到机会可以糟贱你才是。想想晗哥儿,想想姑娘你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您还得为他们遮风避雨呢!” 袁嬷嬷字字在理,句句为她着想,她还有什么理由不振作呢? 可是袁嬷嬷想错了,她没有不振作,她只是缓不过来,不愿意想信宣祈没了这件事罢了。萧景仁已经去了乐平山,她要等萧景仁的消息,除非萧景仁亲口告诉她,否则,她决不相信。 “嬷嬷,你起来吧,你说得对,我该听你的。”为了不让周围的人跟着担心,苏瑜装着被袁嬷嬷劝慰住的样子。 袁嬷嬷闻声,心里微微一松,顿时脸上轻快不少,“姑娘定是饿了吧,老奴去张罗吃食进来。” 苏瑜掀被下床,采玉赶紧过来扶住,她忽然想起这一整天都没见着莫总管。 “莫总管干什么去了?” 采玉情绪微滞,随即道:“莫总管听说了王爷的事,一时气血攻心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过来呢,袁嬷嬷请了范大夫去瞧看莫总管,范大夫问嬷嬷要不要给莫总管下针,嬷嬷说总管辛苦,让他好好歇歇吧。” 莫总管是侍候尊仪太后的人,得有多忠心才会甘愿放弃宫的权势出宫来?得知王爷噩耗,苏瑜能想像出莫总管有多痛心。“嬷嬷说得对,就让他歇着吧,等他自然醒来,再让他来见我。” 一会儿后,苏瑜看着桌上几道精致清淡的小菜,忽然想起苗二姐来。宣祈出了事,青蓝不也没有消息?“今日我只顾着自己,二姐怎么样了?” “二姐儿知道出了事,心也一直悬吊吊的,我瞧着她干活儿神情恍惚,这些菜食是老奴让别的厨娘做的。”袁嬷嬷如实回答。 “采玉。”苏瑜偏过头,“晚上你去陪陪二姐吧。” “是。”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平静的夜空下,冰冷的寒风里,多少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往皇宫和摄政王府的方向看。 对于摄政王的死讯,沈重霖兴奋得神经亢奋,精神十足,有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豁然。苏瑜那贱人自以为找了个了不起的靠山,现在如何?靠山没了,她还敢在自己面前怎么得瑟? 一想到那次在芙蓉楼的见面,她居高临下不可一世,仿佛一眼将自己看穿的讨厌样子,沈重霖心里怨恨就像粘粘的泥浆般源源不断冒出来,恶心得他浑身难受。如今天遂人愿,下次见面,他十分期盼见着苏瑜在他面前伏低作小的样子。 采云挺着大肚子往书房里送夜宵,站在门帘外看着沈重霖阴测测的笑,诡异得她浑身发毛。 肖禀坤也为自己成功做掉了眼中钉而激动不已,他心情美了很久才记起自己的儿子还下落不明,现在不是真正可以放松了时候。 摄政王府外头一派松懈,谁知道府里竟是稳如铁桶一般。 苏瑜得知摄政王死掉的消息肯定伤心欲绝,或许这是个机会可以到王府一探。 明日,得往慈宁宫递个消息。 翌日,肖美媛到慈宁宫去请安,正巧皇后也在。 礼毕后梁太后示意肖美媛坐下,她心情很不错,觉得苏瑜没了宣祈这座靠山,哪里还敢在她面前蹦跶?还敢拿她的旧事威胁她,如今她成了跳梁小丑,再敢在她面前放肆,她可以随时捏死她。 “贞妃脸色不大好?怎么,没歇息好么?”问话的是皇后。 对于皇帝的这位新宠,皇后表面上和和气气,但私底下也架不住被其他妃嫔撺掇。皇帝十晚,八晚都歇在贞妃宫里,要不是她为在皇帝面前彰显自己的贤德,强势按住不发作,只怕宫里早就闹起来了。虽说皇帝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也不吝啬说几句赞扬的话,可她是皇帝的正妻,哪里真能容忍一个嫔妾骑到自己头上去张扬? 皇帝昨夜倒没歇在她宫里,却也是哪宫都没去,听说在御书房呆了一夜。 “臣妾听说乐平山雪崩死了那么多人,心里很忐忑不安,整夜难以入眠。”肖美媛且说且抬手揉揉太阳穴,好似这样才让她舒服点。 第471章 探望 “贞妃妹妹心地良善,本宫刚才跟太后商议,要去大相国去为那些遇难的将士烧经超度,妹妹若是方便,后日我们便一起去吧。”皇后一脸真诚的看着肖美媛,不让内心的鄙夷在脸上呈现半分。 肖美媛不想去,那些死去的人跟她有什么关系?何况烧经超度既无趣又无聊,何必浪费她的时间?但要拒绝也不能直接,只能先答应,到时再找个理由脱身,“皇后娘娘抬举臣妾,能为那些遇难的将士尽一分心力,真是再好不过了。” 梁太太笑道:“陛下正在想法子怎么安抚那些遇难将士的家属,那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有你们出面,既能积德也能减少民怨,皇帝会感激你们的。” 皇后为稳固自己的地位,所以不得不为皇帝抛头露面以彰贤德。 肖美媛为稳固自己的地位,她只想尽快怀上龙胎,最好是个皇子。 “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不敢当陛下感激。”皇后谦卑的起身朝梁太后曲膝。 梁太后心情好,连带着看素日里胆小怯弱的皇后都有了耐心,“你与皇帝是结发夫妻,理应同心同德。既是要去大相国寺,皇后就先下去操持准备吧,既然要做就要做好,不要叫人抓住怠慢的把柄说闲话。” “是,臣妾告退。” 皇后不假思索退出慈宁宫。 梁太后单独留下肖美媛,自然是有事要说,只是她刚寒喧了几句,就听外头李公公禀报皇帝下朝过来了。 肖美媛起身端正身姿,见到皇帝英俊伟逸的身影时恭敬无比的跪在地上,“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皇陛满意肖美媛的懂规矩,并未立即叫起,而是拱手给梁太后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 听着皇帝洪亮有力的声音,梁太后整个身心像泡在温泉里那般舒坦,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摄政王的死讯。“皇儿免礼。” “谢母后。”皇帝也叫起,“爱妃也起来吧。” 皇帝坐在下后,梁太后也示意肖美媛坐下。然后才开口,“皇儿,皇后早晨过来请安,说起了那乐平山下一万将士遇难之事,皇后宅心仁厚,想在后日到大相国寺为遇难将干烧经祈福,哀家已经准了,贞妃届时也一并前往。” 人都死了,怎么做不过都是表面功夫,皇帝没有不应准的,“此事皇后办得妥贴,儿臣下去赏她。” 梁太后悄悄睨了肖美媛一眼,又道:“你小皇叔也在这场雪崩中遇难,如今王府留下你小皇婶孤儿寡母日子艰难,哀家本想亲自到王府去一趟看看,但哀家的老寒腿犯,实在不宜出去,便想叫贞妃替哀家走一趟,算是哀家对你小皇婶尽尽心力,不知皇帝以为如何?” 让她去摄政王府探望苏瑜?肖美媛心里别扭中又带着期待。她以为想看苏瑜的笑话只是想想,没想到梁太后居然给她这个机会。但,她又怕皇帝误会什么,征询的视线便轻轻柔柔落到皇帝身上。 宣祈死了,皇帝心里对摄政王府的咯应也没有了。他也是知道太后与贞妃对摄政王妃的不喜,料想梁太后此举是为了刻意给摄政王妃难看罢。能让母后高兴的事,皇帝是不会拒绝的。 “母后言之有理,儿臣怎会拒绝,小皇叔如何人已不在,他的家眷儿臣自是要庇佑,先前是儿臣不周到,本该早派人去探望才是。”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此时,慈宁宫里,这个三各怀鬼胎的人心情都是舒畅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美好。 下午,肖美媛在宫中好一番打扮,料想着今日非得将不可一世的苏瑜踩下去。临出门时,幸得锦悠提醒,乐平山下死了那么多人,她又是替太后到摄政王府去慰问的,穿得过于华丽张扬,太容易授人以柄。连忙折身回去,换了一身看起来并不打眼却仍不失华丽的装扮离宫。 离宫不久,马车便驶进繁华热闹的街道。肖美媛的马车忽然停下,正待她愠恼,谁敢拦她的车驾时,车窗边传来父亲肖禀坤的声音。 “娘娘。” “阿爹。”肖美媛撩帘看着肖禀坤,见他气色奇佳并无异常,顿觉这该是场巧遇,“阿爹这是要去哪里?” 肖禀坤笑道:“为父约了同僚在芙蓉楼叙完话,正要回府,见着你宫里的宫人赶着马车便过来打声招呼,你要去哪里?” “女儿奉太后娘娘这命到摄政王府去探望王妃。”说是探望,肖美媛却不见半分悲悯和同情。 肖禀坤更没有,他依然笑道:“阿媛,你阿娘想你得紧,特意为你准备了不少东西在家里,正巧今日遇到你,便叫锦悠随为父回相府取吧,为父让锦怡陪你去摄政王府。” 肖美媛没有生疑,便按肖禀坤的安排做了。 锦悠下车。 锦怡上车。 小半个时辰后,宫里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大门口。 肖美媛搭着锦怡的手腕落车,再次望向‘摄政王府’的鎏金匾额,一时间五味阿陈感触良多,但让她体味更深的,是扬眉吐气,是内心止不住的解恨解气。 府内得知肖美媛是代梁太后来探望王妃的,立即大开中门,跪迎一地。 肖美媛止高气昂的站在石阶上,目色轻蔑的扫着跪在地上的一片人头,随即冷声道:“本宫是代太后娘娘来探望王妃的,怎不见王妃出来相迎,怎么,王妃这是明摆着冒犯太后娘娘么?” 袁嬷嬷磕了个头,声音不卑不亢,“娘娘恕罪,王妃身子欠妥,卧床难起,太后娘娘既有心探望,想来也是能体谅的。” 她拿太后作刀作剑耀武扬威,这个老贱婢竟也拿太后说事,还怼得她无法反驳。 “行啊!嘴挺利索,不愧是王妃身边侍候的老人。”肖美媛居高临下的看着袁嬷嬷,就像看一只卑贱的蝼蚁,“可你用这样的态度顶撞本宫,分明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谁给你的胆子?来人啊,给本宫掌嘴。” 锦怡从肖美媛身后走出来,踏下台阶,扬起手用力往袁嬷嬷脸上煽去。 “啪……。” 这声响动,仿佛能响彻天际。 袁嬷嬷背挺得直直的受了这巴掌。 瞧着她面不改色,肖美媛心里的火腾腾就往上涌,“再给本宫打,一直打到她求饶为止,本宫倒要看看,她能挺到什么时候。” “是,娘娘。” 锦怡的掌习像铁一样硬,袁嬷嬷的半边耳朵已经在嗡嗡乱响。她知道自家姑娘与这贞妃的过节,她绝不能丢了自家姑娘的颜面,向贞妃求饶。 “啪……。” 锦怡反手又是一巴掌。 袁嬷嬷眼开始花了,跪在她身边的采玉吓得不轻,她想去救救袁嬷嬷,可是来前袁嬷嬷又交待过,在这位贞妃娘娘面前,一定要守规矩,绝不能让她伺机找到把柄难为王妃。 肖美媛看得很过瘾,特别煽的是苏瑜的人。 可就在锦怡再要煽打过去时,影壁后转出来一个人,他微微躬着身走到袁嬷嬷身边,朝肖美媛拱手作揖,“老奴见过贞妃娘娘。” “原来是莫总管,本宫以为您不在府里呢,这才纵得这些奴才没规没矩。”同是奴才,可肖美媛却不敢对莫总管不敬,就因为他是服侍过尊仪太后的奴才,还得赔上几分好脸色。 莫总管恭敬的笑道:“下人无状,冒犯娘娘,请娘娘恕罪。只是这袁嬷嬷是跟在王妃身边服侍的,王妃如今身上不大好,旁人服侍总不得王妃心意,还请娘娘看在王爷的份上,饶恕她的冒犯之罪。” “她要是像莫总管您这般守规矩知进退,本宫哪里是不能容人的?”肖美媛装腔作势看了袁嬷嬷一眼,“罢了,既是莫总管替你求情,本宫自然是要给这分薄面的,还不快起来引本宫去见摄政王妃。” 让她顶着被打的脸去见王妃?这不是刺激王妃吗? 袁嬷嬷可不想让主子姑娘见着她被打的惨状,她怀着身孕呢,可不能因为她受刺激。 莫总管适时开口,“娘娘,让袁嬷嬷下去用冰敷敷脸再到您跟前侍候吧,省得碍您眼不是。” 肖美媛怎会不懂莫总管的用意?她就是要将挨过打的袁嬷嬷领到苏瑜眼前去,好让她仔细瞧瞧,什么叫今非昔比。“她是王妃的奴婢又不是本宫的,要碍眼也是碍你家王妃的眼,关本宫什么事。走吧,带本宫去探望探望王妃,太后还在慈宁宫等着本宫的信儿呢。” 肖美媛冷冷的瞥着袁嬷嬷,高高在上的气场无声的诉说着不准拒绝。 袁嬷嬷悄然深吸口气,领步走在了前头。 第472章 得意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蝶依早已将肖美媛的所作所为通报了苏瑜,一听说袁嬷嬷挨了打,苏瑜的眼睛冷得就像屋棱下凝结的冰渣。 “……你看清楚了,那个叫锦怡的女使真的会武功?” “是的,尽管她刻意隐藏,但贞妃太嚣张,以致于她也放松警惕,在打袁嬷嬷时没有任何收敛。” 一直服侍肖美媛的锦悠没来,来了个会武功的锦怡。 苏瑜缄默了一会儿,梁太后要探望,怎么不叫慈宁宫里的人来,方嬷嬷,李公公,哪个不是她的心腹?却叫肖美媛来了,真是耐人寻味。 突然,苏瑜想到了前段时间有人想探王府的事情,脑海里迅速捕捉到什么,“蝶依,你暗中盯着锦怡,为以防万一,让雪娇亲自去守着肖敏,不到迫不得已,不要与锦怡动手。一旦动了手,就别让她离开王府。” “是。” 蝶依离开后,苏瑜静静地靠要床榻上,此刻她已料定肖美媛的出现有两层意思。其一,宣祈出了事,梁太后迫不及待要看她的笑话,说什么来探望她,该说是敲打和警告还差不多。她觉得没了宣祈,自己便是她粘板上的鱼肉了。再敢在她面前放肆,得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其二,迫不及待想看她笑话这一点,肖美媛与梁太后颇能共情。肖禀坤也是利用了这一点,让肖美媛作为棋子领着锦怡到王府里来刺探肖敏的下落。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果然个个都是人精。 听见外头有了动静,苏瑜作势疲惫的合上眼。再睁开眼帘时,就见着肖美媛得意忘形的嘴脸。今日她下半身穿着玫红缎子绣着翠蓝边的拖裙,上半身穿着织金对襟袄,外罩了一件仙鹤衔草蜜褐色的对毛大氅,手里抱着的暖炉是金丝缕空的,头戴的珠钗也是只有宫里的内务府才能打造的金品,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怎么装也装不出半分探望时该有的悲情来。 而在肖美媛眼中的苏瑜,眉眼浅淡,神情悴憔,略显苍白的肌理衬得她赢弱得随时可能丢了命去。此刻她多么希望王爷还活着啊,要是王爷看到她这副凄惨的鬼样子,是不是还会不顾一切的娶她? 苏瑜看到了袁嬷嬷,尽管她极力隐藏自己被打的脸,奈何锦怡下手太狠,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嬷嬷,你下去让范大夫看看伤情,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你服侍了。” 袁嬷嬷担心自己主子受委屈不愿离开,“主子,老奴还是在这里替您与娘娘倒倒茶吧。” 苏瑜没说话,肖美媛一句话接过来,“你主子嫌弃你碍眼呢,还说你是服侍王妃的老人,本宫怎么瞧着老人还这么没规矩,视你主子的话为无物。” 袁嬷嬷敢怒不敢言,朝苏瑜看过去。 苏瑜示意她下去。 “你们也都下去吧,本宫和王妃说说话。”肖美媛边说边坐在一侧的锦凳上。 锦怡求之不得。 苏瑜的视线若有所思的落在锦怡身上,直到她彻底消失在眼前。 采玉正要去沏茶,忽然见碧影撩帘进来,按住了她的手,“晗公子在院子里堆雪人,妹妹,你帮我去照看一会儿晗公子。” 采玉意外碧影的出现,更意外碧影的话,晗公子不是该她照看的吗? “听碧影的,采玉,你去照看照看晗哥儿吧。” 采玉稀里糊涂出去了。 碧影沏了一盏茶放到肖美媛手畔的小几上,然后举止恭敬端正站到床边靠苏瑜最近的位置。 肖美媛很识得碧影,从前每次她到府里来想和宣晗亲近,她是个怎么也轰不走的人物。有几次好不容易她得到了与宣晗独处的时间,可还没跟宣晗套多少近乎,她又出现了,弄得她好不憋屈和尴尬。但碍于王爷的颜面,她又是侍候晗哥儿的,她不敢得罪。便想着嫁进王府后,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碧影。没想到这个愿意一直没能实现,今日总算有个机会指使她了。 “本宫要与王妃说说体己的话,你也下去吧。” 碧影没动。 肖美媛顿时觉得颜面受损,特别是在苏瑜面前,她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妃,岂容一个小小的女使忽视?“本宫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还是说刚才袁嬷嬷出去你没见着她的脸?那就是冒犯本宫的下场。” ‘嗤……。’苏瑜忍不住嗤笑一声,“贞妃娘娘,你今日到底是替太后来探望我的还是专程来收拾我身边的女使的?” 肖美媛张口便对怼,瞬间怒火积胸,又徒然看着苏瑜眯着眼道:“苏瑜,王爷死了,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要是让王爷看到你如此绝情冷酷的一面,他定然十分后悔娶你进门吧。” 她与肖美媛之间本就不存在客气二字,连最基本的寒喧都是多余。所以对于此刻钻进耳中的风凉话,苏瑜淡笑视之,“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瞧瞧贞妃娘娘您今日这身打扮,看着朴素,哪件不是价值连城?王爷要是知道你穿成这样在他出事后来王府,会不会觉得当初被你看上是件很恶心的事?” “你……。”肖美媛强压内心的愤怒,她今日是来看苏瑜笑话的,怎么能三言两语就被她挑弄得失态?整理了一下心情,肖美媛又笑了,“苏瑜,王爷死了,我是没得到他,可你也能跟他白头到老,一想到你接下来的日子会过得如何凄惨,本宫夜里睡着了都会笑醒。” “你真的觉得我现在很惨?” 难道是假的吗?瞧瞧她黯晦消沉的神色,这难道能装得出来?“你不必在我面前故作镇定,罢罢,随你怎样都好,本宫今日来探你,一是奉了太后娘娘这命,二是来提醒你一句,定要养好身子,不然等王爷的尸首回京时,你无力气操心丧事。” 苏瑜瞬间抓紧掌下的锦被,目不转睛的看着肖美媛,言语漠然,“你这么肯定王爷死了?” “他还有活着的机会吗?”肖美媛反问,“七万大军只死了一万人已经是奇迹,可世间哪儿来那么多的奇迹,我奉劝你认清现实,往后乖乖在府里待着,别在本宫面前出现惹本宫不高兴,不然要捏死你如今真的是太容易。” 这会儿苏瑜敢肯定了,肖美媛不知锦怡进府的真正原因。 也是,肖禀坤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事说与她听。 苏瑜一时没言语,肖美媛继续得意忘形,“哦,对了,今年的除夕宫宴,陛下将这事交给我本宫操持,你却因为要守丧而无缘进宫看看,真是可惜。” 苏瑜发现或许肖美媛只有这一刻在她面前是扬眉吐气的吧,不论当初自己的身份有多不堪,可是宣祈还是执意娶她。更或者在她得知有自己这么个人存在时,她便深知输入彻底,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进宫或许是为保肖家大厦不倾,难道就不是她另一种报复自己的方式吗? “那的确挺遗憾。”苏瑜徒然觉得她真可怜。 肖美媛心里很痛快,又陆陆续续说了许多宫里的事,其中不乏来前太后提醒她要保重自己,特别是她肚子里的皇家骨肉,万不能有什么闪失,明里暗里都暗示她要是真出事,她便是皇室罪人。 苏瑜静静的听着,时而应个一两句。 她的反应在肖美媛眼中是示弱,是忍气吞声的体现。 等到她将杯中茶饮干,也觉得差不多要回去了。 蝶依适时入来,苏瑜吩咐她,“好好送贞妃娘娘出去。” “是。” 梁太后既然说要来探望苏瑜,珍馐补品自不缺少,肖美媛身后的六个宫人,每个人手里都拿得厚厚的。一行人浩浩荡荡正准备离开王府,她突然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第473章 对恃 锦怡一直是跟在父亲身边侍候的,肖美媛对她的了解并不十分全面,可她也想像不出锦怡会在摄政王府里不懂规矩。她人都要走了,自己却不见了。斜身问身边的小宫人,“锦怡呢?” 那宫人低头应道:“适才锦怡姐姐说想去出恭,结果一直没回来。” 肖美媛的视线立即不善的落在蝶依身上,“你们把锦怡扣下了?怎么,头先令她动手的是本宫,你们是不是也要将本宫给扣下?” 面对肖美媛的盛势凌人,蝶依依旧不卑不亢,“奴婢们不敢。” “不敢就将人放出来,否则别怪本宫命人搜府。”锦怡是她带进来的,若是让人知道她连个女使都保不住,传出去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蝶依正待说话,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两道对打的身影人来我往出现在众人眼前,不是旁人,正是锦怡和雪娇。 肖美媛被眼前的一幕给怔懵了,她知道家里养着不少死士,却不知道锦怡武功居然这么好!而这又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与苏瑜身边的雪娇打起来? 蝶依也看得眉眸骤寒,雪娇会动手,肯定是到了逼不得己的地步。只是以雪娇的本事料想拿下锦怡不成问题,没想到她非但没将锦怡制住,二人还打露在了人前。 这可就不好收场了! 而且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雪娇步步处于下风,雪娇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还能牵制住锦怡,完全是她拼命出手的结果。 果然,在锦怡一掌将雪娇推开后,雪娇撞到庭中吉祥缸上,她唇角溢着血,仍仅盯着锦怡,“蝶依,我小看她了,她会用毒。” 会用毒?这么说雪娇这是中了她的道。 “雪娇,你没事吧。” 蝶依声落,就见莫总管率领大批王府侍卫团团将肖美媛以及锦怡一行人给围住。 肖美媛不料还会遇到这种阵势,一时恼羞成怒,“莫总管,你不要命了,胆敢让侍卫将本宫围住。” 莫总管声音发冷,“贞妃娘娘,老奴得罪了。来人,将那女使拿下。” “是。” 侍卫们领命就要挥刀往前冲,蝶依忽然站出来,“慢着,总管,这贱人会使毒,别让大家冒然上去枉送性命,雪娇着了她的道,麻烦你赶紧将她送到范大夫那里去,这里我来处置。” 看着蝶依眼睛冰冷闪着精光,四周散着危险的杀气,锦怡架起动武的姿势准备迎敌。 莫总管示意两个侍卫将雪娇送走,其余的侍卫还是留下来待命。 蝶依倏地一踩地面,身形腾空而起,立即朝锦怡攻过去。 锦怡脚下打了个转儿,躲到了蝶依这一掌。蝶依不放弃,一脚又蹬在吉祥缸上继续与锦怡过招。 锦怡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出任务时就随时准备赴死,所以比起蝶依,她更加的不要命。招招下手狠毒,而且她的招式变化很快,蝶依实在吃不准她会在什么时候用毒,所以应付起来有些吃力。 蝶依看到锦怡轻蔑的笑,那是一种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得意。 这一幕激得蝶依动了怒,拼尽全力推出一掌朝锦怡胸口打去。 锦怡看到机会来了,袖子里的毒粉落于掌心,抬手就朝蝶依撒去。 糟了……。 蝶依暗道不好。 眼见着一片灰雾朝自己袭来,正绝望之际身后突然一道力量将她拽走,等落到地上,才发现是碧影用绸带系住她的腰救了她一命。 “碧影,谢谢。” 碧影没作声,众人又见一道碧青色雅逸的身影疾步而来,她只披了件绣着水仙微绽的氅衣,青丝未绾,身姿淡淡,走过来时却有种莫名的气势磅礴,威仪棣棣。 蝶依迅速走过去,低头道:“王妃,奴婢该死,没制住锦怡。” “听说她会用毒,雪娇如何了?” 莫总管道:“人已经往范大夫那里送去了。” 苏瑜点了点头,手轻轻落在隆起的小腹上,神情漠然看了肖美媛一眼,再看向锦怡,“你好像很厉害。” 锦怡嚣张的仰了仰头,“就算这里所有的废物加在一起,都不是我的对手。” 今日肖禀坤能让锦怡跟肖美媛进府,说明他对锦怡的本事很是自信,这样的人才应该是他手里的王牌吧。苏瑜饶有兴趣的看着锦怡,她唇角的笑意淡淡地,几近无,却有种无形的压抑在慢慢散开。 她摇摇头,“我不信,蝶依你过来。” 蝶依附耳上去,苏瑜在她耳畔细语一番,就见蝶依狠狠的瞪了一眼锦怡后折身离去。 锦怡见状,毕竟是在摄政王府的地界儿,她也担心出什么纰漏,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她便不欲多呆。“贞妃娘娘,咱们赶紧走吧。” 肖美媛还被锦怡突然与蝶依雪娇动手的事情疑惑着,总觉得为了一个嬷嬷,她又是宫里的皇妃,苏瑜心里再不满又能如何?这口气她只有吞下去,一旦出手便是大不敬,王府目下的状况,大不敬的事苏瑜是抗不起的,她也没蠢到往规矩上撞。 “贞妃娘娘,可以走,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离开王府了。” 苏瑜的声音听上去云淡风轻,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就是这份自信,逼仄得肖美媛内心的疑惑逝去,只想护着锦怡以全自己今日的颜面,“住口,苏瑜,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吧,莫说锦怡是随本宫而来,就算她只是相府一个普通的奴婢,要教训也该由相府做主,哪里轮到你来越俎代庖?” “锦怡,跟本宫走,我看谁敢拦。” 肖美媛意欲离开。 苏瑜没动,莫总管一挥手,适才留下的侍卫彻底将肖美媛一行人围住。 肖美媛愣了,神情狼狈又尴尬,“苏瑜,你不要命啦,本宫今日是代太后来探望你的,本宫若有闪失,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袁嬷嬷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婆子抬着一把椅子。椅子放在苏瑜身后,袁嬷嬷又将手里的暖炉搁到她手里,“王妃,坐下说话吧。” 苏瑜坐下了,仿佛看戏一般悠闲的歪在椅子上,这才道:“我没有要拦你的意思,锦怡必须得留下。” 锦怡心里泛起嘀咕,摄政王妃这副淡然沉稳的模样让她莫名不安起来,“我说了,就算这些废物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不过是枉送人命罢了。” 苏瑜轻轻摇了遥头,叹息道:“我的话说得这么清楚,怎么你们就是听不懂呢。本妃的意思是,宫里的贞妃娘娘,相府的女使锦怡,你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离开。” “你什么意思?”锦怡皱着眉头。 肖美媛同问。 “锦怡,你来王府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你说我握着你们相府这么大个把柄,就算知道我将肖美媛处置了,肖禀坤敢到王府来嚷嚷么?” 苏瑜怡然自得的声音听得锦怡难以置信,“你——不,你不敢。” “你大可以试试,你最聪明的做法是自己留下,放暂且不知情的肖美媛走,我还可以让这件事情晚点发作,不然逼急了我,你觉得不久之后的肖家还能有半条人命么?”苏瑜换了个手拿暖炉,又道:“你既然深得肖禀坤信任,那他有不少事你都是知情的吧,你是知情人,巧了,我也是。” 苏瑜未将话说明说尽,但显然锦怡惊愕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有听得稀里糊涂的肖美媛站在一旁抓狂,“锦怡,苏瑜在说什么?我阿爹有什么事我是不知情的?” 她是相爷面前最得力的死士,相爷与太后的事也是她最近才知道的,今日相爷借太后的手利用三姑娘出宫带她进王府寻找敏公子的下落,若是不将消息带出去,岂不是白来一趟?可她若真自己杀出去,留下三姑娘犯险相爷那里也不好交待,毕竟相爷说过,三姑娘身上也有任务,暂时不能出事呢。 不行,她要离开,也要将三姑娘带走。 第474章 曝光 “贞妃娘娘,您别听王妃胡说,相爷有什么秘密您能不知道吗?她不放我们走,明显是想借题发挥,想替她的奴才报仇呢。奴婢这就带您杀出去。” 锦怡说完,抬手就要去抢侍卫手里的刀。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十几个侍卫齐齐朝锦怡攻去。这些侍卫都是宣祈临走前亲自挑选留下的,个个身手不俗,锦怡能侥幸占上风,完全是因为她手里的毒粉不时乱撒,侍卫们要避开。 碧影和袁嬷嬷一左一右静静的守着苏瑜。 锦怡拦在肖美媛身前,连打边喊,“三姑娘快走。” 肖美媛仍未彻底弄清状况,但她更想离开这个是非地。听到锦怡的话,立即就折身后撤。 蝶依忽然出现,她与四个侍卫倏地纵身上了房顶,紧接着就见一张大网朝锦怡网去。 锦怡大惊失色,她没想到摄政王妃会用这种法子制住她。 锦怡被网在网里,那网看似轻薄,但她越挣扎裹得越紧。 才逃了几步的肖美媛见状,复又折身回来,看着狼狈的锦怡,大声喝叱,“苏瑜,你快放开她,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锦怡被困,侍卫们仍不敢大意轻敌。 苏瑜也没理会肖美媛的爆跳,又见来了四个拎着水桶的粗使婆子,她们对着锦怡就是一顿乱泼,锦怡瞬间就跟个落汤鸡似的狼狈。 “这大冷的天,你居然朝她泼冷水。”肖美媛觉得自己被眼前的一幕错愕且气愤到神魂出窍,“苏瑜,你还是人吗?” 苏瑜淡淡的睨过去,对锦怡说,“别再挣扎了,这网是用野牛筋做的,你越挣扎越裹得紧,也别想着用你的毒了,这几桶水下去,你身上什么毒没被冲走?” “卑鄙无耻,王妃行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锦怡愤恨的瞪着苏瑜,但最算沦为了阶下囚,她也要维持她相府死士的骄傲,“你也只是困住我一时,只要这破网一离开,我照样能将你们这群废物杀个人扬马翻。” 活了两辈子,苏瑜最不惧的就是让人威胁了,“我不喜欢阶下囚大言不惭。贞妃娘娘,先前你说我的嬷嬷冒然了你,你命人掌了她的嘴,如今你的女使也冒犯了我,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不准你动她。”肖美媛觉得很憋屈,今天她明明是来看苏瑜的笑话,讽刺她往后没好日子过的,怎么才没过多久,她就被苏瑜这样牵着鼻子走? “王爷没了,我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脾气就不好。”苏瑜慵慵懒懒的叹着气,低头盯着手里的镂花暖炉,“就像你刚才说的,相府的奴才自有相府教训,哪我的奴才也自有我教训,贞妃娘娘对她出手,就叫越俎代庖。” “莫总管,刚才嬷嬷被打时你在现场,她是用的哪只手打的?” 莫总管听着苏瑜冰冷的声音,恭敬回道,“右手。” “那就把她两只手的手筋给挑了。” 肖美媛心中大骇,她揪着手帕拦在锦怡跟前,“她是本宫带进来的,你想伤她,我就禀告皇上治你死罪。” 苏瑜眼底没有丝毫怜悯,她明明是坐着的,看向肖美媛时却让她觉得自己被俯视着。 “动手。” 苏瑜轻启两个字。 莫总管便令人将肖美媛扯开。 肖美媛嘴里吵吵嚷嚷,被人这样拖扯,真是丢尽了她这一辈子的脸面。 “放开我,苏瑜,你竟敢让你的人这样对我。” “放开你的脏手,知道本宫是谁吗?” “苏瑜,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不准你动锦怡。” …… 冰天雪地,锦怡又被泼了水,她的发梢上已经开始结冰,鼻尖冻得通红,脸色冰得苍白,眼睛却透着阴狠。看着站到她面前的侍卫,摒住呼吸,瞪大眼看着侍卫手起刀落。 “啊……。” 锦怡一声惨叫,惊得肖美媛浑身发毛。 她看着锦怡的手腕处流血涓涓,浸红地面。 而罪魁祸首面不改色的目视着这一切,还像看一台并不怎么精彩的戏。 从前那些有意无意接近宣祈的女人都被她给做掉了,肖美媛觉得自己够狠够冷情,但她也不敢去现在观看过程。此时相较于苏瑜,空气里刺鼻的血腥,以为溢落于地面的诡异血色,她居然能做到哪此沉稳安静。 有那么一瞬间,肖美媛醒悟宣祈为何选她而不选自己了。 苏瑜不仅身世经历与众不同,她的冷酷无情也是异于旁的女子的。 她肌色苍白的看着锦怡,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忐忑。 “你真敢挑了锦怡的手筋,苏瑜,你好样的,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我说过了,你可以走,锦怡得留下。”苏瑜依旧是这句话。 锦怡此刻也算是彻底清楚了,她走不掉了,可消息得出去,“三姑娘,告诉相爷,人找到了,就在王府的暗牢里。” 一听这话,肖美媛有瞬间的茫然失措,脑袋里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着她的神经,一下又一下,却撞不动她木愣的身体,“锦怡,你在说什么?什么人在王府的暗牢里。” 苏瑜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手里的暖炉,听着锦怡不得不说出的真相,“三姑娘,敏公子,在王府的暗牢里。” 肖美媛直觉头顶炸了个响雷,她唇上的颜色以肉眼的速度一寸一寸褪尽,嘴微微张起,接着她捂着嘴,一双漂亮的凤目似要突出来一般瞪着苏瑜。 肖敏居然在王府的暗牢里,他们找了那么久的下落,居然是在王府的暗牢里。 这么说来是苏瑜将他藏起来了! 肖敏的存在是悬在相府顶上的一把利剑,一旦面世,纵容皇帝有意包庇,不,皇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讳却包庇相府,只有除之而后快才能安抚民心。 枉她在苏瑜面前得意非常,殊不知自己在她面前只是只跳梁的小丑,她看着自己因为得帝宠而趾高气昂,怪不得她说着冰冷的风凉话时苏瑜可以冷面视之,她手里握着这么大个把柄,想让她干什么她不得就范?可苏瑜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她只是静静的在一旁坐着,就像现在一样,在一旁静静坐着,然后看着自己怎么焦头烂额,怎样为挽救即将出现的灭顶之灾而四下奔波。 从始至终,她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从始至终,她都在不停的看她的笑话。 霎时间,肖美媛羞愤难当,她抑忍着满腔翻滚的怒火质问苏瑜,“你挖了个坑,让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往里跳是不是?我们肖家到底哪里惹到你了?还有我弟弟,她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他?” 最没资格这样发问的人便是肖美媛,苏瑜搭着袁嬷嬷的手起身,“贞妃娘娘,我可以理解你炸然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吃惊,可你吃惊过后也该有所反思才是,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该清楚,你阿爹做了什么你阿爹心里也清楚。至于你弟弟,就如你阿爹料想的那样,我就是把他握在手里做筹码的,只要你们安份一天我就将他在暗牢里关一天,要是你们太过份,我就只好让他这个已经死掉的人重回人间了,届时你们肖府会发生什么事,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吧。” 肖美媛气得胸口起伏难平,她想扑过去狠狠煽她几个巴掌,想扑过去要了她的命。她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她被侍卫拦着,一步也走不起来。 “苏瑜,你这个贱人,你敢这样耍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肖美媛的吼声震耳欲聋。 苏瑜用指甲按了按耳朵,然后无视。看着场上冷得开始瑟瑟发抖的锦怡,“本以为你不会告诉肖美媛,没想到你又真的说了。这下好了,事情曝光了,要好玩儿起来了。” “你……你又要干什么?”肖美媛的声音吼得嘶哑。 苏瑜淡淡的望过去,笑得意味深长,“你说呢。” 第475章 无法反抗的屈辱 肖美媛的神情又由羞愤变为惊惶,她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何要去招惹苏瑜?如果当初她不存在要嫁进王府的执念,在一开始王爷拒婚时就放弃,肖家是不是就不必面临被抄家灭族的命运? 可就算她再悔不当初,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如果?事已至此,她与肖家都被逼入了绝境,退无可退了。“我们肖家一百多条人命,你背得起这么重的罪孽吗?你还怀着孩子呢,就不怕伤了德行,胎死腹中吗?” 转着暖炉的手倏地停下,苏瑜冷冷地看着肖美媛,“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好像你的手上没沾过血似的。既然锦怡将话挑明了,我也不想真拘着你和她不放,现在就滚,回去跟肖禀坤传句话,他要是安于现状便罢了,不然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也不知道。” 锦怡被冻得瑟瑟发抖,又被挑了手筋流了不少血,现在虚弱得很,却强撑着不倒下去。侍卫解开罩住她的野牛筋网,锦怡拼尽力气一脚将那侍卫踹了出去。 “啊……。” 侍卫吃痛后重重摔在地上。 锦怡看着苏瑜依旧将头抬得高高的,骄傲得像朵崖上的花。 “看来手没用了,你还能用脚替你主子分忧。”苏瑜往前站了一步,天空开始落雪了,“忠心的人我喜欢,可是得看对谁忠心。来人,将她的脚筋也给本妃挑了。” “是。” 肖美媛已经惊愕得不知要怎么表情了,只能又急又怒的看着侍卫拔刀朝锦怡走去,然后手起刀落,锦怡彻底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全是她的血污。 “将人塞到贞妃娘娘的马车里,别脏了王府的地。” 苏瑜说完,转身移步。 肖美媛这才出声怒骂,“苏瑜,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莫总管站肖美媛面前,挡住她看向苏瑜的视线,“贞妃娘娘,王妃身子不好,要歇息,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莫总管冷落疏远的声音将肖美媛的怒火提升到了极致,她怒不可遏的瞪着莫总管,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侍卫粗鲁的抬着锦怡从身边走过,来时王府以礼相待大开中门,去时中门早闭,只开了侧门。这是对皇妃的不敬,这是对她的侮辱。可她又能怎样呢?弟弟在苏瑜这个贱人手里,她握着肖家所有的人的命脉。 回到明德院的苏瑜疲惫的靠在绣榻上,连拿暖炉的力气都没有了。 袁嬷嬷眼神无比担忧的看着她,“姑娘,可还撑得住?” 苏瑜轻轻点点头,“雪娇如何了?” “姑娘别担心,蝶依已经去打听了。” “嗯,嬷嬷,我想睡一会儿。”苏瑜目光微微闪动,渐渐聚拢的湿意犹显脆弱。 袁嬷嬷瞧着心里也发酸,王爷要是在,哪里能得着姑娘这样费神?“好,老奴在这儿守着。” 且说肖美媛被赶出王府,她屈辱的站在石阶下,飞扬的雪花洋酒在她身上,说不出的冰冷憋闷。虽不曾亲眼见到侍卫是如何将锦怡塞进她的马车,但那滴落一路的血迹,看得她心里直泛哆嗦。 此刻车室里的锦怡饱受着伤痛和冰冷的双重折磨,看肖美媛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虚弱道:“娘娘,奴婢没用处了,你将奴婢丢下车罢。” 肖美媛闻着车室里的血腥,又在苏瑜那里招了一肚子火气,沉声道:“你是阿爹的人,怎么处置是他的事,既是我将你带来的,也该将你带回去。” 锦怡在回到肖府时已经彻底晕死过去,肖美媛匆匆落车后迅速进府去寻肖禀坤,她有太多的事情要求证,不问清楚,会将她逼疯的。 肖禀坤接到出事的消息,也快步迎出来,见着肖美媛不复前往摄政王府时的意气风发,更像是被什么事情给打击到,一身的狼狈屈辱之色。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小厮手里抬着晕死过去的锦怡。 肖禀坤脸色刷的一个黑了。 肖美媛的唇让贝齿抿白,见着肖禀坤,瞬间扑过去委屈痛哭起来。 肖禀坤轻轻拍拍肖美媛的后背以示宽慰,用挥手示意小厮将锦怡抬下去医治。 肖美媛在肖禀坤怀里哭了好一会儿,像要将心里的委屈都倒出来,可是不论她怎么做,只要一想到在苏瑜那里受到的屈辱,心里的痛与恨就粘腻得跟糯米浆似的,怎么也排不出来。 “别哭了,先回房去梳洗一下,再到书房来。” 肖美媛尽管心里不虞,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皇妃,这样任性不合规矩。 回到原先住的闺房,任由锦悠为她重新更衣上妆,再问她用不用吃令时,肖美媛直接撇下她往书房去。 书房里跪着六个宫人,全是肖美媛从宫里带来的。肖禀坤已经从这些人嘴里知道了在摄政王府所发生的事,所以,这些人的命是留不得了。 肖美媛迈脚进书房,就见她从宫里带出来的宫人瑟瑟缩缩的跪在地上,如惊弓之鸟般惶恐不安,她轻轻唤了一声,“阿爹……。” “来人啊。”肖禀坤一喊,立即有管事恭敬站进来听候吩咐,“全都带下去吧。” 其中一个精明点的宫人突然扑过去扯住肖禀坤的藏青色衫摆,哭喊道:“相爷饶命啊,奴婢什么也不会说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家里还有瞎眼的老娘要养活,求求您放过奴婢吧。” 肖禀坤没动,管事直接上前将人给拖走了。 没一会儿书房就安静了,肖美媛摒住呼吸问,“父亲这是要干什么?真要杀了她们吗?这些人可都是宫里的人,全都登记造册的奴婢,女儿带出来不带回去,是会被查的。” “她们知道了你弟弟还活着,你相信她们会守口如瓶吗?”肖禀坤冷莫的反问回去,“反正我是不相信,我只相信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肖美媛无法反驳。 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身上有些无力,“我真是没想到,弟弟居然是被苏瑜给掳走的,阿爹,我们必须把弟弟救出来,不然我们全家都会跟着完蛋。” “为父今日让锦怡去王府试探,这才终得了你弟弟的下落,这几个月来寝不安眠,食难下咽,怕的就是你弟弟突然在人前露面,毁了咱们家辛苦创建的基业。” 他要是多几个儿子就好了,这个扶不起就牺牲掉,偏偏他又只得这一个儿子。 不,若是梁太后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还有一个儿子才是,只是这个儿子的下落又只有苏瑜才知道。 这些天他明里暗里都盯着摄政王府,务必想找出那个孩子的下落。 可苏瑜就像是给他和太后开了个玩笑似的,只负责威胁,后续例如与那个孩子见见面什么,多少给他们留点线索啊! 什么都没有! 她就真那么沉得住气? “今日我在那贱人面前受到的屈辱,她万死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肖美媛揪着手帕,眼中迸射出淬了毒似的光泽,“阿爹,事不宜迟,弟弟在王府多呆一刻,咱们就多一分危险,我不想成日恍恍不安还要应付皇帝固宠了,太难了。” “苏瑜敢将人藏在王府,肯定是有依仗的,想必你也已经见识过王府侍卫的本事了,那可是宣祈生前亲自调教的,而且不论是谁硬闯摄政王府,巡房营,京兆衙门还有大理寺都不会视而不见。特别是王爷在民间声望很高,如今王妃又多做善事颇聚美名,若在王爷刚去世时王府出事,更容易激起民愤,质疑朝廷护不住摄政王府的孤儿寡妇,皇帝会为难,一旦下令彻查,事情就不好办了。” 阿爹分析得条条在理,肖美媛在这件事情上受到的冲击还没真正缓过来,脑袋里无计可施,“那要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吧。” 第476章 尸体 “这件事得从长计议。”肖禀坤默了默,道:“我得想个万全之策,还有那六个宫人的死,绝不能令人生疑。” 肖禀坤想了个法子,他让府里的女使换上六个宫人的装扮,随肖美媛一起出城去探望住在庄子上的老夫人,回来途中遇到一伙贼人,六个宫人护主而亡,肖美媛侥幸逃脱。 天黑后肖美媛回到宫里,立即去找皇帝求安慰,并绘声绘色编了个故事掩盖住六个宫人真正的死亡真相。 皇帝听后大怒,立即招京兆尹和巡防营营长进宫面圣,势必彻查此事。 结果自然不了了之,这都是后话了。 梁太后听闻肖美媛出事,还特意派了方嬷嬷去探望。 方嬷嬷回去后说,“真是惨,脸色现在还是白的,手背上,脖子上还有耳垂边全是伤痕,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梁太后听了心里泛起一丝愧疚,毕竟是她让肖美媛到王府去走一趟的。她接到肖禀坤的消息,说想探探那个孩子会不会被苏瑜藏在王府,她今日也是忐忑了整日,那孩子的下落没探到,倒叫肖美媛受了一场惊吓。 “你传话下去,就说是哀家的旨意,让御医院尽力医治贞妃,绝不能让她留疤毁颜。” 雪一直洋洋洒洒的下着,压得庭中松枝体力不支。 苏瑜在晚膳前醒了过来,然后从蝶依处得到了雪娇中毒后的消息。 “这毒很厉害,雪娇中毒后又与锦怡大战了一场活了七筋八脉,毒愫便在四肢百骇扩散了。范大夫做了紧急处理,可要解雪娇的毒很不容易,范大夫说这毒叫刺兰,根经花叶均含毒,尤其在提练成粉状后,毒愫更甚。他倒是能解这毒,只是过程很漫长,快则三个月,迟则半年。” “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苏瑜叹了口气,心里很是愧疚,“都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才叫雪娇遭这一通罪。” “您别这样说,守护王府,守护您是王府临走前交给奴婢们的使命,为此奴婢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蝶依表情郑重。 提到王爷,室中的氛围一时清静。 苏瑜将头偏过去,不让人瞧见她的脆弱。 “我不相信王爷死了,这些天你不仅要注意着宫里的动静,还要派人注意寅国公世子的消息,只有他说王爷死了,我才会信。” 乐平山脚下的冰湖她出任务时曾路过几次,什么样的情况心里多少是有数的。可她不如王妃执着,但也愿意期待着这一丝希冀。“奴婢知道。” 蝶依走后,袁嬷嬷神色忧虑,“这帮人大白天就敢在王府作妖,如今知道了肖敏的下落,还不得上门抢人?姑娘,您身边就雪娇和蝶依两个身手好些的女使,现在雪娇中了毒,蝶依又得办差,依老奴看,不如让碧影带着晗哥儿住到明德院来吧,碧影的功夫不差,也定能保护姑娘周全。” 如今非常时期,苏瑜也只得认了,只是她不能在宣晗面前表现出什么,就得一直端着,这有些累。“嬷嬷说得是,肖敏的事肖禀坤已经知道了,只怕他会使阴招进王府抢人,晗哥儿住在疏云台我也不放心,你让人去传话,今夜就住过来吧。” 之前宣晗是住在明德院的,但他的同窗骆彬来玩儿,他怕骆彬笑话他这么大还和阿娘睡,便又与碧影搬回了疏云台。 接下来的日子王府守备更严了,可没想到日日夜夜皆平安度过,相府那边没任何动静。苏瑜正疑惑时,她得到了一个怒不可遏的消息。 这个消息催毁了她所有忍耐的理智,急不可待的要将皇帝与肖禀坤一起拉下地狱。 “……你确定……乐山平的雪崩是肖禀坤的手笔?” 听着苏瑜的声音在发抖,蝶依无比凝重的应道,“是,就是肖禀坤赞成王爷从连云班师回京那日,皇帝起初很生气,命众臣退却只留肖禀坤,那番话是让一个侍候在蟠龙柱后头的小太监听见的,小太监昨夜喝多了酒,将话吐了出来,叫咱们的暗线听见了。” 蝶依声落,苏瑜顺手就将手里的暖炉朝门口方向砸去,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恨不能立即将那君臣二人撕碎。“我只以为皇帝迫不及待想让王爷去死,没想到促成此事的居然是肖禀坤。肖禀坤,肖禀坤,很好,你终于刺激到我忍不下去了。” 乐平山雪崩死去的将士遗体几乎全部打捞完毕,只有少数人没找见。那些尸体因为被冰冻着,死相极惨,好歹能辩清身份。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将那些死亡将士一一登记在册,每个人都仔细了仔细的确认身份。 可是,他没看到摄政王宣祈的尸体。 打捞尸体时寅国公世子也一直在旁守着,等到确认完毕,依旧没见到摄政王府的尸体。 石可言有些纳闷了,他出发前朦陛下亲自昭见,特意嘱咐他要将摄政王的尸体完好无损的带回去。如今这么多人的尸体都找见了,也没见有活人的气息,摄政王的尸体哪儿去了? 萧景仁暗暗松了口气,没见尸体是不是代表他有可能还活着? 像他五哥那么强悍的人,怎么可能会败给雪崩? 萧景仁这样想着,石可言立即就给他泼来一盆冷水,“世子爷,听说这湖底有暗涌,你说那里没找到的尸体会不会随着暗涌被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不说话会死吗? 萧景仁鄙夷的瞪着石可言。 “离这最近的河在二十里之外,我觉着可以命人去那里找找看,或许会有新发现。” 他才燃起的一点希望就这样无情的被浇灭了,萧景仁真想一脚将石可言踹进冰湖里去洗洗澡。“你怎么不早说?你要是早说万一有人还有气儿呢。” 世子爷您开玩笑了吧,乐平山出事是他俩都在京城,以最快速度赶过来也用了好几日,这冰天雪地的,鸟都冰死不少,何况是被雪崩推到湖里的人? 石可言愣在当场不知要怎么反应。 萧景仁十分不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折身回了临时搭建的账篷。 按石可言的推测,大军在一个没有落雪的日子开拔回京,又派另一队人前往二十里外的河边去打听。 萧景仁骑在马背上频频回顾冰湖,他不知道是该继续守在这里还是听石可言的话赶到二十里外的河边去看看。犹豫不决之际,他忽然发现一件事。 青蓝不见了。 他到了几日,就跟了他几日的青蓝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是去二十里外找五哥了? 那也应该告诉他一声,他很愿意跟着去的呀。 萧景仁瞬间拿定主意,调转马头往二十里外的河边策马而去。 腊月十九那天,从连云班师还朝的队伍进了京城。石可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走在最前面。夹道观望的百姓没出现热烈欢迎的场面,他们驻足望着军队打眼前走过,眼睛一直盯着军队后面看。 一直到最后,也没看到他们想见到的英雄。 窗扉大开,冰冷的气息扑面。苏瑜背对着蝶依站着,她的肚子已经有了胎动,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开心,他也在肚子里闹情绪。 “所以,没有回来。” “世子爷没回来,可也没见着王爷的尸体。”蝶依答。 苏瑜捂着脸,哭得肩膀瑟瑟微颤,湿热的泪水涌出眼眶,一点一点浸透掌心,顺着手腕湿了绫袖。 没见着宣祈的尸体是好消息。 可为何萧景仁没有回来? 袁嬷嬷进来,赶紧将窗扉关上,“我的王妃,您这是在糟贱自己吗?小心动了胎气啊!” 苏瑜深吸口气,扑到袁嬷嬷怀里哭得更凶了。 宫里也接到了消息,皇帝脸色铁青的坐在龙椅上。 没有见着宣祈的尸体!这让皇帝心中大骇,难道他还活着? 不,不可能的。 要是活着,为什么不一起回来? 第477章 再而三 “寅国公府世子呢?“ 石可言感受着皇帝压抑的情绪,“回陛下,臣告诉世子爷冰河下或许有暗涌,连接着二十里外的河流,没能打捞上来的尸体有可能被暗涌冲到那里去。大军班师起程,世子爷只跟了一小段,然后就调转马头往二十里外的河流方向去了。” 皇帝紧握的拳头略略松开些,这是个好消息。 年根底下,皇帝选了一个大晴天犒赏三军,对于此次连云七城的大捷,他破天荒的对摄政王宣祈的死悲恸万分,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视着大唐的军队,又因为没有见着宣祈的身影,心情极其欢愉澎湃。 对于那些死去的将士,加以最高的抚慰,伤残的将士也都给予官职,这也是破天荒的。因为他这个皇帝是个瘸子,既然瘸子能做皇帝,伤残自然也能做官。 那些有怨言的朝臣只能干看着,王爷没了,皇帝瘸了,总觉得大唐的天下充满着一股奇怪的风向。 等得到寅国公世子没有找见宣祈尸体的消息,皇帝又动手了。 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汪公公左手执着拂尘,右手高举着圣旨,身后跟着八个禁军侍卫,气势汹汹来到王府。 莫总管站在帘外,脸色很不好,“王妃,汪公公已经请到花厅奉茶了。” 苏瑜没接这话,而是问,“你觉得他是来传皇帝什么旨意的?” 莫总管心里有数,却没敢答话。 苏瑜自答了,“这得有多急不可耐啊!哪怕是王爷的魂儿留在这世间,只怕他都不得安宁吧。” “方才汪公公透露,陛下已经命人将棺椁备好,只要王妃接了这旨意,便可准备衣冠入棺,葬入皇陵了。” “呸呸呸……。”袁嬷嬷气得忍不住出声,“这可是亲叔叔呢,有这么盼着亲叔叔去死的吗?王爷的尸首都没见到,万一王爷还活着呢,什么衣冠入棺,这不是咒王爷吗?” “这圣旨可不能接,一接就会被当作承认王爷死了。” 苏瑜何偿不知,这旨意她是不可能接的。“莫总管,你去告诉汪公公,就说我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气急攻心晕过去了,没办法接旨。” 这倒是个法子,不伤皇帝的颜面,也不伤王府的颜面。毕竟王妃是府里惟一的主子,她晕倒了谁也不敢也没资格帮着去接圣旨。 但莫总管想得太简单了,汪公公一听王妃昏倒,立即就说他可以等,不然无法回宫跟皇帝交差。 苏瑜知道后冷笑一声,“那就让他等着吧。” 汪公公便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见摄政王妃醒过来。莫总管又好吃好喝招待他,汪公公也不是傻子,初开他还会信王妃承受不了噩耗晕了,但能一直晕着?这分明就是不想接旨推脱呢。 “莫总管,您也是在宫里当过差的,可不能叫小辈没法子交差不是?”莫总管在宫里当差时,汪公公还只是个小太监,见着他大气都不敢出。现如今算是混出了头,在莫总管面前说话也有了力气。 莫总管自然能意会汪公公话里的意思,但他仍只有一句话,“王妃还晕着呢,要不今晚公公委屈委屈,就在府里下榻好了。” 这哪儿成? 汪公公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宫复命,反正不接旨的是摄政王妃,他一个跑腿的,陛下能怪到哪里去?“罢了,既然王妃晕着,那就继续让她晕着吧,咱家先回宫复命。” 莫总管亲自送汪公公到门口,汪公公又来了一句,“咱家给陛下送下的圣旨数都数不清,还是头一回怎么从宫里拿出来,又怎么拿回宫去的。” 莫总管陪着笑,目送汪公公出府。 “走了。”莫总管来到明德院回话。 苏瑜歪在绣榻上,不远处的小几上放着采玉新更换的梅花,满室的幽香。 “皇帝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翌日汪公公又拿着圣旨来了,这次同来的还有御医。 莫总管瞧着那御医,脸色无比漠然,“汪公公这是何意?” 汪公公倒很有礼,“陛下听说王妃身子欠妥,担心今日又无法接旨,命咱们出宫时特意叫上了御医随行,以防万一,毕竟王爷的衣冠入棺重要,又到年根底下了,实在耽搁不得。” 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就是想堵住悠悠众口罢了,只怕宫里那位恨不得立即将王爷的衣冠葬进皇陵,昭告天下从此世间再无摄政王这个人。 还是昨日的花厅,汪公公品着香茗。 莫总管去了趟明德院,还是一人前来,“汪公公,真是不好得很,王妃听说汪公公又来传陛下的旨意,又晕过去了。” 这次汪公公不着急了,他搁下茶盏,看了一眼御医,“不妨事,御医在这里呢,赶紧让他给王妃请请脉吧。” 说完,汪公公仅盯着莫总管的表情,想从他的反应里捕捉到慌乱。 可是莫总管一派泰然的侧了侧身,还道:“还是汪公公想得周到,御医快这边请。” 汪公公就愣了。 这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 难道摄政王妃的晕不是装的? 经过御医诊脉过后,确定的确是晕了,不是装的。 汪公公更愣了。 “公公。”袁嬷嬷一边抹泪一边曲膝,“实不相瞒,自从我家王爷出事后,王妃整日神魂不安,如今整个王府谁都不敢提起王爷两个字。昨儿您一来无意中透露了要王妃接旨,允王爷以衣冠入棺之事,王妃听后心都痛碎了。今早天快亮才醒,没料到您这又来了,王妃知道你还是来让她允应王爷以衣冠入棺之事,这情急之下,又晕了。” 他向莫总管透露此事,其实是想在莫总管面前逞逞威风,炫耀炫耀他如今的地位远超于他,可没想过会横生枝节闹出这么一岔儿呀。这要是皇帝知道昨日本可以接旨的王妃是因为他透露的消息而无法接旨,回去还不得掉脑袋? 汪公公好在是见过风浪了,尽管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也一派平静,“莫总管,王妃这样晕着无法接旨,小辈回宫也没法交待呀?陛下还想赶紧年前将此事了了,这越往后拖越是不吉利啊!您看,这如何是好?” 你有没有法子交待关我什么?莫总管内心腹诽,莫总管言道:“不然请公公再到花厅奉茶,王妃今日若是醒了,便接旨,若是没醒,就只能委屈公公又白跑一趟了。” 汪公公没得选择。 在摄政王府这一待又是整日,汪公公好歹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去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汪公公,脸色越发幽暗。 “你的差事可是办得愈发的好了。” 自上而下一片轻飘飘的话,吓得汪公公连着磕了两个头,声音里带着哭腔,“陛下,奴才今日为以防万一还将御医带去了,那摄政王妃的确又晕了,御医诊脉后发现她是真的晕,并不是假的。” 量汪公公也不敢骗他,皇帝沉声道:“明日你若是将圣旨还放不到摄政王妃手里,就别回来了。” 汪公公闻声,面色发苦,心瞬间吊紧。“奴才遵命。” 又翌日,汪公公带着圣旨到了摄政王府,还是莫总管接待了他。 他说:“王妃今起时说王爷昨夜给她投梦,说他魂灵无人超度,在阴间甚是受欺。王妃便一早往大相国寺去给王爷做法事去了,也没交待几时回来,汪公公,请花厅奉茶吧。” 此时的汪公公已经怕了摄政王府的花厅,可他除了等又没其他法子。 半下午时,汪公公等不下去了,直接带着圣旨往大相国寺去。 到了大相国寺,被告知王妃已经离开多时。 汪公公又带着圣旨杀回来,王府里依旧没见王妃的身影。 集芳馆的后院中,蝶依递上一盏热茶,“咱们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我瞧着那汪公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而且奴婢还担心咱们离开王府,肖相万一派人到府里去抢肖敏可怎么办?” 第478章 埋下疑惑的种子 “汪公公可是皇帝身边最得力最有权势的奴才,有他在呢,肖禀坤不敢打坏主意。” “王妃这是将汪公公当门神用呢。”蝶依笑了笑。 苏瑜换了个话题,“见到他了吗?” 蝶依颌首,“跟着小斑爷忙前忙后,手脚也利索,脑子也清醒,小斑爷说他是块做生意的料。” “你仔细看没?长得像谁?” 蝶依想了想,“脸盘子长得像年轻时的肖相,眉眼像宫里那位,不过也得熟知这两位的人才看得出来。” 肖禀坤的样貌年轻如何她不清楚,但现在官威极重,气势摄人,寻常百姓见着皆被其戾气所摄,不敢直视。梁太后在后宫张狂了大半辈子,身上自然而然的皇家之威也让人不敢轻视,这两位的孩子,将来若成大器,必定差不了。 苏瑜搁下茶盏,待要说话,小斑爷进来了。 “东家,年尾的总账已经整理好了,您是现在看还是……。” 小斑爷如今成熟了许多,管理起铺子也愈发有手段,与洪掌柜二人一齐将苏瑜手里的产业都打理得红红火火。特别是在知道自己服侍的东家是摄政王妃后,小斑爷和洪掌柜更是不敢怠慢。 “统统给我搬到车上去,我回王府去看。” 蝶依眼神一黯,王妃这是强迫自己看账册,以此来分散注意力罢。 整整手臂高的账册,堆了半个车室角落。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街上,蝶依问,“现在回去么?那汪公公还没走呢。” “晗哥儿昨儿吵着要吃糖炒粟子,咱们改道去果子铺给他买吧。” 蝶依命车夫改道。 买完糖炒粟子又去了芙蓉楼买点心,只是在等候的时间里,苏瑜见到了一个许久未曾谋面的身影。 她穿着一袭紫香花对襟袄裙,外罩兔毛绣云氅衣,见着苏瑜,脸笑成了一朵花,“我道是谁呢,还真是无情啊,王爷才死多久,我要是你就该在王府闭门不出为他超度念经,而不是招摇出门,还来芙蓉楼买点心。” 蝶依不悦皱眉,“曲二姑娘,慎言。” 曲恒像是刻意的,声音拔得很高,楼里进出的男男女妇皆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在看到被她嘲讽的对象时,不由得驻足观望。 蝶依怕她的话引起众人误会而影响苏瑜的名声,接着解释道:“谁说我们王妃无情,王妃才从大相国寺为王爷祈福回来,路过芙蓉楼想起我家晗公子要吃芙蓉楼的点心,王妃这才入门来买,曲二姑娘请不要乱说话,以免引起旁人误会。” 曲恒自从被苏瑜摆了道之后,就在京城贵人圈里沉寂了许久,她阿娘告诫她要沉得住气,等到时间一长,她再在人前做些改变,从前的那些好名声自然就会回来。今日撞见苏瑜,她觉得是她恢复名誉的时候了。没想到被苏瑜身边的贱婢这样一解释,弄得她有些灰头土脸。 “点心什么时候不能买?我可是听说陛下下旨让没有尸骨的王爷以衣冠入棺的方式早日入皇陵受香火,而你就是不接旨意,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王爷成为孤魂野鬼是不是?想当初王爷不嫌弃你是个二嫁女的身份,没想到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说你是摄政王妃,你配吗?你担当得起吗?” 人群里突然议论声翻天,王爷在民间的声望极高,百姓决不允许王爷的神魂无依。有百姓质疑出来,“王妃,这是真的吗?你真的不愿接旨吗?” “王妃,王爷是大唐的英雄,你不让他入土为安,是不是太忘恩负义啦?” “就是,你这样做太过分了,王爷在天上看着呢,你好意思享受王府给你的荣华富贵吗?” …… 百姓们义愤填膺,个个气得眼红脖子粗,眼看着场面混乱起来,芙蓉楼的掌柜怕出事,连连差跑堂小厮去将维护京城治安的巡防营找过来。 曲恒为自己挑起的局面得意的看向苏瑜。 苏瑜冷冷的睨着她。 蝶依担心这些群情激愤的百姓伤到苏瑜,移步将苏瑜挡在身后,“不是这样的,大家别听她胡说。” “不是这样是怎么样,王妃,你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就是,我们可不能看着王爷成为无主孤魂,他太可怜啦……。” “住口……。” 突然一声怒吼响在人群之后,众人哑声回头,见着又一位孕妇在丫头的扶挽下气得胸口起伏难平,她快步走到苏瑜面前,又折身回头看着众人,“我说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闲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王妃为京城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你们心里没数吗?她要真是那以无情无意的人,王爷当初能看上她吗?” 看热闹的被骂了,也开始思索起来。 曲恒对这个孕妇没印象,却对她仗义执言的维护感到不满,“她做的那些事不过就是为博个好名声罢了,我要是有王爷做靠山,这些事我也做得出来。现在王爷死了,大家伙儿看看,大家伙儿看看,她脸上有半分悲伤没有?还来芙蓉楼买点心,那个北国质子也有五六岁了吧,好歹是吃王爷的血肉长大的,王爷死了居然还有心情吃东吃西,太没良心了。” 曲恒的一番话,立即又引起了一番公愤。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讨着苏瑜,声讨着宣晗。 曲恒用下巴尖指着替苏瑜说话的人,“你是谁呀?不会是王爷府里的妾室吧,想着王爷不在了,以后得看王妃脸色吃钣这才替她说话的吧。” “呸,你还知书达礼的贵女,我看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听好了,我是王妃的娘家人孙妨,我是她表妹。” 是的,站出来维护苏瑜的正是孙妨,那个曾经与苏瑜是死对头的孙妨。 “呵呵……。”曲恒冷笑两声,“我说嘛,谁敢维护她?王爷是她的靠山,她也是你们孙家的靠山是吧,你不维护她定然是怕这靠山倒了,你们孙家也就垮了是不是?” 曲恒越说越过分,苏瑜终是忍无可忍,“蝶依,给我掌嘴。” 曲恒瞬间被煽了两个大嘴巴子,并愣在当场。 且现在也顿时鸦雀无声。 曲恒反应过来,怒视着苏瑜,“苏瑜,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打我,你不得好死。” “蝶依,再给我掌嘴。” 蝶依又迅速的煽了两巴掌过去,曲恒的脸顿时就红肿起来。 苏瑜目色清冷的盯着她,“曲二姑娘,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煽动百姓攻击本妃,你想干什么?你口口声声王爷死了,魂魄不宁,你看见王爷尸首啦?反正本妃没看见王爷的尸首,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死掉了。你让本妃接陛下的圣旨,怎么,你也迫不及待想咒死王爷吗?” 苏瑜最后一句话,给到众人猛烈的冲击。 什么叫‘你也迫不及待想咒死王爷?’ 难道除了现在的曲二姑娘,还有谁会咒王爷? 圣旨!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下圣旨,难道皇帝也想咒王爷死? 此时的芙蓉楼里明明围得铁桶一般,却静若无人似的,他们都被苏瑜的话给吓着了,但他们又听见了,听见了就得想,一想就觉得王妃说得有道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多少年的老规矩,怎么什么都没有就要求王妃接旨应允王爷以衣冠入棺的形式埋进皇陵?这不是咒王爷死是什么? 曲二姑娘居心不良,皇帝也居心不良? 曲恒同样想通了苏瑜话里的意思,她吓得六神无主,不敢再接话了。只能看着苏瑜微微侧了侧身,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王爷率众将士辛苦在连云为我们大唐收复七城,其中一万人没战死沙场,却死在了雪崩之下,这是何等的憋屈和无奈?雪崩发生之时,我家王爷心里有多痛可想而知,那些死去的将士是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是与他风餐露宿一起熬过来的手足,所以我家王爷在雪崩发生时听到将士呼救,才会奋不顾身去搭救,只是没想到,却与那将士一起跌进了冰湖失去踪迹。” 众人得知王爷掉进冰湖的真相,他的形象又在心里上升了一个层级。 苏瑜继续言道:“当噩耗传进京城时,我相信大家跟我一样难以置信,认为上苍太过无情,明明是个大晴天,却无端降下个雪崩大灾,要了那么多条人命。多少人告诉我王爷死了,他不会回来了,可是我想问问大家,有哪个妻子愿意在没看到丈夫的尸首时承认丈夫已死去?” 这番话说完,她看到的是沉默,是摇头。 “反正我是不愿相信的,在没看到王爷尸首,我是决不会承认王爷离开人世了。至于那些诅咒王爷去死的人,我真的很想问问大家,王爷是大唐的英雄,他用自己的力量维护着大唐的乾坤平安,这样的人,你们愿意他去死吗?” “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 “既然不愿意,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让我接受王爷已经死了呢?他们到底是何居心呢?” 说到这里,众人看到王妃痛心的眼泪涌出眼眶,甚至不少人跟着哭了起来。 苏瑜揩泪时偷偷给蝶依使了个眼色,蝶依会意过来立即扶住她,“王妃,你没事吧。” 苏瑜便摇摇欲坠要倒了。 孙妨连忙自己的女使珍儿扶住苏瑜。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苏瑜虚弱得轻易就回到马车上。 蝶依也将孙妨扶上了车。 马车刚离开不久,巡防营就到了,在得知了现场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流传开的话之后,巡防营营长顿觉脊背发凉,抬头间,天空乌云密布,他猜不透是要下雪还是下雨,还是会变天。 “你装得可真像,嫁进王府了还这么卑鄙。”孙妨毫不客气的抵毁着苏瑜。 苏瑜才不会往心里去,此刻她正高兴,正愁找不到机会将宣祈出事的原因及经过公知于众,没想到曲恒递来了梯子,让她顺利将疑惑的种子在京城间传开。 她说过,皇帝不让她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第479章 倒霉的曲文德 “卑鄙的人什么时候都卑鄙,不过也有例外。”苏瑜饶有兴趣的看着孙妨,“今日多谢你的维护之恩,你嫁了人,性子倒变了,看来在江家过得挺好。” 孙妨被嘲讽得面色一窘,耳根子瞬间就红了,“怎么,你不想我过得好?” “自然是希望你好的。”苏瑜这话说得真诚,又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问,“几个月了?” 孙妨徒然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头微低,“四个月了。” 在一个路口,孙妨落了车。 马车重新起步,车室里蝶依问出自己心中疑惑,“姑娘,今日你当众说出这么惊悚的话来,不怕传到皇帝那里么?他会不会对姑娘出手?” 自从宣祈彻底失去踪影后,苏瑜渐渐想通了一件事,不论她的结局如何,既然宫里的人都不想她善了,那她就让这些人不死却要惹身骚。 汪公公等得双眼发花,终于得到苏瑜回府的消息。结果王妃不是自己走进来的,而是被袁嬷嬷和几个婆子给抬进来的。理由也很清楚明确,王妃在芙蓉楼给北国质子买点心时遇到了史部右侍郎家的二姑娘曲恒。那曲恒姑娘先前与王妃有过节,见着王妃就是一通诛心污蔑,还拿王爷的死说事,王妃气得晕倒了。 汪公公简直是欲哭无泪,但好歹回宫有个交待了。 天快黑时汪公公回到宫里,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皇上,这次真不怪奴才,王妃本来好好的,去完大相国寺为王爷祈福,然后到芙蓉楼给北国质子买点心,之后就是要回王府的。结果碰到了吏部右侍郎家的曲二姑娘,对着王妃拿王爷的死说事,将王妃给气晕了,奴才可是亲眼瞧着王妃是被人抬着进的王府。” 皇帝现在没空生汪公公的气,他在等一个人。 “你退下吧。” 就这样? 昨天不是说要再把圣旨交不到王妃手里,就要他的命吗? 呸呸呸……。 这样最好了。 “是,奴才告退。” 汪公公急不可待的退出去,在御书房门口慌乱中险些撞到一人,他抬头,见着吏部右侍郎曲文德曲大人正一脸诚惶诚恐站在他眼前。 汪公公赶紧识趣侧退一旁,曲文德匆匆往里走去。 “微臣曲文德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脸阴霾下觑着曲文德,想着今日在芙蓉楼发生的事,气得浑身戾气四溢,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开口,“曲爱卿,可知今日在芙蓉楼发生了何事?” 芙蓉楼?当然知道,他家姑娘回去把在芙蓉楼受的委屈都一股脑的告诉他了。说到这里,他还正有要事要禀报呢,“启奏皇上,今日小女在芙蓉楼偶遇摄政王妃,没想到那摄政王妃当众说出一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逆之言,如今整个京城只怕都在谣传她的声音,陛下应赶紧镇压,防止流言四起,影响天家威声誉啊!” “呵呵……。”皇帝冷笑连连。 曲文德听得浑身发毛,按说皇帝听了自己进言这番话不该如此反应啊! ‘哗啦……’一声响,御案上的奏折全被皇帝以发泄般的姿态扔到了曲文德身上。“你养的好姑娘,她没事去招惹摄政王妃干什么?今日如果不是你的宝贝千金在摄政王妃面前胡言乱语刺激摄政王妃,她能说出那番让人疑窦丛生的话来吗?你还好意思让朕赶紧镇压,知道镇压的后果是什么吗?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的,皇帝几乎已经全然明白苏瑜的用意了。 她借着曲家二姑娘找她麻烦之际,不仅宣扬了摄政王的英勇无畏,也借机澄明了摄政王真正的死因。百姓知道后,只怕摄政王的形象更加高大了。她接着又借用曲家二姑娘口无遮拦的话,鸡蛋里挑骨头似的将她的话引申延义,让百姓质疑既未见着摄政王的尸首,为何他要下旨让摄政王以衣冠入棺埋进皇陵? 这不是咒摄政王去死是什么? 这就是咒摄政王去死! 一个诅咒民族英雄去死的皇帝,会在百姓心中形成一种什么畸形印象,不用过脑子都能想到。这也是苏瑜报复他的一种方式吧,她气恨自己算计他,曲二姑娘给了她机会彻底抹黑自己,真是厉害啊! 曲文德先被奏折砸得痛感刺心,又被皇帝一通怒吼,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可他也算是明白了,今日在芙蓉楼发生的事肯定不像他在家中所听到那般,否则皇帝哪儿会动这雷霆之怒?亏他还想着抓紧时间向皇帝献计,这不是上赶着没脸吗? 这个曲恒,是要害死他吗? 曲文德颤颤巍巍言道:“皇上恕罪,都是微臣教女无方,微臣回去定当好好管教,让她以后决不敢在外面胡乱说话。” “晚了。”皇帝似找到一个发泄点,怒不可遏的发泄着他被苏瑜算计过后的不满,“朕的声誉,皇帝的尊严,今日算是给你家姑娘给败尽了。消除这种不利于皇室威仪的谣言之事,朕将他交给你去做,要是在除夕宫宴前朕还能听到这些质疑的声音,你就等着朕诛你九族吧,滚……。” 曲文德早已吓得浑身发颤,听到皇帝一个滚字,立即连滚带爬离开御书房。 曲文德离宫后立即派人去打探今日在芙蓉楼到底出了什么事,然后失魂落魄回到府里等消息,等到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一五一十告诉他事实,曲文德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立即冲出书房去找曲恒。 曲恒今日被人当众煽了几巴掌,滚了好几个鸡蛋脸上仍有些红肿,看着脸上怎么扑粉都遮不住的伤势,她委屈得直掉眼泪。 郭夫人在一旁瞧着,也心疼得直泛泪花儿,“我可怜的姑娘,从小到大为娘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过,今日竟叫人打成这样,真是造孽,你别担心,阿娘定为你出这口气,等你阿爹从宫里回来,让他给你出头。她是王妃又如何,是王妃也要守王法,不能随便打人啊!” 曲恒撇着嘴往郭夫人怀里靠去,“她仗势欺人,如今王爷死了没了依仗,阿爹若是不能替我找回公道,女儿这般被她欺负,往后还怎么在京城里住啊!” “老爷回来啦……。” 屋外有人喊。 郭夫人母女顿觉主心骨回来了,可以找苏瑜那贱人讨回公道了。适才与阿爹正告状呢,宫里突然来人招他进宫,曲恒就想着等阿爹从宫里出来,一定不能让自己像从前一样吃哑巴亏。 曲恒冲过去,故意将自己被打的脸往曲文德面前凑,撒着娇,“阿爹,您可回来了,女儿都等您好久了。” 曲文德看着惺惺作态的曲恒,又想到自己在宫里被奏折砸中的场景,是何等的屈辱和难堪,一股无名怒火在胸口烧得极旺,他一把将曲恒推倒在地,指着她破口大骂,“你个小娼,妇,今日在芙蓉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老子一五一十说清楚,有半句虚言,我就剥了你的皮。” 曲恒被曲文德突如其来的震怒给吓懵了,她错愕无比的盯着父亲,一时不知要如何反应。 郭夫人回过神来,扑过去护住曲恒,她也被吓得心突突乱跳,“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呀?好好的推恒姐儿做什么?你看你把她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你滚开,让她自己说。”曲文德吹胡子瞪眼,将在宫里承受过的后怕全然宣泄到曲恒身上。 第480章 活命重要 曲恒瑟缩着肩膀往郭夫人怀里躲,她想到了苏瑜最后的那一番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肯定是因为苏瑜最后的那一番话惹得父亲不高兴了。可是她不敢承认啊!“阿爹,女儿不知是哪里做错了,竟惹得阿爹生这么大的气。” “不知道,好个不知道。”曲文德也没指望曲恒老实交待,只是在她否认之后仍觉得很失望,“你可真是我的好姑娘啊,方才陛下招我入宫,质问我今日在芙蓉楼发生的事,我听信了你的说词,在陛下面前大为下脸,陛下震怒之下让我在除夕宫宴前将这些谣言镇压下去,否则就要诛我们曲家九族。事到如今,你还骗我说不知道,你这是要把我们全族都放在火上烤是不是?” 曲恒的脸白得跟外头的霜雪一般,她实在没想到今日偶遇苏瑜,因为自己的一时沉不住气,竟会给家族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郭夫人也怔了,脸色极为难看,“老爷,老爷你在说什么?你别吓我啊!什么灭九族,好好的为什么要灭我们曲家九族?” 郭夫人的语无轮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能不能不要让我糊涂着?” 曲文德深吸了口气,将今日曲恒在芙蓉楼与苏瑜对话的经过说了一遍。 郭夫人听着听着,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她愕然的看向曲恒,失望无比,“我无数次告诫你要沉住气,不要在人前惹是生非,不要在人前惹是生非,你都自律这么久了,眼看着在除夕宫宴上能再得脸面,恢复声名,今日这一冲动,不仅从前的努力功亏一篑,还累得你阿爹以及曲家全族受胁,恒姐儿啊恒姐儿,你怎么能逼着摄政王妃说出皇帝有意诅咒王爷去死的话来,这不是置皇帝的威严于不顾么?你哪儿来的胆子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本想让阿爹去寻苏瑜的晦气,给自己报仇出气,没想到阿爹从宫里回来,竟是这般光景。曲恒已经六神无主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捅的这么大的篓子,她爬到曲文德脚边,拽着父亲的朝服下摆,抬起头,泪眼婆娑,“阿爹,阿爹女儿知道了,女儿再也不敢了。” “晚了。”说出这两个字,曲文德充分能体会皇帝当时说出这两个字时的心境,“你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恒姐儿,曲家你是呆不住了,上回上门求亲的那户人家我瞧着不错,让你阿娘给你挑个日子,嫁过去吧。” 郭夫人闻声,痛苦的闭上了眼。 曲恒先是一愣,随即疯了一般紧紧的拽着曲文德,“阿爹,阿爹你让我做什么都成,我不嫁给他,一个低贱的商户,还是卖灯笼的,一个灯笼能值几个钱?怎配得上我的身份,阿爹,我不嫁。” 曲文德一脚踹开她,“什么低贱的商户,好歹也是曲家的表亲,打小你与他家哥儿也是见过面的,这门亲事有何不可?夫人,你挑个日子,尽快将恒姐儿嫁过去,少让我在府里看见她。” “是,老爷。” 曲文德拂袖而去,曲恒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撒泼打浑。 “我不嫁,我不嫁,他家徒哥儿又矮又丑,就活该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为什么要让我去填那个坑?阿娘,我不嫁,我不嫁,唔……。” 郭夫人看着疯了一般痛苦的女儿,她上前搂着她的肩,“平日出门都没事,今日出门就遇这样的祸事,恒姐儿,这或许就是你的命吧。” “不,阿娘,我宁愿死也不嫁,阿爹他不疼我了。”曲恒哭得一抽一抽的。 郭夫人问她,“你真的愿意去死吗?” 曲恒又只顾哭不说话了。 郭夫人长叹一声,眼中流露出无尽的不忍和哀伤,“你阿爹最疼你了。” “你胡说,他要疼我怎么舍得让我嫁给一个卖灯笼的?阿爹的心好狠啊!” 郭夫人倏地正视着曲恒,神情严肃,“恒姐儿,不准这样说你阿爹。你真是被我们惯坏了,你也不想想曲家现在因为你大祸临头了,京城那么多张嘴,你阿爹哪里管得住他们说什么不说什么?万一真到那一天,你嫁出去后就是别家人,能活命的知不知道?” 曲恒愣了,怔然的看着郭夫人眼中的失望,瞬间无地自容。 皇帝没再命人往摄政王府送圣旨了,汪公公乐得清闲。 京城中百姓的嘴却没闲着,这两日京兆衙门抽了不少衙差专挑人群聚积的地方去查看,只要有人的话里涉及到摄政王的死或者宫里如何如何,便会被悄悄抓起来。渐渐地,说的声音少了,大家心里的疑惑却觉得被坐实了,那颗被苏瑜散发的种子正隐晦地发芽生长着。 这日,孙府瞳晖院。 周老太太正神情凝重的坐在椅子上,不时往外张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章嬷嬷撩帘进来,“来了来了,回来了。” 周老太太松了口气,就见孙学雍撩帘进来,也没顾得上与周老太太过多寒喧,直接道:“姑父没认错人,的确是苏家大房一家,如今在福来客栈下榻。” 一个时辰间,五房的程惟生去给丰哥儿买笔墨回来,告诉了周老太太一个消息。他好像见到苏家大房的何氏了,就在福来客栈附近。周老太太一听这个消息,瞬间就炸了毛,以防万一,赶紧叫来正巧在府里的孙学雍亲自去确认,没想到还真是苏家大房那家子人。 “苏宗耀是个什么软弱德行我最清楚不过了,当初瑜姐儿嫁进摄政王府时我就问过她要不要通知苏家,她说不用,我就一直想着苏家什么时候会知道,这么长脸面的事,苏家那个继母何氏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京城来?”周坳太太语携鄙夷,“这么久了,好歹是知道了,只是偏这个节骨眼来,不是给瑜姐儿添乱么?” 孙学雍也很担心,这个时候要是让人知道了那一家子的身份,万一被什么人抓住要胁苏瑜,那苏瑜可就被动了。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告诉周老太太听,以免她心有不安。“祖母,这姑父一家的确不宜这个时候见王妃,孙儿想也不想让他们流落在外头,只有将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等王妃这一道坎过了才能别作打算。” 周老太太想了想,觉得孙学雍说得很有道理,点头答应了。 章嬷嬷亲自吩咐人将一个空置的院落收拾出来,单独给苏家大房一家住。 孙学雍则亲自带人到福来客栈去请人。 苏家大房这一家子连日来赶路,身心俱疲,终于到了京城找了间客栈准备好好歇息歇息,容后再打听摄政王府的位置,好找上门去享受荣华富贵。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出门呢,苏瑜外祖家的雍哥儿居然找到客栈里来,极力邀请他们到孙府去做客。 何氏心想,孙家人肯定是知道摄政王府在哪儿的,这样还省得他们东打听西打听。 只有苏宗耀觉着不好意思,几次婉拒却都被何氏按下,只得稀里糊涂进了孙府。 一时孙府,何氏母女三人从未见过如此宽敞漂亮的宅子,一路上张着嘴,毫无仪态的说了一路。 “瞧瞧,瞧瞧,我原本以为你们上河县的宅子已经够气派了,没想到这宅子比那宅子气派百倍。” 过义门时,何氏惊道:“呀,那是什么花呀,这么香?” 孙学雍说是绿梅。 何氏道:“我就说嘛,闻着像是梅花味儿,原来是绿梅,我这辈子只见过红梅白梅,还没见过有绿色的梅花呢,这宅子大就是不一样,什么样的花花草草都能养活。” 过蜂腰桥时,何氏往桥下看,“唉哟哟,瞧瞧这鱼,这么大,怕是有个几十斤吧,这要是拿去卖,没有个百八十两谁能买得起?” 第481章 何氏的算盘 苏怜苏盼两个姑娘也是张东西望,对所见所闻皆充满好奇,惟有苏宗耀走在孙学雍身后,脸色红得就跟桥下的红鲤鱼一个样儿。 孙学雍先前这一行人送到准备好的院落,何氏带着两个姑娘极没见过世面的摸摸这里摸摸那里,苏怜的性子很活泼,看着隔断绣屏,惊得嘴巴能放下个大鸡蛋,“阿娘,快看啊,这孔雀绣得可真漂亮,还有这牡丹,像真的似的。” 何氏听到女儿呼喊,也赶紧过来凑热闹,见着那精美的绣屏,嘴里发作‘啧啧’声,“可不就是,这蝴蝶好漂亮,看着像是风一吹就能飞出来似的。这富贵人家,就是有眼福。” 苏宗耀听不下去,对孙学雍说,“待我们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再去拜见老太太。” 这个姑父很老实,脾气也好,孙学雍幼时见着也喜欢。他所知的是从前淑姑姑在世时,夫妻二人还尚算和顺,举案齐眉,后来淑姑姑死了,这个姑父娶了如今的何氏进门,虽然接触不多,但从发生在瑜姐儿身上的事情来看,他并未做到一个父亲该有的姿态。 “不急,祖母有交待,请姑父一家先歇息好,晚上府里安排了家宴为你们接风。”孙学雍边说,边指着迈进门来的四个婆子说,“这几位妈妈都是府里得力的,还有六个在屋里服侍的女使,祖母说都安排在姑父院里使唤。” 这么多人,苏宗耀很惶恐。 何氏却兴奋得双眼发红,她冲过来挤开苏宗耀,就怕他开口拒绝,“老太太这样用心,我们也不好拒绝,请你上复老太太,我晚间再到她跟前去磕头。” 孙学雍看着何氏动作麻利的将苏宗耀从他眼前挤到一旁,这滑稽的一幕差点令他笑出声来。“好,我正要到祖母那里去复命去。” 孙学雍离开时,何氏送到门口,见着院子里的婆子和女使都对他恭敬行礼。心里一道算盘立即敲响,转头就问身边的一个婆子,“不知道这雍哥儿现在在做什么官呀?” 那婆子脸上客气,眼中的鄙夷怎么也扼制不住,“我们二房的雍大爷如何官居正三品吏部右侍郎。” 唉哟哟,何氏在心里惊呼! 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便是上河县的七品县令,见着县老爷得磕头作揖,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如今一个朝廷三品大员对她这般客气,何氏顿时脚下像踩着棉花上似的。“不知道这雍哥儿成婚了没有?” 那婆子悄悄嘲讽的睨了一眼何氏带来的两个姑娘,扬声道:“雍大爷与大学士家的兰姑娘定了亲,明年就要成亲了。” 何氏心中落下一把遗憾,但却并未遗憾太久。她转身回到屋里,苏宗耀坐在屋里吃茶。这院子不小,婆子就领着苏盼姐妹俩去挑选各自中意的房间,等到屋里无人,苏宗耀不满的问何氏,“好端端的,你去打探雍哥儿的事干什么?” 听着丈夫略带责怪的声音,正在整理包袱的何氏瞪一眼过去,“我还能干什么,这雍哥儿这般有出息,肯定是占了瑜姐儿的光,他既占着瑜姐儿的光,就不能带带我们家?我是瞧着怜姐儿今年十五了,婆家还没着落,要是一下子落到三品大员的屋子里,岂不是天大的欢喜?” 苏宗耀被何氏打的主意吓得手里的茶碗险些没拿稳,他搁下茶碗,神情羞愤的看着何氏,“我告诉你你给我安份点儿,不然你也别整理了,直接重新打包回下河县去。” “你冲我吼什么?比谁噪门大呀。”何氏不甘示弱的怼回去,“瑜姐儿现在发达了,她是做姐姐的,扶持扶持她的妹妹怎么啦?都是你的姑娘,你要这样偏心,还有个当爹的样儿吗?” “住口。”苏宗耀既是无奈又是悲凉的看着何氏,“自打得到瑜姐儿的消息,你满脑子想的就是攀高枝,妄想从瑜姐儿这里得到这样得到那样,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配吗?” “我怎么不配,她虽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名义上她是我的继女,我是她的继母,我说什么她就该听什么。” 苏宗耀被何氏这番话给气乐了,“我的天爷哦,你是哪儿来的自信啊?且不说当初瑜姐儿在苏家你是如何苛待她的,就是她被沈家休了,你还不准她回娘家来,如今她出息了,你倒知道自己是她的继母了,你早干嘛去了?还说我一碗水端不平?要不是你带着两个姑娘执意上京,我担心你们母女三人途中遇险,我才懒得舔着脸来京城呢。” 何氏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她可是好久都没被苏宗耀这样训过的,“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瑜姐儿有出息了,嫌弃我们母女三人了?你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着急进京来为了什么?还不是为着好不容易有了瑜姐儿的消息,知道你思念惦记她,想让咱们一家子团圆么?” “寡廉鲜耻。”苏宗耀气急败坏的指着何氏,“你还要不要脸啊!有什么好团圆的?半途就听到王爷在乐平山出事的消息,瑜姐儿现在是寡妇了,你要真有心为她着想,就不该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给她添麻烦。” “我们是一家人,她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就更该跟她站在一起陪她度过难关。”何氏底气十足。 “呸……。”苏宗耀气得胸口起伏不平,“我信了你的邪,什么一家人,你分明是觉得破船也有三斤钉,你是盯着瑜姐儿家的荣华富贵,和她能给你多少养老银子使呢。” 一下子被戳破了心思,何氏仍脸不改色,“苏宗耀,我嫁给你得了什么好了?因为瑜姐儿是弃妇这事儿一直被二房压着抬不起头来,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她不该孝敬孝敬我,让我过上好日子吗?而且怜姐儿和盼姐儿年纪都大了,能否出人投地就靠她了,你要是现在打退堂鼓,你对得起怜姐儿和盼姐儿吗?” 提到苏怜和苏盼的前途,苏宗耀愤怒,却还是选择了闭嘴。 在这个问题上,何氏的做法没有错,只是他不认同罢了。 可就算他没认同,不也跟着一起到京城来了? 何氏太了解苏宗耀了,所以每次不论苏宗耀闹得多大,她都有法子制住他。 苏家大房落脚的院落叫桂香苑,周老太太之所以安排那么多婆子和女使在桂香苑里侍候,其主要目的还是监视。所以,苏宗耀夫妻俩的对话很快就传到了周老太太耳里。 周老太太脸色极为难看的转着手里的佛珠,又将佛珠‘啪’的一声拍在桌几上,“这个何氏,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这个苏宗耀也是,明明也算是个风流人物,怎么就制不住这个混账老婆?” 章嬷嬷担心周老太太气坏身子,忙上前安抚,“都说是混账老婆了,苏家大老爷怎么制得住?能与咱们淑姑娘过得好,是因为呼具产淑姑娘性子好,只可惜他没那个福气。” “你听听那贱人都说了些什么?居然还敢打雍哥儿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周老太太气得都说粗话了。 章嬷嬷也极为反感,“还好咱们先将人接到府里来了,否则真要叫他们找到王府去,还不知得给王妃添多少事。” “可这事儿瑜姐儿迟早要知道,也得让她心里有个数。”周老太太重新拿起佛珠,“下午你让娴姐儿到王府走一趟,去看看她的近况,顺便将此事告诉她。” “上次王妃特意嘱咐过了,有事情叫人传话,暂时不要与王府走得太近。” “唉……。”周老太太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她用心良苦,不想将来出事牵连到孙家,可到底是血脉至亲,哪里能真说断就断的,让娴姐儿去陪她说说话也好,知道她近来如何,我心里也松泛些。” 章嬷嬷就没再阻止。 午膳过后,苏瑜小憩了一会儿。等她醒过来,在梳妆台前略作收拾,出来外间后,就见夏莲和她的婆婆程家婶子双双侍立在侧。 夏莲头垂得很低,程家婶子谄媚的望着了王妃一眼,便用胳膊轴捅了一下夏莲,双双跪在地上给王妃请安。 苏瑜搭着采玉的手落在上首落坐,淡淡道:“都起来吧。” 程家婶子谢了恩,扯起夏莲,说:“王妃,晌午听袁嬷嬷说夏莲可以回来当差,可把夏莲给高兴坏了,在屋里捯饬了好久才敢到王妃面前露脸。”说完,拿眼神狠狠的刮过去,生怕夏莲说出与她不同的话,“你说是不是?” 第482章 搅事精 “是。”夏莲曲了曲膝,声音极小。 这一幕放在苏瑜眼中甚是扎眼,怎么说夏莲也曾是她身边贴身服侍的,从前程家婶子碰见她一口一个夏莲姑娘,叫得是既殷勤又动听,如今成了她的儿媳妇,她也端起了婆婆架子,竟敢用那样的要胁的眼神看她了。再看夏莲这副软弱可欺的样子,想必在程家没少到这婆婆面前立规矩吧。 苏瑜没理会程家婶子,而是问夏莲,“你弟弟的事嬷嬷都跟我说了,还有你孩子的事我也知道了,夏莲,现在身子好些了吗?” “早就恢复了,那孩子时候早,就一滩血水的事儿。”程家婶子插话。 “住口。”袁嬷嬷喝叱过去,“他婶子,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呢,也不怕惊吓到王妃,你要是不会说话,现在就滚出去。” 程家婶子被当众这么下脸,脸上很是挂不住,但碍于在王妃面前,她又不好发作,只得隐忍着闭嘴。 夏莲眼睛湿了,徒然跪在地上,欲言又止。 苏瑜看了一眼袁嬷嬷,袁嬷嬷会意过来后说:“程家婶子,人已经送过来了你就先下去忙吧。” 程家婶子不想下去,但她知道这是王妃的意思,讪讪的退了出去。 程家婶子一走,夏莲便哭了起来,似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无从谈起。 采玉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膀,“让你不要嫁,不要嫁,否则现在怎会落得这般下场?我瞧着你那个婆婆根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在她家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采玉话里话外全是埋怨,夏莲却听着特别温暖。她泪水涟涟抬头,“奴婢的弟弟死了,孩子尚未成形,也是奴婢的至亲啊,奴婢心里痛,婆婆却每日在奴婢跟前催促,让奴婢赶紧到王妃跟前露露脸,好早些回来当差。奴婢哪有那个脸回来,更想一死子之算了,可是奴婢又舍不得王妃,舍不得嬷嬷,就连总是怼奴婢的采玉,奴婢都舍不得。” 袁嬷嬷听着听着,眼眶也跟着湿了。 采玉则轻轻捶打夏莲以示怒其不争。 苏瑜却问,“那程山待你不好?” 夏莲又摇摇头,“小山哥待奴婢还好,只是他不敢让婆婆知道他待我好,不然婆婆就要对奴婢耳提面命,说奴婢……说奴婢青天白日就勾搭他。” “真是混账东西,人家是两口子呢,什么勾搭不勾搭的,有这样说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么?”袁嬷嬷气不过絮叨。 夏莲又说:“奴婢身边不清静,府里又出了大事,奴婢也不敢前来叨扰王妃,可婆婆硬说就算王爷没了,府里的日子照样要过,让奴婢赶紧回来谋个前程。奴婢很反感婆婆这套说辞,可奴婢也担心王妃,想在王妃身边尽尽心力,这才厚着脸又回来了。” “你那二房的叔叔呢?”苏瑜问。 “前儿去吃了酒回来,脚崴了,一直在屋里歇着,公爹时常过去照应。” 苏瑜想了想,对袁嬷嬷说,“我记得王府在城郊西边有座庄子,正缺个庄头,回头你支会莫总管一声,将程山夫妻两个留下,让程家其余的人都到庄子上去过活吧。” 那座庄子收成不好,全是石渣子地,种啥啥不长,今年莫总管交的账册上来,仅仅只得百十来两银子,王妃这是要收拾程家一家人呢。袁嬷嬷心里拍手叫好,“是,老奴记下了。” 先前是因为程家人与尊仪太后有渊缘才没动,现在想来,尊仪太后都没那么长时间了,程家仗着余荫荣光了那么久,也够了。 夏莲磕头,“王妃,都是奴婢不好,让王妃操心了。” 苏瑜正待要说什么,蝶依撩帘进来,“王妃,孙家的娴姑娘来了。” 她有交待过外祖母,近期不要与摄政王府来往过甚,外祖母是个精明的,孙娴这个时间来,肯定是有事。 示意袁嬷嬷和采玉带夏莲下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我怎么看着夏莲眼睛那么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孙娴进来第一句话。 苏瑜刚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在婆家受了点小委屈,娴姐姐,你怎么来了?” “祖母担心你,特意叫我过来看看。”孙娴注意着苏瑜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惜,她什么也看不出来,“顺便跟你说件事情。” “什么?” 孙娴深吸了口气,渐渐将苏家大房一家进京,周老太太将人请进孙府住下的经过说了一遍。 苏瑜听后,久久不言,袁嬷嬷端着新沏的茶进来,气得浑身发颤,“那何氏也好意思,她哪里来的脸面呢?也不想想当初姑娘在娘家时她是怎样对待的,现在倒想贴上来享清福,哪有这个道理?” 不怪袁嬷嬷这样激动,祖母知道这件事时也如此,孙娴又道:“祖母将人扣在孙府,让人日夜都盯着,决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出门找到你,不过祖母说这件事还得跟你说一声,毕竟苏大老爷还是你的父亲。” 苏瑜依旧没说话,袁嬷嬷又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她安的什么心呀!也不知是哪个大嘴巴告诉她的。” “还能有谁,二婶娘不是回下河县了吗?”苏瑜冷冷开口。 袁嬷嬷疑惑的看着苏瑜,“不可能吧,陈太太将何氏打压了大半辈子,她愿意看到何氏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怎么不愿意?”苏瑜根本不用深想,就知道陈太太打的什么算盘,“何氏就是个搅事精,且为人自私自利,有她在的地方什么事情能讲道理?苏玫在我面前低了大截,哪里会甘心?不叫何氏出面来搅和我的清静日子,她还是什么二婶娘?” “竟憋着这样的坏心思,真是可恶。”袁嬷嬷啐道。 “外祖母将人请进孙府,只怕何氏见我心切,也不会安心住太久,届时闹起来,孙府也会不得安宁。”苏瑜太了解何氏了,眼看着再伸一手就能吃到肉,她怎么可能甘心只望着? “今晚家里要为姑父一家接风,祖母打算晚间好好跟姑父谈一谈,但愿他能体谅你现在的难处,暂时回下河县去不给你添乱。”孙娴说。 苏瑜摇头,“让外祖母别浪费这个力气了,何氏这个人在旁的事情上惷笨得很,可是在怎么制住我阿爹这事上,却拿捏得甚到好处。这次何氏要是没得到她想要的,是绝不可能离开京城的。” “那怎么办,由着她胡闹么?”孙娴很担心。 苏瑜禁了声,现在她的确没法子去应付何氏的胡缠蛮缠不要脸。 苏瑜的沉默,孙娴理解为为难,她想替苏瑜做点什么,“你别担心,万一这次姑父真的能体谅你的难处,坚持离开京城的话,那何氏也没办法的是不是?” 苏瑜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 孙娴着急回去见周老太太,没坐多久便走了。 苏瑜随后静静的坐在绣榻上,望着窗外那株在寒风中凛然绽放的红梅发呆。 袁嬷嬷站过来轻声道:“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瑜幽幽言道:“嬷嬷,除夕宫宴要到了呢。” 第483章 劝说 夜幕降临时,孙府的接风宴开始了,为表重视,府里能出现的人都出现了。 何氏见着这么多人欢迎她,觉得甚有颜面,一直在宴面上说个不停。 而她的那些言语只会让苏宗耀觉得丢人无比。 中途周老太太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回了瞳晖院。 席面结束时,章嬷嬷刻意将苏宗耀请到了瞳晖院。 苏宗耀见着周老太太,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周老太太不作声,他也不敢答话。 “你们是怎么知道瑜姐儿的事的?”周老太太率先开口,打破了空气里的滞闷,一边示意他坐下。 苏宗耀坐下后,道:“说来惭愧,是二房告诉了何氏,才知道的。” 你还知道惭愧?周老太太满心不愉全写在脸上,本来对这个女婿就不甚满意,当年若非淑姐儿执意,不惜与孙家决裂也要嫁他,苏宗耀这样的人,怎会成为她的女婿。毁了淑姐一辈子,害了瑜姐儿半生。 “我倒想起来了,二房玫姐儿女婿正在京城做大官,这样长脸的事丈母娘自然要来沾沾光。” 苏宗耀觉得脸皮子紧得很,周老太太明里暗里的嘲讽,臊得他抬不起头来,“的确是弟妹从京城回去说的,我才知道瑜姐儿的下落,之前也有偷偷打探过,却都没什么准确的消息。” 周老太太淡淡的瞥着他,“自己女儿的消息你还要偷偷打探,不是我拿乔说你,你这爹当得可真是便宜。” 苏宗耀被训得没脾气。 “如今瑜姐儿在身份地位上的确高人一等,不过这其中的艰辛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你是她阿爹,就算没有参与,也该知道心疼她。” 自从瑜姐儿被沈家休出门,回娘家又受何氏阻扰,去了上河县后,每回书信也都只是报喜不报忧。特别是在知晓她在梧桐山下自立门户后,他焦虑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觉。可他没有胆子去找她,因为只要一提到瑜姐儿,何氏就必是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早;他也没脸去见她,人世间有哪个做阿爹的在自己姑娘落难之时不但没有伸出援手,连过问都少? 周老太太话里话外的埋怨,苏宗耀很服气,她已经算客气了。 “王爷没了的事情相信你们也都知道了,瑜姐儿虽然地位不低,但她的处境艰难得很,你们万万不该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给她添烦添乱。”苏宗耀的沉默令周老太太很满意,至少在她看来,苏宗耀还知道反思,“你回头劝劝何氏,盘缠我给你们出,收拾收拾回下河县吧,等瑜姐儿这一关口过了,她自然不会忘记你这个阿爹的。” 苏宗耀老脸通红的看向周老太太,神情一滞。 他的表情落在周老太太眼中就是犹豫,就是不乐意,周老太太脸色一沉,话也不大中听了,“怎么,你也看中王府的荣华富贵了?” “不……不是。”苏宗耀连忙摇了摇头,语气携着几分无奈,“我有什么脸去见瑜姐儿呢?由小到大,我对她只的愧。只是家里的何氏,这次上京也是她的意思,我在家千劝万劝,她仍执意带着怜姐儿和盼姐儿出门,这山高路远的,天气又冷,我担心两个姐儿出事,这才一路跟了来。” 他会出现在京城的原因先前周老太太已经从桂香苑的婆子那里得到的禀报,一提到何氏,周老太太自然没好气,“你那个续妻是个烂心肝的,为着自己痛快,不惜旁人受苦。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早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天下哪儿有这么大的便宜给她捡?你也是的,当初淑姐儿在世时你是何等意气风发,怎么就叫一个泼妇拿捏住了?” 说到逝去的妻子,苏宗耀心口顿时一痛,“是我对不起淑姐儿,没照顾好瑜姐儿。”要不是那时瑜姐儿还小,妻子临终于特意嘱咐他要好好扶养瑜姐儿长大,他真的就随瑜姐儿阿娘去了。 “知道你没照顾好她,还知道内疚,算你还有良心。”周老太太怒其不争的看着苏宗耀,“话我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瑜姐儿的处境远比你想的艰难,你若真心疼她痛她,就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苏宗耀站起身,朝着周老太太拱手作了一揖,“小婿知道了。” 苏宗耀背身离去,章嬷嬷眉头紧锁,似问周老太太又似自言,“这何氏什么德性咱们都领教过了,这苏大老爷能劝得动吗?” 周老太太心里也没底,直接说,“派人到桂香苑看着,有什么消息立即来报。” “是。” 苏宗耀走出瞳晖院,抬头望着黑黑的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寒风使劲往袖管里钻,很冷很冷,他却不想让自己暖和起来,仿佛只有受受委屈,心里才能好受点儿。 这已经是京城了,这些年离瑜姐儿最近的时候,可惜没见一面,没说一字就又要分别了。或许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来京城了吧,毕竟若她心里不怨恨这个阿爹,怎么会与王爷大婚时不通知他? 苏宗耀身心俱疲的回到桂香苑,屋子里烧的银炭暖哄哄的,却暖不透他悲凉的心。 何氏见着他回来,忙迎上来,又是宽衣又是沏茶,殷情得像是从未与他有过齿龋。 “从未吃过这些好东西,今夜妾身吃得好撑啊!”何氏破天荒在苏宗耀面前用了畏称,又体贴的为他递上洗脸帕。 苏宗耀胡乱往脸上抹了抹便丢给了她。 若是平常,何氏就该说他不知好歹了,但现在她没有,因为她知道一旦见着苏瑜,她的将来,两个姑娘的将来都得靠她。偏偏她与苏瑜的母女情分实在淡薄,真要沾上苏瑜的光,只怕还得让丈夫出面。 “你和周老太太都说什么呢,这么久才回来?”何氏将帕子丢进铜盆,笑意盈盈的看着苏宗耀。“你不知道,怜姐儿盼姐儿太过兴奋,又在席间吃了几杯果子酒,回到屋里早早就睡下了。” 苏宗耀坐到椅子上,何氏又为他打来洗脚水,苏宗耀受宠若惊,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可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他心里很清楚何氏为何这般低声下气,全然是因为他是瑜姐儿的身生父亲。 “对了,老爷,你问到王府的地址了吗?” 苏宗耀摇头。 何氏还未觉查出异样,又道:“你怎么不问问,这里是孙家,不是自己家,住一晚就够了,哪里能始终麻烦人家?” 看样子何氏已经将王府当成自己家了,且急不可耐的想要住进去。 苏宗耀猜得不错,何氏就是这样想的。她见识了孙府的气派,也该见识见识王府的气派了。想着自己这辈子有朝一日竟能住进王府,何氏美得做梦都能笑醒。 “你……把东西都收拾起来,明天咱们就回下河县去。” 正在给苏宗耀擦脚的何氏手上动作一滞,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苏宗耀,“大老爷,你说什么?” 苏宗耀深吸口气,做好承受何氏的暴跳如雷,“你……把东西重新归置起来,明天咱们就回下河县去。” 在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何氏将帕子粗鲁的扔在苏宗耀膝腿上,瞬间跳起来大喊大叫,“你疯啦,咱们好不容易才到京城,一咱上有多辛苦你不知道吗?这还没睡个囫囵觉呢,你就叫我归置东西打道回府?那我这趟出来是干什么的?就为了到孙家来吃顿接风宴吗?” 饶是苏宗耀有心理准备,何氏的巨大反应还是将他吓了大跳,这嗓门子,只怕院子里会呼吸的都被她吵醒了,可他又明白,何氏在知道自己的打算后,是绝不可能心平气和的与他对话的。罢了,丢脸就丢脸吧,反正总给留下来给瑜姐儿添麻烦强。 第484章 说不通 “我一直劝你不要进京不要进京,你非得进京来,如今瑜姐儿刚丧夫,自己还缓不过来呢,哪里有空应付你的那些算盘?”苏宗耀的声音也一路走高,“而且她现在还怀着身孕,万一有个好歹,你这几两重的骨头赔得起吗?” “你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知道我已经到京城了,你是她爹,我是她娘,她要是不管我们就是无情无意,忤逆不孝,我可以到京兆衙门去告她,让她坐罪。” “啪……。” 苏宗耀本能的抬手甩了何氏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不仅被打的人愣了,连打人的本人也惊得目瞪口呆。 何氏先缓过神来,她扑过去拽住苏宗耀的衣襟又拍又打,嘴里又像个泼妇似喊,“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苏宗耀,老娘这辈子跟着你吃苦受罪,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翻身,你还阻止着老娘不准靠近,我到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呢,这辈子会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 此时的桂香苑发生的事情,早已经过数张嘴传得整个孙府都知道了。 周老太太静观其变。 几房人各自派了人去打探消息,欲知结局。 “你够啦。”苏宗耀到底是个男人,该用力气时一点也没省,直接将何氏推倒在地,“知道现在要舔着脸找上瑜姐儿,当初你怎么就不知道对她好些?我告诉你,反正我是没脸去见她,你要敢去找她,我就休了你。” 何氏被雷击般瞪着苏宗耀,眼睛狠狠的,丈夫再不情愿也跟着她到了京城,怎么好端端突然就改主意要回下河县?何氏忽然想到方才他是被周老太太请走的,肯定是那婆子跟他说了什么,“你跟我一样,心里都惦着好日子呢,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狼狈的回去?是不是周老太太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她要胁你了?” 苏宗耀不奇怪何氏的敏智,他刚从周老太太那里回来,不是周老太太还有谁能与他说些什么?“周老太太既然能容忍你在孙府住下,还能跟我说些什么?她也没有威胁我,全都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听我的话,我们先回下河县,临走前我会给瑜姐儿留下消息,等到王爷的事在瑜姐儿心里过去一段时间,她会跟我们联系的。” 何氏只要一想到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肯定会被二房的陈氏笑话,她被陈氏压了一辈子,受够了她的风凉话,她真的不愿意再被陈氏嘲笑了。“不……不……要回你自己回,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我说过了,你不跟我回去我就休了你。” “阿爹,不要啊……。”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苏怜和苏盼齐齐冲进来护住何氏,抬起头眼泪花花的看着苏宗耀。 “你们来干什么,赶紧回去睡觉。”苏宗耀觉得自己脑仁疼。 苏怜哽咽道:“阿爹,你为什么要休阿娘,她又没做错事。” “带你们来京城,就是她做的错事。”苏宗耀说完,又立即理解了苏怜的话。对于苏怜姐妹俩来说,何氏怎么做都不会错的。 “阿爹,下河县是个小地方,我和盼姐儿又不是男儿身,可以考功名出人投地,如今瑜姐姐出息了,我们来投奔她有什么错?她是我们的亲姐姐,难道真的会不管我们吗?”苏怜继续言道。 这话将苏宗耀给怼住了,他这辈子没本事,瑜姐儿千辛万苦有了现在的成就,苏怜苏盼也是他的姑娘,他自然也是盼着她们好的。 “你不能这么说,瑜姐儿自然是不会不管你们,可是她现在也有难处,她刚丧夫,又怀着身孕,根本无力照顾到你们,咱们先回下河县,等过一阵子你姐姐走出丧夫之痛,咱们再和她联系不也一样吗?”苏宗耀尽全力的劝着苏怜,要是她点头,何氏或许会妥协。 “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为什么在大姐姐最难的时候我们要离她而去,我们不是应该在一起共度难关吗?她要是管不过来家,你和阿娘住进王府,可以帮着她管呀。”苏盼说。 苏盼的话让苏宗耀惊得嘴都合不拢,他真不知苏盼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能说出这番看似有理却又很可笑滑稽的话。 “听听你姑娘说的话,一家人就要守望相助,咱们不能走。” 何氏语声坚决。 苏宗耀注定要败下阵来。 消息传回周老太太那里,她目色愠冷,“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章嬷嬷想着何氏母女三人的话,简直思之极恐,“我瞧着那怜姐儿和盼姐儿年纪小小,没想到竟得何氏亲传,听听说的那些话,这还没进王府呢,就把自己不当外人了,真要住进王府,还不得将王府闹个鸡飞狗跳?” “何氏不是省油的灯,你待会儿往桂香苑里传话,将人给我看紧了,在孙府可以自由走动,但绝对不能离开孙府。” 章嬷嬷点点头,“是。” 苏宗耀食言,无颜面对周老太太,本欲打算带着何氏母女三人离开孙府找个地方落脚,再想如何离开京城之事。何氏也很着急,天一亮就起来收拾东西要走,结果根本出不了孙府大门。 苏宗耀会意过来,这是怕他们一家人去王府找瑜姐儿呢。 何氏好说歹说出不去,气得坐在地上撒泼打横破口大骂,一直到晌午都没有歇声。 反正有人盯着他们,也无人管。 梁太太带着孙妤母女俩个路过影壁,看着何氏一副市井泼妇的模样直皱眉头。 出了门上了车,梁太太叹息道:“瞧瞧这何氏真是上不得台面,苏家那老太太到底什么眼神啊,你姑母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挑了这么个货色给你姑父做续弦?她简直给你姑母提鞋都不配。” 孙妤抱着怀里的欢姐儿,若有所思,“也不知这事要闹到什么时候?瑜妹妹那里正乱着,的确这个时候不宜相见。” “你姑父倒算是个明事理的,可惜性子耙耳根子软,被这继妻拿捏得要方是方要圆是圆,我瞧着这事最后肯定还得瑜姐儿出面。” 欢姐儿离开孙妤扑到梁太太怀里。 自从上次妤姐儿在大街上被人抢走,孙妤就不带她出门了,今日阿娘非得让她带着欢姐儿出趟门,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怎么问她也不说。 “阿娘,你到底要带我们母女俩去哪儿啊?有欢姐儿在,我真的不想在外面呆太久。” 既然出了门,梁太太也就不卖关子了,“今日我约了朱老夫人在芙蓉楼吃茶,瑞哥儿也来,他说想欢姐儿的,我也想你出来走走。” 孙妤脸色极不自在的盯着梁太太,“他……也去吗?” 是要去的,这可是她们两个婆子专门安排的见面机会。其实发出邀请的是朱老夫人,好像是大将军下定了某种决心,能让孙妤改变心意接受他与瑞哥儿,梁太太知道后自是无不应允。 “没说呢,估计只有朱老夫人和瑞哥儿吧。” 孙妤的脸色稍稍好了点,但心中仍觉忐忑难安。 马车停在芙蓉楼门口,三辈人陆续下车,孙妤有些走不动路,还是梁太太将她拽进门去。上了二楼一处雅间,早有文嬷嬷等候多时,瞧着人来了立即迎上来,“可算是来了,老夫人和瑞哥儿他们都等了一会儿了。” 梁太太客气和冲文嬷嬷笑,“家里有事耽搁了,幸好没耽搁太久。” “快快快,里面请。” 孙妤牵着欢姐儿跟在梁太太身后进去,一眼就见到了起身相迎的冉绥繁,他正朝自己拱手一礼,随即目光灼灼的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热得孙妤心头猛跳,正欲转身就逃,梁太太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愣什么呢,还不快给朱老夫人见礼。” 第485章 搓合 “见过朱老夫人。”孙妤曲膝一礼,面色愠红。 朱老夫人受了这一礼,抬手一招,“欢姐儿,过来,到奶奶这儿来?” 欢姐儿很喜欢朱老夫人的样子,撒开孙妤的手就冲朱老夫人跑去。 瑞哥儿在桌上捡起一块点心送到欢姐儿面前,“妹妹,吃点心,可好吃啦。” 欢姐儿拿过来就开始咬,朱老夫人说,“瞧瞧这兄妹俩,多和睦啊!” 梁太太点头称是,孙妤面色尴尬的站在梁太太身边。 “别站着了,快坐。”朱老夫人招呼。 梁太太拉着孙妤落坐,听着朱老夫人随意问,“不知是什么事情耽搁了,用不用帮忙呀?” “不必,就是家里来了几个亲戚,忙着招待。”梁太太沉着的说着瞎话。 冉绥繁很有眼力的给梁太太沏了茶,又递了一杯到孙妤面前。孙妤惶恐去接,不小心碰到冉绥繁的手,她赶忙收回来,茶也洒了。 “唉呀。” 看着湿了一小块水泽的襦裙,孙妤叫出了声。 “怎么样,没烫着吧。”朱老夫人担心的问。 梁太太看了看说,“无妨,只是湿了一小块,没烫着。” “妤姐儿,我家繁哥儿是个粗人,笨手笨脚的,你别怪他。”朱老夫人谦然的笑道。 明明是她缩回手导致的茶汤撒了,根本就不是冉绥繁的错,此时朱老夫人的包容令孙妤很感动,“是我的错,真的是我的错,与大将军无干,您也别怪他。” 听着孙妤维护自家儿子,朱老夫人会心一笑,“湿的穿在身上始终不舒坦,撷芸楼就在这附近,繁哥儿,你带妤姐儿去找身衣裳吧。” 不待孙妤拒绝,梁太太又打趣道:“到了撷芸楼报孙家的名号,咱们是王妃的亲戚,能打个折。” “是,晚辈记下了。”冉绥繁答应得郑重。 这下子,孙妤想拒绝都拒绝不了了。 “阿爹,我也要去。” 朱老夫人和梁太太相视一眼,朱老夫人说,“去吧去吧,欢姐儿也去,人多热闹嘛。” “阿娘……。”孙妤心底的阴影被牵动。 梁太太道:“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让欢姐儿出门吧,而且这次有繁哥儿陪着你,还怕什么?” “嗯,我会照顾好欢姐儿的。”冉绥繁郑重保证。 “我也会保护好妹妹的,妤姨别怕。”瑞哥儿也来凑趣。 孙妤不好再说什么了。 冉绥繁主动抱起欢姐儿,瑞哥儿一蹦一跳走在孙妤与阿爹中间,楼上的朱老夫人和梁太太瞧着,心里皆是满心欢愉,梁太太说,“瞧瞧繁哥儿多好的人啊,妤丫头要是再不开窍,我也只能辜负你们冉家一片深情厚谊了。” “繁哥儿说今日再做最后一次努力,这才将你们约出来,咱们能不能做成亲家,就看我儿子今天的能耐了。”朱老夫人回身坐回去。 撷芸楼离芙蓉楼并不远,但也得要走一会儿。欢姐儿许是看到瑞哥儿又跳又蹦的走路很好殖儿,便从冉绥繁的身下滑下来,跟着冉旗瑞学起来。她学不像,瑞哥儿就教她。教了一会儿见欢姐儿实在学不会,他也放弃了,改用牵起欢姐儿的手往前走。 冉绥繁和孙妤的眼睛虽然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可彼此的心就跟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样,忽近忽远。突然,欢姐儿摔倒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冉绥繁大步跨过去,抱起欢姐儿神情严肃的训瑞哥儿,“你怎么看妹妹的,就不能慢些走么,瞧把妹妹给弄摔了吧。” 瑞哥儿被训,嘴巴也一徶一撇要哭的样子,孙妤则轻轻将他护在怀里,也神情严肃的看过去,“瑞哥儿还小,哪里知道轻重?而且是欢姐儿自己摔倒的,干瑞哥儿什么事?” 孙妤语声一落,徒然觉着冉绥繁竟然裂着嘴笑了。 她也意识到什么,脸突然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越是这样窘迫,冉绥繁笑得越开心。 孙妤被臊得恼羞成怒,夺过他怀里的欢姐儿后,瞪了冉绥繁一眼便朝前大步前行。 冉绥繁牵着瑞哥儿追上去,又从她怀里将欢姐儿夺回来,并大胆握住了孙妤的手。 孙妤吓得顿时浑身发软,这可是在大街上,他们又无名无分,这要叫人瞧见了,千张嘴都怕说不清楚。“将军,你快放开我。” 孙妤的手落在冉绥繁的掌心,软呼呼的,就像握着一团棉花。他稍稍一用点力,孙妤便挣扎不开。又逢大街之上,孙妤也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引人侧目,心里急得像是有火在烤一般。 “我也要牵手。”瑞哥儿说完,牵起了孙妤的手。 这下子孙妤就再没机会挣脱了。她羞涩着任由冉绥繁握着手,他掌心的温暖一点一点浸过肌理到达她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炙热和温足。 他抱着欢姐儿牵着她的手,她又牵着瑞哥儿,这一幕落在谁眼里不是标准的一家四口?可是她真的有资格承受这样的幸福吗?这么好的冉绥繁,自己真的配得上吗? 然而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欢姐儿,她是不是也该放下过去,重新接纳自己的人生? 想着想着,一行人走到了撷芸楼。 “大爷,太太,看什么料子?” 新来的伙计热情招呼,被正在撷芸楼对帐的洪掌柜屁股一歪抵到一边去,他亲近迎上去,“妤姑娘,您来啦,快快里面坐。” 孙妤的脑子因为被冉绥繁牵手的缘故,晕晕呼呼地,听见洪掌柜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从某人温暖的掌心抽出,脸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 冉绥繁也没勉强,笑道:“她的襦裙沾了茶渍,劳烦掌柜替她寻件替换的襦群来。” 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冉绥繁开口,孙妤的表情臊得很,她紧张的看着洪掌柜,想解释些什么,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洪掌柜是个八面玲珑的掌柜,自然懂得什么叫看脸色行事,而且这孙妤又与东家关系极好,更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反应而感到任何不适。“妤姑娘,请随我来吧。” 孙妤回头看了一眼冉绥繁怀里的欢姐儿。 冉绥繁说,“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嗯。”孙妤轻轻应了一声,便随洪掌柜进去了。 冉绥繁带着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等在外头,等到孙妤换好襦裙出来,他的眼都要直了。只见孙妤换了一件杏色襦裙,裙上绣着海棠花栩栩如生,她款款而来,移动间裙裾涟漪不断,使得步态越加温婉柔逸。青丝绾了流云髻,插了一支先前没有粉色珠钗。慌慌忙忙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露的忐忑似在期待什么,又似不安。 冉绥繁笑着赞了一句,“真好看。” 就见孙妤的唇止不住的裂开了,似有了底气般,胆子大了几分,抬眸看着冉绥繁,不再躲闪他的视线。 “妤姑娘,衣裳已经吩咐下去清洗,待干后我会让人亲自送往府上。”洪掌柜走出来,态度十分客气。 “有劳洪掌柜。” 孙妤道了谢,一行人离开了撷芸楼。 “我们回去吧,不好叫长辈久等。”孙妤牵着瑞哥儿的手说。 冉绥繁则有些犹豫,他还没将心里话说与孙妤知道,就这样回去,与没见面有什么区别?“妤姑娘,我……。” 孙妤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冉绥繁的心思?“你不必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冉绥繁的视线下移,换了个手抱欢姐儿,“那你……。” 孙妤沉沉的叹了口气,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抬头看着冉绥繁,眼中有笑意也有安心。 冉绥繁懂了,笑道:“嗯,走,回去。” 回去的途中冉绥繁想再去牵孙妤的手。 孙妤没给他机会。 第486章 谋划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一行人回到芙蓉楼,朱老夫人和梁太太都感觉到这二人之间的气氛变了。 变得和谐,变得温馨了。 在回孙府的马车上,梁太太看着与欢姐儿玩闹的孙妤,“你心里有主意了?” 孙妤面色微滞,随即点点头,“阿娘,女儿先前不答应,是因为觉得自己这辈子不配遇到幸福,关家那场姻缘害得女儿不浅,我害怕自己再陷入一次。冉大将军是个好人,他应该遇到更好的女子做他的妻子才是,可是他却执意要选我。我想通了,我是在鬼门关去转过一圈的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而且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为了欢姐儿能有个完整的家,有个阿爹疼她,我也该努力迈出那一步,不该再缩在壳里了。” 梁太太此时大松口气,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算是成了,想来冉家很快就会请媒人上门,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你与冉大将军的婚事了。” “阿娘,我不想太过铺张,场面都是给别人看的,我只想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 “懂懂懂。”梁太太赶忙应着,好像很害怕她反悔似的。 那厢朱老太太也激动得很,回到府里刚坐下,就看着冉绥繁道:“早知道你俩出去一趟就有好消息,我还来回折腾什么?直接叫你出马不就好了?” “阿娘。”冉绥繁无奈的唤了一声。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朱老夫人打趣儿子,“这妤姐儿是个好姑娘,我瞧着也是个知礼贤慧且孝顺的,你娶了她错不了。文嬷嬷,你赶紧去将媒人请来,咱们好商议商议流程,得赶紧把事情定下来,我要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大办一场。” 文嬷嬷刚要应声,冉绥繁突然说,“阿娘,可先叫人上门提亲订日子,但婚期如何操持需暂缓。” “这是为何?”文嬷嬷面露疑惑。 朱老夫人同样奇怪的看过去。 冉绥繁道:“我觉着宫中近日氛围不太对,民间嫁娶都不敢张扬,放在儿子身上更是不敢惹人注目。” 朱老夫人也想到了,孙家还有门亲戚,是摄政王府的王妃呢。那王妃刚死了王爷,他们这样大操大办的确不妥,“你说得对,这事儿得绥绥,好在梁太太也是个明事理的,能说得通。” 回到孙府的梁太太也正和周老太太提到这事。 周老太太知道后当然是满心欢喜,“妤姐儿可算是点头了,这门亲事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要是错过了,我都要替她惋惜。” “是啊,媳妇想给她大办一场,但妤姐儿拒绝了,说她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场面都是给别人看的。”梁太太无奈的笑道。 周老太太又道:“这只是其中一件,妤姐儿心地好,她还顾念着瑜姐儿呢,我瞧着王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有怀着身孕,唉,真是……。” 的确也是,梁太太虽然觉着遗憾,但也很同情苏瑜,“等冉家媒人上门来,我与她好好说道说道便是。” 周老太太点头,梁太太又道:“桂香苑那里如何?可有还在闹?” 周老太太冷哼一声,“怎么不闹?何氏是个什么德行你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苏宗耀也觉着劝不动人无脸见我,中午我去寻他过来说话,说不来了,因为没脸。府里好吃好喝供着,又冻不着凉不着,再要闹腾,就别逼我出手教训了。” 梁太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桂香苑。 苏怜苏盼坐在床前守着躺在床上的何氏,何氏今日闹了整日,声音都吼嘶哑了,孙府也没放他们一家四口出去,她又朝苏宗耀吼,让他去见周老太太,结果苏宗耀也不理她,她一下子气得头发晕,就那样躺下了。 “你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我何少琼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毁在你手里,咳咳……。” “阿娘,您别再说话了。”苏盼伸手顺着何氏的胸口。 苏怜递上一杯茶来,十分孝顺的言道:“阿娘,您赶紧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何氏喝了口水,嘶哑的嗓子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她又用气得布满血丝的眼瞪着苏宗耀,“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让你去找周老太太,你是去还是不去?” 苏宗耀起身,偏过头淡淡的看着她,“你就安安静静在孙府呆着吧,只要你不多事生事,瑜姐儿总有一日会来见你的。” 说完,苏宗耀拂袖而去。 何氏气得要吐血,一把将苏怜手里的杯盏推摔出去,发泄着她内心的不满和憎恶,“苏宗耀,你就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老娘恨你一辈子。” 苏家大房在孙府算是住下了,每隔两日都会有消息报到王府去。 只要没出什么大事,袁嬷嬷一般都不说与听,苏瑜也不想问。 只一件事袁嬷嬷带着喜色说,“冉大将军和妤姑娘的亲事定了,明年三月三的婚期,只是两家似乎都不想大办,只说就自家人吃顿饭就成了。” “妤姐姐的状况,她不想大办可以理解,但冉家也不愿大办这是何道理?难道是嫌弃妤姐姐的过往么?”苏瑜没想通,心里有些不乐意。 袁嬷嬷做着自己的分析,“要是真介意哪会儿那么执着要娶妤姑娘?我看肯定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 说到旁的什么原因,苏瑜想起了冉绥繁的身份,想到这一点,好像也明白他为何愿意一切从简了。 “姑娘。”蝶依回来了。 “怎么样?他怎么说?” 孙府与冉家的话题结束,接下来的事情袁嬷嬷插不上嘴,她摸了摸苏瑜手里的暖炉,暖度有些底了,拿在手里想去换换炭。 萧景仁还没消息来,苏瑜也不再刻意等待他的消息,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让宫里的人以及肖禀坤付出代价。雪娇中毒还未彻底恢复,跑腿这样的事只能落在蝶依头上。今日她奉命避开摄政王府周围的耳目去与工部侍郎吕中信接洽,此刻她带回的消息肯定很重要。 “吕大人知道肖敏在我们手里很惊诧,当奴婢告诉我们的计划时,他为兄报仇心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是有一点他很担心,他说肖禀坤近日很沉着,太不像他的性子,断定肖禀坤肯定在预谋什么大事。要是他抢在事情暴光前夺回肖敏,一切就都难说了。” 不止吕中信疑惑,苏瑜也疑惑着。 本以为肖禀坤知道了肖敏的下落,会派人来硬抢,但这一段时日王府很安静,根本没接到有刺客闯入的消息。肖禀坤一定跟她一样在谋略什么,这件事除了他夺回肖敏,再无翻盘的机会,可他会选择怎么夺回肖敏呢? 曲文德为如何镇压广为流传的谣言而苦恼不已,他买通说书人在酒肆茶楼演绎,尽量让此事情有转圜的余地,但收效甚微。在他无计可施之计,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的噱头成功将皇帝意欲咒死摄政王的舆论压了下去。 当朝相国肖禀坤竟有私生子流落民间,肖禀坤不认,此子便带着妻儿长跪在相府门口,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着,肖禀坤则在书房里气得脑门上青筋突起。 天寒地冻,冷风凛冽,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 肖禀坤曾躲在门口朝那自称是他儿子的人看了一眼,几分相似的容貌加上推算的年纪,十足十的真事。此子如今成了个烫手的山芋,他认了官声有损,不认私德有德,反正怎么着他都逃不脱声誉受损的命运。而且就凭一张与他长相相似的脸就说是他儿子?这会不会是摄政王妃的阴谋呢?她肯定知道他在想怎么救出肖敏,这个时候让私生子出现,目光就是扰乱他的心智,让他分不出时间来想法对付她。 肯定是这样。 “可恶……。”肖禀坤恨苏瑜恨得咬牙切齿。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人还在外头跪着呢。”管家愁容满面说。 第487章 私生子 肖禀坤正一个头两个大,忽然想到这件事情要是传到梁太后耳中,肯定会闹得不可收拾。不行,他不能再犹疑下去,这件事情总得有人露面,由他出面总好过见着梁太后失去理智。 “去将人带进来,我要亲自问话。” 管理应是,然后出去办差。 明夫人从佛堂一出来就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她在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儿子平安无事时,丈夫居然跟她弄出个私生子来,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明夫人怒气冲冲往肖禀坤所在的地方赶,肺像被火烧似的。她身边的嬷嬷一个劲儿的劝慰,“夫人消消气,别为这捕风捉影之事与相爷起冲突,多影响感情呀!” “嬷嬷您别劝了。”明夫人边走边沉声道:“相爷位极人臣,谁敢在他面前搬弄是非?除非是有真章。” 嬷嬷被怼得无语,着急忙慌的跟着明夫人到了书房。 肖禀坤抬眼见着明夫人,知道她定是听到了消息,示意她身边的嬷嬷离开,这才开口,“佛堂的经念完了就回去歇息,弄得一身的香烛味儿,谁受得了?” 明夫人瞬间就被这话给充胀了,不给她个解释也就罢了,居然还嫌弃她身边的香烛味儿熏人,“相爷,自从敏哥儿出事以来,我日夜不停的祈求上苍保佑他平安无事,你口口声声应承我会将敏哥儿寻回,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不但儿子的影子没见着,你居然给我弄出个私生子来,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放起敏哥儿的安危不顾他了?” 肖禀坤这辈子并不爱明氏,但也做到了夫妻间的彼此尊敬,想来与明氏起争论伊始,便是因为肖敏,渐渐地,他们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以至于像此刻这般见面没说上几句,便会被对方气得脸红耳赤。 “我几时不管敏哥儿了?要不是他闯下塌天大祸,我用得着这样焦头烂额吗?”肖禀坤也忍无可忍,将内心的抑闷大声发泄出来。 明夫人被吼,顿时伤心欲绝,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丈夫,揪扯着手里的帕子险些站不稳,“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怪我没有教养好敏哥儿,让他给你找麻烦了是不是?” 肖禀坤本没这个意思,可见明夫人那双对他充满怨怼的眼神,到嘴边的话立即一换,“难道他没给我找麻烦吗?这些日子我为他操碎了心,那件事情不是殚精竭虑?你要是将他教养得好,哪里有这些事情?”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怪我比怪敏哥儿更多。”明夫人跄踉的后退两步,压抑许多的抱怨终于像洪水一般倾泄出胸口,“这些年来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为你生儿育女,可你有多少时候是认真看过我的?我满心的期待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消耗殆尽,只有孩子陪在我身边,我宠他有什么错?而且只我一个人宠吗?老夫人难道没宠?你凭什么全都怪在我的头上?” 听听明夫人说的这些话,字字句句中的,但肖禀坤不认,“你攀扯上阿娘干什么?敏哥儿是阿娘生的还是你生的?将敏哥儿教养成这样,你还有脸给自己狡辩。” 明夫人一听这话,头都气昏了,“是,我不得相爷之心,现如今连孩子也教养不好,没胡姨娘可你心意,她知冷知热的,你不可以无视她,只会来无视我。” 怎么又扯到胡姨娘了?肖禀坤彻底被明夫人的胡搅蛮缠给激怒了,“来人啊,带夫人回房去。” 站在书房外听着里头大吵的嬷嬷本就想早些将夫人拽走,这会儿得了今赶紧进屋来,“夫人,咱们走吧。” 明夫人一把将嬷嬷的手甩开,她泪花了眼,“我为什么要走?相爷,咱们今日索性就将话说清楚,我明蕊姬这辈子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训我?” 肖禀坤不想再与明夫人说半个字,直瞪着嬷嬷,“还不快拉出去。” 他用了‘拉’这个字,她是他的夫人,是他的妻,竟让人对她像仆人一样。明夫人心里的那根弦几欲断裂,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被嬷嬷拖着往外去。 此时管家进来,见着书房里沉闷的气氛,低声道:“相爷,人带进来了。” 肖禀坤头痛得窒息,怎么偏偏是在明氏在时进来,这下子她肯定更加不依不饶了。 他猜得一点儿也没见,明夫人在书房外见着那一家三口,特别是那张与肖禀坤相似的脸,可不就是他年轻时的模样?明夫人心里的那根弦,终于还是崩断了。她愤怒绝望的靠在嬷嬷身上,唇角抿出了血。 肖禀坤从书房出来,自然看到了明氏的反应,可现在他没空管明氏,用眼神示意嬷嬷将明氏弄走。 谁知明夫人再次甩开嬷嬷的手,来到那青年面前,“告诉我,你阿娘叫什么名字,她现在人在哪里?” 那青年尚未答话,肖禀坤便一把将明夫人扯着后退好几步,“你问他这个干什么?” 明夫人冷笑着看向肖禀坤,眼中尽是凄惶和讽刺,“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若是这孩子的阿娘是你的结发妻子,那我明蕊姬算什么?若不是,他只是你在外一夜风流的结果,那做为相爷你的发妻,我是不是该大度的给她腾间院子出来,好让你们一家几口团团圆圆才是?” 不论这人的身份是真是假,他与梁太后的曾经都不是谁能置喙的。肖禀坤一张脸森寒冷漠至极,他将明夫人大力推向嬷嬷,嬷嬷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接住明夫人的同时自己与明夫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痛,却不敢叫唤。 明夫人面上难以置信,一时气急攻心喷出口血来。 嬷嬷吓坏了,大喊,“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肖禀坤倒是有一瞬间的动容,但在外人面前,他得保持他相爷的威严,所以看上去脸上一切如常冷漠。 明夫人见着,觉得自己的心如死灰。一个连她吐血了还能神情淡漠,冷眼旁观的人,还能对他抱什么希望? “来人啊,去给夫人请个大夫。” “不必了。”明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挣扎着起来,她冷冷地盯着肖禀坤,“就让我死好了,死了,就能给你的旧情人腾地儿了。” “你……。”肖禀坤指着明夫人无语,随即拂袖道:“不可理喻,嬷嬷,快将夫人带下去,没有本相的吩咐,不准她离开院子。” “是,相爷。” 明夫人在愤恨中与嬷嬷退场。 肖禀坤这才有空认真打量几步开外的两大一小。青年身姿笔直,模样周正,瞧着他真像瞧着当年的自己,沉着,内敛,他身边的小妇人略显腼腆,知道在打量她,赶紧蹲了蹲身子以作福礼,那个只有五岁大的孩子很怕他,躲到青年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忐忑又好奇的看着他。 今日寒风冷凛,这三人衣着略显陈旧单薄,那孩子鼻头都冻红了。 “随本相进来。” 一行三人刚到门口,肖禀坤对管家使了个眼色,那管家立即会意过来,“小公子,你饿不饿呀?奴才带你去吃点心好不好?” 孩子肚子饿,抬头征询父母的意见,青年笑着点点头,管家便将孩子带走了。 肖禀坤心头诧异,他就这么放心?落坐在椅子上,他的态度依旧居高临下,“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要是老实交待,本相赏你们一千两银子,若不说实话,刚才那孩子你们就别想再见到了。” 第488章 安排 小妇人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正欲开口,青年抬手拦住她,替她道:“那孩子是我的骨血,自然也是你的骨血,若你真狠得下心干出这种抿灭人性之事,我也没有办法。” 青年的一番话令肖禀坤心头仲然猛跳,瞧瞧这份敢与他这样说话的胆识,不是他的种是谁的?可俗话又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富贵险中求,自己真认下他……,“你不必跟我面前虚张声势,本相什么人没见过?你最好老实回答本相的话,不然不止你们的孩子会有危险,你们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虎毒不食子,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做。”青经神情笃定,真像是来认亲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本相的私生子?” 青年示意小妇人打开她随身携带的包袱,包袱里装着一件襁褓和幼儿肚衣。青年将这些东西放到桌子上,不卑不亢,举止有度言道:“据我养父母所言,我是被养父母从一条河上漂流的一个破木盆里救起的,这些东西都是当时我穿戴在身上的。” 肖禀坤看着包袱里的襁褓和肚衣,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脸色如常。这件襁褓正是当年出事那天早上梁太后亲自为孩子穿上的,上面绣的芙蓉花颜色已经淡了,却还是让他确认无误认出是梁太后的绣艺。 “你养父母呢?” “死了。” “那你是如何得知是本相的私生子的?”肖禀坤一桩一桩求证着,不放过任何假设的可能。 青年继续言道:“有一天有人找到我说我是当朝相爷的儿子,只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正巧我的养母在临终前说起过我并非她亲身,而是她捡来的事实。我当时也跟相信一样不相信,但那人却说,只要我拿着这两件东西,并且见到相爷,就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告诉你这话的人是谁?是男是女?” “不认识,是男的,四十上下,看起来像是个生意人。” “他这样说你就信了?” 青年温情的看了一眼小妇人,然后拉起了她的手,“养父母将我养大长人,又为我娶妻生子,已用尽毕生之力,我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遮妻荫子的道理。我要给我的妻子和孩子安逸的生活,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无能而过得贫穷受苦。既然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我长大么大你没尽到过半分责任,现在,也是到了你该补尝我的时候了。” “所以,你来找本相了!”肖禀坤猛地拍案而起,“你信口雌黄,你若真是我的骨血,怎么不知人言可畏?一旦你私生子的身份暴光,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你就算得到了想要的荣华富贵,却是走到哪里都要背负私生子的骂名,你愿意你的孩子跟你一样臭名远播么?这可不是个父亲会干得出来的事。” 像是早有应对一样,青年不惧肖禀坤的怒叱,言道:“前几日玉娘病了,我无钱医治,捅破我身份的事找到我,说愿意出银子给玉娘治病,条件是今日到相府门口跪地认亲。” 联想到青年先前说的话,他既是这般关爱妻子和孩子,答应这个条件也无可厚非。 肖禀坤复又坐回去,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却能肯定一点,这人铁定是摄政王妃找出来的无疑了。“你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不惜损害本相的官名声誉,够狠。” “那人说了,这是相爷欠我的债,该还,还说相爷最好早些让我上族谱,不然我的亲生阿娘知道了,天下就要大乱了。” 肖禀坤倏地将手握紧,盯着青年,“他没告诉你你的亲生阿娘是谁?” 青年摇头,“他只说我的亲生阿娘还活着。” 当初他与梁太后的一段情,之所以会被压下去无人得知,得归功于老国丈的手段震摄能力,那件事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这才得保梁太后安然进宫并且太平了几十年。可他知道她当时的痛与恨,这要是知道这个孩子真没死还现了身,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都不出奇。 此时的肖禀坤真是将苏瑜恨到了极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对一个如此后生的女人心生畏意,太不甘心,太不甘心! “来人啊!” 肖禀坤一喊,管家立即出现在书房,去打碗清水来。 管家很快打了碗清水端进来,搁到长案上,随即恭敬的侍在一侧。 肖禀坤倏地咬破右手食指指尖,一滴红热的血滴进清水中沉入碗底,然后看着青年,“你来。” 青年也没有丝毫迟疑之色,也咬破右手食指指尖,一滴红热的血滴进清水中沉入碗底。 接着,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那两滴血上。 看着那两滴本离得有些距离的血逐渐被吸引,逐渐被融合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苏瑜挺着大肚子,披着氅衣漫步在庭中消食,蝶依默默跟着她,神情有些不虞。 苏瑜问,“你在担心什么?” 蝶依也没矫情,直言道:“肖禀坤是只老狐狸,不会轻易上当,就算真有滴血认清这一环节,他又真的会认下那个私生子么?” “肖禀坤老谋深算,这样的人生性多疑。”苏瑜驻足,伸手掸掉一朵梅花上的积雪,“做戏做全套,有妻有子的安排不仅能促进百姓舆论发效,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让肖禀坤打消顾虑,毕竟要是冒牌货,谁会拿妻拿子去犯险?肖禀坤能做到当朝相公,心思纯熟,处事谨慎自是不在话下,滴血认亲是最后也是最有分辨力的方式,肖禀坤必用。事先让范大夫配了加入白矾的汤药让他服下,三天之类,不论肖禀坤滴再多的血,结局都只有一种,眼前的人就是他与梁太后的孩子。” “如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梁太后知道也是时间问题,肖禀坤肯定不敢将人放在外面,主子,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做呢?” “接下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安安静静等着除夕宫宴到的那一天便是。” “那奴婢让集芳馆和撷芸楼各出一件绣袍,保证王妃在除夕宫宴上艳丽四方。”蝶依微微笑道,那是王妃的战袍。 苏瑜偏过头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还艳丽四方,届时只怕会被人戳断脊梁骨吧。” 全天下的人都认为王爷死了,身为王妃不该哀悼缅怀么?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除夕宫宴上好不好? 蝶依沉默了,除夕宫宴未至,那夜的凶险已经在眼前浮现了。 袁嬷嬷从月牙门下走来,先朝曲了曲膝,“姑娘,孙府那边传来消息,大老爷倒没什么动静,偏是何氏闹得很厉害,说是要见你。” 苏瑜脚下顿了顿,随即叹道:“说起来我阿爹还是心疼孩子的,他之所以跟着何氏来京城,是怕盼姐儿和怜姐儿路上出事,外祖母不让他们离开孙府,他也是深黯其意,任由何氏闹腾,而选择沉默,是痛惜于我,不愿给我添乱。” 苏瑜这样说,袁嬷嬷倒不好再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大年二十九。 那一日,蝶依和另一个戴着斗篷的女使与她一起去了趟集芳馆取衣物,回来时苏瑜很疲惫,马车直接进了王府,苏瑜坐着暖轿回的明德院。 彼此集芳馆的后门也停着一辆马车,几道麻利的身影推搡着一个只能‘唔唔’的人上车,很快,马车消失在人群里。 除夕宫宴那日,苏瑜睡了个懒觉,袁嬷嬷也没喊她,直到她说要起来。 到了半下午时候,蝶依和采玉为苏瑜装扮得十分隆重,看着镜中面色清冷的自己,连苏瑜都觉得自己变了。 “王妃,王府周围的巷子几乎无熟面孔出入,那些人肯定已埋伏好了。”莫总管匆匆进来禀报。 肖禀坤迫不及待了,这是准备趁着今夜所有注意力都在王宫里来硬抢啊! 所以,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给他制造机会吧,“总管别慌,今日是场硬仗,你只需按照之前安排行事即可。” 第489章 孙娴的决心 王妃安排周密,他只是担心她进宫的安危,“王妃,您怀着身孕,万不能有闪失,可到别处一避,不是非得进宫啊!万一……。” 苏瑜明白莫总管的担忧,可这也是给肖禀坤制造王府可欺假象的好机会。而且她费心巴力安排了一出大戏,怎么能不亲自去围观呢? “今夜注定是热闹的一夜,总管且安心便是。” 看来王妃是打主定意,莫总管也不好再说什么。 苏瑜出门时天空正飘着小雪,像春日里的柳絮,萦萦绕绕的胡乱飞舞。 孙娴今日打扮得端庄娴雅,一身浅紫色玫瑰襦裙既不张扬又不会太过朴素。头一回进宫,她很紧张,余太太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孙学雍才带着她出门。 孙娴没忘记苏瑜曾跟她说过的话,今夜,她要在刑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博得她的好感,为她与白振羽的将来努力一博。马车上,孙娴一遍又一遍的想着该怎么与刑夫人答话显得不唐兀,也不能让刑夫人感觉她是刻意与她攀话。 马车走了很久,她依旧没想到好法子,难免有些泄气和怯场。 孙学雍只以为妹妹的神情瞬息万变是因为太过紧张,握了她的手安慰着,“你是受过宫里的嬷嬷教过规矩的,只要牢记规矩不出错,便不必这样紧张。你越是紧张,越容易出错。” 孙娴抬头,脸色有些苍白,“哥哥,我有点害怕,我能一直跟着你么?” “傻丫头,你怎么能一样跟着我呢?”孙学雍笑道:“不是说岳家四姑娘也要进宫吗?一会儿我带你先找到她,她是在宫里走惯了的,有她与你作伴你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是了,阿眉也要进宫呢,而且她知道自己与白振羽的事,到时候还能与她商量商量。如此一想,孙娴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孙学雍看着她的变化,知道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 巧的是兄妹二人在宫门口落车时正巧遇到岳云眉母女,孙娴连遮落雪的伞都顾不得,直接往岳云眉母女走去。 “阿眉,阿眉。” 岳云眉听见孙娴的声音,忙转过头来,也高兴的迎过去,“娴姐姐,真的是你,太好了,我正愁往哪儿里找伴呢,有你在最好不过了。” 孙学雍走过来,朝冯夫人拱手作了一揖,“见过冯夫人,岳四姑娘安好。” 岳云眉曲了曲膝,冯夫人笑着点点头,“孙大人客气了。”她朝孙学雍身后看了看,没再见着其他人,便叹道:“冬至那日郁夫人在府中设小宴,请了不少名门夫人,说起你时有人怨道你如今已经官居三官,是朝廷最出息的新锐,却不曾给你阿娘请封诰命,说你不孝呢。后来还是郁夫人站出来解释,是你阿娘不愿意,这才替你解的围,今日见只得你和妹妹同来,少不得要让人说嘴了。” 冯夫人这是没将他拿外人才这样絮叨一番,孙学雍心中很是感激,他又作了一揖道:“舍妹头一回进宫,虽请了宫里的嬷嬷教规矩,但仍恐闹笑话,届时还请夫人和四姑娘从旁提点一二,雍不甚感激。” “眉姐儿和娴姐儿处得跟亲姐俩似的,我自然也将她视作亲闺女般,不会让她在规矩上受人诟病的。” 孙学雍再次作揖感激。 进宫后,孙学雍便与冯夫人三人分开了。 除夕宫宴不比中秋夜宴,一个天冷,一个天热。今年的除夕宫宴皇后很得清闲,贞妃一个人忙里忙外,就怕什么地方出了错丢脸不说,更怕叫后宫那些妃嫔们小瞧。仗着皇帝的吩咐,又是当朝相府出来的宠妃,内务府自然是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当初落在摄政王妃身上的规矩和限定通通没有。这也是肖美媛想在苏瑜面前炫耀的原因之一,可惜不仅没炫耀成,还被羞辱得极惨。 宫里到处布置一新,肖美媛既然张罗诸多琐事,又要担心肖敏之事会不会突然暴露。一心几用,整个人清瘦了大截,面容也悴憔不少,她又会示弱卖惨,皇帝自然心疼百倍,惹得后宫其他妃嫔妒忌不已。 在靠近办除夕宫宴的正殿处,有几排连房和露亭,此时不少人正相互寒喧打招。冯夫人瞧见一个熟悉的夫人,与岳云眉交待了几句,便匆匆过去熟络起来。 趁此机会,孙娴羞着脸将岳云眉拉到一处角落里,将自己的进宫的目的说与她听了。 岳云眉惊诧的看着孙娴,良久才反应过来,“还真像是阿瑜出的点子呢,不过你敢为自己的人生拼搏一把,也实属难得,我反而担心你一会儿见着刑夫人会不会打退堂鼓转身就逃。” 孙娴此刻的心忐忑得像要跳出来似的,可她的眼神跟表情一样坚定,“我没有退路了,这辈子若不能嫁给自己中意的人,那嫁人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让岳云眉感同身受,她要是不踏出那一步,或许与寅国公世子也没如今的局面吧。她紧紧握着孙娴的手,语气十分肯定,“娴姐姐,我支持你,我觉们我们都应该学阿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追自己想要的幸福,这才不枉到人世间来走一遭。” “嗯。”孙娴就知道岳云眉能理解她,信心添加了一少,结果岳云眉下一句话,立即就让她心里的不安仿佛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 “不过这件事不是你我随便到刑夫人面前去请个安就成的,这样好了,你在这里等等,我把这事跟我阿娘说说,胜算大一点。” 唉? 孙娴尚未反应过来,岳云眉已经转身走掉了,她想大声喊回她,又担心引人注意,只能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不久,得到消息先是一脸错愕表情的冯夫人被岳云眉拽了过来,看着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的孙娴,言道:“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么大胆的姑娘。” 孙娴闻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揪着手里的帕子,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冯夫人想在心里嘀咕开了,当初白家与岳家退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先不论是谁家先退婚,尔后两家关系仍然亲睦,只要见着她的人始终会将这事拿出来再念叨个几句,她心里不乐意,那些人又偏偏开罪不起,只得忍气吞声陪应酬。如今她家眉姐儿花落寅国公府,刑夫人家的儿子却没着落,依然有人不放过当初的舆论。若是白家的羽哥儿有了对象,这事儿兴许才能真的告一段落。 她也不是不知道有人上白家给羽哥儿说亲,可一直没见有说成的。她还怀疑是刑夫人眼界儿过高,没想到当初羽哥儿说他有心上人这事儿是真的。 “阿娘,你帮帮娴姐姐吧。”岳云眉撒娇。 冯夫人嗔瞪了一眼女儿,问孙娴,“真认定了?” 孙娴不好意思点点头,随即捂着脸不敢再见人。 冯夫人真心想促成此事,她转身人群里寻了寻刑夫人,见她正与曲侍郎家的郭夫人一起迈过门槛进殿去了,“你们随我来。” 冯夫人很好奇郭夫人怎么跟刑夫人走在一起,看到户部尚书殷喜的夫人尚氏,先前与她叙话的夫人之一,冯夫人缓缓靠过去,作势无意的问,“刚才好像看到郭夫人了,还想跟她打声招呼呢,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人影儿了?” 尚夫人往前掳了掳嘴,“去跟刑夫人套近乎去了呗。” 第490章 闲话 “她跟刑夫人套什么近乎,这二人素日也没见有什么往来呀。”这回冯夫人是真惊讶。 尚夫人曾与郭夫人发生过小矛盾,所以一直看不上郭夫人,对于郭夫人的闲话自然就关注得多些,这时冯夫人来打听,她便如数家珍尾尾道来,“怎么,你不知道前些时日曲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冯夫人现在一心扑在怀孕的儿媳妇和家里中馈上,街坊里谣传什么她也只是听一耳朵,并未真正往心里去。“我只听说曲家的恒姐儿在芙蓉楼口出诳言,闹得满城风雨,都在议论。” “这就是了。”尚夫人继续言道:“陛下哪里受得了这冤枉,摄政王虽然年纪不大,但好歹是陛下的长辈,这事放在民间,就是诅咒上亲,告到京兆衙门是还要坐罪的。陛下将曲大人叫进宫狠狠的训了一顿,责令他将京城那些难听的舆论压下去,除夕前做不到就要诛灭九族。那段时间听说曲大人急得嘴角冒泡,整个曲府都惶惶难安。可嘴都长在别人身上,你曲大人本事再大能管住全京城的人说是非?也是天不绝曲家,没多久就出了相府私生子认亲这事儿,很大程度的将陛下诅咒王爷去死的舆论给压了下去,曲大人这才捡回了一条命。这期间恒姐儿被匆匆嫁了出去,对象是京城涂氏灯笼铺的少东家。” “什么?涂氏灯笼铺的少东家?”冯夫人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怎么会是他家?那恒姐儿是多心高气傲的人啊,她哪里会甘心?” “唉……。”尚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恒姐儿自己嘴欠收拾,害得老子被皇帝训,还险些连累全族,曲家长辈将她当眼珠子养大,哪里舍得她陪着去死?为了以防万一,只能草草将她下嫁活命呗。” 这倒是像郭夫人能干出来的事,冯夫人感叹曲恒天之骄女的身份,没想到竟落到商户家里,一时有些接受不了,默默在心里消化。 尚夫人又道:“曲家虽然度过了难关,可到底是伤了层皮,郭夫人近日只要接到宴请的贴子必去,就是想与周遭牢固关系,她家二房有个刚及笄的姑娘静姐儿,正寻婆家呢,我一看她今日主动跟刑夫人套近乎,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定是瞧上刑夫人的儿子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娴姐儿,问,“那不知刑夫人是个什么意思?”这才是冯夫人关心的。 尚夫人撇了撇嘴,眼梢带着几分鄙夷,“郭夫人那等作派,刑夫人又不傻,我瞧着她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万幸! 又与尚夫人闲聊了几句,冯夫人带着孙娴与岳云眉迈过门槛,看见郭夫人殷情地和刑夫人会在一起说话,刑夫人则神情懒懒的应付着。 冯夫人笑着走过去,刻意大声道:“哟,你们二位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郭夫人见着冯夫人脸色微僵,自从两家关系不再亲睦,虽未真正撕破脸,但往来基本没有了。 刑夫人见着冯夫人母女,忙忙像见着救星似的起身,与和郭夫人的客气不懂,刑夫人见着冯夫人很是热情,“头先还见着你,怎么一眨眼就不见影儿了,害得我还找了一通。” 冯夫人借着刑夫人这话头,有意将孙娴推到她面前,便指着岳云眉嗔责道:“还不是这个不省心的,见着小姐妹不打招呼匆匆就跑了,这宫里又不许她带女使来,没见着她我又不安心,这才匆匆去寻了她。” “哦。”刑夫人了悟点头,目光落在孙娴身上,“这个姑娘看起来很眼熟呀!瞧我这记性,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冯夫人道:“这是朝廷新贵孙学雍孙大人的亲妹妹,叫孙娴的,你有印象应该之前在霍家的宴请上见过。” 刑夫人还真想起来了,“是了,是了,想起来了。” 孙娴内心激动的朝前走了两步,既不疏远与不过分亲近的朝刑夫人行礼,“孙娴见过夫人,夫人万安。” 眼前的姑娘举止有礼,落落大方,刑夫人瞧着很有好感。 她的情绪冯夫人看在眼里,瞬间觉得这事儿是有希望的,“行了,你们姐妹俩去玩儿去吧,记着不可乱走,以免冲撞贵人。” “是。” 孙娴与岳云眉曲膝离开。 冯夫人与刑夫人坐在一处,郭夫人眼红两人的亲热,却也并未负气离去,她就要听听这两人能聊些什么。 冯夫人也无视郭夫人的存在,与刑夫人亲厚的说起话来,然后倏地话题又落到郭夫人头上,“我刚刚才听说恒姐儿嫁人了,郭夫人,恒姐儿为何嫁得如何匆忙,好歹我们两家有些情谊,我也是看着恒姐儿长大的,你该知会一声我好给恒姐儿添嫁妆才是。” 说到此事,郭夫人不免心中一痛。 恒姐儿下嫁涂家,至今不愿与涂家少东家圆房,隔三差五回来哭诉,如今曲家危险解除,更是在娘家长住下来,任由女婿三请四请,她就是不愿回婆家,弄得街坊四邻没少说闲话。 “冯夫人既是有心,现在添也是一样。”郭夫人阴阳怪气的言道。 脸皮这么厚?冯夫人唇角扯了扯,“那我明日让人送份嫁妆到涂家去。” “不必了……。”郭夫人语音未落就收声。 冯夫人和刑夫人奇怪的看着她,郭夫又改口道,“我想你肯定不知道涂家在哪儿,不如就送到曲府吧,我再差人给恒姐儿送去,先替她多谢你这份心意了。” 冯刑二位夫人都觉得郭夫人的反应怪怪的,但并未在此事上过分追究,冯夫人笑道:“瞧瞧我们身边长大的孩子们,不是已经成婚就是已经订亲,真是好啊!” 意料之中刑夫人接上话来,“好什么好,你们一个个都吃了定心丸了,就我心里还悬着呢。” 眼见着郭夫人要张嘴说什么,冯夫人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京城这么多好姑娘,你也别挑花眼。” “可不就是,适才我也这样说刑夫人呢。”郭夫人趁机插了句话。“我瞧着我家二房的静姐儿就与羽哥儿很是般配,冯夫人你也是见过我家静姐儿的,那相貌虽说算不得倾国倾城,但也是出挑的不是。” “瞧瞧,瞧瞧,我这心思竟跟郭夫人你想到一块儿去了。”冯夫人惊讶又无奈的看看郭夫人又看看刑夫人。 比起郭夫人的推荐,刑夫人自然更愿意听听冯夫人给她推荐的人,“哦,你也准备给我家羽哥儿做媒?” “羽哥儿就跟我的亲儿子一般,他的亲事我哪里能袖手旁观?只是没想到郭夫人抢到我前头了。” 冯夫人越是不说卖关子,刑夫人就越是好奇她中意的姑娘是谁。 “好好说说,你觉得哪家姑娘与羽哥儿合适?” “我一直想着羽哥儿的事儿呢,这不一进宫我的眼睛可没消停过,都在替羽哥儿抓主意呢,你别说,还真让我抓着一个。”冯夫人神神秘秘的靠近刑夫人,“我刚才带过来那个孙家的娴姐儿怎么样?” “她怎么成?” 刑夫人尚未说话,郭夫人立即跳出来反对,“那个姑娘我是知道的,她和晋王府那个王长史在成婚当日闹的事满京城谁不知道?现在还有人不时拿出来议论几句呢。” 幸好这事儿她听眉姐儿说起来,否则现在还不知道拿什么话堵郭夫人的嘴呢。“知道又怎样,议论又如何?你也是有姑娘的人,你愿意将姑娘嫁给一个与伎楼娼,妓纠缠不清的男人吗?换作是我,也会当场毁婚。娴姑娘有亲兄长辈,自是有人给她做主,难道不顾一辈子的安稳往火坑里跳了才作数?你忍心便是,反正我是不忍心。” 第491章 结局与开始 郭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极为不满的瞪着冯夫人。 冯夫人也懒得理会她的抗议,继续对刑夫人说道:“羽哥儿的事托得越久越遭人议论,不如早早把事情订下来省得让人嚼舌根。我真是瞧着那孙家的娴姐儿不错才带到你面前来走一回。” “你带她来之前没跟她透露什么吧。”刑夫人问。 冯夫人作势大惊,“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能随便乱说,人家好歹是个姑娘家,要脸的。” 刑夫人看不出冯夫人面上在作假,便信了,不由拿眼去搜寻孙娴的身影,她正与岳云眉站在一盆蝴蝶兰边聊着天,不知道眉姐儿说了句什么话,孙娴用帕捂唇而笑,十分规矩,不由得心里起了几分好感。 见着刑夫人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冯夫人知道这事儿有门了,她继续说,“这孙家的境况你还不大清楚,她因与我家眉姐儿交好,故此我知道些。他家兄长也就是孙侍郎之前不是在我府上与关大学士家的兰姐儿撞在一起了么,当众就……,呵呵……,人家下午就带着长辈带着礼物到关家赔礼去了。据那些街坊说那哪里是赔礼呀,送的那些礼物说是富贵人家下聘都当得起。关大学士仔细考验了孙侍郎的人品学问,极为满意,孙家的长辈也见了兰姐儿,这少男少女你羞我臊的,双方长辈哪里还瞧不出来端倪,这就将两家的亲事给订了。你想想,关大学士是个什么人?那可是出了名的严苛挑剔,既是他都满意的人,人家里能错吗?说起这娴姐儿,也就当场与晋王长史退婚一事让人说嘴,人品相貌你也是瞧见的,反正换作我,肯定是不愿意嫁给那样不靠谱的人家。我瞧着,是真与你家羽哥儿配呢。” 冯夫人一番话,刑夫人细细考量没作声。 郭夫人撇着嘴道:“你说得天花乱坠,可是孙家终究是根基太浅,稍有风吹草动便是连根拔起之祸。” “那是从前,如今表亲有摄政王妃,又是关大学士府成了亲家,这孙家已经在京城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那孙家二房的余太太更是德行过人,孙侍郎要给她请封诰命,她却说自己这辈子没为社稷苍生做过什么贡献,配不上诰命这天大的殊荣,想着她养教出来的子女,谁都要竖大拇指的。” 刑夫人听完,心动了。这京城的人户,谁一动京城就是有根基的?孙家如今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是不错了。刑夫人轻轻推推冯夫人,“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让我与余太太见见,不过先不能说破此事,我悄悄让羽哥儿看看娴姐儿。” 冯夫人对这说成这门亲事的把握已经十足,欢喜的应下。 郭夫人在一旁附喝,“这可不能,刑夫人,可是我先提的静姐儿。” “这样好了,届时你将你家静姐儿也带来凑热闹,咱们让羽哥儿自己挑,刑夫人,如何?” 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刑夫人是见过两次的,坐在角落里,也不与人攀谈,看上去斯文沉默,一旦有人靠近,便像只兔子似的胆小紧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她不相信她家羽哥儿能看上。罢了,就顺了冯夫人的提议,她也实在不好意思真与郭夫人撕破脸。 “行,我没意见,你挑个时间吧。” 冯夫人还没想到什么时候相看合适,殿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这是出什么事了?” 几位夫人也好奇的起身前去一看究竟。 只见漫天飞舞的雪幕里,一个模样俊俏的青衣女使撑着一柄梅花油纸伞,伞下走着一位姿容肌肤胜雪,眼眸仿若一泓清水般莹润的女子。头上青丝绾成了流仙髻,玉珠花清雅浊世缀在她如墨的鬓边,一支桃花流疏钗坠在耳畔,与珍珠耳饰相互辉映。她披着蓝色繁纹如意吉祥云的兔毛大氅,鹅黄色的裙裾下左右两只淡青色的绣鞋头,随着她一步一步走来而若隐若现。 她身姿挺如一支百合花,每移一步都是气质清雅高华。那双美目顾盼之际,清冷之间,让人不免为之所摄,不敢亵渎。仿佛她与生俱来的冷傲注定高人一等,旁人望尘莫及,偏又让人魂牵梦绕。 她的出现,令在场瞬间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始议论。 “她怎么来了?还打扮得如此隆重。” “可不就是,王爷尸骨未寒,她这样也未免太过放肆了。” “你小点儿声,忘了先前曲家二姑娘在芙蓉楼胡乱言语,曲侍郎被陛下责难的事了,没见着王爷尸体,现在谁敢说王爷真的死了?” “可就算是这样,王爷不也没现身回来吗?我要是丈夫生死不明,肯定在家日日求神拜佛,抄经烧经,求上苍保佑丈夫平安回来。” “这摄政王妃本就不是一般人,你想想,她要是一般人,能以一个二嫁女的姿态将王爷迷得神魂巅倒,放弃肖三姑娘那样的如花美眷不要,非娶她不可吗?” “我看她就是个冷情狠心的,王爷给了她这天大的荣耀,现在居然不思回报,哪怕躲在王府烧烧香也好,她到好,跑到宫里来抛头露面,生怕旁人忘了她似的。” “可不就是怕大家忘了她吗?想想要是王爷真一直不露面,谁家宴请敢往王府递贴子?” “真是忘恩负义。” …… 无数的诽谤和诋毁像波浪一样一层又一层往苏瑜主仆的耳朵里灌。 蝶依心疼的看着主子,苏瑜正一脸骄傲的昂首挺胸走上宫廊。 肖禀坤扒开人群,在见到苏瑜的瞬间,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蚊子。 无数的疑问排山倒海而来。 为什么摄政王妃会进宫? 她不是应该在王府好好将肖敏守着吗? 她进宫了是不是代表他的计划更容易得手? 可摄政王妃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吗? 要是这么好对付,他怎会到这个年纪被鹰啄眼? 一时间,肖禀坤心里惊涛骇浪一般不安宁,太阳穴突突乱跳,整个人徒然变得麻木和怔愕起来,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他却无力阻止一般。 不行,得叫人看好摄政王妃。 肖禀坤想叫贞妃安排人盯紧摄政王妃,可他还没见到贞妃提这样,人便被慈宁宫的方嬷嬷请走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不敢大意,毕竟梁太后在面对苏瑜时,总是没讨到过便宜。 孙娴和岳云眉本欲上前与苏瑜打招呼,忽见她被一个嬷嬷模样的人领走,孙娴问,“那个嬷嬷是什么人?” 岳云眉解释道:“她是慈宁宫的方嬷嬷,太后娘娘跟前最得脸的掌事嬷嬷。” 蝶依照旧依然在慈宁宫外被李公公拦住,方嬷嬷在前头引路,苏瑜却不打算惯李公公,毕竟她身子愈加笨重,偶尔得借着蝶依照顾。 “李公公,本妃的肚子月份大了,身边少不得人服侍,想来太后娘娘也是体恤的。” 李公公被咽得厉害,他要是硬拦着是不是代表太后娘娘不体恤人?李公公不敢做这主了。她十分不满的朝方嬷嬷看过去,方嬷嬷点了头。 苏瑜客气的对李公公点点头,随后搭着蝶依的手又插着腰挺着肚子跟上方嬷嬷。 李公公气得直喘粗气。 梁太后已经打扮好要去宫宴上露面了,乍一听苏瑜来了,赶紧命方嬷嬷将人带来。 天子脚下发生的事,或早或晚都会传进宫来。 肖相私生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梁太后知道后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儿。本想出宫与肖禀坤见上一面,可年下了,到处都是人多眼杂,她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 “太后,王妃到了。”方嬷嬷曲膝禀报。 梁太后便见着苏瑜搭着女使的手进来,还不待苏瑜跪地请安,她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闲杂人等都出去。” 第492章 假的 蝶依没动,苏瑜曲膝行了一礼,“启禀太后娘娘,臣妾的女使与臣妾最是亲近,且在她面前臣妾没秘密。” 没秘密? 这是说她与肖禀坤曾经的那些秘闻,这个女使也是知情人? 梁太后觉得自己要疯了,虽然有料想过苏瑜下了盘大棋谋算她,要用到的帮手肯定不少,但这样直白的被苏瑜领到她面前,梁太后还是觉得自己的威仪受到挑衅,同时,也觉着很下脸。 苏瑜发现方嬷嬷这次也不像从前被梁太后支出去,果然,在方嬷嬷在场的情况下,梁太后沉着声音开口了,“你真让那个孩子去找肖相了?” 苏瑜点点头,大方承认,“是。” 梁太后僵着后背,梗着脖子,就算是有大把柄落在苏瑜手里,她也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她,“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应该怎么哀家是有多希望见到这个孩子,你让他去找肖禀坤,到底有什么居心?” 苏瑜肚子越大,站着越累,梁太后没赐座,苏瑜也直接走至一旁落坐,“太后娘娘严重了,臣妾只是想让他们父子团聚而已。” “你胡说。”梁太后强忍着怒不可遏的火气,“这件事你从头到尾只跟哀家说过,突然让那孩子去找肖相……。”说到这里,梁太后顿了顿,随即讶然的盯着苏瑜,“不,你知道我与肖相见过面了,也知道我肯定跟他提过这个孩子还活着的事情是不是?” “是。”苏瑜又老实的承认了。 所以,她让那孩子直接去找了肖禀坤,然这其中仍有疑问,“你跟哀家说实话,那个孩子的身份是真的吗?” “是假的。”苏瑜不假思索直言。 梁太后闻声,顺势就将手畔的茶盏往地上摔去,茶盏碎了,茶渍散了一地,“苏瑜,你真有胆子。” 苏瑜漫不经心的叹了口气,“太后娘娘,那孩子可是臣妾手里要胁您的筹码,岂会真的将他往外抛?” 梁太后在喘了一阵粗气后,强压着内心澎湃的怒焰,“你是不蠢,可肖相也不蠢,他不会轻易信的。” “但他的确是将人留在了相府,这便是十分信了八分。” 梁太后的脑海里迅速滑过什么,她突然瞪大眼睛,“你不仅要对付哀家,还要对付肖相是不是?” 终于反应过来了,苏瑜就等着她反应过来,“是。” 她又承认了,今夜苏瑜的每一次承认,都能让梁太后无比震憾。 “为什么?肖相与你无怨无仇,就算是因为肖美媛,在她进宫之后你也不该再继续加恨于他。” 苏瑜看着殿中那一炉极好的檀香,青烟似能直上云宵,“肖美媛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当初您选择她做为监视王爷的对象时就该了解得很清楚,惟一让太后娘娘您无法预测的就是肖美媛对王爷的感情。说到底,我会选择对付肖府,一开始也只是想报复肖美媛罢了。这样说吧,让我动心思想要肖家大厦倾倒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一步一步将我逼到今日的肖美媛。哦,不,她还不是真正让我动杀心的人。” “杀心?” 这两个字从苏瑜嘴里说出来,明明她的语气轻轻地,淡淡地,却无比的狠绝与戾佞。 “太后娘娘,皇帝已经犒赏了三军,赚足了民心,可是——王爷还没回来呢。”苏瑜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梁太后身上。 梁太后瞬间觉得脊背发凉,“你扯这桩事做什么?这跟肖相有什么关系?” 事已至此,梁太后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看来太后娘娘您不知情,乐平山雪崩之灾就是皇帝与肖禀坤的手笔,他们君臣害得那一万将士没死在连云战场上,竟死在自己国家君主和朝臣的阴谋之下,难道不冤么?你们母子容不下王爷,当朝一品相爷也容不下王爷,余下那些慑于天子之威不敢为王爷叫屈的朝臣只顾当墙头草,我再不护着他,再不为他做些什么,是不是就太没天理了。” 梁太后挺得笔直的身子在听见苏瑜这话后再也挺不直了,她无力的靠在凤椅上,浑身都在发抖,“不,不可能的。” “兴许这君臣二人在商议这恶毒计划时,想的便是无毒不丈夫吧。”苏瑜也缓缓紧了拳头,“王爷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拼命夺回大唐失地,身为大唐的君主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太后娘娘,你不心疼他,我心疼他。” 苏瑜这番话听起来阴森森的,梁太后潜意识里觉得苏瑜做的不可能像说的那样简单,可是她没有时间深想,因为苏瑜已经间接直言,她要肖府大厦楼倾。“你想杀肖相,没那么容易,只要他不让那个假货近身,你是绝对没机会的。” 苏瑜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臣妾还没蠢到直接让人去杀肖禀坤,他好歹是一朝相爷,杀了他,京兆衙门,大理寺万一追查过来,我岂不是自讨没趣?” 不是让那假货去杀肖禀坤? 许是看出梁太后疑惑,苏瑜好心解释道:“他会自己挖坑往里跳,也会有人替臣妾收拾她,臣妾只需坐在旁边吃茶看戏便是了。” 普天之下谁有权力处置肖禀坤么? 答案是皇帝。 梁太后觉得自己被苏瑜困得彻底,她已经被这个二嫁女在气势上彻底的压了下去。 苏瑜见着梁太后脸色不大好,赶忙关心道,“太后娘娘,您定是听臣妾说话说乏了吧,那臣妾先行告退,一会儿宫宴上再向太后娘娘您请安。” 目送苏瑜主仆离开寝殿,梁太后骤然抓住方嬷嬷的手,“嬷嬷,哀家心里好慌好乱,就像是要有大事发生一样。” “太后别乱,我瞧着王妃定是虚张声势罢了,王爷不在,她能有什么翻江倒海的本事?顶多就是放几句流言让人议论议论罢了。”方嬷嬷出声劝慰。 梁太后摇着头,心里滔天的恨意翻涌得厉害,“不,这个贱人留不得了,真的留不得了,她会毁了我,毁了我辛苦经营的一切。” “太后……。”听着梁太后冰冷的带着杀意的声音,方嬷嬷轻唤一声。 梁太后闭上眼,再睁开眼里,心里眼里无比坚定,“今晚,我要让她出不了这宫门。” 蝶依扶着苏瑜从梁太后的寝宫里出来,主仆二人慢慢悠悠走在灯火通明的宫廊里。 “奴婢瞧着梁太后被您气得不轻,王妃,这是在宫里,咱们要小心点儿。” 苏瑜低下头,又是看路,又是看自己的肚子,她敢这样嚣张,也是吃准梁太后会投鼠忌器罢了。梁太后那般想见到那个孩子,她内心的负罪感和愧悔深沉如海,在没见到那孩子之前,她可能会刁难她,却不会真的狠下杀手。 这是苏瑜的判断,可她还是低估了一个人的狠心! 宫宴要开始了,蝶依扶着苏瑜加紧脚步回到宴会场。 岳云眉和孙娴双双迎过来。 苏瑜看着孙娴小脸红扑扑的,又见岳云眉对她挤眉弄眼,那边又坐着刑夫人和冯夫人,心里便有了底。她是王妃之尊,没立即到位置上落坐,而是拉着两个姑娘先到亭子里坐下,闲聊起来。 “情况如何?” 苏瑜意有所指问孙娴。 孙娴红着脸抿唇不语,岳云眉替她答道,“有我阿娘在,什么事办不成?” “你阿娘?这事你阿娘也知道了?”苏瑜有些不可思议,觉得自己在慈宁宫这段时间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嗯。”岳云眉点点头,但面上有又有些生气,“你不知道吧,郭夫人想将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给介绍给刑夫人,刑夫人看重娴姐姐还惹得郭夫人不瞒呢。我阿娘想安排时间让余太太和刑夫人见见面,郭夫人也要来凑热闹。” 第493章 宫宴开始了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刑夫人看重的是娴姐姐,曲家二房的静姐儿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苏瑜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只希望孙娴能与岳云眉一样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人幸福。 “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太后皇帝皇后驾临,若大的宴殿顿时响起山呼之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 皇帝居中坐,太后与皇后分左右坐于皇帝两侧。 “又到一年除夕了,殿外瑞雪纷纷,明年定是个丰收的好年景。”皇帝没在底下人群里看到摄政王的身影,心中很是欢喜,举起酒杯,“来,朕敬众卿一盏。” 底下煞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众人举盏遥敬皇帝,“谢陛下。” 皇帝抿酒时,眼睛斜下与冯夫人相邻而坐的摄政王妃,委实而言,今夜的小皇婶打扮得很是惊艳,饶是他因为小皇叔的关系对她无感,也没能忍住多看几眼。 偏偏他这个举动让梁太后不经意间见到了,梁太后瞬间心中警钟大起。她悄然拿眼朝苏瑜睨去,敢说今夜在场的女眷,没人能盖过她的风头去。她在如此时刻还这般招摇,竟还惹得她儿子青睛,真是该死。 梁太后恨得牙根直痒痒,又悄悄看了一眼侍侧在垂帘边的方嬷嬷。 方嬷嬷冲她点点头。 梁太后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她笑了,母仪天下般的笑了。 皇后对于苏瑜的出现虽然惊讶,但也没过分关注。她注意到贞妃的视线有意无意中总是落在她身上,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充满矛盾和复杂,像是充满了恨与怨,想报复却又是不敢。 肖禀坤与身边的同僚寒喧,也一边悄悄打量着苏瑜,猜测着她会出现在今夜宫宴上的原因。先前已经让人给贞妃传过话了,让她今晚一定要将苏瑜盯紧了,她的任何举动都必须得是在监视之下。 沈重霖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他如今的位置做不到直视苏瑜,只能往右上方斜视而去。今晚的苏瑜与众不同,是他从未见过的张狂肆然的美,仿佛曾经那个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苏瑜是他梦里的人一般。 坐于沈重霖身边的苏玫注意到他的反常,她淡淡一笑,轻轻碰了碰他,“夫君,我一会儿去找姐姐说说话吧。” 沈重霖被抓包,脸色顿时极不自然,他低声喝道:“不是跟你说别去招她么?她就是一盆毒刺,你离她越远越好。” 要是放在从前,苏玫就该生气了。可自从她对沈重霖期望降低后,不论他对她怎样训叱,她都不会放心里去了,“夫君说的是,妾身记住了。” 然而苏玫的贤惠听话并未让沈重霖觉得好受多少,他又自顾倒了一盏酒饮起来。 宴殿中响起了丝竹,礼乐之声,舞乐坊的舞伎们衣着单薄,像冬日里展翅的蝴蝶般一只只翩翩飞进来,在场中挥袖转身,盈舞摇曳。 苏瑜眼中的一派升平,看起来很讽刺,她吃了口茶,静待着真正的好戏开场。 “王妃这肚子看起来尖尖的,像是个小世子呢。”冯夫人虽然想不通摄政王妃为何会在今日出现在宫里,但眉姐儿与她交好,她便不好驳她颜面装着不熟。 “我倒希望是个姑娘,名字我都起好了呢。”苏瑜轻轻抚着肚子,满眼怜爱。 摄政王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这个时候不应该期待自己怀的是个男婴么?这样将来既可承袭王爷的爵位,自身也好有个依靠才是,这个摄政王妃,想法还真是不同于常人。 郭夫人是彻底将曲恒下嫁到商户之家的事怪责在苏瑜头上,那日在芙蓉楼,要是她乖乖听恒姐儿说几句便是,哪里用得着恒姐儿后面的遭遇?此时她淡淡刮了一眼苏瑜的肚子,“王妃也真是心大,王爷万一一直回不来,你就不想给王爷留个后么?” 苏瑜也淡淡的瞟回去,“怎么,郭夫人也盼着王爷回不来?” 郭夫人想到什么,立即用帕子掩住嘴,“我可没那个意思,你别冤枉人。” 刑夫人觉得神仙打架,不要连累她最好,所以不支声。 冯夫人是看不惯郭夫人挑起事又怕事的做派,悄然在苏瑜耳中说了一嘴,“你别理她,她家恒姐儿嫁给了京城一户涂氏卖灯笼了,只怕她心里一直记恨着你呢。” 曲恒嫁人了?还嫁了一户卖灯笼的?“夫人弄错了吧,曲二姑娘哪里会肯?” 冯夫人又在她耳边轻声说,“为了活命,她不肯又能如何?” 苏瑜想到前段时间她在芙蓉楼制造的那场舆论,结局好像是皇帝命曲侍郎去镇压。那曲家长辈肯定是怕舆论镇压不下去会连累族人,这才将曲恒匆匆下嫁吧。 “恒姑娘那般心高气傲的人,也真是难为她了。” “难为什么,恒姐儿嫁过去那么久了,还一直不肯与涂家的少东家圆房,等到曲家的危机一过去,立即就搬回娘家住了,此事知情的街坊四邻谁不议论?”冯夫人继续附在苏瑜耳边小声说,“之前我提了一句要给恒姐儿添嫁妆,郭夫人竟直接让我将嫁妆送到曲府去,我只是装着不知情罢了,她还真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还有这种事? 呵呵……,也的确是曲恒干得出来的。 “冯夫人,你这遮遮掩掩的,不会是说我家的闲话吧。”郭夫人敏感的看过来。 冯夫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问回去,“你家有什么闲话给我说?” 郭夫人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苏瑜觉得冯夫人就是郭夫伯克星。 场中一曲舞毕,舞伎们躬身退下后,丝竹声继续响起。 大臣们你遥敬一下我,我遥敬一下你。 正热闹之际,一个传话太监突兀的迈过门槛,又突兀的跪在适才舞伎们跳舞的场中,“启奏陛下,巡防营的营首贺丁与京兆府尹崔大人求见。” 肖禀坤拿酒盏的手一滞,抬头间,见着苏瑜冲着他淡淡地,诡异地笑。 皇帝正高兴呢,料想巡防营和京兆府尹也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城里某个地方塌了,死了几个人罢了。皇帝不想见,又不想让众朝臣与官眷们觉得他只顾享乐而慌废政事,“宣他们进来。” “遵旨。” 贺丁二十来岁,又因常年习武,身体壮实,走起路来铿锵有力。 京兆府尹年过半百,又是个文人出身,走路不似贺丁有气势,但他面目刚正,举止严谨。 二人双双跪地请了安,皇帝便作势正经的问,“两位爱卿,着急见朕是有何事?” 崔大人先贺丁开口,“启禀皇上,约莫一个时辰前,巡防营发现四安街那边有火情,通报了京兆府后,微臣迅速派出衙役前去探看。” 四安街住的都是高官厚爵之家,说到这里,皇帝自鸣得意,瞧,果然如朕所料,定是谁家走水了。不料崔大人接下来的话,不仅令他,连整个宴殿都彻底陷入沉默。 “微臣先衙役到达火灾现场,发现着火的正是摄政王府的西南角。”贺丁拱手继续回禀,“等微臣敲开王府大门,是王府的莫总管前来接应,原来王府里进了刺客,他们火烧王府意在转移府中侍卫注意力,从而好制造机会让他们找人。” 一听到‘找人’二字,肖禀坤和贞妃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贞妃扯着手里的帕子忍不住浑身发颤。 肖禀坤则怔怔的看着贺丁,自从知道了肖敏在王府,沈重霖曾提议过闯进王府找人,先是让贺丁前去试探了路,结果是已失败告终。虽然不与贺丁有多亲睦,但今夜相府的行动他也是提前跟架丁打过招呼的,让他晚些时候再到四安街巡察,而且在他的行动里可没有让人放火这一出啊! 第494章 终于暴了 再来说京兆府尹,他也是派人暗中打点过的,怎么这会儿他计划中关键的两个人物会齐齐出现在宫里? 苏瑜! 是苏瑜! 肖禀坤僵着脖子望过去,看见苏瑜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贺丁和京兆府尹。 装的,肖禀坤敢肯定她的惊吓是装的。 可又如何呢? 现在的情况是贺丁好像要将他卖了。 “找人?你说摄政王府进了刺客?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找人?”皇帝听出贺丁话里的异常,以为自己听错,他仔细的问了一遍。 “是的,皇上。”贺丁说:“幸得王府侍卫训练有速,莫总管处置得当,王府无人伤亡,还将一行刺客统共十八人全部活捉,等到崔大人和衙役赶到时,当场审问,得知那一行刺客并非去行凶,而是找人。” 宣祈下落不明,摄政王妃又在宫宴上奏热闹,刺客去找谁?“莫不是冲北国质子去了?” 贺丁否了。 崔大人道:“并非如此,皇上,据这伙刺客交待,他们是受相爷之命,前往王府去找寻相府的公子敏的。” 此言一出,宴殿中片刻的寂宁后响起轰天的议论之声。 “公子敏?是肖敏吗?” “他不是已经被斩首了吗?” “怎么会还活着?又怎么与王府扯上了干系?” …… 皇帝听着这些议论声,心里的疑惑像叠层的海浪般连绵不绝,他看向肖禀坤,沉声问,“肖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肖禀坤沉了沉心底惶恐的情绪,脸上一派镇静的起身,“回禀陛下,这是污蔑,我儿肖敏早已被斩首示众,诸多百姓皆是见证之人,微臣派人去王府去什么?难道是寻鬼么?就算是我儿化作了鬼,魂也该归地府管,难道那摄政王府就是阎罗殿不成?” “王妃,你怎么说?”皇帝问苏瑜。 苏瑜不卑不亢起身,曲了曲膝,“启奏陛下,摄政王府自然不是阎罗殿,可贺营首与崔大人也不可能在宫宴这样的盛宴中无故打扰陛下的雅兴,肯定是摄政王府真的起火了,而抓到的就是相爷派去的刺客,至于找人,臣妾想相爷定是找错地方了,王府里可没有公子敏的鬼魂。” “是微臣放了假消息,说公子敏在摄政王府,这才让相爷狗急跳墙寻错了过方的。” 苏瑜语声一落,工部尚书吕中信起身离案来到贺丁与崔大人身边,他先是拱手作了一揖,然后语声高亮言道:“启禀陛下,当初杀害我兄长的公子敏根本就没死,是相爷在死牢中李代桃僵偷天换日,用一个将死死囚换下了公子敏。所以那日当众斩首的并不是真正的公子敏,真正的公子敏早被相爷藏起来只待将他送出京城,此生便可逍遥法外。可惜相爷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王爷无意中得知了相爷偷梁换柱之事,命人悄悄找出了公子敏的下落,在前往连云之前送到了微臣手中。公子敏从相爷视线中消失后,相爷明里暗里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个遍,中秋夜宴那日,微臣本想揭发此事,但相爷以微臣的官声前程为由要胁微臣,要是敢吐露半个字便叫微臣死无葬身之地。” “一派胡言。”肖禀坤拍案而起,他指着吕中信,气得吹胡子瞪眼,“本相何时威胁过你?陛下面前,你敢信口胡说,敢是不怕欺负之罪是么?” 是,他是胡说八道的,只要能毁掉相府为他苦命的兄长报仇,吕中信也是拼了。“相爷要是没要胁过下官,此番如此激动做什么?” “你……。”肖敏此刻定然已经落到了吕中信手中,肖禀坤顿觉无望了,惟一要做的便是不承认肖敏的存在,否则整个肖家就真的要完了,他匆匆离案跪在地上,声词恳切,“太后娘娘,陛下,微臣兢兢业业为朝廷奉献几十年,虽不敢居功,但自认毫无过错,吕大人是死了兄长,可微臣也死了儿子抵命,吕大人,你还将往事揪出来说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本相死了一个儿子还不够,还要整个相府为你儿子填命吗?” 皇帝在肖禀坤会不会真做出偷梁换柱之事上来回犹疑。 梁太后也对此事惊疑难定。 贞妃痛心的看着父亲,在听到这番话以后,她便知道父亲是要彻底放弃肖敏以保全族安危了。她虽然舍不得弟弟,但拿性命与全族安危相比,任谁也搏不起,她起身跪在皇帝案下,落着泪,“陛下,臣妾一族愿为大唐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父亲身为首辅大臣,怎会带头干这枉顾国法冒犯天颜之事?请陛下明查。” 派去摄政王府的死士嘴里都有毒药,一旦被捉便都会咬毒自尽,贺营首和崔大人说全部活捉,看来是苏瑜对此事早有准备,她今日装模作样进宫,肯定就是想欣赏自己自导自演的这出大戏吧。 在想通这一点后,肖美媛恨不能直接过去将她掐死。 “肖敏真的没死么?”皇帝没理会儿肖美媛的楚楚可怜,冷森森问了一句。 吕中信言道:“是的,陛下,此贼如今正在微臣府里扣着。” 皇帝思索了一会儿,对身侧的公公说:“将禁军统领冉绥繁叫来,让他带上禁军一起跟吕大人去提,朕要亲眼瞧瞧。” “是。”鸭公嗓一应声,肖美媛倒偏瘫坐到地上。 肖禀坤的里衣则已经让冷汗给浸透了,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就算一会儿见着肖敏,他也不能乱了阵脚让皇帝生疑。 苏瑜搭着蝶依的手重新坐了下去,蝶依奉上一杯水,放在众人眼中便是压惊的。 “吕爱卿,你说之前肖相威胁你,你不敢将肖敏之事暴出来,怎么今日能愿意暴出来呢?”皇帝眉宇微拧,心中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好好的宫宴都让这事儿给毁了,他的心里很是恼火。 吕中信解释道:“回禀皇上,王爷在乐平山一事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王妃怀着身孕独自撑起整个王府,王爷在连云浴血奋战为大唐守护江山,是大唐百姓心中的英雄,王妃在京城恩惠百姓,也是女中豪杰,相爷也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人藏在王府,趁着今夜除夕宫宴,所有人的焦点都聚积在宫里时,对王府下手。这幸好是王妃不在府里,要是在府里,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只怕是尊贵如相爷也担不起迫害皇亲的罪名。既然事情已经闹到陛下面前了,微臣要是不暴出来,只怕王府还会不得安宁,王妃还会不得安宁。” 吕中信字字句句于情于理,令人无法反驳,皇帝纵然再不喜听到这样的说词,也无可奈何。反观肖禀坤,他太过镇静,这镇静的模样就像当初他提议乐平山之事一般。 皇帝心里也在想怎么办才好! 如果吕中信说的是事实,肖禀坤一旦坐实惘顾律法之罪,整个相爷就得遭遇灭顶之灾。他还有需要肖禀坤出谋划策的时候,老实说他不想肖禀坤去死。适才让冉绥繁与吕中信一起去提人,是因为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不这样做有失公允,会落人话柄。 也就一盏茶功夫的时间,吕中信迈过门槛后,冉绥繁扯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走上殿来。那男子看上去神情恍惚,眼神怯怯弱弱,可他的脸清晰的暴露在大众之下,不是肖敏是谁? “启禀皇上,肖敏带到。”吕中信说。 第495章 对恃(1) 肖禀坤僵着身子没动,越是这种危机时刻,越是显得他沉稳老练。 肖美媛只看了一眼,便觉着心乱如麻,贝齿将唇页抿得发白,难以置信的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弟弟变得如今这副鬼样子。 “还真是肖敏呢?” “是啊,真是肖敏呢,不过怎么瘦得这样?” “他是死囚呢,见不得光的人,又是吕大人的仇人,难道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不成?”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呀,现在是说这些时候吗?” “肖敏出现了,一个本该死人的还活着,这不就证实相爷李代桃僵救下了他儿子嘛。” “看看我,被这事儿给吓得脑子都乱了。” …… 朝堂上又是一片议论之事,在看到肖敏那张脸的瞬间,上首的皇帝等人心里也都有数了。梁太后虽然惊讶,但仔细想想,肖禀坤会做出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这些年来他娶的妻子据说耳朵和下巴最像她,特别是明氏耳畔也一颗红痣,他这是将明氏认成了她的替身,与她生那么多孩子也都当是与她生的孩子呢。 一时间梁太后不为肖禀坤惘顾国法而动怒,反而觉得他无比可怜。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下的混乱,随着肖敏的现身,到底是坐实了肖禀坤徇私枉法的罪名。这样的大罪不是他深受自己宠幸便能脱险的,天下人都看着呢。不过于内心而言,他真希望肖禀坤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将这场危机化解,他会助他的。 皇后满心雀跃,她拿眼斜着一脸五彩纷呈的贞妃,心中为这场闹剧拍手叫好。 肖敏这几个月过的日子可谓叫生不如死,先前被楚环那小贱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那小贱人不来找他了,虽然过的日子仍旧暗无天日,但至少精神上不必再受摧残。可是他近日又换了地方,本来先前并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地方一换他见到了吕中信,那一刻,他知道他到底是活不成了。 他犹如惊弓之鸟般浑浑度日,终于在一个时辰前见到了禁军统领冉绥敏,他没觉着自己见到了救星,一路被带着进了宫,灯笼和飞雪让他看得眼花缭乱,直到他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可以为他抗起一切的身影,肖敏绷得如弦紧的情绪赫然崩溃下来。 他倾尽力气朝那个身影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哭得声嘶厉竭,“阿爹啊,儿子终于见着你啊,你快救救儿子,儿子都快被折磨疯啦。” 肖禀坤喘着粗气,他要救肖家全族,就不能认下肖敏,心在滴血,也在瞬间硬如顽石,一脚将肖敏踹开,“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我儿肖敏?”然后话又直逼吕中信,“吕大人啊,我儿已经死了,当众斩首,你到底是对老夫有多恨啊,非得在我儿死后这么久了还弄出个冒牌货来陷害老夫,就因为你死了兄长,我肖家就要全族陪葬吗?” 肖禀坤最后吼的那句话,激得肖敏浑身一激灵。 他深深明白自己是个死人,再现于世会给肖家带来什么样的灭顶大祸,可是他想活啊,他爹这样说分明就是不想让他活,一边是自己想活,一边是能体会阿爹要护全族的良苦用心,肖敏万分挣扎。 “相爷。”吕中信底气十足的一喊,“令公子已经在这儿了,在场众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是不是你儿子谁人看不清楚?下官并非要为兄长报复你肖家,下官做的正是维护大唐律法,若但凡勋贵权臣之家出了恶徒,便都学相爷这般偷梁换柱,那我大唐的律法岂不是摆设一般?还如何叫全天下百姓信服?”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肖禀坤难以招架,他现在惟一能做的便是抵死不认,“陛下,肖敏已死,此子定是吕大人找来隐害老臣的,请陛下明鉴。” 他爹不认他! 肖敏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之所以能忍下来不就是期待有一日阿爹能将他救出生天吗?难道现在也无望了吗?一时间肖敏心如死灰,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眼泪朦胧的看着肖禀坤。 肖美媛心中大痛,从未见过弟弟如此委屈的模样,她紧紧的攥紧拳头,眼泪在眼眶里团团乱转。 好好的一个除夕宫宴,成了审案现场,在肖禀坤承情之后,无数双眼睛都往上看去。 皇帝深知自己想徇私,现场和处境已经不被允许了,仅凭肖禀坤三言两语自己就信了?那在众人眼中自己这个皇帝跟个傻子有什么区别?他们不会需要这种惘顾国法不辩是非的皇帝。 这件事情远没他所见这般简单,肖禀坤要精明有精明,要手段有手段,怎会无故命人到摄政王府去放火?这期间肯定有什么是他还没想到的,但不否认肯定与摄政王妃有关。这个女人的心性和沉稳与肖禀坤有得一拼,并且以现场情况来看,肖禀坤显然是落于了她的圈套。 皇帝不喜欢这么聪明的女人,女人还是蠢笨蠢笨的好。 内心打定某个主意,皇帝看向肖敏,“你真是肖敏?” 肖敏不敢不回皇帝的话,可他要怎么回?承认是肖敏全家都得陪着死,不承认他就得死。一番天人交战后,肖敏不想死,“是。” “先前吕大人的说你是被摄政王给掳走的,然后在他出兵前往连云时将你交给了吕大人,可是这样?” 肖敏摇摇头,“小人是被红袖招的伎女楚环劫走的,不过小人不知道她将小人带到了哪里,小人先前一直被关在一间潮湿的暗牢里,楚环那个贱人每天都来折磨小人。” “楚环,朕依稀记得有段时间大理寺上报的碟文里有过这个名字,好像与什么逃犯有关。这么说来,这个楚环与摄政王府有关?” 苏瑜用帕子擦了擦鼻尖,吕中信不愿意皇帝自行跑偏,出声道:“皇上,楚环哪里是什么逃犯,这不过是肖敏失踪后,相爷知道此事与楚环有关,刻意误导大理寺,想借大理寺之手将楚环找出来,找到楚环便能找到肖敏的下落。” 吕大人这番解释合情合理,由不得众人不信服。 “吕爱卿,人是王爷交给你的,肖敏又说他曾遭到楚环的非人折磨,如此一来,楚环的下落你一直知情?” “是。”吕中信不卑不亢。 “如此一来,楚环便是王爷的人了?”皇帝下了这个结论,然后有意无意朝苏瑜望过去,他的意思很明显,王爷与一个伎女有染,苏瑜身为王妃,他想看看她得知此事的震惊和狼狈。 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或多或少的视线都已经在苏瑜身上来来回回的走动了。 可惜他们什么都没看到,摄政王妃的表情只有一派镇定,仿佛与红袖招的伎女有染的不是王爷,而是别人,她完全没有将自己视作当事人的自觉。 皇帝有丝挫败感,这个女人当真无懈可击吗? “皇上,微臣日前接到一张状纸,状告相爷在十年前污陷当时的安荣候谢长信与前朝叛族勾结,导致安荣候府全族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状纸中陈情诸多曲折冤情,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崔大人适时开口,立即又引起一片哗然。 提到这桩案子,朝中不乏知情者,思忆起谢候爷,无不唏嘘惋惜。当年谢候爷私通前朝叛族一案轰动朝野上下,最后是相爷找出力证将这件案子做死。多年后有人为当年的铁案叫冤,莫不是这其中真有隐情? 肖禀坤震惊之下面色铁青,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时至今日,竟会有人将这件陈年旧案翻出来指控他,他摒住呼吸,质问出声,“崔大人,当年谢长信与前朝余孽互私书信,证明确凿,陛下洪恩浩荡,才并未赶尽杀绝,你身为京兆尹,本该明辨是非,少拿这种荒譔之事前来叨扰陛下才是,如今你是何居心?” 第496章 对恃(2) “相爷不必着急,下官也并未无端提起这桩旧案,只是这前到京兆衙门投状纸的并非旁人,而是正与公子敏死而复生案有关的红袖招伎女楚环小姐。” 肖禀坤仿受晴天霹雳般当场僵住,他感觉到自己掉进了一个蓄谋已久的巨大圈套,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他自认为自己是阴谋的主导者,现在看来,他早已失去了控制权,早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皇帝越听,越觉得今夜这场宫宴上所发生的事超出了他的可控范围,所有的危险和指控都冲着肖禀坤去了,他预感到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整个事态的发展,其目的便是借他的手打击肖禀坤。 皇帝的视线轻轻觑向苏瑜,她像所有人一样都注意着场中对恃几人的一举一动,但又与旁人不同,她的唇角勾着些许似有似无的笑,眼里浮动着看无聊热闹般的漫不经心。 她这般沉得住气,还不知后头还什么事情闹出来,皇帝预感今夜的肖相只怕他是保不住了。 “这么说来,红袖招的楚环是与肖相有大仇?”皇帝有意无意将事态往楚环身上引,很显然,他希望吕中信疑惑他兄长的死因,完全有可能是楚环为报家仇而苦心孤诣设计了肖敏。 肖禀坤听出皇帝的味道来了,刚要开口插话,崔大人却又抢在他前面,“皇上,当初吕大人的兄长在红袖招被肖敏刺死时,楚环根本不知肖敏的真正身份,后来肖敏被斩首示众,曾经在安荣候府侍服过的一个嬷嬷找到楚环,告诉了她被斩首之人乃是相爷的独子,而肖相就是当初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得她小小年纪便被迫在青楼伎馆过活的罪魁祸首。” “崔大人,老夫一再申明,当年那桩案子证据确凿,并无隐情,这又是从哪里跑出个什么楚环?她敢胡乱攀咬老夫,就不怕坐罪么?” “可楚环小姐手中也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当年安荣候府的确是含冤受屈。”崔大人对着肖禀坤说了一句,又朝皇帝拱手道:“陛下,微臣本欲压下这状子等到正月十五开朝后再奏禀,然而今夜摄政王府大火,矛头直指相爷以及公子敏,楚环小姐又是这桩官司的关键人之一,微臣只得提前将事情奏禀陛下,这其中有何牵扯微臣尚不及细问,但见相爷如此抵触,不若将楚环小姐宣进宫来,与相爷当场对恃,不论是当年安荣候府的案子还是现在这桩案子,或许都能解释清楚了。” “崔大人是在开玩笑么?一个贱户娼,妇,怎能涉足宫廷?也不怕污了圣听脏了龙目。” “相爷,此女原名谢玉瑶,乃是安荣候府的嫡长女,若当年没出那桩案子,如今的谢玉瑶定是生活无忧的一名深闺贵女。”崔大人一直与肖禀坤唱着反调,他不敢不与肖禀坤对着干啊,不然今夜要是过不去,他的全家老小就只能给他收尸了。 “陛下,天下百姓不论贵贱都是陛下的臣民,既然臣民有冤,怎能不诉?她也在微臣面前陈情过了,若是微臣不上禀彻底此案,她便要择日敲响登闻鼓,到陛下面前求陛下做主。”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敲响登闻鼓,会付出上刀山下火海的代价,届时皮开肉绽,气若游丝,自大唐建朝以来,登闻鼓只被敲响三次,这三次中只有两人活下命来陈情的冤情。谢玉瑶有这样的觉悟和绝心,可见他迟早都得见上一面了。 肖禀坤看到皇帝表情微松,知道他已经动了见谢玉瑶的心思,赶紧言道:“陛下,万万不可,那楚环乃是烟花柳巷肮脏之躯,这皇宫乃神圣之地,万不可玷污亵渎啊!太后娘娘,请您劝劝陛下,从未有过的规矩不能破啊!” 梁太后听着肖禀坤语重心长,心里多少有些动容,但她心里更明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能轻易左右的了。而且,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上当了,相府的那个人是假的,不是你我的孩子。 “来人啊,宣楚环。” 肖禀坤身形微颤,肖美媛见状也顾不得规矩下阶搀扶,“阿爹,您没事吧。” 肖禀坤轻轻摇摇头,像是很无奈的看向皇帝,“陛下,这可是要被史官记入史册的,微臣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反给陛下找麻烦,微臣该死。” “肖爱卿,朕看今日发生之事桩桩件件都牵扯到你相府,若是宣上人来与你对恃能将事情辨分明,朕倒觉得未尝不可。”皇帝此举也是迫于无奈,他有心放过肖禀坤一马,但诸多事实容不得他视而不见。 肖禀坤感受到危险的迫近,料想他要是皇帝肯定也会做同一选择。虽然心里的忐忑层出不穷,他还得对皇帝千恩万谢。 “阿瑜,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毕竟是王府着火啦。”岳云眉轻轻推推苏瑜。 挨着她一起坐的孙娴也颇感担忧。 苏瑜不担心,她轻轻吐了一句,“府里有莫总管,我放心得很。” 她这句话让坐于她附近的女眷都听见了,纷纷侧目给她,一些无奈摇头,一些刮眼鄙视,反正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姐姐真厉害,府里都烧起来她还能稳如泰山。”苏玫靠在沈重霖的耳边轻轻说。 沈重霖没作声,苏瑜的反应他都看在眼中,根本不必苏玫提醒。 楚环像是专门等在宫外似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便进了宴殿。 只是现在她有没有等在宫外重要吗? 有谁会去追究吗? 没有! 楚环,不,谢玉瑶一袭碧翠迎风袄裙款款而来,她腰杆笔直,身材长挑,眉眼温柔沉默,两腮仿若云霞映影桃花,鼻梁小巧,朱唇微闭。她目不斜视,端着手,用连宫里的老嬷嬷都无法挑出错来的姿势跪拜在殿中,“臣女谢玉瑶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起谢玉瑶知道的人不多,但楚环的名头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谁家还没几个嗜好逛伎楼的爷们儿?女眷们对她的身份嗤之以鼻,那些没见过她的男人都不由得充满好奇,纷纷投去视线,想一饱艳名远播的伎女风仪。 “放肆。”肖禀坤官威隆重的怒喝,“你若是安南候府的人应该自惭形秽,因为做出违逆当今陛下之下,你若是红袖招的女伎,更该有自知之明不该进宫污秽圣地。不论是那个,你都没有资格自称‘臣女’。” 谢玉瑶冰冷的视线刷的一下斜上肖禀坤,这个她日日夜夜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伪君子。他的父亲为朝廷鞠躬尽瘁,却死在这个小人手里,上苍何其不公啊! “相爷好威风啊,当着陛下的面你还敢抖威风,可见私下里怎样的自私枉为了。当年我阿爹因与你在诸多政见中不和,特别是在围场圈地死了数百百姓性命之案上,陛下都已经大开国库补偿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了,你却阻止慰问银落到那些可怜之人的手上。” “你……你胡说,老夫人何曾做过这种事?”肖禀坤神色巨变,众人分不清他是因为被人戳穿事实真相而恼羞成怒,还是被人冤枉着急为自己辩护。 皇帝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桩事,当时因为围场圈地,当场百姓不配合,那些去执行圈地公务的差役手下又没轻重,激起了民奋起了场大冲突,死了三百多人。那时他担心酿成民变,赶紧大开国库出银安抚,这事他明明记得肖禀坤是赞成的,所以他才命安荣候谢长信与肖禀坤一起去安抚百姓。 “朕记得当日大开国库,出银五万两以示抚恤,由安南候谢长信与肖相一并前往处置,按照你这说法,那些抚慰银没到百姓手中吗?” 谢玉瑶眼中含泪,大声说道:“陛下,相爷知道您爱墨,曾向我阿爹提议昧下三万两银子在民间为陛下您寻宝,我阿爹见那些百姓可怜,便与相爷大吵了一架,说陛下爱民如子,是墨所不能比的,若相爷一意孤行,便要到陛下面前告发相爷。相爷这才作罢,那些抚恤银子才能到百姓手中。自此之后,我阿爹断定相爷品性有失,不愿再与其过多结交,或许相爷也觉得我阿爹是个不容易被他拉拢之人,所以命人盗走了我阿娘与我外祖父之间互问安好的书信,找人临摹杜撰了一封所谓的与前朝叛族的通信,坐实了我阿爹附逆的罪名。” “污蔑,污蔑,污蔑。陛下,老臣冤枉啊,请陛下明鉴。”肖禀坤连着好几声否定,他跪在地上,委屈得老横纵泪,又看向谢玉瑶,“你既说老夫陷害你阿爹,当年那些罪证全都有据可查,容不得你半点不认,你既喊冤,证据呢?证据呢?” 谢玉瑶恨恨的瞪着肖禀坤,从袖中丢出一沓书信,“你自己看看。” 肖禀坤疑惑的捡起书信,拆开一看,都是普通的问安信,“你什么意思?” “陛下。”谢玉瑶没理他,而是转头对皇帝说,“适才相爷说当年的罪证都有据可查,臣女请求陛下现将那些罪证都请上来,从中拿出那封污陷我阿爹与前朝叛族私通的书信来与现在相爷手中的书信对比字迹。” 皇帝应允了,示意身边的管事公公去传旨。同时,也问出了自己的费解,“你说相爷派人偷走你阿娘与你外祖父相互问安的书信,他既能让人临摹,肯定与你手上的书信字迹一模一样,还有对比的意义吗?” 肖禀坤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太自负,早就忘了曾经那封书信的字迹是什么模样了。 谢玉瑶抹了抹盈出眼眶的泪珠儿,“陛下稍安勿燥,等一会儿东西拿来,臣女自会替陛下解惑。” 还卖起关子了。 殿中有人说谢玉瑶放肆,也有人说谢玉瑶可怜。 众说纷纭之际,去大理寺取证物的人回来了,这时谢玉瑶才道:“我外祖父在一个晒书日晒书,结果天落起雨来,他为收书脚下打滑摔断了拿笔的胳膊,可又到了与我阿娘固定通信的时间,便叫随侍的书童替他写了那封平安书信,也许是上苍都看不过眼,相爷派人偷走的那封书信正巧是书童代写的。所以,相爷当初拿出的那封污陷我阿爹与前朝叛逆私通的书信,笔迹根本不是我外祖父的,而是他身边那个书童的。” 第497章 对恃(3) 在场众人均被这个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肖禀坤更是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 谢玉瑶继续说道:“臣女的外曾祖父的确是前朝叛族没错,可先皇笃定他老人家曾经的功绩,再加上他老人家早已过逝,我外祖父只是个普通的文人,根本没继承我外曾祖父的意志,不然先皇怎会在知道我阿娘的身份时还允许她与我阿爹成婚?” 肖禀坤将当年由他之手递上去的铁证书信与谢玉瑶刚扔给她的平安书信对比字迹,的确是不同的,他再也难掩脸上的惊慌,“不,不可能的。” 皇帝示意侍候在身边的公公将证据拿来给他看看。 对比之下,字迹的确不同。皇帝蹙眉望着肖禀坤,“肖卿,你真为了陷害安荣候而干出这种不耻之事?” “不,陛下,老臣没有。”肖禀坤绝不能承认,他指着谢玉瑶,大声喝叱,“说,你在哪里弄来这一沓书信,你又凭什么说这书信就是你外祖父的笔迹,我看你就是想为安荣候的案子翻案,胡乱找来的证据栽赃老夫。” “事到如今,相爷还抵死不认么?”谢玉瑶又转头对皇帝开口,“陛下,我外祖父擅画,曾有一幅‘雀华临梅图’闻名天下,那画上有我外祖父提的字,如今这幅画正收藏在宫里,请陛下将画取来,一对笔迹便可真相大白。” 肖禀坤如遭五雷轰顶,他面色僵白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一见肖禀坤神情,十分已经猜出八分了。 境况所逼,皇帝不得不应谢玉瑶之请,吩咐人去请‘雀华临梅图’取来。 谢玉瑶的满腹哀怨尽数倾于哽咽抽泣之中,极尽凄惨之色,博得众人无数怜悯。不论肖禀坤当年出于何种目的迫害安荣候府,如今谢氏一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贬籍的贬籍,受尽世间委屈和不公。 在等待宫侍去请‘雀华临梅图’之际,谢玉瑶继续言道:“臣女幼时惨遭恶运,吓得曾失去了那段悲惨的记忆,沦落青楼之中长大,过着以色事人的日子,有一日吕大人的兄长吕大爷来红袖招应酬,见臣女被客人欺负,不忍心出手相救,他十分同情臣女,觉得臣女像他在幼年得病逝去的女儿,便隔一段时日到红袖招见见臣女。那日相府的肖敏公子也在红袖招,正巧吕大爷来了,臣女不敢丢下肖敏公子,便想着去跟吕大爷打声招呼像再回去作陪,没想到肖公子冲了过来……。” “贱人,你胡说,我明明看到你们俩在行苟且之事。”肖敏气得双眼布满血丝,指着谢玉瑶破口大骂。 “那是误会,是因为肖公子你突然推门进来,吓得我脚下不稳,摔倒时正巧又推倒了吕大爷,落在你眼里这才有了你以为的那龌龊一幕。”她的确是在胡说八道,可恶的吕大爷已经死了,而肖敏还活着,她能利用吕大爷让肖敏死一次,就能利用吕大爷让肖敏死第二次。 “你还敢胡说,你们俩分明有奸情。”肖敏拼命的叫喊,想让众人信他。 谢玉瑶面向他,一脸的梨花带雨惹人心疼,“肖公子,您的身份地位可是红袖招头一份的惹不起,我哪敢抛下你去与吕大爷有染?” 肖敏是大唐第一权臣之子,到哪里不是横着走? 谢玉瑶这话,怼得肖敏自己都信了。 “你一怒之下杀了吕大爷,朝廷断你斩刑,我原本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从前在安荣候府服侍过的嬷嬷找见我,跟我说了我的身世,我这才知道原来你是仇人之子。可不管我当时有多恨,你死了,总算是消没了我心里的一丝恨。然而那日我去葫芦巷的女汤洗浴,居然被你给掳走了,我是不论如何也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天啊!你怎么还活着。” “你信口胡说,你这个贱人,明明是你……。” “肖公子。”谢玉瑶大声一喊,将肖敏的话给阻了回去,“事到如今,你还要学你父亲往我谢家身上泼脏水吗?——陛下,臣女不知王爷是如何找到肖公子的,只第二日便在大街上出现了大理寺搜捕臣女的公文,臣女向王爷陈情,王爷知悉后同情臣女冤情,这才一直将臣女护着,等着让臣女能见到陛下,为谢家平返这天大的冤屈。” 谢玉瑶一番动情的言词,将当初吕大爷是如何死在肖敏手中,她又是如何与此事扯上关系都交待得明明白白,毫无破绽。 此时,那幅‘雀华临梅图’已经落到皇帝手中,拿着书信几番对比,肖禀坤陷害安荣候谢氏一门,证据确凿。 还不待皇帝说什么,宴殿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妇人,她一见着肖敏,激动得连规矩都不顾了,扑过去紧紧将他抱住,“我儿,我儿,你怎么瘦得这样?你受苦了啊!” 肖敏心里的纠结在见到阿娘明氏那一刻瞬间分崩离析,他抱着明氏不撒手,哭得歇斯底里,“阿娘你救救儿子,阿爹不管我了,他不想要我了。” 明氏拿眼泪瞪过去,“肖禀坤,你答应救我儿子的,你就是这样救他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私生子回来了,有了他替你传承肖家的香火,我的敏哥儿你就不管不顾了。” 这个蠢妇,这些事情能拿到大殿上来说的吗?肖禀坤先是怒不可遏的瞪回去,紧接着他仿佛燃着火的视线移到苏瑜身上,大势已去,任谁也无回天之力,败在这样一个小人手上,肖禀坤不甘心啊! “真是好大一盘棋啊!”肖禀坤的感叹之声回荡在宴殿里。 苏瑜低头饮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陛下,既然王爷有心护着谢玉瑶,如今当年安荣候府的案子又真相大白,臣妾替王爷向陛下陈情,为安荣候府谢氏一门鸣冤昭雪,并恢复安荣候府的荣耀。” 吃完茶,苏瑜搭着蝶依的手起身,随即只身来到殿中朝皇帝曲了曲膝。 谢玉瑶在心里一咯噔,她只想为家族报复,这些是连想都没想过的。 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能吗? 她看向苏瑜,那个女子身姿凛然,比这殿中任何女子都在高贵。 皇帝沉默的看着苏瑜,殿中静若无人一般,可他能感受到无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肖禀坤无话可说,便是承认当年陷害安荣候府谢氏,可他也不想就这样让苏瑜得逞,便道:“大理寺卿何在?” 杜达看了这么久的反转大戏,听到皇帝喊他,立即离案站出来,“微臣在。” “朕命你与有司重启安荣候府附逆一案,切记仔细查证,不可姑息。” “微臣尊旨。” 皇帝拿乔呢。 苏瑜心里明白。 可肖禀坤斜视着两步之外的苏瑜,想到肖家会在顷刻之间遭遇灭顶之灾,掌心便被他扣了血。眼见着谢玉瑶谢了恩,苏瑜准备回席之际,肖禀坤绝望的一步追上去,伸手扼锁住她的喉咙。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快到众人反应过来时,肖禀坤已经彻底将苏瑜控制住了。 蝶依惊得眼睛煞红,“快放开王妃。” “咳咳……。” 苏瑜因为不适连声咳嗽起来。 上首的三人纷纷站起来,梁太后惶恐的看着肖禀坤,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 皇帝则凝眉道:“肖卿,你快放开王妃,她还怀着孩子呢。” 肖禀坤轻轻摇摇头,对着皇帝开口道:“陛下,老臣自知命不久矣,请看在老臣为您为大唐江山鞠躬尽瘁的份上,饶过老夫一家性命。” 此时皇帝的脑子迅速转着,肖禀坤明知他容不得摄政王府的人,怎会拿一个没有要胁力的王妃要胁他?啊!他想通了。他要死了,明面上做给众人看活下整个肖家人的性命是为他所逼,只要朕金口一开,再难收回。暗里,苏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活不成了,他知道他不喜宣祈有后留世,他用这样的方式为他尽最后的忠诚。 “朕答应你,只要你放开摄政王妃,朕答应你不追究肖家人任何一条性命。” 摄政王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如今下落不明,有可能真的死了,那王妃肚子里的就是遗腹子,什么命能有王妃的肚子重要? 皇帝答应得这样迅速,只要没想偏的人都能理解。 可被控制住的苏瑜就想偏了,肖禀坤此刻想什么,皇帝想什么她都清楚。 还是她大意了,没想到肖禀坤会为肖家做着最后的挣扎。 第498章 对恃(4) 她看到蝶依伺机救她,看到岳云眉和孙娴焦急万分的望着她。 肖禀坤很知道蝶依的本事,他站的角度很奇妙,让蝶依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机会。 梁太后这下子跳了出来,她痛心疾首的怒喝,“相爷,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命矜贵得很,不是你的命能比得起的,快点放开她。” 自从肖禀坤被连合攻击,梁太后就觉得事有蹊跷,果然,在最后时刻,她看到肖禀坤望着苏瑜说出了那句:“好大一盘棋。” 肖禀坤活不成了,住在她心底角落的人就要死了。又细想他与皇帝说的那番话,她也会意过来是什么意思。肖禀坤既然要死,那她就让苏瑜为他陪葬。 梁太后一出声,肖禀坤就懂了她的用意。 他看到梁太后眼中闪闪盈盈的泪光,那是在与他诉着最后的情话。他惦记了她几十年,临了之际,也不想再顾及什么规矩,他深深的望着她,想将她的影子牢牢的刻入自己的灵魂。最让他无奈的,是嘴里还着说着违心的反话,“太后娘娘,今日宫宴上的这一场大戏就是摄政王妃布的局,她让老臣活不下去,老臣倒有几句话想私下问问她,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让人跟来。” 他要杀苏瑜了! 在肖禀坤拽着笨重的苏瑜往殿外去时,梁太后立即下令禁军统领冉绥敏弓箭手准备。 “阿瑜……。” “阿瑜……。” 孙娴和岳云眉跑在最前面,可还有人在更前面,——孙学雍。 孙娴追上他,“哥,怎么办,你看阿瑜的脸都泛青了,肖相真的要掐死阿瑜呢。” “肖相,这里是皇宫,容不得你撒野,赶紧将王妃放了,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孙学雍看着冉绥繁招来弓箭手比向肖禀坤,他连忙站过去,依着现在冉绥繁与孙家的关系,孙学雍觉得应该能说得上一二句话。 肖禀坤背靠着宫墙,绕过一面墙后控制着苏瑜上了一座楼阁,这下子,他居高临下,谁有什么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和梁太后站了出来,透过夜色里漫开的雪幕望向肖禀坤,“肖卿,朕已经答应过你的要求了,你为何还不放过王妃?你有什么话赶紧跟她说,然后放开她。” 肖禀坤松开扼住苏瑜喉咙的手,转而将她一手撇向身后,他自己则躲在苏瑜身后,看着皇帝,“老臣要说的话已经跟王妃说过了。” 这老混蛋,明明什么都没说,果然跟皇帝母子唱三簧。 “皇上已经答应老臣放过肖家满门,老臣心里万分感激,老臣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请让老臣的家人现在离宫回府收拾东西,连夜出城,否则老臣死也不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地,就算今夜能离开京城,又真能逃得多远? 肖禀坤在提醒皇帝和梁太后,可以动手了。 苏瑜一手托着隆起的肚子,眼中闪过丝丝不安,她飞快的想着法子,如何在这唱三簧的人手里脱困。 蝶依似乎找到机会,可她刚想纵身上楼,肖禀坤的另一只手复又扼住了苏瑜的喉咙,“我知道你是王爷留给王妃的得力奴才,如果你想看看是你的动作快还是老夫人掐断这贱人的脖子快,尽可上前试试。” “肖禀坤,你太放肆了,皇帝金口一开,覆水难收,难道还会抵赖不成?来人啊,弓箭手何在,将这逆贼乱箭射死。” “太后娘娘。” 孙学雍开口之际,蝶依也纵身落在楼阁前,准备为苏瑜挡箭。 “太后娘娘,适才您还说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矜贵,弓箭无眼,要是伤着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万一王爷活着回来,您拿什么给他交待?” “放肆。”梁太后凤威一震,“孙大人,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哀家说话。” “太后娘娘恕罪,微臣只是提醒太后娘娘,王妃还怀着身孕,万不能激怒逆贼。”孙学雍拱手弯腰,心里对梁太后与皇帝的做法已经有谱了,这二人根本就不想让苏瑜活下去。 梁太后错失一机会,十分不满的瞪了一眼孙学雍。 皇帝接着上,“肖卿,你快放过王妃,只要你束手就擒,朕绝不食言。” 肖禀坤好似认真审视了一下,居然真的放开了苏瑜。 然而,在肖禀坤稍稍与苏瑜离得有一段距离时,梁太后突然发令,“放箭,杀死那个逆贼。” 孙学雍对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尚不及反应,就见冉绥繁挥下了示意可放箭的手,接着数十只箭齐齐朝肖禀坤的方向而去,蝶依为避免弓箭伤到苏瑜,纵然于空拼命将那些弓箭踢飞,踹飞。 此时,众人发现了一丝不对劲,那些弓箭真的只射向了肖禀坤的位置,全都安全的避开了苏瑜。肖禀坤发现了这个原因,立即又将苏瑜控制在手里。 梁太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还是疑惑的看了一眼冉绥繁,接着方嬷嬷朝她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一个持弓箭的侍卫,那个侍士也朝方嬷嬷点点头,像是会意什么一般,弓箭立即从另一个蝶依无暇顾及的方向朝苏瑜射过去。 苏瑜感受到一股森冷的气息,那是种死亡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了。潜意识中她寻找那一丝气息的来处,当看到有侍卫用箭对着她时,求生的本能让她抬起脚狠狠往肖禀坤的脚背上一跺。 肖禀坤吃痛松手,苏瑜刚避开,那只冷箭便射中了肖禀坤的肩膀。 众人一阵惊呼,梁太后更是看得心惊胆颤。 蝶依分神去看苏瑜,手臂上也中了一箭。 肖禀坤忍痛朝苏瑜扑过去,今晚他俩必须得都死,否则肖家保不住。 苏瑜拼命的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取出头上的桃花流疏钗胡乱的朝肖禀坤扎去。 肖禀坤再次吃痛退开。 这时,梁太后再一次下令,“快放箭,快放箭。” 肖禀坤已是有赴死的决心,在梁太后声落时,所有的弓箭都对准他之际,拼了老命朝苏瑜扑过去。 一边是带她求死的肖禀坤,一边是数不清的冷箭,苏瑜避无可避。 难道这一世是这样的死法吗? 她还没有机会见到未出世的孩子。 好不甘心啊! 苏瑜忘记了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同时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肖禀坤如煞神一般与无数的冷箭齐齐破开雪幕,朝她扑来……。 梁太后心情复杂的看着肖禀坤,一行泪悄然涌出眼眶,心中默默为他送行。 皇帝则目不转睛地,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他只想赶紧解决掉麻烦。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婉如游龙般的暗影从天降下,气势磅礴的将苏瑜揽入胸怀,随即一个转身跃下,那些箭,将肖禀坤煞时射了成个蜂窝状……。 第499章 他回来了 夜空下雪絮翻飞,没人见到这个突然出现的暗影是从哪里出现的,他们看到的,只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苏瑜解困。 苏瑜见着来人,瞬间湿了眼眶,她的呼吸恢复了,内心仿佛让一股滚烫的热浪灼着,眼泪像无剪不断的雨珠子涌出眼帘。这些时日她紧绷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就算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胡子长满了半边脸,轮廓消瘦,她依然能彻底放松下来,庆幸他活着,她要他。 所有人都惊讶说不出话来,皇帝在见到那张脸时浑身错愕得冷凉打颤。 他活着回来了,他真的没死。 不,他不能活着。 皇帝迅速朝前走了几步,站在十几步石阶的最上层,倏地指着暗影的方向嘶吼,“快给朕放箭,那是肖禀坤的同党,不能让他走救肖禀坤。” 几十支箭又齐齐朝暗影射去。 孙学雍扒开人群来到御前,神态焦急,“陛下,那是王爷,不是肖禀坤的同党,是王爷回来啦。” 皇帝置若未闻。 “王爷已经死在乐平山下的冰湖里,这里哪有什么王爷。”沈重霖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回怼孙学雍的话。 “沈大人,你眼瞎吗?这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就是王爷。” 沈重霖看着孙学雍冷笑,“本官要是瞎的,皇上能看错吗?” 孙学雍被咽,他瞬间意识到皇帝的真正用意,什么肖禀坤的同党,不过都是他想王爷去死的借口罢了。 只见弓箭齐发形成箭雨般破雪而去,夜幕下又有几道人影从阁楼顶上跳下,他们将宣祈和苏瑜护住,或拔刀拔剑,脱袍束箭,纷纷将射来的冷箭挡下。 皇帝瞪大了双眼,他期待的一幕没有发现,眼眶因充血而变得绯红,“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全都是废物吗?给朕放……啊……。” 皇帝身上的小太监突然像中邪一般,后背一痛后整个身形往前撞去,正巧将未说完话的皇帝撞倒,皇帝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石阶上滚落下去,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啊……。” “陛下……。” 小太监吓得尿裤子,瘫在地上冷汗直冒,“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敢推皇上。” 可现在没人注意到他。 “陛下摔倒了,快来救陛下……。”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来人啊,快叫御医……。” ……露台上下煞时乱成一团,好好的除夕宫宴吵闹声能响透半边天。 “啪哒。” 一声响彻天际的鞭响声刺耳传开,乱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纷飞乱舞的雪幕里,无数的视线落在那一双人儿身上。 宣祈将苏瑜打横抱起,从淡淡的阴暗里站到了灯笼下,风雪在天地间疯狂肆掠,在耳畔呼啸而过的风急速而凛冽。宣祈眼眸深遂冷凝的望着众人,他的袍破了无数道口子,如墨般的青丝随意缭乱的飞舞着,一步一步走来,俊逸非凡的脸上还起了不少胡渣子,他整体看上去是如此的狼狈,气势却不减反增,行动间甚至凭添了几分君临天下的狂佞。 皇帝从十几步高的石阶上滚下去,浑身的骨头似被摔断一般。可他并未晕过去,在听鞭响后,他怀着无比愤恨和遗憾的心情凝望着宣祈一步步走过来。 “陛下看清楚了,臣是宣祈,不是肖禀坤的同党。” 皇帝迎上那双冰冷如刀的眼神,气息渐渐喘粗,随即吐出一口鲜血后,这才真正的晕死过去。 “陛下,陛下……。” “皇儿,我的皇儿……。” “太后慌什么,御医院的御医已经在旁边待命了。”宣祈冷冷的觑着梁太后,“与其在此哭天抢地,不如快些将人送回宫医治吧。” 梁太后为宣祈的气势所摄,敢怒不敢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皇上送回宫。皇上要是有什么,哀家要让你们全都陪葬。” 梁太后带着皇帝一行人匆匆离去,余下众人皆静静看向宣祈。 宣祈回头看了一眼那半搭在阁楼上被弓箭射出筛子的肖禀坤,又看向不远处安静待命的冉绥繁,“赶紧清理了,别让这些害群之马脏了宫里的地。” 又道:“众卿都散了吧,这除夕宫宴也没什么意思。” 众人让出一条道,宣祈抱着将头埋在他怀里的苏瑜阔步离去。猎猎翻飞的袍子在寒风中不规则的起伏,夜空堆积着厚厚的暗云,在看不见的地方散落着雪絮,那一抹冷冽摄人的身影渐渐没入雪幕中,消失在众人眼里。 青蓝扶住中箭的蝶依跟着走了。 萧景仁也想带着属下走,只是没想到有人冲过来拽住他的袖子,回首一看,就见岳云眉红着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表情可怜兮兮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萧景仁刚要说什么,岳云眉就扑过去将他抱住了,“吓死我了,你怎么才回来。” 这大庭广众之下,岳云眉这一嗓子成功引起众人侧目,冯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但萧景仁却跟没事人一样,岳云眉抱他,他也抱着岳云眉,“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别哭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梳洗过了。” “我不嫌弃,不嫌弃。” “眉丫头,你给我规矩点儿,有你这样当众抱男人的吗?” 岳云眉话不惊人死不休,“我又没抱别的男人,我抱我自己的男人又没什么不对。” 冯夫人气得唇角直打哆嗦,还不得给周围看笑话的人尴尬解释,“惯坏了,惯坏了。” 王府的车夫先看到一个身影向自己这方向走来,先是没注意,继续守在车上待命。等到熟悉的威摄气息漫延到身上,他才在无比惊讶中回过神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王爷,王爷,奴才请王爷安。” “起来吧,回府。” “是是。”车夫驾上车,调了个车头往王府方向去。 车室里,苏瑜紧紧贴着温暖的胸膛,轻轻抽泣。她绷了那么久的神经终于能松懈下来,忍了那么久的眼泪也就不必再忍,宣泄着她内心积压的情绪。 宣祈狭长的凤眸恢复了温度,他想用力抱着苏瑜,又担心自己过分用力伤到她和腹中的孩子,只是这样轻轻拥着她,又觉得不足以表达他排山倒海的思念之意。纠结着,挣扎着,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了王府。 青蓝带着蝶依飞屋过户先回到王府,此刻整个王府都知道王爷回来了。 莫总管和袁嬷嬷激动得叫人将整个王府能点亮灯笼的地方都点亮灯笼,摄政王府在雪夜里煞起亮如白昼,女使使役,仆妇管事纷纷站到大门口处,纷绯乱洒的雪花落在头顶肩头,也没人觉得冷,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望着大开的中门。 终于,听到有马车停在王府门口。 接着,略显狼狈却不失威慑的王府抱着王妃迈过门槛。 “奴婢才恭迎王爷回府。” 呼声震天。 宣祈看着雪地里跪了一地的黑压人头,又抬眸环顾府邸的飞檐影角,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宿感涌上心头,热热暖暖的漫延。 “都起来吧。” “谢王爷。” 宣祈没再说多余的话,抱着苏瑜走向明德院的方向,众人只能看到一抹背影,依旧激动得热泪盈眶。 袁嬷嬷立即招呼女使进门侍候,宣祈却道:“都先下去。” 袁嬷嬷先是一滞,然后带着女使退出并扣上了门。 宣祈将苏瑜放在绣榻上坐着,自己则蹲在她面前,抬头望着她,用那双清澈深情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她,唇角温柔的弯起,“阿瑜,我回来了。” 苏瑜依旧撇着嘴,洁白如雪的瞳仁里已漫上了血丝。她同样深深的回望着宣祈,害怕自己正在做梦,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担心自己是因为思念之深从而产生了幻觉。 似能读懂她的心意似的,宣祈说,“你不是在做梦,我是真的回来了。” 苏瑜缓缓抬手扶上他的轮廓,胡渣子有些扎手,些许的痛疼让她清楚的知道,宣祈是真的回来了,她终于等到了,“夫君,我等你等得好苦,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舍得抛下我,舍得抛下我们的孩子就此离去。” 柔和的光溢了满室,看着苏瑜如此的难过,宣祈内心充满自责,“抱歉,我不该让你这么担心。” “不,你不用道歉。”苏瑜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我只要你回来,你回来就好。” 第500章 我好想你 他能看出苏瑜再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的光,她的期待和渴望,仅仅是想他平安活着。内心让一股滚烫的热浪充斥着,幽深如井的眼眸里映着她因害怕失去而惶恐难安的身影。起身坐到她身边,将她侧着紧紧拥入怀里,“没事了,我回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夫君,我好想你,每天每天都好想你。” 苏瑜的眼泪像流不完似的,将宣祈胸前的衣襟湿了很大一片。 乐平山雪崩令他九死一生,他无法想像苏瑜在得知他死掉的消息时会是何种表情。见到萧景仁时,他说苏瑜只是有些瘦,但情绪很平稳,觉得她无情无义,他都死了也没见着她留滴眼泪。 只有他知道,她有多平静,内心才有多压抑。 “哭吧,我守着你。”宣祈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胸口传来一丝丝疼意。 苏瑜直觉着自己被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怀抱拥着,耳边是他响如雷鼓的心跳,呼吸里是他独有的冷冽青草味道。 现实真好! 他还活着真好! 苏瑜哭得停不下来,室外的袁嬷嬷听着心也跟着揪起来。她顾不得规矩推门进去,先是曲了曲膝,担心道:“王爷,不能再让王妃伤心了,小心动了胎气。王妃,王爷回来了该高兴才是,您快歇歇,别再过度发泄惊着风,对身子不好。” 对于孩子方面宣祈没经验,袁嬷嬷是苏瑜的陪嫁嬷嬷,自然事事替她着想,“本王要沐浴,叫人进来服侍吧。” 袁嬷嬷便去安排人准备浴汤,不久宣祈进了净室。 袁嬷嬷陪着苏瑜安抚她的情绪,“压抑了这么些天,总算是发泄出来了,好姑娘,现在人回来了,不好的日子总算是熬过去了,您得赶紧打起精神来才是。” 苏瑜用绣帕抹了抹泪,问起了蝶依,“她怎么样了?伤势可严重?” “是箭伤,去请了范大夫,箭已经取下来了,无性命之忧。” 苏瑜松了口气,无意间见着青蓝在门口,她又想到了苗二姐,“嬷嬷,去跟青蓝说,让他回去歇着吧,有事王爷会叫他的。” 青蓝眉宇间布满了疲惫,刚才苗二姐见着一直捂着嘴默默流泪。 袁嬷嬷点头称是。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孙学雍几乎是跳下马车,嫌门首的小厮开门慢,他大力撞开后往直往瞳晖院奔去。 小厮被撞翻在地,看到孙娴迈过门槛,“娴姑娘,雍大爷这是怎么了?” 孙娴笑道:“没撞伤你吧。” 就是屁股有点痛,“奴才无妨。” “别怪他,他是高兴的。”孙娴说完,也走了。 小厮愣了,有这么高兴的吗? 瞳晖院已经落了钥,孙学雍将门拍拍得‘啪啪’作响,正在耳房打盹的守门婆子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不仅是她,章嬷嬷的屋,周老太太的屋也相继亮起灯。 “来啦来啦。” 婆子打开门,惊道:“雍大爷,这么晚了什么事?老太太都歇下来了。” “歇下来就请起来,快,跟她说我有要事要报。” 孙学雍边说边往里走。 章嬷嬷以为出了什么急事,只披了件衣裳便走出来,看到孙学雍,急急问,“雍哥儿,出什么事了?” “嬷嬷,快去请祖母出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孙学雍说得急,表情又看不出喜怒,章嬷嬷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事。等她进到内室将周老太太扶出来,孙学雍立即上前激动言道:“祖母,王爷回来了,王爷活着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王爷活着回来了?”这个消息太好,好得周老太太一时难以置信,连雪崩都能活着回来的人,得得老天爷多大眷顾啊? “是啊……。” 接着,孙学雍将今日在除夕宫宴上所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周老太太和章嬷嬷听得心惊肉跳,几次周老太太捂住心口,要不是有反转,听了孙学雍的话,她可能真的会抽过去。 听到最后,周老太太还是没忍住老横纵泪,“这么大一盘棋,瑜姐儿得付出多大心血,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你这做表兄的,怎么当时也不劝着她点儿,她还怀着孩子呢。” 今夜宫宴上的事,孙学雍是有参与的,京兆府尹崔大人的倒戈就是他的手笔。肖禀坤伺机夜袭王府劫走肖敏,王府一出事,出于责任,率先赶到的就该是巡防营和京兆府,苏瑜料定肖禀坤会拉拢崔大人,至于巡防营的贺丁苏瑜是怎么搞定的他便不清楚了。 总之,今夜几方对恃,算是彻底将肖禀坤围在一张无法逃脱的网里。 “祖母比我了解阿瑜,她要做的事,她想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这话周老太太无法反驳,反正打从当年她拿定主意要离开沈家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个主意大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会谋算到天家面前,她老太婆光是想想就觉着心有余悸呢。 “她也真是胆大包天,这万幸是没事呢,万一王爷今晚要是没出现,那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周老太太说不下去,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章嬷嬷担忧的看着她,“老太太您别想深了,这不是没事嘛。” 周老太太瞪过去,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能不想嘛,瑜姐儿这孩子,脾性到底像谁呀,你说她有勇有谋,却又过得如履薄冰,每次出事,我都觉九死一生般难以招架。” “连云七城已经归大唐了,王爷也用不着再外出打仗了,瑜姑娘的好日子到了,以后有人能护着她了。”章嬷嬷宽慰着周老太太。 宣祈从净室出来,一身涅白亵衣松散穿在身上,发梢还在滴着水,胡渣子已经清理干净了,又恢复了他俊逸非凡的姿容。苏瑜定定的看着,想像着他疲惫的模样,想着他这一路赶回来得有多着急,要冒多大的险,要承受多大的艰辛? 苏瑜心疼。 “胡子一刮你就不认识了?” 苏瑜正心酸呢,眼泪忍不住又要盈落,被他这一打岔,复杂且沉重的心绪赫然就消散了。 他走过去,轻轻坐在她身边,伸手轻轻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在心底漫延开去,“当我知道你怀了孩子,我就想着就像是天塌了下来,我也要活着回去,谁也不能阻断我见你和孩子的决心。” 亦如她一样,知道了是谁害的他,谁也不能阻断她为他报复的决心。 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耳朵里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苏瑜感受着久违的宁静祥和,这一刻,什么都不用去算计,就算窗外的天永不在亮起,她也不惧。 第501章 心疼他的九死一生 少顷,夫妻二人依偎在床上,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都又无从说起,惟有呼吸在静谧的屋子里彼此纠缠,无声的诉说着缠绵情话。 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晌午,苏瑜醒来后发觉床畔无人,她惊觉起身,摒着呼吸问听见她动静进来服侍的袁嬷嬷,“王爷呢?我昨晚是不是做梦了?梦到王爷回来了?” 看着主子姑娘这样慌乱的神情,袁嬷嬷心里是又好笑又心疼,“我的傻姑娘,别紧张,您没做梦,王爷回来了,也才起身不久,见您还睡着便没吵你,王爷进宫去了。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昨夜除夕宫宴宫里发生的事儿,王爷身怀摄政之任,哪儿能像平常官宦在家沐休?不过王爷临走前交待了,姑娘有心中有惑,可叫青蓝来问。” 苏瑜默默起身梳洗,用过些吃食后才命人去请青蓝。 苗二姐也跟着来了,她眼睛肿肿的,也不知是一夜没睡还是哭得狠了。 “王爷率班师大军还朝,在乐平山遇到的雪崩非真正天灾,此事王爷可知道?” 青蓝表情严肃,似想到什么,眼中迸着冷光,“大军出发前都是对天气有过最准确的预判,乐平山的雪崩来得蹊跷,王爷心中是存疑的,见到寅国公世子后也就解惑了。” 这么说萧景仁是知道乐平山的雪崩是皇帝和肖禀坤的手笔?她还是蝶依通过宫里传消息出来才知道的。那他为何没告诉她? 昨夜落了整夜的雪,早晨使役怕扫雪起动静,扰了主子休息,这会儿才在院子里清理。苏瑜坐在绣榻上,温暖的阳光自窗扉斜入,落在她清雅浊世的侧颜上,肌肤都变得透明起来。 “有传言说王爷是因为救一个士兵掉下冰湖了,他是如何脱困的?” 说到这个,青蓝双拳紧握,“都是属下该死,要是属下动作快些,王爷也不必掉进冰湖受此一难了。” 眼角的余光扫到苗二姐看青蓝是心疼的眼神,她道:“你不用自责,王爷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你若能活着回来,至少府里少一个人难过。” 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苗二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青蓝也更加愧疚,“雪崩袭来,王爷为救士兵掉进冰湖,士兵还是不幸被雪块砸中,王爷无奈放手,却被湖下激流冲进暗洞,暗洞里冰冷刺骨,幸好能借着反射的雪光视物,王爷散尽内力,加以食用湖底的生鱼肉总算是能保住体力游出去。王爷游到了离冰湖二十里外的那条宽河,被住在河边附近的村民所救。醒来后本想立即前去乐平山,可他内力不曾恢复,又对这场雪崩天灾心存疑虑,便留在那户村民家里休养。几日后恢复内力,这才找回去,他看到朝廷已经派了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前来善后,便没急着现身,而是想看看后续的发展,后来世子爷到了,石可言还算了解冰湖下的情况,说有可能王爷被湖底暗涌冲到二十里外的宽河去了,大军回程时,他派了一队人去寻,世子爷后来也折过去,被我们半途拦下,这才知道了乐平山雪崩的真正原因。” 当时皇帝肯定很着急没有见着宣祈的尸体,石可言派去冰湖二十里外之地时,宣祈早已离去,自然也毫无下落。或许那时,皇帝更祈盼宣祈是淹死在了湖底,尸体喂了鱼虾吧。 “后来呢。”一想到宣祈曾以生鱼肉充饥,苏瑜的心就像被刮了个大洞似的,痛得难以呼吸。 “后来我们一路乔装改扮,得知皇帝并未真正放弃搜寻王爷的下落,我们便躲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本想趁着除夕宫宴,众人的精力都致力在宫宴上时偷偷潜入京城,没想到刚进城就接到宫里出事,王妃被肖禀坤劫持之事。王爷疯了似的往宫里赶,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没让王妃您发生危险。” 听到这里,苏瑜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回想昨夜种种,没有后怕是假的。 如果宣祈没有赶来,她铁定一尸两命无疑了。 那么这次死后,她是会投胎还是重生呢? “辛苦你了。”苏瑜又对苗二姐说,“放你们夫妻两个几天假,好好松快松快吧。” 青蓝和苗二姐相视一眼,纷纷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夫妻二人走后,苏瑜又问了问蝶依的情况,雪娇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一刻也不想呆在屋子里,赶到苏瑜跟前忙前忙后,像是要把前些时日错过的服侍都补回来似的。 有仆妇来报说孙家来人了。 是章嬷嬷。 袁嬷嬷亲自出去迎进来。 见着苏瑜就直泛眼泪花花儿,一边曲膝一边言道:“王妃可算是熬出来了,王妃不知道,昨夜老太太知悉后激动得整夜未眠,天都亮了才歇下觉去。晌午时醒过来,本想亲自过来看看,又怕打扰到王爷王妃叙话,自己成了个多余的搅事精,可是听说了王妃昨夜在宫里的惊险,心头又担忧得很,非得让老奴才来瞅一眼,确定王妃无碍才能真正放心。” 苏瑜心存感激,示意章嬷嬷落坐,雪娇又奉上茶来。 章嬷嬷只小小抿了一口,又道:“今儿初一,老太太说了,三月三要在府里办春宴,好好热闹热闹,到时候请王妃回去窜窜门,磕磕闲话。” “烦劳嬷嬷回去上复外祖母,这样的热闹我肯定是要去凑的。” 章嬷嬷并未在王爷置留多久,便告辞回去复话。 下午时候莫总管拿了些账册过来给苏瑜过目,是关于王府西南角被烧的亭楼重新修缉事宜,苏瑜只看了看,莫总管安排得很妥贴,想来他也只是例行公事过来支会一声罢了。身为王府的总管,宣祈也放心于他,他是有绝对的权力处置这些事的。 此时皇宫里人心惶惶,气儿喘粗儿都担心会掉脑袋。 宫人们小心冀冀当差,熟悉的见面打声招呼,不熟悉的擦肩而过。 梁太后特意命冉绥繁带兵守在皇帝的寝宫祈临宫外,好像随时会有人行刺皇帝似的,冉绥繁也跟个门神一样守在寝宫门口,对进出宫门的人仔细盘问查看。 皇帝的情况很不好,御医院的御医几乎都守在祈临宫里。对方是皇帝,不是普通百姓,御医们一个侍候不好就是脑袋落地,谁都不敢大意。先是诊脉,只要在御医院能排上号的御医都要亲自为皇帝诊脉,然后再堆在一起商量要给皇帝用会么药。用猛一点儿的药怕刺激到皇帝加重病情,用药轻了又怕没效耽误病情。 御医们急得如锅上蚂蚁,一旁的太后和皇后见御医们慌乱了阵脚,心里也是很忐忑。梁太后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比皇后稳得住,她没落泪,而是扬声喝叱,“你们都是天下最好的大夫,怎么连皇帝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都说不出来?你们吃着皇粮,就是这么照顾皇帝身体的吗?赵御医,你是御医院院首,你来告诉哀家,皇帝的龙体到底怎么样?” 年迈的赵御医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对着梁太后作了一揖,尔后言道:“回禀太后娘娘,臣等把脉,陛下脉相扣涩虚滑,实难捉摸,此来气急攻心,郁结难消之状,老臣等配了宁神静气,舒缓情绪的汤药,可是陛下醒不过来,喂不进去,老臣们也着急啊!” 这些话在梁太后看来都是御医无能的推脱之词,“哀家不管,皇帝乃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多少军政要事等着他批阅,耽搁了朝中大事,就是把你们这些御医的脑袋全砍了也承担不起。” 众御医吓得跪倒在地,赵御医领头哭喊起来,“臣等无能,请太后娘娘饶命啊!” “太后娘娘饶命啊!” “太后娘娘饶命啊!” 第502章 救治 求饶声此起彼伏,闹得梁太后脑壳像要炸裂一般巨痛。宣祈有摄政之责,得到消息他已经进宫处置皇帝积压的政务了,皇帝要是再不醒,只怕宣祈一施手段,她的儿子就要成为一个傀儡皇帝了。她忍住满心的悲切,捂着胸口说:“你们只有治好皇上才能得救,求哀家没用。” 赵御医突然抬起头来,对梁太后说,“太后娘娘,老臣倒想起一个人来,他有一手金针探穴的绝活儿,兴许能让陛下立即醒过来。” “谁?”梁太后倏地瞪大双眼,充满希冀。 “范良,前御医院院史范良。” 提到这个名字,梁太后不禁想起一个人来,同时脸色一暗,久久不愿作声。 梁太后不作声,跪了一地的御医们也不敢出声。在宫里待得上了年限的,大多都知道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提起来就是死罪,若非是皇帝如今到了非常关头,赵御医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再没有旁人能行了么?”梁太后有些泄气,这一年一度的佳节,为什么事情桩桩件件都不顺。 赵御医壮着胆子摇头,“如今之计也只得请范良前来施针,太后娘娘,请您准许范良进宫吧。” 当年范良离宫时,她亲口说过不准他再迈进宫门半步,此番自食其言,岂不是打她的脸吗?梁太后纠结万分,内心天人交战。 皇后看出梁太后的犹豫,她担忧皇帝龙体,跪在梁太后脚畔,“母后,朝廷那么多事等着陛下决策,陛下必须快些醒过来,请您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宣范良进宫为陛下施针吧。” 皇后的话字字句句都落在梁太后的心坎里,一边是为阻止宣祈归来重掌大权,一边是自己的颜面,梁太后虽说都不愿放弃,但又必须放弃一边。 她沉了沉情绪,叹息道:“赵御医,可知这范良现在何处?” “范良如今在京城开了间仁济堂,就在广德楼所在的那条街上。”赵御医答。 梁太后便示意方嬷嬷出去传话。 “臣妾谢母后。”皇后知道梁太后的极不情愿,当年那件事她虽未曾经历,却也知道些内幕。 祈临宫外,方嬷嬷刚给李公公传完话,让他亲自出宫去请范良,就见摄政王阔步而来。她身影一顿,已是错过了避开时间,曲膝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冉绥繁亦拱手行礼,“见过王爷。” 宣祈皆点点头,在路过冉绥繁身边时,他多看了眼,昨夜危情之下,禁卫军那些冷箭全都顺应皇帝的‘意思’以肖禀坤为耙子,真的是一箭也不曾伤到苏瑜。后来有个侍卫专程找位置射向苏瑜,事后调查,那人是受了慈宁宫的指令行事。 冉绥繁与孙家成了姻亲。 萧景仁居然成了岳家的女婿,也是奇事一件。 久不在京城,趣事还真不少。 撩袍迈过门槛,就见梁太后坐在锦椅上,御医们跪了一地。宣祈眸色一凛,步子还是没停。 “见过太后。” 宣祈拱手作了一揖,放在梁太后眼中却是没有尊敬和规矩。她看着眼前的皇弟眸子冰冷幽暗,深遂得像看不见底的深渊,他只是站在这里,便足以令众人畏惧,如此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怎么叫他们母子不怕不惧?可他到底是从乐平山脚下回来了,像是从冰湖里活过来的鬼一般,气得皇帝醒不过来。 “平身吧,王爷好不容易归来,应该在府里多与王妃温存温存才是,紧着就进宫来,旁人会说皇帝不懂体恤朝臣,累着王爷你。” 不是听不出来梁太后的语气阴阳怪调,宣祈倒不在乎,他邪肆的唇角噙着一抹看不出情绪的笑容,“先大家后小家,这是父皇在世时对臣弟的教导,臣弟不敢擅忘。” 都把大行皇帝搬出来了,梁太后再怼他便是不敬。她勉为其难的笑了笑,看着宣祈转身,望着跪在地上的一群御医,“陛下情况如何了?” 赵御医不敢隐瞒,“回禀王爷,陛下进不去汤药,故而难醒,老臣方才建议请前御医院院史范良进宫为陛下用针,太后娘娘已经准了。” 范良? 他记得苏瑜对他很信赖。 提到他,自然也想起了当年宫里出的那件事。悄悄的睨了一眼梁太后,她正用十分不满的视线瞪着赵御医,似乎在怪罪他多嘴。 “范大夫医术高明,这是个法子。”宣祈淡淡应了一句,又道:“既然已经有办法了,赵御医,你挑两个御医留下,其余都下去吧,乌压压的堆在陛下寝宫,不像话。” “是。” 众人如蒙大赦一般,都懒得去管梁太后什么反应,便齐齐谢恩,“谢王爷恩典。” 赵御医挑了两个医术不浅的御医在祈临宫待命。 宣祈来到榻前,看着皇帝紧闭着双眼。说起来他们之间还算是一起长大的,怎么这个侄子对他下手能如此狠决,不念半点情分?就为了那张椅子,真的就值得伤害他的性命,更不惜间接谋害了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么? 如果你是这样一个难当大任的皇帝,看来那把椅子已经不适合你了。 宣祈没在祈临宫等着范良进宫,他只站在床前看了看皇帝,便向太后和皇后告辞了。 他出来很久了,想苏瑜了。 走在连绵的宫廊里,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御花园,不少枝条都要被积雪给压断了。 不少宫人见着他纷纷匍匐在地,宣祈转过一条连廊,路过一座楼亭般高的假山时,从假山那里忽然窜出个带斗帽的人来。 这个位置很巧妙,因为有假山做掩护,只要不大声喧哗和刻意靠近,是绝对发现不了有人的。 宣祈凝眉一拢,冰眸冷漠的看着拦住他去路的人,“你这是干什么?” 他对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无情无义,冷酷生疏,饶是肖美媛早该习惯,但再次领受,心里还是不好受,“你对我从来就没有过好脸色,可笑我还一直痴痴的盼着。” 宣祈不喜肖美媛说这样的话,他与无话跟她说,移步要走。 肖美媛又侧步拦住他,“王爷着什么急?是害怕苏瑜那贱人等久了吗?” 肖美媛对苏瑜的不客气,令宣祈目光森寒动怒,“所以,你拦在这儿,是来惹本王生气的。” 肖美媛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纵然心里有再多的怨和恨,想到今日拦下他的目的,也不敢再放肆了,“不是,陛下不知什么时候才醒,如今朝中事务皆由王爷你操持,昨夜陛下亲口允诺,父亲一死可保肖家满门。可是今日一大早我弟弟又被抓进了京兆衙门,王爷不会不知道吧,你只是摄政而已,难道你想违逆陛下的旨意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宣祈说这样的话并不是试图跟肖美媛讲道理,而是想告诉她,大唐的律法不是儿戏。 “可我阿爹已经死了,他临死前陛下答应过他……。” “你阿爹生前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况且一命抵一命罢了,你阿爹欠下那么多条人命连他自己的偿还不清,如何与你弟弟抵债?” “哼。”肖美媛冷笑出声,“口口声声大道理,不过就是想公报私仇,替苏瑜那个贱人出气罢了。你可知昨夜那一场置肖家一门于死地的局全都是苏瑜那个贱人设计的,那么陈府凶狠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对她念念不忘?” 第503章 温情 有人抵毁苏瑜,宣祈浑身上下都四溢着寒意,他并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子或者是肖美媛而有所收敛。沉声道:“你有空在这里嚼舌头,不如想想肖家的未来吧。” 声落,宣祈再次举步欲离。 肖美媛被宣祈最后那句话给惊着了,她本能的伸手拽住宣祈的绫袖,只是还不待她开口,便被宣祈拂袖甩开。 折身下觑着摔倒在地的肖美媛,宣祈那双森冷幽暗的眸子毫无半丝怜悯,“肖美媛,不要妄图挑衅本王的耐性,你在本王这里,什么都不是,哼……。” 看着宣祈离去的背影,肖美媛顿时这场景多么熟悉啊。 她在苏瑜那里自取其辱罢了,在宣祈这里依然没讨到便宜。 她在他那里,什么都不是!! 宣祈,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肖美媛因为被宣祈折辱,心底翻起惊涛骇浪般的恨意,默默在心底做着笃定,她不会轻易放过宣祈和苏瑜,就算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她也要让这二人恶心一阵子。 离宫时,宣祈见到慈宁宫的李公公带着范良匆匆进宫。 而摄政王府里,苏瑜知道了梁太后请范良进宫给皇帝治病的消息。她抱着金丝镂空绣炉,歪在绣榻上若有所思。 莫总管站在珠帘外侍候,苏瑜便与他闲聊起来。 “范大夫这辈子恐怕都没想过会再进宫去吧。”他大抵是不愿意再进宫的,当年离宫梁太后震怒之下说出记不准他入宫的话,这回还是让李公公亲自去请的,真想问问她脸疼不。 莫总管听着苏瑜懒懒散散悠闲的腔调,估摸着当年宫里发生的那件事王爷有与她提过,便也没多加疑虑的接下话来,“老奴想着范大夫也是不愿入宫的,当年宫里那桩血案虽然大行皇帝压了下去,说是缺乏证据,现在还糊涂着呢,梁太后最不愿见的就是范良范大夫。” “当年尊仪太后诞下王爷后,宫中就一直没再有后妃怀孕的喜讯,好不容易容贵妃又怀了怀孕,大行皇帝本就子嗣艰难,容贵妃那时真可谓是除了尊仪太后宠冠后宫独一份啊!没想到临产时孩子生不下来,生下来之后已是个死胎。” “是啊。”莫总管叹息道,“那时尊仪太后还因为此事难过了很。” 身为御医院院史的范大夫与御医院其他几位御医被先皇降罪,有御医将当时还是贵妃的梁太后供了出来,说是她命人指使他对容贵妃的安胎药添加活血有毒的药材,梁太后拒不承认,又担心容贵妃醒来说出她行陷害之事实,便将责任全推到范大夫身上,因为容贵妃的娘家堂弟将范大夫的侄子给打残了,范大夫害容贵妃有动机。 那时朝局有一时动荡得很,先皇纵然心里有数,也因为要依靠梁贵妃的娘家做助力制衡朝廷中几股势力而隐忍未发,但严重触伤了心脉。其间容贵妃醒过来,痛不欲生,先皇又政事缠身无暇故及,梁太后更是在宫里装病将范大夫留守在宫里服侍。 容贵妃找不到证据证人她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可却没少在宫里乱嚷嚷是梁贵妃害死了她的孩子,梁贵妃则四处散播容贵妃忆子成狂疯了的谣言,更让范大夫在梁贵妃的药汤里下药想毒死容贵妃,被范大夫冒死拒绝了。 梁太后又担心范大夫说出她曾想要害过容贵妃的事实,可若是杀了他先皇定会深究,便以他医术不力治不好她的病为由,将他轰出宫去,并道永不准他再进宫半步。 在朝局稳定没多久,先皇也过逝了。这件胎死腹中的血案但一直悬而未决,诚然,范大夫的再次出现,梁太后见着难道触他忆景。 门口的仆妇掀开夹帘,莫总管望着门口恭敬弯腰,“王爷。” 宣祈颌首,示意莫总管下去。 采玉撩开珠帘,宣祈解下氅衣丢到采玉手里,径直往苏瑜走去。“你和莫总管说什么呢?” “听说范大夫进宫了,闲暇时碎两句嘴。”苏瑜将手里的金丝镂空暖炉递到宣祈手里,笑得很静谧,“宫里的事都忙完了吗?” 采玉递来热帕子擦手,宣祈又将暖炉递回到苏瑜手里,边擦手边道:“事情哪里有忙完的时候,朝廷养的又不全都是闲人,一时无我,也乱不到哪儿去。” 他将热帕子递回采玉手里,苏瑜对她说,“吩咐下去传晚膳吧。” “是。” 伸手温柔地拂上她的脸颊,宣祈觉得自己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明明怀着身孕,怎么还瘦了。” 此刻,苏瑜是庆幸的,好在她什么都撑住了,才不至于让宣祈看到她的狼狈。可是宣祈呢,他的脸上依然带着些许疲累之色,她很心疼,“别担心,我吃得多着呢,没长我身上,都长孩子身上了吧。” 彼此四目相对时,眼底都盈着温柔的光,“阿瑜,你受苦了。” 苏瑜的心里热热柔柔的,像一团浸泡在水里的棉花。想到什么,又不免面露异色,“我都听青蓝跟我说过你在乐平山遇险的经过了,萧景仁竟然知道事有蹊跷,也知道是谁人动的手脚,居然没告诉我。” “那是我也没下落呢。”宣祈抬手,右手食指指腹轻轻摩着苏瑜微拧的云眉,“他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为我做傻事,万一我真的死了,他想你好歹给我留下一点骨血。” 宣祈如是说,苏瑜想怪责萧景仁,竟也怪不起来了。 想到那段满城风雨的日子,苏瑜的内心很不是滋味,就算看到宣祈活生生的守着自己,她的胸口仍旧忍不住有一丝丝的疼。 “你就没什么事要问我吗?” 宣祈摇头。 但苏瑜能看出来他眼中还是有困惑的。 “世子爷肯定将皇帝在勤政殿被雷劈的事告诉你了,你就不想我是怎么知道那晚会有雷劈勤政殿的?” “你想说时我不问你自会说。” 他的眼神多情真挚,苏瑜知道他是真的不会逼迫自己。她不禁又想到了那一世在大相国寺的相遇。头轻轻的偏过去靠在他宽厚的肩头,语色略微伤感,“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事情太过真实,以至于我偶尔弄不清到底是活在梦里还是活在现实里。” 宣祈没出声,听着苏瑜诉说,“我在那个梦里过得很不好,当我觉得自己活在现实里时,就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守护自己值得守护的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哪怕那个人是皇帝也不行。” 这一番狠心在宣祈听来别样动情,抬手揽过她的肩,宣祈心中动容,“你不必为我如此辛苦,守护你亦是我甘之如饴的责任。” 他没有说她做的是错的,也没有刻意追问雷劈勤政殿是怎么回事。苏瑜吸了吸鼻子,眼睛发湿,“王爷,你不觉得我做的事情过于惊世骇俗,为世人所不容吗?” “有我在,管世人怎么说。” 苏瑜目光微微一动,有人这样宠着护着,真好! “王爷,王妃,晚膳准备好可以用了。”袁嬷嬷站在珠帘外轻声说,她原本还想再让小两口多说会儿话,但又担心晚膳再等下去就要重新热一遍。 七个月的身孕,苏瑜的肚子已经很挺了。 采玉想上前帮忙扶苏瑜,被袁嬷嬷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好像在说:有点儿眼力劲儿好不,现在不是你献殷勤的时候。 “啊呀……。” 苏瑜突然拧眉一声轻呼,竟叫宣祈吓得身形一颤,“怎么了?” 苏瑜失笑,“小家伙儿刚踢了我一脚。” 满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宣祈进退维谷般看着苏瑜,他头一回当爹,这种情况要怎么弄? 袁嬷嬷竟在王爷脸上看到了局促,这可是他心疼自家姑娘的表现,袁嬷嬷打心眼里高兴,也不再难为他,上前帮着扶苏瑜离去用晚膳。 这是宣祈回府后的头一顿晚膳,厨院上下都特别用心。 第504章 瞧不起 宣晗站在桌子旁朝宣祈和苏瑜行礼,宣祈见他安然无恙,身体健康,知道是苏瑜用心照顾的好处。“阿晗长高了些。” “是,我每顿饭都吃得很饱。”宣晗骄傲的抬起头,不让因见着阿爹高兴的眼泪流下来。 宣祈伸手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坐吧。” “谢爹爹。” 这顿饭一家三口吃得很温馨,苏瑜不厌其烦的叙述着府里发生的事,大到有人来劫肖敏,小到夏莲嫁人,宣晗不时补上两句嘴,宣祈则不厌其烦的听着。 饭后宣祈想考宣晗功课,领着他回了疏云台。 雪娇站在苏瑜身边,望着父子俩离开的背影,问,“王妃,您为王爷做了那么多,王爷不怪您在意料之中,可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方才用晚膳时,莫总管来报,皇帝醒了,梁太后将范大夫留在了宫里。 “王爷回来了,他心里有数。” 在去疏云台的途中,宣祈看到青蓝静候在廊侧,他示意碧影带宣晗先前,自己朝青蓝走去。 青蓝对着他拱手一礼,“王爷。” “王妃不是说让你们小两口休几天假么?去连云又回京城这一趟你也辛苦,王妃说话作数,近期不必在本王跟前现身,去吧。” 然而,青蓝没动。 四下无人,夜幕已然降临,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温暖的光。宣祈知道他刻意找上来是为着什么,“推皇帝摔下石阶的小太监已经在牢中熬不住刑死了,青蓝,既然做了就没有后悔的必要。” 青蓝心中我猛然一呼噔,看着王爷望向远方幽深的目光,青蓝的心中很安定,“是,属下知道了。” 沈重霖昨夜打皇宫回府,想到宫里发生的一切便警惕得彻夜难眠。后来再与肖相的相处中,他推敲出乐平山的雪崩极有可能是他的手段,可就算是那样厉害的手段,摄政王仍旧死里逃生,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真的是百无禁忌吗? 昨夜宴殿惊险的场场对恃,直看得他心惊肉跳,他多么害怕肖相攀扯上他,毕竟他干过利用巡防营进王府趁混乱救肖敏的事,虽然没有成功,但肖相肯定知道他动过这样的心思。 万幸最后谢玉瑶的出现逼得肖禀坤无暇攀扯上他,梁太后和皇帝亦想借他的手处死苏瑜和她腹中的孩子,上位者,果真够心狠手辣。若不是危机关头宣祈出现,他或许真能看到苏瑜被冷箭射成马蜂窝的场景。 他记得他当时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看着孙学雍焦急的从中作梗搞破坏,他一面希望他能劝动梁太后和皇帝住手,一面又愿意看到苏瑜死在他面前。他很纠结,苏瑜死了,他就不必再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最后摄政王将她救下时,他当时还是希望苏瑜死掉最好! 今日精神恍惚去宫里溜了一圈,他只见到摄政王威仪棣棣的坐在上首批阅奏章,全程人家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他倒是恍恍不安了终日。 一回到府便命人拿了酒来,喝得醉醉醺醺,心里的不安多少能驱散些。 肖禀坤,大唐朝廷第一首辅,就这样死在乱箭之下,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是苏瑜。或许从她设计离开沈家开始,他就该意识到这个女人非同常人一般的城府心机。试想如果他当初忍了对她的嫌弃,凭她的本事能力,如今的自己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苏瑜嫁给了摄政王,彻底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大爷还在喝酒?” 苏玫准备歇息,听着女使回话,又道:“他一个人在喝吗?” “回夫人,是的,大爷叫了一壶又一壶,瞧着喝了很多,可到是没见醉睡过去。”女使说。 上次沈重霖这副模样,是刚进京是被同僚排挤,这次好像情况更严重,以苏瑜对他的了解,料定他这是心里卡着事。而且这事肯定还跟昨夜宫里发生的事有关,说实话,昨夜回到家她也是一宿难眠,想到苏瑜今生有这么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愿意为她遮风避雨,当场看在眼里的女眷谁不羡慕?何况今日满大街的流言斐语,谁不想知道后续? 后续是肖相偷梁换柱下的儿子肖敏还是被关进了大理寺衙门,皇帝昏迷不醒,梁太后着急在民间寻医,也不知皇帝醒了没有。不过这些都不在她关心之列,沈重霖要是有个好歹,她的后半辈子依靠谁去? 重新装扮上,女使提着灯笼在前头照路,她迎着寒冷的夜风往书房去。 站在书房门口,她深吸了口气才推开门,见着的是沈重霖一副极颓丧失意的模样,桌上桌下七倒八歪着好些把酒壶,酒虽是好酒,像捂住了气味实在是呛人得很。苏玫推开窗户,让冰冷的新鲜空气涌进来,也意在让沈重霖好好的清醒清醒。 沈重霖先看到苏玫进来没理,又见她推开窗页,冰冷的寒意猛然扑面,他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苏玫的举动甚是不满,“你干什么?想冻死我是不是?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夫君既然知道你死了对妾身没好处,妾身为何想夫君死呢?”苏瑜好脾气的靠过去,却站在三步开外,不疏远也不亲近的位置,“妾身只是想让夫君清醒清醒,什么事都会过去的,酗酒伤身呢。” 听着苏玫贴慰的话,沈重霖心里到底是好受了点,可依然无法冲散内心的失意和忐忑,“你过来坐,陪我喝酒。” 苏玫没得拒绝,说是陪他喝酒,可酒壶在沈重霖手里,他也一副没打算给苏玫倒酒的意思,直言道:“昨夜你也在宫里,发生的事也都看到了,原本以为摄政王死了,没想到他居然活着回来了,他一出场,便连梁太后都被他慑住了。你说乐平山那么大,山顶堆着那么多的积雪,雪崩又那么厉害,都死了一万将士,为什么他就那么好命能活过来呢?” 这是沈重霖在抱怨,这话苏玫也不知道要怎么接。 她只得不说话,默默地听着他诉说着压抑在心里的憋屈。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能熬出头,前程似锦,还有可能成为人上人,他这一回来,我看别说我的前程,就连性命都堪忧了。” 这话令苏玫心头猛跳,“夫君别这样说,您又没当众得罪过王爷,以后只要咱们行事小心,避着让着,只到王爷不特意找茬儿,咱们的日子还是能安稳的过下去。而且妾身可以时常到王府去走动走动,好歹也是堂亲一场,苏瑜不会真那么狠心看我过苦日子的。” 她这是想到摄政王府去献殷勤,讨苏瑜那贱人的欢心呢。 一想到苏玫要为沈家为他的前程这样低声下气,沈重霖心里无端涌上一股无力感,他痛恨自己没本事,也痛恨天道并不是努力就酬勤,他跟着肖禀坤辛苦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要一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沈重霖就觉得心里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咬啃一样,烦燥得难以忍受。 可他拒绝不了苏玫这个提议,他的志不满足于此。 “阿玫,你真的愿意为了我,为了沈家这样委屈自己吗?” 第505章 自甘坠落的沈重霖 苏玫一听这话,心里愈发看轻沈重霖,她温柔的微笑里,完美的将看陌生人般疏离隐藏得干净,“夫君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弟弟妹妹们指望不上,妾身若再不扶持夫君,像话吗?” 苏玫这翻违心的话,听得沈重霖很感动。他颤抖的握住苏玫的手,仿佛回到了当年才与她相知时的悸动。“皇帝明明在肖相最后时刻答应过他放过肖氏一门,可今早肖敏就被抓进了大理寺。我与肖相走动频繁,又与苏瑜有嫌隙,王爷迟早会对我动手。阿玫,你抓紧时间抽空去趟王府吧,带上咱们府里最好的礼品,王爷像中了毒一般宠爱她,你一定要从她嘴里得到王爷肯定不会迁怒咱们沈家的话,知道吗?” 这么精明清醒的话,不得不令苏玫怀疑沈重霖是不是假装吃醉,为的就是哄骗她过来跟她说这番话,毕竟如今能与王爷搭上关系的只有她。她明显的感觉到沈重霖在害怕,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理解的,之前有肖相做伞,现在这把伞自己都收了,那点余荫自家都保不住,哪有可能护得住他?苏玫掌心发凉,她作势无意抽出手来,沈重霖如此自甘坠落的一幕真让她大失所望,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就因为他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夫君放心,妾身会抽空到王府去走动的,只是王爷刚死里逃生回来,一定跟王妃有许多体己话说,妾身这个时候去打扰实属不妥。反正朝廷过了十五才开朝,妾身就在王爷上朝时去王府走亲戚罢。” 虽然如是说,但沈重霖还是惶惶不安,“对了,年礼,你往摄政王府送年礼了吗?还有,还有孙家也不能落了。” 年礼?之前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哪会送年礼过去?苏玫心中冷笑。 “是妾身疏忽了。”她不敢怪沈重霖。 “你现在就去准备,明天往王府和孙家送年礼去。”沈重霖的神情迫不及待,仿佛只要年礼一到,自己忐忑的心才会安宁似的。 苏玫被赶着去准备送往王府和孙家的年礼,王府也就罢了,连孙府也得顾及上,苏玫心中很烦闷憋屈。昨夜在宫里与其他夫人闲聊时提起了孙家,她才得知孙家大房的妤姐儿居然与禁军统领订了亲。明明孙家后他们沈家到京城,脚跟却比沈家站得稳扎。想想沈家那些个不省心不成气的弟妹,也真是怪不得沈家落得如厮境地。 大年初二一早,就有人禀告袁嬷嬷,说沈大人家来送年礼了。 这年礼哪有过了大年三十送的?袁嬷嬷也是这两天心情好,一时间没想起来是哪里的沈大人,问清楚后,她的脸色瞬间搭落下来。 夏莲搓着搓走过来,看着嬷嬷正在拿着一张单子看,问,“嬷嬷看什么呢?” 袁嬷嬷答非所问,“王爷和王妃起了吗?” “倒是听到有人说话了,可主子没叫进去,奴婢们也只能在门口侍候。”夏莲说。 袁嬷嬷想了想,觉得这事她做不得主。 幸好到明德院时,服侍梳洗的女使已经在忙活,袁嬷嬷进去后先朝王妃曲了曲膝,而后走到正坐在梳妆台前绾发的苏瑜身边,将沈家连夜准备好的礼单递到苏瑜面前。 苏瑜先是疑惑的瞟了一眼袁嬷嬷,接过礼单一瞧,顿时笑了,“不是给门房打过招呼,送礼的一律回拒么?你怎么还能给我这个?” 见着王爷着好衣撩帘出去了,袁嬷嬷才在苏瑜耳边小声说了这礼单的出处,又道:“这礼单能送进来,沈家肯定也是费了心力的,老奴不敢做主,故此来请王妃拿个主意。” 能费什么心力?无非就是扯虎匹做大旗,说是她的亲戚罢了。“沈家派谁送来的?” “老奴没见着送礼的人,只先看了这单子。” 苏瑜的目光落在这礼单上,瞧着单子上的那些好物名目,这些年,沈重霖还真是没少得好东西,居然如此舍得送出来,内心肯定正无限恐慌吧。“大年三十儿都过了,就以这个由头回了罢。” “是。” 袁嬷嬷想着这拒绝的话得当面讲清楚,不然传话要是传不到点子上,容易添加敌怨。 然而,她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是姜太太如今的姜老夫人身边的马嬷嬷送的礼单过来。 马嬷嬷今早天刚亮就得到了苏玫的差遣,要进王府,为不丢沈家的颜面,她可是好好捯饬了一番,又在苏玫面前过了关才出的门。可就算她怎么捯饬,见着袁嬷嬷的第一瞬间,就被她权抛贵胄之家的管事气派给慑住了。 她的头发绾得一丝不苟,明褐色绣吉祥如意云的浅绿绸缎褙子,里面是上好的通背缎子袄裙,那一身的气派就算是她这样的大管事婆子也是赶不上的。犹记得从前苏瑜刚嫁到沈家,姜老夫人处处拿乔委屈着大奶奶,袁嬷嬷为了自己主子姑娘,可没少在她面前低声下气。那是三十年河东,如今是三十年河西,马嬷嬷老脸一红,立即迎了上去。 “唉哟,我说哪里见着个这么体面的管事婆子,原来是老妹妹你啊!” 显然,袁嬷嬷也是没想到会再见到马嬷嬷,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当年在沈家的那些憋屈日子迅速浮现在脑海里,马嬷嬷如何的敷衍她,如何的收了她的钱却不为姑娘在姜太太跟前说好话。 此刻面对马嬷嬷的自来熟,袁嬷嬷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马嬷嬷,真是好久不见。” 听着这疏远客气的口吻,马嬷嬷心里一咯噔,总不能让她回去交不了差吧。立马又讨好的扯住袁嬷嬷的手,“可不是嘛,这一晃可都过去好些年了,老妹妹,你近来可好?” 袁嬷嬷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喜,抽回手说,“好与不好都过来了。” “呵呵。”马嬷嬷陪着一脸的笑,“不好的都过去了,如今王爷回府,王府人心安定,往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袁嬷嬷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是很不耐烦,马嬷嬷竟也这般有耐心说奉承的话,她到底没狠下心肠直接将人轰出王府,她叹了口气,“来得这么早,早膳用了吗?” 马嬷嬷心里一酸,哪里用早膳,府里主子只三催她四催她赶紧出门办差呢,“不怕老妹妹你笑话,出门得早,就等着办完差再回去用呢。” “既然来了,就到我屋里坐坐吧。” 袁嬷嬷背过身往前走,马嬷嬷愣了好一会儿才快步跟上去。 来到袁嬷嬷的屋子,马嬷嬷又惊呆了,这屋子里的布置装饰,一点也不比姜老夫人屋里差呢,她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妒忌。“还是老妹妹你有福气,瞧瞧这屋里的布置,不悄说你是个奴才,就说你是个主子都有人信。” 袁嬷嬷刚站在门口对着小丫头说了几句话,回头就听见马嬷嬷这话,沉声道:“马嬷嬷,这里是王府,不是寻常地方,口无遮拦是要惹祸的。” 马嬷嬷惊惶的捂着嘴,她当然知道王府规矩多,“这不是在老妹妹你面前嘛。” “在我面前也得慎言,你来时瞧着府里这么多下人出出进进,谁敢出半句声的?” 还真是没有,马嬷嬷被训心里不舒坦,但仍讪讪的笑了笑,“老妹妹你说得对,我可不敢再乱说话了。” 袁嬷嬷到底是心里善良的,没有因为马嬷嬷曾经对不起她,如今自己地位有提升,就迁怒于她,她这样说也没有教训的意思,是真的提醒她不该在王府乱说话,特别是如今王爷在府里,个个都谨守着规矩,她一个外来的更不能例外。 示意马嬷嬷坐下,又给她沏了盏茶。 马嬷嬷受宠若惊接下,刚喝了两口就要说说礼单的事儿,门口却有女使撩帘进来,接着三个端着吃食点心的厨娘鱼贯而入,放下东西便恭敬的退下了。 袁嬷嬷说,“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第506章 吃人嘴软 马嬷嬷老脸又是一红,眼眶徒然有些湿润,想想自己曾经并未怎么善待袁嬷嬷,如今竟叫她以德抱怨,马嬷嬷内心的愧悔像猫爪子在抓而不得解痒那么难受。“哎,好。” 马嬷嬷吃了一碗山药臆米粥,一碟子拌腌菜,三个鲜虾包,肚子里暖融融的,暖得她头晕晕地。用完之后,又有女使进来收拾,她搭了把手,对袁嬷嬷说,“这王府的东西就是好吃,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袁嬷嬷并不领她这奉承,她知道马嬷嬷肯定是饿坏了。 既然把她肚子喂饱了,袁嬷嬷也开始干正事,她将沈家送来的礼单搁到马嬷嬷面前的桌面上,直言不讳,“年礼都是年前送,如今大年三十已过,再收这礼单就是没规矩。”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何况马嬷嬷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的人,能看不出袁嬷嬷是真诚待她的?可另一面又是苏夫人再三叮嘱,她不由得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好妹妹,实不相瞒,这单子我要是拿回去,只怕苏夫人那里不好交待。你是不知道,这礼单是苏夫人忙了整夜准备好的,若是见我将这礼单拿回去,我没法子交待啊!” 袁嬷嬷摆了摆手,“该怎么交待那是你的事,我只告诉你这礼单肯定是不收的。” “这礼有两份,还有人往孙家送去呢,孙家肯定都收了。”方嬷嬷做着最后的努力。 袁嬷嬷神情一滞,还往孙家送了一份去?若是换了香莹娘送礼单过来,她肯定要问一句,这沈家到底想干什么?可惜来人是方嬷嬷,她是姜老夫人的心腹,最得力的奴才。“孙家那边如何处置我不清楚,反正这份礼单,你必须拿回去。” 见袁嬷嬷语气如此笃定决绝,马嬷嬷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强求,刚要开口,外头响起采玉的声音,“嬷嬷,您忙什么呢?王妃那里传唤呢。” 采玉撩帘进来,见到马嬷嬷时脸色也是一愣。 “哟,这是采玉吧,多少年没见了,出落得越发水灵儿了。” 一听到马嬷嬷的声音,采玉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她没说话,是因为在沈家的那段经历让她对马嬷嬷没好印象,就算开口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马嬷嬷有些尴尬的站起身。 袁嬷嬷也跟着起身,“正要送马嬷嬷出去,一起走吧。” 事已至此,马嬷嬷再没机会开口说礼单的事,跟着袁嬷嬷和采玉走在曲廊时她没话找话,想到之前苏夫人曾带着采云来过王府,回去采云就说了些她与采玉交好之类的话。 “采玉姑娘可有着落了?” 采玉走在前面撅着嘴,心道有没有和你有什么干系? 袁嬷嬷替她答了句,“王妃会安排的。” 马嬷嬷便道:“那可是落在采云后头了,采云如今都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 “采云嫁人了?嫁给谁了?”采玉终于回了马嬷嬷一句话。 马嬷嬷笑道:“是啊,嫁人了,嫁给了我们沈大爷做姨娘,苏夫人又待她不错,以她的出身算是命不错的了。” 嫁给了沈重霖?采玉脸色微青,忍不住嘟哝一句,“嫁谁不好,怎么非得去填那个臭坑。” 这回轮到马嬷嬷脸色难看了,袁嬷嬷悄悄瞪了采玉一眼,正巧在仪门那里站住,对马嬷嬷说,“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便让看门的婆子领着马嬷嬷走了。 马嬷嬷回了好几次头,她其实还想和袁嬷嬷多说会儿话的,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离开前最后再看了一眼王府的气派,那就算是在大冬日依旧飞檐笼翠的王府,感叹到底是袁嬷嬷命好啊! 袁嬷嬷虽然瞪了采玉,却并未因为那句马嬷嬷不中听的话而责怪她,因为她也觉得沈重霖不是什么好东西,说是臭坑没什么过错。 在去明德院的途中,采玉叨叨了一路,“你说采云怎么这么想不开?嫁谁不好,非得给人做姨娘?那沈大爷臭狗屎一样的人物,她怎么也稀罕?嬷嬷,你说她会不会是被强迫的?” “唉……。”明德院在望,袁嬷嬷叹了口气,“那是她的事,你我都管不着,我只想问你,王妃急着找我是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就是久见你不回去,王妃以为沈家派来的人很难缠,让我赶过去给你解解围罢了。” 袁嬷嬷驻足回望她,“你怎么不早说,吓我了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我看马嬷嬷提醒得对,该让王妃给你挑个婆家嫁了,省得你一天做事迷迷糊糊,分不清轻重。” 采玉觉得冤,“我才不要嫁人,万一嫁个跟夏莲一样的婆家,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嫁。” 袁嬷嬷被怼得无言,继续边走边问,“王爷还在吗?” “宫里有人送折子来,王爷去书房了,说是午膳会回来陪王妃一起用。” 进了明德院,袁嬷嬷便没再说话,撩帘进了屋,朝苏瑜微微行了一礼,“来的是马嬷嬷,老奴太意外了。” 姜老太太身边的马嬷嬷?不怪袁嬷嬷意外,连她都没想到,“单子没那么容易退回去吧。” 袁嬷嬷笑了笑,“得知她尚未用早膳,老奴把人带来屋子里用了些吃食,退单子的事倒也简单,没什么波折。”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苏瑜就欣赏袁嬷嬷处事的圆滑手段,料想回到沈家被苏玫质问,有了这一饭的情谊,马嬷嬷也不能挑王府的不是说。 “姑娘,马嬷嬷说这礼单还有一份送到了孙家去。” 苏瑜闻声,柳眉一蹙。 除夕宫宴上的事多少双眼睛都看着,沈重霖亦不例外。肖禀坤死了,他最强大的后盾和保护伞没有了,王爷回来了,再连想到肖敏被抓进大理寺之事,沈重霖怎会不怕?往王府送年礼,这得是多委曲求全的决定啊?以她对沈重霖的了解,这会儿肯定在打落牙齿和血吞。 “王妃。”雪娇又撩帘进来,曲了曲膝道:“孙府来人了,说沈大人家往孙府递了一份礼单,特意差人来告诉王妃一声,这礼单孙府拒了。” 摄政王府的礼单苏玫让马嬷嬷送的,知道被拒后,原本想喝斥一番,但马嬷嬷甚是会说话。 她说,“王爷回来后,不知道多少人往王府去了礼,王爷一律让门口给回拒,咱们家沾着与王妃有点亲戚关系,才有机会进了门,还是袁嬷嬷亲自出来接待的老奴,又摆了饭招待老奴,特意将王爷不收礼这事给老奴解释清楚,不然只收咱们家这礼,旁的那些送礼的人家知道了,还不得说王爷做人做事两面三刀,影响王爷声誉这罪名可不能落在咱们沈家头上。” 苏玫听后,找不出任何破绽来,渐渐也就没脾气了。传到沈重霖耳中,自然对这套说词也是挑不出错来,袁嬷嬷亲自招待这事,让沈重霖心里的压力有一定的减小,至少说明让苏玫走苏瑜这条路是有可趁之机的。 孙府的礼单,为显慎重,是沈府的管家亲自去送的。 孙府同样派了管家出来接见,只奉了一盏茶便被请了出来,气得沈重霖在书房里大骂孙家,“我倒是小瞧了孙家,如此的惯会溜须拍马,巴结上关大学士家,又高攀上禁军统领,我沈家差吗?敢不收我送的礼单,不识抬举的东西。” 第507章 权势与亲情 随着肖禀坤的死亡,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肖家在大唐朝廷算是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因为肖敏的再次入狱,明夫人亲自到先前上赶着巴结肖家的朝臣家中拜访,想求他们不论如何也想想法子求求肖敏。可是这些人不是拒绝便是闭而不见,奔波一整天下来,明夫人受尽白眼,尝够人间冷暖。 回到府里,茶还来不及喝,又被女使告知那个下贱的私生子的孩子打破了一个相爷生前最为中爱的琉璃盏,气得明夫人叫来管家,一顿吼,“将那下贱的一家三口赶出去,赶出去。” 管家为难的看着明夫人,想提醒她万一敏公子这劫过不去,这个私生子便是相爷留在人世间惟一能传递香火的骨血,可是见明夫人盛怒之下扭曲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给生咽了回去。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你看着,他们进府时带着什么东西,离开时就带什么东西,不准带走府里的一分一毫。”明夫人狠决的喘着粗气。 管家低头称是。 在去办差途中,管家多了份心眼,将此事命人告诉了太夫人。 果然,私生子一家三口尚未离去,明夫人就被太夫人请了过去。 管家不敢说的话,做为明夫人的婆婆,她敢说。又因近日深受打击,太夫人说起话来不留情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儿子死了家里这些东西都是敏哥儿的,可如今你求爷爷告奶奶,敏哥依旧回生无望,你再不甘心相爷在外有个私生子,但你愿意看着相爷这辈子没给肖家留一点后吗?他现在在黄泉路上遇到肖家的列祖列宗,要怎么跟他们交待?” 明夫人又怒又急,崩溃的跪在太夫人面前,哭道:“婆母,我的敏哥儿还没死呢。” “可你想不到法子救他不是吗?”肖敏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出了这样的事她何尝不心痛,“我也求求你,放过那个人,给肖家留下一丝血脉吧。” 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要死了吗?老夫人这样说就等于是彻底放弃肖敏了。 明夫人心里恨怒难消,嘴里沉默着,离开老夫人的院子,手里的帕子都揪破了。 她的敏哥儿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 皇帝醒来后,思及朝廷近况头痛欲裂,御医院知其病因,但皇帝丝毫不配合诊治,一味的往心里装事情,生怨生恨,哪里能轻易痊愈? 整个皇宫人心惶惶,整个御医院惴惴不安。 梁太后将范大夫扣在皇帝寝宫,以防皇帝万一有个不测时好即时相救。 这日梁太后带着皇后来到祈临宫,摒退众宫侍后旧事重提。 皇帝一听,眼神一暗,淡淡道:“母后也觉着儿子活不了多久了是吗?” 梁太后鼻子一酸,落起泪来,“哪儿有做阿娘的盼着儿子死的?皇儿,让你立太子也是提防着万一有何不测,皇位不至于落到宣祈手中啊!” 先前他嫌寝宫里闷,让小太监把窗户开了一条缝,此时他的视线从那条缝里望出去,神情淡漠,黯然怨恨,“母后是觉得儿子斗不过他是不是?” 梁太后抿紧了唇,沉默即答案。 皇帝讥讽的笑道:“可儿子现在还是皇帝,宣祈有胆子就谋朝篡位,否则永远别指望能做上那个位置,咳咳……。” 兴许是气得狠了,皇帝说完连着咳了好些时候,太后又急又焦,皇后赶紧上前为皇帝顺着气,“陛下,陛下您别激动,注意龙体。” 皇帝毫无领情,一把将皇后推开,“贱人,滚开,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让朕过继晋王的儿子做太子,你肯定是同意了才到朕的跟前儿来的吧,你自己生不出来,是不是打那个孩子的主意很久了?” 皇后半瘫在地上,错愕万分的盯着皇帝,她没有,可是她不敢说,只能委屈得默默流泪。 既然说不通,梁太后决定不再惯着皇帝了,她冷声道:“陛下若真想守住自己的皇位,就好好吃药,让龙体尽快康复起来,迁怒无辜,还有点儿做皇帝的样子吗?” 先是他瘸了,成了大唐朝有史以来第一位瘸子皇帝,他担心优秀受天下爱戴的宣祈从连云回来,威胁到他的权势地位,乐平山的那场雪崩,天知道他当时有多么的高兴。然而,死了那么多人,偏偏他就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回到京城最受百姓爱戴,与他这个皇帝相比,他更得民心。 这叫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心里能舒坦吗? 一个活生生的,随时随地可威胁到你地位的人在你眼前晃,能不往心里去吗? 梁太后此刻只想保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根本顾不得皇帝的内心独白,“这件事情是我与几个心腹大臣所决定的,晋王家的宁哥儿也有七岁了,生得天姿聪颖,五感具观,是个可继承大统的好人选。但就算立了宁哥儿为皇储,你也不能掉以轻心,须得事先拟好辅政大臣的圣旨,以保将来朝政旁落,夺不回来。” 已经想得这么周全了,皇帝一言不发地看着梁太后,她眼中有泪,好像是心疼他这个儿子的,可那泪终究没涌出眼眶,说明她对他的母子情份不值得泪没眼眶。皇帝的心一阵一阵的凉,“多谢母后替儿臣想得如此周全,不过儿臣还得细细思量一番才能做决定。” 这算是松口的一种表现吧,梁太后心里松了口气,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就起身离开了。 看着梁太后转身时绝情的背影,皇帝被气晕了。 “陛下,陛下……。” 晕过去前,皇帝听到的是皇帝的呼喊,“快,快传御医。” 现在的御医们一听见祈临宫传御医个个都战战兢兢,赵御医每次进祈临宫,都会做好随时掉脑袋的准备。好在还有个范大夫在,两人商量着商量着,倒也无甚大碍。 可皇帝不这样觉得,他觉得自己的心口痛得厉害,连稍微用点力呼吸就痛得不能自己,他怀疑自己中了毒,不然就是中了盅,可是这一次范大夫和赵御医都把出了结代脉,得这种病的人最受不得刺激,每受一次,心脏的负荷就增加一次,这可是连华佗再世都没法子医治的病。 诊出了这样的脉,但两位大夫不敢明说啊,一说不又是刺激皇帝? 他们去告诉了梁太后。 梁太后崩溃之余又异常冷静,吩咐他们此事绝不能外传。 皇帝昏倒的事传到摄政王府是在宣祈一家三口用过晚膳之后。他手握着握教宣晗写字贴,苏瑜则在一旁的小几上翻着袁嬷嬷从集芳馆送来的账册。 宣晗练完最后一张字贴,宣祈命碧影送他回了疏云台。 苏瑜知道他这是刻意支开宣晗,应该是有什么话不能让那孩子知道。 她翻了一页账册,说,“王爷,妾身觉着赚的银子与其存在他人的银号里,还不如自己开个银号,您觉得可妥?” 宣祈净了手,走过来握了握苏瑜的手,感到暖和才放弃往她手里塞暖炉的想法,“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届时要是没人往你的银号里存银子,本王就把全部身家都存到你的银号里。” 这话说得真好听,苏瑜会心一笑,“那我就让洪掌柜和小斑爷张罗开,对了,鉴荣宝号的胡掌柜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我想请他与洪掌柜和小斑爷一起碰碰头,事情杂冗,处理起来也周全些。” 自己的话是有些玩笑成分在的,但苏瑜说得这样认真,还打起了胡掌柜的主意,可见她心里是已经笃定要做这么一件事了。“阿瑜,你就算一辈子不做生意我也能养得起你,你何必自己这么辛苦呢?” 第508章 我要那个位置 在这一点上,她与宣祈就没有共鸣了。 那一世她苦心经营为沈家,赚得多,花得多,但是她赚得多,花得多的人却不是她。她喜欢赚钱,看到账册上的数字与日俱增,只可惜无人与她一起分享那份自己有用的成就感。这一世她同样喜欢赚钱,不同的是她赚的钱是属于她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必替人担责,不必替人抗难。 “王爷有心,妾身很感激,只是做生意算是妾身活一辈子仅存的兴趣,还望王爷能理解,不要嫌弃妾身满身铜臭味才好。” 看着心爱的女子露出几分沮色,宣祈正要安慰,蝶依撩帘进来,微微行了一礼,“王爷,宫里传出消息,说陛下又晕倒了。” 宣祈和苏瑜脸色一沉,彼此相视一眼后,宣祈问,“御医怎么说?” “御医什么也没说,是赵御医和范大夫给皇帝诊的脉,然后他们一起去了慈宁宫。” 到底出了什么事,竟严重到两个大夫诊完脉后双双到慈宁宫去觐见? “可惜范大夫一直被扣在宫里,不然肯定能从他那里得到消息。”苏瑜心中也很疑惑。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蝶依退下。 宣祈扶着苏瑜坐下,他神情略有所思,“过了正月十五开朝日,朝廷肯定会有大变动。” “你是说梁太后会因为皇帝病情严重而有所动作?” 宣祈深遂的眼眸一亮,他痴迷的看着苏瑜,觉着她肯定是天底下最最聪慧的女子,“那你猜猜她会有怎么动作?” 还能有什么动作?那一世皇帝是有个儿子的,并非正经出身的嫔妃所生,而是醉酒后临幸了一位宫婢,那宫婢也是争气,一举为皇帝产下惟一的儿子。可惜宫婢出身卑微,实在不宜成为皇子之母,便在皇子尚未满周岁时‘暴毙’而亡,而后那皇子就被皇后养在膝下,最后有没有成为储君她不知道了,但那皇后一直是被当作储君在培养的。 “梁太后会做什么,王爷心里明镜似的,哪里用得着妾身猜来猜去?” 宣祈幽黯如渊的遂目半阖,徒然冷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大唐宣氏作孽太多,老太爷不愿给宣家子嗣传承,雍王兄远在成江,膝下倒也有两个儿子,但都资历平平,黎王兄一家守在凤凰关,膝下一子早亡,只留下一个遣腹子今年方三岁,黎王兄当宝贝疙瘩似的捧在手心儿里,京城又有他的眼线,纵然有心,肯定也不愿意拿他的独孙来到风起云涌的京城冒险。那么最有希望的,就是晋王兄家的宁哥儿了,今年七岁,听说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很得晋王兄看重,时常说老子没用儿子威武。” “这么说梁太后看中了晋王家的宁哥儿?”苏瑜用指腹勾起垂于耳迹下的一缕青丝,出尘清冷的颜容浮现敏慧,“今日皇帝晕倒,多办与此事有关了。梁太后如此决绝坚持,想来皇帝深深被她的凉薄给刺激到了吧,在皇权富贵面前,终归是没什么亲情可言的。” “阿瑜。” 宣祈的声音略显郑重,苏瑜也不得不郑重的看着他,“什么?” “我不在京时,你做的那些事,真的只是为了报复皇帝对我以及那些无辜丧失的生命吗?” 苏瑜轻轻攥紧了拳头,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无数的念头往嘴里涌,她可以畅所欲言,“那时得到王爷被雪崩冲进冰湖,妾身心如死灰,可知道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王府,妾身便是难过也不能叫人瞧见。在知道那场雪崩背后的推手后,妾身就想着怎么给皇帝添添堵,妾身一个人是力量微薄,可京城那么多人,每一张嘴就是一份力量,妾身要皇帝受到天下人质疑和遣责,就算妾身取不了他性命,也不能让他安逸的过活。” “万幸,王爷回来了。” 宣祈沉默地看着她,末了,苏瑜又加了一句。 抬起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不让苏瑜看到他眼中迸发的冷冽和愧悔。他无法想像那段时日苏瑜是怎么守着王府熬过来的,皇帝和肖禀坤以及梁太后的多方为难,那桩那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才能消灾解难? 他很心疼她,哪怕是现在就在她身边,每每想来,都觉着能活着再见到她,全是上苍的恩赐。她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上苍不忍她伤心难过,才宽容的放过他回到她身边的吧。 “阿瑜,如果我说我要那个位置,你愿意被困在宫里吗?你会怪我吗?” 终于,她终于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 记得曾经彼此相约过,要一起走遍大唐的山山水水,要一起欣赏日升月落,如果困在宫里,那么曾经给彼此的承诺,皆会成为一纸空文罢。 “王爷,妾身懂王爷,你并不是因为看重权势地位才去肖想那个位置,只有在那个位置上,你才有能力减少枉死的生命,才能有力量彻底护住你想守护的人,王爷,去将那个位置夺过来吧,妾身也乏了,不想再与那些人斗来斗去。” 如此严肃的对话,苏瑜说到最后的声音,宣祈竟听出一丝俏皮来,肃穆的气氛立即消散,宣祈失笑,“说来说去,你竟是因为懒才愿意本王去夺那个位置的。” 苏瑜想了想,觉得这话说得没错,“谁都想清闲,又能安安静静的挣银子,最好不过了。” 宣祈低头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我定会如你所愿。”他的小妻子啊,这么点愿意,自然要替她实现。 袁嬷嬷添了新茶,进来时刚见王爷温柔的亲在她家姑娘的额间,老脸一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进来,搁下茶离开后心里先是喜悦万分,毕竟王爷王妃夫妻两个恩爱最好不过,可是王妃月份大了,万一王爷把持不住……。 袁嬷嬷思之极恐! 在王爷进净房沐浴之后,袁嬷嬷特意将苏瑜请到一旁,神情挂着几分担忧看着她,“姑娘,你和王爷有没有……。” 苏瑜先是没反应过来,但见袁嬷嬷神神秘秘又几番欲言又止的表现,顿时脸上泛起一层绯色,“嬷嬷,你别乱想,王爷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纵使苏瑜这样说,袁嬷嬷也不能真正放下心来,毕竟王爷是男人,是男人再恩爱的夫妻心里也会有毛燥的时候,而且平常大富人家妻子怀孕时,都会有姨娘或是通房服侍,王府里却只得王妃一个,与其让王爷挑服侍的,不如让王妃先挑,只要将这些服侍的人好好敲打敲打,才不至于往后生出祸事来。 于是,袁嬷嬷就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跟主子姑娘说了,末了还加一句,“此事本该有所准备,王妃现在操持已经算完了,得赶紧抓个主意才是。” 宣祈从净房出来,就见苏瑜像朵蔫儿的花靠在长绣枕上,一脸的抑闷不高兴。 宣祈宽着松袍走过来,低声问,“怎么了?谁惹你了?” 苏瑜抬眼看着宣祈,回来休整了几日,整个人又恢复了从前俊逸英伟,像上苍恩待般姿容过人。两弯眉浓如漆墨,一双蕴藏着锐利的星眸在望向她时温柔深情,身姿修长却并不粗犷,气势冷傲孤清之下,又异常的盛气逼人,无一不彰显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优雅。 如此好的人竟是她的夫君,苏瑜感到一瞬间的自惭形秽,活了两辈子,她不喜欢拐弯抹角,故此,她直接回答,“王爷,适才袁嬷嬷提醒妾身,妾身肚子月份大了,不适合服侍王爷,让妾身给王爷安排侍寝之人,还说这是妾身应尽的本份,妾身就不得不问问王爷,您可有心仪的对象?” “有。”宣祈看着宣祈,回答得很笃定。 苏瑜心里一咯噔,心在一瞬间紧绷起来,“谁?” 第509章 运气好与不好 “你。” 宣祈身后不远处有一个放风灯的小几,足有半人高。此时宣祈逆着光,面容有些隐暗,一双漆黑如亘古幽远的遂目闪着熠熠耀眼的光。苏瑜一愣后,心中让澎湃的暖意团团围住,随后失笑,“妾身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宣祈略略倾身,还在滴着水的发梢轻轻落在苏瑜脑前,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不准再胡思乱想,我先克制着,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好好偿还。” 暧昧的呼吸在鼻息里纠缠,苏瑜的脸腾就红到耳根深处,她抿着唇羞嗔的瞪过去,“不正经。” 宣祈直接身,声色温柔,“先睡,我出去一会儿。” 出了门,看到袁嬷嬷站在廊下待命服侍。宣祈朝她的方向走去,在路过她身边时驻步,低声且危险的言道:“不准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再有下次,你便自己滚出王府。” 袁嬷嬷身形一颤,被王爷浑身四溢的骇人气势惊得匍匐在地,“王爷恕罪。” 听着脚步声复又回转,良久,袁嬷嬷才冷涔涔的抬起脸。眼中的惊恐不曾褪却,便听见里面有道声音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方想起办完了,天色已晚,咱们歇息吧。” 至此,袁嬷嬷懂了一个道理。 在王府里,王爷只看重王妃,对她身边的人仁慈也是爱乌及乌的缘故。是她大意了,是她还不够谨慎,不该以常人之理来论断王爷对王妃的感情。慑于王爷气势同时,她又为自家主子感到高兴,这得是多大的天命姻缘啊,才能得到如此专一的夫君! 肖美媛就没这样幸运了,她的好运气都被她的自私妄想给作没了。 皇帝逼迫自己吞下难喝的汤药,又强迫自己吃下饭食,此时胃里时而像火在烧,时而又像有谁往里塞了块大冰块,还像有人在揉捏他的肠胃,搞得他一阵阵恶心想吐。 皇后连着侍了两天疾,熬不住了让贞妃接替。贞妃捧着啖盂忍着翻涌的厌恶感服侍皇帝,亲自奉上茶漱口后,皇帝靠在长迎枕上大喘气。 “陛下,臣妾去叫御医来吧,您脸色不大好。” 贞妃说的是担忧的话,任旁人听了都会认为她心系皇帝安危。可是皇帝不这样想,特别是在梁太后提出要过继晋王的儿子给他为皇储,对于他病上的情况便异常敏感。“怎么不大好?是不是看上去像要死了?” 贞妃被吓了大跳,忙跪在地上磕起头来,“陛下明鉴,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心知她这是被迁怒了,本意想讨好讨好皇帝,没想到皇帝性情变得如此难以捉摸。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朕好好听听。”皇帝虽然病着,但上位者的威仪还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贞妃被问得一愣,她努力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没异常,拿出之前那副百试百灵的委屈恣态,小意哭道:“陛下,您是臣妾的天,臣妾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希望陛下能大好么?” 这次,皇帝没用溺宠的眼神看她,而是转换成一种陌生疏离的态度看她,“朕若是你的天,你背着朕去见宣祈是什么意思?怎么?还对他念念不忘?” 贞妃心头猛跳,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一时间吓得忘了规矩。 皇帝的唇角冰冷无情的勾起,“还真是旧情难忘呢。” 一句‘旧情难忘’终于将贞妃惊回了魂,心下的忐忑难以掩藏,她也就不藏了,“陛下,陛下,臣妾自打进了宫,便是一心一意服侍陛下,心里哪还有什么旧情可言?”那日她去见宣祈,自以为无人所知,是她疏忽大意了,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 贞妃不敢再触怒皇帝,只能急急卖惨解释,“陛下,您有所不知,臣妾的弟弟在大年初一被关进了大理寺,臣妾的阿娘和祖母急得六神无主,阿爹辞世,朦陛下恩典得留全尸,可家里连个正经主事的男人都没有,她们有心想救救弟弟,只能求到臣妾跟前来。臣妾也是病急乱头医,想着陛下是答应过我阿爹饶过肖家一门的,没理由王爷违逆旨意再将弟弟关进大理寺不是?臣妾去找王爷理论,没想到竟被王爷羞辱一场。臣妾有心到陛下面前诉说委屈,求陛下作主,可是陛下龙体有恙,臣妾不敢擅自打扰,这才瞒下没作声。” 解释得合情合理,顺带替宣祈拉了一把仇恨。 看着嘤嘤抽泣的贞妃,想救肖敏,她第一时间去救了宣祈,而不是他这个执掌天下能论生死的皇帝,那么他什么?是不是在肖美媛的心中,宣祈已经将他彻底的比了下去?思及此,皇帝心中再没从前的喜爱。“滚出去。” 贞妃也不想被皇帝冰冷危险的眼神包围,可纵使心头不愿,还是得忍,“陛下,臣妾的弟弟……,您可是答应过我阿爹的呀。” “你阿爹无视大唐律法,偷梁换柱破坏朝纲,朕那时答应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还是说,你想让朕做个不分是非的皇帝让天下人议论么?” 这话后果可严重,贞妃自认承担不起。可皇帝的话令她很愤怒,一个食言而肥的皇帝难道不被天下人所议论了么?她没敢说出声,恭敬无比的跪安。 一离开祈临宫回到自己的宫所,肖美媛便将宫里能砸的,能摔的都砸摔了个遍,吓得宫人们站得远远的,谁也不敢靠近规劝。 孙廷梧从端州回到京城,正月初十那天,二房一家子去了关大学士府拜访。 孙廷梧头一回到关大学士府拜访,关大学士一家十分看重。余氏和郁夫人拉在一起亲热的说话,关大学士和孙廷梧在暖亭里一边下棋一边叙话,倒也十分悠闲。 关芯兰亲手给孙廷梧和余氏一人做了一双鞋,羞臊臊的递过去,喜得余氏乐得合不拢嘴,孙廷梧对这个儿媳妇也甚为满意。送给孙学雍的新年礼是一枚璎珞,孙学雍当即就系在了腰带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关芯兰没想到孙学雍这样不顾场合表心意,羞得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家人高高兴兴去,高高兴兴回。 马车上,孙廷梧端着不言语,但微弯的嘴角噙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余氏则拿着关芯兰给她做的鞋子,右看看左摸摸,赞不绝口,“瞧瞧这针脚细密得,这兰丫头既通诗书,针线上还这般妥贴,咱们雍哥儿算是捡到宝了。” 孙学雍一想到关芯兰甜美的笑容,耳根子微微发红。 余氏对孙廷梧说,“二爷,我看趁你还在京城,改日咱们再登次门,将两个孩子的婚期订下吧。” 孙廷梧没有意见,今日虽是初见,但他与那关大学士也算是相谈甚欢,两家人又处得这样和睦,孩子们的婚事能早些定下就最好不过。“此事你定吧,我没有意见。” 孙学雍却有些顾虑,“阿爹,儿子成婚虽不说是十里红妆迎娶,但也不想委屈了关家姑娘。可如今朝廷风向不明,若是要操办婚事,宣闹起来只怕不妥。” 孙学雍捋了捋手指粗的胡须,思忖片刻后道:“先将婚期订下来,届时再视情况而定,兰姐儿是个好姑娘,关家也是通人情的人户,想来关家也不想她默默无闻的嫁了,咱们好说好商议。” “阿爹说得是。”孙学雍拱手道。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刚下车就见一个管事请了大夫匆匆上门,孙廷梧瞬间皱眉,孙学雍以为是祖母出事,忙拽住管事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瞳睴院出了意外?” 管事忙拱手行了一礼,“不是的,是客居在桂香苑的何太太头撞破了,章嬷嬷吩咐小的赶紧请大夫回来看看。” 孙学雍松了口气,只要是祖母出事就行。 可客居在桂香苑的人出了事,孙家也不得轻松啊,孙学雍才松的那口气又给烦乱起来。 余氏目光冷淡的扫了一眼管事,“快把大夫请过去吧,省得又作妖。” 第510章 何氏的苦肉计 管事和大夫走后,余氏又叹道:“这年前年后,都不知折腾了多少趟了,那何氏也不嫌累。雍哥儿,陪你父亲先回去,我去看看。” “是,阿娘。” 除夕宫宴上发生的事为人津津乐道,满京城都在议论,孙府自然也不少人说。何氏就从这些人那里得到了摄政王还活着回到京城的消息,既然姑娘的男人没死,也就不存在他们前去会给王府添什么乱了。何氏哪里还能坐得住,一天三回的闹,收拾东西就往外闯,次次被拦回来,等她歇够了继续折腾。 这个年,孙家依然过得不清静。 眼见着已经初十了,孙家还没有要放人的打算,何氏先是对着苏宗耀一阵臭骂,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苏宗耀的无动于衷,成为压根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何氏情急之下撞了柱子,血流当场。 之前也没少见何氏要死要活过,苏宗耀早就处变不惊,没想到这次何氏玩儿起了真的,那流了一脸的血,将苏宗耀吓得整个人都懵了。 苏盼和苏怜哭喊不止,将守院的人惊了来,大家七手八脚将何氏抬上床,又命人去瞳晖院禀报。 周老太太担心真闹出人命,一连吩咐人请大夫,一边亲自过往桂香苑探望。 余氏和大夫一前一后进了桂香苑,周老太太坐在外间歇着等消息,里间大夫正搭脉看诊。余氏撩帘进来,就见周老太太正和苏宗耀说话。 “她是个糊涂的,你也糊涂了?怎么不把人拦住?” 苏宗耀无奈的垂头丧气,“只要稍不顺心就这样闹腾,我已经麻木了。” 所以这次是不设防的?周老太太想到苏宗耀这辈子也够委屈的,还真不好再言说什么。看到余氏进来朝她行礼,问,“回来啦,关亲家可还好?” 余氏边走边笑道:“好好,都挺好的,郁夫人让儿媳代为传话,问您老人家安呢。” 周老太太拿眼往里斜了斜,“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安’。” 余氏没敢接话,周老太太也推开章嬷嬷递来茶盏的手,问苏宗耀,“王爷没死,还平安的回来了,这对瑜丫头来说可是天赐的福气。我也没什么理由再拦着你们一家子团聚,我这就让人往王府去传个话,看看瑜姐儿什么时候能见见你们。” 能见到苏瑜,苏宗耀内心的是欢喜的,可一想到何氏的不纯目的,这份欢喜立即就像被人泼了盆凉水似的。“我不强求,阿瑜要是愿意见,就见见,不愿意,那怕是带着何氏的尸首,我也要回下河县了。” 周老太太听着这话,心中难免不唏嘘,要是淑姐儿还活着,这一家子该多好啊!“你能拎得清最好,别以为我的话说得重了,届时若让瑜姐儿寒了心,不必她出手,自然有人替她收拾你们。” 婆子撩帘,大夫出来,朝着周老太太拱手道:“伤口不深,并无性命之碍,只是近几日或许会有头昏之兆,但养几日便能好。” 周老太太松了口气,“那就好,劳烦大夫开方子。” 大夫走后,周老太太在章嬷嬷的搀扶下进到里间看了看何氏,她还昏睡着,周老太太交待了两句‘仔细照料’的话,就和余氏一起离开了桂香苑。 苏宗耀送至大门口,周老太太头也不回的话,“行了,回去歇息着,等我的消息。” 在回瞳晖院的途中,余氏将在回来途中孙廷梧做的决定说与周老太太听。 周老太太听后也十分赞成,“关家是诗书传家,一家子温厚之人,这样的人家咱们自然不能亏待,就按梧哥儿说的办,先把亲事订下来,届时有调整再做打算。” “是,儿媳记下了。”余氏扶着周老太太踏上石阶,伸手拂开支到廊下的一枝白梅花,“阿娘,真打算让苏家这一家子见见王妃吗?” “唉……。”说到这个,周老太太就脑仁疼,“之前一直不准,是担心瑜姐儿恐有丧夫之痛,无力招架何氏的疯癫,毕竟苏宗耀那副窝囊相你也瞧见了,只有被何氏拿捏的份儿,哪里能替瑜姐儿思虑什么打算?如今王爷平安归来,有人护着她,替她考虑所有一切,何氏见了瑜姐儿,料想想作妖也得称称自己有个几斤几两才是。” 余氏觉得周老太太说得有道理,话题又转到孙娴的身上,“对了,阿娘,昨日岳家的冯夫人给我递了张贴子,邀我正月十五到广德楼听戏,还嘱明要带上娴姐儿。” 周老太太从这话里嗅到不寻常的气息,看了一眼余氏才又看路,“你可有派人打探,除了你们母女俩,她还请了谁?” “打探过了,还有白太蔚府上的刑夫人和吏部右侍郎家曲夫人和她的侄女儿。” 周老太太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也算是桩好姻缘,嘱咐娴姐儿一声,举止得体,不要错过了。” “是,儿媳省得。” 此时桂香苑里,何氏悠悠转醒,神智一清晰,额头伤患处便突突的痛,好在这痛是能忍的。张嘴就叫,“我要喝水。” 苏怜拿怀,苏盼倒水,然后一个扶着,一个喂,何氏将那杯水喝下,总算是缓过气来。她四下没看到苏宗耀的人,虚弱的问了句,“你们阿爹呢?” “阿爹说闷得很,去逛园子了。”苏盼带着哭腔说。 何氏一听,顿时又是一阵气恼,“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在这里受罪,他竟还有逛园子赏景的雅兴。”突然意识到什么,“什么,你阿爹去逛园子了?他能出去了?” 苏盼止不住的点头,“阿娘,周老太太已经命人到王府去传话了,我们很快就能住进王府去了。” 何氏将信将疑又朝苏怜望去,见苏怜点头她才相信这是真的,她激动得直起身子,“周氏这个老虔婆,想跟我斗,门都没有。你们瞧见了吗?只要老娘玩命跟她斗,她不是得乖乖就范?” “阿娘,可你吓死我们了,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阿爹都被你吓懵了。” 不错,今日闹的这一出是何氏的苦肉计,她就不信孙家这样关着她不怕闹出人命。“你们懂什么?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们都跟我学着点儿。” 彼此的摄政王府,夏莲拿着两枝新剪的梅花准备替换王妃屋子里的那两枝开始落败的梅花,刚撩帘进来,就听见袁嬷嬷没好气的言道:“死了才干净呢,这贱人真是死了干净,不然到哪里都是根搅屎棍,专搅和人家的好日子。” “这是舔肥来了呢。”采玉也忿忿不平,“奴婢陪着姑娘这么多年了,原来在苏家那何氏对姑娘没半分慈母之意,现在居然想让姑娘尽孝道,她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夏莲悄悄将梅花替换下来,然则站在采玉身边悄悄问,“出什么事了?” 采玉在她耳畔细声说了几句,夏莲瞬间就明白了。 “可是嬷嬷,阿爹也在呢。”夕阳的光辉从窗缝里影进来,落在她素色的肩头,“千辛万苦生我养我一场,我也不想他为难,何况我也想见见他。” 袁嬷嬷听不出苏瑜话里的情绪,心里想着何氏又不免可恨又无奈,“那姑娘打算什么时间见?” 第511章 进王府 “正月十五。”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坐到软榻上,周老太太情绪带着几分复杂,“这日子倒是个好日子,苏宗耀倒担得起,然有何氏在,只怕……。” 章嬷嬷很能明白老主子未尽言语里的意思,继续说,“瑜姑娘说了,叨扰孙家这么久,也该让外祖母清静清静了。” 周老太太欣慰的笑了笑,“那孩子啊,心思总是细,估计就算何氏不闹这一出,也在想着怎么处置下河县来的那一家子人了。” “何氏什么人,瑜姑娘心里是有数的。”章嬷嬷说,“再说了,有袁嬷嬷在呢,纵然她想作妖,估计也讨不了好去,老太太您就收收心,别在担忧了。” 消息传到桂香苑,苏盼苏怜兴奋得面色潮红,何氏靠在床头得意的看着一脸严肃的苏宗耀,“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你如今可是王爷的老丈人,难道正月十五那日就顶着这张丧气脸去见女婿去?” 苏宗耀怒气冲冲的瞪向何氏,“我警告你,最好把你的张狂收敛些,别到时候在贵人面前出了差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何氏如今只觉得像踩着云端似的,整个身心都轻飘飘的,完全的忘呼所以,“这大好的日子你说什么丧气话呢,我做什么事了你叫我收敛?再说了,他是你女婿就不是我女婿了?我是王爷的丈母娘,谁能把我怎么样?”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苏宗耀气得起身拂袖而去。 面对丈夫的提醒,何氏毫不在意,她只顾着想进王府那日要怎么打扮自己的两个俏闺女,王爷能看上苏瑜,想来自己这两个姑娘也不差的,万一得了王爷的青睐,那她可就是王爷名正言顺的丈母娘了,想想都美得不行。 “阿娘,你说瑜姐姐见着咱们会高兴吗?”苏盼有些担心。 年纪稍长的苏怜怼过去,“不高兴又能如何,咱们都是她的至亲,避门不见这么久,这是不孝呢,总不能将咱们都赶回下河县去。” 何氏很欣赏自家怜姐儿的勇气,觉得像她,“你姐姐说得对,你瞧瞧孙家这气派,已经不是下河县最富有的人家能比的,那王府肯定比这更气派富贵,你们俩也真是有福气,投身到我这肚子里,否则哪儿有机会住进王府去?” 苏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涌起无限的小期待。 苏怜也娇红着一张脸,她听说那王爷长得俊逸非凡……。 何氏为能早日离开孙家住进王府,之前嫌弃的苦药也是大口大口的喝,只想早日把身体养好,能风风光光去王府。 正月十五那日早晨,何氏醒了个大早,用过早膳便拉着苏怜苏盼收拾打盼。 苏宗耀则到了瞳晖院,去向周老太太磕头告辞。 要交待的之前周老太太都交待过了,随意说了几句便打发苏宗耀走了。 苏宗耀回到桂香苑,看着两个姑娘穿着带来的最好的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苏宗耀正要凝眉出声,何氏先他嚷开了,“你死哪儿去了,看看你这两个姑娘都穿的什么?没一条襦裙是能拿得出手的,你要么现在就出去给你两个姑娘买两身像样的襦裙,要么就到孙家二房娴姑娘那里取两套来,总之肯定不能穿得这样寒酸去王府。” 这两条襦裙还是何氏离开下河县之前专程给怜姐儿和盼姐儿置办的,为的就是进王府时穿显得体面。当时她那里知道她眼中以为很时新的款式,一到京城竟土得掉渣?看看孙家姐妹的装扮,纵然是脸皮厚的何氏也觉得丢脸很得。 苏宗耀心里本来就很不安,这会子被何氏一吼,顿时也来气了,“你嚷嚷什么嚷嚷,当初你不说是这身打扮最好看吗?这会儿又嫌弃什么?再说这是孙府,咱们吃住用的都是人家的,你还好意思问人要衣裳穿?你就不能歇歇吗?在离开之前能不能要点儿脸?” 何氏像只被捅到屁股的马蜂似的,猛地跳出来,声音比苏宗耀还大,“你当老娘乐意吃住在孙家呢?是他们把咱们囚禁在这里,天子脚下,就干出这囚禁的事儿,我没到京兆衙门大理寺去告他们一状算是便宜他们了,你少给我叽叽歪歪的,要么出去买,要么去拿,你自己选一个。” 苏怜姐妹俩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再说她们也想进王府去穿得体面一点,所以无暇顾及阿爹的窘迫和难堪。 “我不去,我也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走,要么我也不管你的死活,一起回下河县。”苏宗耀想在离开孙家前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被激怒的何氏正欲破口大骂,接到消息的章嬷嬷迈过门槛,冲何氏和苏宗耀说,“二位别争了,这里有两套附和二位姑娘身形的襦裙,一套绣海棠,一套绣石榴,都是二房的娴姑娘新置办尚未穿过的,怜姑娘和盼姑娘将就一下,先换上吧,王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苏怜苏盼迅速扑过去似的夺过章嬷嬷身边女使手上的襦裙,回屋去换替。 何氏满意的梗了梗脖子,骄傲得像是下了蛋的母鸡。 苏宗耀则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半盏茶功夫后,苏家四口站到孙府门口,见着王府独有的徽记马车宽敞气派,车身纯色黄花梨木的,入眼像是光洁莹亮,车窗雕着缕空牡丹吉祥云,那片片牡丹花衣像散发着清香似的。拉车的高头大马一看就价值不斐,那结实的马腿,圆润的马腹以及油亮的鬃毛,都让人惊得合不拢嘴。 来接人的是王府两个粗使婆子,但就算是粗使婆子,穿得也比何氏体面。 何氏一见,脸色瞬间就绿了。 苏宗耀先上了车,何氏上车时略显紧张,在踏凳上踩滑了趴到在车驾后,她听见有人在嘲笑她,顾不得要脸皮,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便爬着进了车室。 何氏的作派让苏宗耀没眼看,索性就闭上了眼睛。 马车起动时,何氏一本正经的理了理衣裙,拢了拢鬓角,端起了王爷丈母娘的气势。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了。粗使婆子撩开车帷,请苏家四口落车。 站在摄政王府大门口,抬头望着高阔的门庭上方的金漆扁额,除了苏宗耀心情显沉重外,何氏母女三人皆难掩心中的雀跃和激动。苏怜和苏盼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激动过后看着门口的几个侍卫,怯怯地往何氏身后躲了躲了。 粗使婆子领着四人进了王府,在一处黄漆绿瓦的拱月门前停住,就见袁嬷嬷领着采玉和夏莲走出拱月门来,朝着苏宗耀曲了曲彩,“大老爷。” 苏宗耀客气的点了点头,“袁嬷嬷。” 何氏则惊得合不拢嘴,只见袁嬷嬷一身褐碧色的比甲小袄,手拿四方锦绣香帕,脸色红润富态,可比从前见着她时圆润不少。何氏这样想,也就这样口无遮拦,“袁嬷嬷,瞧瞧瞧瞧,到底是住进了王府的奴才,你可比从前胖了好些呢。” 袁嬷嬷心道她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懒得理会何氏,她说,“大老爷,花厅已经备好了大老爷爱喝的西湖龙井,请随老奴来。” “有劳袁嬷嬷。” 苏宗耀也算是跟袁嬷嬷认识了一辈子,当初玉淑还活着时,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面对袁嬷嬷,他心中竟会生出一丝卑微感和愧疚感。他也很清楚这两种感觉都源自哪里,作为苏瑜的亲生阿爹,却没有袁嬷嬷一个下人待她周到妥贴。 孙盼姐妹俩并排而行,过了拱月门孙盼轻声问孙怜,“瑜姐姐肯定不欢迎我们?你看袁嬷嬷都不跟阿娘和我们打招呼。” 第512章 不拿自己当外人 孙怜心里也浮起一丝慌乱,再加上一进王府,华丽的楼台屋阁,在未消融的积雪下,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华丽的画卷,从今往后她就要住在这里了,激动之中,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和紧张也随之而来。 “你管一个奴才做什么,蓄牲一样的东西,跟我打招呼我还懒得理呢。” 走在姐妹俩前面的何氏说。 本来苏盼姐妹俩的对话虽然声音压得小,但奈何这一路走来太过安静,走在前面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何氏则完全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反倒担心袁嬷嬷听不见似的。 苏宗耀听得头皮发冷发麻,正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如今袁嬷嬷早已今非夕比,何氏这样打她的脸,真当她好欺负不成?他边走边回头,叱责何氏,“闭嘴,休要再口出狂言。” “哼。”何氏对苏宗耀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怎么,我如今在自己家还不能痛快的说句话了?” 饶是袁嬷嬷再好的规矩,也被何氏这句话给气笑了。 苍松翠柏上的积雪被落在枝头的麻雀弹掉,砸在地上发出一声细细的闷响,一行人走了足有一盏茶功夫,才走到待客的花厅。王府有大小不等四个花厅,每个花厅规格不同,接待客人的规矩也是不同。 袁嬷嬷领着苏家四口所到的花厅最小,是专属接见内亲的设定和布置。 两个五彩琉璃珠放在紫檀架上熠熠生辉,绣着如意云纹的绣带垂在梁柱一侧,六张老香梨木鹅颈椅对分两侧,椅垫是用靓青色织锦绣的瑸纷小姜花,颜色看上去温馨又淡雅。 厅中一尘不染,苏宗耀等人入内后,袁嬷嬷直接吩咐奉茶。 “大老爷稍候,老奴到王妃面前去回个话。” 门口站着四个二等婆子,六个二等女使,苏怜悄悄的往外探了探,迅速将头缩回来,惹来何氏出声不满,“你要看大大方方看,往后就是自己的奴才的,再说你见着王爷再这样缩头缩脑的,能给人什么好印象。” 这话令苏宗耀心中警钟大起,何氏什么意思?她不是关心的被王爷给赶出去,而是关心怜姐儿会不会给王爷留个好印象。正欲问何氏的用意,外头响起齐齐整整的声音,“见过王妃。” 苏瑜来了! 苏宗耀搁下茶盏,赫然起身,立时就见一绰约多逸的女子绾着碧莲垂花髻,髻上缀着小簪花和一支桃花流疏钗,一双玉眸湿润如水,透着淡淡的冰冷,峨眉淡扫,略显消瘦的颜颊未施粉黛,却依然难掩其清丽韵色的容颜。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湿意,直看得苏宗耀也忍不住湿了眼。 “唉哟哟,唉哟哟……啧啧啧……。”何氏先是一愣,随即激动的迎过来绕着苏瑜走了一圈,“瞧瞧瞧瞧,这就是我们苏家走出来的姑娘,端的就是气派和高贵,这在咱们下河县,谁家姑娘比得了啊?” 苏宗耀难堪的睃了一眼何氏,他觉着自己无脸见苏瑜。 这些年虽然不曾见面,但苏瑜一直记着阿爹的模样。这次见面,与印象中的模样一比较,老了,神色也很疲惫。她上前曲了曲膝,“阿爹。” 苏宗耀惊得避开这一礼,反而跪在地上,“草民苏宗耀见过王妃。” 何氏母女三个被苏宗耀这一举动给惊呆了,坦白说何氏并不想向苏瑜下跪,可丈夫都跪下了,往后她们还得在王府里求生活,只能委屈委屈自己的膝盖,在苏宗耀身边不情不愿跪下。 “阿爹。”苏瑜急急上前,亲自将苏宗耀扶起来,“阿爹快起来,不必如此多礼。” 苏宗耀还没说什么,何氏便接下话来,“是啊,都是一家人,这样多礼就外道了。” “怜姐儿盼姐儿,快来见过你们亲姐姐。” 何氏热络的招呼,将苏怜苏盼推到苏瑜面前。 苏怜和苏盼怯怯的喊了一声‘姐姐’,尔后便不敢再言。 苏瑜扶着苏宗耀落坐,又亲自将他饮了过半的茶盏添满,奉至眼前。 苏宗耀颤抖着手接过,目光扫到苏瑜挺起的肚子,忙道:“你别站着,快去坐。” “对对,都是一家人,别客套,你还有身孕呢,快坐下说话。” 何氏边说边要上前扶住苏瑜,袁嬷嬷眼快拦住她,“何太太,服侍王妃是老奴等人的本分,不敢劳动您,您请坐下用茶吧。” 打进门起,苏瑜便没拿正眼瞧过她,她的疏离和冷淡何氏看得清清楚楚,正憋着一肚子气呢,袁嬷嬷既然跳出来讨骂,那就别怪她不替苏瑜教训教训奴才了。 何氏一把将袁嬷嬷的手拍开,“袁嬷嬷,我们这些主子在这里说话,焉有你个奴才差嘴的份儿?别不是仗着瑜姐儿多宠着你,你便分不清尊卑上下了吧。” 这话说得很重,是在替苏瑜教训人呢。袁嬷嬷脸色一暗,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呢。“何太太,这里是王府,正经主子只有王爷和王妃,奴才们倒真不知道几时王府又多出个把主子,您要是想充主子,何必舍近求远跑来京城,下河县的苏府不有的是人随你使唤么?” “放肆,你敢给我顶嘴。”何氏怒威一发,旋过身就对苏瑜告起状来,“瑜姐儿,你看看袁嬷嬷,这是什么态度,有这么对我这个长辈说话的吗?今儿你要是不替我教训她,往后我在这王府里要怎么立足?” 采玉扶着苏瑜坐到首座,苏瑜这才认真看向何氏,“嬷嬷年纪大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一路过来辛苦了,我已安排人劈了间院子出来,你们暂且就住在那里吧。夏莲,将何太太和两位姑娘带过去。” “是。”夏莲走过来,恭恭敬敬给苏瑜行了个礼,然后对何氏母女三人客气言道:“何太太,两位姑娘,请随奴婢来。” 何氏哪里想走?她还有满肚皮的话要跟苏瑜说呢。“不是,我们现在不累,用不着休息。” 苏瑜淡淡的扫过她额上用发遮住的伤口,声音一冷,端起茶来,“太太头上还带着伤呢,还是去休息得好。” 看苏瑜固执的样子,声音和表情都冷漠得怵人,何氏只得怏怏离开。 何氏母女三人一走,花厅里的侍众也都退了出去。 苏瑜这才有机会与苏宗耀好好说说话,“是女儿不孝,前些时日诸事繁多,没顾得上阿爹。” 苏宗耀忙慌摆摆手,“你的难处你外祖母都给我说过了,我能理解的,打何氏决定进京开始,为父就一直相劝,奈何她狠了心要来京,为父又担心你两个妹妹在路上的安排,自己也想见你一面,这才跟着到了京城。没想到却听到了……,幸好王爷平安归来,否则阿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这个夫婿是女儿自己捡的,与阿爹没关系,纵使他有事,女儿也会替他守着一辈子。”她知道阿爹肯定是想起了从前那桩亲事,他不想自己再过没有夫君的日子。 “知道王爷平安回来,与你夫妇和谐,为父便没什么再好担心了。”苏宗耀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阿爹想长期住在京城么?” 苏宗耀先是一愣,然后笑道:“不了,京城太过繁华,你阿爹在小地方呆了一辈子,不会习惯的。” 只怕这事由不得你,苏瑜心道。“那就先在王府住一阵子吧。” 苏宗耀小心冀冀的看向苏瑜,“住在王府会不会不妥,毕竟王爷……。” “王爷体恤女儿,这些小事他不会介意的。” 苏瑜看着苏宗耀,虽然由小到大他并未真正庇护自己多少,可看着这样的父亲,苏瑜还是很心疼。 上一世苏宗耀是进京了的,何氏见沈家发扬光大,不想在下河县默默无闻,便借着她的机会住进了死在五年之年,是被何氏和苏盼给气死的。她还记得何氏为苏怜的婚事千挑万选,没想到最后竟意外失身于一城中千户,虽未闹得满城风雨,知道的人却也不在少数。何氏迫于压力只得让苏怜下嫁,在苏盼的亲事上她便更加苛刻。瞧上了驸马都蔚的侄子,母女二人精心设局巧遇,私通,结果人家不认账,何氏不依不饶,最后这件事倒闹得满城风雨,直接影响到了沈重霖。他气得将苏瑜大骂一顿,不得不自己出面解决问题,最后那驸马都蔚的侄子虽说娶了苏盼,却是为妾不是为妻,弄得她沦落到最后嫁得连苏怜都不如。 看得出来苏宗耀有些局促,何氏方才临走前朝他刮的那一眼她也都看在眼里,想必是有事要说吧,但既然他不开口,自己也不想揽事上身。 “阿爹,今日是正月十五大团圆的日子,王爷届时会与咱们一道用团圆饭,之后阿爹若是有兴致,可以到街上去观灯,很热闹的。” 苏宗耀一想到大街上那么多的人,整个人都惶恐起来,他现在就想找个地儿安安静静的消停消停,旁的什么都不敢想,可就是这么点愿望,只要有何氏在,便是妄想。“罢了,人老了,不爱走动。” 夏莲带着何氏母女三人来到一座院子里,这院子比孙府的大,也比孙府的院子精巧,假山流水,红梅苍松,无不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和气派。 夏莲让苏盼和苏怜各自去挑了屋子,又招来四个三等女使,说,“这几个女使是王妃拨给二位姑娘使唤的,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她们便是。” 苏盼和苏怜激动得直拍小手。 何氏扫了一眼,说,“我的呢,我的使唤女使在哪儿?” 夏莲又朝外喊了一句,“那妈妈,进来吧。” 那婆子能进王府当差,觉得自己肯定是上辈子高香烧来的福气,更没想到的是王妃居然还一直记着她,特意将她从孙府招进王府来使唤。走进来见着何氏,曲了曲膝,“老奴是那婆子,太太您唤我那妈妈便是。” 何氏皱眉问夏莲,“怎么只得一个?” “这位那妈妈是专程服侍太太的近身婆子,还有四个女使正在外头听训,一会儿就进来给太太请安。” 这还差不多,何氏点点头。 “行了,我们母女都有些饿了,让厨娘送些餐食过来。”何氏一派主子的模样发号施令。 夏莲见着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总算能体会到袁嬷嬷和采玉怎么这么反感这个人了。“太太姑娘稍等,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夏莲一走,何氏又吩咐那婆子给打水来,她要洗脸。 等到那婆子一走,何氏便对苏怜和苏盼说,“特意选今儿让咱们进王府,肯定是要吃团圆饭的,席面上铁定能见着王爷,这身衣裳已经在苏瑜面前露过了,可不能再穿到王爷面前去现眼。一会儿你们阿爹回来,你们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出去给你们置办两身京城最时新的衣裙,保证要让王爷眼前一亮,知道了吗?” 第513章 一枝花 王爷,那曾是望尘莫及的人。 如今不仅要与之相见,还可以同桌吃饭。光是想想,苏怜就激动得浑身发软。 何氏见苏怜脸红羞臊,就知道这个女儿上道。 那厢苏瑜与苏宗耀分开,回到明德院时袁嬷嬷发现她脸色不虞,轻声问,“姑娘可是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进府来瞧瞧?” 苏瑜轻轻摇了摇头,润目里带着些许凄惶,“嬷嬷,你发现没有,阿爹与我之间,好疏离呀!” 知道姑娘见着苏大老爷一家有些冲激,袁嬷嬷嘴皮子先是一抿,尔后宽慰,“姑娘父女俩这都好几年没见了,乍一见面自然不似从前在下河县时热情,再者姑娘如今贵为王妃,身份高贵,纵然苏大爷有心亲近,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份不是?” 自己还是自己。 阿爹还是阿爹。 但彼此之间到底有些不同了。 苏瑜听着有些遗憾,夏莲撩帘进来,边福礼边说,“回禀王妃,都安排妥贴了,何太太叫了吃食,奴婢已经往膳房打过招呼送去了。” “那婆子可还好?”王府里也是有可用的婆子的,也识礼懂规矩,可贴心的不多。那婆子是得过她恩惠的,又有袁嬷嬷管束,安排到何氏身边去,会是她一双极好的眼睛。苏瑜揉着太阳穴问。 “那妈妈很好,已经到何太太身边去服侍了。” 夏莲的话刚落音,去给苏瑜拿安胎药的采玉匆匆撩帘进来,皱着一双秀眉说道:“朝露苑闹起来了,那妈妈说何太太让大老爷现在出门去给怜姑娘和盼姑娘置办两身像样的衣裳和手饰,晚上见王爷不能寒酸。大老爷叱责何太太多事,何太太不服,两人就在朝露苑吵起来了,不过多数都是何太太在吵,大老爷只说让她收声。” 朝露苑,正是给苏宗耀一家子安排的院落。 苏瑜深吸口气,还真像是何氏能干出的事。 “嬷嬷,你命人给怜姐儿和盼姐儿量量身量,差人到集芳馆去拿几套衣裙回来,解救解救阿爹吧。” 袁嬷嬷皱眉称是,移步离去。 袁嬷嬷先命人到朝露苑传了话,这才吩咐人出府前往集芳馆。 话到朝露苑后,何氏的吵闹声立即就收住了。 苏宗耀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她气愤难当,“你到底要把脸丢到什么时候?” 何氏懒懒的坐在软榻上,伸手抚着舒适的绣料,抬头对苏宗耀笑道:“丢什么脸?谁敢胡说?再说了,我要是不这么闹,还得你自己去给怜姐儿和盼姐儿买衣裳,不仅出银子还得出力,现在好了吧,瑜姐儿一句话,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苏宗耀觉得自己不能再看见何氏了,他会被这疯婆娘气死。转头看到两个姑娘离得十步开外,显然是与她们的阿娘亲近,苏宗耀心中又是一片凄凉。 先叫夏莲为她们叫了吃食,午膳见着山珍海味和精致的点心又吃了不少,何氏舒舒服服的歪在软榻上,嗅着空气里丝丝入甜的熏香,感叹这是神仙过的日子,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 朝露苑很大,房间有的是,苏宗耀看不惯何氏,索性就与她分开住。 何氏想着晚上还有好吃的,这样躺着不动不好克化,便叫来苏怜和苏盼,又叫来那婆子,吩咐她带着她们母女三人逛王府的花园子。 那婆子也是新进王府,对花园子并不熟悉,又叫了两个新提上来的女使佩儿,凤香一起。几人出了朝露苑,一路冬日美景应接不暇。 银色的雪在松树上绽着朵朵冰花,阳光下散发着恬静的美好。湖边,假山旁几株红的黄色腊梅,丝丝幽幽的清香似要香遍王府的每一处角落。远处飞檐楼阁金碧辉煌,近处青石小道旁的各色冬日花卉频频送香,苏怜姐妹俩穿着午膳前从集芳馆取回的襦裙和大氅,踩着优雅的小步,连裙裾都沾上花香。 那婆子看着走在前面的何氏和苏怜姐妹俩,脑海里想起一句话来,“一只没见过世面的老母鸡带着两只没见过世面的小母鸡。明明正在招人笑,却要装腔拿乔,以为自己穿上了好衣料,骨子里的东西就变了。 “阿娘,快看呐,那栋阁楼上斜出来的那枝花好漂亮啊。”苏怜指着不远处的阁楼,一脸欣喜,显然那枝花很得她的心意。 “是啊,那是什么花儿啊,我从来没见过的,真好看。”苏盼也看见了。 何氏大言不惭的笑道:“喜欢啊,命人去把花拿来搬回朝露苑去看个够。” 那婆子不知道那阁楼是什么所在,佩儿和凤香却是知道,佩儿出声提醒,“太太,那是疏云台的阁楼,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得好。” 何氏不以为然的笑笑,“怎么,这王府还有我们娘仨儿不能去的地方?说说吧,那什么疏云台住着什么人,总不会是王爷的妾侍吧。” 那婆子恭敬的立侍在侧,心底升起阵阵嘲讽,何氏的心思真是龌龊。 佩儿忙解释说,“回太太,疏云台是府里的小公子住的地方。” “哦,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啊。”何氏恍然大悟,“那就更没什么要紧了,他一个小辈,要他一枝花怎么了?随我进去,我倒要看看,面对头一回见面的长辈,他敢下我的脸面。” 佩儿和凤香脸色一僵,惯会察颜观色的那婆子立马感觉到不对,为免惹祸上身,她连忙让佩儿前去明德院报讯,自己和凤香赶紧追上去,好歹拉着点儿,到底丢的是王妃的脸。 疏云台的院门没关,何氏领着苏怜苏盼直冲冲的走进去。 正在屋中习字和侍候笔墨的宣晗和碧影,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刚才清理院中积雪的奴才又去而复返,故而没作反应,直到外头响起一声呼喊,主仆二人才停笔抬头。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王府里无人敢在疏云台大呼小叫,碧影搁下玉墨,走出门去。就见三个从未见过的女人站在中庭吉祥缸边上,为首的妇人趾高气昂,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这里是疏云台,谁敢在此大声喧哗,还不与我滚出去。” 何氏望着从门槛后走出的女子,端的是十足的冷漠气势,却长得云鬓花颜,竟比她的两个姑娘都还好看,若不是先前知晓这疏云台住的是什么人,她就要以为这人就是王爷的妾侍了。 正待要说什么,佩儿连忙赶过来,卑微道歉,“对不起,碧影姐姐,奴婢这就请太太和两位姑娘出去。” 听说要出去,碧影才收了收不悦的脾气,奈何何氏真觉得自己是碟子菜,丝毫不将碧影放在眼里,“出什么去,我既来进来了,怎么着这院子的主子得出来给我行个礼吧。” 你是个什么东西? 碧影气势一寒,整个院落的气息都降了几许。 那婆子担心碧影与何氏吵起来或者打起来,又上前解释,“这位是何太太,是王妃的继母,那两位是怜姑娘和盼姑娘,是王妃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何氏梗起脖子,拿下巴尖儿对着碧影,徒然见碧影身后又站出个五六岁般大的孩子。那孩子长得粉妆玉砌一般可爱,穿着一身奶白色绸段所制的长衫,腰间束着一条嵌着蓝宝石的腰带,那蓝宝石颗颗圆润有光泽,一看就价值不斐。 “你就是那个养在王爷膝下的北国质子吧,既然你做了我家瑜姐儿的孩子,就该尊称我一声外祖母,磕头就不必了,这冰天雪地的,给我作个揖就算是全礼了。” 何氏想得很美。 宣晗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老女人,又看了看碧影,没有动弹。 “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家教?见着长辈不知道要见礼的吗?”何氏有些不耐烦,丝毫没注意到她作为长辈,此刻的表现也很没家教。 一听她是王妃的继母,虽不是亲的,到底与王妃沾着关系,碧影便有所顾忌,“小公子正在习字,三位快请离开吧。” “阿娘,那枝花。”苏怜拽着何氏的袖子撒娇。 第514章 大闹疏云台 何氏轻轻拍拍她的手,对宣晗笑道:“罢了,你没规矩定是我家瑜姐儿没把你教好,怪不得你不懂事,这样吧,你将你阁楼上那枝花拿来送我,我便免了你的不敬长辈之罪。” 花? 宣晗抬头看向阁楼上那枝冬芙蓉,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这么饱满,这可是他要送给阿娘的元宵礼物,正准备今夜用团圆饭时奉上的,可不能轻易给人。“不行,那花不行。” “嘿。”何氏不高兴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让你把花给我就当是给我赔罪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那婆子想上前打圆场,“太太,太太,您消消火儿,花园子的花多着呢,兴许还有比这更好看的,咱们先出去吧,别打扰小公子练字。” 何氏突然一把将那婆子推开,“呸,你个老虔婆,让你跟在我身边服侍就是我的人,怎么胳膊轴还往外拐呢?怎么,我可是王妃的继母,如今我业然是在王府住下了,不就是一枝花儿嘛,难道我要不起?” 那婆子跄踉退步后,倒在地上,坐了一屁股雪泥。 佩儿赶紧将那婆子扶起来,两人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我不管你是谁,就是不准你在这里放肆,都给我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碧影从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只想她赶紧从疏云台消息,好眼不见为净。 在王府还被个奴婢骂,何氏也真动了气,她瞪着碧影喊道:“怜姐儿,上去搬花,我还不相信了,今儿我瞧上的东西还拿不走。” 苏怜转身就去寻上阁楼的路,刚踏上台阶,碧影几步便拦在她面前。并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苏怜的心窝上,将她踢回了何氏脚边。 “唉哟,唉哟……。”苏怜惊恐痛呼。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会想到碧影在知道何氏母女的真正身份后还敢对其动手。 “怜姐儿,怜姐儿,你没事吧。”何氏蹲身抱起苏怜,见着她嘴角溢出的血,心痛得脸色煞白,她恨恨的瞪向碧影,“贱婢,你胆敢对我姑娘动手,我跟你拼了。” 何氏放下苏怜,张牙舞爪的朝碧影扑过去。 何氏扭曲的面孔十分可恐,她自认自己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定对叫碧影屈服,疏不知她的自以为是在碧影眼中什么都不是。眼看着何氏扑过来,碧影稍稍一侧身,何氏整个人就撞到她身后的墙壁上,额头上立时又肿起很大个包。 “你敢躲,你个小贱人,你居然敢躲,来人啊,杀人啦……。” 何氏又开始了她泼妇骂街的功力,招惹得疏云台四周做事的仆妇奴婢都听见了,可无人敢到疏云台围观,这便是王府的严厉的规矩。 何氏叫囔声传得很远,袁嬷嬷皱着眉头沉着脸,身后跟着采玉齐齐出现在疏云台,见着的何氏便忍不住拿眼狠狠刮过去,说她是搅事精,还真是半点儿没冤枉她,“何太太,这里是王府,不是你老家下河县,你能不能消停点儿,这才进王府多久,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得亏是王爷还不在府里,要是王爷在,王妃脸上哪里还有光彩?” 乍一见着袁嬷嬷,何氏以为撑腰的来了,结果是她想错了,哪里是来替她撑腰的,数落她还差不多。何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借着盼姐儿递来的力道起来,怼起来,“袁嬷嬷,你搞错没有?现在受委屈的是我和怜姐儿,是王妃的亲亲娘家人,在这里被个贱婢欺负,你不帮忙作主也就罢了,还数落起我来了,这合适吗?” 还给这儿论起合不合适来了?袁嬷嬷怒急反笑,“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这是什么地方?就算外头没人告诉你,你进到这里头来了,我不相信还没人告诉你。这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小公子身份尊贵,府里哪个敢轻视,你倒好,横冲直撞进来就惹事闯祸,你真当自己数猫的有九条命是不是?” 何氏被气得昏了头,脑袋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她指着袁嬷嬷,气儿都喘粗了,“你……你到底是哪头的?我可是瑜丫头的继母,就是她在我跟前儿也不敢这么说话,你横什么?” “你哪只眼睛见着老奴横了?老奴只是在提醒你,莫说何太太你只是个继续,便是周老太太,王妃的嫡亲外祖母过来,也是守规守矩,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你哪里来的勇气,敢无视王府的规矩耀武扬威?” “你……。” 袁嬷嬷根本不给何氏说话的机会,“今日碧影姑娘出手教训了你们母女,也希望你们长个记性,这王府,不是市井菜场,想大声嚷嚷就大声嚷嚷的地方,今儿初犯,王妃不计较,再有下次,便是大老爷求情,也没得商量。来人啊,将何太太和两个姑娘送回朝露苑去,再请大夫进来瞧瞧。” 袁嬷嬷一声令下,疏云台外立即进来几个粗使婆子,七手八脚就将一直辱骂不停的何氏给架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这些贱奴,我可是王妃的继母。” “唉哟,我的头好痛啊……,放开我,你们这些挨千万的贱奴。” “我的手好痛啊,扭着我的手啦,轻点拽,快点放开我。” …… 袁嬷嬷松了口气似的走到宣晗面前,笑道:“公子恕罪,都是老奴的疏忽,才叫这些人跑到您面前的放肆,老奴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宣晗想了想,声音稚嬾的问,“嬷嬷,继母是什么?” 袁嬷嬷拉着宣晗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温声解释,“继母就是你阿娘的阿娘过世了,你外祖父再娶进门的妻子。” 门外采玉几步走到碧影面前,朝她竖起大拇指,“碧影,你真厉害,这几个祸害就该这样教训一顿才解气。” 碧影只是不想让人欺负宣晗罢了,“那毕竟是王妃的继续,我这样得罪了她们,等公子把余下的字练完,我就到王妃那里去请罪。” 采玉赶紧摇头,“你很犯不着为她们几个到王妃面前去跪着,你是不知道,从前在苏家,这何氏没少欺负王妃,那时王妃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有顶孝帽戴在头上,被何氏欺负惨了,王妃本来就不待见她,你又是为着晗公子,王妃才不会生你气呢。” 是这样吗?碧影将信将疑。 袁嬷嬷打房里出来,招呼采玉离开。 回到明德院,袁嬷嬷交待了在疏云台发生的所有事,苏瑜听后默默的叹了口郁气,“她也真是能耐,到哪里都能弄出大动静来。” “现在还在朝露苑闹呢,哭天抢地的,咱们府里的人哪见过这阵仗?”袁嬷嬷心中抑闷难舒,“说到底又是大老爷明婚正娶的继室,姑娘你太苛责又显得对大老爷不敬,真是左右为难。” “让人看着朝露苑,别再让她闹出事情来。” “老奴已经吩咐下去了。”此时的袁嬷嬷很心焦,诚如她在疏云台所言的那般,王爷还不在府里,要是王府回来知道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王妃脸上哪里还能挂得住? 大白日的不能乱想,袁嬷嬷心里的念头刚完,外头就有女使回话,“王妃,王爷回来了。” 第515章 往事 苏瑜强打精神起身相迎,袁嬷嬷上前扶住,有些担心何氏才进府就将府里搞得一团乱,王爷会迁怒于王妃。 “王爷。” 苏瑜曲了曲膝,宣祈上前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疲惫的眉宇间。不悦的拿眼斜向袁嬷嬷,“府里出什么事了么?王妃费了什么神?” 听到王爷这样问,袁嬷嬷的一颗心悬吊吊的,曲膝跪在地上,“回禀王爷,是王妃娘家的继母,不懂王府的规矩,才进王府就闹了点动静,如今虽是地位悬殊,到底是办苏家的长辈,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袁嬷嬷一席话,既点明了是苏家人不懂规矩方才造次,又言明了是苏瑜的娘家长辈,她不好出言教训,左右为难的处境。 苏瑜没料到袁嬷嬷会这么说,看来何氏真是把她吓怕了。“嬷嬷,你下去歇着吧,我与王爷说会儿话。” “是。”袁嬷嬷恭敬退下。 苏瑜又摒退了室中其他随侍之人,这才回视着宣祈愠怒的目光,微微笑道:“其实并未像袁嬷嬷说的那么吓人,我这个继母惯会搅事,还在苏家做姑娘时我就习惯了。这次进京来,我也做好的准备,她哪里能让我费神?” 苏瑜运筹帷幄之能他是知道的,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后院妇人?真是关心则乱。可见苏瑜眉眼间带着点点疲惫,宣祈还是很生气。“毕竟是桩麻烦,你若不好做主,便由我出面打发他们回下河县去吧。” 苏瑜缓缓垂眸,光影下睫羽根根分明,“何氏母女我倒是不在乎,只是我阿爹……。”说到这里,苏瑜住了声,拉着宣祈走到一旁坐下,才又开口,“我阿娘在我很小时候就过逝了,祖母嫌弃我是个姑娘,逼着我阿爹娶了何氏这个后娘进门。何氏跋扈,将性情平和的阿爹压得死死的,纵使有心维护我也总是被怼得很惨。后来有了苏怜苏盼,祖母见何氏还是生的姑娘,便对我们这一房彻底放弃了。何氏也因此变得更加乖张,总觉得苏家人看不起她,到哪儿都带着一身的刺,只要两句话不对付,不管是谁都在她那里讨不到便宜去。我阿爹不想我被何氏委屈着,专程替我挑了门亲,于是我嫁给了沈重霖。那时我一心期盼着夫妻和睦同心,也就顾不得阿爹在家怎么受何氏的气了。后来我设计离开沈家,原也没打算住回娘家去,但就算我是回去跟阿爹告别,她也容不得我。这些年时而与阿爹联系,在上河县时还会差人回去瞧瞧,进京后便也没了他的消息。当初与你成婚,我自知前程风险,也不敢请阿爹进京,如今王爷平安归来,又逢阿爹进京,妾身也想好好尽尽孝道。” 在与苏瑜初识时,他便让青蓝打探过她的底细,但这样详细的成长经历却是没有的,而他也是头一回听苏瑜提及。“府中之事你做主便是。” 苏瑜微微颌首,提起了另一桩事,“谢玉瑶的案子如今怎么样了?” 虽然朝廷惯例是过了正月十五开朝,但六部该运作的还是得运作。宣祈说,“谢玉瑶提供的证据是铁证,纵是肖禀坤不死也翻不了案,大理寺已经重新找到证人,安荣候府的冤情开朝即可申诉。” “此时终归与王府有关,皇帝那里……。”谢玉瑶,京兆衙门还有巡防营在皇帝面前合伙演了一场将肖禀坤扯下马的戏,肖禀坤死了,皇帝多少肯定有遗憾。 知道苏瑜在忧心什么,宣祈抬手捋顺她额间一缕缭乱的青丝,“皇帝已经错得太多,不会再愿意往自己身上添一笔不明是非的账。” 谢玉瑶会开心吧。“肖敏呢?” “吕中信日夜派人盯着,这次没人敢偷梁换柱。” 这么说,肖敏这次算是再劫难逃了。 苏瑜一时沉默,宣祈抬起她的下额,深遂温润的眸子像要将她看透一般,“在想什么?” 微微叹了口气,用帕子触了触鼻尖,“妾身想起了贞妃。”肖美媛为了肖敏能活命,为了肖家能大厦不倾而入宫伴君,如今肖敏再次被捕入狱,肖禀坤也死了,肖家注定难再复从前荣耀,想来她在宫中日子定不容易。可肖美媛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只怕她还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宣祈也想到了肖美媛,那日在宫里拦住他的去路,扭曲的脸和狠戾的措词。他有些担心的将苏瑜搂入怀里,“以后见着她绕着走便是,不必理会。” “干嘛绕着走,难不成我还怕她?”苏瑜嗔笑。 “罢了,随你。”我会护着你的。 正月十五,取其团圆之意,远到长街小巷,近到府邸小院,无不彰显着热闹吉庆之色。摄政王府的膳房中,苗二姐身轻如燕,张驰有度的来回穿梭在各个灶台之间。 旁边帮厨的婆子轻声问洗碗的婆子,“二姐都马不停蹄忙了整个下午了,瞧着手脚咋还这么快哩?就跟庙里的长明灯一直不歇似的精神。” 洗碗的婆子靠近她耳畔,“我刚才听几个小女使说了,她男人今晚会带她出府赏灯,她是高兴的。” 帮厨的婆子也乐开了,悄声道:“怪不得呢。不过也是,青蓝侍卫九死一生活着回来,二姐能不高兴吗?想想年前王爷出事时,二姐不也跟着伤心她男人整天闷得茶不思饭不想的,这膳房还是袁嬷嬷特意嘱咐,二姐才会过来一趟。” “如今倒好了,瞧见那小炉上熬的汤了没有,是二姐专门替她男人熬的什么补气养身的汤,这小两口可真是恩爱啊!”洗碗的婆子脸色暖昧的笑道。 帮厨的婆子也抿着嘴乐,“小别胜新婚,咱都是过来人,懂的。” “李妈妈,你在哪儿干什么呢?赶紧把盘子给我拿过来,我要盛烧肉了。”苗二姐喊。 听见苗二姐一听,帮厨的婆子立即扬声一应,随后从洗碗的婆子这里拿了盘子过去。 夜色渐渐逼近,王府廊下的灯笼被一个个取下点亮再升上去,巡逻侍卫,服侍的仆妇女使,朝然有序,一派安厅祥和。 朝露苑里,却如同正打仗一般。 苏怜被碧影踹了一脚,缓过了劲儿,仍要坐在妆台前描眉抹粉,郑重妆扮。其实何氏认为已经住进了王府,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见到王爷,不必非急于一时忍着身体不适前去拜见。 可是苏怜说头一回拜见,她不去很失礼。 此时苏怜的侧颜打了腮红,将她脸上的虚弱白掩饰住了,何氏仔细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自欺欺人的判断苏怜无碍。 这边苏怜坐在妆奁前,那边苏盼顶着满头珠翠抱着一抱衣裙丢到何氏面前,“阿娘,这些襦裙我都不喜欢,我想要姐姐那件富贵牡丹花绣纹的红襦裙。” 苏怜听见立即转过头来否认,“不行,我也要穿那件的,这里这么多好看的襦裙,干嘛非得跟我抢。” “谁让这些襦裙颜色都不出挑,太仆素了,我不喜欢,我就喜欢那件富贵牡丹花绣纹的,阿娘,你帮我跟姐姐说说,我就要那件。”苏盼十四岁了,心思也不少了。她扭着何氏的手腕撒娇,誓要达到目的。 但在这件事上何氏的心是偏袒苏怜的,毕竟苏怜身体未愈,全靠胭粉腮红才掩饰住她脸上的病态白,穿上那件富贵牡丹绣纹的红襦裙,就算脸上的妆容有失,也不会在人前显得脸色难看。 “听话,那件富贵牡丹绣纹的红襦裙是你瑜姐姐专程给怜姐儿的,你要是喜欢,一会儿在席面上见着你瑜姐姐,再口跟她要就是,反正你要多少,她有多少了。”何氏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教姑娘有不妥,却听得屋子里服侍的众人眉心蹙起。 阿娘例来脾气固执,既然她有了决定,苏盼清楚那件红襦裙肯定是穿不到她身上了,只得从她扔掉的襦裙里挑一件碧青色的绣粉蔷薇花的襦裙穿上。 那婆子领着一个拿药碗的小女使进来,朝何氏曲了曲膝,“太太,您和怜姑娘的药好了。” 何氏转头看到那婆子,嗅着空气里飘着的苦苦药涩味儿撇了撇嘴,自己先接过来一口气喝完,然后又接过一碗递到苏怜面前,“快喝药。” 苏怜十分嫌弃的捂着鼻子推了推,“阿娘,快拿开,要把我的头发熏臭了。” 第516章 拜见王爷 何氏沉了脸,“大夫说你受了内伤,五脏俱动,这是固本培元的药,必须喝,你也想在王爷面前人精神点的是不是?” 苏怜无法反驳何氏最后一条,端过来仰头喝掉,“快快,把药碗拿走,打开窗棱通通风。” 女使们纷纷照顾,那婆子心中鄙夷,面上一派讨好,“太太,方才袁嬷嬷已经差人过来问过了,几时能妥贴?席面已经摆好了。” 何氏一听,激动万分,都顾不得自己脑袋上也有伤了,“好好好,这就好了。” 等到母女三人走出屋子,等在院中的苏宗耀转身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穿得还算得体,毕竟是苏瑜送来的衣裳,但那脸上的妆容是怎么回事?一个满头珠翠,一个脸蛋红得像年画娃娃,苏宗耀捂着欲待震怒的心口。 “盼姐儿,你用得着把你姐姐给你的手饰都戴头上吗?去,你平常怎么绾的头今天就给我怎么绾,否则别想出这个门。” 苏盼没有动,她往何氏背后躲了躲。 “怜姐儿,大夫说你受了内伤,你画个红脸凑什么热闹?回去给我好好躺着,哪儿都不准去。” “你凶什么凶?”何氏不满的瞪着苏宗耀,“好歹也是王爷的老丈夫,你收敛点行不行?” 苏宗耀这辈子讲理就没赢过何氏,所以直接掠过她的肩头,“盼姐儿,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苏盼扯了扯何氏的衣袖,何氏也怕丈夫真闹起来往两个姑娘身上抹黑,转头看了看苏盼,“去吧,这回听你爹的。” 苏盼这才不情不愿的回身进屋。 轮到苏怜时,何氏说了,“你别怪怜姐儿,是这孩子懂规矩,说是头一回拜见王爷不能失礼,否则王爷还认为咱们苏家的姑娘没家教呢,这才决定要去的。你也说她受了内伤,脸上的颜色是差了些,好在这些脂粉都能掩饰住,再者怜姐儿用过药了,她本人也说好多了,就是去与王爷打个照面吃顿饭罢了,又用不了多少时候。” 明明是句句谬论,偏被何氏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看着她额头上的伤,虽然有抹额遮拦,但仍能见到些许红肿,依苏宗耀的意思,连何氏都别去了。可他又知道要是不让何氏去,非得将整个王府闹得人扬马飞不可,没想到怜姐儿这种情况居然也想跟着去。 “怜姐儿进屋去,好好在屋里养伤。” “阿爹……。”苏怜祈求般看向何氏,“阿娘,你看阿爹他……。” “我说,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是不是?”何氏声音又大了。 苏宗耀声音倒是小了,他说,“那妈妈,去给王妃传话,就说我们一家子今天不去赴宴了,让她代为向王爷请罪。” 不去啦? “苏宗耀,你……。”何氏气得心里一咯噔。 苏盼正好听到这话,已经恢复正常的她跑出来,倒有几分少女的娇俏了,“阿爹,干嘛不去了,我要去嘛,我要去嘛。” 那婆子看着院子中站着的一家子离心人,心道这都是什么人家啊!“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那婆子刚走了三步,便被何氏给叫住。 何氏面向苏怜,紧紧握着她的手,用充满怜惜的声音看着她,“怜姐儿,这次就听你阿爹的话,好好在屋里休养,等把身体养好了,咱们精精神神去拜见王爷。” 苏怜的目光一点一点让失望聚积,她肚子很痛呢,一直熬到现在的勇气就是能拜见王爷,现在这个希望落空,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猛地推开何氏,哭着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何氏跄踉退了好几步才站住,她也不气恼,只对那婆子说,“妈妈,你留下好好照顾怜姑娘,她有任何闪失我唯你是问。” “是。”那婆子恭敬的低头应道。 凤香领着苏家三口走在九曲回廊下,蕴红的灯笼光将廊上铺就的砖映得锃亮。苏盼每踩一步心就猛跳一步,反正没有苏怜在,她心里好高兴哦。可苏怜是她亲姐姐,平日里也没什么对不起她,她们姐妹俩做什么都在一处,现在她不在,她高兴之余又有点难过,但她又可以肯定,今日就不想和她一起出现在王府的席面上。 何氏没注意到苏盼的复杂心绪,只担心留在朝露苑的苏怜这会儿气消了没有。 一行人来到宴厅,何氏母女还给自己鼓了好一会儿勇气才迈过门槛,结果只看到了一桌十分丰富的美酒佳肴,和起身相迎的苏瑜,哪里见到王爷的半分影子? “王妃。”苏宗耀拱手朝苏瑜行了一礼。 何氏母女有样学样,眼睛却四处飘。 “阿爹您快别多礼了。”苏瑜亲自扶起父亲,“宫里来了人,王爷到书房去了,一会儿就过来。” 何氏松了口气,只要能来就好,她上前赔起笑来,“王爷心系社稷福祉,也别太过操劳才是。” 苏瑜心道何氏终于会说人话了,可接下来的话证明她就不该对何氏抱希望,“如今的朝廷都是王爷您做主,平日里肯定忙得很,我说瑜姐儿啊,你要多多体恤王爷辛劳,万不能因为他不得空陪你而闹脾气啊!” 这话听得苏宗耀脸色瞬间一白,若是换了个地方,肯定是一巴掌煽过去了,“住口,这话是你能说的吗?你是不是活够了?” 例来拎不清的何氏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到底哪句话出了问题,“我说什么了?我让我家姑娘多体恤夫家,这哪里有错了?” “罢了。”苏瑜目光看不出情绪的睨过去,“二娘,趁王爷未至,我只向你交待一次,这里是天子脚下,寻常百姓皆得谨言慎行不可出格,何况达官显赫,皇室贵胄?今日你不知你错在哪里,那么来日,也有可能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占着我爹妻子的位置,看在阿爹的份上,我可纵容你这次糊涂,但绝对没有下次。” 何氏噎了噎,一口闷气堵在胸中难出,可是后背上掠过的层层寒凉清楚的让她知道,现在的苏瑜——她怵。 真是难得看到何氏吃瘪,可苏宗耀并未有觉着解气的爽感,只担心她到底会不会长记性。 “盼妹妹,今日这身碧青色襦裙很衬你嘛,稚齿婑媠,人面桃花,真正是最好的时候。” 苏盼红着脸曲了曲膝,“谢姐姐夸奖。” 还算得体,苏瑜点点头,又问,“你怜姐姐如何了?” 何氏刚想作答,外头有小厮唱驾,“王爷驾到。” 苏宗耀和何氏母女浑身一激灵,便见一位身材高挑秀雅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一袭绛蓝色绣着雅致竹叶衣袍的男人身影非凡,一支刻着云纹的玉簪绾住他墨绸般青丝,一双眼仿若星河般璀璨,又深遂如幽渊,肆意散发着如帝王般不可捉摸和邪佞,鼻若悬胆,唇若荷瓣,那是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目光在室中扫了一圈,视线上的强大气场便迫使得厅中除了苏瑜以外的人心口一沉,仿佛被心口被踏着什么东西,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最后视线落在苏瑜身上,他又勾唇一笑,仿佛春暖花开,撩袍迈过门槛时,腰间玉带上的碧色如意荷包翻了个翻,随着他跨步而来,依稀可见他身后晚云渐收,资态慵懒。 “叩见王爷。” 厅中奴仆跪了一地,苏宗耀,何氏母女方方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跟着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 “谢王爷。” 苏宗耀携妻女起身,他低垂着头,只能看到王爷握住了苏瑜的手时,袖口镶嵌的镂空蝙蝠花边,他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就怕给苏瑜丢脸。 何氏又惊又惧,心中繁乱,显然,她在刚才为人气势所慑,有些回不过神来。 苏盼则是已经脸色反常潮红,有那么瞬间,她后悔自己出现。真是不该来的,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会是阿娘和怜姐儿能肖想的?之后她又无比庆幸自己来了,来了好,早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早点断了念想。 “饿了么?” 听着她问瑜姐姐儿声音多情又温柔,她很羡慕,却没有妒忌和恨。 “不饿。”苏瑜回样回声,又道:“王爷,这是我阿爹,这是我二娘和盼妹妹。” 苏宗耀又朝宣祈拱手作了一揖,“草民苏宗耀携妻女拜见王爷。” 何氏后知后觉曲膝福礼。 宣祈抬手空扶,“一家人不必多礼,岳父大人请起。” 一声岳父大人,叫得苏宗耀心中无比受用,若不是知道场合不允许,他就要老横纵泪放生痛哭一场。他能听得出来,王爷待他的瑜姐儿情深意重呢。 “谢王爷。” 何氏等了半天没等到一声岳母,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不敢表露出来。 第517章 拎不清的何氏 众人按主宾落座。 苏瑜命人给苏宗耀布了道菜,笑着解说,“这是汇三鲜,女儿记得阿爹最爱这道菜,特意让厨娘给阿爹做的,阿爹尝尝,可是您在下河县吃的那味道?” 苏宗耀赶紧尝了尝,“是这个味儿,王妃有心了。” “自家女儿,给老爷您尽孝道是应该的。”何氏在不该插嘴时开口,虽是恭维话,仍有些失仪。 苏瑜目光斜过去,“二娘,盼妹妹,用膳吧。” 何氏装腔作势起筷,边吃边赞,“不愧是王府,厨娘做出的菜就是我们乡下比不上的,可惜了,怜姐儿受了重伤,还躺在屋里,不然也能尝尝这等美味。” 苏瑜悄悄打量了好一会儿苏盼,规矩得很,只盯着眼前的碗箸碟盘,半点不像有坏心思的样子。何氏这是要干什么?苏盼来了还不够,是想借此将苏怜引出来么? “都在王府住下了,何愁寻不到机会尝尝王府厨娘的手艺?”苏瑜唇角携笑,但眉眸清冷,几分不悦在眼底肆意。 “要是怜姐儿今儿没受伤,就能早些尝到王府厨娘的手艺了。”说到这里,何氏干脆搁下筷子,冲着苏瑜就大言不惭开训,“瑜姐儿啊,不是二娘说你,如今你贵为王妃,就该为王爷好好打理后院管好子嗣才是,今儿幸好是我和你怜妹妹碰上了,要是换个旁人,被那质子的奴婢伤害,传扬出去,你那贤德的名声可就保不住啦。” 这一番话,说是室中服侍的仆妇们后背层层过凉,敢当着王爷的面教训王妃,这个何太太是嫌命长吗? 苏宗耀嘴里的汇三鲜瞬间失去味道,他如同嚼蜡般三两下咽下去,看着王爷眸中露出的危险寒光,吓得低声喝叱,“何氏,你给我住口,王妃是王府的当家主母,怎么做她心里有数,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这个何氏,真是半点记性都没有,方才警告了她不是吗? “我是她二娘,替你管了一辈子后院,经验十足,她还年轻,我给她传授传授经验有什么错?”何氏表示不服,又见苏瑜和王爷没让她住口,更大胆说起来,“要知道后院不宁,当家主母就得受人诟病。” “那依二娘的说法,不知要怎么处置今日冒犯你和怜妹妹的晗哥儿主仆?” 何氏以为苏瑜虚心求教呢,更想在王爷面前表现一下,所以一本正经的开口,“晗哥儿无视尊长,自然是罚抄孝经,至于那个女使,忤逆顶撞,又是出在规矩森严的王府里的,自然是打板子外加磕头认错,不然这些女使都以为是主子的近身女使,一个个侍宠而娇,无法无天的,长此以往还得了?” 苏宗耀闻声,愕然得脸色煞白,他深深的感受到四周的寒意凭添。何氏要是真在说下去,只怕命就要保不住了。 苏瑜自然也感受到了宣祈情绪的变化,这个何氏真是不要命,她淡淡的扫了何氏一眼,而后将视线落在苏宗耀身上,“阿爹,女儿在城里有处空宅子,三进的,地方宽敞也清静,就在荷花巷子里,女儿让人收拾收拾,再挑个好日子,阿爹和二娘与两个妹妹一同搬过去吧。” 苏宗耀深知这是苏瑜在救何氏的命哩,她也真做不到让怜姐儿和盼姐儿失去阿娘,只是,“不必麻烦了,进京一趟,见到王妃有王爷照顾一切安好,等到怜姐儿休息得差不多,我就打算带你二娘母女三人回下河县去了。” “不是,谁说要回去的?”何氏看着苏宗耀急道。 苏宗耀瞪过去,“你在京城还没呆够吗?” 一说到这个何氏就满腹憋屈,“谁呆够了?咱们进京头一日就被孙家请进府关起来了,足足小一个月呢,就差将我憋疯了,今日好不容易进了王府,我正想在瑜姐儿跟前诉诉在孙家受的委屈,让她替我做做主呢,哦,我这话还没说呢,你就说要回下河县去?老爷,你有没有搞错啊!” “你在孙家除了不能随意出门,人家哪里亏待你了?亏你有脸说出口。”苏宗耀看不过眼,气得浑身发抖,在王爷面前跟她吵,真是丢尽了老脸。他就不该来,要是连累到瑜姐儿被王爷轻视,他就是大大的罪人。 “我不管,王府住不了那就住瑜姐儿说的那套宅子,反正我是不回下河县的。”何氏瞪了一眼苏宗耀,尔后徒然冲着苏瑜哭天抹泪起来,“瑜姐儿啊,你现在是有出息了,枉我跟着你阿爹吃苦受累大半子,没享着他半天的福,好不容易看他傍着你能有好日子过了,又非得和你撇清干系将我往老家拽去?你也瞧见了,怜姐儿盼姐儿年岁也大了,到了该说亲的时候,让你在京城随便找个人不比下河县那些土夫强啊!你阿爹是厌烦我,我认了,但他不能拿怜姐儿和盼姐儿的前程来耽搁啊!现在居然要回去,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苏盼在拎清自己位置后,看事情就清醒了,她阿娘是疯了吗?这番话居然当着王爷的面就说出来了,她这是想毁了瑜姐姐还是想害了苏家满门啊! 苏宗耀只觉着浑身僵着不能动弹,眼角余光扫到王爷慢条斯理执起一盏酒来饮下,周围只余何氏作死般的哽咽声,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袁嬷嬷。” 在死寂一般的氛围里过了好一会儿,苏瑜开口。 “老奴在。”袁嬷嬷站过来,恨不能将何氏一巴掌拍回下河县去。 “何太太乏了,你替我将她送回朝露苑去好好休息。” “是。” “唉唉……。”何氏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便被袁嬷嬷招呼来的婆子架起来,“放开我,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你们王府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我是王爷的丈母娘。” 苏宗耀听见这话赫然起身,冲着宣祈拱手长揖到底,“都是草民治内无方,教王爷看笑话了。” 宣祈虽然没见过那些拎不清的内宅妇人,但道听途说也不在少数。 何氏,让他大开眼界! 可也就是这样的人,曾经那样的伤害过苏瑜,如今还想来算计她能给她的两个姑娘带去多少好处,该杀。 第518章 打算 何氏一路囔回了朝露苑,什么难听的话说什么,但凡能威胁到人的话也通通喧之于口,纯然忘了自己脚下踩着什么地方的地儿。 架着何氏的婆子往前一搡,何氏险些摔倒在地。脚下立稳后回头狠狠的瞪着袁嬷嬷,“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怎么能这样待我?我是什么身份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袁嬷嬷已经懒得跟何氏发脾气了,反正不论你怎么说,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一味沉浸在自己住进了王府就一步登天无人敢惹的梦境里。“何太太,看在苏大老爷的份上老奴好心奉劝你一句,‘瑜姐儿’三个字再不是你能叫的了,适才若不是王妃刻意岔开话题,你以为你还有命站在这里教训老奴吗?” 何氏被气晕了头,被一个老虔婆威胁,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你少在这里威胁我,我说错什么话了?用得着她给我岔开?” 袁嬷嬷这算是看清了,与其说何氏不愿承认自己失仪没规矩,还不如说她不愿意相信自己都住进王府了,还要被有质疑或者低声下气。她这是不甘心呢! “话已至此,何太太你好自为知。”袁嬷嬷的目光掠过何氏肩头,看到立在廊下看了好一会儿的那婆子,“那妈妈,把何太太送回房,好好教教她府里的规矩。” 那婆子殷勤走过来,忙忙朝嬷嬷福了福身,“是是。” 何氏眼睁睁看着袁嬷嬷折身而去,在她眼中,袁嬷嬷比她牛气,比她不可一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奴婢,凭什么在我面前趾高气昂?不过是烧了冷灶侍候出一个王妃来,还真以为自己是这个王府的半个主子啊?” 那婆子赶紧拉住何氏,一边往里拽一边惊恐的开口,“太太,太太,可不敢这样说话,这是王府呢。” 何氏一把将那婆子推开,转身进府坐在榻上气得胸中惊涛骇浪般。 那婆子不敢真撇下何氏不理,跟着进屋倒了杯茶,然后递过去。何氏不接,她又搁下去顺何氏的脊背,一边温言细语和跟她晓以利害。“我的好太太,您先歇歇气儿!适才那些话可不敢再说二次了。要知道王府的规矩不比那宫里松泛,王妃没进府那会儿,谁敢大声说句话让莫总管听见了都要被杖责赶出去。王爷眼里只有王妃,自然服侍王妃的奴才有脸有势,但就算是这样,也没见王爷对服侍王妃的奴才有多青睐,犯了错照样该罚的罚,该赶的赶,没半分情面。虽说您今儿是头一回进府,但好歹也在府里逛了一圈的,你见哪个奴才不是守着规矩,本分行事?” 何氏禀性泼妇,在下河县嫁进苏家做续弦,大半辈子被二房的陈氏压着,好不容易能依仗着丈夫扬眉吐气,眼巴巴进京来,没想到像把自己送进一个不能随心所欲的笼子里,倒不如在下河县自在。至少家里出了个王妃,二房的陈氏不敢再欺压她,她在大街上横着走都有人自动让道,哪像现在这样这不能说那不能言,还得看个老奴婢的眼色,真是憋屈。 可为了怜姐儿和盼姐儿的前程,她只得将这分不快忍下去。 想到方才在席面上苏瑜的话,是要将他们一家四口赶出王府去居住。虽说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好歹也与王府有着剪不断的干系,又不用守着这么多规矩,更不用看谁的脸色,到是个好去处呢。 何氏奇迹般的想通了。 那婆子见着何氏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气愤紧张,以为是自己的劝慰有了效果,赶紧着又讨好道:“太太您虽说是个继母,但好歹是占着王妃长辈的名份,万不能让王妃心生了厌弃,只要讨得了王妃的欢心,在这京城,您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何氏殷冷冷的笑着,一抬手,“茶奉上来。” 何氏离开不久,宣晗主仆就到了。 碧影手中捧着一盆冬芙蓉,花衣重重叠叠圆似月盘,散发着幽幽的清冷香气,叶子三汇一片,带着些许洗过的天青湛蓝色,在厅中灯光的映影下,好看得蕴眼。 “这花……。”苏盼失声,语音未落又赶紧捂住嘴。 “阿爹,阿娘。”宣晗先对着父母打了招呼,道:“阿娘,儿子养的冬芙蓉终于开花了,骆彬说这花很醒神,阿娘怀着弟弟辛苦,闻闻这花香定能精神百倍,送给阿娘你。” 苏瑜将宣晗拉到跟前,目光温和的笑道,“这养花可是个费时费神的差使,难道你有这份孝心,阿娘很高兴,这花你是从骆彬那里得来的吗?” “嗯,上次我说阿娘你怀着弟弟精神不好,他就跟我说这个花花香可以提神,他有个亲戚在药铺子里打长工,正巧那药铺子里有这种花,我就给了他五两银子,他就给我带来了。” 苏瑜抬手亲昵的摸摸他的头,“你这样有心,阿娘谢谢你。” “阿娘,你喜欢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苏瑜说完,在宣晗额上亲了一下。 宣晗不好意思的笑了。 而此时的苏盼也明白为何下午阿娘和姐姐要这花,人家不给了。 苏瑜指着苏宗耀对宣晗说,“阿暄,那是阿娘的爹爹,你要是不嫌弃,就去给他作个揖,道一声外祖父安好吧。” 宣晗没有拒绝,走过去朝苏宗耀作了一揖,“外祖父安好。” 苏宗耀没有摆谱拿乔,但他也清楚宣晗虽是晚辈,可身份地位高出他一大截,起身也作了一揖还礼,“小公子客气。”苏宗耀东摸摸西摸摸,才从腰间扯下一枚月形玉珏递过去,“这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好物件,但是我与你外祖母当年相遇时争着要抢的物件,算起来也有些年岁了,这是一对儿,我一个,你外祖母一个。我与你外祖母说好,待来日你阿娘有了孩子,便给她的孩子做见面礼。后来你外祖母过逝了,她的那个玉珏也不小心弄丢了,如今你是阿娘的孩子,外祖父这个就送你做见面礼吧。” 玉珏虽然普通,可玉珏中包含的情深却深厚。 宣晗没立即接,而是回过头看向苏瑜。 苏瑜点了点头,“这是你外祖父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宣晗这才捧手而接,“谢外祖父。” “好了,坐下用膳吧。”宣祈示意宣晗坐在他身边。 …… 苏宗耀是执意要离开京城回下河县的,他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苏瑜的孝心,王爷又劝了两句,他不好驳王爷的面子,只答应暂时住下,等到过两个月天气彻底回暖,再起程回下河县。 回到朝露苑的第一时间,何氏找上了他。一想到她在席面上的失仪和危机,苏宗耀是又可恨又担忧,瞪了她一眼后没理她。 何氏巴巴追上来,还亲自奉上茶讨他欢心,“老爷,妾身错了,不该在刚才的席面上让老爷丢脸。” 苏宗耀老眼冷冷的盯着她,这辈子她没正经道过歉,道过歉也是因为她想着下招。 这次又是什么? “你又想干什么?” 何氏心知在苏宗耀这里记录不好,她没刻意解释,只问,“适才王妃说要将荷花巷子的宅子给我们住,我们什么时候能搬过去啊?” 他已经答应了瑜姐儿暂时留下,也没打算隐瞒何氏,“王妃说明日就派人收拾,两天后咱们就能搬过去了。” 两天,这么快!何氏心里有些不乐意,她的打算是让怜姐儿在离开王府前能见上王爷一面呢。 见她不言语,苏宗耀猜测何氏肯定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将茶盏重重搁到桌上,“我们只是暂时住到荷花巷子去,我已经跟王妃说好了,等到过两个月天气回暖,我们就回下河县去。” 如今才正月呢,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啊,她还是有时间让自己达到目的的。一想到自己的打算还需要苏宗耀配合,何氏讨好的伸出手顺着他胸口的气,“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妾身听老爷的安排。” 何氏这么听话? 这什么操作? 苏宗耀一时懵了,他怔怔的看着何氏,满眼犹疑。 那厢夫妻两个走在廊下,采玉和夏莲在前面提着灯笼,暖暖的光,随着步履蕴了一地昏黄。 苏瑜吩咐袁嬷嬷,“朝露苑那几个女使暂时没出纰漏,想来何氏母女也是使得得心应手,一并放到荷花巷子去服侍吧,里面的大件家具一应俱全,小件物品你明日亲自去一趟看看,缺什么就添什么。” “是,老奴记下了。”袁嬷嬷恭敬的答。 “再派三个老成的婆子妈妈过去,还有护院也得要醒目的。” 老成的婆子妈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要保证何氏在京城期间尽理不给她惹麻惹。醒目的护院一时能保证那一家子的安危,也防止何氏在外面惹是生非。 “是。” 回到明德院,宣祈扶住苏瑜歪在绣榻上歇息,苏瑜拉着他的手,问,“适才宫里来人,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宣祈眼底掠过一层寒凉,抬眼时又让温柔覆盖,“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歇息。” 苏瑜依旧拽着他的手,清澈如幽泉的眸子望着他。 宣祈无法,罢了,她迟早会知道。 “肖美媛有喜了。” 第519章 贪心 肖美媛有喜了! 这个消息令苏瑜不由一怔。 她想到了那一世的肖美媛,视线从宣祈身上移开,落到夏莲下午新换的那瓶黄梅上,语气淡淡,“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肖家失势,明夫人频频往宫里递消息,让肖美媛想办法救肖敏。皇帝自除夕宫宴上摔下石阶,人虽醒,但性子变得极难捉摸,梁太后又逼着他过嗣立储,想来他千般不愿,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肖美媛侍疾,每被迁怒仍旧忍气吞声,下午再一次被皇帝羞辱后,晕倒在祈年殿,正巧御医在,诊出了喜脉。” 之前肖敏肯定是救不成了,肖禀坤的恶迹已然昭告天下,皇帝不会愿意落下个是非不分的名声实践肖禀坤最后的承诺。可是现在不同了,肖美媛有孕了,万一是个皇子,哪里用得着过什么子嗣为储?为顾念到肖美媛的龙胎,皇帝定会对肖敏的事网开一面罢。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明日就开朝了,料想晋王府乐极生悲,今夜要睡不着了。” 翌日开朝,皇帝在大殿上宣告了这个好消息,过继晋王府子嗣之事自然延后。然而,皇帝十句话咳嗽六声,许多大臣考虑皇帝能不能等到贞妃生产? 关于安荣候府的冤情,皇帝下旨为其平反,恢复安荣候府名誉,其后人谢玉瑶封为静和郡主。至于罪魁肖禀坤,因人已伏诛,不再作罪书。 肖敏那件案子,因有些细节刑部和大理寺要细查,暂缓对肖敏的处罚。 在朝众人谁会是傻子?这明显就是因为贞妃有孕,皇帝顾念的开脱之词。 吕中信纵然心中不满,但见皇帝态度坚决,也只能先隐忍不发。 宣祈还在宫里,消息却已经传回了王府。 苏瑜知道后并未有多少反应,这都是意料中之事。 “静和郡主?”苏瑜自言般呢喃了一句。 莫总管恭敬的点头,“是,圣旨上说谢姑娘端淑敏慧,是以静和,故此赐静和郡主。” “哼。”苏瑜冷吟一声,“理由倒找得不错,什么端淑敏慧,是以静和,不过是警示谢玉瑶要熄心,不可再生事罢了。” 这话莫总管不敢接。 傍晚时下起了绵绵阴雨,廊檐下的灯笼被冷风吹得七摇八摇。雨一直连着下了两日,在苏宗耀领着何氏母女三人前来跟苏瑜辞行那日才停。 “阿爹,若是闲暇无事,可以到周边四处逛逛,快到初春了,很多地方草冒头柳抽芽,倒也一派欣欣向荣。” 苏宗耀半坐在鹅颈椅上,听着苏瑜的话很欣慰,“从前的确是听说京城周边景致不错,既然已到此处,是得好好领略领略京城的繁华。” 何氏母女三人是头一回到明德院,何氏坐在苏宗耀身边,难得的但笑不言。苏怜则好奇的四下张望,见着室中矜贵的锦榻,极难得的蜀绣垂幔,以及挂在墙上那幅山水丹青,她明明看到落款是宣祈,还是要装作不认识似的问苏瑜,“姐姐,这画画得真好,笔力苍劲,意境不俗,定是哪个名家之作罢。” 苏瑜懒得戳穿她的这些小心思,“也不是什么好画,挂在屋里养养眼罢了。” 真是暴殄天物,苏怜心中犹为可惜,却又在下一刻打起了主意,“既然姐姐不稀罕,不如送给妹妹吧,妹妹拿回去装饰屋子就不错。” “我是不怎么中意,但这屋子里的书啊画啊都是王爷精心搁放的,你要想要这幅丹青,还得跟王爷开口才是,我是做不了他的主。”苏瑜一边整理膝上襦裙的褶子一边声音淡淡。 苏怜心道她小气,又不敢强行索要惹她反感。目光又落到窗台前那盆花上,天,那不是那日她与阿娘逛到疏云台看到的那盆冬芙蓉吗?怎么出现在这里?她欣喜的奔过去,眼中满是中意,“王爷爱惜书画,那这花姐姐肯定能做主的吧,姐姐就把这盆冬芙蓉送我吧,我拿回去搁到屋里,也好锦上添个花啊!” “怜姑娘,这冬芙蓉花香清幽,有宁神静气之效,是我们小公子特意养来给王妃尽孝心的,你要过去不合适吧。”袁嬷嬷站在垂幔边,声音不紧不慢的开口。 原来是给苏瑜的,难怪那日那质子女使死活不给呢。 苏怜一连讨要两件物品都被拒,她脸面有些过意不去,尴尬的站在冬芙蓉旁边,求救般看向何氏。 “袁嬷嬷说得对,这是小公子给你姐姐尽的孝心,要是知道你拿走了,小公子得有多伤心?” 何氏居然说出这么识大体的话,短短两日不见,何氏中了什么邪? 苏瑜悄脆打量着何氏,还是那副市井泼妇的穿戴,话是说得好听,好在她还是看到了她眼底流露的隐忍和不甘,不然苏瑜就要以为眼前的人不是何氏了。 她能这般隐忍,肯定在打什么主意!看来得让袁嬷嬷多交待那婆子几句,万不能让何氏闹出大动静来。 相比苏怜的这也稀奇那也稀罕,苏盼就安静多了,她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手叠于膝,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袁嬷嬷,我匣子里有一对缠金粉玉珠花,一只金镶玉的玉镯你拿出来。” 缠金的粉玉珠花,金值钱,碧玉值钱,但粉玉更是世间难得。 袁嬷嬷打开匣子拿出来,苏瑜说,“盼妹妹年纪小,这珠花颜色嫩,衬你正合适,嬷嬷,替我送给盼妹妹。” 苏盼没想到苏瑜会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惊喜得脸通红,起身曲了曲膝,“姐姐,这珠花这么贵重,我不敢要。” “王妃赏你的,盼姑娘收下吧。”袁嬷嬷对苏盼的印象比苏怜好,说话声音也带着几分柔和。 “也别收起来了,嬷嬷,你替她戴在头上给我瞧瞧。”苏瑜腰有些发酸,她换了个姿势坐在锦椅上。 “是。” 袁嬷嬷领命,便将缠金粉玉珠花戴在苏盼发髻两边,苏盼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一时脸红得发烫。 第520章 匹配 “阿爹,您瞧着好看吗?”苏瑜问。 苏宗耀笑着点点头,“好看,盼姐儿也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嗯,有了几分颜色娇羞,顾盼生姿的味道。” “姐姐你别再说了。”苏盼捧着发烫的脸重新落坐。 苏瑜又示意袁嬷嬷将金镶玉的玉镯送给苏怜,“这玉镯是我头一回进宫时太后娘娘赏的,我如今身子笨重,带不得这些容易磕磕碰碰的东西,你拿去戴吧。” 苏怜更喜欢苏盼的那对缠金粉玉珠花,戴在头上谁都能欣赏到,她的玉镯戴在手腕上藏在袖子里,谁没事会总掀她袖子看玉镯是不是?她再傻也感觉出来了,苏瑜对她与苏盼不一样。 “谢姐姐赏赐。” 苏怜一脸的不高兴,除却继续隐忍的何氏,没人在意。 袁嬷嬷看着采玉撩帘进来,曲膝道:“王妃,静和郡主来了。” 谢玉瑶来了。 “请她进来。”苏瑜说。 “是。” 苏宗耀起身道:“王妃有客,我们不便打扰,也都收拾妥当了,这就去花花巷子了。” 苏瑜没有留客,让袁嬷嬷代她送他们出府。 一行人出了明德院,与如今的静和郡主谢玉瑶相向而行。静和郡主容貌清丽,虽是面无表情,但柳叶儿似的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还有小巧的鼻梁以及不点而赤的朱唇,都彰显着她就算是个死的,也让人惊艳万分。她外罩着一件貂绒大氅,手持涅白色的绢帕身姿笔直走来。 袁嬷嬷规矩的侧身后跪在地上,曲身低头,苏宗耀一行人照做。 等到一阵清冷的幽香过去之后,苏怜才抬起头来,望着那抹气质高贵的身影发呆。这就是郡主么?感觉那么的遥不可及,什么时候她才能让人这般恭敬侍候着?苏怜急不可耐的充满期待。 而明德院里,谢玉瑶一见苏瑜便先跪下了。 苏瑜伸手想扶,但见她眼神坚定,便又将手收回来,“恭喜你。” 谢玉瑶真心给苏瑜磕了三个头,“我这辈子从未想过能替安荣候府平反昭雪,只想着以绵薄之力伤害伤害肖禀坤的羽冀也就算是解恨,如今这样的境况,若非遇上王妃,怕是连做梦都不敢想。” 她说完了,苏瑜这才将她扶起来,推着她坐到锦凳上,“事情过去就不提了,你瞧你这身庄重的打扮,是进宫去谢恩了吧。” 谢玉瑶捧着采玉递上来的茶碗,没饮,一脸的风凉,“肖禀坤是罪魁祸首不错,可若宫里的人能明察秋毫,我安荣候府一门哪会落得就剩我一个的下场?如今是平反昭雪,但死了那么多人又有什么用呢?可我知道我阿爹阿娘是愿意这个结果的,所以,我进宫去谢恩了。” 是啊,平冤昭雪固然可庆,但那么多年亡故的性命,到底是意难平。 这世间有太多的意难平。 苏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笑道:“你现在住回了安荣候府,嫣如还在碧落庄,她该要寂寞了。” 谢玉瑶喝了口茶,压了压满腹难平的意气,“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我想把嫣如接到安荣候府去住,她如今肚子已开始显了,我担心住在城外若有意外来不及请大夫。” 耿荣是知道嫣如的下落的,一旦他回京肯定第一时间去碧落庄,嫣如若住进安荣候府,京城发生这么多事,他找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嫣如呢,怎么说?” “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谢玉瑶没有任何迟疑说出这句话,可见嫣如是极痛惜她怀的这个孩子的。 “她答应便好,都住在城里,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谢玉瑶淡笑着又饮了一啖茶,琼丽的容颜上浮起苍桑,“先前以前肖敏死了,我准备起程远行,走到哪儿累了就停在哪儿,现在安荣候府得以平反,从前在安荣候府服侍的老人也陆续想回来服侍,我也想好好把祠堂整理出来,清明时好好上柱香。” 形势始终没有变化快,苏瑜深有同感。“有嫣如陪你,你也不会闷。” 孙廷梧离开京城前,与关大学士订下了孙学雍与关芯兰的婚期,五月十六,据说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正月十五那日,冯夫人做东邀请白太蔚府上的刑夫人和吏部右侍郎家的郭夫人以及孙娴母女两个到广德楼听戏,刑夫人一番观察下来,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是个活泼爱动的性子,屁股坐在软垫上一刻钟能扭十来回,眼睛也畏畏缩缩的,通身的小家子气。再看孙家的娴姐儿,稳稳的坐着,不时还能与她一起点评戏,举手投足都是一派大家风范。 这场戏下来,刑夫人心里就有谱了。 她回到家刻意将儿子白振羽叫到跟前,“你说你有心上人,就是不见你请出来让我瞧瞧,这些日子你的亲事就是我心里的一块病,不除不快。我不管你到底瞧上了那家姑娘,你一直藏着掖着,想来也是拿不出手的。罢了,今日我替你瞧上了一门亲事,你要是再推脱不应,我就到衙门里去告你不孝。” 白振羽其实不知阿娘刑夫人今日到哪里去了,听她这番话,自然清楚肯定是去替他相看去了。白振羽宁死也要为孙娴守住自己的承诺,张口就拒绝,“阿娘,儿子真的有心上人,不管你看中了谁,儿子绝对不应。” 刑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拉着海嬷嬷就埋怨,“瞧瞧,瞧瞧,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就生了这么个忤逆的东西,当初还不如不生,我还能长命一些。” 海嬷嬷怕刑夫人气坏了,赶紧说道:“公子,别惹夫人生气,把夫人身子气坏了,心疼还不是你?” 白振羽苦着一脸俊脸,跪到刑夫人面前,“阿娘,儿子求求您,您别逼我了。” “我还逼你?”刑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白家独苗,开枝散叶的重任全系你一身,我不逼你,我死后没脸去见白家的列祖列宗。” 白振羽心想,完了完了,估计这回要逃不过了。 一边是心爱的孙娴,一边是生他的阿娘,他进退维谷。 见儿子不说话,刑夫人自当他使起了性子,继续劝慰道:“羽哥儿,你是个什么禀性阿娘清楚,能与你相配的姑娘自然要与你性子相和,定不是你藏起来拿不出手的。今日阿娘去见了那个姑娘,不论是相貌还是品性都与你好配,家世也清白,我们白家就该要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妇,你明白吗?” “阿娘,儿子的心上人不是拿不出手。”是怕说出来到底时进门了您瞧不起她,给她难堪。 “那你说,是谁?” “我……。”白振羽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 刑夫人也不打算继续跟他浪费时间,“你既是说不出来,我就当没这个人,全是你杜撰出来骗我的。我已经把你的生辰八字和那姑娘的生辰八字拿到大相国寺去算了,今儿下午就能得到信儿,要是匹配,这门亲事就订下了。” 事已至此,他不能再与阿娘抵抗什么,毕竟不能真将她气得去京兆衙门告他不孝啊! 回到卧房,白振羽急得在屋里来回度步,连午膳都没胃口用,一心只想着怎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阿娘最信算命之说,要是他与那姑娘的八字不合还好,要是合的话,他也决不能做出对不起孙娴的事来。 现在只能等,派了小厮去前面探听消息。 半下午时候,小厮兴冲冲的跑到他跟前,“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您与孙家二房的娴姑娘八字很匹配,夫人高兴得连连去找老爷商议找谋人下订之事了。” 白振羽在听到‘恭喜,贺喜’几个字时,只觉得浑身失力,头皮发麻,又再听到孙家二房娴姑娘几个字时,瞬间又充满了血气,他紧紧的扣住小厮的肩头,眼神和语气同般咄咄逼人,“你说谁?我与谁的八字很匹配?” 第521章 为钱庄挑铺子 小厮的肩膀被扣得痛得很,又不敢嚷叫出来,“是孙家二房的娴姑娘,就是吏部孙学雍孙大人家的妹妹孙娴姑娘。” 确定听到自己心中想听到的名字,白振羽激动得退了数步,瘫倒在地时手扯住了桌布,桌台上的茶壶杯盏全掉在地上碎得七七八八。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阿娘让他娶的姑娘居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想到这里,白振羽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厮被吓得不轻,转头就往刑夫人那处跑。 一听白振羽疯怔了一般,刑夫人吓得大步往他院儿里去。 海嬷嬷边走边劝慰,“夫人别担心,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公子不会有事的。” 刑夫人一边抹泪一边哽咽道:“我只是盼着他早日成婚,早日为白家延绵宗嗣,好让我去掉一块心疾,这很难吗?”心里却想着,要是儿子真不能接受,非得娶他心里的那个姑娘,只要他好好的,她也可以试着妥协。 听到外头脚步声纷沓而至,白振羽迅速起身倒在床上面背对着外头。 刑夫人一进来见着一地狼藉,心子把把都揪紧了,哭着扑到床前,“儿啊,你没事吧,你看看为娘啊!” 白振羽没有动惮,只道:“阿娘,儿子想通了,儿子的亲事但凭阿娘做主。” 室中突然一片寂静!海嬷嬷莫明其妙看着刑夫人:“……。” 刑夫人也莫明其她看向海嬷嬷:“……。” 这是怎么个情况? 于是十八那日,白家一事不烦二主,请了冯夫人到孙家说项。孙家也没端着拿乔,允了白家的下聘,亲事就这样定下了。 苏瑜得到这两桩消息后很为他们高兴,特意派人送了贺仪到孙家。 自从宣祈回来后,宫里的事情也不用她再操心,她也能抽出空来管理自己的事情。说要开钱庄,这日苏瑜便收拾出门前往集芳馆,她到时鉴荣宝号的胡掌柜和洪掌柜已久候多时。 “胡掌柜是这方面的老手,见多识广,可知京城地界最近什么地方的铺子最适合开钱庄?人手方面需要哪些,又有什么忌讳?”出门前宣祈说不准她在外面呆太久,她也不拖泥带水,见着胡掌柜便开门见山。 要开钱庄,人手方面须得谨慎规矩,对诸多内情的隐密忌讳也得注意,否则一旦泄露分毫,钱庄便会失去信誉,没有信誉的钱庄,是赚不到一分钱的。王妃连这些都知道,真不是个普通的女人。 “回王妃的话,钱庄不比消耗物需得开在当街繁华之地,十字街西背街有间大通铺目前正在转让,可供参考作为初选。人手方面嘴严,手脚干净者优先,但其他钱庄招人都是以听得懂话却不识字的哑巴为先,柜台上的掌柜可带一个信得过的记账帮手……。” 胡掌柜说了很多,苏瑜听得很仔细。 那一世她没开过钱庄,赚的钱基本都存在沈家银库里了,对于钱庄如何运作存取盈利,还有些生涩。 “还有一处,在北华里巷,这间铺子当街繁华,与十字街西背街的铺子一般大小,这间铺子的主人想携亲归籍,想卖铺子,只是要价偏高,现在观望者居多。” 苏瑜例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当即决定洪掌柜和胡掌柜到十字街西背街去看铺子,她自己则去北华里巷。 从集芳馆内院出来,意外见着孙家二房的余氏和孙娴在挑选料子。 余氏母女见着苏瑜也很惊讶,特别是余氏,见着苏瑜的肚子挺得那么高了,言语间有些担心,“你这样出来走没事吧,月数上大了,还是在府里歇着的好。” “无妨,我也想出来走动走动,不然呆在府里就要发霉了。”苏瑜笑问,“二舅娘和娴姐姐这是来选做春裳的料子吗?” 余氏尚未开口,便见孙娴一脸羞涩的垂眸。余氏说,“来挑料子回去赶嫁衣裳,本来想着就用原先那一套,可是昨儿翻出来,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你也知道,娴姐儿在亲事上坎坷得很,上次……,罢了,新人新气象,索性我们选匹新料子回去,总会在大婚前赶出来。” 原来如此,苏瑜笑着点头,打心眼里为孙妨高兴。 余氏又问,“你这是要回去了吗?” “哦,不是,北华里有间铺子在出售,我想去看看。” “北华里?北华里巷子哪边?离这里坐马车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呢,你还挺着肚子呢,何必亲自操劳?”余氏是真担心,她一直觉得孙家二房有这样的好运气,都是因为有苏瑜的缘故,她懂得感恩。 “洪掌柜要去十字街西背街看铺子,我去北华里巷子,不打紧,去看看就成。” “你一个人也无聊,让娴姐儿陪你去吧,反正做嫁衣的料子我们选好了,她跟着你去作伴,我直接拿回去就是。” 这个提议无人反对,与余氏作别后,孙娴上了王府的马车。 马车开始往北华里巷子方向去,苏瑜开始与孙娴闲聊,“我只知道你和白公子好事将近,但这其中的过程却不清楚,正好无事,你同我说说呗。” 孙娴脸上浮着红云,就像朝霞映着粉嫩的桃花,她羞臊的揪着手帕,说起了除夕宫宴上的大胆之举以及岳云眉母女如何帮忙,再到正月十五广德楼与太蔚府刑夫人听戏。 “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都在嗓子眼儿里跳,就怕行差踏错惹刑夫人挑剔。” 能让刑夫人相看,已是莫大的机遇,换作是她也不愿失去,也肯定紧张。“好在有惊无险,你与白公子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品容也不差,当时我想着要是入不了刑夫人的眼,这辈子也无甚期盼了,我便缴了发上山做姑子去。” 瞧着孙娴说这话里充满恒心的样子,苏瑜知道她是认真的。 “幸好没这样的机会,否则白公子还不得哭晕了。” 听着苏瑜打趣,孙娴的后怕之心渐渐沉稳下来。“你只顾说我了,瞧瞧你现在脸色红晕,精神奕奕,便知道王爷待你有多好,阿瑜,我们这些姐妹里个个都得到了幸福,我突然觉得老天爷真是太好了。” 事在人为,孙娴现在应该懂得了这个道理。 二人说话间,马车驶进了北华里巷子,在前去胡掌柜所说的那间铺子途中,马车徒然停了下来,苏瑜问了一句,“蝶依,出什么事了?” 帘外的蝶依应道:“姑娘,有人在吵架,看热闹的百姓把路给阻断了。” “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她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等待上面。 蝶依答,“没有,只有这条路可到达。” 孙娴撩开车窗帘子,因为她坐在马车里,位置比看热闹的百姓高,一眼就见到有个与苏瑜同样挺着肚子的孕妇一手撑着腰,一边气急败坏指着一个站在灯笼铺子门口的妇人大声说话,嚷嚷些什么外头议论声太多她没听清,但她看清了两个相互指责的对象是孙妨和曲恒。 第522章 孙妨和曲恒的分争 “怎么是她们?”孙娴惊呼。 这话明显是孙娴认识的人,苏瑜问,“是谁啊?” “是孙妨和曲恒。”孙妨自不必说,那次在霍家的宴请上孙娴见过曲恒,后来的一些宴请上也打过照面,虽没怎么说过话,但肯定不会认错,现在她这副装扮肯定是已经嫁人了。 说到孙妨,苏瑜想到了她的大肚子。蹙眉撩帘,一看果真是孙妨和曲恒在互相吵嘴。有个年轻的小姑娘一直在护着孙妨,可是孙妨的样子气急败坏,那小姑娘根本就拉不住。苏瑜正想让蝶依去看看情况,孙娴担心孙妨受到伤害,忙忙落车,扒开人群往里去。 “……别以为我怕你,我夫君这事儿,你必须给个说法,否则就算是告到京兆衙门去我也不怕。”孙妨像要豁出命去似的,怼着同样怒容满面的曲恒。 “那你自己去告好了,我们涂家的灯笼在京城也是老字号,更不是头一回送进宫去,怎么之前就没出过事,这次就出事了?肯定是你家男人往宫里送时不小心磕到碰到才出的事,你倒还有脸来找我们的麻烦,要不要脸?” 曲恒在娘家住了好些时日了,过了正月十五仍不想回来。夫家公公婆婆派人三催四请,说家里儿媳妇隔三差五回娘家已经让街坊看笑话了,这次长住不回实在是说不过去。公公婆婆冷了脸,给儿子涂昌磊下了最后通碟,要是再请不回来儿媳妇,就只能走和离这条路了。 涂昌磊打从新婚之夜就被曲恒压得死死的,成婚这么几个月,同屋不同床,他一直在地上打地铺。鉴于曲恒老回娘家这事,他怂得也乐见其成。曲恒不在,没人指使他做这做那,也没人看不顺眼总是嫌弃他。 他是真心不想接曲恒回来,但又拗不过父母的威喝。到了岳父母家,他被曲恒给轰了出来,涂昌磊回到家便添油加醋把在曲家如何受屈的事情说了,涂家父母脸色铁青,涂昌磊以为肯定能和曲恒和离了,他就要解脱了。 可不知为何,今天曲恒竟然回来了。 曲恒是不想回来的,是郭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逼她回来的。说不论前情如何,她是涂家妇已是事实,执意留在娘家不仅街坊四邻嚼舌头,还会连累到她阿爹的官声。曲家年前才被皇帝打了一记,这翻年才没多久,万不能再有流言伤害到曲家,否则后果很严你重。 思量再三,曲恒还是想让自己有个强大的娘家撑腰,这才不甘不愿的回了涂家。只是没想到她一下马车,就见一个大肚子女人指着涂家的铺子破口大骂,她原本不打算关心,但见那人眼熟,细想之下竟是孙妨,在霍家宴请上见过的。 见到孙妨,曲恒不由自主想到苏瑜,若不是因为当日在芙蓉楼与她起了争执,自己整会沦落到嫁与市井商户之家?又想到苏瑜是半个孙家人,就怪不得受她迁怒了。 就这样,她在弄清楚原由后与孙妨当街大吵起来。 这一幕在涂家人眼中却是极为满意的,这个儿媳妇说来是一无是处,当初求娶也是看中曲家的势力,想让涂家的灯笼生意得到庇护,可曲恒从未有过自己是涂家儿媳妇的觉悟,今日是怎么了?转性了?知道护短了? “啊呸……。”孙妨现在只要一想到被打了板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江寅,心就忍不住抽痛,“我不要脸,现在挨板子的是我夫君,你倒说我不要脸,天子脚下,你也敢这般不讲理,你眼里没有王法了是不是?” “我没做过生意,但也是知道送进宫的东西肯定得三检五察,涂家把灯笼交给你丈夫,要是有问题你丈夫还不能立即找回来?这都送进宫了,出了事你找回来了,你让大家伙儿评评理,到底是谁不讲理?” 孙妨气势被辗压,更被曲恒怼得说不出话来。她捂着隆起的肚子,恨恨的瞪着曲恒。 江芯的心一直悬吊吊的,“嫂嫂,我们回去吧,二哥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我不走。”孙妨不甘心的看着曲恒,“我丈夫被打了板子,趴在床上动弹不得,我怎么就不能给她讨个公道了?” “你讨公道就进宫去,又不是我们涂家打的你板子。”曲恒又怼回去。 孙妨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忽然有人扶住她,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是孙娴,“娴姐姐。” “阿妨,别在这儿跟她吵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别动了胎气,回去吧。”孙娴大概听懂了来胧去脉,此事孙妨是不占理的,她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义愤填膺的胡搅蛮缠,也肯定是因为对夫君的一片赤诚吧。 孙妨紧紧抿着唇,不甘心的恨着曲恒。 “我还以为孙家就是一窝不分明非的糊涂蛋呢,总算还有人懂点道理。”曲恒倨傲的昂着头,她很享受将孙家人踩在脚底的感觉。 孙娴不想滋事,只想赶紧带孙妨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曲恒的一句话,令她驻足改了主意,她若是针对个人,她无话可说,她不该侮辱孙氏一门。 “曲二姑娘,哦,不,现在该叫涂曲氏才对。请你积点口德吧,这么多人看着,难道想让你的威风传变京城大街小巷么?” 孙娴! 前几日她无聊去找二房的静妹妹玩耍,谁知正逢静妹妹把自己关在屋里痛哭,问清了原由,才知道是阿娘给她相看了一门亲事,是白太蔚家的公子,结果白太蔚家的刑夫人没瞧见她,便瞧着了孙家二房的孙娴,这才惹得她好一通伤心难过。 在曲恒眼里,苏瑜抢了肖美媛的姻缘,如今孙娴又来抢她堂妹的姻缘,“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是孙家二房那个孙娴是吧,听说你与白太蔚府上的公子订了亲,真不知道刑夫人是个什么眼光,放着好好的正经姑娘不要,非得要你这个二手货。还是说你们孙家就有这个血统,专抢人姻缘?真是蛇鼠一窝。” 曲恒含沙射影的一番话,成功挑起了围观群众的兴趣,三三两两的议论开来,当初与王家那档子事儿自然被某些记性好的人提起。 “孙家二房的孙娴,就是当初成婚当日拒婚的那个孙娴吗?” “可不就是她,我听说当时新郎倌儿都在府门口了,突然来了个青楼女子,缠着新郎倌儿说是她的长情郎,害怕新郎倌儿成婚后不要她了,特意跑来求新娘子给她条活路。” “据说新娘子的父亲兄长见状,当场毁婚,让新郎倌儿很下不来台。” “是啊,新郎倌儿还是晋王府的长史呢,听说那日晋王为给新郎倌儿长脸特意去吃喜酒,结果新娘子非但没被接回去,还被人当场退婚,真是丢脸丢到极致了。” “那新郎倌儿我知道,叫王毕甫。” “出了这样的事,新郎倌儿在晋王府里的差使也掉了,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进了大牢,最后好像死在了牢里,为此,王家好像还到孙家去大闹了一场。” …… 众说纷纭说的都是王家的不是,可孙妨还是明显感觉到孙娴扶住她的手瞬间僵硬。 “曲恒,你就是个长舌毒妇,专挑人是非,枉你还自认饱读诗书的贵女,要是京城的贵女都像你这样,不如找块豆腐直接撞死算了。” 她被曲恒怼得哑口无言,总不能让孙娴也让曲恒欺负。 “你……。”曲恒压了压胸口的怒火,阴阳怪气的笑道:“我又没说错什么,我所指的什么,旁人不清楚你们孙家人心里有数。依我看,当初她与王家那门亲事根本不是王长史私德有损,分明就是她从小地方来到京城,见多了繁华富贵,不想后半辈子嫁给一个小小的长史度日而设的局,那个什么青楼女伎,根本就是孙家找来拒婚的托词。” 曲恒一篇谬论,不明真相的众人响里一片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像要将孙家姐妹通通都淹死一般。 孙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却,她徒然觉得精神晃惚,四肢冰冷,难以置信的看着曲恒,“你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那王长史都已经死了,你当然能自说自话,但公道自在人心,你如今找了个更好的去处,不知道那死去的长史若是给你投梦,你会不会良心不安被惊喜。” 曲恒这话很诛心,孙娴心悸得就差晕去。任由着曲恒这样往她身上抹黑,那她与白家刚定下的婚事万一有变可怎么办?可是她又不能狼狈离去,否则只会给人留下更重的话柄。 怎么办? 孙娴惶恐难安的喘着粗气,孙妨刚要开口骂回去,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孙二姑娘,涂曲氏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既然我们都听见了,你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啊!” “那王长史是不是因为你死的?” “那个女伎真是你找来拒婚的托儿吗?” 曲恒得意的看着孙家姐妹一个敢怒不敢言,一个抿唇憋白了一经脸,心里真是痛快啊! 第523章 翻旧账的结局 又有人喊道:“要是涂曲氏冤枉了你,这么大个冤枉,只怕要到京兆衙门去才能说得清楚了。” 这一喊,瞬间将孙娴惊散掉的魂魄聚拢,这声音是蝶依的。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肯定不会自作主张说出这番话来。 那告到京兆衙门去就是苏瑜的意思了。 细想之下还真对,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若不经官府堵住悠悠众口,她有什么本事挽救被曲恒撕碎的名誉? 孙娴定了定心神,委屈的眼泪涌出眼眶,她望着曲恒哽咽说道:“涂曲氏,清者自清,我孙家的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冤枉的,你要为你自己今日这番措词负责任,我也要为自己的冤屈讨个公道,我这就到京兆衙门去陈情,求府尹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这事儿要是闹到京兆衙门去,岂不是整个京城都会知道? 曲恒想到了之前在芙蓉楼的前车之鉴,她怔神之后怵了,脸上却仍是一副不服输的表情,“上京兆衙门,你也好意思。” “我为何不好意思?经你方才的嘴,现在这么多人都知道我与白太蔚家订亲了,先前与王家那桩婚事明明实属王毕甫风流狎伎,大婚之日女伎寻上门来羞辱于我,却被你无中生有冤枉我是见了京城繁华,不愿嫁于小小长史而蓄谋拒婚,而找来的戏子。自退婚之日起,王家就与我再无干系,王毕甫是死在家里还是死在牢里又与何我干?你非得强行将我与他攀扯在一起,这不是想毁掉我的闺誉是什么?你未嫁人之前也是个好好的姑娘家,应该深知姑娘家未嫁前的闺誉有多重要,你可知就因为你今日这番冤枉话,极有可能毁掉一桩姻缘,更可能害我背上不贞不洁的负声而害我一条性命?我是与你有仇吗?还是白太蔚家与你有冤?你样这样豁害我?” 在场众人中不少都是有姑娘的,听了孙娴这情理可据的话,纷纷赞成。 “我未来的女婿要是狎伎,我也不会把姑娘嫁给他。” “可不是,还敢当众纠缠,得多不要脸?” “那王长史好像是在广德楼那里刺伤了什么人才被关进牢里的,跟孙家二姑娘什么事?” “这涂家哪儿娶的儿媳妇,怎么这么能编排人?” “这女子的贞洁这样重要,真要是因为受了冤枉而遭退婚,万一这孙二姑娘一时想不开,这涂曲氏还真就背上了一条命债了。” …… 人群里的议论声纷纷飘进曲恒的耳中,她万万没想到孙娴会来这么一出,她认为事情闹得这么大,孙家姐妹下不来台,她就胜利了,赢了,能得意好久了。没想到孙娴倒嫌事情小,还得闹到京兆衙门去。 刚才的话的确是她瞎编胡撰的,真要闹到京兆衙门去,一升堂,诸多人证到齐,她的脸面,曲家的脸面,如今还添了个涂家的脸面,到底要不要啦? 曲恒慌了神,回头看了看她的丈夫涂昌磊,正低头糊着灯笼,完全没有要帮她说半句话的意思。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心里的慌和乱瞬间被充了血似的愤怒不已,“要告你就去告,我不怕你。” 孙娴扶着孙妨转身走出人群,朝京兆衙门的方向而去。 曲恒气急败坏的一脚踢开涂昌磊手里的灯笼,指着他的鼻子臭骂,“废物,废物,你就是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涂昌磊也被逼急了,起身就甩了曲恒一巴掌。 “啪……。” “贱人,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去善后,这会儿想让我给你擦屁股了,你早干嘛去了?” 曲恒捂着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错愕万分的瞪着涂昌磊,“你敢打我,你不要命了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你就是欠收拾。”涂昌磊难道发一次雄威,发完就往后院儿去,担心面对曲恒的淫威会败下阵来。 曲恒看着他的背影怒喊,“我是为了谁才像个泼妇一样骂街的,涂昌磊,你他娘的浑蛋。” 许多还不曾散去的围观百姓听到曲恒这一声怒吼,忍不住摇头感叹,“这是吏部侍郎曲家的二姑娘呢!真是好教养。” 孙娴和江芯扶着大肚子孙妨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直到孙妨走不动路了,她问,“娴姐姐,你真要去京兆衙门告曲恒啊!” 孙娴的笑容里有些苦涩,一辆马车缓缓在三人身边停下,蝶依撩开车帘,“三位请上车吧。” 孙妨不想上车,可她又是真的走不动了。看到苏瑜笑意不明的表情,孙妨觉得很尴尬,揣着满心不安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因为京兆衙门的方向正好与王府马车的方向相反,所以孙妨没注意到。 苏瑜递了一盏茶过去,“难道见着你当泼妇的样子,声音都哑了吧,喝口茶润润吧。” 果然,她果然都看到了。孙妨又是气愤又是羞臊的瞪着苏瑜,“你就一直在旁边看我笑话是不是?” 才跟曲恒置了气,孙娴怕孙妨真气出个好歹来,忙解释,“她不也大着肚子嘛,要像我一样身轻如燕,肯定也去帮你解围了。” 说到解围,孙妨看向孙娴的视线有几分愧疚,“解什么围,把你都给围进去了,连累你跟我受这一通委屈。”之所以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她自认从前与孙娴无甚深厚交情,所谓的姐妹情深,也不过是阿娘逼着她到二房跟前去献殷勤罢了。这次她实在是没想过孙娴见她受辱,会前来护她。 孙妨心里愧疚的同时,说不感动是假的。 “你也真是胆子大,就不怕万一有个不测,你让妹夫怎么过活?” 孙妨似想到什么,脸变得阴沉阴沉的,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眼中复杂交替。 江芯没见过苏瑜和孙娴,但从这三人之间的交谈不难看出她们的交情不浅,她也就没那么拘谨,言道:“这不怪我二嫂嫂,她是看到我二哥哥被人从宫里送回来时挨了板子身受重伤,一时情急才跑来找涂氏理论的,没想到碰到了这个嘴巴利害的涂曲氏。” 江寅与孙妨这对姻缘那一世是不存在的,苏瑜对江家的情况也是当初孙妨失踪时查到些情况,这就应该就是江寅的堂妹江芯了。 “妨妹妹,我之前只理解个大概,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娴问的话也正是苏瑜想知道的。 车室里一时安静,孙妨表情愠怒,还是江芯说,“几日前我二哥哥在涂氏订了一批灯笼往宫里送,昨天上午送进宫去的,今天早上宫里的内务府来人将我二哥哥找进宫去。我二哥哥不疑有事,只以为有什么差遣,进宫后才知道原来是昨天送进宫的一只百花闻鸟的七彩灯从宫廊下的鹰钩上吊了下来,正巧砸中了宫里正得宠的贞妃娘娘,陛下大怒之下让人彻查,发现那七彩灯并不是直接从鹰钩上直接脱落的,而是灯缝处没有衔接好,悬挂起来的灯底座没能承受住自身的重量,这才掉下来砸到了贞妃娘娘。内务府直接将责任怪责到了我二哥哥头上,打了我二哥哥三十板子,血肉模糊的给抬回来了。” 原来如此! 肖美媛圣眷正浓着呢,谁让她受到伤害,挨板子都是轻的。 内务府则是能把责任推出去,自己肯定是不会背锅的,毕竟三十板子下去,谁知谁知道不是? 所以送灯笼进宫的江寅就成了替罪羊。 只是有个问题苏瑜没想通,“适才吵闹间也听闻涂氏并非头一回接这种往宫里送灯笼的订单,你二哥哥接到货后肯定也会仔细检查不允许有何纰漏,这次怎么就大意了呢?” 孙妨容不得旁人对江寅产生质疑,那怕是如今身份尊贵如苏瑜也不行,“寅哥哥做事最仔细不过的,他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肯定是涂氏送灯笼过来时衔接口没连接好,地方又太隐密,寅哥哥才没发现,这是涂氏的疏忽,不关寅哥哥的事,凭什么让寅哥哥挨通打,太不公平了。” 孙妨勇于护夫的决心苏瑜认同,可她这样莽撞不计后果的胡搅蛮缠,非但事情真相难以找到,还有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想到这里,苏瑜声线一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做会让你的寅哥哥心怀感动?” “你什么意思?”面对苏瑜身边的气势一低寒,孙妨没来由的胆怯。 “江寅的情况你心知肚明,能娶到你,且你又对他倾心付出,他自然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的疼着痛着,你怀了他的孩子,为江家他这一脉传承香火,你们母子二人便是他的眼珠子,他的命。你今日这自以为是的冲动,疏不知或许你一出门,他便仿若置身刀山火海?万一你们母子有个不测,他身上又有伤,你能保证他能熬得过去吗?” 她最不服苏瑜的教训,可此番苏瑜的话怼得她哑口无言,心虚阵阵。 “你应该知道自己不再是无依无靠无着落之人,再这样拎不清,到最后酿的苦果也只有自己吞罢了。” 江芯怔怔的看着苏瑜,觉得眼前这个姿容恬静的夫人好有气势啊,三言两语就把她拉都拉不住的二嫂嫂说得哑口无言。“可不是,我阿娘要照顾二哥哥,看到二嫂嫂跑出来,都急坏了,二哥哥也担心得不行,可是我又拽不住二嫂嫂,我好害怕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啊!” 虽然极不愿承认,但孙妨总算意识到自己这次冲动,肯定给家里人添了不少麻烦。越想心里越担心江寅的情况,“你让马车停下,我要赶回去看寅哥哥。” “你现在还不能回去,但可以让你的小姑子先回去,先报个平安。”苏瑜说。 “这是为什么?”江芯问。 苏瑜解释道:“别忘了我们现在去哪儿,事情因她与曲恒吵嘴起的,就算她现在回江家去,一会儿京兆府尹大人问话,还得将她请来,何苦费事再折腾一趟。” “你们真要去京兆府衙门告状啊?我还以为孙二姑娘只是信口吓吓涂曲氏罢了。”江芯眼睛瞪得溜圆,也有些后怕,她长这么大,还没跟官府打过交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她害怕。 “如今这件事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掰扯清楚的了,如果没有官府出面明辨是非,娴姐姐的闺誉受损,会得不偿失。” 马车在前边一家酒楼门口停下,江芯下了车。 孙妨再三交待,有事情赶紧到京兆府衙门通知她。 车轮声重新响起,和着繁华的人声鼎沸,因为心虚和愧疚,孙妨有些不敢看孙娴。 第524章 丧门星 “真是抱歉,耽搁你去看铺子了。”孙娴做梦也想不到,跟着苏瑜走一趟,会遇到这种事。 “铺子什么时候都能看,我也只是将你们送到京兆府门口罢了,至于在公堂上怎么开口,你可想好了?”这个官司非打不可,而且得赢。 这会儿彻底冷静下来的孙妨有些慌了,她小声的问了一句,“事情因我而起,要是府尹大人知道我去涂氏闹事的原因,会不会惩罚我啊?”她搂着肚子,有些后怕。 苏瑜拿眼斜她,“这会儿知道自己理亏了?” 知道也不会认。 怂就怂嘛,还非得梗着脖子,苏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重点是状是娴姐姐去告的,主张的是曲恒造谣滋事,损害她的闺誉,你只是个去做证的,至于因何到涂氏铺子去,你不必说得那么清楚。毕竟这事虽由你起头,但真正的当事之人是娴姐姐和曲恒。” 孙妨略略松了口气,缄了口。 “我要不要先写个诉状?”孙娴问。 苏瑜道:“你被气得坏了,哪里有时间写什么状子,直接到衙门里喊冤才是正经。” 今日涂氏灯笼铺的当家夫妇正巧一起出门去看了个生病的亲戚,接到铺子里的伙计报信,匆匆忙忙往回赶,到时铺子外头的人群早散了。 老夫妻两个相携迈进门槛,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院响起阵阵摔打和哭闹声。 涂老爷和妻子黄氏先是一惊,尔后疾步来到后院,还没站稳就见一个白瓷瓶从账房里被丢出来,正巧砸到黄氏脚边。 “啊……。” 黄氏吓得惊叫出声,身子后倒,涂老爷手快连忙扶住,听见账房里头儿媳妇辱骂儿子的声音,“……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高攀上我就以为能骑到我脖子上去了?你还敢动手打我,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方才我明明想让你帮着说几句话,想将此事揭过去,你却当没看见似的只顾糊手里的破灯笼,怎么,真要闹到京兆府衙门去,你涂氏很长脸是不是?说你是窝囊废都是轻的,你就是一块烂泥,只配被人往死里踩着。” 涂昌磊刚才很有气势的甩了曲恒一巴掌,可是他的硬气并未坚持多久,就被曲恒泼妇般的行径欺负得烟消云散。他甚至还后悔打了曲恒一巴掌,不然至少他耳根现在清静啊! “开门做生意,总会遇到几个无赖上门挑事,就算自己是有理的一方,可我们家是做生意的,要和气生财,让人家骂几句就过去了,她还挺着肚子呢,总不至于骂上一整日的。你偏偏要与人家针尖对麦芒,不仅句句得理不饶人,将人家整家人都放在嘴里羞辱,还编排人家亲事上的是非,弄得人家闺誉受损,万一亲事黄了,她岂不冤枉?换我也得到京兆府衙门告你,你还想让我替你说嘴,我说什么呀?那么多人看着,你想让人认为我涂家的人是非不分吗?” “你……。”今日的涂昌磊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啊,平日里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现在怼她的话居然说得这样溜,曲恒胸中的怒火像被浇了油似的,燃得轰轰烈烈,“你……我是你媳妇,你居然帮着外人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的存在?” “呸……。”涂昌磊豁出去般一口唾沫吐到曲恒脚边,“你是我媳妇?你好意思说你是我媳妇吗?本来娶了你,当真是我们涂家高攀,我本欲一心对你,那怕你娇点儿纵点都无所谓。可在新婚之夜,你不准我上床,甚至还要离你两丈远的距离,我是个男人,你让我在洞房花烛之夜受这样的屈辱,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想到你是我媳妇?咱们成婚以来,你动不动就回娘家,可只要你在的日子,我哪次不是打地铺睡冷榻,你好意思说你是我媳妇,有你这样的媳妇吗?” 站在账房外的涂老爷夫妇听得目瞪口呆,赶情这小两口成婚这么些日子,他们儿子连儿媳妇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过?这得是多大的憋屈啊,这要是让街坊四邻知道了,儿子被儿媳妇压得死死的,他们涂家哪里还有脸在这条街上混啊! 涂老爷真是悔不当初,原本涂曲两家沾着点儿远亲,先前涂氏灯笼铺遇到点麻烦赔了不少银子,他想着要是有个官亲就好了,至少借着连荫没人敢找灯笼铺的晦气。正巧他从亲戚那里听说曲家因为二姑娘曲恒受到陛下的责难,在皇帝面前的恩宠日渐式微,可过了一段时日后曲大人也没见受皇帝责罚丢官。他便想着要是能结了这门亲,只要曲大人官职还在,纵使那个二姑娘性子古怪些,涂家也是能接受的,这才让人上门提的亲。 没想到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人道妻贤夫祸少,妻恶毁一族啊! “磊哥儿……。” 黄夫人朝账房里喊。 涂昌磊听见阿娘喊他,立即从账房里走出来,看到阿娘眼红面苦,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肯定被父母听了去,不由得心痛上前,“阿娘,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涂老爷夫妇没说话,视线掠过儿子肩头看向站在门口气势汹汹的曲恒,她的脸有五个拇指印,据先前儿子的说词,该是他打的才是。 打得好。 “曲氏,我儿说的可是真的?你们成婚至今,你都不曾让我儿碰过你?” 听着黄氏咄咄逼人责问声,曲恒知道她与涂昌磊的对话肯定被公公婆婆听干净了。事已至此,藏着掖着也没必要,“是又如何,区区低贱商户,也配碰我的身子,他也不怕短命。” “你是我涂家三媒六聘,正正经经抬进门的儿媳妇,你从前是很高贵,可你现在是涂家的人,进了我涂家族谱的,你说我们是低贱的商户,那你这个嫁进低贱的商户之家的人又是什么?当初你家逢难,你能嫁出来是活了你的这条命的,就算你不中意我儿子,我涂家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吗?”涂老爷气得吹糊子瞪眼。 嫁进涂家,这是她曲恒这辈子的污点,她嫌恶心,真的好恶心,“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敢说当初娶我不是因为我阿爹的官威,想让我曲家给你们这个破灯笼铺撑腰?现在在这儿说是我的救命恩人,说我忘恩负义,没有我曲家,你们涂家的生意能蒸蒸日上吗?” “你……。”涂老爷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老爷,老爷……。” “阿爹,阿爹你别吓我啊,你怎么啦?” “来人啊,快请大夫,老爷晕倒了。 得到指示的铺子伙计,惊慌失措的跑出去请大夫,还有伙计围上来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涂昌磊抱着涂老爷痛哭,黄氏的心揪成一团,她揣着满目恨意盯向曲恒。 曲恒见涂老爷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被她气晕了还是被她气死了,她心里的熊熊怒火瞬间被惊吓浇灭,迎着黄氏的目光,她又逼着不让自己胆怯。“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们涂家家门不幸,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进门,老爷要是安好也就罢了,他要是被你气出个好歹来,曲氏,我要到衙门去告你大不孝之罪。” 气死家公,大不孝之罪,那可是极刑之罪! 曲恒脸上的镇定再也装不住了,她腿脚一软,滑坐在地上,正巧伙计跑进来,“不好啦,不好啦,太太,京兆府衙门来人了,说是请大奶奶过堂。” 第525章 闹上公堂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便是曲恒现如今的境况。 黄太太一听衙门里来了人,直接冲那传话的伙计吼,“快请衙役进来,把这个毒妇绑走,快。” 这句话像惊雷一般劈在曲恒头上,她该是京城人人羡慕的贵女,她不该被人拿捏,更不想死,否则当被为何要委屈自己下嫁到商户之家?她一把扯住身边的女使,“快,快,快回去告诉我阿娘,让我赶紧来救我。” 那女使也被这阵仗吓得傻了,主子抓得她手腕发痛才回过神来,“哦哦,奴婢这就去。” 伙计领着衙役进来将曲恒带走了,黄氏还在大声喊,“把她关进牢里,永远都不要放出来祸害人,啊……,老爷啊,你快醒醒啊,你要是出了事,家里的天就要塌啦。” 知道京兆府的衙役找上门来,才散去不久的围观群众又都围观起来。看着衙役推搡着涂曲氏走出来,众人皆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议论声让曲恒羞辱之极,难堪之极,她这辈子都没遭过这样的大罪。 孙府外出采买的人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去禀报了府里,余氏赶紧派人去寻孙学雍,然后疾步走去瞳晖院禀报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本来一听孙娴去了京兆衙门告状,眉头就拧成了一股绳似的。毕竟才与白太蔚家订了亲,这样抛头露面还闹到了京兆府衙门,可是闺誉受损的大事。又听了余氏叙述来胧去脉,拧成一股绳的眉宇松泛了些。 “这事要是不闹大还不好收场,闹大了好,虽然会让人议论些时日,但总好过自己吃哑巴亏强。” 余氏很是赞同婆母的话,只是不免还是担心,“话虽是这样说,可儿媳还是担心白太蔚府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们娴姐儿产生什么多余的想法。唉,好不容易把这门亲事给盼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又生出这么个枝节来,娴姐儿的命也真是苦。” 周老太太看了看余氏,她心里也有些不安,可她毕竟年老些,沉稳得端住,“你再着急也没用,消息能传进咱们府里,相信白太蔚府里也知道了。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去衙门看看情况,曲家那二姑娘听说浑得很,别叫她真占了咱们娴姐儿的便宜。” “是。”余氏曲膝退下。 彼时的白太蔚府。 刑夫人得到消息后端坐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正巧今日白太蔚在府中,她便匆匆赶到书房,将发生的事情说与正在作画的白太蔚听了。 白太蔚听后脸上没有表情,刑夫人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急急催问,“你闷着做什么?倒是说句话呀,咱们白家要不要出面啊!” “阿爹,阿娘。” 白太蔚刚打开嘴皮子,外头就响起了儿子白振羽的声音。他的声音跟他的表情一样,都很焦急,这倒将白太蔚夫妻两个看愣了,这个之前对自个儿的亲事一点儿都不上心的儿子,怎么突然就这么上心了?不应该啊!还是说他这急着赶来,是想催着他们到孙家去退婚的?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白太蔚一声怒喝。 白振羽知错,拱手朝父母作了一揖,“孩儿知错了,孩儿听说了孙家姑娘的事情,又听说阿娘来找了阿爹,料想肯定也是说这件事儿,就赶来看看,阿娘和阿爹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你想我们怎么打算?”刑夫人把话抛了回去。 白振羽努力平了平泛涌的心绪,又恭敬的作了一揖,“阿爹,阿娘,先前儿子的婚事一直是父母心中之疾,如今好不容易下聘了孙家姑娘,那日在孙府对孙家长辈的承诺是永远会对娴姑娘好,若因今日之事毁婚,孩儿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不守承诺之辈?阿爹自幼教孩子习仁义之道,孩儿岂能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退婚呢?何况此事谁对谁错还没定论呢,还请阿爹阿娘三思啊!” 白太蔚夫妇两个面面相觑,刑夫人看儿子眼神都变了,先前他还固执的坚持自己的心上人,而不听她提供的亲事,怎么现在与孙家姑娘订了亲,整个人都变了?他之前那个心上人呢?这么快就忘了? “羽哥儿,我可是记得之前你死活不答应阿娘给你提的亲事,说自己心上有人,怎么现在这么紧要孙家姑娘?你之前的那个心上人呢?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告诉我是真有其人的,现在别跟我说那个人是你杜撰出来的。” 白振羽被问得心里发毛,幸好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词,不然现在肯定要露出马脚。但他仍不敢看阿娘的眼睛,他恭顺的低着头,说,“阿娘有所不知,孩儿之前的心上人一直等不到孩儿,在不久前已经另嫁他人了。儿子如今既然也配了终身,自然不能有负于人,否则我们白家的声誉就要受人诟病了。” 儿子的语气听不出异常,情绪也没什么变化,刑夫人信了。 “原来如此,也得亏你想通了。”刑夫人又将话题问向白太蔚,“老爷,你给个主意啊,此事你怎么看?” 白太蔚想了想说,“儿子都主意了,我还说什么?。” 刑夫人也不想儿子好不容易说来的亲事黄了,“但此事事关重大,也真是马虎不得。曲家那个郭夫人最是无理护短,我得到京兆衙门走一趟,万一她胡搅蛮缠里来,娴姐儿还不知要吃什么亏呢。” “阿娘,儿子和你一起去。” 马车停在京兆衙门不远不近之处,蝶依分别扶着孙娴和孙妨先后落车。看到堂姐妹俩相携走到京兆衙门门口,孙娴敲响了鸣冤鼓,苏瑜才找了间茶楼喝茶吃点心,她还真有些饿了。 苏瑜身边没有多余的人服侍,蝶依便使了银子让茶楼的小厮到京兆衙门门口去看热闹,每隔一刻钟回来禀报一声事情进展。 快到中午了,大街上急急回家用午饭的百姓听到有人敲鸣冤鼓,自然好奇得驻足看热闹,没用多少时间,便把京兆衙门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京兆府尹崔大人依律升堂,在明确了下跪之人的身份后,就觉着有些头痛。 孙娴,摄政王府那位的表姐。 孙妨,摄政王府那位的表妹。 紧接着崔大人问:“你既是状告涂曲氏恶言相辱,状纸呈来。” 孙娴磕了个头,眸中含泪,神色凄婉,委屈言道:“民女才与那涂曲氏分开,一时激奋之下便来到了大人面前,不曾找人书写状纸,望祈大人恕罪。” 告状没带状纸,这也是有例可查的,有原告就有被告,崔大人便派堂前衙役去将涂曲氏带来。乍一听涂曲氏,崔大人心里没什么数。但不由得深想深想,方忆及吏部右侍郎家的曲二姑娘,也曾是京城高不可攀的贵女之一曲恒,前段时日在曲家受陛下责难时与商户涂家结了亲,现在想想,可不就是那个涂曲氏。 说到这个涂曲氏,她阿娘郭夫人可是京城官眷中不好招惹的存在,这涂曲氏一出事,那郭夫人铁定不会袖手旁观,还有如今炙手可热的孙家,以及与孙家结亲的白太蔚家。 崔大人想想,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就像宿醉之后又被迫早起的感受。 孙妨是孕妇,跪了不多久就跪不住了。 崔大人体恤她,特意让人搬了把椅子给她,孙妨感激涕淋。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衙役带着曲恒挤过拥挤的围观人群,进到堂前,跪在孙娴左边,“民妇涂曲氏,见过府尹大人。” 这会儿崔大人多么希望眼前的人不是曲恒,偏偏他在一些宴请上也是见过曲恒的,断断不能认错。崔大人一拍惊堂木,“涂曲氏,这位孙娴姑娘状告你污蔑诋毁她清誉,你可有话要说?” 曲恒现在心里在急切的呐喊着,‘阿娘,快来,阿娘,快来。’ “冤枉大人,民妇是有与孙娴姑娘吵嘴,盖因这位江孙氏前来民妇铺头前无理取闹,民妇气不过与她多争执了两句,并未诋毁孙娴姑娘的清誉,请大人明查。” 怎么又扯出来江孙氏?是了,孙娴状告涂曲氏,江孙氏来干嘛?“这到底怎么回事?孙娴姑娘,你说清楚。” 孙娴不疾不徐的开口,“回大人的话,民女的堂妹妹与涂氏灯笼铺有生意往来,这次的货物出了些事,责任全由民女的堂妹夫担了,堂姐姐一气不愤这才到涂氏灯笼铺去理论。民女恰巧路过,如您所见,堂妹妹身怀六甲,民女担忧她出事,便劝她不要再与涂曲氏争执,本来已经将妹妹劝住准备离开,没想到这涂曲氏一句话不仅将孙家满门骂了,还污蔑民女当初与晋王府长史王毕甫在大婚当日退婚之事,乃是民女与家中父兄一起策划的阴谋,从而败坏民女的闺誉。大人明鉴,当初民女退婚闹得人尽皆知,原由如何,料想现在不少人仍记忆犹新,王毕甫私德败坏,隐瞒与青楼女伎私相授受之举,那青楼女伎明目张胆跑到民女面前来求活路,这才将此事暴光出来。民女只是一普通女子,想嫁个好丈夫,一起相伴到老,碰到王毕甫这样的人品,民女知道真相后,就算不顾一切也是不愿再嫁的。偏偏一桩民女没有错的事情,落在涂曲氏嘴里,就变成了民女见识了京城繁华,看不上了晋王府长史的身份,还将王毕甫的死冤枉在民女头上,民女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冤枉,这才来求府尹大人做主,还民女一个公道,否则让人一传十,十传百,民女就算是死,身上的脏水恐怕也洗不干净了。至于民女的这个堂妹妹,她是民女请来的证人,能证明民女所言非假,绝对没有冤枉涂曲氏。” 孙娴这一番话说得很有技巧,曲恒抛出的问题她接了招,然后几句话带过顺理成章往下引出下情,再加上她说得声泪俱下,委屈至极,成功的将崔大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曲恒污蔑她这件事上。只是崔大人还是在心里道了一句孙娴不懂律法,亲人之间是不能相互作证的。 苏瑜当然是知道这个情节的,她让孙妨跟来的原因,是万一崔大人没被孙娴的一番说词说服,非得逼问些前情细节,要是孙妨回了江家,衙役就得去江家带人,江寅受了板子,见着衙役肯定会认为孙妨闯了祸,要是一着急,后果可大可小。至于那个回去看情况的江芯,临行前,也都仔细嘱咐了,不要跟江寅说孙妨到衙门里去的事。 “涂曲氏,孙娴说的可都是真的?” 崔大人边说边注意曲恒的情绪。 曲恒的情绪并未有她想象中那么镇静,从前不论她怎么羞辱别人或者闯了什么祸,从来都没有与人对簿公堂的情况。今日被孙娴告到京兆衙门,说明这件事真的闹大了。 怎么办?府尹大人派人查证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就能弄清事情真相,她再在此地坚持有何意义?曲恒心中乱作一团,她揪着袖子哑口无言。头一回,她怕了,身体止不住的涩涩发抖,涂家已经指望不上了,万一公公再被自己气出个好歹来,只怕这衙门今日她便出不去了。 阿娘怎么还不来,阿娘怎么还不来? “涂曲氏,本官在问你话呢,快答上来。”崔大人提了提声。 曲恒依旧没有反应。 “啪……。” 崔大人一拍惊堂木,吓得曲恒后脊梁上寒风阵阵,瞬间瘫坐在公堂上。 “大人,大人,冤枉啊……。” 公堂外忽然响起的惊呼声,喜得曲恒落下泪来。 阿娘来了,终于来了。 “谁在堂前喧哗。”崔大人一声喊,郭夫人扒拉开人群站进了公堂里。 郭夫人有诰命在身,见官可予不跪,只朝崔大人略微弯了弯腰,便摆起了官亲诰命的架式,“大人,我女儿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哪里受得住这公堂上的威风?她可不像某些从小地方来的小门小户,见惯了大世面。” 说完这番讽刺意味极浓的话,郭夫人蹲下身将曲恒护在了怀里。 曲恒七上八下的心,随着阿娘郭夫人的到来,终于稳住了。 第526章 证人证言 “郭夫人,今日之事与人见未见过世面无干,现在是孙家的姑娘状靠涂曲氏污蔑和诋毁她的闺誉,郭夫人你匆匆赶来相护涂曲氏,想来也是知道这事情的曲折了。”他与曲侍郎同朝为官,虽交情言浅,但见面也从未红过脸,实在是不好得罪。可是孙家呢,同为吏部官员的孙学雍如今仕途正旺,王妃又与孙家走得极近,王爷又归朝,更是得罪不得,崔大人左右为难片刻后,决定真正禀公处理,谁是谁非,府门外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心中自有杆称,只要舆论之火不烧到他身上,他便能置身事处,两不得罪。 郭夫人抬头看着崔大人,气场全开,护犊之心人眼所见,“此事根源是因为江孙氏先到涂氏灯笼铺找茬儿引起的,大人若要追责,最该先追究江孙氏的责任。” 孙娴一听,心中一咯噔,她好不容易将崔大人的注意力从孙妨的身上引开,。郭夫人一来就又往回扯,这可不行。孙娴正欲说话,孙妨倒抢在她前面开口。 “启禀大人,民妇之夫江寅与涂氏灯笼铺合作之中出了岔子,民妇之夫受责被打了板子,民妇的夫家与做生意的商户来往密切,知道货物离柜卖家概不负责的道理。民妇无见识,看到丈夫挨打受重伤,心里只觉得一股火要出,这才跑到涂氏灯笼铺无理取闹与涂曲氏吵起嘴来。可是后来姐姐一来劝说了两句,民妇也自知理亏,便要做罢,是涂曲氏张口侮骂姐姐和孙氏满门,姐姐这才与她回嘴,大人若是不相信,可差人到涂笼铺周围去打听,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也都听到了涂曲氏污蔑和辱骂孙氏一门,民妇若有半句慌言,不得好死。” 孙妨这个时候若还不知示弱求存,就真是太蠢了。 配合着孙娴流出的眼泪,委屈中带着敢怒不敢言的愠恼,崔大人立即呼来门口侍候的衙役去寻证人。 蝶依将听到的消息禀报苏瑜,苏瑜歪在椅子上临窗远望京兆衙门的方向,举止优雅的捋袖抚着茶碗沿,笑道:“孙妨竟会这样说,倒不是真的蠢嘛。” “可是郭夫人像是跟孙家人仇似的,咱们之前也会过她,不是盏省油的灯,妨姑娘是变精明了,可就算加上娴姑娘,在郭夫人面前只怕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蝶依很担心孙娴姐妹俩被郭夫人反将一军。 “啊,对了,奴婢好像看到孙家二房的余太太母子两个还有白太蔚府上的刑夫人母子两个都在人群里围观呢。” “没进去?”苏瑜问。 蝶依想了想,摇头,“奴婢也奇怪了,多看了一会儿,的确是没进去。” 按说余氏应该是害怕郭夫人会把孙娴生咽活吞了才是,怎么就能忍住在衙门外驻足观望,而不像郭夫人似的进去护犊子? 苏瑜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曲恒在郭夫人怀里抖了抖。 郭夫人明显感受到女儿的不安,自己的女儿什么禀性她还是清楚的,瞧这情形,看来这次多半理亏在先了。不行,就算孙家姐妹说的是真的又能如何,她的恒姐儿再怎么也比孙家姐妹的身份矜贵,绝不能叫她受委屈。 郭夫人轻轻拍了拍曲恒的后背,抬头气势汹汹的瞪了一眼孙妨,然后对崔大人道:“大人明鉴,我家恒姐儿自小幼承庭训,孝顺懂事,就算是说出那么污蔑性的言词,肯定也是被人逼得狠了。大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孙家姑娘喊证人,我们也有证人,当时我女儿可是在夫家的铺子里,那铺子里的伙计和少东家肯定都是在的,您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他们也是证人,您也得听听他们说什么呀。”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报信的女使没跟她提及涂老爷被曲恒气晕之事,郭夫人不知内情,只当家仇不可外扬,恒姐儿怎么也是涂家的儿媳妇,他们难道还不会帮自家人? 崔大人觉得言之有理,又派了衙役去请涂家主事前来。 只是现场所有人都没发现,曲恒的脸色僵白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听着堂上郭夫人又在污蔑孙娴,站在人群里的白振羽受不住了,他扯了扯阿娘的袖子,示意刑夫人快进去帮帮孙娴。刑夫人也觉得郭夫人欺人太甚,她所了解的孙娴根本不是这种人。 她身边的余氏却拦住了她,并附在她耳边说,“娴姐儿将来嫁到你家是要独挡一面的,诚如你目下所见,往后日子漫长,并非所有的后宅妇人都会喜欢她,她会遇到诸多的难题,若你回回都替她解决了,你在是还好,要是不在呢,她又该如何?” 刑夫人面上惊讶,但心里的惊讶却是惊涛骇浪,她万万不想到余氏会这样搓磨孙娴。方法听来是有些不厚道,可道理却是十足十的。她们都上了年纪,小辈若不成长,将来怎么在这内宅妇人圈中过活? 刑夫人愈发佩服起余氏了。 她轻轻拍拍白振羽的手背,告诉她,“沉住气,别慌,看看情况再说。” 白振羽的心都悬在嗓子眼儿了,余氏见白振羽这么紧张娴姐儿,也清楚这个女婿没挑错人。 蝶依远远看到这一幕,回来跟苏瑜说了。 苏瑜略想了想,便想通了之前一直没想通的问题。 二舅娘这是要打磨孙娴呢。 那厢头一拨去找证人的衙役将五位愿意上堂做证的证人带上了堂,崔大人对他们一一做了询问。 崔大人问:“你们当时都看到了什么,从实说来。” 证人一道:“回大人的话,小的就在涂氏灯笼铺子不远处卖包子,开始这个大肚子妇人在灯笼铺门口大吵大闹,喊着要为自己的丈夫讨说法,但铺子里的伙计只是出来劝了两句没接茬儿,后来灯笼铺的大奶奶回来了,就开始与这大肚子妇人相互吵,当时吵得很厉害,很多人都在围观。” 这与江孙氏说她到涂氏灯笼铺去无理取闹相符。 崔大人问:“你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证人二道:“回大人的话,小的是涂氏灯笼铺对面酒楼的伙计,当时小的正在给二楼靠窗位置的客官添茶,听到外头有吵闹声就探出头看了看,就见涂家大奶奶嘴巴不停的怼骂这位大肚子的妇人,也不知这位大肚子妇人是理亏还是怎么的,被涂大奶奶气得浑身直哆嗦。” 这与江孙氏她说自知理亏被涂大奶奶怼得无言相对相符。 崔大人问:“你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证人三磕了个头:“回大人的话,小人是米铺的伙计,去送了米归来途中见前方围成一团,小人看凑热闹,便挤进去看。小人看到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姑娘想将这个大肚子妇人带走,但这大肚子妇人好像不愿意走,然后这位姑娘(指孙娴)从人群里挤出来,跟这大肚子妇人说了几话让她顾及肚子骨肉的话,大肚子妇人就愿意走了。” 崔大人问孙妨,“那个扯拽你的姑娘是谁?” 孙妨恭敬的低下头,“回大人的话,那是民妇家的姑奶奶。” “那怎么没见她跟你一起来?” “回大人的话,民妇担忧家中丈夫,遂叫她回去照顾,但又不甘心姐姐和孙氏一门受人污蔑,这才跟姐姐一起来求大人主持公道。” 这翻合情合理的话让崔大人点了点头,他又问,“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证人四道:“回大人的话,小的是在涂氏灯笼铺子斜对面卖胭脂水粉的,因为忙着做生意,只知道灯笼铺子门口吵得很厉害,待小的抽出空来去凑热闹的时候,正巧见着这位姑娘(指孙娴)要拉着大肚子妇人离开,两人本来都要走了,涂家的大奶奶突然说了句孙家就是一窝不明是非的糊涂蛋,就因为这句话,这位姑娘本来要走的步子又给停下了,开始与涂家大奶奶争执起来。” 嗯,这也与之前孙娴所述的情况属实。 崔大人又问:“你呢,看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证人五看了一眼孙娴和被郭夫人护在怀里的曲恒,道:“回大人的话,后来这位姑娘(指孙娴)与涂大奶奶争执得厉害,涂大奶奶抛出了这位姑娘(指孙娴)要嫁太蔚府的事情,然后说起了当初她与晋王府长史王毕甫的婚事来,说她成婚当日拒婚,定是见识过了京城的繁华,再看不起小小的晋王府长史,与父兄一起设局让王家出丑然后好当场拒婚。这位姑娘(指孙娴)极力争辩,奈何涂大奶奶说得就像参与过设局似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围观的百姓狐疑之下让这位姑娘(指孙娴)给大家伙儿一个交待,也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她受这么大的冤枉,恐怕只有京兆衙门才能与她平反,然后这位姑娘(指孙娴)就拉着大肚子妇人走了,她说要到京兆衙门告状,来的也是京兆衙门的方向。” 这么多证人证言,阐述的事实就是真相。 崔大人目光淡淡的瞥向郭夫人母女,“郭夫人,你都听见了,令暧诋毁和污蔑人闺誉证据确作,容不得她狡辩,来人呐……。” “慢着,大人。”郭夫人突然出声,“这是孙家提供的证人,我们请的证人还没回来呢,大人若在这此判我姑娘有罪,实在是有失偏颇,怎能令外头围观的百姓信服。” “郭夫人。”孙娴不卑不亢地望过去,她神情肃穆,眼中噙含的泪珠儿又显得她异常的可怜,“涂大奶奶诋毁和污蔑我与孙氏一门,这么多人的眼睛看到了,耳朵听到了,若不让她还我与孙家一门一个公道,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孙娴这贱人今日是非置恒姐儿于死地不可了,郭夫人的眼神像把剪刀似的锋利,她死死的盯着孙娴,像是从牙缝里齐出声音来,“孙姑娘,恒姐儿纵然有言语不当之处,私下与你赔个不是就是了,你何必非得苦苦相逼,真要见她落得什么凄惨的下惨你才甘心么?白太蔚家诗书传家,何等心善仁慈,要是见了你这般咄咄逼人的作派,真愿意你嫁进他家去?恐怕你连打太蔚府门口过路,人家都嫌你的小家子气亵渎了他家门口的地罢。” 第527章 勇气 郭夫人这番便宜的话说得崔大人皱起了眉,衙门口的围观群众听不下去。 这郭夫人还真是厉害啊,倒打一耙,还能把话说得字字诛心。 孙娴紧紧的揪扯着手里的帕子,掌心的冷汗已经将帕子浸润了。她害怕了,白家什么身份她心里清楚,郭夫人的话一下子将她的心给魔住了。突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什么。头微微偏过去,见到有人笑着向她挥手。 孙娴定了定神,看清了。 是阿娘和哥哥,还有刑夫人和白振羽。 那向她挥手之人正是白振羽。 不止白振羽在对她微笑,刑夫人,阿娘和哥哥都在对她微笑。 一股股无形的力量聚积在她的心口,孙娴彻底的镇静下来。郭夫人是有气势,也懂得诛心,可孙娴忽然反应过来这公堂上虽然只有她自己,可是她的身后有的是后盾。 “郭夫人您年长,孙娴敬着您是长辈,您怎么教训我我都不敢反对,可您不能是非不分呀。人间诸事有因有果,您说我苦苦相逼,怎么不想想导致这个结果的因是出自涂大奶奶身上?就因为她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您就要无条件的放纵她口无遮拦么?再来说白太蔚家,您自己也说他家诗书传家,既是诗书传家,自是懂道理识是非的。难道还能因为我受了冤枉,白家就要退掉这门婚事不成?郭夫人,言语皆为利器,您可不能让白太蔚家的品性让世人诟病啊!” 明明看着孙娴脸色都变了,怎么突然如此能说会道了?她哪里来的勇气? 郭夫人没往后看,所以不知道。她知道的,就是不能让她的恒姐儿受委屈。“纵然你说得天花乱坠,崔大人,您也得等等涂家的人到场,让他们说说经过才是,不然我的恒姐儿受了冤枉,就算是你京兆衙门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郭夫人恼羞成怒的声音引起外间一片哗然。 闹轰轰的,崔大人不满的拍了好几下惊堂木,“都给我安静下来。” 崔大人堂堂京兆府尹,受一个后宅妇人要胁,要不是看在曲侍郎的份上,即使她有诰命在身,也绝不轻饶于她,“好,本官就……。” “咚咚咚……。” “大人,大人,冤枉啊。” 崔大人的话尚未说完,衙门门口伴随着鸣冤鼓响起的还有哭喊声。 崔大人立即命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很快衙役就领着击鼓鸣冤之人上来了。 来的是一对母子,曲恒一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浑身徒然抖似筛糠。 郭夫人看见黄太太和女婿涂昌磊,丝毫没觉得异样,甚至觉着黄太太这般作派是因为要替恒姐儿诉冤刻意为之,她心里带着几分感动,“亲家母,磊哥儿,你们总算是来了,再不来,你们的儿媳妇就要被冤枉死了。” 黄太太老横纵泪的瞪过去,眼中竟是无尽的恨意,她带着儿子扑嗵一声跪到堂上,“大人啊,您要给民妇做主啊。” 郭夫人被瞪得莫名心悸,再看黄太太的反应,这分明是出事了啊! 今天告状的怎么这么多?跟约好似的。又见郭夫人与其答话,喊其亲家母,崔大人也怀疑黄太太这般惺惺作态之举是为涂大奶奶开脱来了,“你涂大奶奶的婆母?” “民妇正是。” 崔大人觉得自己坐实了先前的猜测,心里有些轻视,“你喊冤,冤什么?是觉得你家大奶奶诋毁人家姑娘闺誉,侮辱人家一门实属冤枉是不是?” “不是啊……。”黄太太眼泪像决堤的水似的漫过眼眶,她抬起手,颤抖着缓缓指向曲恒,咽哽着无尽的悲哀断断续续言道:“大人,民妇要……状告儿媳曲恒,她对长辈出……言不逊,极尽羞辱,气死家……翁啊……。” 在场所有人都倒呼口凉气,片刻的静谧后,衙门外围观的人再次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怎么也阻绝不住。 黄太太难过得像要哭死过去似的,儿子一直稳住她的身子才没让她倒下去。 郭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若不是崔大人一次又一次的惊堂木声响在耳畔,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低头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光看着曲恒,曲恒颤抖的身体,慌乱躲避的眼神,以为难看得无以言述的脸色,都让她心中的答案呼之欲晓。可她是她的阿娘,女儿就算再刁蛮,再无理取闹,她愿意相认她有个不会越界的度,所以,她问了,“恒姐儿,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苏瑜手上一滞,琼颜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幽幽的道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阿娘……阿……阿娘。”曲恒怎么也不敢承认真是她将涂老爷气死了,“我没……我没有。” 奈何曲恒是郭夫人肚子里钻出来的肉,她自幼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她的什么反应代表什么事情,她岂会看不出来?郭夫人瞬间崩溃的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你啊……你啊……。” 郭夫人好失望,好心痛。 黄太太挨着儿子泣不成声,涂昌磊也难过得哭出来,“大人,我阿爹的遗体正在屋中,适才前来寻我们的衙役已经验看过了。” 崔大人又叫来衙役,衙役如实说了。 崔大人挥手示意他下去待命,这才发问,“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涂昌磊抹了抹泪,说,“晌午江孙氏来铺子前吵闹,小民一直没有理会,想着她吵闹一阵就会走了,没想到曲恒从娘家回来正巧碰到,也不知她对江孙氏哪来的怨气,指着江孙氏就好一通怼贬。小的在曲恒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又怕小的插了话,待事情结束后她会不依不饶找到小的闹,小的才一直忍着没作声。后来这位姑娘(指孙娴)来了,本来都要把江孙氏劝走了,曲恒又得理不饶人的诋毁人闺誉,这位姑娘(指孙娴)就与她争执起来,吵到最后她说要到大人面前求主持公道,后来就走了。铺子门口围观的百姓一散,曲恒就折身回来对小的破口大骂,小的认为她无理取闹,有失德性,便在气愤之下打了她一耳光,没想到因为这一耳光,她一直追着小的骂,骂小的是窝囊废,扶不上墙的烂泥之类的,又不巧这些话被从外面回来的阿爹和阿娘听见了。我阿爹就出声教训了她几句,不料她更狠,顶撞的话字字诛心,就这样将我阿爹气倒了。我和阿娘都以为阿爹是被气晕了,结果大夫一来一诊脉,人已经没有脉博了。” “大人,我老头子死得冤啊!”黄太太这一吼,奇惨无比! 崔大人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往这种凄惨的方向发展,他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震得曲恒整个人都似要跳起来,“涂曲氏,事情可如你丈夫所言?” 曲恒摇头直往郭夫人怀里躲。 这会儿郭夫人是护也不是,不护也不是。到最后,她还是没能逃过想保护曲恒的心意,这是她的女儿,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做不到视若不见。 郭夫人趾高气昂的表情敛尽,卑微的跪走到黄太太母子面前,“亲家母,亲家公突然过世,我与你同样悲痛,家公教训儿媳理所应当,恒姐儿万不该顶撞,这是她犯下的大过错。可事已至此,恒姐儿固然有错,家丑不可外扬,能不能看在她好歹给你们敬过茶的份上,饶她一命罢。磊哥儿,你和恒姐儿好歹夫妻一场,再者我与你岳父对你可还是不错的。” 黄太太心中怨气颇大,一把就将郭夫人推搡开,“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现在是我的老头子死了,什么家丑不可外扬,难道我家老头子死的事还要瞒着不让人知道不成?等族里来人找他,你告诉我,我拿什么向涂家的族人交待?” 涂昌磊又义愤难填的说道:“什么夫妻一场,你女儿自从嫁到我们家,我连她半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过。更有她十天有八日都住在娘家,让街坊四邻看尽我涂家的笑话,我与她哪儿来的夫妻情分?我哪次去曲家接她岳父见过我的面?我岳母你不也只会说让我先回去,你会劝她回涂家的吗?可是她回来了吗?我涂昌磊的脸,因为娶了曲恒,这辈子都丢尽了。现在她气死了我阿爹,我们涂家跟她没完,她欠我阿爹一条命。” 涂昌磊厮吼一般的声音在公堂上阵阵回荡,激得本惶惶不安的曲恒突然神智清明,她仿佛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临死前也想痛快的骂上一回,曲恒缓缓站起身。“他死得好,他死得好。你怎么不说他是怎么教训我的?怎么不提?是因为你没脸提是不是?踩着我曲家的肩膀飞黄腾达,还想让曲家的女儿对你们毕恭毕敬,天下哪有这么占便宜的事?我不过是说中了他心里最黑暗最肮脏的心思,他自己承受不住刺激死了,凭什么怪到我的头上?” 郭夫人瞪目结舌看着曲恒。 公堂之上更是一片寂静,连崔大人都被她这番言论给惊吓到了,这个曲二姑娘,心中没有敬畏,没有伦理,她活在人间就是个祸害。 “你……你……。”黄太太跄跄踉踉站起身,她只觉着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焰焚烧般痛苦,她瞪着曲恒,她只想和她拼命,黄太太拼尽浑身的力气扑向曲恒,她伸出手要掐死她,“我要掐死你为我老头子偿命。” “啊……。”郭夫人见状惊叫出声。 孙妨吓得赶紧捂住肚子,孙娴连忙站到她身边护着她,害所她被误伤。 曲恒看见黄太太扑过来,她侧身一步躲开了,而黄太太身后的涂昌磊,因为事发突然他也没拉住,黄太太就那样扑摔到地上,不知死活。 “阿娘……阿娘……。”涂昌磊扑到黄太太身边,紧张悲伤的摇着黄太太的身体。 崔大人连忙吩咐衙役去请大夫,一边又命人将黄太太送到衙门里的厢房里歇息。 看着阿娘被抬走,涂昌磊反手又是一巴掌煽在曲恒脸上,“贱人,我阿娘要是出事,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曲恒在看到黄太太倒地的瞬间,心里也是害怕的,可是现在她更清楚,再害怕也没用了。“反正你阿爹已经死了,等到你阿娘也去了,黄泉路上他们也就不寂寞了。” “恒姐儿,住口。”郭夫人怒吼。“你是真的不要命啦?” 第528章 判决 曲恒又哭又笑的看向郭夫人,“阿娘,你为什么要把我嫁给涂家?就算当时家里境况堪忧,你们也有很多选择不是吗?即将家道中落的勋贵之家,或是死了嫡妻的豪门贵府,哪里没有我的去处?好歹能给我落得个诰命,不叫我受人作贱轻看不是吗?” 郭夫人心道她不是没这样想过啊,可是当时那种情况,谁敢与曲家结亲?然这种场合,她怎么好意思将心里的想法宣之于口?此时听着女儿怪责痛苦的声音,郭夫人痛不欲生。 “啪。” 崔大人又拍了拍惊堂木,“够了,这里是公堂不是私府,不是尔等可随意抱怨谩骂之处。涂曲氏,现在两方原告,一方告你诋毁和污蔑闺誉,一方告你忤逆上亲气死家翁,人证皆可指认,你亦开口承认,可认罪?” 曲恒梗着雪白的脖颈,仍然要做一只骄傲的孔雀,“我阿爹是吏部右侍郎,受陛下器重的朝廷三品大臣,你要敢治我的罪,我阿爹不会放过你的。” “这么说来,你是认罪的了。”崔大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曲恒嚣张,他想不通曲侍郎也算是精明的人,怎么养个女儿如此拎不清状况?“孙娴这一案,本官当场宣判,宣你掌嘴五十,赔银五百两,孙娴,你可接受。” 他没问曲恒服不服,只问孙娴接不接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曲恒的张扬跋扈将崔大人得罪了。 孙娴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论是掌嘴还是赔银子,她都欣然接受。她跪在地上,朝崔大人磕头,“民女孙娴谢大人主持公道。” “大人,不可啊,掌嘴五十,为免也太狠了吧。”郭夫人用质问的目光盯向崔大人,恒姐儿从小连皮儿都极少破过,掌嘴五十,她哪里受得住那份罪? “讲人是非,污蔑诋毁清白之人,郭夫人,你说与割舌头比起来,掌嘴五十是轻罚还是重罚?”崔大人说。 郭夫人被咽得住了口,两害取其轻的道理,她岂会不懂? 显然,曲恒是不服的。 她喘着粗气,恨恨的瞪着崔大人,都被判了掌嘴,她口嚣张的气焰也没息下去。 崔大人才不管她,继续说道:“至于涂家告你忤逆上亲气死家翁这案,因为出了人命,案件需送刑部核审,来人啊,先将涂曲氏掌嘴,然后押入大牢。” “是……。” 公堂上的衙役齐齐领命,便有两个衙役走过来将吓得脸色僵白的曲恒架住,崔大人丢下一枚令牌,另一个衙役拾起令牌扬手便落到曲恒的脸上。 “啊……。” 曲恒痛得清醒过来,从未受过这种罪的曲恒对给她行刑的衙役又是踢又是踹。“你是个什么贱东西,也敢对我动手,放开我,拿开你们的臭手,不准碰我。” 曲恒咆哮的样子又疯又魔,气得崔大人又猛拍惊堂木,“放肆,来人啊,把犯妇给我按稳了继续行刑。” “啪啪……。” “啊……阿……阿娘,救我……啊……。 曲恒娇生惯养,没几下唇角就出现了血沫,行刑的衙役没有手下留情,都叫曲恒的脸痛得变形。 郭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转身跪向崔大人哭着求饶,哪里还见先前不可一世的样子,“大人,求求你饶过我女儿吧,她从小到大,身上连块皮都没破过,哪里熬得住这样的刑法?大人,你要打我就打我,我愿意替她受刑。” 崔大人看了一眼被死死按住受刑的曲恒,已是血沫横飞,脸肿如猪。郭夫人有诰命在身,跪在他面前求情的确让他动侧隐,毕竟她是曲侍郎的嫡妻,曲侍郎的面子他还是想给几分的。只是这样处置曲恒,为的又是让孙家和他背后的摄政王府满意,轻易改不得口。见众人的关注度都落在曲恒身上时,崔大人悄悄给郭夫人递了个眼色。 精明如郭夫人,她立即调转方向跪到孙娴面前去了,“娴姑娘,恒姐儿诋毁你是她不对,求求你向大人说说情,不要再打她了。” 孙娴乍然被郭夫人一跪,吓得赶忙避开,“郭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不,你是原告,求你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恒姐儿吧,我代她向你磕头赔罪。”郭夫人边说边朝孙娴磕头。 孙娴哪里受得住,这会折她的寿。 看了看曲恒已经被打得不成脸形的脸,嘴唇已经肿得比个大男人的大拇指还粗,她看了看拽着她哭哭涕涕的郭夫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孙妨。 见曲恒受到惩罚,孙妨心里的怨气也基本消了。她说,“姐姐你自己看着办吧。” 孙娴这才扶起郭夫人,朝崔大人曲了曲膝,“大人,民女多谢大人替民女作主,民女已经讨回公道。承如郭夫人所言,料想受此一难,涂曲氏应该是知错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求大人开恩,便饶恕她罢。” 崔大人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最后像极无奈似的开口,“也罢,既然你原告不追究了,本官也没理由非罚被告不可,都住手吧。” “谢大人,谢大人。” 郭夫人只记得谢崔大人,忘了谁替她求情来着。扑到曲恒身边,看着她凄惶惨况,郭夫人心如刀绞,“恒姐儿啊,我的恒姐儿啊,你受苦了。” 郭夫人的悲痛情绪还没发泄完,又听崔大人说:“把犯妇收监,退堂。” 郭夫人眼睁睁看着才逃过行刑的曲恒,又被两个衙役动作粗鲁的拖走,她想去追又被拦在门口,转身想继续求求崔大人,人却已经退堂不见了。 大夫来了,涂昌磊去看她阿娘。 孙娴扶着孙妨慢慢往衙门外走去。 郭夫人则是冲出衙门,显然是回府去找曲侍郎商量对策去了。 围观的百姓三五成***头接耳的散去,只有四个站在原处,望着孙娴和孙妨笑意盈盈。 “阿娘,哥哥,夫人,公子。”孙娴曲膝,人人都喊了一遍。 “二伯母。”孙妨也礼貌的喊了一声。 余氏在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看着两个平安无事的姑娘,“没事就好。”但想到孙妨的冲动,还是忍不住教训两句,“妨姐儿,你都是要做阿娘的人了,行事怎么还这么没分寸,今日无事是侥幸,万一有事,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往后切记自己的立场,绝不能再行鲁莽之事了,记住了吗?” 苏瑜已经教训过她了,但余氏这样说她也不敢反驳,相反心中还有股暖意,“是,侄女儿记住了。” 孙娴却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刑夫人说,“让夫人和公子看笑话了。” “曲家那个恒姐儿素来跋扈,总算是遭了报应了,郭夫人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拎不清,你没有错,不必自责。”刑夫人拉着孙娴的手,觉得她条理清晰,临危不乱,真是越看越欢喜。 孙娴羞于与白振羽直视,但她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一直定在她身上。 孙娴的视线落在不远处一家茶楼门口的马车上,那是苏瑜的马车,停在茶楼门口,苏瑜应该在茶楼里等她们的消息。 孙娴亲自扶着刑夫人上马车,又目送白家的马车离开。 余氏见孙娴这么会讨好刑夫人,觉着姑娘未来在白家的日子定不会难过。正欣慰要上马车回孙家,孙娴却道:“阿娘,等等……。” 茶楼里苏瑜已经听了京兆府尹崔大人对曲恒的判决,当然他的那些两不得罪的小动作也没能逃过她的耳朵,虽然曲恒没受完掌嘴五十的刑法,但被打得面目全非也没什么不妥。现在,她到想知道郭夫人会想什么法子去救她呢? “姑娘,娴姑娘他们上来了。”蝶依说。 苏瑜搭着她的手,起身相迎,刚要走到门口,余氏就大步迈过来,“用不着你相迎,赶紧坐下歇着,别伤着身子动了胎气。” 苏瑜笑了笑,看了一圈,问,“妨姐儿呢?” 第529章 狠心的蒋氏 “她不放心她重伤的夫君,阿娘让马车先送她回去了。”孙娴想着孙妨急切的样子,也不由得担心江寅的情况。 落坐后上茶后,苏瑜特意问起此事,“雍表哥,你今日在宫里听说什么了吗?” 孙学雍摇摇头,“我今日在吏部当值,其间倒是有人匆匆忙忙出去,因不知是什么事所以我也没在意。” 看苏瑜徒然陷入沉思的样子,余氏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跟车夫打过招呼了,让他跟进去看看情况,一会儿回来我们就都知道了。” 余氏想得很周到,苏瑜颌首,在车夫回来之前,此事暂且搁下。 午膳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几人叫了茶点充饥,没多久车夫就回来了。 “小的进去看了江姑爷,屁股都打开花了,的确伤得不轻,而且还发起了高热,妨姑娘在床前急得直哭哩。” 车夫的话令在场众人心头一惊,余氏赶紧问,“请了大夫没有?” “请了,大夫说江姑爷要是高热一直不退就会越烧越糊涂,轻则烧坏脑子,重则丢掉命。” 余氏倒吸了口凉气,苏瑜云眉拧紧,心下也是大骇,对蝶依说,“仁济堂的范大夫应该是出宫了,你带着车夫再去跑一趟,接了范大夫直接送到江家去,务必请范大夫好好诊治诊治。” 蝶依犹豫,“王妃,奴婢走了,您身边就没人护着您了。” “仁济堂的范大夫是吧,王妃,我跟车夫去吧。”孙学雍也顾及到苏瑜的安危,摄政王府现在可不能出一点乱子。 只要有人认得路就成。 孙学雍跟车夫离开后,余氏和孙娴也有些坐不住了,余氏说,“我们得赶回去了,先给老太太报个平安,然后跟三房说一声江家的情况,看看三叔会不会到江家去帮着妨姐儿撑撑。” 孙廷柏是疼孙妨的,倒是极有可能去。 只是现在孙家的马车去了仁济堂,苏瑜便送余氏母女两个回了孙府。 到了孙府又不能不进,去了瞳晖院陪周老太太说了会子话,余氏便去了青晖院。 说明了来意,孙廷柏急得咳嗽不停,蒋氏先是愣了愣,然后竟是冷笑说起风凉话来,“当初叫她不要嫁,非得作死嫁去那破落户,现在好啦,不但穷,还要死丈夫成寡妇,肚子里还留个贱种,我看她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苦才能苦得过去。” 余氏今日和孙妨打过照面,觉得这孩子变了很多,具体什么地方变了她说不上来,但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了很多的友善柔和。这会子做为亲娘的蒋氏居然这样说自己生的姑娘,余氏很不高兴,“三弟妹,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江家不缺饭吃,不缺衣穿,怎么就成破落户了?而且妨姐两口子恩恩爱爱,感情甚笃,日子定是越过越好的。眼下是在关口上,可谁家没个关口呢?你是她亲阿娘,过去帮她撑撑,这个关口过去了,你们还是亲母女,难道她还能不孝敬你?瞧瞧你现在说的什么话?你这样诅骂你的女婿和未出世的外孙子,你良心能安吗?” “二嫂嫂,你也说我是妨姐儿的亲娘,怎么,难道我说她几句还不成了?再说了,我哪里说错了?这嫁的人是她自己挑的,就等于她挑了自己以后的命,现在知道回来找人撑活路,早干嘛去了。”蒋氏想起当初这门亲事,心里就一肚子火没处发。 孙廷柏倒是想说句话,可是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开口喉咙就痒痒,只能听着两位妯娌因为孙妨的事扯起来。 “匆匆赶回来通知你们是我的主意,跟妨姐儿没关系,她现在在床前尽心的侍候丈夫,哪有空想得这样周全,她好歹恭恭敬敬叫我一声二伯母,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遭遇关口没有依仗。你们是她的亲爹亲娘,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帮帮她吗?” 蒋氏一张脸上写着‘多管闲事’几个字,“我还以为是那死丫头请二嫂嫂来当说客的,既然不是,她自己愿意独自抗着,二嫂嫂你操什么心?还是说你假借操心装腔作势,实则是想看我们三房的笑话是不是?” 听到蒋氏这样说,余氏直觉自己一片好心被当了驴肝肺,一时间表气得铁青,“你胡扯什么呢,三弟妹,现在有难的是你的姑娘,我好心替你传消息,你怎么还能这样污蔑我?” “哼。”蒋氏冷哼一声,“我可没有污蔑你,你就是觉得自己日子过好了,跑到我们三房来看热闹的是不是?是,你女儿争气,嫁二次还能寻了个好姻缘,儿子更争气,年轻青青就是朝廷三品大员,看看我们二房有什么?就两个便宜的丫头片子,一个个还都不省心,你要是真闲得慌到去晖院去转转吧,在那里你能找到更多的优越感。” “你……。”余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孙廷柏抓起手畔的茶盏砸到蒋氏脚边,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裾和绣鞋,“住口……。” 说完这两个字,孙廷柏齁得不行,就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他拱着颤抖的手向余氏赔罪,“二嫂嫂,这贱人……出言不逊,请二……嫂嫂恕罪。” 蒋氏怕真将孙廷柏气死,自己也讨不到好处,便愤愤然的敛了些脾气,“二嫂嫂这么替妨姐儿着想,那就请二嫂嫂去江家给她撑着吧,我是不会去的。” 蒋氏狠狠的瞥了一眼余氏,折身就走了出去。 孙廷柏气得脸色煞白,“贱……贱人,哪有你……这样狠……心的阿娘。” 余氏看孙廷柏气得狠了,担心他出意外,赶忙道:“三叔消消气,三弟妹例来这脾气我也是知道的,我不会与她计较,你快别急了。唉,这样吧,我去回老太太的话,看她怎么说吧,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来给你传话。” 孙廷柏十分感激的拱手作了揖,“有劳二嫂嫂。” 蒋氏说她不去,肯定是不会去的。 孙廷柏是很想去江家看看情况的,可是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过了年之后像是更不好了,哪里能出得了门?派了个小厮在门口,专门等候余氏的消息。 余氏气呼呼的走到瞳晖院,在她还未到瞳晖院之前,周老太太和苏瑜便已经知道青晖院发生的事情了。 周老太太也是气得脸色很不好,章嬷嬷一直给她顺着气。 “虎毒还不食子呢,如今她亲生的骨肉有难,她居然能做到四平八稳的袖手旁观,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毒妇,真是毒妇。” 苏瑜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余氏热心想帮帮孙妨,可蒋氏毕竟不如余氏心软良善,哪里能有侧隐之心可动?“外祖母,别气坏了身子,妨妹妹那里我让蝶依请了范大夫过去,范大夫医术高明,定能想到法子救江家妹夫的。” “是啊,为那起人气坏了自己,不值当。”余氏心里还气着呢,可为了安慰周老夫人,她面上得装做不在意,“您老人家现在拿个主意,让谁到江家去一趟才好?” “她阿娘不中用,你又是隔着房的不合适,只能让章嬷嬷去看看了。” 章嬷嬷便松开替周老太太顺气的手,“那老奴现在就去吧,有什么好消息就尽快传回来,也好叫老太太放心。” 大半下午,摄政王府来人,催苏瑜回去。 今日宫中肖美媛受了惊,莫不是又出了其他变故? 苏瑜带着满腔疑惑,与周老太太告别,匆匆回了王府。 在外整日,苏瑜觉得身体有些惫态,特别是肚子下坠得厉害,整个人歪在绣榻上才松泛下来。净了手,吃了口茶,才问采玉,“王爷呢?” “王爷去疏云台了,奴婢已经让人去禀报王爷说王妃回来了。” 靠着长迎枕,苏瑜忪懒的叹了口气,眸角的余光便瞟到一抹英挺伟岸的身影健步而来,“回来啦。” 苏瑜没有动,看着那抹身影温柔地坐到自己身边,“本来还想在孙家陪外祖母用了晚膳再回来,怎么,是出了什么事么?” 第530章 郭夫人进宫1 宣祈徒然欺身而上,笑得邪肆暧昧,“你今日出去的时辰太长了,似乎忘了我让你早些回来的嘱咐。” 苏瑜被宣祈的举动先是惊得心突突乱撞,随即轻轻推开些与他的距离,“遇到些是非,多逗留了一阵罢了。” 听着这慵懒随性的语调,宣祈知道她没被所谓的是非缠住,握着她的手,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小家伙今日可有皮你?” 真许是在外面呆的时辰过长的缘故,胎动要比之前频繁好些。然,苏瑜不敢说出来,怕宣祈知道担心。“他乖得很呢,对了,听说肖美媛在宫里被脱落的灯落砸到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宣祈的目光暖暖的落在苏瑜隆起的小腹上,声音漫不经心,“还能是什么情况?大半个御医院都到了她的寝宫待命。” 皇帝和梁太后对这一胎有多紧要苏瑜再清楚法过,有些事情小提大作自然也能理解,只可怜那些御医,近日饱受宫里主子的催残。 “可查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内务府的奴才办事不牢靠,闯的祸,但又不敢担责,这次你那表妹夫受委屈了。” 说到这个,苏瑜的眼神黯了黯。直到离开孙家,江家那边也没消息传回,不知情况如何了。 “怎么了?”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个异常的动作,一个异常的眼神,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江寅被打得皮开肉绽,听说还发起了高热,妨妹妹还怀着身孕,一直在床前守着哭,虽然也让雍表哥请了范大夫过去,但如今也还没消息传来。王爷,你该是知道宫里的江督知与江家的关系,为何在江寅挨罚时他没出面呢?”晌午在马车上,苏瑜有好几次都想问问孙妨,知不知道宫里那个江督知与江寅的关系。 宣祈指起手,指腹温柔地刮过她的鼻尖,“他若是没出面,现在江家的灵棚都该搭完了。” 这么说打了板子还算是轻的? 也是,肖美媛如今日宫里的香饽饽,哪个惹得起?内务府将责任推了出去,江寅无疑是个最好的背祸人。料想内务府应该也不知道江督知与江寅的关系才是,否则这倒老霉不会落到他头上。 “现在的贞妃肯定很得意吧,她肚子里装的可是大唐的未来。”苏瑜的这句话没有任何情绪,可是她的心情却是很沉重。 宣祈握着苏瑜的手添了添力道,轻轻将人拢在怀里,“别怕。” 听着透过胸膛如雷如鼓的心跳声,她不怕。 只是苏瑜没见到,此时的宣祈唇边笑意全无,轮廓冷冽,遂暗幽深的眸瞳像凝聚了冰渣子,骇人神魂。 天擦黑时,苏瑜得到江寅转危为安的消息。 袁嬷嬷递了个镂空累金丝暖炉给苏瑜,“江姑爷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姑娘让雍大爷请去范大夫,这会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袁嬷嬷随意的恭维话,苏瑜并不受用。世道不易,活着更难,她只是不想人世间徒添一缕冤魂,一道遗憾罢了。 “仁济堂隔壁的住户是个赌徒,你去找找莫总管,跟他说想法子把仁济堂隔壁的前后院整座宅子买下来,然后将房契送给范大夫,就说是我资助他扩建医馆。” 范大夫在京城的名望很高,再过几年仁济堂会因地方小而影响医治病人,范大夫见隔壁赌徒要将宅子抵出去,想着自己接过来,既能解赌徒之困,又能扩建仁济堂,不耽搁医治病人。 然而,他的善意并未得到善报。 那所宅子原是一处二进宅子,赌徒的祖父分家时将二进宅子平分给了赌徒父亲兄弟二人。赌徒父亲为长,得到了正门面,赌徒的叔叔一气之下就将宅子砌砖隔断,在后巷开了门进出。 只是这宅子的房契却是整的,在赌徒父亲手中。 赌徒卖宅子,自然就是拿着整的房契,将前后院整卖掉。范大夫哪里知道赌徒家的弯弯绕绕,等到他拿着房契去收房准备在隔墙上开门与仁济堂打通时,才发现出了问题。赌徒二叔一家得知宅子被卖掉了,赌徒拿着银子又不见了踪迹,赌徒二叔一家天天在仁济堂闹腾,还找来亲戚将范大夫右手给打断了。为了能重新诊脉,范大夫训练了好几年的左手摸脉手法,才又重出江湖。 袁嬷嬷就当是姑娘想感激范大夫多次相助之恩,曲了曲膝,出去传话了。 涂氏灯笼铺的黄太太在从衙门回到涂家后,一反常态精神奕奕的去到灵堂,看着老头子的尸体,难过得一头栽下去,再也没醒来。 黄太太也死了。 一天之内,涂昌磊痛失双亲。 他一身素孝再次敲响鸣冤鼓,崔大人听了他的诉求,知道曲家不论怎么折腾,也救不回涂曲氏的命了。气死家翁他没见着,但她是怎么气晕婆母的,崔大人历历在目。按照涂昌磊的描述,黄太太最后的精神时刻,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曲家人得到消息,老夫妻两个气得痛心疾首。 曲侍郎连夜到刑部去找关系,郭夫人生生熬了个通宵,天刚亮就梳洗打扮朝宫里去。 恒姐儿与贞妃未嫁前都是手帕交,丈夫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处处碰壁,她只能进宫去寻寻希望。 冲破云层的阳光,一寸一寸将庄严的皇宫照亮。 肖美媛昨日受到惊吓,如今虽说如众星捧月般被人服侍,但她仍觉着心有余悸。御医们诊了好几次脉,又坐用了几碗安胎药,方彻底安下心来。 有了龙种,身份地位也更加矜贵,非旦不必去向皇后太后请安,皇后太后还每日都差人前来讨问她的情况,若是她表现得那些不舒服,太后和皇后必定不久就会出现在她寝宫虚寒问暖。 更让肖美媛宽慰的,是她弟弟肖敏的事终于得到缓冲,不必立即行刑。虽说仍关在大理寺坚牢,但好歹是活下命来了不是?她阿娘也能暂且松口气了,肖家也能暂时松口气了。 虽然怀孕滋味不好受,但对肖美媛来说,却是能睡个安稳觉的好日子。 今日她又睡到日晒三杆才起身,帘外的宫娥一听到她的动静,打头的撩帘,陆陆续续进来服侍。 锦悠更加尽心的服侍着肖美媛,扶她起身时不忘恭维一句,“娘娘气色不错,足见腹中龙子是个福大命大的,有老天爷庇佑呢。” 肖美媛手落到小腹上,极为受用的坐到梳妆台前。 梳洗过后又用了早膳,锦悠才不紧不慢的张口,“娘娘,曲府的郭夫人来了,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曲恒的阿娘,她来干什么?肖美媛心里泛起嘀咕,“你怎么不早说?来多久了?” 锦悠如今是肖美媛寝宫的掌事宫女,大权在握,除了皇帝,太后还有皇后,谁来见肖美媛,她都有权力许见或是不许见。“来了有一个时辰了,那时候娘娘还没起呢,奴婢瞧她带了不少东西进宫,又等了娘娘这么久都好脾性的没有催促,依奴婢之见,定是有事相求。” 听说曲恒已经嫁人了,皇帝最近也没对曲侍郎如何,郭夫人有什么事能求得着她的?想不通,肖美媛索性懒得再想,“去请她进来吧。”到底曾与曲恒有几分情分在,也不好真驳郭夫人的颜面,毕竟往后或许还真有用得着曲家的时候。 郭夫人进宫,得穿诰命服,跪拜在肖美媛面前,说实话,她心里是多少不乐意的,从见肖美媛见着她,都得曲膝行礼问安,真是没想到肖家都闹成那样了,她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用自己的肚子博出了一条生路来。 “臣妇叩见贞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第531章 郭夫人进宫2 “锦悠,你快扶郭夫人起来。”肖美媛表情客气,抬手虚扶。 “谢娘娘。” 锦悠扶起郭夫人,肖美媛又赐了座。 “我昨日受了惊吓,身子不大爽利,今晨起得迟,让夫人久等了。” “不妨事,不妨事,娘娘身子矜贵,臣妇可不敢冒然惊扰。”郭夫人面露惶恐之色。“娘娘是头胎,臣妇知道娘娘宫里最不缺那些补胎益气之物,但好歹是臣妇的一点子心意,还求娘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样讨好客气,肖美媛也笃定锦悠的话,她该是有所求才是。“夫人曾经待我如亲生一般,我若拒绝就该伤夫人的心了。锦悠,去点点,都收下吧。” “是,娘娘。” 听到肖美媛这话,郭夫人顿时激动得落下泪来,她扑嗵一声跪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娘娘,娘娘能记得臣妇不曾亏待过娘娘,那是娘娘是真性情之人,您与我家恒姐儿亲如姐妹一般,我岂能不对娘娘用心?” 这会儿竟提到了曲恒,肖美媛又不蠢,她知道定是曲恒出事了郭夫人求到她跟前了。既如此,也不必拐弯抹角,“夫人,你有什么事请直说。” “娘娘,求您看到与恒姐儿过往的情分上,救她一命吧。”郭夫人磕了三个头。 要她救曲恒的命!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不知情? “你说说,到底怎么了?”肖美媛的手依旧落到小腹上,如今这是她的筹码,可大包大揽的筹码。 贞妃问,这不就代表着有希望?郭夫人便开始避重就轻的解说昨日之事,“恒姐儿昨日打娘家回夫家,恰巧碰到孙家姐妹孙妨和孙娴在夫家闹事,恒姐儿做为夫家的大奶奶能视而不见么?当场就与孙家姐妹闹了起来,你也知道恒姐儿的脾气,是有点小任性,可自从在霍家被摄政王妃坏了名声后就彻底的改过了,这回真是孙家姐妹无理取闹。结果孙家二房那个孙娴,以退为进,将恒姐儿告到了京兆府衙门,在崔大人面前扮委屈装可怜,害得我们恒姐儿被崔大人下令打了五十个嘴巴,娘娘哎,您是没看见,恒姐儿的脸都变形了,整个下巴就没块好地儿。” 曲恒是个什么德性,肖美媛最清楚不过。孙娴竟然敢告到京兆衙门去,肯定是曲恒将人得罪得彻底。这事儿要是换个原告,肖美媛也不会这么上心,偏偏对象是孙家的人。说起孙家,她自然就想到了给孙家撑腰的摄政王府。 如今宣祈和苏瑜,都是她一想起就打心底里恨得牙根儿痒痒的人,她现在是不能把宣祈和苏瑜怎么样,可治治孙家的人,让苏瑜恶心恶心也不难办到。 “就因为与孙家姐妹起了冲突,那京兆府的崔大人就要判她死罪么?不可能啊!” 肖美媛语声一落,郭夫人哭得更悲惨了,“娘娘您有所不知,恒姐儿的家翁知道恒姐儿因与人吵嘴进了京兆衙门,觉得丢人,自己生闷气气死了。恒姐儿的婆婆和丈夫齐齐到京兆衙门告状,非说是恒姐儿把她家翁气死的。现在是出了人命哩,恒姐儿哪儿里受得住这么大的冤枉,当堂为自己辩解几句,没想到她婆婆又说恒姐儿忤逆上亲,当场晕了过去,退堂后不久也死在了家里,她夫君又将她告了,说她害死了自己的家翁和婆婆。娘娘,您说恒姐儿冤不冤啊!就算是死刑犯,行刑前行刑官都会问他一句‘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怎么到了我们恒姐儿这里,一开口就成了忤逆上亲,逼死公公婆婆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不与官争,肖美媛听了郭夫人的话,只当曲恒的公公是个胆小怕事之徒,那婆婆肯定也是心胸狭窄之辈,她微微叹了口气,“恒姐儿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落到商户之家去了?依我说,当初您与曲大人也是太心急了些。” “谁说不是呢,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娘娘,崔大人非说我们恒姐儿逼死公婆之事证据确凿,案子已经呈报给大理寺了,我家老爷昨夜奔波了整夜也没个结果,臣妇想了想,如今也只能是娘娘您能救她一命,替她平冤昭雪了。娘娘,您要是能救救恒姐儿,我们曲家定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郭夫人说了那么多,最后那句话才是最关键的话。 若她肚子里的龙种是个皇子,将来铁定是需要人扶持的。 肖美媛这般有恃无恐,是因为她都想好了,就算肚子里怀的是个公主,她也有办法让她变成皇子。 “这事儿本宫知道了,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我与陛下说几句闲话还是使得的。” 肖美媛轻飘飘的话充满得意,郭夫人自动忽略她表情中的傲慢,当成天籁来听。 “谢娘娘,谢娘娘!” 以贞妃现在的受宠程度,她的承诺足以让郭夫人当定心丸。 送走郭夫人,锦悠走到她跟前儿言道:“娘娘,您真当算帮郭夫人替曲二姑娘求情?” 一根嫩葱似的手指抚着茶盏边沿,她低头看着映在茶汤上自己的玉容,真是容光焕发,“我腹中的皇子一旦出世,将来是需要有人扶持的,曲家如今的势头是不比从前,但他的根基不弱,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而且,昨天的事闹得那样大,苏瑜那个贱人肯定知道,恐怕也正盼着曲恒出事好为孙家姐妹出口气罢,我偏不让她如愿。” “娘娘这是想恶心恶心摄政王妃?可是有王爷在,这事儿只怕没那么容易。”锦悠有些担心。 肖美媛就不爱听这些泄气话,“王爷是大权在握,陛下的身子也亏得很,可是陛下始终还活着呢,大唐的整个天下就还是陛下的,本宫就不信了,王爷敢在朝堂上公开与陛下叫板。” 用过午膳,袁嬷嬷扶着苏瑜在连廊散步,蝶依跟在身后。 院中的积雪已经融化干净,潮湿的气息随着风柔柔的扑来。 “肖美媛现在有恃无恐,我看曲恒的案子多半是会被压下了。”刚听说了郭夫人进宫见肖美媛的事,苏瑜心里已经有了谱。 蝶依不敢苟同,“审这案时,京兆衙门外围得水泄不通,昨夜涂家少东家又敲了鸣冤鼓,现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呢。涂曲氏是涂家的儿媳妇,有涂家的人作证,又有崔大人亲眼不睹她对婆母不敬,这死罪还能逃的?” “你说的固然是事实,可郭夫人会将这些事实说得肖美媛听吗?”苏瑜分析道:“她去求贞妃救曲恒,肯定是避重就轻。而贞妃想救曲恒,那些重要的事肯定也是在皇帝面前轻描淡写的揭过。在皇帝眼里,这只是家长里短里的小事,大理寺的奏折上写得再严重,有了曲恒的说词,也只会觉得是夸张罢了。当然,皇帝也有可能派人去查证,可是现在是肖美媛的肚子重要呢,还是这一桩与她无干的案子重要呢?” 苏瑜说得太有道理,袁嬷嬷和蝶依都无法反驳,心里也更不舒服。 “宫里那位真会为了贞妃而昏……。”蝶依小声嘟囔,到底没将‘昏庸无道’四个字说出口。 苏瑜知道蝶依要说什么,她没接话,看着宣祈和宣晗父子俩一前一后朝她走来。 第532章 不想某些人得意 “阿娘。”见着苏瑜,宣晗小跑越过父亲来到苏瑜面前站定。 苏瑜现在肚子大了,蹲,弯腰都有些吃力,只能伸手爱怜的摸摸他的头,“跑慢些,小心摔着了。” “是,孩儿记得了。”宣晗好像很高兴,小脸色红扑扑的,“阿娘,刚才阿爹夸我了,说我画的葡萄跟真的一样。” “是吗,我们晗哥儿真厉害。”苏瑜抽回来,撑起腰,“回头让人表起来挂在你的书房。” “阿爹也是这么说的。”宣晗回头看了看站到自己身后的阿爹,笑得很得意。 宣祈伸手扶起苏瑜。 苏瑜牵起宣晗的手。 一家三口走往明德院。 宣晗的午觉歇在明德院,苏瑜替他掖了掖被角,示意碧影和采玉仔细照顾,然后自己去了偏房。 宣祈看她肚子越来越大了,很是侥幸自己能从乐平山雪崩中活着回来,不然这些艰难的孕日,她可要怎么熬过?扶着她坐在软榻上,声音里带着些许责备和心疼,“该和阿晗一起歇歇才是,你这肚子,我看着都辛苦。阿瑜,我答应你,咱们只生这一胎,往后再不叫你受这怀孕之苦了。” 有人心疼,苏瑜心里暖暖地。她可不想只生一个,她想生好多好多个,这辈子有了宣祈,她还想看到孩子满院跑的场景,是多么的幸福的满足啊!如今她就是这样的贪心,也不知道上天准是不准。 “儿女都是父母的缘分,你我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以后我不管,现在我要强求你去歇歇,只有你安好,我才放心。”在没遇到苏瑜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有个紧要的人住在心里的滋味,是这样的忐忑,满足,幸福。他愿意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拿来摆在她面前,哪怕只为她一笑。 读懂他眼中有情深款款,苏瑜的脸色有些羞窘,她岔开话题,“我来是有事。” “什么?”难道有事找他,最好是麻烦事,他保证会不留遗憾的解决掉,为她分忧。 “郭夫人进宫去见肖美媛了,我料想郭夫人肯定请动肖美媛出面到皇帝跟前去求情。” “你怎么这么肯定?”这种事情宣祈素日是没兴趣知道的,但苏瑜上心,他不得不拎起几分精神。 她唇角浅掀,几缕淡漠的冷意四溢开来,“与曲恒闹矛盾的人是孙家,可肖美媛看到的是孙家背后的我。她现在仗着怀有龙种有恃无恐,有王爷你在,她不能将我如何,可恶心恶心我她还是很乐意的。何况她肚子里的那块肉若是个皇子,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曲家虽然恩宠不复从前,到底还是有些根基的,届时多个人扶持有什么不好?她自然乐意卖曲家这个面子。” 宣祈知道苏瑜智慧过人,可她每次在自己面前展现她过人的能力和判断时,他还是忍不住惊讶。“你想怎么我帮你做什么?” 苏瑜低下眼睑,默了默,言道:“涂家一连丧失两条人命,曲恒的丈夫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状靠曲恒气死父母有理有据,按说曲恒必死无疑。我在想皇帝若是听了曲恒的枕边风,这件事会怎么处置呢?大抵还是会从涂家下手,再怎么的恩赦都敌不过原告撤诉来得方便,只要原告一撤诉,舆论的重点就会落到涂家,曲恒或许在牢里关关也就放出来了。 “那么怎么让原告撤诉呢?要么是承诺钱,要么是承诺权,更或者说涂家发生意外彻底消失,从此再无原告。” 说到最后一句话,苏瑜双眼迸发出一种森寒。 “你说的这三种方式,最后一种想必是最坏的打算。你想让我暗中保护涂氏灯笼铺的少东家?” “是,而且这件事我不想趁了肖美媛的愿。”不论是曲恒也好,还是肖美媛也罢,她们都没打算放过自己,那自己又何必对她们手下留情? 苏瑜料得不错,到了夜里,皇帝到肖美媛寝宫看她。肖美媛一通撒娇带闹小脾气,成功将枕边风吹进了皇帝的耳朵。 次日,皇帝在御书房看到了大理寺呈上来的奏折。现在没什么比肖美媛的肚子更紧要,让她开心点,心情放宽点,生个聪明伶俐的皇子好打摄政王的脸有什么不好? 皇帝将奏折给压下了。 紧接着肖美媛又派人到曲府传话,召郭夫人进宫。 郭夫人昨日回来便将在贞妃宫里的事情一一跟曲侍郎说明,曲侍郎简单的作了分析,便知道贞妃这是有意在拉拢曲家。既然是有意拉拢,那就是彼此都得得到些好处。所以这次郭夫人学精了,知道贞妃要午休,她算计着时辰进的宫。 “娘娘面色红润,臣妇还没见过这么好气色的孕妇,娘娘真是好福气,肚子里的皇子还没出世就给娘娘长脸呢。” 受用着郭夫人的恭维话,肖美媛开门见山,“夫人客气,坐吧。今日请夫人进宫,是想告诉夫人一句,陛下已经将恒姐儿的折子给压下了。但恒姐儿这事儿太过棘手,毕竟是两条人命落在她身上,所以陛下也只能压一时。而且,本宫派人打探了一下,现如今满京城都盯着这桩案子呢,就算陛下有意体恤曲家,水放得太过,就要损害陛下的威仪了。” 郭夫人起初一听到奏折被陛下压住,心里的石头算是彻底落地,乍一听后面的话,又倏地悬吊起来,“娘娘,臣妇蠢笨,还请娘娘明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明示,你的确够蠢笨的。 肖美媛没宣之于口,而是说“恒姐儿背负两条人命,陛下始终要给舆论一个交待的。若不想让恒姐儿彻底陷在这件事里,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原告撤诉。” 撤诉,涂家现在恨死恒姐儿了,怎么可能会答应撤诉? 肖美媛从郭夫人僵硬的表情里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她继续说道:“郭夫人,这是最好的法子,你要想救恒姐儿离开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就得想方设法让原告撤诉。” 郭夫人被肖美媛的话懵得一时转不过弯来,法子她现在肯定是想不出来的,“娘娘,自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曲家现在是铁定不会肯的,臣妇一时真想不到主意啊。” “你现在心里着急,肯定是没法子,回去和曲侍郎好好商量商量吧,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肖美媛端了茶。 郭夫人只得曲膝,神情若的所思的退出去。 她刚折身走了几步,徒然听到身后贞妃对大宫女锦悠说,“假山边上那株兰草已经快死了,拔起来扔掉吧,省得连累旁的绿植也都打不起精神,本宫瞧着也糟心。” “是,娘娘,奴婢一会儿就吩咐人去扯掉它。”锦悠答。 郭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锦悠略微低头,“娘娘,您说得如此隐晦,郭夫人能听懂您话里的意思么?” 肖美媛将茶盏递到锦悠手里,笑了笑,没说话。 马车停在曲府门口,郭夫人匆匆进府入书房,曲侍郎见着她,连忙问起情况。 郭夫人又将在宫里与贞妃说的话全数倾出,“老爷,涂昌磊现在只恨剥了恒姐儿的皮呢,怎么肯撤诉?现在恒姐儿还在大牢里,她昨日被打成那种惨样,崔大人也不准我去探视,那丫头从小娇生惯养,哪里遭过这样的罪?老爷,你快想想法子呀,怎么办啊!” 涂家一连过世两个长辈,女婿不把气撒在恒姐儿身上撒在哪里? 撤诉,以为只是动动上唇皮子和下唇皮子的事么? “你再仔细想想,贞妃还说了什么?” 真没什么了呀,郭夫人想了又想,终于记起了什么,但有些泄气的开口,“临行前,我听到贞妃和她的贴身宫女说了句废话。” “什么?” “说是让贴身宫里去把假山边上一株快要死的兰草拔了扔掉,省得连累旁的绿植也都打不起精神,娘娘瞧着糟心。” 曲侍郎闻声,脸色大骇。 第533章 毫不知悔悟 看着丈夫脸色巨变,郭夫人一时心里没了底,“老爷,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曲侍郎一屁股瘫坐在圈椅上,双手握成拳头,连呼吸都变粗了。料想贞妃肯定也是知道凭嘴巴让涂家撤诉是不可能,才会如此暗示老妻斩草除根吧。 涂家是曲家一门远亲,祖上也是血脉相连的关系,真让他为了恒姐儿下这样的死手,曲侍郎做不出来。 “老爷,你说啊,到底怎么了?”郭夫人害怕极了,现在的曲恒被关在牢里,要是老爷再有个什么不测,曲家的天可真要塌了。 曲侍郎重重叹了口气,“贞妃最后的那句话可不是闲话,她是专程说与你听的。” 郭夫人讷闷,她宫里假山边的兰草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突然,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联想到她进宫所求之事,郭夫人终于会意过来。她的双腿开始发软,若不是曲侍郎手快扶住,她就要直接坐到地上。 这会子她算是明白为何老爷在听了那番闲话后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她更是招架不住不是吗?“老爷……贞妃娘娘的意思是……。” 有些话不必说透,只需一个眼神,曲侍郎懂是什么意思。他点点头,“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郭夫人捂住胸口,心中天人交战,“女婿始终对老爷还有几分敬重,老爷先去涂家劝劝吧。” 先去涂家劝劝,也就是说若是劝不下来,那条路必走?曲侍郎讶然的看着郭夫人,他知道自己的老妻在京中官眷中名声不大好,只要她没闯什么大祸,自己也不大管。涂家已经有了两条人命,那涂昌磊更是涂家三代单传,这狠手要是下去,涂家就要绝户了。为了替恒姐儿开脱,她竟能做到如此心狠手辣么? 曲侍郎看着眼前眼神狠残的老妻,她咬牙切齿的模样那般丑陋,他为官数十年,除了在皇帝和摄政王面前,还是头一回在个妇人面前感到恐惧和恶寒。他忽然就能理解恒姐儿为何那般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全都是因为有这个阿娘在擎天护着呢。从前闯了小祸,她给收拾,如今闯了大祸,伤人性命这样的大事也没经多少考虑就能做出来,他心惊啊! 心惊过后,是心灰意冷。 曲侍郎也做了个决定。 曲侍郎到涂家去了,只是他到涂家只为给二位亲家上柱香,磕了三个头。 曲侍郎全程一句话没说。 涂昌磊也以为他会说什么,甚至料想岳父会开口求他撤诉放过曲恒,只要他一开口,他就把他上的香烛给拔了,然后喊他滚出去。可是曲侍郎直到离开,半个字都没说。 从涂家出来,曲侍郎去了京兆衙门大牢。旁人要见曲恒不能,崔大人给了曲侍郎颜面,特意嘱咐放行,让父女两个见了。 牢里不见天日,空气潮湿,异味丛生,曲恒被单独关在一个牢舍里,她躺在发霉的杂草上,眼神空洞的望着一面墙。 女牢的牢头告诉曲侍郎,她脸上的伤大夫已经瞧过了,开了方子熬了药,内服外用,曲恒都很配合。这点曲侍郎丝毫不怀疑。恒姐儿很在意她的脸,她更觉着自己是有机会活着离开的,她绝对不会愿意重见天日,顶着一张丑颜。 所以,曲侍郎看见曲恒时,她脸上的伤还在,但已经没那么肿了。 “恒姐儿。” 曲侍郎心痛的喊了一声,他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姑娘,怎会有朝一日落得如此狼狈? 听到阿爹的声音,曲恒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她起身站起来,冲过来伸出紧紧的拽住曲侍郎的手腕,“阿爹,真的是你,你终于来接我了,快开门,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听着曲恒娇纵嫌弃的声音,曲侍郎彻底意识到自己纵容出来的姑娘是何等的无耻和失德。就算她对涂家公婆不满意,好歹曾是好怕长辈不是吗?现在尸骨未寒,做为儿媳的她难道真没半点负罪感吗? 曲侍郎无比失望的盯着曲恒,他在责怪曲恒时更在责怪自己。曲恒是个姑娘,在曲侍郎在心里姑娘比儿子更娇贵,所以经养得细心。少女时觉得少不更事,犯点小错无伤大雅,他也没往心里去。可是现如今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祸接二连三的闯,曲家因为她备受非议,一度在生死连沿徘徊。可这些,都是他纵容之过啊! “恒姐儿,来前我去看过你家翁和婆婆了。阴阳先生说只能停棺三日,不然这一个月的日子都忌入土。” 曲恒现在只一心想离开这鬼地方,面对阿爹的话,她觉得竟是扯些有的没有,脸上的不耐烦毫不掩饰,“他家死一个怪我,死两个还怪我,阿爹,我出去后就跟涂昌磊和离,死也不要与涂家再有关系。” “你就当真是不念半分情面吗?好歹他们曾经真把你当作一家人。” 曲恒心里的火腾腾的往上冒,她在这里受苦受难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涂家人接二连三告她,不让她脱离苦海吗?“女儿和涂家哪里来的情面?真有情面,涂昌磊也不会陷女儿如厮境地。阿爹你是怎么了?不为女儿出气也就罢了,怎么还一个劲儿帮涂家人说话,难看女儿现在的惨况阿爹你没看见吗?” 曲侍郎心如雷击,他对这个女儿的最后一点希冀就这样破灭了。他捋掉曲恒拽住自己的手,失望的退后一步,深吸口气,说出了今日来的目的,“恒姐儿,阿爹无用,救不了你。不论如何,你间接害死两条性命乃不争之事实,从前阿爹对你疏于管教,才教你长得这般是非不辩,你有错,阿爹更错。如今,你为你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深刻的教训阿爹代替不了你,恒姐儿,你不要原谅阿爹,我不值得你原谅。” 曲恒怔怔的看着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仿佛中间隔着一个亘古似的父亲,她懵懵然的眼睛瞪大如铜铃,“阿爹,你说什么?你救不了我?你知道涂家告我什么吗?忤逆上亲至死,那是极刑之罪,我是要死的。你不救我,你想眼睁睁看着我死,阿爹,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管我了?你不要我了?” 最后半句话,像是在曲侍郎心上狠狠刮出个血窟窿来。事到如今,看着曲恒毫无悔悟的态度,他心如死灰,“你……你……,你好自为之。” 曲侍郎待不下去了,他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到曲恒在他身后用尖利刻薄的声音大喊,“你把我嫁给一个低贱的商户,我是曲家的贵女,怎么可以嫁给低贱的商户?当初说什么想让我活命,到头来还是要死,阿爹,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曲侍郎带着复杂难抑的心绪离开京兆衙门的大牢,回到曲府后他颓然万分的瘫在书房的椅子上。还没来得急喘口气,得到他回来的郭夫人便找过来了。 郭夫人焦急着脸色,丝毫没注意到曲侍郎有何不妥,劈头就问,“如何了?涂家可愿撤诉?” 曲侍郎沉重的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再睁眼时言道:“我是去了涂家,但我只是去缅怀亲家夫妇,并未提起撤诉之事。然后,我去了大牢见恒姐儿,夫人,那牢里关着的真是我们的恒姐儿吗?我为何觉得她是那样的丑陋和陌生?” 郭夫人直听得心里打颤颤,他去了涂家竟不是为恒姐儿说情,而是去上香去了?涂家不撤诉,恒姐儿要怎么办?还有丈夫最后那句话,郭夫人没有细想,只听进去了字面意思。说恒姐儿丑陋,是不是她脸上的伤特别严重,严重到丈夫都开始嫌弃了? 郭夫人像是被人挖了心肠一般,痛得不能自抑,泪水就那个干干拉拉流下来,“枉你与那个崔大人同朝为官,总有几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面,恒姐儿伤得那么重,我请的大夫居然都进不去为看诊治,真是太狠心,太过分了。老爷,你既然能进去见到恒姐儿,我现在再去请个大夫,你快带进去看看恒姐儿吧。她是那样的娇弱,那样的爱干净,哪里熬得住牢狱之灾啊!” 听着老妻胡搅蛮缠的声音,曲侍郎恨不能自己立即晕死过去。“你是真糊涂还是假湖涂,我是说我们已经努过力了,我们已经为她丢尽了颜面,我们给了她最好的衣食住行,给了她最好的生存环境,可是她最后长成了这样?你还要为她兜着护着,夫人,你歇歇吧,你也够苦啦。” 这话郭夫人听明白了,丈夫这是要放弃恒姐儿啊! 她扯揪着手里的帕子,惊愕得连呼吸都忘了,“老爷,你……你不想救恒姐儿了?” 曲侍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的声音也哽咽了,“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救不了。” “你到了涂家,什么话都没说,怎么知道救不了?”郭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丈夫,心心念念想救曲恒脱离苦海,情急之下,说话也不再斟酌细思,“老爷,你是不是嫌恒姐儿丢了曲家,丢了你的脸,你不想要她了是不是?” 曲侍郎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惊讶于母女两个相近的口吻,他知道,与老妻轻易是说不通了,可他为了曲家还是得试试,“这件事情发酵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什么都不做依旧会被人戳脊梁骨,你要是做了什么,咱们曲家真的完啦!” “我不管。”郭夫人哑声厮吼,“我只要我的女儿好好的,我只知道她不该受那样的苦。老爷,我们不能这样轻易放弃啊!” 曲侍郎觉得自己再多说半个字都是多余的了,为了不让曲家落得楼倒家倾的下场,他必须遏制住事态的发展。“我只说最后一次,不准你再参与这件事,更不准你私自做主,省得将来后悔都没余地。” 丈夫的话狠决,郭夫人还抱着最后一点希冀,“老爷,我们不是还有个法子能救恒姐儿吗?” 曲侍郎倏地坐正身子,狠狠的目光惊心动魄般瞪着郭夫人,“你想再造杀孽吗?涂家死了两条人命还不够吗?你是真想让我曲家从京城彻底消失才满意是不是?” 郭夫人被丈夫人吼得神魂具颤,连呼吸都在发抖,她紧紧捏着帕子一角,带着满腔的不理解和不忿折身离开。 初春的夜空,几点星子点缀其中,伸手难辨五指的深巷里,几道模糊的身影鬼魅一般窜着,几人来到涂家后巷,搭力翻墙而入。宅子里屋檐下挂着素净的白绸布,灯笼都不怎么亮,夜风里微微摇晃中,四溢着一股阴冷诡异的气息。 两具棺材齐齐整整的摆在灵堂正中,一个守夜的仆人正跪在已经歇了热呼气的纸堆前打着磕睡。一个黑影来到涂昌磊的卧房外,先是锁了可进出的门,在窗下堆了易燃的木柴,又将随身携带的火油悄悄浇在宅子里容易起火的地方,做完这一切之后,黑影点燃火油,又搭手翻墙而出,消失在黑夜里。 火势渐渐旺起来,救活的声音很快在夜风里传开。 第534章 东窗事发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月份大了,后期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间,苏瑜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那温柔的描绘,怜惜的速度,不用睁眼也清楚对方是谁。 夜里寝居的光线都调得很淡,视线模糊适应后,唇角浅掀,“你怎么还不睡?” 宣祈逆着光,打落在肩上的暗影更显得他这个人深遂难测,望着苏瑜,眸瞳中晦暗难明,“起火了。” 简短三个字,却足以令苏瑜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 “别担心,都没事。” 宣祈的话,成功的安抚到她,“真敢下手。”边说,边坐起身。 扯了一个长枕塞在苏瑜身后,宣祈又拿起剪刀取开灯罩剪了剪烛芯,室中瞬间亮了不少,照得地上的影子也更加幽暗。 “人已经全部拿下了,天一亮,京兆衙门又要热闹了。”复又坐回榻沿上,宣祈饶有兴趣的问,“你猜是谁主张的此事?” 苏瑜无语的看着宣祈,“还用得着你卖关子?不是曲家是谁?” 问她这话的人一直笑得很神秘,这不由让苏瑜泛起犹疑,当然是曲家了,可宣祈问的是此事是谁主张的?如今能为曲恒豁出命去的除了曲恒的父母……,不对,“怎么,难道这其中有异?” 宣祈没有细细解释,只抬手怜爱的抚着她的发,眼底冰冷一片,“人心啊,远比我们所见的狠辣。” 翌日早晨,京兆府门口的鸣冤鼓又被‘咚咚咚’的敲响。 还有用早膳的崔大人着急忙慌的咽下几口稀饭,抱起官帽,撩起官袍就往公堂上跑。半路碰到师爷向他汇报,“又是涂家的人,涂昌磊。” “本官正找他呢,昨夜他家宅子起那么大火,却不见他的人,这会儿打哪儿钻出来的?” 这是他自言自语,师爷也不知要怎么回答。 崔大人和师爷来到公堂,落坐后拍响惊堂木,两边衙役‘威武’开堂。 涂昌磊依旧一身素孝,他面色散发着一役青黑之蕴,有种几天没睡过觉的疲惫感,跪在堂上,磕头时脑袋都发晕。 不待涂昌磊喊冤,崔大人先发问,“涂昌磊,昨夜你家宅子燃起大火,若不是灭火即时,险些牵连邻里,本官找到寻你不见,说,你躲到哪里去了,为何不敢露面?” 说到这个,涂昌磊的眼泪水就包不住,他哭喊道:“大人啊,不是小民不敢露面,是小民一旦露面,只怕就是性命不保啊!” 这话一落地,崔大人便觉着事情不简单了,他且不先问涂昌磊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而是问他,“你家里的火怎么燃起来的你知道吗?” 涂昌磊先摇头,后又点头。 崔大人就糊涂了,“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回大人的话,小民起先是不知道的,可是后来捉住了放火的人,这才知道了。” “什么?”崔大人猛地站起身,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坐下去,“你抓住放火的人了?在哪儿抓住的?你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涂昌磊深吸口气,努力稳了稳情绪,开始替崔大人解惑,“大人,小民家中连遭巨变,双亲接连亡故,小民心灰意冷,恨不得跟随双亲而去,这样想着,小民顿然也觉着活着没有意思,便找借口遣散了家中奴仆,只留一个老仆在灵堂守夜,小民自己则在房中准备悬梁自尽。” 听到这里,崔大人倒吸了口气,他忍住满腔疑问没打断涂昌磊的话。 涂昌磊抹了抹泪,继续说:“在小民正准备寻死前,徒然想起自己一死,这中后事无人操持,便想着到书房好好写一封遗书。没曾想小民路过假山时,突然看到几个黑影先是在墙外探了探头,接着鬼鬼祟祟翻墙而入。小民意识到家里这是进贼了呀,家里这份基业小民可以不要,但也只能留给族里,绝不能落在肖小之人手中。于是小民悄悄出门准备来报官,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巡防营的贺营首,小民带着贺营首往家赶,还没到家就见到火光连天,贺营首埋伏在那伙贼人进出不远的巷子里,果然不久就见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又从宅子里翻墙出来,贺营首当机立断,将那伙贼人拿下。贺营首把刀驾在贼人的脖子上,恐吓了两句,那贼人就交待清楚了是受人指示想将我涂家一门赶尽杀绝啊!” 崔大人有些疑惑了悟,但还有疑惑不解,“那本官接到消息赶到涂宅时,你和贺营首怎么不露面?” “是贺营首说担心贼人回去通风报信,也害怕幕后主使之人会派第二拔人来查看小民的生死,特意将小民和贼人一起带回了巡防营。” 正题来了,崔大人摒住呼吸问,“幕后主使是谁?” 涂昌磊连着磕三个头,“大人,是曲家的郭夫人,她想让小民撤诉不告她的女儿,小民不答应,她便想让小民这个原告消失,没有原告,何来的被告啊,大人。” 崔大人听着听着,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果然没失望,这知道这个结果肯定会惊人。 “如今放火的贼人还在巡防营?” “是。” “来人啊,去把贺营首请来。” 两个衙役出列,“是。” “再来人,去侍郎府上将郭夫人带来当堂对恃。” 又两个衙役出列,“是。” 郭夫人一整夜没睡,天亮顶着一双红眼。丈夫狠心不顾女儿的生死,那是他没经历过十月怀胎的辛苦,才会那么狠心。 她做不到。 做阿爹的不想办法,她这个做阿娘的来疼。只是涂家的火已经起了,都熄了,怎么去办事的人还没任何消息传来?这不经让她心里狐疑阵阵,又加上没睡安稳的原故,右眼皮子一直乱跳,跳得她心里乱起八糟。 早饭时候,她特意支走屋中侍候的女使,独独留下贴身的胡嬷嬷。 “刘大管事还没回来吗?你怎么没派个人去找找?” 儿子一夜不归,胡嬷嬷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呢,只是儿子接触的那些人她又不认识,去哪里找?面上还有保持一派镇定,“已经派人去找了,夫人不用担心。” “怎么不担心?”郭夫人心里抑闷,把火都往胡嬷嬷身上撤,“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你儿子每个月领那么高的月银是干什么吃的。” 胡嬷嬷心里憋屈,脸上仍要恭维着,“夫人恕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我也是看到你服侍我那么多年的份上才下放他一个管事当当,要是他把我交待的差事办砸了,你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胡嬷嬷递上一碗粥,“那奴婢再出去看看,兴许回来了。” 郭夫人默认了。 郭夫人一碗粥没喝完,胡嬷嬷就匆匆忙忙跑回来了,她神情惊恐,慌张得难以言词。 郭夫人这会儿最不耐烦看到胡嬷嬷的样子,“你这是干什么?慌里慌张成何体统?是不是你儿子回来啦?人呢?在哪儿?” “夫人。”胡嬷嬷终于从牙齿中间冲出两个字来,“出事了,京兆衙门来人了,请夫人过堂呢。” 郭夫人猛地站起身,往门口冲过去望了望,又意识到曲家也是有地位的,衙役不敢擅闯后宅。可是衙役为何会上门?难道昨夜之事东窗事发了?“你儿子回来了没有?” 胡嬷嬷现在已是彻底慌了,她扶住门框站都站不稳,“没有。” 郭夫人心中大骇,又问,“老爷呢,老爷在哪儿?” “老爷已经上朝去了。” 郭夫人颤抖着呼吸,她揪着手中的帕子,脑子飞快的转着,她不能去京兆衙门,这一去肯定会出事,她要等老爷回来,“你快去跟衙役说,就说我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哪儿都去不了。” 胡嬷嬷连连应声。 郭夫人急得在屋子里来回度步,胡嬷嬷很快又跑了回来。 “夫人,衙役说事关重大,就是抬也要把夫人抬过去。”胡嬷嬷急得声音打颤,“衙役没进门,在曲府大门口呢,现在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夫人,您赶紧拿个主意啊!” 郭夫人权衡再三,这会儿跟衙役走脸上还好看,要是一会儿衙役进府来抓人,那就太丢脸了。她交待胡嬷嬷,“派人到皇宫门口去等老爷,见着他请他立即到京兆衙门去救我。” 郭夫人端着诰命夫人的架式迈出府门,门口的衙役还是客气的朝她拱手作了一揖。 到了京兆衙门后,郭夫人一眼就看到跪在堂上的涂昌磊,心里的不安得到证实,心里再慌乱面上也得端住。可公堂上跪着的不止涂昌大一人啊,还有胡嬷嬷的管事刘大管事,他穿着一身夜行衣,与其余三个模样流里流气的男人跪在一起。 “夫人,夫人,您可算来听,快救救奴才啊!” 刘大管事这一嗓子,吼得郭夫人三魂丢了七魄。她下意识的想跟刘大管事撇清干系,“你是谁,你为何要害我?” 刘大管事见主子过河拆桥,本来就品性不佳的他立即不干了,“夫人,小的是刘大啊。” 郭夫人没理他,而是对崔大人曲了曲膝,“崔大人,不知你今日叫我来做什么?” 崔大人看着郭夫人的佯装镇定,严肃的开口,“昨夜你女婿家起火了,幸好上天垂怜,才叫你女婿逃过一劫,并且将纵火之匪徒悉数抓获,而这匪徒之首交待,是夫人你指使他找人往涂家撒火油纵火的,曲郭氏,你可认罪。” “这是污蔑,都是这些小人诽谤,我没做过。”郭夫人告诉自己绝不能承认。 “那你可认识他?”崔大人看了刘大管事。 郭夫人眼神都没斜一下,“不认识。” “夫人,小的为您赴汤蹈火,您怎么能翻脸不认账?明明是您拿了四百两银子让小的找人买火油去烧涂家,还说一定给将涂家公子烧死,这出了事儿,您总不能全赖在小的头上吧。”刘大管事生怕崔大人不信,开始赌骂发誓,“大人,大人明鉴,小的真的是曲府的一名管事,小的的阿娘正是服侍在郭夫人身边的胡嬷嬷,大人要是不信,可立即将我阿娘请来,她一定会认得小的这个儿子的。” “啪……。” 刘大管事语声一落,郭夫人没忍住费力的甩过去一巴掌,“贱奴,该死的贱奴,竟敢胡乱攀咬主子,你可知罪?” 刘大管事被打,捂着脸梗着脖子怼回去,“夫人不是不认小的吗?这会儿急什么?” “你……。” 郭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堂上的崔大人则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曲郭氏,你可知罪?” 郭夫人一张怒容,死不认罪,“我没罪。” “大人,小民家里双亲死得冤,昨夜就连小的也差点儿死在郭夫人手里。若是不惩治这样灭绝人性之徒,天理何在,王法何在?”涂昌磊痛心疾首的磕着响头。 那一下又一下的咚咚声,直敲得崔大人正义感凛然而升。且事已至此,又有这么多人指证,郭夫人哪里还能脱得了罪?“来人啊,将曲郭氏先关进大牢,待本官具表呈文,依法送往内狱。” “是。” 郭夫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第535章 下场 今日的早朝上,朝臣启奏之事仿佛特别的多。从工部先呈上全国的水利布局,到兵部如何安置从连云归来的伤残将士,再到户部提起连云七城的春耕问题。 “启奏陛下,臣拟定朝廷送五万头牛,一万斤粮种,还有若干便利农具等运往连云,请陛下恩准。”户部尚书殷喜出列禀告。 上首的皇帝从今日早晨坐在龙椅上,各部就像商量好似的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抛出来,说是请他恩准,实则谁如今心里没有杆称?他算是看明白了,都是走个过场罢了。眸角余光森冷的睨向坐在群臣之首的摄政王身上,他慵懒随性的样子真叫皇帝恨不能将他煮了喝汤吃肉。 宣祈自然是感受到上首睨下的不善目光,他不以为然的弹了弹衮袍上的龙纹刺绣,随即目光淡淡的睃向皇帝。他的目光平静得像幽井,明明没有任何波澜,却叫皇帝心中一惊,不敢轻觑。 “与北国大战方歇,连云七城重归我大唐,大唐朝廷自然要为七城百姓务些实惠,殷爱卿甚合朕意,岂有不准之理?” 殷喜代连云七城的百姓向皇帝叩谢了恩后,退回列队。 接着,礼部侍郎严奎又站出列,抛给皇帝一个暂时不想面对的问题,“陛下,肖禀坤已伏法,相国一职虚以待位,朝廷诸事烦杂,需推一位新相国主持大局。” 严奎语声一落,若大的朝堂无比静谧。 皇帝心里有意让黄国公李萧顶上肖禀坤之位,他正准备今日散朝后宣黄国公到御书房议事,没想到这会儿严奎居然在朝堂上当众提起此事。一时间,他吃不准这是宣祈的意思,还是严奎真的忠心。 “严爱卿可有人选?” 严奎拱手说道:“臣以为,黄国公李梁思虑忠纯,禀性堪仁,可当此任。” 皇帝心头一喜,这不正说到他心坎上了吗?正欲接两句话就顺理定下,不料关大学士出列站在严奎身边,同样朝皇帝拱手作了一揖,“陛下,臣以为,寅国公萧简志虑忠诚,德望并配,比黄国公更堪重任。” 皇帝脸一黑,严奎说道:“大学士,寅国公赋闲在家已经好几年了,政务生疏,让他出任一朝相国,你这是把朝政当儿戏么?” 关大学士脾气一冷,轻蔑的睨了一眼严奎,“寅国公祖上出了三个状元,又是先皇亲封的国公爷,当年未致仕时落到他手里的难事哪桩没得到妥善解决?就是因为辛苦操劳,陛下体恤才下令让国公爷赋闲,如今几年过去了,国公爷身体已经大好,再出仕为陛下分忧解难不是正当好?” 关大学士一番话,里子面子都替皇帝想得周到,让他连反驳都找不到词儿。打心里底,他自然是不愿意寅国公出任相国,毕竟寅国公府与摄政王府走得那么近,寅国公要是出任相国,那不就是让摄政王如虎添冀?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人选?” 朝廷德高望重的就那个几个,皇帝这话一问,明显心里是有人故作推脱。如今的朝堂上都是皇帝和摄政王两位神仙打架,他们那些小鬼能避则避,谁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进言? “本王也觉得关大学士所言亦可,寅国公虽在家赋闲多年,但对朝廷的关注以及对民间百姓的疾苦上心程度,皆不低于每日在朝堂上站班的诸位,让他出任相国一职倒也贴慰。” 摄政王慵慵懒懒的声调响在乾坤殿,听起来语色随意,可是谁都不敢大意。且摄政王已经表态,接下来就是皇帝的态度,不论是寅国公还是黄国公,都是摄政王与皇帝之间的博弈。 “寅国公有皇叔做保,朕自然是没有意见,只是相国一职事关民生福祉,依朕看还是谨慎为妙。”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寅国公不是他心中相国的人选。 大臣们的余光多多少少朝摄政王睃去,只见他神情未有丝毫变化,依旧淡定自如,一派清风霁月的儒雅。 “陛下言之有理,相国乃百官之首,我辈朝臣之典范,陛下以仁义治理天下,定会为天下选出一位品德兼优,令人信服的相国。” 沈重霖跳出来公我支持皇帝,众大臣悄悄睨了睨摄政王,为这二人之间微妙的牵扯而嗅到一丝火药气息。 皇帝颇为赞赏沈重霖的勇气,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嘉许,“今日朕也乏了,退朝吧。” 对于要选位新相国之事还没怎么议论皇帝就退朝,显然他并不想就此事在朝堂上多说什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离开西华门时,沈重霖昂首挺胸走在前面,斜眼瞟到孙学雍离他不远,一想到皇帝先前看他的眼神充满嘉许,沈重霖心中十分得意,便有意在孙学雍面前去炫耀炫耀。 “孙大人,请留步。” 孙学雍听见是沈重霖的声音,本着礼仪和风度他驻步回望,“沈大人有事?” 沈重霖满脸春风的笑道:“适才陛下与众朝臣论起立谁为相国之事,孙大人作为吏部新秀,怎么不向陛下谏言呢?” 孙学雍反讽道:“有这种好事,沈大人一人独揽便是。” 沈重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黑了,卖弄不成反被羞辱,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孙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身为陛下的朝臣,不该为陛下尽忠么?还是孙大人心里有了要尽叫的人,才敢这样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沈大人慎言。”孙学雍面色一沉,喝叱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沈某哪里再去找个尽忠之人?倒是沈大人你,也没见你在朝堂上为陛下分了多大的忧,陛下也没给你多大的脸,你平白无故跑到我面前来得意什么?” 孙学雍拂袖而去。 因为最后的争执孙学雍没敛声,不少路过的大臣都听见了。此时他们看着沈重霖的目光意味深长,沈重霖的目光却落在孙学雍的身上,忿忿难平。 曲侍郎没心情管孙学雍和沈重霖的官司,现在他只想赶紧出宫回家看看。 因为进宫前他几乎听了一路有关昨夜涂家起火的事情,整个上朝期间他都精神恍惚,甚至皇帝与大臣们都讨论了些什么,他也听得很不真切。 刚来到宫门口,家里的仆人就冲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老爷,夫人被京兆衙门的人带走了。” 曲侍郎如被雷劈! “曲侍郎连朝服都没换直接去了京兆衙门,也不知崔大人会不会因为他的亲自出现而松松手。”蝶依诉说着得到的消息,也说出自己的顾虑。 “他不敢。”苏瑜手里拿着一小钵鱼食,一次拈几粒往桥下丢,颜色多样的锦鲤一 “这事看着是铁板钉钉,姑娘,你觉得可还有回转的余地?” 苏瑜停止了给鱼儿投食,笑着看向蝶依,“这案子不说轰动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京兆府尹就算有心徇私,也不敢触犯众怒呀,毕竟是非摆得这样清楚,他要是断不清楚,那他头上的官帽不要也罢。” 蝶依认同苏瑜这番说法。 曲侍郎见到崔大人,崔大人也只是让曲侍郎见到郭夫人一面,至于说了些什么,事已至此,苏瑜已经没有兴趣了。 四天后,对于曲家母女的判定结果就出来了。 曲恒忤逆上亲,一连害死婆家两条性命,犯大不孝之罪,判流放苦寒之地为奴,终身不得回京。 郭夫人教唆他人纵火行凶,犯故意杀人罪,判内狱十五载。 郭夫人被送进内狱时,安静得像是没了气息,她眼神空洞的被拖进内狱大牢,连墙角的虫子爬上她的手臂都没反应。内狱官见状摇了摇头,“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536章 最后的诅咒 曲恒离开京城那日,本没什么特别。可是涂昌磊穿着一身麻衣素孝追着囚车怒骂,“贱人,没判你死罪真是太便宜你了,也罢,你就去苦寒之地为奴为婢,为我阿爹阿娘两条人命赎罪吧。” 涂昌磊这一吼,所有人都知道这囚车里关的时那个忤逆上亲气死家翁家婆的蛇蝎女人。一时间烂菜,碎石,臭鸡蛋都朝囚车砸过去。 曲恒被砸破了头,她怒视着涂昌磊以前街边众人,“涂昌磊,你害了我一辈子,还害得我阿娘进内狱,只要我不死,定会日日夜夜诅咒你,涂家的后代子孙都会像你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百姓听到她这样诅咒自己的丈夫,心里更是火大,扔起曲恒来更加卖力。 “都这个时候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明白这么恶毒的女人府尹大人怎么没判她斩立决?” “人家出嫁前是贵女,娘家有人撑腰呢。” “什么贵女?养成这样还好意思称贵女,真是不要脸。” …… 难听的话像无声的流水全都涌进曲恒的耳朵,她曾精细护理的头发,引以为傲的雪白肌肤,以及她不可一世的尊严,此刻全都这些陌生人踩踏。内心涌出无限无尽的恨,她是曲恒,她是天之骄女,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和绝望伴着无尽的愤恨,化成唇角裂开的笑容,阴森,可怖。 “哈哈哈哈……。” 曲恒在京城的命运就这样落幕了,接下来的命运将会在遥远的苦寒之地绽放。 一条巷口的马车里,苏瑜默默的望着那处人声鼎沸处出神。 回想当初在下河县,若不是她心术不正要陷害霍静芳和岳云眉,或许这一世她们之间都不会有交际罢。 有人敲车门,蝶依在帘外说,“王妃,是岳四姑娘来了。” 苏瑜回过神,蝶依已经撩帘,露出岳云眉的笑脸来,只是她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苏瑜问,“你来送她的?” 岳云眉重重叹了口气,“好歹由小一起长大的,要不是她心肠越来越坏,我和她还有阿芳之间也走不到如今这一步。得知她今日出京,我就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来送送她,可是若直接跟她见面,以她那副不知悔改的模样,还不知得有多少抱怨的话怼我呢,我可不想自主送上门去受辱。不来吧,又觉得心里有道遗憾。唉呀,总之这感觉真难受。” 苏瑜微微笑着,岳四姑娘很善良。 “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开银号的铺子已经定下了,她刚从集芳馆与洪掌柜商理事情出来,没想到碰到了曲恒离京,涂昌磊制造混乱的一幕。 “我有点事去集芳馆,回府途中遇到此事,马车过不去,就到这里来避避。” 曲家母女的事情闹得很大,影响十分恶劣,传进宫里,皇帝不得不以曲侍郎家事不力为由,择贬他出京外放。 只要不是贬为庶人,不得入朝为官,择贬外放,还是罚得太轻。 所以,曲侍郎欣然接受。 皇帝这样处罚是有私心的,先将曲侍郎外放,就等于保存了一分与摄政王对抗的实力。将来贞妃肚子里的孩子出世,肯定得有人扶持,再伺机将曲侍郎调回京,他还不感恩戴德直表忠心? 宣祈在听到宣旨的那一刻,就知道皇帝动的什么心思。他没阻制,只冷冷瞥了一眼宣纸的太监,不作任何言语。 宣旨太监乍然被摄政王看了一眼,后背上里衣就彻底湿透了。 曲侍郎是在二月底离的京,那时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桃花还是花骨朵,迎春花却是已经绽放得灿烂。 “曲侍郎一离京,吏部的事务就全压在雍表哥的头上了,他根基浅,资历也不深,能坐位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全赖先前皇帝的亲睐,如今我嫁进了摄政王府,雍表哥又要娶关大学士家的兰姐儿,娴姐姐也要嫁进白太蔚家,孙家的势力渐渐已经在京城布开,皇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信任雍表哥。” 一盏略带苦涩的茶搁在宣祈面前,宣祈拿起啜饮一啖,初始舌尖触及微涩,至喉间时已是回甘,好茶,“今日早朝,有人提出让一人顶替曲侍郎的缺,你猜那顶替之人是谁?” 朝堂上有些什么人苏瑜是知道的,可那是因为她重活了一世占的便宜,宣祈并不知情。这会儿瞧他饶有兴致的样子,像是在考她,又像是她铁定会知道似的。 会是谁? 心思微微转念,胸中有了答案,“皇帝这是想培植自己的失去的臂膀,他看上去是没什么根基,可这人会来事,皇帝的眼光倒也不错。” 他就知道轻易难不住她,“皇帝将寅国公出任相国一职之事压了下去,想拉沈重霖上位,也没那么容易。” 苏瑜抿了口茶。 她太了解沈重霖了,这个人的狠决和歹毒之所以现在没有展现出来,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的野心和狂妄。那一世,自己的财力成为他坚实的港湾,可任由他在朝臣中长袖善舞,笼络人心。 “沈重霖现在还是只小虾米,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可是不能给他机会,一旦让他抓住机会,这个人,破坏力仍然不容小视。” “你好像很了解他?” 听着这酸溜溜的话,苏瑜哑然失笑,“怎么?王爷醋了?” “你信不信我想个由头将他赶出京城去?”说完,宣祈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瑜。 “随你,不过要请王爷做得干净点儿,别让人诟病这事又与我有干系。” 她连想都没想就这样说,宣祈高兴了。起身坐到苏瑜身边,将她搂在怀里,“这个人真是讨厌,只有他从京城消失了,你的曾经才不会被人隔三差五提及。” 抬手轻轻捏着他的衣襟,微冷的质感从指腹传到心底,“王爷,不论旁人议论什么,都请王爷不必在意,因为妾身早就不在意了。妾身现在很幸福,很知足,妾身会保护好王爷,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守护好我们这个家。”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意。低头轻轻在她眉间印上一吻,这一吻代表了他所有的心意。 袁嬷嬷见小两口正温存着,就没好意思上来打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王妃,苏家的怜姑娘来了。” 苏家来人了,宣祈选择回避去往疏云台,在明德院门口,他看到一个穿花好月圆绣纹襦裙的姑娘,因为是苏瑜的妹妹,他才愿意看一眼,也只看了一眼。 反观苏怜,她被眼前这个狭眸清冷,身姿冷冷冽冽,仿佛谪仙一般的俊逸男子吸引得移不开眼,身边的女使纷纷跪地,无声叩拜,惟有苏怜,像根挺直的木桩立在那里。直到突然烙在心尖上的人走远了,依旧没能回过神来。 袁嬷嬷一出来就见着苏怜这副入春模样,心知她定是见着王爷了,呸,真是丢人现眼。“怜姑娘,王妃请你进去。” 袁嬷嬷略带愠怒的声音将苏怜飞远的神智拉了回来,她面色刷的一红,娇娇羞羞的朝袁嬷嬷曲了曲膝,“有劳嬷嬷前面带路。” 听着这嗲嗲的声音,袁嬷嬷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熟悉的娇纵的苏怜,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不由得让她拎起了警惕。 苏瑜就着旧茶重新沏了一杯搁在桌上,苏怜一进来正巧见着苏瑜将一杯茶摆下,“姐姐。” 毕竟没跟她起什么正面冲突,苏瑜也不介意这个继妹在面她前玩小花样儿,“不必多礼,过来坐,尝尝我刚沏的茶。” “谢谢姐姐。”苏怜喊得很亲热,夹杂着一些苏瑜目前看不懂的小心冀冀。 苏怜尝了一口,她不喜欢这个茶。 苏瑜明显看到苏怜眼里流露的不喜,却听着她说反话,“这茶味道真是鲜香,王府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外头肯定尝不到。” 没兴趣戳穿她的口不对心,苏瑜直接问,“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坐?阿爹还好吗?” 苏怜徒然嘴巴一撅,低头看着茶杯十分委屈的言道:“今日我与盼姐儿一起上街买胭脂,回家后盼姐儿不小心把她的胭脂摔了一地,就惦记上我的胭脂,我不给,她便硬抢,阿爹看见了还骂我,我一委屈就跑出来了,可是我又没其他地方可以去,就直接来投奔姐姐了。姐姐,你会收留我吧。” 鬼才信你这番话! 苏瑜心中冷笑,她到要看看苏怜到底要干嘛。 第537章 好日子 “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一会儿我让人给那边去个信儿,省得他们操心。” “就知道姐姐你最好了。”苏怜自来熟的抓住苏瑜的手撒娇。 苏瑜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笑得浅显,“还住你之前住过的朝露苑吧,在府里住两日消消气再回去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不知道,阿爹现在都不疼我了,只疼盼姐儿。”苏怜又撅起小嘴,一脸的委屈。很快又话峰一转,“姐姐,我也没带箱笼过来,你也不必麻烦为我另外置办,不若就将姐姐从前穿过的那些旧衣裙赏我穿两日吧。” 这么懂事? 若不是知道苏怜的为人,苏瑜就该感动了。她悄悄朝一旁侍立的袁嬷嬷睨去,见她也是一脸疑惑加警惕,不免起了戏虐之意,大方笑道:“好啊,嬷嬷,你这就带怜姑娘去选两身我从前穿的衣裙送到朝露苑去。” “是。” 苏怜离去时,眼里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采玉疑惑的看着跟袁嬷嬷走出去的苏怜,“姑娘,这怜姑娘奴婢怎么瞧着有些奇怪啊?” 苏瑜没立即作声,而是在想苏怜就这样突兀出现,身边可不能没人服侍,想了想,“采玉,怜姐儿住在朝露苑这几日你去侍候她吧。” 采玉有些不愿意,但又听苏瑜接着说,“我也想知道她处心积虑到王府来,到底要干什么?” 原来服侍是假,监视是真,采玉愿意了。 傍晚时袁嬷嬷从那婆子那里得了信儿,回到苏瑜身边说,“的确是有拌嘴,只是在那婆子看来实在是没有必须之举,整个过程就想是怜姑娘故意找盼姑娘茬儿似的,盼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怜姑娘就气匆匆的出府了。” “京城比不得下河县,怜姐儿又不熟悉,何氏居然敢放任她跑出去,这可真是奇了。”苏瑜半敛着眼瞳,转着手里的玉珠子,“韬光养晦了些时日,何氏也该按奈不住了。” 宣祈回到明德院,苏瑜正在灯下穿针引线。 “不是说伤眼睛么?你怎么还要亲自动手?” 袁嬷嬷斗胆接下话来,“可不是,老奴的话王妃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王爷,您赶紧说说王妃吧。” 苏瑜抬头瞪了宣祈一眼,“这是孩子最贴身的小衣,我就要自己绣,旁人做得再好我也不放心。” 她坚持的事,似乎都会坚持到底,宣祈还是了解苏瑜这个脾气的,他的声音放柔了,温润得像山间清泉,“那就白天再做。” “我现在又不困,做一会儿没事。”苏瑜坚持。 宣祈只好说:“那我陪你,要是你以后瞎了,我就当你的眼睛。” 袁嬷嬷还在呢,宣祈这厮自打从连云回来后惊话张嘴就来,也不分分场合,总是撩得她面红耳赤。苏瑜嗔瞪了他一眼,“就你贫嘴。” 袁嬷嬷无语的看着王爷,这么快就妥协了?说好的劝劝王妃呢? “王爷,王妃……。”袁嬷嬷深吸口气,罢了,拗不过就算了,“老奴去多点两盏灯。” “我来时见到朝露苑的灯亮着,住人了?” 夫妻两个随意聊着天。 “嗯,是怜姐儿,和家里闹脾气,跑到我这里来了。”苏瑜低下头,手里的绿丝线在丝滑的绸缎上上下成片。 苏家的内务宣祈没兴趣,苏怜愿意在府里住多久,只要苏瑜高兴他也没意见。换了个话题,“今日皇后在宫里被皇帝掌掴,你猜猜是什么原因?” 皇后被皇帝掌掴?这可真是个大新闻,结合那一世的印象,帝后虽无甚深厚情谊,却也是相敬如宾。这一世皇帝居然会打她,苏瑜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贞妃?” “贞妃有喜了,胃口也大了。” 这一语双关的话苏瑜瞬间明了,烛光下她浓密的睫羽在眼帘处墨了一层淡影,漆黑的眸瞳幽深无底,“肚子里还不知是男是女,贞妃就敢这样作,皇后可不是真吃素的。” 宣祈的唇角扬起一抹讥讽且冰冷的弯度,眼底暗芒四溢。 青凌书院开学了,外界的危机一解,宣晗又可以到书院去上学了,能再和骆彬同桌,宣晗每天都很高兴。 今年的三月三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本来周老太太是邀苏瑜到孙家玩耍的,结果正巧是孙妤与冉大将军的婚礼,苏瑜没有理由不去,可前几日霍静芳就因贪春想去城外走走,结果刚出城门就胎动了,回府后兵慌马乱一般产下一子,人到现在还虚在床上床着,苏瑜也要临盆了,她害怕。 可现在孙家已经在京城都惹眼了,要是她不去,指不得有多少人猜忌。 “外祖母是能体恤的,我又不替孙家张罗什么,只去坐坐便回来。”头天夜里,苏瑜靠在宣祈怀里如是说。 “雪娇也好得差不多了,让你身边近身服侍的几个都跟去。”宣祈细细交待。 “嗯。” 次日,苏瑜醒后身边之人已经上朝去了。 她起来梳洗后又用了些早膳,出门前突然想到什么,叫来采玉交待她,“我不在府里期间,不论她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止,只要暗中观察便是。” 然后才坐上马车去往孙府。 到时孙府门前已是扎红团彩,孙家大房在京城没什么名目,孙妤又是二嫁,所以到场祝贺的都是与孙家熟悉的亲戚,也有看孙学雍面子前来讨喜酒吃的。 周老太太正招呼着族中妯娌,她们都是接到孙妤再婚时匆匆从上河县赶来的。 “妤姐儿真是福气,叫我说啊,收头结大瓜,咱们妤姐儿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一个族婶说。 “是啊,嫁的可是禁军统领,听这名头就气派得很,我说老嫂嫂,你也是福气满,子孙都争气呢。” …… 这些恭维话说得周老太太眉开眼笑,“别说我,你们也都是有福的。” 章嬷嬷进来曲了曲膝,“禀老太太,王妃到了。” 周老太太立即起身,“人呢?到哪儿了?” “到玉晖院去了,说是要去给妤姑娘闹喜呢。”章嬷嬷答。 周老太太复又坐下去,对方才随她一起起身的亲戚说,“王妃与孙家这几个表姊妹关系都极好,就让她们姐妹多说说话吧。” “老嫂嫂,王妃是淑丫头的姑娘吧。”又一个族婶开口,满嘴的羡慕,“淑丫头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惜英年早逝,不过要是知道自己的姑娘成了王妃,肯定也会含笑九泉的。” 周老太太点点头,颇为感叹,“谁说不是呢,当年淑丫头一撒手,我就想这外孙女要怎么办,好在她是个出息的,也没让我操什么心。” 苏瑜来到玉晖院,一眼就见着素菊站在门口吩咐下人有条不紊的办差,俨然有一副一房主母的派头了。瞧她如今这打扮气势,谁能想到她曾是一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奴婢呢?苏瑜想到了谭莹雪,栽在素菊手里,她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冤。 素菊一见苏瑜,忙忙迎上来,“参见王妃娘娘。” 苏瑜笑道:“妤姐姐呢?” “妤姑娘刚吃了点儿东西,唇胭掉了些,正在妆奁前补妆。”素菊喜笑颜开。 苏瑜点点头,素菊让开路,二人一前一后往孙妤屋里去。 秋芽告诉孙妤:“王妃来了。” 孙妤连忙搁下唇纸,起身相迎,脸上尽是喜羞之色,又忍不住抱怨,“你都要临盆来,还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你要是有个什么不测,王爷还不得把孙家的房顶都掀了?” 听着孙妤打趣的话,苏瑜哑然失望,“哪有那么夸张?而且你成婚,我怎么也是要来看看的。” 一边的孙娴也来凑趣,“依我说,房顶掀的都算轻的。” “娴姐姐,你也来劲了是不是?”苏瑜嗔怒。 孙妤和孙娴一人一边扶着苏瑜找地儿坐,没看到欢姐儿,苏瑜问,“欢姐儿呢?哪儿去了?” “我阿娘抱出去一起招呼客人去了。”孙妤重新坐回妆奁前补妆。 苏瑜嗯了一声,让蝶依把贺仪送到孙妤面前,“妤姐姐,这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快看看喜不喜欢?” “这怎么成?”孙妤将贺礼推回去,“我的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这恩情我一辈子感念,怎么可以再收你的礼?” “一码归一码,今日你成婚,我就不能空着手来,收下吧。” 孙妤仍旧推脱,在她心里要是再收下苏瑜的这份礼,那就欠苏瑜更多,她心里那道坎过不去。“阿瑜,心意姐姐领了。” 见状,苏瑜只能这样说,“不是给你的,是给欢姐儿的。” 孙妤愣了愣,孙娴也好事的走过去,拿起贺礼匣子打开,“既然是给欢姐儿的,妤姐姐,你就没拒绝的权力了,快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是一座三进宅院以及两家铺子和城外两个庄子的契据,孙娴惊得张大嘴,“哇,姐姐,不愧是王妃,出手就是大方。” 孙妤更是惶恐了,“不行,这也太贵重了。” 苏瑜起身,亲自将匣子放到孙妤手中,眼神中带着祝福,还有些忐忑,“姐姐,收下吧,这就当是我给欢姐儿提前置办的嫁妆。” 她眼中的祝福孙妤深切的感受到了,而那些忐忑她同样感受到了。如今她是再嫁得风光,可是往后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呢?说得好听是给欢姐儿的嫁妆,难听些,可不就是苏瑜给她预备的一条后路么。 “我替欢姐儿谢谢你。”孙妤感动得哭了。 “唉呀,别哭了,新郎倌就要来了,哭花了妆是要误出门吉时的,快快吸气,把眼泪憋回去。”秋芽在一旁紧张提醒,她这一提配,把众人都惹笑了。 刚把妆重新上好,外头就有喜娘喊,“新郎倌到了,新娘子可以出门了。” 盖上喜庆的红盖头,在一片吹吹打打的热闹中,孙妤搭着喜娘的手上了花轿。 梁太太刚要把欢姐儿往花轿里送,却一把让新郎倌抱了过去,“岳母大人,花轿里憋闷,大人受得住,孩子肯定不成,就让小婿抱着她吧。” 梁太太为难的愣了愣,“这不合规矩,而且哪有新郎倌抱着孩子娶亲的,要惹人笑话的。” 冉绥繁却丝毫不在意,笑道:“怕什么,小婿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冉绥繁今日不仅得了个贤淑的媳妇,还得了个雪娃娃般的闺女,他们只有羡慕的份,谁敢说三道四?” 花轿里的孙妤听见这番话,才添好的妆又哭花了,她捂着嘴,一股热浪般的激动情绪在胸中翻滚着,久久不能停息。 梁太太何尝不是因为冉绥繁这番话而彻底认下这个女婿,她忍住眼泪,连连点头,“那你把欢姐儿抱稳了,别让她掉下来。” “岳母大人放心。” 说完,冉绥繁调转马头,高喊一句,“打道回府。” 顿时锣鼓喧天,孙府门的鞭炮齐鸣,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朝冉家去了。 余氏挽住梁太太的手臂,笑道:“大嫂嫂,眼泪可冰憋住了啊,掉下来是要砸着脚的。” 梁太太笑着回她,“你就笑话我,等娴姐儿出嫁的时候,我也不放过你。” 余氏又叹了口气,小辈能有个好归宿,她也很欣慰,“妤姐儿这回嫁了个好男人,往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第538章 闹剧 送走孙妤,周老太太又应付了一上午的亲戚,这会儿显得异常疲惫,可这些亲戚都想见见王妃的风采,周老太太又只能强打精神请来苏瑜坐坐,与众人一起说了会儿闲话。 用过午膳后,周老太太回屋去歇息了。 苏瑜本想立即回府,无奈也疲惫得身子懒得动弹,便在景晖院歇下,派人回王府打招呼说会用过晚膳再回去。 苏怜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面红耳赤。 采玉服侍了她几日,她已经彻底将采玉视作她的近身女使般使唤了。 天刚擦黑,她便让采玉侍候她沐浴更衣,若不是王妃有交待一切都随着她,采玉铁定是要使性子收拾收拾这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主子’。 沐浴后又找来从苏瑜那里要来的衣裙,挑了件自认为最衬她肤色的衣裙换上,在镜前左看右瞧,真以为自己沉鱼落雁,貌美如花,采玉看在眼里心中直翻白眼。 “采玉,你去看看,王爷回来了没?” 王爷?采玉闻声心中警惕大起,她瞬间就明白这个怜姑娘如此折腾为着哪般。 真是不要脸!刚要开口叱几句,突然想到苏瑜说让顺着她的话。她冷静的想了想,人住在王府已经很让府里的人讨厌了,偏偏她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值得被轰走。若是她心怀不轨向王爷自荐枕席,冲撞了王爷,被赶出去就顺理成章了吧。 想通这些,采玉心里的怨愤瞬间烟消云散,她十分积极的曲了曲膝,“是,奴婢这就去打听。” 趁着采玉离开的机会,苏怜坐在镜前为自己头上手珠花,她依稀记得苏瑜还在上河县时,梳的就是这种发髻,再配上她穿着苏瑜的衣裙,王爷见着还不得……。 苏怜正想得美,采玉匆匆进来,“怜姑娘,王爷现在在府门口与世子爷说话呢,一会儿就该进府了。” “哦,好。”苏怜激动得起身,“我近日感觉有些上火,你去给我煮碗梨子水来。” “是。” 成功支走采玉,苏怜拎着裙摆出了朝露苑。 采玉根本没走远,她拉住一个小女使,吩咐她去煮梨子水,自己则偷偷跟上苏怜,看她到底怎么使坏。 苏怜有意有意跟采玉确认过很多遍,王爷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明德院,那是在王妃在府里的情况下。王妃要是没在王府,王府回府第一件是则是去书房,看堆积成山的奏折。 今日苏瑜在孙家还没回来,她要做的就是打扮好自己埋伏在王爷去往书房的路上。 一弯皎月悬挂在天空上,薄薄的光蕴被灯笼下的光芒掩盖住了。微凉的晚风从湖畔吹过来,那一幢二层临水而起的青瓦建筑屹立在湖畔不远处。 苏怜匆匆赶到,深深几个呼吸才让气息平稳下来。接着,她踩着自视优雅的步子沿着蜿蜒的青石路缓缓前行,每走一步,脚下似能生出朵莲花来。 跟在不远处的采玉,见着王爷与侍卫青蓝由远而近,采玉担心青蓝坏了她……不……坏了苏怜的好事,于是在快走近此处时,她主动现身,朝王爷曲膝行了一礼。 宣祈知道是苏瑜身边的采玉,也听苏瑜说过一嘴这几日人分到朝露苑去服侍了,怎么在这里?他懒得多想,就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青蓝跟在宣祈后面,在也要露过采玉身边时,倏地被采玉拽住手腕直接拖走。 宣祈不可能没发现,但已经回府了,他也没兴趣管这两人要闹什么花样儿。 青蓝被采玉拽到一面矮墙后,迅速避开她,“采玉,你要干什么?”心想这丫头几时变得这样大胆? 采玉又将他拽过来,示意他禁声,然后指着一个方向,“快看。” 青蓝不看不要紧,再看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是王妃吗?王妃不是还没回府吗?” 采玉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喝道:“让你别出声,别出声。” 青蓝带着无尽疑惑点点头。接着,就看到非常滑稽的一幕。 宣祈刚踏下连廊,就见假山前有个穿紫粉色襦裙的女子背对着他,似曾相识的身影,似曾相似的发饰,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在梧桐山庄的苏瑜,这亲的恍惚足以令他停下脚下,仔细凝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女子说完,含羞带臊的缓缓回身,然后她‘惊讶’的发现身后有人,“啊,王爷,您怎会在此?” 不远处看戏的青蓝和采玉当场石化,而近处的宣祈唇角抽了抽,连呼吸都没变过,便冷眼移开,举步离去。 走了? 这怎么跟自己和阿娘预想的不一样? 他发现了自己,自己故作惊慌含羞带臊,接下来不应该是王爷问‘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会在本王府里?’这样的对白吗? 为啥王爷只看了她两眼就走了? 苏怜满腹疑惑的追了两步,就见王爷已经进了书房,守在书房外的侍卫让她不敢靠近。只得讪讪的退了几步,失魂落魄的走往朝露苑。 青蓝冷笑着看向采玉,“这人有病吧,敢公然勾搭王爷,她哪里来的胆子?” 采玉的笑比他更冷,“哪里来的胆子,还能是从哪里来的?惦记着王府的荣华富贵,更惦记上王爷了呗,呸,真是不要脸。” “王妃回来你可得好好跟王妃说说,把这样的祸害赶出去,不然还不知道往后会滋生出多少是非来。”青蓝见过苏怜,知道她的身份。 采玉脸上浮上几抹为难,“你是不知道,苏家那个何太太可厉害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玩儿得炉火纯青,我们家大老爷根本招架不住。她要是被王妃赶出去了,你信不信今天赶出去的,明天何太太就会找上门来,对着王妃破口大骂,不是骂她忘恩负义,就是骂她不顾姐妹之情,这事要是传出去,只能让外人看笑话。” “所以王妃就这样一直忍着?”青蓝不相信,王妃可不像是个遇事会忍的人。 采玉想了想,说:“一会儿你让书房门口的侍卫走开。” “你要干什么?” “你别多问了,照我说的做准没错。” 采玉神秘兮兮的拍了拍青蓝的肩膀,然后起身快速朝朝露苑的方向跑去。 留下青下一脸的莫名其妙。 王妃身边的女使,真是一个比一个鬼机灵。 苏怜正坐在床榻边泄气,回想自己做的每一步,都那么完美那么无懈可击,怎么就引不了王爷的注意呢? “怜姑娘,梨子水煮好了,有些热,得凉凉再喝。”采玉搁下瓷盅,撩帘进来,一脸意外的看着苏怜闷闷不乐,“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适才想出去散散步,不巧竟遇到了王爷,好歹我也是姐姐的妹妹,王爷的姨妹,他居然连话都不愿跟我说。” 这编瞎话的本事,真叫采玉叹为观止。采玉心讥讽如潮涌,面上还要露出一副同情之色来,她也装得委实辛苦。“是不是姑娘什么地方惹王爷不高兴了?” 苏怜也满腹疑惑,听见采玉这样关切,她像是遇到知心人一般,“我也不知,糟了,我要是惹王爷不高兴了,他会不会迁怒姐姐啊?采玉,王爷要是嫌弃姐姐了,天啊,姐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我岂不是成大罪人了。” 这就是巴不得的吧,采玉没好气的瞪着了苏怜一眼,从善如流接下话来,“是啊,这可惨啦,怜姑娘,你得想想办法把王爷给哄高兴了,不然真迁怒到王妃身上,咱们整个苏家的前程可就要结束了。” 苏怜被采玉这句话吓得六神无主,她本是吓吓采玉,没想到自己倒被吓得不轻。起身在屋子里慌得来回度步,“怎么办?怎么办?阿娘没教过我遇到这样要怎么处置啊!” 苏怜的声音不大,但采玉还是听得很清楚,这人果真和何氏那毒妇一伙的。这样的祸害,哪能在王府里多留片刻?“呀。”采玉突然惊呼,“我倒想到一个法子。” 苏怜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急切的问,“什么?好采玉你快说。” “上次王爷和我们王妃闹脾气,王妃就端着一盅下火的梨子水去哄王爷,两人就和好如出了。怜姑娘,你这里不是有现成的梨子水么?何不效仿效仿王妃,也端到王爷跟前去试试,王爷要是原谅姑娘你了,岂不是就不会迁连到我们王妃了?” 真是好主意,苏怜心中拍手叫好,又觉得采玉蠢得可爱,这么好的主意居然信口就说来。“为了姐姐,为了苏家的前程,我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瞧着苏怜一副勉为其难的恶心样子,采玉简直要装不下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重新走出朝露苑,前程湖畔不远的书房。 青蓝远远看到苏怜和采玉一前一后走来,挥手示意书房门口两个侍卫离开,自己也避到一旁,他到要看看,采玉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第539章 自取其辱 青蓝隐身石柱之后。 采玉和苏怜便到了。 采玉将手里的梨子水递到苏怜手里,“怜姑娘,这个时候王爷独自在书房,你要把握住机会啊,奴婢在外面等候姑娘你的好消息。” 有了采玉的怂恿,苏怜心中涌起一股谜之自信,接过梨子水便携裙迈过门槛进去了。 这次换青蓝将她拽到一旁,轻声问,“采玉,你让她进去干什么?好歹进府这么久了,难道不知道王爷的脾气吗?” 采玉推开他,憋住笑,“当然是因为知道才让她进去啊,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几斤几两,总得有人让她明白吧。” 青蓝又不蠢,很快明白了采玉的心思,“王妃不好明着将人赶出去,这你是要借王爷之人撵人呐。可你胆子也真够肥的,我既然能看穿你这点儿小心思,王爷岂会不知?一会儿王爷怪罪下来,你承受得起吗?” 采玉打了个寒颤,本来是不怕的,青蓝语声一落,他就开始害怕了。 且说苏怜端着梨子水,刚走到珠帘外准备撩帘而入,耳边就响起一道寒如霜雪的声音,“站哪儿。” 苏怜身形一顿,透过珠帘望向那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他坐在长长的玉案之后,眉眸如诗如画,远得就像天边的谪月,遥远梦幻,却又真近在眼前,只是见到个模糊的身影,苏怜就觉得浑身发软。 “小女苏怜,先前无意冲撞了王爷,厨房煮了梨子水,小女特意端来向王爷赔罪。”苏瑜柔柔弱弱的声音,就像水底的草,顺得滑溜。 宣祈面容平静,那双摄目像冰水泼过一般,隐沉得仿若雪霜,“滚出去。” 苏怜被喝,不是她预期的场景,脸色瞬间怔得煞白,想进人不敢,想退心不甘,就那样进退维谷,不作动弹。 宣祈没有耐性与一个自荐枕席的小丫头浪费时间,而且空气里涌动的胭脂味俗得令他十分不快,举手一挥袖,本是合拢的窗扉打开,接着起身撞开帘子,站到屋外,“来人。” 苏怜还沉浸在王爷路过她身边时四溢的清冷冽风里,就听见王爷用沉得压死人的声调开口,“让莫总管亲自将书房里的东西送回荷花巷子里,告诉苏大老爷,好生管教。” 青蓝拱手应下。“是。” 宣祈没有动身,又拿眼冷冷的斜上采玉。 采玉莫名后背生了一背的凉汗,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像是要将她的脖子勒断,她惊恐得跪在地上簌簌发颤。 宣祈走后,采玉问,“王爷是不是生我气了?” 青蓝无奈的摇摇头,“你胆子不小,敢算计王爷,你还能有口气儿跟我说话,全是因为王妃的缘故。此事可一不可在,否则就算是王妃,若许都保不住你。” 采玉瞬间瘫在地上,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莫总管很快出现,带着两个粗使嬷嬷将一脸羞愤的苏怜送回荷花巷子。 莫总管是摄政王府的大总管,除了王爷王妃,就属他权力最大。 苏宗耀接到消息,胡乱趿上鞋赶到前院,看见莫总管站在石阶上,他的身边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一看就是王府的粗使嬷嬷,她们见着苏宗耀,半点没客气将苏怜往他面前推去。 “这……这是怎么了?”苏宗耀还来不及问,何氏的声音就匆匆响在他背后。 莫总管的目光只要何氏身上扫了一眼,便稳稳落在苏宗耀身上,尚算客气的拱了拱手,“苏老爷,令暧在王府失态,王爷命老奴亲自将人送回来,还让老奴给苏老爷传句话,请务必好生管教。” 苏宗耀又不是傻子,莫总管的话说得这样隐晦,他却像是直接剥光了被人看似的难堪,“是我教女无方,还请总管上复王爷,我定会好好管教。” 莫总管点了点头,背过身带着两个粗使嬷嬷走了。 大门一关,何氏待要上前扶住苏怜,苏宗耀抢先煽去一巴掌,“贱人,说,你到底在王爷面前做了什么好事?” 苏怜被打得头晕目眩,抿着嘴只顾哭。她也委屈啊,勾引王爷不成被送回来,还被阿爹这样质问,苏怜觉得自己好惨。 何氏猛地将苏宗耀推开,“你打她干什么?她一个柔弱姑娘,能在王府出什么丑?叫我看肯定是你的好瑜姐儿容不下怜姐儿,才借王爷的名义将怜姐儿给送回来的。” 这什么话?说得好像瑜姐儿跟怜姐儿争风吃醋似的。苏宗耀心中悲愤至极,指着何氏破口大骂,“你个毒妇,我好好的姑娘,被你教成了这副模样,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胡搅蛮缠。我说几天前怜姐儿与盼姐儿那场气置得莫名其妙,原来你们母女俩竟打这种主意,你还要不要脸啊?人现在被王爷送了回来,你居然还想把责任都怪在瑜姐儿身上,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脸?” 看着苏宗耀脸被气得通红,何氏心里也气,“你吼什么吼?女儿被送回来你很有颜面是不是?我这么做有错吗?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们苏家能将前程永固么?万一哪一天王爷厌倦了瑜姐儿,不还有咱们怜姐儿吗?不论是瑜姐儿还是怜姐儿,只要有一个得王爷恩宠,你就会一直是王爷的岳丈老泰山,这样有什么不好?” 苏宗耀简直被何氏这副贪得无厌的小人嘴脸气得半死,他左右寻了寻,操起不远处一根尚来不及固定绿植的木棍,直接往何氏身上招呼,“我打死你个贱人,打死你,省得你成日给我丢人现眼。我说怜姐儿离家出走你怎么不担心,愿来是去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 何氏被打得满院子逃窜,“唉哟,唉哟,苏宗耀,你要是把老娘打死了,怜姐儿和盼姐儿会恨你一辈子的。” 苏宗耀扬起木棍的手明显的顿了顿,他追打得上气不接下气,“恨吧,就算恨死我,今天我也要打死你。” “啊……。” 听见苏宗耀不受她威胁,何氏一张脸张慌得绫乱。 苏怜有想上前解围,又怕木棍落到她身上,更见周围越来越多的仆从围观,她也觉得脸都被丢尽了,“阿爹,阿爹,你别打阿娘了,快住手。” 苏怜的话毫不起作用。 何氏后背又被抽了一木棍,痛得嗞牙裂嘴,脚下一打滑便扑下去,掌心被划破了,她倦起身子怎么也躲不过苏宗耀手里的木棍。 “唉哟,唉哟,苏宗耀,你想打死老娘,你不得好死,唉哟,唉哟。” “阿爹,女儿求求你了,别打了。”苏怜跪下求情,她跪得位置很微妙,不远不远,既能让阿爹见到她求情,那无情的木棍又落不到她身上来。 苏宗耀充耳不闻,看到地上越是狼狈凄惨的何氏,他内心越是过瘾,像是要将这些年憋在内心的闷气全都发泄出来似的。 “苏宗耀,你要敢打死我,我娘家人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到阎王面前去告你的状,苏宗耀,你混蛋,啊……好痛啊……。” 何氏在丈夫面前厉害了一辈子,嘴硬了一辈子,哪怕是要死了也拉不下来脸求饶。 “阿爹,快住手。” 苏盼得到消息急忙赶来,她从来未见过阿娘在阿爹面前吃过这样的大亏,更没有见过阿爹如此疯魔的样子,下人已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想了想,也就清楚来胧去脉了。 “阿爹。”苏盼挡在父母之中,跪向阿爹,抬起头,振振有词,“阿爹,不论如何阿娘跟你过了一辈子,她是个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了。这件事情的确是她和怜姐姐打错了主意,她虽然嘴上不认,但女儿相信她心里肯定知错了,只是她要强了一辈子,执拗的脾气不可能片刻就能改的。求阿爹看在女儿的份上,给阿娘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苏宗耀看着苏盼认真的表情,再看看明明在瑟瑟发颤还要一副咬紧牙关死撑的何氏。他松下了手,方才的冲动仿佛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天气转暖了,京城是非多,哪里有下河县自在?何氏,这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收拾东西,我们启程离开吧。” 第540章 孟浪 何氏浑身一滞,想要开口说什么,又怕苏宗耀手里的木棍再次挥打她,便只得默不作声。 回房后,苏盼为何氏拿来一些金疮药,看着何氏身上横七竖八数都数不清的破皮伤痕,心里也是倒吸了口凉气,阿爹下手这样狠,肯定是动了真怒的。 苏盼上着药,苏怜站在床前满目泪光的瞧着。 何氏见她这副没用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没用的东西,还有脸哭?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我还有什么指望?” 苏怜可怜兮兮的跪在前床,也是伤心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阿娘,我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接近王爷,可是王爷根本就不吃我这一套,我听娘的吩咐穿着苏瑜的衣裙,梳着她在下河县时的发髻,伺机与王爷邂逅,王爷只是被我穿在身上的衣裳吸引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直接就喊我滚,阿娘,太丢人了,我再也不要去王府了。” “呸。”何氏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苏怜,“没志气的东西,这么点儿小磨难就让你打退堂鼓来,你将来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听到这里,苏盼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阿娘,你就别削尖脑袋往王府里钻了,正月十五那日你又不是没看见王爷对瑜姐姐的态度,满心满眼都是瑜姐姐,哪里容得下旁的女子?你和怜姐姐这样做实在是太蠢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自取其辱。” 何氏一根手指头直戳到苏盼脑门上,又因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势,痛得吡牙裂嘴,先是“唉哟”一声,又道:“我哪里比孙玉淑那个贱人差了,同生是生姑娘,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没用的蠢货,真是气死我了。” “阿娘,我们真要回下河县吗?”苏怜怯生生的问。“我看阿爹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不像是开玩笑。” 何氏没开言语,闭上眼,感受着苏盼往伤口上上着凉凉的药。 且说苏瑜见天色已晚,实在不宜再久留,便与周老太太告辞。 周老太太知道她归心似箭,也不强留,“回去路上小心些,叫车夫好生驾车,仔细路上的坑洼和石头,别因震荡动了胎气。就要临盆了,可是半点都大意不得。” “外祖母放心,我知道。” “老太太。”秀娟徒然撩帘进来,曲了曲膝道:“老太太,王爷来了。” “哦。”周老太太心中大喜。 只是同在周老太太屋里的其他亲戚则是一脸的惶恐和忐忑,纷纷起身不敢再坐。 他怎么来了?苏瑜心想。 “人到哪儿了?”周老太太激动的问。 “就在瞳晖院外。”秀娟答。 苏瑜便道:“外祖母,我出去看看,您不必相送了。” 她承认今日的确是在孙府逗留的时间不短,可宣祈也是知道她下落的,断然不会这样唐突的出现在孙府,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对。 走出瞳晖院,见着他立在连廊下笔直的身形飘逸,微微逆着光,映在轮廓上微亮了一抹优雅的弧度,只是一眼,苏瑜便觉着心中特别的静谧闲宁,仿佛只要能看到这个背影,就算天真的塌下来,她也会泰然处之。 “王爷,你怎么来了?” 听到苏瑜喊他,宣祈缓缓回过身。苏瑜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走起路来略显笨拙,脸上洋溢着能令他心中安宁的笑,那目光里流露出的意外和温柔,像一块柔到极致的蚕丝绸缎,将他彻头彻尾的包围着。 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干净得就像被水洗过,“想你了,便来了。” 这话一落,跟着苏瑜出来的周老太太和几个胆大的亲戚老脸上皆是一通不自在。 这人怎么这么孟浪?苏瑜脸红了红脸,心里却跟吃了蜜似的甜。 “王爷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请至花厅奉茶吧。”周老太太神态恭敬。 宣祈一手负于背手,一手牵起苏瑜的手,“外祖母不必麻烦了,我只是要接阿瑜回家的。” 听到这声‘外祖母’,周老太太激得动喜极而泣,要不要她上了年岁有了定力,这会儿就该号淘大哭,激动得坐到地上起不来了。“那我就不留你们小两口了,赶紧回去吧,天儿不早了。” 苏瑜是看得出来的,周老太太因为宣祈这句‘外祖母’激动得红了眼。 坐上回王府的马车,宣祈突然将头埋进苏瑜的颈窝里,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苏瑜先是不明所以,后觉着颈窝痒痒的,可她感受到宣祈异常,没将人推开,“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关于苏家的事,宣祈选择不参与,她总会知道的。“我就是想闻闻你身上的味道,本王听手下那些将士说过,说女子一旦怀孕,身上会有奶香味儿,阿瑜,你身上怎么还是淡淡的芙蓉香味?不过,真是好闻。” 若不是看在宣祈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充满了整个车室,苏瑜就要忍不住怒叱她登徒浪子了,“王爷,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些轻浮的话张嘴就来。” 轻轻拥她入怀,又在她额间印上一吻,“还是你最好了。” 苏瑜断定有古怪,但宣祈好像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思,她也作罢,反正回去就清楚了。 宣祈像故意腾出空来让苏瑜知道真相似的,回到王府就折到疏云台去看宣晗了。 苏瑜回到明德院,便听采玉将今日王府她走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瞧着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肯定是被吓坏了。 “姑娘,王爷是不是恼奴婢了?” “你说呢?”苏瑜有些无奈的看向采玉,她没想到采玉会为了她去算计宣祈,更没想到原来打从苏怜进府,她就开始设计与王爷巧遇了。穿她的衣裙,梳她的发髻,这主意的确是不俗呢,也不知何氏熬了多少个夜晚才想出来的。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只是觉得姑娘你不好赶人,让王爷做主对荷花巷子那边更有说服力一些,何氏也不敢跑来府里刁难。”采玉仍旧怯怯的,她被王爷最后那一记眼神给吓怕了。 “你倒是长本事了。”苏瑜没作声,袁嬷嬷言道:“虽是好心,可主子的主还轮不到你来做,采玉,你可知错了?” 采玉立即朝苏瑜磕着头,“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好姑娘,您别生奴婢的气,奴婢以后再不敢擅作主张了。” “这回算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罚你半年月钱,长个记性。” 采玉松了口气,连连谢恩,“谢姑娘。” 苏瑜想到苏怜就这样被送了回去,何氏哪里会轻易善罢甘休?就问袁嬷嬷,“荷花巷子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刚才一回来,那婆子就让人把那边的事情传过来了。”袁嬷嬷说道:“怜姑娘被大老爷煽了一巴掌,何氏被大老爷拿着木棍满院子追着打,众多仆从看着,丢尽了老脸,还是盼姑娘跪在大老爷面前求情,大老爷才停下手来,又说天气转暖了,让何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城回下河县去。” 袁嬷嬷的话里有种解恨的情绪在,苏瑜不是听不出来,何氏在苏家作福这些年,阿爹内心的憋屈罄竹难书,而她在苏家做姑娘的那些年,又何尝不是受尽何氏的刁难?这回何氏被打,她内心自然是痛快的。 “何氏答应了?” 第541章 惹事生非1 苏宗耀这次打何氏,是真下了狠手。 何氏在荷花巷子养了多少天,细雨就缠绵了多少天,这于何氏而言,简直就是天空作美。 可这次苏宗耀也是铁了心要离开京城,何氏到底心里怵他下的狠心,肚皮里全是怨言却又不敢直言,每每让怜姐儿去丈夫面前扮可怜,作用却不大,她甚至相信苏宗耀的眼里只有苏瑜,苏怜根本就不在他的心坎上。苏盼这丫头最近很让她失望,胳膊轴一直往外拐,甚至数落起她这个做阿娘的来。说她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更认不清现状,只有吃亏的份。 三月下旬初,苏宗耀准备亲自到王府去了一趟,告诉苏瑜要起程回下河县的事。 何氏将他拦在门口,“你要是敢去,我就到外头去哭街,说摄政王妃不孝道,自己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却要将她的老子娘赶回老家去,我让京城从多百姓评评理,看到底是她理亏还是我有道理。” 苏宗耀冷冷的盯着何氏,“这院子里全是王府派过来的人,只要我打声招呼,你以为你出得门去?我警告你何氏,别再耍花样了,这回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哼。” 苏宗耀拂袖而去,何氏看着远走的马车,气得回到屋里外砸外打一通。 苏盼倒无所谓,苏怜见大势已比,就劝慰起何氏来,“阿娘,事已至此,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认了吧。其实回到下河县也没什么不好,现在整个下河县谁人不知咱们家出了个王妃,以往那些欺负咱们的人谁还敢在咱们面前造次?就连祖母知道此事后不也不敢对您使脸色了吗?阿爹既是铁了心,咱们就顺了他吧。临行前到京城转转,买几身好衣裳,体体面面的回去,说不定别人只会觉得咱们不贪念京城富贵,还高看咱们一眼呢。” 苏盼在一旁眨着大眼睛,觉得苏怜总算说了一回人话。“阿娘,这回怜姐姐没说错,既然在京城咱们讨不到好,就换个地方讨不也一样么?” 何氏再不甘心,心里也只能默认,承认苏盼所言,自从苏宗耀发疯似的打了她,在这座宅子里,她的当家主母的威严早就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了。 等到苏宗耀从王府回来,得到何氏默认回下河县的消息。 苏宗耀松了口气,只要何氏不再折腾,老老实实跟他回去,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所以,当何氏说要带着苏怜去逛逛,买些京城物什和衣裙回去时,苏宗耀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叮嘱了让那婆子随行,还有注意安全,不要惹事生非。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总算是放晴了。”苏怜撩开车帘,目光上斜,看着天空刺破云层刺下的光缕。 何氏没有苏怜那般的好心情,她闷闷的看着苏怜,“就这样回去真不甘心,怜姐儿,一会儿你别给你阿爹省钱,什么贵买什么。”反正银子都是苏瑜给的,不花白不花。 苏怜知道阿娘这是用花银子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她也不想触她霉头,便从善如流应下来,“阿娘说得是,出门前我已经问过了,说是京城最好的绸缎庄是撷云楼,最好的酒楼是芙蓉楼,阿娘,反正咱们都出来了,不如就在外面好好玩儿一天再回去。” 何氏心里依旧讪讪的,如果可以留在京城,何必这么着急紧着买紧着吃? 马车在四丈宽的大街上缓缓而行,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让人能看花眼。她们在撷云楼门口下了车,母女两个进去又挑又选,带出门的一千两银票基本花得差不多,才意犹未尽的出门。 接着中午又去了芙蓉楼用午膳,点了最贵最贵的血燕一人一盅,吃了不过瘾,又将鱼翅每人来了一大碗,歇了半歇,又叫了点心。 吃饱喝足后又到广德楼去听戏,今日的戏是刚火起来的薛小蛮的《西厢记》,场场爆满,一席难求,何氏花了大价钱可也只要了一个偏末的雅间,好歹也见着留遗憾,何氏便也没计较。 母女二人坐下,吩咐随行的那婆子去安排吃食茶饮,就见台上响起铿铿锵锵的锣鼓声,扮演红娘的花旦画着大红脸,踩着绿布鞋,连叠着步子踢上台来……。 那婆子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何氏心中不快,觉得那婆子肯定是贪戏躲在某个地方看热闹了,反正自己要走了,她又是王府的人,往后自然要回王府,便生了不敬之心,敢随意敷衍她们母女俩。 “怜姐儿,你出去瞧瞧,看那婆子在哪里躲清闲呢。” 薛小蛮扮演的崔莺莺即将登台,正是关键时刻,苏怜不大愿意去,可她又不敢忤逆何氏,“是。” 苏怜出了雅间,想着步子快点儿,去茶水间的位置看看,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见到那婆子正和一个女子争执什么,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是多年不见的沈家二姑奶奶沈菡。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年沈家的人到苏家来相看,沈重霖被阿爹叫到书房,沈菡和沈莹姐妹俩逛苏家园子说的话,那时她还小,只觉得两个姐姐生得好看,便偷偷跟着。 沈莹说:“苏家大房是继母当家,也不知这苏大姑娘能拿出多少嫁妆来?” 沈菡说:“听说先前太太给苏大姐姐留下好多嫁妆,咱们家肯定亏不了。” 沈莹说:“可是我觉得咱们大哥哥好像不怎么乐意这门亲事,你没看到从家里出来脸就一直搭着,进了苏家的门才好点儿。” 沈菡说:“我又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到了,可是苏大姑娘的嫁妆多得只怕放眼整个下河县都是头一份,咱们家也就表面光鲜罢了,哥哥不会拎不清的。” 沈莹说:“苏家是个商户,阿娘那个脾气最是看不惯,只怕这个大嫂嫂进了门,少不得在阿娘面前立规矩了。” 沈菡说:“那个媳妇不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只要她识时务,摆得正自己的位置,又能讨得了哥哥的欢心,想来日子也不会难过。” 沈莹说:“万一她回娘家告状怎么办?她有这么多嫁妆,怎么也是我们沈家占了便宜呀。” 沈菡说:“告状?自古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看她好意思回来吗?” 沈莹说:“你说得。” 苏怜当时就转身把这些话告诉了何氏,何氏当时还为苏瑜得了个举人老爷做女婿,心里妒忌得发慌,这下好了,知道她往后在沈家不会有好日子过,当即心里就太平了。只告诉苏怜,“别拿出去说,你就当没听见过。” 苏怜当时懵懵懂懂,信了何氏的话,谁也没说。 此时的沈菡已经嫁人,她梳着妇人发髻,穿着茶色绣水仙花襦裙,正神色鄙夷的怼着那婆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沈家的姑奶奶走到哪里不是受人尊敬的,你也胆敢跟我抢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快滚。” 今日二楼雅间爆满,一壶铁观音卖到十两银子,那婆子想起何氏上来看到小厮往一个雅间递了一盘拔丝果子,就想着给何氏送一份去讨她欢心。结果拔丝果子还剩下最后一盘,广德楼跑堂的小厮都不敢得罪二楼的客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能干巴巴站在一边,看两人为一盘拔丝果子争执。 那婆子先前在孙家是不怎么受待见,可自己被苏瑜揽去当差,从前唯唯诺诺的脾气渐渐也就改掉了,况且袁嬷嬷曾一再告诫过她,给她们主子当差,该得的要争取,不该得的不要贪念,若是该得的得不到就是丢了主子脸,她牢牢记得袁嬷嬷的话。 “这位太太,这份拔丝果子是老奴的主子先看上的,若这位太太想要,就请稍等等。”那婆子神情不卑不亢,举止有度,一看就是大家族的管事婆子。 第542章 惹事生非2 沈菡一时吃不准这老虔婆背后的主人是谁,可她想自己的背后是她大哥哥,即将升任吏部侍郎的沈重霖,心里的底气就浓得像化不开的雾了。 苏怜没想到那婆子敢这样跟沈菡说话,心里先是一惊,后又想那婆子是苏瑜的人,自然敢不把沈菡放在眼里了。那婆子背对着她,沈菡却正面着苏怜。 沈菡早就不记得苏怜才什么模样了,所以只淡淡的瞥了一眼苏怜,只当她是个看热闹的路人,继续对那婆子怼道:“报上你家主子姓名,我倒要亲自去请教请教,她是用的什么法子,才能将奴才教得这样没有尊卑。” “不劳这位太太挂心,老奴的主子轻易不见人。”那婆子斜身对站在一旁的小厮说,“这份拔丝果子我要了,跟我走。” 不待小厮作答,沈菡就拦在了那婆子跟前。这些时日她在沈家受尽委屈,丈夫没了一条腿,成日对她甩脸子使脾气,她在大哥哥面前哭诉了也不知多少回,才叫大哥哥想法子将公公调离原任梁州,改任许州知府,许州地方富庶,不知比梁州好多少倍,只要在任州做出半点成绩,择升指日可待,丈夫得到消息,这才稍稍给了她点好脸色看。 她本以为夫妻两个就算感情没有进展,好歹也能回到从前,偏偏丈夫看上了一个浪荡女子,准备收其为妾,几日后一并带回许州去。她心情不好,这才与姐姐沈莹一并出来广德楼听戏散心,只是没想到竟碰到个让她窝火的奴才。 “你休想,这份拔丝果子我要定了,小二,你要敢跟她走,我就叫我大哥哥把你这广德楼给封了。” 小厮的脸顿时成了菜色,他只是个小跑堂的,每月拿着例钱干活儿,哪里招惹得起这些达官贵人们,一时情急,左右为难的看向那婆子,“这拔丝果子的原材料很快就会送到后厨,新鲜的不久就要上来,二位贵人就别难为小的了。” “拿点茶饭吃食罢了,怎么一个个的出去就回不来了?” 小厮语声一落,一道怒声响在苏怜身后,是何氏久等不回苏怜,赶出来看情况了。 她这一出声,自然引得了诸人侧目。 那婆子举止恭敬的侧立在旁,然后曲了曲膝,“太太恕罪,奴婢这瞧着您刚才看过这拔丝果子,料想您心里惦记,没想到这拔丝果子只剩下这一份了。可是奴婢先到的,这位太太后来想抢这盘拔丝果子,老奴正与她说话,这才耽搁了时候,太太恕罪。” 何氏的目光只在那盘拔丝果子上扫了一眼就落到了沈菡身上,她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家的大姑奶奶,怎么,现在出息到跟个奴才抢吃食的地步了?你们沈家如今也是非富即贵啊,你这么不给你家大哥哥颜面,他知道了好吗?” 何氏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刺激得沈菡脸色大变,“何太太好雅兴,也知道到广德楼听戏,这么迫不及待来长见识,是怕给苏瑜丢脸么?我劝你也不必抱佛脚,因为不论怎么抱,从小地方来的人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气是不会因为你见识了一点儿新东西就洗得掉的。” 这二人你怼过来我怼过去,若不是戏台上正热闹,不知有多少人围观呢。 “说得你好像不是从小地方来的似的。”何氏倨傲的抬起头,“我是来长见识,难道你就不是?” 沈菡本就对苏家这个继室看不上眼,从前看不上,现在更看不上,“别说得我跟何太太你一样,上次我大嫂嫂的阿娘陈太太来京,肯定是她回去告诉你们苏瑜现在近况吧。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进京了,想想从前她在娘家你可没少亏待她,这样上赶着巴结,你这脸皮得有多厚啊?” 何氏直接就被沈菡戳中心事,这番诛心的话令她好以整暇的脸色变得扭曲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难道不是因为沈重霖当了高官,跑来打秋风的?” “你……。”沈菡可不想在斗嘴上输给何氏,她深吸口气,“我好歹是我哥哥的嫡亲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你呢,你算什么?一个继母也好意思往苏瑜跟前凑?我要是她,才不会让你们这群蚂蟥近身吸血。” 何氏和苏怜像被说中什么似的,脸色骤然巨变。 沈菡嘴角一抽,“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你们根本就没住在摄政王府是不是?哈哈哈……,真是可笑,人家撵你们呢,还好意思在京城混,我要是你,赶紧收拾东西滚回下河县去了,省得在京城丢人现眼。” “沈菡,你……。”何氏胸口一痛,就连扯起前些时日被苏宗耀打的伤势似的。 沈菡觉得自己赢得很漂亮,便不打算再跟何氏耗了,“你不必说了,好像还是薛小蛮薛老板的戏好听些,这盘拔丝果子你愿意吃就吃吧,反正我现在是不稀罕了。” 沈菡乐呵呵的转身走了,留下何氏站在原地揪扯帕子,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就像废弃的大染缸。 “阿娘,你没事吧。”苏怜小心冀冀的问。 何氏瞪着苏怜,“你方才是哑巴吗?你阿娘都被人怼得那样了,你居然站在一旁半个字都不吭?” 苏怜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何氏风风火火的往楼下走去。 苏怜和那婆子只得跟上。 上了马车,何氏直接吩咐马车往摄政王府去。 苏怜和那婆子相识一眼又不敢吭声,默默跟着何氏。 现在已经半下午了,温暖的阳光正在逐渐退去热度,依旧不影响苏瑜带着宣晗在院子里晒太阳。宣晗刚练功沐浴回来,一身干净的青色小袍十分清爽,衬得他的小脸洋溢着正常孩子该有的笑。 “我还记得头一次遇到阿晗,他跟个小猫儿似的发着烧,还把当时的端午老子娘吓坏了,没想到我们之间竟有场这么厚重的缘份。” 袁嬷嬷也感慨起来,“谁说不是呢,哪儿能想到姑娘跳出沈家那个火坑,竟有后来这般大的造化,说起来这晗哥儿还算是你与王爷的媒人呢。” 世事易变,难以捉摸,苏瑜淡淡的笑着,唇角勾着温柔的弧度。 采玉匆匆跑进来,皱头言道:“姑娘,何太太来了,哭得要死要活,说被人欺负了,请姑娘你给她做主呢。” “这大好的天气,真是晦气。”袁嬷嬷忍不住叱了一句,“是不是她惹了什么祸?你问清楚了吗?” “奴婢问了,可怎么问何太太都不说,只说要亲自告诉王妃,求王妃给她做主。”采玉说。 袁嬷嬷不再言语,将视线放到苏瑜身上。 苏瑜抚着即将临盆的小腹,感受到孩子在腹中的胎动,看不出情绪的眯起了眼,“把人带进来吧。” 她想着反正人都要走了,再碍眼也就今日这一回了,看在往后她还陪在阿爹身边的份上,就见见吧。 “是。” 吩咐碧影将宣晗带走。 采玉将何氏带了进来,没想到她身后还跟着苏怜和那婆子。 苏怜犹犹豫豫的往前挪步子,她之前在王府丢人的事儿还没过去,自然不敢看苏瑜的眼睛,只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何氏。 何氏一见苏瑜,扑嗵一声跪下开始鬼哭狼吼起来,“瑜姐儿啊,你得跟我做主啊,我被沈家那个小贱人欺负了,你要是不给我做主,我哪里还有脸回老家去啊!” 沈家的小贱人?苏瑜瞬间面沉如水。“到底怎么回事?” 何氏便将在广德楼里所发生的事挑挑捡捡说了,只说她认为苏瑜会同情可怜,会无法容忍沈菡放肆的部份,至于她怼沈菡的那些恶言恶语,是半个字都没提,显得她真像个受尽委屈的可怜之人。 可何氏什么德性苏瑜会不清楚?本以为是她又与阿爹置气,跑来跟她诉苦,没想到竟是因为沈家的人。她现在是半点儿也不想听到个‘沈’字。搭着采玉的手起身,“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吧,再委屈也只这一回,回到下河县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沈家的人,何必往心里去?” 苏瑜说完欲走。 何氏哪里甘心苏瑜就这样走了?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裙摆往后一使力。 苏瑜身子笨重,刚迈出的脚还不曾落地就被人往身后一扯,整个身子顿时倒下去。 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热流下溢,她的淡碧色的裙裾以肉眼的速度湿红起来。 “王妃……。” “王妃……。” “快来人啊……。” 何氏的手保持着指苏瑜的样子,可是她的神情,已经是被吓傻的状态。 第543章 断臂 庭中忽然乱成一团,各种惊呼声喊声震天。 袁嬷嬷端起架势大吼一声,“都给我住口,乱糟糟成什么体统。采玉,赶紧去将稳婆请过来,夏莲,你带人去烧热水,蝶依和我将王妃扶回屋中待产,雪娇你去通知王爷。” 袁嬷嬷一通吩咐,所有人开始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苏瑜躺在床上,这种宫缩越来越紧的感受她是知道的,是真的要生了。 稳婆是从宫里请来的老手,莫总管推荐的,应该是信得过,虽然那一世有过一次生育的经验,但苏瑜还是忍不住紧张。她紧紧抓住蝶依的手,脸上细汗淋密,痛得精致的五官就要堆在一起。 “痛……。”终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榻的另一边,稳婆像是极有经验的样子,安扶着苏瑜的情绪,“王妃别乱,妇人产子哪有不痛的理儿?您听老奴的话,痛的时候就深呼吸,来,快试试。” 为了减轻痛苦,苏瑜很听话的在痛时深呼吸,渐渐的进入状态。 稳婆见状,“对了,就是这样。”心想这王妃真是好侍候,换了旁的达官妇人,哪个不是哭天喊地的乱?乱囔,她居然能忍得住剥肉离皮之苦,果真不是凡人呢。 苏瑜只觉着耳朵嗡嗡乱响,肚子里下坠得厉害,却又感觉坠不下去,堵在她身子里难受得浑身又痛又麻。 蝶依见主子痛苦成这样,有些担心的看向稳婆,“好婆婆,怎么还没生出来?” 稳婆道:“王妃这是头胎,一天一夜都是短的,这才多少时候,还没一个时辰呢。” “啊……。”一听到生孩子这么痛苦,王妃要受这么久的折磨,蝶依脸都绿了。 听着里面痛苦的叫喊声,屋外的何氏惊得浑身发冷。 苏怜惶恐不安的上前,几番努力才将吓得跟滩烂泥似的何氏扶起来。 “阿娘,你好端端的拽瑜姐姐干什么?现在可怎么办?要是她和孩子有什么事,王爷知道了,我们……我们还能有命吗?” 听着女儿带着哽咽的声音,何氏心中直觉发毛,倏地就想起正月十五那日无意间撞上的那双眼睛,像能摄人魂灵似的,她整个身子都歪在了苏怜身上,嘴里说着:“快走,快走,快走。” 此时的何氏,比任何时候都希望离开京城。 只是不待两人移步,就见莫总管带着侍卫守在明德院门口。这是王爷先前交待过的,若是王妃临产时他不在,明德院必得有侍卫守护安危。 这母女两的对话莫总管听得干干净净,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何氏和苏怜,用一种极细的危险的声音说,“王妃在生育在即,太太和姑娘做为娘家人,不应该体贴陪护么?这么着急想离开,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换到哪家也说不过去哩,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何氏握着苏怜的手在抖着,心道要是莫总管不放她们母女离开,一会儿王爷回来,她们恐怕不止走不掉,连命都有可能搭在这里。为了苏瑜失去一条命,太不值当了。 “莫总管误会了,王妃生产是好事,只是此事我家老爷还不知情呢,妾身现在回去通知他一声,好让他过府来看看即将出身的外孙子。” 莫总管勾唇笑起来,眼角没有笑纹,眼底更是清冷一片,“不劳太太费心,老奴已经让人去请亲家老爷了,您就在这里等着吧。” 完了,何氏脸色一片煞白,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走。 宣祈得到消息,在王府门口跳下马车直奔明德院,身后紧跟着青蓝。 雪娇已经将事情的发生过程倾数相告,宣祈疾风似的出现在明德院。 何氏见到王爷的瞬间,顿时觉着自己眼神都要涣散了。她小心冀冀的退着步子,她想王爷是瞎子,看不见她最好。 可惜,宣祈不是瞎子,漆黑的眸瞳瞬间定在何氏身上,周身散发着连青蓝都招架不住的骇人之势,何氏直接吓得滑落在地上,浑身簌簌发颤,“王……王爷恕罪。” 宣祈极即冷漠的看着她,难掩周身的萧杀之气,“你用哪只手拽的王妃?” 此时的何氏已经被吓怕了,宣祈一问,她哪里敢隐瞒,左手动了动。 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没看见王爷是怎么出的手,就见何氏的手臂和青蓝手上的剑一个落地一个回鞘。 “啊……。”伴随着何氏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血溅得老远。何氏看着自己的断腿滚到不远处,更是惊惧万分,瞬间吓得昏死过去。 宣祈一掌推出,掌风将庭中的吉祥缸震得稀碎,冰冷的水哗啦一声涌向倒地的何氏,何氏像是被泼了水一般清醒了。几尾鱼失去了水,在地上乱跳板命。何氏醒过来,钻心的痛感折磨得她五官狰狞扭曲,丑陋得像个不修边幅的疯婆子。 “啊,好痛啊……,救命啊,杀人啦。” 何氏的喊声尖锐的钻进苏怜耳中,她捂着嘴,脸色吓得惨白如雪,身体仿若深秋的枯叶,瑟瑟发抖。“阿……阿……阿娘。” 苏怜担忧的声音轻若蚊声,何氏根本听不见。 宣祈单手负后,浑身的危险之色并未全然退去,他睨了一眼站得不远的莫总管,“让她在此跪着,王妃若是母子平安,她尚可有一线生机,但凡王妃或是腹中之子出了半点意外,拖下去,绫迟。” “是,王爷。”莫总声音恭敬,他很久都没见到王爷发这么大的火了。 袁嬷嬷在里面听到外面的惨叫声,刚迈出门,就见何氏断了一臂,浑身像在血水里淌过似的,入眼各种各样的红和血腥,她惊得愣了半愣,很快又回过神来,“参见王爷。” 宣祈没理她,径直就往屋中走。 袁嬷嬷斗胆拦在他面前,“王爷,血腥之地不吉,还请王爷在外稍候。” 宣祈才不管这些,一手挥开袁嬷嬷,推门而入。 袁嬷嬷刚站稳,想再喊人已经来不及了。 屋里虽然血色之气弥漫,好在侍候的人都不乱。 苏瑜躺在榻上,她已经痛得浑身被汗水浸透了,连眼睛都没能幸免,让汗水给模糊掉了。忽然,一双手紧紧的将她的手握住,强而有力的温暖让她意识到这不是蝶依或是雪娇的手。努力的眨着眼,她想将眼眶里的汗水都挤出去,然后就见到了一张充满担忧的轮廓。 “你……你怎么……啊……。”苏瑜刚想说话,又一阵宫缩袭来,耳中嗡嗡的,她只能隐约听见稳婆让她用力。 宣祈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苏瑜,她就像在经历一场浩劫,而这场浩劫包括他在内,谁都无法替代。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握着她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达给她,让她为了他和孩子,坚持到最后。 “看到头发了,王妃用劲儿啊!”稳婆说。 袁嬷嬷进来了,又不敢赶人,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苏瑜喘着粗气,她也想紧紧握着宣祈的手,可是她的力气都在宫缩的时候用完了,“你怎么在这里,王爷,产房血腥,不吉,你快出去。” “我不出去,你在这里九死一生,我怎么可以置身事外?阿瑜,你别赶我出去,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袁嬷嬷看到一这幕,忍不住湿了眼眶。她家姑娘真是没嫁错人,试问有几个丈夫能做到与王爷这般坚定的? 苏瑜闻言,倒真不好说什么了。“你真是个大傻子。” 宣祈低头吻了吻她的手,“我愿意做你的傻子,阿瑜,你坚强些。” “嗯……啊……。” “王妃,就是这样,用力啊。”稳婆继续催足。 第544章 求救 三个时辰后,一声孩啼声响彻摄政王府的上空。 “生了生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小公子。”稳婆抱起婴儿连忙恭喜。 “好好,有赏,都有赏……。” 宣祈说了什么,苏瑜听得模模糊糊,可她听清了稳婆的话,她说是个小公子。 是个小公子哩,不是桐姐儿。 那一世,仿佛真的是一场梦,而这一世才是最终的真实。 迷迷糊糊之间,苏瑜睡了过去,有宣祈在,有人替她擦身换洗,她睡得无比踏实。 依旧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又是到了夜里,晚风一吹,衣着单薄之人仍能冷得起身鸡皮,何况是被人浸过的? 何氏一直颤颤巍巍跪在庭中,身下的水已经全然浸入泥地里,只要她一晕过去,就有人拎水过来将她泼醒,如此几番折腾,何氏的身心被强烈的紧张感揪扯着,又累,又痛,又饿,又乏,简直生不如死。 苏怜在一旁看着的滋味也不好过多少,她站不住,一直瘫坐在地上,转头想让那婆子拉她起来,可是那婆子早就没了踪迹。她瘫坐在地上,又不敢离开,更不敢去求阿娘,每见一次阿娘的断臂,她就心惊肉跳一次。现在她只想问阿娘,那个将她手臂砍下来连眼都不眨的人,她还让自己对他痴心妄想么? 也不知跪了多久,脑子里的浑浑噩噩,终于在听到一声孩啼声时打破混沌变得清明。 紧接着听到稳婆报喜,母子平安。 她不会凌迟了。 何氏身子一松,也不知是多少次晕死过去。 莫总管冷眼瞧着,没再让人拎水将她泼醒。可是何氏的断臂因为没能止血的缘故,导致她脸色惨白跟个死人差不多。莫总管想了想,吩咐院子里的侍卫,“将这位太太丢到牢里去,再去给她请个大夫,别让她死了。” “是。” 苏怜听到莫总管的吩咐,先是绝望得大气都不敢出,后面听到他让侍卫去请大夫,又稍稍松了口气。可她也只能看到阿娘被侍卫拖走,留下一条血色的红痕。 她终于找到力气爬起来,可是因为瘫坐在地上太久,腿麻了,走起路来扭扭歪歪。回想整个事件,都是阿娘一手促成,她不离不弃陪了那么久,也算是尽了心力。刚才莫总管直说让侍卫将阿娘关进牢里,却没说将她如何,这是不是代表她可以离开王府? 她现在急切想离开王府,这里眼看着是富贵不假,可住在这里的人,不论是王爷还是苏瑜,都是没有人性的恶魔。 莫总管看到苏怜朝王府大门外的方向而去,那婆子不知几时出现在他身边,“总管,老婆子这就跟着怜姑娘回荷花巷,这里的事情苏家大老爷也得知道一二。” 那婆子话中有话,她怕苏怜回去在苏大老爷面前胡说八道。莫总管自然听得出来,“你去吧,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咱们府里的人不该怕事。” “是。”那婆子曲了曲膝,退下了。 苏怜走出王府大门,就像走出阎王殿一般,可一想到阿娘还在王府的牢里,心情又无比的沉重。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她面前,那婆子撩帘出来,“姑娘,快上车吧,马上就要宵禁了。” 苏怜看着无故消失又神秘出现的那婆子,想到她阿爹说过整个宅子里的人都是王府里的眼睛那话,目下看来,果真如此呢。 “你方才去哪儿了?”车室里,苏怜没话找话。 那婆子的表情滴水不漏,“老奴见太太受到这样的罪,心生不忍,本想出府去请大老爷过府来给太太求求情,可是被门房给拦下了,刚才得了姑娘出府门的消息,才将老奴放出来。” 苏怜是何氏养在身边的娇花,性情冲动鲁莽,心思又浅薄,那怕是眼见着今日阿娘当着她的面被人砍了一条手臂,她除了觉得王府可怕外,也想不出来旁的什么要为阿娘开脱。 此时,那婆子这样说,她懵乱的脑子也就这样信了。 现在阿娘被关进了牢里,还有阿爹呢。 她要赶紧回去,让阿爹救阿娘出来。 主仆二人回到荷花巷,苏怜一路跌跌撞撞冲进苏宗耀的屋子。 苏宗耀正为何氏母女至晚不归而担忧不已,料想肯定是何氏借着苏瑜的身份狐假虎威,定是在哪里惹事生非被绊住了手脚。他已经将宅子里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找了,算着时辰,若再不出现,他就只能去王府走一趟,好歹看在他的份上,希望苏瑜能帮上这个忙。 门突然被撞开,他看到苏怜慌慌乱乱的闯进来,扑嗵一声跪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阿爹,你快去求求阿娘,阿娘只怕活不成了。” 苏宗耀闻声,后背顿时掠过一阵寒凉,“我就知道让你们母女出门定要生事,她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就活不成了?” 苏怜不知如何说起,只顾痛哭流涕。 那婆子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先朝苏宗耀曲了典膝,“大老爷,事情是这样的……。” 苏宗耀望着那婆子那两张上下翻飞的嘴皮子,她说的话越听到后面越叫他吓得肝胆俱裂。在广德楼听戏,吃了亏不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摄政王府诉委屈,瑜姐儿不搭理她更该直接回来,偏生何氏手贱要去拽瑜姐儿一把,导致瑜姐儿胎气大动。 打来京城第一次见面,他就算是看出来了,瑜姐儿早就不是在他跟前受尽委屈也能咽下的瑜姐儿了,她选择再嫁的姑爷也不是当年他目光所及觉得配得上的良人,而是真正将瑜姐儿视作珍宝般爱惜的绝配,这样的人,哪里是何氏能轻易招惹的?断她一臂,扔进大牢,还让大夫诊治保证活命,这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不过总算有件事情让他安心,那就是瑜姐儿母子平安,他做外祖父了。 “那妈妈。”苏宗耀有事相求不敢托大,拱手言道:“有劳那妈妈今日回王府吧,一旦贱内有事,还请那妈妈传个话,我明日再去王府向王爷求情。 那婆子实在没想到苏大老爷会把情求到她头上,先是受宠惹惊,这毕竟是王妃的亲阿爹呢,正欲说什么,苏怜惊呼起来,“阿爹,你为何要明天去王府?你是没看到阿娘的惨状,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虽然说是请了大夫,但见王爷能狠得下心砍阿娘一只手,那大夫能安好心给阿娘治吗?他要是糊弄过去,那阿娘还不得死在王府里。” 苏怜关心则乱,苏宗耀不指责她。“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再说了。那妈妈,有劳了。” 被苏大老爷这样客气的拜托,那婆子没法子拒绝,又曲了曲膝走了。 那婆子一走,苏宗耀才低头扶起跪在地上的苏怜,用一种几近苍老疲惫的声音言道:“我去王府求情,难道真敢到王爷面前去吗?你难道还看不出来?王爷能砍了你阿娘一条手臂,没立即因为你阿娘让瑜姐儿受到伤害而处死你阿娘,就是看到瑜姐儿的份儿上呢!瑜姐儿才生了孩子,正是休息的时候,我就算此刻去了王府,相信也见不到瑜姐儿。至于王爷,他眼里只有瑜姐儿,你阿娘的死活在他眼中就像蝼蚁一般罢了。” 苏怜越听越觉得阿爹说得有道理,本来还为阿爹不愿立即到王府去救阿娘而生气难过,现在听阿爹这样一番解释,苏怜想通了。 “阿爹,你说阿娘能活着离开王府么?” 第545章 叫衍 苏宗耀沉默无声,因为他也不知道。 这一夜苏宗耀几乎无眠,次日一大早便动身离开荷花巷前往摄政王府。 王府的侍卫像是知道他会出现似的,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直接让门房引到花厅奉茶去了。苏宗耀一边担心何氏在牢里的安危,一边想挂记刚生产完的苏瑜和外孙子。 今日宣祈没去上朝,一直在明德院守着苏瑜,直到她醒过来。 “孩子呢?” 苏瑜的声音有些嘶哑,宣祈立即示意采玉奉上一杯水来,“孩子好着呢,我这就让乳娘抱过来你瞧瞧。” 说完,亲自扶起苏瑜,亲自喂她喝水。 苏瑜喝了水,喉咙好受些,靠在宣祈怀里,力气透支的身体也恢复了点生气。“我饿了,想吃东西?” 侍立在侧的袁嬷嬷就句话,立即下去传膳。 膳食未至,乳娘抱着一个襁褓走进来站到床前,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小公子给王爷王妃请安。” “快到我跟前让我看看。”苏瑜的声音里有一丝急切。 然后她看到那襁褓中粉雕玉砌的奶娃娃,他醒着,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乌溜溜的望着她,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纯善都被溢荡在他睛眶里,看得直叫人心中激荡又温柔。 这便是她与宣祈的孩子么? 他与桐姐儿像,但仔细一看又不像。 “王爷给孩子起名儿了吗?” 苏瑜原本想着如果是个姑娘,依旧叫‘桐’,如今是个男孩子,自然不能再用这个字。 宣祈说:“想好了。” 苏瑜有些紧张的问:“叫什么?” 宣祈说:“衍。” 宣衍! “宣衍,真是个好名字。”苏瑜痴痴的嚼着这个名字,“衍哥儿,我的小衍哥儿。” “给我抱抱吧。”苏瑜张开手,从乳娘怀里接过孩子来,衍哥儿身上的奶香味儿更浓了。原本她是要自己奶孩子的,可袁嬷嬷一再阻止,再加上她孕期后半断也不见溢乳,也只得打消自己奶孩子的计划。 这个乳娘姓庄,让袁嬷嬷挑人时都查过上三代,一要家世清白,二要为人干净,从那么十几个人中,苏瑜挑中了这个庄媳妇,连带着她一家老小都得了美差,庄娘子心中十分感激,照顾起衍哥儿来自是十分卖力气。 “哥儿刚醒,王妃若是有力气可以多抱会儿,增加母子间的情分。”庄娘子很会说话。 苏瑜笑着点点头,又偏过头问宣祈,“晗哥儿呢?来看过弟弟了吗?” 宣祈正欲作答,夏莲便进来禀报,“王妃,晗公子来了。” “快请进来。” “是。” 宣晗入来,小跑到床前,“阿爹,阿娘。” 苏瑜说:“阿晗,快来看看,这是你弟弟。” 宣晗便有些激动的低头去看阿娘怀里的奶娃娃,然后评价了一句,“他好小哦。” “他现在是很小,不过过几年他就会长得跟阿晗一样大,一样高,到时候你教他读书,习字可好?” 突然被人这样期待,宣晗心里莫名凝积了一股劲儿,“阿娘以后是让我来教弟弟吗?” 宣晗毕竟不是她亲生的,之前能母慈子孝,是因为王府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如今多了个衍哥儿,她不希望宣晗觉得她这个做阿娘的厚此薄彼冷待了他。小孩子的心思很细腻,一个不小心就会误入歧途,她要将这个不好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他是你亲弟弟,你是他亲哥哥,阿娘自然是指望你教他呀。” 苏瑜的声音很温柔,听得宣晗脑子发热,他又低下头看着奶娃娃,“弟弟,你快些长大,哥哥教你读书习字,还要教你练武。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弟弟教好的。” 苏瑜伸手在宣晗的头上揉了揉,笑容依旧温暖如月光,“我们阿晗最是靠得住了。” 这时,袁嬷嬷已经将吃食都送进来了,走到床前说,“王妃,赶紧用些吃食吧。” 宣晗赶着去书院,匆匆道别离开。 庄娘子也将衍哥儿抱了回去。 采玉往苏瑜身后塞了个长枕,宣祈拿起燕窝粥一勺一勺往苏瑜嘴里喂。 袁嬷嬷在旁边笑意慈怜的看着。 看着王妃和王爷如此恩爱,屋子里服侍的女使个个脸上都是喜色。 在一碗燕窝粥快见底时,宣祈说了句,“何氏被本王断了臂丢进牢里了。” 宣祈说这话时,面色平静得就像说外面的天气。苏瑜怔了怔,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令宣祈绝决出手,“还有口气儿么?” “莫总管请了大夫,活了她一口气。” 喂完碗里最后一勺燕窝粥,宣祈又道:“你阿爹一早就到了,为着何事而来估摸着你心里也有数,不论何事,你做主便是。” 宣祈没立即要了何氏的命,得有多克制苏瑜心中明白,又将此事的决定权交到她手中,算是对她十分纵容了。“我知道了。” 苏瑜正在坐月子,实在不宜见风,便差了袁嬷嬷去花厅向苏宗耀回话。 袁嬷嬷一见苏宗耀,先曲了曲膝见了礼,方道:“王妃身子正虚着,月子期间也实在不宜见大老爷,王妃命老奴前来向大老爷赔不是。” “王妃可还妥当?身子可有不舒服?”苏宗耀是真担心,“当年她阿娘生她是嬷嬷你也是在场的,自从知道瑜姐儿怀了孩子,我就一直担心她会不会像她阿娘当年生她那样发生血崩。” 袁嬷嬷的思绪一下子也飞得老远,“王妃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外,旁的无甚要紧,哥儿也很好,王爷方才赐了名叫‘衍’。” “‘衍’?”苏宗耀笑了笑,衍字好,无迁无衍,命乃长久,这个字好。” “是啊,王妃也觉着这个字不错。”只要不提到何氏,袁嬷嬷脸上的表情也很不错。“待到衍哥儿满月,再教大老爷过府来吃外孙酒。” 说到这个,苏宗耀脸上的轻松之色缓缓褪尽,“本打算这几日就带着何氏母女三人回下河县,不成想到何氏昨日在王府生事,惹得王爷不快断了一臂。嬷嬷,何氏固然大错,但始终是怜姐儿盼姐儿的亲生阿娘,辛苦嬷嬷帮我问问瑜姐儿,于此事她有何打算?” 袁嬷嬷即使不喜欢何氏的作派,可她歹给苏大老爷生了两个姑娘,苏大老爷心里再恼恨她,也做不到绝对放任不管。袁嬷嬷心里不痛快,心底却是能理解的,“此事王妃已有定夺,大老爷这就将人领回去吧,再好生劝劝,这回是断了一臂,下回是什么可就真说不准了。” 苏宗耀听着这话心里发毛。 何氏从牢里出来,身上依旧穿着昨日的衣裙,又脏又湿又臭。苏宗耀也没嫌弃,搭着她余下的那条手臂送进马车里。何氏迷迷糊糊的,视线落在苏宗耀身上时仿佛在做梦一般。 “我险些死在王府,你为何现在才来?” 听着何氏虚弱无力的声音,仍旧嘴巴不饶人,苏宗耀没答理她。 “你压根就不想救我是不是?你巴不得我死在牢里,这样你就觉得自己得到解脱了是不是?我告诉你,苏宗耀,这辈子你休想逃开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缠着你。” 明明是那么没力气的话,听在苏宗耀耳中却像是梦魇一般。“我这辈子算是毁在你手里了,只要有盼姐儿和怜姐儿在,我就不能休了你。可是何玉琴,你现在还没尝到苦头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过个日子?难道真要把你这条不值钱的命作没了你才甘心么?” 第546章 胆大包天的计划 断臂的伤口是包扎过的,可是药效一过,何氏依旧痛得龇牙咧嘴,偏偏现在就是药效过去的时候,她一只手拽着苏宗耀的衫摆,用尽最大的力气,可落在苏宗耀眼中,她只是轻轻捏着他的衫摆罢了。 “你就是个没用的男人,你的嫡妻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太让人失望了。” 苏宗耀被何氏这番话给气笑了,“你忘了我是从什么地方把你接出来的吗?你居然还想着我替你去闹一场抱不平?不,你只是不想白白失去一条手臂,你让我去闹的目的不过是想得到些好处和补偿罢了。” 他太了解她。 何氏亦不否认,“不应该吗?我没了一条手臂,我往后还怎么见人?不仅京城的人会瞧不起我,就算是回到下河县,我又拿什么话去搪塞街坊的闲言碎语?苏宗耀,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不么去给我讨个公道,我这条手臂绝对不能白白就没了。” 何氏的声音听着很虚弱,但却十分凄厉,苏宗耀目光淡漠的盯着执迷不悟的妻子,“蚍蜉撼树罢了,你消停消停吧,否则你就不必再想谁会看不起你,不必再想如何去搪塞街坊的闲言碎语了。” “你什么意思?”何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死了,就不必操这么多的心了。” 何氏拽着苏宗耀衫摆的手瞬间松下,她眼中的不甘心太多,太浓,然依旧遮不住眼底流露的后怕。想到那个男人眼都不眨一下就砍下了她的手臂,何氏的身子就止不住的簌簌发抖,你极了狂风中乱颤的树叶。 此时,另一辆马车与苏宗耀这辆马车擦身错过,去往的是皇宫的方向。 马车里坐着明夫人,贞妃肖美媛的阿娘。明夫人心里揣着事,神情恹恹地,眼角眉梢都挂着些许疲惫。 到了宫门口递了牌子,一乘小轿便落在明夫人面前。 小轿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明夫人搭着前来接她的人的手出轿,勉强笑道:“锦悠,你出来干什么?随便找个宫婢出来接我一样的,现在娘娘正值关键时刻,身边怎能离了你这样贴心的人?” 锦悠被教训也没见生恼意,而是带着几分俏皮笑道:“夫您要恼就去恼娘娘吧,是娘娘对夫人心存孝心,特意差奴婢来接夫人的。” 这个宝贝女儿是如今肖家唯一的希望和指望,明夫人哪里敢恼她,最后只能嗔怪锦悠,“你这张嘴啊,你主子真是把你惯坏了。” 锦悠笑了笑,没接话,扶着明夫人迈过门槛,一进去就见肖美媛懒懒地歪在美人榻上吃梨子。 明夫人先半曲膝请了安,然后本着好心劝诫一句,“这梨子性惊,娘娘的胎正是要紧时候,这些生冷的东西少吃些罢。” 肖美媛心里也害怕吃出个好歹来,所以这些东西只是尝尝便作罢。此时便丢开手,坐正身子,“女儿知道了。”说完,示意锦悠将宫中侍候的宫婢都遣下去,她自己则守在门口。 寝殿里没见半分多余的人,肖美媛便握着明夫人的手神情略带紧张,“阿娘,事情办得如何?” 明夫人低声道:“为保险起见,我找了四个孕妇,孕期都和你这肚子的时间差不多的。媛姐儿,我有些怕,你这样做真的可行吗?要是被人发现你干出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事,咱们肖家可就真的要绝户了。” 肖美媛松开明夫人的手,美眸中竟是狠戾和决绝。她的手落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语气不以为意,“我这么做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万一我腹中这个龙子呢,那阿娘准备的那些孕妇用不上了,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事不就不存在了吗?” 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为明夫人当初一听,就已经吓得神魂离体了。可是一想到还被关在大理寺监牢的儿子,以及自己后半生的尊严和殊荣,事已至此,也只能奋力一搏了。她抹了抹眼中溢出的眼泪,“媛姐儿,真是辛苦你了,为肖家,为你弟弟,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我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每日早中晚三柱香,让菩萨保佑你心想事成。” 肖美媛也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她轻轻叹了口气,别过身子,不让明夫人看到她眼中的失意,“只有我腹中的孩子是个皇子,咱们肖家才能保得住,陛下已经答应我了,只要皇子一出世,他就会宣布大赦天下,届时,弟弟就有救了。” 明夫人脸上浮上欣喜,这是个好消息,可一想到儿子还要在大理寺监牢受几个月的苦,心又跟着扯痛起来,“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今早京城都传遍了,摄政王妃生了,生了个儿子。” 苏瑜生了?还生了个儿子! 肖美媛神情顿固,像被雷击般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这个贱人,果真是命好。” 她肖美媛这辈子所有的羡慕妒忌恨,都着落到了苏瑜的身上。 明夫人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 肖美媛心中一痛,“我之前想自己这半生过得如此凄怆,是因为命不好。阿娘,我现在不信命了,我要自己去创造命运,苏瑜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 肖美媛的决心令明夫人很担心,她站过去,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媛姐儿,我不管你心里有多恨苏瑜,现在都不是时候,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保护好自己的肚子,千万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别以为皇帝因为这个孩子宠你,你便可以掉以轻心,要知道你的敌人可不止苏瑜一个。何况苏瑜还在宫外,目前最重要的是宫里的敌人要怎么应付才对。” 前段时间皇后因为她的一句话被皇帝煽了一耳光,当着那么多宫妃和宫婢的面,颜面尽失。虽说是免了她晨昏定省之扰,可每次碰面她都能感受到来自皇后身上的浓浓敌意。 阿娘说得对,她的敌人不止苏瑜一个,止前最关键的是要保住腹中的孩子。“谢谢阿娘提醒,女儿省得了。” 见女儿将她的话听进去了,明夫人略略松了口气,“这宫里服侍在你身边的人,除了锦悠我谁也信不过,下次我再进宫你不要再差她来接我,只有她时时服侍在你身边我才能宽心。” “你的吃食,饮品,穿的衣氅,襦裙,贴身的亵衣和盖的锦被,都要仔仔细细的检查,宫里人心不古,祸害人的法子层出不穷,你不得不提防啊!” 明夫人不厌其烦的做着交待,“你不要嫌弃阿娘啰嗦,多一分谨慎就多一分安全。” 肖美媛扶着明夫人落坐,“阿娘提醒得对,女儿知道了。” “还有,你和陛下近日可有……。” 明夫人言语不尽,肖美媛却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见她不羞不臊,眼中竟浮上几丝凉意,“陛下自打除夕宫宴摔下石阶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每每……,都是用了药的。后来我怀了身孕,陛下想的时候就去宫里其他妃子寝殿了,想来也是……。” 明夫人注意到肖美媛在提到皇帝时,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异常,她心中警钟大响,立即抓住她的手,神情紧张的言道:“就算你心中意难平,事已至此,你已经无路可退了。媛姐儿,皇帝不召你侍寝,多半是他也极为看中你腹中骨肉的缘故,但他去别的宫妃那里,你这样平淡无波的情绪怎么成?你在我面前露露也就罢了,要是让皇帝知道了你私下提起他如此冷淡,后果可不堪设想。” 肖美媛自然听懂了明夫人的提醒是什么意思,可是她每天都装得好累啊!“阿娘,我只是在你面前这样吧了,宫里人人都戴着一副面具,你来了,我就把面具摘下来歇歇气,等你离开,我自然又得把面具戴上。” 第547章 孙婉的下落 苏瑜产子的消息传进孙家,周老太太高兴得直呼‘阿弥陀佛’,脸上喜悦的表情用言辞无法表述。连忙吩咐章嬷嬷准备补品用物,要一并带到王府去。 刚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有些日子没来给她请安的五姑娘孙玉溶匆匆撞上来,好在秀珠手快扶住,不然定要被撞倒。 周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僵住,心里的欢喜的情绪也落尽,“你这样跌跌撞撞的,成什么体统?” 孙玉溶看着一副要出门打扮的周老太太,换着平时被周老太太责怪定会怼撞回去,可是这回她一反常态,扑嗵一声跪下,“阿娘,婉姐儿找到了,婉姐儿找到了,你快派人去把她接回来吧。” 同孙玉溶同来的还有程惟生,周老太太不相信孙玉溶的话,抬眼朝这个上门女婿看去。见程惟生点点头,方才心中熄下的喜悦才又重新浮起,“这可真是太好了,婉姐儿终是有下落了。” 可是不对啊,婉姐儿有了下落,作为父母,程惟生的反应就算不强烈,脸上也至少带着失而复得的轻松才对,为何她看到的却是一脸的愁苦官司?周老太太料定这其中有事,先吩咐秀娟一句,“让章嬷嬷先把东西往王府里送去,替我看看王妃和小公子,我改日再去探王妃。” 秀娟应声出去传话,周老太太将姑娘女婿招呼进门,她落坐在上首,人虽然老了,眼神却依然有神凌厉,逼视着夫妻二人,“说吧,在哪儿找到的婉姐儿?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孙玉溶脸色滞难,张了张嘴,却不复从前的牙尖嘴利。 “还是让小婿来说吧。”程惟生也是不大好张嘴的,可这事迟早要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婉姐儿当初离开孙家,随着一个商队离开了京城,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孤身在外没法子讨生活,在把随身携带的银子花光后……误入歧途。” 说到这里,程惟生深吸了口气,他是不满意孙玉溶将个好好的姑娘教养成这样,可到底是他的骨血,“婉姐儿到了扬州,在一艘花船上当起了……,后来被一富商看上纳其为妾,可那家的嫡妻是个不容人的,婉姐儿被她折磨得不仅落了好几次胎,身上也落下了重病。富商见她成了累赘,也将她抛弃了。婉姐儿没地方去,又回到花船上了……,此次若不是我的一个亲戚偶然见过婉姐儿失踪后我们寻人画的画像,恐怕还寻不到婉姐儿的下落。” 他们孙家世世代代清清白白,孙娴当初因为知道了王毕甫与女伎纠缠大成婚当日当街退婚,这是维护孙家的门风何等的傲气之举,失了王家这门亲,周老太太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如今到好,她的另一个孙女,居然自愿沦落风尘,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孙家这些嫁的和没嫁的姑娘们,颜面何存? 周老太太知道这个消息后脸色有多难看可想而知,她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直接就成菜青色,就像是要直接撅死过去似的。“这个不成气的东西,这般自甘下贱,找回来干什么?让她死在外头算了。” 程惟生知道老太太肯定会生气,只是没想到说的话这样狠。 孙玉溶闻声先是愣了愣,她满心满意希望女儿能好好的回来,她以为阿娘会跟她同样的想法,怎么也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一句绝情的话啊!“阿娘,婉姐儿也是你的孙女儿啊,你怎么能让她死在外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周老太太气得将手边的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吼回去,“我狠心?你怎么不想想这一切都是由谁造成的?当初我一直告诫你,姑娘们的亲事要看准眼,不然还有我这个做祖母的安排,你们母女倒好,私下里乱出主意,惹出了祸事一个没脸见人跑了,一个在家里疯疯癫癫。婉姐儿也是读过书的,懂道理吧,就算出去找不到活路,她总还有一双健全的手吧,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说得好听‘误入歧途’,实际就是她好吃懒做不愿受苦罢了。出了这样的大事,被赶出门来要是悄悄回来,咱们自家人该隐隐,该瞒瞒,总不至于让外人知道了,让整个孙家丢尽颜面,如今到好,叫旁人发现了她的踪迹,你们自己说说,孙家往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府里这些嫁了还有没嫁的姑娘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周老太太说得在理,程惟生没有也不敢反驳。 可是孙玉溶不依,周老太太这番话一入她耳,便被她断定为是嫌弃婉姐儿,“我知道婉姐儿出了这样的事,阿娘是彻底将她厌弃了。沦落为船娼,嫁人为妾,落胎又染病,她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前程了,更不能为孙家带来一丝丝的荣耀,阿娘你放弃她,你当然会放弃她。” 孙玉溶一番反讽的话,刺激得周老太太头痛欲裂。她虽然嘴里不饶此事,指责婉姐儿堕落自甘轻贱,可婉姐儿到底也是她的血脉,她痛快痛快嘴皮子,说几句气话,还真会不管婉姐儿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玉溶冷冷的盯着周老太太,没有半点孝义恭敬,“我什么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嫣姐儿滞在家里也就罢了,二房即将出阁的娴姐儿,大房二嫁的妤姐儿,还有低嫁却过得体面的妨姐儿,还有如今富贵权抛不能及的瑜姐儿,哪个不是嫁得好,哪个不是前程似锦,我们婉姐儿有什么?正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不更应该得到阿娘你的庇护吗?阿娘你到好,居然能说出让她死在外面的话,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话要是让婉姐儿听见了,你对得起她唤你的那一声‘外祖母’吗?” “放肆……。”周老太太拍案而起,动作太大,导致她的脑袋一阵晕旋。 秀娟撩帘进来正巧见着这一幕,赶忙将周老太太扶住,“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老太太。” 周老太太听着秀娟的声音,接着眼前一阵一阵的花,“秀娟,去去……。” ‘去’什么没说完,周老太太便整个人都搭在了秀娟身上。 “老太太,老太太。”秀娟惊呼。 “阿娘……。” 这一声阿娘是程惟生呼喊的。 孙玉溶只呆呆的,恨恨的看着,什么也没做。 周老太太晕倒的事很快就在孙家传开,因为什么事情晕倒,守在门口的女使也都做了传达。大房的梁氏和二房的余氏在听到消息后都吃惊得嘴巴合不拢,妯娌二人一前一后到了瞳晖院,见程惟生站得离床前近些,孙玉溶则面无表情的立在靠窗的位置,像是床上躺着的不是她的阿娘,而是与她有仇有恨的洪水猛兽。 秀娟坐在床前哽咽,梁氏上前查看,周老太太穿戴整齐,这整齐中有些隆重,要是要出门的样子,“你别哭了,大夫去请了吗?章嬷嬷哪里去了?” 秀娟拿帕拭泪,“大夫已经去请了,但还没来。” “这里有我们守着,秀娟,你赶紧到门口去候着,看到大夫请他快走几步。”余氏拉起秀娟,推她出去。 临走前秀娟说:“今早老太太得知王妃产子的消息,高兴得很,便叫章嬷嬷准备好补品器物,准备去王府探探王妃,结果溶姑奶奶和姑爷到了,便叫章嬷嬷自行去了。” 梁氏伸手摸了摸周老太太的额头,那微凉的触感总让她感觉不好。 余氏虽然不会诊脉,但一个人是生是死,这点判断还是有的。此时她的手搭在周老太太的手腕上,直感觉周老太太这脉似有似无,实难捉摸。她的心顿时悬吊吊的,只盼望着大夫赶紧前来看看,周老太太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吧。 在这个等候时间,梁氏回头看了看程惟生和孙玉溶,问程惟生,“妹夫,听说有婉姐儿的下落了?” 程惟生拱手点点头。 梁氏又道:“人找着就好,扬州路途不近,你可是要去接?” “怎么,我听大嫂嫂这意思,是不想婉姐儿回来是不是?”孙玉溶阴阳怪气的接下话来 梁氏眉头微蹙,她可不是这个意思,纯粹的客气叙话罢了,“五妹,我没有这个意思。” 第548章 周老太太不好了 “你既是知道婉姐儿人如今在扬州,那她的近况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了,阿娘气愤她的处境,说她自甘堕落,若是接回来,定会给孙家蒙羞,大嫂嫂家的妤姐儿才找到个好归宿,要是知道有个做船娼的表妹,恐怕在婆家永世抬不起头吧。” 这话像把刀似的无情扎进余氏心上,她嘲讽的目光落在孙玉溶身上,“我怎么觉得溶妹妹在说这话时不以耻反以为荣啊!” 孙玉溶也不甘示弱怼回去,“我倒忘了,二嫂嫂家的娴姐儿得嫁高门在望,这个时候自然也不希望婉姐儿回来,往娴姐儿身上抹黑的。” 余氏气得真想煽孙玉溶两巴掌,梁氏忍着满腔怒意说,“二弟妹别冲动,别在阿娘病榻前与她争执。” 余氏堪堪压住满腔怒火,想到什么,说,“大嫂嫂,这事儿可不能传出去了,我这就下去打招呼,这里有荣大嫂嫂照看。” 梁氏很是知道余氏在担心什么,“去吧。” 余氏点头走后,梁氏望着孙玉溶轻轻的叹了口气,“五妹,我们的姑娘在婆家永世抬不起头,想想你家的嫣姐儿,你将婉姐儿接回来,也是想连累嫣姐儿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吗?” 孙玉溶哑然。 秀娟拖着大夫撩帘进来,梁氏让位请大夫落坐给周老太太把脉。 “大夫,我婆母怎么样了?”梁氏神情担忧。 大夫捋着一撮山羊须,“老太太肝火骤旺,心脉受损,犹如春树遇旱,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梁氏闻声心头一凉,连忙让秀娟去将章嬷嬷请回来。 “劳烦大夫费费心,定要将我们老太太给好好治治。”梁氏心里乱七八糟,说这话时不免不快的瞪了一眼站在窗前依旧一脸风平浪静的孙玉溶。 “老夫也只能是尽人事,天命如何,还是看老太太的造化。” 秀娟亲自赶往摄政王府,她跟在周老太太也有个十来年了,自然比一般的女使敏慧,梁氏让她去请章嬷嬷,明显是想让此事叫王妃知道,王妃办法多,肯定能救老太太。 彼此,章嬷嬷刚刚看完小衍哥儿,止不住的夸,“这孩子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王妃如今有夫有子,老太太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苏瑜举手正了正头上的碧色抹额,笑道:“劳烦嬷嬷回去跟外祖母说一声,让她别担心,我一切安好。” “再没什么是王妃好更能让老太太高兴的事了。”章嬷嬷由心而言。 苏瑜懂的这话里的欣慰,正欲说什么,采玉领着秀娟冲了进来,秀娟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王妃,老太太出事了,章嬷嬷,大太太我过来赶紧请您回去服侍呢。” 章嬷嬷脸色一白,苏瑜也是神情一紧,同时问道:“出什么事了?” 秀娟便将孙婉有了下落,孙玉溶夫妻两个在周老太太面前说了些什么话倾诉说了出来,边说边哭,“大夫说老太太的心脉是春树逢旱,王妃,您主意多,您想想法子吧。” 苏瑜来不及消化秀娟给她透露的有关孙婉的消息,转过头就吩咐采玉,“你亲自去趟仁济堂,将范大夫请到孙家去,务必请他好好给老太太诊诊脉。章嬷嬷,你赶紧随秀娟回去吧,我让采玉坐王府的马车去,范大夫很快就会到孙家去,有什么消息速速来报我。” 先前还嬉笑的寝居立即安静下来,袁嬷嬷看着苏瑜心神恍惚的样子,担忧不已,“姑娘,你在月子里呢,可不能太过伤神啊,这月子病可难治呢。” 苏瑜抬头示意袁嬷嬷别出声,她轻轻靠在长迎枕上,开始消化这件事会带来的诸多后果。周老太太之所以会被气晕,无非是想到孙家有如今的基业实属不易,家中兄弟姐妹的前程都步上正轨,孙家在京城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如若孙婉沦为船娼之事爆出,家里未出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出了嫁的姑娘又该在婆家如何立足?这可是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事情呢。 袁嬷嬷一想到周老太太安危不详,她自己都担心不已,何况是苏瑜? 静静的看着苏瑜,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下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能猜到多半是与孙家的事有关。好不容易见着几家的日子越来越顺了,没想到婉姑娘竟出这样的事来。 袁嬷嬷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不说,寝居也就这样安静下来。 没多久,苏瑜开口打破了满室的静谧,“孙家老太太情况未明,家中定然一片混乱,雍表哥固然有些手段,始终是速度难及。妤姐姐才得遇良偶,娴姐姐佳期又近,孙家绝对不能落入是非旋涡之中。嬷嬷,你到集芳馆给洪掌柜传个话,让他尽快赶到扬州找到孙婉,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让先前找到她的人相信自己认错了人。” 袁嬷嬷赞同颌首,又问了一句,“那婉姑娘如何处置?她可不能……。” 她可不能回京,一旦在京城露面,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再加上孙玉溶的禀性,势必会闹出更大的祸事来。“暂时将她找个远离京城的地方监禁起来,不准她接触任何人。” 这点小事洪掌柜还是能办到的,袁嬷嬷曲了曲膝,折身走了出去。 半下午时候,采玉回来了。 “范大夫仔细替老太太诊过脉了,说老太太心脉涸涩,就是俗话被气得狠了,脉形如寒风枯叶,只怕是……。”采玉没把话说完,她知道姑娘懂她的意思,“妤姑娘带着欢姐儿回孙家了,大太太也给大老爷去有信儿。” 苏瑜瞳孔微缩,心中大愕,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珠帘被人撩起,一抹欣长的身影撩袍而入,见到床上的人儿眼中噙泪,眸色一寒,瞬间疾步榻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采玉被突然出现的王爷吓了大跳,又听苏瑜说,“是我外祖母,她恐怕不好了。” 自从父皇母后仙逝,宣祈的心中就没存下什么悲悯,惟一的悸动全落在苏瑜的身上。那个周老太太他印象中慈眉善目,可也不难看出她眼底沉敛的精明,到底是从前庇护过苏瑜的亲人,宣祈说,“好好的,是害了什么疾么?” 孙家私事,在宣祈面前是琐事,苏瑜不便详谈,只道:“我明日想过去看看。” 宣祈默了默,“我陪你去。” 袁嬷嬷回来知道了苏瑜的打算,坚决反对,也顾不得王爷在跟前,直言道:“姑娘,您还在月子里呢,这个时候是连风都不能敞的,谁知道明天是个什么天气?再者你身上不干净,恶露未尽,讲究的人家是要避讳三舍的,您这样去了,孙家万一有个什么三灾八难,还不得全惯在你的头上?” “说难听些,我总归是要送外祖母一程的,才不枉她疼我一场。” 说不通?袁嬷嬷求救的视线在王爷身上打了个转儿,终于是不敢开口指使王爷做什么,只叹道:“老太太本就疼您,她不会怪您的,只会心疼您,要是她知道你就这样去见她,她定会于心难安的。” “嬷嬷不必再说了。” 袁嬷嬷好说歹说,都没能阻止苏瑜。 迫不得已,在苏瑜产子的第三日一早,袁嬷嬷将马车内部布置得连半丝风都吹不进,然后看着王爷抱着被大氅包裹严实的王妃走出王府进到车室,车门一扣,便与外界隔绝开来。 苏瑜其实已经没那么虚弱了,靠在宣祈怀里,苏瑜的眼帘淡淡的,仿佛看到许久许久以前,她幽幽开口,“当年我阿娘执意嫁与我阿爹,外祖母便与我阿娘生分了很久。可这生分也只是表面看着生分,实则苏家有什么事我外祖母一准早知道了。当初我决意离开沈家,娘家何氏占着门不让进留,是外祖母收留了我。虽然我住在梧桐山庄,可在庄里操持的人和事几乎都是外祖母安排的。或许在旁人眼里,我那些年过得很辛苦,其实不然,我过得很松,而这一切都是外祖母的慈爱。我曾说过等我足够强大了,要带着她一起游遍大唐山川,吃遍天下美食。可我们进了京之后,诸事牵绊,这承诺也便成了一纸空文,如今,只怕是……。” 宣祈默默地听着,或许怀中之人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这些话时,身体在微微发颤。他懂的,只有真正失去过的人,才知道失去是什么意思。 “阿瑜,别怕,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怕? 她怕吗? 是的,她现在害怕! 将头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任由泪水将那温热的胸膛打湿。“阿祈,我想保护我在乎的每一个人,我不想失去他们,阿祈,我心里好难过,万一外祖母这次挺不过去,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明明可以规避那么多的问题,为什么她就没能考虑周全,让无辜的外祖母受此痛怆,危在旦夕? 重重负罪感像一屋一层透明的布,裹得苏瑜喘不过气来。 在窄小的车室里,苏瑜释放着她内底的恐惧和脆弱。 宣祈紧紧的拥着她,想让自己的温暖告诉她,她还有他。 在到达孙家不久,宣祈为她轻轻揩去了眼泪,并温柔的告诉她,“实在忍不住就哭吧,将来你若瞎了,我便是你的眼睛。” 苏瑜报以同样温柔的笑,沉默着紧了紧他的手。 宣祈重新将她裹严实了,抱着她小心冀冀走下马车。 早有人给孙家报信,此时孙学雍已在门口等候。看到宣祈抱着苏瑜走下马车,先是作了一揖,然后将二人请进府门。 “雍表哥,外祖母情况如何了?” 孙学雍本在前面带路,听得这话身体微斜,“今儿天快亮时醒过来了。” 孙学雍的情绪很低沉,苏瑜听出来了,只怕这老太太不好。她没在细问什么,一行三人到了瞳晖院。 第549章 弥留 得知周老太太醒过来,一大早各房都过来探看,老太太一副奄奄一息的状态,虽然她示意大家别留在瞳晖院,但众人还是留在寝室外间,就怕老太太有个万一,见不到最后一面。 梁氏站在瞳晖院门口迎苏瑜,看到宣祈竟是将她抱着,也只是简单的讶异的片刻,“老太太知道王妃来了,一直在屋里盼着。” 进了屋,宣祈将苏瑜搁下,众人朝夫妻二人行了礼。 苏瑜问道:“范大夫人呢?” 梁氏微微靠近,声音低低的,像是怕里间的人听见,“范大夫说让咱们这些后人好好孝敬,老太太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苏瑜心中大骇,她努力稳了稳心神才没彻底倒在宣祈怀里,“我去看看外祖母。” 听着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悲切,宣祈松开了手,“我在外面等你。” 梁氏和孙娴一左一右将苏瑜扶着往里去,珠帘一撩,便是满室的药香味儿。四月初的天已经开始暖活了,可是这屋子里窗扉紧闭,处处透着阴森的丝丝冷意。 周老太太平躺在床榻之上,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头微微歪斜。看到苏瑜,唇角一扯,可是这一笑又很费力似的,“阿瑜,你身子不好,不该来。” 听着这只有进没有出的声音,苏瑜在床前落坐,紧紧握着周老太太的手,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外祖母病了,就是中间隔着刀山火海,孙女儿都是要来看看的。” “别哭。”周老太太像是长长叹了口气似的,“月子里的妇人哭了伤眼睛。” “孙女儿不怕。”苏瑜一直憋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想让周老太太伤心。 “我的小孙孙好不好?真是遣憾,我恐怕活不到去见他的时候的。”周老太太满嘴怆然。 “王爷给起名了,叫衍哥儿了。”苏瑜轻言细语,像是怕声音大了会将周老太太的气息惊散似的,“外祖母好好用药,衍哥儿还等着在您怀里撒娇呢。” 周老太太微微摇头,“我知道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了,瑜姐儿,看着你们妹妹前程诸好,我心里才宽慰,可是自古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哪有那么多的好处都叫我的子孙占住的?所以,老天爷才会出婉姐儿那档子祸事罢。” 周老太太满目愧疚的看向立在床前的孙娴,“我可怜的娴姐儿,好不容易得到桩美满姻缘,若要因着此事亲事受损,我怎么对得起你哦。” 孙娴担心祖母过分悲痛,忙道:“祖母,这不是您的错,请您不要自责。” 余氏先前在屋里服侍周老太太汤药,苏瑜她们一进来就自动退到一旁,“是啊,阿娘,您这辈子为小辈操的心够多的了,若娴姐儿的婚事真的受影响,那也是娴姐儿的命,怨不您。” 天知道余氏在说这话时心里有多痛,真是恨不能将孙玉溶吊打一顿,如此仍不能解气。 阿娘的话让孙娴神情黯然,但周老太太这样她又不敢表露出来。 “我想过了,欢姐儿这事儿只怕没那么容易善了。”周老太太像是深思熟虑之后言道:“趁事情未在京城传开,尚有转圜余地,让溶姐儿一家离开京城,连上河县老家也别回了,省得就近给祖宗丢脸,让桦哥儿另外择一处给他们一家安身立命。” 老太太这是要彻底的杜绝后患啊,梁氏和余氏都没有意见,可是孙玉溶本人意见就大了。适才她一直站在最尾末,苏瑜她们进来她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就静静听她们扯东扯西,就是不答话,这会儿火烧到自己身上,她怎么会干? 孙玉溶立即跳出来,“这怎么成?阿娘,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婉儿出了这样的事,谁愿意啊?你不想怎么搭救她,尽想着怎么给孙家遮丑,她到底还是不是您的骨血啊?” 周老太太一副就知道她会反对的表情,没有作声,听着孙玉溶继续抱怨,“再说了,家里还有嫣姐儿和丰哥儿,您难道都不管了吗?就狠心让她们远离京城繁华,避到个偏远之处过一生吗?嫣姐儿就不提了,丰哥儿学业那么好,将来是要考状元的苗子,您让我们都离开,丰哥儿的前程你就不顾了吗?” 孙玉溶虽然态度不好,可她说的话有几句是在理的。 “说到底,婉姐儿会出这样的事怪谁呀?难道在场的某些人就没有责任吗?我一早就说婉姐儿会和武哥儿乱来是遭人算计的,是遭人算计的,你们谁听进去了?她落得如今这步地田,你们都是凶手,谁也别想撇干净了。” “住口……。”周老太太的头使劲一抬,后又无力的坠下去。 这个情形吓了苏瑜一大跳,她轻轻抚着周老太太的胸口,想给她顺顺气,一边斜眸冷冷的觑着孙玉溶,“溶姨母不必含沙射影,饶是你说得再多,这场祸事的起头处也是你们母女二人心术不正所致。你非但不自省,还想将责任都推脱出去,这是个什么道理?” 孙玉溶被得苏瑜这番话气得脸都变形了,她反正是豁出去了,“你如今是王妃娘娘了,我们都惹不起,可你别忘了当初你被沈重霖休出门,到孙家时那狼狈凄惨的样子,是我们孙家给了你庇护,你才有现在的发达好运。不过就是想让你把福气让一点出来,给的又不是外人,是你的亲表妹,你何必这么计较,这么心胸狭小容不得人呢?” 这把火终于还是烧到她身上了,苏瑜神情淡漠的看向她,“现在扯这些有什么用?”说完,又低头看向周老太太,柔了声调,“外祖母,您真打算让嫣姐儿和丰哥儿一并离开京城吗?我听说丰哥儿学业极好,离开京城的确可惜了,至于嫣姐儿,她若是不愿意离开,也不能真的逼迫她。” 周老太太抬手扯住苏瑜的袖子,情绪很是激动,“我也不想这么狠心,可是你太不了解你这个溶姨母了。如果不一起走,她肯定会让婉姐儿回来。婉姐儿遭遇此难,谁也不知她的心性变得如何,万一你姨母推波助澜,我们孙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外祖母,您消消气,别激动啊!”苏瑜害怕极了,心一直在嗓子眼上悬着。 不料周老太太继续说,“我知道我这样决定对嫣姐儿和丰哥儿不公平,可是我不能让孙家就这样毁在这件祸事上啊!” 周老太太又悲又痛,恨不能所有悲惨之事都落在她头上才好。 “祖母。”孙娴跪在床前,想着祖母时至弥留,还在为孙家为她们之些子孙后代殚精竭虑,忍不住语声哽咽,低头抹泪。 “我不管,婉姐儿不论如何我都是要接回来的。”孙玉溶不想她的这一房人变成孙家富贵的牺牲品,她没那么伟大,干不出来成全别人委屈自己的好事,所以坚决反对周老太太的提议,“离开京城,还不让我们回上河县,你这是让我们一家人彻底与孙家断绝关系啊!阿娘,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哥哥们是你的孩子,难道我就和你没干系吗?” 听着孙玉溶的控诉,周老太太痛心至极,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苏瑜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哆嗦,这不是个好迹象。 苏瑜说,“外祖母,外祖母您的苦心,阿瑜知道,而且此事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您别激动。” 第550章 去逝 苏瑜的声音听来很是低柔婉约,周老太太置疑的看着她,无声寻问她话里是什么意思?不仅是周老太太,余氏,梁氏,孙娴乃至孙玉溶都哑然的盯着她。 “昨儿我得到消息,知道了事情起因,料想孙家肯定为祖母身体染恙之事担忧不已,故此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孙女儿私下做主,已经差人去了扬州,不论如何也要将婉姐儿赎出来安置,至于那个发现婉姐儿下落的人,我也会想法子让他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外祖母,您不会怪我多事吧。” 苏瑜的话瞬间让周老太太来了精神,她瞪大着眼睛,惊讶中带着惊喜,“这样,这样最好不过了。只是,婉姐儿赎出来,要怎么安置?” 苏瑜斜眸看向孙玉溶,回答着周老太太的话,“嫣姐儿和丰哥儿到是可以留在京城,姨父为了嫣姐儿和丰哥儿的前程想必也不会多什么嘴。您之前说得不错,婉姐儿逢此大难,身心受怆,禀性也不知变得如何,我想她最需要的肯定是溶姨母的陪伴。回上河县也的确是不妥,我倒觉得可择一富饶之所安置婉姐儿和溶姨母。” 这主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在老太太的想法上略作改动,便可解了眼下困境,又能留下嫣姐儿和丰哥儿,谁也挑不出个错处来。 可孙玉溶听到最后,反应过来的是嫣姐儿和丰哥儿可以留下,她和婉姐儿必须离开。先前她死拽着嫣姐儿和丰哥儿,就是不想周老太太打这个主意,没想到苏瑜竟得周老太太心思真传,替她想到了,“不行,我不答应,我在上河县活了半辈子,又在京城生活习惯了,到哪里我都不能活,阿娘,你若是答应了苏瑜,我立马就死给你看。” 面对孙玉溶的偏执,周老太太才缓和一些的脸色瞬间又青暗下去,她拼尽力气半支起身子,指着孙玉溶破口大骂,“你个不孝不的东西,你阿爹和我真是白疼你了,早知你会如此顶撞上亲,当初我就不该生……生……。” “外祖母。” “祖母。” “阿娘。” “阿娘。” 周老太太一口气没提上来,身体重重的躺了回去,已是气绝而亡,可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听到里间一片哭喊之声,外间的人全都涌了进来。 孙学雍难过的垂下头来。 宣祈迅速站到苏瑜身后。 余氏突然忿忿的瞪着尚回不过神来的孙玉溶,“你满意啦,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现在把阿娘气死了,你说阿娘狠,难道你就不狠吗?” 孙玉溶心绪复杂的站在原处,看见周老太太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也吓得脸上血色褪尽,听着余氏突然对她发难,她本能的反驳,“我又没做错什么,是阿娘自己偏心,都到最后了她还是偏心。” “住口。”作为当家大太太,这会儿梁氏最有发言权了,“五妹妹,事已至此,我们作为嫂嫂也实在不知要说什么,就等你大哥哥回来,再定夺你们这一房人的事吧。” 孙玉溶听得心惊,“大嫂嫂,你……你要干什么?” “来人呐。”梁氏突然朝外喊一声,立即就有几个婆子进来,“把五姑奶奶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去,家里要办丧事,她既有病就让她好好养着,不准她出来乱晃。” “是。” 几个婆子齐齐将孙玉溶控制住,拖出去。 “你不能这么对我,放开,你们这些狗奴才。”孙玉溶不甘心的破口大骂。 梁氏侧了一步对宣祈曲了曲膝,“家事不力,让王爷见笑了。” “无妨。”宣祈淡淡说了两个字,将眼睛通红的苏瑜往怀里搂了搂,“这里我们也帮不上忙,先告辞了。” “不敢,不敢。”梁氏又曲了曲膝。 苏瑜紧了紧宣祈的衣襟,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周老太太,不忍她眼帘一直开着,伸上合上,“外祖母放心,不论如何,阿瑜都会护着孙家的,您安心的走吧。” 在场诸人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哭出了声。 苏瑜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滑下。 离开孙家,苏瑜靠在宣祈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歇下。 “阿祈,我好难过,心好痛。” 这种痛苦是没法子分担的,他能做的只有陪伴,并给她抗下去的力量。宣祈的下颌抵着苏瑜的头,微微叹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外祖母一生为孙家殚精竭虑,也该歇歇了。你不是在她身边应承了会替她继续护着孙家吗?相信她老人家听见了会很高兴的。” 这番宽慰多多少少是进到苏瑜心里了,等回到王府时,苏瑜早已疲惫得睡了过去。 回到明德院,轻轻将她放置在床榻上,宣祈静静的看着苏瑜恬静的睡颜,满目心疼。 “本王在书房,有事速来报。” 袁嬷嬷点头应着,当她看到苏瑜一脸未干的泪痕时,就知道孙家那周老太太恐怕已经是没了。 三日后,孙家大房孙廷桦和二房孙廷梧,一前一后迈进家门。兄弟二人来不及回房换孝服,先到灵堂上一番痛哭祭拜,又看到一应三牲祭品齐全,不曾亏等先逝的阿娘,没能在榻前送终的愧疚这才稍稍平复一点。 回头换了孝服,得知周老太太仙逝的真相,气得孙廷梧官威一怒,拍得书案上的器物震了好几下。 孙廷桦说道:“二弟,你冷静点儿。” 孙廷柏咳嗽了好几声,也道:“是啊,二哥,事已至此,已经挽回不了什么,咱们兄弟三人该好生商议商议,该如何处置此事为好?” “当初也是阿娘纵容溶姐儿过头了,才会答应她招夫上门这事,原本以为她成了亲会收敛自己的性子,安心相夫教子,可你们看看她把夫相成什么样儿?又把子教成什么样儿?”孙廷梧怒不可遏的指责。 “好在此事阿娘和王妃有了定夺,我们按照她们的意思办就是了。”孙廷桦常年经商,心思圆滑些。 孙廷梧一抬头,看到一旁站着的儿子,虽然官比他大,但现在在家,他又是老子,自然不会客气说话,“你溶姑母呢?可有为你祖母守过灵?” 孙学雍否认了,“大伯母担心溶姑母在祖母丧礼上生事,特意让人将她看着,不让她出院子。” “程惟生呢?” 孙学雍又否认了,“姑父随姑母一起,除了送丰哥儿上学,其余时间都闭门不出。” “真是好啊,好歹吃了孙家那么多年的米,连给岳母守个夜都不肯,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孙廷梧恨得牙根痒痒。 孙廷桦和孙廷柏有同感,孙廷桦道:“到底不是他的亲身父母,跑来给咱们阿娘守灵,他怎会肯?” “我当初就看出来了,这妹夫要不是迫不得已,怎么会愿意答应入赘这么伤脸面的事?”孙廷柏也叹道。 “雍哥儿,你到让人到你姑母那里传个话,阿娘是被她气死的,哪有置身事外的道理,让她给阿娘守夜请罪,直到出殡。” 孙廷梧语气强硬,孙学雍不敢反驳。 孙玉溶听到二哥孙廷梧的安排,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院子里传话的婆子破口大骂,“老太太的心眼儿都不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心里都没有我这个女儿,我去给她守什么灵?你回去告诉我几个哥哥,除非婉姐儿的事让我满意,否则我死也不去。” 这话原奉不动传到了孙廷梧几个兄弟耳中。 没多久,孙玉溶就见到了几个气势汹汹而来的哥哥。她有些后怕,但仍然死性不改的梗着脖子,“你们瞪着我干什么,二哥,从小到大你心里就只有孙玉淑,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妹妹,现在来要求我做这做那,你配吗?” “玉溶,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知错。”孙廷桦站出来,怒目而视,“阿娘还不够宠你吗?可你干了什么?你气死了阿娘,你心里难道就没半分愧悔吗?” 第551章 结果 “我看就是阿娘太宠你了,才把你惯得目中无人。”孙廷梧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做了某种决定,他朝院子四周看了看,问道:“妹夫人呢。” 程惟生特别不喜欢和这几个舅兄打交道,总觉得自己是赘婿,在他们面前低人一等。好在大舅二舅兄常年不在家,剩下一个三舅兄又是个药罐子,一年到道也见不着几次。特别是二舅兄,一身官威乃是他曾经憧憬过的,现在站在他面前,他的自卑从骨子里不由自主露出来。 此次孙玉溶气死岳母,闯下大祸,他那几个舅兄又个个都是孝顺的,哪里能轻易饶得过她?可他也知道迟早要站出来,躲是躲不过的。听到院子里的二舅兄找他,他拉开门,走了出来,“几位舅兄。” 看着彬彬有礼的程惟生,孙廷梧被气笑了,“我们都回来这么大天了,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妹夫居然还有能在屋里享清闲,是真把自己外人了是不是?” 程惟生是想去给周老太太守灵的,可是孙玉溶见他要去守灵就闹,他图耳根清静,便哪儿也不去了。此刻面对几位舅兄的兴师问罪,程惟生无从辩解,也辩解不出来什么,“舅兄恕罪。” “你少在这里跟我假惺惺的。”孙廷梧看了看孙玉溶,对程惟生说道:“当初你入赘我们孙家是委屈你了,我也知道这些年你的日子过得很憋屈,既然你们一家子的心都不在孙家,待阿娘出殡之后,我做主发放归籍书,你领着溶姐儿母子几个都回你家去吧。” 归籍书,就是赘婿入赘某个家族后,要是这个家族反悔,可放归籍书,去除赘婿身份,可领妻儿回家,且子女改回本姓。这是不少赘婿身家性命提升后的梦想,自然也是程性生的梦想。 一旦得到归籍书,也就代表着从今往后,家里风水轮流转,到他做主了。 程惟生死寂了多年的眼睛开始放光,他的反应自然落到在场诸人眼中。 孙玉溶倏地一把将程惟生推开,只觉一团怒火在心里越烧越旺,“我还是不是你们的亲妹妹,阿娘偏心,连着你们也不把我当一家人是不是?你们给程惟生归籍书,知道我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阿娘。”孙玉溶语声刚落,孙嫣牵着弟弟孙学丰的手走过来,含着泪质问,“阿娘,那我和弟弟怎么办?您怪祖母自私不让婉姐儿回来祸害孙家清誉,不说那些表姐表妹,我可是她亲姊妹,丰哥儿是她亲弟弟,就算我们离开孙家,有她在,我们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现在眼里只看到婉姐儿可怜,我和丰哥儿的前程日子你都不顾不管了吗?” 孙玉溶本来底气十足,孙嫣的这番话甚为诛心,她看着已经破了相的孙嫣,还有尚未学成的幼子,孙玉溶沉默了好一会儿,哭道:“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舍弃你们任何一个都是在挖我的心呐。嫣姐儿,丰哥儿,婉姐儿与你们一母同胞,她不会害你们的。” 孙学丰年纪小,不作声。 孙嫣却吼道:“阿娘您睁开眼看看吧,只是得到她的一个消息,孙学就闹得人扬马翻。不仅把祖母给气没了,还要让我们和她离得这么远就开始为前程日子担惊受怕,阿娘,就算我求求你了,别再折腾了好不好?”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祖母的死纵然有因为婉姐儿的因素,可此事不能全怪着我们头上。你听听她出的什么主意,明着是为我们好,背地里就是厌弃我们一家子,想与我们一家子撇清干系,你可不能上了你祖母的当啊。” “够了。”孙廷梧听不下去了,他指着孙玉溶,气得脸色发青,“你如此执迷不悟,就别怪哥哥们对不住你了。” 孙玉溶闻声心中在惊,她怒视着二哥孙学梧,“你要是敢给程惟生归籍书,我就亲自去把婉姐儿接回来,不让我进门我就天天在孙家大门口闹,让街坊四邻看看,孙学是怎样的薄情寡义,不顾人伦。” “你敢。” 孙廷梧气得狠了,怒着要上前煽她,还是孙廷桦手快将他拉住,“二弟,别动手,一动手就显得咱们没理了,这归籍书我看还是给了好,往后家中诸事妹夫做主,量她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兄弟几个气势汹汹而来,又怒意冲冲而走。 孙玉溶脊背上爬上层层寒凉,有种大势已去之感。 家中有孝,孙廷梧暂且致仕,丁忧三年。四月十六那日,他安排好一切,动身扶棺归乡。 “走了?”苏瑜神情凄凄了好多天,周老太太的事也让几个跟在她身边侍候的感同身受。 “是。”袁嬷嬷低声回着话,“章嬷嬷也跟着回去了,说要同老太太一起落叶归根。她还让人给老奴传了几句话,让老奴转叙给姑娘知道。” “什么?”苏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袁嬷嬷说:“她说老太太生前最疼爱姑娘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姑娘你,她在旁边瞧着,姑娘也是她心头的肉了。此一去山高路远,她又年纪大了,恐怕无再见之期,她希望姑娘往后好好保重自己,便是老太太与她的余生之愿了。” 眼帘重重合上,两行清泪顺着颜颊在下颌处凝成了一滴水珠儿,滴落在锦被上映下淡淡暗痕。苏瑜的眼睛有些涩疼,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层出不穷的涌落。 袁嬷嬷跟着哽咽难过,也还得劝着,“姑娘静静心,可别真把眼睛哭坏了,衍哥儿还小呢。” 见苏瑜拭了拭泪,袁嬷嬷又道:“孙家大老爷暂时不回湖州了,溶姑奶奶的夫婿得了归籍书,一家大小择日就要离开孙府,住进程姑爷在京城租住的院子去。” 保护孙家的名誉是正经事,苏瑜平复了心绪,问,“溶姨母肯?” “她不肯又能如何?这是孙家几位爷做的决定,她气死了老太太,没把她告进官府坐罪已是做为兄弟的情分了,让她离开孙家是捡了大便宜才对。”袁嬷嬷心中忿忿难平。 苏瑜却尚算了解那几个舅舅,肯定不会白白让孙玉溶一家走,“都给了些什么?” 提到这个,袁嬷嬷就忍不住满脸鄙夷,“孙家大老爷的意思是在京城置办两间旺铺,一间宅子。铺子可做生意养家糊口,宅子买了就是自己的不必交租和看房东脸色,可是程家的人拒绝得很直接,就要一万两银子,其余的铺子和宅子回老家去置办。如今程姑爷已经拿到归籍书,能当家作主,可他又是个孝顺的,自然就听家里的安排,全然不把溶姑奶奶的话听进去。” 孙嫣脸上破了相,虽然疤痕浅,到底是能看出来的,在京城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回程姑爷的老家或许还真能挑到一门好女婿,“丰哥儿呢?据我所知程姑爷很紧张丰哥儿的学业,他也舍得让丰哥儿跟着他回老家去?” “程姑爷的意思还是先将丰哥儿放在孙家养着,然后拿点银子在京城置办个小宅子,再他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安置,等到宅子铺子田地都安排妥了,再回来接出丰哥儿,父子俩一起求学。” 一起求学?看来这一得到归籍书,程姑爷的仕途之心又死灰复燃了。程姑爷一家是个什么情况那一世苏瑜并不清楚,这一世听袁嬷嬷话里的意思来看,也并不是个好相与的。溶姑母真要和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肯定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有得热闹呢。 “孙婉呢?孙家是怎么商量的?” 第552章 太平 “孙大老爷说,请姑娘找到孙婉后直接送到程姑爷的老家去,她的事程家的人已经知情了,乡下小地方最忌讳这样的家丑流出让人说长道短,有程家人盯着,料想溶姑奶奶母女两个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这样最好不过了,“你差人到集芳馆走一趟,就按大舅舅说的办吧。” “是。” 袁嬷嬷出去办差,庄娘子将衍哥儿抱进来逗弄了一会儿。见衍哥儿长得白白嫩嫩的,能吃能睡,苏瑜心中很是欣慰。 日子不知不觉得溜得很快,转眼,到了苏瑜出月子那日。 岳云眉带着许多逗弄小孩子的稀奇玩意儿来到王府,来前担心王爷在,在规矩上不敢造次,连步子都在装端淑,走得扭扭捏捏直惹人发笑,后听来接她的采玉说王爷入宫去了,立即撒丫子往明德院跑去。 采玉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眉姑娘,你慢着点儿。” 岳云眉一路跳脱进明德院,采玉在后面追得很辛苦,花汀倒是习已为常,背着包袱没落多远。 一见到苏瑜,岳云眉的笑脸就收了,皱眉道:“人家坐个月子都要把自己胖一圈,你怎么瞧着比怀孕时还瘦?” “人家是谁啊?”苏瑜笑着反问。 “还能是谁,芳姐儿呗,自从她生了孩子,我阿娘恨不得把府里所有的补品都炖了装进她肚子里。” 说起来,苏瑜是很久没见霍静芳了,“等衍哥儿百日宴时,你告诉芳姐儿,务必要请她带着孩子过来坐坐。” “我们家瑾哥儿的百日宴你不去吗?” 岳怀瑾,岳云眉侄儿的名字,小名儿瑾哥儿。 “去,怎么不去?”苏瑜笑道。 看到苏瑜笑了,岳云眉才放下心来,“你可总算是笑了,阿瑜,你外祖母的事我听说了,我阿爹阿娘还让人送了三牲祭礼过去,算是尽分心意吧。” 握着岳云眉的手,苏瑜叹道:“有心了。” “不说这个了,来看看我给衍哥儿带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花汀,快把包袱拿过来。” “阿瑜,你快让人把衍哥儿抱过来我看看呀。” …… 岳云眉在王府闹了一下午才离开。 她一走,袁嬷嬷就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这个岳四姑娘可真会闹腾,将来嫁进寅国公府,还不得把寅国公府的房顶给掀啦?” 苏瑜也很久没当陪客,疲惫得歪在榻上动都不想动,“你放心,有人能治她。” 袁嬷嬷知道苏瑜说的是世子爷,抿笑不语。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久未在集芳馆露面的苏瑜坐在后院树下品茶,树荫斑驳的碎痕落了她一身,那支桃花流疏钗随着拂面的微风轻轻摇曳,映着她温润细嫩颈项越发透着皎白。 旅途劳顿的洪掌柜好好歇了一夜,加一个上午,听到东家到了,不敢怠慢,赶紧前来回话。 程惟生的老家其实就在上河县不远的临安镇,先前因为孙家到京城落户,程家一家老小也到了京城,只不过是租宅子住,仍旧靠程惟生接济。现在程惟生不仅拿到归籍书,身上还揣稳了一万两银子荣归故里。 程家先是在镇上买了大宅子以及奴仆,又置办了米铺,绸缎铺,酱油铺等铺子过光景,还置办了一百多亩的山地水田雇了庄户种植,算是名副其实的富甲乡绅了。 孙嫣和孙婉业已到宗祠磕了头,改回程姓,算是真正的认祖归宗。程婉虽然破了相,但以程家目前在临安镇上的地位轻易便找到一户好人家,已经订了亲,年底就办婚事。 程婉回到程家后,看到有仆有婢,倒也安分。可程家老太太关起门来还是一直嫌弃她玷污了程家的门楣,想将她扭送到尼奄去做姑子。可一个好好的姑娘就这样送到尼奄去,总会让人生疑嘀咕,程家又想干脆对外张扬说她嫁过人了,死了丈夫,婆家刁难她一个寡妇又无子嗣傍身,嫌她吃闲话容不下她,将她赶回了娘家,这样的说词总好过她曾沦为船娼体面。 对嫁人这事,程婉已是破罐破摔无所谓,但她那些送上门来的亲事还是挑三捡四,这不满意那不安逸。不止她挑,孙玉溶也跟着挑,惹得程家老太太气得在床上躺了许久。后来终于给程婉物色到一户人家做续弦,只是男方年纪有点大,好在是有儿有女的,不用她再产生继香火,也颇有家底,这门亲事就成了。 听到这里,苏瑜算是松了口气,至少不会再到京城里来闹了。 “洪掌柜,辛苦你了,给你放几日假,好好陪陪你家老太太吧。” 洪掌柜对这东家一直感恩戴德,“东家客气了,虽说是出了趟远差,可这差使并未费什么力气。” 说到这里,苏瑜倒想起一事来,“我一向知道你办事妥贴,可也想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替孙婉善后的?” “说起来不值一提。”洪掌柜谦虚道:“扬州这样的花船不在少数,只要找到一个与孙婉姿容相似之人作为替换,再重金封了老鸨的嘴,咬定那假的就是孙婉,并从她嘴里放出些有利里孙婉的说词,渐渐地,孙婉这个人的模样就会被假冒之人代替,她便能彻底脱身了。” 金蝉脱壳,是个好主意。 “至于那首先发现孙婉之人,小的仔细调查过,他只是认出孙婉的模样,并未真正与之说过话。好在他常年在扬州厮混,小的使了点银子让他熟悉的人带他到那条花船上吃酒,故意让假冒孙婉之人作陪,几句话下来,又有老鸨帮忙周全,他自然会肯定自己当初认错了人。” 如此一来,京城孙家这边当真是半丝风险也不担了。 苏瑜连连点头,差人将消息给孙家送去。 孙廷桦知道后也对此事彻底放下心来,他坐在圈椅上,脑海中浮出外甥女苏瑜的样子,淑姐儿的模样并未有多少遗承到苏瑜身上,就连性子也不像,可她是都经历了什么,心智这样厉害,当夸一句算无遗策。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梁氏站在丈夫身边开口,她觉着没有孙玉溶的孙家,耳根简直清静极了。“既然嫣姐儿和婉姐儿都有了着落,阿娘在天之灵也大可安心了。” 孙廷桦脸色也并不太好,“这个着落居然要阿娘以性命相换,太不值当了。”一想到他没在床前送到终,心里就止不住的遗憾。 梁氏明白丈夫的一片孝心,宽慰他,“事已至此,日子还得朝前过,往后孙家定会顺风顺水的。” 孙廷桦长长叹了口气,算是受用了妻子的话,“武哥儿现在上道了,前段时日有几桩小生意交到他手里,虽说没有大赚,却也颇有收获,如今这是我最欣慰的事情了。” “哦,只这一件吗?”梁氏声调提了提。 孙廷桦缓缓反应过来,笑道:“这段时日太忙,无暇顾及,你让人跟妤姐儿好好说一声,让她带着女婿一家回来吃顿饭吧。” 五月十六是关芯兰和孙学雍的大婚之日,孙廷梧在老家丁忧尽孝,遗憾没参与。 苏瑜早早就派了贺礼送去孙家。 余氏受了新媳妇的茶,乐得眉开眼笑。 接着又到了宁威将军府头一个孙子辈的百日夜,岳家大摆延席,热热闹闹了一整日。苏瑜没将衍哥儿带去,怕人多惊着了。故此,她人在宁威将军府,心里总惦记着府里的衍哥儿,用过午膳又与霍静芳一起讨论了一些育儿经,便匆匆告辞回府了。 这一回府又得到个好消息,苗二姐查出了身孕。 袁嬷嬷乐得就跟她自己的姑娘有孕似的,不厌其烦的叮嘱这样叮嘱哪样。 苗二姐私下里跟苏瑜抱怨,说袁嬷嬷着魔了,还说当初她怀衍哥儿时袁嬷嬷时时侍候在身边,若袁嬷嬷一直这样会念叨,请教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日子看似一派和乐的过着,直到有一日寝居里摆上了冰,苏瑜才意识到又一个酷夏来临了。她拿起了玉柄绣桃花面的小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摇着,旁边的摇篮里正睡着长得虎头虚脑的小衍哥儿。 第553章 耿荣回来了 宣祈过来时,就见着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他立在廊下,不忍打破似的,静静的凝视着苏瑜唇角温柔如水的笑,睫羽不不稀不浓,恰似花间穿飞的蒹葭之蝶,熬过了周老太太去逝的艰难不适,脸上的颜色终于风月清霁起来。 她戴着阿娘给他的桃花流疏钗,淡淡的流疏影子在婉若约素的肩头摇曳出淡淡的暗影,一袭薄如蝉翼的绵织纱衣罩在淡紫色的绣小团花的对襟襦裙上,衬得她身姿恣意优雅,美若一幅画。 不经意间一抬头,苏瑜见着立在窗扉外的俊美男子。一身银色溜金边的衫衣,长发只是微微用了条丝带束起,瞧着三分慵懒,七分随意移步进来,带着一脸的笑。 “你在外看了多久?我怎不知的?”苏瑜先问着宣祈,而后又带着嗔责的语气问蝶依,“你发现了是不是?怎么也不提醒我的。” 蝶依觉得自己就是个池鱼,被火殃及的,她抿笑不言。 “睡了多久了?”宣祈一点儿也不恼宣祈的嗔怪,走到摇篮边,低头看着小衍哥儿。 “小半个时辰了。” “你说这么小个小东西,怎么就能长大的?” “你养了晗哥儿那么久,还不知道怎么养孩子吗?”苏瑜随口问着。 宣祈脸上的表情却是微顿,随即苦笑,“那时我的势力不像如今这么稳固,晗哥儿接回来后因为身份特殊,难免会受些委屈,好在如今有你,他总算能无忧无虑长大了。” 苏瑜尚记得当年遇到宣晗的情形,那孩子的眼神很黯淡,不像现在这样有光。“王爷这顶高帽子妾身可受不起,不过是他如今成了我的孩子,照顾疼爱他是我的本分而已。” “那孩子年纪小小,心思却深,我担心他憋出病来才带他出去散散心,开阔开阔眼界,没想到他竟给自己找了个阿娘回来。”宣祈边说,边朝苏瑜这边倾身。 看着眼前越来越放大的脸,眼中更有戏虐和狡黠,苏瑜也不甘示弱的靠近,“他给自己找阿娘,到是便宜了王爷这个当阿爹的,咱们三个人好像只有妾身是吃亏的呢。” “王爷,王妃……。”如此轻浮旖旎的画面,蝶依很不想打扰,可她不得不开口,“衍公子醒了。” 夫妻两个一愣,宣祈不着痕迹别过脸去,苏瑜脸上掠过一抹绯红。又同时看向小衍哥儿,他正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十分无辜的眨着。 苏瑜将衍哥儿抱起来,哄了一会儿,庄娘子就来接走去喂乳了。 “耿荣要回来了。”夫妻两个坐在露台上下棋,宣祈执黑棋落下,“朝廷对连云的惠策施行得良好,耿荣连上了三道劄子回京。” 耿荣迫不及等要回来,苏瑜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原因,“他傻的么,连云固然是回到了大唐,可那里是边境,北国狼子野心,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难?他若在连云好好守着几年,再回京岂不是封候指日可待。” 看着苏瑜落在他棋子边上的白棋,宣祈吃掉她一子后道:“我倒想起一事来,我尚在连云时,一日你特意让王府的使差到连云送信,可那信却不是给我而是送到了耿荣手里。信的内容我也看了,但那三个字看似简单,背后肯定藏着什么我所不知道的隐秘,结合着耿大将军宁愿放弃前程也要着急回京的情况来看,肯定与这件隐秘有关。” 说完,他目光转睛的看着苏瑜,等着解答。 苏瑜也落下一子,堵住他的去路。她从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的敏锐度,只是这是耿荣与嫣如的私事,她不知要怎么回答。何况她利用此事牵制住耿荣对付宣祈已是对不起嫣如,哪里还能将她的事说与别人听? “王爷这么利害,猜一猜不就知道了。” 这可真是个调皮的回答,宣祈知道苏瑜是不打算说了。 某日,苏瑜到新开的钱庄去坐了坐,回府途中还在看账车。马车车室里的角落里搁着一小桶冰,车室里的温度倒比车室外舒爽不少。钱庄的生意虽说不上一本万利,但与其他铺子相比,利润的确是要高一点点。 苏瑜正想着如何让钱庄枝繁叶茂的散开时,马车突然停了。 雪娇撩开细密的香妃竹帘,“王妃,是耿将军将车拦停了。” 耿荣! 苏瑜心中微叹,自打从宣祈那里知道了他将回来的消息,她就想着这人肯定得找到她这儿来。如今果不其然,她合上账册,挑帘看了看,对雪娇说,“前来不远就是相见欢酒肆,请将军到那里坐坐吧。” “是。” 雪娇传话后不久,马车重新走起来。 耿荣先到相见欢酒肆,他站在酒肆大堂没动,直到苏瑜进来,才跟着她到了酒肆后院。 “你把嫣如藏哪儿去了?” 耿荣问得这样直接,肯定是到碧落庄去过了。苏瑜没立即搭理他,坐在梨木椅上,捧着雪娇递上来的茶吃了一口,方道:“我能藏人的地方只有三处,城外的碧落庄,城里的孙家和摄政王府,你在城外的碧落庄没找见人,何不到孙家和王府去搜搜试试?” “你别以为我不敢。”耿荣瞪着苏瑜,眼中全是愤怒和隐忍。他愤怒苏瑜将嫣如藏起来,隐忍怒火不暴发是怕苏瑜不告诉他嫣如的下落。 他不是不敢,是他清楚,嫣如是不可能在孙家和王府的,否则就不会直接找上她而是去孙家和王府找人了。 苏瑜实在不知要将耿荣如何,她是知道嫣如的下落,但这并不代表嫣如会愿意她将下落告知耿荣。而且他们之间的事,苏瑜真不愿意掺和太多。 “我只能告诉你嫣如现在很好,其余的无可奉告。” “什么叫无可奉告,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想诚心拆散我们罢了。” 这冤枉苏瑜可不受,她忽然觉得和耿荣单独相见就是个错误,这个人根本就听不进她的话。倏地搁下茶盏,苏瑜站起身,眸色清润冷沉,“你与嫣如之间是和也好,是分也罢,与我有什么干系?难道你们是分是和我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曾?耿荣我告诉你,嫣如既是不想见你,那便是她自己的事,旁人谁能左右?至于他为何不愿意见你,这其中原由你自己想去吧。” 不想再与耿荣浪费唇舌,苏瑜揣着满肚子火离开了酒肆。 车室里,苏瑜想了想,还是吩咐雪娇,“你去趟安南候府,支会嫣如一声,就说耿荣回来了。” 马车回到王府,雪娇便去安南候府传话,苏瑜回了明德院。 袁嬷嬷一见着她便道:“刚才碧落庄有人禀报,说耿荣将军在庄子里大闹了一场,逼着他们说出嫣如姑娘的下落呢。” “此事我已知道了。”落坐在妆奁前,苏瑜取下头上一支珠钗,“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耿荣,她也问我要嫣如的下落。” “姑娘告诉他了?”袁嬷嬷随口问着。 苏瑜无奈摇头,“我不确定嫣如是不是想让耿荣知道她的下落,自然是不能说的,只是耿荣这一回京,嫣如的下落他迟早是要知道的民,届时安南候府恐怕就要热闹了。” 袁嬷嬷没说话了。 不久雪娇回来了,她说,“嫣如姑娘说委屈姑娘了,这件事情顺其自然。” 嫣如原本是打算离开京城的,有了身孕自然是走不了了,也让她与耿荣之间的孽债越来越多,一句顺其自然,她也颇感疲惫和无奈吧。 “耿荣这个人脾气倒是倔,嬷嬷,给门房递个话,要是耿荣将军来找我,就把嫣如姑娘这话告诉他。” “是。” 暮色四合,夕阳余辉斜照进窗扉落在铺了竹席的榻上,一层薄薄的光伴着涌进窗扉的微风,像在微微流淌似的。 耿荣今日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回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也不出来。 佟氏和温夫人相携来到门口,婆媳俩开始柔声相言。 温夫人说:“我儿,你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今日你好多同僚过来找你吃酒,你却不在家,你开开门出来,跟阿娘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554章 佟氏的卑微 “是啊,夫君,请把门开开吧,怎么也得用些晚膳吧。”佟氏语携担忧,丈夫才回来,怎么就这样的不高兴?“夫君你说话呀,是不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妥,惹夫君恼了?” 佟茉除了不能生育,她真的是个好妻子,温柔体贴,贤慧善良。耿荣在屋子里听着妻子明明没错却愧疚的声音,又想到嫣如母子两个下落不明,一颗心被揪扯得七零八落。 他不敢告诉妻子和阿娘知道嫣如怀了身孕这事。 妻子就算心中再苦,料想也是能接受的。 可是阿娘不同,她从骨子里看不起嫣如,何况嫣如曾沦落伎院,她的孩子肯定也是见不得光的,就算他说明情况孩子是他的,阿娘恐怕也不会相信,还会说出些难听的话去伤嫣如的心。 他不想嫣如伤心。 可是这事又能瞒多久呢?等他找到嫣如,肯定是要将她们母子两个接回来的。嫣如为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他不能狠心将她们安置在外头。 “荣哥儿,你媳妇身体不好,你别让她这么为你担心好不好?”在温夫人眼中,儿子是疼媳妇的,她相信自己把话说到这份上,儿子肯定会有所动容。 果不其然,门很快就开了,接着婆媳两个看到一张颓废无比的脸。 温夫人心中一揪,连忙扶住他坐回去,语声关切,“你昨天回来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这样没精打采,荣哥儿,你别吓阿娘,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被陛下责难了?” 佟氏也这样想,觉得天下再没比被陛下责难更让人失意的事了。 耿荣依旧低着头,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似的,缓缓开口,“阿娘,嫣如她不见了。” 一听‘嫣如’这两个字,佟氏眼眶发酸。是她疏忽了,除了被陛下责难这样的失意事外,还有个女人能让自己的丈夫如此沮丧。 温夫人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厌恶之色毫不掩饰的浮上眉梢纹理之中,“我说过不准在家里提这个贱人的名字,你是把为娘的话当耳旁风吗?荣哥儿,如今你有妻有子,前程远大,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非得去惦记个娼,妇?你对得你媳妇,对得你起儿子吗?” “嫣如,怀了我的孩子。” 耿荣低着头,佟氏和温夫人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他这句话,像是似晴天劈雳般轰在二人的脑海里。 佟氏身子直接就被震得僵住了,她嘴唇微开,脸色煞白,整个人无以言状的愣在原地。 她的儿子终于有自己的骨血了,可为何偏偏怀在了那个娼,妇的肚子里?温夫人想不通,越想就越恨,越恨就越不相信,“你糊涂,这事是不是她跟你说的?她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娼,妇怀的孩子那叫野种,怎么会和你有关系?” 耿荣就知道阿娘晓得真相后会走这种极端,可他还是想赌一赌阿娘看在孩子的份上会不会对嫣如仕慈些,他输了。 “她是不是拿肚子里的野种要胁你了?她是不是痴心妄想进耿家做少夫人呢?”温夫人气得大悲大痛,“你要是答应了她,将茉姐儿置于何地?这辈子,她除了没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可没半点对不起你啊!” 温夫人的声音震得佟氏回神,特别是那句‘是不是痴心妄想进耿家做少夫人’的话,瞬间让她积在眼眶的泪水成珠滴下颜颊。 耿荣抬起头,眼中爬上了几条血丝,“阿娘,你没听我说么,嫣如失踪了,不见了,她刻意躲着我呢,她怎么威胁我?” “那你怎么知道她怀孕了,还这么确定是你的种?”温夫人反问。 耿荣当然不好提这事是摄政王妃告诉他的,不然阿娘又得问摄政王妃为何要告诉他,这就得牵扯到连云那些军中之事,一句两句哪里能说得清楚?何况这也是不能提的事。 见儿子哑然,温夫人更确定他受嫣如的胁迫了。 “肯定是她告诉你她有了身孕,然后拿进府这事逼你,你要是做不到她就不再见你是不是?” 耿荣这一刻真佩服她阿娘胡思乱想的能力,想得跟真的似的,“不是,不是,不是。” 耿荣连说三个不是,温夫人不信,“都这会儿,你还相信她,你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佟氏静静地看了耿荣好一会儿,大概明白他坦白嫣如怀孕这事的真正用意。只是没想到婆母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淡定,反而很是过激。她伸手抚着温夫人的后背,给她顺着气,“阿娘,您先消消气。我看夫君说的并不是假的,您也是了解夫君的,他是那样的孝顺,哪儿敢在您面前说假话?” “你还帮着她说话?那贱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温夫人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是啊,这个时候佟氏还替他说话。耿荣望过去,妻子身影单薄,那么瘦弱的肩膀,却要抗下他那么多的琐事祸事,他的心内疚得痛。在他这一生里,佟氏是最无辜的一个,她本该有个更疼爱她的丈夫,一心一意待她好的丈夫,偏偏命运捉弄成了他的妻子。他不能怪父母当年狠心拆散他和嫣如,他们也只是望子成龙罢了,他只能怪自己,怪自己不够坚定,不够强大,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似乎接受到丈夫内疚难过的视线,佟氏别过头去勉强笑道:“阿娘,嫣如怀了身孕这是好事,夫君有了自己真正的血脉不是好事么?您何必在乎嫣如的出身呢,何况她到伎院之前也是良家女子不是吗?夫君忘不掉她,说明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将来接她母子两个回来,咱们不提嫣如的身份,旁人又怎么知道,您说是不是?” “你连后路都替他们想好了?”温夫人紧紧的握着儿媳妇的手,满眼的痛惜,“说句你不中听的话,我倒宁愿荣哥儿在外头养个外室,也不想我的亲孙子从个娼,妇肚子里钻出来啊!” 温夫人对此事这般深恶痛绝,佟氏也实在不知要怎么劝慰了。转头问耿荣,“夫君,你真不知嫣如如今的下落吗?” 耿荣说道:“嫣如刻意躲起来了,我找不到她。” “有个人那里你去问了吗?” 这话温夫人听不懂,耿荣却能懂,他同样泄气道:“找过了,她知道,但她不说。” 佟氏想了想,“夫君,要不要明日我去……。” “不要。”耿荣这倒拒绝得很干脆,“我不能让你去受这个委屈。” 能听到耿荣说这句话,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妻子的位置的,佟氏稍感欣慰。含泪笑道:“京城这么大,嫣如若真有心藏起来,再有人相助,夫君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寻到的,若是我出面……。” “不行。”耿荣又打断佟氏的话,“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有夫君这句话,妾身心满意足了。” 佟氏卑微的声音和姿态,叫耿荣的心揉成一团。 翌日晌午,门外给苏瑜传话,说右卫营将军的夫人佟氏求见。 耿荣会这么不要脸叫佟氏出面?苏瑜真是想不到用什么词要形容这个男人了。 “姑娘,见还是不见?”袁嬷嬷在一旁问。 苏瑜盯着手里的玉柄团扇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请进来吧,我倒要看看她又能说些什么。” 第555章 以防万一 苏瑜选了花厅接见佟茉,等候期间,花架上新换的桅子花正散发着幽幽的冷香,馥郁安神得很。手里的玉柄团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紧接着听见厅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知道人来了。 说起来佟茉有很久没见过苏瑜了,这个当初在长公主府上敢动手打她夫君的女子,明明看起来那么不起眼,气势却凌绝于人。那时知道有她这么个人时,提到的都是沈得霖大人休出门的弃妇,如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提起她无不是她在百姓之间立起的丰德伟绩。 此时她歪坐在上首,目光婉若冷泉般澄澈清润,神情沉静得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手里的玉柄扇漫不经心的上下摇着,唇角噙着疏远又看似客气的笑。 “参见王妃。” 佟茉曲膝行礼。 苏瑜也深知自己如今的地位,不受这些礼也会受人诟病,不如本本分分受了。“佟夫人客气,请坐,蝶依,奉茶。” “谢王妃。” 她穿着一身绣小芙蓉花的对襟襦裙,浅碧的颜色衬得她儒雅端庄,苏瑜不着痕迹的打量她,脂粉下难掩淡淡的肌肤苍白,眼下的浮肿彰显着她昨夜肯定没睡好觉。 蝶依奉上茶,恭敬的侍立在苏瑜身侧。 佟茉走过场似的呷了口茶,放下茶盏便开门见山,“实不相瞒,今日前来叨扰王妃是有事相求。” “是耿大将军让你来的?” 苏瑜的腔调有些风凉和鄙夷,佟茉知道她肯定误会什么了,赶紧解释,“不是的,是妾身自己要来的,将军他不准妾身来寻王妃,是妾身自己瞒着将军来的。” “那你想求什么?”苏瑜自认与佟茉没什么深交情。 佟茉叹了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定似的,道:“昨日将军回府后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后来我与婆母几经相劝他才开门,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是受了陛下的苛责方萎靡不振,没想到……没想到将军说,嫣如姑娘怀了身孕,还躲起来不让他找到。” 耿荣先前一直在连云,也是没机会向耿家人说出实情。此番他定是想到迟早要接嫣如母子回去,有个孩子傍身,或许他阿娘温夫人容易接受些罢。 苏瑜没作声,只是她手里摇玉柄团扇的速度慢了下来。 佟茉继续说道:“将军有意接嫣如母子回府,他不能让她们母子流落在外,将军说他找过王妃,王妃仿佛是知道嫣如母子的下落,可就是不愿告知。王妃,求你看到将军对嫣如姑娘一片深情的份上,就告诉妾身他们的下落吧。” 该说佟茉可怜还是悲哀呢,苏瑜手里的玉柄团扇彻底不动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佟茉,“佟夫人,你来求我告诉你嫣如的下落,耿大将军不让你来,还算他有点良心。可是,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求我?你别忘了,你才是耿大将军的正室嫡妻,嫣如怀着的孩子可是你夫君的骨血。” 苏瑜这番话无异于诛心,像无数利刃将她的心扎得血淋淋,佟茉紧了紧手里的绣帕,唇畔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反问,“王妃觉得我能阻止得了将军心里有嫣如吗?” 以耿荣现在对嫣如的魔怔程度,佟茉纵使占着嫡妻的位置也无能为力。 苏瑜的沉默让佟茉唇边的苦笑更苦了,“既然无法阻止,何不成全呢?成全,或许我和将军之间还有一丝夫妻情分在,要是认真阻止,我与将军之间的情分怕是彻底要散了。” 佟茉无疑是爱耿荣的,她的爱一点儿也不比从前的嫣如少。 苏瑜手里的玉柄团扇重新摇了起来,她很同情和可怜佟茉,可这就不代表她可以出卖嫣如,“很抱歉,佟夫人,你恐怕要白走一趟了。实不相瞒,昨日我让人给嫣如递过话,告诉她耿大将军找过我了,问她要不要把她的消息说出去,嫣如说让我别管了,一切顺其自然。” 这回换佟茉无言了。 苏瑜说:“你明白嫣如的意思吗?” 佟茉缓缓点头。 嫣如是真的不想与夫君有过多牵扯了,想将嫣如接回府照顾,这些说辞不过全是夫君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是夫君一日没见着嫣如,一日都不会罢休。”佟茉和沮丧里夹杂着复杂的痛心情绪。 那苏瑜就管不着了。 佟茉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后,也没多作停留纠缠,再用了口茶后离开了。 在回明德院的路上,蝶依想着佟茉离去时的落寞背影,莫名其妙的感叹了一句,“如果嫣如姑娘没有沦落过风尘,那怕耿大将军娶她回去为妾,有佟夫人这样的嫡妻,想来也是一番妻妾和睦的场景罢。” “可惜世上没那么多的‘如果’。”苏瑜缓缓走在前头,不时看看院中哪株花开得鲜妍,“人一旦得不到,或者已失去,就开始做梦或者妄想,做失而复得的梦,妄想时光可倒流,一切能回到原点。” 蝶依耸耸肩,不可置否,“姑娘,耿大将军现在是一时急了眼,乱了分寸,没细细找嫣如姑娘的下落,等到他冷静下来,好好布置布置,嫣如姑娘的下落迟早是会查到的。” 苏瑜脚下的步子一顿,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嫣如还不知道耿荣知道她怀孕了,若是被耿荣找到,会不会穿帮呀?但愿嫣如不要恼她才好。 午膳后苏瑜睡了会儿觉,悠悠转醒后,看到一双温柔且炙热的眼神,苏瑜凝眸回望,“什么时候回来的?” 宣祈说:“刚回来,看到你睡得香甜,不忍叫醒你。” 今日的宣祈有点奇怪,苏瑜坐起身,胸前的青丝顺垂至肩后,“王爷有事。” 宣祈纤薄的唇页弧度略添,抬手轻刮她的鼻尖,“再过两个月宫里那位就要生产了,你猜我今日在宫里得到什么消息?” 苏瑜忽然精神大作,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宣祈,默了一默,“贞妃的孩子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孩子好好在贞妃肚子里,只是贞妃为以防万一,做了些产前准备。” 他故意拖长了‘产前准备’四个字的余音,苏瑜瞬间想到什么,讶然之后又觉被逼迫到肖美媛那个地步,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王爷能知道,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默允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会累,宣祈略微坐直身子,眼中透出一抹冷笑和邪气,“贞妃的肚子再未瓜熟蒂落之前,是男是女皆为未知之数。贞妃很紧张,皇帝自然也会紧张。恐怕就算贞妃不这样准备,他也会想别的法子让贞妃肚子里怀的是个皇子而不是公主。” 这么一来苏瑜就有点想不通了,“皇帝最紧要自己的血脉,若然贞妃肚子里怀的是个公主,一番偷龙转凤之后,皇帝只是带头混淆了皇室血脉,他甘心?” “他还没死呢,贞妃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他暂时解困的工具罢了,等到危机解除,他想要多少孩子会没有?” 宣祈在说到‘危机解除’四个字时,有不少戾气自身侧溢出,或许是担忧吓着自己,又赶紧都敛了回去。而苏瑜也是能理解‘危机解除’这四个字的含义的。皇帝肯定在谋划着什么,这平静了快小一年的京城看似祥和,其实私下已有不少暗涌在涌动了。贞妃谋划之事就是其一。 “王爷可想好怎么应对了?” “以不变应万变。” 宣祈有这个自信,可苏瑜不太习惯在什么都不曾掌控的时候放松自己。她徒然握住宣祈的手,“王爷,我想借着这次契机……。” 未尽之言宣祈懂,他轻轻的将苏瑜拥进怀里,“放心,有我呢。” 即使宣祈这样说,苏瑜也不想什么都不做。“贞妃私下想操作此事,肯定落到明夫人这个她目前最信任之人身上,那些人都藏在什么地方王爷查出来了吗?” 的确如果,先前这件事之所以瞒得滴水不漏,这其中还有皇帝的暗中布置,今日要不是在宫里见到明夫人神色紧张去见贞妃,他还不会怀疑此事有异。 “一共四个孕妇,养在肖家在京城的一处别院里。全是孕期与贞妃相近的,今日明夫人匆匆进宫,是去告诉贞妃有个孕妃意外失足滑倒,见红流产了。” 四个与贞妃孕期相近的孕妇,还真是大手笔,苏瑜轻轻的摇摇头,“贞妃这回算是拼了。” “据说是皇帝答应了她,只要生的是皇子,就会大赦天下。” 若是个皇子,大赦天下也不为过。可她心里清楚,贞妃是想借着大赦天下,救出必死无疑的弟弟肖敏。“她倒是想得美,欠了那么多的债,就想凭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就想抚平?想得太简单了。” 在苏瑜和宣祈闲话时,安荣候府门上的铜环被人敲得巨响。 门房拿了拜贴,往后花园里去。 嫣如怀了身孕后身材圆润了不少,她此时正坐在后花园的风亭下,从针线篓子里取出丝线穿针,然后在绣绷上飞针走线,她绣的是件祥云图样儿,准备嵌进小袄子里,等到孩子出世后就能穿了。 这样的小东小西,她做了很多,完全不用再格外置办。 阿萝也坐在她身边拿起针钱用功,只是她绣的是个小帽子,快要绣到胡须的位置了。 谢玉瑶斜身转过墙角时看到风亭的情形,默默了看了一会儿才出声,“嫣如。” 嫣如抬头望了一眼,又专注起手下的动作来,“你不是说昨夜被恶梦魇着了,要回云补会儿觉么?这才多久你就回来了?” 自打有了孩子,嫣如的变化谢玉瑶日日看在眼里。她从开始的懵,到后来的接受,再到后来的期待,这种变化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很坚强和温暖。 谢玉瑶走过去,言道:“耿大将军找来了。” 这么快?昨天苏瑜还派人来提醒她,没想到……。 第556章 求放过 嫣如手里的动作停了停,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去告诉他,我不见他。” “他知道你怀孕的事了。” 这话叫嫣如一惊,似自言又似问谢玉瑶,“他怎么会知道的?” “或许是王妃跟他说的。”谢玉瑶想。 嫣如却摇了摇头,“不会的,王妃不像是会多事的人。” “那你是见还是不见?” 嫣如沉默了。 谢玉瑶又道:“我看耿大将军那样子,大有你不见他不走的阵式。” 那岂不是要连累安荣候府受人诟病?嫣如心下一紧,“看来避是避不过了,玉瑶,请他进来吧。” 佟茉去了趟王府无功而返,诚如苏瑜所料,耿荣冷静下来后分析了很多,右卫营将军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他用心打探,总会查到蛛丝马迹。 关于安荣候的事,他多少听说了些,只是没想到嫣如会和静和郡主交情颇深,依她如今的地位,的确能好好的保护嫣如。可嫣如怀的是他的孩子,他不允许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沦落到由旁人照顾。 “静和郡主。” “耿大将军。” 二人相互见礼后,耿荣直奔主题,“敢问嫣如在何处?” 谢玉瑶看耿荣一脸急切的样子,想到他对嫣如做的种种,实在不想轻易让他见到嫣如,“本郡主倒想问问耿大将军,您这么急切想见到嫣如,然后呢,您想做什么?” 耿荣被问得愣了愣,想到阿娘如今仍持的反对态度,心中莫名的虚了虚。他就这样冲动的找来了,可找到之后带她回府的后果,却是没经过细细考量的。“自然回带她回家。” 谢玉瑶像是听到个笑话似的笑了,“家?耿大将军是什么身份,嫣如是什么身份?她既不是你的妻也不是你的妾,你以什么立场给她一个家?如果仅仅是凭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也太没说服力了。” 嫣如住在安荣候府,想来这段时日倍受静和郡主的照顾。所以这番激怒他的话,耿荣忍着没发作,“郡主,这是我与嫣如之间的问题,请郡主让在下见见嫣如。” “嫣如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你扪心自问,你哪次见着她不是给她伤害?” 耿荣对这句话无从反驳,他的眼神一时间让愧疚布满,神色也黯了黯,“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今日来就是想将嫣如接走,往后我会好好保护他们母子,绝不让他们母子受到伤害。” 谢玉瑶摇摇头,“你家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些,你做不到的。” 耿荣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这番话的,这就样轻意被谢玉瑶否了,他自然是不甘,“我与静和郡主相识不深,交情更浅,郡主不了解耿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嫣如是懂我的,她会信我。” “她若信你会躲着你么?”谢玉瑶是从嫣如和苏瑜聊天中认识耿荣这个人的,苏瑜说这个人拎不清,嫣如也对他很失望,可这个人偏偏有一个执着的特点,让嫣如颇为头痛和纠结。 耿荣不想与谢玉瑶在这里继续争论,“郡主,你不觉得我们在这里的争论毫无意义吗?我真的很真诚的请求你,让我见见嫣如好吗?” 语气徒然卑微到这个程度,谢玉瑶再想阻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她淡淡的看了一眼耿荣,转身在前面引起路来。 他渴盼了那么久, 终于能见到嫣如了,耿荣内心的波动十分微妙。他想象过很多种再见嫣如的场景,可想象就是想象,没有任何一种情形能代表他此刻难以抑制的心境。 一片涩红的枫叶,悠悠打眼前飘落,接着他见到了风亭中做手工的女子。有那么一间,耿荣以为自己还住在老家的阁楼上,推窗一下望,就见到了那个拿着绣绷刺绣讨生活的嫣如。 嫣如没动,阿萝先站了起来,一想到这位耿大将军曾经对自家主子做的那些不好的事,阿萝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耿荣站到亭外,激动了喊了一声,“嫣如。” 阿萝和谢玉瑶都看向嫣如,嫣如却像没听见似继续低头上下穿针。 “嫣如。” 耿荣又饱含无尽情意的唤了一声,这一声,连谢玉瑶都感受到了情意绵绵,她不相信嫣如感受不到。 “阿萝,我们先离开吧,让他们单独聊聊。”谢玉瑶出声。 阿萝看了看嫣如,她没有反应,便当作默认跟谢玉瑶走了。 风亭只剩下嫣如和耿荣了,耿荣却不敢再靠近,害怕将嫣如给惊走了。他看着嫣如已经隆起来的肚子,心中是毁安慰又高兴,“嫣如,跟我走吧,我们回家。” 嫣如在乍一听到耿荣找来时,心中是有波纹的。可是真见着他,意外自己这么平静。“将军莫要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我们这辈子若是有家,那你将你的妻子置于何地?” 耿荣慢慢消化嫣如这句话,“你是说,如果可以,你是愿意成为我的妻子的是吗?” 嫣如被耿荣这句话给吓着了,脑海里浮现出佟氏的模样,手下动作一滞,抬眼愕然望向他,“你要是敢对你的妻子做出什么事来,耿大将军,我余下的大半辈子都会瞧不起你。” 有那么一刻,耿荣脑海里闪过的的确是休弃佟氏,可这样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是不会下的,他不爱佟氏,佟氏却已经是他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耿荣眼底纠结的反应全然落在嫣如眼中,她说不上来是喜是悲,只想她与耿荣这辈子的孽债能早点算清。“我若说腹中骨肉不是你的,想来你也是不信的,我也无意骗你。也请你别再说什么一起回家这样的话,你的家没有我的位置,我们各归各位不好吗?你放心,我不会拿腹中骨肉要胁你什么,等他出世后我就会带他离开京城,再等他长大些,我会告诉他他的阿爹是什么人,届时你们若有缘分,再认吧。” 明显,这番话耿荣是难以接受的。他与嫣如之间先前有那么多的误会,好不容易解除了,他想关心她,爱护她,想找回他们之间失去的那些岁月,现在嫣如怀孕了,不正是他该担当的时候么?可嫣如却将他一推千万里,他心里很难受。 “你非得这样决绝么?” 嫣如平静的看着他,“面对现实吧,我们早已回不去了。耿荣,我累了,我已经放过你了,也请你放过我,好么?” 从前嫣如看向他的眼中有恨,有怨,有纠结,有踌躇,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这一刻,耿荣知道,嫣如是真的将他放下了。 耿荣是怎么离开安荣候府的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嫣如在跟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又重新低头拿起绣针,她的动作很慢很轻柔,不见半丝急燥和慌乱。 第557章 看法 耿荣无比沮丧的背影站安荣候府门口,谢玉瑶动了一丝侧隐,“将军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嫣如的。” 耿荣回身,朝谢玉瑶作了一揖。 耿荣失魂落魄回到家,佟氏见到他时,满屋的酒气熏得她睁不开眼。今日耿荣匆匆出门,她在廊下将他欣喜若狂的表情瞧得真真切切,不难断定是嫣如母子终有下落了。可这会子夫君将自己吃得这么醉,料想他见到嫣如后的结果肯定不如他意。 叫来夫君的随从,从他口中得知夫君今日去的地方是安荣候府,佟氏惊讶瞬间后又不觉为奇了。如今的安荣候府,是静和郡主谢玉瑶当家。安荣候府未平反昭雪之前,静和郡主的落脚地可是红袖招,她与嫣如会相识也在情理之中了。 佟氏不忍心自己的丈夫失魂落魄至此,她又清楚梗结在何处,且时候尚早,她决定到安荣候府走一趟。 如今的安荣候府虽然平反了,可家中无男丁在朝,静和郡主又曾落入风尘,根本无甚名门贵族往来。佟氏站在安荣候府门口,夕阳的斜影打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将地上的影子拖得很长。 谢玉瑶接到门房的通报,说佟氏来了,秀眉一凛,难得她对耿荣产生侧隐之心,没想到他竟连自己的嫡妻管不住,怕是来到安荣候府想到嫣如大闹一场吧。 谢玉瑶很生气,嫣如就快临盆了,可不能有任何闪失。于是她让门房回话,就说天太晚了,不见。 门房很快又来回禀,“佟夫人说请郡主宽心,她并无恶意,只想见见嫣如姑娘。” 佟氏是耿荣的嫡妻,自古后宅妇人皆为擅妨之人,她无恶意,难道找来这里是跟嫣如叙旧么?“你再去告诉她,不见。” 门房去后又复返,“佟夫人说若郡主不放心,她不单独见嫣如姑娘,郡主可在侧见证。” 这个佟夫人,如此执着! 谢玉瑶又只得去问嫣如的意见,嫣如正在整理今日绣的小单衣,乍一听佟氏要见她,手下动作一顿,“她来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她来干什么?但肯定没好事。所以,我让门房的人打发她走,结果她倒挺执着,一直不肯走。”谢玉瑶拿过嫣如手里的小单衣,帮着叠起来。 嫣如看了一眼谢玉遥,坐在绣榻上,脑海里浮现出佟氏的模样,微微笑道:“你不知道佟氏这个人,我对她却有一定了解。她是个好女人,一心一意待耿荣。耿荣对我如此纠缠,按说她心里是很妒忌的,妒忌之人又会做出什么妒忌之事大家都不难猜到。可是她并未这么做,她从未对我做过任何伤害的事,还一心劝我回到耿荣身边,她不介意我曾落入风尘的遭遇,愿意与我一起服侍耿荣,玉瑶,她是个贤妻。” 谢玉瑶摇摇头,“按你这样说,她哪里是贤妻,她是个奇葩才对。原来她在你心里印象还不错,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此番她坚持要见你,肯定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了。你见她吗?” 嫣如大概知道佟氏来见她是为了什么,默了默,选择见,“总不能叫人家一直在府外等着,辛苦你让人请她进来吧。” “那你准备在哪里见她?我看太阳开始下山了,你们之间也没熟到愿意一同用晚膳吧。”谢玉瑶笑道。 “我跟你一起去花厅吧。” 耿荣离开安荣候府时,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沮丧,可他没有强迫她回将军府去,说明他也是愿意成全她的。难道他一回到将军府后就反悔了?然后让佟夫人来当说客?那也不对啊,就算要找说客,作为他嫡妻的佟夫人可不是个最佳人选。 嫣如揣着满腹疑惑,在阿萝的掺扶下来到花厅。 彼时的将军府门口,温夫人搭着女使的手落下马车,又在女使的搀扶下踏上石阶进府。温夫人觉得儿子一蹶不振全是因为有妖邪作崇,那个嫣如就是个狐狸精转世,专门来破坏她儿子运道的。今日一早她便买了祭品前往大相国寺供拜,求菩萨收了那个狐狸精,保佑她儿子运道昌旺。 一进门没走几步就问,“将军在府里吗?”不怪她要这样问,实在是儿子着了魔一般寻找嫣如母子的下落,这会儿恐怕不会在府里。 意外的是来迎她的嬷嬷答道:“将军在府里呢。” 那正好了,她给儿子求了一道远离妖邪的平安符,现在就给儿子送去。 温夫人来到儿子的住处,站在离门口十几步远的距离就闻到一股子浓冽的酒味儿。她皱着眉头抬手挥了挥鼻息处的味道,赶紧进门一瞧,屋子里除了东倒西歪的酒瓶子,她心里第一优秀的儿子也东倒西歪的。 “荣哥儿,我的荣哥儿,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喝这么多酒?”温夫人温声细声,又提声怒叱,“来人啊,你们主子醉成这样,你们都不管管吗?” 院子里的下人被温夫人吼得一哆嗦,管事的连忙凑进屋来,跪在温夫人面前,“回老夫人的话,不是奴才们不管,实在是将军不让奴才们近身侍候,谁告诉打谁。” 这倒像儿子不讲理时的作派,可温夫人还是心中郁结难消,“夫人呢?你们夫人呢?怎么也不过来看看?” “夫人来是来过了,又出府去了。” “她夫君醉成这样,她还有心思出府?”温夫人对佟氏例来和颜悦色,这么发火还是头一回,“可有说去哪里了?” 那管事道:“夫人叫来了将军的随从,问了几句话便出府去了。” “你去问问随从,他都跟夫人说了些什么。” “是。” 管事一走,温夫人又心痛起耿荣来,连忙吩咐人将他扶起往床上送。 耿荣站起来摇摇晃晃将奴才推开,打着酒嗝对温夫人笑道:“阿娘,你放心,儿子没醉,儿子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唉哟喂,瞧瞧你现在说的什么醉话。”温夫人亲自上前扶住耿荣,“我的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快跟阿娘说说,你受什么委屈了。” “阿娘。”耿荣竟真的委屈的看着温夫人,眼眶红起来,“阿娘,我找到嫣如了,可是她这回真的不要我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温夫人闻声,直觉着怒火中烧,这个阴魂不散的孽障,果真是她儿子的劫难呢,看看她使的妖法,竟将他好好的儿子祸害成这样。她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道黄色的平安符往儿子手里塞,“这是阿娘在大相国寺专程为你求的平安符,有了她,什么妖孽都不能再近你的身了,你好好拿着。” 耿荣拿着平安符,眼神茫然的看向温夫人的一脸关切,“我在说嫣如不要我了,你给我平安符做什么?” 温夫人瞬间恨铁不成钢,“她都把你迷惑成这样了,还不是妖孽是什么?” “她不是,她不是,她是我这辈子求而不得的女人。”耿荣吃了酒,脑子不清楚。 听着儿子对她吼,温夫人心里是又委屈又气恼,“她就是狐狸精,是妖孽,她要不是妖孽,怎么会把你迷惑得顶撞上亲?荣哥儿,你能不能拿出点儿骨气来,你又不是一滩烂泥,干嘛要稀罕一个做过娼妇的女人对你的看法?” 第558章 坦诚 “她不是娼妇。”耿荣此刻被温夫人的话刺激得血脉倒涌,“你怎么好意思说她是娼妇,当年要不是你算计她,害她,她怎么会沦落到伎院去痛苦的过了这么多年?” 温夫人怒视着不争气的儿子,心里将嫣如浑身上下都骂了个遍,“你现在来怪我,我这么做到底为了谁?要不是我这么做了,你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你能娶候爷家的姑娘为妻,能有今日这样的风光?你现在来怪我,荣哥儿,我辛苦生养你一场,为你呕心历血走到今日,为了个不相干的贱人,你朝我吼,并责怪我,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耿荣听了这番话,也顿觉自己在言辞上不该冒犯温夫人,酒醒了不少,刚要开口道歉,温夫人已经带着无比失望的身影举步离开了。 耿荣看着阿娘离开的背影,又陷入深深的懊恼和自责中。他想到了嫣如说过的话,这辈子他们或许真的不可能有个家了,看阿娘对她如此抵触和反感的态度,纵使真接了嫣如回来,肯定也是家宅难宁。 温夫人气呼呼走出门,就碰见方才去问随从话的管事。 那管事看温夫人气匆匆的,自行贴着墙站,身子微弯,越发恭敬。 看到他,温夫人想起了自己让他办的差事,问,“问清楚了?随从跟夫人说了什么?” 那管事道:“回老夫人的话,随从说夫人问他今日随将军去了何处,随从告诉夫人,今日将军去了安荣候府。” 安荣候府? 温夫人心里一个噔咯,她也想起那安荣候府如今的情况。平反昭雪之后,安荣候府如今只得一个静和郡主当家,那静和郡主出身是不错,可也是在风月场中打过滚的人,嫣如那贱人必定是认识她的,也兴得她有这么个好去处。 “来人啊,备车,我要出去。” 且说谢玉瑶站在影碧边上,瞧着一口石缸中游曳的几尾小鱼,在巴掌大的团叶下追来追去,像是很有趣的样子。听着身后影响脚步声,谢玉瑶摆了摆谱,过了一会儿才幽幽转过身来。 佟氏一袭藕粉色对襟襦裙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下,整个有看起来精致纤弱,唇边噙着毫无攻击力的微笑,果真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半分敌意。 佟氏被打量的同时,她也在打量谢玉瑶。这个曾经名动京城的红袖招女伎,如今早已今非夕比,或许是自幼受动过家族动荡和颠沛流离,她的身上透着一股子清冷和疏远的气质,她投来的目光审视过甚,嫣如能得友警惕如此,也算是她生命里的一缕温暖吧。 “佟夫人。” “静和郡主。” 彼此曲膝行了礼。 “郡主恕罪,是妾身多有打扰了。” 谢玉瑶挥了挥手,“你又不是来找我的,谈不上打扰,我之所以会在这里迎佟夫人,是有几句话要跟佟夫人说。” 佟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请郡主赐教。” 佟氏看上去病殃殃的,再配合着谦卑的态度和温婉的声音,谢玉瑶腹中几句难听的话还真不好说出来,但该警告的还得警告,“说赐教谈不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知道嫣如在此,肯定是耿大将军告诉你的,我也不管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想说的是,请你看在同为女人,嫣如更为不易的情分上,不要太过难为她。” 佟氏的笑容温柔在晚风里,“郡主多虑了,我家将军自从候府回去,没得到嫣如姑娘的回应,难过得在家中醉生梦死,妾身是从我家将军随从处知道嫣如姑娘的下落,这才前来求见。” 佟氏的脸和她的声音一样诚恳,让谢玉瑶一时弄不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嫣如对她的评价不低,谢玉瑶先入为主的决定暂时先相信佟氏。“嫣如在花厅等你,请夫人随我来吧。” “有劳郡主引路。” 佟氏跟在谢玉瑶身后,沿着长长的连廊走了一半,拐了个弯后见到一个门口守着几个服侍的仆妇,便知那就该是花厅了。仆妇朝谢玉瑶曲膝行礼,接着迈进门槛,佟氏跟着她,一眼便见到坐在梨木椅上的嫣如。 距离上一次相见,仿佛过了一生那么遥远。再见时,她腹中怀着她丈夫的骨血,人只圆润了一点点,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沉静和温柔。她的手轻轻的落在隆起的小腹上,看着那小腹,佟氏纵然面上平静,可怎么也揭制不住内心的妒忌。 “佟夫人。”嫣如起身朝佟氏曲膝行礼。 佟氏客气的回了半礼,便听谢玉瑶吩咐上茶。 等到上完茶,退尽屋中服侍的,又见佟低的目光移向她,嫣如心中有数,“夫人是专程来找我的,想来肯定是为了你家将军的事,今日我已经跟贵府将军说清楚了,放过彼此,再不相扰,不知夫人前来,是不是信不过嫣如?” 耿荣没说过这些,佟氏也知道夫君喝得那样肯定是在嫣如这里的事不如意了,只是不知其中细节罢了,如今听了嫣如一席话,不过彼此,再不相扰,也就不怪夫君难过成那样了。 “实不相瞒,我到这里来见嫣如姑娘,夫君是不知情的,而且嫣如姑娘的话想来太过绝情,导致我夫君归家后便借酒浇愁,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那个人是眼前之人的丈夫,她的丈夫因为别的女人伤己伤身,可却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来半分责怪之意,嫣如自认没这分胸襟和气魄,“夫人,他是你的丈夫,你不怪他有二心我可以理解,可你也不怪我吗?” “怪,怎么能不怪呢,我只是个普通的红尘女子,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这个做妻子的身上,我怎能甘心呢?”佟氏前来安荣候府,是打定主意坦承相待的,“可我再恼恨又有什么用呢?我的丈夫爱你多过爱我,身为他的妻子,我得咬紧牙关认下这个事实。嫣如姑娘,我背着夫君前来,是想求你跟我回去的,虽然我不能保证婆母在此事上存异,可我能保证,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待你亲如姐妹,绝不会伤害你。” “佟夫人。”谢玉瑶先前就听嫣如说过为了耿荣,佟夫人什么都肯牺牲,如今亲耳听她说,不免又是另一种震憾,“嫣如跟你回去,是以什么身份回去?” 佟氏徒然伤感的低下头,再抬起头来时,唇边的苦梁如何与散之不去,“我是我家将军的妻,婆母又待我亲如闺女,自然是不会愿意将军休妻的。而我家将军是有情有义之人,我嫁他这些年虽无所出,却也待我用心体贴,他也是不愿休我的。说句不怕郡主和嫣如姑娘多心的话,嫣如姑娘的命运纵使令人同情,可有些经历却是抹不去的事实,所以跟我回府只能为妾。” 佟氏这话说来伤人,谢玉瑶有些生气,刚想发作,又徒然听佟氏话峰一转:“可是,我由小身子就弱,一年到头四季用药,很少有不用的时候,说不定那天就撒手归地府了。我走后,将军要如何处置嫣如姑娘,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 这么说来,嫣如还真有可能成为耿军的妻子? 可是任谁听了佟氏这番诚恳的话都会动容罢,谢玉瑶有些不忍,便不再开口,视线缓缓朝嫣如移去。 “嫣如很感谢夫人坦诚,可是嫣如这辈子与将军的缘分已尽,不论是为妻也好,作妾也罢,我都不可能去将军府的。” 夫君没办成的事,佟氏以为只要自己放下身段兴许能成。然而,嫣如姑娘如此坚定的拒绝,佟氏也觉得自己的到来有些突兀了。“我只是不想夫君一直难过下去,所以想来候府试试能不能劝得住嫣如姑娘,看来,是我高估了自己。” “佟夫人。”嫣如真诚的一唤,“将军有妻如你,是他这辈子的福气,将军现在沉浸在过往里无法自拔,等时间一久他肯定会明白,只有夫人,才是那个值得他绝不辜负的人。” 这话说得佟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对嫣如没有好感,也想讨厌她,可是每次见她都是纠结万分,更是讨厌不起来。此刻还能听到她如此真挚的声音,佟氏心中看着她怀着自己丈夫孩子的那点妒忌也随之消散了。 她站起身,刚要开口告辞,门帘叫人掀开,随即冲进来一个候府仆人,“郡主不好了,不知哪里来了个老夫人,带着一帮打手闯进来了,府中护院全都去招呼,但那些打手像是经过训练的练家子,咱们府里普通的护院根本就招架不住啊。” 自从安荣候府恢复名誉,府中一直过得很清静,也没结识什么冤家,一个老夫人带着打手闯进来了,这事儿从何说起? 谢玉瑶吓了大跳,接着撩帘就出去了。 嫣如不放心,也想跟去看看,阿萝拦住她,“姑娘可别出去,你可是要临盆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万一有闪失,是要丢命的。” 嫣如看着自己的肚子犹豫了,看着佟氏想外往走,嫣如立即叫住她,“佟夫人,请稍安勿燥,外头若真是乱起来,夫人出去必定受牵连,请在屋里坐会儿吧,阿萝,你快出去看看情况。” “是,奴婢这就去。” 阿萝一离开,嫣如便单手撑着肚子路过佟氏朝门口的方向站了站。 佟氏是带了女使来的,只是谢玉瑶谨慎,将人都留在了二门,这会儿佟氏也孤零零地。她看到嫣如站到她前面去了,又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多有不便,忍不住上前扶住她,“你还是回去坐下吧。” 嫣如回头看着佟氏,眼中尽是感激,正要道谢,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争吵声。 “……快把我儿媳妇交出来,她是个没心眼儿的,你们这里是虎狼窝,专干吃人不吐骨头的营生,若是敢伤害她,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放过你。” 这声音让嫣如和佟氏神情同时一怔。 竟是温夫人。 第559章 温夫人的叫嚣 这下子二人在厅中如何也呆不住了,一前一后站到厅外,就见温夫人盛气凌人的站在谢玉瑶面前,她身后跟着十几个身材健硕的护院打手。再看谢玉瑶僵硬的背影,显然是被逼迫进来的。 “阿娘,您怎么来了?”佟氏秀眉紧蹙,温夫人此举实在太过了。可她了解的温夫人也不是这么胡来之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激得她如此冲动。 温夫人的视线掠过谢玉瑶的肩头,也只在佟氏身上停了瞬间,便阴冷狠辣的落到站在佟氏身边的嫣如身上,“我能不来吗?我再不来,你就让人囫囵个儿吞了。茉姐儿,你过来,离那贱人远点儿。” 这世间是没人好脾气到站着让人骂的,嫣如不悦的看着温夫人,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我这在府里住了那么久,那个角落没去过?温夫人你嫌脏,进来干什么?” “住口。”温夫人不满嫣如怼她,她凭什么怼她?有什么资格怼她?“贱人,狐狸精,不要以为你说你肚子里的种是我儿子的就会让我对你的态度改观,你能迷惑我儿子,迷惑不了我,我不管你是在哪里怀上的野种,不准你厚颜无耻的赖在我儿子身上。” “阿娘,嫣如姑娘不是那种人。” 温夫人这话说得太难听,佟氏有些听不下去。而她的维护落在温夫人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温夫人愤然道:“茉姐儿,我的好媳妇,你是荣哥儿的嫡妻,是我们耿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经儿媳妇,哪里是那些野路子能比起得的。你现在居然帮着这贱人说话,你的立场呢?你想气死我是不是?还不快过来。” “温夫人。”谢夫人真真是听不下去了,她怒目而视,“你口口声声说嫣如是贱人,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这副丑陋的尊容,当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是不是?” 在这里敢不留情面怼温夫人的也只有谢玉瑶了,温夫人闻声,顿时气得笑了,“静和郡主,你不过只是个空有头衔的郡主罢了,有什么资格在本夫人面前叫嚣?你当真以为皇帝宠你吗?谁不知道皇帝是想让你息事宁人才赐了这么个封号,只有你自己偷着乐吧,不然你瞧瞧,你这安荣候府也平反这么久了,怎么也没个人给你下贴子宴请或是拜会?大家嫌你脏呢。” “阿娘……。”温夫人越说越过分,佟氏简直听不下去。 谢玉瑶气得一张脸成涨得绯红,她怒视着温夫人趾高气昂的嘴脸,恨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嫣如听来这字字诛心的话仿若利剑穿心,谢玉瑶因她受辱,她岂能避其身后只作旁观?嫣如搭着阿萝的手走下台阶,将谢玉瑶往自己身后扯了扯,正面直视着温夫人,“温夫人,你何必将话说得这样难听?静和郡主虽曾沦落风尘,却是因含冤所致,否则好好的清白姑娘,怎会愿意在风尘中打滚?你好歹年长是长辈,你也没经历过她的不幸,你凭什么说她脏?” 温夫人指着嫣如,朝她身后看了一眼,“茉姐儿你看见了吗?她就是这样跟我说话的,我真该把荣哥儿叫来,让他看看你这副龇牙咧嘴的真面目有多讨厌多可恶。” “你有本事就将他叫来,也让他好好看看自己信了一辈子,尊敬了一辈子的阿娘,无端闯进别人府邸逞凶辱骂,跟个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的样子。我倒要看看他要真见了,会不会觉得你有多讨大有多可恶。” 温夫人闻声,只觉一团火在胸中越燃越旺,她怒不可遏的抬起手狠狠的甩下,“啪……,该死的娼妇,你敢诋毁我。” 温夫人这一巴掌下了死力,突然其来的举动让毫无防备的嫣如被煽得顺势倾倒在阿萝身上,而阿萝没承受住嫣如如今的重量,主仆二人齐齐摔倒在地上。 “嫣如……。” “嫣如姑娘……。” 谢玉瑶和佟氏迅速围上来,嫣如觉得下身涌出一片湿糯之感,随即捂着小腹,痛苦感使她的五官都揪成一团,“玉瑶,痛,好痛。” 谢玉瑶赶忙扶起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迅速吩咐,“阿萝,快去请稳婆,来人啦,快把嫣如姑娘扶回房去。” 谢玉瑶一声吼,立即有仆妇过来帮忙。 嫣如是完全站不起来了,只能让仆妇抬着回屋。 佟氏看着嫣如痛苦的样子,心中很不落忍。她站到温夫人身边,看到温夫人打人的手在颤。“阿娘……。”佟氏轻轻唤了一声。 温夫人惊吓过后回过神来,“走,回去。” 刚跟着走到月牙门下的谢玉瑶听到这话,顿时回身望着温夫人,“走,哪儿那么容易,嫣如要是没事也就罢了,她要是有事,我就是拼着这个破郡主不当了,也要把你告到底。” 随后谢玉瑶吩咐,“来人啊,去把大门给我关上,再到京兆衙门去一趟,就说有人硬闯安荣候府,打伤家甲,冒犯主家,让府尹大人派来人抓人。” “是。” 安荣候府的护院先前被欺负得很惨,现在郡主做主,又有京兆衙门撑腰,立即四散行动起来。 温夫人婆媳被困,温夫人更是没想到谢玉瑶竟会让人去京兆衙门叫人来主持公道。本来她带着这么多人来安荣候是来逞威的,怎么会沦落到反被谢玉瑶威胁?可此事不能闹到京兆衙门去吧,一旦闹到衙门去一审,他家荣哥儿与嫣如那贱人的事情岂不是就要闹得满城尽知?那时他们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你想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毁我耿家的名声,我告诉你,门都没人,你会叫人,本夫人也会。”温夫人豁出去了,“来人,把安荣候府的人拦下来。” “是。” 在别人的地盘还敢这样放肆,这个温夫人真是个疯的。可是现在谢玉瑶没时间与她斗嘴,她担心嫣如的情况,便只能撇下温夫人婆媳往嫣如住的院子去。 府里一片乱,佟氏的女使得以回到她身边。 “阿娘,我有些担心嫣如姑娘,我去看看。” 温夫人还在气头上,看见佟氏这样担心嫣如,她是真的很不能理解,“你担心什么,她死了才好呢,死了就不会祸害我的荣哥儿,你的丈夫了,她死了我们这家人才能耳根清静。” “阿娘,您是背着夫君来的吧,要是他知道嫣如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全是因为您的缘故,以他对嫣如姑娘的情谊,肯定会恨您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您。”佟氏想到什么,眼神黯淡起来,“是我先来的,阿娘是来寻我的,夫君也不会原谅我的。” 说完,佟氏不再理会温夫人,带着女使朝谢玉瑶离去的方向追赶。 谢玉瑶刚进嫣如所住的院子,就见阿萝从屋里冲出来,神情慌张,哭了起来,“郡主,姑娘流了好多血。” “那你出来干什么?稳婆呢?”谢玉瑶急急的问。 “稳婆在屋里呢,叫奴婢赶紧到厨院去催热水。”阿萝答道,因为先前毫无准备,现在她的心乱成一团。 真是好巧不巧,稳婆昨日才进府,今日就出了这事。 “那你别废话了,快去。” 阿萝与找来的佟氏打了个照面,佟氏见到谢玉瑶撩帘进屋,想了想,自己也跟了进去。 “啊……。” 一进去,就见到嫣如的惨痛叫声,佟氏听得心惊肉跳,脑袋直发昏。 谢玉瑶走到床前,紧紧握着嫣如的手,看到她的头发这么快就被汗水浸湿了,又惊又怕,“嫣如,你怎么样了?你别害怕啊!” 床那头的稳婆抬头看到谢玉瑶,脸色也慌乱起来,“郡主,郡主,嫣如姑娘的胎位不正呢,这种情况产妇极易大出血性命不保,民妇不敢打包票母子平安,您快想想办法吧,至少大夫得请来。” 稳婆的一阵喊话,惊得谢玉瑶脸色煞白,她只知道生孩子要请稳婆,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风险? 大夫,大夫……。 慌乱之下,正巧阿萝撩帘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端着铜盆的女使。 “阿萝,你快去……快去请大夫。” “生孩子不是有稳婆在吗?请大夫做什么?”阿萝疑惑。 谢玉瑶说,“稳婆说胎位不正,容易出事,你快去把大夫请来以防万一。” 阿萝一听到容易出事四个字已经是吓得发肢发软了,“郡主,现在府里乱成一团,大门有人守着,出不去啊。” “从后门出去。” 阿萝慌慌乱乱转身要跑,谢玉瑶突然又叫住她,“你去请了大夫再去趟摄政王府,把嫣如的事告诉王妃,若是可以,请她过来一趟。” 阿萝连忙点点头,然后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佟氏见谢玉瑶记得去请摄政王妃,她想了想,让自己身边的女使出跟着阿萝从后门离开,去请耿荣。 第560章 难产1 王府花园里的湖面上,碧若翡翠的荷叶像一柄柄圆形的凉扇,错落有致的铺开,巴掌大的荷花颜面鲜妍的浮在碧叶丛间,两岸的绿柳在晚风下不规矩的回旋,一条悠长绵延的小径穿过花园中央,连着不远处的长廊。 宣祈和苏瑜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吹着已经凉下来的风闲话。 “……你说这事情我是接还是不接呢?”苏瑜一脸愁苦的模样看着宣祈。 何氏自从在王府断了一臂就再也不敢到王府里来了,伤势虽然痊愈了,可因为当时她惊吓过度,养伤期间又从被断臂之时的恐惧中走不出来,休养不当,每逢下雨伤口都会奇痒无比兼又酸又痛,便彻底在京城住下了。 她走与不走,对苏瑜而言关系不大,只是苏宗耀觉得自食其言,没了老脸。不时在京中四下游历,也不大好意思到府里来看她和孩子。 今儿傍晚那婆子传话出来,何氏又在家跟苏宗耀大吵一架,起因是苏怜的亲事。苏怜今年十七了,早就过了议亲的年亲,在下河县时何氏这个瞧不上,那个不入眼,为的还不是要和二房的陈氏比比。觉得苏玫都能嫁个乘龙快婿,同是苏家的姑娘,凭什么她的女儿就不成?这就将苏怜的亲事给耽搁了。 如今进得京城,家里又有这么大个依仗,她怜姐儿的亲事自然不落下风了。何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现在诸事她是不用出面,可作为两个姑娘的父亲,苏宗耀能坐视不理吗? 苏宗耀觉得没脸得很,他的意思是自己张罗打听,不愿去麻烦王府里的人。可何氏不这么想。毕竟他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上哪儿打听去?就算能打听得到,又不知根知底,靠谱吗? “不管。”宣祈挑眉,眼中闪过凌厉之色。 苏瑜知道那抹凌厉之色因何而来,大概是不想她操心,招惹麻烦吧。 “好吧,听你的。”笑嫣如花,望过去。 这么听话?宣祈眼中的凌厉之色渐渐化为质疑,罢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大不了出了事,他替她兜着便是。 明明是那么狠的人,笑起来偏偏温润如玉,苏瑜看得有些脸红,作势无意的别过头去,“王爷若是很闲,就去疏云台看看阿晗的功课,近些时日他归家的时辰是越来越晚了。” 这不过是个缓解窘迫的借口罢了,宣晗回来得晚,是因为书院的骑射课安排在了最后头。 见着苏瑜下巴尖绯红,宣祈知道她害羞了。伸手握住她的手,“功课明日再看好了,现在我只想陪着你。” 苏瑜扯了扯,想把手收回来,奈何力道大不过人家。周围又守着袁嬷嬷和采玉,苏瑜心中更是臊热,“王爷,还有人呢,你就不能正经些。” 袁嬷嬷和蝶依闻声,立即礼貌又不失尬尴的自动退避三舍。 “王妃,王妃。” 一连串叠声呼喊惊散了满亭的满情时光,宣祈不悦皱眉,苏瑜起疑惑起身,谁这么没规矩敢在王府乱跑乱叫?她看到了雪娇领着阿萝过来,阿萝跑得气喘嘘嘘,膝上的裙子破了个大破,明显是摔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阿萝,出什么事了?” 阿萝扑跪到苏瑜面前,痛哭起来,“王妃,郡主让奴婢过来找王妃,您赶紧到候府去看看我家姑娘吧,稳婆说她胎位不正,孩子生不下来。” 苏瑜倒抽了口气凉气,回头看了一眼宣祈,“我去去就回。”然后吩咐蝶依和雪娇,“蝶依,你去吩咐备车,雪娇你将阿萝扶起来,咱们快走,有什么事路上说。” 看着苏瑜等人匆匆离开,青蓝从暗处走出来。 宣祈抬头看了看天,夜幕已经彻底拉下。不远处的连廊下,莫总管在指挥仆役挂灯笼,一盏盏灯笼亮起来,辅射了一园和柔和光芒。宣祈阖眸半瞬,声线徒然骤低,“找到了什么线索?” 青蓝拱手道:“那人从宫里出来,属下一直跟到了长明山。” “哼,果真是长明山。”苏瑜的背影已经在眼中消失了,宣祈重新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有什么?” “王爷,属于怕打草惊蛇,迂回到一座小峰的缝隙中栖身下探,发现山坳里已经建寨扎营,人还在陆续往里进,虽然进去的人一副百姓打扮,但属下能确定进去的人肯定都是身手不凡的兵士。” 宣祈低头看着杯子里明亮的茶汤,有一星点儿茶渍沾在杯沿上,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弹,“皇帝这次可是下了大血本啊!” 青蓝对这句话不好置评,只道:“长明山的山坳里有块很大的空地,属下还看到竖起不少木桩和草垛,应该是给兵士位操练用的。” 贞妃母家准备孕妇,皇帝暗中准备军队,等到贞妃的孩子百日宴,肯定很热闹。 “时间紧,属下只得先回来禀报王爷,暂时未查出那些兵士是从什么军队里分出来的。”青蓝说。 皇帝防他防得那么紧,肯定不会让人轻易查觉他在暗中操练队伍准备对付他,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调动军队在京城附近驻扎,这样从每个军队分出来就不同了。大唐大部分兵力都控制在他的手里,其余分散的兵力虽不敢与他明着抗衡,但神不知鬼不觉的分出来那么一小支还是很容易的。 “长明山里的情况你不必紧跟,只需查出那些兵士都是从什么军队里分出来的就可以了,尽快拟一分名单给本王。”说完,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是,王爷。” 且说马车上的苏瑜听说了嫣如出事的经过,撑不住胸中悲愤而双眸紧闭。她是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负罪感像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淹灭,无数的担忧刻画在脸上,变成无法散开的焦急。 马车停在候府后门口,阿萝引路,雪娇扶着苏瑜,淡紫色的绣暗纹边裙裾走得惊涛骇浪。府中已经安静下来了,可苏瑜还是见到两拔不同服饰的护院相互瞪眼,互不相让。 来到一处院落,刚踏进门口,就见谢玉瑶站在丹墀上对院中的仆妇喊,“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大夫还没来吗?”阿萝惊慌地看着谢玉瑶。 谢玉瑶看到苏瑜来了,走下丹墀,紧张的看着她,“没来呢,我都问了好几遍了,没来。” “不可能,奴婢先通知的大夫,并且再三说清了地址,把府中孕妇生产时有可能大出血的事情都对大夫说了,也再三叮嘱他赶紧过来,我才到王府去见的王妃,那大夫就隔壁街医馆里的,不可能王妃都到了他还没有到。”阿萝急得跳了起来,“奴婢再去看看。” “雪娇,你跟阿萝一起去。” 雪娇一点头就跟了出去。 余下的人匆匆进到屋里,只见嫣如脸色惨白,头发像在水里浸过似的,连头下的枕巾都汗湿了一大片,感觉她的呼吸有进出无似的,苏瑜吓了大跳,扑到床前,先紧紧握住嫣如的手,然后别过头问稳婆,“都这么久了?还是生不下来吗?” 稳婆也不知问她话的人是什么身份,只觉得此女子气势不凡,单单一个眼神便叫她吓得浑身一哆嗦,“老婆子试过端正胎位,可是这孩子就像泥鳅一样,才端正过去,又滑回原来的位置,老婆子费心巴力,实在是没办法呀。大夫还没来,眼看着羊水已经没多少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大的小的都保不住啊!” “你是稳婆就不能想想法子吗?”苏瑜怒喝,不怪她动怒,实在是嫣如现在的样子太吓人了,让人情不自禁就要往坏处想。 第561章 难产2 稳婆说:“这位夫人,已经没办法了,要么保孩子,要么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你什么意思?”谢玉瑶慌得脸色难看极了,颤抖着声音问稳婆。 稳婆说,“这种情况,只能老婆子把手伸进去,硬将孩子拽出来,可是如此一来,大人是铁定保不住了。” 稳婆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刃,狠狠的刺进苏瑜和谢玉瑶的心里。 “保……保孩子。”嫣如红着眼,激动的看着苏瑜,“阿瑜,求求你,保孩子。” 此刻,饶是冷静理智如苏瑜,也被稳婆这番话惊得六神无主。她深深几个呼吸,迫使自己稳住,“嫣如,你不能……。” “阿瑜,你也是……个母亲,我要我的孩子,我辛辛苦苦……怀他,不能到这里了,不能……让他死在我的肚子。” 嫣如的执着她深能体会,这无疑是个艰难的决定,苏瑜回头看向谢玉瑶,谢玉瑶没作声,稳婆却在那里催促,“二位姑娘,大夫还没来,大人也要坚持不住了,再不做决定,就真的一个也保不住啦。” 苏瑜和谢玉瑶都不愿意张口,保孩子就意识着会失去嫣如,她们俩同时痛苦的看着嫣如,听嫣如激动着,挣扎着,“保孩子……,听我的……。” 苏瑜张了张口,泪水涌出眼眶。 谢玉瑶哽咽着声音,“听她的吧,保孩子。” 稳婆得到答案,神情凝重的往嫣如身下探手……。 “啊……。” 嫣如撕心裂肺一声喊叫,震得苏瑜和谢玉瑶五内俱焚。苏瑜更是倾身抱住嫣如的肩,揪心的哭喊,“嫣如,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嫣如此刻正受着剥肉离魂之痛,苏瑜看着恨不能替她受了这罪,“都是我的错,你有喜的事是我告诉耿荣的,要是我不告诉他,就不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哇……哇……。” “是个公子。”孩子拿出来了,稳婆累得满脸通红。 可现在谁也没心思去看孩子,苏瑜和谢玉瑶眼睛都不敢眨的看着嫣如,生怕她这口气出了就没下一口了。 稳婆去包孩子,看着嫣如的眼帘似闭非闭,苏瑜失声痛哭,“对不起,嫣如,真的对不起……。” “阿瑜,你别……自责,耿荣知道……我怀孕……是迟……迟早的事。”嫣如觉得好累,她现在好想睡觉,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她好像能看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消失,“就算你不……跟他说,等他……回到京城,还是……会找我的,阿瑜,你别自责,我一点儿都不……怪你。相反,我很感……激你,在我最需要人……维护的时候,是你护着我,守着我,这辈子能……认识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听着嫣如缓慢的声音,苏瑜瞬间就崩溃了,她扑到嫣如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玉瑶。”嫣如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 谢玉瑶的眼泪同样擦都擦不完,她蹲在床边,轻轻应着,“我在呢。” “我想……拜托你,做这个孩子……的母亲,让他留……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你替我……照顾他,好不……好?” 谢玉瑶拒绝不了,轻轻的点点头,然后在泪光中她看到嫣如笑了。接着她的目光停在一个方向,“佟夫人……。” 佟氏听到嫣如细若蚊丝的呼喊,在女使的挽扶下几乎跄踉着来到床前,即使她占具着自己夫君的整颗心,可此时此刻,佟氏依旧忍不住垂下泪来,“嫣如姑娘。” 嫣如无比艰难的扯了一抹笑,“告诉耿荣,我这辈……子是真心爱过他的,只可惜天意……弄人,太苦了,下辈子,我想和他……做个陌……路人。” 佟氏闻声,捂着口鼻泣不成声。 稳婆包好了孩子抱到床前,嫣如忽然睁开了眼,看着襁褓中小小的孩子,眼着闪着温柔的泪光,“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我给他……起名叫‘清宵’,玉瑶,你说好……不好?” 说什么下辈子当个陌生人,明明根本就忘不掉。谢玉瑶哽咽难断,“嗯,从今往后,他就叫谢清宵。” 嫣如不说话了,她依旧温柔的看着谢清宵,她唇边的笑意犹在,可她眼中的光却一点点散掉……。 “嫣如……。”苏瑜大声喊。 “嫣如……。”谢玉瑶跪到床前。 “嫣如姑娘……。”佟氏也喊出了声。 屋子里哭了一片,只有稳婆怀里的孩子不黯世事抿落着嘴唇。 “嫣如,你别走,你别走。”谢玉瑶哭得很伤心。 “嫣如……嫣如……。” 屋外突然响起一道怆惶的男声,可是他一直在喊,人就是进不来。 接着响起一道愤怒的女声,“你要敢进去,为娘我也不活了,立即撞死在这儿。” 这声音是温夫人的。 “阿娘,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嫣如好不好?”耿荣带着哭腔求温夫人。 “儿子,阿娘会害你吗?你不知道自古女子生子的屋子有多不吉利,是带血光的,你见那个男子在孕妇产子时进屋去看的?那是要犯血光之灾的。你是个将军,拿刀拿剑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阿娘我找谁算账去?” 雪娇的声音又响起,“王妃,大夫来啦,大夫来啦。” 紧接着阿萝最先冲进来,然后看到苏瑜和谢玉瑶一个跪一个趴在床前哭成一片,她瞪着眼睛,鼻子一酸,嘴巴一撇,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不……不会的……,好姑娘,奴婢回来了,奴婢回来了。” 雪娇拖着气喘嘘嘘的大夫进门,这情况也让她看得先是一愣,然后推搡着大夫赶紧上前看看。 雪娇和蝶依一左一右将苏瑜扶开,谢玉瑶没影响大夫诊病的位置也就继续跪在那里。 大夫仔细把了脉,又往后提了提眼帘,再伸手到颈项处搁了一会儿,然后边摇头边叹息道:“人已经去了,唉,真是可惜,要是先前老夫头一遭过来时候府开了门,也不至于叫孕妇羊水流尽逼得稳婆取子而亡。” “你什么意思?”谢玉瑶问。 大夫的话也让苏瑜怔住,“大夫,你头先来过?” 大夫指着阿萝说,“这位姑娘说家中有孕妇难产,交待了地址我便匆匆赶来了,老夫到了候府大门口,可是怎么叫门里面的人也不开门,老夫人手拍门都拍麻木了,还以为这位姑娘给老夫开玩笑呢,就走了。” 苏瑜看向谢玉瑶,“怎么回事?” 谢玉瑶则看向屋中一个随侍的婆子,“门房没人吗?” 那婆子答,“回郡主的话,不是没人,是将军府的人横行霸道守着大门不让人进出。” 谢玉瑶这才想适才与温夫人分开那一幕,她说要报官,温夫人怕事情闹大耿家没脸面便让她带来的护院控制了候府大门的出入权。 所以有震惊不已时,阿萝突然抄起一旁花架上的宝蓝色琉璃花樽冲了出去。 “阿萝……。”谢玉瑶慌乱的喊了一声,随即追了上去。 温夫人为阻止耿荣进屋去看嫣如,与两个护院一起拦在耿荣面前。所以,她背对着门口,突然看见儿子眼睛瞪大,接着后脑上一阵猛痛,有什么东西稀里哗啦掉在地上,她也跟着眼前一花身子一歪躺下。 谢玉瑶刚到门口看到了这一幕。 苏瑜和佟茉出来只看到耿荣冲到温夫人身边将她抱在怀里,紧张无措的喊着,“阿娘,阿娘……。”然后对着狠狠瞪着温夫人似犹不解气的阿萝怒吼,“阿萝,你疯了吗?” 温夫人并未被砸晕,她只是短暂的受到了惊吓。 阿萝又拾起地上的花樽碎片猛地朝温夫人刺去,耿荣惊喊,“快按住她。” 护院立即就将阿萝给制住了,并牢牢按在地上。 阿萝挣扎着,哭喊着,“我要杀了你,你个老虔婆,你害了我家小姐,我要杀了你,你个死太婆,怎么死的不是你。” 作为温夫人的儿媳妇,佟氏此刻是没有理由只站着看,她去到温夫人身边,担忧的看着她,“阿娘,您没事吧。” 温夫人没空理佟氏,她对耿荣说,“你看见了吧,嫣如那个贱人为了达到进耿家的目的,已经不惜要取我的命了,这样的娼妇,哪里值得你忤逆为娘?” “住口……。”阿萝脸上都是泥灰,“不准你污蔑我家小姐。” “来人啊,把这个小贱婢给我扭送到京兆衙门去,我要告诉谋杀我的性命。”温夫人咬牙切齿,恨得浑身发抖。 苏瑜睨了一眼蝶依。 蝶依跳下丹墀,两脚就被耿家的护院踢开了,她轻轻扶起阿萝,“阿萝,你没事吧。” 阿萝一想到小姐去逝,就悲恸得不能自己,靠在蝶依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妃,你想包庇这个小贱婢吗?”温夫人撑起身子,儿子在她身后,她就觉得有依仗。 第562章 崩溃 苏瑜一步一步走下丹墀,夜色下青丝如黛,蝶羽似的睫如墨如漆,她侧身立蝶依和阿萝面前,刚升上的那轮皎白月光均匀的洒落在她肩头,也将她眸中的冷冽之意酝淡了些。 “我不包庇她,难道要向着你吗?” 佟氏看着滴落在地上的血忧心冲冲,“阿娘,您受伤了,这里正巧有大夫,先治伤可好?” “对对,先治伤。”耿荣神情慌乱,阿娘再不是,他也不想她出事,“大夫,大夫,劳烦出来给我阿娘看看。” 大夫背着药箱从屋子里走出来,救死扶伤本是他的责任,这府里已经死了一个,断不能再死一个。大夫蹭蹭蹭走下石阶,却突然听人说道:“慢着,这是阿萝请来救嫣如的大夫,现在嫣如已经不需要了,就请大夫离开吧。” 说这话的人是苏瑜,所有人都看着她。 大夫也不好再动了。 佟氏眼看着雪娇将大夫请出去,想张嘴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出来。 耿荣却从这话里捕捉到什么?张惶无措的表情慢慢在脸上四下乱爬,他手握重拳,摒住呼吸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嫣如不需要了,你把话说清楚。” 苏瑜深吸口气,盯着温夫人的视线寒若冰霜,她缄默无言。 佟氏小声的开口,“夫君,嫣如姑娘,已经去了。” “不,不,不可能的。”耿荣难以置信看着佟氏,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惜没有,“你骗我,这不可能的。” “夫君,妾身没有骗你,嫣如姑娘生产时胎位不正,难产而亡。”佟氏一直在屋里呆着,将嫣如的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耿荣徒然觉得心像被人捅了个大洞。 佟氏没办法回答他的话,只能默默的看了一眼温夫人。 偏偏耿荣沉浸在失去嫣如的巨大悲恸里,没注意到佟氏的异样。 但他没注意到,不代表别人没注意到,苏瑜冷笑一声,“怎么会这样?你该好好问问你的好阿娘。” 这关阿娘什么事?耿荣满脸疑惑的看着温夫人,忍不住吼道:“阿娘,怎么回事?” 温夫人乍一听嫣如死了,心里高兴得很,徒然被儿子一吼,心里的气又聚拢了,“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又不是我在生孩子。亏我把你养得这样优秀,你还是堂堂的大将军呢,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挑拨离间,用这样的语气质问你的母亲,你扪心自问合适吗?” 耿荣崩溃的眼泪顺着脸落下,一边是生养他的阿娘,一边是已经离开的爱人,耿荣被一个‘孝’字重重的压着,喘不过气来。 “温夫人,你别仗着自己年长,多吃了些年的米,就把我们这些人都当傻子了。”苏瑜往前走了一步,但只这一小步却充满了攻击性,“如果不是你带着护院闯进候府,语出不逊刺激到嫣如,还打了她一巴掌,她会出事吗?你又仗着将军府的护院身手了得,欺负住候府的护院,把持着候府大门的进出,在大夫第一次进门时任由大夫把手拍红拍麻了都拒不开门,嫣如会死吗?现在嫣如死了,你如愿以尝了,是不是觉得可以抽身了?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佟氏的女使只跟他说阿娘带人闯到候府去找嫣如麻烦了,他匆匆赶来只能化开彼此间的矛盾,万万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样的曲折。若苏瑜说的是真的,阿娘就是直接间接害死嫣如的凶手。 耿荣瞪着血红的泪目看着温夫人,强烈的噩耗感让他怔在原处,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温夫人避开儿子审视和失望的目光,嘲讽一般朝苏瑜看去,“那贱人终于死了,我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怎么?王妃难道敢杀了我给那贱人报仇么?你可别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一旦我老婆子死在你手里,你千辛万苦积攒起来的好名声,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她居然还能厚颜无耻的威胁她,苏瑜同样嘲讽的问回去,“我也想问问,温夫人你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温夫人眼中着火一般看着苏瑜,佟氏出声道:“阿娘,您流了好多血,咱们走吧,得赶紧去医馆,否则会出事的。” “佟夫人急什么?阿萝虽然用花樽砸了她,可就那点儿伤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的。不然你看看你婆母,她还有精神对我龇牙咧嘴,满嘴喷粪。”苏瑜往左边挪了两步,清冷的月光朦胧着她的侧影,看起来像罩了一层薄纱,“此刻在这儿都是知情人,杀人偿命,嫣如已经气绝,没道你个杀人凶手能安然无恙吧。温夫人,我苏瑜从来都不是个善人,你既然动了心思害嫣如,就得为这个不该有的心思付出代价。” 仲夏的夜里,这番话令在场众人倒抽了口凉气。 他们都感受到了,苏瑜是认真的。 “你少在这里虚张声势,你根本不敢。”温夫人心底起了一丝慌色。 “我怎么不敢?”苏瑜扭过头又看过去,“你领着那么多将军府的护院招摇过市闯进安荣候府,那阵仗像是来串门的吗?我完全可以说你们起了争执害死了嫣如,而你因为失手伤了人命,为保体面不想进内狱,慌乱逃窜中脚下打滑摔倒在地磕破了头,然后流血过多而亡。” 苏瑜的声音不疾不徐,恰恰能保证温夫人能听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 她的声音又细又绵,听起来丝毫不像是在设计一个圈套害人性命。 可就是这样声音,让温夫人渐渐感受到了恐惧和害怕,她颤抖着手拽住儿子的衣袖,“你听听,你听听她在说些什么?荣哥儿,阿娘要是真死在她手里,你一定要替阿娘报仇。” “他有什么脸报仇?”苏瑜声线一沉,像寒冬腊月的霜雪,“耿荣,你已经知道是你阿娘害死了嫣如,你不是口口声声爱她,想弥补她吗?我可以不做任何事,就想请问你,你要怎么替嫣如报仇?还是说你对嫣如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她的一条命被你阿娘害了就害了,半点儿不重要?” 耿荣只觉苏瑜的话字字诛心,他痛苦的捂住头,松开手的瞬间,温夫人往后倒去,要不是佟氏手快,温夫人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你别说了,别说了。” 耿荣不知道要怎么办! 佟氏不忍夫君如此为难,抬头对苏瑜说,“王妃,求你别再逼我夫君了,一边是嫣如姑娘,一边是我婆母,这两个人对我夫君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你让他怎么选?你说这话不是往他的心口上撒盐吗?” 谢玉瑶嫌弃的看了一眼耿荣,站到苏瑜身边,“嫣如已经死了,我也想让这老虔婆偿命,可是王妃,你想想嫣如临终前对佟夫人说的那句话吧,想必她也不会真愿意看到你处死温夫人让耿大将军为难的。” 静和郡主虽然话说得难听,可却是在为她求情,温夫人心中不甘愿,也是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耿荣听了这话,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巴子,突然想起什么,“嫣如没了,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佟氏言道:“嫣如姑娘已经做主,将孩子送给静和郡主抚养了。” “不可能,这是我的孩子,嫣如怎么可能会给别人?”耿荣心中又是一阵悲恸,他不相信嫣如会这样狠心,将属于他们俩的孩子送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谢玉瑶想到嫣如跟她说的那些话,又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把孩子给我,难道交给你吗?你看看你阿娘这副德行,再看看你懦弱的样子,孩子让你带回去能有好吗?” 想到阿娘知道嫣如怀孕后诋毁的那些话,耿荣无法反驳,可这是他的亲生孩子,让他舍弃又如何甘心? 像是读懂耿荣眼中的一切,谢玉瑶继续说,“你放心,我与嫣如情同姐妹,此生必不负她所托。我也知道清宵毕竟是你的骨血,你可以来候府探望他,但你想将他带走,是万不可能的。”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耿荣轻轻的呢喃着这两句话,像在温柔的跟嫣如说话,“是这个清宵吗?” 第563章 偷龙转凤 “是的。”谢玉瑶没有否认,又看了一眼躺在佟氏怀里的温夫人,她明显精神处于紧绷状态,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事已到此,也不能真的让温夫人一命抵一命,可放过她,谢玉瑶与苏瑜同样的不甘心,“耿大将军,嫣如最后让佟夫人转告你一句话,现在我说给你听,她说这辈子她是真心爱过你的,可是太累了,希望你们下辈子做个陌路人。” 耿荣闻声,捂住胸口,像是有无数的手在撕扯着他的心,他痛得五官俱凝,难以呼吸。 谢玉瑶又说:“嫣如死了,她是被你阿娘害死的。” 之所以说得这样直白,谢玉瑶就是想让耿荣记住,他的阿娘害死了他的女人,嫣如死了,温夫人也别想好过。 她的这点心思没有藏着掩着,是人都知道她这样说有什么目的,温夫人恨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好毒啊!” 谢玉瑶冷笑一声,“走吧,滚出我的安荣候府。” “我想见见嫣如和孩子。”耿荣哽咽着声音,说出他最后的诉求。 谢玉瑶说,“不必了吧,你阿娘快要晕过去了,你还是带她去医馆看看吧。” 温夫人在听到可以离开安荣候府时,浑身的精力便开始泄气,此时视线越来越模糊,儿媳佟氏呼喊她的声音突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响起。 “阿娘……阿娘……,夫君,阿娘晕过去了。” 耿荣和佟氏带走了温夫人,望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苏瑜的眼眶中冷得像淬的冰。 谢玉瑶同样神情漠然,“嫣如这一生,全毁在了这家人手里,太不值得了。” 夏天日生长,天气又热,遗体不能停放太久。谢玉瑶在府中设了三天灵,除了苏瑜和耿荣,无人来拜祭。 到了出殡那日,耿荣坚持扶棺出城。看着他胡茬子在唇边横生,神情疲惫又憔悴,谢玉瑶终是没逆他之意。 嫣如被葬在离大相国寺不远的一片湖光山色中,希望她看着绿山青水,以了补曾经未能踏遍众山众水的遗憾。灵位安置在了大相国寺,也方便有人想起她时前去祭拜。 头七那一晚,耿荣守在嫣如曾经住过的屋子里不忍离去,他说他想见见嫣如。 次日佟氏过来寻他,但见他那副潦倒颓废的模样,是又生气又心疼。 温夫人见儿子每隔一两日就要往安荣候府去,京城贵眷圈中已经在传风言风语,她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次两次还能搪塞过去,时间一久,旁人又都不是傻子。万一让人知道她儿子和娼妇生了个儿子,那日她就该让那贱婢砸死,不该得救。 于是,除了公务,温夫人限制儿子出府,不论是真假,她隔三差五就病痛不断,反正就是要阻止耿荣往安荣候府去。母子两个为此大吵了一架,佟氏气得病倒了。 佟氏病倒了,耿荣如温夫人的愿在佟氏病愈前消停了一段时间。 又到一年秋末冬初,是夜,苏瑜和宣祈刚准备就寝,蝶依推门而入,恭敬言道:“王爷,宫里传来消息,贞妃娘娘刚破了水,准备生产了。” 半躺在长迎枕上的宣祈猛地坐直身形,漆黑的眸孔狡黠一黯,“好戏终于要开演。” “让青蓝亲自进宫去一趟,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蝶依曲膝应是。 宣祈徒然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苏瑜料想这其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你有事瞒着我?” 宣祈轻轻一点苏瑜的鼻头,视线温柔且炽热,“再过不久诸事可定,再也不会有人敢冒犯你了。” 苏瑜凝望回去,她不知道过程如何,可她知道他们都想到达同一个目的。“王爷既然搭好了戏台子,一众魑魅魍魉又陆续登台,妾身就陪王好好看戏。” 次日早晨,青蓝回来了。 宣祈听到动静便掀被起身,可他一动苏瑜也醒了,“我也想知道宫里的情况。” 宣祈便又躺了回去,掌风袭去断了垂地帷的束缚绳,将空间隔开来,“进来说。” 青蓝低头进来,恭敬的拱手言道:“贞妃昨夜戌时一刻发作,卯时二刻产下一女,贞妃事先买通了大太监楚福海,明夫人带着提前催生出来的男婴藏在食盒中带进宫,与大太监楚福海一起瞒天过海替换下了贞妃所产的女婴。” “皇帝知悉贞妃产下皇子,当即举宫同庆,宣布大赦天下,加封贞妃为贞贵妃,赋协理六宫之权。在宫人去报喜时,明夫人借故出宫,将贞妃所生的女婴带走了。属下跟踪明夫人回到肖府,亲见明夫人将孩子交给一个心腹婆子,那婆子带着孩子坐上马车,一刻也没留城门一开便出了城,马车停在近郊一处庄园里,属悄悄打探过了,那庄园是明夫人娘家的产业,婆子将孩子送进去后交给了一对看上去很年纪的夫妻。” 纵使是个公主,也是贞妃的亲生骨肉,料想明夫人也不敢真的丢弃。 “派人暗中监视那处庄园,下去吧。” “是。” “真是胆大心思,如果不是早有预料,谁会知道贞妃真会干出偷龙转凤这样的事。”青蓝走后,苏瑜靠在宣祈怀里说。 “若是没有皇帝的放任,肖美媛母女配合得再好,也极难成事。”宣祈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接下来皇帝会做什么?”苏瑜随意问着,毕竟以皇帝的忌惮心性,不可能有了皇子就能放下一切,何况他还清楚这孩子不是他的种。 长明山坳里已经聚积了五百人的队伍,每日辛苦操练。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皇帝这次伤筋动骨想铲除他,已是孤注一掷没得退路了。 “有我呢,别担心,你只管好好做你的生意,以及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苏瑜往宣祈的怀里拱了拱,伸手揽住他的腰,“嗯。” 宣祈不说,苏瑜也就不问了。皇帝已然出招,宣祈也不可能坐以待毙,这场叔侄的较量,这才算是真正的开始吧。 皇宫里,因为生产时疲惫睡了好几个时辰的贞贵妃还没有醒的迹象。 梁太后和皇帝还有皇后坐在外间逗弄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子,皇后脸上浮着尬尴勉强的笑容,她低头看着梁太后对怀里的小皇子爱不释手的模样,既是妒忌又是无可奈何。贞妃真是命好,一举得男。 而皇帝的表现很令皇后奇怪,按说贞妃,不,已经是贞贵妃了,她产下皇子,这可是多大的喜讯吗?怎么皇帝只在众人面前高兴了一下,回到这里脸色就一直不咸不淡的? “皇帝,我怎么瞧着你对这孩子不喜似的?”知子莫若母,梁太后问。 “哪儿有?儿臣对这孩子甚是喜欢,儿臣刚才一直在冥思给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皇帝唇边勾起柔和的弧度,足以打消梁太后的顾虑。 “哦,叫什么?”梁太后兴致勃勃。 第564章 一桩丑闻 “宣烨。” “宣烨?”梁太后呢喃着这个名字,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很多,“好名字,好名字,哀家喜欢。” 皇帝能体会到梁太后的喜悦,可这分喜悦却无法感染到他,毕竟这个孩子的来历他清楚得很。当初一查出贞妃怀孕,他欢喜过后冷静下来就考虑到万一生个公主该当如何了。所以,不仅贞妃暗中做了准备,他也暗中做了准备。 贞妃蠢,好大喜功,为了肖敏自知必须生个皇子才能博他一悦方能大赦天下。他急需一个皇子来稳住朝纲,而贞妃需要一个皇子来救肖敏和稳固地位,各取所需罢了。 “母后,儿臣御书房还有事情,先过去了。” “你去吧去吧。”梁太后现在是有孙万事足,看也不看皇帝,只一心扑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皇帝淡淡的扯了扯唇角,转身走了出去。 皇后的视线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来,随后低眉垂眼若有所思。 梁太后会错意,以为皇后心里只有不甘和妒忌,又想到贞贵妃怀孕期间她的隐忍和消沉,又知道皇后的禀性是个好的,少不得要宽慰几句。梁太后看了皇后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如今皇帝已经有了长子,这是宫里的第一个皇子,你做嫡母的要痛惜爱惜,多照顾他一些,或许这个长子能给你带来一个嫡子也说不定呢。” 在听完梁太后的一番话后,皇后才意识到梁太后对她有了误解。但对于这番话信息量,却让皇后心思雀跃。这是皇帝的第一个皇子,是长子却非嫡子,嫡子只能从她肚子里出。贞贵妃如今有皇子傍身,地位稳固,皇帝自然对她宠爱有加。太后让她多照顾这个孩子,这是提醒她那怕是做做样子也要常到贞贵妃宫里走动,多接近皇帝,她才有机会诞下嫡子。 在想通这些后,对皇帝情绪的那些疑惑瞬间消失殆尽,皇后朝太后曲了曲膝,“谢母后教诲,儿媳谨记。” 有了梁太后的提醒,皇后心里定我了。 皇帝果然经常往贞贵妃宫里来,她借着探望皇子的由头能经常见到皇帝。皇帝看她对皇子满目慈爱,对皇后的态度也有了大大的转变。 贞贵妃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心里头很悲哀,拿别人的孩子固宠,可这孩子既稳固了她的地位,又救了肖敏,对这孩子她也苛刻不起来。好在阿娘告诉她,她的女儿长得很好,等她再大些,便可带进宫来走动,她甚至有信心说服皇上认那个孩子为义女,这样她们母女便不必分离了。更或者将来这孩子娶了她女儿,生下的孩子也是皇室血脉,如此一来,自然就不存在什么混淆皇这到血脉之事了。 贞贵妃将一切都想得过于美好,她过去有多憋屈,现在就有多得意。 不少朝廷命妇都已经陆陆续续进宫向她道过喜,就算人不到,礼单也是有送到她眼巴前儿的,偏偏这其中少了一个苏瑜。如今她是贵妃,总不能下令宣人家进宫探望她,未免太自降身份。 所以,她就一直盼啊,一直盼啊,一直往皇子百日宴宫里宴请的那日熬。 在离皇子百日宴前夕,京城里闹出了一桩丑闻。 黄国公府的三房嫡子李宴生得人相貌堂堂,风流倜傥,重阳节登高那日在大相国寺不远和翠微山上邂逅了一个小家碧玉,小家碧玉姓苏名怜,虽说不是生得闭月羞花,一颦一笑之间却是别有一股风情,又见她一路上呼奴唤婢,定是京中某大户之家的姑娘,李宴当即看得心痒难耐,主动靠近示好。 那日苏怜之所以会出现在翠微山上,主要是父亲苏宗耀想去登高,家中阿娘何氏因为自己的亲事迟迟没有着落,心绪抑郁不愿出门,苏盼只躲在家里把弄绣花绷子。重阳节本就是尽孝的日子,阿爹一提去翠微山,她初始心中是不乐意的,然后想着可以坐滑杆,又能叫仆役跟着,便也没急着拒绝,没想到阿爹走得快了些,将她甩在后头,竟让她碰到了李宴这么个活宝贝。 苏怜见李宴不时朝她暗风秋波示好,心里激动得难以自持,想着约莫真是她的姻缘到了。知道李宴是黄国公家三房的嫡子,更是兴奋得面红耳赤,想着自己贵为摄政王爷的姨妹,配黄国公家也是配得起的。只是她只是简单的介绍自己住在芙蓉巷,并未透露家中是做什么的。而李宴只当苏怜是摆矜持,才有所保留,他完全可以理解。 那日跟着苏怜去爬翠微山的是何氏特意买来服侍的丫头,叫花喜,随行的两个使役也被苏怜重金封了口,所以这件事并未透露给那婆子知道,苏怜至晚间到何氏屋里悄悄的说了,何氏也惊喜得在屋里来回走动。 于是母女俩个瞒天过海,苏怜隔三差五就出门去与李宴幽会,虽未触及底线,但郎情妾意的意思已是很明显。李宴偷腥偷惯了,苏怜的手也拉了,小嘴儿也亲了,但最后一步苏怜一直死守,她说:“宴郎,我此刻与你见面,实属不该,男女大防已破,我已是丢尽颜面,若这最后的燕好不是留在洞房花烛之夜,妾惟有一死了。” 李宴是个情场老手,他是色胆包天,却不想弄出人命。他年方二十五岁,死了一房妻室,家中正打量着与他续弦。可芙蓉巷的苏家他让人去打探过了,知道是今年年初才搬到京城的新户,家中无人做官,但能住得起这样的宅子就只有是商户了。他堂堂黄国公的亲侄子,就算是续弦也不可能娶一个商户之女,除非是家里揭不开锅了。 苏怜的话令他很为难,但他撩了苏怜这么久又不想走不到最后一步,否则岂不是浪费他的时间?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将一个狐朋狗友的玉佩诓来交与苏怜,算作是订情信物,在苏怜满眼柔情时趁机与她多吃了几杯酒,趁着酒意就将洞房花烛之夜该做的事情给做了。 苏怜失身后又羞又臊,可又不敢跟何氏说,毕竟何氏一而再的提醒过她,万不能守不住底线。好歹手里握着李宴的玉佩倒也令她心安,于是她每日就在等李宴的小厮传来见来的消息,然后她再与何氏演双簧借故出去。如此几番之后,苏怜发现李宴的小厮渐渐地来的次数少了,更到后头干脆一连二十几日都没消息。 苏怜心里开始慌了,何氏只会责问她是不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妥惹得李宴不高兴?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一道红烧鱼让苏怜狂吐不止,何氏会意过来,脸当即就绿了。 何氏气愤不过,她先是关起门来将苏怜狠狠的骂了一顿,然后在众人莫名其妙的视线下带着苏怜出了门,直奔黄国公府。 谁知黄国公府的门不好进,何氏只能搬出自己是摄政王的岳母,黄国公家的几房人尚未分家,几房人都住在一个府里,听说三房的李宴闯了祸,惹到了摄政王的岳母,纷纷前来看热闹。 是的,他们只看热闹,根本没将何氏的话放在心上。 何氏拖着苏怜如愿进了黄国公府,她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震摄作用,心里还洋洋得意,自认就高人一等了。可等她随着下人来到一个中庭,见着黄国公府不少的主子,他们看她和苏怜的视线充满轻视和鄙夷,他们像看跳梁小丑一样打量她和苏怜,这让何氏先前心中升起的膨胀之心瞬间化作怒气。 “谁是李宴?”何氏没见过,问身边的苏怜。 苏怜神情憔悴伤心的四顾一周,朝何氏摇头,“阿娘,宴郎没在这里。” 第565章 一桩丑闻2 敢做不敢当,何氏更怒了,她望着丹墀上站着的一排人,“你们这里谁做主?” 自然是黄国公夫人张夫人了,她朝前走了一步,居然临下的笑望着何氏,“我是国公府的夫人,你又是谁,若是不说清楚,只怕今日擅常国公府的罪命恐怕是担当不起的。” 何氏坚信自己是因为仗着摄政王府的威名进到的国公府,所以面对张夫人的盛气凌人,她毫不示弱的挺直了后背,怼回去,“我是说我已经说清楚了,我今日是带着我女儿来找国公府三房的李宴公子的,他与我家怜姐儿两情相悦,若此时两家结亲自然皆大欢喜,否则我就要到摄政王府去见见摄政王妃,请她主持公道了。” 像是何氏说了很好笑的笑话似的,国公府的人不由自主都捂住口鼻笑了起来,张夫人更是看着何氏一只在空气中微微飘摇的袖子,笑得难以自持,“你是哪里来的泼妇,不但污蔑我家宴哥儿与你家姑娘有染,还妄图攀污摄政王妃,你不想活了也不能这么寻死啊!” 原来是不相信她,何氏提高了声调,“我没有撒谎,我就是王爷的岳母。” “你得了吧你。”张夫人笑容变冷,“谁不知道当今的摄政王妃是个二嫁女,与王爷成婚是娘家愣是没半个人影露面,你若是摄政王妃的阿娘,我们这些京城贵眷怎么不知道?” 这话怼得何氏哑口无言,这不都怪苏瑜那个小贱人,嫌弃她们一家从小地方来,怕给她丢人么,才将他们一家藏着揶着,不给人发现,否则这些人怎么敢这么不客气跟她说话。 她怪苏瑜,恨苏瑜,但她还得仗着她过日子,自然是不能将满胸的愤怒宣之于口的。她一挥手,“你少跟我扯这些,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跟你们分辨我到底是不是王爷的岳母的,你们三房的李宴与我女儿怜姐儿有了首尾,现在她已经怀了身孕,这件事你们准备怎么办吧。” 难道怒意冲冲找上门来,原来已经珠胎暗结了。对于三房的李宴是个什么德性,国公府内外都心知肚明,人家既然能找上门来,多半那肚子里的肉就是李宴的了。 张夫人刚要说什么,徒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尔后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张夫人便转身往里走了。 将她叫走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楠。 张夫人在廊下看到李楠,脚步紧了紧,上前便问,“我正处置事呢,你叫我来干什么?” “那妇人真是摄政王妃的阿娘么?”李楠劈头就问。 张夫人犹豫着笑道:“我看不可能吧,摄政王要是有这么个活宝岳母,怎么京城里愣是没放出半点儿风声?” “阿娘,此事不论真假,倒是个可以让摄政王妃下脸的好机会。”李楠阴测测的笑了。 “楠姐儿,你什么意思?”张夫人问。 “当初摄政王妃让我在霍家丢尽了脸,虽然旁人诟病我的时候不如曲家恒姐的时候长,到底是伤了我的颜面。之前我忍着,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发泄的机会,这回落到我手里,要是不让她剥层皮下来,我就不是李楠。” 张夫人也想到了那年在霍家的宴席上,楠姐儿与孙家的姑娘扭打进湖里,事后又被诸多亲眷诟病的事,心里也堵着口气不上不下很不舒坦。“那你想怎么做?” “庭中那妇人的身份我看多半是真的,否则怎么敢扯摄政王府的虎匹做大旗。”李楠说出自己的判断。 张夫人则心存疑惑,“要是真的,怎么可能低调得无人知道?” “这之间肯定是有原因,至于什么原因我们管不着,既然苏瑜不想娘家人的存在为人所知道,那我们就当她是假的好了,阿娘,一会儿你出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反正这场闹剧是摄政王的岳母先闹起来的。” 姑娘说得在理,张夫人心里也很是赞同。 她转身重新回到庭前,看着被晾在一旁忍着冷落的何氏母女两个,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你说我们家宴哥儿与你姑娘有首尾,有什么证据?” 何氏忙不迟疑将李宴送给苏怜的玉佩拿出来,展示在众人眼前,“这就是证据,你们休想抵赖。” 张夫人和众人看了一圈,印象中皆没见过李宴身上有过这件物什,张夫人说:“这玉佩不是我们家宴哥儿的。” 听见张夫人否认,苏怜慌得心中打怵,她急道:“怎么不是宴郎的?就是他赠于我的订情之物。” 张夫人便命人去将三房李宴身边的贴身女使过来认,那女使一来,仔细瞧看,然后还是否决,“这不是我们宴公子的玉佩,我们宴公子有枚玉珏倒是真的,但也不是这样饰的,奴婢敢肯定,这不是我们宴公子的东西。” 苏怜瞬间直觉两眼泛花,双脚发软,“可这真是他给我的订情之物啊!他是不是不认账,他反悔了,他想始乱终弃是不是?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宴郎,宴郎你出来。” “住口。”张夫人挥手示意李宴的贴身女使下去,厉声道:“我们宴哥儿什么身份,你这不知哪里来的小贱人也敢这样玷污他的名声,真是放肆。” 苏怜被张夫人徒然拔高的声音吓了大跳,她扑到何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娘,怎么回这样,这真是宴郎给我的订情信物啊!” 何氏到底是多吃了些盐巴的,可她也没想到李宴会拿别人的东西冒充,只当李宴占了苏怜的便宜不认账,“你们蛇鼠一窝,占了我家姑娘的便宜想不认账,门都没有,把李宴叫出来,我要当场和他对恃。” “有理不在声高,我家宴哥儿明年要下场科考,正在书房用心功课,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我看你们母女两个就是想来打秋风的骗子,你自己姑娘不知检点失身于人,你却想把这种污糟事赖在我们家宴哥儿身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吗?来人啊,把这对贱人母女扭送到京兆衙门去,告他们损害国公府的清誉,让她受罪坐牢。” “是,夫人。” 就有几个护院走过来,粗鲁的拖着何氏和苏怜往外去,苏怜只顾哭,何氏则骂了一路的脏话以及喊了一路的‘我是摄政王岳母’。 此刻满京城都知道了这件趣闻,苏瑜的身份和家世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京兆尹崔大人觉得这两年他一定是官运不利,不然怎么总有与摄政王妃有关的祸事往府门里扯?然后,一边是国公府,一边是不见经转的市井妇人,崔大人自然是将何氏和苏怜收了监,然后派人到摄政王府去报了信。 何氏吼累了,也喊累了,她坐在牢房里,先前与黄国公府的护院推搡中她摔倒了,裙子破了,头发乱了,脸和手腕也擦伤了,还一路被人看笑话似拖进京兆衙门,这滋味,半点儿也不比当初在王府被王府斩断手臂来得好受。 苏怜缩在墙角,将头埋进膝腿间,嘤嘤的哭泣着,就像鬼叫似的,配合着不见天日的牢房光线,阴森森的,异常骇人。 彼时,苏瑜坐在明德院中,神情怔忡的听完何氏母女的壮举,她面沉如水,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众人谨小慎微的呼吸。 袁嬷嬷知道后,气得当场晕了过去,还是蝶依掐了好一会儿人中才醒过来。 莫总管一进明德院就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压抑,他轻手轻脚迈进门槛,站在帘外,恭敬出声,“王妃,苏大老爷来了,老奴已在花厅奉茶。” 苏瑜徒然觉得眼帘有千斤重似的,阖上就睁不开。 袁嬷嬷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冲了出去。 莫总管见袁嬷嬷冲了出去,而王妃也没指示,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犹豫了半瞬,还是走了。他追上袁嬷嬷,“嬷嬷年纪也不小了,慢着点儿走。” 袁嬷嬷停步看了看莫总管,张了张嘴,没出一个字音又快步走起来。 莫总管也不跟了,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他得赶紧将此事通报给王爷。 苏宗耀听见外头的脚步声,立即跪在地上磕下头去,他磕得很虔诚,很恐惧,很没颜面。 “老奴受不住大老爷这样的大礼,来人,快把大老爷扶起来。” 苏宗耀猛一抬头,只看到袁嬷嬷没见到苏瑜。顿时就觉得胸口松了口气,因为他实在是没脸见她啊!可是她不来,事情要怎么解决?难道要他到京兆衙门去敲鸣冤鼓喊冤吗?可那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而已。 袁嬷嬷朝着苏宗耀曲了曲膝,只是这一礼行得很没诚意就是了。 苏宗耀看在眼中,苦在心里,却无法忽视袁嬷嬷的一脸怒容,“王妃不来见我,定是生了很大的气是不是?” “大老爷,您是何氏的枕边人,老奴可不相信这件事您是半点儿都不知情。”那婆子就此事没传半点消息回来,她的一切都仰仗着王妃,她不相信那婆子会为了何氏母女守口如瓶,惟一的解释就是何氏母女将此事捂得很严实。 苏宗耀脸上顿时大写‘冤’字,语气也很是羞愤,“我与何氏早已分室而居,她做的那些勾当我是当真不知情啊!先前她因为两个姑娘的亲事烦劳到王妃,可是王妃一直没给个准信,也是我疏忽大意了,没防着何氏母女能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来。今日她气冲冲带着怜姐儿出门,我揪着怜姐儿的女使花喜好一通问,那丫头才说出实情来,我也是吓了大跳啊!” 第566章 袁嬷嬷的不忿 苏宗耀的这番悔恨交加的解释并未真正说服袁嬷嬷,她又气又怒,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些许,“大老爷,您觉得这件事情您仅凭‘疏忽’二字就能过去吗?老奴陪着仙逝的太太一起嫁到苏家,后来瑜姑娘出世,满打满算老奴也算是在苏家呆了小半辈子的人。自从太太故去,新太太进门,瑜姑娘过的什么日子您心里没点儿数吗?好不容易觅了郎君,本以为是个如意,岂料却并非良人。好在姑娘看得通透了,从沈家即时抽身,回到娘家后何氏又是哭闹又是上吊,就是不准姑娘落脚。大老爷,那时您为姑娘做过什么呀?姑娘只得自谋算出路,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今日的光景,你们一家子二话不说就来寻求依仗,老奴真想问问大老爷您,瑜姑娘到底欠苏家什么呀?要让你们一家子这样迫害?” 苏宗耀听得一张老脸又红又臊,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袁嬷嬷犹不解气,继续说道:“本来姑娘以一个二嫁女的身份嫁进王府,身世就够让人诟病。那些人也就当面谄媚讨好,背地里谁不是想拿出来诋毁就拿出来诋毁?姑娘的性子看似豁达,可谁愿意那些嚼舌根的闲话?姑娘不怕吗?她也怕啊,怕有人说她的身世配不上王爷,怕有一天她自己就当真了。” 袁嬷嬷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瞧瞧何氏干的什么事情哦,她把姑娘拖垮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苏宗耀瘫坐在椅子上,茶几上的茶已经凉了。面对袁嬷嬷的指责,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嬷嬷,此事一过,不论是什么理由,这京城我都不会再待下去了,劳烦你跟瑜姐儿说一声,这是阿爹我这辈子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求她。何氏被关押纵然是活该,可怜姐儿还怀着身孕,不论如何,都不能真让她们娘俩坐牢啊!” 袁嬷嬷说了那么多,苏宗耀一开口还是让她为何氏母女求情,这让袁嬷嬷的心一片冰凉。这件事情,王妃铁定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可是,她以为至少对于苏瑜,苏大老爷会有些愧悔贴熨的话交待,等她拿到苏瑜面前去说嘴时,也好让她感受到苏大老爷对她其实没那么凉薄。然而,现实又狠又稳的抽了她一记耳光,她就不该对苏宗耀有所期待。 苏宗耀说完了话,等着袁嬷嬷的答复,今日他得见到苏瑜,得从她嘴里知道个准信。可是袁嬷嬷一直不作声,他因为觉得没脸见人也不敢抬头,场面就这样一直僵着。 袁嬷嬷深吸了口气,朝苏宗耀依旧很没诚意的曲了曲膝,“大老爷先回吧,有情况老奴会差人到芙蓉巷报信的。” 苏宗耀闻声,不得不抬起头来,可他只见到了袁嬷嬷离去的背影。 一路思绪烦乱的回到明德院,采玉在门口迎上来,“刚才衍哥儿哭闹,庄娘子抱过来,王妃正哄着呢,嬷嬷有事儿等衍哥儿睡觉了再说。” 袁嬷嬷站在窗户外朝里望了一眼,见着苏瑜怀里抱着衍哥儿,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能感觉到室中的氛围比平常压抑。“刚才我走了,姑娘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只让雪娇去荷花巷一趟,然后姑娘就一直坐着,也不说话,没多久庄娘子就抱衍哥儿过来了。”采玉说,“苏大老爷呢?还在花厅吗?” “走了。”袁嬷嬷叹了口气,“这事儿闹的,何氏母女忒不是个东西了。” “可不是,偏偏王爷这几日又出京办事去了,咱们的宽慰姑娘未必听得进去。”采玉噘着嘴说。 庄娘子抱着衍哥儿出来,朝袁嬷嬷点了点头便回了。袁嬷嬷折身进了屋,蝶依正给苏瑜整理衣襟,“姑娘,大老爷说了,这事儿他事先的确不知情,若不是怜姑娘有了身孕曝出来,他还不知得被瞒到什么时候。” 苏瑜走到绣榻上落坐,端起一盏还有些余温的茶,“我已让雪娇去芙蓉巷,也去黄国公府那边查证,一切等她回来再说吧。” 袁嬷嬷默了默,“姑娘,茶快凉了吧,老奴给你续上。” 雪娇速度快,两个时辰就回来了,猛喝了口水后,说:“奴婢先到了芙蓉巷找到那婆子,那婆子也正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没觉查到而深感惶恐。见着奴婢,拼了命的磕头,万望姑娘饶恕她失察之罪。 “先前姑娘派到芙蓉巷去服侍的人不少,何太太却又自己做主给买了几个贴身服侍的女使,分别拔给了怜姑娘和盼姑娘,那婆子说何太太每次和怜姑娘关上门说话时就让新买的女使守在门口,谁也不准靠近,她有心上前都被轰走。 “今日用膳时一道油腻的烧菜让怜姑娘的事曝发,何太太拽走怜姑娘后,大老爷就开始审问怜姑娘身边新买来服侍的花喜,花喜经不住吓,将九月九重阳那日,大老爷叫怜姑娘陪他去爬翠微山,如何遇见到的黄国公府三房公子,如何神交,如何私会,如何暗渡陈仓之事全都交待了。 “何太太是知情的,为了嫁进黄国公府,何太太默许怜姑娘隔三差五出门与国公府三房的宴公子相会,只是她一再叮嘱怜姑娘要守住底线这事儿怜姑娘没做到。 “奴婢又去查了黄国公府三房的情况,三房老爷是老国公爷的嫡三子,此人自诩才华出众,不与白丁为伍,实则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李宴是他的独子,自小深受宠爱,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自然也就长歪了。二十岁那年娶了一房妻室,那妻室在大街上被一匹惊了的马给撞死了,但他一直没续上弦,实在是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想惹上这么个风流成性的丈夫。但李宴丧妻这几年却是没闲着,眠花宿柳是常事,惹着良家女子也是有时候的,只是碍于国公府的门槛太高,不少人家吃了亏也就和血咽了,像今日何氏这样大张旗鼓找上门去的还是头一遭。 “何氏一直嚷嚷着自己是王爷的岳母,可最后还是被国公夫人张氏送进了京兆衙门。” 说完这话句,雪娇若有所思的朝苏瑜看去。 苏瑜歪在绣榻上,望着窗外不怎么明亮的天空,似想到什么,徒然就气定神闲的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王爷回京后谁敢在我面前造次,这种说自己是王爷岳母的话不是不要命了,便是事实。可是张夫人并未派人查证,而是直接将人送进京兆衙门关起来,事后也没有查证,这是为了什么?为的是打我的脸,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呢。” “当初在霍家宴席上,国公爷的二姑娘李楠与孙家姑娘打成一团,后来也是当着诸多亲眷丢尽的颜面,依奴婢看,这张夫人是抓住机会报复王妃呢。”蝶依忍不住开口。 收回视线,苏瑜看了看眼前几张担忧的脸,微微笑道:“你们急什么,你们姑娘我是好惹的吗?先前情绪低沉,只是因为不知来胧去脉,一时想不到法子应付罢了。既然张夫人送了我这么大个惊喜,来而不往非礼也。” “姑娘有什么主意了?”袁嬷嬷迫不及待的问。 “让人去芙蓉巷传个话,就说我说的,难得进大牢,让何氏母女在京兆衙门多住些日子吧。” 苏瑜慵慵懒懒的声音一起,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那黄国公府那边呢?”雪娇问。 苏瑜没立即接话,而是神秘的笑了。 第567章 沈重霖的愉悦 沈府。 采云抱着只有几个月大的女儿在苏玫屋里说话。 今日国公府发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何氏的光荣之举也浩浩荡荡在京城传开。苏玫觉着当初阿娘打算回去将苏瑜的事告诉大伯父一家,简直是太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我这个大伯母一直是个搅事精,但凡有她在的地方,哪里不是一滩浑水?”苏玫接过采云怀里的孩子,笑着逗弄,“苏瑜一直自负,我倒要看看这回她怎么破局。” “奴婢打外头回来,听见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大房的何氏这样给王妃丢颜面,说不定王妃这会子肯定已经气疯了。”采玉见主子笑,她从善如流的答,“夫人,您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去王府走一趟,示示好,表现表现姐妹之心,毕竟……。” 毕竟苏瑜有摄政王这座大山靠,再多的议论到最后也怕不算什么。 会意过来采云的意思,苏玫当真犹豫了,“按说你讲的不是没有道理,如今苏瑜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想往她跟前凑也没好由头。如今她清誉受损,正是该露面宽慰的时候。只是我与苏瑜例来不睦,就这样突兀前往,她肯定会认为我是去瞧她笑话,落井下石的。” 这层顾虑自然是没错,但采云还是更倾向于去一趟最好。自从先相爷死后,她家大爷就一直没有真正高兴过,每次到她院儿里去都是愁容满面。她不懂大爷的公事,但也在他的梦语里听他提及过王爷误他前程之害的话。 所以,她想着要是能与王府搞好关系,大爷的前程是不是就能得到保证了?只有大爷不再为自己的前程担忧,他才能过得好,只有大爷好,她才能好。 这是采云单纯的想法。 苏玫这样犹豫,她也不好再规劝,毕竟她是妻,自己是妾,说得多了会讨人嫌。 “夫人,大爷回来了。”门外有人回话。 苏玫忙将孩子送还给采云,自己起身相迎。 沈重霖一袭便装,神情轻松愉悦的迈进门槛,“哟,都在呢。” 听着他语气轻快,苏玫和采云皆是一愣,他们可是很久都没见过沈重霖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了。苏玫迎上去,亲自接下他递来的外袍,“夫君瞧着很高兴似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苏玫问完话就去挂外袍,沈重霖看着她的背影,很久都没觉得苏玫的背影这般好看了。他落坐在锦凳上,伸手接过唯一的女儿,看着小女儿可爱的小模样,他的眼中也透着一片慈爱,“葵姐儿今日进得香不香?” 采云沏了一杯茶递过来,被沈重霖挥手推开,她道:“姑娘用得很好,才睡了觉起来,妾身就抱过来给夫人请安了。” 妻妾和睦,沈重霖瞧着就倍感欣慰,过了这么久了,总算有件事情让他顺眼些了。 “夫君,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今儿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苏玫脸上带着笑意,可采云和沈重霖在一起有问有答,特别是沈重霜怀里还抱着个葵姐儿,这像极了一家人的场景太过刺目。 沈重霖将孩子举了两下高高,笑道:“自然是好事。” 苏瑜的事满大街都在议论,苏玫会不知情?沈重霖不信。 苏瑜二嫁摄政王,身份地位不止比他高了一点点,他心里的埋怨和愤慨一直未能得到好好的发泄,今日王府里的二人都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不死也要剥层皮。所以,沈重霖高兴,苏玫是很能理解的。 苏玫识趣的没继续追问,而是说起琐事来,“只要是好事,妾身就高兴,妾身盼着夫君天天有好事。夫君,上次你拿回来的燕窝,妾身拿来煮了,阿娘今日用了一碗燕窝银丝羹,她说好吃得很,让妾身再给她备着,妾身瞧着这段时日,阿娘的精神好了很多呢。” 自从沈菡和沈莹各自归去婆家,阿娘身边没搅事哭诉的,整个家里都清静不少。他与小苏氏好好孝敬着,阿娘终于渐渐从内狱里的恶梦里走出来了,前儿还带着她逛了逛园子,阿娘脸上也有了笑,作为儿子,他自然也松了口气。 沈重霖难得看苏玫的眼神里多出一丝柔情来。“是你想得周到,对了,莹妹妹失了夫君,在婆家日子到底难过些,我近日收到一封她从婆家让人捎来的信,好像很是苦楚,你从公中封二百两银子命人给她送回去。” 二百两银子?苏玫心中讶然,她轻言细语的问,“当初莹妹妹走的时候,夫君令妾身给她封了一千两,这才没过多久呢,又让拿银子,她身上的体己可别是被她婆家的人给诓骗去了吧。” “咱们都不在她身边,能帮衬的地方就帮衬些吧。” 苏玫是在迂回提醒沈重霖,沈莹一个小寡妇,婆家又不会饿着她冻着她,哪里需要娘家银子封得这样勤?苏玫很肉痛,她对沈莹要银子的举动深恶痛绝,这先河一开,往后铁定没完没了,沈重霖就算再能置办,哪里经得住沈莹这样豁害的?可看沈重霖一副全然没听过去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又白费唇舌了,只得道:“是,妾身记下了。” 次日晌午,明夫人进了宫。 贞贵妃见着她很是高兴,拉着她便道:“阿娘可听说昨日有人自称是王爷岳母大闹国公府,后又被扭送进京兆衙门之事了?” “这事情都传进宫里来了?”明夫人边说,边环顾宫里侍候的宫人们,“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我自然也听说了。” 贞贵妃懂了阿娘眼神里的意思,立即示意锦悠将宫里的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随即对苏瑜抱怀着的落井下石的态度也略作收敛,“阿娘,是不是敏哥儿又闯祸了?” 明夫人挥了挥手,“他还没把牢坐怕吗?这些天在家里修身养性,还请了个南拳师傅学习打拳呢。” 贞贵妃松了口气,“遭了那么大一劫,能懂事最好了。阿娘,敏哥儿既然收了心,不如就把他的亲事提上日程吧,你有没有中意人家,对方要是不愿意,我就让皇上下旨赐婚。” 父亲是没了,可是肖家还有她。 明夫人摇了摇头,“这件事暂且不提,总让你出面,少不得要让人说咱们肖家仗势欺人。等你弟弟真正有了出息,世人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再说吧。” “那得等多久?敏哥儿也不小了呢。” 其实明夫人真有看上眼的姑娘,可是她一让媒人上门说亲,对方知道对象是肖敏,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这事儿她不太好在女儿面前开口,伤自己颜面的同时,不也伤女儿的颜面?若她知道了出手替肖家出气,往后只怕更没人敢跟肖家结亲了。 “敏哥儿的事咱们需从长计议,今日阿娘来找你,是有件事情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事?”贞贵妃拿了个橘子剥起来。 “昨儿下午右散骑常侍沈重霖沈大人来找我,让我把昨日传遍京城的那桩丑闻说与你听,还刻意提了提被关在京兆衙门的何氏母女,我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可是他说只要女儿你知道了这桩事,肯定就能明白他的用意。”明夫人一边说一边打量贞贵妃的表情。 贞贵妃剥橘子的手顿了顿,像是印证一般问,“是当初时常到阿爹书房议事的那个沈大人吗?” “正是他。”明夫人点头。“沈大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贞贵妃将一瓣橘子和着经须一起放在嘴里嚼,像消化橘子一样消化沈重霖的话。等橘子咽完,沈重霖的意思也差不多都懂了。 “沈大人这是想让我抓住机会呢。” 明夫人闻言,脸色黯了黯。 贞贵妃递了一瓣橘子到阿娘手中,“沈大人还说什么了?” 第568章 设计 明夫人一眼望过去,一副你怎么知道话的模样。 贞贵妃没作声,等着明夫人继续说。 明夫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沈大人说,若是你懂他的意思就把这封信给你。” 贞贵妃搁下未吃完的橘子,打开信慢慢看,越看脸色越红,眼中越兴奋,就像是有把火架了起来,就等着什么东西下锅开煮什么似的 看完了,贞贵妃紧紧的捏着那封信,深深的吸了口气后,似自言自语,“这个机会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 不知道为何,明夫人看着女儿阴测测的笑容,总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媛姐儿,你别吓我,什么机会让你等到了?你说说清楚。” 贞贵妃不想与明夫人细说,说得太仔细她担心明夫人会弄巧成拙,毕竟她这个阿娘明眼看着是很强势稳重,实则内里极易崩溃冲动。“阿娘放心,女儿绝对不会去做没有把握之事。” 明夫人一听,笃定女儿肯定是要做什么了,她紧张起来,“媛姐儿,你如今身份贵重已经无人能比,又有皇子傍身,将来更是福泽绵长,万不能为泄愤而毁了自己的前程啊!俗话说,小不忍者乱大谋,你怎么都得忍着看皇子长大成人啊!” 贞贵妃将信撕成碎片,然后丢进火盆里,然后来到明夫人身边,撒娇似的说,“阿娘,我在苏瑜那里受的是什么气你也是知道的,她就像根卡在女儿喉咙里的一根鱼刺,不上不下,只要让她活着,就恶心得女儿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只有将这根鱼刺拔了,女儿整个身心才会痛快。” 明夫人还是不支持,“可是她身边有王爷撑腰,你们不论再怎么谋划,也可不能瞒得过王爷去。” “我们不用瞒,让她自己瞒着不就好了。” 明夫人狐疑的看着贞贵妃,满京城谁不知道王妃在王爷那里倍受宠爱,夫妻俩成婚过后虽然聚少离多,但感情稳固,如今王妃又诞下王爷的嫡子,功不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王爷才能进行? 且事情明明还没行动,她怎么就觉得女儿好像已经得逞了似的? 丑闻发生的第四日,宣祈回府。 在门口翻身下马,直奔明德院,然后被告诉王妃正在补觉。 宣祈一听苏瑜在补觉,神情顿肃穆起来,他本身就一身风尘,轮廓再一凝重,整个明德院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分。众人只当王爷在外头惹了什么气,服侍时愣是呼吸都不敢重了。 沐浴过后,换了一袭藏青色银边滚云纹袍,然后坐在榻沿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瑜的睡颜。她睡着的样子很没攻击性,看上去端柔得像天边的云,只有他知道一睁开眼后,她深不见底的瞳眸里藏着无数的勇气和计虑。 徒然,见她眉心一皱。 宣祈的心也跟着皱紧。 何氏母女的事,竟让她如何伤神,委实该死。 她的青丝散落了半边枕巾,睫羽像黑蝴蝶的翅膀合起,双眸紧闭,芙蓉花一般的脸庞恬静如厮,美好得就像仲夏之夜升上明空的月。宣祈温柔的看得呆了,默默的凝望着她,眼神里满是缱绻炽热的款款情深。 苏瑜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后看清眼前之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做梦,所以她呆呆的说,“我昨夜才梦见过你,今日怎么又跑到我梦里来了。” 她有梦见过他吗? 疏不知这句话,将宣祈那颗滚烫的心包裹得愈加炽热了。他手臂微抬,指腹轻轻落在她的上颌上一起,随即俯身吻下去。 屋子里服侍的夏莲吓得连忙捂住脸跑了出去。 苏瑜承受着如暴风骤雨般的亲吻,嘴唇片传来的些许刺痛感让她清醒的知道这不是在做梦。少顷过后,推开他,脸颊被吻得羞红色,仿若阳春三月灼灼绽放的桃花,“王爷,你……你不是说要出去十天么?这才过半怎么就回来了?” 苏瑜被吻懵了,才会冒出这么句不经大脑的话,等她冷静下来,立即就会明白她出了这样的事,肯定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的。 她的眼睛莹莹润润的,就像星星缀进了银河里。宣祈手撑着榻,将苏瑜拦在自己的身下,如黑鸦一般的青丝轻柔地垂下,这暧昧旖旎的相见方式,让室中的温度瞬间上升了好几度。 “本王的爱妃受欺负了,本王若不即时出现,怎么英雄救美?” 略显轻浮的话,配合着当场氛围,倒也合适宜。 苏瑜‘扑哧’一声笑开,浩腕环住他的颈项,“王爷有心了,妾身很感动。” 没有在苏瑜脸上看到任何愁绪,宣祈臆测莫不是她掩饰得太好?坐直身子,将她拉起来正视自己,“阿瑜,可有为难之处?” 原来适才一番调趣,是因为他担心自己心里不难过而故意为之。苏瑜凝望着宣祈的眼睛,那双温润如玉的眸瞳中映着她小小的身影,“事情王爷既然听说了,妾身得向王爷道歉,何氏那样的德性,纵然妾身有手段约束,却始终要看在父亲的面上松松手。只是没想到这次她为了一己之私,连累妾身的声誉也就罢了,还将王爷也给牵扯了进来。” “不过王爷放心,外间那些舆论妾身并不会放在心上,国公府那边既然要挑事,妾身也是要奉陪的。” 听着她巧笑嫣兮说着自信的话,宣祈再三仔细判断她没的说谎,这才认真的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受了打击,寝食难安呢。” 她怎么觉得受到打击的像是宣祈? 苏瑜正要言语,外头传来莫总管的声音,“王爷,王妃,刚才京兆衙门来人,说何氏母女已经从牢里出来归家去了。” 苏瑜脸色一僵,眼中的意外流露于表,她明明记得打过招呼让何氏母女在牢里多呆些时日,怎么京兆衙门没支会她一声就将人放出来了? 宣祈从苏瑜沉默的表情里读到很多东西,他意识到肯定是有出了超出苏瑜掌控的问题,“进来说话。” 莫总管走进来,恭敬的弯着腰,“王爷。”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宣祈的声音凝重不少,莫总管能清晰的感受到王爷的重视。 “适才京兆衙门来人,只说何氏母女已经归家去了,但因何突然被放出来,没有任何说辞。”莫总管愈发恭敬。 “去查,有信速回。” “是。” 莫总管一走,苏瑜便叫人进来帮着穿衣。 宣祈问,“你要去哪儿?” “芙蓉巷,王爷查到的肯定跟何氏母女说的不同,我得去看看。”苏瑜边说边看着镂花菱镜中袁嬷嬷为她绾发。 “让蝶依和雪娇陪你去。” 苏瑜笑了笑,先前眼中的愉悦被冲淡了很多。 马车离开王府,一路驶往芙蓉巷,等到停在宅子门口,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蝶依去叫开门,守门的小厮也是先前在王府里当差的,见着蝶依身后的苏瑜,顿时跪下匍匐在地,“叩见王妃。” “起来吧。” 苏瑜边说边绕过影壁,一路走来极少见到仆妇奴才,但是越靠近主院,仆妇奴才的身影多了起来,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主院大门,那婆子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见着苏瑜等人,慌得忙不迭已上前请安。 “王妃娘娘吉祥。” 苏瑜看着那婆子身上的好大一滩茶叶水,像是刚被泼的,“怎么回事?” “太太和怜姑娘刚进门不久,太太就扭着大老爷哭闹,奴婢去劝,就被泼了一碗热茶。”那婆子言谈间有一股子委屈。 苏瑜表情不虞,蝶依立即示意那婆子将门口围观的仆妇小厮都驱散。 那些仆妇小厮一见王妃在此,吓得纷纷作鸟兽散,几乎是瞬间主院外就空了。 苏瑜往院里走去,站到庭中,听见何氏泣不成声,哽咽难耐,“这我辈子的罪,该受的,不该受的都受过了,就是不知道几时能是个头?本想着她当了王妃,能给家里长脸,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多少能得到些恩惠也算她为这个家尽了份心力。她到好,高高在上两片薄嘴皮子上下一碰一翻,居然不是让我们母女立即从牢里出来,而是撒手不管。我是继母,我没对她好过,可怜姐儿好歹是她嫡亲的妹妹吧,她也能这样狠心。不,她根本就没心,她就是个毒心肠,烂心肝的蛇蝎毒妇。” 第569章 你还有脸吗 “你住口,不准你这样说她。”苏宗耀的声音怒不可遏的响起,“这都多少次了,你自己不长记性,反怪瑜姐儿不出手相助,你怪得着她吗?这次还把怜姐儿的一辈子都搭了进去,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准备怎么收场?” “我怎么收场?自然是咬定国公府不放了,他们家三房郎君占了我家怜姐儿的便宜,提上裤子就不想认账了,我家怜姐儿是良家女子,不是青楼楚馆的伎女,没那么容易打发得了。” 这话让立在庭中的苏瑜脸沉如瑟,更不必说当着何氏面的苏宗耀了,“你……你……这种下作的话你都说得出口,你到底还有没有半点儿廉耻啊?国公府是什么身份,咱们家又是什么身份,你们自甘下贱要靠上去,还好意思说咬定人家,你还有脸吗?” “咱们家什么身份?”何氏不甘示弱的吼回去,“咱们家的嫡长女如今日是王妃,王爷的姨妹,这个身份配国公府一个旁支的公子有什么丢人的?我还嫌我怜姐儿是下嫁呢。” “大言不惭。”苏宗耀气得喘粗气,“你适才还骂瑜姐儿是蛇蝎毒妇,这会儿就要借着人家的势去和国公府攀亲,何氏,你怎么不找根绳吊死?” “我吊死了是不是就趁你意了?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没能给你生个儿子,你就左看我不顺眼,右看我不顺眼,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死好好再续个弦是不是?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要真敢逼死我,我何止让苏家不好过,就算是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瑜姐儿,我也要把她的名声搞臭,王爷再厉害,一个有烂名声的王妃,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稀罕多久。” 何氏越说越离谱,字字往苏宗耀心里插刀子,“你以为我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吗?走,现在就收拾东西走,这次不论如何都要回下河县去。” “我不走,我不会走的。”何氏同样撕破喉咙般的吼道:“现在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怜姐儿肚子里的那块肉怎么办?回到下河县未婚先孕,那些街坊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怜姐儿淹死。留在京城虽说闺誉受损,至少能找到找得和尚找得到庙,那黄国公府难道还能不认不成?” “人家不认,你们又能怎么样?送上门去让人轻贱,换作是你,这种门风受损的事会认吗?” 何氏被怼得愣了愣,但一会儿又攻击起苏宗耀,“怜姐儿不是你的女儿吗?你怎么能胳膊轴往外拐?她在国公府受尽侮辱和委屈,你脸上还有光怎么的?现在你该做的是怎么想法子让怜姐儿嫁进国公府去,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吵吵。” “你……你……你真是强词夺理,朽木不可雕也。”苏宗耀接连咳嗽好几声,“我说了那么多,你是半点儿都没听进去。这次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来人啊……。” 苏宗耀站到门口叫人准备收拾东西,结果声刚落就见到也不知在中庭立了多久的苏瑜主仆三人,他惊得脸色惨白,一时失了声音。 何氏见苏宗耀动了真格,赶忙冲出来意欲阻止,才扯住他的衣袖,也看到了中庭站着的三人。同样吓得脸色惨白,唇微分,眼睛瞪如铜铃。 “你……你们来多久了?”何氏摒住呼吸问,饶是如此,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苏瑜没立即作答,而是携袖踏上石阶往屋里走去。入眼满地狼藉,碎的碗盖瓷瓶,破的茶具砚台,比比皆是,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苏瑜就近捡起一个锦凳,身姿端正的落坐,冷眼看向何氏,“把你的心别悬在嗓子眼儿了,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干出打击报复这种失格的事儿来,今日我来两件事,先说第一件,你们怎么出的京兆衙门,可知道是谁放你们出来的?” 她和怜姐儿被关进京兆衙门不久,就有人来告诉她们,王妃说了,她们母女难得逛进京兆衙门的大牢,让她们在里面多呆些日子。今日出牢里,她又问了,是王妃改主意了?结果放她们母女出来的人说‘王妃哪儿有那么好心,是你们的事宫里有人知道了,王妃可以对继母不孝顺,但她身为皇家的媳妇,皇家可不能让亲家受委屈。’ 虽然被皇家承认亲家是很抬她的颜面,可是不是苏瑜让人放她们娘俩出来的,这点儿就让何氏很糟心了。 此刻,既然苏瑜把先前她与苏宗耀的对话听了个全,那她也没必须再藏着掩着,怕着惧着,她要真敢对她们母女如何,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呗。想通了这一点,何氏的气焰立马就烧上来了,“你在王府里享受着荣华富贵,高枕无忧,我们母女俩就在牢里受尽苦楚,与臭虫耗子为伴,你不开尊口放过我们母女俩,难道还不准别人伸出援手吗?” 听到何氏这么客气的对苏瑜说话,苏宗耀顿时吓得神魂俱震,蝶依和雪娇也想这何氏真嫌命长。 何氏这样的嘴脸在苏瑜的意料之中,所以并不觉得出奇,倒是还挺佩服她敢顶撞自己的勇气。 “阿爹说得半分不错,你真是一点儿也不长记性。” 苏瑜淡淡的目光飘向何氏那只空落落的袖子。 何氏当然注意到苏瑜在看什么地方,想到当初断臂时的巨痛和震惧,何氏顿时跄踉的退后下,腿脚一软,好在是又稳住了,不然真会撞到苏宗耀身上。 “怎么,你想把我另外一只手也砍了。”何氏突然僵直后背,明明心里吓得不行,脸上还有写满无惧和倔强。 苏瑜低头轻轻弹了弹襦裙上绣的梅花瓣,语气平缓淡定,“我砍你的手做什么?既不能拿来吃又卖不出去,血流得到处都是还脏我的地儿,况且我想要收拾你,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动手。” 何氏想到王爷拔刀落下时眼中迸裂的骇人寒光,直觉着头脑一阵晕旋。 苏瑜又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天就要黑了,王爷和衍哥儿还等着我回去,我没那么多时间陪着你干耗。” 显然,苏瑜不痛不痒的话在何氏这里起到了很强烈的震慑作用,何氏将嘴唇抿成了纸白色,咬牙切齿的言道:“放我们出牢的人说,是宫里知道了我们的事,你不仁,皇家不能不义,宫里还承认了我是亲家。” 直视着何氏的眼睛,苏瑜无波的瞳眸里判断出何氏没有撒谎。宫里的人知道了,还说出你不仁,皇家不能不义这样的话来,宫里谁有资格这样说?梁太后?还是肖美媛? 然而,不论是谁,这件事都是冲着她来的。 “蝶依,去把怜姑娘请过来。” 蝶依点头去请苏怜。 何氏则紧张的看向苏瑜,“你把怜姐儿叫过来干什么?我告诉你,她现在可是双身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国公府的骨肉,你胆敢对她不利,小心我跟你拼了。” 苏瑜神情冷漠的瞟了一眼何氏,“你这样害怕和紧张真是因为担心怜姐儿吗?你是怕我万一对她做了什么,伤到她腹中的孩子,你就没有筹码让她嫁进黄国公府了。” 委实说被人看透的感觉很不好,何氏被怼得无言,苏宗耀站在她身边只能自抑兴叹。 既然已经滩开了说,何氏自觉也没必要再隐晦什么,“俗说话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出流,我这样想有什么错?” 第570章 苏怜的决定 她到还有理了! 即使知道何氏例来如此无耻,但今日她的行为仍将苏瑜的认知又刷新一个高度。 “你这样不择手段,可有想过就算怜姐儿将来成功嫁进黄国公府,也会被人看不起的。” 何氏显然被苏瑜这个问题给问傻了一瞬,她只一味想将怜姐儿嫁入高门,至于她往后的生活,她真没仔细想过。可是若怜姐儿连高门都够不着,想也是白想。 “黄国公府能容下怜姐儿是他大家士族的气度,能不能让这样的大家士族容下,我想怜姐儿也自有本事。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这些事情不是该怜姐儿嫁进黄国公府后该想的吗?” 苏瑜瞬间噤了声,跟这种人多说半个字都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她睨着门口多了一重暗影,应该是蝶依将苏怜请来了,暗影没动,那么何氏的那番话应该是被听了的,她没有任何反应,是不是代表苏怜对这通话也是默认的? 蝶依先走进来,苏怜低眉顺眼跟在她身后,见着苏瑜先曲膝礼了礼,然后紧挨着何氏站稳。 除了神情有些憔悴外,苏瑜没在苏怜身上看到什么变化。她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肚子,看自己的眼神也畏畏缩缩,很是上不得台面。 “既然来了,我就说第二桩事,怜姐儿,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真是李宴的?” 苏怜突然抬头看过去,眼中尽是愤怒和委屈,像是被人诟病了她的品性似的。 何氏替她出声,“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怜姐儿失身于他,这腹中骨肉自然是他的,怜姐儿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可是从一而终的廉耻心还是有的。且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李宴公子的,我们母女俩哪里来的胆子敢到国公府去闹?” “廉耻?”苏瑜被何氏这番话给气乐了,她目光中一片冰寒,蕴着渗人的冷光看过去,“与人无媒苟合,还珠胎暗结,你们母女俩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廉耻?而且我问的是怜姐儿,自然是希望听她自己的声音,请你先闭嘴。” 何氏觉得自己还是苏宗耀的嫡妻,还是苏瑜的继母,被她这样训叱,哪里还存有半分颜面?她气急败坏的瞪向苏宗耀,“瞧瞧你的好女儿,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她这样轻怠我,就是轻怠你,你就不说句话管管她吗?” 苏宗耀深吸口气,索性闭眼不理。 苏瑜徒然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怜。 苏怜害怕这样的苏瑜,总觉得她的目光冷得能将她冻死。“是,是他的,我敢笃定是他的,可是他不认,他居然拿别人的东西充满定情信物给我,他分明就是想始乱终弃。” 想不到这其中还有曲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苏怜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李宴如何给她定情之物,如何骗得她献身的经过说了。 苏宗耀听着浑身气得发抖。 何氏先前听着也很不自在,后头像是习惯了似的。 苏瑜听完长长的舒了口气,这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彼此半斤八两,谁也怨不得谁。“阿爹,别再说什么回下河县的话了,怜姐儿这样,肯定是回不去了。” 苏瑜这样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你……你想怎么打算?”苏宗耀看了一眼怜姐儿,想到给苏瑜添的麻烦,觉得自己问出这种话来很不是东西。 “怜姐儿现在惟一的出路就是嫁进国公府去,不然只要一出这宅子大门,就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何氏是敏感的,她一听苏瑜那样问苏宗耀就觉得这事有戏,可她又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只能变相提醒。 骂两辈子都活该,“我再问你,怜姐儿,李宴对你始乱终弃,人品高低已经立见,你确定你还要嫁给他吗?” 苏怜眼含热泪,默了好一会儿后,又将手搁到小腹上,“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嫁给他还能嫁给别人吗?” 苏怜的犹豫和不确定苏瑜都看在眼里,她犹豫,是怕真嫁进国公府后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她不确定,是怕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没有能嫁进国公府这种高门机会。 总之,她的虚荣和对荣华的贪婪主导了她最后一丝理智,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她已经很确定自己要什么了。 苏瑜搭着雪娇的手起身,说道:“既然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你又认定了国公府的李宴,这门亲事我会想法子让它成了。” “真的?” 苏怜诧异的看着苏瑜。 何氏眼里冒金光。 “我说话例来是作数的,不过有个条件,你好好在家里准备待嫁,不准再生出别的事端来。也不必隔三差五让人到王府打听消息,有消息我自会让人传来。” 何氏吃了定心丸。 苏怜也好似松了口气。 离开芙蓉巷,马车里的氛围有些低沉。 “姑娘,那个李宴醉心酒色,惯会干这种始乱终弃的事,怜姑娘不是他第一个这么骗的姑娘,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到时候怜姑娘真嫁进国公府,后半辈子可有得罪受呢。” 雪娇打探过李宴,知道得比较清楚。 苏瑜却道:“这些你能想得到,做为阿娘的何氏肯定也能想得到,当事人的怜姐儿也不会不知。可是适才你也瞧见了,她们母女是铁了心要攀国公府这个高门,阻止肯定是阻止不了的。而且有一点你白担心了,怜姐儿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个筹码罢了,何氏母女知道李宴人品有问题还愿意结亲,她们看中的是什么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姑娘的意思是,她们要的是国公府的身份地位,就算往后怜姑娘受了什么委屈,肯定也会为了身份地位委曲求全的。”蝶依分析道。 雪娇徒然叹了口气,“这天下还真是什么人都有,但愿怜姑娘将来不后悔吧。” “姑娘准备用什么法子逼国公府就范娶怜姑娘呢?”蝶依问。 苏瑜默了默,美眸流转起来,“这件事已经在京城闹得这么轰动了,国公府那边不可能不作准备,毕竟芙蓉巷的宅子背后是摄政王府。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给李宴说定一门亲事,要么怜姐儿进门只能作妾,要么就是绝了怜姐儿能进国公府大门的心思。” “黄国公本人倒挺中规中矩,可是她那个夫人张氏可不是省油的灯,李家三房也肯定会求到她跟前去,这事儿若是由她出面,说不定李宴还真能在短时间内结成一门亲事。”雪娇想到什么说什么。 “所以。”苏瑜说道:“接下来你们安排人盯着黄国公府门口,一旦有这方面消息就伺机破坏,我可不能让怜姐儿还没进国公府的门就逼自己未来的夫君干出贬妻为妾这种事来。” 何氏母女俩的确上不得台面,可这也该是苏家关起门来自己该议论的事,哪里轮到她张夫人算计? 苏瑜还没说用什么法子逼李宴娶苏怜,马车就停在了王府门口。 府里已经掌灯了,放眼望去,延绵不断的灯笼照得苏瑜的内心异常温暖。 莫总管说王爷一直在等她回来用膳,苏瑜脚下加急走向明德院。 门口的女使撩帘,苏瑜一进去就见着一抹慵懒邪肆的身影歪在绣榻上,他单手支着头,一手拿着一本异域志看。见着她进来,立即坐起身,并将手中的异域志丢到一旁,温柔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回来啦。” 又道:“来人呐,传膳。” 苏瑜笑了笑,进到长柄屏风后替换下衣裙,款款走向宣祈。 宣祈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瞧你眉宇间没有愁绪,事情该处理好了吧。” 苏瑜却答非所问,“妾身下了马车,进到府里,望着廊下挂着的灯笼,想着王爷在等妾身用膳,心里就涌上一股连绵不绝的归属感。王爷,妾身还想你拿下那个位置,是不是太贪心了。” 抬手将她额前的一缕发掩至她耳背后,苏瑜的这种惶恐和胆怯让他很是心疼,“你想多了,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会这么做。”这是能保护你和孩子的惟一方式。 袁嬷嬷领头,陆陆续续送来膳食。 清蒸河鱼,大菜煮干丝,桂枣人参焖鸡,珍珠肉圆汤。 苏瑜看着那道清蒸河鱼,抬头问袁嬷嬷,“这清蒸河鱼看着不错,可有给晗哥儿送去?” “庄子里送来两条,一条大的,一条小的,小的那条先前已经蒸了给晗公子送去了,碧影说用这无刺的鱼肉拌饭,晗公子吃了两碗饭呢。”袁嬷嬷笑道。 苏瑜也笑,这孩子味口好,她就放心。 宣祈夹了一块鱼放到苏瑜碗中,“你也尝尝。” 晚膳过后,夫妻两人先去了疏云台看宣晗,呆了一会儿又围着后花园散步。 夜风已经很冷了,扑在脸上却能让人异常清醒。 雪娇和蝶依不远不近的跟着,宣祈牵着苏瑜的手走在曲径上。 “宫里皇子的百日宴即将到来,想必定是场大热闹。”苏瑜无话找话,其实她是想问宣祈前段时日出城去做什么,又怕自己问得突兀,让他为难,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话题。 宣祈徒然眸光一寒,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变得凌厉起来,“你要是不愿意去凑热闹,就在府里呆着。” 苏瑜摇了摇头,“贞贵妃好不容易得了个能在我面前炫耀的机会,就算我不去,她也会想方设法让我去的。” 第571章 被拐 “怕吗?”又走了几步,宣祈问。 “你我夫妇一体,共同进退,没什么好怕的。”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若是这次未能如愿,再死一次也不亏。“对了,我想让晗哥儿和衍哥儿到城外碧落庄去住几日。” 宣祈知道苏瑜想保护两个孩子,碧落庄是苏瑜嫁与他之前置办的产业,知道的人也不多,且庄子里的人据说都是从老家带来的,信得过,两个孩了过去后,他再派人暗中保护,当能万无一失。 “什么时候去?” 相信她的意思宣祈是懂的,苏瑜说,“就这两日吧。” 可不能明目张胆的出城,就算蝶依她们不说她也知道,近日王府外的氛围莫名很压抑,这比当初宣祈失踪时各方盯着摄政王府的感觉要严重得多。宣祈暗中在谋划的具体内容她不清楚,但她清楚宫里的某些人不可能半丝都没有查觉。 宣祈紧了紧苏瑜的手,似想传递着某种力量。 苏瑜抬头,透过稀薄的云层,仿佛看到一颗闪亮的星。 悄然将两个孩子送出城那日,何氏急匆匆回到芙蓉巷,一进门就直奔苏怜的屋子去。 苏怜听苏瑜的话,真心在家安心待嫁。她拿着绣绷子正绣着一对儿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花样儿,何氏早年就一直押着苏怜和苏盼熟背女则女训,学习针织女红,此刻苏怜手下的鸳鸯活灵活现,十分有趣。 突然见阿娘闯进来,且不由分说抢过她手里的绣绷子,怒道:“你还有心思弄这个,你知不知道,国公府再给三房公子李宴选继妻呢,媒婆都快把李家的门槛给踩烂了。要不是我跑到国公府门口去望了一眼,还不知道苏瑜那个贱人耍我们娘儿俩呢。” 苏怜闻言,待嫁的愉悦感顿时消失怠尽,她身体一软,难以置信的看向何氏,“阿娘,不可能的,她不可能骗我的。” “怎么不会骗你?”何氏恼自己轻信苏瑜的话,“你别忘了,你跟她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隔着心呢,她怎么可能真心为你的前程谋算?什么让你安心在家待嫁,我看她是想拖着你,将来你肚子大了,孩子彻底坐稳了,才将咱们轰出京城赶回下河县老家去让街坊四邻嘲笑,她根本就不想咱们好。” 苏怜的脑子顿时就懵了,她不想相信阿娘说的是真的,可若是假的,事情过去几天了,王府的确没半分消息传来。“阿娘,哪我们要怎么办?你要不要叫个人去王府问问?” 看着苏怜慌慌乱乱,六神无主的样子,何氏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她没好气的言道:“问什么问?就算得了她的话,也不过是继续哄骗你罢了,你还真敢当真?” 这下子苏怜的脑子彻底一片苍白,“阿娘,怎么办?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要是真让宴郎先娶了旁人,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可不能做傻事,你要是做了傻事,就是趁了某些人的意,咱们可不能干这种自己受罪,仇人发笑的事。”何氏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决定,“走,咱们再到国公府去闹一场,反正已经闹过了也不差这一回,绝对不能让李宴的亲事成了。” 苏怜有些心怵,“阿娘,这样行吗?苏瑜说了不让我出门。” 何氏恨铁不成钢的用力戳向苏怜的脑门,几首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她把你将傻子哄呢,你还听她的话,你再不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难道真等着李宴娶了旁人,你一个人大着肚子在一边凄惶的哭天喊地么?” 何氏的话成功的说服了犹豫的苏怜,她道:“可是宅子里都是王府的眼线,阿娘您一人出去尚好,我能出得去么?” 何氏朝窗外看了看,令花喜去将苏盼给请了过来。 苏盼一听阿娘说让她打掩护帮着苏怜出门,立即摇头拒绝,“阿娘,怜姐姐如今都这样了,还有什么给苏瑜哄骗的?依我看就是你多心了,那黄国公府的门槛被媒人踏破了就能为李宴说成亲?不见得吧。” 苏盼拎得清,可惜没人信她。 何氏觉得苏盼自从今年元宵夜与苏瑜吃了一顿宴席后,心思有意无意的就偏向了苏瑜,这让她很不高兴,“你懂什么?你不知道人心险恶吗?特别是苏瑜与咱们娘俩几个例来就没对付过,她怎么可能真心为你姐姐着想?盼姐儿,怜姐儿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现在她遇到了麻烦,你不帮她难道还真指望一个外人来帮她吗?” 苏盼本能的抗拒,可是阿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又实在没法子拒绝。 于是,苏盼叫走了守门的,当值的仆妇护院,何氏带着苏怜从后角门偷偷溜了出去。 可惜,还是没能逃过那婆子的眼睛。这厢何氏母女一出门,那婆子立即往王府递去信儿。 何氏母女偷着出府,自然不敢用家里的马车。苏怜现在怀有身孕,且未满三个月胎象未稳,芙蓉巷离黄国分府坐马车有一个时辰的路距,苏怜是肯定走不过去的。此刻夕阳已经开始西垂,若是去得晚了,闹起来没人看,肯定也是无用功。 何氏打定主意,带着苏怜走了一小段路,然后找到一家租车行,租用了一辆马车前往黄国公府。 苏怜坐在马车里无声垂泪,她觉得自己的命真苦,本以为遇到了如意郎君,没想到却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本以为有人给自己撑腰能安心待嫁,没想到又是个不见得自己好的骗子。 “你想哭就哭吧,现在哭得越惨,一会儿才有人同情你心痛你,咱们这便宜可不是让李宴白占的,他今日要是不出面给你个说法,咱们娘俩就呆在黄国公府不走了。” “要是他们把咱们轰出来呢。” “那更不怕了,我就在黄国公府门口和看热闹的百姓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们给评评理,到底是谁没脸。” 一想到今日能见到李宴,苏怜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机。她沉默了,脑子里开始臆测一会儿要是见着李宴,她要以什么表情去面对。 何氏闭目养神,为一会儿的舌战作着准备,马车穿过喧闹的大街,人群的嘈杂声越来越少,直到消失了何氏才意识到不对劲。她撩开车帘看到马车拐进了一条陌生深巷,猛地推了一把车夫,“你把我们带到哪儿来了?我们要去黄国公府,你走错路了知不知道?” 车夫只往后斜了一眼,答:“没走错,小的抄的是近道。” 她离家都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算上去找租车行租车的时间,黄国公府早就该到了。何氏警惕的去推搡车夫,“你胡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摄政王的岳母,车里坐着的可是黄国公府三房未来的主母,你要是敢伤害我们娘俩,王府和黄国公府都不会放过你的。” 车夫没理她,还是往巷子里驾去。 “阿娘,出什么事了?”车室里的苏怜听到阿娘的声音不对劲,也跟着思绪紧张起来。 何氏顾不得回答苏怜的话,只一味想让车夫停车,“你赶紧把车停下,我的话你没听到吗?要是再不停,小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吁……。” 马车停了,何氏的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见车夫跳下车去敲响了一扇旧门。 何氏大惊,赶紧打算将苏怜扯下马车跑路。 苏怜看着陌生阴冷的巷子,不知身在何方的恐惧令她惊魂难定,紧紧的拽着阿娘的手腕,刚要准备拔腿跑路,那扇旧门开了,从里间走出来一个气质高雅的年轻妇人。那年轻妇人梳着流云髻,戴着流疏金钗,穿着绫罗绸缎,手里的绢子在冷风中微微摇曳,就像一朵绽开的白花。 更让何氏母女惊讶的是这年轻妇人居然是她们认识的。 第572章 步入陷阱 “玫姐姐。”苏怜失声道。 不错,这年轻妇人就是苏玫,这个旧门仍是沈府的后侧门,用处不大,所以看上去有些陈旧。 苏玫笑意盈盈走下两步台阶,站到一脸震愕的何氏面前,曲了曲膝,“大伯母,真是好久不见,见着您身体康健,真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福气。” 实在是何氏自嫁进苏府就与二房的陈氏斗智斗勇,彼此都没好感的印象太过深入人心,所以何氏此刻很清醒,根本不被苏玫三两句恭维话给绕晕。 送何氏母女俩来的马车开始离开巷子,何氏依旧警惕的看着苏玫,“少跟我这儿卖巧装乖,玫姐儿,你将我们母女俩拐到你面前有什么企图?还是说大家一个京城里住着,你听了怜姐儿与黄国公府的事,专程把我们母女俩接来笑话一场?” 苏玫拿着像朵白花的帕子笑开了,“大伯母,侄女哪儿有这个心思,实是在我好久没见着大伯母了,想得紧,你又知道我与你家瑜姐儿的过节,更不好亲自上门拜访,这才出此下策将大伯母请来,和侄女我叙叙旧,也让侄女我尽尽孝道不是?” 要是何氏是被正大光明请到沈府大门口,这番话她就信了。如今是在哪儿?是在沈府后门,哪儿有这样叙旧和尽孝道的方式?何氏满眼质疑,“今日我们娘俩还有事,你要真想和我叙旧,孝敬,改日送个贴子到芙蓉巷去,我自会到你这里来串门子。” 说着,何氏侧开一步要往回走。 她这一侧步,就让原本该挡在苏怜身后的断臂给露了出来,苏玫见着先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并迎过来拦住她的去路,“大伯母别着急走啊,我知道侄女这样的请客方式欠妥,既然大伯母和怜妹妹都来了,何不进府吃了晚膳再走?您瞧这天儿都暗了,马车也走了,难不成你们二位要走回芙蓉巷去?更何况怜妹妹还怀着身孕呢,可是劳累不得。不若先随我进府用晚膳,然后我再派马车送你们二位回去?” 她听陈氏在她面前得意的说过,现在的苏玫已经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了。一个诰命夫人在她面前如此献殷勤,还是让何氏很受用了。她抬头看了看天,就算这会儿跟前有辆马车,赶到国公府也闹不起来了。她们母女俩也不能真的走回芙蓉巷,既然苏玫说想叙旧尽孝道,何氏觉得自己该给她这个表现的机会。 一进门,何氏便拿眼不善的斜着苏玫,“可别指望我在瑜姐儿面前跟你家夫君说什么好话,你真要巴结也巴结错人了。” “唉?”苏玫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她这呆样儿,何氏还得好心的停下脚步给她解释,“我虽是瑜姐儿父亲的妻子,可你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并不好。如今她嫁进皇家,是风光得不能再风光,可她也没实质性给娘家带来些什么好处。当初她连与王爷成婚都没通知你大伯父,可想而知她与这个家有多深的隔阂。所以,我才说你要是想让我到瑜姐儿跟前替你夫君的前程美言,这主意就算了吧。” 苏玫这回是听懂了,她心中对何氏的鄙夷泛滥成灾。自己如今好歹是诰命夫人,她一个在王妃面前不得关注的继母还敢把尾巴翘上天,真是自负到没有边界和羞耻感。 她忍了又忍,才没将人直接轰出去。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大伯母过虑了,我真的只是想请大伯母来叙叙旧罢了,来,这边请。” 苏玫在前面引路,背对着何氏母女时脸瞬间就搭下了。 她真是搞不懂,为何沈重霖要将这两个祸害带到府里来,他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清静,想给她添添堵么? 何氏母女跟着苏玫来到她居住的院落,不仅让人奉上最好的茶,苏玫还亲自安排晚膳用的菜式,可谓是体贴备至,若是不知道苏家大房和二房的齿龉,这一幕则可谓是相当和谐。 “怎么没见沈大人?”何氏品着泛清香的茶,随意问着。从前她觉得苏宗耀给苏瑜寻了门这么妥贴的婚事,心里直替怜姐儿和盼姐儿担忧,妒忌得很。也不知苏瑜在沈家是怎么弄的,居然最后落得被休出门的下场。可一旦苏瑜被休出门,只要她过得不好,何氏心里就舒坦了。 后来苏玫居然接替了苏瑜坐上了沈家大奶奶的位置,因为得来的方式很上不得台面,可二房的陈氏又在她面前炫耀,再到后来沈重霖一家搬进京城,官位节节高升,陈氏又在她面前好一通炫耀,的确令她被二房打压的同时又眼红二房的好命。谁知道被休出门的弃妇也有翻身的一日,还是沈重霖怎么做官都超越不了的位置,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她的内心就像是大夏日喝了一碗冰镇雪梨汤,沁人心脾的舒爽。 只是有一点她至今想不通,按说陈氏也是最见不得她好的,怎么就是她告诉大房苏瑜如今的处境呢? “夫君近日公务繁忙,一会儿就该回来了,我会差人去说一声,也让夫君过来与大伯母您行个礼请个安。” 那还真是尬尴,拜见曾经的岳母,那场面是乎太诡异了,所以何氏直接拒绝,“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请安就算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过深的交集。” 苏玫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也知道若真让沈重霖和大伯母相见,场面的确有些不自在,毕竟他朝何氏正儿八经磕过头奉过茶的。 “大伯母,适才我就一没敢问,您这手臂是怎么了?” 何氏被戳了心,可在苏玫面前也不想自己的气势弱下去,反正除了王府的人也没人知道,骗骗她又有何妨?“在来京的途中长了毒疮,没得到好的救治,大夫说只能去一臂方能活命,有什法子,我也想看到盼姐儿和怜姐儿有个好归宿,手臂自然就只能舍弃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苏玫装腔作势的恭维,其实何氏这翻说辞她压根就不相信。她断臂的原因总有一日她会知道的,现在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前几日事情一出,我真替怜妹妹感到惋惜,想来也是怜妹妹太过纯真良善,才会听信了花言巧语闯出这番祸事来,事已至此,不知大伯母有何打算?” 已经有人陆续传菜进门,何氏闻着饭菜香气,还真是有点饿了,“听说黄国公府在为三房的公子李宴说亲,我正准备带着怜姐儿再上门去理论,没想到竟被马车送到你跟前了。” “唉呀,那我不是坏了大伯母您的正事儿?”苏玫故作惊讶,又软软的看着何氏,“谁让我着急想见大伯母您呢,可真不会挑时候,不知道大伯母吃不吃酒的,我拿壶好酒过来向大伯母赔罪可好?” 何氏觉得苏玫很奇怪,她怎么可能这么迁就自己?何况自打见着她,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从前也不是在苏家没和苏玫打过交道,她跟陈氏一个鼻孔出气,哪儿有这么好说话的?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氏可不相信苏玫因为如今的地位不同了,性子就有所转变。还有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倒要看看,苏玫费尽心思将她诓来到底要干什么。 “酒就不必了,一会儿要是贪了杯醉了,你大伯父见着我们一直不回去,可是会去报官的。” 以为这样就能吓着她?何氏还真是太小看她苏玫了。 “大伯母与大伯父鹣鲽情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反正她已经提点过苏玫不要抱什么坏心思,对于她的这番恭维话也就从善如流的听了。 “对了,大伯母,您还记得我身边的采云吗?如今她得了脸,抬了姨娘,虽说只给夫君诞下个姑娘,好歹也算是给沈家开枝散叶了。我这去叫她过来,也让大伯母好看看她生养的丫头。” 说完,苏玫便只身离开了,弄得何氏想问问你有没有生养的话都没问出口。 而苏玫出了院子并未往采云院儿里去,只是差了个人去传话,自己则折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沈重霖在书房等着她。 “稳住了吗?”沈重霖坐在书桌后,双手交叉枕着下颌,看着苏玫走进来。 第573章 失踪 苏玫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开口,“夫君恐怕不太了解我这个大伯母,她最是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你可知道适才她打算去哪里的?” 沈重霖不知道,他只是命人观察着芙蓉巷苏家人所住的宅子,伺机将人劫出来抹去行踪而已。 苏玫自语道:“她打算带着我那堂妹怜姐儿去黄国公府再闹一场呢,若是她知道我们请她过来是想将她困住,还不定会把府里闹成什么样儿。” 何氏什么性子沈重霖大抵是了解些的,当年她瞧不上苏瑜,自然更没将这继岳母放在眼里。将何氏困住这事需得住得隐秘,真让她大闹起来万一出了差池的确影响计划。毕竟何氏失踪,最迟摄政王府明天就会知道,他不能冒这个险。 “既然你大伯母不易把控,不若就让她闭嘴吧。” 看着沈重霖眼中的冷光,苏玫心中一寒,她是不喜欢大伯母何氏,可也没狠到要她去死,“夫君,你要取大伯母的命?” 苏玫这样问,肯定是注意到了自己眼中的邪意,沈重霖赶紧敛了敛,“我杀她不是自找麻烦吗?你派人去买点蒙汗药,不时给她吃几口,反正这几天不准她闹就成了。” 苏玫松了口气,“是,妾身知道了。” “去吧。” 沈重霖挥了挥袖,苏玫走到门口又立住,到底是没能忍住心中的疑惑,回过身来,“夫君,你把大伯母诓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沈重霖的眼帘危险的半阖起来,声音也降了一个度,“做好我吩咐你的事,旁的不必操心。” 苏玫从未见过沈重霖如此骇人的眼神,吓得掌心全是冷汗。 离开书房,站到廊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苏玫心中很是不安,就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回去后看到采云立在苏怜身边,许是自己也要做阿娘的缘故,苏怜看采云的孩子目光别样柔和,柔和中还有些期待,而何氏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喝茶,眼睛不时往摆满美味佳肴的餐桌上瞟。 她强打起精神,进门应付,“我刚去厨下吩咐做一道饭后甜汤,是大伯母肯定中爱的味道,来来来,大伯母,怜妹妹,快请坐下用膳吧。” 已经亥时二刻了,都已经快宵禁了,何氏母女还没回到芙蓉巷。 苏宗耀急得在廊下来回渡步,灯笼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映着他的侧容,显然异常的灰暗。院子里站着的仆妇大气都不敢出,天气这么冷,她们早就冷得四脚冰凉,遑论跪在场中的苏盼? 苏宗耀今日也出府了,他不想闷在家里胡思乱想,就去找了个棋楼下棋,一下就是整日,回来后发现何氏和苏怜都不在家。到没有刻意禁止何氏进出,但苏怜,他是下了死命令的,绝不能让她出府去。 他一直等这母女二人回来,岂料一直到天黑尽还不见踪影。苏宗耀急了,派人出去找,可是府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也没能将人找回来。最后又是逼问苏怜的女使花喜,才知道原来何氏又带着苏怜到黄国公府去闹事了,还把盼姐儿拉了进来打掩护。 苏宗耀立即命人将苏盼找来,当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见着苏盼就先一巴掌煽下去,然后让她跪在场中反醒。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出去的人依旧不见回来,苏宗耀倒也被寒风吹得有了几分冷静。若二人在隐瞒期间回来也就罢了,这个时候仍不归,肯定是出事了。先叫人去王府递个话,谁知那婆子说已经把话递过去了。那剩下就是去黄国公府找人了,去找的人已经离开快两个时辰了,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苏宗耀不时朝门口的方向望望,不见人,收回目光,又见跪在地上的苏盼冷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心疼之余又怒了,“你阿娘和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你就什么时候起来。你既要跟着犯错,就得跟着受罚。” 苏盼也是后悔趟这趟浑水,可是当时那情形,她也的确拒绝不了啊!“阿爹,女儿知道了,可是女儿不后悔。阿娘是听说那黄国公府开始为李宴订亲了,这才急了想带怜姐姐去评理,她也没错。” 苏宗耀抬手指着苏盼,眼中尽是失望,“这一年里你安守本份,我原以为你知事了,没想到你还是没能拎清。你姐姐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回来商量商量再做决定的?你阿娘脾性冲动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情,你不但不帮忙劝着反尔出手相帮,现在人还没回来呢,你还说你没错,她没错,这要是出了事,咱们去哪儿后悔去?” 阿爹最后那个‘咱们’说得苏盼心中一暖,想着他没与阿娘分那么清楚,还在担心阿娘的安危,是不是代表阿爹心里还是有阿娘的?苏盼徒然觉得身体也没那么冷了,“阿爹放心,咱们身后不还有瑜姐姐撑腰吗?黄国公府不敢把阿娘和怜姐姐怎么样的。” 苏宗耀其实也清楚,何氏敢这样胡闹,还不是仗着摄政王府的威势才有恃无恐。 派去黄国公府找人的小厮回来了,站到苏宗耀面前拱手回话,“大老爷,太太和怜姑娘根本就没去过黄国公府,奴才又在附近打探了一下,黄国公府今日除了上门的私媒并无其他人进出。” 苏宗耀一听,脸色瞬间变成菜青色。 “什么?阿娘和怜姐姐没去黄国公府?”苏盼也紧张起来,“不对啊,阿娘就是因为知道了有媒人往黄国公府与李宴说清才带着怜姐姐出门去评理的,怎么可能没去?而且黄国公府她们是去过的,又不会迷路,你真的都打探清楚了?” 那小厮道:“小的不敢欺瞒主子,如果今日黄国公府有什么大的动静,那周围的人不可能不知情。” 这话倒是说得毫无毛病,何氏是去评理的,若是不闹得天下皆知就不是她何氏了。 既然人没到黄国公府去,那去了哪里?苏宗耀无法想象何氏和苏怜现在的处境,毕竟在京城他们没什么熟识的人愿意让她们母女俩留宿。 “你下去吧。”苏宗耀挥手示意小厮下去,又看向一侧恭敬侍立的那婆子,“盼姐儿,我担心你阿娘和你姐姐出事,你赶紧到王府去一趟,亲自将事情的原尾告诉王妃,那妈妈,有劳你陪盼姐儿走这一趟。” 那婆子曲了曲膝,“奴婢应该的,只是外头还有半刻钟就宵禁了,王府离芙蓉巷还有段路程,只怕途中会遭遇巡城卫侍撞见坐罪,大老爷,恕奴婢直言,还是明日一早去妥当。” 苏宗耀忍了忍,默认了。 也顾不得罚苏盼了,吩咐那婆子将苏盼扶起送了回去,自己转身回了屋。 一股惶惶难安之感,像一团如何也无法驱散的乌云悬在头顶,压抑得苏宗耀神魂难宁。 次日一大早,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尚未全然开门,被露水打湿的石板街湿意也未散去,一辆马车匆匆而过,辗上了一粒小石头,腾得车室里的人眉头紧皱。 苏盼昨夜整晚难眠,时刻听着房的外动静,期盼着阿娘和怜姐姐归来。怕自己抗不住睡过去,还吩咐守夜的女使若是阿娘和怜姐姐回来务必将她叫醒。 她整夜晕晕睡睡,窗外鸟叫了,她醒了,依旧没有阿娘和怜姐姐的消息。 此刻王府里,宣祈正常上朝去了。 苏瑜醒来正在梳头,镜中的袁嬷嬷将她的青丝绾得一丝不苟,她问,“芙蓉巷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老奴想肯定是何太太带着怜姐儿出去逛了一圈,然后又回去了,那婆子大惊小怪让人来传话,姑娘别担心。” 知道这是袁嬷嬷在宽慰她,苏瑜叹息道:“嬷嬷可不比我晚认识何氏,她是那种消停的性子吗?不过这会儿没消息传来,或许也真如嬷嬷所言,后头逛累了就回去了。” 说到这里,袁嬷嬷是有些恼火的。也不知那婆子是怎么当的差,只说何氏母女出门去了,也不说因何原因出门。不过既然芙蓉巷还没消息,权当没这事算了。 早膳已经摆上桌,绿悠悠的小菜,豆沙包和简单的南瓜粥,一闻就知道是苗二姐的手艺,苏瑜尝了一口粥,“二姐怀着孩子呢,别让她操劳了,以后膳食还是让别的厨娘去做吧。” “老奴这样提醒过她了,可她说她要是不动浑得就要闲得发霉,还不如活动活动。”袁嬷嬷话里嗔怪,却是满眼笑意。 苏瑜刚吃完粥,采玉匆匆进来,曲膝道:“姑娘,芙蓉巷的盼儿姑娘来了。” 第574章 失踪2 苏瑜拿勺子的手微顿,“在哪儿呢?” 采玉答:“莫总管请到花厅了。” 苏瑜夹了一筷子青菜,“请过来吧。” “是。” 采玉一走,袁嬷嬷便满脸愁容,“无事不登三宝殿,姑娘,芙蓉巷那边肯定出事了。” 苏瑜没作声,认认真真将那一小碟小青菜吃完,不久采玉领着苏盼走了进来。 苏盼一见着苏瑜,立即跪在地上,急道:“瑜姐姐,哦不,王妃娘娘,我阿娘和怜姐姐昨日出了门到现在都没回去。阿爹派人把她们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也是半点不见踪影。阿爹本想报官,可是担心这事会对王妃娘娘您不好,所以特意让妹妹我过来讨个主意。” 苏瑜搁下筷子,袁嬷嬷立即吩咐人将膳桌撤去,然后只留心腹在屋里侍候。 苏瑜端起茶漱了漱口,又换了杯茶清嗓子,将茶轻轻搁回桌上,发出一声些微声响,“把事情说清楚。” 苏瑜的声音像极了琵琶声,一冷下来就让人觉得发怵了,苏盼不敢有半点隐瞒,低着头开始说,“阿娘发现黄国公府在找媒人与三房的公子李宴说亲,一面怀疑王妃您不作为,一面又担心黄国公府那边把亲事敲定,这才想拉着姐姐一并再去黄国公府评理……,谁知道整晚都没回来,阿爹已经急得头发都要白完了,瑜……王妃娘娘,你说阿娘她们会去哪儿啊?” 袁嬷嬷听着听着气得不轻,她就知道何氏一日都不得消停。 “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知道了。” 唉,就这样? 苏盼怔忡的看着苏瑜。 苏瑜又道:“我会派人去找的,你回家等消息,照顾好阿爹。” 苏盼其实是想听听苏瑜打算怎么找阿娘和苏怜的,可是她下了逐客令,她又不敢真的留下,便只能怏怏的回府上了回芙蓉巷的马车。 苏瑜夹了夹眉心,眼睛一片清明,“雪娇,辛苦你一趟,暗中带人去找找。” “是。” 雪娇转身离开,苏瑜似自言自语的默念了一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踪?” 雪娇出去了整日还没消息,苏瑜没等来雪娇,倒把宣祈给等回来了。 宣祈一进门就见那歪在绣榻上的女子,一袭新制的水蓝挑线绣玉芙蓉花对襟襦裙,衬得她肤若莹雪,青丝如?,似有什么难事于心,眉宇间淡淡愁绪经化不开。 “王爷,回来啦。” 宣祈一袭莽袍朝服坐到苏瑜身边,轻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依雪娇和王府暗卫的本事,京城再大,找两个妇人根本用不了一整日时间。可事实却是雪娇一整日了还没回来,这不由得让她担心事情会印证她所料的那般,何氏母女的失踪,不会简单了。 苏瑜勉强的勾了勾唇角,望着宣祈遂深幽暗的眼睛,“王爷,何氏母女失踪了。” 一瞬间,宣祈联想到太多,沉声问,“你在怀疑什么?” “何氏母女在京城除了王府没有亲戚,顶多有个识得的孙家,这一年里我又没承认她的身份,高门厚戚的宴请也从未落到过她的头上。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妾身以为定是有人在做局,想拿这二人牵制妾身。” 牵制苏瑜,就是牵制他。 宣祈不得不重视起来。“你派人找了么?” “一大早苏盼就从芙蓉巷赶过来给我报信,我让雪娇带人暗中去找了,可是一整天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宣祈眼神一凛,沉默起来。 苏瑜继续说:“我是不中意何氏母女,可她到底是我阿爹的枕边人,还有苏怜和苏盼,血脉这种东西,也不是想撇清就真的能撇清的。” 轻轻将苏瑜搂进怀里,宣祈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股子深深的无奈感。 “既然知道有人在做局,便也是有方向可查的。” “可明日就是皇子的百日宴,若是不提前找到何氏母女,我真担心……。” 苏瑜在担心什么宣祈很清楚,“天还没黑呢,兴许一会儿雪娇就带好消息回来了。” 雪娇在天擦黑时回来的,可是她并未带回什么好消息,何氏母女是偷摸着出门,开始自己就掩了行踪,所以找起来很困难。 “何氏母女的失踪可能并不单纯,雪娇,你下去歇息吧。” “是奴婢无用,不能替主子分忧。”雪娇很自责。 宣祈挥了挥袖,雪娇退下。他道:“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肯定不会让我们轻易找见。” “这天一黑,找起来就更不容易了。”而王府的暗卫都找不见,京兆衙门的衙役肯定更找不见,苏瑜狠了狠心,“这事铁定是冲着我来的,不早了,等着对方找过来吧。” 苏瑜的判断是明智的,不然漫无目的寻找只会浪费精力。“明日宫里的热闹你就不要去凑了,好好在府里呆着。” 明日宫里危机四伏,她也的确没必要进宫去当靶子。“嗯。” 可是事情已经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她与宣祈的决定随时会因为这个不确定的预期而改变。 皇子的百日宴,天公作美,也因为入冬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大臣们恭维的话也找着了词语。 苏瑜亲自为宣祈换上衣袍,临行前二人站在明德院的露台上,望着阳光明媚的苍穹。 宣祈说:“今日是个好天气,算不算大事可吉?” 苏瑜说:“三分运气,七分人为,便是十分满意。王爷放心的去吧,妾身在府里等你回来。” 送走宣祈,苏瑜命令莫总管将府里的侍卫重新分配,加强巡逻和警惕。 虽然未有什么明示,可王府的气氛一下子就进入紧张的战备状态。 苏瑜拿着先前宣祈看过的那本异域志,歪在绣榻上,这一看便是大半日。 午膳后不久,又重新翻阅起来,纤长的葱指捏着页角翻过,袁嬷嬷进来说,“姑娘,贞贵妃宫里来人了。” 翻书的手指一顿,苏瑜心道:终于还是来了。 “是谁来的?” “是贞贵妃身边最得力的陪嫁锦悠姑娘。” “请进来吧。” 袁嬷嬷曲膝离开,不一会儿一个衣着鲜亮,披着粉红色氅衣的女子站进来,她举止恭敬的朝苏瑜行了礼,言语却有些傲慢,“奴婢锦悠,给王妃娘娘请安。” 苏瑜的眼只离开了异域志一瞬,道:“今日是贞贵妃娘娘大好日子,你不在宫里用心服侍,到我这府里来做什么?” “回王妃娘娘的话,今日进宫参加皇子百日宴的命妇众多,我家娘娘以为王妃您到宫里某处去歇着了,这才没在她跟前露面请安,用午膳时一打听,才知道王妃娘娘您根本没进宫去。我家娘娘说了,这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怎么也得请王妃娘娘沾沾喜气,所以午膳后特意派奴婢出宫来,请王妃娘娘务必进宫坐坐,她还替小皇子等着王妃娘娘您这婶祖母的礼物呢。” “王府的礼不是王爷带去了吗?” 锦悠说:“我家娘娘说了,那只是王爷的心意,她想看看王妃您的心意。” 真是不要脸。 “那容易,袁嬷嬷,你亲自带锦悠姑娘去库房挑挑,她是服侍在贵妃娘娘身边的老人,肯定熟悉贵妃娘娘的喜好,她看中什么你就拿出来让她带进宫去吧。” 袁嬷嬷正要答应,锦悠唇角一抽,“王妃娘娘,贵妃娘娘让奴婢给娘娘带句话。” “什么话?” 锦悠倨傲的扬起头,道:“娘娘说,她知道王妃娘娘家里丢了人口,正巧知道下落,可她想亲自告诉王妃娘娘,所以,才请王妃娘娘务必跟奴婢进宫去一趟。” 屋子里的人倒抽了口凉气,苏瑜骤然将手抓紧成拳。 苏瑜冷冷的看了锦悠一眼,然后微微转过头对袁嬷嬷说,“我就说嘛,我不进宫,有人也得想法子让我进宫。” “卑鄙无耻。”袁嬷嬷忍不住朝锦悠脚下啐了一口。 锦悠厌恶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面不改色,“宫里晚上还有烟火看,王妃娘娘快请随奴婢进宫吧。” 第575章 进宫 怎么,她稀罕看什么烟花?肖美媛这么急切让她进宫,肯定没什么好事等着她。 “家里是走失了人口,可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那有我们主子矜贵?走失就走失了罢,宫里正热闹着,锦悠姑娘还是赶紧回宫去侍候贵妃娘娘吧。” 锦悠如今在宫里横着走也没人敢在她面前造次,此时一个身份低贱的嬷嬷敢这样对她说话,锦悠心里升起一团火来,“这位嬷嬷哪里话?再怎么说也是王妃娘娘的亲人,哪里能说不管就不管的?而且去不去王妃娘娘自有决断,嬷嬷这样说可是能做王妃娘娘的主了?” 这是在训她逾矩呢。 袁嬷嬷虽然知道她没训错,只是锦悠这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姿态实在让人看不惯。 苏瑜声色一寒,“你出去候着,待我整理服饰随你进宫。” 这是什么命令的口吻?显然王妃是不满她斥责这个嬷嬷。锦悠听不惯,但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她也不好再费口舌争个胜负。 锦悠退出后,苏瑜随即眼色冷成霜雪。此去宫中危机四伏,贞贵妃强迫她进宫,必然留有后招对付她,要是她与那皇帝联手,恐怕宣祈行事定有所顾及。既然肖美媛敢把手伸到王府里来,苏瑜就不得不担心城外的碧落庄了。 “雪娇,让那些还在外面寻找何氏母女的暗卫都撤回来随你悄悄出城去碧落庄,将两个孩子带到安荣候府去,既然知道了人在肖美媛手里,咱们也就不必那么着急了。蝶依,你随我进宫。” 雪娇和蝶依相视一眼,没多言什么,纷纷应是。 雪娇离开后,采玉和袁嬷嬷服侍苏瑜换上有品阶的诰命服饰,临前行苏瑜转头看向袁嬷嬷和采玉等人,“都别愁眉苦脸的,你们没听锦悠说么,贵妃娘娘请我进宫看烟火呢。” 袁嬷嬷自认是这里头最长命的人,岂会看不出来苏瑜这是在安慰她们?可是有些事情她阻止不了,只能说说狠话,“姑娘这回安然回来便罢了,不然我定会找到何氏母女,扒了她们的皮,喝光她们的血。” 听到袁嬷嬷说这么严重的话,采玉和夏莲也是吓得脸色如僵,“姑娘,很危险么?你能不能不要去?咱们不看什么烟火,就在府里呆着好不好?” 夏莲揪着手里的帕子,忧心冲冲的将唇页抿得涅白色。 苏瑜拉过采玉的手,叮嘱道:“和嬷嬷一起,好好照顾好苗二姐。” “姑娘。”袁嬷嬷叫了一声,有很多话要说,可那些都不是好话,她怕一语成谶,不敢说。 苏瑜冲她笑了笑,“我走了。” 看着那抹淡蓝的身影前过身去,四溢的怆然感悄悄在明德院滋长开来。 “蝶依,好好照顾姑娘。”袁嬷嬷失仪大喊。 蝶依闻声回头,看着袁嬷嬷,无声的曲了曲膝后,又跟上了苏瑜。 锦悠已经被晾了小一个时辰了,她催促的话对着王府的侍从说了一遍又一遍,侍从却像没听到似的,理都懒得理她。正待她又要窝火动怒,就见苏瑜领着蝶依从转角的廊下走过来。 饶是锦悠觉得她的主子风华绝代,美艳无双,眼前的王妃娘娘却是真让她移不开眼。只见她柳眉润目,面容纯净无暇,披着一件浅蓝色的兔毛斗篷大氅,玉似的修长颈项半截拢在氅衣里,看着她的瞬间,驻足静立,琼颜上的神情仿若带着攻击性,莫名的令她觉得有几分慑人。 锦悠假模假样的行了礼,“王妃娘娘,请吧。” 这傲慢无礼的口气,好像苏瑜不是去赴宴,而是去赴死。 锦悠一辆马车,苏瑜和蝶依跟在后面,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皇宫的方向去。 苏瑜撩着车帘望着天空的颜色,明明上午还是万里晴好,现在日头却不知避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泛着淡色灰白的云彩。 “王妃,一会儿进宫,奴婢会想法子联系宫里的暗桩,就算是冒着暗桩暴露的风险,也得将王妃进宫的消息告诉到王爷知道。”蝶依此刻的心绪拧得很紧,她和雪娇都是王爷的心腹,对于王爷在做什么事情,她们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苏瑜松下手,帘子滑落原位,“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咱们此行前途凶险,惟有见招见招。” “奴婢担心贞贵妃以何太太和怜姑娘的下落拿捏住王妃,届时万一宫里事起……。” 蝶依未尽之言,苏瑜知道其意。肖美媛的确极有可能控制自己去要胁宣祈,恰恰这也是她并不想看到的。她渐渐阖上眼,开始思考有关肖美媛的一切,再联想到肖家的旧事。 先前在王府,锦悠说出王府走失人口这句话,委实让她心头一怵。既然能对何氏母女动手,肯定不是一时兴起之举。肖美媛如此苦心孤诣,让她不得不忧心碧落庄的安危,这才差雪娇前去将两个孩子转移。 肖美媛又会将何氏母女藏到什么地方去呢? 宫里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在宫外,肖美媛的手能伸到哪里?回想肖禀坤死后,肖家一蹶不振,在京中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若不是她还占着皇帝宠妃的名头,估计肖家早就无人问津。 那时宣祈刚回来,将肖敏彻底关进大理寺,明夫人为救儿子四处求情,那些被求的对象不是碍于宣祈的威势,就是怕惹麻烦而拒绝,有些直接见都不见。肖家这种低谷情况一直持续到宫里的御医诊出肖美媛有了身孕,肖家在京城的地位才开始回暖,重新受人重视起来。 有什么人愿意替肖家这样卖命呢?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苏瑜猛地睁开眼帘。 她大意了,这一年里没他什么消息,居然会忘了还有这么个危险的存在。 蝶依看着苏瑜睁开眼后,眼中的寒光聚拢,“王妃,你怎么了?” 苏瑜刚要说什么,马车便停下了。须臾,车外响起锦悠的声音,“王妃,我们已经进宫了,请落车吧。” 苏瑜便搭着蝶依的手落车。 放眼望去,全是红墙绿瓦,森严肃穆,甚是庄重。 早有宫里行走的辇轿停候,苏瑜又搭上蝶依的手坐上辇轿。 辇轿走起来,蝶依笑问锦悠,“不知这辇轿是送王妃去哪里?” “瞧蝶依姑娘担心的,难不成还怕我家贵妃娘娘把王妃吃了不成?”锦悠淡淡瞥着蝶依。 蝶依尬尴禁声,苏瑜也什么都不问。 走了一会儿,锦悠又自己说起来,“今日贵妃劳累得很,午膳后就回了寝宫休息,王妃来得真是时候,这会子贵妃娘娘该醒了,小皇子也在贵妃娘娘寝宫里,王妃可直接前去请安。” 肖美媛生了皇子,地位水涨船高后也挪了宫殿,现在居住的寝宫叫昭华宫。 等到了昭华门,苏瑜搭着蝶依的手下了辇轿。刚要随锦悠进昭华后,身后突然有人喊她,“皇婶。” 苏瑜回头,见着长公主宣珏牵着已经会走路的儿子琅哥儿过来。苏瑜心下一松,脸上浮起几抹笑意迎上去,“公主,真是好久不见。对了,我家衍哥儿百日宴明明没设宴,你也送了厚礼过来,真是有心了,我在这里替衍哥儿谢谢公主的心意。” 宣珏突然听苏瑜跟她说这么多的话,语气还真诚热络,不禁细想自己跟她有这么熟么?但人家这样客气,自己若不回复,岂不失仪?何况都已经喊她皇婶了,还是长辈,她更不能没规矩,“衍弟弟中意就好,好歹我也是做姐姐的,理所应该的。” 苏瑜又蹲下来,看着穿得厚实的琅哥儿,笑道:“你好呀,小琅哥儿,上次见着你还不会走呢,没想到这么快你就长大了。” 琅哥儿裂着几瓣小牙冲着苏瑜笑。 宣珏说,“这孩子挺怕生的,没想到竟不怕皇婶。” 第576章 迫近的危险 “或许是我身上有孩子的味道吧,而且我与琅哥儿有缘呢,是不是?” 锦悠见苏瑜和长公主在昭华门有来有往的聊起来了,怕耽语主子的事,忙道:“长公主殿下,王妃是来给贵妃娘娘请安的,奴婢这就带王妃进去。” “急什么?”苏瑜直起身,目光疏离的斜向锦悠,“你不是说贵妃娘娘在午睡么?现在起没起还不一定呢,你先去看看吧,要是起了本妃就进去,要是没醒,本妃在这儿跟长公主说会儿话。” 锦悠没料到苏瑜会这样说,当着长公主的面更不好驳苏瑜的话,只得曲了曲膝往昭华宫走去。 看着锦悠走远,苏瑜立即看向蝶依,“你去吧,告诉王爷一声,人在沈重霖那里。” “可是王妃……。” “我和长公主在一起,你快去快回便是。” 蝶依也知道时间耽搁不得,立即折身走开。 听完这段对话,宣珏的内心疑惑顿生,什么人在沈重霖哪里?难道苏瑜还和沈重霖有什么联系?可她明明见过这二人争锋相对的样子,不应该啊! 宣珏身后跟着四个宫人,全是太后不放心他们母子在宫里行走,而特意安排跟着服侍的。苏瑜想拖延些时间等到蝶依回来,便指着昭华宫不远处一座闲置的殿阁言道:“我家衍哥儿近日有些腹泄,请了大夫又不敢狠狠用药,长公主是过来人,不若我们去那处殿阁坐坐,你给我传授传授一些育儿经吧。” 宣珏对于苏瑜突然的套近乎而感到莫名其妙,她的确没跟苏瑜熟络到交心的地步。苏瑜如此接近她,莫不是想改善彼此的关系?想到她毕竟是自己和琅哥儿的救命恩人,宣珏也想不出理由来拒绝。 那殿阁不远不近,正在一处飞檐拢翠之中,周围景致春夏秋冬各有不同,却都十分宜眼宜色,是个很好的去处。二人进到殿阁之中,长公主随侍的宫人立即张罗开来,热茶很快就摆上了台面。 而苏瑜没顾及,只看着宣珏诚心求教。 宣珏也不藏着掩着,“琅哥儿大约半岁时,也犯过腹泄,那时我请了宫里经通小儿科的叶御医诊治,用了他两贴药就好了。之后就是好好调养,注意冷暖,至今未曾犯过。晚些时候你可以给叶御医传个话,让他去给衍弟弟瞧瞧。” “王府里有个三病五痛的,我都习惯找民间的大夫,倒也不是不信任宫里的御医,只是觉着拿贴子请御医颇为麻烦。”苏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 和自幼生长在皇宫里的自己不同,苏瑜这个摄政王妃出自民间,而且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背景,生了病自然第一时间就是寻个民间大夫诊治,这并不奇怪。宣珏并未有轻瞧苏瑜的意思,只是这话一结束,她便不知要怎么接话了。 苏瑜是能看出宣珏的尴尬的,只是她并不在意,毕竟她强拉宣珏过来也是想利用她而已。 这厢氛围略冷,昭华宫里的贞贵妃肖美媛一听苏瑜和长公主宣珏碰到一起,好看的眉头一皱,漂亮的护甲从唇下滑过,语气充满质疑,“真的是巧遇?” 锦悠点头,“的确是巧遇,奴婢瞧着长公主的样子应该是刚从太后寝宫出来。” 只要不是苏瑜使谋算就行,肖美媛看着镜中自己风华绝代的模样,心下十分满意,骄傲的扬了扬头,“去喊她进来吧。” 锦悠曲膝退下去,很快又回来,“娘娘,王妃和长公主去不远处的雅絮殿了。” “好好的去雅絮殿干什么?”事到如今,肖美媛不想事情有半点差池,“这个苏瑜,浑身都是心眼儿,只怕她肯定又耍什么心计呢,走,去雅絮殿看看。” 肖美媛出了昭华宫,身边出了锦悠,还跟着四个随侍的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雅絮殿而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响起苏瑜的声音,“若真是这般恐怖,定然得提前预防才好。” “是啊,小儿急疹先是发高热,浑身上下又没有其他的症状,虽然叶御医诊断了是小儿急疹,然我仍然不也大意,琅哥儿烧了三天,终于在第四日烧退了,然后就出了一身的红疹子,这红疹子一出来,病就好了。你是不知道,那几日我和驸马基本都没怎么睡过觉,生怕有什么意外。” 宣珏的感受苏瑜很有共鸣感,她发现说起育儿方面,宣珏对她的戒备越来越少,可是她更忧心的是蝶依怎么去了哪么久? “长公主也来了,怎么不到本宫的昭华宫去坐坐?” 外头响起肖美媛含笑的声音,如今她贵为贵妃,又有皇子傍身,自然不必再在长公主面前伏低做小,谨慎讨好,说起话来有一种倨傲,更或者是扬眉吐气。 此刻苏瑜和宣珏同时看向肖美媛,脑海里浮现出‘小人得志’四个字,默契得谁也没动身。宣珏抱着琅哥儿略微颌首,“吃不准贵妃娘娘是不是起来了,又不敢冒然进昭华宫打扰,只得先到这雅絮殿坐坐,也好避避寒。” 苏瑜不知道宣珏这话里的敷衍成份各有多少,只是从她对肖美媛这疏离的态度来看,这二人之间的隙嫌好像不浅啊!是什么原因让宣珏对肖美媛转观这么大?就是因为一年多前在大相国寺的算计?可长公主最后不也放过了肖美媛吗? “长公主这样客气,真是见外了。”肖美媛的表情里有一丝受伤。但这一丝受伤很快在看向苏瑜时散去,“王妃,我们得是有多久未见了,本宫不便出宫,你也不进宫来看看本宫。也是了,你连给太后请安的时间都少,哪里还记得本宫。” 当着长公主的面,肖美媛这又挑衅又暗讽抹黑,苏瑜可不惯她这脾气,“太后嫂嫂不召见,我这做弟媳的也不好进宫打扰,下次吧,下次太后嫂嫂召我进宫,贵妃娘娘想见我直接到慈宁宫便是。” 她拿权势地位压人,苏瑜便拿辈份说事。 宣珏闻声,用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得太过分,抬眼看着肖美媛,可真是难得见着意气风发的贞贵妃笑脸龟裂的样子。莫名的,长公主又添了一句,“去年除夕宴上的事母后受到很大刺激,陛下的身体也隔三差五传御医,这一年来母后劳心劳力,也的确是甚少能抽出空来召见命妇。宫里也没什么人能替母后分忧,只有我这个做女儿的常常进宫探望,宽慰宽慰。” 这是在暗讽贞贵妃没孝心呢! 肖美媛哪里听不出来,可她又不好真跟长公主撕破脸,只能附和笑道,“是啊,这一年里事情可真多,好在不好的事都过去了,陛下会万岁吉祥,太后也会吉祥如意。” 随侍在长公主身边的宫人进来,曲膝道:“公主殿下,驸马在找您。” 宣珏站起身,对苏瑜说,“小皇婶,我先走了,一会儿宴殿见。” 苏瑜极不情愿的点头,可她实在没有理由留下宣珏,为何蝶依还没回来? 宣珏一走,肖美媛看苏瑜的眼神都变了,像极了看自己砧板上的肉。 宣珏沿着宫廊走,没多久就见到了驸马唐绍宇。 唐绍宇迎上来,“听说你从慈宁宫出来了,我又去了宴殿,却一直没找着你,这是去哪儿了?” 宣珏一把将怀里的琅哥儿放到唐绍宇怀里,“你带着琅哥儿先过去吧,我有点事情不放心,回去看看,一会儿去找你和琅哥儿。” 丢下这句话,唐绍宇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去哪里,宣珏已经快步离去了,他忙让宫人跟上去。 宣珏之所以会觉得奇怪,是因为肖美媛和苏瑜这两人之间是不可能会坐席长谈的。肖美媛有多恨苏瑜,旁人不知情,曾与她是知交的自己再清楚不过。先前她愿意被肖美媛当枪使,多多少少给苏瑜使过绊子,可自从大相寺那次经历之后,她再蠢也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今日她没在宴殿见着苏瑜,从慈宁宫出来竟见着她与肖美媛的心腹女使锦悠在一起。从二人之间的对话来看,是锦悠奉肖美媛之命专程出宫去请苏瑜进宫的。她们二人可没熟到不见面就想对方来串门的地步。 适才二人当着她的面便唇枪舌枪,谁也不愿落下乘,她更觉肖美媛召苏瑜进宫之事有异。还有锦悠进到昭华宫后苏瑜对她的女使说的那番话,以及苏瑜对她突然的热络,显然,她并不想和肖美媛单独呆在一起。 来到雅絮殿门附近,她见到随肖美媛而来的几个宫人全都守在外头,不时眼神四移,这副警惕的模样显然是不愿意被人打扰。这让宣珏更好奇了,肖美媛要对苏瑜做什么?用得着这样的排场? 好歹她是在宫里长大的,知道这雅絮殿周围什么地方能悄悄掩身。 所以等到驸马吩咐过来的几个宫人追过来时,早已没见了长公主的身影。 宣珏绕到雅絮殿后面,那里有堵三尺高的花墙,花墙瞧着厚字,其实在这个季节只要轻轻动手,那些枝啊叶啊就能分开。宣珏钻进花墙里,脚下徒然打滑朝一侧扭摔出去,她赶紧捂住嘴并抓牢一根手腕粗的树杆,这才没让自己摔在地上。可是她的脚踝扭伤了,痛得她脸都变了形。 她忍着痛苦轻手轻脚挪向窗棂边,借着开了指缝宽的窗扉朝里看去。 苏瑜依旧坐着,肖美媛居然临下的看着她。 肖美媛手里拿着一个绣囊,她从里面取出一对银铃避邪环,扫了两眼,便嫌弃的塞回绣囊并扔给了苏瑜,“好歹是堂堂摄政王妃,还是我儿的婶祖母,你就拿这种东西给我儿作百日宴的礼物,亏你好意思拿得出手。” 苏瑜漫不经心的理着被肖美媛扔过来时弄乱的花穗须,“就算你当了贵妃,有些规矩也还是要守的。这银铃避邪手环是我家衍哥儿百日宴时王爷专程从大相国寺求的,找主持方丈开过光的物什,你居然瞧不上,可见你对你家孩子也并未有多上心。而且我是婶祖母,是如同太后娘娘一般的长辈,愿意送他就该感恩戴德收下,你这般作派,未免太小家子气了罢。” 皇儿不是自己亲生的,纵然没几人知道,但肖美媛心底还是藏着几分心虚,这会儿被苏瑜说她对孩子不上心,无疑是将她内心的惶恐无形中放大了几分,她哪有不慌的?“你胡说什么?我怎会对他不上心?他可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第577章 说破 “我又没说不是,你吼这么大声干什么?”苏瑜将绣囊重新整理好,抬眼看向肖美媛。 肖美媛正欲答话,一旁的锦悠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袖角。肖美媛立即冷静下来,暗恼怎么被苏瑜刺激到了?她们之间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了,该被牵着鼻子走的是她苏瑜而不是她肖美媛。 想到这里,肖美媛脸上的愠怒慢慢平静下来,笑容又重新从下巴爬到鼻眼眉梢。 “苏瑜,你没想到吧,我能为皇上生下惟一的儿子,我在大唐天下的功臣,事到如今,你拿什么跟我比,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值得耀武扬威的?” 肖美媛的炫耀苏瑜根本不放在眼里,她此刻只在乎一桩事,“是你派人将我继母和继妹抓起来的?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在我面前炫耀?” 肖美媛好像站得累了,搭着锦悠的手坐到苏瑜对面,锦悠从新拿了一只茶盏沏了半盏递到肖美媛面前,“娘娘,请喝茶。” 肖美媛并不急着答苏瑜的话,仿佛而享受看苏瑜急切的样子,轻轻地衔了一口在嘴里,从喉咙滑入肚腹,只觉着哪哪儿都舒坦。“本宫的陛下简直就是个天才,他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天命所归。” “这么说,此事还和皇帝有关。”苏瑜脸上静若平湖,心里渐渐收拢,她原以为只是肖美媛和沈重霖在算计她,没想到皇帝也知情,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根本的改变,这一切看似冲着她,实则是冲着宣祈而去。 茶盏落在茶几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这是肖美媛的教养,“起初陛下是不知情的,可后来他知道的,非旦没叨叱我的行为,还大肆赞赏呢。不过这一点你猜错了,出这个主意的人和行动的人都不是本宫,本宫只是静静的坐在宫里,等着他的好消息罢了。” 不论肖美媛的初心是什么,只要皇帝一掺和,这事儿肯定没那么容易了了。“就算我问你将我继母和继妹关到哪里去了,你应该也不会说的吧。” 肖美媛答非所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想的主意和动的手?” 有一丝风透过窗棂,正巧拂过苏瑜惟美的颜容,她冷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贵妃娘娘,沈重霖这条狗你还用得顺心吧。” 她居然知道是沈重霖?这倒叫肖美媛得意的神情微滞,尔后快速反应过来,“你居然说你曾经的夫婿是条狗,苏瑜,你是不是也太绝情了?难道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么?” 苏瑜握紧手中的绣囊,皮笑肉不笑,“这句话同样奉还给贵妃娘娘。”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娘娘会不清楚?”苏瑜微微端正了身姿,冷冽的眼神轻蔑的望过去,“当年也不知是谁一心想嫁与王爷,容不得别的女子接近王爷,便命府里的死士不是将人杀了就是将人害了,贵妃娘娘,你手上也不知沾着多少无辜女子的鲜血,夜半梦回,你就不怕她们来跟你索命么?” 这是事实,但容不得人说出来,“你少攀污本宫。” 苏瑜却不理会,继续说道:“适才又大言不惭说‘本宫的皇上’,这难道不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你……。”肖美媛又成功的被苏瑜给激怒了。“你敢这样跟本宫说话,你信不信本宫立即让人把你继母和继妹杀了。” “刚进宫门口我就想通了,沈重霖畏惧王爷不是一天两天了,肖禀坤倒台后他没有依附,只能往你这个有了皇子傍身的贵妃娘娘身边的靠。你我积怨已深,这辈子都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或许一开始你只是觉着自己地位稳固,弄死一个王妃又如何?只要没人能拿住你害人的证据,皇帝再一护着你,便是怀疑到你头上最后的结局也定是不了了之。所以你迫不及待想在今日见到我,可是你又担心我对你抱有防备,沈重霖的计策于你而言简直就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合你心意极了。于是就上演了皇子百日宴前我继母和继妹失踪之事,你料定我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却没想到我今日真的没如你愿早早进宫,这才派锦悠到王府软硬兼施迫我就犯,贵妃娘娘,您可真是用心良苦。” 肖美媛此刻虽然很得意,可是面对苏瑜似亲身经历般的分析还是令她心头大骇。 “这皇宫里遍地都是眼线,皇帝知道你的计谋是迟早的事,他本就对王爷一直抱着巨大的敌意和抗拒,我一出事,王爷就算能活下去,可能恶心恶心他,皇帝心里想必也是美的。所以,他并不阻止,甚至还可能助你一臂之力。” 肖美媛不说话,脸上先前轻松的表情渐渐褪去。 “先前说沈重霖没有依附而找上你,可他又畏惧王爷的势力,一旦我知道我继母和继妹失踪,王爷势必不会坐视不理,京城虽大,可以王府的势力想找两个人还是不难的。可是我一直没得到继母的继妹的消息,这便是更可疑之处。我继母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是清楚,她要是遭遇了危险,就会像前段时日大闹黄国公府那边囔囔得人尽皆知。可是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原因无疑有两个,其一,她们所在之处十分隐秘,例如达官贵府的私牢里,可是这种地方当初你们相府的死士为找肖敏能想得到,对王府而言自然也不是难事。所以,这个可能排除。那么就剩其二了,她们认识抓她们的人,能轻易留下她们不暴露身份,可我继母当日是因要去找黄国公府说道才离开的家,所以她定然不想在被控制处多作停留,惟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担心她闹事,直接将她弄死或者弄晕,总之她开不了口闹不了事最好。说了这么多,这若大的京城,只有一个地方我和王爷没想到而又最合适,那便是沈重霖的府邸。” 肖美媛一直安静的听到最后,脸上表情全无,却是鼓起掌来,‘啪啪啪啪’。 “沈重霖真是瞎了眼,有你做他的贤内助,他何愁不会位及人臣?”肖美媛真心替沈重霖惋惜。 苏瑜不会感谢肖美媛的遗憾,只道,“我已经让蝶依去通知王爷了,相信我的继母和继妹肯定很快就会没事。” 那又有什么用,反正今日她是不可能轻易放过苏瑜了,“你敢让惟一随你进宫的女使走开,是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才会这么胆大的吗?” 苏瑜睨着肖美媛满脸的嚣张,徒然开口道:“偷龙转凤这样混淆皇家血脉的事你都干得出来,我有你胆子大吗?” “啊……。” 这声惊呼不是来自肖美媛,而是来自在窗外偷看的宣珏。 “谁在哪里。”肖美媛准确的判断出发出声音的位置,立即示意锦悠过去抓人。 第578章 长公主撞破 宣珏被自己听到的这个消息吓得魂飞魄散,连脚踝处扭伤的痛都忘了,只想着赶紧跑。可是她才一迈出脚,立即就扑摔出去,还来不及爬起来,锦悠便带着昭华宫的宫人赶到了。 肖美媛惊愕的看着被锦悠和两个宫人带进来的宣珏,一时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的速度褪尽。“长……长公主。” 宣珏推开扶住她的两个宫人,一瘸一拐走到苏瑜面前,一字一句,脸色郑重,“偷龙转凤,混淆皇家血脉,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苏瑜也没想到宣珏会去而复返,而且还听墙角,她不言,面容平静若水。 宣珏又道:“辱没皇室威严,玷污皇室血脉清白,罪同欺君,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王妃,你敢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 苏瑜的视线掠过宣珏的香肩,落在肖美媛惨白的脸上,淡淡笑道:“贵妃娘娘,长公主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或许直是太突然了,肖美媛没想到事情竟会被这样捅出来,她险些没站稳,锦悠手快扶住了她,“你……你少污蔑我,长公主殿下,你也知道苏瑜跟我不对付,她是信口胡说的,你千万不要信她。” 今日的好天气也只持续到了午后,现在已是半下午,四周的天光渐渐敛去,一张淡灰色的网悄然铺开,想将皇宫紧紧的罩在网里面。 苏瑜站起身,与肖美媛对恃,“我说没说谎,贵妃娘娘你心里清楚,哦,还有一个人清楚,你阿娘明夫人将你的女儿,也就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养在一个隐秘的庄子里,真以为没人知道?我如今是出不去了,可你敢不放长公主殿下出去么?只要她去查,没什么是查不到的。” 宣珏听得浑身发颤。 肖美媛也是惊得神魂俱散。 宣珏回过身,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不用再多问什么,肖美媛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一切,“我知你例来是个胆大的,没曾想你居然能闯出这等滔天祸事。肖美媛,皇帝的子嗣关乎着天下苍生大统,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心,置皇室体统于不顾!” 面对宣珏的指控,被戳穿的肖美媛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苏瑜徒然微微一声轻叹,复又坐了回去,“长公主难道没看出来吗?贵妃娘娘虽然惊恐,却并未露出一丝不安来。” 宣珏糊涂了,她侧过头看向苏瑜,“我不懂你的意思。” 苏瑜的声音跟她的面容一样平静,是洞穿一切的淡定和知晓真相的深思,“你在窗外偷听了那么久,不记得我说过一句话么?我说宫里到处都是眼线,贵妃娘娘的所作所为又怎么能逃过皇帝的法眼?只怕偷龙转凤这种事,皇帝早就知道了。” 这话冲击得宣珏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怔愣的看着苏瑜,实在是反应不过来。“怎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瑜眸色一沉,冷笑出声,“想想今日贵妃娘娘对我做的事,难道不正是皇帝想对王爷做的事吗?” 宣珏重重的瘫摔在地上,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无数个血腥的场面。她以为过去这一年的风平浪静是真的,天下太平朝廷和睦是真的。 到头来,假的,竟全都是假的。 怪不得母后对那孩子爱不释手,却抱怨皇帝对那孩子不冷不热,她还宽慰母后,说定是皇帝初为人父,不知如何自处的缘故,没想到,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让人毛骨悚然。 “贵妃娘娘之所以惊恐,也只是担心这件事会由长公主殿下的口传扬出去,而不是担心捅到皇帝那里皇帝会处置她。” 苏瑜准确无误的剥析肖美媛的心理。 肖美媛脸上的苍白渐渐恢复血气,事已至此,她也不再狡辩,“苏瑜,你太聪明,往往太聪明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说得对,那日陛下找本宫摊牌,本宫都以为死定了,谁知陛下非但没有怪罪,还要本宫继续把戏演下去,至于演给谁看你应该心知肚明吧。可是现在出了长公主这么个意外,怎么处置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锦悠,去秘密向陛下禀报一声,就说长公主殿下偷听了不该知道的事,本宫不知如何处置,让陛下定夺吧。” 锦悠曲了曲膝,“是。” 不知为何,肖美媛这口吻,听得苏瑜很不舒服。 而宣珏却并未感到任何危险,她坚信自己的弟弟再胡作非为,也不能难为她这个从小宠他到大的皇姐。 “贵妃娘娘,你想秘密的处置了我,可知道我这个大活人无缘无故消失,会引起多大的浪潮?” 肖美媛逆着灰光,看着苏瑜的笑容莫名透着一股子阴森诡异,“你觉得本宫在这里对你发难,在宴殿上的王爷会安然无事么?” 苏瑜的心徒然咯噔一下。 肖美媛就乐意看苏瑜的自负龟裂时的表情,她继续耀武扬威,“不错,你的女使的确往王爷报信去了,可她为何这么久都没回来,这个原因你就没仔细掂量过吗?本宫好心告诉你好了,她在回来的途中已经被陛下的人给困住了。而本宫也让人去给陛下传了句话,说一会儿会和你一起去宴殿。” 看着苏瑜眼中掠过质疑和异样,肖美媛笑道:“你猜得不错,本宫当然不会真的和你去。”说完,她突然朝门后一个低眉垂首的宫人走去,然后站在她身边,用命令的口吻道:“抬起头来,好好让摄政王妃看看。” 那宫人听令抬起头,赫然一张与苏瑜有着八分相似的脸撞进苏瑜和宣珏的眼中。 苏瑜震惊之余,瞬间就想到了肖美媛的计策,“你想鱼目混珠,利用这个替身去宴殿控制王爷?” 肖美媛大大方方的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假的就是假的,你为何不让我直接露面,有我这个真的在场,岂不是让你们更易行事?” “陛下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最后还是心疼本宫,答应了本宫的提案。”肖美媛捂着嘴,笑得阴恻恻的,“苏瑜,我恨不得你死,怎么可能让你再出现在宣祈面前,我是知道他的,那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肯定也会救你,可我不想他救你。你说,到时他要是知道自己救了个假货,而这个假货还趁他不备捅他一刀,他会是个什么感受?” “疯子。”苏瑜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怒,一想到宣祈极有可能为她而涉险,苏瑜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假的就是假的,王爷与我心意相通,不可能分辩不出来。” “所以,陛下只是让人困住蝶依,等到得了我的信号,便会让她逃脱。她一逃脱,你说第一时间她会干什么?不错,她会找你。”肖美媛深吸了口气,为自己的完美计划惊叹不已,“你可知此女从前是干什么的?她是民间的巧舌伶人,没有她学不了的神态,没有她学不会的声音。” 肖美媛说着,用手帕一叠,制作了一个简单的面纱蒙在那宫人脸上,只露出眼睛和额头,看着这和苏瑜一模一样的眼睛和额眉,笑着问苏瑜,“你看,要是让蝶依看到这样装扮的你,再用你的神态和声音跟她交流,你说,宣祈能分得清吗?” 苏瑜顿然浑身冰凉! 第579章 尘归尘,土归土 恬静的容颜隐隐发白。 “你们还真是不遗余力。”苏瑜极尽疯刺的道了一句。 瘫倒在地上的宣珏业已被肖美媛这个计划震惊到无言以对。 肖美媛扬起高傲的头,“本宫就当你在夸我好了。” 锦悠打外头走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宣珏,似乎也没有要藏着掩着的意思,直接说道:“陛下说,此事关系苍生大统,不能犯一丝侥幸之险,让贵妃娘娘悄悄将长公主和王妃一并处置了。” 苏瑜重重的合上眼,她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宣珏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脚踝上的刺痛感令她神魂附体,“你胡说,陛下不会这么对本公主的,我是他亲姐姐。” 肖美媛遗憾的看着宣珏,说道:“王爷何曾不是陛下的亲叔叔,长公主殿下,你虽然从小看着陛下长大,可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已经坐在那个位置上了,本该他支配权势,然而如今却是反的,是他被权势欲支配着。宣珏多么的不愿相信啊,她的亲弟弟,要她的命。 “琅哥儿是个好孩子,本宫会时常照顾她,长公主殿下,您就安心的去吧。”她看出宣珏眼中的挣扎,时辰却已是差不多了,她没时间再与长公主和苏瑜废话。 “要我死,你们要怎么跟驸马交待?” 肖美媛对这句话不以为然,立马就支开了,“此事陛下自有说辞,本宫一切都听陛下安排。” 什么是在劫难逃,这便是。 “长公主,你说你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肖美媛走到宣珏面前,居高临下的冷视着她,“你要怪就怪苏瑜吧,是她要拉你垫背的。” 宣珏被这番强词夺理的话给气笑了,“这样的天下,这样的君主,换个人或许才是顺应天命罢。” “长公主,陛下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宣珏道:“他为了私欲都要杀我这个亲姐姐了,他这样不顾念多年的姐弟之情,难道还想让我给他留口德吗?” “你……。”肖美媛还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收住了声,对锦悠说:“赶紧服侍长公主和王妃换装,本宫要带着王妃去宴殿看好戏了。” 锦悠一挥手,守在门口的宫人立即上前制住苏瑜,开始脱她的衣裙,卸下她头上的珠钗,然后给她换上了一套宫人的衣饰。 相较于苏瑜的平静,宣珏在整个过程中脸色忽青忽涩,怒火在眼中烧得极旺,滑过眼角的泪水却又无比凄凉。她身为长公主,无限风光一辈子,做梦也想不到既未亡国也未成俘,竟然是这样的结束了性命,太冤了。 这边苏瑜换衣毕,那个假的苏瑜则穿戴上她的衣饰,脸上朦上面纱,俨然一个活脱脱的摄政王妃。 紧接着苏瑜和宣珏双手均被负后捆绑住,嘴里又塞了一块堵声的手帕,肖美媛瞧着正满意时,门外响起了蝶依的声音,“王妃,您在里面吗?” 苏瑜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假苏瑜端着她的神态,吐着她的声音,“无妨,我这就出来。” 眼见着假苏瑜走了出去,这一刻,苏瑜才相信,或许这辈子真的要到头了。 肖美媛跟着离开,而锦悠却留了下来。不久又有三个太监走进来,替换了控制住苏瑜和宣珏的宫人,锦悠对那为首的太监说,“马公公,不用我多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马公公是昭华宫最得力的太监之一,深知锦悠的吩咐即是贞贵妃的意思,哪里会违拗?“咱家知道,姑姑放心。” 锦悠点了点头,连看都懒得再看苏瑜和宣珏,端正着身姿走了。 马公公阴森森的看着苏瑜和宣珏,鸭公嗓的声音又尖又细,“时候不早了,把头给我套住,上路吧。” 今日宫中大宴,专注度都在宴殿,除了巡逻的禁卫军隔一段时间走动,越是偏的地方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七拐八弯的宫廊里,马公公仿佛专踩着禁卫军巡过的地方走,他身后跟着四个太监,两人一组分别控制住苏瑜和宣珏。 苏瑜是死过一次的,这会子被罩住头眼不能视,心中虽然紧张和慌乱,到底是忍得住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宣珏则不一样,她对即将面临的死亡深感恐惧,嘴里一直发出‘唔唔唔’的反抗声,彰显她此刻已是心神大乱。可仅凭这样的‘唔唔唔’,根本引不了认何人的注意,何况是求救。 突然,制住苏瑜的太监停住了,苏瑜也跟着停下来。 然后,跟着马公公淡定的开口寒喧,“参见江督知。” 江督知?江寅的哥哥? 一听见是江督知,宣珏自然是知道的,她更加拼命的发出‘唔唔唔’。 苏瑜也想向他求救,可是她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怎么跟江督知打过交道,凭什么人家会注意到她有难? 江督知刚从内务府出来,自从上次江寅在灯笼上出了批漏,每次往宫里送的东西他都会当着内务府主管太监的面清点检查,以免再出事内务府再遇到麻烦时甩祸给江寅。会出现在这条宫廊上,是因为这是回他处所的一条近路,没成想竟碰上昭华宫的太监办事。 “马公公客气。”他淡淡地朝马公公身后看了一眼,对于这种处置宫人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咱家还有事要办,就不跟督知大人您叙叨了,告辞。”身后这两位都不是寻常的主儿,自然尽快办好差才是妥当。 江督知点点头,侧身让开,马公公示意身后的太监继续前行,也就是众人起步的瞬间,江督知突然看到其中一个宫人的绣鞋时瞳孔一缩,随即喊道:“慢着。” 马公公心中一惊,面上还保持着平静淡定,折过身来,冲着江督知微微弯腰,“不知督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江督知也不愧是混迹宫廷的老辣之人,他一边神情平稳和马公公说话,“咱家想起一件事,马公公,贵妃娘娘先前不是到内务府说她的彩屏颜色不够鲜亮么?咱家刚从内务府出来,替换的彩屏已经到了,公公处置完这里的事,就去趟内务府领吧。” 原来是这桩事,马公公松了口气,客气的行了一礼,“多谢江督知。” 江督知笑着点头,然后目送这一行人离去。随即脸上的笑容尽数垮了下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巨烈的震惊和恶寒。 他绝对没有看错,那个宫人脚上穿的绣鞋他肯定见过。一日他见着进宫的弟弟,说弟妹孙氏的孩子即将满月,想请他回去吃盏酒。因为入宫成为太监在他看来是件很丢脸的事,所以从前他就与弟弟说过,不准告诉任何人江家还有他这么个哥哥。弟弟虽然不情愿,可还是懂事的答应了。所以,弟妹孙氏并不知有他的存在。 家里添了侄子,江督知很高兴,便化作一名与江寅有来往的客商回到江家。初见弟妹孙氏,她正拿着绣绷着绣着什么,江寅做了介绍,孙氏便放下绣绷去沏茶。 到底是自己弟媳的手艺,江督知不免多看了几眼。那绣绷上的绣工并不十分出色,但胜在绣面干净,绣的芙蓉花花叶层次分明,特别是花骨朵,他见惯了宫中绣娘师傅们常用粉色,黄色,绿色的绣线刺绣,这种白色的绣线绣花骨朵,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江寅见状解释说,“摄政王妃知道孩子满月,送了很多贺仪过来,娘子就说想亲自绣一副鞋面回礼,绣艺粗糙,让大哥见笑了。” 江督知则道:“这绣艺并不若宫中精僻,却也是拿得出手的,只是王府不缺这些,送过去,只怕摄政王妃也没机会穿吧。” 江寅也是这样劝孙妨的,可是孙妨执意要绣,他也只得放任。 真是没想到再一次见到这鞋面,居然会是在这种场合。 江督知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神情冷凝,随即快步离去。 皇宫自围成城,就从不缺孤魂野鬼。只是宫里的阴暗角落太大,形成了一片连太阳都不愿照进的林子。这林子例来是宫里处置得罪上封或者开罪主子的腌臜之所,呼吸里阴冷潮湿,带着腐噬的味道熏得人心中直泛恶心。 马公公示意两个太监开始挖坑。 宣珏不知道这动静意味着什么,在庄子里呆过,看过佃农种地的苏瑜却清楚得很。 肖美媛这是要将她和宣珏活埋。 “唔唔唔……。” 宣珏还在挣扎着,嘶吼着。 几个太监丝毫不为之所动,十分卖力且专注的挖坑。 苏瑜虽不像宣珏那样呜咽张狂,到底也失去了镇定和冷静。那挖坑声一停,她的心也跟着骤然缩紧。 马公公极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赶紧的,将人推进去埋了。”天色并未真正暗下去,可这林子里的枝叶遮天蔽日,寒风那么一吹,颇有一种森然诡异的味道。 苏瑜和宣珏立即被用力一推,双双跌进也不知有多深的坑。接着身上传来泥土湿粘的感觉,虽然脸被罩着看不见,可越是看不见,那份频临死亡的感觉越是明显。 宣珏拼命的蹬着腿,可是她有只脚踝已经伤了,只能蹬那条没伤的,又有什么用呢,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被泥土掩埋,感受窒息的感觉。 自古生命的终结,不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第580章 生路 马公公终于听不见宣珏‘唔咽’的声音,耳根子终于清静了,点了两个太监说,“以防万一,你们俩在这里留半个时辰,等人死透了再走,咱们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 那两个太监极不情愿的答应,“是。” 马公公迫不及待离开这个鬼地方,留下的两个太监一人靠着一棵腿粗的树,一听见动静就紧张得魂飞迫散。其中一个太监喃喃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两个小太监也只是听命行事,你们真化作厉鬼的话,就去找马公公和贵妃娘娘,不要来找我们啊!” “啊……。” 那厢语声刚落,靠在另一棵树边的小太监便应声倒地。 这边的小太监吓得脸色顿时煞白,跄踉的爬过去,“小福子,小福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啊……。” 小太监一声惨叫后也跟着应声倒地。 从树后走出来一道身影,他丢掉手里的棍子,看着掩埋过的新鲜泥土,拾起还不曾带走的铲子开始刨土。好在这坑挖得不深,他没挖多久就看到了他熟愁的绣鞋缎面。立即跑到另外一头开始刨土,更庆幸宫人的脸是被绸袋罩住的,泥土没有封住口鼻。 他立即扯开那宫人头上的绸袋。 天!果真是摄政王妃。 再扯开另一个宫人套在脑袋上的绸袋。 更让他震愕不已,竟是长公主殿下。 来不及思考过多的问题,他匆匆将两人拖出坑,先是探了探二人的鼻息,虽然微弱,好歹没有消失,他心中想着冒犯了,然后开始拍打苏瑜的脸。 消散的疼痛感渐渐聚拢,神智也渐渐聚拢,苏瑜缓缓睁开眼,突然大口大口的呼吸。等到终于缓过气来,她才惊诧的看着她的救命恩人,“江督知。” 不错,救人的的确是江督知。适才与马公公等人分开,他便走了另一条路暗中跟了上来。眼看着马公公命人挖坑埋人,还好马公公带着人走得快,否则多一刻,只怕人命都救不回来。 江督知跪在地上,“王妃娘娘,奴才冒犯了。” 苏瑜想动动手,才发现手还被绑着,“我应该谢你的救命大恩,请先帮我解开绳子吧。” 江督知上前给苏瑜解开绳子。 苏瑜立即转身抱起宣珏,脸上的疼痛感让她意识到江督知是怎么将她救醒的。她学着样子,开始拍打宣珏的脸,“公主,长公主殿下,快醒醒。” 苏瑜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宣珏终于在咳嗽一声后幽幽转醒。 和苏瑜一样,她先好好的大吸了几口空气,尽管这里的空气潮湿阴冷还带着腐蚀性的味道,可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据。又看到苏瑜抱着她,喊着她,宣珏回了神,惊恐万状的靠在她怀里,“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吗?” 终于能说话了,能说话的感觉真好。 苏瑜又替她解开绳子,边说:“是江督知救了我们。” 宣珏这才注意到跪在不远处的江督知,宣珏此刻发誓,以后定要善待他。“江督知,你是不是听到我刚才的救命呼喊了?” 江督知摇摇头,“回长公主殿下,奴才是看到王妃的绣鞋,先将王妃认出来的。” 绣鞋?苏瑜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你见过这绣鞋?” 江督知答:“绣鞋奴才没见过,不过奴才见过这绣鞋的缎面。”江督知说完,小心冀冀的看向苏瑜,事到如今,他只怕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不如实话实说。 此话一出,苏瑜便明了了,定是江督知回了江家见到的。今日对于进宫这事她并不看重,所以就以穿着舒适随心为主,没想到这鞋子竟救了她的命。“你不必惶恐,妨姐儿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个大伯兄,知道你为江家二郎做的一切,她会感激万分的。” 王妃竟连他与江寅的关系都知道?江督知叩下头去,胸中颇为动容。 “跑了,太监跑了。”宣珏突然喊起来。 苏瑜和江督知抬头,不知那个太监几时醒来的,捂着头上被打的地方撒腿就跑了。 江督知想去追,苏瑜叫住他,“不必了,追不上的。长公主的脚踝受伤了,又被逼着走了一路,伤势定然严重,再不医治恐会落下残疾。太监一跑定会去通风抱信,咱们还是先避避为好。” 江督知上前扶住宣珏,口中言道:“公主殿下,冒犯了。” 宣珏此刻狼狈如厮,对江督知只有感激,哪里会嫌弃他冒犯自己? 宣珏伤在左脚,此刻已经肿得连绣鞋都要挤破了,可是她却麻木到不知道痛,只感觉这条腿毫无知觉,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行动间使不上任何力,只能借着江督知和苏瑜的力道一跳一跳前行。 才走出那阴森如地狱般的树林子,宣珏已经透支了所有力气。 “不……不行了,我实在跳不动了。” “这是到哪儿了?”苏瑜也停下来,这一片她前世今生都不熟悉,只能问江督知。 江督知四下看了看,“再过去就是宫女太监居住的院室,不远便是归园。” 一听说归园,苏瑜忍不住毛骨悚然,再看宣珏,她没什么反应,显然她一生活在太阳下,不知道宫里的归园是个什么所在。但比起适才逃出来的林子,归园或许还是个好去处。 “公主,再坚持坚持,我们不能再歇了,肯定一会儿就会有人赶来了。” 有了刚才被活埋的经历,宣珏如今十分惜命,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就见不着琅哥儿和驸马了,就恨得胸口似火在烧。 此刻天已经黑了,宫里人烟多的地方,廊下都挂了灯笼。 一队火把匆匆由不远处走来,三人见状,纷纷暗道不好,宣珏更是大骇,她才死里逃生,不想死,“怎么办,肯定是赶来找我们的。” “公主殿下,王妃,奴才肯定已经暴露了,奴才现身去引开他们,你们赶紧逃。”江督知说。 这就意味着要牺牲江督知的命,宣珏没有说话,只为难的看着他。 苏瑜默了默,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队伍,心底猛地一沉,“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你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就算抓住你,你不出卖我们,长公主脚有伤,我们被抓住也是迟早的事。” “那怎么办?”宣珏此时已经六神无主。 苏瑜徒然跪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公主殿下,让江督知背着你逃吧,我去引开他们。你别急着拒绝,江督知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熟知宫里的每个角落,皇帝和肖美媛要杀你我二人灭口,如今只有见到太后娘娘,你才有一线生机。所以,你绝对不能被抓住。还有,我求你脱险后一定要去宴殿,告诉宣祈危险迫近,千万不能让那个假的摄政王妃伤害他。” “那你呢。”听着苏瑜嘱咐,宣珏胸口闷得像压着千斤巨石,鼻尖泛酸,心莫名的疼得发颤。 “今夜本来你我二人都得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遇危险,目下已经穷途末路,再无选择,死一个总比两个都没了强,何况你若得到太后的庇佑还能救救王爷,公主殿下,你就当这是我的遗言吧,求求你,快走吧。” 此情此境,她竟然笑了。 天边的暗云似被晚风吹散,一轮寒月探出头来,冷冷的清辉碧落,都化在她这了然温柔的一笑之间。 “王妃娘娘。”江督知还想说什么。 苏瑜起身道:“江督知,事不宜迟,赶紧背上公主先躲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宣珏看着那抹决然的背影,慌乱中也想通了。苏瑜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留下来都得死,宫里没人能护着她,但太后能护着自己,这便是一条能让小皇叔活命的生路。为了这条曲折的生路,她愿意牺牲自己,宣珏忍不住捂住嘴喊出来,“苏瑜……。” 苏瑜顿了顿,带着哽咽的声音道:“告诉王爷,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这是死别啊! 宣珏泣不成声。 江督知刚道:“公主殿下,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请记住王妃的嘱托啊!”他的声音在打颤,真是没想到想这二位死的人会是皇帝和贞贵妃。 宣珏点点头,趴在了江督知背上。 苏瑜将绣鞋脱掉拿在手上,躲在暗处看到那队火把越来越近,她看清了为首之人的模样,是禁卫军副统领阮单。 来的竟是他,苏瑜都自感真是要命绝于此了。 可她不是个认命的人,只要没被埋进土里,刀没架在脖子上,她就会有一线生机。 将一只绣鞋扔到对面的拱形门后,然后再大喊一声,“公主殿下,快往这边走。” 在保证阮单听到她的声音后,迅速朝反方向逃开。 宫里她最熟的地界儿无非是几位正主的宫室和御花园,她不敢往有亮光的地方走,容易曝露,可往太黑的地方走她看不清路。所以,她选择了一条不远不近的有光亮的路。 岂料她刚偷摸着拐过墙角,想躲到不远处的假山里去,后劲突然被人重力一拍,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第581章 被监视的禁卫军统领 做为大唐皇帝目前惟一一位皇子,宣烨的百日宴办得风光极了。尽管他至今未曾露过一面,但坐在宴殿的哪一位不是因着他而来? 两个时辰前,宴殿一侧,舞乐司的伶人们敲磬击鼓,拔弦弄琴。中央空出来的舞台上,一众舞伶身姿婀娜,翩翩起舞。朝臣们带着自己有诰命在身的家眷推杯换盏,个个脸上笑意盈盈,醉态百出。 宴殿里的氛围祥和,宴殿外的禁卫军则个个如同随时待命般绷得紧紧的。冉绥繁神色凝重的站在城楼上,手握着刀柄居然临下望着宫中校场中站得整齐笔直的几百侍卫。这几百侍卫全都穿着禁卫军的服饰,可做为禁卫军统领的冉绥繁却敢笃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些人。 晌午时分皇帝将他叫到御书房,看似随意实则字字饱含杀机的交待,“朕把这些人交给你,你给朕管好了,今日有用处。” 禁卫军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号人,他做为禁卫军统领却不知情,相反做为禁卫军副统领的阮单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却表现得极为平静,于是冉绥繁猜测阮单应该在皇帝找他之前就知情的。 阮单做为他的副手,多数情况下应该听他的令。他这样平静的态度,不难猜测此事皇帝与阮单肯定在瞒着他什么。那么什么事需要瞒着他这个禁军的正统领而直接启用副统领呢? 冉绥繁想不通。 今日更奇的时自从御书房出来,他就连去恭房阮单都在跟着。 他不是个会这么闲的人,那便是有人吩咐监视他。 阮单例来心高气傲,能让他服从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皇帝为何要让阮单监视他?他在防备自己什么? 同上个问题一样,冉绥繁仍然想不通。 直到他二人带着一小队禁卫军巡逻至宴殿附近,远远看着摄政王与寅国公世子萧景仁同步朝宴殿而去,阮单看着那二人凉飕飕的冷笑,“王爷和世子关系不错啊。” 他随意应了一句,“他们是表兄弟。” “自古一脉相承都靠不住,还表兄弟。” 阮单这话里毫不掩饰讽讥之意,同时令冉绥繁心中警钟大声响起。 一脉相承靠不住,阮单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冉绥繁听懂太多消息。怪不得宫里突然多出那么多禁卫军,想到皇帝与王爷在朝堂上明里暗里的过招,答案呼之欲出。 冉绥繁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这下子皇帝让阮单监视他的答案也有了。不管怎么说,冉家与孙家结了亲,而摄政王妃也是从孙家出嫁的,他与摄政王还真是不折不扣的表连襟呢。 皇帝让阮单监视他,无非原由有二,其一,若自己听从皇帝安排没有二心,自然是皇帝除掉王爷的一大助力;其二,若自己因着沾亲带故的原故与王爷通风报信,那皇帝也正好找到理由杀了他这个叛臣贼子。 皇帝将突然从天而降的禁卫军交到他手里,打的是一石二鸟的主意哩。 想通了这一点,冉绥繁努力平静自己内心翻腾的怒火和杀意。他为这个皇宫卖了大半辈子的命,而皇帝却这样算计他,冉绥繁觉得很寒心。 “大统领,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冉绥繁摇摇头,笑道:“这几日你嫂嫂身子不大好,我彻夜照顾她没休息好犯了胃疾。”实则,他很想问阮单那几百人是何时又如何进宫来的?怎么他半点儿也不知情? “那今日肯定是不能吃酒了。”阮单笑道。 “守卫宫中贵人安危最要,酒可休沐时再饮。” 阮单拱手,“属下一句玩笑罢了,请大统领见谅。” 有阮单的监视,他连说句话都要再三斟酌,更惶论与王爷接触提醒他危机迫近。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他和阮单带禁卫军巡逻时,居然在御花园附近撞见摄政王,此时他身边跟着的是孙家的孙学雍大人。 见着二人迎面走来,冉绥繁心中大喜。 “参见王爷。” 冉绥繁和阮单同时拱手作揖。 宣祈神情淡淡的点了点头。 到是孙学雍见着冉绥繁,不免热络起来,“大统领,听说妤妹妹身子不大爽利,可好些了?” 冉绥繁接道:“已经大好了,改日就带拙荆回去向岳母和婶母请安。” “大伯母的确惦念妤妹妹,待她好些就回去看看吧。” 孙学雍也不敢说太多,本以为话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冉绥繁又开了口。“拙荆之前给我母亲绣了个荷包,看着那荷包的花色好看就又多绣了几个,我还笑她伤眼睛的事绣一个就行了,多出这么多个荷包来要干什么?她说她准备回孙府时带几个回去,也想着往王府送一个,只是针织粗糙,还望王妃不要嫌弃。” 提到苏瑜,宣祈不得不正视起冉绥繁来,这个禁卫宫统领不是例来人狠话不多的吗?今日这般聒噪,就为了几个不值钱的荷包?先扯上孙家,后又将苏瑜扯进来。 本来只绣了一个,又多出来很多个,还想让苏瑜不要嫌弃! 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宣祈不着痕迹的朝阮单看去一眼,然后对冉绥繁说,“王妃用的东西都有专门的绣娘侍候,就不必孙夫人在费心费力了,但她有这份心意,本王替王妃谢过。” 这话在旁人看来就是摄政王拒绝孙夫人的示好,可听进冉绥繁的耳朵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相信王爷是听懂了他的提醒的,而他回复领了这份心意,不必费心费力,这是让他静观其变,袖手旁观的意思么? “王……。”冉绥繁再说什么。 宣祈一记眼刀丢过去,显然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冉绥繁肯定,王爷这是真不想让他插手了。 等到王爷和孙学雍走远,阮单才惋惜般拍拍冉绥繁的肩膀,“放眼整个朝纲,谁人敢惹他?就算大统领你与王府沾亲带故,王爷照样不领嫂嫂的情,如此冷漠冷性之人,得亏是命好生在皇家,若是养在民间,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放在平时,阮单是万不敢这样说话的,这会儿这般有恃无恐,真以为王爷大限将至了吗? 冉绥繁转身,看着宴殿的方向,虽然王爷不让他插手此事,可他内心的不安正随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一起压抑,忐忑,却无能为力。 此时,宴殿传出来的丝竹之声依旧声声悦耳,恍若天籁。 沈重霖举杯独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甚是轻松。 孙学雍坐在离沈重霖不远之处,目光有意无意从沈重霖身上扫过。不是他特意对沈重霖感兴趣,实则是他注意到沈重霖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的朝摄政王的身上瞥去。从前宫里有宴,说是畏惧也好,不屑也罢,他从来不会往摄政王身上投目光。今日之举,太过奇怪。 宣祈身后坐着萧景仁,萧景仁剥着花生正一粒一粒往嘴里送。身边突然多出一道暗影,惊得他险些失态,“蝶依,你怎么在这儿。” 前方的宣珏听到萧景仁喊蝶依,也迅速回过头来。看见蝶依,英眉犹豫着拧起,蝶依在此,难道……。 蝶依跪到宣祈身侧,在他敢耳边说了些什么。 宣祈的目光缓缓朝上首的皇帝看去,巧了,上首的皇帝笑意浓浓正举杯遥敬于他。 宣祈不动声色的回敬,然后举杯饮尽。 “去吧。” 宴殿很吵,但这两个字蝶依却听得清楚。 蝶依一走,萧景仁便问,“五哥,出什么事了?” 宣祈示意他靠过来。 第582章 破绽和登闻鼓 萧景仁附耳上去,听了宣祈的话,手里剥花生的动作也停了,神情凝重起来。接着便丢下手里的花生起身朝殿外走去,宣祈继续若无其事的喝起酒。 上首的皇帝也抬手招来一个太监,那太监躬身在他身边听他说了几句话,也退下了。 对于这样的插曲殿中无人注意,殿外蝶依刚离开不久便遭遇了偷袭,那些太监模样的人个个身手不凡,一看就是高手装扮,四个人围着蝶依,与她缠打在一起。 蝶依以一敌四,本以为被捉无疑,偏又在她体力快散尽时围缠她的人突然抽身离去。 她十分担心在昭华宫门口的王妃,等她赶到昭华殿,却不见王妃的身影。逮着个宫人问,才知道她与长公主去了雅絮殿。一听到王妃与长公主在一起,蝶依多少缓了口气,忙朝雅絮殿赶,一到就在外喊,“王妃,您在里面吗?” 殿中传来王妃的声音,“无妨,我这就出来。” 接着,她看到苏瑜从殿中走出,只是脸上多了一条面纱,“王妃,您的脸怎么了吗?” 苏瑜边走边说:“没什么,方才吹了寒风,鼻子有些痒。” 她走后,也不知王妃与长公主呆了多久,猜想就是那个时候吹了寒风才避进这雅絮殿的吧。跟着她离开雅絮殿,蝶依仍忍不住担心,“王妃,咱们就这样走了,不必再去见贞贵妃娘娘了么?” 苏瑜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去宴殿吧。” 去宴殿?既然不去见贞贵妃,又在知道了何氏母女的前提下,不是应该先出宫吗? 蝶依心中疑惑丛生,脚下不由得慢了几步,看着苏瑜的背影,想着难道王妃还有其他的安排? 苏瑜感觉到蝶依没跟上来,故意慢下来,可她等到的不仅是蝶依,还有追来的贞贵妃。 “王妃这是要去宴殿吗?本宫正巧也要去,一起可好?”贞贵妃在后面语色随意中带着友好。 苏瑜驻步回眸,等着贞贵妃与她并肩。 这一幕,让一旁的蝶依看傻了,直猜王妃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应付贞贵妃,而自己不知情? 前往宴殿这一路,蝶依不时悄悄看看苏瑜和贞贵妃,二人走在前面不曾闲聊半个字,但她莫名的感觉这二人很和谐。还有件事很奇怪,贞贵妃的近身女使锦悠呢? 刚想没多大会儿,锦悠便快步跟了上来。 这下子,蝶依更没看出破绽了。 宴殿中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热闹之象,众人见到贞贵妃和一位朦着面纱的女子双双迈进殿内,不由纷纷侧目。虽然苏瑜甚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可也是露过面的,所以不少人还是识得她便是摄政王妃。 众人起身对着这个因为生了皇子有功于大唐的贞贵妃问礼请安,贞贵妃十分受用的说道:“众卿平身。” 然后与摄政王妃分开,一人走向皇帝身边,一人则朝摄政王走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 贞贵妃声音软糯的曲膝,被皇帝伸手扶起,“爱妃快免礼,坐到朕身边来。” 贞贵妃顺势坐到皇帝的龙椅上,随即在皇帝耳根边说了些什么,直逗得皇帝眼神的满意藏都藏不住。 而这边,摄政王妃走到摄政王的位置,曲了曲膝,“王爷。” 蝶依奇怪怎么没见着寅国公世子爷?然后站到萧景仁那张桌子后面去了。 宣祈看谁都眼神冷冽,唯独看到苏瑜时眼中一片柔和,唇边甚至还有一抹温风拂雪的笑。殿中之人全识得摄政王,却从未见过他也能露出如此情深意意的一面。再加上他本身凤颜龙姿,芝兰玉树,不由得都看呆了。 苏瑜也被摄政王眼中的柔情震得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阵恍惚,一时间竟忘了要如何反应。 也就是她的不知如何反应,让宣祈唇边的弧度渐渐敛下。 看到摄政王的表情起了变化,苏瑜赶紧回过神,将手搭在他手上坐到他身边。然后就听到一声关切,“怎么把脸遮起来了?可是有何不妥?” 苏瑜的身形微微朝宣祈的方向低了低头,“回王爷的话,妾身先前在来宴殿时吹了冷风,鼻子有些痒。” 宣祈执起酒壶亲自为她沏了一杯酒,“你怎么和贞贵妃一起来了?” “是贞贵妃接妾身进宫的,在昭华宫说了会儿话,就一起过来了。” 宣祈放下酒壶,绫纹繁复的藏色宽袖中,两只手紧握成拳,在看不见的地方,指节隐隐发白。 宴殿中热闹继续,苏瑜面前那杯酒一直没动。 摄政王没劝酒,这倒让苏瑜心绪一松,想着这王爷是真疼王妃啊! 中央台上的舞伶又换了一拨,新上来的舞伶穿着轻纱水袖,一舒一展,尽显柔情。 随侍在贞贵妃身边的锦悠被一个小太监叫到一旁,也不知那小太监说了什么令她脸色巨变,挥手示意小太监离开后,立即倾身俯到贞贵妃耳边。 贞贵妃闻声后脸色一僵,又偏过头对皇帝说了些什么,皇帝只朝她笑着点点头,就见贞贵妃神情一松,示意锦悠下去了。 不错,这正是接到苏瑜和长公主被江督知救起的消息时才会有的反应。 贞贵妃跟皇帝说要让禁卫军副统领阮单去抓人,皇帝同意了。 这才有了阮单领着一队人前去搜人,苏瑜跪地救长公主逃生那一幕。 上首皇帝和贞贵妃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宣祈眸角的余光里,此时萧景仁也回来了,他对着宣祈点了点头,宣祈朝他举了举杯。 皇帝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暗的天色,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这几个月他在长明山训练的死士由五百人开始,到最后过关斩将存活到三百人,个个都是可以以一敌五的精英,他就不信有这样的人围攻,还不能解决掉宣祈。 皇帝的目光朝沈重霖瞟去。 沈重霖知道今晚的大戏终于要上演了。 正待他整理呼吸,要开始一场别开生面的谏君时,突然一阵激烈的击鼓声传进宴殿。 鼓声‘咚咚’,不仅响彻皇宫的上空,连半个京城都被这鼓声震动。 只因这鼓声与众不同,只有人舍命告御状时才会敲响的登闻鼓。 这个时候有人敲登闻鼓告御状,宴殿里的文官武将,神情各异,纷纷好奇是谁敢这么大胆子在皇子百日宴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来扫皇帝与贵妃的兴致。 又想既是敢敲登闻鼓,定然是天大的冤情,在冤情面前,再喜庆的日子若是明君的话都得往后放一放。 登闻鼓一直敲个不停,惊得宫里的雅雀尖叫着腾空飞跃。 沈重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词,也在这鼓声响起后十分不情愿的憋在嘴里。 登闻鼓敲了足足有半盏茶时间仍不停歇,皇帝俊美的脸晦暗不明,呈发灰状,也一直不表态。皇帝不表态,大臣们更是不敢言。 乐曲和舞伶已经自动停下,宴殿里顿时一阵沉默,静得落针可闻。 “殿外禁军何在?” 宣祈两指搓捏着手里的玉杯,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殿外禁军立即进来,“在。” “自古告御状的都要经过刀山火海,你去安排一下,要是最后还活着,就证明他的确是有天大的冤枉,正巧大理寺,刑部都在,带进来,让皇上听听他的冤枉,好为他主持主持公道吧。” “遵命。” 禁军一走,宴殿中立即议论开了。 皇帝的讨伐摄政王的计划被彻底打乱,此刻众人的关注度都落在是谁敲响的登闻鼓,他有什么冤枉上,他若再让沈重霖指控宣祈,岂不是会被人指责避重就轻,这种针对性太强的事情,会造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效,引人诟病。 沈重霖此刻同样憋屈,眼看着他手中证据十足,定能扳倒摄政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到底是谁这么不合时宜的敲响了登闻鼓,破坏了他与皇帝的好事? 贞贵妃看皇帝脸色铁青,不由自主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陛下,好事多磨,咱们再等等。” 她此刻完全没想到,这把火最后会烧到她身上。 第583章 御前告状 自大唐建朝两百年以来,登闻鼓统共被敲响过三次,三次中只有一人熬过了刀山火海之刑,成功在皇帝面前陈诉冤情。所谓刀山,即是诉主得到进宫面圣的准许后需过的第一道关卡,是由一竖排锋利的刀刃朝上,固定在地面上,诉主需从上走过去。有两次诉主直接死在上面,最终那位得到皇帝圣颜的诉主双脚也被刀山削得只剩脚后跟儿了。 第二道关卡火海,即是将燃得旺旺的火炭倒在地上,铺成人高般一条路,诉主在经历过刀山后,需平躺着从那火炭上滚过去。 只有经历了这两道酷刑,方能证明诉主有真冤告御状的决心。 宴殿离得远,听不见诉主在受罚时难以忍住的痛喊,但这并不妨碍众人脑补那个惨残忍的现场。 没过多久,禁卫军与其说是架,不如说是拖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妇人进到宴殿。那些飘香的瓜果花香,瞬间就被妇人身上的血腥和被烫伤的焦味儿覆盖。只见那妇人双足虽在,但脚板心却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身上虽然穿得厚,但除了水之外,世间一切在火炭面前都没法做到坚不可摧,所以众人看见的,是妇人身边无数的腥红烫伤,触目惊心。 不少官亲家眷纷纷捂鼻侧目,胆小的甚至被吓得脸色煞白,呼吸不畅。 妇人似被浑身的伤痛折磨到要崩溃,她苍白着脸仍规矩的给上首的皇帝磕了个头,“民妇赵刘氏叩见皇帝陛下。” 皇帝深吸口气,想尽快将这个麻烦解决,然后好继续他的计划,“你因何事敲登闻鼓?” 赵刘氏根本不敢看上首的皇帝,只觉得那是个坐在云端的人。幸亏她行事前吃了可镇痛的药汤,否则哪里能聚积注意力陈诉自己的冤屈?“陛下,民妇冤啊,民妇想求陛下做主,放过民妇的孩子。” “莫不是你的孩子触犯的律法被抓了?此事你该直接到京兆衙门或者去大理寺,哪里用得着敲登闻鼓熬刑?” 众大臣皆赞成皇帝的话。 赵刘氏则悲伤的摇了摇头,捂着脸哭了起来,一会儿又放下手,眼角沾着一丝血,和着泪水滑过,像极了血泪。“冤枉啊,民妇的孩子出生后,只在民妇枕边躺了不过一刻钟,便被人强行抱走了。” 肖美媛心中升起一股异样,到底没与自身联系在一起。 皇帝没有立即继续问话,他也想到了肖美媛和明夫人里庆外合偷龙转凤之事,若眼前这妇人真与此事有牵扯,今日只怕不好收场了。不由得想到今日这样的场合,谁给她的胆子来告御状?走过刀山滚过火海,居然能成功跪在他面前请愿,真的是因为有冤吗? 想着想着,皇帝的目光不由自主朝左下方首位的宣祈移去,只见他开口,“今日乃是皇子百日宴大好的日子,陛下身为人父,定能体会你失去爱子之心,你有何冤快快讲来,陛下定会为你做主。” 赵刘氏向宣祈磕了个头,开始尾尾道来:“民妇家住京城十里外的赵家村,夫家祖上也中过秀才,民妇之夫赵宏石自幼饱读诗书,本准备下场考秀才,不料家中飞来横祸,上山砍柴时不料被滚落的石头砸中头,抬回家后一直瘫痪在床,终是熬了几个月撒手人寰,民妇立时成了怀有遗腹子的寡妇。自从相公受伤后,家中积蓄看大夫抓药很快捉襟见肘,相公去后,民妇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还要奉养六十岁的瞎眼婆母,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民妇只得到村中散大户家中做些浆洗活路,养活自己和瞎眼的婆母。 “一日散大户说民妇手脚干净,做事又勤快,想将自己介绍到一个庄子里做活路,民妇那时已有七八个月身孕,又因婆母瞎眼离了自己寸步难行,拒绝了。谁知那散大户说,那庄子的女主人最是善心,遇到像民妇这种情况特殊的不但不会嫌弃,还会多加照顾。那时民妇想到生孩子请稳婆还要花银子,听了散大户的话多少存着些占便宜的心态,便没多想,将婆母拜托邻里照顾,决定去挣些银子待要临产时再回来。 “民妇一到那庄子,次日就见到了女主人,起先民妇还担心她看到民妇大肚子会嫌弃,没想到女主人非但没嫌弃,还只给民妇派很轻便的活路,民妇那时对女主人真是感激不尽。同时,民妇还发现庄子里有好几个孕妇都是同民妇一样身家清白,却又同样命苦的,她们照样对女主人心怀感恩。就这样夏去秋来,有一日民妇像往常一样去收晒干的床罩子,收完收屋就见到桌上搁着一碗安胎药。女主人为人和善,我们几个孕妇几乎隔几日就有一碗这胎药。但那天那碗安胎药民妇一尝觉着和之前的安膳药不一样,又想着女主人不会害民妇,就毫无防备的喝了。 “没过多久,民妇的肚子就阵阵发紧发痛,肚子也拼命往下坠。民妇往常无事时就瞎打听过生孩子是种什么感受,所以肯定自己是要生了,可是民妇明明还有一个月才会临盆啊!好在庄子里有女主人说以防万一请的稳婆,几个时辰后,民妇产下一个儿子。民妇当时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觉得受多大罪都是值得的。可那个孩子只在民妇的枕边躺了一刻钟,稳婆就说女主人想看看孩子就抱出去了,至此再也没回来。 “后来民妇才知道,同在庄子里的三孕妇那天全都一起产子,只有民妇生了儿子。民妇也再没见到女主人,民妇又哭又闹,那可是民妇的夫家三代单传的独子啊,若在民妇手里丢了,民妇就算死后下地府也无颜见相公,更没法子交待啊!有个娘子看得思子可怜,便悄悄告诉民妇,她们都是女主人花钱买来的孕妇,女主人其实一开始要的就只是她们肚子里的孩子。那时民妇直觉天都塌了,上了个大当。当时就囔着要去告官,可是那个娘子说女主人身份高贵,民妇是告不倒的,再这样闹下去,她就是把民妇杀了民妇也没办法。 “民妇吓得不轻,不敢再闹了,可是逃了几回都没逃出去。一天夜里,有人将民妇套进麻袋丢进水里,幸好民妇早就防备,平常绾发的木钗换成了半把剪刀,民妇用那半把剪发捅破了麻袋,又因民妇是在河边长大的识得水性,这才悄然游上岸活下命来。” 听到这里,宴殿里响起一阵唏嘘。能坐在这里饮宴的女眷多数都是为人母的。自古谁家儿女不是心头肉?幼时一眼看不见就觉着心惊胆颤,忧思难安,这还是被人抢走的。赵刘的一番话说得令她们颇为动容,眼泪忍不住就往下掉。 宣祈不着痕迹的朝上首看去,皇帝眯着眼看着赵刘氏,脸上毫无情绪。而贞贵妃则是听得花容失色,惶恐不安。 “那你可知你孩子到底被什么人抱走了,你在人家庄子里生活了那么久,总不能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庄子吧。” 这话是大理寺卿杜达问的。 赵刘氏抽泣了两声后,答道:“女主人倒是时常到庄子里走动,可庄子里的人都只称呼她为夫人,什么夫人,夫家是做什么的从未有人提及。而且民妇哪里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所以便大意的没去详加打探。那夜民妇从河中死里逃生,越想越不甘心,民妇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于是民妇并未回赵家村,而是偷偷守在庄子附近,次日庄子的管事出门,民妇便偷偷跟着他,他到了京城,站在一座而华丽的府邸门口,很快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到他跟前,从车上下来的正是民妇苦苦追寻的女主人。民妇看着管事恭敬的朝女主人作揖,然后一起进了那座府邸。” 说到这里,案子几乎就要真相大白了,大理寺卿惯性使然,接着追问,“你可看清那是谁家的府邸?” 第584章 辜负 赵刘氏点点头,抹了一滴泪,“民妇也跟相公学过几个字,认得那高阔的正门上方匾额上写的是‘肖府’二字。民妇想知道这肖府是做什么的,便到周围附近的店铺里打听,他们说这肖府从前是相府,刚才从马车上下来的夫人是明夫人,她的女儿正是如今深得皇上恩宠的贵妃娘娘。” 赵刘氏一收声,本就安静的宴殿更加清静了。 前相府,相府,明夫人,宠妃,再加上一个孩子……。 但凡这里有半个蠢人,也不会坐稳屁股下的凳子。以至于他们脑补的,联想到的东西,用震惊,错愕,诧异,难以置信这类的言语已经不足以描述现在的心境了。 大理寺卿杜达状着肚子上望,皇帝面色依旧平静,可是贵妃娘娘脸上的愠怒和不安,让事情朝着一个惊恐的,未知的方向发展了。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一次性说清楚。”这话也只有摄政王宣祈敢问。 赵刘氏哽咽着答,“皇上,王爷,是肖府的明夫人偷走了民妇的孩子,有人告诉民妇,说宫里的贵妃娘娘几个月前产下的明明是个公主,明夫人便用民妇的儿子替换下了贵妃娘娘产下的公主。” “住口。”贞贵妃一声怒喝,接着拍案而起,“本宫不知你是何处来的贱妇,满口胡言乱语,偷梁换柱?这等混淆皇室血脉要诛灭九族的大罪,本宫的脑子是被门挤了吗?就算本宫头胎生的是个公主,皇上对本宫宠爱有加,再诞下皇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事,用得着偷你的孩子来充数吗?” 众人被贞贵妃这番怒喊中惊回了神魂,细思,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可赵刘氏也不是无备而来,她抬起头,毫不示弱的与贞贵妃对恃,“民妇的孩子虽然只在民妇身边呆了半刻钟,可民妇清清楚楚的记住,民妇的孩子左耳背后有一粒红色的痣,贵妃娘娘,请把小皇子抱来,让大家看看便知真假。” 皇帝对那孩子不冷不热不知情,贞贵妃虽说是日日见着,可多数不是平放在榻上就是在乳母怀里抱着,她也有抱,可看着的只是孩子的脸,还真不知道那孩子的左耳背后是不是真有个红色的痣。 不论这赵刘氏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让她见着孩子,“你放肆,小皇子何等矜贵之躯,岂是你个贱民说见就能见的。来人,把这不怀好意的毒妇给本宫赶出去,乱棍打死。” 殿外的禁卫军刚站进来,就听宣祈淡淡的声音响起,“慢着。”随即一挥袖,那两个禁卫军便又出去了。他说,“贵妃娘娘这么激动做什么?事关皇室血统的纯正,既然有人提出质疑,自然是要去伪存真,省得今日这一幕将史官笔下是笔糊涂账,一旦说不清楚就会传出无数的闲话和野史,这可是于大唐皇室的声誉大大不利的行为。” “皇叔。” 一直闭口不作声的皇帝终于发言,贞贵妃略略松了口气,她知道皇帝同样也不希望真相被暴光出来。 “一个不知受了什么人盅惑的疯妇,前来宴殿胡言乱语辱没我皇室声威,更企图动摇我大唐根基,她的话岂能相信?”皇帝的声音带着森冷之意,别过头却又见着贞贵妃和颜悦色起来,他抓住贞贵妃的手,对着她笑道:“爱妃何必为着莫须有的事情动气?你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难道做为父皇的朕会不知情吗?” 贞贵妃吃了定心丸一般,脸上的委屈惹人怜爱,“臣妾当然知道这贱妇在胡说,可臣妾就是受不得冤枉,特别是她居然说咱们的烨哥是她的儿子,呸,真是不要脸。陛下,你现在就下令把她赶出去好不好,臣妾不想再见到她。” “陛下,陛下。”赵刘氏哭喊道:“民妇没有受任何人盅惑,这些消息都是民妇拼了命得到的。陛下,民妇难道不是陛下治下的良民吗?民妇上刀山下火海,就为了找回自己的孩子,难道这也有错吗?民妇请求与明夫人对质,若说民妇惟一的证据,就是孩子左耳背后的红痣,若小皇子左耳背后没这颗痣,民妇就认罪,愿意一死谢罪。求陛下英明神武,让人查查吧。” 赵刘氏的声音无比凄惨,那是一人母亲对孩子最毫无保留的呼喊。 在场不少官亲女眷悄悄议论开来,都在说为证真假可以一看。 贞贵妃的手慢慢收紧,她不安的抓住皇帝的手。 皇帝正欲说什么,宣祈却抢在他前头,随即慵懒清冽的声音淡淡响起宴殿里,“这妇人上过刀山,滚过火海,为的不过是个真相。既然起了质疑,为了吏官笔下没那么多糊涂官司,将小皇子抱来看看又能如何?陛下例来爱民如子,如今这真有难的求到陛下跟前儿了,陛下若拒人千里,先不提什么皇室清誉,陛下的仁德就得让人生疑了。” 宣祈一番话,宴殿里点头的不少,却也让皇帝骑虎难下。 皇帝抑制着满腔的愤怒,自己还没作为,又叫他先发制人,皇帝心中的怒意如同翻滚的浪潮般汹涌澎湃。 贞贵妃的目光扫到皇帝手背上的青筋突起,赶忙言道:“小皇子这会儿刚奶过了在睡觉,我阿娘正在照顾他,哪里有空来陪你这个民妇胡闹?” “这么说明夫人在宫里,这就好办了。”宣祈懒懒的笑道:“冯夫人,江夫人,洪夫人。” 被突然点名的冯夫人,江夫人,洪夫人,立即起身朝宣祈曲膝行礼。 宣祈说,“烦劳三位夫人去趟昭华宫,请明夫人带着小皇子来宴殿一趟,为保险起见,请几位相互监督,不要将宴殿发生的事诉于明夫人知道。” “王爷。”贞贵妃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心虚,“本宫说过了,现在小皇子正在睡觉,不便被打扰。” 皇帝握紧了拳头,不得不保持沉默。一旦开口,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早点把事情弄清楚,这百日宴才能继续,贵妃娘娘也不想跟个民妇就这样耗着吧?本王还等着看烟火呢。” “你……。”贞贵妃气结,越看宣祈越讨厌,他为什么要这样针对自己?她为什么从前会觉得宣祈会是个嫁得过的良人? “几位夫人快去快回吧,别让皇上以及满殿大臣久等。” “是。” 请几位夫人相互监督,这摆明了就是不准人给明夫人通风报信的机会,这种明目张胆的嚣张也只有摄政王敢说。 几位夫人相继离席,宴殿里陷入了好长一阵诡异的沉寂。 在几位夫人前往昭华宫时,慈宁宫里也是阴郁阵阵。 梁太后从见到宣珏时的震惊,再到此刻的平静,谁也不知她到底经过了什么样的心理路程。她只对宣珏说,“你即刻出宫,带着驸马和琅哥儿走得越远越好,还要隐姓埋名,再不准回京城来了。” 宣珏被梁太后的话惊得忘了呼吸,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听了她诉说的真相后,母后的反应不是却阻止皇帝和肖美媛犯错,而是让她赶紧逃。呵呵……是啊,连从小受她疼爱的弟弟都要杀死她,母后的这种反应又有什么奇怪? “偷龙转凤,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惊天大错,难道母后你就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吗?” 梁太后没说话。 “他们还要置摄政王妃和女儿于死地,若不是江督知巧遇相救,女儿已经是一具埋在林子里的死尸了。苏瑜又冒险独自引开寻来的禁卫军,女儿才得机会逃出生天见着母后。在母后得知这惊天消息时,既不派人寻早苏瑜的下落,也不是揭露这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而是让女儿赶紧带着一家子逃离京城。母后,咱们是皇家的人,难道比那些草菅人命的糊涂下官还没人性吗?” 梁太后捂着胸口转头,宣珏眼中的无尽失望深深的烫伤了她。她深吸了口气,说:“你弟弟和贞贵妃偷龙转凤此事我并不知情,既由你口说出,相信也是实情。然你细想,贞贵妃这样做固然其罪当诛,可是你弟弟这样做难道你就不能理解吗?你父皇让宣祈做什么摄政王,这些年你看你弟弟活得有多憋屈,什么皇帝,完全就跟你皇叔手里的傀儡一般,他根本不将你弟弟看在眼里。自打去年除夕宫宴上的事儿一出,你弟弟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若是肖美媛没诞下皇子,你弟弟再有个好歹,这皇位还不是直接就落到你皇叔手里?这大唐天下咱们经营了这么些年,难道你弟弟甘心吗?” 宣珏被梁太后的一番剥白给震惊到无以言表,为了皇位,为了权势,为了地位,连皇室血脉都可以混淆,还有什么是皇帝干不出来的? “你弟弟要杀你,也不过是怕你泄露贞贵妃偷龙转凤之事,此时你什么也不用说了,赶紧离宫,驸马适才已经离宫回公主府去了,你回去就带着他和琅哥儿离开京城,快……。” 真的就这样离开吗? 宣珏脑海中浮现出与苏瑜临别前的对话,她还期待着自己给小皇叔报信,提醒他注意假苏瑜伤害他。这样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她舍身救下自己,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辜负她吗? 母后让她理解皇帝,说实话,她的理智不允许她做到。可是若真眼看着他出事,她也是不忍的。 “母后,你打算怎么处置江督知?” 梁太后一听这话,知道女儿始终是心软,“你放心,哀家会护住他的。” 宣珏不信,“母后,让江督知跟女儿走吧。” 梁太后神情一滞,知道宣珏猜到江督知留在宫里必死无疑,默了默,“罢了,你将他带走吧。” 与此同时,明夫人抱着小皇子,跟着到昭华宫请她前往宴殿的夫人们,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宴殿。 第585章 千钧一发 宴殿自几位夫人离去后,多数人都如坐针毡,可无人离席,一是不敢,二是想看看这场大戏到底如何收尾。所以,坐得久了不舒服,就挪挪屁股,始终无人出声就是了。 上首的贞贵妃抿紧了唇页,柳眉杏目的面容此刻僵着笑意。她偷偷的朝身边的皇帝看去,皇帝竟合上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等什么,更或者他会不会弃卒保车?贞贵妃想到这里,心煞时凉得透透的。 明夫人到了宴殿,诡异的静默先让她一惊,然后见着汉白玉石的地面上,跪着位脚板血肉模糊,浑身散着烧焦味儿的妇人。 皇帝在明夫人到场后睁开眼睛,同所有人一起齐齐朝她看去。 几位夫人将人请到宴殿,便朝摄政王曲膝一礼算是交差,尔后各自回了各自的位置。 明夫人心中愈加惶恐了,她抬头朝贞贵妃望去,用眼神质问这是个什么情况? 贞贵妃脸上的笑容则是僵都僵不住了。 “臣妇明氏携小皇子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氏抱着小皇子跪地磕了头,上首的皇帝不曾作声,不远处的赵刘氏偏过头来,见着明夫人便突然猛扑过去,“是你,真的是你,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适才只见着个背影,明夫人便大意了,这会子看清扑过来妇人的面容,也是惊得脸上血色褪尽,怀里的小皇子差点没抱稳。 “快将这疯妇拖开,不准她惊了小皇子。”贞贵妃慌张的吼道。 侍立在宴殿的太监便上前两个,将赵刘氏和明夫人分开来。 明夫人也在这时回过神来,想装作不认识,可她的反应却让众人糊涂,只能在语气上声硬,“你是哪里来的疯妇,竟敢冒犯本夫人和小皇子,你是活腻味了吗?” 赵刘氏和明夫人被分开时,地上被拖出长长一条宽血痕。诸多官亲女眷们看着就心疼,可赵刘氏却恍然不觉一般,只拼了命的朝明夫人哭喊,“夫人,我在你庄子里呆了小半年,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阿娘。”上首的贞贵妃徒然喊了一声,冷冷的言道:“这疯妇居然说你盗取了她的儿子,为本宫偷龙转凤,真是笑话。” 明夫人闻声,抱着小皇子淡黄色襁褓的手微微抓紧,在看清这赵刘氏的脸时,她就知道事情要坏。这人她不是已经下令处死了吗?为何还活着?瞧见她一身伤痕,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受刑回来的,再连想到先前听到的鼓声,这人肯定是敲了登闻鼓才有机会到御前告状的,饶她还以为那鼓声只是宴殿传出去的鼓乐,根本就没往这里边想。 “你这疯妇是不是想儿子想疯了?本夫人更本没见过你,去哪里盗取你的儿子?” “你还不承认,你是不是以把我套进麻袋丢进河里就万事大吉了?你不知道吧,我从小在河边长大,深黯水性,又因防着你杀人灭口,以半把剪刀做钗,我逃出生天就一直藏在庄子附近,跟着庄子里的管事终于见到了你。想来你怎会那么好心收留我们这些孕妇?你这是为你女儿的前程做打算呢,是不是你女儿生了儿子便罢了,要是生了女儿就用我的儿子替代?那天我就觉得那碗安胎药有问题,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安胎药,肯定是催胎用的药是不是?” 这个无知的普通村妇,彻底将贞贵妃母女的心思戳破,满殿臣工亲眷竟都觉得十分有理。只是这骇人的行径闻所未闻,光是听着就恐怖发怵。 “你血口喷人。”明夫人说完,目色不善地朝方才领她前来宴殿的几位夫人看去,只一眼就恶毒满盈,“本夫人说了,根本就不认识你,更没见过你。” 赵刘氏似乎也不想跟明夫人瞎扯,直言道:“我儿子虽然跟在我身边的时间短,可我知道那孩子左耳背后有颗红痣,你既是说不认识我,没见过我,更没偷走我的儿子给你女儿偷梁换柱,那就请你让拨开小皇子的左耳背,让大家看看有没有红痣。要是没有就是我错了,我甘愿受任何责罚,要是有,那就是你说谎,你就是偷盗我儿子的凶手。” 这话像一记响雷劈在明夫人头顶,当时她已经很快令稳婆将孩子抱出来了,没想到因为生产而累得虚脱的赵刘氏居然还有空看见孩子左耳背后的红痣。 明夫人心慌得腿脚发软,她悄悄朝贞贵妃看去一眼。 只这一眼,贞贵妃就已经知道赵刘氏就是明夫人怀里孩子的生母无疑了。 怎么办? 怎么办? 绝不能让人发现那孩子不是皇室血脉,一道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不是她这做了贵妃就能承担得起的。反观身边的皇帝,他此刻正作壁上观。这几近两年的宫廷生活,让她对皇帝的了解由浅及深,他刚愎自用、心狠手辣,容不得他的皇位存在半点威胁,否则就不会事事针对,处处针对摄政王了。 虽说偷龙转凤之事皇帝是知情的,可事情一旦曝光,她也相信皇帝肯定会置身事外。他就是这样的自私和冷酷,有用的时候,连浑淆皇室血脉这样的惊世骇俗都能接受,无用的时候嗤之以鼻,只要能保住他的威信和皇位,他绝对毫无犹豫的撇得干干净净。 可她就要这样坐以待毙,等着被人戳穿一切然后身败名裂吗? 那她之前的那些谋划和努力都算什么?她要的可不是这样一个悲剧的结局啊! 贞贵妃的脑子飞速的转着,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好日子就这样到头。 “陛下,为还贵妃娘娘清白,也为众人解惑,还是让方才前去昭华宫请明夫人到宴殿的夫人来验看吧。” 好奇心这种东西,是个人都不能免俗。 宣祈漫不经心的声音响在宴殿里,虽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可所有关注着明夫人的视线都已经曝露了想一探究竟的期待感。 皇帝又不是瞎的。 他将手缓缓从贞贵妃手里抽出来,作势冷静道:“那就让几位夫人去看看吧。” 皇帝的手从她手中离开,贞贵妃就知道他肯定做了最薄情的选择。 眼见着几位夫人从位置上起身,就要往明夫人身边去。她突然朝坐在宣祈身边的苏瑜打了个眼色。 就在几位夫人即将靠近明夫人的瞬间,苏瑜立即发作起来。袖子里的一把小短刀落到掌心,刹那间扬手就朝宣祈的心窝子捅去。 蝶依惊得大呼一声,“王爷小心。” 声落时,就见摄政王左手一抬,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稳稳地将短刀中间夹住。那锋利的泛着寒光的刀尖离袍子不足半寸的距离。这一刀若成功刺下去,被刺的人肯定当场毙命无疑。 在宴殿众人惊得下巴都快脱到地面时,摄政王那双划蕴含神华的遂目突然一凛,周身的气息仿佛能让肉眼看到一般迅速流转,夹着刀刃的二指稍稍用力,短刀断开的刹那间,苏瑜也被强势汹涌的杀气逼得腾飞好远。 她以一个微弯的弧度正巧撞到沈重霖的食案上,食案上的盘蝶碗筷杯盏碎了一地,苏瑜也捂着胸口,一口血如果不是被面纱挡住,肯定会喷得老远。 世人皆知摄政王在战场上英姿勃发,气势恢宏,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存在。可想想在京城之中,好像还真没人见过他动手杀人的样子。上次除夕宫宴,王爷救了王妃,当时也因为身边有帮手,王爷自己并未怎么出手。 此时除了惊叹王爷的手段外,更大的疑惑飘在宴殿里。 王爷不是跟王妃鹣鲽情深吗? 不是成婚至极仍如胶似漆吗? 可他们方才看到了什么? 王妃要杀王爷,他娘的那些把人带偏的话都是谁传出去的? 第586章 暴露 此时,也没人再想要去查看明夫人怀中小皇子左耳后背是否有红痣了,虽说是暂缓了贞贵妃的曝露,可假苏瑜没有一击击中宣祈,这事情也不好收场啊! “五哥,你没事吧。”萧景仁第一时间来到宣祈身边,虽说是第一时间,可等他从苏瑜刺杀五哥的情形中缓过神来,也是过了好一会儿了。 蝶依也是吓得脸色惨白,她站到宣祈面前,看着从食案上滚下的苏瑜,一脸的难以置信。可她记得自己是王爷的属下,王爷与王妃恩爱时她可以不顾一切站在王妃的身后,现在却是王妃要杀王爷,她的目光纠结万分,低下头看着王爷等他示下。 “苏瑜,你他娘疯啦,枉我还对你的看法有所改观,你他娘就是这样报答我五哥的一片深情吗?本世子真是看错你啦,不怪沈重霖当年要休了你,你就是个蛇蝎毒妇,休你一万次你都活该。” 萧景仁对着蜷缩在地上的苏瑜破口大骂。 这会子众人想到她的身世和经历,又想到她要刺杀王爷的行径,都没觉着寅国公世子骂错了。 只要宣祈面色冷凝,目光清冽的瞪向萧景仁,“住口,不准你这样说她。” 萧景仁闻声,瞬间就谜了,懵了。反应过来后,满脑袋的疑惑官司,“五哥,她都要杀你了,你还护着她,你到底中了她什么毒啊?” 宴殿门口突然出现两道身影,贞贵妃在看着那两道身影后赫然站起来,死死的盯住来人,连话都说不清楚了,“长……长公……长公主。” 宣珏搭着江督知的手臂进殿,看到沈重霖的食案边蜷缩着假苏瑜,她朦脸的纱巾有血从一角滴落到汉白玉的地面上,她立即意识到这假苏瑜肯定是动过手了。再去看宣祈,见他安然无恙,宣珏猛然拎起的心才松懈下来。 因为萧景仁的声音不小,所以她在殿外将他最后那句话听得很清楚,她看过去说,“世子爷,你的确不该那样说摄政王妃。王妃为人光明磊落,又有济世之心,为京城百姓做了那么多好事,还为王爷生了个孩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伤害自己的丈夫?” 萧景仁瞥着苏瑜说,“你刚才没看到,我们可都是看清楚了的,她拿刀往我五哥心窝子里捅呢。” 宣珏摇摇头,朝江督知看了一眼。 江督知蹲到苏瑜面前,一手扯下她的蒙脸的纱巾。那是一张和摄政王妃有着八分相似的脸,戴着纱巾遮住口鼻只露眼睛根本就分不出来,此刻她被自己吐在纱巾上的血蕴得半张脸都是血,可假的就是假的,真假立辨。 “她……她不是苏瑜。”萧景仁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五哥,你早就知道她不是苏瑜?” 宣祈凌厉的视线朝假苏瑜睨去,没有作声。 蝶依的反应则比萧景仁还要过激,像是有人从头倒脚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冰得她全身都麻木了。如果这个王妃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她几个步子就冲到假苏瑜面前,蹲身揪着她的衣襟,“说,王妃去哪儿了?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假苏瑜虽说是收了银子才敢助纣为虐,但只有银子还不足以让她为贞贵妃作下这胆大包天的事。她由小就学习各种口技,只是出色的口技伶人。是人就有亲人朋友,而她的亲人朋友,此刻都被贞贵妃拽在手里。 如果可以,她愿意牺牲自己去活他们的命。可是事情败露时,王爷明明可以杀了她,却独独活了她的性命,她知道自己是轻易死不得了。王爷不会放过她,上首那位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蝶依顺着假苏瑜的视线落到贞贵妃身上,她又惊又怒,她是个奴婢,这辈子就是被人戏耍的命,可她不想看到的,是有人拿王妃的性命来戏耍她。 蝶依是宣祈培养的杀手,这几年跟在苏瑜身边不用出任务,周身的杀气才渐渐敛散。敛散是敛散,却不是代表不存在了。此时从假苏瑜的眼神里她意识到王妃失踪与贞贵妃有关,为了得到王妃的下落,她可不管这会儿身在何处,面前的人有多尊贵。 松开假苏瑜,蝶依冷不丁就朝贞贵妃攻击过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贞贵妃更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使敢这样冒犯她,“快来人,把这戝婢抓起来。” 殿外的禁卫军冲进来好几个,萧景仁却抢先将蝶依控制住,“蝶依,冷静点。” “世子爷,王妃她……。” “萧景仁,这贱婢是要刺杀本宫的刺客,你敢护着刺客,难道你跟她是一伙儿的?”贞贵妃怒目而视,更是心有余悸,看这贱婢的速度那么快,她丝毫不怀疑方才要是萧景仁慢一步,自己肯定会被她扭断脖子。 “贵妃娘娘。”萧景仁也不是瞎的,刚才假苏瑜的反应一直落在他眼里,蝶依激动不奇怪,换了别的人忠仆丢了主子,也得找不是?他抬眼看上去,以笑肉不笑的言道:“你这样急着往本世子头上扣帽子,吃相会不会太难看了?” “放肆。”贞贵妃顺风顺水的过了近两年的光景,谁敢在她面前造次? 萧景仁却懒得再理她,回过头看向长公主,“你知道这人是假的,那你肯定知道真的王妃在哪儿是不是?” 宣珏闻声,目光先落在皇帝身上,然后缓缓移到贞贵妃身上,“适才宴殿发生的事,本公主已经听说了。想知道王妃的下落,这还得问贵妃娘娘,她最清楚。” 贞贵妃直瞪瞪的盯着宣珏的脸,心里想着‘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没死’。无数的惊惧侵占了血脉,齐齐攻向毫无防备的心房,“王妃在哪儿,本宫怎么清楚?长公主这是要做什么?凭白无故为何要将王妃的失踪怪在本宫头上,太莫名其妙了吧。” “陛下。”宣祈目光沉炙,气势冷冽的抬头,“既然本王的王妃在宫里失踪了,还请陛下派禁卫军各宫各处都找找吧。” 为什么要派禁卫军各宫各处找?为什么不直接逼问贞贵妃?皇帝想不通,但摄政王的王妃在宫里丢了是大事,派人找是常理,无法拒绝。 “来人啊,让禁卫军副统领阮单将王妃找出来。” 阮单? 宣祈心中冷笑,又道:“阿仁,你带着蝶依和阮副统领一起去。” “慢着。”贞贵妃不满开口,“王爷,这个贱婢刚才要对本宫行刺,本宫并未赦免她的死罪,王爷这样明目张胆的包庇合适吗?” 宣祈又转了转手里的酒杯,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闪过的危险暗芒,“贵妃娘娘,难道蝶依的生死比本王王妃的下落还重要?你先前阻止人查看小皇子身世的真假,这会儿又避重就轻,本王倒想问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小皇子验看真假的事,她好不容易推远了些,宣祈一句话又像波纹回拢,贞贵妃被怼得脸色又白又紫。 “陛下,王爷,微臣先告退了。”萧景仁趁机将蝶依拽走。 宴殿又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贞贵妃看着宣珏,满眼的警惕,“长公主,你的脚受伤了,还请早些出宫去休息吧。” 听着这从齿缝里漏出来的声音,宣珏在那张强势镇定的面容下,看到了她的张慌无措,“本公主进宫是来庆贺小皇子的百日宴,到现在为止,本公主连杯茶都没喝到,贵妃娘娘就要赶人,不太合适吧。” 长公主的声音怎么听来充满怨怼和冷漠?从前她不是与贞贵妃关系亲睦么?这会儿怎么感觉她对贞贵妃含的敌意还不浅呢。 宣珏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走向宣祈,“小皇叔,侄女能坐到你身边吗?” 宣祈默然的点点头。 江督知就扶着宣珏落坐。 “刚才进行到哪儿了?”宣祈扬了扬声,“哦,明夫人,你赶紧将小皇子的左耳背后露出来,让几位夫人辨一辨吧。” 第587章 滴血认亲 事已至此,明夫人的脑海一片空白,她忘了呼吸似的滞愣在原处不敢动惮。冯夫人等几位夫人走到她身边,江夫人和洪夫人从前与肖家也是有来往的,多少有点情分在,不肯去翻小皇子的左耳背。 相比之下,冯夫人就没这层纠结了。从前与相府关系甚浅,肖相逝去后,就更没什么机会联系了。此时江夫人和洪夫人虽然站到明夫人面前,可是畏畏缩缩,谁也不肯动手。冯夫人往侧面走了半步,然后伸出一指轻轻压开了孩子的左耳背。 江夫人和洪夫人虽是不曾动手,可她们心里揣的好奇并不比任何人浅。见冯夫人轻轻压开孩子的左耳背,四只眼睛齐齐的落过去。 随即二人一惊,在这温暖的宴殿里从头凉到脚。 因着是冯夫人动的手,自然由她去回话。只觉得恭敬的面前皇帝,“臣妇验看过了,小皇子左耳背后的确有粒小红痣。” 此言一出,人人的嘴巴都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不少人喉咙发干似的,咽着一口又一口的口水。无数的目光一时落在明夫人身上,一时又落在上首的贞贵妃身上。 “唔唔……。”赵刘氏唔唔的哽咽着,悲痛的呼喊着,“我的儿子,这就是我的儿子。” 贞贵妃恐慌得皮肤都收缩了,嘴唇先是闭得紧紧的,然后突然侧身跪在皇帝身上,“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孩子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肉,臣妾会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吗?” 这孩子身份的真假,她知情,皇帝也肚明,可是她不能说破啊,一旦戳穿了让皇帝威严尽失,颜面尽损,明年的今日就是她的忌日。所以,她只能苦苦的哀求,苦苦的力证,希望皇帝能看在一起合作就双赢的份上,替她圆过这一回。 皇帝当然能读懂贞贵妃眼里的意思,如今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得赶紧掰回来,否则他谋划了那么久的大事岂不是要附之东流?伸手扶起贞贵妃,表情在他人眼中全是信任,“爱妃自入宫后,深得朕心,那怕头胎是个公主,朕圣躬无恙,再想要下一个皇子又有何难?贵妃哪里用得着偷龙转凤?不仅多此一举,被人发现后还是欺君惘上的死罪,冒这个险值得吗?” “多谢陛下信任。”贞贵妃此刻是真的感恩戴德,至少皇帝没有放弃她。 “陛下圣明。”明夫人也恰合适宜的跪在地上,抱着小皇子不住的磕头。 赵刘氏则突然疯了一般推开制住她的太监,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连串的血脚印,伸手就去抢明夫人怀里的孩子。“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明夫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身形几乎不稳。好在赵刘氏又被太监拽开,她沉声喝道:“天子面前,岂容你放肆,你这样胡乱攀咬,就不怕诛灭九族吗?” 赵刘氏泪流满面,整个人看上去凄惨无比,“我娘家人在发大水时全都淹死了,婆家本来留下个瞎眼的婆母,知道她三代单传的孙子被偷走,一口气没提上来也进了棺材,现在我娘家夫家都没有族人,我的族人只有我一个。不管你们怎么狡辩,你怀里抱着的就是我的儿子。” “本宫很同情你的遭遇,可你也不能来抢本宫的孩子。”有了皇帝撑腰,贞贵妃的底气在一点一点回来,“说吧,是谁告诉你小皇子左耳背后那粒痣的?” 赵刘氏偏头看向贞贵妃,她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华丽,一想到她所拥有的一切都缘自于她的儿子,赵刘氏心里的怒与悲同时发难,“用不着谁告诉,是我亲眼看到的,他要不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对了,还有个办法可以证明他是我儿子,滴血认亲,滴血认亲。” 当‘滴血认亲’四个字响在宴殿时,整个宴殿又瞬间沸腾一般议论起来。 “这赵刘氏还知道滴血认亲呢,皇子的身体何等尊贵,岂容破损?” “是不是皇子还不一定呢,我看这赵刘氏如此执着,同样身为女人,她要不是装得这样逼真,那明夫人怀里的孩子铁定就是她的孩子。” “赵刘氏上刀山滚火海来到御见告状,此事若是假的,她会死,她丢了孩子,去哪里死不好,为何非得到御前来求死?” “我看此事多半是真的了。” “皇上相信贞贵妃是无辜的,他会答应滴血认亲吗?” …… “住口,都给朕住口。”皇帝拍案而起,怒视着殿中交首接耳的众人。 宴殿内外,但凡听到这句话的臣工亲眷,宫女太监,全都扑嗵跪在食案边。 只有长公主、摄政王端端正正的坐着,像看闹剧似的目睹着一切。 皇帝拳头收紧,逼视着赵刘氏,“朕念你思子心切,死罪可免,诚如贵妃所言,是谁告诉你小皇子身上的痕迹的?又是谁授意你敲登闹鼓到御前放肆,破坏小皇子的百日宴,你若老实说了,朕非旦饶你性命,还赐你黄金千两,良田百亩。” 好大的手笔!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护肖美媛了。 此刻,宣珏内心气极恨极,她从小爱护到大的弟弟,居然是个这么拎不清的皇帝,怎能叫她不痛心?如今她也成了母亲,若是琅哥儿被人抢走,她知道下落却讨不回来,疯狂程度肯定不比赵刘氏浅吧。 “不管赵刘氏是如何得知明夫人怀里的孩子是她儿子,就算是可怜可怜一个母亲,身为皇帝,难道就不能替她解解惑吗?”宣珏睨向上首的视线充满失望,“皇上德牧万民,这大唐天下是皇上你的天下,可同时也是大唐百姓的天下。在我看来,滴血认亲是个好办法,证明了不是赵刘氏的孩子,那么她怎么闯进的宴殿,就按什么律法算。要是证明这孩子是赵刘氏的,贞贵妃母女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如此简单之事,陛下何必扯近扯远左右回避?” 皇帝承认先前得到长公主知道小皇子身世时为何名声和皇位,第一时间下令赐死。皇姐由小对他照顾有加,他下那样的决定是很无情冷酷,那时他还有些惋惜和后悔。可是现在的,皇帝只想着天不遂人愿,竟让该死的人逃过一劫,让她有机会搅浑一池本能很快清澈的水。 “长公主殿下,皇子身体何等娇贵……。” “大唐律规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就代表着王子的地位和庶民本质上并没差异,若只因皇子出身皇家就娇贵,那他长大如何承担起保护臣民的责任?” 贞贵妃泪光闪闪,宣珏从她闪闪的泪光里看到了如热油般滚烫的隐恨。 “皇室血脉绝不容混淆,陛下身为天下之主,一家之主,就应该扞卫真实,而不是仅仅因为相信贵妃娘娘,就兀自武断。”宣珏迎上皇帝投来的森寒视线,坚决支持滴血认亲。 “陛下,小皇子的身世关乎着皇室血脉纯正,还请陛下下旨,滴血认亲。” 寅国公是头一个敢对此事发表意见的大臣,他义正端方的态度也感染到其他其个老臣。 “启奏陛下,小皇子的血统是否纯正,也关着社稷苍生的福祉,请陛下下旨。”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贞贵妃再难掩饰神情惶恐,在她觉着神魂即将离体之际,听到了皇帝似凌迟的声音。 “皇姐和众卿都说得不错,这的确是个一劳永逸之法,不过朕自然是相信贵妃的。” 皇帝的声音听来并无不妥,也正是这样的不妥,贞贵妃知道他放弃自己了。 “陛下圣明。” 朝臣们山呼。 “既是如此,还是有劳三位夫人去备水吧,不用多麻烦的水,只要是干净的就可以。”宣祈又一次将冯夫人等人推到风口浪尖。 冯夫人不愧是将门主母,行事作派不似其余二位夫人扭捏,她只是正大光明听命行事,自认问心无愧。 在等待冯夫人几人去取水时,皇帝对宣祈越俎代庖的发令,承受度已经濒临界点,想着他事事出头,处处代他做主之举,不是有不臣之心是什么?他可真是半点儿都没冤枉他。 而贞贵妃的心里同样难受,一种眼见着死亡的威胁越来越近,而她却毫无招架之力的感受,像一张织得又紧又密的网,紧紧地将她裹住,勒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再看明夫人,身体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汗水一粒一粒往下巴聚积。 宣珏看着脸色一点一点变化的贞贵妃,心里只道解恨,她现在的样子正是不久前自己被牢牢困住听着太监挖坑的反应。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就远离这个世界,见不到她如珠如宝的琅哥儿,心里的那点恨又浓了,又稠了,哪里轻易解得去? 冯夫人也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摆着一碗清澈见底的水,随着冯夫人的行动而轻轻荡漾。“陛下,水来了,臣妇等三人亲自从井里打的水。” “开始吧。” 宣祈又抢答,噎得皇帝恨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是。” 两个小太监抬了一个矮案到宴殿正中央,冯夫人将托盘放到矮案上。 “本公主来。” 宣珏开口,起身由江督知扶着站到明夫人面前,伸手就要抱孩子。 明夫人往后缩了缩,但对上长公主充满警告和威仪的眼睛,渐渐地,抱着孩子的手臂失去力量,在孩子脱离她怀抱的一瞬间,她知道大逝已去了。 第588章 滴血认亲2 托盘上的白帕子上搁着一根细小的银针,江督知扶着宣珏走过去拿起这根细针,在冯夫人的帮助下扎破了孩子的右手指腹,孩子吃痛,在睡梦中开始哭喊。 赵刘氏听到孩子的哭喊声,捂着胸口,五官痛苦的扭在一起。 反观贞贵妃,她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眼睛只紧紧的盯着殿中矮案上的那一碗水。 宣珏将孩子送到冯夫人怀里,亲自端起那碗水又在江丰督知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朝皇帝走去。 皇帝眼看着自己的皇姐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就像他下令要她死时的表情一样,冷漠无情,“有劳皇姐。” 宣珏闻得这冰冷的声音,心还是会痛,“陛下,请吧。” 皇帝看着碗里有一滴血,刚拿起针就听见贞贵妃忐忑发抖的声音,“陛下,不……。” 皇帝扎了,挤了一滴血落到碗里。 没有任何侥幸之事发生,那两滴血各自为政,泾渭分明。 皇帝深吸了口气,重重的闭上眼。 宣珏走下玉阶,将碗交到江督知手里,示意他拿着碗绕着众朝臣走了一圈,让人看清楚碗里的情况。 这一刻,铁板钉钉,再无回旋的可能。 宴殿里再一次闹麻了,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明夫人瘫坐在地,一脸的不认命,不甘心,却又是一副清楚大势已去的表情。 贞贵妃冲下玉阶,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长公主手里的碗,一抬手就将碗打翻了,“这水有问题,这有肯定有问题,这孩子就是本宫生的,绝不可能是错的。” 看着贞贵妃几欲疯狂的样子,宣珏反手就煽去一记耳光,声音响起时宴殿瞬间就安静了。她说,“肖美媛,宫里的日子是不好过,各宫之间争吃争穿都不为过,可你不该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混淆皇室血脉的主意。” 肖美媛很久没受到这样的屈辱了,更是想不到今时这份屈辱是来自她曾经的闺中好友。被打的半边脸又痛又麻,她捂着脸含泪恨着宣珏,“皇上都说过了,本宫不可能也没必要去冒这样的险,你是皇上的亲姐姐,你为什么不信皇上,非要去信一个前来闹事的贱妇。” “滴血认亲已经结束了,这孩子是不是皇室血脉的答案也公之于众,都这会儿了你当我们的眼睛都是瞎的,脑子都是傻的吗?” “啊……。”肖美媛突然大叫一声,折身跪在地上,“陛下,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臣妾没有欺君啊!” 不少人纷纷摇头,看向肖美媛的目光再没有她被冠以贵妃头衔时的畏惧和尊重,转而是鄙夷和讽刺。肖美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聚积,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她是应该受皇帝宠爱,万人膜拜的贵妃娘娘,不是他们眼中的笑话。 “陛下,陛下你说句话啊!” 这会儿的肖美媛,风华尽失,不论她如何的呼喊,皇帝依旧是一张冷漠的脸。 渐渐地,无可争议的事实让她失望了,她看着上首那个明明知道一切真相,却在出事后不敢帮她一扶的冷漠皇帝,心中团积的惧意和后怕像突然被一阵风吹走的,清明之后,心里除了恨,什么都没有了。 此刻所有人都针对她,都在笑话她,肖美媛哭着惧着徒然笑了,她看着皇帝,“皇上,您这是要抛弃臣妾了吗?您不求求臣妾吗?” 皇帝说,“贵妃,朕给了你无上的恩宠,没想到你竟会干出此等混淆皇室血脉之举,太让朕失望了。” 接着,肖美媛说出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话,“不错,臣妾的确偷龙转凤,将生下的公主换成了皇子,可是皇上,这一切,您不是都知情吗?” 恰逢此时,梁太后赶到宴殿,听到肖美媛这句话后,身子险些没站稳。“贞贵妃,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皇上正值壮年,宫里诸多妃嫔,哪个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你以为只有你才能生出皇子吗?” 梁太后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在宴殿,她之所以匆匆赶来,是得了长公主半未离宫而是直接来了宴殿的消息。她担心长公主的直肠子会坏皇帝的大事,可没想到来到宴殿后她听到的竟是肖美媛在揭发。 要是这桩丑事让肖美媛扯上皇帝,皇帝的威严掉在地上怕是扫都扫不起来。 “呵呵……,壮年。”肖美媛接连冷笑好几声,泪水模花了她的妆容,此刻看起来从仪态万千变得仪态尽失,“太后娘娘,您别自欺欺人了,自打去年除夕宫宴,皇上从石阶上滚下去后,身子早就大不如前了,如果不是用珍贵的药材吊着命,只怕他连龙椅都爬不上。” “你住口。”梁太后怒喝。 皇帝龙体欠安,在朝臣们面前是绝对的禁事,是会引起朝廷大乱的。此刻被肖美媛曝出来,众朝臣们的脸色可谓五彩纷呈,精彩至极。 “什么正值壮年,太后娘娘,您怕是做梦呢。”肖美媛已是破罐破摔,反正都要死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自然要说个痛快。 “哈哈哈……。”肖美媛又哈哈大笑起来,斜上宣珏的眼睛淬满了毒液一般,“长公主,你我好歹由小一起长大,我讨好你,恭维你那么多年,到头来你不念半丝情意,非得置我于死地,你的心好狠啊!” 宣珏也被气笑了,“我狠,肖美媛,你是不是忘我刚从哪里回来?你知道被套住脑袋,闻着又湿又腐的味道等死是一种什么感受吗?你知道被肮脏粘腻的土埋住身体是什么感受吗?你见过地狱是什么样子吗?就在不久之前,托你的福气,本公主统统都体验了一遍。你现在指责我狠,你有说这话的资格吗?” 梁太后一听这话,心中大骇,想到什么,脸上惊恐万状,“阿珏,你也疯了吗?跟着肖美媛胡说八道些什么话?” 宣珏自然知道梁太后在害怕什么,她在害怕自己就着肖美媛的话将皇帝知情偷龙转凤之事暴出来,都在这个时候了,她担心的还是皇帝的体面和是否能把龙椅坐稳,丝毫没顾虑过她这个女儿才从死亡的边缘回来。 她没理会梁太后的声音。 宣珏的话又引起众人一片哗然,早有人注意到长公主的脚踝受了伤,严重到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这会儿听了她的话,无数的疑问在众人心中腾然升起。而这些疑惑,肖美媛替他们解了。 “你怪不住我,我也有心想放过你,可你的皇帝弟弟不肯啊,是他执意要杀人灭口,我不过只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罢了。” 肖美媛破罐破摔的态度,长公主的控诉以及梁太后的反应,无疑都在告诉众人一个骇人听闻的宫廷丑闻。宴殿里静得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那个被扎了手指的孩子哭得累了又单纯的睡了过去。 有一个人,听到宣珏的那些话后,心中惊悸万分。苏瑜是肖美媛派人接进宫的,怎么与长公主遇到一起蝶依是有与他说明,后来长公主既有这番遭遇,那苏瑜……? 宣祈不敢再想下去。 萧景仁和蝶依还没回来。 “你还敢胡说。”梁太后气急,“来人啦,将这个混淆皇室血脉,污蔑皇帝清誉的疯妇给哀家拖出去乱棍打死。” 梁太后态度强势,却不及摄政王一声冷语,“慢着。” 皇帝是顾及身份,一边隐忍着,一边寻找机会发难。 宣祈却是默默的看着殿中所发生的一切,在沉默许久之后,两束锐利沉炽的目光迸向宣珏,“她在哪儿?” 第589章 落幕了 宣珏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肃杀之意,对上那肃杀之气的原头,小皇叔神色冰冷,婉若长年积雪的山顶寒霜。 事已至此,瞒是瞒不过的了。 “当时我们从泥坑里被江督知挖出来,因为我脚踝伤了走不了多远,就见有人打着火把寻了过来。王妃情急之下,让江督知带着我走,她自己去引开迫近的危险。目前为止,我再没接到王妃下落的消息。” 宣珏的话信息量太大,但在座的又有几人是傻子?连着前后事件一臆测,真相呼之欲出,只是谁也不敢开这个口,都在胸口抑闷着,脸上的惊吓却是前所未有的悚冷。 宣祈眉心紧蹙,冷冽的目光沉了又沉,缓缓站起身走到肖美媛面前,居高临下,精亮危险的视线像一层毒雾般在肖美媛身边散开,“你自己交待,本王留你全尸。” 肖美媛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丝毫不怀疑宣祈随时可伸出手捏断她的脖子。她瑟缩的退了一退,僵直着后背,固执的迎上他的目光,“那个贱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倾心?我是恨她,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恨不得把她的人皮做成毯子日日放在脚下踩。可是在我说想要她命时,你的皇帝侄子可是默认了的,这世间上不止我一个想要她死,还有一个人更愿意看你难过。她从我的死局里逃生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你与其在此逼问于我,不如好好跟你的皇帝侄子商量商量,他铁定是知道那贱人下落的。” 宣祈一脸不虞朝上首望去。 梁太后冲上前扬手就着刚才宣珏打过的位置又煽去一记耳光,“你自己对摄政王妃积怨深厚,皇上又与摄政王妃一个女流有什么仇?你这般污蔑圣听,肖美媛,你真是活腻了吗?” 不怪梁太后这样激动,实在是肖美媛这番话不仅让众人想象空间大,真让宣祈信了这刺激的话,不难想象以宣祈对苏瑜的感情,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方才被长公主煽过的脸本来还在烫辣中,现在又被梁太后煽了一耳光,肖美媛承受着心里和脸上的双重攻击,愤怒得眼睛通红,“老虔婆,你何必在此欲盖弥彰,你觉得你捣捣乱,在场众人就能想岔了?王爷就能信你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子两个打什么主意,你不知道我偷龙转凤,皇帝却是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可那怕是有了皇子,只要宣祈这个摄政王还活着,他就一日寝食难安。所以,他利用小皇子的百日宴,实则给王爷挖了个坑,若是没有赵刘氏敲登闻鼓这事,只怕王爷现在已经是具尸首了。这就是你皇帝儿子联合我一起打的主意,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你的皇帝儿子又是个什么善茬儿?” 自古君心难测,就算是测准了也只能隐晦装着不知。 此时被肖美媛一字一句暴光,所有人都被这下作的心思惊得目瞪口呆。 梁太后一时气急攻心,若不是身边的方嬷嬷扶着,早就倒下去了,“太后娘娘,太后,您没事吧。” 梁太后指着肖美媛,恨得牙齿都哆嗦,“来人,把这贱妇拖出去乱棍打死。” “哈哈哈哈哈……。”肖美媛突然大笑起来,她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还是落在宣祈身上,“宣祈,苏瑜要是活着,现在肯定有消息了。既然没消息,那说明你的皇帝侄子肯定已经把她杀了,我现在就去找苏瑜,我和她一起在地狱你等着你,哈哈哈……。”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虽然不甘心,可她肖美媛这一辈子是真的要落幕了。 禁卫军拖着大笑不止的肖美媛离开,肖美媛的笑声饶梁不绝,渗得人鸡皮颤粟。 明夫人瞪大双眼看着肖美媛被拖出宴殿,她的心揪着扯着,“不要……不要杀我的阿媛,阿媛……。” 明夫人追了出去。 宴殿里鸦雀无声,宣祈继而将目光又斜向皇帝。 因着肖美媛曝露所有,皇帝这会子气急攻心,牵引起旧疾。迎上宣祈锋利如冷剑的沉炽目光,他道:“皇叔这么看着朕做什么?难道想造反吗?” 造反? 一听到这个词,沈重霖的身体像是注入了一道强力,瞬间从皇室乱七八糟的丑闻中醒过神来。他出列,站在宣祈背后七八步远和距离,拱手言道:“启奏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终于开始了,虽说在经历了先前一众闹剧后,再来议论此事的可信度有所下降,可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众人最算心里有疑问,也得给他好好憋在心里,“奏来。” “陛下,先前陛下命令臣协助左卫营将军石可言石将军调查长明山里是否存在叛军驻扎之事已有结果。长明山里驻扎叛军约五百人,据抓获的叛军军长交待,他们是奉摄政王之命在长明山山坳苦练战斗力,石将军还在山坳的营棚之中找到几张地图,军长交待他们并不知道这地图的位置是什么地方,只说是摄政王要他们牢记地图上的每个标注位置,石将军识得那些地图,正是皇宫里的地形图。 “陛下。”沈重霖徒然跪在地上,一副焦臣忠诚的嘴脸,痛心疾首道:“摄政王私练兵卒,又藏有皇宫地形图,这摆明了是揣了不臣之心意图谋朝篡位。如今石将军已将长明山坳的叛军悉数缴押,叛军五位军长业也受制,石将军缴收的兵檄等证据一并运回京城,此刻正在定坤门前等候陛下清查发落。” 在经历了贞贵妃偷龙转凤,长公主被活埋死里逃生这样的大起大落之后,再来一记摄政王密谋造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日这百日宴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百日宴,诚如贞贵妃所言,不过是皇帝借机想处置摄政王的契机而已。现在坑已经挖好了,沈重霖沈大人正拿着锄头站在坑边上,等着摄政王往里头跳。 “沈大人言之凿凿,证据呢?”今日这百日宴太晦气,寅国公的脸色就跟殿外即将黑尽的天色一样难看。 其实他问都不想问,这样的陷害太蹩脚了,谁不知道摄政王是个有实权的王爷,又手握重兵,哪里用得着跑到个山洼洼里练兵谋反? 可他还是问了,就想看看这场闹剧还能烂到什么程度。 “国公稍安勿躁,证据都在石将军那里,现在就可命人去请证据。”沈重霖不疾不徐,一心只想着怎么能扳倒摄政王,所以没注意到不少朝臣无奈且讽刺的目光。 沈重霖动作快,没一会儿就让人把证据呈到御前。 那是几张地形图,诚如沈重霖起先描述的那样,是皇宫的地形图。 皇帝很认真的将地形图拿在手上看了又看,然后朝摄政王仍过去,“小皇叔,证据确凿,你打算如何跟朕交待?” 宣祈本身生得丰神俊美,与生俱来的威仪气度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在旁人眼中他的一身傲骨自负,实际却是他的威严气度,“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陛下要臣交待那臣就交待几句。臣深知陛下忌惮臣手中兵权久矣,只要臣一日不交付,陛下就一日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可是陛下,想要要回本王手中的兵权,陛下大可以开口,何必操之过急闹这样一出闹剧?” 摄政王直白的声音传遍宴殿的每一个角落,皇帝既隐忍又愤怒的表情在脸上交替的变化着,“按皇叔的意思,朕问你要,你就会给吗?” “之前会,现在不可能了。” 宣祈继续直言不讳,他嚣张的态度彻底将皇帝激怒。 第590章 自导自演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让你交出兵权,也是为皇叔好,省得皇叔手握重兵,被人怀疑功高盖主,皇叔为何不肯交?” 皇帝和摄政王神仙打架,余下的这些朝臣小鬼们抗得住的闭眼不言,抗不住的个个噤若寒蝉。 “王爷别是仗着自己兵权在握,就自认高过陛下一筹吧。”沈重霖不阴不阳的酸了一句。 宣祈理都懒得理会沈重霖,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冷笑道:“本王为何不交,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你果真要谋反?”梁太后指着宣祈,她说的是‘要’而不是‘想’,两个字看似没区别,实则前者已经附诸行动,后者只代表有这个欲望。“王爷,先皇在世封你为摄政王,意在让你好好辅助皇帝成就千秋功业,而不是让你仗着出身高贵给你机会谋反叛逆的。” 这顶叛逆的帽子扣下来,换作旁人谁戴得住? 宣祈镇定自若,丝毫不受梁太后指责所动,他只看着皇帝,重复起先前对长公主的话,“她在哪儿?” 不在道皇帝和其他人有没有听出来,反正宣珏是听懂了,这句话才是太后问题的答案。 皇帝刚要开口,外头突然传来慌乱无章的脚步声,“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了,可皇帝还是稳稳的坐在龙椅上。 其余之人纷纷起身看向宴殿门口,就见几个禁卫军浑身带伤相互搀扶着冲进来,扑嗵跪在皇帝眼中,其中一个说,“陛下,不好了,石将军上当了,现在叛军已经攻进定坤门了。” 此言一响,不论是信与不信宣祈是被陷害的,目光都齐聚在他身上。 “石将军上了什么当?叛军不是被他收制在定坤门吗?”皇帝装模作样的问。 那禁卫军答道:“是王爷身边的青蓝侍卫,他攻击了石将军,那些叛军在青蓝侍卫与石将军打斗期间与看守他们的禁卫军动起手来,因为是被缴了械的,所以大意了,没想到那些叛军手段厉害,除了能空手夺白刃还能以一敌二,我们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他们几乎都从禁卫军手中抢到了兵器,如今已朝宴殿方向攻过来了。” 皇帝充满杀意的视线瞬间落定在宣祈身上,“事到如今,你还狡辩吗?皇叔用兵之奇,从收复连云七城之事上足以立见,可皇宫不是战场,不是你以退为进,出奇制胜的地方,皇叔,朕试问从不曾亏待过你,除了朕,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得,他明明让萧景仁传话给青蓝,让他到沈家去救何氏母女,这会子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宫与石可言打斗在一起?看看皇帝此刻对他失望且悲恸的表情,若不是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帝的阴谋,他都要相信自己真干过这种事了。 “皇上,戏演得差不多就行了。”宣祈漠然的看着宴殿上有些文臣已经在瑟瑟发抖,冷笑道:“别怕,攻不过来的,就算攻过来,诸卿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王爷既是做下这谋朝篡位之事,又何必假腥腥的宽慰人?哦……。”沈重霖突然了然一般言道:“定是王爷觉得改朝找代之后,还用得着我等为王爷效力,这才要留我等活命是不是?” 这个沈重霖,当官没见做出多大的功绩,像个妇人般搬弄是非倒是一把好手,宣祈终于正视了他一回,“沈大人要做谁的狗本王没兴趣,只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说阴话推波助澜,怎么,是皇帝许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吗?” “你……。” 沈重霖气结。 “来人啊,去通知禁卫军冉绥繁,让他带着宫里所有的禁卫军来宴殿护驾,朕就不相信,一群污合之众对打得过朕的禁卫军。” ‘污合之众’是皇帝的人,禁卫军也是皇帝的人,看来宣祈是走投无路了。 恰逢此时,萧景仁和蝶依回来了。 宣祈的注意力瞬间落在他俩身上,没开口,可他的反应萧景仁不会不懂。 蝶依一直紧张和惶恐的握着拳头,萧景仁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先前他一直在等,一直在忍,因为萧景仁和蝶依还没将苏瑜的下落带回来。现在,苏瑜的下落倏地触碰到宣祈的底线。皇帝欺人太盛,他早就没必要忍耐了。 从腰间的玉带里赫然抽出一把软剑,微晃的冷芒很快笔直的对准皇帝。 诸多女眷吓得尖叫出声,“啊……。” 宣珏也被吓愣了。 梁太后直接吼道:“宣祈,你敢弑君?” 一道冰寒的剑芒在宴殿四溢,在这逼人冽悚的氛围之下,宣祈言道:“本王处处忍让你,可是越是忍让,你越是得寸进尺。小到威胁陷害,大到算计性命,随便拎出一桩都是骇人听闻。当年与北国一战,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暗中命人给北国战将送我军的布置作战图么?你早与如今的北国王那时的北国王子勾搭上,他想要宣晗父亲的命,而你则想要本王的命,所以你们躲在幕后让我与好友撕杀,不论最后活了谁,另一个也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处死,那时本王身边的一个副将姓廖,陛下不会陌生吧,战胜后,本王从他的营房里收出光毒药就不下十种,更别说暗器了。他是战场上本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却是你放在本王身边一个随时有可能要本王性命的暗桩。所以,本王让他光荣殒国了。 “宣晗来到大唐,本王说要收养他,一个北国质子,陛下半点不反对,诸位心中都没存过疑么?你们只知道自从北国质子住进摄政王府,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刺客闯府行刺,你们真以为那些人是去行刺北国质子的?不过都是皇帝打起的幌子罢了。这些都是远的,咱们再来说说近的。本王去收复连云七城,后方断食断药,好不容易有人往连云送粮草药材,却在即将到达连云时被匪徒劫了道。呵呵……,什么匪徒,哪里来的匪徒,皇帝陛下,你敢说这不是你想将几万将军与我困死在连云而下的黑手么?雷劈了勤政殿,你又借故是上天示警,不想大唐再造杀孽,眼见着大唐即将取得最后胜利,你却一道一道召回旨意传到连云,更是给右卫营将军耿荣密诏,本王要是不回,就以抗旨不遵即刻杀之。连云七城被北国占据百年左右,收复连云更是大唐几代帝君的期望,你这么做,对得起宣氏的列祖列宗吗? “耿荣没执行你的意思,你很失望吧,可是你仍然没打算放过我。说起乐平山的雪崩,大家都不会陌生吧,可你们想不到那场害得死了一万多人的雪崩并非天灾而是人为吧。” 说到这里,宣祈停了停。 寅国公瞪大了双眼,颤抖着声音,“王爷,你说什么?那雪崩不是天灾?” “不是,乃是跟今日陷害本王叛乱谋逆一样,都是皇帝陛下自导自演的好戏,不同的是那场戏有个肖禀坤同流合污,这场戏同流合污的人换成了沈重霖沈大人。 “一万人,没英雄就义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你和肖禀坤龌龊的阴谋诡计里,事后你犒赏三军,对那场灾难死去的将士特别优待,可谁稀罕你的优待?跟将士们的性命相较,难道你的那点补济银更重要吗? “所以,你有什么脸坐在这张龙椅上?今日,王妃和长公主撞破你与贞贵妃混淆皇室血脉之罪,长公主可是你的亲姐姐,你居然也能对她狠下杀手,若不是侥幸逃出生天,往后你见着你的小侄子不会有半丝愧疚吗? “不要以为自己的筹谋天衣无缝,就凭你这点伎俩本王还不放在眼里,若是你将王妃的下落告知,并且她还活着,本王愿意放弃一切随她远走高飞,如若不然,你既给本王扣了一顶叛乱谋逆的帽子,本王坐实它又有何难?” 压抑了这么些年,或许这才是摄政王该有的样子吧。气魄,胆识,雍容,威慑,成功的将宴殿众人都慑住了。 梁太后就是见不得宣祈这种嚣张的样子,她指着他连声音都在抖,“宣祈,你的狼子野心终于曝出来了,你真是罪无可恕,罪大恶极。” 宣祈不去理会梁太后的咆哮,再一次问皇帝,这次,却是连名带姓的喊,“宣苑,苏瑜在哪里?” 第591章 她在地狱 宣苑,当今大唐皇帝的名讳。 他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接受着众人审视犹疑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宣苑缓缓从龙椅上站起来,他脸上渐渐爬满狠戾毒辣的笑容,“她……在……地……狱。” 宣苑说的每一个字,都紧紧扯牵着宣祈的全部注意力,当他声落,忽见一道雪白的剑芒裹着肃杀之气袭来,冷潇潇将他身边的龙椅扶手劈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苏瑜在哪儿?” 宣苑的呼吸断断续续,乱了节奏,他毫不怀疑方才那一剑要是不歪,这会儿他肯定已是一具尸体。 宣祈这一举动令宴殿中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神魂离体。 梁太后护子心切,惊恐之后余悸难散,“宣祈,你都是狗胆包天,你敢弑君?” “君?”宣祈掀起一方唇角冷笑,“在他做了那么多有违君主圣训之事后,太后娘娘不妨问问天下众人,他还有什么资格称为君?那么多有家有子,有老有少的性命都丧在你的手里,午夜梦回,你可有被冤魂索过命?” “朕是天下之主。”宣苑突然大声冲宣祈吼,“掌管一切苍生,他们的命是朕的,朕让他们活就活,朕让他们死就死。宣祈,你今日敢弑君,朕就敢号令天下,诛了你。” 皇帝怒急攻心,疯了神智,此话一出,算是默认了摄政王先前话里的指控。 如今这俩神仙打架,他们这些池鱼必得受殃,可一个是皇帝,一个手握实权的摄政王,谁也惹不起。 “王爷,快把剑放下,你当众弑君是真想造反吗?”沈重霖狗腿的喊了一声,想坐实摄政王弑君大罪。 萧景仁突然一脚踹过去,踹得沈重霖一跄踉,“沈大人,怎么哪哪儿都有你啊,你从前抱肖禀坤的大腿,没少出损主意祸害人吧,哦,肖敏犯案后偷梁换柱那事儿是你提出来的吧,肖禀坤坟头的草都长了多高了,既是没牵连到你,你就继续夹着尾巴做人算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就敢跳出来乱叫,真当本世子不存在是不是?” 天啊! 今日这日宴到底还有多少秘辛没被揭露? 沈重霖被萧景仁怼得冷汗湿透了,这事儿萧景仁怎么会知道? 而萧景仁的放肆,寅国公看在眼里却没出言阻止,人精似的朝臣们立即意识到寅国公已经站好队了。 “皇叔,我皇弟是做错了很多事情,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能不能请你……。”宣祈没从宣苑那里得到苏瑜的下落,宣珏从他身边四溢的杀气感觉到此事不易善了。 “皇姐,你也别在这里假好心了,你真心痛我这个弟弟,真有心护着我的皇位,就不该出现在这儿。” 宣苑冷冷的瞥去一眼,只那一眼,将宣珏的心寒得彻底。 他已经无药可救了。 外面响起绫乱却有序的重重脚步声,沈重霖还在惊愕自己有多少事被萧景仁知道时,冉绥繁和阮单腰配御刀进殿来,“臣等参见皇上。” 宣祈冲着宣祈傲然的昂了昂头,“来得正好,冉统领和阮副统领,速速将乱臣贼子摄政王宣祈拿下。” 这便是冉绥繁最不想看到的结局,先前他试探摄政王,得到的答案是不要管,难道他真有法子逆转着绝境?此刻君令已下,他不得不从命,与阮单齐齐上前就想制住他。 宣祈没动,萧景仁已拦在这二位面前,“本世子倒想看看你们谁敢动。” “寅国公,你儿子正在附逆,难道你要坐视不管吗?”皇帝的目光冷森森带着威胁落在寅国公身上。 萧景仁抢在寅国公前开口,“是我附逆,跟我阿爹有什么关系?皇帝陛下,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胜券在握了吧。” 在众人尚未意会这来萧景仁这话含义时,突然见他从袖中抽出拇指大小一根信号弹,对准宴殿门外的夜空拉响,随即一点耀眼的光亮在空中散开无数银色的小亮花。 “你干了什么?”皇帝的得意瞬间褪尽。 得意又在萧景仁脸上爬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暗中从周边调动人马在长明山里训练,如今训练有成的你悄悄带进宫成了禁卫军,那些训练情况不如意的便授意栽贼我五哥。你的算盘打得不错,长明山里既培养了你需要杀手,又说那是我五哥的主意意在谋朝篡位,总之好的便宜你占尽了,末了你还要往我五哥身上泼一身脏水。你把事情做得这样狠绝,难道还不准旁人做点准备了?” 宣苑脸色巨变,瞪着宣祈神情大怒,“你要逼宫?” “本王自卫罢了。”宣祈淡淡答了一句。 宣苑怒不可遏,声音却又沉又低,“冉统领,阮副统领,还不将这逆臣给朕拿下,他这般以下犯上,朕要拿他的脑袋祭奠宣氏的列祖列宗。” 冉绥繁犹豫,阮单却是已拔了配刀砍过去。 萧景仁出手了,与阮单打在一起。可他进宫是缴了械的,比不得可带刀在宫中走行的禁卫军,阮单招招杀机立现,萧景仁被逼得步步后退。 抱着孩子的冯夫人见自己的爱婿被欺负,立即退到食案旁,用手轴怼怼丈夫。 妇人眼里只有关心与不关心,哪里知道岳大将军若是一出手,威远将军府便是灭顶之灾。但寅国公世子是眉姐儿亲自挑的夫婿,他对这个女婿也是很中爱,要是他出了事,眉姐儿可怎么办? 反正女婿已经出手了,做为他的岳家肯定也不能独善其身,岳将军把心一横,倏地起身夺了身后的禁卫军手里的佩刀扔过去,“贤婿,快接着。” 萧景仁避开阮单挥下来的刀,折身握住岳父丢来的刀,手里有家伙,萧景仁也不再防守,开始进攻。 众人一见岳将军这一顿操作,立即意说倒他也站了队。 沈重霖又跳了出来,“岳将军,你敢助纣为虐。” 岳将军生平最看不上像沈重霖这样两面三刀的文臣,哼了一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将军助纣为虐了?本王是心疼爱婿,怕他受伤不好跟小女交待。” “你……。”沈重霖素来知道武将不讲理,只是没想到这么不讲理,“真是无耻。” 这边冉绥繁也开始进攻宣祈。 蝶依想护主,宣祈却道:“这里用不着你,继续去找王妃。” 蝶依怔了怔,转身往走,却被冉绥繁带来的禁卫军拦在宴殿门口。蝶依纵身一跃,两脚先后踹飞两个禁卫军,接着消失在宴殿门口。 此时宴殿中无辜的人,看着动起手来的寅国公世子和禁卫军副统领阮单,摄政王和禁卫军统领冉绥繁,紧张到内心泛起惊涛骇浪,纷纷躲着避着,在害怕自己被误伤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看这难得一见的对决之战。 除却兵器与兵器之间的碰撞声,宴殿其实犹如死境一般寂宁。 阮单和萧景仁打得难舍难分,二人武功看上去不相伯仲。 但岳将军看得眉头微蹙,冯夫人注意到异常,悄声问,“这阮副统领这么厉害的么?咱们女婿怎么还没占上风?” 岳将军解释道:“女婿惯用的武器是剑,用刀多少有些不衬手。” 冯夫人‘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你还不上去帮忙,难道看着女婿被欺负啊?要是眉姐儿知道女婿有麻烦你不出手相帮,看她怎么跟你闹。” 岳将军想到什么,头立即大起来。 正要暗中出手相帮时,手确被人轻轻按下了,偏头一瞧,竟是亲家公寅国公,他说,“如果他连阮单都解决不了,接下来事情还多着呢,怎么应付?” 岳将军悄悄睨了一眼上首,见着皇帝瞪大眼睛,恨得脸色铁青的模样,瞬间明了寅国公的意思。 大唐天的,只怕真的该换了。 咻!咻!咻! 冉绥繁刀刀下狠手,身为禁卫军统领,首要任务是保卫皇帝的安危。摄政王既为弑君匪首,他便不能手下留情。留情也会被看出来,毕竟身为禁卫军统领,没点本事怎么能够胜任这个位置? 不愧是禁卫军统领,冉绥繁下刀之快之恨,都让宣祈刮目不相看。然而,他心里惦着苏瑜的下落,这里的事须得尽快解决。在冉绥繁又一刀落下时,宣祈眸光冰冷的巧步挪开,冉绥繁扑了个空,宣祈却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他,反手就是一剑戳穿他用刀的右手臂,拔出剑时又一脚狠狠将其踹飞。 冉绥繁手中刀落地,身体猛然朝宴殿门口飞出去,若不是门口有禁卫军围着,指不定还要飞到哪儿去。 “大统领……。” “大统领……。” 禁卫军去了几人想扶起冉绥繁,他却在此时晕死过去。 第592章 围攻 那么厉害的冉绥繁就这样被打败了?那么厉害的禁卫军统领在摄政王手下竟如此不堪一击,若不是有目共睹冉大统领没有留余力,冲着摄政王刀刀下死手,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藏拙了。 皇帝倒吸口凉气,接着一口血哄出来,星星点点染红了玉阶。 “陛下,陛下。”宣珏惊呼上前扶住他。 “皇儿,皇儿,你没事吧,来人啊,快喊御医。”梁太后也着急乱喊。 可宴殿乱成这样,哪个御医接到通知敢靠前? “陛下,陛下,有叛军攻进宫门了。”石可言慌慌乱乱冲进宴殿,这回可不是做戏,是真的。 宣苑瞳孔一缩,推开宣珏和梁太后,跄踉几步后冲出宴殿,站在宴殿我睥石栏边,听着远处打斗嘶喊声震天,火光亮了半个皇宫。寒风鼓动着他的友袍,浸进他身边的每一寸肌理,转身看着持剑,神情不变的宣祈,“你等这一日等了许久了是不是?谋朝篡位,就算你坐上了龙椅,这夺来的皇位叫天下臣命如何信你?” 宣祈眸光冷冽,平静的与宣苑对视,与宣苑相比,他身姿巍然如山,隐隐带着一股强烈的霸气,“至少本王手里,没有无辜之人的鲜血。” 宣苑被刺激到怒不可遏。 宣珏和梁太后一左一右扶住他,个个脸上都写满担心,可宣苑看不见。 “阮副统领。” 阮单与萧景仁正要分出胜负,被宣苑这一喊,阮单立即退战落到皇帝跟前,“陛下。” 宣苑回望着宣祈,“朕还有新训练的几百禁卫军死士,朕还没输呢。”说完,又在宴殿中环顾了一圈,扬声道:“今日在场的诸位臣工,先前已经有人站了队,现在朕给你个机会,想继续效终朕和朝廷的就出来,想与摄政王一众逆贼为伍的就继续留在殿内。” 宴殿中人闻声,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后,开始有人陆陆续续走出宴殿,第一个走出宴殿的是沈重霖,约莫半盏茶功夫后,宴殿里只余下宣祈、寅国公父子、威远将军夫妇以及冯夫人抱着的孩子和赵刘氏,还有孙学雍、关大学士夫妇。 宣苑诡异森森的看着殿中众人,“很好,殿中不乏朕信任之人,你们居然敢背叛朕,朕现在就让你们知道背叛者是什么下场。禁卫军何在?” “在。” “杀进去,将殿中众人剁成肉酱,朕通通有赏。” “遵旨。” 宴殿虽大,但也容不下那么多禁卫军同进进去拼杀。阮单先放了二十个禁卫军进去,他自己得意的站在皇帝身边,看着里面能打着护着不能打的,受伤,损耗体力就是他的目的。 而那些来到外面的大臣们,都挤在一堆站着,不远处是贞贵妃肖美媛的尸体,而她的阿娘明夫人正抱着尸体,神情呆滞,这边打得这样热闹,她仍一动不动,像是半分都没听进去似的。 冯夫人怀里的孩子被吵醒了,哭闹得厉害。 宣珏听着揪心不已,又见宣祈为保护不会武功的寅国公和冯夫人等人拼尽全力,想到苏瑜让她给宣祈传的话,心里愈加不忍,她还没完成苏瑜的托付,怎么能眼看着宣祈被人杀死? “皇弟,你收手吧,何必非得赶尽杀绝?” 听着宣珏焦急的声音,宣苑不耐烦的瞪过去,“朕要是手下留情,死的就是朕,皇姐想让宣祈活,那就是想让朕死是不是?” 他强词夺理,简直不可理喻,宣珏气得不轻,“你能不能清醒点,你自己心胸狭窄胡乱猜疑做出诸多错事,现在你的所作所为说得好听是擒拿逆贼,实际不过是你自己想泄愤罢了。你自诩家民如子,贤孝仁德,但看看你现在这浑身杀气的样子,你配爱民如子,贤孝仁德八个字吗?快住手,那里还有孩子呢,你真想做下这杀孽让天下人都称你为暴君吗?” 自从他坐上皇位,再没听过这样的教训,很逆耳,很动肝火。 梁太后一下又一下为皇帝顺着后背,儿子唇角溢着的血让她的揪得生疼。 “为稳住皇位,这样做没错;女儿为了皇帝的名声,这样做也没错。一时间,她竟不知要说什么。 “啊……哇哇……哇哇……。” 孩子的叫声愈来愈烈,好歹梁太后当了这么久这孩子的祖母,一听见这哭声,不免也心疼起来,可是看儿子杀红了眼的样子,她抿了抿唇,到底把要劝的话关在了嘴里。只是往前站了站,靠着禁卫军后面看着冯夫人为躲避刀锋左避右闪。 宣珏则听不下去了,她狠狠的瞪着宣苑,“你现在就是个没人性的暴君,为了一己私利,枉顾人命人的暴君。” 说完,不顾宣苑投来危险冰冷的眼神,站在禁卫军身后朝殿中大喊,“住手,都住手,不准再打了,住手。” 宣珏是很想冲进去的,可是禁卫军拦着她,她根本就进不去。 宣苑冰冷冷的视线渐渐在宣珏的身上聚焦成一个点,看着她拼命朝里喊的样子,像极了随时,不,已经背叛了他的样子。 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不仅骂他,训他,还背叛了他! 宣苑不能忍。 他胸中憋着一口恶戾之气,这气愈聚愈浓,愈聚愈黑。抬手缓缓握住阮单手里的刀柄,阮单愣了愣,若不是注意到握他刀柄的是皇帝,肯定反手就是一掌推过去了。 他见着皇帝拿刀的动作很轻很缓,可是握住刀柄的力气却是很难憾动的。吃了一惊,皇帝为何拿他的刀?他要杀谁吗? 正在阮单心中疑惑层出不穷时,就见皇帝慢慢朝长公主宣珏走去。 阮单被皇帝眼中拢聚的暴戾惊得难以置信,眼看着他站到长公主身后,然后眼中红光一闪,用力朝她的背心刺去……。 “啊……。” 应声倒地的却不是长公主宣珏,而是梁太后。 梁太后见殿中众人被禁卫军围攻,那孩子虽由冯夫人护着,可冯夫人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梁太后心里一酸,不打算继续看下去徒添愁绪。正准备转身时,突然见皇帝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直直朝宣珏的后背心捅去,情急之下,她拼了命撞开宣珏,刀尖瞬间没入她的肚腑。 宣珏被人突然撞翻在地,待她看清是谁人撞她时,入眼的一幕直震得她忘了所有呼吸。 不说宣珏,殿外那些选择支持皇帝的朝臣们也被皇帝此举惊得瞠目结舌。 皇帝弑母,闻所未闻!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惊变,吓得不少诰命夫人晕倒在地。 皇帝在看到自己杀错了人后,眼中立即让血丝爬满,他颤抖着松开握住刀柄,颤抖着声音,“母后……母后,儿臣不是……不是要杀你……你的。” 梁太后含泪看着宣苑,倒在回过神来的方嬷嬷怀里。 “母后,母后。” 第593章 绫乱绝决 宣珏几乎是爬到梁太后身边,看着她肚子上的华丽的服饰被鲜血染透,心惊恐得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泪水顺着惨白的脸庞滑落,瞪向宣苑,“你是不是疯啦?” 宣苑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又听见宣珏教训他,随即胆边生恶,“朕没疯,朕要杀的是你,不是母后,是你胳膊外拐,与朕离心,朕要杀的是你,母后是替你挨的刀,你才是罪魁祸首。” 听着这谬论歪理,宣珏只觉着怒火要将身体燃起来,“你自己心术不正,还要把责任都推到旁人头上,宣苑,我看错你了,为君你不配,为子你更不配。” 这话像一记重击落到宣苑胸口之上,他跄踉着退后数步,又听见宫里的打斗声愈来愈激烈,恍惚间他闻听到了硝烟和血腥的味道,脑袋像要炸烈开来般巨痛。接着,他看到一个提剑的黑衣人带着摄政王旗下的军队冲过来,与禁卫军奋力撕杀在一起。 “母后,母后,来人啊,快宣御医。” 耳边是宣珏痛苦的喊叫声,宣苑看向靠在方嬷嬷怀里奄奄一息的母后,想要靠前,可又承受不住那一刀是自己刺去的事实,他就那样木讷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母后用痛苦难过的眼神宠溺的望着他。 一如幼时他闯了祸,母后在她面前温柔细语,“阿苑不怕,这不怪你,母后不怪你。” 禁卫军人数不少,可也敌不过摄政王旗下的军队。青蓝在宫外看到萧景仁投放的信号,立即带人冲进城门杀入皇宫。朝臣们吓得畏畏缩缩站成一团,那些抱着晕死过去女眷的朝臣们个个噤若寒蝉,大冷天的,硬是让冷汗将里衣给浸透了。 青蓝率军将宴殿重重围住,宴殿里的打斗也很快结束。萧景仁挂了彩,岳将军也挂了彩,好歹宴殿里的人性命都保住了。 冯夫人一会儿担心看着自己的丈夫,一会儿又担心看着自己的女婿,还要哄怀里的孩子不哭闹,真是忙得忘乎所以。 宣祈收了剑,束袖负后,神色极为冷淡站到殿外,在看到梁太后肚子上插着一把刀,宣珏哭得死去活来后,眉宇蹙紧,“送回慈宁宫传御医吧。” 宣珏正要扶稳梁太后,梁太后却用力禁止她,见她抬眼看向宣祈,又看向石栏边怨气四溢的皇帝,声音虚弱,“宣祈,弑君是大罪,谋反逼宫亦是大罪,哀家愿替皇帝做主,只要你带你的人退出皇宫,今夜之事皇帝定不会追究,你依然是你的摄政王。条件是,你不准伤害皇帝。” 事已至此,母后还在为他的安危考虑。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母后要对宣祈低声下气?他看不得母后被宣祈欺负,又夺过护在身边的另一名禁卫军手中的刀指着宣祈,“成王败寇,母后,你不必纡尊降贵求他,今夜之事岂能是他带军退出皇宫就能善了的?宣祈,把你的软剑拔出来,与朕决一胜负。” 宣祈淡淡的瞥着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侄子,当了那么多年皇帝,明明很惶恐,镇定自若的本事倒练得不错,看他眼中杀意满满的望着自己,宣祈只沉声冷笑,“你还有力气么?” 沈重霖站在一堆官员之间,他意识到今夜皇帝围攻摄政王注定失败,可他却不甘心啊!这一失败,他不也跟着完了?见禁卫军副统领阮单站的位置与摄政王并不远,而摄政王的心腹青蓝侍卫则站在摄政王的另一边。此时皇帝正与摄政王说话,他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若是阮单出手偷袭,摄政王定然避不过去。 如此一想,他便悄悄引起阮单注意。 阮单还真注意到了,见沈重霖的眼睛像抽筋似的一次又一次的往摄政王身上斜去,他立马意识到沈重霖的意思。想着自己先前奉命去捉拿摄政王妃,后又与摄政王等人在宴殿动了刀剑,今夜若是摄政王不死,他也肯定没有活路了。心下一横,聚力于掌,瞬间腾跃而起照准摄政王的脑袋拍去。 沈重霖瞪大眼睛,像是不想错过摄政王中掌前后的任何精彩部份。 在所有人看到阮单腾空而起,手指并拢朝摄政王劈掌而去时,静溢的四周响起一片倒抽气声。 摄政王岿然不动,青蓝侍卫却是脚下旋了半步,然后又见他有个提剑的动作,在阮单袭来的强势掌劲距离摄政王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时,青蓝的剑从阮单的胸口将他刺透。 阮单应声倒地,动了两下,倒没了气息。 青蓝神情冷定的拔出剑,看着剑身上的血皱了皱眉,然后在阮单身来左右背了背,将剑身上的血擦了干净,这才收回剑鞘中,规规矩矩的立在摄政王身边。 宣祈轻轻了睨了一眼,冷情道:“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 宣苑听入耳中就像是在评价他似的,被宣祈这样的人评价,他绝不接受,“你……,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于朕,宣祈,今日要是让你活着出宫,朕这皇帝就算白做了。” 宣祈英眉蹙紧,实在不想再与宣苑在耗费时间,“说出王妃的下落,本王可以答应太后的条件。” “你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朕虽是治不住你,可一个女流朕还是不会放在眼里,你想知道她的下落?哈哈哈……。”宣苑就想看到宣祈恨他怨他,却又有所顾忌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朕不会让她轻易死的,朕会让她在地狱里饱受百鬼的恐吓和纠缠,最后死在百鬼之间,你找不到她的,因为她真的在地狱,哈哈哈……。” “皇上,你快把苏瑜的下落说出来。”宣珏冲他大声喊,此刻摄政王满身的戾气绝不是此刻的皇帝能承受得起的。怀里的太后已经晕过去了,是死是活还得等御医过来诊治,她着急送人回慈宁宫。 “你还帮他。”指着宣珏,宣苑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宣苑直接说出苏瑜的下落,这是能最快找到她的方式,可是宣苑不配合,宣祈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来人,陛下犯的臆症,将陛下送回寝宫,请御医好生医治。” 说完,宣祈欲走。 宣苑对着他怒吼,“你想软禁朕。” 宣祈不再理他,直接走掉。 宣苑怒火中烧追了两步,突然眼前一花,捂着胸口喘不过来气……。 “陛下……。” “陛下……。” 身后乱成一团,萧景仁会收拾。 他要是不会,他老子寅国公也会收拾。 梁太后和皇帝接连被送回各自的寝宫,御医院的御医忙得不可开交。 皇帝那边吐了好几口污血,躺在龙榻上双眼睡得溜溜圆,像极了死不瞑目,可他又还活着,奉上的药汤一律推翻在地,说宫里全是摄政王的人,那药汤里肯定全是毒,摄政王盼着他死好坐在龙椅,他偏要好好活着不如他愿。 一时间皇宫传遍了,皇帝疯得厉害。 再来说慈宁宫,梁太后中了一刀,本该当场气绝,可她硬是撑着一口气,这口气气若游丝,他宁肯受尽拔刀之后的痛楚也不愿离去。 宣珏瘸着腿在慈宁宫里服侍,守着梁太后,哭得昏天黑地。 那里被困在宫里的朝臣们逃似的离开皇宫,只是萧景仁下了令,可以回自己府宅,绝不能离开京城。 过了午夜子时,皇宫里依旧灯火通明。 冉绥繁吃了一剂药后苏醒过来,他的伤并无大碍,御医给他缠了缠,他便站到摄政王面前,领了整顿禁卫军的任务。 江督知匆匆走在宫廊下,看到冉绥繁吊着一只手臂换左手握刀柄走来,看他镇定自若,丝毫不慌乱,眼中更是不见半丝迷茫,便能笃定他已是摄政王的人了。先是拱手作了一揖,“大统领。” 冉绥繁点头回礼,“江督知。” “大统领可知王爷在何处,我要事找王爷。” 第594章 在地狱 先前宫中动乱时,他记得江督知一直跟着长公主服侍,“我正要去见王爷,随我一起吧。” 宫里能藏人不能藏人的地方都搜巡过好几遍了,始终不见苏瑜半点消息。一想到在这么冷的夜里,他疼在心尖上的人不知受着何等寒冷和折磨,宣祈的内心就像是被绫迟一般难受。 萧景仁和孙学雍也一直留在宫里,孙学雍一脸的凝重立在宫廊下,萧景仁见这里也没外人,便问,“五哥,我已经警告过那些史官了,他们不敢乱写。皇帝把他宫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我看他呀,要成为大唐史上第一个疯子皇帝了。五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会有人比咱们急的,你先出宫吧。” 他倒是想出宫去,可今晚宫里出这么大事儿,这会儿肯定谁家都不安宁。要是让眉姐儿知道苏瑜在宫里失踪了,而他不帮着找直接回去了,肯定要闹起来,“算了,我还是陪着你等到五嫂有消息了再回去吧。” 宣祈垂下眼帘,细密的睫羽在俊美无逸的颜颊上映出淡淡暗影。微微叹了口气,抬眼望着漆黑的苍穹,凝望的视线光芒暗淡。 阿瑜,你在哪儿? “王爷。” 冉绥繁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回头过去,看到江督知也在。 江督知朝宣祈行了一礼。 宣祈问,“太后如何了?” “情况不大好,但太后娘娘救生欲很强。” 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儿子吧,还是担心在儿子没好起来前她不敢轻易断气? 宣祈默不作声,江督知又道:“奴才过来,是替长公主殿下传一句话,这话是与王妃娘娘分离时,王妃娘娘请长公主殿下代传的,只因目下长公主殿下要在太后娘娘跟前服侍尽孝,她便吩咐奴才过来转述。” 苏瑜的话? 宣祈忍不住摒住呼吸听,“她说什么?”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且不说宣祈听到这话的反应,孙学雍眉头皱成一条直线。 这是遗嘱,让王爷与她在梦里相见呢。 宣祈明俊的面容徒然一片死寂,周遭的气息冷冽得像千年寒冰在呼吸。 眼见着他们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再不会有人能算计和伤害到他们了,为什么你要说出这种近似遗言的话?宣祈摇着头,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五哥……五哥,你脸色好难看,没事吧。”先前在宴殿与阮单殊死博斗,萧景仁都没这么担心不安过。 宣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让萧景仁的声音对自己造成影响。 萧景仁还想说什么,宣祈立即出手制止了他。他转身走到庭中,闭上眼睛,脑海里那些纷乱无序的线索在慢慢连接起来。 是他太着急了,不该以为人多,能将皇宫翻过来就能找到苏瑜。宣苑恨他,可他们都是宣家的人,是宣家的人最知道什么法子能让人生不如死。所以,苏瑜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虽然处境可能堪忧,但至少性命没有威胁。 宣苑捉住苏瑜后会怎么做呢? 他会牢牢将她控制在手里,防止自己对他的性命和地位造成伤害。 简而言之,苏瑜是他的杀手锏,他不论如何也不可能交待出她的下落来。如果没有苏瑜,他相信这会儿他已经是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了。 宫里几乎每个角落他都让人搜过了,到底还有什么地方被忽视掉了? 再睁开眼时,宣祈眼中一片澄静清明,“江督知。” 江督知往前站了一步,“奴才在。” “带本王到你们与王妃分离的地点去。” “是。” 途中,宣祈让江督知一次又一次的详细叙述他带着长公主与苏瑜分别的经过。 一个多时辰前,苏瑜被人打晕,可在移动中有被抖醒。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徽纹,然后再次醒来后,她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勉强能看到头顶淡淡的光亮。 为什么说是头顶呢,因为她现在所置身之地四周狭窄,像一个伸长的圆桶,只是桶底要稍微宽敞那么一点点。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很快就清楚自己是被扔进一个干涸的井底了。 她动了动身子,右手一动就刺痛,应该是脱臼了。额头,下巴,脸边都有些许的辣疼,应该是擦伤了。空气里的味道并不比之前在林子里被埋前后好闻,甚至因为井底通风不好,湿腐的味道比林子里更甚。 在被熏得干呕了好几次后,渐渐也适应了。井底的情况她看不清楚,却大约能猜出是个什么所在。抬头,井壁上的草叶已经发黄,被灰沉甸甸压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落在她身上。 ‘吱吱……吱吱……。’ 分不清是一只老鼠还是几只老鼠在不远处跑来跑去,苏瑜看不见,左手一摸也不知摸到个什么东西,敲击地面发出声响驱赶老鼠。 “啊啑……。” 一个喷涕而已,却累得她需要张开嘴巴呼吸。从上午到现在,她连口水都没喝,又接二连三受到迫害,此刻已是身心俱疲,眼帘重得睁不起,却又不敢真的睡过去。 这么冷的夜,睡过去,必死无疑。 老鼠估计被吓走了,至少没再听到有‘吱吱’的老鼠叫声。苏瑜试试站起身,刚站起来,左小腿腹有一股暖流滑下,血腥味浸入鼻息,一阵伤口撕裂的痛楚瞬间侵袭她的大脑。 苏瑜只得重新坐下去,这伤口不是被扔下井时被井壁的枝斜挂伤的,就是落到井底被磺破的。先前没觉着痛,兴许是她太过疲累,痛感接受慢了,还有伤口结了痂,痛感渐少。 现在要怎么办? 伤口结痂所需的时辰不短,她肯定晕了很久很久。也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宣祈是否安全?一想到肖美媛安排的那个冒充自己的伶人,苏瑜就恨不能生双翅膀飞出这井口去。 万一宣祈中计了怎么办? 苏瑜不敢想象结果。 她抬头看着井口,出声喊,“有人吗?” “有人吗?” 直到声音喊得嘶哑了,井口那里仍不见半个人影。 也是,像归园这种地方,宫里人人避之不及,天又黑得这透,谁会无事来此地闲逛? “归园?那是个什么地方?”站在与苏瑜分别的地方,听了江督知的话,孙学雍好奇的问。 此时,宣祈,江督知,萧景仁和孙学雍,都看向一个方向。 孙学雍是外来的京官,何况就算是京城里的老住户,也未必知道归园是个什么所在,只有宫里的人才知道,而且闻之色变。 萧景仁替他解惑,“归园,在这皇宫里,宫女太监众多,有寿终正寝的,有被冤死的,有被害死的,宫外无亲人收尸,便会一把火烧成灰,然后弃进归园中的深井里。” “她……在……地……狱。” “她……在……地……狱。” “她……在……地……狱。” “她……在……地……狱。” 宣祈的脑海里不停浮现出宣苑的这句话,于整个皇宫而言,归园的那口井,不正是地狱吗? “阿仁,你们之前没到归园去搜过吗?”在匆匆前往归园途中,宣祈问。 萧景仁道:“去过的,只是归园本来就不大,放眼望去有什么没什么一目了然,更不会想到五嫂极有可能会在那口井里。” 众人来到归园,火把的光亮瞬间将小小的归园照得通亮。几人直奔那口井边,只是井底太黑,什么都看不见。 “阿瑜,阿瑜你在吗?” 宣祈的声音焦急。 “阿瑜,阿瑜你在吗?” 井里有回声,就是没有人声。 宣祈拿来火把往井里探去,可是火把的光亮根本照不了多远。 宣祈将火把扔到地上,手撑住井沿就要往里跳。 萧景仁忙扯住他,“五哥,井里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这磁莽撞跳下去,万一出事怎么办?更何况井里黑成这样,你跳下去不也看不见吗?” “你滚开。” 宣祈想推开萧景仁。 萧景仁仍紧紧拽住他,“我知道你心里急,但你也得为自己的安危考虑是不是。万一井下什么都没有,你这不是耽误寻找五嫂的时间吗?” 孙学雍对萧景仁这话不敢苟同,“王爷身强力壮,只是下去看看而已,能耽误多少时间?王爷,你先下去,等到了井里,我扔下火把王爷接住不就能看清井里的情况了吗?” 这倒是个法子,尽管萧景仁不乐意,也实在没有再僵持的理由。 井底之所以没有回应,是因为苏瑜刚才喊得累了,她疲惫得晕了过去。 宣祈纵身一跳,刚落到井底脚下就传来‘嘎吱’一响,像是什么东西被踩碎了。 第595章 不怕 “五哥,你接着,我现在给你扔火把下去。” 头顶响起萧景仁的声音,宣祈的注意力立即被上方吸引,他应了一声,“扔下来吧。” 萧景仁往井里扔下一支火把,宣祈看着火光坠落,但在井身过半时,火把突然就熄灭了。宣祈感受到有物体接近,抬手一挡,井壁上随即传出一声闷响。 见着火把一灭,井上方的人都把心擒到嗓子眼儿,什么情况,莫不是这井底冤魂太多,受不了阳间之物? “五哥,你没事吧。”萧景仁又大喊一声,“我再给你扔支火把下来。” “扔吧。”宣祈说。 萧景仁又扔下一支火把,坠下井的火把几乎是在相同的位置又熄灭了。 “五哥,你躲着点熄灭的火把,别砸着你了。”萧景仁拧着眉头,不信邪,“我再试几次。” 再试几次的结果都一样,就是井底壁接连发出几声闷响。 “肯定是井里空气稀薄的缘故,火把才亮不起来。井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这可怎么办?”萧景仁急得要跳脚。 孙学雍突然说,“夜明珠,找颗夜明珠扔下去不就能视物了吗?” 这是个好主意,萧景仁很赞同,“江督知,夜明珠内务府肯定有,辛苦你跑一趟,快去快回。” 江督知转身就跑了起来。 萧景仁往井里交待,“五哥,江督知去内务府拿夜明珠去了,你稍等等,有情况赶紧说话。” “好。” 宣祈应了一声。 可他并不知要等多久,井里的空气又潮又冷,脚下踩着不知多少人的骨灰,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冤魂都被困在这井里,若是换了旁人,现在心里肯定发毛了。眼睛不能视物,不代表他会放弃寻找。 “阿瑜,你在这儿吗?”宣祈的声音很是轻柔。 无人应他。 归园里的这口井,最是附合皇帝口中的地狱,要是这里没有,他就真打算要将皇宫掘地三尺了。也不知是不是环境使然,一想到极有可能失去苏瑜,宣祈的眼神黯然得如同这周围的颜色一般。 “阿瑜,你在这儿吗?”宣祈的语气里携着无尽的希冀和伤感。 仍旧无人应他。 他等不到夜明珠来,开始伸手到处摸寻,指尖也不知摸到什么,像是被刺,又像是被扎,一股温热涌出皮肤,无声滴落。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摸寻。 头顶又响起萧景仁的声音,“五哥,你还在吗?” 这井就一个出口,他不在井里又会在哪里?宣祈都懒得回萧景仁,又听他说,“五哥,我再试一次,你接住火把啊!” 又一支火把亮在井口附近,继续在某处突然熄灭,然后火把坠落下来,宣祈预感到物体靠近,抬手挥了出去,这次发出了一高一低两声闷响,先是砸中了什么,然后又砸中了什么。 宣祈抬头喊了一句,“别再扔了。” 井口应了一声,“哦。” 宣祈摸着摸着,突然衫摆被什么扯住,他怔了怔,以为是错觉,直接衫摆又扯了扯,他才意识到不是错觉,“阿瑜,是你吗?” 听着以为在梦里的声音,苏瑜好一会儿才开口,“王爷。” 是苏瑜的声音,宣祈惊喜若狂,他顺着她的手摸过去,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她的身体好冰,几乎就要感受不到温度。“你在就好了,你在就好。” 他的怀里好温暖啊,苏瑜贪念一起,想索取更多的温暖,可是一动就浑身发痛。而且她还发现冷的明明是她,可抱着她的人却在抖。苏瑜鼻子一酸,用嘶哑的声音说,“王爷,我好害怕,我以为真的再也见不着你和衍哥儿了。” “本王来了,不怕,本王阳气重,孤魂野鬼不敢靠近,谁也不敢把你夺走,谁也不能。” 好好的为何提到孤魂野鬼?苏瑜的脑子有些懵,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宣祈人都跳下来了,还能不知道置身在什么地方吗?“我不怕孤魂野鬼,我怕见不到你和衍哥儿。” 想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又怕太用力弄得她。 兴许是听到了井里的对话,这回响起了孙学雍的声音,“阿瑜,你在吗?” “雍表哥,他也在吗?”苏瑜很想大声回话,可是她喉咙干疼得厉害,不敢大声说话。 宣祈替她作答,“她在。” 孙学雍悬了整夜的心终于落地,他徒然瘫坐在井边,望着江督知离去方向,呐呐的自言自语,“这江督知怎么还不回来。” 萧景仁也不再着急,坐在他身边,“不急了,天亮拿来都没关系。” “世子爷这话说得,你不知道这井里有多少鬼魂吗?这是人歇脚的地方吗?” 思绪一放松,萧景仁也来了兴趣,直接跟孙学雍抬起杠,“你也成婚了,怎么这也不懂?只要有五嫂在,我五哥是哪里都歇得惯的。” 好有道理,孙学雍竟无言以对。 井里的二人听着井上边的对话,宣祈默认这种说法,苏瑜则轻声问,“王爷,那个假苏瑜……。” 黑暗中,宣祈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声音也沉了沉,“被收押了。” 然后,将在宴殿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知道肖美媛已死,苏瑜心中掠过一悲。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肖美媛也没有错,错的,是她明明本事只有六分,却要做足十分罢了。阿祈,我跟肖美媛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不择手段之人,说不定某一天我会落得跟她同样的下场。” “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不能伤害你。”宣祈语气坚定,“事已至此,大唐的天下已在我手里握着,我要你成为大唐最尊贵最惹不得的女人。” 听着入耳的有力心跳声,苏瑜毫不怀疑宣祈的诺言。“从今往后,妾身就能舒舒心心的过日子了,真好。” “阿瑜,以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能再说‘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这种话了,本王听了会难过。那假王妃一坐在本王身边本王就知道了,因为担心着你的安危才没有冒然出手,本王也相信你不会真的出事,才一直在宴殿坚持到最后拿下大事。虽是这样说,皇帝一直不愿交待你的下落,长公主又传来那样的话,本王立即就后悔了,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幸好你无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狂妄自负。” 守着井口的萧景仁和孙学雍听了这番话,徒然面面相觑,脸上都写着尴尬。萧景仁更是直接站起来,“江督知去得太久,老胳膊老腿肯定走得慢,本世子去迎迎。” 冉绥繁在归园门口守着,留下孙学雍独自在井口倍受井里的情话催残。 “是禁卫军副统领阮单将我扔下井的。” “阮单?” “嗯。”苏瑜说,“我与长公主和江督知分别后,本想声东击西藏到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后颈突然被人一击,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那人身上的徽纹,而那种徽纹我曾在阮单闯王府时见过,只属于禁卫军副统领的徽纹,咳咳咳……。” “你怎么样?”听见苏瑜咳嗽,宣祈一阵紧张。 苏瑜直觉喉咙间涌上一股腥甜,在嘴里经久难散。 “喉咙疼。” “那就别说话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嗯。” 孙学雍终于盼回了江督知,他身边跟着萧景仁。 萧景仁气息稳定。 江督知却是气喘嘘嘘。 不愧是皇宫里的内务府,萧景仁拿着一颗鸡蛋那么大的夜明珠站在井口,低头往下喊,“五哥,夜明珠来了。” 说完,就将夜明珠扔了下去。 夜明珠所到之处一览无疑,井壁上的灰白色的骨灰,再到井底各种人蓄的骨殖。其中一个人骷髅骨里,一只老鼠的尸体串在眼眶处,看着异常骇人恶心。 宣祈注意到有块骨头刚碎的样子,想着肯定是自己初下来时踩碎的。 到处都是森森白骨,有些骨殖上还套着衣裳,井壁上还有很多的深浅不一的抓痕,不难看出有些人是活的就被扔了下来,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苏瑜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宣祈也皱眉上吼,“快扔绳子下来。” “来啦。”萧景仁应。 宣祈低头看向苏瑜,这才注意到她的脸上,身上,腿上,好多的血,简直触目惊心。 “阿瑜,你这身上的伤也是阮单弄的吗?本王上去要鞭他的尸,剥他的皮。” 第596章 时移事异 本来井里的空气又潮又腐,看不见还好,此时看见了,苏瑜的胃里翻滚得十分厉害,她用能动的那只手揪着宣祈的衣襟,“快离开这里,我不要呆在这里。” 正巧绳子落到他眼前,宣祈说,“井口太小,我们二人同时出不去,你先上去。” 宣祈边说边替苏瑜在身上绑绳子,一碰到她的右手就见她眉头皱得很紧,“你的手怎么了?” “应该是脱臼了。” 这下鞭尸剥皮都不能解他的恨了,他要将那阮单垛成肉沫喂狗。 “坚持一下,很快就上去了。” 孙学雍是文官书生没多少力气,萧景仁便叫来两个禁卫军帮忙,很快就将苏瑜拉到井口。看到苏瑜用左手撑住井沿,右手垂直无力,萧景仁便迅速做出判断。看到孙学雍要去碰她的右手,连忙阻止,“五嫂右手不是骨折就是脱臼了,你别碰。” 孙学雍则用眼神看向苏瑜确认。 苏瑜轻轻点点头。 孙学雍才换了个方向将她从井里抱出来,不料苏瑜站不稳,身子往下滑,孙学雍只得将她轻轻放到地上坐着,看见她腿上的血污,稍稍别过头去不忍目睹。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苏瑜,想着若是祖母还活着,看见得有多心疼啊! 宣祈借着绳子的力道在井壁上几个蹬步就出了井口,第一时间来到苏瑜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萧景仁说,“五哥,找处宫殿赶紧宣御医吧。” 宣祈轻柔让苏瑜抱在怀里,在井下没觉得,这一出来发现她身上又好烫,肯定是发高热了。“御医这会儿不是在慈宁宫就是在皇帝的寝宫,去慈宁宫。” 慈宁宫。 宣珏坐在梁太后榻前,若不是她的胸口还有起伏,宣珏都要认为阿娘已经去了。这么重的伤,阿娘一直忍了下来,她知道肯定是因为不放心皇帝的缘故。 方嬷嬷站到她身边,轻声道:“长公主,去歇歇吧,这里让老奴守着就可以了。” 宣珏摇摇头,“嬷嬷年纪大了,你去歇息吧,天亮了再来。” 方嬷嬷跟了梁太后大半辈子,如今主子成这样,她哪里睡得着?“公主身上有伤,需好好休息方才复原,要是太后醒来见着公主这般不爱惜自己,该难过了。” 戳到伤心处,宣珏又忍不住眼含湿泪,“嬷嬷别劝我了,母后是因为我才会……,我要是不守着她,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方嬷嬷明白长公主的意思,她是说要是没能给太后送到终,她会愧疚一辈子。她转过头捂住口鼻,悄悄哽咽,要是伤害太后的是旁人,这会儿她也是能说两句解解恨,偏偏伤太后的是皇帝,怨不得,恨不得,更说不得,天知道她内心有多憋屈。 李公公突然走进来,恭敬的对宣珏说,“长公主,摄政王抱着王妃进了偏殿,还把为太后侍疾的御医都叫到偏殿去了。” 李公公这话说得看得恭敬,但话里不对味儿,有诸多拉仇恨的意思。 李公公是太后的心腹太监,出了这样的事,肯定对摄政王不满她是能理解的。可宣珏对摄政王夫妇没这么大的意见,反而因为摄政王寻到了王妃而感到高兴。不论如何,苏瑜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她欠苏瑜一个永远也还不清的人情。 “李公公,今时不同往日了。”宣珏敲打起李公公,“你这话原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有心人听了没问题也能制造出问题,你可懂本公主的意思?” 李公公后背一僵,哪里不明长公主的意思?忙道:“谢公主殿下教诲。” 能得太后青睐的太监都不会是蠢人,这一点即通的醒目让宣珏很满意,她又说:“母后这里暂时用不着那么多御医,王爷叫走就叫走吧,你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差什么缺什么都送过去。” 时移事异,李公公心中再不忿也不得不在现实下低头。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李公公便回来了,详细叙述了偏殿摄政王妃的情况。 宣珏听完苏瑜的伤势大为惊讶,“归园?怎么本公主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个所在,公公,那归园是个什么去处?”依稀间她又觉得‘归园’二字很耳熟,像是谁说起过似的。 李公公为难看着长公主,方嬷嬷走过来答道:“那种腌臜地方,长公主自然是不清楚的。归园,名字好听,实则地方不大。归园里有一口井,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便成了旱井,既是不出水了,宫里的人也没让它闲着。宫里那些犯了事被处死的宫女太监,要是宫外无人收尸,或者是被秘密处置的,一把火烧了,骨灰就洒进那口井里。如今是冬日里,就算是酷暑夏日,那归园附近也是阴森森冷津津的,青天白日都没什么人敢靠近,更别说大晚上了。” 宣珏一听,浑身发麻。 苏瑜竟被人丢进了那样一口井里,这要是换了她,铁定早被吓死了吧。 “宫里竟有个这样的地方。”宣珏轻轻呢喃了一句,闭上眼仿佛能看到井里挤着无数冤魂。 “王爷已经下令把那口井给填了,说宫里不该有这么个容易滋生邪崇的地方。”李公公补了一句。 宝珏颌首,“的确该填了,那王妃的身子怎么样,御医怎么说?” “王妃发着高烧,身上又是脱臼又是划伤,清洗的水就来来回回十几趟呢。” 宣珏轻轻叹了口气,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她也想到了摄政王问苏瑜下落时,皇帝说的那句话,“她在地狱。” 归园的那口井,可不就是地狱? 他怎么不干脆杀了她,非得让她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还是心思够细腻,够狠辣吧。 此时离主殿不远和偏殿里,苏瑜躺在榻上,汗水浸透了她的青丝,连颈下的枕巾都浸润了。她红着脸,额上搭着巾帛,明明浑身烫得吓人,嘴里却喊着,“冷,冷,好冷。” 宣祈目光往御医群中一扫,那不甚和善的表情惊得众御医如坠冰窖。 能进皇宫当御医也不是庸人之辈,因为对像是苏瑜,他深知自己控制不住慑人的寒意,这群御医万一被他吓着误了诊……,后果宣祈不敢想象,直接吩咐蝶依,“你出趟宫,去仁济堂将范大夫请进宫来。” 蝶依正为自己没能保护好王妃而愧悔不已,听了吩咐,立即旋身出去。 好在来了一碗汤药,算是打破了满室的紧张气氛,宣祈亲自喂着药,可是苏瑜就是咽不下去。 看着王爷眉头一皱,御医们更是着急。 一个年老的御医上前,“王爷,这药是退热的良药,王妃必须咽下去,否则这高热不退,容易烧坏脑子。” 宣祈忍着没将药碗砸向那御医的冲动,又继续喂了几勺,直到汤药碗见底,也没见苏瑜喝进去什么,却把她新换上的里衣给浸得昏黄了。 “王爷……,这……,这药必须得咽下去。”老御医很执着,显然是真替王妃担心。 宣祈默了默,“再拿一碗药来。” 同样的药又拿了一碗过来,宣祈先拿着勺子搅了搅,正当众御医担心又喂不进去白用功时,只见王爷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微微抬起王妃的头,就那样——嘴对嘴的吻……哦,不,喂了进去。 一帮老古板惊得脸色五彩纷呈。 萧景仁嘴先抽了抽,还能这样喂药?他学到了,等那天眉姐儿生了病,撒娇不吃药,他也试试这个法子。 孙学雍则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宣祈如此反复几次,还真将一碗药喂了个七七八八。 又轻轻将苏瑜放下,自己则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然后问,“这药多久开始奏效?” “约莫半个时辰。” 宣祈又一记眼色睨过去,仿佛在说要是半个时辰不奏效,尔等须得陪葬似的。 第597章 众说纷纭 御医们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不能立马变成空气。 范大夫进宫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他先给宣祈行了礼,尔后替摄政王妃把了脉,再看了看御医们开的药方子,最后对摄政王说,“王妃的确是邪风侵体,湿毒由身上的创伤口处侵入体内,这才导致高热持续。先前王妃用的药约莫已经起效,只是王妃昏睡中神智不宁,像是恶梦不绝,老朽这就给王妃施两针,让王妃彻底昏睡过去,休养身心。” 众御医听到范大夫赞同他们的说辞,总算觉得自己命不该绝。只是施针这种事,宫里贵人身份贵重,他们一般不敢施针。范大夫敢,最好不过。 宣祈听了范大夫的话,挥了挥手,示意众御医可以退下了。 众御医们如蒙大赦,连连作揖告辞。 苏瑜做了一个梦. 她被困在一口井里,她坐在地上,眼前闪现很多穿白衣且披头散发的男男女女,个个脸上五官模糊,像隐藏在极浓极浓的深山雾里。他们并未靠近她,只站在离开不远的地方,嘻嘻哈哈的笑。 “又有人来陪我们了。” “她还有气儿,她还活着。” “这里的耗子有人腿肚子那么大,我们又可以看耗子吃人肉了。” “嗯,让耗子咬她的头发,耳朵,手指,鼻子,嘴巴。”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她明明是靠着井壁的,不知怎么又被这群鬼魅般的人围在中央。 苏瑜好像看到了他们说的人小腿粗的大耗子,它穿过人群朝她走来。苏瑜恐惧的狂喊,“不要过来。”身子本能的后退,可是她竟是半步也退不开。 正当她急得汗如雨下,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鬼魅和大耗子都不见了。 她精神一松,直接倒在井底睡了过去。 宣祈看着苏瑜皱紧的眉宇渐渐疏平,伸手探了探额头,体热已经在降了。 孙学雍和萧景仁天亮时出了宫,昨夜宫里出了大事,相信次日京城的那些史官们也不敢上朝。 次日晌午,宫里出了大事的消息不胫而走。 各市井小巷,酒肆茶楼,都在对此事发表各自的看法和言论。 “真是想不到贵妃娘娘能胆大包天,做出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事来,这要是让她成功混过去,这个平民皇子还真有可能篡改皇室血脉,将来做个便宜皇帝呢。” “也不知那孩子长大成人,知道自己曾经有可能继承皇位,会不会怨恨他阿娘去敲登闻鼓鸣冤。” “孩子还小,哪里记得这些?这辈子有这百日的皇子身份当当,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的。” “就是,这事儿也就现在是热呼来咱们拿来闲磕牙,等到几年十几年过去了,谁还记得?” “你倒是个通透人。” “昨夜那么大批军队进城,直奔皇宫,我就知道宫里肯定出事了。” “我听到动静也打开了条门缝看,当时把我吓得半死,那么大的阵仗,铁定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要不是昨儿夜里宫里闹了一场,咱们还不知道去年冤死了那么多条人命呢。” “可不是,我有亲戚就是给连云押送粮草和药材的士兵,他家里老子死了,阿娘又年老多病,兄长又是个傻的,全家都指望着他的兵响过活,结果去了一趟连云,回来的却是他被匪徒杀的消息,我那表姨听到消息,当场就急死了,剩下个傻子表兄领了他的抚恤银子,不到三天就被别人骗光了。” “唉,真是可怜。” “乐平山那场雪崩死了我的亲姐夫,现在留下我姐姐孤儿寡母艰难的讨生活,还常被婆家那边的亲戚欺负,都以为是天灾呢,没想到是人为,做下这一切罪恶的还是大唐皇帝,要不是摄政王揭露出来,我还要把他奉为圣君呢,啊呸……。” “王爷辛辛苦苦为朝廷打仗,把咱们舍出去近百年的连云七城都给收回来了,皇帝不但不嘉奖,还想要他的命,当皇帝的气度竟小得跟市井妇人的针鼻儿心眼一样,对他亲叔叔尚且如此,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是啊,他还弑母呢,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真是太不可恩议了,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皇帝,再让他当下去,咱们这些升斗小民是不是就要自求多福了?” “听说皇帝疯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我也听说了,好像御医都守着他呢。” 正在满京城都议论纷云时候,各个官员府邸几乎都关门闭户,个个仍心有余悸,尚从未昨夜受到的冲击和震愕下缓过神来。 有个人虽然未去皇宫现场感受,但她受到的冲击亦不小。 她就是苏玫。 她听信丈夫沈重霖的安排,想扣下何氏,可何氏又不好糊弄,就喂了何氏吃蒙汗药。这蒙汗药的药效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她算计着何氏要醒时又继续给她灌蒙汗药,如此几番操作下来,何氏就一直晕晕沉沉的倒在床上。 苏怜是个外强中干的,见阿娘被堂姐苏玫控制,自己怀孕在身又逃不掉,只得安安静静呆在院子里,每次目睹下人给阿娘灌药,她都害怕自己要是不听话是不是也会被灌药? 于她的老实本分,苏玫很满意。 她正在屋里让采云服侍就寝,一个衣着黑夜的持剑男子,表情冷漠刻板的出现在院子里,吓得值夜的仆妇婆子大呼小叫,没一会儿就将整个沈府的人都惊醒。 苏玫趿了绣鞋,拿了披衣裹在身上就往外去,人还没站稳,一把冷剑便搁在了她的脖子上,冰冷的剑锋紧贴着她的脖子,她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动惮,觉得要是一动,下一瞬间就会脑袋被削在地。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沈大人的府邸,你要是敢乱来,我夫君是不会放过你的。” 来的正是青蓝,从苏玫说话中他已判断出此人在沈家的地位,于是开门见山,“何氏母女在哪里?” 何氏?是来救何氏母女的?苏玫心下一慌,露馅了?不应该啊,自从何氏母女进了沈府,家里的主子仆役就只准进不准出,怎么可能会透露消息出去?“什么何氏?又哪里来的母女,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不怪苏玫要狡辩,实在是要是就这样交待出来,回头要是夫君知道问起来,她肯定说不过去。 青蓝手上的剑微微用了用力,苏玫就感受到脖子上传来一丝生疼。她吓得花容失色,“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的耐心有限,更没时间在此跟你虚耗,实相就说出何氏母女的下落,否则我的手一抖,只怕夫人的头和身子就得分家了。” 被威胁到这个份上,苏玫不再有继续坚持的理由了,“请随我来。” 青蓝手上的剑一松,但仍搁在苏玫的脖子上。 苏玫将青蓝带到何氏母女所居的院子,苏怜因为怀孕的缘故,虽然担心阿娘的安危,可她还是一沾着榻就睡得很沉。有人将她摇醒,她迷迷糊糊的看着苏玫以及苏玫身后的人,最后才看到那把落在苏玫脖子上的冷剑。 苏怜吓得身子一缩,噫!这人她见过,在王府见过,突然冲口而出,“青蓝侍卫。” 青蓝侍卫在此,是不是代表苏瑜知道了她和阿娘被困在沈府的事了,所以派了青蓝侍卫来救她们?一定是这样的,苏怜不再害怕了,欣喜的跳下榻,“青蓝侍卫。” 侍卫?一听侍卫两个字,苏玫也冲口而出,“你是摄政王府的人。” 青蓝收了剑,说,“是。” 第598章 自责 苏怜慌乱着下榻,一改从前的懦弱和忍气吞声,“你是来救我和阿娘的吗?”又道:“也不在我阿娘被玫姐姐灌了什么药,我阿娘一直晕睡着。” 青蓝猛然斜过去一眼,苏玫立马老实交待,“不是毒药,只是蒙汗药。” 青蓝抬手,右手食指曲在唇边吹了个口哨,屋外庭中立即又落下几道身影。 他说:“进来把人带走。” 青蓝说把人带走,苏玫肯定是拦不住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来人掀开床上被子,将何氏抗在肩上走出门去,苏怜迫不及待跟上去,真是半刻也不在想呆在这里。 青蓝的人来时都是跳墙翻院,现在人找到再跳墙翻院就不现实了。好在他们来时打量过沈府的布局,知道大门口在那里。抗着何氏带着苏怜的人走在前面,青蓝断后。刚转过墙角时,姜老夫人在马嬷嬷的搀扶下突然出现,因为墙角拐角是个死角,她只看到青蓝,没看到走在前面的人。又见苏玫和采云畏畏缩缩跟在后头,气就不打一处来,立即横眉冷竖的冲过来。 “你是哪里来的贼人,敢到我沈府来打劫,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还是怎么的。”又朝青蓝身后的苏玫喝道:“你是怎么当主母的,家里进了贼你不让人去报官,还让贼人在家里大摇大摆乱走,你脑袋被门挤了吗?” 苏玫脸上的血色还没恢复多久,让姜老夫人当着这么多仆役吼她,脸上的血色当即又褪下去,无尽的尴尬,让她恨不能立即钻到地鏠里去。 青蓝没想理这样一个拎不清的老太太,错开身形欲走。 姜老夫人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袖子,并朝周围的仆役吼,“你们都杵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拿绳子来,绑了立即送官。” 仆役们先前见主母被胁持,不也轻举妄动,后来又见他只吹了一声哨子又招来好几个贼人,这些贼人身上个个都配刀,他们只是会三脚猫的仆役,哪里比得上人家有真刀真枪的?自然不敢上前送死。 他们从院子里带走了什么,主母也没吩咐围截,他们就让人走了。 这会儿姜老夫人发话,又见只剩下一个贼人,仗着人多势众,仆役们的胆子不免就大了起来。趁着姜老夫人将人拽住,迅速找来绳子朝青蓝走去。 青蓝急着要交差,而且还得等待宫里传出来的信号,哪儿有空在这儿耗费时间?抬手间一个劲力挥开姜老夫人,她脚下没站稳,结结实实的撞到马嬷嬷身上,和马嬷嬷一起倒在地上。 “哎哟,我的腰。”姜老夫人五官凑成一堆,“你敢推我,我可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你敢推我,你不要命啦,来人啊,快来人。” 被当成人肉垫子的马嬷嬷还没喊痛,姜老夫人就捂着腰痛喊起来。 仆役们也一拥而上,青蓝连剑都没拔,三两下就将围上来的仆役踹翻在地。 沈府里立即哀嚎遍野,青蓝懒得多看一眼,提磁剑就走了。 “唉哟,唉哟。”姜老夫人一直在叫唤。 等到青蓝这个危险人物离开,苏玫才恢复勇气跑到姜老夫人身边将她扶起,“阿娘,您没事吧,来人呐,快去请大夫。” 姜老夫人自打从内狱出来,性情大变,稍有一事不衬心如意,便觉有人欺负她,羞辱她,嘲笑她,讽刺她,总之,所有人都敢笑话她了。 她扬手就一巴掌煽到苏玫脸上,“方才我老婆子有危险你就躲得远远的,现在看到危机解除你就跑过来献殷勤,沈家的主母做到你这份上,沈家的脸都没你丢尽了。等霖哥儿回来我要好好跟他说说,说说你是怎么弃我于不顾,让我受贼人欺负,还不敢报官的。” “阿娘……。”苏玫被打得火上辣辣的,可她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讨好道:“阿娘,这事不能报官,夫君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是不会报官的。” “怎么不能报官?贼人私闯民宅,还敢对我动手,不报官难道要让我们沈家把这哑巴亏吃了?我们沈家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怕事了?” 姜老夫人如此胡搅蛮缠,苏玫内心是崩溃的,知道不可能跟她说得通后,索性就不说了,直接吩咐人将姜老夫人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去。 姜老夫人突然见苏玫冷了一张脸,敢对她摆脸色,愈加不依不饶起来,一会儿呼痛,一会儿喊沈重霖的小名儿,说苏玫要害死她了,还冤枉她是家里的内鬼,昨夜那个贼人是她私通的野汉子,她之所以放任,就是因为要把沈家的财物给他拿出去云云。 姜老夫人后面的话越说越难听,苏玫直接回避。直到下半夜时,沈重霖才回来,那时姜老夫人已经看过大夫,并且在忿恨中睡熟了。 沈重霖失魂落魄回到沈府,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得很,但这在不明真相的沈家人眼里肯定是大人累着了,困觉。 苏玫在替沈重霖换衣衫时说起了何氏母女被王府的人带走之事,她担心坏了沈重霖的事,所以语气小心冀冀。 贞贵妃都死了,何氏母女的下落被人找到并不出奇。 可是他平静的反应却叫苏玫心里很没底,试探着开口,“夫君,都是妾身无用,守不住人,接下来可该如何是好?” 既然知道人在沈府,就算是他在家恐怕也留不住,“带走就带走吧,此事不怪你。” 苏玫终是安下心来,又道:“婆母误会王府的侍卫是贼人,扯住其中一个,侍卫把婆母推开时,婆母摔倒扭伤了腰。妾身当时吓傻了,才没第一时间冲出去保护婆母,夫君,婆母一直坚持要报官,可妾身知道此事定不能报官,婆母因此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夫君要是见着婆母,听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要多担待些。” 提起阿娘姜老夫人,沈重霖的眉头又挤了起来。看着眼前善解人意的妻子,沈重霖到底还是从拾了些从前的情分,轻轻将她搂在怀里,“阿玫,京城可能要变天了,为夫这官儿也可能做到头了。” 不晓宫中之事的苏玫听着这话不免疑惑万分,她轻轻笑道:“做到头就到头吧,夫君去哪里,妾身就去哪里。” 苏玫这话说得很敷衍,从前她觉着自己占了苏瑜的位置,享受着苏瑜本该拥有的享受,沾沾自喜。可是苏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站到了一个至高点上,那个至高点是她作为沈重霖的妻子永远也爬不上去的。那点沾沾自喜没了,经历了那么多,如今她只想保住自己的诰命和富贵,沈重霖能再进一步更好,实在不行保持现状她也能接受。 而沈重霖听到这话却是很感动的,还有人愿意跟着他,多少让他找回了些许自尊心。 当天大亮后苏玫得知了昨夜皇宫的惊变,她突然想到沈重霖跟她说的那句话,才意识到他不是无心之言,真有可能变成真的。沈重霖今日没上朝,也不是沐休的日子,开始她只当他得了什么差使不用上朝,这才没多加细问,原来竟是这么个缘故。 她着急忙慌赶到书房去,想质问些事。到了书房,门外的小厮说人被姜老夫人喊去了。 苏玫又匆匆往姜老夫人的院子赶,走到半路她徒然脚步放缓。 这样去质问真的好吗? 才说他去哪儿自己跟去哪儿的话,这样去质问岂不是很打脸? 想到这里,苏玫为了自己在沈重里面前的声誉和颜面,决定暂时将此事忍下来装作不知情,等到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再找他摊牌。 第599章 可怜可怜她 皇帝和梁太后母子双双躺下了,唯一的区别在于梁太后已经说不出话了,但皇帝还能说话。其实服侍他的宁愿他说不出话来,接下来的两日他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开口就会处死一两个宫女太监。整个寝宫都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气息,生怕自己一个呼吸重了,死亡就临到自己头上。 梁太后情况愈来愈不好,御医已经将最坏的结果告诉了长公主,可奇怪的是梁太后一直拖着不愿咽气。宣珏以为梁太后是思念皇帝,特意跑去皇帝的寝宫,想请皇帝去看看梁太后。 皇帝躺在床上,一见长公主的面,眼睛像能喷出火来,“朕还活着,皇姐是不是很失望?” 宣珏被这话诛心,难过又失望地看着皇帝,“你是我弟弟,你活着多好,为何你会觉得我盼着你去死?” “何必假惺惺的,既然你活出命来,为何不离开皇宫,滚得越远越好,你去宴殿干什么?你在宴殿出现,不就代表着期望我所有的事情败露,置我于死地吗?” “你……。”宣珏险些被这话给气晕头,“我不是来跟你争辩是非对错的,我是来告诉你,母后身体不好了,可她心里惦念着你,始终不愿咽下最后一口气,你去看看她吧。” 一提到梁太后,宣苑眼前浮现的是她刺向梁太后那一刀,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他没脸去见她,要是去见了她,岂不真的亲自送她上路了? “不去。”语气冷漠,决绝。 宣珏心中一寒,“御医说母后伤及腑脏要害,加上年纪已大,度过难过的可能几乎没有。她这样吊着一口气,只会多承受身体带来的痛苦。你以为她撑得这样辛苦是为了什么?你就当可怜可怜她,去见见她最后一面行吗?” “我说了,不去。” 宣珏气得一颗心狂跳,“你还有没有点人性,那可是生你养你的母后,要是让母后带着遗憾离去,你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你不是要做个孝女吗?有你陪着就行了,用不着我。”皇帝说完,闭上了眼。 看他如此坚定的态度,宣珏终是放弃了,离开前又道:“小皇叔把你和贞贵妃生的公主送回宫了,我已经安排乳嬷在照顾了,你要是想见她,可以让人抱来看看。” 等到长公主走后,皇帝唇边苦苦的笑着。 一个毫无用处的丫头片子,送回宫来干什么? 宣珏走在回慈宁宫的路上,远远看到寅国公世子萧景仁进了慈宁宫。 苏瑜已经晕迷两天了,高热已退,可就是醒不过来。 萧景仁一进偏殿,透过珠帘看见宣祈坐在榻边。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宣祈撩帘出来。 萧景仁说,“五哥,宫里两天没动静,不少大臣找到我阿爹,寻问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几时能开朝?” 皇帝的情况宣祈一清二楚,两天之内已经杀了六个宫女太监,再这样下去已经没人敢到他跟前服侍了。御医说皇帝胸口堆积着一洼血痰,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才导致皇帝神情抑闷,脸色欠佳,脾气也奇差。放任这样的皇帝上朝,又不知得有多少朝臣要遭殃。 “陛下身体有恙,暂不开朝,告诉众吏员,一切照旧自司其职,不得怠慢。” 萧景仁应声退下。 宣祈再征询了范大夫的意见后,得到可以将苏瑜带回王府的消息。 青蓝提前回王府打了招呼,袁嬷嬷等人立即收拾的收拾,准备的准备。王妃具体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她们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得知真正的真相,只知道王妃昏迷了,一直不见醒也不见回。 王妃要回府,袁嬷嬷等人都以为她醒过来了。 所以当王爷打横抱着王妃出现在明德院时,袁嬷嬷和采玉等人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王妃的醒来的兴奋并未在脸上停留多久,立即又垮了下去。特别是袁嬷嬷,想问王爷,又不敢问。只能得空时将一直在宫里服侍的蝶依叫出来,细细盘问。 “怎么回事?怎么是王爷抱着回来的?人不是醒了吗?” 蝶依也是疑惑的看向袁嬷嬷,“嬷嬷从哪里知道王妃醒了?王妃一直昏迷着呢,先前王爷担心王妃的身子不宜挪动,才一直住在慈宁宫的偏殿里,今日得了范大夫的信,王妃可以回府了,王爷才让青蓝提前回来打招呼的。” 这么说到是她一厢情愿的误会了! 袁嬷嬷心里沉甸甸的,“范大夫怎么说的?王妃几时能醒?” 说到这个,蝶依沉默了一会儿,“起先王妃高热不退,后来高热是退下去了,但就是一直不醒。宫里的御医好几拨诊脉,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范大夫说有可能是王妃精神太累,休息时间极度匮乏,这才一直不愿醒。” 精神太累?休息时间极度匮乏?袁嬷嬷细嚼着这两个词,想到大街上的那些传言,盯着蝶依,“王妃真被人先活埋,然后又丢进倒宫人骨灰的井里了?” 袁嬷嬷例来是外紧内松的人,表面上对手下的奴婢很严厉,可跟她接触久了,都知道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可这会儿不一相,她逼视着她的眼睛,蝶依不想她担心,可又不想骗她。 最终,蝶依点了点头。 袁嬷嬷眼泪一下子就涌出眼眶,“那些挨千刀的蓄牲,心怎么这么狠,差点儿就要让小衍哥儿没阿娘了。” 床前有袁嬷嬷守着,宣祈还是很放心的,他动身前往书房。他人前脚离开皇宫,后脚宫里就有不少折子堆进了他的书房。大唐皇宫惊变,朝野惊变,这事捂肯定是捂不住的,而且这只是开始,他不敢松懈,否则铁定会让人抓住契机搞事情,更不想消息传遍天下后,引起各国的虎视眈眈。 接下来的摄政王府很热闹。 得知苏瑜回到了王府,先是孙府来了人。 孙娴一见着袁嬷嬷,就打听苏瑜的情况,一听还没醒,好看的玉颜立即写满愁容。 “知道王妃回了王府,还以为是醒了,没想到还昏迷着,我阿娘很担心,本想跟我一起来,可是关家来了人把她绊住了。” 关家自然是指关大学士家,如今与孙家是姻亲。孙娴没说因为什么事绊住,袁嬷嬷也不好问,“王妃无性命之忧,会醒过来的,有劳娴姑娘和舅太太惦记。” 早晨关芯兰没给阿娘请安,说是身子不爽,怕过病气给阿娘。阿娘不放心就去哥哥屋里探望,问了问具体情况,立即就派人去请大夫。结果一把脉,是喜脉。阿娘很高兴,又赶紧派人到关家去报信,关家郁夫人接到消息,也立刻风风火火的赶来。 这是件高兴的事,可现在苏瑜这儿却不好提。 孙娴到床前陪着苏瑜坐了会儿,又看了看衍哥儿,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 孙娴离开不久,霍静芳姑嫂二人就到了,也照例问了苏瑜的情况,知道人还没醒,个个脸上愁云密布。 霍静芳在床前长吁短叹,满腹言语,却难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岳云眉没她那么斯文,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就说,“你说你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就要上肖美媛的当呢?又是被活埋又是被扔骨灰井,你一直不醒,我阿娘都在说你是不是被什么给迷住了,要请人给你跳大神呢。” 她又说,“告诉你吧,肖家现在彻底垮了,明夫人处置好肖美媛的尸体,想连夜带走肖敏,结果刚出城门半天,就碰到了流匪,肖敏当场被人绑走,明夫人疯了一样回城向京兆衙门求助,结果你猜怎么着?等到衙门里的衙役找到肖敏,他在一个山头的树枝上都不知道吊了多久了。” “阿眉,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霍静芳听到这些话有些害怕。 岳云眉却不以为意,“这是个好消息,恶有恶报,阿瑜听到了会很高兴的。” 霍静芳拿她没法子。 次日晌午,安荣候府让人送来了问安贴子。 今天是王妃回府的第三日,安荣候府才送来问安贴子,想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静和郡主现在是光鲜,可是她的从前……,或许她是有心要亲自过来的,只是担心她的出现会给王妃带来不好的影响才只送了问安贴子过来吧。 采玉领着孙妨进门的时候,袁嬷嬷正想着那静和郡主是个好姑娘,为她波折的命运唏嘘。 袁嬷嬷是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见到孙妨来看王妃,将贴子合上递给夏莲,迎上去微微曲了曲膝,“表姑娘来啦,快请进。”孙妨已经嫁到江家去了,她没喊孙太太,而是喊的表姑娘,这样显得很亲近。 孙妨也注意到袁嬷嬷的亲近,心里没那么紧张了,跟着曲了曲膝,“嬷嬷。” “王妃要是知道表姑娘来探她,心里铁定很高兴。”袁嬷嬷且说且往寝居里看了一眼。 孙妨也是纠结了很久才做出到王府来走一趟的决定的,从前她与苏瑜关系不睦,总是看她不顺眼,可进京后有了真正的接触,她突然感觉苏瑜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反而在她需要帮助时出手相助,如此,她虽然有些拉不下来脸,但还是遵从了内心的想法,亲自过来看看她。而且袁嬷嬷也不排斥她的出现,她觉得自己是来对了。 “采玉,快给表姑娘奉茶。”袁嬷嬷出声招呼。 采玉立即去倒茶,递到孙妨手里,手里拿在手里小抿了一口,“还没有醒的迹象么?大夫怎么说?” 袁嬷嬷刚要开口作答,里间的雪娇突然喊起来,“嬷嬷,嬷嬷快来,王妃醒了。” 袁嬷嬷先是神情一滞,像是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行一步撩帘进去了。孙妨也跟着起身,但她在珠帘那里脚步一顿,没敢再往前去。 苏瑜睁开眼,看到袁嬷嬷热泪盈眶的样子,还有蝶依、雪娇、采玉和夏莲,各个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她用嘶哑的声音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啊?” 第600章 醒来 听着声音不对,袁嬷嬷赶紧又让采玉倒了杯温水来,亲自扶起苏瑜喂了几口,才又抹了泪说道:“自从姑娘离府,老奴这心就一直悬吊吊的,后来又听说姑娘在宫里……,唉……,千难万险,老奴直接没了半条命去。” “我睡了几日?”喝了水,喉咙没那么难受,声音也渐渐恢复。 “今日是第七日了,范大夫一直在府里住着呢。”袁嬷嬷说。 苏瑜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衍哥儿呢?” “衍哥儿好着呢,吃了睡,睡了吃,庄娘子将他照顾得很好。”其实袁嬷嬷心里是有些大不敬的想法的,阿娘生死未卜,那小家伙居然那么安稳,不是说母子连心吗? 苏瑜又点了点头。 袁嬷嬷一拍腿,笑道:“光顾着高兴了,蝶依,你去书房走一趟,告诉王爷王妃醒了。” 蝶依喜笑颜开离去。 袁嬷嬷又对采玉说,“你去厨下将煨着的小米粥拿来,尽量稀些,姑娘睡了那么些日子,吃稠了伤胃。” “是。”采玉也笑着退去。 袁嬷嬷又看向雪娇,“你赶紧去找莫总管,让他将王妃醒过来的事往孙府,岳府还有寅国公府和安荣候府送去消息,别让他们担心。” 袁嬷嬷这一吩咐,苏瑜就知道她在昏睡期间有谁来探过她了。 “姑娘,可有不舒服?要是有,老奴立即把范大夫请过来。”袁嬷嬷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瑜,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苏瑜摇摇头,袁嬷嬷才稍稍宽下心,又惊道:“瞧我这记性,真是巧了,姑娘,妨姑娘在外面坐着呢,是来探你的,没想到她一来你能醒过来。” 孙妨竟然来了! 这叫苏瑜颇感意外。 “既然是来探我的,让人在外坐着不像话,去请进来吧。” 袁嬷嬷就给夏莲递了个眼色,夏莲撩帘出去,袁嬷嬷又拿了个软迎枕放在床头,扶起苏瑜靠在上面。做好这一切,夏莲便引着孙妨进来了。 此时的苏瑜两缕指粗的青丝垂在胸前,微绾的云髻并无妆饰,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和虚弱,看着跟着夏莲进来的孙妨,她有些局促不安,表面上却要故作镇定,苏瑜虽说没什么力气,可也不妨碍她揶揄孙妨,“来都来了,干嘛还一副像掉进坑里不易抽身的样子?” 一听苏瑜这话,孙妨的局促立即就散了,她忿然的看着苏瑜,“你这嘴皮子还这么利嗦,哪里像是个长时间昏迷不醒的人?算我运气不好,一来你就醒了,我就不该来自讨没趣。” 如是说着,却不见她要转身离开的意思,就当她刀子嘴豆腐心了,苏瑜笑了笑,“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就恼了?” 孙妨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话来。 说什么?难道她要跟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来一通争论么?有意思? 袁嬷嬷拿了条锦杌放在床前不远处,孙妨大大方方坐下时,采玉端着小米粥进来了。 本来不觉着饿,说了几句话又好像饿得很。 小米粥一上来,袁嬷嬷一勺一勺往苏瑜嘴里送。 一碗热热暖暖的小米粥下腹,苏瑜觉得自己的力气恢复了很多,连与孙妨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孙妨闻声只是愣了愣。 袁嬷嬷等人却大感疑惑,纷纷看向苏瑜求解惑,“姑娘,表姑娘也进宫了?” 苏瑜没回答袁嬷嬷的问题,而是在想孙妨如此淡定,估计是知道了什么,“你都知道了?” 孙妨点头,脸上浮上些许难以置信,“我没想到江督知竟是夫君的大哥哥,夫君也跟我解释了为何没将此事告诉我,我不怪他。更没想到他无意中看到我绣的花样儿,竟能救你一条命,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江督知,什么花样儿?”袁嬷嬷急得狠了,连连追问。 苏瑜也慢慢解惑,看着她说,“那日锦悠来传话让我进宫,我随意穿了双舒适的鞋,那双绣鞋是妨妹妹送来的,正巧她的大伯兄在宫里当差,见过妨妹妹绣鞋时的花样儿,从而推断出我肯定遇到危险,从而救了我一命。” 袁嬷嬷恍然大悟,看孙妨的目光里有了感激和尊敬。 正说着,外头响起重重的脚步声,众人一抬头,就见一抹冷冽的身影撩帘而入,室中众人纷纷起身曲膝。 苏瑜望着来人,唇畔牵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过来啦。” 宣祈临时有事出府了,蝶依并不知情,在书房扑了个空后立即出府去找人,这才将苏瑜醒来的信儿带到。宣祈第一时间丢下手里的事,匆匆赶了回来,看到苏瑜真醒来,并靠在床头,黑白分明的瞳眸里闪着稀碎的光,温柔的光,他一直忧了好些天的心才终于松散开来。 走到床前,二话不说便将人紧紧搂在怀里,“阿瑜,你再不醒,本王就要急疯了。” 室中众人脸色又僵又臊,袁嬷嬷立即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袁嬷嬷自然是愿意看到王爷夫妻两个感情甚笃的,此刻眼里噙着泪花儿,说,“表姑娘,老奴送您出去吧。” 孙妨也没从宣祈大胆的话里回过神来,听到袁嬷嬷的声音,她‘哦’了一声。 “王爷,妾身没事了。”苏瑜被人抱得太紧,有些窒息。 宣祈轻轻松开她,看着苏瑜清亮柔和的眼睛,“你睡了好久,感觉还好吗?” 苏瑜想到什么,眉头微微蹙了蹙,“我做了个很恐怖的噩梦,好在后面也不知哪里来了一道白光,将梦里的魑魅魍魉都惊散了。” 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宣祈郑重的说:“嗯,没事了。” 她说没事,是指她的身体没事,宣祈说的没事却是另有所指,苏瑜也跟着郑重点头,“王爷,妾身已经心安了。” 宣祈干脆去靴脱衣靠了苏瑜身边,只有拥着活生生的苏瑜,才让他心里觉得踏实。 此刻,慈宁宫。 宣珏跟着御医站到寝殿之外,她看着几个御医欲言又止且又满脸困惑,心里的鼓也敲得咚咚作响。 “几位御医,我母后的情况到底如何?”宣珏连日在慈宁宫服侍尽孝,梁太后不见有起色,也不见大去,现在的她很是焦虑。偏生她去了皇帝那里好几趟,皇帝就是不愿意来慈宁宫看梁太后。 一位御医说道:“回长公主的话,太后娘娘脉息微弱,随时都有仙逝的可能,可是这种脉象已经持续了这么久,臣等也实在不知道太后娘娘心里在牵挂着什么放不下。” 御医们也不敢开猛药,万一梁太后因为这猛药去了,这个大罪整个御医院都承担不起。 宣珏心事重重的回了寝殿内,看到方嬷嬷正用湿热的湿帕子给梁太后擦手掌心。她神情悲痛,一下子苍老了好多。 宣珏来到榻前,看着梁太后花白的头发,心头一涩,鼻子一酸,跪在榻前哭道:“母后,您就别再想皇弟了,女儿去了那么多次,他全都拒绝到慈宁宫来探您,这样不仁不义不孝之人,您干嘛还累着自己惦念他呢?” 事已至此,长公主还以为梁太后不愿离去是因为皇帝。 方嬷嬷若有所思的看向长公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她还是不忍梁太后继续熬着受罪,缓缓开了口,“长公主殿下,老奴有事禀报。” 方嬷嬷一直侍候在梁太后身边,连慈宁宫都没出过,宣珏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淡淡道:“你说。” 第601章 长公主的错愕 “太后娘娘身受重伤,既无康复的可能但她一直熬着不愿离去,老奴起初也以为她是担心皇帝陛下,可是时间过了这么久,老奴觉得太后娘娘纵然有担心皇帝陛下的缘故,但恐怕她不愿离去的原因是因为另一个人。” “谁?”方嬷嬷的话,让宣珏疑惑不已。 方嬷嬷深吸了口气,十分同情的看着梁太后,“另一个与太后娘娘血脉相连的人……。” 傍晚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门房做了通报,宣珏一身霜寒进了王府。 此刻的她面容冷寂,方嬷嬷告诉她的真相已渐渐消化。当得知母后进宫前与肖禀坤有个儿子时,天知道宣珏脸上的表情有多么震惊和错愕,恍若一记响雷清清晰晰的在她脑海里炸开,将她整个人都轰得魂不附体。 她瞬间就想通当年明明是她做主将肖美媛赐婚给小皇叔,为何最后小皇叔要娶苏瑜时母后会忍气吞声?她清楚的记得在小皇叔和苏瑜成婚之前,母后召见过苏瑜。原来,苏瑜捏着一个足以让母后与肖禀坤声名尽毁的把柄。 坊间一直没传来苏瑜苏醒的消息,当她得知事实真相后第一时间就想到摄政王府质问,可是苏瑜没醒,她去问谁?所以她就一直等啊,一直等啊,在等待期间,她的震愕和惊诧渐渐淡去,理智回拢。 终于得到苏瑜苏瑜的消息,她这才赶来,想让她彻底放过母后。 婆子将长公主带到了明德院,两个劫后余生的人终于又再相见。一时间,宣珏和苏瑜都感慨良多。苏瑜以为宣珏只是单纯的来探她,毕竟有一段过命的交情。 结果不是。 因为宣珏见着她第一句话便是,“请你摒退左右。” 这可不像是单纯来探望的口吻和态度,苏瑜的腿起初刚醒时没什么力气,夏莲揉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些力气。但宣祈不准她下榻,非得让她躺在榻上休息,所以苏瑜醒的第一天几乎都是在榻上躺着过的。 她挥手示意袁嬷嬷领着众人离开,“不知长公主有何指教?” 疏离,冷淡,这便是苏瑜此刻的态度。 宣珏靠前一步,像是在心里复说了很久,才鼓足了勇气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母后重伤不醒的事吧。” 宣祈说过了,可她并未在意,对她而言,梁太后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知道。” “御医连日诊脉,说辞都一致,我母后脉象虚弱,随时都有大去的可能,可她一直熬着,一直熬着,受尽身体无法复元的苦楚一直熬着。” 苏瑜眸色一沉,实在不明白宣珏告诉她梁太后的病况干什么?又不是她捅的梁太后,难道她要将这责任硬栽在她头上?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宣珏又开口了,“开始我一直以为她这样硬熬着是因为不放心我皇弟,可是今日方嬷嬷告诉我……告诉我……。” 到这里,苏瑜大概知道宣珏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她记得有一次去见梁太后,说起她与肖禀坤私生子一事时,方嬷嬷是在场的。 微微一叹之后,苏瑜的视线轻轻落在宣珏身上,她那一张复杂的面孔将她内心的纠结展露无疑。于宣珏而言,这的确是不容易接受的事实。可是她能找到王府来,说明她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梁太后进宫后,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死了,现在有那孩子活着的消息,要是不见一面,怕是死不瞑目吧。” 在苏瑜这里得到印证,一想到自己的母后还和别的男人有过一个孩子,恶心,难过,背判,耻辱,不甘,宣珏复杂的心情可以想见。 她徒然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生在皇家,天之骄女,得知自己的阿娘有过这样的曾经,换了是她,也不见得会做得比宣珏好。所以,宣珏一直哭,苏瑜没有劝,这种事要怎么劝?最后也只能靠她自己接受。 约莫一盏茶时间后,宣珏哭得累了,哭声渐歇,可还在哽咽,“你能把那人叫来,让我带进宫看看我母后吗?” 见宣珏这样,事已至此,苏瑜也不忍心再隐瞒什么。 “我的确知道他的下落,可,他并不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世,太后娘娘和皇帝如今……,你要是就这样将人带到太后跟前,万一他知晓真相受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史官那里,肯定又是一笔污迹。” 苏瑜话里的未尽之言,宣珏明白其隐晦之处。现在她只想让母后少受罪,倒是没想到过这一层。只是说到这里,宣珏心里不免有怨,“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这话听得很逆耳,但苏瑜却淡淡的笑了,“长公主殿下,还记得咱们一起在宫里历的险吗?若不是江督知认出我脚上的绣鞋花样儿,只怕咱俩现在已经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重新投胎做人了。临死前,求生欲是本能,相信长公主殿下没忘了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吧。” 怎么会忘?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那时的惊恐,无助,彷徨,还有要命的窒息感,有时睡得沉了,身上微凉,就会觉得是不是又被土给埋起来了。 “咱们命不该绝,碰巧遇到了江督知,可在面临生死大事时,这样的好运人生又能有几次?难道要回回都等着让人来救吗?与其让人来救,不若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皇帝暗算王爷,为的不也是想牢牢拽住手里的掌控权吗?所以,我们有什么错?” 因为有过去阎王殿转一圈的真实体验,对于苏瑜的说辞,长公主无法反驳。 “你别扯远了,我现在跟你提的不是这件事。” 这不是你提起来的吗? “要让他进宫也不是不行,可这人不能让你带进宫去。” 宣珏依旧保持着瘫坐在地上的姿势,抬头看着苏瑜,“那谁带进宫去?” 宣珏离开不久,袁嬷嬷出了王府,去集芳馆找洪掌柜。 次日晌午,一个青衣男子进了王府,与范大夫略坐了坐,便随范大夫一起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那男子生得宽额浓眉,轮廓刚毅,许是经年不得志的压抑使得他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大上几岁。他早前因为范大夫出面救过他的女儿,因当时无银钱付诊费便欠下了这大恩。此次范大夫要进宫为太后诊脉,身边背药箱的药童有事不能前往,范大夫想起了他,给他机会报恩,让他代替自己的药童随他进宫侍候。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机会进宫来,此次沾着范大夫的光,回去定要好好跟妻儿子女说说宫里的所见所闻。他落后范大夫两步远和距离,在检查了身上并无危险之物时,二人随一个太监来到了慈宁宫。 长公主早已在慈宁宫门口等候,远远看到两抹身影走过来,她的心也跟着拧得死死的。她不想见到这个同母异父的兄长,她对他的一切都毫无兴趣,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是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可随着那两抹身影越来越近,她知道,躲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听说他从小被乡野之人收养,既没受过多好的教育,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总之,就是这样一个庸庸碌碌的人,却成了她的兄长。宣珏觉得很丢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忍住不去看他的样子。 肖禀坤的模样在他身上呈现得有六分,只有下巴和嘴巴像极了母后,若不是因为变故与亲生父母分开,再有个极好的教育,这等模样,该是活得何等的人生恣意?然,这世间没有如果,一步错,步步错,永远回不了头。 “见过长公主殿下。” 范大夫站在宣珏五步开外之处拱手作揖,跟在他身后的男子是无权发言的,更不敢去看长公主的脸。 长公主被范大夫的话拉回神智,十根手指却紧紧的嵌在掌心,“范大夫,今日有劳了。” “不敢。”范大夫回道。 宣珏折身,率先迈过门槛进入寝殿。 范大夫带着男子跟了上去。 第602章 她知道了 昨儿夜,宣珏离开摄政王府后并未回长公主府,而是直接回了慈宁宫。 她在梁太后榻前默默坐了许久,方嬷嬷唤了她好几声,她听见了却无力应答。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记得窗扉外的夜静得孤寂,她才缓缓开口,怀着复杂的心情告诉梁太后,明日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会回来探她。 纵使知道梁太后情况不好,在知道真相后,她也不想面对梁太后。第一次,歇在了偏殿。 方嬷嬷守了梁太后整夜,同样怀着复杂的心情趴在梁太后榻沿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天已经亮了,更奇迹的是梁太后竟然醒了过来。 梁太后躺了数日,再加上身上有伤,身心极弱。方嬷嬷命人端了碗米汤过来,小心冀冀的喂了半碗,梁太后终于恢复了些力气,扬言想坐起来。 方嬷嬷担心坐起来会扯着梁太后身上的伤口,只拿了个靠枕在颈下垫高了些。 “我做了个梦,梦里一片漆黑,好像听见阿珏告诉我说那个孩子会来探我,我便拼了命似的往前跑,终于看到一点光亮,这就醒了过来。”梁太后又一声长叹,“唉……,我不该醒过来的,要是没醒过来,若许在梦里就见着了。” 方嬷嬷心里发酸,眼中发涩,“太后娘娘,奴婢该死,那个孩子的事情,昨日奴婢告诉了长公主殿下。” 梁太后眼眶微睁,眼中立即一片浑浊,“她……她知道了。” “自打太后重伤昏迷,长公主殿下一直在床前尽孝。”方嬷嬷脸上掠过不忍,跪在榻前说道:“御医来了一拨又一拨,都说太后娘娘您……,初始长公主殿下以为太后娘娘您是因为惦念着皇帝,她便几次到皇帝那里去请他过来看看太后,可每次去都徒劳而回。奴婢想着太后身上的伤是由皇帝所赐,他定是将太后您的心伤得透透的,便大胆猜测,太后娘娘一直熬着身子会不会是有什么心愿未尽。老奴跟了您大半辈子,能想到的便只能是那件事了。” 寝殿里一时静得只剩下人的呼吸,窗扉只开了一条缝换气。方嬷嬷不知道梁太后在想什么,可不难看出来她的表情是有些愧悔。 “阿珏人呢?” “长公主殿下在偏殿歇息,老奴这就去请。”方嬷嬷边说边起身。 梁太后却叫住了她,“不必了。” “太后。”方嬷嬷语声里有些疑惑。 “你说这段时日她一直在床前服侍,可听了你的说的真相便去歇在了偏殿,嬷嬷,阿珏不仅在怪哀家,还不想见哀家。” 其实方嬷嬷心里是有数的,可她不忍说出来叫梁太后伤心,宽慰着,“不会的,长公主殿下最是知礼孝顺,她定能理解太后您的苦楚,不会怪您的。” 梁太后吃力的摇了摇头,“你不必宽我的心,长公主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什么脾性我最是清楚。身为皇室长公主,她是那么的高傲,那么的尊贵,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母亲曾经出过这样另类的事?在她心里,这是错的,是绝不能发生的。她的怨,我能理解。” “太后。”方嬷嬷轻轻喊了一声,眼泪已经涌出眼眶,她实在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梁太后又叹了口气,“这么说,她去过摄政王府了?” 方嬷嬷点点头,老实回答,“知道这件事后不久,就得到摄政王妃醒过来的消息,长公主便出宫去了。”然后回来时,脸色很不好,这些,方嬷嬷不忍说出来伤梁太后的心。 “那个贱人,肯定说不出哀家什么好话。”梁太后一想到苏瑜,就觉得如梗在喉,“皇帝和贞贵妃联手算计她,最后她居然还能活着,哀家如今是无力再与她斗什么了,她赢了,这是老天爷注定的。” 对此,方嬷嬷不敢接话,更不敢有何评价。 那夜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又无人刻意禁止,所以谁都能拿出来嚼几句话,如今皇帝和贞贵妃的所作所为,已为天下所不耻。 “皇帝如何了?”方才听方嬷嬷说长公主去了好几趟,也没能将皇帝请来,又想到那夜他刺向长公主那一刀又稳又狠,完全不念兰丝姐弟情谊,梁太后就止不住的心寒。 饶是如此,那也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他够狠,她这作阿娘的哪里狠得过他? 方嬷嬷不敢隐瞒,语气和神态却是掩不住的失望,“老奴知道的是陛下近日精神很亢奋,御医也没说陛下的龙体有什么不好,或许是因为太后娘娘您是为陛下所伤,陛下心怀愧疚,这才不敢前来探望。” 精神亢奋,梁太后自然而然就认为皇帝的龙体没什么不好。长公主三番五次去请,请不来他,心里不失落,是假的。 “罢了,儿女债,这辈子我是还不清了。”梁太后虚弱的摇了摇头,“去看看长公主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叫过来,哀家有话同她说。” 长公主的精神这一段时日一直紧绷着,昨夜听了梁太后入宫前的风流韵事,她倍受打击。躺在偏殿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亮时才小睡了一会儿。 等到窗外雀鸣声阵阵,她迷迷糊糊被吵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往常夜宿慈宁殿太后寝殿,醒来第一件事便去查看梁太后的情况,今日长公主也想这样做,可一想到那件事,她心里就忍不住忿恨。她一直敬爱十分的母后,居然在入宫前做过这种丢脸的事,她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宣氏皇室。 方嬷嬷那里既然没坏消息传来,说明梁太后暂时平安。于是她决定等到那个人进宫后,再到慈宁宫寝殿去。起床一番梳洗,看着镜中眼睛的乌青,长公主心里闷得像有人拿枕头捂住。 刚吃了一口早膳,就有人来告诉她,“太后娘娘醒了,召长公主殿下觐见。” 若不是良好的教养让她知道自己嘴里的早膳吐出来不雅,她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梁太后昏迷了那么久,身心痛苦的熬了那么久,她日日夜夜尽心尽力在跟前儿服侍都没能让她醒过来,今日有人要进宫来探她,她就醒了? 宣珏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同时,内心更加的恶心愤怒。 她随着宫人来到慈宁宫寝殿,母女俩相见那一刻,梁太后眼神闪躲,却难掩她脸上的难堪,相比之下,宣珏也没能好到哪里去。这天下还有比知道自己亲生阿娘在嫁给自己父亲前有过那么一段风流史更让人难堪的事吗?宣珏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没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来。 方嬷嬷见长公主僵在不远处,不进不退,赶忙上前笑着将人带到梁太后跟前儿,“见到太后醒过来,长公主殿下都高兴得傻了。” 这场面话成功让二人回了神,宣珏曲膝行了一礼,艰难的扯起唇角笑了笑,“母后醒过来,真是太好了,通知陛下了吗?” 长公主三番五次都请不来陛下,梁太后醒来方嬷嬷压根儿就没往皇帝哪儿想,“老奴的罪过,老奴把此事给忘了,这就差人去请陛下过来给太后请安。” 方嬷嬷如是说,但寝殿里的几人都知道,梁太后昏迷的时候皇帝都没来,醒了更不会来了。长公主是个孝顺的,她不知道方嬷嬷已经将某些话说给了梁太后听,这会子更怕梁太后伤心,便没阻止。 等到方嬷嬷一离开,若大的寝殿里就只余下了梁太后和长公主。 第603章 最后一面 她守了那么久的母后醒过来了,她应该是欣喜若狂的,可不知怎么地,她现在没有那种感受。象征性的问了句,“母后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女儿宣御医吗?” 宣珏的怪异全被梁太后看在眼里,她做不到忽视,主动提及,“阿珏,方嬷嬷都告诉哀家了,那件事……你知道了。” 她还好意思主动提?宣珏既羞忿又心痛的看着梁太后,看了半晌,硬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是她的阿娘,是生她育她的人,她没有资格指责。 “哀家知道你心里怨恨哀家,可谁没有过年少轻狂?当年哀家与肖禀坤情投意和,是你外祖父为了权势硬生生将我们分开,原以为有了那个孩子,你外祖父会放过我们,30可是他没有。”提到那个孩子,一滴泪从梁太后的老眼里滑出来。 如今宣珏也是作阿娘的人,那种失去孩子的痛苦连想都不能想,何况是亲自体会?所以,她能理解梁太后,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原谅她,“这些年,您对肖家百般纵容,我以为您是真喜爱肖美媛,没想到,竟是……。” 此刻,梁太后却想到另一桩事,“阿珏,苏瑜……会那么好心让他来见哀家吗?你是不是跟她做了什么交易?或者你为了尽孝有什么短处捏在了她的手里?” 宣珏从未用过如此陌生的眼光看梁太后,她与皇帝那些事她很少甚至从不参于,她也知道他们都对苏瑜存有偏见,想当初她也一样存在这份偏见。可是事到如今,在她与苏瑜接触过程,她明显感觉到苏瑜处事光明正大,就连当初在长公主府煽打耿荣都是明目张胆的动手,不曾在背地里使绊子。如今,苏瑜算计她还有意思吗? 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起伏难定的心绪,“母后宽心,王妃保证过,他决对就是母后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梁太后这才放心了,“哀家不会奢求你的原谅,尽管你会认为这是哀家这辈子的耻辱,可哀家对那孩子有愧,临死前,就想见见他,就算见不到,有他的消息也是好的。哀家本来都放弃了,可是迷迷糊糊之中,哀家听到你说……。阿珏,哀家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希望你看在你们都是我的骨血的份上,往后能护着他,照顾他么?” 宣珏闻声,倏地瞪大眼盯着梁太后。她不知道是气还是恨,总之梁太后这番话令她气血上涌,她是宣氏皇室尊贵的公主,怎么可能去照看一个让她的尊严和体面都蒙羞之人?“母后,对不起,女儿不能答应你。” 梁太后没想到宣珏拒绝得如此干脆,脸上不免阵阵怅惘。 正巧,吩咐完事情的方嬷嬷进来了。 宣珏怕梁太后再次求她,便道:“我出去看看,人来了没有。” 方嬷嬷甫一进来,就听到长公主那句饱含笃定的拒绝话,虽然没听见梁太后具体求了长公主什么,但见长公主脸色那么不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来到床前,只见梁太后两眼浊泪涌个不停,“太后娘娘,您快宽宽心,长公主殿下自小就是这个脾气,还不都是您给宠出来的,别生她的气啊!” 方嬷嬷笼统的和稀泥。 梁太后却有些后悔在宣珏面前提这事了,见她如此反感的态度,莫说会替自己护住他,还有可能伤害他。想了想,她赶紧道:“嬷嬷,你快去……快去把长公主叫进来,哀家有话跟她说。” 方嬷嬷不知道梁太后想到了什么如此焦急,但肯定是很重要的事,也不敢耽搁,转身就出去叫人。 只是她刚站到长公主背后,就见到范大夫一行两人朝慈宁宫越走越近。此刻顾不得那么多,迅速又折身回去禀报梁太后,“太后娘娘,人来了。” 来了?宣珏进来了?梁太后偏过头却没见着宣珏,这才意识到方嬷嬷嘴里的人不是宣珏,而是……。“嬷嬷,你将哀家再扶起来些,哀家想坐起来好好看看那孩子。” 方嬷嬷为难的看着梁太后,“不是老奴不遵命,太后娘娘,您伤势未愈,一旦坐起来会挤压伤口,到时加重病情,老奴担待不起。” 梁太后却顾不得那么多,她这辈子的心愿就要达成,可不想在此刻再留遗憾,“嬷嬷,算哀家求你了。” 方嬷嬷忍住悲恸,一手扶起梁太后坐着,一手往她身后塞了三个绣吉祥彩霞的迎枕。 等到长公主宫人领着范大夫一行人和长公主进到内殿时,就见着梁太后望着他们,眼神怔怔,表情似激动却又似极力隐忍什么情绪。 宣珏对于梁太后的身体状况是再清楚不过的,此刻见她为了这个人居然不顾自己伤势坐起来,内心的不忿和憋屈、委屈全都涌上颜容,她抿紧了唇页,将唇页抿得惨白无色仍没放开。 梁太后刚哭过,眼中有些花,好一会儿才将来人看清。直接略过范大夫,视线稳稳的落在范大夫身后的男子身上。此人相貌该是极好的,毕竟她与肖禀坤都不是无盐之人,可她却在他脸上看到饱经风霜的痕迹,好在他看上去身体健朗,这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宽慰了。 “草民范良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范大夫跪在地上,那男子自然跟着跪在地上。 素日里给宫中内命妇请脉,都隔着帘帐,今日就这样正大光明见着梁太后,范大夫着实意外。 “范大夫请起身。”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虚弱的关系,范大夫还是头一回听到梁太后这么温和的声音。 “谢太后娘娘。”范大夫起身后,说,“草民奉王爷之命前来给太后娘娘诊脉。” 且说且接过男子递上来的药箱,那男子便规规矩矩的立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可梁太后看到他的手在微微的抖,如此的诚惶诚恐让梁太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她心疼男子那一幕落在长公主眼里更不是滋味。 范大夫准备好给梁太后请脉,梁太后却眼含热泪看着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后会问他话,所以没任何动作。还是方嬷嬷走到他跟前提醒,他才惶惶不安的跪在地上,“回太后娘娘的话,草民姓黄名水生。” 黄水生,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梁太后不喜欢,很想告诉他,‘你的名字叫肖瑢’,可是她不敢说出口,“为何会叫这个名字?” 黄水生磕了个头,“草民不敢欺瞒太后,草民阿娘说草民是在水边生的,故此取名水生。” 梁太后微微蛐了蛐手指,声音有些哽咽,但她本在病中,也并未让人听出异样,“你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回太后的话,家中本是务农,大半年前家里发生变故,父母俱去逝,草民领着妻儿进京安置了。” 进京安置,谁安置?他是苏瑜找来的,除却苏瑜,她想不到再有人会安置他们一家,“在京安置后,不知是以何手段谋生?” “母后……。”宣珏适时打算梁太后的话,毕竟对方只是个药童,梁在诟再问下去,就该让人生疑了,能愿意这黄水生进宫见太后,已是她最大的容忍,“您歇歇吧,范大夫正为您把脉呢。” 梁太后深知这是长公主在提醒她不要贪心,可是面前站着的是她的儿子,那个只在她怀里呆了几个月的儿子,她此刻恨不能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然而,看到长公主痛苦委屈的表情,这也是她的孩子啊,她又怎么忍心去伤害这个? 黄水生便没机会说出自己在集芳馆一掌柜手下学习做生意的事,方嬷嬷亲自将人扶起。 范大夫也已诊完了脉,他眉色凝重的看向梁太后,“太后娘娘,您身上有伤,还是平躺着为妙。” 梁太后将目光从黄水生身上收回,听着范大夫的话,她说,“哀家知道自己的身子早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范大夫不必刻意避讳哀家的病况。” “草民该死。”范大夫很不明白,梁太后的情况宫里的御医肯定都诊得出来,怎么还叫他进宫一趟? “范大夫,还请你尽尽心力吧。”宣珏说。 范大夫点点头,“草民这就出去开调理的方子。” 范大夫一走,黄水生也擒着药箱跟上去。 梁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好一阵揪扯,情急之下开口,“等等。” 第604章 原本就不是好人 宣珏瞬间回头看向她,眉宇间全是警惕和忐忑。 范大夫和黄水生自然也是驻步回身,只是他们的举动带着对权势的敬畏,所以微微躬着身子,“太后还有何吩咐?” 梁太后的目光始终贪婪的停在黄水生身上,因为黄水生一直低着头,不曾见到梁太后饱含不舍和慈爱的目光。 “母后……。”宣珏摒住呼吸喊了一声。 梁太后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和害怕,终是无奈的合上眼帘,叹道:“无事,去吧。” 梁太后的反应很奇怪,不由让范大夫心生狐疑。今日惟一的意外,就是身边这个药童,虽说曾与他一家有救命之恩,但让他做自己的药童却是摄政王府的意思。然这其中具体有什么意思,范大夫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 “谢太后,草民告退。” 是夜,皇宫里敲响了丧钟。 梁太后的身后事全权交给了长公主处置,皇帝至头至尾都不曾露过面。朝廷上下对此事议论纷纷,有人解释说皇帝身子不好,可他却又在大丧之期叫嫔妃侍寝,干出这种打脸之事,弄得那些有心替他解围的人脸色不虞的闭了嘴。 一抬刻着凤舞九天的棺椁,满殿缟素的白绸,一拨又一拨前来叩拜的命妇和大臣,梁太后这一生也算是尊荣至极了。 苏瑜的身子尚未完全康复,但她还是到梁太后的棺椁前磕了头。 众人休憩时,长公主在棺椁前化纸,若大的灵殿中只有她们二人。 “母后临终前,让我问小皇婶一句话。” 苏瑜瞥着她将一张冥纸丢进火盆,问,“什么话。”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宣珏重复丢冥纸的动作,“你不曾将那人的真正身世说与他知道,到底有什么企图?或许母后没料到你会亲自到她灵前来磕头,这话原本是让我问了你得到答案后再到她前灵告知的。” 这世间大多心里不干净的人,把别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想成别有用心。“长公主殿下觉得呢?你说我有什么企图?” 宣珏默了默,大抵能猜到些,“母后和肖家人那般算计你,你居然会放过他,说实话,我是不相信的,可事实如此,又容不得我不信。” 黄水生的身份先前在肖府就暴过一次,那次只是说是肖禀坤的私生子,但也在京城里掀起了一股风浪,若说他还与太后有关,就算摄政王府撒手不管,她那个心胸狭隘的皇弟,就决不允许他的存在。 黄水生的结局,必死无疑。 他能像现在这样安逸的活着,完全是拜他不知情的福气。 “你还让他跟在你的掌柜手下学做生意,你这是真为他的未来考虑?还是羞辱我母后的一种手段。”让自己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儿子在仇人手下求生活,再没比这更让太后觉得羞辱了的吧。 苏瑜看着梁太后的棺椁,轻声开口,“你怎么就不信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没有恶意呢?” 宣珏不作声,她停手里丢冥纸的动作,望着苏瑜。 苏瑜了悟一般挑了挑眉,“哦,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是吧。” 宣珏仍然没说话,苏瑜最后朝棺椁鞠了一躬后,离开了。 两日天,梁太后的棺椁入了皇陵。 同日,沈重霖一身孝服回到家中,气急败坏的将屋里能砸的不能砸的都砸了。动静惊得满府大气都不敢喘,苏玫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自然不敢上前去触他霉头,又担心他出事,只得去将姜老夫人请出来。 姜老夫人一听儿子在发疯,一是没想通现如今朝堂上还敢惹他儿子生气?二是想近来少与他亲近,想借机安慰几句重拾曾经的母子情分。所以,苏玫来传了话,她立即就与她一起走了。 “阿娘,夫君这回肯定是受了大委屈,一阵您老人家见着他定要好好宽慰,儿媳无用,没侍候好夫君,还得让阿娘您受累。” 姜老夫人没听出来这番以退为进的话,反而怼了回去,“你的确是不中用,自己的男人都安抚不住,以后这个家里还能指望你什么?” 苏玫没打算从姜老夫人这里听到什么鼓励的话,可也没想到会吃她这样一通教训。心是里真委屈,面上却不敢露半分,“阿娘教训得是,儿媳妇知错了。” “哼。” 还被‘哼’,苏玫脸上带着笑,心里窝的火却更大了。 一起站到院子里,碎片和狼藉简直要将门口给占满了,姜老夫人看着那些好的瓷器古董碎片,心痛得难以呼吸,气得她看着满院的奴才指着教训,“平日里养你们这些贱婢都是干什么用的?大爷现在正发火呢,你们不知道劝服宽慰也就罢了,居然还三三两两的站着看热闹,苏氏,你给我记得好,今日这里站的每一个人,这个月的月钱都不准发放。” 仆妇奴婢们心里一惊,大家都指望着月钱讨生活呢,哪儿能说不发放就不发放的?赶紧跪在地上求情,“老夫人,老夫人,奴婢们不是不想去大爷,实在是大爷这脾气您也是看到的,奴婢们哪里敢上前?” “是啊,老夫人,您也说大爷正在气头上,奴婢们人微言轻,大爷哪儿肯听?” “您要是不发放月钱,奴婢们可是指着这些月钱过日子呢。” …… 仆妇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表委屈,姜老夫人和苏玫哪里想得到这些仆妇敢顶撞她们的权威?但是有姜老夫人在场,苏玫没敢多言。 姜老夫人怒不可遏的指了一圈,“反了,反了,你们敢反了天是不是?全都给我轰出去,轰出去,永不录用。” 姜老夫人是管家中庶务,不知道这些仆妇的重要性,苏玫懂啊。见着老夫人真动了肝火要赶人,那府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谁做?重新去买仆妇回来,还得重新熟悉,重新防着,重新了解她们的脾性,她可不想再操那么多心。 “阿娘,阿娘,您消消气儿。大爷生了那么大的气,要是这些仆妇轻易能安抚做,儿媳也不会去劳动您老人家了。” 这番顺毛的话听得姜老夫人很是受用,气性果然没那么大了。 苏玫继续说道:“老夫人也是关心大爷才会把话说重了,你们都出去吧,站在院门外侍候。” 知道事情有转圜,仆妇们起身匆匆站到院门外去。 苏玫扶着姜老夫人说,“阿娘,我们快进去看看吧。” 屋里也是乱作一团,洗架,置物架,桌子,凳子,但凡眼睛能见着的,就没个好的。姜老夫人见状,慌得不行,看到坐在榻上表情仍保持着愤怒状态的沈重霖,姜老夫人问,“儿啊,这天是要塌了吗?什么事值得你闹这么大动静,告诉阿娘,阿娘跟他拼命去。” 苏玫跟在姜老夫人身后,看着乱作一团的屋子也是触目惊心。印象中,沈重霖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肯定是出事了,苏玫有种极强的不祥预感。 沈重霖抬起头看着姜老夫人时表情没什么变化,可看到她身边的苏玫时,眼睛突然就像淬了毒一样暗黑下去。 苏玫心惊肉跳的浑身颤了颤,她像被冰茬封住一般看向沈重霖,“夫君,你别这么看着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当年,若不是她勾引自己,若不是她三番五次制造偶遇,让他觉得苏瑜无才无德满身铜臭,他怎会嫌弃苏瑜而娶她进门?他和苏瑜之间也不会有那封阴谋休书的出现,苏瑜还是他沈重霖的嫡妻,而他肯定也会渐渐发现她的好,知道她聪慧灵敏,她会把家里一切都打理好,就像他最近老做的一个梦似的,梦里他位极人臣,苏瑜是他最得力的贤内助。他不会遇到摄政王这个克星,他的仕途更不会如此不顺,这一切,都是苏玫的错。 “你,滚出去。” 第605章 沈重霖的真实面目 苏玫被沈重霖冰冷刺骨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跟了沈重霖那么多年,他不论动多大的肝火也不曾用如此绝决狠戾的眼神看过她。这一刻,苏玫吓懵了! 一时间,苏玫脸上的血色一丝丝褪尽,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重霖,似在肯定他这么冷漠无情的态度真是冲她而来。“夫……夫君……。” “我让你滚出去。”沈重霖突然站起身,冲着苏玫声嘶力竭发出一声吼,震得整个沈府的屋舍都颤抖了好一会儿。 苏玫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了,她含着羞愤与失望以及绝望折身离去。 门口的马嬷嬷怔怔的看着在沈府风光无两的主母,被大爷绝情的给轰了出来,除了惧怕之外,找不到任何情绪来形容她的心情。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奶奶眼里的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落寞悲伤的身影渐渐淡在视野里。 方才大奶奶匆匆将老夫人叫走,她担心老夫人着凉,出了院子又折回去拿披衣过来,没想到竟看到大爷羞辱大奶奶,此时她拿着披衣进退维谷。老夫人还在屋里,进去吧,怕受到迁怒,不进吧一会儿老夫人见不着她肯定也要受难。 马嬷嬷犹豫片刻,还是顶着满肚皮的愁门官司迈进门槛。也不敢看大爷难看的脸色,只曲了曲膝,便轻手轻脚将披衣搭在老夫人肩头,再给她系上。最后,恭敬无比的站在老夫人身侧,连大气都不敢出。 听着儿子加重的呼吸声,姜老夫人渐渐回过神来。她是不是来错地方了?眼前这个浑身戾气的人是她儿子吗?她看了又看,是啊,正是她的儿子! “霖哥儿,你这是发什么火?” 她是不怎么喜欢苏玫这个儿媳妇,平日里自己的生活要让她操持,才赏她几分好脸色,可这会儿儿子这样凶她,姜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好像方才那一吼散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似的,沈重霖瘫坐回去,神色颓然的看着姜老夫人,“阿娘,我完了,这京城已经没了我的落脚之处了。” 姜老夫人闻声,脑子乱得跟浆糊似的,“你胡说什么呢?咱们住着这么大的屋子,怎么会没有落脚之处?” 于这段对牛弹琴般的话,更让沈重霖胸口憋着一口怒气难出。眼前的人是日夜盼着他出息的亲阿娘,只知道享受着自己带给她的尊荣和富贵,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内心想要的是什么?不,整个沈家不都是这样的人? “儿子被贬了,外放到双辽府治下的甘宁县去做七品知县了,十日后出发,不得有误。” 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姜老夫人用了些时间,等她彻底反应过来,双腿一软,若不是身侧的马嬷嬷动作快,她就要摔倒在一片狼藉上,指不定还会咯着身上的某块骨头。 “你……你说什么?朝廷不让你做京官了?让你去做七品芝麻官?”姜老夫人颤颤巍巍出声。 沈重霖不想承认,但他绝望不甘的闭上了眼。 他的沉默,像一记重拳击在姜老夫人身上,她身子开始下滑,这下子马嬷嬷怎么扶也扶不住。姜夫人正巧坐在横倒的洗架上,开始哭天抢地,“为什么啊?你京官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贬你出京啊?什么双辽府什么甘宁县,什么地方啊,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双辽府甘宁县的情况,虽然没有战乱,可那里靠近沙漠,据说遇到大风天出门,不论男女脸上都要戴层面纱,否则沙子就会被吹到眼里嘴里,生存环境的艰难程度丝毫不压于之前被北国奴役的连云七城。 那样一个贫瘠之地,想要做出成绩升回京城?谈何容易?何况他又不是真因为吏部考核政绩不佳外放历练的,是朝廷中有人跟他作对,他是被赶去的。 “你说话呀,到底怎么回事?”姜老夫人不死心,不停的追问,就想从沈重霖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有人看你儿子我不顺眼,可人家位高权重,我斗不过他。”沈重霖又徒然木木讷讷的开口。 姜老夫人的声音则拔高了,“你斗不过他就去求他,咱们家好不容易才在京城稳住脚。在沈家宗族的子弟里你是最有出息的,若是这样被外放出去做知县,你的脸还要不要,咱们这一房的脸还要不要啊? 前半截话,沈重霖听着难受,后半句简直是诛心。可是要脸有什么错,他若是不要脸,此刻也不会如此烦忧了。 “没用的,他是铁了心要将我从京城赶出去,求谁都没用。” “他?他是谁啊?” 沈重霖睁开眼,又合上眼,就是不出声。 姜老夫人急得脑仁巨痛,她的儿子是最好的,最有本事,谁能把他赶出京城去?谁能做得到朝廷的主?姜老夫人的脑袋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是苏瑜是不是?是不是她看你不顺眼,觉得你在京城呆着碍了她的眼,她才想让王爷把你赶出京城去?” 他阿娘情急之下居然能聪明一回,沈重霖睁开眼看着姜老夫人,没承认也没否认。 姜老夫人蹭一下就起来了,“我去找那个贱人,嫁给你的时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攀上那么高的枝儿了还搬弄是非。她不过就是担心你人在京城,别人看到你总会想起她嫁过人的事实罢了,本来就是二手货,她拽什么拽,哼……。” 姜老夫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转身就往外去,动作快得马嬷嬷险些追不上。 “来人啊,赶紧套车,我要出府。”姜老夫人一出门口就喊。 先头被教训的仆妇奴才们都在院门外待命,一听到姜老夫人吆喝,立即就忙碌起来。 “老夫人,老夫人,您慢着点儿。”马嬷嬷一点儿也不想见到曾经的大奶奶,心里清楚人家现在哪里是沈家人想见就见的。 “时间紧迫,哪里等得人?”姜老夫人脚下生风似的。 马嬷嬷不敢再劝,这会儿只想来个人赶紧把这头犟驴给扯拉住。 很快,拉犟驴的人出现了。 苏玫失魂落魄出了院门走在廊下,找了个栏椅坐下,她现在满脑子全是沈重霖狠戾绝情的样子,她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得沈重霖这般对待。可又细想回来,她不是早就清楚沈重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或许是这大半年府里太过太平,让她对这个男人又恢复了一丝希冀,忘了这个男人有多狠和无情了吧。 纷踏而来的脚步声将她惊回神,斜眼便见着姜老夫人走得脚下生风似的,马嬷嬷跟着她满脸的急切。苏玫起身,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阿娘,您这是去哪儿?” 姜老夫人看到苏玫,瞬间明白了方才霖哥儿为何对她那么狠,都是姓苏的,没一个好东西。她站住脚,眼中火花四溅,“你还不知道吧,你男人做不成京官了,被人欺负,要被外放到一个什么甘宁县去做县令,哪地儿我老婆子听都没有听过,能是个好地儿吗?” “甘宁?”苏玫的表情和声音一样诧异,“是双辽府治下的那个甘宁县吗?” “你还知道哪儿?”姜老夫人说。 府里事情上手平顺后,苏玫便有时间看书了,而这个双辽府治下的甘宁县,她在地域治里见到过,频临沙漠,土地贫瘠,太阳还晒,根本就不是个人待的地方。沈重霖要被外放到那里去吗?自己做为家眷是不是也要跟过去? 苏玫惊得脸色苍白。 姜老夫人一见苏玫的脸色,就知道那个地儿果真如自己猜测那般,肯定不是个好去处。“我就说,苏瑜那贱人怎么可能想让咱们家好,肯定是她在王爷身边吹枕头风,才将我的霖哥儿欺负成这样,我现在就去王爷找她理论去,把她名声搞臭,她不让我们沈家好过,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姜老夫人走了几步路,苏玫才惊回神。 第606章 归于冷静的苏玫 看着姜老夫人着急忙慌找人算账的样子,苏玫心里暗道不好,忙忙追上去,“阿娘,你等等我。” 沈重霖看到姜老夫人消失在眼中,颓废的神情终是忽然一怔。阿娘这样鲁莽的前去理论,万一苏瑜给她头上扣个什么惊扰皇亲的罪名,再将她关进内狱去,以阿娘现在的身体状况,哪里能熬多久?届时一死,他还得丁忧三年,岂不是比被贬到甘宁县更惨? 想到了这一点,沈重霖也没时间怨天忧人,起身赶紧追出去。 等沈重霖追到门口时,门口空空如也,忙问守门的小厮,“老夫人呢?” 守门的小厮答,“老夫人和夫人坐上车匆匆走了。” 夫人?苏玫?“夫人也跟去了?” 苏玫跟上去了?本来沈重霖是有一丝放心的,毕竟苏玫分得清轻重,可一想到自己不久才对她绝情的态度,原本的信心渐渐失了底气。 “给我套车,赶紧。” 小厮答,“大爷,府里就两辆马车,适才老夫人和夫人用了一辆,还有一辆昨儿车轱辘坏了,今天还没修好呢。” 沈重霖直觉双眼一阵晕眩,这是老天爷要绝他的生路吗? 那厢马车上,姜老夫人的气像火一般只有越烧越旺,一刻也没熄歇的意思,直看到旁边的马嬷嬷心神不宁,六神难安。 苏玫坐在姜老夫人对面,因为冷静过来了,也将利弊权横妥当,虽说姜老夫人上门去兴师问罪不得体,但择日不如撞日,若是带着姜老夫人一起上门去求饶,兴许苏瑜看到姜老夫人也自降身段的份上,能网开一面。 现在有两个问题。 其一,说服姜老夫人冷静,让她心敛兴师问罪的傲气和心性; 其二,让她判断清楚,看清楚眼前的不利形式。 “阿娘,您消消气。” “你别尽说这些没用的,我要是能消气,现在还能这样火急火燎的往王府赶?”姜老夫人一挥袖,一副极不好商量的态度。 苏玫心里也来火了,在府里被沈重霖羞辱也就罢了,出了门还被这老太太拎不清的教训,她深吸了口气,脸色一沉,也不叫阿娘了,“婆母,您就这么冲到摄政王府去,你知道摄政王府是个什么地方吗?” 姜老夫人闻声,只觉得苏玫胆小怕事,不屑的睨过去,“什么地方,不就是苏瑜那贱人住的地方?我今儿要找的就是她。” “是,那是苏瑜住的地方,可苏瑜现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心里没点数吗?” 苏玫的语气很重。 重得姜老夫人不得不正视她的脸和冰冷的表情,“你什么意思?” “她是皇家的儿媳妇,是摄政王的正妃,天底下除了太后和皇后,就属她最尊贵。”苏玫专捡严重的地方说,“你忘了你上次在大相国寺得罪了她,怎么进到内狱去的?如今你还想到摄政王府去折腾一趟,好再到内狱去故地重游一番吗?” 一提到内狱,姜老夫人的脸瞬间就青白色了。 苏玫没因姜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就收声,而是继续说道:“若你今日真敢到摄政王府去闹,一旦进了内狱,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两说呢。届时婆母您有个三长两短,夫君一丁忧,别说是去双辽府甘宁县那种贫瘠的地方,就连做官的机会恐怕都要没有了。” 沈重霖是她最出息的儿子,这辈子她就指着这个儿子让她扬眉吐气,撑起沈家的门面。要是做不成官了,就什么都没了。 见姜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苏玫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她也不说话了,让姜老夫人自己去消化这其中的厉害。 马嬷嬷在一旁悄悄为苏玫竖起大拇指,依她对姜老夫人的了解,现在的姜老夫人笃定是被吓住了。 马车在人群里走不快,这段路上缓缓前行,到是很稳。 姜老夫人的火气终于渐渐熄了,剩下的全是不甘心和憋屈。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看着我的霖哥儿被贬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吗?” “阿娘。”苏玫的声音这才又柔了柔,“我跟着你出来不是想和你一起去找苏瑜理论的,现在夫君的处境恐怕也只能是苏瑜才能说得上几句话了。咱们一起去求求她,求她高抬贵手,放过夫君,放过咱们一家。” 姜老夫人缄默了。 姜老夫人在想什么苏玫很清楚,因为那些风光和荣耀,她也不想放弃。 彼时,摄政王府。 苏瑜正抱着衍哥儿哄觉,夏莲拿着针线坐在一旁的绣椅上上下飞针,苏瑜不时低头看一眼,然后说两句自己的要求。 “这虎纹的帽子就是好看,夏莲,把耳朵沿儿那些往上拉拉,别到时候勒着衍哥儿的耳朵。” “那个胡须是不是短了点儿,添两针。” “眼睛的地方还不够密,也补几针。” …… 夏莲听得厌了,索性放下手来,无奈的抬头,“我的好姑娘,怎么做您之前就交待过了,奴婢都记着呢,现在达不到您想要的效果是正常的,因为奴婢还没绣完呢。” 苏瑜挑了挑眉,闭了嘴。 采玉满心高兴,因为夏莲能用这种语气说话,说明她是真的从之前发生那么多事的环境里走出来了 “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夏莲这脾气,可别在绣活儿上给她找不痛快。” “哥儿睡了吗?”袁嬷嬷从帘后走出来,轻声问。 苏瑜低头,满眼怜爱的言道:“在眯眼了,快睡了。嬷嬷,你去苗二姐那里打一头,昨儿不是听说她家姑娘有点吐奶,你去瞧瞧好些没有,实在不行就叫人去请范大夫进府,仔细给她家姐儿看看。” 袁嬷嬷心里也记持着这事,这会子姑娘提,她也就从善如流,“行,老奴这就看看去。” 沈府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大门外,姜老夫人一下车,就见着府门左右各一尊凶神恶煞般的大狮子,一想到自己来王府的初衷,姜老夫人不由得掌心直涌冷汗。再看门庭高阔正中央,摄政王府四个烫金大字威严棣棣的悬在头顶,更让人觉着皇威不可冒犯,产生一种强烈的畏惧感。 看着有些畏缩的姜老夫人,苏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要姜老夫人知道怕,那今日这趟兴许真能柳暗花明起来。 敲门这种事是马嬷嬷的责任,她轻轻扣了几下门,便有小厮将小门打开走出来,“你是谁?” 马嬷嬷谄媚笑道:“我是沈府……。” “我们是王妃的亲戚,我是她堂妹,这是我婆母,听说她身子康复了,特意过来看望她。”苏玫抢了马嬷嬷的话。 马嬷嬷歇了口气,没想到王府一个看门小厮一眼看过来,都让她觉得压力巨大。说起来她也是来过王府的,但心里那股子怯劲儿就是挥不去。 “报上名姓。” “我叫苏玫。” 明德院里,苏瑜将衍哥儿递到庄娘子怀里,衍哥儿睡着觉的小模样怎么看都看不够。庄娘子刚才,就有仆妇进来回话,说苏玫来了。 苏瑜有些意外,说起来她与苏玫已经快一年没见过了吧,她这个时候上门来,真是来探她的?苏瑜在见与不见之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见。毕竟姜老夫人都登门了,这可不像是普通的串门子,要是不见万一在门前闹起来,又是一场掰扯不清的祸事。 苏玫扶着姜老夫人跟着一个仆妇朝里走,越朝里走,姜老夫人感叹就越多。 这王府是真好看啊。 打一进门,她的眼睛都忘了眨,就往稀奇的地方瞧了。 可她那东张西望的样子前边引路的仆妇没看到,她身边的苏玫和马嬷嬷却是瞧得一清二楚。还是个得了诰封的诰命夫人,这京城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没见过世面的诰命夫人吧。 真丢人。 而姜老夫人望着飞檐笼翠的景致,勾心斗角的屋檐,这么冷的天廊下两边还摆着开得鲜艳的花束,不远处还有绽放的腊梅,冷风扑面,花香扑面,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引路的仆妇到了垂花门,就立住了,垂花门里又走出一位仆妇,这位仆妇的衣着可比她这诰命夫人还不差呢,这知道她是个仆妇,不知道的说是谁家的太太都有人信。 姜老夫人一脚踏进明德院,一眼就见着若大的露台,露台上摆着一围茶席,红泥小炉儿上正煨着一壶冒着热气的滚水。陆续有女使往茶席上摆点心。 仆妇站在庭中停步,朝着一夹帘轻轻喊了一声,“王妃,客人到了。” 第607章 计较 入冬落了初雪之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明德院的夹帘换成了厚厚的不透风的油绸布。姜老夫人与苏玫并肩而立,见着门口的女使撩开夹棉,接着一只绣着水纹的绣花鞋迈过门槛,一抹雅致矜贵的身影随即站出门外。 她绾着斜云髻,一枝好看的玉花簪恰到好处的插在发髻上,一袭鸦青青丝竖铺一背,在微微的寒风中毫无规矩的浅浅掀起。黛眉澈目,肤若凝雪,巴掌大的脸,模样还是姜老夫人印象中的模样,可时隔多年再见,模样也不再是之前的模样。多少了几分高不可攀的华贵之气,身姿端端伫立,有股摄人的骇人之色。 姜老夫人一想到这样一个人曾在她面前低眉顺眼求生活,畏惧之中莫名多出些许优越感来。 苏瑜也打量着姜老夫人和苏玫。 说起来她与姜老夫人可真的是好多年不见了,在她的印象里,姜老夫人不论何时何地,都以羞辱她的出身背景为乐,偏偏又将她挣的银子花得理所当然。那一辈子,自己没少在姜老夫人面前吃哑巴亏,隐忍的事也不止一件两件那么简单。 这一世自离开沈家,她就没觉得会再与她相见。 她一身斜襟绣着青寿字,头发几近白透,脸也没有那一世保养得好,身材也不似那一世富态圆润,一双老眼有些浑浊了,闪闪躲躲,极具狡猾之色,是苏瑜熟悉的不安分。 相比之下,苏玫就比她好些了,端的是诰命夫人的气质,立在那里不卑不亢,神情自然。那一身淡青色的绣鸢尾花的冬裙穿在她身上,很衬她肤肌的颜色,只是她眉宇间携着不少愁容,想到若是那一世,沈重霖看见了,还不得痛到心窝底底去。 “参见王妃娘娘。” 苏玫拽着姜老夫人下跪。 姜老夫人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是不乐意的,从前都是苏瑜跪她,现在反过来了,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强权之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勉强自己拜她。 瞧着姜老夫人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瞬间就与那一世的姜老夫人重叠了。人还是那个人,就算是瘦了点儿,本性却是不易改的。 苏瑜没立即叫起,斜身走向露台,坐在茶席后用铜簪子戳了戳红泥儿小炉的炭火,才慢慢言道:“地上凉,请起吧。” 那夜宴殿上的事她虽然不在,可沈重霖是如何与皇帝联手想将宣祈置于死地的过程,她还是知道的。眼前的两个妇人都是沈家的,苏瑜自认没什么交情可言。 “谢王妃娘娘。”苏玫听得出来,苏瑜声音里的冷漠,以为的是为着何氏母女她才不高兴。 “无事不登三宝殿,姜老夫人婆媳来探我这件事,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明明苏瑜坐着,她与姜老夫人站着,可苏玫还是有种被人俯视之感。当初摄政王府的侍卫出现在沈家,她就知道与苏瑜算是彻底的闹掰了。 既然苏瑜开门见山,苏玫也不想藏着掩着,“王妃,将何氏母女困在府里的确是夫君做错了,今日我们婆母登门是特意前来给你赔罪的,求求你看在你我同宗同族的份上,求求王爷,不要将我夫君贬到甘宁那种偏远的地方去。” 是了,没听说苏玫有在假皇子百日宴上出现过,她又直接提到了何氏母女,想来定是沈重霖安排她在家看着何氏母女罢。“困住何氏母女,险些害了我一条命去,若但凡一个害人者害人未遂,后都去求苦主原谅,这个世间哪儿还有公理可言?还有,什么你夫君被贬到甘宁那种偏远的地方去?此事我并不知情,何况沈重霖本身就德不配位,就算知情,我又为何要插手多管闲事?” 苏玫被怼得满脸通红,尴尬极了。 听着苏瑜漠然的声音,看着苏瑜不屑的态度,姜老夫人心里的冲突便按奈不住了。毕竟是关乎她儿子的锦绣前程,还有在京城的地位,怎么能说断就断? “你说你不知情?谁信呐?肯定就是你在王爷耳边吹的枕头风,你就是见不得我们沈家好,觉得我们沈家碍着你的眼了是不是?好歹你跟霖哥儿曾经也做过夫妻,怎么能半分情面也不讲?你好狠的呐!”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眼不见心不烦。 苏瑜庆幸将人带进王府里来了,不然以姜老夫人这脾气真要在王府门口闹场开,一场风波铁定是避不过的。 此刻,姜老夫人成功的往苏瑜心里戳了一刀,不痛,却恶心得要命! 马嬷嬷吓得脸色惨白,苏玫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来前儿好说歹说让姜老夫人不要惹事,这话还没说几句呢,她就把天往绝境上聊,这是求人该有的态度吗? “阿娘,你别乱说话。”苏玫急了,“王……姐姐,自从我婆母从内狱出来,脑子就一直糊里糊涂的,求姐姐你不要跟她计较。” 姜老夫人并不反醒,反而冷冷撇开苏玫,“我哪里糊里糊涂了?我清醒得很,她就是个蛇蝎妇人,当初我霖哥儿休她算是休对了。” 红泥小炉里的炭烧得很旺,铜壶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响。 在姜老夫人语声落地后,整个明德院静若无人。 苏瑜平静的看着姜老夫人,她不愧是姜老夫人,不论什么时候,嘴里的话都难听得像喷粪。一瞬间,苏瑜想到了那一世在姜老夫人面前委曲求全的样子,人说敢怒不敢言,她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叫到她面前去立规矩,不论家里是否有客,还是有诸多奴才仆妇在场,只要她一声令下,高傲的扬扬下巴,她不是得跪祠堂,就是得跪庭院。且不管沈重霖有多宠妾灭妻,她都是沈家的当家主母。可只要姜老夫人活着,一个‘孝’字压在她头顶,她就得逆来顺受。 “姜老夫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岂容得了你如此放肆?”苏瑜眸色一寒,眼中明芒冷若积雪,“看来你是很想念在内狱的日子,不若就再去故地重游一次可好?” 提到内狱,姜老夫人浑身一滞,这才想起苏玫在来时马车上跟她说的那些话。她瑟缩着肩膀往苏玫身后躲了躲,“你要是敢把我送进内狱,我就把你曾经在沈府如何对我低声下气,谄媚求好的事全都张扬出去,让你在京城下脸。” “阿娘,你别说了。”苏玫使劲扯姜老夫人的袖子,“你火上浇什么油。” 姜老夫人抿着唇,这才不敢开作声。 “怎么?你觉得本王妃会怕你?”苏瑜提着铜壶将水倒在茶瓮里,淡淡的喊了一声,“蝶依。” 苏瑜这一唤,苏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蝶依撩帘出来,恭敬的站在苏瑜面前,“王妃有何吩咐?” “适才姜老夫人说的什么话你都听见了,去一趟京兆衙门备案,将人直接送进内狱去。” 姜老夫人瞬间懵怔住,吓得双腿一软,大冷的天,后背已浸了一层冷汗。 苏玫见状,也吓得不轻。她跟姜老夫人一起出来的,要是只有自己回去,沈重霖还不得剥了她一层皮?“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苏玫跪在地上求饶,“姐姐,你饶过婆母这次吧,她年世已高,上次进内狱就受到很大的惊吓,这再进去一趟,我担心她的身子骨熬不住啊!” 苏瑜悠然的执起茶盏,盏沿上碎裂的花纹她很喜欢,“姜老夫人教训起人来精神奕奕,哪里有半分身子骨是柔弱的?你放心,她熬得住第一次,就肯定能熬得住第二次。” 说完,给蝶依送了个眼色。 蝶依迅速叫来两个粗使婆子,架起姜老夫人就往外走。 姜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拼了命的挣扎吼叫。 “放开我,放开我,苏瑜,你这个贱人,你害我霖哥儿,还想害死我,你不得好死。” “苏玫,你是个死人吗?你快救救我啊,快救救我。” “啊,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该死的贱人,我是诰命夫人,你们竟敢这样……唔……。” 这两个粗使婆子刚才在抹下人吃了饭的桌子,一听到有差使拿起抹桌布就走,这会子将那条臭哄哄的抹桌布,直接塞进姜老夫人的嘴里,把姜老夫人恶心得眼泪鼻涕横流。 姜老夫人一走,苏瑜耳根终于清静了,连茶盏里的茶都香了起来。 马嬷嬷被吓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冀冀。 第608章 变脸 而苏玫,压根就没想到过同婆母来一趟摄政王府会是这么个结果,这让她如何跟沈重霖交待?不,她不能让事态再恶劣下去。苏玫朝苏玫磕了三个响头,这三个响头是用足了劲儿的,因为苏瑜看到她头破血流了。 “姐姐,带着婆母来王府求情是妹妹的主意,你要是这样处置了婆母,夫君是不会放过我的。妹妹给你多磕几个头,就算替婆母向姐姐赔罪,你就当我们没来过,把婆母放了好不好?” 如果卖惨求饶就可以让人放过一切罪恶,那这尘世未免太不负责了。 “苏玫,佛说口业是罪,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此次姜老夫人若真死在内狱那也是她的报应,她该得的。” 这句话总结一个意思,就是两个字‘完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与姜老夫人过来是为夫君求情的,怎么情没求着,反而把姜老夫人弄进内狱去了?苏玫十分泄气的瘫坐在地上。 袁嬷嬷得了消息就匆匆赶过来,然后就看到庭中跪瘫着头破血流的苏玫,而她家姑娘则坐在露台上的茶席后啖着茶。空气中诡异的静谧让她意识到肯定有事发生,但她没立即问,而是问,“姑娘,你没事吧?” 苏瑜摇了摇头,“辛苦嬷嬷将苏夫人送回去吧。” “是。” 苏玫和马嬷嬷坐在回程的马车里,马嬷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心有余悸。 苏玫靠着车壁,额头上磕破了皮,血也渐渐凝固了半张脸。她默不作声的看着动抖的车窗帷,车窗外的人声人影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只空洞的看着,一颗心紧绷得像随时要断的琴弦。 马车停下时,她都懵了,怎么这么快就到沈府了? 苏玫不敢下车,她将姜老夫人弄丢了,出门前沈重霖对她的态度就那样恶劣,这要是知道姜老夫人没跟她一起回来,还不定得怎么收拾她。 她很害怕,曲着身子瑟瑟发抖。 马嬷嬷也知道一场磨难肯定躲不过去,好在她只是个奴婢,像将老夫人往京兆衙门送的这种事,她哪里有能力左右?所以,她估计自己的下场要比苏玫轻些。 “夫人,要下车了。” 苏玫摇了摇头,“嬷嬷,我害怕。” 马嬷嬷伸手握着她的手,“走吧,好在不是夫人一张嘴说话,咱们只管将一切往王妃身上推就是了,而且你在车上的确都老夫人说得好好的,咱们是为了大爷的前程去求王妃的,可是老夫人见王妃不松口,这才急了冒犯了王妃出了事,夫人把头都磕成这样了也没能求到王妃高抬贵手,已经仁至义尽了。” 提到额上的伤和脸上的血,苏玫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她向苏瑜求饶的证明,有了这个证据加上马嬷嬷的证词,沈重霖就算要怪她也怪不到哪儿去了。 想通了这一点,苏玫终于有了下车的勇气。 沈重霖一早就给门房提了醒,所以马车一回来他就知道了,却久不见阿娘和苏玫进府,他在廊下等得有些不耐烦,准备直接去门口找人时,见到马嬷嬷搀扶着一脸血的苏玫缓缓走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看到沈重霖凝重的神情,苏玫打心眼儿里发怵,但她懂得抢时机。 一见到沈重霖,苏玫便丢开马嬷嬷扑了过去。 沈重霖被扑了个满怀,又不想被苏玫脸上的血蹭倒,嫌弃的往外推了推,“你的脸怎么回事?怎么就见着你们俩,我阿娘呢?” 苏玫猛地跪在地上,抱着沈重霖的大腿恸哭起来,“阿娘出事了,她被苏瑜令人带到京兆衙门备案,而后送到内狱去了。” 沈重霖闻声,直觉一股冷麻之意从脚底板直冲冲的往头顶上冒,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一脚将苏瑜踢开些,狠狠的言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瑜被踢中了腰,很疼,却顾不得护住,哽咽着声音说,“起先阿娘怒气冲天的想到摄政王府去找王妃算帐,我担心阿娘出事便跟了去,才知道夫君被贬出京的消息。阿娘的性子夫君也是了解的,我安抚住她,让她不要去找苏瑜兴师问罪,改为去求她放过夫君,给阿娘阐述完利害之后,阿娘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到了王府见着苏瑜,一说明去意,不论我们怎么求,苏瑜就是不答应,阿娘情急之下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王妃一怒之下就叫身边的女使将婆母带走了。妾身给苏瑜磕头求饶,磕得头破血流,求她放过婆母,可是苏瑜就是不答应,还将妾身赶了出来。夫君,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马嬷嬷,她全程在场。” 沈重霖冷剑似的眼神朝马嬷嬷睖去,马嬷嬷吓得忙不迭宜跪在地上,连连点头,“诚如夫人所言,事实正是如此,大爷,你快想想办法救救老夫人吧,老夫人本就对内狱犯怵,再进去一次,老奴担心,担心……。” 沈重霖怒不可遏的来回渡步,一副几欲疯狂的样子吓坏了苏玫和马嬷嬷。 几个来回后,他的视线像冰棱子似的戳向跪坐在地上的苏玫,质问道:“你明知道阿娘性子不稳,你劝住她不去摄政王府便罢,偏你要自作聪明走这一趟,如今落得如厮窘境,你满意了是不是?贱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苏玫被沈重霖给骂懵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重霖,虽然对他的冷心绝情早就领教,可是再经历一次,还是让她觉得万箭穿心。 “夫君……,妾身知道夫君的抱复只在京城,妾身没有旁的心思,妾身只是想尽自己的力量把夫君留在京城罢了……啊……。” 沈重霖又一脚踢在苏玫的大腿上,痛得苏玫冷汗涔涔,接着第二脚,第三脚……,边踢边说,“谁让你自以为是,谁让你自以为是,现在阿娘去了内狱,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活不出来,你就将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彻底毁掉了,贱人,贱人,贱人,怎么不是把你关进内狱,啊……。” 苏玫被凌虐得狼狈不已,偏偏又无法躲开,“夫君……啊……饶命……啊……。” 马嬷嬷见状,在一旁吓得抖若筛糠,远处的奴仆们更是不敢靠近,仿佛只要被大爷的怒火波及到,都会被烧得体无完肤。 沈重霖也不知踢了多少脚,直到看到苏玫一口鲜血喷出口才停下。可沈重霖依旧没动什么恻隐之心,指着苏玫喝道:“你最好日日烧香拜佛祈祷我阿娘无事,否则我不但要休了你,还要把你卖进最下贱的妓馆去,让你千人乘万人骑,哼……。” 马嬷嬷脸上的血色褪尽,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会从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大爷嘴里听到这样龌龊的一句话,以致于沈重霖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爬向奄奄一息的苏玫。 “夫人,你没事吧,啊。” 靠在马嬷嬷怀里,苏玫红着眼断断续续的问,“嬷嬷,你说苏瑜……是不是……早知道大爷……是这种……阴狠毒辣之人,所以才……早早摘身……离开的?” 这个问题马嬷嬷无法回答,只哭着说,“夫人别说话了,老奴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苏玫没理会马嬷嬷的话,依旧自言自语的言道:“他居然能说出那么肮脏的话,简直是比沈重德都不……。” 马嬷嬷捂住了苏玫的嘴巴,没让她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 而苏玫在马嬷嬷捂住她嘴巴时,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晚些时候,沈府的消息通过香莹娘的嘴传到了王府。 彼此,王爷尚未回府,府里廊下正在挂灯笼,拂过的寒风萧萧瑟瑟,透着一股子窒息般的冰冷。 苏瑜站在窗前听完袁嬷嬷的转述,脸色沉了又沉。 “……真是下得去脚,听说玫姑娘被踹得几乎当场就过去了,还是马嬷嬷差人请了大夫,啧啧啧,想不到沈家那位大爷真能这么狠……。”袁嬷嬷叹了又叹说。 沈重霖有多狠,从前再没有人比她更有发言权,现在好了,多了个苏玫了解他。 “苏玫现在什么情况?” 姑娘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袁嬷嬷拧着眉,“听说全身上下青紫占多数,几乎没什么好地儿了,还有内伤,反正现在躺在动弹不得,府里的庶务暂且都交给妾氏采云在管了。” “沈重霖呢?” “好像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连下人去跟他汇报玫姑娘的情况,他都没出声。” 沈重霖被贬至甘宁县,甘宁那个地方,地偏物乏,沈重霖例来自负,怎甘愿自己被发配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宣祈是刻意瞒着她还是还没来得急告诉她? “王爷回来了吗?” 第609章 中风 “尚未。” 此时的宣祈,正与萧景仁一并坐在出宫的马车上。 “五哥,真的不打算出手么?我总觉得北国这次派来的密探跟以往的情形不一样,他们一次又一次试探着接近宫里那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自从宫里出事以来,皇帝的身体状况一直是掌控之内的,也就在他自己宫里横一横罢了,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相信他也清楚自己的堪忧处境,可皇帝还是费力的折腾,丝毫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 偏偏这个时候,京城秘密出现了一批人,本以为这批人还是冲摄政王府的质子宣晗去的。然而相反,他们这次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的往宫里进发,现下情况不明,真是不得不防。 邪佞的狭眸轻轻一敛,宣祈单手支头靠在长枕上,“敌不动,我不动,你急燥什么?想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还不简单,保守一点监视,大胆一点让他们成功接触。” 萧景仁默了默,不太赞成宣祈的话,“我觉得最好将他们全部都从京城轰出去,几次三番来咱们京城闹事,那北国王真以为咱们好欺负是不是?” “你的顾虑自然是好的,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宣祈想到什么,眼中掠过一抹寒光。 萧景仁又不傻,自然明白宣祈的意思,“真是不甘心,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不能放手一博。” “不急,一切都在朝我们最想要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萧景仁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而宣祈想的则是另一桩事,北国王这次派来的密探意欲接触皇帝的目的性太强,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实在太目中无人。又想到从前北国王对宣晗父亲的迫害以及对宣晗的迫害,这次他不打算再轻轻放过了。 或许可以借着北国王的野心将计就计,既可让好友安息,也可以让宣晗的未来安枕无忧。 晚膳后,苏瑜歪在榻上看地域志,正巧看到甘宁的位置,徒然又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心里闷闷的,很不舒坦。 并非因她还在意沈家,她在意的是那一世百般受宠的苏玫承袭了不辅于她的惨况。 袁嬷嬷见她一页册子许久没动,眼神愣愣的,目光根本没在册子上聚拢,知道她心里在想其他事,也没出声打扰。正要退出去,身后的珠帘响起。 王爷回来了。 他披着蓝色蟒纹厚氅,身姿俊逸颀长,背着光,让刀刻般的轮廓有种暗哑的温柔。 苏瑜回神笑道:“王爷回来啦。” 宣祈解下厚氅递到袁嬷嬷手里,笑问,“看什么呢?” 在苏瑜还没反应过来时,宣祈伸手将册子拿过去,“地域志?这么乏味的东西你不是不爱看吗?”印象中,苏瑜看的册子都是民间的那戏话本子。 当他看到甘宁县那一页时,眼神几不可见的凝了凝。“怎么突然对甘宁那小地方有了兴趣?” “今日苏玫婆媳来过了。”宣祈这样问,肯定是猜到她知道沈重霖被贬出京之事了,索性她也不瞒着,直言道:“她们断定是我给王爷吹了枕头风,才致于沈重霖得了这个结果,她们来求情,被我拒绝了。” “还有这等事。”宣祈笑了笑,将手里的地域志递回苏瑜手里,“那你今日过得定不无聊。” 苏瑜没有否认,“且不说我不知情,就算是知情,沈重霖是升是贬又与我有甚干系?姜老夫人太拎不清,出言羞辱,我直接让蝶依架到京兆衙门去备案,然后送进内狱去了。” 是苏瑜会干的事,宣祈净了手,坐到苏瑜身边,“半个月前甘宁县县令卸任出缺,史部报了行文上来,我让史部拟了几个备选人上来,其中就有沈大人,你雍表哥极力推荐这个沈大人,说他在京近几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政绩,是该下放去历练,史部其他的官员也都赞同,这才定的他。” 沈重霖是什么身份背影,又与摄政王府有什么牵扯,京城人尽皆知,再加上假皇子百日宴上他的首告摄政王之举,如今连皇帝都退居幕后了,谁还敢跟他共事?自然是推出去,推得越远越好。 饶是清楚这一切,但她身上长上百张嘴,也肯定是越描越黑。 “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十日后。” 那挺快的,不怪苏玫婆媳着急,想必沈重霖现在也焦头烂额吧。 可惜了,那一世的沈重霖在自己的帮衬下顺风顺水,一辈子没经历过什么风浪,这一世他日子不好过,她真想见见他狼狈的样子。 “你先歇会儿,我去疏云台看看晗哥儿的功课。”宣祈换了话题。 宣祈的话题又换得自然,苏瑜并未考虑其他,“他今日在外面多玩儿一阵才回来,字贴练得不够数,我见他玩得那么累,不忍心苛责,你一阵见着也别总冷着一张脸,省得吓着他。” 宣祈无奈的看着苏瑜,揶揄了一句,“真是慈母多败儿。” 一日,天飘着雪,洋洋洒洒将满世界都染白。 袁嬷嬷匆匆撩开夹帘,对着正拨动算盘珠子的苏瑜急道:“姑娘,刚才内狱传出消息来,说姜老夫人在内狱中风了,眼斜嘴歪,屎尿溢了一身,差人来问问姑娘,用不用请大夫?” 姜老夫人中风了? 这到是让苏瑜始料未及的事。 “好好的怎么中风了?” 袁嬷嬷说,“据说这姜老夫人再次进到内狱,每日除了……除了辱骂姑娘你,但是忧心她儿子外放之事,连睡着了做梦都叫着‘霖哥儿,别走’,明儿不正是沈家那位出发的日子么?想必是姜老夫人心里着急,又在内狱无能为力,情急之下湿毒浸了心脉。” 苏瑜想了想,道:“你让人去沈家支会一声,让家人去内狱接姜老夫人回去。” “放出去?”袁嬷嬷蹙眉,“这是不是太便宜她了?好居狱中辱骂姑娘的那些话,不用想就知道有多难听。” 便宜? 便宜吗? 苏瑜淡淡笑了,“既然姜老夫人思子心切,就让他们母子俩临别前见一面吧,也给个机会给沈重霖,让他在榻前好好尽尽孝。” 他最是孝顺他母亲了,那一世不论姜老夫人如何的无理取闹,如何的令她难堪,沈重霖一次都没有为她主张过,一次都没有,那怕是她怀着桐姐儿,照样被他教训要以‘孝’为先。 袁嬷嬷无法体会苏瑜内心的怨忿,放姜老夫人出内狱这事她又不像是在开玩笑,袁嬷嬷稀里糊涂的只能照做。 袁嬷嬷离开后,苏瑜重新拨动着算盘珠子,清脆悦耳的响动,让她心安。 且说沈府,苏玫被打后一直在屋里休养,她清楚身体是自己的,她不珍惜没人会替她珍惜。可是沈重霖明日就要走了,他没说要不要带她,可是采云母女两个却已定要跟着去了。她担心沈重霖真的会写下一封休书给她,毁了她的诰命夫人梦,毁了她的荣华富贵梦。 所以,多日不曾出院的她来到采云院里,看着仆役们正在院中用力扎箱子,见着她先是一滞,然后才行礼问安。 采云在屋里收拾包袱,听到动静赶紧迎出来,“夫人,您过来啦,快请进来。” 采云待苏玫一如继往的尊敬,不像府里其他下人,以为苏玫被大爷厌弃,态度上就有所敷衍和轻视。 进了屋,地上,桌上也都放着不少已经打包好的行礼,“我来看看你收拾得怎么样了?大爷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姐儿还小,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习不习惯,该准备的吃穿用品是半件也不能落的。” 采云在苏玫眼中看到了不安,她很久都没见到苏玫的这种反应了。其实也不难理解,她清楚苏玫在怕什么。可是她只是个侍妾,做不得大爷的主,能怎么办呢? 感受到采云充满怜悯的目光,苏玫无地自容。她这辈子是何等的骄傲,此刻却叫一个奴婢的同情,心里难受得像猫在抓一样,可她除了忍别无选择。 “大爷去交接工作了,夫人,要不一会儿回来,奴婢替夫人劝劝大爷?” “不必了。”她听出采云口吻里的不确定,“大爷是什么性子,跟了他这么久你也清楚,何必自找麻烦呢?我也不想连累你。” 苏玫有些失望。 她来找采云,不就是想让采云在沈重霖面前给她说好话吗?可是到了节骨眼儿上,她到底是拉不下来这个脸。 等沈重霖回来,估计她的下场也该有结果了吧。 可是她没等来沈重霖,而是等来了内狱的传话人。 说是姜老夫人中风,让人接回来医治。 这个结果苏玫也是没想到的,等她回过神,慌得又请大夫,又派使役跟她一起到内狱去接人。 苏玫离府不久,沈重霖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他没去书房,如今他已经没有公务在书房做了。 想来想去进了采云的院子,一见院子里打包好的箱子,内里无名火乱窜,偏又无处可撒。 同样的,仆役们请安的声音叫屋里的采云听见了。 她匆匆迈过门槛迎上来,“大爷,不好了,内狱方才派了人来,说老夫人在内狱中风了。” “什么?” 沈重霖惊呼,只觉双眼发昏,然后跄踉着脚步就要外去。 采云又急急拽住他,“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大人,她亲自带人去内狱接老夫人回来了。” 第610章 沈重霖的意 苏玫去内狱接人了?沈重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内狱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报信,他相信肯定是经人授意,故意泄露消息给他,好叫他难受恶心,这就是某些人的乐趣。 “去了多久了?” 苏玫已经去接人,说明阿娘是真的要回来了。 他有些弄不清楚某些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采云答。 大夫先进的门,没多久沈府到内狱接人的马车也回来了。 姜老夫人中风,口歪眼斜,涎水流个不停,屎尿也失禁。出事后,在内狱也没得到什么好的照顾,致使她一身又酸又臭。苏玫为在沈重霖面前挣表现,强力忍住恶心厌恶,体贴同到的服侍着姜老夫人。 她亲自背着姜老夫人进府,从姜老夫人嘴角溢出的涎液接连不断的滴落在苏玫的颈项上,连身边的仆妇婆子瞧着都嫌弃,也不知苏玫是怎么忍得下去。 沈重霖见到这一幕,震惊之下不免动容,他没想到苏玫能做到这一步。 回神过后忙迎上去,接姜老夫人接过来,自己打横抱起,说,“这里有我,去洗洗歇歇吧。” 虽然是一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话,沈重霖甚至根本没看她,苏玫悬吊了多日的心终于稳稳的落地。 回到姜老夫人的院子,马嬷嬷得到消息就已等后多时。 沈重霖避到外间,等到马嬷嬷给姜老夫人沐浴清洗后才带着大夫进去诊脉。 “啊……啊……。” “啊……啊……。” 姜老夫人整个过程都是清醒的,可她除了只会‘啊’之外,说不清楚半个字。沈重霖心里焦急得很,看到大夫慢条厮理诊脉的动作心里虽然窝火,却又不敢催促。 好不容易看到大夫收回搭脉的手,赶紧问,“大夫,我阿娘情况如何?” 大夫捋了捋山羊须,“老夫人是气急攻心,外邪侵体导致的中风。” “可能痊愈?” 大夫摇了摇头,起身看着沈重霖,“不瞒沈大人,中风之人据老夫所知,尚无一例痊愈之人,情况好转一点的,也就是能清楚的表述几个字,让人明白她的意思。想让情况好转,患者必须保持心情愉快舒畅,绝对不可以再受任何刺激。” 听了大夫的话,沈重霖从头凉到脚。 大夫也只开了些中和性的药方,便离开了。 沈重霖坐在榻前,眼神复杂的看着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说不出来话,但眼泪倒是可以流淌自由。 苏玫和采云一前一后迈过门槛,对着沈重霖曲膝行礼。 “夫君。” “大爷。” 沈重霖缓缓偏过头,先看了一眼采云,然后视线落在苏玫身上。她谦卑的低着头,连呼吸声音都比平常小很多,他从未见过苏玫如此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想到自己那天对他拳打脚踢没个轻重,她却不计前嫌亲自将阿娘背回来的两个不同场景,一股无言的内疚感在心底慢慢滋生。 “身上都好了吗?” 你自己下的手难道不知道是重是轻吗?这个时候来问她好没好,苏玫心里又冷又恨,面上却要装作一副受宠若惊,“谢夫君挂怀,已经好多了。” 沈重霖点点头,似乎也找不到说词再说什么。 刚才大夫说阿娘不能再受刺激,需要心情愉快,沈重霖便看向姜老夫人说道:“阿娘,有好喜讯告诉你,采云又有喜了。” 果真见姜老夫人闻声后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采云又有孩子了? 苏玫脸上掠过一瞬妒忌和讶异,但很快就让她掩饰过去,换作一副喜容看向采云,“什么时候知道的?你竟不告诉我知道?” 采云本来在孩子这事上对苏玫有些怵,毕竟主母想尽办法也不得一子,偏生她接连喜讯,她害怕主母心里作怪,然后对付她,“早晨时有些恶心犯吐,心里就有预感,先前夫人去接老夫人尚未回来,大夫先进府,便让大夫先替奴婢诊了脉。” “真是太好了,你这一胎定能为夫君产下个公子来。”苏玫强颜欢笑。 见苏玫这样懂事,沈重霖本犹豫不决的事这下子落了决定。 “阿娘,既然采云有了身孕,又带着个姐儿,实在不宜长途跋涉随儿子远去赴任,儿子想着还是让采云留在京城,和你一起一并让阿玫照顾着。” 姜老夫人没有疑异,可还是满眼不舍的看着沈重霖。 她说不了话,沈重霖却懂她眼神里的意思。 “阿娘不必担忧,儿子去的地方虽远,只要儿子政绩卓然,想回来也不难。”他笑着宽慰姜老夫人,虽说是中风,但幸好是活着,否则他丁忧在家,连贬都不用贬了。 儿子能从下河县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足见他的本事,姜老夫人对儿子有信心。 苏玫却对沈重霖的信心持保留态度,苏瑜既有心要整沈重霖,岂会轻易让他翻身?没找借口要了他一条命,而保持现状已经不错了。 采云留下服侍姜老夫人,苏玫跟着沈重霖离开。 庭院中,三只麻雀停在枯枝上喳喳乱叫,听到人声,立即腾空飞起,掸落到枝梢上的落雪。 连廊下,沈重霖止了步,望着还在微微摇晃的枝梢言道:“我将阿娘和采云母子就交给你了,之前种种我也是被气晕了头才对你……,阿玫,我如今的处境你很清楚,已经难成这样了,我也到想看看,接下来到底还会难成什么样?” 竟然是对她剖白,换作从前的自己,恐怕就轻易原谅了。现在的沈重霖,早已不值得她付出半分真心。他艰难的处境能怨得了谁?还不是他自己一次两次作的。苏瑜已经到了某个高度,全然不将沈家放在眼里,是他自己心里不干净,总觉得苏瑜会害他,摄政王会跟他作对。现在真的跟他作对了,结果他又承受不起,还在这里怨天怨地。 “夫君安心去吧,妾身会好好照顾家里。” 沈重霖想去拉苏玫的手,可一想到自己前不久对她的暴行,这一亲近反倒让他极不自在起来。罢了,他想了想又道:“为夫不在,府里诸事皆须你劳累,你要是忙不过来,可将岳父母接来同住,有个帮手在,为夫也放心些。” 他竟会提议接阿爹阿娘进京?苏玫诧异的看着沈重霖,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有几分是真心?“夫君当真?” “自是当真,为夫是岳父母膝下半子,虽不能在膝下尽孝,但请他们到京城来享享清福还是可以的。而且岳父母心疼你,有他们帮着你操持庶务,为夫在甘宁也能放心公务。” 在沈重霖身边待得久了,苏玫的脑子也不是笨的。沈重霖这话含了太多信息量,其一,先前沈家红火时,沈重霖从未提过接她父母过来享福之事,如今沈家算是没落了,他们来享哪门子清福?其二,说什么抽父母心疼她,帮着她操持庶务,他在甘宁也能放心公务。父母心疼她,怎么忍心让他们夫妻两地长时间分居? “我记得上次岳母来京,还带了不少礼物送去给祖母,也不知她老人家中不中意。若是岳父母要来京城,总不好弃下祖母不管,现在大伯父一家都在京城,要是能将祖母她老人家也接来京城,咱们这一大家子才算是正真的团圆了。” 若说先前苏玫没弄懂沈重霖话里的意思,这番话一说完,就算是傻子也能容汇贯通了。他最主要的目的是将祖母弄来,苏家祖母一直偏心二房,二房女婿若因大房女婿而前程受阻,她能坐视不理吗?沈重霖这是想将祖母弄来跟大房闹呢,从而达到将他从甘宁调回京城的目的。 虽然这个谋划龌龊曲折得很,万一行得通,就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祖母她老人家一辈子都没离开过下河县,要是知道夫君你邀请她来京城居住,定然是高兴的,我这就休书一封回去,争取我阿爹阿娘一并来京。” 虽然懂了沈重霖的意图,可苏玫的一身荣耀全系在沈重霖身上,若真有机会让沈重霖调回京城,这主意龌龊是龌龊,总好过低声下气去求苏瑜,她不答应时自己难堪。 苏玫欢快的走了,沈重霖直觉着苏玫还跟当年一样单纯,是因为他没看到苏玫转身时立即垮下的脸。 沈重霖离开京城的第三日,荷花巷子里的苏家大房又吵起来了。 自从得救苏瑜醒过来,一直没提要见她们母女两个的事,何氏心里就一直生着闷气。撺掇着苏宗耀去摄政王府问问情况,把人救了她记恩记情,可苏怜肚子里的种一天天大,她真就不管吗? 苏宗耀自觉已经没脸到王府去现身,不论怎么何氏如何软硬兼施的怂恿,他就是咬紧牙关,不去。 “怜姐儿整日整日在屋里哭,眼睛都要哭瞎了,你好歹是做阿爹的,真忍心不闻不问吗?”何氏的声音拔尖儿高,反正府里已经没脸了,她也用不着顾忌什么颜面问题。 “你们自己闯出来的祸事自己收拾,这会子知道着急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苏宗耀拿着一本册子,转了个方向,实在不想看到何氏阴险的嘴脸。 何氏气极,“你现在是在怪我咯?要不是你做阿爹的没用,做姐姐的又不愿意帮忙,我和怜姐儿能铤而走险铸下大错吗?” “你还有理了?”苏宗耀猛地将册子扔到地上,“你自己心里不干净,就以为旁人跟你一样龌龊是不是?人瑜姐儿几时说过不管了,她现在身子还没好全乎呢,你就不能好好在家消停消停两日,让她耳根子清静清静?” “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如何都等得,可是怜姐儿的肚子能等吗?” 得,又转回去了。 苏宗耀几乎崩溃的狠狠瞪了她一眼,“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 “去就去,老娘早就知道你是个不中用的。” 何氏情急之下忘了断臂之痛的恐惧和害怕,等想起来,人已经在去往王府的马车上了。 第611章 迫不及待 夏莲给小衍哥儿做的虎头帽做好了,戴在他头上分外的精神。 宣衍在绣榻上爬来爬去,去挑挑捡捡他中意的玩具,可爱滑稽小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苗二姐儿抱着她家姐儿来窜门子,可是她还不会爬,连坐都坐得不是很稳,一双眼水汪汪的看看这里瞧瞧哪里,似乎在想大家都在乐什么。 “二姐,你家莹姐儿这身袄子我看不出来是谁的手艺,你在哪里买的?”夏莲对这些缝缝补补的事最有兴致。 苗二姐坐在绣榻边的凳子上,听着夏莲问话,抬头笑道:“是我阿娘做的。” “原来是大娘的手艺,怪不得我没见过呢。” “怎么,是不是觉得针线粗糙入不了你的眼?” 夏莲忙摆手,“二姐哪里话,我只是好奇随意多了句嘴,你怎么还疑心上了。” “我也是开玩笑的,你紧张什么?”苗二姐笑。 屋子里的银丝炭烧得暖暖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苏瑜静静笑看着,时光安宁,岁月静好,她要的,不外如此罢了。 采玉撩帘进来,她穿着碎绿梅花夹袄站到袁嬷嬷身边,对苏瑜说,“姑娘,芙蓉巷的何太太来了。” “这大好的日子,她又来找什么晦气?”一提到芙蓉巷的事,袁嬷嬷就没好气,饶是何氏算她半个主子,她也做不到半分客气。 采玉道:“她没说,只说求见姑娘。” 苏瑜知道她为着何事而来,她叹了口气歪着椅背,声音清清懒懒,“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沉不住气了,她是独自前来还是叫上怜姐儿一起的?” “只何太太一个人。” 苏瑜挑了挑眉。 何氏在王府断了一臂后再不敢登门,这都快有一年时间了,突然独自找来,要么是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解决苏怜之事,要么就是她糊涂了。 “现人在何处?” 采玉答:“在明德院外廊下站着呢。” 苏瑜扫了一屋子的热闹氛围,不忍被何氏打破,说,“将人请到小花厅去奉茶。” “是。” 何氏心里急得火急火燎,哪里有心情吃茶?自打坐在小花厅里,她是左等苏瑜不来,右等苏瑜不来,不由想着是不是苏瑜刻意冷落她,故意晾着她。 何氏性子本就偏执,想到这里,又不见苏瑜的人,便更加笃定自己内心的想法。她坐不住了,起身来来回回渡步,眼睛却一直在门口留连。 就在她内心的无名怒火越积越旺,她就要忍不住冲出去找人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她看到苏瑜眉宇间没有喜色,反而拧得紧紧的,仿佛一股火气就要从头顶窜出来。刚要开口斥问,又惊觉如今二人地位悬殊,只怕她一开口,让那恶魔王爷知道,另一只手臂肯定也保不住了。 “王妃娘娘。”她强迫自己压下满肚皮的火气,虚伪的冲苏瑜曲膝行礼。 苏瑜迈过门槛,她的身后跟着袁嬷嬷和采玉。路过何氏身旁时,淡淡的问了一句,“是茶不合胃口么?还是大太太嫌弃?” “我哪敢嫌弃?”何氏虽然压下了火气,可态度算不得好,语气带着责怪的意味,“我的好王妃,如今你就是给我吃琼浆玉液,我也跟喝白水无甚区别。而且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就是来问问,王妃娘娘你打算几时过问怜姐儿的事?” 苏瑜落坐在首位上,虽是坐着,也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大太太和怜姐儿也算是刚刚死里逃生,本该在家里休养生息才是,我先前说过不让你着急,怎么,你是觉得我没腾出空来给你张罗敷衍你是吗?” “别跟我提沈重霖那个狗娘养的。”苏瑜语声一落,何氏立即挥袖抗拒,“好歹也算是给我敬过茶叫我一声岳母大人,没想到他心如蛇蝎,竟然敢暗害我,老天爷就该落下个大雷劈死他才作数。啊……不是,这事咱能先不提吗?我说的是怜姐儿,怜姐儿,王妃娘娘,我能等,怜姐儿的肚子可是真等不得,你要是办不了就明说,我自己上黄国公府去理论去,不叫那李宴给个交待,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照眼前何氏的态度,算是拼了命也要将苏怜嫁给李宴了。她也有话想说,“咱们先撇开黄国公府的权势地位,光说三房李宴的品性,他既能对怜姐儿做出始乱终弃之事,料想人品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太太,这样的人,你愿意怜姐儿嫁给他,愿意他成为你的女婿吗?” 何氏觉得苏瑜这话问得好笑,为什么要撇开黄国公府的权抛地位?撇开了这些,谁认识什么黄国公府三房的李宴啊?“我不管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如今怜姐儿的肚子要挺起来啦,再没个名份就要上吊自缢了。我就想从你这里得到个准信儿,什么时候黄国公府的人上门提亲,我的怜姐儿什么时候能嫁进黄国公府去?” 袁嬷嬷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皱着眉头看着大言不惭的何氏,“太太,您是嫁女儿还是菜市场买菜啊?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怜姐儿要是个自爱的姑娘,王妃尚且有几分把握,如今她人未嫁先失身,已经在黄国公府面前矮了大截,还想让黄国公府三媒六聘上门提亲,就算是皇帝的公主也没这么大脸面敢提吧。” 听着袁嬷嬷的奚落,何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时恼羞成怒,“我们主子在说话呢,岂容你个老虔婆满嘴喷粪,还不与我住口。” “你……。”袁嬷嬷还想说什么,采玉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何氏又对苏瑜说,“要是容易的事,我能拉下脸来求到王妃娘娘您跟前吗?” 何氏惯会胡搅蛮缠,苏瑜不打算再与她周旋下去,“你先回吧,等我消息。” “几天?” 精确到天了,苏瑜起身与何氏擦肩,始终没回答她。 在回明德院途中,袁嬷嬷还在忿忿不平。 “这个何氏,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居然敢指使姑娘你做事,她家怜姐儿自己做出的丑事却要姑娘你去给她善后,想想都憋屈。”袁嬷嬷其实是想说苏大老爷也不顶事,但凡顶事些,她的姑娘也不必如此劳累了。 苏瑜没生什么气,为着何氏,太不值得。 她回头劝慰似的眼神落在袁嬷嬷身上,“嬷嬷消消气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一会儿用我的名义给黄国公府的三房夫人递张贴子,就说王府的梅花开得不错,请她后日过府来赏花。” “姑娘这是真要插手管了?”虽然知道这件事姑娘逃不掉接管的命运,可她还是想不死心的问问。 重新往前走,苏瑜说,“我原本是想着这事不论拖多久,最后让怜姐儿嫁给李宴便是,反正我有的是办法让黄国公府就范,只是何氏是个不安分的,我的话她初始还能听进去,可她的耐性不够,太容易出事,罢了,就让这件事速战速决好了。既然是求到我跟前了,那李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二人半斤八两倒也相配,就凑成一堆好了,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苏瑜这样说,袁嬷嬷窝在心里的憋屈瞬间就消散了,她还很乐意看到这种结局。 一回到明德院,蝶依和雪娇听到袁嬷嬷去给黄国公府的三房夫人下贴子,二人面面相觑,雪娇说,“姑娘,李宴虽占着三房嫡子的身份,可黄国公府的三房主君只在翰林院做个小不睥编撰,没什么主见,三房夫人又以黄国公嫡妻张夫人马首是瞻,依奴婢看,您单请三房夫人过来赏梅,怜姑娘嫁进李家三房这事她肯定做不得主。” 蝶依很赞同雪娇看法,“而且一旦李家三房夫人登了王府的门,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为的怜姑娘和李宴公子的事,何太太母女先前将事情闹得那么大,张夫人又与王妃不睦,肯定会从中作梗,想让这门亲事妥当,只怕没那么容易。” 诚如雪娇蝶依所言那般,黄国公府三房夫人曾氏在看到摄政王妃派人送去的贴子时,那贴子似烫手一般烫得她的手不停的颤抖,什么也没多想,拿着那贴子就直奔大房而去。 近些时候朝廷氛围压抑,黄国公三令五申家中女眷能在家就决不出去。所以,张夫人和李楠母女俩便窝在屋里绣被套,徒然听见外头婆子的惊呼声,二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事物,起身迎出去。 尚未走到门口,就见三房弟妹曾氏脸色凝重为难的冲进来,“大嫂嫂,快……快看看这个。” 她将苏瑜差人送去的贴子递到张夫人面前。 张夫人拿过贴子一看,脸色一沉,啪的一声将贴子合上,“这个苏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说什么请你过去赏梅,分明就是以势压人想迫你娶她那个不知检点的继妹。” “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宴哥儿怎么能娶这样一个浪荡的女人?”曾氏捂着脸痛哭起来。 李楠扶着曾氏坐下,却找不到言语宽慰。 “哼。”张夫人冷哼一声,“从这事儿一出,我就一直在想摄政王府里的那位几时会出手,如今急不可奈,肯定是那个苏怜的肚子要隆起来了,等不及了。” “大嫂嫂,三老爷那软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是全无主意,归根究底,我是真不想要那样的人做自己的儿媳妇啊!” 虽然很想吐槽曾氏说苏怜不是好东西,可你那把人家肚子搞大的儿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的话,但她也的确是很不想跟苏家扯上什么关系,就是单纯的看苏瑜不顺眼罢了。 “阿娘,虽然我也不想宴弟娶苏怜,可以现在苏瑜的地位,她要咱们家娶苏怜,咱们家真的能拒绝吗?”李楠弱弱的开口,忧心冲冲。 张夫人现在只想着不能如苏瑜的愿,其余的都不在她考虑之列。 “你懂什么?咱们家不娶,难道她苏瑜还敢拿着刀架在你弟弟脖子上逼他娶吗?”张夫人满脸的讥诮,“你也说她现在的地位崇高尊贵,这种逼迫人的事要是做出来,还不得让天下人用唾沫淹死。” 第612章 不请自来张夫人 实际李楠并未真正了解过苏瑜,但她印象中曲恒和肖美媛都没好下场,就不得不思虑阿娘这样与苏瑜对着干真能讨到好处? 到了曾氏前往王府赴约那日,何氏和苏怜先到王府。 还是那个小花厅,苏瑜将何氏支使开了,眸色郑重的看着苏怜,“现在你阿娘没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愿意与黄国公府结亲吗?” 都这个时候了,苏怜不懂苏瑜为何还要这样问?她低头,用手抚摸住小腹,轻声道:“王妃姐姐,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苏瑜心里还是抹过一些失望,她换了种方式问,“你老实说,你愿意嫁的是黄国公府的权势地位,还是李宴这个男人?” 苏怜神色一滞,这么刁钻的问题要她怎么答? 回答黄国公府,说明她势力。 回答李宴,她又不是没了解过,李宴生性风流,喝酒狎妓样样精通,她凭什么要选这样一个人渣? 苏怜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她缄默的态度虽然让苏瑜极度失望,倒也清楚她内心真正所想。 “罢了,我们苏家人虽在京城不入流,到底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苏瑜端起茶啖了一口,“一会儿人来了,你就在隔间去呆着,不准作声,就算是给你长点心,让你知道自己铁了心要嫁的是户什么人家,省得嫁过去心里没数,受人轻贱。” 苏怜诧异的看着苏瑜,她很意外。阿娘只顾当下,只想急着将她嫁进黄国公府去,往后她会在黄国公府过什么日子,竟是真的没想过的。 何氏被拦在门外,她很不放心苏怜独自面对苏瑜,担心苏瑜耍什么鬼心眼子苏怜招架不住。脖子拼了命的往门里伸,奈何守门的仆妇拦得严实,她只能隐约听到些断断续续的对话,真实情况却是一概不知。 采玉走出来,示意仆妇放开何氏,她这才如愿进到厅里,冲着苏瑜虚情假意笑了笑,然后用眼神质问苏怜都和苏瑜说了些什么。 苏怜抿着唇没反应,苏瑜看到何氏上不得台面的作派眸光凉了凉。 恰在此时,袁嬷嬷进来回话,“王妃,人到了。” 苏瑜见袁嬷嬷神情有异,问,“怎么回事?” “有人不请自来,是国公府的主母张夫人。”袁嬷嬷答。 意料之中的事,黄国公府三房曾氏,出身不高,又没分家,求到张夫人面前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张夫人厚着脸登门,只怕今日有场硬仗要打。 何氏一听张夫人来了,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充满诮讥讽刺的厉害脸来,立马就不淡定了。“张夫人来干什么?咱们要结的亲家是国公府三房又不是他们家,她来凑什么热闹?” 何氏无知的样子让袁嬷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大太太,黄国公府没分家,虽说三房的事轮不到当府主母管,可若是三房愿意当府主母做主,张夫人也是有话语权的。” 还有这种事?何氏看向苏瑜求辩真假。 苏瑜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她便知道是真的,心里也更悬了,“那个张夫人嘴皮子异常厉害,三房让她过来,摆明了就是不愿意结这门亲事,王妃娘娘,你快派人把张夫人赶走,咱们只与李家三房商议便是。” 这人都已经来了,赶出去岂不更叫人非议?袁嬷嬷嗔怒的盯着何氏,心道这贱人还要连累王妃到什么时候? “过府即是客,再说往后怜姐儿嫁进黄国公府可是要称张夫人为大伯母的,你这样的驱人之举,不是让怜姐儿还没嫁过去便教她不孝吗?” 何氏被怼得哑口无言。 苏瑜有些心累,道:“袁嬷嬷,去库房挑几匹绸缎出来让大太太挑,快要开春了,让她拿回去给阿爹做几身新衣裳。” 这是要支开何氏呢,袁嬷嬷自然也怕到时何氏在这里上窜下跳误事,很高兴的半扯半拽将何氏弄走了。 蝶依将苏怜带到隔间,采玉打开帘子,立即就见张夫人走在前头,曾夫人走在后头,齐齐站在厅中对着苏瑜行礼。 “臣妇给王妃娘娘请安。” 张夫人脸上的笑容倒是挺稳实,可曾夫人脸上的表情却很心虚。毕竟只请了她一人,她却私自叫了个作陪的来。 “二位夫人不必多礼,快请坐,来人,奉茶。” 张夫人没客气,直接坐了,曾夫人才缓缓落坐,嘴里说着客套话,“承蒙王妃娘娘不弃,邀请妾身来王府赏梅,妾身想着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便私自作主将妾身这大嫂嫂一并带来凑趣,王妃娘娘您不会怪罪吧。” 你都说我不会怪罪了,我还好意思怪罪吗? 苏瑜懒得戳穿曾氏的伎俩,言道:“怎会?难得张夫人来窜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也亏得是今日。”张夫人卖了句关子,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好一会儿才道,“要是换作明日,咱们妯娌两个可就要没时间了。王妃娘娘还不知道吧,我们黄国公府近来有喜事,三弟妹养的宴哥儿与自幼在渝州老家的娘家表妹订了亲,转眼这两个孩子都大了,前儿不久他舅舅已经亲自送姑娘进京,明儿就要抵京,择日完婚,届时送喜贴到王府来,还请王妃娘娘定要去观礼才是。” 怎么?在她面前玩儿先发制人? 苏瑜不动声色。 但隔间里的苏怜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采玉一直守着她,看着她几近惨白的脸色真是又可怜又可嫌。 虽然这番话是来前商定好的,甚至预测到王妃会问什么问题,也都有了相应对策,但曾氏心里还是发虚发慌,甚至都不敢看苏瑜的表情。 “这到是喜事一桩。”苏瑜眸色沉炽,让人看不出来她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既然是自幼定下的亲事,想来宴公子也是知情的。既然如此,怎么又对我那妹妹允诺一世倾心?如今她身怀六甲又不得名份,曾夫人,你是不是该给她一个公道?毕竟她怀的可是你的孙子。” “妾身早知道王妃请我这弟妹过来并非赏梅那么简单,原来真是想拆散我家宴哥儿与舅家表妹的姻缘。”虽然苏瑜身份地位高出她许多,可张夫人仗着苏怜大肚子非嫁进李家不可拿乔。 从前并未听说过李宴与什么有人姻缘,真要有前段时日媒婆何必将黄国公府的门槛踏破?想来这个舅家表妹也是近日冒出来的,原因不过是嫌弃苏怜的出身,瞧不上她罢了。 她还是那句话,苏家人她怎么料理都行,换了人就不行。 苏瑜冷眼看着张夫人微微扬起的傲慢的头,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明人面前就不说暗话了,你们家李宴是个什么货色咱们心里都清楚。曾夫人,你也别嫌我把话说难听,我这妹妹的确有失检点,然但凡你家宴哥儿稍微正人君子一点,事情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地步。 “今日请你来,是想跟你商量苏家与你儿子的婚事,如今我忝居高位,这媒人我也做得。至于张夫人嘴里的那个什么舅家表妹,你们怎么弄出来的就怎么给我弄消失,别再我说什么吃相不好的话,谁的吃相又好呢?你说是吧,二位夫人。” 曾氏被苏瑜这番霸道强势的话慑得不敢言语。 张夫人轻轻缴着手里的帕子,脸上全是震惊,“王妃这是要强嫁啊?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我管不着天下人的看法,我只管我妹妹几时能嫁给李宴。张夫人说强嫁,我也不否认,谁叫你家李宴要招惹我妹妹呢,既然招惹了,还怀了孩子,若是这二人不能有个结局,只怕谁这辈子都不能洗净这个污点吧。” 苏瑜唇边的笑容很温和,真的好像在和闺中密友相聊儿女之间的亲事一般,可她眼中透露的冷锐之色,慑得曾氏脊背生寒,张夫人不由自主蜷紧了手指。 “王妃以势压人,就别怪妾身说话难听了。”张夫人讥诮的表情配上讥诮的话,“苏怜小门户出身,我黄国公府再不济也是簪缨世家,像这样的人户放在京城是连黄国公府的门都进不去的,她用龌龊的手段接近我家宴哥儿,勾引成事珠胎暗结,又想利用腹中之子为要胁嫁进黄国公府去坐享荣华富贵受人尊敬,这样的人我还想告她玷污了我黄国公府的血脉呢,她还痴心妄想想当李家三房的大奶奶,真是可笑。” 这番话是鄙视苏怜的,可连带着苏瑜也一并诋毁了。 第613章 娶与不娶 蝶依和雪娇拧眉正要发作,苏瑜抬手制止住,“黄国公府未分家,你一个大伯母要管侄儿的婚事也是能算数的。咱们别扯这些有的没有,我只一句话,娶还是不娶?” 她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都没将苏瑜激动分毫,且她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对问题一针见血,张夫人虽然不甘心,到底心里升出一丝佩服来。果然不是普通的女子,怪不得能征服摄政王。 “娶又如何,不娶又如何?” 苏瑜笑道:“娶,苏李两家皆大欢喜,不娶,我就想法子让苏李两家皆大欢喜。” 张夫人蹭的一下站起来,“你真敢拿着刀逼我家宴哥儿娶那不知检点的贱人?” 对张夫人话里的故意挑衅,苏瑜仍旧面不改色,她淡定从容,身姿慵懒的略略歪倚,“话不用说得这么难听,毕竟苏李两家是要做亲家的,是吧,曾夫人。” 曾夫人被点名,莫名的一个激灵,她讪讪的笑着,嘴巴开始哆嗦。 苏瑜就当没看见曾夫人的胆怯,说道:“曾夫人,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李宴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的品性你该是最清楚不过的。我再次承认我家妹妹的确行为有失,可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做出来的事,总不能叫后果都让我妹妹独自承担了是不是?若是苏李两家亲事不成,且不说事情闹得这样大,京城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李宴,就算是你们所谓的舅家表妹,要是知道自己尚未成婚的夫君曾做下过这等荒唐之事,往后夫妻又真的能和睦?依我之见,倒不如成全他俩,再多的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了。” 委实而言,曾氏被说动了。 近期不论她是参加宴请还是在哪儿碰到熟人,被问到最多的就是有关她家宴哥儿与苏家怜姐儿的事,让她不厌其烦的解释,可是解释来解释去,根本没人信她,反而有种越描越黑的挫败感。 若是真娶了苏家怜姐儿,虽然名声不大好,到底是不必再费唇舌说这说哪儿,何况虽是继妹,出身也低,但苏瑜好歹是摄政王妃,往后三房若有个什么关口,撺掇着苏家怜姐儿来求求情,难道王府会不管? 曾氏突然就像开了窍似的想通了,这门亲事想想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不是? 见着曾氏松动,张夫人脸上挂不住了。她是不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苏怜那个低贱丫头进黄国公府的大门的,“王妃娘娘,您牙口利害,妾身说不过你,但只一点,妾身是黄国公府当家主母,若非妾身点头,苏家姑娘是绝对不可能进门的。您真要把妾身逼急了,妾身就去敲登闻鼓鸣冤,让皇上,皇后娘娘给评评理,看看自古哪儿有人家不愿娶还上赶着要嫁的例子。” “哐……哗啦啦……。” 隔间里突然传出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一开始听到张夫人不遗余力的诋毁她,苏怜还能忍忍,毕竟苏瑜答应过她会让她嫁进黄国公府,所以她忍。到后来张夫人骂自己连带着也骂了苏瑜,她心里有丝不忍,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替她做主的苏瑜被张夫人羞辱,她就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冲,采玉好不容易才拉住她。但最后张夫人那句决不愿娶,甚至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的话彻底激怒了苏怜。 与采玉的拽扯中,不小心撞倒了一只白玉瓶,采玉愣神之际,苏怜趁机从隔间里跑出来。她站到张夫人面前,一改胆小怕事的怯弱本性,直接与张夫人杠上,“你不必去敲登闻鼓,我也不必嫁你家。我苏怜的确是出身不高,但我也知道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我现在就找根绳子到你国公府门口直接吊死算了,一尸两命,就让满京城的人评评理,到底是你家李宴始乱终弃,还是我苏怜忠贞不渝。” 说完,苏怜便提裙跑出去了。 曾氏瞬间脸都吓白了,张夫人的反应也很难堪。真叫苏怜在国公府门口吊死,还一尸两命,被有背后嚼舌头不说,恐怕还会连累府中爷们儿官声,太得不偿失了。 苏瑜没作声,只轻轻的端起茶,送客。 张夫人和曾氏趾高气傲的来,灰溜溜的追出去。 采玉担心的看着苏瑜,“姑娘恕罪,是奴婢没将怜姑娘看住。” 苏瑜搁下茶,示意蝶依跟出去看看。 反正苏怜的脸皮早就没了,再到国公府门口去闹一闹也不是不可以,名声这种东西,要的比不要的更在乎。 袁嬷嬷慢条斯理的从库房里拿出好些上等布匹让何氏挑选,何氏满心满眼都是小花厅里的状况,敷敷衍衍挑选几匹之后就要走,袁嬷嬷将她拦下,说了好些有的没的的话,明显就是不想她去小花厅。 何氏本想与袁嬷嬷撕破脸,可又想到这是摄政王府,她在这里丢了一只手臂,只能强按下作妖的心思,好说歹说求袁嬷嬷放她去小花厅。 袁嬷嬷既说破,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吩咐两个粗使婆子将她看住,自己则去做自己的。 好不容易何氏得了解禁,匆匆赶往小花厅,没见着张夫人和曾夫人,只见苏瑜搭着雪娇的手迈过门槛。她左看看右瞧瞧,在确定张夫人和曾夫人的确不在的情形下,问,“张夫人和曾夫人哪儿去了?赏梅去了?” 这副急不可耐的嘴脸看得苏瑜目光凉了又凉,苏怜那般轻贱自己,这何氏真是功不可没。 雪娇忍不住开口道:“赏什么梅?人家国公府执意不娶,你家怜姐儿气不过,正去国公府门口上吊呢,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跟去瞧瞧,难不成真愿意看到怜姐儿一尸两命不成?” 这话像一道晴天霹雳落到何氏头顶,炸得她头眼昏花,什么都来不及说,转身就往外奔去。 袁嬷嬷从廊下走过来,看着何氏匆匆离去的身影,也是一脸的愁眉官司,“姑娘,何氏最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此去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苏瑜扯起一方唇角,“张夫人自恃身份过高,不将人放在眼里,何氏这性子最是治这种人,张夫人顾忌着苏家背后有我的存在,这口气只能闷声吞了。” “那怜姐儿和李宴公子的婚事?” 苏瑜叹了口气,“我瞧着曾氏是有意松口的,只是张夫人与我较着劲儿罢了。你派个人到荷花巷子给我阿爹传个话,让他将怜姐儿的生辰八字准备好送到曾氏手里。不管她拿到哪里去批命,我都只要这桩姻缘成了。” 袁嬷嬷了解了苏瑜的意思,转头就去办差。 且说苏怜离开王府,到底是顾忌腹中骨肉不敢疾行,轻易就让坐马车的张夫人妯娌给追上了。 第614章 神转折 张夫人撩开车窗帘看着苏怜一副气冲冲慷慨赴义的样子,就知道今儿这事不容易善了了。头先在王府与苏瑜过招,被逼得节节败退不说,这会儿又让苏怜这个小贱人吃得死死的,张夫人恨不得这马车直接从苏怜身上压过去,死了才一了白了才好哩。 “大嫂嫂,快想想法子,别真叫她去国公府门前吵啊,咱们家可不能再丢人了。”曾氏着急的拽着张夫人衣袖。 张夫人直觉胸口压着块巨石,糟心得很,“我能想什么法子,快把她拉到马车上来。” 曾氏接连应了两声,立即叫住马车,她亲自下去拉人。 见曾氏来拽她,苏怜一边护着肚子,一边担心这曾氏不怀好意,所以她抿绝上车,“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有什么事咱们车上说。” 碍于之前在王府这二人与苏瑜的对话,苏怜好感全无,哪里来的信任?她再次拒绝,并喊了起来,“谁要跟你车上说,你们国公府的人一肚子坏水儿,如今见我一个人,指不定打什么歪主意呢,快放开我。” 因为苏怜的囔囔,周围已经开始有人围起看热闹。张夫人躲在车上不露面,眼不见为净。曾氏被人指指点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极为难堪。 “让你上车就上车,哪儿那么多废话?” “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怜姐儿?”何氏追出来,气喘嘘嘘将苏怜拽到自己身后,母鸡护小鸡似的敌视着曾氏。 见过何氏泼辣兼胡搅蛮缠之能的曾氏此刻心里发怵,这何氏一来还能轻易收场吗?曾氏心中如临大敌,脑子徒然乱成一锅浆糊。 不待曾氏发话,何氏便厉喝一声,“你们国公府吃相也为免太难看了吧,始乱终弃在先,不但想逃避责任,还想把脏水全泼在我女儿身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现在拽她干什么?是不是想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动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心,好歹也是你的孙子呢。” 何氏一番话,信息量极大,周围看热闹的热闹顿时议论得热火朝天,知道的不知道的这会子都知道了。何氏脸皮厚,又加上豁得出去,根本不所被人指指点点。但曾氏不同,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就跟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丢进人群里让人看一样屈辱。 “何太太,你听我说,其实……。” “说什么说?”张夫人撩帘踏下马车,这个时候面对何氏这样的市井泼妇,曾氏不应该端起国公府的气派好好训叱吗?她怎么还从曾氏的话音里听出了服软的味道?这不是个好信号,张夫人瞪了一眼曾氏,冷冷地瞥向何氏说道:“看看你这没教训的样儿,能教养出什么好的姑娘?你让在场的众位评评理,哪家婚事不是讲究的门当户对,就你苏家还想高攀我国公府,也不找张镜子好好看看自己什么德性,真是痴人说梦。” 何氏被训得气红了脸,“我没教出好姑娘,你们国公府还是高门大户呢,就教出好儿子了?是好儿子怎么能干出始乱终弃之事?” 张夫人被怼得怒不可遏,她转头看向臊得不敢吱声的曾氏,“你哑巴了吗?你真想这么个不知检点的姑娘做你儿媳妇?” “我……。”委实而言,这些年他们三房被大房压得很惨,她又因自己娘家无靠山更是在国公府说不起话,先前考虑的是苏怜的人品问题,又是小门小户出身,的确配不上她的宴哥儿,带出去更是脸上无光,她才如此抗拒和反对。可是方才听了苏瑜的话,又想想三房的处境,撇开苏怜的品性不提,她背后是摄政王府呢,这门亲事还真差不了。 这会子她当众被大嫂嫂训叱,也是敢怒不敢言,她也想翻身呢,谁想一辈子被人压制着? “大嫂嫂,咱们先回吧,别在这儿吵了。” “你……。”张夫人指着曾氏气得脸涨成猪肝色,“我这般为你儿子的婚事操心,你这做亲娘的居然拖后腿,三弟妹,有你这样胡闹的吗?” 徒然有人拨开人群,在何氏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何氏脸色一改竟露喜色,看曾氏的目光也不再那么敌视,甚至还带着友好,“原来是场误会。”又转头训起苏怜,“曾夫人好心请你上车想送你回荷花巷子,你一个小辈拿什么乔?还不向曾夫人告罪。” 这转变来得太快,曾氏一脸茫然。 苏怜也好不到哪儿去?直用眼神质问阿娘:这又是演哪儿一出? 何氏没理会苏怜求问若渴的眼神,直接她将从身后又拽出来面向曾夫人,“快点,曾夫人,是我没教养好,您多担待。” “啊……哦……。”曾氏还是没会过意来。 苏怜曲了曲膝,“曾夫人,是怜姐儿失礼,请曾夫人恕罪。” “曾夫人,我们母女就先回去了,辛苦您特意跑这一声,外头天儿凉,您也赶紧回吧。” 何氏说完,朝曾夫人曲了曲膝,随即拽着苏怜就走掉了。 围观的人见无热闹可看,也就三三两两散去。 车室里的张夫人都已经做好了与何氏舌战三百回合,怎么这就走了?她撩帘看着曾氏仍然回不过神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愣着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她哪儿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突然受何氏以礼相待,她怎么就觉得这么玄乎呢?木木讷讷的回到车室里,曾氏说,“大嫂嫂,这事奇啊,何氏怎么就轻易放过咱们了?” “哼。”张夫人冷哼一声,“这肯定是王府里的那位出的什么缓兵之计,指不定何氏母女上了停在躲在犄角旮旯里的马车现正直奔咱们府门口大闹一场呢。” 曾氏想想那个场景,头皮一麻,“天啊,车夫,快快快,回府。” 等到二人回到国公府门口,别说什么何氏母女在门前大闹,就算是个路过的也懒得朝国公府门口侧目。 曾氏疑惑的看向张夫人。 张夫人疑错了心思,被打脸,也颇为尬尴。 回到国公府,张夫人坐在主位上,曾氏不敢坐,而是忐忑不安的站着。 张夫人一把将女使递来的茶盏打翻,怒气冲冲的质问曾氏,“三弟妹,可是你求着我去摄政王府帮你说项,不娶苏怜那个贱人,怎么我瞧着你去了一趟王府,心里似乎有意改主意似的?你这是拿我当猴耍呢?” 曾氏一向在张夫人面前怯懦惯了,面对张夫人的发威,曾氏那里受得住,更不敢将心里的小伎俩透露半分,她连忙跪在地上,态度诚恳,“大嫂嫂,你是知道我有多讨厌何氏母女的,岂会愿意苏怜进府?我之所以不敢表露太多自己的意思,是担心王妃耍手段,毕竟她现在正在王爷面前得宠,万一她到王爷面前胡说八道,咱们国公府的爷们前程要是受损,我哪里担待得起?” “这些担心你为什么去王府前不说?分明就是你动心了,想着与苏家结亲后高攀上摄政王府,为你们三房谋更大的前程呢,是不是?” 是,全是。 但不能承认。 “冤枉啊,冤枉啊,大嫂嫂,我家三老爷在翰林院的编撰还是大老爷安排的,这大恩大德,我们一家铭记于心,哪里敢对大房有二心?” 看到曾氏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还是她熟悉的怯弱无主见的样子,张夫人略略松了口气,“你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先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她会顾忌自己的颜面和地位略作收敛,没想到她根本不在乎这些,还以势压人,咱们的确不得不要低一头。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咱们也不是没有对策。先前杜撰的舅家表妹与宴哥儿自幼定亲,也的确是明儿就到了,你先安排下去,后天就让宴哥儿跟表妹把婚成了,苏怜那小贱人真想进门,也只能是做妾。” 第615章 高兴得太早 “做妾?”曾氏怔了怔,这做妾跟做妻对于三房的将来区别可大了。要是苏怜为妻,王府自然高看三房一眼,要是做妾,别说高看,顺道收拾了都有可能,毕竟是王妃的妹妹,哪儿有做妾的道理? 可曾氏不敢言明心中所想。 “届时苏怜进府,妾同奴婢,届时想怎么拿捏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张夫人自认为总能在绝境中寻到一条美好的出路,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让苏瑜看到自己妹妹为妾时的恼怒反应了。 且说苏怜让阿娘何氏拽走,她满以为会回王府继续商量嫁进国公府的对策,岂知阿娘一言不发将她带回了荷花巷子。一进门,苏怜就急需解惑,“阿娘,方才是怎么回事?为何要让我向曾夫人低头?” 何氏一边走一边喜上眉梢的回答,“知道方才那人在我耳边说的什么吗?那人是袁嬷嬷派过来给你阿爹传话的,让你阿爹将你的庚贴准备好,明儿一早送到国公府去,你想想都到了送庚贴这一步了,咱们还能和曾夫人继续撕破脸么?你进门后是媳,在自己婆母面前该矮一截就该矮一截,难道还让她来迁就你?” 这是什么神仙转折?苏怜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不对啊,我明明听见张夫人说怎么也不会答应娶我进国公府的,让咱们把庚贴送过去,国公府能收吗?” 何氏停了步,她折身看向苏怜,“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个姐姐的厉害之处在什么地方。” “在什么地方?”苏怜傻傻的问。 何氏道:“她比咱们还不要脸呢。” 何氏语声一落,苏怜脸色一僵,何氏不知情,方才她可是从头至尾听话听全乎了的。苏瑜怎么与张夫人妯娌周旋,又如何被张夫人含沙射影的迁怒,阿娘口中的不要脸,可全都是为着她啊! “阿娘,以后你不准这样说王妃姐姐。” 听出苏怜话里的不高兴,何氏有些讶异,她也不高兴了,“怎么,得了她的恩惠心就向着她了?傻丫头,你可别忘了是咱们母女精心策划才有了今日这样的好局面,她苏瑜只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罢了。要不是看在你阿爹的份上,你看她还管不管你。” 苏怜觉得不是这样的,很难怪,若是从前阿娘这样说她就信了,可是这次不一样,阿娘这样说苏瑜,她很反感。 “总之,就是不准你再说王妃姐姐的坏话。” 赌气似的,苏怜掠过何氏回了自己的房。 何氏望着苏怜的背影摇头兴叹,又想到还有要紧的事找苏宗耀,将心里这点不舒坦迅速抛开。 苏宗耀自打何氏母女两个离开荷花巷子,心里就一直不得安生。不论如何,怜姐儿失身于国公府李宴已是不争之事实,结果最好是嫁于他为妻;可另一方面他又知道以苏家的门户难以高攀上国公府,此事若成定会使苏瑜很难为。 苏盼在屋里绣鞋垫,心里也记挂着王府的情形,索性来陪阿爹一起等消息。阿爹长吁短叹大半日,在屋里徘徊不定,晃得她眼都花了。她将他按着坐下,“阿爹,您快坐下歇歇吧,阿娘和姐姐不会有事的,万一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呢。” 这番安慰的话并未让苏宗耀乐观起来,他道:“你阿娘带着你姐姐去国公府闹成那样,两家的脸面早就撕破了,这一见面能有什么好话?非得连累你瑜姐姐,我这张老脸真是被她们母女俩给臊光了。” 苏盼接不下去话,因为阿爹的话没半分错处。 “为父想过了,若这门亲事执意难成,趁着怜姐儿腹中那块肉不大,趁早解决掉最好,咱们一家子回下河县去,找个好人家嫁了,把京城的这些是是非非都抛开,我就不信这日子还过不好。” 苏盼说:“可是瑜姐姐不是说这件事交给她吗?我想瑜姐姐那么本事,应该难不住她吧。” 那不也是仗着王爷的恩宠,仗着王爷的势。 这话苏宗耀没好意思说出口。 “虽说你瑜姐姐嫁得不错,到底没有通天之能,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由着她心意来不是?” 这话苏盼照样没法子反驳。 “太太回来啦。” 听到外头有人说话,意识到何氏母女俩回来了。苏宗耀站起身走了一步,复又驻足退后一步坐了回去。苏盼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明明很紧张,偏要装作满不在乎,这这阿爹还真是麻烦。 苏盼迎出去。 何氏迈进门槛,瞧见她一脸喜色,苏盼内心松了松,“阿娘,怎么只见你,姐姐呢?” “你姐姐要嫁人了,羞于见人,躲回屋里去了。”丝毫不提方才母女俩的不愉快。 听到何氏这样说,苏宗耀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何氏高兴得难以自已,“咱们要嫁姑娘了。” 苏宗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国公府答应了?” 何氏摇摇头,“离答应不远了,王妃让我回来告诉你一声,让咱们明天将怜姐儿的庚贴送到国公府三房夫人手里去,这就要换庚贴了,难道不是已经事成的?只要接下来的合庚贴没什么问题,这门亲事就是铁板钉钉了。” 于苏怜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可是事情没走到最后一步,苏宗耀就觉得不该高兴得太早。“哼,八字才一撇,你高兴什么?” 至晚夕。 苏瑜在露台上摆了茶席,她举动优雅的抹着茶。有抹欣长的身影站在檐下,深冬的暮色全是灰意朦胧,夜风掠过矮墙袭来,将他墨玉色的绸袍吹起,微微鼓起宽袖。沉炽如暗潭的目光凝望苍穹,仿佛能透过重重乌云,望见一轮皎洁的满月。 蝶依走过来在苏瑜身边曲了曲膝,“的确有那么个人,是曾夫人娘家的侄女儿,只是从小并未与李宴订过亲,说有婚约是在出了怜姑娘之事后发生的,张夫人为了以防万一,早早就让曾夫人将兄长和侄女接进京来,明日的确就抵京了。” 苏瑜停下手中的抹茶动作,捋袖沏了一盏搁到一旁,空气里的茶香清冷清冷的,像极了苏瑜此刻的目光。 宣祈回身坐到她左下方,执起那盏茶笑得邪意,“那个李宴真有那么好么?让你如此劳师动众要将苏怜嫁他。” 苏瑜淡淡的扫了一眼宣祈那张打趣的脸,“那李宴好不好关我什么事?不过是有人执意要嫁,反正那个李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巧将这二人凑成一对儿,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苏瑜的事,除了苏瑜自己主动开口,或是威胁到苏瑜的安全,否则他都不会插手。 宣祈低头喝茶。 苏瑜自己沏了一盏喝了一口,玉眸闪着精明的光泽,“虽然曾夫人如今是有所松动,可我瞧着那张夫人肯定会从中作梗,蝶依,明儿还得辛苦你跑一趟,我不想在苏怜嫁进国公府之前见到那对父女进京。” “是,奴婢明白。” 蝶依退下。 苏瑜接过宣祈手中喝空的茶盏又沏了茶,递回去时说,“王爷近日在忙什么?妾身怎么瞧着您神情有些凝重。” 北国的奸细自从成功接近皇帝后,皇帝莫名的安静下来了。 这是个征兆,但是什么征兆,他还没得到消息。直接今早皇帝身边的太监来告诉他,“太后七七四十九打醮那日,陛下要去皇陵祭拜。” 皇帝祭拜过逝的太后本无不妥,然不妥之处在于他从未在葬礼上露过脸,也没在太后下葬之日露过面,在众人都要习惯他这种不孝之举,这种冷漠的态度时,他居然说要去皇陵祭拜太后,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可他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 “你还看出了什么来?”宣祈笑问。 第616章 商议 苏瑜徒然抬起手,抚向宣祈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的轻柔的抚着。 “不论多大的事,多深的诡计,总会有露出破绽的地方,王爷人中龙凤,不必拘泥某些细节一时看不透而心生郁结。” 他没有心生郁结,如今没什么事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过,这样让他心爱的女子担心的感觉,还不错。 反握着她的手,眼中情深款款,“是,本王受教了。” 站在身围服的女使忍不住掩鼻而笑,苏瑜倏地抽回手,嗔瞪他一眼,“不正经。” 宣祈欣然接受她的娇嗔,透露出一句话,“陛下决定在太后过逝七七四十九日那日前往皇陵打醮。” 持茶盏的手一顿,聪慧如苏瑜,一时间自然胸中凝聚无数的疑问。本该是很正常不过的之事,只是之前不论是太后的丧礼还是葬礼皇帝都不曾露过面,这会子说要去祭拜,怎么想怎么透着一股子不和谐感。 “外间传谣陛下一直愧悔当初刺伤太后,而无颜到灵前祭拜,怎么,他想通了,觉得有脸了?” “北国奸细见到他了。” 这声音一落,苏瑜便清楚宣祈在忧心什么了。 “你故意让北国奸细与皇帝接头,难道就不怕他们密谋些什么吗?” “本王一直在想他们会在何时动手,皇帝突然说要去皇陵,估计就是那日吧。” 苏瑜的目光和这夜里的气息一样,凉了凉,“应对之策可想好了?” 宣祈没有立即作声,而是看向了疏云台的方向。 那里住着宣晗,他原本该是北国最尊贵的王子。 一口饮下盏中茶,苏瑜见着他不是酒却作酒饮下,便知他心中有数,抑或者说是有更大的谋划。 彼时的黄国公府三房院里,曾夫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不安分也直接影响到身边李三老爷的睡意。 “你翻来覆去干什么呢?你大晚上不睡觉明天可以懒床,我明天还得进宫当值呢。” 李三老爷不耐烦低叱。 曾夫人心里正有团火烧得极旺,哪里有睡意?她推了推李三老爷,“你别睡了,我跟你说件事。” 李三老爷被扰了觉,心里极不痛快,“你就不能让我安安稳稳睡个觉?到底要闹哪样?” 曾氏坐起身,看着李三老爷背对着自己的身子,心里越发恨意丛生,“你就知道睡,这么多年了,你就知道睡安稳觉,家里的事一概不操心,大小事全由我出面,你到时睡安稳了,嫁给你这么多年,就半点不知道为我想想。” 李三老爷听着曾氏这话风儿不对,连忙折过身坐起来,“家里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宴哥儿又闯祸了?” 李三老爷虽然仕途不济,为人窝囊,但对曾氏还是感情甚笃。 曾氏摇了摇头,抹起泪来,“我叹自己命苦,一辈子被人压着,老爷,妾身想过了,愿意娶那苏怜入门。” 李三老爷后背一僵,粗眉一皱,十分不解,“你不是说那苏怜品性不端,难为良妇,执意不肯宴哥儿娶她吗?怎么今日去趟摄政王府就改主意了?还是说你被摄政王妃要胁了?要么就是大房那里也愿意?” 摄政王妃的确有以权势相压,连嘴皮子那般利厉的大嫂嫂的都在她面前吃亏,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说要胁谈不上,大房也执意不肯。” 李三老爷更奇怪了,“那你这是……。” “先前是妾身糊涂,只想着苏怜出身低微,配不上咱们宴哥儿,困在这个局限的想法里走不出来,这才联合大嫂嫂一并到王府去拒亲。今日见着摄政王妃,见她对此事尤为关注,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对苏怜这个继妹是极为重视的。咱们黄国公府未曾分家,家里一应大小事都要问过大房才能行动,宴哥儿如今才学不济,整日不是流连花丛就是遛花逗狗,哪里有半分出息的样子?老爷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还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编撰,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李三老爷沉默着,他好像听懂了曾氏话里隐含的意思。 曾氏小声的在李三老爷耳边说道:“如今宫里的那位在民间声名狼藉,摄政王支手遮天,有些事或早或晚罢了。咱们若与苏家结了亲,将来宴哥儿的仕途,老爷您的仕途,不都有指望了吗?哪里还用得着看大房的脸色?” 李三老爷被妻子这番小声的话吓得魂不附体,轻声说道:“你真是疯了不成,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曾氏却不以为意,“咱们老两口在被窝里说的悄悄话,难不成还有人在床下躲着偷听不成?” 说起来李三老爷其实无心仕途,可他文章做得极好,经史子集无一不通,他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注解古籍孤本,可他一个小小的编撰,根本没有权限看到那些有价值的古籍孤本。 他也曾在大哥面前提过,可大哥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说让他等,这一等就是好几年没有动静。无疑曾氏的话让他动心了,但他还是很犹豫,“此事不易,你要怎么说服大房?何况你先前写信让你兄侄女进京,人家都要到京城门口了,你来毁婚不合适吧。” 曾氏想了想说道:“大嫂嫂那里,肯定要撕破脸皮了,大不了你到你大哥面前硬气一回,咱们分出去单过。至于我兄长和侄女,到时我另给侄女找一门亲事便是。” 与大房对着干? 李三老爷想想有些怂。 做了大半辈子夫妻,李三老爷的反应落在曾氏眼里无比失望。她抹起泪来,“妾身知道此事不易,可妾身实在是不想再在大嫂嫂面前伏低做小了。府里有事咱们人微言轻拿不了主意,咱们屋里有事大房却有权做主,老爷,咱们委曲求全了大辈半子,再不做打算,就要进棺材了,就算不替咱们想,也要替宴哥儿的将来想啊!” 曾氏的眼泪深深的刺伤着李三老爷,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要反抗,可是他没有反抗的资本和依仗,如今有个找上门来的摄政王妃,他要是再不抓住这机遇,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想着,想着,李三老爷蜷紧了指头。 次日一早,曾氏刚用过早膳,下人便将苏怜的庚贴递到她手中。 此时的曾氏有心与苏家结亲,拿到苏怜的庚贴自是喜不自胜,连忙差心腹拿了宴哥儿的庚贴一起悄悄去找城中看老黄历的先生批示。又想来庚贴这事肯定瞒不过大房,但她又不想过早正面与大房起冲突,便借口去城门口接兄长和侄女坐着马车出府了。 曾氏的确差陪嫁在城门口等着兄长和侄女,她自己则在不远处的茶肆里坐着等心腹批了八字回来。 临近晌午时候,心腹拿着批示的八字回来了,笑道:“夫人,先生说这二人八字原本不合,但婚事一旦经过波折成了,便是大大的相合。” 曾氏舒了口气,“先生真是神机妙算,知道这门亲事如今正在波折中。” 心腹道:“奴婢找的批字先生是京城里的神算子,京城大户人家的喜事大部分都经过他的指点,断断错不了。” 曾氏合上那张纸,叹息道:“都不知道到底谁是谁的福气。” 曾氏在茶肆里一直呆到大半下午,仍没见兄长和侄女进城门,但她等来了另一个人。 此人昨日她在摄政王府见过,乃是王妃身边的嬷嬷。 “老奴见过曾夫人。”袁嬷嬷曲了半膝。 曾夫人可不敢受她的礼,忙回了半膝,“还不知嬷嬷怎么称呼?” “老奴姓袁。” “原来是袁嬷嬷,快请坐。” 袁嬷嬷守着规矩,不敢全坐,半坐在凳子上,直入主题,“老奴此次前来,只为得夫人一句话,这门亲事是成还是不成?” 曾夫人来不及多想袁嬷嬷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如今有了神算子的批示,她担心这门亲事成不了,哪有说不成的道理?“俗话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我家宴哥儿行径的确是荒唐了些,竟伤害到了怜姑娘,我这个做阿娘的实在过意不去,我绝对不允许我家宴哥儿成为一个始乱终弃不负责任之人,我这两日就亲自带着他到苏府去提亲,请王妃娘娘放心,有了怜姑娘那么好的娘子,相信我们宴哥儿定会收心的。” 前面的话算是给李宴找回些颜面,后面的话算是承认了这桩婚事。 袁嬷嬷点点头,“都是高门显贵家的公子,品性又真能差到哪儿去?” 这话很是贴慰,让曾夫人对袁嬷嬷的好感度倍增。“不知王妃有没有提婚期订在几时?” 第617章 定局 “此事来前儿老奴多了句嘴问了一下,王妃说她只想确定曾夫人您的心意如何,其余的就请上荷花巷与苏家人商议。” 曾夫人还以为王妃会一手包办完,想来这样做也的确不合规矩。 袁嬷嬷起身说:“既已得了话,老奴这就回府去交差了。” 曾夫人也跟着起身相送。 到门口时袁嬷嬷停住脚又回身,走到曾夫人身边靠近她的耳朵说,“既然李苏两家结定了亲,自然不必再节外生枝,所以夫人不必再等了,您要等的人已经打道回府了。” 说完,袁嬷嬷退后几步,客气的颌首后走出了茶肆的大门。 留下曾夫人怔在原地,手微微颤抖。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没一根经反对到底,否则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真是难以预料。 回国公府的马车上,曾夫人内心的喜悦很快就掩下去。如不出意外,张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她一进国公府,大房的女使就在廊下迎过来,“三夫人我们夫人等您多时了。” 曾夫人稳了稳心绪,“我先回去一趟,换身衣裳再去见她。” “不用了,我们夫人说请三夫人回来即刻去见她。” 这是什么颐指气使的态度,曾夫人越听心里越不爽快。奈何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得忍,“行,你前头带路吧。” 一迈进大房的院子,曾氏心里的压抑就挣扎得越明显。明明天还亮着,廊下就开始挂灯笼了,这是大房张氏最爱摆的谱,说什么不想看到天暗下来。 “这天都快黑了,三弟妹这是去哪儿了?”张夫人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捧着一碗茶,慢条斯理的喝着。 应付了张夫人一辈子,曾夫人自然得心应手,“我去城门口等我兄长和侄女,可是从天亮等到天黑了也不见踪影,想着是不是路上耽搁了,准备明日再去迎呢。” 张夫人淡淡看了一眼曾夫人。 只一眼,曾夫人刻在骨子里对张氏的畏惧开始发毛。 “听说早晨苏家拿苏怜那小贱人的庚贴过来了。” 不咸不淡一句话,却砸得曾夫人心里一咯噔,她试着言道:“因为今日要去等我兄长和侄女,这才耽搁了时辰,大嫂嫂要是不来叫我,我一回来也是要来见大嫂嫂的。大嫂嫂,苏家把庚贴送过来了,苏家又有王府做靠山,王府现在的势力朝中谁人不惧?咱们犯不着拿鸡蛋去碰石头不是?若因宴哥儿一人的亲事毁了咱们整个国公府的前程,我们三房可就是大罪过了。” 或许先前她的确看不上苏怜,没有好的身世,没有好的家世背景,怎么能配得上她捧在手心里的宴哥儿?从昨日离开摄政王府,张夫人心里就有数曾氏要妥协了。所以回府后她施威好好敲打了一番,恫吓住她不准同意苏怜进府,没想到竟起了反作用,激起了她的权势欲。 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伏低作小的,摄政王府那么大座靠山现在靠过来,她要不是真傻,怎么舍得往外推? “不用把自己的真实意图粉饰得这么好看,三弟妹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张夫人冷冷道:“我只问你一句,真是想清楚了?” 张夫人不装了,但她还是要装一装,“我的确是为了黄国公府的前程着想。”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三弟的意思?” 曾夫人有那么一刹那就要说出‘这是我们夫妻俩的意思’,话到唇边她又默了默,改口道:“虽然是我的意思,但我想三老爷也是一心为国公府,肯定不会反对的。” “会不会反对不是你说的算的,我这就把三弟妹的意思告诉国公爷去,让他找三弟好好谈谈吧。” 曾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身形立稳,她僵着嘴边的笑容,心里边敲起鼓来。 那厢袁嬷嬷回到王府,见着苏瑜回了话。 意料之中的事,对袁嬷嬷得到的答案并不惊讶。 袁嬷嬷说,“想来怜姑娘肚子不等人,那曾氏也不想让人看笑话,婚期肯定定得很快。” 曾氏下这样的决定,已经算作是与张夫人撕破脸了。 “那就不该是我考虑的事了,如今怜姐儿嫁进国公府已是铁板钉钉,阿爹也算是去了块心病,至于往后怜姐儿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儿,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黄国公府的国公爷听了张夫人对苏怜的评价,眉头能挤死苍蝇时见了李三老爷。说起来三房宴哥儿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就算不娶苏怜,好人家的姑娘也都是不愿嫁进来的。他不像张夫人那样妇人心性,仔细分析之后也懂了三房的打算。 他也只问了李三老爷一句话,“原本是你三房之事,咱们家没分家我才过问一句,真决定了?” 李三老爷没说话,只深深朝国公爷作了一揖。 国公爷就懂了。 “既是如此,就赶紧安排吧,将这桩事早点儿揭过去,闲话也让人少说几句。” 于是黄国公公府三房准备了一日,曾氏亲自带着儿子李宴前往荷花巷苏府提亲。 看着堆满一车的聘礼,以及十挑果蔬绸布,张夫人站在门口笑得十分讥诮,“瞧见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三房定是倾尽所有了吧,为了个不知检点的贱人,也不嫌亏得慌。” 李楠站在张夫人身边,若有所思,“阿娘,苏怜的肚子等不得,婚期肯定订得快,你不帮着张罗吗?” “哼。”张夫人嗤笑一声,“三房长了能耐,抱住大树了,哪里用得着我忙活?他们自己的事自己忙吧,正巧你外祖母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你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她。” 三房这门亲,就算结成了也得让人诟病好长一段时日,阿娘这是想撇清干系,躲出去呢。“是。” 对于曾氏的上门提亲,荷花巷子里立即热闹起来,何氏笑得合不拢嘴,哪有半点跋扈泼妇的影儿?好酒好菜全摆上了桌子,热情得曾氏都有些吃不消。 李宴膳后就跟未来的岳父一起进了书房,先是问了他功课,又是问了他将来的打算,李宴对这门亲事极为不满,要不是阿娘以死相逼,他才不会登门来,还提亲,真是笑话。 他已经想好了,苏怜如今有身孕,不便侍候他,他可以纳妾纳填房,娶多少个她都管不着。 可此时面对苏宗耀的关切,他也不得不虚伪的应付一番。 苏李两家的婚期订了三月初二,那时苏怜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了。 第618章 犹豫和代价 梁太后七七打醮之日的头夜,皇帝的寝宫里只余了几盏昏黄的油灯照亮。垂地的褐色帐帘里,皇帝静静地躺在龙榻上,摒住呼吸倾听外头的动静。 在确定四周彻底静下来后,龙榻里帘帐后传出一道低微的声音,“上锋命在下问问陛下,投名状可是准备好了?需要在下立即拿给上锋确认,确认了陛下的投诚诚意,在下才能安排陛下离开大唐前往我王之地。” 没有人比大唐皇帝更熟悉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只是要将这些东西交出去,宣苑很犹豫。一是他不能肯定自己交出这些东西能得到最好的庇护,二是一旦交出去他将成为大唐史上第一个叛逃的皇帝,太丢人。 呵呵……。 话又说回来,他现在还有什么是不丢人的? 几次陷害摄政王,却让将士身陷险境的事被扒,与贞贵妃合作偷梁换柱混淆皇室血脉,暗杀摄政王妃和长公主之事被扒,还当众被人看到手刃太后,他留在史官笔下的印象,这些罪恶肯定是罄竹难书吧。 如今整个大唐,除了皇陵还有什么地方是他能待的? 北国王示好,给了他能让人看起来精神不错的药,可北国王例来对大唐狼子野心,他会单纯的好意?毕竟大唐御医院的御医个个医术精湛,太后伤成那样都还能拖那么久才死,怎么可能会治不好他的身体?原因只有一个,那他的身体是真的治不好了。 现在他还没感受到体内有什么副作用,难道真是北国的医术比大唐精湛? 代价,则是贡献出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 宣苑的沉默令人心生不耐烦,“陛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王说过,他要贵国的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只是想看陛下投诚的诚意,届时他帮助陛下报仇,这些东西也是要归还给陛下的。” 宣苑仍不作声,那人可不相信他是睡着了,又低声说:“事到如今,大唐朝廷上下全是摄政王的人,陛下想重掌朝政重得天下,光靠陛下自己难于登天,只有与我王合作,您才可以报仇雪恨重夺地位,您……已经没有选择了。” 这一番话,成为按压宣苑内心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论如何他的声誉肯定是挽不回了,但报仇雪仇却是当务之急,那怕到最后他成为一个暴君,大唐的天下也只能握在他这个暴君手里。 他与北国王做交易,献出大唐的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是投诚的态度,事成之后,北国王要求连云七城永远归属于北国,外加大唐岁岁上贡。如此苛刻的条件,他本该无视,可宣祈将他欺到如此地步,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北国王既是诚心相救,朕自然诚心以待,你说的那些东西,没见到北国王,朕是不是会拿出来的,你不必再费唇舌了,回去告诉你的上锋,要是答应,明日就按计划行事,若是不答应,朕就当没见过你们。” 沦落成丧家之犬,还敢在他面前傲气! 暗中之人气得不轻,也不敢真将宣苑如何。 一直未再有声音响起,宣苑知道那人该是走了。 黑影左闪右躲避开宫中所有禁卫,直奔城中偏僻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他能轻松进出大唐皇宫,自诩武功不弱。 推门而入,里面简漏的布置中摆着一张半丈长的方桌,一个短须的中年男人神情威棣的坐在桌后,看到黑影进来,以为带来了好消息,难掩激动起身相迎。 “成功了?” 黑影摇头,“那废皇固执得很,执意要见着我王才敢拿出来,将军,我们干脆用抢的,反正这个皇帝也没什么用处。” 被称为将军的人挥了挥手,否认了黑影的提议,“事情真要那么容易,还留着大唐皇帝的性命做什么?来前大王交待过,务必帮助大唐皇帝回到尔都,因为只有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还不能彻底让大唐臣服。北国在大唐摄政王手里吃过太多的亏,大唐皇帝了解摄政王,有了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再加上大唐皇帝的指点,才能彻底激溃大唐摄政王。我们要利用的是大唐皇帝对他这个小皇叔的恨,万不能在此刻激怒他。既然实在不愿意交出来,也不必勉强,明日计划照旧。” “是。” 小院不远处的深巷里也闪过一道暗影,他掠过屋脊房顶,直奔摄政王府。 书房里,倏地窜下一抹暗影,青蓝正欲拔刀,看到来人又将刀推入鞘中,并为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暗影一进到书房,光亮将他的侧颜轮廓照了出来,他拿着一壶水咕噜咕噜喝了好一气,才一抹嘴巴不见半分贵气的对宣祈说,“从宫里出来,我就一直跟着,还是落到那处偏僻小院里,五哥,咱们真不动手吗?” 宣祈看了一眼萧景仁,纤薄的唇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让他们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萧景仁很是不解的看着宣祈,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看着很淡的,但他偏偏看到了淡淡的眸色下血气翻涌。“我当然知道从长远来看,事情是闹得越大越好,可我担心宣苑耍花招,把咱们再算进去一回。” 宣祈默了默,便道:“那你明日仔细些,最好能抓住一个北国的奸细。” 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次日,天刚亮,宫里的执事太监和宫婢就开始准备前往皇陵向梁太后打醮之事。因为皇帝要前往皇陵,侍卫比前几次多了一半。 辰时二刻,队伍从皇宫出发。 宣苑坐在辇车里,目光瞥向辇车外离自己最近的禁卫军,那是北国奸细,今日要助自己逃离困境。 皇室禁军披甲开道,威风凛凛的阵仗吓坏了大街两旁不少百姓。 等到长长的队伍一过,百姓们议论起来。 “那辇车里坐的是咱们陛下吧,他总算想起来要去皇陵尽孝了。” “太后都过逝那么久了才想着要去,要是我有这么个儿子,才不稀罕他来不来。” “你少说两句,仔细祸从口出。” “怎么,他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 “可不是,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帝我告不倒他,我就要去敲登闻鼓为我在军中死去的哥哥鸣冤了。” …… 这些议论传不到皇帝耳中,皇帝正一心想着赶紧脱困。 皇陵位于西山脚下。 对着梁太后的棺椁上香磕了头,皇帝因为背对着众人,所以无人看到他眼中冷若寒霜的冷漠。 离皇帝最近的长公主宣珏在礼毕后站上前一步,她一身素孝望着梁太后的灵位的棺椁,“母后要是知道你肯来看她,定然十分欣慰。”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母后生朕养朕一场,是该来看看她。” 这话宣珏听着很不舒服,忍不住就怼了起来,“陛下既是心中有数,为何母后活着时不去慈宁宫探望?死后尽孝,有什么意义?” “皇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说朕连这一趟都不该来吗?” 宣珏没想到皇帝如此直白的怼了回来,她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自己的仪态才没继续跟他呛起来,“不论如何,希望你今日来给母后上香是带着真心实意的,不然母后疼你一场,别让她觉得白养了你。” 皇帝漠然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宣珏悄悄的打量皇帝,比之前瘦了,却比她任何时候前去见皇帝时都精神。先前传出他的身子不大好,难道是御医误判吗? “你的身子如何了?”他要她的命,她告诉自己这是替母后问的。 “皇姐又不瞎,朕的状态如何岂能看不出来?”皇帝不带任何情的瞥了一眼宣珏,“还是说皇姐期待朕出点儿什么事儿?” 宣珏一噎,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薄怒,“你非得说话句句带针带刺吗?你我一母同胞,何需如此?” “原来皇姐还记得你我一母同胞,朕还以为皇姐只记得与小皇叔同宗同脉,忘了我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了呢。” 他这是在怪她当初在宴殿上揭发之事,他居然好意思怪她?宣珏简直都要气笑了,这一刻她好像懂了为何皇帝翻脸无情,他的自私狭隘真是历朝皇帝仅见。且他变成这样并非一日之功,他从来都是如此心狠手辣,惘顾人命的。 “不好了,不好了,祭灵殿和地藏灵王殿走水啦……。” 第619章 叛国实锤 外头也不知谁吼了一声,宣珏和宣苑双双回身,宣苑知道是时机到了,他喝叱一声,“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救火。” 一个禁军头目拱手道:“属下要守护陛下和长公主的安危。” 宣苑凌眉一皱,“这里留两个人即是,朕一会儿先回宫去,你快带人去看看吧。” 陛下之命,禁军头目这下没再抗旨,“属下遵命。” 禁军头目一下子带走十来个禁卫军,现在的墓室里只留下两个禁卫军和宣苑姐弟俩。 宣珏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正要问问皇帝要不要先行离去时,突然见到皇帝身边的一个禁卫军抬手朝她劈掌而来。宣珏因为上次被活埋的经历,对于突发状况多少能敏感的避开一点,然她仍然拍打在地。 她惊愕的回头看向皇帝身边的禁卫军,又看了看皇帝一脸的无动于衷,“你还是想杀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朕还有什么能被你威胁到的?朕不会要你的命,只是外面走水,一会儿浓烟就会涌过来,你能不能像上次那样走运,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宣珏来不及消化完,就见那动手的禁卫军再次朝她走来,而她避无可避,在晕过去的最后时刻,她看到皇帝在脱衣服……。 皇陵着火的地方一共有三处,每一处的火势莫名的窜得很快,起初有人怀里是什么打翻了供神佛的灵位的油海碗,然有略有经验的守陵卫士却闻到炙热的空气里有火油的味道。 等到大半个时辰将火悉数扑灭后,众人没在墓室里发现皇帝,只发现被烟呛晕的长公主宣珏。 因为禁军头目知道皇帝有说要先回宫,所以也没着急。 可等他回到宫里却听说皇帝并未回宫,他急了,立即找到禁卫军统领冉绥繁报告了情况。 皇帝不见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冉绥繁这粗糙汉子也觉得头皮发麻。他赶忙去见摄政王,将皇帝失踪之事告之。 摄政王得悉后立即下令全城寻找皇帝的下落,因为没有隐瞒,所以消息就像风生了翅膀,袭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上至官宦下至百姓,人人自危恍恐,再加上大理寺京城内外到处寻人,一时间昔日繁华热闹的京城大街关门闭户,连流浪狗路过都行色匆匆。 一日后,抓到两个北国奸细。 在大理寺严刑之下,其中一个交待的答案令大理寺卿神魂离体。 他几乎是跄踉着步子冲进宫,寻到官员日常处事的文德殿,扑嗵一声跪在摄政王面前,“王爷,两个北国奸细,一人已死,那活着的北国奸细交待,陛下……陛下跟着北国奸细走了。” 此时的文德殿朝臣众多,对于大理寺卿的话一时糊里糊涂,又一时清醒震愕无比。寅国公大步站到大理寺卿面前,指着他瞪着眼问,“你说清楚?什么叫陛下跟着北国奸细走了?难道不是陛下被北国奸细胁持走了吗?” 寅国公问出了众臣心中的疑惑。 大理寺卿颤抖着声音答道:“据那北国奸细交待,他们是奉北国王之命来接陛下的,好像是北国王与陛下做了什么交易,但具体是什么交易奸细不知情,他的任务只是把陛下送到北国王城尔都去。” 做了什么交易? 什么交易要这样神神秘秘的做的? 这不是叛国吗? 大唐史上居然出了一位叛国的皇帝,这让大唐百姓和官史的脸都丢尽了,更是宣室皇朝的屈辱。 众朝臣脸上血色褪尽,一时间文德殿鸦雀无声。 “陛下失踪时长公主不是与他在一起么?众位臣工先不要疑猜,本王派人到长公主那里去问问先。” 宣祈开口,自然没人敢反对。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了,说,“长公主醒来有半日了,只是痴痴的坐在寝居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驸马爷急得不行。属下求见时长公主才知道陛下失踪之事,随后她说是陛下身边的禁卫军将她打晕的,她晕过去之前看到陛下在脱衣服。” 陛下身边的禁卫军将她打晕,她又在最后时刻看到陛下在脱衣服。 在场的都不是蠢的,自然能联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那禁卫军定是北国奸细,呆在陛下身边协助他逃跑的。走得这么顺利,肯定是经过乔装。那是陛下,手里肯定有宫里的令牌,去到哪里哪里不得放行?所以,只怕他们将整个大唐的天下都翻过来,也找不到陛下的半分影子了。 其实宣苑成功逃离皇陵后并未着急离开京城,他躲在北国将军的那个偏僻小院儿里。他毕竟是皇帝,失踪是何等大事,大理寺肯定会不遗余力找到他的下落,现在出城实在不明智,所以他们准备等到风声过去再慢慢离开。 可当宫里的消息传到民间后,北国将军懵了,他明明只折了一个下属,摄政王是怎么找出来两个的?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大唐皇帝叛国的消息该在回到北国王城尔都后,开始攻打大唐时才曝出来的,这才两日不到就被曝出来了,事情太突然了,令他措手不及。隐约中,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被人算计的感觉。 苏瑜知道皇帝叛国之后,内心生出不少唏嘘来。 她坐到露台上,倚着柱子默默的看向远方。 那一世皇帝威风八面,算计宣祈时是何等的恣意傲然,想来他做梦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大唐史上头一位叛国之君,遗臭万年吧。 袁嬷嬷轻言细语安排婆子掌灯,看到王爷风姿卓俊的走过来,她曲膝行礼。 苏瑜知道宣祈回来了,她没动身子,只歪头看向他,“王爷真打算将人放走吗?一旦他到了北国尔都,将成为大唐的心腹大患。”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宣祈坐到苏瑜身边,握着她的手时发现她的手有些冷。 “直接杀了他多省事,王爷若不能动手,或是有所顾忌,妾身乐意代劳。” 苏瑜眸色纯粹认真,半点也不见是玩笑的意思。 袁嬷嬷听得这二人的对话有些惊世骇俗,立即挥手示意周围的人赶紧退出去,自己也站得远远的服侍。 “阿瑜,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事我不想你参与,我只想你好好的呆在我的身后,永远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苏瑜看着宣祈,眼神动容,“妾身明白王爷的心思,可妾身也不想王爷身涉险境。王爷,妾身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 宣祈幽幽叹了口气,看向疏云台的方向,“阿晗,也快八岁了。” 阿晗,原来是因为阿晗。 这一刻,苏瑜懂了宣祈的布局。 同时,心也慢慢沉到谷底。 她不是不在乎宣晗,而是为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感到惊惧。 “北国王帮住皇帝,肯定不是白帮忙,皇帝肯定有什么东西贡献以示投诚,王爷,这场仗不容易打,也不容易赢。” 第620章 刀光剑影 宣祈不敢告诉苏瑜,随皇帝宣苑一同失踪的,还有御书房里的军事布局图。 “本王不能输,大唐也不能输,只有这样做,才能永绝北国这个祸患,宣晗真正的名份不该在大唐,而该是在北国。” 那一世宣晗是断了一臂回了北国的,这一世因为她的干预,他没中肖美媛的计囫囵个的四肢健全。再有宣祈如此为他操心,他的前途会平坦吧。 苏瑜深深了吸了口气,担忧的眼神徒然变得柔和起来,“或许是近来日子太安逸了,妾身潜意识里希望一直就这样平静的过日子。抱歉,王爷,是妾身多虑了。既然王爷做了决定,妾身也会义无反顾的支持,小家的平静是一时的,国家的平静才是真的平静。” 宣祈紧紧握着她的手,他懂她的谨慎,也感动她的担忧,“难为你了。” “别这样说。”苏瑜靠在他怀里,声线低且柔,却充满坚定,“王爷无畏前景,妾身也要努力强大起来。” 大唐皇帝叛国之举一经广而告之,天下皆惊,更是一片哗然。 宣苑神情淡漠的迈出大唐境土,他骑着一匹矫健的俊马,立在山丘上,回望大唐国土。心里油然而升一个疑问,“怎么这就离开了?怎么离开得这么容易?” 北国将军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只是二人都没有戳破罢了。 大唐位属这片大陆东位,周围有不少诸候小国,也有像北国这样的大国。眼下大唐失主,百姓惶惶不安,一些诸候小国试图挑衅大唐边境,均被抵退。捷报一次又一次抵达京城,百姓的情绪才稍稍安抚下来。 鉴于宣苑带着大唐军事布局图一并叛逃,朝廷重中之重便是要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换防布防,以防被北国攻个措手不急。一旦被北国撕破进攻的口子,再加上宣苑的指点,定会势如破竹直捣腹地。 接连大半个月,宣祈早出晚归,要么就直接住在宫里,与兵部以及诸位将军一起商议,制定,将大唐从前的军事重地全然推翻换防,不给北国任何机会。 “王爷,西北的军事重地乃是防御北国大军的重中之重,一旦挪动,碍口薄弱,便会给到北国可趁之机。”兵部尚书马大人忧心冲冲。“依臣愚见,西北的军事重地原址不改,但兵营的布局和守卫以及从前布置的惑敌之策需重新布置,耿荣将军有在连云与北国作战的经验,可派他前往西北布置坐镇。” 宣祈捏了捏眉心,疲惫之色在眼下汇聚成淡淡的乌青。 他看向耿荣。 耿荣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爷,臣愿意赶往西北,事不宜迟,臣现在就出发。” 从京城到西北军事重地,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要半个月。宣祈默了默,“也不急于这一时,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整顿出发。” “是,那臣下去准备。” 耿荣走后,寅国公又道:“西北的军事重地有耿荣将军可保平安,但不久前几个小国频频挑衅我端州境,虽然端州刺史孙廷梧率军击退了敌军,可端州始终是个小地方,军事薄弱,臣担心这样的进攻再多几次孙廷梧会抗不住,一旦他抗不住,万一那些小国联合北国一起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宣祈的目光落在端州的虞图上,默了几息后说:“叫石可言进来。” 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在先前的假皇子百日宴上与受命于皇帝陷害摄政王。事发后,他心里就一直惴惴难安,虽然做着原来的差事,但宫里诸多知道实情的将领看他的目光都透着轻蔑和诡异。 他只是奉命行事,当时心里也很犹豫,可皇命不可违,违者斩。做下这件亏心事后,他就一直等着王爷发落他,结果没等到王爷发落他,居然等到了皇帝叛国的消息,惊愕过后,他觉得自己的死期不远了。 果然,今日就是。 听说王爷寻他,他耷拉着脑袋迈过文德殿的门槛,带着惭悔和必死的决定声音洪亮,“参见王爷。” “石将军,本王给你两万人,你随孙学雍一并前往端州待命,务必将端州守护平安。” 唉?不是要他性命? 石可言愣愣的抬头看着宣祈,皇室的人都生得龙颜凤姿,王爷的一双眸子目光沉稳,隐隐带着一股蓄势待发的锐利危险。 “石将军,你发什么呆呢?”寅国公蹙眉轻轻推了推石可言。 石可言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宣祈跟他说了什么,一时也不敢问他是不是彻底放过自己了?不过既然王爷有了命令,他也正想要历练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推辞,“是,末将领命。” …… 孙学雍今日不当值,是宫里的执事将这个消息传到孙府的。 他立即跪到祠堂里,好好给孙家祖先磕了头。看到祖母的灵位,他跪了小半个时辰才起来。 回到霞晖院,嫡妻关芯兰和阿娘余氏正神色凝重的在屋里说话。看到他进来,关芯兰强忍内心的不舍起身相迎,“夫君。” 孙学雍看了看关芯兰微微隆起的小腹,扶着她坐了回去,“你要坐着便好好坐着,别这样大起大落,对身子不好。” 她与孙学雍这段姻缘虽是由误会起始,但她感激上苍没让她嫁错人。过门之前,嫡母再三叮咛她,婆母非嫡母,也不是她的亲阿娘,再亲热也是隔着一层肚皮的,若是遇到婆母立威,她要做好受委屈的准备。可她嫁进孙家这么久了,别说婆母立威站规矩,便是大声说话也是没有的。姑奶奶也是个好相与的,对她这个嫂嫂亲热有加,夫君更是待她好得没话说,眼前夫君突然要去端州,与她两地分离,她心里的舍不得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泛滥得不可收拾。 此刻也顾不得在婆母面前不合规矩,她紧紧握着夫君的手,如何也不想松开。 低头看着嫡妻眼中含泪,阿娘又是一副欲言又止,孙学雍便知道她们已经晓得自己要出发前往端州之事了。 “阿娘不也担心阿爹在端州的情形么?如今儿子一去,和阿爹有个照应,阿娘怎么还难过起来了?” 余氏心里一揪,鼻子一酸,眼泪立即涌出眼眶,“大丈夫志在四方,你是我孙家的好儿郎,阿娘虽舍不得你去,可这是保家卫国的大事,容不得阿娘忧儿心切,更由不得你们小两口儿女情长。时下多事之秋,听说那些不入流的小国隔三差五就上来挑衅,少不得刀光剑影一番,你且安心去吧,好好照顾你阿爹。” 关芯兰一听到‘刀光剑影’四个字,身子就止不住的抖。 “阿娘放心,儿子虽然是个文官,可肚子里全是计短谋长的学问,定能在端州父子同心,护端州百姓安稳。” 余氏含泪点头,赞道:“你有如此志向,阿娘没白生养你一场。” 关芯兰听着夫君掷地有声的话,他是如此的无畏和坚强,自己这样怯弱岂不是在拖夫君的后腿?她深吸口气,缓缓松了手,再抬起头看向夫君时,泪中携笑,“夫君安心去吧,家里有妾身在呢,妾身一定好好侍奉婆母,好好守住咱们这个家,等着你和公公的好消息。” 孙学雍抬手揩去妻子眼角的泪珠儿,带着余热的泪珠儿因为这番话暖到他心里,“不止阿娘要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嗯,妾身现在就去替夫君收拾东西。” 关芯兰起身离开,孙学雍看着妻子故作坚强的背影,满眼心痛。 余氏走到他身边,说,“阿娘会好好照顾她的。” 孙学雍无话,只朝余氏深深的作了一揖。 第621章 各方异动 夜深了,大街上也宵禁了,耿荣还是敲响了安荣候府的大门。 碍于他的身份,候府守门的使役没将人赶走,而是差人禀报了服侍静和郡主的贴身女使秋荷。 谢玉瑶将将歇下,得到耿荣前来的消息复又起身穿衣。 耿荣在廊下背对着她,因为有宵哥儿的存在,耿荣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而她见得最多的就是耿荣折身离去的背影。每每见着他萧索落漠的背影,她总会想起嫣如临死的惨状和说的那些话,想同情他,又觉得他活该。 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耿荣缓缓回头,“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去西北了,这一去也不知要几时才能回来,我想看看宵哥儿。” “我带你去。”京城的时局本该在皇帝叛国之后大乱,但奇怪的是虽然紧张的气氛还在继续,大街上除了多了巡逻的卫兵外,并未见到什么不安分子捣乱。 京城的状况还好,但大唐版图那么大,其余地方就说不定了。耿荣身为右卫营大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所在。这一刻,谢玉瑶收起了她觉得耿荣活该的心思,倒生出几分钦佩来。 自从嫣如走后,阿萝就把关注的重心全落在嫣如的孩子身上,她对这个孩子尽心尽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嫣如对她的嘱托似的。 耿荣来到宵哥儿所住的院子,谢玉瑶先进去叫醒了阿萝。 阿萝慌慌张张穿衣出来,看到谢玉瑶和耿荣曲了曲膝。 谢玉瑶说,“宵哥儿呢?” 阿萝心里奇怪耿荣怎么大晚上来了,“已经睡了。” “耿将军明日要离京去西北,特意来看看宵哥儿,阿萝,你带他进去吧。” 这是替她解了惑,阿萝了然。 “是。” 耿荣来到谢清宵的摇篮边,阿萝拿来一盏灯靠近,耿荣阻止她,轻声道:“别把灯拿过来,太亮了他会醒。” 阿萝是想着耿荣明日要远行,拿盏灯过来让他看清晰些,没想到耿荣会这样细心。她将灯放回去,再走过来时,看着谢清宵可爱的小脸儿,“将军放心,奴婢会好好照顾哥儿的。” 他来安荣候府的次数不少,阿萝是怎么照顾谢清宵的他心里有数。“有你照顾,本将军不担心。” 从屋里出来,谢玉瑶还在院里站着。夜风微凉,她哈的气变成了飘缈的白雾。 她总是这样警惕,的确,他要想用强带走宵哥儿,阿萝是拦不住的。 她也拦不住。 临别前,谢玉瑶低下眼帘言道:“将军会活着回来吗?” 耿荣脚下一顿,良久,“不知道。” “宵哥儿可怜,虽然嫣如生前托我照顾,可他已经没了阿娘,我不希望他连阿爹也失去了。” 一提到嫣如,耿荣神情一片黯然,捂着心胸的位置神伤不已。 终是什么也没说,再一次在谢玉瑶的目送下离开。 谢玉瑶在原地站了很久,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直到秋荷轻声提醒,“郡主,夜深霜寒,回去吧。” 这一个年,过得凝重无比。 苏瑜在大年二十九那日回了趟孙家祭拜周老太太。 三十的夜宣祈还在宫里忙碌,苏宗耀带着全家进府来吃了顿团圆饭。有了苏怜与黄国公府的亲事,何氏在席间安分多了。更因宣祈没在,她也自在不少。 大年初一不窜门。 大年初二走亲戚。 苏瑜在京城也就孙家一门亲戚,大年二十九那日去过了,孙府也要宴客,苏瑜便没再去添乱。 初三、四、五改王府一片忙碌,她无心宴请谁谁来做客,但总有些诰命夫人不请自来窜门子,她又不好甩脸子拒绝,应付到初十便有些吃不消了,躲到碧落庄去泡泡温泉水,享受享受清静。 岳云眉和霍静芳也来了。 此时三人泡在温泉池子里,青丝滟润,肌肤赛过三月桃红蕴霞。 “好久都没这么轻松过了,阿瑜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我们家人来人往,我又是个新妇,这才知道见过大场面和自己操办大场面是有很大区别的,我累得腰酸背痛,偏偏世子爷还不知道心疼我,天天早出晚归,气死我了。” 岳云眉这一通抱怨里生气没有多少,嗔怒倒有几分。 霍静芳朝苏瑜撇撇嘴,“瞧见没有,说世子爷不疼她,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先头还听夫君说阿眉想吃辣子鸡丁,世子爷硬是半夜三更去买给她吃。这还不叫疼叫什么?虐待吗?” 岳云眉被说得心头直跳,脸愈加红润,掬起一捧水就朝霍静芳泼过去,“好你个霍静芳,敢打趣我。” 霍静芳略略躲过,还是被泼到了脸上,她抹了抹脸上的水,嗔怒道:“好哇,你敢以下犯上,别忘了,我可是你嫂嫂。” “要当嫂嫂回将军府当去,这儿可没有我什么嫂嫂。” “你……。” “哈哈哈……。” 三人又嬉闹了好一阵,才歇下来。 换上干的衣裙,各自拿着帕子擦头发,见四下无外人,岳云眉悄悄的问苏瑜,“听说朝中不少大臣联名上书请你家王爷登基,你家王爷居然将那份奏折按下了。” 本该是决料之中的事,但苏瑜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猛地一跳。 “这事王爷不曾说与我知道,多久前的事了?” 岳云眉想了想,说:“世子说如今这些王爷之中,只有摄政王最受百姓拥戴,呼声也最高,国不可一日无君,王爷一旦登定,大唐百姓心里也就有了盼头和底气不是?而且按秩正月十五就要开朝了,难道真要让大唐史上第一个正月十六无朝可开吗?那岂不是更让那些小国觊觎妄想了?” “这些话也就你家世子爷敢说。”霍静芳边擦着头发边走过来,脸上不经意见也爬上几丝愁绪,“公爹奉命前往渝州帮忙改防军政,夫君这几日在府里坐立不安,我瞧着他也想跟着去呢,可一日一日往宫里去,王爷也没派差使给他,这让他很是灰心呢。” 听见霍静芳这样说,苏瑜倒欣慰不少,“咱们大唐男儿个个有勇有谋,居安思危,相信北国再厉害也肯定伤不到我大唐根基。” “不愧是摄政王妃,说起官话来一套一套的。”岳云眉撇了她一眼打趣。 “阿芳说得对,你就是越来越没大没小,敢消遣我,我好歹也是你五嫂,改日见着世子爷,定要叫他好好管教管教你。” “就是。”霍静芳惟恐天下不乱的帮腔。 岳云眉不见丝毫胆怯,挑了挑眉,脸上全是得意,“你们尽管去他面前说项便是,我才不怕他呢。” “哟,看不出来啊,我们家小眉姐儿难道在世子爷面前是只河东狮?” “你……你才河东狮。” 岳云眉追着霍静芳打闹,绕得苏瑜头晕。 三月初二,是荷花巷苏家和黄国公府三房的大喜之日。 由于张夫人带着李楠在娘家过年一直未归,府里的大小诸事都落在曾氏手上。 黄国公府内宅是张夫人当家,有什么宴请都是张夫人张罗布置,曾氏只在旁看着,从未自己操过心。 曾氏心里清楚张夫人以为她无法张罗喜宴,故意给她找难堪,压根想不到苏怜始终与摄政王妃是姐妹,想机巴结摄政王妃的人数不胜数,一听说寅国公府要摆喜宴,都是京城官亲眷,谁不知道谁家的那点儿事儿?纷纷上前帮着曾氏一起操持,这场喜宴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曾氏累得四肢不协调了心里也还乐得跟不败的花儿一样。 何氏更是一整日都喜笑颜开,荷花巷子里那座不大的宅子里也摆了几围宴,请了左邻右舍前来吃酒。如今知道何氏是摄政王妃的继母,摄政王又是新皇的不二人选,谁敢不给面子? 苏宗耀起初面皮薄,但几杯水酒下肚,再听众人的恭维就十分受用了。 苏瑜送了十抬添妆到黄国公府,也算是给足了苏怜面子。只是在听说了黄国公府喜宴苏得不错时,她也不勉感叹京城的风向变得还真快。 进入初夏后,北国开始有异动了,诚如宣祈所料那般,北国军队只找大唐军事薄弱之地进攻,若非在宣苑叛国后朝廷反应快,现在只怕北国军队攻哪儿哪儿毁了。 虽然大的布局有所改动,但有些细节肯定还是有所疏忽,例如五月十二那日,北国大军攻破了边境振林城,好在北国大军意图直捣下一个城池时,必须经过一道只能由单匹马路过的碍口,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才给大唐军队找到了伏击机会,重创北国大军,将他们逼回了振林城。 镇守在此地的正是宁威将军岳凌峰,远在京城的岳远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坐不住了,直接找到摄政王要求前往前线抗敌。 岳远是个将才,可他御敌经验不足,真要去了前线,也倒是个历练的机会。 就准了。 岳远离开京城那日,两辆青油布马车外加二十来个随从仆妇浩浩荡荡进了京。 约莫一个时辰后,停在了沈府门外。 一个仆妇整了整理衣裳,又吐了口口水搓手,再借着口水的湿意顺了顺头,然后上前敲开了门,说道:“咱们是下河县老家的,亲家老太太和亲家夫妇来见咱们姑奶奶了。” 第622章 徐老太太 此时的苏玫正在姜老夫人院儿里,她和抱着姐儿的采云一起来看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自中风后消停不少,就算她不消停又能如何,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哪哪儿都动不得。还有只会流涎水和唔唔啊啊,大概只要马嬷嬷能猜到她说的是什么。 这屋子里的窗户时常透着风,空气里依旧有些淡淡的涎水腥气,采云抱着姐儿走到榻前向姜老夫人请了安。 姜老夫人眨了眨眼,算是知礼。 苏玫亲自替姜老夫人掖了掖被角,忍着难闻的涎水腥气问了候了两句,然后就拉着马嬷嬷朝外间去,寻常她这两日睡得安不安稳,进得香不香。在旁人看来,苏玫对婆母也算是体贴入微,是尽了孝的。 “我看着阿娘眼角有泪痕,可是因着什么事哭过了?” 苏玫料想她肯定是思念自己的儿子,毕竟沈重霖过年都没回来,甘宁县那种偏僻之地,风沙大不说,还极冷,人在那里有得苦吃呢。 结果不是。 马嬷嬷说,“适才陪老夫人闲话家常,老奴说了几句宽慰老夫人的话,劝她放心,大爷虽然人没回来,但过年不也送了年礼回来的吗?可是老夫人还是一直啊啊啊不停,老奴这才猜想老夫人是不是不是因为担心大爷,就试着问她是不是想二爷,结果话才出口,老夫人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这是想沈重德了? 要不是马嬷嬷提及,苏玫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想来也有快两年没这个人的消息了吧,乍一听说,竟让她感到很陌生。 “劳烦您时常劝劝,二叔如今下落不明,大爷在京时其实是有派人去找过的,只是一直不是其下落,婆母既是担心,我这就派人到下河县去打听,若是二叔一家没地方去,总还是会回去的。” 马嬷嬷也是这个意思,恭恭敬敬将苏玫送出门。 苏玫从采云怀里接过姐儿,边走边说,“以后让你身边的女使照顾孩子,你肚子里还怀着夫君的小子呢,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一回来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这话说得采云十分惶恐,她是妾,真让夫君因为她的缘故剥了正房的皮,她还不得以死谢罪?“夫人严重了,奴婢知道了,往后小心就是。” 苏玫抱着姐儿往前走,像是忘了之前对采云的敲打似的,一派平和的聊起天来,“你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沈重德那个祸害了?” 这话采云不可瞎接,只中肯的说道:“许是老夫人久不见二爷,到底是她生的,想也在情理之中。” 采云的话没错处,可也没说到苏玫心坎儿里去。她是打心眼子里瞧不上沈重德一家的,狗改不了吃屎,指不定哪天就又灰溜溜的出现,然后吃她大房的肉,喝她大房的血。他要是有骨气才好,老死不相往来。但以沈重德的德性够呛,所以最好是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才好。 门房匆匆跑过来,打了个千儿,“夫人,下河县老家来人了?” 苏玫闻声,脑袋里的一根弦瞬间崩紧,“谁来了?” “像是老太太和亲家老爷太太都来了,好多人呢。” 年前沈重霖离开前,有意无意提示她将苏家的人接来京里,然后利用老太太长辈的身份拿捏苏家大房一家,从而达到能让他回京述职的目的。她虽心里不耻这样的行径,但她与沈重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无选择。 于是在沈重霖离京后她便修书一封去了下河县,将沈家目前的情况告诉了陈太太,至于沈重霖的期许她没敢说,只说是她的主意想让祖母进京帮忙,毕竟沈重霖是男人,他需要这份不被戳破的体面。 阿爹阿娘外加一个祖母,能有多少人?怎么听着门房的话像是整个下河县老家全搬来了似的。 等苏玫站在沈府门口看到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时,才惊觉自己大意了,想得太简单了。有谁来告诉她为何阿爹的侍妾文氏和庶兄苏怀礼也跟着来了? 但她并未在沈府门口发作起来,而是先阿爹阿娘接下马车,然后一起去扶着苏家老太太徐老太太下马车。 徐老太太头发花白,扎了个坠云髻。一双眼看上去精明势利,身材清瘦,脸上颧骨让一层皮包着,看谁都像欠她百八十吊钱似的,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老太太。 她站在沈府门口,抬眼看了看高阔的门庭,微微点头,尚算满意。 “坐了这些天的马车,我这身子骨都快抖散架了,浑身瓤得很毫无力气,玫姐儿,先扶我进去歇会儿了。” 还没进门,徐老太太就开始颐指气使。好在从前苏玫在这徐老太太跟前还得宠,也应付得来,“好好好,孙女儿这就扶您进去歇着。” 一行人进了沈府大门,苏玫因沈重霖的事要靠徐老太太,与她说话时声音特甜,“孙女总算把祖母您给盼来了,院子我都差人收拾好了,只等祖母一到安心住下便是。” 徐老太太难掩脸上的赞赏之意,“还是玫姐儿懂事,孝顺。”转头又对陈太太夫妇两个道:“这都是你们教养得好的缘故。” 陈太太心里乐开花,她教养得好,不就说明有些人教养得不好吗? 苏玫给徐老太太安排的院子是之前沈重德夫妻两个住过的,然后又给了采云的,现在采云搬到她院子里的西厢,这里腾出来就直接给徐老太太和陈太太夫妻两个住。 徐老太太自然是住主屋,苏家二老爷苏宗明两口子住东厢。 徐老太太一进院儿,本来是挺满意的,但一听说要与儿子儿媳同住一个院子时,脸色就有些不虞了。在下河县她都是居住独立的院子,怎么一进京就要跟儿子儿媳拼院儿住?又想到京城是个寸土寸金之地,比不得下河县乡下地方,玫姐儿能在京城站稳脚根,已经算不错的了。再者,她又不止一个儿子在京城,难道还能在这窝居一辈子不成? 这样一想,徐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多云转晴。 陈氏和何氏为在徐老太太面前得脸,没少动心思耍手段。苏玫耳濡目染,自然也清楚徐老太太有那些脾性和喜好。如今这屋里的布置都是按徐老太太的心头好布置的,苏玫忍痛花了大价钱,包管徐老太太满心满意。 徐老太太看着水曲柳的桌椅,墙上挂的儒雅字画,垂地的薄纱青幔等等一应家居用品,比下河县不知强了多少倍,还全是她中意的款式和颜色,立即笑得眼角的皱眉挤成一堆。 “你这孩子,我进京来本就是麻烦你,还让你这样操持,我老婆子有福气哦,没白疼你。” “玫姐儿例来孝顺,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陈太太将徐老太太扶着坐下,“您老人家长命百岁,后头还有大福要享呢。” 苏宗明的侍妾文氏附和打趣,“太太说得不错哩,妾身这要好好服侍老太太,求您把福气分点儿给妾身吧,也好让妾身沾沾福气。” 这恭维话说得徐老太太很是受用,她笑得合不拢嘴。 苏玫趁机道:“祖母,孙女儿这就安提人侍候您洗洗,然后好好歇歇,晚上孙女儿给您接风洗尘。” 一番热忱的话说得徐老太太心里十分烫熨,连连应道:“好好好。” 苏宗明夫妇安排在了东厢,突然窜出来的文氏母子两个该如何安置?苏玫想了想,将文氏安排住西厢,苏怀礼住到沈重霖的书房去。 苏宗明和陈氏只安排了人收拾箱笼,二人去了苏玫的院子。 进了自己的院子,苏玫脸上的笑顿时敛下,也懒得再装,语气里更带着质问的语气,“阿爹,阿娘,下河县老家不用人看屋子吗?怎么文氏母子两也跟着进京了?祖母进京还有些用处,他们母子两个进京干什么?”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陈氏心里也一肚子火,她恨恨的瞪了一眼苏宗明。 “还不是你阿爹干的好事,我说不让他们母子进京,你阿爹非得让跟着。找了一大堆理由,还闹到了你祖母跟前去,我能有什么法子拒绝?” 第623章 托大拿乔 苏宗明不像大哥苏宗耀那样怯懦,听着陈氏意有所指的指责,他当即脸色一寒,沉声道:“咱们一大家子都京城了,留下礼哥儿母子在老家何适吗?何况礼哥儿是咱们老苏家惟一的一根独苗苗,都这个岁数了前程上还没着落,京城不是机会大吗?让他进京也是为着咱们老苏家的将来。” 这番大义的话怼得陈氏哑口无言,连苏玫都无法反驳。良久,她才问道:“怎么我那嫂嫂没跟过来?” “你嫂嫂身子不爽利,不宜出远门,我已经给亲家那边说定了,等咱们家在京城彻底稳住了,再派人去接她。” 苏宗明解释。 苏玫叹了口气,有无奈也有莫可奈何,“你们也看到了,这只是套三进宅院,府里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老家那些跟来的奴仆只能暂时打发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但这其中不乏祖母使唤惯了的,留下谁不留下谁,我不好去跟祖母开这个口,还请阿娘到祖母跟面周旋一二。” 陈氏点点头,看到女儿神色间的疲惫,有些不忍,“来前儿我就知道会使你为难,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明日就让人给你大伯父一家传个话,让你大伯父带着怜姐儿和盼姐儿过来跟你祖母请安。再者这孝尽长辈也不能只靠着咱们二房,他们大房自然也是要出力的。” 苏玫当然能听出阿娘这话里的意思是指什么,她淡淡笑道:“阿爹,阿娘,你们还不知道吧,怜姐儿在三月嫁进了黄国公府,如今就等着她家爷们儿考出个功名来受封诰命夫人了。” 陈氏倒吸了口凉气,再与苏宗明面面相觑,冷笑道:“果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苏怜那样的人都能嫁进国公府去。” 苏宗明眉头皱成一团,他跟陈氏一样,自认自己在交际、地位上高出大房一大截,也真的压了大房一辈子,如今风水轮水转,大房竟然打了翻身仗。苏宗明心里很是羡慕妒忌,同时也很不舒服。 沈家在用接风宴时,苏家人进京的消息就传到了袁嬷嬷耳里。 袁嬷嬷震惊到无以复加,不用想也能看到接踵而来的到底是什么麻烦。她怀着无比复杂纠结的情绪将事情告诉了苏瑜,看着苏瑜面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就想将那大家子人打抱扔出京城去。 “嬷嬷别慌,咱们就当不知道罢。”苏瑜继续翻阅中手中的书册,语气不甚在意。 “老奴不慌,只是想提醒姑娘做到心中有数。”当年先太太还在世时,就与二房不睦,先太太又是个宁折勿弯的直性子,做不出来陈氏在徐老太太面前的讨巧卖乖,故尔吃了好些亏。 “阿爹还不知道吧,真有麻烦也是荷花巷里的麻烦,咱们到底隔着这么远,要折腾随他们去折腾,要闹腾随他们去闹腾,实在瞧不下去就动手收拾丢回下河县便是。” 听到苏瑜这样说,袁嬷嬷算是彻底放心了。 次日一早,有人敲响荷花巷苏府的门。 不久,何氏匆匆找到苏宗耀,脸上带着愤怒和怕麻烦的表情,“老太太进京了。” 苏宗耀在庭中拿着木头工具正准备给衍哥儿做个木马玩玩儿,乍一听见何氏话,诧异得险些伤到手,“你说什么?老太太进京了?哪个老太太?” “从我嘴里还能听到哪个老太太?当然是你的亲娘,我的婆母。”何氏也不知是气还是急了,跺跺脚说,“适才沈府来人报信,说昨儿到的,让咱们现在过去请安呢。” 苏宗耀回过了神,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但他例来懦弱惯了,自动将那些不好的预感屏蔽。重新打磨着一个刚成形的马腿,淡淡说道:“阿娘来了,咱们是该去请安,你慌什么慌?” 徒然见苏宗耀这么没脾气,何氏恨不能一指头戳他脑门上去,“我的大老爷,老太太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进京了?还不是在老家得了咱们家在京城安身立命的信儿,跑来打秋风呢。你别怪我把话说得难听,你阿娘什么德性你我都清楚得很。从前先太太在世没给分好脸色,自打我进门,百般奉承千般巴结,还是让二房的陈氏狠狠将我压了一头,她偏心二房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这要是见了面,还不得替二房问咱们要三要四?” 何氏话很难听,但句句在理,苏宗耀叹了口气,“咱们哪里有什么东西给二房的?” 何氏迅速接下话来,“你是没有,咱家不是有有的人吗?你就看着吧,老太太肯定会指着咱们家的血喝。” 苏宗耀放下手中物什,抬头看向何氏,“瑜姐儿有那是瑜姐儿的,瑜姐儿的东西是他们想要就要,想拿就拿的?” 说完这话苏宗耀折身进屋。 何氏却被他这话给点醒了。 是啊,瑜姐儿有是瑜姐儿的,以瑜姐儿如今的身份,就算老太太发威,只要瑜姐儿不松口二房又能怎么着?现在风水轮流转,从前她是被拿捏的对象,现如今终于可以端一回了。 何氏心里敞快了,甚至开始期待快点见到陈氏,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大老爷,别让老太太久等,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苏宗耀的声音淡淡从屋里传出来,“急什么,用了午膳再去。” 何氏心里暗道:您也摆起谱来了。 传话的人回到沈府,将苏宗耀说午膳后再来请安的事一说,各个脸上精彩纷呈。 陈氏看了一眼先前还老神在在等着受人敬拜的徐老太太,此刻脸色僵硬,精明的眼神泛着不善的冷光,她不忘火上添桶油,“瞧瞧大哥大嫂这一家子,如今依傍着瑜姐儿,身份地位就是不一般了。可就算升得再高,也不能忤逆亲孝不是?婆母,大哥现在的心思飘了,不若在您跟前时沉稳,您见着他可得好好说说,省得让他丢咱们苏家的脸面。” 因为苏宗耀这种尽孝不积极的举动,徐老太太心里怒火沸腾,可她闭上眼,面上也不显,倒真让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了。 苏玫出来打圆场,“大伯父一家现在的确不同了,定是府中有事耽搁,才将给祖母请安的时间挪到午膳后。” “有什么事能大过给自己亲阿娘请安的?”陈氏拆苏玫的台,“你就是太单纯,太善良,想法太简单。分明是自以为水涨船高,不把你祖母放在眼里呢。” “够了,你少说两句。”苏宗明轻喝一声,“这是咱们自家人堆里,你想怎么说都成,要是真见着大哥大嫂,如今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真惹得起。” 陈氏被怼,撕扯着手里的帕子,气得眼发红。 “你训她做什么?”徐老太太突然发声,“你大哥爬得再高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敢在我面前托大拿乔,还反了他不成?” 第624章 风水轮流转 徐老太太出身员外之家,本是庶女之身,在娘家做姑娘时没少受嫡母以及嫡子女的气。等到她及笄之后,父亲为她选了两门亲事,让她其中择一。一家是下河县当地的高门望族,嫁过去做继室,原配留有一双儿女。一家是太安镇本地乡绅富户苏家,嫁过去是做嫡妻正室。 徐老太太在娘家生活十几年,在嫡母和嫡子女面前吃尽了苦头,头一家虽是高门望话,可是做了续弦,还得管着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教得好不会有人夸你,教得不好就是你的错,搞不好还得生出仇怨来。苏家虽只是普通的乡绅富户,可嫁过去是正室嫡妻,又没有婆母在,直接掌家管权,生出的子女也是嫡出,不用看人脸色苦熬光景。 她只略略作想,便选了苏家。 诚如她所料那般,一嫁进苏家她便将家里的管家权牢牢的掌握在手里。只是她自幼在嫡母和算计下过活,始终对人抱着怀疑和防备之心,久而久之,她的性子偏执刻薄,不好相与。 两个儿子,大儿子苏宗耀先头那桩亲事,若不是看在孙玉淑是上河县孙家的嫡女,又有丰厚嫁妆,她也是不会答应的。孙玉淑过门后,知书达礼的品性落在徐老太太眼里是矫柔做作,是妾的作派。 二儿子苏宗明这桩亲事她最满意,陈氏虽不曾读过几本书,但她会来事,不仅会哄她高兴,交待的事也桩桩件件办得明明白白,干净利落,不像孙氏扭扭捏捏,办事不清不楚。 此时在徐老太太的积威之下,众人皆噤了声。 午膳后,徐老太太本该要午睡,可她一直拖着午睡时辰,想见到大儿子一家时出声教训。奈何过了未时二刻,苏宗耀和何氏才姗姗来迟,那时的徐老太太已经抗不住睡意歇下了。 今时不同往日,苏宗耀夫妇两个坐着高头大马拉的车,在沈府门口昂首挺胸下车。 面对沈府奴才使役的恭维,二人只端着架子,微微点点示意。 苏盼倒是规规矩矩的跟在父亲母亲身后,发现沈府这院子比如今他们所居住的荷花巷的宅子略小点儿,她心里默默数了数,老家一下子来那么多人,这宅子能住得下吗? 苏盼在想这个问题时,何氏也在想这个问题。但她现在只抱着看陈氏笑话的态度过来请安,并未把事情往深了想。 三人刚走下石阶,迎面竟走来了苏怀礼。 苏宗耀对这个庶侄儿的品性很是不喜,但又不是自己儿子,他管不着。何况他是苏家惟一的一根独苗,虽说是庶子,过的却是嫡子的日子,又极会哄老太太欢心,老太太自是将他放在心尖上疼的。 何氏例来对苏怀礼嗤之以鼻,从前仗着是苏家惟一的子嗣,又有老太太撑腰,见着她这大伯母请个安都分外敷衍。她不为老太太所喜,自然只能忍气吞声。这会儿见着他,何氏的下巴抬了起来,笑道:“这不是礼哥儿吗?快过来让大伯母看看,哟,好像瘦了点儿哦。” 苏怀礼玩世不恭的一张脸见着何氏并未有什么变化,像从前一样,敷衍着朝大伯父夫妻行了礼,“侄儿见过大伯父,见过大伯母。” 他这副无甚变化的态度惹得何氏很不高兴,不过她不计较,毕竟在个晚辈面前呈威风,有失她长辈的风度。 “是瘦了些,一路上辛苦了,你这是要出门吗?” 苏宗耀接着何氏的话问。 苏怀礼笑得很不可一世,“好不容易来趟京城,在府里休整了一日,算是恢复过精神头了,侄儿得出去逛逛不是,听说京城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侄儿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了。” 苏宗耀想到什么,提醒道:“这里是京城,不是下河县那种小地方,想看就规规矩矩看,想玩儿就规规矩矩玩儿,别闯祸。” 苏怀礼心想:规规矩矩有什么好玩儿的? 口里应着:“是,侄儿知道了。” 苏怀礼走后,何氏忍不住在苏宗耀身边小声说,“你侄儿在下河县仗着姐夫在京城为官三天一小祸,五天一大祸,下河县小地方,人容易被唬住,这京城可不是好说话的地儿,走在大街上达官显贵随抓一大把,指不定哪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就是某个朝廷勋贵。” 苏宗耀叹了口气,“你操这心干嘛。” 何氏闭了嘴。 苏玫知道大伯父一家过来了,十分热情的迎到会客厅,又是奉茶又是摆点心,热络得像从未有过隔阂的一家人。可他们心里都清楚,苏家大房和二房之间有根针,拔都拔不掉的那种。 当初苏瑜尚未被休,苏玫却与沈重霖有了首尾,这件事一传回苏府,苏宗耀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般。何氏到没太多感觉,毕竟苏瑜又不是她亲生的,婚姻幸福与否和她没什么干系。 反来苏瑜被休,意识到苏瑜有可能回到苏家,何氏才发作。 那时二房陈氏因为有了沈重霖那么一个有出息的女婿成日在她面前炫耀,将他们一家子羞辱得抬不起头来。大老爷苏宗耀更是不见这个侄女,每每知道她回娘家,就避到别处去,省得瞧见心里添堵。 “大伯父大伯母,祖母才歇下不久,恐怕要让你们先等等了,我已经去通知阿爹和阿娘了,他们很快就来,你们喝喝茶,吃吃点心吧。” 苏宗耀不理苏玫,何氏倒乐意与苏玫说话。 苏玫问了些苏怜的近况,知道她害喜害得厉害,表示十分心疼,还要安排礼送过去。 这么懂规矩上道的苏玫,倒叫何氏刮目不看。 何氏心里是满意了,可苏政心里却是在滴血,如今府里的支会全仗着先前李氏的铺子和外头的三个小庄子,人情费贵,家里又添了那么多张嘴吃饭,虽说过得不是捉襟见肘,但总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苏宗明和陈氏远远就听见何氏从会客厅传出来的笑声,她阴测测的冷笑一声,“真是小人得志,我要是多生个女儿,还不比得苏怜有出息?” “你小声些吧,别叫人听见难以收扬。”苏宗明细声冷叱。 陈氏满脸不虞,“二老爷,从前你可一直都在是你大哥哥面前昂着头走路的人,现在难道要在他面前低头吗?你甘心我可不甘心?” 苏宗明心里也很憋屈,可时移事异,造化弄人,他现在哪里还有资格在大哥哥面前趾高气昂? 陈氏穿着最好的衣裙,打扮得最是精神,就算如今不如何氏,在气势上也不能叫何氏给比下去。 “阿娘醒了没有?” “醒什么醒,阿娘根本就没深睡,只是闭眼假寐。”陈氏答。 苏宗明止了步回头看着她,“既然是醒着的,怎么不叫大哥大嫂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陈氏嗔怪的瞪了一眼苏宗明,“你懂什么?明明早上派的人去荷花巷子送信,大哥大嫂现在才来,阿娘心里能没气吗?她这是摆谱儿呢,故意晾着大哥大嫂,暗示他们不孝呢。” 苏宗明了悟。 这后宅里的弯弯绕绕真是麻烦! 感叹一阵后,苏宗明抬脚迈过门槛,笑着冲苏宗耀喊了一声,“大哥来了。” 若不是因为徐老太太在沈家,苏宗耀是铁定不会入沈家门的。毕竟沈重霖曾经是他的女婿,他却休了他的女儿娶了他弟弟的女儿,这叫什么事儿?见面尴尬,还不如不见。 “大嫂嫂,您好啊!” 苏宗耀和何氏双双起身还礼。 居然都用上曾称‘您’了,何氏听着很是受用,上前握住陈氏的手,“二弟妹,没想到咱们两妯娌居然有在京城会面的一日,真是太好了。” 怎么只有单手?陈氏诧异的看着何氏另一只空空的袖子,“大嫂嫂,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第625章 寒喧 对于这个敏感的话题,何氏听了虽然不舒服,但她早就杜撰好了说辞,“唉,说来真是命苦,我们家王妃娘娘生产那日我正好在王爷,岂料竟有刺客入府刺杀王爷,我一时没躲过就被断了只手臂,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我都怕自己挺不过去。” 王府这种地方只存在于陈氏的臆想里,反正真正什么样儿她是没见过,不过戏文里也演得多王爷被行刺这类剧,陈氏只叹何氏运气好,不然怎么就只断条手臂,怎么没让刺客一剑刺死她? “还是大嫂嫂有福气,要是挺不过来,怎么有现在的福享?” 当初她之所以会告诉何氏苏瑜在京的情况,是想着以何氏惟恐天下不乱的脾性定能给苏瑜找不少麻烦。她是治不了苏瑜,可让何氏给她添添堵也好嘛。事情似乎也是按照她的预想那般发展的,苏怜是怎么嫁进黄国公府的情况苏玫已经告诉她了,可就算何氏豁得出去脸面,也得苏瑜这根擎天柱撑起得才是。 是她大意了,非但没让何氏搅得苏瑜头大,还让何氏母女占这么大个便宜,陈氏恨得后槽牙咬出血来。 “你这话说得在意,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真是至理名言呢。” 何氏现在心里美得冒泡,一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陈氏居然也会有恭维她的一日,真是老天开眼。 那边苏宗耀苏宗明两兄弟也寒暄完毕。 苏宗耀现在跟苏宗明说话心里底气足足的,端起了长兄的风范,“适才我看到礼哥儿出去了,这京城不比得下河县咱们家吃得开,闯了祸唬唬就能过去,要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后头可麻烦。” 苏宗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还是年幼时被苏宗耀教训过,先前在下河县,他哪次敢大声跟他说话?现在不仅大声跟他说话,还插手管起他屋里的事了,真会装腔作势。 “是,大哥教训得是。” 空气里的气氛流淌得很诡异,苏玫从未见过自己父母在大伯父大伯母面前这般忍气吞声,她瞧着都替二老委屈。可现实不得不让她低头,还得让她出来打圆场,“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吧。” 众人分主次落坐后,苏玫又道:“大伯父大伯母难得来一趟,今晚就在家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吧,正好与祖母吃顿团圆饭。” 苏宗耀两口子现如今是面子里子都有,苏玫又这样好客,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吃了茶,李氏问起了苏怜的情况。 何氏听了自然又是隐晦的炫耀一番,“怜姐儿如今肚子大了,实在不方便走动,她婆母关照她,不准她随意乱动走,怕动了胎气,就连我这个做阿娘的也甚少去打扰她,就等着她诞下个孩子再去瞧看呢。” 陈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僵干了,她心里也清楚,何氏被她压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翻身了,换了她也会好好出口恶气。 “到时约上我,我也去看看怜姐儿。”陈氏提帕子掩了掩唇,想藏些不自在,又道:“怜姐儿如今嫁得好,盼姐儿的亲事是不是也该有着落了?” “盼姐儿和我们家王妃娘娘姐妹情深,她的亲事还得王妃娘娘瞧看做主。” 一口一个‘我们家王妃娘娘’,不知道还真以为瑜姐儿是她何氏亲生的呢。“那敢情好,有王妃娘娘把关,相信盼姐儿的将来肯定不比怜姐儿差。” 眼看聊不下去了,苏宗明对苏玫说,“让人去看看你祖母醒了没有?” “是。” 不一会儿,有仆妇前来通知,“老太太已经醒了,请诸位爷和太太们前去请安。” 侍候在徐老太太身边的康妈妈是已过逝陪嫁嬷嬷的亲姑娘,这回随徐老太太进京,抱的想法和当初姜老夫人身边的马嬷嬷差不多。说起来也是在京城服侍过的,回到下河县便是比县令夫人还体面。 徐老太太今年五十有六,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骨脆生,再加上她深知徐老太太古怪的脾性,一直小心谨慎的侍候,不敢有半点差池。用了十来年的时间,才让徐老太太离不开她,与她交心。 “睡了一会儿,老太太瞧着比上午精神多了。” 徐老太太不咸不淡的睨了康妈妈一眼,“你个豁嘴,明知我心里不痛快,捂着口气没地儿出,还来消遣,真是找打。” 这是指被苏大老爷轻视一事呢,康妈妈笑道:“您还是省省力气吧,把奴婢打伤了,谁来服侍您呐?” 徐老太太默着没作声,康妈妈继续说动听的话,“您如今身份尊贵,可不能跟大老爷一般见识,一会儿见着敲打敲打便是,别真动恼,伤了母子间和气可划不来。” “哼……。” 徐老太太冷哼一声,也不知心里有谱儿没谱儿。 屋外响起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徐老太太看了看铜镜中自认为威严肃穆的脸,搭着康妈妈的手起身往外走。 二房一直在身边的,见着徐老太太作揖的作揖,曲膝的曲膝,不像大房一家,须跪地磕头。 徐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倨傲的昂着头,听着大儿子一家的声音。 “儿子给阿娘请安。” “儿媳给阿娘请安。” “孙女给祖母请安。” 徐老太太神色不动,也不叫起,她下觑着大儿子一家,淡淡道:“这才多少时日没见着,我就请不动了,老大,老大媳妇,你们是一日要日进斗金还是要宴请达官显贵?居然敢将我这个阿娘晾在一边,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这么不孝?” 老太太还真发威了! 陈氏现在心里解气得很,刚才在何氏那里受到的憋屈突然就松快了。 苏宗明亦然。 而何氏与徐老太太自来相看两生厌,区别就在于她不敢像徐老太太那样什么都写在脸上罢了。 这个时候没何氏说话的份,苏宗耀自是有意避开来自阿娘的压抑才缓了这么久才来请安,但这实话可不能说啊,只能说道:“阿娘恕罪,都是儿子的错。” 何氏心中嫌弃的可以,她还以为大老爷会像她对断臂的解释那般杜撰个什么缘由,没想到他这样直白,气得何氏唇角一抽,忍不住言道:“回阿娘的话,实则是衍哥儿喜爱木马,央着大老爷非得亲自动手做一个,大老爷紧赶慢赶,终于在午膳后做得了,这才误了给阿娘请安的时辰,请阿娘恕罪。” 徐老太太一听更来气了,“什么衍哥儿,花哥儿,什么死东西,也让你们夫妻两个这样上赶着巴结,难道一个小兔崽子比我这生你养你的阿娘还重要不?” 苏宗耀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阵惨白。 何氏也没想到她胡绉的一个借口,竟让徐老太太口出诅骂般言语。与苏宗耀一样,吓得脸色白得像糊窗的纸。 苏宗明夫妻知道老太太素日里训人口无遮拦惯了,也没考虑到她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儿。只是见着大哥大嫂不对的神情,也不由得脸色凝重起来。 苏玫率先回过神来,她眼睛狠狠的盯了盯侍候在屋里屋外的仆妇,“谁要是敢把老太太适才说的话透露出去半个字,休怪我翻脸无情。” “奴婢们不敢。” 仆妇们答道。 徐老太太见苏玫这样郑重严历,也稍稍回过味儿来,但她要强了一辈子,绝不承认自己说错,“玫姐儿,你也是当家作主母的,慌什么慌?” 苏玫上前一步,神色忧心凝重的看向徐老太太,“祖母,衍哥儿,是摄政王和王妃的独子,也是您的曾孙子。” 徐老太太闻声,只觉眼前突然一阵晕眩……。 第626章 坏消息 “老太太,您没事吧。”康妈妈手快,脸上一片焦急扶住。 徐老太太回过神来稳住身形,待晕眩散尽,顺手就将手畔装有蜜饯的青瓷碟砸向何氏,言词大怒,“你跟我老婆子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阴我?” 何氏被青瓷蝶砸重脑袋,立时有鲜红的血漫延而下,她惊得忘了痛,“老太太,您说什么呢?儿媳哪儿敢阴你?” “你不是为了阴我,为何引我说出这般大不敬之言?我这曾孙子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你要是告诉衍哥儿是我的曾孙子,我能出声咒骂他吗?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徐老太太气得直拍桌几,室中无人敢答话。 从前何氏娘家靠不住,自己又只生了两个姑娘在夫家立不起足,饶是她再在老太太跟前伏低做小,依然不如陈氏受待见。现在可不同了,她的继女是摄政王妃,亲生的姑娘嫁进了黄国公府,她自认为身后有靠,自然不会再如从那样随人拿捏。 只见何氏抽出袖中帕子将额上方的血慢慢擦拭,一边怼着徐老太太,“就算衍哥儿不是您的曾孙子,您这样咒骂人也不合适吧。天下谁不知道王妃娘娘身份尊贵,要是让人知道她有个随口就爱咒人的祖母,岂不是给王妃娘娘身上抹黑?阿娘,你怎么教训儿媳都认了,然妄议摄政王府的人可是要随时掉脑袋的。” 这番话落在众人耳中,又是各自一番心思。 陈氏想:果然是不一样了,都敢当众顶撞婆母了。 苏宗明想:何氏这些话对长辈是不敬,却是没任何错处。 苏玫想: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虽然二婶母手里没权势,但她跟权势沾了边,就敢这般肆无忌惮。 徐老太太自从嫁进苏家,还没被人这么下过脸。她羞怒得满脸通红,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这是我在教训你吗?分明是你在教训我。好你个何氏,仗着自己有了依靠,敢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拉尿了。你别忘了,我是你婆母,你在外头怎样的不可一世,在我老婆子面前说你不是个东西,你就不是个东西。” 如此没有涵养的话也就是出自徐老太太之口,显然众人也都是习以为常的。 苏盼看着阿娘伤口的上的血涓涓不断的流出来,很是担心,小声说道:“祖母,您别生气,孙女替阿娘向您赔不是,请您饶了她这回吧。” 徐老太太如今对何氏也还揣着几分忌惮,毕竟她还得在京城度日,少不得要打交道。如今有人递来梯子,她也就顺势下去,“看看你姑娘,她倒比你懂事。” 苏盼低下头。 何氏也不敢真和徐老太太呛起来。 苏宗耀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心里头一阵又一阵的发燥,“阿娘,何氏已然得了教训,就让她先下去给伤口上上药吧。” 何氏趁机道:“儿媳府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儿媳和盼姐儿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跟阿娘您请安。” 苏盼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主要是她不喜欢和祖母呆在同一个屋子里。 何氏母女走后,屋子里又诡异了好一会儿,徐老太太才发话,“老大,你起来吧。” 是的,苏宗耀从见着徐老太太就一直跪着,出了何氏出言不逊这件事更没敢站起来。这会儿徐老太太发话,苏宗耀业已跪得两腿发麻,搭了个仆役的手才站起来,坐到了右手下方。 徐老太太徒然叹了口气,“你别怪阿娘对何氏苛刻,她这有点甜头尾巴就翘到天上的性子要不得。本以为想着给你续弦也不用什么出身好的,现在看来倒真是我错了,但凡当时你反对得激烈点,也不至于看到何氏今日小人得志的样子。” 这叫什么话?怎么会怪到他的头上来? 苏宗耀心里直叫冤枉。 当初孙氏一死,他根本就无心续弦。是阿娘以他是苏家长子,必须要为苏家留后为由逼着他相看一个又一个。那段时日他过得浑浑噩噩,要不是因为这世间还留有苏瑜在,他早就随孙氏而去了。后来有一日,阿娘告诉他,已为他选好续弦人选,这人即是何氏。 何氏过门后,受过很长一段时日冷落,二房又生了庶子,徐老太太着急了,告诉苏宗耀,大房要是没有嫡子出世,就将苏瑜送到庄子上去过活。苏宗耀这才与何氏圆了房,可接连生的还是女儿。 现在何氏对老太太不敬,她居然还能将事情的首尾全栽到他头上,苏宗耀难掩心中的失望。“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提起来也无意思。” 又徒然觉得阿娘听了这话肯定觉得心里不舒服,苏宗耀又道:“先前也没听说阿娘和二弟一家要进京,怎么就突然进京了?” “哦,是玫姐儿写信回去,说想接我们进京来,我想着你们小辈晚辈一个个都在京城立了足,我一个老婆子留在老家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跟来和你们同住,也省了你们想孝敬我时来回奔走。”没了何氏在场,徐老太太看儿子还是顺眼。 苏玫写信叫来的? 苏宗耀有些不敢相信! 沈家现在什么情况他大抵是知道的,沈重霖被贬出京,能不能回来都还两说,沈家有那么多家底叫来苏家这么大这一家子人嚼用吗?他疑惑的朝苏玫看去。 苏玫心虚,赶紧避过,对徐老太太笑道:“祖母为家里操持了一辈子,如今家里大大小小都出息,也该让祖母您老人家享享清福了。” 徐老太太对苏玫的孝心十分满意,“你这孩子,就是孝顺。” “婆母您是我们苏家的大家长,老祖宗,我们这些晚辈小辈不孝敬您孝敬谁?”陈氏展颜笑道。 苏玫知道阿娘这是在给大房挖坑了。 陈氏继续说:“如今您人在京城,我们这些晚辈小辈可是排着队孝顺您呢。从前在老家只苏家一个宅子,婆母您住来住去想来也厌烦,不若现在,咱们家在京城生了根,您在沈府住得,在大哥家也住得,说不定瑜姐儿见着您要孝敬,还请您到王府去养老呢。” 看着陈氏口若悬河的样子,苏宗耀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陈氏这话却是说到徐老太太心坎里了,二房虽然服侍得她很周到,也很孝顺,但沈家的确太挤了,不适合她现如今的地位身份。老大那里听说也是个三进的院落,老大两口子一个院落,盼姐儿一个院落,怜姐儿出嫁了院子正好空出来。 一想到能舒舒服服住进个好的院子,徐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怎么也掩饰不住,“改日见着瑜姐儿,她若是有孝心,我也是可以去住几日的。老大,玫姐儿是孝顺,可这院子毕竟不是姓苏,老二两口子是亲家,是岳父母,住在这里合适,我住在这里就不像话了。你晚些回去将怜姐儿住过的院子收拾出来,我赶明儿就搬过去,也好给沈家人腾地方。” 难怪他先头就觉得不舒服,没想到挖了坑在这个地方等着呢。 荷花巷的宅子也是三进的,按说老太太想住进去也无可厚非,但她这样直白,这样的突兀,是不是不太合适?那宅子如今是姓苏,可到底是瑜姐儿自己的产业,与他这个做阿爹的没关系呢。 何况何氏会答应吗? 老太太一住进去,还不得跟从前在老家一样鸡飞狗跳? 苏宗耀想想就觉得头大,可是他是儿子,孝顺阿娘天经地义,他无理由拒绝。 见大儿子迟迟没反应,徐老太太脸耷拉下去,“怎么,你是不愿意还是觉得我不配,住不起?” 苏宗耀的腿麻缓了过来,连忙起身神情惶恐,“阿娘哪里话,儿子是在想怜姐儿的院子东西多,也旧了,阿娘要住进去肯定得换成新的,这算算时间怎么也得收拾个三两日哩。” “哦……。”徐老太太脸色好看了,她从容道:“那不急,无非就是我在沈府再多叨劳两日的事。” 徐老太太这里云淡风轻,苏宗耀心里却暗苦连连。 一餐各怀心思的晚膳结束后,苏宗耀沉着脸,怀着满腔意难平的情绪回到荷花巷。 何氏离开沈府后先到了医馆处理伤口,然后悠栽悠栽和苏盼一起闲逛,晚膳是到芙蓉楼用的,回到荷花巷已经辰时一刻。府里已经掌灯,虽然头上受了伤,可何氏就是觉得今日特别的扬眉吐气,看着檐下悬挂的灯笼都特别的亮。 第627章 可恨 那婆子表情惊讶的看着何氏头上的伤以及脸上的笑,不明所以,也不敢问,只乖乖接过苏盼递过来的药到厨下煎熬,苏盼交待说太太晚上睡觉前要服一剂。 回到屋里,何氏对照着镜子左看右看,伤口在头发里,也没多深,上了药痛意也大大减少,再三确定不影响容貌后,她才宽下心。 她一直在等苏宗耀回来,她想知道自己离开沈府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所有人都在恭维苏宗耀?想想那个场景,何氏就觉得痛快。 巳时一刻,苏宗耀终于回府了。 何氏满怀期待的去迎,但见他一脑门子的官司,脸上的笑意不经减了几分。 “大老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妾身走后婆母给您找麻烦了?” 苏宗耀抬眼看着何氏被绷带缠了一圈的脑袋,觉得很滑稽,但他笑不出来。 他拂袖进了屋,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其实是在想怎么跟何氏交待,何氏不会当即发作起来。可又想想以何氏的性子,他什么时候交待,何氏都会暴跳如雷。 “阿娘说玫姐儿虽是沈府的当家主母,可那宅子毕竟不姓苏,二弟夫妻仗着是岳父母的关系可以住,她长时间住下去没理由,所以让我跟你说一声,将怜姐儿先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她过两日就搬过来。” 何氏闻声,立即焉吧儿似的瘫坐在椅子上,细细消化了好一会儿后,跳了起来,“人是她苏玫叫进京的,怎么才到京城就想着将人赶到咱们宅子里来?老太太不是说她玫姐儿孝敬,不是说她二房孝敬吗?她是眼瞎心盲看不见还是怎么的?弄到咱们宅子里来算怎么回事?” “你小些声,这件事你叫得再大声也无用,就算你不乐意,她始终是我阿娘,难道她想住到咱们这里来我能拒绝不成?” 何氏不服气,她觉得自己已经结了痂的伤口肯定又被气得崩裂开了,“你没说这宅子不是你的,是王妃娘娘借给咱们住的吗?” 苏宗耀愣愣的看着何氏不说话。 何氏也才惊觉自己糊涂了,只要是姓苏的,老太太就权住。 她无力的坐了回去,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真是冤孽,在老家时咱们大房就被二房和老太太压着,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大老爷也是瞧在眼里的。只要有好东西,老太太首先想到的就是二房,咱们大房要么捡剩的要么没有。当初我执意进京,就是不想再过那种被压迫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咱们家开始走运了,可清静日子还没安生几日,他们又追到京城来了。现下是看着咱们家过好了,才上赶着来舔肥巴结,早先干嘛去了?” 说着说着,何氏唔唔的哭了起来。 对于这件事,一个‘孝’字大如天,苏宗耀别无选择。 等到何氏哭得差不多了,他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哭也没用,只要老太太活着,咱们就得受着,你明儿就将怜姐儿的院子收拾出来吧,阿娘不是后日就是大后日就要过来了。” 何氏对此不作声,而是另问,“你说苏玫将二房两口子叫来京城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老太太挪来了?沈府有那么富够这么多人嚼用吗?” 这件事苏宗耀也没想通,“不论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再去追究又有什么意思?” 这回何氏默然。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 苏瑜眼神冷冽的听完袁嬷嬷得到的消息,香莹娘将沈府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说与袁嬷嬷知道。袁嬷嬷在得知徐老太太居然说出咒衍哥儿的话,不论原由出于什么,都叫她心生不忿。 “这老太太年纪一大把了,还不积口德,就不怕将来下地府入阿鼻地狱么。” 苏瑜表情全无的研着墨,淡淡的寒意却在殿中无溢开来。执笔醮了醮墨,在皎白如雪的宣纸上落下一笔,一根笔直有节的竹杆立即成形,再醮了醮墨,轻轻在竹杆两侧左撇右撇,富有生命力的竹叶如在风中飘摇一般摇摇生姿。 “也不知这玫姑娘将老太太也请来京城干什么,瞧她目下的情况也无能力孝养老太太不是?” 袁嬷嬷满眼的疑惑,苏瑜收了笔,开始替她解释,“只怕将老太太叫来京城的并非苏玫。” 袁嬷嬷更不懂了,据她所知,何氏在苏府与老太太的干系还不如自家过世的姑奶奶,总不会是她将人喊来的吧。 仿佛知道袁嬷嬷在臆测什么似的,苏瑜搁下笔,眸色轻移间唇角噙着冷笑,“其实想通并不难,嬷嬷也想到了沈家如今的处境,苏玫叫来老太太只会自寻麻烦,可今日老太太说了什么?她要住进荷花巷,这样一来,苏玫那里还有什么压力?” 袁嬷嬷眉头皱紧,“这么说来,玫姑娘是在给大老爷找麻烦?可是不应该啊,如今她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给大房找麻烦?还是说她看不惯大房如今的日子节节攀高,心里妒忌才出此下策?” 苏瑜摇了摇头,“苏玫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她想得不会如此长远。若我所料不错,老太太进京,是沈重霖的主意。” “他?”袁嬷嬷明显想不通。 “嬷嬷这么惊讶做什么?”是了,这一世袁嬷嬷只知道沈重霖对她不好,不知道那一世他的冷酷无情,做得多了过河拆桥。“他的目的不已经开始达到了吗?让苏玫把老太太接进京,然后塞进大房院儿里,以为拿捏住大房不就拿捏住我了?甘宁县那么偏僻艰苦的地方,他做了那么久的京官儿,哪里受得住?” 袁嬷嬷细细品了品姑娘这话,然后就了悟了,她震惊的看着苏瑜,“他这是想借老太太的手,给姑娘你施压,想重回京城呢。” 苏瑜点点头,算是赞同了袁嬷嬷的想法。 袁嬷嬷揪着手里的帕子,气得脸色发白,“这都是一家什么黑心肺烂心肝的人啊,把人这样算计来算计去?沈重霖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打姑娘你的主意?那老太太本就来是个拎不清的,一河清水她吐口口水就能浑的人,真将她弄进京来,大老爷又是个怕事的,还不知道要给姑娘你找多少麻烦呢?” 苏瑜收起了宣纸,重新拿起笔,又醮了醮墨,这一次她写了一个字。 袁嬷嬷没看见苏瑜写了什么字,她只顾发泄着对苏家一大家子的不满。只觉着苏家人全是蚂蟥,看着她的姑娘过得好了点儿,就全跑来吸她姑娘的血。 真是太坏了,真是太坏了。 可恨,可恨至极。 第628章 卖卖惨 “姑娘早已与沈家没了干系,他竟还如此处心积虑谋算姑娘,其心之恶毒真是可以想见。”袁嬷嬷怒得气儿都粗了。 苏瑜收了最后一笔,神情恬淡的笑道:“嬷嬷不必忧虑,咱们既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仔细应付就是,沈重霖自诩天资过人,是宰相根苗,哪里甘心在甘宁做个小小的县令?狗急了,也会跳跳墙。” 袁嬷嬷低眉看到宣纸上写的一个字,是个‘苏’字。 一个‘苏’字,打断骨头连着筋。 “唉……。”袁嬷嬷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这日子不知几时才是个头。” “日子可不就是你算计算计我,我算计算计你?”她瞟了一眼袁嬷嬷,又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苏家要热闹起来了,可不管怎么闹咱们不理会便是。” 姑娘说得云淡风轻,袁嬷嬷却是不敢大意,次日一早就让人给荷花巷子那婆子和沈家那婆子传信儿,让她俩都注意着点儿情况,万一有个什么突然状况,速来报她。 在沈府住了几日,还不见荷花巷来人接她,徐老太太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惯会察颜观色的陈氏找到苏玫,问了问情况。 苏玫道:“的确还没见人来递信儿,阿娘,大伯父一家不会是想反悔吧。” 陈氏一甩帕子冷笑,“他敢吗?顶多就是你大伯母何氏不乐意罢了,可不乐意又能如何?一个孝字大如天,她就是拖得太久,不还得将你祖母接过去?” “大伯母也不是个蠢的,拖得越久,越对她不利,祖母那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吗?届时少不得要让大伯母在她跟前立规矩了。” “你操心这些干什么?”陈氏转了话题,“你这几日日日在你祖母面前尽孝,可有将女婿的事提起来?” 苏玫摇摇头,面色有些犹豫,“老太太高兴时我倒是想提,可又担心提了会让她觉得请她进京目的不纯,影响我在她心里的印象,别最后事情不好办。” 陈氏也想到了这一层顾虑,“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只是这件事你得让你祖母心里有数,最好是到她面前有意无意的哭哭惨,让她知道你的不容易。” 苏玫赞同。 午膳后徐老太太午歇。 荷花巷终于来人说可以请老太太过去了。 陈氏将此事压下没立即告诉徐老太太,而是先让苏玫到徐老太太面前说说话。 康妈妈刚替醒来的徐老太太绾好发,苏瑜就亲自端着一碗莲子汤进来了,笑着望着镜中的徐老太太说,“祖母休息了这几日,精神瞧着越发好了,竟不像是五十几岁的人,倒像是三十四岁的人。” 被人夸奖年轻,这世间没有那个女人不爱听。 “你这丫头,少哄我,返老还童那是戏文里的事,现实哪里得见?”边说边起身,回头看到那一碗色泽好看的莲子汤,笑道:“还是你最有孝心,不枉我老婆子疼你一场。” 苏玫听见这话,却徒然脸色微微一变,似感伤又似忐忑。 徐老太太不明所以,问,“好好的,怎么一张脸说变就变?” 苏玫柔顺的跪蹲下,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瞧着徐老太太,声音带着一股子委屈和撒娇,“祖母疼我,我岂会不知?只是我这里再怎么好,也是比不上荷花巷子,那是瑜姐儿给大伯父一家住的地方,家居布置一应都是最好的东西,孙女儿担心祖母一去瞧见,再让瑜姐姐一孝顺,就疼我了。” “哈哈哈……。”徐老太太笑出了眼泪,一边是因为苏玫说荷花巷子是苏瑜安排给大儿子一家住的,如今她贵为王妃,自然什么都是好的,自己去了可是真真的享清福;一边又因为苏玫这丫头半是娇嗔半是埋怨的语气像是一只怕被人丢弃的猫儿,委屈得让人心疼。“原来在你心里,祖母这般没良心啊。” 苏玫故作惶恐,道:“孙女儿可不敢怪祖母。您是不知道,瑜姐姐自从嫁进了王府,王爷宠她怜她,京城里哪家贵眷都比不上,孙女儿很是羡慕呢,还是瑜姐姐福气好。不像我,夫君被外放到甘宁那么偏远的地方,听说那里气候不好,还时常的匪患出没。孙女儿一边担心夫君的安危,还要一边望他快点回京来,否则孙女儿一个妇人在,能撑得住一时,日子久了,总会是熬不住的。” 瞧着乖孙女儿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徐老太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想当年她是年轻守寡,个中滋味最是清楚。如今那孙女婿外放出京,也不知几时能回来,玫姐儿不跟守寡一个样儿? “我倒忘了问你,你和瑜姐儿同在京城,你们之间……可有走动?”之所以问得如此犹豫,是因为苏瑜、苏玫以及沈重霖三人之间有段糊涂官司。 徐老太太自己往这话题上引,苏玫自然从善如流接话,“祖母您也是知道当年瑜姐姐是怎么离开沈家的,瑜姐姐进京后,我们时常在各家的宴请上见面,可她心里恨着我也恨着沈家,哪里会给我好脸色看?再加上她有王爷撑腰,更不将我和夫君放在眼里了,几次我主动想与之交好,都被瑜姐姐拒绝,祖母,孙女儿实在是没脸去王府走动。” 徐老太太眉头一蹙,把怀疑说成笃定,“如此说来,你夫君外放一事,还极有可能是她在王爷耳边吹枕头风,想报复你们一家?” 苏玫心中大赞,老太太您可真会想。面上却还要装作模棱两可的样子,“孙女不知,若真是这样,我们夫妻两个也不敢有怨言,谁上姐姐高嫁进王府,能做得了王爷的主呢。” 听似很羡慕的一句话,却肯定了苏瑜在王府的能耐,徐老太太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既然如此,待我见着瑜姐儿,好好劝劝她,你们始终都是苏家出去的姑娘,就算曾经有什么不睦,如今终归是各自有各自的造化,她若纠着曾经的过往不放,那还真是小家子气,配不上她王妃娘娘的高位了。” 苏玫感动万分的靠着徐老太太膝盖上,心里想着你若真能说动苏瑜让夫君回京,的确算是你在苏瑜面前有几分颜面。“谢祖母。” 正逢此时,陈氏一脚迈进门里,徒然见着苏玫眼中噙泪,惊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玫姐儿怎么还哭起来了?” 徐老太太正要答话,苏玫抢在前头,“是我舍不得祖母,祖母待我真好。” “你这傻孩子,荷花巷子离沈府又不远,不过大半个时辰的距离,你若真有孝心,往后时常走动便是。”陈氏说完苏玫又对徐老太太说,“阿娘,大哥差人来说,院子已经给您收拾出来了,您随时可以过去住了。” 徐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眼部周围的皱纹全都挤在眼角。 虽然心里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她的新院子,但她是苏家的老祖宗,得端着款儿。 “我倒是想在这儿多住几日,可你们夫妻两个总不能一直住在东厢,礼哥儿也不能老住孙女婿的书房。老二媳妇,时辰还早,你让康妈妈收拾吧,再让人回话,我明儿一早就搬到荷花巷子去。” 陈氏心里瞧不上老太太装腔作势的作派,面上还得恭敬温驯的领命。“是。” 次日一大早,徐老太太穿上了她最体面的衣裳,用过早膳后在众人陪同下前往荷花巷。 离开时,徐老太太直接上马车,连头都没回过,这让陈氏和苏玫同感寒心。 第629章 各怀鬼胎 说起来,苏玫也没去过荷花巷,但自从知道大房一家在荷花巷落脚,她就侧面打听过荷花巷的房价。荷花巷因附近有一池荷花而成名,那里居住的都是城中中等偏上的富贵人户。 一路上说说笑笑,徐老太太还不时撩帘看看车外,时不时看到什么商户铺面还评论几句,陈氏暗道她还真将京城当作下河县那小地方了。 那一边,苏宗耀在屋里沉默着。 苏盼在检查完阿娘头上的伤已经不必再用绷带后,言道:“咱们拖了这么些天,祖母会不会不高兴?” 何氏不以为意,“能让她住就不错了,哪儿有脸挑三捡四?你这祖母啊,装了一辈子,在老家时自认周围方圆百里之内她的院子布置是最好的,一会儿她来要是瞧见咱们给她布置的院子,肯定惊得合不拢嘴,哪儿还有空怪咱们拖沓着时辰不去请她?” 比起自己,阿娘的确是了解祖母的,苏盼闭了嘴。 “你去盯着厨下那些人,今日势必要好酒好菜的招待,虽然不能避免你祖母住进来的事,但在二房面前咱们也不能丢了架势。” 苏盼嘴里应‘是’,心道阿娘如今当真是不同了,行事作派全无从前的小家子气,可她怎么也不想想,如今他们一家在京城里住着,吃穿用度全是王妃姐姐给的,她这样铺势浪费装体面,万一有朝一日王妃姐姐断了供给可怎么办? 苏盼心事重重出了屋子,迎面走来那婆子,她对自己曲了曲膝,“盼姑娘。” “那妈妈,你进来做什么?是人到了吗?” 那婆子笑道:“正是,人已经门口下车了,老奴过来通知太太一声。” “哦,那你进去吧,阿娘在屋里。” 徐老太太一下马车,看着比沈府更加宽的门庭,心中更为满意。她搭着康妈妈的手腕,身体挺得笔直,气势端得足足的,看着大儿子夫妻两个迎出来。 苏宗耀迈过门槛朝徐老太太作了一揖。 何氏曲膝福了福,尔然像与徐老太太从未有过过节似的,欢天喜地的迎上来扶住徐老太太另一只手,“阿娘,可算是把您老人家盼来了,快快,外头日头张狂,咱们进去说话。” 何氏将女主人的气势和派头拿捏得死死的,直看得跟来的苏玫和何氏脸色僵硬。 她一边招呼众人进屋,一面吩咐那婆子让仆妇将徐老太太带来的东西往她住的院儿里搁。 徐老太太一进大门,不远就见到刻着飞鹤展翅的影壁,那栩栩如生的雕工是她见过最生动形象的。绕过影壁再往里走,两口吉祥缸里养着观赏红莲,徐老太太正瞧那花骨朵时,正巧一尾红鲤鱼跃出水面,溅起水花四溅。 “唉哟,瞧瞧今儿这日子多喜庆,连鱼儿都跳出来欢迎老太太呢。” 何氏突然这么会说话,徐老太太很不习惯。她有意无意扫了扫何氏那只空荡荡的衣袖,原由她已经听陈氏说起过,她也信了,只是何氏例来对她面和心不和,十次九次对话都是指桑骂槐说她不公允,这会子这样热络,着实让她很意外。 荷花巷这宅子,苏瑜当初购买的初衷是打算除了孙府,就算是住在城外的碧落庄,进城办个事时间那怕时间晚了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且这地儿离集芳馆不远,来回也方便。 之前这宅子是没挂匾的,是确定苏宗耀一家离不开京城了才将‘苏宅’的匾额挂上去。宅子三进三院,地方却是比沈府略略宽敞。主要分为枫楠院,枫庭院和枫景院。 枫楠院苏宗耀夫妻两个住着,枫庭院住着苏盼,枫景院原住着苏怜,现在收拾出来给了徐老太太。徐老太太一路走来,被府里的假山树石,飞檐笼翠看得眼花缭乱。这宅子布置精巧,各处看着别扭的地方都能巧夺天工的制成一幅景致,看着更是赏心悦目。 徐老太太此刻的感受,就像是平静的心湖里砸进了一块巨石,掀起巨浪涌向她的四肢百骇,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用不着这么激动,更不能让晚辈小辈们瞧出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搭在康妈妈手上收紧的力道足以显现她现在有多失态。 来到枫景院,何氏舌烂莲花,“儿媳想着阿娘要来,怜姐儿之前用的那些家具肯定用不得了,特意差人去置办了新的,还有这院儿里的盆栽绿植,儿媳也特意让人重新培育过了,您瞧着这些红花绿叶,心情都跟着明亮起来了不是。” 徐老太太虽然不说话,可她的头就没歇过的一直点。 何氏得意的瞟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陈氏,仿佛在说:不止你会哄得老太太高兴,现在她也给我好脸色看呢。 陈氏端着表情,心里臭骂何氏小人得志,上不得台面。 “快进屋看看。” 何氏将徐老太太领进屋,先是堂屋,四把香梨木椅,檀木做的几桌,上面摆放的茶具都是一等一成色的青花瓷。那婆子撩开珠帘,过了抱夏进到寝居室,徐老太太瞧着脸上一阵惊讶,直道:“这……这这……。” 康妈妈接下话来,“您没看错,的确跟您在老家的屋子布置一模一样,可奴婢瞧着这些家具质地却是比老家的好呢。” 委实而言,徐老太太被这个从来看不上眼的儿媳妇感动到了。在沈府苏玫虽然布置得也很妥贴,但毕竟是个陌生的环境,瞧着虽是舒心,但却不习惯。不似这里,全是按照她在老家时的屋子布置的,瞧着是既舒心又习惯,真正的感觉像是回家了一样。 徐老太太头一回对何氏发自内心的满意,“老大媳妇,亏你还记得我原先屋子里的摆设,真是有心了。” 何氏这所以这么卖命,除了讨好老太太不要像从前那样拿捏她之外,也想好好在二房陈氏面前显摆显摆。毕竟他们一家是寄居在沈家,而这宅子姓‘苏’,她是这宅子的女主人。还不说她的姑娘嫁进了黄国公府,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陈氏妒忌羡慕恨了。 反正,她没法子真将徐老太太轰出京城。 “只要老太太您满意,儿媳多辛苦些也值,正是因为要布置这些,才让您在沈家多住了几日,阿娘您可别怪我动作慢。”何氏适当的将声音低了低,看起来有了丝委屈。 徐老太太赶紧抓住她的手,先前她还在埋怨,以为大房不想接她过来,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心里涌现一丝渐渐的愧疚,“你是个好的,这般为我着想,哪有怪你的道理?” “阿娘,只是儿媳久不在您身边侍候,也不知道您屋里的幔帐是什么颜色的,不敢做主怕您不喜欢,如今您来了,这就挑挑吧,集芳馆的绣娘动作快,这会儿挑了,傍晚的时候就能送来。” “哦,是吗?那我得仔细挑挑。” 何氏喊来那婆子一阵吩咐。 那婆子出去一会儿就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女使,每人手里抱着一匹上等的蜀锦。 这屋子里的人很难得见到这么好的蜀锦,看得眼都不舍得移开。 徐老太太故作沉稳的站过去,与何氏一起商量选哪匹,又绣什么花样儿。俨然一副婆慈媳孝的场景,好像何氏头上没有被徐老太太砸伤,二人之间从未有过嫌隙似的和谐。看得一边的陈氏插不上话,表情跟内心都别扭到不行。 等到徐老太太婆媳俩亲亲热热选好了颜色花样儿,已经是一柱香时辰后的事了。 何氏扶着徐老太太坐下,又吩咐上茶。 徐老太太吃了一口,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集芳馆,请人家绣娘绣帐子得花不少银子吧。” 苏宗耀刚想拦,可也比不过何氏嘴快,“用不着,您还不知道吧,那集芳馆是京城有名儿的绸缎铺子,东家正是您的孙女儿瑜姐儿,一听说是给您置办物件儿,那里的掌柜上赶着献殷勤呢,哪儿敢要银子?” 何氏得意的语气说得徐老太太心思一活,她瞧了瞧二房的陈氏,觉得她怎么这么沉默?“你别是诓我老婆子没见过世面吧,京城这么大,一个绸缎铺子能有多出名儿?” “说起来我们家这王妃娘娘也真是会做生意,她这绸缎铺子跟旁的绸缎铺子可不一样。里面卖的不止是绸缎,上好的胭脂水粉,金银手饰全都是最最时新儿的,别的铺子都派人到她的铺子里取经,但学得来样貌学不到精髓,哪家也没她家生意好。” “这话怎么说?” “王妃娘娘点子多啊,唉呀,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赶明儿儿媳领着您到集芳馆去转转,瞧瞧您就知道了,京城里那些富户太太官亲家眷们想置办什么新衣头面,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集芳馆。” 何氏很得意,仿佛那集芳馆是她家开的一样。 瞧着徐老太太若有所思的样子,苏宗耀说道:“先别说这些了,折腾了一上午,阿娘也累了,下人们还得归置东西,咱们先到花厅摆饭吧。” 半下午时候,小斑爷将一叠单据递进王府。 苏瑜瞟了瞟那单据上的数字,轻嗤一声,“何氏还挺会充门面。” “她这般讨好老太太,估计是想挣挣脸,毕竟她在苏家二房那里吃了一辈子的亏,现在可是扬眉吐气的时候。”袁嬷嬷分析道。 “交待下去,仅只一次,往后何氏再到集芳馆搬东西,咱们怎么卖给别人的就怎么收她的银子。” “是。” 荷花巷现在的开支全赖姑娘私库支出,如今又添了老太太主仆两张嘴,何氏再这样铺张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如此,徐老太太正式入住苏家,开启了她在京城即将鸡飞狗跳的序幕。 第630章 假君假臣 农历端午节,北国军队绕道胡夏进攻双辽府,朝廷派来的镇守将军李渭全力抗击,才使得双辽暂时安全。李渭是临时遣将派到双辽来的,他原属摄政王麾下的一员副将,由于其经验老道,摄政王给他建立军功的机会,这才将他派到双辽府来。没想到一来刚把锋火营的事办理明白,紧接着就受到北国军队的攻击。 双辽府的军备设施薄弱,虽然有他强行下令坚固,他仍担心自己有负王爷重托,所以安排刺史将战区附近的百姓往大后方撤离。只余大唐军队死守防线,抵御外敌。 因此,沈重霖所在的甘宁县一下子涌进了诸多流民。 县城里到处可见流民,有亲戚的住亲戚家,无亲戚又无钱的就住客栈,余下的或蹲或靠或依或坐在街道两边,十分影响街道两旁的铺子做生意。而且还时常发生有流民抢馒头包子之类的案件发生,累得县衙里的衙役个个哀声哉道。 沈重霖也不敢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苏玫身上,他强迫自己至少看起来要像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在政绩上不落人话柄。他逢人就笑,只是那笑从不直达眼底,但百姓只觉着有这么个亲和的县老爷,是他们的福气。 这么多的流民,他看着厌烦,却也是个给他树立口碑的楔机。他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后,立即招集甘宁县的乡绅富户,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在县衙附近设立粥棚,又请来县城看病的大夫坐在粥棚附近义诊,还将城中荒废和旧屋破庙都收拾出来,供给流民一个落脚之处,一时间,收获无数好评。 这些好评,他希望尽快传到京城里去。 他只要有民心,京城里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多少得有顾忌。 这天,他从粥铺巡视回到县衙,书史向他禀告,“太爷,有位自称是您故人的人找您。” 故人?他能有什么故人落到甘宁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可有报上姓名?” 书史摇头,“只说与您从前是官场旧识,他只管说,您只管做。” 沈重霖心中谜惑,后背突然升起一阵寒凉,他进京之后只用心听过两人吩咐,其一是肖禀坤,他已经死了。其二是皇帝,而他已叛国出境。 难道……。 “人在哪儿?” “小史听说是太爷您的故人,便安排进了您的书房等候。” 沈重霖不敢想,别过书吏,带着满腔疑惑和忐忑,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快一年不见了,那人比他印象中容貌更为深刻,眉目深遂,轮廓刚毅,像鬼斧神工雕刻一般的,他穿着一袭麻色的衣衫,简单的缎带将青丝绾于头顶,兴许来得匆匆,被风吹得坠下几缕颓发,却并不影响他天人般的气势。 沈重霖大为震惊之后,转身对守在门口的衙役说道:“都站远些侍候,没有本县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 “是。” 等到衙役走远,沈重霖进屋闭门,然后郑重其事朝那人跪下,行大礼,“微臣沈重霖跪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错,来人正是宣苑,大唐的叛国皇帝。 宣苑满意的看着沈重霖的举动,他知道沈重霖是个有野心有谋算的男人,绝对不会甘心于做个小小的右散骑常侍,向他献策,听他吩咐,无不是想满足他膨胀的野心。如今被贬到甘宁这种苦旱之地,他又与宣祈在女人事上有过节,想调回京,谈何容易? 来前他有八分把握,眼前倒是十足十了。 “朕今时不同往日,爱卿竟还认朕这个皇帝,不枉朕与你君臣一场。”宣苑走到沈重霖跟前,伸手将他扶起,“快平身吧。” 沈重霖一边谢恩,一边脑子转得飞快。 皇帝已经叛国,来找他干什么?“陛下快请坐。” 不论如何,沈重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翻身的机会。现在非常时机,皇帝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站在他面前,说明他来去都有路子。自己若跟着他离开大唐,岂不比现在当这个劳什子县令舒坦?虽然要背负叛国的罪名,可就算他回到京城,又真的能受到摄政王重用吗?还不如博一博,为自己寻个出路。 宣苑也没客气,直接坐到沈重霖办公位上。 沈重霖不敢看宣苑,宣苑却仔仔细细将沈重霖打量了一番。穿着一身大唐七品官服,官帽上还沾染着不少灰尘,身上瞧着也有很多沙粒。也是,甘宁这地方,特别是夏日,风沙迷眼,他曾经派了好几任县令到甘宁,他们为回京或是调往别处无所不用其极。 “爱卿这是外出公干回来?” “正是,微臣在县衙附近令人搭建了粥棚,去巡视了一圈。”沈重霖老实回答,他等着宣苑自动报出来寻他的目的。 宣苑忱惜的声音响起,“在京时朕就知晓爱卿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朕也给你机会展现自己的才能,爱卿从未让朕失望过。本以为朕被迫离京后,宣祈会善待爱卿,竟不知他将你贬到这甘宁苦旱之地来了。你不知道,朕在阵前听说甘宁县令为爱卿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后来派人潜入打听一番,才知道真是爱卿你。” 皇帝的确给过他很多机会,这点沈重霖不否认,不然他也不可能升任到右散骑常侍这个位置。“曾经陛下抬爱,微臣感激不尽。陛下,恕臣不敬之罪,您为何要……。” “叛国吗?”宣苑说得云淡风轻。 沈重霖默然,听着宣苑继续说,“朕自前年除夕被人从玉阶上推下去,龙体就一直不稳当,宫里的局势,朝廷的局势,桩桩件件都烦扰着朕的心,朕心神不宁,导致龙体每况愈下。当初与贞贵妃合谋混淆皇室血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朕想有了皇子,立为太子,宣祈便能收敛些,朕再找机会削夺他手里的权势与兵权,没想到宣祈有所防备,再加上那农妇敲登闻鼓以及长公主的掺和,最后功亏一篑。想来爱卿被贬至甘宁,也是受那件事所连累吧。还有,太后弥留之际,并非朕不孝不去探视,而是朕寝宫周围全是宣祈的眼线,御医也被他收买,朕进的药,进的膳食通通都被下了药,若非北国王施于援手,秘密进宫给朕良药,朕早已死在宫里了。” 宣苑的胡说八道,沈重霖丝毫不怀疑,因为在他心里,宣祈与皇帝不睦举朝皆知,宣祈为了皇位和权势,只有这样迫害皇帝才能达到目的。 “王爷此举虽不妥,但陛下您叛国也遭天下非议,如今又协助北国攻打大唐,陛下是真想毁了大唐么?”沈重霖想到近段时日大街上的流民,有理由相信皇帝真会这么做。 宣苑却道:“朕是大唐皇帝,毁了大唐朕什么也不是了。朕之所以离开京城,也只是为向北国王寻求帮助,并未真正抛弃大唐。可北国王不可能无条件帮助朕打败摄政王宣祈,所以,朕将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献了出去。北国王和朕一样,对宣祈很是忌惮,这个人必死无疑,活着就是麻烦的存在。沈爱卿,朕今日前来见你,是想问问你,可愿意随朕一起反攻,彻底解决掉宣祈?” 沈重霖又不蠢,皇帝避重就轻,他想知道的关键信息却是半点也没透露。 既然皇帝已经到了他面前,说明有些话他也是可以直言的,“陛下,微臣能问问北国王帮助陛下打败摄政王的代价是什么吗?” 果然不好糊弄啊,宣苑实则也没打算瞒沈重霖,知道他能敏感的察觉到事情的核心,算是他没有看错人。“事成之后,连云七城永远归属于北国。”大唐岁岁上贡这事宣苑没提,潜意识里,他还是不想让人真以为他是个叛国求荣的皇帝。 第631章 委协 就这样简单?说起来连云七城那么多年不在大唐手里,对大唐皇帝而言,既不是从他手里丢掉的,那跟有与没有没太大的感触。皇帝答应北国王这个要求,也能理解。“将连云七城重新送给北国,微臣能理解,只是如今北国王手里握着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陛下您能保证北国王不会出尔返尔吗?” 宣苑换了个姿势坐着,看着沈重霖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能保证。” 沈重霖斗胆抬头看宣苑,见他又道:“可朕这么做并非鲁莽行事,要知道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是大唐命脉一般的存在,给到北国王手中无疑是给他掐住了大唐的命脉。这东西一旦不见了,大唐朝廷肯定会立即做出反应。如今诚如朕所料那般,宣祈调动人马移位加固,增加布防,朕透露给北国王好几处军事重地要么不见半个人影,要么就只有几百号人留守,真正的军事重地换到什么地方,朕不知情,北国王也不知情。” 所以,摄政王宣祈的所有动作都是眼前的陛下算计好的。 他知道宣祈会有所行动,所以才拿走军事重地和布局图。 他也清楚军事重地和布局图虽然落到北国王手里,肯定会一无是处。 那么,一个疑问就产生了,“陛下,您高瞻远瞩,微臣有一事不明。” “说来听听。” “陛下既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那谈何打败摄政王?要知道王爷是大唐的战神,大唐的每一处军事重地都刻在他的记忆里,北国王是决对找不到机会得逞的。” “所以,朕需要爱卿的帮助。”宣苑迅速接下话并站起来,认真的看着沈重霖,“爱卿可愿助朕夺回大唐基业?” 沈重霖被宣苑盯得头皮发麻,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选择关乎自己后半生的荣辱和荣华。诚如先前所想,就算他回到京城,宣祈也不可能真的重用他。犹豫片刻后,沈重霖复又跪在地上,他的别无选择,都是宣祈逼的,“微臣听候陛下吩咐。” 宣苑再一次将他扶起来,“朕果然没看错人,爱卿放心,事成之后,朕绝不会亏待爱卿。” 既然有了选择,那便没有退路。沈重霖拱手作了一揖,“陛下隆恩,微臣感激不尽,可是微臣如今在甘宁,要如何帮助陛下夺回大业?” “爱卿放心,朕自有法子将你弄回去,你附耳上来。” 宣苑在沈重霖耳边细说一通,只见沈重里的眉宇越听越舒阔,然后说道:“陛下不愧是真龙天子,当真是帝王之谋。如此这般,只要将摄政王引出来,大唐朝廷势必会再回陛下手中,届时朝中再无摄政王这个绊脚石,陛下何愁不能一展鸿图?” 事情没有最终落定,光是畅想就令人激动得热血沸腾。 宣苑很满意沈重霖现在的状态,“朕会留个人在你身边,在甘宁时他会替你我君臣传递消息,等你回到京城,他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谢陛下。” 彼时,皇宫,文德殿。 朝臣们以寅国公和关大学士为首,再三请求摄政王宣祈登基为帝。 偏偏摄政王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还教训他们说此时应付北国的进攻才是正经,登基之事暂不提。 能不提吗? 一个无主的王朝就是一个香饽饽,谁都想来分一块。其他番王对此也无异意,正同心协力对抗外敌,他们就想不明白,王爷一旦登基,大唐即有了擎天柱似的主心骨,他怎么就不愿意登基呢? “王爷功在社稷,又深得民心,是众望所归,他如此推脱,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关大学士问出疑惑。 寅国公捋了捋一指长的胡子,徒然听到身边的儿子在叹气,眼睨过去,“你知道?” 萧景仁大概是知道的。 他五哥多精明啊,这会儿如此推脱肯定是因为苏瑜啊!一旦五哥登基为帝,身为王妃的苏瑜即为帝后,一个母族不兴又是个二嫁的帝后,虽说在京城百姓中略有建树,但朝中那些个御史老顽固们谁乐意?届时肯定是一遍又一遍的上折子要求另立新后,那苏瑜怎么办? 五哥不作声,但他不作声,朝臣们哪里懂他的意思?只有他来戳破这层窗户纸,让这些大臣们意识到想让摄政王点头登基,还是有个法子的。 “你们怎么不去求求摄政王妃?” “摄政王妃?” 寅国公愣了愣,其他朝臣也是面面相觑。 “世子爷,此话怎讲?”关大学士问。 萧景仁好心说道:“王爷不想登基我是不知道原因,可你们也是清楚他最是宠爱王妃的,要是王妃在他耳边说上两句,兴许王爷就认了也说不定。” “这能成吗?一个女流之辈决定王爷要不要登基,怎么听着儿戏得很?” “但王爷与王妃的确伉俪情深,王妃又诞下王爷嫡子,地位稳固,她说的话,王爷该是会听的。” “王妃苏氏得王爷盛宠是不假,只是……。” 这个朝臣未将话说完,但其他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是个二嫁女,既没有兴盛的母族又是个二嫁女,能得王爷青睐已是烧了几世高烧所得,王爷一旦登基为帝,她适合做帝后吗? 但若是真去找了王妃苏氏,万一王爷真听她的话,岂不是证明他在王爷心中的重要性,谁敢在王爷登基后上折子要求另立家世显赫之人为新后?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他们需要摄政王登基,但他们不需要一个没有显赫母族还是个二嫁女的皇后。 萧景仁见提点起了效果,又说道:“你们现在要不要王爷登基嘛,要不要大唐天下有主心骨吗?是大唐天下重要还是一个出身不高的皇后重要?” 朝臣们沉默不言,萧景仁冷笑一声,“我还以为诸位大人拎得清轻重呢,现在看来也没将大唐的江山放在眼里嘛。” 随着萧景仁这一激,不少朝臣开始无奈叹息,纷纷露出妥协的表情。 可这事儿谁迈出第一步呢?总不能他们齐齐到摄政王府去堵王妃吧。 渐渐地,视线落在了寅国公身上。 寅国公感受到诸多投来的目光,一时间黑了脸,他看向儿子萧景仁。 萧景仁耸了耸肩,“内人倒是与王妃交好,正值端午,或许有机会见上一面。” 端午节,相互交好的世家有送粽子的习惯。 苏瑜收到了来自寅国公府的粽子,还有一封写给她的信。 信上说世子爷新得了一盆绿兰,矜贵得很,岳云眉请她明日到寅国公府一聚,好好观赏观赏。苏瑜不疑有他,只觉这岳云眉嫁了萧景仁,也跟着学起附庸风雅了。若不去凑趣,定会扫了她的兴致罢。 想了想,苏瑜回了信儿,答应次日定然到访。 “倒是忘了问她还请了谁,不知芳姐儿会不会去,她要是去我就把衍哥儿也带去凑凑热闹。” 袁嬷嬷笑道:“寅国公府的人还没走远呢,老奴追出去问问。” 结果是霍静芳也去,还请了关芯兰和孙娴。 次日,苏瑜抱着刚学会走路的衍哥儿上了车,一路上衍哥儿高兴得不行,若不是晗哥儿要练武,也叫他一起去凑热闹了。反正萧景仁与宣祈亲近,她也就不把寅国公府当外人。 岳云眉早早就在门口迎候,看到摄政王府的马车到了,连忙走下石阶迎过去。 蝶依和雪娇先下车,接着是蝶依抱着衍哥儿下车,苏瑜最后。 岳云眉上前拉住她的手,“娴姐姐和二嫂嫂都到了,现如今你也到了,就差你表嫂没到,走,快进去说话。” 一边拉着苏瑜往里走,一边又去逗衍哥儿,“瞧瞧这孩子虎头虎脑的,长得真好看。” “你可别夸他,孩子小气,袁嬷嬷说夸得多了要生病。”苏瑜笑道。 岳云眉讶然,“还有这样一说吗?” 第632章 难得聚会 因着请的都是极为亲近之人,这场赏兰宴设在了岳云眉和萧景仁住的云悦馆。 能走的孩子已经开始到处跑了,霍静芳家的谨哥儿拿着一把木头剑跑得欢实,正巧撞到苏瑜的腿,他身后跟着的女使吓得当即跪在地上,“王妃娘娘恕罪。” 苏瑜没说话,衍哥儿却从蝶依怀里滑下来,伸手去拿瑾哥儿的木剑。瑾哥儿松开苏瑜的腿,转身就跑,衍哥儿迈开小短腿追上去,“要……要……。” 衍哥儿现在会说的字不多,但能明确表达出自己意愿,他要瑾哥儿手里的木剑。 瑾哥儿跑那么快,肯定是不想给。 女使又去追瑾哥儿,蝶依去追衍哥儿。 岳云眉说,“让他们俩玩儿吧,走,咱们到池亭里吃茶去。” 霍静芳和孙娴已经在说说笑笑了,见到岳云眉和苏瑜过来,连忙往里坐了坐,腾出两个位置。霍静芳说,“你家衍哥儿呢?来了没?我特意把瑾哥儿带来跟他一起玩儿呢。” “带来了带来了,那俩小子已经玩在一起了。”苏瑜坐下笑道。 孙娴沏了茶分别递到岳云眉和苏瑜手里,“刚泡的,味道正好,快尝尝。” 苏瑜吃了一口,赞道:“这是上好的青眉峰,很是难得呢。” “瞧瞧,我先前说什么来着?”岳云眉笑道:“阿瑜,先前嫂嫂说你肯定尝不出这是什么茶来,我就说你肯定知道,她还不信,就跟我赌了一枝簪花儿,现在我赢了。” 霍静芳嗔瞪了眼自家小姑子,“瞧你这市侩样儿,哪儿点像世子夫人?” 孙娴说,“阿瑜,从前也没见你怎么事茶,你好像真的很懂茶呢。” 这个话题苏瑜不想继续,一提起就让她想到不高兴的那一世。敷衍的笑了笑,“吃得多了,自然就懂了,何况我还开着茶铺子,不懂茶可不行。” “唉呀,瞧我把这茬儿给忘了。”霍静芳悔道:“要是记得阿瑜你还经营着茶铺子,我哪里会跟眉姐儿赌什么簪花儿?你是不知道她狮子大开口,要的是我阿娘给我陪嫁里的一对儿吉祥如意的簪花儿,真要给了她一支,还怎么吉祥如意嘛。” “愿赌服输,你想不起来又不是我的错,反正我不管,我就要你的那对儿吉祥如意簪花儿。”岳云眉一副泼皮相。 霍静芳无可奈何的看着她,脸上尽写着‘舍不得’三个字,嘴里说道:“行行行,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岳云眉展颜一笑,“多谢嫂嫂子,还是嫂嫂大方。” “我那对儿吉祥如意的簪花儿颜色嬾,你也就戴个一两年,往后还要收进柜子里发霉,不如给你过过瘾,戴够了就还我吧。” 岳云眉不干,“不给,这么好的东西肯定用来做传承,将来我要是生个姑娘,这簪花儿就是我姑娘的。” “你……。”霍静芳嗔笑,“你可真会算计。” 听着这姑嫂俩在这斗嘴,苏瑜和孙娴乐得不可开支。 苏瑜轻轻拍拍霍静芳的手,安慰道:“你慌什么?待她生了姑娘,给你做个儿媳妇,届时这簪花儿不又回到你手里了?” “唉,阿瑜你这主意好。”霍静芳灿烂一笑。 “这也算个主意,咱们可亲上加亲。” 岳云眉没继续与嫂嫂抬杠,自从哥哥离开京城后,这个嫂嫂总是在家提心吊胆,人瞧着都清减了不少。阿娘说她心忧哥哥的安危,连话都少了。今日组这赏兰宴,一则是为公爹见苏瑜制造个机会,二来也是想让嫂嫂高兴高兴。 几人又说笑一阵,还没见关芯兰来,岳云眉又到门口去接人。 孙娴却徒然说起了另一桩事,“安荣候府静和郡主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吗?” 霍静芳近此心思飘浮,心心念念自家夫家的安危,对外面发生的事甚少关注。 苏瑜近日倒是出了几趟门,却也没听说安荣候府出了什么事啊。而且谢玉瑶的性子例来沉静,她的经历导致她不爱与人亲近,旁人也嫌弃她的身份不愿多走动,这样的人能出什么事? 霍静芳从苏瑜那里听过嫣然和静和郡主的事,料想孙娴肯定也是知道的,才会拿来说。“静和郡主怎么了?” 孙娴神色略虞的看向苏瑜,“前两日我与婆母出府去置办端午要送往各家的节礼,马车路过安荣候府时被堵了好久,差人去打听,才知道是永宁伯府的嫡次子贺余,请了媒人带了聘礼上门提亲,想聘静和郡主做贵妾。” “贵妾?”苏瑜目光沉了沉,“他还真敢想。” 霍静芳也一脸嫌弃,说,“这个贺余聘了京兆衙的二房侄女为正妻,听说那姑娘是个性子拧巴的,与贺余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贺余成天想着要休了再娶。” “这安荣候府按说地位还高过永宁伯府,贺余他怎么敢?”苏瑜不由得担心起谢玉瑶,还有养在她府里的宵哥儿。 孙娴说:“静和郡主没让贺余进门,贺余觉得被下了脸面,气急败坏之下就在安荣候府门口破口大骂,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将静和郡主曾经在红袖招的事翻来覆去的点评,真真是无耻至极。” “安荣候府的冤案已经平返,贺余再旧事重提,不是硬揭静和郡主的伤疤么?”霍静芳很同情静和郡主的遭遇。 “是啊。”孙娴道:“我和婆母在车上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话实在不堪入耳,真是可怜了静和郡主,不知怎的竟招惹上贺余这种浪荡之徒。” “其实说起来贺余这般肆无忌惮也是正常的,安荣候府毕竟落败了这么多年,就算当年的冤案平返,那些逝去的时间也足够让一个簪缨之族的根基败尽。如今的安荣候府无依无靠,就靠着静和郡主的头衔,再加上她曾经的不堪经历,谁又会真正将她放在眼里呢。” 霍静芳一语道破现实的残酷。 然而明面上谢玉瑶是领着郡主的俸禄过活,实际上嫣如去世后,先前苏瑜落在她头上的一间香铺和两间银饰铺子都过给了谢玉瑶,毕竟她要养活谢清宵,单单的俸禄太过薄弱,养活不起。 “来啦来啦。” 孙娴还想说什么,听见岳云眉欢快的声音响起,便止了这个话题。抬眼看到岳云眉和关芯兰双双走来,她起身相迎。 “嫂嫂姗姗来迟,不能吃酒,茶也是要罚两盏的。” 关芯兰还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宴请,因为是庶女的缘故有些羞涩有些拘谨。可孙娴愉悦的声音影到她,令她心情豁然敞朗,又见在座都是熟识的人,她笑道:“你就是逮着机会就要消遣我。” “你别理她。”霍静芳往里挪了挪位,“快过来坐。” 关芯兰见到苏瑜,朝她微微福了福身。 苏瑜笑问:“几个月了?” “五个多月了。”关芯兰有些不好意思。 霍静芳扶住她坐下。 孙娴沏了杯茶递过去,“嫂嫂今日怎么这么迟?” “妤姐姐带着姐儿回来了,我陪着坐了坐。”关芯兰说。 “既然人到齐了,阿眉,你的绿兰在哪儿?赶紧给我们开开眼啊!” 岳云眉却不着急,而是说,“知道你要来,世子爷有事要请教你,等你们说完话再看绿兰不迟。” 苏瑜看着岳云眉略显心虚的表情,她就知道以岳云眉的性子,怎么可能学得会附庸风雅?原来今日请她过府,是内有乾坤。“世子爷在哪里?” “来人……。”岳云眉叫来一个仆妇吩咐,“将王妃带到世子爷那里去。” “是夫人。”仆妇恭敬领命。 苏瑜很好奇萧景仁会跟她说什么?而且他又不是不能进出摄政王府,怎么会这样曲折的将她引来寅国公府? 蝶依陪着衍哥儿,雪娇安安静静跟着她。 第633章 了悟所求之事 仆妇将她带到一个叫‘雪松阁’的地方,她在拱形门下便不再往里,里面径直走出来一个寅国公府的随从使役,给苏瑜请了安,然后带着进了雪松阁,苏瑜在廊下看到了萧景仁。 萧景仁依礼给他作揖。 苏瑜笑道:“世子爷别这么客气,说说吧,你将我诓来寅国公府干什么?” “你急什么,请进吧。”他抬手作势请。 苏瑜跟着他进了一间房,刚到门口,便闻见浓冽的书香墨色,这该是间书房。 寅国公府的书房,能让人随便进吗? 当然不能,所以,当苏瑜看到寅国公和关大学士时,脸色不由得变得凝重。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纷纷朝苏瑜拱手一礼。 苏瑜略略避过,看向萧景仁的神情更加疑虑。细想自己行为处事,没什么地方能招惹到这二位的呀! “今日将王妃请来,是我等有事相求。”寅国公率先开口替苏瑜解惑。 苏瑜驻足静立,清澈的玉眸徒然沉炽起来。仿佛中,一脉无形的压迫感默默肆放,竟让人有些不自在。寅国公和关大学士面面相觑,他们只偶尔在某个府邸的宴请上远远见过摄政王妃,不曾近距离接触,没想到竟让他二人同时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威慑感。 苏瑜之所以端足了气势,是活了两世总结出来的经验。不论是与商家对头谈生意,还是处理家庭庶务各种麻烦,自己若是先露了怯,便是让人拿捏住了话语权。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原本以为摄政王妃是个好应付的,毕竟没有女子不愿意做皇后,他们只需稍稍相劝,若真像萧景仁所说那般,此事便能妥贴。 眼下的情形,不得不冷二人微微改观。 “有什么事,能严重到世子爷不能传个话,非得让国公爷和大学士出面求我?”先前在面对岳云眉和霍静芳等人时,苏瑜的声音是带着愉悦的情绪的,现在情绪全无,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萧景仁不作声。 依旧是寅国公说道:“王妃可知我等一直再劝王爷登基之事?” 青蓝透露过,苏瑜并未在意,毕竟登不登基,什么时候登基,那是宣祈决定的事,她没兴趣插手。“知道。” 知道? 她怎么可以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难道她不知道一旦王爷登基,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吗?还是她就这么有自信王爷不会贬妻为妾另娶新后? “听王妃这语气,似乎并不在乎。”关大学士看着苏瑜,他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样盯着一个女流之辈不合规矩,可他就是想看透这个二嫁女的心思。他不相信自己活了几十年,在官场上混迹了大半生,还有他看不透的人。 苏瑜噙着唇乐了,她笑望着关大学士,“王爷是什么人诸位比我更清楚,我在不在乎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她明白了今日这场赏兰宴的主要目的。 视线先落在萧景仁身上,然后移至寅国公,最后再定定落在关大学士身上,她道:“我大概知道你们想求我什么事了,王爷既然避开这个问题,说明他是真的并未想好罢,你们来求我,也改变不了王爷的决定。” 关大学士的目光立时落到萧景仁身上,这一幕落在苏瑜眼中,也明了今日此举乃是萧景仁的主意。他为何要这么做?是宣祈授意的?不能啊,宣祈才没这么无聊,他最是知道她怕麻烦。 啊! 苏瑜又想通了,原来如此。 她不该怪萧景仁,反而要感激他哩。 “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宣苑叛国不仅引来诸候小国觊觎大唐天下,更是给了虎视眈眈的北国进攻的大好机会。王爷威名在外,又是众望所归,早一日登基便早一日安定民心,以振军心。”在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即将失望的表情里,苏瑜反了口,“且不说我身为王妃,就算是普通的一名大唐市井妇人,也愿大唐早过此艰难关口,还大唐天下一个太平。” 萧景仁内心哗然,他淡淡的盯着她,却在想:这个女人真是精明得可怕,阿爹和关大学士明明什么都讲,她便一而再的猜准了他的心思,以及阿爹和关大学士的心思。 “这么说,王妃愿意规劝王爷早日登基。”寅国公眼睛亮了又亮。 苏瑜笑道:“我与王爷是结发夫妻,他的性子我多少是清楚的。登基之事二位宽心,不出一日,但有答复。” 她只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步子,微转的身形便被透过窗棂弥漫在书房里的日光浸染。这句话适当的点明两点,其一,她与王爷是结发夫妻,是原配嫡系,是不能分开的存在;其二,连答复之期都精确出来,说明她在王爷面前很能说得上话,王爷听她的。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又相互望了一眼,冲着苏瑜齐齐作揖,“那就有劳王妃了。” 这回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苏瑜也大大方方受用了。 “事已毕,我就先走了。”苏瑜说。 等到苏瑜离开后,寅国公看向萧景仁说,“她说得这样肯定,真有这么自信?” “阿爹,我从前跟你一样,嫌弃她是个二嫁女的身份配不上五哥,可是这些年过来,她为五哥不为名不为利,甚至敢为五哥豁出命去,这样的人在五哥心里能没位置吗?”萧景仁认真说道。 “这么说来,大唐的历史上不但出了一个叛国的皇帝,还即将迎来一个二嫁的皇后?”关大学士语声无奈,却又别无选择。 关大学士带着满腔的抑闷走了。 寅国公父子俩送到门口,回转至走廓里,寅国公言道:“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 萧景仁知道能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阿爹,儿子这么做可是为了朝廷着想。” 寅国公长长地叹了口气,“朝臣们都以为王爷是忧心北国进攻之事,待一切尘埃落定时才会想到登基之事,要是知道他竟是因为想堵朝中大臣们诟病他这二嫁王妃的口,如此儿戏,可是会影响王爷清誉。” “将来或许有人会反应过来,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朝廷中哪儿有如阿爹您这般神智清明之人?” 寅国公瞪了一眼萧景仁,张了张嘴,又终是什么也没说。 且说苏瑜回到云悦馆,岳云眉立即殷勤的迎上来,她的热络里有因为诓骗苏瑜的内疚。苏瑜轻轻拍拍她的手,说,“再有这种事,直接说,看在你的份上,还是可以给世子爷一个面子的。” 感受到苏瑜并不怪责她,岳云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是赏绿兰,据岳云眉说,这盆绿兰请了三个花匠精心侍候,真是矜贵得令人匝舌。苏瑜仔细的赏着那盆绿兰,叶长如柳,花香清幽,的确是难得的极品,不怪人家这么宝贝。 在寅国公府逗留到大半下午,众人才散去。 回程途中,衍哥儿在苏瑜怀里睡着了。 蝶依笑道:“今日小公子和瑾公子玩儿得可高兴了,俩人就像亲兄弟似的。” 苏瑜怜笑的目光落在衍哥儿熟睡的小脸儿上,真是喜爱得心都要化了。“这样好,从小有伴,长大就不孤单。” “这叫什么话,姑娘您还不知道吧,袁嬷嬷私下念叨姑娘几时再怀一胎呢。” 苏瑜愣了愣,随即笑开,“我又不是兔子,一窝一窝的生。而且哪那么容易就怀上了?你们也看到了,阿眉和孙娴也成婚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呢。” 衍哥儿动了动,车室里的声音小了些。 想到什么,苏瑜说,“雪娇,这里离撷云楼近,你去拿几匹新到的料子送到安荣候府去,就说是我给宵哥儿做衣裳的,再替我去看看宵哥儿,侧面向阿萝打听打听那贺余是怎么回事?” “是。” 雪娇不敢耽搁,在撷云楼门口下了车。 第634章 徐老太太急了 回到王府,庄娘子接过衍哥儿。 袁嬷嬷奉上茶,采玉拧了条帕子给她擦手。 瞧着苏瑜眉目清冷,袁嬷嬷有些吃不准这趟寅国公府之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默了默,回身出去找蝶依。 晚膳前,雪娇赶着回来了。 “说是几日前宵哥儿手上的银铃铛掉了一个,那是嫣如姑娘生前替宵哥儿准备的,静和郡主亲自去了趟银饰铺子请匠人修补,正巧遇到到银饰铺子替伯府夫人取银饰的贺余。贺余从前就上红袖招惹过静和郡主很多次,静和郡主都搬出了肖敏的名头将他吓走。那日碰到郡主,贺余不该有的心思死灰复燃,不仅当众调戏郡主,还扬言非娶到她不可。 “之后几日他几乎日日都到安荣候府门口去叫门,静和郡主不堪其扰,曾请他进府见过一次,但贺余举止轻浮,言语唐突,非得要纳郡主为贵妾,郡主见不听,便将他轰了出去。没想到贺余非但没有知难而退,次日还请了媒人带着聘礼找上门去。” 就是那一日,被孙娴婆媳俩撞见了。 “现在安荣候府的情况如何?” 雪娇说,“阿萝说郡主打算冷处理,不理不见,只是有一点郡主很困扰。嫣如姑娘留下的孩子现在成了郡主的孩子,郡主尚未成婚哪里来的孩子?那孩子如今正学走路呢,贺余去的那日碰巧见到了,宵哥儿见到郡主喊阿娘,贺余震惊之余质问孩子是谁的?见郡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断定那孩子是某人的私生子,是野种。贺余又说他不介意捡个儿子,既然这孩子没爹,他就来当他爹。要是不答应,就把静和郡主有私生子的事情传扬出去,让郡主遭世人唾弃。” 苏瑜的目光突然冷凝,想当初贺余不怀好意纠缠孙妨,手段卑劣。如今纠缠起谢玉瑶来,似乎更有长进了。 “贺余这般高调,永宁伯府不可能没听到风声。” 说到这个,雪娇清秀的脸上更添一层寒霜,“奴婢回来之前顺道去打听了一下,对于贺余的所作所为,永宁伯病倒在床上管不上,永宁伯夫人也只是申斥了几句,他屋里的正怀着身孕,管不住贺余,就到处散播静和郡主勾引她丈夫的谣言,现在坊间说什么的都有,可难听了。” 也就是说好不容易平静的安荣候府,又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上。 谢玉瑶的人生经历已经容不得再有波折,不然纵使一个人的心性再强,被众口铄金的攻击,也都会崩溃的。 夜幕微微降下,府里的仆妇们又开始点亮廊下的灯笼。苏瑜静静的看着庭中那株落叶败尽的梅树,不久前才被夕阳染深了颜色,她还记它枝影婆挲的样子,映着耀眼的霞光,分外的惹人注目。 宣祈回时,就见着她半趴在窗棂上,看着西升的那轮弦月发呆,眉目不似从前的温柔缱绻,到有几分被愁烦之事锁住的征兆。 手轻轻落到她的肩上。 苏瑜先是一怔,随即回眸抬头,见着宣祈眸光里透着几分担忧,“回来啦。” “嗯。”宣祈应着,“想着回来陪你用晚膳。” 苏瑜朝侍候在珠帘边的采玉望去,“传膳吧。” 采玉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珠帘微微的响动,清脆的声音极为悦耳。 宣祈动手掠过一缕青丝掩至苏瑜耳后,“怎么了?瞧着你脸色不大好。” 苏瑜不打算将安荣候府的事说与宣祈听,这毕竟是谢玉瑶该面对的事,她要插手得好好掂量,何况她与谢玉瑶不似与嫣如亲近,怕自己擅自出手,不但得不到感激还恐招人嫌弃。 “今日我被萧景仁算计了。” “所以在生气?”他不相信苏瑜会真生气,这些年来萧景仁是什么脾性,接触下来,苏瑜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见苏瑜摇了摇头,她说:“不生气,反而要谢谢他。” 宣祈挑眉,坐到她身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阿眉让我去赏兰,我还以为她转了性学会诗情画意了,原来她是个打头站的,世子爷在等着我呢。”苏瑜坐直了身子,“不仅有世子爷,寅国公还有关大学士通通都在。” 宣祈一直温柔的笑着,纵使他知道这是个什么局,依旧波澜不惊的笑着。那笑容里,甚至还涌溢着深情和宠溺。 “哦,他们找你干什么?” “王爷明明知道,还要在妾身面前故弄玄虚?”正常情况下,在得知她被两个肱股大臣邀见,难道不该惊讶吗?就没宣祈不是凡人,短暂的疑惑总有吧。可是,他没有。所以,苏瑜断定宣祈是知情了。 宣祈但笑不语,看她的目光温柔得更加肆无忌惮。 “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你与世子爷合计好的?”苏瑜突然倾身,靠宣祈很近,只有两只拳头的距离。 宣祈没有闪躲,反而伸手将她扣进怀里。 “啊……。” 苏瑜吓了一跳。 惊得传膳的女使们羞红了脸。 苏瑜想挣扎着起来。 宣祈手腕添了力道,稳稳的将她揽在怀里,低头,唇角勾起亦正亦邪的笑,“说说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你又是怎么答的?” “寅国公说王爷不愿登基,萧景仁提示说让他与关大学士来求我,一想到王爷为我思虑良多,妾身便仗着恩宠大言不惭,告诉寅国公和关大学士,铁定会劝得王爷早日登基。” 手上的力道减了减,苏瑜却没有动惮,轻轻靠在宣祈怀里,目光一柔,声线低了低,说道:“王爷为妾身做了那么多,妾身很感激。” “本王什么也没做,你感激错人了。”宣祈笑着狡辩。 苏瑜自然也没看到他眼里泛起的狡黠,依旧温声说,“大唐不但出了个叛国的皇帝,还即将迎来一个是二嫁女身份的皇后,想来那些朝臣有多抵触,妾身心里有数。可是王爷,咱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该握在手里的就不要轻易放弃了。妾身家世不济,母族毫无依仗,又是个二嫁之身,为后难免受人非议,就算让妾身退居一步,妾身也是愿意的。” “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意你也该懂,再不要说类似的话,不然就违我这般努力的初衷” 话已至此,苏瑜除了心里暖暖的,还有能说什么呢? 晚膳已经摆上桌,袁嬷嬷在一旁听了许久,眼眶湿润,轻轻咳了一声,“王爷,王妃,可以用膳了。” …… 六月初,礼部拟定登基章程,定中旬登基。 消息一出,大唐民心稳固。 这日,苏玫母女俩坐马车去荷花巷。 “你别担忧了,摄政王登基,朝廷又是用人之际,有你祖母在,女婿肯定从甘宁回得来。”马车上,陈氏轻轻拍了拍苏玫的手,安慰言道。 徐老太太已经在荷花巷住了将近两个月了,陈氏母女每十天半月就造访一趟。每一趟苏玫都在徐老太太面前做足了孝尽的本份,只盼着她见着苏瑜能让沈重霖回京。 可是徐老太太却连苏瑜的面儿都见不着。 徐老太太即将有个做皇后的孙女,那可是苏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苏宗耀脸上有光,何氏更是每日喜笑颜开。可徐老太太一提想见见苏瑜,何氏便不做声,苏宗耀便借故推脱,惹得徐老太太很不高兴。 她着急见苏瑜,是有两件事,其一是苏怀礼,苏家惟一男丁的前程;其二就是二房女婿沈重霖,当初离开沈府,她可是答应过苏玫会让苏瑜将沈重霖从甘宁调回京城。可连苏瑜人都见不着,怎么提这茬儿?何况二房母女隔一段时日就到她跟前尽孝,虽然嘴里不说,但苏玫低落的情绪她却能感受到。 所以,这回听到陈氏母女又来了,徐老太太觉得自己要发发威了,不然大房这般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太不像话。 见到陈氏母女,先是说了些寒喧的话,苏玫几番欲言又止,徐老太太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实则是苏玫对她是真孝顺,她也是真心喜爱这个孙女,不论如何,她都有责任达成她的心愿才是。 令康妈妈去找苏宗耀。 第635章 硬要见 陈氏母女来就来吧,阿娘为何要见他? 苏宗耀不明就理,但见阿娘脸色黢黑,他心里顿升一股不祥的预感。 “阿娘,不知您唤儿子来可是有何吩咐?” 徐老太太也想当着陈氏母女的面提这事儿,也让她们娘俩知道她并不是刻意推脱,她是使过力的。 “先前我说想见见瑜姐儿,是你说瑜姐儿如今身份不同,诸事烦忙,轻易见不到,让我等消息。如今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你说说,她到底要忙到什么时候?难道真的抽一时半刻见见我这亲祖母的时间都没有吗?” 苏宗耀知道了,阿娘急着见苏瑜,是因为二房的事。 他心里很抵触,现在明明是大房好过二房,怎么阿娘还如此偏心?想到这里,他的态度也有些生硬了,“阿娘想见瑜姐儿的话儿子早早就传过去了,只是袁嬷嬷说瑜姐儿忙得很,实在没空见阿娘你,若您有急事寻她,可让人传话。” “听听,听听。”徐老太太气得脸色难堪至极,指着苏宗耀对陈氏母女两个说,“敢这样搪塞我,好歹我是长辈,难道她苏瑜当了皇后,身上流的就没有我老婆子的血了是不是?” 苏宗耀闭口不言,想着等老太太发泄一通,今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岂料老太太深吸了口气,语气却坚定不移,说,“我知道王妃身份矜贵,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可是一旦王爷登基,她跟着住进宫里,想见就更难了。老大,你今日再往王府传个话,就说我老婆子明日亲自上门去拜见王妃娘娘。” 先前徐老太太自恃是苏瑜的祖母,一直端着身份,等着苏瑜来见她。 现在,她等不急了。这其中固然有二房所托之事的原因,还有一点,她想见着苏瑜好好给她教教规矩。 苏宗耀不知道徐老太太在打什么注意,可是一听她明日要亲自到王府去,眉头就皱成一条线。先前老太太隔三差五就要见苏瑜,他也就只通知过一回,但那次苏瑜是真有事来不到。这次老太太要亲自去王府,苏宗耀觉得肯定是避不过了。 “是,儿子这就让人到王府去传话。” 今日宣晗难得歇息,日头也难得不晒,苏瑜便带着他与衍哥儿一起到园子里玩耍。上次寅国公府的赏兰宴,知道衍哥儿对木剑感兴趣,回来便着人准备了长的短的好几把。此刻宣晗和衍哥儿一人手里一把嬉戏对打,在空地上玩儿得不亦乐乎。 一阵微风吹来,头顶的树叶簌簌作响,脚下的树荫随风摇曳,苏瑜望着两个孩子的方向目光柔和,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袁嬷嬷加紧脚步走过来,微微弯腰,“姑娘,人到门口了,采玉去迎了。” 苏瑜敛了敛眼帘,“都跟来了谁?” 袁嬷嬷说:“苏大老爷,二房的陈氏母女。” 苏瑜没作声了。 摄政王府的门槛很高,徐老太太让苏宗耀搀着才能迈过去。她一眼看到门槛里的采玉,眼里没什么特别的亲近,只有些虚伪的欣喜,“这是采玉吧。” 采玉冲着徐老太太恭敬的福了礼,“奴婢采玉见过老太太。” 没跪着给她行大礼请安,徐老太太有些不大满意,面上的笑容也越发勉强,“辛苦你来迎我,我家瑜姐儿呢?” 采玉心里嗤笑,什么‘我家瑜姐儿’,她自幼跟着姑娘长大,可从未见过老太太跟主子亲近过,这会子这么套近乎,让人心里实在欢喜不起来。碍于她是苏家长辈,采玉也克守着自己的本分,“袁嬷嬷已经去请王妃娘娘了,老太太请您跟奴婢来,奴婢带您到小花厅奉茶。” 其实派个小婢来见她,徐老太太已经有种被轻视的感觉,按说就算苏瑜不来,也该像袁嬷嬷她身边的老人来更合适。 走在前往小花厅的途中,王府里的雕梁画栋,姹紫嫣红,着实让徐老太太惊艳了一把。她这辈子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在王府里逛着,等将来瑜姐儿成了皇后,那曾在戏文里才听说过的御花园也是去得的。 想到这里,徐老太太的脸色好了很多。连带着跟采玉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愉悦,“我怎么瞧着采玉你还是个姑娘打扮?怎么,你家姑娘没给你寻个好婆家?” 有的,是采玉誓死不从,非得说自己要寻个称心的才作数,苏瑜拗不过她,这才没再提及此事。但谁在采玉面前提这事儿,采玉心里就不舒坦。 “回老太太的话,王妃娘娘有替奴婢操过心,是奴婢跟惯了主子,不想离开主子,这才耽搁下来。” “你倒是个有眼光的。”徐老太太半是玩笑半是讥诮,“如今你主子要母仪天下了,她身边的一等女使也不是寻常的人户能娶得起的,不像玫姐儿身边的采云,给你作了妾,你就是给个朝廷命官做正室娘子也是当得起的。” 采玉僵着脸上的笑,不想搭理徐老太太。 偏偏她又走在前头引路,徐老太太没瞧见她的不耐烦,还一个劲儿的高谈阔论,“等来日进了宫,我看此事就得操持起来了,你自幼跟着瑜姐儿,年岁也不小了,做了官眷娘子总算是个主子人物,不枉你服侍你主子一场。你要是不好意思张这个嘴,一会儿见着瑜姐儿,我替你做这个主。” 如今跟在苏瑜身边的女使,哪个是能让人轻易拿捏的? 徐老太太自恃身分,以为能做得了采玉的主,这把苏宗耀和陈氏母女震惊得想笑又不敢笑,想提醒她收声又不敢开口。 气氛就一直诡异的到了小花厅。 采玉的缄默让徐老太太当成了羞涩,她更笃定了要提醒提醒苏瑜不能耽搁采玉亲事的心思。 夏莲前往园子里通知,“老太太和大老爷他们已经到了。” 苏瑜自小对这个徐老太太没什么亲近之心,阿娘还活着时,她们母女不受待见,阿娘走后,她还是不受待见。就是这祖孙之间没什么情分可言。那一世她嫁进沈家进京,苏家落败后,她也没少接济,可老太太一直以为都是苏玫的孝心,丝毫不往她身上疑。 搭着夏莲的手腕起身,苏瑜说,“让孩子们再玩儿一会儿就歇歇吧,今日虽然没什么日头,到底还是热的。” “是。” 庄娘子和碧影齐齐应是。 苏瑜则折身上了一条弯延的青石子路,裙裾和衣袂上都沾染上不少路旁的花色气息。 袁嬷嬷跟着她,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这徐老太太的性子可有收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这辈子是颐指气使怪了的,估计到了都不会改变什么。”苏瑜听不出情绪的应着。 袁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摊上那么个婆婆,当初要不是见大老爷和你阿娘是有真感情,又舍不下你,孙家老太太怎么也要将你阿娘带走的。” 苏瑜没说话,迎面吹来一阵微风,扬起腰间衣袂翻飞。 采玉在小花厅里服侍茶点,看着精致的点心,徐老太太尝了一口,那入口即溶的感觉竟不像是在吃糕点,像是吃了一口香甜的温冰。 一块点心落腹,徐老太太又咽了口茶,便听到厅外有了动静。 第636章 目的和求情 只见小花厅外侧正一抹身影,那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青丝松松绾起,头上并无多余珠饰,只一支金步摇斜入髻中,长长的珠穗颤颤坠曳,与珍珠耳饰一起相映成辉。 她面似芙蓉,眉若夜中银勾,一双清澈如山泉的剪水秋瞳带着淡淡的疏离。一袭淡碧色水翠斜襟裙,裙裾的颜色略略深,绣着几株粉色幽兰,绣功精湛,仿佛行动间能闻见优雅馥郁的花香。 饶是徐老太太想过遇见苏瑜时万千种模样,也不及她此时一身皇族贵气,端的气势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一想到这人是她的孙女,她与有荣焉的同时,心里的虚荣也将高傲的心思一波一波抬高。 苏玫已是许久不见苏瑜了,每次见她她都能给自己惊喜,惊喜之余,是让她感受到与苏瑜的天差地别越来越明显。 陈氏更是多年不见苏瑜,此时见着她,被她这一身雍容的气派慑得不敢动惮。心道难怪何氏如今敢骑在她头上了,有这样一个强大的依仗和靠山,谁的尾巴不翘起来? 苏宗耀雍先要跪下请安。 苏瑜笑着阻止,“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多礼了。” 苏宗耀便讪讪的退后一步,如今他是越来越怕这个姑娘了。 “祖母,多年不见,如今见您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真是我们小辈的福气。”苏瑜心里很清楚徐老太太这一趟为着什么而来,可在她未主动提及之前,她乐意陪她演上一场久违的天伦之乐。 见苏瑜与她搭话,丝毫不摆架子,徐老太太略悬的心稳稳落下。她上前握着苏瑜的手,亲热得像是感情甚笃,“有你这么好的孩子惦念着,我老婆子哪里敢让自己身子垮下去?况且而今你这般出息,祖母还等着享你的福呢。” 没给过她一天慈蔼的祖母,居然想在她这里享福,她也真敢想。 这里,苏瑜不经想到已经过逝的周老太太,为她操了那么多的心,居然走在眼前之人的前面,老天爷真不公平。 “孙女如今这般出息,都亏祖母幼时悉心照拂,不然孙女儿哪有今日的造化。” 这明明是句很讥诮的话,从苏瑜极为认真的笑容里说出来,令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徐老太太在苏瑜幼时是怎么照拂她的,没人不清楚。 可谁敢反驳? 反驳了就显得徐老太太脸皮厚,不反驳徐老太太尴尬。 冷场几个呼吸后,徐老太太将目光落到了袁嬷嬷身上,“袁嬷嬷,这么多年你细心照顾瑜姐儿,真是辛苦你了。” 话题竟然扯到她身上来了,且在袁嬷嬷的记性里,徐老太太可从未这样和颜悦色跟她说过话。袁嬷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朝徐老太太恭敬的鞠了一躬,“服侍王妃,是老奴的本份,当不得老太太您辛苦二字。” “呵呵呵……。”见到袁嬷嬷对她这般恭敬,徐老太太心里很是受用,“看到你和采玉一直跟在瑜姐儿身边照顾,我老婆子就放心了,适才我见采玉,多说了几句,知道她如今年纪还未婚配,就替她作主到瑜姐儿你跟前求个恩典,往后朝廷里那些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你可得替采玉好好的把把关,为她物色一个如意郎君,也不枉她服侍你一场。” 苏瑜扶着徐老太太坐下,“劳烦您老人家操心了。”说完,坐到主位。 其余人也跟着落坐。 采玉脸色极为难看的给苏瑜奉上盏茶,苏瑜看到了,悄悄给袁嬷嬷递了个眼色,袁嬷嬷会意,轻轻扯了扯采玉的袖子,带着她出了小花厅。 二人出了垂花门,刚转过墙角,采玉就绷不住了,她一头扑进袁嬷嬷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袁嬷嬷没训她大庭广众下哭闹不合规矩,只轻轻拍拍她后身作安抚。 “徐老太太那张嘴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样,你听过就罢了,反正姑娘又不会当真。” 采玉从袁嬷嬷怀里出来,怒火难消的坐到一旁的栏椅上,“幼时只觉着这老太太偏心二房的玫姑娘,从来不关心我们姑娘,有时太太被她刻薄了悄悄哭,也只觉得这老太太可怕。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她那张嘴还那么讨人厌。” 袁嬷嬷默默的陪着她,听她继续抱怨,“今时今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真当这儿是下河县老家的苏家吗?你瞧她那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架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蹬鼻子上脸,给咱们姑娘找麻烦呢。” 采玉揩了揩眼角的泪,哽咽着声音,“我嫁不嫁人跟她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她假好心替我张罗?自己拎不清上门来胡搅蛮缠,还羞臊我一顿,要不是看在姑娘的份上,我真想将这堆人赶出去。” “哟,我之前以为你是个沉稳的,没想到你嘴刁起来连嬷嬷我都招架不住。” 采玉被袁嬷嬷这句话给逗笑了,“嬷嬷您尽管笑话我吧,反正今天听了苏家老太太一席话,我窝着一肚皮的火。” 袁嬷嬷还惦念着小花厅里的情况,“姑娘知道你心性,就是怕你憋坏了才叫我带你出来透透风。主子好心你别辜负了,小花厅里你就别回了,去后头看衍哥儿吧。” 采玉赶紧揩干眼泪站起身,“不,我还是跟嬷嬷回小花厅去吧,如今王府里的就只有嬷嬷与我是姑娘身边真正的老人,莫叫苏家那群豺狼虎豹把咱们姑娘给欺负了。” 袁嬷嬷心道采玉还是拎得清的,姑娘没白疼她。 二人又走进垂花门,花架上的紫铃花透着淡淡的香气,在空气里四溢开来。 “……如今她心里苦,求到我跟前来,你说我若是不管管,岂不是太狠心了。” 徐老太太话音刚落,苏瑜就见袁嬷嬷和采玉一前一后沿着椅后的花架站回她的身边。她唇角浅掀,细细品着徐老太太话里的意思,言道:“大唐不幸,出了百年难遇的一位叛国皇帝,如今诸候小国来犯,他又勾结北国进攻大唐意图不轨,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就是咱们人在京城,也难免寝食难安,谁心里又不苦呢?再说,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吏部报甘宁县出缺,也是又仔细又谨慎才选派人选前往任职,岂能是我一个内宅妇人能左右的?而且据我所知,甘宁县是贫苦,可若不是贫苦之地又怎会出缺呢?依我看,沈大人去甘宁是好事,只要他在甘宁县做出成绩,他的前任做不到的他做到了,年底吏部考核难道会看不见吗?” 苏玫将唇页抿得苍白无血色。 陈氏闻声也是轻轻搅着手里的帕子,气得浑身发抖。 最受打击的是徐老太太,在她看来,苏瑜这明显是一副推脱的样子,她根本就不想帮苏玫。她脸上有些挂不住,睨向旁边的大儿子苏宗耀,这可是他的亲姑娘,她又是他的亲阿娘,难道他就不能帮忙开句口? 苏宗耀感觉到阿娘投来的目光而倍受压力,他早就知道阿娘和二房没安好心,急着见苏瑜铁定有事,没想到竟是想借苏瑜之手将沈重霖从甘宁县调回京城来。这是朝廷大事,是吏部和即将登基的王爷才能讨论和决定之事,她们怎么可以拿来为难苏瑜?万一苏瑜动了恻隐到王爷跟前说了,且不说沈重霖是什么身份,单单他与苏瑜从前那点破事儿是个男人心里都会别扭吧。再万一惹得王爷生了气,恼了苏瑜不再宠她,那不仅苏瑜要被打回原形,就是苏家也更是没什么前景可言了。 苏宗耀不敢想,越想脊背越凉。可是他与阿娘还得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今日要是不替她分说两句敷衍过去,只怕回到荷花巷子依然难以安宁。 “阿娘,王妃说得有道理,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只要二房女婿在甘宁县做出成绩,儿子也相信调回京城不是难事。” 徐老太太听着这话,就知道儿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是决定自己往前冲,“瑜姐儿啊,你就别拿这些表面话来搪塞你祖母了,你如今贵为王妃娘娘,王爷不仅宠你,你还给他诞下了儿子,可谓地位稳固。你在王爷面前,怎么会说不起话呢?祖母知道,当初你与二房女婿有些渊源,可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休了你,你能有今日这好日子过吗?你就当做善事,还他这一报如何?” 苏瑜唇角携笑,眼中却掠过惊愕。这徐老太太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她的声线低了低,“怎么,祖母以为沈重霖被调出京城是由我苏瑜在从中作梗么?” 徐老太太默不作声,只觉着这孙女明明看着是在笑,怎么听着她的声音有些渗人呢?大热天的,竟叫她掌心出了层冷汗。 “我与沈重霖那桩旧事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怎么你们非得辛苦的替我记着呢?时不时拿出来遛遛,提醒我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不堪。合着你们觉得我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拜沈重霖休弃我所致是吗?” “难道不是吗?”陈氏小声呢喃,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苏瑜的眸光凉了凉,小花厅的气氛徒然滞寒,她冷笑着看向陈氏,又将视线落到苏玫身上,“经历了那么多,苏玫,你应该很清楚沈重霖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吧,他那些不得台面的手段想必你也是领教过了的,不然你们二房一大家子,还有祖母,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别以为我不知道沈重霖在打什么主意,可惜他是做官的,而我是做生意的,他的算盘没有我打得好,我不吃他这一套。” 苏玫震惊的看向苏瑜,虽然有徐老太太从中斡旋,但她始终未抱全部希望。虽说失望肯定是有的,但被苏瑜戳穿却又是另一回事。她站起身,徒然对着苏瑜跪下,“瑜姐姐,沈府如今就靠我一力支撑,我真是快撑不住了,求求你就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妹妹不求你一定能让王爷改主意,但万一王爷就听了你的话呢?妹妹保证这辈子我家夫君对王爷绝对忠诚,绝不敢有二心,你就答应了吧。” 苏宗耀握紧了拳头,碍于徐老太太在场,他不敢驳苏玫的话。 第637章 灰败的结局 陈氏也跟着跪下,声情并茂,“瑜姐儿,哦,不,王妃娘娘,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应该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守望相助吗?既然你选择忘记了与我家女婿的那段过往,那何不就当那段过往不存在呢?你就帮帮你妹夫不行吗?” “咱们家在京城统共也没什么亲戚,你往后进了宫封了皇后娘娘也是需要母族扶持的不是吗?咱们家就二房女婿有学识有前途,我老婆子还指望着他撑着咱们苏家呢。” 徐老太太竟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听得袁嬷嬷忍无可忍,“奉老奴斗胆,老太太,您和二房这帮作派可不是求人的态度,您们这是道德绑架,逼迫王妃就范呢。你们就没想过若王妃真到王爷面前去说了替二房女婿求情之类的话,万一王爷动了怒,厌弃了王妃该怎么办?老奴可没忘记,当年沈重霖将姑娘休了后,姑娘先回了苏家,老太太您避而不见,二房的院儿更是关门闭户,躲咱们姑娘就像躲瘟疫似的。续弦的大太太也是百般嫌弃,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准我们姑娘回苏家。你们怎么就没想到万一姑娘那时没地方去,就只能露宿街头吃残羹冷炙?说什么姑娘有如此造化拜沈重霖所致,真是笑话,他除了给我们姑娘的人生添了一抹败笔之外还有什么贡献?现在居然想让我们姑娘为了他的前程,和你们苏家的前程去王爷面前冒险,当年你们是怎么狠心的,现在也是这么狠心。” 苏宗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陈氏母女俩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袁嬷嬷,话可不能这么说。”被一个下人仆妇教训,徐老太太当然心里不服气,“当年的事,瑜姐儿都说要忘记,做人得向前看,好歹我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家里就她有本事帮这个忙,难道就放任她的妹妹在家里守活寡吗?” “老太太这话更不对了,京城外放的官员那么多,怎么到了玫姑娘这里就是守活寡了?按你这么说,人人都找关系,或者到吏部去闹一闹,就能将外放的官员爷们调回京城,那大唐的法度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 先前还是祖母,这会儿已经是‘老太太’了。 苏瑜一番话怼得众人哑口无言,而她的强硬也让徐老太太深切的感受到权势这个东西真是太有诱惑。看来二房女婿调回京城这事,铁定要黄了。好在她是当着陈氏母女的面前向苏瑜提的此事,不是她没使力,而是苏瑜不给力,她也没有法子不是。陈氏母女要是怨人,可是怨不着她的身上。 再去看苏玫一脸的失望和受伤,以及陈氏一脸的隐忍,徐老太太觉得二房太惨,她心中实在不忍。便不由自主提到另一桩事,想着怎么也得替二房挣回些什么才行。 “罢了,既然瑜姐儿都这样说了,想来她的确无法在王爷面前开这个口。”她先安抚陈氏母女,然后又道:“不过她不会不管你们的。”说完,她目光十分柔和的朝苏瑜看去,“瑜姐儿,不论如何,如今你身居高位,咱们苏家这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你,礼哥儿也进京了,今日本想跟着你婶母一起来与你见见,不巧她阿娘贪凉多吃了几盏冰镇梨汤伤了脾胃,他得在跟前尽孝服侍,这才没来。你是长姐,我想着就把礼哥儿的前程交给你了,你帮他在王爷身边谋个小官职,也算是咱们苏家一张脸面,你说是与不是?” 徐老太太前半句话,苏瑜认为她识时务了,没想到后半句依旧恬不知耻。 徐老太太语声一落,所有人都静默着在等苏瑜的回复。 只见那一泓清水似的眼眸里,笑意凭添,她脸色不变,声音骤寒,“不知礼哥儿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是考了秀才还是中了举?” “你也是知道礼哥儿的性子,是咱们苏家惟一的男丁,又叫你二叔叔宠纵得收不了脾气,前些年给他娶了一房媳妇,本欲管管他让他收收心,好好看书专心科举,偏偏你那弟媳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掬不住你兄弟,这才弄得如今这高不成低不就的模样。但礼哥儿人是个好的,只要你给他个机会,他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老太太如此替二房说话,也不枉二房这些年在她面前示好孝敬一场。 “这件事我倒真能做个主,不过前提是礼哥儿得有个名分啊。二婶母回去告诉礼哥儿,要是六年之后能考上进士,那怕名次是末尾,我定会替他谋个好的官职。” 六年考进士,这是什么天大的难题? 徐老太太脸色不虞起来,她自认已经在苏瑜面前放低身段,她怎么如此猖狂不懂规矩,还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真将她这个祖母半点不放在眼中吗? 徐老太太这辈子还从未受过如此轻怠,苏瑜一而再的刁难,显然是想弃姓忘祖,想与苏家撇清干系呢。徐老太太语声一凉,先前还客气的态度也直线下降,“瑜姐儿,礼哥儿是个庶出,脑子粗笨,又被一大家子宠坏了,性子不免拧拗,他已经不是三四岁的稚童,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真要是读书那块料,不就早读出来了吗?你这样说可是有些强人所难。” 能感受到老太太情绪上的变化,苏瑜也直来直去,“那就是做不到是吗?既是做不到,那恕孙女就无能为力了。” 徐老太太心思又一转,她想到了那日初到荷花巷时,何氏与陈氏的对话,“罢了,既然仕途这条路走不通,在旁的事情上你做姐姐的总不能再推脱了吧。” “不知您指的是什么?”苏瑜语气淡淡的,客气中透着冷冷的疏离。 “我听你阿娘说你在京城颇有物产,什么集芳馆撷云楼都是你的,我的要求也不高,你就给这其中之一给你弟弟经营,让他在京城有个安身立命的根本,这要求不过分吧。” 陈氏和苏玫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集芳馆和撷云楼如今是用日进斗金来说也不为过,真要其中一间落到二房手里,那二房就是一辈子躺着也吃喝不完啊! 有了集芳馆或是撷云楼,二房往后的光景有了依仗,谁还敢沈重霖回不回来啊! 陈氏激动得两眼泛光。 苏玫比陈氏冷静,很快恢复镇定。因为依她对苏瑜的了解,这似乎不大可能。 “我阿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逝了,老太太您不是知道吗?”苏瑜自然知道徐老太太话里的‘阿娘’是指谁,可她的阿娘只有一个,她必须得让徐老太太认清楚现状,“再说我辛辛苦苦积攒而来的物业您动动嘴皮子就想给二房安身立命,莫非以上这两桩事,老太太在梦里见过我阿娘了?她告诉您我会点头答应?” 这是在嗤笑她做梦呢。 徐老太太一时丢尽了脸,她脑羞成怒,瞪了苏瑜一眼,后又指着苏宗耀,“她是有娘生没娘养,可你这当爹的也是个摆设不成?任由她一个小辈也敢放肆到苏家老祖宗头上了。” 苏宗耀此刻的心境真是糟透了,他知道自己这阿娘是个拎不清的,急着上王府见瑜姐儿除了虚荣心作崇外也有二房的撺掇,只是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大言不惭,异想天开。 他深吸了口气,起身怼道:“阿娘,您想得到瑜姐儿的尊重,想让她听您的话,您也得先做出表率来吧。想想那些年你都是怎么对她阿娘的,又是怎么对她的?哦,这会子见她过得好了,你便厚着脸皮贴过来要这要哪。您口口声声一家人打断骨灰连着筋,那瑜姐儿当初落难时怎么不见您伸把手拉拉?要不是孙家的周老太太不计前嫌护着瑜姐儿,现在哪儿来的好日子过?她真要给脸也是给人家周老太太的脸,您在这里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苏宗耀说完,在众人一片倒抽凉气声中起身离开。 袁嬷嬷和采玉默默相视一眼,都觉得苏大老爷终于认认真真的护了王妃一回,有点当阿爹的觉悟了。 徐老太太怔了半晌回过神来,一张老脸气得涨成了猪肝色。 苏瑜端了茶。 袁嬷嬷扬声:“送客。” 苏家几位女眷又臊又怒起身,徐老太太更是难堪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兴致冲冲而来,想着孙女会如何丰盛的招待,如何的奉承孝尽,哪里想到结局竟是如此出人意料? 孙女非旦没留她住下,还将她赶走了。 是的,端茶送客,不就是赶吗? 徐老太太沉着一张老脸,带着同样羞忿的陈氏母女出了王府。 一离开王府,徐老太太便不必再压抑她的怒火中烧,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这个逆女,敢这样不孝,京城不是要有京兆衙门吗?我要去告她大不孝之罪。” 第638章 不该多管闲事 今日没讨到半分好处,陈氏脸色灰败,半个字都不想说。 苏瑜则赶紧握着老太太的手,安抚道:“祖母三思,或许是今日您提的这两桩事的确让瑜姐姐为难了,她才拒绝,您真要将她告到京兆府衙门去,哪可就是真真的伤脸面,断了她与苏家的羁绊,这往事咱们苏家若是有了关口,族里没个得力的人还得求到她跟前去,万万不能真将她得罪了。” 徐老太太心里的不甘心,眼里的不忿,此刻都化作浑身一怔。她如今见识过京城的繁华,还得在荷花巷过光景,看适才苏瑜那无情无义的态度,真要拿捏她也不是不可能。 她不想回老家去。 离开时,街坊四邻出来相送,让她脸面光彩照人,真要这般灰溜溜回去,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口气,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了。 “瑜姐儿也就罢了,自是有依仗才敢对我老婆子不敬,想她身边的袁嬷嬷,我们主子说话呢,她也敢插嘴,真是越老越没规矩。” 苏玫闻声有些苦笑,奈何不了苏瑜,便将气撒在袁嬷嬷身上了,她祖母的确是半点亏也不能吃。 且说苏宗耀拂袖离开摄政王府,抬头想看看天,又被阳光刺得眼睛发疼。 想到苏瑜对老太太和二房的态度,她们肯定在王府是呆不久的。自己从未顶撞过老太太,她必定是窝着一肚子火回荷花巷子,自己回去后碰到,少不得又是挨一顿训叱。他也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还让自己的阿娘训,想想心里就憋屈。 若大的京城,他也没个熟人诉诉苦,到哪里去躲清静好呢? 苏宗耀漫无目的走在大街小巷上,看着街边有间商铺热火兴旺,这一看,愣了愣,不知几时竟走到集芳馆来了。集芳馆门口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迎客的小厮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那些空着手进去的客人,出来时极少手上没抱着东西的。 生意这样兴隆的集芳馆,老太太居然想让苏瑜交给二房那个不成气的苏怀礼安身立命,真是痴人说梦。也不知瑜姐儿辛苦了多久才有如今这般光景,给了苏怀礼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凭什么? 从前老太太也没少这样苛刻过大房,但苏宗耀从未这样生过气,反正今时今日他就是不想忍了。 见着集芳馆生意好,又想到这是她姑娘的物业,苏宗耀烦闷的心情好了点儿。 找了个酒肆要了一壶酒,一盘酱牛肉,一盘花生米,简简单单对付了肚子。 也不能在酒肆呆一下午,问了跑堂小厮,京城什么地方这个时候凉快? 小厮随口就来,“城南呀,那里有个碧灵湖,湖岸垂柳丛生,枝繁叶茂,树荫清凉,就是离这儿有点儿远。” 远有什么,反正他无所事事。 离开酒肆,苏宗耀打算徒步去,正巧街边有老汉在透顶竹笠,他买了一顶戴在头上,刚走了几步,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拥着一个状若无骨的执扇女子进了一间玉器行。 苏宗耀脚下走不动了,他按了按竹笠站到一个画摊后面,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那人出来了,果真是苏怀礼。 二房这个庶子是苏家独子,被老太太和二房宠得无法无天,侄儿媳妇他是见过的,根本就是这个体态风流举止风尘的女子模样。他默默地跟了苏怀礼一路,看到他进了一个院门,那院门口站着几个风骚的女子,不远处还蹲着几个眼神不善的男人。 这莫非是私娼窑子? 苏宗耀刚想走近些看看,就被其中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要是换了旁人男人就不拦了,偏偏苏宗耀戴着竹笠,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不太像是来寻欢作乐的。 “大爷,是来玩儿的吗?” “啊……。”苏宗耀最不耻这种地方,拧眉,“不是。” 那男人便抬手推了他一把,凶神恶煞一般,“来玩儿咱们窑子欢迎,要是来找什么人,就劝你滚远点儿。” 说完,还不奈烦的挥挥手,满脸的警惕和嫌弃。 苏宗耀退了好几步,站稳脚步后,苦笑一声。自己与二房本就心有嫌隙,苏怀礼就算把苏家捅破了天,也轮不到他出手教训,自己这会儿管这嫌事干什么? 苏宗耀十分拎得清自己在苏家和徐老太太心里的位置,转身离去,他还是去躲躲凉舒坦。 且说苏怀礼拥着那似无骨的柔腰女子回到私娼窑子,窑姐儿还在欣赏他买的玉环。 苏怀礼禀性风流,在下河县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苏家本就是富户,家有百亩良田,镇上又经营着几家铺子,再加上二房又出了个在京城做官的体面女婿,苏家在太安镇是要多有脸就多有脸。素日里苏怀礼非礼个大姑娘小媳妇儿,大多数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招惹。 这一进京,他自然难改禀性,嘴里答应着家里长辈要修身养性,出了门还不照样这里打望,那里猎美。他无比庆幸家中那没情趣又凶旱的妻子病得是时候,否则同来京城,他哪儿得这个自在的机会猎艳? 他换上姐夫沈重霖最体面的衣裳,巧的是这衣衫还正与他合身,大摇大摆在大街上晃悠。 一日,他被撞了,刚到动怒叱骂,却见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用一双兔子似的惊恐眼看着他,害怕极了。这可怜的小模样瞬间俘获了苏怀礼怜香惜玉的心,他不但没有责备,望着那张俏生生的漂亮脸蛋儿差点儿当场就流下口水来,这可比太安镇上的窑姐儿美多了。 更巧的是,他说送这小娘子回家,小娘子应允了,且将他带进了私娼窑子里。这正合了他的心意,要是良家女子他还不好下手,既然是窑姐儿,那他只管拿出三百六十般武艺极尽讨好便是。 昨日小娘子说她没有件像样的首饰,他便归家去将从妻子那里顺来的陪嫁银子全数取出,今日便带着小娘子去了趟首饰铺子,挑了两支簪子,两枝步摇,还有一只玉环。 此刻苏怀礼满眼猥琐的望着小娘子,手里的茶差点儿送到鼻子里去了。 小娘子见状嫣然失笑,她坐过来,温柔小意的依偎到他怀里,声音像黄莺唱歌一样动听,“如意好感动,从未有人待如意这样好,爷,如意的心里只有你,爷,你是真心喜欢如意吗?” 苏怀礼美人在怀,自然不能装作君子,他的手落,在她的腰上上下抚,摸,被小娘子几句话说得心醉得一塌糊涂,再加上她一句一个‘爷’的叫喊着,将他的虚荣之心高高抬起,听得他无比畅快,“爷要是不中意你,怎会舍得给你买这些好东西?我的小心肝儿,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爷都会想法子给你弄来。” 如意‘扑哧’一笑,一根手指有意无意往苏怀礼胸口上戳去,撩拨得苏怀礼血气上涌,难以自持。当即横抱美人上榻……。 一番雨歇云收之后,如意窝在苏怀礼怀里,拈起一缕青丝,用发梢去扫他的胸口,嘴里说着动人的情话,“爷,你来见如意来得这么勤,家里的大娘子不会生气吗?” “那个臭婆娘还在老家呢。”苏怀礼拥着如意祼,露的肩膀,又在她额眉上亲了一口,“爷还没跟你说过吧,爷刚搬来京城不久。” “原来爷是打外地来的?”如意温柔小意的问着,“爷是来做生意的吗?”她觉得苏怀礼出手大方,对她又情有独钟,势必要加把劲,从他这里多得些银子。 苏怀礼心里一咯噔,脸上却不显,毕竟不能在一个窑姐儿面前露怯啊! “爷老子是做生意的,爷心情好了,就跟着学学,心情不好就不用管,反正爷这辈子的银子躺着吃喝都用不完。” 如意闻声,贴得苏怀礼更近了。原先她是不相信苏怀礼有什么家底的,毕竟京城那么多体面的秦楼楚馆,有身份的人那里自是首选,哪里会将她们这种私娼窑子放在眼里?昨日她故意在苏怀礼面前撒娇扮可怜,就是想套套他的底,没想到今日真将她带去首饰铺子,花了几十两银子给她置办了一副头面。 苏怀礼心虚,也将如意的脑袋往怀里按,不让她瞧见自己心虚的表情。 “原来爷这么体面呀。”如意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盘算,“京城地界儿那么多的寻欢之所,爷却来照顾如意儿,如意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爷都去过京城什么好玩儿地方了?” 苏怀礼在京城很陌生,这间私娼窑子还是他无意碰来的。他这倒不隐瞒,“你这儿倒是常来,旁的好玩儿的地方爷还不知道呢,怎么?你要给爷推荐推荐?”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如意儿抬起眼,眼中闪着动情的光,望得苏怀礼满心满肺的暖。 “爷可会摇两下?” “你是说骰子?” “是啊,在咱们京城,像爷这么体面的公子,都会摇两下。” 恭维他体面,既是被架起来,自然就不好下了。“爷在老家自是会的,只是不知这京城的规矩是不是同爷老家一样。” “是不是一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如意极力推荐,“如意知道一个得胜赌坊,像爷您这样体面的人常去那里寻开心,那里不仅能吃能喝,还能摇两下消磨时光,最适合爷您这种身份了。” 实则,如意与得胜赌坊的打手头目是姘头关系,也是合作关系。如意介绍客人到得胜赌坊去,将赢得的银子五五均分,如意用这种法子已经攒了不少银子,可还是不够鸨母狮子大开口允的赎身钱。 一听说有这么个好地方,苏怀礼很是心动。 可是他身上的银子已经没有了,想去看个新鲜去哪儿弄银子呢? 这是个问题。 “京城还有这么好的地儿,爷定要去开开眼。”苏怀礼脸不红心不跳的胡编乱造,“只是爷老子近日要带爷去查个账,恐怕没时间,等爷有时间了就去瞧瞧。” 第639章 碧灵湖的相遇 如意本以为这是推脱之词,可见苏怀礼一副淡定的模样,将心里的顾虑又打消了去。“爷别独自去啊,也带如意儿去瞧瞧好不好嘛?” 被小娘子用这么绵软的声音求着,苏怀礼哪里招架得住,当即又将人按在身下,“行,你乖乖等着爷,爷忙完就带银子来找你,咱们一起去得胜赌坊开心开心。” 如意抬手捧着他的脸,吻在他面颊上,“爷,你真好。” “那爷这么好,你怎么回报爷啊?”苏怀礼浪荡的盯着如意。 如意作势娇羞一笑,手却不安分的,往下,探,去……。 “爷,你真坏,坏得如意儿好喜欢哩。” 再来说苏宗耀。 走了一路,问了一路,大半个时辰后,他到了碧灵糊。 果真如酒肆跑堂小厮所言,这里的确比城中多了几分凉爽,少了几分燥意。 碧灵糊周围环境清幽,湖岸两边垂柳依依,清风送爽,空气中弥漫着也不知打哪儿飘来的花香。几处四角亭临湖而建,亭影倒在微微涌动着波纹的水面上,别样的情致使然。 对面的一处四角亭中,有几个文人在吟诗作对,把酒言欢。恍然间,苏宗耀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不羁恣意的模样,他追溯着过往,一边散步一边遥想,心境竟是从未有过的平和,那些让人厌烦的不愉快,仿佛全都记不起来了一样。 眼前飞过一只黑蓝相间的蝴蝶,蝴蝶长长的尾飞起来十分好看,视线一直随蝴蝶而去,见它飞进一个四角亭,落到石桌上的一盆绽放得娇艳的月季花上。 苏宗耀跟了过去,见那盆月季花边上摆着一壶茶两只杯,以及一碟散发着莲花香气的糕点。他四下环顾,却是无人,只闻原先那处四角亭传来的谈笑声。 他正有些渴了,进入亭中,解下竹笠搁于桌上,倒了一杯茶正欲饮用,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了阵不悦,“你是哪里来的不速之客,岂敢吃用我家夫人的茶点?” 苏宗耀吓得手微颤,幸好杯中茶未倒满,否则非洒出来不可。 茶是喝不成了,连忙搁下回身,见一对主仆立在亭外几步。那为主的妇人约莫三十几岁,青纱儒君斜云髻,身姿端立,气质如水般沉静温婉,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眼下那一粒泪痣让她整个人都生动得像一幅画,她客气的朝他微微福礼。 苏宗耀今日因要到摄政王府去,自然不能穿得太过寒酸,蓝色嵌玉束发缎带,一身蜀绣织锦碧罗长衫,他本人原本生得模样不俗,这些年又因家事不力多方隐忍,倒给他填添了些许儒雅沧桑之气,端了几分沉稳之色。 见妇人给他行礼,他忙侧开避了这一礼,自己很绅士的回了一礼。“是在下唐突冒昧,夫人恕罪。” 来人正是受苏瑜所邀在附近的女子学堂授课的杨夫人,刚刚下学,便想到这碧灵湖来吹吹湖风静坐片刻,而这个亭子例来是她常用了,周围那些前来吟诗作对的青年学子也知情,便从未来打扰,想来这人彬彬有礼的态度,该是生客,误入的。 “先生莫非是头一回来碧灵湖?” 苏宗耀讶然,抬眼看着杨夫人,又觉不合适,赶紧又垂下头,“正是,夫人恕罪,在下这就告辞。” 杨夫人笑道:“且慢,既然茶已倒好,先生也不必着急离去,你我萍水相逢,也是缘份一场,光明磊落,也就不必避嫌了,先生请坐吧。”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苏宗耀觉得自己若离开便是矫情,难道自己还比不过一介妇人坦荡吗?他释然一笑,又拱手一礼,“如今,在下打扰了。” “先生请。” 杨夫人先坐。 苏宗耀后坐。 杨夫人的女使沏了茶搁到桌上,杨夫人持起来敬苏宗耀,“先生请。” 苏宗耀也不客气,重新执杯,“夫人请。” “这是上好的渝尖,味儿淳且厚重,一般女子不好此茶,想不到夫人竟然喜爱。” 这渝尖是苏瑜命人送来的,先前在一起时论事,听她提了一句,没想到次日苏瑜便让人送来了,杨夫人很感动。“先生也懂茶?” 说到这个,苏宗耀的表情略显苦涩,“实不相瞒,在下去逝的妻子懂茶,在下在她身边学了个皮毛。” 杨夫人无意唤起别人的伤心事,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过意不去,“抱歉,节哀。” 苏宗耀挥了挥手,言道:“夫人不必歉然,拙荆已经过逝好些年了,再难受的时光都熬过来了,如今偶尔梦见就当重逢,也是另一种团聚。” 这还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杨夫人新自为苏宗耀沏上茶,又将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主动换了这个话题,“先生既是头回来碧灵糊,那尝尝这碧灵糊的名点莲子糕吧,是用莲子去苦心炕干之后磨成粉制成的。” 苏宗耀没拒绝,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丝丝沁甜的味道,很适合他此刻平静的心情。“不知哪里有得卖,这味道小女肯定喜欢,我买些给小女带回去。” “小媛,你去看看,若有就再买些来。”杨夫人对身边的女使说。 “是,夫人。” 小媛移步离去,苏宗耀想起身阻止,杨夫人却说:“先生就让她去吧。” 苏宗耀不好意思的看着杨夫人,“这可如何使得?” “先生头一回到碧灵湖来,想来是不知情的,这莲子糕是由附近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做的,她们只在这个季节做莲子糕,而且每天定量,去早了或是去晚了都是没有的,所以就算小媛现在去,也未必会买得到。” “原来如此。”苏宗耀歉然的笑笑,“竟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是先生自谦。” 两人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那边的四角亭里又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苏宗耀情不自禁流露出一抹艳羡,“谁不曾当年年少,意气风发,约上三五好友,遇水作诗,逢山作画,如今是老了,诗性散尽,画意全无。” “人生在世,谁不想过自己最想过的日子,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可惜要活一场,诸事牵绊,多不顺心,在所难免。” 这是在宽慰他吗? 他偶然而来的多愁善感,也能遇到人宽慰吗? 这一刻苏宗耀的内心被什么涨得满满的,久违的温情似乎破土而出,他怔怔的看着杨夫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以为看到了孙氏在世。 “夫人,买到了,最后一包。”小媛回来,献宝似的将莲子糕递给杨夫人。 她的话也将苏宗耀拉回现实,眼前的人不是孙氏,他甚至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杨夫人搁到桌上推到苏宗耀眼前,“幸好还有,令媛有这个口福。” 苏宗耀忙掏出钱袋,问小媛,“不知多少银子?” “一共一两半钱。”小媛答。 苏宗耀取了一两半钱推到杨夫人面前,“夫人务必收下,让这位姑娘跑腿已是辛苦,可不敢让小女白吃这么好的东西。” 萍水相逢,互不相欠。 杨夫人收了银子。 之后两人又聊了起来,从近日的天气变化,聊到京城的地域风俗,又从诗书墨画聊到历代哪位大家苍劲有力的书法。 女使添了好几道茶,见她家夫人好久没和你聊得这样痛快,她也不便打扰。 直到太阳开始西斜,她才小声提醒。 二人这才发现,那四角亭的文人学子不知何时散去,若大的碧灵湖,风吹过,湖面荷叶泛起霜白,波浪轻柔的拍打柳岸,全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二人互礼告别,依旧未问名姓。 在回荷花巷的途中,苏宗耀才惊觉到今日自己走了太多路,这会子双腿已经负荷不起自身的重量了,于是掏钱雇了马车。 在车上苏宗耀打开那包点心,里面统共有有十二块。 马车停在苏宅门口,苏宗耀拎着那包点心下车。回到书房后,将点心均分,让人给王府送去一份,另一份则送给苏盼。 刚刚吩咐完,何氏就难掩一脸的兴高采烈迈进门,“大老爷这一整日都去哪儿?阿娘回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吓得妾身现在心还直跳呢。” 苏宗耀心情很好,难得不想怼何氏,“那你不好好歇着,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落井下石,和你一起看二房的笑话啊! 何氏没敢明说,只道:“阿娘今日气得狠了,康妈妈往她屋里送了好几回去火气的凉茶,还说你回来让你赶紧去见她呢。” 怎么,他都这么晚才回来,还是逃不过一顿训吗? 苏宗耀的好心情瞬间消逝殆尽。 何氏怕被牵连,传完话就借口去厨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便躲开了。 苏宗耀独自一人前往枫景院。 徐老太太脸色黢黑了一个下午,服侍的仆妇女使们个个战战兢兢。 康妈妈在院门口看到苏宗耀来了,赶忙上前将人叫至一旁,细心叮嘱,实则埋怨,“大老爷,老太太憋闷了一个下午,若不是奴婢送了好几回凉茶去火,估计都得请大夫了。一会儿您跟着老太太多说几句软和话,让老太太把心里的不痛快去去,否则这样下去非憋出大毛病不可。” 苏宗耀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康妈妈松了口气似的去禀报。 徐老太太一听苏宗耀来了,被凉茶压了一下午的火气腾一下子又升起来了,她望着门口站进来的身影,喘了口粗气,“你还知道来见我,这一整天你都去哪儿了?躲着我避着我,是怕我生吞活咽了你是不是?” “母亲消消气,儿子知错了。”苏宗耀老实道歉,把姿态放低,只求这场麻烦快点结束。 徐老太太今日受了平生奇耻大辱,哪里那么轻易就过了?看着儿子这会儿规矩的样子,脑海里又想到他在苏瑜面前怼她的样子,“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这会儿求我消气,你在顶撞你老娘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你自己忤逆不孝?” 第640章 逃不掉的责骂 苏宗耀跪在地上,忍受着徐老太太的言语攻击,他不说话,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 想什么呢? 啊! 下午他在碧灵湖畔遇到的美好。 “你们现在一个个出息了,都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要不是我辛辛苦苦生下你,现在有她苏瑜什么事儿?刚攀上高枝儿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你这做阿爹也不管管,就放任她顶撞你老娘,今日你要不给我个说法,真当我是泥巴做的,任一个小辈随意拿捏了是不是?” …… 徐老太太陆陆续续发泄着她的不满,也不知说了多久,见苏宗耀跪在地上依旧一言不发,她徒然瘫坐到椅上痛哭起来,“老太爷啊,你看看你这个不孝子吧,他这是要气死我啊!” 康妈妈看不过去了,她是让大老爷让着老太太,可不能光让着也得哄着啊,不然这事儿怎么过去?忍不住劝了一句,“大老爷,眼看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老太太今日进食极少,您就别跟她置气了,赶紧陪个不是,让老太太消消气儿吧。” 苏宗耀正神游太虚,他孟浪的想着是不是应该请教一下下午那位夫人姓甚名谁。 又觉这样肯定唐突,那叫小媛的女使称其为夫人,那妇人定是个有诰命在身的官眷。 招惹不得。 康妈妈的声音拉他回神,他朝老太太的方向作了一揖,叹了口气,言道:“阿娘,非是儿子顶撞您,也非是瑜姐儿忤逆不孝。平心而论,儿子是苏家长子,就因为不按您的意聘了瑜姐儿阿娘为妻,您再给我儿子好脸色吗?孙氏在的那些年,满府上下奴才使役谁说过她半个不好?就您也挑不到她的错不是吗?可就是因为您挑不到孙氏的错,更对她苛刻刁难。孙氏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从未在儿子跟前儿抱怨您半句不是。就算如此,您仍不满意。只要是二房的撺掇,您一受一个准儿,儿子就想问问孙氏到底哪里比不上陈氏您要那样作贱她?难道就因为陈氏会说好听的话奉承您,会隔三差五给您些恩惠哄得您高兴?可您问问康妈妈,这些孙氏没做过吗?儿子记得那一年夏,也是这个时候,孙氏从娘家得了几匹做夏裳的蜀锦料子,她是连个布头都没留下全送到您面前了。可您做了什么?您留下一些料子,其余的全给了二房做夏裳,您怎么就没想起料子是孙氏给的,大房还有个瑜姐儿没得呢? “孙氏活着的时候您没给过瑜姐儿半分好脸色,孙氏死后,您便更无视瑜姐儿。没多久您以子嗣为由,以送瑜姐儿去庄子过活为由逼我娶了您中意的何氏。何氏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与儿子相处难睦?您全然看在眼里,不也是没过多久您照样对她充满嫌弃吗?何氏与孙氏是不同的人,您对她们的态度却是一样的。这些多年过去了,您处处偏心二房,处处维护二房,您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啊? “您不曾给过瑜姐儿一丝温情和恩惠,却想着从她那里得到让二房在京城安身立命的根本,阿娘,您摸着自己的良心,您怎么能好意思去向瑜姐儿开这个口?那些年但凡您对瑜姐儿好一点点,何至于今日在王府受此大辱?” 苏宗耀站起身,再次说道:“如今您进京了,也是打着晚年享福的目的,肯定是不愿再回老家的。这宅子是瑜姐儿的,这宅子里大到仆妇使役,小到一草一木都是瑜姐儿的,她没将您赶出去还是顾念着您这她亲祖母的缘故。儿子希望您知福惜福,别再被二房当枪使,跑到王府去滋扰瑜姐儿了。” 苏宗耀说完,转身走了。 康妈妈都被苏宗耀这番话给震惊得脸色惨白,何况徐老太太? 只见徐老太太唇色褪尽,脸色铁青,老眼瞪得眼珠子似乎都要凸出来。苏宗耀忤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撮小火苗,等到他说完,无数的小火苗聚积成一堆燃得熊熊的炬火,烧得徐老太太五脏六腑翻腾不止。 “反了……。” “反了……。” 徐老太太抖着声音说。 康妈妈赶紧上前安抚,大老爷的话虽然是不敬,但老太太那些年的确对大房太不应该。没付出过,却想仅自己身份压人一味索取,除了强盗,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可见徐老太太这会子被气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康妈妈不敢帮着大老爷说话,只温声宽慰劝解,“瑜姑娘在苏家做姑娘时受到何氏不少轻怠,大老爷始终是慈父之心,想护着保着,不想让瑜姑娘受吃半点亏,这才出言忤逆您老太太。她维护二老爷一家的心思,不正与大老爷维护瑜姑娘一样吗?换个角度看看,大老爷说得也是,您这么年岁了,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既然来了京城,就好好享享清福,是不是这个理儿?” 康妈妈一通顺,徐老太太心里莫名的虚,气势渐渐处于下风,火渐渐熄了不少。又想到王府里的富贵与气派,徐老太太突然就心下戚戚惶惶。 夜里雨了场大雨,雨似瓢泼,也不知哪里来的狂风呼啸袭来,庭中那些根基不牢的绿植被吹了个人扬马翻。 与狼藉的庭院一比,早晨的天空就像是彻底清洗过一般,明亮得能照出人影。 袁嬷嬷吩咐院中打扫之人加快速度,但动静不能太大。 自己则轻轻推开房门,看到苏瑜已经晨起,正歪在绣榻上青丝如瀑,面容惟美沉静,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得津津有味。 “姑娘晨起不梳妆,倒是把账本啃得香。” 苏瑜抬眼笑望着袁嬷嬷,“昨儿夜那么大雨,我在想咱们存在码头仓库里的香沙仁会不会受潮。早膳后你差个人去找一趟洪掌柜,让他赶紧去看看,要是受了潮,今儿天好,迅速铺晒还能补救。” 袁嬷嬷一边替她收拾床铺一边唠叨,“您就歇歇吧,洪掌柜又不是头一年在姑娘手下做事,哪里会分不清轻重?他心里肯定是有数的。” 苏瑜合上账册,下榻走到妆奁前坐下,望着菱花镜中袁嬷嬷的背影,“今年听说蜀地干旱,香沙仁产量极少,咱们好不容易收了一船进京,可不能毁了。” “是是是。”袁嬷嬷收拾好床铺,转身过来拿起篦梳为苏瑜梳发,“一会儿老奴就差人给洪掌柜传话,姑娘,皇后的冕服已经送来好几日了,你是不是该上身试试,不合适的地方赶紧让绣娘改制。” 这事儿袁嬷嬷催了好几回,苏瑜并没当回事,所以兴致缺缺,眼看着宣祈登基日近,看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得,我一会儿就试。” 早膳过后,苏瑜开始试冕服,明黄的颜色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五彩金凤,外罩薄烟霞帔,头顶母仪天下的凤冠,长镜中苏瑜身姿端丽,举手投足,威严的气势不容小觑。 “老奴瞧着这腰处好像宽了一分,其余的倒都合适。”袁嬷嬷围着苏瑜转了好几圈,看得极为仔细,最后落下看法。 “无妨,反正这皇后冕服也不是日日都穿,万一以后我这腰粗了,岂不还得新制?麻烦。” 袁嬷嬷简直不知要说什么好了,然,在她的要求下,苏瑜还是同意了让绣娘拿去修改。又道:“还有前几日姑娘说不得空,礼典官问了姑娘几时得空熟习封后之议,老奴斗胆,给姑娘定了今儿下午。” 苏瑜默默吧离口气,果真是麻烦。 宣祈近日也忙得不可开交,昨夜临睡前她见他愁眉深锁,竟是难得的凝重,然他是一副不愿意说的表情,所以,她也没有刻意追问。 文德殿,宣祈和孙学雍还有萧景仁在一个偏殿叙话。 “得到的消息可靠吗?我怎么觉得此事太意有所指,实在令人不安。”孙学雍听完萧景仁的话,道出心中疑虑。 宣祈沉默着坐在上首,听着萧景仁说道:“消息是昨儿上半夜传进京的,既然是李渭传来的消息,应该是可靠的。” 李渭,孙学雍并不太了解这个人,但他既是王爷派去双辽府的,自然是王爷所信之人。 适才寅国公世子爷说昨儿上半夜,风雨大作之前,从双辽府八百里快骑进京送塘报。说双辽府治下一个叫甘宁的县,县太爷捕获了一名北国潜入双辽境内的探子,从那探子嘴里得知了北国进攻双辽的方位以及时辰,双辽紧急部署,逃过了一场灭府大劫。 甘宁县令——沈重霖。 李渭如今对沈重霖极为推崇,他对沈重霖仔细做过调查后,得知在甘宁县政绩不俗,颇受百姓爱戴,又得知他是从京城外放到甘宁的,直言这样的治世之才不该在甘宁那种小地方蒙受风尘,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应该速召他回京,以堪大用。 宣祈相信李渭的用心,可是沈重霖此人……。 “王爷,沈重霖此人权谋之心甚重,臣不建议召他回京,甚至怀疑这件事肯定也有阴谋。若大的双辽府,因战乱百姓活成流民,北国探子脸上又没写字,怎么碰巧就让他给抓住了?反常即为妖。” “是啊,五哥,想想当初他与肖禀坤算计你的那些事,我就恨不得甘宁的风沙直接将他给活埋了。” 宣祈却徒然邪肆的笑了,狭长的眼眸掠过一丝寒光,“你们紧张什么?既然有人苦心孤诣想回京,本王准了便是。” “五哥,你……。” 萧景仁还想说什么,宣祈抬手阻止了他,“他回来——或许是好事。” 萧景仁和孙学雍面面相觑。 他们这会儿不懂宣祈话里隐藏的意思,只觉得沈重霖像颗耗子屎,令人十分不快和恶心。 宣祈先离开偏殿。 孙学雍神色晦暗。 萧景仁无奈叹道:“五哥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第641章 望月楼巧遇 孙学雍却想到另一桩事,“端州的军事工事结束后,新的布局图是由我送回来的,双辽的李渭这么推崇沈重霖,会不会双辽府新军事工事布局图由他送回来?” 萧景仁也瞬间想到这个问题,脸色变了又变。 见他如此反应,孙学雍更想到一个问题,“李渭将军难道不知晓得沈重霖是……。” 后面的话孙学雍未说完,但萧景仁清楚他想说什么。解释道:“这个李渭原是王爷麾下一员得力副将,打仗时脑子极为够用,有胆有色,可在人情事故方面,实在是差强人意。他推崇沈重霖,完全是他觉得此人是真有兼济天下的才能,至于你想的那些事,就算他清楚,也不在他考虑之列。” 世间人行行色色,萧景仁如此解释,孙学雍也能想通。 “我能想到这件事,王爷肯定也想到了,若沈重霖真有问题,那双辽府的新军事工事布局图……。” 萧景仁说:“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五哥问清楚。” 晌午试过冕服之后,苏瑜还是出门了。 原因是洪掌柜差人来说放香沙仁的仓库昨夜被风掀了瓦顶,雨水渗进湿了小一半的香沙仁。苏瑜听后不放心,还是觉得亲自前往码头仓库查看。 她到时洪掌柜刚命人将场地清扫出来,一袋一袋的香沙仁被抗出来拆袋倒在地上再用手抹开晾晒。 洪掌柜看到苏瑜来了,忙暂停与使役交待事情,走过来,拱手作了一揖,“东家。”固然知道苏瑜如今的身份,洪掌柜还是喊她‘东家’。 “这香辛料最忌水,这香沙仁遇了水,香气和味道都要打折扣,看来今年这笔开支入不了多少账了。”鼻息里全是香沙仁的香味儿,这会儿挥发得厉害,苏瑜不免柳眉间添了愁色。 洪掌柜微微弯着腰,“都是老洪的错,素日里不该只关注仓库里的情况,房顶上也该看看的。” “昨夜雨疾风骤,又发生在下半夜,不在你意料之中之事不必自责,只是有了这次的经验,我不希望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 洪掌柜闻声,惶惶不安的心才微微放下。“是,老洪知道了。” “你去忙吧,我转转就走了。” “是。” 洪掌柜又重新忙碌起来,苏瑜搭着蝶依的手走下台阶,站到晾晒的香沙仁边上,伸手抓起一把递给蝶依,“包起来,拿回去,让苗二姐多熬点鸡汤来喝。” 蝶依笑道:“看来还是托这场雨的福,不然我们都没有鸡汤喝。” “我这回能收回成本就不错了,你还有心说风凉话,鸡汤不给你喝了。”苏瑜回眸只嗔怒。 蝶依忙告罪,“奴婢知错了,主子给留口鸡汤吧。” 在码头仓库呆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临近午时蝶依催促苏瑜要回去了,用过午膳不久宫里的礼典官就要过府。 怎么做皇后她是不清楚,可宫里有些什么礼仪她却清楚得很,何须礼典官来教?一想到那一世为学这些礼仪她受的那些枯燥罪,苏瑜就心中难悦。 她决定吃了午膳再回去,能少一刻练习就拖一刻,省得袁嬷嬷又训她。 听了她的吩咐,蝶依说:“嬷嬷很重视这件事,姑娘你屡次推脱,嬷嬷要生气了。” “我比你了解袁嬷嬷,她顶多气一小会儿罢了。”苏瑜不以为然,“我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望月楼,岭南菜做得一绝,走,尝尝去。” 蝶依不再说什么,反正只要是主子定的,就不容易改主意。 主仆二人进了望月楼,时值饭点,大堂已经没位,楼上的雅间也都被人订了。 蝶依刚要表明身份,忽听得身后有人叫苏瑜。 “姐姐……。” 这世间如今敢叫她‘姐姐’的还真没几个,苏瑜回头,竟见苏怜挺着肚子在女使的搀扶下朝她走来。她的脸像一个粉红色的圆盘,身材也圆润了不少,衣着质地上乘,是撷云楼最新出的款式,身后跟着四个女使。 “你肚子都这么大的还出来?应该在府里好好歇息才是。”苏瑜对苏怜没什么特别的姐妹之情,换了另一个她熟悉的孕妇,她也会这么说。 苏盼则永远不会忘记她如今的婆母和大伯母去摄政王府应邀那回,苏瑜给她说的话,阿娘在乎的是她的颜面和荣华富贵,只有苏瑜,在提点她嫁到黄国公府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这家岭南菜十分合我的胃口,府里的厨子做不出这味道来,我嘴馋,熬不住,非得来吃了才作数。难得碰到你,咱们姐妹还不曾一起用过午膳呢。” “这大堂和二楼的雅间都满了,怜姑娘可有提前订位?”蝶依还是叫她怜姑娘,李宴虽是黄国公府的公子爷,可他如今没有官职更没有功名,叫苏太太的话,以她喊主子‘姐姐’来看又显得生疏,于是还是唤她作怜姑娘。 苏怜对这声怜姑娘表示十分亲切,“订了订了,这里生意太好,不订可没得吃,看来你们是头一回来吧,走走,我订的是二楼的雅间。” 苏瑜饿了,没有推辞。 少顷,雅间里。 小厮送来茶,苏怜问苏瑜可有忌口,在得到否的答案后点了七八个菜。 怀孕了,胃口是要好些,她怀衍哥儿后期不也胃口极好? 苏瑜以此来说服自己苏怜不是想显摆。 苏怜也的确有显摆的意思在,虽然她仍旧比不上苏瑜,可如今她的日子也过得风光不是? “看你如今过得不错,呼奴唤婢,想来国公府很善待你。”她曾经提醒过苏怜,嫁进黄国公府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得全凭她的本事。 苏怜本想撑一撑,可不知为何,在苏瑜面前,特别是她曾经提醒过自己嫁进国公府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她就撑不住。说来也奇怪,她与苏瑜虽是同父,可自幼分离甚少有在一处的机会。阿娘很嫌弃苏瑜,当初更打过她嫁妆的主意,就怕她和盼姐儿吃亏。到头来,她的亲事不仅靠她才完成,还给自己添了不少嫁妆在让她黄国公府抬得起头做人。光是这份情谊,苏怜对她就没什么防备了。 “你是不是看我挺风光的?觉得我定然过得极好?” 苏瑜又扫了一眼服侍在她周围的女使,眼见为实,“难道不是吗?” “这些女使都是我婆母放在我身边贴身服侍的。”苏怜喝了口茉莉花茶,微闷的味道正如此刻她的心境,“你曾告诉我往后日子如何得靠自己,我也是这么做的,怀了宴郎的孩子,我这辈子算是栓在他身上了。我知道他娶我娶得心不甘情不愿,那日在王府听了张夫人嫌弃我的那番话后,我也知道就算嫁进寅国公府,这个男人我也是守不住的。索性我也不守了,他要寻花问柳,猎艳留情尽管他去,想往屋里抬姨娘也尽管他抬,我只管负责哄得婆母和公公高兴,他便不敢将我如何。”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苏瑜讶然苏怜的长大,“你倒是通透了不少。” 小厮送了一份上汤青菜,绿悠悠的菜叶醒上香气扑鼻的靓汤,令人味口大开。 待厮走后,苏怜说,“我阿娘想我给她挣脸面和富贵,我既是已经达到目的了,旁的什么夫妻情深,举案齐眉就不必奢望了,毕竟老天爷对我已经够好了,总不能什么好的都让我占了不是?” 她的语气里有一股放任无奈的意思,一时间,苏瑜不知要怎么接话。 苏盼又道:“对了,我公公前几日升官了,成了翰林院一个小主事,虽然是个小主事,但比编撰权力大了不少,我婆母直说这都是我的功夫,是我托你的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今日这餐就算我谢你的恩情吧。” “你公爹那个位置在翰林院很久没挪过了吗?”苏瑜淡淡的问着,心里却浮起一丝不舒服。 “听我婆母说公爹先前的职位还是国公爷力荐的,我公爹在编撰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几年,一提想挪地方,国公爷就推脱,本来我公爹已经放弃了,没想到……。” 这就不怪苏怜要感谢她了。 换了谁也不会相信此事跟王府无干。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 只是就是不知这事是宣祈的主张还是翰林院不看僧面看了佛面。 回去得好好问问。 “菜上齐了,快吃吧。” 用膳期间,二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苏怜说何氏开始隔三差五就要到黄国公府去一趟,次数多了,她也就看出来婆母有些不欢喜,便偷偷告诉何氏想她就派人来告诉她,她回荷花巷探望便是,不必走黄国公府这么勤。何氏一听便恼了,觉得苏怜如今有了身份地位,嫌弃她这阿娘了。从前苏怜是知道阿娘胡搅蛮缠很厉害的,只是现在与她意见相左,竟有种与阿爹说她无理取闹不可就药,那是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苏瑜淡淡笑了笑,说,“你阿娘不会真恼你的。” 苏怜点头,她说,“是没来得那么勤了,但半个月还是会来一趟。近日说起家里的事,都是有关祖母的,说她在王府吃了亏,回去后本来是要好好教训父亲,没想到反让父亲训了一通,气得病了一场,又是请大夫又是煎药,把阿爹吓得够呛。” 那婆子说徐老太太是装病,目的就是想惩治阿爹。 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苏瑜觉得自己不好插手,何况徐老太太又没真病,这才没有理会。 “我阿娘还说二房想占你便宜,你早早就离开了太安镇,不知道苏怀礼是个什么货色。”提到苏怀礼,苏怜满脸的鄙夷和厌恶,“那一年玫姐姐回去探望二房伯母,说了堂姐夫升官的事,没多久整个太安镇就都知道堂姐夫在京城升了官。苏怀礼一高兴,吃醉了酒,青天白日就玷污了一个姑娘。 第642章 死性不改的贺余1 苏怜的话让苏瑜想到了那一世苏怀礼的死。 苏怀礼仗着是苏家惟一的子嗣,在太安镇的恶行罄竹难书,但有沈重霖的宠妾苏玫惯着,那么多年来,他一直逍遥法外。但沈重霖是个清醒的,他深知苏怀礼品性卑劣,留在身边会成祸害,所以一直不答应苏玫将人弄到京城来。 那时,她还在想为什么沈重霖在旁的事情能那么清醒,为什么偏偏在她的事情上就那么糊涂?她一力支撑着沈家的庶务,为他,为整个沈家当牛做马,他为什么心里眼里却只有苏玫? 一日沈重霖刚回府,苏玫猛然扑倒在他脚下痛哭流涕。 原因是苏怀礼死了。 他去镇上一户人家吃喜酒,新娘子喜帕掉了被他瞧见,他惊艳新娘子的美色,趁着新郎倌与官人敬酒时,悄悄溜进新房强了新娘子。新娘子不堪受辱咬舌自尽,恰巧被从门口路过的婆母听到动静,婆母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嘴角血流水止,死不瞑目的新娘子,还有一脸慌乱的苏怀礼。 丑事被人撞破还出了人命,苏怀礼脑子顿时就懵了。看到扑过来对他又打又骂的老妇,用力一推,老妇头磕上屋中石柱,也是当场绝命。老妇的叫唤声引来更多的人,苏怀礼逃不掉,新郎倌悲愤交加之下与之拼命,打翻屋中绣蒌,拾起剪刀直戳苏怀礼的心脏。 也是苏怀礼命不该绝,略略避开,可剪刀却在他挣扎中戳进了他左眼中。 早有人报官,衙役赶来将人分开,苏怀礼害死两命不但没有惧怕还不停叫嚣。可当场那么多人作证,县太爷也不能明目张胆庇护他,只得将他收监。 苏怀礼入狱后,苏家闹得人扬马翻。 徐老太太痛恨苏怀礼胡作非为,至今不给苏家留个后,又害怕苏家这一脉断在她手中,百年后下到地府无颜见苏家的列祖列宗,所以拼尽全力要留苏怀礼一命。无疑,身居高位的沈重霖是苏家惟的救星。 而先前那些内容都是苏瑜事后自己查到的真实情况。 从苏玫嘴里说出的却又是另一个版本,为博取沈重霖的同情和偏袒,她说是那个新娘勾引苏怀礼才出的事,沈重霖对苏怀礼印象本就不佳,所以对苏玫的言论持保留态度。然苏玫求他,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 苏怀礼的左眼彻底毁了,碍于沈重霖的威慑,县太爷对苏怀礼还是很礼遇,尽管人在牢里,但苏家人想要探望很容易,自然也没落下请大夫进去医治。 那大夫是个侠义之人,苏怀礼为祸太安镇多年,镇发大多都是敢怒不敢言。他被迫去给苏怀礼医眼睛,苏怀礼不但没有好转,连右眼也跟着模糊起来。大夫解释说是新郎倌那一剪刀戳瞎了左眼的同时,连带着与左眼相通的右眼经脉也损伤到了。苏家人将信将疑,又换了旁的大夫进狱中诊治,说法却与先前的大夫同出一辙,苏家人便信了。 还没出狱苏怀礼的右眼也瞎了。 苏家人强行塞给苦主一千两银子,也不管苦主愿不愿意,就将苏怀礼从狱中放了出来。 从狱中出来那日,苏怀礼目不能视,听到周围有人议论的声音,气得他先是口出狂言,然后疯狂的朝人声处扬手挥打,下人拽都拽不住。他先是扑摔到地上,爬起来后又踩到一条流浪狗的尾巴。流浪狗有三只正低头吃着好心人给的饭食,其中一只受到惊吓,流浪狗们可不认得苏怀礼,纷纷张嘴露出青黑的牙齿就往苏怀礼身上咬去,腿上被疯咬一口,并将他嘴里的人肉撕裂下来,腰上被疯咬一口,脸上也没能幸免,直痛得苏怀礼喉咙都叫破了,却无人愿意上前相救。 他就那样被狗活生生的咬死了。 苏瑜得知这个结果时,只道不是人间无情,是人间的情不能流废在无情的人身上,这应该就是那日众镇民作壁上观的主要原因吧。 “那姑娘老子娘闹到苏家,二叔给了二百两银子,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可那姑娘也是个有性子的,跳了井,死了。”苏怜说起此事,没多大动容,仿佛说着别人家的事。 而苏瑜也不怎么惊讶,反正苏怀礼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跟着来京城,依祖母对苏怀礼的溺宠程度,你信不信苏怀礼肯定还能干出更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她也没想到,那一世沈重霖不准苏怀礼到京城来,这一世却是他设计将苏怀礼弄来京城。哦,不,或许他并未想到苏怀礼会到京城来,他想要利用的人毕竟不是苏怀礼,而是苏家那个徐老太太。 望月楼的岭南菜也很合适苏瑜的胃口,小孩子胃口清淡,改日可带宣晗一起来试试。 先前苏怜说她请客,苏瑜也没跟她争。 二人下楼来到大堂,过了饭点儿,大堂也不似先前那么拥挤。 正欲离开时,突然听见大堂内侧的一桌宴面上传来一声酒瓶破裂的碎响,大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声碎响吸引过去,苏瑜和苏怜也不意外。 蝶依轻轻在苏瑜耳畔低语:“主子,是贺余。” 蝶依平日里与贺余没什么交集,只是当初她扭断过贺余的手,对他面目可憎的模样这才加深了几分印象。 一提到贺余,不得不想到前不久他上安荣候府向谢玉瑶提亲之事。想到这里,苏瑜不免多停留了一会儿。贺余所在的位置在一个夹角的位置,用一间富贵牡丹屏风给隔了一下,导至众人知道屏风后有人吃饭,却不知道吃饭的人是谁。 这会儿只见酒瓶被碎烂在地,跑堂小厮看到客人一身醉态也不敢上前收拾, 同贺余一起吃酒的田涂二人,是贺余的狐朋狗友老人了。这会儿见贺余醉了,田公子上前扶住他,被贺余一抬手挥开,“我他娘哪儿做错了?本公子是个正常的男人,看到喜爱的姑娘不就该想方设法娶回家受用吗?我老子居然罚我跪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弄得本公子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养好。” 涂公子招来旁边的跑堂小厮,“都收拾了吧,仔细别膈着贺公子的脚底板儿。” 跑堂小厮迅速上前收拾干净。 田公子又道:“贺兄别恼了,咱以后别去惹那个什么劳什子郡主了,不就不会被罚了吗?” “啊呸……。”贺余身子摇摇晃晃,地上的影子也歪歪斜斜,“她算什么郡主?一个千人乘万人骑过的娘们儿,本公子纳她为妾是看得起她,她居然敢不识抬举拒绝本公子,真是个臭,婊,子。” “贺兄,你说你在安荣候府见过一个孩子,管郡主叫阿娘,是真的吗?” “可不就是。”贺余颤颤巍巍坐下去,“本公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野孩子才会才路的样子,也不知是那婊,子跟何人所生的野种。” 涂公子突然脑洞大开,不嫌事大的耸耸眉头,“你说会不会是她在红袖招呆惯了,身边没男人熬不住,抓了府里家丁充数,这才有了那野种。” “哈哈哈……。” 贺余大笑起来。 这一桌不遮不掩的谈话,直听得周围的食客纷纷皱眉。当初安荣候府的事大白于天下,谁人不同情可怜的谢玉瑶,如今的静和郡主。话说这静和郡主自打住回安荣候府,极少见她出门,不招事也不惹事,怎么就让贺余这块狗皮膏药给惦记上了? “这几人嘴里真不干净,姑娘,让奴婢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蝶依听不下去,一股想揍人的冲动正极力抑制。 嫣如以命博下的孩子竟让这几人说成是野种,蝶依忍不住想教训他们,自己何尝又能忍住,待要点头答应时,突然有人穿着青布衫,头带儒巾的男子站起身,朝着贺余那一桌凉声道:“几位积点口德吧,静和郡主已经命运多舛,你们又何必在她身上捅刀子呢?” 儒巾男子一开口,与他同桌吃酒的几位男子立即小声提醒他,“柳兄,这位是永宁伯父的公子爷,你招惹不起他。” 第643章 死性不改的贺余2 柳风问不满酒友畏惧权贵,道:“路不平众人踩,理不平众人论,静和郡主一旨弱质女流,无人拔刀相助,难道真让她一个姑娘家开口讨要自己的尊严吗?” “哟,这是打哪儿来的侠士啊?”贺余撑着桌子站起来。 见他朝这一桌而来,柳风问同桌吃酒的酒友们煞时朝贺余谄媚的笑了笑,尔后转身拔腿就跑。只余柳风问独坐,身姿挺拔,无畏无惧。 贺余瞧了瞧跑路的酒友,冷笑着问柳风问,“你的朋友都跑了,你怎么不跑?” “哼。”柳风问同样冷笑一声,“贪生怕死之辈,柳某人不屑与之为伍。还要感谢贺公子出力,不然柳某人一时还分不清这些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 贺余被噎,伸手在柳风问脸上拍了拍,“行啊,你小子够胆色。” “呵呵。”田公子徒然行为孟浪的笑起来,“我看他不是够胆,是够色。” 贺余猥琐轻浮的看着柳风问笑道:“怎么,你是不是看上静和郡主了?瞧你一身穷酸样儿,只怕也娶不起吧。” “你……。”柳风问拍案而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心中龌龊。” “你心中不龌龊怎会替一个婊,子说话?”贺余笑得很欠扁,“别装了,都是男人,你那点儿小心思本公子懂,不然本公子也不会上门去下聘想娶她做妾氏不是。” “我说了,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安荣候府也曾为大唐天下立下过汗马功劳,几代候爷也是为朝廷鞠躬尽瘁,要不是遭歹人算计,安荣候府岂会末落至此?如今只留静和郡主一个遗孤,就算是念在几代老候爷的功劳上,也该善待静和郡主。你呢,同样身为勋贵,不仅对她口下无德,还想强娶为妾,依在下看来,不是她配不上你,分明是你配不上她。” 柳风问语声一落,就见贺余被他这番话激得满脸愠怒。 “你敢这样跟本公子说话,看来今日本公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打得你满地找牙,你还不知道本公子的厉害。” 贺余自从被蝶依教训过后,长了记性,府里请了教拳脚功夫的师傅,他虽练得不入流,可教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绰绰有余。 他拿起桌上一个碗,猛地朝地上摔去,破裂的动静将周围的食客吓得不轻。周围食客见贺余动了手,也不敢上前阻劝怕连累到自己,毕竟贺家在京城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谁也不愿真正的招惹上权势勋贵,纷纷逃离现场,害怕贺余再扔个什么东西砸到自己。 而贺余呢,背对着苏瑜等人,没看到还有什么人留在大堂内。 一巴掌呼过去,就将柳风问煽打在地,又一脚踹到他后背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公子,找死吧,啊,啊……。” 贺余‘啊’一声踢一脚。 柳风问一直咬着牙关硬是没哼出一声来。 田涂二人看得起劲儿,还吃起酒来,似看戏一般。 贺余因被罚跪了祠堂,又躺了好久才能下床,心里憋着一股火正无处发泄,恰好柳风问撞上来,他自是要将人揍惨了心里的才解恨。 “你叫啊……,难道本公子没把你踢痛吗?”贺余凶狠的盯着柳风问,“那这一脚本公子用点力,你看看痛不痛啊,痛你就叫出来,本公子现在就想听到你的惨叫。” 说完,贺余右脚后抬,正准备朝柳风问的腰眼子踢去时,身子突然失去重心,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贺余被摔得不轻,可他练了武,也算是一直过着强身健体的日子,所以这摔并未将他伤。他缓了几个呼吸,爬起来就问,“那个王八蛋敢打本公子?” 同时,涂公子手里的杯子失重掉在地上。 涂公子永远忘不掉自己在成年后,有生之年尿裤子的经历,他看着那个令他做了好长一段时间恶梦的人缓缓走过来,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已。 田公子发现了情况,奇怪的问,“涂兄,你这是怎么了?这姑娘挺好看的,可你也不必激动成这样吧。” 涂公子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发出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帮着孙妨教训贺余时苏瑜是带着面纱的,贺余不知道摄政王妃长什么模样,可他也记得自己的手是因谁断过一次。看着朝他走来的熟悉面孔,贺余顿时胆边生恶。 “是你,竟然是你。”贺余咬牙切齿。 蝶依神情倨傲的笑了笑,“看来贺公子对我记忆不浅啊!” “上次本公子着了你道,那是本公子未曾涉足武功行列,这两年来本公子潜心练武,为了就是有朝一日找你算账,没想到今日你倒找上门来了。” 刚才贺余的招式蝶依看过了,于她而言,贺氏只是三脚猫罢了,她丝毫不放在眼里。 在贺余与蝶依言话时,苏瑜对身边的苏怜说,“诚如那位公子所言,安荣候府如今虽然末落,但老候爷们余荫仍在,我不能坐视不管,怜姐儿,你先走吧。” 苏怜初见蝶依,就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使。可是方才她就见着蝶依抬了抬手,朝贺余一推,然后贺余就像一片树叶被推翻了。惊叹过后是想留下来看热闹的,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终是放弃,“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苏怜走后,苏瑜这才渐渐出现在贺余的视线里。 贺余见蝶依身后又走出来一个女子,她梳着妇人髻,肌肤光洁,眉若银勾,一双清润淡漠的眼仿若双泓林中清泉,让人一望即而生畏。她一步一步走来,身姿端正,气势沉静如水,直看得他两眼发直,忘了先前对蝶依的一番豪言壮语。 “你又是打哪儿来的美人儿?本公子怎么从未见过你?”贺余以为自己在即将与蝶依的打斗中胜券在握,所以才有心情调戏苏瑜。 苏瑜玉眸微敛,唇边冷笑连连,她挑了个空位坐下。 蝶依便朝她恭恭敬敬的福礼,“夫人。” “夫人。”贺余呢喃着这两个字,然后就像被雷劈了一般惊道:“是你,竟然是你。” 苏瑜无视贺余的震愕,将手轻轻叠在膝上,正巧膝上绣上的一朵花纹路咯着她的掌心,她淡淡道:“我以为贺公子经上次教训过后会有所收敛,不料不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励,还把主意打到静和郡主身上去了。实不相瞒,我与静和郡主有些渊缘,听不得贺公子你当众玷污于她。” “本公子不仅嘴巴上要玷污她,还要玷污她的身子,你管得着吗?”一想到她与自己有仇,贺余心里的那点儿旖旎很快消失怠尽。“看你姿色不错,要不要也让本公子对你……。” “啪……。” 贺余语声未落,就被蝶依煽了一巴掌。 第644章 是非舌 苏瑜的脸色一点点变沉,眸光一点点染上寒霜,冰冷的气息缓缓袭向贺余,像一张看不见的冰网,牢牢将他困住。 起先贺余还自恃功夫到家,对付蝶依绰绰有余,可蝶依煽的这一巴掌,虽然没将他煽翻在地,但也让他倾身扑推到柳风问的食桌上,将将桌上的不少碗碟筷子全都推到地上,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碎响。 “你还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 蝶依没理他,而是蹲下身将受伤在地的柳风问扶起来。 苏瑜看向躲到不远处的跑堂小厮,“柳公子伤得不轻,辛苦你将人送到附近医馆去。” 跑堂小厮走过来意欲扶住柳风问离开,柳风问却捂着胸口对苏瑜说,“今日柳某受难,夫人出手相救柳某甚为感激,望夫人留下府门,柳某人他日必定登门拜谢。” “柳公子不畏权贵为静和郡主仗义执意,我很欣赏柳公子这份侠义之心,萍水相逢,不必言谢,快走吧。” 大抵柳风问也觉着问一个夫人的府门有些唐突,便没再继续追问,由跑堂小厮扶住慢慢离开了。 苏瑜的视线再次落到贺余身上,“你是什么人上回你在深巷行不耻行径时,就已经自报过家门了,碰巧我记性好,不必贺公子你一而再的提醒。” “你既是知道我是什么人还敢这么对我。”贺余又突然话峰一转,“你说你与静和郡主有渊源,静和郡主从前是什么人物我很清楚,莫不是你也是从红袖招出来的?你从良了吧,还嫁了人,得了诰命成了夫人。” 苏瑜缓缓摇摇头,“贺公子你这张嘴啊。”然后又起身,将脚边一片碎碗片踢到蝶依脚边,“贺公子生了条是非舌,我看也不必再留着了,动作快点,我在外边等你。” “是,夫人。” 看着苏瑜转身,看着突然靠近他的蝶依,贺余未反应过来,甚至没看到蝶依是怎么出的手,只觉着下颌忽然被人嵌住,嘴巴一张开,又见眼前一道白瓷色的颜色闪过,嘴里顿时一阵似魂剥离身体的巨痛。 “啊……。” 这不是一声惨叫。 这是三声惨叫。 田涂二人被吓得脸上血色褪尽。 蝶依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捂着嘴巴痛得翻滚的贺余,冷哼一声,“回去把教你的师傅辞了吧,他教你的只能强身健体罢了,真要遇到什么高手,仁慈的就像本姑娘这样能活你一命,不仁慈的你现在哪儿还有力气喊痛?早就到阎王殿上去报道了。” 贺余瞪着蝶依风淡云轻的模样恨得天昏地暗,伸手想抓住她报仇,可是他连蝶依的衣角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点点从她眼前消失。 走出望月楼门口,见到苏瑜正站在马车边上,蝶依笑着走过去,“妥了。” 苏瑜看了看她的手。 蝶依会意过来举起手,“奴婢手快,没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瑜满意的点点头,主仆二人上了马车。 事情商得很大,早就有往京兆衙门报了讯,王府的马车离开不久,一班衙役就匆匆赶到。见受伤的人并不陌生,又迅速派人通知了永宁伯府。 贺余满口血污的被抬回永宁伯府,因为他没了舌头说不清楚,目睹事发经过的田涂二人自然不能轻易离开,先是被带到永宁伯让永宁伯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问询一通,又到京兆衙门当着京兆尹的面又说一通。 京兆尹会意过来的意思就是永宁伯府不打算轻放过此事,尽管此事牵扯上了安荣候府。更让他头大的是贺余的伤,说是一对主仆动的手,发号施令的是个‘夫人’,动手的是个女使,那女使用碎碗片将他舌头割掉的,京城里几时出现这么厉害的女使了? 永宁伯府的意思是必须要将人找到,好为贺余讨回公道。 京兆尹心里很烦燥,贺余几次三翻到安荣候府门口去闹,人家静和郡主都没计较,你反倒在外抵毁人清誉,恶意中伤。如今遇到遇见不平的人,受此教训是真活该。偏偏让他去找人,这京城这么大?去哪里找? 京兆尹也不蠢,叫来田涂二人述说那对主仆的长相,他请画师将那对主仆的长相给画出来。都在京城混的,画师没几下子立不了足,所以画出来人像十分有八分相近。也只是这八分相近,京兆尹扫一眼唇角就抽了。 他差点连拿拿张纸的力气都没有,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然后亲自到永宁伯府去了一趟,他找到永宁伯说了些话,出来时永宁伯府就撤诉了。 这些事情苏瑜没兴致,回到王府后就见袁嬷嬷脸色不虞的立在明德院门口。 苏瑜被礼典官折磨了一个下午。 宣祈回到明德院,就见苏瑜累趴在绣榻上闭目养神。他看了看天边即将落下的夕阳,余辉温温柔柔的洒在她的肩头,像给她罩了一层五彩的薄纱。 感受到榻边有下陷的动静,呼吸空气里熟息的气悉,苏瑜依旧闭着眼,唇边却微微笑道:“回来啦。” 宣祈轻轻的签起她的手,目光尽是温柔缱绻,“就要进宫了,本想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寝宫,罢了,累了就歇息吧。” 缓缓睁开眼,苏瑜的视有些朦胧,“今日出门我遇到了苏怜,就是嫁进黄国公府那个。她告诉我说他的公公挪了位置,阿祈,是不是你?” “是,那日翰林院院首说手下有个主事出了事,提了替补的人选上来,我扫了一眼,上面有苏怜公公的名字,我便指了他。”其实李家三老爷的名字是缀在最末尾的,可见翰林院院首并非真正属意于他。 苏瑜坐起身,望着他的视线添了丝凝重,“我不希望再有此事发生,若是德不配位,不但有人会质疑你的用人之能,还要耽搁朝廷要事,阿祈,以后万万不可了。” 她虽然表情凝重,却并未有怪责他的意思。 于他而言,这只是举手之劳。 于她而言,这是他待她的一片心。 如此,另一桩事他便觉得需要提前说说了。 “如今各方重新布置的军事重地布局图陆陆续续抵京,双辽府那边……沈重霖要回来了。”萧景仁找他说这事,他其实是已料到的,只觉人还没回来,不必如临大敌般对待。 然而,苏瑜再一次渐变了脸色,“苏家的事我一直没在你面前提过,可那日祖母带着二房一家前来闹腾想必你是知情的。我既是没应下,你又何必让人得逞?我在苏家生活了十几年,我那祖母,二叔一家是什么德性我比你清楚,这些年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是非分得清,绝不会拎不清。是我祖母长辈又如何,他们拿一个‘孝’字来压我又如何?我全然不放在眼里。所以,你不必替我承担这些劳什么破事,何况沈重霖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没有你,我想让他生他就生,想让他死,他绝对活不了。” 苏瑜好像还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对沈重霖如此大的怨忿,宣祈不由得产生了一丝迷惑。苏瑜爱过沈重霖吗?或许是爱过的吧,但仅仅是因为沈重霖娶苏玫的事就将她刺激成人间清醒,依他对苏瑜的了解,那二人还不够格。 那是因为什么原因? “还有,你以为我祖母和二房一家怎么进京的?”苏瑜满眼的冷情和讥诮,“全是沈重霖的诡计,他以为只要将老太太请进京给我施压,或许我会答应让他从甘宁回来。呵呵……,这个蠢货,真以为我不知道他耍什么花样儿?阿祈,你若真让沈重霖从甘宁回来了,苏家的人自会以为是拿捏住了我,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事等着摆布于我。” 一听到沈重霖如此算计苏瑜,还有苏家那群人不分青红皂白人助功,宣祈狭长的眼眸凉了又凉,一股淡淡的危险气息在身上聚拢,“你放心,沈重霖回来并非我召他回来的……。” 宣祈便将发生在双辽的战事与沈重霖抓到北国奸细的情况说了。 苏瑜听完,满脸疑惑。 沈重霖是真有运气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如今非常时期,真运气的成份肯定不高,那便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了。 “谁在他背后撺掇?” 第645章 登基 苏瑜能一言道破重点,宣祈并不意外,“这个人是谁本王心中大概有数,只是想要具体到某人还没有证据,得看沈重霖归京后都会做些什么。” 虽然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沈重霖得以返京,只是这人的心思有多狠毒苏瑜太过了解,她有些担心,“王爷是想将计就计,这才愿意他进京的,只是这样真的不会冒险吗?沈重霖此人看着人蓄无害,实则心狠手辣,惯会在人背后使阴招。” 体味着她的担心,宣祈突然带着宠溺的表情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本王也不是什么好人,如今大唐在本王手里,想要捏死沈重霖还是很容易的。” 宣祈的本事她自是不怀疑,而她也想知道沈重霖这回又投靠了谁? 六月十五,宜嫁娶,开市,安床,祈福。 长长的街道并未被肃清,迎接新帝的仪仗缓缓路过街道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吉时已到。 新帝衣着明黄色龙袍,牵着戴着凤冠霞帔的新后的手,双双站在潜邸门口。 苏瑜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两年的摄政王府,这是她这一世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家,眼中尽是不舍。 看出她眼里的不舍,宣祈侧目笑问,“怎么,舍不得这个家?” 苏瑜也不掩内心的感伤,道:“这是臣妾这一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心中自然眷恋。” 她将这里称作为家,宣祈听着心中很是动容,“可是依秩……。” “陛下,有陛下,有晗哥儿,有衍哥儿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宣祈紧了紧握住她手的力道,声音温柔,“走吧。” 长街两旁,全是跪地匍匐的百姓。 新帝先去祭了天。 在神圣庄严的祭天仪式结束后,回到了议政殿。 新帝和新后齐座龙椅,接受百官三跪九叩的朝拜。 苏瑜悄悄打量宣祈,他端坐着,目光如炬,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与生俱来。或许他生来就该是在万人之上,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主宰他的命运。轮廓如精心雕刻过,眉宇间的英气如何也掩饰不住,遂目流转间,更是让人从心里就生心敬畏来。 他是天生的王者。 与其说宣苑怕宣祈,不若说宣苑在宣祈面前很自卑。 他的一举一动无形中都透着帝王之气,有这么个人时常在眼前晃悠,谁能不动杀心? 宣晗是记养在宣祈名下的养子,新帝破例封了小襄王。 在敕封典上宣祈这样说道:“朕虽正值壮年,但与北国的大战不可避免,京城虽平静如常,可到底是多事之秋,诸事需紧急应变。特此,封皇嫡长子宣衍为太子,杨太傅为太子师,众卿可有意见?” “陛下圣明。” 众朝臣心中都有一杆称,虽然宣苑叛国后大唐朝廷立即做出反应,但也不出心存侥幸。新皇临危受命登基,正的是皇家血统,稳的却是天下民心。这个时候敕封太子看似不妥,却也是无奈之举。 苏宗耀身为国丈,未赋实权官职,只赐府邸一座。 寅国公萧戬为宰相,位列百官之首。 …… 临近午时,登基大典方毕。 苏瑜回到坤宁宫,已经累得浑身的骨头像被拆掉重组一般。 蝶依和雪异为她取下凤冠,苏瑜顿觉头肩膀一松,叹道:“唉呀,这东西瞧着好看,却压得我肩膀重死了。”说完,自己抬手捶了几下。 袁嬷嬷赶忙走过来,替她按摩肩膀,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这凤冠是重,可只要娘娘您一戴上,责任更重。” “嬷嬷快别说这么有道理的话了,咱们娘娘正累着,估计听不懂。”采玉头一回进宫,兴奋得脸一直红扑扑的,可她怕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落在别人眼中成笑话,也一直抑制着,装得很沉稳。 袁嬷嬷瞪了采玉一眼,“你少打趣,赶紧给娘娘倒杯水来。” 袁嬷嬷心中十分欣慰,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有朝一日竟能登上后位母仪天下,太太在天有灵,定然比她欣慰百倍吧。 “蝶依,你去看看衍哥儿,有一上午没瞧见他,我不放心。”苏瑜出声吩咐。 “是。” “听说陛下赐了国丈新的府邸,也不知大老爷几时搬过去。”袁嬷嬷接过采玉递上来的茶送到苏瑜手里,随口一说。 苏瑜神情微怔,心中有股莫名其妙的不适。 这反应主要是苏瑜太过了解苏家人了。 这股莫名其妙的不适之感应在苏宗耀准备搬家的头天下午。 上午沈府。 陈氏坐在屋里唉声叹气,扰得二老爷苏宗明不得清静。 “你这长吁短叹的到底要干什么?” 陈氏幽怨的看着他,“咱们不如大房有福气,女儿成了皇后,还被赐了座好大的府邸。咱们一家子却只能借居在沈家,你说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进京前把老家的存银悉数全带进了京,虽说身上有点存留,但得想到以后,所以不可能拿出来买宅子。而且,就他身上那点银子,在京城也买不了什叙像样的宅子。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何氏不说话了,她没办法,她心里憋屈。 “说起来咱们苏家没分家,阿娘在哪里,我们兄弟就在哪里。” 二老爷这是想跟着老太太住进老大家新府邸去?陈氏刚刚兴奋了一下,然后想到什么,瞬间被泼了盆冷水似的冷静了下来。她继续幽怨的看着二老爷,“大老爷是国丈,继室何氏水涨船高,想想从前在老家时咱们两家的关系,如今咱们一家子跟进去,还不得仰人鼻息过活?我可是受不住那个气。”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儿吧。”二老爷有点怒了。 何氏突然说道:“唉,大老爷一家搬走后,荷花巷子那宅子不就空出来了吗?那房子我去过了,虽比不得国丈府,但也是既宽敞又明亮,咱们一家子住正正好。” “你想得到美,那宅子是我大哥的吗?那原是瑜姐儿的,她给大哥一家子住说得过去,想想从前你是怎么对她的,又想想她又是如何被沈重霖休掉的,她会给咱们住吗?” 陈氏一挥手,“我不管,不论如何老太太心里还是偏重你的,如今大儿子出息了,总不能见着二儿子无人问津吧。把女婿从甘宁调回京没戏,让咱们一家在京城有个落脚地,她苏瑜总是能办到的吧?” 二老爷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陈氏的说法。 于是乎下午,苏家二房夫妇两个乘坐马车前往荷花巷子,马车上,陈氏既是羡慕又是妒忌,“等会儿见了老太太,咱们可得演场戏,把咱们说得要多惨有多惨,总之只要能达到止的,今日我便是豁出去了。” 第646章 哭穷卖惨 苏宗明老脸一尴,本来这件事就很丢人,自己媳妇还非得挑出来明说,他徒然不想到荷花巷子去丢人,特别是在从前他一直看不上眼的大房面前。 可想也只归想,想要在京城立足,如今他们的身份又摆在那里,没个像样的宅子居住,难道真让他们一家子在女婿家寄人蓠下吗? 虚荣心占据了他的羞耻心,想着今日之事结束后,大不了以后减少往来便是。 半个时辰后,马车离荷花巷子越来越近。陈氏撩开车窗帷往外看,街边商铺林立,胭脂脯,绸庄铺,茶肆饭馆干货铺等等等等,热闹非凡,真要住到这里来,生活该是何等的方便? 这荷花巷子的宅子还没到手呢,陈氏俨然已经是这附近的住户了,心里美得很。 接着马车驶进荷花巷子,巷子口左右两边有两个半人高的石鼓,石鼓中央雕刻着象征着福气的蝙蝠。苏宗明从跳动的帘子里看出去,面上虽不显,心里实则也期待欢喜得很。 徐老太太一听说二房两口子来了,心里正诧异,就见女使已经将人领进来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 “儿媳给婆母请安。” 夫妻两个异口同声,这么有孝心,徐老太太心底很高兴,“都起来吧,坐,康妈妈,快上茶。” “是。”康妈妈正在给老太太收拾东西,一听说大老爷的新宅子极其宽敞,老太太便让她把使惯了的东西都带上,她很想提醒她新宅子里什么都有,这些东西带过去上不得台面,但见老太太那欢喜劲儿,又怕自己说出来下她脸面。 等到康妈妈上茶,夫妻二人都没吃,而是很认真的听徐老太太说话,“我住到这荷花巷子来也有断时日了,也没回去看看沈家姜老夫人,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儿媳早晨去看过了,看着玫姐儿服侍了她婆母进汤药。” 听到陈氏这样说,徐老太太倍感欣慰,觉得苏玫不仅懂事还孝顺,真是个好孩子,“玫姐儿那丫头自小就是个好的,也别让她太过劳累,得了空让她到新宅子那边去陪陪我,同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是,儿媳记下了,回去就同玫姐儿讲。” 陈氏边说边拿眼刮丈夫苏宗明。 进门前心里鼓足勇气的苏宗明,这会儿张了张嘴,却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吃了一口茶,又吃了一口茶。 陈氏继续冲他使眼色。 苏宗明又吃了口茶。 徐老太太将这夫妻二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她也是从未见过老二有事向她开口,如此踌躇不决的样子。罢了,还是她来问吧。 “老二媳妇,你再眨眼就要花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夫妻二人同来探我老婆子,铁定是有事说吧,那就别藏着掩着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宗明作为一家之主,也该他开这个口,“阿娘,如今大哥哥成为了当朝国丈,咱们苏家也跟着前途无量,只是先前在老家您也是知情的,我与他看似兄弟和睦,但私下不少意见相左。虽然在老家咱们没分过家,可这是在京都,大哥哥已经是国丈,他孝敬您老人家无可厚非,您跟着大哥哥一家儿子也放心。只是儿子在京城没有根基,老家那点儿家产变卖之后在京城想开个像样点儿的铺子都不能够,更何况是个像样居住的宅子。” 徐老太太慢慢会意过来苏宗明话里的意思,原来是冲这宅子来的。 她还没说什么,陈氏又开了口,“虽说如今是有个落脚之地,但始终是姓沈,阿娘,等到礼哥儿媳妇再一进京,我们二房要是没个像样的宅子,大哥哥一家又如此风光,传回老家去岂不是太丢脸了。” “所以,你们是想向我要银子买宅子?” 徐老太太总结得不对,袁氏有些急了,“不是,阿娘,您的银子我们怎么好意思要,我们是想着你和大哥哥一家要搬走,这里的宅子不就空出来了吗?不正好够我们二房人口住么?” 这心声吐得太快,以致于知情的苏宗明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许老太太更是一脸懵然。 闹了半天,搁这儿等着呢。同时,这也让她为难。 这宅子原也不是老大家的,是苏瑜入京后名下的产业。要是在老家她还有这个自信,能一句话解决掉此事。可入京后她没在老大家占着什么便宜,反而时时还被苏瑜拿捏住。在这样的情势下,她再到苏瑜面前去开这个口,不是自讨没趣吗? 陈氏想象过好几种徐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什么式儿的都有,惟独没有眼下这‘为难’式儿的。此刻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若在老太太这里行不通,此事就再无可能了。 她猛然起身跪到徐老太太脚边,眼泪说上来就上来,“阿娘,大哥哥一家已经是富贵不能极了,同样是阿娘您的儿子,我们这一家要是过得太过寒酸,岂不是在外人面前掉体面吗?而且以后万一礼哥儿出息,识得高官显贵,问起家世来,知道我们一家寄人蓠下,那他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啊!” 这话说到徐老太太心坎里去了,苏家子嗣单薄,惟有苏怀礼这一根独苗,万一他的前程因为家世受到影响,苏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看着徐老太太深思的样子,陈氏知道自己的说的话得了老太太动容,连忙又示意苏宗明跪到她身边。 苏宗明为了这座宅子,也豁出去了,“儿子已经想过了,有了真正安身之所,再典个铺子做小买卖,然后儿子亲自督促礼哥儿那孩子用功,咱们家大房出了个皇后,二房也不能落得太难看是不是?” 徐老太太情不自禁就点了点头,陈氏大喜过望,“这么说阿娘您是答应了?” “我老婆子答应有什么用?这宅子不是老大的,是如今宫里那位的。我瞧着老大一家子基本上都得了她的恩惠,哪里敢私自动她的宅院?” “说是这么话,但大哥哥是孝顺阿娘的,只要阿娘您开口,难道他还会不亲睦兄弟?” 陈氏这话说得很有技巧,这是把麻烦推给苏宗耀去面对,自己得便宜,偏偏说来说去还是这个理儿。徐老太太默了默,便对康妈妈说,“去把老大和老大媳妇儿叫过来。” 康妈妈正被苏家二房这对夫妻的厚脸皮惊得唇角抽搐,得了老太太吩咐,立即边福身边应‘是’。 康妈妈一走,徐老太太就后悔了,苏宗耀也就罢了,苏瑜是他的亲姑娘,她把何氏叫来凑什么热闹? 奈何康妈妈已经走远,徐老太太想叫回来也不能够,只能暗暗思忖,一会儿老大夫妻来了要怎么开口。纵然现在她因为宫里那位的缘故有些怵大房,但做为家中惟一的老祖宗,她的气势还得端起来。 另一边,苏宗耀夫妻两个得了康妈妈传话,也不敢耽搁,放下手中事物就往老太太住的院儿走。 一路上苏宗耀倒没想什么,但何氏脑袋精光,她断定前脚二房夫妻来访,后脚老太太就来喊他们夫妻两个,断然不会是单纯的叙什么情谊。可到底为了什么呢,直到走到老太太院儿里,她也没能想通。 见到老太太,夫妻二人行了礼。 “给阿娘请安。” “给婆母请安。” 有求于人,首先态度得好,徐老太太连连招呼,“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快坐吧,康妈妈,快快上茶来。” 这么热络?何氏有些莫名的其妙的受宠若惊之感。 第647章 好一个扬眉吐气 “还没恭喜大哥一家乔迁之喜,不知几时小弟能到府上讨口洒吃。” 老二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盛势凌人的,现如今风水轮流转,苏宗耀心里也很受用和痛快,“用不了几日,等那边都安顿好了,肯定要是请二弟一家过去坐坐的。” “是得过去坐坐,一家人嘛,肯定得认认门。”徐老太太开口接下话来,笑着问大儿子,“老大啊,咱们搬走了,不知这宅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苏宗耀没反应过来,何氏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二房是在打这宅子的主意,脸皮也太厚吧。从前苏玫抢苏瑜的夫婿,如今二房又要来抢苏瑜的宅子,饶是何氏再看不惯苏瑜,心里也替她抱起不平来,“阿娘,这宅子原是皇后娘娘名下的置业,我们搬走,这宅子自然是要归还给她的。” 对于何氏抢话这种行为徐老太太很不高兴,但现在她也只得忍着,无视她的话,再一次问苏宗耀,“你也觉得是该还给她吗?” 苏宗耀再傻也听出老太太话里有话了,“当初这宅子是皇后娘娘给我们夫妻暂时落脚用的,当时我也只想着领略完京城的风光就回老家去,实在是没想到后面发生那么多的事,人不但没走成,还真正在京都安的家。至于这宅子,诚如何氏所言,既是皇后娘娘名下的置业,自然是要还给她的。” 徐老太太眉心一皱,表情上写着不大高兴,“如今你们这一家是有了着落了,可你是做兄长的,不能忘了你还有个弟弟呀,得照顾照顾他。” “阿娘,儿子是个没本事的,在老家时就事事得弟弟提点着办,哪里有能力照顾好弟弟?”苏宗耀作势谦虚的笑了笑,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 这话听着是谦逊,但见苏宗明一脸的青色白色,就明白这话实则暗讽满满。苏宗明现在有多难堪,苏宗耀现在就有多痛快。 徐老太太将两个儿子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一边是不忍,一边是不能得罪,只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来调和,“你也虽谦虚了,你弟弟还是你弟弟,但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虽说身上担着虚职,到底是朝廷上下都不敢惹的国丈大人。你帮衬一下你弟弟,天经地义之事,容不得你推脱。” “那不知阿娘想让儿子怎么帮?”苏宗耀心里整舒坦,有点大包大揽的胆子了。 徐老太太见有门,赶紧道:“先前说你们一家有了着落,你弟弟一家却还在寄人蓠下,依我的意思,咱们搬走之后,这宅子就留给你弟弟他们住。你如今好歹也是国丈了,这点儿事还是能做主的吧。” 常人以现在这样的心态听了这番话就该飘了,可是苏宗耀没有,反而觉得老太太的话是冷水,一下子就把他泼清醒了。不为别的,只要事关苏瑜,一直束缚在他心中的愧疚感就能立即将他变成人间清醒。他的便宜可以占,苏瑜的不行。 “阿娘,这宅子始终是瑜姐儿的,二弟一家想住进来不论如何也得知会她一声不是?”他没有立即拒绝,看着是有商议的余地,实则又把这个难题推到了苏瑜身上。老太太和二房也怪不着他,毕竟他的话有道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苏宗耀肯定是不会点这个头了。 苏宗明心里既是瞥屈又是窝火,说话的口气就没那么好听了,“大哥,你要是想拒绝就直说,何必推脱?” 一看苏宗明变了脸,苏宗耀觉得这才是他认识的弟弟,“这里不是下河县那种乡下地方,大街上那怕是一块砖都有明确的归属地,这宅子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怎么做得了主?你既然那么想要这宅子,何不进宫到皇后娘娘面前去陈情,或许看在你是她亲叔叔,你们二房又曾经那么照顾她的份上,她会网开一面,将这宅子赠与你也说不定。” “你……。”苏宗明蹭的一下站起身,“你敢羞辱我。”他这辈子就只占了个苏瑜叔叔的名份,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情份,当年苏玫干出糊涂事逼得沈重霖休她,这种大仇哪里来的情份? “够了。”徐老太太可不想两个儿子真闹起来,“都是自家兄弟,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老二,你大哥说得对,此事的确须得支会皇后娘娘,这样吧,你们回去等消息,你大哥会立即把消息递进宫里去,皇后娘娘要是答应了,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事已至此,苏宗明夫妻两个也别无他法,只得怏怏离去。 何氏一直没作声,但她对今日丈夫的表现很是满意。 “耀哥儿,我知道从前你们大房没少在二房面前受委屈,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的身份非同一般,何必与你弟弟计较?” 苏宗耀没说话。 何氏心想:您怎么只说大房在二房面前受委屈,怎么不提提大房也没少在您面前受委屈? 苏宗耀恭恭敬敬站在徐老太太面前,态度诚恳聆听。 徐老太太又叹道:“咱们苏家在前程上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帮衬,总算是熬出头了,可是咱们家在盼姐儿和怜姐儿这一辈女娃居多,只得礼哥一条根,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看在苏家列祖列宗的面子上帮衬帮衬二房不是?你弟弟已经说了,等到自己真正有了个落脚地,就要督促礼哥儿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也好让皇后娘娘脸上有光才是。” 提到这事儿,苏宗耀用十分怀疑的目光凝视着徐老太太,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苏怀礼考功名?除非六月飞霜下冰雹,寒冬腊月干旱地。 一想到那日见他拥着一个女娼进到私窑的情形,苏宗耀就觉得自己要赶紧回去再拿水好好洗洗眼睛。 徐老太太不知道苏宗耀在想什么,只一味的替二房说好话,“你听阿娘的话,给宫里传话时捡该说的说,礼哥怎么也是她的弟弟,这要是换了亲生的就是当朝的国舅爷。” 说到这里,徐老太太心里又是一痛,“唉,要是你们都争气些,多给我几个孙孙就好了。” 何氏最不爱听老太太念叨这个,连忙找了个还要收拾东西的借口拉着苏宗耀走了。 之所以要拉着苏宗耀一起走,是因为她知道老太太不止一次动过给他纳妾的念头。 “今日大老爷好威风啊,看把二老爷给气得,真是痛快。”何氏有意岔开徐老太太最后说的话,她担心老太太的心思大老爷会往心里去。 苏宗耀也的确是往心里去了,当年她与孙玉淑生了苏瑜,老太太就一直催他们生孙子。后来孙玉淑了,他娶了何氏,老太太还是让他赶紧生孙子。或许是老天爷惩罚苏家吧,大房二房正室嫡出都没有孙子,惟一一个孙子居然是庶出,要不是因为他的惟一性,苏怀礼哪里能入得了老太太的眼? “你派人往宫里传个消息吧,实话实说。” 何氏还有心刁难一下二房,“今日这么忙,改日吧,等新宅子那边都安顿好了,妾身再往宫里传消息。” 反正是二房的事,急的也不是他,苏宗耀便默认了何氏使心计。 当苏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苏宗耀一家子搬到新宅子的第三天了。 那一天沈重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久违的京城,眼睛的笃定和坚信,心里的背叛和憎恨都是他前行路上的动力。他匆匆回了趟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衫甚至都来不及给岳父母请安便进宫去了。 然而,对于苏玫和苏家二房来说,沈重霖能回来,便是天大的恩赐。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难道咱们之前求老太太的事宫里那位还是没敢忤老太太的意?”苏宗明拧着眉,这是他能想到的惟一答案。 陈氏高兴了,“肯定是这样,不然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我就说嘛,好好孝顺咱们的这位老祖宗,总不会错的。” 苏玫一直不作声,只望着沈重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彼时,苏瑜带着衍哥儿和晗哥儿在御花园里喂鱼,颜色鲜艳的锦鲤在莲叶间游玩嬉戏,偶尔跃出水面来,溅起无数水珠儿落到莲叶里,莲叶又无法盛住水珠儿的重要,极茎一歪,水珠儿重新回到湖里。 衍哥儿喜欢那条黑背的大锦鲤,追着它喂。 袁嬷嬷禀报了从父亲那里得来的消息,苏瑜手中喂鱼的动作顿了顿,“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真是恬不知耻,这是想干什么,空手套白狼么?也亏得他们真好意思开得了这个口。”袁嬷嬷心里不忿,说话也不客气。 苏瑜捋袖扬手一抛,将掌心的鱼食全都洒了出去,“想来阿爹也是难做,毕竟是老太太开的口,这才支会到我这里来。” “那姑娘准备怎么处置?”袁嬷嬷还是愿意叫苏瑜作‘姑娘’,就算她如今贵为皇后,只要一喊‘姑娘’,就觉得她还是原来那个人,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变了个人。 第648章 破绽 轻轻拍了拍残留在掌心的鱼食沫,抬手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捋顺,“嬷嬷选个不忙的时候出宫去,替我往苏府走一趟吧。” “去了,要怎么说呢?”总不能真白让苏家二房占便宜吧。 苏瑜掀唇浅笑,望着远处的宫房檐角,眼睛迷离。 一只燕子从花丛中掠起,平衡着双冀朝东南方的方向而去,恰巧落到御书房的房顶,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四下张望。 “李渭将军对卿寄以厚望,评价颇高,朕目下想来,让卿驻留双辽治下一县的确浪费人才,故而,即日起,卿就回京述职罢,甘宁那里朕会着史部重新安排人去赴任。” 御案下跪着匍匐的沈重霖,他恭敬顺从的样子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宣祈锐利的眸色下睨,沈重霖自然也没能看到他眼中的危险。 “臣沈重霖谢陛下天恩。” 声音里满是感恩戴德,但时里面到底有几分真诚,彼此心里都清楚。 “兵部左侍郎出缺,你去补上吧。” 兵部左侍郎?这可是个于他而言好得不得了的去处,只是沈重霖有些不敢相信,就因为他护送新的双辽府军事重地布防图回来,皇帝就能给他如此重要的职位?还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这其中莫不是有诈?可这诈又从何来?他与叛国皇帝之间的接触都是秘密进行的,饶是他身边最亲近的随从都不知情,何况是远在京城的皇帝? 沈重霖几经思虑后,觉得这是巧合,是老天爷都在帮他助他。 “是,臣沈重霖接旨谢恩。” “你也辛苦了,退下吧。” “是,臣告退。” 沈重霖恭恭敬敬退出了御书房。 萧景仁没多久就进了御书房,他们二人之间也没那么多客套,萧景仁见宣祈在看御案上摊开的双辽府军事重地布防图,也走过去看,只见那舆图上山山水水,丘陵叠峰都画得十分仔细醒目。 “看得出来,是用过心的,只是这图是经他手上拿来的,难完全信任么?” 宣祈没立即作答,还在低头仔细看舆图。 萧景仁有些急,“双辽府地偏也阔,那里的生存环境之艰难却是大唐其他地方都不可比的,从前匪祸不断,干旱不断,多数都是靠朝廷救济度日,那里的百姓本就苦不堪言。若北国王打定主意要从双辽府撕开进攻大唐的口子,稍有不慎真会得逞,五哥,你不能不重视啊!” “谁说我不重视?”宣祁边说边从御案左侧的一个画缸里抽出一卷轴,卷轴一摊开,赫然又是一幅双辽府军事重地布阵图。 萧景仁看得呆了,“怎么有两份?五哥,你打什么主意呢?” “为以防万一,我提早让各府地守营将军准备两份军事重地布防图,往京里送一份在明,一份在暗,若是这图有人动手脚,只要对比就能找到破绽,而且此事我只交待过守营将军,要求他们严格保密不得外传。” 萧景仁顿时朝宣祈竖起大拇指,“高,真是高,这样一来哪个府地有异常就能立即查察出来。五哥,那沈重霖送来这份你注意到了什么没有?有没有与另一份图不同的?” 指着另一张舆图,宣祈说,“这张舆图是李渭的心腹送来的,这两张舆图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出什么不同,既然你闲着,此事就交由你来察看吧。” 萧景仁有些后悔进宫了,可事关大唐百姓安危,他也推脱不得,“行,察看就察看。” 于是御书房的图架上挂着两幅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舆图,萧景仁眼睛都不眨的左看看,右瞧瞧。宣祈则坐在御案边上看折子,不时拿御笔批示着什么。 在萧景仁眼睛要看花时,他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并发出惊喜的声音,“五哥,快来看。” 宣祈立即停下御笔起身前往,看着萧景仁指着的地方,听他说,“你瞧,从李将军心腹送来的这幅舆图来看,这个名叫白楼的村子后面大约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关隘口,并且这隘口还不小,可容三匹马同时经过。但沈重霖送来的这幅舆图上没有这处隘口,你再来看这里,这个隘口过去就是一条干涸的河床,过个众多行军毫无问题,这条河往南,是一座山,山背后就是大唐与北国的边境线。若北国大军悄悄跃过这条边境线,借着大山的掩饰再通过这处隘口不就可以绕到双辽府军事重营的后方了么?” 显然,这不是沈重霖一个人能想出来的谋划,宣祈此刻能十分确定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了。“这么好的计划可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徒然听到宣祈轻飘飘说出这么句令人胆寒的话来,萧景仁收了指着舆图的手,问,“五哥,你有什么打算?” “兵部左侍郎一个月前丁忧,我适才让沈重霖补上去了。” “什么,你疯……。”萧景仁这疯子只吐了半个音就收住了,五哥可没那么傻,“你是想将计就计?” “沈重霖一个甘宁县令,朝廷没有旨意他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回得来,肯定是得了他人襄助,又极力在李渭面前露脸,这才得了回京的机会。既然他想留下,我就给他一个更好发挥作用的位置,兵部左侍郎是能接触到大唐兵力核心问题的,不正适合他耍阴招么?” 萧景仁点头赞同宣祈的做法,“沈重霖敢回京谋划,跟回来的人肯定不干净,我会派人彻查这些人的身份,注意他们的动向。” 宣祈的视线再次落在两张同样的舆图不同点上,“这图想必沈重霖已经给他的新主子复制了一份,他们若按图行事,近期肯定会有所行动,你找个借口悄悄离京,去双辽与李谓汇合,密切关注白楼附近的动静,切不可打草惊蛇。” 萧景仁知道事情肯定不止他去双辽盯着北国使诈这么简单,“好,我现在就出宫去。” 日头被高高的红墙挡了不少,洒在出宫的沈重霖身上,将他地上的影子托得老长,上了回沈府的马车,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不仅真的回了京城,还官至兵部左侍郎,这一切顺利得就像做梦一样,或许真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才出手帮他的吧。 回到沈府,沈重霖整个身心极为放松,很久都没有如此愉悦的心情了。 苏玫替他解开腰封,也受到他好心情的影响,笑道,“夫君一回京就得了陛下恩赏,真是天大的喜事,此后有夫君留在妾身身边坐镇,妾身心里也安定些。” 心情好,看苏玫的样子发觉她更加妩媚柔婉,沈重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伸手揽住他的腰往怀里带,不顾室中还有其他女使在,直接朝她的颈窝吻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猛浪惊得苏玫脸色臊红,屋里有眼力劲儿的女使也都一个个退了出去,她轻轻推着沈重霖,声音娇嗔,“夫君,且慢,这天还没黑呢,要是传到老夫人那里去,要说妾身不成体统了。” 像是吮吸够了苏玫身上的香味,沈重霖也没难为她,捏着她的下颌看着她粉面含春,说出了一句苏玫许久不曾听到的情话,“阿玫,这么些年了,你还跟从前一样美。” 苏玫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样怔住,要是她没变过,那当初他与李氏你侬我侬时,怎么看不见?苏玫早已做了人间清醒,沈重霖再多动情的话只会让她难堪,不会让她暖心。 此刻,硬着心,脸上却是柔情似水,“妾身都老了,夫君这是哄妾身高兴呢。” 沈重霖松开揽住她腰枝的手,“走吧,去给阿娘请安。” 自从沈重霖离京后,中风的姜老夫人也有想儿子的时候,每每泪流满面,马嬷嬷都会好言相劝。再加上苏玫也的确不敢苛待她,姜老夫人不能言语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艰难。 适才听马嬷嬷说儿子回来了,姜老夫人呜咽了好半天,马嬷嬷尽量说些她理解姜老夫人想听的话给她听,姜老夫人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渐渐平息下来,静静等她的儿子前来请安。 沈重霖一进屋子,见屋中所有陈设如旧,甚至还添了带有香味的花草,心里很是满意,“阿娘,儿子来看你了。” 第649章 二房闲话 姜老夫人看着跪在榻前的儿子,眼泪又开始往外涌,马嬷嬷赶紧说,“大爷回来是好事,老夫人您可别再难过了,消息都在府里传遍了,大爷这回回来就不走了,您人老家好好养着,就等着大爷日日孝敬吧。” 姜老夫人艰难的点点头,虽然说不出话来,却是满眼的欢喜之情。 夫妻二人在姜老夫人榻前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那时天边的夕阳已经开始往厚云里隐,耀眼的晚霞开始从天边漫延过来。 “妾身早就安排下去,今夜给夫君洗尘,正巧我阿爹阿娘都在,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走在连廊里,苏玫语声轻柔的说。 “那我先去给岳父岳母请安吧。”沈重霖不拒绝苏玫的提议。 “不必了。”苏玫说:“夫君奔这些日子定是劳心劳力,去好生歇歇吧,一会儿用晚膳时再行请安也不迟。” 听了苏玫的话,沈重霖愈发觉得苏玫温柔体贴,头点了点,“如此也好。” 二人在花园分开走,沈重霖去的方向是采云院子的方向,他惦记姜老夫人,惦记采云和她的孩子,就是没有惦记过她,否则怎么因为一句试探的话就真的不去给自己的父母请安?作为女婿,十分的失格。 好在她并不往心里去,冷淡的瞟了一眼那抹无情的背影后,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听说是兵部左侍郎,二老爷,这官儿大吗?”陈氏给苏宗明递了一盏茶,一脸的与有荣焉。 苏宗明虽未当过官,但对朝廷这些官位秩品还是清楚的,“正三品下,虽说不是位极人臣,以咱们女婿的资历,也很厉害了。” 也很厉害了! 这番话要是搁在从前,陈氏听了定会心花怒放,然而现在,一想到这官位还是苏瑜的丈夫封的,心里如何也不得劲儿。“这么说算是留下来了?” 苏宗明到底跟陈氏做了多年夫妻,一听她这泄气的话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别在胡思乱想了,这都是天命,咱们比不过就接受了吧,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陈氏坐到锦凳上,一脸的不甘心,“我知道这世道我扭不过来,怎么,你还不兴让我心里抱怨抱怨啊。” “抱怨可以,但的确只能在心里,千万别宣之于口,否则真触怒了宫里的人,就是抄家灭族之祸。”苏宗明神情郑重的警告陈氏。 陈氏心中不虞,瞪了苏宗明一眼,“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呢?”苏玫撩帘进来,笑望着二人。 陈氏不想与丈夫谈论的事让苏玫知道后不高兴,起身招呼她,“女婿才回来,你不陪着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夫君本来是要过来跟你们二老请安的,是女儿说晚上给夫君准备了接风宴面,请父亲母亲一起过去团团圆圆,届时再向你们二老请安,你们不会生气吧。”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都是一家人。”现在住在沈家,他们再是长辈,要是没点眼力劲儿也是要遭人嫌的。 “女婿升任兵部左侍郎了,玫姐儿,往后你可得好好侍候他,万不可叫采云那小贱蹄子爬到你头上去。”采云有一女,虽说只是一女,但也好过苏玫没有,所以陈氏仍不敢大意。 这点上苏玫倒并不介意,采云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不论沈重霖怎么宠她,她也断不敢作妖。可阿娘担心她是关爱,是替她担忧,她只能从善如流,“阿娘放心,女儿心里省得。” 陈氏还是不放心,还想再提点几句,门房来报说苏府来人找苏二老爷。 一听是苏府,除了国丈府还能有谁找他?苏宗明想着肯定是荷花巷子那宅子有门了,赶紧将人请进来。 来的是苏府一个传话的使役,穿得却比沈府正经管事都体面,陈氏心里不免发酸,只见那使役行了礼问了安后,说:“老爷令奴才给二老爷传个话,请二老爷明日晌午到府中一叙。” 说完,还正儿八经的递上请贴,放在苏宗明和陈氏眼中是那叫一个摆谱儿。 苏玫接了贴子,贴子上的内容与使役说的话一般无二。 苏玫也不甘被人轻视,命人拿了赏钱给使役才叫他出去。 陈氏心里憋屈得很,转身就回了屋。 苏宗明说道:“你气什么气,晚上还得给女婿接风呢。” 晚上的接风宴上,陈氏自然不敢在脸上露出不快的神情,苏宗明与女婿沈重霖翁婿俩对杯畅饮,气氛很是和谐。沈重霖并不知道苏宗明一家人想住进荷花巷子去,苏宗明和陈氏谁也没提。 次日早晨,苏宗明的脑袋还有些宿醉的疼,陈氏实在担心他独自前往苏府会被大房拿捏,便提出与他同去。苏宗明点点头同意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有些话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说出来,有陈氏在,老太太跟儿前会好说些。 晌午时候,夫妻二人按时到达苏府门口,看着门口两侧一对模样威武的石狮子,陈氏不免又忌妒了。 一进门槛,绕过约两丈高的影壁,视野豁然开朗,远处亭台楼阁,飞檐笼翠,近处的小桥流水,嫣红落花,一处处,一幕幕,无不是陈氏所向往的富贵生活。偏偏她在何氏面前要强了大半辈子,后半辈子到底是被她给踩了下去。 引路的婆子直接将他们引到一处垂花门前,但见那石门上挂着紫粉色的吊兰,小簇小簇的挤在一起绽开,香气四溢,十分热闹。不多时,从垂花门里走出来一位衣着体面的婆子,陈氏是有印象的,她在荷花巷子见过。 “老奴姓那,主子们都叫老奴那婆子,平辈则喊老奴那妈妈。”那婆子如今也很体面了,因为是苏瑜给的人,自然赶不走,成了这府里的主内的大管事,很是体面得脸。 何氏客气的冲她点点头,“那妈妈。” 那婆子笑道:“这处院子叫松龄院,是大老爷专门孝敬给老太太的,现在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老太太跟前,二老爷二太太请跟老奴来。” 陈氏心道:我要是有那么一个当皇后的女儿,这么好的宅子院子也会孝敬给老太太,得意什么呢。 又过了两道门,苏宗明夫妻两个才听到老太太的笑声。 她的笑声是从一个堂屋里发出来的,陈氏有些好奇何氏都说了什么,居然能把老太太哄得这么高兴?慢慢靠近,就听见何氏说:“媳妇瞧着驸马爷的那个侄儿就甚好,前年考中的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厉练,等到厉练出来,便是在陛下跟前当差的,多体面呀!” “这是个文职,不是还有个武将的人选吗?乃是宁威将军府冯大将军的表侄儿,听说在军营里屡建功勋,将来定是个难得的将才。”苏宗耀更看好武将,这样以后生下的孩子若是不愿意习文,习武也有引路人,不会像他这辈子这么无用。 “咱们在这里说得热闹,终是还得看盼姐儿中意哪个啊!”徐老太太一想到自己又要添一个出息的孙女婿,眼角眉梢都是喜庆。 康妈妈撩开帘子,苏宗明夫妻两个一前一后进到堂中。 “儿子给阿娘请安。” “儿媳给婆母请安。” 徐老太太正高兴,但也没忘了这次老大将老二叫来是什么意思,“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苏宗明夫妻起身来,又朝苏宗耀夫妻两个行了礼。 “大哥,大嫂。” 苏宗耀点了点头,“别客气了,二弟,弟妹快坐吧。” 陈氏边坐边想,老太太这么高兴,他们一家住进荷花巷子的事肯定是妥了。若是着急问,显得她迫切不矜持,索性开口,“适才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说笑,不知是什么事情惹得老太太这么高兴?” 何氏乐意显摆,解释道:“我们在说盼姐儿的亲事,这孩子也及笄了,该议亲了。我给皇后娘娘提了提,她便给了几个人选,我们正在挑呢,总之呢是各有各的好处,我们都不知要怎么挑合适。” 听听这嚣张的话,王公贵族任由她盼姐儿挑选,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和体面啊!谁家羡慕得来? 陈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脸上的笑容坚持住,“盼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好孩子,也不知是谁家有福气能娶到她。” 何氏了解陈氏,往在从前,她肯定会说盼姐儿高攀罢,呵呵……。 “我们也不知道呢,不急,得好好挑挑。” 苏宗明则是半刻钟都不愿再呆下去,“大哥,你差人送来贴子,可是上次与你提之事有结果了?” 问得这样直接,苏宗耀多少能感受到苏宗明的不耐烦,他说:“我这里没有结果,让你这个时辰前来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苏宗耀语声刚落,那婆子就匆匆进来,“老太太,二位老爷,宫里的袁嬷嬷来了。” 以前袁嬷嬷只是苏家一个使唤嬷嬷,现在进了宫抬了籍是皇后娘娘身边得力的女官了,谁敢怠慢? 所以,她一进门,苏家两个儿子媳妇都站起来相迎。 第650章 一千两银子 袁嬷嬷一迈进门,见苏宗两房人齐齐整整也没什么,只是苏宗耀身边站着何氏,她心里就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想着要是她的太太还活着该有多好,能看到今日姑娘有这般造化该有多好。 可惜,这都是她的空想。 “请老太太安。” 徐老太太不敢在袁嬷嬷面前拿乔,连忙抬手空扶,“嬷嬷快请起。” 等到袁嬷嬷礼毕后,徐老太太又道:“皇后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差个人来传个话就行了,何苦劳烦嬷嬷您来一趟。快请坐,康妈妈,快奉茶。” 袁嬷嬷落坐在女使端来的锦凳上,她端正着身子笑道:“若是寻常的事,娘娘使人传个话就行了,但今日之事是家事,娘娘说还是让老奴亲自来一趟的好。” ‘家’这个字,袁嬷嬷用得极好,既表明了苏瑜没忘根本,又表明了家里的事她能参与。 听得苏家众人心里也很高兴,这是皇后娘娘心里有苏家的证明,只要皇后娘娘心里有苏家,自然就能庇佑苏家。 “嬷嬷,请用茶。”康妈妈亲自奉上一盏茶来。 袁嬷嬷却并未托大饮吃,而是谢过后放到了桌几上,对老太太说,“实不相瞒,今日皇后娘娘差老奴前来,是为了前几日大老爷传信给宫里,说二老爷一家想住进荷花巷子之事。因为娘娘也是初掌中宫,近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昨日才得了空往宫里传话。” “自然是宫中之事要紧,还请嬷嬷回去转告皇后娘娘,请她务必要保重好自己的凤体。”徐老太太谄媚关心。 袁嬷嬷点点头,“老奴定会把老太太的关心传与皇后娘娘知道,且说那荷花巷子的宅子,老奴也得跟诸位说说那宅子的来例。当初我们娘娘随着孙家老太太进京,到底是寄人蓠下的,自身又背负着个弃妇的名声,娘娘心地良善,十分担心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了家中表姊妹的前程,所以早早就在荷花巷子买下了这处宅院。孙家老太太在生时十分痛惜我们娘娘,不准备搬府别居,说她一个姑娘家开门立户不容易,没人护着可不行。我们娘娘孝顺,便暗暗决定在老太太在世时安心服侍老太太,等到孙家老太太百年归逝之后再搬出去,谁曾想到后来既然有那样的大造化,这宅子也就真正空了出来,直到大老爷一家进京。” 听完袁嬷嬷的表述,苏家上至老太太,下至二位老爷媳妇,均是脸色各异。他们都不笨,自然能听出来袁嬷嬷这番话里的冷嘲热讽。哦,当初她家姑娘蒙难时,苏家不仅无人出来主持公道,连门都不让进。如今姑娘得了大造化,个个又都出来舔肥巴结,吃相真是太难看了。 苏宗耀苏宗明两兄弟只恨不得低头就能见到一条缝儿,然后一头扎进去。 陈氏表情讪讪的,她是难堪,但何氏比她更难堪。苏瑜是大房的嫡女,当年她休之日归家是何氏要死要活将人赶出去的。 徐老太太用尽毕生忍功才没大发雷霆,她威武了一辈子,做梦也没想到今时今日叫一个奴才讥诮。但为了二房有个着落,她必须忍下这口恶气。 “以前的苦日子终究是结束了。”徐老太太打着哈哈,“亲家老太太知道娘娘有大造化,九泉之下也肯定甚是宽慰。娘娘仁义孝顺,如此说来,那荷花巷子的宅子她是答应给她二叔一家子住了。” 从前袁嬷嬷就知道徐老太太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听了她这句话,她的品性还真是从不让她失望。“娘娘是答应了,只是这宅子也是娘娘辛辛苦苦攒钱买下的,二老爷虽说是娘娘的亲叔叔,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不是?” “那娘娘是什么意思?”陈氏心里犯嘀咕。 “娘娘的意思是,买这宅子统共花了一千六百两银子,看在大家一场亲戚的份上,刨去六百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就将房契落到二老爷头上,也好叫二老爷一家在京城真正有个落户的宅子。” “你说什么?一千两银子?”陈氏想白得,哪里想过拿出半个铜板?所以当场就跳了起来,“我们哪里来的一千两银子?她现在已经是皇后娘娘了,帮衬一下我们这些亲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还问我们要银子,传扬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她苛待自己的亲叔叔。” 何氏现在腰杆直,也敢明着跟陈氏呛话,“二弟妹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理所当然?娘娘与你们家这情份好像也没达到理所当然的地步罢。” 陈氏立即想到何氏有意指当年苏玫抢苏瑜夫君之事,底气瞬间消散不少,可是她怎么能甘心?一下子扑倒在徐老太太脚边,哭喊起来,“阿娘,阿娘,咱们一家是怎么进京您是知道的,家里的田产铺子卖了能值几个银子?进京这一路的花销哪半个铜板不是在那个银子里出?我们是身上有个几百两银子,可一大家子还要嚼用,二老爷还说想让礼哥儿有出息,得给他请有学问的先生授课,哪里还有银子去买什么宅子?” 陈氏哭得情真意切,徐老太太面容犯难,礼哥儿是苏家的独苗,亏谁都不能亏礼哥儿。她看向一派平静的袁嬷嬷,“娘娘是个孝顺的,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嬷嬷,你是不是理解错了?” 袁嬷嬷淡淡笑道:“老奴是听清楚了娘娘的交待才出的宫,断然不会弄错。老太太有所不知,荷花巷的宅子非富即贵,周围出行便利,买卖又齐全,是难得的好地界儿,一千六百两银子还是几年前的价格,放在现在您大可派人去打听打听,早就两千两以上了。若不是看在是二老爷要宅子的份上,娘娘是不会卖这宅子的。” 这话不假,陈氏早去打听过了,可一想到还会舍掉一千两银子,陈氏哭得更凶了,“真要命了这银子,我们一家可怎么过活啊?”忽然,她想到个主意,“嬷嬷,要不这样,我们打欠条,先让我们住进去可好?等以后有了银子,我们一定归还。” 这话谁信?恐怕连陈氏自己都不会信吧。 何氏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陈氏恨恨的瞪了过去,开口道:“大嫂嫂现在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若这样可好,大哥现在手里肯定是不缺银子的,不若借一千两银子与我们,等我们以后有了再归还如何?” 自从苏宗耀被封了国丈,宫里就有赏赐进府,那些金银玉器,珠宝手饰,少说也有个几万两,全都拽在何氏手里。她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会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哪里舍得拿出来?何况借给了二房,那简直就是有去无回。 何氏立即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面孔来,“二弟妹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大房是吃穿不愁,可家大业大,到处都要花销。且不提阿娘身子骨不好,得日日用血燕养生,一出就是好几百两银子。就说这府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但凡有一丁点焉损就得重新置弄,方能撑起苏家体面不给宫里的皇后娘娘丢脸。大老爷又不是个做生意的料,才在城外置办的田庄也还没有收成,如今都指着宫里的赏赐过日子,真要借给了你,你要是一时还不上,我这府里的日子就得难过了。” 能把推脱借口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也只能是何氏了。 “哦,我也想到个主意。”何氏饶有兴趣的看着陈氏,一脸的真诚,“这一千两银子我就借你吧,不过你得把那宅子抵押给我,咱们规定还账期限,签字画押,届时你还上银子也就罢了,要是还不上,这宅子就归我,如何?” 第651章 沈重霖凑银子 那荷花巷子的宅子陈氏早打听过,现在那种三进院早就已经升到快三千两银子一套了。一千两银子真的不贵,她只是肉痛不愿拿出来罢了。真要应了何氏的提议,岂不是到最后不仅吃了大亏还是没能有个地方立户落脚? “大嫂嫂这算盘也未免打得太精了吧。”陈氏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袁嬷嬷不想看这两妯娌狗咬狗一嘴毛的戏码,起身道:“老太太,老奴宫里还有差使,就不多停留了,至于老奴方才传的话,还请二老爷一家细细思量,若是拿定了主意就请在明日上午往宫里传话,要是明日上午宫里没收到消息,那么此事就作罢,老奴先行告辞了。” 徐老太太没有多留袁嬷嬷,毕竟她只是个传话的,又替苏瑜做不了主。 “老二,你一直不作声,是怎么打算的?”虽然苏瑜提的这个建议徐老太太不满,但苏家二房的确于她没什么情份,当年苏瑜被沈家休出门,二房的确做得不体面。 袁嬷嬷已经走了,堂屋里也不必再做戏了,陈氏缓缓起身,抹了抹泪。 苏宗明叹了口气,“陈氏说得对,如今这一千两银子我们的确拿不出来。如今女婿已经回来了,虽无驱人之意,毕竟寄人蓠下,此事儿子暂时也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需回去找女婿商议商议,看看他可有主意。” 两口子行了礼,退下了。 珠帘响动间,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看着老二两口子失望的背影,徐老太太心里很不好受。她偏爱了那么多年的幺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徐老太太越想心里越难过,她目光愠怒的朝何氏看去,“何氏。” 听到老太太不善的声音,何氏本能的还是吓了一跳,起身低头,身姿谦逊,“儿媳在。” “哼。”老太太冷哼一声后,开始了她的数落和抱怨,“你如今是风光了,搪塞起你弟妹张口就来,我知道你前些年在她面前受了不少委屈,现在风水轮流转,你是痛快了心和嘴巴,别忘了万一风水再转回来呢?就算你帮不了她的忙,也请你留下些口德,咱们一家子这样生份,难道就是你嘴里的给宫里那位长脸了?记住,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是陈氏活该,自己没本事却连累她挨了一通训,何氏气得吐血,却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露半分不快。“是,儿媳知错了。” “下去吧。”徐老太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何氏一出门,徐老太太又说起苏宗耀来,“你弟弟不作声,你也不说话,宫里那位身份再尊贵,不也还是你的种?你这个做阿爹的连这点儿主都做不了吗?哼,我看你不是做不了,你是乐得看你弟弟一家的笑话。咱们苏家如今这般光景,你们兄弟两人要是不齐心,这如花似锦的好日子又能过多久?” “阿娘教训极是,儿子知错了。” 此时苏宗耀心里也不痛快,那些年他一直被这个弟弟压着不得出息,也不见阿娘开口为他说半句话。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倒说起要注重兄弟情分这样的话了。苏宗耀心下讽刺,若为长远想,偏偏阿娘说得又有几分道理。 午膳时分,苏宗耀夫妻两个回到了沈府。 苏玫也一直在等着消息,所以父母一回来她便前去问询。然而,一见二人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心里也就有数了。 “是宫里那位不乐意?” 陈氏抿了抿唇,又气得捂住脸哭。 苏宗明皱着眉头,难压心中的不快,“倒不是说不乐意,只是不能白给咱们,要咱们掏一千两银子买。” 苏玫讶然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细想之下,倒也像是苏瑜能做出来的事。无功受?和空手套白狼从某些程度上来看是一个意思,苏玫这会子倒能理解苏瑜,天上哪儿有掉馅饼的事? “说起来荷花巷子那宅子如今市价不低,就算是一千两银子,咱们也是占便的。” 听到苏玫这样说,陈氏不乐意了,“玫姐儿,你怎的胳膊轴往外拐,咱们都是一家人,都姓苏,而且她如今地处高位,哪里缺这一处宅子住?我们凭什么给她一千两银子?” 阿娘这简直就是蛮不讲理,看到陈氏如此激动,苏玫也不敢再说什么话刺激到她,只说,“可宅子毕竟是苏瑜的,一千两银子就能在荷花巷子买处宅子已经算便宜了,阿娘,你想住荷花巷子,这一千两银子就得出,您是出还是不出呢?” “我哪儿来的一千两银子?另说是没有,就算是有,拿出去后接下来我们一家子靠什么嚼用?” 苏玫知道阿爹阿娘是有这一千两银子的,他们就是不想拿出来,或许阿娘还觉得用一千两买了苏瑜的宅子还是让苏瑜占了便宜。“阿爹,您的意思呢?” 苏宗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晚些时候沈重霖下值回来,苏玫边给他解腰封边褪衣时提起此事。 “如今你执掌府中中馈,府中支出你心里有数,岳父岳母住在府里倒无妨,只是怀礼成了家也有一家人,等到他的妻室也上京,咱们家里肯定是住不下的,岳父岳母想寻处宅子搬出去住也在情理之中。” 沈重霖暂时没想过换大宅子,虽然他手里有宣苑给的几万两周转银票,但那是要做大事的,断不能花费在这些小事上。且一旦拿出来用,也容易招人注目怀疑。 苏玫是抱着一点希望的,希望沈重霖说买宅子的银子他出了,不全出,出一半她心里也是能接收的,结果沈重霖只淡淡的提了一句什么情理之中,苏玫心中失望,脸上却不敢显露,但她不甘心。 “夫君就此事可有什么主意?现如今我阿爹阿娘实在是愁得很。” 沈重霖微笑着看向苏玫,知道她不是在问自己讨主意,而是在问自己讨要银子。 “荷花巷子的宅子一千两的确已经够便宜了,若岳父母执意要,你看能不能从府里公中抽五百两出来补贴过去?”如今他的仕途表面通达,就算做给外人看,也得付出点代价。 这惊喜来得太意外,苏玫愣了愣,心里的不虞瞬间尽散,“五百两还是能抽出来的,若是阿爹阿娘知道夫君这么大的孝敬,定然十分高兴。” 实则苏玫很清楚,让阿娘拿五百两出来也是割肉。 果然,在陈氏听了沈重霖愿意让她从府里的开支中匀五百两出来时不但没有感激,反而问:“他怎么不说直接替我们把那一千两银子都出了?” 苏玫说道:“阿娘,沈府也有这么多人嚼用,而且如今铺子上和庄子里的账目都还不曾报上来,夫君能答应给出五百两,已算是极限了。阿娘,女儿岂会舍得让阿娘和阿爹受苦?这中馈是在女儿手中管着,女儿断然是不会骗阿爹阿娘的。” 陈氏坐在桌旁不言语,苏宗明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一千两就一千两吧,先让自己有个落脚处再说。” 翌日一早,苏宗耀就得到消息,也迅速把消息传进宫里去了。 苏瑜正在喂衍哥儿用早膳,边听袁嬷嬷的回话,边擦拭衍哥儿唇边的米汤。 “陈氏居然舍得了?还真是难以置信,既是如此,你再出趟宫,把此事办了吧。还有,去与香莹叙叙旧,看她怎么说。”苏瑜又往衍哥儿嘴里喂了一口,“拿到的银子不必再拿进宫来,直接送到集芳馆去给洪掌柜。” 袁嬷嬷领了命,拿了牌子就出宫了。 “娘娘,中秋节快到了,依例宫里要举办宫宴,内务府总领太监在外头等着娘娘召见,寻问今年准备宫宴的章程呢。”采玉现在已经完全熟悉的宫里的规矩和日子,大宫女的派头越来越足。 宫宴?真是麻烦。 苏瑜说:“不必见了,你直接去告诉他,如今全国上下备战北国,本宫若举办宫宴,奢靡浪费,热闹倒是热闹,但在这特殊的艰难时期,岂不是要让那些为大唐百姓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心寒?所以,在与北国战事彻底结束之前,宫里不必张罗任何宫宴。” 采玉曲了曲膝,“是。” 午膳后,袁嬷嬷回来了。 “沈家大爷出了五百两,苏家二老爷出了五百两,这才凑够了银子过户宅子。” 苏瑜拿着一支百合花,剪掉一片残叶,“香莹娘说的?” 第652章 胡思乱想 “是。” 将百合花插在蓝色瓷樽里,又拿起一支碎星草,苏瑜说:“只怕陈氏心里还是不满意,怪责她女婿怎么不把银子全给她出了吧。” 袁嬷嬷忍不住笑,“姑娘真是料事如神,陈氏的确有此一说,玫姑娘劝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又将碎星草插进瓷樽里,转动瓷樽左右看了看,又捡起一支粉色的百合花修剪起来。 “银子老奴已经送到集芳馆去了,听说陈氏一拿到房契就回去收拾东西了,迫不及待想从沈府搬出去。” 粉色百合花插进瓷樽里,苏瑜起身道:“宅子之事已经结了,不必再提,采玉,拿上花樽,咱们去趟御书房。” 适才听袁嬷嬷提到沈重霖,苏瑜虽然手上的动作没停,心里却是狐疑阵阵。以她对宣祈的了解,不可能会愿意将沈重霖从甘宁县调回京城,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她是不知道的。如今她贵为皇后,须得遵循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以免影响朝堂秩序。可她也了解沈重霖,了解他的心思深沉以及手段狡辣。 她不放心。 去到御书房时,刚巧看到兵部尚书从里面出来,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不知是挨了训还是真有急事。 携裙迈过门槛,见着宣祈站在一幅舆图面前看得出神,他并未着龙袍,只是像在王府时一样穿着随意,一件淡银色清凉蚕丝衫松松散散,青丝用一支冰魄玉簪绾住,只一抹背影,也足以给尽众人威慑之感。 “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 且说且回眸,但见他的皇后巧笑嫣然,身姿婥婥的走过来,她穿着一袭薄纱对襟裙,是她素来中意的碧青色。 “瞧瞧臣妾给陛下送来的花,好看吗?” 采玉把瓷樽搁到御案上,百合的花香沁人心脾。 宣祁迎上一步,笑道:“朕能说不好看吗?” “不能。”苏瑜立即拉脸拒绝,随即又笑道:“早上陛下匆匆忙忙就走了,臣妾都来不及和陛下好好说说话。” 伸手揽住她的腰枝,用力揽进怀里,眸光徒然迷离暖昧起来,“阿瑜这想我了。” 采玉以及房中其他随侍宫人见状,立即识趣的退了出去。苏瑜既无奈又佯怒,“瞧瞧陛下现在这轻浮的举动,臣妾居然脸不红心不跳,跟了陛下这些年,臣妾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哈哈……。” 御书房里传出陛下愉悦的笑声,退守在房外侍候的宫人们纷纷好奇,奈何采玉姑娘脾气不小,眼睛一瞪,“都规矩点儿,瞎伸什么脖子,仔细伸得太长,脖子受不住力给断了。” 宫人们吓得身边一抖,立即立定站好。 房里苏瑜赶紧捂住宣祈的嘴巴,嗔怒道:“讨厌,还笑。” 宣祈拿下她的手,亲昵的在她额上印上一吻,“阿瑜,此生有你,我很欢喜。” 这情话来得突然,弄得苏瑜有些不知所措,才说自己脸皮厚,现在竟红得跟红柿子似的。粉拳落在他胸堂,“你几时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这就不正经了?”宣祈倾身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还有更不正经的,你想不想知道?” 苏瑜立即像听到什么虎狼之词似的瞬间退后几步,瞪了他一眼后转开话题,“陛下方才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其实一进来的时候,苏瑜就见到这舆图上写着双辽府舆图这几个字,提到双辽,不得不想到她此行的目的。“这便是双辽府送回来的布防图?” 说起做生意,这辈子苏瑜就没输过,但是那一世,在双辽府,她记得洪掌柜曾抱着十几本账册找到她,要求她关闭双辽几乎所有的店铺,只留几个勉强保本的买卖。双辽府按说生意并不难做,但那里的朝变夕变的天气着实让她的店铺吃尽了苦头。 比如说那里人也吃辣,蜀地的辣椒最最地道,但一到了双辽府,几首是无人问津,连酒楼里的那些敷衍做菜的铛头们都不稀罕,问了才知道,当地的辣椒味道偏甜辣,不像蜀地的辣椒辣起来眼泪直涌,耳朵轰鸣。 再比如说开酒肆,花生米和牛肉永远是标配,双辽却不吃牛肉而吃驴肉,为迎合当地口味,酒肆的铛头也做驴肉,但就是不知道什么步骤出了问题,做出来的驴肉就是不如当地人做出来的好吃,所以她的生意几首就没好过。她原本想亲赴当地去看看情况,可又不放心桐姐儿,同路怕她辛苦,留下又怕无人真心照料,这才一直耽搁到洪掌柜要求她关门歇业。 “是。” “是他送回来的?” 宣祈只能看到苏瑜光洁的颈项,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是。” “你就没怀疑过?” 苏瑜回身,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这才是她到御书房来的真正目的吧。 宣祈走过去,拉开另一个图架上的舆图。他没问苏瑜怎么知道沈重霖的消息,她会知道肯定有她的门道。 看到画轴彻底挂开,这是两幅一模一样的舆图,“怎么回事?” 宣祁指着后面打开的舆图说:“这是沈重霖送回的舆图,你看的这幅是由双辽府将军李渭心腹暗中送来的。” 沈重霖送回一幅舆图,双辽府李渭将军的心腹又送回一幅。苏瑜不是傻子,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妥。“这两幅图哪里不一样?” 一张嘴就问准关键点,宣祁佩服苏瑜的敏锐度,他指着两幅图中的不同,再结合当前形势做了分析。 苏瑜越听越心寒,越听越忐忑,她凝视着那幅有问题的舆图好一会儿,言道:“当真是狼子野心,你当他放到兵部固然有你的考量,只是留着这么个祸害始终让人不安,不若找个理由杀了他吧。” “现在可不能要他的命,他的命活着才值钱。” 苏瑜在宣祈的眼眸里看到层出不穷的狡黠之光,料想他胸中自有丘壑,便也不好破坏他的盘算。 “你别担心,我早已命人盯着沈府的一举一动,他的所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的。” 虽是这样说,但苏瑜仍不能放心,“他既回京来,肯定有他自己的谋算,陛下也不能监视得太紧,以免打草惊蛇。而且是谁给他的胆子,指使到京城搅弄朝堂?” 宣祈沉默着,不说话。 潜意识里,他也不愿意接受宣氏统治的王朝里出现一个叛国的皇帝。 从宣祈的沉默中,苏瑜也会意过来了。能把双辽府的地形熟悉到这种程度的,如今除了叛国的宣苑,也不作他想了。 轻轻握着他的手,苏瑜轻声道:“我阿爹从荷花巷子搬走之后,那宅子就空了出来。二叔一家觊觎那处宅子,我自是能给,却也不想让他们白得了去,于是说用一千两银子卖给他们。二婶不愿给,最后是沈重霖出了五百两才凑齐了银子过契,我才知道他回来了。你既将他调出京城,是不会这么快调他回来的。我不免担心他回京的企图,这才到你跟前来问问。知你心中有数,我也就放心了。” “你好像一直很防备他?” 那个人太毒,不防备不行。 “沈重霖的心思例来凶狠狡诈,如今又与宣苑勾结在一起,真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出乎人意料之事来,阿祁,答应我,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有人为自己的安危担忧的感觉是很不错,可他也心疼苏瑜,“别乱想,事如今事态的发展还在控制之中。” 第653章 苏家二房记事 苏家二房本打算拿到房契次日就搬走,但苏宗明默了默,还是决定挑个黄道吉日搬家。 这一耽搁就到了八月初十。 迁乔新居这日,陈氏头夜就没怎么睡好觉,但次日依旧是精神抖擞,苏宗明也是荣光涣。 苏玫早已是嫁出去的女儿,所以苏怀礼分得了先前徐老太太住的院子枫景院,他阿娘妾侍文氏住进了枫庭院,枫楠院自然就给苏宗明夫妻两个住了。 沈重霖带着苏玫来了一趟,还送了些乔迁贺礼,大房苏府那边和老太太也都送来了乔迁贺礼,但是人未至,苏宗明两口子也乐得不见他们,只自己这一房人齐齐整整团团圆圆的热闹了一整日。 晚间歇在榻上,夫妻两个叙话。 “总算是有个自己的家了,二老爷,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说,前不久收到冯氏娘家寄来的信,说冯氏的身子已经大好了,问咱们在京城落好脚没有,要是稳妥了,便让人捎信回去,冯氏立即进京来。” “你明日回信吧,让她进京也好,早日为咱们苏家开枝散叶。”苏宗明疲惫的言道。 “哼。”陈氏冷冷的笑了笑,“别看大房现在风光体面,家里也没个男丁,虽说宫里那位正得宠,我自古皇帝后宫三千,皇帝再喜爱也肯定会有看腻的那日,我倒要看看将来大房拿什么撑得起门户?” 苏宗明十分认同陈氏的话,这也是他如今在大房面前惟一能挺起腰杆的地方了。 次日早晨,在膳桌上说起了这事儿,苏怀礼一听脸色当即就变了。他这些天与窑姐儿如意打得火热,以冯氏那个火爆的性子,一到京城哪里还有他逍遥快活的份儿? “不行,阿爹,母亲,儿子也正有桩事跟你们说。” 这小俩口分开这么些日子,怎么礼哥儿就不思念的吗?苏宗明想不通时,听得苏怀礼道:“阿爹,儿子想休妻。” 这话惊得苏怀礼两口子神情一滞,陈氏不作声,对于苏怀礼这个提议她是满心欢喜的,毕竟冯氏就是来克她这个嫡婆婆的,真要休了,于她而言再好不过。 “胡闹。”苏宗明一拍桌子,满脸怒火,“好好的,你休什么妻?咱们苏家还从未有过休妻的先例,你要是敢开这先例,对得起苏家的列祖列宗吗?” “二老爷,您别着急气,先听听礼哥儿怎么说是不是?他是个懂事的,断不会轻易把休妻两个字说出口。”陈氏边说边给苏怀礼使眼色。 苏怀礼惯会讨好人,自然没忽略陈氏的反应,连忙说道:“阿爹,儿子想休妻原因有二,其一,冯氏入苏家门那么久了,也没给咱们苏家生个一男半女,而且她性子暴燥,不孝婆母,总是与母亲顶撞,在老家时这也是您亲眼瞧见过的。其二,咱们苏家如今这样的身份,再配个市井泼妇做儿媳妇合适吗?如今咱们家女婿前程似锦,宫里的皇后娘娘又是您的亲侄女儿,以后不免要与达官显贵应酬往来,这冯氏能拿得出手吗?” 这话是说到陈氏的心坎里去了,现在没什么比苏家的颜面更重要的事。 尽管觉得苏怀礼说得有道理,但苏宗明一想到亲家公为人老实本分,亲家母也不是苛刻的人,这个提议他就答应不下来,“住口,你既娶了冯氏,就该对她负责任,你老实说,你这想休妻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苏怀礼心里一咯噔,连连否认,“哪有此事?儿子近些日子虽说总往外去,也是去结交京城文人雅士,一起领略京城风彩,好为将来下考场做准备,哪儿有空去胡作非为?”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得陈氏几乎就信了,但苏怀礼什么德礼她会不清楚,可此时也不能拆穿啊,她也希望冯氏被休呢。“是啊,老爷,礼哥儿是个孝顺的,又上进,这京城藏龙卧虎,总能让他碰上几个有志之士不是?” “休妻这种事你不要再想了,冯氏是你的糟糠妻,你是要休了她,往后等你发达了,别人知道会诟病你的德行。” 苏怀礼没想过一次就说服自己老爹,这种事得有个对比才能体现出优胜劣汰来。他想到了温柔多情的如意姑娘,那才是他能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女人。 一场不愉快又没结果的话结束后,苏怀礼剔着牙走出荷花巷子,看了看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这荷花巷子又叫芙蓉巷子,能住在这里的人户都是有家底儿的。他想着真是用一千两银子从苏瑜手里买过来,那也是赚的。他找到一家车行,丢了二十个铜板到车夫手里,“走,去得胜赌坊。” 自从如意推荐了这么个好地方,别人都是十赌九输,偏他财运旺胜,十赌九赢。如今身上的三百多两银子全是凭自己的好手气赢回来的,今儿他又准备到得胜赌坊去碰碰运气,然后再去找如意儿好好乐呵乐呵,想想这日子都美得直冒泡。 得胜赌坊门口一直有打手隐匿在人群里,他们的任务是提前杜绝有人前来捣乱。 毛三儿和胡四歪在房檐下,一个磕瓜子,一个打哈欠。 毛三儿吐了一口瓜子壳,猥琐的冲胡四笑,“昨夜是不是累着了,怎么,那个红姐儿把你侍候可舒坦?” 红姐儿是窑姐儿,是胡四的拼头,胡四一把将毛三儿推开,“呸,少打听,我可告诉你,不准打红姐儿的主意,她可是老子将来要娶进门的媳妇儿。” 毛三儿心想都是你死了爹娘,孤家寡人一个,否责谁会愿意答应娶个窑姐儿进门?“有您四哥罩着,我哪儿敢?” 二人正说着,看到苏怀礼在门口下了车,赶紧迎上去,一脸讨好,“哟,公子爷,您今儿挺早啊。” 苏怀礼傲慢的抬起脑袋,下睨着这两个瘪三儿,“怎么,太早了不迎客么?” “哪儿能呐,您来得早正好选个好位置,占个好运气不是?” “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苏怀礼趾高气昂走进赌坊里,毛三和胡四又歪回了原位。 胡四问:“这条鱼养得怎么样了?” 乱三儿往里瞟了瞟,目光徒然凶狠起来,“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苏宗明还是给老家亲家回了信,让冯氏即刻起程进京。 中秋节如期而至,因为皇后娘娘下达了大唐危机不除,宫中不办宫宴的命令,今年的皇宫格外冷清。 宣晗今日早早下了学,与衍哥儿一起边玩儿边等宣祈回来用团圆饭。两个孩子在殿中你追我赶,玩得热闹,庄娘子小心冀冀的护着衍哥儿,生怕他摔倒磕着碰着。 苏瑜看她累得慌,“庄娘子,你就站在一旁看着吧,这殿中铺着薄毯子,就算他摔倒了又能痛到哪儿去?”她不喜欢男孩子太娇养了,这对他不好。 起初衍哥儿是王府里的嫡子,她不该大意,现如今身份更为尊贵了,她更是眼睛都不敢眨。此时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她才敢稍稍松懈片刻,“是。” “老奴明白姑娘的心意,庄娘子也是真心疼家哥儿。”袁嬷嬷笑着开口。 庄娘子感激了看了一眼袁嬷嬷,不然她内心还真会一直忐忑下去。 不一会儿,宣祈进了坤宁宫,一进来就见两个孩子玩得兴起,看到他了,齐齐朝他跑过去。 “爹爹,爹爹。” 宣祈满心温暖的将衍哥儿抱在怀里,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自然也不能忽略晗哥儿的感受,虽然有八岁了,但宣祈还是能抱起他。就这样一边一个孩子抱着进了内殿,直看得苏瑜笑声不止,“陛下倒是有力气,快放下来,一下子抱两个别手滑摔到孩子。” 宣祈把衍哥儿放到苏瑜怀里,抱着晗哥儿掂了掂,“重了些,近日可有好好练武?” 宣晗伸手环着宣祈的脖子,骄傲的说道:“有,师傅还夸我了呢。” “你瞧他得意的。”苏瑜笑。 “那就好好练,等你学有所成,父皇送你一把好剑作武器。”说着,将宣晗放下。 “真的吗?”一听说可以有自己的武器,宣晗高兴得两眼发光。 “自然是真的,你父皇什么时候骗过你?”苏瑜说。 “陛下,娘娘,晚膳准备好了。”袁嬷嬷笑着进来说。 宫里一团和气。 黄国公府因为今年不必进宫,便在自己府里举办了一场中秋家宴。苏怜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家宴,显得有些紧张。好在有婆母曾氏的照看,倒也没出丑。只是夫君李宴在宴席上全程黑着脸,这让苏怜心里很不是滋味。 “侄儿媳妇这是要生了吧?”张夫人假意关心。 苏怜点头,曾夫人笑道:“临盆之期是近了,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几时着急出来?” “宴哥儿,你也是要做人阿爹的人了,不知道明年的科考可有信心?”张夫人话峰一转,立即落到李宴头上去。 李宴娶了苏怜,可自从抬进门就没在她屋里呆过,日日不是在这个姨娘屋里歇就是在那个姨娘屋里歇,让他抑闷的却是苏怜没生气,气的是他阿娘,不时揪着他耳朵提醒要他对苏怜好。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好?李宴心中不耻自己,他耻苏怜,所以有长辈在的地方尚可,只要没有长辈在,他从未给过她半分好脸色。也不知这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居然都能忍得下去。 李宴又吃了一杯酒,他已经有了醉意,“大伯母放心,就算我考上了,也不会跟你儿子争地位争家产的。” 张夫人断没想到李宴会接这么句话,她的儿子已经成了婚,但生养的两个都是姑娘,姑娘是要外嫁的。二房倒有个与李宴同辈的儿子,可他身子一直不好,成婚数载,媳妇连个蛋都没下。若苏怜这一胎生的是个儿子,那整个国公府将来的担子只怕都要落到三房头上。 张夫人脸色不虞,看着苏怜皮笑肉不笑,“宴哥儿这是吃醉了,宴哥儿媳妇,还不将人带回去醒醒酒来。” 气氛有些不对,苏怜也不敢拒绝,一手撑住腰,一手搭在女使手腕上起身。另有李宴身边侍候的随从扶起醉熏熏的李宴,夫妻二人同时折身离开。 走得远了,李宴冷笑着瞥着苏怜,“在国公府呆了这么几个月,瞧瞧你现在,三房大奶奶的派头是越来越足了。” 她是怎么嫁进来的,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可就算如此,苏怜也想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夫君,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与其这样闹着,不如把日子过好不行吗?” “得了吧你,咱俩相看两生厌,怎么可能过得好日子?”李宴借着酒意,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看着李宴摇摇晃晃走在前头,随从想扶他,却被李宴扬手甩开,但他自己却歪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声。 “啊……。” “夫君。” 苏怜撑着腰赶过去,陪嫁过来的女使凤香不放心,“姑娘,您慢点儿。” 苏怜想在李宴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然顾不得这许多。想将李宴扶起来,却见他捂着自己的膝盖叫痛,苏怜吩咐随从,“快去叫人,给公子请大夫。” “是是。”随从也怕挨骂,慌里慌张就走了。 苏怜和凤香艰难的扶起李宴,李宴依旧撺撺倒倒往前去,“滚开,别碰我。” 凤香松开了手,苏怜却没有,她是真的想缓和与李宴的关系。“夫君,你慢点,你听我说……。” “滚开……。” 李宴不耐烦的猛地将苏怜往外一推,凤香来不及扶住她,苏怜身子本就笨重,被这一道力气推了出去,倒在刚围起来的花圃里,篱笆被压倒了,花草也倒下大片,更重要的是苏怜感觉到身下有什么粘腻的东西在流,肚子也开始了一抽一抽的痛,她害怕了,声音都在抖。 “凤……凤香……,凤香……我好……好痛……啊……。” 凤香先是吓傻了,听到苏怜的声音惊回了神,跑过去想扶起她,但她力气小,实在扶不起来,便对站在一旁呆愣的看着,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傻的李宴喊,“姑爷,姑娘怕是要生了,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叫人啊……。” 第654章 出事 李宴借着昏黄的光亮看到苏怜宝蓝色的裙子开始被腥红浸漫,他脸色惊恐的跄踉退步,嘴里说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然后,李宴转身跑了。 苏怜看着李宴逃跑的样子,彻底将心死透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残花瓣上,看起来可怜又可悲。 凤香也没料到自家姑爷会来这样一出,他这是怎么回事?是跑了,还是去喊人了? 凤香吃不准,于是只能又大喊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奶奶出事了。” 路过的女使听到凤香的叫喊声,一些过来帮着扶人,一些去宴席上传话。 一柱香之后,苏怜躺在榻上,头上身上全是汗水,不时的巨痛折磨得她呼吸变粗,脸色苍白。 曾夫人在床前来回度步,听着苏怜的叫喊声,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一遍又一遍的问,“稳婆还没来吗?还没来吗?” 她身边的嬷嬷说:“刚刚得到消息,六婆到乡下去走亲戚去了,一时间也找不到旁的熟悉的稳婆,只能到前头大街上把医馆的章三娘子找来,她也是个能接生的。” “那赶紧去接啊,你到大门口去迎迎,让她快些。”曾夫人声音急切。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嬷嬷转身匆匆离开。 曾夫人看着被折磨得汗水涔涔的苏怜,到底心中不忍,吩咐凤香,“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我去去就来。” 曾夫人离开寝居,外头李三老爷见她出来,也神情紧张的问,“怎么样?” 曾夫人摇摇头,满脸的焦虑,“妾身出来跟老爷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 “发生这么大的事,以防万一,是不是要通报苏府那边?”曾夫人问得小心冀冀,足见她内心的纠结。 如今苏家嫡长女贵为皇后,毫无背景的苏瑜水涨船高,虽说国丈无实权,但谁家不巴结?何况李家三房这门亲事还是皇后娘娘促成的,苏怜真要因为宴哥儿有个三长两短,何氏那个泼妇闹起来谁受得住? 李三老爷狠狠的拍拍膝盖,朝门口的使役问,“那个浑账东西呢,还没找到吗?” 见主子发火,使役战战兢兢的回话,“有人看到宴公子出府去了,奴才已经让人出去找了,只是今夜是中秋节,大街上有赏灯会,奴才怕找起来不那么容易。” “我不管,多多派人出去,一家要把人给我找来回。”李三老爷才觉自己的仕途有些顺当了,若真因着此事又把前程毁了,看他不剥了李宴的皮。 看李三老爷吼使役的样子,曾夫人被吓得不轻。她也不是不清楚李三老爷在想什么,前程是重要,儿子也重要啊!“老爷,你快拿个主意啊,要不要去苏府传个话啊!” 这个事瞒肯定是瞒不住的,李三老爷艰难的点点头,“去吧,若许亲爱太太过来,宴哥儿媳妇的心能定些,万一什么事也没有,母子平安呢?” 曾夫人也抱着这样的侥幸,转头就去吩咐人往苏府传话。 此时的苏府,一家人正在花园里吃饼子赏月,何氏觉得今晚的月亮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最圆的月亮。 “呀……。” 突然,眼睛一疼。 “阿娘,你怎么了?”苏盼问。 何氏边揉眼边说,“可能有个小飞虫被风吹进眼里去了。”她又眨了眨,“好了,没事了。”就是有点儿痒痒。 苏盼往她茶盏里添了茶,又拿起一声点心送到徐老太太面前,徐老太太轻轻推开,笑道:“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该积食不克化了。” “是这样的,盼姑娘。”康妈妈在徐老太太身边侍候,见状,轻言细语,“老太太有些上了年纪,晚上用得太多,夜里会睡不安枕。” “要不要让厨房备些山楂水来吃,那东西是帮助克化的。”苏盼十分孝顺的开口。 徐老太太心情平静的享受着孙女儿孝敬,“那就煮半碗来吧。” 苏盼点了点头,便吩咐女使去厨房传话。 微风送爽,淡淡的清凉中透着些许桂花的香气,徐老太太闻着很是提神,“桂花的香味儿我也闻着,只是今夜这桂花香味儿甚是馥郁,香味儿中还带着丝丝香甜的气息。老大媳妇儿,你明儿命人采些装起来,可以做个桂花糕来尝尝。” 这种小事若能讨了老太太高兴,何氏也是乐意效劳的,“好好,儿媳明儿就命人收采。阿娘还不知道吧,这桂花之所以味儿不同,是因为这桂花不是凡品,这桂花叫金桂,开的花都是金色的,香味儿也好,媳妇儿也是头一回见呢。” 金桂? 这名儿好听,听着好像她的地位都在无形中抬高了许多,虚荣心瞬间到达了一个无法想象的高位。不由自主想到了宫里的苏瑜,徐老太太说:“听说宫里原本每年都要举办中秋宫宴的,今年也不知怎的没有举办?” 苏宗耀温温吞吞的开口解释,“因为先皇帝叛国之事,眼下举国都是防御状态,举办一场中秋宫宴花费不浅,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把这些银子都省下来补给军中,不叫将士们在前方卫国,咱们在后宫奢靡浪费,造成不好的影响受人诟言。” “这举措倒也能稳定军心。”徐老太太难得真心诚意赞扬一句,“要不说旁人都入不了陛下的眼,只有咱们瑜姐儿能得陛下亲睐呢,就这悲天悯世的胸怀,当今世上只怕没几人。只可惜也不知哪一年我老婆子才有幸进宫去游玩一趟,这辈子还没开这个眼呢。” 提到这桩事,容不得苏宗耀要多想了。如今他已经贵为国丈,手中虽无实权,身份地位却也摆在那里了。她的阿娘还是个平民之身,说出去的确不够体面。该是为老太太请封诰命的时候了,只是瑜姐儿例来对家里这些长辈无甚好印象,这个诰命得的肯定不会容易。 “是儿子让阿娘受委屈了,听说阿娘接了寅国公府老夫人的宴请贴子,阿娘若只这样前去,咱们苏家和宫里的皇后娘娘难免要遭人非议,儿子明日就进宫,争取为阿娘讨个诰封回来。” 儿子这样说,简直让徐老太太喜出望外。以她儿子现如今的地位,这个诰封怎么也得一品吧,比沈家那个亲家母还高呢,她能不高兴么? “还是耀哥儿你孝顺。” 苏宗耀没说话,只恭敬的笑着。心里却想着若是没有瑜姐儿,他想孝顺也找不到门路。 山楂水很快就端了上来,明明有些酸,徐老太太却吃出了满嘴的甜味儿。只是这甜味儿还没甜多久,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就传进了她的耳朵。 门房来传话,说黄国公府来人了。 来人是个婆子,算是曾夫人手下得力的,见着何氏先曲了曲膝,然后禀报,“亲家夫人,请您快随老奴过府一趟吧,我们奶奶要生了,样子不大妥当,还请亲家夫人赶紧过去替我们奶奶撑撑。” 何氏闻声,慌得赫然起身,“我前儿去了一趟,产期也是这几日,大夫还诊了脉,不是说一切正常么?怎么就不妥当了?” 这话问得来人脸色一僵,偏偏这一僵让何氏瞧出了异常。她也不多说什么,辞别了徐老太太匆匆跟着来人往外走。苏盼不放心想跟去,何氏阻止她,“你别去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沾了血腥不好,好好在家呆着陪你阿爹和祖母,我去看看情况。” 徐老太太也拽着苏盼,“你阿娘说得对,你去不得那种地方。” 去黄国公府的一路上,何氏心里七上八下,就差乱成一锅粥,她问:“你们奶奶是怎么发作的?” 公子爷推的。 这话谁敢说? 婆子只道:“像是摔着了。” 何氏又咄咄逼人,“她如今怀身大气的,身边不可能没有服侍,好好的怎么就摔着了?你们国公府到底是怎么看人的?” 婆子被逼问得哑口无言。 何氏又问:“我家姑爷呢?现在陪着你们奶奶吗?” 第655章 真相 婆子又是一噎,她不敢看这亲家夫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淬了毒,盯都能盯死她似的。 “今夜我们公子爷外头有席面,人还没回来呢,不过一出事,家里夫人和老爷就差人去寻了。” 何氏是很想相信的,可是婆子闪烁的眼神告诉她这话不可信。 既然问不出什么可信的话,何氏就憋着,等到了黄国公府,女儿还在,凤香还在,她就不相信听不到一句实话。 马车一停下,何氏下车便走得惊涛骇浪,黄国公府她来了不下数次,闭着眼都能找到李家三房的院子。 此时院子里灯火通明,章三娘子已经来了,与曾夫人在床前讨论苏怜目前遇到的问题。 章三娘子说:“奶奶这胎像是受了惊吓,胎位不正呢。” 果真是受了惊吓,曾夫人再疼儿子也要骂一句孽子了。“三娘子你素有好手段,快帮帮我儿媳妇,我定会好好谢你。” 章三娘子皱了皱眉,“夫人,我并非有十足的把握,但你既求到我跟前,我也只能试试。但有句话我得说到前头,一旦情况凶险,到了只能保一个的地方,您可得当机立断,万不可丧了保下一命的机会。” “那自然是保我的怜姐儿。” 曾夫人只听章三娘子说话,根本就来不及多想这个问题,何氏抑忍不满的声音刺透般传进屋里,接着就见着她人快步冲到床前,握着苏怜的手,看着她浑身汗湿的悲惨样子,“怜姐儿,阿娘来了,你怎么样啊?” “阿娘……阿娘……。”听到何氏的声音,苏怜恢复了些力气,她紧紧回握着阿娘的手,看着她哭道:“阿娘,女儿怕是不成了,阿娘,我好痛,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你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何氏说完别过头看向曾夫人和章三娘子,“你不是稳婆吗?你这样干站着干什么?该怎么做你倒是说话啊?难道就只眼睁睁看着怜姐儿让她自己生孩子吗?” “亲家母,您定定,这位是章三娘子。”曾夫人此刻心正虚,语气极好。 章三娘子忙曲了曲膝,“亲家夫人,那先请您让让,我这就替奶奶接生。还有,这屋子里除了使唤的,旁的都出去吧。” 何氏不想出去,苏怜也不忍心让阿娘看到她这副样子,便道:“凤香留下陪着我,阿娘放心。” 于是曾夫人就拉着何氏出去了。 何氏一出去,就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李宴的人,整个人立即跳了起来,“宴哥儿呢,我的好女婿呢?他媳妇儿生孩子呢,为了他,为了你们李家九死一生,他怎么能不出现?” “亲家母,您快坐下,宴哥儿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曾夫人边说边亲自奉茶。 “哎哟喂,听听宴哥儿媳妇儿这叫声,真是造孽哦。” 张夫人突然迈脚进门,看着何氏就是一脸的心疼,“三弟妹,宴哥儿媳妇儿还好吧。” 曾夫人此刻脸都要绿了,这正乱的时候,这个大嫂嫂又来凑什么热闹?但曾氏敢保证,她肯定没憋什么好屁。“大嫂嫂,这里正乱着呢,恕我没空招待你,你还是先回自己院儿里歇歇吧,等有了好消息,我立即差人给大嫂嫂报喜。” 张夫人看着满面怒意难散的何氏,心里高兴得很,一甩手里的帕子,嘴里说道:“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正因为你院子里乱我才要过来帮帮忙啊,省得真要是出了事你也没个商量的人。” “大嫂嫂哪里话,亲家母这不过来了吗?有她替我儿媳妇撑着,能出什么事儿?”曾夫人急于将张夫人赶走。 张夫人哪里听不出来她的话中话?可哪有那么容易就让她走?当初她就不乐意与苏家结亲,是三房为了前程一意孤行,这口气她还没吞下去呢,现在不正是看热闹的好时候? “是呢,有亲家母撑着,侄儿媳妇断然不会有事。只是亲家母您大人有大量,一家要原谅宴哥儿,今夜的团圆宴上他多贪了几杯,他也是吃醉了酒才会推了怜姐儿,你也知道吃醉酒的人手底下也没个轻重,哪里想到会使怜姐儿受这么大的惊吓?好在怜姐儿是个有福气的,肯定不会有事,所以亲家母,你就放心吧。” 张夫人一番话就像是在何氏头顶上炸响一记响雷,轰得她七窍生烟。 何氏转眼怒视着曾夫人,“你不是说我的好女婿今夜有宴请出去了吗,不是说没回来吗?敢情是出去了,是出了事躲出去的是不是?” 曾夫人就知道张夫人没安好心,明知道何氏是个不好相与的,偏要她与自己闹起来才甘心。“亲家母,你听我说,这件事的确是宴哥儿糊涂,回头我一定让宴哥儿亲自跪在你面前请罪。” “唉呀,怎么亲家母现在还不知情吗?”张夫人故作惊讶,捂了捂嘴,又十分矫情的看着曾何二人,“真是对不住,我还以为亲家母您知情,我说出来是想替三弟妹您一起安抚安抚亲家母罢了,可没有旁的心思。” “大嫂嫂。”曾夫人头一回敢在张夫人面前恨得咬牙切齿,“如今宴哥儿媳妇还在里头生产,您就不能安生一点儿?我求求您了,您回您自己院子里歇着吧,我这里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哇哇哇……。” 曾夫人语声刚落,便听得里屋传出一声孩啼。 “生了,生了。”何氏终是松了口气,又想到怜姐儿生死未卜,又不禁悬上心来。 凤香撩帘出来,哭着说道:“生了,生了,我们奶奶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是个哥儿”曾氏喜出望外,忙撇下张夫人往里屋去。 是个哥儿,还母子平安,何氏立即让人回苏府给大老爷和老太太报信,然后也进了里屋。 张夫人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心想苏怜这小贱人还真是命好,一举得男,这下子可是黄国公府头一个嫡出长孙,往后可是要矜贵了,冷冷哼了一声,忿忿然转身离开。 消息传进苏府,徐老太太连声念着‘阿弥陀佛’。 苏宗耀也与有荣焉,他知道寅国公府这一代孙子辈子里还没有一个男丁,如今怜姐儿争气,往后算是在黄国公府彻底立稳脚根了。 次日一大早,苏宗耀往宫里递了贴子,晌午得了回信让午膳后进宫。 午膳后,苏宗耀穿戴整齐进了宫,在坤宁宫里见到苏瑜。 先行了大礼,起身后便向苏瑜禀报了苏怜产子的这个好消息。 苏瑜也知道这是黄国公府这一代孙子辈里的头一个男丁,“怜姐儿是个有福气的,阿爹往后可不必再为她操心了。阿爹进宫来,只为向我报喜吗?” 苏宗耀深吸了口气,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家里老太太接了寅国公府老夫人人宴请贴子,老臣不能让老太太就这样直接去赴宴,还请皇后娘娘垂怜,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不计前嫌,赐她个诰封吧。” 这是怕只素人身份去赴寅国公老夫人的宴请,会遭人说三道四,丢尽颜面呢。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却并未叫苏宗耀起身,“是我考虑不周,让阿爹你为难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苏宗耀就是知道苏瑜在生气,在不高兴。“老臣不敢。” “这旨意还得陛下来下,阿爹你且回去等候圣旨吧。” 苏宗耀又磕了个头,“谢皇后娘娘,老臣告退。” 苏宗耀一走,苏瑜拿起一个绣绷子,沉默无言的飞针走线。 袁嬷嬷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先前苏大老爷在姑娘面前还知道克制,现在地位高了,也不收敛了,完全不考虑姑娘在陛下面前会不会因为家中琐事提要求而触怒龙颜。 苏宗耀前脚满怀欣喜的回到府里,何氏后脚就肝肠寸断的朝他扑了过去。 “老爷,你可能替怜姐儿做主啊,那个该死的李宴,害得我们怜姐儿往后再也不能生育啦……。” 第656章 何氏的哭诉 苏宗耀震愕得无法言语,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说什么?不是好好的吗?母子平安,怎么又说往后都不能再生育啦?” “李宴那个混账东西,吃醉了酒,他摔倒了,我们怜姐儿好心去扶他,他却把怜姐儿推倒在花圃里,动了胎气,导致难产,他自己倒吓得跑路了。那接生的章三娘子说胎位不正,本来能只保一个,但我们怜姐儿争气,那个哥儿脚先出来硬是将他生了出来,扯伤了怜姐儿的宫腹,往后想要再产育,只怕是不能了。我在国公府里守了这一天一夜,李宴那个混账蓄牲硬是躲在外头不见人,我怜姐儿在为他李家拼命呢,他不露面他还是人吗?” 何氏悲痛万分的哭诉。 苏宗耀闻此消息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何氏哭哭囔囔的样子也来了气,“你这样哭闹有什么用?当初这门亲事可是你们想方设法要结的,明知那个李宴不是什么好东西,非得往火坑里跳,现在好了,怜姐儿已经是李家的人了,别说伤了宫腹不能再生,就算是因此而丢了性命,也是李家的鬼,你又能怎么着?现在庆幸的是怜姐儿生了哥儿,往后终生有靠,你就知足吧。” 何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觉得怜姐儿受了这么大的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李宴闯了祸却不露面,她心里实在是气忿不过罢了。 “你训我做什么?难道我不该为我们姑娘抱不平吗?你现在就派人往宫里递消息,我要见皇后娘娘,我不能让怜姐儿这罪白受,我要让李宴那个混账付出代价。”何氏大言不惭,觉得宫里的大门就是为她开的。 苏宗耀才从宫里出来,怎么可能又要因此事再去求苏瑜?一天之内,他不能在苏瑜面前掉两次脸。“不行,这或许是怜姐儿的命,你就认了吧。” 何氏没想到苏宗耀的态度如此强硬,心中的怒火像加了炭似的燃得更旺了,“怎么,宫里那个是你女儿,国公府那个就不是了?你宫里的女儿在享福,国公府那个在受罪呢?这事我要是不能为怜姐儿讨个公道,我就不姓何。” 何氏说完就往外去,苏宗耀在后边喊,“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进宫,我要见皇后娘娘,我要让她为自己的妹妹主持公道。” 进宫?没递贴子那不叫进宫,那叫闯宫,是要坐死罪连累九族的。苏宗耀赶忙招呼门口两边的使役,“胡闹,你们赶紧把夫人送回房去,看牢了,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她出来。” “是,老爷。” 使役将何氏架起往屋里去,何氏不甘心的乱挣扎,“你疯啦,你关我做什么?放开我啊,放开我。” 苏宗耀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万万没想到苏怜能出这样的事,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他去了松龄院。 康妈妈回禀说大老爷来了,正歪在小榻上让女使揉腿的徐老太太立即吩咐让人进来。 苏宗耀作揖请了安,便将今日进宫的事说了。 徐老太太还没高兴多少,苏宗耀也将苏怜的事提了。 徐老太太沉了沉脸色,“你说得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今次怜姐儿死在国公府也是李家的鬼,这不是万幸中没出事嘛,往后还有个哥儿傍身,地位已然稳固,何必再把事情闹大?还要闹到宫里去,传扬出去不丢脸吗?” “只是我看何氏不依不饶的样子怕是不想善了。”苏宗耀太了解何氏了,她认定的事没达到目的前都会不计后果的折腾。 捧起一碗茶吃了一口,徐老太太叹息道:“这个媳妇的确是我当年看走了眼,只是她既已是你的妻子,你就该拿出大丈夫的姿态好好的管管。瞧瞧这些年你都被她压成什么样儿了?” 苏宗耀汗颜。 徐老太太继续说:“你如今贵为国丈,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何氏若不是受了你的福荫庇佑,哪里有如今的好日子过?自古夫为妻纲,都已经有把岁数的,还让她牵着鼻子走像什么话?” “阿娘教训得是。” 苏宗耀不能指责徐老太太当年的错配姻缘,他既娶了何氏便是认了,既然认了,所有罪和不快就得自己受着,怨不得旁人。 “把何氏给我看住了,别让她出了这门给咱们苏家惹出什么塌天大祸来。” 徐老太太的声音带着警告诉意味,苏宗耀拱手称‘是’。 苏宗耀回去时何氏还在屋里漫骂,苏盼就在院子里站着,也不敢进去。 “阿爹。”苏盼看着苏宗耀来了,迎上去,“阿娘说的都是真的吗?怜姐姐真的伤了宫腹往后都不能再生育了?” 苏宗耀没有正面作答,而是说:“你先别听你阿娘胡咧咧,明日去国公府看看你姐姐吧。” “那阿娘呢,阿爹您一直要把她关起来吗?阿娘又没错,她只是想为姐姐讨个公道而已。”苏盼想不通,疑惑万分的看着父亲。 苏宗耀看着苏盼澈澄的眼睛,实在不知要如何解释,“我与你说不清楚,你只需记着,咱们现在的一饮一食,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瞧着,若是失了分寸闯出大祸来,就是灭顶大祸,可不是坐坐牢打打板子就能解决的事。” 苏盼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你不需要太懂,只需要克守本分就好。” 说完这句话,苏宗耀叹息着走开了。他落寞又徘徊的背影,让苏盼看得很难受。 晚风拂过院落,阿娘还在屋子里打砸一切能打砸的东西,她如泼妇般叫囔的声音无比尖锐的刺破空气,像细密的针扎进她的身体,侵入她的五脏六腑。这一刻,她似乎能懂阿爹的背影为何那么徘徊和落寞。因为逃不掉,避不开呀! 徐老太太的诰封书是三日后下来的,那一日徐老太太精神抖擞,不厌其烦的摸着她的诰命服饰,每一次抚摸,都觉得无比欣慰和满足。 因为何氏一直在府里闹腾,苏盼便没在苏宗耀吩咐那日去黄国公府探望苏怜,而是选择在何氏请了大夫用了药之后去的。 黄国公府她也随阿娘来过几次,只是这里的二姑娘李楠眼高于顶,拿下巴尖对着她,她便不来自取其辱了。再次踏进黄国公府的大门,苏盼也不想碰到李楠,快速去到苏怜的院子。 一进李家三院,领路的仆妇还没走多远,就撞见李宴满脸怒意不知打哪儿冲出来,险些撞到仆妇。 仆妇惊了一跳,看到是李宴又立即吓得跪在地上,“公子爷。” 李宴发泄般一脚踹到仆妇的身上,“狗东西,没长眼啊。” 仆妇挨了那么重一踢,也不敢叫囔出声,只忙磕头请罪,“公子爷恕罪,是奴婢眼瞎。” 李宴极无风度的啐了一口,然后他终于看到同行的苏盼了。 苏盼已经及笄了,一张脸微微长开,就像本是含苞待放的花沐了一夜春雨,绽得水灵儿水灵儿的,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李宴的眼睛就像双道勾子狠狠的落在苏盼身上,“这不是姨妹么,常素少见你来府里走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苏盼被李宴的眼睛盯着得心里突突乱跳,曲了曲膝,“见过姐夫,我是来探望姐姐和外甥的。” 李宴了然一般点点头,视线在苏盼身上上下乱扫,“我带你去吧。” “不必了。”苏盼不想和李宴待在一处,说句话都难受,“有这么妈妈带路,而且我也识得路,就不劳姐夫操心了,告辞。” 苏盼几乎是逃走的,李宴看着她远走的身姿,像一朵被风拂起乱动的花,风情万种,不由赞道:“这小蹄子,想不到路走得这样骚。” 一路连走带跑进了苏怜的屋,不及人禀报便冲了进去。 苏怜乍一看到苏盼,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面露欣喜,“盼妹妹,你来啦。” 苏盼连忙整理好自己的心绪,来到床前,看着苏怜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样子很是担心,“嗯,我来看看你,姐姐,你还好吗?” “无妨,再过几日我就能下地走动了。”苏怜拉着苏盼的手,看着她脸色有异,“你的脸色很不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担心姐姐,在府里走得着急了。” 对于苏盼的解释,苏怜没有过多怀疑,毕竟她们姐妹俩虽然在有些问题上有分歧,但感情还是在的。“怎么就你自己来了?阿娘呢?” 第657章 冯氏进京 “阿娘知道了姐姐此番受苦是因为姐夫的缘故,那日回到府里就叫囔着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告状,请皇后娘娘给姐姐主持公道,阿爹不让,把阿娘给关起来了。” 知道是瞒不住的,苏盼也就说了老实话。 苏怜则松了口气,得亏是拦住了,不然真要皇后娘娘出面,她的脸就得丢尽了。这门婚事是怎么来的,皇后娘娘是清楚的,出嫁前她也问过自己的真心实意,嫁进黄国公府是她自己的选择,若真要因为出了事就去找她,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阿爹拦得对,不能让阿娘这样胡闹,届是朝野上下都知道咱们府里的这点破事儿,往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听到苏怜这样说,苏盼好像彻底懂了那日阿爹话里的意思,只是她还是很心疼苏怜,“姐姐,你这么委屈,我真替你不值。” “路是我自己选择,再难再苦都得熬下去。”苏怜心里的悔比别人都多,可是现在她已无路可退,紧紧握着妹妹的说,苏怜真心劝道:“好妹妹,往后若是遇到可心的人,一定要看清楚,不论是高门富贵还是平民百姓,但求待你始终如一。” 苏盼淡淡的笑着,心里清楚这是姐姐对自己这段婚姻选择的感悟。 “姐姐放心,妹妹记住了。” 苏盼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应下这句话,只觉着心里被什么胀得满满的,却说不清楚是什么。 九月十八那一日,一辆青油布马车驶进京城的大门,又走了一个时辰停在荷花巷子的苏宅门口。 一位模样俏皮的小丫头先跳下马车,然后撩帘扶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妇人下来。 小丫头看着苏宅的大门,发出惊叹的声音,“大奶奶,就是这里吧,看看这门庭,好气派啊!” 冯氏内心同样激动,但她是主子,得表现得沉稳些,没得在奴才面前失了体面,“别大呼小叫的,去敲门。” “是。” 已入秋了,此时陈氏正拿着针线给苏宗明绣鞋面,绣了一会儿就左看看右瞧瞧,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满意。门房来报,说大奶奶来了,也即是冯氏了,陈氏眉头一皱,总算是到了,心里却没有半分期许。 因为是苏家二房的奶奶,仆妇直接将人领到苏怀礼所住的院子去了,见着满园风景,冯氏努力克制内心的激动,小丫头翠喜却乍着舌头,瞧见这里好看发出啧啧声,瞧见那里稀奇也发出啧啧声,满脸的没见过世面。 仆妇将冯氏领进屋,曲了曲膝,“已经命人给太太通报过了,奶奶先收拾,然后再去向太太请安。” 冯氏端着架式点了点头。 仆妇退下后,她的正经婆母文氏迈进门来,见着冯氏满脸欢喜。在文氏眼里,儿子是她的,儿媳自然也该对她孝敬,陈氏不过是占着个正室的名份,得到的一切尊荣还不是都从她这里抢过去的。“听说你来了,我赶紧过来看看,怎么样?这一路还顺利吗?” 在老家时冯氏就是因为跟文氏走得太近,没少受陈氏的白眼和敲打,反正与陈氏不对付,她索性也就懒得装模作样,只要陈氏敢找碴儿,她就敢怼回去,谁让她是苏家惟一的一个儿媳妇呢。 “路上还好,尚算顺利,谢姨娘关心。” 文氏是能感觉出来的,这个冯氏待她与陈氏不一样,“既是如此,说明你的身子肯定是大好了,就算是没好,来到京城,什么样的好大夫好药材找不见?包管把你治得体体面面的。” “夫君呢?怎么不见他?”到底是好久没见了,提到苏怀礼,冯氏面上有些羞涩。 文氏是过来人,哪里瞧不出来冯氏的心思。只是礼哥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德性她还不清楚?前几日居然问她要了三十两银子去,她逼问得急了才说是去还赌债。她惊诧之余又不敢把事情告诉二老爷,他如今可是对礼哥儿寄以厚望,指望着他光耀苏家二房的门楣呢。要是知道他依旧没个正经,还去了赌坊赌钱,还不得剥了他一身皮? “你是不知道,咱们家在京城落脚后,二老爷就在西城那里典了一间干货铺,铺子里的事情总得有人操持不是?这不就落到了礼哥儿肩上,还不止呢,二老爷还在给礼哥儿挑好先生,指着他明年下场考试,或许还能挣个功名回来,让你脸上也有光呢。” 冯氏听着听着脸就激动得发红,“这么说来,夫君定是很忙了。” “可不是,又要学习这样,又要学习那样,简直就是分身乏术。”文氏说起苏怀礼脸上是骄傲无比,内心却叫苦不迟,她已经好几天没见着礼哥儿了,不知道赌债的事情结了没有。还有,她在他身边闻到过很浓的胭脂水粉味儿。问他,他只说什么逢场作戏。不论是赌债还是逢场作戏的对象,她都希望赶紧断干净才好,否则冯氏如今来了,以她的精明迟早会发现蛛丝马迹,到时候闹到二老爷面前去,肯定不好收场。 夫君如今这是有出息了,冯氏心中欣慰,也想着定要好好服侍苏怀礼,做个懂事不让他操心的贤内助。 婆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等到也歇得差不多了,冯氏去给陈氏请安,文氏则回自己的院子。 在路过二门时,文氏竟遇到打外头回来的苏怀礼,他顶着一脸疲惫得像是整夜不曾睡觉的脸,走路都歪歪扭扭。文氏赶忙迎过去,扶住他,快速将他扶进自己的院子。 进屋后又关上门,此时苏怀礼真极不耐烦,“姨娘你这是干什么?我困死了,要回去睡觉。”说完歪在榻上不想起来。 文氏一把将他扯起来坐好,带着质问的语气,“我问你,你的赌债跟你桃花债都清了没有?” 苏怀礼想起前几日朝文姨娘要银子的事了,他心虚的打了个哈欠,“唉呀,你提这事干嘛,我要回去睡觉了。” 苏怀礼说着就要起身,文氏又将他按了回去,“我告诉你,冯氏适才已经进府了,你要是不把你身上的那些债都清了,以冯氏的精明迟早会被她发现,到时候闹到你阿娘跟前去,你以为你还有脸?” 冯氏来了?苏怀礼打磕睡的眼立即瞪得圆大,“这么快?” “快什么快?发了信回去,可不就是这个时候到京么?”文氏且说且推了他一把,“你快跟我说实话,都清了没有?” 苏怀礼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此刻心中只怪责冯氏多事,乖乖在老家待着不好吗?非得这个时候来凑热闹,打乱他步调,“这个贱人,来京城干什么?就会破坏爷的好事儿。” “都这会儿了,你还有什么好事儿?”文氏心里开始打突,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这是自己的亲娘,自己又朝她拿了银子,罢了,苏怀礼觉得始终得有个人帮着他出主意,“姨娘有所不知,我在外头结识了一个如意姑娘,那姑娘温柔似水,性情极好,我是才算休了冯氏娶她进门的。” 既然进了京,连她眼界儿都高了,何况风流成性的儿子?文氏很能理解,但这个什么‘如意’,听着怎么像个不正经的名字,“你跟我说实话,这个如意你到底是在哪里结识的?” 苏怀礼咽了咽口水,心里飞速转着怎么给如意的身份开脱,“她原本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被奸人陷害才会沦落风尘。” 一听到这里,文氏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狠铁不成钢的盯着苏怀礼,“这种勾,引人的口水鬼话你也性,你的脑袋当真是被门给挤了?一个娼妇跟冯氏,你阿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你休了冯氏?你赶紧给我把这风流债给断了,要不然你就等着倒霉吧。” “断不了了。”苏怀礼神情哀哀道:“我与如意是有真感情的,而且如今她已怀了我的骨肉,我本来想着这两日找个时间与阿爹说,想着他看在未来孙儿的面上答应我为如意赎身,赶在冯氏进京前就把这些事给办了,到时冯氏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哪里想到她今日就到了。” “你……简直混帐。”文氏气得脑仁又涨又痛。 “姨娘,事到如今,你快替我想个法子吧,如意怀了我的孩子,你总不能让你的孙儿流落在外头吧。”苏怀礼如今无计可施,只能从文氏这里着手。 文氏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休掉冯氏是断然不可能的,你阿爹是不可能答应要个娼妇做儿媳妇的,做个妾倒是还有机会。不不,以你阿爹的心高气傲,就算是做妾,她的身世你也得瞒得牢牢的,不然别想你的孩子进苏家族谱。” 第658章 意外 感觉到文姨娘松了口,苏怀礼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若此事能得姨娘玉成,儿子感激不尽。儿子保证,等到如意进门后,定会好好拜谢姨娘,孝敬姨娘。” “你就会说这些甜言蜜语来哄我,不过你虽只叫我一声姨娘,到底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不帮你谁又能真心替你着想?”文氏用词感叹,眼中满是怜爱的看着苏怀礼。 苏怀礼一直很嫌弃自己庶出的身份,无数次问自己怎么不是从正室太太的肚子里钻出来的,若不是因为自己是苏家惟的男丁,他的日子肯定很艰难吧。 “想纳妾侍进门,冯氏那关也不容易过,近日不仅要替你外头那个的身世寻个好借口,也得对冯氏上点心。” 苏怀礼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文氏一提,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姨娘放心,儿子省得。” …… 九月二十二日深夜,北国敌军将领率部一万从白楼村关隘口悄悄潜入,被萧景仁所率领的李渭部将计就将全部歼灭,并活捉北国敌军将领夏辉,夏辉不堪被捕之事实,仰望长天朝着北国的方向大喊谢罪之言后,咬舌自尽。 消息传回朝堂,举朝震惊。 宣祈稳坐龙椅巍然不动,底下朝臣们却已经议论开来。 “双辽府位置奇偏,真是想不到北国敌军会从白楼那个小村庄后面的隘口突入。” “这处隘口十分隐秘,就算是住在白楼的村民也不知道那个隘口有什么用处,这该是十分熟悉大唐地域的人士才能知道的地方。”言下之下,是大唐出了叛徒,这叛徒是谁,不言而寓。 “可不是,真是好险啦,幸好寅国公世子爷在那里守着,不然真让北国敌军从白楼碍口突袭进来,一点一点蚕食我大唐的军力,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沈重霖听着众人的议论,虽然表面平静,后背的里衣实则已经被冷汗浸透了。白楼碍这个地方是他与宣苑商议了两日才议定的突袭佳地,怎么就被萧景仁给知道了?怪道这些日子上朝没见着萧景仁,原来是到双辽去布控去了。 这件事到底是皇帝看出来的还是萧景仁看出来的?不可能啊,那舆图他检查过很多次,绝对不会让人看出破绽,可为何萧景仁能未卜先知?还是说他已经暴露了,皇帝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图,可这也不对啊,若真是暴露了,皇帝哪里还会让他担任兵部左侍郎一职? “沈大人,你曾在双辽府的甘宁县任过职,可知道白楼村后有这么一处关隘口?” 有人问沈重霖,不少人也都尖起耳朵听。 沈重霖故作如常道:“我只听说过白楼,却不曾去过这个地方,所以对那一片的地势并不熟悉。” 那人也只是想到沈重霖在双辽府的甘宁县任过职,随口一问吧了,并不打算深究。 可沈重霖还是吓得脚指头都在打颤。 “叛帝投靠了北国,身上又拿着大唐的军事重地布防图,正所谓如今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完全是防不胜防。虽然陛下已经迅速做出换防决断,只是大唐地大物博,总有些小地方顾及不到,否则也不会轻易让人钻空子了。” 孙学雍报了一眼众位臣工,视线主要还是在沈重霖身上落得轻久,“陛下,此次能缴杀北国敌军一万人,除了陛下深谋远虑之处,也不乏侥幸在其中。在大唐,像白楼隘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能只靠将士们警觉,以微臣之见,地方上的百姓也要发展起来,最好做到全民皆兵,将大唐关内村与村,县与县,府与府织成一张密网,消息互通,资源共享,定能叫北国敌军不敢挑衅。” “陛下,孙大人说得有道理,只要咱们大唐境内的百姓相互扶持和监督,北国敌军想作妖连门都没有。”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沈重霖很抑闷,这些朝臣们也不是头一日站朝班,可是为什么就是在宣祈的带领下能如此团结,两个甚至有世仇的家族在此时都能放下成见共同御敌,他真有这么大的驭臣魅力么? 皇帝真要应下孙学雍的提议,那么就给他与宣苑的大事添了无数的难度。 “此提议不错,朕准卿所奏。”宣祈一直悄悄下睁着沈重霖的反应,在他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时同样露出的惊愕,只是这种惊这诧的表现并不是因为萧景仁成功截杀北国敌军,而是仿佛在自省怎么就被发现了?更有惶恐从他眼中流露出来,或许他自己还没发觉,他佯装的镇定表情其实十分的可笑。 宣祈声音一落,沈重霖没有如释重负,而是感觉身上压了个几百斤似的。 他也不敢抬头去看宣祈的表情,害怕眼睛一旦对视上,暴露他更多的信息。 下了朝后他并未立即出宫回府,而是去了兵部与兵部尚书一起讨论这次的战事。他又站在从双辽府拿回来的舆图上,这舆图是他自己亲自送进京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问题,那怎么就让萧景仁撞见了呢?难道是巧合? 他一直在兵部待到大半下午才出宫,想了无数的可能,最后也可能暂定为巧合。 要是皇帝发现这舆图有问题,怎么可能不找他问话?可从他回京到现在,别说私下宣他觐见,就是在朝堂上也甚少与他说话。 揣着满肚皮的疑惑,沈重霖在沈府门口下了马车,刚走了两步,又见家里别一辆马车停了过来。 苏玫搭着女使巧月的手腕下车,看到沈重霖站在台阶上像是等她的样子,连忙往前紧了几步,“夫君,你回来啦。” 沈重霖心里有事,敷衍着应了一声,“这是去哪儿了?” 夫妻俩一前一后迈进门槛,苏玫觉着这种事始终是瞒不过,便也实话实说,“今日我娘家添人口,阿娘叫我过去坐了坐。” 添人口?沈重霖好奇的瞥了苏玫一眼,“添什么人口?” 苏玫闻声脸色不大好,叹了口气道:“我庶兄纳妾。” 苏怀礼纳妾? 沈重霖并没有太奇怪,苏怀礼本就是个不安份的,在老家时就没少沾花惹草,来到京城见了世面哪里还能瞧得上糟糠之妻?“不知纳的是哪家的姑娘?” “听我阿娘说是水柳巷一户读书人家的姑娘,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家中只余一个哥哥。哥哥尚未娶妻,就等着嫁妹妹的聘礼拿去娶妻,我那庶兄瞧上姑娘人貌美,那姑娘受难时曾遇上我哥哥英雄救美,两人一来二去便熟识起来,这桩亲事成得倒也没费什么力气。”苏玫没好意思说那姑娘已经怀有身孕的事,太丢人了。 苏怀礼还能干出英雄救美的事儿?沈重霖怎么就觉得不能信呢? 水柳巷多杂役混子,总之是个龙蛇杂居之处,可甚少听说那里住着什么读书人。不过这都是苏家的事,只要不求到他面前,他就没必要去多事。 “好事一桩,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的样子。”二人转过连廓角,沈重霖随意问着。 苏瑜叹道:“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庶嫂,惯是个有脾性的,她才进京没几日我庶兄就整出这样一出,她在喜堂上闹腾得厉害,我阿爹很不高兴。” “家和万事兴,你有空就回去劝劝。” 她才不会回去找不痛快,苏怀礼自己院儿里是泛洪还是着火,都不关她的事,“是,夫妻这是回书房吗?” “我还有事需处理。”沈重霖点点头,径直往前面走。 “正好我之前给厨房打过招呼,煨了降火去燥的百合莲子汤,一会命人给夫君送一碗去。” “好。” 苏玫的声音进了他的耳却没进他的心,沈重霖着急与宣苑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信使互通消息,也不理苏玫,匆匆就往书房去了。 第659章 心怀叵测的李宴 一想到今日在苏宅喜堂上冯氏张狂大闹的模样,苏玫心里就无比难受,苏怀礼固然不是个东西,但冯氏这样闹腾真的好吗?苏玫此刻已经能预想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铁定是只要苏宅出了不妥,铁定会来找她出主意,她哪里有闲心却管苏怀礼后院儿的闲事? 她内心憋闷烦燥,却无人可以倾诉,才跟沈重霖说几句,瞧他那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估计后面连她说什么都没听清吧。罢了,与其说就不该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还不如说他对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视若无睹。 何苦自讨没趣呢。 沈重霖疾步回到书房,一进门就将门后扣,并吩咐外面的使役走远些,不得打扰。 将朝帽除下,推开窗户,折身回到书案前尚未落坐,一道暗影便纵窗而入,稳稳的立在地上。 沈重霖也没看他,只沉着脸说,“听说夏辉被抓,还咬舌自尽,我送进京的舆图是与主上确认再三才献进宫的,断然不会出错。而且白楼村后的隘口十分隐蔽,除了当地人几乎无人知晓,萧景仁是怎么知道的?我现在迫切需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有办法马上联系上主上吗?” 暗影道:“我就去联系,你切勿轻举妄动惹人生疑。” 沈重霖刚要点头,外头突然响起一声仆妇的声音,“大人,夫人命老奴给您送百合莲子汤来。” 暗影眸色一凛,杀机毕现。 沈重霖抬手阻止他,“是有这么回事,你先去传话吧。” 暗影转身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沈重霖说,“进来吧。” …… 热闹繁华的大街上,苏盼带着女使水仙从一家卖上等绣线的铺子里走出来。她站在街沿口上,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快下山了,咱们脚程快些到集芳馆去。” 苏盼想赶在苏怜生养的哥儿百日前绣一身小婴儿的衣裳给他,也算是她这做亲姨母的一份心意。何氏本来是想跟着一起出来的,只是她感染了风寒才松快,便不好叫她出来中风邪,但何氏嘱吩她快去快回,家里等着她一起用晚膳。 马车在集芳馆门口停下,苏盼下车进去选了几匹摸着极为舒适的料子,出来时太阳正好开始西斜。 刚要上车,突然听见一道令她起鸡皮的声音响在耳边,“这不是盼儿姨妹么,真是巧啊,居然在大街上都能遇到。” 苏盼回身一瞧,就见姐夫李宴带着一脸轻佻的笑意望着她,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则怂恿李宴介绍苏盼的身份。 李宴上前站到苏盼身边,挨得很近,“这是我家那婆娘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妻妹,来来来,小姨妹,快来见过几位公子爷?” 苏盼极不自在的退了退步,想离李宴远些的目的很明显,“姐夫,我还有事,得先回府了。” 谁成想李宴胆大包胆伸手就将苏盼拉住,“别着急嘛,相请不如偶遇,我们正要去芙蓉楼吃酒去,小姨妹也要用晚膳不是,不如和我等同去,也好见见世面。” 苏盼用力挣扎了一下,她挣脱不开,有些恼了,“姐夫,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李宴没半分要松手的意思,反而厚颜无耻的笑道:“你都叫我姐夫了,姐夫还能害你不成?走吧。” 苏盼挣脱不开,直接就叫李宴给拖走了。 水仙着急的追上去,拦住李宴,“姑爷,家里夫人还在等着姑娘回去用晚膳呢,求您放开姑娘吧。” 李宴一把将水仙推倒在地,“滚开,不开眼的奴才,也不看看老子是谁,容得你冒犯?我是你家姑娘的姐夫,还能一口气把她给吞了?你回去给你家夫人传个话,就说我请姨妹吃饭,吃完饭立即就送姨妹回去。” 说完,不待水仙反应,李宴便扬长而去。 只听得苏盼紧张又恐惧的声音,“你开我,李宴,你放开我。” 李宴嘻皮笑脸的应着,“不是李宴,是姐夫。” 水仙从地上爬起来,她自己势单力薄,肯定奈何不了姑爷,只能上车赶回府去通知夫人。 前几日下了入秋来的第一场雨,何氏那时正坐在船上采湖里干了壳的莲蓬,这雨下得又没预兆,偏偏雨势又急又大,何氏没做任何防护,等她回到岸上已经浑身湿透了。这就样着了凉,昏昏沉沉好几日,用了好些苦汤药才恢复过来。 此时正歪在榻上让小丫头揉着发酸的腿,忽听得外面响起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吵得她头又疼,正要发火,就见先前随苏盼出门的水仙着急忙慌的站在她面前,急急道:“不好啦夫人,出事了。” 这水仙是他们搬进苏府后新配在苏盼身边服侍的大女使,贴身女使,“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水仙急得快哭了,“我跟姑娘买完料子出来准备回府,没想到碰到了国公府的李家姑娘,他想请姑娘去吃酒,姑娘不愿意,不料他竟执意将姑娘给拽走了,奴婢想拦住他,还被他推倒在地。夫人,您快快想想办法吧。” 说起李宴那个混账东西,何氏的头更痛了,也不让人揉腿了,疾声问,“人呢,去哪里吃酒了?” 水仙想了想,说:“芙蓉楼,说是去芙蓉楼。” “走,快走。”何氏慌里慌张的吩咐。 苏怜是怎么跟李宴勾搭在一起她心里十分清楚,那个李宴骨子里就是个烂人,要是苏盼再毁在他手里,她真是要欲哭无泪了。一想到她再也不能生育的苏怜,何氏就把李宴恨到骨子里,可她全然忘了当初她是极力愿意促成这门亲事的。 且说苏盼被李宴拽进芙蓉楼,一行人浩浩荡荡要了二位最南边的雅间。苏盼没来过芙蓉楼,但见这里布置与寻常吃饭的酒楼不同,想来也是高极别的。她被李宴按坐在椅子上,他同行的一个公子突然说:“宴哥哥,我刚打听了,这隔壁的雅间还空着呢,你用不用单独与姨妹开一席啊?” 这番话说得苏盼毛骨悚然。 李宴却大笑起来,“哈哈哈,还是石兄你了知我,不若这样好了,我看姨妹也不想动了,不若你们先到隔壁去坐坐,等我这里与姨妹吃好喝好了,再过去敬你们酒吃。” “咦……咦……。” 几个狐朋狗友开始起哄,那意味不明的猥琐样子吓得苏盼脸色惨白。 等到雅间里只剩李宴和苏盼二人,李宴亲自替她沏上茶来,“好妹妹,快尝尝这茶,芙蓉楼的茶可是京城一绝啊,你既然来一趟,不尝就可惜了。” 此望的苏盼,只觉李宴的一颦一笑都是洪水猛兽,她极力想逃离这里。一想就起身朝门口去,可李宴又岂会让她如愿?拦在她面前,双手排开,苏盼冲得极,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李宴趁势收手,将苏盼紧紧环在怀中,“姨妹这是对姐夫图谋不轨呀,你姐姐要是知道你对我存了这投怀送报的心思,还不得伤心死?” 苏盼羞忿的推搡着他,拼了命的想挣脱,“李宴,你疯啦,我是你姨妹,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人了。” 李宴不松反紧,“你喊吧,要是真要把人都喊了来,瞧见咱们这样,吃亏的可是你。” “你无耻。”苏盼愤怒得涨红了脸,“我姐姐因为你已经不能再生育了,你居然不带半分愧悔,还有心在此调戏你的姨妹,你简直不是人。” 李宴徒然笑了,抱着苏盼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倒在一张榻椅上,他居高临下,眼中尽是不怀好意的欲念,“既然你姐姐不能再生育了,不若你替她生如何?” 第660章 撞破好事 这句话震愕得苏盼神魂离体,姐姐已经被李宴给毁了,难道她也要落进这个蓄牲的魔掌吗? 不,不能,她不要和姐姐走在同样的道路,她还有自己想拥有的人生。 苏盼不能坐以待毙,她拼了命的挣扎和拍打李宴,“你敢这么对我,我就去报官,让你们李家丢尽颜面。” 李宴牢牢控制住苏盼手,也用跪的姿势按住苏盼踢打的腿,“出了这种事你好意思去告官?那你就去告吧,看看到底是谁丢尽颜面?” 苏盼绝望了,自古出了这种龌龊事,又有几个人真会去怪责男方的,还不都是指责女方不知检点,蓄意勾引什么的?她该怎么办?真要让李宴得逞,她还不如咬舌自尽算了。 “救命……救命……。”苏盼咽咽的哭了。 李宴将头放低,将她的身影在瞳孔中放大,“别浪费力气了,大街上这么吵,谁能听见你喊什么?也别指望隔壁会有人来救你,隔壁雅间坐着什么人你很清楚。” “你不是人,你是蓄牲。” “别这样说,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成为我的人了。” “啊……。” 何氏紧绷着心神在芙蓉楼门前下车,上石阶时由于急促险些摔倒,幸好水仙手快扶住,她也不得空休息,进门拽住一个大堂小厮就问,“李宴在哪儿?” 李宴是芙蓉楼的常客,这个大堂小厮也正好认得,只是今日不是他接待的,“适才瞧着李公子上楼上雅间了,至于哪间,小的今儿不在楼上当值,不知情。” 何氏将人丢开,携裙蹭蹭蹭上楼。 芙蓉楼的格局不小,能上楼的也都不是普通的宾客,何氏哪管这些,她现在只想快些找到苏盼。于是她一间一间推开门寻找,这里没找到下一间,下一间没找到再下一间,楼上多半的雅间都被她的突入而受到惊忧,纷纷站到门外,指责何氏的冒然行径。 何氏充耳不闻,现在她只有看到苏盼才能听见旁人的声音。 终于,她推开一扇门,入眼的一幕瞬间让她的眼白爬满血丝。 她看到了什么?李宴将苏盼按在榻椅上,不顾苏盼惊恐万状的哭喊声,外裳被扯开了,露出了里面鱼戏莲叶的粉色兜衣,李宴则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做着下流无耻的行径。听到有人推开门,正想骂是谁人不长眼,瞧着是何氏,他先是顿了顿,然后露出一副十分扫兴的面孔来。 “岳母大人,您也来了。” 这世间李宴只喊她阿娘做岳母,趁着李宴松神之际,苏盼得了机会一脚将李宴踹翻在地。随即合拢自己的衣裳哭着坐起来缩到榻角将头埋在膝间痛哭。 何氏见状,呼吸变得粗重,脸色铁青,连声音都被心中的怒火烧得颤抖起来,“李宴,你这个浑账东西,她是你姨妹,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还是人吗?” 听着岳母大人的咬牙切齿,李宴到底还是有一丝心虚,但他是什么人?何氏几句话哪里能震得住他?那一丝心虚之感也只在心中掠过,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你也说了只是姨妹,又不是亲妹妹,有什么不妥?我这是要把她变成真正的一家人,咱们两家再亲上加亲,不好吗?” “你……你无耻。”何氏虽然贪婪国公府的富贵,但也决不可能真叫两个姑娘都折到国公府里去。此时听了李宴的话,怒火攻心,“我……我跟你拼了。” 何氏说完朝李宴冲了过去,此时因为何氏的闹腾,雅间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李宴被怒不可遏的何氏揪扯着衣衫的头发,瞬间狼狈得颜面尽失。而且门口还有随他同行的狐朋狗友看李宴的笑话,李宴也恼羞成怒,不顾及长幼有序的规矩,与何氏扭打在一起。 “你个疯妇,快放开。” “你混蛋,你害了我的怜姐儿,又想来害我的盼姐儿,我跟你拼了。” 水仙过去护着衣衫不整的苏盼,何氏与李宴一老一少扭打在一起,门口还有不少凑热闹的围观者,起哄者,一时间楼上热闹非凡,这个雅间门口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苏盼哭得伤心欲绝,看到阿娘为她跟李宴拼命,李宴毕竟年累,她阿娘的身子也才大好,哪里能是李宴的对手?苏盼一边恶心的不愿意靠近李宴,一边又担心阿娘吃亏。 最后,她还是担心何氏被李宴伤到。胡乱将衣裳系好,下了棍椅去拉扯李宴,“你滚开,不要碰我阿娘。” 拉扯中,李宴的脸被苏盼的指甲划破。 李宴一怒,用力一推,将苏盼推倒在地,头磕到椅子角,红色的液体立即顺着雪白的颜颊下汇到下巴滴落到地上。 “姑娘。”水仙惊叫一声,去扶。 何氏见苏盼受伤,心中大为悲恸,抄手小几上的一把茶壶朝李宴的脑袋砸去。 可是李宴发现了,何氏扔的茶壶没有砸伤他,反而将李宴更加激怒了。“你这老疯婆子,敢跟小爷玩儿阴的。” 说完,一脚踢中何氏的腰眼子。 何氏吃痛中趁李宴收脚时又拽住他的衫摆,二人又推搡起来。何氏打不过李宴,后背抵在了窗腰上,扬手一抓又把李宴的脸给抓破了。李宴反手就是一巴掌煽打在何氏脸上,何氏被打得懵了半瞬。 “阿娘……。”苏盼担心的喊。 这一喊将何氏喊回了神,她看到李宴折身想跑的样子,伸手又要拽住他。 此时的李宴已经彻底被何氏激怒了,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转身看到何氏那张凶狠的五官,在她抓住自己的瞬间借力挥力一推,何氏的后背又重重撞在窗腰上,她吃痛间身子后仰,下一瞬间整个人往后倒去。 这是三楼。 楼下是大街。 大街上铺着长方块的石砖。 在何氏在窗棂处消失的瞬间,雅间门口围观的吵闹声也消失了,紧接着窗棂外传来的一声巨响,彰响着出大事了。 李宴也在这一声巨响后恢复了理智,他匆匆站到窗棂前,看到何氏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脑袋下,刺目的腥红色漫漫延开。 苏盼顶着一张带血的脸也来到窗前,只朝窗外望了一眼,便尖叫着转身冲出门去。 她边跑边喊,“阿娘,阿娘……啊……。” 第661章 何氏之死 苏盼跑得太急太快,两只脚打了架,她从二楼的楼梯处滚了下去。 “咚咚咚……。” 身上的骨头像是全被摔碎了,苏盼动弹不得的躺在一楼楼根处,眼睛死死地望着大门的方向,唇角溢着血。 “姑娘,姑娘……。”水仙冲下楼,哭着扶起苏盼,“你别吓奴婢啊,你说话啊!” 苏盼只吐着血沫儿,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慌得水仙哭喊起来,“快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何氏这辈子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结局竟是如此,她瞪着双眼死不瞑目,在众多人的围观中视线一点一点的模糊,直至神智彻底的掉进黑暗。 最后一抹晚霞已经在无垠天迹退尽,西边升起的月光惨惨淡淡的洒向人世。 芙蓉楼里出了人命,死的是谁,犯人是谁,诸多双眼睛看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是容不得半点抵赖。何氏死在当街上,早有人向京兆衙门报的案,在衙门来之前,回过神来的李宴匆匆忙忙跑出芙蓉楼,也不知去了哪里。 衙门里来了人,何氏的尸身被抬走了。衙役了解了些案情,迅速回去禀报。 苏盼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馆,一边求大夫救命,一边请人到苏府去报信。 今日苏宗耀受新友所邀一同前往城外秋游,将将回到府里,屁股尚未坐热,就接此噩耗。 他被震惊得无以论述,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何氏死了? 怎么就是死了? 他下午出门时不还好好的吗? 他跄踉着脚步往外去,他是不中意何氏,可何氏到底跟了他这么些年,还给他生了两个姑娘,他对她没有爱,可是一听到她死了,苏宗耀的内心还是被揉成一团,难受得无法呼吸。 李宴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和毅力,竟一口气跑回了黄国公府。 李三老爷和曾夫人夫妻两个刚刚去看了孙子成哥儿,正准备回自己院里,突然就见儿子李宴满头大汗神情慌乱的跑过来,步履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夫妻两个先是面面相觑,而后曾夫人迎上去拽住他,“你这慌里慌张的跑什么?你后边有谁追你吗?” 李宴看着曾夫人,忽然想到何氏趴在血泊里的惨状,他喘着粗气,缓缓抱住自己的头,满脸全是冲动过后的悔恨和迷茫。 他这副样子简直将曾夫人吓死了,连李三老爷也意识到出了大事。走过来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跟前,“你到底闯了什么祸?说清楚?” 李宴浑身一个激灵,恐惧的后退着,嘴里还反复念念叨叨,“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要来招我的。” 他这猛地一抬头,曾夫人就瞧见他脸上的抓痕,都破了皮肉了,她既是心痛又是难过,“宴哥儿,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李宴说不出口,他转身迅速跑开,回到自己屋里将门牢牢扣住。 李三老爷和曾夫人跟过来,不论怎么叫门,李宴都不开。 “三老爷,这可怎么办呀?”曾夫人慌得六神无主。 这个时候李三老爷能想到的也只是李宴在外面可能跟人打了架,完全没把他往成了杀人犯的方向去想。“你别慌,我去问问,你继续叫门。” 曾夫人早已没了主见,李三老爷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李三老爷来到大门口,寻问了今日李宴出府的事情,岂知小厮说今天李宴出门没带随从,所以一时间他们也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三老爷只好作罢,转身往府里去,可他还没走多远,就听见看门户的小厮朝他喊,“三老爷,三老爷,京兆衙门的衙役来找咱们宴公子。” 京兆衙门的衙役来了?来找李宴什么事儿?这会儿李三老爷的心开始微微上悬了,又转回去。 衙役头捕看着李三老爷,客客气气的拱了揖,“李大人。” 李三老爷也客气点了点头,“不知几位衙寮找犬子何事?” 衙役头捕要拿人,语里自然不能拐弯抹角,“李大人,今日贵公子在芙蓉楼对苏府的千金苏盼姑娘欲行不轨,被赶来的国丈夫人何氏撞破,何氏不忿贵公子行径与之扯拉,不料贵公子恼羞成怒,冲动之下将国丈夫人何氏推下楼摔死在当街,何氏的尸体已经运到了衙门,适才国丈大人也到衙门去认了尸,国丈大人已经将贵公子告到了京兆衙门,京兆尹大人派小的人前来带贵公子前去堂上问话。” 李三老爷如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处,浑身血气层层上涌,怪道那浑账回来那般惊恐,竟是惹出了人命官司。他身为朝廷命官,若是阻扰衙役办差,就是知法犯法,可这要是让衙役把李宴带走,想想苏家有谁在撑腰,李宴还能活着回来吗? 李三老爷拱手朝衙役头捕作了一揖,“我不阻扰诸位办案,只求能给我与小儿片刻说话的时间吗?” 衙役头捕见李三老爷放下身段朝他作揖,都是在京城里过活,说不定哪一日谁就犯在谁手上,既然能确定李宴就在府里,真要是跑了也是李三老爷这个朝廷命官的责任,他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时辰不能太多,还请李大人不要难为小的们。” 李三老爷感激不尽,“多谢,这边请。” 曾夫人拍门拍得累了,正用嘴劝说,“儿啊,你快把门开开,有什么事跟阿娘说,阿娘还能不管你不成?瞧瞧你脸上的伤,得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否则化了浓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儿啊,你快开门啊。” 一阵纷踏而至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曾夫人回头,看到李三老爷领着五六个衙役过来。她内心没来由的突突乱跳,紧张的看着李三老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三老爷没理曾夫人,站到门前,几下就粗鲁的将门给踹开了。尔后进屋找了一圈竟没见到李宴的人,衣柜门缝里卡住的半截曝露了他的行踪。李三老爷拉开柜门,一把将李宴从柜子里扯出来,随即一脚踢到他身上,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浑账东西,衙役已经到府里来了,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衙役上门了?李宴一脸绝望的瘫坐在地上。 第662章 悔之晚矣 曾夫人看李三老爷那一脚踢得那么狠,哭着扑过去护住他,“三老爷,你这是什么?这么用力踢,仔细把他踢坏了。” 李宴趁机窝在曾夫人怀里,身上巨痛也不敢作声。 “踢坏了,踢死他都是死该。”李三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我问你,你不知道苏盼是什么人吗?她可是你的亲姨妹,你怎么动色心敢动到她身上?府里这个媳妇你再不中意,也是你自己坏了德性闯出来的祸事给娶回来的,再怎么样人家也给你生了个儿子,替你替咱们李家三房传宗接代了,是大功臣,你倒好,不但不知收心,成日还在外头胡作非为,心思都敢动到你姨妹身上去,你在做这些糊涂事之前怎么不想想咱们在府里是个什么处境,你真想让李家尝尝灭顶之灾吗?” 曾夫人听到这里自认为听出些门道,以为是李宴看上了苏盼,然后对苏盼用了强,苏盼不从,这便是脸上这伤势的由来。她心里也凝了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气,用嗔责的语气开口,“你要是中意苏盼,咱们正大光明走流程便是,何苦非礼人家还闹到了衙门里?” “你住口。”李三老爷知道曾夫人没听全乎,不懂他话里的真正用意,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脾气,“看看你都教了他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今日在芙蓉楼对苏盼行不轨不事让亲家母撞破,亲家母要教训他,这小蓄牲恼羞成怒,将亲家母推出窗户摔死啦……。” 曾夫人突闻此言,惊得瞠目结舌。别说李宴瘫坐着不能动,现在连她也瘫坐着动不了了,“宴……宴哥儿,你阿爹……说的都是真的?” 李宴知道自己闯了祸,他跑回家来就是为了寻求家族的庇佑。他跪在李三老爷面前,抱着他的腿哭道:“阿爹,不是儿子的错,真的不是儿子的错,是苏盼那个小贱人勾引儿子,儿子才会犯错。你快救救儿子,儿子不想去衙门,儿子不想去衙门。” “你现在知道怕了,你义气用事时可曾想到有此时此刻?”李三老爷捂住胸口,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孽子气得不能呼吸了。 听阿爹的意思是不想管他了?李宴当即转头求起曾夫人来,“阿娘,你快去求求大伯父,让他救救我,他是黄国公,功在朝廷,你快让他跟外头那些衙役说,不准把我带到衙门里去。” 曾夫人这辈子都没见着儿子如此彷徨无助过,她痛心疾首的一把抱住儿子,“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李大人,时辰不早了,小的还要带公子回衙门交差。” 衙役头捕迈进门来,也不待李家三房人再说什么,拖着李宴便走了。 曾夫人眼前开始发花,身形歪歪倒倒就要站不稳。李三老爷忍住自己的不适扶住她,“夫人,稳住了,这事儿才起头呢。” 曾夫人靠在李三老爷怀里哭道:“老爷,怎么办,快想想办法救救宴哥儿啊!” 李三老爷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说:“我现在就去找大哥哥,咱们家还没分家呢,宴哥儿是闯了祸,大哥哥不可能不管。此事在宴哥儿媳妇那里瞒住了,他刚出了月子,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宫里那位一施压,咱们就算是十个李家也撑不起这个罪来。” 曾夫人哭着点点头,目送李三老爷往大房院儿里去。 这一日,女婿欺负姨妹被丈母娘撞破,女婿一怒之下推丈母娘出窗摔死之事,犹如长了翅膀的风,刮得京城每个角落都知道了。 又因为李宴的辩识度太高,丈母娘的身份以及姨妹的身份很快也被人扒了出来。 公堂上,京兆府尹审案,衙门外围观看热闹的百姓经久不散。 李宴一味只说苏盼勾引他,何氏打她,他推何氏出窗是意外,不是故意。奈何当时雅间门口太多人围观,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又能做证并非苏盼勾引,而是李宴动手调戏,有人证又有物证,案件清晰明了,李宴被关进大牢。 按照正常程序,案情如此清晰明白,只需再过一次复核就可上报定案定刑。但李宴是黄国公府的人,杀的人是他的丈母娘,这里面牵扯了太多复杂的人物关系网,所以京兆府尹也不敢擅自断案,一道折子就将案情连夜呈到了皇帝面前。 次日早朝过后,皇帝将孙学雍留在了御书房。他没立即将京兆衙尹的折子给孙学雍看,而是问,“昨日傍晚芙蓉楼的事情你可清楚来胧去脉?” 孙学雍拱手道:“启禀陛下,因为人证居多,说法大致相同,事情真相应该就是黄国公府三房李宴调戏姨妹被丈母娘撞破,丈母娘愤怒之下与其揪扯,李宴恼羞成怒,冲动之下将丈母娘摔出窗外致死。” 与京兆府递来的折子上说法一般无二。 宣祈轻轻将折子在玉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这案子的案情看似清楚明了,但内里实在牵扯太多,京兆府尹递上折子来,用意也很明显,他不敢轻易下决断。 御书房里沉默了许久,孙学雍大概能猜到皇帝在想什么。“陛下恕微臣揣摩上意之罪,陛下可是在想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此事会不会插手?” “皇后的性子你也清楚,她看似冷漠,其实苏家有什么事她没管?” 孙学雍点点头,十分认可皇帝这番说辞,“此案案情明白,依微臣之见,若是判得公正,国丈大人应该不会闹到皇后娘娘面前,怕只怕李宴的正妻是苏家的人,万一她不想自己守寡,肯定也是会求到皇后娘娘跟前来。” 孙学雍考虑得一点儿也没错,此案案情明了,京兆府尹却迟迟没有定案。 纸包不住火,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苏怜还是知道了。 就在她要抱着孩子回苏府时,曾夫人扑嗵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委实而言,自从嫁进国公府,这个婆母待她还是不错的,纵使她再宠爱李宴,一旦他们二人有矛盾,婆母都是向着她,去数落李宴。所以婆母这一跪,苏怜就狠不下心撇下她走开,“阿娘,你让开,我回回娘家去看看我娘。” “宴哥儿媳妇,我知道这件事你难以接受,宴哥儿是对不住亲家母,我们愿意到亲家母面前去赎罪,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亲家母已经不在了,宴哥儿还在啊,他是你的丈夫,难道你愿意看到他被斩头,然后你守一辈子活寡吗?” 第663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从偶然听到女使们低声议论到现在,苏玫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滞状态。素日里不见沈宴踪影,她也没怀疑什么,哪成想到今次是因为他将自己的丈母娘摔出窗外摔死,被京兆衙门的衙役给带走了? 逼问了嚼舌根的女使,她知道了事情始末,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就没来个人通知她一声呢?她是嫁给了李宴,可也是苏家的女儿不是吗? 此刻的苏怜既担心苏盼的情况,又担心阿爹的身体,更为自己嫁了个蓄牲而感到彷徨和绝望。 婆母的话很残忍,却是她现在即将面临且逃避不开的问题。“那您说,我该怎么办?放任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让我阿娘死不瞑目吗?” “成哥儿还小啊!”曾夫人哭着求道:“成哥儿还那么小,你忍心他失去父亲吗?宴哥儿媳妇,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愿意到亲家公面前说几句好话,不论是坐牢还是流放我们都认,只求你能活下他一条命,也好让成哥儿知道他父亲是活在这世上的,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苏怜的心像是被刮了一个大口子,痛得她无法呼吸。 成哥儿也被苏怜带走了,李三老爷得知后狠狠的训曾夫人,“你怎么能态她把成哥儿带走?万一她此去不复返,咱们儿子搭出去了,孙子还要搭出去吗?” 曾夫人伤心过度,哪里注意到这些,她这几天日日成泪洗面,眼睛都快哭花了,“成哥儿是她的亲子,又太小,哪里能离得了阿娘,离开就活不成了。倒是你,去衙门见到宴哥儿了吗?他说什么?” 李三老爷这几天没少为李宴的案子奔波,但人证物证具在,哪里容得了他狡辩?他也求到大哥,如今的黄国公面前去了,他还没说话,大嫂嫂张夫人便阴阳怪气的抖落前事,“当初我就不答应结这门亲,你们非是不听,上赶着害怕娶不上似的着急就娶了回来。瞧瞧现在,咱们宴哥儿也苏怜不睦,别说两人处在一堆说说悄悄话了,就是面都极少见到,这哪里叫夫妻,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女婿为奸姨妹摔死丈母娘,这是多大的丑闻?我们黄国公府的脸面都被此事给败尽了,幸好我家哥娶了亲,否则有这么个笑话让人看在眼里,谁家还愿意把姑娘嫁进咱们家来?” “行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张夫人说的是事实,字字句句都在正理上,所以黄国公心里也很恼火。但李三老爷求到他面前来了,他也不能任由张氏对他数落,也得给他留点面子,“你交待下去,府里的下人们不准谈论这件事。” 张夫人表情上恨恨的,心里却乐于看笑话。“是。” 张夫人走后,黄国公对李三老爷说,“此事的来胧去脉清楚明了,就算我想帮忙也无处着手。何况咱们皇帝新登基,哪里容得了案情如此清楚的案子办不明白?我纵使与京兆府尹有几分交情,他也要顾他头上那顶乌纱帽不是?” 李三老爷十分颓败的坐在圈椅上,面如死色,“难道真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此事若说还有回旋的余地,必在宴哥儿媳妇儿身上。”黄国公出主意,“亲家母已经没了,真让宴哥儿去死也救不回亲家母的命,苏氏既然已经是李家的媳妇,那么事事就该以李家为先。况且成哥儿还年幼,苏氏也没多大年岁,没了宴哥儿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们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要能说动苏氏求情,保下宴哥儿的命来,往后时日一长再作打算不迟。” 李三老爷把这话听进去了,也跟曾夫人做了交待。 曾夫人正要去找苏怜说话,不料苏怜无意间听了女使们嚼舌头,得知了事情真相。着急回苏家看看情况,刚到门口就碰到了曾夫人,才有了她下跪求苏怜活李宴性命那一出。 凤香怀里的哥儿不哭不闹,似乎在静静聆听车窗外的热喧嚣繁华。凤香忧心冲冲的看着苏怜,自从一上车,她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就算神魂离了体似的。 “姑娘,咱们匆匆回来,也没把哥儿的乳娘带走,一会儿回到苏府,还得立即找个奶娘才妥当。” 苏怜偏过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儿子,泪水止不住的涌落,“你说他怎么这么命苦?亲生父亲害死了亲外祖母,等到以后他长大了,知道这些事,会不会后悔投胎到我肚子里,成为了我的儿子?” 凤香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苏怜,这种荒唐的事儿落到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苏怜抹了抹泪,“是我被气糊涂了,一会儿到了苏府你再回趟国公府,接乳娘过去吧。我听府里的老嬷嬷说总换乳娘,孩子有可能会闹肚子。” “是。” 九月份的天,秋老虎还很厉害,尸身不能在京兆府的停尸间搁太久。 徐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够精神操持这些庶务,苏盼又伤着未能痊愈,只能将二房一家请来操持何氏的丧礼。 苏府一片丧白,何氏的棺材就停在堂上,棺材前燃了好几天的香火。陈氏穿着素服忙前忙后,她与何氏相互不服一辈子,斗嘴挖苦,明嘲暗讽这些事更是没少干,到底来何氏的丧礼居然由她来操持。陈氏先是觉得可笑,可笑着笑着她又笑不出来了。 何氏死了! 真的死了! 死得那样突兀,列得那样毫无预兆。 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在老家时她是瞧不上她,在京城时她是羡慕妒忌恨她,可从来都没想过何氏会死,并且死在她前面。 自从来了苏府,没那么忙了之后她便时常坐下发呆,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总觉着和何氏好像才吵架架,相互看不顺眼还是昨天的事。怎么她就躺在棺材里了?怎么就阴阳相隔了? 呵呵……,这么好府邸,这么好的日子,她是没住上,可何氏又住了几天? 陈氏的心,前所未有的淡,仿佛从前那些与何氏争这样争那样的日子像是一场笑话。 “二太太,怜姑娘回来了。”那婆子腰上系着孝带,匆匆进到堂上禀报。 阴阳先生给选了明日的期入土,她来到苏府后也一直没见着苏怜,心里是奇怪怎么没见着她的,可一想到害死何氏的凶手是怜姐儿的丈夫,也就没好意思问出口。这都好几天了,苏怜才回来,“大老爷人呢?见着了吗?” 第664章 姐妹争吵 那婆子道:“大老爷和二老爷正在厅里接待客人,就怜姑娘自己抱着孩子进了府,这会子正往灵堂来呢。” 陈氏立即起身走出去,在灵堂外的连廊里将苏怜拦住了。 “怜姐儿,你怎么就自己一人回来了?” 苏怜看着陈氏的一身打扮,就知道她是来帮忙的。在门口落车时,看着大门口两旁挂的鄱,苏怜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来气。进到府里,满目的白告诉她阿娘是真没了。她一直抑忍着悲恸万分的心绪,在看到陈氏时再也绷不住了,“二婶母,我阿娘在哪里?” 一见苏怜眼泪层出不穷的往外涌,陈氏也是心疼得不行,“你别着急着见你阿娘,灵堂阴气重,孩子太小,容易沾染邪气,你把孩子给那妈妈,我陪你去见你阿娘。” 同来的那妈妈接过孩子,她往后看了看,“姑娘,不知乳娘可有跟来?万一一会儿哥儿哭闹,得有个奶孩子的。” “我出府时匆忙,忘了带乳奶,凤香已经回国公府去请了。”苏怜哽咽着声音说。 那妈妈往旁边退了退,陈氏拉着苏怜的手走向灵堂。 在灵堂门口,入目的棺材叫苏怜痛心不已。她伤心欲绝的迈过门槛扑过去,哭得惊天动地。 “阿娘,您怎么这么就去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嫁给了李家,您也不会白白送了性命。阿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啊……阿娘……。” 陈氏也忍不住落泪,她走过去想扶起苏怜,却怎么也扶不起来,扶不起只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怜姐儿,别难过了,你阿娘要是看到你这么难过,她也会伤心的。” 泪水早已模糊了苏怜的眼睛,“二婶母,我好悔啊,好悔啊!!” 陈氏羡慕何氏有本事将苏怜嫁进黄国公府这样的簪缨世家,可细想来就算凭着宫里那位的庇佑,难道还能让人强行娶亲不成?所以她有意无意的打探过,苏怜是怎么嫁进黄国公府的经过也就清楚了。此事她一直憋在心里,就等着有朝一日何氏再与她斗嘴时好拿此事怼回去,结果现在没有机会了。 此时苏怜说她悔,陈氏莫名的感同身受,就是不知何氏听见了苏怜的悔后,她自己有没有后悔。 苏怜在灵堂上哭了好一阵子,直到眼泪哭干了才歇下来。 徐老太太知道她回来了,忙派康妈妈将她请到松龄院去歇息。 晚膳众人用得都不多,撤掉之后,苏宗耀先到了松龄院,苏盼由水仙搀着也进了门。苏宗明夫妇两个坐在老太太下首,也算是齐齐整整。 苏怜先看到父亲颜容憔悴,眼窝深陷,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看来父亲对母亲,也没她想象中那么薄情。 再看到苏盼,她有心起身去拉苏盼的手,苏盼却十分疏离的避开了。 苏怜尴尬的收回了手,更是不知所措的坐回原位,她看着妹妹又红又肿的眼睛,知道她没少难过和委屈。 “都坐吧,今日把你们都叫来,是想商议一下明日何氏下葬之事,既然怜姐儿回来了,也让她尽尽孝心吧。” 徐老太太声刚落,苏盼徒然冷漠的笑道:“孝心?阿娘明日就下葬了,这会子来尽什么孝心?” 听到苏盼如此冷漠绝情的话,苏怜心如刀割,“不是的,不是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国公府里的人在我面前瞒得很好,今日要不是无意中听到女使们嚼舌根子,我还被蒙在鼓里。” “你骗谁呢?”苏盼不依不饶,“李宴都被关进京兆衙门好些天了,没见着他的面你就不闻不问吗?” 苏怜将唇抿得苍白无血色,“盼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嫁进黄国公府这一年里与他夫妻不睦,十天半月不见人影都是常事,哪里会知道他这次失踪竟是因为被关进了京兆衙门大牢?” 苏盼是知道的,可她做不到不去怪责苏怜。李宴是她的丈夫,如果不是他对自己起了歹心,阿娘也不会死掉?她做不到不怪苏怜,做不到。 陈氏听见苏怜说与夫君不睦,也不免心中唏嘘。 “阿娘的灵停了那么久,黄国公府就只派人送了三牲祭品过来,人是半个影子都没看到,你今日知道了,是想替阿娘喊冤呢还是替你的夫家说话?” “够了盼姐儿。”苏宗耀声音一提,“你姐姐立场为难,你何必再说话刁难她?” 听了父亲的话,苏怜跪在苏宗耀面前哭诉道:“阿爹,我知道李家对不起阿娘,我也知道我没脸进苏家给阿娘磕头……。” “你知道没脸你还回来什么?”苏盼难以遏制内心的痛和恨,只要一想到何氏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她就恨不能与天长啸,将阿娘的魂魄给喊回来。“一桩明明白白的案子,京兆府迟迟没有定论。李家三老爷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就想活他儿子一条命。怎么就放你回来了?你现在可是李宴那蓄牲惟一能活命的希望,我不相信李家就简简单单的放你回来,还把孩子给带回来了,你自己说,阿娘是被李宴害死的,要不要李宴偿命?” 苏怜捂着胸口痛欲生。 谁也没想到苏盼这丫头小小年纪竟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 谁也没敢搭话,连徐老太太都不知要怎么接这话来。 还是苏宗耀打了圆场,岔开话题,“盼姐儿,别逼你姐姐了,她已经够为难的了。” “我几时逼她了,这件事实始终得有个落地的音儿,难道让阿娘白死了吗?阿爹,阿娘死不瞑目啊!”苏盼语声悲彻,字字句句是想为何氏讨个公道。 徐老太太见不得两个孙辈这样吵闹,她‘啪啪啪’连拍三下桌几面,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身上后,她道:“现在吵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眼下要紧的是明日老大媳妇出殡,谁给她抱灵位摔瓦盆?” 家里有长辈过逝,抱灵位摔瓦盆是儿子该做的事,可苏家大房没有儿子。女婿是半子,苏盼未出嫁,苏怜的丈夫倒可以代劳,可是那个半子正是杀害岳母的凶手,断然不可能放出来给她抱灵位摔瓦盆的。 苏宗明想了想,也顾不得苏宗耀会不会疑心他戳他的心,看着徐老太太道:“阿娘,要不让礼哥儿替他大伯母热抱灵位摔瓦盆吧。” 第665章 苏瑜还是知道了 苏家,就这一根独苗苗。 虽然不成气,一无是处,但他是苏家的独苗苗。 徐老太太不作声,把目光瞟向苏宗耀,“老大,你觉着呢?” 还有得选择吗? 没有! 苏宗耀默默的点了点头。 外面天已经黑尽了,在此大半个时辰前,皇宫。 苏瑜刚去了宣晗的寝宫,那孩子今儿练武练得狠了,拉伤了筋骨,御医瞧了叮嘱两个月内不准再练武。宣晗却不听话,今日偷偷练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特意过去嘱咐他不准不听御医的话。 回程时各宫廊沿下已有太监撑杆掌灯,袁嬷嬷神情复杂的等在不远处的花架下,今日她出宫去拿集芳馆的账本,想来也该回来了。 “嬷嬷,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袁嬷嬷曲了曲膝,“姑娘,苏府出事了。” 苏瑜闻声,神色一片晦暗,“出什么事了?” “几日前黄国公府的三房公子李宴在芙蓉楼调戏姨妹盼姑娘,被何氏撞破,李宴与何氏扭打撕扯间将其从窗推出,何氏……当场摔亡。李宴此刻被关在京兆衙门,此案因有众多人证,物证也齐全,容不得李宴抵赖不认,但就是这样一桩明明白白的案子,京兆府尹也迟迟未有定案。” 何氏死了? 何氏竟然死了? 苏瑜对于这个消息无比震惊,想到何氏如今的地位以及她嚣张跋扈的脾性,竟然就这样死了? 苏瑜不相信,紧紧地盯着袁嬷嬷无声确认。 袁嬷嬷到底是服侍在苏瑜身边的老人,看姑娘此时的惊诧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秋老虎日头不小,尸身经不得久停,明日就要出殡了。” 这是真的了。 苏瑜徒然觉得脑袋一阵晕旋。 身边的蝶依和雪娇赶紧扶住,“娘娘,没事吧。” 苏瑜轻轻摇了摇脑袋,缓缓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在芙蓉楼犯的案,那就是满京城都知晓此事了,女婿调戏姨妹被岳母撞破,继而杀了岳母,这是何等的大丑闻。这几日苏府就没往宫里递过贴子吗?” 苏宗耀如此安静,苏家如此安静,苏瑜有些难以置信。 袁嬷嬷跟在苏瑜身边一步远的距离,“没有,奴婢适才一回宫去去查了,的确没有。” 父亲竟是如此沉得住气?还是说他本就对何氏没有感情,何氏的生死在他眼里无足轻重?苏瑜想不通此事时,另一桩事倒容易想得通。丑闻闹得这么大,苏府和黄国公府都是没脸的,消息不可能没传进宫里来,但她又的的确确不知情,只能说明某人是有心瞒着她。至于京兆尹那里也不难想通,迟迟未能定案,也是因为此案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不好定案罢。 “现在苏府是什么情况?” “老奴一得到消息就匆匆回宫了,旁的尚来不及打听。”袁嬷嬷说。 苏府那么大,地位那么高,家里若没个主事的人,何氏的丧礼只怕要闹笑话。 回到坤宁宫,寝殿里的宫灯已经点燃,昏黄的光芒投映在某人俊美深遂的轮廓上,说不出的魅惑与威慑。 “回来啦。” 宣祈抬头看着苏瑜,满眼的温柔缱绻,弄得苏瑜想就苏府的事兴师问罪,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阿晗的伤势如何了?” 他伸出手来,苏瑜把手搭在他掌心,“有点复发,但问题不大,我已经再三叮嘱过,他不会再犯了。” 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宣祈将头埋在苏瑜身上嗅了嗅,“饿不饿,传膳吧。” “陛下有事瞒着我。” 她的语气没有疑问,而是肯定,宣祈便知道苏府的事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微微抬头看向她,“原本不想瞒你,想等着有人往宫里递了拜贴让你自己决断,所以我才压下了京兆府尹的折子没有批断。我也没料到过了这么些天,一张到坤宁宫的贴子都没有。” “晚膳陛下自己用吧,臣妾要回苏府去看看。”苏宗耀没往宫里递拜贴,是不是代表苏宗耀并不想让自己插手管这事?可是苏宗耀什么人物她很清楚,所以,才不放心。 “带上蝶依和雪娇吧,袁嬷嬷也去。” “嬷嬷就留在宫里吧,让她帮着庄娘子一起照看衍哥儿我也好放心些。” 略作收拾,苏瑜乘坐一辆宝蓝油布的马车毫不打眼的出了宫。 她对何氏谈不上感情,甚至对于她的贪得无厌和市侩感到反感,所以,除了刚听到消息时心中震惊之外,便无更多的情绪输出。可她胸口怎么就那么难受呢?苏瑜伸手揉揉心口。 蝶依见状,“娘娘,你怎么了?” 怕万一她说不舒服,蝶依肯定会立即吩咐车夫调头回宫,苏瑜只得说:“无妨,就是想顺顺气而已。” 半柱香时辰后,马车停在苏府门前。天已经彻底暗下去,门口左右两个白色的大灯笼在晚风中摇摇摆摆。 正在松龄院商议明日出殡事宜的苏家人们,得到通报说宫里来人了。至于来的谁,他们都不敢放松警惕。 那婆子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引路,“盼姑娘身上的伤尚未好全,这些时日府里一应诸事都是二房太太在操持,二老爷和大老爷一起接待宾客,倒也井然有序,怜姑娘也是今日才回府的,在夫人面前哭得声嘶力竭,也算是尽了孝心了。” 将苏家二房请来帮忙,估计也是徐老太太的意思。就是不知陈氏接此差事时是个什么心态,落井下石还是有所顿悟?毕竟她与何氏不对付了大半辈子,何氏就毫无预兆的死了,对于陈氏来说这可是个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 “怜姑娘今日才回府?出事后她没第一时间回来吗?”苏怜与何氏母女情深,按说不可能如此,这其中想秘是有原由。 那婆子说:“并未,盼姑娘那日伤得不轻,在医馆住了一夜才抬回来,大老爷是在出事后的第三日到京兆衙门将夫人的尸身给领了回来,老太太一开始想操持府里庶务,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只做了一个上午身子就吃不消了,便差人到荷花巷子将二房老爷和太太请来帮忙了。” 说着话就到了松龄院,出来相迎的是苏宗耀。看到苏瑜神情肃穆,身姿凌慑的出现在眼中,他仿佛看到几分皇帝的影子。苏宗耀就要下跪行叩拜大礼,苏瑜阻止他,“阿爹,女儿回来没有声张,您也别守着这些规矩了。” 苏宗耀便没跪了,但神情里的恭敬和畏惧却是骗不了人的。他往左边侧了一步,示意苏瑜走在前面,“都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呢,娘娘快请。” 苏宗耀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不由得让苏瑜多看了几眼。整个人憔悴了很多,头上的发似染了些霜色,倒也没衣衫不整,发束不齐在人家失了体面。何氏是他的第二任嫡妻,养条狗养得年生久了还有感情呢,苏宗耀为她伤神倒也在情理之中。 “都在说什么话呢?” 第666章 为了苏怜 “商议明日给何氏出殡,由谁抱灵位和摔瓦盆之事。” 苏家大房没有男丁,虽说女婿半子也可行,然她并非何氏生的,宣祈也不可能给何氏扮孝子。苏盼未有婚配,苏怜的夫婿李宴是最合适的人选,偏偏他是取岳母性命的凶手,更不可能。那么此事的结局便只有一个,“此事落到苏怀礼头上了?” “娘娘圣明。” 苏宗耀拿眼斜着苏瑜脸上清清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来旁的什么情绪。 迈进门槛,堂屋里已经跪了一地,以徐老太太为首,正山呼娘娘千岁。 苏瑜此行主要目的在苏怜身上,她抬手虚扶,“都平身吧。”然后落坐在了主位上。 康妈妈扶起徐老太太,众人摒息宁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因苏瑜往那里一坐,两身气质出众的女使一左一右而立,她身上流露出的矜贵气势无形中将这些人逼得自惭形秽。 “都是自家人,坐吧。” 苏瑜发了话,众人也看到徐老太太先坐了才敢落坐。而徐老太太进京后,这是见苏瑜第二次,第一次她还是王妃之位,这次见便是皇后之尊。自古皇室的威仪气度都是不能冒犯的,在王妃面前她还敢说说大话,摆摆长辈的谱,但在皇后娘娘面前,只要说错半句话,她要是不高兴,那罪可不是她能受得起的。所以,徐老太太拎起了十二分精神应付。 “谢娘娘。”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阿爹也没让人往宫里递个话,陛下又不想我废心,我便是今日才得到消息。”苏瑜微微叹了口气,眼色有些淡漠,“怜妹妹,当初与黄国公这门亲事是你与你阿娘一同求来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苏怜突然被点了名,连想到从黄国公府出来时婆母的祈求,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面对此事,“我不知道。” “京兆府尹的折子在陛下案头摆了许久,此案情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根本用不着拖延时间便能定案,然李宴毕竟是国丈的女婿,死的又是亲岳母,这背后关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一复杂,今此出宫来,我想问问你,这桩案子满京城都在等着结论,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怜哪里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徒然滑跪在地上,想到嗷嗷待哺的孩子,想到她临行前婆母的那番哭诉,她的一颗心顿然被撕成两半,“一个是我的阿娘,一个是我的夫君,皇后娘娘,死的是我阿娘,凶手是我夫君,你让我怎么办?” 苏盼闻声不乐意了,“听怜姐姐你的意思,是想求娘娘放过李宴是不是?那阿娘呢?就白死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阿娘怎么能白死?”苏怜哭道。 “那你什么意思?” 这也问她什么意思,那也问她什么意思,她能怎么办? 苏瑜看着苏怜纠结痛苦的五官,就知道她在为难什么。便将目光移向苏宗耀,“阿爹,你的意思呢?” 既是问了她,苏宗耀也不敢隐瞒,“其实黄国公前日来找过我,愿意拿李家属于三房的所有财产来赔偿,只求饶过李宴一命。毕竟成哥儿还小,不能没有父亲。” 李家三房所有财产,那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是不是说要是大房答应了,又要入一笔横财?陈氏才因为何氏的死产生了些许同情感悟后,又被这个消息重新燃起了妒忌。 “不行,我不答应,李宴必须为阿娘偿命。”苏盼坚决反对,“阿娘死得有多惨你们不知道吗?李家三房的财产能换回阿娘的命吗?” “那你忍心让你的外甥这么小就失去父亲吗?”苏宗耀低声吼。 “阿爹你就是看到李家三房的财产了。”苏盼刀怼回去。 “我是为了你姐姐和外甥。” 苏盼语结,她是恨毒了李宴,可稚子何辜?李宴真要死了,苏怜又怎么办? 苏盼替阿娘的死不值,又真狠不下心来让苏怜母子失去丈夫和父亲,万般痛苦之下,苏盼起身痛哭冲了出去。 苏宗耀立即差人去看着,别再出什么意外。 苏怜此刻恨不得死的人是她,天知道此刻她的内心正经受着怎样的煎熬? “听阿爹的意思,是愿意放过李宴一命?”苏瑜敛眉低声问。 苏宗耀极不想承认,但见苏怜跪坐在地上的艰难模样,叹息道:“千不该万不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何氏是死不瞑目,但怜姐儿和成哥儿还得在国公府讨生活。自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怜姐儿在黄国公府讨生活不容易,我当初执意将此事闹到京兆衙门去,也是不想让黄国公府以为怜姐儿好欺负。如今放过李宴一命,是坐牢也好,流放也罢,我只要黄国公府的人知道李宴能活命是怜姐儿的缘故,让他们记着怜姐儿的恩情,不好再难为她在黄国公府上的日子。我知道案子一直没被京兆尹大人定下,他也不敢定,我也在等怜姐儿回来,只要她一回来,因为她的求情才活下李宴性命的事才能坐实。至于饶过李宴之后,怜姐儿或许会被人诟病大不孝,但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世人非议也非议不了多久。”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不曾想到苏宗耀为了苏怜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苏怜更是错愕得泪目难动,父亲从来没有不管过她,为什么她从前没有发现?要是发生了,她的人生也不至于错至此地啊!“阿爹,阿爹……。”她跪爬过去,头匐在苏宗耀的膝上哭得肝肠寸断。“阿爹,女儿错了,错了,女儿不应该贪荣虚荣做下不耻之事嫁进黄国公府,女儿错了,女儿好后悔啊!” 事已至此,后悔有什么用?苏宗耀轻轻的拍着苏怜的后背,“别越活越回去,路是回不去了,前面的路再难,你也得自己走下去。你阿娘活着的时候还能护着你,如今苏府和国公府之间拉扯着一条人命,两家人实在不好再往来,往后就得靠你自己了。” “啊……唔……。” 苏怜继续匍在苏宗耀膝上痛哭。 第667章 如意的算盘 其余人不免悲叹一番,陈氏又将妒忌的心思收了起来,上前扶起苏怜,“哥儿还小呢,还要你照顾,你把自己的身子哭坏了,谁照顾哥儿呢?” 苏瑜以为自己眼花,竟在陈氏眼中看到几分真诚来。她又仔细看了看,还真有几分同情的影子,“听说这几日都是二婶母和二叔帮着府里忙前忙后,有心了。” 苏宗明和陈氏赶忙起身行礼,“不敢当。” 时间很晚了,苏瑜当夜歇在了苏府。因为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全府上下立即笼罩了一层畏惧感,本来府里死了人设了灵就感觉阴森森的,现在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明明走动着那么多人,若大的苏府却显得格外冷清。 赶在宵禁之前,苏宗明回了趟荷花巷子,把正在妾身屋里熟睡的苏怀礼闹了起来。 苏怀礼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打着哈欠抠着腰上的痒痒站到苏宗明面前。 苏宗明看着如此没出息的苏怀礼,也是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明日有正事,他非好好揍上一顿不可。 “明日早些起身上苏府去,给你大伯母抱灵位摔瓦盆。” 苏怀礼眉头一皱,下意识回道:“抱灵位摔瓦盆?阿爹,我阿娘还活得好好的呢。” 苏宗明一指头狠狠的戳在苏怀礼脑门上,“咱们苏家就你一个男丁,你不去谁去?还好,宫里那位今晚回了苏家,你明日可要好好表现,万一得了她的抬举,还怕你没个好前程。” 一阵痛感让苏怀礼清醒了过来,他苦笑一声,“阿爹您弄错了吧,现在的大伯母又不是宫里那位的亲阿娘,我表现再好又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她要是不关心出宫来干什么?总之你给我记住了,好好在她面前露露脸,要是丢了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哼。” 苏宗明匆匆交待几句就又走了,留下苏怀礼在风中凌乱。 侍妾如意在苏怀礼出门后不久也出了门,跟来堂屋听到父子二人的对话,然后又看到苏宗明匆匆离去。想到父子二人的对话内容,如意脸色僵白,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恨得眼珠子都要暴出来似的,双手握成拳,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印出血也没觉到疼。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脱离那个让她生不如死的私窑,更没想到她竟会遇上苏怀礼并且成为他的侍妾进了苏家的门。如此讽刺可笑的事,苏瑜,你也想不到吧,等我成了苏家二房的大奶奶,你是不是还是管我叫一声弟妹啊! 都等着吧,苏瑜,还有孙家的人,你们害我至此,我会让你们一个个都付出代价。 “你怎么来了?”如意发狠时,苏怀礼走出来看到她。 她立即换上一副柔顺的面孔,“爷,没有你在如意身边,如意害怕。” 苏怀礼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脸蛋上狠狠的吻上一口,“要不是大夫说你现在身子弄不得,爷肯定会好好把你办了。” “爷……。”如意娇羞的推了一把苏怀礼,“你正经些,别让下人瞧见传到大奶奶眼里,明儿我又要被她喊去立规矩了。” “怕那年妒妇干什么?有爷呢,爷护着你。”说着抬起她的下巴,又吻在她唇上。对于苏怀礼来说,他有过那么多的女人,却从未有一个像如意这样时刻能把他的心勾得痒痒的女人。 “谢谢爷。”如意小鸟依人般倒在他怀里,在苏怀礼看不见的地方,如意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狠辣阴鸷。 次日一早,苏怀礼不敢耽搁,草草用过早膳就出府了。 他走后不久,趁着冯氏要刁难她之前,如意也偷偷出了门。 她去了得胜赌坊。 得胜赌坊还没开门,如意便饶到后巷去敲门。 毛三睡意朦胧的打开门,看到如意顿时来了精神,“这不是如意姑娘嘛,您现在不在大宅子里享福,难道跑到咱们这里来念旧啊?” 如意一手推开他,“苟爷呢?” “苟爷这会儿还在和周公下棋呢?如意姑娘,是不是苏家那小子满足不了你,跑来找我们苟爷泄火啊?” 如意一巴掌甩在毛三脸上,“呸,一大早你说什么浑话呢,仔细我给苟爷告状,剪了你的舌头。” 对于这得胜赌坊,如意是熟门熟路的,凶完毛三,如意越过他去找苟爷。 毛三捂着被打的脸,看着如意消失在转角,才低声怒骂,“呸,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个被人骑,烂了的臭,婊子,也敢到三爷我面前叫嚣,等着,三爷总有一日要收拾你。” 苟爷的屋子就在赌坊的后院偏东南的方向,如意在这里过过许多次夜,轻车熟路就找了来,一把推开门,一股难闻的汗臭加脚臭味还有尿罐里的尿臊味儿扑了如意一脸,若是换作她还是千金小姐的时候,早被这恶心死人的味道给熏死了。 她恨自己的习以为常,更恨将她变得习以为常的人。 苟爷听到门突然被推开,警觉的坐起身,在看到是如意时又放松下来,“这么早你怎么来了?”说完,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乱成鸡窝似的头发。 看到苟爷张嘴里的那口大黄牙,如意恶心得隔夜饭都在吐出来,但她不得不忍了。“我的爷,你不是说要向苏怀礼收赌账吗?我知道今天他在亲戚家当孝子,又是抱灵位又是摔瓦盆的,能得不少好处,你得赶紧带人到那里去守着,保管他欠你的赌债能一日结清。” 苏怀礼欠了他一万三千两赌银,若不是如意这小贱人按着,他早找上门去讨要了。此时苟爷好奇的望着如意,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如今你已经进了苏家的门,肚子里又怀着他的种儿,他的不就是你的,你舍得把他得的好处都给了我这个拼头?” 如意轻轻一戳苟爷的脑门,“我肚子里的种是谁的你心里没数吗?要不是你说想从蠢货身上刮得更多银子,老娘能听你的话废心巴力的嫁进去?你是不知道他家那大奶奶,厉害着呢,把我当肉中钉眼中刺,日日叫我立规矩,稍有差池非打即骂,那日子能好过得了?” 苟爷把头埋在如意胸脯上吸了口气,真香,“行,你把地址告诉我,待我吃了早饭就带人去堵他去。” 第668章 如意算盘2 “银子到手后你得好好存着,不然就买处宅子,我可不可能一直呆在苏宅,受那臭婆娘的气。” 苟爷又在如意脸上吧唧了一口,“放心,银子我都给咱儿子存着呢,将来绝不叫你们娘俩儿受委屈。” 如意低下头温驯的靠在苟爷怀里,眼里的凶狠不减反增。 如意的算盘是打得极好的,她在娼馆里受人摆布多年,早过够了生不如死的日子。本以为攀上苟爷能好些过,没想到日子也没能好过到哪儿去。她始终逃不掉娼籍。直到遇到苏怀礼,她灰暗的人生才有了转机。待她使尽媚术将苏怀礼勾引得服服帖帖,终于等到他拿银子将自己赎出去并给她安了个新的身份嫁进苏家为妾。可这并不代表她的恶梦结束了,苟爷还牢牢把她拽在手里,委实而言,她肚子里的种是谁的她也不知道,反正凭着她舌烂莲花,苟爷和苏怀礼都信这孩子是他们自己的。 她无权无势,苏怀礼也没有出息,想逃离苟爷是不可能的。现在机会来了,苏怀礼是苏家人,就算他再浑账,苏怀礼受点皮肉苦,但也会活得好好的。可苟爷不同,他是京城的混子,干尽了强娶强夺的事,他又不是个好人,万一今日在苏府闹大了,最好是闹到了苏瑜跟前,那他的好日子就结束了,不,是明年今日就是他的祭日。届时她就能真正摆脱掉苟爷,又能明哲保身受到苏家的庇护,她真是再精明了。 “不过他家亲戚很有钱,门庭可高了,爷,你敢不敢上门去讨要赌债啊?”如意半嗔半撒娇的问。 苟爷根本就不在乎,只见他一挥手,颇为豪横的说,“这有什么,前年爷还带着小的们去王府要过赌债呢,那些达官显官特别怕丢人,没说几句,见了债据,立即就乖乖给银子了。” 如此,如意算是彻底给放下心了。 “都是我不方便,出门太久要是让家里那妒妇知道了肯定又让我立规矩,不然我都悄悄跟着爷你去瞧瞧热闹,见识见识爷你的威风。” 苟爷觉得如意今儿的表现异常温驯温柔,听着这把能把人化成水的声音,苟爷轻轻摇着她的下巴,“我怎么觉着你怪怪的,从前你在我面前都是欲拒还迎的,这会儿投怀送抱不会是挖了什么坑给我跳吧。” 如意心中一咯噔,脸上却是柔情不变,“我的爷,我现在整个人都是你的,肚子里还揣着你的娃,这辈子都与你打断骨头连着筋,挖坑给你跳,那我们母子俩以后去靠谁呀?苏怀礼吗?那个窝囊废有什么用?他那泼妇媳妇一吼,他就会梗脖子,梗完脖子还不是头一缩就当乌龟,难道你还真想咱们儿子喊他作爹呀?” 这话直戳苟爷的心窝窝,再也不怀疑什么了。他暖昧不清的将如意压在床上,“来,给爷泄,泄,火。” “爷,大夫说动静不能太大,否则要动胎气。”如意娇嗔着说,实则是恶心苟爷的触碰。 苟爷流氓一笑,“你想替爷泄,火,难道还没有法子?” 如意忍着反胃,脸上的笑容僵得生硬,可她却没法子拒绝。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就当是送他上路吧。 辰时二刻,苏怀礼摔了瓦盆,穿着一身孝服抱着何氏的灵位走出苏府。 不久后,大街上,一条长长的送葬队伍声势浩大的穿过长街朝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国公府女婿调戏姨妹被岳母撞破后失手杀了岳母的事,是这几日整个京城议论的焦点,大家都在等着京兆府怎么断这桩清晰明白的案子,结果案子的结局就等来,等来了苏府的送葬队伍。 百姓们望着长长的送葬队伍,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这何夫人不是皇后娘娘的生母,是个继母,一个继母死后的葬礼能办得如此体面,也算是积了德了。” “积什么德,你忘了一年前她带着女儿是怎么到黄国公府闹,逼着黄国公府三房的李宴公子娶她女儿的吗?还扬言自己是摄政王的岳母,那事情现在拿出来说还能让人嚼一顿饭呢。”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这么看来这何夫人不是上赶着让女儿去享受荣华富贵,是上赶着作死啊!” “可不就是,要是她能未卜先知,知晓自己将来会死在这个女婿手里,现在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后悔能有用?女儿得了荣华富贵,继女又贵为当今皇后,这么好的日子她也没命享,你说当初她那么折腾干什么呢?还不如依仗着国丈爷吃皇后娘娘的孝敬,安安稳稳再活几十年不好吗?”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只怕她现在已经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都不知投胎到哪里去了,瞧瞧这死后哀荣,肯定也都享受不上。” …… 哀乐声阵阵,出了城门好远都还能听见。 苏宗耀本想将何氏的尸体送回太安镇老家安葬,可是天气还热得很,根本送不回去,何况苏盼也说何氏喜爱京城的繁华,断然不是愿意回到老家去感受冷清的。于是就请了术士在城外看了一处风水还不错的庄园,买下来做了何氏的陵地。 庄园在一处山脚下,习习山风拂过一座刚堆起来的坟茔,新鲜的泥土味在每个人的鼻息间散开。 和尚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往生经,苏盼和苏怜在坟前哭得晕了醒,醒了晕。 等到和尚念了四十九遍往生经后,众人才转身回还。 这几日往来宾客不少,今日中午吃了散丧食后,苏家的葬礼也就结束了。 临近中午,众人带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苏府,谁曾想一时不查,主要是门口的小厮以为都是送葬的宾客才没有阻拦,放了一堆脸横神凶的人进府。 那人一见到人群中的苏怀礼,便扬声大喊,“苏大公子,你欠我的银子是不是该还了。” 众人被这声音吼得纷纷侧目,纷纷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不开眼敢到苏府来找碴儿。 不错,来人正是苟爷。 第669章 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苟爷并不知道苏府是什么地方,在他的认识知里,京城达官显贵多的是,他不定个个都认识,反正只要他手拿债据,就算是到了王府里,王爷见了也得赶紧乖乖掏银子。 苏怀礼是如何也想不到苟爷追债会追到这里来,而且他欠赌债的事情家里根本不知情,这样一闹开,他的皮便是要被老爹给剥掉了。果然,他拿眼去看苏宗明,父亲正一脸要活吞了他的表情。“你欠人银子了?” 苏怀礼吓得身子不敢动弹,汗水八颗八颗往下掉。“阿爹……阿爹你听我说……。” “这位是苏老爷吧,不错,您儿子连本带利欠我们得胜赌坊一万五千两雪花儿银,这是债据。”不待苏怀礼说完,苟爷就将债据送到了苏宗明面前,“您仔细瞧瞧,白纸黑字,还有您儿子的手印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债据。我瞧着今日这场面也都挺忙的,您赶紧结我一万五千两银子,我立马走人,绝不耽搁你们的事儿。” 一万五千两?苏怀礼懵了,“你血口喷人,哪儿有那么多银子?”其实赌债只有一万两,余下的三千两是他借来给如意赎身和租宅子哄骗家里的花销,可他不敢说啊,后者比前者说出来事情更大。 苏宗明接过苟爷手里的债据,一字一字的看清楚后,咬牙切齿问苏怀礼,“这真是你欠下的债?” 苏怀礼扯过苏宗明手里的债据,看着曾经的一万三千两变成了一万五千两,他恼羞成怒,“老苟,明明只要一万三千两,你给改成了一万五千两,你敢讹我。” 苟爷一副爷就讹你,你能怎么样的表情,嘴里却说道:“我的公子爷,这债据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是一万五千两,也是你自己签了字画了押盖了手印的,我怎么去讹你?” “你放屁,就是一万三千两,你把这三改成了五,别以为小爷我不知道你的道道。”苏怀礼据理力争。 苟爷也不是吃素的,“谁能证明我把三改成了五?这明明就是五,我说苏大公子,你如今在这么体面的大户人家行走,总不能干出这欠了人银子不认账的事吧,那传扬出去,以后京城哪家赌馆还敢放您进去消遣呀?” “老苟,就是你讹我。”苏怀礼气得血气上涌。 苏宗耀在一旁瞧着,皱眉不已,周围还有这么多宾客瞧着,实在是太下脸面了。赶紧说道:“礼哥儿,既是欠了人债,赶紧就还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没有,我没有欠这么多银子。”苏怀礼有些急了。 苏宗明也觉得脸都丢尽了,他气得心口一阵阵绞痛,“你个混账,你还不承认。” “阿爹,儿子只欠了一万三千两,不是一万五千两。” 现在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吗?他还有脸承认?苏宗明心口的绞痛又提高了一个程度,“你自己欠的债自己结去,我没有银子给你。” 苟爷一听不乐意了,原来的嘻皮笑脸也渐渐玫了笑,“不是吧,儿子欠债,老子不还,那爷我这趟不白跑了?不行,今儿必须还钱,我有理有据,不然就告到京兆衙门去,请官老爷给评评理。” 苏宗明气得狠了,有心让苏怀礼受受教训,“那你还等什么,赶紧把这个孽障给我带走。” 这回苟爷不是不乐意了,而是有点懵了。他上门要了那么多回债,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老子爱财胜过爱儿子的情况。 苏怀礼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哭求道:“阿爹,阿爹,儿子知错了,您不能真的不管儿子呀!” 苏宗明狠着心,无动于衷。 苏怀礼只得改头去求苏宗耀,“大伯父,您救救侄儿,侄儿不想坐牢啊。” 苏宗耀有心解围,看向苏宗明,苏宗明却制止他,“大哥,此事你莫管,这小蓄牲不知天高地厚,早该让他受点教训。”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带走。” 苏宗明一吼,惊得苟爷冷笑,“还有法子也能妥了今儿这事。” 苏宗明不言语,苏怀礼却满含希望的看向他,“什么法子?” “把你的一双手给我,就能抵了那一万五千两银子。” 苏怀礼立即护住自己的手,“你做梦。” 苟爷却不理他,而是看向苏宗明,“这位苏老爷,您意下如何?” 此时苏宗明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老苟’就是想要银子,根本不想把人送京兆衙门。然而比起砍手,自然是送京兆衙门他能接受些。“既然是欠了你银子,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听见老爹这样说,苏怀礼急得疯了,“阿爹,儿子知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你求求儿子。” 苏宗明没作声。 苏宗耀大抵知道弟弟是想让苏怀礼吃吃苦头,想到他还去逛私娼窑子,苏宗耀也不想轻易出手相救。 苟爷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宗明,“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来人呐,这就把苏大公子带走,是刮了一身肉还是剥了一层皮,可都由爷我说了算了。” “是,苟爷。” 毛三胡四正好列,他二人双双应声后立即上前要抓苏怀礼。 苏怀礼哪里肯束手就擒,拼了命的挣扎抵抗,“你们这帮浑蛋,敢讹小爷的银子,还想砍小爷的手,门都没有。” 宾客们见动起手来,纷纷避避远远的观望。苏宗耀见‘老苟’的打手真将苏怀礼要拖走了,又见到苏宗明一脸的隐忍,再接下来,苏宗明徒然捂着胸口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 “二弟。”苏宗耀惊呼。 苏怀礼也回过头来,“阿爹,阿爹。” 苏宗耀扬声一喊,“来人啊,将这一伙来路不明的人都给我赶出去。”他不能真让苏怀礼被带走砍了手,不然老太太哪里知道了铁定不好交待。 苏府的护院得了令,纷纷上前相助,与苟爷带来的打手们打成一团。 而前院发生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后院。 陈氏正在苏瑜面前献殷勤,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惊得手里的茶碗没拿稳,摔在地上碎成片。 “你说什么?二老爷昏倒了?到底怎么回事?” 第670章 到底谁不老实 来报信的也只是个小丫头,着急忙慌的说不清楚,“奴婢也说不清,好像是有人要把大公子带走,二老爷心里一急就晕倒了,大老爷命护院与来人抢人,反正现在前院乱成一团。” 苏怀礼怎么样陈氏不管,但苏宗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接受不住。小丫头一说完,陈氏便神情凝重的冲了出去。 苏瑜刚吃了一块糕点,拍了拍纤指上的糕点屑,起身道:“走,瞧瞧去。” 那些宾客们见到两方打将起来,都怕伤到自己,纷纷告辞出府,没多久,除了得胜赌坊苟爷带来的人,苏府里便没有外人在了。 陈氏来到现场,一下子扑倒苏宗明身上哭哭啼啼,“二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苏怀礼不会武动,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他脱身后就躲到苏宗耀身后,只敢探个脑袋出来瞧看,不时还为苏府的护院鼓劲儿加油什么的,气得苏宗耀真想当场把他拍死。 赌坊的打手功夫不弱,但苏府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对战焦灼,正待苏宗耀准备让后院的护院加入时,看到苏瑜来了。急急走过去,“你来干什么?这里乱成一团,万一伤着你怎么办?快回去。” 苏瑜没理会苏宗耀这句话,她看到了多年不见的苏怀礼,还有吓得缩在廊下却不曾离去的苏怜姐妹俩,又看了场中打得不分你我的双方,在这下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给雪娇和蝶依使了个眼色。 二人立即意会,旋即纵身入战,只瞧着几下的功夫,便将双方分开了。只是赌坊那一方除了苟爷其余全倒地上,个个吃痛叫喊。 苏怀礼目不转睛的盯着苏瑜看,这还是他那个堂姐吗?周身的气场和矜贵的气质哪里是当初太安镇上那个苏瑜能比的?他不知道这些年苏瑜都经历过什么,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还因为一个糖人丢过她石头,砸得她哭了好一阵,那个去逝的大伯母见状拉着她到祖母面前评理,祖母却一味袒护着他,气得大伯母也跟着哭了。 可是现在,苏怀礼觉着只要他看过来一眼,那种淡漠和冷凝的气势瞬间就能将他石化了。 不仅苏怀礼在打量苏瑜,苟爷也在打量苏瑜。这辈子他见过形形色色太多女子,娇羞的,矜持的,豪放的,美艳的等等等等,却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清纯中带着妩媚,妩媚着带着迷惑,迷惑中又带着冷艳的女子。 “二婶母别哭了,快让人把二叔送回屋。”苏瑜淡淡吩咐,没有一丝慌乱,“那妈妈,派个人去请大夫。” “是。” 等到苏宗明被府里的使役抬走,那婆子去吩咐人请大夫,苏瑜才看向苟爷,头微微抬起,露出一丝少有的倨傲,“哪儿来的,报上名来。”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苟爷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往脑门上涌,好在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虚张声势的作派他见得多了,“在下是得胜赌坊的苟爷,今儿上门是为了讨要苏大公子欠我们赌坊的银子,整一万五千两,债据刚才那位被抬走的大爷已经确认过了。可是你们非但不给银子,还想抵赖,这就有点不讲江湖规矩了吧。” 刚才债据一直在苏宗明手里拿着,他晕倒后债据就掉在了地上。 苟爷伸手拾起债据,重新递到苏瑜面前。只是不待他靠近,蝶依便拦在他面前,拿走债据送到苏瑜手里。 苏瑜一字一句的看得清楚,事情闹得这样,应该是苏怀礼惹的祸事无疑。所以,她淡淡的睨了一眼苏怀礼,苏怀礼莫名一抖,“不是一万五千两,是一万三千两,你看清楚,这老苟把三字改成了五,他想多讹我两千两银子呢。” 瞧苏怀礼急得这抓耳抠腮的样子,以及他胆小怕事的脾性,这债据上的三字多半真改成了五。苏瑜表面上仔细盯着债据看,眸角的余光实则在觑向苟爷,苟爷表面淡定,然眼中闪过的些许心虚还是没能逃过苏瑜的眼睛。 得胜赌坊,苏瑜起先听到这个招牌时觉得十分耳熟,然后不经意间的回想,便忆及曾有那么一回事。关芯兰的弟弟不是被人骗到赌坊去赌博么?输了银子被人逼着上门要债,关大学士一气之下要将弟弟赶出家门,关芯兰心里着急找到岳云眉和霍静芳想主意。最后还是她出了个主意替关芯兰解了他弟弟的围,这个得胜赌坊,应该就是那个得胜赌坊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债据上的数目是不对的?”苏瑜对苏怀礼说。 苏怀礼当然知道这数目不对在什么地方,可是他不敢说呀。一旦说出来,如意的真实身份可就兜不住了。 苏怀礼沉默,道不出个所以然后,苏瑜又问苟爷,“他说只欠你们赌坊一万三千两银子,是你们将债据上的三字改成了五,我且问你,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在这债据上动手脚?” 还有这样提问的?苟爷简直了,“我用不着找证据,这债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是一万五千两,赶紧给银子,只要给了银子,你我立即撤了,绝不给诸位添堵。” “你着急要银子,却是没有证据证明这债据上的数额原本就是五,既然这是一桩有出入的官司,不若就到京兆衙门去,请京兆尹大人断断吧。” “不必。” “不行。” 苟爷和苏怀礼这两个相互对立的人,居然异口同声。 苏瑜危险的迷离起眼眸,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人对这银子都有所隐瞒。苟爷所隐瞒的即是三变成五的真相,那苏怀礼隐瞒的什么?她侧身两步走到苏怀礼面前,眸色凉了又凉,“你,不老实。” 苏怀礼扑嗵一声又跪在地上,低下头不敢看苏瑜的眼睛,“我没有,就是一万三千两银子,苟爷讹我。” “苏大公子,你这样不认账,传扬出去可对不起你这高贵的名声啊!”苟爷也不依不饶。“瞧瞧你这阔亲戚,住这么大的宽院,你拿不出来银子,只要你张张嘴,难道还担心没人替你给吗?爷今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拿回这债据上所属的银子,只要结清了,下次您再到得胜赌坊,您还是我们尊贵的贵宾,是我们的爷。” 第671章 来自苏怀礼的同情 苏怀礼把视线落在了苏宗耀身上,他是知道家里近况的,别说一万五千两,一万三千两,就是连三千两都拿不出来,但凡能拿得出来,他阿爹刚才也不至于被气晕了。“大伯父……。” 这是二房的债,苏宗耀不想背,若是苏怀礼成气些,这债背了也就背了,可偏偏他不成气,进赌坊,逛私娼窑子,哪件值得他付出?“礼哥儿,这一万多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也不是说拿就能拿得出来的。” 苏怀礼几乎是爬过去抱住苏宗耀的大腿,“大伯母,不论多少银子,今儿要是不还了,这老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要我一出这个门,铁定会被他抓走折磨,失了一双手还在次要,真要丢了一条命,咱们苏家可就绝后了呀!” “你早将事情看得如此透澈,何至沦落至此?”苏宗耀也有心逼逼苏怀礼,不是真不管他,是想让他长教训,“我没有银子。” “哟嗬,我看这么爷如此体面,怎么也想赖账不成?今日我要是拿不到银子,便日日上门来讨要,直到讨要到为止,我是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人,用不着什么脸面,难道这位大老爷您也不要了吗?”苟爷尽量提出些豪门旺族都惧怕面对的事。 苏宗耀现在有底气,也硬气,“你威胁我没有用。” 这还真是铁了心不给?苟爷上门讨债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识抬举的。冷笑两声,随即贪婪的目光在廊下的苏怜苏盼以及苏瑜身上来回流连,“我瞧着府上这几位女眷个个都生得标致,个个都是个人物。”然后目光定定落在苏瑜身上,“特别是这位,很合爷我的胃口,今儿爷要是拿不到银子,哪日在街上撞见了府里的女眷,请回去跟爷好好说说话也是可行的。” “你放肆。”苏宗耀指着苟爷怒道。 苏瑜被苟爷的眼睛盯着十分不快,胸口突然闷得要被棉布堵住出不了气似的,随即觉得眼前泛花,接着天旋地转,再后来身子一软,也不知倒在了谁的身上。 “姑娘,姑娘。” “姑娘,姑娘。” 蝶依和雪娇双双叫喊,就是不见苏瑜醒来。 其余知晓苏瑜身份的人早就吓得失了三魂七魄,只有苟爷和他的打手们面不改色。 “快,快,快送到屋里去,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苏宗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慌慌乱乱的开口。 雪娇说:“你在这里护着姑娘,我进宫去一趟。” 蝶依点头,随即喊来两个妈妈,帮着将苏瑜一并往后院扶去。 苏宗耀正要跟上去,苟爷又开口了,“唉唉,这里的事儿还没结呢,快给银子。” 苏宗耀转过头来,满眼的怒火,“来人啊,把大门关上,不准让走任何人,再去请巡防营的人过来,就说我苏府进了匪徒。” “是。” 苏宗耀这一辈子都没这么威风过,可他来不及享受威风的过程,便急急朝后院走去。 苏怀礼见状也往后院的地方溜了。 留下所有的护院将苟爷以及苟爷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苟爷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可言,他认为只要他手里拿着债据,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又能奈他如何?“就算你真把巡防营叫来又如何?我还怕你不成?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没人理苟爷,他索性就在这前院坐下了,“今儿我要是不拿到银子,我就还不走啦。” 苟爷的声音提得极高,生怕别人听不见。 苏怀礼听见了,徒然停住了。刚才苏瑜身边有个女使出府了,肯定是去宫里报信儿去了。万一宫里那位真来了府里,这苟爷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莫名地,对苟爷产生了一丝同情。 苏怀礼转过身又回到现场,看着苟爷一副无赖的样子也没那么惧怕了,他走过去,站在一个护院身边,用极好商量的语气说,“苟爷,如果你现在把债据给我,咱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消,我就让人放你出去。” “不然呢?”苟爷语气很不屑。 “不然你恐怕没多少时间喘气儿了?”苏怀礼半认真半开玩笑。 苟爷自认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苏怀礼这番作派也不过是装腔作势,“你真当我惧怕巡防营的人?我实话告诉你,巡防营的人也有到我得胜赌坊赌钱的。” “这么说苟爷是笃定不拿债据给我,硬要等到巡防营的人来了?”苏怀礼说到这里,整个身心都放松了,苟爷太过自以为是,来前肯定没打探清楚苏府是什么地方,这会儿如此有恃无恐,真是佩服他的勇气。 “苟爷说一不二。” 苏怀礼十分同情的摇了摇头,笑道:“那债据我也不稀罕了,苟爷,您一路走好。” 苟爷正做着收银子的美梦,丝毫没察觉到苏怀礼话里透露的即将来临的危机。 且说徐老太太在屋里等着用午膳,结果先是听到有人进苏府来闹事把苏二老爷给气晕,大夫才刚进门诊了脉,又听说苏瑜又晕了。苏二老爷晕倒她是担心得不行,可苏瑜一晕,她是吓得不轻。大夫说苏二老爷只是气急攻心,醒过来服了药便无事,连药方都来不及开就被众人推到另一间厢房。 厢房里的人不多,但个个脸色凝重,也弄得大夫莫名的紧张起来。再见榻上帘帐低垂,从中央的缝隙里伸出一只如藕粉般细腻的手腕。 “请大夫赶紧诊诊脉。”苏宗耀慌得浑身发软,但他偏又不能倒下去。 徐老太太手里不停转着佛珠,嘴里不停念着阿弥陀佛,祈求着苏瑜可千万不要有事,否则苏家才尝到甜头的荣华富贵就又要打水漂了。 大夫在诸多视线下,倍感压力的搭上了苏瑜的脉。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先是左手搭脉,然后又用右手搭了脉,在十分确定之后才抽回手,对着苏宗耀拱手道:“床上这位并非是病了,而是有喜了。” “啥?你说啥?”苏宗耀怕听错了,连问两遍。 第672章 娘娘有喜了 大夫笑道:“恭喜恭喜,床上这位有喜了。” 苏宗耀紧绷的身子终于一松,瘫坐在椅子上。 徐老太太也双手合拾继续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 蝶依也松了口气,不然陛下赶来,她铁定会死得很难看。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苏宗耀起先因为太过紧张了,现在说起话来声音有气无力,“那婆子,那婆子。” 那婆子连忙站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赏大夫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诊出个喜脉就有一百两银子,这大夫惊得瞠目结舌。“谢大老爷。” 与此同时,苏府的大门重新打开,巡防营的人成二列式有序的涌进,为首的正是巡防营营首贺丁。 巡防营的人一到,苏府的护院立即退开了。 苟爷看到贺丁,就像看到亲人似的,立马起身狗腿的站过去,“贺营首,您可算是来了。” 一般是高门阔府有人闹事,才会想到去请巡防营。苏府的人去巡防营的人出马时正巧他在,一听是苏府,一想到宫里那位便不敢怠慢,路上苏府的人也没说出了什么事,就因为没说他才更加不安,没想到居然在此见到了苟爷,这个不知道被多少达官显贵厌恶的下九流,他自然也是识得的。 “你怎敢到此闹事?”这个苟爷做事几乎是滴水不露,不少人告他,又拿不出实证,顶多就是罚几两银子了事,京兆尹拿他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苟爷讨好的笑道:“实不相瞒,小的是来要债的,这家有亲戚欠了我一万五千两银子不给,还反污我讹人,小的实在气不过这才与这家护院起了冲突,没想到这主家不要脸,竟惊动了贺营首您。” 主家不要脸,这苟爷还真是敢说,“你住口,这主家也是你能随意辱骂的?来人呐。” “等等,等等,贺营首,您不能因为这家显赫就欺负我们平头老百姓啊,我今儿是来要账的,有理有据,主家不仅不还钱,还把您老人家惊动了,这是不是太欺负人了?贺营首,您可得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做主啊!” 这厮真会胡搅蛮缠,正待贺丁要开口,门口突然响起一声马鸣,等他转身一看,正巧看到本该在宫里的陛下阔步入来,他手里拿着马鞭,眼神锐厉的往里一扫,贺丁顿时惊得浑身打颤,跪拜在地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喊,巡防营的侍卫跟着跪。 只余苟爷看着那抹身姿阔拔英挺,浑身着四溢着寒气之人呆若木鸡。 宣祈心里记挂着苏瑜的情况,嘴里淡淡的,“平身。” “谢陛下。” 贺丁率众侍卫起身。 在宣祈路过苟爷身边时,他突然驻足,回头扫了一眼。 只一眼,便叫苟爷浑身如坠冰窑,神魂毛骨悚然,他惊回了神,猛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适才巧舌如簧的嘴巴开始结巴,“草草……草民叩……叩叩见……陛陛陛……下……。” 随苟爷而来的打手们也个个抖若筛糠。 “贺丁,都带下去处置干净。” 那人没说一个死字,就判了众人的死刑。 “微臣领旨,来人,全拖出去。” 随着贺丁一挥手,苟爷直接给吓尿了,“饶命啊,饶命啊……。” 接着求饶声响起一片,全都被宣祈甩在身后。 雪娇在前面快速的领着路,终于终达苏瑜所歇的厢房,那时大夫刚刚离去,苏宗耀和徐老夫人都没离开,帐帘被掀开了,露出苏瑜睡着的容颜。 蝶依对雪娇的皇帝的脚步声很熟悉,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即在榻前跪下了。 苏宗耀和徐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抹身姿凛然,气魄威仪的身影走进来,待到二人反应过来,宣祈已经坐到床前,并握住了苏瑜的手。 徐老夫人没见过皇帝,但此时屋里赫然紧绷的气息早已透露了他的身份。她跟着苏宗耀一起跪在地上,听着皇帝声音冷冽开口,“怎么样了?” 蝶依道:“回禀陛下,娘娘无事,娘娘有喜了。” 有喜了?随着宣祈的神情一松,屋子里的空气也没那么憋闷了。 他吻了吻苏瑜的手,接着掀开被子,将人打横抱起,“回宫。” “是。”蝶依答。 待到人走后,苏宗耀才将徐老夫人扶起来。 徐老夫人眼不瞎,瞧着皇帝对苏瑜的态度,就知道她是极受宠的。不免叹道:“咱们家也就瑜姐儿有这么好的福气,瞧瞧皇帝那样,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居然是咱们家的女婿,我老婆子这辈子能得这个福气,死了也甘愿。” “阿娘说什么傻话呢,家里才没了人口,您可不能再乱说话了。”苏宗耀也跟着叹道。 “呸呸呸……。”徐老夫人连忙多啐了几口,“你说得对,我还得好好的享福呢。” 苏瑜又有喜了,若是再生个皇子,地位就更加稳固,此刻的苏宗耀无比宽慰。 相比之下,陈氏在苏宗明床前怨怨艾艾,苏怀礼那个浑不吝的,怎么能欠赌坊那么多银子?一万五千两,这是把现在荷花巷的宅子卖了都还不清。这可怎么办哦?陈氏急得头痛,偏偏苏宗明又昏边着,她想来想去,此事还是只有去找老夫人想想法子。 徐老夫人心里欢喜之余也没忘了苏宗明,正巧搭了康妈妈的手来看他,陈氏立即在她面前跪下,哭得伤心怨怼,“阿娘,这次你一定要帮帮二老爷呀,礼哥儿那个不成气的在赌坊欠下一万五千两银子,他拿不出来,我们二老爷也拿不出来。今日那伙赌坊的人能找到苏府来,赶明儿肯定也能找到荷花巷去,阿娘,此事您得管啊,不然我们二房哪里还有清静日子过啊?” 徐老夫人也想到了这茬儿,可一万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她又上哪里去凑?非不得已,她也不愿问大儿子苏宗耀开这个口。 苏宗明幽幽转醒,迷迷糊糊中就听见陈氏这番话,“那小蓄牲惯会惹事生非,这次绝不能姑悉,让赌坊要债的人告到官府去吧,该坐牢坐牢,打板子打板子,我都认了。” 陈氏听见声音赶忙去扶苏宗明坐起来,“总算是醒了,可是吓死我了。” 第673章 陈氏的讪讪 听了他的建议,徐老夫人有些不忍,“真这样做了,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不管是一万三千两还是一万五千两,都逃不开苏怀礼去赌坊赌钱的事实,一想起来苏宗明捂着胸口宁愿自己彻底的死过去,“礼哥儿那个小蓄牲呢?” “闯了这么大的祸,丢脸都丢到苏府来了?他哪里还有脸呆下去?这会儿多半跑哪里躲起来了吧。”陈氏心里恨得直痒痒,她也是绝不愿意为他凑那么多银子的。 徐老太太叹息道:“幸好皇后娘娘无碍,不然咱们苏家只怕要大祸临头了。” “皇后娘娘怎么了?”苏宗明紧张的看着徐老夫人,害怕她说出因为礼哥儿闯出来的祸冲撞到苏瑜的事。 “你昏倒后她跟着去了趟前院,没多久就晕倒了,当时真是吓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出,幸好大夫诊出的是喜脉,真是菩萨保佑。” 喜脉? 大房还真是好运连连。 陈氏讪讪的笑着。 “也不知道那些来讨债的人走了没?”陈氏心里酸酸的,岔开话题。“康妈妈,麻烦你去看看。” 康妈妈曲了曲膝正要离去,忽见苏怀礼从外头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真想让苏宗明狠狠抽他一大嘴巴子,他说:“不用去看了,人早被巡防营的人带走了,我躲到边边上看了,我那位皇帝堂姐夫当真是龙威甚重,只一个眼神就把那只老苟给吓尿了,接着一句话,明年的今天就是那帮人的祭日,啧啧啧,我这辈子都没见实过如此霸道的场面,只一个眼神,一句话就结束了一群人的性命。” 苏宗明没作声,陈氏却要关注重点,“你的意思是你欠什么赌坊的银子不用还了?” 苏怀礼坐在桌边自己倒了杯茶,“首先我没银子,就算是有银子,这人都死绝了我还给谁去?” 苏宗明虽然觉得此事不厚道,但听苏怀礼这样说,他还是松了口气。 来时宣祈骑马,回宫选择平稳的马车。 苏瑜一直被宣祈小心冀冀抱在怀里,回到坤宁宫,袁嬷嬷早已经等候,见着明明是竖着出宫的人这会子横着被抱进来,袁嬷嬷急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但碍于皇帝在此,她又不敢表露太多。只悄悄拽着蝶依走到一旁,低声质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想来袁嬷嬷会知道,定然是雪娇说出去的。 “或许是好事,嬷嬷别急。”蝶依没立即告诉袁嬷嬷苏瑜又有喜的消息,还是担心宫外那大夫的医术,所以一回宫,便让雪娇去御医院请御医去了。 袁嬷嬷粗鲁的推了一把蝶依,“人都昏迷了还是好事?你当我老婆子好赖不分吗?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袁嬷嬷的低声怒吼,蝶依并不生气,袁嬷嬷一直待姑娘跟亲女儿似的,这叫关心则乱。“嬷嬷真的别着急,瞧,雪娇把御医请来了。” 御医来了,袁嬷嬷立即丢开蝶依凑到榻前去。 御医先向皇帝请了安,然后跪在榻前,在娘娘的手腕上搭了一块丝巾,然后开始潜心搭脉。 坤宁宫里静若一片虚无,连呼吸都是小声到了极致,袁嬷嬷更是神情紧张,若不是碍于皇帝在此,她都问了无数回‘情况如何’了。 良久,御医收回手,依旧跪在地上,“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是喜脉。” 喜脉,喜脉! 袁嬷嬷朝蝶依看去,怪不得她说或许是好事,原来真是好事。 “恭喜陛下。” 侍候在宫里的宫婢们跪了一地,宣祈难得笑道:“都平身吧,素日你们服侍娘娘都有空,坤宁宫上下各赏一个月奉例。” “谢陛下。” 御医给袁嬷嬷交待注意事项,宫婢们也都欢天喜地散去,只余宣祈坐在床前,深情的凝望着苏瑜。 一阵清脆的鸟啼惊醒了苏瑜无梦的睡意,迷迷糊糊中,她看到袁嬷嬷的声音:“赶紧把这些鸟儿都赶走,别吵着娘娘休息。” 微微睁开眼,瞧见窗棂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了。 采玉发现苏瑜醒了,惊喜的叫出声,“醒了,醒了,姑娘醒了。 在外间的蝶依先进来,站到床前笑问,“娘娘可算是醒了。” 苏瑜抬起手搭着采玉坐起身来,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嬷嬷在外面喊什么呢?” “也不知打哪儿飞来的鸟,一个劲儿在院子里叫囔,嬷嬷担心吵着娘娘歇息,正让人拿竹杆驱赶呢。”采玉乐呵呵的,像有什么好事发生。 苏瑜疑惑的盯着她,“去跟嬷嬷说,别伤着鸟了,它要叫囔就让它叫吧,反正我都醒了。” “是,奴婢遵命。”采玉兴高采烈就去了。 苏瑜徒然想起来她不是应该在苏府吗?几时回来的?怎么回来的?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怎么在宫里?”她还惦记着苏怀礼被得胜赌坊的人拿着债据要银子的事,“赌坊的人拿到银子了吗?” 银子?现在只怕连命都丢了,但这些蝶依不打算告诉苏瑜,只道:“娘娘忘了吗?你在苏府晕倒了,奴婢们都吓坏了,陛下亲自出宫把您接了回来,你一直睡着,现在才醒呢。” 这样一说,她好像有点印象,那时她觉得胸闷头晕,接着便眼前一黑,蝶依的喊声明明很近,突然就很远,远到她什么都听不见。“那我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呸呸呸……。”袁嬷嬷连着呸了好几声,撩开珠帘进来,“往后再说不得这个‘病’字,多不吉利。” 苏瑜也笑了,“不是生病了,怎么会晕倒?何氏与我没什么情分,我倒不至于为了她难过得晕倒吧。” “已经在这世间吹灯拔蜡的人,姑娘还提她做什么?”袁嬷嬷站到床前,笑容温温的看着她,“不是生病了,是又有喜了。” 苏瑜闻声,脸上一僵,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又有喜了,真是天大的福气。”袁嬷嬷打心眼儿里高兴。 她是让宣祈从苏府接回来的,这么说他也是知道的了。苏瑜深吸了口气,“这次有孕倒与之前不同,我近日总觉着胸闷头昏,以为是没歇息好也没叫御医,没想到竟是因为有喜的缘故。” 第674章 相互调侃 “呀,陛下交待娘娘醒了立即派人通知他,奴婢差点给忘了。”采玉转头又跑了出去。 袁嬷嬷嗔道:“这丫头,还这么冒冒失失的,万一到了陛下面前冲撞的陛下,有的是受教训的时候。” “怎么教训,我有了喜,陛下高兴赏还来不及,岂会罚?”苏瑜说。 “娘娘说的真是半点不错,陛下才赏了坤宁宫上下一个月奉例呢。”蝶依说。 “听说姑娘午膳都没用,老奴下去安排些吃食送来。” 苏瑜点点头,袁嬷嬷折身出去后,蝶依扶着苏瑜下榻。坐到妆奁前,蝶依拿起篦梳为苏瑜梳着头发。 没过一会儿,宣祈回来了。 “怎么起来了?” 蝶依恭恭敬敬退到一旁,宣祈走过去目光温柔。 “我又不是泥做的,哪儿有那么娇贵?”身形微微转过来些,抬头同样温柔凝视,“恭喜陛下,又要当阿爹了。” 宣祈回敬她的幽默,“恭喜皇后,又要当阿娘了。” 身子轻轻的靠在宣祈身上,此刻世间所有的精美语句都无法形容她内心的满足和幸福,“我这次感觉与先前不同,估摸着会是个女儿。” “女儿贴心,往后若是我惹你生气了,她替我把你哄高兴。” 若不是亲耳听见,谁能想到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皇帝陛下也能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来。袁嬷嬷有些尬尴的站进来,“陛下,娘娘,膳食来了,娘娘快进些吧。” 袁嬷嬷语声轻柔,却满满的忧心。 皇后娘娘怀有身孕的消息早就在宫里传开了,袁嬷嬷让御膳房准备的膳食比较之前更为上心。 苏瑜先吃了一口燕窝粥,甜丝丝的,很好下咽,“陛下是如何处置来苏府闹事的那帮人的?” “交给巡防营了。” 巡防营?巡防营知道苏府出事了?苏瑜拿眼斜向蝶依,蝶依回道:“娘娘晕倒,国丈大人吓坏了,让人围了赌坊的人又派人去请了巡防营。” 然后好巧不巧遇到宣祈赶到苏府,初始并不知道她是因为有了身孕才晕倒,依她对宣祈的了解,当时他肯定急坏了,所以对于那帮人肯定不会手下留情。“赌坊的人胆子够大,敢到苏府去闹事,苏怀礼固然行为有偏差,但此事我总觉得背后有双手在推。” “你想知道什么?”苏瑜的直觉似乎从未出过错,她总能拨开云雾看到本质。 “那个自称苟爷的人敢上苏府滋事,想来也是京城里的老油条了,像苏府那样门庭高阔的人家他肯定没少去,仗着手里有债据,所以才有恃无恐。只是陛下宠臣妾满京城谁人不知,苏府是个什么所在众人也不会陌生,苟爷还敢带人上门闹事,看来他身后的人当真是恨急了苏家人,打定主意让苏家在那种特殊的场合丢人现实。” 宣祈默了默,随即抬头看了蝶依一眼,蝶依便退下了。 苏瑜知道宣祈让蝶依干什么去了,只是她都回宫这么久了,以宣祈当时下令的态度,巡防营哪敢怠慢,肯定是快速解决掉那帮人完事。蝶依是能查到线索的,只是时间或能会迟一些。 “以后不要轻意出宫了,真要有事让蝶依或者嬷嬷去办也是一样的。”宣祈语色低沉,每个字都包含了担忧和体贴。 苏瑜唇角浅掀,“怎么,你怕我会出事呀!” 一根手指指腹轻轻落在苏瑜的鼻尖上,“听话。” 简单两个字,苏瑜无法拒绝。 夕阳已经落尽,洒在院子里的晚霞也在拼命挣扎着最后一点儿余辉。 荷花巷子苏宅,如意派服侍在身边的小丫头几次三番去门口看苏怀礼是否归来。小丫头腿都要跑断了,却也不敢有怨言,只是脸色不大好,还偏偏被大奶奶瞧见。 “小香,我看你来来回回的跑路,这是折腾什么呢?” 小香见着大奶奶冯氏,曲了曲膝,“是我们姨娘,吩咐奴婢去瞧爷回来没有。” 冯氏脸色一变,心道:这个小娼妇,天还没黑呢,就着急想男人。 苏怀礼是用过晚膳与苏宗明两口子一起回来的,小香一见到她进了院子,立即给如意通风报信。 如意本就等得心焦,这会子出门见着苏怀礼,热情洋溢的迎过去,“我的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妾都等你好久了。” 苏怀礼面色轻浮的在如意脸上捏了一捏,“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也不怕东厢房的大奶奶听见。” “妾身担心爷,大奶奶不会怪罪的。”如意急于想知道今天在苏府发生了什么事,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又是倒茶,又是嘴甜,“爷辛苦了,快吃口茶水。” 苏怀礼吃了口茶,不待如意问,自己倒先得意起来,“你知道今日在苏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此刻如意的心已经高高悬起,却要故作镇静,“妾身又不在,哪里知道能出什么事?” “就是得胜赌坊那苟爷,也不知在哪儿得了我在苏府的消息,今儿居然带着一帮人到苏府去闹事,问我要赌债,你是不知道,他当时拿着债据,气焰那个嚣张,硬是把一万三千两说成一万五千两,想讹我,也不看看苏府是什么地方,岂容他胡来?” 如意作势捂着嘴,“呀,爷,那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还在府里呢,苟爷那厮居然敢跟皇后娘娘叫嚣,把皇后娘娘都气晕了。幸好后面查出来皇后娘娘不是被苟爷气晕的,是因为怀了身孕才晕的。” 如意脸上的表情立即就僵住了,苏瑜那个贱人,还真是好命,又有喜了。“爷,后来呢?苟爷如何了?” “那时我大伯父见皇后娘娘晕了,也吓得不轻,估计他也怕担责任,赶忙就让人把巡防营的人给找来了。我曾好心提醒苟爷,要是愿意与我将赌债一笔勾消就救他一命,结果苟爷不将我的话放在眼里,等到我那皇帝堂姐夫一来,就轻飘飘一句话,苟爷那帮人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全部都与她预料中一样,如意甚为满意。 苏怀礼则还没说够,“你是没见过气场那么足的人,他只一出现,所有人本能的臣服畏惧,处置苟爷那帮人时的霸道强势,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敌。” 第675章 戳穿谭莹雪的心计 如意脸上是敷衍苏怀礼这番说词的笑容,袖中的手捏出了汗水,更侥幸苟爷那一伙人死得快,没将她给供出来。“妾身真是好福气,能嫁给爷您这样的人家。” 苏怀礼突然被抬得很高,脸上的得意志满更是毫不掩饰,一把将如意扯到自己怀里,“知道自己有福气,往后就好生服侍爷。” “是,妾身知道了。”如意边说边靠在苏怀里怀礼,没让他看到她眼底闪过的寒光。 翌日。 如意特意跑到得胜赌坊附近闲逛,又假意打赌坊门前路过。她见到赌坊的门已经贴上了封条,素日里埋伏在市井里的打手也纷纷不见踪影。她真是太佩服自己了,只简单一算计,就将得胜赌坊和苟爷都算计到地狱里去了,再也不会有人能要胁她了。 她怀着无比舒爽的心情坐在赌坊对面的一间茶室里,像是无意发现对面的情况似的,问跑堂小厮,“那间赌坊怎么被查封了?我瞧着前天不还开得好好的吗?” 那跑堂小厮笑说,“这位太太,您也好到赌坊去耍一耍吗?” 如意摇头,“我家那死鬼丈夫每隔几日都要去转转,输赢都不大,我也没管,今日他老早就出门了,一直没归家,我就以为他又来这赌坊了,想来寻人,没想到竟见这赌坊被查封了。” 跑堂小厮神神秘秘的说道:“这赌坊在这条街上开了少说也有十来年了,每年都有人在里面输得不是倾家当产就是卖儿卖女,因为人家占着理,官府也管不上,所以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哪里想到一夜之间就被人给查封了?说实话,我今儿开门营业,看到对面情况,以为看错了呢。” 如意多赏了跑堂小厮一两银子,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 皇宫。 再过几日就是岳云眉的生辰,苏瑜让袁嬷嬷挑了几副头面,此时她正一副一副的瞧着,有些拿不定主意岳云眉会中意哪一副。 袁嬷嬷出主意,“老奴瞧着岳四姑娘是个爱动活泼的性子,这副天青色宝石头面太素了些,倒是这副玫红色宝石头面热情洋溢,岳四姑娘瞧见一定会中意。” 苏瑜无奈的笑了笑,“我岂会不知这副头面适合阿眉,只是去年就送了她同样颜色的一身蜀锦襦裙,今年再送这个颜色,显得敷衍了。” “瞧瞧老奴这记性,早就忘了。”袁嬷嬷道。 左看右选还是没选到合适的,苏瑜正打算让袁嬷嬷将这些头面都撤下去,抬眼间看到蝶依走了进来。 袁嬷嬷继续说:“我看岳大奶奶成亲这么久也没有身孕,不若送些滋阴的药材去,既不伤她的颜面,也算暗中帮了她的忙。” 这倒是个好主意,“那你下去选选,看看送什么样的药材合适。” 袁嬷嬷吩咐宫婢将那些头面一并带走,苏瑜走到一旁坐下,端起茶盏吃了口茶,“查到什么了?” “娘娘猜奴婢今日在得胜赌坊附近碰见了谁?” 蝶依还卖起了关子,这个人肯定出乎她的意料,“谁?” “谭莹雪。” 谭莹雪?果真让她大感意外! 谭莹雪不是被素菊设计卖进私娼窑子里去了吗?她本以为这个名字从她被卖的那一刻起会彻底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真没想到竟会再听到,“你不会无端提起她。” “是。”蝶依叙述道:“昨日陛下得到娘娘在苏家昏倒的消息大为震怒,一气之下命巡防营的人将得胜赌坊那帮上门闹事的人全部灭了口,赌坊被查封得很快,原本在赌坊里作业的打手随从们见状纷纷逃窜。奴婢找到了几个,多番询问,也没得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正在赌坊附近继续察看时,碰到了谭莹雪。奴婢初始以为她只是路过,可是却发现她来来回回打赌坊门口路过不下五回,每回的视线都落在赌坊门上。于是奴婢起疑,跟着她进了赌坊对面的一间茶室,听到她向跑堂小厮打探对面赌坊的事。眼见着她离开,奴婢心中疑惑未解,便一直跟着她,没想到她去了荷花巷,进了——苏宅。” 苏瑜拿茶盏的手一顿,眼中闪过讶异,她怎么也想不到谭莹雪与荷花巷的苏宅有什么关系。只是她的表情变得凝重不少,“还查到什么?” “奴婢向附近的人户打听了一下,她现在的名字不叫谭莹雪,叫如意,是苏宅大爷苏怀礼新迎进门的姨娘。” 若是苏怀礼,苏瑜便不会觉得奇怪了,苏家的男人,苏宗耀和苏宗明克己复礼,对正室再不满也不会到那种下作地方去发泄欲望。 蝶依继续说:“奴婢后来又到她原先所在的私娼窑子去打探了一下,那老鸨说是苏怀礼花两千两银子替谭莹雪赎了身,自此她便脱了贱籍,是嫁进苏宅的良民了。” “苏家二房一向自恃甚高,怎么可能答应让一个娼妓进门?这种有辱门楣的事就算是杀了我那二叔,他也是不会答应的。”搁下茶盏,苏瑜问出疑惑。 “娘娘所言甚是,所以苏怀礼想了个法子,在水柳巷花银子租了个院子安置谭莹雪,然后在二房长辈面前为她编造了一段身世,蒙混过了关,这才成功进了苏家二房的门。”蝶依解释。 “脑子倒是灵活,可惜不用在正途上。”苏瑜默默叹了口气。 “这谭莹雪早就与赌坊的苟爷暗通款曲,就算是嫁进了苏家二房,也没断了来往。” 苏瑜默默地想了想昨日发生的事,苟爷一口咬定是一万五千两银子,而苏怀礼只承认一万三千两。在她说去京兆衙门理论时,二人同时拒绝。当时她只想到了苟爷不愿意的原因,没想到苏怀礼不答应的猫腻。现在想想也就不难猜测了,赌债估计只有一万两,三千两是借来安置谭莹雪的。要是闹到官府去,谭莹雪的出身就得暴光,这便是他想隐藏的秘密。 “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谭莹雪便是如此从私娼窑子脱了身?” “姑娘,奴婢担心谭莹雪嫁进苏家二房动机不纯。”蝶依说出自己的顾虑,主要是反感她要真在苏家二房闹出事来,可能最后还会麻烦到宫里来。 苏瑜叹了口气,“我们在孙家与谭莹雪没少斗法,她是个什么脾性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怕在得知苏怀礼的身份后,便开始算计怎么脱身了。” “姑娘的意思是……?” “赌坊也是下九流的地方,与私娼窑子常年混迹,谭莹雪模样不错,苟爷哪里舍得放开?好不容易从良嫁了人,哪里还甘心有人控制自己?谭莹雪设计他到苏府大闹一场,正是想借苏家之手除掉苟爷吧,毕竟现在的苏家虽无实权在手,但满朝上下谁敢怠慢?或许她没想到的是我恰好在苏府,加速了苟爷等人的结局。她达到了目的,现在应该很得意吧。” “她的目的只是设计逃离苟爷吗?” 恐怕不是,谭莹雪本就是个心计颇深的女子,如今得了自由,不是想着离开京城,而是继续留在苏家二房,想来她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想想她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比报复更重要的事? 没有。 所以,孙家要小心了。 “对了,听说谭莹雪怀了身孕。” 这个消息将苏瑜给恶心到了,虽然她对苏家二房无甚情份,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谭莹雪居然怀了身孕,往后她生的孩子就得跟着苏怀礼姓苏,苏瑜难受得云眉紧蹙。 “这孩子能确定是苏怀礼的吗?” 嗯? 蝶依愣了愣,这个要怎么查?现在明目张胆去问谭莹雪,不是她也会说是。 第676章 拿定主意 蝶依的沉默,让苏瑜觉得谭莹雪的存在太过可怕,万一她到孙家去作个妖,孙家好不容易平静的日子岂不是又要被打乱?怎么办呢?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苏家二房?可谭莹雪到底怀着苏怀礼的孩子,那是一条命。 就这样一直纠结到晚上,宣祈回来看到她脸色不虞的坐在月下发呆。 高大的身影叠在她的身后,苏瑜抬手反摸着他的脸,“回来啦,今日怎么这么晚?”平常都是要陪她用晚膳的。 宣祈侧身坐在苏瑜身边,为她剥石案上的橘子,“告诉你件稀罕的事情,北国在边境屯兵,攻势汹汹,大唐边境周围的诸多小国,居然想在十二月前派使臣来我朝觐见示好。” 这的确是很稀罕,毕竟之前听得最多的就是大唐边境周围的诸多小国明明是想联合北国一举拿下大唐,然后北国吃肉,他们喝汤的。“这个特殊的时候,肯定得有个让陛下你无法拒绝的理由。” 递上一瓣剃剥干净的橘子送到苏瑜唇边,他目光在温柔与沉炽中交替,“说是受北国欺压多时,不忿于我朝叛帝勾结北国行无耻之事,欲与大唐结盟,共同抗北。” “诚意是什么?”无端端的,谁会相信? “有三国来使,各选皇宫一名公主与大唐联姻。” 她就知道结盟不会那么容易。“大唐如今局势不稳,三国有意与大唐联姻共同抗北,若是真心实意,倒也是桩美事。只不过……从前北国与大唐势均力敌,现有叛帝相助,我大唐各方局势处于下峰,此时三国来使愿与我大唐结盟,我怎么觉得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能看出来,不相信宣祈看不出来。 “目下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愿意相信来使意愿的,另一派则相反。” “那陛下的意思呢?” 宣祈突然倾身靠近苏瑜,目光灼热却无情绪的望着她,“若真与三国结盟,后宫便会多三位公主,皇后我不吃味吗?” 说正经事呢,怎么扯到这上面来?这画风转得苏瑜措手不及,“吃味,怎么不吃味,但为了陛下的江山,臣妾得忍。” 宣祈泄了泄气,无奈中又带着认真,“阿瑜,你才是我的江山。” 苏瑜心中一阵动容,这是她听过的最美情话。 张了张嘴,竟不知要怎么接话。 “适才见你在愣神,想什么呢?” 宣祈单方面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苏瑜也不好揪着不放,“臣妾这里都是小事,无妨。” 她不愿意说的事,宣祈从来不逼问。 李宴的案子在两日后有了定论。 被判杖五十,牢十年。 消息一出,曾夫人忍不住痛哭出声。 李三老爷也唉声叹气好一阵。 虽然活命是他们求来的,可真的听到这样的结局,曾夫人还是忍不住怪责苏怜狠心。毕竟是她的丈夫,她就应该为他求情求彻底,放出来才是。她的儿子自幼娇生惯养,磕破皮的时间都很少,哪里经得住五十板子?还要受十年的牢狱之灾,这简直就是在要她的命啊! 所以,苏怜带着成哥儿回到黄国公府,曾夫人再不似从前体贴殷勤。 饶是苏怜有心理准备,这样的落差还是让她的内心很不是滋味。 苏瑜在思考了几日后,还是觉得留着谭莹雪这个祸害要不得,她躲到黑暗里,像是随时随地就会给孙家去一刀,这种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感受让苏瑜很心悸。 于是在一个红叶漫天飞舞的日子,苏瑜差袁嬷嬷去了趟苏府,请了二记夫妻过去说话。 袁嬷嬷回宫后说,“苏二老爷的脸色一直铁青着,气得额上青筋直跳,陈氏也气得直跺脚,十分恶心竟与一个娼妇同一屋檐下生活。” 苏瑜静静的听着,没出声。良久,才让蝶依出宫悄悄去趟荷花巷子,看看苏二老爷是怎么处置的。 蝶依伏在屋顶,好奇怎么没有动静,再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苏怀礼还没回来。 就算苏怀礼不回来,也可以先找谭莹雪发作啊! 但是没有,蝶依佩服苏宗明的忍耐限度。 等到月上中天时,夜风微凉,稍稍吹醒了些刚回府时的苏怀礼的醉意。苏怀礼绕过影壁,但见他老子拿了把椅子坐在大堂屋外,手里拿着一条鞭子目光阴森炯炯盯着他,你是要把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除了他老子,还有冯氏、如意,陈氏以及文氏,都疑惑的盯着他。 苏怀礼脊背一寒,估摸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又惹着老子了?才用得着他这么大阵仗来迎接自己?试探着朝一旁的文氏看过去,文氏也莫名其妙。 “阿爹,您这是闹哪出儿啊?” “给我跪下。” 苏宗明开口,是苏怀礼从未听见过的冷声,就像每个字都在雪水里浸泡过似的。他梗着脖子,不明所以,“我不跪,阿爹,我不过就是出去吃个花酒吗?你用得着这么大阵仗来教训我吗?” “吃花酒,吃花酒难道是件很光彩的是吗?那个正经人家的男儿去吃花酒?你还答应我说明年要下场考试,好好考个功名出来为我二房添门楣,你是怎么准备给我添门楣的?到那些下九流的地方去给我添吗?”苏宗明字字隐怒。 苏怀礼的醉意渐渐醒了,他也有些困了,以他对他阿爹的了解,只要他听话,挨几句训也就过去了。于是他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心里祈求着阿爹快点骂吧,早点骂完早点回去睡觉。“阿爹您说什么都是对的,儿子往后再也不敢了。” 听听这敷衍的声音,苏宗明再也忍不住了,赫然起身扬鞭就是一抽,狠狠的落在苏怀礼身上。 苏怀礼只听到鞭子响,接着身边一阵皮肤撕裂般的痛,“哎哟,阿爹,你还真打啊?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啊?” “我是疯了,要是不疯,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混账儿子。” 苏宗明气得怒不可遏,扬手又要抽出一鞭,陈氏可以无动于衷,但文氏做不到,她扑过去将苏怀礼抱在怀里,哭道:“老爷,礼哥儿做错事,您好好说他嘛,干嘛非得抽鞭子,这皮开肉绽的,又得休息好久,哪儿有空看书学习嘛。” “呸……。”苏宗明一脸的嫌弃,“你哪里来的底气这么护着他?就他这德行,我就不该指望他。” 这话苏怀礼听着还不乐意了,“阿爹,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样针对?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儿子不服。” 苏宗明缓缓抬起手,拽着一个谭莹雪的方向,问,“你老实说,这贱人你打哪儿弄来的?” 原来竟是为此事!苏怀礼顿时歇了底气,连文氏的眼神都开始闪躲。 且不说谭莹雪被戳穿是什么反应,苏宗明的目光一直定在苏怀礼的身上,文氏的反应他自己没有落下,“文氏,你竟也是知情的是不是?你好大的胆子,你嫁进我苏家,我自认不曾亏待过你,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让我苏家祖先蒙羞?” “老爷,您说什么呢?妾身听不懂。”文氏声音渐渐低下。 “你还狡辩,好,我现在不问你。”苏宗明眼光像针一样钉在苏怀礼身上,“你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话,今晚但凡有一个错字,我就叫你好好尝尝我手里这鞭子的滋味。” 这是知道了?怎么知道的?苏怀礼一脸懵。 他看向谭莹雪,此时的谭莹雪同样懵,苏怀礼是不可能说出她的真正身份的,她更不可能自暴,那苏宗明是怎么知道的?谭莹雪更害怕是自己的身份暴光后肯定会被赶出苏宅,一旦赶出去,她还怎么一点一点实行她的复分大计? 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苏宗明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妾的来处爷不是跟您交待过么?您也亲自到妾家里去看过了,如今怎么弄得妾好像来路不明似的。” “你给我住口,这里哪有儿你说话的份?”苏宗明冲着谭莹雪怒吼,吼完又后悔,觉得同她说话都脏了自己的声音。 第677章 戏码被戳穿 陈氏也狠狠瞪了一眼谭莹雪。 “还不说实话是不是?”苏宗明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都在发抖。 苏怀礼不敢答话,文氏也抬起头,满眼害怕,“老……老爷,我不知道您在哪里听到了些闲言碎语,您可千万不能相信啊!” “啊……。”文氏语声一落,苏宗明一鞭子甩在她背上,这个季节女人身上的料子都不厚实,苏宗明这一鞭抽下去,文氏的后背立即涌现一条明显的血痕,痛得她龇牙咧嘴,抱着苏怀礼的手臂力道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苏怀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听着苏宗明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阵仗,苏怀礼知道再抵赖也躲不过去了,“阿爹既然知道了,就该隐瞒下来才是,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如意现在已经怀了咱们家的骨肉。” “你还有理啦。”苏宗明气得头昏,扬起鞭子又狠狠的抽在苏怀礼身上,“你知道她是谁么?你以为她是真的爱慕你才勾引你的吗?” 好像预感到苏宗明会说什么似的,谭莹雪也摒住了呼吸,脸上一派难以置信。 “阿爹,您什么意思?”苏怀礼被父亲的话问得莫名其妙。 苏宗明狠狠的刮了一眼谭莹雪,再把视线落在儿子身上,一副你笨得无药可救的表情,“什么意思,你连人家真正的家底儿都不知情,就将人娶回来,苏怀礼,我怎么就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我告诉你,她根本就不叫如意,如意只是她被卖到私娼窑子的化名,她的真名叫谭莹雪,是你先头那大伯母孙家大房的弃妇,犯了错被卖进私娼窑子,她与孙家是有仇的。她得知了你与宫里皇后娘娘的关系,得知了咱们家宫里皇后娘娘的关系,她想着利用你脱离贱籍身份重得良户,伺机给皇后娘娘添堵,给孙家找麻烦呢。” 苏怀礼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给吓懵了,文氏也没想到一个娼妇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果然被查得干干净净么,谭莹雪真一听见却松了口气,脑袋飞速的转着,要怎么脱离现在的困境。她爬到苏宗明腿前,开始装弱若扮可怜,“老爷,老爷,妾承认在先前的过往这件事上对公子爷有所隐瞒,那也是因为妾对公子爷怀有真感情,不想错失了他,老爷,妾待公子爷是真心的,求您看在您未出世的孙子的面上,不要赶妾出去,求求你了。” 谭莹雪在得知苟爷出事那日有多得意和嚣张,此刻便有多不安和恐惧。一旦离开沈宅,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怎么可能轻易接触到孙家的人? “住口。”陈氏不耻冷喝一声,“咱们苏家如今也算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娼妇生的孩子只会污辱我们苏家的门楣,我们苏家是决不会承认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别以为用孩子就能让你继续留在家里享受荣华富贵。” 陈氏的话如同大冷天一盆冷水从她头顶浇下,谭莹雪不甘心,转而又爬向苏怀礼,急急道:“爷,我的爷,我如今可怀着你的孩子呢,你真的忍心让他一出生就没父亲吗?” 苏怀礼原本警惕的目光在看到谭莹雪可怜兮兮的模样后渐渐散去,实话实说,这个如意是岂今为止他碰到的女人最懂他心思的一个,不论是她的好模样,还是她在床第之间的温柔小意,真是像豆子发芽一般在他心里是生了根的,不然他也不会费心巴力为她赎身,又为她杜撰一场身世娶她进门。 所以,苏怀礼现在很心软,“阿爹,这事儿只要宅子里的人不往外传,外人岂会知道?” 苏宗明闻声,顿时觉得这个傻儿子蠢得无可救药,“你以为她是真心待你的?她是个娼妇,娼妇哪里来的真心?她跟你一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印上娼妇的印迹,她这一辈子都逃掉不了她水性杨花的本性。你以为当日在苏府你大伯母的丧仪日那个什么赌坊的苟爷是怎么找上门的?我告诉你,这个贱人虽然跟了你,但她在外头还有拼头,那个拼头就是得胜赌坊的苟爷。是她撺掇着苟爷让他去苏府问你要赌债,恶心苏府的人,更让宾客们看你大伯父一家的笑话。”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什么拼头,老爷你含血喷人。”反正苟爷已经死了,谭莹雪打算死不承认。 “我含血喯人,你是不是打量着苟爷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你便可以死不认账是不是?”苏宗明转了几步站到谭莹雪面前,“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干你这营生的又能瞒得住几人?敢情你以为你进苟爷的屋没人瞧见,和苟爷的对话无人听见是不是?” 谭莹雪心中一咯噔,奴力控制着眼里的慌乱。 苏宗明转过头看向苏怀礼,“这个你放在心尖上的贱人,一直和苟爷有染,我现在都怀疑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到底是不是你苏怀礼的。” 这话叫谭莹雪脸上血色退尽,苏宗耀如此针对她,真的将她逼到极致,“老爷一而再的污蔑妾身,可是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妾身不服。” “我管你服不服?你撺掇苟爷上苏家闹事,毁我儿清誉和苏府的名声,仅凭这两点我立即就能将你轰出府去。” 谭莹雪吓得不轻,猛得扑到苏怀礼怀里,哭诉道:“公子爷,妾身对你一心一意,你可不能辜负妾身想与你白头到老的心意啊!公子爷,你快求求老爷,放过我和我们的孩子吧。” 自从听苏宗明说,自己那日在苏府丢脸极有可能是如意撺掇的,苏怀礼看她的眼神就变了。想来他会到得胜赌坊去,最初也是听她说的。开始他是一直赢的,但后来赢面渐渐小了,直至欠了那么多赌债写下那张债据,如果这一切都是苟爷和如意的阴谋,那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你老实告诉我,我阿爹说的都是真的吗?” 谭莹雪摇头,她不甘心啊,好不容易迈出成功的第一步,怎么能就又被打回原形呢? “你腹中骨肉真是我的吗?”苏怀礼又问。 谭莹雪拼了命的点头。 冯氏不乐意了,她早就看这个贱人不顺眼了,她冷哼一声,“你与那个什么苟爷有染,真能保证这孩子是我夫君的?莫不是只想为这孩子找个像样点的出身,这才一直缠着我夫君不放吧。” 这话简直是在诛心啊! 谭莹雪拼了命似的抓着苏怀礼,这是她现在能脱身的惟一希望,“我的爷,妾身自从跟你了,哪儿有机会去接触其他男人,你千万不要听信老爷的说辞,我也那个什么苟爷真是半分干系都没有。” 苏怀礼看谭莹雪如此急切,心里也是疑虑重重,实在拿不定主意,“阿爹,这些消息你都是打哪儿听来的?咱们不能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但也不能确定不是我的呀。” “就算是你的,这娼妇生的孩子,能要吗?”苏宗明深吸了口气,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也不愿意再多看谭莹雪的面,以免污了他的眼。“你现在就去写休书。” “老爷,你不能赶我出去。”谭莹雪慌得六神无主。 “谁说我要赶你出去。”苏宗明冷冷的瞥着她,“今儿礼哥儿回来得晚,但凡他回来得早,这会儿你就该拿着休书去蹲大牢了。” 谭莹雪仓惶的看着苏宗明,惊恐之下,语气已不复先前卑微,带着质问声,“你要把我送去坐牢?我犯了什么王法你要送我去坐牢?” 第678章 到底谁心狠 “但凡是个好人家,谁会愿意娶个娼妇进门?你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接近我儿动机不明,这是诈骗。”苏宗明张张嘴,便给谭莹雪安了个罪名。 莫说谭莹雪始料未及,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苏怀礼则盯着她的肚子,若有所思。 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谭莹雪,面目几近狰狞疯狂,“我没有,你儿子从未问过我沦落到私娼窑子前的身份是什么,也是他自愿花银子为我赎身,自愿为我杜撰身份让我嫁进苏家的,什么都是他自愿的,凭什么说我自愿?” 看着谭莹雪挣扎的模样,不甘心,目光怨怼,这样的人哪里能留得?苏宗明真是万分感谢宫里的皇后娘娘,早些让他知道了家里藏着一只蛇蝎,这真要是在苏家一直生活下去,时日一长,谁是她的对手? “你不必再挣扎了,苏家肯定留你不得。”苏宗明说完,看向愣愣的苏怀礼,这个扶不上墙的儿子,“我让你快去写休书,你没听见吗?” 苏怀礼磨磨蹭蹭的站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而谭莹雪看到苏怀礼离去的背影,满目的仇恨,待到他走到廊沿下时,谭莹雪爆发了,“苏怀礼,我现在是你的女人,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听信谗言把我休了,你还是个男人吗?” 冯氏一等谭莹雪说完,冲上去就是一巴掌,“你个下贱玩意儿,你能在咱们宅子里享这么久的享,已经是烧高香了,别说让你去坐牢,就算打死你你都活该。” 苏怀礼脚步踌躇了一下,还是听话去写休书。 休书没一会儿就拿来了,先是递到苏宗明手里。 苏宗明看了看,然后丢到谭莹雪面前,“好好拿着,在牢里好好反省,敢算计我们苏家,你就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场。” 谭莹雪抬起头,看向苏宗明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她慢慢拾起那张纸,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一下一下的撒成条,“你们苏家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因为苏瑜那个贱人有幸得了皇帝的青睐吗?我在苏家这几日子也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二房比不上大房,看不上大房,却又要依附大房,滋味不好受吧。” “贱人。”这话像是向陈氏心里戳了一刀,直中她的心事,“你把休书撕了我就让礼哥儿再写,事到如今,让你多在我家呆一刻都是你的荣幸,我们二房与大房如何,轮不到你来操心。” “来人啊,把人带到柴房里关起来,等到明天天一亮就直接扭送到京兆府去。”苏宗明毫无人情味儿的开口,仿佛是他在书写谭莹雪的结局。 两个粗使婆子将谭莹雪拖走了,那一刻她充满怨毒的目光看得在场所有女眷毛骨悚然。 谭莹雪被粗鲁的丢弃到柴房里,干燥的枝桡刺破了她的脸,划破了她的衣袖,些微的疼痛感充刺着她的全身。她看着柴房的门被关上,迅速上去拉了拉,外面被锁死了。她又不甘心的走到窗户边,窗户边上正巧有一堆柴草,她就踩着那些柴草扒在窗户上往外望。 柴房离厨房不远,这里到了夜里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屋檐下几只灯笼在夜风里摇摇晃晃,阴阴森森。 谭莹雪有些绝望的瘫住在柴草上,神经和心绪都绷得紧紧的,她不能被扭送到京兆衙门去,一旦进去这辈子肯定就出不来了。好不容易遇到苏怀礼这么好个机会,不仅能赎身从良,还大大给她提供了可向孙家人报仇的机会,到底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被苏宗明发现的端倪?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该想着怎么逃出去,苏宗明是铁了心的,苏怀礼又靠不住,那她就只能靠自己。可她要怎么做呢?柴房的门肯定被锁得死死的,他们才敢嚣张的不让人看守,是料定她逃不出去吧。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谭莹雪起身开始在柴房里寻找能脱身的机会,来到窗前使劲儿摇着窗子,没想到看似很牢的窗栏居然被她摇晃得有些松动了。谭莹雪心中燃起了希望,她上下摇晃,左右拉扯,真的将一根窗栏给扯了出来。只是扯开一根窗栏是容不下她的身量的。 她继续上下摇晃,左右拉扯着第二根窗栏,她忙得满头大汗,第二根窗栏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被她扯开了。谭莹雪站在柴草上,将头伸出去试了试,只要肩膀能出去,她便能逃出去了。正当她喜出望外之际,突然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她迅速将那两根扯下的窗栏装上去,并迅速躺在柴草上装睡。 来人正是适才押送她过来的两个粗使婆子,陈氏吩咐她们隔一段时间来看看,可别叫人给跑了。 二人没有打开门看谭莹雪的情况,只提着灯笼站在窗栏外往里看。 一人道:“这会儿了还能睡得着,真不是一般人。” “娼妇嘛,都是没心没肺的,或许明天就算是砍头,人家今晚也照睡不误吧。”另一人鄙夷道。 “走吧,咱们人也看了,去给太太回了话就吃酒耍钱去。” “去就去,你昨夜赢了我三吊钱,今晚我怎么也得赢回来。” 二人的声音远去,谭莹雪缓缓睁开眼,她神情平静,心下庆幸,庆幸这两个婆子只是站在窗栏外往里看,要是碰一碰这一摸就掉的窗栏,今晚她肯定是逃不掉的了。 听话听音儿,陈氏肯定是怕她跑了,所以吩咐人隔一会儿过来瞧看。她得再等一等,估摸着这两个粗使婆子有了酒意,耍钱耍高兴了的时候再伺机出逃。 蝶依在看到苏宗明吩咐人将谭莹雪关进柴房时就折身撤了,回宫见到苏瑜,禀报了她的所见所闻。 因为她怀着孩子,所以苏瑜没有赶尽杀绝,等她在牢里生下孩子,苏怀礼要认就送回去,要是不认就送人,总之都比留在谭莹雪身边好。 “这人要是安安分分也就罢了,非得窜出头来叫人发现。”苏瑜拢了拢襦裙外的薄纱罩衣,“说起来她还是大理寺卿杜大人的外甥女,落得这个下场也委实令人唏嘘。” “这都是谭氏自找的,想当年在孙家仗着自己是大理寺卿的外甥女,内与丈夫不睦,外与公婆不睦,那时娴姑娘病得那样重,她身为嫂嫂非但不加关心体贴,还时常指桑骂槐恶意羞辱。孙家大房二爷纳了素菊为妾,她又对素菊的孩子起坏心思。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也不怪素菊最后为了自保将谭氏弄进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去。可是谁又能想到谭氏不是一般人,还是借着势逃出生天了呢。” “罢了,反正明日天一亮,她也没什么好蹦跶的了。” 苏瑜坐到妆奁前,准备落饰,顺便问了一句,“陛下还在御书房吗?” 雪娇答,“在,正与孙大人商量事情。” 这么晚了还在商量事情,估摸着该是三国来使之事。 不知为何,对于这件事,苏瑜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子时过后,等到两个粗使婆子带着醉意又一次过来查看她是否还在后,谭莹雪尖起耳朵听到二人走远,她深吸了口气,开始了自己的逃跑计划。首先重新将两根窗栏取下来,然后踩在柴草上探出身去。柴房本就不高,所以她从窗户里掉出来也不会伤到。 接下来,她将两个窗栏又装回去,这一次装得比到紧,让人看不出来有松动过的痕迹。拿起屋檐下的一根竹杆,捅下檐下一只灯笼,先把自己的鞋丢在柴草上,然后取出里面的烛火,站在方才逃出来的位置将烛火丢到柴草上,等到火势旺了起来,她开始捏着嗓子喊。 “不好啦,不好啦,走水啦,走水啦,柴房走水啦。” 没过多久,整个苏宅的人都被惊醒过来,纷纷朝柴房方向望去,适才出现过的那两个粗使婆子,这会子酒早被吓醒了,她们冲过去,站在窗外往里看,看到了两只正燃起旺火绣鞋,然后面面相觑,实在是受不住火光的热量,退得远远的,开始指挥人泼水救火。 苏宗明和陈氏衣裳都没怎么穿好就过来了。 “好好的怎么会走水?如意那个贱人呢?”苏宗明黑着脸,陈氏着急的问,她可不想让那娼妇死在家里,脏了她的地儿。 一个粗使婆子道:“奴婢才刚去看了,绣鞋都烧烂了。” 第679章 成功出逃 绣鞋都烧烂了,那人还能有口气儿吗? 出了人命了! 陈氏腿一软,要不是身边女使扶着,铁定就倒下去了,她颤抖着手抓住苏宗明的衣袖,“老爷,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大的火,藏不住啊!” 火势这么大,又是柴房,能活出命来才怪!苏宗明心里恼火,却也知道现在救火是首要,要是连累左右街坊,那事情更大。“都看着干什么,全都给我去救火。” 苏宗明吼道。 他这一吼也将陈氏给怔住了,幡然想到这宅子可是自己的,烧了不但肉痛,万一连累邻里赔得更多。陈氏站不住了,也推了身边的文氏一把,“对对,别看着了,快救火。” 趁着柴房里乱成一团之际,躲在不远处廊柱隐影后的谭莹雪阴森的笑着,随即光着脚板跑回自己屋里,胡乱收了几身衣裳拿走所有值钱的东西,又跑到对面冯氏屋里,将她妆奁里值钱的首饰全都搜走。 夜里秋风乍起,无边的夜色是逃离的最好掩护,谭莹雪抱紧包袱,匆匆从后院小门逃离。 可是已经宵禁,她不敢在大街上狂奔,一旦遇到巡防营的人她说不清,只能在某个小巷里找个僻静的角落一蹲,坐等天明。 而苏宅里的那场大火,主仆上下齐齐动手,终是灭了。 柴房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屋顶的瓦架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被锁在柴房里的谭莹雪,苏宗明使唤胆大的仆役进柴房里查看情况,院子里已经够灯火通明了,他手里仍然提着一盏灯笼,壮着胆子在灰尽里扒拉。 外面的人都害怕,却又都忍不住想知道谭莹雪的下场,所以无人离去。 待到小半盏茶功夫后,仆役打柴房挑出一只被烧得几乎不成形的绣鞋,回道:“老爷,这柴房里只得两只烧烂的鞋子,奴才仔细找过了,没有任何尸骨。” “会不会是烧化了,成了炭沫儿了?”陈氏问。 仆役答,“太太,这么大火原是能把人烧成炭沫儿的,只是着火的时间不长,又扑救即时,您可以说人被烧得面目全非,但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烧得炭沫儿的。” “那……那人去哪儿了?”陈氏也不知在问人还是自问。 “她该不会是有什么同伙儿,把她给救走了吧。”文氏小小声答。 苏宗明拿眼睨向文氏,文氏一个激灵,吓得退后一步不敢再言。“跑得越远越好,怕只怕她会以肚子的孩子来作文章。礼哥儿,打明儿起,你给我专门在屋里读书,无事不准外出,倘或让我知道你出门与这贱人还有什么牵扯,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苏怀礼瞬间回想起鞭子落在身上的痛处,连忙摇头,“儿子断然不敢了。” “哼。” 再没什么看头,众人也就都散了。 冯氏回到屋里,刚坐下要歇歇,突闻侍候她歇息的女使一声惨叫,“啊呀……。” 冯氏受了惊吓,脾气一下子就上了,“你大半夜的乱囔什么,还闲不够乱是不是?” 女使指着冯氏的妆奁,“大奶奶,你的首饰匣子。” 冯氏见状,首饰匣子全都空了,她不由得惊慌失措,那可是她进京后买来充脸面的东西,几乎是她全部的私己,就这样没了?冯氏也大喊起来,“啊……。” 才回到屋里屁股还没坐热的苏宗明和陈氏又突然听到冯氏惊惶的叫喊,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双双赶往冯氏屋里。一进来就见苏怀礼无奈的坐在椅子上叹气,冯氏瘫跪在他脚边哭得生无可恋。 “这又是在闹什么?想明日一早所有的街坊四邻都跑来咱家看笑话是不是?”苏宗明低声怒吼,声音全是被折腾的疲惫。 “阿爹,你快看看呐,那贱人把媳妇进京买的首饰全都卷跑了,那可是媳妇所有的首饰呀。其中有一支钗还是我阿娘的嫁妆,这才传到我手里,就让那贱人给卷跑了。” 陈氏往冯氏妆奁的方向看过去,匣子通通被打开,乱了一地,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赫然转身就往回跑。 来看情况的文氏也明了太太的意思,也赶紧回自己屋里查看。 “阿爹,我的报官,不能便宜了那烂娼妇。”冯氏心子尖尖都在痛。 苏宗明喝道:“报什么官,你想让满大街都知道我苏宅娶了个娼妇进门,人没看住,还卷财产跑了的事实吗?你丢得你这脸,我丢不起。” “那儿媳的那些首饰怎么办?就这样算了吗?”冯氏欲哭无泪,心痛得滴血。 “谁让你自己没收拾的。”苏宗明真是觉着火恼,一个又一个,怎么就不让他消停? 苏宗明折身拂抽而去。 冯氏无语了,这还怪她了?这怎么能怪她呢?明明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后果? 冯氏看到一旁哈欠连天的苏怀礼,这个人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着急,不担忧,情急之下,她抓扯着苏怀礼破口大骂,“都怪你,引狼入室,苏怀礼,你混蛋,那贱人顺走的那些首饰你要是不全给我补齐全了,我跟你没完。” 苏怀礼现在困得眼皮子打架,冯氏这不依不饶的泼妇样儿真叫他火冲,一脚踢开她,“你发什么羊儿疯,又不是我偷拿了你的首饰,你问我要个什么劲儿?滚开,别耽误老子睡磕眼。” 苏怀礼学着苏宗明的样子拂袖而去,余下冯氏在屋里无处发泄情绪,只能崩溃的大喊大叫。 “啊……啊……。” 谭莹雪出逃这件事,苏宗明思来想去还是该跟苏瑜交待一声,毕竟说将她关进牢里这主意是她提的,如今人跑了,又是个与孙家有过节的,万一不事先通好气,孙家那边没个提防有个闪失,就是他的罪过了。 于是在次日的下午,消息经由袁嬷嬷之口传达到了苏瑜那里。 “跑了?”苏瑜惊诧的看着袁嬷嬷,有些不相信,“谭莹雪这是有同伙儿?” “据说是有的,关她的柴房被牢牢的锁住,窗户也是摇不动的,若是没有同伙儿总不能她自身有穿墙术吧。” 第680章 阴阳怪气的蒋氏 苏瑜轻轻摇摇头,“咱们也在孙府与谭莹雪打过交道,沦落到私娼窑子肯定更加愤世,好不容易从了良,又要谋求大事,肯定不欲让人知道她的下落,说她有同伙儿,这事站不住脚。” “可她都有苟爷那样的拼头,会不会不止苟爷一个拼头?”蝶依也在一旁分析。 “昨夜之事,苏宗明发作得既隐忍又隐密,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既是没有预兆,谭莹雪要怎么通知同伙儿?” “那姑娘的意思是昨夜苏宅起火,全是因为谭莹雪一个人所致?她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张力?”蝶依仍然不信。 苏瑜听着红泥小炉上水涨沸的声音,拿起竹夹一片一片的夹茶叶,“你不要小看一个人在绝境之时迸发的聪慧,而且谭莹雪本就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瞧瞧她,心细多缜密,不仅成功声东击西成功脱身,还顺走了冯氏的首饰,这样的人可不能小觑。” “那要大肆搜捕她吗?”蝶依问。 苏瑜顿了顿手里的手动,“先悄悄到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去寻找,蝶依,派人到孙府去传个话,明日我请大舅母和二舅母进宫坐坐。” “是。” …… 孙府,梁氏和余氏得知了次日要进宫坐坐的消息。二人汇聚在一处,商量许久不见皇后娘娘,要不要带些礼进宫。 “雍哥儿说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早知道会被宣进宫,我就早点赶制几套像样的孩子襁褓了。”余氏语携惋惜。 “可不是,如今这样手忙脚乱,弄得我心里紧张得很。”梁氏也笑道。“不过宫里能缺什么,送什么都是咱们做舅母的一番心意,皇后娘娘又是个知书达礼的,想想当初她在咱们家住的那段时日,那时老太太还在,多热闹啊!” 梁氏笑着笑着就哭了,余氏瞧见心里也发酸,“是啊,一晃时间过得可真快,老太太都去了往三年靠了。老太太多疼皇后娘娘呀。” “老太太也没白疼她,瞧瞧如今咱们府里的好光景不都全靠她庇佑么。”梁氏抹了抹泪又道:“罢了,趁现在天还没黑,我赶到城外普济观去求个镇宅压邪的平安符给她送去,她如今怀有身孕,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梁氏说完就要行动起来,余氏见状也道:“我跟你一起去。” 于是妯娌两个立马吩咐人套车,出城去求平安符去了。 匆匆忙忙的,正正赶在城门关闭前赶了回来。 次日一早二人穿戴整齐,双双走在连廊下,忽见三房蒋氏迎面走来,阴阳怪气的开口,“听说二位嫂嫂要进宫,弟媳特来送送。” “不用了,三弟妹还是赶紧回去照顾三弟吧。”余氏客气说道。 “三老爷还在床上歇着呢,身边有的是人侍候,用不着我操心。”蒋氏往前挪了两步,故意朝梁氏和余氏周围望了望,“二位嫂嫂就这样空着手进宫吗?如今宫里那位身分尊贵,你们什么礼都不送,进得宫去岂不叫人笑话咱们孙府没有规矩?” “你……。” 梁氏正要说什么,余氏伸手扯住她,笑着对蒋氏说,“若是去平常人家,我们二人断不会把三弟妹落下,只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咱们拗不过。不过三弟妹若是有什么话带给皇后娘娘的,嫂嫂我一定替你带到。” 蒋氏的眼睛明显动了动,这个时候梁氏也会意过来了,蒋氏大清早阻住她们的路,这是也想进宫呢。只是碍于她从前与皇后娘娘关系不够亲睦,自然是开不了这个想一同进宫的口。 “既然二嫂嫂这样说,同为皇后娘娘的舅母,那我就开这个口了。” 她还真敢开口,梁氏的唇角抽了抽,听见蒋氏说:“我没什么麻烦的她的事,眼见着嬉姐儿已经十七了,她的亲事还一直没着落,她若是有心,就替嬉姐儿好好找个归宿,她三舅舅不会忘了她的恩德。” 就说蒋氏怎么出现得如此突兀,原来是心系嬉姐儿的婚事。 余氏和梁氏面面相觑,彼此的心皆软了又软,余氏说,“三弟妹宽心,你的诉求嫂嫂我定会替你转达到,嬉姐儿是个姑娘,皇后娘娘不会亏待了她。” 蒋氏倨傲的点了点头,“既然二位嫂嫂不用我送,那我就不送了。” 看着蒋氏转身离去的身影,梁氏哭笑不得,“这个三弟妹,倔了一辈子,连求个人都服不下软来。” “不说她了,咱们快走吧。” 孙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换了宫里的马车又行驶了好一阵才停下,二人一落车便见袁嬷嬷正笑意浓浓的迎上来,“大太太,二太太。” 余氏和梁氏微微避开袁嬷嬷的礼,梁氏笑道:“还劳烦嬷嬷来接。” “不敢,二位太太辛苦了,请随老奴来。” 因为是熟识,袁嬷嬷便与梁氏和余氏边走边聊。从娘娘进宫习不习惯聊到宫里的规矩,从宫里的季节变化有什么不同聊到娘娘的起居等等等等,走了好长一截路,这几人也没觉着累。 苏瑜早在坤宁宫备好的茶席,茶席就摆在了院中露台上,一株手腕粗的枫叶正渐渐染上秋红,立在露台边拂着微凉的秋风。茶席上还搁着几枝插花,鼻息间香风阵阵,沁人心脾。 看到余氏和梁氏入来,苏瑜搭着采玉的手起身,“大舅母,二舅母。” 余氏和梁氏看到苏瑜都很高兴,规规矩矩先磕了头,“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瑜本不愉这些规矩,但规矩就规矩,她不守,那些史官笔下她就会变成没有规矩。 “嬷嬷,快扶二位舅母起来。” “谢皇后娘娘。” “我摆了茶席,二位舅母快请坐,尝尝我的手艺退步没有。”苏瑜边招呼边坐下。 余氏和梁氏见她先坐了,才敢坐下。 “从前在孙府有幸尝过娘娘的茶艺,那是连老太太都赞不绝口的。”余氏笑道:“没想到还有机会尝到,谢娘娘赏赐。” 等到宫婢陆陆续续上完点心,苏瑜便示意袁嬷嬷将院子里不少服侍的宫婢都清出去,等到眼里都是熟人了,苏瑜说:“现在都没外人,二位舅母就不必拘谨了。” 第681章 家常与厉害 说不拘谨是假的,虽说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与皇室占边,自古就令人畏惧。 然而,听到皇后娘娘这样说话,余氏二人心里还是觉得很暖。 余氏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小姜花儿的荷包送到苏瑜面前,“这是我和你大舅母昨儿专门去给你求的平安符,镇宅压邪保胎运的,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苏瑜接过荷包,倒出里面的平安符,“昨儿派人到孙府报信时,时辰就不早了,你们几时去求的平安符?” 余氏和梁氏相视一眼,纷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有些赶,好在普济观离城里不远,我们赶赶就回来了。” 苏瑜脸上有些动容,“谢谢二位舅母。” “娘娘可知今早我们出门是碰上了谁?”梁氏抿嘴笑了笑。 苏瑜疑惑的看过去。 余氏抢在梁氏前头说:“是蒋氏,她也想进宫来看望娘娘,但没得娘娘旨意,只得将我们二人给堵住了,说了些不酸不痒的话,最终目的却是想让我给娘娘求个情,看朝中哪里合适的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她家的嬉姐儿十七了,还没着落呢。” 孙嬉,她可是跟蒋氏最贴心的,当初孙妨嫁给江寅,她还和蒋氏一起笑话人家。如今孙妨孩子都多大了,她却还待字闺中,不怪蒋氏着急。 “嬉姐儿这几年也没相看过吗?依三舅母的性子,可不会真让嬉姐儿老在家里。” “城里哪儿有什么会,蒋氏都会带着嬉姐儿去凑热闹,不是看不上人家出身就是嫌人家里穷,说来说去就是她眼界儿高才把嬉姐儿给耽搁了。” “我还记得去年中秋,她带着嬉姐儿去参加了一个什么灯会,嬉姐儿在灯会上到是真结实个可意的男子,但三弟妹嫌弃人家虽有薄产,却身无功名,硬是把这二人给拆散了。娘娘不知道,有好长一段时日,嬉姐儿都郁郁寡欢。” “三弟妹还一个劲儿的指责嬉姐儿没出息,想步妨姐儿的后尘。” 这妯娌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苏瑜听到最后才意识到蒋氏还不知道江家有多少家底吧,孙妨竟也能忍住委屈不说,当真是改了性情。“妨姐儿呢,可有经常回去探望三舅舅和三舅母?” 余氏说:“回去一次三弟妹就嫌弃一次,后来妨姐儿就不爱回来了,就逢年过节给三房捎些东西了表孝心。但那些东西三弟妹也看不上,全都丢给了三弟。” 说到这里,梁氏不免叹了口气,“三弟妹这爱拔尖的性子执拗得很,三弟身子也大不如前了,隔三差五就请大夫。” 后面的话梁氏没说完,但苏瑜听出余音了。 蒋氏之所以着急把嬉姐儿嫁出去,就是担心三舅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嬉姐儿就得守孝三年,届时二十了,好人家谁肯要这么大年纪的姑娘?但寻常的人户蒋氏又看不上,今日这才阻了余氏和梁氏的路,要她们带话给自己。 “三舅舅的病情也拖了这些年,好在没走在外祖母前头,不然让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唉……。”苏瑜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 “娘娘,你三舅舅也是个命苦的,这病熬了这些年也够他痛苦的,我猜想着他如今最是放心不下的便是嬉姐儿的婚事了吧,别说朝中什么青年才俊,只要娘娘开口,嬉姐儿满意,那便是好姻缘,好日子都是自己奋斗来的,哪儿有那么多的坐享其成?”余氏说。 “罢了,此事我会多加留意,晚些时候二位舅母离宫,我让一个御医跟你们回去,替三舅舅看看。” “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我替三弟谢谢娘娘。” 苏瑜示意二位舅母吃茶,余氏和梁氏吃了茶后,苏瑜便直奔主题了。 “今日请二位舅母进宫,一来是许久不见,心中惦念,二来是有桩事想告知二位。” “不知是何事?”梁氏看到苏瑜眉心微蹙,心里便悬吊吊的了。 苏瑜替梁氏面前的茶盏里沏满茶,“大舅母,自从谭氏被休出孙府后,你可再有她的下落?” 谭莹雪?这可是个好久都没听到过的名字,素菊将大房的庶务管得极好,虽说还是妾的身份,但几乎已经是顶替了谭莹雪曾经在孙家的人位置,所以,梁氏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此刻从苏瑜嘴里听到谭莹雪三个字,着实将梁氏吓得不轻。 “这个祸害自然是离我孙家越远越好,自她离开孙家,我便不曾再听到她任何下落。” 你是不知道,但你家那素菊清楚。苏瑜没有戳破,继续说:“因缘际会之下,谭莹雪与苏家有了些牵扯,前段时日我家大房夫人过逝,谭莹雪撺掇人到丧礼上闹事,有意使苏家在众宾客面前难看,我无意发现她的存在,本有意将她拘进牢里,从此不见天日,不料她侥幸逃脱,如今下落不明。” 梁氏悬吊吊的心又掠过阵阵阴寒,“娘娘的意思是说,谭莹雪极有可能去找孙家麻烦?不会吧,这些年都没有动静,怎么突然就想着要向孙家发难?” 苏瑜没作声,余氏倏地想到一种可能,“大嫂嫂,当年谭氏与孙家闹得那样不愉快,我还记得她最后离开时重重要胁过素菊姨娘,如今想来她自然是恨孙家恨进骨子里了,怎么可能在离开孙家后销声匿迹?惟一的可能便是她被什么人或者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不得不将对孙家的报复往后延。” 梁氏徒然看向苏瑜,似在确认什么。 苏瑜点点头,“大舅母也别想太多,这个人我迟早会找出来,今日你回去后,叮嘱素菊姨娘看紧自己的孩子,孙家的门户进出者也要多加小心。” 梁氏捂住胸口,“我满以为这个祸害离开孙家后就是彻底离开,没想到她居然在某个地方储势待发,既是威胁到了孙家人的安全,我自是不能轻怠。” 余氏其实很想问与苏家是个怎么牵扯,到底也畏惧苏瑜如今的地位,不敢。“我原以为她被休出孙家后回娘家去了,真是想不到竟是如此阴魂不散。” 第682章 造化弄人 得了苏瑜的点拨,余氏和梁氏都不敢在宫里留太久,午膳前便告辞离宫。 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苏瑜午膳后会显得特别的疲惫,等到她午睡醒来,前去给孙廷柏诊脉的御医回来了。诚如梁氏所言,孙廷柏的情况很不好了,心思郁结,肝胆皆已失去效应,不出意外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孙三老爷这辈子就栽在这病上,老奴还记得年轻时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是何等的恣意。”袁嬷嬷缅怀着过去,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叹气,“唉,造化弄人啊!” “这谭氏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她逃出去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嬷嬷别担心,只要她在京城,肯定会露面。”采玉出言安慰。 袁嬷嬷看了看采玉,觉得这丫头越来越懂事了。又想到今日孙家两妯娌说起蒋氏欲意请姑娘做主与嬉姑娘结亲之事,眼前的采玉也不小的呢。看来私下也得跟姑娘好好说说,这姑娘年纪大了,终究是不好嫁人的。 “嬷嬷,你盯着采玉瞧什么?像没见过她似的。”苏瑜眼神充满好奇。 “没什么。”采玉还在寝殿里,袁嬷嬷不好提谈她的亲事臊她的脸皮,转了个话题,“奴婢是想起来小斑爷前段时日在说要回趟成江,他新娶的媳妇是成江人,头上岳母身子不大好,小斑爷媳妇想回去侍候。” “我不是听嬷嬷你说小斑爷的媳妇怀了身孕么?这身孕还是刚上身的,这样折腾不怕出事吗?”采玉一嘴接下话来。 “我也这样劝过,可以让小斑爷媳妇把岳母接到京城来医治,但小斑爷说岳母故土难离,不想死在异乡魂魄无依,小斑爷媳妇也是个孝顺的,放不下,小斑爷也准备送她回去。”袁嬷嬷解释。 “以小斑爷现在的本事,送媳妇回去,再请多个帮工帮忙照看,倒也不成问题。”苏瑜言道:“回头你回洪掌柜说一声,小斑爷不在这段时日,让他多操些心,实在忙不过来,就来告诉我。” “是,老奴省得。” 袁嬷嬷却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能找姑娘?现在陛下把姑娘当眼珠子看重,但凡出了点事,谁担待得起? 一段时间后,依旧没有谭莹雪的消息。蝶依很是苦恼,在京城居然还有她找不见的人。莫不是她跟个老鼠似的躲进了阴沟里? 很快来到了十月底,谭莹雪是没有消息,孙府也把自己门户看得紧,因为顾不上,所以苏瑜也就暂时按奈不去操心。 且说北国大军想借白楼村后的隘口伺机进范大唐失败后,似乎也收了偷袭的心思,只在大范围的进攻大唐边境,西北有耿荣镇守,与北国接囊的端州石可言也不辱使命,只是敌军来势汹汹,我军伤亡惨重,又要提防敌军使诡计突袭,一场胜利下来人马相当疲惫。 正在这个时候,陈国,晋国,燕国三个小国已入了大唐边境,朝京都而来。 雍王爷自告奋勇为皇帝分忧,在成江接到三国使臣后引领来京,同行的还有雍王妃韩氏。 明明先前很犹豫,怎么就又答应三小国进京示好呢?苏瑜想不通宣祈的用意,本想开口问问,但人家忙得看不见踪影,夜里回来她也都睡下了。 “雪娇,这雍王爷今年多大了?”雍王爷伉俪进京是大事,又是从未见过面的长辈,苏瑜想提前了解这对老夫妻的喜好,以免被人挑毛病。 雪娇说:“雍王爷比大行皇帝大十岁左右,今年也该有六十几了吧,自大行陛下登基后他便携家带口去了封地成江,再也没回来过。奴婢对这个王爷惟一的印象就是他与王妃夫妻情深,王爷这辈子都没有纳过妾,一心一意待雍王妃好。” 如此说来也是个情种,与宣祈有得一拼吧。 “那对这个雍王妃,你了解多少?” “奴婢也是听传闻说过,这雍王妃喜静,性子尤为的好,很慈眉善目。” 既是喜静,那寝宫便安排在御花园东侧的召拂宫吧。“跟袁嬷嬷说一声,让她安排人把御花园东侧的召拂宫打扫出来,叫雍王爷夫妻进京后就住那里吧。” “是。” 宫外的大街上,马车轮子辗过几片残破的枯叶,缓缓孙府方向而去。 车室里孙嬉打扮得十分耐看,弯弯的柳眉,两腮恰到好处的红若桃李,唇脂淡若无,却又在张唇间水滟娇滴,只是她的眼神和表情写满了浓浓的难过和悲伤,微抿的唇页在极力隐忍着颤抖。 她对面的蒋氏用帕子轻轻拂了拂膝盖上的褶子,拿眼斜过去,语声带着隐怒,“你还好意思生气,今日出丑还不是都怪你自己准备得不够,瞧瞧别人家的千金,要琴能奏,要诗能赋,要画能描,要棋能弈,再看看你自己,你会什么?好不容易能在绣工上挣回点面子,偏偏你还是被人比了下去,真是丢人。” 那日蒋氏拦住梁氏和余氏,要求她俩进宫后给苏瑜提个醒,孙嬉的婚事还没着落。 苏瑜便让蝶依打听了一下近日哪几家世家贵族要宴请,然后想法子以旁人的名义要到请贴给孙家送去。蒋氏倒是带孙嬉每场都去,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她看上了,人家看不上她,反之亦然。例如今日,工部尚书家的老夫人满六十,众多女眷前去道贺,工部尚书家有个公子年纪与孙嬉相仿,又是生得俊朗非常,品性又端正,还有功名在身,自然是诸多贵眷争抢的女婿对象。 众人在老夫人和尚书夫人面前献艺示好,孙嬉看着那些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就十分自卑的她在阿娘游走在诸多女眷中谄媚讨好时安静的坐在一旁。也就是她的这份安静,吸引了尚书公子的注意。 孙嬉对突如其来的好运感到庆幸不已,更加谨慎的表现自己,一言一行尽量克守本分不逾规矩。她看到尚书公子对她点头微笑,对她说话时那温醇的嗓音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第683章 孙嬉的难堪 为了凑趣儿讨老夫人高兴,在场的贵女们都一一表现了自己的优秀一面,轮到她这里时却是十分拿不出手。老夫人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眼里的嫌弃和失望却是如何也藏不住的。那一刻,她的心坠到了谷底。在最后一项刺绣上,她总算找回些信心,可是她精湛的绣艺被另一个千金看在眼里,她偷偷将要落色的绣线替了她的绣线,害得她满绣绷子全是参杂模糊的颜色。她本想揭穿那个千金的行径,可当看到尚书公子正默默的看着她时,她便觉自己那时的模样该是有多丑? 崩溃之下,她不顾一切冲出了府,这一场宴请又是惨败收场。 蒋氏追出来,先是恨铁不成钢的狠狠揪了她一把,然后拖着她上了马车。 那时蒋氏一直顾着与其他的贵眷说话,并未注意到孙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孙嬉的作派,让她觉得颜面丢尽,也不问不听孙嬉的解嬉,张口就是毫无底线的数落。 “你到是说句话呀,丢了人又变哑巴了吗?这一个月大半个京城的世家大户咱们都去过了,你还是如此没出息,让我说你什么好?” “阿娘,以后再有这样的安排别再叫我了,我不想去了。”孙嬉此刻心灰意冷,一想到临行前尚书公子看她的沉默眼神,她就恨不能自己从未出现过。不出现,就不会难堪。 蒋氏闻声,气上加气,“你以为你是谁呀?再矜贵能矜贵过宫里那位?你都十七了,是个老姑娘了,成日窝在家里伤春悲秋,怎么,你是等着女婿撞上门吗?你阿爹眼看就要到阎王殿报道了,你再不着急,难道想着为他守孝三年后再嫁吗?三年后,你还能挑什么挑?就只能给人作妾,好运给人续弦,就是落不到一个嫡字上头去,你愿意吗?” 蒋氏跋扈的语声让孙嬉很受伤,她现在心里很委屈,她想得到的是安慰而不是挤兑。她也恼了,“嫁人还不容易么?我看妨姐儿就嫁得不错,她周围的街坊四邻总有一个未娶媳妇的,倒不如让她给我作媒,你今儿去说,说不定明儿就有好消息了。” “啪……。” 孙嬉语声刚落,蒋氏扬手就是一巴掌煽过去,“你姐姐就是个市井贱命,你也要学着她这么没出息,你是不怕你爹死后无人陪路黄泉寂寞是不是?你想把我气死去跟他作伴是不是?” 是吗? 她不知道。 但一个孝字,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捂着被煽的脸,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淌,花了她今早精心描画的妆容,“你说妨姐儿是市井贱命,可我瞧着她现在过得比我自在多了,阿娘,你认清一点现实好不好?咱们近期走世家大户还去得少吗?你看看谁把你放在眼里过?你在她们跟前讨好谄媚,难道真看不见她们眼里的鄙夷的嘲弄吗?你何苦要去自取其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想通的,或许是在妨姐儿每次回娘家,江家女婿都会体贴接送之时;抑或许是妨姐儿出嫁后每次出现在她面前,脸上的笑容纯粹自然之时吧。 “我那么做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多给你制造些机会,你还嫌弃我,你对得起我的良苦用心吗?”蒋氏心里也委屈,“看看你大伯母家的妤姐儿还是个再嫁呢,都能嫁到禁卫军统领家去,二伯母家的娴姐儿也与太蔚家攀上了亲,你再看看咱们家,你姐姐竟然嫁给了一个瘸子,你现在又想走她的路,你是想让我在孙家彻底活不下去是不是?” 车室外的不少人都听到了蒋氏的嘶吼,纷纷侧目想看看是谁家女眷在训人。 “说来说去,您不就是想把大房和二房比下去嘛。”孙嬉还是头一回这样顶撞蒋氏,心里虽然害怕,可不吐露痛快,她也觉得自己快要被憋疯了,“阿娘,你醒醒吧,咱们家没那个命。” “我不信,我哪儿比旁人差了?你又哪儿点比旁人差了?这段时日既然有机会,你就乖乖听话,总能得到个乘龙快婿,宫里那位是比不上,但也不能比大房二房差了。” 孙嬉见状,张了张嘴,又强迫自己把到唇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阿娘已经偏执到这个地步,就算她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阳光下,苏府檐角的铜铃闪闪发亮,微风掠过,拂得铜铃声声清胆,动听得很。 何氏死后,若大的苏府管家事就落到徐老夫人头上,徐老夫人年纪一大,精神明常不济,而且倚着宫里皇后娘娘的身份,不少世家大族家里有老太太的,一旦有了席面都给她发贴子,徐老夫人正乐在其中,对于管家这种事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徐老太太有意让苏盼管家,她从旁点拨协助,苏盼倒是有跟何氏学过些许,但管家事杂,哪里能轻易捋得清?徐老太太见苏盼笨拙,又不想若大的府邸无人打理,便想到了要给苏宗耀再娶一门亲事。如今苏家地位崇高,想要在京城娶门亲事,那还不容易?只是还得先跟苏宗耀协商。 苏宗耀一听阿娘又打算给他娶亲,眉毛皱得都能夹死蚊子,“儿子命硬,注定克妻,阿娘还是不要再在这桩事上费功夫了,真要是觉得家大难管,儿子再请几个得力的管事进府操持便是。” “住口你。”徐老太太知道儿子会拒绝,但她既然有本事让他在孙氏殁了之后娶何氏,就有办法让他在何氏去了之后再娶一个,“堂堂国丈老爷,身边没个亲近的人服侍像什么话?传扬出去,别人只会觉得他有病才不娶妻,绝不会认为你是对亡妻有感情。” “阿娘……。”苏宗耀倍感无奈,这次他是怎么也不想再娶了,“儿子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不是三十左右的小伙青年,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你还不到五十呢,哪里老了?我告诉你,如今咱们苏府家大业家,家里没个主母操持像什么话?”徐老夫人劝慰继续。 第684章 苏宗耀的抵触 苏宗耀站起身来,情绪十分抵触,“阿娘不必再替儿子操心了,儿子说不娶就不娶。” 说完,苏宗耀便匆匆走了。 康妈妈从里间走出来,站到徐老夫人身边,看着大老爷离去的方向,“大老爷已丧了两妻,依奴婢看他真是心灰意冷,对姻缘之事不作幻想了,老夫人您本意是为他好,但若大老爷执意不愿意,也别伤了你们母子间的情份。”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我也想让他有个暖被窝的人不是。” 康妈妈无话可说了。 苏宗耀一离开松龄院,还没走多远就见苏盼站在廊下,像是专程等着他。 尚未开口,就听苏盼说:“阿爹,祖母是要给您再续一房妻室么?” 听着这质问的语气,再看苏盼脸上不满的表情,苏宗耀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你打哪儿听来的闲话?” “不是闲话,祖母嫌我在操持家中庶务之事上笨拙,都试探我好几回要给阿爹你娶妻这件事了。”苏盼委屈巴巴的看着他,“阿娘才过世半年,尸骨未寒,要是阿爹真的再娶了一房,对得起阿娘的在天之灵么?” 苏盼的样子徒然让苏宗耀想到了苏瑜,“你这鬼样子做给谁看?我若真要娶你又能如何?当年我娶你阿娘时瑜姐儿若也像你这般阻拦,你和怜姐儿能来到这个世上吗?” 说完,苏宗耀又拂袖而去。 苏宗耀本是一句气话,苏盼听进去的同时,也让出来给徐老夫人拿点心的康妈妈给听见了。 康妈妈点心也不拿了,赶紧回身就把这话告诉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听着觉得有戏,“他真这么说?” “可不是,奴婢听得真真的,大老爷就是这么说的。”康妈妈再一次笃定。 徐老夫人满脸欢喜,“如此一来,我得给耀哥儿操持起来了。” 松龄院外,苏盼越想越不得劲儿,她要去找父亲继续说道。 苏宗耀不想见苏盼,便躲出了府去。 唉,去哪儿呢? 哪儿能让他清静点儿呢? 他想到了碧灵湖……。 徐老夫人再接到哪家老夫人的宴请贴子,在宴席上便要将要给她儿子续弦之事装作无意露一露。在场那些女眷哪个不是后院的人精,纷纷推荐起了近的远的人选。 没过多久,事情自然也就传到了宫里。 苏瑜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愣了愣,随即便没什么反应。 “老夫人看上哪家的人了?” 袁嬷嬷的语气有些冷漠,说:“现在还没定下来,不过看老夫人那阵仗,这回给大老爷物色的人选肯定是根基地位一样都不能浅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亡妻再娶,像苏家今时这样的地位,谁也无法阻止。“给那婆子递个话,让她警惕点,我虽不在意,但若是娶个只会惹祸的进门,我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是,老奴记下了。” 徐老夫人给苏宗耀相看了不少,但苏宗耀没一个点头的。 徐老夫人也不打算放弃,把这种抵触叫做脸皮薄。 十一月初九,在那个御花园枫叶齐红的时日里,陈国,晋国,燕国三国使臣各携皇室公主在雍王爷夫妇的带领下进入京城。 皇宫也开了自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场宴会。苏瑜在热闹的宴殿里露了个面,便退下去接待雍王妃韩氏了。雍王妃韩氏虽是上了年岁,却端得气质芳华,行止优雅,连眼角的皱纹里都彰显着皇室的贵气。 “臣妾雍王妃韩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瑜在宴殿外不远的八角亭里接见了雍王妃,“嬷嬷,快扶雍王妃起来。” “是。” “谢皇后娘娘。” 韩氏搭着袁嬷嬷的手起身,随即恭恭敬敬的立在一侧,规矩得挑不出半点错来,这倒让苏瑜有些不自在了。委实而言,雍王爷是大行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就是宣祈的皇叔,彼此间本不应该如此生分,但身在皇族,她与雍王妃又没有什么情分在,疏离些也算正常。 “王妃此行辛苦,路上一定很劳累了吧。” “不辛苦,能在此时为陛下分忧,为大唐百姓做些事,再累也值得。” 韩氏的声音听起来温温的,很有渲染力量,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特别是她抬头间的目光,热忱间带着感动,是个让人感觉不到不自在的人。 苏瑜也从善如流,松懈了些防备,“在此国难之际,雍王爷能替陛下分忧,本宫很是感激。” “臣妾虽远在成江,但也听闻过陛下和皇后娘娘鹣鲽情深,今日听娘娘所言,果真如此。帝后如此恩爱祥和,大唐天下定能转危为安。”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苏瑜会毫不犹豫认为这是在巴结拍马,可话从雍王妃嘴里说出来,她只会感到无尽的真诚,以及感同深受的悲悯。苏瑜情不自禁对雍王妃的好感度倍增,“时候不早了,本宫送王妃到召拂宫歇息。” “臣妾自己去就是了,怎敢劳烦皇后娘娘相送。”韩氏惶恐的退了几步。 “无妨,本宫也想走走,且王妃是本宫的长辈,本宫送送也无可厚非。” 皇后娘娘执意,雍王妃也不好再拒绝,二人走在前往召拂宫的宫廊里,闲话起家常来。 “臣妾瞧着娘娘身边的女使服侍起娘娘来格外仔细,可是娘娘又有身孕了?” 此事也没什么好瞒的,苏瑜笑道:“王妃好眼力,本宫的确是有身孕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娘娘福泽深厚,上苍自然眷顾。”雍王妃边说边双手合拾,诚心祈祷。“臣妾的孙媳妇也怀了身孕,她听说京城大相国寺的菩萨特别灵验,特意央了臣妾回成江之前要去寺里拜拜,给她求一道平安生产的平安符。” “不知王妃准备哪日前往大相国寺?本宫也好替王妃提前安排。”苏瑜微微斜过头,问韩氏。 韩氏笑道:“等休息够了再打算吧,实不相瞒,此番臣妾跟着王爷回京,也是想回娘家祭拜一下父母。” 第685章 使臣卖惨 这点苏瑜了解过了,在大行皇帝还在世时,朝廷自然是另一番景象。韩氏那时还是名门望族,只是渐渐没落,韩氏虽为雍王妃,却又远在成江,力有不逮,如今的韩氏只得一个翰林编撰在朝,又无人提携,听说韩编撰已经在翰林院呆了几十年了。 韩氏随雍王远赴成江多年,思念娘家亲辈也在情理之中,苏瑜微微颌首,携裙踏下玉阶后道:“应该的,应该的。” “瞧臣妾这张嘴,尽说这些锁事给娘娘听,娘娘恕罪。” “王妃无罪,本宫恕什么?”苏瑜笑道:“本宫在这宫里也待得十分烦闷,有王妃与本宫扯扯这些闲话,本宫心中甚是欢喜。” 韩氏则趁机道:“容臣妾说句不敬之言,宫里的确烦闷,不止娘娘这样说,当年的尊仪太后也这样说。对了,臣妾不是要去大相国寺拜拜么,届时娘娘要是有空,也可随臣妾出宫去走走,咱们轻车简从一日逍遥,倒好过闷在这宫里。” “这到是个好提议,本宫也的确许久未曾出宫了,御医看得也紧,非说三个月前胎相坐得不稳,少动弹,算算时候,也就这几日满三个月,正好可随王妃出宫去走走。” “那就说定了。”雍王妃看着苏瑜,笑得生怕她反悔似的。 “定了定了。”苏瑜笑着回应,越来越觉得这雍王妃真是个可爱的人物。 到了召拂宫,苏瑜只略坐坐便起身离去。 雍王妃坚持将皇后娘娘送出召拂宫,等到她回到召拂宫的寝殿里,身边尽是她从成江带回来的女使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眼底流露的凶光和不屑与先前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判若两人。 而刚离开召拂宫不远的苏瑜等人也在谈论这个雍王妃韩氏。 袁嬷嬷说,“这老太太瞧着和譪可亲,性子极好,怪不得雍王爷要宠她一辈子呢。” 和蔼可亲,也的确是苏瑜对韩氏的第一印象。只是才见第一面的人她便邀请着随她前往大相国寺拜拜,这事儿总觉得让人深思。又想韩氏请她同去也是话赶话赶上的,并非她刻意提及,如此一来,这韩氏也的确是太没心眼儿了。 宴殿。 陈国、晋国、燕国的使臣在宴殿上,与大唐的朝臣宾主尽欢。那些本对使臣的到来有些排斥的大臣,此刻见陈国、晋国、燕国的使臣不说卑躬屈膝,至少是谨小慎微态度就让他们刁难不起来。 难道真是来联盟一起对抗北国敌军的? 雍王爷六十岁的人了,又旅途劳累这些时日,精神有些不济,但他还是尽自己的全力替皇帝应付三国的使臣,这点放在朝臣们眼里甚为满意。 宣祈也悄然睨向这位雍王叔,说起来他对这位雍王叔印象并不深,父皇在世时也甚少提及这位雍王爷,他偶尔得到的消息也是他将成江治理得极好,每年的赋税,对于旱涝等自然灾害也都预防处理得及时,又加上他乐善好施,为人正直,在民间颇有声望。 既是贤王,此次他冒头替三国使臣引路本无疑窦,但在此非常时期,宣祈还是对于他的热心感到几分不适和怀疑。 “陛下。”燕国使臣杨弈起身举杯,“来前我王交待小臣,见着大唐陛下定要替他好好敬一杯酒,以表他愿意大唐联手合抗北国的决心,陛下,请。” 宣祈也拾起酒盏,遥请燕国使臣。 燕国使臣一杯酒水落腹,席上丝竹之音渐小,他叹道:“此番来唐,我王是带着十足的诚意,还请大唐陛下勿要推辞,我王愿将他最心爱的三公主献与陛下,以结两好。” 晋国使臣贺文宏捋了捋山羊胡须,接着燕国使臣的话道:“说句不敬之言,大唐正经历风霜侵袭,这个时候我等本不该来扰,但自从北国王夺位崛起后,对我等小国经常打压。只要是他看上的,有兴致的,不论是海边的盐场还是山里的矿地,说夺就夺,强势如同暴风般恶劣,害得我等小国苦不堪言。” 陈国使臣十分赞同的颌着,似想起什么,脸色不虞,“前年我王带着王后巡幸边境,无意中碰见微服私访的北国王,他对我王后的美貌起了歹心,当场就挥兵进攻,将我王后夺走玷辱,我王气急之下挥师伐北,奈何北国兵力实在强悍,我王不敌,频频败阵,至今仍不知我王后是生是死。” “是啊……。”燕国使臣义愤填膺,“这些年来我也暗中商议对策,但对北国王凶狠残暴,手下又有强悍的兵士将领,我们每每有所行动皆会被镇压和打击。如今大唐陛下胸有谋略,运筹帷幄,在叛帝滋助北国的情况之下,依旧能极好的控制住战事发展,不让北国敌军得逞。故此,我等王君决定助大唐一臂之力,共同战胜北国敌军,还天下彻底彻尾一个太平。” 这番话说得在场众人热血翻涌,既肯定了大唐在天下令人崇拜的地位,又肯定了现今的大唐陛下的领导能力。朝臣们的骄傲感倍增,至少在这一刻反摒除了对三国来使的成见。 宣祈很冷静的听完三国使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卖惨和联盟意图,看似迫不及待想为自己国家失去的领土或是人口找个说法,实则就是想借他的手灭掉北国,再加上联盟之事一旦结成,他们又能帮上什么忙?还不是坐等收渔翁之利罢了。相反,一旦他不答应联盟,这三国极有可能转过头就与北国示好,联合北国齐齐攻唐也说不定。 总之,现在他是被架起了,应与不应,都很被动。 “在此困境,有燕国,陈国,晋国三国携手相帮,朕相信北国就算有再强的兵士和将领,也定会被我等摧灭,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不论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先顺着总好过被人背后算计。 “大唐陛下果真胸襟宽阔,来来,小臣再敬陛下一杯。”燕国使臣说道。 第686章 一个局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很晚。 三国献进宫的公主全被安排在了储秀宫,因为未侍寝,都只是末能才人的位份。采玉亲自去安排的,回来后脸色就不大好了。 “谁惹我们采玉姑娘不高兴了?”雪娇凑上前打趣,直觉她脸上的表情黑得跟锅底似的。 采玉瘪着嘴偷偷往寝宫里看了看,只见袁嬷嬷撩帘进去,她才悄悄对雪娇说,“你是没看到那三国的公主,一个比一个妖媚,跟个狐狸精似的,偏偏还拽上天的样子,而且说句话那声音软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这要是让陛下见了,还能得了?” 这丫头这是为皇后娘娘抱不平呢,娘娘有孕在身不宜侍寝,她是怕那几个公主趁虚而入,坏了陛下和娘娘的感情。 雪娇轻轻戳了戳采玉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成日装着什么呀,怎会有这么肤浅的想法,再说咱们陛下是那种好色之人么?陛下和娘娘情比金坚,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又不是不知情,但凡陛下有旁的心思,你家姑娘能依得了?何况陛下又不是这样的人,你赶紧把你这张臭脸去洗洗干净,不然一会儿进去服侍让娘娘瞧见,你再说出缘由来,陛下和娘娘没事都会被你整出事来。” 采玉一听大惊,赶忙揉了一把脸,“现在脸还黑吗?” 让她洗一洗,她却揉一揉,雪娇无语的看着采玉,越看越觉得采玉傻得可爱。 那厢宣祈从宴殿出来,吩咐随行的青蓝,“监视好各国使臣。” “是,雍王爷那里呢?”青蓝面露警慎问。 宣祈边走边默了好一会儿,阴暗的夜色下看不清他的模样,薄冷的夜风拂起他的袍角猎猎翻飞,“也不可懈怠。” “是。” “萧景仁到哪儿了?” “据报还要半个月到京。” 回到坤宁宫,苏瑜已经歇下了。袁嬷嬷轻轻打开珠帘,宣祈径直走到榻前,轻轻坐落在榻沿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目光柔和的看着苏瑜,她的睡颜恬静而美好,只要这样看着她,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齿龉和矛盾都变得不再重要。 忍不住伸手轻柔的描着她的颜廓,像抚摸在温度适宜的纯净水中。 苏瑜缓缓睁开眼,视线清晰后看到宣祈温柔情深的目光,“陛下回来啦。” “抱歉,弄醒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听得人耳朵痒痒的。 “陛下满身酒气。” 怀孕的人嗅觉很敏感,尽管宣祈从宴殿出来散了一路,苏瑜闻着还是很刺鼻。 “朕现在去沐浴。” 等到宣祈沐浴结束又绞干头发,躺在榻上时已经是大半柱香的时辰了。寝宫里的宫灯被重新点亮,苏瑜靠在长迎枕上,手里拿着一本有关成江的地域志,津津有味的看着,宣祈躺到身边,也没松开。 “不困么?”头探过去,想看看苏瑜在看什么。 苏瑜偏过头,快速在他脸上一吻,“不困。” 宣祈没料到苏瑜乍然如此调皮,心中一阵动容,“怎么有兴致看成江的地域志?是因为雍王叔么?” “以前只知道成江是个高水流水,峰连叠嶂之境,了解不深,这一会儿看了几页成江的地域志,发现其幅员辽阔,易守难攻,这雍王爷也是有福分,竟有这么个物富民丰的所在做为封地。”苏瑜又翻了一页,看着成江的地形图,感慨不已。 宣祈靠在苏瑜身边,想起了与雍王爷同来京城的雍王妃,“你与雍王妃接触过了,觉得她为人如何?” 她和宣祈都不是大意之人,特别是在这种非常时期,谁有意靠近,都会再三思量靠近的动机。她说,“事先我打听过雍王妃,好像是与雍王爷伉俪情深,还说她品性良善,心怀慈悲。今日接触下来,这雍王妃的确与传说相符,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她说她此行进京的主要目的,是离京多年不曾在父母膝下尽过孝,想到父母灵前上柱香,拜祭拜祭。” 要是没有所图,这倒的确是个很好的进京理由。 宣祈的缄默,让苏瑜好奇起宴殿上的情况,“那陈、燕、晋三国果真是来联盟一起对抗北国的?” 想到三国使臣各自说起联盟的原由,宣祈说:“看似诚意十足,但如此积极的态度总让人觉得他们是联合起来在图谋什么。” “联合起来图谋?”苏瑜合上成江地域志,“谁和谁图谋?陈国、晋国和燕国?还是……。” 他想到的,苏瑜也想到了,“陈晋燕三国加起来也不是大唐的对手,所以有什么好图谋的?剩下的,便是你心中所想。” 宣瑜眸色一凛,露出淡淡暗芒,“北国王这是意欲釜底抽薪?他是不是看沈重霖迟迟没得到可靠的情报,急了,才抛出晋陈燕三国前来刺探虚实?” “在这个局里,沈重霖只是个小角色,又或许他已经沦为了弃子。” “那陛下猜出陈燕晋三国来使的真正目的了吗?”苏瑜有些担心,早些时候采玉和雪娇在寝殿外的话她其实是听见的,虽说各国国风不同,但身为王室公主,最忌品性不端,哪里容得下公主装扮花枝招展,像妓子一样妩媚动人? “一旦结盟书一签,因要出手协助,所以大唐如何对北国用兵,在何处用兵都得明明白白摆上台面来,一旦北国得了先机做好准备,那我大唐的将士无疑于羊入虎口,任人宰割。” 这是叛帝拿去投诚的大唐军事布防图失效后,北国王想的又一辙吗?真是卑鄙,苏瑜摇了摇头,“既知晓对方的意图,那陛下大可将计就计,打北国一个措手不及。” “阿瑜若为男儿身,定是宰相之材。” 徒然被人捧着脸,动情的看着,苏瑜有些羞窘,“只要陛下不怪臣妾干政,做陛下的妻,臣妾也很愿意。” 伸手揽她入怀,下颌抵在她的额眉间,她身子的温度通过掌心透入肌理,温暖了他整颗心。 次日。 陈、晋、燕三国使臣因昨夜宫宴甚欢,醉到半下午才起身。 雍王爷夫妻两个也在宫里歇息了整日。 沈重霖在沈府门口下了车,进到府里便见苏玫与一大夫模样的人正站在仪门那里说着什么。 他拧着眉走过去,苏玫正送走大夫。“出什么事了?怎么有大夫上门?” 第687章 监视 苏玫也是操碎了心,“阿娘今早起来咳了几声,她本就身子不妥当,我担心她染上风寒,这才请了大夫上门看诊,的确有些着凉了,适才大夫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妾身才将他送走。” 沈重霖点了点头,“还是你细心。” 说完,背过身就走了。 留下苏玫眼神疑惑,从前只要婆母有何不妥,沈重霖无不担忧,就怕婆母有个三长两短,他得回乡丁忧,落下了似锦前程。怎么这次瞧着,他不仅没表现出什么担忧,甚至连反应都极为平淡。 难道这是因为久病床前无孝子? 那也不应该呀,他就不怕婆母真有何不测,阻了他的仕途么? 沈重霖的确是不担心了,他的仕途已经注定不会依附在现任大唐皇帝身上。阿娘病了那么久,活着也是折磨人,折磨她也折磨旁人,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还省事省开支。 沈重霖已经冷漠到了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还要做给外人看,他还可能更冷漠些。 回房换了朝服便直接去了书房,依旧是让书房外的使役站远些,然后就有个神出鬼没的暗影跳进他的书房。 “可有联系到几时动手?”沈重霖沉声问。 暗影答道:“宫里我进不去,也没有接触到任何一个使臣,他们身边都有人监视着,接触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会被传到大唐皇帝耳中。” 沈重霖一拳捶在书案上,表情阴冷,“防备得如此厉害,看来皇帝并未真正相信三国使臣前来大唐的目的是联盟。” “既然如此,你还得找到机会告诉三国使臣,不要着急提写结盟书之事,未免急功近利以致打草惊蛇。” 当天夜里,暗影成功接触到陈国使臣,传达了沈重霖的意思。 监视沈府动静的青蓝,他故意让监视使臣的隐卫开小差,制造机会让暗影达成目的,然后进宫向宣祈回话。 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疑虑,宣祈倚在龙椅上眸光森寒。 “那暗影武功不弱,像极了从前叛帝身边的死士,属下怕跟得太近露出行迹,故而不曾听见他与陈国使臣都说了些什么。” “沈府那里你不必再盯着了,沈重霖到底想干什么,看着这三国使臣便是。” “是。” 苏瑜去看了宣晗,回来正巧见着青蓝从宫里出来。 青蓝行了礼,苏瑜问,“我有些想苗二姐了,改日她若得空,你把她和孩子都带进宫来。” “是。”青蓝又行了一礼,退下了。 采玉扶着苏瑜的手腕,下石阶时说起了原先摄政王府的事,“姑娘,有桩事奴婢一直没敢说。” “什么?” “使臣进京前,奴婢不是告了一下日出宫去了么,是回摄政王府了,不仅见着了苗二姐,也见着了夏莲。” 苏瑜斜眼看了看她,没立即进寝宫,而是在院子里的雕花石案旁坐下,“瞧你这脸色,莫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贪上那么个婆家,相公再好又有什么用?”采玉长长的叹了口气,“夏莲一直没怀上身子,她婆母成日阴阳怪气的,如今王爷空置下来,夏莲事又少,不得不成日面对她婆母骂她不下蛋的嘴脸。她满腹委屈在程山面前哭诉,时日一长,程山也不耐烦。最近她婆母张罗着要给程山再纳一房,程山居然没有反驳,夏莲伤心得很,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硬于夏莲曾在她面前服侍过的,换作旁人,依程家婶子的性子只怕早休出门了。“可不能真的去死,夏莲想干什么?” “夏莲不想在那个家里呆了,她让程山写休书,程家婶子就骂她破坏她儿子的好事,坏他儿子的名声,毕竟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一个动不动就休妻的男人?”采玉为夏莲抱不平,“我还记得当初夏莲执意嫁给程山,那程山对夏莲也是海誓山盟,说好的相扶到老,这才过了多久,就因为生不出来孩子,夏莲就要被如此嫌弃么?姑娘,奴婢真是心疼夏莲。” 苏瑜摇了摇头,叹道:“程家不是不想休她,而是不敢休她。” 采玉终于回过味来,“那也该看在姑娘的份上对夏莲好些才是,怎么能欺负她?” “夏莲在我跟前服侍过,但她嫁了人自然是不能进宫再服侍我了。对于程家而言,不休夏莲还给她一个安身之处,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夏莲好了。” 采玉不悦皱眉,“怎么能这样?那夏莲就该委屈自己一辈子吗?万一程家婶子给程山纳了妾,再生了儿子,那那个家里还能有夏莲的立足之地么?” 当初一看程家婶子那副小人样,苏瑜就知道这样的人户相公再好也嫁不得,但夏莲执意拿自己的幸福去赌,她也不好强行拆散人家。如今走投无路,便也是她该咽的苦果。“你若真替她担心,改日得闲再去看看她,多陪陪她,看她到底要想什么,但凡能帮得上忙又不损伦理道德,你就帮帮她吧。” 采玉将这话听进了心里。 回到寝宫里,苏瑜看到前一秒宣祈在沉思着什么,后一秒看到她脸上立即布满温柔,“这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在召拂宫陪雍王爷夫妻用了晚膳,后来又顺路去看了晗哥儿。”苏瑜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低头看向他,“陛下晚膳在哪里进的?臣妾可听说陛下今日又设宴款待了三国使臣,不仅如此,三国公主也在其中献舞,如何,那些公主们的舞姿好看吗?” “皇后这是吃味的吗?”伸手揽着她的腰,抬头看她的瞬间眼中熠熠生辉。 苏瑜点点头,回答得很老实,“臣妾是很羡慕。” “羡慕什么?” “羡慕陛下有空看美人跳舞,臣妾给错过了。” 苏瑜说完,宫中服侍的宫婢们都忍不住浅笑,连宣祈都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道:“你若想看,明日便让她们到你面前跳舞,跳个够,也让你看个够。” 她哪里稀罕?苏瑜嗔怒的抬头,往宣祈额上一戳,“开个玩笑罢了,陛下还当真。” 宫婢们瞧着又都倒抽口凉气,敢戳皇帝的脑门,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后娘娘了吧。 在雍王妃回韩家家祠祭拜的头一日,采玉让人给夏莲递了信儿,说她次日要去探她。 程家婶子看夏莲要出门,叫住她,“家里事都做了吗?你男人的衣裳你给洗了吗?这大好光景你不在家待着,往哪里去厮混?” 第688章 程山娘的恶念 听着这恶毒的话,夏莲强迫自己忍,“阿娘,明儿采玉要出宫来探我,我去街上买点她爱吃的果子脯回来。” “采玉姑娘要来?”程家婶子眉毛一挑,显得异常兴奋。 夏莲点点头。 “既是有客,那就多准备些,去吧。” 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大方了?夏莲想了想,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场杀身之祸即将来临。 她在果子铺买了果子脯,正准备回家时碰到苗二姐抱着她家姐儿正在街上买糖人儿。上前打了招呼,一听到夏莲说明日采玉要出宫,苗二姐也很高兴。 “采玉可有说几时到你家去?”苗二姐问。 夏莲说,“消息说是午后,估计得把姑娘身边后都安排妥了才能出宫吧。” “行,那我明儿午后也到你家来坐坐。” 夏莲答应了,昔日的小姐妹难得聚在一起说说话,夏莲心中很是欢喜。 这里夏莲与苗二姐说着话,那里程山刚从府里完工回到家,程家婶子一见他回来,立即关了大门,将人拖到她屋里去说话。 程山看到屋里坐着阿爹在喝酒,一脸的莫名其妙,“阿娘,你拉扯我做甚?” 程家婶子开门见山,“前段时日我不是跟你说了一门亲事么,人家来信儿说收了人二十两聘礼嫁别人了。” 那姑娘程山见过一回,模样算得上周正,比夏莲差多了,但屁股大,她阿娘说好生养。这事儿让他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夏莲,可又不敢忤逆长辈不孝,所以一直没答应也没反对。现在听说嫁了别人,倒是松下口气来。 “既然嫁了人就别提了,我和夏莲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 程家婶子发泄似的狠狠捶了程山两下,“你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呢?连大夫都说你媳妇生育很难,你哪里来的自信她一定能怀上?咱们家的香火全系你一身,真要断了,你让你阿爹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上的列祖列宗。” 话说到这份上,程山也豁出去了,“我是没有答应纳妾,可也没不答应啊,问题是你找的人已经嫁给了别人,你现在怪我有什么办法?” 程家婶子最愿意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只要你愿意,这事就好办,而且阿娘已经为你物色好了新的人选。” 这么快又物色好人选了?程山后悔刚才自己一时冲动了。 “阿娘,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为了阻止他阿娘这种行径,程山开始晓以利害,“撇开我与夏莲的感情不谈,她始终是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过的,你们这样对她,万一触怒了皇后娘娘,咱们家还能保得住吗?” 程家婶子不怒反笑,“所以,你阿爹和我商量了个好的法子,既能保住在皇后娘娘面前的体面,纳进门之后夏莲也不敢说什么。” 看着阿娘得意的眼神,程山莫名的脊背生寒。“阿娘,你要干什么?” 程家婶子上前一步,在儿子耳边细说了一句话,“明儿采玉要来看夏莲,你只要……。” 听完阿娘的话,程山脸色煞白,“阿娘,你疯了不成,那采玉可是皇后娘娘最得力的女使,你敢这样算计她,你不要命了吗?” “夏莲不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得力女使吗?你不照样将她娶进了门?现在的的区别只在于现在的采玉服侍的是皇后娘娘,原与从前的王妃原无本质差别不是?我想过了,要是你能成功纳了采玉,依她跟皇后娘娘的情份,断然会给她一份极厚的嫁妆,届时咱们可以换个大的宅子,你又能得新妇为咱们家传宗接待,虽然说出去名声不好听,但你到底是采玉的男人,皇后娘娘就算生气也不敢真把采玉的男人怎么样,是不是?” “你阿娘说得对,咱们家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比现成的翻身机会更难得的了。”程山爹仰脖饮下一杯酒,“机会你可得抓住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程山觉得荒唐,看着阿娘希冀的眼神从脚底板开始往上凉,“你们胡来也要有个限度,别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死了这条心吧。” “你……。” 程山爹拿起酒杯就要砸过去,程家婶子连忙按住他,“算了,算了,儿子仁义,不愿做对不起夏莲的事,咱们执意勉强,伤了情份。” “你怎么这么说?”程山爹怒瞪着程家婶子,但见程家婶子背对着程山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他便住了嘴。 看控制住了程山爹,程家婶子转过身站到程山面前,“本以为是条能解除咱们家困境的近道儿,你要是不愿意,阿娘也不能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行事。这样吧,明日你上完工回来,替你阿爹往你表叔的酒肆送趟酒,趁机就躲出去,想来采玉也不可能真呆到天黑才走。” 听着阿娘松了口,程山也松了口气,他是真怕阿娘做出什么极端的事逼他来着,“好,儿子知道了。” 程山转身出了屋子,程家婶子看到他进了自己屋,知道他要洗洗,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赶紧回身站到程山爹跟前儿,“你赶紧出去一趟,弄一包男女间助兴的药回来。” 程山爹瞬间明白了程家婶子的意思,笑得满脸油腻泛光,“我说你看好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改主意,原来盘算在这里,好好,我现在就去弄去。” …… 雍王妃似一直不喜奢华隆重,经年没回过娘家,也只是轻车简从便出了宫门。 采玉把苏瑜身边的事物都处置妥当,才跟袁嬷嬷告假说要取令牌出宫。袁嬷嬷知道采玉要去看夏莲,作为干娘,她旁的东西又没有,只得让采玉捎上了二百两银子给夏莲。 按照她的话说,关键时刻,还是只有银子才最有用。 采玉在午膳后出宫,因为袁嬷嬷时常要与集芳馆往来,宫里便准备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青油皮马车。采玉坐着马车直接往夏莲的住处去。 程山一家都在王府外居住,一个不大的一进院子还是夏莲嫁进程家后才买的。 这里离王府近,只隔了两条街市,程家人进府服侍方便。 马车停在程家门口,采玉一撩帘就见夏莲迎上来,“我在这里巴巴等了你好半天,你怎么才来?” 第689章 逃不过的劫数1 采玉挽着夏莲的手往宅子里走,“今日雍王妃要回韩家宗祠拜祭,皇后娘娘吩咐替雍王妃准备了许多东西,我实在是走不开,手上的事情一做完,连午膳都没怎么用,便辞了嬷嬷拿了令牌出宫来了。” “午膳没怎么用,现在肯定腹中饥饿,我昨儿就去果子铺买了果脯吃食,全是你爱吃的,快走,去我屋里。” 二人有说有笑过了影壁,就见程家婶子笑意盈盈从屋里走出来,“哟,这不是采玉姑娘么?今日怎的有空到我们这小院子里来坐坐?” 一听见这程家婶子说话采玉就不舒服,那双眼睛总让人觉得充满算计,奈何她是夏莲的婆母,采玉得敬着,“程家婶子好,我受袁嬷嬷之托来看看夏莲。” “说起这袁嬷嬷,自打进了宫就没再见过,你不提起我还以为她都把夏莲这个干闺女给忘了呢。” 瞧程家婶子这话说得,采玉都不知要怎么接话才好。“哪儿能呢,嬷嬷在宫里时常挂念夏莲,这不就让我出宫来看看她么。” “也是,袁嬷嬷那副心肠是继热又善,怎么会忘了夏莲呢?”程家婶子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还赶紧催促着,“不打扰你们姐妹俩说话,我去给你们烧壶热茶。” “不用麻烦婆母,热茶我先就烧好了。”夏莲极力认为自己婆母是吃错药了,不然怎么可能对采玉这么热忱?就算采玉现在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可又给她带来不了什么好处,她这番造作是为了什么? “不麻烦,你们还能一会儿就把话说完?去吧,等你们茶吃完了,我给你们续茶。” “谢谢婆母。”夏莲尴笑着道了谢,拉着采玉赶紧进屋。 程家婶子并未去厨下烧茶,而是折身回了屋,对半躺在榻上磕瓜子的程山爹说,“当家的,我不放心,你去王府迎迎我们小山子,我怕他回来得晚耽搁事儿。” 程山爹丢掉瓜子,又拍了拍瓜子灰,下床走到门口又转身问,“东西你都收好了吧。” “早就收好了,你别担心,快去吧。” 那厢夏莲屋里,采玉正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递到夏莲面前,“这二百两银子是嬷嬷让我转交给你的,还让我替她说句话给你听,她说:关键时候还是银子就贴心,你自己收好了,可别再像从前似的糊涂。” 一想到婆母想为程山纳妾,程不赞同也不反对的沉默样子,夏莲就觉得十分揪心。她没有拒绝,将银票掏进怀里,眼含热泪,“也替我转告干娘,我谢谢她的好意。” 采玉咽下一口果脯,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把埋压低,“皇后娘娘还问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呢?是准备一直在程家这样憋屈着,还是为自己谋了另一条出路?” 夏莲一听皇后娘娘还关心她,泪水顺着颜颊就滴在手背上,“我能怎么办?自幼生下来就是服侍人的命,现在因为生份特殊进不了宫,王府里也空着没个正经主子,我能谋什么出路?” 采玉无法接话,听着夏莲又道:“采玉,我真羡慕你,咱们一起跟着姑娘从上河县来到京城,姑娘有出息,你也有出息,只有我,一时被甜言蜜语塞了心,沦落至此,都是我活该。先前我也说让小山哥休了我,可是他不答应,婆母也不答应,宁愿纳妾恶心我也不休我。反来我想明白了,婆母是看在我曾服侍过皇后娘娘的份上,不敢休我,怕得罪皇后娘娘。” 她到是想通透了,采玉握着她的手,想给她一些鼓励。 夏莲抹了抹泪,“瞧我说这些不高兴的做什么,你难得出宫一趟,哦,对了,我昨儿买完果脯出来碰到苗二姐带着她家姐儿买糖人儿,我跟她说了你今天要出宫的事,一会儿她也要来坐坐。” “那赶紧好,前些时日在宫里碰到青蓝侍卫,姑娘还说让青蓝侍卫带上二姐母女俩个进宫坐坐,你要是有空,一会儿跟二姐商定个时间,一起进宫去看看姑娘也好。” 这是夏莲求之不得的事,“真的可以吗?我只怕姑娘见着我不高兴。” “怎么会?姑娘最是念旧的人,咱们一起从上河县过来的情分,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 夏莲听着很高兴,像是采玉往她的心里浅了一壶暖暖的水,顿时让她的四肢百骇都温温热热的。 这里说着话,程家婶子就在门口迎来了程山父子。远远地看着两父子走回来,程家婶子赶紧躲回屋里去,直到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她才装模作样的从屋里走出来,“小山子回来啦,赶紧到棚里洗洗,你屋里有客,不方便,洗完了再替你爹往你表叔酒肆里送酒。” 程山心里别扭得很,他很清楚阿娘嘴里的‘客’是指谁,一想到昨日她出的那个荒唐主意,程山觉着有采玉在,他在这院子里多样半刻都浑身难受。王府的差使轻松,但也只能保证家里的正常开销,时常还要接济不成气的二叔叔,家里就更是捉襟见轴。 先前夏莲在王妃跟前当差,还能得些赏赐做开销,现在没有这项收益。所以,阿爹闲暇时就找些外头的活儿干,给开酒肆的表叔从酒庄里接酒送酒,一个月能得几两银子贴补家用。有时程山爹耍滑躲懒,这差事就落到程山身上。所以,今日让程山去送酒,程山也没有怀疑。 程家婶子见儿子转身,自己又赶紧到厨房里,将那一锅烧好的热茶从炉上拎开,然后鬼鬼祟祟将程山爹弄出来的一包助男女情事的药拿出来,本想倒在茶壶里,又想夏莲还在屋里呢,万一她也喝了这热茶可怎么好?于是改了主意,从碗柜里取出一盘子隔壁邻居烤的甜心软饼,将一些药洒在软饼上,用手抹了抹,完全看不出异常后,拎着热茶拿着盘子出了厨房往夏莲屋里去。 院子里给程山爹使了个眼色,程山爹立即回到厨房,看到灶台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茶,知道那是加了料的,给儿子准备的。 夏莲和采玉正说着话,程家婶子便推开半掩的门走进来,“我来给二位姑娘换茶送饼子来了。” 第690章 逃不过的劫数2 夏莲一见程家婶子也不敲门就撞进来,脸色有些不虞,碍于采玉在场,也不好真的顶撞什么,起身迎去伸手去接,“谢婆母。” “程家婶子有心了。”采玉也笑道。 程山娘(把程家婶子改为程山娘,写得太费劲儿-_-)却没理会夏莲伸过来的手,而是侧步饶开她走向采玉,边把热茶放到桌上,又把盘子里的饼往采玉面前递。 夏莲受了程山娘的冷落,采玉也不好接程山娘递来的饼子,只尴尬的笑。 程山娘则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主动拿了一个饼子递给采玉,这是她特意加了佐料的那个。 采玉抹不开面儿,只得接了,却不吃。“谢婶子。” 程山娘脸上笑容灿烂,心里却急得跳脚,要是采玉不吃,那不是白用功?她灵机一动,又拿起一个饼子递给夏莲,“这是今早隔壁你吉庆嫂子送来的甜饼,里面可是放了糖的,咱们跟他们家关系好,人家才送来几个,你们要是不吃,岂不白白浪费人家一片心意?” 吉庆嫂子送饼来时她从窗户往外瞧了一眼,婆母还依着门栏跟她闲磕了大半天的门牙。中午做饭时也瞧见了,好好搁在碗柜里,没想到竟会舍得拿出来招待采玉,这老太婆改性了?夏莲也抹不开面,“谢谢婆母。” 说完,夏莲吃了一口饼子。 采玉见夏莲吃了,自己也咬了一口,的确甜丝丝的,味道尚可,没忍住又吃了一口。 看到采玉吃了,程山娘松了口气,“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是不错,谢谢婶子。”采玉再一次谢。 “来者是客,不必客气,你们好好聊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程山娘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了出去。 采玉见状,说:“她要是一直这样知道疼人,你的日子肯定也没这么难过。” 夏莲被戳中了心事,手里的甜饼也不甜了,叹了口气,“唉……,怎么苗二姐还没来?” 程山娘出了夏莲的屋,正巧看到儿子程山站在厨房里,仰着脖子喝光了她煮的茶。 程山爹朝她递来一个得意的脸色,然后对程山说:“你跟我来,我把酒庄收酒的一些单据给你,你一并给你表叔带过去。” 程山跟着他阿爹进了屋,看着他阿爹开始翻箱倒柜,嘴里还念念有词,“唉,这是放哪儿去了?我明明记得就是放在这里的呀。” 程山等得有些不耐烦,心里莫名的燥烦,“阿爹你快点找,时候不早了。” “你再等等,再等等。” 程山娘瞧着程山已经入套,又赶紧从厨房里拎出一篮子干货走出来,在院子突然摔倒在地上,大叫一声,“唉哟,唉哟,唉哟……。” 程山娘的叫声惊天动地似的,夏莲和程山纷纷从各自的屋里站出来看情况,看到程山娘摔倒在院子里,二人连忙去扶。 “阿娘,您没事吧。”程山关切。 夏莲也不安的看着她。 程山娘似痛得龇牙咧嘴一般,摸着脚踝,“唉呀,痛死我了,我这脚踝肯定给扭伤了。” 程山爹也走出来,“你说你这个没用的老婆子,在自家院子里走个路都能摔了,什么出息。” “我之前答应过斜对面的刘家婆子帮忙淘干货,正要给她送去,没想到在自家院子里扭了脚,山子媳妇,你现在去不了了,你再在替我送去吧。”程山娘可怜兮兮的说。 夏莲有些不乐意,她低声道:“阿娘,我还有客呢。” “你公公是个男的,他给刘婆子捎东西算怎么回事?你男人马上又要出门给你表叔的酒肆送酒,我又扭伤了脚踝,不是你去谁去?”程山娘的声音一路拔高,显得夏莲很不懂事似的。 夏莲依然犹豫,“阿娘,刘婆婆急吗?要是不急,我采玉走了再送去好不好?” “人家晚上等着下锅呢,你们小姐妹说话一时半会儿能了?快给我送过去,又耽搁不到你多少时候。” 实则是程山娘已经跟刘婆子打好招呼了,只要一见着夏莲就多缠她一阵。 也的确是用不了多少时候,夏莲终是点了点头,回屋去跟采玉交待。 程山父子则扶着程山娘进屋,程山说:“家里还有跌打损伤的药酒,儿子给你找出来抹抹吧。” “好,还是儿子有孝心。”程山娘赞了一句。 程山却对他爹说:“阿爹,你的单据都找出来了吗?” 没有的东西,却哪里找?程山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没有找到。” “那你快去找吧,一会儿我给阿娘揉揉脚,就要出门给表叔送酒了,再迟了表叔怪罪,仔细他不给你银子。” “好好,我这就去找。”程山爹满意的看着儿子头上开始渗的密密细汗,转身又去翻箱倒柜。 那厢夏莲也跟采玉交待好,在院子里拾起散落的干货重新装进篮子里,夏莲出门了。 程山爹注意到夏莲离开后,低头看着正给他阿娘揉脚的儿子,那汗水都已经跟水流似的了。他不时摇摇头,大概是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程山爹有些担心问程山娘,“你给他茶里下了多少,我看他好像马上就要神智不清了。” 程山娘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他神智不清才好呢,只要屋里那个神智清楚,却又把持不住,知道自己失身给了什么人就成了。” 对于采玉和程山,程山娘下的药量不一样。 此刻程山只能模糊的听见父母的声音,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里像是有火在到处乱窜,仿佛势要寻到一处泄火的地方方能罢休。 程山娘的脚根本没伤着,看到儿子已经进入状态,她翻身就下地去看采玉的情况。 诚如程山娘所言那般,采玉现在的滋味很不好受,像是有千只万只的蚂蚁在她身上爬似的,浑身燥痒难耐,想要更多的,暖和的手替她抚摸一般。她被自己轻浮孟浪的想法给吓到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就要这么去想。 程山娘推门而入,看到采玉脸红孟浪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程家婶子,我好像生病了,麻烦你赶紧给我找个大夫来。”采玉连说话的声音溢着浪,荡,又软又媚。 “好好,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就给你把大夫找来。” 程家婶子边说边退了出去,可等她回来时身边站着的不是治病的大夫,而是夏莲的丈夫程山。 程山早已神智不清,他只能本能的跟着感受行事。一看到采玉,就像看到一坨冰团,他迫不及待的扑过去,在采玉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程山已经抱着她又亲又摸。 “啊……,不要……,程家婶子……。” 第691章 逃不过的劫数3 “采玉姑娘,这就是婶子我给你找的大夫,你好好享受吧,我儿子血气方刚,哪里还会亏待你?” 说完,程山娘转身走了出去。 采玉未经人事,对于程山的羞辱又恨又臊,她控制不住程山在她身上乱摸的手,自己身子发软,也无力气去反抗,难道自己守了一辈子的清白就要交待到程山手里吗? “你放开我,程山,你混蛋,你混蛋……。” 程山充耳不闻,一个用力就将采玉单薄的衣襟给扯开,露出里面浅碧色兜衣。程山见状,两眼泛光,整张脸都埋了上去。 “啊……。”程山将采玉拽到地上。 采玉惊得魂飞魄散。 这是夏莲的丈夫啊! 她不能和夏莲的丈夫做出此等没有廉耻的事。 采玉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推不开程山,也无法叫醒他野兽一般的行径,只能另想法子脱身。忽然间,她看到桌子上的点心和茶壶,在程山的手开始去脱她的亵裤时,她拼尽全力拽住桌布一扯,随即桌上的点心和茶壶全都掉在地上散碎了一地。 噼里啪啦好大的动静,依旧没能阻止掉程山的兽行,院子里听动静的程山爹和程山娘还在乐呵儿子动静过大。并气定神闲的聊了起来,“你说这样要是怀上孩子了该有多好。” 程山爹接下话来,“怀上了才好呢,怀上了咱们今天就没白忙活。” 屋里,采玉拾起一片摔碎的茶壶片,先狠狠的在自己腿上划了一下,强烈的刺痛感瞬间让她清醒不少,力气也恢复了几分,接着她在程山就要突破防张的最后一步,用力往他的后背上扎下去。 “啊……。” 程山吃痛不已,院子里的父母还在惊叹儿子的暴发力。 采玉终于得了机会推开程山,提起裤子摇摇晃晃就往门的方向去。她拉开门,看到程山父母站在院子里,见着她时一脸惊诧。 采玉只看到院门,她要离开这里,她要离开这里。 刚刚走出门外,下石阶时脚下一软,采玉整个人都摔到院子里。 此时,程山也出来了,他的后背被血侵染,站在门口那里,很快就流了很多的血。 程山娘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冲上去扶住程山,“儿子,你这是怎么啦?当家的,快来看呐。” 程山爹上前一看,看到程山后背上居然插着碎的茶壶片,一时又惊又恐。 可是程山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他没感受到任何疼疼,眼里还是只有装着兜衣的采玉。他一把将程山爹和程山娘推开,踩着血往采玉去。 采玉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手拢住自己的衣裳一边想往大门处逃。 刚才那一摔,脚踝处传来钻心的刺痛,可她顾不得那么多,现在她只想逃命。 就在程山要抓住采玉的时候,半敞的院门突然让人推开。 夏莲回来了。 她把干货给斜对面的刘婆婆送去,刘婆婆非得拉着她说话,东家长西家短都拉扯了一遍,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才放她离开。想到采玉还在屋里等着她,有可能苗二姐也到了,她一路小跑着往回赶,可是一推开院门她看到了什么? 采玉衣衫不整,头发缭乱,脸上全是惊惧和愁容。 再看程山,他眼睛像充了血似的盯着采玉,同样衣衫不整,关键时,他没穿裤子,就那么大大咧咧追站采玉,傻子也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再提她的公公和婆母,两人看到她神情先是一僵,然后僵着笑脸,说了一句,“山子媳妇,你可算是回来了,瞧瞧这二人也不知怎么就搅在了一起,干柴烈火的,我们想拦也拦不住啊!” 采玉拖着一条腿,手伸向夏莲,在程山把她搂在怀里的瞬间,她吼道:“夏莲,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夏莲从错愕中回神,她看着程山没有廉耻亲着采玉,手又在采玉身上乱摸。采玉则挣扎躲闪,痛苦万分,她冲过去,强行将两人分开,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程山,“你混蛋,你要干什么?” 采玉终于得救了,她缩在夏莲怀里哭得痛不欲生。 “山子媳妇,你小点儿声,光彩吗?你还是心疼心疼你丈夫吧,你看他后背还被采玉那小贱人插着瓷片呢。”程山娘小声说。 程山体内药效未失,他的眼里还是只有采玉,看到夏莲将采玉护在怀里,他便以为有人跟他抢采玉。下一刻他大步走过去,伸手去抓采玉。 夏莲与他一人扯着采玉一只手。 “啊,痛……。” 采玉喊。 夏莲松了手,程山得到采玉后当即就将她推倒在地上,自己欺身而上。 采玉挣扎着,“不要啊,不要,不要……。” 对于程山的反应,夏莲也懵了一瞬,然后想到他不反对纳妾之事,难道他看上采玉了?可又一想程山他不是这么胡来的人,惊慌之中她看到自己的公公婆婆冷眼旁观的样子,瞬间就想通了。程山肯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有胆子对采玉乱来。 院子里的墙根下,放着一把程山今日从王府上工回来的锄头。为了救采玉,也为了让自己的丈夫清醒过,夏莲冲过去拿起锄头跑向程山。 在程山爹和程山娘跑去阻止时,一背锄砸在程山背上。 程山大叫一声,立即松开采玉,起身夺过夏莲手上的锄头,猛地一下又一下往夏莲身上砸去。 锄头是铁做的,第一下砸在头上,夏莲就觉着眼前一光,第二下又砸在头上,夏莲当场两眼一黑倒下去。 程山还在发疯似的猛砸。 夏莲的头被锄头锄得血肉模糊,程山爹和程山娘被眼前的情形得吓得脸上毫无血色,他们怔怔的看着,完全忘了反应。 采玉挣扎着坐起来,看到夏莲的惨状,一双泪目瞪如铜铃,“夏莲,夏莲,夏莲……。” “你这么大声叫夏莲做……什么?” 苗二姐进到院子里,话还未说完,脸上的笑容便褪,尽了。 她从王府拎出来的一包点心掉在地上,怔怔的看着程山一下又一下的用锄头砸着夏莲,她突然转身朝院门外大喊一声,“青蓝……青蓝……。” 苗二姐是青蓝送来的,正巧他今日无事可以看女儿,送了苗二姐过来随便给女儿买个糖人儿回去。 夏莲家外的街上就有卖糖人的,此时青蓝正在给女儿挑糖人儿的造刑,犹豫她是喜欢猴子托桃还是喜欢彩云追月。突然听到夏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再顾不得其他,迅速跑回去。 第692章 逃不过的劫数4 看到苗二姐一脸斑驳泪痕,再听到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砸的动静,他沉了表情绕过苗二姐走进去。 但见院中场景,也先是一滞,几个阔步上前一脚将程山踹开。 程山撞到墙壁掉在地上,开始浑身抽蓄口吐白沫,程山爹娘吓得冲过去,抱着程山开始哭天抢地。 苗二姐也重新回到院子里,看着已经被惊惧得眼神呆滞的采玉,忙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采玉,采玉,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别吓我。” 采玉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目不转睛的看着血肉模的夏莲,眼睛里没有焦距。急得苗二姐抬头问青蓝,“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青蓝虽然见过比这个场景更惨烈的环境,到底因为是苗二姐的姐妹,他也不忍心。想离开去叫人,又担心苗二姐和采玉,只得掏出束袖中的信号烟朝天空一弹。 接着‘嘭’的一声响,没多久,院子里几个隐卫从天而降,青蓝吩咐,“送采玉姑娘回宫交给袁嬷嬷。”又看向苗二姐,“你回王府吧。” 苗二姐摇了摇头,哽咽着声音,“我跟采玉一起进宫。”说着,眼泪滴在采玉微敞的兜衣上。 “去吧,等这里完事了,我再进宫接你。” 远处的太阳开始低垂,血一般的颜色在无垠的天迹逐渐漫开,微凉的风拂过宫檐,檐角上的兽形铃铛,左右摇摆着清脆的铃音。 御医和宫里有经验的嬷嬷一同从采玉睡的屋子里出来,先给皇后娘娘请了安。 苏瑜神情凝重的坐在椅子上,腰有些发酸,蝶依拿了个枕头给她歪着,她先问的御医,“采玉的身体如何?” “回娘娘,采玉姑娘并未有性命之忧,只是她心灵受怆严重,潜意识将自己封闭起来,这才不哭不笑,不声不息,像个活死人。” “那要如何用药?” 问出来苏瑜就后悔了,心灵受怆的人,药哪里有用? 果然,御医说:“老臣只能开些益气养生的药,采玉姑娘心里的怆伤,恕老臣有罪,老臣没有法子。” “这话是本宫问拐了,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有劳了,你退下吧。” “不敢,老臣告退。” 御医背身一迈过门槛,苏瑜就问适才给采玉检查了身体的老嬷嬷,“跟本宫说实话,她有没有……?” 皇后话未说话,老嬷嬷却很清楚皇后未了之语的意思,曲了曲膝,“皇后娘娘宽心,采玉姑娘还是完壁之身。” 苏瑜稍稍松了口气,又听老嬷嬷言道:“只是浑身上下不少青紫,有被掐的,也有被咬的,老奴瞧着实在不忍心。” 瞧着不忍心,就是她听着也不忍心。采玉那么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哪里受得住这要瓣侮辱?苏瑜紧了紧拳头,起身准备往里去,袁嬷嬷正巧出来拦住她,一边抹着泪,一边说,“别去看了,仔细瞧了心里不痛快动了胎气。” 苏瑜哪管这么多,略略绕过袁嬷嬷去到床前。 苗二姐一直在床前守着,为替擦身子,擦手,看到苏瑜进来了,也懒怠起身,“采玉真可怜。” 看着采玉睁着眼,一动不动瞪着帐顶的样子,苏瑜都怀疑她的魂魄是否离体了,“采玉没说过话么?” 苗二姐摇了摇头,“她脸皮那么薄的一个人,适才老嬷嬷给她检查身体她居然都没有反抗,连动都没动过,姑娘,你说采玉这是怎么了?奴婢好担心她。” 轻轻拍了拍苗二姐的肩膀,叹了口气后苏瑜转身走了出去。 天快黑的时候,青蓝进了宫。 坤宁宫里,向苏瑜回着话,“夏莲的尸体停在了京兆衙门,凶手程山是中了药失了人性才痛下的杀手。” 程山到底是夏莲亲自挑的丈夫,她也不相信程山会在清醒的情况下对夏莲如此之狠。“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程山爹娘交待得很痛快,他们嫌弃夏莲不能生育,又怕休了她惹娘娘您不满,起初是想纳个妾,但知道采玉要去见夏莲,想认为如若纳了采玉,不但不能失了娘娘您的照拂还能再有孙子,所以就动了歪心。程山娘让程山爹买媚药,结果程山爹弄回来的是给蓄牲配种的催情药,程山娘有意让采玉知道是谁占了她的清白,所以药量下得少,但怕她儿子不成功,便在热茶里下得多。程山兽性大发,毫无人性,这才在夏莲意图阻止程山作孽时被他误会为具有攻击性,失手将夏莲用锄头捶碎脑袋致死。” 捶碎脑袋? 苏瑜虽不在场,但从青蓝描述的表情里不能猜测现场的情形有多惨烈。 她徒然捂住胸口心惊肉跳,实在想不像出那么鲜活的生命,那么鲜活的夏莲,怎么就这样死了? “原以为夏莲选了一条幸福大道,不成想到头来竟亲自选了一条死路。”苏瑜胸中郁结难消,长长舒了好几口气都没有用,“城外南郊有个采石场,将程山父母丢进去,干最累的活,受最重的鞭子,吃最差的东西,她们要为夏莲的死赎罪,至于程山……。” “程山清醒过来之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已经在夏莲的尸体面前撞墙身亡了。” 青蓝截下苏瑜的话说。 苏瑜默了一会儿,才说:“葬在一起吧,夏莲到底对他有情。” “是。” 青蓝将苗二姐接走了,他们还有孩子要照顾。 苗二姐离开前冲着采玉的屋子频频回顾,与袁嬷嬷商议好改日再来看她。 袁嬷嬷送走苗二姐夫妻,一进来就见苏瑜神情疲惫的模样,“叫蝶依赶紧送姑娘回坤宁宫吧,这里有我看着,别真让姑娘你费了心,要是动了胎气,依那位的脾气,饶得过谁?” 苏瑜知道袁嬷嬷说的是事实,亦知道自己留下来没什么大的用处,“你仔细照看采玉,多和她说说话,一旦她愿意开口了,让人到坤宁宫通知我。” 搭着蝶依的手走在宫廊下,苏瑜连着叹了好几口气,迎面走来一人,她瞧见了连笑容都勉强提起。 “你怎么过来了?” 第693章 不愉快的讨论 宣祈已经知道采玉的事了,青蓝已然尽数告知。 他走到苏瑜面前,心疼的拉起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采玉和夏莲虽都是你的奴婢,却与你情分不浅,你为她们难过伤心我关怪你,只是也想你把心绪控制住了,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 苏瑜点点头,徒然抬起头,天边一轮银月也不知几时挂上去的,正散发着清冷的光辉。“今日月色倒不错,阿祈,我们去御花园里走走吧。” 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就这样拥着她下了石阶,又转了低矮的花墙,往御花园而去。深秋初冬的御花园,虽不似阴春三月般姹紫嫣红,但品种名贵的茶花和冬芙蓉却绽得极艳。 空气里弥尔的花香气色,让苏瑜绫乱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站在一株紫色茶花面前,又想到夏莲和采玉的事,有感而发,“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怎么就非得经历这样的苦难,夏莲还因此丢了性命。人常言生死一线,生死一线,或许碰到这样的事最痛苦的是采玉,夏莲死了就算是种解脱罢。” 不知为何,宣祈不喜欢听苏瑜提到生死问题,“这花如此娇艳,又有我陪着你,你能想到的不应该是花前月下么?什么生生死死,太煞这良辰美景了。” 苏瑜伸出手,将一朵茶花花衣上的一点尘埃拂掉,“如果有一日,我也与陛下阴阳相隔,还望陛下不要难过才好。” 宣祈心下一揪,徒然像被什么在猛然揪扯一般,“阿瑜这话太不负责了,你当知你在我心中分量,真要有那一日,我岂能不难过?” 是啊,真要有那一日,岂会不难过?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世事自然看得淡些,然而就算如此,宣祈若死在她前头,她也保不住会一头撞死在棺前。 “那我希望陛下难过的时日短些。” “为何,世人不都希望活着的人永远记住离去的人么?” “离去的人已经离去了,记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又活不过来,倒不如把心思用在该做的事情上。” 这真不是个好话题,但苏瑜一副没立即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的表情,宣祈只能配合,“什么是该做的事情上?” 苏瑜徒然半敛的眼眸,一缕青丝在鼻下轻轻微拂,“比如我,我不希望陛下一直为我难过,而是希望陛下将为我难过的心思用在别处,例如陛下是天下万民的陛下,要励精图治,让百姓饿有食,冷有衣,边境再无战乱,百姓再无骨肉离别之苦;抑或者好好教导我们的孩子,让他成为一个悲悯天下,心怀宽广的豁达之人。” 宣祈深深的看着苏瑜,心里那种复杂的情绪完全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他能想到的也就是一句话:“你能如此平静的说出来,想必也是看得透了,殊不知,好残忍。” 回望着宣祈冷下来的脸,苏瑜知道他生气了。 “你这样想,是不是也希望我这样想?”宣祈觉着她的想法于他而言太过冷漠无情。“若我先失去了你,若我还必须活着,那么余生都只会思念你,阿瑜,你不会如此是不是?” 苏瑜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的视线温柔如月光,“思念有什么意思?我好生生的活在你面前不好吗?”她只是想告诉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为那些理由活下去。 无法反驳苏瑜的话,宣祈叹息着轻轻拥她入怀,“就算你无情,此生我也认了,我就是拿你没办法。” 在他怀里靠了好一会儿,苏瑜才说:“我有些乏了,咱们回宫吧。” “嗯。”宣祈轻轻应了一声,行动间也转了个话题,“三国使臣决定五日后离京回国。” 这就样回去了?她是有听说联盟书已签,这么着急回去布属参战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顺利得让苏瑜有些不敢相信,“他们来时送了那么多礼,咱们是不是还得回礼?” “自然得回。” “可我去看过那些礼了,虽说是名贵,但咱们大唐也不是没有。”所以,这场所谓的联盟,敷衍成分居多。 “那你有什么主意?” 苏瑜想了想,“做贼的人心总是虚的,他们装模作样在京城呆了这么久,也该着急回去给他们的主子交差了。既然他们送来的礼又多又不错,不若咱们借花献佛,陈国的送给晋国,晋国的送给燕国,燕国的送给陈国。” 这不是耍他们吗?“你就不会露陷儿?” 苏瑜耸了耸肩,清亮的眼中全是狡黠,“露陷儿又如何,难道还敢来找咱们理论吗?” 谁有这个闲心?而且现在三国使臣着急离开大唐,就算发现的真相,恐怕也不会有空调头。 苏瑜这个主意很损,又不得不说很是解气。 “朕允了,就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做。” 夫妻两个回到坤宁宫,雪娇这才吩咐人传晚膳。 席间又说到雍王老夫妻两个。 “雍王爷可有说什么时辰离京?”苏瑜问着,如果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开京城,她也会认为雍王此行就是为宣祈分忧来了。 雍王夫妻俩一直安安稳稳的住在召拂宫,除了雍王妃见了些韩家的亲眷,别的并无任何不妥。“到是还听说。” “对了,雍王和三国使臣进京那日,雍王妃还说受她孙媳所托,要去大相国寺拜拜求道平安符,我答应和她一起去。” 一起去? 宣祈夹菜的手一顿,神情慢慢聚积起警惕,“她开口邀请你去的?”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苏瑜摇了摇头,“是她邀请我去的,可这话是我赶上来说的,所以应该完全算是她邀请的。” 略略松了松口,若是雍王妃开口邀请,此事就有待意揣,然而,让她和雍王妃同去大相国寺,宣祈还是有些担心,“非去不可么?” 苏瑜倒是无所谓,可此事落在宣祈身上则意义不同,“雍王爷夫妻总算是陛下的长辈,臣妾拒绝倒不难,但若此事落到有心之人嘴里,只怕会诟病咱们夫妻两个品性刻薄,于陛下的明君形象相左,不划算。” 原是为了他。 宣祈握着苏瑜一只手,唇角浅浅掀起,“我不在乎这些,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无妨,只是去大相国寺而已,而且也拜不了多久,陛下若真不放心,可以事先把大相国寺都检查一遍不就行了?” 宣祈无奈又宠溺的看着苏瑜,好像只要是她拿定的主意,都无法反驳。 第694章 迫近的危险 三国使臣离开京城的前一日,沈重霖正好休沐。 他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的思考着什么。 直到那道暗影跳进窗棂,他才回魂。 “都打听好了?” “是的,明日出京,过了上阳关分道扬镳。” 过了上阳关,就是成江。沈重霖起身站在窗前,此刻眼前的天空跟他的前程一样,光明一片。 “你说,那么聪明的人若是知道自己上了个大当,会作何反应?” 似自言自语,又似问暗影。 “那得那人知道自己上了大当后才知道。”暗影说。 沈重霖露出即将得逞的笑意,感叹道:“啊……,时间啊,你快点走吧,我都等不急了。” 去大相国寺参拜求平安符的日子定在了三国史臣离京的第二日。 头一日,雍王出京去了皇陵,会大唐皇室宣氏尽孝。 是夜,袁嬷嬷回到坤宁宫,为了照顾采玉,她有些疲惫。 采玉醒是醒过来了,但就是不说话,还时常发出尖叫惊恐的声音,御医说乃是受到惊吓所至。 苏瑜本想去看看,可袁嬷嬷怕采玉疯狂起来伤到她,便如何也不准她进采玉的屋子。 “还是没有进展吗?” 袁嬷嬷摇摇头。 其实看袁嬷嬷的反应就知道了,可苏瑜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那丫头怕是被夏莲死前的场景吓掉了魂儿,姑娘,老奴想明日出宫一趟,去夏莲所住的宅子,请几个会叫魂道士替采玉招招魂,兴许就好了。” 明日? 袁嬷嬷这几日甚少陪着她,不知道明日要出宫去大相国寺的事,本想叫她一起,罢了,她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采玉,“鬼神之事不能全信,也不可不信,你若觉得这样对采玉有好处,那你便去做吧。” “老奴替采玉谢姑娘。” 苏瑜则叹了口气,“采玉还活着,咱们能替她做的事自然不能落下,可怜夏莲,别说最后一面了,她有什么遣愿咱们都不知道。” “姑娘请了和尚为她念经,那已经是她的大造化了,她若在天有灵,只会感激姑娘。” 夏莲过逝后,苏瑜为她请了和尚做了好几日的水陆道场,又念了无数的经文,只希望她能安安稳稳离开人世,下世投个好胎。 袁嬷嬷走后,蝶依上前轻轻替苏瑜揉着太阳穴,“陛下已经命人在大相国寺悄悄布属,明日不会有事的,姑娘不必担心。” 担心什么?雍王妃使诈算计她么? 明日若真是有阴谋,那她还真想见识一下,毕竟在重重保护之下,雍王妃会怎么算计她? “你觉得雍王妃是个擅阴谋的人吗?” 蝶依想了想,说:“说实话,以目前奴婢眼中的雍王妃来看,她就是个一生顺遂的老太太,可也有人说过,越是看着没有危险,才危险。” 她不能说蝶依这是杞人忧天的话,毕竟危险和明天真的不知道哪个会先到。 因为苏瑜怀着身孕,她几时起床也没人敢催促,召拂宫那边只派了个人过来传话,说雍王妃已经准备好,皇后娘娘能出发时通知一声即可。 苏瑜也没真的睡到日晒三杆,只是正常的作息。 想着大相国寺的素斋不错,早膳便没进多少。 今日天气阴阴的,有些冷,有些压抑。 蝶依细心的为她披上披衣,“姑娘,陛下早起离开时,让奴婢传话给姑娘,让您早些回来,下午一同与他去看晗公子。” 苏瑜笑了笑。 “让人给雍王妃传话吧,咱们可以出发了。” 君臣有别,雍王妃不能同皇后娘娘乘坐同一辆马车,于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皇宫。 之前雍王妃特意提醒过的,她只是去大相国寺拜拜,不想排场过大影响百姓日常。 苏瑜也不是那样张扬的人,就算雍王妃不提,她也打算这么做。 所以,这两辆马车就是瞧着挺富贵,并不张扬。 听着车窗外嘈杂热闹的集市声,苏瑜撩开车帷望了望,有家卖糖糕的,想着一会儿从大相国寺回来给晗哥儿和衍哥儿带些回去。又怕自己忘了,所以先告诉了蝶依。 蝶依说:“奴婢记下了。”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出了京城,苏瑜在马车上摇得昏昏欲睡,索性就靠在软枕上睡了起来,吩咐蝶依到了唤醒她。 等到了大相国寺门口,蝶依轻轻推醒苏瑜,“姑娘,到了。” 这就到了?果然是不应该出门的,宫里高床软枕真是太对付她这个孕妇的味口了,看来的确不宜在寺里久待,须得早早回去才是。 下得马车来,就见雍王妃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春风,“皇后娘娘辛苦了,看娘娘这样劳累,早就臣妾就不多那一句了。” 都到这里了才说这样的话,难道她还能调头回去不成?苏瑜陪着笑,“王妃才客气,咱们快进山门吧。” “莫急,莫急,娘娘有身孕,走慢些才是。”雍王妃一脸的担忧真诚无比。 “无妨,已经过了三个月,御医每次请平安脉都说胎相平稳。” 苏瑜走在前面一步,她身边跟着蝶依和雪娇。 雍王妃规矩的落后一步,她身边跟着从成江带来的贴身女使。 “那就好,皇后娘娘怀的孩子,定然是不折腾人的。”雍王妃笑道:“我那孙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可爱折腾人,常常折腾得我那孙媳妇惊吓不已,她又是头胎,没经验,府里请了好几个稳婆守着她都不放心,还把大夫也请到家里来常住。” 这么折腾人啊! 怪不得要来求平安符。 “那这个孩子定是个哥儿,只要哥儿才这么爱折腾人。” “谁知道呢,是哥儿是姐儿,只要身体健康,臣妾和王爷就心满意足。” 二人说着笑着就来到正殿,因为事先打了招呼,此刻大雄宝殿里清了场,主持方丈等候在此。 “阿弥陀佛。” 主持方丈行了佛礼,苏瑜和雍王妃还了礼。 “二位贵人请上香吧。” 雍王妃自然不敢上在苏瑜前面,便后退了一步,礼让。 苏瑜客气的朝她点了点头,搭着雪娇的手跪在蒲团上,蝶依去燃了三柱香递到苏瑜手里。 苏瑜举着香,合上眼,也不知心里在祈求什么。 她太认真了。 所以,没看到身后不远和雍王妃,徒然露出淬了毒一般的微笑。 第695章 大相国寺1 起身后,虔诚的站到一旁,换雍王妃跪在蒲团上跪拜。 苏瑜对着方丈大师行了个佛礼,轻声问,“不知智恩师父可在寺里?” 方丈大师边回礼边道:“智恩云游四方,已经半年未归寺了。” 那还真是不巧,本想见见智恩大师,以大师的智恩,想必对目今天下时局有一番见解和认知。 “方丈大师,这是我为相国寺添的香油,请大师收下。”雍王妃站起身,身边的女使递上一个香囊给方丈大师。 那香囊绣工精湛,里面的银票也鼓鼓的,雍王妃大手笔。 这是香客添的香油,方丈大师不会托绝,示意身边的小弟子收了,对着雍王妃行佛礼道:“施主虔心礼佛,菩萨定会保佑施主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雍王妃回礼道:“借大师吉言,此番来寺,正是为阖家老小平安来拜的,我那孙媳妇知道相国寺的菩萨最是灵验,想让我替她求一道平安符带回去,以保她平安生产。” “老僧昨夜正为几道符念了八十一遍观音心经,正好送于施主。” “呵呵。”雍王妃笑了两声,“看来今日真是来对了,对了,方丈,记得我年轻时随母亲到大相国寺进香,母亲总爱到寺中的凌云阁去用斋赏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凌云阁还是否对外开放?” “凌云阁一直都对外开放,这个时候赏红叶秋景,断崖秀色最合适不过了。”方丈大师耐心说话。“贵客施主若有兴致,那就请移步凌云阁,膳斋也送往凌云阁用吧。” 凌云阁,是坐落在大相国寺背后的丘峰上的一个禅院,这个禅院专门接待到寺中游览的宾客。而且一路走上去,因为路并不陡,所以并不会感到疲惫。一路与雍王妃说说笑笑,走走停停,欣赏欣赏寺中高墙经亭,连苏瑜这个有身孕的都不曾觉得辛苦。只是腹中饥饿,想来一会儿中午的素斋能多进些了。 临近午时,一行人来到凌云阁,在迈进凌云阁的门槛时,苏瑜注意到雍王妃腰间系着一个绣着飞鹤落松图的荷包,看上去有些年限了,雍王妃还带在身上,看来很是宝贝。 雍王妃也注意到了苏瑜的视线,她扯下荷包拿在手里,看它时眼神充满情愫和缅怀,“娘娘有所不知,这荷包还是当年臣妾与王爷成婚时送给王爷的,结果王爷就将我俩的同心结发放在荷包里又还给了臣妾。不管这个荷包怎么过时老旧,臣妾都舍不得换,娘娘见笑了。” “王妃与王爷情深似海,真是羡煞旁人。”苏瑜看着雍王妃重新将荷包系回腰间。 雍王妃徒然捂着口鼻,不好意的笑道:“其实臣妾也怕人笑话说臣妾只用旧的,没新的用,又想保住王爷的长情,又不愿被人笑话,后来臣妾想了个法子,在这香囊里放回了一些干花,这种干花就算花瓣干了,香气依然。再有人嫌弃臣妾这荷包老旧的时候,臣妾就说这荷包是用来装提神醒脑的药方的,这才堵住了别人的嘴。” 或许是觉得她会觉得自己老了老了还不正经,做这么幼稚的事,雍王妃提起此事时,脸色尽是羞臊。 “难怪我不时都能闻到一股清清甜甜的香味,原来是王妃这荷包里飘出来的味道。” “正是。”雍王妃说着,一手推开半掩的窗户,将怀念的目光放出去,似想到什么极好的事,脸上的笑容柔得就像天空飘浮的云,“只要有这个荷包陪着,臣妾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觉得心安,都会觉得王爷像是一直陪着臣妾似的。” 荷包里有二人的同心结发,还有花瓣,这两口子,真这么恩爱? 弄得苏瑜都不知道怎么接下来话。 有僧侣送来的热茶,像是惊回了雍王妃的神魂,她这才落坐回去,吃起茶来。 “娘娘该饿了吧,善柔,去看看素斋送来没有?” 叫善柔的女使曲了曲膝,应声退下。 苏瑜也吩咐雪娇,“善柔姑娘只怕是头一回来大相国寺,不认得路,雪娇,你陪她一同前去吧。” “是,娘娘。” 二人出去不久,就有小和尚捧着一个香炉进来,行了佛礼后道:“这是敝院为贵人准备的苓悉香,是用十八种药材辗晒所制,有宁神驻气之效,方丈师父特意命小弥送来。” 雍王妃像是很喜欢这个小和尚,起身走过去亲手接过香炉,“有劳主持方丈想得如此周到。”在后又斜过身对苏瑜说:“适才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我正担心您身子受乏不舒坦呢,可巧就送了这么个好东西来,得快快摆好才是。” 其实也没怎么辛苦,苏瑜就当雍王卿这么积极是想献殷勤。 “的确有淡淡的药味儿呢,如此一来,王妃荷包里的花香就没有了。” “无妨,这香味也正合适。”雍王妃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都觉得令人亲近。 没过一会儿,雪娇和那位叫善柔的女使回来了,身后跟着六个拿素斋的僧侣。 善柔规规矩矩的站到雍王妃身后,雪娇福了福,笑道:“奴婢和善柔姑娘出了门没走多远就碰到送素斋的僧侣了。” “那看来是我饿得狠了,这样迫不及待。”雍王妃恰到好处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来,说出的话又有趣儿,自然惹得苏瑜一笑。 苏瑜还惦记着宣祈让她早些回宫的事,决定用过午膳,就直接回宫。 大相国的素斋远近闻名,摆在桌台上颜色既鲜亮又有食欲。苏瑜的确是饿了,素斋吃得津津用味。 雍王妃品了这道菜,又品那道菜,她看苏瑜胃口极好的样子,笑道:“我那孙媳妇,怀孕六个月还吐得厉害,人瘦得跟小鸡子似的,到底是娘娘有福气,这样好的胃口,孩子养出来定好得很。” 三个月一过,她恶心呕吐的次数减少,胃口也渐渐开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我还听说有人从怀孕到生产一直在吐的。” 雍王妃点点头,“我好像也听说过。” 第696章 大相国寺2 等到用完素斋,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净了口,苏瑜本打算出声说回宫的事,不料雍王妃抢在她前面说,“我还记得相国寺有片葡萄园,说起来这个季节正是吃葡萄的时候,善柔,你和雪娇姑娘一起到寺里去讨些来吧,要是味道好,可以让娘娘带些回宫,让陛下也尝尝。” 雍王妃这样一提,苏瑜也不好再拒绝,“不用尝了,直接说讨来吃即可,这里的葡萄味道甚好,去年我就让人专程来采了一些回去。” “是吗?那太好了,你们俩快去快回吧。” 雍王妃催促道,徒然间好像比苏瑜还着急回宫似的。 雪娇犹豫着看向苏瑜。 苏瑜朝她点点头。 目送那二人出门,苏瑜搭着蝶依的手腕起身,坐得久了,腰还是有些不舒服。 只是站刚稳时,发觉头有些晕,“娘娘,您没事吧。” 苏瑜点点头,“兴许是我起得急了。” 蝶依扶着她站到方才雍王妃站过的位置,身后有僧保进来收拾碗筷,眼前是一片红彤彤的枫叶,以及断崖美景,秋风微凉,应该拂得人越加清醒才是,可是苏瑜却觉得身子有些发重,“蝶依,还是扶我过去坐一会儿吧。” 回眸间,僧侣已经将桌台收拾干净,还沏了一壶热茶放在台面上。苏瑜坐在椅子上,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雍王妃见状,拧着眉,满目的担忧,“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动了胎气?” 苏瑜摇摇头,这种感觉就像特别想睡觉,就算平日里也有午睡的习惯,但困意也没这么明显。 不由得,苏瑜起了一丝警惕。 “善云,快给娘娘沏杯热茶。”雍王妃又吩咐。 “是。”那个叫善云的女使去沏茶,谁知茶壶还没拎起来,便被她在惊叫声中摔倒了地上,“啊……。” “你这是做什么?”雍王妃神情愠怒。 善云立马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奴婢该死,奴婢失态,以免这茶水不汤,一时大意被烫到了,这才失手摔了茶壶,王妃恕罪。” 雍王妃斜眸瞪了一眼善云,也曲身跪在苏瑜面前,“娘娘恕罪,都是臣妾教导无方。” “无妨,平身吧。”苏瑜叫起。 雍王妃又行了大礼才起身,垂眸低眼间递给善云一个眼色,善云微不可见的低头应下。 若是换了平常,蝶依不可能不发现,但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苏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上,“姑娘,奴婢瞧着您脸色不大好,不若等雪娇一回来,咱们就回宫吧。” 苏瑜也有此想法,轻轻点点头。 雍王妃一直得体的站在苏瑜身边,微笑点头,对这个立即回宫的提议没有异议。 善云则重新出去拎了一壶茶进来,倒了一杯缓缓朝苏瑜走去。 她看似低眉顺眼,连步履都走得小心冀冀,并未直接将茶杯递给皇后,而是递给了蝶依。 蝶依接过茶杯,正欲递给苏瑜之时,善云突然抬头,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于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向蝶依腰腹。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丝毫没有防备的蝶依硬生生受了这一刀,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她一掌拍向善云的脑门,善云立即倒地而亡,蝶依也顺着苏瑜坐的椅子滑倒在地。 而雍王妃,脸上的笑容再不复见,却也是一副平静极了的样貌,似对这样一出意外毫不惊讶。 苏瑜不安的看着滑倒在地上的蝶依,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蝶依,蝶依,你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坊间传闻皇后娘娘那么聪明,看到蝶依姑娘唇边已经开始变黑,难道不知道她这是中了毒的症状么?”雍王妃脸上原本和煦的笑容变得冷森森的,像极了一条黑滑溜溜的蛇。 苏瑜抬头看着她,呼吸有些燥乱,“你以为你能得逞么?知道今日要来大相国寺,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而来么?” “老身当然知道。”变了脸,连称谓也跟着变了,没了谦卑虚伪,也没了刻意做作的讨好,雍王妃一派气定神闲,“自从与王爷一踏足京城,我们老两口的活动就在陛下的监视之下。陛下是聪明,皇后娘娘您也不蠢,可再聪明的人百密总有一疏。” 苏瑜看着变了脸的雍王妃,实在想不通这百密一疏,到底疏在哪里?蝶依受伤中毒,再不救就真的会丢了性命。幸好出宫前,她在身上备得有一粒能救命的丹药,这丹药虽不能彻底解毒,却能护住蝶依的心脉。 “雪娇很快就回来了。” “哼。” 雍王妃冷哼一声,随即侧过身朝屋外看去,苏瑜趁机怀蝶依嘴里塞了药。 蝶依惊得瞪大双眼,刚要说什么,就被苏瑜用手捂住嘴,迫使她将嘴里的药咽了下去。 然后是雍王妃得意的声音,“人都去这么久了,还能回来吗?第一次老身让善柔出去时,娘娘不是聪明的防备着老身让雪娇也跟着出去了吗?娘娘那时怕什么?怕老身命善柔在素斋里下毒?老身既然要对皇后娘娘出手,在饭菜中下毒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就不必拿来丢人现眼了。” “你把雪娇怎么了?”她怀里的蝶依,视线越来越模糊。 “没什么,只怕现在大相国寺进了刺客,雪娇正努力应付吧。”雍王妃说得云淡风轻,像是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她边说边看向苏瑜怀里的蝶依。“蝶依和雪娇两个姑娘可是皇帝留在你身边的左膀右臂,老身倒想看看失去了她俩的帮助,皇后娘娘要怎么脱身?” 苏瑜低下头,看着蝶依眼彻底闭上,手也从她的掌心滑下去,“蝶依,蝶依。”苏瑜失声大喊。 “人已经死了,皇后娘娘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雍王妃十分冷静的站到苏瑜面前,“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栽这么大个跟头?” “你们从进京就开始算计了!”蝶依死了,蝶依照顾了她那么久,苏瑜为她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此时此刻,不必再装模作样的雍王妃彻底放下心里包袱,如实回答,“是的,而且目标笃定,就是冲皇后娘娘您来的,什么三国使臣前来示好想要联盟,全部都是幌子,你,皇后娘娘,才是我们的真正目标。” 第697章 大相国寺3 “大唐出了个叛帝,怎么,雍王爷也想‘名垂大唐史册’?”苏瑜唇角浮现一丝讥诮。 说到这个,像是戳中了雍王妃的痛点似的,她脸色在阴森之中又添了愤恨,“老身的丈夫雍王爷,不论在文治武功还是造福苍生的谋略上哪一点输给大行皇帝?他是那么有报仇,那么有胸襟的人一个,本就不该屈居人下,他要是登基为帝,定是千古一代名君。偏偏最初他生就了一副软和心肠,无故被人算计错失了帝位,被贬至成江那么遥远的地方。当年在踏出京城时我们就发誓,总有一日我们会回来的,会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些年我们修身养性,蛰伏以待,终于,叛帝的出逃,给了我们机会。” 这些事情苏瑜是不知情的,上一世没有叛帝,没有出逃,也没有雍王爷联合三国使臣进京谋算。 “你们与叛帝合作了?”苏瑜停了一瞬,突然说,“不,你们与北国合作了。” 雍王妃没否认,而且笑得很倨傲,“只要达到目的,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北国攻打大唐动机不纯,又有叛帝想夺回京城,你的雍王爷,真的能分到一杯羹么?”这是一个利益链,雍王,叛帝都想得到京城,怎么可能? 雍王妃似乎猜出苏瑜这么问的企图,“别妄想从我嘴里得到些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你会落得如此地步,完全都是因为你与皇帝太过自负的缘故。他自以为监视住众人我们便没有可趁之机,你自以为有他护着亦能万无一失,终究,你们的轻敌和大意成全了我们。”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但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你说的百密一疏,到底是什么?”在雍王妃眼里,蝶依已经是个死人了,苏瑜却没有放过她,把手作势无意落到她的手腕上,悄悄感受到她还有脉博。 只见雍王妃解下了系在她腰间的那个荷包,往两边一拽,一倒,的确从荷包里倒出一些花瓣来,就是没有她先前所说的同心结发。“这花叫牵魂,嗅之头晕目眩,仿佛魂魄离体,再久一些,四肢便如僵虫无法动弹,再久一些,昏迷数日,连我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这是成江特有的一种毒花。平日里甚少有人敢碰她,为了皇后娘娘,老身可算是豁出命去了。” “你怎么会没事?”苏瑜的确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些僵硬了,她缓缓将蝶依放下,不想一会儿雍王妃对她有什么动作靠近她时发现蝶依还活着。强撑着身体起身,苏瑜摇摇晃晃想坐回椅子上,可是腿脚已经不听她使唤了。 “老身事先服用了解药。”雍王妃看着苏瑜咬着唇页,挣扎着想移动身体,没移动成还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苏瑜感叹了一句,便再也动不了了。 雍王妃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的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一张肉色的纸,然后摊开那张纸,露出一张似纸制的人面来,她说:“这个东西叫人皮面具,是北国王特意命匠人为皇后娘娘准备的,只要戴上它,除非是北国独有的一种卸容油,否则至死这张人皮面具都会贴在你的脸上。” 如此孤苦孤诣,苏瑜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重大危机,她面沉如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用不着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为了你,我们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雍王妃蹲在苏瑜身边,平静无波的眼中全是雪霜,她将面具覆在苏瑜脸上,温柔得就像母亲抚摸女儿一般,偏偏动机是那样的恶劣和卑鄙,“所以,你别担心我们会要你的命,你只有活着才有价值。” 这是要掳走她,苏瑜现在除了舌头和眼睛,浑身上下全都僵住了,就像服用了过量的麻沸散的症状,“你别得意得太早,如果有刺客在围攻雪娇,相国寺里的隐卫肯定是要过来凌云阁查看的。” “我们这里毫无动静,他们来查看什么?”雍王妃自信满满,满意的看着苏瑜原本的脸变成了另一张脸,“的确,这个法子骗不了多久,所以,我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雍王妃且说且看了看一旁早已死去的善云,笑了笑,“不愧是北国王给的好东西,简直一模一样。” 此话令苏瑜心下警慎大起,她倏地猜到雍王妃要干什么,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袭遍四肢百骇,她怔怔的盯着雍王妃,“你想死?” 雍王妃挑了挑眉,“老身以为我要走到最后一步,皇后娘娘才能猜到我打算干什么,看来你的确敏慧,不错,明年的今日就是老身的祭日。” 说完,她开始扒苏瑜的外裳,扒完之后又去扒善云的,然后将她们二人的衣裳对换穿上,头发来不及整理了,索性都解开。最后,雍王妃细到极致的将苏瑜身上所有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尽数挪到善云身上。 然后,苏瑜眼睁睁看着穿着她衣裳的善云被雍王妃拖到窗边。 断崖的对面自然也是断崖,只有绝境,风景才怡人。 雍王妃用力一推,善云便从窗口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她有些疲惫,喘了两口又回到苏瑜面前。 苏瑜晕迷前,看到雍王妃拔出插在蝶依身上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胸口……。 那厢雪娇和善柔取完葡萄回来途中遇袭,善柔不会武功,吓得躲到雪娇身后,打斗中吓得惊叫声连连。这边的打斗声自然引来了宣祈安排在大相国寺的隐卫,隐卫现身助雪娇,只是没想到刺客特别难缠,雪娇又带着个拖油瓶,费了那大一番力气才脱身。 匆匆赶回凌云阁,就见隐卫守在凌云阁门口,雪娇稍稍放了些心,带着善柔一起进屋,然后就看到了令她触目惊心的一幕。 蝶依身上血湿了半身,雍王妃胸口插着匕首,善云披头散发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独独不见苏瑜的踪影。雪娇脑袋一片空白之后,瞬间冲到蝶依身边,一边拍打她的脸试图叫醒她,一边四周查看苏瑜的踪影。 “蝶依,蝶依,你快醒醒。”喊完,又搭了她的脉,脉相虚弱得很,像是随时都会消失。“娘娘在哪里,娘娘在哪里?蝶依,你快醒醒啊!” 蝶依没有动静,那边善柔先是查看了雍王妃的情况,用手去触碰到她的鼻息,知道她已经没了气息,难过得痛哭失声,然后又去看善云,摸着她的手腕还有脉搏,赶紧问雪娇,“雪娇姐姐,善云还活着,快救人啊!” 第698章 寻找 雪娇冲着门外喊,“快来人,快来人。” 守在门口的隐卫冲进来,看到现在情形也懵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听蝶依和雪娇调配,听皇后娘娘吩咐,因为皇后娘娘没有出声吩咐,他们也不敢现身冒犯。 “蝶依还活着,快带她回宫去。” 雪娇的吩咐让跪在善云身边哭诉的善柔神情一滞。 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与计划的不一样。 可她又不敢表露太多,哭着向雪娇说:“我家王妃死了,劳烦雪娇姐姐想办法让人通知王爷,也请将善云一起带走。” 正值纷乱之际,雪娇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让隐卫将雍王妃的尸体,以及重伤的蝶依和善云都带回宫,再留下几个隐卫与大相国寺的僧侣一起寻找皇后娘娘的下落。 萧景仁紧赶慢赶,赶回了京,寅国公府都没空回,直接进宫见宣祈。 御书房里,他汇报了在双辽府所发生的战事情况,“微臣始终觉得这场偷袭来得快,去得也快,按说开始我们都以为北国大张旗鼓,动作和阴谋肯定不小,可是现在看来,他们好像是在进行试探。” “真阴谋也好,试探也罢,一旦让北国得逞,后果都不堪设想。”宣祈此刻一心二用,他揉着太阳穴,始终觉得今日这天阴沉得厉害,像是有一股气逼迫得犯头痛。 “五哥,你没事吧。”萧景仁看宣祈神我不大好,感觉比他几日不眠不休还疲惫。 宣祈吃了口茶,“无妨,兴许宫里还有东西没看透,想得太多了。现在事态暂时还在控制之中,你赶紧回府去看看吧。” 萧景仁刚站起身来,青蓝便匆匆进入御书房,连规矩都忘了,直言道:“陛下,娘娘和雍王妃在大相国寺出事了。” 宣祈腾的一下站起来,脸色瞬间冷若霜降,连声音都带着微微颤,“你说清楚,到底是谁出事了?” “据隐卫来报,蝶依和雍王妃身边的女使重伤,雍王妃已经中刀殁了,皇后娘娘——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宣祈似乎连呼吸都惊得忘了,周遭的温度也随着他的低气压变得异常寒冷。 “雍王妃的尸体和蝶依等两个女使已经在回宫的路上,雪娇留下了几个隐卫在皇后娘娘最后出现的地方寻找线索。”青蓝又道。 “雍王爷现在哪里?”萧景仁知道雍王爷还在京。 青蓝说:“在皇陵。” “派人去通知雍王爷了吗?” “属下刚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青蓝语声刚落,就见本在玉案后的人咻的一声从他面前过去。 萧景仁既然知道了,也不能袖手旁观,跟着宣祈去了大相国寺。 此时的大相国寺早已乱作一团,在今日,寺中死了一位王妃,失了一位皇后,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愁得觉得自己圆寂的时间要到了。他派出寺中所有僧侣到处寻找失踪的皇后娘娘,每个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能落。 寻时雪娇站在凌云阁的窗前,看着窗棱上被勾起的一根不起眼的蓝色丝线,脑海里浮现出皇后娘娘今日所穿服饰的颜色,不就是有蓝色的吗?她望着深不见底的崖下,自己的心也跟着深不见底的坠落。 转身就要找到下崖的路,不料正巧看到皇帝神情凌厉,眼神冷慑的迈进门槛,雪娇逝死如归一般跪在地上,“陛下,奴婢该死,请赐奴婢死罪。” 宣祈是生气,是极力压抑着愤怒,可同时他也有极好的控制力,知道这会儿真的处置了雪娇,什么线索都不会得到。地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空气里还飘着一丝腥气,他问,“你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皇后身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雪娇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回道:“是雍王妃提议说寺里的葡萄熟了,想到寺里讨些葡萄来吃,她主动让奴婢和她的女使善柔一起去取葡萄,可是在回来的途中,我们遇到一队僧侣,本该正常擦肩而过,没想到那些僧侣突然就出手袭击,打得奴婢措手不及。刺客总有十来个,奴婢知罪,奴婢当时分不清他们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后来隐卫出来相助,奴婢才勉强脱身,一回到凌云阁,就不见了娘娘踪影,而王妃已经倒地而亡,蝶依和王妃身边另一个女使身受重伤。” 宣祈大概能清楚苏瑜之所以会答应雍王妃提议的原因,若让她的女使单独前往,怕的就是从中搞鬼,派个人跟着同去,既监视,也可放心。这件事若是雍王妃主导的,她为什么也会被杀? “你在这里找了半天,找到什么没有?” 陛下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得可怕,越是这样的平静,雪娇越恐惧,自己被安排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候,闲适安逸的生活差不多使她忘了当初训练时的那段九死一生时光,面对陛下的平静,她心灵深处的恐惧记忆正被渐渐唤醒。 “奴婢在窗棱子那里发现了一根蓝色丝线,娘娘今早出门的时候穿的是蓝色的襦裙和外裳。”雪娇恨不能自己把头低到地底下去,颤抖着声音说:“奴婢正打算去崖下寻找,陛下就到了。” 也就是说在苏瑜失踪这段时间,雪娇几乎将大相国寺翻过来了也没有她的踪影,窗棱上发现的一根蓝色丝线,瞬间将宣祈拽入绝望的深渊。 “崖下你不必去,既然在寺里寻找。” 宣祈吩咐完,折身往外走去。之所以让雪娇继续在寺里寻常,是因为大相国寺只山门一条进出路,要是有特殊情况发生,守在山门附近的隐卫不可能没发现。现在的情况,要么人还在寺里,要么……就在崖下。 可笑的是,因为雍王妃这个有着最大嫌疑的人死了,三国使臣也离了京,他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宣祈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失败过,他尝到了被挑衅,被宣战,被羞辱的滋味。 岳峰上的凌云阁绕到崖底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命令跟来的隐卫四下散开寻找。 第699章 下落 崖下怪石奇生,林深严密,太阳光照映下,几点斑驳的叶影在泛着枯腐味道的地面上随风微微摇晃。 宣祈努力的听着动静,那怕一丝一毫,他也不想错过苏瑜的任何信息。 萧景仁注意到自离宫后,宣祈脸上的血色就没有了,轮廓仿佛一夕之间变得有棱有角,周身四溢的危险仿佛让他回到了当年与北国敌军在战场上。这样的五哥他熟悉又陌生,委实而言,他不喜欢这样的五哥,或许说习惯了收敛锋芒的五哥再重新见到浑身像长了刺一般的五哥,他很不适应。 “五哥,你还好吧。” 宣祈没作声,只摒住呼吸聆听崖底林间的任何小动静。左手上方的树桠间,有只五彩斑斓的蜘蛛正在织网,几片枯黄的树叶飘零,脚边泛着橙色的花朵掉了一片花瓣等等,这些声音他全都能听见。 “五哥,你说句话。” 萧景仁有种感觉,宣祈似乎被苏瑜的失踪逼到了某种绝境,他排斥六感,一心一意只想得到有关苏瑜的消息。 没过多久,有隐卫来报,“陛下,前面乱石堆上有具尸体。” 宣祈双手徒然收紧,“什么样的尸体,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这隐卫一直跟在宣祈身边,所以适才在岳峰上的凌云阁中,雪娇与宣祈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此刻陛下问他,他不敢作答,徒然跪在地上。 而隐卫这一跪,宣祈顿觉身子一空,眼前的视线晃了又晃,双眼眼角冒起青筋来。 他也不敢再问了。 萧景仁自然也明白了隐卫的意思,他站过来,轻声说:“五哥,我先去看看。” 宣祈抬手阻止他,“我去。” 乱石堆离宣祈所在的地方不远,宣祈踩着沉重的步子,艰难的前行。 他想到了之前与苏瑜在花前月下的那次有关生死别离的谈话,明明是苏瑜见到身边的女使出事有感而发,她怎么就一语成谶了呢? 还是说,阿瑜,你知道自己会出事是不是?所以提醒我要怎么走完余下的人生? 你什么都安排好了,就真的那么确定我会按照你的安排走吗? 越来越靠近乱石堆,原本沉重的步子突然变得轻了,轻得发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似的。 萧景仁一直注意着宣祈的手,他的手一直握成拳头状,他知道五哥对苏瑜的感情,如果前面那具尸体真的是苏瑜,他也不敢想像五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能做的,应该只有在五哥暴发前突然把他打晕罢。 青蓝像根标杆似的立在一块石头上,他的脚畔,是一具穿着蓝色外裳的女尸。他的神色说不出的凝重,沉默的表情比说了什么更加令人确定那具尸体就是苏瑜。 萧景仁怕宣祈承受不住打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五哥,你别去了,我去看看。” 宣祈缄默着甩开他,然后踩着乱石堆,深一脚,浅一脚走向那具女尸。 女尸身上有着象征苏瑜身份的所有东西,雪娇说的襦裙,蓝色外裳,以及她平常手腕上戴的玉环以及头上插的钗,此时散了散,碎的碎,她的脸被摔得血肉模糊,又被头发覆盖住的大半张脸,凭仅那些东西的确可以确定苏瑜的身份,可是宣祈不甘心。 他蹲在尸体边上,略略松开收紧的手,去撩开粘在血肉上的头发,没想到另一边脸摔得更惨,连眼珠子都被尖锐的石头给顶出来了。 萧景仁不忍心看,直接背过身去。 宣祈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摒住所有呼吸,颤抖着手指去翻看女尸的右耳背,他记得很清楚,那里有一道小小的疤痕,有半文钱长短。第一次发现是在她沐浴过后,他亲自为她绞干头发,当时还笑话她别人耳背都是长痣,她却长疤痕。还记得她听到他的玩笑,脸色当即就变了,后来细细追问之下才知道,那疤痕是她嫁给沈重霖时,某日惹得姜老夫人不高兴,她气得用茶盏掷她,她偏过头一躲,那茶盏正好砸到她耳背后,才落下的那道疤。 他好心痛,真的好心痛,那么好的的苏瑜,怎会有人舍得那样待她? 此刻,他睁着遂目,目不转睛的看着手动,在看到女尸右耳背后没有那道疤痕时,宣祈大喘了一口气,瘫坐在石头上,他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随着他哭第一声,萧景仁就觉得宣祈肯定是魔怔了。又简直难以置信,那么强大,傲视一切的五哥,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哭了? 一时间他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所以就听着他哭。 可是,他又笑了。 萧景仁这才忍不住出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五哥,节哀顺便。” 宣祈赫然一记眼刀杀过去,整得萧景仁浑身一寒,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听到青蓝说:“世子爷,这尸体不是皇后娘娘的。” 青蓝不知道苏瑜右耳背后面的疤痕,但宣祈的所有反应他都看在眼里,绝不会错。 不是苏瑜? 萧景仁也松了口气,说话的腔调也没那么压抑了,“竟然不是苏瑜,那这人处心积虑整这么一出,目前看来竟全是冲着苏瑜来的?五哥,苏瑜现在肯定被人掳走了,但能断定的是肯定没有生命危险。” 这也是如今的处境惟一令人欣慰的了。 “那这人不是皇后娘娘,又会是谁呢?”青蓝百思不得其解,“起初认为雍王妃有嫌疑,可是现在的雍王妃死了,今日随她出行的两个女使都在,蝶依和雪娇也都在,没有第七个人同去大相国寺呀,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怎么接近皇后娘娘身边的,要是真有这么个人,凌云阁外的隐卫不可能没发现。” 宣祈也暂时没想到这个问题,搁下后另一个问题立马呈现出来,“他们掳走皇后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从凌云阁将人扔下来,肯定是想让我以为皇后死了,这样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是啊。”既然这女尸不是苏瑜,萧景仁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嫌弃,“五哥,现在怎么办?” 宣祈想了想,再起身时心里有的盘算,“如今天下时局不稳,皇后若死得这么惨烈,一旦传扬开来,人心必定愈加浮动,对大唐目下的局势很不利,而这样的结局谁会最愿意看到,谁就是这件事的主谋。虽然皇后怎么失踪的我还没想出来,但我绝不会让对方得逞。” 第700章 变脸 萧景仁点点头,十分认同宣祈话。 “青蓝,你速回凌云阁,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就说我们没在崖底找到皇后,皇后掉下去时被崖上伸出的树枝给接住了,只是受了重伤,需立即回宫救治,让雪娇赶紧回宫服侍。”他先将找到皇后的消息散播出去,就不怕有人心乱传皇后已死的消息动摇民心。 “最有怀疑的还是大相国寺,五哥,不再搜寺了吗?”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不敢干这种忤逆天道之事,恐怕对方早有预谋,早在他派隐卫到大相国寺之前。“让大理寺的人到大相国寺来,就说要找出伤害皇后的凶手,让他们在寺里搜查。” “那这具尸体怎么办?”萧景仁问。 宣祈淡淡的睨了过去,然着语气冷漠至极,“她不配穿皇后的衣饰,扒光了留这儿便是,总有些野蓄会替咱们毁尸灭迹。” 萧景仁挑了挑眉,这才是他五哥,刚才那个又哭又笑的人不是。 在青蓝赶回凌云阁时,雍王爷在皇陵接到雍王妃出事的信儿,也匆匆忙忙回到宫里。 一见到雍王妃的尸体,雍王爷颤颤巍巍的走过去,抱着雍王妃的尸体痛心疾首,“不是去上个香吗?怎么就把命都丢了?” 善柔跪在雍王爷脚畔,也哭得伤心,“回禀王爷,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只是去取个葡萄的时间,再回来,王妃就殁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善云呢,她不是也一直陪着王妃的吗?” “回禀王爷,善云像是受到严重惊吓,一直昏迷不醒。”善云是奴婢,除非主子特地开恩,否则是没资格请御医诊脉的。 雍王爷就这样抱着雍王妃,哭得悲恸,“你说你把性命交待在这里,让我怎么跟孩子们交待啊?早知如此,就不让你跟着进京了。” 善柔闻声也继续抹泪。 雍王爷又难过了一会儿,才对宫里的其他宫婢道:“你们都下去吧,走得远远的,不要打扰我和王妃说说话。” 此情此景,没人会拒绝和不理解雍王爷,召拂宫里的宫婢们退出去后还把门给带上了,宫中很快就只余下雍王爷和善柔。 雍王爷把雍王妃的尸体放下,脸上的悲伤也收了起来。看向雍王妃尸体的目光,再不复见任何伤感的情绪。 善柔也不再抽泣,规规矩矩跪在雍王爷面前,听着雍王爷用几近冷酷的声音问她,“此行可算顺利?” 不错,雍王妃此番进京,真正的目的就是送死。 为了他们的大业,雍王妃愿意牺牲。 善柔道:“回王爷的话,按说蝶依中了毒,虽说不至于当场毙命,但也绝对活不过半个时辰,可是直到回了宫,她还没有咽气,奴婢现在也不知她的情况。” 雍王爷闻声,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怎么能活着,她要是活着,咱们的计划还不得马上就暴光?” “奴婢该死。”善柔磕下头去请罪。 雍王爷深吸口气,“她呢?” 善柔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假善云真皇后,“很好,一直昏迷着,没有十天半个月醒不过来。” 如果蝶依那里没有意外,这十天半个月足够他找理由离开京城,带着皇后离开京城。 如今蝶依生死不明,他不得不主动到皇帝那里打探虚实,以谋后路。 “把人给我看好了,她绝对不能有闪失。” “是。” …… 雍王爷在寝宫里又呆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他垂头丧气走出召拂宫,在太监的搀扶下,脸色虚弱的去找皇帝。 还没见到皇帝,就见不远处的连廊里匆匆路过众多御医,雍王爷表情不变,心底却泛起嘀咕。皇后没有下落,这些御医是去哪里的?莫不是那个奴婢真没死,皇帝急需从她嘴里知道在大相国寺的凌云国出了什么,特意让宫里众多的御医前去诊治? 雍王爷心中莫名的发慌,掌心收紧,装作无意的吩咐太监,“也不知出什么事了?这么多御医要同去,劳烦公公去打探打探。” 太监扶着雍王爷坐到庭中的石凳上,自己低头弯腰跑去打探消息。 他一走,雍王爷的失魂落魄就不见了。 他一来,雍王爷又开始了魂不守舍。 太监恭敬的回道:“是皇后娘娘受了伤,陛下下旨让宫里有品阶的御医都去给娘娘汇诊。” “什么?”雍王爷听到这个消息,连自己正装柔弱的事都忘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眼神凌厉的看着太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又立即瘫坐下去,脸上再次浮现悲痛万分的表情,“皇后娘娘虽是受伤,终是有御医医治,本王的王妃,可怜见的,就这样把命给丢了。” 太监只是个安排在召拂宫服侍的小太监,对于雍王爷这番即兴表演,丝毫没往心里去,还在感叹雍王爷和雍王妃真是感情深厚。 “王爷,陛下现在在坤宁宫,您还要去见陛下吗?” “不去了,我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去替本王传个话,就说本王随时等候陛下的召见。” “是,奴才这就去。” 太监又折身走了,雍王爷又坐在原处继续难过。 只是他表面看起来难过,实则他的脑袋却在飞速运转。皇后在什么地方他清楚,只是皇帝此举破坏了他们绑架皇后后的第一个计划,那就是散播皇后坠崖身亡的谣言,本想以此动摇大唐皇帝和天下百姓的心,没想到皇帝抢先一步,居然将‘皇后’救回了宫,还大张旗鼓宣那么多御医医治,这皇后死掉的谣言是怎么也传出不去了。 现在还有个危险存在,那便是那个叫蝶依的女使,按照计划她是要死的,怎么就留了口气呢?万一她开口说话,让皇帝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那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雍王爷现在心里非常焦燥,坤宁宫里的那个假皇后他管不着,他现在只想知道蝶依的生死。 要怎么样才知道呢? 她是皇后身边的女使,又是皇后失踪一案中活着的证人,皇帝肯定不能让她死,必会让御医给她治疗。善云也是王妃身边的女使,只要他开口,也不是不能请来御医打探情况,只是皇后是有身孕的,御医一诊脉,太过容易暴露。 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做既不惹人生疑有异常举动,又能打探到那个叫蝶依的消息? 没一会儿,还真让雍王爷想到个法子。 第701章 打探 回到召拂宫,立即将善柔叫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善柔先是一怔,随即躬身出去了。 雍王爷就一直坐在雍王妃的尸体边上等着善柔回来,到底是生活了几十年的人,雍王爷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全然无动于衷,他握着雍王妃的手,语气低沉又坚定,“放心,本王绝对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善云被安置在召拂宫一间厢房里,善柔领着御医前来时御医有些吃惊。一个女使怎么能住厢房?但他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跟随善柔前来召拂宫的御医姓赵,刚刚才从坤宁宫回到御医院,听说召拂宫请御医,以为是雍王爷因为王妃的去逝而影响了身体情况,匆匆就赶来了,没想到走近一看,居然是想请他为个女使把脉。 宫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宫里除了上了年岁的大监公公和嬷嬷,就只能是御医院实习的御医给诊治,想来让正值的御医诊治,需得是主子下旨方行。 “怎么,不是给王爷诊脉?”赵御医皱眉,问出心中疑惑。 善柔去请御医时并未说清是给谁诊脉,宫里那条不成文的规矩她因不是宫里的人也不知情,此时听御医这样问,一时有些答不上来,但也清楚让个正值的御医给个女使诊脉的确不妥。 正当善柔找借口时,雍王爷走了进来,他满面悲伤未散,见着御医强颜欢笑,“有劳御医给诊诊脉。” 赵御医见着雍王爷,给了几分好脸,拱手作了一揖,“参见王爷,王爷需诊脉可否换个地方?” 雍王爷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善云,表情里多了两分动容,他尬尴的笑了笑,“本王请御医大人过来,是想请御医大人替善云诊诊脉,实不相瞒,这善云在成江被本王临幸过,来京的路上发现有了身孕,本来王妃已经安排好回去成江后就给她一个名份,不料王妃不幸遇此大祸,她又应惊吓过度昏迷为醒,还请御医诊诊脉,看是不是能用什么药,能让她早些醒过来,也让本王不那么担心。” 原来如此,难怪这女使能住得起召拂宫的厢房,赵御医也不推脱,恭敬的替善云诊起脉来。 这脉相的确是怀有身孕的脉相,但她昏边不醒的原因赵御医实在是诊不出来。 其实并非他医术不精,而是致使苏瑜晕迷不醒的原因,宫里的御医是不曾遇到过的。这牵魂花只生长在成江密林深处的沼泽之地,世间哪里寻得见得,花香如何,闻了之后又如何,也只有成江密林附近为数不多的年长老人知道,御医诊不出来实属正常。 赵御医还在潜心诊脉,奇怪于这脉相除了是孕妇的脉相之外,把不出有任何不妥。可这要怎么跟雍王爷交待?他要是说什么都没诊出来,人家肯定会质疑他身为御医的资格的。徒然想起王爷适才不是说这姑娘是受惊过度才致昏迷的么?敷衍是敷衍了呢,但也好过什么都诊不出来强,总不能说人家睡着了吧。 抽回手,赵御医一本正经言道:“这位姑娘的确是受到惊吓,待我开些宁神静气的方子,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服下便会好些。” 雍王爷没有戳穿他的敷衍,感恩戴德的点点头,这倒让赵御医受宠若惊,毕竟是个王爷,还待他如此客气,一时间他有些飘。 在赵御医写药方时,雍王爷装作随意问道:“谁也想不到这次进京会遇此横祸,死了王妃,皇后娘娘也伤到了,唉,对了,不知道皇后娘娘的伤势如何?” 当时在坤宁宫时,赵御医在所有的御医后面,是没有资格给皇后娘娘诊脉的,但他听到了给皇后娘娘诊脉的御医说什么,这会儿因为对雍王爷印象不对,也就没什么防备,而且这又不是不能说的,“皇后娘娘福大命大,据说是从大相国寺凌云阁掉下悬崖,幸好是被崖腰上的树丫给接住了,受了些伤,并无性命之忧,老院史已经开了药,娘娘服下后定能很快醒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雍王爷表面听得认真,心里却道皇帝动作真快,给后宫妃嫔诊脉,皆要落帘搭巾,想来也是无人看清被诊脉的人是不是皇后,使出李代桃僵的手段来安抚人心,皇帝也算雷厉风行。 “王妃身边的女使都被吓成这样,不知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女使情况如何?”前面已够铺垫,雍王爷用极为随意的语气开口。 赵御医果然口无遮拦,“那女使正巧是我去诊的脉,中了毒,那毒狠得很呢,按说中毒之后活不过半个时辰,但那女使硬是撑到了现在,后来我发现她嘴里有能保住心脉的百香丹残留味道,应该是在中毒后服用过,这才护住了心脉活到现在。” 解了心中的迷,雍王爷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不知蝶依姑娘醒了没?本王正有些事想向她请教。” “王爷是说关于当时在凌云阁发生了什么事吧,陛下也想知道,但这蝶依姑娘虽然活下命来,中的毒却不是好解的,而且她的伤口伤到了脯脏,她什么时候能醒,还得看造化啊!” 赵御医往写好的药方上吹了口气,然后递给站在一旁随侍的善柔。 又与雍王客气了两句,便退下了。 雍王爷伸出手,善柔就将适才赵御医交到她手里的药方递了过去。 雍王爷看着药方上的字冷笑两声,随即将药方撕成碎片,散落一地。 赵御医说‘陛下也想知道’,所以蝶依身边肯定守着不少人,他想犯险派人去刺杀,这事儿肯定成不了。王妃死了,皇后又晕迷着,现在只有她知道当时在凌云阁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他得赶在蝶依醒过来之前离开京城。 可是突然就说离开,以皇帝多疑的性子肯定不容易,怎么也要挨过这几日。 是了,他还有颗棋可以用。 “善柔,你出宫去一趟。” “是。” …… 善柔出宫的理由是去韩家正式通知一声雍王妃出事的消息。 在她离开韩家后不久,韩家就有人带着一封密信偷偷出门去了一个地址。 沈重霖拿到那封密信是在大半个时辰后,他看着信中的内容,内心也很忐忑。 “真没想到,那个女使居然还能活着,事情到了紧要关点,容不得半点闪失。”沈重霖偏过头,看着拿着刀抄手倚在窗边的暗影,“你必须冒险进宫一趟除掉那个女使,否则她一旦醒来,咱们的大计就要功亏一篑。” 第702章 刺杀蝶依 暗影是宣苑派来说是保护沈重霖的,实则是监视与传递消息为一体的存在。在上次白楼村的计划失败后,沈重霖就提议打蛇打七寸,拿人拿死穴,而如今的大唐皇帝,死穴便是皇后。这个提议悄然递出去后,这才有了三国使臣进京意图联盟共抵制北国之事,有这么大的幌子在,谅皇帝再精明也会中计。 果然他中计了,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旁溢斜枝,出了个知情女使知情的消息。 同一时刻,皇宫。 坤宁宫里一片压抑,认都不敢靠近寝宫。服侍在皇后身边几个近身女使,自然是瞒不过去的,袁嬷嬷已经哭晕了数次,连原本在惊恐中走不出来采玉在听到消息后都恢复了正常。先前袁嬷嬷照顾她,现在由她来照顾袁嬷嬷。 雪娇就是那个装成是苏瑜的人,为了逼真,她中了宣祈一掌。 青蓝迈进门槛,在宣祈面前回道:“陛下,召拂宫王妃身边那个叫善柔的女使出宫去了,她去了韩家正式通知雍王妃出事的消息,现如今已经回宫了。” 雍王妃是韩家人,出了这种事正式通知一声并无不妥。 可是青蓝接下来又说:“属下当时多留了个心眼儿,让隐卫在韩家附近多埋伏了一会儿,大半个时辰前,韩家有人偷偷出府,匆匆去了一个地方。” 宣祈眼神一抬,冰冷的望向青蓝。 青蓝说:“去了沈重霖府上。” 去沈重霖府上干什么? 这么说苏瑜失踪不仅跟雍王有关,还跟沈重霖有关系,可是雍王妃死掉又是怎么回事? 宣祈拍案而起,想起从前苏瑜说过的话,早知就真的杀了沈重霖算了,省得他竟本事到害得苏瑜至此。 “知道韩家的人去沈府干什么?” “因为沈家的那个高手在,隐卫不敢靠得太近,只看到韩家人好像交了封信给沈府的门童。” 那么那封信上写些什么?既然都已经将苏瑜掳走了,雍王何必着急犯险? 是的,犯险! 有什么事值得他犯险? 苏瑜已经失踪了,他犯险是为了什么? 是了,他害怕,因为还有事情的发展不在他的计划之列。 那么是什么事超出了他的计划? 是雍王妃的死么?是他想质问些什么还是……? 蝶依还活着!! 除了那个叫善云的女使,那就只有蝶依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所以,蝶依有危险。 “那个叫善云的女使醒了吗?” “没有,不过已经请御医去看过了,说是受惊过度,才导致晕迷不醒。”青蓝说:“陛下,善云若是醒了,陛下是否要提来问话?” “不必了,雍王身边的人,估计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宣祈沉沉的叹了口气,“大理寺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蝶依是咱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你亲自带人守着她,绝不能让她再出事,再让御医用心医治,一定要让她尽早醒过来。” “是。” 青蓝刚要转身,宣祈又凝眸叫住他,“等等。” 是夜,不比仲夏夜里的热闹,深秋初冬的晚上显得格外寂静。 一道暗影披着夜色偷偷游动,韩家人送到沈重霖手中的密信里除了有蝶依所住的具体位置,还有蝶依身上受伤的位置,暗影先没费什么力气就找见她所住的位置。屋外站着两个禁卫军,屋里的灯突然一熄,随即从屋里走出一个端着药碗的宫婢,她关上门后便离开了。 暗影躺在阴影里,拾起地上一粒小石子,用力打向不远处屋顶的瓦。 蝶依屋门口的两个禁卫军听到动静立即前去查看情况。 暗影趁机掠墙入院,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推门而入。 屋里只点了一支烛火燃在角落里,昏黄的烛光并未能影射到很远和位置。但习武之人视力不错,有这点烛火已是锦上添花。暗影顺利来到蝶依的床前,他不认识蝶依,所以要检查蝶依身上的伤口以防杀错人。轻轻掀开被子,果然在密信中提到的地方看到了包扎的绷带。 他不再拖延时间,扯开绷带,看着露在眼里的伤口,就着原来的位置,暗影又一刀捅了进去。然后点了伤口周围的穴道,禁止血流得太快惹人生凝,再将扯开的绷带复原,做完这一切,暗影轻轻挑开窗栓,拉开窗扉,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纵身跳窗而出,随即消失在夜色里。 而此时屋里的蝶依,已经彻底的死了。 暗影走后,青蓝才从不远处的隐角里走出来,看着暗影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进屋后点亮了屋里的灯烛,站到床前,神情冷漠的注视着已经失去生命的人。 习武之人不仅视力好,嗅觉也很灵敏,所以血腥味儿虽然淡,但依然没能逃过青蓝的鼻子。 从表面上看,蝶依没有任何问题。可掀开被子,伤口上缠着的绷带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而此时血已经渗透了绷带,青蓝便知晓她真正的死因了。 伤上加伤,这手段果然够狠。 青蓝没在屋里待多久,门外的禁卫军就进来了,“统领大人。” 青蓝点点头,淡淡道:“你们继续在门外守着,明天一早再把这人已死的消息放出去。” “是。” 青蓝将被子复位,转身出去,他去了御书房,陛下还在等着他的话。 “尸体是从大理寺坚牢弄来的女囚,已得了不治之症,在迫不及待要完成任务,又不被发现的那种情况之下,凶手只会注意到尸体的重要特征,绝不会知道属下已经把真正的蝶依藏起来了。” 宣祈没作声,青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说:“陛下,虽然属下不曾与他交手,但从他的身法不难看出此人是个高手,而且他离开时运用的功法是北国死士独有的流云步。” 沈重霖既然与宣苑搭上了线,有北国的死士在身边听命不足为怪,“皇后失踪,接下来他们肯定还有动作,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沈重霖和雍王已经暴露出来了,你暗中传令下去,禁止沈重霖离京,雍王那里也不必刻意监视,未免打草惊蛇,在手中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且让他们先得意几日吧。” 第703章 冠冕堂皇的理由 暗影出宫后直接回了沈府。 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侍候的人则都被遣走,沈重霖独自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酒杯。 看到暗影翻窗而入,他紧张起身,问:“如何?” “死了。” 暗影简单两个字,却值得沈重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总算是大事已成,接下来就要看雍王爷如何将人带出城了。” “你确定不会出意外?”虽说今晚的行刺而顺利,但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暗影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沈重霖表情阴暗的冷笑两声,“皇帝自负,咱们玩的这套灯下黑就算他能参透,届时也肯定来不及了。明天天一亮你就出城去,准备接雍亲王,好好把我送的这份大礼交到主上手里。” 暗影也是这么打算的,事情不能久拖,久拖生变。 皇宫。 天色未明,东方一片灰蒙的颜色,还看不出今日有没有太阳。 雍王爷整夜未眠,他急于知道沈重霖是否下手成功。 晨曦破晓,一缕阳光照进窗棱,刺得他老眼生疼。 安置王妃的棺椁在清晨运进了召拂宫,善柔替王妃一番整理后,他亲自抱着雍王妃冰冷的尸体装进棺椁。善柔则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死了。” 那颗悬了整夜的心终于落下,那怕怀里抱着陪了他几十年的妻子尸体,也没能阻止他的心绪变轻松。 早膳过后,雍王就想去拜见皇帝。 但皇帝一直在早朝,所以他等到了半大晌午。 “老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雍王爷跪在地上请安。 宣祈坐在龙椅上,没了与之虚以伪蛇的心情,表情淡漠的看着他,“皇叔平身,不知皇叔前来找朕有何要事?” 雍王爷没敢站起来,只直起身子,语声卑微又难过,“启奏陛下,今晨老臣已为亡妻装殓,想尽早送她回成江入土为安,特来向陛下告辞。” 召拂宫里的情况宣祈很清楚,所以雍王爷这会儿来请辞,便是他接下来的计划吗? 可重中重之是,他要离开,苏瑜在哪里?他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带走苏瑜?这些都是宣祈心中掠过数千上万的问题。 “皇叔与王妃夫妻情深,朕的确不便阻拦,反倒是皇叔回京,竟让皇婶意外身故,朕心中难安得很。”宣祈一动不动的看着雍王爷,他只看到雍王爷的表情悲伤,老眼中却很是清亮,“不知皇叔打算几时动身?” 自然是越快越好,但雍王爷不敢显得太急切,怕皇帝从中看出端倪,只道:“后日是个归期。” “也好,皇叔若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一切都好,不敢劳烦陛下操心。” 雍王爷的态度甚是恭敬。 宣祈徒然眼神一凉,问了个让雍王爷始料未及的问题,“皇叔,雍王妃死于非命,你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谁么?” 雍王爷心里哐当一声巨响,显然,他未曾想过皇帝会问他这个问题,只能临时杜撰一个,“陛下,王妃陪了老臣几十年,她的死让老臣痛心疾首,老臣岂会不想知道真凶是谁?可老臣身为成江一方牧长,代陛下牧民一方,岂可因私废公?且目前北国敌军来势汹汹,我成江虽不是主战场,但也得给前方迎敌的将士准备粮草药材以备不时之需,的确不宜在京久置,还望陛下明察。” 这么说来还是他的错了。 这个老东西,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还不容人拒绝。 “况且此事也牵扯到皇后娘娘,老臣想着陛下与娘娘感情甚笃,定然不会置发生在娘娘身上的变故不闻不问。既然是同一伙人行凶,想来陛下定会抓到凶手替王妃报仇。” 这理由多冠冕堂皇! 雍王爷既说了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又给皇帝带了一顶高帽子,全都是情势所逼啊!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皇帝讥诮的看着雍王爷,他低着头,将自己的真诚和谦卑都表现到了极致,可宣祈恨不能将他吊起来鞭策到体无完肤。但苏瑜的下落还得他提供,所以他忍,“皇叔说得有道理,朕自然不能放任伤害皇后的人不管的。” “陛下圣明。”雍王爷匍匐在地。 雍王爷退下后,萧景仁从御书房旁边的屏风后走出来,“这老狐狸,迫不及待要逃了。” 苏瑜没有下落,宣祈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如果是你想掳走皇后,在凌云阁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能让皇后凭空消失?” 萧景仁转到他跟前,一边思超级赛亚人一边说:“大相国寺的出入口只有山门前那一条,寺中虽然有两道侧门,但全都是通往主道,要么就是寺后面的林子还有悬崖。崖下咱们已经看过了,算是那伙贼人的计划之一,林子里也让人都搜过了,根本没有人路过的痕迹,大相国寺就差被大理寺的侍卫掘地三尺,依旧不见皇后的下落,依我看,皇后肯定已经不在大相国寺了。至于她是怎么离开大相国寺的,对方肯定是用了一个我们暂时不曾想到障眼法。” “同行到大相国寺去的,皇后,蝶依,雪娇,雍王妃以及她的两个侍女,离开大相国寺时,除了不见了皇后,雍王妃以及两个女使,蝶依和雪娇全部都在。” 萧景仁沮丧的坐在椅子上,“怎么皇后飞天盾地了不成?而且对于雍王爷,咱们也没拿到他就是主谋的实证,只是目前他的嫌疑最大罢了。” “等着吧,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 后宫。 蝶依被悄然挪进了坤宁宫养伤,袁嬷嬷醒过来后便仔细照看她,听青蓝侍卫说只有蝶依醒过来才有可能知道姑娘的下落,她便不敢轻易离开蝶依床前。心里的担忧与日俱增,她实在无法想象要是再没有姑娘的下落,她还能不能撑得住。 采玉也是强打精神,端来一盆温水给蝶依擦拭身子。 “你轻些,不要把她的伤口碰到了,刚换的药呢。”袁嬷嬷轻声说。 采玉点点头,边落泪边擦拭,“嬷嬷,你说蝶依怎么还不醒啊?姑娘不在,我怎么觉得整个皇宫都特别的冷清。” 第704章 蝶依醒来 听到采玉这样说,袁嬷嬷也忍不住抹泪,“咱们姑娘福大命大,这一路走来也没少经历坎坷,咱们就当这次是个大坎坷,等迈过去,一切就都好了。” “姑娘还怀着孩子呢,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采玉越说声音越哽咽,“蝶依,蝶依,你快醒醒吧,快告诉我们姑娘到底去哪儿了?” “蝶依会醒的,宫里的用药都是贡品,是顶好的药材,又有御医精心照看,肯定会很快就醒过来的。”袁嬷嬷安抚采玉,同时也安慰自己。 采玉点点头,心里还在继续祈祷。 入秋后的京城愈发的清凉,虽是季节交替的正常现象,但这清凉中总让人觉得充刺着一丝怪异。 明日就要送雍王妃的棺椁出京回成江,雍王爷一宿未眠。 只要人‘善云’不曾出京,他便半刻也不能松懈。 善柔走进来,恭敬的曲了曲膝,“王爷,上床安置吧,那怕眯一会儿也好。” 雍王爷缓缓摇摇头,“可有什么异常?” “一切正常。” 雍王爷点点头,善云和善柔都是他培养出来的死士,而且是最优秀的。这次行动折了一个善云,虽然有些惋惜,但为了大业,她死得值。 晨曦时分,雍王爷半梦半醒间眯了一小会儿,等到天彻底亮透,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盆中水面倒映的影子,他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在随三国使臣进京的那一刻起,便彻底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用过早膳后,召拂宫从成江同来的人整装待发,雍王爷也有意当着众多宫中太监宫婢的面清点随身物品,连雍王妃尸体边上摆的随葬物,都让人瞧得清清楚楚。 此举,衬得他甚是光明磊落。 “送王妃回成江的吉时已到,众人随队先行出发,途中不可扰民。本王去向陛下辞行,稍候会追上大家,出发吧。” “是。” 这一队人马统共三十,加上雍王妃的棺椁,浩浩荡荡开始出宫。 雍王爷算计着皇帝下朝的时间,赶去候在御书房外。 宣祈得知雍王爷在等他,与萧景仁和青蓝一起站在廊下,这里离御书房不远,只是几人都没急着往那里赶。 “送葬的队伍属下已经仔细查过了,连雍王妃的尸体都没放过,没有任何异常。”青蓝脸色凝重。 萧景仁又道:“雍王爷这是打算在回成江的途中与什么人汇合么?这么说来咱们要跟雍王妃一路了。” “这老狐狸太沉得住气,除了刺杀蝶依时有点动静,其余都静得很。”青蓝紧了紧手里的刀。 “五哥,你身边不能离人,青蓝得留下,还是我悄悄跟踪雍王爷出京吧。” 宣祈没作声,他沉着眼色,凌厉的轮廓也看不出怀绪。 雍王的狐狸尾巴迟迟没有露出来,这他更担心苏瑜的处境,是不是他疑错方向了,或许雍王是这其中一环,但对于苏瑜的下落,他也未必真的知情? 刺杀蝶依的是沈重霖身边的人,可是派去监视的人也没任何动静传回来。 沈重霖和雍王都如此的太平,到底是谁真正掌握苏瑜的下落? 揣着满腹疑思,宣祈回到御书房,他站在房外庭中,接受雍王的跪拜。 “老臣今日起程回成江,特来向陛下辞行,万望陛下保重龙体,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王爷磕了头,听候皇帝指示。 “回成江路途遥远,皇叔年纪大了,路上一切小心。” “谢陛下。”雍王爷声音提得很高,怕皇帝听不见他的感激和忠心似的。 雍王爷是上午离开的,后脚萧景仁就跟了上去。 下午夕阳开始落山时,宣祈正在御书房看着布防舆图,采玉气喘嘘嘘跑来,险些在门口撞上青蓝,“陛……陛下,蝶依……蝶依醒了。” 宣祈旋身就往坤宁宫的方向去,翻飞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坤宁宫。 袁嬷嬷因为蝶依的苏醒喜极而泣,但蝶依的身体很虚弱,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皇后的下落,知道皇后失踪后,蝶依悲恸得险些又昏过去。 雪娇现在扮皇后,躺在文帐里不便露面。但她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蝶依醒了,真想冲出去问她皇后失踪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宣祈阔步进屋时,蝶依正靠在袁嬷嬷怀里吃米汤,看到宣祈进来,就想下地跪下请罪,但宣祈阻止了她,“能好好说话吗?” 蝶依缓缓点点头,她知道宣祈期待的眼神里是想得到什么消息。想到当时情形,又不免情绪激动,她紧紧的抓住袁嬷嬷的手,声音急切都激动,“陛下,是雍王妃身边的善云,是她趁奴婢不备捅了奴婢一刀,刀上喂了毒,奴婢很快就失去了反抗能力。这一切都是雍王妃主使的,她在身上携带的荷包里装了一种叫牵魂的花瓣,她因事先服了药所以没事,而皇后娘娘闻了那花香,身体像中了麻沸散似的也被控制。” 雍王与雍王妃夫妇一体,雍王妃所行之事必定是受雍王主使,“后来呢?” “后来奴婢的意识越来越涣散,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躺在皇后娘娘怀里,她往奴婢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后来奴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御医说你服用过续命的丹药,想来那时姑娘往你嘴里塞的就是吧。”袁嬷嬷强忍着泪水哽咽道。 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下,娘娘居然还想着救她的性命! 蝶依既感动又自责,感动娘娘待她太好,自责自己没能护好她,“陛下,你杀了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没能保护好娘娘。” “蝶依,你是说你在娘娘失踪前失去了意识,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雍王妃是谁杀的?”青蓝问。 雍王妃也死了?蝶依万分惊诧的看着青蓝,“整件事都是雍王妃的阴谋,她怎么可能会死?” 青蓝一时也想不通,宣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先前说是雍王妃身边的善云偷袭的你?” 蝶依虚弱的点点头,“是的,奴婢当时就回了她一掌,那一掌下去奴婢保证她活不了。” 善云活不了?可事实是雍王妃身边的两个女使都活了下来。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窍? 第705章 眼皮子底下的真相 “青蓝,你说过召拂宫曾请过御医给那个叫善云的妇使诊治,去把当时前往召拂宫的御医叫来。” “是。” 青蓝走后,宣祈也没过多逗留,如果蝶依当时晕过去,后面发生的事情肯定也不知情,他不必在此多浪费时间。 蝶依靠在袁嬷嬷怀里,那怕是训练时痛苦至死,她都不曾如此难过。 回到御书房。 没过多久,青蓝便领着赵御医来到跟前。 青蓝侍卫是陛下身边最贴身的侍卫,亲自到御医院请赵御医,赵御医受宠若惊之外还有丝疑惑。来的途中一直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毕竟没听说陛下受伤了,就算陛下受伤了,也轮不到他到御前侍候摸脉。 “微臣叩见陛下。” 赵御医一刚跪在地上,话刚落音,宣祈便问,“朕问你,是你曾到召拂宫给雍王妃那个晕厥的女使诊过脉?” 赵御医瞬间想到雍王爷待他十分客气,点点了头,“回陛下,正是微臣。” “那女使脉相如何?真的没死吗?”蝶依是他训练出来的隐卫,功夫手段虽在青蓝之下,但也不是吃素的,她说那个叫善云的女使活不了,就肯定活不了。 一个女使而已,陛下怎么亲自过问?赵御医心中狐疑,却是不敢有半点隐瞒,“回禀陛下,那女使还有脉博,是个活的。” 宣祈深吸了口气,语气一沉,“将那日的情形如数讲来,但凡遗漏半点,朕诛你九族。” 赵御医吓得连连磕头,真真是半点儿都不敢隐瞒,“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臣那日刚从坤宁宫回到御医院,召拂宫的女使善柔便来到御医院,说王爷有请。微臣以为是王爷因死了王妃伤心过度需要请平安脉,便去了,谁知一去并未立即见着王爷,而是在一间厢房里见到一个与善柔姑娘同样女使打扮的姑娘躺在床上。因为微臣不便给女使看诊,本意拒绝,不料王爷出现了,他说那个女使是因为王妃的死而受惊过度,但一直没醒过来,所以请微臣去把脉。还说那女使是他曾在成江宠幸过的,在来京城的途中发现有孕在身,王妃的打算是回到成江再给个名分,谁知王妃会死在京城,他想让微臣给她诊诊脉,怕那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有闪失。微臣诊脉后发现那姑娘的确有孕在身,可她的脉相并非像是受惊过度,反而像是睡着了一般,微臣也实在诊不出她为何不醒,又不好在王爷面前露怯,便随意开了张补气益精的药方给他。” 听到这里,宣祈整个人像被鬼神摄住魂魄一样动弹不得。他颤抖着指尖蜷进掌心,指节泛白的地方青筋直凸。眼眸遂深得如同漆黑不见五指的夜,一层层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像薄雾一般溢在御书房的每个角落里。心像被什么狠狠的又揪又扯,痛得他恨不能杀了自己。 他怎么那么蠢,怎么会那么蠢!!!怎么就没看出来雍王玩儿的是灯下黑的把戏。 是什么遮住了他洞悉真相的视线? 是雍王妃的死! 生命何等宝贵! 雍王妃竟然用自己的死来迷惑自己,看来这夫妻两个意图造反的决心是真的硬如磐石,不容动摇。 一瞬间,宣祈的身体里积聚了无数力量。 雍王一行人带着棺椁,就算是上午出发,也肯定走不远。 他要去追,他要去救苏瑜。 一刻也等不了。 青蓝莫名其妙的看着皇帝回到寝宫匆匆换了一身衣裳,出宫前交待他不准跟去,保证不让他离宫的消息让第三个人知道。 宣祈揣摸得不错,因为带着棺椁的缘故,雍王一行人出了京城后依旧走不快。但宣祈有个地方没揣摸到,那就是离京城六十里后,带着棺椁的队伍就和雍王一行人分开了。 雍王、善柔以及善云还有几个侍卫策马先行了,带着棺椁的队伍很快就被他们甩在身后。 善云被绑在一个侍卫身上,身子几乎与马背平行,这一幕看得跟来的萧景仁莫名其妙。更让他疑惑的是一个队伍分成了两个队伍,他要带人跟踪哪队才合适? 犹豫之下,他还是决定让随从跟着有棺椁的队伍,他自己策马去追雍王一行人。 天快黑的时候,雍王一行人进了一个小镇,萧景仁在镇外的一片树林里,被从天而降的暗影袭击。 马的嘶鸣声惊得林中雀鸟乱飞,来人本事不小,萧景仁翻身下马后也无暇去顾及马被惊跑到了何处? “你是什么人?”对方身上露出的杀气腾腾袭来,萧景仁不敢有丝毫大意。 “取你性命的人。” 萧景仁架好招式,冷笑,“大言不惭,我的命岂是你轻易能取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 暗影说完,手中锋利的刀笔直朝萧景仁攻去。 速度太快,萧景仁双手平开,身子后倾,为躲避袭来的锋利刀刃,萧景仁被逼得后滑数丈,背抵着一棵树,瞬间脚点地一个旋身而上,暗影的刀将将错过他插进树身,手用力一横,树碎成好几段。 在暗影收刀时萧景仁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他借着另一棵树的弹力,手中的剑刺向暗影的后背。 暗影手中刀握紧一挥,成功化解掉萧景仁袭来的剑气。 除了宣祈和青蓝之外,萧景仁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他拎起十二分警惕,不敢大意分毫与之对战,才在这场生死决斗中自己没失了城池,却也没占着对方什么便宜。 但显然暗影不论在招式还是速度上都要强上萧景仁一筹,在大战了几十上百回合,旁边路过的百姓不敢靠近纷纷躲远避险之后,萧景仁的速度渐渐吃力起来,暗影趁机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接下来暗影不给萧景仁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以杀死萧景仁为目的。 萧景仁吃力的躲避着暗影的攻击,无暇分身想其他,只想要么怎么逃,要么怎么赢。胳膊上伤口的血已经把袖子浸湿了,平常湿粘的感受让他十分难受,现在这难受的时间都是奢侈。 “你别再挣扎了,束手就擒,我给你个痛快。” 萧景仁被逼得大口呼吸,暗影的气息却没怎么乱,这让他深受打击和不甘。 “做梦。” “嘴硬的人可没好下场。” 不知是萧景仁的话激怒了暗影,还是暗影不打算再也萧景仁耗下去,想速战速决,他加快了速度。 已经疲于应付的萧景仁渐渐失去了招架之力,他找准机会一剑刺向暗影的胸口,暗影却突然从他眼前消失了。 糟了,后背露了破绽,他必死无疑了。 萧景仁绝望的想着:对不起了,阿眉! 在他闭眼准备受死时,想象中的兵器刺穿身体的痛处并未袭来,而是一声有物体撞断树木的巨响响在耳畔。 他意外的睁开眼,看见暗影半躺在地上吐血,而他的身边,悄然落下一抹凌厉诡谲的身影。 第706章 暗影之死 “五哥,你怎么会来?”太过惊诧,萧景仁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暗影不知道现如今的大唐皇帝长什么样,但消息上听说过,能让萧景仁喊五哥的人只有一个。 暗影眉头一皱,换他不敢大意,“真是有幸,能汇到你这么个大人物。” 宣祈拔出剑,在凌空而起的清亮月色下,泛着森冷薄寒的光泽。他剑指暗影,俊逸深遂的轮廓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然而从他身上四溢的气息却是冷得令人毛骨怵然。 “你的确该感到庆幸,很久没有人能让我动这么大的杀意了。” 暗影缓缓站起身,抬手一抹嘴角的血迹,知道眼前的人不敢大意,准备倾尽全力应付。 他是北国王留在大唐的最厉害的死士,还要靠他传递消息或者将苏瑜送到北国王手里。 所以,他不能死! 宣祈一挥剑,身上的袍角飞扬在风里,与暗影先前想的一样,他不想在这场厮杀中浪费时间。 暗影想先发制人,以极快的速度攻向宣祈。他的刀砍在宣祈薄剑上,发出一阵清脆带着余韵的碰击声。宣祈的剑是由冰山下的寒铁所制,无坚不摧且锋利异常。虽然暗影来势汹猛,深厚的功力震得宣祈身边的萧景仁退了好几步,但宣祈除了猎猎翻飞的衣袍,脚下似生了根稳稳站在暗影眼里。 对于他抗住了自己强烈的刀锋和杀意,暗影虽不足为奇,然而,还是被宣祈深不见底的功力所慑。在他发功之前弹退数步,“不愧是大唐的战神,今日算是领教了。” 宣祈则没好话,他波澜不惊的看着暗影,“哼,想得朕指教,你还不配。” 语声一落,宣祈凌空而起,用力压剑挥去。 暗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身子朝后一仰,随即弹身而起,猛地抬起右腿朝宣祈的下盘扫去。 宣祈旋身而起,翻落到暗影身后,在暗影起身回身挥刀之前,宣祈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掌心被磨破了皮,仍握着手里的刀。 暗影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红了眼,拍地而起,拼尽全力朝宣祈攻去。 宣祈又是纵身而跃,凌然于暗影头顶,冷寒的剑锋向下逼去。 暗影感到危险逼近,迅速将将避开,却为宣祈剑气所伤,脸上被崩了一条血线。 不愧是北国王的死士,果然是有些能耐的。宣祈不慌不忙的剑尖点地,随即借力一个凌空翻转落地稳住身形。与先前暗影对付萧景仁一样,宣祈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架式又袭击而去。 暗影左避右闪,知道自己再无胜算,便打算脱逃。 宣祈自然看出他招式里的打算,在他以为得到机会可以脱身时,宣祈一挥剑,铲起地上一粒石头,稳稳的击在暗影凌空后的后脑勺上,镇得他眼前一花,随即坠落在地,等他翻过身来察查看情况时,脖项处,已经被一把冰凉的剑刃贴住。 剑的主人居高临下,眼神似冰,他勾唇冷笑,“看来我的死期到了。” “别以为你在京城做的事朕不知情,你能一下活到现在是朕的仁慈。” 他知道? 他都知道! 那那个沈重霖,暗影惊诧过后,徒然又笑了笑,“你知道又如何?还不是中了我们的算计,着了我们的道?” 暗影这一激,瞬间注定了他的结局。 宣祈手中的剑一扬,暗影即刻变成了一具尸体。 萧景仁走过来,嫌弃的看了一眼暗影脖项那里溢出的血,“五哥,是我没用。” “不是你没用,是我大意了。”宣祈收了剑,“你怎么样?” “内力有些耗损,外加一点皮外伤。”萧景仁如实回答,然后又问出一开始的问题,“五哥,你怎么也追过来了?” “来不及多做解释了,雍王他们进了前面的镇子?” “是。” 宣祈右手食指搁到唇边一吹,很快就有一匹马跑过来,他什么也没说便策马离去。 萧景仁也将自己的马找回,快速跟了过去。 夜幕已经降临,进入小镇的必经之路是一座拱形石桥,桥下水流潺潺,静默无声。 二人一前一后进到小镇,小镇街道两旁的酒肆,客栈等铺面皆已在檐下亮起了灯笼。 宣祈寻人心切,与萧景仁交待几句,便四下分开寻找。 可是一直寻到月上中天,蟾宫浩圆,小镇上的人全都入眠,也不见雍王等人半分影子。 萧景仁在入镇时的拱桥上等着宣祈,看着他披着浓淡不宜的夜色冷着脸骑马而来。他仰起头看着他,满心满眼的疑惑,“五哥,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你跟来肯定有非来的不可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宣祈没有找到苏瑜,心绪说不出的低落,翻身下马,望着不远处幽深如鬼狱的树林,“还记得当年我们与先北国太子在战场上交战,我误伤他之事吗?” 怎么扯那么远?萧景仁点点头,“怎么不记得,当时五哥伤的明明是北国一员大将并非太子,可那伤的确是实实在在落在太子身上,后来才知道是北国太子在战场上一心求死,又非得死在五哥你手里才有价值,北国皇室才会高看他一眼。可你们是昔日好友,他怕在战场上五哥你下不了手,便用了北国皇室的易容术,将大将的人皮面具戴在自己脸……。” 萧景仁回忆了一波当年细节,说到人皮面具时他徒然怔住了,恍然大悟,“你是说皇后被人戴了人皮面具,从咱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了?” “蝶依醒了,说她的伤是雍王妃身边的女使善云趁她不备所为,她反击了一掌将善云杀了。雍王妃是自杀的,为的就是迷惑众人的眼睛,死了一个王妃,谁还会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女使?” “所以,皇后被易容成了女使善云的模样被带离的京城。”萧景仁总结了一句,“这计划可真是高明,五哥,咱们的对手变精明了。之前死在林子里的暗影铁定与雍王是一伙的,他阻止我追击就是怕我发现端倪,更或者雍王他们根本就没进这个镇子,往这条路来只是一条迷惑我的手段罢了。” 第707章 接下来的打算 宣祈凝眸沉思,之前的许多细节,以及他要是雍王接下来会怎么做? “五哥,不论雍王他们打什么主意,你都不该出现在此地,万一这是他们的奸计故意引你出宫,然后在京城构算什么阴谋,你不在京城岂不是要出大事?”萧景仁语气坚定,“雍王那里,我去追。” 他何尝不知道有这种可能,所以才命青蓝留守宫中,确保无人知道他离宫的事实。 宣祈垂眸看着桥下的流水,默默无闻,却又似与浩瀚的夜空一样能包罗万象。“你也不必去追了,先回京城吧,皇后是雍王手中重要棋,他不会伤害她的性命。余下的事,我会让青蓝去做。” 萧景仁不瞎,自然能看出宣祈在做这个决定时眼中的犹豫和挣扎,所以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你也别太担心,咱们的皇后娘娘也不是吃素的,哪儿能那么容易欺负,说不定等她想到脱身的法子,还会把雍王给收拾一顿。” 这番劝慰有那么一点作用,苏瑜恩怨分明的性子的确在某些时候不好相与。又不禁想到那夜二人在月下的一番谈话,为了不让她担心,他一定会做好自己的本分,守好两个孩子,并且也一定会找到她,哪怕将整个天下都翻过来。 今夜的月光出奇的亮堂,像是故意给宣祈两兄弟照路似的。 看得出来萧景仁的情绪不大好,宣祈大概能想到是因为什么,“那个北国死士应该是在北国王近身服侍的,北国王有多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身边的死士自然手段不低。” “可我还是没用,竟被他逼得节节败退,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真不怀疑自己的性命就交待在那里了。”萧景仁的声音听着有些沮丧,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定,这样的状况绝对不允许再出现一次。 “五哥,你说雍王带着皇后是回成江还是去北国?成江与边境城池只隔了个通阳府,雍王叛变,那通阳府是不是已经落到雍王手里了?他会不会联合通阳府与北国敌军一起夹击边境城池勋月城?” 萧景仁问出他的担心,这场战事一旦打响,大唐会损失惨重。 “在通阳府设防的是父皇在世时的一员猛将徐元铮,虽然人是老了,手底下几个儿子倒是个个勇猛。当年在京时他亲兄弟被匪所杀,他有意为兄弟报仇,却因为自己断了一条腿无法做到,那时他几个儿子还小,全无杀敌经验,遇匪只有死的份,父皇念他功在社稷,特意下令让军候佟愠前去缴匪,带回匪首首级给了除老将军。他感念父皇隆恩,退居通阳府后对军事也不曾懈怠,养出来的儿子个个勇猛如虎。雍王想打徐老将军的主意,火候还差点儿。” 萧景仁也不蠢,心中念头转了转,“你杀了北国死士,雍王肯定会发觉,一旦他知道自己的计划被戳穿,会不会狗急跳墙,真与北国敌军里应外合?” 回到京城时城门已关,萧景仁拿出令牌后城门侍卫才放行。 “雍王敢行此事,他手里有皇后,便知我会投鼠忌器,不敢真拿他怎么样,他有可能将皇后带去成江,也有可能还有一伙人将带着皇后出关直接去见北国王。” 这么说来,还不敢把雍王如何了?萧景仁有些不甘心,“五哥,我今夜休整休整,明日出发去成江吧,我担心雍王诡计多端,万一真将皇后弄出大唐境内怎么办?” “我会让青蓝去,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 “什么事?” “刚杀死的死士我们能确定是经由宣苑来到沈重霖身边的,两军交战在即,任何消息都需要及时沟通,我能断定他是沈重霖和宣苑之间的信使,那么这信使一死,宣苑会如何跟沈重霖联系?我要你查这条线,把隐藏在幕后的宣苑给找出来。” “你是说宣苑在大唐?”萧景仁想了想,也不无这个可能。 “你刚才说雍王可能和北国王里应外合,宣苑捣了那么多鬼,自然也是想达到这个目的。”沈重霖是找到宣苑的契机,也是他算计北国王计划里的一部分,所以他的性命还能留些时日。 二人在十字街分开,一人回宫,一人回寅国公府。 萧景仁今日身上带伤回府,满府的人都惊动了。 阿娘玉氏一面心肝肉的喊痛,一面急着让人张罗请去大夫。 岳云眉一边替他换衣裳,一边抿着唇,忍着什么都不问。 “行了,你慌什么慌。”寅国公心里被玉夫人吵得烦燥,“他是个习武之人,受这么点儿伤算什么?” “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知道心疼是不是?”玉夫人反驳。 寅国公无言以对。 萧景仁说:“阿娘,我无妨,只是个小伤,您和阿眉先出去一会儿,我和阿爹有话说。” 这父子俩在一起说的话都不是简单的事,婆媳俩这倒很有眼力劲儿的退了出去。 等到门一扣上,萧景仁便低声道:“阿爹,皇后让雍王绑走了。” 寅国公这几日就觉着有事要发生,这下子可算是应了,但他还算稳得住,“雍王这人为父并不了解,但他能干出劫持皇后这事,背后的原因肯定不简单。” 萧景仁便把雍王为何要绑架皇后,又是如何绑架皇后的事情经过说了。 寅国公听得脸色巨变,唰的一下站起身,“我就说他好好的绑架皇后干什么,原来是要造反,怎么,他与叛帝是一伙儿的?” 萧景仁摇了摇头,“未必。” 简单两个字,又将寅国公的心绪往谷底拽了拽。“自古皇室内斗并不鲜见,只是能隐忍这么多年的,还真是不多。” “陛下有什么打算?是准备拿下成江救回皇后吗?皇后还怀着身孕,万一有个闪失……。” “所以五哥不打算对成江出手,雍王铁定是算准了五哥会投鼠忌器,也不能完全确定雍王会把人带回成江,后面要怎么跟进成江的事他让青蓝去了。” 寅国公深深的叹了口气,总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夫君,我给你送吃食来了,你和公公边吃边说吧。” 第708章 深山老林里醒来 屋外响起岳云眉的声音,萧景仁低声道:“阿爹,这事别让阿眉知道了,她与皇后关系深厚,会受不住。” 寅国公点了点头。 …… 苏瑜是被冷醒的,她一睁开眼便幽幽深深不见头的林子。空气里湿湿腐腐的味道让她想起当初被肖美媛命人埋进土里的感觉,片刻的惊慌之后,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曾发生在大相国寺凌云阁的事像断开的碎片渐渐聚拢。 蝶依被匕首刺伤,那个叫善云的女使被雍王妃推出窗外落崖,还有她往自己脸上贴的人皮面具,以及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雍王妃自尽时虔诚和狰狞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离京城有多远。 既然醒来不是在坤宁宫,只能说明雍王妃的计策管了用,带着她成功从皇帝身边逃开。 微微动了动身子,浑身像被什么撞散架似的难受。只觉得又累又饿,然后她便闻到了一阵肉香。 斜眼外去,雍王正靠在一株大树下,一双老眼在火光的照映下返着橙色的精光,双手抄在怀里,似在沉思着什么。离他不远的几步开外,那个叫善柔的女使也在,正与两个随从模样的死士烤着兔子肉,周围还有几个死士警戒,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野兽的叫声。 兔子肉烤好了,善柔用小刀割了几块肉放在干净的树叶上递给雍王,返回后又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馒头放在火边烤。显然兔子肉是全是雍王的,馒头是死士和善柔的。 苏瑜缓缓坐起身,揉了揉发僵的脖子的肩膀,她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也没有任何的反抗意图。手里有刀的死士显然是不将她一个弱质女流放在眼里,善柔也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继续烤馒头。 倒是雍王,他目不转睛,带着无尽的探询看着她。 这与他想象中不一样。 皇帝宠皇后天下尽知,皇后的贤名也天下尽知。可他不信,在他看来,一个女子能令男子倾心相待,无非靠的是手段,无人戳破皇后的伎俩,只能说明她狐媚惑主的本事高,暂时无人能敌罢了。 然而此刻,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突然在深山老林里醒来,她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显得异常从容。 她不应该是被吓得缩成一团,然后大喊救命,求他放了她,饶了她么? 雍王带着十分考究的眼神在苏瑜身上徘徊,她顶着一张落在人群里都无法变识的脸,周身的矜贵气度与母仪天下的气势却不减分毫。只见她站起身,因为长时间不曾行动的缘故,腿便有些不便。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向善柔。 在善柔以及周围诸多的视线注视下,她拿起放在善柔脚边的水囊先拎开,然后倒出手来先洗了洗水囊口,接着仰起脖子开始喝水,水落了肚,苏瑜还是嫌弃的皱了皱眉,这冷水始终没热水好喝。 将水囊放回原处,从拾起善柔放在树叶上的小刀,然后开始去片兔子肉吃。 善柔被苏瑜一番操作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质问的朝主子雍王看过去,雍王倒是没有多惊愕,只是他的脸跟锅底灰似的,黑得彻底。 闻到一点儿焦糊味儿,苏瑜咽下一口兔子肉,还好心提醒善柔,“你的馒头糊了。” 善柔这才缓过神来,将那个烤焦的馒头拨到一边去,然后拿眼悄悄看她,她真是毫无客气的将那只兔子吃了一大半,然后又拿起水囊咕噜咕噜灌了几口水,一抹嘴,站起身来又伸了个懒腰。 看着善柔说:“兔子肉烤得不错,就是有点儿咸,下次少放点儿盐。” 她不像是被胁持的,她像是出来野营的。 苏瑜重新躺回方才醒来的地方,除了刚醒来时看了一眼雍王,整个吃兔子喝水的过程中,没给他半分眼色。 她对雍王的无视,让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雍王更是气得手里的兔子肉都不香了,“如此沉得住气,看来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先是本王小瞧你了。” 苏瑜嫌弃的瞥了雍王一眼,“你要是不嫌自己吵,可以一直说。” “你……。”雍王哪里受过这等憋屈?他怒视着苏瑜,要不是她活着有大用处,绝对让她不得好死。 苏瑜折过身去,手轻轻的捂着小腹,幸好孩子无事。 也不知她离开京城有几日了,雍王妃说过,中了牵魂之后,她也不知中者会昏迷多久。 宣祈知道她出事,肯定急坏了吧。 雍王这老匹夫敢如此胆大妄为,想来背后是有依仗的,依雍王妃透露的消息,这个依仗肯定不是宣苑,那么肯定就是北国王了,毕竟现在敷在她脸上严丝缝的人皮面具是北国王给的。她刚才借着擦嘴的姿势试了试,真的是摸不到半点不适。眼下也不是关心自己长什么模样的时候,她更好奇宣苑投靠了北国王,北国王又与雍王扯在了一起。都想吞下大唐这块肥肉,宣苑和雍王谁会愿意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在摇她。 睁开眼,天已经亮了,而是是个她不怎么喜欢的阴天。 “你既是醒了,就起来走。”善柔的态度不好,显然已经是缓过神来了,她看似一个娇小柔弱的姑娘竟能跟着几个大男人翻山越岭,看来肯定和蝶依雪娇一样,是受过训练的。 想到蝶依,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苏瑜坐起身,四周看了看,所有人都整装待发,不见有马匹在,那她先前不是被人绑在身上就是抗在身上,为了腹中的骨肉,她不能跟他们一样又攀又爬的,“你……,叫个人背我。” 善柔脸色一变,好像在说你一个被绑架的怎么那么多事儿?“不行,你自己走。” 苏瑜坐在地上,开始耍赖,“本宫是皇后,哪次出门不是车驾随侍?你想本宫跟你们走路,怎么可能?要么找个人背我,要么我就不走,你看着办。” 善柔气得不轻,仰起头,拿下巴尖对准苏瑜,“你是不是还不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留你活命都是我们王爷仁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第709章 耍赖 “不管什么样的处境,本宫都是皇后,你们王爷仁慈吗?我倒真没看出来,他要是仁慈,怎么能干出绑架中宫通敌叛国的恶行?” 苏瑜捋了捋被压绉的衣袖褶子,语气不咸不淡。 善柔被怼得哑口无言,想出手教训又不敢,毕竟皇后就是皇后,就算落魄了,身份摆在那里,她打心底里存着一丝敬畏。于是跑到前面去请示雍王,“她不肯走,想让咱们的人背着她走。” 时候不早了,雍王也不想再耽搁时间,“那就背上她,赶紧走。” 还真让人背上她?善柔以为王爷会下令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就范呢,想想都过瘾呢。 她撅着嘴回到苏瑜面前,指了一个死士过来,背上苏瑜。 整个上午都在下山,雍王带她入密林,肯定也是知道宣祈会让人在官道设卡,抑或着隐卫会追来。 苏瑜紧紧的抱着死士的脖子,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和孩子冒险。午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山脚,善柔吹了一声口哨,立即从树林里跳出一队人马来,其中领头的是个穿劲装的青年男子,约莫三十左右,他恭敬的率众人跪在雍王面前。 “参见王爷。” 雍王赶紧上前扶起他,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几条笑纹,“阿儒,快起来。” “王爷这些天辛苦了。”蒋成儒眼神真诚,好像随时随地都能为雍王肝脑涂地。“王爷比计划晚了一日,还好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前面的河上已经备了一条画舫,属下请了成江名妓琉璃姑娘作掩护,只要过了河就安全了。” “这么说旱路上真有人设卡?”雍王这会儿的语气已经很轻松了,几乎是不屑。 蒋成儒点头,“是的,三日前这个方向每个城池和乡镇都有人设卡,查找王爷一行人。” “水路无人查吗?” “一直仰慕琉璃姑娘的成江府尹已经在画舫上醉了一天一夜了。” 雍王懂了,有成江府尹作幌子,自然是安全无虞,“成儒,还是你想得周到。” 苏瑜是看出来了,雍王这般器重这个什么‘成儒’,定是他的左膀右臂无疑了。 到了平地,苏瑜从死士背后下来,善柔像是扶着她又像是拽着她往前去。因为太久没走路的缘故,刚开始被扯着走苏瑜腿脚有些打闪,善柔又一副毫无惜怜的态度,苏瑜也来气了,她用力挥开善柔的手。 “你要想走得快,就自己走,要是嫌我走得慢,就再让个人背着我。” 苏瑜敢保证雍王让她走路是故意刁难她,因为那么多人骑马,凭什么就她走路? 前面骑马的走远了好长一截,善柔有些急了,“我告诉过你,你要明白你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们不是你的奴婢,用不着听你的使唤。你要是不走快点追上去,我就……我就……。” 唰的一下,善柔拔出了自己的剑比在苏瑜的脖子上,得意的扬了扬头,用命令的口吻道:“快走。” 苏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像是没看到自己脖子上架着剑似的,伸手摘了一朵路边的野花夹在耳边,然后才对她说:“本来就走得慢,你还拿剑架我脖子上,也不嫌累得慌。” 善柔觉得自己要被气炸了,恨得咬着后槽牙问,“你不怕死吗?” 苏瑜捋发的手顿了顿,然后右手两指一合移开锋利的剑锋,“谁不怕死,可我知道我现在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善柔莫名的打了个战栗。她说得不错,在她还昏迷的时候雍王就警告过她,这个人算是交到她手里了,她要做的最重要的就是看着她不准她自尽,否则她死了,自己也会受到惩罚。 她是从一堆孤儿中挑选出来的死士,从小就饱受训练,几乎每一次都在死亡的边沿徘徊,一旦任务失败,受到的惩罚也是让人不寒而粟的。雍王和雍王妃一样,看似容易亲近,实则内里心狠手辣,豢养在雍王府的死士,说起雍王的惩罚,全都是一场恶梦。 苏瑜已经慢慢悠悠走到前面去了,善柔从沉浸中回过神来,收了剑,追上去。 这一次,她没有催足,苏瑜走得快她就走得快,苏瑜走得慢她就走得慢。 苏瑜拿眼睨她,心里想着:挺识时务。 等到腿脚走利索后,苏瑜的速度也快了。 因为她饿了。 只是满以为会看到苏瑜一脸愤怒加沮丧的雍王,在看到苏瑜手里拿着一把从路边随手摘的野花时,嘴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那么难受。 这是一条约摸十丈宽的河,苏瑜曾在成江的地域志上看到过,这条河叫漯河,是大唐版图内最宽的的河。 河面靠岸的地方停着一艘画舫,一看见画舫,不由得让苏瑜想起了嫣如。当年嫣如的画舫也是如此规模宏大,她还曾与她一起在画舫上游过几条河,那时无所事事,纵情山水,何等姿意? 如今呢? 嫣如作了古,她被人胁持。 苏瑜的脸色不大好看了,自然她戴着人皮面具让人瞧不见她的脸色,可她似染了霜雪的眼神和表情却是骗不了人的。 善柔伸出手来,想让苏瑜搭着她的手上画舫。 苏瑜不高兴,懒得理她,自己上去。 雍王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有脾气的人质,她不是搞不清楚情况,而是太搞得清状况了,知道自己除了能限制她的自由,旁人根本不敢对她做什么。 站在甲板上,苏瑜头也不回对善柔说:“先带我回房洗个澡,再送些吃食过来。” 善柔没有动,偷偷拿眼斜向雍王。 雍王缓缓走了几步,站到苏瑜面前,看着那双澄澈得不染杂质的眼睛,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幽井般森冷阴寒,“咱们走了半个月,你的皇帝陛下没有追上来,说明什么?说明他可能已经放弃你了。你的母家毫无根基,但有的一点儿基业都是你成了皇后之后得来的。更何况你还是个二嫁女,陛下再宠你,也不见得少了你就不能活。宫里有燕国、晋国以及陈国的公主,个个撩拨男人的手段都是一流的。你已经离了皇宫,凭什么还能这么颐指气使?你就不怕真把本王逼急了,命人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第710章 冥顽不灵 苏瑜勾唇冷笑,甚至在笑意中掺了几许讥诮,“我的确够蠢,才会中你们的奸计,可我也不必向你展示我有多聪明,我只需要知道我只能活着才能对你有用就够了。” 这一刻雍王觉着若不是雍王妃献出生命,想抓住苏瑜肯定没这么容易。她的洞察力如此厉害,仿佛他说再多干扰的话,都能被她一眼看破直拿重点。 “不错,你说得对,可只要让你活着太容易了,本王只需一天一个馒头吊着你的性命即刻,你是本王抓回来的人质,不是本王请回来的祖宗。”雍王抬眼,冷冷说道。 苏瑜不甘示弱的看过去,“你也说得对,落到你手里,想怎么招呼我也是你一句话的事。可是我养尊处忧惯了,王爷要是不好吃好喝供着,我……就会死。” 拿死威胁他,雍王不吃这一套,“你要死便死,反正皇帝已经知道皇后不见了,只要本王封锁你死去的消息,皇帝照样投鼠忌器,不敢把成江如何。” “陛下这里你能糊弄,可是你叛变投靠的主子那里呢?你们苦心孤诣抓我一场,不就是想利用我去要胁陛下吗?我要是死了,北国王怎么去要胁陛下?当然,你也可以说他能拿个假的去糊弄陛下,但假的就是假的,且陛下是大唐的战神,真要是上了战场,会分不出来自己的女人是真是假吗?” 苏瑜平静的言词让雍王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下的表情他真想看看清楚,明明是个弱质女流,凭什么在身处险境之下还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雍王咬了咬牙,恐吓道:“那你就好好活着吧,反正你最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在此之前本王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就当是做善事积德了。善柔,带她下去。” “是,王爷。” 苏瑜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将身上又粘又腻的感觉全部洗去。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脸,苏瑜神情一怔,惊得瞪大双眼。 她知道善云长什么样,从雍王妃当时的举动来看,牺牲了善云,唯有将她变成善云才能带离京城。 可现在这张脸不是善云的。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雍王身上有可以卸去这张人皮面具的卸容油? 要是有,她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卸容油,脱离这漫无境止的险境? “善云原本是长这样的吗?” 善柔正在布菜,“不是。” 是了,善云在宫里露过面,要是让宣祈猜出她被带出京城的真相,顶着善云那张脸肯定是行不通的。 享用了一桌美食后,高床软枕,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画舫行驶了大半日,苏瑜也睡了大半日。 善柔又将她推醒,“画舫要靠码头了。” 苏瑜睡眼惺忪,她不太想动,爬起来穿衣绾头,然后走出舱房,站在甲板上,这便是成江么? 河两岸田地穗黄,一派丰收过后休养生息的模样,远处山峰起伏连脉,像一道道坚实的屏障。零星的村落不时飘起几缕炊烟,田野间农夫们偶尔传来几声狂笑,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息。天下太平,百姓衣食无忧,乡间邻里和乐,城中市井繁荣。例来自古皇帝,不都盼着如此么? 雍王也从舱中走出来,背对着苏瑜走到另一边,然后又走到苏瑜三步开外站住。 “在等着宫里那位来救你?”雍王扬了扬下巴,有些志得意满,“还是省省吧,不怕告诉你,本王已派人带着另一个皇后直往边境而去。” “王爷这么自信,想来那个皇后长着跟我原来一模一样的脸吧。” 雍王多看了一眼苏瑜,“为了你,北国王将身边专门制作人皮面具的工匠都贡献出来了,你的面子已经够大了。” 苏瑜淡淡笑,“怎么,我若是见着他,是不是还得跟他说声谢谢?”心里却想着,雍王用计高超,宣祈若短时间内识不破,肯定会上当罢。 雍王没接话。 “得知王爷要进京,本宫便寻来了成江的地域志,知道成江民丰物富,山川风流,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雍王被苏瑜给气糊涂了,突然听她如此正常讲话,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适应过来。 他得意的眺望远处,看着看着又不免拧眉伤感起来。 联合着雍王干的蠢事,苏瑜大概能猜到雍王在伤感什么,“王爷将成江治理得如此之好,也算是造福一方的大功臣,受百姓爱戴,将来死后供奉太庙,子孙后代都会受到你的福泽庇佑。何苦误入歧途,将来东窗事发,受人唾弃不说,还要遗祸子孙,值得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也是他隐忍数十年的夙愿,都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再不搏一搏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何况这个时机如此之好,百年难得一遇,怎么可能会失败?“你懂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如此一句有志气的话从雍王嘴里说出来,苏瑜没听出有什么大智惠和悲悯天下的胸襟。她微微叹了口气,“冥顽不灵。” 说完,苏瑜拂袖而去。 雍王也同样叹了口气,只是眼中带着凶狠,“不知畏惧为何物,总有一日会后悔。” 画舫很快停在一个码头上,蒋成儒率众人下船后立即安排马车过来接雍王回府。苏瑜顶着那张掉到人群里都找不见的脸,自然不太合适跟雍王乘坐同一辆马车。在帘子搁下前,雍王警惕吩咐蒋成儒,“近段时日暗中盘查进出成江的所有嫌疑人物,切记做到万无一失。” 蒋成儒拱了拱手,“是,属下明白。” 雍王的马车走了,就那样走了。 这让苏瑜有点懵,她是雍王劳心巴力掳来的人质,不是应该找个神秘的地方关起来,一天十几双眼睛盯着吗?他就这样走了?是不是太不专业,太不负责了? 但和善柔走在城中熙熙攮攮的人群里,苏瑜算是明白了。她已经彻底没了原本的模样,身边又有善柔这么个高手在,她又怀着孩子,走不脱逃不掉。正所谓大隐隐于市,与灯下黑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怪雍王如此放心。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苏瑜很久没逛过街市了,但走得有些累,关键是她又饿了。 第711章 小桃 “王爷说了,王府看似是安置你的最佳之处,却也是最坏之处,所以给你在成江城一偏僻小巷租了一个小院。”善柔随着苏瑜的步调不咸不淡的回答,“你别想着住在府外就没人看着你?我告诉你,你那院子周围住的全都是王府安排的人,别在逃跑这事上多花心思,只会是浪费时间而已。” 善柔的回答并没令苏瑜有多大意外,“你家王爷想得真周到。” “王爷英明神武。”善柔迅速接了一句。 苏瑜清冷的眸光颤了颤,她喜欢跟这个小女拿斗嘴,“什么英明神武,在我眼里,乱臣贼子一个。” “你……。” “你什么你,你还揣着一身本事呢,怎么走得比我还慢?” 我走得慢吗?明明是要配合你的速度好么? 善柔被苏瑜嫌弃的声音气得浑身发抖,恨得咬碎了一口白牙,“前面再有两条巷子就到了。” 路边有卖甜糕的,苏瑜走过去,要了一份甜糕自顾边走边吃。 那卖甜糕的婆婆叫喊,“姑娘,你还没给银子呢。” 苏瑜回头指了指善柔,“她给。” 善柔不得已给了银子。 刚吃了几口甜糕,苏瑜看着街边一间绸缎铺子眼神一敛,然后就要走进去。 善柔拽住她,“你要干什么?” “怎么,本宫例来穿的都是绫罗绸缎,身上这料子穿着不舒服,想进去换一身不成呀?” 善柔拦在她面前,语携警告,“你别想耍花样,王爷说了,不准你和人接触。快走。” 善柔强行将苏瑜拖走,苏瑜回过头看着那间绸缎铺子,牢牢的将位置记在心里。 善柔口中小院的位置并不偏僻,隔着两条巷子还能听到大街上的热闹声。苏瑜猜测这儿应该离雍王府不远,虽说雍王没把她放在府里禁固,但总归还得放在附近时刻监视方能安心。 站在小院门口,苏瑜四下看了看,左右都住着人户,空气里还飘散着饭菜的香味。 善柔敲了敲门,院门从里面让人打开,一个穿着朴素,梳着两个小髻的女孩站在门槛里,见着善柔,忙甜甜笑道:“善柔姐姐,你来啦。” 说完,让开。 善柔推了推苏瑜,示意她进去。 苏瑜正看着那小女孩发呆,这小女孩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雍王真有那么自信,让这么个小孩子来监视她? 一进到院里,很普通的一进院。院角一口吉祥缸,一株石榴树上结了不少果子。 “小桃,打今儿起她暂时住在这里,王爷吩咐了,你好好照顾她,但有一点,不准她出门,否则你要受罚。” 小桃年纪小,害怕受罚,曲了曲膝,“是,小桃记住了。我怎么称呼她?” “你这孩子我喜欢,就叫我姐姐吧。”苏瑜笑道。 小桃点点头,“那我去给二位姐姐沏茶去。” 小桃转身一走,善柔便附在苏瑜耳边低声,“别指望着能从小桃嘴里套什么话,她蠢笨得很,不识字,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是个孤儿,是王爷赏了她一口饭,王爷让她去死,她会兴高采烈就去死。” 苏瑜没接话,而是偏过头看向厨房的方向,一抹小小的身影拎着茶走出来,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 “你们家王爷还真是什么人都利用,都不怕遭天遣的吗?” “王爷这是知人善用。” 这狡辩还真是新颖,“不急,他总会遭天遣的。” “不准你咒王爷。”善柔急了。 苏瑜淡淡一笑,“他若即刻在我面前,我也照说不误。” 善柔指着她深吸口气,不待她开口苏瑜便问迎面走来的小桃,“小桃,我睡哪个屋?” 小桃指着一间正屋,声音和笑容都是甜甜的,“那个屋,我已经收拾出来了。” 看着苏瑜进屋,善柔很想跟小桃说‘不用待她那么好’,但估计傻傻的小桃听不懂她的话,收了声,又交待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苏瑜进到屋里,普通百姓屋子里有什么,这屋子里都不缺,惟一让她觉得多余的是床边那床榻板。 小桃拎着茶壶走进来,给苏瑜倒了杯茶,“姐姐,喝茶。” 苏瑜说:“你把这榻板拖出去吧,放在这里碍事。” 小桃说:“不能拖出去,善柔姐姐说了我晚上要睡在这榻板上。” 苏瑜忍不住抽了抽唇角,瞧着小桃这单纯的样子,她若真有心思能拦得住吗? 马车滚过成江城的石板路,没过多久停在雍王府门口。 雍王府里的人还不知道雍王妃去逝的消息,两房媳妇以及孙媳妇带着孩子都迎了出来。雍王坐在若大的厅里,表情极为难看的说了这个噩耗,厅中立即哭成一片。 雍王的长子宣瑞禀性懦弱,四十好几的人了也没个什么建树,父亲总骂他不成气,这些年也就母亲护着他才能有些好日过,现在母亲一走,往后只怕他的日子要艰难了。想着想着,宣瑞哭得真是痛心。 次子宣丰是个火爆脾气,在雍王眼里,这是血性,自然比长子更看重些。 “你们母妃的棺椁已经在来成江的路上,不日就要到了,老大,你明日出发带一队人去迎迎你母妃。” 宣瑞也是真孝顺,抹了抹泪,恭敬作了一揖,“是,儿子知道了。” 雍王妃的死讯已众知,府里的丧事自己也要操办起来了,这都是两个儿媳的庶务。 雍王回到屋里换了身衣裳,刚要坐下歇歇,宣丰就进来了,他是带着疑问来的。 “父王,母妃走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去了趟京城就暴毙了?儿子不信,是不是皇帝发现了父王的计划,把母妃赐死了。” 宣丰是他看重的儿子,往后是要继承他的大统,所以对于宣丰,雍王很多事都没有瞒他。只是他蠢成这样,还是让雍王很是脑壳痛,他沉着脸,“皇帝要是发现了咱们的计划,能只死你母妃一个吗?” 宣丰这才回过神来,想想也对,可他对雍王妃的死耿耿于怀,他就是这样的直拧性子,“那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712章 精明老子蠢儿子 雍王想了想,觉着还是告诉他实情好,这样或许能激起儿子的上进心,“你母妃是自尽的。” 自尽?听到这个消息,宣丰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她实在想象不出来那么和蔼可亲的母妃在计划没有暴露的情况下怎么会自尽,“怎么会?父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雍王道:“你母妃是为了我们的大业自愿选择牺牲的,这件事你知道就好了,丰哥儿,不要让你母妃白白牺牲,往后做事多沉稳少冲动,不要让你母妃失望。” 宣丰自从知道自己的父王有坐上那个位置的打算,心里便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可他也清楚自己资质愚钝,只得在父王的提醒和帮助下方才精益求精。 此时,母妃为了大业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似又给他的内心烧了一把旺火,“父王放心,儿子断不会让母妃死得不值得,儿子一定会让母妃看到咱们一家人光荣走进皇宫的一天。” 雍王知道自己的激励有作用了,他略感欣慰的点点头,“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外传。” “王爷。” 房外又响想一道一声音,是蒋成儒。 “进来。”雍王说。 蒋成儒一进来,见宣丰在,“王爷,二公子。” 雍王笑道:“这是在府里,又没有外人,阿儒不必如此拘谨。” 蒋成儒笑了笑,又重新行了礼,“岳父大人,二哥。” 雍王二子二女,长女宣萝嫁蒋成儒,蒋成儒本是一混迹江糊的侠客,为躲避江湖纠纷而入成江,机缘巧合之下被雍王收纳入府。雍王见他武艺高强,又有胆有谋,几经试探之下,为给自己添一强劲力道,遂将长女宣萝下嫁。 蒋成儒从一无根游侠摇身成为雍王女婿,对于岳父大人的抬携之恩,蒋成儒打心眼里感恩。如今他与宣萝夫妻恩爱,又育有一子一女,全在府中享受锦衣玉食,他没有理由不为雍王卖命,只会为他更加卖命。 二女宣珠嫁通阳府猛将徐元铮三子徐蒙,夫妻二人也是感情和睦,育有二女一子,雍王与徐元铮这对亲家因为成江与通阳离得不远的缘故,一年总要见几次面相互小酌几杯。 “阿儒这几日也辛苦了,怎么不回房休息?”宣丰知道蒋成儒这大个半月都在外奔波,萝姐儿很是担忧。 蒋成儒则拧眉说道:“岳父大人,二哥,刚刚得到消息,咱们派出去干扰京城的幌子已经全部失了踪迹,眼下看来京城方面肯定猜得到岳父大人将人带到成江了。事不宜迟,这人在成江搁哪儿都不安全,还是早些送出去为好。” 皇帝动作这么快,果真是将皇后放在心尖尖上痛的。 “我何尝不想快些将人送到边境去,只是去过境交接必须路过通阳府,想来皇帝绕过成江,肯定已经给徐元铮那老匹夫下了旨,咱们一旦行动暴露,被通阳府和京城两边夹击,毫无胜算。” 宣丰不答话,因为这种情况他一般都想不到办法。 蒋成儒叹了口气,“岳父大人试探了那么多年,还不惜把阿珠姨妹嫁给他儿子,难道都没试出点什么来吗?” “你别看那老匹夫上了七十岁了,半点儿黄土埋了半截的觉悟都没有。”也是他在外树的贤王形象太深入民心,每次说到重点,徐元铮全是从善如流随着他的话忠君爱国,半点儿旁的心思都没有。要是他直接挑明,依那老东西直拗的脾气还不得当面跟他拔刀? “王妃的棺椁不日便会回到成江,阿丰,你届时给通阳府去封讣诰信,让他们一家子前来奔丧。” “这个老匹夫水滴不透,父王你何必再与他浪费唇舌?”宣丰冲口而出说,“依儿子看,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雍王有些失望看着宣丰,他叹了口气看向蒋成儒。 蒋成儒有些尴尬的解释,“二哥,岳父大人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他是真没想明白。 “岳母大人的意思是想把人送到边关与北国王的人交接迫在眉睫,如果徐元铮一直不能会意与咱们一心,咱们只能借着岳母大人丧礼这件事将他困在成江,找得到机会送人出去尚好,找不到机会就以徐元铮作质,威胁通阳放咱们过去。” 蒋成儒的解释甚得雍王之心。 “父王,你是这个意思吗?”宣丰觉得父王的脸色不大好,问得小心冀冀。 雍王直觉着胸口有团火,恨铁不成钢的火,“是。” 宣丰笑道:“那儿子知道了。” 雍王气得想吐血。 …… 今天在画舫上洗了个澡,晚上苏瑜只梳洗后就上床睡觉。 她没有要与小桃交谈的意思,从见面到现在,她已经能发现小桃就如同善柔所说的那样,单纯得像一朵无染的白花。等到她躺在榻板上睡下,苏瑜还是没有睡着,而是在听到小桃的呼吸声越来越沉,她悄悄起身,下床。 隔门的帘子不是珠帘,而是很普通的布帘,所以撩起来没有声响。 房门拉开也没有动静,她轻手轻脚走过院子,拉开院门,刚站到院外,耳边骤然响起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回去。” 苏瑜循声而去,在右边的院墙处看到一个斜倚的身影,大晚上的他戴着竹笠,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我若不听呢。” “杀了你。”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听不出半丝玩笑的意味。“你们主子不准我出门的原因不过就是不想我与人接触罢了,这大晚上的大街上的也没有人,我出来走走怎么了?而且顶着这样一张脸,谁能知道我是谁?何况有你跟着,我又能逃到哪儿去?” “回去。” 还是这两个字。 苏瑜已经了解到踏出院门的情况,自然也没必要再在外头受凉,很识时务的回了屋。 她将门关得很大声,发泄着她的不满。 小桃就被这关门声给吵醒了,她边坐起身边揉眼睛,“你怎么起来了?” 被窝里还是暖暖的,苏瑜重身躺回去,“我怀了孩子,有点饿了,想去厨房找东西吃。” “那我以后每顿饭多煮些,你多吃点就不饿了。”小桃说得无比认真,“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不饿,那就是睡觉,我很有经验,睡着了就不饿了。” 苏瑜无语了,这孩子真是傻得可怜又可爱。 第713章 试探 小桃又躺回去,而且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苏瑜睁着眼,很久都没有睡着。 她自然是不会答应被雍王玩弄于股掌,可是要怎么脱困,的确是个难题。 但不是住在雍王府,这便是一个希望。 适才打开院门出去一趟,有试探善柔话里真假的成分在,也有意图查看周围地形的意思。那个守在院外的杀手不会一直在,他是人不是神,总得吃喝拉撒加打盹。 白天,小桃出去买菜是锁了院门的。院墙很高,也不用担心她会翻墙。 厨房是开放式的,能见到院子里的任何动静。 苏瑜坐在院子里晒了大半日的太阳,也没能想到极好的脱身之法。 夜里,她又趁小桃睡着了拉开院门,同样一个杀手喝令她回去。 第三夜如此。 第四夜如此。 到了第五夜,苏瑜发现了喝令她回去的杀手声音变了,也就是说换人了。 还真是诚如善柔所言,这院子看似普通,实则周围都是眼线。 苏瑜沮丧的躺在院中摇椅里,有一句没一句与小桃说着话,基本上都是小桃在说。 “我听隔壁的婶子说,怀孕的女子要吃得好,姐姐,我明天给你炖只鸡吃好不好?” 苏瑜正被摇得昏昏欲睡,在听到小桃这话时立马来了精神,“你说什么?这是隔壁婶子告诉你的?” 不对啊,善柔不是说这院子前后左右都是雍王府的人吗?哪里来个婶子有空与小桃闲磕牙? “是啊,今天我跟她一起去买菜,她可会挑菜了,专门把黄的烂的都挑出来,我就奇怪了,谁买菜不买好的呀,为什么卖菜的大叔不高兴呢,还说婶子又挑又捡的弄得他没法做生意。” 瞧着小桃一脸天真的模样,身为手下有多种产业的东家本家,苏瑜表示很无语。反正闲着没事,就与她扯扯好了,“你说卖菜的大叔为什么卖菜?” 小桃很精明的扬了扬头,“这个我知道,为了赚银子。” “那你要是卖菜的大叔,是愿意多赚银子还是少赚银子呢?”苏瑜循序渐进。 “当然是赚得越多越好呀,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啊。” 难得她也能说句明白话,苏瑜又道:“那隔壁的婶子对他的菜又挑又捡,上称时就讨不到便宜,他能不生气吗?” 小桃偏着脑袋想了很久,久到苏瑜就要以为她入定了,她才突然做出一副了悟的样子,“哦……,姐姐,我懂了,是不是卖菜的大叔想把烂的黄的菜一起卖掉赚银子,而隔壁婶子把烂的黄的菜都挑出来了,别人也不想要,卖菜的大叔就赚不到银子了,所以他很生气。” 苏瑜眨了眨眼,这丫头也没想像中那么笨嘛。 十日后,雍王妃的棺椁进了成江城,百姓们得知噩耗,不少人落饰素衣夹道相迎。还有不少受过雍王妃恩惠的人为她披麻戴孝,跪迎在当街,哭天抹泪的也大有人在。 棺椁被抬进雍王府,王府门口还集聚着不少百姓磕头行大礼,真真是深得民心。 雍王也一身素服站在门口,朝着成江的百姓深深鞠躬。 “雍王妃这么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是啊,多好的人呐,夏发粮食冬发衣,王妃都是亲力亲为,半点儿也不托大拿乔,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怜。” “听说府里就要有重孙子了,她到是看一眼再走,也少些遗憾啊。” “谁说不是呢。” …… 不少百姓在人群里议论雍王妃生前的良善和功德,雍王听得心中很是满意,他们夫妇俩做了多年的表面功夫,总算是把这些民心深深的给拽在手里。 蒋成儒站到他身边,悄悄说:“阿萝姨妹和妹夫回来了,徐元铮并未跟来。” 雍王脸色微变,语气带着一股浅浅的隐怒,“人呢,到哪儿了?” “刚进了城,管家去迎的。”蒋成儒说。 徐元铮那个老东西没来,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不应该啊,就算皇帝有旨意给他,为免在这个时局下再添动荡,肯定也不会明说皇后被他掳到成来了。那徐元铮怎么不来?以他们之前的交情,死了王妃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亲自过来祭拜。 再次对着百姓作了一揖后,雍王折身回到府中,在灵堂后房里坐等二女婿一家回来。 宣珠带着女婿徐蒙回到雍王府,才一下车,宣珠便扑到雍王妃灵前哭得痛不欲生,“母妃,母妃,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怎么也不让女儿见见你最后一面。” 宣萝一身素孝,抹了抹泪上前扶住她,“母妃身前最是疼你,知道你来看她,九泉之下,阿娘会安心的。” “阿萝姐姐,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母妃和父王带着三国使臣进了京,怎么就死在京里了?”她的敏感度要比宣萝多些。 宣萝心里也疑惑,可家里爷们儿不说,她也不敢真去打破砂锅问到底。“行了,阿珠妹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带着妹夫去后面见见父王吧,他等你们都好一会儿。” 徐蒙点点头,带着妻子饶到后面去见雍王。 宣珠一见父王头上似乎又添华发,扑嗵跪在他面前,又是难过得泣不成声,“父王,都怪女儿来晚了,从前还老是惹母妃生气,她现在走了,女儿就算请一万次罪,她也听不见了,父王,女儿好难过。” 有徐蒙在,雍王装得难过至极,他一边扶起宣珠,一边哭着说:“你母妃最是疼你,她不会怨你的。”说着,又作势无意看向徐蒙,“贤婿,劳你走这一趟,我与你父亲有一阵子不见,不知他老人家身子可好?” 这话问得很有技巧,既显示不出他在试探,又表现出他的关心。 “回岳父大人的话,父亲得知岳母大人噩耗,本欲亲自前来,只是边境突然发现异动,父亲需留在通阳设防,抵御北国入侵,这才不能前来,临行前他让小婿带话,请岳父大人见谅。”徐蒙话气真挚,听不出什么异样。 第714章 雍王妃的葬礼 雍王心里发恨,脸上却是不着痕迹的理解,“这是自然,如今大唐局势不稳,稍有不慎便能给北国敌军可趁之机,有你父亲在,通阳自然能安然无虞。” 说完,雍王连着咳了好几声,他每咳嗽一声,宣珠的心就紧一下,看到父王咳出了血,她立即惊恐万分,“父王,你怎么了?怎么还吐血了,来人啊,快请大夫。” 雍王连忙按住她的慌乱,“已经让大夫诊过脉了,说是忧思过度,休养些时候就好了。” 宣珠赶紧亲自奉上一盏茶,“父王,你喝口水吧。” 雍王接过吃了口水,脸上满是动容和难过,“唉,你母妃这走得突然,我与她几十年的夫妻,如今就留下我一个人,这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哦。” 雍王开始老横纵泪,宣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父王母妃恩爱了一辈子,父王身边半个通房和侧妃都没有,足见他对母妃的感情有我深。 “你姐姐还好,就在府里住着,倒是你,你母妃生前最是疼你,每次你回来探亲都想你多住些日子,又不忍心让你们夫妻母子分离,现在她撒手一走,唉……咳咳咳……。” 听着父王的话,宣珠内心的愧悔像就强劲有力的丝,缠着她透不过气来,极力想做些什么来弥补,“父王,女儿已经没有母妃,您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啊!” 说完,转过头看向徐蒙,“夫君,父王这样我实在不放心,我们在府里多住些时日再走可好?” 徐蒙其实并未打算长住,临行前父亲交待过,奔完丧即刻回通阳。他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间与岳父间生份,但父亲说这句话时表情里的凝重让他感受到一丝不寻常。还有临行前,他悄悄将自己拉到一旁,嘱咐他查看一下雍王府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此时,岳父大人对妻子表现出来极其的留恋和不舍,这可是从前都不会有的。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岳父大人对两个女儿的态度都一样,拿着慈父乔,又端着严父的架式,再怎么舍不得也不会表现得如此突兀。 宣珠对他说的这句话,就像是被岳父大人一直推一直推,推到某种程度上,宣珠不得不这样说。 “岳父大人身子不好,自然是该留在膝下尽孝,可是小婿手中还在徐家军的事务,实在不便久留。”徐蒙委婉拒绝,“不若这样吧,阿珠,你就留在成江服侍岳父大人,等到岳父大人的身子好些了,我再来接你回通阳。” 雍王的意思是要将徐蒙留下的,徐蒙别看才三十出头,但据他所知却是个作战好手,留下徐蒙将徐元铮引来的机会大,留下宣珠,则毫无用处。可徐蒙起了推脱之意,他也的确掌管着徐家军军中不少事物,强行留下他容易惹人生疑,实在不妥。而且若真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让徐元铮就范,以徐元铮的一根经的倔脾气,徐蒙的分量还差点火候。 想来又有些遗憾,要是这次这两口子将膝下的几个孩子带来就好了,加在一起总能与徐元铮搏一搏。但孩子们没来也能理解,毕竟丧事不比喜事,分不出来那么多精力去照看。 宣珠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妥,但丈夫不留下来陪她,她还是有些生气。 雍王看出宣珠眼中淡淡的愠怒,也不想他二人闹出什么矛盾影响他后来的谋划,用十分慈爱的声音开口,“女婿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前程要紧,前程要紧,我也不想拖你后腿。” “谢岳父大人理解。”徐蒙拱手作了一揖。 雍王点点头,“女婿一路辛苦了,下去歇息吧,我留阿珠说会儿话。” 徐蒙退下。 雍王又连着咳了好几声,感觉到徐蒙走远,他的咳嗽声音才渐渐停下来。 宣珠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担心道:“父王看了大夫,可有好好用药?” 雍王不用宣珠拍背,拉过她的手说:“自然要好好用药,你母妃如今不在了,总不能叫你们兄妹再没有我这个父王。阿珠,老实告诉父王,这段时日你在徐家过得好吗?” 宣珠没听出父王话里的深意,只当时正常询问,“徐家公公婆婆待女儿一向是好的,夫君也待女儿极好,只是他这个人公私分得太清,女儿有些不高兴。” “你啊,都做人阿娘了还爱使小性儿,是公事重要还是私事重要啊?”雍王俨然像个慈父一般与女儿交谈起生活锁事,“要是当初他是个不务正业,不求上前的,只怕你也愿意嫁他。” 这倒是真的,宣珠难得笑了笑。 “我与你公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也不知他在忙什么?可是军务很繁重?”雍王示意宣珠落坐,一边与她闲话家常。 宣珠老老实实回话,“公公这人父王也知道的,十天有八天都是睡在军营的,也就这两年在婆母的念叨下才有所收敛。说起军务来,自从重新布置了军防,公公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提刀在校场上亲自操练士兵,非说什么誓要为保护大唐天下肝脑涂地,马革裹尸。大伯和二伯听到这话都担心不已,婆母也时常在家念阿弥陀佛,她也是知道真要是打起仗来,肯定是拦不住公公提刀上马的。” 雍王听得心里直冒突突,这个老不死的,这么精神干什么?脸上却干笑一声,“亲家公都这把岁数了,在家里养养花种种草不好吗?非得喊打喊杀,也不怕吓着大家伙儿。” “婆母也是这样劝公爹的,可公爹只要一听见婆母开口说话,便抬腿就走,常常气得婆母脑仁疼。” 雍王能想像得出那个情形是怎么样的,看似不和谐,实则非常和谐的场景让他心中很不痛快。 徐元铮如此注重校场练兵,回回还亲自上阵,看来他是已经做好了与北国王正面对抗的准备。 徐元铮是一员猛将,这就是与他结姻亲的原因,可一旦不能为他所用,这颗棋子就是废的,废的就不能要了。他不相信这些年他明里暗里的话徐元铮听不懂,只是碍于两家姻亲,他这才没将自己的不臣之心报告上京。这应该是他容忍的最大底线了吧。 第715章 苏瑜的要求 徐蒙走在廊下,迎面走来几个女使端着菜肴去前院招待宾客。 女使身后走来的姐夫蒋成儒,他站在原地等着蒋成儒过来,彼此见了礼,蒋成儒率先开口。 “听说妹夫来了,我赶紧过来见见,怎么不见阿珠姨妹,阿萝还说一会儿忙完了也过来跟她说说话。” 徐蒙笑道:“我们夫妻刚拜见了岳父大人,岳父大人留下阿珠说话,我打算回屋歇息。” 蒋成儒大抵知道岳父大人留下宣珠是什和意思,多半是打探徐家老将军的近况和徐家军的动向。只是宣珠一个妇道人家,他又不曾给宣珠透露过首尾,宣珠的禀性也只是会关注后院儿,哪里懂得这些大事要怎么应付? “既是如此,那妹夫还是先回屋歇息一会儿吧,我便不打扰了。” 徐蒙见着蒋成儒,突然就改了主意,“一路虽然疲惫,但我是武夫一个,身子没那么矜贵,还是随姐夫一同去招呼宾客吧。” 雍王妃大丧,周围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府上宾客众多,的确需要应付。徐蒙与他一样身为雍王府的女婿,自然责无旁贷,“如此,你我一同前往吧。” 蒋成儒这个人徐蒙了解得不深,可他江湖草莽出身,不但能娶了雍王长女,又能一直住在雍王府,想来定是极得雍王重用的。若说这雍王或是雍王府有何不妥,蒋成儒必定是个知情之人。 徐蒙有心从蒋成儒这里得到些有用的信息,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信息是什么,但他相信他的父亲不会无的放矢。 可惜他失望了,不但迎来送往的宾客没有不妥,接下来的几天他暗中查探的雍王府也毫无异样。府里除了少了一个主子,其余的日常与他之前所见并无两样。 苏瑜长时间被困在一方小院里,对于外间发生的事苏瑜并不知情。 小桃每日重复着她的没心没肺,苏瑜捂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肚子心中焦虑。自从进了这成江城,苏瑜就再没见过雍王,善柔也再没出现过。她就真那么放心自己由小桃看着?就因为院外有高手守着? 视线落在在厨房里边哼曲子边摘菜的小桃身上,苏瑜说:“小桃,你多久没见过你善柔姐姐啦?” 小姐手下摘菜的动作没停,“姐姐你来多久,我就有多久没见善柔姐姐了。” 苏瑜看着小桃的视线凉了凉,很快又恢复温度,“那你能找到你善柔姐姐吗?” “能呀。”小桃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 “那你今天能出去见她吗?”苏瑜单手撑着手期待的看过去。 小桃疑惑的看过来,懵懂的表情似乎在想苏瑜要做什么。 苏瑜回答说:“你家王爷也没个要将我如何的准信儿来,可你看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万一我要把孩子生在这里,总不能让他没穿的吧,你跟你善柔姐姐说,我要出去买料子给孩子缝衣裳。你可以明确的告诉她,我不要她送来的襁褓,我就要自己出门去买,因为我在这里呆厌了,想出去转转。她要是不答应,我就不管了,反正我就要出这个门,要杀要剐还是放行,她自己看着办。” 小桃像是回味了很久,才把苏瑜的话给理清听明,“哦,那我现在就去找善柔姐姐说。” “算了,我还饿着呢,你先把午饭做好,下午再去吧。” 小桃在确定苏瑜午睡之后才锁好院门去往雍王府,那一天正是雍王妃下葬之日,从墓地回来,许多宾客还在用散仪食,散仪食一过,雍王妃的丧礼才算真正结束。 小桃绕到王府后门,进去后直接找到善柔,善柔一听小桃的来意,眉头一皱,“她对你没起疑吧。” 小桃神情冷凝,哪里还有在苏瑜面前半分憨傻的模样?她是留在苏瑜身边博起她信任的重要人物,可以利用自己蠢傻的表像迷惑住苏瑜,从而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说到底,雍王对苏瑜也没能做到真正的放心。 “没有,属下隐藏得极好,她并未起半分疑心,反而在诸多小事上教导属下一些可笑又幼稚的道理。” 小桃自幼在戏班子里长大,最擅常的就是演戏,而且经验丰富,她有信心绝对能骗过皇后,甚至让她放松警惕。“咱们回到成江也有一个月了,她成日呆在院子里的确烦闷,只是这个人的脾气很难捉摸,真不能把她逼急了。这样,你去告诉她,明日我带她去。” “用不用向王爷禀报一声?”小桃谨慎。 善柔却不以为然,“王爷现在正在宴请得要的宾客,此等肖小之事就不去打扰他了。何况她的身上全盯着咱们的眼睛,而且就凭她现在的这副模样,谁能把她认出来?” 小桃觉得善柔说得有道理。 二人散了没一会儿,有人从矮花墙后走出来,正是带着一身菊花香味的徐蒙。 他明日就要起程回通阳,是宣珠说想带几株府里的三色菊回通阳给婆婆。她陪着姐姐宣萝说话,让他自己前来挑选,选中就喊花匠起土,真是没想到他蹲下身子查看那几株菊花适合起土移盘时,竟然能听到这样一番令人大为起疑的话。 徐蒙脸上的愕然表情尚未退去,他看看善柔离开的方向,又看看小桃离开的方向,心里想起父亲的交待。不难听出这雍王府的确存在异常,只是这异常并未安置在府里,而是安置在府外并由专人看顾起来了。 小桃他是没见过的,善柔却是一直服侍在雍王妃身边的老人,说起来这次回来怎么没见到雍王妃身边另一个服侍的老人善云?摇摇头,现在不是追想善云下落的时候,善柔嘴里的‘她’是谁?被那个让小桃看顾起来的人又是谁? 揣着满腹疑虑,徐蒙决定将起程的日子往后推推。 小桃带回了善柔的答复,进院后一蹦一跳喊苏瑜,“姐姐,姐姐,我回来啦。” 苏瑜醒来没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就知道小桃趁她睡着出门了。老实说她并不知道小桃会带回来一个什么结果,毕竟她现在是俘虏是人质,哪儿有随心所欲的资格?然而她一直安安份份的被困在这个小院儿,不张扬不吵闹,要的也只是这一个机会。 幸好,小桃带回来的是好消息。 “这么说我明天就能出去走走啦。”苏瑜松了口气,那张看似极为普通的脸上也透不出她有多少喜悦来。“那她可有说明日什么时候过来?” 第716章 成功传递消息 “说了,下午。” 次日下午。 苏瑜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善柔,她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着苏瑜也没多余的表情。 小桃要在家准备晚饭,苏瑜跟善柔一起出了门。苏瑜站在院门口,跓足侧身,原来总会出现死士杀手的位置没见有人。 善柔讥诮笑道:“别看了,我跟你在一起他们是不会出来的。但是,他们会在暗中跟着我们,所以你别以为自己能出院子就能耍花样。” “这么说来,我准备走远些逛逛这成江城是不可能的了。”苏瑜不咸不淡的回着话。 “能准你出门已是仁慈,别给脸不要脸。”善柔倨傲的扬起头来。 苏瑜没理她,走出巷子感受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繁华的热闹,委实而言,这成江真被雍王治理得不错。只可惜他施的那些仁政,恐怕全是他收买人心的手段。 “你们成江城什么吃食最出名?” 善柔是来监视她的,不是真来陪她逛街市的,所以表面有些不耐烦,“你是出来买针线和料子的,如果不是看你这一段时间如此安份,我也不会带你出来,别得寸进尺,赶紧买了东西就回去。” 苏瑜不但不生气,还侧过头笑望着她,“我以为我们也算打过交道有几分情谊在了,没想到你如此冷漠不近人情。” 善柔徒然像看智障一样看着苏瑜,这个与敌人套交情的女人是怎么当上皇后的?这样的人都能当上皇后,那皇帝什么人物还能看吗?此刻她在心里祈祷王爷赶紧将人送给北国吧,借着北国的力量毁了如今的皇帝,让她家王爷登上皇位才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呢。 苏瑜懒得理会善柔异常的眼光,像是怕了她似的,“好吧,那你说吧,我去哪间铺子买我就去哪间?” 终于识时务了,善柔满意的点了点头,在街上没走多大一会儿就看到一间绸缎铺,她指了指,“就那间吧。” 苏瑜一副极不甘愿的表情进了那间铺子,便有随堂的伙计迎出来,“欢迎光临小店,二位姑娘要买些什么?” 苏瑜回头看了看善柔,善柔一脸不嫌弃的站在柜台边上抄起手,因为她手里拿着一把刀,伙计有些害怕不敢靠近也不敢多言,只招呼苏瑜来。 “姑娘,你随便看,咱们店里的料子都是跟京城一样时新的。”说完,拿起尺子指着柜上的几块布料,“这几匹是新到的料子,冬天拿来做里衣穿在里面最舒服不过了。还有这几匹,颜色浅嬾,适合姑娘家做襦裙袄子,这几匹颜色深些,孝敬长辈或者给夫君制衫都是再好不过的。” 苏瑜点点头,伙计没说错,因为这些料子的款式和花纹都是过了她的眼的。 不错,这间绸缎铺正是集芳馆的成江分铺,这里的掌柜伙计她不认识,但这里的每一匹布都过过她的眼,再没比她更熟悉的。“伙计,我想给我未出世的孩子缝几身襁褓,麻烦你给我推荐几款。” 伙计陆陆续续推荐了几款布料,苏瑜好像每一款都很满意。 然后她对伙计说,“你这几款布料我很中意,可我手不巧,缝衣绣图都不擅常,你这里可有绣娘?” “有的,有的,但请绣娘绣制,在工钱上……。” “我懂的,这样吧,我自己绣一套,其余三套全让绣娘绣制。” 有大生意,伙计很高兴,连忙笑道:“这赶情好,不知道姑娘要绣什么花样儿的?是绣祥云还是绣暗纹啊?” 苏瑜说:“祥云暗纹都太过时,你拿纸和笔来,我替你画三幅绣样儿,你让绣娘照着绣就是。” 听到要动笔和纸,善柔立即警惕起来,“那么麻烦干什么?你还有小半年才生呢,你手再笨也能绣制出来了。” 苏瑜闻声不高兴了,脸色善柔看不见,但她眼神一沉,就像能瞬间将人拉入深渊,“你还是个姑娘家,不懂我为人母不想亏待孩子的心境,我不怪你,但请你尊重一下我做为母亲的心情,谁要敢跟我的孩子过不去,我就跟她没完。” 善柔莫名其妙被恫吓到了,站在一边张了张嘴硬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就那样看着苏瑜接过伙计手里的笔和纸,描了三幅花样给伙计,她说,“我画的花样有些复杂,你把这三幅花样给你们掌柜的瞧瞧,能绣制我就定下了,不能绣制我再出门找别家。” 普通的花样伙计能做主,但此时手里的三幅花样儿竟是他没瞧过的,便心里有些没底,“好呐,姑娘您稍等等,小的这就拿到后面去请掌柜看看。” 没过一会儿,从里间撩帘出来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身材中等,并未发福,只是右耳朵上长着一颗黄豆大小的肉痣,肉痣上还有一根毛。 此时苏瑜的模样实在是太普通了,掌柜的视线一出来就定在了苏瑜身边的善柔身上,“姑娘,这绣样儿是你画的吗?” 善柔拧了拧眉,把头别向一旁。 苏瑜道:“是我画的。” 掌柜看过来,眼神有些吃惊,又悄悄睨了一眼善柔手里的刀,看苏瑜的眼神愈发的深了。“我见姑娘这三幅绣样花样特别,竟是我在成江城不曾见过的,特意想跟姑娘讨教讨教,也想问问姑娘可否割爱,容在下留下这三幅绣样儿,待到再有女客来买料子绣制襁褓,小店手里的襁褓绣样儿也多个选择。” 苏瑜大方的笑道:“掌柜愿留下,留下便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苏瑜说完,将三幅绣样摆在柜台上,指着几个图形向掌柜交待,“掌柜的,这三个地方颜色要用碧青色,才能配合料子的颜色,绣制出来的襁褓才好看。” “姑娘好像很有经验。”掌柜看着苏瑜指的三个地方,脸上依旧堆着喜庆的笑容,心中却掀起惊涛巨浪。然后注意到苏瑜不着痕迹了瞟了一眼拿刀的女客,肯能笃定心中所想,这三幅图和这个女客所指的地方,绝不是巧合。 “我自然是有经验,我怀的是第二个孩子……。”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善柔警觉苏瑜的话太多了,冷声言道:“买好没有,买好就走了。” 苏瑜作势一生气,一把将三幅图样推给掌柜的,“催什么催,买好了,给银子吧。” 说完,苏瑜头也不回的走了。 善柔赶紧付了银子追出去,刚追上苏瑜,突然听到身后有道女声唤她,“这不是善柔么?你怎么在这里?” 第717章 起了疑心 善柔和苏瑜同时回身,看到一男一女站在一个胭脂摊前。男的身材谈不上魁梧,但看上去却是很有力气,轮廓刚毅,皮肤成淡淡的小麦色,整个人有种将领的气势。 他身边的女子绾着头,一身缟素,髻鬓间戴着两朵素白簪花,笑容明媚中带着讶异,整个容貌让苏瑜瞧着似曾相似。 “二姑娘,二姑爷。” 善柔拱手打招呼。 能让善柔放低身段谦卑的人自然是雍王府上的人,二姑娘,二姑爷,那就雍王的女儿和女婿了。 “我看着你从绸缎铺子出来,这位姑娘是……。”实则,她是想问这位其貌不扬的姑娘是谁。她也只是单纯的好奇,并未有多余的意思。 但善柔却不这么想,显然这个意外令她很不安。“这位是奴婢的亲戚,才来成江城,奴婢带她四处逛逛,奴婢就不打扰姑娘和姑爷了,告辞。” 徐蒙注意到站在善柔身边的姑娘虽然长得一般,但她的站姿规矩中透着散漫,散漫中又透着倨傲,像就一枝翠竹般坚韧有余。她明明发现自己在看她,目光却平静得无波无澜,更有一股沉寂威严之势,这不是一个寻常女子见到富贵之家之人的本能反应。 这便是雍王爷的秘密,父亲让他暗中查找的异样吗? 她到底是谁?能让善柔紧张到要赶紧将人带走? 苏瑜在被打量的时候,她也在打量那个姑爷,他看自己的目光大胆中透着探询,显然这不是个有身份的人对一个相貌平平的人该有的视线,所以这场相遇并非偶然,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善柔,这便是府上的二姑娘和二姑爷吗?”雍王妃的亲女儿,能不觉得眼熟么? 善柔倏地拽住苏瑜的手腕,冷喝:“这不是你能说得上话的人,走吧。” 徐蒙见着善柔将人拖走,他作势奇怪的问宣珠,“善柔没事吧,我还没见过她这么凶的一面。” 宣珠也正疑惑呢,“是啊,母妃不在了,连善柔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了。” 徐蒙轻轻拍拍她的肩,“别难过,你已经嫁给我了,就是我徐家的人,娘家可回可不回,对于娘家奴婢的态度,也不必放在心里,走,咱们不是出来散心买胭脂的吗?” 这窝心的话听得宣珠心里暖暖的,跟着徐蒙转身之际,她没注意到徐蒙看向善柔离去的方向眼睛寒了又寒。 善柔将苏瑜送回小院便折返至绸缎庄子,用刀逼着掌柜交出先前苏瑜所绘的三张绣样图。 掌柜却不肯交出原图,只说:“在下画功尚可,可照图重描,不然您要是拿走了不拿回来,届时在下拿什么给刚才那姑娘交差?小店是诚信经营,一旦失了诚信,谁还肯定帮衬?姑娘你若执意不肯,这成江最是太平之地,雍王爷绝不允许在他的治下有你这般放肆之人。” 掌柜搬出了雍王爷,今日之事雍王还不知情,真要闹到他跟前肯定讨不了好,还会带累王爷的贤名。 照图重描,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她收了刀,让掌柜当着她的面将苏瑜所绘的三幅绣样图重新画了一遍,她再三确定无一不妥才折身走出店门。 掌柜看着善柔离去的背影,眼神愈发的沉寂,伙计靠过来说:“掌柜的,这姑娘来者不善啊!” “你记住,最近倘或是有人来打听咱们铺子的情况,就按我方才教你的说。” 掌柜脸色严肃,伙计也不敢大意,“是,小的明白。” 善柔拿着三幅绣图样虽是离开了绸缎铺子,但这毕竟是苏瑜接触过与有人过交谈的地方,她丝毫不敢大意,于是左右邻里街坊都去做了调查,实在没发现异常这才放心回到雍王府。 深冬的天气,例来冷风萧瑟。 雍王刚与蒋成儒说完话,善柔便走到他面前,主动交待了今日她曾带苏瑜上街之事。 雍王并未有什么诧异的地方,苏瑜能如此安分的呆在那座小院,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了。人都有脾气,在一个地方被困久了,谁都想透透气,“无妨,在你们的监视下偶尔出去放放风也不是不可以。但也不能让她登鼻子上脸,觉得咱们有求必应,她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善柔点点头,递上三张绣图样,“这便是那三幅绣图样儿,奴婢不放心,让那掌柜当着面重新画的,在确定万无一失后才拿回来给王爷看的。” “你谨慎是好事,那铺子是她选的?”雍王边看手里的图样儿边问。 “不是,是上街时奴婢指定的。” 听到善柔这样说,雍王更放心了。“既不是她指定的,你也不必紧张。” 想到什么,善柔又道:“离开时被二姑娘和二姑爷碰到了,二姑娘叫住奴婢,还与奴婢说了几句话,奴婢推脱有事,匆匆拽着她离开了。” 遇到了宣珠两夫妻?若是只得宣珠,雍王也不会有反应,但宣珠身边跟着徐蒙,这不由得让人心中起了几分疑,“是二姑娘叫住你的?二姑爷可有什么不妥?” 她当时担忧身边的苏瑜会暴露身份,所以着急带她走,并未注意到徐蒙的反应。“王爷恕罪,奴婢不曾注意。” 雍王将那三张绣图样儿揉成一团,丢进一旁的炭盆里,火苗很快腾起,摇曳乱窜。“你去看看二姑娘回府没有,回来了让她到书房来见我,顺便把大姑爷给我叫回来。” “是,奴婢告退。” 蒋成儒刚离开雍王爷的书房没多久,又被叫了回去,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岳父大人头一句竟是关于二妹夫。 “你可有发现徐蒙在府里有什么异动?” 蒋成儒愣了愣,看岳父大人的语气,肯定是出了事,他凝眉想了想,“小婿并未发现妹夫有何不妥,这些时日因为岳母大人的离世,阿珠姨妹伤心过度,精神一直不大好,妹夫时常陪着她在府里散心,夫妻二人看起来很是恩爱,并未见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雍王正要说话,蒋成儒似想起什么,“倒是有一桩事,我听阿萝说妹夫好像准备今日起程回通阳的,但今日却没听到他离府的消息。” 雍王的气息往下压了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凝重。 “二姑娘。” 书房外响起使役的声音,雍王赶紧示意蒋成儒站到一侧的幔帘后去。 紧接着宣珠在女使的搀扶下迈过门槛,撩帘进来,笑着福礼,“父王,您找我?” 第718章 试探 雍王满眼慈怜的看着宣珠,指着书案边上的椅子,“坐。” 宣珠坐下,听着雍王语中带笑,“你回来这些天,父王也没能好好跟你说几句话,可还习惯?” “自己的家,哪儿有不习惯的,惟一不习惯的就是母妃不在了吧。”宣珠说着说着,连呼吸都带着沮丧。又想母妃的死,父王才是最痛心的那个,又连忙懂事的宽慰,“父王,您的身体怎么样?要是不爽利,就别如此操劳了,成江在您的治理下已经很好了。” “你放心,为父会好好保重自己,大夫开的药每日都有按时进。”雍王说着,又把话题往宣珠身上扯,“我听说女婿本打算今日起程回通阳的,怎么不见他来与我告别?” “的确是打算今日回的,只是昨夜女儿受了凉,咳嗽了几声,夫君不放心,所以想再留多两日。”其实她只是喝水时喝得急了呛着了,夫君非得说她是受了凉,对她关怀备至,体贴异常。身为女人,谁会抗拒自己的夫君待自己好呢?她也留恋他的温柔,索性就从善如流,承认自己就是受了凉。 对于宣珠的解番,雍王是信了的,毕竟这夫妻俩和睦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女婿有心,也是阿珠你的福气。” “当年这桩婚事还是母妃促成的。”宣珠才说起夫君的好,转眼提到雍王妃又忍不住难过。 “是啊,你母妃要是知道你现在这得幸福,她也会安心。”雍王爷又直奔主题,“我适才从廊下路过,看到你与女婿打外头回来,你都受凉了怎么还往外头去?” 说到这个宣珠的脸徒然红了,微微羞涩的低下头,“今早起来,女儿的脸色不好看,夫君替女儿描眉上妆,发现女儿常用的胭脂没了,便说要上街市去买。” 真是看不出来徐蒙那种长年在军营里混的粗糙汗子,居然也懂得闺房之乐,难怪一提起女儿就面有羞涩。他心中有疑,但他是做父亲的又不好直接问女婿是不是常常与你描眉上妆,只得问,“这么说是他要上街市去忙的?” 就在雍王怀疑这会不会是徐蒙外出的幌子时,宣珠以为父王会怪责夫君在她受凉时带她外出,赶忙解释,“父王别怪他,是女儿执意想同夫君出去走走的,本来夫君说等女儿身体康复再出门,是女儿缠着他说下午就想出去逛逛,他才陪女儿出去的。” 这么说来,徐蒙便毫无可疑之处了。 雍王松了口气,怕的就是徐蒙发现什么端倪。 “你们夫妻恩爱,为父怎么会怪他?好了,为父也不知你身染风寒,不该把你叫来说话,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宣珠告我辞退了出去。 蒋成儒从帐幔后走出来,听到宣珠走远的声音,“岳父大人,阿珠姨妹定不会欺瞒您,想来定是巧合吧。” 雍王点了点头,又道:“他毕竟是徐家的人,只要他在雍王府,你帮我多注意注意他的动向。” 夜半无声。 小院被漆黑的夜笼罩着,苏瑜抬起手,只能模糊看到五个手指头,而榻板上的小桃,却睡得很是深沉。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胎动也很明显了,行动起来有些不便,想蹑手蹑脚起个身,真得费好大一番劲儿。 跟小桃说了好几次夜里要留盏灯,小桃白天答应得好好的,晚上却总是记不住。 苏瑜踢到了凳子角,痛得龇牙咧嘴,却没敢发出声音,不然又要被小桃念叨。她挺着肚子撩帘出去,院子里扑面而来的风冷得她直打寒颤,却也将她吹得异常清醒。 汪汪汪……。 不知何处传来几声狗叫,这冷森森的夜,若不是知道周围有人守着,她会真觉着骇人。 她渴了,可壶里的水是冷的。 自己去厨房烧水,还好她是撑得起坤宁宫,住得惯草寮的苏瑜,换了旁人有这么大的落差,只怕早就不想坚持了。在等候水煮沸的时间,苏瑜想了很多。 不知道宣祈怎么样了?好想他。 不知道衍哥儿和晗哥儿怎么样了?也好想他们。 还有袁嬷嬷她们,自己失踪了,她们肯定都吓坏了吧。 距离上次她去绸缎铺子向掌柜的传求救的信号已经有二十天了,算了算时间,小斑爷估计也就这段时日抵达成江。她一直没去绸缎铺子取张绣制的襁褓,就是怕要求得太勤,会惹人生疑阻扰。当然,以雍王多疑的性子,善柔肯定也颇得他的真传,想来上次那间绸缎铺看似是善柔指定的,实则内里也将绸缎铺的背景查了个底儿掉吧。 好在她是活了两世的人,两辈子都跟生意打交道。做生意,没有不发生意外状况的。为了让铺子里的掌柜分得清轻重缓急,她曾与洪掌柜以及小斑爷制定过一个秘密信号。这个信号是三种图样,不同的图样代表着不同的状况,一般的状况见到一般的图样,有经验的熟手和伙计就能自行解决,此为二等状况。所谓一等状况,则是需由掌柜亲自暗中出面主持。还有一种特等状况是寻常的掌柜不能解决的,则见图时必由总掌柜亲赴发现图样之地解决。 苏瑜偶然间记得袁嬷嬷说起一桩事来,她说小斑爷的岳家就是成江的,那日她一进成江城,发现了那间绸缎铺子就想进去查看,只是被善柔给强行拽走了。上一次她借口给孩子买料子做襁褓非得出去一趟,也是料准了以善柔的谨慎不会愿意她离小院太远,这才准确无误的进了那间绸缎铺子,给了她机会向掌柜传达消息。 当她指着三幅绣样图告诉掌柜要绣碧青色时,她明显看到掌柜眼中的异动,显然他是懂了自己的意思的,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到小斑爷,只要见到小斑爷,苏瑜就有机会脱身了。 自己绣制的襁褓,苏瑜磨磨蹭蹭也要绣制完了,再等几日吧,她一定要见到小斑爷。 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不是她苏瑜的脾性。 一点火星子跳到脚边,壶里的水也开了。 通阳府,徐府。 一个看似很精瘦,眼睛却炯炯有神的白发老人披着厚氅站在大门口,他的身边站着二儿子徐鹏以及三儿子徐蒙。 “父亲,大哥怎么还没把人接来?会不会出意外?”徐鹏面露忧心。 第719章 萧景仁到通阳 徐元铮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望着漆黑的夜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徐元铮踏下台阶,府门檐下的灯笼映着翻身下马的人,他脸色一松,“萧世子。” 萧景仁年少时见过徐元铮,对于这位铁骨铮铮的悍将很是钦佩。拱手作了一揖,“景仁见过老令公。” 萧景仁态度诚恳有礼,是个懂事的孩子,徐元铮双手扶起他,“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次子徐鹏,三子徐蒙。” 在场的徐家三子在年岁上都不比萧景仁大,萧景仁拱手见了礼,“二位少将军有礼。” “父亲,进去叙话吧。”去接了萧景仁同回的徐家长子徐瑛开口。 徐瑛去安排萧景仁随从的住处,其余父子三人带着萧景仁去到花厅。花厅灯火通明,侍从却站得很远,上了茶之后,萧景仁直喝了一盏,徐元铮笑道:“世子爷一路辛苦了。” 萧景仁摇摇手,“为陛下办事,不敢说辛苦,老令公,时值深夜,晚辈就开门见山了,陛下先前有密旨给老令公,不知老令公目前可有什么线索?” 徐元铮接到的密旨是警惕成江雍王府,暗中寻访一女子。陛下没有明说那女子是谁,但既是警惕成江雍王府,那女子铁定是与雍王府有关。“实不相瞒,上个月雍王妃葬礼,小儿徐蒙前去成江雍王府代老夫祭拜,的确发现一些异样。” 徐蒙接收到父亲的目光,萧景仁也看过来,他便将自己所探知之事说了,“……我见过那个姑娘,长得其貌不扬,是那种走在人群里几站没有辩识度的那种,可她身边站着的雍王妃的贴身女使善柔,那个善柔我知道,是雍王爷养的死士,武功不弱。我暗中派人跟踪过,发现她们进了一条巷子。我去过那条巷子,隐隐感觉其中一个小院有高手护卫,那高手满身江湖气息,武功绝对在我之上。我不敢再擅加打探以免打草惊蛇,只派了随从暗中在那条小巷附近隐匿监视,说来也奇怪,这都快小一个月了,那姑娘再没出过那条巷子。” 雍王妃身边的确有个女使叫善柔,在大相国寺凌云阁的案子里,这个善柔与雪娇有接触。 宣祈并未告诉徐元铮要找什么人,是怕消息一理走露会惊动雍王狗急跳墙伤害到苏瑜。 “不知除了她的样子其貌不扬之外,将军对她还有什么印象?”萧景仁想进一步确定。 徐蒙回忆了一下见到苏瑜的情形,说道:“那姑娘气质沉静,脸上的表情虽然看不出什么,但那双眼睛像是能慑人。哦,对了,虽然她穿得厚,但我能确定她怀了孩子。” 萧景仁彻底松了口气,这下子能确定是苏瑜无疑了。 雍王爷那个老狐狸四面八方放了不少烟雾弹,让五哥派出去的人分了不少心,全部歼灭后最终确定他极有可能把苏瑜带回成江,伺机与北国王交易。 众人见他表情一松,皆莫名其妙,徐蒙道:“世子爷,她就是陛下要找的人吗?” “应该无疑了。” 徐蒙又道:“表面上看雍王是把人放在外头不甚关心,可我能看出来,他对这个人肯定很紧张,你想救她离开恐怕没这么容易。” “可有什么法子能与她通上消息?” 这个问题有点强人所难,徐蒙也实话实说,“目前看是没有的。” 萧景仁沉默了一阵,除元铮有些犹豫的开口,“世子爷,老夫与雍王是姻亲这事……。” 这事不用向朝廷报备,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徐元铮也不得不怀疑当初雍王妃有决促成这门亲事的初衷了。 知道徐元铮指的是什么,萧景仁道:“陛下知道的,陛下说他知道老令公的为人,徐家一门英杰,为大唐倾尽一生精力,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陛下如此看重他徐家,这让徐元铮既感动又羞愧。“实不相瞒,当初愿结这门亲事,也是看在雍王贤名在外,仁政于民,实在想不到他也有狼子野心呐。” 这些年雍王明里暗里都是暗示他一些叛思,特别是在叛帝带着重要的大唐军事布防图逃向北国敌军后,雍王表现出来的谋逆态度越来越明显,他碍于两亲家就当听耳旁风,但一直担心他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出来,没想到他的放任真就让雍王出手了。 “世子爷,敢问陛下寻的那女子,到底是何身份?”徐蒙问出了徐元铮的好奇心声。 萧景仁还是不便明说,“我只能说这个人很重要,她现在这副容貌并不是她真正的容貌,而是北国皇室工匠所制的一种人皮面具,只要戴上这人皮面具,当真把她丢到人群里,只要她不出声不写不画,谁都不知道她是什么。” 北国皇室的密技人皮面具?徐元铮惊得瞪大了老眼,什么人能让北国王出这么大的手笔?这就不难怪皇帝如此重视了。“这个东西我也只是听闻过没见过,世子爷,既然知道了那女子的下落,你打算如何?” “雍王已经叛变投敌,他派出去扰乱陛下视线的幌子也全被陛下消灭,他知道人留在他手里不安全,肯定着急把人送到北国王手中。” “送到北国王手中?”徐元铮知道雍王想忤逆,没想到是通敌叛国。“雍王怎会如此大胆?将人送到北国王手里可不容易,成江与边陲城池隔着一个通阳府,通阳府的重兵加上能陲城池的精密布防,不论是北国敌军想进来还是雍王想出去,都不可能。” “雍王诡计多端,他肯定也猜到陛下会支会老令公你注意成江的动向,才没敢冒然行动,就怕给您抓住把柄。可眼下北国敌军虽未有大的动向,私下里肯定有不少动作,说不定就有细作与雍王接触,想伺机将人带出大唐边境,威胁我大唐将士。” 萧景仁嗤之以鼻。 纵然是徐元铮在从绒生涯中见过不少惊世骇俗的大场面,但萧景仁透露的消息还是让他大吃一惊。渐渐地心里的猜想有了个雏形,什么样的女子能得陛下如此牵挂?还能威胁到大唐将士?萧世子刚才提到过北国皇室的人皮面具,徐蒙又说那个看似其貌不扬的女子怀有身孕,宫里的皇后娘娘不正是……。 他唰的一下站起来,紧张又惶恐的盯着萧景仁,“世子爷,难道,难道那女子是……。” 第720章 雍王的不安 他不敢宣之于口,难道陛下和世子爷都没明说那人的身份,这一旦暴光,大唐的军心和民心势必涣散,与北国一战哪里还有胜算? 能得尊称一声老令公,徐元铮的确是有些本事的。萧景仁知道他已经猜出苏瑜的身份,却没有当着两个儿子的面说出来,显然也是考虑到一些诸多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他点了点头。 徐元铮重新坐了回去,发现自己掌心在溢冷汗,“不行,事不宜迟,我们绝对要抢在雍王行动之前把人救出来。” “雍王将人一直困在成江,肯定是没能找到与北国合适的接洽时间,又要顾忌自身的安危,担心陛下龙威震怒下旨围攻成江,有那人在,是最好不过的护身符。”萧景仁继续分析,“雍王府中有许多江湖客卿,说得好听是客卿,实际就是他养的江湖杀手,三公子不是说了么,那人所在的地方有江湖气息的杀手守着,她又怀着身孕,咱们想救人,需得计划周密严谨,一旦泄露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徐元铮想了想,道:“阿蒙,你媳妇还没回来,你明日动身去接她。” 父亲这是想让他到成江借着接阿珠的机会刺探消息,“是,儿子明白。” 萧景仁也明白,“三公子,雍王这个人看起来贤德,实则沽名钓誉之辈,你到成江行事一定要注意安全,一旦发现有何不妥,即可收手,不可留恋,以免他对你下狠手。” 没觉着雍王府异常时,徐蒙觉得自己的岳父通情达礼,乃厚德载德之辈,谁成想他内里竟包藏祸心,意图通敌叛国。轻轻叹了口气,“我会小心的。” “萧世子,时候不早了,府里安排了客房,请先去休息,明日我们商量如何救人。”徐元铮言道。 连着赶了几些天的路,萧景仁的确有些吃不消了,从善如流退下。 待他走后,徐蒙忧心冲冲,“父亲,阿珠那般敬重他的父王,她要是知道真相肯定会受不了。” 徐元铮真是后悔与雍王爷结亲,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现在媳妇孩子都给徐家生了,还能退回去不成?“蒙哥儿,你们夫妻和睦固然是好,可为父从小就教育你不能忘了忠义,咱们徐家的满门忠义之名是历代先祖用血和身躯坚守而来的,不论是为父还是你,绝不能让先祖蒙羞。” 徐蒙动容的跪在地上,字字铿锵,“儿子明白。” 落雪了,满世界的银白。 羽毛厚实的麻雀从梅花枝头弹跳到地上,在厚厚的一层积雪上打起滚来,瞧着甚是憨逗可爱。 雍王披着厚氅站在廊下,头微微上扬,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等待着什么。 马上就是除夕了,府里已经开始着手操办起来。今年雍王妃不在,宣萝挑起府里庶务的重担。她延用了往年雍王妃还在时的旧例,为府里的女使仆役们放新衣封年钱,桩桩件件都是她见惯了的,所以做起来得心应手。而且又有宣珠留下帮忙,她也并不劳累。 蒋成儒匆匆穿过连廊,看到雍王后又添了速度,“岳父大人。” 雍王没看他,而是问,“怎么说?” “对方已经做好接人的准备,问咱们什么时候能把人交过去。”蒋成儒微微压低声线说。 雍王眼中的忧丝却没有淡去,这件事谋划如此之久,也就初始进京去掳人看似顺利,后来他再怎么与北国王的人联系,要么找不到人,要么就说时机未到。按说北国王知道皇后苏瑜在成江,应该早派人来带走,尽快控制住战场上的局面才是,他为什么不着急?他不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吗?这不得不让他起疑北国王与他合作的真正目的。 “旁的还说什么了?” 蒋成儒不明白雍王因何这样问,只答,“没再说什么。” “阿儒,你有没有觉得北国王的举动太异常了。” 蒋成儒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岳父大人,可是指北国王对于皇后在咱们手里的态度?” 雍王没说话,蒋成儒继续说:“这件事的确很奇怪,好像北国王只是想让咱们把皇后掳来放在手里,之后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他似乎持观望状态。岳父大人,小婿觉得对于北国王,您还是不能全信,他对皇后已经在咱们手里的态度如此消极,小婿斗胆猜测,他肯定背着岳父大人您酝酿着什么。” 蒋成儒所言就是他所想,更让他担心的是北国王会不会只把他当颗棋子,用完就准备弃掉。 “他们的人现在在哪儿?” “不知,只留下了接头暗记。” 转头进了书房,雍王捧起一个手炉,“京城有什么动静?” 蒋成儒道:“京城一切如常,皇帝为粉饰太平日日正常上下朝,还在坤宁宫留宿,但对外的消息还是一直坚持皇后身体不好,又有孕在身,不宜见风。” 冬季不宜开战,敌我双方都在抓紧时候休养生息,天下才得片刻安宁,只怕开了年雪一化,花一开,整个大唐都将笼罩在硝烟之下。 雍王的心情莫名的阴郁,总觉得自己一片被危机感充刺的迷雾里,看不见方向。 “岳父大人,还有个消息,寅国公世子萧景仁几天前出现在了通阳府。” 雍王瞬间看向蒋成儒,对于这个消息他异常吃惊,沉着脸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难怪徐蒙愿意陪阿珠留在成江过年。” 蒋成儒也不是傻的,知道雍王话里意有所指,“岳父大人的意思是妹夫这回来成江动机不纯!” “萧景仁是皇帝的心腹,是他最为倚重之人,他出现在通阳府,肯定是冲着皇后来的,近期他们肯定会有动作,你派人暗中把徐蒙给我盯紧了,一旦他有异举,立即暗中抓起来。” 雍王紧攥着拳头,眼里的神色阴蛰得可怕。 “是,小婿现在就下去安排。” 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没一会儿,饭桌上就摆了两菜一汤,没什么精致,但味道还将就。苏瑜拿着手里的襁褓一针一线走得不慢不快,但还是剪掉了最后的线头。 此时,小桃也站了过来,“姐姐,可以吃饭了。” 苏瑜抚了抚绣好的襁褓,笑着坐到凳子上,拿起筷子说,“我的襁褓总算做好了,想来绸缎铺的绣娘绣技比我好,肯定也都绣制好了,小桃,你去跟善柔说一声,我要去拿,看她什么时候有空,陪我一起去。” 善柔好像不在王府,小桃不着痕迹的说道:“这天这么冷,外头还下着雪呢,姐姐别去了,我去替姐姐拿回来便是。” 第721章 逃跑的机会 善柔自那日同她去过绸缎铺就没再出现过,送她回来也没与小桃打照面,小桃自告奋勇,她怎么知道是哪间铺子的?苏瑜低下头喝粥,将润目中的怀疑隐藏得极好,“我对成江城又不熟,那日你也没跟我们一起去,能知道是哪间绸缎铺子?” 小桃心虚的憨笑起来,为了不使苏瑜生疑,她赶紧答道:“说得也是,这街上绸缎铺子多得很,我就算去了也不知道姐姐绣制的是哪几件襁褓。” “你跟善柔说,我还是要亲自去,目的很简单,就想出去走走,别总是把我关在这里不闻不问。” 做人质做得如此嚣张的,小桃也算是长见识了,“好,我下午就去找善柔姐姐。” 午膳后,苏瑜惯例要午睡。 小桃洗了碗,在确定苏瑜睡着后去了雍王府。 善柔不在,小桃直接面见雍王。 蒋成儒也在。 “她又想出去,会不会是想耍花招?”蒋成儒戒备心很重。 雍王一边轻轻敲着桌案,一边说道:“徐蒙这两天可有异常?” “他带阿珠姨妹出了趟门,去的正是那人被关的小院附近的街市。”蒋成儒答。 雍王眼神一凛,计上心来,“她要出门,你陪她去,阿儒,你暗中跟着,看徐蒙会干什么?等他发现之后,不管他见的人还是送出去的信统统都给我截下来。” “是。” 得知自己能出门,还不是和善柔,苏瑜有点意外。 “姐姐,你想什么时候去绸缎铺拿襁褓?”小桃欢天喜地的问苏瑜。 苏瑜看了看即将暗沉下来的天色,“吃完晚饭咱们就去拿。” “姐姐,咱们只是去拿襁褓很快就能回来,用不着等天黑,现在就可以去。再说天都黑了好危险,要过年了呢,万一路上有意外怎么办?你还怀着孩子呢。”小桃不想晚上去拿,天一黑变数也多。 苏瑜一根手指头戳向小桃的脑门,“这里是成江,你家王爷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怎么会有意外?” 这话竟叫小桃无法反驳。 苏瑜又道:“其实我还想买点儿其他的小玩意儿,像是春联啊灯笼这些,你家王爷把我扣在这里也不说怎么安排我,我也不想自己这个年过得如此冷清啊!” 你可能都要死到临头了,怎么还有闲心操持这些有的没的? 小桃在心里腹诽,但脸上却是不敢表露半分,因为与她的人设不符。“姐姐真是好主意,那我现在就去煮晚饭,我们早点出去,兴许买完回来天还没黑呢。” 小桃转身一蹦一跳的走了,看着她背影的苏瑜眼色渐渐淡了下去。 晚膳后,苏瑜穿着厚实的棉服,一手撑着腰,一手挽着小桃走出院门。 冬日的总是暗得很快,冬风萧瑟,鼓袖入颈,行人缩紧脖子个个步履匆匆。 苏瑜看着街市两旁的铺头下纷纷挂起了灯笼,小桃好像也很兴奋,东瞧西瞧,看什么都稀奇。 “小桃,善柔今日没空么?怎么能让你带我出来?” 小桃以为苏瑜是要打探什么,打起哈哈,“王府里忙得很,年根了,总有很多人去拜访王爷,善柔姐姐走不开。” “哦……。”苏瑜装作了悟应了一声,然后指着路边的一个尚未收起的胭脂摊说,“你要不要胭脂,我买来给你做新年礼物。” “好啊好啊!”小桃欢喜得拍手叫好。 苏瑜也大方得很,专挑贵的买,反正又不用她掏钱。 买完胭脂苏瑜带着小桃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路,指着一间绸缎铺子说:“喏,我就是在那家定的。” 小桃回头看了看路程,这离居住的小院不远嘛。 二人进了绸缎铺,一进门柜台上居然没人,她心里发凉,难道消息没送出去,小斑爷没到成江? “咦,怎么没人呀?”小桃伸长脖子朝柜台后望。 苏瑜心情失落,在想下次出来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掌柜的,怎么没人迎客呀?”小桃扯着嗓子喊,像极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来啦来啦……。” 从里间撩帘出来一张陌生面孔,看样子是个掌柜模样。小桃应该没来过这间绸缎铺,不认识这里的人很正常,但是苏瑜来过,能确定这个面孔是新的。他脸上挂着谄媚讨好的笑,“二位姑娘要点儿什么?别看我们铺子小,应有尽有。” “我们不买东西,上个月我姐姐在你们这里买了料子,请你们的绣娘绣制了三套襁褓,这么些天了,肯定绣制妥了吧,还不快取来?” 掌柜苦恼的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这快过年了,伙计都放回家过节了,留我一个人在店里忙里忙外,而且在我这铺子里绣制襁褓的客人不少,我实在不知道这位女客您要求绣制的是什么样?你能说说吗?” 苏瑜狐疑的看着这个‘掌柜’,然后描述了一番她绣制的襁褓是什么样的。 掌柜回身进去找,约莫有半盏茶功夫才出来。 苏瑜安静的等着,在铺子里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小桃却显得有些急。 “这店是怎么做生意的,这么磨蹭。” 苏瑜笑笑没作声,很快掌柜出来了,但他一脸歉然,“实在是抱歉,绣品太多,我找不到,这样吧,我都把客人订制的绣品都放在里间,我一个人找得慢,不如你们二位一同随我进来,跟我一起找吧。” 小桃心里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强装天真,“姐姐,我们走吧,我才不进去呢,里面黑黑的我害怕。反正我知道地方了,就让他慢慢找吧,我明天再过来拿。” 小桃这是起疑了,苏瑜走过来说:“既然都来了,东西又都在,干嘛非得等明天再跑一趟。”说完,又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我跟你进去找,走吧。” 掌柜一番谢天谢地的样子侧身退了一步。 看着苏瑜走进去,小桃不得不跟进去。 之前没注意,一进到绸缎铺里间,能听见阵阵河水流淌的声音,苏瑜随口问了一句,“这附近有河吗?” 掌柜的说,“这铺子后面就是一条河呀。” 边说边撩开帘子,苏瑜和小桃来到一个房间,房间里摆着三张长桌,长桌上的确堆叠着很多绣品,周围还挂着很多的布,这些布全都是深色的,最关键的是掌柜一进到这个房间,脸上的讨好和谄媚瞬间退去,紧接着,小桃和苏瑜同时看到墙角被堵住嘴并且五花大绑的原掌柜和伙计。 二人同时一惊,小桃更是警惕之心大起,连脸上的表情都忘了伪装,变得狠戾阴森。 第722章 成功逃离 一时间,苏瑜也没能弄清状况,一手护着隆起的小腹,紧张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原掌柜和伙计倒在角落里,不知生死。苏瑜往旁边走了几步,“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快过年了,兄弟们屋里的正等着米下锅,二位既是送钱上门,我们也没有不收的道理。”掌柜露出一脸痞笑,把抢劫说得理所当然。 紧接着,那些深色的布后面,走出五六个混子,个个手里不是拿刀就是拿棍。其实在踏进这屋子之前小桃就有所警觉了,她先前有意让苏瑜走,奈何这个苏瑜实在没眼力劲儿,这才落得被人围攻的下场。且目前看来她傻蠢的人设在苏瑜面前是维护不住了,不然看眼下这情况,不易脱身。 “这里是成江城,你们敢这样放肆,还有没有王法。”苏瑜瞟到小桃的拳头已经攥紧了,如果这些人真是意外,或许这是个可能逃脱的机会。所以,她准备将这些人激怒,逼小桃动手。 掌柜不屑冷笑,“王法再大,也不能让咱们这些老百姓饿肚子吧。” “你饿肚子是你自己好吃懒做,敢出来抢劫,就不怕把成江府衙门的大牢坐穿吗?” 小桃蹙眉斜视着苏瑜,心想她这以激动干什么? 掌柜撸起袖子,指着苏瑜和小桃,“别跟老子废话,把你们身上的银子全都交出来。”说完,指着原掌柜和伙计说:“不然他俩就是你们的下场?” “不给,就算我们有银子也不给,不然助长你这歪风邪气。”苏瑜又往旁边悄悄挪了两步。 “呵……。”掌柜瞪大眼泡子,“看来不给你们点儿教训,不知道马王爷头上有几只眼是吧,兄弟们,上。” 五六个混子立即冲上来,个个凶神恶煞的同时也不把苏瑜和小桃放在眼里。苏瑜心里是有数的,小桃在逼不得已之下出手了。 苏瑜退到一块青布边上,看着一个丫头对付五六个混子竟然丝毫没有压力。她心底一寒,小桃手段如此了得,就算她出得了绸缎铺子的门,挺着肚子估计没走多远就被她追上了。 掌柜见小桃手段了得,也被激怒了,抄起板凳就朝小桃砸过去。小桃刚应付完一个混子,看见掌柜砸来板凳,本能用手臂去挡。也就是这个刹那间,苏瑜的手被拽住。 苏瑜惊恐回眸,在看到是什么人拽住她的手腕时神情一松,跟着他快速推开店铺后门走下楼梯。没想到这楼梯下来,竟是河边,河边上停着一条乌蓬船,在看到苏瑜二人时立即划走了。 “不上船么?”苏瑜疑惑。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来人就知道不会认错人,“不上,那只是个幌子,东家,快往这边走。” 不错,来人正是小斑爷。 绸缎铺子的后面是条河,绸缎铺子后半截屋子都是用结实的木头顶住木板凌于河上。小斑爷拉着苏瑜躲进顺势第三间铺子的屋下草棚里,二人刚蹲下就见小桃从绸缎铺子那楼梯下来,她左右顾盼,然后看到那条快速划走的乌蓬船,很快锁定目标竟踏水追了上去。 直到小桃走远,快要追上乌蓬船,苏瑜才惊叹道:“这个小桃,真是身藏不露。” “东家,船上没人,她肯定还会回来,咱们快走。”小斑爷低声急急说道。 苏瑜点点头,跟着小斑爷又顺着顶屋的木桩下走了一会儿。此时天色灰朦朦的一片,冷得听不见人声,隐隐看到似乎到尽道处有条石头铺就的上坡路。 苏瑜走得有些喘,小斑爷有点担心她,“东家,没事吧,还能走吗?” 苏瑜则打趣道:“逃命呢,哪儿这么矫情。” 小斑爷便伸手扶住苏瑜踏上石头路上城,然后来到一条陋巷,二人气喘连连。苏瑜笑着看向他,“我怀着身孕走得辛苦正常,你一个大小伙子喘什么喘?” 小斑爷有些不敢看苏瑜,他当然知道苏瑜是在消遣他。当初刚进集芳馆时,他瘦得跟个猴儿似的,反观现在,不仅脸胖了,连肚子上都有肉了。“东家,可不能怪小的,小的身上这一身肉可都是东家给的。” 苏瑜失笑,“要是袁嬷嬷听到你这话,定会拧着你耳朵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嘿嘿。”小斑爷接连笑了两声,“东家,巷口停了辆马车,咱们快走吧。” 又匆匆紧了几步路,果真在前面看到一辆寻常的油布马车,马车上坐着一车夫让苏瑜眉心一紧。但还是搭着小斑爷的手进到车室里,小斑爷跟着她坐上马车,马车即刻就起动了。 小斑爷最是机灵,察颜观色是他的生存之道,发现苏瑜的目光盯着车夫的位置,虽然隔着一层帘子,但他仍能猜到苏瑜在想什么,“东家不必担心,这人叫阿生,是小的媳妇的表哥,我之前来成江,发现这里的芝麻不错,就想找个熟人走走门路,看能不能弄些芝麻回京城,正巧小的媳媳之表哥村里专种芝麻。” 这回苏瑜的心是彻底的放回肚子里了,她捂着隆起的肚子长长的吐了口气,“说说你到成江多久了?” 小斑爷脸色一正,“袁嬷嬷曾到集芳馆去过一趟,是专程去找小的,然后告诉小的东家你根本不在宫里,你被成江的雍王给劫走了。小的当时听到消息,魂都吓掉了。她说她本不应该说的,只是她记得小的媳妇是成江人,小的来过成江,想着或许能帮得上忙打探到东家你的消息。” “嬷嬷的确是不应该说的,陛下要是知道从她嘴里把我失踪的消息泄露出来,嬷嬷定是不容饶恕的死罪。”苏瑜也知道,袁嬷嬷找到小斑爷,肯定也是被她没有消息的事实给逼急了。她只是想碰碰运气,万一真遇到了呢。 这大冷的天儿,小斑儿背后却是冷汗涔涔,“反正小的也要回成江来过年,只是打算提前出发,没成想刚离开京城没几天,就接到成江城绸缎铺子送来的消息,小的一看那个图就知道是东家你画的,再没敢耽搁,日夜兼程到了成江。东家你要的绣品早就绣好了,却迟迟不见东家你现身,小的只能让店里的伙计在门口守着,只要看到东家来了,就赶紧行动。” “守着我的那个姑娘武功不低,也不知道你安排的那些人会不会丢了性命?” 第723章 苏瑜失踪之后 “丢了性命也无妨,那些人都是成江城里流氓痞子亡命徒,小的使了一千两银子让他们演这出戏。” “我失踪了,雍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一有活口,会不会把你供出来?”成江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旦发现她不见了,城门口势必排查严密。 小斑爷挑眉,那块斑在街道两旁的灯光跳动之下晦暗不明,“小的做事您大可放心,这伙人不仅没见着小的的脸,连同他们讲话时的声音小的都是捏着嗓子说的。” 不愧是小斑爷,苏瑜赞赏的点了点头。 “东家,你的脸……。”如果不是听到东家的声音,不是听她提到袁嬷嬷泄露消息时的反应,以及说起宫里那位的态度,他真不敢认这就是他的东家。 苏瑜摸着这张脸,无奈的言道:“着了雍王爷的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小的住的地方。”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马车缓缓停住,苏瑜也辩别不清方向,搭着小斑爷的手落车后,左右望了望,能见度就已经不远了。 “这附近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左右邻里和睦,有事相互帮衬。”阿生把马车赶到后院去停,小斑爷领着苏瑜进门,“东家,快请进吧。” 苏瑜进了门。 因为廊下挂着两盏灯笼,院子里还算敞亮。这院子分前后两院,前院住着小斑爷两口子,后院因为离马棚比较近,就给了照顾小斑爷媳妇的姨母和表哥住。 “娟娘,我回来了。” 小斑爷一喊,立即从堂屋里走出一个扎着蓝色头巾的年轻小妇人出来,她与自己起来都挺着肚子,只是她的肚子月份看起来要大些。 小妇人站在门口,看着小斑爷和苏瑜一脸笑意,“回来啦。” “回来了吗?都回来了吗?那我现在就把晚膳端上桌。”小妇人刚说完全,又从院西侧的厨房里走出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妇人,她身材有些发福,脸圆圆的,看着很有福气。“呀,有客人啊!” 小斑爷走到自个儿媳妇身边,揽着她的身子笑着向苏瑜介绍,“这就是小的的媳妇,姓马,单名一个娟字,这位是娟娘的姨母。” 介绍完马氏和姨母,就轮到介绍苏瑜了。这些天小斑爷总是早出晚归,尽想着怎么助东家脱身,可是却忘了考虑怎么给她安一个能在家里落脚的身份。 “娟娘,姨母,这位是我在京城的……的……。” “姐姐。”苏瑜接下小斑爷的话,“我是他在京城认的姐姐。” 认当朝皇后娘娘当姐姐,小斑爷吓得寒毛炸立,“您您……可别开玩……玩笑了。” “怎么,当你姐姐,我不够格么?”苏瑜往前走了几步,将那张平凡到极致的脸落到灯笼照映之下,可她微微一仰头的气势,却是这张平凡的脸配不起的。 小斑爷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苏瑜失笑,又走了几步站到马氏和她姨母面前,“我以后能叫你娟娘吗?” 马氏看了看小斑爷,莫名的看到小斑爷一爷的激动,聪明的马氏就知道这个姐姐认了不亏,“当然,那我以后能叫你姐姐吗?” “当然。” “这院儿里风大得很,你们都进去说话,我去把晚饭端上桌。”姨母姓冯,笑起来一脸的和善。 苏瑜吃了自离京后第一顿轻松的晚饭,相较于她的怯意,雍王府却是一片混乱。 得到苏瑜逃跑的消息,雍王爷怒不可遏,杯子砸了一个又一个,仍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虑和愤怒。 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小桃,他额头青经凸跳,嘴唇青紫,像中了毒般愤恨,“是你说你想好好表现,本王才给你机会,你就是这么报答本王的?那么个身怀六甲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居然能看丢了,你是诚心想气死本王吗?” 小桃被雍王爷的怒火包围着,旁边站着善柔也不敢求情也不会求情,小桃说:“奴婢是真的在绸缎铺子里遇到打劫……。” “住口……。”雍王爷恨不能一巴掌把小桃抽死,“你还敢狡辩,成江城太平了这么多年,就算有地痞流子这么巧就让你赶上了?这就是那贱人使的诈,她有同伙在接应。” “奴婢也怀疑过,所以快速摆脱劫犯去追,正巧看到一只乌蓬船划得很快,奴婢以为她坐船逃了。” “结果呢?”雍王爷怒拍着桌案,“结果人在船上吗?” 小桃怯怯的摇摇头。 “蠢货。”雍王爷指着小桃,“你自己去领五十鞭,挨得住你就活,挨不住就是你命。” 五十鞭?一旁的善柔终是拧了拧眉,“王爷,奴婢带小桃下去吧。” 雍王爷默认。 善柔带走小桃。 蒋成儒迈过门槛进门书房,与善柔和小桃擦肩时望了望,回过头道:“岳父,小婿已经让人把城门关了,人肯定还在成江城里。” 雍禾瘫坐回去,单手揉着太阳穴,“小桃这个蠢货,人都审问了吗?什么情况?” “总共七个人,小桃杀了两个,余下的五个都说他们是收了人钱到绸缎铺子演戏的,整一千两,只是他们不曾看到给他们银子的人长什么模样,不过这帮人的头头说要是听声音能认出来。” 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给皇后制造机会成功脱逃了呢?惟一的疑端就是那次她到绸缎铺子去,可那间铺子是善柔选的,皇后不可能有机会通递到消息。“那间绸缎铺的掌柜和伙计问了吗?” “问了,掌柜说他正准备关门回家,突然有几个凶神恶煞拿刀拿棍的痞子冲进来,把他和伙计都绑了,逼他们交出银子,掌柜为了活命,把铺子里的银子全给了,可没想到还是被打晕了。” 雍王听着沉默了许久。 蒋成儒也跟着沉默了许久。 “找,哪怕是把成江城搅得天翻地覆,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雍王咬着后槽牙,声音发狠。 皇后不仅是他的人质还是他的保命符,绝对不能丢。 第724章 雍王的疑心和决定 另一边,徐蒙自回到成江,再一次去往之前与神秘女子碰过面的巷子,回到雍王府后他便察觉自己被跟踪了,非但如此,他的所有举动还都被人监视。 他的行踪肯定受到雍王的怀疑,徐蒙担心自己已经暴露,便不敢再轻易行动,连他的线人也不敢轻易见了。 没想到,那个神秘女子还是失踪了。虽不是亲耳听蒋成儒或是雍王说,但从今夜如此大动干戈来看,能让雍王如此慌乱的也惟有此事了。她是怎么失踪的?萧景仁还在通阳等着他的进一步消息,就应该不是他的人动的手,难道还有一拨人冲那个神秘的女子而来吗? 她到底是谁?徐蒙的满腹疑问曾向父亲倾诉,但父亲只告诉他,“不要问,不要试图去弄清楚她的身份,做好我安排你的事,否则后患无穷。” 他来到雍王的书房外,想了想,还是认为自己得做些什么,至少有参于,或许就能重新得到神秘女子找下落。 其实书房里的雍王和蒋成儒正说到徐蒙最近的动静,他们都怀疑徐蒙回到成江是不是就是为了营救皇后而来,此次皇后失踪与他脱不了干系。 但是蒋成儒没有十足的把握,“岳父大人,徐蒙的一举一动都在小婿的监视之下,这几日子他接触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小婿全都知道,没有半个字与皇后失踪有关的。” “而且自徐蒙回到成江,只外出过一次,虽然去的是上次与皇后碰面之地,但他也没有什么旁的举动,甚至没跟人说过话。”蒋成儒细想,“小婿相信这次皇后失踪,应该跟徐蒙无干。因为想营救皇后没那么容易,近期成江城没什么异常的陌生人进出,徐蒙回来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这两个随从也都在府里不曾外出过。当然,不可否认徐蒙回成江动机不纯,但他手上无人,行动被监视,纵使心中有成算,除非他亲自动手方可,但他一直在府里不曾出去过。” 听蒋成儒这样一说,雍王也不得不接受此事与徐蒙无干的事实。只是他一直想不通苏瑜的失踪之迷,心中十分不安和焦燥,“别在这里分析了,只有重新将她抓回来,一切真相才能大白。” 蒋成儒点了点头,正在拱手告辞,徒然听到门外响起徐蒙的声音,“小婿求见岳父大人。” 雍王爷与蒋成儒相视一眼,蒋成儒没即刻出去,而是退至一边,听着雍王说:“进来。” 徐蒙撩袍而入,与蒋成儒点头示意,“岳父大人,小婿瞧着府里的客卿和护院全都匆匆出府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明知故问,雍王爷也懒得拆穿徐蒙。他徒然想到徐蒙既是对皇后上心,她失踪后的下落徐蒙肯定也关心,若让徐蒙也加入寻找之例,是不是可以增大些找到的可能性?让蒋成儒跟着他一起找,一旦找到人,把皇后和徐蒙都控制起来岂不是一石二鸟? 想到这里,雍王不由得快速在心里编撰了一个故事,“贤婿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本王抓到一个北国女细作,因为她身上有朝廷必须知道的北国军事消息,所以本王不敢对她行讯逼供,怕一不小心伤了她的性命得不偿失。又担心她有同伙来救,所以悄悄将她控制在府外附近的一个巷子里住着,没成想今日她居然脱走了。此人事关重大,本王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将她重新抓回来,否则本王无法向朝廷交待。贤婿,既然你已知情,可否愿意伸出援手,助本王一臂之力?” 虽然他对那神秘女子的身份存疑,但雍王的提议可不正中徐蒙下怀?他十分爽快的应下,“小婿自然愿为岳你大人分忧,只是小婿不知那女细作的长相。” “这个无妨,你姐夫手里有她的画相,届时他同你一起,绝不会认错。”雍王说。 蒋成儒立即意会过来雍王爷的意思,这是想借徐蒙的力,还然再过河拆桥,“是,岳父大人。” 徐蒙也不蠢啊,从雍王泛着精光的老眼里读出他有过河拆桥的意思,自然得防着蒋成儒。“是,岳父大人。” 在雍王排兵布阵时,苏瑜已经用过膳饭,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歪在榻上,与娟娘一起聊起了育儿经。 姨母和脾性木讷的表哥阿生一起收拾碗筷,小斑爷则在拖桌子板凳。很快堂屋中央就空荡下来。 小斑爷又殷勤的上茶上点心,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身影,苏瑜徒然叫住他。 “你坐,有事同你商量。” 娟娘不知真情,敢在东家面前放肆,他哪里敢?“小的还是站着吧。” “这可是你家,我是客人,坐了你的主位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苏瑜看着小斑爷。 “您可别说这样的话,您能坐小的的位置,是小的家祖坟冒青烟。” 小斑爷夸张的指了指天,惹得苏瑜直笑,侧过头问娟娘,“她在你面前可也是这样不正经的?”问完,又觉得此话不妥,人家是两口子,在一起要什么正不正经? 娟娘看自己夫君对这个‘姐姐’如此恭敬,也对她的身份很是好奇,但她读过几年书,识得字,更懂得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好的道理。她瞧这个‘姐姐’模样虽然普通,但能得夫君如此相待,肯定不是普通人,心里自然也不敢轻视。 “他也只在铺子里正经,旁的时候就是个浑不令的。” 小斑爷被说得不好意思,窘迫的抓抓头,正要说什么,姨母冯氏又进来了,“娟儿姑爷,屋子已经收拾妥了,叫你‘姐姐’直接过去就能住了。” 苏瑜疑向的看向小斑爷,小斑爷解释说,“我让姨母把岳母大人那间屋子重新收拾了一下,东……姐姐您住过去吧,只是岳母大人才离逝小半载,您要是觉得不妥,小的就和娟娘搬过去住,把我们住的那间腾出来给您住。” 苏瑜摇了摇头,并未在此事上多说什么,而是对冯氏道:“姨母,麻烦你把阿生表哥唤来。” 冯氏奇怪,阿生与这女客不俗,好好的叫他做什么?但娟儿姑爷待这女客态度恭敬,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刚洗了碗,这会子又到后院刷马去了,我这就去叫。” 第725章 掉马 冯氏一走,小斑爷看见苏瑜适才谈笑的表情微微收敛,知道她肯定是有事说。 一会儿冯氏就领着表哥阿生走了进来,苏瑜示意众人都坐下说话,小斑爷见姨母和表哥坐了,他也只好坐了。苏瑜目光坦荡又不乏探究的盯着阿生看,小斑爷以为苏瑜对娟娘表哥有意见,刚想跟她说两句好话,就听见苏瑜开口问冯氏,“姨母,阿生表哥娶媳了么?” 说到这事儿,简直是戳了冯氏的心了,她叹道:“你……。” “姨母唤我桐姐儿便是。”桐姐儿是那一世的女儿,纵然自己再活一世,也绝不会忘记她。 姨母也不矫情,“桐姐儿,你也看到了,我这儿子长得还成,但就怪在性子缅腆,跟个姑娘说话脸就从头顶能红到脚后跟儿,再加上家里也不富裕,要不是娟儿姑爷找来,他还找不到生活的门路,总之一句话,就是家里条件不好,他又不爱跟人姑娘打交道,亲事就一直耽搁下来,至今还没个盼头。” “阿娘,你说这些做什么?”阿生当真是脸皮薄,现在脸上的表情是恨不能钻到地鏠里去。 冯氏瞪了他一眼,“你要是能给我带个媳妇回来,我就不再说这些事了。” “我给他当几日媳妇吧。” 苏瑜语声刚落,正拿着茶碗喝茶的小斑爷一口气没注意全喷了出来,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东家,你可不能这么玩儿,你会把表哥一家玩儿死的。” 东家……? 小斑爷冲口而出的话彻底暴露了苏瑜的身份,苏瑜白了一眼小斑爷,抚额轻叹,“小斑爷,我从来不知道你还能有如此莽撞的一面。” 这下子娟娘可不敢再跟苏瑜平起平坐了,她撑着肚子起身走到小斑爷身边。 冯氏母子两个也不敢再坐着与苏瑜说话。 冯氏母子只知道娟儿姑爷在京城做着一间大型绸缎铺的掌柜,手下管着的光是伙计就有几十号人物。 娟娘是到过集芳馆去的,她还曾问过夫君这么大铺子的东家是不是个很威严的老头子?夫君告诉她东家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那时她还不相信,直说她骗人,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会做这么大的生意,而且她知道夫君手里的生意并不止那间集芳馆,还有茶肆,酒肆,干货铺子等等等等。 怪不得夫君对这个‘姐姐’如此恭敬,没想到她竟是夫君嘴里的‘东家’,那些生意的所有人。 小斑爷缓过神来,也知道自己嘴露了,忙干笑两声,“对不起,东家,是你开的这玩笑太大了,小的怕被死无葬身之地。”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看着站在眼前的几人,“罢了,事已至此,我也不瞒诸位了。我的确是小斑爷的东家,因为被恶人追杀躲到了成江城,现在那些恶人也追到了成江城。你们也瞧见了,我现在怀有身孕,行动不便,我也不知道事情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所以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我请求诸位帮忙。” 小斑爷在一些小事上迷糊,但在正经事上他比任何人都心思缜密,“东家,我已经安排妥了,等风声过去,我就带你回京城。” 苏瑜摇了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一旦发现我失踪,成江城的城门肯定在第一时间关闭,大范围找不见我,他们肯定会挨家挨户搜人,届时搜过来,这一院子里的人若是没个名目,只怕很难过关。还有,绸缎铺那里让他们暂时不要迎客,就说是被吓着了,缓几日再开铺,以免让人觉得这铺子掌柜心思成稳而被起疑。” 的确,一般百姓经历了被打劫甚至被打晕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样的情况,肯定都会吓得几日不敢出门。“小的知道了,那依东家的意思……。” “我怀着身孕的缘故,他们肯定会对成江城的孕妇极为重视,我若是阿生表哥的媳妇,因为怀了身孕,不便与夫君相处,与婆母睡一处再正常不过,但有一点我拿不准,就是万一那些人要向街坊四邻确认我的身份,这一点要怎么破。” “还有一点。”小斑爷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东家,你的样子。” …… 黑夜能隐藏一切神秘,一个人若是躲在黑暗里,想找出来并不容易。 所以,在昨夜大范围搜寻不见踪影后,雍王改了主意。 借以成江城进了细作为由,挨家挨户搜。 徐蒙一大早就出门了,才离开雍王府没多久,蒋成儒就追了上来,“不知妹夫想先从什么地方入手?” 徐蒙笑道:“委实而言,小弟对成江城并不熟悉,但亦想为岳父大人分忧,所以决定先去城门口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城?姐夫,不是说要挨家挨户查询么?你不去带队么?” “放心,找人的属下个个手里都拿着一张细作的画相,跑不掉。我也正想去城门口查询,走吧,一起。” 徐蒙脸色不变,“那姐夫请。” “客气。” 徐蒙想了整夜如何将‘女细作’失踪的消息传回通阳去? 嘴上说着是去城门口查询情况,实际是想联系他留在成江城的暗桩,本来他就被人监视着,现在蒋成儒还寸步不离,看来与暗桩传递消息的计划又得增加了难度。 但今天这消息必须传出去。 连襟二人并未直奔城门去,蒋成儒见徐蒙走得慢,他也走得慢。 徐蒙慢慢腾腾走在大街上,寒风冷冽,风直往脖子里灌。明明说要为岳父大人效力,但徐蒙这散步似的效力方式,蒋成儒实在不敢苟同,更担心他在耍什么心眼儿。 “妹夫,咱们还是紧着走吧,万一那女细作正巧要偷出城叫咱们给碰到了呢。” 徐蒙尴尬的笑了笑,“姐夫,实不相瞒,小弟之所以走这么慢,是想那细作既有法子从岳父大人的眼皮子底下逃掉,定是个心思深沉之人,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小弟猜测她会不会根本就没走远,而是就躲在失踪之地附近?” 第726章 挨家挨户搜人 “所以,妹夫这是要去那女细作失踪的地方转转?”蒋成儒没想过这个问题,徐蒙的思路倒也真有可能。“那咱们快去看看吧。” “劳请姐夫带路。”徐蒙客气的作势请。 其实蒋成儒在徐蒙面前是有些自卑的,他是江湖草莽出身,蒙雍王不弃招为女婿,表面看他是里子面子全都有,但同样是娶雍王爷的女儿,徐蒙就像是他的一面镜子,只要一见面,回回照得他无地自容。不管他有多努力在雍王面前挣表现,哪怕是得到雍王爷的认可,可只要徐蒙一出现,他身后的徐家军就是他无论如何也爬不到的高度。 徐蒙见蒋成儒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迅速想着怎么与暗桩接头。 来到绸缎铺子附近,徐蒙一眼就瞧见巷口一个摆杂货摊的男人,他眼神微颤,然后不动声色跟在蒋成儒身后,见蒋成儒停在绸缎铺子前,他道:“咦,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这铺子还不开门做生意?” 蒋成儒也不明就理,左右看了看,上前去敲门。 久敲仍不见有人来开门,徐蒙道:“姐夫别敲了,这么一会儿还无人开门,里间肯定没人。这样吧,我去找人问问。” 说完,徐蒙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指着那个卖杂货的男人说:“我去问问他,看知不知道。” 反正离得不远,蒋成儒便没跟过去,而且徐蒙跟那人说什么他都能听见。 蒋成儒听清了徐蒙询问卖杂货男人的每一句话,徐蒙的手轻轻一抬,趁着去拿一支波浪鼓的瞬间给卖杂货的男人比了两个手势,然后掏银子时用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话,等回到蒋成儒身边时,他刚要开口,蒋成儒便道:“我已经听到了,这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吓着了,不敢开铺。” 徐蒙完成了任务,心里轻松,摇着手里的波浪鼓,“我家三哥儿最爱这玩意儿,等回去给他他定然高兴。” 蒋成儒露出几抹敷衍的笑容,“走吧,四处转转。” 他们转了很久,也没转出个什么动静来,蒋成儒首先放弃了,徐蒙也不怪持,二人这才快步去了城门口。 今日进出城的人查得格外严,特别是孕妇,一整个上午没有任何消息,雍王急得恼火。 下午,便下令让府里的侍卫带刀挨家挨户搜了,理由是成江城进了北国女细作,具有危险性,见着谁家有陌生女人的,速速通报。 在成江城百姓的心中,雍王爷就是圣主的存在,他的话没有人不听的。不少百姓甚至自发组织起来寻找女细作,没用多久,大街上呈现的一幕便是紧张和浑乱。 阿生匆匆从大街上回到家里,说明了情况后便有些慌乱的看着小斑爷和苏瑜。 娟娘和姨母也很紧张。 “怎么办,这用不了多久,肯定就要搜过来了。”冯氏紧张的拽着双手,“我这就去把院门关牢了。” “等等。”苏瑜叫住她,“你这样做只会让人更起疑。” 冯氏吓得不敢动了。越是在这种情况紧急之下,苏瑜越是镇定,“阿生,你去巷口探看消息,看看是什么人搜过来。” “唉。” “小斑爷,去把准备好的药罐子全放到屋里去。” “是。” “姨母你别紧张,只管按照咱们昨晚商量好的法子办。” 冯氏脸色有些窘,“那岂不是太委屈东家了。” “这只为了活命呢,姨母只管开口便是,我只会谢你,不会怪你。”苏瑜说。 娟娘稳了稳心神,“幸好咱们咱搬到这里来的时间短,街坊四邻也只是打个照面的交情,咱们家什么情况今早我出门找着几个嘴碎的婶子无意间透了透,肯定不会有事的。” 不愧是小斑爷的媳妇,办起事来跟小斑一样仔细周到。 约莫半个时辰后,阿生从巷子口跑回来,“来了来了,我看到雍王府的侍卫正挨家挨户找人呢,领头的是据说是他的两个女婿。” “女婿?” 阿生就住在成江城附近的村子里,对成江城的事情比她知道得多些,他说:“是啊,大女婿叫蒋成儒,听说是个江湖人,被雍王爷看上招为女婿,小女婿叫徐蒙,是通阳府徐家老令公的三公子。” “你说什么?通阳府徐家?”苏瑜对这个徐家不陌生,她曾听宣祈说起过,徐家几代忠良,个个铁骨铮铮,除了连云七城以及双辽府以外,就属通阳府最是北国啃不下嘴的骨头。 她突然想起来那日随善柔到绸缎铺去选绣样儿,就听见她喊二姑娘和二姑爷,原来他就是徐蒙。 依照那日他看自己的探寻目光,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徐蒙实则对她并无恶意。 要不要赌这一把呢? 苏瑜摸着自己这张平凡到极致的脸,心中这个决心却不易下。 “小斑爷,你帮我个忙……。” 徐蒙和蒋成儒已经在大街上搜了整个下午,仍然不见有收获,虽然是各怀心思,但的确都很心焦。 热心的百姓加入搜寻队伍虽说能省不少时间,但没有成果也无用啊! 前面又跑来一个年轻汉子,他下额有块指甲块大小的斑,蒋成儒有些嫌弃颜丑的人,别过头不看他。他就往徐蒙跟前凑,这在蒋成儒眼中是极不要脸的行径。 “小的在大街上听说二位贵人要搜细作,小的就是住这条巷子的,这条巷子谁家住着什么人小的一清二楚,愿意帮着二位贵人一起搜人。” 蒋成儒是很明显的嫌弃,徐蒙淡淡的表情里却藏着忧郁。 “你叫什么名字?”徐蒙问。 “回贵人的话,小的叫王升。” “王升,你说说这条巷子住了多少户,每户有多少人?”徐蒙带着应付的语气问。 王升搓着手,“具体有多少人小的不清楚,但有多少户小的还是清楚的。” 蒋成儒叱了一声,“哼,油嘴滑舌。” 说完就往前走去,侍卫正在搜一个院子。 徐蒙见蒋成儒走到前头去了,他便走到另一个院子前,示意侍卫可以分一拨人出来,跟他去搜人。 蒋成儒发现他的意图,“妹夫,你着什么急?” 徐蒙指了指天,“姐夫,这天都要黑了,早点把人搜出来早点给岳父大人交差不是。” 蒋成儒无法反驳。 王升跟着他搜了几户,刚要到下一户时,突然听到院里传出来一阵碎碗碎瓦声,巨大的动静惹得侍卫们都紧张起来,蒋成儒和徐蒙也都拎紧了心。 接着听到一声辱骂声从院里飘出来,“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喝,也不知在哪儿得的怪病,多少好药就像倒进夜壶里似的,不见半分好,那好药不要银子呀?哪里经得住你这样吃,你把我们家的家底儿都喝光了,我们家供不起你这尊菩萨,你倒是早点儿成仙成佛去啊,省得连累我家儿子有个婆娘在家里躺着还得到外头去寻欢作乐,啊呸……。” 第727章 找上门来 这像是个老妇人的声音,听这话里的恶劣声势,态度肯定不好惹。 徐蒙和蒋成儒面面相觑,徐蒙刚要领人前去查看,就见王升很谄媚的在他面前作揖,“让二位贵人见笑了,这院子是小的一家子住的,这吵人的是家里的长辈,因为我那哥哥娶的嫂嫂去年得了怪病,从去年到现在喝药跟喝水似的,就是不全妥。长辈失了耐心,难免叨叨几句,让二位贵人见笑了啊!” 徐蒙道:“就算你帮着我们搜人,你的院子按例我们也是要去搜一搜的。” “那是自然,快快院里请,我让我婆娘给二位贵煮碗水喝。”王升高兴的在前面引路,害怕别人不去搜他家院子似的。 蒋成儒见徐蒙上前,顿时觉得这个王升如此热心,他家里是不是有猫腻儿?动静闹得这样大,会不会是欲盖弥彰?起了这样的心思,蒋成儒也不甘落后,甚至先一步走进门。 院里儿到处都飘着一股不浓不淡却又很难闻的药味儿,冯氏还在厨房里,因为低头干活儿,没注意到院子里有什么动静,只一味的臭骂,“成天让老娘伺候,讨你这个丧门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自古定下的规矩便是儿媳妇在婆婆面前站规矩的,现在反倒是老娘把你服侍上了,你也不怕损你的德行,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成日让老娘熬药,洗药罐子,老娘手上的冻疮跟疹子似的一茬一茬往上涨,这么辛苦服侍你还得不到好。” 冯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大堆,全叫进到院里的蒋成儒等人听见,看到冯氏那骂人的阵仗,他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坊间的市井泼妇骂起人来那叫一个又狠又准,这都是泼妇的本能,哪里能装得出来? 冯氏骂人的话告一段落,然后端着一盆洗了药罐子的水出来泼,一泼完才发现院子里站了许多陌生人。两个富家打扮的爷,其余还有雍王府侍卫打扮的侍卫,冯氏心里本就紧张,这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她脸色一白,手里的盆瞬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泼在院里的水,给空气中的药色气息又添加了一个浓度。 蒋成儒扇了扇鼻子边上的空气,好像这一扇又扇走似的。 “娟儿姑爷,这是闹哪儿出啊?你犯事儿啦?”冯氏颤抖着声音问,这害怕还真不是装的,是真怕。 可她的反应落在蒋成儒和徐蒙眼里再正常不过了,欺软怕硬,俨然一副恶婆子的嘴脸。 王升说:“您误会了,我没犯事儿,我哥不是说过了吗,成江城里来了细作,我们身为成江城的百姓得雍王爷庇佑,自然要为他分忧,我特意去帮着这二位爷和侍卫们搜细作的。” 冯氏点头如捣蒜,“我……我给吓忘了。” “我哥呢?”王升左右望了望。 冯氏说:“你哥刚出去了,就我跟你媳妇和你嫂嫂在家。” “二位爷辛苦了,您到厨房给他们煮碗开水吃吧。”王升说。 “唉唉唉。”冯氏连连应道,然后快速回到厨房,坐在烧火凳上连连捂着胸口,想着这事儿真不是人干的,太吓人了。 院里,王升说:“二位爷,走,我先带你们先搜我的屋子,不过我媳妇怀了身孕,她胆小儿,还请二位爷动静小点儿,别吓着她。” 一听王升说他媳妇怀了身孕,蒋成儒和徐蒙都微微郑重起来,二人随王升迈进门槛。看到屋里的娟娘正拿着针线绣婴儿的小衣裳。 娟娘看到屋子里突然涌进这么多人,吓得连忙捂住肚子,问王升,“夫君,这是怎么了?” 王升上前安慰,“没事儿,成江城里进了细作,正挨家挨户搜人呢,正好搜到咱们家。” 娟娘这才安宁下来,可她还是紧张的抓住王升的袖子不肯松开。 蒋成儒和徐蒙仔细盯着娟娘看,这张脸比失踪那人的脸好看些,能确定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这屋子里除了一个衣柜之外再无可藏人之处,等到侍卫打开衣柜一瞧,里面除了换洗衣裳哪里见半分人影,自然关上门和一行人走了出去。 王升又在前头领路,将一行人领向后院儿,后院儿的药味儿要比前院儿浓些,蒋成儒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更添,连徐蒙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王升边走边介绍说:“我这嫂嫂也是命苦,嫁给我哥才小半年,就莫名生了这怪病,药石无用还败银子,弄得家里婆母时常怨怼。这怪病肚胀如箩筐,时尔还咳血,脸色难看得跟牛皮似的,大夫说她治不好了,可我哥到底对这嫂嫂有几分情谊在,不忍将她休出门去,这才拿药一直吊着她一口气。” 屋子里不时传来女人时重时轻的咳嗽声,还有被病重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痛苦呻,吟声。 王升走着走着突然像忘了什么似的往后退了几步,再不敢往前。 蒋成儒蹙眉看着他,“你怎么不进去?” 王升连连退步连连摆手,“这是嫂嫂睡的屋,我做小叔子的哪里能进去。我劝二位贵人也别进去了,就让侍卫进去望几眼吧。” 这话有异,蒋成儒走到王升面前,“怎么回事?说清楚。” 王升被蒋成儒气势所慑,吓得跪在地上,苦着一张脸,“大夫说我嫂嫂这病可能会传染,让家里人都离她远些,平日里我哥哥都是睡在马棚边上的小屋里,也不敢跟我嫂嫂睡一个屋。” “既然如此,那你阿娘给你嫂嫂送药就不怕传染么?”王升一直说冯氏是家里的长辈,蒋成儒就误以为她是王升的阿娘。 “我阿娘每次送饭送药都会用浸了艾草水的帕子捂住口鼻,进去搁下东西就走,不敢在屋里逗留片刻。”王升无比老实的看着蒋成儒。 蒋成儒是行动江湖的,知道些药理,艾草就是清热解毒的。见王升说得有板子有眼,他心里的狐疑又降了降。 冯氏烧好了开口,就真的很老实的端了两碗水过过来,只是那碗沿上还残存着药渣子,蒋成儒哪里看得上?可是冯氏一改先前的恐惧,热情得很,“来来来,二位贵人,这是老婆子刚烧的水,这天儿又凉得快,老婆子拿着都不烫手,你们二位也渴了吧,赶紧喝了吧。” 第728章 千钧一发 徐蒙看了一眼热忱的冯氏,有些失笑,觉得这市井民妇就是嘴脸多。 “我还不渴,谢谢了。” “那我就在这儿等着,等贵人什么时候渴了什么时候再喝。” 敢情是以为他们会一直呆在这院里不成。 蒋成儒则背过身走向门口,徐蒙也不甘落后,蒋成儒刚要迈过门槛,有侍卫冲从院外冲进来,大声喊道:“大姑爷,二姑爷,隔街一个院子里有个地窖,地窖里有人,属下们不敢轻举妄动,特来禀报。” 人好好的怎么会在地窖里? 这肯定有问题啊! 蒋成儒喜出望外,“快带我去。” 徐蒙也想迈步跟上去,站在他身侧的冯氏突然用脚绊了绊他,因为所有的侍卫们都想快点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院子,所以蒋成儒一说走,大家都想跟着走,全都背对着徐蒙,这才没看到冯氏的动作。 徐蒙疑惑的看向冯氏,又见冯氏递给他一个异常的眼神,他瞬间就像被雷击中似的,全身都激动兴奋得发麻,可他还是喊住了蒋成儒,“姐夫,你把人都带走了,这屋里的人还没看呢。” 蒋成儒一心记挂着地窖里的人,就想赶在徐蒙前面找到皇后,好在雍王面前邀功长脸,哪里还在乎这屋里是什么人?他头也不回的挥手,“留两个侍卫给你,你自己慢慢查吧。” 落在最后面的两个侍卫一听,脸都绿了,他们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屋里的妇人得的病可是会传染的!! 徐蒙看着蒋成儒飞速的消失在眼前,他深吸了口气,当着那两个侍卫的面,问王升,“大夫真说你嫂嫂的病会传染。” 王升十分嫌弃且肯定的又往后退了几步,“大夫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哥想着就这两日把她弄回乡下去。” 那两个侍卫一听,头发都在发麻,徐蒙苦恼的看着两个侍卫,“兄弟们都是为王爷分忧的,但自身安危也很重要,不若这样吧,我们三人一起进去看看,你们二位看一眼就退出来吧,我再仔细看看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细作。” 他们一眼也不想看。 侍卫很想说方才发现的那个地窖里的人肯定才是细作,二姑爷您何必这么认真呢? 但主子下令他们不敢不听,怀着满心的忐忑和抗拒,两个侍卫跟着徐蒙迈进了屋。 屋里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严重,虽然能一目了然屋中布置,知道无处可藏人,但内心的恐惧还是支配得他们浑身难受。空气里弥漫着厚重的药味儿,恶心得他们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强忍着不适往床上看去,突然见床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猛地趴在床沿上吐着黑水儿,两个侍候惊得手脚发凉,站在门口不敢动。 这时,令他们得到解脱的声音响起。 徐蒙说,“你们二位既然已经看过了,就出去等着吧,待我看仔细了就出来。” “是是是。”两个侍卫忙不迟疑的往外退。 院里的冯氏和小斑爷王升见到两个侍卫惊慌失措的出来,主动上前,“二位官爷辛苦了,肯定被吓着了吧,走,小的带二位到前头去吃口热酒暖暖胃,压压惊。” 两人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等到院里没了动静,苏瑜喘了几口粗气,坐在床上,将脸上的头发整理到耳背后,毫不避晦的露出了那张徐蒙迫切想要见到的平凡脸。 徐蒙站在那里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对方明明是个姑娘家,而且所龄比他小,但那双清澈泛着幽光的眼睛却不容他小觑。 “你到底是谁?” 苏瑜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日你与你夫人一起上街在绸缎铺外碰到我,是巧合吗?” 说话的女子声音低沉,却似透着无尽的穿透力,徐蒙没有隐瞒,“实不相瞒,家父乃通阳府徐元铮,先前他让我到雍王府注意异常,我无意中听到善柔与一个叫小桃的女使对话,知道了善柔要带一个人去绸缎铺子,所以那日我借口带内人出街,这才有了与你的偶遇。” 宣祈对徐元铮的人品很是信服,想来他的儿子也错不了,可是,“你是雍王爷的二女婿?” “正是。”看着她眼里的质疑,又由于时间紧迫,他连想知道对方身份的时间都来不及,“这次我来到成江,是受人所托查找姑娘你的下落。” “陛下么?” 陛下?怎么还牵扯出了陛下?徐蒙顿时心惊肉跳,一时间突然想通了一些事,陛下视萧世子为亲手足,萧世子来到通阳是受陛下之命再正常不过,“不是,是寅国公世子萧景仁。” “原来是他。” 连寅国公世子萧景仁她也认识,徐蒙对她的身份愈加好奇。“你到底是谁?” 看样子徐蒙好像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你暂时不用知道,萧景仁知道我在成江城失踪的消息吗?” “萧世子只知道你在成江城,并不知道你失踪的消息,不过我已经让人往通阳府送信了,相信他很快就会知道。” 苏瑜想了想,直视着徐蒙的眼睛,“陛下说你徐家一门满门忠烈,我真能信吗?” 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姑娘这样不客气的问,徐蒙是不大高兴的,“你选择在我面前暴露,不就是已然有了决定吗?” 苏瑜笑了,那常平凡的脸看上去居然散着淡淡的雍容之光,“我失踪,雍王势必会将成江城翻过来,你也别想着把我带出成江城,目前的情况看是不可能的。我就在这院里住下,过几日我就会死,所以,我需要一具与我身材相似的尸体,用来金蝉脱壳。” 徐蒙有些为难,“雍王并不信任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苏瑜将难题抛给徐蒙,如今这成江城只有他才有机会找到与她身高相似的尸体。 徐蒙想了想,还是应了。 “再有一件,你回到雍王府,替我找到一个人,此人是北国王派到雍王身边的细作,他擅常制作人皮面具,手里肯定也有能取下这张脸皮的卸容油。”苏瑜摸着自己的脸,真想立即把这张皮给撕下来。 雍王府还藏着这么个人?徐蒙心中大骇,“我借着带内人散步的时间,对雍王府里大致有些什么人心中都有数,不曾发现有什么可疑人员。” “或许与我先前一样,被他安置在让人意想不到之处。”实则,是雍王太过自负。 第729章 白高兴 蒋成儒激动万分站在一个地窖口,这院子的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此时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院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纷纷朝里张望到底发现了什么。 很快就从地窖里带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一见她挺的肚子,蒋成儒适才的八分把握立即变成十分。几个大步冲过去,却在撩起她脸上的发时脸上激动的神情瞬间退尽,紧接着失望的叹了口气,“这是谁,你为何要将人关在地窖里?” 跪在地上的男人姓张,此刻听着官爷饱含怒气的声音,已是吓得不能言语。 突然,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啊,这不是隔壁刘秀芬家失踪的闺女碧云吗?” 听着这一声惊呼,街里街坊的大家伙儿都来仔细看。 “唉,还是真像碧云。” “什么像碧云,那就是碧云。” “碧云失踪都快一年了,碧云娘急得摔了一跤中风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是啊,真是没想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碧云竟在张大头屋里。” “这张大头真是缺德,碧云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怪不得吓得不敢吱声儿呢。” 蒋成儒是闯江湖的,什么腌臜事他没听过没见过。此刻听到街坊们议论,大底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碧云爹得了消息扒开人群,冲到院子里,看清真是女儿的脸,抱着碧云哭得眼泪鼻涕横流,“我的姑娘哎,为父找了你这么久,真是没想到你离这如此之近啊。” 碧云像是被关傻了,不哭不闹,目光呆滞,也不说话。 碧云爹低头看到女儿隆起的肚子,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他折身冲到张大头面前,对着他好一通拳打脚踢。可是不管他怎么发泄着胸中的怒火,他女儿的一生已经是彻底无法挽回了。 “你个该死的张大头,我要杀了你,你敢害我女儿,我要杀了你,你个混蛋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原来这张大头几年前死了妻子,又无儿女绕膝,一个人孤独寂寞得很,看着隔壁的碧云年轻貌美又有活力便动了歹心,一日背着街坊将她哄骗到自己院里,关进地窖行了不轨之事。后来发现她有了身孕更是喜出望外,他正做着阿爹的美梦呢,没想到竟也会有东窗事发的一日。 蒋成儒搜细作搜出这样一桩丑闻来,他留了两个侍卫在这里处境,又派人到衙门去请人来维持秩序,自己领着其余的侍卫在门口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中出了院门。 这里是白欢喜一场,也不知道徐蒙那里如何? 蒋成儒正要赶回去,却见徐蒙领着他留下的两个侍卫从另一家院子走出来,那个王升也一直跟着。 徐蒙看见他笑道:“姐夫,地窖里的那个是咱们要找的细作吗?” 蒋成儒摇摇头,“地窖里的确关着个怀了身孕的妇人,只是她是被人非法拘禁,我已经让侍卫去衙门来人了。妹夫,你搜得如何,可妥现异常情况?” 徐蒙耸耸肩,“瞧瞧,这条巷子又要到头了,姐夫,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搜细作是迫在眉睫之事,你我不如兵分两路行动,或许这样能很快就见成效。” 这是想支开他吗?有自己在他不好耍花样儿吧。蒋成儒想着,“反正也没几条巷子了,我们还是一起吧。” 徐蒙微微躬着身答道:“这条巷子小的经常出入所以熟悉,换了别的巷子小的就无能为力了。 “你去吧,随着我们进进出出也辛苦你了。”徐蒙说着扯身系在玉带上的钱袋子丢给他,“这是赏你的辛苦费。” 王升拿到银子,对着徐蒙好一通磕头,将贪到小便宜的升斗小民反应演到了极致,“这么多,谢谢爷赏赐,往后若有用得着不的的地方,小的一定义不容辞。” “行了,知道你伶俐,去吧。”徐蒙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 “是是是,小的告退。” 王升忙将银袋揣进怀里,喜滋滋的就走了。 蒋成儒见状,笑道:“妹夫也忒大方的些,这王升一看就是个小人。” 这话一落音,徐蒙算是看清了蒋成儒,此人是个有勇无谋之辈,但凡他再细致些,也不至于让王升这样一个肖小将那人救了出来。他淡定的笑了笑,“小人好用。” 这话蒋成儒很赞成。 连襟二人继续挨家挨户搜细作,直到天黑尽也没搜出个所以然来。 回到雍王府,徐蒙作势累得够呛,将去向雍王回话的差使全交给了蒋成儒。 蒋成儒却并未立即去向雍王爷回话,而是叫来了跟在徐蒙身边的那两个侍卫。偏僻的角落里,寒风在这里兜转着不愿出去,冷得两个侍卫脚都冻僵了。他们仍站得规规矩矩,听统领训话。 “说说我走后,你们跟二姑爷在一起,可有遇到什么可疑之事?” 这侍卫二人先是面面相觑,尔后全摇了摇头。 “当真没有?”蒋成儒拧着粗眉,眼神凌厉。 “回统领,真没有。” 他想到了自己离开时王升家的情况,“记得王升吗?” 两个侍卫点点头,今天跟了他们一条巷子还得了二姑爷一袋赏钱的人。 “那个得了传染病的妇人,你们进屋去看了吗?” 一想到那屋里的情况,两个侍卫就毛骨悚然,一个侍卫说:“回统领,我们是随二姑爷一同进去的,仔细的看过那妇人的确不是我们要找的细作,我们才出来的。” “你们一起看的?” 听着蒋成儒饱含质疑的声音,两个侍卫不得不豁出去,“是的,那屋子不通风,全是药臭味儿,但属下现在还记得那屋子里有些什么摆设,至于躺在床上的那个病妇人,小的随二姑爷一起走近看了,的确不是我们要找的女细作。小的们不敢隐瞒,还请统领明鉴。”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由不得蒋成儒不信了。 蒋成儒挥挥手示意两位侍卫退下。 两位侍卫背过身去,没让蒋成儒看到二人额眉间涌渗的冷汗。 第730章 千般难万般愁 身为雍王府的侍卫统领,蒋成儒治下甚严,要是让他知道他们二人并未真的尽力办差,遭受到的处罚不堪设想。幸得二姑爷提醒,此事让他们提前想好了对策和说词,不然真交不了差事。 蒋成儒去见雍王爷。 自从知道皇后失踪,雍王爷眉间的愁容就没淡过。滋事体大,现在只有尽快将皇后找回来重新拽到手里,旁的一切免谈。 “岳父大人。” 一听蒋成儒这中规中矩没有半点兴奋的声音,雍王爷知道他的期待恐怕是落空了。但他还是要问一句,“还没有下落?” “是属下无能。” 蒋成儒诚心认错,雍王爷也不敢真的苛责,毕竟蒋成儒是他手里最利的一把刀,“她既有法子脱逃,肯定就有法子隐藏,只要她还在成江城,本王就不信她能藏到地底下去。把城门口控制好了,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 “是。” “徐蒙呢,有什么动静没有?” 蒋成儒摇了摇头,“今日小婿一直随他一起行动,中途得到个可疑的消息离开了一阵,但事后属下仔细盘问过跟着他的侍卫,的确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自从蒋成儒成了他的女婿,为表怜惜和重用之心,他便将府里的安保工作交给了他,这些侍卫在他手下多年,量也不敢拿话诓他。 “你能这样仔细很好,只是他身上始终有疑,不能掉以轻心。” “是。” “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再好好想想皇后到底会藏到城中什么地方去?” “是。”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妻子宣珠正站在廊下等他。徐蒙快了几步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这冬天的风不比得夏天的风,阴冷阴冷的,最是容易生病,屋里有炭炉暖和着,你出来干什么?” 听着丈夫带着关心的责问,宣珠生不起来气,“我也没出来多久,只是听说你回来了,想着要迎迎你,才刚站出来就见你回来了,白得你这一番数落。” 夫妻二人相携进了屋,屋里温暖如春,纵是解下厚重的披衣也不觉着冷。 蒋成儒在洗架边净手,宣珠接过女使手里的帕子递过去,看着丈夫面露疲惫她很疼,“夫君如此辛苦,不若明日我去向父王说不让夫君出去找那个什么女细作了吧。” “你忘了你夫君是行六出身啦?”徐蒙还真怕宣珠去说,“我皮糙肉厚的,不妨事。再说,你自嫁给了我,在父王膝下孝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难得能替你父王分分忧忧,可不敢担‘辛苦’二字。而且,同样身为父王的女婿,我总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不能总让你姐姐一家长脸不是?” 夫君如此为她着想,宣珠心中甚是欣慰,服侍起徐蒙起来更是动情小意。也想起了家里的公婆和孩子,“夫君,等这里的事一结束,咱们就通阳府吧,妾身也想孩子们了。” 在徐蒙的记忆里,宣珠一直是个很贤慧的妻子,孝敬公婆,和睦妯娌,爱护孩子。她对她父王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只当他依旧是那个施善于民,仁治济世的好父亲。都怪雍王爷太会装,让自己的子女心甘情愿为他所用。当初若不是他心怀叵测,他们两个也结不成夫妻吧。 有个好妻子,他感恩。可一想到将来事情真相大白,宣珠有可能因为无法接受事实而受到伤害,他气愤的同时,又于心难忍。 紧紧的握着妻子的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你真是我徐蒙的好妻子,永远都是。” 宣珠此刻的心中像裹了一层蜜,甜得她脑袋晕呼呼的。 她觉得此生太圆满了,太幸福了,能得这么个好夫君,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 张大头家发现失踪女碧云之事没用多少时候就人尽皆知了。 张大头被带去了衙门,碧云被她阿爹带回了家。 冯氏吃晚饭时提起这事,又是惋惜又是叹气。 “真是没想到这巷子附近还住着这么个人面兽心的蓄牲,碧云我是没见过,但那个张大头偶尔在巷子里碰到还会打个招呼,谁能想到一个好好的姑娘会被他关在地窖里糟蹋呢。” “可怜她老子娘,这不比杀了他们好过。”娟娘也叹道。 苏瑜闻了闻肩膀上的味道,小斑爷见她反应奇怪,忍不住好奇,“东家,你闻什么呢?” “姨母这药太厉害,我在洗澡水里泡了那么久,都还能闻见味儿呢。” 冯氏有些不好意思,“东家要有效还得管臭,说实话这东西可不好找,好在老婆子我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知道些神神叨叨的臭草。” “我瞧着今夜是有星星的,明儿应该是个晴天,可得把屋里的被褥之类的拿出来晾晾,透透气。” “东家不说,我也知道,今夜从娟娘屋里拿两床被子去用起先。” 小斑爷往嘴里刨饭,想盯着苏瑜看又不敢,他实在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能跟皇后娘娘同桌吃饭。真是不知道将来姨母要是知道自己曾跟皇后娘娘睡过一个被窝,还当过她几日的假儿媳妇,真是不知道会做何反应。 “东家,你要金蝉脱壳,尸体的话小的也能弄来,你怎以不让小的去弄呢?” 苏瑜吃了口青菜,咽下去之后回答,“我知道你也能弄来,但倘或事情发生了意外,徐蒙是雍王的女婿,要对他动手得掂量掂量是否有能与通阳府徐家对抗的能力,他可能被关被罚,就是不会死。然而,若是换了你这样的升斗小民,你觉得雍王爷会手下留情吗?” 这话说得饭桌上的众人心有余悸,小斑爷也狠狠的咽了口口水,“还是东家想得周到。” “在京城,不管你出了什么事,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我都能护着你,可是我现在自身难保,还有可能带累你们一家,说起来让你们置身险境,是我的不是。”苏瑜是真心感到歉意的,活了两辈子,她从未如此麻烦过别人。 小斑爷搁下碗筷,神情凝重,“东家,您要这么说小的就不爱听了。当初小的只是个绸缎铺子的学徒,掌柜的不给工钱只管饭,冬天还好,夏天全是馊的,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计,手脚慢了还要被打被骂。是东家您不嫌弃小的,小的十几岁就管那么大一间铺子,做掌柜,放眼京城,那肯定是头一份。您不仅给了小的体面,还让小的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如今又娶了妻,还即将为人父,如今您落难,正是小的报恩之时,可不能再说什么带累不带累的话。” 这些事情小斑爷在新婚之夜说给娟娘听过,姨母和表哥阿生是不知情的,此刻也惊叹苏瑜敢把那么大一间铺子给一个十几岁的人经营,着实胆大。 第731章 远虑 “能走到今天,也都是你自己的本事,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替我赚很多很多的银子。” 一句话把众人又逗笑了。 接下来的成江城笼罩在一种怪异的氛围里,就连过年这样的大好日子都没有冲淡这样的怪异感受。 徐蒙绞尽脑子避开蒋成儒的监视,在衙门里找到一具与苏瑜身形相似的女尸,悄悄通知小斑爷去领。 初四那天,阿生的媳妇就暴亡而死。因为是过年,街坊们也都不想沾染晦气,熟悉的各家给了点帛礼便作数。因为大夫说阿生媳妇的病有可能会传染,衙门来了人,在城中河边选了块空地,烧了。 自此,等蒋成儒想起还有这么一桩疑惑时,人已经作成灰沫了,又有衙门中人作证,便也不再将这桩事放在心上。 苏瑜在多疑的蒋成儒处就这样脱了险,可是交待给徐蒙的另一个任务却迟迟没有消息。 成江城门口不论查得多严实,还是不能阻止老百姓进出,所以徐蒙的暗桩还是将消息带到了通阳。 萧景仁得知苏瑜的下落,重重的松了口气,又马不停蹄的让人把消息传回京城。 皇宫,御书房。 孙学雍和兵部尚书马大人恭敬站在玉案之下,斗胆看着皇帝脸色阴晴不定。 苏瑜失踪的消息一直瞒得很好,民间也没什么传闻在议论。 “陛下,可是臣提供给晋陈燕三国共同抗击北国的军事舆图有问题?”马大人小心谨慎的问话。 宣祈放下手中的舆图,凌厉的轮廓覆上些许寒霜,“你说这图是出自沈重霖之手?” “正是。”马大人听不出皇帝话里的喜怒,态度自然更恭敬了。 “那你可有看出这舆图与军队排兵布阵有何不妥?” 马大人心中一惊,他仔细瞧过的,没有不妥。可若没有不妥,为何陛下会有此一问?“臣愚钝,请陛下赐教。” 也不怪马大人看不出来,虽然身为兵部尚书,但他也多年未上战场打场,对他心中老一套的排兵布阵之法早已过了效用,这才没看出这舆图和排兵布阵之法的妙式来。 宣祈拿起朱笔在舆图上画了几笔,然后让马大人上前看。 马大人上前一看,在结合晋国和陈国提供的舆图一看,这不是出现了一个陋洞吗?这陋洞看似不大,但在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招不慎,成败有可能在此一举。马大人吓出一身冷汗,“陛下恕罪,臣这就下去与沈大人一起修改。” “不必。” 不必? 马大人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皇帝。 宣祈说:“沈大人要是问你朕是否御准此策,你便说朕准了,然后换你重新布局的舆图送出京到各大将军手里。” 陛下这话信息量大,马大人虽然心中不解,但却明白陛下这明显是背着沈大人的。这沈大人明明看着很得陛下重用,陛下怎么会防着他?“是,臣明白了。” 马大人退下后,孙学雍微微一叹,“已经开春了,战事肯定会起,陈晋燕三国与北国合谋算计我大唐,这可是场硬仗。” 门外的小太监进来禀报,“启奏陛下,寅国公求见。” 宣祈示意孙学雍退下。 寅国公撩袍迈过门槛,先请了安,然后直奔主题,“陛下,皇后娘娘人在成江城,阿仁已经确认过了。” 宣祈蜷着手松了口气,有消息总好过没有消息,“具体情况如何?” “娘娘之前一直被雍王爷动用江湖高手看守,只是雍王太过自负,又担心陛下暗中找到成江雍王府去,所以一直把娘娘安置在府外,这也给娘娘找到机会脱身的可能。年前娘娘通过一个叫王升的人成功脱逃。然后雍王爷将城门口严厉把守,更放出风声说有北国女细作在成江城,而挨家挨户搜寻娘娘下落,好在都被娘娘化险为夷。徐老令公的三公子已经见过娘娘了,娘娘一切安好,只是想逃出成江城并不容易。” 宣祈听完没有立即作声。 苏瑜的失踪跟沈重霖有关,而沈重霖是跟宣苑一伙儿的,雍王能牺牲掉雍王妃来掳苏瑜,自己肯定存着狼子之心。北国王心思叵测,宣苑叛国拿大唐军事布防图作投名状,这么大的礼北国王肯定是要助他复国的。那么雍王呢?北国王许了他什么能让他如此卖命? 苏瑜如今是雍王的护身符,有了她,朝廷不敢公然围缴成江,他也能有与北国王谈条件的筹码。可是卧榻之测岂容他人酣睡?宣苑会答应?更让他担心的是沈重霖与苏瑜的失踪有关,便能间接说明宣苑与苏瑜失踪也有关系? “成江恐怕要乱了,朕写一封密旨你快速送往通阳,让他尽快将皇后救出来。” 一听说成江要乱,寅国公很担心儿子的安危,“陛下说成江要乱,怎么乱?” “青蓝已经找到宣苑在大唐的落脚之处,只是那一伙人正躲躲藏藏往成江靠近,朕担心宣苑也会在皇后身上做文章。” 寅国公粗眉一蹙,明白了皇帝在忧心什么,“老臣明白了。” 正月二十六那日,徐蒙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那个北国王安排在雍王身边侍候的细作到底是谁,又在哪儿?先前因为找尸体的事,徐蒙借着寻找女细作的由头常常出门,全然没有结果已经让蒋成儒心中生了疑惑,而且他对雍王无比忠心,看着雍王因为没有女细作下落的事头发一下子白了一半,肯定急于立功想为其分忧。 他拿着一本书在屋里装镇定,看着宣珠收拾妥当似要出门,“你这是要出门?” 宣珠停下步子,回头看向徐蒙,脸上露出几些愁容,“你也看到了,那女细作一直没下落,愁得父王两鬓添箱,我想熬点何首乌鸡汤给他补补,库房里的何首乌没有了,我正打算出去药铺里买。” 徐蒙终于又找到一个出门的好借口,他合上书册,“走,我陪你一道去。” 本来说好过了年就回通阳,可是宣珠看着父王不对劲儿,似乎老得特别快,实在不忍心远离,只要在膝下尽孝她才能安心,好在夫君理解她,也愿意留下来陪着她一起尽孝。 这夫妻二人一出门,蒋成侉立即就知道了,问,“知道为什么出门吗?” “眼线说是二姑娘心疼王爷头发白得快,想给他炖何首乌鸡汤喝,可是府里没有何首乌了,打算去药铺里买。”探子回报。 蒋成儒两根手指磨着下巴,“你跟上去,看看他都去了什么地方。” 第732章 新的计谋 “是。” 蒋成儒出门去见雍王。 他在担心一件事。 雍王这两个月清瘦了很多,颧骨微突,连下巴都尖了。 看到蒋成儒,眼睛突然泛光,他问,“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难道是皇后有下落了?” 蒋成儒摇了摇头,“岳父大人,小婿在担心一桩事,特来禀告岳父大人。” 雍王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什么?” “皇后手段精明,能从咱们眼皮子底下逃走,算她厉害。我们只知道她一直被困在成江城出不去,那么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雍王疑惑的看着蒋成儒,“你到底想说什么?” “岳父大人,我要是皇后被困在成江城出不去,还有一件事想做,那就是找到北国那个擅常作人皮面具的人。” 雍王警惕之心大起,他瞪着老眼直勾勾的盯着蒋成儒,听他说:“皇后是用善柔的脸离开的京城,为了警慎起见,岳父大人又在途中给她换了一张脸。这人皮面具没有卸容油绝取不下来,她肯定急于想得到卸容油取下那张不属于她的脸。” “本王的确带着皇后来成江的途中说起过此事。”雍王想着想着徒然阴冷的笑了,“你到提醒了本王,咱们遍寻不获,为何不让她自己送上门呢。” 蒋成儒的原意是想将北国来的那个人皮面具工匠换个地方藏,听到雍王这句话,他也明白了雍王爷的意思,“只是制作人皮面具的工匠是北国王室极为看重的稀缺人物,岳父大人一旦以工匠为饵,会不会惹来北国王不快啊。” 雍王爷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与大唐皇后比起来,一个工匠算得了什么?” 蒋成儒也不再多虑,“是,那小婿现在就去办。” 于是一直在城里搜索女细作的王府侍卫终于得以歇息,街坊百姓还以为女细作抓住了,正为又还成江一个太平而暗暗自喜。 小斑爷将王府侍卫被撤回的消息告诉了苏瑜。 苏瑜正和娟娘一起缝补小孩子的衣裳,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也有些讶异。 雍王放过她了? 不可能。 他肯定又憋着什么其他的坏主意。 徐蒙牵着宣珠的手从药铺出来,正巧看到蒋成儒领着一个身材五短,面容却有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招摇过市。百姓们见那矮子被围在纵多侍卫中央,纷纷指指点点议论,而王府的侍卫则十分好心的替百姓解惑。 “女细作没抓到,抓到一个男细作,是北国王室的一名人皮面具工匠。” 徐蒙闻声,牵着宣珠的手突然用力,痛得宣珠惊叫出声。 “夫君,你怎么了?” 徐蒙还沉浸在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震憾中,宣珠的声音缓缓将他的心神收拢,“对不起,阿珠,没弄疼你吧。” “我没事,夫君。” 宣珠奇怪的看着徐蒙。 徐蒙说:“没想到真有细作,阿珠,走,我们去看看。” 宣珠不想,她只想赶紧回府去给父王熬何首乌鸡汤,但见夫君兴致勃勃,又不好逆他的意。 二人便跟了一段。 那王府的侍卫一直在跟百姓解释那男子的身份,就像是害怕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徐蒙明白了,蒋成儒这么招摇过市,是因为找不到那人,而换了法子想把那人引出来。 人皮面具,怪不得他觉得那人那张脸和她周身的气度不同,原来她的脸上被戴了人皮面具,再结合她让自己找这个人,能确定无疑了。 雍王能想到这个法子,肯定是被逼急了,急需知道那人的下落。 只是现在人暴光了,他要怎么样把人弄到那人面前去?还是偷偷找到卸容油给她送过去。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徐蒙道:“我在想你也走累了,咱们回吧。” 其实也没走多远,但能快点回王府,这是宣珠乐于看到的。 夫妻二人与蒋成儒的队伍分开,一转身徐蒙又开始想侍卫这样宣传下去,用不了多久那人就会知道。 她会怎么做? 徐蒙料想得不错,这件事很快苏瑜就知道了,同时也明白了雍王的意图。 坐在铜镜前,虽然看了许久,但这张脸还是怎么看怎么沉着陌生。 肚子里的孩子又踢了她一脚,好像在警告她别轻举妄动似的。 “东家,您这肚子这么大了,可不能任性妄为。”小斑爷站在一旁忧心提醒。 “我何尝不知,只是成日顶着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心里别扭得很。而且雍王敢把做人皮面具的工匠抛出来作饵,显然他也是到了穷途末路、无计可施的地步。” 小斑爷在生意上一点即通,但在政事上却不似在生意上清醒。 苏瑜低下头目光温柔的抚着小腹,“我到是想与雍王周旋,只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不允许,再怎么说我也不能拿未出世的孩子冒险。小斑爷,你只需把外头的动静说与我听便是,我不会任性胡来的。” 反正只要她不现身,雍王也拿她没法子。 “这就对了嘛,娟娘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你是紧挨着她的,可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事。” 苏瑜猛然想到徐蒙,她都知道雍王爷打的主意了,徐蒙可不能不知道。 她曾让徐蒙专门去找这个人,现在现了身,他会不会犯险把人给她弄来? 这可不行,工匠一现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落在工匠身上,徐蒙胆敢有异动还不得立马就让雍王给逮住?更严重的是会不会跟着徐蒙找到这里来? “小斑爷,你得赶紧替我办件事。” “东家您吩咐。” …… 雍王府。 蒋成儒特意带着北国工匠在成江城里招摇过市一整日。 雍王爷已经迫不急待想看看皇后是怎么自己跳出来。 他特意将府里的两个女婿叫在一起,有意无意的朝徐蒙瞟去眼色。 徐蒙就当没看到,而是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我当只有个女细作,没想到还有个男细作。” “是啊,这两个细作一个探消息,一个传消息,时值非常时期,妄图巅覆我大唐天下,真是笑话。现在抓了其中一个,不怕另一个不来相救。” 雍王从善如流,顺着徐蒙的话往下答。 若不是认清了雍王的真面容,徐蒙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敬重了那么些年的岳父大人,竟是如此心思阴狠之人。“不知岳父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抓住的细作。” 第733章 不要有异动 雍王猜想徐蒙是知道了皇后的存在的,他一直没机会找到皇后,所以并不清楚这细作有何用处。但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不知道,所以还是不得不防着。“暂时将他安置在了府里的地牢里。” 这王府里有侍卫,有地牢也就不足为奇。所以徐蒙并未表现出太惊讶的声音,而是笑道:“如此再合适不过,只要那女细作敢来,铁定飞不出这雍王府。” 王府的地牢在哪儿? 徐蒙急于想知道。 “父王。” 门口徒然响起宣珠的声音,屋里的翁婿三人立即停止了对话。但见宣珠携裙而入,她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女使,托盘上有一盅汤和一对碗勺。 “阿珠,你怎么来了?”雍王立即换了一副慈祥的面孔。 宣珠笑道:“女儿今日和夫君一起出门给父王买了何首乌炖鸡汤,女儿可是炖了一个下午的,父王一定要多喝几碗。” “何首乌,这可是大补的东西,阿珠你有心了。”雍王眼睛都笑眯了,一脸的感动。 宣珠也高兴,盛了碗汤递到雍王爷手里。 雍王爷尝了一口,的确很味美,“味道真是好,以后不要自己动手了,仔细火星子伤着你。” 宣珠难过的看着父王头上的华发,“这些都是小事,父王可不能阻止给您尽孝道。” “哈哈哈……。” 雍王笑了几声,然后继续低头喝鸡汤。 门口又有使役来报,说是一间绸缎铺子的掌柜想求见二姑娘。 宣珠满心疑惑问使役,“你确定是找我的吗?我不记得在哪间绸缎铺子买过东西呀。” “骗子也不敢到王府来放肆,阿珠,你去看看吧。”雍王爷搁下碗,笑着对宣珠说。 “岳父大人,小婿陪娘子一起去吧。”徐蒙拱手,满眼担心。 “本王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就陪阿珠去看看吧。” “小婿告退。” 一提到绸缎铺子,蒋成儒必定想到皇后失踪那间。这夫妻俩一走,蒋成儒便道:“岳父大人,小婿也去看看。” 雍王知道蒋成儒细心,想跟去看看肯定是怀疑了什么,这才没有阻止。 徐蒙跟着宣珠出来,也是想到了苏瑜失踪的那间绸缎铺子。不论他是怎么知道那间铺子的存在的,但苏瑜现在跟王升在一起,那间铺子肯定跟王升有干系。 绸缎铺子的掌柜被管事安排进了小花厅,看到徐蒙和宣珠一并前来,他表现得前所未有的喜庆。 “小的邹仁给二位贵人请安。” 宣珠仔细打量了邹仁,确定自己不曾见与他见过,“就是你要见我,可我不认识你。” 邹仁忙拱手作揖,“今日小的前来实则是来请贵人帮忙的,小的也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求到贵人面前来。” 这话说得宣珠更是糊涂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速速说来。” 邹仁就说了,“小店之前接到一个怀孕女客绣制襁褓的差事,没成想她到小店来取货时正巧碰到小店遭难,被人打劫。后来小的被劫匪打晕,那女客就再也没露过面,现在那襁褓还在小店搁着呢。奈何那女客也不曾留下个地址什么的,小店想寻人也无从去找。不过她那日到小店订制离开后,在离小店不远处与贵人您说过话,小的记性还不错,一打听就知道了您是王府的贵人。之所以找上门来,是想请贵人告知那订制襁褓女客的下落,小的也好将绣品送上门去。” 竟是这么个原因,宣珠失笑,“就为了几件婴孩的襁褓,你敢跑到王府里来放肆?” 邹仁连连摆摆手,满脸写满正气,“小的是雍王治下的子女,在王爷的教化下,小的虽是小本经营,却也是诚信经营,断不会贪客人一分一毫。” 这马屁拍得不错,宣珠听了高兴之余还很自豪。“你提及此事,我也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回事,只是与我说话的并不是你的那位女客,不过我倒真知道认识那位女客的人,你等等,我现在就给你把她叫来。” 宣珠走到门口去吩咐人叫善柔。 邹仁趁机摆开一只手悄悄对准徐蒙。 徐蒙眼神一凝,这知道这掌柜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来,待他看清邹仁掌心的字,宣珠也折身回来了。 “你稍等一下,她很快就过来。” “多谢贵人。”邹仁长揖到底。 徐蒙道:“既然他真正要找的是善柔,咱们在这里也没意思,回去吧。” 宣珠想想也是,夫妻二人便离开了。 一迈出门槛,徐蒙便见到蒋成儒的背影将将转过墙角,感叹蒋成儒盯他可盯得够紧的。 幸好那人传来消息让他稍安勿躁,不然他还真不知要怎么出手。 徐蒙这里是松了口气,离成江不远的通阳,萧景仁却有些焦燥。 成江现在就像一个铁桶一般,苏瑜还怀着身孕,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来谈何容易? “实在没法子就让蒙哥儿里应外合,总能找到出路。”徐元铮建议。 萧景仁知道要下这个决定很难,毕竟现在成江的形式比人强,一旦徐蒙暴露,依雍王爷阴狠的手段,怎么可能会放过徐蒙? 且整个通阳现在已经是备战状态,若是让成江和驻扎在边坠附近的北国敌军两面夹击,通阳的处境也会很艰难,所以救不救苏瑜,就是在考虑要不要打破平静的局面。一旦打破,又有多少胜算? 相信皇帝是考虑到这一点的,与其让苏瑜在雍王爷手里安危不明,还不如救出来安心。 “马上就要到三月了,战事一起,这通阳府必定艰难,陈、晋、燕三国假意与大唐结盟,实则是来刺探军情,还不知挖了多少坑,设了多少陷阱等着咱们。老令公,接下来是一场硬仗。” 徐元铮表情沉重,“但皇后娘娘的安危不能再耽搁了,世子爷,救吧。” 萧景仁沉沉的叹了气,正欲答话,徐瑛突然冲进屋来,“阿爹,你快来看。” 徐元铮看着大儿子身上带着血迹,心瞬间拎紧,“怎么了?” 徐瑛指着屋外。 第734章 青蓝受伤 萧景仁随着一并出去,然后看到院中摆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萧景仁瞳孔一收,迅速冲上前去,惊道:“青蓝。” 徐元铮也很意外,“世子爷知道他。” “他是陛下身边的贴身侍卫。”青蓝不是奉命去追查宣苑在大唐的落脚之处么?怎么会生死不明的出现在通阳?他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命脉,幸好还活着。 “阿瑛,快抬下去让人请大夫。” “是,阿爹。” 等到徐瑛安排好一切再回来,萧景仁急切地想知道他是怎么发现青蓝的。青蓝的武功可不低,连他都只能和青蓝打个平手,到底是谁能把青蓝伤到这个地步? 徐瑛开始解释发现青蓝的经过,“今早我接到消息,说通阳境内的井口村附近有村民发现几具尸体,井口村离成江不远,我担心成江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便匆匆赶去查看,的确有几具尸体,那些尸体看着不像普通人,我多询问了几句,得知他们还救下一人养在一户村民家中,就是我救回来的青蓝侍卫。” “回来途中青蓝可有醒过?”萧景仁问。 徐瑛点头,“醒来时很警惕,我自报了家门他才放松些,然后就要求我一定将他带到世子爷面前,我本想再多问些话,可他伤势太重又晕了。” 青蓝肯定是经历了什么磨难才会至此,萧景仁想到了那个北国暗影,手段毒辣,功夫一流,难道青蓝也遇到了这样的高手? 一切只能等青蓝醒来才能知道了。 青蓝醒来是在两日后,萧景仁也延后了去想如何搭救苏瑜的计划。 看到萧景仁,青蓝显得有些激动,看到屋子里有不少人,青蓝将激动掩下。 萧景仁道:“青蓝,这位是徐元铮老令公,这二位都是他的公子。该知道的,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刻意避讳什么。” 如此一来,青蓝便想到什么说什么了,“我奉陛下之命去追寻叛帝宣苑的下落,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后,渐渐发现他们的行踪越来越往成江方向靠拢。四日前我见叛帝身边只有两个死士,便想靠近些打探叛帝往成江靠拢的真相,不料那竟是陷阱,我被活捉。叛帝对我严刑拷问,想从我嘴里知道陛下是否会因战事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萧景仁从未听宣祈提过此事。 但叛帝会这样问,显然对于宣祈知道陈晋燕三国假意与大唐联盟对抗北国之事尚未察觉。 “叛帝这样问你,其中定有深意,他还说了些什么?” 还说了些骂陛下的难听话,青蓝不便转述,只道:“我看叛帝对重夺大唐皇位很有信心,这一路走来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自以为了北国王撑着,自己的腰杆就硬。那北国王于叛帝而言是福还是祸尚未可定论。 “后来呢?” “后来我趁人们不备逃了出来,与隐卫汇合,没想到又中了他们的计。他们是故意放我离开,让我去找到自己的落脚之处,好让他们一网打尽。那些死士个个武功高强,我们拼尽全力才杀出重围,但他们都为了救我全都死了,我是躲到一棵枝密叶茂的大树上才逃过一劫。” 后面自然是让徐瑛给救了。 萧景仁在床前来回渡步,他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叛帝可有说他为何往成江靠拢?” 青蓝轻轻摇头,“我猜不出来。” 萧景仁一时也想不出来,他不知道北国王给了雍王爷什么承诺,能致使他宁愿牺牲自己相伴几十年的王妃也要掳走苏瑜。还是说雍王爷其实是归顺了叛帝的?叛帝往成江靠拢,是打算借助雍王之力行清君侧之名重夺皇位?可宣祈说过,雍王看似安分的一辈子,实则在养精蓄锐,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他会愿意做叛帝的走狗? “你还不知道吧,皇后就在成江城里。” 青蓝双眼一睁,似松了口气,“那得尽快将她救出成江城才是。” 皇后娘娘在成江城? 徐瑛和徐鹏听到这个消息,无不被惊得瞠目结舌。 “你家皇后娘娘本事大,雍王爷看得那么牢都能被她找到机会脱身,只是她这一消失,雍王爷那老头儿正发了疯似的寻她,就差把成江城的地给翻过来了。” “那娘娘现在的处境……。” “你放心,她现在很安全,只是还是被困在成江城,自她失踪,成江城门口进出查得严厉,轻易逃不出来。” 青蓝动了动身子,些微的痛感并未让他皱眉,“那世子爷可有想到法子让娘娘脱困?” 萧景仁摇头。 青蓝却不气馁,暗暗想着总有法子混进成江城。 看着青蓝眼里的坚定,萧景仁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醒道:“你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把身上的伤养好,不然真想到法子去救你家主子,你却帮不上忙。” 青蓝眼中的坚定沉了沉,赞同了萧景仁的话。 几日后,宣苑带着他身边的死士站在成江城门不远的林子里,望着城门口的守城衙役对进出城门的百姓搜索严厉,纷纷皱眉。 死士刘峰说:“主上,查得这么严,我们怎么进得去?” 宣苑已经知道了北国王与雍王爷之间的交易是什么,他怎么可能允许雍王爷有谋朝篡位之心?如果宣祈的皇后可以扭转这一局面,那么他一定要得到苏瑜。 宣苑写了一封信,让刘峰交到守城门的衙役手里,请他转交雍王府去。 雍王爷拿到那封信,蹭的一下险些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叛帝宣苑会写来拜访信。 “父王,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谁来的信,说了什么?”宣丰看着父王脸色像布满了乌云的天空,紧张的问。 雍王爷没说什么,只是把信递给了宣丰。 宣丰接过一看,嘴巴也惊得合不拢。 蒋成儒见岳父和二舅兄这副表情,也不由得凑了过来,看清信中的内容,莫名的慌,“他来干什么?岳父大人……。” “你慌什么?”雍王爷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原位,“他现在身后有北国王撑腰,咱们还不能跟他正面交锋。” 第735章 高手过招 “可是咱们也是与北国王有交易的,他现在一无所有,难道咱们还怕他?”宣丰面露不忿。 “你懂什么,你知道他背后的势力有没有把手伸到成江来?”雍王爷瞪了一眼宣丰,“现在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他来成江肯定有目的,岳父大人可能猜测一二?”蒋成儒问。 雍王爷默默地想。 他与北国王的交易叛帝是不知情的,否则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将大唐江山一分为二,于他而言本就是委曲求全,可对叛帝来说就不同了,他坐拥过整个大唐江山,好端端的江山一分为二,换了是自己也不可能接受。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现在的他与叛帝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同一个坑里的战友,没有必要争锋相对,否则他万一真要背后使什么绊子,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丰儿,你明日和你大妹夫一起到城门口去接他,本王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宣丰和蒋成儒是不担心叛帝明着使诈的,因为这是在成江,强龙不压地头蛇。 次日,蒋成儒和宣丰早早就等到城门口,远远就见着一行气度不凡的三人走来,蒋成儒不识得叛帝,但宣丰曾在年末送供品进京风了驾,识得宣苑。 现在宣苑的身份是叛帝,不似在龙椅上坐着那般面冠如玉,那张脸倒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霜,轮廓变得尖锐刻薄,那双眼睛像极了填不满的黑洞。宣丰看呆了半瞬,还是妹夫轻轻推了推他,才缓过神来。 有蒋成儒和宣丰的出现,宣苑三人很快就进了城,去雍王府的途中也没说话,众人就沉默着进了雍王府。 雍王爷站在廊檐下看着宣苑出现,然后拱起手却不曾作揖,既给了宣苑面子又在提醒他现在身份。 宣苑倨傲的抬了抬头,对于雍王爷的拱手,他显得很受用,至于那一揖未作下,他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雍王爷还记得他是皇帝。 “想不到你我君臣二人还有见面的一日。” “是啊,世事无常,臣也没想到再见陛下不是在京城,还是在臣这个偏隅小城。” 二人你来我往相互讥诮,还是宣苑险胜,因为雍王爷在他面前称‘臣’。 “你我君臣能再相见,说明咱们这君臣缘分尚未全断。” 怎么叛帝说话字字带刺,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 雍王爷一时吃不准,也不想在叛帝面前露怯,侧退一步,“陛下,请。” 宣苑依旧倨傲的打雍王爷跟前走过,进到花厅,直接在主位上落坐。 雍王爷表情镇定,倒是宣丰很沉不住气,在他看来,如今叛帝手中并无一兵一卒,处境堪比乞丐,怎敢在他父王面前摆臭架子,太不把雍王府放在眼里了。正欲发作什么,身边的蒋成儒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女使奉上茶来,宣苑喝了一大口,“本座这些时日尽顾着赶路,连口像样的热茶都没有,现在吃口热茶,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看来这成江府果真是风水宝地,水养人呐。” “陛下客气。”雍王笑了笑,示意女使给宣苑添茶,然后直奔主题,“听闻陛下游历四方,既然到了我成江府,臣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就是不知陛下此行目的为何,说出来也好让臣尽早能为陛下分忧。”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本座是奉北国王之命前来成江府向王爷要人的。” 这个‘人’字声音一落,雍王的脸色顿时僵得发硬,“不知这‘人’指的是什么人?” “王爷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宣苑又喝了一大口热茶,四肢仿佛暖透了,“眼看大唐和北国开战在即,你也知道宣祈那武夫诡计多端,他就是一疯子,疯起来也没个节制,手里若不拽着点什么硬货,怎么好节制他?” 前些日子他想交人,北国王却躲着不给任何消息,这会儿竟会叫叛帝来要人,雍王怎么想怎么觉得其中有诈。他不动声色的言道,“前段时间我差人与北国王联系,商量如何交人,却一直找不见人,没想到最后竟是让陛下您来跟臣沟通。” 什么? 雍王爷要交人,北国王避而不见? 这是何道理? 宣苑一时想不通,但他却清楚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敷衍道:“北国王日理万机,又要提防宣祈使小人行径,自然将这事儿给落下了。现在本座来了,你只管将人交给本座即时,四月要开战,北国王不想浪费时间,本座也不想浪费时间,有了这条软肋在手,宣祈投降是铁板钉钉之事。” “万一宫里那位不投降呢?毕竟只是个女人,天下女人多了去,陛下新鲜感一过,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这个问题北国王也与他讨论过,只是他很清楚,于宣祈而言,这个叫苏瑜的女子是不同的。“就算到时他对皇后不屑一顾,也定能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丢尽颜面,受场羞辱。” “好了,你把人交给本座吧,本座还赶着潜出大唐边坠与北国王汇合呢。” 宣苑越急,雍王越不着急,他神情淡淡的坐下,口吻很客气,“陛下适才说赶这一路连口热茶都没喝到,既然到了臣的王府,应该好生歇息,何必着急赶路呢?” 这老东西要么不想给人,要么想拖延时间。 现在人在雍王手里,他若硬抢肯定是抢不过他的,也只能留下来从长计议。“既然雍王爷盛情难却,本座也就只能客随主便了。” “成儒,先带客人到厢院歇息。”雍王爷吩咐。 “是。” 三人一走,宣丰便往前走了一步,道:“父王,人是咱们掳来的,前些时候要与北国王交接对方不露面,怎么突然会让叛帝来领人?” 雍王爷看着宣丰,心里安慰总算是有长进了,“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所以说这件事不正常。依我看,这叛帝憋着一肚子坏水儿呢,他定是想把皇后拽在自己手里,咱们手里没有这个筹码,宫里的皇帝还不是想把我们怎样就怎样。” 宣丰紧张得眼神闪了闪,“那父王您肯定不能把人给他。” “我倒想给,可是人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雍王爷烦恼竟风趣起来了。 第736章 新阴谋 宣丰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你说她一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到底能藏到哪儿去?咱们也把北国工匠都抛出来,别说自己送上门来,连个影子都没见。” 雍王爷没听见儿子后面的话,倒时那句大着肚子的话让他细细的品嚼起来。 突然灵光一闪。 是啊,她是个孕妇,她要生孩子,满成江城的大人不好找,谁家刚出生了小婴儿总归好找吧。 雍王赞许的看着宣丰,“你快让人去把善柔给我找来。” 宣丰没想到雍王徒然这么兴奋的原因,很快就把善柔给找了来。 “王爷,您找奴婢。”善柔边请安边开口。 雍王道:“来成江这一路你与皇后接触最多,可知道她至今怀孕几个月了?” 虽然不知道雍王这样问用意何在,善柔还是老实回答,“回禀王爷,王妃曾问过皇后娘娘,算算月份,四月份就该是她的临盆之期。” 现在马上就要进入三月,也就是说她很快就要生了。 雍王爷徒然笑得阴测测的,善柔吓得不敢看,怯怯的喊了一声,“王爷……。” “本王是想到怎么把人找出来的方法了,善柔,你带人到成江城里转转,将城中的所有为妇人接生的稳婆摸个底。” 稳婆?善柔立即会意过来雍王想干什么了,她笑着领命,“王爷英明,属下现在就去办。” 蒋成儒带着几人拐过曲廊,迎面走来徐蒙。 连襟二人打了招呼,蒋成儒也没介绍他领的是何人就离开了,这让徐蒙对这三张陌生面孔的身份起了疑心。时值非常时期,雍王府里出现生人,不得不惹人注意。 转头准备回自己院子,又见善柔从雍王书房的方向走来,行色匆匆的样子,脸上带着几分急切的笑意。 徐蒙心里有些不安,陌生的来客,善柔的笑意,都让他觉着惴惴不安。 晚些时候,他作势随意与宣珠闲聊。 “今日府中来了客,你可知是什么人?” 宣珠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头也没抬,“府里来客了么?我怎不知的。” 她不知道,那便问不出什么了。 反倒听宣珠说,“夫君,自我阿娘的葬礼之后,我已经在娘家住得太久,是时候该回通阳去了,我也想孩子们了。” 对于宣珠想回通阳这件事,徐蒙自认没理由阻止。正好他对今日府上来的那几个陌生人有些担心,亲自回通阳禀报最好。“那咱们就回去吧,对了,上次那个绸缎铺子的掌柜不是说他铺子里料子都是京城时新的吗?咱们下午去逛逛,扯几身好料子回去给孩子们还有父亲母亲各做一身衣裳。” 这个提议宣珠很是赞成。“这个好,那咱们现在就去向父王辞行吧。” 雍王听了宣珠的来意,眼神不由得悄悄打量徐蒙。徐蒙来成江动机不纯,年节已过,也没说要离开,他也想看他能闹出什么动静来。本以为称徐蒙会一直坚持在成江住下去,没想到竟会愿意与宣珠一起回通阳? “怎么,是王府住得不舒心么?为父还想你多住些时候呢。” 宣珠有些尴尬羞涩,“父王,女儿回来娘家年前年后已经好几个月了,惦念家中孩子,想回去了。” 雍王作势愠恼的看向徐蒙,“是不是你嫌阿珠在娘家住得太久了?没在你父母面前听训?” 宣珠心中一慌,忙抢在徐蒙前头开口,“不是的,不是的,是女儿提出要回去的,夫君还说让女儿在您跟前多尽尽孝呢。” 这是试探。 雍王和徐蒙心里都清楚。 但雍王听后明显表情一松,像真的担心女儿被夫家欺负似的,“我还以为是他撺掇你早些回成江呢。” 宣珠也怕父王真怪夫君,说实话,父王虽然仁慈,但偶然遇到他冰冷严肃的眼神,她还是会很害怕。 “女儿想一会儿出门去逛逛,给家里的公公婆婆和孩子们买些料子回去制新衣。” “去吧,这么久没在亲家和亲家母面前服侍,也该尽尽心。” 今晚的晚饭是表哥阿生做的,小斑爷和姨母冯氏都出门去了。 苏瑜和娟娘依旧坐在一处绣绣缝缝,娟娘有些走神,眼睛不时往门外望。 苏瑜打趣她,“日日都见着面还这般惦念,放心好了,小斑爷这么大个人了,不会走丢的。” 娟娘被臊了个脸红,抿着唇极不好意思的低头,“谁说我惦念他了,我就是在想怎么出去好一阵了还没回来?我这就要生了,有些害怕。” 说起来她与娟娘的临盆期就相差一个月,四月她也要产子。 “哎哟。” 针尖突然扎进指腹,痛得苏瑜浑身一抖。 娟娘担忧看过来,“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就是被针扎了一下。”低头看着指腹上涌出的血珠子,苏瑜没来由的心慌。 听着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之声,苏瑜缓缓沉默下来。 听到院门推开,娟娘托着笨重的身子迫不及待趿鞋出门,果真看到小斑爷时才展露笑容,“可算是回来了。” 小斑爷跑了两步上前搀着她,“你出来干什么,走,我扶你进去。” 苏瑜这会子有些羡慕娟娘,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她心里很想宣祈,是那种夜里想起来会哭湿枕巾的想。 “东家,铺子里传消息,说雍王府的二姑爷明日要回通阳,还说雍王府来了三个陌生人,看样子来者不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与东家你有关,但他提醒东家要注意防范。” 她的临盆之期将近,徐蒙也没找到好的法子将北国工匠掳来,回通阳倒是安全的。 只是他嘴里的那三个陌生人是什么人? 苏瑜正沉思之际,院儿中又响起姨母冯氏的声音,“哎呀,都怪我回来晚了,生哥儿,晚上吃豆角焖饭,炒豆腐,你别弄了,我来我来。” 用晚饭时众人坐在一起,娟娘将盛了饭的碗递到苏瑜面前,一边又与冯氏闲聊,“姨母,你不是去见桂花婆婆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说到这事儿,冯氏打开了话匣子,“我去时正巧桂花婆婆去给人接生去了,也不知她几时能回来,我就坐在她家等着,与她儿媳妇桂花闲磕牙。结果没等来桂花婆婆,倒先把衙门里的衙役给等来了,他们也等桂花婆婆。桂花婆婆天快黑的时候回来的,我瞧着她累得够呛,可衙役还是逮着她又是交待又是警告,弄得桂花婆婆一脸莫名其妙。” “桂花婆婆就是一接生的稳婆,又是方圆市井最是良善之人,衙役找她干什么?”娟娘随意问着。 第737章 苏瑜的应对之策 苏瑜也好奇,听着冯氏接着说道:“桂花婆婆自然没有犯事,那些衙役只是提醒她,说要是四月份谁家要找她接生孩子,不管事前事后,都要到衙役门去报备一趟。衙役走后桂花婆婆还纳闷儿呢,她接生孩子,谁家生孩子,关衙门什么事儿?难道是因为上户藉?” 桂花婆婆不懂,冯氏不明白,可苏瑜却明白了这其中的关口。 四月份,她要生产了。 大人找不见,找个婴儿能容易吧。 雍王这只老狐狸,亏得他能想出这个主意。 “我已经跟桂花婆婆说过了,这几日你就要临盆,让她时刻准备着。” 吃完晚饭,苏瑜把小斑爷叫进了屋。 小斑爷从未见过东家如此沉冽的反应,合计着怎么开口。但东家没开口,他又找不到话开口。只能默默的看着东家,她抚着隆起小腹的动作异常温柔。 “适才在饭桌上姨母的话你也听见了,可有想起什么?” 小斑爷又不蠢,只是有些话不适合在饭桌上说罢了。“东家,他们这是打算拿孩子下手,您打算怎么办?” “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必须背水一战了。” 这话里的决心很大,小斑爷有些担心,“东家。” “娟娘的临盆之期就在眼下,你去替我找来一副催产药,娟娘哪天生,我就哪天生。” 小斑爷倒吸了口凉气,“东家,您这样做太冒险了,毕竟没到临盆之期啊!” “八九个月的孩子,能生了。”苏瑜重重叹了口气,“若真让雍王找来,我和孩子可能都保不住,还会被他拿去威胁陛下,届时大唐危矣,百姓危矣。所以,我绝不能让雍王找到。” 小斑爷还想劝劝,可现在东家的处境以及她的决心,他哪里能劝得住。 他只能痛心的答应,“是。” …… 徐蒙和宣珠前脚离开成江城,后脚雍王爷就病了。 说是怕过病气给人,谁也不见。 宣苑得到这个消息,知道雍王这是在故意避着自己。 却也不敢真闹到他跟前,毕竟苏瑜还在他手里。 “咱们可不能等着雍王爷这匹夫主动交人,刘峰,你去查查人被关在什么方。”有合适的时机,不用雍王爷这老匹夫主动,他自己就带走。 “是。” 很快,刘峰就回来了,告诉宣苑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你是说皇后失踪了?”宣苑眼神复杂,心中更是复杂,“可有查到她的去处?” 刘峰答道:“据说前段时间雍王爷都快把成江城给翻过来了,依旧没有皇后的下落。” 宣苑一拳捶在桌子上,恨得咬牙切齿,“我说怎么要装病呢,原来是他想给人也没有啊!不愧是宣祈看上的女人,的确有几分本事,居然能从雍王爷眼皮子底下脱逃。” “主上,咱们来成江城看到城门口查得那么紧,会不会是因为皇后还在成江城?” 刘峰这话让宣苑眼睛一亮,“你说得有道理,咱们找,万一比雍王先找到,也不必支会他,直接悄悄带走便是了。” “主上英明。” 两日后,徐蒙夫妻回到了通阳将军府。 宣珠拿着料子去后院找婆母和妯娌们。 徐蒙则到书房去见了父亲和萧景仁。 他将苏瑜现在的处境,以及雍王爷准备用北国工匠引苏瑜上勾的事情说了。 萧景仁觉得事情不能再拖了,“她要生了,孩子生在成江城就是有风险,必须尽快将她救出来。” “可是要怎么救呢?派兵攻打成江城吗?北国敌军在边坠虎视眈眈,若是咱们内斗,他们趁机进攻,只怕这通阳府都保不住。”徐蒙担心的说道,还有一个他很关心的问题,“世子爷,事到如今,你总得让我知道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吧。” 萧景仁默了默,也不打算再隐瞒,“当今皇后娘娘,苏瑜。” 徐蒙骤然间就像被雷劈了一般,震得他双脚一软险些摔到地上去。 这个身份带给她的冲击可不是一般巨烈,若萧世子说的是实话,那可真是牵扯到大唐的天下苍生啊! “怎么可能?皇后娘娘不是应该在皇宫里吗?” 萧景仁和徐元铮都没有回答。 徐蒙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怪不得雍王爷要将她看守得那么严厉,怪不得她失踪后雍王爷那般紧张,原来真是丢不得啊! “早知是她,我就该拼了命将她救出来。”突然想到雍王府新到来的三个陌生人,“不好,那三个人肯定也是冲着皇后娘娘去的。” “三个人?哪三个人?”萧景仁摒住呼吸问。 徐蒙便将那三人的相貌描述了一番,其中两个萧景仁毫无印象,但当徐蒙描述到宣苑时,萧景仁也震愕得脸色僵白。“竟然是他。” “是谁?” “是叛帝宣苑。” 萧景仁没回答,回答他的是父亲徐元铮。 徐蒙再一次被得到的答案能震懵了,“父亲,世子爷,依你们看叛帝会是冲着什么去的?” “不用想了,肯定是冲着皇后娘娘去的。” 门口突然闯进一道身影,他颤颤巍巍进来,捂着胸口撑着椅子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徐蒙不认识他。 在徐元铮给他解释青蓝的身份时,萧景仁走了过去,“你不在床上躺到,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是听说了本该在成江城的徐蒙回到了通阳,迫不及待想知道皇后娘娘的消息,这才不顾身体赶来。 “徐三爷,请你告诉我,皇后娘娘现在情况如何?算着月份她就要生产了。” 徐蒙道:“你放心,我见过她一面,至少目前为止雍王爷还没找到她的下落,但以后就不知道了。” “不行,不行,我得赶到成江城去,我得去保护皇后娘娘。”青蓝转身就要往外去。 萧景仁拦住他,“你去干什么?把命丢到成江城去?你好好养伤,成江城——本世子去。” 三月十四日,宜移栽,破土。 娟娘是头天晚上发作的,她一发作,苏瑜就跟着把催产药喝了。 天刚亮,冯氏就去把桂花婆婆请了回来。 这里只有一个产妇,也只能有一个产妇。 在娟娘痛得死去活来时,苏瑜也开始有了反应。 第738章 我今日要生孩子 阿生和小斑爷一直在娟娘门前忙前忙后,只有冯氏一个人守着苏瑜。 开始的疼痛苏瑜还能接受,所以她与冯氏还闲聊了起来。 “我瞧着阿生是个能吃苦的,小斑爷的岳母也去逝了,娟娘肯定是要跟着他到京城去的,你们母子会跟着去吗?” 冯氏往苏瑜手里塞了杯水,“我这老婆子怎么都成,就是想着阿生能有出息就好。” 言下之意还是想让阿生去京城的,这天下就没有不望子成龙的父母。 “届时你们若要跟着去京城,直接让小斑爷安排便是。”小腹扯痛感越来越明显,“我在京城外有个庄子叫碧落庄,届时姨母您要是闲不住,可以去庄子里帮忙。” 还有这等好事?冯氏感恩戴德,“谢谢东家。” 看着苏瑜不时皱眉,脸色也在渐变,冯氏知道这是催产药发作了。“生孩子可是个体力活儿,我先到厨房去给东家拿些吃食过来。” 苏瑜点点头。 催产药苏瑜不敢多吃,因为娟娘是头胎,头胎生个一天一夜都是正常的。好在方才冯氏去打探过,娟娘的胎位很正,宫口也全都开了,生产应该会很顺利。不然若要让她的孩子生在前头,这戏就做不成了。 小院的门突然被人扣响,刚从厨房端了吃食出来的冯氏吓了大跳。 “谁啊?”她扬声问。 无人应她,但敲门声还在继续。 “谁啊?”冯氏又问了一声。 依旧无人应她,敲门声也未停,反而越来越急切。 想到这个院子里即将发生的事,冯氏的心悬了起来,赶紧将手里的吃食搁回厨房,转弯就进了娟娘的屋子找到小斑爷,“娟儿姑爷,有人敲门呢,我问是谁又没人答,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耳边是娟娘痛苦叫喊的声音,小斑爷本就心慌意乱,这会子听了冯氏的话哪儿会往好的地方想? 出门抄了院里的扁担站到院门后,“是谁?” 应答他的依旧不是人声,是继续急切的敲门声。 小斑爷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真要是寻东家那帮人找来了,应该不会这么客气,该是直接往里闯了。 于是他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两个挑担的男子,都戴着竹笠一个胡子在下巴,一个胡子在鼻下。 小斑爷不认识他们,“你们一直敲我家门找谁?” 那两个男子还是没理会他,而是直接挤进院里。 小斑爷回身刚要质问,就听其中一个开口,“别囔囔了,赶紧把门关上。” 小斑爷被训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听从吩咐关上门,“你们到底是谁?” 二人放下挑担,也将竹笠取下,还把胡子给撕了。 小斑爷好歹在京城混了那么久,就算许多达官显贵没说过话,但他记性好,基本都记得这些人长什么样子。当看到把胡子撕下后的其中一个男子,小斑爷惊得冲口而出,“世子爷,您是世子爷。” 萧景仁淡笑道:“我虽不曾见过你,但从内人嘴里听说过你。”岳云眉每次到集芳馆去,只要小斑爷在,都是他接待,无不周到舒适,岳云眉对他赞不绝口,说苏瑜会挑人做生意。 小斑爷拱手作了一揖,“过奖了。” “啊……啊……。” 萧景仁听到两声惨叫,眉色一凝,“皇后要生了?” “不是,是小人的媳妇,不过……。” 萧景仁对小斑爷的家事不感兴趣,“皇后在哪儿,我要见她。” 小斑爷看向冯氏,“姨母,娟娘这里走不开,麻烦你把世子爷领到东家那里去。” 冯氏正在云里雾里飘着,她适才听到了什么? 皇后? 是她所理解的那个皇后吗? 这会子听到娟儿姑爷的吩咐,又称这位样貌不俗的尊富为世子爷,冯氏错愕得直觉两腿发软,压根走不动路。“是是是。” 冯氏迈过门槛时险些摔倒,她身后跟着的萧景仁的侍卫扶了她一把,不然这一跟头摔下去,门牙都得磕掉。 “唉哟。” 冯氏惊呼了一声,苏瑜的疼痛也越来越紧,听到冯氏的声音,问道:“姨母,你怎么了?” 冯氏撩帘走进来,然后苏瑜便看到穿着农夫装扮,一身寒酸的萧景仁,疼痛中她没忍住笑,“世子爷,你这是什么装扮,这要是让阿眉知道了,你还有没有脸见人啊?” 此刻在萧景仁的眼中,那张脸平平无奇到令人发指,扔到大街上是绝对不回注意到的那种,若不是她尖酸讥诮的语气如旧,萧景仁绝对不会想到此人正是让他五哥找得发疯的苏瑜。 “这装扮怎么啦?本世子能穿这样的衣裳,也是这件衣裳的福气。”萧景仁怼苏瑜,“何况要不是因为要找你,我能穿成这样吗?你还笑我,你有什么资格笑我?” 从萧景仁的话里苏瑜不难理解到他是怎么混进成江城的,“扮作个农夫,亏你想得出来。” 萧景仁白了她一眼,径直坐到一旁的木凳上。不过看到苏瑜安好,他还是松了口气,不过说出口的话就不怎么动听了,“看管了你嚣张跋扈,耀武扬威的样子,你这张平凡的脸瞧着可真不自在,五哥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说他还能喜欢你吗?” 说到宣祈,苏瑜心中又酸又涩,现在这个非常时候,他竟让萧景仁来到她的身边,足见他对自己的在意和紧张。苏瑜一边受用着这样的在首,一边又为他的安危担忧。一阵巨烈的疼痛让苏瑜喘了几口粗气,她还是强忍着不适,“如果阿眉成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会喜欢她吗?” “你……。”大意了,他早该知道在苏瑜这里他讨不到什么便宜。 “嗯……。”苏瑜靠在床头,下腹的痛感越来越明显,她的额眉间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你怎么了?”萧景仁意识到不对。 苏瑜痛中作笑,“世子爷来得正是时候,我今日要生孩子。” “你作什么妖?你的产期在下个月,所以我这次冒险进成江城就是想将你带走,你今天生什么孩子。”萧景仁蹭的一下站起来,脸色很难看。 第739章 认可 “不是我泼你冷水,成江城要是那么容易出,我还用得着你来救?你乔装打扮进城来,肯定也发现了吧,不仅城门口严防死守,大街上也碰到不少拿着我如今这副尊容的画相到处晃荡的侍卫和衙役吧。雍王在成江城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我一露面,铁定逃不过重落回他手里的下场。” 如今又来了个叛帝宣苑。 萧景仁沉默了,苏瑜继续说:“你匆匆冒险来找我,肯定也知道了宣苑到了成江的消息吧,这个时候更不能轻举妄动。” “你的临盆之期未至,为何要在今日生孩子?说得你好像知道今日会生似的。” 苏瑜缓过了一阵痛劲儿,喘着粗气说,“雍王四处寻我不见,便想从孩子身上下手。我的临盆之期是四月,我记得在宫中与雍王妃提过我的临盆月份,雍王已经给城中所有稳婆打过招呼,只要是四月身生的孩子都要到衙门里去报备,这明显是冲着我来的。” “卑鄙。”所以,苏瑜的对策是让自己的孩子提前出生,“那你为什么选择今天生孩子?” “不是我选择今天生。”苏瑜的目光看向门外,娟娘叫得凄惨的声音还在传来。 萧景仁会意过来苏瑜的意思,这倒是个好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苏瑜知道萧景仁懂她的意思了,她痛得咬紧牙关,“你们都先出去吧。” 萧景仁看着苏瑜痛苦的样子,心里很是不解,生孩子这么痛苦,怎么那些女人还愿意生孩子? 自家屋里的还因为没能怀上孩子郁郁寡欢,是不是让她看到苏瑜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就能放弃生孩子的念头了? 冯氏留了下来,可她再不敢靠前。 原本以为她是娟儿姑爷的东家,就算高攀那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这世子爷一来,东家的身份简直就是高入云端,她这样的平发老百姓就是仰断脖子也看不见呐。 “姨母,我有些熬不住了,你先去前院看看娟娘的情况,再打热水和巾帛来。” 这一声姨母喊得冯氏三魂飞了七魄,她这是烧了几辈子高香啊,居然能得皇后娘娘一声‘姨母’? “是是是,我,哦不……民妇……民妇这就去看看。” 民妇? 看来萧景仁一来,她的身份也曝光了。 冯氏慌里慌张跑出去,苏瑜也痛得冷汗涔涔,指尖泛白,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喊出声来,这里离前院并不远,要是她的痛喊声让稳婆听见,定是会起疑的。所以,她受不住了只能咬自己的手,痛上加痛后改咬被子。总之,就是不能出声。 萧景仁主仆二人就在院子里随便找了根长凳坐下,看着冯氏进进出出跑前跑后,听着前院那即将生产的产妇痛喊得惊天动地。 冯氏知道自己正照顾着什么人,特别的有干劲儿,跑得满头大汗也不嫌累。 “东家,看到孩子的头发了,娟娘就快要生了。”冯氏气喘不停,“桂花婆婆说以她的经验也就这一个时辰内的事情了。” 苏瑜被分娩而不能叫喊释痛的感受折磨得力气殆尽,她望了望窗外,马上就要午时了。 看着冯氏又从苏瑜屋里出来,萧景仁的侍卫说了一句,“前面那生孩子的叫得那样凄惨,怎么皇后娘娘没动静啊?难道皇后娘娘真与旁的女子不懂,生孩子都不带痛的?” 萧景仁则担忧她是不是出事了? 起身来到窗前往里一瞧,瞳孔瞬间缩了缩。 他看到苏瑜躺在床上浑身颤抖不已,头发已经被汗水给打湿了,痛苦的分娩反应折磨得她死去活来,可她就是拼命的咬住被子,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他看到她的眼泪从眼角溢落,看到她眼神里的期盼和坚持,看到她为保护腹中骨肉忍着世间的最痛,那份坚韧之势就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她是担心自己叫出声来被稳婆听见惹出事端罢。 她很清楚她的存在于五哥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她决不能再落到雍王手里,而她也想保全自己的孩子,这种极端的生产方式,可以说是她惟一能做的选择。 这一刻,萧景仁是佩服苏瑜的。 五哥的确没看错人。 午时前半刻钟,娟娘终于生了,是个姑娘。 “瞧瞧这小模样儿多可人疼?”桂花婆婆将孩子递给小斑爷。 小斑爷初为人父自然高兴,可后院还有一个,他不敢掉以轻心。 娟娘母女平安,冯氏赶忙将桂花婆婆带出屋子,请她到厨房里用糖水鸡蛋。 桂花婆婆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儿媳妇这几天害口害得厉害,我答应她这里事了就去帽儿巷那间干货铺子给她买干酸枣儿吃,就不再你这里用午饭了。” 冯氏巴心不得,连忙掏了喜钱给桂花婆婆,“那我也要忙着侍候娟娘月子,就不留您了,等到百日那天,定要请您来过来好好吃酒。” 送走桂花婆婆,冯氏马不停蹄赶到苏瑜屋里。 “东家,桂花婆婆已经走了。” 苏瑜一手抓住冯氏的手,做着深呼吸,“我觉得小腹下坠得厉害,姨母,你快帮我看看,孩子的头可看见了没?” 冯氏虽不是接生的稳婆,到底是生养过的,她连忙作了检查,“东家,还没有呢,等到感觉下坠得厉害时,您就得使劲儿。” 苏瑜虚弱的点点头,“姨母,我没什么力气了,你去帮我况点红糖水来。” “有现成的,我这就到厨房去拿。”冯氏折身外走,看到院中站着阿生,便吩咐阿生去了。 一会儿红糖水来了,苏瑜喝了好几口,刚刚躺下,就感觉下腹坠胀得厉害了。 又听得冯氏道:“出来了,出来了,能看到了头了,东家,您在加把劲儿。” 苏瑜狠狠的咬住被子,上半身拼了命的躬起,“唔……唔……。” 一盏茶时间后,一声清脆的啼哭声无比响亮传到众人耳中。 冯氏惊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哥儿。” 苏瑜来不及高兴,更来不及看,直道:“快,快让小斑爷去把桂花嬷嬷请回来,这事儿耽搁得越久越容易起疑。” 第740章 一对双胞胎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苏瑜的话,冯氏莫名的鼻子发酸。 这都什么事儿啊,尊贵的皇后娘娘生了皇子,还要这样弹精竭虑预防被人算计。 “好好,我现在就让阿生去通知娟儿姑爷。” 冯氏很快去而复返,将孩子整理好,直接抱去了娟娘处。 路过萧景仁面前时,萧景仁拦住冯氏看了一眼孩子,虽说是早产,身子瞧着有些弱小,但这孩子面相极好,天庭饱满,地格方圆,一瞧就是有大福气的孩子。 这孩子若是在宫里出身,肯定是众星捧月般待遇,他的母亲也不会仓促生下他而没有人照顾。 萧景仁想了想,还是进屋来到了苏瑜床前。 苏瑜累得只能睁着一条缝看他,更没什么力气主动与他搭话。 萧景仁看着虚弱无力的苏瑜,她就像快要死了一般可怜兮兮,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是苏瑜主动开口,“产房血气重,世子爷不该来这儿,快出去吧。” “五哥不在,我得替五哥看着你,万一你死了,我没法儿跟他交待。” 明明是一句很窝心的话,怎么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那么别扭呢?苏瑜艰难的扯起一抹笑容,“如果我死了,你就赶紧离开这里,孩子在小斑爷夫妻手里,肯定比在你手里安全。” 这是大实话,但萧景仁听着不舒坦,“你心里有数就成,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苏瑜唇角那抹笑渐渐不见了,“世子爷,咱们想逃出成江城很困难,陛下坐镇京城绝不能出事,否则这大唐的天下将会水深火热。” 苏瑜说话慢慢吞吞的,萧景仁静静的看着她,听着她说:“所以,如果有一日我威胁到了陛下或者大良的安全,我会自己了结自己,如果我不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了,萧景仁听后久久不语,开口即是狠话,“这世间可再没你苏瑜这般阴险的人了,我要是杀了你,五哥肯定也会杀了我为你报仇。” “他是明白我的,你只要说是我的意思,或许他会生你气,会恼你,但他绝不会伤害你。” 萧景仁这回彻底沉默了。 苏瑜的胸襟和勇气,哪怕是朝堂上的首辅名士,只怕都比不上。 以前岳云眉在他面前提起苏瑜时说的那些称赞之词,此刻在萧景仁看来,还是太过浅薄了。 大唐皇后的位置,她值得! 那厢小斑爷出了门,听了姨母的吩咐知道桂花婆婆往帽儿巷去,果真在她即将进铺子时小斑爷拽住了她,急道:“桂花婆婆,你快跟我回去看看吧,我媳妇肚子还在动呢。” “还在动?怎么可能,孩子不都生出来了吗?”桂花婆婆有些懵,她接生孩子可从未失过手啊,这要是传出去砸了招牌,往后她靠什么营生啊? 小斑急切道:“是真的,你走后不久,我媳妇儿就说她肚子还有东西在动,我靠近看了看,的确在动呢。” “啪。”桂花婆婆一拍手,惊道:“莫不是双胞胎啊?” 小斑爷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双胞胎?您这样说还真有可能呢,桂花婆婆,麻烦您赶紧得跟我回去一趟。” 桂花婆婆瞧了眼眼前的干货铺子,想着还是生孩子重要,旋即跟着小斑爷又回到了小院。 只是等她一进门,就看到屋里冯氏正在给孩子换襁褓,“唉哟喂,这是生了呀?” 冯氏笑道:“可不是生了,我本想让她坚持坚持,等着您老回来再生,可是没想到……。” “生孩子这事儿哪里能憋得住?你也是生养过的,亏你说得出这话来。”桂花婆婆打断冯氏的话笑道:“快让我看看,这是个哥儿还是姐儿啊?” “是个哥儿。”冯氏继续恭维桂花婆婆,“他姐姐是您接生的,没有您先带出他姐姐来,他哪里能出得来?所以,这哥儿也是您接生的。” 桂花婆婆现是十几年前刚上手时接生过一对双胞胎,都让她吹嘘了好些年头,把名声做了起来,现在又接生了一对双胞胎,名声不是更甚重前? 桂花婆婆心安理得受了冯氏的绕,“是,今儿我有福气,接生了一对双胞胎。” 桂花婆婆又只是略微坐了坐,又受了一封谢仪才喜滋滋的离开,然后遇到熟人就说她今日接生了一对双胞胎的事儿。 因为苏瑜是催产生的孩子,身子到底不比得足月恢复得快。 小斑爷记住她的症状,找到大夫开了补血益气的药来煎熬,吃了大半个月,才见她精神好些。 家里不仅添了两个小的,还添了两个大的,柴房让冯氏收拾干净了,给世子爷住。 萧景仁也不矫情,出门在外什么恶劣环境没遇到过,住柴房有片瓦遮雨,有墙挡风,已经很不错了。 苏瑜的奶水少,娟娘瞧着身材不大,奶水却够够的,两个孩子都吃不完。可苏瑜也不敢把孩子的奶给断了,担心万一有一日娟娘奶少了,她再一停,饿谁的孩子都心疼。 萧景仁也决定等苏瑜坐完月子再做如何离开成江城的打算。 三月底,双辽府外的战事终于打响了,北国敌军刚开始如有神助,接连攻下大唐三个城池,这势如破竹之势让北国敌军军心大振,他们高喊的灭唐的旗号,好像一下子就能打到京城。 消息很快在大唐境内传遍,一时间人心慌慌。 眼看着北国大军形势一片大好,他却丢了皇后这个重要的交易筹码,雍王急得头上的白发又添了许多。叛帝在府里悠闲的住着,见着他也不再追问皇后的事,就算追问,他胡乱说几句他也就真的信了。 四月一开始,他便派专人到衙门去打听谁家有生孩子。 后来又嫌这个方法太慢,每天都派人到各个稳婆家里去打听,谁家有新生婴儿。 得到数目后又派衙役前去证实,全都能对得上号,无一张脸是皇后。 雍王爷整个人都焉了,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明明那么好的计策,怎么就把不出来一个小小的苏瑜? 难道她现在人已经成功混出了城?这个想法在雍王爷心里越来越坚定。 可是转念一想,她的那张脸,没有北国工匠的卸容油不可能取得下那张皮。 所以,她一定还在城里,一定还在。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守着北国工匠,总有一天皇后会受不了她那张脸,会来找北国工匠的。 到了四月底,雍王爷还是没有任何收获,而苏瑜的月子也坐完了,她看到镜中这张脸,心里想起了那个不知被关在雍王府中什么地方的北国工匠。 第741章 摊牌 “你能确定人被关在雍王府?”萧景仁看着苏瑜,觉得事情过了这么久没动静,雍王爷还会把人放在雍王府吗? 苏瑜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这张脸,“那北国工匠是雍王爷如今最好的饵,他惟一拽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她分析得不错,“既然这么重要,雍王爷派去守着他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徐蒙住在雍王府都想不到法子捞人出来,你这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难道有办法?” 为了防止北国工匠被劫,雍王爷肯定是做足了功夫,“我没有想到,这不正找你商量嘛。” 萧景仁默了默道:“现在的时局你可能还不清楚,北国在双辽府的战场与大唐开战了,大唐接连失了三座城池。” 接连失了三座城池?那大唐的百姓的民心岂不动摇得厉害。苏瑜秀眉紧蹙,宣祈可不是个会犯这种错误的人。 “我能收到消息,雍王爷和叛帝自然也收到消息了。北国王与叛帝的交易不用言明你我也清楚,只是雍王爷呢?他现在肯定着急找到你,好拿你到北国王面前去邀功,从而得到他想到的。” “你想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苏瑜的声音沉了沉。 苏瑜这张普通到极致的脸也没什么不好,不再引人注目至少会少很多麻烦,“所以,现在紧要之事并不是找到北国工匠取下你这张脸皮,而是得赶紧将你带出成江城。不然真让雍王爷发现你的行踪,咱们连带着小斑爷一大家子,一个都跑不了。” 萧景仁没说一个字废话,与她的脸比起来,自然是这么多条人命比较重要。她着急找到北国匠脱下这层脸皮,雍王也肯定着急找到她到北国王面前去献宝,好在战场上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她若是再执着想找到北国工匠给她换下脸皮,就是她不顾大局,身为皇后,太过肤浅了。 苏瑜缄默不作声,萧景仁知道她在肯定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哪个女子不爱美的? 她若一直顶着这张平凡的脸,五哥将来真不要她了怎么办? “不然我夜闯王府,怎么也要把那个北国工匠找出来。” 萧景仁的声音其实听来是有些随意的,但苏瑜还是怕他真去,叹了口气,“罢了,你万一折在雍王府,我怎么跟阿眉交待?” “想通了?” 苏瑜又叹了口气,“离开这里你可有想到好主意?” “到是有个法子,只是你的身份只怕要曝光了。” 能得宣祈视为左膀右臂,萧景仁的本事苏瑜还是不怀疑的。 下午的时候,跟在萧景仁身边的侍卫依旧扮作挑担的农夫出了成江城。 然后快马加鞭回了通阳,见到徐元铮等人把萧景仁的计划说了。 徐元铮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两日后,雍王府。 宣苑得到雍王府的要请到花厅议事。 出门前宣苑与刘峰说了会儿话。 “你猜雍王寻我过去干什么?”宣苑把玩着手里并不怎么名贵的杯子。 刘峰道:“应该是纸包不住火,准备与主上您摊牌了。而且咱们没少在城里活动,雍王那老儿估计也不会不知道咱们也在找人。” 宣苑冷笑一声,撩起衫摆出了门。 花厅里雍王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内心急切万分。 宣丰和蒋成儒一右一左站在他身边,也有些恼火宣苑的姗姗来迟。 “一个现在毫无实权的叛帝,也敢站父王您久等,依儿子看定是咱们好喝好吃供着他,供出毛病来了。” 蒋成儒虽然心中也不满,却不敢像宣丰这样宣之于口。 雍王爷眉毛紧锁,低声冷喝,“丰儿,不可胡言乱语。” 宣丰不以为然,“父王您怕他,我可不怕。”他极有可能成为大唐的下一任皇帝,这便是他的底气。 “才觉着这段时日你有所精进,今日怎么又燥燥起来了?”雍王爷恨铁不成钢的训?,“有些话只能烂在心里,绝不能宣之于口。” 宣丰张了张嘴,还是将到唇边的话咽回了喉咙。“是,儿子知道了。” 好不容易听到花厅外有了动静,雍王爷起身相迎,果真见叛帝悠悠闲闲的走进来,丝毫没有主家不赶他赖着不走的尴尬。 “陛下。”雍王爷还是拱手微微行了礼。 宣苑倨傲的点了点头,直接走到主座坐下,“都坐吧。” 宣丰忍着满腔怒意,可父王都忍气吞声,他也不敢真的造次。 众人依主次坐下,宣苑笑道:“不知王爷叫朕来是因为什么事?” 雍王爷看着叛帝这张虚伪的脸,瞬间觉得真不必跟着虚以委蛇,“陛下,有桩事情想必陛下已经知情了。皇后苏瑜起先是让老臣手里,只是此人狡猾多端,我到如今也没弄明白她到底用的什么手段,竟就在老臣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宣苑连惊讶都懒得装,他静静的看着雍王爷,听着他继续说。 “从她失踪至今,老臣曾派人拿着她的画相挨家挨户去搜人,也在大街上让人拿着画相到处找人。她脸上戴着北国王室工匠制作的人皮面具,知道她肯定想把那张脸揭下来,所以我将北国工匠的下落也散发出去。更甚至于利用她临盆的时间,找到稳婆确定谁家在这个时段有新出生的婴儿。老臣把想能到的方法用尽,依旧没有她的下落。” 宣苑一副并不奇怪的模样,淡淡道:“你太小看那个女人了,她能以二嫁女的身份高攀上宣祈,还能从埋她的土坑里活着爬出来,这样的人,你就不该起半点轻视之心。” 二嫁女的身份雍王爷是知情的,从埋她的土坑里还能活着爬出来,这倒让雍王爷脊背生寒。 或许一到成江,他就该拿根铁链栓在她的腿肚子上,也省得落得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局面。 “老臣派人在城门口严守死守,相信她绝对不可能逃出成江城,可是今早老臣得到消息,皇后出现在徐元铮的府上了。” 宣苑闻声,再不似之前散漫,脸色巨变,“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以当真吗?” “消息是从我女婿院里的一个女使传出来的,她是我二姑娘的陪嫁,也是我放在徐家的眼视,先前寅国公世子萧景仁到了通阳见到徐元铮也是她传出来的。” 雍王爷的声音听着很是泄气,他在成江城折腾那么久,没想到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雍王爷的反应不像是装的,宣苑自然也就信了。 第742章 各方计策 “双辽府虽说战事大捷,可本座比谁都了解宣祈,他绝不会放任这种状况发生的,他肯定在谋划着什么,苏瑜一旦回到他身边,再想从他手里得到胜利,肯定无比艰难。” 雍王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他只关注着眼前的胜利,并且急切想找到苏瑜向北国王邀功,否则别说称皇,就是性命保不保得住都得另说。 “陛下,通阳的徐元铮是个顽固不化之辈,人在他的手里,又有寅国公世子相助,再想抢回人来,老臣实在是没招了,不知陛下有何高见?” 这才是雍王这老匹夫找他来的主要目的吧,宣苑心里一转,眼中闪过一抹恶毒,“本座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雍王舍不舍得。” 他还真有主意?雍王看着宣苑,呼吸有些急,“请陛下赐教。” “你不是与徐元铮是姻亲么?如果让你的女儿和姑爷带着外孙子一起回来看望你,不知这是不是件难事?” 雍王爷是只老狐狸,宣苑话未落音他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陛下是想老臣拿女儿女婿一家子的性命去要要胁徐元铮,让他交出皇后?” “这怎么行?”宣丰冲口而出,看到父王眼神危险的凌过来,又吓得改了口,“母妃去逝,二妹妹本就在府里住了很长一段时日,这才回到通阳去,怎么可能再回来。” 雍王爷依旧没说话,宣苑继续说,“想让她带着一家子名正言顺的回来有何难?僻如你父亲病危呢?” 宣丰不答话了。 雍王爷说:“如此一来,与通阳府明面上的平横关系肯定就维持不住了。” “一个小小的通阳府算得了什么?北国大军一到,剿灭徐元铮那个老顽固还不是倾刻间之事?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后苏瑜,没有她,就打击不了大唐将士的士气,挫不了大唐将士的威风。更甚者,万一宣祈御驾亲征,苏瑜就是能让他死在战场上的神兵利器。” 要说比狠,宣苑自认就没输过谁。 一夕之间,大街上拿着画相寻找女细作下落的衙门和侍卫都不见了。 小斑爷将这个消息带回去,苏瑜不得不佩服萧景仁的计谋的确厉害。 “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离开了。”苏瑜真是迫不及待想离开成江城。 萧景仁却说:“宣苑还在雍王府,要怎么离开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小斑爷在城门口附近的茶楼里连着坐了两天,发现城门口进出已经检查得没那么严厉了,只是东家现在这张脸的画相还是贴在城门墙上,侍卫抬头就能看见。 “一拨人走太引人注意了,咱们得分两拨离开。”萧景仁说出他的计划。 “怎么个分法?”苏瑜问。 “小斑爷注意到抱着孩子的妇人出城,城门口还是会详加查询,所以,孩子和你必须分开出城。” 只要能出城,分开一会儿苏瑜也是能忍受的。 “还有就是你这张脸,守城门那些侍卫天天见着你的画相,肯定对你这张脸烂熟于心了,若不好好想个法子整整你这脸,还真不好蒙混过关。” 此时,阿生推着一架板车进到院里,板车上搁着几坛子好酒。 苏瑜瞬间有了主意。 …… 通阳,将军府。 徐元铮坐在椅子上表情凝重。 “父亲,儿子觉得其中有诈,咱们才将消息放进雍王府,没多久雍王就传出病重的消息,有这么巧吗?”徐蒙现在对雍王爷真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你管什么巧不巧,你媳妇信不信呢?” 徐元铮一句话,怼得徐蒙无话可说。 怎么不信,不然也不会着急收拾东西,还特意差他到父亲跟前回禀一声。 “当然,也不排除你岳父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一时气急攻心真的病入膏荒。只是特意说明想见孩子们,此事我觉得有些不妥,你回去跟你媳妇商量商量,看能不能不要带孩子。” 徐蒙也是这样想的。 告别父亲后他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一边收拾一边抹眼泪。 徐蒙站在帘后静静的看着,实在是心疼这样真心的妻子,她极有可能让自己的父亲给骗了。 宣珠一回头看到徐蒙,赶紧低头抹掉眼角的泪珠儿,“夫君,你站在外头干什么?” 徐蒙撩帘进来,看到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定然是急着今日就动身的。“阿珠,岳父大人病重,真真是一刻都耽搁不起,孩子们都在校场学习,不若这次就算了吧,咱们下次再带孩子们回去给岳父大人请安?” 即将夫君的话轻言细语,但宣珠听着心里就是不舒坦,语气也生硬起来,“夫君这是什么意思?我母妃过逝时我没能见着她最后一面,孩子们也没能见到外祖母最后一面,现在父王病重,万一这一关过不去,又是个永远的遗憾,妾身不想承受这种遗憾,或许见见我的孩子们是父王最后的心愿,我是一定要带孩子们去的,我不想父王失望。”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蒙能怎么拒绝呢?可是他也不有让自己的孩子去冒险啊?“较场这咱们府还有这么远呢,你的东西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先走,后面让人把孩子们送到成江去,好不好?” “不好。”宣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万一这路上发生点儿什么事我们都不在孩子们身边那怎么成?夫君你别在这里跟我废话了,赶紧出去派人催催看,实在不行夫君你亲自去把孩子们接回来。” 徐蒙再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作为女儿她担心雍王是没错的,作为母亲她担心孩子也是没错的,他要是阻止就是无理取闹,还会惹宣珠怀疑。 罢了,虎毒不食子,真要是雍王使诈将他们一家骗过去,有宣珠在,孩子们应该不会受到伤害。 徐蒙拿定主意,先去跟徐元铮做了禀报,然后出门接孩子去了。 接上孩子,马车匆匆驶出通阳城,直奔成江的方向。 成江城的城门口因为上头的撤令,查得没那么严实了,侍卫们又恢复了松散的状态。 “兄弟们,把墙上那张画相撕了吧,长得这么丑还出来做细作,真是给北国丢脸。” “可不是嘛,我连着看了这么久,看得眼睛发胀,一想起来就恶心得想吐。” 第743章 成功出逃 “我看还是算了吧,别撕了,上头不也下了令,只要是女人带着孩子出城,咱们还得比对嘛。” “你们说这上头的命令一会儿一个样儿,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这女细作到底还在不在成江城啊?” “还真不好说,算了,这哪儿是咱们这些城门官能管的闲事,快看,来了一架板车,你们瞧瞧,那上头躺着的是不是个死人啊?” 侍卫甲走过去,将一个平常百姓模样的人给拦下,“怎么回事?这板车上是你什么人?干啥用板车推出来?” 那人作揖道:“不好意思污了诸位的眼了,这是我家婆娘,前段时间在家里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浑身就长小红疙瘩,请了不少大夫瞧都瞧不好,我阿娘说她这病莫不是要传染吧,就赶紧让我把她送到乡下老屋去治疗,诸位官爷要是不信,大可以检查看看,只是她眼睛见不得光,脸上也长着疹子,我担心吓着街坊四邻的,所以给她脸上搭着一块布。” 侍卫甲走到那人面前,往后吆喝了一声,“喂,来个人一起瞧瞧。” 适才一起谈开说地的过来了两个。 “怎么回事?”侍卫乙问。 “干嘛用布把脸盖住,怎么?见不得人啊?”侍卫丙边说边掀开那妇人脸上布,这不掀还好,这一掀果断是吓一大跳。 只见那妇人面上长满了红疹子,有一些都烂在一起连成一片烂血肉了。 侍卫甲猛的一下吐了出来,“呕……,哪儿来这么恶心的东西?” 侍卫甲笑话他,“这么不中用,人家说了这是他媳妇,病了到城外乡下去养病的。” 侍卫乙赶紧嫌弃的驱赶,“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爷们的眼。” 那人巴心不得赶紧离开,重新把布盖到妇人面上,推着板车就出城了。 不错,那推车的人是萧景仁。 躺在车上的人是苏瑜。 二人成功出了成江城,将将要松口气,迎面走来一骑马的女子,她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车里正坐着通阳过来的徐蒙一家人。 萧景仁一眼就看到坐在车夫身边的徐蒙,也就是这一眼好巧不巧让骑马的女子看见了。她敏感的发现那凛厉的眼神与他那一身百姓装扮甚为不符。她下觑着板车上推着的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但能看出来是个女人。 女子在城门口勒住马,也没下马直接问侍卫甲,“刚才过去的那一架板车你们查问了吗?” 一开始查女细作时,女子曾在城门口站过几日帮着一起搜人,所以众侍卫们都认识她,“问过了,那板车上的女人生了病,她丈夫说是要到乡下去养病的,也不知脸上起的什么红疹子,都烂成一片了,善柔姑娘,你是没看到,恶心死了。” 去乡下养病?乡下有城里的大夫好?药有城里的药齐全么? 一听就是敷衍人的,善柔警惕之心大起,一边吩咐一边调转马头,“赶紧去叫人追上去,那两人有诈。” 侍卫甲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善柔便策马往回追去。 城门口立即乱作一团,又有一辆马车堵在城门口,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去,这可急坏了眼见着就要出城的小斑爷。 他怀里抱着皇后娘娘生的小皇子,善柔一现身他本能的往旁边的小摊上避了避,看着她骑马追上去,当即意识到节外生枝了。此刻小斑爷心中天人交战,他已经听到善柔吩咐守城门口的侍卫去喊人,万一世子爷和皇后娘娘跑不掉,他再一抱着小皇子送上门去,岂不是全军覆没?可现在要是不出城,再有这样的机会就很难了。 犹豫着犹豫着,一队衙役匆匆打他眼前过,他惊慌之余看到马车上的徐蒙对他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小斑爷咬咬牙,转身回去。 徐蒙跳下马车,吩咐驾车的车夫送妻女儿子回雍王府,自己则转身出城追了上去。 那厢萧景仁推着苏瑜刚到成江城不远的树林里,就听到一阵马蹄声急促的传入耳中。 先前他与那骑马的女子对视了一视,萧景仁感觉很不好,对板车上的苏瑜说,“麻烦来了,这里我断后,你赶紧跑。” 苏瑜猛地扯开遮在面上的布,坐起身往后望去,果真见善柔已经策马奔来,“她骑着马,我两条腿,除非是生了翅膀,否则怎么可能跑得脱?世子爷,杀了她吧。” 不愧是苏瑜,说起杀人这事儿就像谈论天气如何这般淡定,“你既然不怕血腥,那我也就不必客气。” 苏瑜静静的笑了,在她勾起唇角的那一刹那,脸上难看的疹子也跟着移动,像一片浓艳又丑陋的罂粟花。 萧景仁松开推车的手,板车上有一根长竹,里头空心,藏着他的剑。看到善柔越来越近,萧景仁一掌拍碎长竹,取出剑执手。 苏瑜不慌不忙着擦着脸上的妆容,擦不干净,又看到几步开外有个小水坑,她走过去弯腰洗脸。 善柔勒停了马,马儿一声长嘶被迫停,她纵身下马,手里的剑已经架起了招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见她来势汹汹,正常情况下被追的人早该吓得双腿发软了。这一男一女却无比震定,那男的看她的视线甚至有些戏虐。 苏瑜洗干净脸上的伪装,起身看向善柔,“什么人都不知道,你怎么会追上来?”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善柔兴奋得浑身气血上涌,“是你,真的是你。” “善柔姑娘不愧是雍王爷手下最忠实的狗,鼻子很敏感嘛。”苏瑜毫不掩饰她对善柔的厌恶。 被骂了,善柔又怒了,“我是王爷手下的狗,而是王爷手下的俘虏,识相的赶紧跟我回去,否则今日有你的好果子吃。” 苏瑜不想和善柔在此浪费时间,这里毕竟离成江城不远,她敢追过来,肯定后头也有安排,“世子爷,善柔姑娘好心送马来,马咱们留下,人就罢了。” 世子爷? 什么世子爷? 可这里除了这个百姓装扮的男子,并无旁人,善柔的目光自然又集中在他在身,“你是哪里来的世子爷?” 第744章 震愕 “你不配知道本世子的名号。”萧景仁说完,主动向善柔刺去一剑。 善柔迅速躲闪,很快就与萧景仁打成一团。 善柔是雍王花费心血培养出来的死士,武功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敌的。好在萧景仁一开始也没打算轻敌,他只想速战速决带苏瑜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以在他一剑刺透善柔肩胛时,侧剑横扫向她的咽喉。 善柔瞳孔一缩,拼尽全力在地上滚了一圈才逃过死劫。 也正是在这个空档,追来的衙役到了,立即团团将苏瑜和萧景仁围住。 善柔看到救兵到了,也坐地上站起来,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狠狠言道:“这里是成江,你们插翅也难逃,乖乖束手就擒,王爷会给你们体面的。” 萧景仁一个人倒很容易脱身,可他带着一个苏瑜。 苏瑜也意识到目下情况不妙,难道真要被捉回雍王府去? 善柔高声下令,“这就是那个女细作,抓住她王爷重重有赏。” 衙役们一听这话,个个杀气四起,迅速朝苏瑜攻去。 萧景仁旋身落到苏瑜面前,将苏瑜护在身后,与衙役们拼杀起来。 善柔伤的是左肩胛骨,好好的右手又提起剑,趁萧景仁不注意的时候偷袭一下,遇到危险又退出来让衙役们上。 萧景仁很利落的踢翻好几个衙役,善柔见状,开始分他的神,“这只是第一拨,雍王府的侍卫立即就赶来了,你们乖乖投降吧,负隅顽抗是没有好下场的。” 萧景仁没空看善柔,苏瑜冷冷的凝视着她,有这样的属下在,不难怪雍王爷敢那么嚣张。 苏瑜没作声,而是看向善柔背后……。 衙役们被萧景仁杀了几个,活着的非但没有退却,反而越攻越紧。 善柔看准机会,又提剑偷袭。 萧景仁衣裳被划破了,反手一掌推向善柔,善柔又狡猾的避开,可当她刚刚站稳时,手上的剑突然被夺,不待她弄清发生了什么,剑便搁在她的肩上抵住了她的脖子。 善柔不敢乱动,只问,“来者何人?” 背后没有人回她。 她继续说:“背后偷袭,小人行径。” 苏瑜鄙夷的看着善柔,“别人偷袭你就是小人行径,你偷袭别人就不是了?” 衙役们见善柔被困住,又见困住善柔的不是别人,正是雍王爷的二姑爷。一时失神,萧景仁找准机会,想一并全都杀了。 奈何有两个机灵点儿的,转身就跑,萧景仁和徐蒙又腾不开手去杀那两个逃脱的,只能让他们走掉了。 没一会儿林子里躺了一地的尸体,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气息。 萧景仁在一具尸体上擦了擦剑后回鞘,然后对站在善柔身后的人说,“来得挺及时。” “你们快走吧。” 这把声也是善柔熟悉到极致的,她难以置信的开口,“二姑爷。” 徐蒙转到善柔身边,只是手里的剑没松开。 苏瑜说:“我还要等个人。” 徐蒙想起在城门口遇到的小斑爷,“别等了,我让他回去了。” “你……。”苏瑜想了想,似乎又能理解徐蒙为什么叫小斑爷回去,如果今日他和萧景仁逃不掉,小斑爷出来碰到善柔也只能是死路一条,何况他还带着孩子。 “那我也要回去,我不能和他分开。” 萧景仁睨向她,“你疯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回去干什么?” “可是孩子还在成江城,我不能……。” 萧景仁不想听苏瑜废话,直接将人打晕了。 看到苏瑜晕倒在板车上,萧景仁叹息道:“只有你离开成江城,你的孩子才会安全。” “你们快走吧。”徐蒙又是这句话。 萧景仁看着善柔,“徐三爷,你不会是想让她活着回到城主府吧。” 善柔已经知道孩子在成江城的事,她的确不能活了。 感觉到二姑娘在往自己脖子上用力,善柔急了,“二姑爷,你助纣为虐,胳膊轴往外拐,王爷要是知道了定不会放……啊……。” 善柔应声倒在血泊里,眼睛瞪如铜铃,死不瞑目。 “我们要回通阳,你一起走吧。” 徐蒙摇了摇头,“我的妻儿已经进了成江城,我得回去。” “可是刚才跑掉两个衙役,雍王肯定会知道是你帮忙放走我们的。”萧景仁担心徐蒙的处境。 “那我也得回去。” 他为人夫,为人父,尽管是因为妻子错误的选择,他也得把后果承担起来。 看着他眼中坚定又温柔的神情,萧景仁似乎感同身受。若是换了阿眉在安危难定的环境里,他肯定也会不惧生死去到她的身边吧。 徐蒙目送萧景仁带走苏瑜,他折身回成江城。 等待徐蒙的将是一场劫难。 在他刚进城时,发现妻儿并未先他回雍王府,而是停在街边等他。 宣珠心系雍王爷的安危,这都到跟前儿了,怎么会停止不前? 母子四人站在马车边,看到他全都跑过去。 幼子徐垚扑到他怀里,“阿爹,你去哪儿?我还以为你丢下我和阿娘还有姐姐们回通阳了呢。” 徐蒙拥着幼子,眼神温柔,“傻孩子,你和你阿娘还有姐姐们都在这里,阿爹怎么可能回通阳?” 说完,又看向宣珠,“不是让你们先回雍王府的吗?怎么都等在这儿?” “善柔急匆匆的跑了,你又神情凝重的跟上去,我是担心父王的身体,可你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我又怎么能放得下?” 看着宣珠忧心的表情,听着她窝心的话,徐蒙牵起她的手,“走吧。” 宣珠点点头,一家五口刚要上车,就听见大街上传来阵阵马蹄声,百姓的惊呼无措声此起彼伏。 雍王治下严苛,是绝对不允许有人骑马在大街上疾行伤害到百姓。可是现在一眼望过去,打头阵的却正是颁布这条规定的雍王,同行的还有他的大姑爷蒋成儒。 宣珠看到本该病重在榻的父王此刻精神矍铄的骑在马背上,一时间瞠目结舌。 而雍王的马在宣珠的马车边停下,蒋成儒则率领马队继续冲出城去。 雍王爷翻身下马,脸色铁青的走过来。 宣珠仍觉恍惚的唤了一声,“父王。” 孩子们还来不及唤一声外公,就见雍王扬起手狠狠的朝徐蒙甩去一巴掌。那一巴掌力道极大,响起时整条街都安静了。 第745章 曝露真面目 徐蒙被打得耳朵轰鸣,唇角溢血,两个姑娘吓得直往宣珠身后躲。 只要徐垚见他敬爱的父亲挨打,小小的拳头捏得出水来。 他今年九岁了,是个男子汉了,更在校场上见过士兵训练。此时一身的血气腾腾上涌,他横在徐蒙和外公中间,怒视着雍王,“你凭什么打我父亲?你不是病入膏荒下不了床吗?我瞧你打我父亲使这么大劲儿,你根本就没病,你是个骗子,你骗我们回来干什么?” 徐垚只是个孩子,他并不懂这其中有什么关窍,只是他胡乱说的一通话,却击中了宣珠那颗此时充满疑惑的心。 雍王的一对老眼此刻森冷极了,阴蛰得像两坨永远化不开的冰。 苏瑜近在咫尺,是徐蒙让他失去了抓住她的最好时机。 他怒不可遏,失了分寸。 此时面对外孙咆哮般的质问,他一脚就将人踹倒在地。 “垚哥儿。” “垚哥儿。” 这一幕来得太意,来得太快,夫妻两个忙蹲下身去看徐垚。 徐垚痛得龇牙咧嘴,蜷在宣珠怀里瑟瑟发抖,宣珠泪如瀑涌,上视着她敬爱的父王,他的冷漠如此的陌生狠戾,掌掴她的丈夫,又踹她的幼子,这是一个长辈能做、会做的事吗? “父王,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下得去这么重的手?”宣珠紧紧护着怀里的孩子。 听着宣珠震惊到无以覆加的声音,雍王好歹是找回了一丝理智,“全都给本王带回府。” 适才跟着雍王留下来的侍卫将徐蒙一家带走了。 刚才目睹全程的百姓窃窃私语,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那是雍王爷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暴戾,连对个小孩子,还是自己的外孙下手这么狠?” 回到雍王府,徐垚也不知被雍王踹到了哪里,痛得站不起来,浑身冒冷汗。 徐蒙的长女徐娇,次女徐娉,又紧张又害怕,个个急得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们甚至没被当成客人请进雍王府,而是像是对什么犯过大错之人似的被罚站在庭院中。 “弟弟,你怎么样?没事吧。”徐娇拉着弟弟的手,觉得他的手很冰凉,掌心还有汗。 徐蒙忍不住下去,“王爷,垚哥儿还是个孩子,还是你的亲外孙,你伤了他,是不是应该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你真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雍王虽然恢复了理智,但他胸中的恼火却不曾熄灭半分,“他活该,谁让他毛儿都没长齐,就敢顶撞本王?再者他姓徐,是你徐家的种,事到如今,你以为雍王府和你徐家还能相安无事吗?” 宣珠听不懂父王和丈夫话里的意思,只是再一次震惊父王的冷漠,“父王,垚哥儿是姓徐,可他也是我的儿子,你想让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或许是宣珠的嘶吼声惊醒了雍王的一点良知,他不再作声。 听到动静的宣萝一直守在廊下,看父王反应知道他是松了口的,便迅速吩咐人去请大夫。 “阿珠,走,让垚哥儿到屋里躺着。”宣萝边说边扯宣珠,示意她快些,她担心父王会突然反悔。 宣珠此刻满腹疑问,可垚哥儿的安危更重要,带着两个女儿和儿子只得先行离开。 徐蒙松了口气。 雍王命令侍卫看着院中的徐蒙,不准他与人说话,更不准他离开。 等到蒋成儒回来,他有的是话说。 大夫很快被请进雍王府,与从前进入雍王府和谐的氛围不同,此次大夫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他一想到大街上的那些传闻,更是不敢行差踏错,多言语半分。 徐垚伤到了腑脏,需静养一个月才能下床。 大夫开了药方便匆匆走了。 好歹儿子的病况心中有了数,宣珠将儿子给娇姐儿和娉姐儿照顾,又匆匆赶往前院。 那里,自己的夫君已经从天亮站了天黑,他就像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让府里的侍卫用长枪围着。 王府的廊沿下,使役们大气都不敢出,沉默着挂了灯笼。 宣珠心里发苦,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夫妻一体,丈夫受罪,她不能袖手旁观。 “夫君。”宣珠含泪轻轻唤了一声。 徐蒙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宣珠的,她是那么的单纯良善,现在发现了雍王的另一张面目,肯定很痛心吧。他勉强的笑道:“你来啦,垚哥儿怎么样了?” “没有性命危险,大夫已经用了药。”看着徐蒙被父王打的脸有些红肿,宣珠很心疼。 “那就好。”徐蒙又说:“你去照顾垚哥儿吧,耽搁了这么些时候,你也该饿了。” 宣珠摇了摇头,走到徐蒙身边,拉着他的手,表情郑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我父王怎么突然间如此针锋相对?” 徐蒙还来不及说什么,蒋成儒回来了。 他看到院子里被府里的侍卫包围的徐蒙夫妻,表情淡淡的站住脚,让人给雍王传话说他回来了。 在雍王出现之前,打外头抬进来一具尸体,没有用白布遮挡,宣珠一眼就认出是善柔。 她眼睛瞪得很大,脖子上一条翻起的肉痕,身上的衣裳让血给浸透了,死不瞑目。 宣珠吓得往徐蒙身边挪了挪,善柔这副死相的确很惨,她不忍看第二眼,“这不是善柔么?她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这恐怕就要问妹夫了吧。”蒋成儒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说这话时雍王赶来了,看到地上的平躺的尸体脸色又是一片霜寒铁青,“岳父大人恕罪,小婿追了好几个时辰,还是让皇后逃脱了。城外的林子里死衙役二十二个,现全部被送回衙门,善柔也不幸遇难了。” 善柔武功不弱,皇后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是她杀的。得到的消息是一男一女出城,女的是皇后,那男的是谁? 雍王的呼吸一声比一声重,他的视线如淬了毒一般看向徐蒙,“说,善柔怎么死的?” 听到皇后和萧世子爷成功逃脱,这是个好消息,徐蒙也不打算隐瞒,“我杀的。” 第746章 陌生和绝望 他回答得那么干脆,承认得那么爽快。 宣珠怔怔的抬头看着丈夫,不仅父王变得陌生,怎么连她的丈夫也为得陌生了?善柔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她是犯了什么大错,以致于丈夫要承认杀了她? 雍王爷的脸扭曲成暴露的鬃毛狗,怒愤的火焰似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燃烧起来,他将牙齿咬得‘咕咕’作响,“你不仅杀了善柔,还放走了本王的俘虏。徐蒙,本王试问待你不薄,你这般与本王对着干,你对得起本王对你的信任吗?” 这一声怒吼,震得众人耳膜痛,徐蒙的耳朵更是轰隆隆的,“她不是俘虏,更不是你能拿来卖国求荣的筹码,王爷,你清醒一点吧,要是现在收手,我会看在你我两家是姻亲的份上向陛下陈情,请求陛下饶你一命。” 雍王爷被徐蒙这话给气笑了,“从本王将她从京城掳来那一刻开始,本王就没了活路,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能改得了皇帝动的杀机?就算本王会死,也是被你害死的,要不是你与本王作对,她现在好好握在本王手里,哪能像现在这般穷途末路?” “分明是你自己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徐蒙内心失望至极。“再奉劝你一次,收手才有出路。” “哈哈哈……。”雍王爷徒然大笑起来,他从廊下阴影里走出来,冰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裹着一般霜降,整个人看起来阴森恐怖极了,“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先前在成江城逗留那么久是为了什么。刚才本王想通了,那个与皇后在一起的人是寅国公世子萧景仁吧。他接到皇后,只有通阳的徐家才是他最强的庇护所。这与本王而言,是个不错的消息,本王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在本王手里,你的孩子在本王手里,你说你父亲会不会因为一个身份不能公开的皇后而丢失去自己的儿子、孙子、孙女?” 原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只是更确定人在通阳就是。 今日宣珠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先前什么皇帝皇后还没弄清楚,父王最后一句话又让她大惊失色。突然想到来成江城之前,丈夫曾试图劝诫过她不要让几个孩子到成江城,是她只顾着父王病重的消息,一意孤行非得带着孩子赶来成江。 她抬起头看着丈夫徐蒙,颤着声音问,“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徐蒙不知如何作答,宣珠神情里掺杂着无尽的悲伤,“我想虎毒不食子,孩子终究也是你父王的亲外孙,现在看来,是我赌输了。” 宣珠一巴掌煽在自己脸上,“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徐蒙捏住宣珠的手腕,不忍她伤害自己。 而宣珠也懂得丈夫眼神里的欲言又止,他太了解她了,一听说父王病重的消息,她因不想像对母妃那样的遗憾再次发生,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要回成江城,那个时候的自己,谁能阻止得了? 他不想让孩子们跟回来,已经算是在提醒她了,可那个时候她一心想尽孝,根本就没发现他的异样,反而还责怪他不愿意让子女回成江城见父王最后一面。 “阿珠,对不起,这一幕是我最不想让你看到的。” 他的声音里充满抱歉,明明他没做错任何事,这只是他对她多年夫妻的温柔。 宣珠扑到徐蒙怀里,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侧目看向她的父王,她曾经爱戴的父王,“父王,女儿对您一片赤诚之心,你不仅打我的丈夫,还伤我的孩子,你所作所为,就不怕女儿对您心寒吗?” 雍王爷的心有一瞬间刺痛,委实而言,他还是很宠这个姑娘的。生下来那么小小一个,然后在他身边一跑一跑的就突然大了。只是与他的抱负相比,他连王妃的性命都能牺牲,女儿的心寒又算得了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对本王加以质问?本王所做的一切你现在或许不能理解,将来有朝一日,你身披荣耀,定会明白为父的这一番苦心。” “我不要,我不要什么荣耀,我只要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宣珠用尽全力吼道:“父王,倘若您还念及半丝父女情谊,就放我们离开成江城。” 雍王爷不屑的望着她,像她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宣珠的心跌进漆黑的深渊,她为自己的愚蠢让丈夫和孩子身陷险境而感到万分自责,“我留下来,你放夫君和孩子们离开。” “你留有下来有什么用?”雍王冲口而出,他看到宣珠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又下意识的改了口,“你公公现在肯定已经下令徐家军整装待发,不日就会攻打成江城,你的丈夫和孩子们离开后,你以为你就能得到什么好处?我的傻女儿,说不定徐蒙前脚踏出成江城,后脚就甩你一封休书,从此你与徐家再无干系,你的子女也和你没有干系。” 徐蒙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宣珠,用行动告诉她,他不是那样的人。 宣珠却哭道:“就算是那样我也愿意,父王,是不是只要我愿意,你就答应放过夫君和孩子们?” 此刻的雍王利益至上,“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公公了,他什么时候把人给我送回来,你们就什么时候离开成江。” 无耻这两个字,宣珠不想用在自己父王的身上,只是失望这两个字,她尝得彻底。 “来人呐,把二姑爷关进暗牢。” 暗牢?府里什么时候有暗牢?容不得宣珠多想,侍卫就上来拖人了。 宣珠紧紧的抱住丈夫,用尽力气抱着,“你不能这样做,他是我丈夫,你不能这么做。” “把他俩给我拉开。”雍王下令。 徐蒙也对宣珠说,“阿珠你冷静点儿,我顶多就是被关起来,你父王没达到目的是不会要我的命的,你要照顾好孩子,记住了吗?算我求你,放手。” 宣珠的心像被什么死死按住,丈夫和孩子,她的停止反应就是选择。 她不想这样选择,丈夫却在她眼里笑。 一时间宣珠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冰凉的地面使得她全身都冰冷得发抖。她偏过头,泪眼模糊的看向雍王,“你会杀了他吗?” 第747章 新的阴谋 雍王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是我雍王的女儿,身上流着我雍王的血,纵然身为女儿身,也该心存气吞天下的抱负,不该为了儿女私情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宣珠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她痛苦绝望的看着雍王,“母妃的死不是意外是不是?” “你母妃的死是为了成就本王的大业,她是自愿的,她死得其所,我不要求你像你母亲一样无私,但也别像现在这样扯我的后腿。” 眼前这个有着一张阴险扭曲的脸的人是谁? 宣珠的眼泪干凝在颜颊上,陌生的看着雍王。 这时的蒋成儒挥手示意侍卫将善柔的尸体抬下去,上前一步禀报,“岳父大人,有件事跟您说,皇后出逃时,身边没有孩子。” 雍王猛然侧身看向他,脸色的漠然渐渐为欣喜代替,“你的意思是说她生的那个孩子有可能还在城中?” 蒋成儒能肯定的说,“为了保险起见皇后和孩子肯定会分开行动,小婿仔细盘问过守城侍卫,没有襁褓里的婴儿出过城,事发后城门口一片混乱,立即就被封住,所以小婿能肯定,那孩子肯定还在成江城内。” 这会儿的雍王表情已经很兴奋了。 “费尽心力逃出去,最后还是得回来。” …… 苏瑜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一间若大的房间里,本是昏昏沉沉的脑袋在发现置身陌生环境时瞬间清醒。 “这是哪儿?”她呢喃了一句。 帘外的女使听到动静,进来曲了曲膝,“贵人,您醒啦。” 贵人? 这么客气。 她好像有段时日没受过这种待遇了。 “这是哪儿?” 她又问了一句,她记得自己跟萧景仁一起逃出了成江城,然后遇到善柔追杀。 再然后……再然后……萧景仁把她打晕了。 “这里是将军府。” 将军府?“萧景仁在哪儿?” “贵人要找世子爷吗?奴婢这就去叫。” 女使折身离开,苏瑜掀被下榻,屋中有镜,她一照,果然还是那张平凡倒极致的样子。 想到一会儿要见萧景仁,她穿着里衣的样子不得体,展眼一瞧,那离榻不远的屏风上正挂着一身紫色襦裙。刚刚换上,便听到身后有动静,苏瑜转过身,本以为会看到萧景仁,没想到见到的竟是青蓝。 苏瑜蹭的一下站起来,“青蓝,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不是这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还有那双清澈如玉的润目,青蓝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家皇后娘娘好好的一张脸居然会变得这样。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娘娘,可算是找到您了。” “你赶紧起来。”苏瑜叫起青蓝,“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陛下呢?你来了陛下身边谁在护卫?” 青蓝站起身,说道:“自娘娘您失踪,陛下表面没什么,但属下知道他心急如焚,陛下很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娘娘。” “不怪陛下,是我们都轻敌了。”苏瑜重新坐回镜前的杌凳,“对了,蝶依……还活着吗?” “娘娘在最后关头给她喂的解毒丸起了作用,蝶依没事。” 她一直担心蝶依万一死在凌云阁怎么办,无事真是万幸。 “你怎么会在通阳?” “属下追踪叛帝途中被发现,流落到通阳为将军府所救。” 一提到宣苑,苏瑜的神色还是不由得一紧,他就像躲到暗处的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扑出来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贵人,老令公和世子爷来了。” 适才出去的女使回来回话。 苏瑜点点头,“请进来。” 萧景仁恢复了他的风流倜傥,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精瘦,看着却很精神的老人,不用说,就是老令公徐元铮。萧景仁能与他同进同出,想来是值得信任之人。 徐元铮见到苏瑜便要跪拜下去请安,苏瑜连忙阻止他,“老令公,这里不是京城也不是皇宫,本宫落难到你境内,叨扰得很,可不能再受你大礼。” 对于这个以二嫁女身份嫁给摄政王的女子,徐元铮并无感。此时听她一句话,真诚谦逊毫不做作,倒让他动了几分刮目相看的心思。“如此,老臣也不与娘娘矫情了。” 苏瑜微笑着颌首,随即拿眼刀刮向萧景仁,“世子爷下手可不轻,本宫的脖子可是一直疼着呢。” 听着这些怪责多过揶揄的话,萧景仁干笑两声,“我要是下手不重些,你真要跑回去送死我能拦得住你吗?” 他们到通阳已经三天了,其实苏瑜醒过几次,都在刚要苏醒的迹象时被萧景仁一记手刀劈晕。 事已至此,多纠结无意,解决问题才是真。“现在成江城什么情况?雍王会不会与北国敌军夹击通阳府?” 徐元铮老眼微睁,后又黯淡下去。 萧景仁说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你今日再休整一日,明日一早咱们起程回京。” “你疯啦。”苏瑜又蹭的一下站起来,“我的孩子还在成江城,我怎么可能走掉?” “我看你的脑子才是不清楚的。”萧景仁直来直去,“你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吗?你一旦现身,再被雍王捉住,我五哥怎么办?真想让他舍弃江山只为救你吗?” 苏瑜愣了愣,怔然的看着萧景仁,她说不出让宣祈舍弃江山只为救她的话来,可那个孩子呢?在成江城会安全吗? 似乎看懂苏瑜在担心什么,萧景仁说:“你别担心,孩子小斑爷看着,而且是过了双胞胎明路的,雍王就算要查也无处可查。” 话是如此说,可苏瑜的心还是被扯揪得难受。 为了大局她得离开。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苏瑜沮丧的再一次坐下,眼泪涌出眼眶。 萧景仁不说话。 徐元铮也沉默。 青蓝说,“娘娘,属下潜进成江城,把小皇子带出来吧。” “你别忘了叛帝还在成江城。”萧景仁最爱干泼冷水的事,“现在他肯定与雍王联手了,一旦发现你的踪迹,你还想带小皇子出城,可能吗?” 他们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徐元铮却是没怎么开过口,身为通阳府的主将,他不可能没有话说的。 苏瑜不由得看向他,眼周围绉纹丛生,可与肌肤不同颜色的青黑说明了他很疲惫。适才她与萧景仁青蓝说主知时,徐元铮便有些神游。按说她刚醒过来,雍王又没打到将军府门口来,怎么也要休整个几日再出发吧,可是萧景仁安排了明日出发。 如此着急赶她回京,苏瑜不傻,“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第748章 稚子无辜 徐元铮猛然一眼看过去,正好撞进苏瑜幽深凌澈的眸瞳里。 他不作声,可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景仁忍不住扶额,其实也不怪徐元铮反应过猛,就算他上了年纪,该有的舐犊之情也不会变。 徐元铮不好开口,萧景仁明白苏瑜要想知道,他不说,青蓝也会说。 “雍王派人给老令公传话,要他将你交出去,否则就要伤害徐三爷一家。” 徐三爷一家即是雍王二女婿一家,苏瑜对雍王的无情感到诧异,“那也是他的亲人?难道真下得去手?” “你可是雍王牺牲掉雍王妃才从京城掳来的重要筹码,失去了你,他要怎么与北国王交待?此时他已山穷水尽,只有你重新落到他手里才是他的柳暗花明。” 徐元铮接着萧景仁的话说:“雍王蛰伏了这么多年,绝不会允许这个紧要时刻出现意外。当年他与我徐家联姻本就抱着不纯的心思,只怪我受他虚伪面孔蒙骗,才埋下这样的祸患。” 苏瑜大体明了徐元铮的意思,徐家军镇守边坠多年,兵力雄厚,的确是一个拉拢叛变的好对象。 徐蒙她是见过的,一家子都落在雍王手中,万一雍王狗急跳墙,真做出什么恶事出来也不无可能。徐元铮不愿意把自己交出去,还愿意送她赶回京城,这份大义,苏瑜很是感动。 “国难之际,你不必考虑太多,明日起程回京城吧。”萧景仁看着苏瑜眼中的犹豫。 不论是那一世还是这一生,苏瑜头一回感到如此无力。 她做不了选择,怎么选择都会有弊端,而且每个弊端的后果都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徐元铮和萧景仁没呆多久就走了,苏瑜想独自呆一会儿,也让青蓝离开。 成江城,雍王府。 通阳一直没有信儿传回来,雍王急得有些冒火。 徐元铮那个老顽固如此冥顽不灵,不想要他儿子一家的命了吗? “父王,现在怎么办?现在还没消息,我看徐元铮那老匹夫肯定是不愿意把人交出来。” 用不着你提醒,本王知道。 雍王没好气的看着宣丰,“就知道问怎么办怎么办?你自己怎么不想想办法解出眼下的困境?” 宣丰噤了声,他能有什么办法嘛? 蒋成儒道:“徐元铮自认为忠烈之辈,为了成全自己的忠贞大义,估计会放弃妹夫一家,岳父大人,是得另想法子了。” 派人给徐元铮传信儿,让他乖乖交人出来是温和的做法,他要实在不吃敬酒,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你去告诉徐元铮,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本王就把全城的婴儿一个一个从城门上摔下去,总有一个是皇后生的。” 宣丰和蒋成儒闻声,不由得皆打了个寒颤,这么狠? 可二人都不敢说什么。 “是,属下现在就去办。” 不久后,厢院。 宣苑端着一盏茶慢慢悠悠的喝着,听着刘峰的回话,他的表情并未有多大的改变,只阴阳怪气的开口,“这雍王可真不是一般的人才,一下子残忍成这样,只怕多年来维护的贤王之名就要崩塌干净了。” “雍王这一招釜底抽薪铁定管用,主上,咱们要怎么办才能不让皇后落到雍王手里?” 宣苑吃了口茶放下,起身望着庭中一株石榴树,眼神迷离而危险,“不急,等人现身了再说。” 消息传到通阳时,苏瑜已经启程回京了。 徐元铮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 “他还是人吗?居然能想出这么恶毒的点子,稚子何辜?” 徐瑛为难的看着父亲,“阿爹,这件事非同小可,成江城那些孩子太可怜了,咱们不能坐视不管。” “怎么管?把皇后娘娘交出去吗?你知道把皇后娘娘交到雍王手里会是什么后果吗?” 徐瑛知道,但他还是得说,“这件事我们做不了决定,成江城里有小皇子,还有那么多才来到世间的婴儿,阿爹,总会有办法的,但肯定得让皇后娘娘知道小王子现在的处境。” 徐元铮没说话了。 徐瑛知道他在纠结,所以,他替父亲做了决定。 苏瑜回京城的途中心里总是惴惴难安,干脆撩开帘子一直望着车窗外,看着山水风景一点一点往车后移去,稍稍能分分她的心。 马车走得不紧不慢,萧景仁和青蓝一坐一右护在车旁。 在一个下午,太阳已经开始下移之时,有人策马奔来。 萧景仁和青蓝立即警惕大起,转头在看到来人是徐瑛后,这才松散了表情。 萧景仁叫停了马车,调转马头看着徐瑛勒停了马,问道:“徐大爷,你怎么来了?” 徐瑛巴巴追了一天一夜,终于是赶上了,可怕顾不得仆仆风尘,直言道:“雍王见我父亲迟迟不把娘娘交出去,又使了诡计。他好像知道了小皇子还在成江城,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说若是七日之内见不到娘娘,就把城中所有与小皇王年纪相仿的婴幼儿集中起来,一日见不到就从城楼上摔下来一个,直到见到娘娘为止。” 萧景仁拽住疆绳的骤然收紧,错愕之后满脸愤怒,“这个雍王,他疯了。” 车室里的苏瑜听到二人的对话,捂着喘不过气来的胸口,“萧景仁,回去,快。” 萧景仁犹豫难定,他道:“你要清楚你回去后会面临着什么?我已经将你即将回京的消息派人告诉五哥了,你这一回头……。” 车室里静默得像深冬的夜,良久,他听到苏瑜不带情绪的声音,“回去。” …… 成江城,雍王府。 蒋成儒命人将城中所有二到三个月大的婴幼儿都集中起来了。 城门口附近的商铺全被清空,里面全是抱着孩子的妇人。婴幼儿们白天哭,晚上哭,吵得守在门口的侍卫们耳朵嗡嗡作响。 以前热闹繁华的成江城因为雍王府的这个举措变得风声鹤唳,商家关门歇业,百姓更是不敢迈出门半步。那些被关押了妻子儿女的丈夫们纷纷到雍王府门前去跪着,请求雍王爷放过他们的妻子儿女。 第749章 送上门去 他们很是想不到一向勤政爱民的贤王怎么会干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可妻子儿女的处境更让他们无暇思考其他。有几个忍不住闹事的,已经被雍王府的侍卫给杀了。 小斑爷也在这群丈夫里,看到有人被杀,他知道求情是没用了。 娟娘带着两个孩子被关之后,小斑爷本想让冯氏也跟着进去,但侍卫不让,才改为每日为娟娘送些吃食。众人见小斑爷这样做,也纷纷效仿。而此举,雍王爷没有阻止,他也不想在没见到皇后时就闹出人命来。 宣珠一边照顾受伤的儿子,一边关切着丈夫在牢中的情况。 幸好父王没再对丈夫出手,只是将他关了起来。 宣珠也从丈夫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在经历了那样的错愕之后,本以为再没什么事能让她惊诧了。可她曾经敬爱的父王,又干出一件惊天动地,人神共忿之事。 消息是她无意中听姐夫说起来,那么多可怜的孩子,难道真要为父王的野心填命吗? 宣珠实在不忍,直接冲到书房。 宣丰正和雍王商议着什么,看到二妹神情冷冽的冲进来,皱了皱眉。 雍王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越来越没规矩了。” 父王的眼神看她时从来都是慈爱的,宣珠来不及消化他的冷漠无情,劈头就问,“你真的打算用那些孩子要胁皇后娘娘现身吗?” 雍王老眼一寒,眉头皱成一条直线,“你打哪儿听来的消息,胡说八道什么?” “你还不承认,那么多人都已经被你关起来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凶狠,你还是人吗?”宣珠气得浑身发抖,眼神发恨。 “住口。“雍王爷拍案而起,他很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有你这么顶撞自己父王的吗?我能容忍至今已是大度,你别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我不敢收拾你是不是?” 看着父王恶鬼一样的面容,宣珠跄踉的退了两步,“你有什么不敢的?关我丈夫,我儿子现在还躺在床上呢,现在又想利用那些可怜的孩子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父王,你手段如此龌龊,我看不起你。” 雍王猛然执起手边的砚台砸向宣珠脚边,砚台碎裂,墨汗四溅开来,宣珠吓了大跳,却依然将背挺得直直的,她一字一句说道:“知道这些浅污女儿裙裾的墨汁像什么吗?” 雍王喘着粗气看着她。 宣珠说:“像您的心。” 竟敢说他的心跟这墨汁一样黑,雍王正要发难,就见宣珠摇身出去了。 气得雍王在她身后直吼,“逆女逆女。” 宣珠离开书房,又直接去了牢里,见着丈夫把这件事情说了。 徐蒙也惊愕得嘴都合不拢。 要是皇后真的一直不出现,雍王是不是真会做出这么惨绝人寰的事? “都说我北国王狠,你们大唐一个雍王狠起来也不惶多让嘛。” 先前徐蒙一直苦苦想接近的北国工匠,此刻正被关押在他隔壁的牢室。 徐蒙白了他一眼,“你们北国王与雍王乃是一丘之貉,要是他二人不勾结,成江城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哪里会遇到这种事?雍王府大门口那些陈情的孩子父亲们,也不会枉死。” 北国工匠说不过徐蒙,索性闭了眼。 徐蒙问宣珠,“现在城门口是什么情况,还准人进出吗?” 宣珠摇了摇头,“现在城门口重兵把守。” 这个消息令徐蒙有些泄气,“不得不说你父王真是好手段,这主意虽狠,却是能逼皇后娘娘现身的最好办法。” 徐蒙既想皇后出现救救那些孩子,又恐皇后出现后引起天下大乱。 很快就到雍王指定丢孩子下城楼的那日,他站在城楼上,身边战甲,横眉冷竖望着城楼下的空空如也。 一挥手,蒋成儒便从一个妇人怀里抢过来一个孩子递给雍王。 城楼下注视着这一幕的所有妇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娟娘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眼泪止不住的涌出眼眶。 雍王缓缓举起孩子,不顾孩子的哭闹,也像是听不见孩子母亲的求饶和哀嚎,做了一个用力掷物的动作,那一刻,孩子的母亲已经失声尖叫到吓晕过去了。 而就要雍王横心往城楼下丢孩子时,一抹素衣淡痕的身影出现了。 她只有一个人,一步一步朝成江城的城门口走来。微风掀起她的裙摆,看不清她的神色,可她身姿傲然,抬眸的一瞬间,高高在上的雍王爷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那种将人轻视到骨子里的目光,逼仄得雍王胸中的怒意涛涛。 但很快他胸中的怒意又淡去。 她出现了。 “哈哈哈……。” 他赢了。 “哈哈哈……。” 苏瑜止了步。 雍王也放下了孩子。 蒋成儒将孩子的母亲踢醒,将孩子还给了她。 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孩子母亲哭得声厮力竭。 “快……快打城门……。”雍王迫不及待想将皇后拽在手里,更怕她身后隐藏着什么高手偷袭,所以他想让皇后自己走进城门。 “慢着。”苏瑜朗声一喊,那张平凡到极致的脸此刻让坚毅布满,袖中一柄匕首落到掌心,她抵住自己的脖子,然后继续直视着城楼上的雍王,“成江城里面的百姓听着,本宫乃大唐皇后苏瑜。雍王爷与北国王相互勾结,想趁大唐逢难之际举兵谋反。他将本宫从京城胁持到成江,被本宫侥幸逃脱。如今,他用城中诸多婴孩的安危要胁本宫,逼迫本宫现身以达成他险恶野心。” “住口,你住口……。”雍王万万没想到苏瑜会这样开口。 苏瑜故意走到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说这番话,就算听到她这番话的人不多,但只要有一个人听到的,知道的人就会很多。 “雍王爷,你让本宫重新落到你手里也可以,但本宫有个条件。” “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条件?”雍王打断苏瑜的话,既然已经看到皇后了,那她就是自己毡板上的肉。 苏瑜冷冷一笑,“本宫就想问问,你想要活的大唐皇后,还是要一具尸体?” 雍王爷脸色一变……。 第750章 拖延时间 他掳来皇后,皇帝虽然震怒,却投鼠忌器,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切都建立在皇后还活着的情况下,要是皇后死了,他的成江城只怕会在倾刻间覆灭。 他要活的皇后。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可他斟酌再三,就是不想被皇后给威胁了。 苏瑜看不清雍王爷的表情,但她似乎并不着急,愿意等待雍王爷先考虑再作决定。 站在雍王爷身边的蒋成儒见岳父大人迟迟下不了决定,不得不提醒道:“王爷,皇后原在通江,她会答应回来并非偶然,您得赶紧拿主意,万一徐老令公那里有什么诡计,咱们多耽搁一会儿,就多一会儿危险。” 雍王爷幡然醒悟,先把人捏在手里再说,郎声道:“你有什么条件?” “把你关押扣留你妇人与婴童全放出城,我便进城去。” 这是想救她儿子,雍王爷也不是傻的,“你既是想救你儿子,何不说出来你把你儿子寄养在哪一家。本王放那家人出来你与相聚便是,何必要放这么多妇人婴童出城?且你直接进城来,依皇后娘娘您尊贵的身份,本王岂有不善待之理?” 冠冕堂皇之词真是动听,苏瑜又言道:“王爷不信本宫,就跟本宫不信王爷一样,在此事上不必多费唇舌,王爷只说放与不放吧。” “本王也再问一次,皇后娘娘可是说话算话?”雍王边说边往苏瑜身后望去,离成江城城门口五里处有一片藏密的林子,依他猜想,徐元铮那个老匹夫肯定带兵在那林子里埋伏。 “本宫乃大唐皇后,自然一言九鼎,不过还有一个条件,雍王爷若想达成此次交易,需先放一个妇人出来,本宫要问她几句话。” 雍王爷又吃不准皇后要问什么,一时犹疑。反道:“皇后娘娘,你从成江逃脱一直在通阳,本王今日想见娘娘的消息也是传到通阳我那亲家公手里的,你来到成江城,他不可能不知情吧。” “王爷想说什么?” “为免发生意外,还是请藏在林子里的徐家军都出来吧,万一一会儿本王放出孩子,娘娘又反悔,本王命人射下箭来,也得有人护着娘娘安危才是。” 他其是是想让徐家军彻底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罢,虽然危险是危险,可看得见和看不见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有区别的。雍王不愧是老狐狸,他不想让自己死,又说会放箭,这是逼徐家军现身。 而此刻埋伏在林子里的徐家军由徐瑛领队,青蓝站在一株大树顶上,借着浓密枝叶的掩映观察着苏瑜的一举一动。徐瑛骑着马抬头望他,“怎么样,娘娘在按照计划行事了吗?” 青蓝摇了摇头,“好像一时僵持着。” 徐瑛低下头,眉宇着坠着几分紧张,“也不知道二鹏他们工事完了没有,拖得太久,雍王这老狐狸肯定是要起疑的。” 青蓝没续徐瑛的话,看到苏瑜抬起的一个手势手,他突然从树上纵下。 吓了徐瑛一跳,“怎么了?” 青蓝道:“娘娘叫我。” “那我们……。” “你们等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青蓝说完便翻身上马而去,徐瑛则原地不动,等候消息。 雍王自然也看到皇后的手势了,没过多久,就听见不远处的林子里响起一阵奔来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而近,在皇后的身边停住,只见他翻身下马,站在皇后身边恭敬且谦卑,“娘娘,有何吩咐。” “叫徐大将军将队伍都站到林子前来面,让雍王爷好好看清楚。” 皇后娘娘平淡沉稳的吩咐让青蓝愣了愣,但他没有问为什么,转身又翻身上马去传话。 没过多久,雍王爷就看到林子前站了两排徐家军,领头的正是徐元铮的大儿子徐瑛。 第一排徐家军已经架起弓拉满了,只要雍王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立即下令放箭。 雍王爷看不清林子里的情况,但徐瑛肯露面,说明林子里肯定还有不少人。见到徐家军拉满了弓,他也令人将弓拉满对恃。 不过他不怕,只要皇后到了他的手里,叛帝也还在,总有法子联系到北国王将皇后送出去。 “王爷,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虽然徐瑛是纵马站在林子外,但若他真的发难,箭比马快,徐瑛也是够不着的。 雍王示意蒋成儒放一个妇人和婴童出去。 被推出城门的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颤颤巍巍走向苏瑜,此刻在她模糊的泪眼看来,皇后娘娘长相实在一般,但气势却很强大,就好像她真的一个人能救下她们所有人似的。 “本宫问你,有多少人被雍王这逆贼扣住了。”苏瑜的声音小了些。 妇人早已吓得泪水涌不停,听到皇后淡漠又空灵的声音,她颤抖着声音说:“我们被王爷关在城门后附近的铺子里,我听一个当官的数过数,有四十七个妇人四十九孩子。” 四十七个妇人和四十九个孩子,那就是说这人群里是有双胞胎的,苏瑜心中定了定,抬头看向雍王爷,“王爷统共扣押了四十七个妇人和四十九个孩子。” 雍王近前一步,身体紧紧的贴着城墙,一听皇后报的数字,他就明白皇后为何先让他放一下妇人出去了。就是为了问被他扣押的人数,以防在接下来的交易中自己使诈失去主动权。 他气得咬牙切齿,“娘娘真是好手段。” “王爷也不遑多让。”苏瑜冷着眉眼,冷冷开口,“那就别浪费时间了,雍王爷,请大开城门快放人吧。” “放人容易,本王也有个条件。”雍王一双无情的眼透着警惕的光泽,“本王放人的同时,还请皇后娘娘高抬贵足,一步一步走过来。” 苏瑜似默了一默,“本宫答应你。” 雍王爷递了个眼神给蒋成儒,蒋成儒对着城下喊,“大开城人,放人出去。” 雍王则看向苏瑜,隐隐的,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怎么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 可见到皇后,心里的真实感又不是假的,只能把这种‘不对劲儿’归类错觉。 此时开启的城门声惊天动地一般,门后面的妇人抱着婴童陆陆续续跑出去。 娟娘抱着两个孩子也在人群里,她看到皇后东家身姿凛然,一步一步走过来,匕首抵着脖子,眼神清澈坚定,不染杂质,仿佛真的为此丢了性命也甘之如饴。 她眼泪汪汪的走向她,可是皇后娘娘却像是没看到她一般与她擦肩而过。 第751章 声东击西 娟娘脚下顿了顿,随即又明白了,虽然逃出了城,可危险并未解除。 所以,她连头都不敢回,可怀里的小王子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徐瑛派出一纵队去将这些妇人和婴童都护到林子里,他喊了两个副将一起数,确定听到的人数后才出声,“本将军乃是通阳徐家军的徐瑛,请问哪位娘手手里抱的是小皇子?” 苏瑜并未说出孩子在谁手里,徐瑛只能问,小皇子关系重大,需着重保护。 娟娘吓得愣了愣,她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是了,皇后东家没告诉她把孩子给任何人,所以,她谁也不给。 娟娘闭上眼,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 徐瑛这么问的同时,除了娟娘心中紧张,还有一个人同样紧张的四下张望,她盘着妇人的头,穿着妇人穿的衣裳,怀里也抱了个孩子,可是她的那张脸显得十分稚嫩,不似怀里孩子的阿娘,倒像是怀中孩子的阿姐。 此人正是小桃。 徐瑛又问了一遍,“我再说一次,本将军是通阳徐家军的徐瑛,这次的任务就是奉皇后娘娘之命保护好你们。可是你们之中有人抱着的是小皇子,小皇子的安危关乎社稷苍生,必须立即送到通阳着重照顾,本将军是朝廷,是皇后娘娘信任的人,请娘子把小皇子交到本将军手里。” 所有抱着孩子的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细细出声议论,就是没人把自己怀里的孩子交出去。 徐瑛不由得蹙眉,难道这里面没有皇后娘娘生的小皇子? 小桃也奇怪,难道王爷搞错了,小皇子不在这群人里面? 徐瑛站到青蓝身边,低声道:“这里面是不是没有小皇子?” 青蓝将徐瑛自暴身份的话听得很清楚,又的确无人站出来,他也吃不准,“要是世子爷在就好了,他知那家人里呆过,肯定知道这里面哪个妇人怀里的是小皇子。” 这里有徐瑛和青蓝在,萧景仁就放心大胆的去跟徐鹏一起搞事情去了。 眼看着苏瑜在靠近城门口还在十步的距离停住,青蓝摒住呼吸问,“徐二将军怎么还没好?” 徐瑛也忧心冲冲的看着皇后是真的已经雍王的眼皮子底下了。 突然,白昼如洗的碧空响起一声破响,像是烟火,却不见四溅的烟花。 雍王正沉浸在苏瑜马上就要落到自己手里的欣喜的激动之中,可当看到她突然站住时立即吩咐蒋成儒,“快去,把她给我拽进城门。” 蒋成儒急匆匆下楼时突然听到空中一声破响,他惊得抬起头,就见青天白日,成江城西的方向上空一团白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紧接着有衙役匆匆来报,“王爷,王爷不好啦,有军队偷袭城西的城墙,此刻城墙已破,目测有两万人的军队攻进成江城,现在已经朝雍王府的方向去啦。” “什么?你说什么?雍王大惊失色,腿脚一软,险些没站稳。” 此刻,雍王突然清醒过来,他就说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是什么,他双手按着城墙,俯视着皇后,声音充满阴毒和狠辣,“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敢一个人出现在这儿,就算你身后的林子里埋伏着徐家军,本王只要下令放箭你也必死无疑。你是吃准了本王不敢要你的性命,才与本王打拉据,伺机拖延时间好给人破城墙的机会,苏瑜,贱人,本王当真是小瞧你了。” 苏瑜镇定的稳在那里,看向雍王的视线充满挑衅和肆虐,“雍王爷,你不也是算计着本宫在你手里,陛下不敢投鼠忌器么?现在一报还一报,很公平啊,你有什么可愤怒的。” 雍王愤愤然的瞪着苏瑜,心里却很清楚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破墙而入,徐元铮还真敢如此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现在情况情急,两万徐家军攻进城,王府里的侍卫加上成江城所有的士兵也统共在一万多一点。 所以现在,他大势去了? 不,不,谋划了这么久,怎么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皇后,只要捉住了皇后,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蒋成儒,本王命令你,一定要将皇后抓住。” 蒋成儒在听到衙役回话有两万人攻进长江城时就懵了,成江城有多少武值力他是很清楚的,城中有两万,城外林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是个两难的境地。 突然听到雍王的命令,他也反应过来,只有捉住皇后,成江城才有一线生机。 苏瑜一步一步走向成江城的城门口,当初被抓进城时,她一直没放弃想怎么样才能离开。好不容易离开了,却又不得不回来。眼看着离城门口越来越近,所有的妇人和婴童也都成功出城。可是按照计划里的某个环节却没有动静。 她内心焦急万分,重新落到雍王手里是最坏的打算。 最后,她想博一博。 于是,她在离城门口还有十五步左右的距离停下了。 在她听到雍王爷命令蒋成儒下城楼拽她进城时,她感觉自己真是在劫难逃。 幸好,期盼多时的动静破空而响。 接下来,雍王定会孤注一掷。所以,她沿着城墙根开始跑。 之所以会沿着城墙根儿开始跑,是担心雍王下令放箭时,她的目标太明显,一旦沿着墙根儿跑,至少有一半的箭是射在城墙上的。 雍王要命的皇后,所以不敢对着苏瑜放箭。可他还是下令放箭了,因为徐瑛带着徐家军攻过来了。 蒋成儒是个江湖高手,虽然看着皇后离他有段距离,但他追上去还是很轻而易举。 就在他一个踏墙加速扑过去时,‘嗖嗖’两支箭从他鼻尖上划过,他不得不蹬脚后翻落地,也就是这个空隙间皇后又离开有了一段距离。蒋成儒没空理会是谁射来的箭,他只想追上去抓住皇后交差保命。 苏瑜趁机回头看了看,蒋成儒的眼睛就像老鹰,而她则像那只被他盯上的猎物。 见他像个亡命徒一般追来,苏瑜突然就不动了。 蒋成儒以为她认命了,心中正一阵窃喜。谁知手刚要碰到她,一把泛着寒光的剑忽然划断了他的头发刺破了肩上了衣裳冷森森隔在他与皇后之间。 第752章 萧景仁的鱼 那剑并未因他的惊诧而停住,而是剑锋一转朝他的脖子横扫而去。要不是他动作迅速,脑袋现在肯定已经和脖子分开了。 蒋成儒连着退了好几步,等他彻底站稳身形,便见到皇后面前站着一个青衣男子,他冷眉冷面,浑身的剑气瞬间在四周漫延。蒋成儒纵横江湖不少年岁,自认还是有几分看人的本事。眼前的这个男子,功夫定然不低。 “你是什么人,也敢在我面前找死。” “娘娘,您后退些。” 称呼皇后为‘娘娘’,说明是亲近之人。蒋成儒不得不拎起十二分警惕,“识相把人交过来,我饶你不死。” 看到蒋成儒发狠,苏瑜心中打突,“青蓝,小心。” “是。” 青蓝与蒋成儒打将起来……。 苏瑜看向朝城门口冲过来的徐家军,雍王也没闲着,他下令乱箭齐飞,纷纷朝徐家军放去。徐家军有盾牌,死伤在少数。苏瑜的视线又落到徐家军后面的林子里,里面有娟娘和孩子。 适才她担心雍王耍花样,遇到娟娘时连个眼神都不敢给。 现在,她急切想见到孩子……。 且说徐鹏和萧景仁攻破成江城南的城墙,引得两万大军涌进成江城,第一时间就是去占领雍王府。 消息传来,雍王府中乱作一团,叛帝宣苑也得到了消息。 “属下看到了,领头的人是徐家的二爷徐鹏,还有寅国公世子萧景仁。” 萧景仁和徐鹏在一起?这不禁让宣苑满腹狐疑。要攻成江城,徐家两个有本事的儿子足够了,萧景仁就算出面,不也应该跟皇后苏瑜呆在一起吗? “不好,萧景仁是冲本座来的。” 突然,宣苑灵光一闪,会意了萧景仁的目的。 徐峰急道:“主上,他们已经朝雍王府来了,不下片刻这雍王府就要异主,咱们快走吧。” 宣苑有些不甘心的,毕竟没有得到苏瑜这个好个要胁宣祈的筹码。 可是转念一想,成江城破,雍王爷倒台,自然也就谈不上与北国王合作,那么他的野心自己也就不必再顾忌了。宣苑不甘心的心情又松了松,淡道:“走吧,现在还不是和世子爷见面的时候。” 宣苑猜得半点不错,苏瑜那里有青蓝护着,他的目的就是想活捉搅事祸害宣苑。 经雍王的真面目暴光,今日城门口那里又发生他欲摔幼引皇后之事,城中百姓关门闭户,只有大胆的人也只敢探出头来望望动静。所以空荡的大街上很适合骑马疾行,徐鹏带走三分之二的兵力去夹攻雍王爷,萧景仁带着余下的三分之一飞快朝雍王府去。 此刻的雍王府已经乱作一团,宣珠将儿子交待给两个女儿,便匆匆去了暗牢。 一看到那几个暗牢的府兵,宣珠便道:“你们还守在这里做什么?徐家军都要攻进王府了,快到前院去御敌。” 府兵听了,脸上露出一抹惊慌,然后迅速离去。 宣珠趁机从墙上取下牢房的钥匙。 看到宣珠打开牢门,徐蒙很是惊奇,“阿珠,这是怎么了?” 宣珠道:“夫君,徐家军攻进城了,我余王被困在城门口,你快出来吧。” 徐家军打过来了?徐蒙一时不清楚这其中的过程,但宣珠不会骗她。 二人从牢里出来,就听到前院乒乒乓乓的已经打起来了,徐蒙捏住她的肩膀,“你快去后院,护住孩子们,我去前院看看。” 宣珠也正担心的孩子,匆匆往后院去。 徐蒙则去到前院,看到果真是徐家军攻进了府,府兵们正与徐家军对抗,而王府里养的江湖高手们全都在围攻萧景仁。徐蒙见状,迅速夺下一府兵的刀,萧景仁的战斗。 空隙间萧景仁说:“徐三爷,知道叛帝在哪儿吗?” “王府西院。”徐蒙挡下一刀说。 “谢了,这里交给你了,本世子要去抓那条大鱼。” 原来是冲着叛帝来的,徐蒙道:“去吧。” 城门处,青蓝和蒋成儒打得难舍难分,雍王站在城楼上,瞪着眼看着一步一步逼近城门口的徐家军恨得眼睛发红,他朝徐瑛喊话:“徐瑛,我们好歹是姻样,你这样赶尽杀绝,你父亲知道吗?” 徐瑛骑在马上,一边挡住飞来的箭,一边冷笑,“此次攻城,父王是得了陛下旨意的。雍王,你私通敌方叛国求荣证据确凿,就算你我两家是姻亲,也岂会容下你这惊天叛逆的大罪?你识相就赶紧下令弃械投降,否则本将军一旦攻进城,你就没有活路了。” 雍王看着和青蓝打着打着就渐渐处于败势的蒋成儒,突然又望着林子的方向。 就算蒋成儒败了,他还有机会,他还有机会! 同时,他看到苏瑜沿着战场的边沿处,借着徐家军的掩护飞速往林子的方向去。 雍王阴辣的笑了,“徐瑛,你别得意得太早,想让本王投降,没那么容易。” 徐瑛皱眉,都这个时候了,雍王难道还有什么决胜的绝招?他仔细慎之又慎的想了想,得出的结论是雍王在做困兽之斗。“事到如今,王爷何必做那困兽之斗?看在我三弟妹的份上,定会留你一具全尸。” 雍王爷不再说话,他用几个城兵挡在自己面前,一边看着林子的方向眼发青光,期盼着快得好消息。 徐瑛在与雍王交战,妇人们这里只余下二十几个徐家军守护她们和孩子的平安。 林子里孩子们偶尔哭闹一阵,妇人们都背过身去给孩子们喂奶。 小桃明里暗里在这些人的身上来来回回的看了不下数遍,实在分不出来到底哪个孩子是皇后的孩子。 小桃急得不行,自从失了那个人质,王爷就一直不待见她。当初她被罚打棍子,也是善柔姐姐最后替她求情才勉了十棍,也是善柔姐姐在她伤后一直照顾她并至痊愈,在她还来不及报答这份恩情的时候,突然得到善柔姐姐死掉的消息,那对她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她要为善柔姐姐报仇。 机会来了,王爷想起了她,并安排了今次的任务,她一定要好好完成,不但要替善柔姐姐报仇,还要重新得到王爷的信赖。 就在她愁烦找不到小皇子之际,看到那个被她弄丢的‘人质’跑了过来。 第753章 出狼窝入虎穴 小桃欣喜若狂,瞪得眼睛都不敢眨,就怕自己花了眼,一眨之后人就不见了。 苏瑜脚步匆匆小跑进林子,在人群里寻找娟娘和孩子的下落。 她看到娟娘的同时,娟娘也看到她了。 然后,苏瑜却突然冷脸喊道:“不要过来。” 刚迈出一步的娟娘被惊得浑身一滞,立即呆在原处,就见一株松柏树边的小妇人将怀里的孩子搁到地上,不顾孩子的哭闹径直朝苏瑜走去,“这可真是意外收获。” 苏瑜目光冷然的看着小桃,“真没想到雍王居然还留着这样的后手。” “是啊,不过凭你刚才那一声喊,这其中肯定有小皇子是不是?”小桃语气笃定,甚至是兴奋,要是同时带回去皇后和小皇子,岂不是在王爷面前立下了大功劳。 留下照看妇人和孩子的徐家军听到这话不对,纷纷拔出刀指着小桃。 妇人们听出小桃是雍王的人,也迅速与她拉开距离避得远远的。 “这里有这么多人在,你以为你能得手?”苏瑜其实心里是没底的,小桃的手段那次在绸缎铺子她见识过。 “那就试试。” 说完,小桃与徐家军打起来。 苏瑜趁机抱起她丢在地上的孩子对众人喊道:“大家快跑。” 娟娘见出了意外,与苏瑜对视一眼,随即转身跑开。 小桃功夫不弱,又学的是死士手段,对付几个徐家军还是绰绰有余。 她很快就结束了与徐家军的厮杀,一个空中旋转就挡在了苏瑜面前,手里拿着的是从徐家军手里抢过来的刀,稳稳的落到苏瑜肩上,逼近她的脖子,“跟我回去见王爷,否则我就将这些人全部都杀死。” 此刻小桃眼中还是杀了人的死气和冷森,哪里有半分当初在她跟前装傻充愣的憨态? “别耍花样,快走。” 成江城下的战事就快要结束了,雍王若想再挣扎一下,活捉她的确是最后的机会。 苏瑜道:“我可以跟你走,但这孩子得留在这里。” 不过是个她拿来充数的道具,小桃并不以为意,“赶紧。” 苏瑜将孩子搁到一棵树下,刚转身要和小桃走,有三道人影穿过那些徐家军的尸体走来,其中一个语中携笑,戏虐十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苏瑜怔怔看着来人,知道今日自己在劫难道。 小桃回身看着走来的三人,皱眉,“这是我家王爷要的人,不准你们动歪心思。” 宣苑看着苏瑜,临危不惧,身姿淡定从容,是宣祈搁在心尖上的人没错了。“你家王爷现在自身难保,你现在带她过去也只能是看见他的尸体罢了,你要真有心,那就赶紧去护你王爷一程,让他能死得晚一会儿。” “住口,不准你咒骂我家王爷。”小桃急了,挥刀朝宣苑攻去。 宣苑根本用不着理会小桃,他身边的两个死士团团将小桃围住。 宣苑走了几步,站到离苏瑜六步开外的地方,笑道:“瞧瞧这张脸,要不是本座见识过你的气度,还真会认不出来。见着本座,居然还能如此淡定,又的确令本座刮目相看。” “身为曾经的大唐皇帝,你居然通敌卖国,将大唐的天下置于险境。本以为你会夹着尾巴躲到北国王的屁股后面摇尾乞怜,没想到还有胆子到大唐境内晃摇蹦跶,也令本宫刮目相看。” 苏瑜的话句句鄙夷,字字诛心,宣苑听得很不爽,那张还有几分的俊脸上干着阴狠的笑。 “啊……。” 随着一声惨叫,小桃口中吐血,应声倒地。 临死还瞪着眼盯着苏瑜的方向,伸出无力的手想将她抓住。 最后她什么也抓不住,只能重重的坠到地面,砸起些许尘埃起伏。 “主上,战事快要结束了,这里不宜久留。”刘峰收了刀,神情沉重。 宣苑阴测测的勾了勾唇,“皇后娘娘请吧。” 苏瑜没动,此刻,她多想抱抱自己的孩子,更清楚落到宣苑手里不比落到雍王收里轻松。 或许是看出苏瑜的犹豫,宣苑警告道:“本座拿着死人没用,所以你别想着死能解决问题。要是你敢死,这周围有你的孩子是不是,本座立即就让人把这里的人全都杀光。” 那些抱着孩子的妇人根本就没走多远,她们不是藏在这棵树后就是藏在哪棵树后,探出头来偷偷观望。 “你没得选择。” 这是目前苏瑜最痛恨听到的一句话。 自己的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被人支配的感觉很不好。 幸好,娟娘没有暴露。 “往哪儿走?”苏瑜深吸了口气,带着万般复杂的心绪开口。 “跟上本座便是。” …… 眼看着徐瑛带人已经冲进城,雍王在城楼上硬是不走。急得身边的护卫红了眼,“王爷,快走吧,徐家军已经杀进城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雍王推开护卫,“把本王护好了,本王还有翻盘的机会。” 雍王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怎么这么久了小桃还没有动静,找个孩子就那么难吗? 就算之前她没能找出谁是小皇子,可是皇后去了,难道还不知道吗? “王爷……。”护卫实在是护不住了,因为徐瑛已经带人杀上了城楼,将他们团团围住。 雍王侧过身看着徐瑛。 徐瑛举刀指着他,“束手就擒吧,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雍王愤怒得浑身颤抖,可他还不愿认输,“着什么急,你以为你杀到本王面前就赢了吗?” 说完,雍王看向树林的方向。 徐瑛突然意识到什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押着蒋成儒准备进城的青蓝吼道:“青蓝侍卫,快,快去树林看看。” 青蓝忽然猛推,将已经被他打得浑身是伤的蒋成儒推到徐鹏的面前,随即朝树林的方向跑去。 那厢雍王府,雍王府养的那些江湖高手见大势已去,纷纷自顾逃命去了。 萧景仁没有找到叛帝宣苑的下落,有些泄气的来到前院。见着徐蒙,“那混蛋跑得快,咱们行动迅速,又出奇不意,说不定他们还在城里,徐三爷,赶紧让人搜城。” 徐蒙便下令徐家军搜城。 第754章 失踪的真相 一个时辰后,徐家军清扫了战场,徐鹏令人沿街喊话,让城外那些抱着孩子妇人的丈家及家属前去接应。 小斑爷也在其中,他和娟娘表哥阿生在人群里奔跑,看到娟娘时忍不住落下泪来。 “娟娘,你辛苦了。”说完,接过孩子,左右看了看,“东家呢?” 娟娘将自家的姐儿交到表哥手里,徒然抹了抹泪,“先回家,回家再说。” 小斑爷看娟娘神色不对,心道莫不是又出事了? 回到家听娟娘一说苏瑜又被劫持的经过,他就像是只霜打的茄子,焉儿得不行。 冯氏听后哭得弃不成声,“那么好的人,怎么就遇不到好事。这母子两个离得这么近,居然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东家真是命苦啊!” 徐瑛押着雍王和蒋成儒直接回了雍王府,只是这二人不能再住布置精心的屋子,而是被送进了暗牢。 徐蒙一迈进花厅,就发现自家大哥脸色不对,“大哥,这都拿下成江城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吗?” “三弟,这么久不见你二哥和青蓝侍卫带着皇后娘娘母子回来,为兄心里慌得很。”徐瑛说出心中的焦虑。 徐蒙有些听不懂徐瑛的话,刚要问,就见萧景仁迈进门来,他沉着脸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话,“怎么回事?青蓝和皇后还没回来?” 徐瑛不敢隐瞒,“都杀到雍王跟前了,雍王都不愿离开城楼,眼睛一直盯着树林的方向,我猜想他肯定是留了后招。最大的可能就是那群抱孩子妇人堆里有他安排的细作,在战事大起时,皇后娘娘去了树林一直没出来,而雍王一直在盼着什么,我担心出事立即让青蓝去看,可是青蓝去后也一直不返,我又让你二哥去看,你二哥现在也还没回来。” 萧景仁眉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 他是来问徐蒙搜人有什么结果没有,此刻心中有个猜想,他越不想与那个猜想重叠,越是与那个猜想纠缠得紧。 天快黑的时候徐鹏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没发现青蓝侍卫和皇后娘娘的踪迹,现场发现我们徐家军兄弟的尸体,还有一个妇人的尸体。” “那你没问问那些在场的妇人都发生了什么事?”徐瑛声音不安。 徐鹏说:“问了,她们都被吓傻了,我们一靠近她们就跑。” 萧景仁赫然站起身来,“我知道去找谁。” 冯氏煮了好饭好菜给娟娘压惊,可是娟娘胃口不好,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冯氏劝她,“我知道你心有余悸,自从你被带走,咱们在家也是没个安生的。就算你不吃,也得顾及着两个小的啊,现在可全靠着你了。” 听到这里,娟娘的泪珠子直接掉进碗里,她强迫自己吃饭,咽菜。 院门突然被拍得巨响,吓得娟娘手里的碗掉到地上,脸色瞬间惨白。 冯氏将她护在怀里,小斑爷说,“我去看看。” 拉开门,看到萧景仁。 小斑爷神情一松,“世子爷,您吓死小的了。” 萧景仁没空跟他客套,“你媳妇在吗?” “在在……。” 娟娘和冯氏看到来人是萧景仁,也纷纷宽下心来。 萧景仁开门见山,“王娘子,你可有见到皇后娘娘?” 娟娘点点头。 “可知道林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娟娘又点点头。 萧景仁接着追问,“快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娟娘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涌,接着将林子里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萧景仁。 萧景仁听后瘫坐在凳子,久久不能言语。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萧景仁浑浑噩噩回到雍王府,徐瑛等人知道他去打听皇后消息,所以一直都等着他回来。 徐瑛一见萧景仁的神色,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但抱着一丝侥幸。 “世子爷……。” 萧景仁深吸了口气,还是将在娟娘那里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徐瑛听完大愕,“不行,此事得赶紧让父亲知道,并且也要上报朝廷,今日之事皇后娘娘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出去,瞒肯定是瞒不住的,应该早做措施,防止意外发生。” “我这就连夜赶回通阳去。”徐鹏道:“大哥,三弟,成江城刚刚平完乱,不能没有主,你们暂时留下吧,世子爷,您作何打算?” “通阳府百十里外就是主战场,皇后落到宣苑手里,他肯定着急把人送到北国王面前,我同你一起走,看看能不能设法阻止叛帝将人送出大唐境内。”萧景仁能想见五哥要是知道苏瑜出事的反应,他担心五哥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 “好在青蓝侍卫追了上去,现在就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他能即时追上叛帝一行人,能救出皇后娘娘最好,就算救不出来,沿途留下记号也是好的。” 徐鹏起身,“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路上注意安全。” 徐瑛又简单交待了几句,和徐蒙一起送徐鹏和萧景仁离开通阳。 次日早晨,宣珠照顾好几个孩子,便提着食盒往暗牢的方向去。 徐蒙和徐瑛站在廊下碰巧见到,徐蒙神情复杂,徐瑛却人间清醒。 “三弟妹虽然心思清明,懂道理明是非,到底还是雍王爷的亲女儿,三弟,时值非常时期,有些事你不可在三弟妹面前提及,以为横生枝节,滋出事端来。” 徐蒙点点头,“小弟知道了。” “唉。”徐瑛又长叹口气,“真是作孽,没想到雍王与咱们家结亲竟是处心积虑,要不是父亲对朝廷够忠贞,没跟着雍王爷胡作非为,现在咱们徐氏一门就是大唐的千古罪人了。” 宣珠是徐家的三夫人,进个暗牢还是容易的。 这暗牢并不大,统共三间牢房,上次她来里面关着夫君和一个北国细作,现在北国细作不知被移到何处,着起了父王,姐夫蒋成儒和二哥宣丰。 大哥虽说未被关进牢里,但一家子也是被徐家军牢牢监视,根本出不了院门。 第755章 执迷不悟 姐姐宣萝比她早一步,也是来送食盒的,这让宣珠手里提着食盒有些尴尬了。 蒋成儒被青蓝打败后碎了丹田,虽说无性命之忧,但武功尽失再不能复原。他纵横江湖多年,又在雍王府活得姿意,目今成了一个废人,眼中尽是狠毒和幽怨。 雍王爷也好不到哪儿去,从高高在上的王爷,跌落神坛成为阶下囚犯,他一张老脸丢尽,花白的头发乱得像鸡窝,很是儿狼狈不堪。饶是如此,他眼中的犀利和毒辣却不减半分,像是一匹受伤的狼吡牙裂嘴,随时有可能扑上来咬谁一口。 宣丰觉得自己最冤枉了,也最后悔,要是在徐家军攻进王府时他学老大躲在屋里不出来,而不是冲锋在前联合府兵和养在府里的江湖走狗一起抵抗,是不是也不必出现在这牢房里了。可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他只想赶紧出去。 先是大姐过来,这与他是一头的,他没话说。 可当看到宣珠,胸里的火蹭蹭往上冒,“宣珠,你是来看父王和我的笑话是不是?真是枉废父王疼你一场,为兄也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 来前宣珠做好的被刺激的准备,可听到二哥这样冤枉她,宣珠心里还是很不好受,“我怎么会取笑你和父王,我只是担心父王吃不好,给他送些吃食过来的。”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要是我们都能睡在自己屋子里,会吃不好吗?”宣丰冷言冷语,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把你的食盒提回去,我担心吃了你送来的东西,中毒。” “二哥。”宣珠委屈的看着宣丰,她明明是好心啊!即使他和父王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她也没放弃他们,还想着来看他们,他怎么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宣萝打了圆场,“丰哥儿,你别这样说珠姐儿,她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大姐,你还替她说话?”宣丰很是不解,“你看看大姐夫,身上伤得那么重,也没见她好心给大姐夫请个大夫来瞧瞧?她就是心里根本没咱们这一家子。” 宣萝咬唇落泪,宣珠被宣丰指责得无言以对,也很生气,“二哥,你们落得如此下场,难道怪我吗?” “你什么意思?有你这么跟你哥哥说话的吗?”宣丰被惹毛了。 “你是兄长,不论怎么训妹妹我,我都不会有意见,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宣珠放下食盒,深吸口气,“你们被关在这里,真的是我的错?是我能控制的吗?” “住口。”蒋成儒没力气说话,雍王爷低声怒吼,“你若念着一点点父女兄妹情分,就想法子把我们救出去,否则就给我滚,我就当白生养了你一场。” 都这个时候了,父王还是不见有半分悔悟,甚至字字句句往她的心窝里戳刀子。 宣珠先是捂着嘴难以置信,很快又适应了,毕竟他的骨子里就是个能一脚把自己亲外孙踢伤的狠绝之人,她就不该因为他落得不好下场,而以为他能醒悟些什么。 “父王你做了那么多年的贤王,成江城哪个百姓不真心拥戴?你一直做你的贤王不好吗?女儿也想救你,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啊?” “牺牲母妃的性命掳来皇后娘娘,您让人囚禁她,在她成功逃走后,又用那么恶劣的手段逼她现身。现在,女儿是绝对相信要是昨日皇后娘娘没有出现,您肯定是会把无辜的婴童扔下城楼的。” 她是个母亲,无法接受任何一个孩子受到伤害。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懂什么?”雍王依旧执迷不悟。 宣珠痛心的拔高了声音,“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知道因为父王你所做的一切,不仅让我失去母妃,你还想算计我夫家陪你一起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利用我对你的敬重和信任,伤害到我的丈夫,还有我的孩子,那可是你的亲外孙,至今我也不懂你怎么下得去那么重的手?难道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就真的那么不重要吗?” 雍王装了一辈子,坚持了一辈的大业,虽然最后失败了,却也不容有人对他的坚持玷污,“你住口,你要再敢藐视本王的雄心和宠图,本王就杀了你。” 看着曾经敬爱的父王咬牙切齿的样子,宣珠没有害怕,只有锥心的痛,“事到如今,您还执迷不悟,痴心妄想?” “我没有,我会成功的,我会成功的。” 雍王突然起身冲过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似的盯着宣珠一阵吼叫。 宣珠被吓得退了两步,可也在这个时候,她有所悟,“原来,您是不愿意接受失败。” 这话声音一落,整个暗牢里静得像无声的地狱。 从暗牢里出来,宣珠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身体却热不起来。 她呆呆愣愣的坐在石阶上,没过多久,宣萝也出来了,她徒然跪在她面前,神情激动,“阿珠,姐姐求你一件事。” 宣珠反应过来后想扶起宣萝,却被宣萝阻止了。 两姐妹一个跪着,一个坐着,只有脸上的泪水是相同的。 宣萝泣声道:“阿珠,我知道父王和你姐夫他们罪不可恕,可你看不出来吗?父王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我觉得他脑子里现在绷着一根弦,要是那根弦断了,他肯定会疯的。” 宣珠抽回了手,她摇着头,“我能做的只是来看看他,放他出牢房是断然不可能的,姐姐,父王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早知道,他算计了你我的一辈子,他这一辈子都活在算计里,到了还如此冥顽不灵,就算夫君愿意放他出来,万一他再害人,又该如何?” 宣珠在听到‘父王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早知道’这句话时,明显神情一滞。 当年她有个心仪的对象,在成江城也算是高门显贵,配她并不算高攀。可父王却说人家风流成性,不思进取,并让她真的捉奸在床。她伤心之下,父王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便是嫁与毫无根基,又是出身江湖的草莽蒋成儒。 没过多久,那户人家便搬出了成江。 一日她与宣珠在街上撞到一小乞丐,小乞丐领着她们到了一处破败的庙宇。 在那里,她见到了她曾经放在心里的少年郎。 那一幕凄惨的场景,至今回忆起来都是触目惊心。 第756章 咬死的命运 最后知道事情真相又如何?那时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与曾经的梦想再无回旋的余地。 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她不敢怨怼,没力气悔恨,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流泪。 “父王说母妃是心甘情愿成就他的大业,如果真如他所言,哪我们这些子女算什么呢?是他登上自己欲望顶端的踏脚石吗?” 宣萝已言以对。 “我听夫君说姐夫被废了功夫,再不能为祸世人,我会求他看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至于父王,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事了。” 宣珠说完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远去。 成江城之事一出,天下哗然。 雍王掳走皇后,更是举世皆惊。 苏府。 徐老夫人一得到消息就晕过去了。 二房苏宗明和陈氏匆匆赶来时正巧遇到徐老太太苏醒。 康妈妈一边喂她吃药,一边宽慰,“咱们娘娘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老夫人,您福气还在后头呢,可别先自己吓自己,坏了身子根基。” 徐老夫人戴着深青色抹额歪在床头,难过得上气不接下气。 “瑜姐儿才是我的福气呢,没有她,我老婆子哪里来的福气?眼看着咱们苏家风光起来了,怎么老天就又降下这么个晴天霹雳?” 陈氏虽然妒恨大房的荣耀,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二房真要有事还得求到大房头上。所以这会儿她担心苏瑜也是真心,“唉哟,我的好婆母哎,您可别先说这么泄气的话,娘娘福泽深厚,这一路走来都要菩萨保佑,就算落到歹人手里,也定能逢凶化吉。再说了,宫里还有陛下呢,他能坐视不管娘娘的安危么?” “二太太说得对,宫里还有太子哥儿呢,陛下总不能让太子哥儿没个生母陪着长大的是不是?”康妈妈续下话来,“您要真不放心呐,就投贴子进宫去看看太子哥儿,有那么好个孩子在,咱们娘娘舍得出事么?” 徐老夫人擦了一把鼻涕,“那些个杀千万的混账东西,竟敢冒犯到天家面前,真要是伤害到皇后娘娘,我即便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看着徐老夫人发狠,陈氏担心她真把自己气坏了。一把一把摸着她的胸口,顺着她的气。 坤宁宫里的假皇后扮不下去了,蝶依的伤势已愈,看着整日以泪洗面的袁嬷嬷,心中不忍。 已与雪娇去向陛下请愿,要去通阳寻找和接应青蓝。 “此去山高路远,你们二人还是要注意安全。”袁嬷嬷帮着整理衣裳,声音哽咽。 “嬷嬷放心,就算是拼了我这条性命不要,也定要将娘娘安然无虞的带回来。” 采玉在一旁瞧着心里和鼻子都发酸,“我要是有两位姐姐这么好功夫,肯定也跟着去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蝶依和雪娇纷纷觉得汗颜,她们若真有本事,也不会让皇后娘娘身涉险境了。 浩月凌空,皎洁的月光像一层莹莹的轻纱覆在漫山遍野之中。 一个废弃的村庄里,一间农家小院内,苏瑜站在瓦檐下仰望星空。 看着圆月似银盘,她的内心却隐隐布满残缺。离开衍哥儿已经有小半年了,刚出身不久的儿子也没能好好照顾,她真不是个好母亲。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需尽快结束,偏偏她逃脱无望,实在令人泄气。 同在院子里赏月的宣苑坐在石凳上,拿着一只普通的白瓷杯吃着井水,像是能吃出茶香味儿来似的。 他微微斜眸看向苏瑜,那张脸虽然平凡至极,可她的眼睛清澈透亮,还隐隐闪着光。 “这井水的滋味还不错,你要不要来尝尝?” 他的邀请苏瑜没有拒绝,坐在他左下方,拿起另一个干净的杯子吃了一口。 没有茶香叶儿,胜在井水够甘冽,入口还有清甜的感觉,是好水。 “你方才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宣苑没话找话,随意问着。 “在想怎么能成功从你身边逃走,可想来想去实在找不到方法,故而有些泄气。” 宣苑讶然的看着她,真没想到她回答得这样直白,“宣祈放在心尖上宠的人,果然有胆色。” “他是你小皇叔。”苏瑜不喜欢听宣苑直接喊宣祈名字,因为每听一次都能感受到从那名字里溢出来的恶念。 眼波敛了敛,宣苑唇边的笑多了几分讥诮,“就仗着辈份比本座高了一截,便可在朝中肆意妄枉,不将本座放在眼里,本座没喊他恶贼而是喊他名字,已经算是对他客气。” 这段时日她跟着宣苑东躲西藏,越走人烟越少,她知道靠近边坠不远了。 他并未怎么为难她,也没对她怎么客气。一路上她都在想着伺机逃跑,没正经和他说过话。宣苑似乎也不稀得理她,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来到了这座看似荒废了不久的村庄。 自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欺我。 “你们叔侄俩闹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你觉得都是陛下一个人的错吗?” 她嘴里的陛下自然是指宣祈而非他,宣苑闻声,似乎从苏瑜嘴里说出‘陛下’这两个字来有着不一样的感受,“乱臣贼子,谋逆主上,难道是本座的错?” 苏瑜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望着月色悠悠远远,“你知道做生意最紧要的一条是什么吗?” 怎么又扯到做生意上去了?宣苑略带疑惑的看向苏瑜。 “一个字,稳。”此时对于自己平静的心态,苏瑜感到惊诧,“其实不只是做生意,寻常百姓生活之道,庙堂之上治国之策,也不外乎是这个字。陛下曾去收复连云七城时,我曾与陛下闲聊时说起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与他结伴江湖,游山玩水,丢尽束缚。” 宣苑冷笑出声,“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苏瑜的眼色也凉了凉,“这很难吗?陛下是言出必行之人,我对宫里的什么皇宫之位也没兴致,是你,一步一步将我们逼到如今这个地步。你派人暗中对送去连云的粮草药材做手脚,还在陛下即将成功收复连云七城时下密旨欲招他回京,收复连云七城对大唐而言有多重,曾为大唐皇帝的你会不清楚吗?可你却以为他会功高盖主,不惜对耿大将军下密旨要取他性命。回程途中你与肖禀坤合谋雪崩之祸,死了多少将士?他们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你的算计之下,你的这些所作所为,难道不足以让百姓对你寒心吗?” 第757章 叛帝的笃定 “功高盖主,他既然知道自己功高盖主,就该收敛锋芒,韬光养晦,而不是咄咄逼人,处处与本座作对。” 宣苑依旧讥诮着,可他周围肆意的寒意彰显着他此刻心中的不满波动。 苏瑜放下杯子,不甘示弱的望着宣苑的眼睛,语色平静的问,“是不是他收敛锋芒,韬光养晦你就会放过他?” 宣苑拳头紧握,不作言语。 苏瑜冷笑,“你不会放过他,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安心。这世间虽然麻烦居多,但也不乏真的有美好。可你看不见,你彻底的掉进自己编织的假想世界里,以为他随时会对你发起进攻,把你从皇位上拖下来。所以你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与他不死不休。 “你出招了,难道要让他等死吗?”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宣苑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苏瑜应幸当初与宣祈的反抗是正确的。“你不惜通敌叛国为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想让北国王助你夺回皇位?难道不是因为想活着吗?” 不活着,一切自然没有意义。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该是本座的就是本座的,让他坐在龙椅上过过瘾,是本座的大度。” 苏瑜摇摇头,“你早已失尽民心,就算真让你重新坐在龙椅上,又真能号令天下吗?” “自古谁做龙椅谁就能掌控天下生死,民心这种东西,强压之下谁敢造次,再给个几年免赋税的恩惠,百姓们只会对本座感恩戴德,本座的那些曾经,终将会让岁月蹉跎得无影无踪。” 原来他竟是这么想的,苏瑜又摇了摇头,“既是如此,陛下更不能让你如愿了。” 宣苑杯子里的井水已经凉了,他抬头饮尽,“本座并不担心,因为你现在本座手里。” “你想把我交给北国王,让他用我去要胁陛下。” 她言词肯定,宣苑也不否认。 “我失踪之事天下皆知,通阳府的徐老令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你是离不开大唐的。”苏瑜嘴上逞着强,实者心中并无底。 “别人不能,本座肯定让你见到北国王。” “你不怕我自尽?北国王总不能拿个死人去要胁陛下吧。” 于苏瑜的话宣苑并未见有多大警惕,他阴测测的看着苏瑜,“你这张脸可以有第一张就能有第二张,到了北国王那里还愁没有歇容的工匠么?我愿意带着你到北国王面前,你应该感激我,不然你若真死了,北国王得了你这张脸皮重新找个女子戴上,届时不是照样要胁到宣祈么?再或者北国王使个什么计策,让假的皇后回到宣祈身边,你俩久别重逢,他能有多少戒备心?想刺杀他要他的命难道很困难?” 所以,他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寻死。 “思虑如此周到,我很佩服。” “是本座给你机会还有可能见到宣祈一面,你应该感恩。” …… 通阳,徐府。 徐鹏从较场回来,换了身衣裳直接去了书房。 徐元铮正眯着眼看桌上的舆图,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连连招手,“快过来看看。” “父亲,怎么了?” “近日北国军频频在城下挑衅,副将一追他就跑,一追他就跑,退回扎营的函谷关,咱们的斥候总是去而无返,定是被北国军发现杀了,我想你亲自带人去一趟,仔细确定一下到底函谷关内聚集了多少北国兵,咱们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徐鹏看着舆图,倒没有推脱的意思,想到什么,说,“除了双辽府,就属咱们这里对阵最为焦灼,父亲,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您呢?陈国的五万大军不正在往通阳来么?咱们是不是可以跟他们暗中联络,合围包抄函谷关,打北国军一个措手不及?” 陈晋燕三国假意与大唐联盟示好之事萧景仁告诉过徐元铮,他对陈国的五万大军毫不抱希望,还有可能人家到时会倒戈,联合北国敌军一起打徐家军一个措手不及。这才是他执意要派儿子去函谷关查看北国敌军人马的真正理由。 徐元铮觉得有些事不能再瞒着儿子,便挥手示意书房里的使役下去,将个中原因说与徐鹏听了。 徐鹏听后大惊失色,这大热的天,后背却一阵一阵的发凉。 “我的个乖乖,这么说陈国不是来给咱们助阵的,而是给北国敌军添冀的?” “反正你记住了,陈国将领不论交兵还是布属,你都要多个心眼儿,别让自己掉进人家挖的坑里。”徐元铮仔细交待。 徐鹏连连点头,“那儿子天黑后悄悄出城去刺探军情,对了,父亲,成江城现在已经诸事已定,新提拔上来的城主也都能胜任城中庶务,是不是让大哥和三弟该回来了,眼看战事一触即发,有他们在,咱心里也有底气些。” 徐元铮捋了捋胡须,想了想说:“雍王到底是在成江城盘桓了一辈子的人,想要瓦解他的势力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既然城中秩序已然恢复,你就去信让你大哥回来吧,让你三弟留下。不过你大哥回来时,让他把你的侄子侄女带回来,我不放心。” “那三弟妹呢?” 雍王谋逆叛变,这该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可宣珠毕竟是他的儿媳妇,他也不忍徐蒙丧妻。向陛下陈情的折子尚未抵京,故此如何处置雍王的旨意也未曾下来,他只能先关押在原处,等候发落。 “你三弟妹是个孝女,在雍王的结果之前,肯定是不愿回来的,就随她吧。” “是。” 诚如徐元铮所言,宣珠得到消息后的确不愿意离开雍王府。 父王兄长都还被关在牢里,纵然他们恨她,她也做不到视若无睹,一走了之。 几个孩子随大伯离开回通阳她还是赞成的,她知道父王犯的是必死之罪,不能连累徐家的孩子。 “青蓝侍卫还没消息么?”徐蒙问来传话的副将。 副将皱眉道:“萧世子也追出去了,但依然不见皇后娘娘的踪影。” “这叛帝也太会藏了。” “我们在通往边坠的各个路口都设了卡,叛帝带着皇后娘娘想离开大唐境,也没那么容易。” 第758章 要混进敌军营地去 纵有万全准备,未见到皇后真颜,徐蒙也不敢真放下心来。 且说徐鹏奉命前去刺探军情,没想到在前往函谷关那一路,每隔几里便有北国敌军的暗哨。使得他不得不冒险翻山越岭,才侥幸绕过几个哨营接近北国敌军的营地。 山野间蚊子很多,徐鹏带领的七人小分队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被蚊虫叮咬,严重的都已经肿得发紫。可他们顾不得这许多,刺探敌军军情更为重要。 几日后他们隐藏在半山腰上,看到山下宽道上骑马跑过五六百人的敌军队伍。 这显然又只是去通阳府边坠叫嚣,并非真去打仗的。 徐鹏的副将黄赛一脸络腮胡茬,指着那群人疑惑道:“他奶奶的,这北国敌军到底想干嘛?隔山差五这样来一出,就要城下叫嚣一阵跑了。你说他想引咱们出城应战吧,咱们有多少人啊,消灭这几百人还不是眨眼的事。若是想引咱们到什么地方去,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后招啊?” 不仅黄塞奇怪,徐鹏也好奇。“想知道真相,我看光晓得敌军有多少人还不行,怎么也得浑进北国敌军阵营里,才能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不行。”黄塞反对,“这太危险了,您可是主帅,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老令公交待?” 徐鹏却心意已决,“不必再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下皇后娘娘还没下落,万一真落到北国敌军手里,这场仗打起来就艰难了。” 黄塞无法反驳,毕竟徐鹏说得都是理。 “想混进北国敌军的阵营,可没那么容易,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处死。”黄塞还是很担心。 徐鹏只想到主意,怎么混进北国敌军营地,一时间还真没有主意。 半下午的时候,前去通阳边坠叫嚣的北国敌军回程了。他们来到一个哨营口,将在战场上被大唐弓箭手射死的尸体留下,然后策马离去。 小半个时辰后,徐鹏发现哨营的北国敌军将那些尸体裹了临时编织的草席往山上来了。他们找了一个背阴处,挖坑,将那些尸体埋了。 埋尸的有两个,他们边埋边聊。 “哥,我见过这人,他是个伙夫,伙夫都能去打仗,怎么咱们就只能守着个破哨营?” “你以为打仗很好玩是不是?” “我当然知道会死人,可是不去战场上遛一圈,等咱们赢了大唐,回去在亲朋好友面前连个吹嘘的噱头都没有。” “得了吧,你就是想到你相好面前好好露露脸,让她觉得你很神勇对不对?” “你说破干嘛,说起来这伙夫也真可怜,不仅是个哑巴,家里还有个瞎了眼的婆姨等着他拿军响回去呢。” “瞧见他那一脸血污没有,要不是他眉毛这里少了一块,我都没认出他来。” “刚才那个小将军说他侄子李光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说不定会来祭拜,咱们要不要给他立块木牌子把名字写上,省得他侄子找不见?” “你认识他侄子吗?” “我怎么会认识一个伙夫的侄子?” 等到木牌立好后,二人离去。 徐鹏等人听了半日,他突然心生一计。 等到那些埋尸的北国敌军一走,徐鹏带着他的小分队将那些尸体都刨了出来。 徐鹏没解释为何要挖尸,所以黄塞一直很纳闷,“你挖这尸体干什么?” 徐鹏直笑道:“把他们的军服都扒下来。” 两日后,又有一队几百北国敌军往通阳边坠去挑衅,徐鹏趁单枪匹马,趁城楼上放箭时他也冲进北国敌军中与他们并肩作战。 然后还不小心为救一个北国敌军而受了箭伤。 为首的北国敌军将领在觉得可以鸣兵退场时,转身策马。 徐鹏随着那一行人撤退到一个哨营。那个被他救下的北国士兵叫朱五,长得一脸尖嘴猴腮,但很讲义气。 “原来你就是李哑巴,哦,对不起,大家都叫你叔叔李哑巴,倒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光,今天正好赶来投奔我叔叔。”徐鹏看着朱五,因为受了箭伤,脸色有些苍白。 “你说话怎么有股大唐味儿?” “我从小就生活在大唐与北国交界的地方,村里的里正曾是大唐过去的契婿,听着他说大唐做生意好赚钱,我就去跟了马队去大唐做了几年生意,这不一听说北国与大唐开战了,我想着咱们可不能让大唐给欺负了,赚他们的钱可以,但人不能让他们欺负,我就回北国了。” 朱五对这个解释很满意,“原来是这么回事。” “是啊,朱五兄弟,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叔叔啊,我婶子眼睛不好,还等着他的响银回去治病呢。” 朱五有些不忍把李哑巴已经死掉的消息告诉他,倒是看着他身上穿的北国兵服说,“你没当过兵吧,哪里来的兵服?” “我要来投奔我叔叔,伙夫也是兵,自然要穿身像样的兵服才对,这衣裳可是我花二两银子买的呢。” 看着徐鹏说起当兵眼睛发光的样子,朱五很有成就和优越感,连带着想怀疑些什么都被这短暂的虚荣给冲散了。“你会做饭吗?” “我既来投奔我叔叔,自然是能掂得起勺子的。” 徐鹏答得这样肯定,朱五倒真有些不敢说什么了。北国根本不把大唐放在眼里,就是北国的伙夫兵都比大唐的士兵强,而且这几次的挑衅并未准备真正的攻击性,但只要一上战场,响银就翻倍,这便是李哑巴死在战场上的原因。 “你叔叔死了。” “什么?”徐鹏故作惊讶从简易木板上坐起来,因为撕扯到伤口,痛得他吡牙裂嘴。 “你别激动,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这是事实,你叔叔的确是死了?”朱五说。 徐鹏捂着伤口,神情茫然痛苦,“怎么会这样?他给我去信让我过来拿响银先带回家给婶娘,婶娘要是知道他死了,她肯定活不成了呀。” “打仗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叔叔到战场上来,你婶娘心里肯定也是有准备的。对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既然你叔叔死了,你又有煮饭的手艺,我这就去跟我们头说,让你跟我们一起回营地去。” 第759章 各怀鬼胎 徐鹏对这个朱五感恩戴德,朱五也很受用徐鹏对他的崇拜眼神。 朱五口中的头是这次北国威武大将军麾下的一个校尉姓田,叫田祖荣。这个田祖荣的舅舅是威武大将军麾下的一名副将,依着他舅舅的势成了军中校尉。此次前去通阳边坠挑衅大唐,也是他舅舅给他安排的立功表现机会。毕竟又不是真的打起来,不会真有个人安危。 听了朱五的描述,田祖荣大手一抹沾在嘴边的酒星子,“既然说得清来路,又是你的救命恩人,就带回营吧,也偿你小子前段时日对爷我的孝敬。” 前段时间朱五从军妓里寻了一个雏儿专门留给他,连他舅舅都没得到这么好个运气。这朱五又是个会来事的,在他面前鞍前马后很是忠心,所以,这等子小事他自能替他做做主。 “谢荣哥,谢荣哥,来来,小的给您倒酒。”朱五殷勤的给田祖荣倒酒。 徐鹏随这支队伍回函谷关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在担心黄塞他们能不能找到真正的李哑巴的侄子。 徐鹏是有目的性的受伤,所以能正常走路。 傍晚的时候来到一个山凹口,望着数以千计的营帐,徐鹏惊得目瞪口呆。父亲一直吃不准北国敌军这次是函谷关到底驻扎了多少人,前来探查军情的斥候也都是有去无回。徐鹏是武将出身,这一眼扫过去,心里倒有数了。 大唐如今是四面楚歌,兵力虽然雄厚,但因为北国王手中有大唐军事布防图的缘故,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此时双辽府那里有北国敌军十二万,其余地方陆陆续续传到通阳的消息是散兵也有六万,而通阳边坠,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竟驻扎着有二十万之多。 那么问题就产生了。 以现在北国的兵力攻打大唐,不说能全灭徐家军,但徐家军肯定是不能讨到便宜的,他们为什么没有动手?而是隔三差五派人到边坠楼下挑衅挑衅就跑? 而且有此可见,北国敌军的主力部队全到了这里。对了,还有陈国的五万大军,真要是赶来与北国敌军汇合一起攻打大唐,以目前行势来看,真是完全无招架之力啊! 徐鹏越想心想越抖得厉害,这事必须快点跟通阳联系,必须得让父亲早作布属。 “你这冷汗涔涔的,是伤口又痛了?”朱五轻轻推了推浑身僵硬的徐鹏。 徐鹏回过神来,干笑两声,“实不相瞒,我是被眼前的景像给吓到了。” 朱五嗤之以鼻,“瞧你这点儿出息。走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徐鹏连连点头。 二人落到最后面,徐鹏满脑子想着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 敌军的军营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旁边的空地也被利用起来做了校场,敌军个个光着臂膀对着一个草人刺枪挥刀,练得好不用功。徐家军也是这般练习如何杀敌,看来这一场仗是硬仗,更是徐家军遇到的从未有过的难题啊! 朱五先将他带到一个帐蓬里,指着一个用几块木板搭起的简易床说,“之前你叔叔就是睡这儿,你现在他不在了,你就睡这儿吧,今晚你好好休息,这伤怎么也得养个十天半月。” 徐鹏本是坐在床上,听到朱五这话,立马惊恐的站了起来,“五哥,可不敢,可不敢。我这伤顶多养个两三天就成了,现在与大唐打仗呢,兄弟们都在拼命,我怎么好闲着?还有,五哥啊,我想过了,虽然我婶娘家里急着用钱,可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我想留下来,我也想上战场,多杀几个敌人,为国家效力。” “瞧你这五大三粗的蠢笨样子,还以为你能拿掂勺,没想到还敢拿刀,不错,不错。”朱五赞了两句,想着怎么也是跟着自己的人,得成全他也显得自己有本事,“你算是找对人了,我悄悄告诉你,咱们这几次佯攻都只是到通阳边坠去装装样子,大唐的兵打来了咱们就跑,他们要是不敢应战,咱们就只管在城下闹,这种没危险又能立功的好事谁不愿意上?可又谁能轻易上?” 朱五狡猾的表情里,徐鹏看出了不少道道。他这话里有诱惑,有炫耀,加在一起就是不怀好意。 “五哥你这么有本事,肯定不是难事是不是?” 朱五走到徐面前勾肩搭背,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那是自然,咱俩这么好,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李哑巴的饷银还没领,死亡抚恤也没领,这可是一大笔银子。 他这个傻侄子看起来真不聪明,不然也不会笨到去救他的命。 现在他要跟李光把光系打好,到时候李光要是死在战场上,只要有他的交待,自己就可以代他领那么多银子。 “谢谢五哥,谢谢五哥。” “不用谢,你先养着吧,等再出征的时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其余时间你还是到伙头军里去帮忙吧,毕竟这也算是你的正业,啊,对了,还得给你做个军牌明正你的身份。” 朱五走后,徐鹏脸上的憨态立即烟消云散。 接下来的几日朱五只要得闲就来寻他,徐鹏的伤势也养得差不多了,就想出营帐到这营地里转转。 腰间别着朱五给他制好的军牌,徐鹏不说大摇大摆,明目张胆的走在北国敌军的军营里。 远远看着有几个营帐的规模与旁的营帐不同,像是更为高级,不时还有女使出入。心中清楚这应该就是主将住的营帐了,真想靠近些,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这样想,脚就不由自主往那边靠。 肩膀突然被人一拍,咱得徐鹏吓了大跳。 回身看到朱五正冲他嬉皮笑脸的笑,“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看什么呢?” 徐鹏愣了愣,掌心吓出一手的冷汗,他指着那个帐蓬说,“我刚看到有几个长得好好看的姑娘进到那个帐蓬里,在想怎么还没出来。” 蠢货,朱五暗骂一句,“那可是威武大将军的营帐,进他营帐的姑娘最是好看了。” 北国的威武大将军是北国王的亲信,他的妹妹是北国王最宠爱的贵妃,此次北国的威武大将军驻扎在函谷关这事徐家军是知道的。听说此人孔武有力,一对流星锤挥得轻如鹅羽,是北国的战神。 “唉,我说你小子往这里凑什么凑?” 第760章 重大发现 朱五的一句话问得徐鹏心里一咯噔,他憨傻的抓了抓脑袋,刚要开口解释,朱五却像是很了解他似的开了口,“你是不是也听说了军营里新来了一批姑娘的事了?” 徐鹏立即抛弃了心中酝酿的解释之词,从善如流的答道:“我没经验,不知道地方,胡乱就走到这里来了。” 朱五歪着头,猥琐的冲他笑着,“这天还没黑呢,咱们这等级别只能等到天黑了才能选。走,哥先带你开开眼去。” 徐鹏对美色没兴趣,更何况他家中本就有个娇美贤惠的妻子,怎么可能对外面的女子动情。 朱五拽着徐鹏穿过营地,也让徐鹏看到了北国敌军大半个军营的情况。步兵和骑兵的训练不同,也错峰,现在徐鹏看到的就是步兵的训练。他们整齐的喊着口号,个个挥洒着汗水,这样的用功让徐鹏心中很有危机感。 再路过几排辎重时,投石车,撞门木,都让徐鹏的心悬吊起来。这么大的撞门木一旦撞上城门,依他的经验,边坠城的城门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你走快些,慢腾腾的干什么呢?” 徐鹏望着几排辎重脚下的速度慢下了,朱五不见身边有他,回头催促。 徐鹏干应了两声追了上去。 他们来到军营的最西边,抬头就能看到一座青翠碧绿的大山,晚风从山里吹来,凉飕飕的,让人特别精神。朱五拉着徐鹏往一个人堆里扎,人堆前面是一个若大的营帐,边上又有不下十来个小营帐。身为徐家军的主将之一,徐鹏自然知道这些小营帐是干什么用的。 朱五一脸猥琐的表情,脖子伸得老长往里探,问着身边他也不认识的兵友,“怎么样,余下的都什么样儿?有好看的吗?” 那兵友侧头看他,笑得很是轻浮,“好看的肯定都被挑走了,不过好看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吹熄了灯不都一个样嘛。” 这个兵友的话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徐鹏也配合着笑。大唐的军队里也曾有军妓一说,但自从还是王爷的陛下军纪严明,不准军中有营妓之后,便很少在大唐的军队里看到军妓了。 “天快黑了,咱们赶紧排个队,一会儿也好快活快活。” 一个兵友出声,所有人都开始行动。 徐鹏被朱五拽着一起前行,他神情勉强的站到朱五身后,想着怎么脱身? “五哥,我突然肚子不舒服,我看我还是算了,下次再说吧。” 朱五鄙夷的瞪着徐鹏,“瞧你这不上道的样儿,莫不是吓得肚子痛吧。” 徐鹏把脸挤成一团,干笑了两声,“哥,我头一回干这种事儿,紧张,我这人一紧张吧,就肚子痛,要不我找个地儿拉拉,要是肚子不痛了我再回来。” “滚滚滚……。”朱五笑着踹走徐鹏,其实他很想说等你回来估计就只有那眼瞎的歪嘴的了。 徐鹏捂着肚子勾腰驼背往主帅营方向的营帐方向去,在确定离开朱五的视线后才微微直起身来。 左右看了看,不论是站岗的还是放哨的都没注意到他,或许是营地之内,众人觉得安全,这才放松了些警惕罢。 他沿着那一排营帐前行,忽然见到营中一姓廖的副将气冲冲进到不远处的一个营帐里,后面跟着的朱五说叫文师爷,徐鹏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营帐中响起一声破响,像是有杯子摔碎的声音。这令他不由自主往前挪了挪脚子,躲到营帐后一簇草丛后。 “呸,区区陈国特使也敢让本副将下不来脸,他们陈国国君在我王面前都只是条狗,他居然敢呛本副将的话,真是找死。” 这是廖副将的声音。 接着文师爷的声音又响起,“唉哟喂,我的好将军,您先小点儿声,消消气儿,就算陈国国君在我王跟前是条狗,也是条正得宠的狗,您何苦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他们呢?” “真不知元帅是怎么想的,还真把陈国特使当人看了。” 文师爷继续说,“不论如何,陈国都是咱们战胜大唐的一颗好棋,现在还不能公然得罪,不然咱们的兵力都集中在通阳边坠,谁替咱们去断徐家军后路啊?谁与咱们里应外合啊?” 廖副将忿忿不言,又听文师爷道:“元帅前几日得到陛下传来的消息,大唐叛帝就要带着一个制胜法宝前来与咱们汇合,有的这个法宝,定能让咱们的大军侵入大唐恍若进无人之地。” “他奶奶的,话说这大唐叛帝啥时候能把法宝带来?咱们眼巴巴的都等了大半个月了,隔三差五去撩拨撩拨大唐军,又不是真的打,我都玩儿腻味了。” “快了,只要陈国的十万大军绕到杨山隘,在那里驻守彻底断了徐家军的后路,再有叛帝送来的制胜法宝,这仗才能真正打起来。” “罢了。”廖副将叹了口气,“爷虽然心里不痛快,但等到这大事一过,看爷怎么收拾陈国这帮特使狗。” 徐鹏由蹲改为坐,廖副将和文师爷的话信息量太大,得让他好好消化消化。 他正好奇北国敌军隔三差五就去通阳边坠叫嚣是为着哪般,原来只是为了制作假像。 所谓的叛帝的制胜法宝,无疑就是落到他手里皇后娘娘。这么说叛帝的最终目的地就是这函谷关。 还有,他得到的消息是陈国带领五万大军前到通阳边坠支援大唐以应联盟之约,适才廖副将嘴里多出来的十万是从哪里来的?不,陈国瞒着大唐,正将这十万大军往杨山隘输送,届时一旦战事触发,这十万大军将和与徐家军汇合的陈国大军一起里面外合,打杀徐家军一个措手不及,再有皇后娘娘在北国敌军之手,可不就如文师爷所说,北国敌军所到之处,恍若进无人之地。 待理清这些思绪,徐鹏后背上的衣裳汗得透透的,此策不可谓不毒,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也不知道父亲是否已经知道了北国和陈国的阴谋? 不行,这消息必须传出去。 徐鹏打定主意,悄悄从草丛里出来。 他只是个伙夫,想打探到消息还是要从朱五那里着手。 重新回到与朱五分开的之地,那里居然还排着很长的对。 他上前问一个兵士,“请问你可有看到朱五哥?” 那个兵士一把将他推开,一脸的警惕,“你不会是想插队吧,门都没有,老子都排半天队了。” 第761章 计划 这是误会了,徐鹏也没作解释,“我真的找朱五哥有事。” “他已经找了个姑娘进小营帐了,估摸着也快完事儿了,你且等等吧。” 徐鹏说了声谢谢便就站到一旁去等着。 月亮从山这边移到正空,不知哪里被风吹来的云朵又将月亮遮得彻底。 朱五边系裤腰带边从小营帐出来,徐鹏一看并未立即迎上去,而是往回走去准备了些酒菜,他是伙夫,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 然后看到朱五一出现立即迎上去,陪着笑脸,“五哥,五哥,快来。” 朱五不知徐鹏有什么事,但见他一脸讨好的笑容,朱五不设防的走过去,“我说李光,你现在不肚子痛了?” 徐鹏不好意思的抓抓脖子,“让五哥看笑话了,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来来来,五哥,知道五哥您辛苦了,我给您烫了一壶汤备了一碟子花生米,孝尽您的。” 朱五就喜欢徐鹏这懂事儿的劲儿,他满意的冲徐鹏点点头,抓住徐鹏的手往营帐里走。边走边附在徐鹏耳边说着混帐话,“你不知道,那姑娘瞧着不好看,但身上是真白,跟雪似的,你是没摸上,摸上后肯定得上瘾。” 徐鹏心中将朱五鄙夷了千八百遍,面上却不显分毫,拉着朱五坐下,又殷切的给他倒酒讨好,“来,五哥,快满饮一杯,热热身子。” 朱五喝了一大杯,舒坦的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若隐若现的朦胧感,“真是舒爽。” “五哥即对那姑娘如此满意,何不拿了银子赎回家去。”徐鹏边倒酒边说。 朱五白了他一眼,好似在笑话他的不懂事,“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这娶回家哪里还有像今天这个味儿好?再说了,你五哥我虽然是风流,但也知道娶妻要娶贤,还得有个靠得住的岳家最好。不然我在战场上这么拼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多挣点银子回去,想娶个像样的媳妇。像军营里这些千人骑万人骑的婊子,用一次过过瘾就罢了,露水姻缘,当不得真。” 徐鹏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真是受教了,受教了,我听五哥的,我也想娶个贤慧的媳妇,五哥,什么时候再到通阳边坠去挑衅大唐的徐家军啊?我想赶紧挣银子。” 朱五以为他上道了,心里对李哑巴抚恤银的事也念念不忘,“我已经听说了,校尉得了令后日再去通阳边坠闹一闹,看在你对我这么有心的份上,这好事儿定不会忘了你。” “呀,那真是谢谢五哥了,战事一结束,咱们一定不能断了联系,到时候我娶媳妇,五哥是肯定要到场的。”徐鹏边说又给朱五倒了一杯酒。 你这么蠢,有命娶媳妇吗? 朱五在心里说。 到了出发那日,朱五亲自递给徐鹏一把刀,并好心提醒他,“李光,好好把刀拿稳了,能不能挣着银子娶媳妇,就要看在战场上的表现了。” 徐鹏听着这话,怎么觉得朱五这混账东西对他似有所图啊? 然而,出发在即,他也无暇顾忌其他想法。 随着田祖荣率领的二百来人队伍,出发了。 他们照例在边坠城下叫嚣一番,田祖荣在前面叫骂徐家军是缩头乌龟,徐鹏就在后面仰望着城楼上的徐家军,此时在城楼上看着田祖荣的是大哥徐瑛,他并不理会田祖荣的叫骂,但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会命人射几箭以示警告。 其实北国敌军这个战术打得很好,任谁看着只有几百人的敌军队伍都不会擅自出兵追逐,毕竟两军交战生死存亡之际,自各都留有心眼儿,担心中对方的计。 “荣哥,那城楼上人模狗样的人是谁啊?你骂得这么难听,他尽得受得住这般屈辱?”朱五策马靠近田祖荣问。 田祖荣答,“这是徐家军的一个将军,叫什么徐瑛,呸,取了个女人的名字。” “这都好半天了,他也不理咱们,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朱五脸上陪着笑,其实心里很发毛,他怕死。 这都没死人就回去了?有碍徐鹏传递消息的计划啊?他故作恼怒的冲到田祖荣身边,说:“荣哥,你骂得太轻了,没骂到点子上,人家根本不理你呢。我以前住在村里的时候经常看到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婆娘骂人,骂得可难听了,你等着,看我的。” 田祖荣和朱五面面相觑,就见徐鹏上前一步冲着徐瑛大声喊,“徐瑛,你个狗娘养的,我们北国大军只来了几百个人你们都不敢应战,还不如投降,直接开了城门,让我们哥儿几个进城算了。你们大唐的徐家军就这样怂吗?你们是不是当缩头的王八当惯了,四肢都退化了拿不动刀枪啦?” 城楼上的徐瑛一听这声音,吓了大跳,他往前靠了靠,果真在人群里看到二弟徐鹏。 徐鹏不会无缘无故骂他,他肯定是想传递什么消息,徐瑛回了,“你们北国大军才是王八呢,我们徐家军有勇有谋,你们区区几百号人来,我们根本不放在眼里,有本事就回函谷关去,把你们的大军都带来,咱们好好打一仗。” 田祖荣冲着徐鹏竖起大拇指,心里却奇了怪了,这话骂得是很难听,但他骂的也不比这好听啊?难道这骂人还真有技巧不成? “对付你们徐家军,根本用不着我们函谷山的大军,别看我们只有区区几百号人,我们能以一敌百,你们徐家军能吗?” 这是激将啊! 徐瑛马上意识到徐鹏什么意思,他想让北国敌军打起来。 “我还就不信了,你们等着,我现在率军出城。” 徐瑛说完,立即转身消失在城楼上。 朱五慌了,“这……这真要打啊?” 田祖荣想着,只要看到徐家军出城,他们就像往常一样跑就是了。 没一会儿,城门打开了。徐瑛一马当先,冲着田祖荣等人飞奔而去。 田祖荣见状,立即调转马头就跑。 徐鹏却突然拦住田祖荣,“荣哥,怕他们干什么,你瞧他们也没出来多少人,咱们跟他们拼了。” 被徐鹏拦着说话的功夫,徐瑛已经跟离他们只有一箭之地了。 田祖荣一脚将徐鹏踢开,朱五也看到田祖荣眼中闪过的凶狠,“李光,你糊涂什么,快走开,就算想多挣银娶媳妇儿,还得有命才行。” 徐鹏像是明白了什么,点点头,“五哥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第762章 一个大局 徐鹏让开了,可时间已经完了,徐瑛率领的徐家军已经追了上来。 很快这两拨人就打起来了,这一次田祖荣没能立逃得掉,只能抽出刀来与徐家军真干仗。 朱五已经吓得魂都快没了,却看到徐鹏像疯了一样冲向那个徐家军的主将徐瑛,接着就没空顾及了,保命要紧。 徐鹏与徐瑛交了会儿手,看似毫无章法的拿着刀乱挥乱砍,却也能成功避开徐瑛刺中他的要害。 忽见田祖荣和朱五有危险,其余人也是节节败退。徐鹏突然又转身替朱五和田祖荣拦下徐家军,并吼道:“五哥,荣哥,你们快走啊!” 朱五和田祖荣听到徐鹏的叫喊声,回头来看他,连忙翻身上马逃命去了。 最后时候,他们看到‘李光’被徐家军围住了。 徐家军也像前几次一样没有追过来,田祖荣等人看到‘李光’被拖进边坠城门。 “这个李光,还真是不要命,现在终于把命交待出去了。”田祖荣心中起了一丝敬佩,毕竟自己是在‘李光’的提醒下才活下命来的。 朱五开始拍田祖荣的马屁,“都是荣哥你领导有方,对方这次冲出来也有百十来号人吧,都没能把咱们抓住。” 田祖荣白了一眼朱五,什么也没说调转马头跑掉了。 那厢徐鹏被带进城门,立即得到释放。 徐瑛道:“你不是去刺探军情去了吗?怎么跟他们一起打到咱们城下了?” 徐鹏急道:“大哥,快带我去找父亲,我有重要情报。” 回到将军府见着徐老令公,徐鹏赶紧把自己前日在北国敌军营地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徐元铮。 徐元铮听后大惊,“增援大唐的陈国五万大军已经到了通阳府,真是没料到还有十万陈国大军去断咱们的后路去了。这帮北国走狗,真是不把我大唐放在眼里呢。” “父亲,儿子留意到敌军军营里的辎重有数十上百架之多,这仗一旦打起来,咱们不易应付。”徐鹏忧心冲冲,“还有,叛帝最终会带着皇后娘娘去到函谷关,敌军想拿皇后娘娘作筹码,要胁我军不得反敢,再让陈国断我们后路包抄,北国敌军这次是铁了心想侵陷大唐了。” 现在处境有多艰难,徐元铮心中有数。“世子爷和青蓝侍卫都还没有消息传来,皇后娘娘现在肯定还在叛帝手中。目前的境况是叛帝尚未将皇后交到函谷关去,那么,他们到底将皇后娘娘带到什么地方去躲起来了呢?” 叛帝得了皇后肯定是欲出大唐境入北国境,自得了皇后被叛帝带走的消息徐元铮在各个路口设卡,对来往行人对比找寻,这么久了,一无所获。他心里清楚叛帝带着皇后肯定避开这些卡口往山林里去了,想借山林隐密之势掩藏其人等的行踪,翻山越岭去往函谷关。这种情况下,找人就得靠青蓝侍卫和世子爷了。 “现下做两手准备。”徐元铮叹了口气后,精神紧绷起来吩咐,“老大,你秘密亲自去杨山隘堪察情况,我只能拨你五万精兵,为避免被陈国军队发现异常,你们只能晚上悄然行进,埋伏在杨山隘附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这十万陈国大军的行动掌握在你的手中。” “是,儿子明白。” “老二,城中辎重不够,你立即召集通阳所有的木匠和铁匠,加急赶制,务必不能被北国敌军轻视咱们的战斗力。还有抵门柱,也绝不能叫他们轻易就撞断了。” “是,儿子立马安排。” 徐元铮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见的焦虑,“你们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落到北国王手里的消息已经在大唐境内传遍了。” 徐鹏一愣,“不对啊,皇后娘娘还没有……。” “我也知道没有。”徐元铮打断徐鹏的话,“这恐怕是北国王或者是叛帝使的奸计,就是想让大唐境内人心慌慌,这才能给他们可趁之机。如今看来,这场仗约莫这几日就要打起来了。” …… 山林里空气又闷又潮,苏瑜身上未能幸免,身上起了许多的小红疹子。一个死士两天前就离开了,现在只有宣苑和刘峰陪着苏瑜一起在林子里艰难穿行。 来时她怀着身孕,雍王也不敢真的怠慢她,所以她能赖在人身上不用自己走路。现在可好,脚下起的水泡都破了皮,血水将鞋子都染透了。 在路过一条小溪时,她说什么也不愿走了。坐在溪边脱掉鞋袜,看着破了皮的水泡眉宇皱得能挤死蚊子。溪水冰冰凉凉的,清洗伤口时能解一时之痛。又见到小溪边上有消炎的草药,便忍着疼痛走过去采来嚼碎敷在伤口上。 宣苑站在小溪对面,扯着唇角笑道:“你还懂医理?” 活了两辈子,多少知道点儿,苏瑜抬眼没好气的瞪过去,“我的脚受伤了,不想再走路了,要么让你的死士背我,要么你背我,否则我就在这里歇着。” 宣苑闻声笑出了声,眼中光泽却比这溪水冷,“好歹你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男女有别,我们其中谁碰了你,不都有损你的名节吗?” 苏瑜一记眼刀斜过去,冷笑道:“咱们之间用不着分辨这个,别忘了,我是你的皇婶,你背我,是孝顺,与男女风月无关。” 宣苑最不爱有人拿辈份压他,“看你说话还这么精神,哪有半分伤痛的样子,趁天还没黑,咱们还是再多走一段路吧。” 苏瑜慢慢腾腾的不愿意动,刘峰抽出刀来立即架到苏瑜脖子上,“快走。” 苏瑜刚想说什么,就见离开了几日的另一个死士回来了,他先朝宣苑作了一揖,“主上,属下已经见过函谷关的威武大将军了,从大唐京城传出来的消息,大唐的皇帝已经小半个月没有上朝了,说是龙体欠安。现在朝中诸事皆由寅国公和左右相操持。” 死士没避讳着苏瑜说这话,苏瑜听后自然心神俱荡。 宣祈心系天下苍生,她尚在宫中时,夜里不论睡得多晚,早朝也是从不曾迟到半刻,怎么称病不朝? 苏瑜想不通,宣苑却想得通,“这么看来肯定是咱们外传的消息起作用了。” “外传的消息?你又往外头传了什么消息?”苏瑜脸色发白,宣苑冷侧侧的表情总让她不安。 事已至此,宣苑心中正得意,也想炫耀自己的功绩,“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让你的前任丈夫,在京中外传你已落到北国王手里罢了。” 沈重霖!! 第763章 一个大局2 一旦也落入北国王手里的消息在大唐境内传开,民心动荡再所难免。还有宣祈,不,宣祈他没病,他肯定是……。 苏瑜捂住嘴,不敢继续想下去。也不知是草药起了奇效还是她的心思转移,此刻苏瑜不觉得脚上有半分不适,她只想赶紧离开宣苑,她要去找宣祈。 “卑鄙无耻。”苏瑜说完就想跑。 刘峰又拦在她面前,那把冷森森的刀在阳光下泛着刺眼阴寒的白光。 宣苑饶到苏瑜面前,倨傲的仰起头,他笑得就像太阳下站着的鬼,“刘峰,你亲自将皇后娘娘送往函谷关,本座要前往京城去收覆皇位了。” 听了宣苑的话,苏瑜整个人都是处于一种极懵极懵的状态。但她好歹活了两世,能快速把自己从这种懵懂状态里拉出来。 她忽然间意识到不论是宣苑重回大唐与沈重霖合作作妖,还是雍王妃不惜以命相搏助雍王府带她离京,不管这其中掺杂着多少阴谋诡计,最终的目的都是为引诱宣祈离开京城而做的局。 她捂着胸口倒退几步,刘峰的刀不经意划在她脖子上划了一道伤口。 苏瑜没有喊痛,她只怔怔的看着宣苑,“你别痴心妄想了,就算陛下不在皇宫,你重新坐回龙椅又能如何?你早已失尽天下民心,百姓是不会承认你的。” “你忘了本座之前说过,杀鸡敬儿猴,谁敢对本座不满意,就杀之,大唐百姓那么多,贪生怕死之人也多,用不了多久,本座依旧是大唐人人敬畏的皇帝。” 他狠戾的眼中迸发出来的向往和期待,让苏瑜前所未有的浑身发寒。 宣祈不在宫里,宫里还有她的孩子们,苏瑜愤怒得拳头紧握,却无能为力。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 宣苑背身离去,苏瑜往前追了几步,终是被刘峰拽住手臂。 随即宣苑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间,最后连离去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苏瑜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心境。她绝对不能落到北国王手里,那样她愿意立即死去。 宣祈现在哪里? 苏瑜迫切想知道。 “走吧。” 听着刘峰生硬的命令,苏瑜脚下的痛感又恢复了些,“我饿了,也累了,不想走。” “这里离函谷关还有三天的时间,我们必须在第四日赶到函谷关,所以,我们没空饿也没空休息。” 还有三天的时间? 这么快? 苏瑜心中飞快的想着应付刘峰的策略。 她捡起一根木头当拐杖,边走边想怎么办才好?刘峰是死士,武功高强,对宣苑又忠心,策反肯定不可能。好在宣苑带走了另一个死士,留下一个刘峰尚算好对付。 可是接下来的两日,刘峰寸步不离苏瑜,不论苏瑜怎么折腾,她的身影始终在刘峰的视线之内。 第三日下午,雨稀稀沥沥的下着。二人终于走下了山,在站在山下平路上时,苏瑜因为疲惫的劳累瘫倒在地上。 刘峰看着狼猾不堪的苏瑜,丝毫不起怜悯之心,只一心想将人交付到北国敌军手里。 “你还能不能走,不能走我就在附近找根藤蔓滚起你拖着走了。” 苏瑜现在连喘气的声音都变得很小,现在腰部以下已经完全没了知觉,甚至她都不敢看自己这双腿脚到底伤破得有多狠。长时间的赶路加上精神紧张又疲惫,苏瑜的身体出了状况,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发高热了。 刘峰也没真去找来藤蔓拖着苏瑜,伸手扯起她,只觉着与她接触的触感忽冷忽热。 不过这些都不在他的关心之列,绕过前面那条小道,再过一座桥,就是函谷关北边的第一个哨营,可以到那里去歇息一会儿。 苏瑜感觉到自己两眼发花,其实被刘峰这样扶着,与被他拖着也没什么区别。 刘峰的脚步很快,也让苏瑜心中很急。她问了一句,“是不是要到函谷关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刘峰也没必须隐瞒,“绕过前面那道弯,过了一座桥,再走半刻钟,就到函谷关了。” 此时的苏瑜两眼已经发花了,却狠狠的暗中掐疼自己的腰,她告诉自己不能晕过去,既然这一路都都没能逃脱掉,那她也就不必再有命了。 隐隐看到前面有座桥,听着桥下水流湍急。 苏瑜的心境定了定,在踏上桥前她说:“你轻点扯我,手臂都要让你扯断了。或许你不用拽着我,我自己可以走。” 刘峰本来就不敢对苏瑜放松警惕,可见她此刻虚弱的样子,就算给她装上一对翅膀估计也飞不远。 他松了手。 苏瑜努力稳定身形,刘峰就走在她的身边,只要她有风吹草动肯定就被他抓住。 渐渐地,走到桥中央,苏瑜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刘峰嫌弃的看了两眼,便将眼睛斜到别过去。 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苏瑜身子一歪,接着,湍急的河面上砸起一个大窟窿。 刘峰瞬间傻眼。脑子里瞬间闪过该怎么跟北国王交待? 正待他欲跳下河里捞起苏瑜,不管她是死是活时,一道强劲刚烈的剑气破雨而来,激得他浑身一僵,待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两丈之外。 真是奇怪,她明明已经掉进水里了,怎么像是还能呼吸一样。 只是视线越来越模糊,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 隐隐地,她看到有个人影朝她游过来。 她要死,绝不能让刘峰抓住,否则她不仅要做大唐的千古罪人,还要害了那么多她在乎的人。 所以,沉得快些,沉得快些,再沉得快些吧。 被冰冷的河水包裹着,本是模糊的视线渐渐变暗,在最后的意识涣散时,她还是感觉到有人的拽住了她。 苏瑜拼了命的挣扎,她要与拽住她的同归于尽……。 可是,那个拽住她的人也像她一样,拼了命的拥她入怀,身体上浮,他想救她。 不,她不能活,绝对不能活。 渐渐地,她挣扎不动了,只觉得有什么又柔又软的东西吻在了她的唇上。 倏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却又熟悉的影子,恍若在梦中……。 第764章 得救 身体被拥着上浮,只要是宣祈,那怕是个模糊的影子,苏瑜也不想挣扎。 水面冒两个头来,宣祈拥着苏瑜往岸边游去。走上浅滩后,拍打苏瑜的脸,此时的他既心疼又纠结,拍重了怕拍痛她,拍轻了怕叫不醒她。 “阿瑜,阿瑜,你醒醒,阿瑜……。” 自从得到苏瑜落到叛帝手中的消息,宣祈在宫中是半刻也呆不住。宣苑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北国王是什么人他也不陌生,苏瑜但凡是落到这二人之一手中都不会好过。一想到她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便焦躁得如芒在背。 虽然那次月下苏瑜告诉过他,要是她不在后他应该顾大局,顾苍生,就是不能顾她。 可大局里要有她,苍生里也要有她,否则他顾来干什么? 蝶依和雪娇先他两日出发,他交待好一切披星戴月赶上。这一路他看到不少卡口,知道是徐元铮所为。只是宣苑太过狡猾,不可能轻易让人找见。他的目的就是要将苏瑜送到北国王手里,于是一到了通阳府境内,他与便雪娇蝶依分开进山入林找人。 他在一个废弃的村庄里见到了青蓝,二人跟着踪迹翻山过溪。昨夜下起了雨,踪迹被雨水清洗得太干净,否则他大可以在苏瑜落水前找到她的。 苏瑜悠悠转醒,视野依旧模糊不清,隐约间似乎看到宣祈脸,听到他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她缓缓抬起手,想摸摸那张模糊的脸,可是她没有力气。“我们分……开这么久,总想……在梦里见见你,可一次也……没梦见过,也无妨,临死前总算……能见到你了。阿祈,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上辈子错过……了你,这辈……子有幸能在一起,我很高兴。” “阿瑜,你清醒一点,你不能死。” 啊……,苏瑜忍不住感叹,这声音真令人心安呀。 “你抱紧我好不好,我好……冷。” 天空的雨尚未停下,淋淋沥沥织成雨幕,将山川河流都给围住。他抱起苏瑜纵身上桥,此时的刘峰已经被青蓝一剑穿胸钉在桥上。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望着青蓝死不瞑目。雨水冲洗着他的眼珠子,依旧不能冲刷掉他满身的罪恶。 “前面不远就是北国敌军的一个哨营,肯定有人接应,你将人丢到哨营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震慑。 “是。” “事后找到蝶依和雪娇,让她们速到通阳将军府。” “是。” 雨夜,凌晨。 将军府的大门被人连踹了好几脚,将军府的府兵立即警惕起来,才刚开一条逢,准备询问什么人敢闯将军府时,就见大门被人踹开,那个府兵被强劲的力道踹翻在地。 一个身形颀长浑身湿透的男子,在迈进门槛的那一瞬间,强大的气势感慑得众人僵在原处不敢动惮。 他站在廊下,一双墨玉色的眼珠子像蒙上一层冰雾,使得他的瞳眸看起来朦朦胧胧的不真切,但却没一个人敢对上这样一双眼。徐瑛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一位透着不可抗拒的君王之势的男人抱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用明澈至极的眼神盯着他。 府兵们如临大敌,已经拔刀全都围了上来。 徐元铮也听到动静,披了件衣裳就疾步而来。当他看到廊下深遂的身影,浑身一震,随即无声的跪倒匍匐在地。 徐瑛又不是傻的,当即除了那些不明所以的府兵,他岂有不明白的,立即跟着跪在父亲身边。 “起来,房间,干衣,热水,大夫。” 宣祈只道八个字,徐元铮丝毫不敢怠慢,“是,老臣这就吩咐。阿瑛,你快带着主上去博闻苑。” “是,父亲。” 宣祈跟着徐瑛离去,徐元铮一边差人去把夫人叫起来到博闻苑侍候,一边往二儿子徐鹏院里去。 徐鹏在睡梦中被叫醒,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事了,就听父亲一阵吩咐,“你亲自到回春馆去把颜大夫给我请来,快快,一刻也不要耽搁。” “父亲,谁生病了吗?”徐鹏担心,还是想问多一句。 “你先别问了,把颜大夫请来你就知道了,快去,快去。” 徐鹏见父亲神情焦急,也不敢再多问什么,穿了件衣裳就跑了。 徐鹏媳妇唐氏也穿好衣裳站出来,“公爹,可是出什么事了?” 徐元铮看见她,想到博闻苑那边的情况,“你也别歇息了,快到博闻苑那样跟着你婆母一起侍候。” 侍候? 侍候谁? 公爹没给她机会问,唐氏也不敢耽搁,带着守夜的女使匆匆往博闻苑去。 徐元铮夫人正巧也姓苏,为章行徐元铮的劳苦功高,她是大行皇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虽然离京城远了,就算是放在京城里,她也是让人不敢轻视的存在。 唐氏匆匆赶到博闻苑,正逢婆母要入门,她喊了一声并快步追上去。 “婆母,怎么劳动你老人家亲自出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氏早年间挥得刀刺得出枪,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将女,自然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唐氏声音聒噪,她跓足训了一句,“你沉稳些,不得惊扰到苑中的贵人,一会儿看我行事,万不可冲撞。” 能让婆母如此谨慎相待之人,唐氏也不敢大意,点点头,随婆母一起进了博闻苑。 此时的苏瑜被安置在一张美人榻上,身上的雨水将身下的榻褥都浸湿了。榻边的女使手中拿着干衣,他却想亲自动手替苏瑜换衣,因为他发现苏瑜身边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多,虽不见骨,却是连着血肉的,有些伤口里还残存着枝丫段。 他视若珍宝的人,放在心尖尖上发誓要疼要宠一辈子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遭受如此大罪,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缘故。他自责,痛苦,忿恨,此刻万般情绪倾泄而来,将他淹没在水底起不得身。轻轻将她的手臂从湿衣里退出来,手臂上五个青痕明显是被人用手捏的。 宣祈此刻恨得咬牙切齿,就那样让人死在青蓝剑下真是便宜他了。 婆媳俩走进来,虽然只看到一个浇湿的背影,苏氏也不敢怠慢,她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臣妇镇远大将军徐元铮之妻苏氏拜见陛下。” 唐氏一听,吓得双脚一软跪着跪拜在婆母身边,这下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平身。”宣祈淡淡道。 “谢陛下。” 苏氏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子相容平平,陛下替她换衣的动作却小心冀冀,结合近期发生的大事,她亦猜到这女子的身份。 第765章 治伤 “陛下,陛下身上也是湿了,请陛下到隔壁屋里换身干衣再过来吧,这里由臣妇婆媳俩来照应。” 宣祈没作声。 唐氏也因为婆母自作主张的话吓得脸色苍白。 苏氏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皇帝为女子换衣的手在颤抖,她伸手握住皇帝的手。 这一幕吓得唐氏差点惊叫出声。 “陛下,大会就要来了,娘娘身上的湿衣裳得赶紧换下来。” 宣祈犹豫了一下,这才抽回手,说道:“表姑母,别弄疼了她。” 苏氏与大行皇帝算是表亲关系,她的母亲昭元公主嫁给了那时的宁晋候苏权。苏氏嫁人后有一段时日在昭元公主膝下进孝,而他那时候年纪小,经常跑到昭元公主府去玩儿,与这个表姑母有几分情分在。只是等他成年,这个表姑母也早已随夫家来了通阳,交集便少了。 “臣妇省得。” 宣祈起身去了隔壁屋换干的衣衫。 苏氏轻声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 唐氏被陛下一声‘表姑母’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来到榻前一看,女子身上的衣裳只能简单说能遮体,身上大伤小伤无数,血淋淋,瞧着让人心惊肉跳。特别是将脚上那双破烂的鞋脱下,脚上的疮口看得唐氏惊心,忍不住道:“这脚得是走了多少路才能走成现在这样子?阿娘,您快看看,脚底板的都没块好地儿了,这得多疼啊!” 苏氏瞧着也是心中难过,素日里府里上到主子下到女使,磕破点儿皮都在唉呀喊痛半日,这双脚……。唉……,苏氏小声道:“你动作轻点儿,不要弄疼她。” 唐氏在婆母的声音里听出了哽咽声,是啊,这双脚得遭多大罪才能把皮都给磨掉? 徐鹏请来了大夫,大夫姓颜,算是这通阳府首屈一指的名医。 见是徐家二爷来请,自然不敢怠慢,提了药箱跟着就来了。 到了博闻苑,徐鹏领着他撩帘进门,先是看到父亲站在堂屋里来回走动,“父亲,颜大夫来了。” 徐元铮朝里喊了一声,“夫人,大夫来了。” 苏氏道:“进来吧。” 徐鹏正要进去看看,徐元铮叫住他,“你别进去了,你阿娘在里面。” 颜大夫进去后,徐鹏刚要问到底是什么贵客,能让父亲如此谨慎相待,就见门槛外出现一道身影。只见那人五官如雕刻般精致俊逸,身上透露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之势,乍然撞进他的眼中,那双几近冷漠的眸子里透着无尽的冷冽森然。 他什么也没话,直接进了内室。 徐鹏刚要说什么,却被父亲一拽,“什么也不要问,去加强府中警戒。” 徐鹏就又被支走了。 内室里,颜大夫正诊着脉。 他诊脉时专注,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人。 唐氏见到宣祈进来,连连往婆母身边退了好几步,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地上全是苏瑜替换下来的碎衣裳,空气里弥浮着淡淡的血气。 颜大夫把完脉,又询问起伤势来。 苏氏道:“脚,请大夫好好看看我这侄女的脚。” 颜大夫掀开褥单,在看到那双血肉模糊的脚掌时,惊得倒吸了口凉气,“这……这……这是怎么弄的?老夫行医一辈子,还从未在一个姑娘身上见过如此严重的伤势。” 宣祈也近前看着,拳头捏得咯咯响的同时,疼得心都碎了。 颜大夫终于被一股寒意怔住,抬头看了一眼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的陌生男子,当了一辈子大夫,什么人都见过,颜大夫也并不怯场,对苏氏道:“苏夫人,您这侄女现在高烧不退,恐腑器有炎症,老夫人瞧着这大伤小伤不断的,足下还溃烂至此,能活到现在,实在不易。” 在苏瑜晕过去之前,宣祈曾喂她吃过一颗保命丹药。 “颜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赶紧用药吧。”苏氏轻声催促,他实在是担心身边这位要是怒了,一掌将人拍死都有可能。 颜大夫也不再啰嗦,边写药方边道:“老夫先用退高热的药,这高热要是能退得下去人才有救。” “大夫,她几时能醒过来?”苏氏走过去问。 “不容易,先用药吧,这一张是内服的,这一张是外敷伤口的,若她期间真有醒,哪怕是浑浑噩噩都行,那个时候喂她吃点米汤,还有,多跟她说话,或许她听到后能增加一些求生欲。” 娘娘不想活了?苏氏不为不解,但她没作声问,而是吩咐唐氏替她送颜大夫出去。 唐氏是半刻也不想呆在屋子里,得令如蒙大赦。 大夫走后,宣祈将人从美人榻抱到床上,又拿来帕子轻轻擦拭着苏瑜未干的青丝。 苏氏跟着过去,“陛下,跟娘娘说说话吧,或许娘娘能听到。” “阿瑜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她不想活了,是不想落到北国王手中成为他要胁大唐的筹码。直到我找到她,她都没把我认出来。” 这个举世无双的男子,面对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说着最伤心的话。 苏氏不知要怎么安慰他,因为不论说什么都显得太苍白无力了。传言皇后娘娘天资聪颖,被叛帝掳走之后肯定没少下心思逃走,能使她死心不活了,肯定是认为自己已经到了绝境罢。 “臣妇命人准备了些吃食,陛下也劳累了一路,先进些吧,臣妇替你照顾皇后娘娘。” 青蓝、雪娇和蝶依是在次日下午赶到的将军府,顾不上疲惫和劳累直接到了博闻苑。 蝶依见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苏瑜,狠狠的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雪娇忍不住流泪,心中暗暗发誓,再不会让娘娘深陷危险之中。 苏瑜的高热连着烧了两日,颜大夫在第三日用了针,第四日烧渐渐退了,只是人一直未醒。 伤口上的伤一天两次的换药,每换一次蝶依和雪娇将叛帝剁成肉酱的心思都有。 第六日,苏瑜模模糊糊的醒了过来,苏氏赶紧让人把一直在灶上煨着的米汤端来,喂了小半碗后,苏瑜又昏过去了。 也正是这日,战事打响了。 徐瑛带着人在杨山隘反埋伏陈国大军,老令公虽是雄风犹在,但毕竟上了年纪,徐鹏独自迎战。 天微微亮时,城楼上的将士就发现不对劲儿了。敌军推着辎重缓缓靠近,等天际透入薄薄的微光时,辎重后面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愈发明显。 第766章 派谁迎战 书房里,宣祈凝视着舆图,他已经听徐鹏提过北国敌军是如何与陈国勾结的了,徐老令公既以做出应对之策,那后方可暂时放心。 “目测这次来了三万敌军,陛下,微臣这就大开城门应战。”徐鹏已经迫不及待要御前杀敌,好显摆显摆这些年来自己所练所习的本事。 “慢着。”宣祈却道:“三万敌军,北国的威武大元帅如此不把徐家军放在眼里,陈国不是来了五万兵马么?且让他们相互对恃一场吧。” 徐元铮也是这个想法,“陛下言之有理,老臣也想如此提议,先让他们狗咬狗,啃了一嘴毛再说。” 此次陈国来唐的将领也是世家子弟,名叫吴升,时年二十八岁。 他得到的命令是随徐家军上战场,然后暗中倒戈削弱徐家军的战斗力,他怎么也没想到徐家军会这么不要脸,第一场战斗居然想让陈国军队去当马前卒。打吧,自己人怎么打自己人,不打吧,惹人生疑。 吴升左右为难,一脸惊讶的看着徐鹏。 “徐二将军,你是不是弄错啦,我们陈国前来大唐助你们迎战北国,你们怎么好意思全让我们出战?” 自从知道陈国的狼子野心,徐鹏就没给过半分好脸,反正他们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任自己如何羞辱都不会走人。“全让你们出战?吴将军,北国敌军多少人?你们才来了多少人?你们能出几回战?先让你们出战,是想让你们占个头功,也不丢咱们联盟的脸面,也是看你们是否真心与大唐结盟的诚意。” 徐鹏字字句句,令吴升无法反驳,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于是他态度低了低,语气也好了不少,“徐二将军,你看能不能咱们一边出一半的兵力御敌啊?你们大唐想看我们陈国的诚意,反过来我们陈国也想看看大唐的诚意是不是?” 徐鹏可没那么傻,真要答应下来,他的那些将士们只会在战场上白送性命。“当初可是你们陈国主动找上门来想和我们大唐结盟一起攻打北国,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怎么就不珍惜呢?吴将军,你这么犹豫,可让本将军怀疑是不是别有用心啊!” 吴升像是被踩中尾巴一样,蹭的一下就站起来,“我们是签了联盟书的,我们陈国哪儿有什么其他的用心?” “没有就好,那就请吴将军出城御敌吧。” 徐鹏说完,不给吴升说话拒绝的机会便离开了。 吴升瘫坐在椅子上,身边的副将全都围了过来。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真要与北国军队面对面,咱们是打还是不打啊?” “是啊,打吧,伤的是自己人,不打吧惹徐家军生疑。” “可是现在骑虎难下,不上也得上啊。” “不如这样吧,咱们上战场时找个机会与北国将军说明情况,让北国大军佯攻一下然后就撤退。”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此次北国派出的是武武大将军座下的一员大将贺奔,他擅用的武器是大刀。他抗着大刀站在所有辎重最前面,当他看到对方城门打开,陆陆续续出来的是陈国大军时,心中也懵了。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 陈国不是假意与大唐结盟吗?直到最后一个士兵走出城也没见半个大唐士兵,陈国怎么成了这场战事的马前卒了?他们是打还是不打啊? 贺奔是威武大将军的心腹,大将军知道的事几乎都不瞒他,所以他见着吴升才愣得不能再愣。 用眼神质问,‘你他娘什么情况?’ 吴升给了他一个无奈的表情,‘我也很无奈啊’。 就是双方都很懵,但场面上的态度还是要摆正的。 贺奔朗声对站在城楼上的徐鹏道:“你们大唐没人了吗?你们徐家军都死光了吗?居然让外人帮你们打仗。” 徐鹏先是冷冷一笑,然后朗声回应,“我们大唐与陈国是联盟,吴将军亲自请命要先会会你们,以表与大唐联盟之诚意,大唐连礼仪之邦,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贺奔闻声,老脸一黑。 而吴升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他回头怒视着徐鹏,但显然他的表情徐鹏看不见。他道若不是晓得徐鹏不知内情,他就要相信这是他的离间计了。 “你们陈国弹丸之地,本该自谋生存,我王悲悯苍生,岂会叨扰?你们偏偏不安分,非得滋出点事来与我们北国为敌,小小陈国,真想被我北国的铁骑踏平吗?” 吴升一听,寒毛都立起来了。 然而徐鹏就在城楼上看着,他也不好跟贺奔解释是怎么回事。 只能怼道:“我陈国虽小,却也是有血有肉不可欺之地,就让本将军先来讨教讨教你有多厉害,你敢单独应战吗?” 吴升打的算盘时与贺奔交手时把事情说清楚,两方装模作样应付一番即可,不必真动刀动枪,枉伤彼此将士的性命。 城楼上的徐鹏将吴升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没继续留在城楼上看戏,折身下了城楼回府。将战场上吴升与贺奔的对话说与宣祈和徐元铮听了。 徐元铮讥诮的看着宣祈,“看来这场仗是打不起来了。” 宣祈没说话,心里默认徐元铮的说法。 徐鹏道:“儿子使了离间计,莫不是真管用?” “你不是说吴升要求与贺奔单挑吗?在打斗时他肯定会向贺奔透露原由,接下来两方要么装模作样打一场,要么贺奔找个借口退兵。” 徐鹏懂了,他笑道:“咱们先前定制的辎重还有些没完成,现在只要北国敌军来犯,就让陈国军队去应付,也好给咱们腾出时间干活,总不能让他们白吃咱们的米粮。” “这只是权宜之计。”宣祈突然出声,“北国的威武大将军南宫鹤诡计多端,这法子用多过几次他定然生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定能想出法子破局。” “陈国现在与北国暗中穿的是一条裤子,难不成他真能下得去手?”徐鹏笃定北国会顾及。 徐元铮摇了摇头,觉得儿子还是战事经验少了,对人心的揣悟也不足,“陈国大军还有十万已经绕到杨山隘附近,陈国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陈国国小,统共兵卒二十万左右,如今遗了十五万出境,余下五万是保不住陈国的,所以就算北国王狠下心来歼灭了吴升的军队,陈国其实也无力反抗什么。谁让北国兵力雄厚,抽出一部份去灭了陈国再回来与咱们大唐较量,北国王也是玩儿得起的。” 说到这个,徐元铮徒然想到什么,沉了沉表情看向宣祈,“陛下,您是不是打算……?” 第767章 战事 不愧是老将,这么快就猜出了他的意图。 宣祈看过去,表情淡淡,唇边的笑意却又冷得慑人,“战场上生死难定,瞬息万变间诸事可发生,朕这样打算也不过是兵不厌诈罢了。” 徐元铮轻轻点了点头。 徐鹏呆呆的看看父亲,又看看皇帝。 他没懂。 城下的战事亦如所料那样很快就结束了,双方伤亡都不严重,只是贺奔撤退下撂下的狠下刻意得让人发笑。 吴升率兵回到城中,立即召来军医治伤,他的手臂被贺奔砍了一刀,只要一喊军医,徐鹏和徐家的人就会知道。他尽心了,逼退了北国敌军。也只有受伤了,下次北国敌军再来犯,他才有借口不出战。 徐鹏知道刻意让人送去养伤神药,吴升却是不敢用。 且说贺奔折身回到北国军大营,直接去见了威武大将军南宫鹤,将今日战场上的境况一一作了禀报。 南宫鹤一双浓眉一挑,漆黑阴森的眼珠子像一对漆黑的深渊,他一把抹了抹唇边的酒肉渍,笑容里充满轻视和挑衅,“徐元铮那老匹夫倒真有几下子,知道把陈国大军推出来做马前卒,不论是损了还是伤了,他徐家军无事就行。” “大将军,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如果咱们下一次进攻徐家军还是把陈国大军推出来应当如何?” 陈国虽与大唐是联盟关系,但陈国的真正主子是北国王,贺奔这样问也并非无故,毕竟这真是伤人似伤己。可南宫鹤哪管这么多?他只想着怎么在北国王御驾亲征到来之前把徐家军给啃下来,这可是根大骨头,啃下来功不可没。 而且前几日哨营里出现的死士尸体正是北国王送给大唐叛帝使唤的,大唐叛帝带着大唐皇后走了这么些时日,居然还没把皇后送到函谷关,又见那死士的尸体,显然这其中肯定是出了变故。 这是什么变故,南宫鹤一时吃不准,但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他不敢也不能大意。 “小小陈国,还不敢与我北国叫嚣,区区五万人,真有何不测,就当是陈国为我北国王表忠心了。” 这话贺奔算是听懂了,此次战事独见陈国大军并非偶然,“是,属下明白了。那下次几时再出战?” “将士们来回辛苦,好好休整一日,后日再去撕开徐家军的口子。” 贺奔听得很兴奋。 离边坠越近,夕阳坠下的地方就越显得广袤。博闻苑中有株碗口那么粗的石榴树,现在石榴花开得正妍。淡淡的香气在院中团团转,不时被风送进屋里,缭绕在床畔。 雪娇仔细小心的给苏瑜身上的伤口换药,蝶依凑过来,看着结痂的脚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是见着结痂,饶是如此,娘娘就算醒了,也得养好一阵才能下地走路。 “你担心什么,有陛下在,娘娘去哪儿都不用带脚。” 听着雪娇打趣,蝶依也忍不住笑,只是这笑容管不了多久又敛下了,“这烧得退了,伤也结痂了,娘娘怎么还不醒?” “大夫诊脉的时候你不是在么,娘娘身体太疲惫了,需要长时间的休息,总归是没有性命之忧最好,什么时候醒都成,反正我会守着她,哪儿都不去。” 蝶依也只想守着她,哪儿都不去。 到了北国敌军计划的攻城日,徐鹏又找到了吴升。 吴升举着还没好利索的手,“徐二将军,不带这样的吧,瞧瞧咱老吴这手臂,伤还没好全乎儿呢,上了战场哪里能提得动刀?不若这次还是由你们徐家军出面吧,我们陈国军也出一半上战场,由你担任迎敌大将,如何?” 陈国出一半兵力与徐家军一起迎敌,由徐鹏担任主将,这怎么听都很划算的提议,徐鹏却半点提不起兴趣,“实不相瞒,这次敌军只来了一万人,也没什么辎重,我本是想让吴将军去占这个头功,既然你不愿意,我便罢了。” 留下这句话,徐鹏转身走掉了。 吴升轻轻抬了抬受伤的手,伤口还有些微微刺痛。 诚如陛下所料,这次吴升是不愿意出战的,他之所以再来劝说一番,只是想看看吴升还有没有其他动作,还有他的伤势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陛下料定这次北国敌军会对陈国大军动真格的,现在陈国大军不愿出战也行,他不愿出战有不愿出战的计划。 边坠这座城池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徐元铮站在城楼上,看着北国敌军一片乌压压的骑兵在前,步兵随后。上次他虽不曾露面,但也感觉到这次战场上的氛围明显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氛围凝重,紧张,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徐鹏率领一万徐家军煞煞于贺奔面前。 贺奔又将他的大刀抗在肩头,开始叫嚣,“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徐鹏倨傲扬起脖子,眼中鄙夷带冷,“你脚下踩的地儿是大唐的地,你才是来者,该报上名来的是你。” 贺奔被成功的挑衅,“我乃北国威武大将军座下首席大将贺奔,今日来取尔性命,灭你的徐家军。” “呸,你少在此胡咧咧,我徐家军岂是你说灭就灭的?”徐鹏叫嚣着怼回去。 “你们徐家军真要这么厉害,怎么上次不露面,把陈国弱军给推出来,真是没眼看。” 现在还不能暴露他们已经知道陈国假意与大唐联盟之事,徐鹏只能继续挑拨离间,“我上次就说过了,陈国大军是自愿的,想在首战立功勋表诚意,你伤了陈国吴将军的胳膊,人家现在还抬不起来,做为陈国的盟友,我自然要护他周全,今次,就由我徐鹏来会会你。” “那就废话少说。”贺奔一勒马绳,“将士们,给我冲啊!” 徐鹏也长臂前挥,“冲啊,杀敌军一个片甲不留。” 阳光之下,本该和平美好的人世间,随着这两道提劲声,两方战士开始了浴血奋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你一刀我一刀凄惨倒下,血腥的气息漫扬到上空,仿佛一幕人间地狱。 贺奔骑在马上,他的刀长,又有将士护着他,短时间内突袭了好几个徐家军将士的性命。 徐鹏看不过去,策马而来,“贺奔贼子,吃我一枪。” 徐鹏挥动着长枪刺来,贺奔周围的将士潜意识拿盾牌去挡,没想到徐鹏只是虚愰一枪,真正的目的是将护着贺奔周围的将士击倒。他出手极快,等到贺奔反应过来,围在他身边的四个将士已经死了两个,再有两个也被刺倒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贺奔瞬间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轻敌,便也不敢再大意,提刀上阵与徐鹏打将在一起。 宣祈站到徐元铮身边,徐瑛和青蓝一左一右护在他身边。 宣祈看了徐瑛一眼,徐瑛拱手退下。 青蓝则直接从城楼下纵身而下……。 战场上呼声震天,城内的百姓胆子小的归家不出,胆子大的就站在街上听着一门之外的动静。 博闻苑。 苏瑜缓缓睁开眼睛……。 第768章 紧急情况 苏夫人正在屋里净手,听说晕睡了这么多天的人终于醒了,匆匆揩干手往博闻苑去。 刚进门槛,就听见内室里传出嘤嘤的哭泣声和说话声。 “姑娘,您总算是醒了,可吓死奴婢了。”雪娇的眼泪像就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阻止不住。 苏瑜将将醒来,脑子很是混沌,她晕晕乎乎的看着雪娇和蝶依,好一阵子眼睛才清明过来。 她还没死吗? 属于自己最后的记忆排山倒海袭来,那河水冰冷的温度浸得她现在还忍不住发颤。她记得自己跟刘峰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她的脚很痛,起了泡,破了皮,流了脓,出了血,身上还被尖锐的树枝尖针划破了也不知有多少口子。 与叛帝宣苑分开后,那一路她想了辙想从死士刘峰身边逃开,直到下到山底,靠近北国敌军的哨营,她内心的希望才彻底熄灭。她死心,宁愿自己死也决不能真落到北国敌军手里成为要胁到大唐的筹码。所以,在桥上趁着刘峰不注意她侧身倒进了河里。 那时她只盼着自己沉得快些,沉得快些,千万不要让刘峰救起。然后,她好像看到了刘峰朝她游过来,她拼命的反抗,拼命的反抗。然后自认为在临死前,她出现了幻觉。 她听见了宣祈的声音,被他拥抱在怀里。 难道这一切都不是幻觉吗? 蝶依的脸是那以的真切,雪娇的哭声也是那么的真切。 这一切……都是真的。 “蝶依……你还好吗?”苏瑜目光柔柔的看过去。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蝶依跪在床前紧紧握着苏瑜的手,“姑娘,奴婢好得很,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能保护好你。” “你别这样说,你能活着,我很高兴。” “可您也不能在危急关头把救命的良药喂给奴婢吃啊,万一您真有个好歹,奴婢就算是活了过来,也会以死赎罪。” 蝶依说得诚恳,要是苏瑜出事,她真会这么做。 “苏夫人来了。”帘外有女使禀报。 蝶依和雪娇也没舍得离开床前。 “真的醒了吗?快让我瞧瞧。”其实她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觉得内室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才出声让女使禀报。 危急关头,娘娘居然把救命的药给了身边的女使,这让苏夫人很是敬佩。世间众生惟有性命是平等的,谁愿意死?谁不想活?可娘娘能舍身为个奴婢,这胸襟和无私怎么都让人肃然起敬。 来到床前,蝶依和雪娇这才起身让开。 雪娇说:“灶上一直煨着稀粥呢,奴婢是端一碗来,姑娘您进些。” 苏瑜轻轻颌首,然后就见到一张慈眉善目的脸。说起慈眉善目,两世加在一起,她在雍王妃那里栽了跟头,此时见着苏夫人,苏瑜多少有些警惕。 “醒过来就好,娘娘不知道,这些日子陛下忧心冲冲,这回要是知道娘娘醒了,也该放下心来了。”苏夫人恍然一般,“是了,娘娘还不知道臣妇吧,臣妇是徐老令公的嫡妻,巧了,跟娘娘同姓苏。” “苏夫人,叨扰了。”苏瑜的声音有些嘶哑。 蝶依赶紧去倒了杯温水,然后扶起她喂了两口。 “可不敢当娘娘叨扰二字,娘娘平安无事,才是陛下,大唐天下的福气。”苏夫人语携感叹,又道:“咦,娘娘醒了,可有去通知陛下?” “陛下这会子只怕正在城楼上看两军交战,我这就去。”蝶依说。 两军交战?这是已经打起来了? 苏瑜好似醒悟一般,宣祈在这里,叛帝宣苑在哪儿?她清楚的记得分开前,宣苑是说要回京城重占皇位的。一下子心中万般焦虑,眼前一阵一阵的泛晕。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蝶依担心的问。 苏夫人也跟着紧张起来,“我这就命人去请颜大夫。” 苏夫人匆匆出去喊人,苏瑜拽住蝶依的手,“叛帝,那日叛帝洞悉陛下不在京城的消息,便丢下我去了京城,伺机重新夺回皇位。他有沈重霖在京城搅风搅雨,我担心宫里出变故,蝶依,你可否知道些什么?” 蝶依心心念念只有苏瑜的安危,这些事还真不知情,“妈婢不知情,或许青蓝知道些?” “青蓝在吗?赶紧叫过来。” “青蓝肯定跟陛下去城楼上了,姑娘,奴婢还是去通知陛下吧。” 此时战场上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徐鹏在敌营见识过敌军的训练方式后,回来亦加强了徐家军的训练,虽然是临时抱佛脚,总归还是有些用处。 他与贺奔从马背上打到马背下,说实话,贺奔的武功不如他,可是他的力气够大,每狠狠确下一刀,徐鹏都要用尽全力接招,否则就会被他击退半步。 那边青蓝从城墙上跃下后,将自己在叛帝那里得到的被算计的愤怒一股脑儿的发泄在刺杀敌军上。徐家军厉害的兵士以一敌二,青蓝以一敌十。 这次南宫鹤以为徐家军还是不会出面,依旧会将陈国大军推出来,这才派了一万将士由贺奔领战。贺奔也没想到徐家军只让陈国大军出一次就算数,这样的措手不及其实也是能接受的,只是在这场战事里有了一个变数。 那个穿青衣的剑客以一敌十,亦从北国军刀下救下无数的徐家军。此时的北国军已经对这个青衣剑客感到怵意,纷纷围着他却不敢进攻半寸,这也给了徐家军不少机会。 这场战事危矣。 贺奔嗅到了要兵败的感觉,本来见到这此迎战的不是陈国大军,就想给徐家军一个下马虎。他可没想过要败在徐家军手里。在又与徐鹏打了三个回合后,趁机翻身上马,大声喊:“撤……撤……。” 北国敌军听到贺奔的喊话,巴不得赶紧撤退,否则他们丝毫不会怀疑自己会死在那个青衣剑客手里。 青蓝站在徐家军中,微微抬头看着马背上的贺奔。 贺奔指着他,狠道:“小子,我贺奔记住你了。” 徐鹏也没追,只见着灰溜溜逃走的贺奔冷笑。 快逃吧,还有个大惊喜等着你们呢。 第769章 突袭 贺奔觉得今日之战令他受到奇耻大辱,但再大的羞辱也得活着才能报仇。所以,他率军退了。 在路过一片密林时,突然无数的箭矢射来,伴随着北国大军无数的惨叫声,贺奔惊慌回头,看到树上于少有几千人的徐家军前涌后继朝他们放箭。 北国大军本以为撤退就算安全,没想到还会在回函关的途中中此埋伏。这是突发事件,众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等到反应时林子里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 今日率一万大军攻打大唐,出发前大将军提醒过,若对恃是陈国大军亦不必留情面,但厮杀要点到为止,好叫徐家军知道不论是什么人在北国大军面前都不堪一击,这是其一,其二还是愿意给陈国大军效力北国的机会,因为北国大军并未对陈国大军赶尽杀决。 若对恃的直接是徐家军,能赢下这一场战斗最好,赢不下来也不能输得太难看,毕竟仅凭一万北国大军想要拿下徐家军是不可能的。 贺奔的傲慢全然加注在这场战斗上,他想赢徐家军,想要在南宫鹤面前露脸。现在北国大军伤亡以千记,已是丢尽了颜面,但他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决不能真的恋战。只是归途又中埋伏,这算是彻底将贺奔给激怒了,最后一丝理智,在看到徐瑛得逞的脸时消失殆尽,他现在只想取徐瑛性命。 徐瑛奉命在此埋伏,陛下有交待,能活捉贺奔最好,反正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函谷关。 此时看着贺奔被激红的眼,愤怒使他周身像是燃起火来。他抬起刀指着徐瑛,咬牙切齿的冲过来。 徐瑛早已做好与贺奔决斗的准备,先前在城楼上他就看出来,这个贺奔力大无穷,想胜他得智取。 北国敌军一万人,逃时六千,中此埋伏又卒三千,余下的三千人被杀怕了,丢盔弃甲四处逃散。 贺奔眼中只有徐瑛,只想一刀确断徐瑛的脖子。 二人在林子里上窜下跳,贺奔被愤怒支配着理智,出的每一招,挥的每一刀都拼力全力。 徐鹏看似被他逼得节节败退,实则早已想好对策。 “徐贼,你躲什么,避什么?你敢在此地设伏算计本将军,难道就是个不敢正面迎战的胆小鼠辈吗?”贺奔砍了那么多刀,却连徐瑛碰都碰不到,他的憎怒可想而知有多深。 “贺将军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骁勇善战,又足智多谋,正面迎战我哪里是你的对手?再说这算什么算计?不过是兵不厌诈罢了。” “你还狡辩?”贺奔用力过猛,被徐瑛气得大口大口粗气。 徐瑛见时机差不多了,突然纵身从一根分叉的大树中央跳过去,等到贺奔追来挥刀砍下去,他迅速旋身转到贺奔身后,手里的刀平平稳稳的架到他的脖子上。 贺奔——大势已去。 “要杀便杀,老子要是说半句求饶的话,就是怂包,孬种。” 可心里却是非常的懊悔,死在这里,真是不甘心啊。 徐瑛笑道:“将军是条好汉,我不杀你。” 贺奔意识到什么,“你不杀我?难道你想拿我当人质威胁我们南宫将军?” 徐瑛不说话,因为他只奉命活命贺奔,真正的目的他并不清楚。 贺奔以为自己猜对了,但要以死明志,决不能落到徐家军手里受侮辱。 徐瑛察觉到他的意图,瞬间一掌劈到他的脖子上。 贺奔倒地时,周围的地都跟着颤了颤。 将人五花大绑后,用板车拉走。 徐家军清扫了城外战场,徐鹏还在战场上看着徐瑛埋伏的方向,青蓝则回到城楼上站在宣祈身边。 一个时辰后,看到徐瑛凯旋归来,徐鹏兴奋的迎上去。 城楼上徐元铮也松了口气,“绑来贺奔,陛下有何打算?” “让徐瑛带着陈国吴升去审他。”宣祈眯着双眸,双眸里的颜色深不见底。 至于审些什么,徐元铮心中已然有数。 青蓝今天杀了不少人,身上沾染的血渍飘散着不少血腥味儿。他正想回去洗洗再伴驾,回眸间看到蝶依匆匆赶来。 蝶依赶来肯定不是找徐老令公的,心中有个隐隐的猜测,他喊了一声,“主子。” 宣祈闻声斜眸,看到蝶依冲上城楼,曲了曲膝,激动道:“姑娘醒了,找主子呢。” 昏睡了那么多日,宣祈多么害怕听到的是不好的消息。 雪娇端来的稀粥,苏瑜进了小半碗。 苏夫人请来的颜大夫已经把了脉,一边收拾手枕,一边言道:“只要醒过来便是最好,但姑娘身子犹为虚弱,得好好静养方宜,还有切记饮食清淡,调理身子的汤药也不能断。” 苏夫人亲自送颜大夫出去。 苏瑜靠在软枕上,看着撩帘进来的男子,所有神情都一暖。他瘦了,俊逸风流的轮廓愈加深遂。那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里,记忆中的冷清和不羁被温润如玉的光泽的代替,冲着她散发着醉心的温柔和眷恋。他披着紫蟒斗蓬,伫站在帘后没有动弹,反倒是他身后的珠帘摇摇晃晃,摇曳着满地的碎影。 苏夫人折回来,站在帘后也没动,雪娇也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室中摆了一枝新荷,是徐家二房的唐氏今早送来的,荷花的清冷香气能凝神提气,微风送入窗棂,浮动满室馥郁。 苏瑜眼中盈盈柔光,能见着宣祈,此刻便是真死了,也无憾了罢。 “阿祈。” 那张脸平凡到极致,可那双眼却骗不了人,宣祈一步一步走过去,坐在床沿上,紧紧握着她的手,“睡得好吗?”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分别和磨难之后,就算是真睡着了,梦里也只会有梦魇,怎么可能睡得好?可宣祈已经为她操够了心,她不想他再费心,“嗯,睡得很好。” 她骗人! 自从来到这里,每晚他都睡在她身边,她在梦里有多惊惧,有多无助,他全然看在眼中,怎么会睡得很好?只怕是不想他担忧吧。 伸手揩过悬在她腮边的泪珠儿,也不戳破她的温柔,“那就好。”抬起她的手轻轻吻上去,温暖的触感,让他知道这不是错觉,苏瑜是真的醒了。 “阿祈,你不该在这儿?快回京城吧。” 第770章 担忧 苏瑜掩住见着宣祈时的满心悸动,饱满泪光的双眸掠上些许忧虑。“自你染恙的消息传出来,宣苑就猜到你肯定是离了京,他已经折回京城,伺机谋夺皇位,阿祈,宫里还有衍哥儿和晗哥儿,我现在无事了,你快赶紧回去,我担心他……。” 宣祈竖起一根食指放在苏瑜唇边,安慰的目光温柔的落在她的身上,“不要担心,无妨。” 苏瑜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最在乎的人难道宣祈不在乎吗? 不说千辛万苦才得来今日这番景象,怎会真让宣苑得逞将那么多人置于险境?他会赶来通阳,肯定离开前做了充足准备。苏瑜松了口气,“是我糊涂了。陛下既在通阳,那双辽府那边谁人负责?我曾宣苑提过,北国敌军攻过双辽府好几座城池。” “得到你被宣苑掳走的消息,我哪里在宫中呆得住,传信给萧景仁,让他去了双辽那边,我直接到通阳来了。朝廷有相国和寅国公主持,不会有事。” “沈重霖呢?”苏瑜从前提起这个名字,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可是现在提起,语气中多了一丝杀意。“宣苑说就是他将我落到北国王手里的谣言传扬出去的。” 他该死! “你无须担忧,我会让他权臣梦碎的。”伸手捋捋她额前的碎发,宣祈继续安慰。 而此时的苏瑜却发现宣祈的发间竟有几丝银白,心徒然像被什么捏住似的,痛得她的呼吸都不顺畅了,眼中才渗下去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瞧你眼下青黑许许,你是不是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什么疲惫都写在脸上,宣祈也不打算隐瞒,他望着苏瑜动情的笑道:“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苏瑜又忽然摸着自己的脸,眼神微微黯然,“唉,这张脸皮不知几时才能撕下来。” “成江城已经被攻下了,那个北国工匠被关在雍王府里,我不知你几时能醒,也不知你想几时把这张脸皮换下来,才没派人将人接来。” 成江城,说到成江城,苏瑜又想起一事,“阿祈,我的孩子还在成江城。” “我知道,萧景仁已经让人给我传过信了。现在战事已起,成江始终在通阳的后方,那里比在这里安全,阿瑜,等你再好好休养几日,也去成江吧。” “你想赶我走吗?我不走,我想和你在一起。”她当真是不愿再与宣祈分开,这次还能再见已是惊险无比,“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她眼中的执念让他觉着很暖心,可他已经得到消息,北国王已经知道他在通阳,御驾亲征也就这几日赶到函谷关了。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二王子南宫端了,他不敢轻敌,更不敢让苏瑜涉险。 宣祈无奈的表情让苏瑜知道他有事瞒着他,否则平常她一提要求,宣祈几时会如此犹豫?“你是想将我支走是不是?” “成江还有我们的孩子,他更需要你。” 这个理由苏瑜无法反驳和拒绝,只能缄默的看着他。 博闻苑外,徐瑛将贺奔掳来直接关进大牢,并将他手脚都套上铁链,这铁链也不是普通的铁链,是由玄铁打造,任你再如何力大如牛,除非用钥匙解锁,否则别想挣开。 贺奔还没醒,徐瑛也没打算立即去审他,而是让人有意无意消抓住贺奔的消息透露到陈国大军吴升那里去。 那吴升一听贺奔被捕,蹭的从位置上站起来,险些把茶桌给掀翻。 副将愁眉深锁的看着他,“将军,咱们要不要暗中救下贺奔送回函谷关,毕竟这可是卖北国人情的好机会。而且,这贺奔乃是威武将军南宫鹤身边得力的亲信,咱们要是救了他,绝不会少了好处。” 副将的提醒很令吴升动心,“可咱们现在是在大唐的地盘上,周围到处都是徐家军,我也想让北国欠咱们这个人情,但你说得容易,做起来容易吗?” 副将瞬间闭了嘴。 吴升重新坐回去,脑子飞速的转着,他实在是没想到徐家军居然能把贺奔给掳来,到底是徐家军太厉害还是北国大将只是嘴巴利索?老实说这个贺奔早前在陈国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说足智多谋,但他力大无穷,据说训练时他能抗起一头成年公牛飞跑好几里地,这样的人怎么就能败给徐家军? 吴升实在想不通! 他当然想不通,毕竟这次他没上战场,要是上了战场,就该恨贺奔,而不是在这里为他弹精竭虑了。 “可若不帮,届时那个威武将军怪咱们袖手旁观该如何是好?”副将小声嘟囔一句。 吴升直觉头好大,被贺奔划伤的伤口又痛了,“你悄悄去打听打听,看徐瑛到底想将贺奔如何处置?” 副将折身出去了。 吴升在屋子里来回度步小半个时辰,副将才回来。 “人关在牢里,被玄铁链栓着呢,醒是醒过来了,一直叫囔着要见徐大将军,骂他阴险卑鄙,使小人行径等等,总之骂就是很难听。” 骂有什么用,关键是徐瑛理他的吗?“徐大将军不会不知道他醒了,没理他吗?” 副将摇摇头,“徐大将军只说让他骂。” 这就怪了,徐瑛对于贺奔的辱骂并不在意,那他在意的是什么? 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吴升想往深里想,可越往深想他就越想不通。他叮嘱副将,“你密切关察着大牢的情况,有什么消息速来回报。” “是。” …… 苏瑜与宣祈说了会话就又累得睡着了,再一醒来,窗外天已黑尽,一时间,她分不清是晚上还是黎明。只看到宣祈穿着亵衣坐在不远处的书案边,握着笔写写停停。 蝶依随侍在侧,发现在苏瑜醒了,便轻声提醒宣祈一句。 宣祈立即搁下笔走到床前,“可是渴了?还是饿了?” “有些渴。”苏瑜小声说,“这么安静,什么时辰了?” 蝶依捧来一杯温水,也小声回应,“已经过了人定,姑娘醒来该饿了,奴婢去厨下拿些吃食过来。” 苏瑜微微点头,看着蝶依转身,她才对宣祈说,“我还以为是天快亮了,担心你这一夜怎么又没睡。” 喂苏瑜吃了两口水,宣祈叹道:“如今你是越睡我越放心,大夫说了,你只有睡得好才恢复得好。” 苏瑜点点头,“我是感觉比头一次醒来要精神些,你在忙什么?” 第771章 假相 “一些琐事。” 这话铁定是不可信的,身为大唐皇帝,大唐江山又正值风寸飘摇之时,他身上怎么可能有琐事? 苏瑜没有拆穿他。 很快蝶依就拿来吃食。 苏瑜不想躺着用膳,宣祈将她抱到桌旁,脚刚刚沾到地,一阵强烈的酸痛感从脚底上窜到头顶,难受得她每根发丝都在打颤。 她是知道自己脚下伤得严重,开始还找些草药给自己敷敷,后来那死士许峰只顾拖着她赶路,以致于她后来都怀疑脚下是不是破皮溃烂到见骨了。 宣祈发现她的异样,轻轻他将搂怀里。他站着,苏瑜的头靠在他的腰间,“已经在恢复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正常走路了。这段时日你要不想呆在屋里,去哪儿我都抱着你。” 听着这样温柔的情话,苏瑜心中的那点心悸和伤痛被治愈了。有他在,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如此安心。她费心巴力坚持了那么久,为的不就是能与他重逢,再好好说说话吗? “去哪儿你都抱着我,我又不是你腰间的佩饰。” 还能打趣,看来是缓过过来了。 宣祈举止轻昵的刮刮她的小鼻尖,“想吃什么,我喂你。” “我是脚伤了,又不是手伤了,无妨,我能自己进食。” 夫妻二人难得的浓情蜜意,看得蝶依眼中泪光直闪。 在那些没有姑娘下落的日子里,陛下的担心受怕并不比她们少。 另一边,徐瑛准备去牢里看看贺奔,晾了他那么久,吴升那里也暗中观察着,总得给二人制造个见面的机会,要做到釜底抽薪,彻底反目,陈国虽是鸡肋,但也是能搭上一把力气的。 “徐大将军,你找来我干什么?”吴升被通知来见徐瑛,他心里狐疑阵阵,不知道徐瑛在搞什么鬼,但又不能不来。 徐瑛笑道:“想来吴将军已经知道我们掳了北国威武将军座下的一员大将,此人正是贺奔,上次在战场上可不就是他将吴将军给打伤的?如今大唐与陈国同仇敌恺,我们徐家军抓住的贺奔就等同于你吴将军抓住的,走,咱们现在就去见贺奔,一会儿你想如何报仇,我都没有意见。” 吴升闻言,背后发凉。 他哪里也对贺奔发难?当初他受伤也是跟贺奔演的戏,为的是迷惑徐家军。 徐瑛装作没看到吴升眼听为难,熟络的搂着他的肩膀走向大牢。 到了贺奔面前,看到贺奔,徐瑛搭在吴升肩膀上表示友好的手都没有拿下来。 这一幕落到贺奔眼中,自然就是很刺眼睛了。 还说只效忠他北国王,还说不敢有二心,这兄友弟恭的亲热劲儿难道是装的?还是见到他被掳,连装都不愿再装了? 贺奔心中像火在烧,那张国字脸胀得茄子色,他就要扑过来,奈何被玄铁链禁锢住,只能大声质问,“徐瑛,你个奸诈小人,你把我掳来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贺奔那副狰狞的面孔,徐瑛并无怵色,慢慢腾腾将手从吴升肩上放下,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把你掳来干什么?你心里真没点儿数吗?还是说你手脚被绑住,连眼睛也瞎了?没看到我身边站着什么人吗?” 他当然看到了,只是还是没明白。 徐瑛脸上的笑容重然变得凝重和认真,“陈国现在是我们大唐的兄弟手足,你伤了他,难道作为兄弟的我们,不该为他们报仇吗?” 贺奔难以置信的瞪着徐瑛,他想在徐瑛的表情里看到作戏的成份,哪怕只有一丝,他都会怀疑徐瑛掳他是别有用心。可惜,他的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表情无懈可击。 又看向吴升。 吴升同样懵。 陈燕晋三国与大唐的联盟都是假的,他怎么可能对大唐真心?可他此刻不能辩解,也不能否认。 两难之下,吴升只能什么也不说,十分复杂的看着贺奔。 贺奔没在吴升的表情里看到什么挣扎,他只看到大唐和陈国把那份联盟当真了。 陈国如果是真的,那晋国和燕国是不是也……? 像是堪破了什么天机似的,贺奔心里的凉意迅速传达到四肢百骇。 “来,吴兄,伤你的犯人就在你面前,你想怎么报复他都成。” 徐瑛将吴升往前推了一把,脸上泛起奸邪的笑容,诡异得贺奔瞧着头皮发麻。 “你们敢,我是北国的大将,你们要是敢伤本将军,仔细我们大将军踏平你们通阳直取大唐腹地。”贺奔拼了命的挣扎嘶吼,困住他的玄铁链被摇拽得叮叮哐哐响。 “你已经被掳这么久了,也不见你的大将军有什么动静,可见你在他心目中也并非不无不可。”徐瑛字字诛心,随即示意牢监把牢门打开,然后拿起一旁炭盆里烧红的铁烙递到吴升面前,“吴兄,报仇的时候到了,我可是为了你才把人掳来的,你总不会放过把你砍伤的人吧。” 吴升此刻在内心狂吼,他能拒绝吗? 不能! 只要陈国,北国和大唐三国的关系没有捅破,他就只能硬着头发接过铁烙走向贺奔,“徐大将军,我当然要为自己报仇,只是这小小的惩罚不足以消磨我内心的恨意,你若有事就先走吧,别耽搁了你的正事。” 这是想支走他呀,徐瑛笑道:“我是有点事儿,不过并不急于一时,既然吴升报仇的时间不短,那我就欣赏前半部分就好了。” 这是逼着他把铬铁往贺奔身上烙啊! 吴升骑虎难下,内心再纠结也不能再犹豫,顶着贺奔目光如炬的眼睛,他狠下心烙了下去。 “啊……。” 牢室里顿时飘着一股子焦糊味儿,贺奔痛得眼珠子都在突出来。“吴升,你个王八蛋,你敢这么对老子,小心老子逃出去,定要把你剥皮抽经,千刀万剐,啊……。” 徐瑛见自己留下的第一个目的达到了,便道:“我就说吴兄不是手软之人,那你就继续折磨他吧,我还有事先走了。”随即又对牢房里的牢监说道:“你随我来一下,我有事要吩咐你。” “是,大将军。” 徐瑛和监牢一走。 吴升把手里的铁烙迅速扔回炭盆里,又警惕的往外看了看,真不见有人才讨好的看向贺奔,“贺将军,适才我也是骑虎难下,要是不来这么一出,恐怕骗不过徐瑛那个奸贼。” 贺奔心想要是再信吴升的话,他就是个王八。“你想骗老子,还想骗老子,吴将军,你们陈国大将与大唐徐家军感情很深嘛?我是因为伤了你,才被徐瑛那奸駥算计,掳来专门给你报仇的。” 第772章 各自算计 吴升也没想到徐瑛如此的有情有意,“唉呀,此事我是真不知情啊,你也知道这场战事我们陈国大军根本就没上战场啊!” “我不管你这么多,你别让我有机会逃出去,否则我适才的狠话就没有不着数的。” 这个时的吴升并不这么想,他只觉得贺奔是被气糊涂了,也被徐瑛那奸滑之徒给骗了。 “贺将军,自打知道你被掳,我就一直在想怎么救你出去又不被徐家军怀疑,虽然大唐和陈国结盟了,但咱们才是亲兄弟呢,哪儿自家兄弟起内哄的。”吴升生怕牢监赶回来,迅速的苦口婆心表衷心,“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徐瑛要干什么?但我保证我跟徐家军都是保持距离的,我可不敢忘记临行前我国主交待的事情,哪里敢叛变呢。” 才暗示自己再信吴升的话就是王八的贺奔,开始犹豫,犹豫犹豫着就信了。 毕竟北国的确强大,强大到陈国真的不敢起二心。 “你想怎么助我逃出去?”贺夺心中燃起希望,毕竟能活着,谁真想去死?而且他并未真正把吴升看在眼里,若他能救自己脱困,将来在战场上自己或许可以给他留具全尸。 吴升不知贺奔心里的歪心思,直说:“我想了想,只能是里应外合了,我会派人把将军的近况告诉威武大将军,看大将军有何指示。” 贺奔觉得想从满是徐家军的通阳逃出去的确不容易,惟一的机会就是徐家军作战出城,“行了,这事就这么办,你走吧,别让徐瑛起疑。” 徐瑛是故意把牢监叫走的,二人并未走远便又折了回来,徐瑛躲到一个让人极难发现的角落,将吴升和贺奔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到贺奔让吴升走人,他才悄然离去。 见着父亲徐元铮,把事情原原本本都交待了。 徐元铮捋着花白的胡子,“让人监视吴升的动静,我看他手下那个姓舍的副将很得他用,这么重要的事,他也不放心交给旁人。” “那儿子派人监视舍副将。”徐瑛说。 徐元铮道:“这件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杨山隘那边你不能离开太久,赶紧回去吧。” 得到陛下带着皇后来到将军府,徐瑛就被父亲调了回来,现在皇后已醒,陛下的心思也可全在战事上,身边又有青蓝,他瞧着皇后娘娘身边那两个女使武功也不弱,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了。 “那儿子现在就出发。” “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你今夜好好歇息,天亮再出发也不迟。” “是。” 起雾了,给寂静的夜添了些许朦胧的颜色。 苏瑜白日里处得太多,夜里觉便少了。 只是她不睡,宣祈便陪着她。 为了宣祈能好好歇息,她只能装睡。 天亮后徐瑛离开了通阳,与他前后脚出城的还有吴升身边的舍副将。 徐元铮在早膳后来到博闻苑,把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了宣祈。 宣祈立在廊沿下,望着那轮初升,渐渐暖和的太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舍副将一路躲躲藏藏来到函谷关最外面的一个哨营,拿出令牌表明身份才得到一匹马。 他奔向函谷关大营,在威武将军营帐前等了大半个时辰都还没有见到南宫鹤,倒是见到对陈国颇有意见的廖副将。 廖副将看到自家大将军帐前站着一个陌生的面孔,那人还畏畏缩缩的有些,不由得心生疑虑,上前质问,“你谁啊?” 舍副将突然被吼,吓了大跳,毕竟这是北国大营,陈国人好像在北国人面前天生就低一等似的。“在下陈国吴将军副将舍斗,有急事求见南宫大将军。” 廖副将一声冷笑,“我们大将军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你一个小小的陈国副将,谁给你这么大的脸面,也敢前来见我们大将军。” 这一通羞辱臊得舍副将不敢有脾气,忍气吞声还得陪着笑脸,“在下的确是有要事求见南宫大将军,已有人进去通报了,许是大将军分务繁忙,还不得空见在下。” 舍副将这低三下四憋屈的样子让廖副将心中很是愉悦,觉得这才是陈国人在他们北国人面前该有的样子,“你等多久了?” “大半个时辰了。”舍副将老实回答,他很着急,确又不敢催。 廖副将觉得定是自家大将军有意晾着这舍副将,故意不见的,胆子又大了些,“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我进去说说看,要是我们大将军感兴趣,或许他的公务就没那么忙了。” 听廖副将的弦外之音,不难知道自己等在这里是被刁难的,舍副将的确赶着回通阳。早辰能成功离开通阳也是因为今日徐家军要去接一批粮草,这批粮草会赶在日落前回到通阳,他也想趁着这个时间赶回去,否则就要暴露了。 “实不相瞒,在下前来是带来了你们北国被掳的将军贺奔的消息。” 一听是贺奔,廖副将颇为嬉虐的表情终于有些严肃了。他是讨厌陈国人,但在大事上还是能分清轻重。“贺将军还活着吗?”他与贺奔交情不错,虽然身为南宫将军的副将,贺奔却从未轻看过他。 “是还活着的,我们想救贺将军,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吴将军也不敢擅自行动,特意来找南宫大将军拿主意。” 廖副将摸了摸鼻子,“你等着。” 舍副将看着廖副将进了南宫大将军的营帐,没一会儿他就被请了进去。 这个营帐很大,到处飘着酒香肉香,南宫将军身材魁梧的歪在毛绒绒的宝座上,一只脚翘在椅背上,看着舍副将也没坐正身子,“贺奔还活着?” 舍副将只看了一眼南宫鹤,但被他那双眼睛里泛起的戾气逼下低下头,“是的,今日末将前来,是我吴将军有封信交给大将军。” 舍副将从怀里取出信,递给廖副将,廖副将又送到南宫鹤手里。 南宫鹤的目光瞟了瞟信中的肉容,然后冷笑,“想里应外合救贺奔,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你主子以为徐家那几父子都是蠢的吗?” 这个计划是他与吴升商量了大半夜的成果,怎么听南宫鹤的语气像是毫无用处?“南宫大将军难道觉得这个计划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您不想救贺将军?” 南宫鹤瞟向舍副将,舍副将冷得浑身一个机灵,他直觉再让南宫鹤看几眼,他铁定把自己的命就交待在这函谷关了。 “贺奔虽然性情鲁莽,但在战场还是有些用处,能救他最好,救不了本帅也不想浪费时间。只是你们这计划看似毫无破绽,实则漏洞百出,想救贺奔,还得听本帅的。” 舍副将斗胆抬起头,看到南宫鹤眼中的狠戾像无尽的地狱即将漫出……。 第773章 悲悯天下之心 傍晚时候,舍副将偷偷随接粮草的徐家军进了军。 很快徐元铮就得到了消息,并回禀给了宣祈知道。 宣祈做了部署后回到了博闻苑,那时苏瑜正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外头女使们给廊下点灯。 身后响起动静,不用回眸也知道来人是谁。人生活在一起久了,真是很容易熟悉到不用说话,只听动静就知道是他来了。 蝶依曲了曲膝,“奴婢下去传晚膳。” 宣祈颌首,然后走到苏瑜身边,他有一下午没见着她了,但每见她一次发现她的身子越来越好,他便十分欣慰,“看什么呢?” 正巧最后一盏灯挂上去,轻轻摇晃了几下,苏瑜浅浅笑道:“瞧灯呢。” 说完,回过身来。她的脚上还缠着绷带,她看过伤势,已经长了新肉,用不了多久她就能下地走路了。 “刚刚苏夫人在这儿陪我说了好一会儿话,我才知道算起来她还是你的表姑母。” 蝶依撩开帘子,女使们送进来五菜一汤。全是清淡的吃食,但看上去却令人食指大动。宣祈抱起苏瑜往餐桌去,边走边说:“她来陪陪你也好,可排解排解无聊。” 坐下,苏瑜抬头,“你呢,下午都在忙什么?” 坐到她身边,宣祈也没隐瞒,说出来就当给苏瑜解闷了,“前几日的战事,我让徐瑛把南宫鹤身边的一员大将贺奔给掳了,陈国的吴升居心叵测,或者更是碍于陈国王君在北国王面前的地位,想救贺奔博份人情。” 眼前的碗中被放着一块鸡肉,汤汁在碗底铺陈开来,苏瑜拿起箸夹起尝了一口,很好吃,“这个吴升,对北国还真是讲义气,就是不知道他这么付出,那贺奔会不会看在眼里?” “今早吴升的副将跟着出城接粮草的徐家军出城了,刚才也跟着接到粮草回城的徐家军回来了,匆匆忙忙去见吴升,料想肯定是想到什么法子要救贺奔吧。” 苏瑜暂不关心吴升的副将带回来什么救人的法子,而是问宣祈,“你不会无端把人掳来……。” 伸手宠溺的摸着她的头发,微凉的触感就像一匹上等的丝绸,“通阳驻扎着陈国五万大军,可还有十万陈国大军却悄悄绕过徐家军的视线往杨山隘去了,现在就埋伏在杨山隘的西北边。” 杨山隘,苏瑜从洪掌柜那里听说过这个地儿,那里盛产刺梨,刺梨拿来泡酒,最是补养人。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地方居然也会沦为后备战场,“他们埋伏在那里做什么?” “按说杨山隘处于通阳府的北方,这里的战事一起与那里并未有什么牵扯,可一旦通阳边坠失守,后方若要支援,杨山隘是最近也是增援速度最快的必经之地。” 解释到这里,苏瑜没有不懂。“也就是说陈国一边假意与大唐联盟,一边又对北国表忠心?” 这算是客气点的说法,说得难听点儿就是陈国大军在大唐当搅屎棍,一边又背叛大唐。 “陈国不可能知道大唐有个叫杨山隘的地方,这也是北国提供的消息?” 这回宣祈微微摇头,“这个不好说,毕竟为了这场战事,大唐做为主战国,也是有把部分地方的舆图交到陈国手中,好让他们方便调兵遣将。” “我看你半点不着急的样子,是不是已经想好对策了?” 轻点她的小鼻尖儿,宣祈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要做好的就是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 她也恨不能立即就好,毕竟成江城里还有个让她放不下的牵挂。 几日后,一个阴天。 斥候来报,廖副将带着北国两万骑兵,五千步兵大约在一个时辰后会抵达边坠城外。 消息传到博闻苑,苏瑜正坐在院子里,手心掬了一把米,不时撒几粒给腾上腾下一群麻雀。 “北国的骑兵近些年以骁勇驰名,想不到贺奔在南宫鹤眼中这么值钱。” 苏瑜在喂麻雀,宣祈坐在她身边看着石桌上一盘棋。棋已分出胜负,他赢了,苏瑜输了。只是苏瑜耍赖,觉得宣祈赢了她四目半,让她输得太难看。于是给宣祈出了个题,让他想法子下倒棋,让自己最后只输他一目半。 宣祈惯着她,真在那里细细研究。 徐元铮一辈子戍守边坠,他知道怎么应付,所以对于来势汹汹的北国骑兵,他也不用费什么心。 “你说是咱们的骑兵厉害还是北国的骑兵厉害?”苏瑜又扔了几粒米出去,三只麻雀争相进食。 有风拂过宣祈的俊颜,他的唇边挂着看不出情绪的笑,“各有千秋,只是现在徐家军的骑兵在人数上要落后些。” 在人数在落后,也就是在战场上要硬拼了。而且近日她闲来无事听到的战况,也知道了些事。徐家军戍守边坠,兵力雄厚,可北国敌军也不是吃素的,为了能赢这次战事,北国王可谓不遗余力出动。一场战事下来,总有一方打得吃力。 看苏瑜沉默凝思的样子,知道她在想这次的战事,宣祈取子换位,继续言道:“你放心吧,咱们大唐的骑兵不是吃素的,徐老令公对战经验丰富……。” “经验再丰富,打起战来总归是要死人的。”普天之下,也只有苏瑜敢打断宣祈的话。 苏祈又捡起一子,他能理解苏瑜的悲天悯人之性情,只是打仗自古哪儿有不死人的?能控制的也惟有将士牺牲的数量罢了。 “你们大男人对战事的理解与我们女人不同,不然也不会有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话出来了。”拿眼瞟着宣祈,叹息中满是善意,“且不说咱们现在的兵力过于分散,通阳这里是绝对不能败的,可是函谷关的北国敌军人数却在我们之上,若是我们控制不好,只跟北国敌军拼人数,这仗战能胜是能胜,只是我们也会牺牲很多的将士,陛下,谁人没有父母兄弟族人亲朋?人没了,于一个家庭而言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宣祈手里的棋下不去了,苏瑜的话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适才说到这次前来的骑兵比较多,陛下,我倒有个主意或许能减少徐家军将士的牺牲。” 宣祈一别好以整暇的看着她,“什么?” 苏瑜眼中掠过狡黠,将手里的米全都抛洒出去,引来所有麻雀争相抢吃。 第774章 神秘的主意 宣祈一时间没懂,苏瑜叫来蝶依如此之般一说,蝶依立马眼露欣喜,然后转身出去通知徐元铮做准备了。 宣祈则无比赞赏的看着她,“我的阿瑜,不仅有经商之才,还有作战之能,果真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苏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先别急着夸我,等这一仗下来再说吧。” 那厢徐鹏穿上盔甲准备出城迎战,临行前,徐元铮神色凝重,“不管北国敌军动什么歪心思,真刀真枪伤到身上是真会出血的,切记不可浮躁行事,一切按计划进行。” “是。” 徐鹏刚要出门,却见蝶依突然出现在门口,“等等。” 徐元铮往前走了两步,“蝶依姑娘,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蝶依曲了曲膝,笑着将苏瑜的主意说了。 徐元铮听后满脸惊诧,徐鹏也叹道:“这主意太巧,果真只有心思细腻之人才能想到。” “你也别废话了,北国敌军就要到了,赶紧下去准备。” “暗,父亲。” 徐鹏离开将军府,没过一会儿,城中所有的豆子敷料铺子里的东西全被搬到城楼上,城楼上的侍兵十分不解的看着这些占道的豆子敷料,问徐鹏,“二将军,您把这些喂蓄生的豆子敷料搬到城楼上来干什么?我们都快没地方站了。” 徐鹏一脸神秘,“现在是占道,一会儿有妙用,别废话,让一队和二队的弓箭手做好准备,一会儿咱们要大杀四方。” 侍兵还是一脸懵逼。 半个时辰后,先是听见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马蹄奔跑声由远而近,一群看不到尾的黑压压的人头像一块巨大的黑幕攒动而至。 徐鹏站在城楼上兴奋得两眼泛光,“终于来了。” 与此同时,陈国将军吴升也没闲着,他是知道今日北国大军会来攻城的,他不能确定的是徐鹏会不会像上次一样要求他带陈国大军去迎战。算着时间北国大军应该要抵达边坠城外,徐鹏那厮还没在他面前出现。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因为养了这些日子,再重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徐鹏真要要求他上战场,他上哪里去找借口?辛好他没来,他没来自己就能按与与南宫鹤商量的计划行事了。 “属下有一事不明,将军,我总觉得今日的徐家军怪怪的。” 现在的吴升眼中只想完成南宫鹤的计划,让北国欠他们陈国人情,敏锐度大大降低,还是舍将军嗅到一丝不寻常,说出了心中疑虑。 “哪儿怪?”他想说舍副将多心,“徐家军本就不按常理出牌,不然上次也不会只让咱们陈国大军去当马前卒了。” 舍副将说:“北国大军两万铁骑五千步兵袭来,怎么徐鹏只在城楼上准备弓箭手?难道只有他们有弓箭手?北国大军就没有吗?北国骑兵可都是万能的,骑在马背上个个如履平地。” 听舍副将这么一说,吴升倒真觉着一丝不寻常了,“难道徐鹏要认输?” 舍副将万般无语的看着吴升,这个将军在陈国知名度不高,因着宫里得宠的才人是他表妹,这才得了这么个表现的好差事。他不犯糊涂的时候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特别是在战场上,但论起战术之类的,也的确是没眼看。 “将军,属下担心这其中有诈,咱们要小心行事?不若等北国大军兵临城下,看看徐二将军如何反应咱们行动好不好?” 舍副将的提议并未提到采纳,吴升现在满心满眼是想着赶紧将贺奔救出去,然后在南宫鹤面前立个大功,“本将军不管他们在战场上尔虞我诈,我现在的任务是赶紧把贺奔给弄出来,好让他替南宫大将军办事。” 自古官高一级压死人,舍副将纵然有心阻止,但也无法让吴升改主意。 于是二人去了大牢,一路上没见着有几个府兵,吴升还问,“北国大军压境,府里的亲兵就这么懒散吗?” 舍副将说:“听说府里有位重要的客人,想来都该是去保护那客人去了吧。” “那最好不过,也省了咱们不少事。” 二人躲躲藏藏进了大牢,看到只有一个牢监坐在贺奔的牢房前吃酒。 吴升示意舍副将吸引牢监的注意,自己好去救人。 舍副将舍起地上一块小石子往牢监头上砸过去。 牢监吃痛,“谁啊?” 无人应他。 贺奔本是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一条逢儿。 牢监出去察看情况,刚走没多久,突觉后颈窝一重,随即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吴升蹲下从牢监身上摸到大牢的钥匙,舍副将则将牢监拖到一旁掩藏行迹。 贺奔看到打开的牢门,眼睛直放光,他没想到吴升真的来救他了,松开了玄铁链,顿觉一阵轻松。 “吴将军,你还挺有两下子嘛。” 吴升假意不敢担贺奔的夸赞,实则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客气笑道:“都是南宫大将军指导有方。” 贺奔问,“咱们怎么出去?总不能大摇大摆离开吧。” “自然是不能,这里好歹是徐元铮的将军府。”吴升先卖了个关子,然后说道:“贺将军,你仔细听着,南宫大将军有件事要你办。” “什么事?” …… 大牢里出的事很快传到徐元铮那里,他令人继续观察吴升与贺奔的动静。发现吴升带着贺奔躲过府中一众府兵,出府后并未往城门口而去,而是躲进了一间客栈。 徐元铮一时吃不准吴升和贺奔到底打什么主意,便把事情禀告了宣祈。 宣祈研究的许久,终于把苏瑜输到的四目半变成了一目半,听了徐元铮的禀报,他说,“总会有所行动,朕记得你说的那间客栈不远就是南校场吧。” “正是……。”徐元铮突然意识到什么,眼中迸出冷光,“陛下,这吴升留着就是个祸害,今夜若是事发,是否一并将人处决了?” “你处决了吴升倒是痛快,他带来的五万陈国大军呢?届时群龙无首,你又是斩杀他们大将的仇人,北国敌军再虎视眈眈,那就是将内忧外患摆到了明处来。这五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是能利用好了,将是我们插进北国敌军心口上一把最意想不到的尖刀。” 那就是说还得放吴升一码,徐元铮知晓陛下所言之利害,“老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老臣告退。” 苏瑜低头看到自己映在茶碗里的样子,嫌弃的皱眉,“这张脸还真是几时看几时厌。” 第775章 大获全胜 宣祈轻轻弹弹她的脑门,“你又看不到,我还没说厌呢。” 苏瑜作势委屈的揉着脑门心儿,“我怕嘛,怕你看这张看厌了,然后不理我了。” “傻瓜。”宣祈轻轻叹了口气,他曾在心中发愿,只要苏瑜活着,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接受。 只是这话太肉麻了,他不好意思告诉苏瑜。 此时城楼下,北国敌军的两万骑马雄赳赳气昂昂的出现在边坠城外,为首的廖副将抬头就见到城楼上挤满了弓箭手,他不怕,他们北国的骑兵就算是骑在马上,照样能射中把芯。 “城楼上所站何人,为何还不出城迎战,莫不是个个都是怂包,怕了我们北国大军?” 廖副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笑,北国大军都跟着嘲笑。 徐鹏知道这是激将,但仍装作一副真受到刺激的样子,“你们才个个怂包呢,我就不报上名来,我就不领兵出战,你能奈我何?有本事带着你的骑兵往前一点?” 廖副将也不蠢,他能激将,徐鹏自然也能。此刻他猜测是不是前面有什么陷阱等着他? “你让我往前我就往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既然你不出城应战,那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弓箭手准备。” 北国骑兵的弓箭手立即将弓拉满。 徐鹏见状,命令盾牌准备,然后看向往投石车上放好的黑豆敷料,邪痞的一笑。 “放箭……。”廖副将这次的主要目的是吸引徐家军的注意,好让贺奔能得到机会行事。他动静越大,贺奔得到机会的机率就越大。 廖副将语声一落,城楼上的盾牌上立即插了无数之箭。 徐鹏趁机从盾牌逢里往外看了一眼,在看到北国敌军又在满弓时,他也下令,“投料……。” 于是乎,被扎破了数个破洞的黑豆麻袋从投石车上投了出去,在北国敌军骑兵的上空四散开来,无数的黑豆敷料散落在地,骑兵的马闻到豆料香气,纷纷低头抢吃起黑豆敷料来,好好的阵形再无规矩,任北国骑兵怎么扯拉,马儿就是不理,只顾吃豆料。 徐鹏再次下令再投黑豆敷料,一时间城楼下乱成一团,廖副将引以为傲的骑在马背上都能射中把芯的骑兵们,现在连马都控制不住,哪里还能集中精神满弓? 徐鹏见机会已至,哪里肯放过,扬声下令,“一队放箭,二队准备……。” 城楼下正慌乱不已,忽见万箭齐发,似雨袭来,廖副将暗道不好,想调转马头避开,奈何马儿正低头吃豆料吃得香甜,更发脾气廖副将拽疼了它。 廖副将右肩中了一箭,但他是这次的主将,自然有人护着他,那些本该在后方的步兵见面,纷纷拿着盾牌冲到前面来,护着廖副将。 徐鹏让弓箭营的一队二队轮番上阵,打得北国骑兵措手不及,看时候差不多了,这才打开城门领兵出战。 北国骑兵因为马儿不听使唤,开始还试着当场训马,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中箭,惜命的人也开始翻身下马挥刀挡箭。 步兵五千人,徐鹏率步兵一万出战,将早已溃不成军的北国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这一战,毫无悬念的胜了。 廖副将领着活着大军落慌而逃,徐鹏和他的将士们为胜利高呼数声。 这场战事下来,不仅缴了敌军数千支利箭,还缴了几千匹活着的战马,真可谓是大丰收啊! 徐鹏喜不自胜,一路笑着回到将军府书房,看到父亲徐元铮就大赞,“陛下这主意真是奇极了,妙极了,父亲您是没看到战场上的情况,胜利几乎是一边倒,那几百袋黑豆敷料一抛出去,北国骑兵的马就只顾着往肚子里填食,哪里还顾得上背上还坐着人呢。” 徐元铮说,“这主意不是陛下想的。” “不是陛下想的?”徐鹏觉得天底下就属陛下最英明了,不是他想的还能是谁想的?“不是陛下能是谁?” “是皇后娘娘想的。” 徐鹏一时听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父亲,您说什么?” “我说这主意是皇后娘娘想的。”徐元铮眼中露出敬佩的神情,“要是按照我们一开始的计划,怎么可能只伤几十兵卒就能拿下这场战事?” 的确,要是按原计划,伤亡真的很严重,“没想到皇后娘娘这么厉害。” “皇后娘娘只是不想咱们徐家军死太多人,更不想输给北国敌军。”徐元铮道。“你也别杵在我这里了,才收缴了那么些马和箭,去安排一下吧,还有黑豆敷料,扔出去那么多,总得想法子再补上。” 博闻苑也收到战事大捷的消息,蝶依兴奋的说道:“姑娘这主意简直天下无双,北国敌军下次再敢来,咱们还用这法子对会,好叫他们半点便宜也占不到。” 苏瑜轻轻摇摇头,“这主意只能用一回,下次就不顶用了。” “为何?”这么好的主意怎么只能用一回呢。 宣祈拿起药碗吹了吹热气,续下话来,“下次万一他们往马嘴上套套子,或者用药熏坏马的嗅觉,这法子还能用么?” 蝶依懂了。 宣祈把药碗递到苏瑜面前,“不热了,喝吧。” 苏瑜见还冒着热气,略微推了推,又说起另一桩事来,“贺奔逃出去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由于苏瑜献的计,彻底打破了营救贺奔的计划,原意是先让廖副将在城下叫嚣,然后徐家军迎战,象征性打一打就撤退,在离边坠城不远的地方驻扎,等候贺奔完成南宫鹤交待的事,趁乱接应。 现在的情况是廖副将带的两万骑兵和五千步兵被打得落慌而逃,他自己还受了伤,跟着他一起逃走的伤员也不在少数,他们现在急需军医,所以根本不可能在离边坠城不远的地方驻扎,更别说接应了。接应得贺奔来,他们的性命肯定都会交待到这里。 吴升接到消息,整个都懵了,他怎么也没料到事情的发展走向会歪出自己的想象。 这可怎么是好? 没有了廖副将的接应,纵然他有万般才能,事成之后他要把贺奔交给谁? 第776章 不得不发的箭 他在屋里急得来回度步,六神无主。 舍副将同样不安,“将军,人还在客栈里呢,事到如今咱们怎么交待?” 吴长没好气瞪了舍副将一眼,“你问我我他娘问谁去?” 吴升急得暴粗口,舍副将见吴升彻底乱了分寸,赶忙说道:“要不要先让贺将军停止计划,毕竟城外无人接应,就算贺将军成了事,也没法子脱身啊!” “牢监只是被你打晕了,他还活着呢,一旦醒来发现贺奔失了踪影,难道不会立即向上禀报吗?失了贺奔,自然是全城搜捕,同样无法脱身,依我看还不如放手一博。” 舍副将反对,“一旦这样做,不说贺奔会再次被捕,咱们也会暴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舍副将沉默了,也正如吴升所言,路行此处,也惟有兵行险招了。 “今日徐家军打了胜仗,不久前徐鹏下令要犒赏将士,今夜南校场会很热闹,警戒相对薄弱,正是咱们下手的好时机。”吴升眼神坚定,一旦下定了决心,满肚皮的顾虑也就渐渐按掩下去。 “你瞧瞧把火油准备好,干好这件大事,来日咱们在北国王面前才能得脸。” 舍副将拱手领命,“那咱们要不要把北国大军来而复返的事情告诉贺奔?让他有个心里准备,同时接受要改变计划的事实。” 贺奔那人既自负又固执,脾气还暴,要是让他知道接应他的廖副将跑了,肯定气得七窍生烟,“不用咱们说,贺奔肯定也会知道的,找火油的事你安排别的属下暗中去办,你亲自去趟客栈,把贺奔稳住。想来徐家军被胜利冲昏头脑,咱们想要送贺奔暗中出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将军你有主意了?”舍副将问。 吴升点点头,却没具体明说是什么主意。 犒赏将士的消息是徐鹏故意散播出去的,纵然有吴升的执迷不悟,也得逼着贺奔狗急跳墙,才有机会让吴升不必再身在曹营心在汉。 今日阴天,给原本燥热的六月添了几丝凉气。 苏瑜身姿从容的歪在美人榻上,看雪娇为她换脚下的药。其实脚下的伤口已经全长了新肉,只是走路有些困难,今日换最后一次药,接下来好好养着就是。 “姑娘,您可别着急,颜大夫说了,您这脚估摸着还得十天半月才能下榻走路。” 颜大夫的话苏瑜听得真切,只是再从雪娇这里听到,难免再失望一次。 “你不必刻意提醒,我心里有数。” 不经意间往外一瞧,是青蓝从月牙门前路过,匆匆的样子像是有急事。 宣祈半下午时候让徐元铮叫走尚未回来,青蓝又这样神色匆匆,不免让苏瑜心中泛嘀咕,“雪娇,你别弄了,一会儿让蝶依回来弄,我刚看到青蓝了,他样子不对劲儿,你去打探一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雪娇停下手里的事,起身出去。 没过一会儿蝶依端着一份点心进来,“这是苏夫人亲自做的莲子糕,特意让奴婢拿来给姑娘尝尝。” 然后看到苏瑜的脚没穿袜子也没缠绷带露在外面,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雪娇,皱眉道:“这个雪娇,做事越来越不严谨了,怎么能把姑娘你的脚就这样露着,万一着凉怎么办?” 这话把苏瑜给逗笑了,“现在是什么天气,我要怎么着凉?” 蝶依面上一窘,也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她这样就是不对。” “你别埋怨雪娇,是我临时差她出去了。” 蝶依怔了怔,想想雪娇的确也没那么大胆子。 徐家军今夜设了犒赏宴,不论是在楼城上投过黑豆敷料的还是放过箭的,都有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宴址设在南校场中,一到天黑,南校场就热闹非凡,徐家军的将士们喝得满面红光,在醉意中士气依旧高涨。 “你们今日没上城楼,是没看到北国敌军有多狼狈,那样的场景不论我回忆多少次,都觉得很爽。” “是啊,看到他们人扬马翻的样子,我手里的弓箭就拉得特别起劲儿,这劲儿啊怎么使都使不完。” “还有我,一开始我还在想怎么投石器上不放黑豆放牲畜吃的黑豆敷料做什么?难道咱们还能学天上的神仙撒豆成兵不成?待二将军一声令下,把黑豆敷料一掷出去,我当时都要绝望了。没想到奇迹发生了,北国骑兵那些马闻着黑豆敷料的香气,哪里还顾得上背上坐着什么人?只顾填自己的马肚皮了。” “北国骑兵在天下都是出了名的骁勇,与咱们徐家军的骑兵不相上下,今日是却在咱们徐家军面前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那场面真是滑稽,真是舒爽。” “唉,这主意到底是谁想的啊?” “还能是谁,肯定是咱们的老令公徐大元帅啊,论起这打仗,谁有他经验丰富,心思灵敏?” “就是,就这样一个巧计就让北国大军败逃,这场战事肯定是要载入史册的。” …… 徐家军就今日的战事谈论得热火朝天,舍副将带着十几个阵国士兵也凑上来凑热闹,还不明灌徐家军的酒,还不到子时,徐家军就喝倒了数百人,那里没倒下的,站起来走路也开始摇摇晃晃。 避在暗处的吴升见时机已到,领着贺奔一道行走在阴影里往南校场的粮草库而去。 不错,南宫鹤给贺奔交待的任务就是烧掉徐家军的粮草库,他要赶在北国王到函谷关时立下大功。 贺奔之所以如此配合,也是因为他清楚自己被掳后若是没有建立什么功勋回到函谷关,铁定会被人嘲讽,而且这个污点会一辈子洗不清,所以,他急需这次表现的机会。 吴升的想法无非就是想让北国卖陈国人情。 这二人各怀鬼胎,倒也殊途同归。 空气里浮弥着无数的酒肉香气,看着远处醉得东倒西歪的徐家军,吴长只恨不能这些人全都醉死才好。一边心里腹黑,一边吩咐手下那些往粮草他库周边倒火油,以及从窗口往粮草库里扔火油瓶子的陈国士兵动作快点儿。 等到所有人完成任务回来,吴升将火折子递到阴影里。 阴景里暗着贺奔,他揭开火折子,火光映在他凶狠的脸上,像极了从地狱里出来的修罗。 只见他冷酷一笑,点燃一把草扔进粮草库,然后又把火折子扔到地上的火油上。 火苗蹭的一下子沿着徐家军的料草仓库燃烧,一时间火光漫天,越烧越旺。 徐家军里有士兵发现了火情,大喊一声,“快来人啊,起火啦。” 第777章 再次被困 “将军,咱们赶紧走吧。”吴升想将贺奔拉扯走,“此地不宜久留。” 贺奔是真不想走啊,他想为今日在城外牺牲的北国将士们报仇,想看这把火将徐家军的粮草仓库付之一炬,没有粮草的他们能撑几日?一旦逃出去,再让北国大将去劫往边坠城运送粮草的队伍,这徐家军没有粮草就能抢百姓的吃食,一旦民怨四起,徐家军没了支撑,他倒要看看这边坠城还能坚持多久? “将军,快走。”见已经陆续出现人提水来救火,吴升怕暴露,扯着贺奔就离开南校场。 贺奔边跑边回头看着南校场的方向上空映红漫天的火光,被徐瑛掳来的怨气充满是舒爽了一点。 舍副将早早已经在先前贺奔落脚的客栈后巷准备了两匹快马,见着吴升和贺奔后立即交付到二人手上。“那场大火没那么快被扑灭,二位将军得趁这个时间出城。” 交到贺奔手里的还有一件黑色的斗蓬,贺奔披在身上兜帽一戴,遮住了大半张面孔。 吴升见准备得差不多,立即与贺奔上马飞快朝城门口飞奔。 这个时间大街上早已没什么行人,二人一路通畅来到城门口。勒停马之后,吴升用很着急的对六个看守城门的士兵吼道:“南校场的粮草仓库走水了,你们还不快去救火?” 这六个守城门的士兵有四个站在城门阴影,只有两个站在光阴里让吴升见着他们的脸。听了吴升的话,他们意外的不为所动,那两个站在光阴里的士兵甚至颇为刁难的看着吴升,“南校场走水自有人救火,我们哥儿几个是守城门的,不负责救火。” 吴升听到这笑心里一咯噔,但他还有计策,“粮草仓库走水,我奉命出城重新通知地方凑齐粮草,你们速速将城门打开,否则这件事要是让北国敌军知道了,趁机攻打咱们,我们和战马没有粮草就只能饿着肚子上战场。”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有大元帅或者哪个将军的手谕吗?拿来看看。” 吴升心中已经将这说话的守城门士兵骂了祖宗十八代,“没有,事急从权,还来不及拿手谕。” “你既无手谕,恕我不能放你出城。” “你放肆,难道你想让咱们徐家军都饿着肚子打仗吗?”这要是出不去,他怎么让北国欠陈国的人情?吴升急得不行,声音一路拔高。 “不是我故意刁难你,实在是府里走失了犯人,上头特意来打了招呼,不见手谕不得放行,你要真着急,也别跟我这儿费话,赶紧回去请手谕,我看到手谕不就放行了?” 这话毫无毛病,但吴升哪里能转头回去? 吴升无意间瞟了一眼贺奔,他身边散发着一股十分危险的杀气,他知道贺奔就要暴走了。可他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手,伤了这几个守城门士兵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城楼上有一口钟,只要城门口一出事,城楼上的士兵就会敲钟,这钟一响,徐家军就会知道城门口出事。如今北国又无将领在外接应贺奔,再者若是见到他与贺奔在一起,就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楚,就算他避开徐家军成功让贺奔出逃,贺奔真能逃得掉吗? 贺奔没吴升这么多顾虑,因为他根本没把吴升和陈国放在眼里,如果能让他出逃,就算牺牲吴升一条性命也是值得的。 贺奔的拳头握得咯咯响,士兵警惕的退了几步,“你们要干什么?” 吴升赶忙说道:“你别多想,我们只是着急了,现在回去取手谕只会耽搁时间,等我通知到位,再回来给你补看手谕如何?” “那不行,我就要看手谕。” 士兵拒绝得如此果断,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将贺奔激怒。 “跟他费什么话,杀出去吧。” 士兵一听这饱含杀意的话非但没跑,还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将军府里走失了俘虏,这都大半夜了还没找到下落,眼下看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吴升暗道不好,贺奔一把扯出藏在马背上的刀往士兵的脖子砍过去。 士兵一动不动,说是迟那是快,就在刀即将落在他脖子半寸的地方,另一把刀迎上来,激烈间碰撞出的火花瞬间映清了站在阴影里的几张脸。 贺奔不认识,吴升却心里清楚,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士兵往后退了两步,让救下他的人站到光阴里来,此人面容凛正,身姿威武,不是徐鹏是谁? 而其他几个站在阴影里的人也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花白头发花白胡须,身材偏瘦,却透着一股龙马精神。吴升见着他脸露灰色,贺奔不识得他,不把他放在眼里。 徐鹏冷笑,“贺奔,想逃出我徐家军的地盘儿,有那么容易吗?” 贺奔使力压刀,反嘲道:“你领着一块老木头疙瘩前来会我,能阻止得了吗?” 突然,城门附近的巷子里亮起一片红光,接着无数拿着火把的徐家军鱼贯而出,团团将贺奔围住。 一个人被徐家军从人群后面推到贺奔吴升面前,正是同情脸色灰败的舍副将。 “现在呢?能阻止了吗?”徐鹏同样使力抵回去。 贺奔一扬刀纵身下马,忽然就将吴升从马背上拽下来,拿刀抵着他的脖子,“这样,你也不放本将军出城?” 吴升脑子瞬间空白,只觉眼前天昏地暗。 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就成了贺奔的人质了? 不过他也不担心,料定贺奔不敢真杀他,所以他准备安心的做贺奔的人质,“徐二将军,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徐鹏看着吴升,被他的话刺激得笑了出了声,“吴将军,你打晕牢监放出贺奔,又与之合谋烧掉我军粮草仓库,现在你落到贺奔手里,我只当你们狗咬狗罢了,救你做什么?” 这话一出,吴升双眼一瞪。 他都知道,他居然都知道,这怎么可能?“不,不,你不可能知道的!” 第778章 走不了了 “一群乌合之众,妄想动摇我大唐江山,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个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的老者站到徐鹏面前,话里话外全是轻视和鄙夷。 吴升弱弱的喊了一句,“徐大元帅。” 徐大元帅,这边坠城能被称为大元帅的只有徐元铮,贺奔双眼突出的看过去,突然誓死如归的笑了,“原来你就是徐大元帅,我一个小喽罗,哪儿用得着您请自出马?您也太抬举我了吧。” “倒也不是抬举你,只是我老头子很久没出来活动活动经骨了,知道今夜城门口有出好戏看,就来凑个热闹。”徐元铮老神在在的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一根长木凳上。 “这么说来,我今晚是走不了了。” “你今晚做了这么大件事,若再轻易从我们徐家军眼皮子底下逃脱,岂不是告知天下人我们徐家军是摆设?”徐鹏讥诮的看着贺奔。 “那我手里的吴升,你们也不闻不顾了吗?”他用力往前推了推,惯力使得吴升的脖子上立即绷出一条血痕。 吴升吃痛,却依旧没感到有什么危险感,倒是一旁的舍副将瞧得真切,急了,“贺将军,刀下留人。” 吴升还反瞪舍副将一眼,像是他这句话暴露了什么似。 徐鹏见状,说:“吴升,你真是头蠢猪,刀都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有闲心去瞪舍副将,目下看来,他倒是比你通透你的处境。” “我不知道二将军你什么意思。”吴升眼神有些闪烁,嘴里还狡辩。 徐鹏冷冷的瞥过去,“你们陈国从始至终都是北国的狗,跑到我大唐来摇两下尾巴以为我们就会信你们的忠心?告诉你,你们私下勾结之事我们早就知道了。” “既是知道了,为何还……。”吴升问。 “为何,就是想看看你们和北国之间能铁到什么程度呗。”徐鹏说。 “所以,我们所有的行事你们都看在眼里?”贺奔,“不可能,真是这样,你们怎么会允许我们联合起来烧了你们的粮草仓库。” “实话告诉你,在吴升打晕牢监救你出大牢那一刻起,你们的行动无时无刻不在本将军的监视之下,南校场的粮草仓库关系着我徐家军的存亡问题,真这么容易让你们烧了?其实在你住进南校场附近的客栈,吴升派人偷偷买火油,我们就猜出来你们想干什么勾当了。仓库里的粮草我们早就转移到别处了,你们烧的只是放进去的几堆杂草罢了。” 真相竟是如此,也就是说哪怕是他重新回到函谷关,也没有立功的事项,依旧会被人看不起,会被人欺负。贺奔又是慌又是怒,气都喘粗了,他恨得咬牙切齿,“既然一开始就知情,何必费这么大周折来抓我,一开始抓我不就好了。” 这次徐鹏的视线落在了吴升身上,“吴将军,你还没明白本将军这么做的用意吗?现在的陈国就是只羊,北国是老虎,你们一心效忠,看看身为北国大将,关键时刻他怎么对你的?你们一直在与虎谋皮,还以为他们真心相待,简直是痴人说梦。” 吴升被点,冰冷的心一下子坠到谷底,“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徐鹏无语的看着吴升,“你眼瞎也要到一定程度好不?你脖子上冒着血呢,你没感觉到痛吗?你是不是觉得他不会真的杀了你,只是拿你当筹码,待到他成功逃离就会放了你?” 吴升不说话,算是默认。 徐鹏快被吴升给蠢哭了,索性不再理会吴升,而是对贺奔道:“虽然你没把真正的粮草给烧了,但你的确也不该放这把火。贺奔,放开吴将军,我留你全尸,否则我就将你的尸首挂在这城门上,让你们的北国大军好好看看,与大唐为敌的下场。” “你敢,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敢杀吴升,他就是我们北国养的一条狗,你信不信我杀了他陈国国君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可你们大唐就不一样了,他要是死在你们这里,城里的五万陈国大军难道会袖手旁观吗?” “这么说来你倒是把我们两边都威胁到了,不放了你你就杀吴升,激怒所有陈国士兵在这边坠城与我们徐家军窝里反,然后你们北国再攻过来夹击,轻易取胜?放了你,因为大唐与陈国有盟约,我们也不敢对吴升怎么样?你还真是两头着数,想得美呢。” “赶紧把城门打开,本将军没空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贺奔急了,子时已过,六月的夜并不冷,可是等得越久,贺奔越觉得自己离死亡越近。 被胁持的吴升此刻好像懂了徐鹏与贺奔之间的对话,先前他还笃定贺奔不会真杀他,现在想来,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会放在眼里,若真救下他,他还会记得自己的人情? 吴升还不想死,他还有家人,他妹妹在宫里正受宠,他要是死了,将来的那些荣华富贵谁去享用? “贺将军,贺将军,你若杀我,如何向我陈国国君交待?”吴升额间的冷汗流着脸往下滑。 这样的威胁贺奔丝毫不为所动,他只知道现在的吴升还有点用,至少可以替他挡刀挡箭,“吴将军,我本不欲与你撕破脸,毕竟你辛辛苦苦救我一场。可是现在时移境迁,他们已经发现在陈国与北国的关系,不论我逃不逃得脱,陈国注意不再被大唐信任,而北国也不会再相信你们。所以,也只能拿你当我的人肉盾牌,好助我脱困了。” 对于贺奔说的这番谬论,吴升已经不再惊讶了,他惊讶的是自己误判了人,即将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他慌了,求救似的看向徐鹏,“二将军,徐二将军,快……快救救我。” 有一点贺奔没有说话,这回不论吴升活不活得下来,大唐和北国都不会再信他了。 “贺奔肯定是逃不掉的。” 徐鹏这话近似无情,吴升眼中的希冀却是不消,慌乱之下说出这番话来,“不,你得救救我,我答应你,只要你救下我,我愿意号令陈国大军助徐家军迎战北国。” 贺奔闻声,想也不想手里的刀就往吴升脖子上一抹。 第779章 意外 他就算被俘,也是北国的将军,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吴升号令陈国大军助徐家军战北国? 吴升脖子上的血飚了很久,看到他瞪着不甘心的眼神倒在地上,众人才回过神来。 徐鹏是真没想到贺奔下手这么快,但他却奇迹般的能理解贺奔的做法,换了是他,肯定也会杀了吴升。只是现在吴升死了,是不是打破了陛下的计划?徐鹏心里没底,偷偷朝父亲的身上看去。 徐元铮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舍副将意图挣脱开徐家军的禁锢扑过去查看吴升的情况。 “将军,将军,你们放开我。” 徐元铮一个眼神,舍副将得到解脱,他冲过去,看着吴升在地上动了两下,便彻底没了气息。 贺奔冲动之下杀了吴升,看到舍副将扑过来,就想伸手抓住舍副将当他的人盾。 徐鹏反应快,一把将舍副将往旁边一扯。 舍副将回过神来,看到贺奔伸来抓自己的手时,吓得后背似刮过寒冬腊月的雪,冷飕飕的让人打颤。 “贺奔,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束手投降吧。” “作梦,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说完,挥刀朝徐鹏攻过去。 却立即有徐家军团团将贺奔给围住。 “父亲,快躲到一旁去,此人力大无穷,我怕一时会伤着您。” 徐元铮站起身来,拿过儿子手里的刀站到板凳上。 他高出那么长一截,立即就让贺奔像看到把子似的冲过来。 徐鹏迅速挡在徐元铮面前,徐元铮却将他推开,喝道:“让开。” 徐鹏被突然一推,稳住身影再回头时,见着贺奔杀气汹汹朝父亲刺去一刀,而父亲身子一斜,贺奔刺空的瞬间,父亲一刀刺向他的右肋腑。 “啊……。”贺奔突然无比惨痛的叫了一声,然后撞到城墙上,滑倒在地上之后只顾惨叫,连动都不敢动。 徐鹏疑惑的看过去,发现父样那一刀插的位置很巧妙,胁骨之间,一动全身都跟着痛,饶是凶猛如贺奔,也未必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巨痛。 贺奔只是稍稍一动,那痛就像是错骨一般,痛得他五官扭在一起,狰狞得像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老贼,你对我做了什么?” 徐元铮居高临下站到他面前,看着他痛到无力的样子时,只报以了一个胜利者的笑容,“死很容易,但你我敌对的身份注定我不能让你轻易去死。可你中了我一刀,这一刀从你的右边第三根肋骨刺进,左边第三根胁骨刺出,中间腑脏被穿透,你没有活路了,只能慢慢痛苦的熬死。” “你……卑鄙。”贺奔血腥着眼,唇角也开始露血,瞪着徐元铮,眼里是如同吴升一般的不甘心。 “怎样都好,这就是你们北国敢侵犯我们大唐的下场。” “唔唔……。”贺奔不敢再开口了,一开口就是撕心裂肺的痛,他要受不了,与其受这样的折磨,还不如死了的干净。 徐鹏走过来,蔑视着贺奔,“你怎么还不去死,死了我好拔刀呢。” 贺奔闻声,气急攻心,临死了还要被这样羞辱。 他咬着满口血,拼命说道:“南宫大将军会为我报仇的。” 说完,贺奔头一歪,没了气息。 徐元铮叹了口气,“把人丢到北国哨营去。” 徐鹏拔出刀来,在贺奔身上背干净血迹,忧心道:“父亲,此举肯定会激怒南宫鹤。” 徐元铮道:“怒,才会乱,就怕他不乱。” 徐鹏好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夜深了,还请父亲回去歇息吧,这里儿子来善后。” 徐元铮点点头,走了。 徐鹏吩咐人打开城门,连夜将贺奔的尸体给北国哨营送去。 然后才看向舍副将,今夜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结局也将他吓傻了。他站在那里像根木头一样,眼中只有吴升逐渐冷去的尸体。 “这天儿大了,吴将军的尸体放不了多久,舍副将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徐鹏提醒着,“如今你我两国与北国的关系已然挑明,吴将军已死,边坠城里这些陈国士兵该何去何从舍副将要心里有数。还有,今夜南校场这把火南宫鹤是知道的,现在不仅没烧掉我们的粮草,贺奔还丢了性命,你们陈国得想法子给北国交待,不然北国的强硬脾气你也清楚,你们陈国这回得罪了北国会得个什么结果你也清楚。” 舍副将木木讷讷的把头转向徐鹏,慢慢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陈国即将在北国和大唐之间两面不是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舍副将脸上的表情更呆了。 如今陈国的兵力都派出了国土,再两边不是人,他该如何自处? 徐鹏的话点到为止,他知道舍副将比吴升拎得清,所以很满意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让人帮着收敛了吴升,又让人暗中监视舍副将的一举一动,然后回了府。 次日用过早膳,宣祈便得到了昨夜出意外的消息。 徐元铮也没有避讳苏瑜在场,言道:“是老臣的疏忽,让贺奔把吴升给杀了。” 事到如今,杀了就杀了吧,总不能他不想吴升死,吴升就能活过来,“那个舍副将如何?” 徐元铮敏感的意识到皇帝有可能把主意打到这个副将身上,慎重之下开口,“这个舍副将虽然看起来胆小怕事,但实则人很机灵,不然吴升也不可能派他偷偷出城去函谷关与南宫鹤见面。” “出事至今,他私下没什么行动吗?” “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没出来过。”徐元铮答。 宣祈眼帘一敛,不带表情的笑道:“这可不行,他既是没行动,你就帮他一把,分两步行动,其一把贺奔杀了吴升的消息给杨山隘的陈国大军透露出去,其二,吴升的尸体不能摆在这边坠城,给他添一副好棺材,着人送回陈国去。” 徐元铮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他这是要攻心啊! 陈国国君要是见着吴升的尸体,再一知道怎么死的,若真与北国伏首称臣,他就是个王八。 第780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六月二十八,天气热得像要把尘世间的一切都煮熟似的。 苏瑜已经能勉强下地走路了,不过她去哪儿宣祈还是愿意抱着她。 适才他眉头紧锁的离开博闻苑,苏瑜甚少见他如此郑重的表情,许是有大事发生。 宣祈去到徐元铮的书房,一坐下就说道:“消息可准确?” “准确,上午北国王南宫措已经到达函谷关,探子回报,现在整个函谷关的气氛要比南宫措不在时严肃很多,个个精神警惕,似随时能出发攻打过来。” 前几日苏瑜使了个黑豆敷料计,打得北国骑兵落花流水,更是破坏了他们意图营救贺奔的计划。原以为消息放出去南宫鹤会乱,一乱就会有所有行动,岂知这人竟是那么的沉得住气,硬是没任何动作撑到南宫措到函谷关。 如今驻守在边坠城的徐家军只有十万,而函谷关南宫措不在时就有兵马十五万,如今再加上南宫措带来的王军,这场仗怎么看徐家军都毫无胜算。 事态一下子焦灼起来,宣祈对着舆图看了一遍又一遍,其间问,“陈国那边怎么样?” “陈国国君知道吴升死于贺奔之手,听说气得把御案都掀了,那吴升的妹妹乃是陈国国君现下最宠爱的才人,在吴升死之前才查出怀了身孕,陈国国君子嗣不丰,只得三女一子,故而对吴才人肚子里的孩子十分重视。吴才人知道自己兄长被北国大将贺奔抹了脖子,天天在国君面前哭,要他为自己的兄长讨个公道。陈国国君碍于颜面,回回答应,也知道光说不练有失尊严。” “然后呢。”宣祈提起朱笔在一个地名儿上画了个圈。 “咱们把人送了回去,陈国国君感念恩德,除了送回一批珠宝,还悄悄让人给老臣带了句话。”徐元铮拱手道。 宣祈抬眼看向他,“什么话?” “让舍副将听候老臣差遣。” 舍副将只是一个副将,他是没有资格掌控五万兵马的,但这是陈国国君的旨意,舍副将就算只是一个副将职位,实则已经得到了提拔。“杨山隘那里呢?” “躲在杨山隘的十万陈国大军,领头的将军姓鲁,他业已得到消息,老臣已经让徐瑛暗中与之接洽了。” 这么说来,抵抗北国敌军的徐家军人数由十五万增加到了三十万,搁下朱笔,宣祈提到另一个问题,“陈国国君也不蠢笨,这些命令都是密旨,成了本就与我大唐有盟约,败了,北国也找不出他们的麻烦。” 徐元铮点点头,这一点他也想到了,“陛下,现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依老臣经验,不出几日,北国敌军与徐家军将有一场死战,是否让陈国大军做马前卒?” 才刚有点真交情,让陈国大军去做马前卒会让人寒心,“不必,南宫鹤不是打算让贺奔烧了咱们的粮草仓库吗?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也能烧他们的仓库,而这个任务就落到阵国大军手上。” 这是逼着陈国大军做事呢,结局要是不好,可并不比上战场轻松。 徐元铮赞许的颌首,真不是愧是大唐的战神,好刀就是要用到关键时刻。 “北国敌军的粮草仓库被安置在东南方向,专门有一个营的士兵看守,要是想烧他们的粮草,白天目标大,只能在夜里进行。”徐元铮边分析边想主意。 宣祈接下话来,“南宫措的王军会驻扎在他营帐周围,此事想要成功得速战速决,而且还是找准时机。而你刚才说的战事就是个好时机。” “陛下的意思是想趁北国敌军离开函谷关时行动?” 宣祈微微叹了口气,目色徒然悠远,“我多少了解些南宫措,他会出现在函谷关,肯定是知道我也在这里,而且他很固执,一旦决定的事情若没有做成功就会一直做下去。你适才说得对,即将有一场硬仗要打。若我所料不错,他们会在边坠城十里外的地方扎营,直到攻下这里才会拔营回去。” 听到这里,徐元铮徒然倍感压力,眼角的皱眉里全是焦虑。 “事不宜迟,今夜后半月你让舍副将领着两千陈国大军出城进山,绕过北国哨营埋伏在函谷关附近,我会让青蓝同行,伺机一定要烧毁敌方的粮草仓库,断了他们的供应。” 徐元铮不敢耽搁半刻,“老臣现在就去给舍副将传话。” 蝶依把从青蓝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苏瑜,苏瑜低头轻轻摸着她的脚底板,一听北国王南宫措到了函谷关,她不由得精神紧张起来。说起来这么久了也没听到京城什么消息,宣苑到底有没有到京城啊? 宣祈回到博闻苑用晚膳,苏瑜给他夹了一块排骨,问出了心中所想。 “听说函谷关来了大人物,宣苑又意图在京城整事,陛下,咱们现在是不是前后逢敌啊?”苏瑜没忘记她刚醒过来时宣祈就跟她提过,在京城里他另有安排,不会让宣苑找到机会发难,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那你是担心函谷关里的大人物还是关心咱们的大后方呢?” “未知的东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知半解。”苏瑜叉着双手,眼神凝凝的看着宣祈,“南宫措的皇位是从阿晗父亲手里夺过去的,他也一直知道阿晗还活着,前些年你同我讲过北国王始终没放弃刺杀阿晗,而你是他刺杀阿晗的最大阻碍,我担心这次他会发疯,会不要命的与你拼了。” 二人正说着话,雪娇打帘外进来,朝着宣祈曲了典膝,“适才老令公来了,知道陛下和娘娘在用晚膳就没进来,让奴婢传话,成江城传来消息,雍王爷写了封信给他,意思是他知道了北国王南宫措御御贺亲征的事,想过来助老令公一臂之力,好戴罪立功。” 苏瑜和宣祈闻声后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没看到雍王的诚意。 “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老令公会答应他?难道就凭他与老令公是姻亲关系?”苏瑜嗤之以鼻,“在他做了那些混账之事后,还意图人让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我看他死性不改,分明是想借着恰当的时机逃到北国王面前去。” 第781章 回成江城 苏瑜点破的内容宣祈赞成,徐元铮来问他原因他也清楚。左不过雍王爷始终姓宣,最终要怎么处置还得看他,这是其一。其二,宣珠始终是徐家的媳妇,能得徐元铮走这一趟,说明这个宣珠在徐府还算得人心。 “你去告诉老令公,就说戴罪立功这件事朕从未听说过。” “是。” 雪娇躬身退下,苏瑜低头继续吃了两口饭,“我想明日动身去成江城。” 成江城的那孩子也是他的牵挂,只怕苏瑜前去的目的还不止于此。“你是担心南宫措手太长会伸到成江城去?” “阿祈,雍王爷活着本身就是个变数,如今多事之秋,容不得一丝懈怠。” “所以,你想代我去处死雍王爷?” 他的声音略微质疑,但这质疑是出于担忧而非因为雍王爷也姓宣。 下半夜,舍副将带着两千陈国士兵趁黑出城。 两日后苏瑜也到了成江城。 她没有因为自己的脸皮问题直接往雍王府去找北国工匠,而是直接往小斑爷的院子去。 马车在小院门口停下,她迫不及待的上前敲响了门。 冯氏拉开门,看到苏瑜时吓了一跳,然后欣喜的叫唤起来,“娟娘,娟娘,快看谁回来啦。” 娟娘刚把两个孩子奶睡,听到冯氏乍乍呼呼的声音,担心她再不出现冯氏就要进屋里来囔喊,赶忙合拢衣裳走出门,看到进到院子里的苏瑜,她也欣喜万分,冲过去就要跪下磕头,“东家,东家您没事吧,您可算是回来了。” 苏瑜忙扶住她,对于她而言,娟娘是奶她儿子的乳母,又得她照顾至今,她不想受她的参拜。 “你别跪了,咱们之间也没必要这么客套,娟娘,我的孩子呢。” “在屋里呢,刚刚奶睡。” 还记得她离开时孩子才那么一丁点儿大,现在都大半岁了。 跟着娟娘进屋,看到两个孩子安安稳稳的睡在一起,小脸粉嘟嘟,看起来也很壮实,可见娟娘和小斑爷不曾亏待过。这些时日的不在他身边陪着的内疚感油然而发,苏瑜忍不住掉了泪。 蝶依忙递上帕子,“姑娘,总算是见着小主子了,又是刚睡着了,您可别把人给哭醒了。奴婢听说小孩子闹觉,闹起来可厉害了。” 苏瑜被蝶依的话给逗笑了,跟着娟娘和冯氏去了堂屋,然后娟娘说起近况。 “那日东家就那样被抓走了,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儿,要不是怀里抱着两个孩子,哪怕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肯定会阻拦阻拦。”回想起当日情形,娟娘忍不住泪眼朦胧。“后来我回到城里,世子爷来过一趟,嘱咐我夫君说孩子还是留在我们夫妻身边,然后也没说旁的就走了,至今也没回来。夫君日日担心出什么事,老往外打听消息,知道前面通阳府边坠城已经打了好几场仗了,这里有人怕徐家军顶不住,拖家带口往京城腹地去了。” 说到这里,她又不好意思笑笑,“我夫君也说要举家往京城里去,这几日也在准备,只是铺子里有些事给耽搁了,不过幸好是没走,否则东家找来见不着人可怎么办哦!” “那也无妨,你们回到京城,我也知道你们的去处。”苏瑜并不怪责娟娘的心直口快。 冯氏泡了两杯茶递上来,问苏瑜她们要不要吃些东西,苏瑜还真是有些饿。 冯氏给苏瑜和雪娇还有蝶依一人下了一碗烧汁米线,雪娇认为好吃得可以把舌头都咽下去。 惹得冯氏实诚的笑道:“二位姑娘身份不一般,素日里吃的定是好东西,这怎么可能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吃。” “是真的,冯姨,我觉得真到了京城,你大可以天一家米线铺子,我敢保证生意兴隆。” 冯氏很是动心,可是在京城开铺子得花不少银子吧,她哪里有?所以敷衍着雪娇,“行行行,等我把铺子开起来,雪娇姑娘你天天来吃。” 小斑爷回来见着苏瑜,看着她平安无事,身边又跟着雪娇和蝶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东家,今夜可是要在这里留宿?” 苏瑜摇头,“我这张脸皮顶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去换回来了。” 这是要去雍王府啊,“那小皇子呢?” “雪娇会留下来帮着娟娘一起照顾,我在雍王府还有些事情要做,的确不宜带着他。” 小斑爷很识趣的没问什么事,只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日落时候,苏瑜离开小斑爷的小院,蝶依驾着车停在雍王府门口。 如今府里的侍卫全都徐瑛留下来的徐家军,看到马车上有徐家军的箭头标志,询问了来人身份,便命人去请徐蒙了。 徐蒙只听说来人是从通阳府来的,而且马车上有徐家军的标志,来人是两个女子,一个长相很是普通,一个倒是很清秀。一听到长相很普通,徐蒙心里便有几分猜测,来到大门口看到那抹清婉的身影,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既然没有给守门的侍卫表明身份,徐蒙也不便戳穿,上前拱手作了一揖。 “请二位随我来。” 说起来苏瑜被关在成江城那么久,一次也没到这雍王府来过。看着这府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都是恰到好处的诗情画诗,让人看不出半分不舒服。想来也是雍王爷夫妇精心打理过的,毕竟就算是为了充门面,也得把沽名钓誉表现到极致。 徐蒙将苏瑜和蝶依引到花厅,吩咐完人上茶和准备客房后,就将厅中侍候的使役都遣了出去,蝶依守在门口。 徐蒙这才跪到苏瑜面前,行了大礼,“微臣徐蒙见过皇后娘娘,从前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苏瑜并未拿乔,示意徐蒙起来,“本宫没那么小气,何况你也在用心为本宫办事。” “谢娘娘。” 徐蒙起身后听着苏瑜问他,“前些日子雍王爷给你父亲写了封信想戴罪立功的事你知道吗?” 徐蒙怔了怔,他以为苏瑜先问的会是北国工匠,毕竟顶着这样一张脸,哪个女子受得了? 第782章 斩立决 “事后知道的。”徐蒙想了想,还是说道:“此事乃是拙荆所为,若是娘娘怪责,微臣愿一力承担。” 徐元铮这一辈子坚守的责任和立场是不允许他将信的事告诉宣祈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惟一能让他心软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宣珠罢。当然,她能想得到,宣祈肯定也想得到。 “陛下不曾怪责,本宫自然也不好说什么。”苏瑜低头啖了口茶,淡淡的茶香在鼻息里缭绕,她的话峰徒然一转,“但这种拎不清的事情只一次就够了,雍王爷大逆不道,意图谋反,搁在哪朝哪代能活得下去?什么戴罪立功,本宫也不曾晓得哪里有这个先例。” 徐蒙适才松的气还没到底,又被苏瑜这番话惊得心猛然提起。皇帝在通阳的事父亲曾派人悄悄告诉过他,此时又听皇后没有情绪的声音,他心中便有数了,“娘娘此次来府,可是带来了陛下处治雍王爷的口谕?” “正是。”苏瑜搁下茶盏,正色看向徐蒙,“此次谋逆雍王爷宣牧和次子宣丰为主谋,斩立决,不殃及幼子及女眷。其大女婿蒋成儒做为他的左膀右臂,视为最大的帮凶,斩立决,不殃及幼子及女眷。” 这三人斩立决在他的意料之中,不殃及幼子及女眷乃不幸的万幸,毕竟此等大罪搁哪朝嘲代都是祸延三代的大罪。徐蒙跪在地上,磕下头去,“微臣谢恩。” 谢恩,是他作为雍王爷女婿该做的事。 苏瑜受了他这一拜,叹息道:“你心里明白就好,本宫只怕有些人不明白,容易滋生出事端来。” 这是指的宣珠,怕她不明事理为父求情或是包庇其父的罪行。“娘娘放心,微臣知道该怎么做。”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苏瑜满意的点点头,“行刑之期就定在后日午时三刻,地址衙门行刑台,你且交待下去吧。” “微臣遵旨。”徐蒙起身,又道:“娘娘,微臣刚已吩咐人把王府里的王苑收拾出来,请娘娘去歇息吧。” 苏瑜本不欲住在雍王府,但如今情况特殊,她已经彻底曝露,所以还是住在王府里安全保险些。“本宫知道了,你让个人引路便是。” 在前往南苑的途中,蝶依无暇欣赏王府的优美景致,连空气里弥浮的花香都没闻见。 “姑娘,那个北国的工匠在这儿呢,要不要奴婢把他提来,让他赶紧把您脸上的面具给卸下来。” 苏瑜回头笑问,“怎么,我顶着这张脸,不配和你走在一起吗?” 蝶依心慌摆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觉得这张脸不是姑娘你的,还是姑娘自己的容貌奴婢瞧着顺眼。”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可不就是嫌弃?”苏瑜笑着直言,并不真生蝶依的气。“不着急,先歇歇吧,等歇得差不多了,让徐蒙把人带来就是。” 没过多久,被关在牢里的几人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雍王爷先是双眼瞪得极大,强睁着微微浑黄的双目瞪着前来通知的徐蒙,“你父亲没收到本王的信吗?” 说到这件事,徐蒙还挺恼,他声音一沉,“岳父大人,您犯的什么罪心里没数么?普天之下就算是陛下大赦您都是死罪,戴罪立功这样的机会并非人人可得,您让阿珠替你递这封信,可有想过陛下万一龙威震怒之下,要灭雍王府三代,那您的女儿怎么办?您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怎么办?你要祸害他们跟着您一起下地狱吗?” 自从雍王爷被关进这里,宣珠虽说不是日日前来探视,但也做到了隔三差五。这牢是关囚犯的,可看看这牢室里的布置,这几人除了没有自由,什么没有?还不全都是宣珠准备的?偏偏他们对宣珠从未有过好脸色,每次见着不是一顿冷嘲热讽便是冷脸臭骂。 每次宣珠离开牢房,都会显得心事重重。特别是那日,雍王爷一改往日冷漠忽然对她热络体贴起来,然后宣珠不忍他这样一直被暗无天日的关着,给了他往外递信的机会。 如今废人一般的蒋成儒是已经认命了,之前他担心的就是宣萝和孩子们的下场,现在知道不殃及幼子和女眷,便是觉得了无牵挂。 宣丰的激动则暴露了他的求生欲望,他正值壮年,怎么能说死就死?他扑到牢门前,看着徐蒙,展现了他对徐蒙从未有过的好态度,“好妹夫,你快替你舅兄求求情,你嫂嫂肚子里还揣着孩子呢,可不能一生下来就没爹啊?你也知道我为人愚笨,那些什么谋反的事情都不是我想出来的,跟我无关呐。” 听到他这样撇清关系的态度,雍王爷又无比失望的看了过去,张了张嘴,始终没说出个什么字来。 徐蒙则道:“舅兄放心,我和阿珠会好好照嫂嫂和她腹中的孩子,你就安心上路吧,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省得真连累到她们母子。” 见徐蒙不上道,宣丰急得破口大骂,“我都说不关我的事了,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够了。”雍王爷见不得儿子这样没出息,怒吼一声后问徐蒙,“是谁来传的信儿。”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保持如此冷静,徐蒙不由得高看雍王爷一眼,“不重要了。” 离开前,徐蒙从牢里带走了北国工匠,那一刻,雍王爷知道是谁来传的信儿了。 徐蒙交北国工匠带到南苑,蝶依亲自出来迎,见着这个北国工匠其貌不扬,但骨子里透着一股子优越感和狠劲儿。 苏瑜倚在窗前看窗外那株翠碧的芭蕉,听到身后有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对襟缕花襦裙,头上斜着一支瑞凤腾云的步摇,转身时,窗外有风微微透入,扬起她青丝翻掀,那张平凡到极致的脸也被溢出了几分出尘婉约之姿。 苏瑜与北国工匠对视着,彼此似乎都在审视对方。 徐蒙觉得北国工匠很无礼,便开口要求,“跪下。” 第783章 识时务 北国工匠傲然的仰起脖子,“我只跪我王,你们大唐的人,哪堪值得我一跪?” “你……。” 徐蒙还在说话,苏瑜伸手打断他,随即移步到小榻上坐下,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吐出来的声音如冷泉般清清冽冽,“你脖子伸那么长,是在等着我一刀砍过去吗?” 北国工匠吓得低下头,眼中露出几分怯意。 不错,有怯意,他害怕! 苏瑜又道:“可知道我的身份?” “本来不知道,但跟你换人皮面具的时候听雍王爷无意中提及过,所以就知道了。” 苏瑜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本宫就不跟你转弯抹角了,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 “沈棕。” 姓沈?苏瑜不怎么喜欢这个姓,或许她活了两世都跟姓沈人的犯冲吧,姓沈的总是容易对她不怀好意。“你愿意把我脸上的人皮面具卸下来吗?” 沈棕想也不想就答:“不愿意。” “为何?” “我王的旨意是给你带上人皮面具,就算要卸也是要到我王面前去。” “你放肆。”徐蒙也知道没那么容易,便说:“你想要多少银子才答应卸下来?” “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我只效忠于我王。”沈棕很固执。 徐蒙把刀抽出来架在沈棕脖子上,“今日你要是不按吩咐办事,我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沈棕明显的身子抖了一抖,但他还是梗着脖子,“士可杀不可辱,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苏瑜挥了挥手,示意徐蒙把刀撤了,“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听话了,罢了,本宫也不勉强你。可本宫是个记仇的人,就因为你给本宫戴了一张人皮面具,让本宫几次三番差点活不下来,如今你落在本宫手里,本宫是不是得好好‘奖赏奖赏’你?” 她说的是奖赏,可沈棕听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你感受一下本宫因为这张人皮面具遭的罪而已。”苏瑜说着,把脚抬起搁到一旁的小凳上,“徐三爷,辛苦你就在这院里起个架子,能绑人的那种,蝶依,趁着天还没黑,你到城中铁匠铺子去走一趟。” 走一趟,干什么?苏瑜没明说。 可是蝶依看到苏瑜抬了脚,就知道她想怎么惩罚沈棕了,“是,奴婢这就去。” 徐蒙命人将沈棕看住,自己又去吩咐人办差事。 约莫半个时辰后,院子里架起了一个架子,沈棕被绑了上去。 他慌里慌张的看着徐家军绑他手脚,嘴上却忍着什么也不说。 徐蒙也很好奇苏瑜要做什么,只是他也不敢问出口。 没过一会儿,蝶依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约筷子长短手腕粗细的木段,木段两侧有转手,关键是木段本身上被扎了很多粗细不一的尖锐铁钉,看着都让人心惊胆颤。 徐蒙还是没想出来苏瑜要做什么。 沈棕终于是沉不住气了,“这是什么东西,你要干什么?” 苏瑜没作声,只觉蝶依将那带尖锐铁钉的木断放到沈棕脚下,然后微微转了一下。 沈棕顿时觉得自己的脚底板被划了无数条口子,低下头一瞧,真的有血滴到地面。他惊叫出声,“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快拿开。” 徐蒙从未见过这种刑罚,然后听着皇帝悠悠开口,“本宫被胁持后,脚下的皮几首烂可见骨,本宫都没哼一声,你叫个什么劲儿?” 徐蒙闻声,不由自主往她的脚下看去。 沈棕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了,拼命在木桩上挣扎,“你们大唐人就会使这种阴招,有本事把我放了,不然我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到北国王,本宫心里更有气,如果不是因为他,本宫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现在本宫抓不住他,心里的那些不痛快也只能向你发泄发泄了。”苏瑜说着,示意蝶依再转两下。 蝶依这回是认认真真的转了两下。 “啊……啊……。” 才两下,沈棕的脚底板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沥,他痛得脸色惨白,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经突出。 “要是知道这滋味不好受,就答应给本宫把脸上这层皮给换下来,不然你脚下的东西再继续转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你的脚底板变成肉丝了。”苏瑜说得慢慢腾腾,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沈棕受不了了,现在他只想结束这让人生不如死的痛苦。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便是。” 徐蒙看到这里,眼中不名讥诮阵阵,先前还那样梗着脖子,显得自己多有骨气似的,这样就熬不下去了,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苏瑜得到满意的答应,示意蝶依把人放下来。 沈棕脚下受伤,无法站立,只能歪躺在地上,抬起头冷汗涔涔的看向苏瑜,“我的脚伤得这么严重,等我什么时候把伤治好了就什么时候给你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换下来。” “你没资格跟本宫谈条件,你什么时候给本宫给人皮面具换下来,本宫就什么时候让大夫给你治脚下的伤势。” 行势比人强,沈棕显然很能识时务。 “好,你说话算话。” “本宫自然说话算话。” 沈棕却冷笑一声,“你们大唐人惯会过河拆桥,根本就信不过。” 看来这人是在大唐人面前受过伤啊,但这跟她苏瑜有什么关系?她起身往屋里去,边走边吩咐,“需要些什么东西,赶紧去准备,事不宜迟,你脚下的伤也搁置不得。” 徐蒙让人拿来一副担架,抬着沈棕去准备要卸人皮面具的材料。 蝶依跟着苏瑜进到屋里,一想到姑娘立即就能恢复真容,心情很是不错,“大唐和北国开战,北国怎么可能会赢呢?瞧瞧这北国工匠的出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姑娘,早知道他这么容易攻破,之前就不该跟他废那么多话。” “你呀……。”苏瑜无奈的看向蝶依一眼。 门外突然想起一道女声,声音很是凄厉,“娘娘,娘娘饶命啊!” 第784章 求情 蝶依撩帘出去探看,一会儿就回来,曲膝道:“是雍王爷的长女宣萝,得知自己夫君即将行刑之事,跪到院中向姑娘求情。” 不仅如此,蝶依还发现宣珠站在廊下,虽然未曾近前,但眼中也有求人的欲望。 苏瑜轻轻地了口气,“这世间不是谁弱谁就有理的,不见。” 蝶依点点头,转身出去。 看着院中哭得泣不成声的宣萝,蝶依说:“娘娘有懿旨,大郡主请回吧。” 宣萝并未离去,而是道:“姑娘,求求你让我见见娘娘吧。” 宣萝长了一张多愁善感的美人脸,她这一哭,好像这院子里的花都要凋谢似的,蝶依摇了摇头,“大郡主,你见着娘娘又能如何呢?郡马爷多行不义,助纣为虐,当初你若是规矩半句,兴许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地步。还有雍王爷,他所犯之罪行就不必奴婢再提了吧,大郡主还是回去准备准备,好好送你父王和夫君一程吧。” 规劝?她有什么资格规劝? 宣萝冲着屋里的苏瑜磕了个头,然后起身就走了。 这一幕倒叫蝶依有些讶异,回到屋里,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大郡主走了,就这样走了?奴婢还以为她会死缠难打,纠缠不休呢。” 苏瑜也奇怪,这不像是来求情的,像是来走个过场的。“你找个机会去探探,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蝶依点点头。 南苑门口,宣珠正等着宣萝出来。宣萝像是没看到宣珠一般,径直往前去,宣珠不忍追了两步。 “姐姐,你等等我。” 宣萝听见了,脚步跟神情一样木讷往前去。 “姐姐,你现在要去哪儿?” 宣萝眼里的泪涌出眼眶,“去大牢,交差。” 父王和兄长还有大姐夫即将斩立决的消息她也是才知道的,可是姐姐去了大牢给大姐夫送换洗衣衫,先她知道。她正要找大姐姐说说此事,就远远见到她进了南苑。 她知道姐姐要进南苑做什么,她跟上去,看到姐姐跪在院中向‘娘娘’求情,她真没想到‘娘娘’居然在雍王府,预料当中一样,姐姐被拒绝了,可她没有过度纠缠,像是完成任务一样走了出来。 迎面走来一副担架,宣萝和宣珠往路边站了站,徐蒙示意让人把担架上的人送进南苑,自己留下和姐妹二人说说话。 “你们在此地做什么?” 宣萝依然神情空洞,宣珠轻轻揽住姐姐的肩膀,“姐姐知道了姐夫要被行刑的事,刚去了南苑找娘娘求情。” 徐蒙神情一怔,他知道肯定没用,不然宣萝也不会是这样一副难看的面容。 “送姐姐回去休息吧,娘娘那里还有事,我得去看看。” 宣珠也忍着眼泪点点头。 她是想送宣萝回她的院子,可是宣萝坚持要去牢里,宣珠担心姐姐,陪着她一起去。 暗牢里此刻关着三个两人,两个男人坐着不动,眼神却难掩希冀看着宣萝姐妹俩,只有宣丰沉不住气冲过来,“怎么样?娘娘答应了吗?” 宣珠没作声也没动作,只有宣萝摇摇头。 雍王爷眼中的希冀暗淡下去,蒋成儒只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宣丰破口大骂,“让你办这么点儿事都办不好,素日里哥哥我都白疼你了,我不管,阿萝,你再去,你要不行,就让阿珠再去,反正我不想死。” 宣丰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在雍王爷面前太难看了,他忍不住怒吼,“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死就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如此畏慎生死上不得台面,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 这个时候了自己还要被训,宣丰心里很不服气,从前心里再憋屈也不敢吐露,现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为了活命他不惜与曾对他寄以厚望的亲爹撕破脸,“要是把你的脸丢尽了我能活命,那又有什么干系?我怕死怎么了?我还这么年轻,你可是活够本了,我的人生还有一大半好日子没过成呢。说起来也都怪父王你,好好端的你谋什么反?不仅把母妃的性命搭了进去,现在还连累得我也要死了,你放着好好的王爷当着不舒坦吗?当个王爷不照样能得荣华富贵吗?你这么作都是为了什么呀?难道就是为了带累我们这些儿女吗?” 雍王爷被宣丰一席话怼得脸色铁青,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想一心寄与厚望的儿子居然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雍王爷一时气急攻心,只觉着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而他不愿让这些小辈看到他的狼狈,硬生生又将满口的血给咽了下去。 他曾经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本以为皇位志在必得,可是他想得太美好,低估了对手,才导致今时今日这样的结局。他韬光养晦了一辈子,蓄势待发了一辈子,到末了没人理解他,还要被不孝子顶撞。 雍王爷愤怒得双眼通红,指着宣丰恨得咬牙切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成气的混账东西。” 宣丰此刻也被雍王爷的表情给吓到了,他细想起来好像这辈子都不曾顶撞过父王,一时间怯弱回归,不敢再言语。 雍王爷深深几个呼吸,这才看向宣萝,“她怎么说的?” “女儿没见着娘娘。” 此话一落地,雍王爷通红的双眼中又浮现无尽失望,“你这是在敷衍为父吗?” “是娘娘身边的女使出来传的话,娘娘不见姐姐。”宣珠解释道。 “她说不见就不见吗?”宣丰又恢复了点儿勇气,“我说你才去一会儿怎么就回来,赶情根本就没见人,连话都没说上是不是?这算哪门子求情?赶紧的,再去一趟。” 宣萝徒然跪在地上,冲着雍王爷磕了三个响头,“父王,女儿不会再去了。” 雍王爷闻声,脸色变了变。 宣萝又说:“您认为女儿自私也好,不孝也罢,女儿都认了。自知晓母妃因何而亡,又见您落此下场,女儿也不愿偷生,可女儿还有琼姐儿和团哥儿,女儿不想让这两个孩子失去阿娘,为了他们,女儿要活着。” “你想活着就能活着,可你就真的这么狠心看着你兄弟还有你父王和丈夫去死吗?”宣丰吼道。 第785章 最后一个问题 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最后却都怪到她的头上,宣萝不解之中委屈层出不穷。 连雍王爷也说道:“萝姐儿,听你话里的语气是对父王有怨是吗?” 宣萝闻声立即想到什么,她泪眼朦胧看过去,先将唇页抿得惨白,终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咆哮,“父王,事到如今,女儿想问您一件事。” 雍王爷不语,却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你现在问,合适吗?” “现在不问,难道以后还有机会吗?”宣萝反问。 雍王爷看着她,觉得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二个,都敢用这样的语气顶撞他了。 “当初,孟郎真的背叛我了吗?” 牢室里一片静谧,只有火把滋滋的冒着火星子的声音。宣萝的话像是打开了一扇禁忌的门,门后面是谁都不愿意面对的真相,而真相往往都很残忍。 蒋成儒看着这个与自己睡了那么多年的妻子,这一刻才算真正看清,原来她心里住着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当年雍王爷向他提及这桩婚事,对于他一个毫无落脚之处的草莽之人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的大馅饼,砸在他头上真是千幸万幸。 那时,他并未真正看清雍王爷的为人,他装得太好,不,应该是他和雍王妃配合得太好,以致于让他失去了江湖人的警觉性,觉着给王爷当女婿,给郡主当郡马,不仅风光而且体面。而且那时雍王夫妻两个贤名在外,他根本就没怀疑过这桩婚事有什么问题。所以,当即就应下了。 可是刚成婚的时候,宣萝不愿与他同房,而且整日心事重重,多数时候也是以泪洗面。 他们的初夜并不美好,因为他是在吃醉酒的情况下对她用了强,而她绝望之际喊出了一个叫孟常林的名字。这个名字瞬间让他酒醒,而且往后的日子里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肺之间。他的妻子,他的女人,心里有别人,这让他想想就觉得心痛。 于是,他去查了这个孟常林。 这事并不难查,很快他就知道了事情始末。 那时他愤怒,不甘,也是在那时,他察觉到自己这个王爷老丈人似乎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贤德。 渐渐地,他开始为他处置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他也终于知道自己成了雍王爷的一把利刀,而刀鞘就是他的女儿宣萝。 宣萝有了身孕,看着第一个孩子呱呱落地,他也清楚自己这辈子都逃不开雍王府了。 时间过去那么多年,他知道她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才与他相敬如宾,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对恩爱和谐的夫妻。他从未问过那个叫‘孟常林’的人,他害怕他一问,那种已经被粉饰得极好的良好家庭氛围就会被撕破一道无法修复的口子。 而他小心冀冀维护的一切,还是在这个时候被打破了。 “我知道你找到他了,既然你心里都清楚,何苦又来问我一遭,难道你对你的丈夫当真是半分夫妻之情都没有吗?” 这是变相承认了,宣萝揪着胸口的衣襟,心痛得死去活来,若不是宣珠扶住她,她随时都可能倒在地上去。“为了你不切实际的野心,你害得我失了自己心中所爱,害死了母妃,害得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永远无法抬起头做人,到头来你确只得到‘斩立决’三个字,父王,你值得吗?” 雍王爷被这句话击得头昏目旋,张了张嘴,心里反抗的字词却道不出半个来。 宣珠扶着宣萝,“姐姐,我们走吧。” 宣萝缓缓转身,刚走了几步,徒然听到蒋成儒的声音,“阿萝,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宣萝没动,等着他问。 “你心里可曾有过我?”蒋成儒问得很卑微,甚至有祈求的话音儿。 宣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好好上路吧,行刑前我就不再来看你了,我会好好照顾好孩子,清明寒食,有你一祭。” 姐妹俩在牢里呆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前,沈棕被人抬着进了苏瑜的寝居。 看着他带着几分邪气的眼神,苏瑜看向他被血染红的脚,“动手前本宫有几句话要交待。” 徐蒙做事周到,先给沈棕吃了镇痛的汤药,不然以沈棕脚下的伤势,这会子只怕没法集中精神为娘娘换回面孔。 “你不信任本宫,本宫同样不信任你。”苏瑜看着沈棕,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本宫的脸有任何损伤,你的脚也就别要了。” 沈棕本欲让苏瑜的脸烂个疤,听到她这样说,眼里的狡光立即淡了下去。 为了自己能活命,为了能保住这双脚,沈棕不敢再作妖了。 徐蒙到外间等候,屋子里有蝶依在很安全。 其实卸下人皮面具的过程并不复杂,那种卸容油落在脸上除了带着一点儿腥味儿之外,其余没什么感觉。还不到一刻钟,在她脸上敷了大半年的人皮面具终于被揭了下来。 蝶依看到苏瑜原先的面容,惊喜得张大了嘴,“还是姑娘这张脸好看。” 说完,还体贴的递上镜子。 苏瑜看到镜中自己已然恢复的容貌,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功夫做得不错,本宫自然也说话算话。”苏瑜搁下镜子,看着沈棕言道。 沈棕骄傲的扬了扬眉,“我可是为北国王室服务的,这是我的绝活儿,自然不会有所差池。” 蝶依净了巾帛拿过来替苏瑜擦拭多余的卸容油,苏瑜突然问:“不知道你在北国王那里一个月得多少月奉?” 沈棕不明白苏瑜为何这么问。 苏瑜则继续说道:“你这手艺虽然给本宫带来了很多麻烦,但本宫觉得你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不若你随了本宫,本宫既能保证你的性命安全,也可保你一世富华富贵,可好?” 这个诱惑很大,沈棕当即就要心动,可是北国王的狠戾还是将他当头一棒,“你是不知道我王的厉害,这世上就没有他杀不死的人,何况我这种小人物。” 她明明看到他动心了,不着急,反正他脚下的伤也得养好些时日。 “无妨,本宫给你时间考虑。”苏瑜说完,就吩咐蝶依让人将他带下去。 苏瑜背过身自己对着镜子擦拭脸,徒然有道声音响在帘外,“娘娘,牢里出事了。” 第786章 多事之秋 紧接着蝶依撩帘进来,立在苏瑜身后。 苏瑜交手里的巾帕递到蝶依手里,起身撩帘出去。 徐蒙站在庭中,他禀报之后不曾听到屋中有人说话,但细微的脚步声倒是听到了。一抹从容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槛之后,眉宇间透着几分似不经意之间的散漫,秋波流转之中又透着几分淡漠疏离的倨傲。巴掌大的脸像一块饱含深蕴的佳玉,润得像一朵绽得极妍的玉兰。她伫立在门槛后没再有动作,只那样站着,便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这便是她的真容么? 徐蒙一时看得呆了,连低头行礼的事都忘了。 “出什么事了?” 直至这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徐蒙才回过神来。 “蒋成儒撞墙自尽了。” 蒋成儒的情况青蓝闲暇时告诉过她,这样一个要强之人会撞墙? 苏瑜显然不信,除非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好像不方便直接问徐蒙原因,就说:“罢了,反正都是要死的,给他留副全尸吧。” 徐蒙一走,苏瑜迈出门槛,有风拂面,凉凉柔柔的感触很舒服。 蝶依跟出来,“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回通阳?” “不急,适才徐蒙说蒋成儒撞墙自尽了,你悄悄去探探是怎么回事,别在这个时候任由着犯人自行解决,倒让他们占便宜。” 蝶依颌首离去。 牢室里有牢监,牢室又不大,更没有遮遮掩掩的说话,蝶依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消息打探出来了。 虽然有些细情不清楚,但大致猜到是什么原因。 苏瑜知悉后为宣萝的命运感到唏嘘,本有白头偕老的大好姻缘,偏偏成了父亲手中一颗被操纵的棋子。 “你去给徐蒙传句话,让他的人把牢室里剩下那两个看好了,别到了正法那日,无人可斩。” 蝶依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姑娘想多了,再没人比雍王爷正想活了,而且听牢监说那个宣丰,日日吵着要出去,都被关在牢室里了还摆谱。” “宣丰是雍王爷的二儿子,他家老大呢?” “奴婢稍稍打听了一下,听说这老大最是老实本份,所以雍王爷没想着造反成功后让他接自己的班儿。” 老实本份是好听的说词,只怕在雍王爷心里这个老大是过于蠢笨,才不被他列为成大事之人一列罢。 且说舍副将一行经过三日的跋涉最终来到函谷关南面的山峰后,青蓝让他们原地歇息,自己冒险前去探了探虚实,回来后便道:“我刚听北国士兵说明日他们会攻打边坠城,由南宫鹤亲自出战,具体出多少兵不知情,但他们正在收拾营帐细软,明日天一亮就出来。舍副将,如何偷袭你可有良策?” 舍副将站起来看了看林子里正在啃冷馒头的士兵,说道:“北国大将现在收拾营帐细软,肯定有不少粮草要跟随,能让南宫鹤领兵出战,人数定然不少,这粮草不集中,咱们就算烧了一处还有一处可应急,而且这里一旦出事,北国大军的后方补给也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补上,恕我有一事不明,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能想到,徐老令公肯定也能想到,怎么还让咱们来烧函谷关的粮草啊?” 这其中的谋划青蓝自是知情的,他不便向舍副将透露,“咱们的任务在函谷关,其余的问题,可暂时不作考虑。” 青蓝如此说,舍副将只得作罢。毕竟现在陈国在北国和大唐面前的处境很尴尬,“今夜动手肯定不切实际,等到明日北国大军朝边坠城出发,明日便是最好的时机,可兵分三路。” 舍副将指着一个方向对青蓝说,“瞧见那处植备茂密的小山坡了么?明日我们可乘天黑后潜过去,一路一百人往西,一百人往东,余下的所有人都在此处待命。等时机一到,山上可往营地扔火球,迷惑他们找不准咱们的精确位置,咱们可趁机点燃粮草仓库。而且有北国王在,王军也只会保护北国王的性命,不会追来,咱们可趁机快速逃跑。” 真是个好主意,难怪主子对这个舍副将会多看一眼。 事情就按舍副将所提议那样准备进行着。 次日天未亮,北国营地已是一片灯火通明。青蓝和舍副将站在两块不同的石头上,看着约莫有十万大军整装待发,南宫鹤骑在高头大马上,开始给士兵们打气和训话……。 青蓝的表情隐在即将西沉的月光里,舍副将看着眼前的阵仗,显然是被吓到了,忍不住自嘲一句,“北国若是想攻打陈国,函谷关一半的兵力就足够了。” 青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们陈国是不是就一直想这么弱小下去?” 舍副将徒然眼中冰冷一片,“你这话可不该跟我说,应该跟我们陈国的国君说。我上头有个姐姐,嫁到陈国边境的一个村里,一日一个北国士兵见我姐姐还有几分姿色,强行羞辱了她。姐姐觉得失了清白无颜面对夫家,便一头撞死在木桩上。姐夫知悉后怒极,想去找那个北国士兵讨公道,可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人一刀给捅死了。陈国人在北国人面前抬不起头,哪怕他是个微末的士兵,都比陈国人高人一等。我最开始投军的目的就是想杀死所有北国死士给我姐姐报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见了不少北国士兵,却不敢真的下手。不是我胆子小,是我们每次与北国大军接触时都会被警告,不要在北国军队里生事,不然出了事会边累亲族。后来我妹妹成了吴才人身边的一等女使,虽然我当兵多年,却一直是个伍长,得妹妹的福泽我才当上吴将军的副将,我想杀北国士兵,碍于家人的身家性命,却要在北国人面前奴颜媚骨,我也越活越贪生怕死,有时候我都快忘了自己当兵的初衷了。” 没想到舍副将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青蓝一进不知要怎么续话。 “我们陈国的国君性子儒弱,最不好杀生,偏生又耳根子软,被朝中那些与北国王私通的大臣们骗得团团转还不自知。连他这个国君都如此敷衍自己的百姓,我们这些当兵军令如山,怎么可能会挺直了腰杆保护百姓。” 北国大军陆陆续续出发了,火把延绵出关,军队的脚步声能传到山上众人的耳朵里。 天亮后,徐家军的斥候也将北国十万大军离开函谷关的事报告给了徐元铮知道。 徐元铮按计划做了布署,但有一个小意外发生。 第787章 戏剧性 “陛下,据斥候来报,这次领兵出战的是南宫鹤,并不是南宫鹤座下的大将,而且一来就是十万大军,老臣担心我们的计划伤不到北国大军的根本,他们会准时攻打边坠城,而我们城中的兵力只能勉强与其一战。” 是啊,北国王还尚未出现,这次来势汹汹,分明是想将他逼至山穷水尽,然后迫使他现身。 他们的计划是先舍副将和青蓝去烧函谷关营地的粮草,让杨山隘的徐瑛带一万徐家军去埋伏在给北国大军提供补给的路上。开始他预算北国王会先派人试探着进攻边坠城,没想到他一上来就如此认真,看来也是不想和他多作消耗。 在宣祈正为此事费神时,老天爷也跟来凑热闹,突然下起了大雨。 那时南宫鹤率领的大军刚要走到新营地,营帐尚未扎起几顶,匆匆将紧要物什塞进扎好的营帐,然后就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扎营帐。 彼时青蓝和舍副将也愁下脸来,幸运的是这处山峰有一条很长的天然山凹,陈国士兵正好能躲进去且淋不到雨。且有雨幕云雾做掩饰,他们还能升个火烧个热水,烤个野味儿吃。 这场雨来得突然,把南宫鹤率领的十万大军淋了个落花流水,有些身子差了,随行军医已经用上药。 苏瑜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瓦片间汇成一条线垂下,溅得水花打在草叶上,草叶像是在瑟瑟发抖一般。眼及处几株原本开得极好的娇花,此刻已是残红满地,让人唏嘘不已。 徐蒙令人打开牢门,雍王爷神情狠戾,宣丰亦是如何也不肯出牢室。 “王爷,时辰到了。” “王爷,什么王爷,这是你岳父大人。”宣丰指着徐蒙破口大骂,“风光的时候你认岳父大人,现在你叫王爷,徐蒙,你还是人吗?你的良心被狗吞了是不是?” 徐蒙静静的听着宣丰的辱骂,并不理会。牢里摆着晌午宣珠送来的好酒好菜,他虽然不知道父女俩人说了些什么,但见宣珠回去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的情况,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王爷,时辰到了。” 雍王爷依旧没有言语,他看见徐蒙头上,肩头都是湿的,也听见了外头雨声淋沥。 “大雨天斩头,你就不怕老子当场化成厉鬼找你索命?”宣丰急得一阵乱吼。 这回徐蒙看了他一眼,“这是陛下的旨意,我不敢违背。”又看向雍王爷道:“大雨天街上人少。”围观的人也少,他狼狈的样子不会有太多人看到。 “我要见她。” 雍王爷开口了,他口中的‘她’是谁,徐蒙很清楚。 徐蒙还是了解雍王爷的,知道要是不答应,这牢室肯定没那么容易出,“我不能保证她会见你,但我会替你传个话。” 于是苏瑜在听着雨声,唏嘘残红满地的时候听到了雍王爷想见她的消息。 “姑娘,都这个时候了,奴婢觉着这雍王爷肯定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呢,不见为好。” 不知怎的,苏瑜突然想到了雍王妃,那个把自己一辈子都与丈夫的荣辱都系在一起的女人。“尚有一些时间,把人提来吧。” 徐蒙知道苏瑜愿意见他,意料之外又想说在意料之中,好像这个皇后娘娘不按常理出牌才算是正常。 雍王爷被带出牢室,宣丰也想跟着去,又怕跟着去再也回不来。 多久没在王府里走动过了,从前他走在府廊下有多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狼狈不堪。手腕,脚踝都系着铁链,走起路来哐当哐当,像配合着这雨天凑起的乐曲,讽刺得让人想要发狂发疯。 走了多久,就有多久的如芒在背,好不容易到了南苑,雍王爷脸上的表情愈加的复杂。 苏瑜就在廊下见他,只是微微斜身,便叫雍王爷见识到了一个奇女子的出尘风华。 徐蒙一直站在雍王爷前一步,他担心雍王爷做出什么不利于皇后的举动来,一刻也不敢大意。 苏瑜复又看回原处,那些雨幕之后的落败亦如此刻的雍王爷,“本宫突然想起了雍王妃,她临死前在本宫面前说的那番大义凛然,志在必得的话,如今历历在目,若是见着王爷落败如厮,你说她会不会反悔插自己一刀?” “本王来见你,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瑜没作声,听着雍王爷继续问,“你当初到底是怎么从小桃面前消失的?” 他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肯定是觉得自己的落败是缘于她的失踪吧。苏瑜缓缓转过身来,正面面向他,如花瓣般的唇角挂着讥诮的笑,“王爷辛辛苦苦谋划了一个大局,事先肯定经过多番打探过本宫是如何的为人处事吧,你不惜牺牲掉王妃的性命将本宫请进你的局子里,是笃定本宫决无可能从你手里逃掉。王爷,你太自负了,可本宫也很庆幸你的自负,否则本宫哪得机会逃脱?” “早知如此,本王就该把你关在王府。” “这世间千金难买早知道,你连我一个女流之辈都算计不过,还妄想得到大唐天下,呵呵,真是痴人说梦。” 苏瑜最后一句的嗤之以鼻把一杆冷枪直直的扎进雍王的心里,他是来讨答案的,却教她如此羞辱,如何甘心?“事至如今,本王不认输也不行了,但想本王老老实实去死,你必得告诉本王你逃脱的秘密,否则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两辈子加起来,苏瑜没少听被威胁的话,但雍王爷这说词真叫她意外,但方式实在没什么新意。 苏瑜十分嫌弃的笑了笑,“本宫可不想午夜梦回时见着你这张脸,告诉你也无妨。” 雍王爷摒住呼吸似的看着她。 苏瑜说:“你们家王妃不是会演戏吗?本宫不才,比她演得好点儿。” 耳边响着淋沥的雨声,雍王爷没听懂,“演戏是需要人的,而你身边只有小桃。” “谁说本宫身边只有小桃?” 徐蒙虽然没经历过苏瑜失踪当时的情况,但后来与王升的接触中大概也清楚经过是怎样的。 雍王爷看着苏瑜,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表情逐渐错愕……。 第788章 死期和新消息 “听说你儿子在牢里责怪你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偏要走这断头的路。”从雍王爷的表情里,苏瑜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可不就是么,管好自己的欲念也是一种真本事,管不住可不就得万劫不覆?” “既是想通了,就上路吧,也算是对这人世间有个交待了。” 苏瑜复又转过身去,徐蒙将雍王爷带走。 雍王爷退着走了好长一截路,他死死的盯着苏瑜,直到那抹简单却又像是充满力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才慢慢转过身,为时运不济的自己默哀。 午时三刻,大雨非但没有停歇,反正下得更大了。 蝶依轻轻站过来,没有说话。 苏瑜知道,行刑该是已经结束了。 宣萝和宣珠姐妹俩身着素服跪在行刑台前,准备为雍王爷和宣丰收尸。 雍王爷已经彻底不抱活命的希望,低头垂眸,在雨中狼狈得像一条上了年纪的老狗。 宣丰全程瑟瑟发抖,张着嘴巴哆嗦,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有一点徐蒙意料错了,他以为不会有多少人围观,可事实却是行刑台周围站满了人,人们撑着油纸伞透过乱溅水星子的雨幕看着跪在行刑台上的两个人。一个是世子爷,虽然无甚建树,但他们知道世子爷是王爷最心爱的儿子。再一个就是他们敬爱的雍王爷了,他们心里心心念念念了一辈子好的贤王,如果不是他命人关押妇儒,更是利用这些妇儒引诱皇后娘娘现身这件事暴光出来,谁能想到他慈善的面皮下竟藏着这样一副心狠手辣? “不是说有三个么?怎么行刑台上只跪着两个人?” “听说有一个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 “我看肯定是畏罪自杀。” “唉……,谁能想得到咱们爱戴了大半辈子的王爷,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可不是?把咱们骗得这样厉害,足见其心思城府,不然也不能把皇后娘娘骗到咱们成江城来。”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当初要是不她即时现身,我真相信雍王会把孩子从城楼上丢下去。” …… 雨声很大,没有多少话传到行刑台上,但跪在台下的宣珠姐妹俩却听得很清楚。 她们跪在雨中默默无闻,是为雍王爷生前尽的最后一点孝道。 “两位郡主给收了尸,只捡了两副普通的棺木,人已经放到城外的义庄去了,等天一放晴就埋。”蝶依说。 苏瑜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雍王爷父子俩算是正法了,可宣苑呢?“等这雨一停,咱们也回通阳吧,我有些担心陛下。” 徐蒙知道了苏瑜想回通阳的事,赶到南苑,将他知道的边坠城外的情况以及接到消息要回通阳助阵的事说了。 助阵? 那就是说通阳的情况不容乐观,苏瑜疑惑的问他,“如今城外有北国敌军十万,你要前去助阵与之正面交锋,也只有回到边坠城方可,你这成江城中加上雍王府里的府兵也才七八千人,如何能?过北国十万敌军中间回到边坠城?” “父亲的意思是我带着人先不进城,埋伏在边坠城外附近,等到两军交战时再从侧面打击敌人。” 在通阳时,她偶尔听到徐老令公和宣祈商议战况,对通阳的近况多少了解些。适才她还和蝶依说要回通阳去,现在面临的情况岂不是和徐蒙面临的一样。 从成江到通阳,正常情况下需要一日半的光景。苏瑜走到窗前,看到窗外不知要下到几时才停的雨,眉宇间浮上淡淡愁绪,“北国大军十万驻守在边坠城外,此举定是铁了心要撕开进攻大唐腹地的一条口子。这场雨是突如其来,可北国大军肯定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这雨停了之后道路泥泞,极异暴露行踪,成江城这七八千人又不能全调走,否责成江城没有护卫,万一出意外,城中百姓有待如何?” 自古战事起,没有不死人的,将士战死沙场,百姓流离失所都是常态。 “微臣明白娘娘的意思,只是这成江城好歹也有七八千人,虽然一旦暴露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可万一没暴露呢,就会成为一股奇兵力量,削弱北国敌军的实力。” 徐蒙会这样说,肯定也是着急了吧。毕竟拿七八千人的性命冒险,这种事除非迫不得已,否则谁会干?而且事情真有这么糟吗?宣祈会坐以待毙?这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除了让你带兵回能?支援之外,陛下那里可有其他的消息传来?” 徐蒙摇摇头。 不应该呀! 以她对宣祈的了解,越是这种危急的情况,他越是胸中丘壑才对。“让你带着这么多人回通阳,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这话把徐蒙问懵了,按说陛下在通阳,父亲是做不了主的。可父亲毕竟是徐家军的统帅,他若做这个主也是可行的。 看徐蒙怔怔的模样,苏瑜就知道他心里也没数。罢了,且不去想宣祈在打什么主意,反正这七八千人直接回通阳她不赞成,“不论哪一方,雨天作战都是大忌,且等这场雨结束后再说吧。” 这场雨连续下了五天,就算中间转了连绵小雨,也未曾停歇过。 南宫鹤坐在营帐中喝着奶酒,听着外头连续不断的雨声心情甚是烦燥。他可是在北国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的,此战必胜。可出师不利,还没到地方就被雨浇成了落汤鸡。此刻营中不少将士有淋雨发了高热的,也有吃了雨水跑肚拉稀的,总之就是军医忙得脚不沾地。 留着山羊胡须的文师爷戴着北国的儒巾帽撩进帐帘入来,先是向南宫鹤作了一揖,“大将军,适才军医到属下那里说治疗伤寒和腹泄的药柴不多了,需派人回函谷关取,属下特来问问,安排多少人回函谷关合适?” 南宫鹤把杯子搁到桌子上,脸上泛着几分不耐烦,“这么点小事也要来问本将军,让廖副将安排便是。” “是是。” 听出南宫鹤心情不佳,文师爷也不敢久留,刚要躬身退出,又听得南宫鹤道:“把廖副将叫来见我。” 第789章 不能饶了他 “是。” 连着落了这些日子的雨,空气又潮又湿,偏偏这七月初的天气正热得让心烦意乱,文师爷从南宫鹤里的营帐里出来,便积了一后背的寒,凉飕飕的,怪渗人。 他绕开几个营帐找到廖副将,先将要派人回函谷关取药材的事说了,然后告诉他去见南宫大将军。 廖副将让五十个人组成一队回函谷关取药柴,然后撩开帐帘准备去见南宫大将军。 临行前文师爷好心提醒,“你仔细着点儿,我瞧着大将军心情不好。” 廖副将点点头,没说什么。 大将军例来心高气傲,满怀着必胜的心态前来攻打大唐,偏偏让一场连绵大雨给阻了计划,又遇上将士不是病就是拉,这得多打击士气? 不说大将军,他心情也不好。 “大将军,您找我?”去到南宫鹤的营帐,廖副将拱手说道。 南宫鹤点点头,问,“回函谷关拿药材的将士都安排好啦?” “是的,派了五十人组队,这个时候出发,天黑前应该能赶回来。” “让你来是有个任务派给你。” 外头雨那么大,还能有任务?廖副将心中疑惑,却没敢问出口。听着南宫鹤说:“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我要你带一队人马悄悄去杨山隘,联合埋伏在杨山隘的十万陈国大军从边坠城西南方向发起进攻,务必要把这边坠城攻破一道口子,我还就不信了,这鬼地方真会固若金汤。” 这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形成夹击之势,更容易攻陷这座边坠城。廖副将却很是迟疑,不由说出自己的担心,“大将军,贺奔将军死得那样惨都是因为陈国吴升没用,况且现在大唐对陈国和咱们北国的关系已经有所怀疑,陈国吴升又是贺将军杀的,陈国还会听咱们调遣吗?属下怕陈国叛变归顺大唐,倒戈算计咱们。” “哼。”南宫鹤震气的靠在宽椅上,一想到陈国,就是满心满眼的不屑,“你想多了,陈国国君有多懦弱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陈国国君只是个摆设,实权都落在朝中几个大臣手里,而这些大臣都是咱们北国王上座下的狗,敢不听咱们吩咐?你只管去杨山隘,稍加恐吓几声就成了。” 看南宫鹤如此威武自信,廖副将也觉得自己多虑了,南宫鹤英勇无敌,他只要报上姓名说是南宫大将军派去的,就足够吓得那帮陈国大军尿裤子了,“是,属下现在就去清点人数,即刻出发。” 彼时,还有个人提到了杨山隘,他是远在成江城的徐蒙。 “你是说借道杨山隘可避开直面面对北国大军?”苏瑜是从宣祈那里知道杨山隘埋伏着准备断大唐后路的陈国大军,徐瑛也正守在那里,而徐蒙提了这个建议,显然徐蒙是不知情的。 苏瑜却想到另一桩事,据说北国大将贺奔杀了陈国将军吴升,吴升是受陈国国君之命前来大唐做搅事精,他却被北国大将给杀死了,这笔账陈国国君会把这笔账算在北国头上吗?还是继续牵强的怪罪是大唐没把人保护好? 唉……,现在在成江城,这些事不知具体细节真是恼火。若是陈国那十万大军对北国不再信任,他们借道过去倒合适,怕就怕陈国是堆扶不上墙的烂泥,懦弱得没一丝骨气。 “这里离杨山隘有多远?” 徐蒙想了想,“骑快马,一天一个来回可以。” “你派人到杨山隘去一趟,悄悄问问你哥哥情况。” “哥哥,哪个哥哥?” 苏瑜没瞒着他,把杨山隘埋伏得有陈国十万大军和徐瑛奉命也埋伏在那里的事情说了,徐蒙听得一脑门的汗,这幸得是皇后知情,要是不知情,他还不得直接带着人就冲过去了? “还是罢了吧,杨山隘也有十万大军,跟北国十万大军一样难过。” 不是的,杨山隘的陈国大军还能赌一把,可北国的十万大军是铁定过不去的,苏瑜暂时不时多作解释,只道“你信我的话,派人悄悄接触你大哥,有什么消息速回。” 见苏瑜执意,徐蒙猜测她是否有什么用意?没再持反对态度,立即派人悄悄出城往杨山隘的方向去。 一日后。 徐蒙见到昨日派去杨山隘的将士,然后看到兄长徐瑛给他的信,徐蒙喜出望外的同时,又不免无比惊心。 匆匆赶到南苑,将那封信递给苏瑜看。 信上的内说说了两件事。 其一,杨山隘的陈国大军已暂由徐瑛调遣;其二,北国南宫鹤座下副将廖副将率两万大军正前往杨山隘与陈国大军汇合,意图说动陈国大军从西南方向对边坠城发起攻击。 若这两股势力真合二为一,必是摧枯拉朽之力,边坠城哪里招架得住? 一想到城中的大唐百姓,还有宣祈也在那里,苏瑜便忍不住怒火焰焰,她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拍到地上,声音又冷又沉,整个屋子里的气息都徒然变得压抑起来,“这个南宫鹤,下这么大的雨他都不消停,妄图巅覆我大唐的江山,本宫岂能容他?” 此时的苏瑜,又刷新了徐蒙的想象。本来看似柔弱的温婉女子,容颜徒然如霜雪般清冷,清澈如泉的润目里写满了冷冽和张狂。徐蒙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他居然被她这副样子给吓到了,好像她真能解决掉南宫鹤似的。 南宫鹤,在北国的存在就跟现在的陛下从前的摄政王一样,岂是这样动动嘴皮子就能豁豁掉的? “徐三爷,成江城里你可有信得过的人?” 这话峰转得太快,徐蒙一进没反应过来。 苏瑜又换了个方式问,“如果你离开,谁有能力主持成江城?” “哦,前太守崔亮本已告老还乡,但此人耿直聪颖,颇有手段,微臣把算请他出山,暂代太守一职。” 苏瑜点了点头,“成江城的徐家军继续留守,你清点五十人明日晌午随本宫出发前往杨山隘,我们必须赶在……,不……,明日出发肯定来不及,你现在就去清点人,蝶依你准备一下,咱们半个时辰后出发前往杨山隘。” 半个时辰?虽然崔太守住得不远,但去通知一声来回也得大半个时辰吧,“娘娘,会不会太赶了?” “我们在抢时间,加上你清点人数的时间再多给你半个时辰。” 皇后娘娘这是在开玩笑么?徐蒙怔怔的看着苏瑜。 蝶依咳嗽一声以作提醒,“徐三爷,时间不等人,速去准备。” 第790章 有个计划说与你听 徐蒙离开后,蝶依问苏瑜,“姑娘这是有好主意了?可是这毕竟又是场冒险,要是陛下知道了……。” “这次不同。”苏瑜打断蝶依的话,狡黯的神情里透着让人发怵的寒意,“这次我没那么天真那么蠢。” 孩子有小斑爷还有雪娇照顾,苏瑜很放心。也没来得及通知他们一声,一行五十三个人就出发了。 直到马儿在雨幕里飞驰,徐蒙都还以为自己正在梦中。扑面而来的雨雾将他冷得激灵,脑子也从懵逼状态恢复到彻底清醒。他怎么就答应让皇后娘娘带着五十人前往杨山隘?不论陈国大军有无归顺,这途中的危险瞬息万变,五十个人哪里应付得过来? 有心开口劝皇后回去,可是人家披着蓑衣戴着竹笠,马骑得比他还快,只要一开口说话,声音立即就被风吹散了,皇后根本就听不见他说什么。 罢了,要疯就一起疯吧,大不了舍了这条命陪她。 一行人紧赶慢赶,夜里歇在一间破庙,众人借着避雨眯了一会儿。 蝶依没有睡,她担心的蹲到苏瑜面前,“姑娘,这么赶路要不要紧?” “这段时日吃得好睡得好,有你们在我又无甚事情操心,自然养得好。”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放心,你家姑娘心里有事,在事情未达成之前是不会倒下的。” 侍候了苏瑜那么多年,蝶依已经很了解苏瑜的脾气。一旦她心中有了主意,几乎没有不成功的。 天刚朦朦亮,还飘着小雨时众人啃了几个烤馒头后又策马出发了。 晌午时分,众人来到杨山隘,他们在一处临时搭建的营帐里见到了徐瑛。 对于苏瑜一行人的到来,还只有五十个人的护卫,徐瑛纵然也算上了年纪,也不由得望着徐蒙,语气嗔怪的道一声:“胡闹。” 徐蒙有自知之明,不敢辩驳,只说:“大哥,你看谁来了?” 徐瑛这才朝徐蒙身后看去,然后到他看到两个姑娘,蝶依他是见过的,看着很厉害的一个女使,此刻正站在一个面容冷凝如玉,气质温婉如月的女子身后,不用他多想,便猜到此人的身份。此刻帐中无其他人,徐瑛便在跪下行大礼。 苏瑜空手虚扶,“徐大爷不必客气,现在也不是客套的时候。” 徐瑛并不知晓他们的真正来意,只以为是想从杨山隘过道回到通阳边坠城,“娘娘安心,微臣这弟弟只让五十人护送娘娘回通阳边坠城,的确是胡闹了些,微臣这就吩咐下去,多准备护卫护送娘娘回去。” “大哥,我们来这儿并不着急着走。”听到徐瑛在赶紧将他们送走,徐蒙赶紧开口。 徐瑛奇怪的看了看徐蒙,徒然听到苏瑜说:“的确如此,本宫也知道徐大爷着急送我们离开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北国两万大军。” “娘娘既是知道危险,就请速速离去,微臣不敢拿娘娘的安危冒险。”徐瑛作了一揖。 苏瑜明白他怕自己留在这里出意外,可她这次笃定了不能走。“本宫前来杨山隘是有个计划说与你听……。” 自吴升死后的消息传到陈国,陈国的国君便将杨山隘原先的主将换成了他的小舅子刘融。这个刘融在陈国是出了名的刁钻奸猾,跟着当大将军的叔父上了几回战场,就自以了不起,其实谁知道知他是陈国皇后最小的弟弟,大家都让着他,不然他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这样的人都能当陈国的大将军,廖副将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所以一进到陈国的营帐中看到刘融吊儿郎当坐在圈椅上,享受着夜光杯盛的葡萄美酒,廖副将就觉得他根本用不着费什么力就能让他答应做北国的马前卒。 “想不到统领陈国十万大军的元帅竟是如此年纪轻轻,真是后生可畏。” 这是说他陈国没人了呢! 刘融就当没听见这话里话外的嘲讽,言道:“这当大元帅有什么难的?我就跟我皇帝姐夫说了一声,他立即就让我过来了。” 廖副将扯了扯唇角,无语的看着刘融。 刘融一口吞了杯中酒,“我知道你是北国威武大将军南宫鹤的副将,虽然没见过但听过,可是本元帅也不差,不然怎么能活捉徐家军的徐瑛?” 刘融最后一句话让翠副将挂在脸上的鄙夷之笑瞬间凝住,“你……你说什么?你活捉了谁?” 刘融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打了个酒嗝,“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陈国的将军吴升死了,死在你们北国大将贺奔的手里,这俩蠢货把陈国实际与北国交好的事向大唐透了底,也把咱们在杨山隘的计划捅了出去。这不,徐瑛带着一万徐家军想偷偷跑来对我陈国大军玩儿偷袭,呵呵……,不自量力,还没靠近山头我就得到消息,立即命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不就给活捉了?” 廖副将激得的看着刘融,难以置信这个刘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这徐瑛可有交待什么?” 刘融又一杯酒下腹,“徐瑛是个汉子,被关了大半个月了什么也不说,但他身边有的是怕死的,随即找了个随行护卫很快就把嘴马给翘开了。” “快说,你都得到了些什么消息?” 听着廖副将这急不可耐的声音,刘融在心中发出阵阵冷笑,面上却装着一副憨憨笨笨的模样,“边坠城里现在上至徐家军下至平民百姓,面对北国十万大军,个个恍若惊弓之鸟。他们出城你们肯定没发现吧。” 廖副将被这个好消息冲昏了头脑,点点头,“的确不曾发现。” 刘融紧接着说:“那是因为他们从城池里往外挖了一条地道,这条地道靠近城中校场,有徐家军看守,他们自认为很安全。” 这个消息,犹如往廖副将的脑子里注入了一道光,让他欣喜不已,“我能看看徐瑛吗?” 刘融没有拒绝,命人将廖副将带到一个小营帐里,里面的木架子上绑着的正是徐瑛! 廖副将虽未见过徐瑛的样子,但他听人描述过,特别是贺奔提起徐瑛时,那股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他至极都无法忘记。 复又回到刘融的营帐,廖副将开始述说他前来的目的,“实不相瞒,我今次是奉威武大将军南宫大将军之命前来找刘将军,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儿,说。”刘融又要去倒酒,发现酒瓶空了,有些气恼的把瓶子丢到一边去,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第791章 坏消息好消息 “徐无铮父子几个镇守通阳府多年,将边坠城治得固若金汤,甚是难缠。如今我北国大军压境,却因天气原因身延缓进攻时辰,这才让徐元铮父子几个得以狗延残喘。然而,我大将军的善心也是有限度的,就算老天不忍边坠城生灵涂炭,我大将军也是要给我王一个交待的。所以,派我带两万人马前来与刘将军你汇合,意图与你一起择日进攻边坠城北,在雨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与我大将军夹击徐元铮父子,夺下这边坠城,你看如何?” 话是一副好商量的话,但语气却不是商量的语气。刘融听得心里鬼火冒,冷冷的瞥过去,“你这主意虽好,但我为何要听你的?我们陈国的吴升将军可是死在你们北国贺奔手里的,这仇还没报呢,你就想让我带着陈国大军与你合作,我问你,凭什么呀?” 廖副将徒然发现刘融竟是如此难缠?先前他还以为这人蠢笨呢,看来自己是小看了人,陈国国君也不会真把十万大军交到一个傻子手里,何况他还活捉了徐元铮的大儿子徐瑛,这是何等的厉害? 意识到自己小瞧了刘融,廖副将也变得警慎起来,“将军何必说这么伤和气的话呢?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而且人都得往前看不是?如果你们陈国国君真等着将军为吴将军报仇雪恨,将军你怎么还会留在这杨山隘,早就班师回朝准备与我北国一分上下了是不是?” 听听廖副将这傲慢的语气,他是笃定陈国不敢与北国开战,才把话说得如此讥诮的吗? “如今除开陈国,燕国和晋国明面上还是与大唐结盟,大唐早晚是北国的囊中之物,你们陈国将来难道想面临与大唐一样的困境吗?” 前面那番话是敲打,现在这番话已经把威胁放到了明面上。刘融仿佛很识时务般换了个坐姿,语气也稍稍好了些,“你说得也不错,只要能拿下大唐江山,吴将军虽死犹荣。” 廖副将倨傲的点点头,仿佛在说儒子可教。 “就是不知道廖副将你有什么具体的计划没有?这边坠城在徐元铮几父子的操持下,想找到突破口可没那么容易?” 刘融的语气虽然听着有些不情不愿,好歹态度已经明确了,廖副将松了口气,“你刚才不是说城中校场有个密道口直接能出城么?咱们正好可以利用这条密道,悄悄进到城中,杀徐家军一个措手不及。” “你这主意虽好,可有一桩我不答应?你才带了两万人前来,我这里可是有十万陈国大军,这几乎全要靠我们陈国大军做主攻,你们北国说什么合作,只观战就能捡便宜,这我可不能答应。” 廖副将才想着这刘融识时务,怎么关键时候如此清醒?陈国现在在北国面前就是条狗,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廖副将多么想把这句话骂出口,可是人家分析得也没错,他也正打的这个主意,否则怎会只带两万士兵前来? “那依大将军不知该如何?” 刘融作势想了想,“你回去告诉南宫大将军,让他带五万兵马趁夜出发,悄悄赶到杨山隘,咱们把副战场作主战场,与留守在边坠城外驻扎的北国大军一起进攻,这才能打徐家军一个出棋不意。” 这是让留在边坠城外的北国大军作佯攻,吸引徐家军的注意,然后再由南宫大将军率领的人马从地道钻进城中,从徐家军屁股后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高啊! 高啊! 廖副将在心中赞叹,“想不到刘将军年纪轻轻,竟能想出如此厉害的釜底抽薪之策,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刘融干笑了一声,“既然廖副将也赞同,本将军也该很高兴,可本将军却高兴不起来。” 廖副将闻声,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先前说得那么热闹,莫不是这小兔崽子耍他的?他错着牙道:“你几个意思?” 刘融说:“我没开玩笑,也是这么打算的,就算廖副将你不带着两万北国大军赶来,我也想偷偷杀进城去给吴将军报仇雪恨。我虽然知道有地道的存在,可地道的具体位置我还没问出来,那个人就死了。徐瑛看自己被抓了,赶忙就让他的随行军四处逃窜,我派人抓了四五百人,一个个都他娘的像死士似的拔刀就往脖子上抹,好不容易有个怕死的,话还没说完也死了。” 廖副将闻言,也感觉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底,“一万人可不少,将军真没再抓住?” “我估摸着那些逃掉的人肯定是从密道回到城里去了。” 廖副将泄了气一般叹了口气,多么好的计划啊,可他不甘心这计划就这么毁了,“可知道个大概位置?我让人帮着找。” 刘融摇了摇头。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人喊话,“将军,密道有消息啦。” 廖副将听见瞬间来了精神,刘融蹭的一下站起身,“快进来说话。” 帐帘撩开后,进来一个浑身是水的陈国士兵,他单膝跪地回话,“将军,我们在七里外的废旧村子里找到密道了。” “是么,快快,快带我们去看看。”廖副将激动的说。 刘融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也示意士兵前面带路。 二人骑上马,飞奔前行,在路过一个山丘时,廖副将看到陈国士兵在挖土坑,而土坑边上是堆积如山的徐家军士兵的尸体,尸体渗下的血把他骑的马马蹄都染红了。 “我都让人挖了好几个坑了,这是最后一批徐家军的尸体。” 是了,廖副将想起适才在营帐中,刘融说过有好几百徐家军像死士一样抹脖子的事。好 好几百人,可不得挖好几个大坑才埋得干净? 陈国士兵所说的那个废弃村落,就是当初宣苑带着苏瑜躲避青蓝追踪的那个村落,那条密道也非真正的密道,而是她曾听宣苑无聊时提起,那个村落原先家家户户都有干盗墓勾当的男人,这种刨人坟包的事干得多了损阴德,官府也在抓,村民们便自发挖地道躲藏。 第792章 敷衍 这些地上秩事只要地方上的人知道,宣苑是怎么知情的苏瑜不晓得。但巧的是那地方真离边坠城不远,她也是从成江城赶来的途中才发现自己曾离边坠城这么近。此时拿来敷衍廖副将,再合适不过。 廖副将一到地方,就迫不及待翻身下马,那时村子里能避雨的屋子里都站满了陈国搜索密道的士兵。 所以,廖副将对此深信不已。 “密道在哪里?” 没人认识他,所以没有理他。 刘融上前问,“密道在哪里?” 刘融身上的副将赵信戴着斗苙从左上方站出来,雨水连绵不断的打在他的斗笠上,斗笠上的雨水汇聚成几条水线,有些坠到地上,有些滴湿他的肩膀。 “将军,密道的入口在村口一亩地的一个井里,属下已经亲自带人进去看过了,里面还有重伤而亡来不及处理的徐家军士兵尸体,可以确定就是边坠城通往外界的密道。” “带我们去看看。”刘融说。 这也是廖副将此刻的愿望。 众人来到赵信所说的那口井边,周围还有不少陈国大军的士兵拔刀警戒,赵信说:“属下担心出意外,故此特意让人守着这儿。” “嗯,你这么做是对的,现在徐瑛在咱们手里,万一他们杀回来救人呢是不是?”刘融还没说话,廖副将抢在他前面开口,一句‘咱们’,毫不客气的自来熟。 “老赵,你带廖副将下去看看吧。”刘融十分嫌弃的退后一步,真想离廖副将远点。 廖副将却道:“刘将军,你不也没下去看过吗?咱们还是一起进去看看吧。” 果然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并未真正得到廖副将的信任,看着那黑黝黝的井口,刘融知道,这是廖副将对他最后的考验。 “我是没下去,但我的副将下去过了,我对他无条件信任。”他得矫情一会儿,答应得太快也容易让人生疑。 “话虽如此,难道你不想知道这密道里的情况吗?光听你的副将说有什么意思?眼见为实嘛。” 面对廖副将的坚持,刘融像是犹豫再三,才勉强答应,“罢了,那就下吧。” 刘融不仅要下,而且是被廖副将推到前面先下。 这个廖副将警慎成这样,做戏不做全套还真敷衍不到他。 刘融下到密道里,手中的火把能照亮的地方,地上全是来来回回的湿脚印,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则是一片漆黑。关键是这密道很大,同时能保证两个大男人并排行走。 廖副将走在刘融身边,他一直催促着刘融继续往前,约莫走了一盏茶功夫,刘融心中有些焦急,这密道毕竟不是真的,他也不知道这密道是通向什么地方,或许再走不久前面就到头了。可不让廖副将往前走,不让他完全释疑,前面的那些功夫可就白废了。 “将军,我们就是在这里发现的第一个徐家军士兵尸体,再往前走发陆陆续续发现了三个,尸体已经拖出去摆在一间破院儿里。” 赵信说话时让所有人暂时停下了脚步,廖副将接过刘融手里的火往前扔了好远。 这一举动将刘融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火把还是没把密道尽道给照出来。 廖副将也不想继续往前走了,现在计划还没实施,南宫大将军还不知道杨山隘的情况,他也担心徐家军真会突然从密道里冒出来去搭救被抓住的徐瑛。 “咱们这得走了多久?” 赵信答:“算算时辰,该是三两里多地吧。” 廖副将这下是彻底放下戒心,转身对刘融说道:“刘将军,咱们回去吧。” 刘融早巴不得出去。 从井里出来,刘融等人回到赵信歇脚的小院儿,这小院儿也很破,但比其他的小院儿相对好点儿。 廖副将直接说道:“刘将军,咱们找到了这道,简直是天助我们,我这就回去把你计划告诉南宫大将军,一旦南宫大将军到了这杨山隘,城中所有的徐家军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刘融脸上并未表现得有多激动,“廖副将,一旦攻下边坠城,这么大个功劳总不能全是你们南宫将军的吧?” “不知刘将军是什么意思?” 刘融说道:“我还有个条件才愿意配合。” 廖副将现在已经不敢小看这个刘融了,“什么?” “你们北国前年得到我们陈国的一座银矿,我希望边坠城的事成了,这银矿得归还我们陈国。” 想不到这刘融还挺爱国,廖副将心中嗤之以鼻,面上却答应得好好的,“区区一座银矿我北国还不放在眼里,届时只要你配合南宫大将军拿下边坠城,助他撕开进攻大唐的裂口,这么大的功劳只要他一开口,我北国陛下定会应允。” 刘融在军中浑的那几年没有暴露身份,他是从一个小兵卒子开始做起的,所以见官了当兵的各种泼皮无赖模样,廖副将此刻这副嘴里答应得好好的,眼中却透露着鬼才会还你的样子,刘融看在眼中再熟悉不过了。 “那本将军就等候佳音了。” “我现在就策马回去告诉南宫大将军这个改副战场为主战场的大计划,相信很快就会传信回来,请大将军稍后。” 廖副将策马离去后,刘融才瘫坐在一条被虫蛀过的长凳上,他道:“真是惊险,我也真没想到那条地道居然会那么长。” “这是这废村里最长的一条,再往前走一盏茶功夫,就到底了。”所以他才在那个时候开口,指出说在那里发现了徐家军将士的尸体。 “将军,您说廖副将真信了吗?” 这毕竟是干与北国背道而驰的事,他们陈国从未忤逆过北国,这是头一回,赵信很紧张。 “先不说过个,先回营地。”刘融起身道:“廖副将回去报信,肯定不会把两万北国大军都带走,你派人监视着这些人,一切都给安排好了,绝不让他们其中任何人看出咱们背叛了北国。” “是。” 在刘融带着廖副将离开不久,徐瑛就从木架子上下来了。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立即出了营帐绕到另一个营帐内。 那里,苏瑜和徐蒙正等着他。 一个多时辰后,刘融带着他的副将赵信回来了。 人尚在帐外,而里头的人则听到一句,“这雨可算是停了。” 第793章 一个大局 接着有人撩开帐帘进来,刘融看到徐瑛坐在主座上,左下方坐着徐蒙,而那个姿容清若婉莲的女子坐在徐瑛的右下方。看到他和副将赵信进来,谁也没动。徐瑛介绍了徐蒙,可那个女子,徐瑛始终未曾向他透露她的身份。 她是谁? 虽然坐在徐瑛下首,可徐瑛对她的态度却很恭敬,谜一样的恭敬。 “如何?”徐瑛直白的问。 刘融也直白的回答,“已经策马回去向南宫鹤报信了,南宫鹤老谋深算得很,会上你们这个当吗?” 徐瑛没说话,是因为没有发言权,因为这个主意是苏瑜出的。 “那得多谢外头这场雨了。”苏瑜往门口望了望,“你们听听,外头的雨停了,战事终于要起了。这场雨将战事拖延至今,南宫鹤再如何的老谋深算,也是要给北国王交待的,他毕竟只是北国王脚边的一条狗,得听话办事儿。” 女子说话时,语气里充满鄙夷和愤怒,明明感受她是在隐忍的,却又让人那么感受得那么深切。“万一他不上当呢?” “其实战场和做生意的道理是一样的,都是在算计着人心,你过来一点你就赢,过去一点你就输。”苏瑜将目光缓缓落到刘融身上,这个人也就三十左右的样子,却生得一副不错的好皮囊,她的目光凉了凉,“还不明白吗?边坠城外北国士兵的几场叫嚣,哪一次占到便宜了?贺奔不仅被捉还死在了边坠城里,这对南宫鹤来说是什么?耻辱?对于他这种自恃过人的威武大将军而言,该要尽快雪耻,否则颜面无存。可是他出师不利,这场大雨不仅打击了北国大军的士气,还将南宫鹤要雪耻的时机延后了,越是延后,南宫鹤的得胜心会越大,他现在只怕恨不能插上翅膀飞上边坠城楼上,扯下徐家军的旗帜,居高临下鄙视徐家军一地的尸体。” “现在我们给了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能战胜自己想要得胜的欲望,这一切咱们白忙活,可若是他出现了,就是他掉进我们挖好的坑里。” 刘融还是觉得很悬,南宫鹤那样的人真会上当吗?虽然这女子说得头头是道,但他还是把质疑的目光飘向了徐瑛。 杨山隘里准备着,徐瑛让派人把苏瑜的计划往边坠城里传。 徐元铮得到消息,气得七窍生烟,连说:“胡闹,胡闹,胡闹,真是胡闹。” 宣祈心中也是一阵骇然,他知道苏瑜是有本事的,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会为南宫鹤准备好这么大一个局。比起徐元铮的慌,宣祈在担心苏瑜的安危之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令公,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娘娘的计划很周密,既然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咱们得想着如何配合好娘娘演好这出戏。” 徐元铮心里抽了抽,从前只听说皇帝对皇后娘娘有多恩宠,现在他才真正见识到,真是一个敢做,一个敢放纵。 “这个时候廖副将肯定已经见到了南宫鹤,徐家军的动向会是他们打听的第一要务,你立即把徐瑛被陈国大军捉住的消息悄悄散播出去,还有,你被徐瑛之事急得瘫倒在床中了风,如今城中诸事全由次子徐鹏主持。” 这是要干扰南宫鹤的判断,事到如今,徐元铮也只得认同。 且说廖副将回到边坠城外北国大军驻扎的营地,见着南宫鹤便兴冲冲的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南宫鹤听完廖副将的描述心中也大为震惊,惊喜之余却也十分冷静。委实而言,他并未真正信廖副将所言,“你确定了吗?那个被刘融捉住的人真是徐瑛?” “是真的,属下亲自捏着他的脸确认过。”廖副将很有耐心的解释,毕竟一开始他也是不信的。“大将军,此事千真万确,属下不仅看到了徐家军数百将士的尸体,还去密道里走了很久,密道里到处都是徐家军留下的痕迹,绝对错不了。都说杨山隘是通阳边坠城的后路,咱们让陈国大军埋伏在那里不也是想断徐家军的后路么?幸好咱们先让陈国大军埋伏在那里,否则一旦城破,徐家军从密道里逃跑了,咱们还抓不着人呢。” “据你说言那刘融并不如传言那般蠢笨是怎么回事?”对于刘融的传闻,南宫鹤也是听过的,所以才没将他放在眼里,他的妹妹是陈国国君的继后,他也是仗着这点才有机会统领陈国十万大军。 廖副将讥诮的笑了笑,“这个刘融的确是有脑子的,徐家军的战斗力天下尽知,属下只带两万北国大军前往,肯定是要让陈国大军做马前卒,然后得渔翁利的。但他为贺奔杀了吴升的事耿耿于怀,不愿意当这个马前卒,才提出把副战场变成主战场的主意。还有,他还提出了一个要求,这次助大将军您拿下边坠城,他要求您向陛下进言,将前年从陈国得到的那座银矿归还陈国以偿他相助之功劳。” 若说听到前面南宫鹤还将信将疑,可后面的银矿涉及到陈国一年抵十年的利益,南宫鹤渐渐将心里的疑给消了。“他真这么说?” “是啊,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向大将军您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让他帮忙进攻边坠城是给他脸面,他居然还得寸进尺,想把那座银矿拿回去,真是痴人说梦。”廖副将一副奸滑的嘴脸笑道:“属下假意答应了,此事也就说给大将军您当个笑话听,不必当真。” 他是不当真,刘融肯定是抱着很大希望吧。 “报……。” 营帐外有斥候唱报,南宫鹤示意廖副将站到一边,“进来。” 斥候进来禀报说:“边坠城里的细作探得消息,徐家军的徐瑛好像在杨山隘出了事,徐元铮情急之下气急攻心中了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如今城中诸事全由次子徐鹏主持。” “好……。”南宫鹤一拍大腿,随即大步走出帐外,抬头望着天空大声笑道:“老天爷的雨也停了,这是在帮本将军一举夺下边坠城向陛下交差啊!” 复又将目光看向边坠城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徐家军如同强弩之末一般,缴械投降,跪在他面前哭天喊地的求饶。娘的,想想都觉得痛快。 第794章 大战杨山隘1 一日之后。 连绵数日的雨终于停了,燥热的气息却像要把人蒸熟。苏瑜的睡意很浅,晨曦刚刚到来,她便起了。站在帐外看着无垠的天边亮起薄薄的微光,颜容沉静,目色坚定。 徐蒙兄弟俩夜里也只是打了个盹儿,此时二人汇在一起交心。 “大哥,你说这事儿靠谱吗?我怎么到现在还觉得心里悬吊吊的呢。”南宫鹤做为这次战事的敌军主帅,是该与像父亲那样的对手搏弈才对,怎么就能轻易到这杨山隘来?作为北国的战神,南宫鹤的功绩一直是北国的神话,传说他能以一敌一千。 徐瑛很能理解三弟此刻的心境,他又何尝不是心存疑虑?只是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回不了头了,“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听候吩咐办事就是。” 徐蒙搭下头来,徒然有些泄气,“我既盼着南宫鹤来,又不想他真来。” 天大亮后,营地里的火光全然熄下,用过简单的早膳,苏瑜便坐在营帐中不出去了,担心让北国的士兵看到起疑。 刘融也一直在营帐里来回度步,他与徐蒙想法相同,既盼着南宫鹤来,又怕他真来。 帐帘徒然让人撩起,进来了他的副将赵信,他神情隐隐有些亢奋的看着自己,“将军,有动静,徐瑛请您赶紧过他营帐议事。” 终于还是来了。 刘融强行叹了口气,去了徐瑛的营帐。 徐瑛的营帐里还是老几位,双方没有客套,又是直奔主题。 “据探子回报,南宫鹤已经带着五万北国大将昨夜开始出发,预计今天下午就会抵达杨山隘,加上先前廖副将带来的两万人马,北国这次有七万人会在杨山隘聚集。” 徐瑛出声分析目前的状况。徐家军五万,加上陈国的十万大军,应该是能与北国大军一战的。可是战场上变数太多,且在他看来,皇后苏瑜显然要的并不止是这一仗打起来。 “我们的人已经全都准备好,只要南宫鹤一进埋伏圈,就是插翅难逃。”一想到真的有可能杀掉北国战神,徐蒙就难掩内心的兴奋。 刘融紧了紧拳头,被北国欺压了多年的怨愤若真能发泄,他的胸口岂会不气血翻涌。“南宫鹤是我的,你们谁都不准跟我抢。” “南宫鹤传言刀枪不入,一对流生锤挥得行云流水,你的,仅凭你一人怎么可能捉得住他?”这次开口说话的是苏瑜,不是她瞧不上刘融,而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刘融在激动之下说出这番话,苏瑜的冷水也恰好将他泼醒,“这么说来你有主意?” 苏瑜淡淡的开口,就像说着一件极为轻松寻常的事,“一个人要是没了手筋脚筋,你们说会怎么样呢?既然是大唐和陈国合作,那就谁也别独善其身。” 这是想让他们三个一起围攻南宫鹤? 挑断人的手筋脚筋,一个女子居然这么狠,而且徐家兄弟居然没有任何反驳。 刘融怔怔的看着苏瑜,好一会儿才问出心中疑惑,“你到底是谁?” 苏瑜起身看向他,“什么时候捉住了南宫鹤,你什么时候就会知道了。” 未时三刻,南宫鹤打头阵走在最前面,远远看到杨山隘越来越近,他心里的期盼和兴奋就越来越浓。默默在心中给自己计算时间,明日,最迟后日这个时候他定要拿下边坠城,让徐元铮那个老匹夫死在他的流星锤下。 廖副将拍了拍马屁股追上去,谄媚的笑延:“大将军,前面那个隘口就是杨山隘,您瞧见那座山了吗?陈国大军就驻扎在那山后头,咱们只要过了这隘口,再走小半个时辰就能到陈国大军的跓地。” 南宫鹤夹了夹马肚,语气里迫不及待,“那就快点儿。”杨山隘的隘口像是天空开的一扇矮门,两边山高并不一致,山上怪石嶙峋,却又长着青翠碧绿的草与树。若是文人雅客路过,抬眼即风景。 北国大军匆匆从隘口过,后面的步兵小跑着前行,在所有人即将通过隘口时,山上突然滚下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头,走在最后面的北国步兵被砸得哀嚎震天,迅速传至队伍前方,众人回首相望,看到从山上坠下的石头一直不停,更嚣张的是居然都能看到那些扔石头的人,他们把石头全往一个地方扔,很快这个隘口就被堵住了。 南宫鹤调转马头飞奔回来,看到被阻止的退路后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儿,可是廖副将没想通,追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人把石头往一个地方扔?大将军,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南宫鹤没好气的看向他,“怎么回事?有人在断我们的退路,把我们请进瓮里了。” 廖副将浑身一个激灵儿,说话的声音都结巴了,“不……不能……不能吧。” 南宫鹤忍着一脚将廖副将踹死的冲动,朗声高喊,“全都给我警戒起来。” “是。” 北国大军喊声震天,动荡得周围的飞禽走兽都离得很远。 听着这有魄力的应答声,廖副将心中将将升起的心虚复又被掩了下去,“大将军,请大将军原地稍候,属下立即带人前去探探情况。” 南宫鹤点头。 廖副将带着一队人迅速策马而去。 离杨山隘不远的地方,廖副将留下的两万大军正快速的跑过来,廖副将赶忙迎上去,勒停马后问道:“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啦?不是让你们好好留在陈国大军的驻地么?” 为首的一个伍长说:“廖副将,陈国叛变了,就在半个时辰前,刘融突然对我们的兄弟发动攻击,好多兄弟都死在了陈国军营驻地,他们有十万人,我们只有两万,哪里打得过?所以赶紧跑了出来,这就遇到廖副将你了。” “你说什么?”廖副将的凉意瞬间从心里窜达到四肢百骇。 伍长指着身后说:“陈国十万大军杀过来了。” 廖副将徒然想到刚才从山下掉下来堵住隘口的石头,这前有追兵,后无退路,傻子也想通自己中计了。他懊悔又悔恨的紧握着拳头,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他没动,看着刘融和徐瑛兄弟俩带着后面无数的大军杀了过来。 第795章 大战杨山隘2 廖副将虽然急和恨,但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败在这里,因为他们有南宫鹤,北国可以媲美大唐宣祈的战神。 等到刘融等人来到面前,南宫鹤也从北国大军队伍中走到了廖副将身边。 他鄙夷的看着眼前几个后生小辈,冷笑,“你们三个就算是凑成一堆,又能奈我何?刘融,你好大胆子,居然敢背叛我北国,你可想到后果?” “谈什么背叛与不背叛,我是陈国的将军,不是你们北国的狗。” “哈哈哈……。”南宫鹤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毫不遮掩的大笑,“你们陈国国君在我北国王面前都是条狗,做为臣子的你不是狗是什么?” 这话的侮辱性太强,直接致使刘融气得满脸通红,提刀指着南宫鹤,“南宫鹤,别看不起人,我陈国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你北国的狗,等我今日杀了你,助长我陈国气势,看谁还敢看不起我陈国。” “肖小之辈也敢在本大将军面前叫嚣,不自量力。”南宫鹤提着他的流星锤,讥诮的看着刘融。 “南宫鹤,你难道没听说过有句话叫做后生可畏么?”徐瑛敬刘融是陈国的人间清醒,任谁听了这样的话都会被激怒,甚至不惜一切取了对方性命。可这刘融却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愤怒,没打乱他们的步调,有这样抑制力的人,肯定不是凡人。 南宫鹤看向说话之人,“你就是徐瑛,就是你抓了贺奔?” “贺奔在你北国也算是个厉害人物了,可不也照样死在我们徐家军手里,他都未能幸免,南宫大将军,你双凭什么觉得自己特殊?” 徐瑛客气中同样带着讥诮,南宫鹤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眼中亦没有南宫鹤。 南宫鹤看看徐瑛,又看看刘融,“不错嘛,设了这么大个局把本大将军诓来,有点本事。” “若不是做到面面具到,怎么请得来你南宫大将军?”徐瑛回道。 南宫鹤冷冷的咬了咬唇,徒然拉下脸严肃的看向刘融,“刘融,你若现在到本大将军跟前来,共同对付徐家军,本大将军就当没你叛变北国这回事,否回就算你是陈国国君的舅子,本大将军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刘融闻声,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我他娘早就想跟你们北国决一死战,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大唐许了你什么好处,能得你这样忠心耿耿?” 这话音轻桃,谁听了都不舒服。 刘融清醒的知道他在挑拨离间,“你少废话。” 刘融举起刀,向身后的十万陈国大军示意,朗声喊道:“将士们,今天在这杨山隘,我们要为我们屈死在北国士兵手里的百姓报仇,要为我们陈国找回尊严,要为我们陈国在天下人面前抬得起头来做人一战。” “一战,一战,一战。” 刘融身后响起震耳欲聋的应喝声,他大刀往前一指,“杀啊……。” 一时间,陈国大军与北国大军冲向彼此,挥舞着刀刃砍杀起来。因为有刘融的鼓舞,陈国大军刀刃挥得格外有劲儿,他们不比北国大军差,凭什么要一直受到北国大军的羞辱和欺压,这场战斗是发泄的厮打,是报复的厮打。 战事打响后,徐瑛率领着徐家军朝南宫鹤所在的方向拼杀而去。南宫鹤仿佛站在战场的中心,周围挥舞着武器拼杀的将士们,有叫嚣的自我鼓劲儿,也有绝望的呼喊声。 苏瑜站在半山腰上,即将化作夕阳的红日远远的映在山间,古老的杨山隘静静的伫立着,山间野风突然呼啸而过,掺杂着血腥与硝烟的声音在耳边就没停过。她静静的凝望着战场,眼中有泪打转,但就是忍着不能涌出眼眶。她眼中有悲悯,有痛苦,更有这一切过后的盛世祥和。 残酷的战场还在继续,蝶依轻轻开口,“姑娘,不然我们别看了。” 苏瑜摇了摇头,“只有亲眼见过了,才会知道‘天下太平’四个字有多重要,陛下值此一生为之奋斗,可这条路是如此的惨烈和残酷,我们都不知道终点到底在哪里,可我想帮帮他,帮他尽量缩短达到‘天下太平’的距离。” 山下的厮杀声,呼喊声,让原本寂宁的杨山隘变得无比狰狞。鲜红的血将地上的尘埃和山石都染成了红褐色,血液无法凝固,因为往往旧的来不及凝固,新的血液又泼了上去。 廖副将因为被刘融欺骗,此时已经杀红了眼,他直接往刘融攻去,二人打得难舍难分。 “刘融,你个王八羔子,竟敢骗我,什么徐家军的尸体,什么密道,都是假的是不是?” 廖副将是用吼的声音说话,随着血腥的风灌入刘融耳中,他挡下廖副将一刀,“怪我么?只能怪你蠢,怪你笨,不过我是真得多谢你廖副将,要不是你立功心切,怎么能把南宫鹤说服,让他听信你的话来到这杨山隘。” “你……你混账,我要杀了你。”廖副将咬牙切齿,刀一下砍得比一下重。 刘融的功夫偏偏狡猾得像一条泥鳅,廖副将每每用力砍下去,却总是砍不到地方。他怒了,忿了,发誓要亲自结束刘融命,以为自己被哄骗的大仇。 徐蒙见廖副将与刘融缠纠得久了,刘融还没拿下廖副将,在看到廖副将再一次挥刀砍向刘融时,他将脚下的小石子猛地朝廖副将踢过去,廖副将膝盖吃痛,瞬间跪在地上,刘融找到时机,一刀刺进了廖副将的身体。 廖副将嘴里包着一口血,很快在嘴角流成一条血线,他死不瞑目的瞪着刘融,“你……你卑……。”鄙字没说完,廖副将的脑袋就搭了下去。 刘融抽出刀,一脚将廖副将的尸体踹向南宫鹤。 南宫鹤见廖副将已死,心里的悠哉也渐渐淡去。 战场上的屠戮还在继续,在人数上面北国这次是要吃亏的,南宫鹤意识到自己再不出手,可能真要折在这里。他跳下马来,挥动着流星锤,不论是徐家军还是陈国大军,只要是碰上他的流星锤,就没有能活下命来的。 以一敌一千是神话,可以一敌十却是现实。 第796章 大战杨山隘3 徐瑛兄弟俩跳出包围圈前去围攻南宫鹤,擒贼先擒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可是南宫鹤太强了,不仅是他的流星锤,还有他那一身好像使不完的蛮力。他们已经战斗了好一阵,在体力处于下峰。徐瑛纵身而起去攻南宫鹤的上半身,徐蒙会意便去攻南宫鹤的下盘,没想到南宫鹤应付起来居然半点也不吃力。反手一锤子还差点将徐瑛砸到。 徐蒙站到徐瑛身边,问,“大哥,你没事吧。” 徐瑛只觉胸中的气息有些乱,“三弟,小心点儿,这个南宫鹤不易对付。” 很快,刘融也杀出重围跳了过来,三人站在一起,听着周围的厮杀声齐齐狠狠的望向南宫鹤。 苏瑜观看了好一会儿,刘融和徐家兄弟对付南宫鹤,越看心里越紧张。起初她的计划是控制住南宫鹤,要是能活捉他更好,这样不仅能鼓舞大唐所有将士的士气,还能狠狠的震慎北国王。可是现在看来,还是她太小看了南宫鹤的本事,徐家兄弟纵然有智有谋,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哪里有时间思考?现在别说活捉南宫鹤,就算能自保就不错了。 刘融和徐家兄弟杀不了南宫鹤,但南宫鹤也没在这三人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此时苏瑜更在担心一件事,万一南宫鹤失去了耐性和理智,满心满眼只是失控后想要杀戮的欲望,那刘融和徐家兄弟的性命就危险了。 “蝶依,这样下去不成,我们到战场上去。” 蝶依一听想都不想就拒绝,“不行,姑娘,太危险了。” “再危险也得去,否则刘融和徐家兄弟就要性命不保了。” 苏瑜语气坚定,蝶依知道自己拗不过她。 来到山脚下,战争的氛围愈加沉重和浓冽,空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喊声,杀声,回荡在山隘里,整个世界仿佛都有山崩地裂般的颤抖。 苏瑜站在战场边沿一个山丘上,那个醒目的位置轻易就能让人看到。 此刻刘融和徐家兄弟正与南宫鹤打得难舍难分,他们已经渐渐远离主战区,苏瑜看准机会就喊,“南宫鹤。” 战场上突然响起一道空灵的女声,有闲暇的人都往声音的来处瞟去。 南宫鹤亦不例外。 刘融不知苏瑜身份,表情没什么变化。 可徐蒙和徐瑛则是在瞬间吓得脸色惨白。 “你来干什么,这里危险,快离开。”徐瑛大声喊。 苏瑜却不理会他,而是继续向南宫鹤喊话,“南宫鹤,今日你就要死在这里,需要留下什么遗言吗?” 南宫鹤看着那个站在山丘上风姿凛然的女子,吼道:“你胆子够肥,报上名来。” “本宫乃大唐皇后苏瑜。” 南宫鹤一听,顿时眼中放出精光,他心心念念等着大唐叛帝送人来,一直不见踪影,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真不愧是大唐的皇后娘娘,正好,本大将军找你呢,随本大将军一起去见我王吧。” “北国王本宫不稀得见,本宫现身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被困在这里的同时,驻扎在边坠城外的北国大军正受徐家军的包围,本宫刚得到消息,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就算你从这里活着逃出去,死这么多人,也没办法向北国王交待。” 南宫鹤自看到苏瑜,便朝她所在的方向去。 刘融和徐家兄弟伺机想拦住他,发现他在听到苏瑜说话时精力微偏,手里的流星锤挥舞的动作比先前慢了两分。这也使得他们很快明白过来苏瑜不要安危现身的原因了。 “只要将你带到我王面前,拿下大唐就不是难……事。” 南宫鹤说话间,手背被刀划了一下。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被敌人划伤,南宫鹤退了几步,似乎懂得了苏瑜现身的目的,他阴测测的冷笑道:“你想扰乱本大将军的心绪,好给你这三个小混帐制造杀本大将军的机会。” 说完,南宫鹤左右手同时挥动流星锤,将刘融和徐蒙手里的刀全都震飞。 那二人顿觉手臂阵阵痛麻,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们迅速退了一步,徐蒙看到不远处的石壁上攀着结识的藤蔓,他冲过去用力扯下两根来,一根扔给刘融,说道:“想办法捆住他。” 刘融也赞同这个主意。 而苏瑜这里就算被拆穿,她也不意外,本来南宫鹤也不是蠢人。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是? “大将军想多了,刘将军能统领陈国十万大军,说明其人是真有本事的,再说徐瑛两兄弟在战场也是久负盛名,哪里用得着本宫使什么手段?”苏瑜听见了徐蒙说将南宫鹤捆起来,现在她是彻底不指望能活捉了,能将他杀死在这里,就算是取得了大胜利。 “南宫鹤,你不是号称北国战神么?本宫瞧着也不外如此,你看不上刘将军和徐家兄弟,可你也没在他们手里讨到什么便宜不是?依本宫所看,你就是徒有其表,沽名钓誉罢了,与成江城的雍王一样德性。” 南宫鹤被激得心智微荡,徐瑛攻击的同时,徐蒙找准机会将藤蔓往南宫鹤下盘缠去,刘融则伺机攻击他的脖子。 南宫鹤手里拿的是流星锤,不是刀,要是刀就砍了藤蔓,偏偏是捶子,只得左右滑脚避开。徐蒙又反手丢出藤蔓缠住了他的左手,可是南宫鹤力气很大,他不能丢掉右手的流星锤去解藤蔓,那样会给拿刀的徐瑛制造杀自己的机会,只得单手用力将徐蒙往他身边扯。 徐瑛担心徐蒙,又挥刀砍过去,南宫鹤被缠得怒火攻心,猛地一锤将徐瑛锤得好远,若不是徐瑛在意识到危险时用刀挡了一下,现在只怕胸口的骨头全都被震碎了。就算这样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倒地之后,浑身被那股蛮劲的力道震得胀痛不已。 “大哥……。”徐蒙担心的喊。 徐瑛连着咳了好几声才道:“我没事。” 可他站不起来了。 刘融见徐蒙被南宫鹤往面前拉,想着自己若是将藤蔓扔出去缠住他的右手结果也是一样。他徒然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在刘蒙即将被南宫鹤拉到面前时,迅速刺向他的胸口。因为南宫鹤的注意力都在杀了徐蒙立即就能抓住苏瑜之上,这才让刘融找着机会刺中他。 可是,刘融那一刀并未刺进去多少就停住了,因为南宫鹤一挥流星捶又将他打了出去。 第797章 南宫鹤之死 刘融倒地时,一口红血喷了出来。 徐蒙眼睁睁看着南宫鹤连插在心口上的刀都不拔,带着一脸奸滑危险的笑容朝苏瑜走去。他拼了命的拽住绑在南宫鹤左手上的藤蔓,可是南宫鹤的力气比他想象中的大,他只有被反拖着走的份。 徐蒙急得大喊,“娘娘,快跑,娘娘,娘娘,快跑。” 苏瑜没有动。 南宫鹤走了几步,胸口的刀终于掉了。他是穿着盔甲的,血将盔甲口染红了。说明刘融还是真刺伤南宫鹤的,只是伤得不深,更愰谈中伤要害。 突然,拽住南宫鹤的藤蔓从中间断开,徐蒙猛地倒在地上。待他爬起来冲过去想救苏瑜,南宫鹤反手一记流星锤甩过去,徐蒙动作十分艰难的避开,还是被流星锤击中,他的一只手臂飞了出去,身子又重重摔倒在地。 “啊……娘娘,快跑……。” 徐蒙撕裂般的声音响彻山隘。 苏瑜却站在山丘上纹丝不动。 她目色沉静的看着一步一步,带着急不可耐表情的南宫鹤朝她走来,他嘴边的笑容每走一步就添大一分。他的身后是漫天飞舞的血雾,还有遍地的哀嚎痛哭,他仿佛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的眼里只有将苏瑜捉住送到北国王面前去邀功的快感。 “大唐皇后,你乖乖束手就擒,本大将军就下令饶徐家军和陈国大军不死。” 面对南宫鹤的嚣张,苏瑜徒然比他更狂妄,“南宫鹤,你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你难道不会回头看看吗?你的北国大军已经所剩无几了。” “罢了,抓住一个你,胜过千军万马。你就站在那里等着,本大将军来了。” “皇后娘娘……。”徐瑛心中痛悔,他就不该抱着一丝侥幸,若是皇后真落到南宫鹤手里,后果哪堪设想? “娘娘……。”徐蒙急得眼中已经布满了血丝,他不敢看,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南宫鹤抓住苏瑜。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之下,他惟有看着南宫鹤最后一步停在苏瑜五步开外。 南宫鹤已是难抑满脸得逞的笑容,他丢手右手的流星锤,抬起手张开虎口,只差最后几步。他对面的女子颜容沉寂,那双墨如幽渊的眸子透着无尽的幽暗晦涩,能在这样危险的境遇中面不改色,倒让南宫鹤生出几分敬佩来。 “是个女中豪杰,我王定会好生待你。” 蝶依往前走了一步,拦在了他与苏瑜之间。 南宫鹤哪会把一个身板娇小的女使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苏瑜,“不想你的女使弃了性命,就让她滚开。” 苏瑜没说话,那副沉寂的颜容徒然笑若妍花,“南宫大将军,本宫最后告诫你一句,不要看不起女人。” 正待南宫鹤欲细嚼苏瑜这话是何用意时,挡在她面前的女使赫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袭来,等到他彻底反应过来,一柄匕首早已插进先前被刘融刺破的盔甲之中没入他的身体。 南宫鹤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看没入自己胸膛的匕首,左手上的另一个流星锤也随之掉到地上, 见他还有力气转眼珠子,蝶依瞬间抽出匕手复又再插进去。 血溅在了蝶依的脸上,脖子上,衣襟上,被血染红的眼睛,就像两轮血月,冷寂的毫无生气。 南宫鹤终于跪在地上。 他跪下的那一刻,整个杨山隘似乎静若死魂的大海。 刘融瞠目结舌的看着南宫鹤跪在地上的背影,惊愕得嘴巴合不上。 徐瑛连爬带跑的去到徐蒙身边,脱下自己的外裳堵住弟弟涌血不止的断臂伤口。而他怀里的弟弟,仿佛连痛都忘了,怔怔的看向小山丘的方向。 在确定南宫鹤必死无疑后,蝶依松开手,转身走回苏瑜身边。 苏瑜抽出袖中的巾帕递给蝶依,示意她擦擦脸上脸,随后自己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往前走了两步,“南宫鹤,耗子但凡嚣张,身边一定有个可能避猫的洞。同样道理,人但凡嚣张,身边也得有所依仗。可你呢,败就败在嚣张之余,没想过引你前来送死的这个局是谁设的。” “是……你……。” 南宫鹤此刻满口血,他拼尽最后的力气,也只说出这两个字。 然后,他人命,永永远远的交待在这杨山隘。 苏瑜将头轻轻一仰,仿佛想看血雾升了多高,她看到的却是血雾与无垠天际的残阳成了一色。 “南宫鹤死啦……。” “南宫鹤死啦……。” 不知是谁高呼一声,战场上北国大军顿时乱成一团,徐家军和陈国大军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骁勇的北国大军缴械投降,这是在北国王南宫措上位后没有的事情,其辱如同当众打南宫措的脸。 这场战役北国只活下一万余人全成俘虏,徐家军和陈国大军亦有两万有余的伤亡。 待到耳边的厮杀声,呼喊声全都消失之后,苏瑜坐在山丘上,默默的看着眼前成堆成遍的尸体。 血雾也散了,全都汇聚到天边成了落日过后的晚霞,晦暗又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姑娘,咱走吧,这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蝶依陪了很久,忍不住开口。 苏瑜却声音沉沉的说:“你信前世今生吗?” 蝶依被问懵了,表情上甚至莫名其妙。 苏瑜继续说:“这世间是有前世今生的,上辈子我虽然恨,但也算老老实实过了一辈子。可这一世,我造了如此多的杀孽,我肯定没有下一辈子了。” 蝶依只当苏瑜是受了刺激感叹之中说起胡话,“这哪里是杀孽,想想大唐千千万万的百姓,您如果不在这里阻止南宫鹤,等到他攻进大唐腹地,咱们大唐的百姓会死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南宫鹤才是杀孽,姑娘您是好心救人。” 忽然,望不见尽头的远端传来一阵焦急的马蹄声,马蹄溅起尘雾弥漫,很快又被山间野风吹散。 苏瑜望过去,一道熟悉的身影疾驰而来。 “吁……。” 来人在山丘前停住,在他翻身下马的瞬间,苏瑜突然发了狂似的飞奔过去。 猛地撞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拽着他胸前的衣襟,哭得声嘶力竭。“唔……唔……。” 蝶依下来朝着来人曲了曲膝,“陛下。”然后牵着马走得远些。 第798章 伤心 宣祈紧紧的拥着苏瑜,听着她悲痛的声音,心中也很紧张,“你是不是哪儿受伤了?阿瑜,你别吓我。” 苏瑜不说话,只顾哭。 而宣祈也只当她是被真正的战场给吓到了。 哭着哭着,累了,睡了。 再次醒来,是在马车上。 她一直被宣祈抱在怀里,微微睁开眼睛,发现宣祈也紧磕着眼帘在休息。 苏瑜没有动,听着宣祈胸膛传来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的眼中又聚起了湿意。 这辈子能得宣祈,是不是她用尽了几世修来的福气? 罢了,一世就一世吧,有这一世,也不枉此生。 “醒了?” 听着醇厚的嗓声,苏瑜轻轻点头,“嗯。”又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边坠城。” 苏瑜动了动身子,看进宣祈的眼中,“你怎么到杨山隘来了?” “你还说?”宣祈的语气里无奈中又透着宠溺,“阿瑜若为男子,定得宰相之尊。” “我当你夸我了。”隐了眼中的泪,苏瑜说:“还好有惊无险,总算替你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 关于南宫鹤,宣祈原本是有其他安排的,只是因为苏瑜先他动了手,他鞭长莫急无法阻止才从善如流。宣祈的神情徒然有些正色,“阿瑜,以后这些血腥的事我来做,我不想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想你好好的。” 只想我好好的。 阿祈,我的愿望亦是如此,我也只想你好好的。 “嗯。”苏瑜还是乖巧的点点头。 见她温驯如小猫,宣祈还有些不习惯。 在接下来的一路上,宣祈告诉苏瑜她离开边坠城后的事。 南宫鹤派人监视着边坠城,他自然也派人监视着南宫鹤。知道南宫鹤夜中间带着北国大军出行,算计着人走远后,他立即让徐元铮带着徐家军突袭了边坠城外驻扎的北国大军。 南宫鹤走后,留守佯攻的大军名叫黄虎,是个在南宫鹤面前仅次于贺奔的人物。 贺奔死后黄虎得到重用,这是南宫鹤第一次交待给他重要的任务,他也想好好表现露露脸,没想到还来不及发兵就被突如其来的徐家军给围了。由于事先毫无准备,既无应战的阵形也未能拿捏到先机,营地中还有那么多伤患士兵,北国大军很快就败下阵来。 眼看北国大军逃的逃,散的散,大势已去,宣祈毫不停留的策马往杨山隘去。 “南宫鹤原本姓啸,屡立战功后颇得北国王赞赏,特赐其南宫为姓以滋加奖。这个嚣张了一辈子的人,肯定没想到那条命会折在你在手里。”南宫措肯定气坏了,接下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攻城。 “陈国现在算是真正的与大唐合作了,晋国和燕国呢?先前他们与陈国一样假意与大唐结盟,实则暗地里都是听北国王的吩咐行事。”苏瑜面色担忧,燕国和晋国本就是北国王手里肆意操纵的棋子,万一一个不小心,就会给他们制造机会撕破进攻大唐的裂口。 宣祈抬手轻轻摸着苏瑜的头发,看着她那张已然恢复的颜容,“不久之前北国敌军拿着燕国大军提供的假舆图在西北排兵布阵,本以为能与燕国里应外合打大唐一个措手不及,怎料掉进耿荣的圈套,北国领头大将军郑珏虽未死在耿荣刀下,但也是重伤而逃。通敌的燕国大将军邹录被耿荣斩首示众,燕国的五万大军全被俘虏。” “晋国没想到大唐手段这么硬,南宫措已然猜到西北出事是因为中计,他担心端州发生跟大唐西北一样的事,也只是在端州城外驻扎恐吓,轻易不敢真攻城。所以端州尚算太平。通阳府的情况你大概是知道的,还有个双辽府,除却通阳之外,就数双辽的北国大军最多,所以我故意让李渭丢掉几座城池,引北国大军入境,然后从北国大军背后包抄,断了北国大军一切的消息和退路,再从四面八方一起围攻。前日李渭已飞鸽传书,失去的城池已然找回,北国大军死七万,俘三万。但消息肯定还是会传到南宫措眼中,只不过会晚些时日吧。” 苏瑜佯装懊恼的抬起头,“陛下事事想得周全,运筹帷幄能决胜于千里之外,看来南宫鹤之事真是臣妾多事了。” 轻点她的鼻尖,宣祈低头又吻了上去,“小滑头。” 被吻后苏瑜羞涩的靠进他怀里,“真希望这里的事快结束,我想回京了。” 边坠城大开城门迎接宣祈等人。 将军府灯火通明。 徐蒙第一时间被送进屋,他左手臂被南宫鹤的流星锤震飞了,留在那个残酷的战场上。军医简单的做了包扎,颜大夫第一时间用上针,这才让他痛苦的表情有所减缓,然后慢慢昏睡了过去。 苏夫人站在床前一下又一下的抹泪,颜大夫开了药走后她依然守在床前。 徐元铮不放心走进来,心中虽然心痛,但还是忍着伤心安慰苏夫人,“好歹性命是保住了。” 苏夫人何尝不知上战场的人保住性命最是要紧,“可是儿子好好的没了手臂,他得多疼,以后能不能经得住别人异常的眼光,这孩子是那么的要强,我怕他醒过来后会颓废。” 徐元铮已经起了皱纹的手紧紧握住苏夫人的手,老眼里满是坚定和柔光,“蒙哥儿是我们的孩子,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们要相信他,他会抗过去的。” 丈夫虽然老了,但他握住自己手的温暖一直没变,苏夫人的眼泪里有感动有宽慰,点点头,“嗯,蒙哥儿伤势重,我才在这里守着,瑛哥儿呢?伤得重不?我得赶去他那里瞧瞧。” “瑛哥儿受了点内伤,只要好好休养几日便好,我知你不放心,适才已经请颜大夫过去为他再搭脉,务必用好药。” 苏夫人这才宽下心来,转头又看向昏睡的徐蒙,“雍王爷那样的人,在哪里守孝都一样。你派人去把老三媳妇和孩子们接回来吧,这个时候蒙哥儿需要她的照顾。” 徐元铮知道妻子这是心疼儿子,但他出于某些道义,不能强迫宣珠的决定,只能说:“我派人去说一声吧,老三媳妇愿意回就回,不愿意回也不能强迫她,毕竟‘孝’是大事,不论如何,雍王爷都生养了她,这份恩德不能背弃。” 第799章 烧粮草 丈夫说得有理,苏夫人也只说说急话,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是担心我的孙子,听说被他那无良的外祖父踹了一脚,现在也不知好利索没有。罢了,我还是去看看瑛哥儿吧,这儿先让女使照看着。” 徐元铮也担心孙子,但没坏消息传来,应该无碍罢。 且说舍副将和青蓝一直隐藏在函谷关附近的山上,准备烧北国大军的粮草,先前下雨一直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不下雨了,计划着也就这两日找准时机行动。 中午时分,观察函谷关动静的回报说北国大军营地有动静,青蓝和舍副将就见到一大批北国大军毫无阵形规矩,十分狼狈的跑回营地,然后东倒西歪躺在地上。 二人正疑惑之际,就见主营帐被撩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铜色盔甲的男子。 因为离得远,听不见盔甲男子说了什么,但下一刻,就有王军齐齐过来,对着躺在地上的北国士兵狂抽鞭子,阵阵痛苦的哀嚎声倒传得很远,舍副将和青蓝都听见了。 次日中午的时候,又有一批北国士兵逃回函谷关,同样受到了一顿鞭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么多的北国士兵突然跑回函谷关?” 青蓝心中也疑惑,“我先悄悄去打探一下,你们别轻举妄动。” 青天白日不好打听事儿,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北国士兵的注意。青蓝躲进营地背后一个小坑里,听着两个守营地的北国士兵聊天。 “……想不到徐家军这么厉害,早上才把黄将军给围攻了,他现在躺在营帐里还不知生死,这会子又得到南宫大将军的死讯,真是祸不单行。” “南宫大将军那么厉害的人物,居然死在了杨山隘那么个小地方。” “现在不是小地方了,因为北国的威武大将军死在那里,用不了多久天下都会被传遍。” “咱们的陛下气得不轻,我看王帐周围的王军连大气都不敢出。” “能不气吗?咱们这次攻唐,这里光大军就来了十几万,几次与大唐交锋都没占到什么便宜,现在战亡的战亡,被虏的被虏,现在整个函谷关加上王军还剩下七万人万,陛下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也死了,换谁谁不气?” “陈国居然敢联合徐家军暗算南宫大将军,陛下龙颜震怒,想来下次肯定会御驾亲征,报这羞辱之仇……。” 接下来的话青蓝没再继续听,他悄悄离开回了山上,将消息告诉了舍副将。 “你说什么?杀死南宫鹤陈国也有参与?”舍副将双眼放光,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陈国的那些高官猛将不都是北国的走狗吗? 青蓝点点头,“消息应该准备,只是这样一来,北国王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我们的计划不能再拖了。” 舍副将还沉浸在错愕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对对,不能再拖了。”赶紧把这里的任务完成,然后回去好与即将与大唐开战的北国大军决一死战。 “你听到杨山隘的陈国大军是谁首领的吗?” 青蓝摇了摇头,“未曾听见。” 舍副将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快收拾心情,今夜他们要到函谷关烧北国大军的粮草。 杨山隘一役陈国与大唐合作取得重大胜利,但边坠城里的警戒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博闻苑与苏瑜用过午膳,宣祈才到书房见徐元铮。 徐元铮提出的头一个问题就是,“陛下,怎么安置杨山隘的陈国大军?” “杨山隘一役,陈国公然背叛北国,成了众矢之的,以南宫措那记仇的性子,陈国该是已经上了他的死亡名单,陈国想要不被灭国就得奋起反抗,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而大唐无疑是对抗北国最好的盟军,也是陈国唯一的依仗。徐元铮想通这一点,说道:“既然陈国想依仗大唐,接下来北国发动总攻,是不是得让他们出些力?” “这是自然,听徐瑛说起这个刘融,很是识时务,也很憎恨北国,你见着他把你的意思明言便是,他会听得懂。只是有一点,虽然现在陈国与大唐真正联盟,在人数上算是彻底盖过北国大军,可是南宫措的三万王军也不是吃素的,我们想要得胜,还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徐元铮赞同宣祈的话,眉宇间徒然添了几丝愁意,“也不知北国王会从函谷关发兵,老臣心里没底,青蓝侍卫和舍副将前去烧函谷关的粮草,可是连着几天的雨一直没有消息回来,老臣二子徐鹏也去城多日,陛下,要不要把这些人都招回来,毕竟多几分胜算?” 青蓝办事他很放心,耽搁这么久消息传回来也就这一两日了。不过的确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本想先烧函谷关的粮草,没想到一场大雨给耽误了,后又有南宫鹤出函谷关,又被苏瑜施计领诱到杨山隘计杀 “过了今夜若是还无消息,就让这些人都回来吧。” 后半夜,青蓝和舍副将按照先前所商议的那样行动。 如今整个函谷关北国大军营地都笼罩在一种紧张和不安之中,好几个营帐里住着被鞭子抽打的士兵,细细呻吟呼痛的声音像鬼哭一般飘荡着,那些守夜的北国士兵一些想堵住耳光,一些则昏昏欲睡。 青蓝和舍副将比划了手势,将系在腰间竹筒里的火油倒在最容易起燃的物什上,待到一切做好后悄悄退进黑夜里,等到人往山上撤得差不多了,青蓝和舍副将背火吹燃火折子,然后奋力往火油所在的着燃点扔去。 顷刻间,粮草的仓帐瞬间被大火包围,火光点亮了函谷关的半个夜空。 北国士兵们开始提水救火,可每日的用水都有规定,除了王帐里的用水,其余全拿来救火也无济于事。可他们只奋力救火救了一会儿就无动于衷了,然后眼睁睁看着粮草的仓帐被熊熊燃烧的大火吞噬,火星子随着夜风连着飞了好远。 半山腰上的舍副将见状,说:“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儿啊?这可是烧粮草,他们怎么救火这么不积极呢?” 第800章 中计 青蓝也看出异样,突然想到什么,暗道不好,“快走。” 舍副将尚未来得及反应怎么回事,就听见山上传来兵器交战的声音。他脸色瞬间惨愣,“快,快。” 青蓝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山去,那里毕竟还有两千陈国士兵,舍副将紧随其后。 冰冷的月辉之下,陈国士兵与不知从哪里包围上来的北国大军打成一片。兵器交替的声响在夜色下显得异常惊心动魂,青蓝和舍副将很快加入战斗,没时间思忖到底哪里出了错,现在撤退和保命要紧。 打斗中青蓝发现北国士兵顶多受伤,一个也没死,再看陈国士兵,根本在北国士兵面前过不到两招就被砍杀在地。舍副将见自己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也顿时杀红了眼。 恍惚间,一道锐利如鹰的视线冷冰冰从一个方向投来。他侥幸避开北国士兵的杀招,侧头就见不远处的石壁边上站着一个拿刀抄手的男人,此人约莫三十左右年岁,标准的国字脸,乍一眼看过去,他只站在那里但是威严。 脑海里闪过什么,同时,舍副将身后正被偷袭。 青蓝猛地纵身而起一脚将舍副将身后的危险踹开。 舍副将惊愕回身,看清状况后,感激的看了一眼青蓝又要投入战斗中。 青蓝去抓住他,“别抵抗了,赶紧逃,这不是普通的北国士兵,他们是北国王军。” 一听‘北国王军’一个字,舍副将浑身都吓得僵硬,他的恐惧本能的传达到四肢百骇。 “带着你的人不管用什么方式,赶紧逃命。” 舍副将回过神来,朗声喊,“将士们,能逃的赶紧逃,这是北国王军。” 原来还有意抵抗的陈国士兵一听到北国王军,抵抗中迅速带着撤身的意味了。 可是北国王军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一路紧逼,将陈国大军一路往北逼。 悬在夜中那轮皎月很白,将地上的情况照得很清楚。两千陈国士兵,已经将近一半人的性命都留在了这座山上。小半个时辰后,陈国士兵死伤惨重的被逼到一处悬涯边上,而他们的面前是战无不胜的北国王军。 青蓝和舍副将站在最前面,面对北国王军,陈国士兵仿佛天生有种惧意。 先前那个站在石壁边上的男人走到北国王军前面,鄙夷的看着青蓝等人,“就你们这些货色也敢挑衅我们国王,真是不是量力。” 舍副将已经被这开口说话的男人在气势上慑住了,他一个小小的陈国副将,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青蓝倒很淡定,这淡定中却也是警惕万分,“报上名来。” “尔等肖小,也配知道本统领的名字。”北国王军统领语气里依旧不屑,那种轻视不只是不将青蓝这群人放在眼里,简直就觉得把解决他们就像摁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青蓝并不被北国王军统领这种情绪所扰,但陈国士兵不同,他们一直被北国士兵压抑着,现在面前的是北国王军,他们更有一种被压着抬不起头来的敢怒不敢言的屈辱感。 “我们这群肖小就要死在这里,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找上来的?”青蓝在拖延时间,尽量想怎么才能杀出一条生路逃生。 北国王军统领十分轻蔑的扫了一眼青蓝,掀起一方唇角冷笑,“北国大军驻扎在函谷关,自然要对函谷关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打从你们第一日到这里我们就发现了,只因一直落雨,怕出兵攻上来打草惊了你们,让你们有所查察而有任何活命的机会,再者也不知道你们躲在这里具体到底要干什么,才放纵你们至今,没想到你们居然是想烧粮草。” “我们烧粮草,可你们根本就不紧张,你说你们未察觉到我们的目的,谁信?” 北国王军统领摊开手,一副狡诈的表情,“函谷关那么多北国士兵,光一个粮草仓营怎么够用?为了以防出现被人烧毁粮草营这种情况发生,我们才故意将一个粮草仓营摆放在明面上,里面的确也堆着不少物资,可就算烧毁也碍不了什么大事。” 这才是他们救火救了一半就放弃的原因,青蓝怪责自己轻敌,没事先打探清楚,反中了对方的圈套。“看来今夜我们是逃不掉了。” 北国王军统领摇摇头,他的视线落在舍副将和他身后的陈国士兵身上,“你们应该知道了吧,我王座下最得力的威武大将军南宫鹤没了,是让你们大唐和陈国联手一起算计的,这口气要是不出,南宫大将军的仇要是不报,我们还算什么北国人?你们也是撞到枪口上了,我王近日恨极了陈国人,先前本欲只派普通的北国士兵上来围剿,可是他又改主意了,他说他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全都给我北国死去的将士们陪葬,这还只是前奏,边坠城的徐家军,还有杨山隘的陈国大军,全都要死。” 舍副将和陈国士兵们听得个个汗毛倒立。 青蓝则势均力敌的冷笑回去,“知道吗,或许南宫鹤也像你这般大言不惭,最后才得到个落败的下场。” 北国王军统领面色一僵,显然有被这话给刺激到,他咬牙切齿,“你找死,来人啊,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那怕成了尸体也全都要多插几刀。” “是。” 舍副将从毛骨悚然的对话中回过神来,他抵御着北国王军的攻击,青蓝则连打边靠近他,“舍副将,这崖下有条河,水很深,现在我们已经入了穷巷,再战下去必死无疑,只有从悬崖边跳下去尚有一线生机。” 舍副将不相信青蓝的话,挡下北国王军砍来的一刀,匆匆问,“你怎么知道这崖下有条河?” 当初他和宣祈为找苏瑜分头行事,他直接到的函谷关,对周围的地形大概有所了解。然后才与宣祈汇合,在靠近函谷关的一座桥上找到了她。 “你信我吧。” 青蓝没有多余的话,舍副将看着陈国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把心一横,朗声一喊,“将士们,这崖下有条河,水深,现在继续打下去必死无疑,跳下去尚有一线生机,我先跳。” 第801章 数落 舍副将说完,转身就往悬崖边上冲去,他的表情是稍有迟疑的,可是夜色下陈国士兵看不清。 舍别将率先跳了下去,然后有人听到‘嗵’的一声落水声。 接着陈国士兵只要能避开北国王军追杀的都纷纷跳崖。 青蓝最后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看着北国王军统领,“今夜未能与你交手,甚是遗憾,希望在战场上,你我能决一死战。” 说完,青蓝往后一倒……。 崖下的河水依旧湍急,陈国士兵会水的拖着不会水的浮出水面就往沙岸边上游去。 舍副将揩了揩脸上的河水,喊道:“这里还是很危险,我们不能停歇,相识相熟的左右看看,大家伙儿快扶持着离开这里。” 青蓝不反对舍副将的提议,毕竟天亮后出发容易暴露,夜里行军才更安稳。 两千陈国士兵,只活了不到五百人。一进边坠城的大门,就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 陈国大军里是有军医的,但这些人落了水,又连夜行路,疲惫风寒加饿,都得有人照顾。徐元铮立即令人操持起来,他能看得出舍副将很受打击。 青蓝第一时间就到了宣祈面前跪地请罪。 宣祈听说了事发经过,凌厉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不是你大意,是我们的对手太精明,下去歇息吧。” 青蓝走后,苏瑜从里间撩帘出来,见着宣祈坐在椅子上出神,轻声说道:“这是受打击了?” 伸手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宣祈的眉宇间少见添了几分愁绪,“我例来知道北国王军不弱,毕竟南宫措的手段要比南宫耀厉害很多,但竟厉害到如此地步,还真让我有些惊叹。” 能让宣祈说出这番话来,苏瑜也不由得忧心起来,“人在生死一线之际,最能暴发潜力,陈国士兵在北国王军面前如此不堪一击,我们想要取胜,这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阿祈,既然烧毁北国大军粮草仓营的计划失败,我看徐鹏还是得赶紧招回来,无谓在断什么北国大军补给后路了。”根本就不会出现。 徐鹏是徐家军一个不可多得的战斗力,现在徐蒙受了伤,招他回来也好让老令公安心些。 两日后,徐鹏回来了。 他先去见了徐元铮,再去看了尚未苏瑜的徐蒙。 也是这天傍晚,宣珠带着孩子们从成江城回到了将军府。 苏夫人得知三儿媳带着孙子孙女回来了,赶忙从屋里出来至庭中相见。见着孙子徐垚好好的站在那里,她这才放下心来,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身子可大好了?”因为踹伤他的是他的亲外祖父,苏夫人本想忍着不数落宣珠,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不吐不快,“虎毒还不食子呢,这可是有着他血脉的亲外孙,他也下得去脚,我这孙子真要有个好歹,那怕他现在是没了,将来我到了地府也要去寻他拼命。” 宣珠缓缓跪在地上,徐娇和徐娉也跟着跪在地上,“祖母息怒。” 苏夫人把徐垚搂在怀里,哭道:“这可是我们徐家的根苗,但凡他擦破点儿皮我都心疼到死,由小到大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我只要一想到那一脚狠狠的踹在我的垚哥儿身上,我这心呐就跟万箭齐扎似的痛。你父亲怎么就那么狠心呐?” 父亲已经死了,宣珠无法说出对他不敬的话。纵使他不对,纵使此刻婆母教训她,她也只能听着,不能反驳。 徐娇和徐娉一人扶着宣珠,一人跪到苏夫人跟前,“祖母,您老人家消消气,幸得我弟弟没事,您就别怪我阿娘了。” 徐娇也道:“是啊,祖母您不知道,弟弟出事后,阿娘与外祖父大吵了好几次,还要守着弟弟,您没看到她瘦了好多么?” 先前只顾着生恼,这会儿是看到了,宣珠的确清减了不少。 苏夫人吐露了几句,心里的不痛快也淡散了些。“娇姐儿,把你阿娘扶起来,去见见你阿爹吧。” “是。” 听到苏夫人软了声音,宣珠也知道婆母这是已经放过她了。其实嫁进徐家这么些年,婆母从未与她红过脸,就算是到她跟前晨昏定省立规矩,她也从未受过什么委屈。这次垚哥儿被踹到内伤,垚哥儿又是婆母最宠的小孙子,她能理解婆母的气为什么而生。 “你也去看看你阿爹吧。” 苏夫人轻轻拍拍徐垚的肩膀。 徐垚点点头追上了母亲和姐姐。 苏夫人依旧站在庭中抹泪,徐元铮从影壁后走出来。 其实苏夫人数落宣珠的那些话他都听在耳里,婆母数落儿媳他做公公的不该多嘴。但宣珠从未被苏夫人这样指责过,想来苏夫人也是气得狠了。徐元铮又是个疼老婆的,知道她心里因为垚哥儿被雍王爷踹到内伤的事一直有个心结,不发泄出来心里这口气散不去迟早要憋出病来。 “说了这么多话,心里舒坦了没?” 苏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某人刚才在偷听,但他没出面阻止,也算给足了自己这个做婆婆的面子。 “我心里是舒坦了,难道你心里就不舒坦吗?我就不相信你的宝贝孙子被雍王爷踹到内伤你不生气?” 这是他不从影壁后走出来的原因之二。 还是夫人了解他。 “也不知道蒙哥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苏夫人叹了口气。 徐元铮说:“他媳妇儿都回来了,快了。” 这是什么逻辑?苏夫人怎么觉得丈夫这话说得很不正经。 事实徐元铮说得也没错,当天夜里徐蒙就醒了。 本以为北国会报复性大军压境,边坠城一直处理严重警备状态,城楼上的将士们夜里困得眼皮子打架都不敢眨眼。 先前南宫鹤手下的兵大败,回到函谷关被算作战场逃兵,南宫措用鞭刑惩罚了他们,现在无人出函谷关,肯定是在休养生息,再伺机而动。 趁这个时间,宣祈与徐元铮也没闲着,刘融也被叫来参与大战来临前的商讨。 他听徐元铮喊宣祈‘主上’,他又不是真蠢,当即就明白了宣祈的身份,可是人家没点破,他也装作不知情。 中秋节前,先前南宫鹤扎营的地方重新架起了很多北国营帐,北国王军十嚣张的就驻扎在离边坠城门三十里的地方,边坠城楼上的徐家军能清楚的看到他们泛黄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最终一战,终于要来临了。 第802章 决战1 那日很燥热,天上也不见太阳,可谓真正的万里无云,如同碧洗。 徐元铮换上盔甲,提起多年不曾用过的宝刀别在腰上,他眼中透着视死如归的坚定,却看得一旁的苏夫人眼水直涌。 “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徐元铮嗔道。 苏夫人闻声,一巴掌拍到徐元铮身上,“老不正经的,你还真想死啊,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死,前脚走,我后脚就一根白绫悬梁挂了脖子跟上。” 这话把徐元铮吓得不轻,战场上刀箭无眼,生死就在瞬间,谁也不能保证谁谁上了战场就能平安回来。可是他得说,“老婆子,你我过了一辈子,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真要到了那一步,我希望的是你跟着我去吗?家里大大小小哪桩事不得你看着,你要真步了我的后尘,这个家岂不是要散了?” 这算什么,交待遗言么? 苏夫人听不得这样生离死别似的言语,泪水层出不穷,“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吗?那怕给我留个念想也好啊!” 徐元铮紧紧握着苏夫人的手,老眼中闪着炽热,“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些虚的。” 苏夫人抽出手来又往他胸膛捶了一下,“你啊,跟你过了一辈子,你就不能说句哄我的话吗?” 不敢说呀,说了万一做不到,届时你该如何承受失望? 府中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博闻苑中苏瑜亲自为宣祈束在腰带,彼此的气息缭缠在一起,却不带任何暖昧之色,只有分别时的伤感。 “只恨我手无缚鸡之力,不然定能与你一起并肩作战。” 她的语气很严肃,她是认真的,宣祈轻轻将她拥在怀里,“你在这里等着我,我知道有你等着,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这话说得苏瑜心里暖暖的胀胀的,“嗯,我等你。” 城楼上的士兵已经吹响了警惕的号角,远处一片乌压压的人头揣动而至。徐元铮早已在城门外准备着,此刻边坠城城门大开,徐元铮做为主帅霸气十足的走在最前面,别看他老了,风范却不减当年。 两方人马一齐往战场中央靠近,忽然天际传来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啸,抬头间一只大张翅膀的大鹰在战场上空盘旋不去,它尖锐刺耳的叫声,似乎将这场死战的序幕拉开了。 北国大军走在最前头的赫然就是南宫措,他穿着黄金盔甲,披着红色的斗蓬,十分的扎眼。南宫措的模样其实有两分宣晗的影子,都是高高的鼻梁,如上苍描绘一般的好看眉眼。他骑着高头大马,左右两边是战斗力极强的北国王军骑兵,身后则是普通的骑兵以及推着辎重的步兵。 而大唐这边徐元铮打头阵,他的身边不是长子徐瑛,而是陈国大军的将军刘融。 南宫措看着徐元铮,讥讽的喊道:“徐元铮,你们大唐真是无人了吗?竟把你这快入土之人推到战场上厮杀,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能挨得住孤几刀啊?” 徐元铮也报以冷冷一笑,“老夫是老了,但对付你还是措措有余的。” “大言不惭。”南宫措边说边往他身边望了望,看到刘融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刘融,孤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有真本事,胆敢与大唐沆瀣一气与北国为敌,你这么嚣张不顾陈国存亡,陈国国君知道吗?” “你用不着阴阳怪气的,老子早看你们北国不顺眼了,我怎么解决掉的南宫鹤,今日就怎么解决你。”刘融现在很激动,他知道自己与北国王的力量悬殊,可就算杀不死他,砍他几刀心里也舒坦。 而南宫措边与徐元铮等人打哈哈,边在想他的几个儿子去哪儿了?目光不经意间放远,竟看到徐元铮的长子徐瑛在左边尽头,次子徐鹏则在右边尽头。这可是作战的好手,怎么能调离主帅这么远?南宫措一时没想明白,但料到这些人肯定在谋算着什么,他不屑再与刘融纠缠,而是朝徐家军里喊,“宣祈,孤知道你在,怎么,做了大唐皇帝就开始贪生怕死了吗?孤倒不在乎你做缩头乌龟,只是乌龟也得伸伸头,让孤见识见识是怎么的乌龟不是?” 徒然间,从徐家军的骑兵营里走出一个人来,他骑在马背上踏着一片死寂走到徐元铮身边。他手里竟提着一把酒壶,众人见他将壶中清冽的酒水倒入口中,几个咽吞之后将壶狠狠的扔到南宫措的面前。他的马瞬间受到惊吓,嘶鸣中前蹄扬得很好,但南宫措还是很轻易的就安抚住他的战马。 南宫措冷冷的看着宣祈,面对这样的挑衅,他收起了嬉皮笑脸,眼神中充满了诡寂般的杀气。 宣祈毫无畏惧的望过去,矜贵清冽的身影就若这战场上一袭看不见的风,气场却幽暗晦涩,慑人的杀意瞬间铺天盖地往北国大军侵去。 南宫措即使不怕宣祈,也被他此刻肆放的霸气慑住,这个男人看他的眼神,每看一眼似就在将他碎尸万段一般,他是真的想将他碎尸万段,“宣祈,你想杀孤,得动手,用眼睛没用。” 宣祈对南宫措的怒忿和杀意不是一蹴而就的,早在他算计南宫耀时他们二人之间的梁子就结下了。自从他将宣晗带走,哪一次刺杀宣晗的事不是南宫措主使的?为了宣晗的安危,更为了对得住南宫耀的临终嘱咐,他早就有攻打北国的心思,可那时宣苑背地里不时给他使个绊子,伤不到他,却也要费精神应付。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拖过去。 如今,他敢把主意打到苏瑜身上,这让宣祈迫不及待想将南宫措措骨扬灰。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今日定不会叫你失望。” 厮杀还并未开始,宣祈这副志在必得的神情真是可笑。他不否认宣祈很厉害,是个普天之下不可多得的对手,可他也不会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宣祈,不管是先前的连云七城还是整个大唐天下,今日之后便是孤的囊中之物,就算你如今双手奉上,今日你也必死在此地。” ” 第803章 决战2 说完,南宫措抬起手,北国王左右的王军骑兵就作好战斗准备,在南宫措挥下手的瞬间,北国王军骑兵就攻了过来。 徐元铮也不甘示弱,“将士们,冲啊!” 徐元铮身边的是刘融,所以应付北国王军骑兵的都是陈国大军的骑兵。 青蓝一把丢掉剑鞘,朝着南宫措身边的一个人攻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国王军统领战奇。 战奇看到青蓝攻过来,他眉心一跳,及是出手拔刀,但还是被青蓝攻过来的剑气斩裂了胸前的盔甲。 战奇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他之前一直看不起的人并非泛泛之辈,这个男人很危险!值得他认真应付。 两国之主骑在马上没有动惮,彼此盯着彼此,周围却自然的被留出了一个制空圈,谁也不敢靠近。 而他俩呢,战场上鬼哭狼嚎般的厮杀仿佛都透不进他们的耳中。 青蓝一个秋风扫落叶旋腿,剑锋点地一脚朝战奇踢去。 他的速度很快,战奇却也都避开了,然而与青蓝每一次兵哭碰撞,都能让他的手臂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震荡。战奇认真了,也兴奋了,“你不是陈国人,你是谁?” 原来他把他当成了陈国人,也是,在去烧函谷关的粮草时他身边跟着舍副将和陈国士兵,这会子出现时他就在刘融身后不远,不怪他认错人,“大唐陛下御前侍卫统领——青蓝。” 青蓝,这人就是青蓝! 战英的表情上有瞬间的怔愕,这个人他听过,是从大唐叛帝宣苑那里听来的。 宣苑当初一离开大唐境见到北国王,说出的最终目的就是想杀了宣祈,可宣祈武功不弱,他身边又有个十分得力的侍卫,这人便是青蓝。 那时他还在想若是有机会能交交手就好了,看看同样为身王君身边的侍卫统领,他们二人谁更厉害。 没想到,愿望成真了。 “北国王陛下王军统领战奇。“ 青蓝自然也听过这号人物的,那夜在山上被北国王军围攻,他是想过这人会不会是战奇,可他没承认,且事态紧迫,他也没空纠缠。 “早知是你,当夜在山上我便不会轻易放过你。”战奇边出招边说。 青蓝则边出招边应,“彼此,彼此。” 这边青蓝和战奇打得难舍难分,宣祈和南宫措也都拔了剑。这二人的区别在于南宫措穿着黄金盔甲,而宣祈只是这个季节的一身薄衣。南宫措的黄金盔甲大有来头,来是北国王代代相传的保命盔甲,寻常的刀枪落在盔甲身上连个印子都不会留,更愰论伤害到盔甲主人的性命。所以,南宫措现在很自信。 宣祈目不转睛的看着南宫措,抬起手中的纯粹而清澈的剑身,指着南宫措就是一挥,一道裹着冰寒的剑气仿佛带着开山劈海之势破开而去,奔腾的杀意在无形之中震得护在南宫措身边的王军瞬间倒地。 南宫措迷离起眼帘,惊叹宣祈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眨眼间宣祈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般朝他冲来,南宫措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人轻看,他同样朝宣祈快速甩去一剑,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想将宣祈直接劈成两半。当然,事情不可能跟他想象中那么顺利。宣祈纵身上空,他身后的陈国骑兵惨叫着从马上跌下去,连马都倒在了地上。 看到宣祈在空中,南宫措找准攻击机会,脚尖踏在马鞍上照样腾空而起,与宣祈打将在一起。一时间兵器相接,火花四溅,南宫措红色的披风在博斗上发出簌簌的声响。二人从空中落到地上,每一招每一式杀意崩裂,只要谁一不当心,必死无疑。而他们都有不能死的理由,都有对这世间绝对不舍的贪念。 红披风突然在南宫措眼前晃了一下,也就是这一滞的刹那,宣祈找准机会一剑劈下,南宫措只躲掉了一半剑气,但这一半的剑气也足够他受的了,他嘴角溢血,却裂着血盆大口朝宣祈笑了,“你这么恨不得我死,是想独吞北国的天下是不是?当年你从南宫耀那里带走南宫铭,我就猜到你有朝一日肯定会染指北国江山,你将他收作义子,不就是想好好控制他么?是不是只要我一死,你就立即会让南宫铭回到北国,再联合那帮守旧顽固的老臣拥他为帝,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知什么事?一切还不都是你说了算是不是?” 宣祈眉心狠狠一跳,他知道南宫措想让宣晗死,只是没想到他将他带走宣晗的初衷想得如此黑暗。 “这北国的天下本就是你从南宫耀手里抢的,南宫铭登基是你物归原主,你不应该吗?至于你说的什么我想控制北国天下,我想多了,我没那么闲。” “你少在这里扮清高,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南宫措嘲讽的看着宣祈。 其实当年南宫耀托孤时并未说明要让他带着宣晗为他报仇,他说的是若南宫措为仁君,能德泽北国天下,他愿意宣晗一直留在宣祈身边。但若南宫措得到皇位之后德不配位,那就一定得让宣晗回到北国,延嗣北国正统。 “南宫措,你太自以为是,而为了你的自以为是,这么些年来你从未放弃过派人刺杀宣晗,就连你与叛帝宣苑合作,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还是刺杀宣晗,为达到目的,你不惜一切代价,勾结成江城雍王爷,置朕的皇后于艰难境地,这笔账,朕会好好和你算。” “雍王爷那个老匹夫,蠢得跟头猪似的。”南宫措拖延着时间,一边用内力疗伤,“孤派的人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策反了,只不过让孤惊叹的是他的胃口,竟想与宣苑平分大唐江山。” 当初他猜到几分雍王爷真正的目的,没想到真的猜对了,“宣苑会答应吗?” “自然不能答应,所以他在有所察觉之后立即往成江城赶,没想到雍王爷没把你的皇后娘娘看住,先让他扑了个空,可最后皇后还是落他手里了。不管怎么说叛帝宣苑都是个精明且有手段的人,知道你一离京的消息,立即就回京去动作去了,你在这里跟我打个你死我活,疏不知现在京城早就变天了吧。” 第804章 决战3 意识到南宫措废话过多,宣祈懂了他正在悄然运功疗伤的用意,手里的剑泛着淡淡的寒光,宣祈一跃而上,朝南宫措狠狠地刺了过去。 南近措的伤势好歹恢复了一两分,接宣祈这一剑并不怎么吃力。他挥剑砍回去,宣祈在空中翻身躲开。 “京城的局势如何你就不必知道了,南宫措,受死吧。” 那厢青蓝与战奇在人堆里艰难的对抗着,战奇攻击,青蓝拔剑相挡。 战奇没高估青蓝的本事,却也不敢低估。 青蓝胸中一直憋着一口气,那夜在山上被战奇的轻视不论哪时想起都令他很难受,那股难受带着无尽的杀意。 一个北国士兵拿着长枪朝青蓝刺过来,青蓝一剑砍过去,趁机让这北国士兵的身体做支点纵身而起朝战奇攻去。 战奇抬头抬剑挡下这一记进攻,却没料到青蓝的力道如此之大,更没想到青蓝手里的剑是那么的锋利,这一下竟将他手里的刀给砍断了。 战奇错愕之中手臂全被震得麻掉,可他不想认输,难得他动了真格与人好好决斗,怎么能才刚进入状态就断了手里的刀?想到这里,战奇从地上北国士兵尸体手里扯出一杆枪,疾速的朝青蓝刺去。 青蓝也没想到战奇长枪也用得如此熟练,更是不敢大意。 而此时徐元铮也杀红了眼,虽然他宝刀未老,但他毕竟上了年纪,在接连杀了数不清的北国敌军后,他的行动开始滞缓。北国王军战斗力很强,稍不留神他就要把命交待在这里。一想到早晨离开时夫人眼里的泪水,徐元铮鼓足劲儿拼了命的杀敌,就想着活着回去见老伴儿。 一个北国王军看到徐元铮身后落后,意欲偷袭,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刘融一刀将其刺死并用脚踹开。徐元铮感激的点了点头,又叹道:“真是老了,反应慢了。” 刘融则说:“不用谢,你儿子也在杨山隘救了我一命。” 这是报恩,这下子他就不欠徐蒙的了。 那边徐瑛和徐鹏正带着徐家军与北国步兵纠缠厮杀,他们所带的徐家军都是精英将士,收拾起北国普通士兵很容易。所以虽然他们身上都染了血,但血都不是他们的。 北国敌军的队伍里有两个人在看到徐鹏后打着打着就有些发愣,其中一个说:“荣哥,你看那人像不像那谁?” 田祖荣找着机会朝朱五的方向看过去,同时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那不是李光吗?他娘的,他不是为救咱们死了吗?” “是啊,咱们眼见着他被徐家军掳走的,还能有活路?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现在怎么还穿着徐家军的战甲?”朱五先是莫名其妙,然后脑袋突然灵光一闪,“唉呀,这李光不会是个细作吧,他根本就是咱们北国的人。” 田祖荣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人挑衅,心里很生气,转了转手里的刀,“娘的,敢骗老子们,走,杀了他去。” 徐鹏基本两招解决到一个北国士兵,杀得正起劲儿呢,就见朱五和田祖荣朝他攻了过来。 “娘的,你居然是个细作,你敢骗我们,找死。” 徐鹏早已没有当初打入函谷关北国营地内部时的懦弱和傻劲儿,而是冷笑道:“是你们自己蠢,哪里怨得旁人?” 朱五狠狠道:“亏老子还待你不错,没想到你竟是个骗子,拿命来。” “你那是待我不错吗?你分明就是想贪真正的李光死后的抚恤银子才对我好的。” 朱五被当众戳破脸皮,恼羞成怒,“你胡说,荣哥,他胡说八道,您可不能信他。” 现在的关键的是这个吗?田祖荣又挥刀砍向徐鹏,“你到底是谁?报上名来。” 徐鹏一转身踹倒朱五,刀瞬间落到他脖子上,“老子叫徐鹏。” 徐鹏,徐鹏,听着怎么那么耳熟?田祖荣终于还是缓了过来,“你是徐家军的那个徐鹏!” “正是。”徐鹏说完,反手一刀就结束了朱五的性命。 看到朱五脖子上被划了个大口子,朱五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死不瞑目的断了气。田祖荣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从徐鹏身上四溢的杀气,他被攻过来的徐鹏吓得心惊肉跳,在此之前徐鹏的真人他是没见过,但徐家军三兄弟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 田祖荣转身就跑,徐鹏从地上踢起一把刀直戳戳的往他后背心袭去。 眼见着田祖荣的身子被那把刀刺穿,应声倒地,徐鹏冷笑一声,很快又加入到别的战斗中去。 北国大军推来的锱重主要目的是攻城,面对实力强悍的北国敌军,此战若无计划必败无疑。所以宣祈和徐元铮还有刘融制定了一个计划,徐元铮率刘融的陈国大军应付北国王军,徐瑛和徐鹏分别带徐家军于左右两侧攻北国步兵和普通的骑兵,争取以最快速度使北国参战的敌军在人数上大批量减少。 而北国步兵和骑兵没想到徐家军会着重攻击他们,这迫使得他们推着锱重根本无法前行去攻城,连投石的举动都十分艰难。徐家军每个将士都知道自己的使命和任务,纵使自己受了伤,也坚持着不倒下去,他们挥舞着兵器砍杀,战场上响起阵阵绝望的呼喊。 …… 已经是午膳时候,蝶依已经安排好膳食,她去到窗前苏瑜身边,轻声道:“姑娘,饭菜备好了,进些吧。” 苏瑜摇摇头,这将军府离主战场已经够远了,她也不知是不是出现了错觉,战场上那些凄惨的叫喊声总能钻进她的耳中,揪扯着她的心,“我吃不下,蝶依,陪我一起去看看苏夫人吧。” “是。” 苏瑜对着镜子拢了拢鬓边的青丝,尽量挤挤唇边的笑容,不让自己看起来很紧张。 宣祈跟他说过,苏夫人实则是他的表姑母,论起来徐家和宣氏算半个亲戚。徐老令公一把年纪还在驰骋江场,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他是很无私很伟大,可苏夫人现在如何呢?肯定在为老令公把心紧紧悬起吧。 苏瑜过去时让人做了通报,迎出来的却不止苏夫人一人,徐瑛的嫡妻汪氏和徐鹏的嫡妻唐氏都在。 也是,爷们儿在城外拼命,他们城里的又岂能真的安生? 第805章 决战4 苏瑜从杨山隘回到将军府,从未在唐氏和汪氏面前出现过,苏夫人倒去见过一次。 众人打了招呼,苏夫人请苏瑜进屋,屋里的桌台上同样摆了午膳,但已经感觉不到热气,显然已经凉了。苏夫人请苏瑜上座,纵使规矩礼法在那里,这次苏瑜却不想托大,她亲自扶住苏夫人坐到主座上去。 “陛下称您一声表姑母,我自然也不敢放肆,都是一家人,咱们就别客气了。” 这话说得苏夫人很暖心,唐氏和汪氏见着皇后娘娘本就拘谨,听了这话也松活不少。而且现在情况特殊,她们也不想分出多于的精力来应付苏瑜。 “我瞧着这菜都凉了,表姑母怎么不用?”苏瑜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很好听。 她身边的蝶依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娘娘您不也没用午膳么?” 这话一出,在场的女眷们脸上皆是一尬,为什么不用,谁心里都有数儿。 苏夫人虽然坐了主位,到底不敢真的君臣无礼,忙吩咐身边的嬷嬷,“娘娘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婆媳几个一起用吧,嬷嬷,快去把这凉了的菜肴热一热。” 那嬷嬷就要出声吩咐室中的女使,苏瑜先她开口,“不必了,我这心里胀胀的,酸酸的,实在是没有胃口。” 这感觉女眷们正感同身受呢,所以她一出声阻止,苏夫人也没再强求,脸上强颜欢笑,“娘娘怎么过来了?” “我一个人在博闻苑闷得慌,想着过来陪陪表姑母。” 分明是担心她,才过来看看,苏夫人没拆穿,但也不藏着掩着,“娘娘有这份心,臣妇感激不尽。实不相瞒,老爷和儿子都在战场上厮杀,我老婆子的心像被布包住似的,闷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好在这两个媳妇也是孝顺的,过来陪我说话散散心里的闷儿,才叫我能撑得下去。” 苏瑜扫了一眼唐氏和汪氏,二人同时点点头。 大嫂汪氏说道:“三弟妹本来也要过来的,只是三弟有些不妥,才没有过来。” 汪氏嘴里的三弟是徐蒙,一想到他被南宫鹤用流星锤拍飞了一条手臂,苏瑜的脸色也有些不虞,“不知道徐三爷出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苏夫人语气里带着嗔责,嗔责中又不乏自豪,“他们几父子都是一个德性,知道有仗打全都不会落后于人,如今老三蒙哥儿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晌午知道父兄都上了战场,他哪里在屋里能呆得住?提了刀穿着亵,衣就想往府外跑,老三媳妇拦着不让他去,他倒把自己媳妇数落了一顿。” “徐三爷是虎将,驰骋沙场一辈子,时刻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今次也是情况特殊,珠郡主怕是受委屈了。”苏瑜赞了几句,看到苏夫人脸上的表情爬上笑意。 “可不是么,还是我亲自派嬷嬷过去说了几句,他才消停下来。” 苏夫人这语声才落,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惊喊,“婆母,婆母,不好啦。” 别看这屋子里有人说话,苏夫人看起来没紧张,但实际心里的弦绷得比谁都紧。一听有人喊不好了,她脸色一白,蹭的一下就站起身,匆匆走到门口,看到宣珠跌跌撞撞的跑来,“老三媳妇,你……你乍呼什么?” 宣珠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心里慌得六神无主,“是夫君,夫君不顾媳妇的阻拦,提刀往府外去了。” 一想到徐蒙现在的身体状况,苏替简直就要昏倒,她搭着嬷嬷的手迈出门槛直直往大门方向去,“快……快……快给我把他拦住。” 唐氏和汪氏跟了上去,这种情况苏瑜跟去肯定是不妥的。 蝶依看着婆媳几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叹道:“这话还没说几句呢,就发生这种事,姑娘,咱们还是回博闻苑吧。” 苏瑜走出屋,却并未往博闻苑的方向去,因为她转念一想,与其在博闻苑里瞎担心,若能在看得见宣祈的地方守着,自己的心或许会安定些。打定主意,苏瑜说:“咱们去城楼上。” 城楼上,那得多危险! 可是蝶依说不出阻拦的话,因为战场上有陛下,那是娘娘心心念念的人,阻止不了。 徐蒙到底还是在大门口被府兵给拦下了,可他还一个劲儿的往外冲,苏夫人无奈只得自己拦在他面前,“你想我即刻去死是不是?你不知道你现在什么状况吗?你是有力气提刀,但你有力气杀敌吗?难道战场上的人会因为你伤者就容忍你取人性命吗?” 面对母亲一连串的询问,徐蒙虽觉愧疚,但内心依旧坚定无比,“陛娘,儿子不想做过无用之人,你就让儿子去吧。” 宣珠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婆母都说你不能去,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孩子们怎么活?” “妇人之见。”徐蒙现在已经被要冲出这个府邸的欲望所控制,他只想到战场上徐家三兄弟绝不能少他一人,他要上战场实在自己的人生价值,而不是因为断了条手臂就能在府里养尊处优。 这话深深的刺痛了宣珠的心,素日里温情缱绻的丈夫,只会在有关战事的情况下将她的位置挪后。她不怪他,毕竟他出生在武将世家,从小就被养育了保家为国,安邦为民的责任。她是自私,她失去了母妃,失去了父王,现在绝对不能再失去丈夫。 “什么妇人之见,你媳妇说的哪个字不是道理?你身上的伤势未愈,到战场是去搏命还是去送命?真要有个不测,你让他们母子三人如何自处?” 苏夫人哽咽着声音训叱。 徐蒙见母亲拦在面前,实在是出不去,整个人就像霜打了似得,无比沮丧。他徒然跪在苏夫人面前,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 苏夫人刚还想说什么,见到苏瑜走过来,她连忙抹了抹泪,“娘娘恕罪,是臣妇怠慢了。” 苏瑜言道:“无妨。” “午膳时间都快过了,娘娘还是回去进些膳食吧。”苏夫人说着话,眼里的泪花还未尽散。 “不了,本宫吃不下,正要去城楼上看看战场上的情况。” 第806章 决战5 徐蒙猛地抬头,苏夫人则被这话吓得心惊肉跳,“那怎么成,刀剑无眼,而且战场上无比混乱,还是娘娘受了伤,可怎么好?” 苏瑜淡淡的笑了笑,“本宫身边有蝶依,不会有事的。” “阿娘,我也到城楼上去看看,儿子答应您不上战场,只要城楼上看看行吗?”徐蒙趁机说道。 不上战场,只是到城楼上去看看,这已经算是徐蒙妥协到的极致了。 苏夫人不想答应,可见到儿子无比欺盼的眼神,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 苏瑜、蝶依还有徐蒙走后,宣珠站在大门口任泪水止不住的涌落,她缴着手帕,心里难过得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苏夫人握住她的手,“他是你爷们儿,什么样的性子你最是清楚,你若真不让他去,他会遗憾,会怨忿,身为武将家的女眷,咱们都得认命。” 唐氏、汪氏和宣珠齐齐哭了起来。 苏夫人徒色沉声道:“哭什么哭,走,回去用午膳,咱们要吃饱了喝足了等着我们的爷们儿回来。” 这一仗战场上的情况异常激烈,敌我双方现在不仅在拼人数还是在拼体力。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是一片连着一片的人的尸体,有些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该称为残体。天空间依旧不见太阳的踪迹,但炽热的空气仍将大地烤得闷热无余。 不论活下来的是哪一方的将士,此刻的他们已经忘了对生的尘世的眷念,忘了家有高堂老母,妻儿弱小,他们眼中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杀杀杀,只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恶念。苏瑜站在城楼上,目色复杂的望着四起的尘烟,嗅着充满血腥的空气,在那么多活的人死的人中寻常他每一个所熟悉的踪影。 徐蒙如愿来到城楼上,城楼下的战况让他热血沸腾,刚要转身离去,苏瑜突然喊住他,“徐三爷,守好这城楼,也是你在为大唐的安危抛头颅,洒热血。” 徐蒙倏地回头望着苏瑜,像是被她这话给惊醒了似的。 虽然说每座城池都是有讲究的,其根本目的就是要防止外敌入侵,其本的建设都会建成易守难攻型以达到更好的防护城池目的。因此,这城楼是边坠城最后的一道防线,守住它的责任不压于在战场上去厮杀。 徐蒙被苏瑜的话给说服了,他重新站到苏瑜身边,目光同样放出去,叹道:“大唐有你这样的皇后,是天下臣民的福气。” “等这一仗胜了,本宫定会把你这顶高帽子好好戴在头上。” 苏瑜的视线缓缓在一个地方固定住,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的柔光似乎铺天盖地般往那个方向涌去。 在战场的中心,无数崩毁的刀剑闪烁着两道飞速搏杀的身影。 青蓝和战奇打得难舍难分,他们在拼体力,拼招式,谁都不愿弱下半分。 那厢宣祈和南宫措战况亦然焦灼,只见宣祈将手中长剑挥挑,顿时裂破南宫措袭来的猖狂而狠厉的杀招。南宫措也没退让半分,而是借机绕上他的手腕,快如闪电一般攻向宣祈的咽喉处。四周被吹掀飞的血腥和尘烟在这一刻缓缓安静。 尽管将宣祈控制住不容易,南宫措很得意的看着宣祈,“宣祈,你终究是孤的手下败将。” 宣祈的剑锋抵着南宫措的胸口,因为他穿着黄金盔甲,宣祈又没能进一步使力往前推进,所以,完全刺不动南宫措,这才导致南宫措自以为胜券在握。 青蓝不经意见见到宣祈被控制,神情微滞,本被他控制住的战奇趁机逃出生机,“你适才没杀死我,现在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青蓝不想再和他纠缠,想奔赴而去救宣祈。 战奇不会如他的愿,难得遇上这么一个可心的对手,他定要与他分出胜负方能罢休。 就在南宫措举起手准备抹断宣祈的脖子时,千钧一发之际,宣祈似乎在远处的城楼上看到一抹衣袂正随风翻飞。他记得,今早苏瑜就是穿的那个颜色。在南宫措瞪大双眼注目宣祈即将到来的死期时,宣祈赫然双脚一蹬,不仅避开了南宫措凶狠的攻击,还反被他凌空劈下一掌,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上。 南宫措失了先机,双脚倏地跪在地上,再抬头准备回击时,宣祈的剑划破了他的脖子,“你刚才明明已经胜了,可你太狂妄自大,非得废那么一句话,就是那一句话,注定了你我的反转结局。” 剑尖上的血像一滴血露珠似的滴落在尘埃里,南宫措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感受着由脖颈处传来的涌出温热液体的错觉。 他是南宫措,还穿着北国王室历代传承的黄金盔甲。 他怎么可能会输? 怎么可能会……输! 他是不想输,所以他就算死了也是穿着黄金灰甲跪着去死的。 “陛下……。” 战奇难以置信的惊叫声极具穿透力,他散神之际,青蓝也找到机会反刺他一剑。 战奇受伤却没逃,而是架起招式往宣祈的位置攻杀。 青蓝哪里能容得他此举,举剑就追。 血染透了他的盔甲里衣,战奇却浑然不觉得痛,他赤红着双目盯着宣祈,嘴里大喊着‘啊……’。 宣祈眼见着面前的空气破开一道口子,战奇身后追来的青蓝力有不逮。袭过原野的风将宣祈的衣袍猎猎吹起,他深如幽渊的眸色淡淡的觑着即将到来的危险,然后手中的剑光一闪,战奇的盔甲彻底毁掉,露出已经被血染透的衣裳。 宣祈和南宫措已经大战了成百上千回合,他的身体里仍存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战奇除了惊叹之外,便是清楚自己的死期将近了。但就算拼上一死,他也要为主子报仇。先前大唐皇帝那一剑他根本没来及阻止,依旧将他整个身体震得麻木不已,可以想见他的一下招定是直取自己的性命。 南宫措已死,宣祈便对这场战事没什么期待感了。 青蓝站到他面前,他直接说:“这人交给你了。” 北国王死了,北国大军的军心开始涣散,战奇站在南宫措的尸体前,视死如归的看着青蓝,他已是身负重伤,“要杀便杀。” 青蓝却徒然收了剑,在战奇意外之际,他突然出掌袭向自己。 战奇被击倒在地,他艰难的抬起头,恨恨的瞪着青蓝,“你……你为何不杀了我?” 第807章 后序 青蓝冷冷的下瞥着他,他已经被自己废了武功,碎了丹田,以后再也无法修习内力,“高傲自大的下场往往有两个,一个是痛快的,亦如你的陛下,一个是不痛快的,亦如你。” 战奇此刻受到的屈辱的确比死还难受,他捂住胸口,看向青蓝的视线里淬满了怨忿,“你比你主子狠。” “你要是觉得屈辱,活不下去,也可以自行了断。”青蓝又瞟了一眼不完处与徐瑛等人战斗的北国王军,“当然,你要是贪生,也可以睁大眼看着,看着我如何将你引以为傲的北国王军杀个片甲不留。” “你……。” 战奇想阻止,可他现在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青蓝带着浓浓杀意冲进北国王军之中。 南宫措的死已经随着漫天的尘埃和血雾传遍整个战场,现在的北国大军已经没有主心骨,他为的战斗全为自己,他们也想活着离开这个战场。 后面的厮杀中,徐鹏一直守在徐元铮身边,替他抵下不下危险。 在注意到南宫措跪地而亡后,他挥动着大唐的旌旗,示意城楼上的士兵吹动胜利的号角。伴随着号角响遍战场,徐家军和陈国大军本该疲惫的士气又像注入了一道无穷的力量,他们继续奋勇杀敌。而北国大军知道自己的王死了,士气消散得很快,甚至接二连三开始保命撤退。 大唐这边的将士们已经摇喊起了胜利的欢呼声,刘融揩了揩了脸上不知在哪儿溅到的血,心里也涌上一股尘埃落定的冲重,北国王死了,陈国应该有救了。 边坠城的大门打开,宣祈看到城门后站着一道颜容清丽的身影,她的眼中蕴着泪水,唇角扬着笑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冲过来,紧紧的抱住他,抱住活生生的他。 宣祈本想责备几句,她不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可亦如他担心她一样,她也肯定会想呆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心里的嗔责在默默无言中释然了。 “阿瑜,没事了。” 他的嗓音带着了事的从容和疲惫,“咱们回去吧。” “嗯。” 穷寇莫追,这是事实商量计划时商定的,不能真将北国敌军赶尽杀绝,这些人还得留着,他们的命以后是宣晗,不,是南宫铭的。 清扫这个战场用了三日时间,大唐将阵亡的徐家军和陈国士兵都作了收敛。 至于那些阵亡的北国士兵,是在第三日夜全部消失的。 那一夜徐元铮得到了北国新到函谷关的将帅收尸的消息,但他们只是在城墙上警惕着,注视着。北国新到的将帅动作也很快,天亮之前就将战场上遗留的尸体全都带走了。 这一战,不论是北国敌军还是大唐这方,兵卒皆是损失惨重。 第四日,阳光之下那片曾经血流成河,厮杀无比惨烈,处处像是劫难的战场又恢复了从前的寂然。只有边坠城屹立不倒,缄默的望着前面无限的悲欢和变迁。 北国王南宫措一死,北国王室即将拉开一场新的争位之战。 南宫措有两个儿子,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嫡出的南宫厌最是朝臣拥戴的王子,他比南宫铭大三岁,听说很得南宫措的心意,只是南宫措自识正直盛年,王储立得太早不吉利,便一直没将立王储的事提上日程。 再有一位便是南宫措与南宫耀的王叔南宫磊。南宫措执政期间多与他政见不合,朝中也有不少大臣拥戴,南宫磊又不涉党争,又很得民心,也是一股有望夺得王位的人选。 还有一位就是南宫铭了,南宫措的王位是从当年的北国太子南宫耀手里抢过去的,如今他死了,顺理成章该继位的则是南宫耀的儿子南宫铭,只是他自幼被宣祈带到大唐,在北国毫无根基,就算有些朝臣愿意支持他,他的登基之路依旧很艰辛。 南宫措的死很快传遍天下,端州和西北还有双辽这几处战场的北国敌军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纷纷远离了大唐。毕竟国君一死,诸事难定,新的一轮争储谁也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这关乎着整个北国的局势,而这些局势纷纷与这些统军的利益相关。 燕国和晋国在这场战争中没讨到什么便宜,但也没吃到什么大亏。但与晋国不同,并国大将军邹录故意放水意欲与北国大将军郑珏联合攻大唐西北,被耿荣识破。燕国的几万大军全被耿荣俘虏,在得知北国王死后,驻扎在西北附近的郑珏也匆匆率军回了北国,这下子燕国的处境瞬间就尴尬了。 陈国、燕国假意与大唐结盟的事被抓了现行,抵赖不掉,但晋国尚未行动,所以明知大唐心里肚里,他也抵死不承认。 但陈国又与燕国和晋国不同,陈国这次联合大唐一直讨伐北国大军,在战场上是与着名的北国王军作战,英勇事迹也随南宫措的死传遍天下。陈国国君扬眉吐气,觉得自己顶住脑袋的脖子都硬了不少。也一改在朝堂上的懦弱无能,用雷霆手段将朝中与北国勾结的朝臣们一网打尽。并给远在大唐边坠城的刘融去了消息,让他好好与大唐皇帝表明立场,陈国愿意大唐结成友邦。 刘融将陈国国君的话转达给宣祈,本以为宣祈瞧不上他们陈国这种小国,没想到他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尽显大唐王者风范,这让刘融对他愈加钦佩和信服了。 中秋节过后,陈国大军起程回陈国。 徐瑛亲自送出百里,经过这段时日的过命相处,徐瑛与刘融很是惺惺相惜。 晋国因‘无过错’,战事一了也回了晋国。 只有燕国大军一直被扣留着。 徐元铮终究是老了,战事结束后躺到床上,这一躺就是大半个月没下得来床。 苏夫人虽然心疼,但也高兴,丈夫回来了,儿子回来了,都是活着回来的。 徐元铮能下地走路了,便一刻也呆不住要去见宣祈,只因他心里还有个担忧。 “你慢着点儿。”苏夫人想扶住徐元铮走路。 第808章 你有事瞒着我 徐元铮坚持自己老当益壮,刚没走几点,苏夫人就听见‘嘎嘣’一声脆响。 徐元铮站着不敢动了,苏夫人忙扶住他,“闪腰了是不是?让你不要出来不要出来你就不信,你真当自己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儿啊?在战场上要不是老二护着你,你还有命回来吗?” 面对夫人的埋怨念叨,徐元铮无言以对,“我是真有事找陛下,真有事。” “战事都结束了,哪里还有那么多事?先回去,我这就让人去请颜大夫过府来看看。” 老俩口刚要转身,就见到了青蓝。 见到青蓝,徐元铮既不想逆自家夫人的意,又能把话带给皇帝,一举两得,便叫住他,“青蓝侍卫。” 青蓝拱手,恭敬的朝徐元铮点头行礼,“老令公。” “正巧遇到你,你替我去问问陛下,对燕国是怎么打算的?他们还在西北呢,我担心不尽早处置,那么多燕国大军要乱。” 青蓝说道:“这个问题昨日娘娘问过陛下了,陛下似有安排,请老令公安心。” 一听这话,徐元铮就放心了。 苏夫人叹道:“陛下什么样的人,走一步看十步,那是胸有丘壑之人,我就说你瞎操心,赶紧跟我回去躺着,等着颜大夫上门。” 徐元铮咬着牙被苏夫人搀着走了,青蓝看着这对老夫妇的背影突然想到了苗二姐。 也是时候起程回京了。 九月中旬,秋意渐浓。 徐元铮的意思是派兵护送皇帝等人回京,但宣祈不想太过招摇,决定带着苏瑜轻车简从。 皇后身边跟着蝶依和青蓝,徐元铮也没有什么不放心。 临别前,整个将军府的人都来送行,宣祈和府里的男人们在一旁说话,苏瑜则站在廊檐下,看着庭中的府中女眷。 宣珠因为雍王爷之事,感觉愧对苏瑜,所以一直低着头,苏瑜不想她带着这个心结过一辈子,于是走到她面前,神情温和的笑道:“你的父母对本宫做下的事的确难以饶恕,且万般诸事都有万般的因果,你不必把他们的错误延承在自己身上,本宫不会怪你。” 当初父王斩立决时,子女不受连累的消息一出来,委实而言,宣珠是很庆幸的。毕竟对皇后娘娘不敬,就算是被连座罪名也是理所当然。可若大的雍王府,除了事中的几人,她的哥哥姐姐都活得很好。 这也让她对皇后的愧疚之心更甚。 宣珠眼中噙泪,看着苏瑜,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她也不必说什么,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啊,娘娘心思豁达,你不必背负那么承重的压力。”苏夫人走过来,拉着宣珠的手说。 苏瑜轻轻点头,目光移到苏夫人身上,“这一别不知几时才能见上,夫人,请您保重身体。” 宣祈出现在拱形门下,眸光缱绻的看向苏瑜,苏瑜报以同样的柔情,朝他走过去。 大门口停着一辆外表很普通的马车,马车里却布置得十分舒适。这个季节专用的被褥,点心,茶盏,连煮茶的炭炉都有,算是十分贴心了。 等到马车走后,唐氏忍不住挽上汪氏的手,眼中荡着艳羡,“看到没,陛下和娘娘的感情真好,他们真不像戏文里说的那种皇帝与皇后,他们之间就像没有缝隙一样,谁都不能破坏他们的感情。” 汪氏也同样感慨,“不用你说,我都看不出来了,从前听闻这个皇后娘娘是个二嫁女,我那时还在想二嫁女定是要耍什么手段才能得皇帝青睐,可这段时日的接触,娘娘是有手段,但她待陛下却是真的让人挑不出一个不字来。” “是啊,皇后娘娘身为一个女子,不仅胸襟不输男子,而且谋算更不输男子,不然也不能让南宫鹤那么厉害的人物死在杨山隘,偏偏这么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还很低调,这桩事的功劳全算庆了大爷的头上。” “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柔柔地,却又充满力量,我真想和她多说说话。”汪氏走到苏夫人身边,撒起娇来,“婆母,若是年底能进京恭贺新年的话,能不能把媳妇也带上啊?”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汪氏也跟过来凑趣儿。 宣珠走在一旁,眼中也是期待,但她没敢开口。 苏夫人嗔瞪着几个媳妇,“瞧瞧你们一个个的,老大媳妇,你的儿子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你还撒娇,让你媳妇瞧见了也不怕人笑话。还有你老二媳妇,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这都走了,若大的将军府谁操持?还有……。” 苏夫人是想跟着数落老三媳妇宣珠的,又想起宣珠没答话,目光又转到唐氏和汪氏身上,“瞧瞧你们俩,险些连累你们弟妹被我训话。” “呵呵呵……。” 唐氏和汪氏忍不住笑起来,宣珠也乐了。 徐元铮父子几个跟在后头,听到母亲和自己媳妇的对话,又听到她们轻松愉快的笑声,都觉得没仗打真好,就是有仗打,他们也都还活着,真好! 青蓝驾车,蝶依坐在青蓝左边。 车室里的苏瑜撩开车帘,看着马车出了门,然后城门离她越来越远。 终于有种要归家的感觉了。 现在他们的目的地是成江城,要去接孩子和雪娇。 路上苏瑜又问起了那个问题,“你到底怎么打算被困在西北的那几万燕国大军?” 宣祈伸手将她垂在粉腮边的青丝掩至耳后,眼神一敛,唇角却勾起笑,“你好像对这件事很在意?” “北国与大唐的战事好不容易暂休,北国大军伤亡惨烈,可我们大唐也没讨到多少好处,我担心燕国国君趁大唐休养生息之际出兵捣乱。” 她不想再听到要打仗的任何消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活了两辈子,她看得够够了。 有个计划一直在宣祈心中盘旋,只是现在还不到说与苏瑜知道的时候,“放心,燕国有这几万俘虏在大唐手里,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他也说‘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一时’之后呢? 等等……,苏瑜徒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宣祈,依旧是她所熟悉到骨子里的眉眼和俊逸的身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809章 小瀚哥儿 这就被看穿了! 宣祈道:“是酝酿了一个主意,等回到京城再告诉你。” 他既是如此说,那到京城之前肯定会守口如瓶,苏瑜不得不按下好奇心。 两日后马车进了成江城,蝶依指路去到小斑爷的院门口。 正巧小斑爷一大家子人都在,知道苏瑜来了,忙全都迎了出来。 行了礼,雪娇就将孩子抱了过来,苏瑜搂在怀里,才觉着一切磨难真的过去了。 坐在堂屋里,苏瑜问小一斑爷,“你在成江城耽搁得也够久了,我要起程回京城,你是如何打算的?” 小斑爷道:“先前一直不放心小主子,这下子东家你安全了,仗也打完了,我也实在不好意思让洪掌柜继续劳心劳力铺子里的事情,娟娘和姨母还有表哥这回也随我一同进京去,还望东家赏表哥口饭呢。” 之前她还住在这小院儿时,开玩笑似的就答应过冯氏,待她进京,安排让去碧落庄,“那你们是随我们一起走还是自己走?” 皇帝在边坠城外的战场上赢了北国王的事早已传遍天下,现在皇后娘娘在自己面前,皇帝还会远吗?真要一路同行,那得多别扭?小斑爷不想找不自在,果断拒绝,“东家你是即刻要起程的,我们这一大家子该收拾的还得收拾,就算现在收拾也得明日才能真正起程,就不和东家您一起动身了。” 小斑爷眼里的精光一闪一闪的,苏瑜也不戳穿他心里的小九九,只道:“那我得求着你们跟我一起了,这孩子吃惯了娟娘的奶,回京一路少则十天半月,我上哪儿找人给孩子喂奶?” 这话小斑爷无法反驳,更无法拒绝,“那这……。” “今夜我们会歇在之前的雍王府,让姨母和表哥收拾整理包袱吧,我们明日晌午动身。” 小斑爷焉焉答道:“是。” 去雍王府娟娘要同行,她带着孩子葵姐儿头一次去到那么雅致富贵的府邸,纵使她再隐忍,也无法抑制住满心的兴奋和好奇。 小院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娟娘和雪娇一辆,苏瑜抱着孩子去了另一辆。 一上车就见到某人等得极不耐烦的表情,阴郁中带着隐怒。苏瑜展颜一笑,将怀中的孩子递上去,“快看看,我们的孩子。” 宣祈无奈的叹了口气,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低头看着他胖乎乎可爱的小脸儿,声音柔了柔,“叫什么名字?” “未取,等着你这做阿爹的取呢。” 宣祈默了默,想到这场战场赢得不易,苏瑜又受到这么多的磨难才生下他,“就叫瀚哥儿吧。” 宣瀚,宣瀚,苏瑜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嗯,我喜欢。” 自雍王被获罪那日起,雍王府就不存在了,雍王爷的子嗣虽然未被连累,但也都被贬为了平民。往后想要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就得靠自己努力拼搏了。 青蓝勒停了马,雪娇撩起帘子,苏瑜和宣祈先后下车。 从前雍王爷的牌匾已经被换成了‘太守府’。 崔亮得到消息,早已命人大开中门等候御驾亲临。 太守行大礼时,娟娘惊得眼睛都不会眨了,要不是雪娇手快扶住她,她肯定会被眼前的情形吓得昏死过去。她和雪娇后下马车,所以只看到皇后娘娘身边站着一个身姿颀长的背影,正面如何她不曾见到,但见太守如此操作一番,已足够吓得她魂飞魄散。 进到太守府,过了影壁没多久就听见鸟雀的叫声异常动听,她想寻寻那鸟叫声哪里来的,又怕人笑话她没见世面。特别是在看到太守大人与那人离开后,身心微微一松,这种想满足好奇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雪娇姑娘,这是什么鸟叫声?怎么这么好听?” 雪娇走在娟娘身边,她很喜欢娟娘柔弱中又带着要强不服输的性子,但她始终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有点儿新鲜感的东西都会让她觉得惊奇,“喏,你自己瞧,假山边上那株海棠树枝上挂着个鸟笼子,笼子里正关着一只红毛莺哥儿呢。” 雪娇让她看,她才敢看,“呀,那鸟真漂亮,还有那假山也好漂亮……雪娇姑娘,让你见笑了,我从小到大去到最富贵的地方就是我们那里的员外府。” 苏瑜回过头来,笑道:“等休息好了,让蝶依带你逛逛,这园子不小。” 娟娘喜笑颜开的答应了。 还是住进了南苑,连着赶了两日路,苏瑜很是疲惫,正要休息时正巧瀚哥儿醒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周瞧看,对这陌生的环境好奇的紧。苏瑜还怕他会哭,结果人非旦没哭,还扒在苏瑜身上不下来。 苏瑜是很累,但这么久不见瀚哥儿还这么粘她,那些累全都不算什么了。 一直到宣祈与太守崔亮说完正事回来,小瀚哥儿都不愿离开苏瑜。 娟娘则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芝兰玉树之人,威严与俊逸并存,是她脑子里所有好的词都形容不来的模样,配她的东家,正正好呢! 小瀚哥儿头一回见着自己的亲爹,没有激动,也没有哭闹,只是睁着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看着他。 苏瑜低头温声说:“瀚哥儿,这是你阿爹,你还是头一回见着你阿爹呢,来,让你阿爹抱抱你好不好?” 瀚哥儿没反应,宣祈伸手直接把他从苏瑜怀里抱了过来,“这小子,闷里闷声的,以后肯定是个干大事的。” 血脉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从未见过的父子,见第一面也不会觉得有陌生感。 苏瑜瞧着很欣慰。 这一夜众人都歇了个好觉,第二日晌午众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小斑爷和娟娘母女三人一辆马车,姨母冯氏和表哥彭俊(我忘了之前有没有写表哥的名字了,去搜了一搜也没搜到,所以就重新起了个名字^_^)一辆马车,苏瑜和宣祈带着孩子瀚哥儿一辆马车,蝶依和雪娇一人一匹马,简单的出行队伍晌午出了成江城,正式向京城进发。 第810章 袁嬷嬷的激动 回京途中下了两场秋雨,一行人在一个小镇盘桓了两日。 一路上小瀚哥儿很少哭,但也很粘宣祈,苏瑜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与宣祈争孩子抱。 十月初五那日,马车使进了京城范围。宣祈担心苏瑜疲惫,想就地歇息一晚,次日再进城。 但苏瑜不这么想,她已经风餐露宿够了,也不想小瀚哥儿跟着她受罪。 赶到城门口时,城门终究还是关了。 青蓝亮了宫里的令牌,城门才得已打开。 已经宵禁了,大街上冷清得很,只有三两马车的车轱辘声辗转不停。 须臾后,青蓝驾使的马车就与小斑爷和姨母冯氏的马车分道扬镳。 娟娘在马车里抱着睡着的葵姐儿悄悄落泪,小斑爷知道她是奶皇子奶出感情来了,轻声安慰到,“咱这辈子能奶个皇子,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就算他不记得你,也是你的福气。” 娟娘轻轻地拍了拍葵姐儿的背,哽咽着声音,“那戏文里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一别估计往后再无相见之日,我奶了他那么久,心里总是欠着,舍不得。” 小斑爷坐到娟娘身边,搂过她的肩膀入怀,“你要是真想小皇子,改日见着东家我求求她,东家那么好相处,知道你这么惦记小皇子肯定会动容,说不定真允许你见一面呢。” 娟娘笑了,这话就算是哄她的,听着也让人高兴。 宫门轰隆隆的被打开,离开皇宫一年之久的苏瑜终于又回来了。 她撩帘看着红墙绿瓦在月光微微泛光,庄严又肃穆的氛围仿佛裹着几尽的思量。 瞧着苏瑜的眼神有些黯然,宣祈心里也不好受,“阿瑜,你受苦了。” 苏瑜浑身一滞,鼻子里一阵酸楚。微微侧目,轻轻笑道:“幸好,我们都平安无事。” “还记得你被掳走之前有天夜里,咱们在月光谈论过一席很不中听的话吗?” 苏瑜闻声默然,自然是记得的。在后来那些受尽苦难的日子,她不止一次呸自己这张乌鸦嘴。 宣祈继续说,“以后我们都不要说这样的话了,这种一语成谶的滋味,一次就够了。” 下了车,苏瑜深深的吸了口气。 从这个方向回坤宁宫的途中要经过一片湖,这个季节的柳梢已经开始变黄,湖面上飘泊的浮萍夜里也不见白日的明净,不远处飞檐上的两条金甲金龙,月光下活灵活现,似随时都能腾空而去。 蝶依快走几步前往坤宁宫报信,袁嬷嬷和采玉得知苏瑜归来,喜极而泣。 宫里所有的灯都点亮了,茶,点心全都预备起来。 听说新出生的小皇子也回来了,袁嬷嬷又立即吩咐人去找乳娘。 吩咐完一切,然后就站在坤宁宫门口,眼巴巴的望着某个方向。 终于,她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她越走越近,瘦了,脸儿都尖了,袁嬷嬷又是一阵心痛,要不是因为皇帝站在她身边,她哪会顾什么礼仪,迅速就扑过去了。 现在,她也只能抿紧了唇,轻轻落泪。 “嬷嬷,我回来了。” 袁嬷嬷止不住的点头,泪水就像决了堤的水,怎么也控制不住。哽咽着声音,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回……回来……回来就好。” “姑娘。”采玉也含泪叫了一声。 袁嬷嬷看苏瑜瘦了,苏瑜看袁嬷嬷何尝不是清减了许多? “累了吧,老奴已经……让人备好……了茶点,陛下……和娘娘……快进些。”袁嬷嬷揩了揩脸上的泪水。 宣祈却斜身对苏瑜说,“我去趟御书房,一会儿就回来,你先歇息。” 苏瑜感动的看着他,知道他这是在腾空间给她与嬷嬷们相聚。“嗯,早点儿回来。” 等到皇帝的身影走出坤宁宫大门,袁嬷嬷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惶恐和庆幸,跪在苏瑜面前哭得难以自抑,“我的姑娘哎,你可总算是回来了,你真要是有个什么不测,我老婆子就跟着你去了。” 采玉也跪在袁嬷嬷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先前进来时蝶依把小瀚哥儿抱去换尿片去了,否则袁嬷嬷哭的这动静,铁定瞬间就能将小瀚哥儿给哭醒。苏瑜蹲下身抱住袁嬷嬷,她的眼泪也控制不住了,“好嬷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担心了。” 她自小由袁嬷嬷照顾,阿娘去后,所有关于母亲的关爱都是袁嬷嬷给的。袁嬷嬷视她为亲生姑娘,她也视袁嬷嬷为第二个母亲。 眼泪滑落到苏瑜的肩头,袁嬷嬷虽然是在哭,但更多的是侥幸,“你这一走毫无消息,太太要是知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丢了,我没能把你照顾好,肯定会怪我的。都是我的错,那日我要是跟着你就好了。” “嬷嬷,嬷嬷,你别难过了,我已经好好的回来了。”袁嬷嬷到底年纪大了,苏瑜担心她继续这样激动下去身体会吃不消,扶起她到一旁坐下,“别哭了,你还没见过瀚哥儿呢,一会儿等蝶依把悄片换好了,抱来你看看,这是我的第二个儿子,你瞧瞧长得像谁。” 听到苏瑜说她的第二个儿子,袁嬷嬷这才破涕为笑,渐渐收敛内心的激动。 苏瑜又将采玉扶起来,仔细看了看她。“采玉,你没事就好了。” 采玉徒然紧紧的抱着苏瑜,心中也是十分愧悔,“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遇到点儿事这过不去,害得姑娘你遭了这么大的罪,奴婢听说那雍王爷几次三番害姑娘,奴婢杀他的心都有。” 那时采玉遇到的可不是一点事儿,她被夏莲的丈夫程山差点玷污,是个人心里都会抑郁很久,“我不会怪你的,你别自责。而且不用你杀雍王爷,他已经被正法了。” 采玉闻言,扑哧一声笑出声。拉开二人的距离,采玉眼中闪着泪花,“姑娘,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是瘦了,但我现在回来了,等着你们重新把我养胖好不好?” 苏瑜这句话把寝殿里的人都逗笑了。 蝶依抱着换了新衣的小瀚哥儿走进来,袁嬷嬷迫不及待迎上去,看着小瀚哥儿圆润可爱的小脸蛋儿,“和衍哥儿一模一样呢。” “是了,衍哥儿呢,我得去看看衍哥儿。”苏瑜折身外去,雪娇跟上。 第811章 母子团聚 庄娘子早已听到动静知道是皇后娘娘和陛下回宫了,她也很高兴,这一年里她侍候太子殿下尽心尽力,无不周到,就是等着见皇后娘娘,得皇后娘娘一句肯定。 听到推门声,庄娘子早已穿戴整齐迎了出来,“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苏瑜点了点头,示意庄娘子起来,然后直奔宣衍的床前。 此刻躺在床上的宣衍面容沉静,五官精致,真是完全继承了他父皇的所有忧点,而且现在的样子比一年前要长开了些,苏瑜看在眼里,化在心里,一股无言的温柔在心田间流淌着,对于她这一年的不在身边陪伴,苏瑜很内疚。 “衍哥儿,对不起,阿娘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从屋子里出来,庄娘子还恭敬的站在外头。 苏瑜道:“庄娘子,这一年辛苦你了,本宫很感激你。” 得了皇后娘娘的夸奖,庄娘子内心欣喜若狂,脸上却不敢显露得太多,“这都是奴婢应尽之责。” “你有这份心本宫很欣慰,放心吧,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奴婢不敢。”庄娘子嘴上客气。 再回到寝殿里,已有一位乳娘在等候。 此人约莫二十左右同,身材微腴,脸圆圆的,唇角挂着笑容,看起来很有福相。 袁嬷嬷介绍说,“娘娘,这位是温娘子,是老奴一直为二皇子准备着的乳娘。”虽然苏瑜不在宫里,但她一直算计着苏瑜的临盘之期,想象着她什么时候要回来。回来肯定是孩子一起带回来,宫里没怎么个乳娘怎么行?所以她一直准备着。 温娘子匍匐在地给苏瑜行了大礼,“奴婢温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苏瑜坐到绣杌上,抬手接过蝶依递上的茶盏,“你是嬷嬷选的,本宫自是信得过,只是能不能留下你,还得看你与二皇子有没有缘分。” 袁嬷嬷笑道:“适才娘娘不在,已经让温娘子抱过二皇子了,二皇子没有哭闹。” 蝶依给小瀚哥儿换尿片时他醒了,这孩子小小年纪,但对陌生的环境适应能力非常之好,同样是不哭不闹的四处看,只是紧紧的拽着蝶依的小手出卖了他的紧张。温娘子进来时,小瀚哥儿已经熟悉了眼前袁嬷嬷和采玉的笑脸,紧张感渐消。 “瀚哥儿也该饿了,你去准备准备,看看你们之间有没有缘分吧。”苏瑜吩咐。 温娘子躬身退下,袁嬷嬷抱着瀚哥儿,蝶依也跟着去了。 没一会儿蝶依回来说:“二皇子吃温娘子的奶了。” 苏瑜也松了口气,要是瀚哥儿挑嘴不吃温娘子的奶,她还得把娟娘叫进宫来,可她还有个葵姐儿要奶呢。 苏瑜沐浴过后不久,宣祈就回来了。 这一夜,躺在宣祈的怀里,苏瑜睡得无比踏实。 这一觉,睡到次日晌午才醒。 苏瑜坐在榻上,脑袋还不是很清醒,问,“陛下哪儿去了?” 采玉笑道:“姑娘真是睡糊涂了,陛下是千古名君,自然不会荒废政务。” 这么说宣祈上朝去了。 也是,这一年里发生那么多的事,他又离京那么久,肯定有堆积如山的政务要处理。苏瑜轻轻摇摇头,晃着晃着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宣苑。 他如何了! 苏瑜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人,身心瞬间沉重起来。 知道苏瑜起身后,庄娘子带着衍哥儿过来了。 衍哥儿已经快三岁了,又是一年多不曾见她,她以为衍哥儿看她的目光会很陌生,没想到他只是愣在庄娘子身边不动,还是庄娘子推了推他,苏瑜张开双肩,他才走过去扑到苏瑜怀里,然后……哭了。 衍哥儿的哭声同样令她心揪,“衍哥儿,对不起,衍哥儿,阿娘再也不离开你了。” “阿娘,阿娘……。” 没过一会儿,晗哥儿也过来了,他是跑过来的,跑得气喘嘘嘘。 看到苏瑜,眼里的泪水也是控制不住。 可是他大了,知道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眼珠子一经形成他就摸掉了,想倔强的告诉众人他是男子汉了,他不哭。 苏瑜也将他揽进怀里,在回京的路上她知道了宣晗的别一个名字——南宫铭。 “傻晗哥儿,你不想阿娘吗?” 苏瑜温柔的声音久违的响在宣晗的耳边,他的嘴撇得更厉害了。 “既是想阿娘,想哭就哭出来吧,咱们明日再做男子汉可好?” “哇……。” 宣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他紧紧的抱着苏瑜,“我以为阿娘你不要我了。” 这话从哪里来的?苏瑜抬头看向一旁的碧影。 碧影眼中是全是心疼。 母子四人的相聚一直持续到中午,用了午膳,衍哥儿和晗哥儿有课业,已经耽搁了上午杨太傅的课,下午不能再耽搁,约定晚上再过来请安。 哄瀚哥儿午睡时宫外有人陆续递进来贴子,分别是苏家、孙家还有寅国公府以及岳家。 陛下临朝,她回宫的消息肯定也是瞒不住的,她思默片刻,决定先见苏家的人,孙家安排在明日上午,岳家和寅国公府安排在明日下午。 苏宗耀跟着内侍进了宫,一般男外戚是不准进后宫的,但陛下有特谕,苏宗耀这才得了体面。 走在由白玉铺就的地面上,苏宗耀眼中映着太阳下由地面闪耀着的朦胧光芒,上了一座石桥,那些被茐郁的翠碧之色掩映的宫殿穷工极丽。约莫半柱香是间,他看到了坤宁宫的宫门,一进宫门,入眼便是由上好的梨香木雕刻而成的凤凰在飞檐上展翅欲飞。一条笔直的短路前挡着一面雕着牡丹孔雀的浮雕墙彻,与飞檐上的凤凰遥遥相对。 内侍只将人送到影壁处,采玉已经在那里等候。 “大老爷。”采玉曲了曲膝。 苏宗耀轻轻点点头,“带路吧。” “是。” 采玉毕竟是从苏家出去的,对苏宗耀十分尊敬。 苏瑜已经庭中摆好了茶席,看到采玉领着苏宗耀进门,她起身想迎。但在抬眼的瞬间,眼前突然一阵恍惚。她恍惚是看错了,才一年不见,父亲为何苍老成这样?瞧瞧他头上的发,都快白完了。 第812章 沈重霖被抓 而苏宗耀也是在看到苏瑜时,整颗心也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老臣参见……。” “不必多礼。”苏瑜上前扶住他,“阿爹,快坐。” “谢娘娘。”苏宗耀没有空气,坐到了茶席对面。 苏瑜亲自为她沏了茶递上去,苏宗耀尝了一口,颇感欣慰,“也不见你阿娘教过你茶艺,偏偏你在茶事上精得天下无双。” 苏瑜笑了笑,眼中还是忍不住盈了泪,“看到父亲递的贴子,女儿还以为祖母也会跟着进宫来呢。” “自你出事,你祖母就病倒了,这一年里缠绵病榻,药石罔效。”苏宗耀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徐老夫人是因何病倒的,无非是因为苏瑜失踪,太子又小做不到主,无法为母家撑腰,她害怕到手的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几日又要全都交出去,整日忧心如焚,这才病了。 徐老夫人的病因父亲不说,苏瑜也心知肚明,只是她毕竟是长辈,她也不能真的不顾及什么直言戳破。“是女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阿爹近来可好?” “这里只有我们父女俩,我也不跟你论什么君臣,你说你怀着孩子出事,我能得了好吗?”苏宗耀似找到发泄口似的,忍不住要把在肚子里憋了一年的话往外倒倒,“从前我就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不仅对你的成长没有照顾,你的婚事也没照顾好,你自己出息,得了这么好个归宿,我们一大家子又跑来京城给你添尽麻烦。我是想用后半辈子给你长长脸面,你确差点儿没给我这个机会,你说你……。” 苏宗耀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苏瑜静静的听着,父亲对她的担心从他花白的头发上全都体现了出来。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不是你祖母病了,床前要个尽孝的,我早就出发了,我要到成江城找雍王爷那个老混账,我找他拼命去。” “祖母病了,二叔一家没来照顾么?”既然父亲把话题引到这里,苏瑜心中的某个疑问就得弄清楚。 苏宗耀抹了抹泪,言道:“你还不知道,你走后没多久,苏怀礼就闯了大祸,他学人做生意被骗了几千两银子,天天被人堵着门催债。你二叔二婶哪里来的几千两银子?就把主意打到我这里了,如今府里的一切全都是你给的,你又下落不明,我也恨苏怀礼不争气,我才拒绝资助二房。你二叔二婶到你祖母跟前去大闹了好几场,闹得你祖母的病情一次比一次严重,他们也真怕你祖母有个三长两短,这才作罢。原先你那芙蓉巷的宅子被他们卖了,抵了苏怀礼欠的外债,如今二房一家子又全都住回沈家去了。” 居然还发生了这种事,苏瑜听后沉默不语,云眉却拧起了弧度。 “没在我这里要到银子还债,最后一次登门后,你二叔二婶撂下话来,再也不登苏府的大门了。”其实陈氏说的话很难听,几乎都是咒苏瑜和苏家大房的,苏宗耀想想就难受,实在在苏瑜面前说不出口。 再也没登苏府的大门,这么说来有关沈重霖的事情,父亲也不知情了。 没想到苏宗耀接下来就说,“对了,今日二房姑娘沈重霖被抓入狱了。” 苏瑜猛地看向苏宗耀,“你说什么?沈重霖被抓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么?就晌午的事?” 沈重霖被抓了,他活该,可是罪名是什么? 罢了,不管是什么罪名,沈重霖那样的人就该活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 那宣苑呢? 怎么还没有他的动静?这个人现在在哪儿?是被宣祈悄悄控制起来了吗? 还有回来途中宣祈给她卖过一个关子,那个关子是什么? 现在的苏瑜满腹疑问,只等着宣祈来给她解惑。 “沈重霖被抓,这是二房最为看重的女婿,肯定不会放任不管,你知道我回宫了,二房肯定也知道,说什么再不登苏府的大门,只怕这句话很快就得吞回去。” 苏瑜说得没错,出府前他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所以特意叮嘱门房,他不在府里什么人都不准放进去。苏宗耀皱起眉来,“真若找上门来,我该如何?若是避而不见,时间久了,他们一闹,街坊回邻总会传出闲话来。” “无妨,陛下下令抓沈重霖,肯定是有名目的,你是国丈,与沈家有个转弯的亲戚关系,避而不见虽然说出去名声不好听,却也有一种不同流合污的清高在,旁人想议论也议论不起来什么。” 苏瑜这样说,苏宗耀理解了。 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在苏宗耀和苏瑜说此事时,陈氏和苏宗明的确已经去到苏府门前。因为主人家有吩咐,门房不放苏宗明和陈氏进去,苏宗明气得脸色又紫又胀,陈氏心里急得火烧似的,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就在苏府门前大闹起来。 “都来看看啊,都来看看啊!这当了国丈就是要摆谱了,自己亲弟弟家出了事,居然关起门来不见面,这是什么亲兄弟啊!” 陈氏尖锐的声音引得不少百姓开始驻足围观,不远处的马车里坐着苏玫和采云,苏玫觉得丢脸至极,可是沈重霖莫名其妙被下了狱,她能想到的,求到的最有可能救他出来的人就是苏家大房了。 陈氏看到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心里莫名的有了底气,她用力的拍打着苏府的大门,一边对百姓们哭诉,“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你不能因为当了国丈,住进了大宅子就六亲不认啊?这辈子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要是不认,怎么对得住死去的公公啊!” 门房被陈氏这样一吵,觉得甚是丢脸,同时也觉得很冤枉。他拉开小门走出来,对陈氏指责道:“我都说了,我家老爷不在家,你怎么就不信呢?你要真有事,就等他回来你再来好不好?” “你骗人,你家老爷分明就是不想见我们这些穷亲戚,装什么不在家,肯定是知道我们家出事了,故意躲起来不见的。” 陈氏一副蛮不讲理又有理有据的样子,气得门房脸都白了,看着越来越多围观的百姓,直觉苏府的名声就要被这人毁于一旦了,“你别在这里造谣生事,我家老爷真的不在,你们赶紧走,不准在这里吵闹。” 第813章 陈氏的胡搅蛮缠 陈氏怎会因为门房这句话就撤退,今日不进这苏府是绝对不能罢休的。 “你不过是个门房,我是你老爷的亲兄弟,也算是你的主子,你敢这样轰你主子,你这是犯上作乱,我有权立即将你赶出这苏府。” 虽然陈氏说得有理,但门房还是被她气笑了,“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你们再不走,我马上叫人轰你们走。” “你敢……。” 陈氏开始涛涛不绝的辱骂。 不远处马车里的采云心听到门房要赶陈氏离开,心里愈发急燥慌乱,“夫人,要不咱们就算了吧,你看太太这么闹大老爷都没出来,兴房门房没使诈,大老爷真是不在府里呢。” 苏玫只听着陈氏泼妇一般的声音就觉得颜面尽失,却从未想过她阿娘原也是很体面的人,为了她才如此荒诞。苏玫在嫌弃中叹道:“你说得有道理,可今儿阿爹阿娘必须进苏府见到祖母,姑爷才有回旋的余地。” 采云这些年在苏玫面前谨谨慎慎,本本分分,不敢逾距半分,从前还有些灵光的脑子已经锈钝,对于苏玫话里的意思,她愣是没有听明白,“婢妾不懂夫人的意思,这件事最应该求的不是大老爷吗?太太也说大老爷现在和皇后娘娘的情分深厚,不是老夫人能比得了的。” 苏玫徒然没好气的朝采云睖去一眼,或许也是想和人说说话,解解她内心因为陈氏所作所为而产生的心烦意乱,开口解释道:“大伯父的确与皇后娘娘情分深厚了,可你不知道皇后娘娘对咱们沈家特别是姑爷有偏见吗?大伯父去开口能有用吗?只能是老夫人出马,给大伯父施压,才有希望。” 在被苏玫拿眼睛斜视时,采云吓倒了,再听到她一番细致的解释,采云懂了,心里万分感激。 那厢陈氏还在指着门房不依不饶,甚至要往门里撞。 几次三番都被门房给拦了下来。 苏宗明现在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清明了一辈子的老脸,今天算是败得干干净净。门房不让他们进去,显然是受了叮嘱的,否则大哥哥不想见他,也会让他进去见见阿娘。苏宗明此刻在羞忿中忍得极其痛苦,不远处马车里的女儿还在等着他们的消息,如今整个沈家都靠着他的女儿,今日要是进不去这苏府见不到阿娘,沈家就真的完了,苏家二房也是真的完了。 陈氏一直在苏府门口纠缠着几次欲进到门的门房,门房不让她进,她就拽着门房不让他走。 双方一直僵持着,苏府门口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像是看大戏一样热闹。 “这国丈大老爷是不是太过分了,自己的亲兄弟登门,就算自己不在府里,请进去喝杯茶才算是待客之道吧,这门房哪里来的胆子,敢一直把国丈大老爷的亲兄弟拦在外头?” “门房哪里来的胆子?肯定是主家给的呗,否则一个小小的门房岂敢如此行事?” “你说的有道理,看来这国丈大老爷靠着皇后娘娘,真是威风起来了,连自己的亲手足都不管不顾了。” “你少这样武断,依我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哦,大家都看了这么久的热闹,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我是不知道什么隐情,但我就是觉得挺奇怪。” “什么奇怪?” “这么说吧,像国丈府这样的人户谁不要脸面?跟着他沾点亲带点戚的都要脸面,可你们看看那个一直撒泼拉着门房不松手的妇人,瞧着也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她会不要脸面吗?但她能豁得出去不要这个脸面,说明她想进国丈府肯定目的不单纯。” “是了,刚才她不是说过一句家里出了事想找国丈大老爷帮忙,埋怨国丈大老爷避而不见她们吗?” “如此一来,那国丈大老爷肯定也是不想惹祸上身,才躲着避着吧。” …… 百姓们议论纷纷之际,苏宗耀的马车出了宫,他紧赶慢赶往回赶,就是想快些回到府里,避着苏家二房的人上门来闹。结果他匆匆赶回来,正赶上这样一场让人丢尽颜面的热闹。 苏宗明看到苏宗耀的马车驶过来,立即给陈氏打了个眼色。 陈氏会意,顺着他的视线果然见到了苏宗耀的马车。她欣喜若狂的松开门房,下了石阶几乎是撞开人群拦在他的马车前,“大老爷,你可回来啦。” 苏宗耀不想跟着苏家二房的人一起丢脸,已经吩咐的驾车小厮驾车拐进小巷走后门。可是围观的百姓太多,导致驾车小厮驽马的速度慢了,这就被陈氏给逮到了。 苏宗耀迫不得已撩帘下车,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刚在宫里苏瑜还在说避开这家人,不想与之见面,他也很无奈,因为根本就不避开。 门房恭敬又无奈的站在门口唤了一声,“老爷。” 苏宗耀尚未说什么,陈氏上来就是一巴掌煽过去,“贱奴,我这就让人找来人伢子发卖了你,敢在我面前叫嚣,也不称称你的骨头有几斤几两。” 门房委屈的捂着脸,面对陈昏昏盛气凌人的态度敢怒不敢言。 苏宗耀狠狠的瞪着陈氏,“打狗还得看主人,二弟妹,你逾矩了。” 陈氏怒煽门房就是想找回一些适才丢尽的脸,现在脸不但没被找回来还被人踩了一脚,陈氏心里的火腾腾的往上冒。苏宗明怕她误事,赶紧上前道:“大哥,我们来看阿娘的,已经等了好半天了,有什么事咱们进去说吧。” 苏宗耀拂袖而去。 随着苏家二房进了苏府大门,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也相继散去。 只有苏玫的马车还停在路边,她轻轻的将车窗帷撩开了一条缝,看到父母随大伯父进了门,心里才微微安。 “夫人,咱们要在这里等着吗?” “不等了,他们不会再出来了。” 这话句意味深长,听得采云又迷糊了,但她不敢再问。 再一次走进这若大的府邸,苏宗明两口子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看着处处鸟语花香,亭台楼阁的布局,那些山山水水,处处透着雅致的富贵,真让人羡慕妒忌恨到骨子里。想到他们自从从芙蓉巷子搬出来住回沈家去,女婿虽然不说什么,但每次见面那张拉长的脸比说了什么更让人难受。偏偏苏怀礼狗改不了吃屎,只顾闯祸,如今沈家又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能依靠的也只有大房了。 第814章 一唱一和的夫妻俩1 苏宗耀走在前面,苏宗明夫妻两个默默走在后面。 苏宗耀走到一座花架下,徒然停步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二房夫妻两个,“不是说不再登我的门了吗?你们在门前闹了那么大一出又为着哪般?” 本来就没脸,苏宗明闻声,脸上更是毫无光彩,只能咬着唇说:“弟弟是来探望阿娘的,阿娘病了这么久我们该来看看,不然就要有人说我们夫妻两个不孝了。” 他例来是知道自己这兄弟是有脑子的,知道沈重霖的事直接求他根本无用,所以他只能拿老夫人给他施压。届时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苏宗明真是头痛。 “你们既来进来了,不去探望也不合适,但我有一句话说在前头,要是阿娘因为见了你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苏宗耀说这话时眼神和气度特别的霸气。 让二房夫妻两个为之一怵。 “你们也知道阿娘在哪个院子,自己去吧。” 苏宗耀拂袖而去,只留给二房夫妻一个挺直的背影。 陈氏眼里的泪水怎么也包不住了,一些话憋在胸口不吐不快,也顾不得这是谁的宅邸,“不就是走了狗屎运,有个姑娘当了皇后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这般耀武扬威,是忘了从前在我们二房面前低声下气的日子了吗?” 苏宗明赶紧拽拽她的衣袖,“你少说两句,想被他赶出去是不是?正事要紧,赶紧走吧。” 今日整个上午不见大老爷到老夫人面前侍疾,康妈妈一打听才知道大老爷进宫去了,再一打听就知道是皇后娘娘回来了,他进宫去看皇后娘娘去了。将这一消息立即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顿时恢复了些精神,连平常难以下咽的汤药都不嫌味儿冲鼻了。 本让人瞧着大老爷回府的时辰,然后去请来给老夫人汇报汇报皇后娘娘的情况,没成想等来的却是二房夫妻进府了,说是来探老夫人的。 人家要尽孝,康妈妈没理由拦着,一路引着夫妻二人往院儿里走。 苏宗明还像样的问了些徐老夫人近日的病况,康妈妈都一一详细作了解答。 屋里徐老夫人正歪在榻上假寐,一个女使不轻不重的为她揉着腿,她十分舒坦的受用着。 陈氏进来一眼就见到六尺宽的梨香木床边上悬着万福绡帐,帐上绣着淡色的岁寒三友,从窗外透过室中的绡帐一动,就像推着层层缥缈的水雾一般。徐老夫人戴着蓝宝石的云纹抹额,那模样像是被人侍候得极为舒坦。 “老夫人,二老爷和二太太来看您了。”今日徐老夫人的精神才好些,康妈妈不敢大声说话惊着她。 徐老夫人闻声睁开,果真看到苏宗明夫妻两个带着一脸的笑意走到床前跪下,“儿子媳给阿娘请安。” 说完,磕了三个头。 自从上次这夫妻二人因为苏怀礼的事登过门,与老大置了气后再没见过,算算也有好几个月了。她心里担心着二房一家,但她还要大房侍候,实在不敢将苏宗耀逼得太紧,才一直忍着没询问二房的情况。 “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这个老婆子了呢。” 听着徐老夫人的话带着泣音,苏宗明和陈氏也忍不住落泪,苏宗明说:“看到娘如今身体大好,儿子也放心些了,前些时日并非儿子不愿到阿娘面前尽孝,实在是家里出了大变故,无法抽身。” 一听到苏宗明这话,一边准备上茶的康妈妈眉头皱了起来,心里也极不舒服,她说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老夫人了,原来心里瞥着坏呢。她茶也不上了,更担心老夫人的身体,但她再在老夫人面前得脸,也是个奴婢,主人家说话,她不能插嘴。 果然,徐老夫人一听苏宗明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紧接着追问,“家里出什么大变故了?” 陈氏不作声,苏宗明抹了抹泪,一副欲言又止,然后又不得不说的表情,“还不是都因为礼哥儿那孩子,死性不改,先前出了谭莹雪那档子事,我看他在家里实在无所事事,就想着出本钱让他去做生意,没想到他不仅被人骗光了我给他的本钱,还被人诓骗了几千两银子的事您也是知道的。大哥哥又不愿意帮忙,阿娘您又被气坏了,我实在不敢再上门来叨扰,只得将芙蓉巷的宅子给卖了才还清债务。” “什么?”徐老夫人惊道:“你说什么?芙蓉巷子的宅子被你们卖了?那你们一家子现在住在哪儿?” 陈氏撇着嘴开始卖惨,“搬回沈府去了,阿娘您也是在沈府客居过的,我们一家子原本都搬出来了,这一住回去,亲家夫人背地里总是暗讽玫姐儿,折腾玫姐儿,虽然女婿不说什么,可我们也实在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你们真是糊涂。”徐老夫人气得拍床板,“什么叫没地方去,我还没死呢,你们怎么不到这里来?这里地方宽敞得很,哪里会容不下你们?” 夫妻二人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仍旧是一副凄凄惨惨戚戚。 徐老夫人突然似想起什么似的,又叹道:“也是,老二啊,你和你大哥哥的关系闹得如今这样,这苏府到底是他的,他愿意你们住进来你们才能住进来,他要不愿意,如今我也是说不动他的。” 这话如同一盆凉水让夫妻二人浇了个透。 不过没关系,苏宗明自信总有法子逼得阿娘就犯。 “阿娘,我们不敢劳烦大哥哥,今日进府来探您,其实还有桩事想求阿娘您做主。” 来了来了,康妈妈眉头皱得更紧了。 徐老夫人也凝神看着苏宗明,听他说道:“玫姐儿的夫君被莫名其妙下了狱,现在整个沈家都乱成一团了,亲家夫人本就中了风,得知消息都急得翻了白眼,掐了好久的人中才救活过来。玫姐儿也吓得六神无主,哭得死去活来,我这做阿爹的瞧着甚为心痛。阿娘,重霖那孩子您是知道的,人品贵重,又有才学,当了官之后也是努力的造福百姓,他若不是被人算计就是有什么事开罪了宫里那位,我们实在找不到人求救,这才求到阿娘您跟前,劳您跟大哥哥说一声,让他到皇后娘娘跟前去求求情,放了重霖吧。” 这笔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怎么就算不清了呢? 第815章 一唱一和的夫妻俩2 徐老太太不懂朝政,但她迷一样相信苏宗明看女婿的眼光,毕竟沈重霖从前也很得苏宗耀的心。所以,她断定沈重霖下狱的真正原因亦如苏宗明所言,不是被算计就是得罪了苏瑜,“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还有一桩,那就是陛下看不惯他呢?故意整他呢。” 陈氏连连点头,“媳妇儿心里也有猜测,但不敢说啊!阿娘,这样不明不白的下了狱,那位真要是狠心,不明不白让他死在牢里也是有可能的。阿娘,玫姐儿还这么年轻,她最近一直在服药,就是打算和重霖生个孩子,这重霖要是死了,玫姐儿这辈子也就毁啦!” 陈氏说完捂着脸哭得悲痛极了,哭得徐老夫人心揪成一团。 苏宗明继续说道:“我们一家子合计过了,只要把重霖放出来,请陛下给他外放出去都成,不论贬到什么地方去,做个多小的官儿,只要留着他的性命才是。” “是啊,阿娘,我们女婿是个有才学的,总不能因为他得罪了某些人,或者让人不高兴了,就埋没了他的牧民才学是不是?其实媳妇儿也是有私心的,如今大房这般风光,我们二房要是这么没出息,阿娘,媳妇儿以后怕真是没脸见人了。” 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以退为进,又是如此的真诚,潜移默化将徐老太太逼得正义感爆棚。 “康妈妈,大老爷从宫里回来了吗?” 康妈妈轻轻点点头。 徐老夫人又说:“你亲自去把他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交待。” 康妈妈无奈的曲了曲膝,“是。” 原来真是进宫去了,陈氏和苏宗明相视一眼。 徐老夫人示意二人起来,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绣杌,让他夫妻二人落坐。 陈氏说了一下午的话,喉咙都快冒烟了,见着桌上的茶水,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两盏。 没一会儿,苏宗耀就让康妈妈请来了。 “儿子给阿娘请安。” 徐老夫人也不理他的孝敬话,直接问,“你弟弟家出了这么大事的,你到底管还是不管?” 到底还是说了,也是,这是最终目的,岂有不说之理? “不知阿娘指的是什么事?” “你还在这儿给我装傻充愣。”徐老夫人气得脸色难看极了,像是随时都会撅过去,“你弟弟的女婿,沈重霖被下狱了,如今整个沈家都乱了,你侄女玫姐儿一个女流之辈哪里能抗得起那么大一个沈家?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难道你忍心让她守寡吗?” 他不知道苏宗明夫妻两个是怎么向徐老太太汇报这事儿的,但显然目的已经达到了。苏宗耀说:“阿娘,这件事情不是我想帮就能帮得上的,沈重霖是朝廷有实权的官,我一个没实权的连朝都不用上的官哪里能干涉得了他的事?” “你这分明是推脱。”徐老夫人继续拍着床板子,“能不能放他出来,还不是你姑娘的一句话?” 此刻的苏宗耀心寒到了极点,他看着徐老夫人,一字一句的质问,“阿娘,瑜姐儿也是你的孙女,她离开京城这一年多在外受尽苦难,这一回来也没见您问问她境况如何,身子如何,她出事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也不见您问半句她的孩子如何?您也明知道瑜姐儿跟沈家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才好,怎么好意思让我因为沈家的事到她面前去陈情?这合适吗?这像话吗?” 徐老夫人被怼得无言以对。 苏宗明见势不妙,立即接下话来,“大哥,你这样说就不对了。瑜姐儿如今贵为皇后,陛下又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着,就算是她出事了,她的身份也摆在那里,谁敢怠慢半分?玫姐儿不同,她的丈夫没有掌管天下的能力,一旦失去她,玫姐儿后半辈子就完了,你自己说,现在是玫姐儿的事重要还是瑜姐儿的事重要?” 这神奇的逻辑一兜一转,徐老夫人的底气瞬间就恢复了,“你弟弟说得对,再说瑜姐儿身居高位,是咱们苏家最出息的孩子,家里有个大事小情,不指望她指望谁?” 苏宗耀无语的看着徐老夫人,不得不感叹最了解她的还是苏宗明这个弟弟。此时看来,他要是不答应,这件事肯定过不去。 罢了,答应是答应,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侄女婿不会无缘无故下狱,这件事儿子要先了解一下才能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苏宗耀松了口,苏宗明和陈氏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苏宗明还是假意客气,“这件事有麻烦大哥了,待重霖从狱里出来,弟弟一定让他亲自上门道谢。” 苏宗耀淡淡地笑了笑,没再有别的表示。 反而是徐老夫人趁热打铁,“耀哥儿,还有桩事得让你做主。” 还有什么事? 徐老夫人轻轻咳了两声,说道:“先前礼哥儿胡闹,亏空了那么多银子你没帮衬,你弟弟只能把芙蓉巷子的宅子卖了才得以了结。现在他们一大家子全都又搬回了沈府,阿娘在那里客居过几日,宅子没你这里宽敞,你弟弟一家那么多人挤在那里委实憋屈,所以我想着让你弟弟一家搬进来住,一来好好管束管束礼哥儿,二来你弟妹也能在我跟前端茶递水,三来你这府邸现在内务都是盼姐儿在管着,可她一个未出客的姑娘知道怎么管家么?你弟妹住进来,也好让她好好学学怎么做个当家理事的,岂不是一箭三雕?” 苏宗明和陈氏简直要为徐老夫人这番话拍手叫好。 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苏宗明夫妻二人不作声,显然就是很如意徐老夫人这样的安排。苏宗耀不作声,不想答应的态度也很明显。 但碍于徐老夫人还是家里惟一的长辈,苏宗耀也被一个孝字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是真不想答应。 徐老夫人面露窘色,他没想到苏宗耀如此不给她面子,于是换了种说法,“你要是不答应,那就给我找个当家理事的媳妇娶回来。” 苏宗耀面色一沉,将袖中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既然阿娘决定了,那就按阿娘吩咐的做就是,儿子无不应允。” 苏宗明和陈氏松了口气,徐老夫人的脸色也雨过天晴,“康妈妈,你去支会盼姑娘一声,让她在府里择一处院子出来给他二叔一家子住。” 康妈妈现在十分同情大老爷,这二房一家住进来,还有个只知道闯祸的庶子,清静的日子恐怕一去不复返了。 “是。” 第816章 文姨娘的好打算 苏盼一听说二房要住进来,当即就炸了。她再三质问康妈妈,“你再说一遍,是不是弄错了?” 见着苏盼这样的反应,康妈妈也不再掩饰脸上的排斥和反感,“姑娘,是真的,老夫人逼着大老爷应下了,否则就让大老爷赶紧娶个夫人回来管家。” 自从阿娘何氏死后,祖母想为阿爹娶个新妇回来的心思就没歇过。若不是因为这其间因为宫里皇后娘娘出了事,只怕在祖母的操持之下,这府里早就有个真正的女主人了。 现在是父亲并未娶新妇,二婶母居然想越俎代庖帮她管着这么大的家业,凭什么?那苏怀礼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一进这府里,整个苏府还不得被他豁害干净? 可是,祖母发了话,父亲答应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来的权利反对? 苏盼极为不甘的瘫坐在绣榻上,气得她随手将旁边的绣架打翻在地。 康妈妈很能理解苏盼的过激行为,但事已至此,余下的事情也不能耽搁,“姑娘,恼归恼,老夫人吩咐的事你还得照办,二老爷和二太太已经在府里了,老夫人业已派人去沈府收拾细软并接余下的人过府,该安排他们住在哪里,姑娘你得说句话啊!” 苏盼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暂且按下心中的不快,道:“祖母的院子隔离不是有个紫檀院么?既然二婶母想在祖母跟前尽孝,这紫檀院离祖母的院子最近,让他们一大家子住进去吧。” 康妈妈想了想说:“紫檀院的确是离老夫人最近的,只是紫檀院的院子住不下二房那么多人。我的好姑娘,纵使你心里憋着气,也得把这事儿给安排明白了,不然……不然的依老夫人的脾气,姑娘你肯定得受委屈。” 苏盼眼含热泪看着康妈妈,她明白康妈妈的‘不然’肯定指的是别的,例如‘不然二房陈氏到老夫人面前去告状,老夫人肯定会教训她不孝长辈’之类的。 “姑娘先宽宽心,想开些。” 也只有想开些,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毕竟盼姑娘要为大夫人守孝三年才能嫁,住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再看不惯也得忍着。 苏盼揪着手里的帕子,心里的委屈激得泪水止不住的往外翻涌。 “让二叔和二婶母住在紫檀院吧,把靠近湖畔的苡花水榭给礼哥哥和嫂嫂居住,至于文姨娘,就安排住到秋霜阁去住吧。” 听着盼姑娘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的声音,康妈妈也是心疼。 沈府。 看着冯氏喜上眉梢的收拾细软,这也要,那也带,苏怀礼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嗤之以鼻,“看看你这小家子气的样子,那苏府什么好东西没有?稀罕你这些破烂玩意儿。” 冯氏一听就不高兴了,她转身头责骂苏怀礼,“是,我这些的确是破烂玩意儿,可你也不想想我那些好东西都是被谁偷走的?” 这话戳到苏怀礼的痛楚,当初如意卷走冯氏的家当他的确心的愧疚,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大的愧疚也都消失忘却了,惟一记得的就是每次吵架抖嘴冯氏就拿此事翻旧帐,苏怀礼无理,恨得牙根痒痒。 “你他娘到底有完没完,这事儿你都翻多少遍了?过不去了是不是?过不去就不过了!” 看着苏怀礼动了怒,冯氏不敢再提了,她现在就要住进国丈府,那么好那么大的宅子,这可都是因为她是苏怀礼的嫡妻,要是没了这层身份,她连国丈府门槛上的泥都沾不上。 “行行行,我以后再也不提了行不行?你别恼了,赶紧起来看看有什么要带的没,咱们可要出发了。” 冯氏伏低作小,苏怀礼心里的气才消散,“有什么好收拾的,依我说你也别带了,这些东西全都扔了,要什么就去集芳馆还是撷云楼去取,现在咱们都住进国丈府了,那集芳馆和撷云楼不就是自己家的了,你客气什么?” 不知怎么的,冯氏觉得苏怀礼这话说得很对。 文姨娘的东西不多,早已穿戴整齐等着出门。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喊,她自己出门往儿子屋里去,还未进门就听见夫妻俩最后的对话,心里喜不自胜,“别说什么集芳馆和撷云楼,你大伯父家没有男丁,你可是苏家惟一的根苗儿,届时你祖母和你大伯父一走,那盼丫头再一嫁出去,国丈府的若大的家业还是靠你挑起来。” 听了这话,苏怀礼蹭的一下坐起身来,眼里心里脸上全是天降荣华富贵的痴心妄想。 “姨娘是真有远见,您瞧,我们都没想得那么长远。”冯氏趁机拍文姨娘的马屁,这才是她正经的婆婆呢。 文姨娘很受用冯氏的夸赞,她轻轻拍拍冯氏的手,语重心长的对苏怀礼说:“有苏家这么大的家业在,儿啊,你就不必再去辛苦打拼了。可有一点你得记住了,从此以后休身养性,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惹你大伯父和祖母不高兴,你只要乖乖地,老实本分的呆着,苏府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这也正是冯氏担忧的,“姨娘说得对,住进苏府后,从前的一切就与咱们断了,翻篇了,你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做事要有分寸。” 苏怀礼抬手摩棱着他的下巴,不耐烦的下榻,“行行行,我都记住了,你们也别废话了,咱们赶紧走吧,天都快黑了,还要陪祖母用晚膳呢。” 月色溶溶,如水一般染在小径两边绽放的娇妍上。秋日的晚风带着些微凉意,丝丝缕缕又都浸人心脾,舒爽得很。 宫里的皇后娘娘平安归来,还是坐在坤宁宫里母仪天下。 二房一家子又住进了苏府,都围绕在她膝下尽孝。 徐老夫人过去的一年时常缠绵病榻,除了出恭和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甚少有下地的时候。 她很久没这样心情舒坦过了,感觉自己本该病重的身子也轻了,胃口也不赖,连苦苦的汤药都不用喝了。 今晚苏府这一场席面上,真正的主人家苏宗耀和苏盼强颜欢笑。 第817章 夜话1 苏家二房与徐老夫人频频互动,逗得徐老夫人心情好上加好。 “祖母,还是京城的大夫厉害些,冯氏的身子总算是大好了,你孙子我在努努力,争取让您老人家最早明年最迟后年一定抱上重孙子。” 苏怀礼讨好的话听得徐老夫人高兴不已,看向孙媳妇冯氏时,她正一脸的羞赧,“你也别害羞,我们苏家男丁单薄,你要再不能给礼哥儿添个儿子,就真是你的不是了。” 这话冯氏听得很别扭,但也不也忤逆徐老夫人的意,还是笑着应下,“是,祖母放心,孙媳妇记下了。” 苏宗耀往自己喉咙里灌了一杯酒,然后又倒上一杯。 苏宗明见着忙举起自己的杯子遥遥相敬,“大哥,这杯酒弟弟敬你。” 苏宗耀点点头,与苏宗明遥遥相敬,又饮下一盏。 徐老夫人瞧在眼里,喜在心里,“就是嘛,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本就该守望相助,互相帮衬,哪里能生什么仇怨呢?瞧瞧现在我们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酒说话多好?我现在即便是死了,也瞑目了。” “呸呸呸……。”陈氏连啐了好几口,“阿娘您是南山上的不老松,定会活得长长久久,岂会轻易就死?往后可不准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哈哈哈。”徐老夫人被陈氏逗笑,“瞧你这说的什么糊涂话,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长长久久的活?那不怕老妖怪了。” “呵呵呵呵……。” 厅中笑声不断,气氛正好。 苏盼放下筷箸,面上笑着,桌下的手却险些要将帕子给揪烂了。 “对了,大哥,重霖的事还请你早些进宫去打听打听,我也不想玫姐儿在家里忧思冲冲,吃不下睡不着。”苏宗明趁机道。 苏宗耀面色一僵,徐老夫人也接下话来,“是啊,这是个大事,耀哥儿,你得抓紧了。” “阿娘放心,此事儿子记在心里了,只是儿子今日才见了皇后娘娘,宫里也有规矩,见得太频繁要被史官诟病……。” “明哥儿女婿是下了狱,生死安危都是很快的事。”徐老夫人听出苏宗耀话里有搪塞拖延之意,连忙开口说道:“这也算是皇后娘娘的家事,史官哪里敢诟病?再拖下去,出了事谁负责?你吗?” 苏盼抿着唇不满的看向徐老夫人,但她敢怒不敢言。 席面上也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苏宗耀,目光里全是逼迫。 苏宗耀脸色也不好看,“好吧,那儿子明日上午再往宫里递贴子,估计下午就能见着皇后娘娘。” “这就对了嘛。” 随着徐老夫人这话一落,氛围又活跃起来。 在苏府氛围诡异之下,宫里倒是一片祥和。许久没跟几个孩子一起用晚膳了,膳桌上全是孩子们爱吃的菜,宣祈也早早结束一日的政务,提前回坤宁宫作陪。 席间看着苏瑜温和恬静的笑意,他的内心真是无比庆幸,上苍没有带走她,在经过那么多的苦难之后,他们一家人终于又团圆在一起了。 宣晗住进了宫里,宫外的学院不能去了,他与宣衍一起受杨太傅授课。 宣衍现在正做着启蒙前的准备,因为有他这个太子殿在存在,杨太傅对宣晗的偏见也没从前那么重了,开始正经授课。课业虽然乏味无趣,但宣晗还是很认真在听。 “儿臣很怀念学院的骑射课,跟同窗一起练箭最是有趣了。” 宣晗快九岁了,整个人长高了很大一头。 宣祈说他的样子很像他的生父南宫耀。 “你就只记得骑射课很好玩,那些经史子集还记不记得啊!” 宣晗为难的挠挠头,“儿臣觉得自己真不是学文的料,儿臣最喜欢马和射箭。可是杨太傅也没儿臣放松,每三日背一篇史记,儿臣也用功呢。” 苏瑜抬手,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多读书好,只有多读书,才能明辨善恶是非,更能懂得做人的道理。” “是,儿臣记下了。” 苏瑜笑笑转头又问宣衍,“衍哥儿,杨太傅又教了你一些什么呀?” 宣衍拿着筷子抱着碗,唇边还粘着一粒米饭,“太傅说让我背三字经。” “阿娘,弟弟真可怜,字都认不了几个,就被杨太傅逼着背三字经,阿娘,你去跟杨太傅说说,别逼弟弟好不好?” “杨太傅德高望重,你弟弟这么小,他心里是有数的,算不得逼,你别太紧张了。”宣祈真怕苏瑜一口答应下来,宣衍是男孩子,还是大唐的太子,就算被逼一逼,也是妥的。 听到父皇这样说,宣晗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晚膳过后,孩子们又留在坤宁宫多玩了一会儿才离开。 苏瑜和宣祈二人坐在露台上,嗅着晚风中桂花的香味席地品茗。 “听说沈重霖下狱了,可我却未曾听说是因为什么名目下的狱。”低头看着茶盏中弥浮的碧色茶梗,苏瑜空灵的声音响起。“他都招了些什么?” “面对着大理寺的牢墙,一言不法。” 什么都不说?这倒在苏瑜的意料之外,她以为他至少要为自己争辩几句。沈重霖会乖乖等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以为他什么都不说,他做的那些事朕就不知情。” 沈重霖做的那些事,在回京的途中闲聊时宣祈都已经告诉过她了,她一点儿也不出奇,毕竟沈重霖就是那么狠,那么自私,那么无情无义的人。在他心里他自己的前程日子和荣华富贵最紧要,这前程是谁给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他根本不会在意,他只要达到目的。 “你在回京的途中说过有个主意要回京后才能告诉我,现在的咱们已经回京了,你是不是可以揭露谜底了。” 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的轻柔,周围静得偶尔才能听到一两声虫鸣。晚风轻轻拂过他的俊脸,肆意松散的墨发在风中轻轻摇曳。微微斜眸觑着苏瑜,看着她的惟美的颜容在月色清辉之下像度了一层朦胧的纱。 第818章 夜话2 “知道今早在朝堂上讨论的是什么事吗?” 苏瑜没关注,所以摇头。 宣祈继续说:“朕打算放邹录回燕国,但燕国的几万大军得留在大唐。” “这是为何?”按常理大将军都离开了,没理由将士还留在大唐。 “我想让宣晗回北国了。” 苏瑜闻声,脸色渐渐沉郁下来,刚放到唇边的茶盏也放下了,“你说过南宫措一死,北国的内乱至少要持续一两年,宣晗才九岁,他还只是个孩子,你让他这个时候回北国去,难道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宣祈张口要说些什么,苏瑜仍抢在他前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宣晗是南宫耀的儿子,是北国皇室嫡系,是最该继承北国国王位的人选,可是他毕竟不是在北国长大的,他在北国没有根基,就算有,南宫措掌权那么多年,还能给宣晗留下什么?我不想他做什么北国王,只想他开开心心的成长。” 这番话完全是出于一片慈母之心,宣祈很感动苏瑜如此为宣晗着想,只是北国天下太平是南宫耀的愿望,他人不在了,这个愿望只能由宣晗来实现。 “我都会安排好,不会让阿晗出事的。” 苏瑜有些恼了,让一个九岁的孩子回到虎狼穴去,她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你怎么安排?你还能跟着他到北国去吗?” 这是第一次夫妻二人红着脸说话,一旁随意的蝶依和采玉都吓到了。 宣祈解释道:“现在北国的内乱已经开始了,几方势力相互制衡又相互拆台,这帮人都成不了气候。我会给北国外围施压,起先说放邹录回燕国去,就是想以留在大唐的几万燕国将士做筹码,要胁燕国出兵伐北,晋国和燕国从前在南宫措的淫威下喘不过气来,就算不用我想计策,晋国也不会放过现在北国这块无骨头的肥肉。” “你是想利用燕国出兵去牵制北国内政?” 苏瑜一针见血。 宣祈点头,“不错,要让燕国收兵,北国皇室就必须拥立阿晗为北国新王。” “燕国你有成算,那晋国呢?晋国可没把柄落在你手里。”苏瑜语气冷冷的,依旧不赞成。 “晋国与陈国相邻,这两国之间又有秦晋之好,让陈国去牵制晋国,也是有成算的。” 也就是说让晋国和燕国同时向现在无主的北国发难,北国内忧外患,势必时局动荡,届时宣晗回到北国登基为王,晋国和燕国撤兵,的确是个好计策。 可苏瑜依旧摇头,“不论你的计划有多周全,让阿晗现在回北国,我就是不能答应。” 说完,苏瑜起身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宣祈看得出神。 苏瑜出了坤宁宫,去看宣晗。 彼此宣晗已经沐浴结束,他在温习功课,碧影为他擦着头发。 碧影看到苏瑜进来,手顿了顿,实在是没想到她这会儿会过来,毕竟母子二人才分开不久呢。 察觉到碧影的异常,宣晗抬起头,然后惊喜的站起身,“阿娘,你怎么来了?” 看着这张纯真无邪的笑脸,苏瑜怎么忍心将他放到北国那里去涉险?她笑着走过去,接过碧影手里的帕子替宣晗擦起发来。“阿娘想你了,走着走着就走过来了,是不是打扰你温书了?” 阿娘从前没少替他擦头发,只是好长时间不替他擦,再擦起来让他怪不好意思的。“没有,没有,阿娘要过来几时都成,就算儿子睡了,知道阿娘来了,肯定一翻身就起来了。” “你呀,嘴皮子是抹了蜜了?”苏瑜心里酸酸胀胀的,却极力控制着眼中的湿意。 “阿娘今晚等你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宣晗自然是高兴,但他又想到什么,“阿娘在这里陪我,那两个弟弟怎么办?” “不要紧,阿娘很久没陪晗哥儿了。” 宣晗笑着转过身抱住苏瑜的腰,欢喜得难以自抑。 苏瑜也紧紧抱着他,他发誓决不能让宣晗去冒险。这是她的孩子,她要保护他。 回到坤宁宫已经快子时了,蝶依和采玉随她到了宣晗处,看她站在坤宁宫外不肯进去,心里都很着急。 “姑娘,都快子时了,该休息了,明日上午孙家还要进宫请安呢。”采玉小声提醒。 苏瑜还是没有动,一会儿袁嬷嬷寻了出来,“这是去哪儿,大半夜的不安枕逛什么呢?” 蝶依问,“陛下睡了吗?” “陛下去御书房了,也还没回来呢。” 袁嬷嬷如是说着,然后就品出其中的不对味儿了。她诧异的看向蝶依和采玉,“出什么事了?” 蝶依和采玉相视不眼,却没说话。 而苏瑜听到宣祈不在,心里也没那么别扭,携裙回了坤宁宫。 这一夜,宣祈没有回来。 这一夜,苏瑜辗转难眠。 次日起身时,苏瑜眼下乌青很严重,坐在妆奁前袁嬷娘几次欲言又止,到了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早膳后没多久,孙家的人就进宫了。 因为要见人,不让人看出来苏瑜的脸色不好,采玉十分用心的为苏瑜上妆。 孙家来了大舅母梁氏和二舅母余氏,这妯娌二人瞧着没什么变化,但梁氏却明显比余氏苍老了几分。 二人跪地行了大礼,苏瑜吩咐赐坐。 “听说皇后娘娘回宫了,我们就赶忙往宫里递了贴子,见着娘娘安好,我们也都放心了。”梁氏说着还抹起了泪。 “不知道臣妇等人有没有福气见见二皇子殿下,备了薄礼给他当见面礼呢。”余氏眼中也很动容。 “嬷嬷,去让温娘子把瀚哥儿抱来给二位舅祖母看看。”苏瑜吩咐。 没一会儿,袁嬷嬷就带着温娘娘抱着瀚哥儿进来了。 “瞧瞧这小模样儿,真是俊。”梁氏说。 “可不是,嘴巴和眉像陛下,鼻子像皇后娘娘。”余氏道。 二人给了见面礼,瀚哥儿刚睡醒的样子,要喂奶了,没一会儿温娘子就抱下去了。 重新落坐后,苏瑜看向梁氏,“大舅母,怎么瞧着你气色不大好。” 梁氏闻言,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家里的烦心事原本不想污了娘娘清听,但娘娘既是问了,我这做舅母的也不能当没听见。实不相瞒,现在家里乌烟瘴气的,我已经在京城住不下去了,准备立马带着一院子的人回湖州去。” 第819章 孙家的乱事 一席话说完,梁氏便抬手顺着胸口的气,像是那里压着一块无形大石头似的。 余氏见她这样,替她开口,“娘娘可否记得当初我和大嫂嫂一同进宫,三弟妹蒋氏拦住我俩央我们向娘娘提提给她家嬉姐作媒之事?” 苏瑜想了想,边点头边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后来三弟妹挑来挑去,还真让她挑到一户好人家,是刑部侍郎家的亲侄儿,名叫陶博言。这个陶博言父亲早亡,孤儿寡母一直由刑部侍郎供养。生得虽不是玉树临风,但拉出来一看也算是有模有样,配嬉姐儿很合适。陶博言很是上进,知道自己不是走仕途的料,就早早从商,如今也算是家资万千衣食无忧。陶博言的阿娘韦氏在一次集会上见过嬉姐儿一次,那次也是巧了,嬉姐儿正做善事呢,谁都没注意到,就让这韦氏瞧见了。媒人在她跟前一提嬉姐儿,韦氏注重人品,觉得嬉姐儿定是个好姑娘,便定下了。三弟妹对这门亲事满意得合不拢嘴,那段时间也爱出门逛逛了,见谁都笑,连三弟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说到这里,余氏看了看梁氏,那眼神里有同情,有无奈,更多的是悲剧。 “嬉姐儿年纪也不小了,两家又都是有意的,婚期赶了赶了些,但好在各家都很满意。偏偏在陶博言上孙家接亲那日,从人群里冲出一个挺着肚子的疯妇来,指着孙家门楣辱骂,说孙家人逼良为娼,孙家女儿个个婚前不守妇道,硬生生将这门亲事给搅黄了。” “若我猜得不错,那挺着肚子的疯妇是谭莹雪吧。”苏瑜语气肯定。 “可不就是那贱人。”梁氏一副气不过的语气,“你是没看到当时她闹得怎样魔怔,不仅说嬉姐儿品性不好,还连累说妨姐儿嫁人之前就与江家人有了首尾,当着那么多的人,你三舅舅和三舅母下不来台,那陶博言也是调头就走,你三舅舅当时就气得撅了过去。还有呢,她还叫来了京兆府的衙役,状告素菊就是逼良为娼的罪魁,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找齐了人证物证,素菊就这样被抓走了,判了两年牢狱之灾。可怜平哥儿日日叫阿娘,大牢那种地方,我总不能隔三差五就带着平哥儿去一趟吧。” 蒋氏什么性子苏瑜太了解,她看着梁氏听后续。 “这场风波过后,嬉姐儿的婚事自然没戏了,陶家匆匆退了婚。嬉姐儿羞愤难当,悬梁自尽,好在最后是救下来了,但整个人就跟傻了似的,不哭不闹也不笑不说话,成日成日把自己关在屋里,披头散发也不梳妆。三弟妹将所有的责任都怪罪到我们大房头上,那话有多难听就说多难听。你三舅舅原本想息事宁人,带着嬉姐儿回老家上河县去,可蒋氏不让,二人吵吵中你三舅舅气绝身亡。” “三舅舅死了?”苏瑜惊道。脑袋里立即浮现出孙廷柏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阵唏嘘。 “是啊,已经好几个月了。”余氏接下话来,表情哀叹,“三弟一死,蒋氏更是不依不饶,稍有不顺心就去找你大舅母吵闹,我想从中劝劝,甚至雍哥儿出面想家和万事兴,你三舅娘也是不饶人的。” 蒋氏的脾性谁也惹不起,如今她接连女儿失婚丈夫故去,怕是已经破罐子破摔,谁也不惧。“素菊坐了牢,那谭莹雪呢?” “事情闹那么大,大理寺卿杜家也很没脸,想将她送回老家去,谭莹雪又不肯走,就死赖着她姨母夏夫人,更妄想做她表兄杜仲文的贵妾,将夏夫人恼得背过气去,如今也不知租了哪里的房子落脚,总之是在京城没离开便是。”余氏说。 “她不是怀着孩子吗?”苏瑜问。 梁氏想了想,“是啊,她还怀着孩子呢,这么久了,孩子应该都有好几个月了吧。” 当日谭莹雪口口声声说肚子里怀的是苏怀礼的种,后又火烧苏宅逃命。她知道谭莹雪不会放过孙家人,如今将孙家闹得这样,她却不见踪影,不像她的作派啊! “雪娇,你去查查谭莹雪现在在什么地方落脚。” “是。”雪娇点头离开。 梁氏和余氏则神情疑惑的看向苏瑜,梁氏说:“你找她下落做什么?她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 看来孙家人还不知道谭莹雪在大闹孙嬉婚礼前都经历了什么,苏瑜也不便相告,此刻她更担心谭莹雪不离开京城,是不是在谋划着什么。 临近中午,梁氏和余氏才出宫。 苏瑜与梁氏和余氏说了好半晌谢,昨夜本就未睡好,到后来一直是强打着精神。袁嬷嬷心疼她,扶着她歪在贵妃榻上,“姑娘,下午岳家的就推了吧,午膳后好好歇歇。” 苏瑜单手揉着太阳穴,“说起来我也真是好久没见阿芳和阿眉了,就这样推了会叫她们多疑。” 袁嬷嬷还想再劝相句,又清楚苏瑜的坚持。 午膳后苏瑜睡意袭来,采玉服侍她歇下,临睡前她交待,岳云眉和霍静芳到了叫醒她。 然而,等岳云眉和霍静芳进宫后,袁嬷嬷在坤宁宫门前拦住了二人。 “二位夫人与我家姑娘都是实打实的交情,老奴也能理解二位夫人想见我家姑娘的急切心情,只是实不相瞒,昨夜我家姑娘一夜未眠,今日上午又与孙家两位舅母说了一晌午的话,午膳后就歇下了,一直未醒。她睡前是交待过二位夫人进宫来要叫醒她,可老奴实在心疼我家姑娘,想让她睡个安稳觉。所以老奴想请二位夫人原谅,这次就先回去吧,老奴会将二位夫人已经来过的事说与我家姑娘听。” 一夜未眠?霍静芒心中疑惑,岳云眉宣之于口,“阿瑜可不像是个会被事情难住的人,袁嬷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袁嬷嬷应道:“世子爷不是忆经回京了么?岳夫人回去问问世子爷便知。” 这事儿还跟萧景仁有关? 岳云眉一出宫就直接回了寅国公府,等到天快黑了萧景仁才回府。 一踏进云悦馆,岳云眉立即将萧景仁抓进屋,她如此主动,弄得萧景仁以为把自己怎么样似的,于是赶忙吩咐屋中女使,“全都出去。” 女使们捂着嘴出去,反应过来的岳云眉脸上立即浮现几片绯色,“你想什么好事儿呢,登徒子。” 第820章 真相 萧景仁一把抱住岳云眉的腰,低头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难道你不想吗?本世子天天都想。” “你你你……。”岳云又羞又恼半天,“成婚前要是知道你如此孟浪,我肯定不会嫁你。” “现在后悔也晚了,夫人还是从了为夫吧。” 萧景仁搂得更紧了,岳云眉身子后挺,一边捂住他的嘴,“天还没黑透呢,你别胡闹,我有正事问你。” 一听这话,萧景仁泄了气,松开她,“扫兴,原来是我误会了。” 看着他一另憋屈的样子,岳云眉心里竟微微起了愧疚的情绪,她不忍萧景仁不高兴,主动扯着他的衣袖,“夫君,我一会儿那什么便是,你别生气了。” 萧景仁邪痞的望着她,眼里像是有火,灼得岳云眉脸都红透了,“你一会儿‘哪什么’?” 岳云眉咬咬牙,小声说道:“我一会儿从了你便是。” 难得见大大咧咧的岳云眉一副小媳妇的样子,萧景仁的心情不错,他一比股坐在锦凳上,抬起头笑道:“算你有诚意,说吧,你有什么事问我?” 岳云眉便将今日进宫却不曾见到苏瑜的事情说了,“……我问嬷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让我来问夫君你。” 晚风将几许桂花花香送进窗棱,嗅着这芬芳馥郁的气息,萧景仁的心情却怎么也美好不起来。 看萧景仁这反应,岳云眉断定他是知道些什么的。往他身边走了两步,试探着问,“还真的有事?” 萧景仁叹息着点头,也不瞒着她,“昨夜五哥没回坤宁宫。” 皇帝待皇后例来恩宠有加,不论在王府还是在皇宫,除了皇帝不在京城,否则夫妻二人就没分开过。 昨夜皇帝没回坤宁宫,这是个不好的讯号,“你什么意思?是他们俩吵架了还是皇帝变心啦?” “严格上来说不算吵架,就是意见相左,互不谦让。” 这可真是难得,她还以为苏瑜和宣祈什么事都能想到一块儿去呢,他俩竟也有矛盾的时候。 “因为什么?” “北国王战死在通阳边坠城外,北国现在的内乱已经开始了,各方势力对王位都虎视眈眈,做为最该继承王位的宣晗,却还在大唐。五哥的意思是想将宣晗送回北国,让他继承北国王的王位,好完成他父亲的心愿。可是五嫂觉得宣晗还太小,纵然有五哥的相助,让宣晗留在北国依旧危险重重,她不答应。” 萧景仁解释说。 岳云眉听完沉默了好久,她坐到萧景仁身边。 “五哥也知道让宣晗回北国很凶险,可这是宣晗身为北国王子的使命和责任,他的肩膀上担负着北国的未来和希望,而现在是一切开始的最好时机,他不能一直当温房里的花朵,是接受历练的时候了。” “你说的这些,阿瑜不可能想不到。”岳云眉听着也很心疼,宣晗的确是个九岁的孩子啊。 “以她的敏慧怎会想不到呢?只是想到和接受是两回事。” 是啊,若不是两回事,她与皇帝能意见相左吗?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这二人一直僵持下去吧。” 轻轻揽着岳云眉的肩头,萧景仁说:“别担心,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这点儿小分歧肯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彼时,苏府。 傍晚的时候苏玫派人来找陈氏,目的很明确,询问苏宗耀是否进宫去探听消息。 苏宗明和陈氏也很着急,他们知道的是苏宗耀上午就出门了,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陈氏吩咐人一直注意着苏宗耀回府的消息,不论多晚都到紫檀院通报。 结果这一夜,苏宗耀没回来。 次日一早,苏宗明夫妻两个到徐老夫人那里请安,并陪着用早膳。 席间又提及了让苏宗耀进宫帮着打探沈重霖因何入狱的消息,徐老夫人一听苏宗耀整夜未归,想到的不是他会不会出事,而是他在推脱此事。 “这个老大,不想帮忙就明说,怎么还躲了出去?太不像话了。” 康妈妈看不下去,接了句话,“兴许大老爷让什么事给绊住了,老夫人,大老爷一宿没回来,得赶紧让人去找找才是。” 徐老夫人这才开始担心儿子,“是是,你去吩咐人赶紧出去找,找回来让他立即进宫去,玫姐儿男人的事儿可半点耽搁不得。” 康妈妈听完这话,简直无语了。从前老夫人就偏心二房,现在大房比二房风光还是偏心二房。她以为老太太是贤贫爱富呢,结果在她心里不论到什么时候,二房就是比大房重要。 康妈妈没有耽搁,也懒得再听二房夫妻说话,转身出去吩咐人找大老爷。 昨日苏宗耀在外瞎逛了一上午,然下午去了城南碧灵湖,有幸再次遇到杨夫人,二人说了些近况,亦如挚友一般相谈甚欢。说来也奇怪,看到杨夫人,只是与她说说话,苏宗耀便觉着时间过得快,内心堆积的烦闷也能消失不见。 天快黑时他其实往回走了,可是一想到回府后二房肯定会到他跟前来打听情况,他又不能直说自己根本没进宫去。届时肯定又会闹到老夫人面前去,他又勉不了一顿训,干脆又驾车调了个头,找了间客栈清清静静的睡了一晚。 次日中午在客栈里用了午膳,故意把自已弄得醉熏熏的回去。 苏宗明和陈氏得知苏宗耀回来了,赶忙往他居住的瑞福院去。 一进门就闻见空气里飘浮的酒味儿,陈氏捂了捂鼻子,苏宗明扯住一个小厮,“大老爷呢?” 那小厮答,“大老爷吃醉了酒,已经睡下了。” “什么?睡下啦?那怎么成?我还有事问他呢。” 陈氏说着就要往寝居里闯,苏宗明一把拽住她,“你干什么?这是大哥的寝居,你闯得吗?” 陈氏低下头。 苏宗明说:“我进去看看。” 很快,苏宗明就出来了,陈氏紧接着问,“怎么样?大哥说什么了?” “还说什么,看他醉的那样子,明天能醒过来就不错了。” 苏宗明没好气的声音响在陈氏耳畔,随后拂袖而去。 陈氏往里屋里瞪了一眼,然后追出去,“那怎么办?玫姐儿那里还等着信儿呢。” 苏宗明徒然驻足,望着头顶四方晴朗的天空,“或许,我们该做最坏的打算了。” 第821章 陈氏的惊恐 这话听得陈氏心惊肉跳,她扯着丈夫的衣袖,神情惊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想管玫姐儿了是不是?我告诉你,这可不行,玫姐儿是咱们二房最出息的孩子,她这一生的荣辱都系在沈重霖身上,你要是放弃了他们,咱们俩难道还有脸吗?” 对面走廊里来来去去都是府里忙碌的女使婆子,陈氏心中虽恼,却也清楚这些话不能说得太大声。 苏宗明抽袖,十分认真的看着陈氏,“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么艰难的决定吗?咱们是求到了老太太跟前了,但最终结局真是咱们能求来的吗?你就没想过陛下与皇后成婚这么些年,哪里还会把沈重霖放在眼里?怎么可能会故意与他使绊子?陛下刚与北国打完仗,朝廷的政务堆积如山待他处理,皇宫回到宫里,要养三个孩子还要处理宫务,真那么闲去针对一个小小的沈重霖?” 自出事后苏玫找到他们夫妻俩,陈氏没有远见,只看到苏玫那张委屈痛哭的脸也苦苦哀求的声音。沈重霖在她心里处事也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哪里敢逾矩去招惹什么人。所以,她断定沈重霖下狱是有人故意下套,不然怎么会没有收监的名目出来? 此刻,听丈夫一分析,陈氏只觉着天都要塌了。 她哆嗦着看向苏宗明,“你说清楚,你还知道些什么?” 苏宗明看了看周围,觉得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跟我回紫檀院。” 陈氏沉默着跟了一路,一进紫檀院夫妻二人就关起屋门说话。 “你恐怕不知道,有天夜里我睡不着觉,想出门走走,也不知怎么绕的就走到了女婿书房附近。那书房旁边正好有座两丈高的假山,我见那地儿又光整,想着坐在石头上吹吹夜风定然凉快。坐着坐着就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说话。我彻底清醒过来,听到女婿在跟一个人说什么双辽府行军布局图,大体的意思是有什么地方有漏空,让北国可以钻这个漏洞。我当时听着不对劲儿,心想女婿这大半夜跟谁说话呢,正要去探究竟的时候女婿就拉门出来了,我偷偷去看他的书房,里面根本就没人。 “这还是我们搬出沈府到荷花巷宅子之前的事,你瞧着沈重霖老实,我瞧着他根本就是个不安分的。要是那夜我没有听错,他可是在通敌卖国。” 通敌卖国?一经发难,可不就是塌天大祸。陈氏面白如纸,瘫坐在小榻上捂着胸口慌得连气儿都喘不赢,“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早告诉你,早点让你被吓成这样么?”苏宗明心里也堵得很,他坐到陈氏身边,叹息着,“从前都是大哥看我的眼色行事,我说什么他无有不依的,就算心里不依,嘴里也得答应。现在他女儿位极皇后,母仪天下,哪里是我们还能比得了的?你以为我愿意住进苏府来看他的脸色受他的气吗?我还不是怕万一女婿的事情发作起来要连坐,住进苏府至少有宫里的瑜姐儿护着,咱们不至被掉脑袋。” 陈氏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丈夫想得如此长远,他说的话句句在理,字字在情,真是半点儿错处都没有。苏府不是他们的安乐窝,是他们避难的伞。想到这里,陈氏还是忍不住难过,“那玫姐儿怎么办?难道真的就不管她了吗?” “她让咱们来求大哥进去向瑜姐儿说情,咱们不仅把话带到了,也央求了大哥快些行事。可最终结果如何,咱们能左右吗?” 苏宗明说得很泄气,也很无可奈何。 陈氏的眼泪不歇气的淌下,最终她狠了狠心,“沈重霖可以死,但玫姐儿得活,守寡就守寡吧,总好过没了命的强。不,和离,我现在就去沈府,让她和沈重霖和离。” “你胡闹。”苏宗明冷喝,“沈重霖下狱如今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让玫姐儿现在去找他和离,岂不是说玫姐儿与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吗?届时她的名声还要不要啦,依我说,还不如守寡。” 陈氏的腿走不动路了。 苏家大房已经在京城彻底的站稳了脚跟,没理由他们二房要回到下河县去受苦受难。想留在京城,又想让玫姐儿休体面面的活着,沈重霖若真要出事,玫姐儿不能和离,只能守寡。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沈重霖的结局,就去找大哥哥把话都说清楚吧,我们不想与沈家再有牵扯,但求他务必让瑜姐儿把玫姐儿的性命保下来。” 陈氏这个提议苏宗明没有疑异。 是夜,晚风袭袭,苏瑜趴在窗棂上望着闪闪的星空发呆。 不时发出几声叹息,次次让袁嬷嬷把心揪得紧紧的。 陛下已经两晚没回坤宁宫了,听说先前晋国陈国和燕国送来的那几个狐狸精蠢蠢欲动,一会儿往御书房里送点心,一会儿往御书房里送宵夜,总之就是殷勤得很。袁嬷嬷危机感重重,偏偏最该在意的人却不重视。 蝶依端着一盘剥了皮的葡萄走进来,袁嬷嬷示意她上去劝劝,蝶依只把盘子搁下,不肯上前。 没一会儿雪娇又进来了,袁嬷嬷故意出声道:“让你给陛下送夜宵去,陛下用了吗?” 边说边拿眼往苏瑜身上睖,雪娇哪有不明白的?她默契地和袁嬷嬷一唱一和,“奴婢去的时候,晋国的嫣然公主正在御书房服侍陛下进夜宵呢,知道奴婢是从坤宁宫去的,让奴婢把宵夜留下了。” 袁嬷嬷伺机上前站到苏瑜身边,想把自身的焦虑感传达一些给她,“姑娘,民间夫妻偶尔还会拌嘴吵架呢,你过去一点,他过来一点,夫妻之间的不愉快不就过去了吗?你何必真往心里去,好叫旁人去钻空子呢?这男人啊都是要哄的,你和陛下又有情分在,他始终是皇帝肯定拉不下来这个脸,你就大度点儿,别跟他计较,咱把这事过去了成吗?” 听了袁嬷嬷这话,苏瑜淡淡笑了,她微微偏过头,颜容静若娇花映水,“嬷嬷,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第822章 和好 能不紧张吗?万一陛下真被哪个狐狸精勾去了魂,你可怎么办哦? “老奴这就让雪娇去请陛下过来,我的好姑娘,就当给陛下一个台阶,俗说话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夫妻顺则万事兴……。” 宣祈两夜不归坤宁宫,这是入宫以来没有的事。她也相信宫里那些名义上是宣祈的女人会不安分,嬷嬷这么紧张,她很能理解。“我与陛下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袁嬷嬷又转了个方向,急得满脸都是愁字。 苏瑜又把头偏了过去,不说话。 “唉哟喂,我的小祖宗,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嘛,别憋在心里行不行?” 袁嬷嬷急得直跺脚,回过头想让蝶依和雪娇跟着劝,却发现蝶依和雪娇不知几时出去了,代替她们立在寝殿中的正是两夜未归坤宁宫的皇帝。 她也不知道皇帝站这儿多久了,听了她多少话。 总之,在看到皇帝的那一瞬间,空气里飘着的全是尴尬,袁嬷嬷直觉自己的老脸丢得连汗毛都不剩了。此刻的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安都忘了请就胀红着脸直接飞奔了出去。 袁嬷嬷从未如此失态过! 帘外的蝶依和雪娇忍不住笑,二人看了一眼帘里的状况,然后双双追了出去。 袁嬷嬷走了好远脸都是烫的,蝶依和雪娇在后头直喊她,“嬷嬷,嬷嬷你等等。” “嬷嬷,你慢着点跑,仔细摔着。”雪娇说。 因为有些有点大,袁嬷嬷不想惊动大人,只得停下回身,“你们不在寝殿里侍候,追着我出来干嘛?” 蝶依和雪娇充耳不闻般相视一笑,蝶依作势问雪娇,“咦,雪娇,嬷嬷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雪娇凑趣往袁嬷嬷脸上看,“还不是怪这廊下的灯笼太红了,映得嬷嬷脸红么。” “呸……。”袁嬷嬷作势恼了,啐了蝶依和雪娇一口,“你们两个小蹄子,一会儿主子找不见你们看怎么收拾你们,竟还有空在这里打趣我这老婆子。” “嬷嬷真是糊涂了。”蝶依说:“咱们都是侍候主子的老人,这个时候怎么能没眼力劲儿呢?” 袁嬷嬷想想也是,但她脸上还是挂不住,瞪了蝶依和雪娇一眼,抽身逃也似的离去。 乐得蝶依和雪娇腰都直不起来。 而此时坤宁宫寝殿,袁嬷嬷极为无状窜出去后,苏瑜复又回过头来。看到宣祈俊逸非凡的轮廓,以及眉目间淡淡的无奈,苏瑜也狠不下心肠冷面相待,可又想到二人之间为的什么事生嫌隙,苏瑜心中亦是不痛快。 她坐着。 他站着。 四目相望。 都在对方妥协。 偏偏,两方都是倔脾气。 这个时候,就要看谁先忍不住开口了。 “你……。” “你……。” 二人异口同声。 苏瑜愣了愣。 宣祈则走到她身边落坐,牵起她的手,叹道:“或许是朕太急于完成南宫耀的遗愿,没顾及到晗哥的年纪的确不适合担当大任,也没问过他愿不愿意。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先让他在我们身边多历练几年,等到他真正抗得起责任的时候,又愿意回北国去诓扶社稷之时,再助他一臂之力。” 委实而言,苏瑜是不想宣晗离开自己身边的。只是宣晗的身份特殊,北国有他的责任和义务,要是他愿意回去,她也不能阻止。现在宣祈能为她妥协到这个地步,苏瑜再计较就显得作了,“我明白你的一番苦心,我也知道你将晗哥放回北国那么危险的地方也不是真心,对不起,阿祈,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我明明知道晗哥儿是属于北国的,我也知道他对北国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和义务,可是我一想到他年纪还这么小,就要到毫无根基朝堂上挣扎求存,我的心就……。” 轻轻揽她入怀,宣祈声音温柔,“你是个好阿娘,晗哥儿这辈子有你做他阿娘,是他的福气。” “你不必难过,我今日已经找晗哥认真谈过了,他答应接下来会努力学习,十五岁,十五岁他就回北国,拿回别人从他父亲手中抢走的东西。” 夫妻二人又推心置腹的说了会儿话。 苏瑜突然想起一事来,“那夜说到沈重霖下狱,陛下未明下狱名目,是不是跟叛帝宣苑有关?” 那夜他是要跟苏瑜聊起宣苑的,结果因为他想即刻将宣晗送回北国的事让苏瑜生了气,便没再聊下去。“沈重霖是宣苑在大唐养的狗,主人在哪儿,狗就得在哪儿。” “宣苑也在大理寺监牢?” “是的,只是现在他现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没人知道他曾是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宣祈说:“当初我离宫去通阳寻你,刻意将消息透露出去,我料定沈重霖会大肆宣扬,届时宣苑也会找准这个千载难缝的机会亲自上京,他以为他安排得很好,其实我早就准备好的天罗地网等着他,他一到京城,就被禁卫军统领冉绥繁给捉住了。秘密关押在大理寺监牢,对于他,天下臣民的眼睛都看着,所以也没什么好审问的。” “你准备怎么处置宣苑?” 想到因为宣苑叛国,更为一己私利出卖大唐,险些将大唐天下害得满目疮痍;想到他带走苏瑜,他永远都忘不掉在那条冷冰刺骨的河里救起苏瑜时她凄惨的样子,那双脚现在是好了,可当初溃烂得几乎见骨。 宣祈深遂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狠戾,“我要让他毫无尊严的死去。” 毫无尊严的死去? 苏瑜不知道宣祈到底打算怎么做,可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心中是有盘算的。 “沈重霖,一起。” 听着苏瑜冷冷说着这句话,宣祈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怀中之人在提起这个名字时的怨忿。 “好。” “正是说完了,你是不是该补偿我的。” 突然话峰一转,弄得苏瑜一脸的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思绪从别的地方拉回来,看着宣祈炽热的眼神,苏瑜脸一红,“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你冷落了我两日,我在御书房等着盼着你来,可你真能狠得下心来不去一次,难道不该补偿我吗?” 第823章 看透 这是什么逻辑?苏瑜感觉自己被这荒谬的逻辑感给深深的‘折服’。虽然此刻寝殿中无人,但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进来。苏瑜连忙起身想离宣祈远些。 许是看出苏瑜的意图,宣祈伸手就将人逮回来并按,在榻上,居高临下,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眸光一寸一寸的从她的眉眼,鼻子,唇,脖项,肩,腰……一路往下。她明明穿着襦裙,却像是什么也没穿似的被人盯着看。 她娇艳着一张小脸,眼中温清难耐,“你……你别这样看着我。” 宣祈不言,就看着她。 苏瑜慌了,不时朝珠帘处望去,担心真有人闯进来,神情越来越窘迫,“你无耻,一会儿该有人进来了。” “他们不敢进来。”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这里,现在正是该你我温存之际,谁敢前来打扰?” 在这方面,苏瑜自认道行太浅,哪里招架得住宣祈这样撩拨?只能抿紧了唇羞赧着脸瞪着他,表达她微不足道的抗议。 …… 昨夜陛下回了坤宁宫,袁嬷嬷次日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喜气洋洋,更把昨夜如何在皇帝面前丢脸的事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可她并未高兴太久,就接到宫外递进宫来的贴子。原以为是岳家和寅国公府递进来的,毕竟上次没见着皇后娘娘。没曾想是苏府递进来的。 “大老爷才见了姑娘没几日,怎么又递贴子进宫了?” 苏瑜坐在妆奁前添妆,采玉为她绾发。听着袁嬷嬷的话,苏瑜心中顿时就有数了。 “让父亲午膳后进宫吧。” 她知道,自己要是不见,为难的只会是父亲。 午膳后,苏宗耀又进宫了。 他脸色极为难看的请了安,然后低头不敢看苏瑜。 苏瑜一语点破他进宫的目的,“是玫姐儿还是二叔二婶母求到阿爹你跟前了?” 既然苏瑜率先把话此上了路,也省得苏宗耀在腹内来回撰词了,“前日我进宫探娘娘,回去刚好碰到你二叔和你二婶母在苏府门前大闹,我先前一得到沈重霖入狱的消息就做了准备,料定苏家二房会找上门来求情,就嘱咐门房不让这二人进府,也是我倒霉躲不过去,好早不早的回去就给碰上了。他们初始见着我并未提及央我求你救沈重霖之事,只说是惦记你祖母了,外头又有那么多围观的百姓看着,我实在拗不过只得放这二人进门,谁曾想这一进去就再没出去过。” 这话苏瑜就不懂了,“阿爹,你什么意思?” 苏宗耀无奈的瞟了苏瑜一眼,然后泄气说道:“也不知你二叔他们跟你祖母说了什么,你祖母不仅要求我进宫求你救沈重霖,并让他夫妇一家就此在苏府扎根。” 碍于一个‘孝’字,父亲自是不能悖逆祖母的意思,这么说苏家二房是住进苏府了。这操作,简直了。 “依我看扎根在其次,寻求庇佑才是真。” 这回轮到苏宗耀不明所以了,他疑惑的看着苏瑜,等着苏瑜给他解惑。 “陛下并未给出让沈重霖下狱的名目,一方面二叔二婶母可能是真担心沈重霖的安危,再一方面,他们也肯定担心沈重霖这次必死无疑,怕被连累,跑到苏府动容祖母留下他们,有祖母在,有我在,总不能真叫他们因沈重霖之事受连累。” 苏宗耀倒吸了口凉气,他是真没想到苏宗明竟还抱着这样的心思,更惊叹于苏瑜将事情看得如此通透,“昨日我假装醉酒,一日也没见你二叔他们,今早他们二人来了,我避不过见了。这次他们除了央求我求你救沈重霖之外,还着重说了一句。若是沈重霖救不下来,务必要求你保住玫姐儿的性命。” 倒还有几分人性,没真的将苏玫舍弃掉。 “怎么不让苏玫和沈重霖和离?”说完,苏瑜又收回来,“是了,真要和离,苏玫定要背上一个只能同甘不能共其的歹名,还不如守寡来得痛快。” “听你这语气,那沈重霖……。”必死无疑了? 苏瑜没明言,只道:“你回去告诉二叔二婶母,我虽贵为皇后,但后宫不得干政,沈重霖是朝廷命官,陛下不会无缘无故让他下狱,是何名目总会清楚,这是朝廷大事,我可做不得陛下的主。” 这不就是变相告诉他沈重霖没活路了吗? 苏宗耀离开皇宫直奔苏府。 苏宗明和陈氏知道他进宫去了,就一直在紫檀院等着,终于等到苏宗耀回府的消息,并立即请他们到书房相见。 不知是好消息还是歹消息,苏宗明夫妻二人的心全都拎得紧紧的,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书房里,一见着苏宗耀,陈氏就冲口而出,“大哥,如何?皇后娘娘怎么说?她是不是愿意向陛下进言,放了我家女婿?” 苏宗明不作声,但殷殷勤勤的盯着苏宗耀,等着他下定论。 苏宗耀坐到鹅颈椅上,叹了口气,“娘娘答应不连坐,让玫姐儿准备后事吧。” 陈氏闻声,直觉两眼一黑,身子软倒在苏宗明怀里。 苏宗明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大哥,确定了吗?” 陈氏则含泪质问道:“是不是娘娘不愿意出手相救?” 苏宗耀拧眉看着陈氏,“瑜姐儿是我苏家的女儿,但她现在贵为皇后,得懂规矩,懂王法,有些事她能帮衬就帮衬了,不能帮衬难道让她去触碰陛下的底线吗?到时候她若地位不保,你们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陈氏被苏宗耀训得再也张不了嘴。 苏宗明因早有心里准备,接受起来没那么困难。“大哥,别怪你弟妹,她也是心疼玫姐儿。” 苏宗耀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娘娘答应不连坐,这已经是莫大的恩泽,你们与其在这里跟我争论真假,还不如去看看玫姐儿,守着她护着她,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我可怜的女儿,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陈氏在书房里嚎哭开来,惊得门外停在树枝上的几只麻雀飞得贼快。 苏宗耀没下逐客令,苏宗明夫妇也没待多久。他们回到紫檀院,开始商量怎么向苏玫报信以及苏玫以后要怎么过? “要不要把玫姐儿也接到苏府里来?”陈氏泪眼朦胧。 第824章 苏玫的冷情 “你说接就接呀?咱们不是这苏府的主人家呢。”苏宗明没好气,虽然现在住得好吃得好,也没有人身安危问题,但他就是觉得寄人蓠下,内心扭着一股憋屈的劲儿。 陈氏心事重重离开苏府去沈家。 也就搬离了几日,再踏进沈府,她觉着哪儿哪儿都比不上苏府。 廊檐下,马嬷嬷急冲冲的进了苏玫的院子,撩帘进去瞧见采云正给苏玫揉着太阳穴。马嬷嬷是知道沈重霖入狱这事的,只是中风的姜老夫人不知情啊!现在二儿子沈重德下落不明,她能靠的只有沈重霖。往常沈重霖每日都会到姜老夫人面前打个照片,这都好几日了,沈重霖没有出事,姜老夫人问一次问二次还能搪塞过去,时间一久,姜老夫人就急了。 她虽说不清楚话,但脾气不小,适才问她进食,一下子就把药碗给打翻了,药汁洒了一床,马嬷嬷心里有气,又不敢冲她发火,赶紧令女使们收拾,自己则出来寻苏玫拿主意。 “老夫人要是再见不到大爷,我的大奶奶,肯定要是出事的,您也是在她跟前服侍过的,知道她那脾气一上来,除了大爷谁能按得住?” 苏玫为沈重霖的事急得嘴里炸了好几个肿泡,现在听到马嬷嬷抱怨,也是满肚皮的火气,“大爷如今是在牢里关着,我已经在尽量想法子救他,实在不行,嬷嬷你就把大爷下了狱的事告诉老夫人吧,省得她心里恼恨大爷不孝。” 这哪儿成?马嬷嬷赶紧说:“老夫人身体现在什么状况大奶奶你最清楚不过了,要是知道大爷下了狱,被这事一激过去可怎么得了?再万一大爷一出来,知道老夫人出了事,他可是要丁忧三年的,这事大爷无论如何也不想发生的。” 沈重霖是马嬷嬷从小看到大的,对他的脾气自然也有些了解。也说出这番话来,虽是口不择言,但也是说到了苏玫的心坎上。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那就请嬷嬷再想个法子安抚安抚老夫人,大爷的事我已经让我大伯父去打听了,左不过这两日就有消息。” 马嬷嬷心里愤愤然,苏家二房落了难就跑到沈家来避难,现在沈家有了难,一家子利利索索就逃了,她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苏家二房,“那老奴这就回去安抚老夫人,还请大奶奶赶紧拿主意,这时间拖得越久,老奴越没办法。” 马嬷嬷走后,苏玫直觉脑袋轰隆隆的响。 采云赶紧递来杯水,“姑娘,你就喝了点粥,身子哪里顶得住?奴婢叫厨下给你煮点什么送来吧。” “现在是喝水都觉得喉咙咽不下,哪里还进得下其他东西?”苏玫叹道:“你也在这儿陪了我好久了,回去看看姐儿吧。” 采云的确记挂着孩子,也没推辞。 苏玫歪在榻上,正想着要不要到苏府去探探消息,守门的婆子就说亲家太太来了。 苏玫连忙迎出去,果真见阿娘陈氏踏下两步石阶。 “阿娘。”苏玫饱含希望的喊了一声。 陈氏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进了屋,母女二人随即关起门来说话。 在听完陈氏的话后,苏玫一屁股坐在榻上,惊得连泪水都在脸颊上僵住了。 “真的没有活路了吗?阿娘,苏瑜有没有说他到底因何入狱?” 陈氏摇头,但她把另一桩事说了,“你是他的枕边人,就没有发现女婿有什么怪异之事么?” 她不懂阿娘为何这么问,抬眼疑惑的看向她。 “你阿爹说他有一夜睡不着,在府里瞎走,走到女婿书房外的假山边上坐下纳凉,忽听得他与人说话,内容竟涉及到大唐的什么军事布局图,他告诉对方哪儿哪儿有破绽,说可以从那里为突破攻陷大唐。玫姐儿啊,事到如今,你阿爹猜测,女婿肯定是通敌卖国啊!” 苏玫闻声,错愕得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沈重霖怎么可能这么大胆? 这是苏玫的第一想法,可是,渐渐地,她觉得通敌卖国这种事沈重霖也是做得出来的。大唐皇帝容不下他,不然也不会把他调离京师赶往双辽府那么偏远的地方。他肯定觉得大唐皇帝靠不住,想为自己谋条出路,至于这条路是谁给的,他在不乎。 苏玫直觉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她紧紧的抓住陈氏的手腕,哆嗦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母女连心,陈氏大概知道苏玫在恐惧什么,说:“你大伯父已经得了宫里皇后娘娘的准话,不连坐,咱们都不会有事。” 苏玫依然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颤抖着声音,“真的吗?” “阿娘能骗你吗?”陈氏抹了抹泪,“我可怜的姐儿,接下来你得想想自己要怎么过日子了。” 在听到自己不会受连累时,苏玫的整个身心都放松了。 若是从前刚与沈重霖打得火热之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是愿意与沈重霖一起共赴黄泉的。可这些年他一次一次伤自己的心,自己也一次一次对他失望,早就将当初对他的那点悸动给抛弃了。若不是要依仗着他带给自己荣华富贵,这个家她早就走了。 “还能怎么过日子,他死他的,大不了我守寡罢了。” 听着苏玫如此冷情的话,陈氏有些诧然,但她很快将这种诧然消化掉,毕竟苏玫是要活下半辈子的,早点想开也好,“唉……,你那个二叔沈重德现在也下落不明,不过就算在府里也指望不上,顶多就是说出去好听点,沈家有个顶立门户的。现在你与女婿无子嗣,只有一个庶出的姐儿,往后你要经营一大家子人,这可不是易事。对了,还有个中了风的婆母,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责任全都得落到你的头上。” 阿娘说的这些事虽然让人觉得压力大,但在生死面前这些都是小事。 “阿娘放心,女儿抗得住。” 看着女儿瘦弱的肩膀,陈氏的眼泪又下来了。 三日后,朝廷明了兵部左侍郎沈重霖通敌卖国的证据,以及他如何散播谣言以乱大唐民心,并也有证据指出皇后娘娘失踪于大相国寺也与他有关,所有罪名公告天下,判其与同伙于十一月初四斩首示众。 第825章 最后一面 消息一出,众说纷纭。 旨意宣读之后,沈重霖鞠着腰,乱着发坐在牢中草席上,一副行将就木的惨样,连那双曾让苏瑜上辈子惧怵的眼睛,此刻也失了所有光彩。 倒是他隔壁牢室,那个被控制住手脚,嘴也被堵住的犯人拼了命的挣扎,他眼中布满血丝,恨意滔滔的盯着宣旨的传旨官。 传旨官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只是被这犯人的狰狞面孔吓住了。 回宫交差时便将此事说与皇帝听了。 宣祈正与萧景仁在御书房里议如何安置燕国置留在大唐西北军队之事,听到传旨官的回话,萧景仁轻嗤一声,“这是不甘心呢。” 宣祈挥挥手,示意传旨官下去。 “五哥,你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依我说,就该亮明他的身份,让百姓往他身上丢石头砸鸡蛋,让他遗臭万年。” 让他如此憋屈的死,已是对他最大的耻辱,“他身为皇帝,对大唐子民行不仁不义之事,难道天下百姓还会念着他的好吗?” 萧景仁却不这样认为,他感觉宣祈是看在宣氏列祖列宗的份上,不想让天下百姓对宣氏之人行不得体之事,才隐瞒叛帝宣苑的真实身份。说到底,他还是在护着宣苑。 晚膳后,宣祈牵着苏瑜的手在御花园里散步。 不远处的高墙上开了一扇圆月雕花窗,此时他们露过的位置,正巧可以透过那扇窗户看到天空升起的那弯银月。不经意间,苏瑜发现宣祈神思不对,便轻声问,“陛下在想什么?” 宣祈闻声,双眸一敛之际,幽寒如井,将今日传旨官到大理寺监牢传旨的事以及所见说与苏瑜听了。 “……宣苑满含希望奔向京城,本以为能重圆自己坐上帝坐的梦,哪里知道他奔赴的是你为他设计的陷阱?不甘心也是能理解的,但只要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总不能因为他不甘心,陛下就放过他,或许给他重来的机会,让他再次伤害自己。” “他口不能言,朕估摸着他会想见朕一面。” 在路过一丛蓝绣球花时,宣祈说。 “是该去见他最后一面,就当给你们之间的恩怨做个了结吧。”苏瑜抬手,将曲径边上一朵花上的树叶给揭下去。 宣祈淡笑着斜眸,他是知道前几日国丈进宫干什么来的,开玩笑似的问,“你呢,不去见见沈重霖最后一面吗?” 苏瑜知道宣祈的话是开玩笑的,但她却笑不起来。前面就走到御湖边上了,索性走进湖边亭子里去,坐在亭栏上看着湖面上那弯随着水纹波动的月,“陛下可还记得当年雷劈勤政殿,蟠龙柱将宣苑砸伤之事?我问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晓得有雷劈勤政殿的?你说我想说是自然会说。我也告诉过你,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事情太过真实,以至于我偶尔弄不清到底是活在梦里还是活在现实里。” 宣祈记得,他没的插话,静静地听着。 “你知道我在梦里都梦见了些什么吗?我梦见我没有设计离开沈重霖,而是随他一起到了京城,他当官,我经商,我为他的前程弹精竭虑,他的官也越做越大,我为沈家当牛做马,操持庶务,孝顺公婆,可是他丝毫看不见我对他的付出,只觉得我一身铜臭,配不上他正妻之位。他宠妾灭妻,偏心庶子,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就是一辈子。后来,他位极人臣,而我,却被他气死了。” 说着说着,苏瑜笑了,她是在笑着,可笑不达眼,眼中更是冰寒一片,冷意浓浓。 宣祈听得心惊胆颤,就像他真的曾经失去过她一次似的。拉着她的手紧了紧,“万幸,这只是个梦。” “我想,去看看他最后的下场。”上一世没活到他的结局,这一世,她想看看。 次日早朝散后,宣祈和苏瑜简衣素服来到大理寺监牢。 牢室里的牢史全都被清了出去,大理寺卿杜大人亲自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入内。 宣祈和苏瑜双双走进去,青蓝不远不近的跟着。 刚才牢内一阵骚乱,沈重霖和宣苑都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苏瑜和宣祈到来。 沈重霖盯着苏瑜,眼睛都盯直了。 宣苑看到宣祈,眼珠子也似要曝出来。 沈重霖没说话,宣苑是想说话说不出来,只能‘唔唔……。’ 宣祈示意青蓝将塞在宣苑嘴里的破布扯出来,宣苑立即就用嘶哑的声音对宣祈吼,“宣祈,你居然敢这样对我,你就不怕宣氏的列祖列宗不会饶了你吗?” “朕以为你是想要见朕的,所以才来这大牢走一趟,既然你不想见朕,那也罢了。” 宣祈说完,作势就要折身离开,宣苑哪里会放过辱骂他的机会,“你站住,宣祈,我才是大唐皇帝,我才是正统,你是什么皇帝?也敢在我面前自称‘朕’,你就是个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 宣祈重新面对他,目光静得如汪洋大海,毫无波澜,“你扪心自问,你配吗?就像做的那些事,随便拎出来一件就够让宣氏的列祖列宗丢尽脸,还说宣氏的列祖列宗不会饶了我,你觉得你说这话有意义吗?” “还不都是你逼的,若不是你有犯上作乱之心,朕怎么会处处防着你?”宣苑崩溃的瞪着宣苑,像是要一口把他活吞了。 “如果你见着朕想说的只有这些话,朕不听也罢,宣苑,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宣祈的声音一沉,也将宣苑内心的不甘和愤怒全然激起。 “宣祈,卑鄙小人,我会记住你的落井下石,你真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人么?你给我记住,我会在地狱等你,哈哈哈哈……。” 看着宣苑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宣祈终是将他对宣苑姓的这个‘宣’字,散了仅存的一丝愧悔。 青蓝上前重新将宣苑的嘴堵上。 宣苑发着‘唔唔……’的声音,或许是还想再说什么吧,但宣祈并不想再听了。 而苏瑜这边,她已经将现世的沈重霖和上一世的沈重霖对比完了,她见过他的荣光,也见过了他的落迫,这两世加起来对沈家的怨念,都将在今日这一面之后彻底消散。 宣祈轻轻握住苏瑜的手,“走吧。” 苏瑜轻轻点点头,“嗯。” 二人刚走了没几步,沈重霖突然开口,“等等……。” 第826章 沈重霖的问题 苏瑜闻声止步,却不曾回头。与宣祈一起听着沈重霖问道:“当年那封休书,真是你想离开沈家而设计的么?” 缓缓回过身,苏瑜不悲不喜,不哀不怨的看着沈重霖,“是。” 沈重霖依然记得当年嫁他时看他炽热又充满温情羞涩的眼神,此时眼前的人依然是那个人,可她的眼里再不复当初看向他的光彩,“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 “还有意义吗?” 说完,苏瑜背过身去,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当初他没有嫌弃她的满身铜臭,如果他没有与苏玫苟合,他的人生境遇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站在大牢门口,几步开外的大理寺卿杜大人举止恭敬。 苏瑜看到他,就想到谭莹雪。先前从大舅母那里听闻了谭莹雪的事,她让雪娇是打探谭莹雪的下落。雪娇很快就得到消息,谭莹雪如今租住在离杜府不远的杏花巷。她生了个儿子,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夏夫人并未真正与她断了联系,背着杜大人不时接济。 谭莹雪表现得也很老实,可苏瑜知道有些人骨子里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是不可能转变的,与其说她安于现状,不若说她正在等待机会,伺机谋划着什么。 到了沈重霖和宣苑砍头那日,行刑台下挤满了看砍头的人。知道他与同伙通敌叛国,京城的百姓们义愤填膺,从大理寺监牢出来,前往行刑台的路上,百姓们手里的石头,鸡蛋,烂菜叶子,烂水果,屎尿等没少往他们身上招呼。 沈重霖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心如死灰,还能感受得到痛,但他却没力气喊了。 宣苑依旧被控制住四脚和说话的嘴,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做皇帝时一餐百肴,就算不做皇帝,也没亏待过自己,如今身上一身屎尿,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他愤怒,不堪,恶心,一切的不自在全被嘴里的那块破布堵在嘴里,奋力发出的嘶吼声也被所有百姓的臭骂声给淹没了。跪在行刑台上,他已声嘶力竭,看着台下乌压压的一片人头,眼睛直恍惚。 从人群后面挤进两个妇人,她俩披麻戴孝跪在行刑台下,正是苏玫和采云。 沈重霖看着她先是瞪大了双眼,然后很快又寂然。二人彼此对视着,谁也没执一言。 苏玫肯在这个时候前来,算是对他仁至义尽了。 行刑官宣读完判书,接着两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的侩子手执刀上前,扯下二人身后签牌,往后喝了大口酒往刀上一喷。 沈重霖重重的合上眼。 宣苑眼中的惊恐凝聚成血红色。 我是皇帝,我是大唐皇帝,你们不能斩我……。 手起刀落,两个圆圆的人头在地上滚了好久……。 至此,沈重霖的这一生终于结束了。 宣苑,也为他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天下百姓只知叛帝宣苑逃往了北国,如今北国王已死,叛帝则下落不明。 而沈家的天随着沈重霖的死,真正的塌了。 不知是哪个女使‘嘴碎’,将沈重霖通敌卖国被斩首的事‘不小心’说与了姜老夫人知道。 姜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就等着下一刻就落气似的。 马嬷嬷心惊胆颤的守在床前,侍候了姜老夫人一辈子,到底是有感情的,眼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当初就该在老家好好呆着,不来京城了。如今大爷去了,老夫人您可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可千万不能再有事啊!” 这话虽然是安慰姜老夫人的,但也诛心啊! 姜老夫人用含糊的声音说:“霖哥……儿没了,沈家最出息的哥……儿没啦,德哥儿……又没下落,我这老婆子……是活不长啦。” “老夫人,您可不能说这样的话。”马嬷嬷哭道,“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这沈家该如何是好?” “霖哥儿媳妇在……哪儿?你去把她……叫过来。” “大奶奶刚接了大爷的尸首回来,这会子正让人布置灵堂呢。”马嬷嬷抹了抹泪,“老奴这就去叫。” 苏玫一听说姜老夫人找她,心里有些发怵。可马嬷嬷亲自来请,她又不能不去。 一路上她不说话,马嬷嬷也不吱声,就这样沉默着到了姜老夫人榻前。 见着姜老夫人,苏玫立即就跪下了,她本就生得柔弱,现在又扮得可怜,饶是姜老夫人有心教训她几句,想着她也是死了男人的,脸就拉不下来了。 “叫你来……是想给你交待些事。” 姜老夫人口齿不清,但苏玫听懂了,“阿娘,夫君的丧事您不必担心,媳妇一定会操持好的。” “我知道你不会让霖……哥儿走得不体面,我要说的是……另一桩事。”姜老夫人说话很费力气,有鼻涕呛进她气管儿里,她咳嗽了好一阵才歇下来,“我也活不……长了,沈家如今就……靠你撑着了,有两桩事……你需谨记。” 这是交待遗言呢。 马嬷嬷难过的捂着嘴默默流泪。 苏玫心里则在快速的思忖是哪两桩事?要是让她为难的她要怎么拒绝? 就听得姜老夫人说道:“这第一桩,你弟弟德哥儿……现在下落不明,我知道他是个……没出息的,现在也不知……流落到哪一方去了,但将若遇……他归来,该他的家业你不……能少他。” 苏玫闻声膈应得很,沈重霖一死,她现在还没什么指望呢,哪里有多余的东西分给沈重德那个不成气的?幸好的是沈重德如今没在跟前儿,指不定已经死在别处了,她暂且也可不去操这心思。 先应下再说,“是,媳妇记得了。” “再有一桩,若是德哥儿一家……回不来,为了不让沈……家一门没落,采云生的……那个姐儿将来长大,要招个女……婿上门,传承我我沈……家的门楣。” 这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儿,现在还没影儿呢,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苏玫想也不想就点了头,“是,阿娘,媳妇儿记住了,将来等采云生的姐儿长大成人,招个女婿上门。” 见苏玫没有忤逆她的意思,姜老夫人欣慰的闭上了眼。 第827章 比谁更心狠 “老夫人……。”马嬷嬷冲到榻前跪下哭喊道。 苏玫也注意到姜老夫人没了气息,也扑到她身上好一阵痛哭,“阿娘,你怎么就撇下媳妇去了?” 沈家一日丧两命,灵堂里又多摆了一副棺材。 苏宗耀和陈氏接到消息赶忙跑来沈府帮忙。 因为沈重霖是罪杀,所以几乎无人前来吊唁,灵前冷清得十分凄凉。 马嬷嬷见状,烧纸的时候哭得更凶了。 另一边,陈氏拽着苏玫回了屋,问她,“你家老夫人怎么知道女婿被斩首之事的?是不是你……。” “阿娘。”苏玫打断陈氏的话,“婆母迟早都会知道,难道这种事情能瞒得住吗?” 说虽如此说,但苏玫此举还是让陈氏觉得反感。她这辈子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自己女儿比她还狠,陈氏在心里上有些接受不了。 “罢了,事到如今,也改变不了什么,往后就得靠你守着这么大的沈家了。” 朝廷没有连坐,沈重霖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家业,够她这辈子吃穿不愁的了。 所以,苏玫没什么好伤心的。 忙完沈府的事苏宗明夫妻两回了苏府,第一时间去见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知道沈家同时没了孙女婿和老亲家,心里也不好受,她心疼苏玫。 “玫姐儿年纪轻轻就守寡,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哦。”徐老夫人守了一辈子的寡,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经历过才知道。 “左不过就三年的事。”陈氏道:“三年一过去,这事儿也就淡了,或许还可以再往前走一步。” “是该这样。” 徐老夫人竟然赞同三年后苏玫改嫁,丝毫没想起来他们谈论此事时,沈重霖和姜老夫人正尸骨未寒呢。 因为没有刻意去打探,所以宫里知道消息的时候略晚。 宣祈还在御书房议事未归,苏瑜独自坐在露台上给自己摆了个茶席。 袁嬷嬷看不出她的喜怒,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肩上,“这个天儿冷得狠,茶也凉得快,姑娘要等陛下还是进寝殿里去等吧。” 苏瑜淡淡地笑了笑,给袁嬷嬷沏了一杯茶,又示意她坐下。 袁嬷嬷也不推辞,行了谢礼后坐在她对面。 “尝尝这茶,是茶行新进的冬茶,味儿比较厚重,且带点儿苦涩,但我很喜欢。” 袁嬷嬷尝了一口,“含在嘴里是苦的,但咽下去,喉咙里有回甘。” “不管是这苦还是甘,都能让人保持清醒。”苏瑜边说边抬头仰望星空,“嬷嬷,沈重霖真的死了。” “姑娘好好的提那人做什么?晦气。”袁嬷嬷一脸嫌弃。 苏瑜依旧淡淡的笑了笑,“姜老夫人也跟着一起去了。” 提到徐老夫人,袁嬷嬷脸上表现出来的怨愤并不比提起沈重霖时浅。“当初姑娘嫁进沈家,这个姜老夫人无时无刻不在刁难姑娘你,开始老奴还指望着那时的姑爷搭救搭救姑娘,可是沈重霖的冷漠一次又一次的将老奴的心给冷透了。不瞒姑娘,那时见着姑娘受委屈,老奴还埋怨过大老爷,怎么给姑娘寻了这么一门倒霉亲事。后来沈家姐妹厚颜无耻的打姑娘你嫁妆的主意,老奴真是恨不能把姑娘带离那个虎狼窝。好在姑娘最后清醒了,知道沈家非良门,沈重霖也非良人,不然哪儿有现在的好光景。” 一旁的红泥儿小炉烧得旺旺的,壶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响,温暖的热蕴荡漾在周围,也让苏瑜的心跟着暖暖的,“我在成江城被叛帝宣苑带走时,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我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所以不论受多大的罪,脚伤溃烂可见骨,我也不曾放弃寻找活命的机会。直到真的希望全无,才纵身跳河想死得干净。后来陛下找到了我,我在水里看见他,却觉得像是在发梦,只是梦也好,死前能见着他,我死也瞑目了。好在一切有惊无险,虽经历了些苦难,但我到底是活着的。” 袁嬷嬷听着苏瑜那句‘脚伤溃烂可见骨’,听得胆寒,她回来的时候什么都好好的,她就误以为她此行受了些惊吓,受了些皮外伤,哪里想到她还有过如此惨痛的经历? 然而,她话里话外充满感动的语气也是她不能忽视的。 陛下真的待她很好,除了是大唐最英明的陛下,也是她家姑娘最好的良人。 对于苏瑜的经历虽然心有余悸,但也对宣祈的不顾一切充满感激。 “我这一世,很庆幸能遇到陛下,他不止救了我的性命,也救了我这一生。” 袁嬷嬷叹息道:“姑娘既对陛下心存感激,下次再与陛下意见相左时,就不要与陛下对着干了,男人嘛,该顺的时候还是要顺着。” “咳咳……。” 有道男声凭空出现,那熟悉的腔调惊得袁嬷嬷浑身一颤。 她缓缓回头,看到陛下正站在门口看着她,惊得她蹭的一下站起来,然后再一次逃也似的离开现场。 为什么她每次说这种话的时候都能被陛下听见? 无人替袁嬷嬷解惑。 宣祈也不会在乎袁嬷嬷的反应,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苏瑜。 “袁嬷嬷怎么走得那么快?你们在聊什么呢?” 苏瑜看了一眼在宣祈边上偷笑的蝶依和雪娇,就知道这人肯定听了好一会儿,自己的那些话自然也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我们聊什么,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宣祈没有否认,走过来揽住苏瑜的肩,凑在她耳畔轻声呢喃,“既是对朕如此感激,不如拿出行动来。” 苏瑜偏过头去,与他俊逸的轮廓只有一拳的距离,“什么行动?” 宣祈复又靠近她的耳边,“我听晗哥儿说他想要个妹妹。” 苏瑜怔了怔,接着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 自从得胜赌坊出事之后,京城陆陆续续又开了好几家赌坊。 苏怀礼现在怀里揣着银子,穿着绫罗绸缎,出门呼五喊六,一派正经公子哥的派头,成了平民百姓都惹不起的角儿。 这日他从一间赌坊出来,站在门口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像是赢了银子缘故。 正准备重新换个地方消遣时,面前突然冲过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苏公子,奴婢是小香啊。” 小香,如意,也是谭莹雪身边的近身女使。 第828章 惺惺作态的谭莹雪 当初如意在私娼馆时,这个小香就是近身服侍她的。后来他赎了如意娶进门,没赎小香,至此就再没见过面,苏怀礼很奇怪小香找他干什么?“原来是小香啊,你拦住爷的路干什么?” “公子爷。”小香这一喊,立即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公子爷,奴婢求您了,您去看看我们姑娘吧。” 如意,不,谭莹雪! 大半年前,谭莹雪大闹孙陶两家婚事的事他知情的,那时阿爹和阿娘狠狠的告诫过他,像谭雪莹这种女人,就是个祸头子,谁惹上谁倒霉,让他大街碰见都绕着走,不准再与其有牵扯。 小香跪在地上哭得哀声凄凄,苏怀礼身后又带着随从,乍看之下,小香像是被他欺负了似的。苏怀礼赶紧扯起她拉到一旁小巷口,“你别跟我这儿哭哭啼啼的,你姑娘是得了我的休书的,与我苏家再无干系。” “您可不能这样啊!”听到这话,小香急了难过得更厉害了,“奴婢偶然一次看到公子爷从赌坊里出来,回去禀报了我们姑娘,姑娘知道可高兴了,我们跟了公子爷您一路,才知道您住进了国丈府。我们姑娘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她知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不敢去苏府找您,只能重新回到这小院来唉声叹气。小香看不过去,想在这大街上碰运气,今日好不容易见着您,您要是不去见见我们姑娘,也得去见见您的儿子啊!” “你说什么,我的儿子?”苏怀礼惊得呆了,这才想起当初谭莹雪火烧苏宅离开时是怀了身孕的,那时阿娘说她肚子里怀的是野种,不想承认呢,谭莹雪却一直没松口,咬定那块肉就是他的。这要不是真的,都那个时候了,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假话? “是啊,姑娘离开您时您是知道他有了身孕的,如今都快半岁了,长得跟公子爷您一模一样,谁敢说不是您的?” 小香语气肯定,听得苏怀礼充满憧憬,他居然有儿子啦。 先前不知道谭莹雪的下落,更不知道她生了儿子,苏怀礼也没怎么想起来,现在知道了,他哪里能坐得住?“快,快带我去看看。” 杏花巷巷口不远处有一口水井,水井边上有两株交颈缠绕的杏树,每当阳春三月,杏花娇艳,花辩纷飞乱洒,算是这杏花巷的一道风景。 谭莹雪躲在巷口,看到小香带着苏怀礼过来了。赶紧往家跑,先是对着镜子左照右映,然后坐到摇篮边对着摇篮里半岁大的小婴儿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等到听到院门声响起后,她开始做戏。对着小婴儿轻言细语中带着无尽的忧伤和埋怨: “听到了么?肯定是你小香姨去买米回来了。我可怜的孩子,都是阿娘没用,若不是你姨祖母接济,阿娘连你都养不活。你要怪就怪你阿娘,千万不要怪你阿爹。他如今是国丈府的公子爷,将来有天底下最好的前程,咱们娘俩应该为他着想,不能前去打扰他。 “可是儿子哎,阿娘好想你阿爹,可惜他将你阿娘休了。现在他还不知道你已经出生了呢,还长是这样好,儿子,阿娘多么希望他能看你一眼,他要是见着你,肯定会十分欢喜的。” 门外的苏怀礼听着谭莹雪幽怨无助的声音,整颗心都给柔化了。她本就纤瘦,这下子瞧着像是更瘦了。 小香见行势差不多了,迈过门槛进去,喜道:“姑娘,姑爷来了。” “你别哄我了。”谭莹雪头也不回,声音里全是忧伤,“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娘俩的下落。” “是真的,姑爷真的来了。”小香激动的指着谭莹雪身后。 谭莹雪回过头,看到苏怀礼的瞬间,眼泪就破防,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苏怀礼,然后不顾一切的扑过去,靠在他怀里痛哭出声,“我的爷,你可算是来了,你要是再不来,妾身都不知道要怎么活了。” 苏怀礼被谭莹雪渴望见到他的态度激起了当男人的责任感和保护欲,苏宗明和陈氏曾经的告诫立即就被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可毕竟曾经发生过那种事,苏怀礼心里还有着最后的防备,“你先别哭。” 现在谭莹雪算是历经了人间沧桑,她从苏怀礼的声音里听出他对自己仍有防备。立即拉着他来到摇篮前,指着篮子里大眼睛的小婴儿说,“爷,快来看看我们的儿子。” 苏怀礼看着肉嘟嘟真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孩子,惊得合不拢嘴,“这真是我的孩子吗?” 谭莹雪脸色一愣,随即既委屈又气恼的瞪了一眼苏怀礼对小香说,“小香,去打碗水来。” “你拿水做什么?”苏怀礼问。 谭莹雪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等到小香拿了一碗水进来,才道:“爷要是不信,大可滴血认亲。” 说着,抱起摇篮里的孩子,拿起绣篮里的针在孩子指腹扎了一下,一鲜艳的血滴到水里。 孩子哇哇啼哭的声音刺激得苏怀礼不扎手指说不过去,他也往自己指腹扎了一下滴了一滴血在碗里。 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碗。 血溶了。 血溶在一起了。 苏怀礼欣喜得哈哈大笑,“我苏怀礼有儿子啦,我苏怀礼有儿子啦。” 值此,他心里最后的防备卸去。抱过谭莹雪怀里小婴儿好一阵稀罕。 谭莹雪趁机给小香使了个眼色。 小香会意立即将那碗水端出去,她并未立即倒掉,而是从苏怀礼随从面前经过,让他们都看到碗里的情况,然后才用力泼在了院子里。 屋里苏怀里抱着小婴儿高兴得很,他与冯氏成婚那么久,冯氏连个蛋都没跟他下过,现在他居然也能当爹,这得是多大的喜事啊!“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谭莹雪也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妾身还没起呢,一直想等着爷您给他起个名儿,今日总算是等到了。” 第829章 以退为进 苏怀礼想了想,说道:“我看名字我也别费心思了,让我阿爹来取吧,他要是知道自己做了爷爷,肯定跟我一样高兴。” 说到这里,谭莹雪徒然跪在苏怀礼面前,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他,“爷,妾身能为爷您生下这个孩子,妾身死也知足了。可母子连心,求求爷您千万别将妾身和孩子分开。” “我几时说过要分开你们母子的话?”眼中的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撩得苏怀礼心里痒痒难耐。 谭莹雪又开始惺惺作态,“爷,妾身的身世您也是知道的。妾身也算是出身名门,自幼饱读计书。当年嫁进孙家做媳妇,也是憧憬着想与那孙学武好生过日子。可谁知那孙学武是个不学无术的,对妾身非打即骂,连妾身身边的女使素菊都不放过。更是当着妾身的面,与素菊白日宣淫,妾身气不过打了素菊,没想到她竟怀恨在心。不仅撺掇孙学武休了妾身将妾身赶出孙府,还收买街头混子把妾身卖去私娼馆那种地方。 “妾身本来觉得这一辈子都没有指望了,谁成想竟遇到爷您这样的大好人,不令对妾身好,还为妾身赎身更娶了妾身,妾身对爷您感恩戴德,是真心想放下过去跟爷您好好过日子的。妾身与得胜赌坊的苟爷真的是没有半丝关系,妾身知道是公公容不下妾身,还冤枉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苏家的种,妾身内心委屈,又不想真被冤枉,这才纵火逃了出来。 “妾身是拿了奶奶的体己手饰,也是因为妾身不知道离开爷后要怎么生活,妾身可以不管自己,但不能不管肚子里的孩子啊!” 谭莹雪一番声泪俱下,说得苏怀礼十分动容。 他拉起她坐到自己身边,还亲自为她抹了抹泪。 知道自己的戏起了作用,谭莹雪继续演绎痴情柔弱的形象,“爷,求您愿意妾身之前的所作所为吧。” “你儿子都替我生了,我怎么忍心再怨你?”他从前根本极少想起她,哪里有怨? “有爷这句话,妾身真是死也瞑目了。”谭莹雪低头在小婴儿头上亲了一下,然后饱含热泪继续看着苏怀礼,“爷,这孩子始终是苏家的血脉,公公要是知道这孩子的存在肯定会把孩子从妾身身边带走。您也知道公公对妾身颇有偏见,是不可能让妾身和孩子呆在一起的。所以妾身想求求爷,能不能让公公给这孩子起个名字,但不要把孩子从妾身身边带走?” 这好像不大可能呢,真要是知道有这孩子的存在,依苏家现在子嗣单薄的状况,肯定会让谭莹雪母子分离。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谭莹雪,苏怀礼又实在不忍心拒绝,“你也知道我阿爹的脾气倔,可我也真是不忍心让你们母子分离。我先回去探探他的口风,你带着儿子好好呆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谭莹雪含情脉脉的应下了。 小香适时进来将小婴儿带了出去,苏怀礼抱着谭莹雪云雨一番才离去。 彼此孩子已经睡熟,谭莹雪坐在梳妆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脸上全是奸计得逞后意得志满。 “姑娘,姑爷答应什么时候接你和孩子进苏府了吗?”小香边收拾床铺边问。 “苏怀礼那种没脑子的货色,一知道我为他生了个儿子,还不得被我拿捏得死死的。”刚还与她一起共赴巫山之人,人一走谭莹雪就鄙夷起来,“陈氏那一关好过,就是苏宗明那个老顽固有些难攻克。不过你等着吧,我进苏府志在必得。” 一想到自己也跟着进去到苏府那么豪阔的府邸,小香弯弯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杏花巷这里守得云开之际,苏府紫檀院却是炸开了锅。 “你……你说什么?谭莹雪真给你生了个儿子?”陈氏惊诧的看着一脸喜庆的苏怀礼。 苏宗明则是一张脸黑到底。 苏怀礼语气笃定,“开始我也记着阿爹说的话,防备着呢,可我与那孩子滴血验过亲了,的确是我的孩子。” 苏宗明整个人都像被困在雷电云里,被这个消息轰得头昏眼花,“不,我不信,我的孙子怎么可能从那个娼妇的肚子里出来?” 这咬牙切齿的声音吓得苏怀礼大气都不敢出,脸上的得意也渐渐敛了下去,“阿爹,是真的。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让阿爹你给那孩子起个名字,都半岁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苏宗明现在只想吐血,哪里起什么名字。 可是苏怀礼不怕死的继续开口,“这主意还是如意出的,她说这算是苏家的长孙,名字还是要让爷爷来起才好。” 苏怀礼的本意是想增加苏宗明对谭莹雪的好感,可是苏宗明对谭莹雪本身就反感,这明显起了反作用,他气得脸色又青又紫,像中了毒。 陈氏慌得赶紧抚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二老爷,你这是怎么啦,你可别吓我啊!” 苏怀礼也吓着了,他告诉苏宗明的明明是个好消息,为什么阿爹能气成这样?“阿爹,你有了孙子不高兴吗?这是多好的事啊!我和冯氏成婚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你好不容易当了爷爷,怎么能不接受呢?” “不接受,老子就算是断子绝孙,也绝对不会让一个娼妇生的孩子进我苏家的族谱。”苏宗明恼恨的大声叫喊。 苏怀礼也恼了,他有了儿子,这是好事,又想到谭莹雪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责任重大,“阿爹,您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苏家头一个孙子辈的孩子,您真打算不要他吗?” “你……你……。”苏宗明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氏却打起了别的算盘,“礼哥儿,别把你阿爹气坏了,你先出去吧。” 苏怀礼拂袖而去。 苏宗明看着陈氏,“我还没骂够呢,你把他支走干什么?” “你糊涂。”陈氏也不帮着顺气了,瞪了一眼苏宗明说道:“二老爷,你仔细想想,若大的苏家本就只有礼哥儿这一根苗苗,冯氏进门这么多年,也没个动静,如今有了这孩子,或许真是喜事呢。” “你愿意一个娼妇生的孩子管你叫祖母?”苏宗明还是没想明白陈氏的话。 “我自然是不想的。”说到这里,陈氏前去把屋门关了,来到苏宗明跟前小声说,“咱们现在已经住进了苏府,大房是没有儿子继承家业的,我看大哥哥也没有再娶的心思,等到盼姐儿一嫁,大哥哥百年之后,这苏府的一切不就都是咱们二房的了吗?依我说这孩子来得正好,管她是谁生的,不也是咱们苏家的传承么?” 对于陈氏的话,苏宗明徒然陷入了迷茫。 第830章 嫁衣裳 苏怀礼气呼呼的离开紫檀院,刚回到苡花水榭躺下想好好歇歇,身子还没在榻上躺平呢,就见冯氏一脸怒容冲进来冲他就吼,“苏怀礼,你还是人吗?你怎么这么对我?” 适才她一直在老夫人那里侍候,才离开就得到苏怀礼得一儿子的消息,天知道她内心的愤怒有多张狂。“阿爹都说了那娼妇肚子里的种不可能是你的,你怎么就不信呢?还得要认回来,你是疯了吧。” 苏怀礼现在是有子万事足,才懒得理会冯氏怎么想?反正在他看来,冯氏所有的反应都是因为他擅妒,她小肚鸡肠。“是我自己的亲儿子,我怎么不能认回来?我告诉你,我已经跟那孩子滴过血验过亲了,就是我苏怀礼的种没错。怎么,你自己生不出来,还不允许别人替我生啊?” 这话字字诛心啊,激得冯氏脸色煞白。她死死的盯着苏怀礼的眼睛,不见他有半分心虚更使得像是有人在她心里烧旺了一堆明火,“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允许那个娼妇和她的孩子进门的。” 好不容易谭莹雪那贱人彻底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从她男人面前消失,怎么可以再回来? 苏怀礼蹭一下就从榻上弹起来,现在儿子最大,谁也不能阻止他要儿子,“我告诉你,你敢不让他们母子俩进门,我就把你休了。” “你敢!”冯氏撕心裂肺的吼出去,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我怎么不敢?”苏怀礼底气十足,“你嫁给我这么些年了,也不见你给我下过半个蛋,就凭你这不生养我就能休了你。何况自况母凭子贵,有本事你现在给我弄一儿子出来啊?你没有,你弄不出来你费什么话?你要是老实点儿,不作不闹,我就还让你住大房子,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你要是敢跟爷顶着干,我立马就一纸休书休了你,让你滚回下河县老家去。” 冯氏闻声顿时胸口似炸裂一般痛,然后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苏怀礼也清醒了些,生怕弄出人命让他落得个宠妾灭妻的名声,赶紧叫来婆子去唤大夫。 紫檀院苏宗明和陈氏也很快接到冯氏昏倒地消息,关切了几句,知道没性命之忧也就不再过问。反倒是陈氏的话一直让苏宗明沉默着,沉默之中他的心动摇得厉害。如今已尝了荣华富贵的甜头,哪里还愿意舍弃?何况正如陈氏所言,这是送到眼巴前的,不要了岂不是亏大了? 一想到大房眼前如此荣耀,宫里的苏瑜如何如何的风光,到头来竟是给他二房做嫁衣裳,苏宗明内心就有些飘飘然。但他到底觉着自己饱读了那么些年的诗书,就这样算计大哥哥很是恬不知耻,所以他不好明说,只对陈氏言道:“谭莹雪毕竟做过娼妇,咱们真把人领回来看着实在膈应,再说了,宫里的瑜姐儿是知道这个谭莹雪的,曾经是她的表嫂呢。” “谁知道谭莹雪做过娼妇?二老爷你会觉得不舒坦不过是因为知道她做过娼妇的经历,更怕别人也知道笑话咱们。咱们不说,以后管束着不让她出去见人谁会知道她?” 陈氏的话把苏宗明说服了。 苏宗明又道:“不然将孩子抱回来吧,这个谭莹雪任她自生自灭好了。不然就给她些银子,让她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陈氏把脸一沉,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我倒也想这么做,可是二老爷,谭莹雪敢烧咱们家的宅子,又敢把孙陶两家的婚事给搅黄了,你觉着她是个好打发的主儿吗?且你让她离开京城远走高飞,想想也不可能,如今咱们苏家的日子红得烈火烹油似的,这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权势和富贵,她会拎不清吗?” 苏宗明闻声沉默了一会儿,“这若真要都带回来,大哥会同意吗?” “大哥同不同意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老夫人同意不就行了?” 徐老夫人的身体自苏瑜回京,她苏家一门的荣耀得以保证,身子是一天好过一天,有时在太阳下看着真是荣光焕发,跟之前躺在床上的人完全判若两人。 听说冯氏离开她这里不久就晕倒了,她赶紧派了康妈妈前去打听出什么事了。谁知康妈妈还没回来,苏宗明夫妻两个倒双双过来请安了。 “听说冯氏回到苡花水榭后晕倒了,我让康妈妈去看看她还没回来,这是出什么事了,请了大夫没有啊?”冯氏最近很得她的欢心,至少这一刻她是真心疼这个孙媳妇的。 苏宗明和陈氏两人相视一眼,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 徐老夫人又不眼瞎,见这情形肯定知道是出事了,“你们快说啊,真想把我老婆子急死吗?” 这种事情陈氏做为内助不能张嘴,还得由苏宗明来说清楚,“阿娘,有桩事得跟您说一声,您知道后可千万别恼。” 这好不容易太平下来的日子又出什么变故了?徐老夫人心惊胆颤的看着苏宗明,连问都不敢问。 “之前礼哥儿不是娶了一房妾氏么?” 那妾氏是个烟花女子,这个徐老夫人是知道的,但她并不晓得这个烟花女子的曾经和她做过的那些事。“人不是已经被礼哥儿休了么?怎么又提起她来?” “是休了,我还认定那时她肚子里的孩子非我苏家的骨血,今日礼哥儿遇到她,那妾氏端出一碗水来,正大光明的让孩子与礼哥儿滴血认亲,礼哥儿亲眼见着两滴血融在一起,是我苏家的骨血无疑了。” “你说什么?礼哥儿有孩子了?是男是女?” 听着徐老夫人急切的声音,陈氏觉得有戏,忙道:“是个儿子,已经有半岁多了。” 徐老夫人站起来,一脸的欣喜,“这是好事啊,你们怎么个个愁眉苦脸的?” “儿子现在很犹豫,毕竟那孩子的生母身份低微,但礼哥儿又与那女子是有真感情,不愿让他们母子分离,可如今咱们这样的人户岂是人随意能进来的?还有,大哥哥要是知道了真相,肯定也不会愿意。” 徐老夫人笑道:“一个小小的妾氏,我们苏家还是喂得起的,再说到底是苏家的血脉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你大哥会拎得清的。” 第831章 说客 苏宗明夫妻内心狂喜,有了老夫人的撑腰,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难了。但苏宗明面上还得架起一副尊重的样子,“阿娘,此事虽是我们二房的事,但苏府如今是大哥做主,儿子觉得此事还是要与大哥商量商量为宜。” 徐老夫人很欣赏二儿子的懂事,觉得这是家庭和睦的一种象征。“来人啊。” 立即有女使进来,徐老夫人吩咐,“去把大老爷请过来。” “是,老夫人。” 女使走后不久,康妈妈就回来了。看到二房夫妻在这儿,老夫人又是一派面容冷静中带着喜悦,便清楚她已经接受了谭莹雪那娼妇进苏家大门的事。 “老夫人。” 看到康妈妈,徐老夫人才想起自己差她去看冯氏。此时她也能笃定冯氏因为昏倒,“人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康妈妈答道:“老奴是等着大夫走了才离开苡花水榭的,大奶奶没事,就是气急攻心,醒过来用几副药就妥了。” 徐老夫人眼色一敛,早把她先前还对这个孙子媳妇满意的态度抛出窗外,“这多大点儿事,还能气得昏过不去?小门小户的姑娘,就是上不得台面。” 康妈妈不敢说话,她站回徐老夫人身边服侍。 陈氏开口了,“冯氏那个性子也是在娘家被宠坏的,担不起什么门面,等到那如意重新进门,儿媳定要好好告诫告诫她,以防家宅不宁。” “嗯。”徐老夫人极为赞同这句话,她还有长命百岁呢,可见不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咱们苏家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要是实在不懂事,就别做咱们苏家的媳妇。以咱们苏家现在的地位,京城那里有头有脸的人户巴巴的上赶着跟咱们做亲家呢,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不过是占了先嫁进苏家的便宜。” 面对徐老夫人这番抵毁,陈氏非旦没替冯氏分说两句,还一副应和的表情,“阿娘说得极是。” 康妈妈虽然是侍候老夫人的,但也觉得这婆媳二人的态度甚为不妥。只是她一个下人,没资格插嘴主家之事。 苏宗耀正在书房练字,他答应了杨夫人要替女学新办的刺绣班写门匾,莫名其妙被老夫人传唤,进门看到苏宗明夫妻两个都在,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里盘旋。 “儿子给阿娘请安。” 苏宗明夫妻也起身朝苏宗耀行了礼。 “大哥。” 苏宗耀颌首,徐老夫人笑道,“都坐吧,康妈妈,上茶。” 康妈妈去备茶,徐老夫人朝苏宗耀看过去,“把你叫过来,是有桩事跟你商量。” “阿娘请说。” 徐老夫人笑得和蔼可亲,“先前礼哥儿纳过一个姨娘你也是知道的。” 苏宗耀想了想,也记起来了,“她不是被礼哥儿休了么?还把荷花巷的柴房给烧了,二弟和二弟妹出于某种考虑并未声张此事,这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好端端提起她?” “那女子离开时是怀了礼哥儿孩子的。” 苏宗耀摇头,他记得苏瑜提醒他的话,“不,那孩子怎么可能是礼哥儿的?该是那个江湖赌棍的才是。” “大哥。”苏宗明开口了,“今日礼哥儿遇到如意,也质疑那孩子的出生,于是孩子与他做了滴血认亲,结果血是溶在一起的,断定是礼哥儿的儿子,是我们苏家的血脉无疑。” 苏宗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宗耀再不明白徐老夫人把他喊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是真傻子了。这哪里是跟他商量,分明就是他们二房与老夫人已经拿定了主意,但碍于苏家到底是在他的名下,现在通知一声,过过明路罢了。 “那二弟,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苏宗耀脸色和语气都往下沉,明显不高兴。 苏宗明才懒得管他是什么态度,只要有老夫人坐镇,此事就无悬念,“礼哥儿的意思是想将他们母子接回来,那孩子本就是苏家的骨血,可不能流落在外。弟弟我也想过把孩子接过来,那女子就不要进府了,只是那女子到底与大理寺卿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万一她到大理寺卿府上去告状,咱们苏家脸上也无光不是?” “大理寺卿?”徐老夫人并不知晓谭莹雪的真实身份,起先苏宗明也不打算说,是不想把事情复杂化,但此时见苏宗耀态度抵触,才不得不提,也让徐老夫人心生惊诧,“一个烟花女子跟大理寺卿有什么关系?” 陈氏说道:“阿娘,那女子原叫谭莹雪,是大理寺卿杜大人夫人的外甥妇,说起来也真是咱们家与孙家的一段缘份。谭莹雪最初是孙家大房的二儿子孙学武的媳妇儿,后来这孙学武不学无术,宠妾灭妻,把人休出去了。那妾侍原是她身边的女使,想霸道二奶奶的位置久矣,见谭莹雪被休,还使坏把人卖到烟花柳巷去,得遇到咱们礼哥儿,才赎出来进了咱们苏家的门。” 原以为只是个出身平庸的烟花女子,没成想竟还有大来头。这二房要是与大理寺卿结上亲家,礼哥儿的前程无可限量啊!好!好!好! “我还以为孙家全是正派人,没想到也能出孙学武那样的二流子货。” 一直被孙家压制的心,这会子终于舒坦的吐了口气,徐老夫人心里安逸极了。甚至生了不能怠慢谭莹雪之心,“她也是个苦命的,既成了我苏家的人,自然不能让她像在孙家那样受委屈。你说是不是,老大。” 苏宗耀被问住了,很显然老夫人这会子已经彻底认定了谭莹雪,他朝苏宗明看过去,心道这才是他提起大理寺卿的真正目的吧。 “阿娘也愿意谭莹雪入府吗?” “不能么?就算不看在她与大理寺卿是亲戚的份上,也总得看在她为咱们苏家开枝散叶的份上不能亏待呀!” 康妈妈端着新沏的茶入来,一个手边放了一盏。 谁也没动,只有徐老夫人端起尝了一口润嗓子。 “她毕竟入过娼门,儿子不能答应她进门。” 苏宗耀表明自己的态度。 苏宗明夫妻心里一沉,没想到大哥真敢不答应。 第832章 苏盼的抗议 “老大,如今你已贵为国丈,心胸要宽阔些。”徐老夫人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摔在小茶桌上,“那孩子说起来也得叫你一声伯祖父,你真能狠心不认他吗?咱们苏家本就人丁不兴,好不容易有了根苗苗,你让他流落在外,对得起苏家的列祖列宗吗?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要怎么安排,安排在哪里,老二媳妇,你现在就去张罗,天黑前我要看到我的曾孙子。” 这么大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苏宗耀能说什么? 陈氏欢喜的起身,朝徐老夫人曲曲膝,“是,儿媳这就去办。” …… 苡花水榭里,晕倒的冯氏还未醒,苏怀礼得到能接谭莹雪入府的消息立马跳起来冲出门去。 秋霜阁不远处有个菱香楼,这个菱香楼坐落在府中湖泊一角,景色虽说不上有多好,但夏日一来,从这里赏湖中荷花绝对是独一份。 陈氏将这里收拾出来给谭莹雪住。 菱香楼是何氏生前最爱赏荷的地方,苏盼得到消息,气得大哭一场。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去,就跑去瑞福院找苏宗耀哭诉。 “这个家到底是谁的?二叔他们会不会太得寸进尺了?阿爹,你得想想法子啊,那个娼妇一进门,往后女儿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 苏宗耀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祖母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曾孙子,一个‘孝’字扣下来,为父也十分为难。” “可他们二房太欺负人了,阿爹,你将他们一家全都轰出去好不好?” 能让苏盼说出这样的话来,苏宗耀知道她是真的被气着了。“你玫姐姐现在成了寡妇,一个人要顶起一个沈家,你二叔一家实在是没有住处,你祖母心疼放心不下才叫到咱们家来。这要是全都赶出去了,你让他们去哪里落脚?或许也可以这样,咱们给他们一家买宅子,置办过活光景的产业,好叫他们有个糊口的不至于流落街头。” “凭什么?”苏盼就想把二房赶出去,可不想给他们置办这样那样,“阿爹您忘了从前在老家时二房怎么在咱们头上耀武扬威了吗?现在他们一家落难又不是因为咱们的缘故,咱们凭什么要待他们那么好?” “凭什么?就凭你阿爹我是苏家老大,你祖母认为我对二房的前程安危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这个时候苏宗耀觉得自己这个父亲特别没用,他心里不痛快了还可以躲出去,苏盼呢?她能躲哪儿去? “女儿不服,女儿不服。”苏盼不甘心的哭着,可除了哭,她也找不到别的宣泄方式。 “倒还有个法子可以阻止那个娼妇进门。” 听了父亲的话,苏盼抬起泪眼,“什么?” “你二叔说礼哥儿和那娼妇的孩子滴过血验过亲了,证明就是礼哥儿的孩子,我在想谭莹雪是不是从中做了什么手脚?等一会儿那娼妇进来后,我会亲自准备水,让那孩子和礼哥儿再验一次。” 离开杏花巷之前,谭莹雪站在屋子里环顾四周。她什么都没带走,这些寒酸的东西能服侍她已经是这些东西的福气。她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她再不会任人搓扁揉圆,她要借着这个孩子让自己重回荣耀巅峰。 “看什么看,该走了。”苏怀礼现在把谭莹雪当个宝,站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腰问。 谭莹雪自然有她的说词,“就要离开这里了,妾身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想着往后就能和爷你长长久久在一起,妾身也没什么不能舍弃的。” 听着这令人暖心的情话,苏怀礼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膨胀。他搂紧谭莹雪,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放心,有爷在,从今往后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不会亏待你。” 谭莹雪抛着媚眸撒着娇,“爷的话妾身记住了,但爷也不能忘了。” “爷记性好着呢,怎么能忘。” 谭莹雪作势委屈的撇过头去,“爷时常在外头走动,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遇见个身姿如柳,貌如霞的美妙佳人儿,届时定会将妾身抛诸脑后。” 瞧着谭莹雪此刻又柔又凶的样子,真是将苏怀礼的魂勾出来硬生生的粘在她身上。苏怀礼把嘴巴往她耳边凑过去,悄声道:“要不是我祖母急着抱曾孙子,爷现在就把你按在这儿给办了。” “爷,你胡说什么呢,不正经。” 谭莹雪惊恐的眼睛瞪得老大,然后像小兔子一般逃离苏怀礼。 这些驭夫的手段都是她在娼馆时被老鸨逼着学的,开始时不以为然,到后来的十分好用,这个过程天知道她经历了多少耻辱。现在她要一分一分讨回来,苏瑜,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日我会进你苏家吧。 马车在夕阳即将散尽余辉时停在苏府门口。 苏怀礼体贴入微的又搂又牵的带着谭莹雪走进苏府大门,身后跟着的小香,怀里抱着还没娶名儿的孩子,与有荣焉的跟了进去。 “我阿娘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院子,叫菱香阁,听说一到夏日是,一湖的荷花看得最是清楚。”苏怀礼用夸张的表情夸张的动作表达他此刻对谭莹雪的偏爱。 谭莹雪也不是没见过好景致,但这个时候她还是很配合的在脸上浮现出十分感动和期待的样子,“太太有心了,一会儿见着太太,妾身定要给太太多磕几个头。” 听着这如水一般轻柔和懂事的声音,苏怀礼十分的受用。 二人转过一段短短的曲廊,就在即将步往中庭时,苏怀礼突然见到大伯父苏宗耀搬着椅子坐在那里,妹妹苏盼站在他身后,而两边各八个模样强悍的使役,这阵仗将苏怀礼吓了大跳。 “大……大伯父。” 这就是苏瑜的父亲?谭莹雪心里嘀咕,面上却不见半分不喜,而是十分有礼有节的朝苏宗耀曲膝福礼,“见过大老爷。” 瞧着这不卑不亢的样子,苏宗耀心里的反感愈加强烈,这样一个有心计的女人,苏怀礼那蠢脑子哪里招架得住?“不用这么客气。” “大伯父,祖母还等着侄儿抱曾孙过去团圆,这就告辞了。” 许是这个苏家还是他的,看着苏宗耀拉长的脸,他还是很心虚。 第833章 逆转真相 “急什么?”苏宗耀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一眼谭莹雪,对苏怀礼说,“听说你在外与这孩子验过血了,确定是你儿子。但我们苏家的血脉也不是轻易能混淆的,本着对苏家列祖列宗负责任的态度,我要再验一次。” 此声一落,庭中静若无人。 谭莹雪浑身一滞,她没想到苏宗耀会来这招啊! 此刻毫无准备,怎么可能让两滴没干系的血融在一起? 谭莹雪心中慌作一团,一边抱着孩子的小香也是脸色难看。 苏宗耀目不转睛的看着谭莹雪和小香,将她们的反应尽数瞧在眼里。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先前那回滴血认亲肯定是谭莹雪动过手脚的。苏宗耀底气十足的呼道:“来人啊,把准备好的水给我端上来。” “慢着。”谭莹雪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紧张,拽住苏怀礼的衣袖,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极让人心软,“公子爷,孩子已经验过血了,断定是你的孩子,何必再验一次呢?他这么小,扎的是他的手指,痛的却是我们为人父母的心呐!” 苏怀礼本来想着验就验吧,反正是自己的种,再扎一次手指也未偿不可。可听谭莹雪这样一哭诉,立即激起他内心为人父的责任感。是啊,这是他的儿子,他抱还没怎么抱过呢,怎么能一而再的扎手指?不疼吗? “大伯父,如意说得对,我也觉着没必要再验了。我知道您是一番好心怕咱们苏家的血脉被混淆,侄儿谢谢你,用不起再验了。” 此时,得到消息的苏宗明夫妻带着徐老夫人赶到了,徐老夫人神情威严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怎么回事?我的曾孙子怎么还没去见我?” 谭莹雪泪水涟涟,苏怀礼则立即撇开她冲到徐老夫人面前,带着撒娇的口吻行埋怨之事,“祖母祖母,孙儿是要立即带着儿子去给您这老祖宗请安的,只是大伯父把我们给拦下,非得再验一次血以正苏家的血统。祖母,那孩子那么小,今日已经扎过手指了,再扎一次,得多可怜呐!” 徐老夫人听了这番话,从心尖一直软到心坎里。她瞪着苏宗耀,觉得他是在有意为难二房。 苏宗明也看不过去,开口道:“大哥,礼哥儿虽然没什么建树,但做人最基本的原则还是有的,难道他会拿苏家血脉这么大的事来开玩笑吗?还是说这不是你的孙子,你不心疼,无所谓是不是?” 苏宗耀被苏宗明这番话气得面部扭曲,他大吼一声,“你们信这娼妇,我可不信,想进我苏家的门,必须再验一次,否则立即全都给我滚出去。” 苏盼终于看到父亲硬气一回,心里十分解气。 苏家二房被苏宗耀这一吼,顿时敢怒不敢言。他最后那句话说的是‘全都给我滚出去’,这里面是不是除了谭莹雪母子,还有他们二房一家?他们不敢赌,全都求救似的看向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也不敢真把大儿子给触怒了,立即敢了语气对苏宗明说,“罢了,你大哥也是为苏家着想,既然要验那就再验一次吧。” 苏家二房其他人不敢说话了,谭莹雪却吓得心乱跳不止,这怎么能验?是要出事的啊!这苏家二房怎么一个个都怂成这样?他慌乱的跪在地上,“老祖宗,实在是孩子扎手指,哭声呆怜得狠,贱妾听一次已是心如刀绞,再让他痛一次,您于心何忍呐?” “住口。” 苏宗耀喝向谭莹雪,早有苏盼示意人端上来一碗水,苏宗耀道:“这碗水我以苏家的列祖列宗发誓,绝对没有动过手脚,若这次验亲两滴血溶在了一起,我发誓往后绝对不会薄待这孩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苏家二房又全都歇了声,谭莹雪若是再出声阻止,那就从侧面证实真的有猫腻了。完了,完了,谭莹雪瞬间面如死灰。 那一碗清水被放到苏宗耀坐过的椅子上,苏怀礼接过苏盼送上去的针往左手食指腹一扎,一滴粘稠的血滴在水里。那婆子担当了扎孩子指腹的角色,她从小香怀里抱过孩子,针扎下去时孩子立即哇哇大哭。当孩子的血滴进碗中后,苏家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此刻的谭莹雪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她瘫软在地上思考要怎么才能从苏府脱身,万一他们告了官,自己要怎么解释才能全身而退。 正当她思绪搅成一团乱麻时,突然听到苏怀礼惊喜的喊道:“溶了溶了,溶在一起了,我就这是我的种嘛,大伯父快看,你快看呐。” 什么! 溶在一起了! 真溶在一起了! 在苏家人全都用不满的眼神盯着苏宗耀时,谭莹雪在难以置信中恢复了力气,她冲到椅子边上,果真看到两滴血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这么说来,当初她不知道到底怀的是苟爷的孩子还是苏怀礼的孩子,原来这孩子真是苏怀礼的? 先前在杏花巷,她让小香去打听了如何让不是亲生父子的血溶在一起的法子,得到的偏方是把白矾置入水中即可。所以她用了这个法子想让苏怀礼当乌龟王八,结果到道来不管她用不用那法子两滴血都能溶在一起,这孩子就是苏怀礼的种! 这惊喜来得太大,冲得谭莹雪一时没缓过神来。 “大哥,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苏宗明掷地有声的问。 苏宗耀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局,适才谭莹雪主仆的反应明明是有问题的啊! 苏宗耀想不通! 苏盼也想不通,也更加郁闷! 这个时候谭莹雪委屈连连的开口了,“贱妾不怪大老爷,他也是为了苏家血脉着想。”她没被激动冲晕脑子,更要谢谢苏宗耀的坚持为她做分明。既然知道这儿子真是苏怀礼的,她心也不虚了,底气十足,再不会有被拆穿的顾虑。 苏怀礼扶起谭莹雪,满心满眼的心疼,“如意,委屈你了。” 徐老夫人知道大儿子如今是一家之主,到底要给他几分颜面,便道:“好了,别都在这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徐老夫人带着苏家二房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走了,苏盼气得直跺脚,“这群人,真不要脸。” “盼姐儿,你祖母也在呢,注意你的言词。”苏宗耀语气颇感无奈,他无论如何也没想竟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盼眼中的泪水憋得难受,内心无数的怨忿无处发泄。突然又听到阿爹对一旁的那婆子说,“情况你也看到了,该往宫里怎么说就怎么说。” 那婆子曲了曲膝,“老奴知道了。” 随着那婆子转身离去,苏盼心里的憋屈立马就散了。 她是真被气糊涂了,她和父亲是治不了苏家二房和祖母,可宫里还有个瑜姐姐呢。 看着先前还怒容满面的苏盼,此刻的表情像雨过天晴,苏宗耀满心疑惑,“你不生气了?” 苏盼揩干眼角的滴珠子,扬了扬高傲头,“不生气了,我现在就等着看好戏。” 说完,她活蹦乱跳就走了。 苏宗耀大概明白苏盼的意思,是等着瑜姐儿出手收拾二房呢。但她不清楚如今二房在老夫人心里地位稳固,哪里是轻易能动得了的?而且谭莹雪真的为苏怀礼生了个儿子,对于子嗣单薄的苏家来说,她如今是苏家的大功臣,只怕老夫人还得给她几分薄面呢,想找她麻烦,可不容易。 宫门落钥前,那婆子把话传进了袁嬷嬷耳里。 在前往坤宁宫的途中,袁嬷嬷走得脚下生风。 第834章 皇后的好意 来到坤宁宫,先在门口确定皇帝是否在寝殿里。 知道在,她只得先压下满腔忿慨等着,可不能在陛下面前冒失,也不想让他看苏府这些破事的笑话。 寝殿里,宣祈和苏瑜正在对弈。自从回京之后,诸事算是理顺了,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 “陛下还是放邹录回了燕国,燕国的几万大军全留在大唐干什么呢?做俘虏吧又不是,做客人吧也像。”苏瑜执白子落在星目之上,嘴里随意说着话。 宣祈挨着她的左上角落去一子,道:“西北有些地方荒得很,耿荣出了个主意,上折子说可以让燕国的几万大军去那里开荒。” 开荒?真是亏耿荣能想得出来,“这主意虽是不错,可燕国大军到底是有血性的,愿意?” “所以为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流血事件的发生,萧景仁又在这主意上添了一笔。”且说,且神色怪异又荒谬的朝苏瑜看了一眼。 “什么?萧景仁出了什么主意?”苏瑜夹着棋子没落,十分好奇的盯着宣祈。 “他说开荒是个苦差事,在生活上应该得到细致的照顾,所以他提议全国下令,让未婚或是守寡的女子,愿意的,有偿到西北参与开荒事宜,主要就是做些什么煮饭,洗衣,端茶倒水的活计。” 难怪适才宣祈笑得有些损,苏瑜会意过来可不就是不怀好意吗?“萧世子这主意,可真是神来之笔。自苦英雄难过美人关,等这些女子与燕国士兵动了心鸾,不仅安定了军心,还给大唐留下一批壮劳力。 “届时陛下再给愿意留下的发以户藉,那燕国国君知道了,岂不是得吐血?”苏瑜简直要笑出声了。 宣祈则俊眉一挑,“胆敢联合北国一起算计我大唐,这点代价算是轻的。” “只可惜了晋国,要是早些时候撕破脸,或许大唐又能多留下一批壮劳力了。”落下一子,苏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北国如今南宫厌登基,晋国会不会努力去抱紧这条大腿?” “南宫厌虽说很得南宫措的欢心,也得朝臣拥戴,到底还不满十三岁。南宫措自负,也忧心这个儿子的舅家会力挺混乱朝纲,也并非真正得他信任,故此明里暗里他成为不少人打压的对象。南宫厌的舅家是北国三朝权臣,在朝中树敌众多,别看现在南宫厌登上了王位,想真正坐稳北国王那把椅子,在未来几年还有得熬。” 主少国疑,北国想得到真正的安定,恐怕还真得等到宣晗成年。 “想什么呢,你已经快输了。” “输了就不下了。”苏瑜不经意见瞟到袁嬷嬷站在珠帘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猜她许是有急事,但又碍于宣祈在此不便开口。 “我出去一下。” 宣祈点点头,示意蝶依收了棋子,他自己则歪在一旁拿起了苏瑜的地域志来看。 “出什么事了?”来到袁嬷嬷身边,苏瑜轻声问。 袁嬷嬷将苏瑜还往外扯了扯,这才附在她耳畔好一阵低语。 苏瑜听着听着,云眉紧拧,眸色凉寒。 “这个谭莹雪,可真有本事,闹腾完孙家,就改道苏家了。”苏瑜坐到一旁的垫子上,神情阴冷的厉寒,“那时她怀了身孕,我料定那孩子是苟爷的,没想到她真为苏怀礼生了个儿子?” 袁嬷嬷一脸的焦急,“谭氏那就是个搅事精,就是个祸害,怎么能让她进苏家的门呢?二房本就狗皮膏药似的粘上大房了,如今又来个谭氏,老奴怎么觉得苏府现在就是二房的天下了呢?” 谭莹雪进个烟花柳巷,按说这样的人入个小门小户为妾尚可,但真要进像如今苏家这么大的门第是断然不可能的。她能得逞算她的本事,这是其一,其二家里的老夫人和二房夫妻肯定也是点了头的,否则她不可能沾上苏家门槛里的一点泥。 “苏家这两代男丁单薄,谭莹雪生的是个儿子,自然极为老夫人和叔叔婶婶亲睐,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二房敢这么不将大房的态度放在眼里,委实有些欺人太甚。” 袁嬷嬷忙不迟迭的点头。 苏瑜默了默,又说:“前些时日大舅母在说三舅母闹得她在京城呆不下去要回端州,也没得到她离开的消息。我本不该插手孙家的事,可外祖母临终前叮嘱过我,要我好好庇佑孙家,不管又实在说不过去。嬷嬷,你明儿一早亲自到孙府去接三舅母和嬉姐儿,就说是我请她们到苏家住一段时日,换个环境,也好换换心情。然后,你再亲自送到苏府去,让盼姐儿机灵儿点,好好照顾嬉姐儿。” 一听这话,袁嬷嬷顿时就转悲为喜,“姑娘真是好主意,此举不仅可以解救解救孙家大舅母,住进苏家,蒋氏若是见到谭氏,还不得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又是您请到苏家做客的,再怎么闹谭氏抑或是二房又能奈蒋氏如何?这就叫恶人就要恶人治,老奴想想都痛快,唉呀,这天儿怎么还不亮啊。” 苏瑜乐了,“这天儿才黑呢,你就盼着天亮,瞧把你心急的。” 一会儿进到寝殿里,路过宣祈身边时,被他突然伸手拽住,一陈天旋地转后,她躺在了宣祈身下。 眼睛上方的男子神情妖冶的盯着她,“朕的好皇后,你连你的亲叔叔一家都算计,真是一肚子坏水儿。” 寝殿与外间就挡着一排不隔音的珠帘,苏瑜也没想着能瞒得过宣祈听不见。她挑眉笑着,娇艳若花,伸手环住宣祈的脖颈,挑衅开口,“臣妾就是这么坏,一辈子都改不了了,陛下准备拿臣妾怎么办?” 宣祈狠狠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这么办。” 见这二人没羞没臊的缠绵起来,蝶依赶紧示意殿中的宫娥们离开。 次日一早,袁嬷嬷都没往坤宁宫里侍候,先让人往苏府递了个消息让准备着,然后直奔孙府。 孙府大房这几日依旧被闹得鸡飞狗跳,那平哥儿要午睡觉,蒋氏估摸着这孩子歇午觉的时候就来闹腾,把平哥儿闹得歇不好觉,受到惊吓给整出毛病了,一到歇午觉的时候就哭。蒋氏可不管这些,梁氏请大夫,蒋氏给轰出去,要不是被孙学雍撞见沉着脸说了几句话,平哥儿根本就见不着大夫。致此,梁氏也耽搁了回端州的时间。 第835章 蒋氏的不得已 袁嬷嬷的到来,是余氏亲自出门接的,得知她到孙府的目的,余氏很诧异?“嬷嬷,我没听错吧,娘娘是说接三弟媳和嬉姐儿到苏府去小住?” 据她所知,孙家三房如今就孙妨和苏瑜关系缓和,那嬉姐儿和蒋氏一个鼻孔出息,苏瑜会待见她们娘俩儿? “是啊,娘娘特意吩咐老奴来接,说是她三舅母和嬉姑娘心情不好,想着给她们母女俩个换个环境散散心。” 余氏的第一反应就是皇后这是要解救大嫂嫂?可解救大嫂嫂也用不着把这两个麻烦往苏府里引啊? 余氏的反应全然落在袁嬷嬷眼里,她不便多说什么,“劳烦太太引路,老奴这就去请三太太。” 青晖院。 蒋氏尚未起身,是余氏进屋把她推醒的。 蒋氏没好气的看着余氏,“二嫂嫂怎么来了?想劝我息事宁人也用不着这么早吧。” 余氏也没好气的看着蒋氏,“我劝得你还少吗?你既是不听劝,我何苦多费口舌。” “那二嫂嫂来干什么?府里有人没了,让我去奔丧吗?” 听听这蒋氏说的什么话,余氏忍了忍,才道:“大清早的,你就不能盼着孙家一点好?别忘了,你虽然是死了男人的,但还是孙家的寡妇。行了,别睡了,赶紧起来,你的好事来了。” “我能有什么好事?”蒋氏眼白一翻,准备继续睡觉。 看着她背过身去的侧影,余氏说道:“宫里的娘娘惦记你,知道你在孙家住得不顺心,想把你和嬉姐儿请到苏府去住几日。” 蒋氏闻言,翻身就坐了起来,错愕的盯着余氏,“你说什么?我没听差吧。” “差不了,娘娘身边的袁嬷嬷已到在外头等着了,你赶紧起来收拾收拾,随她去苏府吧。” 蒋氏没有动,脑子却转得很快,很快,她说,“我们母女跟娘娘可没什么交情,她怎么会这么好心眷顾我们母女?该不是上回你和大嫂嫂进宫在她面前告了状,娘娘心疼大嫂嫂一家,这回刻意把我支走让她玉晖院得个清静吧。呸,想得美,想让我离开孙府,门儿都没有。” 余氏唇角抽了抽,她怎么也没想到蒋氏能把事情想得这么歪! 但不论宫里的娘娘在打什么主意,余氏是很赞成蒋氏离开几日的。“我只是来传话的,去不去在于你,不过有句话我得跟你说清楚。袁嬷嬷既然亲自来了,肯定她的话就是娘娘的懿旨,你要是抗旨不遵,那可是要杀头的,你死就死了,嬉姐儿已经够可怜了,你那么折腾大房就不是因为她吗?难道现在还想让她跟着你去死?你且好自为知吧,我走了。” 一听要杀头,还要连累嬉姐儿,蒋氏顿时嘴硬不起来了。 “等等,去就去,我才不要去死,我死了不就便宜她青晖院了,不就是住几日吗?还能把我关在苏家不让我回来不成?” 袁嬷嬷全程在外头把这两妯娌的话听了个遍,在感叹蒋氏这不饶人的脾气不减反增时,也在期待她到苏府后会给苏家二房带去怎样的天翻地覆。 一盏茶功夫后,蒋氏从里屋出来了。看到站在院中等候的袁嬷嬷,也不打招呼,直接撇开脸去孙嬉的屋子。 孙嬉也没起,蒋氏来到床前看到女儿眼下的乌青,知道她肯定又是天亮才睡。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嬉姐儿,嬉姐儿。”蒋氏轻轻唤了两声。 孙嬉很容易就惊醒了,睁眼看着蒋氏,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深深刺痛了蒋氏的心。“好嬉姐儿,快起来,你的皇后表姐知道你受了委屈,特意把你请到苏家去住几日,换个环境,也让你换个心情。” 孙嬉没有反应,以后的换衣绾发全都由蒋氏和一个贴身的女使帮着完成。 当袁嬷嬷看到收拾一新,却像是没了灵魂的孙嬉站在她眼前时,她还是被吓到了。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她鲜活俏皮的模样,这……这……这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她往前走了两步,带着温和的笑容开口,“嬉姑娘,娘娘请你到苏府去散散心,那里有个盼姑娘,与你同龄,正好与你做个伴儿,咱们走吧。” 孙嬉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根本没听见袁嬷嬷的话似的。 离开孙府前,蒋氏站在廊沿下望着青晖院的方向啐了一口。 袁嬷嬷瞧在眼中,想着这得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苏府。 苏盼早知道苏瑜不会让她失望,虽然乍一听让孙家三房母女两住进来散心有些莫名其妙,但想通这其中的关窍后,苏盼整人都身心雀跃起来。她将自己院中厢房收拾出来,腾给蒋氏母女住,然后就迫不及待的等着蒋氏母女登门。 苏宗耀来到云雅苑见苏盼,瞧见她什么都写在脸上,难免要告诫一番。 “谭莹雪有你堂哥撑腰,又有儿子傍身,有什么你别强出头,免得连累了自己,你的任务是好好照顾蒋氏母女。” 父亲这是告诫她不要多事,凡事有人替她出头呢。苏盼笑着曲了曲膝,“阿爹放心,女儿省得。” 约莫晌午时候,蒋氏母女到了。 袁嬷嬷领着她们母女进门,因为是女眷,苏宗耀不便来迎,便叫苏盼出面。 苏盼脸上挂着热忱的笑,袁嬷嬷一瞧就知道这个盼姑娘是个醒事的。 她朝袁嬷嬷点了点头,然后朝蒋氏曲了曲膝,“盼儿见过三舅母,三舅母万安。” 蒋氏见着朝她行礼的苏盼,一时间有些心酸,她的嬉姐儿曾几何时也这般灵气活现的。“不用客气,我们来叨扰了。” 苏盼又朝孙嬉走过去,也不嫌弃她的木讷,拉起她的手亲热的说:“这位是嬉姐姐吧,虽说是亲戚,但咱两个似乎还没见过面呢,走吧,先去歇歇,这段时日嬉姐姐和三舅母就跟我住在云雅苑吧。” 这丫头倒真不认生。 这是蒋氏对苏盼的第一印象。 在去云雅苑的途中,蒋氏还是客气的问了两句,“不知国丈老爷在何处,我们母女也好过去给他磕个头请个安。” “我阿爹给人写了副一字,今日必须送回门去,刚走了。不过他有交待,让我务必招待好三舅母和嬉姐姐。”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孙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苏盼也在不意,还是很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臂往前去。 第836章 二房打的主意 来到云雅苑,蒋氏瞧着苏盼给她们母女准备的厢房甚为满意。她是见过苏盼的生母何氏的,那是个很会撒泼打浑的妇人,没想到还能教出苏盼这样既懂规矩又知礼的好姑娘。 蒋氏是长辈,被苏盼奉为上宾,落坐到主位。 被人这样尊重,蒋氏很是受用,眼里对苏盼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奉上茶后,袁嬷嬷说道:“三太太,老奴的差事已了,这就回宫向皇后娘娘去复命了。不过临走前老奴还有句话要交待,这府里如今没个正经的女主人,凡事都是以老夫人为尊,三太太,您过府始终是客,好歹到老夫人那里走一趟,了表一下为客本分才好。” 蒋氏淡淡点点头,苏盼却很是殷勤的送袁嬷嬷出去。 四下无人时,苏盼悄悄跟袁嬷嬷说,“我就知道瑜姐姐有法子,正好收拾收拾二房那帮蹬鼻子上脸的,真以为住了进来又有祖母护着,这整个苏家就是他二房的了。” 袁嬷嬷轻轻拍拍她的手,一本正经言道:“姑娘慎言,我家娘娘是不忍表姊妹在家憋闷,特意接来苏府换个环境散心的,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哪儿有什么旁的心思?姑娘怕是会错意了吧。” 苏盼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是是是,您老说得对,是我说错话了。” 送走袁嬷嬷,回到云雅苑门口,苏盼立即让人去打听二房所有人的动向,得知叔叔婶婶带着孙子在老夫人那里逗趣,苏盼冷冷一笑,携裙折身回到屋里。 孙嬉像根木头似的坐着,手边的茶已经凉了,盘子里的精致点心也没动分毫。 苏盼说道:“三舅母,嬉姐姐许是累了,让我送她回屋歇息吧,然后我们再到老夫人面前去请个安再回来。” 蒋氏在孙府呆得年深日长,对于大宅子里的门门道道还是有清楚的。孙家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没少让她立规矩,如今来到苏府,自然也要走走过场。“这可不妥,来的是我们母女两个,嬉姐儿又是小辈,应该到老夫人面前磕个头才是。” 苏盼巴心不得,“既是如此,哪咱们走吧,晚点再回来歇息。” 为表示对蒋氏母女的重视,苏盼还当着她们的面吩咐女使通知厨下中午添菜备宴。 蒋氏听着心中犹为满意,好在总算没有在苏府受怠慢,否则就算这里是皇后的娘家,她也不会轻易罢休。遣憾的就是今日不到到青晖院去朝梁氏喊话了,罢了,她歇几日也好,等回到孙家,再把场子找回来便是。 此时的松龄院,徐老夫人抱着小曾孙乐得合不拢嘴。这孩子的名儿已经定了,是苏宗明起的,叫苏程,取前程似锦的意思,小名程哥儿。 徐老夫人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做为大房二房的长辈,她最爱看到的就是两房都有出息。 “瞧瞧这小程哥儿,这眼睛和鼻子简直跟礼哥儿一模一样。”陈氏赞扬着怀里的孩子,本是开怀畅笑的表情徒然敛了敛,“可惜了,是庶子,这要是个嫡子就好了。” 冯氏昨夜醒来,知道家里长辈已经做主将谭莹雪重新迎回苏家,气得又昏了过去,早上没像往常一样到陈氏面前去立规矩,这个时候也没来松龄院给老夫人请安。 陈氏不放心叫人去瞧了瞧,说是病了,已经令人去请了大夫。 “什么庶子不庶子的,礼哥儿不也是庶子?”徐老夫人把程哥儿当个心头保,不允许有人抵毁他的出身,何况他母亲虽然如今是妾,但她的身份背景却也不低,说起来配礼哥儿绰绰有余。“只要能为苏家开枝散叶,我这心里就高兴。” 陈氏闻声,知道自己失言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忙解释道:“媳妇是说不知冯氏几时能给礼哥儿添个孩子。” 徐老夫人往门口望了望,“这冯氏也忒小肚鸡肠了,不就是妾侍先她有了孩子么?怎么就把自己祸害成那样?瞧着她也是个没出息的,能不能有还不一定呢。” “阿娘说得是,得空媳妇去劝劝她,切莫因为心怀妒忌坏了咱们苏家的门风。” 徐老夫人颇为赞同陈氏这话,继而听着坐在一旁的苏宗耀言道:“阿娘,如今礼哥儿有了孩子,就该有个做父亲的样子和捏当,儿子先前就知道仕途这条路他肯定是走不通,现在惟一剩下的就只有从商。先前他是受人蒙骗,赔尽家产,昨夜他找儿子好好谈了谈,说还是想经商,带着之前积攒的经验想从新开始。” “好啊!”于徐老夫人而言,这可是个好消息,“他有这个想法,可见是真的知事成熟了,不知他想过做什么营生了?” 苏宗明和陈氏不动声色的相视一眼,继而说道:“虽是如此说,但他对于之前赔光家产的事颇为自责,不好再管我们要银子开铺子,依着他的意思,是想着先在集芳馆或者撷云楼先做着掌柜,先历练历练,等真的有了十足的本事再行开铺子。” 提到集芳馆和撷云楼,徐老夫人面色有些不霁,她道:“这集芳馆和撷云楼可不是咱们苏家的产业,你这主意是诚,但这事儿不论是我还是你大哥都做不了主。但我知道你大哥如今的产业里有间海货铺子,听说收益还不错,你到可以让礼哥儿到这里去打打下手。” 其实徐老夫人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然不错了。陈氏这几日得空看账册,是有这么一间海货铺子,赚的银子也不少,只是海货铺子进出的鲜有正经的达官显贵,只有像集芳馆和撷云楼那样的地方遇到的才是真正的富家子弟,这样一比,自然到集芳馆和撷云楼历练更好。 “可礼哥儿说他将来想开绸缎庄呢,海货铺子与绸缎计,这隔行如隔山,恐怕是不妥当。”陈氏小声开口。 徐老夫人也没多想,在她心里,大儿子懦弱,二儿子正直,“海货铺子与绸缎庄的确隔着千山万水,但万变不离其宗,依我看,从商无非衣食住行,绸缎庄是宫里那位的,难道将来礼哥儿开的绸缎庄还敢跟她抢生意不成?还是海货铺子妥当些。” 徐老夫人这样说,苏宗明也不好再反对,“阿娘说得极是,是我和礼哥儿想得太简单了,回头我跟他商议商议,把营生改改,也是能养家糊口的。” 正说着,康妈妈进来禀报,“老夫人,今日府里来客了,是孙家三房的太太,是皇后娘娘派袁嬷嬷亲自去接到咱们苏府散心的。” 众人闻之,脸色巨变。 第837章 蒋氏见徐老夫人 说到孙家三房太太,自然是蒋氏无疑。这个蒋氏苏家人不曾见过面,但对她也算是有所耳闻。自从丈夫染病在床,她变得乖张跋扈,周老太太还在世时尚有所收敛,老太太一死,变得更加无法无天起来。 这还不是让徐老夫人和二房夫妻吃惊的,吃惊的是康妈妈说她是皇后娘娘派袁嬷嬷亲自到孙府接来散心的。蒋氏在孙家心情不好,按理说与他苏家无干,而她为何心情不悦不用深想就能猜中。 “就她一个人来的?”徐老夫人拧眉问。 康妈妈摇头,“是三太太带着姑娘嬉姐儿一并前来的,现都在外头等着给老夫人您请安呢。” 徐老夫人满脸纠结。 苏宗耀夫妻则忐忑难安。 很明显,宫里的皇后娘娘知道了最近苏府发生的事,而昨日才让谭莹雪入府,今日蒋氏母女俩就登门,这显然是宫里那位有意为之,想要敲打他们二房太过分了呢。 “阿娘,既是有客,儿子就先告退了。” 苏宗明起身拱手作了一揖。 陈氏也想抱着孙子离开,“阿娘,儿媳妇也告退了。” 这是想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面对蒋氏母女?徐老夫人心里有些不高兴,“明哥儿是男人,既是女客来访,自是该回避,你是女眷,陪我见见又如何?瞧你这点儿出息,赶紧把你那副受惊吓的表情收收,免得叫外人瞧见了笑话。” 苏宗明避了出去,陈氏则尴尬颌首留了下来。想想也是,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蒋氏母女的事?心虚什么?如此一想,又抱着程哥儿坦然的坐下了。徐老夫人见她恢复了状态,这才示意康妈妈将人请进来。 蒋氏原本也没想着在这松龄院多作停留,只想简单的寒喧两句就走。 康妈妈撩开帘子,先进来的是苏盼,她乖乖巧巧的朝徐老夫人行了礼,“孙女给祖母请安。”转头又对陈氏道:“二婶母,你也在啊!” 陈氏没回话,只笑着颌首。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到跟在苏盼进来的蒋氏母女身上,那蒋氏生就一副很是精明不好惹的面孔,脸上挂着并不真诚的笑容,一身浅蓝色缎子袄衬得她肌肤雪白,唇脂胭红,显然过来之前是妆扮过的。再看她的女儿孙嬉,神情木讷,像一个行动的木偶人似的,年纪轻轻的脸上表情全无,一双眼呆愣毫无神彩,就像没了魂儿一样。 陈氏心中又不勉唏嘘起来,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在成婚当日遇到那种事,可不得受刺激至此? “祖母,这是孙家的三太太和她的女儿嬉姑娘,宫里的瑜姐姐听说嬉姐姐身体不大好,怕她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憋闷,特意着人去接了来咱们家,想着换个环境,也好散散心。”苏盼笑着介绍了蒋氏母女的身份。 蒋氏朝徐老夫人跟前儿走了两步,曲膝行了晚辈礼,“妾身蒋氏,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您万安吉祥。” 一张嘴儿倒甜,徐老夫人很配合的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却在想她到底知不知道将她姑娘害得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也在府里?“好好好,快快免礼,康妈妈,快把我的好茶都拿来让贵客尝尝。” 对于徐老夫人的热络,蒋氏也受用着,总好过受冷落。她拉过嬉姐儿说:“老夫人恕罪,我这姑娘身体不大妥当,嬉姐儿,快给老夫人磕头。” 孙嬉依言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徐老夫人连忙道:“别这么掬礼,又都不是外人,快扶起来坐吧。” 苏盼坐到了陈氏身边原先苏宗明坐的位置。 蒋氏先让孙嬉先坐了,然后刚想坐就听到陈氏怀里的孩子呢喃了一声,她折身看过去,“真是好漂亮的孩子,长得真好。” 这话说得陈氏心中一紧,心道你要是知道这是谭莹雪的孩子,恐怕会恨得直接掐死他吧。“过奖了,过奖了。” “这是我的二儿媳妇,姓陈的。” 她们辈份相同,陈氏起身与蒋氏互相见了礼。 刚落坐,康妈妈的茶就来了。 蒋氏吃了口茶,就听见苏盼说:“嬉姐姐,你也尝尝呀,这茶可是我祖母珍藏的,要是不是贵客,她都舍不得拿出来喝呢。” 孙嬉还是没动,蒋氏叹了口气,对徐老夫人说,“这孩子受了场刺激,现在把心思给收了,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蒋氏边说边暗恨远在孙府的梁氏。 徐老夫人正想侧面打听打听蒋氏知不知道谭莹雪也在府上的事,便道:“自打宫里的那位出事后,我成日忧心难安,就生了场大病,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陈氏暗骂徐老夫人老糊涂,怎么能这么问?这不是哪壶不开提那壶吗?可她又不敢多言,只能神情紧张的听着蒋氏回话。 且不说徐老夫人是否真是出于关心才这样问的,但有个年长的长辈关怀一句,还是让蒋氏忍不住泪目。“说起来,也真是造孽,本来好不容易遇到场姻缘,竟因孙家大房的一个孽障凭空跳出来给毁了。为此事,我家夫君被气没了,姑娘也成了这样,有时候我都想一死了之,可看到孩子这样不死不活的样子又实在狠不下心来走那条路。” “按说孙家三房的婚事,若真与孙家大房有关,也应该是两家都高兴的事,怎么还出了个孽障?”徐老夫人故作惊讶。 “那孽障原是孙家大房的二儿子孙学武的媳妇,不仅擅妒跋扈,又因为与丈夫不睦被休出了孙家。先前孙学武纳了她的近身女使素菊为妾,她便百般刁难为难素菊,那素菊在谭莹雪,也就是那孽障身边呆得久了,也学得心狠手辣。谭莹雪被休出门后,素菊就使了阴招叫人把她卖进了私娼馆。本以为从此天下太平了,没想到大房这埋下的祸根在我家嬉姐儿成婚当日发作了。那谭莹雪辱没大房也就罢了,没想到把我们三房也连累了进去,不仅害得嬉姐儿婚事没了,还让我三房的顶梁柱也断了,老夫人,您说说,这天大的冤屈,我憋在心里能好受吗?我又能朝谁去诉苦去?” 蒋氏一番哭诉,委屈至极。 第838章 冯氏的醒悟 徐老夫人在意的关键却没说出来,她也顾不得让人猜疑的心思,直接开口问,“那那个谭莹雪呢?你可知她在哪儿?” 蒋氏揩了揩泪,摇头,“我曾让人找过她的下落,但人家是有本事的,我哪里找得到?不叫我找到也就罢了,真要让我找到了,看我不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好叫她知道惹上我的厉害。” 陈氏也总算明白了徐老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真正原因,听到这里,陈氏再也坐不住了,她趁人不注意隔着襁褓轻轻揪了揪怀里的程哥儿。 程哥儿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陈氏趁机站起来,“这孩子怕是饿了,我抱下去找奶娘去,三太太,你再坐会儿啊!” 蒋氏不疑有他,还起身相送。 徐老夫人却心知肚明,晓得陈氏是被蒋氏适才那番话给吓到了。 陈氏出了松龄院,便叫人把孩子送回到菱香楼去了。而她,直往紫檀院赶。 苏宗明也在紫檀院等她,夫妻二人一见面,立即商量起对策来。 “宫里那位是什么意思?她把蒋氏母女弄来要干什么?”苏宗明心里是有数的,但他就是想听人明确告诉他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陈氏还真以为丈夫不清楚,言道:“还能干什么?敲打咱们呗。二老爷,看来先前是咱们把这个谭莹雪想得太简单了,她还在孙家做过儿媳妇呢,与宫里那位肯定有接触,但凡这二人之间有点情份,她也不会把蒋氏母女也弄进苏府给咱们添堵啊! “你说怎么办现在?这府?虽大,但只要在一个院子里,总有碰面的时候,你是没听到刚才那蒋氏说什么,她说要是让她找到谭莹雪,不仅要剥了她的皮,还得抽了她的筋。如今咱们好不容易在苏府站稳的脚根,可不能因为一个娼妇跟大房起了冲突,要是被赶出去,那咱们的那些谋算可就要打水漂了呀!” 苏宗明瘫坐在椅子上,为了个孙子和二房的前程,他已经够委曲求全的了。好不容易日子步上正轨,老夫人也答应了让礼哥儿到大房海货铺子里去历练,若真因为谭莹雪那娼妇坏了二房的前程,实在是不值当啊! 他阴着一张老脸沉默着。 陈氏见他的表情也不敢说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苏宗明说,“如今你也算管着苏府半个家,先发话下去,不准下人们多嘴多舌。再认真叮嘱那贱人,在蒋氏母女离开之前,不准离开菱香楼。如果蒋氏问起有关那贱人的事,只说她叫如意,不是什么谭莹雪。” “可蒋氏母女什么时候能走?我怎么觉着宫里那位将人弄进来肯定有什么咱们还没揣透的目的。” 后宅里的这些弯弯绕绕苏宗明心里的数不深,他想要的是怎么才能将蒋氏母女赶出去。 “先别胡思乱想了,快下去交待吧。” 陈氏点点头,匆匆忙忙离开紫檀院。 快到中午了,苡花水榭里,冯氏躺在床上泪湿枕巾。她面容惟悴,神色微黄,一副心思郁结难消的凄惨模样。 女使兰香是冯氏准备嫁到苏家时娘家给她买的丫环,这些年她跟着冯氏起起落落,十分忠心。看到主子如今这副模样,她心疼不已。桌上已经端来了午膳,本是令人十指大动的佳肴,等不到享用它的人,正逐渐冷却。 “我的好奶奶,你好歹起来吃一口吧,真要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那可怎么好?老家的老爷太太会担心的。” 提到娘家的父母,冯氏委屈得嘴唇又哆哆嗦嗦。想着都是因为她娘家离得远,不然苏家人怎么敢这么欺负她?在下河县时,不论她怎么作,苏怀礼但凡敢真惹恼她,娘家几个兄弟就会提着刀来找他算账,哪里轮到她像如今这般躺在这里生闷气,还没半个人影儿来安慰的境况? “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你再这样折磨自己,姑爷和二老爷二太太也瞧不见,何必呢?”兰香索性坐到床沿上,“我的好姑娘,你还不明白吗?你在这里不吃不喝把自己身子拖垮了,到时候这个家可就真的是那娼妇作主了。” 一想到这个家会给那个娼妇作主,冯氏的眼瞬间瞪得老大,然后又在瞬间黯然下去,“爷们儿都不稀罕我了,我要这个家做什么?” 兰香真想一巴掌把人打醒,但她又不敢以下犯上,只能晓以利害,盼着冯氏早结明白,“姑娘,你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虽然出身不比那娼妇,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凭什么要让那娼妇给踩在脚底下?现在姑爷的心思已经全在那贱人身上了,难道你还要把自己的地位也给那贱人吗?” 地位? 在苏家的地位? 脑海里突然想起离开沈府时文姨娘当着她的面说的那些话,苏家将来是苏怀礼的,作为苏怀礼的嫡妻,她将会是苏家除却苏怀礼之外最有权力的人。如今来了个低贱的娼妇,她就要把自己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都退位让贤吗? 冯氏原本迷茫的眼神渐渐凝聚起神彩,兰香见状,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她终于是醒悟了。 不可能的,她才是苏怀礼明媚正娶的嫡妻,凭什么让个娼妇后来居上?冯氏猛的一下坐起来,然后因为长时间的不吃不喝导致她眼前一片晕旋。她牢牢的拽住兰香,迫使自己不瘫倒回去。 “你说得对,既然爷们儿不跟我谈感情,那我也没必要自甘下贱,该我的绝不能落到谭氏那贱人手里。兰香,扶我起来,我要穿衣,我要吃饭,我绝不能这样颓废下去,让那贱人看我的笑话,更不能让那贱人的奸计得逞。” 一会儿后,兰香扶着冯氏坐在餐桌前,兰香先给她盛了碗百果煮的稀饭。冯氏闻着饭香,赫然觉得自己就该这样活着才对。她大勺大勺的吃着稀饭,像是要把之前没吃的那几顿都吃回来似的。 “你慢着点儿,别咽着了。”兰香又想哭又想笑。 冯氏咽下一大勺稀饭,说,“刚才那些话你昨天怎么没跟我说,要是昨天说了,我铁定昨晚就好了。” 第839章 各人的反应 兰香轻轻叹道:“姑娘你对姑爷一往情深,心里还盼着他来哄你呢。如果姑爷昨夜来哄了你,你肯定会原谅姑爷的无情,奴婢说这些话哪里有用了?你根本就不会听进去。” 冯氏又咽了一大勺稀饭,怔怔的看着兰香。怪不得她出嫁时阿娘为她精挑细选陪嫁,家里没有,就从外头买,总得是个心里有数拎得清的。 “兰香,你怎么懂得那么多?” 兰香脸色微红,“奴婢的阿娘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内宅管事婆子,奴婢跟在她身边长大,见得多了,心里也就有数了。后来那人户没落了,我阿娘也病死了,奴婢这才被人伢子卖给了太太,作了姑娘你的陪嫁。” 这些事冯氏是不知情的,因为她从未真正在意过,只知道兰香很懂事,办事得妥贴,竟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个身世。“今日幸得你点醒了我,不然我就得把自己折磨死,做只憋屈鬼。一会儿你陪我到婆母那里去,我要去陪礼道歉,把我正房奶奶的派头端起来,不能叫她真以为我小家子气,擅妒,容不得人。” 冯氏把碗递过去,示意兰香再给她添一碗,兰香犹豫着犹豫着,还是决定把今天上午府里发生的事儿说了。 “奶奶,咱府里来客人了。” 接过兰香递回来的碗,冯氏没怎么注意,“谁来了?” “孙家三房的太太和姑娘。” 冯氏拿着勺子搅动碗的手倏地就停住了,她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兰香,“谁?你说谁来了?” “孙家三房的太太和姑娘!” 兰香重复一遍。 兴许是吃了一碗热呼的稀饭的缘故,冯氏闻之精神大振,“她们母女怎么来了?难道是来找谭氏麻烦的?” “说是来散心的,还是宫里的皇后娘娘派身边亲近的嬷嬷亲自到孙府去接来的。” 冯氏恍然大悟一般,徒然冷笑连连,“我就说公爹和婆母默许那娼妇进门不是好事情,大房表面上不能忤逆老夫人,但还能不往宫里递消息?让宫里的人出手,大房手段不低嘛。” “奶奶是说宫里的人想收拾二房?”兰香说。 “不想收拾把蒋氏母女弄来苏府干什么?”冯氏肚子里有食儿了,精神气儿好了,脑子也转得快了,“走,我不吃了,咱们现在就去紫檀院探探风声去。” 知道随便差个人到菱香楼传个话,依谭氏的性子肯定是要闹到苏怀礼面前去的。所以陈氏特意让人去把苏怀礼叫到紫檀院,想好好交待一番。偏生苏怀礼昨夜歇在菱香楼,起得晚,用过午膳才到紫檀院来。 陈氏虽然不高兴,但对这个庶子目前也没办法。虽然占着一个嫡母的名份,但始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想做到真正的亲近,不可能。 苏怀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昨夜与谭氏风流苟合到天亮,醒来没精神,强打精神吃了午饭准备再继续睡,就让人请到这紫檀院来了。来了就来了吧,他哈欠连天坐在椅子上,极不耐烦的开口,“母亲,您找儿子来有什么事儿?” 陈氏又不是没有感知的木头,自从住进这苏府,苏怀礼得知自己在苏家的重要性,便也不再继续从前的那点母慈子孝。这会子苏宗明也没在,他更加的肆无忌弹,毫不将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 虽然有个玫姐儿是她的底气,但玫姐儿现在成了寡妇,还得守着若大的沈家,哪里又能真的照顾到她?所以,她现在的一切,将来的一切,都得系在这个庶子身上。 她不甘心啊,但也懊恨自己怎么生不出个儿子来。但凡她要有个儿子,或者多出个女儿,也不至于受苏怀礼这庶子的窝囊气。 “让你来是想告诉你,孙家三房的太太和姑娘来了,是宫里的皇后娘娘亲自派人接来的。” 苏怀礼的脑袋懵懵茫茫的,一时没能明白陈氏是什么意思,只道:“孙家,是大房的亲戚,关我们二房什么事?” 陈氏真想一杯茶水泼过去,将他那蠢脑子给浇清醒。忍着怒气再次提醒道:“你听清楚我说的是什么了吗?是孙家三房,孙家三房。” “啊,听清了。”苏怀礼莫名其妙的看向陈氏,实在没明白她话里在隐隐激动什么。 看他实在没弄明白,陈氏也不转弯抹角,直言道:“孙家三房,就是你那心爱的妾侍谭莹雪大闹了人家婚礼,害得人家姑娘被退婚后像丢了魂,害得人死了丈夫的孙家三房太太和姑娘来了。” 陈氏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苏怀礼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糊涂的脑子渐渐清醒,脸上的松散怠尽,立即变得不安和恐惧起来,“她们怎么来了?来干什么的?难道是知道了如意在咱们苏家,来找碴儿来了?” 看着苏怀礼无措的反应,陈氏忍不住失望抚额。就这么点出息,往后苏府若大的家业交到他手里,只怕没有传承的份只有败的份。一时间,陈氏不想与苏怀礼说得太多,知道她说了这人恐怕也理解不了,“你别问那么多了,我现在只告诉你,让谭氏在菱香楼给我呆住了,在孙家三房太太和姑娘离开苏府之前,不准她踏出菱香楼半步。” 苏怀礼果真是没明白其中的关窍,好在他知道这事儿重要性,“是是,母亲您提醒得是,儿子记住了,儿子这就回菱香楼去通知她。” 一直在外偷听的陈氏和苏怀礼说话的冯氏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带着兰香躲到一旁的抱夏里。看着苏怀礼匆匆离去的背影,冯氏心里复杂得很。 兰香小声问道:“咱们现在还进去给太太请安吗?” 冯氏勾唇冷笑,“爷才在里头把太太气坏了,咱们现在进去不是去当出气桶吗?走,你去打听打听这蒋氏被安排住在什么地方了?咱们得去汇汇。” 那边菱香楼,谭氏昨夜被苏怀礼折腾得够呛,她耐着性子好生服侍,不敢有半点儿不满,好不容易等到他滚了,才要好好歇歇,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她收起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时难看的脸色,立马笑脸相迎,“爷,可算是回来了,妾身还等着你一起午睡呢。” 苏怀礼却脸色不好,也没转弯抹角,“孙家来人了,三房的太太和姑娘一起来了。” 谭莹雪巧笑嫣兮的花容月貌,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顿时就僵住,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裂开。 第840章 谭莹雪的本事 “她们怎么来了?来干什么?”谭莹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声音里不安的皽抖还是存在。 苏怀礼烦恼的坐在床上,“不是她们自己来的,是宫里的那位派人去接来的,母亲说这事儿针对你呢,让你在她们离开苏家之前不要出菱香楼,省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碰上了能有好?” 蒋氏那就是一泼妇,她有些什么手段谭莹雪早就熟得很。在孙府时敢夹枪带棒的说话,那是因为她是孙家大房的嫡媳妇;在孙家与陶家婚事当日她敢找上门去闹,那是因为她什么都不是,只有一身的冤屈,才敢将出风头。 现在可不同了,她是苏家二房的一个小小妾侍,说起来就是让苏怀礼玩儿的玩意儿,只要苏家老夫人和苏宗明夫妻摇个头,哪怕她真给苏家生了个带把儿的,也得带着东西滚出去。 这好不容易得回来的荣华富贵,她还没享用两日,怎么能轻易交付出去?何况她还惦记着苏怀礼正妻的位置,还得跟冯氏斗法呢。这要是被赶出去了,还斗个屁? 苏瑜能奈啊,自己坐稳坤宁宫,还能决胜于千里之外,管到她头上来。 “可妾身进苏府时表明了身份,蒋氏或许会从别人那里听到妾身也在苏府的消息,那可怎么是好?” 谭莹雪楚楚可怜的握着苏怀礼的手,躲到他怀里怕得瑟瑟发抖。 这举动无疑又将苏怀礼的保护欲全都给激了出来,一想到她躺在床上如水的柳腰,苏怀礼就欲罢不能,他紧紧搂着谭莹雪,“怕什么?有爷我呢。何况我母亲已经吩咐下去,不准下人乱嚼舌根子。蒋氏母女不会知道你在府里住着的,我再想个办法把她们赶出去,届时你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谭莹雪抬头望着苏怀礼,满眼的柔情蜜意,更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爷,你对我真好。” 苏怀礼被谭莹雪大胆的举动激得血脉贲张,转个身就把人压倒在床上……。 这一日,除了被蒙在鼓里的蒋氏母女,苏家每个人都各怀鬼胎。 夜里苏瑜坐在妆奁前落饰,袁嬷嬷向她汇报这一整日苏府的情况。 “……陈氏三令五申,做足了女主人的派头,想把谭莹雪在苏府的消息捂住,依老奴看捂得住才怪。” 苏瑜轻哧笑出声,“苏家的事先不管了,由他们去闹腾吧,只要不出人命就成。嬷嬷,你去跟采玉说一声,她不是想出宫去集芳馆选批料子做小袄吗?明日我带她出宫。” “是。” 次日晌午,苏瑜和采玉还有蝶依坐着马车出了宫门直奔集芳馆。 小斑爷在集芳馆的前程越来越好,自然也早早就买了宅子,现在娟娘就在宅子里看孩子,得空就去集芳馆照看照看门面。姨母冯氏负责宅子里的一应事情,表哥彭俊,小斑爷给他安排了个运送货的差使。 对于冯氏而言,这日子过得实在是舒心,致使她进京这段时日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若说还有什么烦心事,那就是儿子彭俊的婚事了。 看着娟娘又要带着葵姐儿出门,冯氏赶紧叫住提醒她,“娟娘,别忘了去集芳馆斜对面的王大娘家问问,我拜托她给彭俊看对象的事都已经好几天了,怎么还没动静?” 集芳馆斜对面的王大娘在街边摆了个茶摊儿,不仅是个热心肠还是个自来熟。冯氏打她茶摊儿前路过几回,她就叫上了,一来二去,二人年纪又相当,就成了无话不说的老姐们儿。得知冯氏的儿子还没有成婚,她便自告奋勇揽了这差使。这对对京城不熟的冯氏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这才三日好不好,哪儿有多少天?”娟娘忍不住笑话起冯氏,“姨母,您也太心急了罢,王大娘娘既要管茶摊儿,又要管你这媒人差使,哪里忙得过来?” 冯氏闻言,点点头,“好像也是。” “罢了,我还是去问问吧,省得您老心里忧着。” 冯氏笑了。 娟娘抱着葵姐儿出了门,上街后走走逛逛,带着葵姐儿见世面,到集芳馆之前,娟娘去了王大娘的茶摊儿。 “娟娘啊,走累了吧,快来坐,大娘给你倒碗茶。” 娟娘笑道:“那谢谢大娘,我就不客气了。” 吃了碗茶,娟娘又说:“大娘,我姨母让我过来问问您,替我表哥相看对象的事儿怎么样了?” “瞧把你姨母给心急的,好人家的姑娘哪儿是那么容易就找见的?还不得容我多费费心思?不过我心里已经有几数了,过几日我亲自到府上去见她。”王大娘穿着布衣袄子,寒风中的笑脸看上去异常暖和。 “那赶情好,我一定把话带到,那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天儿凉,别冷着姐儿。” 娟娘抱着葵姐儿看着彭俊抗着一肩头货走进铺子里,娟娘喊了一声,奈何人潮嘈杂,他没听见。娟娘刚走到集芳馆门口,一辆马车徒然停在她身后,她礼貌性的让了让,哪曾想看到下车的人,立即喜得热泪盈眶。 “蝶依姑娘,是你啊。”话刚说完,果真见到了她意料之中的人,“皇……东家,您来啦。” 苏瑜没料到一到集芳馆能碰到娟娘,这可真是好缘份。“娟娘,多日不见,怎么瞧着你胖了点儿?” 娟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哪儿有。” “葵姐儿,葵姐儿好像都变样儿了。” 苏瑜逗着葵姐儿,娟娘却往苏瑜身后看,她只看到个没见过的姑娘,眼神渐渐暗了暗。 苏瑜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知道她想瀚哥儿了。“不知道会遇到你,要是知道就把瀚哥儿带出来了。” 娟娘遗憾的笑了笑,“小主子身份贵重,哪里是说出宫就出宫的。” “这样好了,一会儿我们回宫,你若无事,就随我进宫去看看瀚哥儿吧。” 娟娘眼睛眨得如铜铃一般,惊喜的看着苏瑜,“真的吗?” “假的。” 从铺子里走出一个人来,毫不留情就断了娟娘的念想。 第841章 采玉的春天来了 “宫里是什么地方,哪是能随随便便进的。”那人正是小斑爷,他虽然在苏瑜面前得脸,但也很清楚自己的本份和立场,绝不能真的逾了规矩。 苏瑜自然是明白小斑爷的心思,他这点拎得清的谨慎态度,足以令她委以重任。 “采玉姑娘,你也来啦。”小斑爷刻意对苏瑜身后的采玉说话,绕过娟娘的念想。 采玉笑着点点头,“嗯,我想做件小袄,今儿来挑匹料子。” “那就都站在门口说话了,全都进去吧。” 小斑爷和娟娘领着苏瑜和蝶依进了后院,他让彭俊带采玉去选料子。 乍一看彭俊一副憨厚又腼腆的样子,采玉直皱紧了眉,他能选出什么好料子? 而彭俊呢,第一眼见着采玉,就觉得心里跳得跟他在山里追野猪时追不上,跑得累得心跳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他觉着她的脸粉粉的,像村头那棵桃树上结的桃子,全身上下都放着耀眼的光,亮得他都不敢看又想看。 “不是说选料子么?你愣站着做什么?”见彭俊一直盯着她不动,那憨憨傻傻的样子成功把采玉皱紧的眉给舒缓开了。 “对……对不起。”彭俊莫名其妙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姑娘……姑娘……这……这边来。” “你,是个结巴吗?”采玉心直口快,说完又后悔,“对不起。” 彭俊顿时脸红道:“我不是结巴,就是不明白怎么见着你脑子就发热,舌头也捋不直了。” 这算不算调戏? 这算不算调戏? 这就是调戏,好不? 可哪儿有人如此一本正经的调戏? 这人真是蠢得让人可笑又可气。 若不是知道小斑爷挑伙计对品性严格有要求,她真想叫人一杆子把人打出去。 彭俊终于后知后觉晓得自己说错了,脸瞬间变成了绛紫色,“对……对不起,冒……冒犯姑娘了。” 采玉心里也怪怪的,羞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快走吧,别让主子等久了。” 彭俊走在前面,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示意心不要跳得那么厉害,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奇怪这是怎么了?采玉是表妹夫指示要照顾的客人,他就将人直接领到柜上,指着斜柜上一排料子,说,“姑娘要是做小袄,最近这款织花蜀锦绣绒的料子时兴,这料子手感不凉,做成小袄穿在身上贴身又暖和,小的瞧着最合适姑娘。” 彭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步调。 采玉摸了摸那匹料子,看着彭俊的脸上终于恢复正常,莫名的她也起了刁难的心思,问,“这织花蜀锦既是时兴,那说明京城里大多数人家的妇人女子都喜欢,咱们这集芳馆是出了名的京城贵妇的出入之地,若是出门撞见几个和你穿同样料子的人,你心里舒坦吗?” 满以为彭俊会被采玉的话给刁难道,没成想人家解释说:“同样的料子,穿在不同人身上自有不同样的体面,再说姑娘你做小袄,不见得旁人也会拿来做小袄,也有可能做成袄裙,长衣,披衣,再加以坠饰流疏,或是花穗,完全不影响。” 这人怎么回事,刚刚还蠢蠢笨笨一副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现在怎么说起料子来头头是道? 采玉说不过,开始耍赖,“总之,时兴的虽是最好的,但也不是本姑娘所喜欢的,你给我挑一匹不时兴却又不能过时,还不能增加出门撞衫的机率的料子。” 站到柜台后,彭俊的状态已经恢复到自己该做的本份上,眼前的采玉只是他的客人,他得服侍好。 刚才那款织花蜀锦绣绒的料子,的确是最适合采玉的,她年纪,穿这样款式的料子会显得特别的鲜活可爱。可她不喜欢,他就得另外挑。从斜柜左边取下第三匹料子放到采玉面前,“这是苏绣,质地轻易,手感丝滑,若是做成小袄,穿在身上阳光下会微微闪亮,很是抬人气质和端庄。” “我就一个端茶递水侍候人的,要那么气质端庄做什么?若是打扮得主子不满意,将我赶了出去,那我还要不要过活啦?” 能在皇后娘娘身边端茶递水的,能是一般人? 彭俊现在的脑子够用,知道采玉这是在故意为难她。他还是耐着性子又给她换了一匹杭锦,“姑娘,这料子喜欢吗?” 前头那两匹采玉都挺喜欢的,因为想刁难彭俊才刻意板着脸,这匹杭绣是出自她阿娘的家乡,自然更喜欢。她也不想再继续为难彭俊了,再为难就显得刻意,显得她无礼了,更不能真让主子姑娘在后院久等不到她。 刚想开口,就见蝶依和娟娘出来了。 “采玉,你的料子还没选好吗?”蝶依笑问。 娟娘看着采玉面前的杭锦,眼里全是惊喜,“这料子好漂亮啊,表哥,有没有边角料,要是有的话给我留着,我给葵姐儿做件小袄。” 一听娟娘这话就是个没经历过的,这么好的料子自然价格也不便宜,就算有边角料也是很碎的,肯定做不成一件袄子给孩子。但彭俊不忍拒绝,“好,有我给你留着。” “表哥?”采玉糊里糊涂的开口。 蝶依说:“哎呀,我还没介绍过,采玉,这是小斑爷的媳妇和女儿,娟娘和葵姐儿,这位是小斑爷的表兄,叫彭俊,咱们主子在成江那段受苦的日子,多亏彭表哥和娟娘照顾。” 原来是小斑爷的亲戚,采玉真把他当成这店里新来的伙计了。一想到自己先前的无礼,又听到蝶依的话,采玉的脸瞬间红得透透的,叫了一声娟娘,“娟姐。” 又跟蝶依说,“我选好了,就要这匹杭锦。” “好,那你赶紧跟这彭表哥一起把料子剪出来,然后到后院去找我们。” 后院。 苏瑜先是查看了集芳馆入冬以后的帐目,然后又听小斑爷说他年后的计划。 “朱雀坊那边最近有个铺子要盘出来,原东家是开澡堂子的,但他对街也开了个澡堂子,因这铺子经年累月物什老旧,生意便惨淡下去。又因少东家染上了赌瘾,欠下三千六百两银子,东家无力偿还,便想将这铺子盘出去了。只是他开四千两,那铺子委实不值,所以现在众多人都在观望状态。小的想将那铺子盘下来,再到官府去弄个可加盖楼层的手续,将那楼归置成一间酒楼。” 苏瑜半阖着眼听完,问,“洪掌柜知道这事儿吗?” 第842章 端倪 偏偏让她在这里遇到了,苏瑜看杨夫人的目光忍不住带了几分审视。“这字写得真好,我很喜欢。” “苏夫人若喜欢,那就是这写字人的福气了。” 杨夫人神色如常的表述,让苏瑜实在想弄清楚她与苏宗耀之间是怎么回事。 于是看了刺绣班,呆了片刻后,就离开了女学。 一回到宫,立即叫到雪娇,吩咐她去查苏宗耀与杨夫人之间有何交集。 倒茶的袁嬷嬷听得云里雾里,等到傍晚时候雪娇回来回话,她才没再按着满肚皮的疑惑发问。 “姑娘说的杨夫人,听来身份不俗,是哪个杨夫人?怎么和苏大老爷……?” “今日我去女学,在女学见到一块匾,匾上的字一看就是我父亲写的,问了杨夫人,她说是她一个友人所写,女学离城中苏府不近,我好奇这二人怎么有了交集,便让雪娇去查查。”苏瑜解释。 袁嬷嬷点点头,雪娇继续回话,“国丈爷一个月之内总会有几次到碧灵湖畔去坐坐,也没查出来他们几时相熟的,只知道二人之间的确像是莫逆,并未有什么逾矩的行为。” 杨夫人是守规矩的,不然也不会委她重任,替她打理女学。 苏宗耀第一个嫡妻死了,又死了一个,估计对往屋里添人之事也没兴趣。就算有,也只能是想想,他肯定是不会愿意让杨夫人看到苏府里乱七八糟的糟心事。 这么说来,这二人就只是比普通朋友深交一点点的知己了。 “有一次老奴听那婆子说,何氏走后,徐老夫人一直想给大老爷张罗个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儿媳妇,只是没过多久出了姑娘你被人掳出京之事,这才耽搁下来。”袁嬷嬷似想起什么,说道:“这个杨夫人既是个有学问的,肯定知书识礼,配大老爷如今这身份也是配得起的。姑娘,依老奴看,倒是可是让大老爷再走一步,至少家里有个正经的女主人,也好叫二房那些人知道收敛。” 苏瑜轻轻看了一眼袁嬷嬷,“咱们这里说得热闹,压根不知道杨夫人和我阿爹是怎么想的呢。或许二人只是想当个朋友呢?这事儿要是拿出去一说破,岂不是都会臊得没脸,届时只怕连面都不会再见了。” 阿娘死后,徐老夫人逼着他娶了何氏。 何氏是什么德性,苏府里乃至下河县老家整条长街谁不知情? 苏宗耀有多压抑,有多憋屈,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遇见个可以透透心的知心好友,想来他也不愿意失去罢。 “那这事儿就搁下了?”袁嬷嬷的声音里有些遗憾,实在是苏家二房也住在苏府,这让苏府未来的前程堪忧啊! “且再看看吧。”苏瑜幽幽说道。 且说蒋氏母女俩住在苏府,孙嬉还是木讷人一个,不笑,不言,可蒋氏则百无聊赖至极。苏盼很是热忱,一应餐饭,穿衣用度都照顾得十分贴?,好到她实在拉不下脸来冷眉相对。 她说住够了,该回去了。 可苏盼说宫里那位让她多留几天。 蒋氏心里再不满,也不敢对宫里那位心生怨怼。 惟一能提起来的趣事儿就只有苏家二房的那个庶子媳妇经常过来,陪她们母女俩个说说话,虽然都是些家长里断,暗含抱怨,但这正对蒋氏的胃口,谁让她就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呢。 这日冯氏又来了,苏盼知道冯氏前来的意图,冯氏也晓得苏盼在打什么主意,但因为有着共同的目的,所以二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客气寒暄着。 “适才我一路走过来,看到花园里那几株腊梅花儿开了,正是香得紧,你们闻到没有,我一进来,这屋里是不是都有香气了?” 苏盼笑着附和,“还真是有香味儿呢,是腊梅花,三舅母,您闻闻,屋里是不是有腊梅花的香味儿?” 蒋氏嗅了嗅,是闻到一丝腊梅花的味儿,便点点头,“的确是腊梅花的香气,反正在这屋里也无聊,不若我们就去赏赏梅吧,我瞧着外头还有太阳,这大冬日的可不容易见着太阳,咱们出去晒晒太阳也好。” 这可是蒋氏说的,正中冯氏下怀。 “我瞧着嬉妹妹身上这一身衣裳够厚了,倒是三舅母你穿得单薄,不若回房加件披衣吧,我们就在院儿门口等你。”冯氏关心道。 蒋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的确加上披衣合适,“这样吧,我正有事耽搁一下,你们后生,先去花园看看,待我准备妥了就过去找你们。” 蒋氏想出恭,她在这几人面前是长辈,不能明说这么不雅的词。 蒋氏和苏盼巴心不得,因为她们私下已经有了莫契,打算今日让这母女二人见见一直躲在菱香楼不敢出门的人。 出了云雅苑,苏盼和蒋氏走在孙嬉左右,二人不时与她说说话,虽然孙嬉没回半个字,但这二人还是说得很起劲儿。 “这以往在老家,到了冬日,能赏的景儿就只有雪和梅花,梅花也只是普通的红梅,想赏腊梅还得到那些有钱人户门外偷偷地看,谁普想到到了京城,到了冬日,不仅有腊梅可以看,还有些其他的花可以看,瞧瞧那紫色的花儿,指甲盖儿大小,开得多精神?”冯氏笑着感慨。 苏盼一边笑她没见过世面,一边回应,“可不是,这样好的花园,咱们这辈子能拥有,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嘲讽的话冯氏又不是听不出来,可苏盼说的是‘咱们’,而不是单指她自己,便把心里的不愉快给按下去了。 “闻到梅花的香味儿了吗?”冯氏指着一个角门说,“穿过那道门,就能看到湖边开得最好看的几株腊梅了。” “嬉姐姐,咱们快走吧。” 孙嬉依旧不言不语不笑,苏盼却半点儿也不嫌弃。 而此时的菱香楼,女使玢儿抱着一枝腊梅进了谭莹雪的屋子,瞬间的满室飘香吸引得她转过头去,欣喜道:“呀,小香,快去拿梅瓶,玢儿折了腊梅回来。” 玢儿递腊梅递过去,谭莹雪笑道:“咱们住在湖边,那几株腊梅花的香气儿早就飘进来了,可惜了了,出不去,还是玢儿你知事,知道给主子我折一枝回来赏玩。” 第843章 不堪的婚期 只见谭莹雪挺着大胆从围观的人群里走出来,指着新郎和新娘一通哭天抢地的臭骂。 “这是什么世道哦,一家子**外加逼良为娼的凶手,怎么好意思嫁作人妇哦?新郎倌儿,我告诉你,你的新娘子早就不是完壁了,早在几年前霍家的宴请上就开始勾搭男人了,这样的残花败柳,你娶回家干什么?是恶心自己的吗?” 谭莹雪的一番言论惹得众人议论纷纷,更是惊得孙嬉顿时掀了盖头,满脸惊讶,满眼错愕的看向她。 那时的谭莹雪就像是惟恐天下不乱的疯妇,满嘴的污言秽语直接说得新郎倌陶博言脸色巨变。 孙嬉的脑子更是懵得轰轰直响,就像有几道雷一道接着一道在她头顶响起。 “谭莹雪,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你若来吃喜酒,看在以往的情份上,我给你这杯喜酒,你要是来捣乱,就别怪我不客气,我这就让人报官。” 在饱受了陶博言充满质疑的眼神后,孙嬉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谭莹雪并未被孙嬉的话给吓着,反而像是正等着她这话似的。“你们孙家要是不害我去到那种地方,我还愿意承你的情,可你们孙家人宠妾灭妻,把我休出府门后还不忘逼良为娼,这样家风的人户,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半步。” 谭莹雪的话让在场围观婚礼的人全尽哗然,他们不禁看向孙府高高的门庭,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人家居然能做出逼良为娼的恶毒之事来。 “你胡说什么?没有的事,谁宠妾灭妻了,谁逼良为娼了?” 孙嬉急火攻心,急得直哭。 “我不就是那个妻吗?我不曾是你二堂哥的妻子么?他不正是因为宠妾灭妻才把我休弃掉的吗?那把将我逼进绝境的人就是他的心头爱,他没想到吧,睡在他枕边的人比我阴损,居然不想我回来就干出把我卖进那种地方去的事情,她不是逼良为娼是什么?我告诉你,我没有胡说,我有证人,我今天来就是想找她到衙门去对质,我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孙嬉已经被现场乱哄哄的场景吓得不能言语了,嘴巴直发苦,喉咙像是塞了一坨棉花,吐不出半个字来。她泪眼朦胧的退了两步,然后看到她即将嫁的新郎倌陶博言,他眼里的质疑和失疑像无数隐形的针,所得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却不见半滴血溢。 “谭氏,你这个贱人,当初把你休出门,实在是因为你自己品性不端,即不睦妯娌,也不孝公婆,更不用心侍奉丈夫,嫁给我们孙家这么多年,也不见你为孙家开枝散叶,不休你休谁?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们孙家多体面的人,怎么可能干出逼良为娼的事,我不知道你打哪儿弄来几个小混子,若想这样就想抵毁我们孙家的清誉,你铁定是要吃官司的。” 蒋氏得到消息匆匆跑出来,这到手的好姻缘要就这么毁了,她肯定是连杀人的心都会有的。第一眼看到谭莹雪,她是真的很吃惊,连连瞪恨跟在身边的梁氏。 梁氏看到谭莹雪的瞬间,也是惊得脸色煞白,要是今儿这婚事黄了,三房肯定得恨透了她大房,蒋氏也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听到这话,谭莹雪终于看到蒋氏和梁氏。 她像是没听到蒋氏的话,直接无视掉蒋氏的存在,喊话大太太梁氏,“大太太,将我逼良为娼这件事但凡我错了半个字,就叫我不得好死。你敢不敢叫你的院儿里的妾侍素菊出来跟我对质?不,咱们就别在这里对质了,无人审判,无人替我伸冤,你们孙家要是觉得冤枉,现在就跟我到有司衙门去。” 谭莹雪振振有词,这无疑让梁氏心里莫名一阵虚,难道素菊真干出逼良为娼的事儿了? “今日是我侄女大喜的日子,谁要跟你去有司衙门断官司,你若真有冤,这么些年都过去了,想伸冤也不急于这一日,明日我让素菊亲自陪你过堂。” “你们孙家人最会护短,如今素菊又替你生了大孙子,你舍得让你孙子没了娘?铁定趁我不注意就把人悄悄给藏了,届时我到哪儿找人去?”说完,还不忘煽动现在的百姓,“你们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这么大的高门丑闻可是许久难得一见,谁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经谭莹雪这一问,众人纷纷跟着起哄。 “是啊,听说这孙家人还有当官儿的,官官相护,等到明日,谁知道是个什么结局?” “真要是有逼良为娼的事,谁家也不会承认啊,这么下脸面的事,传出去谁家脸面有光啊?” “我看这孙家人就是在有意拖延时间,好给那个妾侍逃跑的机会吧。” “把人喊出来,当面对质啊!” “就是,这种事情不就是要辩分明才能澄清误会的吗?”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孙家人全都架到了火上烤,真要应谭莹雪的话,把素菊喊出来,今日这婚礼还办不办啦? 梁氏不想破坏三房的婚事,坚持说她真有委屈明日在公堂上去辩,不要耽搁三房的大好日子。 蒋氏偷偷看新女婿的脸色,早已是僵中带白,白中带青,在迎亲的门口遇到这种事,何止是丢孙家人的脸面,就算是陶家的脸面也都丢尽了,而且这件事这么多人围观,一传十,十传百,还不知得在旁人嘴里给嚼成什么德性。就算今日这婚成了,只怕嬉姐儿往后在婆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好女婿,真是不好意思,家里的琐事让你见笑了,这里有我们呢,别误了拜堂的吉时,你们赶紧走吧。” 蒋氏强颜欢笑,对陶博言道。 原本骑在马上的陶博言翻身下马,一步一步,面无表情的走到孙嬉面前,眼神直愣愣,冷冰的看着她,“你不是完壁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孙嬉的泪眼瞪得更大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陶博言,他的眼里没有对她的丝毫信任。 “当然是假的,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她绝对是清白的。”蒋氏赶忙上前来说。 陶博言却道:“我不要听你说,我要听她说。” 第844章 偏心眼儿的徐老夫人 一听这话,蒋氏更来劲儿了,“好,走,咱们一起到老夫人面前去分辩分辩,你们苏家接纳一个这样的人,我看她怎么给我个交待。” 康妈妈只想带走蒋氏,可没想过蒋氏会揪着谭莹雪的头发就往松龄院去啊! 她慌了一瞬,然后看向苏盼,“盼姑娘,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快让人去把大老爷和二老爷还有大爷全都找回来。” 这事儿闹到老夫人跟前了,依老夫人默认谭莹雪在府的态度,肯定也会帮着谭莹雪。她不想让谭莹雪继续留在苏府,更不能让二房继续得意。 “好。” 松龄院。 得知了花园里出的事,徐老夫人的气儿就没喘顺过。她在纠结谭莹雪既然让蒋氏发现了,那这人是该留还是该交由蒋氏处置? 她是很愿意将谭莹雪留下的,毕竟还想借着谭莹雪背后大理寺卿的势力帮着二房前程似锦呢。 交由蒋氏处置?谭莹雪现在连曾孙子都给她生了,怎么也算是她苏家的人,当着她的面让蒋氏带走,那她苏家老夫人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可这件事的结局若不让蒋氏满意,只怕往后这苏府肯定不会安宁了。 想到这里,徐老夫人不免有些埋怨起苏瑜来,明知道蒋氏是个祸害,苏府又才没过多久太平的日子,怎么就要招来给自家人添堵呢? 刚才在花园时蒋氏和谭莹雪是相互抓住对方的头发,在来松龄院的途中,谭莹雪脚上被门槛给拌了一下,她本能的松了手去寻支撑,过后想再抓蒋氏的头发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出现在徐老夫人面前时,就是蒋氏气势汹汹的拽着谭莹雪的头发,谭莹雪一副可怜凄惨的模样。 徐老夫人心里的天平立即偏向了谭莹雪,她不敢声色厉行的质问蒋氏,便问跟进来的苏盼,“盼姐儿,你不好好照顾你三舅母,现在这是闹的哪儿一出?” 苏盼被训,委屈的跪在徐老夫人跟前,“祖母,孙女并未不用心啊!今日嫂嫂过来云雅苑来我们说话解闷,说园子里的腊梅开了,又香又艳,三舅母就说要去看看。她有事耽搁了一下,我们姑嫂带着嬉姐姐先去的,没想到在那里碰到了谭姨娘,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就见嬉姐姐朝谭姨娘扑过去了,二人就开始撕扯起来。我和嫂嫂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一边是礼哥哥的心尖宠,一个是瑜姐姐请到府里来的客人,我们两边都不敢得罪,情急之下我只能转身去寻三舅母,没想到三舅母见着谭姨娘也立即起了冲突,祖母,孙女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苏盼自身还在孝期,连门都很少出,对外面发生的事知道的事少也在情理之中。徐老夫人自知真要怪责苏盼有些不通情理,只能狠狠的瞪了冯氏一眼,怨她没事提什么腊梅花?要是她不提,能遇到谭莹雪吗?若不是听苏盼说是蒋氏提议去看腊梅花的,她都要怀疑这桩事就是这姑嫂二人设计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冯氏先前了,才引得蒋氏发现谭莹雪,她同样有大罪过。 “你起来吧。”徐老夫人脸色沉了沉,然后对蒋氏说:“三太太,这人已经在跟前了,这屋里又有门有人,逃不掉的,你还是先把人松开吧。” 蒋氏也没再坚持,松开了谭莹雪。 哪儿知谭莹雪一得到解脱,立即就跪在地上开始哭诉,“老夫人,求您给我做主啊?今日要不是您叫康妈妈来说话,婢妾肯定就被蒋氏这疯妇给打死了。” 面对谭莹雪的恶人先告状,蒋氏直接就被气笑了。 徐老夫人看着谭莹雪下巴上,脖子上,脸上都有抓痕,头发也乱得跟鸡窝似的,断定她是真受了委屈的,“你住口,三太太是个明理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招你?肯定是你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她。” 听到这话,蒋氏觉得徐老夫人还没老糊涂,“老夫人,您眼明心亮,知道我蒋氏不是胡作非为之人,实在是这个谭莹雪本身就是个祸害,在孙家大房为媳时,不睦族中姊妹,不孝公婆,不顺丈夫,自己又品性不端,这才被休出了孙家。没想到她不思回改,不仅害得我嬉姐儿好姻缘没了,还害死了我的丈夫,您说,我不该将这种人千万万剐吗?” 徐老夫人感同身受一般点点头,十分同情的看向蒋氏。 这一幕落到谭莹雪眼是自然不乐意了,她赶紧辩解道:“老夫人,您别信她的话,她胡说。当然,这些事情过了那么久,已经无从考证,是青是白全凭她一张嘴。可她孙家人把我逼良为娼,害我落入风尘受尽苦楚,这可是不争的事实啊!我委屈万分,当时我找到害我进私娼馆的真正凶手和帮凶,害怕帮凶跑了,这才急急到孙家去找素菊到衙门去分辩黑白,正巧碰到三房孙嬉出嫁的日子。你们没了姻缘是委屈,那我的委屈呢?难道我好不容易得到了帮凶的线索,不赶紧给自己申冤,还要放任他们有机会逃跑吗?而且京兆衙门已经判了,素菊的确是逼良为娼,你们孙家人就是干出了这么缺德的事,有什么好委屈的?” 谭莹雪说得声泪俱下,天下就她最有道理。 徐老夫人见谭莹雪自己为自己的说词站稳的根基,话峰也偏了偏,“三太太,就事论事,且不提谭氏从前在孙家品性如何,被休出孙家后,你们孙家人的确不该将人逼入绝境不是?说到底,都是冤冤相抱何时了的事。当然,我也知道你心里肯定有气,这样吧,你想怎么办说出来,看我老婆子能不能从中作个和事佬,你们二人的恩怨就此一笔勾消罢。” 众人闻声,脸上表情各异。 谭莹雪却是心里有底了,知道徐老夫人已经站在了她这一边。 蒋氏愣了愣,先前还说徐老夫人眼明心亮,敢情是她眼瞎呢。随即,蒋氏在态度上有了明显的变化,“老夫人您也是在后宅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不会真看不出来这谭莹雪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吧?你还这么帮着她,我能问问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令您青睐呢?” “谭姨娘给我堂哥生了个儿子。” 苏盼像是无知的冒出这句话,这话也解了蒋氏的惑。她这才想起当初谭莹雪到孙嬉的婚礼上闹事是挺着肚子的,没想到那肚子里揣的种居然是苏家的。 第845章 蒋氏的威胁 “我说老夫人您怎么会偏着谭莹雪这贱人说话,原来是护犊子啊!”蒋氏冷吟一声,像是把徐老太太心里想什么都看透了似的,“我告诉你,谭莹雪与我孙家三房结的怨要是容易了,我就忍气吞声当缩头乌龟,看着她避着走了,哪会儿跟她拼命?自从嬉姐儿的婚事被她搅了,我就没想过放过她,孙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户,我说怎么哪哪儿都找不见她,原来被你们窝藏在了这里。现在既是让我们母女撞见,她想脱身,老夫人你想善了,门都没有。” 徐老夫人直觉这个蒋氏如此冥顽不灵,孙家是在皇帝面前得脸,但谭莹雪身后还有个大理寺卿府呢,她敢这么闹,除了两败俱伤,还能得什么好处? “如此说来,三太太是当真不愿给我老婆子一个面子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蒋氏索性就与徐老太太撕破脸,反正从前孙苏两家就没什么交情,“老夫人,若是我那大姑奶奶还在世,兴许我们两家还有走动,可惜我们大姑奶奶走得早,您这个苏家的老祖宗待宫里那位也不怎么亲近,这会子想让我给您个颜面,您除了仗着倚老卖老,还能依仗什么?您在后宅也过活了一辈子,既然知道谭莹雪是个什么货色还敢收留,我除了敬佩您有勇气外也不能说什么,可是您别忘了,我是宫里那位派人亲自到孙府接来苏府做客的,个中原由你们一大家子肯定一早就明白,就瞒着我们母女呢。现在既被我们撞破,这谭氏小贱人该死该活,就得由我们母女说了算。” 蒋氏将宫里的那位搬了出来压她,她是长辈,可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头呢。 蒋氏或许还说漏了一点,宫里那位兴许不止想让蒋氏逮住谭莹雪这一桩,恐怕还有敲打苏家二房不可太过造次的意思。她一直仗着是苏家的老祖宗,庇佑着二房,可这苏府虽是同个‘苏’字,但始终有别啊! “话虽是如此说,可这谭氏始终是为我苏家开过枝叶的,真叫你胡乱折腾她,我苏家的颜面何存?”徐老夫人本想提起谭莹雪身后的大理寺卿府,可话到嘴里转了一圈又吞了下去,毕竟一提大理寺卿府,她肚皮里的那点心思一暴露,太丢人了。“这样吧,你们之间是私怨,闹到官府里你我两家都不体面,不若我让人去宫里递个话,叫皇后娘娘来明断明断,如何?” 蒋氏瞥向谭莹雪,心里想着皇后娘娘既是有心让她来苏府捉谭莹雪,应该不会偏坦,何况她曾经与谭莹雪也不睦呢。 “您始终是这苏府的老夫人,我这做晚辈的真要不给您颜面,传扬出去,只会叫人说我不尊长辈。您的提议我答应了,不过有一点您得听清楚,我现在就恨不能剥这贱人的皮,喝这贱人的血,您最好快点让人往宫里递话,否则我等不及了,提前做出什么让你们觉得恐惧的事情来,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再有,这人在苏府,在宫里传出消息出来前要是有人什么闪失或者是丢了,我就到皇后娘娘面前去死谏,务必要把她掘地三尺找出来。” 这是在断谭莹雪的后路呢,在场所有人都被蒋氏说这番话时咬牙切齿的表情吓得心惊肉跳。 徐老夫人被威胁了,也不敢反驳,毕竟她的确有想帮谭莹雪脱身的打算。 蒋氏离开前,走到谭莹雪面前,眼里迸着残忍和狠辣,唇角却勾着笑,“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的报应就要来了,哼!” 谭莹雪饶是心理素质够强够硬,被蒋氏阴森森,如同黑蜘蛛一般的眼神盯着,就感觉浑身裹满了蜘蝶网,又粘又密,恶心得她汗毛倒立,每个毛孔都透着恶寒。 随着蒋氏一走,苏盼和冯氏也前后脚跟了出去。 徐老夫人看着被蒋氏吓得呆若木鸡的谭莹雪,心里也生了几份厌恶。若不是她背后有个大靠山能让二房发达,她怎么会愿意这么个祸头子在家里搅三搅四? “老二媳妇,把人带下去吧。” 陈氏福了福身,拽着谭莹雪出了松龄院。 先前见着蒋氏从松龄院出,气势汹汹,眉头冷竖,小香在外头急得直跺脚,真怕谭莹雪已经被拆骨熬汤了。这会子看到陈氏拽着谭莹雪走出来,她立即迎上去,关切的目光在谭莹雪身上来来回回,陈氏在,她又不好开口。 而陈氏一直拽着谭莹雪,去到一个夹角之地方甩开她,随即怒目而视,“我不是让你在菱香楼好好待着,不准出来的吗?是不是我好吃好喝供着你还把你供出脾气来了?居然敢无视的话走出菱香楼。” 谭莹雪不怕蒋氏对她恶语相向,就怕在她尚未在苏府彻底站稳脚跟时被陈氏厌丢。徒然跪在地上,委屈得我见犹怜,“太太,都是婢妾的错,求您看到程哥儿还小的份上,就饶恕我这回吧。” 小香更怕被赶出去,她也跪在谭莹雪身边,同样泪眼朦胧的看着陈氏,“回太太的话,姨娘自从得了您的吩咐,真真是呆在菱香楼里,再闷再憋屈都不曾外院外踏过一步。今日是玢儿从外头折了一枝梅花回来,姨娘瞧着新鲜,很是喜欢。那玢儿就一个劲儿的说外头的腊梅开得有多艳有多好,这才引得姨娘想往外去。太太明鉴,姨娘这些天憋在菱香楼真的是憋狠了,这才带着侥幸之心出去,没想到就闯了这祸。太太明鉴啊,这哪儿那么巧的事?姨娘不出去,也没见有什么人找上门来,姨娘这一出去就撞见了不该见的人,依奴婢看,姨娘定是中了人的计了。” 谭莹雪无疑是精明的,不然也不可能从私娼馆一直活到了苏府来。她现在只是被蒋氏给威胁到了,更怕陈氏一言不和就赶她出去,脑子这才乱得跟浆糊似的。小香一番分析,倒叫她慢慢沉静下来,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若不是玢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怂恿,还有,她有关冯氏的那段话现在想来就像是个大坑,故意等着她往坑里跳呢。 第846章 颜面扫地 门童接过拜贴,左右仔细打量了回,言道:“二位贵客请稍等,小的这就府禀报。” 彼时的大理寺卿杜达杜大人正在书房描字,满室的浓墨飘香,看着自己写下的那个‘毅’字,点头,很满意。门外小厮进来,躬身回话,“老爷,府外有一老一少两位爷,说是国丈府的苏二老爷和公子爷前来拜访。” 国丈府?他与国丈府无甚交情,更无往来,有什么好拜访的? 但来者是客,又是从国丈府来的,杜达也找不到拒绝见面的理由,“请到花厅奉茶。” “是。” 小厮退下后,杜大人收了笔,净了手,换了身衣裳前往花厅。 果真见到一老一少二人正捧着茶碗用茶,他端量一番过后迈进门槛,拱手笑道:“贵客来临,蓬荜生辉。” 苏宗明父子俩连忙搁下茶碗,起身拱手相迎,“见过杜大人。” “不必客气,二位请坐。”杜大人落坐到主位上,使役给他奉上一碗茶,他并未饮用,而是直接问话,“本宫与国丈府并无往来,不知二老爷和公子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苏宗明看了一眼苏怀礼,然后拱手笑道:“听杜大人言语,知大人乃是爽快之人,那在下也就不遮掩什么。实不相瞒,令外甥女谭莹雪如今与小犬情投意合,只不过小犬先在老家有娶妻室,故此只能委屈令外甥女为了妾侍,不过大人放心,在下绝不会亏待令外甥女。之所以今日才上门拜访,实则是先前令外甥女也不曾言及杜大人乃是她姨父,如今知晓了,自然要上门拜见一番。” 杜大人面对苏宗明父子的突然造访,原想着莫不是国丈爷想要结交他?没想到居然从苏二老爷嘴里听到了谭莹雪的消息,我的天呐,那贱人真是有大本事,居然能混进国丈府去。杜大人知悉此事,连虚与委蛇都懒得做,直接冷声道:“苏二老爷,谭莹雪既归了你苏家,那就行了,本官不想听到有关她的任何事情。本官还有事,就不留二位了,来人呐,送客。” 杜大人起身拂袖而去,弄得苏宗明父子俩不明所以。 这开场白都好好的,怎么一提到谭莹雪,杜大人会是这么个反应? 他不是谭莹雪的姨父么?他们之间不是亲戚么? 杜大人吩咐使役送客的语气很不好,故此苏宗明父子俩应该是被赶出杜家的,连着带来的礼物,也一并被丢出了门。 苏宗明从未被人如此苛待过,顿时颜面扫地。 苏怀礼扶着苏宗明站在杜府门口,满肚皮的疑问,“阿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宗明还想找人问清楚呢,于是使了银子让随从去打听消息。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知道了杜大人与谭莹雪的那些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阴沉着一张老脸,赶忙回了苏府,急急就去了松龄院。 时值晚膳时候,徐老夫人心里有事,就像堆着一堆大石头,实在没什么胃口。康妈妈劝了几句,她才勉强喝了一碗粥,素日里喜爱的菜肴也只动了几筷子,算是尝了个胃道。 女使打帘,苏宗明匆匆进来时,徐老夫人正喝茶漱口。 看到苏宗明脸色不佳,徐老夫人赶紧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可是用过晚膳了?” 哪里还有胃口用晚膳,被赶出杜府时,气都吃饱了。他也没行礼请安,一屁股坐到软凳上,喘着粗气回道:“阿娘,我们都叫谭氏那小贱人给忽悠了……。” 接着,苏宗明将所打探到的消息尽数说与徐老夫人听。 徐老夫人越听脸色越白,越听心里越慌。 “你……你说什么?她竟……她竟是与杜大人家断了关系的?” “可不就是断了关系,依杜大人的意思,是想老死不想往来呢。只有谭氏那个姨母偶尔背着杜大人接济谭氏,还差点儿被杜大人休出府。”苏宗明一想今日到杜家去自取其辱,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心和脸就跟火烧火烤一样辣辣的难受。 “我就说她既是杜大人的外甥女,沦落风尘怎么会没人找她管她?原来竟是有缘故的。她在孙家私德败坏,与姊妹们关系不睦,和妯娌也不亲,更不孝敬长辈,更妄图染指孙学武妾侍所生的孩子,做为孩子的阿娘,那妾侍能放过她?把她卖给私娼馆怎么了?没要了她的命已经算是那妾侍仁慈了。” 这是苏宗明打探得来的消息,竟与蒋氏历数谭莹雪的过往如出一辙,徐老夫人念着谭莹雪为苏家生了一个儿子的份上,仅存的一丝好感也消散怠尽了。枉她还妄想着借着谭莹雪的关系搭上大理寺卿,以助二房在前程有所进益,没想到竟是她自己打自己的脸。 此时的徐老夫人真真是恨及了谭莹雪,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丢这么大个脸? “她娘家人也对她不抱任何希望了,她肯定是实在无处可去,又想享受荣华富贵,才勾搭上我们礼哥儿。” 苏宗明又说了一句。 徐老夫人突然想起什么,“康妈妈,康妈妈,快去找大老爷,让他不必往宫里递话了,我身子不妥,暂时不能向皇后娘娘请安了。” 蒋氏知道谭氏是什么人,宫里那位肯定也知道。现在苏宗明又提醒了她一次,何况眼巴巴凑到皇后跟前去丢人现眼呢? 康妈妈连忙点头,撩帘出去。 “这谭氏还真是个能搅得人家宅不宁的祸害,咱们家不能留这样的人,但她始终为苏家开过枝叶,你让人去云雅苑向蒋氏说一声,家里肖小琐事,不必让皇后娘娘费心,也请她看在孙苏两家姻亲一场的份上,饶过谭氏吧,明日一早,我会让人将谭氏送出城,让她到庄子上去住着。” 徐老夫人心里打定了主意。 苏宗明也听懂了徐老夫人话里内含的意思,“谭氏离开后,那程哥儿那孩子就交由冯氏抚养么?” “到底不是亲生的,养娘哪儿有亲娘亲?再者冯氏与谭氏本就有嫌隙,这孩子在冯氏面前恍悠,冯氏心里能舒坦?如今这孩子又是咱们苏家唯一的一根独苗苗,在冯氏生出儿子前,最是宝贝。不能给她养着,还是让你媳妇受累吧。” 第847章 结局2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有辆马车停在大街中央,车夫是得到过指示的,看到对面的马车,他勒停了马,然后跳下马车后转身就跑了。 对面的马车里坐着蒋氏和孙嬉,孙嬉紧张的拽着蒋氏的手,听着蒋氏吩咐车夫去探看清楚。 很快车夫回来,“太太,是谭氏。” “那走吧。” 蒋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孙嬉却喜极而泣,“阿娘,真的是那贱人,她终于还是落到咱们手里了,怎么办?” “她害得你这样惨,阿娘自会为她寻个好去处。”蒋氏慢慢悠悠的说着话,声音里的危险听着让人莫名胆寒。 车夫驾上谭莹雪所在的马车调头,蒋氏戴上帷帽自行驾车跟上。 大半个时辰后,天大光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越走越偏,走着走着,孙嬉直觉空气里的气息很不好闻,她撩开窗帷看了看,这条街很窄,两旁的门面的也显得很老旧,屋儋下还有发着臭味儿的水沟沟,几只老鼠光天化日当街乱跑。吓得她赶紧缩回车室里,问蒋氏,“阿娘,我们现在这是去哪里?” “前面就是了。”蒋氏回话。 孙嬉再次撩开窗帷,见着街边的房子越来越疏,然后就看到谭莹雪所在的那辆马车在前面拐弯了。她所在的马车跟着拐弯,紧接着两辆马车相继信停下,然后一个破败老旧的大院子呈现在眼前。 蒋氏折身撩开车帘,从车室角落里取出一个深褐色的罐子来,然后才跳下马车径直往前面的马车去。 那里车夫已经撩开了帘子,谭莹雪在车室里惊恐万状的看着蒋氏。此时的蒋氏撩开了帷帽,让谭莹雪清清楚楚看清了她的脸。 “唔唔……。”谭莹雪发出唔唔的质问声。 蒋氏示意车夫将人拖下来,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在清晨的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的谭莹雪,又蹲下身扯开她嘴里塞住的布,还不待她说什么,谭莹雪已经破口大骂,“蒋明容,你个老贱蹄子,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干什么?识相的赶紧把我送回去,否则若是我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送你回去?你觉得你还有地方可以回吗?谭莹雪,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蠢得如此可爱?”蒋氏冷笑。 谭莹雪强作镇定的神色一滞,是了,是陈氏送她上车的,蒋明容和陈氏就是一伙儿的,她们俩联手将她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蒋明容,杀人要偿命的,我现在与你孙家毫无干系,也不是你家的仆婢,你动私刑也是大罪,你若敢动我一下,我一定会到京兆衙门去告你,让你身败名裂。” 看着谭莹雪做着最后的挣扎,狼狈的样子让蒋氏心里爽得很是通透,她继续冷冷的笑着,“落到我的手里,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翻盘么?就算你逃脱了,苏家还能是你的归宿?我告诉你,你完了,你下半辈子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你曾经对我嬉姐儿做过的恶事赎罪。” 谭莹雪闻声,连冷得瑟瑟发抖的身子都忘了抖。她惊恐万状的盯着蒋氏一点一点扯开的唇角,那抹笑就像地狱里面缓缓伸出来一只无肉的手,“你……你想干什么?” 蒋氏打开手里的罐子,嵌捏着谭莹雪的下颌,将罐子里的散着药腥臭的墨色药汁尽数往她嘴里灌。 谭莹雪被五花大绑着,不论她怎样挣扎板命,都无法逃开蒋氏捏住她下巴的手。鼻子里,嘴巴里,全是不知名的液体,她想要呼吸就只能大口大口的往下吞咽。偏偏蒋氏灌得急,呛得她满脸通红。 “咳咳咳……。” 蒋氏终于灌完了,顺手就将药罐丢到一旁碎了,而谭莹雪则被呛得咳嗽不止。 “你……你……咳咳……你灌了……咳咳……我什么东西?” 谭莹雪一说话,渐渐地,发现喉咙像被炭烧似的痛,而且是越来越痛,她张了张嘴想叫喊,可是却发不了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恐像无数的蚂蚁在身上爬,吓得她浑身颤粟不止,她再张嘴时,就只有口形,没有声音了。 大约猜到她在说什么,蒋氏好心为她解答,“放心,不是要你命的毒药,这样一下子药死你太便宜你了。这是哑药,会灼伤你的喉咙,喝下去后你这辈子都发不出声了。还有,你别以为这样就完了,谭莹雪,今天,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看着蒋氏咬牙切齿的残忍模样,天不怕地不怕,嚣张了一辈子的谭莹雪终于怕了。 蒋氏站起身退了一步,一挥手,站在马车边上的车夫便走过来打横抱起谭莹雪往那个破败的院子里去……。 孙嬉从马车上下来,“阿娘,这到底是哪儿?你到底要把谭氏怎么样?” “你想知道她的下场吗?” 谭莹雪害她至厮,孙嬉当然想知道她的下场,她点点头。 “跟我来吧。” 蒋氏拉着孙嬉的手跟上车夫,迈进那个破败院子,一进来,难闻的气味儿熏得孙嬉直捂口鼻。这应该是个一进的院落,院子里脏得简直没地方下脚,孙嬉嫌弃了又嫌弃,若不是想看谭莹雪下场的毅力支撑着,她铁定是坚持不住往里走的。 屋檐下有个喂牲口的水槽,水槽后面勉强能算得上是有间房,堂屋的大门只有一扇,窗户上的窗户纸业已经全都透风。 车夫从堂屋出来,蒋氏带着孙嬉站到窗户外,一看到堂屋里的情形,孙嬉吓得寒毛倒立。 只见屋里有八九个又脏又臭的乞丐,他们流着口水,用一双双不知多少年没洗过的手在谭莹雪身上摸来摸去,谭莹雪痛苦绝望的扭动着身子,很快她身上那件单薄的里衣就被乞丐们扯掉了,接着是兜衣也被扯开,露出雪白细腻的皮肉来……。 若是谭莹雪能叫出声,现在肯定叫得歇厮底里。 接下来的一幕蒋氏倒是能看得下去,但孙嬉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不宜。 蒋氏拉着孙嬉转身离开,孙嬉耳中充刺着堂里乞丐们的无耻嬉笑。 回到马车上,在回孙府的途中,蒋氏问,“谭莹雪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她活该,嬉姐儿,你的气该消了吧。” 孙嬉点点头,心里再没半点儿不痛快。 第848章 总有人超出她的想象 晌午的时候那婆子昨日苏府发生的事情递进了宫,苏瑜知悉后连忙让雪娇去查谭莹雪的下落。 午膳后,雪娇把事情都查清了,只是在回话时神色有些凝重。 一开始知道徐老夫人偏袒谭莹雪,苏瑜就知道她肯定是想借着谭莹雪的关系攀上杜家,不然依她对门第名声的看重,怎么会允许一个做过娼妇的女子进门?苏宗明父子俩到杜家去自取其辱,这事大大的刺激了徐老夫人,她肯定觉得自己因为谭莹雪丢尽了颜面,自然是不肯让一个有那样过往的人留在苏家二房的。 谭莹雪被弃,意料之中。 让苏瑜没想到的是蒋明容母女。 她这个三舅娘不愧是连外祖母都斗不过的人,果真心狠手辣到了极致。她是怎么想到把谭莹雪丢进乞丐窝承受摧残这种主意的?事先还将人给药哑,让人生不如死遭人蹂躏。饶得在某些事情上冷心如苏瑜,都不得不被蒋氏此举给惊了一把。 袁嬷嬷在一旁听完雪娇的回话,也是被惊得手脚冰冷。 “嬷嬷,您没事吧。”蝶依发现袁嬷嬷站不稳似的。 袁嬷嬷摇摇手,“没事,瀚哥儿的衣裳应该烘好了,我去看看。” 袁嬷嬷走后,蝶依和雪娇面面相觑,她们都知道,袁嬷嬷肯定是被蒋氏的疯狂给吓着了。 “娘娘,奴婢到那破院时,谭氏衣不避体,跟光着没两样,身上全是伤痕,这天儿又这么冷,那些臭乞丐可不会怜香惜玉,照这样下去,谭氏肯定没几日活头了。” 苏瑜想起了初见谭莹雪时她的跋扈和嚣张,那种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她自然是没忘记她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还有把外祖母一次又一次的气得病倒,她也没好心到真的会放过她,所以才让袁嬷嬷把蒋氏母女弄到了苏府。 “徐老夫人和陈氏联合蒋氏弄这一出,谭莹雪有活路过怪,这些都是把她恨死了的人。”蒋氏也就罢了,徐老夫人和陈氏,当真是半点儿也没顾及到谭莹雪为苏家生过一个孩子的情分。她们不顾及,她不能不惦及,谭莹雪真要这样死了,苏家二房太损阴德了,“雪娇,你再辛苦出宫一趟,将谭氏救出来,秘密送回她湖州老家去吧。” “是,娘娘。” 雪娇折身出去,蝶依说道:“娘娘对那谭氏,也算仁至义尽。” “我的原意是想借着蒋氏杀杀谭莹雪的气势,压压二房的野心,当二房人知道谭莹雪与杜家是何种关系后不要那么看重她,蒋氏在苏府闹几场,也好让徐老夫人觉着二房实在没脸留在苏府,再重新另劈出宅子搬出去,真真是没想到徐老夫人会绝情至此。” “娘娘您不会是对谭氏起了愧疚之心罢。”蝶依急道:“你也不想想当初咱们住在孙家,谭氏是怎么欺负你的,她说过的那些难听话,奴婢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她有今时今日的下场,实属她活该。” 苏瑜淡淡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半下午的时候,苏瑜正在书案上练字。 雪娇回来了,在苏瑜面前曲了曲膝,道:“娘娘,谭氏殁了。” 苏瑜执笔的手顿住,一滴浓墨滴在涅白的宣纸上,随即微微一叹,“什么时候的事?” “奴婢赶过去的时候那些乞丐正准备把人往外抬,奴婢就让他们把人抬到义庄去了。” 谭莹雪死的样子极为难看和凄惨,双目睁得圆圆的,死不瞑目,身上没一块儿好地儿,雪娇忍住没说,怕苏瑜听了污耳。 “去买口棺材封住,找个地儿埋了吧。” “是。”雪娇答。 苏瑜搁下笔,将先前那张滴了浓墨的纸给揉成团,然后丢到纸缸里。“雪娇,把氅衣拿来,去御书房。” 御书房。 宣祈在椅子上坐得笔直,除了面对苏瑜,仿佛对谁都冷峻无情的轮廓此刻折着眉心,听着孙学雍向他汇报的事情不落一言。 “陛下,明年春闱的试题已经封了印,就是谁任主考官的问题朝堂下议论不停,有人提议让杨太傅出山任明年春闱的主考官,但杨太傅现担任着太子殿下的授课恩师,不可一肩兼双任。还有人提议让寅国公担任主考官,还有人提议黄太师……。” 眼下快要过年了,明年春闱是他登基以来第一个恩科取仕,宣祈也很重视。 听孙学雍叠叠不休的说了一大难,宣祈有些不耐烦,他提的这些人选都在他的考虑之列,但最后定谁,他现在还没想清楚。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外头执事的太监进来回话。 孙学雍顿时闭了嘴,宣祈则起身亲自迎了出去,果真见到苏瑜披着藕粉色的氅衣立在庭中吉祥缸边,看着缸中几尾锦鱼游来游去。 “天这么冷,你怎么过来了?” 执起她的手,微微凉,宣祈握在自己的掌心紧了紧。 “想见你就过来了,不方便么?” 宣祈闻声挑眉,苏瑜这么撩他的时候可不多见,笑道:“你想见朕,几时都方便,走,进去说话。” 一进屋里,苏瑜发现孙学雍也在,那刚才自己在庭中说的话他是不是听见了? 一时间苏瑜脸色发窘,有些不好意思。 孙学雍见了礼,“见过娘娘千岁。” “原来表哥在这里。” 苏瑜臊着一张脸皮,宣祈却难得见她不自在的时候,眼中尽是稀奇。 苏瑜臊着一张脸皮,宣祈却难得见她不自在的时候,眼中尽是稀奇。 苏瑜在羞什么,孙学雍心里知道,“陛下,那微臣先告退了。” 苏瑜没想到孙学雍在这里,她来找宣祈,是因她心里为谭莹雪的死感到不舒服。现在孙学雍要走,苏瑜徒然叫住他,“等等。” “娘娘有何吩咐?”孙学雍拱手,态度很恭敬。 “表哥要出宫,我送送表哥吧。” 这下宣祈不高兴了,好不容易来看他一回,去送什么孙学雍? 苏瑜当没看到宣祈微沉的脸色,自顾往外走去。 孙学雍不能当没看到啊,可是皇后娘娘已经出去了,他不跟出去是不是也挺不礼貌的? 匆匆朝皇帝作了一揖,孙学雍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跟上苏瑜在连廊里走了截后,才听到苏瑜说道:“谭莹雪没了。” 第849章 担心 傍晚的时候落雪了,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悄悄地,要将整个世界染白。 孙学雍在孙府门口落了马车,撩袍踏上石阶,迈过门槛后拐了个弯,直直往霞晖院的方向去。 秋荷刚从院儿里出来,准备到厨下去传饭,看到二房大爷,曲膝福礼,“大爷回来啦,奴婢正要去厨下传饭,大爷要在太太这里一起用吗?” “先不用。”说完,路过秋荷身边往院里去。 此时屋里正烧着银丝炭,孙学雍打帘进去顿觉一阵暖意。妻子关芯兰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坐在榻上,手里正叠着小衣,阿娘余氏则拿着针线绣着一个小小的肚兜。 婆媳俩看到他进来,余氏抬头,关芯兰则起身迎了过来,“夫君回来啦。” 关芯兰正怀着他的第二个孩子,孙学雍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扶住,“你身子重,别动不动就起动。” 当着婆母的面夫君如此关怀,关芯兰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见着小两口恩恩爱爱,家庭和睦,余氏很是欣慰,“你来啦,就留下一起用晚膳吧。” 扶着关芯兰坐下,孙学雍看向余色,眼神里有些欲言又止。 关芯兰是个通透的,晓得夫君定是有事和婆母说,但她不方便听,便起身道:“阿娘,媳妇去厨下看看,让添两个菜。” “行,你去吧。”又对关芯婢的陪嫁女使说,“佩雪,把你家主子扶好了,可不能摔着她。” “是,太太。” 等到佩雪扶着关芯兰一走,直到听不见脚步声,孙学雍才启口道:“阿娘,谭氏没了。” “谭氏?哪个谭氏?莫不是……。” 余氏起先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惊得眸色一凝。 虽说阿娘话未说全,但孙学雍明白她的意思,点点默认。 “几时的事?怎么没的?”因着谭氏几个月前在嬉姐儿的婚期日闹了一场,不仅搅黄了嬉姐儿和陶家的婚事,连三弟也被气得撒手而去。蒋氏寻不见谭氏,对着大房不依不饶好几个月,弄得府里乌烟瘴气。 孙学雍便将他从苏瑜那里听来的话说了。 余氏听完,怪不得儿子欲言又止,这些腌臜事如何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听得? “我说蒋氏母女俩为何昨夜匆匆忙忙赶回来,还想着蒋氏是不是一日不找大房麻烦心里就过不去?也正疑惑今日整日她怎么能在青晖院呆得住不到大嫂嫂面前去指桑骂槐,原来是大仇得报。可是谭氏会在嬉姐儿的婚期日出现,毕竟是因为大房的缘故,蒋氏真那会因着谭莹雪的死而释怀吗?” “谭氏的死三婶娘估计还不知道。”孙学雍说了一句。 “不知道?”余氏又愣了一下,然后也很快就想通了。蒋氏将人丢进乞丐窝,铁定就是想让谭莹雪受活罪,是生是死她哪里会在乎?“这个蒋氏,从第一天跟她做妯娌我就知道她不是好相与的,你三叔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是一副阴测测,看谁都像欠她几千两银子似的,但好歹有个忌惮。现在你三叔死了,再没人能约束她了,如此龌龊心狠手辣的行径她干得出来,真让人叹为观止。更可厌的,她竟带着嬉姐儿一起去看,如今细想来,只怕嬉姐儿的禀性算是彻底被蒋氏给带偏了。” 孙嬉今年满双十了,在亲事上坎坷得很,如今又让蒋氏给祸害了,只怕……。 “前日你大伯母说她给你大伯去信说要去湖州,但你大伯说过年要回来给老太太上香,让她在京中等着他,过完年再一起回湖州。如今谭氏死了,但愿你三婶娘敛敛心,放过你大伯母一家,否则这孙府的日子,唉……。” 余氏长长的口气,有些话她实在是不好说。 晚膳后她去了趟玉晖院,见着梁氏就把谭莹雪没了的消息说了。 梁氏一听,瘫住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来。等回过神来,就开始抹泪。 “那贱人总算是得了报应,可是二弟妹,三弟妹真的放过我们了?你说得她那么心狠手辣,嬉姐儿的婚事黄了,总归我们大房是要负责任的。” 现在素菊被关在大牢里,平哥儿就她一个人看着。每每看到平哥儿,就想起素菊,想起素菊,就想起她对谭莹雪做的那些事,若不是因此,谭莹雪哪里会在嬉姐儿的婚期当日来闹?总之这小半年里,梁氏就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这个道理咱们明白,蒋氏肯定也懂,少不得往后见着面,她还会刺你几句,你就当没听见好了。”余氏安慰着梁氏,同时也很没注意,“我也清楚三弟妹如今最愁的是什么,不过是嬉姐儿的婚事。要是嬉姐儿成婚嫁出去了,我想她才能真正的息心下来吧。” 在梁氏和余氏谈论三房屋里之事时,青晖院里,梁氏拿着风灯照着亮,仔细查看孙嬉脸上被谭氏打伤的伤势,良久,才道:“已经没什么肿了,赶明儿到仁济堂走一趟,买一瓶芙蓉玉面膏回来,擦一段时日就全好了,绝不会影响你的容貌。” 蒋氏一走开,孙嬉就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那个谭氏终于得到报应,阿娘,我看那些乞丐像是没见过女人似的,照此下去,谭氏能活几天?” “哼。”蒋氏嗤之以鼻冷笑,“管她能活几天?落到我手里时没当即要了她的命,还让她苟活于世,就是她赚到的。死了也无妨,让那些臭乞丐随便找个臭水沟丢了,是烂了还是让牲畜啃了,都是那贱人的造化。” 如此残忍冷酷的一句话,孙嬉却并未觉得听来有什么异常和不妥,她还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伤势,“那次被苏瑜伤了手臂,芙蓉玉面膏用了一瓶半,这回怎么也得用到两到三瓶。” 蒋氏将手里的风灯搁到桌面上,转过头来看着镜子里的孙嬉,“嬉姐儿,阿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阿娘很久没如此郑重了,孙嬉不敢大意,也回过身子,问,“什么事?” 第850章 二房的心思 “阿娘想过了,经谭氏先前那一闹,你的亲事只怕坎坷得很,可你如今也都二十了,再不成婚留成老姑娘,出了这孙府的大门,只怕是个人都能指着你的脊梁骨说闲话。阿娘的意思,咱们把要求降降,其实做个殷实人家的续弦也是妥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孙嬉闻声,眼中流动的波光渐渐黯然不明,她如今是连孙妨也不如了吗?“当年妨姐姐还是个被人破了身子的,都能嫁与人做正妻,为什么我要给人续弦?我只是被谭氏那贱人败坏了名声,我现在还真真正正是个姑娘呢。阿娘,续弦虽然也是正妻,可若前头那个留下孩子来,我这继母是不可能做得好的。而且我再生养的孩子,也没任何权力与先前的子女争竟什么,那么憋屈的事,我不想做。” 蒋氏心里也不甘愿啊,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嬉姐儿的名声已经败坏,她知道她是清白姑娘有什么用?别人不知道啊,而且这种事难道要闹得沸沸扬扬吗?那只会又是一场羞辱罢了。“你妨姐姐命怎么好了?女婿是个瘸子,他有什么资格嫌弃妨姐儿不是完壁?这些年来逢年过节送些寒酸的年礼,再有就是我过生辰时露过面,她那是知道自己过的什么光景,没脸见我罢了。” 可孙嬉却不这么想,她一直没告诉阿娘,一次她在街上碰到妨姐姐夫妻两个。姐夫虽是瘸子,但照顾妨姐姐事事周到,妨姐姐看得出来对那瘸子姐夫也很用心,这样平静安逸,夫妻和顺的日子,她其实是有些羡慕的。“阿娘,只要夫妻和睦,女儿也不再指望什么高门显贵了。” 蒋氏一听,脸色一凝,“怎么,你也想学你妨姐姐嫁个破落户,连像样的年礼都送不回来么?” 孙嬉梗着脖子望向她,“可那是正室嫡妻,如今我就想做个正室嫡妻,日子过得去就成了。” 面对孙嬉拔高的声音,蒋氏心知她也是急了。 她这两个姑娘,一个不听她的话,一个如今没得选择,蒋氏十分苦恼。“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找你妨姐姐,让她给你张罗张罗么?” 这么多年来,蒋氏一次也没去过孙妨的婆家。 孙嬉不作话,算是默认。 现在,她只想把自己嫁出去,然后离孙家远远的。 雪一直下了整夜,次日醒来,满目的银白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坤宁宫。 衍哥儿和晗哥儿兄弟俩在庭中打雪堆雪人,气氛十分欢快。庄娘子在一旁小心冀冀的看着衍哥儿,生怕他滑倒摔地上。看着她那副紧张的样子,苏瑜笑道:“庄娘子这么紧张做什么,孩子玩儿起来哪儿有不摔的?而且衍哥儿是男孩子,摔摔更结实,无妨。” 庄娘子一半是尽忠,一半是真怕衍哥儿摔着,“让娘娘笑话的,奴婢就是听不得太子殿下哭,他这一哭啊,奴婢心子把把都紧得很。” 温娘子站在一旁,怀里抱着瀚哥儿,心里也紧张得很,想着往后二皇子殿下要是这样玩儿雪,她肯定也会如此庄娘子一般吧。 苏瑜笑了笑,朝庭中提了提声,“晗哥儿,衍哥儿,你们慢着点儿,仔细脚下打滑。” “阿娘放心,摔不到我的。”晗哥儿仰起小小少年的脸回道。 衍哥儿学着哥哥的样儿回话,“阿娘放心,也摔不到我的。” 谁知衍哥儿刚说完,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嘴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 庄娘子立马冲了过去,抱起衍哥儿神色焦急,“殿下没事吧,可有摔着哪儿?” 苏瑜也走了过去,扶起他时脸上挂着安抚的笑,“没事啦,摔一跤明天阿娘的衍哥儿就长大了。” 衍哥儿收了哭声,先偏过头看看身边的晗哥哥,再看看阿娘,抹了抹泪,“我长大了,跟晗哥哥一样是男子汉了,我不哭。” 虽然这样说,可衍哥儿的眼里还包着泪,嘴巴也撇得厉害,一张委屈的小脸实在可爱得紧。苏瑜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口,“我的小宝贝啊,真乖。” “这地上湿滑得很,娘娘,赶紧让庄娘子带太子殿下下去换身衣裳吧,别过了寒气。” 袁嬷嬷走过来说。 苏瑜抬头看到一旁的宣晗,也道:“你也是,跑了这么大半天,估计后背都有汗了,跟碧影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中午在阿娘这里用午膳。” 杨太傅今日有事,宣晗难得偷懒,兄弟俩齐齐到苏瑜这里来玩儿。 “好,那儿子去去就回。”宣晗边往坤宁宫外走又边回头喊,“阿娘,我想吃芝麻糖糕,要裹好多好多芝麻的那种。” “知道啦。”苏瑜也应他。 温娘子也抱着瀚哥儿回了内室,袁嬷嬷扶着苏瑜往露台上走。露台上摆了茶席,苏瑜一边辗茶粉一边问袁嬷嬷,“谭氏失踪后,苏府有什么动静?” “那个孩子交到陈氏膝下去养着了,旁的就跟没谭氏这个人似的,在徐老夫人的严威之下,下人们也不敢议论。那婆子说苏二老爷想让苏怀礼去大老爷的那间海货铺子做学徒,大老爷拗不过老夫人答应了,如今苏怀礼已经在海货铺子里开了工了。” “哼,这手真是越伸越长了。”苏瑜沏了水,杯盏里的茶汤嫩绿嫩绿的,很好看,鼻息里是温热的茶香,特别的醒神活脑,“二房在苏家蹦跶得这么厉害,我看老夫人一时也想不起来给阿爹再续房妻室之事了。” 袁嬷嬷听苏瑜这样说,问,“娘娘,难道你想……。” 苏瑜吃了口茶,左手食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挲着,低垂的眼帘里满是冷光,“我始终姓苏,在徐老夫人和二房眼里,我就是坐镇苏家的一尊菩萨,只要我不倒,他们想图的利就永远也图不完。大房没有男丁,盼姐儿三年孝期一满,肯定也是要嫁人的。徐老夫人和二房让苏怀礼去大房的海货铺子上做学徒,只怕是存了将来接管大房一切产业的心思。这个时候大房如果没个撑得住后宅的女主人出现,只怕大房真会被二房一点一点给蚕食掉。” 苏瑜的话让袁嬷嬷听得后背一阵一阵发凉,她是万万没想到二房和老夫人心思如此歹毒,“那姑娘是不是觉得那杨夫人……。” 第851章 采玉的冲动 “杨夫人一嫁甘州知州,夫君乃是杨太傅的学生。她的先夫家人口也并不简单,雪娇查到她在甘州那些年一直过得很不如意。杨夫人出自书香门第,娘家又是世家大族,自然与寒门出生的丈夫家庭难以融入。听说她的婆母和两个小姑子还有一个小叔待她并不和善,仗着自己儿子兄弟做了官极尽吸血之事,杨夫人却能在这群蝗虫之中周旋得宜,治得这些人服服帖帖。后因婆母也去逝了,她又为夫君守了三年孝,娘家阿娘又不想她继续在婆家受委屈,这才想法子将母子二人接回京城来。她若能在那样的婆子站稳脚根,相信想整治一个苏家也不是难事。” 再来,杨夫人不像先头的何氏,无知莽撞妇人一个,一味只看自己的利益,处事难以得体。她既与父亲能做朋友,说明二人之间肯定是有许多共同话题的。 “姑娘若想搓合大老爷和杨夫人,这事还得趁早。”毕竟二房已经开始行动了,袁嬷嬷十分担忧。 苏瑜自是明白袁嬷嬷的意思,苏瑜微微叹了口气,“找个时间再去女学走一趟吧。 午膳的时候,苏瑜发现整个上午都没见着采玉。 袁嬷嬷说:“忘了跟姑娘提了,采玉拿了腰牌出宫去了。” “出宫了?干什么去了?” 袁嬷嬷轻轻摇摇头,“我瞧着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蝶依走来插了句嘴,“上次咱们不是去集芳馆了么?采玉选了料子做小袄,我看到她做了两件,一大一小,大的那件她自己留着了,小的那件就不知道是做给谁的了。” 苏瑜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瞧你笑得这么坏,肯定是知道什么?快说来听听。” 蝶依偷偷笑道:“姑娘不知道,上次在集芳馆选料子的时候她不是一直耽搁着没去侍候姑娘么?奴婢和娟娘一起到堂上寻她,娟娘看到那料子好看,问彭家表哥有没有边角料,她也想为她家葵姐儿做件小袄,可是那料子那么贵,哪儿有边边角角可以留下的?” 袁嬷嬷眼睛一亮,抢在苏瑜前头开口,“你是说她给娟娘的孩子做了件小袄?可这是为什么呀?她们之间有什么交情?” “她和娟娘有什么交情?但彭家表哥答应娟娘了呀,说有边角料就留给她,采玉自然是知道不可能有的。” 袁嬷嬷懂了,脸上掠过欣喜,“你是说采玉和那个什么彭家表哥……。” 蝶依连忙摆了摆手,“那我就不知情了,等她回来,你们问问她吧。” 事实正如蝶依所说的那样,其实那件小袄采玉已经做好很多天了,她也不知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多裁了一截给小孩子做袄子的料子,等到拿回宫来,后悔得不能自抑。等到她自己的小袄做好了,看着剩下的料子,她想了想,还是鬼上身似的开始为那个叫葵姐儿的孩子做袄子。 每天晚上,她像是着了魔似的盯着这件小袄看,然后幻想着要如何把袄子送出去。 也有想过干脆压在箱底算了,不送出去。可是不送出去,她难受,好像只有送出去了,她才能心安似的。 可要怎么送才不能叫旁人窥探了她异常的心思? 左思右想,采玉终于想到个点子。 来到集芳馆,看铺子的小厮都认得她东家身边的一等女使,热情的招呼她,“采玉姑娘,您来啦,快进来呀。” 采玉极不自在的笑了笑,进去了。 小厮问,“采玉姑娘,今儿来有什么指教?” 采玉深吸口气,“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彭俊的,是小斑爷妻家表哥。” “哦,您说彭大哥,有有,他现在正在后头查货呢,小的这就给您叫去。” 不待采玉有拒绝的机会,小厮机灵的往后跑去。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想着那道门下一会儿会出来彭俊的身影,采玉就忍不住浑身发颤,她紧了紧怀里的包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细细嚼烂来前准备好的说词,自我暗示久了,连她自己也都要相信了。 彭俊正忙得热火朝天,得到小厮的传话,匆匆丢下手里的活事就赶了出来,果真见到采玉在堂中站着,怀里抱着个包袱,看起来有些局促和紧张,但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 “采玉姑娘,你找我?” 采玉看着彭俊从那扇门里走出来,直到站到自己面前,她才回过神来,故意梗着脖子,将怀里的包袱塞到彭俊怀里,“这里面有件小袄,是我家主子吩咐我给葵姐儿做的,你帮我给娟娘吧。” 说完,采玉转身就跑了。 彭俊以为采玉是来找他的,一听是替东家办事,心里升起的热情瞬间就被浇灭了,也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烦燥。 等到铺子里的事情忙完,彭俊拿着包袱回了家。 此时家中堂屋里正坐着街边卖茶的王大娘,与冯氏正边喝茶边吃果子,看到彭俊回来,冯氏立马起身笑道:“俊哥儿回来啦,快来见见你大娘。” 彭俊自今日见了一面采玉,也不知心里是怎么了,总之心情很不好。拱手勉强笑道:“大娘来啦。” 王大娘是个热忱的人,彭俊这副样子她只当是腼腆,“瞧瞧哥儿这一身气派,如今越来越出息了。” 听着有人夸自己儿子,冯氏也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得很,嘴里还是很谦虚,“哪里有什么出息,挣几个辛苦银子罢了。” “哪里的话,我瞧着近日王大掌柜不在铺子里,都是你家俊哥儿主持堂中事物,那么大的集芳馆,那么旺的生意,要说没出息,谁信呐?” 冯氏打着哈哈笑了几声,又问彭俊,“你怀里抱着什么?” 彭俊说:“这是东家命人给葵姐儿做的小袄,今日特地遣人给送来的,娟娘呢?” “哦,娟娘出去窜门子去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冯氏一边说一边接过包袱打开,果真见里面一件绣着海棠花的小袄,“瞧瞧,东家赏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看看这针脚,看看这绣工,真不知是哪位绣娘的手艺。” 彭俊有点后悔了,他该拆出来看看的,这是采玉姑娘做的呢,他摸一摸也好啊!想象着采玉拿着针线刺绣做小袄的样子,想着她摸过这袄子的里里外外,彭俊的一张脸就像充了血似的通红。 突然,彭俊被自己这个孟浪的念头给吓了大跳,他转身逃也似的跑出了堂屋,对着院中缸中的冷水,猛地把头扎了进去,降温。 冯氏见状吓了大跳,“哎呀,这大冷的天儿,你这是干什么呀?” 彭俊把脑袋从水里取出来,够冷,也够清醒了,才道:“我方才跑得热了,阿娘,我先回屋换衣裳。” 冯氏莫名其妙的看着儿子的背影,王大娘走出来笑道:“年轻小伙儿,就是血气旺盛,得赶紧给他添房媳妇了。” 冯氏觉得这话在理,“那还得辛苦大嫂子你,你先头说的那几个姑娘,什么时候我能见见?” 第852章 找人 且说采玉先头慌慌张张逃离了集芳馆,回到宫里像完成了一桩什么特大使命般稳下心来。 刚要回屋里换身衣裳,然后准备去皇后娘娘跟前侍候,忽听得有人听住她,“采玉。” 是袁嬷嬷。 “嬷嬷。”采玉笑着应了一声。 袁嬷嬷拉着进屋,关起门来,问,“你老实说,出宫干什么去了?” 采玉极有自在的看着袁嬷嬷,那双无处安放的手显得很是局促,“我出宫去有点儿事。” 见她如此搪塞,知她脸皮薄,肯定是不能明说的,“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怪你,先前你不在姑娘身边侍候,姑娘问你去哪儿了,你也不曾对我明言,只说出宫了,我也不知你到底去了哪里。” 原来如此,采玉松了口气,讪笑道:“我去集芳馆了,想着再拿匹料子做里衣,结果没选上中意了就回来了。” “哦。”袁嬷嬷也不戳穿她,像是被敷衍过去了,“一会儿你到姑娘跟前说清楚了。” “是。” 袁嬷嬷折身出去,采玉松了口气,这种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午膳后,孙府。 蒋氏站在窗外,看到孙嬉对着镜子往脸上抹去疤痕的膏药,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折身往外走。 府外,阳光洒在一辆蓝油布马车上,颜妈妈等在马车边,看着蒋氏一手折在腰间,一手甩着绣着桂花锦纹的帕子从门槛里走出来。 颜妈妈微微弯了弯腰,然后一手打开车帘,一手让蒋氏借力踏上马车。 随后,她自己也坐了进去。 再向驾车的小厮说了个地名儿,车轮便开始在长街上辗转。 车室里,蒋氏长吁短叹,颜妈妈是她的心腹,自然是知晓她在忧心什么,开口劝慰,“我们嬉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俗话说收头结大瓜,指不定太太您这一出门,就为嬉姑娘寻到一门好得不能再好的姻缘呢。” “你不用宽慰我,嬉姐儿现在的情况你我心里都有数,京城权贵遍布,嬉姐儿的名声尽毁,好得不能再好的人家哪里会要她?今日咱们出门你也晓得是干什么的?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拉下这张脸来,否则谁想去沾江家那寒酸院子一点儿泥?” 蒋氏心里堵得很,可嬉姐儿的婚事真是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就是老姑娘了。 这趟出门,三太太是去找三房的大姑奶奶妨姐儿,说起来妨姐儿出门子这么些年了,三太太还是头一回登江家的门。江家院子在什么地方,又是个什么情况,颜妈妈和蒋氏心里都有数,反正颜妈妈不好说,蒋氏却是十分嫌弃的。 “我的好太太,既然是想着让妨姑娘帮着嬉姑娘找婆家,一会儿见着妨姑娘的面,您好歹也别太端着长辈的架子,毕竟江家也是有长辈的,您要是一直端着让妨姑娘和江家人下不来台,万一嬉姑娘的亲事没有着落,还连累妨姑娘让婆家轻怠,就太得不偿失了。” 颜妈妈的意思蒋氏很明白,只是一想到当年孙妨不听她的话,非得嫁给一个瘸子,她就觉得从前对这个姑娘的好全都白费了,“想想当年她在上河县被屠大郎玷污了身子,我是如何费心巴力的为她报仇雪恨,虽然我是没在宫里那位面前讨到什么好,可我这做阿娘的心不曾亏待过她半分。入得京来,一心想为她找门好亲事,偏偏她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挑来挑去选了个瘸子来恶心我。你说,我能不气她,怨她吗?” “好歹妨姑娘也没嫁错人,不然这么些年过去了,依妨姑娘那娇娇姑娘的脾气,还不知回娘家找您哭诉多少回了。”颜妈妈如是说,想散散蒋氏心里的怨怼。 “哼。”蒋氏冷吟一声,脖子梗了梗一脸骄傲,“江家什么人户,敢对妨姐儿不好吗?” “那是,咱们孙家现在如日中天,江家人想要欺负妨姑娘,还不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大半个时辰后,蒋氏浑身被马车颤得极不舒坦时停下了。 颜妈妈看着许久没来过的院子,上门扣了扣门。 一个穿着青布棉袄的妇人拉开院门,看着衣着光鲜的颜妈妈一脸好奇加警惕,“你找谁?” 这个妇人颜妈妈没有印象,以为是江家请的看门户的婆子,“我姓颜,找我家姑奶奶孙妨。” “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姓孙的,我鄙梁,我夫家姓喻。” 嗯?找错了?颜妈妈退了几步,左左右右多看了几遍,没错啊,是这个地儿啊,“我没找错啊,我家姑奶奶姓孙,姑爷姓江。” “哦,你说江大掌柜啊,他们一家大半年前就搬走啦。” 搬走啦? 颜妈妈脸色一怔,车室里的蒋氏闻声也撩帘车窗帷,“搬走啦?什么时候搬走的?搬到哪儿去啦?” 那妇人道:“你们不是江大掌柜媳妇的娘家人么?怎么不知道她搬到哪儿去了?” 说来中秋时孙妨也只是让人送了礼回去,并未真正露面,蒋氏心里开始窝火。 颜妈妈和善了脸色,笑道:“我们太太才从外地回来,不知道我们姑娘的近况,还请大嫂子你告知一声。” 边说,边往那妇人手里塞了五两银子。 那妇人看到银子,立马和颜悦色起来,“这院子是江大掌柜卖与我们的,当是说是他媳妇怀了身孕,这院子小了住不下,一家子就全都搬走了,后来我听街坊说像是搬到双茶巷那边去了,但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您到别处去打听吧。” 妇人关了院门,颜妈妈怔怔回身,看到蒋氏一脸的愠色,“这个贱人,又有了身孕也没往娘家说了声,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把我这阿娘放眼里了。” “太太别急,容奴婢再去打探打探。” 颜妈妈跑了一柱香功夫,终于打探到了江家的新地址,双茶巷东巷靠里第三家。 蒋氏一个深宅妇人,除了耳熟能详的几个地名儿,其余的都不甚清楚,所以她并不知道双茶巷是个什么所在,只当江家从一个破院子换到另一个破院子。 一路上颜妈妈实在不好开口,想劝劝蒋氏不要因为妨姑娘搬家和有喜之事没告诉她气恼,又怕开了这个口自己受连累,但把到唇边的话全都含在嘴里。 等到了双茶巷,马车停在靠里第三家门口。 颜妈妈先下了车,然后看着比孙家小不了多少的门庭惊叹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太太,太太。” 第853章 江府 蒋氏还在车室里酝酿情绪,告诉自己不要被一会儿见到的寒酸门面而心生不满。所以颜妈妈在发愣时,她也没着催颜妈妈扶她落车,直到颜妈妈声音不对喊她。 蒋氏不耐烦的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戏珠石狮子,继而三步台阶延升是两扇朱红色的漆门,门上一对铜环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耀得蒋氏眼睛发花。期待中的寒酸门面在哪里?这是哪家富户的门庭? 她匆匆落车,抬头看着匾额上‘江府’两个字,眨了好几下眼才确定自己没认错。 “哎哟喂,我的太太哦,看来是咱们家姑爷发达了,如今都住上这么体面气派的府邸了。”颜妈妈喜笑颜开,满脸的与有荣焉。 说不激动是假的,可蒋氏也没糊涂到忘记自己曾经是有多反对这门亲事。激动过后,平静里又添了诸多不满,“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门?” “唉唉。” 颜妈妈去叫开了门,说明了身份,门里小厮立即往府里传了话,不多时,珍儿匆匆就跑了过来,看到颜妈妈和蒋氏寻来,又是惊又是喜。 “三太太,颜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蒋氏眉心一蹙,颜妈妈立即接下话来,“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我们怎么就不能来?” 珍儿忙拍了拍自己的嘴,“是是是,是奴婢说错话了,三太太,您是怎么都能来的。咱们快进去吧,二奶奶前儿才给姑爷生下个公子爷,现在满府正高兴呢。姑奶奶还说找个时候给太太您报喜,但这一胎生得艰难,姑奶奶才缓过劲儿,所以就耽搁了,没承想太太您找来了。姑奶奶听说您来了,赶紧让奴婢来请呢。” 珍儿嘴不停的说了一大堆,颜妈妈很是高兴,但她偷偷发现蒋氏的脸色依旧不大好。 这一路走来虽说不是处处花红锦簇,亭台楼阁,这府底的布置与装潢却也是气派非常,比那寻常的富贵人家都还要富上几分。颜妈妈问了一句,“珍儿,姑奶奶和姑爷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先前咱们也没收到风儿啊!” 就此事,珍儿也是十分惊奇,她笑道:“妈妈你不晓得,咱们姑娘可真是眼光毒,奴婢原以为她嫁的真的是个平民子弟,没想到咱们姑爷是内有乾坤。这江家人都实诚,觉得只要有片瓦遮顶,在哪儿住不是住?没那么讲究,可是自打先前我们姑奶奶生了头胎的姐儿,又怀了身孕后,姑爷就说那宅子小了,等以后孩子长大,连个乱跑的院子都没有,于是说置办就置办,半年前就搬进了这里。奴婢当时都惊呆了,没想到咱们家姑爷如此的财大气粗。” 说到这里,珍儿徒然放小了声音对颜妈妈说,“后来奴婢才知道,我们姑爷有个兄长在宫里当差,很是得脸,人称江督知的。怪不得姑爷能与宫里搭上线,做生意呢。” 江督知?听到这里,蒋氏直觉自己的脸皮被自己打得生疼。当年她在周老太太面前提起过,可那时她打的主意是想将苏瑜嫁给江督知的那个瘸子弟弟,虽然江寅也姓江,但她从未往江督知那个江字上去想,没想到那个瘸子最终做了她的女婿! 如果不是看到如今这富贵气派府邸的份上,蒋氏定会觉得这就是场现是报。 颜妈妈继续偷偷打量蒋氏的脸色,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可她不敢多言什么,与珍儿胡扯着话往前走。 珍儿领着蒋氏主仆二人穿过一个月牙门,然后进了一个内苑,门口婆子侍候两侧,见到来人,立即打帘,珍儿往里喊,“姑娘,太太和颜妈妈来了。” 孙妨正坐月子,靠在长枕上满目忐忑的看着门口,不多时,珍儿分开珠帘,她看到阿娘蒋氏面无表情的走进来,身后跟着颜妈妈。 孙妨本也没在蒋氏身上抱什么可以看到她给个笑脸什么的希望,但她才生了孩子,多少还是想得到阿娘的关怀,然而蒋氏的反应无疑是让她失望的。 “阿娘,您来啦。” 蒋氏环顾一圈这比她住的屋子都还体面的屋子,板着的脸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不能来是不是?如今你真是翅膀长硬了,也有底气了,不但怀孩子没说,搬家没说,往娘家送的礼还那么寒酸,妨姐儿,你这是想臊谁的脸呢?” 孙妨靠躺在床头,听着蒋氏一席阴阳怪气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心里难受了,脸上自然也跟着反应。可蒋氏还没完,“上回你妹妹嬉姐儿成婚,当日谭氏大闹婚礼的事你肯定是听过的,竟也不见你露面去宽慰她几句,你还有个姐姐样儿吗?还是说自己如今住得如此风光,看不上我们这些娘家人了?” 珍儿捧着茶,听着蒋氏的话,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还是颜妈妈接过茶盏往蒋氏面前送,“太太,您消消气儿,先前您也听珍儿说过了,妨姑娘这一胎生得不容易,生得不容易肯定怀得也不容易,她得顾及着肚子里的肉,您的亲外孙子呢,自然嬉姑娘那里只能轻怠些了。” 颜妈妈很会说话,蒋氏似乎被她的一席话给安抚住了,可她仍忍不住端着架子,气呼呼的坐在软凳上,接过颜妈妈递来的茶盏,却是没喝,略微用力搁到桌子上,那一声轻响却在孙妨心里像是砸出个大窟窿似的。 “阿娘怒息,只是怀胎这事我有写信随着中秋礼一并送到孙家去,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信?什么信? 蒋氏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她一看到满桌子寒酸的中秋礼,又因嬉姐儿一会儿魔怔一会儿痛哭,她哪儿有什么心思管什么信?颜妈妈说有封信时,她当时说:“她能有什么好话给我?兴许是倒了霉了,在婆家受了委屈,不好意思当我面说,只能写在信里,叫我瞧见好去江家为她主持公道呢。呸,我哪儿有空?” 说完,她连看都没看信,就直接丢进火盆里给烧了。 第854章 蒋氏的要求 这桩事颜妈妈是知道的,此时她都替自家太太脸红。 还有,三老爷过逝的时候,妨姑娘和姑爷是一并回了孙家的,只是她瞧着妨姑娘焉焉的,精神不大好,姑爷一直细心在身边照顾。而且妨姑娘是在三老爷的灵前跪着的,她站着瞧了几眼,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并未太过注意妨姑娘的肚子。 那时嬉姑娘一直发着疯怔,三太太一心惦记着嬉姑娘,只知道妨姑娘回来了,压根就没往前头去看。这才错过了这许多。 “罢了罢了,从前的事我也不想和你多加纠结,如今见你光景不错,你阿爹也能瞑目。”蒋氏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而孙妨却徒然想到自己这个阿娘自她嫁人前后有多不待见她,她与江寅成婚这些年来,莫说来走亲戚,只怕连问都懒得问一句,怎么今日就巴巴找来了?依她对阿娘的了解,心知她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事,否则绝不会纡尊降贵找上门。 孙妨如今夫妻和顺,又儿女双全,知晓蒋氏来意不善,她打心眼里有些怵,她不想破坏如今的安稳日子。“阿娘,这一路找来累了吧,先让珍儿带你和颜妈妈下去歇歇,用些吃食吧。” 珍儿上前一步,正要请。 蒋氏却一手将人挥开,“你是我生的,咱们母女俩谁对谁不清楚?你想支开我,就是不想听到我说明来意,是不是?既如今,我也不打算藏着掩着,先前以为你日子过得不好,向你开口你会为难,如今看来到是我想多了。妨姐儿,你嬉妹妹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她今年已经满了双十,京城有头有脸的婆家我是没办法了,也是她的主意想找个寻常富户嫁了也成,毕竟她姐夫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多。但有一点,她只做嫡妻正室,不要做续弦填房。我如今日没有门路了,就只能来找你,你总不能看着一直窝在家里做老姑娘吧。” 什么?竟是为嬉姐儿的婚事找上她? 孙妨看着蒋氏那两片嘴皮子上下翻飞,真是越听越心寒。当初她那么看不起江家,如今求到她跟前还如此的颐指气使,而且一个姑娘家的亲事何等重要,她怎么就轻易朝她开了口?“阿娘,您这是在为难我。” 蒋氏一听,顿时站在了起来,指着孙妨冷笑,“若说先前你们一家住在那个破院子,说为难我算是认了,如今你这荣华富贵享着,呼奴唤婢的受用着,哪里为难?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们江家宫里还是有人的,怎么也不见你从前说与我知道?怎么?是怕我过来打秋风吗?” 这话越说越难听,颜妈妈见蒋氏收不住,赶紧拽了拽她袖角,打个岔,“太太,妨姑娘是个孝顺的,她哪里会有这心思?” 孙妨眼中噙泪,纵使知道从她阿娘的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但她还是顾念着曾经她对自己的好,为护着自己也是拼尽全力,“阿娘,这事我应下了,只一件,你和嬉姐儿得答应我。” “什么?”蒋氏问。 “嬉姐儿是我亲妹妹,我自然是什么都为她着想,特别在亲事上,总得是个脾性好,又有前程的来配她,这个人可能没什么富贵,嬉姐儿过门后还有可能得操持家中庶务,十分辛苦,你们能答应吗?” “你……。”蒋氏当即就想拒绝,嬉姐儿是她惯坏了的,哪里等什么操持什么庶务?莫不是还得洗衣做饭侍候公婆?这都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家才发生的事,她的嬉姐儿应该是过门就享清福的。 颜妈妈又轻轻拽着她,示意蒋氏别再说了,多少顾念一下妨姑娘还在月子里。 “行,那你们两口子抓紧点儿,最好过了年就成婚。” 蒋氏说完没多久留,带着颜妈妈折身就走了。 孙妨靠在榻上默默流泪,这可是她的亲阿娘啊? 明明知道她在月子里,明明知道她生了孩子,却没提出想见见自己的外孙子这样的要求。 她对自己这个女儿,真的要薄情到如此地步吗? 珍儿上前揩了揩她的泪,带着哽咽声安慰道:“姑娘别伤心了,月子里呢,哭多了以后老了眼睛就看不见了。更别把太太的话往心里去,不然回了奶,哥儿就没吃的了,你不是说要亲自喂养哥儿的吗?” 想到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孙妨努力的深吸口气。 且说蒋氏和颜妈妈出了江府回孙府,马车上,蒋氏有些责怪颜妈妈,“适才你扯我做什么?你听听妨丫头都说了些什么话?如今她是熬出头了,身享富贵,怎么嬉姐儿就要那么劳累?” 颜妈妈言道:“我的好太太,妨姑娘能得如今的好日子也算是她的造化,他们小两口不也是半年前才搬到现在的江府么?怎么妨姑娘能吃得苦,嬉姑娘就不成了?而且妨姑娘还在月子里呢,您要是把她招得身子垮了,那江家女婿能放过您吗?不是奴婢说您,适才您气性大,转身就走了,怎么也不提提看看刚出生的外孙子呀?您这一上门就要求妨姑娘给嬉姑娘找婆家,也得暖暖妨姑娘的心吧。” 蒋氏闻声,自知理亏,“先别回孙府了,找间绸缎铺子,买几匹料子再回府吧。” 这是要给小外孙子做新衣呢,颜妈妈知道蒋氏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笑道:“是是,妨姑娘若是看到您这个外祖母亲自给哥儿做了衣裳,心里铁定高兴。” 其实蒋氏并不是没想起来该见见那未谋面的外孙子,只是她找上孙妨是有事相求,而且她在恼愤中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再提出见外孙子,太下脸了。所以,才什么也不说,带着颜妈妈直接走了。 傍晚的时候江寅回了府,珍儿见着他便将今日蒋氏来过之事说了。 江寅一听孙妨哭了,脚下的步子更紧了。 一进门,就见孙妨靠在榻上出神,他瘸着腿快速走过去,坐到床沿上拉过她的手握着,“你还好吗?” 孙妨看着跟进来的珍儿,知道江寅已经知道阿娘来过之事了,孙妨勉强的笑了笑,“寅哥哥,你都知道了吧。” 第855章 孙嬉的出尔反尔 江寅点头,“珍儿都告诉我了,阿妨,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论岳母说什么,你就左耳进右耳出,实在挥之不去的有为夫帮你抗着。” 成婚数载,江寅待她始终如初,有时孙妨真觉得自己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这辈子居然能嫁得如此良婿。听着他窝心的话,她的心里也暖暖的,“从前阿娘等我和嬉姐儿是相同的,她像只母鸡似的护着我和嬉姐儿,后来我在上河县老家出了事,她到了京城又见了大世面,渐渐地,便觉得我成了她的耻辱,待我也不再似从前亲热了。特别是旁人总是三不五时的提起我曾经……,她觉得我下她脸面,更对我……。说不怪她是假的,可她到底是我阿娘,我真的恨不起来。” 江寅轻轻将孙妨搂在怀里,慢慢抚着她的后背,“不论如何,岳母始终是岳母,该孝顺咱们还是要孝顺。不就是给嬉姨妹找婆家么?这事我放在心上了。” 孙妨冷不丁看向他,“夫君别说得这么轻易,我阿娘什么性子我清楚得很,但凡她有一点不满意,就会揪着不放叨叨很久,我可不想你受委屈,这事还是我来办吧。” “你个小傻子,你还在月子里呢,怎么张罗?”江寅宠溺的目光裹着孙妨,“你现在最紧要的事是自己的身子,哥儿姐儿都还小呢。” 责任有人分担,这是件很幸福的事,孙妨就这样幸福着,也不忍着,她还是摇了摇头,“嬉姐儿的名声已经毁了,没人再信她是清白之身,她又是个性子倨傲的,非得做人家正室嫡妻,绝不做继室续弦,还要人品贵重,家境殷实,哎,这样的人家去哪里找?” 说得这样轻松,江寅也是想宽慰孙妨罢了。“不妨事,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说不定我明儿出门就撞见了呢。” 几日后,颜妈妈亲自送了几件孩子穿的衣裳过来,说是蒋氏一针一线做的。 孙妨有些难以置信,但孩子能得到外祖母一分眷顾,她还是很感动。她也将江寅寻摸的几家人户报给了颜妈妈听,让颜妈妈回去告诉蒋氏,蒋氏可以派人去查查境况,若是妥便能说下一步的事,若是不妥,就得翻了年再看。 江寅寻的那几户人家,并不是什么大富户,但强在人品贵重,都是良善持家的人,家里也不缺吃穿,只要手脚勤快,这日子定能和和美美的过下去。 可是孙嬉自从听说了孙妨现在的境况,再看给她介绍的这些人户,哪里会满意? “阿娘,你瞧妨姐姐给我介绍的都是些什么啊?这里头最强的住的只是二进院子,家里也没仆从,什么都得亲自动手,而且这家父母还健在,也就是我过门后还得晨昏定省服侍公婆,阿娘,我不想这么辛苦。” 蒋氏孙嬉抱怨听得耳根子发痛,“那你看看这个,这个家中没有双亲,只有个幼妹,小伙子颜妈妈悄悄去看过了,很精神,在昌胜街的一间酒肆里做掌柜,家境也殷实。” “家境殷实?家境殷实怎么还住在一个独院儿?而且一个小小的掌柜,连和妨姐姐嫁的那个瘸子姐夫都比不上,不行不行。” 蒋氏默默的看着孙嬉,她记得她说过,现在没过多要求她才去找孙妨的,怎么现在她觉得孙嬉对自己的夫家期许并未比从前低啊?竟然连从前她一直看不起的江寅,现在都能看上眼了,这得受多大刺激? “阿娘,你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蒋氏合上册子,淡道:“那就让你姐夫再继续为你寻摸。” …… 朱雀坊那个澡堂子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小斑爷和洪掌柜商量着年后就把那澡堂子改成客栈。因为先前东家有言在先,就是这客栈的掌柜得她来定,他们可以提供人选。 于是腊月二十那日,苏瑜带着袁嬷嬷和蝶依雪娇出了宫。 因着下雪的缘故,马车在长街上走得慢,就怕地打滑。 去到集芳馆时,袁嬷嬷和蝶依跟苏瑜进去,雪娇则去相见欢酒肆拿酒。 后院小斑爷已经待着了,却是没见洪掌柜,小斑爷解释说:“洪掌柜先前一直在这儿等着呢,但撷云楼突然出了点儿事,他着急赶回去处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苏瑜用茶盖掠着茶沫儿,笑着没答话。 小斑爷又继续说,“对了,东家,小的还没谢谢送葵姐儿的礼呢,娟娘也想回礼,就是宫里什么都不缺,她怕自己做的东西入不了您的眼,一直心里过意不去得很呢。” 他说什么呢?苏瑜疑惑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呢?我送葵姐儿礼?” 然后又看向袁嬷嬷,难道是她忘了什么事?“什么礼,我怎么不知道?” 袁嬷嬷也一脸茫然,难道她也忘了什么?她又看向蝶依。 蝶依也贡献了自己的茫然,摇摇头。 看东家主子不像开玩笑,小斑爷道:“咦,前几日采玉姑娘到了集芳馆,那时我没在铺子里,她见到的是我彭家表哥,将一个包袱给了她,里面是件小袄,说是东家您让她做的,送给葵姐儿的呀,怎么?难道不是吗?” 小斑爷这话一出,苏瑜等人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没想到采玉竟是借用了她的名头来见彭俊罢了。 “瞧瞧我这记性,还真有这么桩事,我给忘了。”苏瑜不能拆穿采玉的谎言,否则往后她见着小斑脸该没脸了,“嬷嬷,你竟也忘了?” 袁嬷嬷会意过来苏瑜的意思,懊恼道:“是是是,老奴事多,还真给忘了。” “你告诉娟娘,让她别不好意思,我喜欢葵姐儿,等这年的时候,我让人再给她送些好玩的小玩儿意儿过来。” 小斑爷不好意的摸摸后脑勺,他又不敢辞,“那小的替娟娘谢过东家。” 然后小斑爷又说到了正事上来,“东家,关于朱雀坊新客栈的名字东家起好了吗?掌柜人选我这里有个人,洪掌柜那里也有个人,看东家要不要见见他俩?” 第856章 精明的小斑爷 “先说说你的人选。”苏瑜的唇畔勾着淡淡的笑,其实以她对小斑爷的了解,他会推荐谁,她心里是有数的。 果然,小斑爷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东家别说我用人唯亲哈,小的想推荐的人正是表哥彭俊。不是小的夸奖彭表哥,他做事谨慎勤勉,为人又老实稳重,在老家的时候就是做生意的料,跟着我以后,吩咐他办的事就没有办法成的。咱们新开的客栈,不正是要一个这样的掌柜吗?” 袁嬷嬷站在苏瑜身后笑得合不拢嘴,都是小斑爷太紧张,不然肯定会疑惑袁嬷嬷笑什么? 蝶依闻声也忍不住掩唇,苏瑜言道:“只是彭家表哥并未干过客栈这样的营生,乍然把客栈交给他,他能做到像你一样万无一失么?” 说起来他也没做过客栈的掌柜呢,东家却说他能做到万无一失,小斑爷内心热辣辣的,这东家得是有多信任他才能说出这么肯定和赞赏的话啊!“实不相瞒,其实小的心里也没谱,但只一点小的敢保证,若是彭家表哥做了客栈的掌柜,肯定会尽力尽心替东家操持。” 这点苏瑜是相信的,“罢了,你的想法我清楚了,等一会儿洪掌柜来了,我再听听他的说法。” 小斑爷嘿嘿笑了两声,“好。” 没过多久,雪娇回来了,她的身后跟着洪掌柜。 看着苏瑜,雪娇先说,“姑娘,酒已经搬上马车了。” 洪掌柜打千见礼,“见过东家。” “洪掌柜是个大忙人,咱们就长话短说,小斑爷说你也有个推荐做新开客栈掌柜的人选,说来听听。” 洪掌柜诚恳的笑了两声,“不错,在下的确有个合适的人选,此人叫廖宏兴,在福州老家做过几年客栈掌柜,实不相瞒,此人是在下的表亲,最近特来投奔,也正是巧了在找事做,人品性情在下敢保证,他有经验,定能胜任。” 那一世这事她没过问,直接让洪掌柜安排的,她只记得这廖宏兴开始在浮笙楼熟悉业务,然后再做了掌柜。这一世她过问了,廖宏兴的过往里也增加了做过客栈掌柜这一条。苏瑜缄默不言,知她在想事,众人也不敢出声打扰。 苏瑜的心肯定是偏袒彭俊的,一来她真正与彭俊接触过,算是了解他的禀性为人,二来他是采玉看中的人,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她的夫婿,她得为采玉留着点体面。 至于洪掌柜这边,她也不能直接拒绝,廖宏兴毕竟是洪掌柜的表亲,洪掌柜对她忠心不二,她也不能下他的颜面不给机会。 “小斑爷这边推荐的彭俊,洪掌柜则推荐了一个熟悉客栈业务的表亲,一时半会儿我也做不了决定。”苏瑜坐正了身子,目光稳稳地落在二人身上,“这样吧,让这二人全程参与客栈的翻修工程,最后谁更适合做掌柜就由你们二人来决定。” 小斑爷和洪掌柜如今操持着东家名下遍布全国各地的产业,不敢有半点私心,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较量争宠的心思,东家这样说,他们就这样做,“是。” 送苏瑜离开集芳馆时,袁嬷嬷有意无意走到小斑爷身侧,低声问他。 “我瞧着彭家哥儿年经有为,不知道可说亲没有?” 小斑爷又不傻,袁嬷嬷这样一问,他的脑袋迅速转起来,“正在说呢,我姨母托了铺子斜对面卖茶的王大娘,正到处给他物色呢。嬷嬷,你跟我说句老实话,是不是有人看上他了?” 袁嬷嬷嗔瞪了他一眼,“我就随口一问罢了,谁看上他了。” 小斑爷不信。 送走苏瑜,小斑爷把铺子里的事情交待了两句,然后马不停蹄就往家去。 今日王大娘介绍了巷口卖桐油家的小女儿,姨母一大早就拉着彭俊出了门去相看。 一进门,喊了两声,“表哥,表哥。” 娟娘打里屋出来,“你叫魂啊,表哥和姨母还没回来呢。” 小斑爷进了屋,抱着茶壶喝了一大口水。 娟娘看得喝得急,忙道:“你慢着点儿,仔细呛着。” 小斑爷放下茶壶,“你赶紧让人去把姨母和表哥找回来,就说家里有急事。” 娟娘奇怪的盯着他看,“你发什么魔怔,姨母和表哥是去干正事的,家里哪有什么急事?你把人着急忙慌叫回来,就不怕坏了表哥好事?” 小斑爷是真急了,“哎呀,你听我的话,赶紧去,我还会害姨母和表哥不成?” 害到不至于,娟娘揣着满肚皮疑惑出去吩咐家里帮忙的浆洗婆子,让她去把姨母和彭俊叫回来。 “你跟我说说,把他们叫回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娟娘迫不及待想知道。 小斑爷却说:“等着,等姨母和表哥回来再说。” 桐油铺子离家不远,半盏茶功夫,姨母冯氏就和表哥彭俊回来了。 冯氏真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匆匆往屋里去,“娟娘,娟娘,出什么事啦?” 娟娘迎出来,扶住她,“没事没事,家里这爷也不知发什么疯,愣让人去把你们找回来,咦,表哥呢?” 声音刚落,就见彭俊走进院子,“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家里掌柜找你,快进来坐。” 小斑爷看到人都到齐整了,他才睁着亮亮的眼亮问彭俊,“表哥,你给兄弟透个底,你和东家身边的哪个姑娘看对眼儿了?” 此话一出,惊得娟娘和冯氏脸色齐齐僵住,又皆是忍不住的兴奋。 只有彭俊,眼神闪闪烁烁,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极不自然,“你……你胡说些什么?东家身边的姑娘,哪是我这种人能高攀得起的?”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他反应这么大,还说没有事?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娟娘激动不已,“难道是东家身边的姑娘看上我表哥了?” 冯氏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小斑爷,就等着他给一句准话。 小斑爷像是胸有成竹,“这话现在还不好说,但我能肯定东家身边的某个姑娘看上咱们家表哥了,具体是谁,东家不说破,我也不能说。” 小斑爷想到了专程送小袄出宫给葵姐儿的采玉,她怎么不是找自己,而是去找彭俊? 第857章 坤宁宫夜话 “这么说你是知道是哪个姑娘的?好姑爷,告诉我,是谁啊?”冯氏又急又喜,若能得皇后娘娘身边的女使做儿媳妇,这得是多大的体面呐!王大娘介绍的那些姑娘,哪个能极得上的? “我心里是有猜测,还是那句话,东家不说破,我也不说,省得坏了姑娘的清誉,姨母你若真想知道,就去问问表哥吧。还有,今日你们上门去相看,没定下来吧。” “没有,没有。”冯氏连连摆手,“你表哥全程摆着臭脸,我还当他不知事,原来是心里有人啊!” “这事儿要是能成,那就再好不过了。”娟娘乐得一拍手说。 马车缓缓驶进宫门,车室里一路闲扯着闲话,袁嬷嬷趁着还没回到坤宁宫,说起了采玉。 “采玉这丫头也算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原本想着姑娘你能给她寻摸一门好亲事,可她看到夏莲嫁人后的诸多不如意,姑娘你每每提及,她都推搪过去。后来又发生了被夏莲婆家一家算计之事,老奴看她对嫁人这事也是息了心的。没想到竟也有人能乱她心绪,叫她干出打着姑娘你的旗号乱行事的主意来。” 苏瑜没答话,蝶依先说了,“可奴婢瞧着采玉有这心,好像没这胆,恐怕心里还是对曾经那件事有阴影。” “咱们也别在这里说得热闹,还不知道彭俊是怎么想的呢,嬷嬷你后头悄悄问小斑爷的话我是听见了的,小斑爷精得跟个什么似的,他未必不知道你这样问他事出有因。” 苏瑜语色轻快,“雪娇不是去相见欢酒肆拿了几埕酒吗?晚上蝶依你们拉着她灌她几杯,酒后吐真言,咱们得先肯定她的心思,才能看看是不是能走下一步啊!” “姑娘这主意好。” 马车停了,袁嬷嬷边扶着苏瑜落车边道。 回到坤宁宫,苏瑜先去看了两个孩子,晚上又将晗哥儿叫来一起用晚膳。 临歇前宣祈才回来。 苏瑜已经沐浴完毕,青丝微微绾起,那支桃花流疏簪的流疏在耳畔微微的摇曳,她坐在长案后一手撑着下颌,一手翻阅着今日从集芳馆拿回来的账册,不时还拨弄几下算盘珠子。似蝶冀的睫羽在眼下酝着一层淡淡的薄影,红润细腻的肌理像恰到好处绽着的玉芙蓉。 宣祈站在帘后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袁嬷嬷轻轻咳了一声,她才抬起头来,随即笑容明媚是三月的春色,“你回来啦。” 入眼的,是一抹挺拔威逸的身姿,本是冷峻的眉目,见着她时也无形间柔了岁月。他撩帘一步步靠过去,纤薄的唇页微弯,挂着宠溺温柔的笑,“你手下的掌柜不是个个精明么?怎么还要劳动你来拨动算盘珠子?” 苏瑜听着这话,又故意拨弄了两下,清脆的算盘珠子声响在耳边,她听得很是愉悦,“陛下不同了吧,臣妾是个生意人,最爱听的就是这算盘珠子响的声音,这算盘珠子一响,就代表有银子进账,是好事呢。” 她徒然想起了那个常年坐在经济行门口的朱算盘,在这点认知上,到与她很是相通。 “你赚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宣祈问。 苏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当然是防止有朝一日陛下喜新厌旧,臣妾也好有资本跑路啊!” 袁嬷嬷在一旁听着大惊失色,就算她真这样想,也不能宣之于口啊! 宣祈徒然抓住她拨弄鼻盘的手,俊美的轮廓上带着危险邪肆的笑,“看看皇后你是太闲了,要不要朕给你找点儿事情做分分心啊?” 苏瑜也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着回话,“好啊,陛下想让臣妾做什么?” 宣祈俯身过去,靠在她耳边轻声道:“朕已经有皇子了,还想要个公主。” 苏瑜没想到宣祈会说要孩子的话,一时间老脸一红,又不巧看到袁嬷嬷也是尴尬的立在原地,想来宣祈这句话看似很小声,实际这寂静的寝宫里,是人都能听得见罢。 她娇嗔的一把将人推开,摸着他的手有点凉,吩咐道:“嬷嬷,却煨一壶酒来给陛下暖暖身子。” 袁嬷嬷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正好得了理由赶紧退下。 苏瑜亲自替宣祈解下外氅,随着闲聊着,“怎么今日这么晚回来?” “北边受了雪灾,才冒出头不久的麦苗被压死不少,来年在粮食上恐怕会有灾情。现在雪灾最是紧要,奏疏上报房屋都压倒不少,受灾的百姓已经上万,眼看快过年了,若不加以安抚,只怕年前会引起民变。” 牵着苏瑜的手,二人坐到桌旁,袁嬷嬷送上来煨好的酒,倒了一杯递到宣祈面前。 看着宣祈一饮而尽,苏瑜的眉也微微拧起,“此事刻不容缓,州府的臣工若是得力,尚能替陛下分分忧,若是不得力,朝廷就得派钦差大臣出面了。” “尚算得力,只是这场雪灾突然,北边措手不及,朕打算让户部拨粮,再命孙学雍为钦差大臣,前往北边赈灾,争取在年前让受了灾的百姓有瓦遮顶,不受风寒。” “旨意几时下达?”苏瑜问。 “明日。”宣祈答。 “这样的天灾不可控,也只能靠人力解决问题,若北边庄稼都受到影响,等到春暖雪化后,得赶紧补种或是换种,不然来年百姓的嚼用肯定会出大问题,朝廷得未雨绸缪,以免后患。” “此事朕已经考虑过了,等到年前赈灾事一毕,再由户部拨粮种下去。”说到这里,宣祈微微一叹,“才与北国大战一场,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绝不能乱啊!” 苏瑜点点头,颇为认同宣祈的说法,也能体会他为百姓的担忧。 握住他的手,兴许是吃了暖酒的缘故,他的手有些暖和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感受着由她通过掌心传来的力量,宣祈轻轻拥着她,“只要你说没事,我就相信没事。” 袁嬷嬷觉得自己很碍眼,自觉的退了出去。 正巧遇到蝶依过来想进寝宫服侍,袁嬷嬷忙把她拉得远远的,“陛下和娘娘正说话呢,你晚点儿再进去。” 蝶依一副了然的表情往里望了望,“陛下和娘娘的感情真好,要是全天下的有情人感情都这么好就好了。” 乍一听蝶依这么感慨,袁嬷嬷问,“怎么?从采玉那里套出了什么话?” 第858章 大年三十 蝶依一脸愁容,“采玉成功喝多了,可是一到关键时候她就只会哭,我看实在套不出什么了,便叫雪娇陪着她,我自己过来了。” “这个采玉,真是头倔驴。”袁嬷嬷叹道,可也清楚怪不到采玉身上,都是那程山作怪,害得采玉如此。 大年三十那日,浓浓的年味儿十足。 一大早苏宗明就带着苏家二房到松龄院给徐老夫人磕头拜年,徐老夫人高兴,一人赏了封大红包。 苏宗耀带着苏盼过来时,二房一家正陪着徐老夫人有说有笑。 苏宗耀领着苏盼磕了头,同样得了封大红包。 苏怀礼夫妻两个又给苏宗耀拜了拜,苏宗耀点头受了这礼。 苏盼也对着苏宗明夫妻两个拜了拜,说了几句吉祥话儿。 这家庭和睦的一幕惹得徐老夫人眼里闪着喜悦的泪花,她笑道:“瞧着咱们一家子齐齐整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如今礼哥儿出息,听说在海货铺子里已经上柜了?这是好事,就是要这样谦逊的学习,不然你大伯父怎么放心把铺子里的事情交给你?” 苏怀礼也难得懂事的说几句好听的话,“铺子里有的是有经验的上货老师父,孙儿这回肯定好好学,绝不能让大伯父失望。” “你如此知事,也不劳你祖母心疼你一场。”苏怀礼始终是苏家的男丁,苏宗耀心中对他再不忿,也不希望他真的去败坏苏家的名声。 “有阿娘疼是你一回,若无大哥你提携,这孩子又能做成什么?”苏宗明也恭维了一句。 苏宗耀笑着颌首,谁不想听好听的话? 康妈妈张罗了一大桌早膳,算是年尾的第一顿团圆饭,众人齐齐围着膳桌。 “听说往年宫里大年三十之夜都是要举行宫宴的,还会放烟花,可惜了咱们没赶上时候,不然在宫里看烟花,是何等的恣意啊!”陈氏没进过宫,但想到宫里有个苏家人,她想进宫还难吗? “今年大唐与北国这一战虽然险胜,但也耗损太多,如今北边又是雪灾,陛下和娘娘的意思是先紧着灾情,实在不宜大肆操办宫宴。等来年年头好了,既无战乱,百姓丰衣足食,还怕没有机会参加宫里的宴请吗?”苏宗耀笑道。 “大哥说得是,不过听说命妇们都要进宫向皇后娘娘拜年请安,不知道阿娘您几时进宫去?”陈氏接下话来,话里话外皆是对进宫的期许。 说起来徐老夫人进京这么久了,还没有进过宫,一想到能进宫去转转,内心就掩饰不住激动和骄傲。 她把目光瞥向苏宗耀,“皇后娘娘可传信儿来了?准备安排我们几时进宫啊?” 苏宗耀愣了愣,言道:“此事尚未得到消息,若真有这规矩,想来也就这几日吧。”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阿娘,媳妇还没进宫看过呢,您可得把媳妇带上,叫媳妇也去开开眼。”陈氏一大把年纪了,还撒着娇。 惹得徐老夫人心情大好,“真是哪儿都少不了你。” 冯氏听了也蠢蠢欲动,没想到苏宗明一盆冷水泼下来,“都说是命妇,那就得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才能进宫,你头上什么都没有,哪里进得了宫门?” 还有这么回事?徐老夫人又看向苏宗耀。 苏宗耀点点头,“阿娘,的确是有这个制度,除非是皇后娘娘下旨召见。” 陈氏有些泄气,满脸遗憾搅着碗里的粥,感觉吃什么都不香了。 冯氏看陈氏兴致乏乏,赶紧岔开话题,“阿娘,咱们虽然不能进宫,可宫里的皇后娘娘也没忘记咱们是不是?瞧瞧昨儿赏下来的年礼,多贵重啊!” 陈氏一听,又高兴了,“也是,皇后娘娘是咱们自家人,想见什么时候不能见?” 孙家。 在湖州经商的大老爷孙廷桦大年二十六到的京城。 二老爷孙廷梧也在二十八那日赶了回来。 三十一大早,孙廷桦领着孙家人先到祠堂给祖先上了香,对着周老太太的牌位说了这一年家中所发生之事,请老太太放心,请祖先保佑。 早膳也是一起用,吴妈妈和杜嬷嬷忙前忙后张罗,一大家子人围着膳桌用早膳。 “三弟妹,我瞧你精神不大好,是昨夜没休息好么?”余氏看着蒋氏脸上焉焉的,问了一句。 蒋氏悄悄瞥了一眼孙嬉,笑道:“昨夜也不知哪里在放炮,吵得我头疼,还真是没睡好。” 余氏心想我问你话你看嬉姐儿干什么?便猜疑这母女二人肯定有事。孙家如今就这么些人,哪个院子里有点儿事都藏不住多久。喏,她前些天就听说蒋氏为嬉姐儿的亲事居然跑到妨姐儿跟前去求了,从前她是那么看不上妨姐儿的,这一求上门去都不知她是怎么拉下这张脸的。 “那无妨,一会儿用过早膳,就去睡个回笼觉。”余氏讪讪的笑着。 孙学武坐在梁氏身边很是老实,眼神和举止也不似从前傲慢轻浮,余氏想着这人是真变了。 孙廷梧也注意到了孙学武,表情里很是满意,“武哥儿瞧着是愈发稳重了。” 孙学武倏地被点名,他朝着孙廷梧极有礼的拱了拱手,“这两年跟着阿爹走南闯北,见了些世面,方知求业不易,守业更难,从前是侄儿糊涂,竟干了些混账事给孙家丢脸,还请二叔见谅。” 余氏简直难以置信这话是从孙学武嘴里说出来的。 孙廷梧点点头,笑道:“你有这个顿悟,叔叔为你高兴,有你在,有你哥哥在,咱们孙家才有将来。” 孙学文也笑道:“叔叔,您是不知道,武弟做事上手极快,我都快要被他比下去了。” “大哥,你……。”孙学武有些不好意思被夸。 “哈哈哈……。” 孙廷桦和孙廷梧都笑了起来。 孙学桦又道:“今年雍哥儿没在,我还想跟他好好喝一杯呢。” 说到孙学雍,这是孙廷梧的骄傲,他道:“雍哥儿奉旨赈灾,安抚北国受灾百姓,食君之录,为君担忧,可是半丝也不敢懈怠。” 余氏想儿子,眼中噙泪,“来信说大概要来年四月方能回,也不知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这话说得关芯兰心里也酸酸的,她低头捂着隆起的小腹,一颗心早已飞到千里之外。 “雍哥得陛下重用,这是好事,二弟妹,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福气呢。”梁氏笑道。 第859章 上香 看着大房二房两家家家和睦出息,蒋氏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就刺了梁氏一句,“大嫂嫂,我瞧着武哥儿如今改邪归正,又是如此的上进,屋里是不是该添个正经人了?先前休了一个,牢里又关进去一个,武哥儿这屋里有个人帮着你管教平哥儿,大嫂嫂你也没那么辛苦,是不是?” 这个蒋氏,真是会扫兴。 梁氏也知道她心里不舒坦才会这么说,干笑道:“我还没老得动不了,能帮着他多看几年平哥儿,武哥儿的亲事啊先不着急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平哥儿再矜贵到底是个庶出,怎么也得有个嫡出才能撑得起武哥儿的脸面不是?” 蒋氏赤祼祼的挑事加讽刺,逼得梁氏胀红了脸。 孙廷桦和孙廷梧是不愿与一个妇道人家计较,除了余氏,剩下的又都是小辈不好开口。 余氏说:“武哥儿是男子,活到七八十岁再谈婚论娶都是可行的,到是我听说三弟妹你因为嬉姐儿的亲事找到妨姐儿那儿去了,不知道妨姐儿替你找到可心的女婿没有?” 蒋氏又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生闷气的孙嬉,这事要是顺利,她也不至于夜里睡不好觉了。 余氏帮着梁氏帮腔,蒋氏心里怨忿得很,可是二房姑娘嫁的是太蔚府,儿子娶的又是大学士家的姑娘,她除了妒忌外,实在找不到什么错处好让她评头论足。 只能生生把这口气给咽下去。 见蒋氏闭了嘴,梁氏感激的朝余氏看过去,才要说什么,一个婆子突然来报,“大老爷,二老爷,宫里来人了。” “谁来了?”孙廷桦问。 都以为来的可能是袁嬷嬷或者皇后娘娘身边的女使,没想到婆子说:“是之前住景晖院的姑娘回来了。” 众人闻声,哪里还坐得住,纷纷起身惶恐的迎了出去。 昨夜苏瑜就想好了,今日要到孙府给周老夫人上柱香。 这去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连外祖母的祭日她都没机会给她老人家上柱香。 带着袁嬷嬷和蝶依出宫,进到孙府没多久,她就见到一群人齐齐朝她走来。她徒然在廊下驻足,恍惚间似看到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走在最前头,笑得温柔慈怜的向她招手。 “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孙廷桦和孙廷梧论众人跪地请安,山呼之音将她拉回现实,外祖母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大舅舅,二舅舅,大家都平身吧。” 苏瑜挨个挨个看过去,来的人不少,却也不似外祖母还在世时人齐全。 “我今日回来,是想到祠堂里给外祖母上柱香。” 众人起身。 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苏瑜是知道祠堂的方向的。 在到达祠堂前,袁嬷嬷和蝶依将众人拦在外头,袁嬷嬷说:“娘娘想和老太太说会子话,诸位若是有事就去忙吧,娘娘若是想见谁,一会儿老奴会传话的。” 蒋氏和孙嬉巴不得早点抽身,跟着苏瑜走了一趟,浑身都拘谨得很。 孙廷桦和孙廷梧也不便候在这里,余氏开口道:“景晖院一直跟娘娘离开前一样呢,我现在立即着人烧炭备茶,一会儿娘娘拜完了老太太,可回景晖院去歇歇。” 袁嬷嬷没有拒绝。 苏瑜来到祠堂,看着周老太太的牌位,神伤不已。 她燃了三柱香,跪在蒲团上,心里默默跟周老太太说着话。 外祖母,原晾阿瑜这么久没来看你,过去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我涉了险,好在有惊无险,平安归来。 宣祈他待我很好,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二哥儿叫宣瀚,已经在呀呀学语了。 您在天上还好吗?可有看着阿瑜? 惆怅的心绪一起,眼泪也就跟着涌出眼眶。苏瑜深吸口气,继续回想着她从沈家出来后,外祖母对她的所有眷顾和庇佑,只可惜外祖母走得太早,她还没有好好孝顺。 从祠堂出来,袁嬷嬷发现苏瑜眼睛是红的,知道她哭过了,“姑娘,大太太和二太太在景晖院备了茶,请您过去歇歇呢。” 苏瑜点点头。 来到景晖院门口,看着门两旁的石榴树,苏瑜想起了那年谭莹雪在树上挂了好多破鞋的事。那时的谭莹雪那样的神气活现,就算被休了,偶尔蹦跶出来也能搅得孙家不得安宁。可她机关算尽一辈子,本以为能靠上苏怀礼,没想到会被苏家人和蒋氏联手害得惨死在乞丐堆里吧。 进了院门,余氏和梁氏听到动静,已经齐齐迎了出来。 冲着苏瑜福礼,“见过娘娘。” “大舅娘,二舅娘,这里没外人,不必多礼。” 苏瑜话是这么说,可余氏和梁氏哪敢真不顾规矩? “茶刚好,娘娘快进屋用一盏吧。”余氏说。 苏瑜笑着进屋,落坐在窗棂前的美人榻上,从前她最爱在这榻上看话本子,现在想来,很是怀念。吃了一盏茶,也示意余氏和梁氏坐下,苏瑜问,“章嬷嬷呢?在府里吗?” 梁氏道:“老太太在老家有些铺子庄子,由章嬷嬷的两个儿子照看,自从老太太归去后,章嬷嬷的两个儿子就将章嬷嬷接走了。” “这么说,章嬷嬷回上河县了?”苏瑜问。 袁嬷嬷也是一脸遗憾,她还想跟章嬷嬷说说话呢。 “是啊,今年中秋前我派人去过上河县,她老人家精神还好,就是惦念着咱们一家子人,想进京来看看,可又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经不住折腾。”余氏说。 …… 景晖院里众人闲聊着话。 青晖院里蒋氏才一回屋,孙嬉就说:“阿娘,咱们好像不该这样就走了,你看大伯母和二伯母多会献殷勤啊,这会子在皇后娘娘跟前套近乎,肯定能得到好处。” 蒋氏泄了口气,心里也是妒忌得很,“你说的是不错,可咱们三房要人没人,就算有好处落到谁的头上?先前与陶家的婚事就是皇后娘娘给的机会搓合的,被谭莹雪那个贱人给破坏了,也把你的名声毁尽,我也没脸再到皇后娘娘跟前去求她再给你指一桩婚。罢了,且让大房和二房去巴结吧,咱们还是想想你妨姐姐可有替你找到如意的夫君吧。” 说到这事,孙嬉也泄气的坐到锦杌上,揪扯着手里的锦帕,“妨姐姐现在是自己光景过好了,哪里有空顾我这个妹妹?不然你看看她给我寻的那些人?那个及得到她如今光景的?” “你若都不满意,那我只能让颜妈妈再往江府去消息,让她再给你物色。”蒋氏叹道:“这样吧,明天初一不走亲戚,你初二和阿娘一道去江府走一趟,也让你妨姐姐看到你对她的姐妹情谊,这才好让她对你的亲事尽心尽力嘛。” 孙嬉不想去,可好像又没得选择。 可蒋氏万万没想到,这一趟,让孙嬉的心里滋生出一个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念头来。 第860章 盘算 彼时瞳晖院,梁氏和余氏还与苏瑜说着话。 “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娘娘,娴姐儿终于是有喜了,已经四个多月了,与雍哥儿媳妇差不多的月份。”余氏一提到这事脸上就止不住的喜悦,喜悦中又有心事了却的松懈,“娘娘您是不知道,娴姐儿两口子婚后夫妻和睦,就是娴丫头一直怀不上孩子这事可真是让我操碎了心。她婆婆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每每见着闲聊,我总能看出来她还是着急的,这下子娴姐儿终于怀上了,听说她婆婆简直要把她供起来似的。” “可不是么,那娴姐儿姑爷是个独子,若是娴姐儿这一胎争气,直接生个男丁,她就是白家的大功臣。”梁氏也笑着附合。 余氏又笑道:“我偷偷去大相国寺求过签了,签象上显示的就是生男胎呢。” …… 苏瑜一直呆到快中午了才离开孙府。 她没有直接回宫,而是转道去了苏府。 知道苏瑜回来了,除了苏宗耀和苏盼,其余的人都很紧张。 苏宗明和陈氏得到消息就往松龄院赶,见徐老夫人还老神在在的坐在屋里等着苏瑜前来拜见,苏宗明老眉挤成一条线。苏瑜如今什么身份?让整个苏家的人全都跪在中庭迎她都是应该的,徐老夫人居然想等着人上门来看她,落在苏宗明和陈氏眼中,实在是没找准自己的立场。偏偏夫妻两个不能戳破,毕竟这是徐老夫人想给自己抬脸面的念想。 “阿娘,娘娘回来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不然就让人在花厅摆饭,咱们一家人也好吃个团圆饭不是?”苏宗明提议到。 陈氏也觉得这个提议甚好,届时一家子都在,苏瑜也不能把他们二房怎么样。 徐老夫人想着也是,“那你去说吧,中午咱们一家人吃团圆饭。” 陈氏便立即下去张罗,苏宗明则有些不安的与徐老夫人商量,“阿娘,礼哥儿在大哥铺子里干活儿这事要不要在饭桌上向娘娘提提?” “这有什么好提的?难不成她还管你这肖小闲事?” 放在周老夫人眼里这或许是肖小闲事,可那毕竟是大房的产业,要是苏瑜怀疑他有二心,使个绊子,他苦心孤诣的一切就得全打水漂。至少在大哥哥活着的时候不能出意外。 “咱们是一家人,现如今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了,难道还要分彼此吗?” 徐老夫人这样想没问题,怕只怕苏瑜不这么想。“礼哥儿现如今是出息了,学得谦卑有礼,料想娘娘见着肯定也能放心,儿子觉着是该让娘娘看到礼哥儿的变化,不然一直给她留着一个不好的印象,终归是不好的。” 儿子这样说,徐老夫人没有反驳。 回到苏府,苏瑜没去旁的地方,只要花厅里落坐用茶。 苏家大房和二房还有老夫人,各有各的窝,诺大的宅子偏她没有自己的去处。委实而言,这苏府她很陌生,不像她去到孙府那般留恋。 那婆子跪在厅中,态度恭敬的听训,“你办事尽心尽力,袁嬷嬷都看在眼里,有你在苏府看守门户,本宫也是放心的。” 那婆子磕了个头,“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袁嬷嬷从袖子里掏出两张银票,递到那婆子手里,“这是娘娘赏你的年礼,收下吧。” 那婆子接过看在眼里,竟是有五百两之多,她惊讶之余又感动不已,这搁谁家主子过年也赏不了这么多银子啊!那婆子又磕了三个头,“谢娘娘,奴婢谢娘娘赏。” “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侍候。”袁嬷嬷开口道。 “是是。”那婆子手里捏紧了银票,欢天喜地就走了。 蝶依入来道:“大老爷和盼姑娘一直在外头候着呢。” “叫进来吧。”苏瑜搁下茶盏吩咐。 苏宗耀和苏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正准备跪地磕头,却让苏瑜叫住,“这里没外人,阿爹,盼姐儿,不必多礼。” 苏宗耀没说什么,苏盼脸上开怀一笑,“是,姐姐。” 苏盼给她的印象一直不错,这个姑娘很精明,没被何氏带歪。苏瑜将人叫到跟前来,拉着她的手说,“先前我三舅娘和表妹过府,你照顾得很周到,足见你是个稳重的。阿爹在家有你照顾,我也放心。” 想到蒋氏那件事,苏盼脸色微红,“那是姐姐好主意,若不是姐姐,我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憋屈。” “盼姐儿,休得胡言乱语。”这毕竟是编排二房的闲话,做为苏府的大家长,苏宗耀纵使清楚苏盼说得对,也不能默认纵容她无礼。 苏盼俏皮的反应里又带着不满,看了一眼苏宗耀,“阿爹,这里又没有外人,女儿想说说心里话还不行么?” 苏宗耀不想理苏盼,只问,“已经中午了,娘娘可是用了午膳再回宫?” “好。” 苏瑜应了,袁嬷嬷立即说,“那奴婢去厨下看着。” 苏瑜点点头,袁嬷嬷折身出了花厅,正巧在垂花门那里碰到陈氏。 一见袁嬷嬷,陈氏忙福了福,“原来是袁嬷嬷,您老过年好。” 袁嬷嬷虽然不喜陈氏,但也没太端着架子,“二太太,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刚从老夫人院儿里出来,老夫人说娘娘回来了,咱们家中午得吃顿团圆饭,特意让我过来留娘娘呢。” “适才大老爷提了此事,娘娘准了,老奴正要去厨下看看。” “那一起吧。” 陈氏这一路走来,想着要见苏瑜,心里还是很紧张,既然大伯哥已经把人留下了,她也就不必巴巴把自己送到她跟前去难堪了。 花厅中,苏盼坐在苏宗耀下首。 看着苏宗耀,苏瑜想到了杨夫人,身为人子去管老子屋里的事的确不妥,所以她一直在想着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很奇怪。 “年前怜妹妹回来过吗?” 听到苏瑜问苏怜,苏宗耀不说话,苏盼轻轻一叹,“姐姐有所不知,现在怜姐姐在黄国公府虽然表面风光,但私下却很是艰难。她刚回去那几个月还好,渐渐地她婆母忆子成狂,偶尔会犯疯病,一犯病对着怜姐姐不是打就是骂,总之是什么打人痛就用什么打,什么话骂得重就拿什么话骂,咱们家本来是有理的,怜姐姐偏偏把这日子过成了没理。” 第861章 多年不见 苏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苏宗耀也是一脸的无奈。 “怜姐儿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就算是何氏的祭日她都没出现,前几日我特意让盼姐儿去了一趟黄国公府,哎……。” 苏宗耀一声长叹,苏盼接下他的话来,“不是怜姐姐不想回来,是她婆母不让怜姐姐抱着孩子回来,怜姐姐害怕一旦离开黄国公府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就再也见不着孩子,所以才不敢回来。”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世间所有的事都不是没有缘由的。 事已至此,不知道苏怜可曾后悔过? 话峰一转,苏瑜问苏盼,“那你呢,看见你怜姐姐过得这样,可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户?” 怎么又突然扯到她身上来了? 苏怜虽然过得不如意,但眼前的瑜姐姐过得好啊!所以,她对自己将来的婚姻还是很有期待的。 “我阿娘的孝期还没满呢,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 苏盼眼带几分羞涩,苏瑜心知她还有期许。 苏宗耀言道:“从前她阿娘还在世时,原是相中几个人选的,有驸马爷的侄子,在翰林院的,还有一个将军府的表侄,是在军营里厉练的。我当时听着觉得都可行,偏生出了那档子事,她阿娘一走,那驸马爷的侄子没过多久就娶了亲,军营里厉练那个去年也成了婚,哎,没缘份。” 不论是驸马爷的侄儿还是将军府的表侄,这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但凡家中有未出阁的姑娘,谁肯放过?苏盼也怨不得旁人。 “明年有春闱,我帮你瞧着这进士堆里有没有配得上你的,若是有,你们二人也看对了眼,就先把亲订下来,等你身上的孝期一过再成婚。” 哎呀,这可是个大好事! 苏盼又喜又惊愣在当场。 苏宗耀也对苏瑜这个打算高兴得很,“盼姐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你姐姐。” “哦哦。”苏盼跪在地上,扎扎实实给苏瑜磕了三个头,“谢姐姐记挂。” “起来吧。”苏瑜伸手扶起她,又道:“这两年怜姐儿不在府里,我也不能时常回来看顾,只有你照顾父亲,你有这份孝心,就值得好的良人来配你。” 得到苏瑜的肯定,苏盼心里很是激动。她现在无比庆幸当年在摄政王府时没受阿娘刁睃去勾引摄政王,想着要是当时自己没醒悟过来,哪儿有现在这么美好的前程? “你们父女三人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打厅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三人朝门口看去,正是徐老夫人在康妈妈的搀扶下迈过门槛。她身后跟着二房苏宗明一家。 徐老夫人头发花白相间,绾起的顶云髻中插着一支蓝宝石头下坠细碎珍珠的步摇,绣着绫云吉祥纹的抹额平稳的戴在眉上,双眼是掩不住的笑意,眼角堆起的皱纹也掩不住她的开怀。一身福寿袄裙加绣着青兰的加兔毛禙子,手持一根楠木拐杖,精神奕奕的撞进苏瑜眼里。 说起她与这个祖母可是好些年都没见过了,若不是此刻见着她的笑,若许她都要忘了这个祖母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幼年她不曾给过自己一丝温情,这会子见着她却笑得如此亲热,苏瑜心里的寒意止不住的通往四肢百骇。 二房一家也穿得很精神,个个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而此刻在他们眼里的苏瑜,端坐在上首,青丝如同墨玉一般,被精致的绾成随云髻,两支细钿翠玉珠花并排携在髻底,一支桃花流疏簪微微垂在耳迹,与乌色的青丝相互辉映,触目即闪着淡淡的莹亮之泽。 美眸盈盈温润,睫羽轻若蝶翅,眨眼间华彩流溢。唇页浅掀,挂着清淡的笑意,这抹笑意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再上一点则假,再下一点则显得疏离。细腻的脖项之下,是一袭以苏绣为主的锦衣袄裙,淡黄的小姜花儿在裙据上悄然绽放,紫色的绣纹神秘又庄严的嵌在每片花衣里,说不出的淡雅出尘,摄人心神。 苏瑜微微动了动,只是手轻轻交叠在膝上的简单动作,皇室的清雅华贵便让众人一览无余。她目光恬静的看过去,笑着说:“你们来啦。” 这声音清脆动灵,你不失尊贵威严,愣是让徐老夫人和苏家二房觉得真是高不可攀了。 徐老夫人在康妈妈的搀扶下跪在地上,她一跪,苏家二房的人也跟着跪。 “臣妇携二房一家给皇后娘娘见礼。” 徐老夫人老态的声音响起,听着没什么,但她心里却是有些不乐意。她原是装模作样要跪下请安,可她毕竟是苏瑜的嫡亲祖母,料想她不会真让自己跪下,没想到苏瑜没给她这个颜面,真让她朝她磕了头。 然后,她居然还并未立即叫起,就让徐老夫人和苏家二房的人跪着。 “祖母,说起来,我们也是好多年都没见过了吧,看着祖母您精神不错,本宫也就心安了。” “有皇后娘娘记挂,臣妇不敢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徐老夫人恭敬的低头回话,心里对苏瑜不满到了极致,却不敢造次。 “早先本宫回宫,见到父亲,他说您老人家因为本宫失踪之事倍受打击,本宫失踪多久,您就缠绵病榻多久,全然一副慈怜之心替本宫担忧,本宫知悉后很是感动,若不是宫里宫务缠身,本宫早就该回来探探祖母您。” 徐老夫人一时间摸不透苏瑜这话里有没有什么内含之情,就只当她理解的表面意思应了,“应当的,娘娘您如今身份尊贵,是我们苏家全家的荣耀,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老婆子也就跟着去了罢。” 若是从家在苏府,她对自己有这般的怜惜之情,她们祖孙俩何至于走到如今这地步? 苏瑜一直不叫起,苏宗明夫妻两个已经吓得后背冷飕飕的。 苏宗耀也觉着苏瑜有些过了,开口道:“阿娘因为担心娘娘,身子骨一直不怎么好,得知娘娘平安回来,才稍妥当些。” 他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了,苏瑜也觉得差不多了,便笑道:“祖母您身子不好,还跪着做什么?蝶依,快替本宫将老夫人扶起来。” “是,娘娘。” 蝶依和康妈妈一左一右扶起徐老夫人,苏瑜吩咐落坐,徐老夫人和众人才依次坐下。 苏宗明和陈氏一直不敢开口说话,苏怀礼夫妻两个也缄默得很。 徐老夫人开口笑道:“礼哥儿,还不来快点见过你姐姐。” 第862章 再娶之事 苏怀礼被点名,先是吓了大跳,然后规规矩矩的又跪下磕了个头,“见过姐姐。” 谁稀得当你的姐姐?苏怀礼曾经仗着自己是苏府惟一的男丁,老太太手里的宝,没少欺负她。她记得有一次也是过年,全家人都到老太太院儿里去磕头请安,老太太每人发个红包,苏怀礼得意忘形,当场就说了老太太给她封了多少银子。然后把她的红包抢了过去,迅速拆开,结果苏怀礼是一百两,而她是十两。苏怀礼的举动惹得当场许多人都难堪得很久,偏生徐老夫人振振有词: “礼哥儿将来是要识文断字的,这些银子给他买上好的笔墨纸砚。瑜姐儿是个姑娘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用不了多少银子。” “还有礼哥儿媳妇,说来你们还是头一回见着吧。”徐老夫人又笑道。 冯氏起身跪到苏怀礼身边,“弟媳冯氏见过姐姐。” 天啊,这可是皇后娘娘啊! 天下除了皇帝就是她最大啊! 她居然叫皇后娘娘作姐姐,这得是多大的幸运和体面啊! 冯氏激动得在心里呐喊。 苏瑜言道:“头一回相见,本宫该给你见面礼的,只是来得匆忙,不曾带在身上,回头本宫让人给你送来。” 冯氏激动了磕下头去,“谢姐姐,谢姐姐。” “呵呵呵……。”徐老夫人见状,先前心里的那丝不快散去,想着瑜姐儿眷顾冯氏,那肯定也是眷顾着二房的,立即笑道:“礼哥儿现在出息了,正在他大伯父的海货铺子里做学徒,将来也好帮着他大伯父管管咱家里的置业,好叫他大伯父省省心。” 徐老夫人借着这个契机把话说了出来,苏宗明摒着呼吸尖着耳朵听。 且听苏瑜言道:“都是自家人,礼哥儿有这份心当然是极好的,父亲年纪大了,也该好好享享清福了。” 苏宗明一颗高悬的心顿时坠回原位,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他悄悄与陈氏相视一笑。 而苏宗明的反应苏瑜都看在眼里,心里止不住的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泰然,“礼哥儿你们夫妻两个起来吧。” 恰逢袁嬷嬷打厅外进来,看着满厅的人,特别是徐老夫人,她过去福了福礼,“老夫人您安好。” “哟,这不是袁嬷嬷么,可是有好些年没见了。”徐老夫人受了这一礼笑道。 袁嬷嬷只要一见着这老太太,就忍不住想起当年自家姑娘嫁到苏府时受的那些委屈,她也跟着笑道:“是啊,自打我们姑娘嫁出府去,老奴就再没机会伺候过老夫人您了。就连我们姑娘被沈家休出门,老奴也因为别的原因没跟着姑娘回府去看大老爷,说起来真是有好些年了呢。” 袁嬷嬷用闲话家常的口吻,偏掀开了苏瑜曾要苏家不被重视的回忆,一时间场上沉默尴尬得很。 徐老夫人干僵着唇角的笑容,“好在如今咱们都在京城,有的是机会见面。” 袁嬷嬷站回苏瑜身边。 苏瑜徒然看向陈氏,“二婶母,适才听盼妹妹说,现在由你帮着她操持府里大大小小的庶务,让她轻松不少。” 陈氏起身曲了曲膝,“一家人,都是应该的。” “世间上的事,可没有什么理所当然。本宫在宫里操持宫里的庶务很是艰难,民间肯定也一样,都不容易。哦,对了,本宫很久没听到过玫妹妹的消息了,不知她孀居之后,日子过得如何?” 好好的怎么扯到沈家去了?按说在苏瑜面前,这沈家是能不提绝对不能提的存在才是。此时苏瑜轻轻松松的口易,陈氏实在想不透她有没有别的用意,所以,放低了声音答:“玫姐儿如今一个人守着若大的沈家,她一个寡妇的确是很不容易。” “不论是大家还是小家,家里若是有个女主人操持,也没什么难的。”苏瑜低头轻轻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如今礼哥儿又有出息,往后再帮衬着玫姐儿,这日子也是能过下去的。” “依我啊,也是这么个主意。”徐老夫人趁机附和,以表对皇后娘娘的同心意。 苏瑜笑着望过去,眼里的光泽清清浅浅,“祖母,话说到这里,有桩事我本不该提,但这会子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想问问祖母您的意见。” 依苏瑜如今的地位,有事问她意见,这是给她脸啊,徐老夫人打起精神言道:“哦,什么事啊?” 苏瑜往苏宗耀身上瞥了两眼,说道:“阿爹年纪不小了,盼姐儿孝期过后也要出阁,等到她一走,阿爹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关照,本宫很不放心,本宫先前听说祖母您有替阿爹寻摸对象,想再给他找个继妻,不知这事还有没有消息?” 苏宗耀脸色一滞,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端庄持重的人影来。 苏宗明夫妻两个则是面色一僵,随即青白交替。 徐老夫人显然也没料到苏瑜会问这桩事,当初她在各府之间折腾也的确是想找个比何氏更出众的儿媳妇,但自从二房搬进来,她的心思就变了。想着再找个儿媳妇进府,还不知禀性如何,现如今陈氏又将府里的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便觉着将来大房真有个什么,让二房续了大房的荣耀也谓为不可,偏不再往这处想了。 “娘娘。”徐老夫人没说话,苏宗耀先开口,“此事臣已经不作他想了,相继已经没了两位妻室,臣实在不敢再有此念头。” 他的声音听来很泄气,苏瑜没管他,而是继续看向徐老夫人,“祖母,您是阿爹的亲阿娘,自然是心疼他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物,不知您是怎么想的?” 皇后又问了她一遍,可见她是笃定了心思想帮老大再娶一房的,她又是个作阿娘的,实在没理由不关心儿子的冷暖问题啊!“先头的确在替你父亲张罗着,可是家里接二连三出事,我又病倒了,这才耽搁下来,要是他愿意,这事肯定好办。” “阿娘。”苏宗耀不满的轻喊一声,“娘娘,臣真的不打算再娶了。” 第863章 没眼看的袁嬷嬷 苏瑜摆出一副不强求的面容来,“这事祖母说得容易,恐怕能让阿爹看上的人也并不多,这样吧,祖母先张罗着,若是一直没合适的,就罢了。” 也就是说只要苏宗耀不松口,这大宅子里想进新人也没那么容易。 苏宗明夫妻两个微微松了口气。 那婆子进来说道:“娘娘,席面已经好了,请主子位移步。” 这餐饭吃得也算和谐,反正是徐老夫人期望中的那副其乐融融。 午膳后,众人散了。 徐老夫人和精神紧绷的二房离开后,苏瑜也打算回宫了。 苏宗耀送苏瑜,廊沿下阳光映着白雪,有些耀眼,又与在严寒里绽放的娇花相映成景。 苏宗耀想到什么,眉头皱成一条线,“瑜姐儿,我真的不想再娶了。” 苏瑜边走边回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阿爹,你进京后写了几幅字送人啊?” 就一幅啊? 苏宗耀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连脚下的脚步都被吓停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去,“你……你怎么知道?” 苏瑜答非所问,“你只说你愿意么?” 苏宗耀顿时哑了声。 这夜,宣晗和宣衍,还有小瀚哥儿齐齐在坤宁宫守岁,宣祈一进寝殿,看着苏瑜怀里抱着宣衍,宣晗坐在她身边,小瀚哥儿瞪着大大的眼东张西望,众人围着桌子居然在掷骰子玩儿。 只见一个大海碗放在桌子中央,像是苏瑜掷过了,轮到宣晗,他双手合拢摇了摇,将手里的几个骰子放到碗里,就见骰子转啊转啊,停了。 “阿娘,我是三个五,你是三个四,你输了。” 苏瑜不甘心的看过去,“阿晗,你也太会玩了吧,我好不容易掷的三个四,怎么就被你的三个五给灭了?” “哈哈哈……。”袁嬷嬷站在一旁笑道:“姑娘输了就是输了,可不许赖账。” “是啊,晗公子天赋异禀,头一回就能玩得这样好,姑娘你输了就得认命。”采玉也跟着起哄。 宣衍把手伸尽碗里,开口道:“到我了,到我了。” …… 宣祈看着这一幕,唇角直接给抽到眼角去了,想着要是让太傅和朝中大臣知道皇后带着太子和皇子们玩儿骰子,还不得把勤政殿上的殿顶给掀翻了。 “衍哥儿会玩儿吗?父皇教你。” 宣祈一出现,本是围着桌边的奴婢们都往后退了退。 苏瑜笑望着着他,“阿晗可真是聪明,我就教他玩儿一次,他就玩得比我好了。” 宣祈坐到宣晗身边,笑着问,“彩头是什么?” “上元节儿臣想去逛灯会。” 现在这里的几个孩子哪个身份不矜贵,宣祈看向苏瑜,“你答应了了?” 苏瑜点点头,“嗯,答应了。” 宣祈又看向宣衍,“衍哥儿,你也想去吗?” 宣衍说:“花灯,我要看花灯。” “好好,那父皇这把掷三个六好不好,要是掷到三个六,咱们全家都去。” “好哎,好哎。” 两个孩子高兴得高了起来。 一旁的袁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先前宣晗说到上元节的灯会很好玩儿,太子殿下就说要去看花灯。宣晗就拉着他找到皇后娘娘表明上元那夜想出宫观灯的愿望。皇后娘娘本该一口回绝的,且不说宣晗身份贵重,太子殿下更是身系国本,哪里容得下半点闪失?可是皇后娘娘不愧是她养到大的姑娘,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居然说用掷骰子的方法决定,谁赢了听谁的。 袁嬷嬷初始以为她家姑娘是想让宣晗知难而退,也没默了她这不正经的举动,可是她没想到宣晗赢了。更没想到皇帝一来,本该他出声阻止了,而他也与她的预判唱起反调,跟着她家姑娘不正经起来。 这可怎么得了哦! 袁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实在没眼看,撇过身去对蝶依说,“我去重新拿茶和点心来,你仔细着点儿。” 蝶依笑道:“是,嬷嬷。” 宣祈把手晃得很厉害,当他把骰子放进大海碗里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三个转不停的骰子,然后就看到一个六,两个六,三个六。 宣晗和宣衍惊呼起来,“三个六,三个六,父皇万岁,父皇万岁。” 临近子夜,孩子们都去歇息了。 凤榻上,苏瑜靠在宣祈怀里,问,“你真打算上元节让孩子们出宫去赏灯啊?” 宣祈温柔的抚着她的青丝,“你还说我,不是你自己订下的彩头么?” “我是想着最后拿你作挡箭牌,不可能真让他们出宫去。且那日人那么多,好危险,你纵着我做什么?” “无妨,我会让人护好他们的安危。” 闻声,苏瑜甜蜜的笑着往他怀里拱了拱。 宣祈满心柔情的拥着她,轻轻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咱们全家人一起去,说起来我们很久没有出去逛逛了,借着上元节的好日子,去猜猜灯谜,给你赢几个彩头回来也是好的。” 苏瑜微微颌首,想到什么,抓住宣祈衣襟的手紧了紧。 “怎么了?” 苏瑜徒然抬起头,附在他耳畔轻声说:“我有喜了。” …… 初二那日,蒋氏和孙嬉坐在马车里往江府去。 孙嬉坐在马车里拉长着脸,走了好长一条街都不开口说半个字。 蒋氏提醒道:“你妨姐姐如今不同了,住的是高门大院,咱们上门又是有求于人,嬉姐儿,为了你自己的前程,我不管你心里有多抗拒,到了江府,你也得跟我把精神打起来。” 孙嬉还是不说话。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江府门口。 孙嬉落车后紧紧跟着蒋氏进门,然后入目的一切惊得她唇页微张。虽然听阿娘提过孙妨住进了大宅子,可怎样的大宅子却是没往她心里去的,如今看着布局精巧,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虽说比不上孙府大,但也是极富贵的人家才住得起的啊! 孙妨,一个真正失了清白的人,她怎么会能有这么好的命,住这么富贵宽阔的宅院?她有什么是比得上自己的?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孙嬉边跟着蒋氏走,连将手里的帕子绞得绉成一坨。 妒忌,不苦心,此刻一点一点将孙嬉的心给吞噬了。 第864章 对江寅的改观 “我从前竟不知女婿是个有大出息的,又与宫里的江督知是亲亲的兄弟,我家妨姐儿也是嘴严的,她是要早点说,我也不至于担心她嫁得不好受苦,而生了这么些年的气。” 瞧不上就是瞧不上嘛,还把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尤氏脸上笑意不变,孙妨却觉得十分臊脸。 “阿娘,夫君并未将此事忘记,等有了消息,定会通知你们的,或许正如婶娘所说的,嬉妹妹的姻缘之所以如此坎坷,定是缘分没到的缘故。” 若不是尤氏在,蒋氏肯定怼回去,说这是妨姐儿夫妻不尽心的表现。 “唉,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就像找个像芯姐儿那样的人户就行。” 孙嬉是个坏了名声的,怎么能拿来和江芯做比较。 尤氏真心觉得这蒋氏不会说话,脸色微微淡了下去,蒋氏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似的,继续对尤氏说,“咱们做父母的,哪件哪桩不是为着儿女打算?就算是宫里的皇帝,将来要是有女儿嫁不出去,也会愁得吃不下饭吧。” 这个蒋氏真是疯了吧,还敢把皇帝拿来打趣儿。尤氏坐不下去了,真怕自己再待下去,再从蒋氏嘴里听到些什么虎狼之词。她起身说:“亲家太太你坐坐,我去厨下看看,中午添几个好菜。” 蒋氏客气的点了点头。 孙妨也没有阻止,她知道尤氏是坐不下去了再拿这话出来当借口。 约莫听不到尤氏的脚步声,这内室中又无旁人,蒋氏也收了和颜悦色,“那江芯到底嫁了户什么人家?瞧瞧她身上的穿着打扮,嫁的人家可不像是个普通人家。” 孙妨坐在摇篮边,轻轻摇着摇篮,头也不抬的回话,“芯姐儿的婚事是她刚及笄时就定下的,夫家是做苏锦生意的,与我夫君关系亲睦,有着数年的交情,算是知根知底。” “那这种知根知底的女婿还认不认识?妨姐儿,嬉姐儿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总不能让她嫁人的家比江芯嫁的人家不如吧。” 这话孙妨极不爱听,她停了手里的推摇动作,抬头看着蒋氏,“阿娘,您不觉得您现在正在强人所难吗?我和夫君前前后后给嬉姐儿介绍的人不下十个了吧?就算是挑什么都已经挑中了吧,偏偏你们不是嫌弃这就是嫌弃哪,你怎么就不想想嬉姐儿如今的名声,愿意与她结亲的又真正有多少人呢?这些人还是看在夫君的面子上,相信夫君的为人,断定他的家人就算声誉有损骨子里肯定也是干净的。你们会派人打探别人的底细,那些知道要结亲的是嬉姐儿,难道就不会派人打探吗?” 听孙妨这样说,蒋氏心里渐渐窝起火来,“我再三说明,嬉姐儿是清白的,是清白的,娶了她的人将来肯定不会后悔,你这样说,分明就是没有尽心力替她操持。妨姐儿,你嬉妹妹不差,她怎么就不值得更好的呢?” 孙妨听出蒋氏话里的不高兴,她微微叹了口气,“阿娘,还记得当年我被屠大郎羞辱过后的事吗?担心事情流传出去,我们早早逃到京城,可是到了京城又如何?你,你们所有人有谁把我当个清白姑娘看的?” 乍然提起这桩事,蒋氏哑口无言。 良久,才沮丧的开口,“你是不是在记恨当年嬉姐儿处处针对你,羞辱你的事,才不用心为她找婆家?” 若说没有是假的,现在是江寅待她如珠如宝,真的把她捧在手心里疼惜,才让她渐渐忘却曾经娘家人带给她的伤和痛。可她再怎么怨,现在自己的日子是过好了,她也不会真想嬉姐儿的将来一直没有着落。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留一线,这是苏瑜教她的做人道理。不然,她也不会拥有如今的幸福。 “我知道我和嬉姐儿都对不起你,但事情都过了那么多年,你现在儿女双全,夫妇和睦,哪里懂得嬉姐儿心里的苦楚?你真要怨,就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阿娘我身上吧,我只求你把嬉姐儿的婚事安排明白。” 阿娘现在这样为难她,在她心里,还是孙嬉比较重要吧。 此刻孙妨心里很是酸涩。 园子里,江芯热络的为孙嬉介绍这里介绍哪里,一路上喋喋不休,说得孙嬉直觉聒噪。 “看到那个四角亭了么?我二嫂嫂还没生孩子的时候,最爱在亭子里和我二哥哥纳凉。我二哥哥当真是宠惜和二嫂嫂,吃葡萄给剥皮,吃西瓜给挑籽,就连茶都是刚刚好的温度,我再没见过比他更细心的丈夫了。” 孙嬉听着,想象着那个场景,的确是很让人艳羡,她莫名的问了一句,“你丈夫也没我姐夫细心么?” 江芯红了脸,“我才跟我丈夫过多久啊?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要是我和夫君成婚几年后他还像现在这样待我好,我就承认他是不输我二哥哥的丈夫。嬉姐姐,你还没嫁人,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不是这是在江府,孙嬉简直想转身就走。 但江芯问了她要是不回答,又显得她很没礼数。便抬头四下望了望,不经意见,她看到对面的连廊里走着两个人,走在前头的人衣着藏青色长衫,外披了件貂毛大氅,模样虽然不是十分俊朗倜傥,但入眼却是十分的耐看,只可惜他瘸着一条腿,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但饶是这样的缺点,此刻在孙嬉眼里,也都不是问题。 她打心眼里鄙视这样的自己,居然对着个残废移不开眼,可是江寅那件富贵华丽的貂毛大氅,像是有种特别的魔力,牢牢的吸引住了孙嬉的眼睛。 “呀,是我二哥哥回来啦。”江芯惊喜叫道:“二哥哥,二哥哥。” 江寅顺着江芯的声音看过来,然后偏过头对身边的小厮说了什么,那小厮便退下了,而他则踏下连廊朝江芯和孙嬉的方向走来。 孙嬉看着他由远而近,原本嫌弃的目光此刻也变得温柔起来,她紧紧的盯着他的脚看,仔细看,她瘸得似乎也没那么厉害,这样一宽慰自己,她的心便不由不主的砰砰乱跳起来。 “二哥哥,你回来啦。”江芯曲膝见礼。 江寅点点头,又笑着看向孙嬉,“嬉姨妹,难得见到你。” 她从未觉得江寅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柔软,感性,儒雅,总之字字往她心坎里钻。 “姐夫,我和阿娘来看看妨姐姐,姐夫不欢迎吗?” 第865章 江寅夫妻的恩爱 莫名其妙的,江寅从孙嬉的腔调里听出几许委屈的意思。不论岳母看重的是什么,总之能让阿妨和娘家从新走动起来,他替阿妨感到高兴,可不敢得罪这个姨妹,“不不不,姨妹哪里话,我成日忙外头,冷落你姐姐一个人在府里,你若是得空就多来陪陪她,她会很高兴的。” 那你会高兴吗? 这话孙嬉差点儿冲口而出,好在最后关头还是含在齿后,换了句话,“姐夫这样说,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瞧着小外甥也可爱得紧,我很是喜欢呢。” 江寅还继续在莫名其妙之中,他可从来没见孙嬉给过他半分好颜色,如今待他如此和颜悦色,莫不是也是因为他们一家搬进了这大宅子的缘故?想到这里,江寅多多少少有些心寒。 “你和芯姐儿再逛逛吧,我去见见你姐姐。” “唉。”孙嬉乖乖顺顺的应了。 江寅与孙嬉擦肩而过,清冷带着微微的香气浸入孙嬉鼻息,她竟如痴如醉的深吸了口气。 江寅回到内院,彼时屋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蒋氏误以为孙妨记恨孙嬉曾经待她不善。 孙妨则有些埋怨蒋氏质疑她以德报怨的真心。 “阿妨。” 徒然听到江寅的声音,孙妨立即起身迎上去,“夫君,你回来啦。” 蒋氏看着江寅踩着脚下一深一浅的步子进来,想着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瘸子穿得如此体面,倒很有几分大家士族爷们儿的气质,连带着她脚瘸的毛病都无足轻重了。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江寅对着蒋氏,恭恭敬敬长揖长底。 蒋氏如今有求于人,又想到如今女婿如此体面,便也端不住架子深受,笑道:“自家人不必多礼。” “谢岳母大人。” “夫君,今日外头的事可都办妥了?”孙妨一边替江寅解着大氅系带,一边柔声问。 江寅尚未答应,蒋氏插进嘴来,“这大过年的,难道女婿还在外头忙生意?” “咱们家做生意的,逢年过节生意才好呢,所以不敢松懈。”江寅出于礼貌先回了蒋氏的话,又低头满眼柔光看向孙妨,“都办好了,若是不出意外,可以歇到初十。” 将手里的大氅搭到衣屏后,孙妨看着江寅走到摇篮边,温情的逗着摇篮里的哥儿,抬头又问了一句,“姐儿呢?” “隔壁易家在打年糕,乳母带着她过去凑热闹去了。”孙妨且说着,又将一盏茶递到江寅手里,“外头冷,夫君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谢谢娘子。”江寅喝了一口,没递回去,自己搁到桌上了。 蒋氏目睹这小夫妻之间的互动,有来有往,恩爱无比。不勉感叹妨姐儿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居然能让她撞见江寅这么好的夫婿,难怪人家说千里姻缘一线牵,配什么人月老公公手里的红线都是有数的。不然,当初她那么反对孙妨嫁进江家,怎么孙妨就是跟她拧巴嫁了呢。 “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哥儿叫什么名字呢?”蒋氏轻声问。 江寅笑道:“叫江陌。” “哪个陌字?”陌字太多,蒋氏实在猜不到哪个陌字。 江寅深情款款的看向孙妨,“是陌上人如玉的陌,阿妨将这孩子生得如此可爱,小婿定要给他起个好听的名字。” 这名字不仅好听,还带着期许呢。 江寅是个混迹商行的,料想他能起出什么好名字来?没想到肚子里竟也是有几滴墨水的。 “起得好。”说起来上头的姐儿叫什么蒋氏也不记得了,但她没敢开口问,不然就显得她太不重视了。 “什么起得好?” 外头响起孙嬉欢快的声音,紧接着就见她与江芯撩帘进来。 蒋氏心头疑惑,明明出门前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怎的一回来这样高兴?“我在夸你姐夫给你这外甥名字起得好。” “哦,叫什么?”孙嬉笑意深深的望向江寅。 “叫江陌,陌上人如玉的陌。”蒋氏再次解释。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孙嬉呢喃着这句话,然后冲着江寅眼含崇拜,“姐夫不仅会做生意,文采也斐然。” 孙嬉居然会夸江寅,蒋氏和孙妨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连江寅自己都觉得惊奇。虽然他到孙家的次数少,与这个姨妹打照面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掰得过来,但哪次她给过自己好脸色?不甩脸色就不错了,竟能听到她夸赞自己,江寅心中的情绪真是复杂得很。 屋子里的气氛徒然一静,蒋氏打破这奇怪的氛围,出声问,“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是还有好些地方没带嬉姐姐去逛,是嬉姐姐说走累了,想歇歇,我们就回来了。”江芯没有心计,只说事实。 没歇多久,珍儿进来说午膳准备好了。 中午孙妨的婆家人与娘家人难得同席同饮,席间也算太平,只是孙嬉话很多,姐夫长姐夫短,叫得人心里很是反感。 午膳后,蒋氏坐了坐便拉着孙嬉要走,孙嬉极不情愿的跟着离开。 江府大门口,望着马车远走的方向,孙妨所思。她太了解孙嬉了,此次来访的目的就是催促她的婚事,江芯带着她出门前,对于婚事方面的言语还有几句,怎么和江芯回来之后,到临上马车,孙嬉都没对自己的婚事提半个字? 这不像是孙嬉的作派,正常情况下应该像蒋氏那样才对,临行前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你妹妹的事你多费心,她年纪实在不小了。” 江寅牵起孙妨的手,问,“你是不是在想你妹妹怎么突然转了性儿?” 孙妨回头看着江寅,脸上写着:你也看出来了? 夫妻二人转身迈进门槛,江寅体贴的牵着她绕过雪化成水积成的小水滩,“我不管她是怎么转的性,现在你阿娘和你妹妹都愿意来咱们家走动,你也就不愁说体己话的人了。” 孙妨唇角含笑,紧了紧同江寅握住的手,“夫君,妾身有什么体己话只对夫君说,在妾身心里,夫君才是最重要的。” 第866章 大年三十 这岳母大人和姨妹从前是怎么对他们夫妻的,孙妨没忘,他也不可能忘。现在不过是看到江家换了大宅子,在她们眼里是崛起了,这才上赶着套近乎。人情世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知道孙妨的心一时是不会被蒋氏母女捂暖的,但她又是良善的,不可能真的做到不闻不问。 在回孙府的途中,车室里的孙嬉颜颊一直红红润润的,还是不是的抿着嘴笑。蒋氏以为她会说点什么,结果直到她开口中,孙嬉也半个字没吐露。 “嬉姐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和江芯在江府逛到什么让你十分心仪的物什或是景儿了么?” 孙嬉心里突突乱跳,她有些慌乱的看向蒋氏,“啊,没有啊。” 蒋氏不信,目光一凛,这是要生气的前兆。 孙嬉立即改口,“哦,是有的,芯妹妹把我带到一个角落里,那里搭着棚子,我没想到棚子里间着一只长毛狗,我从未见过毛那么长的狗,眼睛圆溜溜的,很是憨态可拘,阿娘,我喜欢得紧。” 这哪里是喜欢得紧,分明就是想要啊! 蒋氏叹了口气,“那只狗是你姐夫专门买来哄你姐姐高兴的,你再喜爱,人家也不会割爱。” “不用割爱,我想没事的时候去看看它就成。”孙嬉编着谎话,紧张到这么冷的季节她掌心冒冷汗。 蒋氏没从这话里听出异常,只当孙嬉是想法子到孙妨跟前去套近乎,“你也别时常去看那狗,多与你姐姐说说话才是正经。你的亲事如今系于她身上,阿娘要求也不高,只想着你能嫁个跟江芯同门户的就成。” 她与江芯逛园子的时候已经打探过了,江芯嫁的人户算半个皇商,只是过了年却是要跟着夫君回外地老家的,她可不想离开京城。 “阿娘放心,妨姐姐当年清白尽毁都能找到良人,我也一定会找到一个跟姐夫一样好的良人。” 蒋氏还是没从这话里听出什么不对劲儿,只当是孙嬉在羡慕孙妨,“是啊,先前咱们两家虽然没什么往来,但我看你姐夫是个实诚的,肯定能替你觅得良婿。” 孙嬉眼帘低垂,眸中闪过些许狡黯的光芒。 上元节那日,宣晗和宣衍早早就准备好,宣祈也做了多重防护,才亲自为她系好蓝色的织锦牡丹大氅。 袁嬷嬷站在一旁几番欲言又止,可又见皇帝在,她实在不好开口。好不容易等到皇帝走到前面去不知与宣晗说着什么,袁嬷嬷趁机靠近她身边,开始絮叨,“这还没到三个月呢,胎像不稳,姑娘你听老奴的劝,别出去凑热闹了行不行?” “有陛下在呢,不会有事的。”苏瑜很感动袁嬷嬷的担忧,只是难道和孩子们一起出去玩儿,还有宣祈作陪,她不想扫孩子们的兴,也不想扫自己的兴。 “今天是上元节,街上到处都是人挤人,姑娘如今身子矜贵,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袁嬷嬷就差拽着苏瑜不准她出宫了。 宣祈在前面,苏瑜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蝶依。 蝶依一收到信号,立即热络的挽起袁嬷嬷的手,“嬷嬷放心,我在,雪娇在,采玉也在呢,陛下还在周围安排了隐卫,绝对不会有事的。” 袁嬷嬷唇角抽了抽,嗔怪的看着蝶依,“罢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出去想疯了,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们疯的时候多顾及到主子,她现在还怀着身孕呢。” “是是是,嬷嬷放心,我一定把主子安全带回来。” 袁嬷嬷目送马车出宫,心里仍然觉得很不安。 上元节逛灯会,猜灯谜是标配,大街上亦如袁嬷嬷说的那样,凡是热闹的地方几乎都是人肩擦着人肩,宣晗要去看杂耍,宣衍要去看捏糖人儿,苏瑜难以想象,等宣瀚大了,他会好看什么。 杂耍和捏糖人儿是两个不同的方向,苏瑜又有孕在身,实在不宜在人群里挤动,斜眼间看到六必居的二楼正有人探头探脑。 苏瑜看到宣祈盯着六必居的方向,立马会意过来他的意思,“走吧,咱们上去坐坐,让青蓝带着宣晗去看杂耍,让雪娇和蝶依陪着衍哥儿去捏糖人儿。” 要不怎么说苏瑜甚得他心呢,他只要一个眼神,她便道她他内心的安排。 青蓝带着宣晗去了,蝶依和雪娇也牵着宣衍的手挤进人群里。 宣祈则牵着苏瑜的手朝六必居走去。 上元节的六必居客流很大,宣祈要了个临街的雅间,推开门棂,往左转头能看到杂耍班子,右边转头能看到很多小朋友围着一个捏糖人的老翁。 “还记得我初到京城那年,上元节我和阿眉阿芳也是约在六必居,我站在窗前看到你牵着宣晗的手站在巷口。”茶上来了,苏瑜抿了一口,不禁沉浸在回忆里,莞尔。 宣祈也回想起这事,“我那时在想,可不能放任你不管,得赶紧把你娶回王府去。” 还有这么回事?苏瑜刚想说什么,雅间门口突然响起一道男声,“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五哥,真是你啊!” 宣祈和苏瑜不约而同看向门口,但见一袭墨绿色长衫,模样俊逸风流的男子迈进门槛,不正是萧景仁又是谁。 看向苏瑜时,萧景仁止不住唇角一抽,“怀着身孕还到处乱蹦跶,果真是我五嫂。” 萧景仁在此,苏瑜想到什么,“你在这里,是不是阿眉也在?” “在呢,正和她哥哥嫂嫂一起吃茶说话呢。” 苏瑜腾的一下起身,“在哪个雅间?” “这条道过去倒数第二间。” 苏瑜看向宣祈,“我去去就来。” 宣祈微微点头,他并不担心,因为暗里有很多隐卫保护她的安全。 苏瑜走后,萧景仁站到窗前,看着楼下街上的繁华热闹,青蓝宣晗,蝶依雪娇宣衍尽数看在眼里,“五哥,这大街上乱得很,你还是带着晗哥儿早点回去吧。” 宣祈眸色一敛,“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萧景仁淡淡地开口中,目光警惕的盯着青蓝身边几道举止怪异的身影。 第867章 上香 宣晗高高兴兴出宫来玩儿,自然要高高兴兴回宫去,怎么能因为这几只臭虫扰了他的兴致?危险森冷的眸光轻轻瞥了出去,宣祈轻轻抬手,右手食指做了个简单的姿势。没过多久,萧景仁眼中那几道怪异的身影悄然无息被人控制,然后毫无存在感的退出人群,消失在不远处的深巷里。 “你这么保护着他,他届时真能独挡一面么?”北国如今看是风平浪静,但新上任的北国王又不是真的傻,谁愿意替人捂热龙椅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那厢,苏瑜和霍静芳还有岳云眉久别重逢,岳远直接带着他家哥儿出门买花灯去,把空间留给她们。 “自从你住进宫里,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你从成江回来,咱们还是头一遭坐在一起说话。”岳云眉挺着四个月的肚子,见着苏瑜高兴得就差跳起来。 霍静芳怕她激动坏了,一直按着她,“你动作小点儿,肚子里还有一坨肉呢。” “阿眉,你都要是做阿娘的人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苏瑜嗔笑,“真是对不住你们了,我也想跟你们聚聚好好说说话,可是宫里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宫外也没消停过,总是抽不出空来。今日好了,咱们竟像是约好似的。” “是啊,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年上元节,阿眉还和白家公子有婚约,娴姐姐那天晚上和他看对了眼的事的?哎,要是娴姐姐也在就好了。” “我的好嫂嫂,你小声点儿。”岳云眉连忙朝门外瞧瞧,“你不知道世子爷也在这楼里么?要是让他听见了我从前和白振羽有过婚约,我可就惨了。” 苏瑜奇了,当年这件事闹得那么大,萧景仁不可能不知道啊? 霍静芳也疑惑的看向她,“你肚子都挺起来了,你还能怎么惨?” 岳云眉不知想到什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总之,她家夫君收拾起她来,办法多的是。 “霍静芳,你的贤良淑德都哪儿去了?我竟不知你是这么个不正经的人。”岳云眉作势恼羞成怒。 霍静芳笑开,“我说什么了,你就说我不正经?我哪个字哪句话不正经,分明是你自己想岔了,还怪到我头上,阿瑜,你快评评理。” “你……。”岳云眉指着霍静芳,气得无言以对。 这一热闹,三人好像回到了还是姑娘时候的光景,说起之前的美好真是怎么也回忆不完。 “阿瑜,三月三府里办春宴,你要不要悄悄来凑热闹?”霍静芳笑道。 岳云眉看了一眼苏瑜,对霍静芳说,“你还不知道吧,阿瑜又有身孕了,怎么可能跟着你胡闹?” 霍静芳哑然半瞬,才盯着苏瑜的肚子瞧,“你还真是……,那是不能来凑热闹了,你前两胎都是皇子,这一胎该是个公主了吧。” 苏瑜徒然目光柔和的落到小腹上,“都好。” 六必居这里说得热闹,离此地不远的另一条繁华街市上,孙妨被路人撞到肩膀,江寅眼疾手快将人护进怀里,而站在一旁的孙嬉,徒然间就妒恨得发狂。自人江寅的身份地位入了她的眼,她便自动忽略江寅是瘸子的事实,瘸子怎么了?有些人腿脚不瘸,可他有江寅如今的富贵地位吗? 每每午夜梦回,被江寅呵护的,保护的人是她,一旦她在梦里看清孙妨的脸,就会被惊醒,然后心里的妒恨就无法抑制的悄然滋生。她想取孙妨而代之,孙妨身子不清不白江寅能接受,而她呢,只是名声不好,身子还是清白,江寅没理由不接受。 这段时日她隔三差五就往江府去,明着是看孙妨和长毛狗,暗里却只为见江寅一面,那怕和他说说话,她也是心满意足的。而她的这些举动在孙妨眼里,就是她想赶紧嫁人的表一。所以,她还催促江寅多挑些好人户给孙嬉捡,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这个妹妹,心态已经扭曲到对她姐夫动了欲念。 今夜上元节,她打听到江寅会陪孙妨逛灯会,先是装作巧遇,然后死皮赖脸的跟着。 此时看到江寅护住孙妨的体贴举动,她又在心里妒忌得发狂。可她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事,虽说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并未真正练到家,可孙妨夫妻两个因着彼此是亲人的关系,对她还是抱着很大的信任。故此她的那点小伎俩骗到孙妨不成问题,而常在外走动的江寅则敏感的对孙嬉起了疑心。 “姐姐,你没事吧。”孙嬉发出关心的声音,“这里人多,不然我们到别处去逛逛吧。” 自从有了孩子,孙妨就难得这般悠闲,特别还是和江寅一起二人独处。而她又是个爱热闹的,哪里愿意去什么僻静的地方?“灯会灯会就是要有人才热闹啊,要是去了个没人的地方,那和平日里逛待有什么区别,你说是吧,夫君?” 江寅没看孙嬉,目光柔柔的看着孙妨,“是的,无妨,我护着你便是。” 孙嬉还在身边呢,她与江寅表现得如此恩爱真的好吗?孙妨羞臊抬头,眼里晶晶亮亮,“我们去给婕姐儿和陌哥儿一人选一盏花灯回去吧,他们肯定会喜欢。” “依你。”江寅笑道。 又是这样你侬我侬! 又是这样你侬我侬! 孙嬉气得手里的巾帕都要扯碎了,她想着要是孙妨消失就好了。 天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孙嬉没感到恐怖,所以谈不上被自己这个恶劣的念头给吓住了,有的只是莫名的激动,莫名的兴奋。 要是孙妨不在了,江家,江寅,还有她的两个孩子都是她的。 街边正有一个卖花灯的车摊,江寅和孙妨用心给孩子们挑选花灯。婕姐儿选了一盏莲花花灯,陌哥儿选了一盏兔子花灯。而他们的身后,是孙嬉充满怨毒的视线。 从左侧走来一个挑担的粗汉子,孙嬉心生一计。她走到江寅身后,笑着赞道,“这两盏花灯真漂亮,两个孩子肯定会喜欢的。” 孙妨也笑了起来,“嬉姐儿你最是挑的,你若说他们会喜欢,他们肯定会喜欢。夫君,给银子吧。” 趁着江寅掏银袋时,那个挑捏的汉子正巧走过来,孙嬉作势去选花灯,然后身子轻轻后移一点,却突然像是受到重重的撞击似的惊叫一声,“啊呀……。” 再然后,她不偏不移的倒在江寅怀里……。 第868章 盘算 江寅本能的去接孙嬉,手里的银袋子掉落在地,他搂着孙嬉的腰,俯下头见着她吃痛委屈的表情。 而此刻的孙嬉,惊觉江寅的手臂是如此的有力量,足以护得住她的余生。 “嬉姐儿,你没事吧。” 孙妨充满担忧的声音响起,孙嬉心下厌恶得很,面上却没透露半分,“我的腰被撞到了,现在很疼。” 江寅扶住孙嬉站稳,看到孙妨过来扶她,立即松了手,也关切的问,“痛吗?我们现在去寻大夫吧。” 那可不成,若是去寻了大夫,接下来肯定就是送她回家,那她还怎么和江寅相处?“姐夫,不用了,我轻轻揉揉就好了,也不是很严重。” “你可别为了贪玩儿,死鸭子嘴硬,伤着了,难受的可是你自己。”孙妨是真担心,所以话有些重。 孙嬉心头不喜,手轻轻揉着腰,“真的不碍事,这里人多,被撞到也是正常的,哎呀姐姐,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走吧,我们继续逛,我也想给两个外甥选两盏漂亮的花灯呢。” 见孙嬉真没表现出什么不适的表情,孙妨才放下心来,“有事你要说,咱们也好早点送你回去。” “是。” 看吧,她就知道,孙妨肯定嫌弃她在这里打扰她和江寅。 既然孙嬉说了要给两个外甥买花灯,就不能食言。她挽着孙妨的手走在前头挑选,走在后面的江寅则看向适才将孙嬉撞到的挑担汉子方向,若有所思,兴许那人是个怕事的,撞了人就逃了吧。 姐妹二人又选了两盏花灯,其实孙妨是提议不要的,毕竟她和夫君已经买过,再买就多了。但这是孙嬉的心意,她也不好意思驳回。 “哎,对面有间胭脂店,芯姐儿昨儿说她的胭脂快用完了,就想要这间铺子的杏花胭脂,走,我们去看看。” 孙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江寅,耍起心思来,她撑着自己的腰,故拧愁眉,“兴许适才路走多了,我被撞的腰还有些隐痛,姐姐,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孙妨转头看到正在一个小玩意儿摊前驻足的江寅,“那我去去就来,一会儿你姐夫过来了,你跟他说一声。” “好好,你去吧。”她巴不得孙妨赶紧滚蛋,好留下她与江寅独处的时间。 眼看着孙妨穿过拥挤的人群进了胭脂铺,孙嬉的腰也不疼了,折身就走向江寅。 江寅正在小摊上挑选狗牙,孙嬉有些嫌弃,问,“姐夫,你买这个干什么?” 江寅捡起两颗系了红绳的狗牙,笑道:“你还没成婚没孩子,所以不知情,这东西避邪呢,我挑两个回去给姐儿和哥儿一人一个。” 原来如此,孙嬉轻轻点点头,像是有人挤她似的往江寅身边靠了靠。 江寅感受到孙嬉碰到他,抬头没见着孙妨,忙问,“你姐姐呢?” “喏,对面胭脂铺里,她说芯妹妹昨儿说用的胭脂没了,就是要这间铺子的,她让我们在这里等等她,她一会儿就出来。” 这倒像是孙妨能说出的话,自从成婚后,他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彼此扶持,都怕对方累着。可这里这么多人,她担心孙妨一会儿从铺子里出来被人挤着,“我不放心她,我们还是去找她吧。” 她一个大活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还能走丢不成?孙嬉心里啐了一口,眼见着江寅往前走了几步,她徒然捂着腰叫起来,“哎呀,好痛。” 江寅闻声,不得不停步又转回来,“姨妹,你怎么了?” 孙嬉躬着身子,像是很难受的样子,“姐夫,我的腰突然好痛,快要站不稳了。” 边说,边把手搭在了江寅的肩膀上。 听她这样说,江寅又不能不管,只得扶着她想找个地方坐坐,可是这周围小摊倒不少,但能坐的地方却是没有,再有就只是街沿上了,这对孙嬉来说肯定是不肯的。“不然,我扶你到对面的胭脂铺里坐坐吧,料想你姐姐也没那么快回来。” 孙嬉点点头,把身子直接软进了江寅怀里。 此刻温香满怀,换了旁的男子定然心绪旖旎,然而,江寅却觉得怪怪的。 男女有别,孙嬉身子再不妥,她就这样窝进他怀里合适吗? 江寅怕她站不稳,手上用力支撑着她走路,尽量不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不喜欢这样。 似感受到江寅的排斥,孙嬉也很不满江寅与她拉开的距离。所以,她将身上所有的力量都偏倚向江寅,伺机制造第二次倒在他怀里的机会。她就不相信呢,她一个黄花大姑娘,倒在他怀里,他简直抱的就是温香软玉,会不心动?除非他不是男人。 江寅虽不是弱不禁风,但他是个瘸子,也有力量一直这样撑扶着孙嬉,可是大街上人太多了,挤来挤去不知怎么地孙嬉又倒在了他的怀里。 孙嬉趁机抱住江寅的腰,头稳稳的靠在他怀里,“姐夫,我好怕,这里人好多。” 江寅慌忙将孙嬉从自己怀里扯出来,徒然见着她满脸的娇羞和妩媚,傻子也会意过来她有什么用意了。笃定了自己心中所疑的判断,江寅太错愕了。此刻,若是换了旁人,他定会拂袖走人,可她是孙妨的亲妹妹,看在孙妨的面子上,他不能将她丢在这人堆里。 他稳了稳心神,脸色极为难看,“你的腰肯定是先前被撞着了,我们现在就去找你姐姐,然后送你去寻大夫。” “不用了。”孙嬉下意识紧张的拒绝,冲着江寅一副泫然欲泣的我见犹怜样儿,“姐夫你扶着我走就行了,一会儿我直接回孙府,家里有跌打损伤的膏药。” 江寅沉着脸没再说话,扶着孙嬉往姻脂铺里去。 孙嬉还是装模作样将身上的力道全向江寅身上偏。 江寅已有防备,索性拖着她快走几步,就进了胭脂铺,看到孙妨正背对着她选胭脂,立即将孙嬉松开,走过去,“还没选好吗?”他得赶紧与孙嬉分开,这样心思不纯的人,与她多待片刻都会浑身不自在。 “咦,你来啦。”偏过头看到江寅,孙妨满脸的惊喜,“这就选好了,就这掏银子付账。” 第869章 多年不见 刚刚明明还把她拥在怀里,这会子就对她不闻不味了,孙嬉心里落差很大,想着难道是自己暗示得还不够?还是这姐夫江寅在男女之事上就是头不开窍的蠢猪? 孙嬉这样想,完全忘了自己是投怀送抱的那个,别人根本没回应的意思。 “嬉姐儿,你的胭脂还有吗?没有买些回去,姐姐我送你。”孙妨觉得孙嬉很可怜,为了让她给她挑个好夫婿,隔三差五就到她面前奉承。同时,孙妨也多多少少有点优越感。从前孙嬉那么瞧不上她,现在却要上赶着巴结她。所以,她从前对孙嬉有多大意见,现在心里就有多舒坦。 “不用了,我还有。”孙嬉笑道:“姐姐,前面不远就是十字坊了,今夜的燃灯楼要开始了,咱们快过去吧。” 孙妨将手里的胭脂塞到江寅手里,孙嬉上前拉起她的手就往十字坊的方向去。 江寅的原意是就此与孙嬉分开的,没想到她们姐妹二人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看着走在前面的孙妨和孙嬉,江寅神情复杂。 每年上元节十字坊都是最热闹的地方,今年也不例外。孙妨姐妹俩到达时,看着眼前六层楼高的灯楼,都发出了惊叹声。孙妨说:“除了咱们家到京城那一年我来看过,之后几年都因有事耽搁了,今年这灯楼似乎扎得格外漂亮呢。” 本该是句极平平常常的话,偏偏孙嬉像是听到了孙妨话里的炫耀。除了头一年,之后几年她不都是嫁人了吗?嫁了人有了孩子,自然是以家为重,哪里顾得上凑这样的热闹? “是啊,姐姐。”孙嬉假意附和,“真是漂亮呢。” 没过多年,就有今年德高望重的长者点燃了灯楼,围观的群众开始欢呼。 “大吉大利。” “新的一年一帆风顺。” “新的一年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 “天下太平。” …… 人群里爆发的吉祥话儿,都代带着百姓们对新一年的期盼。 谁不望日子更好呢? “阿妨,我们该回去了,婕姐儿和陌哥儿该惦记我们了。”江寅站到孙妨身边,温声道。 自从离家,孙妨心里也欠欠的,“嗯,那咱们回去吧。”又转头看向孙嬉,“我忘了问你,你的马车停在什么地方?我们好送你过去。” 打探好孙妨和江寅今夜要来逛灯会,她一早就带着近身女使小蝶出门,到了地方,她又故意支走小蝶,然后谎称与小蝶分散,这才能与江寅和孙妨同游上元节。“我们小蝶走散之前,马车是停在相见欢酒肆附近的,不然你们先回吧,我自己找回去。” “那怎么成?”孙妨拒绝,“这大街上人这么多,你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其实,是担心孙嬉要是出了意外,不好向阿娘蒋氏交待。“夫君,我们送妨妹妹过去吧。” 孙妨没看到,孙嬉闻声后,看向江寅那殷切切的眼神。 江寅不忍逆孙妨的意思,更担心要是孙妨知道孙嬉的心怀不轨之后会痛苦万分。 “好。” 三人离开人群,燃灯楼是每年上元的压轴,此刻太多的人围着耀眼暖和的火光庆新年,别的地方倒显得没那么拥挤了。 孙妨手里拎着两盏花灯,江寅手里拎着两盏灯,越往后走,大街上的人越少。 “呀……。”孙妨突然叫出声,她猛地偏过头看向江寅,“我竟给忘了,婕姐儿说要吃糖糕呢,夫君,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是空手回去,婕姐儿肯定会难过的。” 是有这么回事,先前他还在心里记得牢牢的,可是因为孙嬉的不轨之举一扰,他也忘了。“这样吧,你和嬉姨妹去找马车,一会儿你们驾着马车找我去。我现在去糖糕铺那里瞧瞧,不管现在能不能买到我都在那里等你们。” 要和江寅分开了? 孙嬉心下很是失落,更恼怨江寅眼里只有孙妨,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过她。 孙妨却很赞同这个主意,因为两不误,“好,那夫君你路上小心。” “你也是。”江寅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这一幕在孙嬉眼中甚是扎心。 看着江寅背过身去,孙妨道:“咱们快去找马车吧,你姐夫腿脚不方便,不能真让他等久了。” 孙嬉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点头道:“你和姐夫感情真好。” “你忘了当年你和阿娘是那样看不起这门亲事,现在是不是对我夫君改观啦?”孙妨有些得意。 这无疑又让孙嬉理解为炫耀,一看见他俩眉来眼去的热乎劲儿,孙嬉就觉着浑身难受。“姐姐好福气。” 孙嬉这话没有情绪,孙妨联想到她近期的表现,误以为她沮丧,轻轻拍拍她的手,边走边安慰,“当年我自暴自弃,做了很多错事,能遇到寅哥哥不嫌弃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嬉姐儿,人都有不顺心不如意的时候,你婚事上的坎坷又何尝不是如我当年一般?老天爷是公平的,他让你受这么多的苦,肯定会给你一桩美好的姻缘做为补偿,所以你不用难过,总会遇到那个合适的人的。” 也就是如今她的日子过好了,才有资格发表如此的长篇大论。 孙嬉在心里将孙妨鄙夷了千遍百遍,却无法避开她如今活得比自己好的事实。 宠她惜她的丈夫,可爱的一双儿女,衣食无忧的日子,飞檐笼翠的大宅子,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她所祈盼的?她现在得到了,才能把话说得如此轻松,哪里真能理解她内心的苦楚? 所以孙妨的话并未安慰到孙嬉,反而将孙嬉对她的妒恨激得更上了一层。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姐姐这么命好。” “我和你姐夫都在努力帮你相看合适的人户,可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希望你把目标订得太高,人品和上进才是最重要的。” 孙嬉理解孙妨的意思,却不打算接受。她只想坐享其成,陪着没有成功的人熬日子,恕她恣态还没那么高。她又想到了江寅,她靠在他怀里的时间虽然短暂,但他的胸膛是那么的结实,手臂是那么的有力,这才是她如今要找的人。 第870章 再娶之事 又想到适才与江寅分别时,他们彼此的柔情叮嘱,眼里的妒忌渐渐变为怨毒。 如果孙妨在了,江寅和现在江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姐姐说得对,那下次妹妹不那么挑了。”孙嬉乖乖巧巧的应着,街边灯笼掩映下,眼中充满恶毒的光被成功藏下。 孙妨无奈的瞥了一眼孙嬉,“你这脾气早该改改了,兴许早就遇上良人了。”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孙嬉闻声,心里的火气腾腾的往上窜,阿娘都不曾如此说过她,她凭什么说她脾性不好?就凭她如今过得比自己好,身边有江寅做靠山么? 突然,前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一人的惊叫声划破热闹的夜。 “快让开,快让开,马受惊啦……。” 大街上的人见状纷纷乱逃乱蹿,一时间乱作一团,这条街此刻虽不是最热闹的,但也有不少人在街在闲逛,忽见一匹马疯了似的冲过来,人们吓得四下散开,不免你撞上我,我撞上你。 看着那疯马越来越近,孙妨也正欲拽着孙嬉避开。 而此的孙嬉,一个歹毒的念头像两只手紧紧的挤着她的心,她死死的盯着那匹马,脑海里响起一个邪恶的声音,“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你不是盼着要是没有孙妨就好了吗?没有孙妨,江寅是你的了,江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嬉姐儿,你愣什么,快跑啊,那马冲过来了。”孙妨拽起孙嬉的手就往边上跑去。 孙嬉看着孙妨的侧廓,听着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看着那么多人为躲避这疯马而四下逃散的慌乱。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一个男人突然朝她和孙妨撞了过来,孙妨没注意到,孙嬉却忽然一喊,“姐姐,小心。” 然后,她与孙妨牵住的手被猛地撞开,孙嬉手一扬,惯力使得孙妨身子不稳,侧身就倒在了大街上。 孙嬉也倒在地上,看着那匹疯马朝孙妨奔去。 她不敢眨眼。 孙妨就要消失了。 她摒住所有的呼吸等着那一刻,等着孙妨惨死在马蹄之下那一刻。 孙妨被甩在地上,她惊恐万分的看着四条结实的马腿向她奔来,她也忘了呼吸,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瞬间,一个人影赫然从天而降,在马蹄子近在咫尺的刹那间,马被那个人影一脚踹倒了,并滑行了很远的距离。 这一惊险万分的一幕,将孙嬉震得目瞪口呆。 而死里的逃生的孙妨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浑身发软,每个毛孔都洋溢着来至死亡的恐惧。她哆哆嗦嗦的抬起头,看向她的救命恩人。巧了,这人她认识,“青……青蓝……侍卫。” 不错,救人的不是旁人,正是青蓝。 危机一解除,先前慌乱逃窜的人也不再乱跑了,纷纷停下来看向孙妨。 疯马的主人也跑得气喘不停过来,看着倒地不起的马,又赶紧走到孙妨身边问,“这位太太,你没事吧。” 孙妨机械的摇了摇头,她还是被吓得站不起来。 马的主人还算知礼客气,“都怪几个小儿在马棚边上玩儿炮仗,惊了马冲出大街上,辛得没出人命,不然我这年可咋过哦。” “你这马带回去吧,还能活。”青蓝下脚的力道有控制,又是常年接触马的,能做到心里有数。 马的主人见人没事,马又能活,高高兴兴带着马走了。 没什么热闹看,人群也渐渐散了。 孙嬉心中不甘,但表面功夫还得做,她冲到孙妨身边,吓得梨花带雨,“姐姐,你吓死我了。” 孙妨起身不知为何孙嬉要松开她的手并将她甩出去,回头时才发现不是她要松手的,是有人撞上她们之间,她不得不松手。“我没事,真是多谢青蓝侍卫。” “青蓝,你刚才那一招好厉害,我也要学。”宣晗跑过来说。 他身后跟着宣衍,宣祈,苏瑜,雪娇,蝶依还有岳云眉和萧景仁以及霍静芳和岳远父子。 孙嬉心虚,被突然出现这么多的矜贵人物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扶住孙妨的手止不住的抖。 青蓝淡淡的笑笑,退到一旁。 苏瑜示意蝶依和雪娇将孙妨扶起来,“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身边也没个随从的?” 孙嬉抿着毫无血色的唇没有发声,更是不敢看苏瑜,就听见孙妨答道:“我和嬉姐儿过来找马车,夫君给孩子买糖糕去了,我们找到马车再去寻他。” “哦。”苏瑜轻轻应了一声,“那你们的马车找见了吗?” 孙妨又不知道马车到底在什么地方,只得看向孙嬉。 孙嬉指了一个方向,“马车就在下条街的巷口。” “我瞧着你适才被吓得不轻,蝶依,你亲自送二位姑娘去找马车,确认她们都安全了再回来吧。”苏瑜笑着吩咐。 蝶依福了福身,“是。” 孙妨由蝶依扶着,孙嬉走在前面,这三人的背影一离去,霍静芳和岳云眉便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看向苏瑜。 那时她们在六必居茶点吃够了,话也说得差不多,就想起今晚是上元节的事,出来一趟总归是要逛逛的,总不能就在六必居把光景给打发了。但这群人里有两个孕妇,还有三个孩子,人多的地方自然不敢去。 逛到这条街的一间卖文房四宝的铺子,萧景仁正巧知道他家二楼藏着一方砚,就让掌柜带领他们到二楼参观。没想到正要下楼时,突然听到大街上乱成一片,众人纷纷来到窗前,就见一匹疯马在大街上冲刺。 而苏瑜和霍静芳、岳云眉在那群慌乱的人群里也见到了孙妨和孙嬉。 孙妨是怎么摔倒的,这三人看得清清楚。 正因为看得清楚,所以此刻才满肚皮的疑惑。 霍静芳和岳云眉与孙家这两个姑娘不熟,不能置喙什么,所以就想着苏瑜是不是知道什么,这才都看向她。 偏偏苏瑜此刻的目光也是若有所思。 “阿瑜,你……方才有没有看到……?”苏瑜这么安静,岳云眉吃不准她在想什么。 第871章 没眼看的袁嬷嬷 那堆人里她就认识孙嬉和孙妨,怎么可能看岔眼? 其实她心里的疑惑并不比岳云眉和霍静芳少,只是现在事情尚不明朗,她也不好下判断。 “兴许只是被吓着了本能自保反应吧。” 苏瑜这样说,岳云眉和霍静芳便不再好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岳云眉和霍静芳各自散去。 苏瑜坐在回宫的马车里缄默无声,宣祈是没注意到孙防和孙嬉出事的细节,只是让青蓝出手将危机解除。此刻看着苏瑜坐在他对面,一脸的心事重重,他不勉有些担心,“阿瑜,你怎么了?” 这里没有旁人,只有宣祈,苏瑜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疑惑不得劲儿说了,“适才大街上那受了惊的疯马直奔孙妨,可孙妨并不是一开始就倒在那里的。是孙嬉故意在有人撞上她们之间时提前将孙妨甩到大街上去,然后故作她与孙妨是被撞散的模样倒地不起。阿祈,我想不通她为何这么做?孙妨是她的亲姐姐,她怎么可能盼着孙妨死于马蹄之下?” 苏瑜这么说,那么孙嬉肯定是做了这件事的,他握着苏瑜微凉的手,薄唇轻启,“这世间没有无故的果,她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你不知道的事。” 苏瑜徒然苦笑一声,“还记得当年在上河县我被孙家三房算计,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险些清白毁在屠姓男子手中的事吗?后来我将计就计,最终却是没能真狠下心来让屠大郎毁了孙妨。可我也用心险恶,一直让孙妨误以为她被屠大郎给玷污了。孙妨忌恨我舅了她,她身边的人却也开始嫌弃她。那时孙家的姑娘都视我如洪水猛兽,怕我弃妇的身份影响到她们的婚事前程。孙妨虽然没有名声在外,但孙家院里的人对她的事就没有不知情的。直到孙妨嫁给了江寅,洞房花烛那晚被识破了。从前蒋氏重视她与孙嬉二人,渐渐的到重视孙嬉一人,孙妨心里岂会没有妒忌和落差?有了对比,关系自然微妙,到后来的恶化。可以说以孙妨的性子,她是不可能忘了孙嬉之前是怎么伤害她的。今晚,这姐妹二人居然和睦的待在一起,我真是想不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若想知道,命人查查便是。”宣祈说。 看孙妨脱险后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有怀疑什么。也是,若不是她亲眼所见,现场又那么乱,谁都会认为那是个意外。她让蝶依跟着孙妨去,也是怕孙嬉会再伤害到她,现在她和孙妨的关系虽然别扭,但她知道孙妨自嫁给了江寅,是真改了脾性的。 马车缓缓靠近宫门,守宫门的侍卫纷纷恭敬低头。 听到宫门大开的声音时,苏瑜长长叹了口气,“我真希望自己是多虑了。” 在苏瑜为今晚所见之事不安时,孙妨夫妻两个已经回到江府。 孙妨在糖糕铺子门口见到江寅时,当即就扑了过去,她紧紧的抱着他,心中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但她再三交待孙嬉,不准将先前发生的遇险之事告诉江寅,为的就是怕他担心。 而此,正中孙嬉下怀,她也不想再提及此事。 孩子们已经睡了,夫妻二人还是过去将买的花灯搁下,等到孩子们一醒来就能看到。 回屋之后,孙妨为江寅解下披氅。 江寅思虑再三,酌情开口,“阿妨,嬉姨妹近日到咱们家实在太过频繁,是不是不太妥当?” 孙妨不疑有他,侧颜笑道:“怎么,你是不是觉着她白吃咱们家的米,你心疼了?” 听着这声玩笑,江寅心中无语,嘴上却赶紧解释,“自然不是,你们姐妹情深,她时常过来与你作伴,也免得你在家无聊,我很是感激呢。我这样说,只是觉得如今岳父大人已经不在了,岳母大人守着孙家三房,嬉姨妹常到咱们家走动,那岳母大人谁去照顾?我知道她身边有下人,但下人哪儿有自己的姑娘照顾得细心?” 孙嬉就算日日在家也不曾照顾过阿娘,孙妨差点就要将这话宣之于口,只是怕江寅对孙嬉的印象添反感和不满,才在牙关处给咬紧了,“嬉姐儿在孙家也的确是呆不下去了,她近期来咱们家来得勤,我想着约莫是想哄着我高兴,赶得给她找个像样点的婆家罢。寅哥哥,你就再用用心,她答应过我,不再挑捡了,只要是人品好,上进顾家就成。” 江寅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娇妻,实在将孙嬉在打他这姐夫的主意这话说不出口。而且以孙嬉的德行,他不论介绍谁给她,都是在毁人家。江寅有心不再管孙嬉的闲事,孙妨又殷殷切切的看着他,他也只得默认了。 “这样人先前就介绍了不少,你让嬉姨妹回头看看,若有中意的,咱们从中搓合就是。” 孙妨想想也是,“行,那她下回来我跟她说。” 没有陷害成功的孙嬉回到孙府,也是心有余悸,下了车是小蝶扶着她回到的青晖院。 孙嬉没回来,蒋氏也不敢歇息,就怕她出个什么意外。好不容易见着孙嬉回来,连忙迎上去,“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派人出去找了。” 孙嬉干扯着唇角勾起一抹笑,“今日在灯会上巧遇了妨姐姐和姐夫,我便与他们夫妻一起逛了灯会,赏了十字坊的燃灯楼才回来的。” 对于这段时日孙嬉时常往江府去这事蒋氏是不反对的,在她看来是孙嬉开窍了,知道讨好孙妨才能给她寻得一个好人家。“就只有你姐姐和你姐夫吗?婕姐儿没一起?” “没有呢,妨姐姐说怕人多,挤着孩子就没带出来。”孙妨解释。 而这时的蒋氏却发现孙嬉脸色有点不好,“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你的脸色僵白僵白的。” “没事,许是走了太多的路,累着了,阿娘,我先回房歇息了。” 孙嬉匆匆回来了房,留下蒋氏在院里莫名的不安。 上元节过后,朝廷复了朝,还有一个月就是春闱,朝堂上似乎特别忙碌。 自上元那夜苏瑜见到孙嬉的可疑之举,便吩咐雪娇去探探情况。 第872章 走亲戚 雪娇派人暗察了孙江两家将近大半个月,今日到苏瑜跟前回话。 温娘子抱着瀚哥儿坐在暖和的毯子上,苏瑜手中摇着波浪鼓逗着瀚哥儿玩儿。雪娇进来先是曲了曲膝,“娘娘,您吩咐奴婢打探的事有消息了。” 苏瑜也没避讳温娘子在,直言道:“说。” “江家搬家了,搬到了双茶巷。” 江家她没去过,但雪娇当年查探孙妨下落时是知道的,很简陋的一个院子。“双茶巷都是大户,现在有了孩子,是要住得好点儿。” “年前孙家三房的蒋氏到了江家,目的是想让妨姑娘给嬉姑娘介绍婆家,打那之后,嬉姑娘就时常到江家走动,几乎每隔一两天嬉姑娘就要去一次,都是陪着妨姑娘说话或者一起做绣活儿。妨姑娘借着江寅的关系为嬉姑娘寻摸了好些人户,都是家世清白,人品上进的好人家,但不知为什么,嬉姑娘和蒋氏一个也没看上。” 苏瑜换了个虎头拿到手里,继续逗着小瀚哥儿,头也不抬的问,“那孙嬉和孙妨之间可有什么异常?” 雪娇说:“奴婢让人一直盯着孙家和江家,这都大半个月了,实在没看出什么来。上元节后嬉姑娘还是隔三差五就到江家去陪妨姑娘,姐妹俩好的就跟从前的嫌隙都是假的似的。” 苏瑜把虎头递到温娘手里,起身拿起桌几上的茶喝了一口,坐到一侧的小榻上才似自言自语出声,“那天晚上我,阿眉,阿芳都看到了,孙嬉在那人撞向她们姐妹俩之前的的确确是将孙妨给甩了出去的,难道孙嬉此举真是意外,真是因为被吓着了?” 雪娇说不上来,但她的确没再查出旁的什么。 “但愿是我多想了吧。”苏瑜温润的目光微微低下,看着手中茶盏里的茶叶浮浮沉沉。 不怪苏瑜会认为自己想多了,实在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骄傲的孙嬉会看上一个瘸子姐夫去。 三月,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江府。 孙嬉再一次婉拒了一位孙妨看来再合适不过的人家后,孙妨有些动怒了。 “你不是说你不挑吗?怎么在我看来都是能给你幸福的好对象,你却一个都没看上?嬉妹妹,你姐夫再有能耐,他认识的人,了解的人,合适婚配你的人也是有限的,你如此浪费他的好意,可知他现在已是无人可寻了?” 孙嬉低头轻轻绞着手里的帕子,“可这些人妹妹我的确都没有眼缘,姐姐,要是实在不行,就别让姐夫再麻烦了。” 自从上元节过后,她再来江府十次九次江寅都避着她,难得见着,他也不拿正眼瞧她,这让孙嬉的内心很受伤害。且那夜她想让孙妨死在马蹄之下的计划没有成功,也不知苏瑜他们都看到了多少?让她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直到这几日才渐渐宽下心来,断定没让苏瑜看出异常来。 “那怎么行?阿娘再三交待,让我和你姐夫为你觅个良婿,如若不然,我怎么向她交待?”孙妨也的确是想放弃了,孙嬉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人来配她,她实在摸不着头脑。每每看到江寅为此事烦恼,她也跟着心里不舒服。 所以,孙妨又道:“若你真这样想,就自己跟阿娘去说吧。” 她之所以能频繁到江家来,是因为阿娘和孙妨都以为她是在讨好孙妨,目的就是让她给自己寻个好夫婿,如果江寅不再做这差使,她还有什么理由到江家来?还怎么能见到江寅? 可孙妨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嬉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一颗心左右为难。 见孙嬉沉默不语,孙妨心里更气了,说不想再找的人是她,让她回去说通阿娘,默不作声的也是她。她长长叹了口气,“嬉妹妹,我和你姐夫已经尽力了,我们会继续再为你找可靠的人家,但此事我和你姐夫不敢再保证能成了。阿娘哪里我们夫妻会去告罪,往后这江家你也别来这么勤,有好消息我会让人到孙府去通知你的。今日你早些回去吧,就不留你用午饭了。” 说完,孙妨撇下孙嬉独自离去。 孙嬉怔怔地留在房里,被人驱赶的屈辱感使得她脸色难看极了,你一支被搓捏过的花。她艰难的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外去,站在廊沿下,看着飞檐笼翠的亭台楼阁,春燕绕梁,蜂蝶缠花的景致,一股一直被她强按在心底的狠辣逐渐冲出心尖,直涌脑门。 当年沈重霖可以取平妻,她也曾想过跟阿娘说能让能让江寅也娶她做平妻,姐妹俩共侍一夫,自古也不是没有的事。可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向阿娘开口,也想伺机问问江寅愿不愿意。可是江寅躲着她,见着她除了简单的问候再不与她多半句话。她知道,江寅肯定是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不敢告诉孙妨,不然这江家的门她早进不来了。 现在她改主意了,孙妨今日这样羞辱她,保不齐将来要是她进门,还要受她怎样的气?何况是她那般看不上的孙妨,她什么要比自己高出一等?就凭她的狗屎运吗? 孙妨是留不得了。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在不久的将来都会是她的。 在笃定了自己的盘算后,孙嬉脚下的步子也没那么沉重了。 她轻快的离开江府家去,开始了她酝酿已久的谋划。 午后,还不是很热的阳光洒在街面上,巷角街口坐了不少老人晒太阳。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沈府门口,先从车上跳下来一个男子,接着又下来一对母子,男子付了车钱,接着就上前去拍门。 门被拍得啪啪响。 不久后,享受了一个清静年节的苏玫就接到一个足以令她炸裂的消息。 ——沈重德一家回来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向传话的婆子确认,“你看清楚了?是二爷一家回来了?” “老奴怎么会看错呢,正是二爷一家回来了,现在都进府了。” 苏玫瘫坐在瘫子上,脸色煞白。 第873章 对江寅的改观 “我从前竟不知女婿是个有大出息的,又与宫里的江督知是亲亲的兄弟,我家妨姐儿也是嘴严的,她是要早点说,我也不至于担心她嫁得不好受苦,而生了这么些年的气。” 瞧不上就是瞧不上嘛,还把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尤氏脸上笑意不变,孙妨却觉得十分臊脸。 “阿娘,夫君并未将此事忘记,等有了消息,定会通知你们的,或许正如婶娘所说的,嬉妹妹的姻缘之所以如此坎坷,定是缘分没到的缘故。” 若不是尤氏在,蒋氏肯定怼回去,说这是妨姐儿夫妻不尽心的表现。 “唉,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就像找个像芯姐儿那样的人户就行。” 孙嬉是个坏了名声的,怎么能拿来和江芯做比较。 尤氏真心觉得这蒋氏不会说话,脸色微微淡了下去,蒋氏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似的,继续对尤氏说,“咱们做父母的,哪件哪桩不是为着儿女打算?就算是宫里的皇帝,将来要是有女儿嫁不出去,也会愁得吃不下饭吧。” 这个蒋氏真是疯了吧,还敢把皇帝拿来打趣儿。尤氏坐不下去了,真怕自己再待下去,再从蒋氏嘴里听到些什么虎狼之词。她起身说:“亲家太太你坐坐,我去厨下看看,中午添几个好菜。” 蒋氏客气的点了点头。 孙妨也没有阻止,她知道尤氏是坐不下去了再拿这话出来当借口。 约莫听不到尤氏的脚步声,这内室中又无旁人,蒋氏也收了和颜悦色,“那江芯到底嫁了户什么人家?瞧瞧她身上的穿着打扮,嫁的人家可不像是个普通人家。” 孙妨坐在摇篮边,轻轻摇着摇篮,头也不抬的回话,“芯姐儿的婚事是她刚及笄时就定下的,夫家是做苏锦生意的,与我夫君关系亲睦,有着数年的交情,算是知根知底。” “那这种知根知底的女婿还认不认识?妨姐儿,嬉姐儿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总不能让她嫁人的家比江芯嫁的人家不如吧。” 这话孙妨极不爱听,她停了手里的推摇动作,抬头看着蒋氏,“阿娘,您不觉得您现在正在强人所难吗?我和夫君前前后后给嬉姐儿介绍的人不下十个了吧?就算是挑什么都已经挑中了吧,偏偏你们不是嫌弃这就是嫌弃哪,你怎么就不想想嬉姐儿如今的名声,愿意与她结亲的又真正有多少人呢?这些人还是看在夫君的面子上,相信夫君的为人,断定他的家人就算声誉有损骨子里肯定也是干净的。你们会派人打探别人的底细,那些知道要结亲的是嬉姐儿,难道就不会派人打探吗?” 听孙妨这样说,蒋氏心里渐渐窝起火来,“我再三说明,嬉姐儿是清白的,是清白的,娶了她的人将来肯定不会后悔,你这样说,分明就是没有尽心力替她操持。妨姐儿,你嬉妹妹不差,她怎么就不值得更好的呢?” 孙妨听出蒋氏话里的不高兴,她微微叹了口气,“阿娘,还记得当年我被屠大郎羞辱过后的事吗?担心事情流传出去,我们早早逃到京城,可是到了京城又如何?你,你们所有人有谁把我当个清白姑娘看的?” 乍然提起这桩事,蒋氏哑口无言。 良久,才沮丧的开口,“你是不是在记恨当年嬉姐儿处处针对你,羞辱你的事,才不用心为她找婆家?” 若说没有是假的,现在是江寅待她如珠如宝,真的把她捧在手心里疼惜,才让她渐渐忘却曾经娘家人带给她的伤和痛。可她再怎么怨,现在自己的日子是过好了,她也不会真想嬉姐儿的将来一直没有着落。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留一线,这是苏瑜教她的做人道理。不然,她也不会拥有如今的幸福。 “我知道我和嬉姐儿都对不起你,但事情都过了那么多年,你现在儿女双全,夫妇和睦,哪里懂得嬉姐儿心里的苦楚?你真要怨,就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阿娘我身上吧,我只求你把嬉姐儿的婚事安排明白。” 阿娘现在这样为难她,在她心里,还是孙嬉比较重要吧。 此刻孙妨心里很是酸涩。 园子里,江芯热络的为孙嬉介绍这里介绍哪里,一路上喋喋不休,说得孙嬉直觉聒噪。 “看到那个四角亭了么?我二嫂嫂还没生孩子的时候,最爱在亭子里和我二哥哥纳凉。我二哥哥当真是宠惜和二嫂嫂,吃葡萄给剥皮,吃西瓜给挑籽,就连茶都是刚刚好的温度,我再没见过比他更细心的丈夫了。” 孙嬉听着,想象着那个场景,的确是很让人艳羡,她莫名的问了一句,“你丈夫也没我姐夫细心么?” 江芯红了脸,“我才跟我丈夫过多久啊?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要是我和夫君成婚几年后他还像现在这样待我好,我就承认他是不输我二哥哥的丈夫。嬉姐姐,你还没嫁人,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不是这是在江府,孙嬉简直想转身就走。 但江芯问了她要是不回答,又显得她很没礼数。便抬头四下望了望,不经意见,她看到对面的连廊里走着两个人,走在前头的人衣着藏青色长衫,外披了件貂毛大氅,模样虽然不是十分俊朗倜傥,但入眼却是十分的耐看,只可惜他瘸着一条腿,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但饶是这样的缺点,此刻在孙嬉眼里,也都不是问题。 她打心眼里鄙视这样的自己,居然对着个残废移不开眼,可是江寅那件富贵华丽的貂毛大氅,像是有种特别的魔力,牢牢的吸引住了孙嬉的眼睛。 “呀,是我二哥哥回来啦。”江芯惊喜叫道:“二哥哥,二哥哥。” 江寅顺着江芯的声音看过来,然后偏过头对身边的小厮说了什么,那小厮便退下了,而他则踏下连廊朝江芯和孙嬉的方向走来。 孙嬉看着他由远而近,原本嫌弃的目光此刻也变得温柔起来,她紧紧的盯着他的脚看,仔细看,她瘸得似乎也没那么厉害,这样一宽慰自己,她的心便不由不主的砰砰乱跳起来。 “二哥哥,你回来啦。”江芯曲膝见礼。 江寅点点头,又笑着看向孙嬉,“嬉姨妹,难得见到你。” 她从未觉得江寅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柔软,感性,儒雅,总之字字往她心坎里钻。 “姐夫,我和阿娘来看看妨姐姐,姐夫不欢迎吗?” 第874章 江寅夫妻的恩爱 莫名其妙的,江寅从孙嬉的腔调里听出几许委屈的意思。不论岳母看重的是什么,总之能让阿妨和娘家从新走动起来,他替阿妨感到高兴,可不敢得罪这个姨妹,“不不不,姨妹哪里话,我成日忙外头,冷落你姐姐一个人在府里,你若是得空就多来陪陪她,她会很高兴的。” 那你会高兴吗? 这话孙嬉差点儿冲口而出,好在最后关头还是含在齿后,换了句话,“姐夫这样说,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瞧着小外甥也可爱得紧,我很是喜欢呢。” 江寅还继续在莫名其妙之中,他可从来没见孙嬉给过他半分好颜色,如今待他如此和颜悦色,莫不是也是因为他们一家搬进了这大宅子的缘故?想到这里,江寅多多少少有些心寒。 “你和芯姐儿再逛逛吧,我去见见你姐姐。” “唉。”孙嬉乖乖顺顺的应了。 江寅与孙嬉擦肩而过,清冷带着微微的香气浸入孙嬉鼻息,她竟如痴如醉的深吸了口气。 江寅回到内院,彼时屋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蒋氏误以为孙妨记恨孙嬉曾经待她不善。 孙妨则有些埋怨蒋氏质疑她以德报怨的真心。 “阿妨。” 徒然听到江寅的声音,孙妨立即起身迎上去,“夫君,你回来啦。” 蒋氏看着江寅踩着脚下一深一浅的步子进来,想着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瘸子穿得如此体面,倒很有几分大家士族爷们儿的气质,连带着她脚瘸的毛病都无足轻重了。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江寅对着蒋氏,恭恭敬敬长揖长底。 蒋氏如今有求于人,又想到如今女婿如此体面,便也端不住架子深受,笑道:“自家人不必多礼。” “谢岳母大人。” “夫君,今日外头的事可都办妥了?”孙妨一边替江寅解着大氅系带,一边柔声问。 江寅尚未答应,蒋氏插进嘴来,“这大过年的,难道女婿还在外头忙生意?” “咱们家做生意的,逢年过节生意才好呢,所以不敢松懈。”江寅出于礼貌先回了蒋氏的话,又低头满眼柔光看向孙妨,“都办好了,若是不出意外,可以歇到初十。” 将手里的大氅搭到衣屏后,孙妨看着江寅走到摇篮边,温情的逗着摇篮里的哥儿,抬头又问了一句,“姐儿呢?” “隔壁易家在打年糕,乳母带着她过去凑热闹去了。”孙妨且说着,又将一盏茶递到江寅手里,“外头冷,夫君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谢谢娘子。”江寅喝了一口,没递回去,自己搁到桌上了。 蒋氏目睹这小夫妻之间的互动,有来有往,恩爱无比。不勉感叹妨姐儿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居然能让她撞见江寅这么好的夫婿,难怪人家说千里姻缘一线牵,配什么人月老公公手里的红线都是有数的。不然,当初她那么反对孙妨嫁进江家,怎么孙妨就是跟她拧巴嫁了呢。 “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哥儿叫什么名字呢?”蒋氏轻声问。 江寅笑道:“叫江陌。” “哪个陌字?”陌字太多,蒋氏实在猜不到哪个陌字。 江寅深情款款的看向孙妨,“是陌上人如玉的陌,阿妨将这孩子生得如此可爱,小婿定要给他起个好听的名字。” 这名字不仅好听,还带着期许呢。 江寅是个混迹商行的,料想他能起出什么好名字来?没想到肚子里竟也是有几滴墨水的。 “起得好。”说起来上头的姐儿叫什么蒋氏也不记得了,但她没敢开口问,不然就显得她太不重视了。 “什么起得好?” 外头响起孙嬉欢快的声音,紧接着就见她与江芯撩帘进来。 蒋氏心头疑惑,明明出门前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怎的一回来这样高兴?“我在夸你姐夫给你这外甥名字起得好。” “哦,叫什么?”孙嬉笑意深深的望向江寅。 “叫江陌,陌上人如玉的陌。”蒋氏再次解释。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孙嬉呢喃着这句话,然后冲着江寅眼含崇拜,“姐夫不仅会做生意,文采也斐然。” 孙嬉居然会夸江寅,蒋氏和孙妨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连江寅自己都觉得惊奇。虽然他到孙家的次数少,与这个姨妹打照面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掰得过来,但哪次她给过自己好脸色?不甩脸色就不错了,竟能听到她夸赞自己,江寅心中的情绪真是复杂得很。 屋子里的气氛徒然一静,蒋氏打破这奇怪的氛围,出声问,“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是还有好些地方没带嬉姐姐去逛,是嬉姐姐说走累了,想歇歇,我们就回来了。”江芯没有心计,只说事实。 没歇多久,珍儿进来说午膳准备好了。 中午孙妨的婆家人与娘家人难得同席同饮,席间也算太平,只是孙嬉话很多,姐夫长姐夫短,叫得人心里很是反感。 午膳后,蒋氏坐了坐便拉着孙嬉要走,孙嬉极不情愿的跟着离开。 江府大门口,望着马车远走的方向,孙妨所思。她太了解孙嬉了,此次来访的目的就是催促她的婚事,江芯带着她出门前,对于婚事方面的言语还有几句,怎么和江芯回来之后,到临上马车,孙嬉都没对自己的婚事提半个字? 这不像是孙嬉的作派,正常情况下应该像蒋氏那样才对,临行前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你妹妹的事你多费心,她年纪实在不小了。” 江寅牵起孙妨的手,问,“你是不是在想你妹妹怎么突然转了性儿?” 孙妨回头看着江寅,脸上写着:你也看出来了? 夫妻二人转身迈进门槛,江寅体贴的牵着她绕过雪化成水积成的小水滩,“我不管她是怎么转的性,现在你阿娘和你妹妹都愿意来咱们家走动,你也就不愁说体己话的人了。” 孙妨唇角含笑,紧了紧同江寅握住的手,“夫君,妾身有什么体己话只对夫君说,在妾身心里,夫君才是最重要的。” 第875章 上元节1 这岳母大人和姨妹从前是怎么对他们夫妻的,孙妨没忘,他也不可能忘。现在不过是看到江家换了大宅子,在她们眼里是崛起了,这才上赶着套近乎。人情世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知道孙妨的心一时是不会被蒋氏母女捂暖的,但她又是良善的,不可能真的做到不闻不问。 在回孙府的途中,车室里的孙嬉颜颊一直红红润润的,还是不是的抿着嘴笑。蒋氏以为她会说点什么,结果直到她开口中,孙嬉也半个字没吐露。 “嬉姐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和江芯在江府逛到什么让你十分心仪的物什或是景儿了么?” 孙嬉心里突突乱跳,她有些慌乱的看向蒋氏,“啊,没有啊。” 蒋氏不信,目光一凛,这是要生气的前兆。 孙嬉立即改口,“哦,是有的,芯妹妹把我带到一个角落里,那里搭着棚子,我没想到棚子里间着一只长毛狗,我从未见过毛那么长的狗,眼睛圆溜溜的,很是憨态可拘,阿娘,我喜欢得紧。” 这哪里是喜欢得紧,分明就是想要啊! 蒋氏叹了口气,“那只狗是你姐夫专门买来哄你姐姐高兴的,你再喜爱,人家也不会割爱。” “不用割爱,我想没事的时候去看看它就成。”孙嬉编着谎话,紧张到这么冷的季节她掌心冒冷汗。 蒋氏没从这话里听出异常,只当孙嬉是想法子到孙妨跟前去套近乎,“你也别时常去看那狗,多与你姐姐说说话才是正经。你的亲事如今系于她身上,阿娘要求也不高,只想着你能嫁个跟江芯同门户的就成。” 她与江芯逛园子的时候已经打探过了,江芯嫁的人户算半个皇商,只是过了年却是要跟着夫君回外地老家的,她可不想离开京城。 “阿娘放心,妨姐姐当年清白尽毁都能找到良人,我也一定会找到一个跟姐夫一样好的良人。” 蒋氏还是没从这话里听出什么不对劲儿,只当是孙嬉在羡慕孙妨,“是啊,先前咱们两家虽然没什么往来,但我看你姐夫是个实诚的,肯定能替你觅得良婿。” 孙嬉眼帘低垂,眸中闪过些许狡黯的光芒。 上元节那日,宣晗和宣衍早早就准备好,宣祈也做了多重防护,才亲自为她系好蓝色的织锦牡丹大氅。 袁嬷嬷站在一旁几番欲言又止,可又见皇帝在,她实在不好开口。好不容易等到皇帝走到前面去不知与宣晗说着什么,袁嬷嬷趁机靠近她身边,开始絮叨,“这还没到三个月呢,胎像不稳,姑娘你听老奴的劝,别出去凑热闹了行不行?” “有陛下在呢,不会有事的。”苏瑜很感动袁嬷嬷的担忧,只是难道和孩子们一起出去玩儿,还有宣祈作陪,她不想扫孩子们的兴,也不想扫自己的兴。 “今天是上元节,街上到处都是人挤人,姑娘如今身子矜贵,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袁嬷嬷就差拽着苏瑜不准她出宫了。 宣祈在前面,苏瑜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蝶依。 蝶依一收到信号,立即热络的挽起袁嬷嬷的手,“嬷嬷放心,我在,雪娇在,采玉也在呢,陛下还在周围安排了隐卫,绝对不会有事的。” 袁嬷嬷唇角抽了抽,嗔怪的看着蝶依,“罢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出去想疯了,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们疯的时候多顾及到主子,她现在还怀着身孕呢。” “是是是,嬷嬷放心,我一定把主子安全带回来。” 袁嬷嬷目送马车出宫,心里仍然觉得很不安。 上元节逛灯会,猜灯谜是标配,大街上亦如袁嬷嬷说的那样,凡是热闹的地方几乎都是人肩擦着人肩,宣晗要去看杂耍,宣衍要去看捏糖人儿,苏瑜难以想象,等宣瀚大了,他会好看什么。 杂耍和捏糖人儿是两个不同的方向,苏瑜又有孕在身,实在不宜在人群里挤动,斜眼间看到六必居的二楼正有人探头探脑。 苏瑜看到宣祈盯着六必居的方向,立马会意过来他的意思,“走吧,咱们上去坐坐,让青蓝带着宣晗去看杂耍,让雪娇和蝶依陪着衍哥儿去捏糖人儿。” 要不怎么说苏瑜甚得他心呢,他只要一个眼神,她便道她他内心的安排。 青蓝带着宣晗去了,蝶依和雪娇也牵着宣衍的手挤进人群里。 宣祈则牵着苏瑜的手朝六必居走去。 上元节的六必居客流很大,宣祈要了个临街的雅间,推开门棂,往左转头能看到杂耍班子,右边转头能看到很多小朋友围着一个捏糖人的老翁。 “还记得我初到京城那年,上元节我和阿眉阿芳也是约在六必居,我站在窗前看到你牵着宣晗的手站在巷口。”茶上来了,苏瑜抿了一口,不禁沉浸在回忆里,莞尔。 宣祈也回想起这事,“我那时在想,可不能放任你不管,得赶紧把你娶回王府去。” 还有这么回事?苏瑜刚想说什么,雅间门口突然响起一道男声,“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五哥,真是你啊!” 宣祈和苏瑜不约而同看向门口,但见一袭墨绿色长衫,模样俊逸风流的男子迈进门槛,不正是萧景仁又是谁。 看向苏瑜时,萧景仁止不住唇角一抽,“怀着身孕还到处乱蹦跶,果真是我五嫂。” 萧景仁在此,苏瑜想到什么,“你在这里,是不是阿眉也在?” “在呢,正和她哥哥嫂嫂一起吃茶说话呢。” 苏瑜腾的一下起身,“在哪个雅间?” “这条道过去倒数第二间。” 苏瑜看向宣祈,“我去去就来。” 宣祈微微点头,他并不担心,因为暗里有很多隐卫保护她的安全。 苏瑜走后,萧景仁站到窗前,看着楼下街上的繁华热闹,青蓝宣晗,蝶依雪娇宣衍尽数看在眼里,“五哥,这大街上乱得很,你还是带着晗哥儿早点回去吧。” 宣祈眸色一敛,“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萧景仁淡淡地开口中,目光警惕的盯着青蓝身边几道举止怪异的身影。 第876章 上元节2 宣晗高高兴兴出宫来玩儿,自然要高高兴兴回宫去,怎么能因为这几只臭虫扰了他的兴致?危险森冷的眸光轻轻瞥了出去,宣祈轻轻抬手,右手食指做了个简单的姿势。没过多久,萧景仁眼中那几道怪异的身影悄然无息被人控制,然后毫无存在感的退出人群,消失在不远处的深巷里。 “你这么保护着他,他届时真能独挡一面么?”北国如今看是风平浪静,但新上任的北国王又不是真的傻,谁愿意替人捂热龙椅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那厢,苏瑜和霍静芳还有岳云眉久别重逢,岳远直接带着他家哥儿出门买花灯去,把空间留给她们。 “自从你住进宫里,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你从成江回来,咱们还是头一遭坐在一起说话。”岳云眉挺着四个月的肚子,见着苏瑜高兴得就差跳起来。 霍静芳怕她激动坏了,一直按着她,“你动作小点儿,肚子里还有一坨肉呢。” “阿眉,你都要是做阿娘的人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苏瑜嗔笑,“真是对不住你们了,我也想跟你们聚聚好好说说话,可是宫里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宫外也没消停过,总是抽不出空来。今日好了,咱们竟像是约好似的。” “是啊,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年上元节,阿眉还和白家公子有婚约,娴姐姐那天晚上和他看对了眼的事的?哎,要是娴姐姐也在就好了。” “我的好嫂嫂,你小声点儿。”岳云眉连忙朝门外瞧瞧,“你不知道世子爷也在这楼里么?要是让他听见了我从前和白振羽有过婚约,我可就惨了。” 苏瑜奇了,当年这件事闹得那么大,萧景仁不可能不知道啊? 霍静芳也疑惑的看向她,“你肚子都挺起来了,你还能怎么惨?” 岳云眉不知想到什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总之,她家夫君收拾起她来,办法多的是。 “霍静芳,你的贤良淑德都哪儿去了?我竟不知你是这么个不正经的人。”岳云眉作势恼羞成怒。 霍静芳笑开,“我说什么了,你就说我不正经?我哪个字哪句话不正经,分明是你自己想岔了,还怪到我头上,阿瑜,你快评评理。” “你……。”岳云眉指着霍静芳,气得无言以对。 这一热闹,三人好像回到了还是姑娘时候的光景,说起之前的美好真是怎么也回忆不完。 “阿瑜,三月三府里办春宴,你要不要悄悄来凑热闹?”霍静芳笑道。 岳云眉看了一眼苏瑜,对霍静芳说,“你还不知道吧,阿瑜又有身孕了,怎么可能跟着你胡闹?” 霍静芳哑然半瞬,才盯着苏瑜的肚子瞧,“你还真是……,那是不能来凑热闹了,你前两胎都是皇子,这一胎该是个公主了吧。” 苏瑜徒然目光柔和的落到小腹上,“都好。” 六必居这里说得热闹,离此地不远的另一条繁华街市上,孙妨被路人撞到肩膀,江寅眼疾手快将人护进怀里,而站在一旁的孙嬉,徒然间就妒恨得发狂。自人江寅的身份地位入了她的眼,她便自动忽略江寅是瘸子的事实,瘸子怎么了?有些人腿脚不瘸,可他有江寅如今的富贵地位吗? 每每午夜梦回,被江寅呵护的,保护的人是她,一旦她在梦里看清孙妨的脸,就会被惊醒,然后心里的妒恨就无法抑制的悄然滋生。她想取孙妨而代之,孙妨身子不清不白江寅能接受,而她呢,只是名声不好,身子还是清白,江寅没理由不接受。 这段时日她隔三差五就往江府去,明着是看孙妨和长毛狗,暗里却只为见江寅一面,那怕和他说说话,她也是心满意足的。而她的这些举动在孙妨眼里,就是她想赶紧嫁人的表一。所以,她还催促江寅多挑些好人户给孙嬉捡,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这个妹妹,心态已经扭曲到对她姐夫动了欲念。 今夜上元节,她打听到江寅会陪孙妨逛灯会,先是装作巧遇,然后死皮赖脸的跟着。 此时看到江寅护住孙妨的体贴举动,她又在心里妒忌得发狂。可她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事,虽说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并未真正练到家,可孙妨夫妻两个因着彼此是亲人的关系,对她还是抱着很大的信任。故此她的那点小伎俩骗到孙妨不成问题,而常在外走动的江寅则敏感的对孙嬉起了疑心。 “姐姐,你没事吧。”孙嬉发出关心的声音,“这里人多,不然我们到别处去逛逛吧。” 自从有了孩子,孙妨就难得这般悠闲,特别还是和江寅一起二人独处。而她又是个爱热闹的,哪里愿意去什么僻静的地方?“灯会灯会就是要有人才热闹啊,要是去了个没人的地方,那和平日里逛待有什么区别,你说是吧,夫君?” 江寅没看孙嬉,目光柔柔的看着孙妨,“是的,无妨,我护着你便是。” 孙嬉还在身边呢,她与江寅表现得如此恩爱真的好吗?孙妨羞臊抬头,眼里晶晶亮亮,“我们去给婕姐儿和陌哥儿一人选一盏花灯回去吧,他们肯定会喜欢。” “依你。”江寅笑道。 又是这样你侬我侬! 又是这样你侬我侬! 孙嬉气得手里的巾帕都要扯碎了,她想着要是孙妨消失就好了。 天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孙嬉没感到恐怖,所以谈不上被自己这个恶劣的念头给吓住了,有的只是莫名的激动,莫名的兴奋。 要是孙妨不在了,江家,江寅,还有她的两个孩子都是她的。 街边正有一个卖花灯的车摊,江寅和孙妨用心给孩子们挑选花灯。婕姐儿选了一盏莲花花灯,陌哥儿选了一盏兔子花灯。而他们的身后,是孙嬉充满怨毒的视线。 从左侧走来一个挑担的粗汉子,孙嬉心生一计。她走到江寅身后,笑着赞道,“这两盏花灯真漂亮,两个孩子肯定会喜欢的。” 孙妨也笑了起来,“嬉姐儿你最是挑的,你若说他们会喜欢,他们肯定会喜欢。夫君,给银子吧。” 趁着江寅掏银袋时,那个挑捏的汉子正巧走过来,孙嬉作势去选花灯,然后身子轻轻后移一点,却突然像是受到重重的撞击似的惊叫一声,“啊呀……。” 再然后,她不偏不移的倒在江寅怀里……。 第877章 江寅的怀疑和警惕 江寅本能的去接孙嬉,手里的银袋子掉落在地,他搂着孙嬉的腰,俯下头见着她吃痛委屈的表情。 而此刻的孙嬉,惊觉江寅的手臂是如此的有力量,足以护得住她的余生。 “嬉姐儿,你没事吧。” 孙妨充满担忧的声音响起,孙嬉心下厌恶得很,面上却没透露半分,“我的腰被撞到了,现在很疼。” 江寅扶住孙嬉站稳,看到孙妨过来扶她,立即松了手,也关切的问,“痛吗?我们现在去寻大夫吧。” 那可不成,若是去寻了大夫,接下来肯定就是送她回家,那她还怎么和江寅相处?“姐夫,不用了,我轻轻揉揉就好了,也不是很严重。” “你可别为了贪玩儿,死鸭子嘴硬,伤着了,难受的可是你自己。”孙妨是真担心,所以话有些重。 孙嬉心头不喜,手轻轻揉着腰,“真的不碍事,这里人多,被撞到也是正常的,哎呀姐姐,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走吧,我们继续逛,我也想给两个外甥选两盏漂亮的花灯呢。” 见孙嬉真没表现出什么不适的表情,孙妨才放下心来,“有事你要说,咱们也好早点送你回去。” “是。” 看吧,她就知道,孙妨肯定嫌弃她在这里打扰她和江寅。 既然孙嬉说了要给两个外甥买花灯,就不能食言。她挽着孙妨的手走在前头挑选,走在后面的江寅则看向适才将孙嬉撞到的挑担汉子方向,若有所思,兴许那人是个怕事的,撞了人就逃了吧。 姐妹二人又选了两盏花灯,其实孙妨是提议不要的,毕竟她和夫君已经买过,再买就多了。但这是孙嬉的心意,她也不好意思驳回。 “哎,对面有间胭脂店,芯姐儿昨儿说她的胭脂快用完了,就想要这间铺子的杏花胭脂,走,我们去看看。” 孙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江寅,耍起心思来,她撑着自己的腰,故拧愁眉,“兴许适才路走多了,我被撞的腰还有些隐痛,姐姐,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孙妨转头看到正在一个小玩意儿摊前驻足的江寅,“那我去去就来,一会儿你姐夫过来了,你跟他说一声。” “好好,你去吧。”她巴不得孙妨赶紧滚蛋,好留下她与江寅独处的时间。 眼看着孙妨穿过拥挤的人群进了胭脂铺,孙嬉的腰也不疼了,折身就走向江寅。 江寅正在小摊上挑选狗牙,孙嬉有些嫌弃,问,“姐夫,你买这个干什么?” 江寅捡起两颗系了红绳的狗牙,笑道:“你还没成婚没孩子,所以不知情,这东西避邪呢,我挑两个回去给姐儿和哥儿一人一个。” 原来如此,孙嬉轻轻点点头,像是有人挤她似的往江寅身边靠了靠。 江寅感受到孙嬉碰到他,抬头没见着孙妨,忙问,“你姐姐呢?” “喏,对面胭脂铺里,她说芯妹妹昨儿说用的胭脂没了,就是要这间铺子的,她让我们在这里等等她,她一会儿就出来。” 这倒像是孙妨能说出的话,自从成婚后,他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彼此扶持,都怕对方累着。可这里这么多人,她担心孙妨一会儿从铺子里出来被人挤着,“我不放心她,我们还是去找她吧。” 她一个大活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还能走丢不成?孙嬉心里啐了一口,眼见着江寅往前走了几步,她徒然捂着腰叫起来,“哎呀,好痛。” 江寅闻声,不得不停步又转回来,“姨妹,你怎么了?” 孙嬉躬着身子,像是很难受的样子,“姐夫,我的腰突然好痛,快要站不稳了。” 边说,边把手搭在了江寅的肩膀上。 听她这样说,江寅又不能不管,只得扶着她想找个地方坐坐,可是这周围小摊倒不少,但能坐的地方却是没有,再有就只是街沿上了,这对孙嬉来说肯定是不肯的。“不然,我扶你到对面的胭脂铺里坐坐吧,料想你姐姐也没那么快回来。” 孙嬉点点头,把身子直接软进了江寅怀里。 此刻温香满怀,换了旁的男子定然心绪旖旎,然而,江寅却觉得怪怪的。 男女有别,孙嬉身子再不妥,她就这样窝进他怀里合适吗? 江寅怕她站不稳,手上用力支撑着她走路,尽量不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不喜欢这样。 似感受到江寅的排斥,孙嬉也很不满江寅与她拉开的距离。所以,她将身上所有的力量都偏倚向江寅,伺机制造第二次倒在他怀里的机会。她就不相信呢,她一个黄花大姑娘,倒在他怀里,他简直抱的就是温香软玉,会不心动?除非他不是男人。 江寅虽不是弱不禁风,但他是个瘸子,也有力量一直这样撑扶着孙嬉,可是大街上人太多了,挤来挤去不知怎么地孙嬉又倒在了他的怀里。 孙嬉趁机抱住江寅的腰,头稳稳的靠在他怀里,“姐夫,我好怕,这里人好多。” 江寅慌忙将孙嬉从自己怀里扯出来,徒然见着她满脸的娇羞和妩媚,傻子也会意过来她有什么用意了。笃定了自己心中所疑的判断,江寅太错愕了。此刻,若是换了旁人,他定会拂袖走人,可她是孙妨的亲妹妹,看在孙妨的面子上,他不能将她丢在这人堆里。 他稳了稳心神,脸色极为难看,“你的腰肯定是先前被撞着了,我们现在就去找你姐姐,然后送你去寻大夫。” “不用了。”孙嬉下意识紧张的拒绝,冲着江寅一副泫然欲泣的我见犹怜样儿,“姐夫你扶着我走就行了,一会儿我直接回孙府,家里有跌打损伤的膏药。” 江寅沉着脸没再说话,扶着孙嬉往姻脂铺里去。 孙嬉还是装模作样将身上的力道全向江寅身上偏。 江寅已有防备,索性拖着她快走几步,就进了胭脂铺,看到孙妨正背对着她选胭脂,立即将孙嬉松开,走过去,“还没选好吗?”他得赶紧与孙嬉分开,这样心思不纯的人,与她多待片刻都会浑身不自在。 “咦,你来啦。”偏过头看到江寅,孙妨满脸的惊喜,“这就选好了,就这掏银子付账。” 第878章 扎心的情愫 刚刚明明还把她拥在怀里,这会子就对她不闻不味了,孙嬉心里落差很大,想着难道是自己暗示得还不够?还是这姐夫江寅在男女之事上就是头不开窍的蠢猪? 孙嬉这样想,完全忘了自己是投怀送抱的那个,别人根本没回应的意思。 “嬉姐儿,你的胭脂还有吗?没有买些回去,姐姐我送你。”孙妨觉得孙嬉很可怜,为了让她给她挑个好夫婿,隔三差五就到她面前奉承。同时,孙妨也多多少少有点优越感。从前孙嬉那么瞧不上她,现在却要上赶着巴结她。所以,她从前对孙嬉有多大意见,现在心里就有多舒坦。 “不用了,我还有。”孙嬉笑道:“姐姐,前面不远就是十字坊了,今夜的燃灯楼要开始了,咱们快过去吧。” 孙妨将手里的胭脂塞到江寅手里,孙嬉上前拉起她的手就往十字坊的方向去。 江寅的原意是就此与孙嬉分开的,没想到她们姐妹二人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看着走在前面的孙妨和孙嬉,江寅神情复杂。 每年上元节十字坊都是最热闹的地方,今年也不例外。孙妨姐妹俩到达时,看着眼前六层楼高的灯楼,都发出了惊叹声。孙妨说:“除了咱们家到京城那一年我来看过,之后几年都因有事耽搁了,今年这灯楼似乎扎得格外漂亮呢。” 本该是句极平平常常的话,偏偏孙嬉像是听到了孙妨话里的炫耀。除了头一年,之后几年她不都是嫁人了吗?嫁了人有了孩子,自然是以家为重,哪里顾得上凑这样的热闹? “是啊,姐姐。”孙嬉假意附和,“真是漂亮呢。” 没过多年,就有今年德高望重的长者点燃了灯楼,围观的群众开始欢呼。 “大吉大利。” “新的一年一帆风顺。” “新的一年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 “天下太平。” …… 人群里爆发的吉祥话儿,都代带着百姓们对新一年的期盼。 谁不望日子更好呢? “阿妨,我们该回去了,婕姐儿和陌哥儿该惦记我们了。”江寅站到孙妨身边,温声道。 自从离家,孙妨心里也欠欠的,“嗯,那咱们回去吧。”又转头看向孙嬉,“我忘了问你,你的马车停在什么地方?我们好送你过去。” 打探好孙妨和江寅今夜要来逛灯会,她一早就带着近身女使小蝶出门,到了地方,她又故意支走小蝶,然后谎称与小蝶分散,这才能与江寅和孙妨同游上元节。“我们小蝶走散之前,马车是停在相见欢酒肆附近的,不然你们先回吧,我自己找回去。” “那怎么成?”孙妨拒绝,“这大街上人这么多,你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其实,是担心孙嬉要是出了意外,不好向阿娘蒋氏交待。“夫君,我们送妨妹妹过去吧。” 孙妨没看到,孙嬉闻声后,看向江寅那殷切切的眼神。 江寅不忍逆孙妨的意思,更担心要是孙妨知道孙嬉的心怀不轨之后会痛苦万分。 “好。” 三人离开人群,燃灯楼是每年上元的压轴,此刻太多的人围着耀眼暖和的火光庆新年,别的地方倒显得没那么拥挤了。 孙妨手里拎着两盏花灯,江寅手里拎着两盏灯,越往后走,大街上的人越少。 “呀……。”孙妨突然叫出声,她猛地偏过头看向江寅,“我竟给忘了,婕姐儿说要吃糖糕呢,夫君,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是空手回去,婕姐儿肯定会难过的。” 是有这么回事,先前他还在心里记得牢牢的,可是因为孙嬉的不轨之举一扰,他也忘了。“这样吧,你和嬉姨妹去找马车,一会儿你们驾着马车找我去。我现在去糖糕铺那里瞧瞧,不管现在能不能买到我都在那里等你们。” 要和江寅分开了? 孙嬉心下很是失落,更恼怨江寅眼里只有孙妨,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过她。 孙妨却很赞同这个主意,因为两不误,“好,那夫君你路上小心。” “你也是。”江寅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这一幕在孙嬉眼中甚是扎心。 看着江寅背过身去,孙妨道:“咱们快去找马车吧,你姐夫腿脚不方便,不能真让他等久了。” 孙嬉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点头道:“你和姐夫感情真好。” “你忘了当年你和阿娘是那样看不起这门亲事,现在是不是对我夫君改观啦?”孙妨有些得意。 这无疑又让孙嬉理解为炫耀,一看见他俩眉来眼去的热乎劲儿,孙嬉就觉着浑身难受。“姐姐好福气。” 孙嬉这话没有情绪,孙妨联想到她近期的表现,误以为她沮丧,轻轻拍拍她的手,边走边安慰,“当年我自暴自弃,做了很多错事,能遇到寅哥哥不嫌弃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嬉姐儿,人都有不顺心不如意的时候,你婚事上的坎坷又何尝不是如我当年一般?老天爷是公平的,他让你受这么多的苦,肯定会给你一桩美好的姻缘做为补偿,所以你不用难过,总会遇到那个合适的人的。” 也就是如今她的日子过好了,才有资格发表如此的长篇大论。 孙嬉在心里将孙妨鄙夷了千遍百遍,却无法避开她如今活得比自己好的事实。 宠她惜她的丈夫,可爱的一双儿女,衣食无忧的日子,飞檐笼翠的大宅子,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她所祈盼的?她现在得到了,才能把话说得如此轻松,哪里真能理解她内心的苦楚? 所以孙妨的话并未安慰到孙嬉,反而将孙嬉对她的妒恨激得更上了一层。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姐姐这么命好。” “我和你姐夫都在努力帮你相看合适的人户,可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希望你把目标订得太高,人品和上进才是最重要的。” 孙嬉理解孙妨的意思,却不打算接受。她只想坐享其成,陪着没有成功的人熬日子,恕她恣态还没那么高。她又想到了江寅,她靠在他怀里的时间虽然短暂,但他的胸膛是那么的结实,手臂是那么的有力,这才是她如今要找的人。 第879章 孙嬉的歹毒 又想到适才与江寅分别时,他们彼此的柔情叮嘱,眼里的妒忌渐渐变为怨毒。 如果孙妨在了,江寅和现在江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姐姐说得对,那下次妹妹不那么挑了。”孙嬉乖乖巧巧的应着,街边灯笼掩映下,眼中充满恶毒的光被成功藏下。 孙妨无奈的瞥了一眼孙嬉,“你这脾气早该改改了,兴许早就遇上良人了。”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孙嬉闻声,心里的火气腾腾的往上窜,阿娘都不曾如此说过她,她凭什么说她脾性不好?就凭她如今过得比自己好,身边有江寅做靠山么? 突然,前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一人的惊叫声划破热闹的夜。 “快让开,快让开,马受惊啦……。” 大街上的人见状纷纷乱逃乱蹿,一时间乱作一团,这条街此刻虽不是最热闹的,但也有不少人在街在闲逛,忽见一匹马疯了似的冲过来,人们吓得四下散开,不免你撞上我,我撞上你。 看着那疯马越来越近,孙妨也正欲拽着孙嬉避开。 而此的孙嬉,一个歹毒的念头像两只手紧紧的挤着她的心,她死死的盯着那匹马,脑海里响起一个邪恶的声音,“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你不是盼着要是没有孙妨就好了吗?没有孙妨,江寅是你的了,江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嬉姐儿,你愣什么,快跑啊,那马冲过来了。”孙妨拽起孙嬉的手就往边上跑去。 孙嬉看着孙妨的侧廓,听着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看着那么多人为躲避这疯马而四下逃散的慌乱。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一个男人突然朝她和孙妨撞了过来,孙妨没注意到,孙嬉却忽然一喊,“姐姐,小心。” 然后,她与孙妨牵住的手被猛地撞开,孙嬉手一扬,惯力使得孙妨身子不稳,侧身就倒在了大街上。 孙嬉也倒在地上,看着那匹疯马朝孙妨奔去。 她不敢眨眼。 孙妨就要消失了。 她摒住所有的呼吸等着那一刻,等着孙妨惨死在马蹄之下那一刻。 孙妨被甩在地上,她惊恐万分的看着四条结实的马腿向她奔来,她也忘了呼吸,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瞬间,一个人影赫然从天而降,在马蹄子近在咫尺的刹那间,马被那个人影一脚踹倒了,并滑行了很远的距离。 这一惊险万分的一幕,将孙嬉震得目瞪口呆。 而死里的逃生的孙妨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浑身发软,每个毛孔都洋溢着来至死亡的恐惧。她哆哆嗦嗦的抬起头,看向她的救命恩人。巧了,这人她认识,“青……青蓝……侍卫。” 不错,救人的不是旁人,正是青蓝。 危机一解除,先前慌乱逃窜的人也不再乱跑了,纷纷停下来看向孙妨。 疯马的主人也跑得气喘不停过来,看着倒地不起的马,又赶紧走到孙妨身边问,“这位太太,你没事吧。” 孙妨机械的摇了摇头,她还是被吓得站不起来。 马的主人还算知礼客气,“都怪几个小儿在马棚边上玩儿炮仗,惊了马冲出大街上,辛得没出人命,不然我这年可咋过哦。” “你这马带回去吧,还能活。”青蓝下脚的力道有控制,又是常年接触马的,能做到心里有数。 马的主人见人没事,马又能活,高高兴兴带着马走了。 没什么热闹看,人群也渐渐散了。 孙嬉心中不甘,但表面功夫还得做,她冲到孙妨身边,吓得梨花带雨,“姐姐,你吓死我了。” 孙妨起身不知为何孙嬉要松开她的手并将她甩出去,回头时才发现不是她要松手的,是有人撞上她们之间,她不得不松手。“我没事,真是多谢青蓝侍卫。” “青蓝,你刚才那一招好厉害,我也要学。”宣晗跑过来说。 他身后跟着宣衍,宣祈,苏瑜,雪娇,蝶依还有岳云眉和萧景仁以及霍静芳和岳远父子。 孙嬉心虚,被突然出现这么多的矜贵人物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扶住孙妨的手止不住的抖。 青蓝淡淡的笑笑,退到一旁。 苏瑜示意蝶依和雪娇将孙妨扶起来,“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身边也没个随从的?” 孙嬉抿着毫无血色的唇没有发声,更是不敢看苏瑜,就听见孙妨答道:“我和嬉姐儿过来找马车,夫君给孩子买糖糕去了,我们找到马车再去寻他。” “哦。”苏瑜轻轻应了一声,“那你们的马车找见了吗?” 孙妨又不知道马车到底在什么地方,只得看向孙嬉。 孙嬉指了一个方向,“马车就在下条街的巷口。” “我瞧着你适才被吓得不轻,蝶依,你亲自送二位姑娘去找马车,确认她们都安全了再回来吧。”苏瑜笑着吩咐。 蝶依福了福身,“是。” 孙妨由蝶依扶着,孙嬉走在前面,这三人的背影一离去,霍静芳和岳云眉便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看向苏瑜。 那时她们在六必居茶点吃够了,话也说得差不多,就想起今晚是上元节的事,出来一趟总归是要逛逛的,总不能就在六必居把光景给打发了。但这群人里有两个孕妇,还有三个孩子,人多的地方自然不敢去。 逛到这条街的一间卖文房四宝的铺子,萧景仁正巧知道他家二楼藏着一方砚,就让掌柜带领他们到二楼参观。没想到正要下楼时,突然听到大街上乱成一片,众人纷纷来到窗前,就见一匹疯马在大街上冲刺。 而苏瑜和霍静芳、岳云眉在那群慌乱的人群里也见到了孙妨和孙嬉。 孙妨是怎么摔倒的,这三人看得清清楚。 正因为看得清楚,所以此刻才满肚皮的疑惑。 霍静芳和岳云眉与孙家这两个姑娘不熟,不能置喙什么,所以就想着苏瑜是不是知道什么,这才都看向她。 偏偏苏瑜此刻的目光也是若有所思。 “阿瑜,你……方才有没有看到……?”苏瑜这么安静,岳云眉吃不准她在想什么。 第880章 过往 那堆人里她就认识孙嬉和孙妨,怎么可能看岔眼? 其实她心里的疑惑并不比岳云眉和霍静芳少,只是现在事情尚不明朗,她也不好下判断。 “兴许只是被吓着了本能自保反应吧。” 苏瑜这样说,岳云眉和霍静芳便不再好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岳云眉和霍静芳各自散去。 苏瑜坐在回宫的马车里缄默无声,宣祈是没注意到孙防和孙嬉出事的细节,只是让青蓝出手将危机解除。此刻看着苏瑜坐在他对面,一脸的心事重重,他不勉有些担心,“阿瑜,你怎么了?” 这里没有旁人,只有宣祈,苏瑜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疑惑不得劲儿说了,“适才大街上那受了惊的疯马直奔孙妨,可孙妨并不是一开始就倒在那里的。是孙嬉故意在有人撞上她们之间时提前将孙妨甩到大街上去,然后故作她与孙妨是被撞散的模样倒地不起。阿祈,我想不通她为何这么做?孙妨是她的亲姐姐,她怎么可能盼着孙妨死于马蹄之下?” 苏瑜这么说,那么孙嬉肯定是做了这件事的,他握着苏瑜微凉的手,薄唇轻启,“这世间没有无故的果,她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你不知道的事。” 苏瑜徒然苦笑一声,“还记得当年在上河县我被孙家三房算计,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险些清白毁在屠姓男子手中的事吗?后来我将计就计,最终却是没能真狠下心来让屠大郎毁了孙妨。可我也用心险恶,一直让孙妨误以为她被屠大郎给玷污了。孙妨忌恨我舅了她,她身边的人却也开始嫌弃她。那时孙家的姑娘都视我如洪水猛兽,怕我弃妇的身份影响到她们的婚事前程。孙妨虽然没有名声在外,但孙家院里的人对她的事就没有不知情的。直到孙妨嫁给了江寅,洞房花烛那晚被识破了。从前蒋氏重视她与孙嬉二人,渐渐的到重视孙嬉一人,孙妨心里岂会没有妒忌和落差?有了对比,关系自然微妙,到后来的恶化。可以说以孙妨的性子,她是不可能忘了孙嬉之前是怎么伤害她的。今晚,这姐妹二人居然和睦的待在一起,我真是想不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若想知道,命人查查便是。”宣祈说。 看孙妨脱险后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有怀疑什么。也是,若不是她亲眼所见,现场又那么乱,谁都会认为那是个意外。她让蝶依跟着孙妨去,也是怕孙嬉会再伤害到她,现在她和孙妨的关系虽然别扭,但她知道孙妨自嫁给了江寅,是真改了脾性的。 马车缓缓靠近宫门,守宫门的侍卫纷纷恭敬低头。 听到宫门大开的声音时,苏瑜长长叹了口气,“我真希望自己是多虑了。” 在苏瑜为今晚所见之事不安时,孙妨夫妻两个已经回到江府。 孙妨在糖糕铺子门口见到江寅时,当即就扑了过去,她紧紧的抱着他,心中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但她再三交待孙嬉,不准将先前发生的遇险之事告诉江寅,为的就是怕他担心。 而此,正中孙嬉下怀,她也不想再提及此事。 孩子们已经睡了,夫妻二人还是过去将买的花灯搁下,等到孩子们一醒来就能看到。 回屋之后,孙妨为江寅解下披氅。 江寅思虑再三,酌情开口,“阿妨,嬉姨妹近日到咱们家实在太过频繁,是不是不太妥当?” 孙妨不疑有他,侧颜笑道:“怎么,你是不是觉着她白吃咱们家的米,你心疼了?” 听着这声玩笑,江寅心中无语,嘴上却赶紧解释,“自然不是,你们姐妹情深,她时常过来与你作伴,也免得你在家无聊,我很是感激呢。我这样说,只是觉得如今岳父大人已经不在了,岳母大人守着孙家三房,嬉姨妹常到咱们家走动,那岳母大人谁去照顾?我知道她身边有下人,但下人哪儿有自己的姑娘照顾得细心?” 孙嬉就算日日在家也不曾照顾过阿娘,孙妨差点就要将这话宣之于口,只是怕江寅对孙嬉的印象添反感和不满,才在牙关处给咬紧了,“嬉姐儿在孙家也的确是呆不下去了,她近期来咱们家来得勤,我想着约莫是想哄着我高兴,赶得给她找个像样点的婆家罢。寅哥哥,你就再用用心,她答应过我,不再挑捡了,只要是人品好,上进顾家就成。” 江寅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娇妻,实在将孙嬉在打他这姐夫的主意这话说不出口。而且以孙嬉的德行,他不论介绍谁给她,都是在毁人家。江寅有心不再管孙嬉的闲事,孙妨又殷殷切切的看着他,他也只得默认了。 “这样人先前就介绍了不少,你让嬉姨妹回头看看,若有中意的,咱们从中搓合就是。” 孙妨想想也是,“行,那她下回来我跟她说。” 没有陷害成功的孙嬉回到孙府,也是心有余悸,下了车是小蝶扶着她回到的青晖院。 孙嬉没回来,蒋氏也不敢歇息,就怕她出个什么意外。好不容易见着孙嬉回来,连忙迎上去,“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派人出去找了。” 孙嬉干扯着唇角勾起一抹笑,“今日在灯会上巧遇了妨姐姐和姐夫,我便与他们夫妻一起逛了灯会,赏了十字坊的燃灯楼才回来的。” 对于这段时日孙嬉时常往江府去这事蒋氏是不反对的,在她看来是孙嬉开窍了,知道讨好孙妨才能给她寻得一个好人家。“就只有你姐姐和你姐夫吗?婕姐儿没一起?” “没有呢,妨姐姐说怕人多,挤着孩子就没带出来。”孙妨解释。 而这时的蒋氏却发现孙嬉脸色有点不好,“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你的脸色僵白僵白的。” “没事,许是走了太多的路,累着了,阿娘,我先回房歇息了。” 孙嬉匆匆回来了房,留下蒋氏在院里莫名的不安。 上元节过后,朝廷复了朝,还有一个月就是春闱,朝堂上似乎特别忙碌。 自上元那夜苏瑜见到孙嬉的可疑之举,便吩咐雪娇去探探情况。 第881章 决定 雪娇派人暗察了孙江两家将近大半个月,今日到苏瑜跟前回话。 温娘子抱着瀚哥儿坐在暖和的毯子上,苏瑜手中摇着波浪鼓逗着瀚哥儿玩儿。雪娇进来先是曲了曲膝,“娘娘,您吩咐奴婢打探的事有消息了。” 苏瑜也没避讳温娘子在,直言道:“说。” “江家搬家了,搬到了双茶巷。” 江家她没去过,但雪娇当年查探孙妨下落时是知道的,很简陋的一个院子。“双茶巷都是大户,现在有了孩子,是要住得好点儿。” “年前孙家三房的蒋氏到了江家,目的是想让妨姑娘给嬉姑娘介绍婆家,打那之后,嬉姑娘就时常到江家走动,几乎每隔一两天嬉姑娘就要去一次,都是陪着妨姑娘说话或者一起做绣活儿。妨姑娘借着江寅的关系为嬉姑娘寻摸了好些人户,都是家世清白,人品上进的好人家,但不知为什么,嬉姑娘和蒋氏一个也没看上。” 苏瑜换了个虎头拿到手里,继续逗着小瀚哥儿,头也不抬的问,“那孙嬉和孙妨之间可有什么异常?” 雪娇说:“奴婢让人一直盯着孙家和江家,这都大半个月了,实在没看出什么来。上元节后嬉姑娘还是隔三差五就到江家去陪妨姑娘,姐妹俩好的就跟从前的嫌隙都是假的似的。” 苏瑜把虎头递到温娘手里,起身拿起桌几上的茶喝了一口,坐到一侧的小榻上才似自言自语出声,“那天晚上我,阿眉,阿芳都看到了,孙嬉在那人撞向她们姐妹俩之前的的确确是将孙妨给甩了出去的,难道孙嬉此举真是意外,真是因为被吓着了?” 雪娇说不上来,但她的确没再查出旁的什么。 “但愿是我多想了吧。”苏瑜温润的目光微微低下,看着手中茶盏里的茶叶浮浮沉沉。 不怪苏瑜会认为自己想多了,实在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骄傲的孙嬉会看上一个瘸子姐夫去。 三月,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江府。 孙嬉再一次婉拒了一位孙妨看来再合适不过的人家后,孙妨有些动怒了。 “你不是说你不挑吗?怎么在我看来都是能给你幸福的好对象,你却一个都没看上?嬉妹妹,你姐夫再有能耐,他认识的人,了解的人,合适婚配你的人也是有限的,你如此浪费他的好意,可知他现在已是无人可寻了?” 孙嬉低头轻轻绞着手里的帕子,“可这些人妹妹我的确都没有眼缘,姐姐,要是实在不行,就别让姐夫再麻烦了。” 自从上元节过后,她再来江府十次九次江寅都避着她,难得见着,他也不拿正眼瞧她,这让孙嬉的内心很受伤害。且那夜她想让孙妨死在马蹄之下的计划没有成功,也不知苏瑜他们都看到了多少?让她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直到这几日才渐渐宽下心来,断定没让苏瑜看出异常来。 “那怎么行?阿娘再三交待,让我和你姐夫为你觅个良婿,如若不然,我怎么向她交待?”孙妨也的确是想放弃了,孙嬉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人来配她,她实在摸不着头脑。每每看到江寅为此事烦恼,她也跟着心里不舒服。 所以,孙妨又道:“若你真这样想,就自己跟阿娘去说吧。” 她之所以能频繁到江家来,是因为阿娘和孙妨都以为她是在讨好孙妨,目的就是让她给自己寻个好夫婿,如果江寅不再做这差使,她还有什么理由到江家来?还怎么能见到江寅? 可孙妨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嬉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一颗心左右为难。 见孙嬉沉默不语,孙妨心里更气了,说不想再找的人是她,让她回去说通阿娘,默不作声的也是她。她长长叹了口气,“嬉妹妹,我和你姐夫已经尽力了,我们会继续再为你找可靠的人家,但此事我和你姐夫不敢再保证能成了。阿娘哪里我们夫妻会去告罪,往后这江家你也别来这么勤,有好消息我会让人到孙府去通知你的。今日你早些回去吧,就不留你用午饭了。” 说完,孙妨撇下孙嬉独自离去。 孙嬉怔怔地留在房里,被人驱赶的屈辱感使得她脸色难看极了,你一支被搓捏过的花。她艰难的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外去,站在廊沿下,看着飞檐笼翠的亭台楼阁,春燕绕梁,蜂蝶缠花的景致,一股一直被她强按在心底的狠辣逐渐冲出心尖,直涌脑门。 当年沈重霖可以取平妻,她也曾想过跟阿娘说能让能让江寅也娶她做平妻,姐妹俩共侍一夫,自古也不是没有的事。可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向阿娘开口,也想伺机问问江寅愿不愿意。可是江寅躲着她,见着她除了简单的问候再不与她多半句话。她知道,江寅肯定是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不敢告诉孙妨,不然这江家的门她早进不来了。 现在她改主意了,孙妨今日这样羞辱她,保不齐将来要是她进门,还要受她怎样的气?何况是她那般看不上的孙妨,她什么要比自己高出一等?就凭她的狗屎运吗? 孙妨是留不得了。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在不久的将来都会是她的。 在笃定了自己的盘算后,孙嬉脚下的步子也没那么沉重了。 她轻快的离开江府家去,开始了她酝酿已久的谋划。 午后,还不是很热的阳光洒在街面上,巷角街口坐了不少老人晒太阳。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沈府门口,先从车上跳下来一个男子,接着又下来一对母子,男子付了车钱,接着就上前去拍门。 门被拍得啪啪响。 不久后,享受了一个清静年节的苏玫就接到一个足以令她炸裂的消息。 ——沈重德一家回来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向传话的婆子确认,“你看清楚了?是二爷一家回来了?” “老奴怎么会看错呢,正是二爷一家回来了,现在都进府了。” 苏玫瘫坐在瘫子上,脸色煞白。 第882章 沈重德的目的1 当初沈重德一家被赶出沈家,又这么久没有消息,连沈重霖死时都没回来,现在回来干什么?又想到沈重德好吃懒做的无赖行径,苏玫恨得硬生生咬住后槽牙。 沈重德一家直接回了先前住的院子,采云在院中抱中姐儿看着突然出现的沈重德,也是愣在当场。 万氏一见采云一副已嫁人的打扮,衣着也很体面,又见她怀里抱着孩子,张嘴就问,“采云,你这是什么情况啊?你在我的院子里做什么?” 采云看看万氏又看看二爷沈重德,道:“妾身现在住在这院子里。” 沈重德赶了好些天的路,一听这话,胸中一股燥意窜上头顶,“你住在院子?你凭什么住在这院子?赶紧给我滚出去,爷乏累得很,要休息。” 采云不敢跟沈重德抗衡,但她好歹是沈大爷的妾室,便梗了梗脖子,“二爷,妾身现在是大房的姨娘,又给大爷生了姐儿,这院子如今是妾身在住。二爷要是想找地方歇息,得去找我们夫人,让她重新给你们安排住处。” “哟,小贱蹄子,这近两年不见,嘴巴利嗦了,还跟他顶嘴了,我看你是找打。” 沈重德且说且扬起手,就要落下时,突然听到苏玫怒吼,“二爷,住手。” 沈重德放下手,和万氏一起回过身,看到苏玫搭着一个婆子的手,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沈重霖脸上扬起一副极好笑的表情,“这里是二爷我的家,我当然是回家了,还能做什么?大嫂嫂,如今大哥哥不在了,阿娘也没了,可做为沈家的男人,我沈重德还活着呢,你总不至于霸占着我沈家若大的家业,不认我这个沈家的男人吧。” 一听到‘家业’两个字,苏玫后背一阵一阵的发紧,她就知道,二房一回来,就是想抢她手里紧紧拽住的东西。“二爷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沈家的男人,你大哥过逝的时候,满京城可都是看到的,是我不顾危险去给他收的尸,还有你阿娘,也是我在床前侍候给她养的老送的终,在这个家都需要你的时候,你这个沈家的男人在哪儿?现在一回来就想打你大哥的侍妾,你有把你大哥放在眼里吗?有把我这个大嫂嫂放在眼里吗?” 听着苏玫义愤填膺的话,沈重德有些怂。当初他们一家被赶出沈家,身上揣的那点儿银子哪里能在京城落脚?只得离开京城往别处去,也有想过回老家下河县去,可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实在是没脸见下河县的街坊乡邻,便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住下了。靠着春桃和万氏的绣活儿,也能勉强过活,只有沈重德依旧好高骛远,不思进取。 偶然间听到沈重霖被犯了判国通敌的大罪,要被斩首,沈重德怕被连座,躲在家里两个月没敢出门。终于等到风平浪静,觉得事情过去了才也出门重新露面。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斤钉,何况皇帝并未连座,所以原本该是沈家的东西还是沈家的,既然是沈家的,做为沈家的男人,那就是他的,凭什么让大嫂嫂拽在手里?万一她带着沈家的家业去改嫁,那大哥哥还不得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所以,她和万氏商量着重回京城。 万氏也不想再过苦日子,而她的夫君如今又是沈家这一代惟一的爷们儿,家业不是他的是谁的?还能真让一个寡妇给全贪了去? 然而,她比沈重德考虑得要周全些。毕竟现在家业是掌握在苏玫手里的,若是能好说好商量让她交出来自然是最好,现在还没谈呢,所以还不到撕破脸皮针锋相对的时候。 “大嫂嫂,您消消气。”万氏走到沈重德面前,将他挡在身后,边福身边说话,“我家二爷也是累惨了,您是不知道我们这进京的一路遭了多大的罪,是既饿又困,难免说话不中听,您多耽待。” 这还像句人话,苏玫深吸了口气,也把浑身的气势往下压了压。“你们一路车马劳顿,我先让厨下备些吃食给你们吧,至于这个院子,采云已经住了这么久,再让她挪地方也不合适。这样吧,阿娘过逝后,她的院子空了下来,你们一家就住到她院子里去吧。” 姜老夫人的院子不比这院子差,沈重德夫妻二人没理由拒绝,万氏说:“那就多谢大嫂嫂了。” 沈重德夫妻回来,大包小包一进门就让门房拎着,这会子苏玫安排他们一家住到先前老夫人院儿里去,又只得将这些东西往老夫人院儿里送。 采云忧心冲冲的站到苏玫身边,看着沈家二房离开的背影,“夫人,二爷一家回来得如此突兀,肯定没憋什么善心思,咱们要早做准备好提防啊!” 还用她说?苏玫心里明镜似的,“你在府里挑些信得过的婆子女使前去侍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速去报我。” 夫人这是也紧张起来了,采云应了是。 苏玫重新回到自己屋里,女使巧月递上一盏茶,“夫人,喝口热水润润嗓子。” 苏玫轻轻推开,自从听到沈重德回来的消息,她这心里就一直像被不透气的布捂住似的,“不用了,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巧月搁下茶盏,躬身退了出去。 且说沈重德夫妻二人去到姜老夫人的院子,看到这院子空落落的,沈重德还是忍不住鼻子酸了酸。想到阿娘曾经待他的好,他发誓,只要拿回苏玫手里的沈家家业,他一定好好争气给她看看。好叫她知道沈家出息的不止老大沈重霖,现在,是他沈重德重振沈家门楣的时候了。 坐在锦凳上,万氏长长的舒了口气,“还是自己家舒坦,这下子总算不必再漂泊了。” 春桃带着现在沈家的独苗苗在院子里追逐了起来,万氏只歇了一会儿就开始拆开包袱,看着浆洗得颜色有些发白的衣物,她的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二爷,咱们家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您往后可一定得争气啊!” 第883章 沈重德的目的2 苏玫无所出,又死了大爷,家里也没长辈,她是不可能有权力将沈重德再赶出去的,只是这家业要是拿到手里二爷只顾豁豁,又如何能长久? 看着万氏的眼泪,听着外头儿子跑来跑去的欢快笑声,沈重德好像突然间就找到了一个男人该做要做的担当。他起身走到万氏身边,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万氏有瞬间的怔神,她以为自己的话会引来丈夫的一通敷衍和抱怨,从未想过得到的竟会是一个拥抱。“夫君……。” “等我拿回沈家的家业,你就是沈家的当家主母,大嫂也越不过你去。” 万氏就这样靠在沈重德怀里,哭得肩膀抽蓄不停。 吃食是香莹娘安排人送来的,如今的香莹娘已经在沈家厨房独挡一面了。她做事稳重,心思也巧,很得苏玫的欢心。所以除了管着厨房里的事,府里像是安排什么杂务这些也让她操持,也算是很得脸的管事婆子了。 沈重德和万氏一家三口,一边裹腹一边听香莹娘说,“二爷,二奶奶,这院子空了许久,奴婢也是每隔几日吩咐人来打扫一次。现如今二爷和二奶奶和小公子住了进来,奴婢重新挑了管事的婆子和女使来侍候。” 万氏喝了口热汤,侧过头问,“马嬷嬷呢?” 马嬷嬷是服侍老夫人的老人,若是让她到自己跟前服侍最好不过了。 香莹娘却道:“马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贴心的,自从老夫人过逝后,这院儿里的诸多婆子使役就都遣了出去,我们夫人想留下马嬷嬷,但马嬷嬷说她年老了,想落叶归根,夫人便赏了她几百两养老银子让她家去了。” “哼。”听到这里,沈重德嘴里大口嚼着菜蔬,眼神却很是鄙夷,把府里苏氏认为碍眼的人都赶走了,不就全是她的天下了? 沈重德只哼一声就不再说话了,这让香莹娘实在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万氏也只听到沈重德哼了一声后没有下文,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旁堆着的包袱上,“你找个裁缝进府,给我们一家做几身应季的衣裳。” “是。”香莹娘曲膝。 “让婆子和使役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躲懒就成,你下去吧。” 万氏的语气已经有了当家主母的气势。 香莹娘出了院门,又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想着这沈家才太平下来,苏夫人虽是个孀居妇人,但也没苛待过下人。然而,现在还是男人当家作主的世道,沈家没了大爷,可不就是该二爷掌家么?只是夫人舍得把手里的富贵都交出来? 翌日晌午,香莹娘喊的裁缝进了沈家,给一家几口量好身量,沈重德就出门了。 万氏在身后喊他,“夫君,有话好好说。” 沈重德头也不回的抬了抬手,“知道了。” 一听巧月说二爷来了,苏玫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强作镇定请人到堂屋,然后换了身看得起十分庄重肃穆的衣裙出去见他。 沈重德见苏玫身上穿的料子极为考究,非但没觉得被她吓着,反而觉得苏玫在拿他的银子豁豁。 巧月上了茶,沈重德也没吃,听着苏玫问他,“二爷,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沈重德笑道:“大嫂嫂,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沈家我这一辈就只有我和大哥哥两个男丁,大哥哥又没有子嗣继承沈家的家业,如果他人也走了,沈家的那些家业我也不好意思再让大嫂嫂你费心思,您看看什么时候得空,把家里那些田产铺子的账册契据都交给我吧。” 这么直白的开口要,真是好大的脸啊! 苏玫气得拳头紧握,指尖狠狠嵌进掌心也没感觉到痛,“二爷当初是因为什么被赶出沈家的,二爷还记得么?” 怎么会不记得?沈重德心虚了虚,没作声。 他的反应苏玫看在眼里,冷笑道:“看来二爷是没忘的,我承认沈家如今的家业的确该交到二爷你手里延续,只是沈家如今这份家业几乎全是我的心血,你让我就这样交给你,别说我不答应,就算你大哥哥在世,他也断然不会答应。” 沈重德才不管那些,人死了就是没有了,谁管死人怎么想?他一副泼皮无赖的挥挥袖,“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大嫂嫂,我称你一声大嫂嫂是因为你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你要是给我大哥哥生得有儿子,我也就不跟你争了,要问题是你家现在只有个姐儿,是个庶的,将来还要外嫁,那是个外姓人,有什么资格碰我沈家的家业?再者说,你既是沈家媳妇,就要守沈家规矩,自古就没有婆家夫死,兄弟还在呢,妻房掌家的道理。我还看在你是我大嫂嫂的份上,才过来和你好好商量,你要是不松手,我大可以告到官府,抑或是告到老家族里去,族里有的是能替我做主的长辈,就是替大哥哥一封休书休了你,你也是不能有怨言的。” 这混账怎么没死在外头? 这混账怎么没死在外头? 沈重德的话虽然难听,但他却没说错半个字。她没有儿子,采云生的又是个姑娘,所以,沈家这一脉就只能落到沈重德这一房上去。可是她好不容易将沈家的家业放在怀里捂热了,就这样交出去?她怎么甘愿? “二爷何必把话说得这么严重?”苏玫僵着笑,声音却是从她齿缝里迸出来的。 见苏玫笑,沈重德也跟着笑,“丑话要说在前头嘛,要是大嫂嫂你懂得规矩,这些难听的话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不是?” “二爷不知道经营这些营生的艰辛,你开口就要,总得让我缓一缓吧。” “大嫂嫂放心,只要把松松手,往后我沈重德给您养老送终。” 呸,苏玫在心中暗啐,谁稀得你养老送终? “二爷还是先回吧,巧月,送客。” 苏玫实在不敢在屋里呆了,她怕再呆下去,沈重德再说出什么逼迫她的话。她一个人没办法招架沈重德,得找别人想想法子。于是招呼使役备车,去了苏府。 第884章 苏玫的哭诉 今儿天气不错,老夫人搭着康妈妈的手正逛园子,看着小径边上绽得娇艳的花簇,她的心情也格外舒畅。陈氏陪着走了好一会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徐老夫人搭着话。 徐老夫人受不了她这么闷声儿似的脾气,直接问,“你来找我到底是干什么?” 陈氏听出徐老夫人的声音一沉,她赶忙故作轻松解释,“阿娘您别恼,媳妇告诉你就是。媳妇过来是想问问阿娘,之前皇后娘娘说想给大老爷续弦这事到底有没有着落?毕竟已经过了些时候,媳妇是担心娘娘怪罪阿娘您办事不利。特别是媳妇前日往黄国公府去参加花宴,就听那些贵妃们在议论这事,知道了我是苏家的人,还围着我问长问短,我实在不知要怎么回答。” 黄国公府的花宴,贴子送到苏府,徐老夫人倒想去凑那个热闹,只是先前已头参加过好几个花宴了,她上了年纪,如此频繁,有些吃不消,便让苏盼和陈氏代她前去。陈氏头一回参加如此体面的宴会,激动得热血沸腾。 苏盼会愿意去黄国公府,只是想去看看苏怜和外甥。 在花宴上,陈氏虽然穿得体面,但她是生面孔,没什么人与她答话。正当她想怎么融入这些圈子时,徒然听到有一个贵妇圈在嚼国丈府的舌根,说的就是国丈老爷要娶续弦的事。她突兀的插了句嘴,明了身份,那些长舌妇们便围着她问长问短。 徐老夫人徒然叹了口气,消息自然是她放出去的,也的确有几个合适的贵女,她每回回来问苏宗耀的意思,他到是会问对方是谁,可她一说出人家的身份家世,苏宗耀不是摇头就是直接拒绝。几次三番下来,弄得她都有些疲了。 “这桩事我也不想再管了,若是皇后娘娘再问,我就请她直接下旨赐婚好了,左右我看上的人大老爷又看不上,倒不如皇后娘娘有看上眼的,直接下旨,他能拒绝我,还能抗旨不遵?” 大老爷看不上是陈氏愿意听到的消息,皇后娘娘下旨刚婚,这是最坏的结果。 “阿娘可有问过大老爷,他这个不满意,那个不答应,可是心里有人?”陈氏试探,倒是说准了苏宗耀的心思。 徐老夫人却是无奈冷笑,“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都死了两个媳妇了,他自己也怕死第三个,心思早歇了。你是不知道,先头的宴会上,居然还有人直接问我,大老爷的八字是不是太硬了,才会接连克妻。” 陈氏表情滞了滞,她不用想象那个场景,也能感受到徐老夫人当时的难堪和尴尬。 “如此一来,还是皇后娘娘若有看中的人,直接赐婚来得妥当。” “你也这么认为吧。”徐老夫人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的表情。 陈氏满心的苦涩,她不想啊! “老夫人,二太太,玫姑娘来了。”传话婆子过来曲膝传话。 玫姐儿?她怎么来了? 陈氏看向徐老夫人,笑道:“定是想您这个祖母了,专程来探望您的。” 这话说得好听,徐老夫人也高兴自己被小辈们惦记,“那就请到松龄院去,咱们娘儿几个好好说说话。” “是。” 传话婆子退下。 康妈妈和陈氏一人一边扶着徐老夫人往松龄院去。 刚一进屋,后脚苏玫就进来了。 本来很高兴见到苏玫的徐老夫人和陈氏,甫一见着苏玫双眼通红,眼泪直在眼眶里转,接着扑嗵一声跪在二人面前,哭诉道:“祖母,阿娘,你们快替我想个法子啊!” 陈氏回过神来,迅速扶起她,“玫姐儿,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苏玫扑到陈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玫姐儿,你别哭,快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徐老夫人如是问,实则她也想象不出现如今谁敢欺负苏玫?沈重霖虽然死了,可苏玫身上的诰命却依然在,这说明什么,说明圣上还是眷顾她的。而且她姓苏,宫里那位也姓苏,谁敢欺负到她头上? 苏瑜从陈氏怀里仰起泪脸,看着徐老夫人一脸的担忧,心里愈发觉得委屈,“祖母,是沈重德,沈重德回来了。” “你说什么?沈重德,是沈家二房那个不学无术的混账沈重德?他不是被赶出沈家了吗?回来干什么?”陈氏一连串地发问,一边扶着苏玫坐到锦杌上。 苏玫甩了甩绣有紫芙渠花的帕子,揩了揩泪,“除了他还有谁?不令他回来了,二房一家子都回来了。阿娘,祖母,这混账一回来就跟我要沈家的家业,我怎么能把沈家的家业交到他手里去?交过去还不得三五日就败光了?” 陈氏闻声,也急得脸色发青,急道:“沈家的家业在你手里好好的经营着,他有什么资格问你要?他是个从沈家赶出去的人。” “你糊涂。”徐老夫人虽然也替苏玫着急,但她脑子还是很清晰,“那沈家二爷是被赶出去,又不是从沈家的族谱中除名,怎么就不能回来?玫姐儿膝下无子,家中只得一个庶姐儿,如此一来,沈家的家业不该落到沈二爷头上该落到哪里去?” “阿娘,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这家业要是交到沈重德那无赖手里,我们玫姐儿怎么办?”陈氏的声音往上拔了拔。 徐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我只是在说事实,你们若是连事实都不敢认,那要怎么想法子解决问题?” 陈氏哑然了。 苏玫继续落泪,“祖母,您有法子吗?” “你先跟我说说,沈二爷是怎么跟你说的?”徐老夫人搭着康妈妈的手坐到榻上,问。 苏玫稳了稳心神,将沈重德找到她说过的那些话表述了一遍,“……还说要是我不答应,他就要告到官府或者老家族里去,族里有长辈,就是将我休出沈家,我也是不能有怨言的。” “这话何其狠毒啊!”陈氏闻声立即就跳了起来,“这个蓄牲,他这是要釜底抽薪啊,当初他大哥死的时候他没露过面,他阿娘死的时候也没露过面,现在沈家风平浪静了,他蹦跶出来争家业了,真是好大的脸。” “且不管他脸大不大,按照规矩,他说的那些话都是有道理的,玫姐儿,你要是不放手,这个亏就只能闷吃。”徐老夫人叹息道:“你要是放手了,或许还能在沈家有一席之地,他至少表了态,愿意替你养老送终不是。” “不成,玫姐儿辛辛苦苦操持的家业,凭什么让沈重德坐享其成?”陈氏义愤填膺。 第885章 徐老夫人的主意 “你不甘心又能如何?人家占着理呢。”徐老夫人对此也很无赖,又侧过头看向苏玫,“这到底最后还得你拿主意,玫姐儿,你从沈府过来这一路肯定也想了很多,是真觉得半点法子都没有才来找我们哭诉的吗?” 苏玫紧紧揪着手里的帕子,泪眼朦胧的看着徐老夫人,将粉唇咬成了白纸色。 “俗话说有得才有舍,你要是实在拿不出主意,我倒是可以给一个,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陈氏和苏玫立时望过去,只觉徐老夫人言道:“就两个字,分家。” 分家?陈氏眉头一皱,“沈家大房的爷们儿没了,也没个男丁,二房能答应?” 徐老夫人反问回去,“那让玫姐儿把握在手里的沈家家业全交给沈家二房,玫姐儿答应?” 自然是不答应的。 苏玫虽然依旧不甘,但眼里的迷茫没来时那么浓了,“祖母,沈重德贪得无厌,她怎么肯舍弃一半的家业?” “你也舍弃不掉,所以,这是一场博弈,谁能说服谁笑到最后,就要看你们各自的本事了。” 徐老夫人说完就不再开口,让陈氏和苏玫去斟酌考量。 苏玫不作声,像是在思虑着什么,陈氏则言道:“玫姐儿,你祖母说得对,咱们再不甘心,大房无男丁,沈重德是被赶出沈家而不是被逐出族谱,他就有资格继承沈家的家业。你如今孀居,要斗肯定是斗不赢他的,倒不如退一步,分了家各过各的划算。” “谈何容易,我见沈重德那副样子,根本没想过跟我分家。”一想到沈重德在她面前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苏玫就恨得咬牙切齿。 “你这傻孩子。”徐老夫人适合提点一句,“你如今背靠苏家,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 苏玫像是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瞬间就有了与沈重德博弈的底气,然她还是小心冀冀的问了一句,“祖母,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一笔还能写出两个苏字?想想你头上的诰命,要不是陛下看在瑜姐儿的份上,沈重霖那么重的罪,早该连你一块儿斩了头了。” 苏玫起身福了福,“祖母说得对,是孙女被沈重德突然找上门来要家业,一时急昏了头,才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孙女现在就回去,给他一半总好过一无所有。” 陈氏送苏玫到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盈泪,不久又折身加到屋里,对徐老夫人说:“刚才要是阿娘您也没有主意,媳妇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沈重德告到老家族里,将玫姐儿休出沈家,届时少不得是要回到我这做阿娘的身边。” “我是出了主意,但你别以为事情就能进展顺利。”徐老夫人捧过康妈妈递来的一碗茶,“你可有想过,若是沈重德执意不肯又当如何?玫姐儿看得强悍,但她的意图始终站不住阵脚。” 陈氏闻声急了,“那您还让玫姐儿就这样回去?” “你慌什么?一会儿不管她震不震得住沈家二爷,你都亲自过去一趟,有些话玫姐儿不好说,你倒可以替她撑撑场面。” 陈氏闻言便在松龄院待不住了。 康妈妈看着陈氏匆匆离去,忍不住问道:“奴婢一直觉得玫姑娘是个利害的,沈家二爷无非就是想要家业和地位,玫姑娘不可能震不住啊!” “你想得太便宜了,温柔乡,英雄冢,名利场,何尝不让人眼红?我适才默默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据我知道的,沈家现在有四间铺子,三个庄子,听陈氏说玫姐儿还不少放印子钱,算下来这辈子她就是躺着也吃穿不愁。沈家二爷被赶出沈家多日,对沈家家业有多少未必清楚,玫姐儿就是给他一点儿他也未必会怀疑。” “既是知道玫姑娘心里有数,那老夫人您还担忧什么?”康妈妈疑惑。 徐老夫人说:“怕的就是沈重德是有备而来,玫姐儿死了男人,到底是个外姓人,沈家二爷真不松口,抑或是往后发现端倪,再往沈家族里告,玫姐儿也只能是吃亏。陈氏一去替玫姐儿撑撑……趁陈氏还没出门,你替我走一趟,告诉她,分家后就老死不相往来,要么沈家二房搬出来,要么玫姐儿搬出来,总之离得越远越好。” 为了苏玫有未来,徐老夫人也算是殚精竭虑。 陈氏着急忙慌就要往沈家去,让人备了车,就在上前车让康妈妈给叫住了。 明慧了徐老夫人话里的意思,陈氏心里也有了底。 且说苏玫底气十足回到沈府,她没立即让人去请沈重德过来重新商议交接家业之事。而是让心腹婆子悄悄去了趟账房,将几本账本收了起来。仔细检查妥当后,方叫人去请沈重德。 沈重德一听苏玫找他,心中肯定是因为交接家业之事,乐得屁股一抬就往苏玫院儿里来。 “大嫂嫂,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想通了,往后兄弟我断不会亏待你的。” 他边进门边开口,却看到苏玫坐在主位上,一派端庄沉稳,半点不见先前压抑的慌。沈重德心里一咯噔,他知道让苏玫交出沈家家业并不容易,但他细想过,苏玫没有任何后路才安心的等着。再喊他过来,除了就犯之外,难道她还有什么奇招对付自己吗? “二弟,不着急,先坐吧。” 沈重德大大咧咧坐在鹅颈椅上,又是直言不讳,“大嫂嫂这般镇定,真是高风亮节。” 这高帽子苏玫不稀得戴,她示意巧月上茶,“二弟,先喝口茶,听我慢慢说。” 沈重德这才端起茶盏,心想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当初我与你大哥哥进京,真真是一无所有,先前住的那二进的宅子还是卖了老家的祖宅才买起得。你们一家后来进京,家里什么光景也都放在眼里,那时家里有几颗米,几棵菜想必你们都心知肚明。后来你大哥哥争气,一点一点积攒到现在,可他犯了事,被斩了首,蒙天家不弃,才没被我这条命和沈家的家业都收了去。他走之后,我苦苦支撑到现在,方有眼前之行势。我只问二弟你一句,你承不承认沈家家业到如厮地步,我这个做大嫂嫂的是尽了力的?” 第886章 分家博弈 这无可厚非,事实摆在这里,他也的确是甚少插手,“兄弟知道大嫂嫂您辛苦。” “你认就好。”苏玫继续不紧不慢的言道:“所以,我那么辛苦维持的沈家,二弟你一回来就伸手要全都拿过去合适吗?” 这还是不想给啊! 沈重德将茶盏摔在小几上,发出带着愠怒的声响,“不合适又怎样,大嫂嫂,之是规矩,谁让你没给我大哥哥生个继承家业的儿子呢。” “可是我还有姐儿啊?虽然是个庶出,但也是你大哥哥的嫡亲骨血,想你大哥哥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不顾他遗孀妾侍和姑娘,执意要掌控沈家,该是何等愤怒和寒心?”采云其实是怀过二胎的,可是天不痛惜,快到三个月时滑了一跤,没了。那时她觉着没什么,反正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肉,但现在想来,那孩子要是在该多好,说不定还是个哥儿,要是个哥儿,哪儿轮得到沈重德在这里耀武扬威。 沈重德眯着眼看着苏玫,身子不禁往她的方向倾了倾,“既然大嫂嫂还是不想把沈家的家业交到弟弟手里,那兄弟只能让人回趟老家,把家里的贤达耆老都请来给我做做主了。” “京城距老家成百上千里,何必劳动族中长辈。”见铺垫得差不多了,苏玫也直奔主题,“我不是不愿将沈家家业交付给你,只是我与你大哥哥夫妻情深,他肯定也不愿意看到我将来无依无靠。所以,不如咱们分家吧。” 分家! 沈重德只想过苏玫会一直霸占着家业不给他,没想过她竟会说出‘分家’来。 沈重德当然不愿意,一旦分家,家业就要落到苏玫手里一半,那是他沈家的东西,万一苏玫将来改嫁,带着沈家的家业去嫁人,那才是臊他大哥哥的脸呢。“我不同意。” 苏玫也没想沈重德会爽快的答应,她将从苏府回来时在心里盘算好的说词一字一句说与沈重德,“且不提我经营这份家业的辛苦,就算是看在你大哥哥大难临头我不但没明哲保身,还给他收尸的份,还有侍候你阿娘,给她养老送终,我说分家也算是给你便宜了。就算是闹到官府或者老家族里,我也是有道理的。再说,你要家业是因为你大哥哥死了,大房无男丁继承,否则这若大的家业与你有什么相干?” 这是在警告他见好就收呢,沈重德不甘心,“不是我不答应,只是这实在是太为难兄弟了。大嫂嫂,你还年纪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再与旁人看对了眼,这家一旦分了,你拿着我沈家的家业去做嫁妆,你觉得我大哥哥会答应吗?更是让街坊四邻看我沈家的笑话。” “你放心,你大哥哥活着的时候我对他一心一意,他死了,我照样对她忠贞不渝。”原来沈重德在担心这个,苏玫赶紧表态。 沈重德摩挲着下巴,他不相信苏玫,这个女人当年能伺机勾引他大哥哥,肯定也会勾引别人。 沈重德没有反应,苏玫只得再搬出杀手锏,“我可以到沈家祠堂去,对着你大哥哥的神主牌发誓,要是此生再另嫁他人,死后就下十八层地狱。” 沈重德依然在犹豫。 苏玫咬着牙冷笑,“二弟,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若是还不答应分家就真是想刁难我了。不是我威胁你,你难道忘了我姓什么了吗?你要是真在此事上纠结下不了决定,那我觉得冤,就只能回娘家去哭诉,让我娘家人给我做主了。” 苏玫的娘家不就是苏府么? 那个二嫁妇如今贵不可言,连带着整个苏家也跟着鸡犬升天,在京城谁敢惹,谁能惹? 还说不是威胁他,这不是威胁是什么?沈重德心里不甘心,实际已经开始松动了。但他毕竟是混迹市井的老油条,正经心思没多少,歪门邪道的心思却多得数不过来。“是,宫里那位是跟大嫂嫂你姓一个苏字,但她权势再大也得讲理不是?此事说出去,搁哪儿我的理儿都能站出阵脚,宫里那位真要插手,就不怕全天下人的说她仗势欺人?只怕届时对她的声誉也不好吧。” “你……。”苏玫先前的泰然自若,在这一刻被沈重德击得粉碎。看来还是她想得太简单,沈重德本就是个难缠之辈,此事她又不占理,能得十,沈重德怎么可能愿意要五?“二爷,我经营沈家家业这么久,说是要跟你分家你已是占尽便宜,何必得了便宜卖乖?” 沈重德正要说什么,外头有婆子进来,冲着苏玫曲了曲膝,“夫人,亲家太太来了。” 阿娘来了! 她才与阿娘分开没多久,怎么就找过来了? 陈氏一迈进沈家的门,就打听苏玫是不是与沈重德在一处,得到肯定的答案,脚下的步子加得更紧。 “阿娘,您怎么来了?”苏玫看到陈氏,显然很意外。 沈重德则客气的起身拱了拱手,“亲家太太。” 陈氏冲沈重德笑了笑,然后对苏玫说,“我过来瞧瞧你,你们叔嫂二人在一处说什么呢?” 说什么陈氏心知肚明,苏玫还是没能明白阿娘凭空出现为了什么? 沈重德没立即作声,而是狐疑的看着陈氏。脑子迅速的飞转起来,他离开沈家这么久了,料想亲家太太不可能不知情,怎么此刻见着他未见半分诧异?竟像是知道他回到沈家似的。又想到先前苏玫出了沈府一趟,莫不是去了苏家讨了分家的主意?而亲家太太不放心,特意过来给她镇场子? “阿娘您坐。”苏玫扶着陈氏坐下,对于陈氏的问题从善如流,“大爷没了,二爷如今回来了,片刻间就要当家作主呢。” “哦,真有此事?”陈氏目光饱含质疑朝沈重德看去。 沈重德则心中冷笑,装,你俩继续装。 “国不可无君,家不可无主,大嫂嫂已经替我沈家操持了这么久,如今我回来了,也该她歇歇了,亲家太太,您说是与不是?” 第887章 狐假虎威 陈氏不知道苏玫有没有提到苏家身后的依仗,但见沈重德这副德性,分家这提议肯定是摆上台面了。“沈二爷,你不在家这段时日,京城发生了很多事,沈家也发生了很多事,你大哥哥被斩首,给你母亲养老送终,我这女儿可是过得很不容易。你这一回来就想坐享其成,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不知亲家太太怎么个想法?”沈重德进一步试探。 陈氏不便开口,苏玫答道:“分家。” 沈重德心里的想法得到了肯定,这亲家太太果然是过来跟苏玫当靠山的。 “实不相瞒,大嫂嫂如今还是沈家妇,她为我大哥哥做的一切,为我阿娘做的一切都是她应尽之责,若天下丧了夫的妇人都拿此事来说道不愿交还手中的夫家权利,那这世间的伦理纲常岂不是要乱套?” “我都已经说过了,愿意去你大哥哥灵牌前起誓,这辈子绝不会另嫁他人,若是有违誓言就下十八层地狱,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看着沈重德一副吊儿郎当,她却拿他没办法的样子,苏玫心里就要抓狂。 而陈氏听到自家姑娘这样说,脸色顿时大惊失色。苏玫还年纪呢,还没有孩子呢,怎么可能真替沈重霖守一辈子寡?又想这誓肯定是沈重德逼得紧了,苏玫无计可施之下才发的,便真把沈重德给恨上了。 “就算你大哥哥还活着,不论是休妻还是和离,这嫁妆都是要退的,你大嫂嫂也并非半点情理都不占,沈二爷,事到如今,分家,你既能得到你想要的,也能全了你大哥哥和大嫂嫂夫妻之间的情谊,你若真要闹到老家族里去,抑或是上公堂,我苏家也不是好惹的。” 陈氏的声音略微拔高,沈重德却听得不以为然,“我大哥哥已经死了,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情分我哪里清楚?我也用不着清楚,亲家太太,有理走遍天下,就算是皇帝老子也得讲理吧。” “你……。”这个混账,简直油盐不进,陈氏深吸了口气,还好自己有准备,不然还真被一个小小的沈重德给拿住了,“这世间若真有那么多能讲理的事,也就没那么多冤屈了。沈二爷,这家你要是老老实实,不吵不闹的,咱们就分了,不然我也只能告到皇后娘娘跟前去,请她为她这苦命的堂妹做做主。” “你拉倒吧。”沈重德徒然嗤之以鼻,“亲家太太,当年我这大嫂嫂是怎么进的门,咱们都心知肚明,宫里那位真会帮忙吗?” 苏玫直想冲上去把沈重德的嘴巴撕烂。 陈氏却不慌不忙的续道:“既然沈二爷你提过去的事,那我们也提提,虽然皇后娘娘在你沈家只过了三个月,但她在沈家过的什么日子我不清楚,你肯定晓得,你觉得她对沈家没有怨吗?若真没有,怎么你大哥哥一出事,你大嫂嫂求到她跟前去的时候,她连见都不见呢?可是你大嫂嫂身上的诰命却是还在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还眷顾着你大嫂嫂的姐妹情分。你自己掂量掂量,是你沈家在她眼里有分量还是你大嫂嫂在她眼里有分量?” 此话诛心呐,沈重德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坚持了。 他本就是个贪便宜的人,若按陈氏所言,他极有可能是一无所有,那还不如分家来得爽快。 看着沈重德拧眉沉思,陈氏和苏玫皆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他会考虑,显然是将陈氏的话听进去了的。 可是陈氏不会给太多时间让沈重德犹豫不定,她缓缓站起身,对苏玫道:“你这事我看的确难断,我现在就回去往宫里递拜贴,让皇后娘娘出面替你做主吧。” 苏玫知道陈氏在演戏,自然很配合,故作凄凄的开口,“有劳阿娘替女儿走这一趟。” 陈氏折身就往外去,就在她即将迈出门槛时,沈重德叫住了她,“等等,亲家太太,何必如此冲动呢?分家这种小事怎么能去劳动皇后娘娘?” “这么说二爷是愿意分家了?”陈氏收回欲迈出门的腿脚,微微斜身看向沈重德。 苏玫脸上平静,掌心却紧张得已经出汗,就听见沈重德嘻皮笑脸道:“大嫂嫂,话既说到这个份上,兄弟要是不答应,的确是不近人情了。想着大嫂嫂您替我为阿娘养老送终一场,且在大哥哥身负重罪之下也没弃他于不顾,之后又辛苦操持着沈家,兄弟我对您感恩戴德,您说分家,那咱就分家。” 苏玫紧握的拳头终于是松了,又听陈氏趁热打铁,“分了家,二爷就是沈家名正言顺当家理事的,膝下又有哥儿养着继承沈家,我家姑娘一个孀妇,再住在沈家也不太合适,依我看这家一分,她就搬出去另择宅院住吧。” 分了家产,还得沈家整套宅院,若说先前沈重德有些小小的不甘愿,现在竟是半分也没有了。 而苏玫对阿娘这突兀的提议,自然也没疑异。“我这就让账房将沈家营生的账册都拿来给二爷过目,只是还得请二爷多耽待几日,容我出去重新寻处落脚之处。” 沈重德无不答应。 账目清算完毕,沈重德抱着该他的账本喜滋滋的走掉了。 送走沈重德,苏玫才紧紧握着陈氏的手,“阿娘,您怎么会过来?” 陈氏叹道:“是你祖母怕你被沈二爷给吞了,赶忙叫我过来给你撑住。” “这么说让我搬出沈家也是祖母的意思?” “怎么,难道你还想跟沈家还有牵扯吗?”陈氏拧眉问。 到底与沈重霖夫妻一场,真想做到拍拍屁股走得干净,心中也不落忍。 转念一想,离开沈家,不必再与沈家有牵扯,她又觉得一身轻松。 “还是祖母想得周到。” “都是苏怀礼不争气,害得我们没了芙蓉巷的宅子,不然你住到那里去,真是再合适不过。”陈氏话里话外全是对苏怀礼的埋怨。 “今儿天不早了,我明儿一早就出去找宅子。” 第888章 孙妨出事 陈氏回到苏府,立即去了松龄院找徐老夫人,将她所见的沈家之事说了。 有女使去花园的角落折了两支桃花回来插瓶,桃花的香味儿很淡,凑近了闻,不喜的人还会觉得脑袋发昏。徐老夫人示意康妈妈把装花的白釉瓶拿远些,她也不中意那香味儿,只觉看着好看,就放在屋里应个景儿。 “玫丫头如今是孀妇,若说你想接她回娘家住也并不是不行,只是苏家如今当家的是你大伯哥,你们二房也是借居,玫姐儿回来,实在没个合适的说词。另僻宅子居住也成,何况她还带着个庶女,住回苏家来也说不过去。只是她往后单门独院了,你做阿娘的时常走动走动,能帮衬就帮衬,不能叫她离了沈家就把日子过塌了。” 徐老夫人一席话很窝陈氏的心,她不说她也是这么考虑的,“往后有老祖宗您照顾,玫姐儿的日子定会顺风顺水的。” 徐老夫人没陈氏这样乐观,“她一个寡妇人家,想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谈何容易?再说玫姐儿还年纪,膝下又没个孩子,难道往后遇到合适的就不打算再往前走一步了?” 陈氏想到苏玫在沈重德面前说的那个誓,眉间上浮上几许愁云,“唉,起先玫姐儿与沈二爷谈得并不顺畅,那沈二爷就是担心玫姐儿分家后再嫁,拿着沈家分出去的家业再嫁,这才一直咬紧了此事不松口。玫姐儿也是急于求成,说了什么要是再嫁就下十八层地狱这样的话。” “怎么,人都要离开沈家了,还跟沈家有什么关系?”徐老夫人并不以为意,“那沈二爷巴不得玫姐儿早些离开沈家,他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更担心玫姐儿会重新回去找他呢。你放心吧,只要玫姐儿离开沈家,沈重德夫妻两个,肯定愿意与玫姐儿老死不相往来。届时玫姐儿是继续守寡还是再嫁,跟他有什么关系?” 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陈氏眉宇间的愁云渐散,微微的点点头。 徐老夫人又道,“咱们苏家的姑娘都是有出息的,哪怕是再嫁肯定也是嫁得比第一次好。玫姐儿没机缘够不到天家,但她有家业在身,又年经美貌,真想往前迈一步,只要她不是倒贴,对象还能差得了?” 陈氏听她这么说心里很舒坦,先前还对死去的女婿感到惋惜,现在也都懒得再顾及。将来玫姐儿若是再得良人,就像老夫人说的,难道还会比不上沈重霖? 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抗着满草垛的糖葫芦打一间糖糕铺子前过,孙嬉走糖糕铺子里走出来,身后跟着贴身女使小蝶。小蝶手上提着一包糖糕,孙嬉站在门口没动,小蝶则朝右边一处招了招手。一辆马车立即缓缓驶来。 自打那次与孙妨在江家不欢而散,孙嬉硬是隔了五日再去登江家的门。 只是那次她有备而去。她从先前江寅夫妻两个给选的人堆里挑中了一个落魄举子,然后装作很有诚心去到江家告诉孙妨,希望他们夫妻二人能从中搓合。 孙妨见孙嬉真有改变,自然又是笑脸相迎,与江寅一起安排二人相看。 那落魄举子姓宋,叫宋鑫,山西人士,有一次江寅到山西选货而结识。那时这姓宋鑫还是个穷秀才,江寅住在山西那段时日时常接济他家,他感恩江寅的仁义,认了他做兄长。江寅回到京城后,二人虽然不曾见面,但时常书信往来。 江寅将宋鑫的信息夹杂在给孙嬉相亲的对象里,这个宋鑫人才虽不出众,倒是很有才学,不然也不敢进京赶考今年的春闱。让江寅遗憾的是孙嬉并未将宋鑫看上,在他看来,宋鑫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后来孙嬉又挑中了宋鑫,江寅很是感慨的同时,又莫名的踌躇。他一想到上元节那夜,孙嬉对他的暗示,心里就觉得这人品性有问题,花落谁家都让他担心。 但偏偏宋鑫和孙嬉相看时,二人都愿意,他便也无法阻止了。 孙嬉乘坐的马车停在江家门口,门房对于家中主母这个妹妹的时常到访已经见怪不怪了,打了个千儿就让她进了门。孙嬉一路往孙妨的院儿里去,还没进屋就闻到好一阵苦药的味儿,她脸上绉成一张纸,心里却喜得开了花。 才要上石阶,就见珍儿抹着眼泪出来了,孙嬉连忙问,“珍儿,这是怎么了?” 珍儿见着孙嬉,哽咽着声音,“奶奶也不知怎么了?昨儿夜里突然抽蓄个不停,二爷连夜叫人请了大夫,吃进去的药也尽数都吐了出来,现在胃里都吐空了,只呕酸水儿,嬉姑娘,你赶紧进去看看吧。” 孙嬉三步并两步走,冲进寝居内,正看着孙妨趴在床前痛苦的呕个不停,江寅则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满脸色忧虑和不安。 “姐姐,昨天你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孙嬉大步走到床前,神色是焦急万分。 听到孙嬉的声音,孙妨虚弱的抬起头来,却是半个字说不出来,又重新趴在床沿上开始呕。 江寅声音忧虑冲冲,“大夫说是吃坏了东西,伤了肠胃,但我与你姐姐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就只有她有事而我无虞?” 孙嬉闻声,也是一脸想不通的模样,偏偏孙妨为何会这样,她心里最是清楚。“珍儿刚才说姐姐什么都吃不进,药也全都呕出来了,是不是那药太难吃的缘故?姐夫,我这里给婕姐儿新买了糖糕,甜甜的,给姐姐吃点儿吧,或许姐姐能吃下也说不定。” 江寅扶着孙妨靠在靠头,看着她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的样子,心揪扯似的痛。 “阿妨,兴许真是药太难吃的缘故,嬉姨妹这里买了糖糕,是甜的,你尝尝吧,就算要吐,也要胃里有东西才行,不然你这样吐下去只会更伤肠胃。” 听着江寅不安的声音,孙妨轻轻点点头。 孙嬉忙忙让小蝶把糖糕纸打开,先掰了一小块递过去,“姐夫,先给姐姐尝尝,真用得进再取。” 第889章 不明所以的毒 这话没有毛病,江寅接过糖糕,一点一点往孙妨唇边送。闻着甜丝丝的香气,孙妨张开嘴咬了一小口。糖糕很细腻,入口即化,又是甜的,孙妨受用起来。 江寅见孙妨能咽东西了,也高兴得很,将手里那一小块喂完之后,又朝孙嬉要了一块。 孙嬉还懂事的亲自给她倒了一碗水端过去,“这水不烫,姐夫,也别让姐姐尽吃干的痒喉咙,喂她吃口水吧。” 江寅接过水,默默对孙嬉的态度悄悄改观。 孙妨奇迹般进了大半块糖糕,腹中有了东西,力气也恢复了些,“嬉姐儿,有劳你了。” 孙嬉正要答应,江寅却抢在她前头,望着孙妨满目的担忧,“阿妨,你感觉怎么样?” “夫君,我现在觉得好受多了,想来大夫开的药,竟不如嬉姐儿的糖糕管用。”孙妨的声音虽然还很弱,但说话已经没有问题了。 孙嬉说:“这糖糕正是从前姐夫给婕姐儿买糖糕的铺子里买的,没想到还能治姐姐的病呢。姐姐,昨天我也在这儿呢,两餐饭,用的茶和点心都跟你和姐夫一样,怎么我也没事呢?那大夫是不是庸医啊?” “怎么会呢,府里有了染病之人,我们都是请的这个大夫,他说我吃坏了肠胃,肯定不会有错的。兴许是我吃了什么相克的食物而不自知也说不定。”孙妨还是很信给她诊脉的大夫的,家里老老小小一有问题都是请他,从前也没出过半分纰漏中。 孙嬉心里巴不得孙妨这样想,“姐姐如此,我实在不放心,我看我还是回去跟阿娘说一声,让她过来照顾照顾姐姐也是好的。” “不用了。”孙妨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莫叫阿娘看到我这样担心,只是吃坏了肠胃,过几日就好了,何必劳动她老人家看到我这副狼狈样子操心呢。” “那我今日在这里多陪陪姐姐,晚些回去吧。” 孙妨没有拒绝,江寅也不由得多看了孙嬉一眼,就像上元节那夜发生的事,是他单方面的错觉一般。 江寅有江寅的正事,这一整日陪着孙妨的只有孙嬉,她一直跟孙妨东扯西聊,哪怕是孙妨昏昏欲睡的时候,孙嬉也会趁着珍儿不在将孙妨轻轻摇醒。 直到江寅下午忙完回来,孙嬉才让孙妨睡过去。 而她自己则向江寅邀起功来,“姐姐能进少少的药了,但吃食就只能吃我买来的糖糕,姐夫,明日我再买来。” “不必了,我怕你姐姐夜里醒来饿,已经让小六子去买回来了。” 孙嬉心里一咯噔,脸上没有变化,心中却是有一丝慌乱,这糖糕让江寅买了,明天她把毒下到什么地方去?罢了,明天来了再说吧,反正孙妨熬不过几日。 夜里,江寅不敢熟睡。 夜半时分,孙妨又突然发作起来,而这次,她吐了血……。 “大夫,来人啊,小六子,快去请大夫。” 江寅看着床榻下的一滩红色,急得六神无主。 这一夜,江府灯火通明,孙妨将今日仅进的那点吃食未消化的全都呕出来了,大夫来孙妨的病来势汹汹,恨不能把肠肝肚肺全吐出来的阵仗,他也吓着了。可是把了脉,除了诊出她脉相扣涩虚弱,实在诊不出她其他的症状来。 “江二爷,老朽医术不精,实在诊不出奶奶突如其来的呕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求您尽尽力。”江寅拱手对大夫长揖到底。 大夫也拧眉为难说道:“老朽先前断定奶奶是吃坏了肠胃才致呕吐不止,不知今日奶奶都用了些什么?” 江寅忙把从糖糕铺子买来的糖糕给大夫看,“就是这种糖糕。” 大夫拿过糖糕仔细检查,发现这种糖糕是糯米和莲子蒸熟之后,面上再撒了一层榛子沫,这糖糕闻起来香香甜甜的,对于脾胃不适之人的确能激起人的点点食欲。大夫自己也尝了一口,完全没有问题。 “奶奶今日就只吃了这个吗?” 江寅答道:“是的,除却之外就是喝了点水。” 大夫更苦恼了,他犹豫了一会儿,从随身而来的药箱里取出银针,然后对江寅说:“江二爷,老朽能诊出来的只是奶奶伤了肠胃,可见奶奶呕成这样,老朽心里也打鼓。现在老朽能做的就是最后一步猜测,以银针刺奶奶食指,若针尖见黑,奶奶则是中毒,若针尖不黑,就请二爷你赶紧另请高明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寅也不敢多耽搁,只能让大夫以银针去探孙妨的指腹。 此时的孙妨早已晕厥这去,连气息都变得很弱。 大夫拿起孙妨的右手食指,从指甲盖下扎进去。 本该是如同扎心般痛楚的感受,孙妨却丝毫没有感觉。江寅瞧着,心都跟着一起碎了。 银针在指腹里呆了须臾,大夫扯出来后对着灯光一看,那扎进孙妨指腹银针的颜色渐渐转深。 大夫惊得合不拢嘴,江寅也神情大变。 孙妨竟是中毒。 她怎会是中毒? “果真是中毒,江二爷,这毒来势汹势,老朽才疏学浅,实在没法子,不过老朽给你推荐个人,仁济堂的范大夫,此人医术高明,曾是宫中御医,我现在只能想法子呆着奶奶的命,他肯定有想子解此毒。” 江寅马不停蹄去了广德楼边上的仁济堂。 范大夫刚歇下就让徒然通知赶紧救命,他不敢耽搁,拿了药箱匆匆跟着江寅去了江府。 在赶往江府的途中,江寅毫无保留的将孙妨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来到江府第一件事,范大夫说:“劳烦二爷去把奶奶的呕吐物取来给老夫看看。” 呕吐物,那是多恶心的东西?也不知珍儿倒了没了,“是是,我一会儿就让女使给大夫您取来。” 见着珍儿,江寅作了吩咐,幸好珍儿慌里慌乱的在床前侍候,孙妨的那些呕吐物还没来得及倒掉。当她拿回来时,范大夫正在替孙妨诊脉。 一会儿,范大夫收了手,江寅迫不及待的问,“范大夫,阿妨到底中了什么毒?” 第890章 求救 范大夫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你不是说今日奶奶吃了糖糕吗?能拿来老夫看看吗?” 江寅复又将糖糕拿了过来,范大夫也仔细检查了一遍,这糖糕闻着味儿不错,甜香得很,一看就是用了心做的。把糖糕递回江寅,范大夫又拿起珍儿取回来的痰盂察看,那痰盂里的东西都克化得差不多了,但痰盂沿上一点褐黄褐黄并未完全被克化的沫状东西倒叫范大夫起了疑惑。 范大夫拿到鼻下不停的闻着,那么恶心的东西。 莫说江寅皱眉,珍儿看着都觉得不反胃。 范大夫走到风灯前,仔细看了看,然后又示意江寅把糖糕拿过来,闻了闻糖糕的味儿,又闻闻那痰盂沿上的味儿,道:“江二爷,你这糖糕上的是榛子沫儿,可二奶奶吐的这些里不是榛子啊,闻着像是桐子沫儿。” “桐子儿沫,大夫,这是什么东西呀?”珍儿没见识,问了一句。 江寅前些年走南闯北的,大概知道桐子是什么东西。桐子壳能出油,但核里的仁儿有毒,两三颗能吃死一头壮牛。 “这桐子本身没有毒,壳能炼油,桐子仁稍加利用也能做做以毒攻毒的良药,只是桐子仁单独使用,却是不妥的。”范大夫细心解释,“你们瞧瞧这粉沫儿,虽然和榛子沫儿一样的琥珀色,但还是有区别的,桐子仁越老仁儿颜色越深,桐子仁颜色越深毒越强。乍看之下是分辨不出来的,晒干或者烘干辗成沫儿,虽然都有股香脆的味儿,但桐子仁味儿带着生涩的腥味儿,榛子却没有。” 江寅一低头,也往痰盂处闻了闻,还真是有股子生腥味儿,倏地抬头看向珍儿,“白日里你姑娘进了糖糕是哪儿来的?” 江寅被孙妨中毒的消息给惊愕到了,脑子一片浑白。 珍儿哭道:“姑爷您忘了么,白日里姑娘吃的糖糕是嬉姑娘买来的呀,她说是给婕姑娘买的。” 江寅猛地想起来,还真是孙嬉拎过来的,那时她嘴里说得很好听,是给婕姐儿买的,然后见孙妨吃不下东西,便提议孙妨试试。现在想来,她怎么就知道孙妨吃不下东西,又拿这能开人胃口的糖糕出现?分明就是有预谋的。什么给婕姐儿买的,根本就是她的托词。 又想到她说明日再给孙妨买来糖糕时自己要打断她的话,那时她的表情明明是有丝怔愣的,他当时怎么就没怀疑呢? 孙嬉,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亲姐姐? 珍儿接下痰盂下去,又打了盆水过来让范大夫净手。 江寅一时也不想去纠结,只问范大夫,“大夫,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范大夫边擦手边问江寅,“你说奶奶这种情况有两日了,昨日量轻,也足以导致奶奶出现肠胃不适的呕吐症状,但情况还不是最糟的,至少她还有力气吃东西。今日加重了药量,奶奶体内的毒愫自然又添重了,瞧呕吐量来看,奶奶的肠胃已经受了损坏才会出血。” 范大夫又走到床前,去检查孙妨的眼睑,她的眼睑上已经有了淡褐色的小点。他皱眉对江寅说,“奶奶情况不好,这桐子仁的毒两三颗就能毒死一头牛的,我现在给她施针用药,能延缓毒愫的漫延,但有一味药叫百草籽,是解此毒的药引,现在民间药房的百草籽这个季节大都短缺,就算有据我所知药效也没有应季的药效好,二爷你须得在一日之内找到一等的百草籽,方能将奶奶体内的桐子仁毒去掉。” “大夫,您说民间的药房没有,那是不是宫里有?”江寅的脑子迅速转着,婕姐儿不大,陌哥儿也还小,他更不能失去孙防,所以他会拼尽全力去救她。 “二爷要是有门路,御药房自然是有最好的。” 江寅一听这话,便坐不住了,他朝范大夫深深的鞠了一躬,“有劳范大夫在贱内榻前逗留,我这就去找百草籽。” 江寅匆匆忙忙漏夜出府,也顾不得宵禁直往宫门而去。 可是这会儿宫门早已下钥,江寅也只得在离宫门口不远的地方等着。 他祈盼天亮得快些,这夜短点,孙妨还在等着他回去。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夜里拂过的风半点不弱寒冬,江寅怕自己冷得睡过去,一直呆在一个角落里来回度步。 好不容易熬到天际泄下来一缕曙光,听着宫门大开的声音,江寅拔腿就冲过去。 他时常在宫里走动,有令牌通行。 一口气跑到江督知的处所,不承想江督知的下的小太监说他适才已经到陛下跟前去伺候了。江寅脸色一白,浑身凉得透透的,若不是心脏还有鼓动,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死人。 怎么办,怎么办? 他虽然常在宫里走动,但能去的地方有限,想接触到御医院的御药房,更是不可能。 本来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大哥身上,此去陛下眼前侍候,几时能回得来? 他等得起,阿妨能等得起吗? 江寅又急得满头大汗,他站在江督知的处所外,望了望长天,然后咬了牙做了个无法预料后果决定。 如意小簪花,藕粉色的对襟石榴裙,采玉对镜梳妆,蝶依撩帘进来,“主子都要起了,你还臭美呢,嬷嬷已经急了,让我传话给你,直接到御膳房去看看,主子说早膳想吃脆角儿和酸汤包子。” 采玉起身回头,嗔瞪着蝶依,“赶紧补觉吧,你话这么多。” 昨夜是蝶依值的夜,她打着哈欠送进采玉,自己和衣倒在床上。 采玉出了门直往御膳房去,点了脆角儿和酸汤包子,又要了一钵相思豆百合粥和一盘如意蛋丝卷。 她走在最前后,后面跟着三个御善房的女使井然有序的走着。 忽见得前方毓秀门下,几个禁卫军拔刀指着一个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人。 毓秀门从这个方向去是通往后宫的途径,后宫除了太监之外,巡逻的禁卫军也是定了时辰进出的。此时这个人衣着单薄,既不是太监也不是禁卫军的打扮,不由得让采玉多看了几眼。 第891章 找死般的碰运气 禁卫军甲怼着他,“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这后宫岂是你随便能进的?且看在你是江督知家人的份上才没将你直接以闯宫论罪,再纠缠下去,只怕江督知来了也救不了你。” 江寅额头都磕破了,血顺着鼻冀往下滑,他声音凄怆的冲着禁卫军拱手作揖,“求求你们,就让我见见皇后娘娘吧,我是找娘娘救命的,绝没有不轨之心。” “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宫规森严,咱们兄弟要没有旨意放了你进去,转头我们的脑袋就得落地。” 江寅不肯走,继续磕起头,“我知道让各位军爷为难,但凡我能想到法子,也绝不会出此下策啊!” “赶紧走,闯宫是大罪,是即刻就要掉脑袋的,你休要再纠缠,否刚我直接叫人把人丢出宫去。” 留在宫里还有一丝希望,若直接被丢出宫那就彻底没指望了。江寅极不愿意的站起身,他想着只能赶回哥哥的住处等他回来再想办法了。于是背过身去,脚下一深一浅往来时路走。 采玉看着那个瘸子,徒然想到孙家三房的妨姑娘嫁了个瘸子。她其实已经不记得江寅长什么模样了,毕竟只在当年自家姑娘成婚那时匆匆见过一面。让她缓了脚步的原因是她听到了江督知,和请皇后娘娘救命这几个字。 她是听姑娘和袁嬷嬷说起过,孙妨姑娘的堂大伯哥就是江督知,那眼前这个瘸子不就是妨姑娘嫁的那个人么?现在他请皇后娘娘救什么命?救谁的命? “哎,你等等。”采玉出声叫住他。 江寅听到这话,本能的回头,看到一抹藕粉色对襟石榴裙的身影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偏着头问他,“你是江督知的兄弟?” 江寅点点头。 “那你可是孙家三房孙妨姑娘的夫婿?”采玉又问。 江寅眼睛微睁,他并不认识这位姑娘,可她怎知自己的情况,“正是,姑娘,你是……。” “我叫采玉,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使,我刚听……。” “姑娘。”听闻采玉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使,江寅不等采玉说完,扑嗵一声跪在她面前,“采玉姑娘,我想见见皇后娘娘,求求你带我去见皇后娘娘。” 采玉被江寅的反应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这里是后宫,你不仅没有见凤驾的旨意还是个外男,不可能见着皇后娘娘的。” 江寅不停的向采玉作揖,“采玉姑娘,那求你赶紧给皇后娘娘带句话,就说我家阿妨中了毒,现在正等着一味叫百草籽的药救命,民间的药铺这个季节没这种种,要有效用也不好,给阿妨诊脉的大夫说只有宫里的御药房才有一等的百草籽,我本想求我哥哥江督知想想法子,可是不巧他到陛下跟前去当差了,也不知他几时能回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想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这哪里是碰运气,分明就是找死嘛。 “妨姑娘中毒了?”采玉一听,又见江寅的惨状,也急了,“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见皇后娘娘。” 采玉折身匆匆往坤宁宫跑。 皇后娘娘已经起来了,就等着用早膳,她是怀有身孕的人,哪里能饿着?袁嬷嬷久等不来采玉的早膳,自己迈过门槛出去察看,这一抬头就见采玉像股风似的往坤宁宫跑来。 袁嬷嬷眉头耸成一座峰,待采玉靠近张嘴就训,“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才来?早膳呢?娘娘现在能饿吗?” 采玉气喘嘘嘘地想给袁嬷嬷解释什么,又想着江寅还等着救命,便一言不发绕过袁嬷嬷去。 袁嬷嬷一恼,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折身追上去,边追边喊,“你给我站住,我问你你给娘娘拿的早膳呢。” 苏瑜在寝殿里歪着等早膳,徒然听到袁嬷嬷扬了声音喊话,连忙往雪娇处望了一眼,“去瞧瞧,出什么事了?” 雪娇刚才到珠帘边,就见采玉冲了进来,将那珠帘子撞得噼里叭啦乱响一通。 雪娇也吓了大跳,“采玉,你这火急为燎的,出什么事了?” 采玉插着腰,弯着腰,冲着苏瑜说:“不好了,我在毓秀门……那里撞见了孙……家三房妨姑娘的那个瘸子夫婿,他说妨姑……娘中了毒,要什么百什么籽的药……救妨姑娘……的命,可那药只有……咱们御医院的御药……房才有,他本想去找……江督知,不料江督知今早……当值到陛下跟前去服侍了,他着急没办法就想求……见姑娘您,可是禁卫军不让……他进来,他在那里急得……头都给禁卫军磕烂了。” 苏瑜闻声,猛地坐正了身子,看向雪娇,“快去毓秀门把人带过来。” 袁嬷嬷阔步进来刚好听到采玉的话,才晓得她迟迟未至事出有因,此时也不好苛责了。 “你可听清了,他说是孙妨中了毒?”苏瑜眸色跟着声音一沉。 采玉连连点头,“奴婢肯定没听错,是说妨姑娘中……了毒。” 在等江寅来之前,跟着孙妨而来的早膳到了。袁嬷嬷盛了粥,“人还没来呢,娘娘先进些果腹罢。” 苏瑜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坐到锦杌上,吃了不过五勺,外头就响起纷沓而至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雪娇就进来,恭敬道:“人在外头候着。” 苏瑜立即放下镂花瓷勺,搭着袁嬷嬷的手出去。 江寅候在中庭,看到皇后娘娘搭着袁嬷嬷的手出来,又是扑嗵一下跪下,急得没有规矩,客套的话都省了,只带着诚恳的声音恳救道:“皇后娘娘,求您救救阿妨吧,她现在急需一味叫百草籽的药,这药现在只有宫里才有,草民实在是没法子了,求求您救救阿妨吧。” 其实江寅撞进苏瑜的第一眼,苏瑜是吓了大跳的,瞧瞧他现在儿狼狈的样子,一脸血污,头发稀乱,哪里有半分江家主人翁的气派?而这,都是因为孙妨。 “雪娇,传我口谕,速去御医院御药房拿百草籽过来。” 雪娇什么也没说,只福了福身就退下了。 江寅则对苏瑜不停的磕头,“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 苏瑜脑子此刻却无比冷静清醒,她叫住江寅,“你别磕了,适才听采玉说,孙妨是中毒了?” 第892章 怎么打算 现在下毒害孙妨的最大嫌疑人是孙嬉,这牵扯到孙家和江家两个体面,他不敢乱说话。 见江寅徒然没了声音,苏瑜的声音如同寒冬山顶积雪般冰冷,“你既是求到我跟前,我欲知晓真相,并不过分吧。” 江寅浑身一颤,想着他要是不说,这百草籽是不是就拿不到了? 现在有什么比孙妨的性命更重要的? 江寅懂得选择,于是他点了点头,“请了仁济堂的范大夫诊脉,查出阿妨是中了桐子仁的毒。” 原来是范大夫看的诊,那孙妨中毒之事就确定无疑了,“妨姐儿自嫁你江家,在本宫看来她这几年过得很是舒心如意,好好的怎会中毒?难道你纳了妾室抑或是收了通房?才让这腌臜事情落到妨姐儿身上?” 江寅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不是的。” “那是怎么回事?” “是……是……。”江寅犹豫再三,“草民没有证据,不敢乱说话。” “这么说来你是有怀疑对象的,是谁?” 这皇后娘娘的反应怎么这么快?江寅本想借没有证据躲过去娘娘的质问,没想到她竟能将话又绕回来,他怔怔看着皇后娘娘,那双清冷孤寒的双眼仿佛透着无尽的霜冷,他连忙收回视线,咬了咬牙,说出了两个字,“孙嬉。” 搭着袁嬷嬷的手骤然收紧,苏瑜一时间竟也不知要怎么开口。 好一会儿,才道:“你能确定是她?” 江寅心情悲怆,合眼点头,“情况紧急我并不知晓前日发生的事,但昨夜阿妨发作,是吃了她带来的糖糕,昨夜阿妨病情加重,是范大夫在阿妨的呕吐物里查出了阿妨中毒的原因。” “她为何这么做?”苏瑜盯着江寅,心里有什么预感按都按不住,上元节那夜发生的事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可她仍不愿相信孙嬉敢如此大胆。然,蒋氏能带着她去看谭莹雪最后的凄惨下场,孙嬉能冷得下心肠来也不足为奇。 为何这么做?江寅不敢言,也说不好。 苏瑜也清楚,没捉到现形,那怕是找上孙嬉,她也是不会承认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救阿妨为先,其他的事等阿妨转危为安后再说。” 孙妨真是嫁了个好男人,苏瑜在心中轻轻一叹。 雪娇拿了好大一包百草籽回来,塞到江寅怀里。 江寅起身就要离去,苏瑜道:“雪娇,你陪着江二爷回去。” 这是要插手?雪娇默默福了福,跟着江寅出宫。 采玉已经彻底喘顺了气,她站到苏瑜身边,担心道:“妨姑娘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妹妹,姑娘,这毒真要是嬉姑娘下的,妨姑娘知道后,还不得伤心死?” “亲生姐妹要害死自己,这是刀刀往心口上扎呢。”袁嬷嬷也叹息道。 “江寅不糊涂,但他一心扑在孙妨身上,这事势必是要闹出来的,只怕发作之后要怎么做,江寅还是会看孙妨的决定。” 苏瑜淡淡开口,几缕阳光从瓦檐上泄下来,映在苏瑜玉颜上,她抬手遮了遮,视线竟有些模糊里来。 祖母没了,三舅舅也没了,这孙家三房到底要怎样? 今日是春闱放榜的日子,榜前围着许多学士看成绩,其中就有山西的落魄举子宋鑫,当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一甲第九名的位置时,激动得浑身热血沸腾。 中了,中了,自己这些年的苦读总算是没有白废,也总算是能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尽一分心力了。 他激动的冲出人群,回到自己租住的小院后,略作收拾出门去往江府,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江寅,想着或许能碰到孙嬉,他中了榜,自己将来是有能力给她好日子过的。 那厢江寅回到江府,马不停蹄往内院去。 这几日尤氏都在江芯那里,因为江芯初初诊出有孕,她自己也害怕,便叫尤氏过去陪几日,不诚想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府里得有人要操持去了江芯处报讯,她还不知情呢。 见到江寅,尤氏心疼他此时狼狈不堪的样子,抹了抹泪,“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夫已经亲自去准备药了,就差你的药引子,取回来了吗?” 江寅将怀里的百草籽取出来递到尤氏面前,“大夫在哪儿,我找他去。” 尤氏拽住他,“你别去了,让珍儿去吧,你快去洗洗。” 珍儿取了药就去找范大夫,江寅也匆匆去换衣裳。尤氏这才看到随江寅回来的陌生女子,这女子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家的女子,“姑娘,您是……。” 雪娇曲了曲膝,“奴婢替我家主子来看看妨姑娘。” 这么端庄的姑娘竟是个女使,然她不说清楚她家主子是谁,尤氏还有些警慎,“不知姑娘的主子是……?” 雪娇只得道:“奴婢是陪着沈二爷从宫里出来的。” 宫里? 那是……! 天呐! 尤氏吓得一怔,半分不敢再阻止雪娇去看孙妨,她退了两步,还指雪娇指了方向。 雪娇来到榻前,果真见孙妨眼窝都有了,眼下淡淡的乌青以及她的指甲也泛了暗色,可不就是中毒了。伸手去探了探鼻息,虽然有,但很微弱。 江寅换了衣裳过来,走到榻前守着孙妨。 “阿寅啊,我瞧着你媳妇情况不大好,还是应该尽快通知亲家太太过来看看,万一有个好歹,也能让她们娘俩见着最后一面不是?” 范大夫说孙妨还有救,所以江寅不爱听尤氏的话,刚要开口说什么,雪娇却抢在他前面,“依奴婢看,的确是该将三太太请过来,江二爷,你总不能想着这事儿悄悄咪咪就过去了吧。” 怎么可能?江寅冷了冷心,“有劳婶娘替我遣人到孙家去走一趟吧。” 尤氏颌首出去,珍儿回来了,她拿来了金疮药,可以治江寅额头上的伤。 “姑爷,让奴婢给你额头上的伤上上药吧。” 江寅没动。 珍儿哽咽着声音,“要是姑娘醒过来看到姑爷这副样子,肯定是要担心的。” 江寅这才妥协。 珍儿给他上药期间,江寅看着站在孙妨榻前的雪娇,问了一句,“姑娘一直守在这里,是不是皇后娘娘另有什么指示?” 第893章 蒋氏知道孙妨中毒 “江二爷是认为奴婢在这儿不方便么?”雪娇反问回去。 “我只是怕耽误姑娘的正事。”江寅随口应着。 雪娇却道:“娘娘的吩咐就是奴婢的正事。” 她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多年,清楚娘娘着她陪江寅出宫,是想得到孙妨安危是否解除的消息。 江寅偏过头,目光落在孙妨紧阖似睡着一般的眉眼上,心里有多害怕就有多难过。 孙妨的不适是前夜发作的,前日有孙嬉在,他还是不自在的避了嫌,“珍儿,前日嬉姑娘来时有没有拿什么东西过来?然后阿妨入了口的?” 珍儿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 “那我不在时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江寅紧接着追问。 珍儿给江寅包扎好额上的伤势,想到什么,“倒是有一件,奴婢不知算不算,前日半下午时候,嬉姑娘说饿了,二奶奶便吩咐奴婢去做藕羹,嬉姑娘吩咐小蝶同奴婢一起去,等到藕羹做好后,奴婢和小蝶一前一后回来,只是等奴婢到时小蝶并未跟回来,二奶奶心疼嬉姑娘饿,就把奴婢给她端来的藕羹给了嬉姑娘,好一会儿小蝶才回来,说是鞋里进了小石子,她清除来着,这才回来晚了。于是,她把本该给嬉姑娘的藕羹给了二奶奶。” “都是一样的藕羹吗?”如果小蝶想做手脚,这个时候最有可能。 珍儿说:“都是一样的呢,奴婢并未看出什么不妥。” 能将桐子仁沫儿当棒子沫儿用,珍儿若能看出问题,孙妨也不至于遭此大罪了。 范大夫亲自熬了药送来,递到江寅手中,“快喂二奶奶服下。” 珍儿顺势将躺在床上的孙妨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江寅则一勺一勺往孙妨嘴里喂药。先是喂不进去的,珍儿捏开她的嘴巴,效果才好些。看着洒了不少药汁,江寅担心问范大夫,“只喂进去半碗,成吗?” “成,只要能吃进去就成,现在把二奶奶放下,让她好好歇息,我们也等着药效发作罢。”又是亲自捡药熬草,范大夫累得够呛,直到孙妨用完药,他才松懈下来,坐在凳上歇息。然后才与雪娇打招呼,“雪娇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雪娇朝范大夫福了福,“实不相瞒,这江家二奶奶正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今日江二爷到宫里求药,娘娘知道了此事,不放心二奶奶,特意让奴婢跟过来,确认完二奶奶转危为安,奴婢才能离去。” “哦,那恐怕还得两三个时辰呢。”范大夫捋着胡须说。 “妨姐儿,妨姐儿。” 门外响起蒋氏惊惧呼喊的声音,范大夫站起身,江寅吩咐珍儿请范大夫下去歇息。 蒋氏冲进来,险些撞到范大夫,可她什么也不管,直接大步到床前,扑到孙妨身上哭得歇斯底里。而跟她前后脚进门的孙嬉,在看到孙妨的惨状和阿娘的反应手,也假模假样的提帕子拭泪。 江寅榻畔,目光森森冷冷的盯着孙嬉,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正当他欲开口,蒋氏儿猛地又冲他扑过去,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襟,“妨姐儿好好的,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江寅,我才看着你能给我姑娘好日子过了,对你的印象大有改观,你怎地又将她祸害成这样?” 面对蒋氏突如其来的怒声质问,江寅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又想到孙妨落得如此田地全因眼前这个岳母大人找上门来让孙妨给孙嬉找婆家开始的,怒火上头,没控制住手里的力气,一把将蒋氏给推开,指着她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们母女没出现前我和阿妨日子过得平平静静,都是因为你们找上门,才把阿妨害得这样的。” 蒋氏被江寅的举动给吓懵了,好歹她是个长辈,江寅再生气也不能真推她,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孙嬉接住了蒋氏,才没让她因江寅推开的力道而倒地,同样的,孙嬉也错愕的看着江寅。 “姐夫,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阿娘,难道妨姐姐嫁了你,我们作为娘家人就不能上门来看看吗?” 此时江寅一听孙嬉委屈的声音,心里的火气更旺,他没应孙嬉的话,而是看向一脸呆愣的蒋氏,“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把阿妨祸害成这样的吗?问问你的宝贝女儿孙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孙嬉闻言,心中大惊失色。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稳住了。既然她敢下手,这种情况自然是预想过的,江寅语声一毕,她立即怼回去,“姐夫你胡说什么呢?姐姐变成这样我怎么会清楚?” 江寅恨恨的瞪着她,继而又对蒋氏说道:“阿妨不是病了,她是中了毒。” 蒋氏身子一软,险些就要摊在地上,还是孙嬉手快将其扶稳才没出丑。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而且眼见着孙妨的日子过好了,除却孙嬉,她又有了倚仗和依靠,这个时候她怎么能中毒呢?适才女婿说孙嬉最清楚,什么意思?孙妨中毒和孙嬉有什么关系? “你把话说明白些,不要含沙射影。” 这里除却站在垂地幔帐后的雪娇,都没外人,这会子估计蒋氏和孙嬉也没发现雪娇的存在,毕竟她们一进来就直接冲到孙妨榻前,无暇顾及旁边站或是没站着人。 江寅也不再顾及,开始与孙嬉对恃,“嬉姨妹,阿妨昨日进的糖糕里检查出了桐子仁的沫儿,这糖糕是你买来的,正巧阿妨吃不下其他的东西,全进了你拿来的糖糕。昨晚我让小六子去同一间糖糕铺子里买的糖糕上却是榛子沫儿,你要怎么解释?” 桐子仁沫儿?江寅这都知道了,孙嬉说不惊诧是假的,第一日她让小蝶伺机将桐子仁沫儿掺进孙妨吃的藕羹里,昨日将桐子仁沫儿混合在榛子沫儿里,见孙妨进得那么香,她心里的欢喜充满了恶毒。这桐子仁儿沫儿有毒其实她并不知情,是身边的女使小蝶告诉她的。说是在乡下时几粒桐子仁能毒死一头大黄牛,人若将这毒吃得猛了,死得比大黄牛快。孙妨突然死了最好,但为了不让人能怀疑到她头上,下毒这事得慢慢来,反正孙妨只要吃了这桐子仁沫儿,铁定活不过几天。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孙妨一死,两个孩子需要人照顾,江寅再娶续妻,有谁能比她这个姨母更合适?只是她没想到桐子仁沫儿的伎俩这么快就被拆穿。 第894章 雪娇威武 孙嬉眼中含泪,一脸委屈加无辜的开口,“姐夫,这青天白日的,你可不能将这样的罪过往我头上栽啊。我好心去糖糕铺子买来糖糕,初衷也是给婕姐儿用的,是珍儿说姐姐吃不下东西,我想着糖糕甜丝丝的姐姐或许吃得下才提议给她尝尝的,什么桐子仁儿沫,这是什么东西啊?我根本就不知道。阿娘,姐夫这是找不到下毒的人,想强推我出去呢。” 蒋氏算是听明白了,江寅这是说是孙嬉下毒害孙妨哩! 天,怎么可能? “江寅,你空口白牙,胡乱栽脏,嬉姐儿可是妨姐儿的亲妹妹,她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蒋氏言之凿凿,根本就不相信江寅的说词。只是她转身正欲宽慰孙嬉时,终于发现了站在垂地幔帐旁的雪娇,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雪娇没作声,江寅替蒋氏解了惑,“阿妨中毒急需一味药引,这药引民间药铺没有,我求到了宫里去,是皇后娘娘给我找来了药引。皇后娘娘也担心阿妨的安危,特意让雪娇姑娘这里守着直到确认阿妨性命无恙才能离开。” 他竟是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意图,这个江寅,的确不笨。 原来是这么回事,蒋氏知悉原由便没往深了想。当年孙妨执意要嫁江寅,她不答应,后来得知是孙妨去找了苏瑜,才从她那里得到让孙廷柏出面的法子解了困境。这么说来,孙妨和苏瑜还是有几分交情的。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苏瑜害得妨姐儿的清白毁在了屠大郎手里,她先前有多恨苏瑜她是清楚的,这恨意怎么就被冲淡了? 此时孙嬉的心湖却似被狂风吹皱了。她算计来算计去,甚至都想到了要是被发现要怎么应对江寅,就是没想到苏瑜会这么快知情。而且什么药引?难道孙妨的毒能解了?悄悄地,她目色狐疑的看向一旁的小蝶。 感受到孙嬉投来的不善视线,小蝶怯弱心虚的低下头去。 小蝶只知道桐子仁能几粒就能毒死大黄牛,有什么药能解这毒她却是不知情的。 而这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没能逃过雪娇犀利的目光,她断定这个小蝶肯定是知道什么的。又见适才孙嬉的反应,她断定江寅手里没证据,抵死不会承认,所以想找到突破口,还得从这女使身上下手。 “江二爷,此事关乎二奶奶的性命,现在又有大夫作证二奶奶的确是中了毒,依奴婢看,不若就报官吧。”雪娇看向江寅。 不到万不得已,江寅是不想报官的,这事毕竟牵扯到孙嬉。 江寅目不转睛的看着孙嬉。 孙嬉眼神惶恐的往蒋氏怀里躲,就像江寅的目光不是目光,而是冷剑。她紧张的握紧手,惟有指甲嵌进肉里的痛才能使她清醒。 “报什么官?”蒋氏最不想听到自家人与官府有什么关系。 雪娇却懒懒的笑道:“三太太,你为什么不愿意报官?是怕这毒真是嬉姑娘下的是不是?你潜意识里肯定有猜测了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蒋氏心里猛跳,不经意间迎上孙嬉的视线,她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就是这短暂的反应,落到孙嬉眼里心中也是诧然的,但她现在必须选择无视。 江寅心疼的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孙妨,体贴的为她拢了拢被子,然后面无表情说:“有事咱们出去说,不要在这里吵到阿妨。珍儿,你好好照顾二奶奶。” “是,姑爷。”珍儿曲膝答。 江寅率先走在前头,蒋氏和孙嬉也跟着往外走,当小蝶路过雪娇身边时,雪娇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你叫小蝶是吧,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孙嬉惊得回眸,紧了几步走到雪娇面前,伸手想将小蝶扯开,“小蝶是我的女使,你扣着她做什么?” “什么叫我扣着她?嬉姑娘,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说有几句话想问问她罢了。”雪娇是习武的,习武之人身上很容易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慑感。 孙嬉的反应的确过激了,蒋氏和江寅都停步回望着她。 孙嬉用充满敌视的眸光瞪着雪娇,“我哪有紧张,我是说我的女使素日里与你并无交集,你能有什么话问她?快放手,她还要跟着去伺候我和阿娘。” “雪娇姑娘,你会武功,手下没个轻重,小蝶虽然是在嬉姐儿身边服侍的,但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你快些松开她吧。”蒋氏往回走了一步开口。 孙嬉借机又往回使了使力,但雪娇没松手。她扬起脸对江寅说,“江二爷,想知道妨姑娘中毒是怎么回事,你又怀疑是嬉姑娘下的毒,与其你没有证据去质问嬉姑娘,不如问问她身边的女使。” “你还胡说。”孙嬉伸手就要打雪娇,不准她再继续说下去,小蝶是这件事惟一一个知情人,就算她相信小蝶,但若她不在自己跟前儿,她要怎么相信她? 雪娇抬手一挡,又用巧力将小蝶从孙嬉手里拽出来,然后拖着往外走,路过江寅时她说:“妨姑娘还没醒,奴婢也正好闲着,不若就替二爷审审吧,妨姑娘这事有个结果,奴婢也好向皇后娘娘交差。” 江寅缄口不言,算是默认。 孙嬉也慌得追到门口,看着雪娇将人猛地往中庭的敞地上一扔,小蝶立即痛得唉哟唉哟乱叫。 “小蝶,适才你也听你家太太说了,我是个会功夫,手底下没个轻重。而且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久了,对付一些不怀好意的小人自成手段,江二爷敢笃定妨姑娘的毒就是你主子姑娘下的,但他没有证据,你主子姑娘不承认,便如同走进死胡筒。碍于你们是妨姑娘娘家人的缘故,江二爷也不好动手逼供。我不一样,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我现在问你的话,就如同皇后娘娘在问你话,你要敢欺瞒一丝一毫,我当即一掌拍死你,到了皇后娘娘跟前,我也是有说词的。” 第895章 真相 小蝶被雪娇吓懵了。 孙嬉也被雪娇这话吓得脸色巨变,她迈过门槛冲到小蝶身边,怒视着雪娇,“雪娇,就算你是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的,也只是个奴婢罢了,哪里轮到你在此大放厥词?什么叫我姐夫能笃定毒是我下的,我倒想问一句,孙妨是我姐姐,还操心着我的婚事,我为什么要毒害她?” 这个问题雪娇答不上来,她微微回头,目光放到江寅身上。 上元节那夜发生的事再一次在他脑海里浮现,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这话他怎么能说出口?且现在孙嬉言之凿凿,摆明就是死不承认,他又能怎么办?这个雪娇姑娘说得不错,想要知道孙嬉到底有没有给孙妨下毒,小蝶是突破口。 他深吸口气,像是打定什么主意似的往前走了两步,说:“雪娇姑娘,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插手江家的家事,难免会连累皇后娘娘的清誉受人诟病。请你在一旁看着便是,我绝不会让阿妨这遭罪白受的。” 江寅的视线越过孙嬉,冷冷的钉在小蝶身上,声音一拔,“小六子。” 侍候在廊下的使役小六子便跑了过来,“小的在呢,听二爷您吩咐。” “把小蝶带下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一个答案。” 小六子跟着江寅快十年了,自然能听出这声音里极力隐藏的愠怒,“是。” 孙嬉不料江寅能心狠至此,更担心小蝶受不住小六子的折磨招出点什么,慌慌将小蝶抱在怀里,抬头望着江寅泪眼婆娑,“姐夫,我没有下毒害姐姐,你信我,小蝶身子不好,你要真对她用私刑,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姐夫你可是人吃官非的,你何必为了自己的猜测而胡乱行事呢。” 蒋氏太了解孙嬉了,她可不像是个会好心到替奴婢操心的姑娘,这会子她极力护着小蝶,为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嬉姨妹,你若没做过,紧张什么?”想到躺在屋里的孙妨昏边不睡,江寅就没什么耐性,“小六子,还不把人拖下去。”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江寅直接用了‘拖’这个字,显然是很不给孙嬉颜面了。 “姑娘,奴婢害怕。”小蝶敢紧紧的抱紧孙嬉,不想被小六子拖走。 小六子名字叫小六子,实则是个壮硕的汉子,孙嬉哪里扯得过他?她只能看着小蝶,说着她能听懂的话,“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小蝶,真要是做过了,咱们一起承担,可咱们没有做过,我也定不会叫他们冤枉了你。” 小蝶在一阵哭喊中被小六子拖走了。 孙嬉站起身,脸上梨花带泪,委屈十足的望着江寅,“姐夫,你是不是也要审我?” 江寅咬着后槽牙瞪着孙嬉,“你最好祈祷你的女使什么都不会招,一旦她说了什么,孙嬉,阿妨可能会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放过你,但我不会,在我心里,什么都比不过阿妨的性命,我会把你送进官府,让你把牢底坐穿。” 孙嬉闻言,身子如坠冰窖,她双腿一软,身形摇摇欲坠,蒋氏伸手一把扶住。 江寅又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吩咐,“来人呐,把大门给我关了,只准进不准出。” 说完,拂袖进屋去照看孙妨。 雪娇也跟着回到孙妨榻前。 余下蒋氏和孙嬉在庭中缭乱,孙嬉更是惴惴不安。 蒋氏感受到孙嬉在颤抖,带着她去到先前她来江府里孙妨给她安排的一间厢房,并且将周围服侍的女使婆子都撵走了。确定没人偷听之后,蒋氏眼神刷的一下落到孙嬉身上,“毒,到底是不是你下的?” 孙嬉还沉浸在江寅最后的话里不能自拔,她怎么能去牢里?怎么能把牢底坐穿?她还等着孙妨一死,嫁进江府做江寅的续弦呢。她是怎么到这里的完全没有印象,是阿娘沉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阿娘……。” 听着孙嬉的声音带怯,蒋氏吓得连呼吸都忘了,“真是你下的?” 孙嬉知道瞒不过去,但她想做最后的挣扎,“阿娘,我没有,不是我。” “不是你你吓得这样?”蒋氏恨铁不成钢,更是气得怒火中烧,“你是我肚皮里掉出来的肉,你什么脾性我不清楚?你还敢不承认?” 孙嬉环着双臂,像是很冷,实则已经惊恐万分。她实在没想到江寅会强硬至此,他一个瘸子,孙妨嫁给她还不是完壁,这样人的死就死了,自己嫁进来替孙妨侍候他,侍候两个孩子有什么不好? “这里没有外人,你还不认?”蒋氏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 孙嬉扑嗵一声跪在地上,骤然抬头,泪水漫过眼眶,“是,是我下的又如何,阿娘你是要把我供出去吗?” 心里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孙嬉承认又是一回事。 蒋氏双腿发软,跄踉的退了好几退才坐到一把雕花梨木椅上,她指着孙嬉,满眼的难以置信,“你说,为什么?” 她既然承认了,便没什么不能说的,更何况她更担心小蝶万一抗不住小六子的折磨招出实情,那么惟一能救她的就只有阿娘了。她梗着脖子,将内心的妒忌和欲望倾泄而出,“为什么?阿娘你没看到吗?孙妨明着好心给我介绍婆家,可你看她实际都给我介绍了些什么人?不是家世清贫就是就是家世清贫,她分明就是不愿意我嫁得比她好。说得好听将来会有好日子过,可我现在已经二十岁了,我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何况是将来?我不想等,也不能等。” 蒋氏痛心疾首的捂着胸口,听了孙嬉的话,对孙妨的愧悔像是绝了堤的洪水,赫然间就淹到了她的脖子。她可以对孙家三房以外的任何人心狠手辣,但绝不允许窝里横出现姐妹相残之事。当初她那么反对孙妨与江寅的婚事,对孙妨的做法也只是冷漠,不闻不问罢了,可从来没想过逼死孙妨。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毒死她?” 第896章 蒋氏的悔和选择 “她这样羞辱我,就该付出代价。”孙嬉言词定定,丝毫没有悔过之心,“阿娘,江寅虽然是个瘸子,可你没发现吗?他要是不走路只是站在那里,玉树临风的气质并不比任何大家公子差。上元节那夜,女儿在人群里被绊倒,是他一把扶住我。他的胸膛是那么的厚实,手臂是那么的有力,那时我靠在他怀里,是从未有过的心安和心定。阿娘,孙妨嫁给他的时候还不是完壁,他都能待她这样的好,要是我嫁给他,他难道还会亏待我吗?” 蒋氏错愕万分的瞪着孙嬉,被她这番话惊得忘了一切反应。 “我先前想求求您来着,当初下河县,苏瑜的夫君沈重霖能娶平妻,江寅也可以,苏瑜和苏玫是堂姐妹,我和孙妨是亲姐妹,自然是能和睦相处的。孙妨不知我的意图,一心替我选那些没出息的相亲对象,我不答应,她就不让我来江家走动了,不来江家,我怎么能见着江寅?她想拆散我跟江寅,是她逼我对她下手的。” “啪……。” 孙嬉语声刚落,蒋氏软瘫的双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腾地起身冲过去就是狠狠一巴掌甩下。 孙嬉被煽得整个人都倒在地上,从小到大,在此之前,阿娘那怕是对她气得再狠,都没有动过手。她捂着被打的脸,一滴不解、委屈、怨忿的泪水滴在地面上,润了一抹淡淡的暗影,她万分不解的看向蒋氏,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半个字的声音。 “妨姐儿,她是你亲姐姐,不论她嫁给江寅前是不是完壁,江寅待她好不好,那都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几时轮到你指手画脚操闲心?就算你看不上她给你分绍的相亲对象,也用不着毒死她你取而代之罢。嬉姐儿,你这心思怎么这么狠啊?” 蒋氏此刻气得浑身发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孙嬉突然诡异的笑了,那抹笑看得蒋氏头皮发麻。 她说:“我狠?阿娘,我变得这样狠还不都是你手把手教的?” “住口,我几时教过你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了?”蒋氏继续喝叱。 孙嬉跪正身形,也放下了捂住脸的手,脸上那五个清晰的指印,丝毫没掩饰蒋氏动手的力道。“您的确没教过我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可是您教会了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在上河县,你设计屠大郎去睡苏瑜,来到京城后你又设计我们姐妹俩去害苏瑜毁容,再到去年你亲自带我去看了你害的谭莹雪的下场,阿娘,这一桩桩一件件,为达目的手段,还说不是你教会我的?” 蒋氏瞠目结舌的盯着孙嬉,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盯着她。 这个她像娇花儿一样呵护了二十年的女儿,她无时无刻不在替她着想,无时无刻不在替她的前程殚精竭虑,到头来,没成想自己在她心目中居然是如此的阴险不堪。 此刻,蒋氏像一只焉儿的老茄子,她神情恍惚的坐回去,身心是从未有过的累和疲惫。 孙嬉也从未见过阿娘这般模样,她永远都像只精神抖擞的母鸡,什么时候都保持着战斗状态。这会子这么焉巴,肯定是自己一不小心把话说得太狠,刺激到她了。 这可不成,阿娘要是没有斗志,怎么保护她? 孙嬉缓缓软了脸上的狠绝,跪走到蒋氏面前,手轻轻搭在她的膝上,声音也低了低,“阿娘,您愿意女儿口不择言,女儿只是生气阿娘你帮着孙妨说话,你明明从前对她不是这么上心的?我怕你见她现在过得好了,嫌弃我,不要我了。” 说完,孙嬉爬在蒋氏膝盖上失声痛哭。 蒋氏眼眶里的泪也关不住,顺着徐娘半老的脸滴到孙嬉的发间,声音一瞬苍老起来,“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嬉姐儿,妨姐儿无事便好,若是有事,我替你去把官府的牢底坐穿。” 她不能让孙嬉去坐牢。 孙嬉也不能让阿娘去坐牢,有个坐牢的阿娘,谁还愿意娶她? “阿娘,您胡说什么呢?您不能去坐牢。” 蒋氏眼睛红红的看着她,“我不去,难道你去吗?” 孙嬉先是抿紧了唇页,尔而才道:“阿娘要是去坐牢,还不如女儿去。阿娘,阿爹已经没了,咱们母女俩个在孙府相依为命,女儿怎么能让阿娘替我背负这么大的罪?阿娘,女儿希望您好好的,女儿也不想离开您……。”名声一旦出去了,与其受人指指点点生不如死,还不如去坐牢。 先前孙嬉噤声的瞬间,蒋氏以为她情愿将自己推出去坐牢以换自由,心中无比的失望,后又听孙嬉这番感动的话,又是无比的动容和不忍。 是了,她不能坐牢,孙嬉也不能坐牢。 “你说,这件事除了你我知道还有谁知道?” 听着阿娘的声音稳了,孙嬉知道她还是愿意救自己的,立即道:“只有小蝶,而且这主意也是小蝶提议的,我又没在乡下生活过,在老家时连庄子里都极少去,哪里会在道什么桐子仁能毒死人?” “嬉姐儿,你给我听清楚了,这件事要是能平安过去,往后这江家你也别再来了。” 孙嬉还惦记着江寅,不愿意点头。 可蒋氏逼视着她,孙嬉不得不点头。 “也不知道江寅会对小蝶耍什么手段,她没招也就罢了,你就咬死不承认,要是她招了,你就咬死此事是小蝶所为。” 把小蝶抛出去,真到迫不得已,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而此时江府的柴房里,小蝶被放进一口大水缸。小六子先前怎么逼问,这丫头年纪虽小,嘴却硬,就是不承认。他实在没办法,才想到一个绝好的点子。 小六子一脚踩在长板凳上,看着水缸里瑟瑟发抖的小蝶,“你说你都怕成这样了,干脆招了我就放了你不好吗?何必硬抗着呢。” “你别想冤枉我和我家姑娘,更别想屈打成招。”小蝶的声音都在抖。 “你要是继续如此嘴硬,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六子语音刚落,柴房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六子哥,这小蓄牲捉回来了。” 第897章 较量 小蝶闻声,浑身莫名的一激灵,小蓄牲?什么小蓄牲,这个时候小六子拿小蓄牲来干什么? 小六子则白了小蝶一眼,偏过头看着从柴房外走进来一个使役,他手里拎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铁笼子,笼子里关着几‘吱吱’乱叫的老鼠。 “六子哥,哥儿几个可是刨了耗子洞,把耗子全家都给捉来了,给你。” 小六子没有接,而是示意使役将装着耗子的铁笼子搁到地上,然后对小蝶说:“你也看到了,哥儿几个为了你的事受了老大的累了,可你就是不识抬举。我家二爷又说不论用什么手段都成,只要你开口说实话。一会儿我往那水缸里撒一把米,这耗子除了爱吃油不就爱吃米吗?” 什么?他要把耗子丢进水缸里? 小蝶顿时毛骨悚然,她脸色白如纸。等反应过来,她拼了命的挣扎,奈何她手脚被缚,再怎么扭动也于事无补。慌乱中她惊恐喊道:“你要是敢丢进来,我就咬舌自尽。” 小六子伸脚踢了踢地上的铁笼子,原本也没真打算放进去,姑娘家有几个不怕这些东西?但听小蝶这样说,他也真怕弄出人命来,“那你就交待嘛,事情说清楚了,我就让人把这耗子丢出去。” 小蝶被吓得额间冷汗涔涔,她紧紧的咬住牙关,犹豫再三道:“我没什么好交待的。” 她是嬉姑娘的奴婢,这一辈子的荣辱都与嬉姑娘相系。嬉姑娘将来若是嫁得好,她也可以水涨船高,要么做姑爷的妾室通房,要么就配个有本事的管事,总好过一直没有着落。可是妨姑娘给嬉姑娘介绍的那些人户,个个家世不显,别说家里有个像样的管事,就只怕嬉姑娘嫁过去,做饭洗衣这种事都要自己动手,她哪里还有盼头? 嬉姑娘也是不愿意的,每每从江家回到孙府,总会在屋里生好一通闷气,她妒忌妨姑娘好命,虽然嫁的是个瘸子,但平常富贵人家有的妨姑娘可是半点也不缺,更甚则江二爷还是个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既无妾侍亦无通房,一颗心全扑在妨姑娘身上。 谁人不喜爱这样的丈夫? 所以,在一次嬉姑娘说妨姑娘怎么不去死,问她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死得又快,她就想到了小时候在乡下被桐子仁毒死的大黄牛。看着嬉姑娘殷殷切切的眼神,又想自己将来要是能落户在这江家,也是个不错的前程,她告诉了嬉姑娘桐子仁这种东西。 小六子跟着江寅走南闯北多年,自然有一套识人的本事。他见小蝶犹豫,就知道她肚皮里藏着事。虽然对个姑娘而言,他拿耗子要胁她的事很不人道,但若是激一激能让她开口说实话,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弯腰提起铁笼子,一步一步走向小蝶,又从一旁的柴垛上扯出一根柴来敲了敲铁笼子,那铁笼子里的耗子立即被吓得‘吱吱’乱跑乱叫。 小蝶看得头皮发麻,身子突然向深秋的枯叶,在风中瑟瑟欲坠。“你……你别过来……。” “二爷还等着呢,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小蝶听出小六子的话里没什么耐心了,此刻她的内心激烈的煎熬着。 她怕耗子进水缸,怕耗子在她身上爬来爬去,万一咬到她怎么办? 可是她能说吗? 不能啊! 嬉姑娘承诺过她,只要她能嫁进江家,会许她一个体面的未来。而且适才她让小六子拖过来时,姑娘说会保她的。退一万步说,她在这里招了,嬉姑娘又真的会被送到官府去吗?她的身后还有三太太,三太太不答应,妨姑娘和江二爷又能怎么样呢?而她,则会落得个背主的下场,能得什么好结果? 不,不,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小蝶的五官纠结万分的凝在一起,头一直摇着。 小六子把铁笼子缓缓靠近她,她身子往后仰着,仰到没有退路,就道:“我无话可说。” 小六子手一顿,被气乐了,“你还真是够忠心啊。” 小六子把铁笼子递给使役,余光扫着小蝶,“看着她,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使役道:“是,六子哥。” 看着小六子离去,那只关着耗子的铁笼子离自己远远的,小蝶才微微松了口气。 小六子离开柴房,直接去见江寅。 江寅正拿着帕子为孙妨擦着掌心,听完小六子的回话,他默默地一言不发。 雪娇在一旁听着,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女使竟这样嘴硬。 “你过来。”江寅说。 小六子走过去,就见江寅在他下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小六子便一副了然的出去了。 他直接回了柴房,一进门就吩咐使役将小蝶从水缸里挪出来,然后说:“小蝶姑娘,咱们走吧。” 走?怎么不给她松绑?小蝶意识到不好,赶忙问,“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自然是衙门了。”小六子神色轻松,“不用你招了,你家主子已经招了,她说一切都是你撺掇提议的,那什么桐子仁的毒也都是你提供的,我们二爷让我直接把你扭送到衙门去。” 嬉姑娘招了? 小蝶被使役推搡着离开柴房,一听到她要被送到衙门,脑子里懵得无法思考。 嬉姑娘不是说会保她的吗? “你胡说,我不相信。” “你不信?由不得你不信,我们二奶奶已经醒了,现在嬉姑娘正由亲家太太带着跪在二奶奶榻前认罪呢。”小六子轻飘飘的语声像无数冰冷的线钻进小蝶的耳中,又像是脖子被人死死的按住透不过气去,“我说你怎么不承认呢,原来是你撺掇嬉姑娘犯下这样的大错,这下好了,有亲家太太在,二奶奶肯定不会追究嬉姑娘的责任,你就不同了,这件事始终得有个人付出代价,你说是吧。” 小蝶双腿一软,再也走不动路,直接瘫趴在青石砖小径上。她没想到自己受尽折磨和惊吓都没承认的事,她那么信任的主子姑娘这样轻易就把她出卖了,还要把她送到衙门去顶罪。一旦到了衙门,孙家有权有势,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女使,怎么可能争辩得过? 一抹恨意爬满双眼,她冲着小六子喊,“我交待,我都交待,不要把我送到衙门去,我不去。” 第898章 小蝶中计 走在前面的小六子眼中浮现狡黠,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缓缓在唇边掀起。心道二爷真是好盘算,这一招果真激得小蝶弃暗投明。虽然是心中有谱了,但小六子脸上并未呈现一丝一毫,相反一副可怜样的看着小蝶。 “你现在交待有什么用?你交待的话无非跟你主子姑娘交待的都一样,有什么用?先前我那样逼你你代都不说半个字,现在说已经晚了。而且这件事受苦的是我们家二奶奶,总得给我们家二奶奶一个交待吧。” 这交待就是把她推出去?小蝶一想到适才江二爷说要让嬉姑娘把牢底坐穿的样子就害怕。戏文里都唱了,大牢里最是不缺耗子和臭虫,她一个姑娘家,一进去还能活着出来吗? 顷刻间小蝶急得牢牢的拽住小六子的衫摆,“不是的,她说的是假的,不是真的。” 小六子低头看着小蝶,觉得可以再激一下,“真的假的有那么重要么?反正这件事你就是主谋,你家主子姑娘和太太咬定你了。本来我家二爷不想把你扭送到衙门去,但你家主子姑娘和太太非说要给我家二奶奶一个说法,你要怨就怨你的主子们,不要怨我家二爷。” 小蝶一听这话,迫切见到江二爷要把事情辨分明的心情愈加急切,“六哥,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二爷,我有话跟他说。” 春日里娇花似锦,梁下飞燕哺新,本是春光烂漫的好时候,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孙妨,江寅整个人都戚戚焉焉的,又着急又没精神。 范大夫又过来诊了一次脉,告诉江寅脉相在转好,江寅虽然心松了松,但仍然不敢大意。 珍儿送范大夫出去,再折回来就说:“二爷,奴婢看到小六子带着小蝶往这边来了。” 握住孙妨手心的手滞了滞,随即轻轻放进被里,又细心体贴的给孙妨捏了捏被角,才起身往外去。 雪娇看着江寅一瘸一拐的背影,又想着这妨姑娘真真是好福气,能得这样个爱她惜她的好夫君。 江寅刚在廊下站定,就见小六子带着小蝶来到庭中。 一见江寅沉得跟不见光亮的湖底似的脸,小蝶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二爷,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不是主谋,这件事嬉姑娘才是主谋。” 小蝶很激动,生怕自己说不清楚,因为她仔细体味过小六子的话,若不想被扭送到衙门去,这江二爷是她最后的救星。 “你不想被送到衙门去,就得让我知道你不能被扭送去的理由,难道你的话比我岳母大人和嬉姨妹的话还可信吗?” 江寅故意把声音向上拔了拔,惊得小蝶再不敢隐瞒什么,“二爷您明鉴,是嬉姑娘爱慕于您,可有妨姑娘在中间横着,又见她几次三番对您示意您都视而不见,她苦于对二爷思而不得,这才想要除掉妨姑娘,自己好取而代之。” 自己猜想是一回事,亲耳听到确定心中猜想又是一回事。此刻江寅怒不可遏的瞪着小蝶,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那桐子仁毒到底是怎么来的?”他问的是‘到底’怎么来的,掩饰他并不知情的假象。 小蝶浑身颤抖了一下,垂头低目,“当时嬉姑娘正恨得紧,问奴婢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人死得快又疑不到她身上,奴婢也是想为主子分忧,就想起幼时在乡下见过大黄牛只桐子仁,很快就死了,就跟嬉姑娘提了这事……。” “住口。”孙嬉几乎是吼着冲进来打断小蝶的话,她在小蝶身边站稳脚根,尔后狠狠的一巴掌甩下去,“贱婢,你敢污蔑我。” 小蝶被小六子带走后,她原想着自己是许了小蝶前程的,又说过会保她的话,小蝶断不会出卖她的。没想到这贱婢如此经不得事,在她和阿娘赶回来看孙妨时,竟听到她对江寅正吐露实情。 蒋氏到底沉得住气些,她一见江寅不善的神色以及小蝶惶恐的样子,就猜测这之间肯定出了什么她们母女不知情的事,“小蝶,奴欺主是大逆,告到官衙你可是要吃大罪的,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你清楚吗?你最好是想清楚了。” 小蝶捂着被打的脸,看着孙嬉狰狞的面孔以及蒋氏咄咄逼人的嘴脸,丝毫没疑心自己是中了江寅的计,只恨恨的瞪着孙嬉和蒋氏,“嬉姑娘,您说你想嫁进江家代替妨姑娘享受江家的荣华富贵,想让妨姑娘去死,奴婢为你尽心尽力,现在事发了,你却只想着把奴婢推出去顶罪,你自己安然无事,你的命是命,奴婢的命再贱也是命啊! 孙嬉被小蝶的一番话给说懵了。 蒋氏却清晰的从小蝶的话里得到很多讯息,她说怎么小蝶突然反水,原来是江寅用了反间计。 “小蝶,你在胡说什么?我几时……。” “够了。”江寅已经知道了真相,不愿意再听孙嬉和小蝶对恃狡辩什么,他打断孙嬉的话,然后看向蒋氏,“岳母大人,都是您生的姑娘,您说怎么办?” 蒋氏紧紧扯着手里的帕子,饶是她再厉害,再善言词,此刻也只能僵着脸上的笑容,干巴巴的开口,“都是误会。” 这话说出去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没说服力。 江寅的脸冷得可怕,他盯着蒋氏的视线像在冰水里浸过似的透着寒意,“误会?许是岳母大人不曾听到小蝶先前的话罢,那便让小蝶再说一次,好叫岳母大人听听,嬉姨妹对阿妨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孙嬉对孙妨做了什么,蒋氏已经了然于胸,也不想再听小蝶再陈述一次。 而她这样平静的反应落在江寅眼中,即是蒋氏原来就知情。心中更为悲恸,为孙妨感到不值和难过。 “原来您都知情是吗?” 一道无比失望的声音透进蒋氏的耳中,蒋氏知道江寅误会她老早就知道,她是刚才才知道的好不好?可这事要怎么解释?老早就知道为什么会容忍嬉姐儿对妨姐儿做出如此恶毒之事?才知道的话又怎么能对嬉姐儿做出如此恶毒之事而表现得如此平静?这让江寅看在眼里,她成什么人了? 蒋氏觉得好难呐! 第899章 撕破脸的孙嬉 可江寅不管这么多,他现在只想为孙妨讨个公道,“岳母大人,阿妨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孙嬉害她,您怎么无动于衷,难道看到阿妨半死不活躺在榻上,您的心就不会痛吗?你看着她一双弱小的儿女,难道心中就忍心吗?” 蒋氏此刻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哪一边,另一边都会受到伤害。但这种场面从前她在孙府没少见,所以她的脑子飞快转着,迅速分辩着利害轻重。大夫守在江家,妨姐儿又用了药,来前还听说大夫给妨姐儿诊过脉,她的身子在逐渐恢复中。所以,妨姐儿的性命该是死碍的了。那么,现在最紧要的是嬉姐儿的名声,这件事不论是传出去还是闹到官府去,嬉姐儿的名声只会比从前更臭,莫说姻缘,只怕走个路都会被人砸烂菜梆子,哪里还有脸面在京城活下去? 是以,蒋氏分了轻重,心里也有了定力和主意。她抬头看着江寅,她知道江寅想为孙妨讨说话,他要是不松口,这件事肯定过不去。声音带着祈求,“我的好女婿,先前我说这桩事是误会,是真的误会。嬉姐儿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她与妨姐儿亲亲姐妹,由小到大情谊非浅,怎会真下狠心去毒害她?就算她抱怨妒忌妨姐儿,肯定也只是嘴巴里说说罢了。这件事要怪只能怪我,是我没给她挑个好的在身边服侍,才让她身边的小蝶见缝插扎给撺掇了,做出如此毒害亲姐的丑事。” 阿娘这是间接承认就是她下毒害孙妨的了,这都要怪小蝶这小贱婢,嘴里说着对她忠心,这才多大会儿就把她给卖了。事到如今,瞒也瞒不过,孙嬉也认了,好在和阿娘早有商议,此事定要栽在小蝶头上。 小蝶一听蒋氏这样说,真真是印证了小六子的说词,心里悔恨交加,“三太太,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能轻易就栽脏到奴婢头上?明明是嬉姑娘主导的,奴婢只是提供了桐子仁,是她说怎么放在吃食上让妨姑娘吃进去的。” “啪……。”孙嬉反手又是一巴掌煽过去,“贱婢,你还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撺掇我的,现在还敢狡辩,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扭送到衙门去,让你把牢底坐穿。” 再一次印证了小六子的话,小蝶不由得心惊身晃,她爬到江寅面前,边磕头边哭诉,“二爷,二爷您求求奴婢吧,真的是嬉姑娘想毒死妨姑娘的,这一切都是她主谋的,为的就是想嫁进江府,霸占妨姑娘的丈夫和孩子,替她享受府里的荣华富贵。” “你还说……。”孙嬉冲过来还要把小蝶。 江寅见状冷喝,“住手,你想把她打死,死无对证是吗?” “姐夫,我没有……。”孙嬉立马换了一副嘴面,扭捏中带着哭腔。 江寅连看都不想看她,再一次看向蒋氏,“岳母大人,您不必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既然孙嬉不承认,小婿只能把她与她的女使都送到官府去,请大老爷为阿妨主持公道了。” 蒋氏和孙嬉闻声,心中皆是惊惧,脸色皆是一白。 “好女婿,有大夫在,妨姐儿已经不会有大碍的,你闹到官府去,江家的颜面不也丢尽吗?”蒋氏忍着满腔忿然温言道,“且真要处置,还是等妨姐儿醒过来再说吧,想来她知道嬉姐儿是受人撺掇,依她对嬉姐儿的疼爱,肯定会原谅她的。” 江寅对蒋氏早已失望至极,顾此并不指望从她嘴里能听到什么公道的话,“阿妨原不原谅孙嬉是她的事,可阿妨是我的妻子,孙嬉差点儿害得我没了妻子,害得我的孩子没有阿娘,这笔帐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过去的?小六子,去叫人过来,送孙嬉和小蝶去衙门。” 小六子应声转身,孙嬉却突然大声喊住他,“站住。”尔后偏过头,先前扭捏委屈的表情全复不见,只有不理解和愤怒的表情嵌在那张娇花一般的脸上,“姐夫,你非得把事做得这么绝吗?” 看多了孙嬉在他面前的脸,想来这张脸才是她最真实的吧。 双眼充满恶毒。 表情满是阴险。 语气是没有任何悔改的尖酸。 他的阿妨那么好,怎么会有这么个妹妹? 蒋氏也是头一次见孙嬉如此模样,一时间怔在原地,忘了所有反应。 “我做得绝吗?你在对阿妨下毒手时可有想过事发后会得到什么下场吗?”回视着孙嬉,江寅一字一句的开口,“你盼着她死,还想心安理得的得到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你不仅厚颜无耻还心如蛇蝎。我告诉你,就算这次阿妨真中了你的奸计没了,我也是决不会娶你的。” “孙妨有什么好?”孙嬉冲关江寅一声怒吼,吼声惊得远处停在飞檐上的燕子都飞走了。可能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所中意的,声音又不由自主的降了降,但语气里的质问和坏脾气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她有什么好?她嫁给你的时候,身子都不是干净的,她被人睡过的,我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你能要她,凭什么不能要我?” 这话还是说出来了,蒋氏绝望的看着孙嬉,徒然觉得她发疯起来自己根本就不认识。 “你给我听清楚了。”江寅嫌弃的看着孙嬉,孙妨告诉过他当年在老家发生过什么事,洞房花烛之后他问过孙妨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娘家人,不好叫她们一直误会孙妨是个不清白的姑娘,可是孙妨拒绝了,至于什么理由她当时没说,但现在江寅似乎懂了。“阿妨嫁给我的时候,就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她根本就没被旁人玷污过。” 这话像一记惊雷轰得蒋氏回了神,轰得孙嬉唇页微张,动了半日才惊愕开口,“你说什么?”后又带着同情的口吻冷笑,“事到如今,你何必替她正名?她到底有没有被人玷污,我们孙家就没有人不知情的。我知道你不想我下她脸面,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第900章 蒋氏的歪公道 “寅哥儿说得没错。”尤氏突然从院外徒步进来,她站到江寅身边,先看看蒋氏,再看看孙嬉,道:“你说得也没错,寅哥儿媳妇一直以为自己不是清白的,这件事甚至于连我都知道,所以当初寅哥儿说要娶她,我本是不乐意的,可又想着寅哥儿腿脚不便,又难得遇到一个自己中意的,便也没阻拦。洞房花烛那夜,我因为知道寅哥儿媳妇不是清白之身,所以不曾在铺上铺元帕,不曾想次日铺上竟有一抹处子落红。现在说来,你们孙家之所以知道寅哥儿媳妇不是清白之身,是因为寅哥儿媳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白的,这才受人冤枉了那么久,她自己也受了那么久的委屈。” 此刻蒋氏只觉自己双眼发花,身子摇摇欲坠,耳朵里轰隆隆的响个不停。 孙嬉也跄踉着退后一步,“不,不可能,不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尤氏不满的看着蒋氏母女,“此事今日说开,希望以后你们不要再提寅哥儿媳妇当年清白不清白的事了。作为她的娘家人,一个是亲阿娘,一个是亲妹妹,你们这样揭她心里的疮疤,就不怕她心里流血吗?” 孙嬉和蒋氏呆呆怔怔的站着,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寅懒得理这母女二人的反应,偏过头去看小六子,“还不快去叫人,送孙嬉主仆二人到衙门里去。” 小六子闻声欲走,回过神来的蒋氏又将人拦住,“等等。”尔后看向江寅,“寅哥儿,妨姐儿能遇到你是她的造化,我当年那么阻止都没斩断你们的姻缘,说明这姻缘是你们命中注定的。如今你们夫妻是过好了,可是嬉姐儿有什么呀?你再把她送到衙门去,你这是真不要她活命了啊!我知道你心疼妨姐儿,想为妨姐儿讨个公道,可到底妨姐儿才是苦主,你私自作主把人送到衙门,万一妨姐儿醒过来,知道了,肯定会怪你的。” 正在此时,外头有使役来报,“二爷,宋公子来了。” 宋鑫?是了,今日是发榜之日,他肯定是要告诉他榜上结果的。 江寅正欲说什么,蒋氏抢先问道,“宋公子,是宋鑫公子吗?”这就是孙嬉答应要嫁的人户。 那使役笑意盈盈的答道:“可不就是他,二爷,真是好消息,宋公子中了一甲第九名,真正的进士及第了,他是来给二爷你报喜的。” “什么,宋公子中了进士?”蒋氏心头一喜。 孙嬉脸上也是一松,但也不敢太放松,她紧张的看着江寅,又担忧的看向蒋氏。 蒋氏接受到孙嬉脸上的担忧,知道她在害怕什么,赶紧说道:“寅哥儿,宋公子来了,是来向你报喜的,嬉姐儿和宋公子的婚事虽然不曾定下来,但在你的操持下两下也是有情的,你这个时候要是把嬉姐儿送到衙门去,又要怎么跟宋公子交待呢?再者,宋公子如今中了进士,要是知道你向他介绍的对象做下过这等丑事,他又会怎么看你呢?” 这还威胁上他了! 对于蒋氏这般的厚脸皮和狡诈,江寅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早在孙嬉提起清白之事时,屋里的孙妨就醒了。雪娇帮着扶起她,珍儿喂她吃了点温水。她听着屋外诸多人的对话,对于孙嬉的恶毒,孙妨是难以置信的震愕,对于蒋氏的偏袒,孙妨是透心寒凉的失望。这段时日阿娘和嬉姐儿频频出入江家,纵然知道这二人心思不纯,她还是贪念她们带给自己虚伪善意,至少让她体会到自己还是有娘家人在的。 此时,孙妨眼中泪光闪闪,她虚弱的开口,“珍儿,把他们都叫进来。” 珍儿点点头,出去传话。 雪娇趁机拿个枕头塞到孙妨身后,听着孙妨说:“有劳雪娇姑娘。” 雪娇道:“见妨姑娘你醒了,平安无事,奴婢也该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了。” 孙妨微微点点头,看着她说:“替我谢谢……谢谢阿瑜姐姐。” 孙妨语声一毕,就见江寅率先冲了进来,他来到榻前,紧张的握着孙妨的手,真怕这一切都是梦。 “阿妨,你可算是醒了,可算是醒了。”他将头埋进孙妨的双手里。 孙妨感受到掌心有温热的湿意,知道江寅是害怕失去她害怕得哭了,被阿娘和妹妹伤透的心,因为这几点温热的湿意暖得满满的。是她放不清现实,阿娘还是那个阿娘,妹妹还是那个妹妹,她们怎么可能真心待自己? 这辈子她有江寅,有江寅这么好的丈夫,这是她几辈子都奢求不来的好丈夫,她还惦念着娘家人那点虚伪的亲情做什么?“夫君,我没事了。” 江寅抬起头,果然眼睛红红的,湿湿的。 蒋氏也来到榻前,忧心万分的看着孙妨,眼里也是满含泪意,“你这丫头,吓死阿娘了。” 蒋氏的担心是真心的。 可惜,孙妨再也不会相信了。 她微微偏过头看了眼孙嬉,见她眼神闪烁,手脚无处安放的惶恐样子,像是有人往她心里戳冷刀子,痛得她魂要离体。“阿娘,我没事,死不了。” 一听孙妨语气不对,蒋氏讪讪笑了笑,“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什么死不死的,有大夫在,你不会有事的。” 孙妨勉强的扯了扯唇角,又听见雪娇说,“江二爷,妨姑娘已经醒了,奴婢要回宫向皇后娘娘复命去了。” 她果真只是等孙妨性命无忧?难道她不想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处置吗? 江寅也不敢多问,起身朝她拱手作了一揖,“请代草民谢过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 雪娇曲膝回礼,“奴婢会把话带到的。” 珍儿代江寅送雪娇离开。 等到二人走后,屋子里诡异的静了下来。 孙妨和江寅彼此深情相望。 蒋氏几次想开口来,话到嘴边又没声了。 “寅哥哥,你头上怎么包着绷带,是受伤了吗?” “无妨,只是小伤,阿妨,我只要你没事,你要是有个什么不测,叫我和孩子怎么办?”江寅紧紧的握着孙妨的手,又怕捏疼了她。 孙妨落了泪,抬眼间看到阿娘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她知道阿娘会说什么,孙妨道:“寅哥哥,其实我醒过来有一会儿了,你们在外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第901章 决绝的决定 都听见了,蒋氏上前一步惊道:“你都听见了,那你嫁进江家之前身子是清白的这事你……。” “的确像婶婶说的,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白的,大婚次日,我才知道我被苏瑜算计了,可我的记忆也不是假的,只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是苏瑜阻止了屠大郎,才没让我失身于他。可是她把阻止了屠大郎对我不轨这事当成了一个秘密,既惩罚阿娘那时对她的算计,也折磨着我,让我受尽人诟病。” 蒋氏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不可能,我当时找见你时,你明明……。” “大婚次日我去王府找过她,她都承认了,屠大郎根本就没有玷污我。”再一次打断蒋氏的话,孙妨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事后怎么不告诉我呢?” 孙妨看着蒋氏笑得很讥诮,“还有什么意义吗?阿娘,当初因为误以为我被人玷污,你偏心嬉姐儿,我也以为自己找不到好姻缘,那时我恨苏瑜,恨你,恨嬉姐儿。你们害我不帮我,我就自己给自己拿主意,做了诸多荒唐事。我如今到很感谢那时的荒唐,不然,我怎能遇到像寅哥哥这么好的丈夫?” 蒋氏突然对孙妨的说词无言以对。 “寅哥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不能答应你把嬉姐儿送到衙门去。”孙妨身体虚弱,说出的话有气无力,落进屋中众人耳中却是那样的掷地有声。 江寅似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才想着赶在孙妨醒来之前把人送到衙门,让害她的得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孙嬉脸色一松,蒋氏面色也雨过天晴。 孙嬉徒然走到榻前,跪在孙妨面前,“好姐姐,谢谢你的宽宏大谅,我是心里妒忌你如今的好光景,纵然心中有抱怨,也不可能真下狠心去毒害你,都是小蝶那贱婢撺掇的,要不是她惦着自己想要个好前程,怎么生出此等恶毒的心思来,其实第一次姐姐中毒有反应,我就后悔了,可是小蝶还一直撺掇着我害姐姐,她真是该死。” 小蝶真是该死,没你孙嬉什么事了? 孙妨冷冷的瞥着孙嬉,她知道孙嬉这个人自私自利,却没想过她会如此的心狠手辣。对自己的亲姐姐说害就害,对服侍自己的奴婢说卖就卖,错都是旁人的,跟她没丝毫关系。 “嬉姐儿,我俩差不了几岁,由小一起长大,我有的,父母从未短你半分,在发生那件事之前,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是牢固无疑的,可是来了京城,见了大世面,在我被人指点时,你的心也野了。觉得我是三房的污点,和我走在一起你都嫌弃,当年我说要嫁给寅哥哥,你也是在一旁嘲笑过的,这些你都忘了吧,可是我都记得。这些年我与娘家疏远,咱们之间仅存的情谊也只是一母同胞罢了。这回阿娘找上门,让我和寅哥哥为你的亲事上上心,我念在我们一母同胞,不遗余力替你张罗。不料不仅没得到你的感恩反而得到一顿怨怼,更可恨的是你居然想下毒害我以达到取而代之的目的。我不会把你送到衙门去,可我们之间仅存的一母同胞情谊我也不会再想要维系了。” 说了这么大段话,孙妨觉得很疲惫,可她还是坚持着没有睡过去。 孙嬉听完,心里已经不在乎了。毕竟事情已经暴露成这样,江寅是铁定不可能再要她的。退而求其次,刚中了举的宋鑫才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蒋氏却觉得很不安,这种不安直接来源于孙妨最后那句绝决的话。“妨姐儿,你既是愿意原谅嬉姐儿,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呢。” “阿娘,阿爹没了,你是这世上我最该孝敬的人,我会好好孝敬你,但我们以后还是少往来得好。还有寅哥哥,宋鑫宋公子是你的至交好友,是个真正把你当亲哥哥一般的人,嬉姐儿的禀性摆在这里,她真要是嫁给宋公子,只怕往后宋公子会家宅不宁,这桩亲事既是由你牵的头,就由你去向宋公子告个罪,了结了吧。” “这怎么行?”江寅还不待说什么,蒋氏冲口而出。“妨姐儿,你妹妹现如今就只这一条出路了,你怎么忍心断了她的前程?” 指责,指责,还是指责! 孙妨痛心极了,脸上却已经露不出难过的表情,所以落在众人眼里,像极了不近人情,“我不把嬉姐儿扭送到衙门去,不代表我会原谅她对我的伤害。对一个伤害过我的人,以德抱怨,我还没那么高的觉悟。你带她走吧,从此以后,我再没这个妹妹,愿余生不见。” 孙妨语声轻轻,却是让孙嬉吓得不轻,她从错愕和惊恐中回过神来,先前还挂在脸上的懊悔和愧疚褪得干干净净,“我是禀性不端,就算是把话说得再狠,也脱不了我是你妹妹的事实。我与宋公子的姻缘是姐夫促成的,姐夫亲自再去说退,难道宋公子会再相信姐夫的人品?” “你不用威胁我。”江寅语声冷冽,眼神却温柔地看向孙妨,“阿妨说得对,你这样的人嫁给宋兄弟,只会害了他,你走吧,且不说以后你的姻缘如何,是生是死,江家,再不准你踏进半步。” 江寅把话说得这样绝,显然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孙嬉急了,脑子里迅速想着要怎么办才好?要怎么办才能保住她与宋鑫不被拆散? 突然,孙嬉起身往外冲出去。 蒋氏和江寅同时反应过来她要去哪里! 此时江家的花厅里,宋鑫正边喝茶边等江寅的到来。 宋鑫家穷,在老家时时得江寅帮衬,到京城后也没少受江寅照顾,还给他介绍了一桩他觉得原本高攀不上的姻缘,这个哥哥,当真是比亲哥哥都对他要好。 宋鑫对江寅真是无任感激,想着一会儿见着江寅,定要给磕个头,感谢他的恩泽。只是素日来江府这个哥哥很快就出来见他,怎么这次他都吃了两碗茶了,人还没出现?他也不好让人去催促,只能干等。 结果是他没等来江寅,而是等来了他时常在午夜梦回时心心念念的姑娘——孙嬉。 “孙姑娘。” 乍一见到孙嬉,宋鑫心中很是激动和窃喜,这一趟真是来对了,可以解解这相思之苦了。可孙嬉脸上的泪和委屈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 孙嬉眼眶里的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层出不穷往外涌,她突然就扑到宋鑫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宋公子,我不想和你分开。” 第902章 厚颜无耻 宋鑫还没从孙嬉扑到他怀里的反应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她莫名其妙的话……。 而此时江寅和蒋氏一前一后出现在花厅门口,全是一脸怔愕。 宋鑫看到江寅和蒋氏,也先是吓了大跳,然后胀红着脸轻轻推开孙嬉,朝江寅拱手作了一揖,“兄长。” 孙嬉知道江寅会追过来,听到宋鑫的话立即往他身后躲。 宋鑫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只知孙嬉好像很怕江寅。“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嬉姐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往外男怀里扎什么?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我过来。”蒋氏声沉音喝。她不曾见过宋鑫,只在孙嬉嘴里缭缭听过几耳朵,现在想来,她之所以说得那么简单,原来先前是根本没把主意往宋鑫身上打。此时见宋鑫全身上下虽然都透着一股子寒酸气,但尚算是模样周正。配嬉姐儿是差了些,但现在嬉姐儿也没得选啊! “阿娘。”孙嬉怯怯弱弱的喊了一声,但就是不从宋鑫身后走出去。 一听孙嬉喊‘阿娘’,宋鑫当知随兄长一起进来之人乃是孙嬉的母亲,他顿时大礼参拜,“晚辈宋鑫见过伯母。”因着他与孙嬉是彼此有意的,故此称呼。 这可是个进士老爷,居然向她行大礼,蒋氏既是紧张又是虚荣。她不安的朝江寅处望了望,笑道:“宋公子快快请起。” “谢伯母。”宋鑫觉得蒋氏口吻不错,料想自己该是入了她眼的,如此与孙嬉的亲事自然更加顺畅,心中也极为满意。 “适才我听人来报,说宋公子如今进士及第,真是恭喜恭喜。”蒋氏边说拿拿眼去看江寅,脑子里飞速转着要是江寅发作起来她要怎么应对才能让孙嬉过了一劫。 “总算是不负孙姑娘的期望。”宋鑫客气了一句,同时也注意到了江寅不善的脸色,问道:“兄算,你气色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公子。” 不待江寅开口,孙嬉先发制人,她突然跪在宋鑫面前,仰起梨花带泪的脸,满眼的委屈和复杂情绪,哭道:“求你向我姐夫求求情,让他不要拆了我俩的好姻缘。” 拆了他与孙嬉的姻缘? 在宋鑫眼里,孙嬉出身高门,与他相比是真正的贵女,她漂亮,温柔,多情,哪次跟他说话不是小意情浓?主要是她还不嫌弃他身后无钱无权无家世,愿意与他结亲,他对这桩亲事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好端端的,为何当初搓合这桩婚事的人要拆散他们? 宋金疑惑的目光质疑地瞟向江寅,江寅正欲作答,孙嬉又抢在他前面哭着开口,“全因我的女使小蝶误会我中意上姐夫,为表忠心她竟下毒害我姐姐,如今这事发作了,姐夫误以为是我主使,以为我是个蛇蝎心肠之人,便想要断了你我的夫妻缘份,宋公子,我中意的是你,不是姐夫,这全都是我的女使小蝶做下的恶事,我全不知情啊!” 江寅闻声,脸都气青了,他自认这辈子就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休要砌词狡辩,把责任都推到旁人身上,我宋兄弟多好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让你这毒妇嫁给他去害他的下半辈子?” “姐夫,我没有,我真没有。”孙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委屈的样子就像是江寅真的冤枉了她。 然而,宋鑫是信江寅的,因为他与江寅相识以来,江寅从未害过他。可此刻孙嬉伤心欲绝,被人冤枉的委屈全写在脸上,也不像是假的。于是他犹疑了,不知道该信谁。 蒋氏看到宋鑫的反应有疑顿,赶紧开口劝道:“寅哥儿,适才我就跟妨姐儿说过了,这桩事要怪就怪我,是我没能给嬉姐儿挑个好的女使在她身边服侍,害得她被人误会,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我知道妨姐儿受伤害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因为一个女使出的错就怪到嬉姐儿头上不是?妨姐儿和嬉姐儿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一样的疼一样的爱,断不能偏心一丝一毫。她们姐俩儿的禀性你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晓得吗?嬉姐儿为人如何,妨姐儿心中也是有数的,不然先前你说非得扭着嬉姐儿和小蝶去衙门时,妨姐儿会阻止吗?寅哥儿,这事儿都不能怪嬉姐儿,你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使的错,就给嬉姐儿的人品定性,害她错失与宋公子的姻缘吧。” 这番话下来,江寅总算是知道孙嬉这厚颜无耻传承自哪里了? “不论你们母女俩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你与宋兄弟的亲事我都不能答应。”江寅一挥袖,示意他内心的笃定,“宋兄弟,断了你与孙嬉的亲事,你嫂嫂也是同意的,你我相识这么久,我是真把你当自己的弟弟,我不能害你。” 先前蒋氏那一席话,已经将宋鑫彻底说动了,他的内心是不想再质疑孙嬉的,可是此时江寅又说这件事嫂嫂也是答应的,那就明说嫂嫂中毒这件事并不是真如蒋氏说的那么简单。 又见宋鑫神情动摇,蒋氏心里急得跟千万只蚂蚁在咬似的。正愁不知如何是好时,孙嬉一个举动,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姐夫,姐姐哪里是同意断了我与宋公子的姻缘,她分明是嫌弃宋公子没有家世,不准我下嫁吃苦。”孙嬉开始胡说八道,为达目的,不惜离开宋鑫与江家夫妻的关系。 “你住口。”江寅没想到孙嬉会说出这种话来,这是姨妹,要是亲妹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你不用在这儿挑拨离间,阿妨这个嫂嫂为人如何,宋兄弟不会不知情。” 孙嬉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看谁眼中全是被冤枉过后的失望,她缓缓站起身,先看看蒋氏,再看看江寅,最后才看着宋鑫,带着满腹悲情的看着他,“宋公子,当初我姐夫搓合我们之时,我先前出过什么事,造成了什么坏名声你肯定是知情的。姐夫不止给我介绍过一个对象,但他们不是贪图我孙家的权势就是贪图我的嫁妆。只有你,我在你眼里看到了真诚,也看到了我想过的下半辈子,所以我是真心倾慕于你,想与你做一世夫妻,我知道我说这些话有违闺阁教训,可是现在姐夫怀疑我的禀性,要牺牲掉我们的姻缘,我忍不了,可是我也没办法说服他相信我,但我愿意做给你看,让你知道你没看错人。” 说完,孙嬉转头就朝蒋氏身后的擎梁柱上撞去。 第903章 情根深种 似发现到她的意图,蒋氏伸手一薅,结果只碰到孙嬉的手臂,根本就拽不住她奔向前的力道。 接着‘嘭’的一声响,孙嬉在众目睽睽之下滑坐在地上,额头上被血模糊了,血顺着她的脸往下漫延,腥红的颜色瞬间在厅中炸开。 “嬉姐儿……。”蒋氏惊呼着扑过去。 “孙姑娘……。”宋鑫也跟着扑过去。 惟有江寅怔然的望着这一切,心底对孙嬉的厌恶像旺火煮开的沸水。 好样的。 这苦肉计加招釜底抽薪用得是真好啊! “大夫,大夫,寅哥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喊大夫啊!” 蒋氏哭喊的声音惊天动地。 …… 府里有个现成的范大夫,又是个能妙手回春的,孙嬉只是昏迷不醒,并无性命之忧。 蒋氏守在孙嬉床前,心肝肉的哭喊着,“你怎么这么傻哦,宋公子是个明眼人,怎会不知你的心性?你若真去了,岂不会让他愧悔一辈子?” 同样守在床前的宋鑫十分赞成蒋氏这句话,在孙嬉用那样渴望的表情看着他,说着倾慕他的话的时候,他便决定此生非孙嬉不娶了。 在确定孙嬉无事之后,江寅转身出了屋。 小六子侍候在廊下,问,“二爷,那个小蝶怎么办?还扭送衙门吗?” 江寅驻了步,沉思了一会儿道:“不用了,把人送还给孙嬉。” 小六子挑了挑眉,心下便了然。何必把小蝶送到衙门那么费事?还给亲家姨姑娘不是更省事?这对撕破脸的主仆要怎么相处,不用细想也是能猜得到的。 江寅回了孙妨那里。 她依旧靠在长枕上,珍儿正在喂她吃粥,并小心冀冀的给她拭着唇边的粥渍。 看见江寅徒步进来,珍儿起身往一旁站了站,孙妨也微微动了动身子,长枕上挤出几道褶纹来。 “她怎么样了?”已经得到孙嬉无性命之忧的消息,否则孙妨不会进得下吃食。 江寅落坐在床沿上,他脸上的情绪全无,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岳母大人和宋兄弟都在,额头上的伤口很深,虽是流了很多血,但并无安危之险。” 孙妨沉沉叹了口气,“幼时嬉姐儿很胆小,在进京后很长一段时日我仍然觉得她很胆小,需要我和阿娘的保护。后来家里经历了一些事,我渐渐发现嬉姐儿的心思不再像在老家时纯粹。自我嫁进江家与孙家少来往的这段时日,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竟把胆子练得这样肥厚。为达目的,不惜以命相搏,是我从前小看她了。” “我没把小蝶扭送到衙门去,而是让小六子送回孙嬉身边去了,到底是她屋里的女使,要怎么安排是她的事。”江寅提起此时依然的表情淡淡的,似乎并未想过小蝶回到孙嬉身边,会因为背主之事落得什么凄凉的下场。 孙嬉也不愿多想,江寅说得对,这是孙嬉屋里的事。“宋公子那里呢?” 提到这里,江寅眼帘并着心绪一沉,声音也很有气无力,“他若是听我的话,此刻就不会守在孙嬉身边了。” “你没告诉他……。” “我说了。”江寅截断孙妨的话,“孙嬉有手段,与岳母大人又极为配合,硬是将白的说成了黑的,若我不是知道实情,大抵也不会怀疑吧。” “这么说来,这桩亲事只怕是要成了。”而且往后肯定也不会找江寅说话,以阿娘和孙嬉的脾性,肯定是直接对话了。 “将来若是嬉姨妹安分守己,陪着宋兄弟安稳度日也罢,但凡她动点什么歪心思,宋兄弟即将入仕,前程只怕要毁在她手上。” 江寅很是焦虑。 孙妨道:“那夫君就想想办法,别让这桩婚事成了。” 江寅拉起孙妨的手,看着她,眼神黯然,“已经是两相情愿之事,你我强行出头,会招怨怼,阿妨,我不想你再受到伤害。” 三月中旬的夜晚还没有蝉鸣虫叫,也没有如同冬日夜的寒风冷啸,坤宁宫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袁嬷嬷打帘进去,见着陛下和娘娘正歪在绣榻上下棋,二人下得很是专注。袁嬷嬷轻手轻脚帮着添了茶,尔后才将蝶依叫了出去。 “采玉找你有事,让你去一趟,这里我帮你看着。” 蝶依点点头走了,袁嬷嬷再次打帘进屋,看见自家姑娘在捡棋子,唇边挂着得意的笑容,坐在她对面的皇帝陛下,纤薄的唇页也悬着笑意,这笑是宠溺的笑。 “才赢了朕一局,你就乐成这样?” 苏瑜抬头,眼中尽是点点星光,“一局也是赢。” “若说朕是让你赢的呢?”你还能这么得意吗? 他太小看苏瑜的厚脸皮了,“我不会感谢你,你输了就是输了,我管你是自愿还是被迫输的?我只要赢你就好。” 这话……让人很无语! 宣祈抬头就在苏瑜眉心一点,“得理不饶人。” “我无理都不会饶人,得了理为何要饶人?” 某人再次无言以对。 一旁的袁嬷嬷看着帝后的互怼小日常,心里是满满的暖意。 棋局重新开始,苏瑜先落下一子,然后拾子等着对面的人落子,结果不经意见,发现那人的眼睛根本没在棋盘上,而是带着光落在她身上。 苏瑜怀孕后除了偶尔吐两次也没什么特别,但在袁嬷嬷的敦促下,不少好东西都进了她的肚子,所以此刻看起来是有些丰腴的。此时宫灯不算太亮,但也并不暗,她穿着乳白色的绸制绣纹寝衣,因为身子是歪在绣榻上的缘故,衣襟也被手轴的力量扯歪了些去,白晳的颈项露出一大片,在灯光下像是发着柔润的光。 她被人盯得不好意思,不由得红脸揶揄,“臣妾身上有棋盘?” 宣祈收回目光,边落子边答非所问,“下午雪娇跟你说了什么,你好像生了一场闲气。” 坤宁宫,不,只要是她的事,宣祈就没有不知道的。苏瑜语气无意,其实提起心中就有些怄了,“今早江督知去了御前侍候,他弟弟江寅进宫来求他救命,没找见他就找到我这里来了。” 江寅,就是那个与他同日到孙家接亲的瘸子?无关紧要的人,宣祈的忘性就很大。“孙家三房的大女婿?” “可不就是他?”挨着宣祈的棋子下子,苏瑜叹道:“妨姐儿中了毒,范大夫给诊的脉,要宫里一等的百草籽,我让雪娇给他并送他回去一起看看孙妨的情况。下午雪娇回来说那毒竟是孙嬉,也就是孙妨那妹妹下的,目的是因看上了江家如今的荣华,想妨姐儿死后取而代之。” 宣祈手下一顿,还真是蛇蝎心肠。 “你想管?” 第904章 余氏的担忧 “唔……。”苏瑜摇了摇头,“我只管妨姐儿活命,这辈子她能活得通透,也不枉在上河县她被屠大郎玷污时我放过她一场。” 宣祈带着悦色挑眉。 苏瑜继续说:“后面的我就懒得管了,毕竟是江家和孙家的家事,我姓苏呢。” “结果呢?”他不相信苏瑜真会不管。 “雪娇见妨姐儿没性命之忧就回来了,结果如何,我也不知道。”江寅那么在乎孙妨,不可能真会娶孙嬉吧。 过了些时日。 某天,苏瑜刚把瀚哥儿那孩子哄睡着,袁嬷嬷打帘进来说:“孙家的二太太来了。” 余氏是昨日投了贴子的,苏瑜示意袁嬷嬷请进来。 “见过皇后娘娘。”余氏声携愉悦。 苏瑜眼她面带喜色,也跟着笑道:“二舅娘你红光满面的,可是家里有什么喜事?”边说边指了指绣凳让余氏坐。 余氏边说边坐,“昨儿雍哥儿媳妇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可是雍哥儿头一个孩子,我想着怎么也要亲自向皇后娘娘报个喜,这才递了贴子进宫。” 关芯兰生了个儿子,这可是大喜事,“表嫂产后身子可妥?” “妥妥。”余氏笑得合不拢嘴,嘴里说着话,心里就忆起小孙孙肉嘟嘟的小模样,真是心都要给她软化了,“亲家母昨日得了消息就过来了,我知她担忧雍哥儿媳妇,就让她留在家住几日,好好陪陪雍哥儿媳妇,她身上有什么不适,不能跟我这婆婆开口,还能不跟娘家阿娘开口?” 关孙和孙家结亲,两家十分亲热这事苏瑜是知道的,余氏这样安排,可谓是安排进关家夫人心坎里去了,“是二舅娘你想得周到,想来表嫂和关家夫人都会感激你。” “都是一家人,不说什么感激的话。”余氏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可取名儿了?”苏瑜边问,边想着一会儿余氏出宫,得让袁嬷嬷准备些礼让余氏带回去。 “雍哥儿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不日就要抵京,这是他头生的孩子,还是让他自己去费心吧。”余氏且说且吃了口茶。 又闲聊了几句其他的话,余氏便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了。 原本苏瑜真以为余氏是进宫报喜来的,现下看来并不全是,“二舅娘,可是府里有事?” 余氏就等着皇后娘娘问呢,“府里还真有桩事,不过是桩喜事。” 喜事余氏说起时脸色如此犹豫暗淡?苏瑜在绣榻上坐正的身子,“什么喜事?” “三房的嬉姐儿要成婚了,订在了下个月十二。” 上次有孙嬉的消息是她在江家毒害孙妨,没想到隔了短短两三个月,她就要成婚了。“不知嫁的是个什么人户?” “说起来这还是桩怪事。”余氏且说且露出疑惑的神情,显然是现在都没想透的,“三月份的时候,有一日妨姐儿的夫家来人,说妨姐儿身子不好了。三弟妹母女两个匆匆去了江家,次日三弟妹母女才回来,只是嬉姐儿是头上带着伤回来的,我出于关心去青晖院想看看嬉姐儿,三弟妹次次阻拦。我当时和大嫂嫂害怕三房是不是又闹什么事,孙家好不容易太平,可不想再折腾了,便派人到江家去打听,才知道是嬉姐儿身边的女使小蝶误会嬉姐儿看上了自己的亲姐夫,自作主张下毒谋害妨姐儿,意图让嬉姐儿取而代之。没想到事情暴光了,小蝶那丫头也被三弟妹不知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反正自打嬉姐儿带伤回了孙府,就再没见过小蝶那丫头。嬉姐儿的伤势约莫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姓宋的山西进士突然上门向嬉姐儿提亲,那个姓宋的进士我和大嫂嫂让人去打探过,无权无钱无背景,这要是搁从前,三弟妹是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偏偏她这次乐呵呵的就收了聘礼,并且把二人的亲事很快就定下了。皇后娘娘,我和大嫂嫂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不靠谱,还特意给三弟妹提了个醒,没成想三弟妹竟说我们咸吃萝卜淡操心,还说这门亲事是江家女婿出面搓合的。” 余氏摇了摇头,“我们想着嬉姐儿的女使小蝶要毒死妨姐儿,江家女婿还替嬉姐儿张罗婚事,这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啊。” 江家出事后,孙嬉是带着伤回的孙家? 她怎么受的伤?这个姓宋的什么进士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孙嬉在江家险些闹出人命,居然还能全身而退,更得了一门连蒋氏都满意的婚事,这倒把苏瑜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二舅娘,你和大舅娘知会过妨姐儿了吗?确定嬉姐儿的婚事当真是他们夫妻两个搓合的?” 余氏摇摇头,“我让杜嬷嬷亲自去了一趟江家,从珍儿那里问出不少话来,说是妨姐儿要和三弟妹和嬉姐儿决裂呢。皇后娘娘,我是真担心三弟妹和嬉姐儿又作出什么事来,打破孙家平静,更祸害孙家名声,特意想求求你,能不能弄清楚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姓宋的进士,嬉姐儿到底能不能嫁啊?” 余氏出宫时,苏瑜让袁嬷嬷备了礼亲自送出宫门。 等到袁嬷嬷再转头回来,雪娇已经得了吩咐出去办差了。 “孙家三房例来是个能作死的,只怕这回嬉姑娘的亲事里肯定藏着什么龌龊事。” 听着袁嬷嬷的话,苏瑜淡淡道:“不急,雪娇已经去打探了,等她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雪娇动作快,午膳后就赶了回来。 她带回的消息让苏瑜很是讶异,孙嬉头上的伤竟是自己撞擎梁柱得来的,这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真不怪孙妨要跟蒋氏母女决裂呢。 “那个姓宋的进士定是读书读傻了,这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的姻缘,他怎么还一头往里扎呢?”袁嬷嬷端着双手,表情十分不解。 雪娇没作声,苏瑜依旧淡淡道:“要么是树大招风,要么真是情根深种罢。” 这话袁嬷嬷听懂了,所谓树大招风,说的不就是孙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么?一个刚冒头的进士想出人投头,若是能攀上孙家,前程自然远大。如果是情根深种,那只能说明嬉姑娘有手段,能迷住宋进士的双眼。 “姑娘,您说这亲事让结吗?”袁嬷嬷此刻也能体会余氏的担忧了,若那宋进士是因为后者娶孙嬉尚可,若是因为前者,这宋进士就是个心思不纯的,往后攀着孙家只怕会给孙家门面抹黑呢。 第905章 平衡 苏瑜并未立即回应袁嬷嬷的话,而是看向雪娇,“那进士的背景打探得如何?” 先前雪娇只说了江寅进宫那日江家发生的事,还没说到这进士身上,“这宋进士老家是山西的,家中落魄,有个老母和一个妹妹艰难度日,江寅到山西选货时结识,帮衬他不少,二人又志兴相投,互认了兄弟。据奴婢打探得知,孙嬉一开始并未真正瞧上宋鑫,只是借着他的名义能时常到江家去走动以便能见到江寅,是事情发作后又得知他中了进士才愿意下嫁的。” “你看那宋进士人品如何?” 江寅人品贵重,与他能称兄道弟的自然也差不离,雪娇若有所思道:“这个宋进士进了翰林院做了个七品编修,与同僚之间处得不错,几乎都知道他即将娶亲的事,还相约要吃他的喜酒。总之为人尚算老实板正。”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驾驭得到孙嬉? 苏瑜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雪娇继续道:“宋进士,哦不,宋编修要娶嬉姑娘,已经将山西老家的阿娘和妹妹给接来了,住的是蒋氏给买的一座二进宅子,这宅子算是嬉姑娘的嫁妆,依奴婢看,这是三太太故意的,让宋编修一家住着,好叫他们时刻记得能住这套二进的宅子是拖谁的福气。” 婆家人已经住进未来媳妇以作嫁妆的宅子里了,如此一来,这门亲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苏瑜清楚余氏在担忧什么。 孙学雍现如今前程似锦,烈火烹油。树大招顺风也招邪风,她怕那些与孙家扯上瓜葛的人会连累到孙学雍的前程,毕竟家事不利也是能累及官声的。偏偏孙家三房已经没了男主人,孙家与三房又没分家,这个时候她若想将三房赶出孙家,就是故意给旁人制造诟病的说词了。 “若姑娘想强形干预,那嬉姐儿与宋编修的婚事就办不成,但这会负累姑娘的名声,届时只怕蒋氏母女更会不依不饶。”袁嬷嬷像是深思熟虑后才道:“妨姑娘夫妻两个都不想管了,依奴婢瞧,姑娘也别插手了。那嬉姑娘人品有疵,与其留在府里闹腾,倒不如嫁出去。” “今日二舅娘进宫,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她无非就是担心孙嬉嫁人后会给孙家找麻烦,连累到雍表哥。与你相反,我看她倒是宁愿嬉姐儿留在府里,至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怎么闹,也闹不出孙家大门去。嫁了人可就不同了,但凡不如意,抑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孙嬉难道不会回孙家滋事么?” “那这可怎么办?一边是妨姑娘不想管了,一边又是二太太的担忧,姑娘怎么打算都要受怨怼的。”袁嬷嬷有些急了,声音也跟着急。 诚如袁嬷嬷所忧心的那样,一边是孙嬉不惜舍命做苦肉计要嫁的人,一边是孙家的声名和孙学雍的前程,很难决择。 苏瑜起身,徒然走到书案旁,提起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字,随后递给雪娇,“再累你出宫一趟,交到二舅娘手里,等到雍表哥回京后,给他看看吧。” 雪娇接过纸,微颌首转身出去,袁嬷嬷轻声道:“姑娘这是想把两边都稳住?” 将笔放在笔架上,苏瑜微微叹了口气,“若是外祖母还活着,肯定也是愿意看到孙嬉早日成婚,雍表哥前程无虑,我既是应了她在有能力时护住孙家,就不能食言。” 说起了过世的周老太太,袁嬷嬷也不好再提什么,只道:“雍大爷是个灵台清明的人,既是姑娘有了指示,他定是知道要怎么做,老奴担心的是嬉姑娘,但愿她嫁人后能真的安分下来,过自己的日子吧。” 且说余氏接到雪娇给她的纸,雪娇走后还是没忍住打开看了,上面只一个‘稳’字。 余氏初始想不明白这个字的含意,拿着她去找了梁氏。 梁氏看着这个字,与余氏絮叨了诸多猜测后,终于会意过来这个‘稳’字的真正含义。 “皇后娘娘这是想两边都稳住呢,既是她拿的主意,你就别再担心了。”梁氏看着余氏满脸忧郁,也不知她能不能听进自己的话。 此时府中廊下已经开始挂灯笼了,晚霞的最后一抹余辉渐渐在窗梗上隐去,到是余氏集虑的身连覆了晚霞余辉上,显得厚重阴沉,“担心是少了点,但我真是不想拿雍哥儿的官声和孙家的名声去搏,如今咱们孙家枝繁叶茂,万一闹出点儿什么,牵扯的可不是只有咱们孙家的人。” 梁氏摇了摇头,“事已至此,除了稳,也的确是再无他法了。你想想嬉姐儿这年岁也不小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愿意娶她的,还是个有功名的,将来或许还有大前程,三弟妹怎么可能舍得放弃?至少嬉姐儿的禀性,咱们也不能一直往坏处想,万一她嫁人后懂得收敛呢,总好过她留在府里做老姑娘,成日三弟妹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脸的,姑娘大了,留来留去留成愁啊!” 余氏有稍稍被宽慰到,但她仍不敢放松,“她出嫁那日,我定得好好敲打她一番。” 孙嬉成婚前一日,蒋氏还特意遣人到江家去,有意请孙妨回娘家住一晚。 孙妨拒绝了,只让人送了二十抬添妆回来。 孙嬉不满,看着院子里充满喜庆的添妆,她是没看出半分喜色来,开口便尖酸道:“二十抬,她打发要饭的呢。阿娘,我不稀罕,你让人给她江家送回去。” “别意气用事。”蒋氏在见识过孙嬉的变化后,心里对这个女儿很是发怵,“总好过没有不是?再说宋家穷得叮当响,这二十抬添妆也够让他们一家子吃好几年了。” 一想到宋家一家子住的是她的嫁妆,孙嬉心里更加抑闷。这个宋鑫除了身负功名,真是一无是处,什么都要靠她娘家帮衬,连请席面的银子都是阿娘派人给宋家送过去的,她这样倒贴,心里真是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偏偏这门亲事是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哪怕是咬紧牙关她也得把自己给嫁了。 第906章 贪婪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老家什么地界儿,这京城又是什么地界儿?能比吗?”孙嬉语声满是埋怨和抑愤,“江寅还跟宋家关系好,宋家之前过的什么日子不知道吗?才送二十抬添妆,太小气了。” 现在说到江寅,孙嬉心里还酸酸涩涩的,想着自己要是嫁的是他,哪里用得着这么寒酸? 从前有意图人家就叫姐夫,现在直叫名字,孙嬉的现实叫蒋氏刮目相看。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女儿,已经彻底继承了她的心计和手段,可是她这一辈子在孙家过得并不如意,得了她传承的孙嬉嫁到宋家后,又能夫妻和睦么? “在你这里是小气,在宋家可是福气,总的来说你姐姐也算是给你充了脸面,你就别计较了。” 孙嬉转过头,不再看那二十抬添妆,正要回屋歇息,门口徒然跑来颜妈妈。 看着颜妈妈慌里慌张的样子,蒋氏皱了眉头,没好气开口,“你这毛毛燥燥的干什么?火上房啦?” 颜妈妈却是笑道:“太太,姑娘,宫里派人给嬉姑娘送添妆来啦。” 一听宫里派人来,孙嬉原本沮丧失意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随即惊喜的看向蒋氏,“谁把消息递进宫的?” 孙家与宋家的婚事刚定下时,蒋氏是知道余氏进了趟宫,估摸着就是她把消息带进宫的罢。“你管是谁告诉宫里的?还不快到屋里是收拾收拾,新嫁娘,该含羞带臊躲躲藏藏的,你站在院中干什么?” 孙嬉实则迫不及待想知道宫里给了她什么添妆,但阿娘说扩知在理,她不想让宫里的来人见到她没规矩的样子,传回宫对她名声也不妥。“哦。” 看着孙嬉回屋,蒋氏才同颜妈妈一起到青晖院门口去迎,见着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袁嬷嬷。从前蒋氏是看不上袁嬷嬷的,奈何人家现在水涨船高,她连想攀还得寻着机会才能攀得上,哪里能不好脸相待? “袁嬷嬷,还劳动您亲自走一趟,辛苦了。” 蒋氏福了半福。 袁嬷嬷笑着回礼,她身后跟着四个太监,个个手里都捧着或长或短的精致漆盒。 “三太太客气,皇后娘娘得知嬉姑娘即将出阁,姐妹一场,特意吩咐老奴送添妆来。” 蒋氏侧身,让袁嬷嬷进了青晖院。 袁嬷嬷携起青花裙入了堂屋,蒋氏又立即吩咐颜妈妈赶紧上茶。 袁嬷嬷也没立即坐下,而是道:“三太太先不忙,正事要紧。”说着,她往一旁挪了一步,示意随后跟进堂屋的小太监各自将手中的漆盒打开。然后依次说道:“这是六对蓝宝石点翠珠花,这是一对蓝田玉如意,这是蜀锦嵌冰蚕丝寝衣总共八套,每季两套,这是城外二百亩良田的契据以及京城两间旺铺的契据,全是皇后娘娘给嬉姑娘的添妆。” 光是听到蜀锦嵌冰蚕丝寝衣几个字,蒋氏就已经激动到脸上的兴奋怎么也按不住,二百亩良田还有京城两间旺铺,嬉姐儿这辈子,下辈子就算是躺着吃喝也吃喝不完呐。 “唉哟喂,皇后娘娘这么大手笔,实在太客气了,有劳嬷嬷给皇后娘娘带个话,改日嬉姐儿夫妻两个定会亲自进宫去谢恩。” 进什么宫谢什么恩?袁嬷嬷心中不耻,她可是半点也没忘这蒋氏曾经对她家姑娘做过些什么。如今厚待孙嬉,无非是不想让蒋氏到处嚼舌根,说她厚耻薄彼。“话老奴肯定会带到的,三太太,皇后娘娘好歹得了孙家那么些年的照拂,家中不论是姊妹出嫁还是兄弟娶亲,她总要有所表示以示亲厚不是?当初老太太还在世时,就拉着我们娘娘的手说要她在有能力时照拂孙家,家里几个姊妹就嬉姑娘尚待字闺中,好不容易有了人家,娘娘自然是希望她出嫁后花好月好的。” 蒋氏又不蠢,自然能听出袁嬷嬷这话里有敲打。 孙娴出嫁,当时看到皇后娘娘给的添妆,她妒忌到眼都红了。 还有孙学雍娶亲,那贺仪也是抬了好几大箱子进府的。 到了嬉姐儿这,她原本没什么指望,毕竟他们三房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实在谈不上亲厚,说有怨怼都不为过。但如果皇后娘娘没有表示,她的确会心有怨怼,妨姐儿是没赶上时候,凭什么都是表姊妹,她们都有,她家嬉姐儿没有? 此时眼前的重礼,将她心里对袁嬷嬷敲打态度尽数按住,“皇后娘娘对孙家的姊妹一视同仁,我这做舅娘的岂会不知?请上述皇后娘娘,有皇后娘娘用心照拂,嬉姐儿往后的日了定会顺风顺水的。” 袁嬷嬷最不爱听到这句话,以后孙嬉的日子过成什么样都成,最好别去找她家姑娘麻烦。蒋氏显然没听出她话里的嫌弃之意,还把她的话当好话听了,果真是财欲迷眼,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嬷嬷,快请用茶。”颜妈妈递上茶来。 袁嬷嬷往回推了推,“不必了,我还得赶回宫去向皇后娘娘复命,这就走了。” 蒋氏知道留不住,也急着清点嬉姐儿的添妆,十分殷勤的将袁嬷嬷送出了青晖院。 等她回到堂屋,孙嬉已经拿起漆盒里的东西直看得两眼发亮。 “阿娘,瞧瞧,瞧瞧,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添妆呢,看看孙妨都抬来些什么?与这些东西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这虽然是句大实话,但蒋氏听着心里还是不舒服,为孙妨辩解了一句,“瞧你这话说的,妨姐儿再富贵能富贵过宫里去?她给你的添妆我又不是没看过,样样东西放在百姓人家真是不差了。” 孙嬉白了一眼阿娘,她不喜听阿娘为孙妨辩解,十指触摸起那几件蜀锦嵌冰蚕丝寝衣来,欢喜得心花怒放,“这就是传说中的蜀锦嵌冰蚕丝的料子么?天啊,这手感真丝滑,就像摸着风和云一样又柔又软。阿娘,这可是贡品啊,这往后穿在我身上,我夫君还敢碰我么?” “你这不害臊的话都是打哪儿学来的?”蒋氏嗔瞪了她一眼。 第907章 要人 孙嬉骄傲地仰起脖子,“这里又没外人,我就说与阿娘你听。” 蒋氏低头看着漆盒里的稀罕物,听着孙嬉说,“阿娘,你给我陪嫁的铺子有两间,现在皇后娘娘又添了两间,就是四间,还有城外的两百亩良田,这些东西可都是需要有人打理的,阿娘,你给我陪嫁的管事瞧着没什么大本事,能管得过来吗?” 先前就那么点儿东西,哪里用得着什么大管事?蒋氏一抬眼,看到孙嬉眼里神彩奕奕,每根睫羽都蓄着笑意,“肯定是不成了,给你陪嫁的管事和婆子一家都是新买的,这么好的东西要是交到没经验的管事手里,金山银山得熬不住光景。” “那怎么办?”孙嬉急了,她只希望自己名下的置业越来越好,哪里舍得有所亏损? 蒋氏默了默说,“在管这些庶务之事上,再没有人比你大伯母更有经验了。咱们在京城也是有铺子的,让你大伯母舍出几个人手来肯定不是问题。” “那阿娘你快去,我明天就要出阁的,这事不能耽搁。”孙嬉连连催促着,把蒋氏往门外推。 等到蒋氏一走,孙嬉立即吩咐新买到身边服侍的迎春,将这些添妆全收拾到她屋里去。 玉晖院,蒋氏正逗弄着平哥儿玩儿,听说蒋氏来了。脸上立即浮现一抹讶然,又想到嬉姐儿终于要嫁出去了,还是蒋氏满意的,从前那些不痛快在心里也没那么紧要了。着人把平哥儿带走,她到门口去迎蒋氏。 两妯娌见面,竟像是从未有过嫌隙般热络。 “正是你该忙的时候,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闲逛?”坐下后,梁氏开口,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清楚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蒋氏轻轻甩了甩手里的帕子,眼角微微皱起的纹路里带着喜色,“我倒是想躲懒,但实在是抽不开身,这不,刚才宫里的皇后娘娘派了袁嬷嬷来给我家嬉姐儿送添妆,这又是铺子又是田产的,大嫂嫂,我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这些东西怎么张罗管理,我们三房吃了这么些年的闲事当真是一点不通,所以才求到大嫂嫂你跟前,看看能不能把京中铺子里的管事给嬉姐儿去,替她看护这些置业?” 孙家如今在京城也算是高门大户,那些铺子里的管事又都不是蠢的,怎么可能舍弃大户管事的名声跑到宋家那种小门小户去当差?梁氏当即就为难了,“三弟妹,你这张嘴就要,丝毫不给我缓冲的时间,我若将这些管事给了你,那咱们孙家在京城的铺子又有谁能看顾呢?” 蒋氏有求于人,姿态不敢挪高,但也不想让梁氏觉得她好欺负,“我知道这让大嫂嫂为难了,我那两间陪嫁的铺子倒不打紧,要紧的是皇后娘娘给添妆的铺子,那都是旺铺,要是让嬉姐儿经营不善,岂不是犯了大罪?大嫂嫂,这事我也只能来求求你拿主意。” 什么旺辅不旺辅,是亏是盈关她什么事?怎么还来给她制造压力了? 梁氏心里不喜,但她也的确是有办法解决此事,“三弟妹你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要是不帮忙,倒显得我这大伯母对嬉丫头不尽心了。这样吧,我立即差人去问问,铺子里可有人愿意改身契到嬉姐儿身边去当差的,若是有,我即刻把身契给你送去。” 得到梁氏的话,蒋氏这才满意回青晖院。 还真有愿意改身契到孙嬉面当差的,那是两个在大掌柜手下做了经年二掌柜的人,一听到是皇后娘娘给的添妆,而且的确是旺铺,也想让自己尝尝当大掌柜的体面,二话不说就应承下了。 蒋氏拿着身契第一时间塞到孙嬉手里,笑道:“这下你满意了吧,你大伯母欠你的,这回算是还清了,这两个人都是在孙家铺子里干了经年的掌柜,明日你出阁随你一同嫁到宋家去,往后就是你的人了。” 孙嬉打开身契瞧了瞧,一个三十五年,一个三十八岁,一看年纪就是有经验的,她撒娇似的歪到蒋氏怀里,“还是阿娘你有办法。” 且说袁嬷嬷回到宫里,将蒋氏的反应说了。 “姑娘用心良苦,那蒋氏全被那些添妆给迷了眼,根本没把老奴敲打的话听进去,真是白瞎了那么些好东西。” 苏瑜正把手泡在花瓣水里,左右晃动着玩儿水,笑道:“嬷嬷别这么义愤填膺,守得住才是好东西,守不住抑或是用不到,那才叫白瞎。” “那两间铺子在姑娘的置业里进账也是中等偏上的,经营了这些年竟给了她做嫁妆,老奴心疼得很。” 苏瑜望向一边的蝶依,笑道:“听听,咱们的嬷嬷不知几时也变得这般财迷了。” 袁嬷嬷老脸一红,“老奴是替姑娘不值,姑娘还打趣老奴,老奴不侍候了。” 袁嬷嬷嗔怪的看了一眼苏瑜,出去了。 苏瑜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手从花瓣水里拿出来,接过蝶依递上来的帕子,“浮笙楼已经开张好几个月了,是该把账目给我瞧瞧了,蝶依,明儿你和采玉出宫去趟浮笙楼,把账目拿进宫来我瞧瞧。” 浮笙楼的大掌柜让小斑爷的表哥彭俊做了,采玉知道这个消息后似乎没什么反应,这不免让众人觉得当错是不是会错意了?采玉并未真正心仪人家。明日让采玉去拿账目,明显是个试探。 “是。” 次日采玉和蝶依出宫,在大街上正好遇到宋家去孙家迎亲的队伍。 那新郎倌坐在马上,一身喜庆和一脸的春风得意。宋家在京家没亲没戚,所以随他来迎亲的都是昔日的同窗和现如今的同僚,说寒酸吧凑和凑和也算是个队伍。 此时孙嬉已经打扮完毕,在十全妇人的搀扶下跪在蒋氏面前磕头。 蒋氏止不住的抹泪,颜妈妈提醒道:“太太,大喜的日子,别难过,姑娘嫁得近,姑爷又是个体贴人的,您几时想姑娘几时都能见到。” 第908章 强势叮嘱 蒋氏并非惺惺作态,她是真的舍不得孙嬉,只是她这副作派落在众人眼里又是另一种感慨,想当年孙妨成婚,她可是连面都没露过,两相对比,不怪孙妨要与这母女两个疏远。 “可不是,三弟妹,赶紧收收泪,一会儿送姑娘出门,让女婿瞧见该让人疑心了。”梁氏顺嘴提醒。 蒋氏揩了揩泪,本让泪水模糊的视线立即清明起来,看着女儿绾起了头发,描着漂亮的新娘妆,那一袭大红色的吉服穿在她身上简直好看起来,盖头挂披在头饰上,左右耳畔露出的金步摇微微晃动。想着女婿家家底薄,好在嬉姐儿嫁妆丰厚,到了婆家定是要当家作主的,心里的一点不舒坦也被掩了下去。 “嫁人后,要克己守礼,孝顺公婆,早些为你夫家开枝散叶。” 说完,示意颜妈妈扶起孙嬉。 “是。”孙嬉重重磕了个头,这才搭着颜妈妈的手起身。 蒋氏的视线瞟向孙嬉另一侧的迎春,带着敲打和提醒的语色道:“到了姑爷家,你要谨守本分服侍好姑娘,若是出了事也别委屈着直管跑回来告诉我。” 梁氏和余氏听了这话不免微微皱眉,这话该在青晖院里提点,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难免有失体统。这迎春不但有几分姿色,还识文断字,听说是她阿爹活着时候是乡里的教书先生,死后家中窘迫,阿娘又垮了身子,得拿药续命,兄又要娶嫂嫂,她把自己卖了才凑齐了聘礼。蒋氏初见迎春实则是不满意的,但孙嬉却道她如今身份不同,说不定某天夫君出息还能给她请个诰命回来,诰命夫人身边的女使,可不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睁眼瞎,蒋氏这才留下了迎春。 “是,太太。”迎春低低应了一声。 蒋氏勉强点点头,同时又把目光挪到孙嬉身上,似在说:你要把她看紧了。 孙嬉会意阿娘的意思,微不可见的点头。 接着就是向梁氏和余氏行礼。 梁氏没什么说的,只道:“望你成婚后夫妻和顺,幸福长久。” 到余氏这里,就没那么容易了。余氏一直担心孙嬉嫁得这样仓促会惹出事端来,但她无办法阻止,只能在言语上说道,“嬉姐儿,我与你大伯母一样,自然是望你好的。有些难听的话想来你阿娘肯定提点过你了,但你是孙家的姑娘,是最体面的,我也算你的长辈,再提醒提醒你,让你记牢些也不为过。你今日嫁作人妇,就要守人妇的规矩,那宋家有婆母姑子,你对待时可不能像在自己娘家这般随心自在。你祖母活着的时候对你们姐儿几个常爱念叨一句话,‘姑娘在家时再是金尊玉贵,嫁了人也是要受委屈的’,忍一时不是英雄,忍一世才是出息’,若是时常往娘家倾吐苦水,你阿娘能帮你一时,还能帮你一世?别届时闹得两家不愉快,苦的可是你自己要过的日子,你可明白?” 余氏的这番言论,蒋氏和孙嬉总结出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事别回来,有事更别回来。 孙嬉早在感觉余氏话里的态度不对时,唇角的笑意就敛下去了。 今儿这大喜的日子,蒋氏也不能明着跟余氏对着干吧?分明她才告诉迎春,在宋家受了委屈要回来跟她说,她是要去撑腰的。 梁氏是知道今日余氏是要敲打孙嬉的,只是没想过她会把话说得那么重,这简直就是意图让孙嬉嫁出去后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为了孙家的前程,为了雍哥儿的前程,她也是真敢说。 “你二伯母说得对,阿娘能帮衬你一时,那管得了你一世?你自己的日子得自己用心经营。”蒋氏出声圆场。 孙嬉委屈巴巴的曲了曲膝。 余氏知道蒋氏和孙嬉此刻心中定把她骂了千遍万遍,但话说出口,她是绝不会往回收的。 就听见外头有鞭炮声响起,知道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蒋氏连忙上前亲自把孙嬉的盖头掖下来遮住她娇俏的脸,“走吧,新郎倌来了。” 送孙嬉出门是蒋氏的事,梁氏和余氏结束后就直接回了自己院儿。 为不落孙家其他几个姑娘的下乘,蒋氏命人将孙府布置一新,廊沿下的喜绸,贴得到处都是的吉祥喜字,连忙忙碌碌的下人们,腰间都系着红绸带。 余氏回到霞晖院,一脸的阴郁,她去了雍哥儿媳妇的屋子,看到大孙子心情才好点儿。 今日孙家有喜日,郁夫人也被请过来吃酒,她一直在关芯兰屋里陪她说话,看见余氏脸色不佳,问了一句,“亲家太太这是舍不得侄女儿出嫁么?” 关芯兰大抵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但这毕竟是孙家的家事,实在不便在阿娘面前提及。 自打孙关两家结了亲,余氏和郁夫人一直相处得不错,只要不是特别难以启齿的,二人就跟手帕交似的都互相倾诉,这会子郁夫人问了,还会错了意,余氏心里也就瞥不住了,直言道:“我这个侄女儿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不容易嫁出去我自然是为她高兴的,只是嫁得这样仓促,夫家又是个那样的人户,我实在是担心她日子过着过着就闹幺蛾子,丢孙家的面。你不知道,我已经决定每日都到祠堂去上三柱香,祈求孙家的列祖列宗保估她婚后的日子过得顺遂。” 余氏的表情显然不是开玩笑,郁夫人却被逗笑了,“有这么严重么?” “唉……。”余氏长长叹了口气,“我说这些你可能觉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可我这侄女儿什么脾性我最是清楚,但愿她婆家人好相与吧,否则……唉……。” 余氏接连叹气,郁夫人却从中感受到余氏在担忧什么。她道:“就算是皇家的贵人在品性上还良莠不齐,大家族里自然也不能幸免,我知你在操心什么,雍哥儿为人正派,官声清明,哪里就能被什么人给连累到?” 第909章 孙嬉嫁人了 “但愿吧。” 余氏语声刚落,就听外头有婆子在喊,“二太太,三太太请您过去帮着招呼女客呢。” 余氏不想去,但今日这场面她又的确不能去拂蒋氏的颜面。 余氏打帘出去,郁夫人脸上也担忧起来,“我瞧着你婆母忧心冲冲的样子,也不免担心,兰姐儿,这孙家三姑娘禀性真有这么差吗?” 关芯兰与三房接触不多,孙嬉也不时常过来走动,“说起这个堂妹,我算是同情她的,毕竟她经历过被人退婚的不幸,可三婶母曾把这件事全怪责到大伯母头上,而嬉妹妹也放任,我便知道这母女二人皆不是好相与的,更与她来往得少了。” “那她到底嫁的是户什么人家?” “那户人家是因为儿子中了进士,举家搬来京城的,现在连住的宅子还是嬉妹妹的嫁妆,足见家底不丰。其实婆母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据说那家婆母就是个乡下无知的妇人,奉行十年媳妇熬成婆的自古传训,依嬉妹妹心高气傲的脾性,嫁过去铁定是要生嫌隙的。” 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郁夫人听着就头大。她拉过关芯兰的手轻轻拍了拍,“不说旁人了,还是你福气好,不仅夫妻和睦,你嫁进来这么久,也不曾叫你立过规矩。当初你和女婿意外撞在一起,我和你阿爹还想着赶紧替你找门亲事,最好还是离京的,方能不叫人诟病议论你的名声。” 关芯兰大惊,竟还出过这样的事,想着若阿爹阿娘当时真那么做,不由得内心忐忑万分。 “也是你和女婿的缘份,谁曾想他当日就到家里请罪来了。” 听到这里,关芯兰忐忑的内心方稍稍安宁下来。 “各人都各人的造化。”说着,她低头看着摇篮里睡熟的儿子,唇角挂着慈柔的笑意。 迎亲的队伍在吹吹打打的喜乐中招摇过市,百姓们驻足相看,都在议论是谁家娶亲。 “这是谁家公子娶亲啊?瞧瞧后面的嫁妆,真体面啊!” “肯定是哪个大家士族,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场面?” …… 即使对这门亲事并非尽数满意,听着喜轿外的议论声,孙嬉还是感到虚荣至极。 没过一会儿喜轿停了,接着听着轿外迎春的声音响起,“姑娘,到了。” 宋鑫翻身下马,示意随从牵走马,尔后转身看着喜轿。喜轿里坐着他心爱的姑娘,宋鑫满心欢喜的踢了三下轿门,接着轿帘被掀开,属于他的新娘子在女使迎春的搀扶下,身姿婀娜聘婷的出来。 此时的宋府里,孙嬉的准婆母向氏也由她的二女儿宋春花搀扶着迈过门槛,往布置一新的喜堂而去。 途中宋春花尖酸着声音道:“阿娘,一会儿肯定要给这新嫂嫂一个下马威,不然她仗着自己出身高贵,该不把咱们母女俩放在眼里了。” 向氏没老糊涂,她淡淡扫了一眼宋春花,“傻丫头,你懂什么?今日这么多宾客在场,我当着众人的面给你新嫂嫂难堪,旁人该说我这婆母不好相与,是个刻薄人的恶婆婆了。” 宋春花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那阿娘准备什么时候让她好看?” 向氏梗了梗脖子,扬起那张没皮的刻薄脸,“都过门了,想收拾她还难么?” 宋春花脸上浮起阴险期待的笑容,与向氏一并迈过门槛进了喜堂。 宋家刚到京城落脚,左右邻居还不熟悉,所以今日到访的人不多,除去那些花银子雇来帮忙的,就是宋鑫的同僚和同窗。人不多,好在喜堂也不大,你挨我我挨你,看起来也有种拥挤的错觉。 向氏整了整衣裳,然后就听外头喜婆在喊,“新人进门啦。” 总归是儿子娶媳妇,还是娶了个门第这么高的媳妇,向氏打心眼儿里高兴,想着孩儿他爹要是活着,肯定能跟着她一起意气风发,可惜了他早早就撒手人寰,没有她这深厚的福气。 看着儿子精神奕奕的牵着新媳妇迈过门槛,宋春花殷勤的往地上铺了两个喜垫,又听喜婆高喊,“一拜天地。” 新人对着门口的方向跪拜。 “二拜高堂。” 转过身跪在喜垫上,孙嬉只能从喜帆下看到婆母露出裙裾的半截绣花鞋,鞋面是绣的是桂花。 “夫妻对拜。” 与宋鑫对拜时,孙嬉一颗犹疑不安的心,在这一拜之后,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礼成,送入洞房。” 新人进到新房,同僚和同窗们闹了一会儿,直到宋鑫撩开喜帕,孙嬉露出娇羞的面容,众人又恭维起来。 “宋兄,你这媳妇好漂亮啊,此生能娶如此一妻,夫复何求啊?” “瞧瞧宋兄脸都红了,想必是恨不能现在就天黑吧。” “那可不行,天到底还没黑嘛,宋兄,快走,前面的席面也开始了,咱们还等着多灌你几盅酒呢。” …… 众人推推搡搡就把宋鑫给推出去了,留下孙嬉和迎春,以及陪嫁过来的另一个近身女使初夏。 见屋子里没再有外人,孙嬉也不再端着规矩,扮着娇羞,直言道:“迎春,赶紧给我拿点吃的来,从早晨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我都快饿死了。” “呸呸呸。”初夏连啐了好几口,“姑娘,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什么死死死这么不吉利的字,要是让婆家人听到了,会怪罪你口无遮拦的。” 孙嬉吓了一跳,“我就随口一说,初夏,你到门口去看看,有没有人听到。” 初夏赶忙去看,然后回来说,“没有人。” 孙嬉这才松了口气。 迎春说,“我就去厨下看看,姑娘稍等。” 孙嬉不知道的是她的婆母向氏早就安排家里的婆子叮着新房的动静,孙嬉说的话以及要求很快就传到了向氏耳里。 “还是个大家闺秀呢,说话无遮无拦,今儿是什么日子,能说那么不吉利的字眼儿吗?我们宋家好不容易有如今的光景,要是被她带来不祥之气,往后我儿子前程受阻,看得饶得过她。” 宋春花撇了撇嘴,“还要吃食?那新房里又不是没有点心,那可是阿娘您亲自到点心铺子里去挑的好东西,她居然看不上,阿娘,这才进门多久?就不孝顺你这婆母,在打你脸呢。” 第910章 意外 向氏被宋春花挑拨得怒火中烧,拍案而起,“真是反了她了,看在大喜日子的份上,且先放过她。” 宋春花本想怂恿阿娘去找新嫂嫂的茬儿,让她看出好戏,没想到阿娘来了京城眼界宽了,知道克制自己的脾气。罢了,人已经进门,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且走着瞧。 “阿娘说得是,阿娘,您先歇歇,我出去帮大哥哥招呼客人。” 向氏没意识到宋春花这话有何不妥,只当这京城摆席面跟乡下摆席面一个道理,家里男女老幼都要帮着张罗,压根不清楚这京城规矩大,男女有妨。 宋春花把自己打扮得虽不至于说花蝴蝶似的,但她游走在宾客之中嬉笑的模样就已经失尽了她大哥哥的体面。不少宋鑫的同僚和同窗对这个姑娘皱眉摇头,暗道她实在是没规矩,又想着到底是从乡下来的,便也没有过多计较。 现住的宅子是孙嬉的嫁妆,府里多半都是蒋氏为孙嬉安排的人,向氏能得到孙嬉屋里的消息,宋春花在席面上的表现也很快传到她耳里。 迎春侍候孙嬉吃了一碗排骨汤,听了初夏的话,好看的眉眸一敛,似要喷出火来,啐道:“呸,丢人现眼的东西,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场面,也敢如此扫她大哥哥的脸面。姑爷呢,他没让姑奶奶回避么?” 初夏摇摇头,“姑爷正与几个同僚吃酒呢,估计发现了也只当是他们乡下席面一样,根本不会在意。” “你派个人到婆婆跟前去说一声,别让姑奶奶在外头丢她哥哥的面脸了。” 孙嬉忍着满腔的忿慨,见初夏转身欲走,又出声阻止,“罢了,我这婆婆也是乡下来的,识得什么体统和规矩?迎夏,你到姑爷跟前去,悄悄跟他说一嘴。” 迎春正收拾碗勺,突然得了差使,只得放下手中活事,曲膝离去。 “姑娘,这姑奶奶这么不像话,只怕是个不好相与的,虽然你与姑爷情份深厚,但这姑奶奶与姑爷到底是亲生兄妹,万一以后她胡搅蛮缠起来,奴婢担心姑娘你会吃亏呢。” 初夏的担忧孙嬉丝毫不放在心上,关于夫君这一对乡下母亲和妹妹,阿娘早就教过她怎么对付了。“我能吃什么亏?宋家现在住的是我的嫁妆,吃穿用度都是我的,就算是我的长辈和姑奶奶,也该知道得罪我没什么好果子吃吧。” “姑娘说得对,老太太和姑奶奶想过好日子,就得指着姑娘你呢,哪儿敢作什么妖?”初夏嘴上奉承着,但心里却不以为然,她是见识过乡下妇人的胡搅蛮缠的,可自家主子姑娘金尊玉贵养在深宅大院,哪里能知道他们泼妇起来有多离谱? 且说迎春出了院子,往前头席面上去。 站在廊沿下,果真见到场地中央姑奶奶宋春花拿着一杯酒,这桌恍完恍那桌,穿着一身绿柳色的斜襟百褶绣石榴花裙,格外的扎眼和醒目,那丢脸的模样,迎春简直就不好意思看这去。再见新婚的姑爷宋鑫,他被几个同僚压着吃酒,根本顾及不到姑奶奶的失态之举。 迎春深吸了口气,朝宋鑫走过去。 正与宋鑫吃酒的同僚看到迎春,眼睛一亮,“这不是新娘子身边的女使吗?宋兄,是不是新娘子等不及了,特意使人来喊你回去了。” 宋鑫家祖上曾在酒坊做过酒,或许是因为遗传的缘故,宋鑫酒量极好,虽然被人灌了不少酒,但他也只得两分醉意,心和脑袋都十分清醒。此时顺着同僚的视线望去,果真见到孙嬉身边的女使走过来,他记得孙嬉喊她‘迎春’。 “你怎么来了?”宋鑫担心是不是孙嬉有事找他。 只见迎春极为规矩的曲膝福礼,“奴婢迎春给姑爷见礼,回姑爷的话,奴婢是奉姑娘之命前来给姑爷说两句话,请姑爷移步。” 宋鑫见迎面低眉顺眼,极尽礼数,怕真是有什么急事,便跟着迎春往一旁的假山走去。 因为涉及宋春花即将毁尽的清誉,迎春不想让人听到她对姑爷说了什么,靠近假山时又往后绕了绕。 宋鑫只管跟着迎春走。 走在前面的迎春突然驻足回身,宋鑫一时没稳住脚,身子猛地朝她扑了过去。 迎春的后背突然撞到假山上,眼中赫然放大着姑爷宋鑫的脸,更要命的是姑爷的唇和她的唇牢牢的吻在了一起。这一刻,仿佛天地之间的声音都失尽,只有二人的心跳声如鼓如雷般轰轰隆隆。 这个意外让宋鑫也傻了。 回过神来的迎春更是吓得大惊失色,脸色刷的惨白如霜如雪。 彼此分开后,迎春的呼吸一时顺不过来,浑身抖如筛糠。 本身带着两分醉意的宋鑫也在此刻酒意全神,他朝着迎春拱手长揖到底,“对不起,是我唐突了,都是我的错。” 迎春当然知道是意外,只是她虽然为奴为婢却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就这样让人给亲了,算什么怎么?一想到他的身份和主子姑娘孙嬉的脾气,自己更不可能找回公道。一时间委屈得泪眼朦胧,恨不能当即死过去。 宋鑫又不是瞎子,迎春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说起来这迎春虽是奴婢,样貌竟是不比孙嬉差的,而且行为举止得体得宜,若不是她穿着一身女使的衣裳,识以为她是谁家的碧玉都是有人信的。二人分开后离得也并不是太远,宋鑫似乎还能闻见迎春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还有她的唇,好软。 想到这里,宋鑫的脑子徒然就像被水煮滚了似的,整个脑子都是热呼呼的。好在他已走上仕途,学了几分自制力。先是左右看了看,好在这里是角落,又是在假山后,没人看见之后的意外,否则他就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而且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要是让孙嬉知道他与她的女使有了亲近,他怎么对得起她? “这是个意外,迎春姑娘忘了吧。” 这突然冷漠下来的腔调是怎么回事?是已经冷静过了,在警告她不能有非分之想吗? 迎春心里寒得透透的,虽然对姑爷不敢有非分之想,但见他如此绝情,还得觉得很委屈,“姑爷宽心,奴婢识得自己的身分,不敢越了规矩去。” 似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宋鑫深吸了口气,单手束后,端起了架式,“你姑娘让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第911章 教训 迎事也整了整里心绪,低头道:“是关于姑奶奶的事,姑娘让奴婢提醒姑爷,在京城,世家大族办席面男女都要分席,今日到的都是姑爷的同窗好友,姑奶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穿梭其中与众人谈笑风生,于闺誉有损,还请姑爷出面制止,以免误了姑奶奶名声,影响往后在京中择婿。” 宋鑫面上大惊,往一傍侧了几步,透着开得正艳的一丛花枝,果真看到宋春花像个跳梁小丑似的游走在各桌之间,那桌面上已经有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然而她却乐在其中,毫不知觉。 宋鑫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迎面又规矩的曲了曲膝,转身走上连廊。 宋鑫迈着阴沉的步子从假山后走出来,看到廊下正走来一个婆子,招手过来道:“去告诉姑娘,就说太太不舒服,让她赶紧回去服侍。” 婆子愣了愣,她刚从太太那里出来,眼看着太太吃下一大碗燕窝,哪里身子不舒服了?但婆子不敢多问,应声是就朝宋春花走去。 宋春花一听阿娘不舒服,虽然心有不舍这样难得众星捧月的场面,还是跟婆子走了。 “我阿娘先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好了?”是不是被大嫂嫂给气到了? 婆子只干笑了两声,没答话。 宋春花匆匆迈过门槛,见着宋氏好好的,正歪在榻上让女使捏着腿,受用着呢,哪里有半分不适的模样?她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转身甩手就是一巴掌煽在报信的婆子脸上,打了婆子一个措手不及。“好你个老虔婆,敢耍我,你不想活的是不是?” 这个婆子被煽得懵了,她可是蒋氏专门从孙家挑出来给孙嬉作陪嫁的管家婆子,正经主子都没打过她,竟叫一个乳臭未干的乡下小贱人下了手,心里这口气哪里忍得过?她愤恨的瞪着宋春花。 向氏见情况不对,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宋春花立即扑到向氏怀里,撒起娇来,“阿娘,这老虔婆骗我说你身子不好,让我赶紧回来服侍你。” 她哪里身子不好了?向氏目光不善的朝婆子看过去,“你居然敢咒我,我知道你是孙家来的人,真是好规矩,还骗我女儿,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婆子姓田,排行三,人称田三婆,此时不分青红皂白被人打了,这天大的委屈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见她朝着向氏粗粗了行了一礼,皮笑肉不笑,“奴婢能有什么目的?况且您是主人家,奴婢哪儿来的胆子敢将姑奶奶私自叫走?是我们姑爷差奴婢去叫的姑奶奶。” 向氏和宋春花面面相觑,皆是不信,特别是宋春花,一脸的尖酸愤怒,“你还扯大谎,我在席面上好好的吃酒,我大哥哥干嘛非得说阿娘身子不适将我支开?” 田三婆毫不留情面的开怼,“二位是从乡下来的,不知道这京城的规矩。哪件有头有面的人家办席面不是男女分了席的?今日府里办席,姑爷家老家没来客,来的都是姑爷的同窗好友,全都是男客,姑奶奶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男客中间蹦跶,实在太失体面。姑爷是不想你把脸都丢尽了,这才找了个借口叫奴婢把姑奶奶你支开。” 向氏闻声,脸上立即挂不住了,这一个下人,居然敢笑话她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不仅不懂规矩,还丢脸。这一口怎么咽得下?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春花就先她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把宋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我是在替我哥哥与大家联络关系呢,是为宋家挣脸面呢。”丝毫不承认自己是为了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作夫婿才抛头露面的。 田三婆好歹在孙家混了那么多年,宋春花心里打什么小九九,一个眼神她就门清儿了,冷笑道:“这京城家大业大的人家都是有规矩的,前院的事归爷们儿,后院才归女人,姑奶奶越了规矩这要是放在孙家就该请家法跪祠堂,还得关禁闭抄女则女训自省,没个三五个月不能迈出房门半步才是体统。 宋春花听了这话,张牙舞爪的表情顿时一滞,“你……你……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田三婆鄙夷的瞥着向氏母女,“这就是京城大家士族的规矩,太太和姑奶奶新进京,自然是不知情。不过这一次不知情情有可原,往后宋家也算是在京城有了门户,姑奶奶要是再这般抛头露面失了体统,丢的可不仅是宋家全家的颜面,更有可能影响到姑爷的前程。” “你危言耸听。”这个词其实宋春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只听村里的教书先生跟人吵架时用过这个词,然后她记下了,什么时候说不过人家时,她就拿出来说,也不管合不合适宜。 今次的场合,她倒没有说错。 田三婆揉了揉被打的脸,继续冷笑,“你们才到京城几日,知道京城什么事?但凡大家族里出了点什么事都会被捂得牢牢的,三令五申不准外传,万一被外头的人听到一言半语,一传十,十传百,议论的人多了,难道不会连累当家男人的声誉?这声誉要是受了损,谁还敢往来?姑爷想要前程顺遂,没人往来有什么前程可言?老太太,您说奴婢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向氏已经被田三婆这一顿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还想着她家儿子扬眉吐气,往后她出了门能在京城里横着走呢。细想之下,田三婆说的还真无一不是理,在乡下里长和村长还要时常走动呢,何况是央央京城? “你少在这里吓唬我,我先前一直好好的,我哥怎么就觉得我丢他的人了?” 宋春花不信邪。 田三婆训了一通,心里的怨气也出了不少,便懒得再理会这对刻薄母女,“奴婢只是按吩咐办事,姑奶奶想知道原因,直接去问姑爷还是,奴婢手里还有活儿,就不在这儿伺候了。” “阿娘,阿娘你看这老虔婆什么态度,分明就是不把我们母女放在眼里。”宋春花指着田三婆离开的门口,气得七窍生烟。 向氏到底是比宋春花多吃了这么多年的盐,如果儿子的前程受到影响,他们一家子哪里还能在京城立足?特别时她离开村里时,四邻投来的羡慕目光,让她受用得很呢,若是被赶出京城,哪儿有脸灰溜溜的回去? 第912章 谁教训谁 “你少说两句吧。”向氏一把将宋春花扯到自己身边坐下,教训道:“这婆子话是难听,可没说错,花儿啊,你要记住,我们母女两个之所以能享受现在的荣华富贵,靠的全是你哥哥,真要是你哥哥没了前程,咱们就只能回老家去,我记得你可是说过要在京城找个体面的女婿,若你这样不安分,别说体面女婿,能不能在京城立足都成问题。” 荣春花始终没说她去抛头露面就是为了相看女婿,此刻委屈巴巴的靠在阿娘怀里,“我听阿娘的。” “你哥哥让人把你叫回来,根本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花儿啊,今天你可不能当着那么多人下你大哥哥的颜面啊!” 宋春花委屈得脸色难看极了。 田三婆在宋春花这里挨了一巴掌,思来想去还是到孙嬉面前去说了一嘴。 孙嬉听完田三婆的描述,对宋春花这个小姑子简直鄙夷到了极点,想着明日是不是要好好教训一番,让她收敛些,好叫她别真的给宋家惹出什么事来。 “田妈妈,你受委屈了。”孙嬉牢记蒋氏在她出嫁前告诉她的话,成了婚自己就是家里的主母,家里的仆妇使役全都是她的眼睛,她不能让她的眼睛受委屈,不然这双眼睛以后会看不见东西。“初夏,给田妈妈封个红包,就当是我今日特别赏你的。” 这会子田三婆才将在宋春花那里受的委屈烟消云散,对着孙嬉感恩戴德一番后退下了。 喜宴一直持续到天黑,宋鑫酒量再好也经不住那么多人轮番上阵灌他,被使役扶回洞房时他脚下其实是有些虚浮的,好在脑子够清醒,知道今夜洞房花烛,他不能冷落了新娘子。 迎春和初夏从屋里出来,轻轻关上门。 二人走得稍微远一点,初夏才道:“今天都挺累的,是你守夜还是我守夜?” 迎春沉默着抬头,心里莫名憋着一股气,“你守吧。” “迎春,你没事吧,我怎么瞧着你去找了一趟姑爷后回来就心不在焉的,干什么事都走神?” 她有这么反常吗?迎春暗骂自己喜怒太过形于色,这样不好。敷衍道:“没事,就是太累了,所以才让你守夜,一会儿屋里要了水,服侍完,我就去休息,明晚我再守夜。” 初夏信了这话。 此时屋里烛火软暖,映得新娘子双颊绯红,落在新郎倌眼中别样的耀眼。 这就是他不惜得罪好兄弟非得娶到手的姑娘,他相信她是个好的,就算从前不好,跟他在一起后肯定也会变好。带着这样的自信,带着这样笃定,宋鑫坐到孙嬉身边,握着她的手,含情脉脉。 “阿嬉,虽然我现在只是个七品编修,但我一定会努力上进,将来一定给你好日子过,再不叫旁人能随便误会你。” 拜了天地,跪了宋家的父母,孙嬉深知自己成为宋家儿媳的事无法更改,只盼着夫妻和顺,宋鑫一诺千金,不是诓骗于她,辜负她对自己未来下的这场赌注。 “夫君,妾身信你,有夫君在,妾身相信咱们未来的日子一定越过越好。”当然要越过越好,现在她手里握着那么多置业,好好经营,还怕日子过得比不过孙妨?不,她一定能比过孙妨,届时定要好好出口恶气。 听着孙嬉温柔如水的声音,宋鑫早已心猿意马,看着她薄厚适中,潋滟娇媚的红唇,鬼使神差的,宋鑫竟想起了假山后的那一幕,迎春唇瓣的触感和温度似乎还印在他唇上似的。 宋鑫被自己的回忆吓了大跳,赶紧回过神,望着温柔多情的妻子,伸手开始解她腰间的衣袂……。 次日天刚亮向氏就起来了,梳了头,换了身自认为庄重肃穆的衣裳坐到堂屋,等着新媳妇给她磕头敬茶。 她这一等等到日晒三杆,自己的回笼觉都醒了,也没见孙嬉前来。 不由得脸垮得老长。 宋春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挑拨离间的机会,一边给她阿娘奉茶,一边酸着声音道:“这太阳早就晒进屋里了,放在咱们乡下,坡上田里的农活儿都要干完了,这新娘子还没过来给阿娘你请安磕头,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新媳妇,到婆家头一天要到婆婆跟前立规矩的?” 自从昨日被田三婆说了她是从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向氏就特别不爱听‘乡下’两个字,“这里是京城,不是乡下,你说的乡下离这京城十万八千里呢,什么坡上田里的农活儿,咱们家现在还用得着做这些吗?你再提,我就撕烂你的嘴。” 宋春花被训得莫名其妙,“阿娘,你这是怎么啦?我只不过打个比方罢了。再说,我也没说错啊,你的新媳妇是还没来给你磕头敬茶呢。你别忘了,你昨天自己说过要给她下马虎的,阿娘,你总不会愿意这儿媳妇将来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吧。” 向氏心里正恼得很,偏偏宋春花每个字都像根棍子敲打在她心坎上,正要发作去喊人,便见女使迈进门来,“太太,大爷和大奶奶过来给您请安了。” 宋春花看向氏黑着的脸就知道一会儿有好戏看,她也不再作怪,安安分分的坐在一旁。 孙嬉在嫁进宋家之前是没见过向氏和宋春花的,只是有了解过,但很遗憾,收到的消息都让她感觉不好。此时与宋鑫相携迈过门槛,孙嬉见着主位上坐着一位身材干瘦,脸上脸是皱纹,颧骨微微突显的妇人,下巴尖尖的,一看就不好相与。再见一旁的圈椅上,坐着的姑娘皮笑肉不笑,好以整暇的一副看戏模样,难不成有什么套路在等着她? 孙嬉心里拎起警惕,与宋鑫齐齐跪在向氏面前。 “儿子儿媳,给阿娘请安。” 磕了三个头,随侍在侧的婆子立即给宋鑫递来一盏茶,宋鑫恭敬的举过头顶,“阿娘请喝茶。” 向氏心疼儿子,连忙接过茶喝了一口,便将茶盏搁到手畔的桌子上。“你起来吧。” 孙嬉还跪着,宋鑫不想起,但碍于阿娘发话,他不得不照做。 婆子又给孙嬉递了一盏茶,孙嬉学着宋鑫的样子,恭敬的举过头顶,“阿娘请喝茶。” 向氏却迟迟没去接那盏茶,带着愠愠怒怒的声音开口,“想吃你这盏茶可真不容易,我老婆子从天刚亮就开始等,你到现在才来,到底我是粗俗的乡下婆子,就活该渴着是不是?” 第913章 下马威 果真没让她失望,阿娘这是即刻就发作了,宋春花扯着嘴角,全是看好戏的笑意。 宋鑫却大惊,赶紧又跪了回去,作了一揖,“阿娘恕罪,实在都是儿子的不是,这才来给阿娘敬茶敬晚了。” 向氏并未因儿子的圆场而放过孙嬉,反而怒意更重,“你是个男人家家的,就算是洞房花烛夜,也该知轻重,她又不是狐狸精,你这么迷她做什么?真让她把你的精魂榨干了,你拿什么去奔前程?” 天啊,这老婆子怎么能说出这般粗俗的话来?孙嬉心头大骇。 宋鑫知道自己这阿娘在乡下住了一辈子,识不得字,也懂不了多少道理,但当着新媳妇的面说出这般龌龊的话来,着实让他难堪又臊脸。 孙嬉牢牢记着蒋氏的交待,婆母姑子不好惹,只要不蹬鼻子上脸,她就要忍,实在忍不了就吹宋鑫的枕边风,装可怜扮柔弱怎么都成,只要牢牢把宋鑫的心拽在自己手心,这老婆子母女两个就是水里的小虾米,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只见孙嬉举过头顶的茶盏抖了抖,接着就听见她委屈巴巴的哭声响起,还着浓浓的泣声道:“婆母教训得是,都是媳妇的错。” 这明明不是孙嬉的错,她却要认,而且昨夜的确是自己失了分寸才起得晚了。他的新婚妻子低着头,流着泪,还把茶盏高高举着孝敬他阿娘,宋鑫心里痛得就像新衣裳搁在搓衣板上狠狠搓擦一样。 可这是他的阿娘啊,再糊涂他也不能忤逆,只能等一会儿回去,好好安抚孙嬉。 “儿子也知错了,阿娘恕罪。” 向氏正等着儿子维护新媳妇,然后她好进行新一波的下马威。但她没等来自己期待的情形,相反儿子也跟着认起错来,这把向氏满肚皮的话都给扼制在喉咙里,吐出来没道理,不吐出来不痛快,实在是憋屈。她忍不住怒吼一声:“新婚头一日,你哭哭啼啼算怎么回事?难道还是我这个久等的婆婆错了?训你两句都不能吗?” “啪……”一声响,向氏的大嗓门直接吓得孙嬉手一松,茶盏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她整个人也吓得往宋鑫怀里钻去,恐怖的拽着宋鑫的衣襟,表情怯怯弱弱,脸色更是吓得惨白可怜。 而她一连串的反应则将向氏激得怒不可遏,她拍案而起,看了看碎掉的茶盏,又指着孙嬉怒道:“我这是说什么了,你连茶盏都碎了,就是认为我不配吃你一口茶是不是?” 孙嬉在心里想着:你到有自知之明,这个家除了宋鑫,谁能入得了她的眼? 向氏这毫不讲理的悍妇样儿,饶是宋鑫也觉得丢脸至极。他扶起孙嬉,说道:“阿娘,您要是少说两句,这茶您早就吃过了,现在茶盏既是碎了,就算了吧,这安也请了,我们就先回房了。” 说完,宋鑫搂着怀里的孙嬉转身朝门外去。 她的儿子一向是个孝顺的,从未像今日这般下过她的脸面。向氏一时没回过神,等她回过神时,人家小两口早就走掉了。她冲到门口,看见儿子拥着儿媳走在廊下,吼道:“青天白日,你们回房去干什么?昨晚折腾到现在才过来请安,现在又要回去,儿子,她就是个狐狸精,是来榨干你精魂的狐狸精,你赶紧给我回来。” 这一座二进的宅子,大半数以上的仆妇和使役都听到了向氏的吼叫声。 仆妇使役们不是或躲或避,但全都捂着脸讥笑。 宋鑫觉着丢脸极了。 宋春花看了一出好戏,赶紧上前顺着阿娘的后背,一边说:“您消消气,我大哥哥好不容易得个媳妇,想多呆在一起腻歪腻歪不是很正常吗?而且你忘了,去年村东头的刘吉成婚,硬是把他媳妇关在屋里三天三夜,这事儿咱们村儿谁不知道?你当时只说了句年轻人火气旺,怎么到了我大哥哥这儿,只是晚了那么一点时候你就这么大火了?” 向氏瞪着宋春花,“你到底哪头的?你还是不是你哥哥的亲妹妹?” 宋春花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扶着向氏坐回去,才道:“我自然是我哥哥的亲妹妹,更是阿娘你这头的。依说我阿娘你该高兴才是,瞧见方才新嫂嫂那副小鸡子似的身板,耗子似的胆儿了吗?这宅子是她的陪嫁又怎样?往后还不是得让阿娘你拿捏。” 这话直说到向氏心口里去了,先前被混账儿子气得不行的情绪立马渐渐淡去,脸上终于露了笑容,但很快又笑不出来了,“你说得不错,的确是副小鸡子身板,这么薄的身子怎么给我宋家传宗接代?你大哥哥可是老宋家惟一的儿子呢。” “那还不容易?”宋春花一挥手,满脸的得意,“咱们镇上但凡有几亩薄田的孝能纳妾,我哥哥如今是京官,难道为了宋家的子嗣还不能再娶一房?” “你这嫂嫂能乐意?”话是这么说的,但孙嬉的娘家就在京城,到时候不得找来闹?向氏心里狐疑。 “她不乐意怎么样?只要她生不出来咱们就这么干,到底是她委屈重要还是咱们宋家传宗接代重要?就算大哥哥真心疼她,但也不能不顾及自己肩上担着给老宋家传宗接待的任务不是?” 向氏眨眨眼看着宋春花,觉得自家这闺女进了京,呼吸了几口京城的空气,吃了几口京城井里的水,人都变精明了。 “你说对。” 孙嬉尚不知道自己的婆母和小姑子已经开始盘算给她的新婚丈夫纳小妾了,她还窝在宋鑫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迎春和初夏识趣的退了出去。 “夫君,都是我不好,头一回给婆母敬茶就惹得婆母不痛快。” 听着孙嬉柔柔软软的声音,宋鑫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浑蛋,孙嬉下嫁给他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怎么能让她受这么大的委屈?搂着孙嬉的手更紧了,“阿嬉,你别道歉,是我不好。我早该告诉你的,我阿娘是个无知的乡下妇人,不识字,也没什么见地,说出的话才这么难听。” 第914章 袁嬷嬷被吓得不轻 “不,我不怪夫君也不怪婆母。”孙嬉懂事贤惠的仰起让泪水漫延的脸,“我知道夫君和婆母都是受过苦的,不厉害些肯定要受人欺负,是不是?” 这话宋鑫听着,简直心都被融化了。他愈发坚信自己当初不惜与江寅翻脸,执意娶孙嬉的决定是正确的。 初夏已经走开办别的差事去了。 迎春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听着屋里夫君两个你来我往的情浓软语,手不由自主触到自己的唇上,心里那么憋郁又悄悄聚集。 头天从浮笙楼取回的账册苏瑜没空看,现在坐在长案后一页一页的翻。案上摆着一笼香,燃的是遇喜。当初嫣如把这制香的手艺教给了静和郡主谢玉瑶,因为谢玉瑶养着嫣如的儿子,赚这钱也理所当然。 半下午时候,终于翻完最后一页。袁嬷嬷递上一碗常温的绿豆百合甜汤,“百合是才到宫里御膳房的,姑娘快尝尝。” 苏瑜含笑接过,尝了一口道:“陛下和晗哥儿还有衍哥儿那里都送去了吗?” “早送去了,只怕这会子都进完了,老奴是看姑娘看账册看得出神,这才没作者打扰。”袁嬷嬷笑道。 苏瑜又进了大半碗,朝帘外望了望,见采玉有些心不在焉的擦着一只青釉瓷瓶,瞟向袁嬷嬷小声道:“采玉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瞧着这一整日她都焉焉的,没精神?” “还能怎么?”袁嬷嬷说完扬了扬声,“采玉,你别擦那瓶子了,赶紧过来把姑娘用过的碗收走。” “哦。”采玉应了一声,放下青釉瓷瓶,过来将苏瑜摆在面前的碗收走了。 等到采玉的身影在帘外消失,袁嬷嬷才对苏瑜说:“她与彭俊那小伙子情愫晦暗不明的,姑娘昨日让她同蝶依一起出宫到浮笙楼收账册,好心让他俩见见,后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采玉这丫头突然冲出浮笙楼,彭俊紧接着追了出去。采玉走得快,彭俊也不知因为什么瑟缩了步子没追上去。后来蝶依去打听,才知是彭俊阿娘塞了个有意作儿媳妇的姑娘到浮笙楼做事,好巧不巧,那姑娘缠着彭俊时让采玉能撞见了。” “这事儿也怪采玉,她拖拖拉拉的,既把彭俊吊着,又不愿给他个准话,不怪冯氏看不到希望,另择媳妇人选。”苏瑜轻轻一叹。 小斑爷私下问过袁嬷嬷采玉的心意,自然也说过现在家里都知道彭俊心里有采玉,只是这二人进展一直不顺利。 “姑娘,老奴瞧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不然把这二人拘到一起,是好是散给个痛快话。”袁嬷嬷自觉年纪大了,受不了这起起伏伏的情绪。 她身边这几个丫头,蝶依和雪娇是真没遇到自己心仪的,要是有她肯定也会做主。夏莲遇人不错,但被那家庭拖累,死得太过凄惨,这肯定给采玉心理上制造了一起块很大的阴影,这阴影不散,采玉始终迈不过那个坎。 苏瑜伸了个懒腰,透过半掩的窗扉,看着窗外桃红柳绿,言道:“好久没到碧落庄去了,嬷嬷,你去安排一下,咱们到碧落庄住几日吧。” 袁嬷嬷简单的以为苏瑜说去碧落庄,只是想撮合采玉和彭俊,叫的人不会多。没想到等到了出宫那日,宫里的大小皇子以及乳嬷,冯家的二奶奶母子还有刚出月子不久的寅国公府世子夫人母子两个,还有孙娴母女,关芯兰母子,连静和郡主也都在受邀之列。 孙妤因为婆母身子不适,要在床前侍疾,不然也得来。 袁嬷嬷紧张到神经绷得跟弦一样,头天下午她就出发到碧落庄安排,等到见到大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时,袁嬷嬷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偏她家主子不重视,真当游玩似的,身边也不带个侍卫,坐着马车就往碧落庄来了。 袁嬷嬷双脚发软,身侧的祥哥儿媳妇赶紧搀住她,语声关切,“嬷嬷,你没事吧。” 袁嬷嬷赶忙稳了稳身形,“你赶紧进去把庄子里手上没活计的女使和管事媳妇儿都给我叫来,来的人身份个个矜贵,出不得半分闪失。” 祥哥儿媳妇被袁嬷嬷紧张严肃的表情渲染到,也跟着慌起来,“哦哦,我这就进去喊。” “脚下快点,快点。” 祥哥儿媳妇不敢耽搁半分,赶紧折身就跑起来。 来了多少人就统共来了多少马车,陆陆续续依次停在庄门外。蝶依和雪娇先下车,然后后头一辆马车里的两个乳嬷疾步过来,立即照顾起下车的衍哥儿和瀚哥儿,苏瑜最后落车。 采玉搀着她。 苏瑜朝后头望去,看着大家陆陆下车,扬起笑颜喊了一句,“路上可还好?” 岳云眉瞧见她,立即挥了挥手,“好得很,路上微微摇晃,我家昀哥儿以为是在摇篮里,早就睡着了。” “昀哥儿现在还没醒呢,你这大嗓门,都做人阿娘了还不知道收敛。”霍静芳一副瞧不上眼的模样瞪了岳云眉一眼。她家儿子谨哥儿在身后的乳嬷怀里。 孙娴和关芯兰一前一后朝这边走,静和群主牵着宵哥儿走在最后头。 今日阳光极好,不冷不热,田野间清风和柔,鼻息里浸着丝丝缕缕的花香,让整个人似乎都轻松起来。孙娴站到岳云眉身边,看着她身边乳嬷怀里的孩子,笑道:“还真睡着呢,你呀,小声些。” 关芯兰也凑了过来,说,“我家这个也是睡了一路,刚醒了。” 苏瑜往这边走了两步,看着乳嬷怀里抱着的关芯兰长子孙洵,长得一副肉呼呼的模样,真是可爱得紧,“我还是头一回见呢,长得可真好。” “谢娘娘让婆母带回来的礼,可把小洵哥儿给高兴坏了。”关芯兰郑重的福了福礼。 “应该的,表嫂不必客气。”苏瑜且说且将视线落到站在几步开外的谢玉瑶身上,她牵着宵哥儿安安静静的笑。苏瑜走过去,蹲下身抱起宵哥儿,“认不认识我是谁呀?” 宵哥儿有些怯场,倒也没哭闹,只偏过头看向谢玉瑶。 谢玉瑶朝苏瑜福了福礼,“娘娘恕罪,宵哥儿有些怕生。” 第915章 碧落庄相聚 苏瑜温和的目光看着宵哥儿,“我是你苏家姨母,叫声姨母来听听。” 宵哥儿怯生生的喊了一声,“姨母。” 苏瑜亲了他一口,“真乖。”然后微微转身对众人说,“你们还不认识吧,这位是静和郡主,是我的朋友。” 她一个曾流落风月的女子,被当今皇后娘娘称之为朋友,这是多给她脸面啊? 见众多京中地位不低的官眷都朝她看过来,不止宵哥儿怯场,谢玉瑶也有些怯场,现在想想,先前皇后娘娘派人来传信儿,她是以什么心情答应过来凑热闹的? “虽都是在京中住着,静和郡主却是甚少出来走动,今日难得聚在一起,定得好好热闹热闹。” 霍静芳温婉的声音飘进谢玉瑶耳里,使得她的脸颊微微红了红。 静和郡主是什么身份?在场的人不知十也知八。她曾流落青楼是为贱籍,后沉雪昭雪才恢复了良籍。但她始终披着一层贱籍的外衣,不太管与众人目光相接,生怕有人说出不中听的话,便会叫她踩进尘埃里。 “叨扰了。” 庄子里陆陆续续出来诸多媳妇女使,袁嬷嬷打头阵,站过来说:“诸位主子夫人一路辛苦,快进庄里歇歇吧。” 在众人进庄时,袁嬷嬷将雪娇拽到一旁紧张的问,“姑娘把两个皇子都带来了,怎么也没安排个侍卫随行?” 雪娇知道袁嬷嬷在担心什么,言道:“谁说没带侍卫?”说着往马车另一边指了指,袁嬷嬷就见到了青蓝,神经一下子就松懈下来了。 “正巧二姐母女两个也来了,我看这青蓝侍卫肯定是来趁机团聚的。”袁嬷嬷轻咳声,然后顾左右而言其他。 雪娇笑着挽着她的手腕,“走吧,来这么多人,还有得忙呢。” 碧落庄落在苏瑜名下那么久,还是头一回这般热闹。一时间府里仆妇使役忙得脚不沾地,好半天才归置清楚。芙蓉楼和水榭阁分别住着霍静芳母子、岳云眉母子,水榭阁住着孙娴母女和关芯兰母子,谢玉瑶带着宵哥儿跟苏瑜一起住在春露台。 难得出宫走走,肚子已经挺起来的苏瑜却并不觉得累。 一会儿众人约好在八角亭那里摆茶席,此刻受了些许车马劳顿的众人都在各自的屋里歇息。 苏瑜撑着腰站在庭中的芭蕉丛下,看见谢玉瑶牵着宵哥儿踏下石阶,她婉尔一笑,“歇息好了?” 谢玉瑶轻轻颌首,“并不累,稍稍歇歇就好。” 苏瑜看着宵哥儿,笑道:“你还个晗哥哥,不过太傅看得紧,要下了学才能来,等他来了,你和他一起玩儿,好吗?” 宵哥儿还是有些怕生,抬头看向谢玉瑶。 衍哥儿正巧从屋里跳出来,看到庭中站着个和他几乎同龄的小朋友,蹦蹦跳跳跑过去,“你是谁?” 宵哥儿往谢玉瑶身后躲了躲,没说话。 这可是当朝太子殿下,谢玉瑶也吓了一跳,“殿下恕罪,宵哥儿有点怕生。” 衍哥儿主动将他从谢玉瑶身后扯出来,“我晗哥哥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胆子大,走,我带你玩儿去。” 说完,拽着宵哥儿就走了。 瞧着谢玉瑶一脸的担忧,苏瑜轻轻笑道:“别担心,有人跟着的。” 谢玉瑶脸上掠过一抹苦笑,叹息道:“有时候真觉着嫣如把宵哥儿托付给我是错的,我有那样低贱的经历,娘娘你不嫌弃,可只要一出谢家的大门,谁不指指点点戳着我的脊梁骨说三道四?宵哥儿跟着我只能成日关在府里,这才养成了这样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我真觉着愧对嫣如。” 当初一听嫣如这个决定,苏瑜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是嫣如的决定,她无权干涉。“耿荣呢?回京后可有去看宵哥儿?” 谢玉瑶点点头,“来是来过,只是每次呆的时间不长,好像是佟夫人的身子不大好了。” 苏瑜很久没听到过佟茉的消息了,耿荣能舍下陪伴宵哥儿的时间回去照顾佟茉,估摸着是真不好了。 “姑娘,八角亭那边都准备好了,请您过去呢。”蝶依从月洞门下走进来,曲了曲膝说。 苏瑜颌首,示意谢玉瑶同她一起。 谢玉瑶不敢奢望能参与进这样的聚会之中,可她一个人太寂寞了,打心底里也渴望得到关注和交流。 一路上不时能看到从上河县老家进京的仆妇,祥哥儿媳妇和大有媳妇先是看到苏瑜,然后满脸激动的跪拜下去。 苏瑜也是许久不见她二人,叫起后道:“瞧着你们很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祥哥儿媳妇和大有媳妇躬着身子回话,“谢娘娘关心,有娘娘照拂,奴婢们妥得很。” 去到八角亭,果真见众人都到了,孩子们都交给了乳嬷,难得的自在。 还是岳云眉最是跳脱,老远就要喊,“阿瑜,快来,茶沏好了。” 几只蒹葭蝴蝶在一簇又蓝又红的花堆里歇息,岳云眉声音一出,立即惊得四下飞起。苏瑜笑话她,“你就不能收收声,瞧瞧,那停在亭角的燕子都被你给吼飞了。” 众人携帕捂嘴浅笑,等到苏瑜和谢玉瑶一落坐,孙娴说:“阿瑜,瞧你这肚子又是尖尖的,该是又怀了个小皇子吧。” 苏瑜现在生有两个皇子,嫡长子更是被册为太子,皇后的位置稳固得很。 苏瑜低头扫了一眼,“哪里尖了?是这裙子堆在一起,才看起来尖吧。我已经有两个儿子了,这一胎,但愿是个姑娘。” “咱们这里好像就你生了个宝贝姑娘,羡慕着你呢。” 苏瑜说的是实话,孙娴闻声却是悠悠一叹,“这里都没有外人,我也不藏着捏着,都说姑娘宝贝,但我家夫君一脉单传至今,肯定还是想我生个儿子,偏偏我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姑娘。” “怎么,你婆母给你委屈受了?”关芯兰赶紧问小姑子。 “没有,没有。”孙娴连忙摆手,“婆母对我家姐儿还是很疼爱,也不曾给过我什么委屈,只是我自己自责,觉得对不住白家。” 第916章 热闹 “你还年经,再生就是了。”霍静芳沏了两盏茶,分别推到苏瑜和谢玉瑶面前说。 谢玉瑶唇角噙着笑,满眼的感激。 “我夫君也是这么说的。”孙娴又徒然幸福的仰仰头,语气里尽是甜蜜。 “郡主,我看你带着个孩子,你几时成的婚啊?”岳云眉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意识到她问这话时空气里滞凝的气息。 苏瑜是没怎么跟这些人提过嫣如的事,也不怪岳云眉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孩子是我一个好姐妹的,她过世后托孤给我照顾。”若是换了旁人,再换个环境,谢玉瑶听见这话该要多心了,可岳云眉问她的话里并未让她感受到轻视和鄙夷,她也就直言不讳。 “我瞧着那孩子长得真是可爱,想来都是你悉心照顾过的,不容易吧。”霍静芳的声音一如继往的体贴。 许久不曾被人这样戳心关怀过,谢玉瑶心里暖暖的,眼里湿湿的。“是挺不容易,好在孩子现在长大些了,会说话,我操心他不必再用猜的。” “呵呵呵……。” 用猜的?谢玉瑶的玩笑话把众人都逗笑了。 “姑娘,姑娘。”苗二姐的声音适时响起,她走过来,朝着众人曲了曲膝,“奴婢给众位夫人请安。” “二姐,你怎么来了?”苏瑜问。 苗二姐说,“这厨房里有好几个咱们上河县的老人,打得一把好下手,奴婢根本用不着操什么心,就出来透透气,顺便问问姑娘和众位夫人们,中午膳后的甜点要吃什么?奴婢准备了翠玉豆糕,栗子糕,双色豆糕,豆沙卷,金糕卷,小豆糕,莲子糕,豌豆黄,双色马蹄糕。” “哇,好厉害啊,我要吃之前在摄政王府吃过的小豆糕,我推荐啊,二姐做的这小豆糕,绝对是连京中六必居都吃不到的好味道。”岳云眉笑起来,眼睛像一道弯弯的月牙。 被人夸赞自己的手艺,苗二姐更加自信。 “小豆糕是不错,但我更爱吃粟子糕。”霍静芳到摄政王府也尝到过苗二姐的手艺。 “小豆糕好吃。”岳云眉继续为自己的喜好争辩。 “粟子糕好吃。”霍静芳故意跟她唱反调。 “哎呀,我可不管是小豆糕还是粟子糕,只要是二姐的手艺,准不会差的。”孙娴充起了和事佬。 苗二姐笑道:“瞧二位夫人争的,俗话说众口难调嘛,但奴婢的手艺能得二位夫人的眼,奴婢就很高兴了,夫人们等着,奴婢现在就去厨下准备膳食。” 苗二姐忽然的来,又忽然的走了,苏瑜无奈的看着那抹离去时欢快的背影言道:“就你们争进嘴了,我还没说我想吃什么呢。” “呵呵呵……。” “呵呵呵……。” 苏瑜一袭话,将众人都逗乐了。 “今夜是要在庄子里住的,咱们午膳后到庄子里逛逛吧,这个时候漫山片野的野花野草,伴着清风徐徐,肯定很自在。” 关芯兰笑着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这是个好主意。”岳云眉抢先开口。 霍静芳又白了她一眼,“你是才从月子里出来,肯定是憋坏了吧,不然怎么离了家门就像脱了缰的马似的。” “可不是,我不知道你们坐月子是怎么样的,反正我是老遭罪了。我婆母日日鸡汤给我补着,还说什么坐月子的妇人不能吹风,窗扉关得严丝合缝,硬是透不进一丝风来,你们是不知道,那一个多月呆得我觉得自己都要发霉长蘑菇了。” 岳云眉话里是抱怨,但表情里却只有被人精心照顾过的温情愉悦。 “我也是,被我婆母硬是在屋子里关了整月,后来婆母看我实在是憋坏了,就在大中午太阳最盛,又没风的时候,让我捂严实了在院子里坐会儿。”关芯兰说起来也是一脸的感激。 “还是我阿娘好吧。”孙娴插了句嘴进来。 “怎么,你坐月子时你婆母没对你有要求吗?”岳云眉问孙娴。 孙娴说:“婆母自然是对我三令五申,不准我这样,不准我哪样,就差把我绑在床上了。不过等婆母不在的时候,我就跟我夫君说我闷着了,然后他就会把我抱到院子里晒一会儿太阳。” 瞧孙娴说这话时的甜密样子,岳云眉笑道:“瞧白家姐夫那文弱书生的样子,还能抱得动娴姐姐你,看来还是有进步嘛。” 孙娴落了大红脸,伸手就要去抓岳云眉,“我夫君才不是文弱书生呢,他那时彬彬有礼。” 岳云眉侧身躲开,继续笑话她,“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反正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弱鸡。” “你……你还说。” 孙娴作势恼了,起身就追着岳云眉到处乱跑。 惹得众人笑了好一阵,霍静芳喊道:“行了,瞧瞧你们俩,都是做阿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也不怕让孩子们瞧见笑话。” 二人你追我赶,累得气喘嘘嘘,好不容易歇下来,苏瑜又说起反话,“别歇,再多跑几趟,中午可多尝尝二姐的手艺。” 岳云眉朝苏瑜掳了掳嘴,“信你才有鬼,我在月子里躺了一个月,这身上的肉也多了一圈,现在还管不住嘴,可不就得胖得跟猪一样了。” “是谁刚才还说要吃这样甜点,那样甜点的?依我看啊,你是什么也管不住。”霍静芳出声怼她。 “哼。”岳云眉嗔瞪了她一眼,“你还是我的手帕交,好嫂嫂呢,就知道拿话来呛我,回头我跟我二哥哥告个状,让他替我收拾你。” “那你肯定要吃亏。”孙娴笑着摇摇头,“现在妹子哪有媳妇亲?” “啊……哈哈哈……。” 众人不禁都推帕捂嘴大笑起来,霍静芳更是羞赧的瞪向孙娴,“好你个娴姐姐,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般不正经的时候。” “我哪里不正经了?难道我说错了?” 孙娴也笑得不行,偏要一本正经的问霍静芳。 “你还说,再说我也要学眉姐儿追着你打一通了。” “哈哈哈……。” “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嘻笑。 特别是谢玉瑶,似乎把这些年心里的孤寂的抑闷都给笑散了。 第917章 往碧落庄去 离碧落庄不远的地方有个草场,草场主养了几十匹骏马以供达官显贵,乡绅富户赏玩。 草场周边的一个湖泊边上,正围着几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在谈笑风生。 一袭青衣的柳风问风度翩翩,三月考上了进士第七名,如今正与宋鑫一并在翰林院述职。此时他负袖而方,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庄园神情忧郁,同窗好友裴炎敬站了过来,顺着他望出去的方向眺看,“柳兄,那边到底有什么好景致,能引得你站在这里一盏茶功夫都不愿动地方?” 这一行六人,听到裴炎敬的话纷纷望过去。 宋鑫今日也在列,笑言:“京郊还甚少见到如此气派的庄院,瞧瞧周围良土肥田,庄稼亦是兴旺,想来这庄子主人很是用心。” “能拥有这么大的庄院,定是在京中有头有脸,万不可近前招惹,咱们远观便是,切莫生近前亵玩的心思。” 另一个叫杜华明的男子笑着提醒,毕竟他们这一行人看着身上都有职衔,与那大庄园的庄主相比,家底还是很薄弱,但凡惹上点是非,就得赔个精光也说不定。 “哎,可是我怎么听说近郊有些大庄园是对外开放的,要不咱们去碰碰运气,要是能进到园子里去观观景致,肯定不须此行。”裴炎敬提议。 宋鑫有些纠结,杜华明没作声,显然他也是知道这个传闻的。 另两人共中之一的蒋文轩起身看着庄园的方向,“这提议不错,反正咱们已经在此逗留不少时候,是该换个地方呆呆了。” 蒋文轩身边的沈言抬头看了看天色,“我怎么瞧着这天就要下雨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吧,别去什么庄园了。” “这不正好么?”裴炎敬笑道:“咱们到庄园问问,要是对外开放咱们能进去参观参观,否则雨下起来,庄园主人难道还要赶客不成?” “不愧是裴有理,怎么说都是你,你横也是理,竖也是理。”宋鑫文绉绉的摇头晃脑,显然对他这个提议并不反对。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走吧。” 众人不时勾肩搭背,不时说说笑笑往庄园方向去。 柳风问心里微叹,不是他故意一直盯着那庄园看,而是他知道自己心仪的姑娘此刻就在那园子里。 他不知道她心仪的姑娘为何要去那个庄园,也不清楚那个庄园的主人是谁,可这么大庄园的主人家难道不该是个男的么?是男的,他心仪的姑娘又是那么美好,他们会不会……。 柳风问不敢细想。 见着好友们有说有笑往那庄园去,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开口阻止,没有告诉他们其实他是知道这庄园是私人拥有,并不对外开放。或许他也想去看看吧,去看看他心仪的姑娘在里面干什么? 今日是苏瑜一行人呆在碧落庄的第三日。 袁嬷嬷交待完事情后找到采玉,二人寻了避静处说话。 “嬷嬷,你怎么不阻止姑娘,让她为奴婢操这心,奴婢……。”采玉这才知道姑娘为何突然兴起要到这碧落庄来,起因竟是为她,这让采玉心里很过意不去。 “这是姑娘的一番苦心加好心。”打断采玉的话,袁嬷嬷认真道:“你从小就跟着姑娘,与姑娘情分深厚,她的婚姻前程有个着落,她也好放心不是?彭家哥儿已经把板车停在庄子侧门,正张罗着往厨房里搬东西,上次你俩有误会,去好好说说,说开了,不就成了?” 一听说彭俊来了,采玉脸上的不自在放大在袁嬷嬷眼里,她道:“事到如今,你可别给我打退堂鼓啊。” 采玉深吸了口气,心里的忐忑如何也抑制不住,她还是站在原地,无法迈出第一步。 袁嬷嬷恨铁不成钢,“走,我随你一道去。” 二人穿过长长的弯延小径,走上抄手游廊,过了月洞门后就见到彭俊正安排人把板车上的东西往厨房里搬。苗二姐站在一旁拿着册子,一一作清点。 袁嬷嬷掳了掳嘴,提醒道:“人家过来一路辛苦,你还不给人家沏壶茶拎过去?” 采玉羞红了脸,折身去厨房端着茶壶出来,刚要朝彭俊走过去,突然见门外窜进来一个模样娟秀的姑娘,她圆圆的脸像极了方才过来时弯延小径边上绽上的花,好看又充满朝气。她站到彭俊身边,扯出嵌在衣裳斜襟里的帕子直接就往彭俊脸上脖子上擦,“俊哥哥,擦擦汗吧。” 彭俊起初也被吓了大跳,但一个姑娘家离得太近他总归是不自在,他往旁侧了两步,“玉儿姑娘,男女有别,还请自重。” 那叫玉儿的姑娘却充耳不闻这话,反笑着驳道:“男女有别主要是女的怕损坏名节,我又不怕,俊哥哥,我就想给你擦擦汗。” 说完,一手扯着彭俊不让他走开,一手重新给他擦起汗。 这一幕乍然撞进采玉眼里,她托着茶盘的手指尖发紧,心也跟着收紧,脸色苍白到连呼吸都忘了。 哪里还能走得动脚?她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礼数?”袁嬷嬷沉声开口,从廊下进过来站到采玉身边。 彭俊一听袁嬷嬷的声音,满脸惊慌的看过去,当看到采玉难堪表情,失色的眼睛,彭俊的心也一下子沉到湖底。 “既是入了门,这是什么地方心里没点数吗?”袁嬷嬷继续开口,目光不满的瞪着彭俊。 彭俊长揖到底,“嬷嬷恕罪,玉儿姑娘是随我来的,她不懂规矩,我这就让她出去。” 那叫玉儿的姑娘正是先前采玉到浮笙楼时,见到与彭俊亲近的姑娘。她家里曾做点小买卖,自小抛头露脸,父亲去逝后买卖才歇了,母女两个靠做绣活,在别人铺子里找活计为生。可谓见惯了人情冷暖,是个活得八面玲珑的人物。 此时一见采玉难过的表情,再见袁嬷嬷护犊子的反应,还有彭俊慌张的神色,她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彭俊说让她离开,她偏要站到彭俊前面来,朝袁嬷嬷举止大方福了福礼,“小女是个蠢货,没在这么大宅院里走动过,让嬷嬷见笑了。” 第918章 采玉的决定 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很磊落,若不是她献殷勤的对象是彭俊,袁嬷嬷倒是很赏。“这可不是你辩解的理由,但凡识点道理的都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在别处如何我管不着,但在这庄子里就不成,彭掌柜,请她离开吧。” “是。” 彭俊今日得了来碧落庄送物资的差事,走到半路了,玉儿姑娘突然追了上来。眼看天空灰灰的,是落雨的前奏,他虽然心中不喜,却也做不出来将人丢在半途的事来。阿娘已经跟他明言过了,说东家娘娘身边的女使家里不敢肖想了,还是找个实实在在的姑娘做媳妇吧,这才有了玉儿姑娘时常往他跟前凑之事。 “你先回马车里去,我一会儿就出来。” 玉儿不答应,将他的手甩开,“俊哥哥,急什么,这位姐姐给咱们送来了茶水,我正口渴得紧,歇歇再走吧。” 说完,径直往采玉跟前来,接过采玉手里的茶托,笑得明媚,“谢谢这位姐姐,不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采玉。”采玉应话,随即看了一眼彭俊就要转身。她心里闷堵得很,她想冷静一下。 “采玉姐姐,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玉儿看出采玉要走,赶紧出声。 彭俊闻声和袁嬷嬷一起把心拎紧。 “你又不识得她,有什么好说的?”彭俊阔步上前,拽着玉儿就想走。 玉儿不走,拉扯间茶壶掉在地上碎了。 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彭俊怒视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玉儿是个不怕事的,并未因彭俊的怒容而怂半分,依旧笑意溶溶道:“我只是想找采玉姐姐说说话,俊哥哥,你紧张什么?” “我……。”为什么紧张?彭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采玉倒开口,“你想找我说什么?” “我从娟娘嘴里听说过采玉姐姐,不过我并不是偷听到的,而是意外听到的。娟娘和冯婶子说俊哥哥心里有人,那个人是采玉姐姐,可是采玉姐姐对俊哥哥不冷不热的,一直这样吊着俊哥哥,冯婶子说俊哥哥年纪不小了,她也想抱孙子了,与其找个高攀不起的侍候着,还不如找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做媳妇。” “你胡说什么?”袁嬷嬷冷声叱问,“你姑娘家家的,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采玉吊着彭俊,我告诉你,他们之间是有真感情的。” 玉儿像是没听见袁嬷嬷的话,目不转睛的盯着面无表情的采玉。 彭俊又上来想将她拽走,再次被她挣脱,“俊哥哥,她这样一直不冷不热的吊着你,折磨你,有意思吗?反正今日大家正巧碰到面,一次说清楚不好么?这些天我怎么对你的你又不是瞎子,我对你知冷知暖,采玉姐姐呢,她压根就没跟你打过照面,什么真感情,她心里若真有你,会这么对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玉儿这番话后,采玉纠结万分的心突然就定了。 彭俊也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答案。 “她知你冷热是吗?”采玉先问彭俊。 彭俊明白采玉这话的意思,他想解释,“阿娘的意思,我……。” 彭俊没说完的话,采玉算是彻底明白了。她偏过头就对玉儿说:“你误会了,我与彭掌柜清清白白,没牵扯,谈不上对他忽冷忽热。” 玉儿闻声,露出胜利的笑容。 彭俊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采玉,而采玉则对袁嬷嬷说:“嬷嬷,主子身边还要等着我侍候,我先回去了。” 采玉折身走了,只余给彭俊一抹疏离冷漠的背影。 彭俊跄踉着退了两步,正巧随从也将物资搬完,他语声有气无力开口,“玉儿姑娘,该走了。” 袁嬷嬷怔然的看着背道而驰的两个人,心里立即焦乱成麻。 采玉说要回去服侍姑娘,她匆匆赶往春露台,却并未见着采玉。急着又将适才发生的事跟苏瑜说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半路真杀出个程咬金来?示意蝶依将采玉寻来,她有话要问。 没一会儿采玉来了,直接跪在苏瑜面前,“奴婢谢姑娘替奴婢操心,奴婢已经想通了,彭俊是个好人,但奴婢配不上他。” “你住口。”袁嬷嬷皱眉,“你贵为皇后娘娘身边的女使,身份尊贵,看上彭俊是他天大的福气。” 苏瑜眸色一深,仔细打量采玉,她有脸上并未见着失去什么的愁绪,反而那双眼异常的清明。“你真想清楚了?” 采玉点点头,道:“姑娘,想来嬷嬷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你了,奴婢也清楚您让他做浮笙楼的掌柜多少是以为奴婢会与他成事,你事事为奴婢着想,是奴婢不识抬举,姑娘恕罪。” “彭俊这孩子真是不错的,姑娘让他做浮笙楼的掌柜,他也从未出过差错,这样有本事有能力的夫君,采玉,你不要外头大把人抢呢。”袁嬷嬷是真替采玉着急。 采玉垂下眼来,带着一丝哀伤,“奴婢自幼就跟着姑娘,当知姑娘不会亏着奴婢。彭俊是个好人,奴婢也承认的确对他动过心,可每次与他见面后,奴婢都会想到夏莲,她当时嫁给程山,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她死那天发生的事虽然过去了很久,但奴婢的脑子里始终记得,这辈子都挥之不去。姑娘,奴婢心里这道坎过不去,这就是奴婢对彭家掌柜忽冷忽热的根源,他应该找到个更好的姑娘做妻子,而不是像奴婢这样一个心里有病的人。我看那玉儿姑娘就很不错,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待彭俊好的,这样就可以了。” 屋子里静若无人,窗外倒是虫鸣雀吟,苏瑜默默看着采玉,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然而并没有。 袁嬷嬷几次欲言又止,终是化作一声长叹。 “采玉,我最后问一次,你真的想好了?”须臾之后,苏瑜开口。 采玉郑重点点头,“奴婢想过了,奴婢要在姑娘身边侍候一辈子,嫁人之事再不提起。” 苏瑜也跟着袁嬷嬷叹了口气,“蝶依,你带采玉下去吧。” “是,姑娘。” 蝶依带着采玉撩帘出去,袁嬷嬷轻轻唤了一声,“姑娘……。” “采玉那丫头给彭俊留着颜面呢。” “呃?”袁嬷嬷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苏瑜端起手畔的茶盏,温温润润开口,“你适才不是说了么,那叫玉儿的姑娘往彭俊身边凑了一段时间了,虽说是冯氏的意思,但若彭俊拒绝得干脆,她有机会吗?” 第919章 庄中来客 袁嬷嬷回过味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她先前肯定是太为采玉着急了,不然她活了这大把年纪,怎么没发现其中的异常? “枉采玉还一个劲儿说彭俊那小子是好人,现下看来他哪里好了?明明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听着袁嬷嬷忿然的声音,苏瑜淡笑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采玉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迫她嫁给彭俊。” 袁嬷嬷不可置否,“老奴瞧着采玉这丫头也是命苦。” 苏瑜看过去,她知道袁嬷嬷本意不是想说这句话,她是想说采玉让夏莲给害惨了。 蝶依打帘进来,曲膝道:“姑娘,庄外来了几个后生,说是天落雨了,想进庄子来避雨。” “胡闹,庄子里如今都是女眷,哪里容得男客进来?快打发走。”袁嬷嬷特别在意如今庄中女眷的名声,不想让雪娇放人进来。 蝶依捂嘴笑了笑,道:“姑娘,这些后生里有两个眼熟的。” 苏瑜透过窗棂望出去,还真的下雨了,“你也认识?” “嗯。”蝶依点头,如数起来,“一个叫柳风问,就是当初在望月楼,贺余说静和郡主坏话,他为静和郡主出头被人打的书生,今年三月考中了进士,也算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还有一个则是孙家姑娘嫁的夫婿叫宋鑫的。” 这两个能凑在一起,肯定关系匪浅。但一想到他是孙嬉的夫婿,苏瑜一时起了玩心,“孙嬉被三舅娘教养得那般心高气傲,我倒要看看她笃定要嫁的人到底是什么样?雪娇,放人进来,请到偏厅奉茶,但好好盯着,别叫他们乱走,冲撞了庄里的客人。” “是。” 蝶依走后,袁嬷嬷疑惑看向苏瑜,“姑娘这又是何必?” “闲着也是闲着,走,咱们看看去。” 刚迈出门槛,又见谢玉瑶手执一方淡黄绣帕倚着窗棂,望着漫天细雨发呆。 注意到苏瑜和袁嬷嬷走过来,谢玉瑶走出门,曲了曲膝道:“下着雨,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若是要去见孙娴她们,她也想去。 “我瞧着你也闲得很,不若跟我走一趟吧,咱们去瞧瞧热闹。” 热闹?什么热闹? 苏瑜说完径进往前,袁嬷嬷一脸无奈的表情,谢玉瑶虽然不明所以,但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且说柳风问等人被放进碧落庄,瞬间被庄中清雅的布局和怡人的景致给吸住了眼睛,雨幕中飞檐拢翠,风中角铃清脆,假山弯径,柳绦半掩湖面,处处透着庄中主人不俗的气韵和品味。 裴炎敬兴奋得眼睛发亮,“啧啧,真是想不到,这庄中景致竟是如此美不胜收,我敢打赌,就算是京在达官显邸也比不上。恰逢烟雨朦胧,引得在下诗兴大发。” 杜华明的眼睛也没闲着,很是附和裴炎敬,“裴兄说得是,适才知道是私庄,以为进不来,要是错过此等美景,定是你我平生一大憾事。” 其余几人也相继接话,只有柳风问闷闷不乐走在末尾。 这庄中情形他已见识,也只有这么好的环境和庄院才配得上他心仪姑娘的身份。虽是这样想,但无尽的失落就你这雨幕似的,重重叠叠永不止境向他袭来。 能被那人看上的男子,不知道是何种风姿?柳风问觉得自己应该见这庄主一面,要死心就要死得彻底,不然于他而言,只能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使役将一行人带至偏厅,又命人奉上好茶点心,就见一气质不俗,模样清俊的姑娘迈过门槛,朝着众人曲膝一礼,“诸位公子入门即客,我家主人吩咐奴婢好生接待。” 裴炎敬等人原以为来的是主人,没想到竟是个婢女,这婢女举止有礼,谈吐大方,定是让她家主人好好教导过的,这会子众人更想见见这庄中主人了。 “姑娘有礼,在下裴炎敬,这几位都是在下的同僚好友,我等本在附近游玩,不料遇雨无处避,只得前来贵庄叨拢,望祈恕罪。”裴炎敬就算是拱手作揖,他的后背也挺得笔直,这是他文人的气度和身负功名的清高。 “裴公子客气,不知诸位公子来时可有随从马车,奴婢好遣人去使唤。” 这几人之间也就宋鑫沾着孙嬉的光家财万贯,其余虽说有功名在身,到底都是寒门子弟,哪里有车马随侍?宋鑫晓得众人此时难堪,便道:“我等前来时是有马车随侍,只是随侍将我等放在附近就回去了,我们约好傍晚时分来接,没想到就遇到这雨。” “哦。”蝶依点头,“那就请诸多在此歇息片刻吧,奴婢立即差人去注意着,一旦见着寻人的马车,立即带过来。” 这就更尴尬了,宋鑫的确是坐马车来的,其余几人也是坐马车来的,但除了宋鑫之外,都是租赁的马车,难道一会儿宋家的马车寻来,他们六个大男人同挤在一辆马车里? “有劳姑娘。” 宋鑫作了一揖。 蝶依曲膝正欲退下,一直默不作声的柳风问突然开口,“姑娘留步,我等到贵庄叨扰,实在过意不去,不知可否见见贵庄主,当面谢他避雨收容之恩。” “这奴婢可做不得主,不过奴婢可替公子传话,诸位稍等。” 蝶依离开后,没走多远就见苏瑜和袁嬷嬷,身后还跟着谢玉瑶走来。 “姑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苏瑜说:“我想看看宋鑫长什么样?” “那个柳风问,还说想见见姑娘,谢姑娘避雨收容之恩呢。”蝶依笑道。 谢玉瑶走在最后,当她听到‘柳风问’三个字时,身子不由得主哆嗦了一下,偏蝶依眼尖,看见了。 “那你怎么说的?” “奴婢只说做不得主,要问问姑娘的意思?” “有茶有点心,觉得用得差不多了就送客吧。” 苏瑜且说且往偏厅的小门走去,走了一会儿发现身后没跟着人,不由驻步回身,“郡主,你怎么了?” 谢玉瑶怔愣回神,“娘娘,宵哥儿和皇子们玩儿了有一会儿了,我怕他回去找我,就不跟娘娘去凑热闹了。” 说完,谢玉瑶头也不回的转折走掉了。 第920章 过往 苏瑜和袁嬷嬷面面相觑,听着蝶依说:“适才奴婢说到‘柳风问’时,瞧着郡主温和的表情立即就僵了,浑身还怔了怔,姑娘,这郡主和柳风问不会是有什么故事吧。” 蝶依的敏锐苏瑜一点也不怀疑,她这么说肯定是真发现了什么,“这倒有意思了。” 此时的偏厅,杜华明站在门口,望着门外庭中一树白兰树,“这白兰树花不见叶,叶不见花,甚是难得,没想到这庄子里竟有这么大一株,可惜了了,如今花已谢,只见嫩叶抽起,无缘得见那碗大的花颜。” “何必哀声叹气?这庄主人既能让咱们进来避雨,想来定是个性情中人,来年白兰绽放之时,你再到庄中叨扰一次,想来也不是难事。”沈言站到他身边,单手缚后笑道。 “若是一会儿见着庄主人,杜兄,你就把你的请求说与庄主人听,他既能种这清雅婥姿的白兰,定是个风雅之人,不会不允。”蒋文轩的自信不知打哪里来? “适才没看够,真想去庄中走走。”宋鑫端起茶盏开口。 裴炎敬笑道:“宋兄,说起来如今咱们这起子人里,就属宋兄如今最是风光,不仅住着大宅子,在前程上也颇得关照。” 这话有点打宋鑫的脸,但事实又是如此,他不好辩驳。 “这便是家有贤妻的好处了。”沈言回身看着宋鑫,脸上带着笑,语气带着酸。 宋鑫手里的茶味道极好,刚尝出点味儿来,就被沈言的话给激得味觉尽失。“裴兄,沈兄,你们切莫取笑,我与拙荆相识之时还是个落魄举子,是拙荆不嫌弃才有今日。当时我们就商量好了,若是春闱中榜便在京中落脚,若是不中便回山西老家去安度余生。” 一帘之隔的苏瑜听到这话,不由自主摇了摇头,蝶依轻声问,“姑娘,怎么了?” 苏瑜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孙嬉什么德性?她怎么可能会愿意随宋鑫回山西老家?这话分明是宋鑫给自己脸上贴金。间接告诉大他,他与孙嬉是有真感情的,如今孙嬉带给他的一切并不是他想要的,只不过是推脱不掉罢了。” 蝶依唇角抽了抽,低声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宋鑫的人品并不怎么样嘛。” 毕竟孙嬉能与宋鑫相识是江寅介绍的,江寅的人品摆在那里,这宋鑫应该也差不了。若不是宋鑫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有这番说辞,那便是江寅看走了眼,他原本就是个攀龙附凤之徒。 “那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柳风问声音很平静,但心里却有些急了,万一庄主人不露面,他要怎么才能见着他? 蝶依听得真真的,拿视线去看苏瑜。 苏瑜又低声说了一句,蝶依就出去了。 看到蝶依迈进门槛,众人皆往她身后看去,蝶依道:“我家主人并未前来,他让奴婢转告诸位,这庄子里景致尚可,诸位若想游庄,奴婢可派人引路。” “哎呀,我等正有此意,就是不知如何开口呢,就是不知令主人几时愿意见我们?”裴炎敬问道。 “不巧得很,庄中正有我家主人的贵客在,实在抽不出空来见诸位。” 众人满脸遗憾,却陆陆续续往外走。 柳风问神情落寞遗憾的走在最后,在路过蝶依身边时,蝶依突然拦住他。 柳风问奇怪的看着雪娇,“姑娘这是……?” 祥哥儿已经在拱形门下候着,见到众人出来,立即上去打了个千儿,然后领着除柳风问外的公子们开始游庄。 等到那一行人走尽,蝶依才道:“柳公子,咱们见过面的,你忘啦?” 适才他心不在焉,只看了蝶依一眼,这下子认真看起来,才发现真有印象,“你……你不是当初在望月楼……。” “正是,柳公子的记性不可好,奴婢瞧您一眼就记起来了。”蝶依说。 “恩人呐,你怎么在这儿?”柳风问的脑子还是没开窍。 “这庄子是我主人的,我当然要在这儿。”蝶依说,然后示意他朝垂帘的方向望去。“我家主人就在里面,公子不是第一个提议想见我家主人的吗?” 他明明记得当时这姑娘身边的主人是个妇人,难道说……?“没想到竟误闯了恩人的庄院,真是不应该,还请恩人恕罪。” 柳风问朝垂帘郑重作了一揖。 帘后传出声音来,“柳公子不必拘礼,将公子留下来,是有一事不明,请公子赐教。” 柳风问此刻的心思百转千回,原以为这庄院的主人必是男的,不料竟是他曾经的恩人,他满心的欢喜又作了一揖,“恩人请讲,在下定知无不言。” “那次在望月楼,公子与人发生冲突,起因是因为静和郡主,难道柳公子与静和郡主之间有什么干系的?” 这等毁人清誉的话柳风问本该立即否认,可话到嘴里,就是说不出口,“恩人相问,在下不能隐瞒,在下已考中进士及第,之后也曾到郡主跟前去提亲,没承想郡主连见都不见,在下很受打击。” 还有这事?苏瑜讶然的看向袁嬷嬷,袁嬷嬷也一脸惊愕。 “这么说来,柳公子心慕静和郡主?” 柳风问咬咬牙,承认了,“正是。” “你……不介意她曾经的过往么?”苏瑜隔着垂帘,看向柳风问的方向,意有所指的问。 柳风问自然清楚苏瑜为何这么问,“恩人有所不知,几年前在下交友不慎,被三五人拥着到了红袖招,当时仗着有几分才气请了当时还是花魁的楚环小姐作陪,末了结账,随行之人散掉,只余下醉酒的在下在红袖招。还记得当时的花销是五百两银子,在下哪里有那么多银子?鸨母不依不饶闹着要报官,是楚环小姐善举拿了五百两银子出来,说在下是吃酒吃糊涂了,账其实已经结过了,鸨母这才作罢。那时要是真闹到官府去,在下的前程可就毁于一旦了。这份恩情,在下没齿难忘。后来到红袖招去,在下时常见到楚环小姐神情忧郁,像是心中有数不尽的结解不开似的。在下想像楚环小姐这样的奇女子,怎会甘心留在红袖招?于是心中暗暗决定,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赎她出来。所以,在下在一段时间里去了老家刻苦用功,并不知晓京中所发生之事,再回来时去红招袖,发现楚环小姐不见了,再一打听,才知道她成了自己高攀不起的梦。中了进士后,在下壮着胆子到候府去提亲,却被已是郡主之尊的楚环小姐给拒绝了。” 第921章 瘟疫来袭 柳风问语气涩然,苏瑜似乎能透过垂帘看到他落寞的神情。谢玉瑶幼时遭逢家宅巨变,小小年纪就落难,她的心思比旁人愈加谨慎和敏感。不论她如今身份有多高贵,那段沦落风尘的经历都是她生命里不可磨灭的痕迹。 “纵然你有心,郡主拒绝你也在情理之中,你怪她吗?” “舍不得。” 真是动听的情话啊,要是谢玉瑶适才没有抹身就走,听听柳风问这话,或许心上能有所触动也说不定。可惜了,于此刻的谢玉瑶而言,柳风问就是一洪水猛兽。 “先前你知道郡主在此地?” 柳风问老实作答,“不怕恩人笑话,自让郡主拒婚后,在下心情低落,常在候府附近徘徊,指望能见见郡主,可郡主鲜少出门,好不容易撞见一回却又不敢上前搭话,怕惊扰佳人更招她不喜。这次也是我用了点手段,悄悄从她车夫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怪不得他提议想见庄院主人,原来是想看看能让郡主亲近的人是何模样。 “那你往后有什么打算?”苏瑜有心帮帮谢玉瑶,可谢玉瑶对自己的过往存着心病,就跟采玉一样,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让人解开心结的。除非她行使她皇后的权利,但这样做对这些痴男怨女又真的合适么?别画虎不成反类犬,惹人埋怨。 “在下相信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在下心里一直装着郡主,总有一日郡主会感动的。” 柳风问言语认真,眼神笃定。 苏瑜轻轻笑了笑,“柳公子有这份心,来日郡主若能顿悟,定不会负你。” 柳风问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垂帘后响起些许窸窸窣窣之声,知道恩人离去,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柳公子,奴婢带你去找其他客人吧。”蝶依说。 柳风问拱手,“有劳了。” 一丛绽得极鲜妍的绣球花后,苏瑜和袁嬷嬷见着柳风问离去,折身往春露台。 袁嬷嬷道:“姑娘可是有心想撮合郡主和这柳公子?” “我又不是月老,操心那么多姻缘做什么?” 苏瑜走在前头,不带情绪的说了一句。 这倒让袁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既是不想管,那何故留下柳风问叙话? 闲的么? 前来接宋鑫的马车在即将傍晚时停在庄子门口,那一行六人挤进一辆马车,临行时个个意犹未尽。 次日晌午,众人离开碧落庄回城。 除了郁郁寡欢的谢玉瑶,其余之人都在邀约下次几时能再这样聚会,真是太淋沥酣畅了。 回到坤宁宫,刚坐下吃了一盏茶,袁嬷嬷就道:“周老太太的祭日要到了,姑娘去年不在,今年可要准备些什么?” 想到外祖母,苏瑜心里正难受之际,一抹身如玉树的身影从帘下入来,随即挥手,示意殿中之人退下。 苏瑜搁下茶盏,起身走了几步扑到他怀里,嗅着他身上清冷的气息,真是又窝心又舒适,“臣妾想陛下了。” 宣祈冷漠的狭眸闻声多情起来,抱住她的腰枝,叹道:“你呀,心里铁定没有朕的位置,否则怎舍得将朕留在宫里这么几日?” 也就四日好不?怎么这酸溜溜的语气像是几生几世似的。苏瑜哧笑抬眸,看着他高挺的鼻梁上手轻轻点了点,“陛下冤枉臣妾,陛下若真心想臣妾,怎的不去碧落庄看臣妾?” 宣祈一咽,这小女子还真是不愿意在言语上吃亏,“你赢了。” 说完,将苏瑜打横抱起往临窗的香妃榻上去。 苏瑜坐在他腿上,双手圈着他的脖颈,眼睛里像湖面上映着的闪闪星点,“说说吧,是什么事绊着陛下的腿,没空到碧落庄去看臣妾?” 二人相识相知多年,彼此的性情彼此了解。以宣祈性子,不可能不到碧落庄去找她,肯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宣祈也没隐瞒,老实说了,“汉阳发生了瘟疫,死了上千百姓,如今汉阳附近村镇城池都对汉阳的百姓避之犹恐不急,朕想派宫中医术精湛的御医前往汉阳,不料这些人也对瘟疫之事有所顾及,不肯主动前往。朕只能下旨,选了几个御医往汉阳去。从京城到汉阳水陆兼程,最快也得半个月,这半个月后,真不知道汉阳又是何种光景?” 汉阳的瘟疫! 天呐,就是那场死了数十万人的瘟疫么? 许是日子过得太太平,苏瑜竟没将这场大灾难给记起来。 那一世汉阳的瘟疫因为控制不力,延绵了几乎大半个大唐江山,惹得北国王虎视眈眈兴兵来袭。那时朝中因为瘟疫之事,实在抽不出精力与北国打仗,便有大臣主张与北国议和。主张议和的大臣是文臣,连几个武将居然也愿意议和就实在说不过去。那时还是摄政王的宣祈,在朝堂上当场指出武将们愿意议和,是怕出兵途中染上瘟疫,狠狠了下了下同意议和武将们的脸面。 为此事,沈重霖回府后大发脾气,因为他是主张议和一派的。 “堂堂摄政王,更是天之骄子,怎的会跟个普通武夫一样,嘴里尽是打仗打仗?怎么就不想想打仗有多劳命伤财?这是能与议和相比的吗?议如只需割让几座不要紧的城池便可,在瘟疫甚行之下打仗,那不是想害得守卫大唐百姓的士兵们也染上瘟役么?熟轻熟重他不知情么?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沈重霖义愤填膺的话听得苏瑜直皱眉,天下是大唐的天下,哪里有‘不要紧’的城池?再‘不要紧’,给出去容易,收回来容易吗? 那时她想是不是因为提出打仗的人是摄政王,沈重霖故意要跟他唱反调? 她有心劝说几句,苏玫已经抢在她前头往沈重霖身边凑,不是她不是去劝的,而是去拱火的,“妾身看这个王爷定不是想爷你在陛下面前得脸,才事事与爷你反着干。可事关大唐安慰,爷的提议是利在千秋的,陛下没有不允准的道理。” 她真想上去抽苏玫几个嘴巴子。汉阳瘟疫情况严重,肯定传遍天下,北国此时来袭,就是没安好心。 第922章 大义 连云七城尚在北国的统治之下,若是再割出去几座城池,大唐天家的颜面何存?而且陛下若真决定议和,议和的人选沈重霖有十足十的把握落在自己头上,这可是个立大功,名垂千古的大好时机,就因为摄政王的反对,他就要与这个大功劳失之交臂,不愤慨怎么可能? 最终她还是没说什么,因为她的话也是在跟沈重霖唱反调。她不想惹他不高兴,从而给自己脸色。 后来因为摄政王的坚持,他亲自出兵击退了北国大军,保住了边境安危。而国内的瘟情也逐渐得到控制,事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而宣祈此举,也是在叛帝心里埋下了挥之不尽的愤意和杀机。 哦,他本意想议和,宣祈却要迎敌,不仅打了胜仗,还增加了在民间的声望,他怎能不恨? 那时的她觉悟尚不及忧国忧民的高度,只想着怎么保住家里的置业不受瘟疫牵连,后来偶尔听沈重霖提过一嘴,是范大夫带着儿子去了汉阳,结果儿子回来了,范大夫劳累过度染了瘟疫死在汉阳,叛帝表功,让范大夫的儿子进了御医院。 这一世她以为所有人的命运都从新来过,宣苑已死,沈重霖已死,连北国新王都已经登近两年了,压根没想到瘟疫居然没有改变轨迹,再一次出降临在大唐天下。 “阿瑜,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莫不是他的话吓着她了?也是,瘟疫一事,放哪个国度不是闻之色变? 苏瑜低头看着宣祈,他一袭冷灰色的缠纹锦袍,衬得他眉目冷俊,仿佛因瘟情而流露出的慈悲都是冷漠的。“瘟情一出,若不及时稳固容易发生动乱,陛下派去的三个御医在臣妾看来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此次瘟情非同小可,应该以集众医家之所长,共同抗击。” 苏瑜的话令宣祈陷入沉思,瘟情这东西,那朝那代都会出现过那么一两次,得到好的控制并不会影响国本。所以,他认为派宫里三个御医前往汉阳,再与汉阳当地参与抗瘟的民间大夫相辅相成,并不是多大的问题。可怎么从苏瑜的表情里看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是场天会垮塌的大灾难似的? “陛下,自古瘟疫不容小觑,虽然目前只在汉阳境内,但若是控制不当,牵连到大唐江山该如何是好?”苏瑜从宣祈身上离开,退了两步用从未有的肃穆神情看着他,“陛下登基也不过四年时间,说起来大唐的江山才初初稳固,若因此次瘟疫伤了根本,实在划不来。” 宣祈也难得用正色的视线看着苏瑜,“你好像能未卜先知,朕若对此次瘟疫不从重处置,定会惹出多大灾难似的。” 她曾对宣祈说过,她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她嫁给沈重霖,当牛做马一辈子。 可她只敢跟他说那只是个梦,不敢告诉他这是她曾经经历过的真实。 “陛下……可是觉得臣妾在危言耸听?”苏瑜在担心,担心宣祈不信她的话轻视这场瘟疫的厉害,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宣祈坐起身,一双狭眸像在水里浸洗过似的清亮,这清亮中又带着诸多温润,棱角分明的五官异常俊逸,唇角微微上扬,往前走了两步站到苏瑜面前,双手搭在她柔弱的肩上,“朕的皇后母仪天下,悲悯苍生。不论瘟疫漫延的情况如何,早些扼杀就早些百姓遭殃甚至牺牲,这是好事,朕自然乐于见到。朕现在就放出皇榜,凡愿意自行到汉阳参与疫情控制的民间大夫,朕一律赏金千两,若是不幸感染瘟疫,朕会特别关照其家中老幼,总之绝不会让他们枉顾了这条命就是。” 苏瑜有预感,范大夫一定会去。 皇榜贴在离宫门口最近的集市上,立即就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 范大夫的儿子范思承就在人群里,细细读了两篇皇榜内容,便匆匆赶回了仁济堂。 范大夫一听说皇榜之事,立即就要吩咐人收拾行礼准备前往汉阳。 “阿爹,您别着急,皇榜上说了,陛下召集民间大夫,由朝廷军队护送到汉阳去。愿意去的大夫先要去造册登记,不过征集时间有两日,后日才能离京。”范思承说。 范大夫拧着眉头,“陛下出皇榜,事情肯定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哪里容得下再等两日?你别管了,赶紧收拾行礼,我在这里清点药材,咱俩即刻出发。” 先前范大夫就听说了汉阳瘟疫之事,可陛下派了御医前往,他想着该是问题不大,才没动身,这会子哪里还能坐得住? 范思承拗不过父亲,听吩咐去收拾行礼。 没一会儿仁济堂门口就停了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里塞满了范大夫自认为能用得着的药材。 又一辆马车停在仁济堂门口,从车室里下来一位模样娇好的姑娘,去到柜台前问正在捡药的药童,“范大夫呢?” 那药童答,“我们大夫要去汉阳,正在后院整理可能用得着的药材,姑娘要是请他出诊怕是不成了。” “我不让范大夫出诊,我有事找他,劳烦你请他出来。” 那药童答道:“刚才有人想找大夫治病,大夫都没空呢。” “你就说我叫雪娇。” 那药童将信将疑进去了。 没一会儿范大夫就出来,看到来人脸上一惊,“雪娇姑娘,真是你,你怎么来啦?” “范大夫仁心仁术,我们主子知道您看到皇榜肯定会欣然前往,可是临行前她有几句话想交待,特命奴婢来接范大夫进宫去一趟。” 半个时辰后,雪娇带着范大夫进了坤宁宫。 “草民……。” “范大夫不用多礼了。”苏瑜打断范大夫行参拜大礼,“我请你来一趟可不是为了这些虚礼,范大夫,你……确定要去汉阳了吗?” 她曾受范大夫很多恩惠,潜意识里,他不想范大夫步那一世的后尘。 范大夫跪在地上,拱手间言词凿凿,“回娘娘,草民身为大夫,一辈子的职责便是行医救人。像是瘟疫这种病症,草民这辈子还不曾碰见过,此次前往若能找到病因并找到医治方法,于后世也是有帮助的。” “范大夫大义。”苏瑜深吸了口气,想到这瘟疫或许会漫延大唐半壁江山,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受瘟疫折磨,痛苦至死,整颗心就觉得像被布袋罩住,闷得难受。她声音幽幽的开口,“本宫不能阻止,着急请你进宫来,是有事交待。” 第923章 蒋氏母女的糟心话 “娘娘但请吩咐。” “你应该也听说了,陛下之前派了三位御医去汉阳,与汉阳当地的大夫一起抗击瘟疫,但瘟疫来势汹汹,短期之内就已伤了上千人的性命,足见其厉害程度。陛下此番召集民间大夫一起前往汉阳,很大程度上是想集众医者之力彻底将瘟疫控制住。天地间万物有秩序,事关重大,大夫们之间定然意见不同,本宫相信范大夫您的医术,特意向陛下举荐,范大夫为众医之首,引领众医生为大唐天下苍生解困。” 苏瑜语声了落,范大夫惊诧抬眼,忘了盯着皇后娘娘看是大不敬之罪,少顷回过神来,匍匐在地,“娘娘,娘娘,草民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 “您曾也在宫中御医院任职,又在民间修行久矣,本宫想过了,再没有人比范大夫您更适合担此重任。您也别因此有心里负担,这瘟疫历朝历待都要经历,结局如何,除了人间的七分努力,还要靠三分天意,陛下和本宫心里有数,届时若出现什么意外,断不会把责任都落在你头上。” 皇后娘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范大夫觉得自己真拒绝就要枉为医者了,“谢陛下娘娘看重,草臣定不负使命,此去汉阳,不把瘟疫控制住,绝不回还。” “另外,本宫已命人在全国各地征集药材,会从水陆两个途径送往汉阳,争取全为你们所用。” 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范大夫有些激动,“谢皇后娘娘。” 范大夫出宫前,苏瑜叫住他离去的背影,“范大夫,请等等。” 范大夫回身拱手,“娘娘还有何吩咐?” “请您保重身体,平安归来。” 范大夫心中一暖,“谢娘娘挂怀。” 搭着袁嬷嬷的手,苏瑜站到露台上,抬头望着晴朗的天际,脸上浮现出些许哀伤,“嬷嬷,再过几日是十五,咱们到大相国寺去上香祈福吧。” “姑娘是准备悄悄去还是摆了仪仗前往?”袁嬷嬷问。 苏瑜幽幽道:“悄悄去吧,那些表面功夫劳命伤财,替国库省些银子都送到汉阳去吧。” 一日后,在京城召集的五十六名大夫,由范大夫领队往汉阳去。 又过了几日是十五,苏瑜带着蝶依和雪娇,轻车简从去了大相国寺。 大雄宝殿里的菩萨依旧慈眉善目,右手拈花普度众生。苏瑜跪在蒲团上,双手合拾,虔诚祈祷。 因着上一次苏瑜在大相国寺出过事,蝶依和雪娇存了心里阴影,几步是寸步不理的守着她。 今日是十五,来大相国寺上香的官眷不少。苏瑜朦着绣有水仙花的面纱,也没人将她认出来。她在佛前跪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搭着雪娇的手起身。 徒然听到蝶依说,“姑娘,那不是孙家三房的太太和孙嬉姑娘么?” 苏瑜回眸,果真见着蒋氏和孙嬉母女相携而来,身后跟着颜妈妈和迎春,迎春手里搭着个装香烛的篮子。不想与这母女二人打照面,苏瑜往后面避去。 今日寺中客多,寺中厢房紧张,苏瑜又不曾表露身份,便随即找了间厢房歇歇,反正一会儿就要离开。不料没多久,隔壁传来蒋氏母女的对话声。 “你这都成婚有几个月了,怎么肚子还一直没有动静?”蒋氏接过颜妈妈递上来的素茶,看着孙嬉有些忧心。 “着什么急,这才多久?”虽是这样说着,孙嬉的表情里透露丝不愉,“前几日我那可恨的小姑子撺掇婆婆让我在屋檐下立规矩,我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实在熬不住就回了屋。为此事婆婆在夫君面前告我的污状,又是哭又是闹,总之就是三个字,我不孝。让夫君不准那么宠着我,这几日夫君都是睡的书房,根本没机会与我亲近。” 蒋氏听得眉头能夹死蚊子,“你这个小姑子太混账了,简直就是个捅祸精,她今年多大了?要是年龄到了,你给女婿吹吹枕边风,将人嫁出去得了。” “过了年就十六了,听说先前在老家是相过一门亲的,后来我夫君中了进士,我那婆婆和小姑子就看不上对方了,死活把那桩亲给退了。”孙嬉说起此事,一脸的轻视。 “你婆婆和小姑子又不傻,举家都要来京城了,京城遍地的富贵荣华,随便抓一个不比她之前相的那个强?”蒋氏冷笑,“你赶紧将此事提到桌面上来,好好与女婿谈谈,你这做嫂嫂的为小姑子如此操心,姑爷只会更对你用心。只要没这小姑子在,你那乡下婆婆能是你的对手?” 孙嬉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蒋氏又道:“你再给你宋家生个儿子,地位一稳,你那婆婆再横又能将你如何?” 孙嬉又十分赞中的点点头。 蒋氏却是又徒然透着几分忧虑,“不论如何,你肚子现在始终没动静,万一你婆婆作妖,逼着你夫君纳妾,他又是个孝顺的,你铁定会吃亏。” “不会吧。”孙嬉大惊失色,此事想想都气得牙根痒痒,“他宋家能有今日,全靠我下嫁,那宅子,田地置业,哪样不是我的陪嫁?真以为我人进了宋家,那些东西就是宋家的了?那老虔婆要是如此拎不清,我可不会放过她。” “你也别着急。”蒋氏被孙嬉徒然的狠辣目光给惊到了,怕她真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害人害己,“你也说你们才成婚没几个月,那些成婚几年没有孩子的也不在少数。我这么说只是让你有个防备罢了,你夫君是老实人,断不会纳妾的。” 孙嬉回忆起宋鑫对她的百般温柔,心里的戾气才渐渐萎下。 “他要是真敢纳妾,我就跟他合离,他什么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 “别想那么远,先想想近的,把你那爱惹是生非的小姑子先嫁出去才是正事。”看到孙嬉表情有所缓和,蒋氏也松了口气。 …… 坐在回城的马车里,苏瑜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雪娇抿了抿唇,说道:“适才蒋三太太和嬉姑娘的那些污糟话,姑娘别往心里去。” 第924章 不合规矩也得做 苏瑜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也淡淡的,“这人世间就没有想自己过得不好的人,想要自己过得好,就得想办法,不论这办法是好是坏,是否会伤人害人,到底是个让自己能过得体面的手段。我不能评价说蒋氏母女此举有错,但愿她们别闹出大事来吧。” 苏瑜又想到了周老太太,她的几房儿女,死的死,逐的逐,全因禀性所致,倒是也有前程似锦的,例如孙家二房。老太爷在世时,老太太一直在算计,直到老太爷离世,才消停。所以,她那一生最不喜的也是阴谋算计,不然也不会因为自己心思沉重特意将她同带入京。 没想到入京后,大家算计得更勤了,想来入京后的那几年,老太太定是心虑交瘁罢。如今各房有各房的造化,但嫁出去的姑娘中,也有没能逃脱算计与被算计的命,例如孙嬉。 马车缓缓停在集芳馆门口,小斑爷从里面迎出来,“东家,您来啦。” “好些日子没来了,我来转转。”搭着雪娇的手迈进门槛,铺子里依旧是好生意,不经意间,苏瑜瞧见在斜横的柜台前,有个老妇人在挑选料子,她挑得极为仔细,身边有个婆子耐心给她解释着什么。 苏瑜想到什么,往那边移步,“老太太。” 梅老太太徒然听到身边有人说话,转过头来看到苏瑜,又惊又喜,“唉哟,唉哟,皇……瑜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没多少外人知道集芳馆是她的置业,苏瑜也不便相告,只信口胡诌了一句,“我路过,瞧见老太太在这里,特意进来给您打个招呼。” 给她打招呼,这得多给她脸面啊! 梅老太太心情很是激动,“不敢,不敢,不过真是好久都没见着您了。” “你料子挑好了吗?我想和老太太您说说话。”苏瑜主动伸手挽住老太太的手,一想到她与外祖母是手帕,她就觉得亲近。 而她此举也让梅老太太心中一暖,“我想挑几匹料子,给我那小孙孙做夏裳,这就挑好了。” 雪娇在附近找了间茶楼,苏瑜和梅老太太相对而坐。 “去年娘娘出事的消息传遍京城,老婆子我吓得魂不守舍,想着你外祖母要是知道你出事,指不定得多痛心和担忧?我日日给你外祖母上香,祈祷她保佑你平安无事。好在娘娘最后是平安回来了,否则我真是……。” 梅老太太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在她身上,苏瑜看到了多少周老太太的影子,“劳您操心,我外祖母活着时候,总说我福大命大。” “娘娘如今贵不可言,自然是福大命大的。”梅老太太真态的恭维了一句。 蝶依递来茶和点心,二人继续续话。 苏瑜特意把梅老太太叫出来,实则是心中有桩事想让梅老太太出面,“老太太,难得遇到您,我心里有桩事,想请老太太帮忙。” “哦,什么事?”梅老太太吃了口茶,放下茶碗,洗耳恭听。 “雪娇,你到门口去守着。”苏瑜没立即出声,而是吩咐雪娇出去。 这倒真叫梅老太太起疑,什么事这么严谨,不能叫旁人听了去?就听见苏瑜开口,“不知老太太可有听说我阿爹想找续弦之事?” 梅老太太虽然身无诰命,但她在京城官眷圈中走动多年,多少是有些体面的,谁家办个花宴,娶媳嫁女,也都乐意叫她去凑凑热闹。国丈爷要娶续弦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但这个消息一直在传,却是半点也没落到实处。 梅老太太也是人精,苏瑜这样一问,再连想到这位贵人行事作派,她心里便是有数了,“怎么,娘娘是瞧上谁家的人了不是?想央我老婆子做个媒?” 特意将梅老太太拐过来,的确是为了此事。父亲心里中意什么人,她是知道的,本想着赶紧将人娶进苏家,好立立府里的规矩,不料杨夫人夫君的坟墓被盗,婆家让她将儿子带回去一起商议迁坟之事。此事一拖就拖到现在,前不久她打听到杨夫人携子归来,便打定了主意此事非梅老太太出面不可。 “正是如此,我父亲身子尚算健朗,人不知老太太您见过没有?” 梅老太太想了想,“见过的,那日寅国公府娶亲,我老婆子赶去凑了回热闹,见过一次。娘娘先说说看上的人是谁呀?” 苏瑜作势掩了掩唇,略微压了压声,“正是杨太傅家的嫡女。” “你是说她呀。”梅老太太吓了大跳,实在没想出来苏瑜竟会说出这么个人来,转而间脸色有些作难,“国丈爷要续弦,自打放出消息,京城不少媒人踏过苏家的门槛,难道国丈爷就没看中一个?” 苏瑜浅笑。 梅老太太突然反应过来,“难道,此人是国丈爷……。” 苏瑜点头。 “怪不得。”梅老太太笑道:“国丈爷有意,不知杨夫人那里是何感想,更不知杨夫人会不会再往前走一步。” “所以我就来麻烦老太太您了。” 这事儿还真是不好推脱,思虑了一会儿,梅老太太道:“此事我还得先去探探杨夫人的口风,有消息我怎么通知您呢?” “外祖母的祭日就要到了,那日我会到孙家去拜祭。” 与苏瑜作别后,梅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扶着她,看到马车走远,才皱着眉头,“这做姑娘的把手伸到老子屋里去了,是不是不合规矩?” 梅老太太却道:“咱们这位贵人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主,心里主意大着呢。她未必就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合规矩,只怕如今的苏府是必须得有个有学问又有手段的女主人才能撑得起门户吧。苏家老家没任何根基,好不容易在京城立稳了脚跟,怎么能容忍将来没有延续?此事除了她会考虑,谁能想得到?” “如此说来,这位给自己找后娘的贵人也是迫不得已。”婆子说。 梅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家没个关口的时候?” 回宫后,趁着袁嬷嬷给自己宽衣之际,苏瑜把见过梅老太太的事说了。 袁嬷嬷手里的动作未停,但苏瑜能感觉出来她有些不高兴。 第925章 拒绝 “嬷嬷可是在怪我?” 袁嬷嬷摇摇头,“老奴只是遗憾,要是姑奶奶还活着,一直活着就好了。” “阿娘福薄。”苏瑜的语声很唏嘘。 “不过姑奶奶待大老爷是极好的,当年姑奶奶弥留之际,就拉着大老爷的手说过,让他一定要再找一个,不要替她守着,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会心疼。大老爷不答应,姑奶奶就说他要是不答应,就死不瞑目,大老爷这才含泪点头。后来徐老太太给大老爷寻了那些女子,大老爷都一一拒绝了,他直接告诉徐老太太,自己不会再娶。可是徐老太太拿姑娘你要胁大老爷,要是他不答应续弦,就把姑娘你送到庄子上去受苦,大老爷拗不过,这才有了何氏进门之事。” 这些事,她从前竟不知道的。自幼徐老太太待她就没半分祖孙情面,何氏进门居然是因为她威胁阿爹要把自己送到庄子上吃苦。那时她年幼,或许不能体味父亲的艰难的心境,可是此时想来,他当时得有多挣扎? “杨夫人此人老奴虽然没见过,但老奴相信姑娘的眼睛,她要是能替姑奶奶照顾大老爷,想来姑奶奶在天之灵也是愿意的。” 杨夫人没想到,有朝一日梅老太太找上门来,竟是试探她是否愿意改嫁。 惊愕之余又觉得十分荒唐,“您老怕是要白跑一趟了,我都这把岁数了,还提什么嫁人?” “有多大?你也才三十五嘛。对于我这种老太婆来说,还年轻着呢,而且你也别急着拒绝,你怎么不问问对方是谁?” 杨夫人笑着拿起剪子,去剪眼前一盆绿植,剪下一片有些黄损的叶子,随口问,“谁呀?” 梅老太太来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那片叶子,“你先前不在京里,不知道,是现如今京城最最勋贵的人家,国丈府的国丈大老爷。” 提到国丈大老爷,杨夫人自觉虽未见过,却也是早有耳闻,“可是两年前女婿把丈母娘从窗户推出去摔死的那个国丈夫人的国丈大老爷?” “正是他。” 杨夫人更没兴趣,笑道:“罢了罢了,那国丈府就是个金窝窝,我也瞧不上。” 谁知梅老太太并未因着此话打退堂鼓,而是提着褐色的巾帕掩嘴笑了笑,往杨夫人身边靠了靠,言道:“听说夫人曾经请人为一块匾提过字。” 这本是该疑问的语气,从梅老太太嘴里说出来却很笃定。而她的语气也着实让杨夫人心头一惊,她诧异的看向梅老太太,“您是从何知道此事的?而且这和你今日所提之事有何关联?” 不怪杨夫人想不到一块儿,这两件事在她看来的确并不沾边。 梅老太太往后退了一步,她年纪大了,站得久了腰就不适,坐在铺着软垫的梨木雕花椅上,意有所指的看着杨夫人,“夫人是聪慧的,难道还想不通么?” 梅老太太话到此处及时停住,杨夫人的脸色煞时苍白。她的确是不蠢的,想通这两件事根本用不了多久时间。她跄踉的退了两步,语气生硬开口,“老太太您是说,这两个人是……一个人。” “我原以为夫人你知情呢,没想到那国丈爷竟瞒得如此之好。”梅老太太说。 而此时的杨夫人心里却在崩溃着,她万万想不到那个苏老爷竟就是这个苏老爷。细想之下,她对那个苏老爷真是知之甚少,她的身份和立场只能君子之交淡如水,对于这个苏老爷,她从起初的略有提防到放下防备,实在是看在他对自己全无非分之想,两人又谈得来的份上。 她对他是知己的情分,他却对自己是这种想法么? 如此,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从而故意接近自己? 一想到苏宗耀结识自己可能是因为目的不纯,杨夫人心里猛地一片薄凉。 “我说是谁有这么大颜面,能请动您老人家来我府上走动。” 杨夫人的话听不出情绪了,梅老太太心里顿时无底,但她又不能说是苏瑜请她出面的,否则这将来真要成为一家人,杨夫人会怎么想苏瑜?毕竟这是老子屋里的事,她一个做姑娘的插手实在是没规矩。忙道:“先别管是谁央我来的,你也别先着急误会,此事完全在你,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不会有人逼你的,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罢了。” 不知怎的,听到梅老太太这样说,杨夫人心里的不快竟淡了点。 她生平最嫌恶仗势欺人,以国丈府现在的势利,再央了宫里下旨赐婚,自己哪里能拒绝得了? “他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我这岁数实在不想再折腾了。劳烦您转告他,罢了吧。” 最后三个字,不止这亲事罢了,连他们之间的情分也罢了。 听着杨夫人生冷疏远的话,梅老太太哪里还有不清楚她意思的? 于是到了周老太太祭日那日,众上香过后,苏瑜带着梅老太太去了景晖院。 “这么说来杨夫人不愿意?”苏瑜说。 梅老太太点点头,叹息道:“何止不愿意,我老婆子听那口气,只怕国丈老爷往后想与杨夫人再见面都是难事。” 难道父亲有中意的续弦人选,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午膳过后,苏瑜没回宫,而是直接去了苏府。 苏宗耀正在家中苦恼了好几日,因为他连着好几天去见杨夫人,都让人给拒绝了。理由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是他太鲁莽了,不该痴心妄想。现在,这段朦胧的情愫,让他愧悔不已。 见着苏瑜,听了她的话,苏宗耀瘫坐在鹅颈椅上,满脸的颓伤,“瑜姐儿,此事以后莫再提了。” 苏瑜走后,紫檀院的陈氏急急找到在书房里把赏古玩的苏宗明,“皇后娘娘刚来了,坐了没一会儿又走了,连老太太都没见。也不知父女两个关起门来说了些啥,听说玫姐儿她大伯脸色很不好,二老爷,咱们要不要到老太太那里去看看,她兴许知道些什么。” 乍一听说苏瑜回了府,苏宗明也吓了一跳,“她人都没与老太太见着面,老太太能知道什么?” 第926章 争执 “还是去试探试探吧,我总觉得心里很不安。”陈氏心中莫名的敏感。 “要去你去,我没空。”苏宗明低下头,继续把玩里赏物。这件赏物名贵得很,是他花了几百两银子买来的,正宝贝得紧,哪儿有空管些闲事。 陈氏对于苏宗明这种混不在意的态度很是气恼,可这丈夫一辈子就这德性,也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掰过来的。她只能拂袖而去,憋着一肚皮的气去松龄院。 徐老太太正歪在榻上让康妈妈捏着肩,正舒坦着呢,听到陈氏说苏瑜回来过,赶忙推开康妈妈自己坐直了身子,“几时回来的?怎么我不知道的。” 说出这句话来,徐老太太又觉得很下脸面,自己的皇后孙女回家都不来见见她这个祖母,足见她们祖孙俩的情分淡薄到何种地步! 看出徐老太太的难堪,康妈妈赶紧给个台阶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成日得有多少事等着她操持?她和大老爷不也没多呆一会儿么?肯定是有急事赶着回宫去,下次定会来见老太太您的。” “也是。” 徐老太太厚脸皮的顺坡下驴,直看得陈氏这个做儿媳妇的觉得臊脸得很。不过她没忘自己来的正事,如今老太太竟是不知情苏瑜回来过,那她与大老爷说了些什么,老太太肯定也不晓得了。可她好想知道苏宗耀父女都说了些什么,“阿娘,我听说娘娘走后,大老爷脸色不好,现在还焉焉的呢,我怕是有什么事情,要不您把大老爷叫来问问,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不能商量着解决?” 徐老太太过惯了舒坦的日子,眼下最是怕事,担心某天一个大惊雷砸到她头顶,她哪里受得住?偏过头看向康妈妈,“你去把老大叫来,我问问他。” 康妈妈嘴里应着是,心里却对二房太太这么多管闲事很看不上眼,现在吃着大房的,用着大房的,住着大户,眼睛还要盯着大房,未免太下作了些。 瑞福院,苏宗耀正忧郁着。 康妈妈到来说老太太想见他,他猜是瑜姐儿回来的事传到松龄院去了。 到了松龄院,没想到二房的陈氏也在,苏宗耀并未多想,拱手请安,“给阿娘请安。” 徐老太太免了他的礼,“快坐吧。” 苏宗耀才坐下,就听徐老太太直接问,“听说宫里的贵人回来了,什么事来去如此匆匆,莫不是出事了?” 这叫他怎么好答?苏宗耀便道:“没事,就是回来看看儿子。” 徐老太太不高兴了,话音儿里带着埋怨,“这府里可不止住着你一个,也没想起来见见我这老婆子,想来是我们祖孙情分浅,她瞧不上我这老婆子吧。”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苏宗耀心里本就不大好受,况且瑜姐儿是为了他身边有人照顾忙前忙后,老太太就算不知道内情也不能说话这么难听罢。他声音压了压,“阿娘,往后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不然你是自找难堪。” “老大,你这什么意思?”徐老太太老还小,就算自己说话不中听,也想着自己的儿子能哄哄自己,给自己个台阶下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他非但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还把话杠了起来。 “阿娘与瑜姐儿自幼就没什么情分,现在想要情分,是不是晚了些?” 苏宗耀说得可真是不客气啊! 陈氏听得惊愕不已。 徐老太太更是脸色青白交加,“你……你个混账东西,这是在怪我不疼瑜姐儿是不是?” “阿娘您扪心自问,你疼过她吗?”苏宗耀紧着心绪,顶着大不孝的放肆质问。 “那还不是因为她是孙氏那贱人生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能娶那个女人进门,不能娶那个女人进门,她克你呢,你非不信,娶进门之后,你是读书读书不成,做买卖做买卖不成,除了给了你个丫头片子,她给了你什么?”徐老太太想到孙玉淑,气就不打一处来。 “再是丫头片子,那也是我的女儿,阿娘您只记得曾经,可有想过,您现在之所以能受用这么多的福气,全是仗着你嘴里的‘丫头片子’而来。都这个时候了,您受用着她给您的一切,还要嫌弃她,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什么?” 母子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起来,陈氏真是后悔来这一趟,要是这母子二人关系僵了,往后二房的利益要通过谁能说动大老爷?她赶忙出声相劝,“大老爷,阿娘没这意思,都是误会。” 苏宗耀一个眼神斜过去,唬得陈氏心里一跳,“是不是误会阿娘心里清楚,儿子还有事,先告辞了。” 苏宗耀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气得徐老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咬着后槽牙忿道:“这个逆子,反了天了他,敢这么顶撞我这做阿娘的,到底是有人撑腰了,敢不把我这阿娘放在眼里了。” 说着说着,又气得哭了。“我要去告他,告他忤逆不孝。” 陈氏和康妈妈吓得脸色难看极了,陈氏赶紧顺着徐老太太的胸口,“阿娘您消消气,大老爷定不是故意跟您顶撞的。您想想啊,瑜姐儿如今贵不可言,做为国丈老爷,瑜姐儿就是他的天,没有瑜姐儿哪儿有咱们苏家现如今的满门荣耀?自然要给瑜姐儿争辩几句不是?” 康妈妈给徐老太太顺着后背,“二太太说得在理,现在贵人在大老爷那里稀罕着呢,老太太您语气里表现得那么不屑,换个人也得生气不是?何况贵人是什么身份,就算您是她亲祖母,乱议论也是要治罪的。” 听了康妈妈的话,徐老太太直觉后背刮过好几道冷风,还真是这个理儿呢,这都是在苏家院儿里,话传不出去,要是传出去了,随便一个罪名,脸面就丢大发了。她瞪了一眼康妈妈,“你个老货,明知我什么脾气,刚才也不拉着我点儿,这下让我跟儿子起了嫌隙,你心里舒坦是不是?” 第927章 旧事重提 “唉哟,我的亲老太太哦。”康妈妈装作一副极受委屈的样子,“您和大老爷话赶话的,连二太太都插不上嘴,奴婢哪儿能插得上嘴?您这样说,可是冤死奴婢了。” 徐老太太看康妈妈这副蠢样儿,立即破涕为笑,“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这做娘母子的拉下脸去跟儿子道歉吧。” 陈氏为难,在这事上她真没辙。 康妈妈却道:“母子间哪儿有隔夜愁?而且您是做阿娘的,自古哪儿有阿娘不疼爱自己孩子的?您就宽容些,晚膳让厨院儿里的婆子们给大老爷多添道菜,就说是老太太您亲自吩咐的,大老爷心里还不感动?” 徐老太太还未说话,陈氏笑着开了口,“康妈妈这主意再好不过了,一下子就给了老太太和大老爷两个台阶下。” 徐老太太也很满意康妈妈的提议,心里的那些愁烦也类消云散。“我记得大老爷最爱吃樟烧鸭,你晚点时候到厨房去传个话吧。” “知道老太太疼大老爷,奴婢定然记得。” 陈氏心里也乐开了花,老太太能拿捏大老爷,这是她最爱看到的场景。可是接下来康妈妈的一句话,又恨不能让陈氏撕烂她的嘴。 康妈妈说:“奴婢瞧着大老爷这火气的确是旺了些,之前户部尚书的夫人不是上门来说家里有个姑奶奶,年方二十八还没婆家吗?奴婢瞧着赶紧让大老爷与那姑娘相看相看吧,早日定下这亲事,往后大老爷再发脾气,身边也有个规劝的人不是?” 陈氏当即在心里啐了康妈妈好几口,“竟有这么大的好事我是不知情的?” 徐老太太轻轻拍着陈氏的手,笑道:“那天你正好去看玫姐儿了,所以你不知道。这个姑娘叫殷绣绣,二十八岁尚未出阁,原因说起来也挺坎坷,她本是订了亲事的,没想到即将成婚当前死了未来公公,未婚夫婿便要守三年孝,等这三年孝期一过,该成婚了吧,又赶上未婚夫婿家道中落,殷家怕女儿嫁过去吃苦,就不答应了,是殷姑娘以死相逼才没取消婚约。说是未婚夫婿家两年的机会东山再起,届时再论婚嫁,这期限说起来好听,实际就是想让殷姑娘死心,好从中再说和别家。可没想到未婚夫婿争气,真在两年时间内恢复似从前。要么说怎么命运捉弄人呢,又在成婚关口,死了未来婆婆,那未婚夫婿又得守孝三年。殷姑娘还是等,结果又三年之后,那未婚夫婿家也不知怎的竟嫌她年纪大了,另娶了旁人,彻底把这殷姑娘给落下了。去尼姑奄静养了两年才把心里的坎过了,殷家人这才想着重新给她张罗亲事。” 这故事听起来唏嘘,可关她什么事?更让她心惊呢,大老爷还不到五十,这殷姑娘不到三十,算起来也还年纪呢,要是过了门再生个儿子,那苏家若大的家业还在她二房什么事嘛?陈氏心里焦麻了,极力抑制着脸上的情绪不表露出来,“媳妇还以为是那殷姑娘身子有毛病呢,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个缘故。若真能得这么个年纪媳妇,大老爷也真是福气。阿娘,您想把相看之日定在哪天?让媳妇来操持吧。” 看陈氏对大房的事如此尽心尽力,徐老太太心里很是舒坦,“我年纪大了,正愁这事操持起来费精神,你要是愿意,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离开松龄院,陈氏急匆匆往紫檀院赶。 她想找苏宗明商量商量此事,见他还玩着手里的古物,陈氏气得抢过来,“二老爷,都要出大事了,你怎么还玩?” 苏宗明紧张的看着陈氏手里的古物,“你仔细着点儿,这可是我花几百两银子买的孤品。” 陈氏是真想给他摔了,又想痛那几百两银子。 苏宗明把古物抢了回去,“你到阿娘听到什么消息了,慌成这样?” 陈氏一屁股坐在圈椅上,皱着眉头,“你阿娘要给你大哥相看续弦了。” 苏宗明不以为然笑道:“就这事也值得你紧张?之前又不是没相看过,大哥哪次看中了的?我告诉你,我大哥在这件事情上早就没了心思,你放心吧,以他那犟脾气,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 先前的确是相看过几个,这事陈氏是知道的。她一直害怕苏宗耀真看上了谁,但相看了那么多,环肥燕瘦,苏宗耀一个也没瞧进眼,她的神经也悄悄松懈下来,“可是这个不一样,先前那些不说寡妇无子就是寡有子,虽然是续弦,但男人谁在在家女人的清白?这次据说是户部尚书家的姑娘,虽说也有二十八了,但到底是没嫁过人的,你大哥又不是柳下惠,面对一个美貌又没嫁过人的小娘子,难道会不动心?” 苏宗明终于有了一丝危机感,放下手里的古物,看着陈氏脸色正经,“那这次相看安排在什么时候?” “刚才老太太已经派人去传话了,请人家两日后到府里赏花。真是的,赏花,我还得到花圃去一趟,让人多搬些花草回来充门面。” 苏宗明沉默下来,他心里也是打心里不愿意接受大哥再娶。若说现在他还因为二房算计大房的置业感到羞愧,现在竟是半分也没有了,满肚皮的担忧,就像这苏家的置业都是他二房的,要被人抢走似的。 “二老爷,你快想想法子,这事可不能拖呀!万一大老爷相中了,将来娶进门后再生个小子,那还有咱们二房什么事?立足都难了。” 陈氏担忧得不无道理,她想即自己所想。他低头看着桌上的古物,重新拿起来,心里立即有了主意。 且说苏宗耀回到瑞福院,心里窝着的火在松龄院发泄过后,想到那毕竟是自己的亲阿娘,又难免有些后悔。这么多年来,他顶撞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几乎都在进京之后,想来真是苏瑜的地位给他撑了腰的缘故。 要怎么给阿娘和自己一个缓和的机会呢?苏宗耀懊悔得很,就这样再到松龄院去请罪?又好像太下脸面了。 正当他苦恼之际,使役来传话,说二爷来了。 第928章 苏宗明的目的 莫不是听说了他在松龄院顶撞阿娘之事?也是,当时二房陈氏在场呢,这两夫妻愈发穿一条裤子了。 “大哥。”见着苏宗耀,苏宗明微微弯了弯腰。 苏宗耀见他手里抱着一个盒子,语气淡淡地,“你怎么来了?” “是我在博古斋新得了一件古物,觉得大哥瞧见定然喜爱,就拿来送给大哥。”苏宗明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憨厚样儿。 而他的憨厚样儿,还有谨小慎微的态度,成功的降低了苏宗耀的防备心。“哦,是什么,拿来我瞧瞧。” 苏宗明便将盒子里的古物拿了出来,是一只淡青色的双耳炉,那青色似翠非翠,似碧非碧,仿佛拢罩着一层薄烟看不清楚的轻盈美好。苏宗耀一看就心动了,拿起来,眼角的笑纹收都收不住,顿时将先前心里的郁结全都烟消云散了。 “的确是个好东西,难为你想着我。” 听着苏宗耀摆谱,苏宗明心下讥讽,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大哥中意就好。” 苏宗耀仔细把玩着双耳炉,苏宗明不时在旁边说两句,不知情的铁定认为这副兄友弟恭的场景很和谐。等到时候差不多了,苏宗明开始渐渐开始往一件事上引,“大哥,我听说大哥在阿娘那里受了些委屈?” 他说的是受委屈,不是顶撞老太太,算是给足了苏宗耀脸面。 苏宗耀的确听着顺耳,轻轻叹了口气,“之前宫里的贵人回来了一趟,没见阿娘,阿娘心里不痛快,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我就顶了他几句。” 自己承认顶撞和被人认定为顶撞,感受是不一样的。要是苏宗明一开口就说他顶撞阿娘,只怕自己这会儿已经不愿再跟他说话了。 “原是如此,阿娘年纪大了,大哥你多担待些。”苏宗明笑呵呵的,让人讨厌不起来,“母子间哪有隔夜仇?阿娘纵然有不当之处,肯定也是心痛大哥的。这不,我还听说阿娘已经决定过两日请户部尚书家的夫人带着姑奶奶到咱们府里来赏花,好好给大哥相看相看那户部尚书家的姑奶奶呢。” 苏宗耀猛地看过去,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而他这个反应,在苏宗明的意料之中。 “我说过多少次了,让阿娘不要再为此事操心了,她怎么就是要揪着不放呢?”其实苏宗耀第一时间是想到了杨夫人,要是相看的人是她,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大反应。 “阿娘也是为了你好,仆妇使役们照顾得再周到,哪有身边有个知冷冷热的人服妥贴?”苏宗明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而且听说那姑娘二十八岁,是因为某些原因还不曾嫁过人的,既年轻貌美又不存在清白有损问题,配大哥如今的身分再合适不过了。” 苏宗耀没半点动心,心里想的还是杨夫人,换了旁人,都不成。 “你说的虽不无道理,可你也知道,我已经娶过两回亲了,都走在我前面,我实在不想再……唉……。”说着说着,苏宗耀叹了口气。 苏宗明像是能感同身受般轻轻拍了拍大哥的肩膀,“阿娘虽是好心,却也不能不顾及大哥你的感受。大哥若真不愿意与那姑娘相看,不若当日就避出去吧,既是不能见面,想来事情还能再拖一拖。” 苏宗耀也是这样想的,“只是阿娘那里,恐怕又得恼一大头气。” “无妨,弟弟从旁劝着,阿娘不会有事的。” 苏宗明此话,分时给苏宗耀解决了后顾之忧,更是打定主意相看当日出府相避了。 天气越来越热,庭中的虫鸣声也越来越浓,苏瑜散着光洁如缎的青丝,扒在栏椅上,望着衍哥儿带着弟弟在庭中玩沙沙,一缕青丝垂顺在耳迹,在不时送来的香气的晚风中微微摇曳。唇畔掀着温柔如月的笑,眼中也闪着慈母光泽。 “衍哥儿,你的手低点儿,不要把沙沙扬到弟弟眼里了。” 衍哥儿抬头,乖巧应了一声,“不会的,现在风不是往弟弟哪儿吹的。” 苏瑜婉尔,觉得这个衍哥儿年纪小小,做事倒有分寸。 “太子殿下做事有分寸,瞧着将来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一旁的袁嬷嬷身有同感,眼中更是欣慰。 苏瑜眼神淡淡倪过去,话气尽是无奈和警慎,“衍哥儿已经是太子了,还要有什么大出息?嬷嬷这话在我跟前说说就成了,切不可在外胡说。都是衍哥称还小,他要是上了十几岁还听到嬷嬷这样的话,朝中就得有人怀疑他是不是起了谋反之心了。” 袁嬷嬷惊得后背一身冷汗,可就不是这个理儿,忙捂了嘴,“都是老奴多嘴,以后万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你如此谨慎做什么?嬷嬷又没说错,衍哥儿将来登基,接过朕肩上的重担,善待百姓,稳固大唐江山,可不就是大出息?” 随着一道温润且不乏威严的声音响起,惊得袁嬷嬷瞬间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这样想可以,但朝廷中总有些人看臣妾不顺眼,巴不得臣妾现在就滚得远远的,他们好再重新给陛下立个新皇后,诞下皇子继承皇位。” 苏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笑道,眼睛却一直盯着宣祈看。 宣祈伸手轻轻在他额上点了一下,“他们这样想有什么用,也得朕配合才行。听你这酸溜溜的语气,肯定是不愿意朕配合了,罢了,朕也嫌麻烦。” 这无赖的语气,听得苏瑜哭笑不得,“嬷嬷,起来吧,把新做的梨花糕拿来给陛下尝尝。” 袁嬷嬷忙起身福了福,退下。 衍哥儿看见父皇过来了,沙沙也不远了,带着一手沙凑过来,“父皇,梨花糕可好吃了,我刚吃了好几块,本想还要吃,可是嬷嬷不让我吃,说吃多了积食,父皇,什么是积食?” 宣祈一把将衍哥儿抱起来,也不嫌他手脏,放到自己腿上坐好,还耐心解释,“积食就是东西吃多了不好克化,不克化就容易肚子痛,肚子痛就要看御医,看御医就要吃药,严重了还要扎针。” 第929章 温夫人的决意 小衍哥儿越听越害怕,“不要,我不要扎针,扎针好怕。” “那你就听嬷嬷的话,少吃些。”苏瑜捏着衍哥儿的小鼻子轻轻摇了摇。 衍哥儿避开她的手躲进宣祈的颈窝里,一手的沙全擦在了宣祈的衣衫上。 苏瑜瞧见了,伸手去拍。 宣祈则道:“瞧你这手的沙,这沙有那么好玩儿么?” 衍哥儿认真的点头,“我和弟弟玩儿得可高兴了。” 瀚哥儿已经能满地跑了,听到哥哥提到他,也赶紧满手沙跑过来,然后对着宣祈两手摊开,一副‘我也要抱’的样子。 苏瑜被瀚哥儿的样子逗笑了,“来,到阿娘这里来。” 瀚哥儿固执的看着宣祈,宣祈伸手将他拉过来,然后单手抱起搁到另一条腿上坐着,问,“你太子哥哥看到阿爹来了,立即就过来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玩沙沙,做城墙。” 衍哥儿奶声奶气的,逗得宣祈狭眉一展,“你还知道做城墙呢,走,你们哥俩带阿爹去看看。” 看着父子三人往那堆沙池里去,苏瑜挺着大肚子又坐回了栏椅上,她实在懒得动弹。 听着父子三人的叙话声,耳畔拂着微微的晚风,苏瑜觉得岁月静好,便是如此罢。 青蓝从转角处折过来,先是对着苏瑜拱了拱手,看向庭中父子三人欲言又止,似他也不愿意打破这分宁静。 “怎么,有事?”苏瑜问,寻常百姓之家,有事也是不分时候的,何况是皇帝。 “陛下宣耿将军进宫有事相询,宫里去传话的人回来说耿将军晕倒了,到现在还没醒。”陛下多有将政事说与皇后娘娘听,青蓝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 联荣晕倒了?耿荣虽然儒将之称,但却并非弱不禁风之辈,怎会晕倒?“出什么事了?” “佟夫人今日未时三刻过逝了,不知是谁说佟夫人是郁郁而终,佟候爷找上了门,动手将耿将军给打晕的。” 这个消息令苏瑜惊得唇页微分,细想又在理解之内。耿荣是女婿,佟候爷是长辈,又是个武夫出身,把耿荣打晕并不出奇。 袁嬷嬷送梨花糕来了,看着她搁下盘子,苏瑜说:“嬷嬷,你去准备一份三牲祭品,以苏府的名义给耿大将军府上送去。” 有丧才送三牲祭品呢,袁嬷嬷心头大跳,“姑娘,这是……。” “佟夫人没了。” 提到耿荣,就不得不将佟夫人和嫣如同时想起,这两个女人都深深地眷恋着耿荣,却都又早早辞世,真是唏嘘得很。看着庭中父子三人互动的场景,苏瑜想着她这一世是重来的,要是上苍不再慈悲要把她的命收回去,她该有多舍不得? 想着,想着,心中一涩,鼻子一酸,眼泪随即翻出眼眶,悄然无声的坠落。 …… “到底是没给荣哥儿留下个一儿半女,纵然我心疼这个儿媳妇,可亲家公对荣哥下手这么狠,是不是太过分了。”温夫人今天的泪就没歇过,现在还难受得心肝肺像被人揉过一遍。 此时耿荣躺在榻上,依旧晕迷不醒,急得温夫人觉得天都要塌了。温夫人坐在榻前嘤嘤哭泣,她身边的嬷嬷连声宽慰,“亲家老爷也不知在哪里听信了些谣言,不过他肯定也是气急了才这样对我们公子爷,待他查明真相,看他老脸往哪儿搁?夫人,您歇歇吧,大夫不是说公子爷没事嘛,等醒过来就好了。” “这都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荣哥儿还没醒?那老东西,下手这么重,全然忘了我的荣哥儿素日对他是怎么孝敬的。”温夫人嘴里依旧忿忿难平。 嬷嬷赶紧示意屋子里侍候的都出去,“亲家老爷还在府里呢,夫人您别这样说,万一传到他那里去了,再来找咱们哥儿的麻烦,可怎么办?” 温夫人吓得心中一凉,脸面更是涨得青紫,“来就来,事到如今,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耿荣是半夜醒来的,他不敢怪责岳父打昏自己的行径,因着他本身对佟茉也有亏欠。娶了她,心却从未真正给她。她欠佟茉的,这辈子是没机会还了。 天气渐大,佟茉的尸身不便在府里停太久,找了道子仙师挑了日子就出殡了。 那日,天色阴沉沉的,傍晚的时候就开始下雨。府里的下人们把丧绸收入库中,除了少了一个人,府里似乎什么都没变。 温夫人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整日靠着床榻唉声叹气。 作为儿子的耿荣不能不管,跪在榻前,请阿娘保重身体。 温夫人这几日流泪,眼角已经被泪水浸得火辣辣的疼,可一看到儿子,泪意就又涌了上来,“你才多大啊,就做了鳏夫,过世的媳妇也没能给你留下个一儿半女,将来你老了,谁在你跟前尽孝啊?” “阿娘,我有儿子。” 温夫人一听,声音冷怒,“哼,那孩子姓谢,跟你没半分干系,而且一个娼妇所生之子,有什么资格给我耿荣人养老送终?咳咳……。” 耿荣是想反驳的,可是温夫人咳了两声,他怕激怒阿娘加重病情,便把气抑忍在肚子里,“阿娘不喜是一回事,可那孩子的确是儿子的孩子,您的亲孙子。” “住口,不准你再提他。”温夫人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罢了,逝者已矣,来者可追,等这段时间一过,阿娘再给你物色一门亲事,娶进来生个孙子才是正经。” 耿荣悲哀的合上眼,紧紧握了握拳头,却没作任何争辩。 从温夫人屋里出来,耿荣去了安荣候府。 谢玉瑶见着耿荣冒雨前来,浑身湿透,面上不显,心中还是有几分同情。 今日佟茉出殡,漫天扬扬洒洒的纸钱,她出去给宵哥儿买宣纸时正巧碰见了。 “宵哥儿正练字贴,将军一身湿意,我让人给将军拿套干的衣裳,换了再去见宵哥儿吧。” 耿荣一脸的彷徨和颓伤,没出声,只朝谢玉瑶拱手作了一揖。 谢玉瑶回了礼,便折身离开了。 她从未阻止过耿荣见宵哥儿,也没隐瞒过宵过耿荣的身份。她能感觉得出来,宵哥儿这孩子虽然不善言词,但是对于耿荣,他还是很期盼的。 第930章 宋春花的忧虑 耿荣换了身干爽衣衫,来到宵哥儿住的屋子。此时小小的身影正站在书案收,低头垂眸,认认真真的练着字贴,阿萝在一旁小心侍候,看到宵哥儿练好一个字,就会心笑笑,揭开一张字,让宵哥儿继续练下一张。 联荣没有立即出声打扰,站在帘后默默看着宵哥儿。这是他和嫣如的儿子,长得这样乖巧,这样好,要是嫣如还活着,该多欣慰呀!可惜现实永远都是残酷的,嫣如带着对他的埋怨和恨离开人世,让他牵肠挂肚痛苦一世。 阿萝不经意的抬头,看到耿荣站在帘后,轻声提醒,“公子爷,大将军来啦。” 宵哥儿猛地抬头,看见耿荣撩帘进来,他立即搁下笔,跑过去,“阿爹,你来啦。” 这一声阿爹,直听得耿荣冰冷的心注入了一丝温暖,他弯腰抱起宵哥儿,“阿爹想你了,来看看你。” 宵哥儿的手碰到耿荣的头发,他问,“阿爹,你的头发怎么湿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阿爹过来没打伞?” “阿爹着急见宵哥儿,就一路跑过来了,忘了打伞。” 听到耿荣这样说,宵哥儿很高兴,“我写了好多字,阿爹快去看看。” “好,阿爹去看看。” 宵哥儿还小,练的字贴笔画不难,他写了有二十几页,看起来十分用功。耿荣表扬道:“宵哥儿的字写得真好,比任何人都写得好。” “不对,还有人比我写得好。”宵哥儿稚嫩的声音反驳道。 “哦,还有人比宵哥儿的字写得好,谁呀?”耿荣作势也来了兴趣,抱起宵哥儿坐在他腿上问。 宵哥儿说:“衍哥哥,还有晗哥哥,上次我们在庄子里一起玩儿,一起练字贴,晗哥哥写得最好,衍哥哥差些,我写得最差了,所以我要努力,写得比他俩好。” 耿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衍哥哥,晗哥哥,疑惑的视线淡淡落到一旁的阿萝身上。 阿萝说:“不久前公子爷随郡主出了一趟府,和宫里的贵人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了几日。” 耿荣面色一僵,随即反应过来宵哥儿嘴里的‘衍哥哥、晗哥哥’是谁了。 皇子何等尊贵,历朝历待皇子出宫哪次不是敲锣打鼓,护卫重重,就这样毫无动静的带出宫去玩,只怕也只有宫里那位做得出来。而且听宵哥儿叫‘衍哥哥、晗哥哥’叫得这样顺口,想来关系匪浅,这在宵哥儿的前程上,肯定是有大助益了。 “那宵哥儿就努力,将来考个状元好不好?” “什么是状元,阿爹?” “状元就是大唐天下学问最好的人。”耿荣一边轻轻摸着宵哥儿的头发,一边带着慈父的柔心解释。 …… 宋春花这几日颇为忧虑,事情要从几日前说起。 一日媒人突然造访,说是给她物色了一门好亲事,是她期待中人品贵重、家业有成的人户,偏偏后来听说这人户是嫂嫂给她寻的,这个消息就像是好好一锅稀饭里掉进一粒耗子屎,吃下去恶心,倒了又可惜。 于是她悄悄出门去打听,才知道对方家境富是富,但是个庶子,还是个姥姥不疼,亲爹不爱的庶子,她这要是嫁过去,手里拽不到银子不说,恐怕连多说句话都会被训没规矩吧。于是很是抵触,找到阿娘和哥哥想回拒这门亲事。哥哥倒对她这妹妹还有一丝心疼,阿娘却咬定了牙关就是不松口。 又坐在天井唉声叹气好一阵,心里越想越不如意。她可不想自己一辈子活得憋憋屈屈,连句做主的话都说不起。不行,这事还得去求阿娘松口。 相较宋春花的满腹忧郁,向氏自从应下这门亲事后,每日过得是红光满面,更是觉着扬眉吐气。为着什么?为着那未来姑爷的三十台聘礼呗。有了这即将抬进府的三十台聘礼,向氏才觉得腰杆是真能硬起来了。虽然她时常说自己住宅子姓宋,可这宅子怎么来的却是她心里的病痛。 外头的婆子撩帘进来说:“太太,姑娘来了。” 向氏眉头一皱,本想找个借口让婆子将人挡回来,谁料她还没张嘴,宋春花就进来了。 “你这样没规矩的样子,将来嫁人了是要吃亏的,看得我得和你嫂嫂好好商量商量,给你找个什么教养大户人家规矩的婆子,仔细掬掬你这野脾气。” 听着阿娘话里的嫌弃,宋春花撅嘴不满,“嫂嫂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不是挺烦她的吗?怎么现在待她这样亲近?” 还不是看在那三十台聘礼的份上?等聘礼一到手,她也更有底气收拾孙嬉,现在自然是不能得罪啊! “说你没规矩,你还真没规矩,她是你嫂嫂,有你这做小姑子的这样挑拨离间的么?” 宋春花简直气笑了,“阿娘,她对我用心不良,做的可恶事摆在这里呢,用得着我挑拨离间么?阿娘,我是不会嫁的,那涂家庶子没权没势,长房又壮,我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怎么就说不通呢?”面对宋春花的不识抬举,向氏也气得不轻,“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啊!你想想你若是在乡下村儿里,能得这么好的姻缘么?涂家是富贵人家,我特意问过媒人,就算是庶子,成婚后也是有家产的,你嫁过去哪里能吃亏?” “你别听那媒婆子嘴碎,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去打探了,那涂家庶子在家就是个窝囊废,嫡母就是想给他娶门亲,然后随便赏他点儿渣渣就分出府去,那里什么家产,根本想都不用想。而且我还打听到涂家嫡母强势得很,连涂家老爷在她面前都要矮三分,何况是个卑贱的庶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向氏极力争辩,“那嫡母真是这么不通人情,怎么舍得给庶子娶亲用三十台聘礼?” “三十台,数字听说挺多,但依我对涂家的了解,能抬来什么好东西?肯定都是敷衍我们的。”宋春花就是铁了心不嫁,她绝不会相信孙嬉会好心到给她选门不错的亲事,“阿娘,你醒醒吧,咱们现在是什么人家?在京城是立住了脚跟的,让女儿嫁给一个庶子,你让哥哥的脸面,咱们宋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第931章 宋春花的算计 向氏心里有些松动,但一想到涂家家大业大,届时真要敷衍她宋家,找上门去理论便是。思及此,向氏的心又坚定起来,“咱们家是什么人家?你既心中清楚,那就该息心待嫁,你学识也得三五个,也没好好学过规矩,按说要是没进京,就该配个贩夫走足,现在能配个富贵人家的庶子,我的女儿哎,咱们也算是高攀啦。” 这句话要是换个时间,换个人,宋春花很愿意与阿娘一起说这样的风凉话。可火星子是落在自己脚背上的,痛的是自己,这滋味儿可就又不一样了。她心里笃定阿娘是为了那三十抬聘礼要把自己卖了,眼下也能确定实在是说不通。 “阿娘,您要真把女儿的将来交付到涂家去?” 听着宋春花不阴不阳的声音,向氏道:“那是个好人家。” 宋春花深吸了口气,折身而去,留下一抹忿忿然的背影给向氏。 向氏也无耐,“这个丫头,真是从小被我给宠坏了,既给自己能谋个好前程,又能给宋家长脸,怎么就不乐意呢?” 宋春花从向氏屋里出来,胸口憋着一口气实在没法疏解,只得走出大门站在大街上。看着南来北往的人流,心里的憋屈就像泄了口的河水。这事是孙嬉起的头,就是她让涂家用三十抬聘礼就把阿娘的眼睛给遮住了,看不清她嫁进涂家后未来的日子有多艰辛。 可是现在怎么办?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大不过规矩和礼法去。 都怪孙嬉那贱人,就算将来她要嫁到涂家去,留在宋家的时候也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徒然看见宋家隔壁与她同岁的姑娘林柔,称柔娘的女子提着篮子走出门。因为打过几次照面说过几句话,宋春花也真想结识她,所以在她面前很是收敛信子,从表相上看她俩是很合得来的。 “柔娘。”宋春花心里一阵算计之后,一个歹毒的阴谋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林柔听到有人喊她,驻足回眸,见到是宋春花,笑道:“春花,是你呀。” “是我,好巧啊,我刚出门就见到你,你要去哪儿?”宋春花一张脸没什么特别,但惟独那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 “哦,我阿娘让我去米铺买米。”林柔是宋家隔壁的三女儿,头上还有两个哥哥,她自从被家人保护得很好,也很是疼爱,所以没什么心眼儿,见宋春花很热络的待她,她也很热情的回报。 “我陪你一起去吧。”宋春花主动挽起林柔的手,亲热的往前走。“你平常都是在哪间米铺买米的?” “在东升米铺。”林柔又道:“春花,你平日出门不都带着女使吗?怎么今日不带?你可是千金小姐,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她平常是喜欢讲排面,特别是在林柔面前使唤丫头,摆摆架子,让她很有优越感。 “哦,今天我想自己走走,这不有你陪着我嘛,有能什么事?走吧。”宋春花拖着林柔往前去。没走多远后又徒然道:“柔娘,我们家吃米都是在桃源楼边上的鸿升米铺买的,那里的米煮出来的饭又香又软,要不是我要控制体重,每次肯定不是添半碗而是添一碗。” 林柔的祖母因为病重的缘故,胃口一直不好,只能进得下熬煮的米汤,大夫说要是能吃进稀粥就好了。就想着那鸿升米铺的米真有那么好,是不是祖母也能进得下了。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么?春花,那你带我去那里买米。” 这么容易就说通了,还倒把宋春花给吓了一跳。林柔应下的原因她懒得去猜渡,只要能跟她走就是。 今日宋鑫不当值,约了友人在桃源楼一起雅集。宋春花记得有一次她与哥哥出门正巧碰到林柔,林柔只看了哥哥一眼,那脸水红得就跟村里下了蛋的鸡屁股似的。当时她还想要是林柔能嫁给她大哥做她嫂嫂该多好?又想林柔家只是普通的小门小户,父兄虽然吃着衙门饭,但一年能得几个钱?哪里能给得起像孙嬉那样的嫁妆? 但如果林柔给她大哥做妾就不一样了,不仅能给孙嬉那贱人添堵,还能给自己报仇。并且林柔生得小家碧玉,她大哥没理由看不上的。 在大街上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二人才来到鸿升米铺。 林柔在铺子里买米,宋春花在外头想辙。 想什么辙呢?想怎么才能让林柔与大哥宋鑫见上一面。眼看林柔就要买好米,宋春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到鸿升米铺前的两阶石阶,她突然有了主意。 林柔买好米见着宋春花在门口,开口喊了一声,“春花。” 宋春花转身冲着她笑,然后抬脚踩上石阶。突然,她脚下一滑,身子往前摔去。 “啊呀……。” 伴随着宋春花的一声惨痛,林柔吓得脸色苍白。 “春花,没事吧。” 宋春花捂着脚踝,痛得五官都扭在一起,“糟了,我的脚踝崴了,好痛啊。” “那怎么办呀?这片我不熟,也不知道哪里有大夫。”林柔都要急哭了。 宋春花却在心里憋着笑,这个林柔真是让人蠢到哭,“你别着急,我家里有很好的药酒,回去一擦肯定没事了。我知道在桃源楼背后有个租车行,你去租辆马车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柔忙得六神无主,听了宋春花的话,连忙放下篮子往桃源楼后头跑去。 桃源楼后面没有租车行。 宋春花趁着林柔消失的时间赶往冲进桃源楼,在二楼找到宋鑫。 宋鑫见到宋春花火急火燎的拉着他下楼,以为家里出事了,“春花,你把我拽下来干什么?我正在作诗呢。” 宋春花说着先前编好的说辞,“哥,我的脚崴了,这么远的路怎么回去?斜对面有个租车行,我自己租辆马车就回去了,可是我是跟隔壁的柔娘一起来的,她见我伤了脚踝,着急去租马车,可我刚才情急之下没说对租车行的地址,她肯定要白跑,我脚痛得厉害,实在不能再等她。哥,还买了米呢,一个姑娘家家怎么能拎得回去,我先走了,你在这里等等她,看到她你就帮她拎回去吧。” 天啊,隔壁林家那个小姑娘,含羞带臊得很呢,有一回碰到她哥,说起这个妹妹,虽是在京中长大,却是离家稍远的地方都是要人陪,不然就害怕的主儿。宋春花真是糊涂,怎么把人带这么远来? 看着宋鑫要开口教训她,宋春花也怕久易生变,赶紧自己一瘸一拐往租车行去。 没过一会儿,宋鑫就见到林柔跑了回来……。 第932章 谁谁都中计 林柔没立即认出宋鑫来,先是认出来宋鑫身边自己装米的篮子,看到宋鑫,整个人都僵住了。 “林姑娘。”宋鑫拱了拱手。 林柔曲膝回礼,“宋大哥,宋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春花呢?对了,她的脚踝扭伤了,让我去租车行租马车,结果我绕到桃源楼后面去找了几次,都没有找到她所说的租车行。” 宋鑫一时也没作多想,但就是心里怪怪的,“那租车行在斜对面,春花跟我说了,她是扭伤了脚踝痛昏了头,把租车行的地址记错了,刚才她一直没等到你就自己租车先回去了,让我送你回去。” 让宋鑫送她回去?林柔脸一红,小声拒绝道:“不必麻烦,我自己能回去。” “春花再三交待了,你哥哥也说过你甚少独自走这么远,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反正也顺路。” 宋鑫此举是打了主意的,桃源楼里的雅集,没有他是继续不下去的,虽然匆匆被妹妹拽走有些扫兴,但他更愿意走掉一段时间,再回去享受众人的追捧和恭维,这种优越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让人欲罢不能。 林柔是跟着宋春花一起来的,她想得很好,自然也是跟宋春花一起回去。就算宋春花扭伤了脚踝,自己也给跟她一起坐车回去,不必拎着这么重的米走那么远。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宋春花就这么丢下她走了。 对于宋鑫,听宋春花说过,是在瀚林院做事,那可是在宫里当值的人,林柔就是单纯的很崇拜。“那就有劳宋大哥了。” 殊不知此举,林柔一步步掉进了宋春花设计的陷阱里。 到了徐老夫人约定与苏宗耀相看的日子,天气连着两天阴沉沉,像是要下雨,又下不下来。 苏宗耀一大早就溜了出去,他可不能留在府里受人摆布。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很想去找杨夫人,可是去了那么多次,杨夫人哪次见他了?心里怀着无比的凄怆在大街上游荡,思来想去,还是出了城,走往城南碧灵湖的方向。 他是这样想的,走到累了就往回走,反正碧灵湖远着,他也害怕到杨夫人那里吃闭门羹。 苏宗耀走的官道,上午进城的人不少,有骑马,有坐马车的,还有一边走路一边擦汗的,他看了一路,眼睛半刻也没闲着。半晌午时候,终于累了,路边正好有个茶寮,他坐进去喝茶歇脚。 还不到一刻钟,倾盆大雨哗哗而至,苏宗耀直接黑了脸,什么时候下不行?这让他怎么回城去? 经营这间茶寮的是个老汉,还不到半光膀子的时候,但他已经忙碌得把半截膀子卷起来了。“这天黑压压的,雨一直下不来,现在可算是落下来了。” 苏宗耀的心情明显没老汉这么轻松,他苦笑道:“这雨来势汹汹,来不容易,看着去也不容易哩呢。” “那有什么,老汉我这茶寮里不仅有茶,还有包子,铁定饿不着客官就是。”老流乐得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看着不远处往他茶寮赶来的人更是喜笑颜开。 苏宗耀知道老汉在打什么注意,转过头看了看几个正冒着热烟的蒸屉,知道这雨苦是中午还停不下来,这几个蒸屉肯定是剩不下什么了。 他拖了条长凳到一旁坐下,省得一会儿挤,眼看着匆匆跑来五六个人,这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透过雨幕,甚至觉着有个人影特别面善。等到那一行人冲进茶寮时,苏宗耀腾的一下站起身,惊讶的看着面善之人,“小媛,你怎么在这里?” 小媛听到有人喊她,看到苏宗耀,脸上也很惊愕,“苏老爷,怎么是你?”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来急道,“苏老爷,不好啦,夫人的马车因为突然下雨的缘故,轮子打滑,拐进官道边上的石坑里,车夫怎么拽都上不来,救你快想想办法吧,夫人正发着高热呢。” 一听杨夫人发着高热,还被困在雨里,苏宗耀头皮瞬间就炸了。他看向茶寮里的四个年轻后生,“谁愿出手帮忙去推车?我一定厚谢。” 接着小媛又重新跑进雨里引路,苏宗耀紧跟着她,雨水很快就将他浑身湿透了。 去的途中苏宗耀打探清楚了,原来女学一位女夫子昨天有事,让杨夫人帮着代一日课。杨夫人前日身子就有些不适,勉强答应下来。昨日下午课结束后,杨夫人昨夜就歇在女学,谁曾想今日早晨一节课结束,杨夫人就倒了。 匆匆套车往城中去看大夫,天突然下起雨,马车轮子又陷进了官道边上的石沟里。 滂沱大雨并未顾及官道边上的马车里有病人,更因马车倾斜的缘故,帘子不仅被雨浇透,连雨水也都灌进车室不少。鞋袜湿透了,裙裾也湿了半截,杨夫人此时身体很烫,感觉却像是掉进暑九寒冬的冰窖里,冷得牙齿打颤。 她知道自己发高烧了,她害怕这样下去自己会被这高烧给烧糊涂,或者烧坏脑子。 她不能糊涂,更不能烧坏脑子,她还有儿子,她要出事了,儿子怎么办? 天啊! 谁来救救她? 杨夫人心里急切的呐喊着。 忽然听到马车外有人喊,“快,快把车抬起来。” 那是准的声音?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啊,是了,是最近她总避着的一人的声音,是他来了吗? 怎么可能? 杨夫人无力的想着。 “对,抬这边,小心点儿,车室里有人,不要把人摔着了。” 苏宗耀的声音再一次清晰的撞进耳里,杨夫人才确定自己没听错,真是他来了。她多想撩开帘子看看,小媛像是懂得她心里想什么似的,擦开窗帷,露出一张被雨水淋湿的小脸,“夫人,没事啦,苏老爷来了。” 杨夫人微微点点头,随即马车晃了两晃,便稳稳的停在官道上。 苏宗耀从怀里掏出两百两银票,递给帮忙的四个年轻后生,“辛苦了,请诸位喝茶。” 四个年轻后生见足足两百两银票,眼睛都发光,只是冒雨抬了抬车,就各赚五十两银子,划算啦。 第933章 苏宗耀的轻浮 待那四个年轻后生一走,苏宗耀这才撩帘,天知道他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当看到杨夫人虚弱无力的靠着角落里浑身发颤,脸色惨白,苏宗耀好久都没体味过的心痛感又再一次复苏了。 “小媛,车夫呢?车夫哪儿去了?” 小媛说:“因为决定留在女学,车夫前日送我们过来后就打发回去了,再来是让下午过来接的。这马车还是我找附近住户住的。” “那你赶紧上车照顾夫人,事不宜迟,夫人情况不好,我来驾车。” 苏宗耀坐在驾位上,挥响鞭子,马车快速在雨幕里跑起来。 雨势太大,苏宗耀也不敢真赶太快,雨水能模糊他的眼睛就能模糊马的眼睛,先前肯定是小媛过于着急让马跑得太快,以至于雨水模了马的眼睛,车轮子才拐进了官道下的石沟里。 没过一会儿,他听到车室里想起小媛急得要哭的声音,“苏老爷,奴婢感觉她体温越来越低了,她一直喊冷,你能不能再快点啊!” “不能再快了,再快雨水模了马眼,马看不清方向容易出事。” 小媛也意识到方才自己赶马车时为什么车轮会拐进路旁的石沟,她哭着说,“那怎么办?夫人一直喊冷,她好冷。” 小媛身上也是湿的,现在雨势很旺,这方圆十里之内也没有村庄,就算是那个茶寮,业已经路过好一会儿了,总不能再折回去倒热茶喝吧。苏宗耀突然把心一横,缓缓放慢了马速,最后停下了马车。 小媛撩开车帘,奇怪的问,“苏老爷,你把马车停在干什么?” “小媛,你来驾车,一定不要车速太快。” 小媛怔怔的看着苏宗耀,“苏老爷……。” 苏宗耀钻进车室里,将小媛怀里的杨夫人扶正,天,苏宗耀握着杨夫人的手臂,觉得热得就像刚出锅的馒头。惊得他后怕连连,“小媛,快去。” 小媛醒过神来,总知是知道苏老爷不会害夫人,便出去驾车。 等到马车再一次奔跑在雨幕里,苏宗耀神情肃穆的看着杨夫人道:“杨夫人,得罪了。” 杨夫人眼里的苏宗耀时尔是一个人,时尔是好几个人,她知道自己眼花了,却没有看错。当她看到苏宗耀一件一件脱自己的衣衫时,惊得血气倒涌,浑身就像是要炸了。 “你……我一直以为……你是君子,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轻……浮之辈,你要……干什么?” 苏宗耀置若罔闻,露出上身,扯过杨夫人手里的帕子擦干透过衣衫粘在肌肤上的雨水,然后对杨夫人说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我现在只想救你,只想让你暖和一点。” 说完,苏宗耀伸手一扯,杨夫人就撞了个满怀。 杨夫人的脸紧紧贴着苏宗耀的胸膛,犹疑之际她想挣扎开去,可奈何自己现在虚弱无力,莫说推开他,连呼吸都像变得不是自己的了。丈夫死后,她独自熬过了多少个日子?数都数不清,每每午夜梦回,她多想自己身边有个依靠可供自己温存?当初答应摄政王妃去女学授教,何尝不是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有个事情做好分散心神? 再来,她是寡妇,自小的礼教告诉她寡妇就要守洁,守到死,不允许她再迈出一步踏进另一番天地。 那日在碧灵湖畔与苏宗耀相遇,她以为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他们还会再见。 再见,竟像个老朋友似的相谈甚欢。 再后来,他又来了……。 再后来,他又又来了……。 再后来,他又又又来了……。 分享他的苦恼,分享他的开心。 其中有一件,她不敢先提,就是他的身份,家住哪里! 她在害怕,害怕这些一旦清楚了,这份像知己一样的平静就会被打破。 碧灵湖离京城远,他们见面的地方又僻静,没人知道她有这样一个知己,这是属于她的秘密。 直到,梅老太太找到了她……。 她表面上拒绝着梅老太太的提议,心中却在为自己不能迈出那一步默哀千遍。 拒绝他,成为了她那之后堵住自己心门的方式。 可苏宗耀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她。 这样身份的男人来找她,不动心是假的。 可一想到此事一旦公之于众,杨家,父亲,还有她,得经受多少的舆论非议。她可以不要脸让人去说,阿爹呢?杨家的名声呢?她也能不管不顾吗? 苏宗耀抱着杨夫人滚烫的身子,徒然听见怀里的人在哭。 他僵着身子不敢动,“是不是我抱得太紧了?对不起,我知道你冷,想抱紧些你会暖和点儿。” 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攀上苏宗耀的手臂,杨夫人以为用了很大的力气,实则轻轻的握了握手,“没有,我冷,抱紧些。” 她是豁出去了,这里没人,在车室这窄狭的空间里,她放纵了自己的私欲。 苏宗耀听到这句话,收了收手臂的力道,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温柔笑意。 在小媛驾车进城时,杨夫人已然晕厥过去。小媛说她知道城门口附近有家药铺,里面有坐堂大夫。苏宗耀便在接近药铺时穿好衣衫,依依不舍的看了杨夫人两眼,撩帘下了车。 “小媛,快去吧。” “唉。”小媛大抵是知道苏老爷为何会要求在这里下车,心想苏老爷真是个好人。 苏宗耀一直跟在马车后面,看到小媛跑进药铺里喊人……。 六月中旬的一天,天气异常的闷热。 孙府霞晖院里,余氏正坐在榻上逗着自己的小孙子,关芯兰拿着绣绷子在绣个鞋样儿,看着婆母将孩子逗得咯咯咯咯地笑,她心里也很是愉悦。每每此刻,她都在想,当初与夫君在冯夫人寿宴上那荒唐的一吻,或许真是老天注定吧,否则哪来如今的幸福生活? “二嫂嫂,二嫂嫂,你快救命啊!” 院子里突兀闯进一声惊呼,吓得余氏婆媳俩皆是一怔,关芯兰拧眉道:“佩雪,你快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 侍立在一侧的佩雪应声,正要撩帘出门,就见三房蒋氏发疯似的冲进来,扑嗵一声跪在余氏面前,哭得声泪俱下,“二嫂嫂,你行行好,快让雍哥儿出面,去救救嬉姐儿吧。” 第934章 闯祸1 余氏身子一软,有种山雨欲来终于来了的悲哀即视感。她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头皮发麻,浑身发冷,瞪着蒋氏,像要将她身子盯出个大窟窿来。 关芯兰见状,意识到事关重大,立即吩咐佩雪,“赶紧把哥儿抱出去。” 等到佩雪把孩子抱走,关芯兰见余氏一直咬着牙关,便擅自开口问,“三婶母,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是嬉姐儿,嬉姐儿她被衙役带到京兆府衙门去了。”余氏眼泪婆娑,有些不敢看余氏的眼睛。 能叫一向心高气傲的蒋氏如此痛哭流涕,足见嬉姐儿这回闯的祸有多大。余氏倒抽了口凉气,“好好的,怎会到京兆衙门里去?” 蒋氏低眉垂眸,难过至极,哭道:“宋家隔壁有户人家姓林,父兄都是在衙门里当差。那家还有个未出阁的姑娘,叫林柔的……。” 不久之前,宋春花为给嫂嫂孙嬉添堵,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成功将单纯的隔壁林家姑娘引入自己的陷阱。 且说孙嬉因为那日到大相国寺上香,听了阿娘的提醒后,便有意让人盯着宋鑫的行踪,知道林柔与自己夫君有说有笑,还走了好长一截路,心里没有妒火,却是有种比妒火还重的警惕大起。莫不是那林柔看到宋家如今的富贵,想进来与她做姐妹,占她便宜? 孙嬉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于是找到机会想试探试探丈夫的口风。 夜里,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孙嬉小鸟依人的偎在宋鑫怀里。 “夫君,今日我听说隔壁林姑娘到鸿升米铺去买米,是夫君一路帮着拎回来的?” 宋鑫的心思压根就没往林柔身上想过,心里十分坦荡的承认,可这会儿他很累,想睡觉,就没提什么前因后果,直接应道:“是啊,她一个姑娘家,又是隔壁相邻,总不好不帮忙。” “那夫君觉得这林姑娘好么?”孙嬉的表情冷得像冬日里悬在屋檐下的冰茬子,奈何宋鑫昏昏欲睡,没看到。 “自然是好的。” 疏不知这个回答,猛地逼得孙嬉肝火一旺。自以为是的笃定这是郎有情妾有意了,再想说什么,看到已经睡过去的宋鑫,孙嬉握成拳的指甲直接嵌进了肉里。 能感觉到痛,真好! 痛,能让人清醒。 那林柔想进宋家,好啊,那她就亲自上门去提亲! 到了次日,宋鑫去上值后,孙嬉立即让人出去请个能说会道的媒人回来,又赶着从库房里抬出十来台聘礼,等到媒人一到,立即命人抬着聘礼浩浩荡荡往隔壁林家去。 林家有个病重的老太太,意识清醒,却是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林柔跑老远买回来的米,也就进点米汤。 林家的媳妇尹氏看到林柔从老太太屋里出来,问,“你祖母进了多少?” 林柔难过地把碗往尹氏面前递递,“只进了半碗,阿娘,祖母这样可怎么好?” 尹氏不敢告诉林柔,老太太其实已经病入膏荒了。“把碗拿下去吧,今天太阳好,咱们把你祖母挪到院子里来晒晒太阳。” 这主意好,刚才她给祖母掖被角的时候,无意中碰到祖母的手背,冰冷冰冷的,她有些害怕,兴许晒晒太阳就能暖和起来呢。 等到把老太太挪到院子里,母女二人已经累得气喘不停。 老太太躺在摇椅上,晒着温暖的太阳,又感动又心疼的开口,“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干什么?瞧把你们娘俩累得。” 尹氏母女俩相视一笑,尹氏说:“阿娘哪儿的话,应该的。” “书里说枯木能逢春,今天这太阳这么暖和,兴许晒晒太阳,祖母你的身子就大好了呢。”林柔说着俏皮话儿,把婆媳二人都逗乐了。 “柔娘,你陪你祖母说说话,我去熬点儿肉糜,中午加在米汤里,有盐有味儿的,保证老太太你能胃口大开。” 尹氏折身离去,老太太虽是觉得自己是个拖累,但家里儿孙孝顺,媳妇又是个贤惠的,她很是知足。 林柔还没陪老太太说几句话,就听见院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林柔给老太太交待了一句,自己则去开门。 然后,她被门外的阵仗得吓到了,转身就喊,“阿娘,阿娘,你快来看啊!” 尹氏从厨房里出来,边擦手边问,“怎么了?谁来了?门拍得这样响。” “我也不知道。”林柔没说假话,她并不认识孙嬉,更不知道孙嬉是什么人。 尹氏边解围裙边往门口去,然后就看到有个年纪轻轻的小妇人迈进了门里一步,正笑意浓浓的看着望着她。 “请问,你是……?” “太太大喜啊!”孙嬉没开口,开口的孙嬉请来的媒人,姓乔,人称乔大嘴,她成日说媒走街窜巷,这方园百里之内就没有不认识她的,“太太,大喜!” “原来是乔婶子,乔婶子,我家可没托你说什么媒,什么大喜?”尹氏问乔大嘴,眼睛却往孙嬉身上瞟。 乔大嘴八面玲珑的脾性儿,还能不懂尹氏眼神里的意思?她立即解释道:“您家不找我说媒,难道还不让旁人找我到你家说媒吗?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你们隔壁宋府住着的孙大奶奶,今儿就是她托我上门来向你家柔娘提亲的。太太快来瞧瞧,这聘礼都抬来了,统共十五台,这孙大奶奶大方着呢。” 给柔娘提亲?尹氏转身看了一眼林柔。 林柔也是十分错愕,完全弄不懂是个什么状况。 尹氏犹疑问道:“我只知道宋家住着一个编修爷,难道说他府里还有个什么兄弟?” “没有没有,宋府只得一个大爷。”当媒人的,不管说到什么都是一脸的喜庆样儿。 “就一个大爷,那你来我家把柔娘说给谁?”尹氏还没反应过来。 孙嬉等不及要羞辱这一家子,开口道:“自然是我家大爷,太太您还不知道真相呢吧,你们家姑娘与我家爷两情相悦,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我这做正头娘子的总不能拂了大爷的意思,特意挑了今天这么个好日子,带上聘礼和媒人,上前来给我家大爷下聘,求娶林姑娘为良妾。” 这番话一结束,落到林家人头上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林柔当场就傻眼啦! 第935章 闯祸2 她几时与宋家大爷两情相悦了?他们之间根本就不熟好不好?就连上次他帮自己拎米回来,那么长的路,两人之间都没什么交流,哪里来的两情相悦? 尹氏错愕的看着林柔,“她说的是真的?” 林柔回过神来,当场否认,“没有,阿娘,没有的事,她含血喷人。” 看着自家女儿一副快急哭的样子,尹氏是绝对相信她的话,转头就对孙嬉说,“孙大奶奶肯定弄错了,我家姑娘连门都甚少出,哪里有机会接触什么男子?” 面对尹氏的怒怼,她早有对策反驳,“你家姑娘脸皮薄,不承认我也是能理解的。这事我家大爷都承认过了,不然我也不敢专程跑到你家来无是生非,败坏你家姑娘声誉不是?” 提到声誉,尹氏也才反应过来,大门还开着呢,孙大奶奶这副阵仗,摆明了是想闹得人尽皆知。她赶紧往前走了两步,果真看到院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邻里,对着十几台聘礼指指点点,尹氏脸都气绿了。 “走走走,没有的事,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要是敢坏我家柔娘的清誉,我可不管你有多有钱有势,绝不会放过你。” 尹氏边说边将孙嬉往门外推。 孙嬉牢牢握住门就是不出去,先前她迈进林家门槛一步就不再往里走,目的就是想让林家大门开着,让众多人看看,这就样轻易被赶出去,她费心巴力准备一趟,岂不是白废了。 “唉唉唉。”孙嬉大声说着:“太太,你别着急赶我走呀,我可是来成全你家姑娘与我家大爷的,你如此不通人情,万一你姑娘愿意,你毁她姻缘,她可是会恨你的。” 尹氏只觉着这孙大奶奶太胡搅蛮缠,她这话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我已经说了,我家柔娘绝对做不出来与男子私相授受这种事,你再如此乱说,小说我报官了。” “我可没胡说,你问问你姑娘,那日她是不是到鸿升米铺去买米?一路上是不是我家大爷帮她把米给拎回来了?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不是互通情谊是什么?真那么好的家教?怎么不知避嫌,自己给拖回来,非得让我家大爷帮忙?” 这几日吃的米的确是从鸿升米铺买来的,尹氏错愕的回眸,看到林柔一张脸惨白如纸。 尹氏这会儿连死的心都有了,想责备几句,岂不是让外人瞧了笑话。 “看看,林姑娘不作声,这就是承认了。”孙嬉继续揪着此事不放,大声朝林柔喊,“林姑娘,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今日下聘是我真心,将来你到宋家虽是为妾,但我会视你如亲妹妹一般照拂,绝不会亏待你。” “孙大奶奶,你空口白齿,污蔑我女儿清白,谁要到你家做妾,滚,滚,滚出去。”尹氏急了,操起斜靠在一旁的门栓就要往孙嬉身上打。 孙嬉见目的基本已然达到,也不多做停留,退出了林家。 尹氏哐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但孙嬉还在外头惟恐天下不乱的喊,“林家太太,我宋家是很有诚意的,你总不能真狠心拆散你家姑娘和我家大爷的姻缘吧。” 尹氏不管孙嬉在外头如何的叫囔,先把老太太扶回屋,然后将林柔叫到堂屋。 “跪下。” 听着阿娘一声厉喝,林柔吓得眼泪像雨珠子似的往下掉。 扑嗵一声跪在阿娘面前,听着尹氏教训,“我当时问你去哪里买米买那么久,你说鸿升米铺,我又问你那么远的地方你怎么来回的,你说是隔壁宋家姐儿跟你一路,我便没再多想。不料你竟瞒着我,与隔壁宋家大爷一起回来的,还叫那么多人瞧见,柔娘啊,柔娘,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这么糊涂?” “你告诉你,你对那宋家大爷,是不是真有念想?” 林柔连忙头手并摇,“阿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天我出门正好碰到春花,是她说鸿升米铺的米好吃。我想着祖母吃不下东西,换种米是不是就能吃得下了?这才跟着她到了鸿升米铺,谁知在准备回来时,春花不慎把脚给扭伤了,让我去租车行租车,结果我没找到租车行,再回去时,春花已经自己租到车先回来了,只有宋家大爷在那里等我。是春花让他在那里等我的,是春花不放心我一个人拎着米走那么远,才让她哥哥帮我拎回来的。阿娘,这一路上我连话都没跟宋家大爷说几句,我对他没有念想,真的没有。” “那为何孙大奶奶会说宋家大爷认了你们两情相悦?”尹氏相信女儿不会说话,可她又实在想不明白孙大奶奶为何这样说,作为正室嫡妻,她真那么大方愿意给自己丈夫纳妾?而且他们成婚才多久?这孙大奶奶脑子有病吗?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林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闯出这么大个祸事来。 尹氏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也只得作罢,想着只有等在衙门当差的丈夫和儿子回来再作打算。 反正经此一事,柔娘的名声算是毁尽了。 到了傍晚,尹氏的丈夫和大儿子一回来,劈头就问尹氏。 “这外头都在传些什么?什么咱们柔娘与隔壁宋家大爷有牵扯?今日那宋家的大奶奶真跑来给咱们柔娘下聘了?” 得,她还没什么都没提呢,儿子和丈夫回来一路就什么都知道了。尹氏气得痛心疾首,“根本没有的事,咱们柔娘什么脾性,外人不清楚,你们做阿爹和做哥哥的会不知道吗?” “这么说是那孙大奶奶无故跑到咱们门里来败坏柔娘的名声?”尹氏的丈夫在京兆衙门做捕头,大儿子跟在他手下做捕快,还有个二儿子,尹氏的兄长要娶媳妇,让二儿子过去帮手,半个月前二儿子就出发了。要是二儿子在家,她怎么也不会答应让柔娘出去买米啊! “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思,居然说他家大爷与柔娘两情相悦,还抬了十几台聘礼来,想为她家大爷求娶我们柔娘做良妾。我呸,我们柔娘的名声,全让这孙大奶奶毁尽了。”尹氏捂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936章 林柔之死 尹氏的大儿子叫林方,更是着急,“阿爹,阿娘,先不说柔娘的名声,这下子恐怕是我的婚事都要耽搁了。咱们家往上捣几代都是清白人家,家里的女眷就算再穷再苦,也不曾出过给人做妾的?一旦家里有女眷声誉受损,咱们整个林家都要受连累。”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有南家姑娘呢,她家世代教书育人,咱们两家就要订亲了,要是因为这事儿这亲事给黄了,可怎么得了?”尹氏慌得六神无主,“当家的,你快拿个主意啊,你们这一路回来什么都知道了,这事儿南家也肯定知道了,是不是得赶紧到南家去安抚安抚?” …… 堂屋里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林柔站在门外中听得全然。 那南家姑娘是大哥最中意的姑娘,可南家是诗书人家,规矩多,若要真因为自己的事毁了这桩亲,那她岂不是在大哥面前永远没脸了? 还有自己的名声,经孙大奶奶这样一闹,就像是把她剥光了丢到大街上任人观看一样。 羞忿,痛苦,悲伤,绝望,一股恼儿像洪水猛兽将她淹没了。 她没有活路了。 为了大哥的亲事,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整个林家的声誉,她要以死以证清白。 此时堂屋里一家三口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没个定论,林捕头道:“这件事既然是因宋家而起,那我就去趟宋家,找到宋家大爷问清楚。方儿,你也赶紧去趟南家,安抚安抚,等晚些时候回来咱们再叙话。” 临出门前,林捕头还跟尹氏说,“柔娘呢?” “柔娘心里委屈,把自己管在屋里不肯出来呢。” 林捕头又想到老太太,“那就先让她安静安静,万事有我这做阿爹的呢,阿娘身子不好,你先多去管管她。” 尹氏点点头,表示心里有数。 林捕头出门去到宋家,那时宋鑫并不在府里,而门房也早得了通知,林家来人,一律不见。 林捕头吃了闭门羹,虽然怒不可遏,但他到底是个有尊严的男人,做不到像个市井妇人一般在宋家门口大吵大闹,只得胸口憋着气转身回去。 刚从婆婆屋里出来,准备去做晚饭的尹氏见到才出门不久的丈夫回来,赶紧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是人不在,门都没让我进去。”林捕头没好气的应道。 尹氏声音恨恨,“肯定是知道冤枉了我家柔娘心虚,躲着不肯见人。” “哼,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个公道必定要讨回来。”林捕头是公差,吃了十几年衙门饭,身上自带一股戾气。“你去做饭,我去看看柔娘。” 尹氏点头去做饭,林捕头则走向林柔的屋。 见林柔屋门紧闭,林捕头就拍门,“柔娘,快开门,阿爹和你说会儿话。” 屋里无人应答。 林捕头只当柔娘恼羞,脸皮薄,没好意思见他,继续软了声音喊,“事情阿爹都听说了,阿爹知道你是什么性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阿爹是信你的,咱们全家都信你。你别难过啊,阿爹是捕头,肯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柔娘,快开门吧。” 屋里依旧沉默。 林捕头突然眉心一跳,退后两步,忽前往前冲一步踹开房门。 一个悬挂在房梁上的身影赫然残忍的撞进他的眼里,林捕头猩红了眼,惊呼,“柔娘,我的女儿。” 他的这一声喊,吓得在厨房洗米的尹氏把洗盆给打翻了,她没来由得觉得两眼发花,腿脚突然不听使唤的往柔娘屋里去。当站在门口看到悬在梁上微微摇晃的白绫,以及躺在丈夫怀里不省人事的柔娘,顿时觉得心惊肉跳,她几乎是扑过去,紧紧握着柔娘的手,“柔娘,柔娘,你别吓阿娘啊,你这是怎么了?柔娘,你快跟我说句话啊,啊……。” 林捕头摒住呼吸,仔细掐了脉门,然后泄气,脸上尽是悲恸。 尹氏悲苦大喊,“柔娘,我的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这样抛下爹娘,叫我们怎么活啊?” 林捕头徒然看到在倒地的凳子边上,有一张氏,伸手拿起来,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看,只见那已让泪滴模糊的纸张上,写着:“父母大人敬上,恕柔娘不孝,让父母尝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楚。但出此一事,兄长的亲事绝不能因女儿之事断毁,所以女儿已别无他途。就算父亲为女儿伸张了正义,但人言可畏,就像白绸上被泼了墨,终究不是从前的白了,女儿活着,声誉依旧会受人诟病,不若一死了之,自证清白。” 林捕头一个铁铮铮的汉子,突然就哭出了声,“柔娘,她肯定听到了我们在堂屋说的话,她正是为了我们才走这一条路。” 泪水早已模糊了尹氏的眼睛,她抢过林捕头手里的遗言,颤抖着声音悲彻万分,“我苦命的孩子啊!啊……。” “柔娘怎么了?柔娘怎么了?”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正在悲恸的夫妻二人看过去,正是老太太颤颤巍巍站在门口。 原来老太太听到媳妇的哭声,还有儿子的喊声,她喊了两声没人应她。实在放心不下的她掀被下榻,艰难万分的挪到了这里。当见到躺在儿子怀里的孝顺孙女儿唇页发污,毫无生气,意识到什么,“柔……柔……。” 老太太突然一口气没上来,当场也扑倒在地。 “阿娘……。” “婆母……。” …… 林家乱作一团之时,隔壁宋家的宅?,宋春花正扎着手里的绣绷着,是孙嬉说她还有几个月就要嫁人了,这京城里的姑娘,但凡有家世涵养的,盖头上的红盖头得让自己亲手绣才吉祥。于是就给了她这个绣绷子,天知道她拿着这个绣绷子有多别扭。她哪里会绣什么花儿?有这功夫还不如到山上去拾捆柴火呢。 呸呸呸。 她现在入了京,身份不同了,怎么还能怀念从前在乡下过的那些苦日子? 第937章 宋鑫的旖旎梦碎 她懊恨自己的同时,心里也憋着一口怨气。本以为自己耍了点计谋能让孙嬉的日子不消停,没想到她知道后竟跟没事人似的,还让人抬着聘礼到隔壁林家去走了一趟,回来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倒是听说隔壁今天一整天都让人议论指点,但这有什么用?林柔怎么样她不在乎,她要的是让孙嬉恶心。 罢了罢了,宋春花将手里的绣绷子负气丢至一旁,而后上榻准备睡觉。 今日是裴炎敬的生辰,宋鑫与其余几个友人给他在桃源楼庆生,多吃了几杯水酒,到家时东倒西歪,门房好不容易把人送到孙嬉屋里,孙嬉一见醉熏熏的宋鑫就来气,自己不想碰他,就让今夜在屋里侍候的迎春来替自己爷们儿洗换。 迎春立即去打水,没一会儿冲进来一个婆子,神情慌张的囔喊,“大奶奶,不好啦,大奶奶,不好啦。” 孙嬉心里正因宋鑫一身酒气而不痛快,听到婆子囔喊,上前就是一巴掌煽过去,“你是个癫子么?没见大爷不舒坦么?囔什么囔?” 那婆子被打得懵圈,委屈地捂住被打的脸,“大奶奶,您去外院看看吧。” 婆子没说出什么事,只叫孙嬉出去看。孙嬉如今仗着娘家后台硬,在婆家也做得了主,带着一股傲气就紧步出去,想着她正不痛快呢,谁要是敢招惹她,定要让她好看。 迎春端着水再回来时,屋里没有人,只有一个一身酒气的宋家大爷。 她来到床前,看到躺在床上的男人,这个夺走她初吻的男人。心里那股憋闷又浮动起来,拿起拧干的帕子轻轻擦着他的脸,擦着他的脖子,这样静静与大爷单独相处,迎春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宋鑫并未真的醉死过去,半阖着微熏的眼,朦胧中仿佛看到孙嬉正温柔的笑脸,他缓缓握住她的手,用力往怀里一拽,手极不安分的在迎春身上乱摸。 迎春只觉心如鹿撞,被大爷触过的每寸肌肤都像火燎似的难耐,略微挣扎后便沉沦其中,但又保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她不知道大奶奶为什么出去,但大奶奶肯定会回来,要是让她撞见自己在大爷怀里,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宋鑫只当怀里的人是孙嬉,一个翻身就将其压,在,身,下,然后吻,铺天盖地袭去。 宋鑫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才是人过的,外有良友,家有贤妻,这日子的滋味真是再美不过。 而被迫承受这一切的迎春,傻得浑身僵硬,只知道大爷的吻好温柔好温柔,让她动情不已。 不,她在干什么? 她该推开他才是,大奶奶就要回来了,她这会儿没回来,下一会儿肯定会回来。 迎春正欲说话,声音又被宋鑫给吻住了。迎春承受着宋鑫带给她的柔情,同时又祈祷着大奶奶不要出现。更或者说就让大奶奶撞见吧,大爷有才,有本事,她愿意委身大爷做妾,将关系挑明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然而,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自己的欲望。 虽然跟着大奶奶时日不长,但大奶奶为人处事是什么脾性她是见识过的,她胆敢对大爷动歪心思,大奶奶不会成全她,只会折磨死她。 “大爷……。”迎春挣扎想要推开宋鑫。 宋鑫正欲将心猿意马落到实处,先是听到一声娇嗔,‘大爷’,接着屋外响起一道男声焦急的喊:“大爷,大爷。” 一听到这声音越来越近,迎春慌得猛地将宋鑫推开,自己起身赶紧避到屏风后头去。 宋鑫被迎春推下了床,脑袋被磕在脚榻上,痛楚还没缓过去,就听到使役进来,急呼,“大爷,您怎么在地上?” 这样一折腾,宋鑫满脑子的旖旎春梦逐渐散去,他揉着被磕的额头,抬眼间看到避在屏风后的迎春正整理一身绫乱的衣裙,这下子,宋鑫的酒意才算是被彻底惊醒。他眼神错愕,左右察看,这屋里竟没有孙嬉,那方才和他在床上……,天啊,竟是迎春! “大爷,你怎么了?”使役觉得大爷不对劲儿,有些担心的问? 宋鑫怕使役看到迎春的无措狼狈样子,便制住使役的手臂,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你着急忙慌的想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使役终于回想起自己干什么来了,“不好了大爷,大奶奶被京兆衙门的捕快拘走了。” “什么?”这件事比迎春怎么在他身下躺着更让他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才走没多久。” 使役尚未答完话,宋鑫就跑出去了。 使役跟出去后,迎春才勉强整理好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脚程没宋鑫快,才出院子就见宋春花和向氏纷纷走出来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大晚上的闹哄哄,也没个消停?”向氏的语气颇为不耐烦,想着明日孙嬉到她面前请安,她总算有个治家不严的正经理由训她几句。 宋春花道:“我也不知道呢,刚躺下,就听外头打雷似的,哎,这不是迎春吗?你家大奶奶呢?这么闹哄哄的,怎么?家里进贼了?” “贼?”一说贼字,向氏万分紧张的向身边的婆子身后躲了躲。 迎春说:“奴婢也不清楚,方才使役来说大奶奶被京兆衙门的捕快给拘走了,大爷刚跑出去,该是去打听怎么回事了?” “什么?老大媳妇被京兆衙门的捕快给拘走了?”向氏重复说着迎春的话,像是在印证一般。 迎春点点头,向氏脸色瞬间煞白,身子一软,立即往地上滑溜。 “阿娘。”宋春花忙忙阔步上前扶住,“快,快往屋里扶。” 迎春没工夫管这里,追了出去。 且说孙嬉见到的人并不是林捕头,对于这些捕快们强势拘了她往衙门里扭送,孙嬉哪里肯就范?她一边吵囔着她的夫家是什么官职,娘家哥哥又是什么官职,就要说出宫里还要靠山时,被制住她的衙役一下子堵住了嘴。 她该庆幸现值夜深,大街上没什么行人,不然到公堂上看她受审的人肯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这辈子孙嬉还没到过衙门,衙役们极不客气的将她往堂上一推,孙嬉正要破口大骂,徒然看到一身孝服的隔壁邻居尹氏,正用一双恨不能让她剜骨剥心的眼睛瞪着她……。 第938章 对质 孙嬉吓得浑身一哆嗦,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这身孝服是怎么回事?她家谁死了? ‘啪……’。 随着惊堂木的一声震响,京兆府府尹崔大人肃声开口,“来者可是宋孙氏?” 宋孙氏?哦,说的是自己,孙嬉反应过来,因为尚分不清楚状况,她老实的缓缓曲膝,“民妇宋孙氏见过府尹大人。” 崔大人面色一冷,下首执笔记录案情的师爷冷喝道:“宋孙氏,跪下回话。” 宋鑫只是瀚林院的一个编末人物,孙嬉现在没有诰命傍身,见着官还是要跪着回话。她虽心中不情愿,但形势比人强,她跪在地上,抬头就问,“大人,民妇是良民,你深更半夜使衙役将民妇拘来,是何道理?” 林捕头是崔大人的左膀右臂,那个叫林柔的姑娘他也是见过的,知书达礼,很是规矩,自己的夫人也很喜欢,甚至扬言说要是儿子中意,可以娶进门做媳妇。没想到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花儿一样的年岁,竟被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给逼死了。 “宋孙氏,跪在你身边的妇人你可认得?” 孙嬉瞥了一眼尹氏,垂眸道:“识得,是民妇隔壁邻居。” “那你可是今日她家发生过什么事?” 孙嬉心里猛地惊跳,莫不是林柔那小贱人死了?她只是想败坏林柔的名声,使她难堪后不再打她家爷们儿的主意,逼死她真非她所愿啊!“民妇……民妇……民妇今日晌午到林家提过亲。” 尹氏听到这里,再也扼制不住胸中的悲愤,扑过去狠狠推搡着孙嬉,“就因为你胡说八道毁了我家柔娘的名节,她才会一死以证清白,你个毒妇,你快还我女儿命来。” 真死了?林柔那小贱人真死了? 尹氏是下了狠手的,孙嬉的胳膊等地儿被她捏揪得又酸又痛。她也不能被动被尹氏欺负,就要还手时,两班衙役上前将她二人扯开。 “大人明鉴,民妇哪儿有胡说八道?依民妇之见,那林柔姑娘可能是看不上我家良妾的位置,想做我家大爷的正房奶奶呢,做不上才去死的。” “你还敢胡说?”尹氏怒不可遏,眼泪不停的涌出眼眶,“可怜我家柔娘竟因为你这样的肖小之辈死了,真是不值啊!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我家柔娘做主啊!” “大人,民妇是冤枉的。”孙嬉也不甘落后,此时的她已经渐渐镇静下来,“说起来那林家姑娘是生是死关民妇什么事?又不是民妇让她去死的。” “宋孙氏。”崔大人再一次拍响惊堂木,他发现这妇人真是胆大包天,事到如今还敢砌词狡辩,“那林家姑娘品性如何,自有街坊四邻为证,你莫名抬着聘礼上门,说什么与宋家大爷相情相悦,毁她名节,而从逼她走上绝路,你非旦没有歉意,还想置身事外,你当这天子脚下没有王爷吗?” “民妇没有说谎,那林柔就是与我家大爷两情相悦,此事我是与大爷确认过的,否则我一个刚嫁进宋家的新媳妇,若不是大爷首肯,哪会愿意与别人分享丈夫?” 孙嬉口才了得,竟说得崔大人无法反驳,“你说是你家大爷首肯,你才到林家去提亲的?” “正是。” “来人呐,去将宋家大爷找来,本官要对证。” 从衙门外进来一衙役,拱手道:“大人,不必去寻了,那宋家大爷已经在衙门外候着了。” “让他进来。” 瀚林院一个尾末小吏与京兆府尹中间差了好几个等阶,二人之间也没见过,所以宋鑫见到崔大人,还是规规矩矩的做了一揖,只因他有功名,才未曾下跪。 “瀚林院编修宋鑫见过大人。” 难道这宋孙氏就是仗着自己夫君是瀚林院编修才敢如此嚣张?是不是也太没见识了?崔大人问,“宋编修,本官且问你,你与你家隔壁的林柔姑娘可识得?” 宋鑫一路走来,不,一路跑来,对孙嬉为何被扭送进京兆衙门一事完全摸不着头脑,现在听府尹大人这样问,更是觉着莫名其妙,“回大人,下官识得。” “那你与林柔姑娘可是两情相悦?” 崔大人这一问,把宋鑫直接给问懵了,他怔怔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孙嬉,然后语气笃定的回道:“回大人,下官与内人才成婚不久,感情甚笃,岂会移情他人?何况那林柔姑娘,下官更是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谈何两情相悦?” “既是如此,为何宋孙氏说是你承认与林柔姑娘两情相悦,她为了成全你们,今日才抬上聘礼到林家去提亲的。” 宋鑫又像是被敲打了一棍,眼神里疑惑重重,忙言道:“大人,切不可乱说毁掉林柔姑娘的名节,下官与林柔姑娘清清白白,绝无私情可言。天呐,这……阿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孙嬉也突然委屈的哭出声,“大爷,那夜妾身问你,是不是帮着隔壁家林柔姑娘拎米回来,你说是,妾身又问你是否心仪林柔姑娘,你也应了,妾身才以为你与林柔姑娘两情相悦。妾身一心想做个贤妻,是大爷你心有所属,妾身自然要纳进门来服侍大爷,哪儿成想竟造成如此大的误会,那林姑娘竟因此事寻了短,没人命。” 在看到宋鑫进堂之后,孙嬉的脑子快速的飞转着,不论如何林柔已经死了,尹氏告到衙门里来,她不死也得脱层皮,反正责任肯定是推脱不掉的。但让她把这责任全担了,怎么可能? 宋鑫看着孙嬉哭得梨花带泪,这一次他没有心疼的感觉。他被孙嬉上门提亲从而逼死林柔之事震得头晕眼花,他压根就想不起来几时听孙嬉问过他什么与林柔两情相悦的话。可自己要是没说,孙嬉怎会无端跑去林家提亲? “阿嬉,你糊涂啊,那日我是替林柔姑娘拎米回来,那是因为是春花伤了脚踝,她不放心林柔姑娘,特意拜托我照顾她,我与她哪儿有什么私情可言啊?你上门提亲之前怎的不问问我?名节于一个姑娘何等重要?你怎么能……,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不是一条人命。” 崔大人的话轻飘飘从上方飘下来,听在孙嬉和宋鑫耳中却是十分沉重。 “林家老太太知道孙女寻了短,也跟着去了。” 孙嬉瞪着眼歪倒在地上。 宋鑫更是跄踉的倒退两步。 第939章 推诿和失望 就因孙嬉一个荒唐的举动,一下子没了两条人命,饶宋鑫是男人,也吓得脸色惨白,更何况是孙嬉。 “大人。”尹氏悲伤的开口,“我家柔娘和老太太的灵柩已经停好了,此事的公道若是讨不回来,她们肯定死不冥目啊!” 孙嬉惊慌摇头,急忙为自己争辩,“大人,民妇的确到林家去提过亲,就算林柔死了那也是林家人看管不力,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老太太,我不曾与她说过半句话,她的死怎能赖在民妇的头上?大人,您要是判断不公,民妇定不会信幸,不仅民妇不会信服,就是民妇的娘家哥哥,堂堂的吏部右侍郎孙学雍孙大人也不会信服的。” 原来这才是宋孙氏脖子梗得这么硬的原因,崔大人立即反应过来,这宋孙氏身后是孙家,孙家身后是宫里那位呢。一时间崔大人两难了,他是很想替林家人讨回公道,可也惹不起宫里那位。思来想去,崔大人还是决定先将人收监,孙大人抑或是宫里那位真有指示,再作判定。 “宋孙氏,你是孙家嫁出去的女儿,等于孙家泼出去的水,你做下这等恶事,难道你娘家人有脸替你出头?现在夜深了,本官决定暂时将人收监,待明日天明后,将一干证人传上堂来,再分辩不迟。来人呐,将宋孙氏押进大牢。” 退堂后,尹氏匆匆赶回林家,看着左邻右舍帮衬着挂起来的丧绸,还有几个关系好的还帮着守灵,尹氏感动之余,眼泪止不住的下流。在灵堂上说了几句场面话,尹氏便拽着林捕头回了屋。 此事林捕头是苦主,不便参于其中,只得在家操持。 “你着急忙慌把我拽进来干什么?该给阿娘上香了呢。” 尹氏眼神无措的看着林捕头,心里七上八下,“夫君啊,你可知那宋孙氏为何敢如此目中无人?原来她娘家便是朝廷新贵孙家,那孙家你可知道?当今皇后娘娘就是从孙家嫁出去的呢。” 林捕头听后,心中也是一惊,“你说什么?这是真的?” 尹氏含泪点头,语带沮丧,“千真万确,夫君,妾身看这个公道,咱们怕是讨不回来了。“ “你是担心一旦孙家人出手,崔大人会不为咱们做主?”林捕头这么说着,他自己的底气也弱下去了。 “自古官官相护,若是换了个寻常百姓家,我尚且相信崔大人会偏袒着咱们,可孙家人不好惹啊,崔大人再是有心偏私,也得顾及自己的前程啊!” 尹氏半个字没说错,林捕头却固执的摇头,“不,崔大人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而且他的夫人那么中意我们柔娘,不也是跟你透过口吻,是有意让咱们柔娘嫁给她儿子做媳妇的么?” 尹氏咬了咬唇,看着丈夫不自信的眼睛,她知道,这番话并未安慰到他们。 尹氏捂着脸,哭得悲恸万分。 林捕头也哭了,抱着自己的媳妇,温热的泪水滴在她的发间。 此时的宋鑫,已经回到了宋家。他走了这一路,一直没想明白,因为孙嬉送掉了两条人命,为什么到最后她不曾有半分愧悔,还想着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不仅如此,为了自己能脱责,不惜将娘家人也扯进来,如此的狐假虎威,有恃无恐,还是他心目中那个温柔小意的女子么? 浑浑噩噩刚进门,向氏和宋春花便扯着他问三问四。 宋春花:“大哥,我偷偷出门去看了一眼,林家门口已经挂起了丧绸,林柔真的死了吗?是被大嫂嫂逼死的吗?” 向氏瞪着一双老眼看着儿子,求知欲满满。 宋鑫机械般颌首,像是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不止林柔死了,林家老太太见着林柔没了,一时气急攻心,也跟着过去了。” 宋春花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惊得三魂七魄离体,这一出这是她起的头啊,现在孙嬉被关进了大牢,衙门会不会也把她关进去?她抖着声音问,“哥,嫂嫂有没有说点别的?” 宋春花是不知道孙嬉有派人监视宋鑫,但她的确在事后有让人给孙嬉暗示过,她怕惹祸上身。 宋鑫摇头,“只说是我承认与林柔姑娘两情相悦,她为了成全我与林柔姑娘才抬着聘礼到林家去的,可是我根本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脑海里回响起在公堂上的一幕,他心里很难过很受伤,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孙嬉。 “我的天爷啊……。”向氏闻声,缓过劲儿,坐在地上就开始撒开了哭,“本以为娶了个宝,原来是个扫把星啊!原以为她是个大家贵女,没想到竟也能干出这无中生有的事,我的儿啊,她这样胡来,咱们宋家在这条街上的名声可就完啦。” 宋春花却在心底松了口气,她看不到长远,只要能把与涂家的婚事给赖掉就成。她故作伤心的蹲到向氏身边安慰,“阿娘,嫂嫂被关进了大牢,府尹大人明察秋毫,她肯定回不来了呀,这可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怎么办?这个扫把星,挨千刀的,我的命好苦啊……。” 宋家折腾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 迎春知道孙嬉被抓走的事徘徊很久,要不要回孙家去报信儿?又想宋家人都没动静,她干嘛要激动?可是孙嬉毕竟是孙家人,她出事迟早孙家人会知道,届时若是孙嬉安然无事出来,知道自己这做女使的不作为,会不会将她赶出去? 一想到她与宋鑫那一时半刻的柔情温存,她的心就跟猫爪子在挠心肝似的,纠结难耐。 踌躇了一夜,天快亮时,她把睡得正好的初夏给摇醒。 “你快醒醒,初夏你快醒醒。” 初夏揉揉惺忪的眼睛,“干什么,天还没亮呢。” “大奶奶夜里被衙门抓走了,我在衙门外守了一夜,都没见大奶奶出来,这可怎么办啊?” 初夏惊得睡意全无,“什么,好好的大奶奶怎会进衙门去?” “说是昨儿大奶奶抬着聘礼到林家去提亲,逼死了林柔姑娘和林家老太太。” 初夏着急穿衣下床,“这事可等不得,咱们赶紧回孙家去报信儿。” 第940章 余氏气得喘粗气 “二嫂嫂,你说我家嬉姐儿冤不冤啊?她是抬着聘礼到林家去走了一趟,但那也是得了女婿首肯的,否则她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怎会愿意自己夫君身边多添一人?再说,林家姑娘就算不承认,那也可以到宋家去对恃不是?她自己和老太太是生是死与嬉姐儿有什么关系?京兆衙门将她关起来算怎么回事?” 余氏听着蒋氏的话,脸色气忿得青白交加,她揪扯着手里的帕子,拍案而起,指着蒋氏怒不可遏,“嬉姐儿干出这等逼死人性命的事,你还有脸替她辩驳?自古女子清白声誉何等重要?就算是得了女婿首肯也该先差人悄悄到林家去探探口风再行事,你家嬉姐儿倒好,直接抬着聘礼找上门去,闹得邻里街坊人尽皆知,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是什么?你也别在我这儿装腔作势替嬉姐儿喊冤,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冤不冤,你心里最清楚。” 面对余氏的怒意,蒋氏这会儿是真怕啊,怕余氏撒手不管,嬉姐儿这大牢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也知道这事或许嬉姐儿真是处理不当,但她从小娇生惯养,几时受过牢狱之苦?二嫂嫂,我知道你也是疼嬉姐儿的,快快让雍哥儿出出面,把嬉姐儿放出来吧。” “嬉姐儿不是无故被关进京兆衙门的,现在她是被告,是有人告她呢,你以为京兆衙门的大牢是我们孙家开的吗?雍哥儿一句话就能让人平安无事出来?你当大唐的律法是摆设么?我告诉你三弟妹,这件事既是嬉姐儿作的孽,该怎么收场就怎么收场,你若真有心替她开脱,便是去求人家没了两条人命的苦主吧。” 这是放任不管呐!蒋氏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二嫂嫂,您可不能不管呐。” “我管什么?你这分明是让我给嬉姐儿闯的祸擦屁股呢。”余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关芯兰忙上前给她顺着后背。 蒋氏也恼了,她这辈子都没这样低声下气过,余氏居然不给面子,“嬉姐儿再怎么说也是孙家出去的姑娘,这事要是不尽快解决,传扬开去,难道孙家有脸吗?” “你要胁我么?” 蒋氏这分明是在余氏怒火攻心时又加了把柴,但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只一心想将孙嬉赶紧从牢里捞出来,“我只是说事实。” “你自己姑娘闯的祸,想连累我雍哥儿的官声,蒋氏,你算盘打得这样精,偏我就不接着。”余氏指着她,恨得牙根痒痒,“我奉劝你老实些,别嬉姐儿闯了什么祸都敢接着,仔细她不但把自己赔进你,你也没个好下场。” 听余氏这么说,蒋氏腾一下站起来,不跪了,也不哭了,恢复了平常的刻薄嘴脸,“告不告诉雍哥儿那是二嫂嫂你的事,反正话我是带到了,大不了再开堂时我到公堂上去理论,看看府尹大人是不是真敢动吏部侍郎的亲妹妹。” 这叫什么话?余氏待要说些什么,蒋氏却不给她机会了。 看着蒋氏本一个求人的态度,还能求得这样嚣张,余氏气得头昏目眩,粗气喘个不停。 蒋氏离开后,关芯兰忙给余氏递上盏茶,“阿娘,您快喝口茶,顺顺气。” 余氏将茶盏轻轻推开,表情是既痛苦又担忧,“我一直觉得嬉姐儿这亲事不妥当,提心吊胆好久,才认为或许真是自己多虑了,是嬉姐儿的姻缘到了,没想到祸事就找上门来了。你都瞧见了,她都干了什么事?自己不思悔改,去找苦主忏悔,非得拉着我的雍哥儿给她拉屁股。我不答应,她就这样威胁我,要去败坏雍哥儿的官声,雍哥儿媳妇,你说这可怎么办哦?” 关芯兰心里也慌,“阿娘,媳妇也没主意,不若咱们去找大伯母商量商量。” “对对对,走走。” 蒋氏从余氏院儿里出来,一张脸黑如锅底,吩咐迎春和初夏回宋家后,自己则让颜妈妈备车去了江家。 因为是夜里发生的事,孙嬉白日里又不曾被升堂问审,所以消算并未传得有多远。江寅今日哪儿都没去,陪着孙妨在屋子里陪两个孩子玩儿。 听珍儿说蒋氏到了,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又不好不见,便吩咐请人进来,孙妨又道:“夫君,阿娘是找我的,你且带着孩子们出去玩儿会吧。” 虽是不孝,但江寅也委实不想见到蒋氏的嘴脸,抱一个牵一个走出去了。 蒋氏一进门,还不待孙妨说句客套话,立即拉着她的手道:“嬉姐儿出事了,被关进了京兆衙门,妨姐儿,女婿门路多,你们夫妻两个赶紧想法子把嬉姐儿弄出来。” 这莫名其妙的一通话,说得孙妨眼睛都直了,“阿娘,嬉姐儿进了京兆衙门,为什么?” 蒋氏自然是不会把责任落到孙嬉身上,只道:“还不是你那妹夫惹的祸事,嬉姐儿听说他与隔壁林姓的一个姑娘走得近,就问你妹夫是不是属意?你妹夫说是,她为讨好丈夫就私自带着聘礼上门求娶,没想到那姑娘不旦不承认,还寻了短,家里老太太接受不了也跟着去了,林家就把你妹妹告了,让给个公道。妨姐儿,这事儿真不怪嬉姐儿啊。” 孙嬉是什么人孙妨心里清楚得很,阿娘说了一堆话,肯定有避重就轻。只孙嬉私自带着聘礼上门求娶这事就大为不妥,她拧着眉,心里好一顿抑闷,“此事定然不像阿娘说得这样便宜吧,嬉姐儿什么性子,阿娘清楚,我也不糊涂,她做下这等错事,逼死一命,间接逼死一命,人家能轻易善了?你说,我要想什么法子能救她出来?还有,阿娘,你肯定是找过二伯母了是不是?她是不是不愿意出面?” 这丫头,这么精? 蒋氏燥着一张脸沉默。 孙妨了然,“既然二房都不愿出手,阿娘,我们夫妻就是寻常的小老百姓,能有什么法子?” “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嬉姐儿可是你的亲妹妹!”蒋氏跳了起来。 孙妨冷笑,反问回去,“那阿娘,你想让女儿怎么做?” 蒋氏抿了抿唇,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开口了,“我知道你与宫里的皇后走得近,你要是去求求她,这事儿肯定就过去了。” 第941章 强人所难 孙妨闻声,气得胸口抽痛加无语,“您想得可真美,两条人命呢,是能轻易过去的吗?” 听这语气,孙妨也是不想管,那可怎么办?“你……你想袖手旁观,难道这事真闹开你脸上也有光吗?这样吧,我也不强求你非得把这事给我办妥了,你就进宫去走一趟,让皇后娘娘知道嬉姐儿出事了成么?她要是无动于衷,我绝对不会怪你。” 孙妨又不傻,为这种没有道理的事去出头,能得什么好?“二伯母都没有办法的事,我怎的好到皇后娘娘面前去露脸?阿娘,你醒醒吧,有功夫在我这里想辙,还不如到苦主家去求得人家原谅,或许嬉姐儿会判得轻点儿。” “啪……。” 孙妨语声刚落,蒋氏一巴掌就煽过去,“你个白眼狼,我真是白疼你了,我求过你什么?你的良心都叫狗给吃了是不是?” 孙妨是不想过蒋氏会动手的,她捂着被打的脸,眼里含着泪光,“旁的事也就罢了,你求我什么?你求我巅倒黑白,不明事理,昧着良心去把嬉姐儿捞出来,然后她再继续像个没事人似的过她的太平日子是不是?阿娘,两条人命难道在你心里一文都不值吗?还是说嬉姐儿闯了小祸你给收拾,闯了大祸你兜不住,豁出命来,甚至不惜毁掉我的是非观也要帮她收拾吗?嬉姐儿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了吗?” 珠帘徒然被人撩开,是江寅阴沉着脸踏步而来。他站到孙妨身边,看她捂着脸,知道是被打了,心疼之余又添了怒容,“岳母大人,您今日来的目的,我刚才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现在人您也打了,阿妨也告诉了您她的意思,想救嬉姨妹,您还要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江寅朝外喊,“小六子,送亲家太太出去。” 江寅话说到这份上,蒋氏再留下来就是厚脸皮。 蒋氏走后,江寅扶着孙妨坐下,拿下她捂脸的手,看着脸上五个清晰的指印,江寅也只能气得长叹了口气,“都是一个阿娘生的,怎么尽是阿妨你受委屈?” 泪水轻轻滑过脸颊,夫君的一句抱不平,让孙妨眼里的泪意更加翻涌,“我也一直以为我和孙嬉在阿娘眼里都是一样的,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夫君,我是真不想管的,但我还是不放心,你派人去探听着消息。我阿娘这个人我很了解,这件事只要没着落,她就会不停的折腾,我怕她……。” 孙妨的话没说完,江寅却理解她的意思,她怕蒋氏折腾出事。 抬手揩了揩她的眼泪,江寅安慰道:“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蒋氏离开江府后去了宋家。 一进门她的身影风风火火,裙子走得惊涛骇浪。到了花厅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屁股就坐在主位上,吩咐女使去将向氏和宋鑫找来。 说起来向氏与蒋氏从宋孙两家联姻起只见过一面,那时向氏见蒋氏端着豪门太太的架子,她又是刚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让儿子错失了一段高攀的姻缘,所以站在蒋氏面前无比的心虚和忐忑。 如今时过境迁,孙嬉已经是她宋家的媳妇,儿子又是个出息的,完全没必要在亲家太太面前小心谨慎,低眉顺眼。所以当她一眼看到蒋氏居然坐在她该做的主位上时,气就不打一出来。当即语气生硬出声,“亲家太太脸色这样难看,想必是知道自己姑娘惹了什么祸事吧。” 连客套都没享受到,居然还被人先发制人,蒋氏才从江家受了气出来,哪里能容忍一下乡下土妇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冷哼一声,“我姑娘惹的祸事?我可是听说了,那是你儿子先表了态的,否则她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着急忙慌自己夫君枕头边上塞人,她蠢吗?” 向氏心里大惊,她最不能听的就是这句话,“我儿子说了,他没有承认过,是你姑娘不知在哪里听说了些谣言,硬往我儿子身上栽。惹出这天大的祸事来,还想把我儿子扯下水去,但凡她是个精明的,就不该不把自己男人的前程放在眼里,她就没想过她胡说八道,把我儿子的前程毁了,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这话蒋氏竟无法反驳,孙嬉让人抬着聘礼登隔壁的门,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当初在大相国寺的对话她还记得很清楚。想来她定是听说了什么,才刻意为之,目的是想让隔壁的姑娘下脸面,好知难而退,或许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用力过猛,一下子祸害了两条人命吧。 “我不跟你扯这里。”蒋氏一挥手,瞪着向氏,“我只管问你,嬉姐儿如今被关在衙门大牢,你们宋家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乐意她就这么一直被关着?宋鑫呢?你的好儿子呢?” “到隔壁去给人谢罪去了。”向氏横眉冷对蒋氏,冷笑,“你姑娘闯的祸事,我儿子说了,她始终是宋家妇,现在最要紧的是苦主一家的晾解,命肯定是赔不了了,只能破财免灾,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 一听宋鑫没坐视不理,蒋氏心里要好受点,又吩咐一个女使,“去把女婿叫回来,就说我在这里等他。” 宋鑫今日真是难堪到了极点,他用过早膳就来到林家,想找林捕头好好谈谈,可是人家一开始压根连门都不让他进。他就一直在门口站着,看着前来吊唁的进进出出。半晌午的时候,或许林家人是听了旁人劝,又或者是看到了他的诚意,才让他进门说几句话。 尹氏她本歪在邻居大婶身上,哭得浑身无力,徒然看到丈夫把宋鑫领进了灵堂,布满泪痕的脸顿时怒容丛生,“你来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宋鑫来前就预料到会碰着不少的苛责待遇,有求于人,怎样的气他都得忍。朝尹氏作了一揖,“尹太太,在下是来给林姑娘和老太太上柱香的。” “用不着你假好心,我的柔娘会没有了,婆母会跟着去,都是你们宋家人作的孽,她们不会受你的香火,你赶紧滚,我不想看到你。” 第942章 索要清白 尹氏执意要把宋鑫轰走,林捕头却有他的考量。 此时灵堂里有不少人,都是素日里与林家要好的左邻右舍。昨夜尹氏回来说过,宋家大爷不承认他与柔娘有过什么牵扯,柔娘虽然已经故去,但她的清白名声还是得昭雪。趁着众人都在,不正是个好时机么? “上香之事一会儿再谈,宋编修,我家柔娘和老太太会出这样的事全是因为你家大奶奶带着聘礼上门惹的祸事,现在当着柔娘的灵柩我只问你一次,你与我家柔娘真如你家大奶奶所说那样是两情相悦吗?” 宋鑫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他自认自己还是个正直之人,虽然有心偏袒孙嬉,但已经出了两条人命,这事轻易是过不去的。纠缠下去的结果,只能是他的前程受影响,宋家家风受人诟病。这件事,越早结束越好,“说实话,在下与林柔姑娘并未有过私情,我们甚至连话都多说几句,我家大奶奶之所以生误会,也只是因为那日林柔姑娘与我舍妹到鸿升米铺去买米,舍妹脚踝受伤,无法帮着抬米篮子回来,正巧在下在附近,是她出于一片热心,让在下帮着林柔姑娘把米提回来,也不知谁人瞧见乱嚼了舌根,传到了我家大奶奶耳里,让她生了误会,这才至使事情走到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 尹氏还想问:你家大奶奶明明说是你自己承认过,她才带着聘礼上门。 可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她已经明白了夫君将宋家大爷请进来的目的,是想他当着众人的面还柔娘的清白,现在人已经承认与柔娘没有牵扯,她又何必再画蛇添足,让事情再一次说不清呢? 她扑到灵柩前,哭得歇斯底里,“柔娘,你听见了吗?你是清白的,柔娘,你回来啊,你就这样走了让我阿娘怎么活啊?” 现在林捕头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想再看到宋鑫,“多谢宋大爷还我姑娘清白,您现在请回吧。” 宋鑫忙道:“林捕头,在下今日前来,除了想为林柔姑娘和老太太上柱香,还想为此事向林家做些补偿。” “什么补偿?我不要补偿,我只要我女儿的命回来,要是回不来,就要你家大奶奶给我林家一个公道。”尹氏撕心裂肺的吼,“滚出去,滚出去。” “尹太太您息怒,事已至此,我只想做些补偿聊表寸心罢了。” “你不是想聊表寸心,你是想收买人心。”尹氏站起身,怒目而视,“我知道你家大奶奶娘家靠山硬,但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相信府尹大人定会给我们家一个公道,还我家柔娘一个公道。” 尹氏这寸步不让的固执表现,让宋鑫感到十分为难。 宋鑫正要再继续说些什么,外头进来人说亲家太太过来了,让他赶紧回去。 一想到他的岳母大人,宋鑫就头疼,当初在江家,孙嬉说对他情谊深重,非他不嫁,岳母大人的表现也很真诚,他当时没多想,一根筋的信了。后来谈到聘礼时,虽然岳母大人极力掩饰,他还是感觉受到轻视。 这种轻视的态度令他很不舒服,因为孙嬉的缘故,他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甚至在没必要的场合,他本能的杜绝与岳母大人沟通。 一进门,他看到花厅里的情况很奇怪。 本该是主人的阿娘坐在下首,本该是客人的岳母却坐在上首。如此反客为主的举动,又再刺激到宋鑫那颗敏感的心。“拜见岳母大人。” “我可当不起贵婿这一礼,因为你的一句话,把我女儿害得了大牢,我今日是专程过来问问,贵婿你到底想怎么办的?” “岳母大人稍安勿躁,小婿先前在林家就是想妥善处理此事。”宋鑫尽量心平气和与蒋氏沟通。 蒋氏闻言,心急道:“哦,可有结果?” 宋鑫摇头,“小婿本欲舍财求得阿嬉平安,可林家人正在气头上,油盐不进,小婿正想继续劝说时,使役来人说岳母大人到了,小婿只得先回来。” “怎么,你还怪上我了?是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叫你回来是不是?”一听没有结果,蒋氏压下去的怒意又腾的冒了上来,“你自己没本事救不了自己的媳妇,你还嫌我碍事。” 天! 他的话里几时有这个意思? 他只是很正常的表述发生过的事情好么? 宋鑫觉得自己很冤,却不敢真的触怒蒋氏,刚要发言,一旁的向氏先他冷冷开口,“自己姑娘闯下的祸事,我儿子这么辛苦为她奔走,怎么,还在亲家太太这里落不下一句好话,这是什么道理?有本事你别问我儿子怎么办?自己想辙去啊?你家不是很风光么?不仅朝里有人,连后宫也有人呢。” 一想到余氏和孙妨袖手旁观的态度,向氏这番话无疑是诛蒋氏的心呢。她腾的站起来,狠狠的看看向氏,又看看宋鑫,“这就是我姑娘要嫁的好人家,好好好,她可真是‘好’眼力啊!” 蒋氏的一句反话,说得宋鑫胆战心惊,“岳母大人息怒,我阿娘没有别的意思……。” “你住口,你阿娘什么意思我听得很清楚,行,既然你们不管,我就自己想法子,你不是说我家后台硬后,我现在就进宫去,让宫里的贵人看看,她的亲表妹嫁的什么夫家,出了事还一推三六五,半点不负责,哼。” 蒋氏气呼呼的走了。 宋鑫惊得后颈发凉,脸色难看极了,只有向氏跳起来追着蒋氏骂,“明明是你姑娘的错,你凭什么怪责我儿子?呸……。” “阿娘,你少说两句。”宋鑫深吸了口气,觉得这一天天的,日子怎么乱成这样? 向氏回过身来,指着宋鑫气不打一出来,“你好歹是个朝廷命官,你怕她干什么?她再矜贵,女儿也是给了你做媳妇的。” 宋鑫有苦说不出,就算说出来,向氏也未必明白。 蒋氏在外头跑了大圈,不但无功而返,还积了一肚皮的气。适才在宋家她说的都是给自己挣脸色的气话,余氏仗着孙学雍在朝廷里得脸,往宫里递拜贴,宫里收。她算什么东西?还曾与那位那么不对付,递了拜贴人家要是不收,不是把脸伸过去让人搁脚下狠踩么? 惟今之计,希望全在孙学雍身上。 立即吩咐颜妈妈,“你去看着点儿,要是雍大爷回来了,赶紧通知我。” 第943章 崔大人在等她的信儿 自那夜升了堂问案后,京尹府就此事持观望状态。 这都好几日过去了,林家人担心孙家会仗势欺人,自家两条人命白丢,就有意将此事明里暗里传扬出去,想利用舆论给京兆衙门施压,逼着崔大人给林家一个公道。 一时间街里坊间都在议论这件事,好事的老百姓每每路过衙门门口,都会扭头朝公堂上瞅几眼。 崔大人也清楚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但上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是不是代表着他可以按规矩办事?不必有所顾及? 雪娇出宫到洪掌柜那里取账目,听说了这事,准备回宫后就说与苏瑜听。 天越来越热了,苏瑜坐在庭中花架下贪凉,手里拿着一柄掐金丝描牡丹图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摇着。袁嬷嬷端来一盅闻起来有丝丝甜意的赤豆百合羹,苏瑜搁下团扇一边接过来,一边问,“雪娇早晨就出宫了,这都半下午了怎么还没回来?嬷嬷,你让蝶依去找找。” “回来了,奴婢回来了。” 雪娇紧步入来,先前手里的三本账册搁到石案上,然后拿起石案上的茶杯,连喝了三杯茶后,才觉得自己干得冒烟的嗓子缓了过来。 苏瑜和袁嬷嬷真是极少见到雪娇如此放肆的样子,不由得面面相觑,袁嬷嬷道:“你是几天没喝水了?渴成这样?” 雪娇没理会袁嬷嬷的话,而是直接对苏瑜说:“姑娘,孙家三房的嬉姑娘闯祸了,逼死了两条人命。” “怎么回事?”苏瑜眸色一敛,将手里的羹盅挪到石案上。 “奴婢听到消息就去查了,原来是……。” 雪娇将事情的始末说得很清楚,苏瑜越听心越沉得厉害。 “……就是这样,嬉姑娘现在还被关在京兆衙门大牢里呢。三太太为她东奔西走,奈何没一个愿意帮忙的。二太太那里反正是说明了不管,妨姑娘那里也只是让人关注着事情的进展,并未让江寅插手。三太太见二太太不理会,直接找到雍大爷,雍大爷也只说自有律法裁决,气得三太太大骂雍大爷冷心冷血,见死不救。 余氏对于孙嬉嫁人这事本就持着担惊受怕的态度,就怕她闯了什么祸事回头要让她的雍哥儿给善后,影响雍哥儿的前程和官声。现在是怕什么来什么,余氏肯定是气坏了,哪里会管?至于孙妨,那是被蒋氏和孙嬉寒透了心的,能让人关注着就不错了,能指着她怎么办? “你在宫外这么大半日,就只查出这么点儿事?” 雪娇得意的扬了扬头,脸上是表情十分自负,“怎么可能,姑娘,你铁定想不到在嬉姑娘下狱,宋家姑爷日日在林家外头求饶,二太太余氏急得五内俱焚时,这件事还有个始作俑者躲在暗处窥探着一切。” “你是说还有人敢玩弄孙嬉?谁?”先前苏瑜想到的是那日在大相国寺孙嬉与蒋氏的一番对话,她以为孙嬉会做出这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蠢事,是因为不想宋鑫真对她有二心,带着聘礼找上姑娘门,是下姑娘的脸面,逼她知难而退,或者心思更歹毒一些,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雪娇也不卖关子,“嬉姑娘的姑奶奶宋春花,这件事之所以会闹起来,是因为嬉姑娘给宋春花找了一门亲事,宋春花不喜,可是又赖不掉,她便想在出嫁门给嬉姑娘添添堵。隔壁那林家姑娘也是倒霉,居然会认为宋春花与她结识是好心,掉进了她的圈套。她俩一起到桃源楼边上的鸿升米铺去买米,宋春花为给自家哥哥与林家姑娘制造机会,就装脚踝扭了,让宋大爷送林家姑娘回去,这一幕落在嬉姑娘眼里,可不就是二人有私情么。” 听了半天的袁嬷嬷道:“你这消息这么详细,打哪儿听来的?” “我潜进宋家,原想去见见嬉姑娘的两个近身女使,结果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看到宋春花青天白日在烧纸钱,方向还是冲着林家。我心里疑惑就躲起来看了一会儿,就听到她在那里喃喃自语。原来是她夜里吓得睡不着觉,特意给林家姑娘烧香告罪。我就躲着没露面,只出声吓了吓她,她以为白天撞鬼,就把什么事都招了。事情脉络已经清楚,我也没再去见嬉姑娘的女使,赶忙回来给姑娘报信儿了。” 袁嬷嬷感叹道:“嬉姑娘是那样的脾性,偏又遇上一家子豺狼虎豹,老奴要是余氏,也肯定不会理会,将来指不定还要出多少事,哪里管得过来?姑娘,这么明白的案子,怎么京兆衙门还不判?” 苏瑜也跟着叹了口气,重新执起团扇微微摇起来,“不是不判,是不敢判,等信儿呢。” “等什么信儿?” “自然是等我的信儿,这个崔大人从前是与我打过交道的,精明世故得很,他按着案子不审不判,料想孙嬉肯定在公堂上叫嚣过了。”苏瑜说。 这么一说袁嬷嬷就明白了,“老奴奉劝姑娘这次别插手了,虽然老太太有拜托姑娘照顾好孙家,但这种作奸犯科之事若也要体恤,天下百姓只会以为姑娘仗着陛下恩宠一手遮天,好不容易积攒起来好名声,都得被这些人给败尽了。” “奴婢也这么觉得。”雪娇点点头。 苏瑜默了默,一缕清风拂过耳畔,撩起她的青丝在空中略略浅飞。“雍表哥应该还在宫里当值,雪娇,你去找他一趟,看他是怎么打算的。” 雪娇曲了曲膝,折身退下。 “嬷嬷,这汤羹味道不错,你再去拿一盅来,咱们给陛下送去。” 在前往御书房的途中,苏瑜的脑海里一直想着这件事。 这件事是宋春花在孙嬉心里种了一根毒苗,而让这根毒苗茁壮成长的却是孙嬉的私欲。 余氏和蒋氏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蒋氏没达目的,还不知怎么闹腾二房,想来这段日子,孙家肯定是鸡飞狗跳的。 御书房。 宣祈正看汉阳府刺史递进京的折子,眸角的余光扫到苏瑜进来,冷冽的表情瞬间温和起来,“你大个肚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第944章 最终判决 “有刚煮出来的汤羹,想着陛下该口渴了,送来给陛下尝尝。” 宣祈看着摆放在眼前的羹盅,拿起勺子尝了一口。他并不喜甜,但这甜并不浓郁,所以吃起来尚算合口味。 苏瑜随手拿起宣祈方才翻阅的奏折,上面写的是汉阳瘟疫的进展。经过多方努力,瘟疫的传播速度算是得到了控制,但彻底治愈的良药却是还在试验当中。还写了以范大夫为首的民间大夫,起了很大的作用,现在汉阳得了瘟疫的百姓被安排得井然有序。 苏瑜看完,宣祈也吃完了。他拉起苏瑜的手,耳朵贴在苏瑜隆直怕小腹上,像是能听见她腹中动静似的。这温存的举动袁嬷嬷看得有些尴尬,曲了曲膝,折身就出去了。 “听见什么了?”苏瑜柔声问。 “你说这胎要再是个儿子可怎么好?”宣祈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是真忧虑。自古哪个帝王家没出过夺位之争?他也担心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 不知为何,苏瑜心里就觉得这胎该是个姑娘,“是男是女也不是你我能说了算了,全都是老天爷的恩赐。” “要是个姑娘就好了,将会是我登基以来的第一位嫡公主,长得跟你一样好看,有我和她三个哥哥护着,将来肯定会一生顺遂。” 苏瑜能看出宣祈眼里的期待和向往,“人生有遗憾才算圆满,就算是女孩儿家我也希望该她吃的苦她能熬过去。” 苏瑜就是苏瑜,在养育子女这事上,有着与旁人不一样的超然想法,“站着累,走,一旁去坐坐。” …… 再回到坤宁宫时,雪娇已经回来了。 苏瑜走了一路有些累,歪在窗下绣榻上直喘气。脚有些发软,采玉轻轻替她捏着。 “雍表哥态度这么坚决,是真不打算管了?”听完雪娇的回话,苏瑜说了一句。 “是的,奴婢瞧见雍大爷脸色很不好,提到三房蒋氏和嬉姑娘满脸的厌恶和愁容,或许也是想让蒋氏和嬉姑娘得个大教训吧。” 蒋氏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当初嬉姐儿当场退婚,她怎么闹的大房,这回肯定就会怎么闹二房,孙学雍脸色好看才奇怪。孙学雍不管,这件事始终要有个答案。孙嬉这回间接害了两条人命,若能赔些钱财了事也就罢了,但看林家人闹得这么大的份上,钱财自然是不放在眼里了,就要一个公道。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吩咐雪娇暗中给京兆府尹崔大人传句话。 次日晌午,京兆衙门外围着不少百姓看热闹。 蒋氏和宋家人挤在最前面。 孙嬉和尹氏跪在堂中,听着崔大人一拍惊堂木,宣判。 “宋孙氏,你间接害死两条人命,视为半个凶手,本官判你赔偿林家银两千两,另五年牢狱之刑,你可服?” “不服。” 孙嬉自以为有孙家做靠山,大不了赔点银钱了事。所以当府尹大人说出赔银两千两时,她觉得自己的一条腿已经迈出这衙门大门了,可当听完府尹大人后半截话,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似的愣在当场。 这‘不服’两个字不是她说的,而是尹氏喊出来的,“大人,小女花样年华被死于非命,婆母虽年事已高,若不出这事,也是能活到耄耋之年,两条人命呐,区区两千两银子,五年牢狱之刑就能相抵了吗?” “啪……。” 崔大人再拍惊堂木,正色道:“林尹氏,本官很同情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但林柔已经年满十六,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该自己有自己的判断。她自缢身亡,白绫并非宋孙氏所递,你家老太太故去更不是她能预见的,这个责任并不全该由宋孙氏承担。本官判宋孙氏赔你银两千两,判她五年牢狱之刑,已是从重惩罚,就算你不服分不出轻重,拿到外头去说,百姓也是能分得清轻重的。” 崔大人语声一落,门口围观的百姓言谈开来。 “宋孙氏虽然有过错,但崔大人也判得不轻啊,银两千两,还有五年牢狱之灾,这搁谁身上不是大灾难呐?” “是啊,林家一时没了两条人命固然可怜,但崔大人说得对,林姑娘都十六了,既然是被污蔑的就该想办法证明清白才是,告官也可以呀,官府总会还她清白罢,干嘛非得自缢,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要是这宋孙氏拿刀把林柔给捅死的,这样判的确是轻了,但林柔的确是自缢的,宋孙氏有错,但罪不至死。”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听得尹氏泪水涟涟,脸上全是不甘愿。但她清楚,崔大人并未言错。当日要是她将林柔看得紧些,或许她根本不会有机会自缢。她想把过错全赖在宋孙氏身上,减少她的愧疚感。 “不,不,我不要坐牢。”孙嬉终于缓了过来,起身就要往外冲,看到被拦在门外的蒋氏和宋鑫,孙嬉更加激动,“阿娘,我不要坐牢,你快救救我,快去求求雍哥哥,去求求皇后娘娘,我不要坐牢,不要啊!” 孙嬉被当值衙役死死按住,直看得蒋氏眼痛心痛,她的嬉姐儿几时受过这等委屈,“嬉姐儿,我的嬉姐儿。” 宋鑫一脸痛苦的看着拼命挣扎的孙嬉,她是那么的狼狈,那么的狰狞,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他就觉得像不认识似的。 “来人呐,把宋孙氏押进大牢,即日起,五年为限。”崔大人大喊一声,此事尘埃落定。 孙嬉还在挣扎着,嘴里大喊着嚣张的话,“你敢判我的刑,我让我皇后表姐杀了你。” “阿娘,救救我,我不想坐牢啊!” “你快进宫去,求求皇后表姐。” “宋鑫,你个窝囊废,我要坐牢了,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 任蒋氏把手臂伸得再长,这会子她也够不着孙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衙役粗鲁拖走,留给她一道挣扎的残影。 接着,蒋氏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宋春花在宋家如坐针毡,从知道今天是府尹大人宣判的日子起,她就没一刻是不忐忑的。当对孙嬉的判决一下来,她自己拱的这把火到底没烧到自己身上来,宋春花大大的舒了口气。 她能逃过一劫,并不是她运气好。而是苏瑜考虑是该给孙家三房一点教训,不然以这对母女的心性,能对谭莹雪下狠手,又能捕风捉影害死两条人命,将来还不知要闯什么样的蹋天大祸。 孙嬉虽然受了牢狱之灾,但宋家想休她也是不能的,宋鑫这个人尚算老实,才五年时间,等到孙嬉出来也不过二十四五,若是真能收心养性,能与宋鑫安稳度日,最好不过了。 “什么,要赔两千两银子?”向氏听说赔偿数额,顿时跳了起来,又哭又闹,“我的天爷哎,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现在居然要赔给人家,孙嬉那个贱妇,府尹大人怎么没判让她以命抵命啊!” 第945章 蒋氏的清醒 在向氏心里,孙嬉比银子重要,她肉痛的同时,并未想起这银子是谁带到宋家来的。 宋鑫还仿佛置身梦里,他才成婚不到半年的娇妻,即日起就要蹲五年大狱,他恍惚的坐在圈椅上,被阿娘向氏的阵阵哀声哉道囔得清醒,“阿娘,银子能解决的事还叫事吗?府尹大人这么判了,咱们遵守便是,否则这件事到底几时能了?” 虽说如今富贵了,向氏也改不了守财奴的脾性。可若不拿这银子出去,林家是不是还会缠着宋家给个公道?儿子说得对,舍财免灾。 “罢了,罢了。”向氏捂着抽痛的胸口喘着粗气,“我不管了,那个灾星死在牢里才好呢。” 宋鑫下午就让账房给林家送去两千两银子。 蒋氏前脚回到孙家,后脚孙妨就到了。 她虽怨怼孙嬉曾经算计她,心中也对她落得如此下场有丝快意。然,蒋氏始终是她阿娘,父亲离世,孙嬉又坐牢,她怕阿娘再呕出病来,便打算回来住几日,好好照顾照顾蒋氏。 还未进门,就听见蒋氏在屋里失声痛哭,大声辱骂宋家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还骂二房不近人情,冷心冷血。颜妈妈出声相劝,也受到牵连被她骂胳膊轴往外转,吃里爬外。 颜妈妈委屈离开,在门口抹泪时撞见孙妨。她像看到救星似的扑过去,拉着孙妨的手还在替蒋氏说话,“三太太是气糊涂了,说话难免不中听,这院儿又透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传到二太太耳里去了。咱们还得靠着孙家过日子呢,妨姑娘,你好好劝劝三太太吧,嬉姑娘已经这样了,她不为旁的也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是不是?” 孙妨回握着颜妈妈的手,心中很是宽慰,“颜妈妈,你受这么大的委屈还替我阿娘考虑,这份情谊我记住了。你服侍了我阿娘一辈子,她是个恩怨分明之人,等她清醒过来,就会知道自己有多错了。” 她可不指望三太太会给她道歉,如此委曲求全,也只是想在京城有个安身立命之地罢了。“姑娘进去看看太太吧,奴婢去厨下给姑娘拿爱吃的点心来。” 孙妨点点头,松手放颜妈妈离去。自己则携裙迈过门槛,看到蒋氏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蒋氏注意到床前站了抹人影,透过朦胧泪眼看清来人是谁,腾得坐起来,“你来干什么?我用不着你可怜。” “阿娘……。”蒋氏一开口,就伤着孙妨的心。 “你别叫我,我没你这样的姑娘。”蒋氏满脸泪痕,一想到孙嬉被押走时的无助,一想到她去求孙妨时她的冷漠无情,胸中的愤恨便怎么也遏制不住,“现在你满意了?心里舒坦了?你要看笑话去大牢里,别到我跟前来假惺惺。” 孙妨本带着满心的孝意而来,没想到阿娘不旦不领情,张嘴就指责一通。她的委屈也一下子暴发出来,深吸了口气,立马提声道:“我满意什么?舒坦什么?嬉姐儿落得如今下场是她咎由自取,与我何干?阿娘,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你为何觉得我要为此事负责?嬉姐儿要蹲五年牢,身为女儿我不放心你,回来看看你,你说我假惺惺,阿娘,我也是你生的,你要这么狠狠的伤我的心吗?” 蒋氏被怼得无言以对,看着孙妨受伤的泪眼,蒋氏的脑袋突然就清醒了。 尽管对孙妨这个姑娘不满,可她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啊!她如此迁怒于她,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好处?嬉姐儿要坐五年牢,五年呐,天知道这五年里会出什么事?从这回的事情来看,大房二房是靠不住的,她的身边就只有一个孙妨可以依仗了,若把她得罪推出去,自己岂不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妨姐儿,妨姐儿。”蒋氏脸上的愤与嚣缓缓掩了下去,她哽咽着呢喃两句,然后起身一步一步挪到孙妨面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看了着实不忍,她徒然抱住孙妨,放肆的大哭起来,“对不起,阿娘是急糊涂了,你是没看到嬉姐儿被衙衙押走的样子,那么可怜,那么无助,都没人能帮帮她啊!” 孙妨现在也是做了人阿娘的,蒋氏的心情她多少能理解些。她也哭了,抱了一会儿蒋氏后将她扶到一旁的软凳上坐下,“阿娘,嬉姐儿不在你身边,不还有我么?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娘的。” 当初孙嬉想毒死她,阿娘还维护着孙嬉时,她本就该对阿娘死心了,可真到了事点儿上,让她放着蒋氏不管又真做不到。江寅说她嘴硬心软,心疼她的善良。 “阿娘也只有你了。”蒋氏紧紧握着孙妨的手,像是急切的想加深二人之间的母女情份,“我算是看透了,你宋家的那个妹夫根本靠不住,你妹妹在公堂上那么喊冤,他却只眼睁睁看着,嬉姐儿也是瞎眼,怎么就挑了这么个窝囊废?白瞎我给他……唉呀……。” 蒋氏突然大叫一声,“嬉姐儿坐牢了,那我给的那些陪嫁岂不都要落到宋家人手里?” 孙嬉只是坐牢,没有死,那些陪嫁自然是要不回来的。除非宋家把孙嬉给休了,那些陪嫁才回得来孙家。可是那么好的宅子住着,那么多的仆妇侍候着,宋家人肯休妻?傻么? “阿娘,你怎么了?” 蒋氏眼泪一沉,露出精明的瞳孔来,她紧张的抓住孙妨的手,“嬉姐儿要坐五年牢呢,那么多的陪嫁宋家人消受得起吗?不行,我得赶紧给几个掌柜打声招呼,绝不能叫嬉姐儿坐牢期间的入账全都落到宋家人口袋里。” 孙妨没有阻止蒋氏的决定,对于这些身外之物,从她记事起就知道蒋氏看得无比重。好不容易在她面前消停下来,她实在不适合再提出异议惹蒋氏不快。 半下午时候,涂家来人退亲了,来人说得很直白,不愿意与家里有人命官司的人家结亲。 眼看着三十抬聘礼没了,向氏很郁闷,宋春花却喜不自胜。 她简直太佩服自己了,一出手不便把孙嬉算计进了大牢,还把这门不合她心意的亲事给退了。 她安慰着向氏,刚想让她重新给自己另选一门亲事时,就得到了蒋氏派人过来收账的消息……。 第946章 收账 收账,向氏和宋春花整个人都懵了。 自打孙嬉被判了五年牢狱之灾,她的担惊受怕劲儿好不容易过去,方刻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涂家果然上门退婚,就盼着下一场婚事是她如意的, 然后孙嬉那些嫁妆财政握在她大哥哥手里,将来她的嫁妆定是十分体面的。 谁知心里这份美意尚未品尝多久,居然得到蒋氏派人来收账的消息,宋春花脸色倏地暗淡下去。紧紧抓住向氏的手,急道:“阿娘,亲家太太是什么意思?她派人来收什么账?” 向氏此时一颗心也七上八下呢,“快……快让人去把你大哥哥叫来。” 宋春花安排人去喊宋鑫,转身回来眉头皱成了结,“阿娘,亲家太太怎么能收账呢?她要敢收走,咱们就把孙嬉休了。” 向氏抠门了一辈子,知道银子只要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实的,“你胡说什么,真要把那贱妇休了,她的那些嫁妆更不会留在咱们宋家了。” 她是一时气话,阿娘的话也立即让宋春花反应过来,休妻出门,嫁妆这些婆家也是要一一登记造册归还回娘家的。现在整个宋家就指着孙嬉那贱妇的嫁妆过日子,要是真把她休了,凭她大哥哥哪点儿俸禄能吃得上什么?更莫提住这么好的大宅子了。 “阿娘,可不能真让亲家太太把账收走啊,咱们一家子到时候喝西北风呀?” 向氏的焦虑不比宋春花小,她盯着门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期盼着宋鑫到来,又道:“咱们先别忙,把人请进来看看怎么说。” 蒋氏自有了收账的心思,本想自己亲自上门,是孙妨提醒她亲自上门有失体面,这才让身边得力的颜妈妈替她走这一趟。 颜妈妈在孙家三房做了一辈子管事婆子,像这种事做起来一点也不手生。她换了身体面光鲜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构,端着大家士族管事婆子的气派,端着手迈进门槛,先是规矩的曲膝福礼,“亲家太太有礼。” 颜妈妈只要准备这间宅子时出现过,也并未与宋家母女见过面,所以彼此都眼生得很。 然,向氏母女知道她来是干什么的,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看。 颜妈妈也清楚自己的任务,神经也崩得紧紧的。 “听说你是来收账的,怎么个收账法,只是把我府里的账册收走?还是要把家里的账房先生都带回孙家去?” 向氏开口直奔主题,没让颜妈妈刮目相看,倒让她觉得向氏把这宅子说成‘我府里’时,言词笃定,毫不心虚,真是半点没想起这宅子的来历,“我家太太说了,亲家太太一家也不曾接触过做生意这些事,即便是现在现学也不能领悟其中精髓,万一营生有所亏损,我家姑奶奶这些置业有些可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可不敢担待。派奴婢过来收账,也是替亲家太太你们一家操心,往后家里一应开销还是会从这账上走的,只是这账和账房得回孙家去。” “你住口,你在这里空口白牙瞎编排什么呢,我们虽未做过大生意,但以前在老家也是卖过菜的,那小生意是做,大生意不也一样是做?”宋春花啐了颜妈妈一口,“别以为姑奶奶我不知道你家太太那点龌龊心思,什么‘往后家里一应开销还是会从账上走’?分明是欺负人呢,咱们如今住着这么大的宅子,夏日里要冰,冬日里要炭,你把账收走了,往后这里生意上赚的银子一箩筐一箩筐往你孙家抬,就施舍三瓜俩枣给我们一家人过活也是走账呢。” 这姑奶奶倒还不是真蠢,颜妈妈心道,蒋氏来前也是这么说的,在嬉姑娘的牢狱之灾结束之前,只要保证宋家不被饿子就成了,还想享受嬉姑娘在时的待遇,宋家没那么大的脸面。“姑奶奶说笑了,我家姑奶奶还是宋家的媳妇呢,我家太太可不会这么做。” “那你来收什么账,赶紧给我滚出去。” 宋春花严语厉色,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妹妹住口,你怎能对颜妈妈这么说话。” 是宋鑫来了,他一进门就客气的冲颜妈妈作了半揖,“颜妈妈。” 颜妈妈回了全礼,“姑爷安好。” 宋鑫微微颌首,才对宋春花道:“春花,这是侍候了岳母大人一辈子的颜妈妈,你不该对她口出不逊。” 宋春花却眼露不屑,“那还不是个奴才,我还是她家姑奶奶的小姑子呢。” “你……。” “姑爷不必动恼。” 宋鑫想要教训宋春花几句,颜妈妈却打断她,“宋姑奶奶说得不错,奴婢就是一个奴才,宋姑奶奶怎么相待都是她的道理。姑爷,你既是赶来,想必是知道奴婢前来的意图了,还请姑爷不要难为奴婢。” 宋鑫当然知道她那个岳母在打什么主意,想来自己在衙门口的表现让她很不高兴吧。才想着孙嬉入狱,也不能让他过好日子吧。宋鑫不是向氏和宋春花之流,他的格局大到要顾及往后。孙嬉入狱已是不争之事实,若岳母大人收回账能消气,不会影响他的前程,此事他是不论如何也要忍下去的。 然而,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当众开口做出决定又是另外一回事。 见宋鑫一时缄默不作声,颜妈妈又道:“我家太太原也是为姑爷一家子和嬉姑娘那些置业作考虑,若是姑爷不愿意,我家太太也说了,那就请姑爷写休书吧。” 休书?宋鑫可从未想过娶了孙嬉还会休了她。“妈妈这话严重了,就算阿嬉去坐牢,她也是我的妻子,这辈子我都不会休她。” 在这一刻,宋鑫其实是有些恨自己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轻易到手的富贵滋养过之后,想再回到从前的苦日子,真的很艰难。他也能理解阿娘和妹妹为何反应会那么大,因为他们是一家人,想的都一样,怕的都一样。 “既是如此……。” 颜妈妈没把话说完,看着宋鑫,等着他的决定。 第947章 宋鑫的决定 宋春花和向氏目不转睛的盯着宋鑫,神色皆紧张忐忑,生怕宋鑫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来会遗憾终生似的。 “岳母大人替我考虑得周到,我做为晚辈,没有理由不尊命,在阿嬉从牢里出来之前,她的那些嫁妆置业,就辛苦岳母大人代为操持了。” 宋鑫语声一落,颜妈妈是松了口气,但宋春花和向氏脸都气绿了。 宋春花使劲儿摇着向氏的手腕,向氏腾的一下起身怒视着儿子,“你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孙嬉现在是宋孙氏,那些东西既是抬进了我宋家,就该是我宋家的,哪儿有婆家的东西让娘家人管的道理?鑫哥儿,你是读书读傻了么?你岳母这是不想让咱们过好日子呢,你若是松了手,叫咱们一家子往后吃什么喝什么呀?” 还有我的嫁妆!宋春花在心里放声呐喊。 宋鑫深吸了口气,没理会阿娘的怒不可遏,而是对颜妈妈说,“我带妈妈到账房去接手。” 随着宋鑫这话说出口,向氏知道事情成了定局,她无力的瘫坐回去,胸口的气像是只出不进。 宋春花冲到门口又停住,看到自家傻哥哥引着颜妈妈往账房的方向去,恨得手里的帕子都绞破了。 等到颜妈妈一走,向氏叫来宋鑫,指着他鼻子臭骂好一通,宋春花也哭,宋鑫直觉头都要炸了。 “你真是个猪脑子么?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往孙家抬,你心里痛快是不是?那是咱们老宋家的,是咱们老宋家的。” 向氏自在乡下就是出了名的若不得,穷到极致的时候,是个路过邻居门前都要揪人家门口一把草主儿。现在吃了这么大的闷亏,她心里怎么肯过得去?可这是京城,不比得他们乡下,可以拿根长凳坐在门口骂个三天三夜。在京城她要是如此作派,别人不会装看不见,只会戳着她的脸皮笑话。 宋鑫是理解阿娘为何会这么大反应的,正因为理解,才更觉着自己卑劣。 他娶孙嬉,原是喜欢她那个人。 娶到孙嬉后,享受着她带来的一切富贵和便利。 渐渐地,他习惯了这种在家有人服侍,出门受人尊敬的日子。 现在孙嬉坐了牢,他们一家子也并未真的被打回原形。至少这么大的宅子还可以容身,“阿娘,你消停些吧,再闹,岳母大人一恼,说不定这宅子都得收回去。” 向氏闻言顿时歇了声,她闷屈的抹泪,“你在京里当了官儿,咱们怎么还要受这样的气?” “想想咱们之前在乡下的日子,就算岳母把账都收走了,这府里不愁吃穿,行动间还有人服侍,不也挺好么?” 听着儿子的宽慰,向氏到底是泄了气,“你呀,几时变得这么窝囊?” 之所以窝囊,是他知道只要在京城一日,他就得依仗着孙家。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编修,手里没有权势和力量,怎么能违背蒋氏的意? 只是有一桩他想不明白,蒋氏这么闹腾,为何孙嬉还是被判了五年牢狱之灾? 这个问题蒋氏也想不明白,她拉着孙妨的手,嘴里坦露着对二房袖手旁观的抱怨,更有对宫里那位的无视感到埋怨,“事情闹得这么大,她不是手眼通天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嬉姐儿发生的事?当初在老太太床前答应过老太太要护着咱们孙家,她是怎么护着的?根本就不愿兑现向老太太作的承诺,老太太真是白疼她了。” 阿娘正在气头上,就让她说几句出出胸中的气吧,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实则已猜到苏瑜是有意杀杀她与嬉姐儿的脾性才不闻不管的吧。 没过一会儿颜妈妈回来了,成功带回了账。并把向氏的话和宋鑫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 蒋氏听完冷笑,“宋家一个破落户,现在遮在头顶上的瓦都是我赏的,还敢惦记嬉姐儿的陪嫁,真是不要脸到家了。这宋家大爷倒有几分见识,知道咱们家现在他还得罪不起,不然依他阿娘那性子,铁定在出事时就把我嬉姐儿给休出门去了。” “妈妈,你下去歇息吧。”孙妨实在不想再提宋家的事,转头道:“阿娘,嬉姐儿是好日子过惯了的,乍一到牢里铁定诸多不惯,咱们得好好想想该给她送点什么东西进去,好叫她过得舒坦些。” 一说到这儿,蒋氏又开始抹泪,“那是大牢,你就算是送金山银山进去也没处花啊,怎么能舒坦?” 孙妨竟无言以对。 次日,蒋氏吩咐颜妈妈准备了孙嬉爱吃的点心,还有锦被等物,然后让孙妨送进牢里去。 蒋氏之所以没去看孙嬉,是孙妨极力劝住的,她担心阿娘与嬉姐儿一见面,话赶话的肯定又要滋生出事来。 孙妨见着孙嬉,自然没得到什么好脸色。至于那些难听的话,孙妨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等到孙妨从牢里出来,仰面晒着暖和太阳,心里还是忍不住给孙嬉默默哀道。 她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五年,的确是场大教训! 这事过去没多久,七月中旬的一日,苏宗耀往宫里递了贴子,那贴子很急,苏瑜直担心是不是苏宗耀出事了,不待苏宗耀进宫,她便让蝶依去了趟苏府,回宫后,听到了一桩喜事。 “……这么说来,杨夫人是答应了。”苏瑜摇着一把玉柄掐金丝绣小姜花团扇,唇角噙着笑 “是梅老太太给国丈爷去的消息,国丈爷已经到老夫人那里去回过话了,老夫人倒没说什么,只是二房的陈氏反应颇大。”蝶依意有所指,悄悄拿眼色觑着苏瑜。 陈氏一听说大房要聘当朝太傅的孀居女进府做续弦,急得火急火燎,立即派人去打探那个杨夫人是怎么回事。等她得了消息后再往松龄院赶,她赶到的时候,苏宗耀前脚将将离开。看到徐老太太脸色平静,没太欣喜,也没不高兴,她摸不着头脑了,曲了曲膝,“阿娘,听说大老爷的亲事有着落了?” “呵呵,你消息到灵通。”徐老夫人也没打算瞒着陈氏,反而想着这事真要成,府里肯定还得她来操持,“这可是大喜事,媳妇也为大老爷高兴。可媳妇怎么瞧着阿娘您好像不是很高兴似的?” 第948章 变故 徐老夫人长叹了口气,“之前尚书家的姑娘那么好,耀哥儿居然避了出去,后头想再找机会见见,他都不依,咱们家条件再好,人家姑娘哪里经得住这么羞辱?现在就算是耀哥儿愿意,那尚书家的姑娘也未必肯了。这一拖,我以为又要拖到猴年马月呢,没想到太傅家的姑娘又跳出来了,偏看耀哥儿那样子是极为满意的,我适才在想他先前那么多人都看不上,是不是心里早就有人了?而这人就是这孀居的杨姑娘?” 陈氏正愁没话柄把这门亲事给叉掉呢,徐老夫人可真是疼她,立即就送来了。她故作惊讶道:“太傅家的杨姑娘,媳妇先前在一些宴请上总能听到女眷们提起她。说她先头的夫君死得早,因为与婆家关系不睦才被赶回了娘家来。” “是么?”徐老夫人眉头皱起。 “可不是么,不然怎么她为先头的丈夫生了个儿子,婆家人连这儿子的都不要都要将她赶出门去?”陈氏继续在徐老夫人心里扎针,“阿娘,不是媳妇不想大爷有门好亲事,只是若这杨姑娘人品真有瑕疵,再到咱们府里来,那往后家里还能有个太平日子过么?再者她一嫁过来,她那儿子肯定也是要跟着过来的,这儿子都已经十二三岁了,记事了都,还能跟咱们大老爷亲近得起来吗?” 徐老夫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陈氏继续添油加醋,“咱们家是姓苏的,杨姑娘的儿子过来后是跟她先头的丈夫姓呢还是改咱们的姓儿呢?万一大老爷爱乌及及,将来把这若大的家业给到这继子手里,那咱们苏家岂不是要落到外姓人手里了?” 这话不像针了,像把刀一样插进徐老夫人的心坎里。她立即让康妈妈去把苏宗耀给叫回来,她有话要问。 在苏宗耀回来之前,陈氏避免他知道是自己在老太太这里拱了火,找了个去厨下看消暑热的汤准备好没的借口避开了,实则就躲在屋外拐角的角落里,听着屋里的动静。 先前苏宗耀提了要娶杨夫人这事,徐老夫人也是应允了的,他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正拟庚贴让媒人去下,还没写完呢,又让阿娘给叫了回来,他兀自猜测阿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待,“阿娘,您着急唤儿子回来可是有急事?” 徐老夫人脸色不大好,她怔怔的看着苏宗耀,眼都舍不得眨,“你老实告诉我,先前为你挑了那么些人你都不满意,是不是心里早有人了?而这人就是这太傅府的杨姑娘?” 徐老夫人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自然不是白活的,苏宗耀也不隐瞒,“早先儿子与杨姑娘的确是认识,只是并未往这层面上想,后面儿子确定了心意,阿娘为儿子张罗的那些自然就拒绝了。” “所以,你是一直在等着她的,若然不是她,谁都不可以,是以?” 这话说得这么直白,苏宗耀老脸皮再厚也要红上一红了,“是。” 想到陈氏方才的话,徐老夫人沉声道:“你说你之前就与她相识,我问你,你了解她多少?” 听阿娘的语气不善,莫不是此事有变?苏宗耀也拎起谨慎来,“阿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徐老夫人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你并不了解是不是?我告诉你,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她与先头的婆家处得不睦,带着儿子是被婆家赶回娘家的。一个被婆家赶出去的女人,能有什么好品性?你还要将她聘进咱们家来,是想让苏家将来不得安宁么?” “阿娘这话打哪儿听来的?”苏宗耀又不蠢,老太太先前只知道有杨姑娘这么一个人,对她生平半点不了解,这才多大会儿就说出这番话来,当即意识到老太太肯定是听人说了闲话。 “你别管我从哪儿打听来的,我只告诉你,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苏宗耀倒抽了口凉气,“阿娘既是提到杨姑娘的品性,阿娘可知当今杨太傅正是太子师,杨太傅既能为太子师,他教出来的女儿岂会是个差的?” 徐老夫人一愣,她还真没想到过这一点,只是陈氏言词那样恳切,她是为苏家着想,且空穴不来风,杨姑娘真要是品性优良,岂会让人嚼舌头?徐老夫人顿时就把心里的疑虑给打消了,“自古正竹长歪笋的家庭多了去了,你怎么就能保证杨家不是这种情况?还有,杨氏的儿子已经那么大了,跟着到了咱们家,就要吃咱们苏家的米粮,那他是跟他先前的姓儿还是跟咱们苏家姓儿?要是他也是个坏良心的,哄得你高兴了,骗了你那些家产去,那咱们苏家岂不是就要落到外姓人手里?” 天呐,这都哪儿是哪儿啊! 苏宗耀十分无语的看着徐老夫人,眼光中是隐忍的怒气,“阿娘想多了,我既心慕杨姑娘,就会信她,她的儿子自然是好的,绝不会像阿娘担心的那么不堪。” “这么说来你是娶定了?”徐老夫人也来了气,她更担心苏家的家产落到外姓人手里。 “是。”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冷下来,母子二人都不妥协。 陈氏适时端着冰镇绿豆汤进来,笑着打岔,“阿娘,大老爷,快来尝尝冰镇绿豆汤,这天儿喝正是解暑渴呢。” 苏宗耀一看到陈氏,立即明白阿娘的反复是从何而来了。但他实在不好对一个弟媳妇多说什么,只道:“不必了,阿娘,儿子还要赶着写庚贴,先行告退了。” 看着苏宗耀转身,徐老夫人惊起道:“你要敢纳她们母子进门,我就死给你看。” 这事便僵住了。 苏宗耀回到书房,孝大于天,纵然他再心慕杨夫人,也不能拿老太太的性命去赌。 于是他赶紧写了拜贴送进宫去。 “陈氏蹦跶得这么历害,看来真是觉得危机近了。”苏瑜葱白似的玉指轻轻摇着团扇,淡淡的凉风有一下没一下的往那张肌肤细腻的琼颜上拂去。 第949章 别扭 袁嬷嬷往她身后塞了个织锦描花绯纹软垫,让她的身背靠起来更舒服些。“这事老太太要是不松口,大老爷再有心,一个孝字压在头顶,也是不敢出阁的。” 苏瑜了解,腹中的孩子又调皮的动了动,她换了个姿势歪在椅子上,气息有些喘。 “姑娘若是要插手,就只有下旨赐婚一途,可大老爷如今毕竟是国丈之尊,姑娘和陛下地位上尊崇,但辈份上始终落下乘,自古就没有做女婿女儿的给老子赐婚的先例。” 苏瑜想了想,决定出宫回趟苏府。 彼时艳阳高照,晒得万物都焉焉的,苏瑜歪在马车里昏昏欲睡。车室的角落里搁着一坨冰,不然这窄窄的车室还不得热得跟个火炉?此次是袁嬷嬷和蝶依跟出宫来的,采玉自从与彭家哥儿的事了了之后就不怎么爱出宫了。 一行人悄悄回的苏府,如今府里陈氏当半个家,苏瑜知道肯定避不了多久满府就会知道她回来了。 苏瑜已经七个月的身孕,动辙就会劳累,对于她这回出宫,袁嬷嬷实是不赞同的,但又关乎着苏家大老爷,她才没稍加阻止。找了个空置的闲苑,苏瑜歪在榻上歇歇。 苏宗耀已经在屋外候着了,等到苏瑜歇得差不多了,才让苏宗耀进来。 父女俩没客套,苏宗耀还是守着为人臣子的规矩坐在下首。 首先,苏瑜问出第一个问题,“先不提祖母不答应这门亲事之事,阿爹,之前梅老太太可是说过杨夫人对于与苏家结亲是拒绝的,怎的又愿意了?” 苏宗耀面色有些难堪,和自己姑娘谈论这些,合该他脸皮再厚也受不住心里的别扭,“她的确是拒绝的,但有一次我在城外碰到她,彼时她正发着高烧,又时适逢大雨马车深陷石坑,是我救了她。” 这么说来,是天公作美,阿爹英雄救美,最后是美人愿意以身相许了? 苏瑜了然颌首,喝了一口蝶依递上来的温茶,随即将话题扯回到这宅子里,“祖母不答应的原由我已听蝶依说过了,若祖母一直咬着牙不松口,阿爹作何打算?” 苏宗耀闻声,先前脸上的不自在瞬间泄气,眉宇间添了同分颓然,“我这辈子不论娶谁,你祖母都没真心愿意过,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奇怪。我碍于孝道,实在争不过,也只得作罢,就恐辜负杨姑娘,惹她伤感罢了。” 说起来当初他娶她阿娘时,祖母嫌弃孙家商户的出身不愿意结亲,是阿爹执意要娶,孙家又添了那么些嫁妆才让老太太闭嘴。第二次娶何氏,是因为长房没有儿子,老太太就想给大房娶个会生儿子的女人,至于是谁,父亲中不中意,这些都不在老太太的考虑之列。 如此一来,这两次亲事,父亲心中都是有遗憾的。 “也不用如此沮丧,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苏宗耀抬头看着苏瑜,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实在是这种事和自己姑娘商谈起来,真的很是别扭。 好在这别扭没让苏宗耀继续难受多久,蝶依就撩帘进来,福身道:“老太太和二房的太太过来给娘娘请安了。” 苏瑜歪着没动。 苏宗耀脸色却不大好,他起身道:“也不知你祖母会和你说些什么,我还是先避避吧。” 苏瑜也正有此意。 苏宗耀从另一个门离开,苏瑜示意蝶依将徐氏婆媳请进来。 现在的苏府诚如苏瑜所料想那般,已经几乎都在陈氏手里了,苏盼有心争争,但陈氏是长辈,又有老太太的嘱咐,苏盼争不过。再者何氏过逝的三年之期就要到了,陈氏说老太太已经在为她物色合适的人家,等到孝期一满,她肯定是不能再留的了。所以,陈氏给苏盼搜罗来很多好料子,意思是让她赶紧给自己绣嫁衣和盖头,苏盼就更腾不出闲心来管旁的了。 自打大房老爷决定要娶亲开始,她就让心腹关注着大房的一举一动,门房那里自然也是有眼睛的。所以,苏瑜一行人虽然悄没声的进府,但没到半盏茶功夫,她就得到消息。赶紧跑到松龄院去禀报老太太,撺掇她一起去大房。 她是这样说的,“皇后娘娘这会子出宫来,肯定是阿娘您不答应大老爷的亲事,大老爷没法子就捅到天上去了。你也知道皇后娘娘是个孝顺的,万一她听了大老爷的诉求,一时心软放两个祸害进府,届时那对母子还依仗着皇后娘娘撑腰,岂不是更不会将咱们放在眼里了?” 徐老夫人哪里听得了这话?她在老家是苏家的祖宗,到了京城,是苏家的大祖宗,能容忍谁越过她去?当即就让康妈妈寻了拐杖着,一边搭着陈氏的手往大房来了。 一路上陈氏还不停的给徐老夫人晓以利害,只听得徐老夫人眉头就没疏展过,她是真担心苏宗耀会赶在她前头说些不该说的话,然后她又像上次一样错过了与皇后娘娘会面,这不是白白成全了那祸害母子进门? 幸好,迈进门槛时并未发现苏宗耀的身影,她心中的大石方缓缓放下。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陈氏扶着徐老夫人一起欲跪下行礼。 苏瑜赶紧让袁嬷嬷将徐老夫人扶住,一边说道:“祖母快快免礼,请坐吧。蝶依,奉茶。” “谢娘娘。”徐老夫人现在最爱和这个孙女亲近,看着她,就像看到自己置身的福窝长什么样子。“上次孙家亲家太太的祭日,娘娘回来坐了坐便走了。那日我正身子不大爽利,才没到孙家去祭拜,也是想和娘娘说说话的,结果娘娘来得快走得也快,就那生硬生生的错过了。” 在步入主题前徐老夫人扯什么闲话不好,非得拿孙家老太太来作开场白,苏瑜心头不喜,面上却不显,只道:“外祖母待我不薄,那些年我本该在外流浪,幸得外祖母收留,才没让我露宿街头。若这世间有能续命的良方,我是怎么也要给她老人弄来的,可惜天命如此,纵然我身居高位也不可得。也只能在她祭日这日多陪伴她,尽尽哀思罢了。” 第950章 打脸 徐老夫人只觉自己脸被打得生疼,她也发现自己好端端的扯什么话来说不好非得把周老太太给拽出来?苏瑜又不是不知道孙苏两家颇有嫌隙,两家长辈几首就没往来过。 陈氏也跟着脸臊得很,见徐老夫人唇角的笑意又干又僵,她只得出来打圆场,“娘娘孝顺,是亲家老太太的福气。” 苏瑜这才正眼瞧向陈氏,她穿着一袭紫色的罗裙,头上插着两枝掐金丝点翠珠花,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徐娘半老的韵味儿。此时看到她,苏瑜不禁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亲,若然她还活着,现在又该是何等风姿? “二婶母头上的点翠珠花样式瞧着很是新颖,不知在哪里添置的?” 苏瑜竟跟她说话了,陈氏是既兴奋又忐忑。兴奋苏瑜如今身份尊贵,是她把眼睛长在头顶上都望不到的存在,能与她说上话得有多大的福气?忐忑则是因为苏瑜在娘家时,她可没少欺负她,她会不记仇么? “这东西是玫姐儿前儿送来的,我也不知她哪里来的新鲜玩意了,想必是戴在我头上惹娘娘笑话了,一会儿我就下去取下来。” 真是难得见陈氏如此惶恐的样子,苏瑜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纹,“那倒不必,我是想着这珠花二婶母戴在头上真是好看,若是我阿娘还活着,这珠花要是戴在她头上,想来也同二婶母一样,不会差的。” 室中突然一静。 徐老夫人和陈氏都没料想到苏瑜会在此时提到这么个故人来,徐老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极了。 陈氏却像是嗅到什么机会似的,徒然抽出帕子开始抹起泪来,“娘娘提到我那命苦的大嫂嫂,真是叫人伤心,若然不是因为她早逝,娘娘您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头。说出来娘娘可能不相信,其实这些年我时常想起最先头的大嫂嫂来,她要是活着,能看到娘娘如今这么出息,该是多好啊!” 陈氏这假模假样的样子实在叫人作呕,袁嬷嬷直接看不下去,张嘴开怼,“二太太能想起我家姑奶奶还真是叫人不敢相信,老奴随我家姑奶奶嫁进苏家那么些年,您与我家姑奶奶是怎么相处的老奴都看在眼里。的确,她要是活着,现在的苏家肯定又是另一番景像了。” 这是在说她越俎代庖,掌了大房的家么?陈氏心头一惊,眼神立即朝苏瑜看去,只见那清雅浊世的人儿歪在榻上,手轻轻放在隆起的小腹上,一手持着玉柄绣花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似着对袁嬷嬷这番话没什么意见。 陈氏当即便不敢再多言了。 而徐老夫人经陈氏这一哭,倒也找到契机提起苏宗耀娶杨氏之事,顺嘴就接下话来,“不论怎么说,现在我那苦命的大儿媳妇却是没了,娘娘,今日你回来想必是知道了你父亲欲娶杨家姑娘之事了。” 终于直奔主题了,苏瑜惊讶的表情也懒得装,“是啊,听说祖母您不愿意。这我就想不通了,杨夫人出身高贵,门第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别说咱们苏家,就是嫁进皇家也是使得的,您怎么就瞧不上呢?” 苏瑜且说脸拿眼去斜陈氏。 在触及到苏瑜像不经意瞟过来的目光时,陈氏赶紧缩了缩视线。 “俗话说娶妻娶贤,这杨姑娘虽说是出身高贵,但她先前的婆家却是容不下她,这肯定是她品性有问题,否则怎么连她和她儿子一起被赶回娘家?” 徐老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义愤填膺,仅凭陈氏的撺掇她就得出这样的结论,这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吗?苏瑜轻轻的摇了摇头,“杨夫人是我聘请到女学教授课业的女先生,她的人品如何我最是清楚,我不知祖母对她的这些认识是从哪里得来的,我可以保证,她绝不是那样的人。” 苏瑜语声一毕,徐老夫人想的则是儿子苏宗耀果真跟她提过此事了,又想他怎么能那么不要脸,跟自己姑娘提这事?此时的徐老夫人,眼里心里只有苏家的利益,是绝对不会愿意苏家的产业落到外姓人手里的。 可是现在连苏瑜都帮着杨氏说话了,她要怎么办才能让她打消促成这门亲事的心思呢?徐老夫人思绪飞快的转着,然后,她找到了合适的说词,“不是我这做阿娘的心狠,不愿让你阿爹身边有个贴心的人照顾。那些年虽说何氏是个不省心的,好歹她侍候你阿爹还是很尽心尽力的。但你阿爹心里有的人一直是你阿娘,我想他这一辈子是再也找不到像你阿娘那么好的人。” 陈氏闻声,简直在心里为徐老夫人拍手叫好,连这种苦情牌都能打得出来,不愧是块老姜。 能从徐老夫人嘴里听到她说自家姑奶奶的好,袁嬷嬷仰头望了望外头的天,想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比起之前陈氏的表现简直不遑多让。一想到姑奶奶在徐老夫人面前受过的那些刁难,袁嬷嬷又忍不住了,“我家姑奶奶真是命好,人都没这么些年了,还能劳老太太您惦记。” 虽说是一句很平淡的话,但徐老夫人却从袁嬷嬷的声音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她装作没发现异常,继续耷拉着眼帘,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那么好的儿媳妇,我怎能不惦记?只可惜我们婆媳缘份浅,还没相处几年她就丢下皇后娘娘撒手人寰了。” 袁嬷嬷有股要冲上去把她嘴巴撕烂的冲动。 苏瑜注意到袁嬷嬷被气得发抖,示意蝶依将袁嬷嬷带出去。然后她说,“阿娘离世时我年纪尚小,却也听嬷嬷提及过她与阿爹夫妻情深,想来她走后祖母您为阿爹再续一房她也是愿意的,毕竟去的人就是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不是?阿爹身边有个贴心的人照顾,我阿娘也走得也放心些。如今阿爹既是有了心慕的对象,想来阿娘在天之灵,也会为他高兴,毕竟我阿娘并不是个擅妒之人,祖母,您说是不是?” “不是,其实我……。” “好了。”苏瑜打断徐老夫人的话,清亮的眸色略略沉下,“本宫说可以笃定杨夫人的人品,老夫人这是信不过本宫么?” 她用了‘本宫’,这代表她不是在用‘孙女’的立场跟自己说话,徐老夫人直接的感受到来自上首的不悦气息,脸色煞时惨白如此。可她还想最后挣扎一下,“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父亲寻个清白的姑娘。” 第951章 释威 寻个清白姑娘这样的托词苏瑜理都不愿理会,蝶依进来站到她身边,苏瑜像是歇够了似的,搭着她手站起身,语声幽幽,“老夫人有这样的好意父亲却不领受,您可想过这其中的原由?” 徐老夫人一脸诧然的抬起头,看着苏瑜继续说:“父亲爱吃梨,您却偏说他爱吃枣,他碍于您的慈威得收下枣,可本宫想问一句,您愿意看到他不高兴吗?还是说您宁愿他不高兴,也要让他单过?” “不不不……。”徐老夫人连忙摇手否认,“我这做阿娘的,哪儿会不盼着自己儿子好?” “既是如此,这门亲事就定下吧。” 苏瑜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陈氏和徐老夫人面色僵白。 苏瑜装作没见到二人的反应,添了添唇角的笑意,像是极脾气的开口,“阿爹是三娶,杨夫人也是二嫁,那些劳什子虚礼能省就省了吧,本宫瞧着八月十六那日是个好日子,就让阿爹去太傅府将人抬回来吧。” 徐老夫人此时还沉浸在苏瑜适才肆放的威仪里,这辈子头一次真正产生了畏惧。从前她认为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亲祖母,将自己的地位抬得比皇后娘娘高也不觉不妥。可今次,皇后娘娘只是微微改变了些说话的声调,就让她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抑。 此刻又变了一副好说好商量的态度,这快速的转变将徐老夫人给绕晕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算妥贴。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没敢作声。 “八月十六,那岂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陈氏先是惊讶,随后又觉自己露出惊讶的反应不合适宜,连忙干笑,“我是说大老爷娶亲怎么也是大事,如此仓促,太傅家是不是也会有意见?” “二婶母想多了,这是桩大喜事,哪儿来那么多意见?”苏瑜觉得有些热,携帕拭了拭额间的汗,“家里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 二婶母,得劳您多费心了。” 陈氏咬碎一口银牙,脸上还不敢有半分不喜,“娘娘客气,自己家里的事,是该多费心。” 因为这句话,苏瑜临行前多看了陈氏一眼。 住进了这么好的宅子,陈氏身上初时的小家子气也散了,多了几分大家士族宗妇的气度,可见这场豪门富贵除了让她在身份地位上提升了一个高度外,自身的气度和隐忍也学会了。 徐老夫人一直憋着,回到松龄院关上门就痛哭一场。 康妈妈吓坏了,一个劲儿地抚着她的后背 她满心以为有自己的反对,杨氏是不可能进门的,现在横空让宫里那个掺和一脚,下了她那么大个脸面,徐老夫人直觉心里的痛苦不比当众挨人十几巴掌好受。 康妈妈已经知道老夫人在宫中贵人处受了什么委屈,但她实在不知要怎么安慰老太太,毕竟这场自取其辱都是源自于她的自以为是。还有二房太太也实在太不安分了,本来一桩好好的亲事,怎么就让她在老太太跟前撺掇成这样? “瑜姐儿那丫头我自幼就不喜,跟她阿娘一个倨傲德性,可再怎么样我也是她亲祖母,这样打我的脸,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听着老夫人狠狠发泄似的声音,康妈妈吓得头皮发麻,她赶紧走到门口将院子里侍弄花草的仆妇们赶走,又把门牢牢扣住,这才赶回去,揪着眉心道:“我的老祖宗哎,您嘴下留点情。” “怕什么?”徐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气势汹涌,“莫说她现在人走了,就是调头回来我也这样说。她仗着自己是皇后,有本事就把我老婆子赐死,否则我说什么她都得受着。” 康妈妈原本白了脸又白了几分,她知道老夫人此刻在气头上,然这府里她是老祖宗,只有人顺着的份,没人敢忤逆或是说句重话。康妈妈跟了老夫人十几年,也算是将她的脾性给摸透了的,想着这会子要是不让她清醒过来,将来能讨什么好? “老夫人哎。”康妈妈挨着徐老夫人跪下,抬头看着她露出一脸的心焦和诚恳,“您先消消气,听奴婢也分说两句。与杨家这门亲事,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亲事,老夫人您的确不该阻拦。奴婢见识浅薄,旁的就不多说了,只说一件,杨太傅家世袭勋贵,咱们苏家却也是沾着皇后娘娘的光才起势的,根基全无,大老爷虽然有个国丈的头衔,但他手中并无实权,苏家这所有的荣华富贵看起来是靠着宫里的皇后娘娘,但说白了靠的还是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可戏文里都说了,自古帝王无人情,万一哪一日皇后娘娘失了宠,咱们府里的日子可怎么过?拿什么维护如今的地位和荣耀呢?但若是苏杨两家联姻可就不一样了,杨大傅就算看不起苏府没的根基,肯定也会看在他女儿的份上为苏家撑撑腰的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康妈妈说自己见识浅薄,实在是太谦虚了。听了这番话,徐老夫人才想起来这个康妈妈年经时嫁的丈夫是在衙门里做书吏的,因为丈夫早亡家里又实在没活路才到徐老夫人跟前当差的。而她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仿佛将她头顶上布满的雾霾给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照下来,她的脑子逐渐清明。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自古男人都寡恩,何况是皇帝?要真像康妈妈所言那样,届时苏家没有了靠山,这样的荣耀和富贵怎么传承下去?一时间,她从不愿意接纳杨氏变成害怕这门亲事真给毁了。但她又想到陈氏的话,犹豫起来,“可是她还有那么大个儿子,将来……。” “依奴婢看二太太有些危言耸听,杞人忧天了。”康妈妈叹息道:“那杨氏的儿子虽说会养在咱们苏家,可他到底是个外姓,大老爷要是养得好,将来膝下也有半子,若是养不好,将来随便给点迁出府去便是,再不济还有宫里压着呢,宫里那位会答应苏家的置业落到外姓人手里么?” 第952章 一叶障目 听了康妈妈这番话,徐老夫人大为宽慰,身心顿觉一阵轻松。她握着康妈妈的手拉她起来,“这些话你怎的不早对我说?看我干了些什么糊涂事,竟在贵人面前去丢人现眼,自降身价,伤了我们祖孙的情分。” 康妈妈讪讪开口:“做奴婢的哪敢轻易置喙主人家的事?今日要不是看老夫人您钻牛角尖,奴婢也是真担心老夫人您一气之下做出让宫里贵人动怒的事,才壮着胆子进言,好在老夫人您并不糊涂,奴婢只是稍稍一提,您就都明白了。” 既说了她脾气偏执,又说了她识时务,这个康妈妈,从前真是小瞧她了。徐老夫人松开康妈妈的手,沉沉叹了口气,“你到大老爷那里去一趟,告诉她我改主意了,让他把庚贴写好,我明日亲自带人抬了聘礼到太傅府去提亲,我要把这场婚事办得热热闹闹,让太傅大人记住我没有嫌弃她姑娘是个二嫁女,更会让她风风光光嫁到我苏家来,让他记住我苏家这份情。” 康妈妈欣喜,“老太太这么想就太对了。” 苏宗耀对老太太要亲自到杨府提亲之事感到大为震愕,甚至怀疑过她是不是借提亲之名上门去羞辱杨氏,毕竟先前她是那样不赞同这门亲事。幸得康妈妈为徐老夫人极力辩解,力证她是真心实意要去杨府提亲,这才让苏宗耀的顾虑打消。 次日。 徐老夫人头天就开始做准备,她亲自带上六十六抬聘礼前往太傅府。 穿过长街时,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制造了不少舆论,百姓们知道事情始末后,各种羡慕和感叹一时间淹没了大半个京城。 杨太傅自从知道自己姑娘愿意与苏家结亲,内心就一直纠结得很。他没出声阻止,不代表他就愿意与苏家搭上干系。可女儿自己愿意,她又还年轻,难道他这做阿爹不该成全吗? 乍一听闻苏家老祖宗亲带着儿子和六十六抬聘礼登门求亲,杨太傅惊觉回神,忙忙迎了出去。 六十六抬聘礼,这可是京城显贵人户首嫁女的待遇。可他女儿毕竟是个二嫁,还带着个孩子,苏家竟这样用心对待,杨太傅的脸就拉不下来了。 徐老夫人是那种一旦想通了,什么漂亮话都能说得出口的脾性。 这次两未来亲家会面,场面极其和谐,杨太傅甚至还将杨夫人的儿子叫出来给徐老夫人和苏宗耀见礼。 那孩子已经有半人高了,长得很是俊秀,一看就是读书的料。徐老夫人和苏宗耀早有准备,先夸了这孩子一通,又各自给了不斐的见面礼,这一幕落到杨太傅眼里,更对这门亲事没什么意见了。 亲事就定下了,定在了八月十六。 一切尘埃落定,再无转圜,陈氏暗自气得嘴都歪了,偏还得不露声色帮忙操持。 苏瑜知道徐老夫人在太傅府的表现后,很是惊奇,夜里靠在宣祈怀里闲话。 “我祖母厉害了一辈子,最是说一不二,虽说有我出宫施压的缘故,但她能做到如此地步,着实让人不理解。” 宣祈的手轻轻揉着苏瑜的头发,那细柔的触感像极了在摸质地上乘的锦布,“你是肚子里怀着孩子,脑子不够用了。小傻瓜,你祖母既然能做出这诸多额外的事情来,肯定是想通了某些事。” “嗯?” “一叶可障目,叶落即清明。”宣祈眸色淡凉的说了一句。 苏瑜瞬间会意过来,她半撑起笨重的身子,笑得自嘲,“原来如此,算她还没被朦了眼,只是让眼前的荣华富贵一时牵绊。” 轻轻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宣祈的气息和他的揽住她的动作一样温柔,“能在京里住着的,再蠢都会变精明。倒是你,少操心这些锁事,浪费精神。” 重新靠回他怀里,苏瑜莞尔,“汉阳那边如何了?瘟疫可控制住了?” “昨儿汉阳刺史具折来报,瘟疫基本得到控制,范大夫功不可没,不过折子上说范大夫身子似乎不大妥。” 苏瑜浅笑的唇角渐渐平了……。 …… 陈氏借着采买大婚布置物什,出府去了趟苏玫家。 彼此苏玫正悠闲的拿着绣绷着绣牡丹花,一见陈氏一脸阴云密布进来,忙停下手中之事,亲自替她沏茶,“阿娘这是受什么委屈了?火气这么大?” “你别给我打哈哈,那街上苏杨两家联姻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你会不知道?”陈氏没好气的瞟了一眼苏玫。 苏玫自然是知道的,她坐到陈氏身边,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前些时候我派人请阿娘来坐坐,阿娘说要忙着家中庶物,我满心以为阿娘是心甘情愿的,此时看阿娘一脸的不悦,莫不是你不想接手,是祖母逼你的?” 说到这事,陈氏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初她撺掇老太太不应这门亲,后来宫里来了人,迫于压力老太太不得不应,那时她还想着大不了就让杨氏进门吧,反正她进门前就惹了婆母不痛快,进门后还有好果子吃?届时要怎么拿捏还不是婆母一句话的事? 可没想到事情仅过了半天,松龄院的状况就彻底反转了。老太太不但带着聘礼亲自上门提亲,还交待她不准胡言乱语瞎疑心,并安排她定要把这场亲事办得热热闹闹,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八月十六那日国丈爷娶夫人。 松龄院她也是安插得有心腹的,愣是没打探出老太太突然转变的原因来。近日,陈氏为此事越想越焦,越焦越想。先前的孙氏和何氏就不说了,大家门第都一样,谁也别瞧不起谁。可如今嫁进来的杨氏,那门第可是高出她好几杆子,别说往后想占大房的便宜,那杨氏能不能容人还两说哩! “她就算不逼我,你阿娘我现在也不敢松懈。谁知道那杨氏是个什么性情,将来万一妯娌不合,我若在此事上做得妥贴,也让她拿不到话柄怼我的话不是?” 听着陈氏既无奈又不安的语气,苏玫意识到陈氏心里有事。 第953章 陈氏的绝望 “阿娘,你好像对大房这门亲事很是抗拒的样子?”苏玫妄自猜测,“你是不是担心新的大伯母进门会给你使绊子?” 陈氏犹疑的看了一苏玫,实在不知要怎么开口。 而正是她的沉默,苏玫已经清楚阿娘在恼烦什么了。她虽不住在苏府,但从阿娘住进苏府这段时日满脸春风来看,她肯定过得是顺风顺水的,这新大伯母一进门,阿娘手里的管家权就得上交。二房本来靠着老太太的颜面住进苏府的,这叫依俯,手里有管家权,可以把自己当成苏府的半个主人,而一旦交出管家权,那就真的成了依俯。 那还是说得好听的,难听点就是大房的寄生虫。 “其实我这宅子虽然小,但你和阿爹过来也是住得下的。” 陈氏言道:“我知道你有孝心,可是我和你爹过来了,文氏还有苏怀礼一家子呢?你这里能会得下?再说了,都是姓苏的,你祖母也不想苏家的产业往后落到一个外姓人手里,咱们二房真要搬出来,岂不是就遂了那新进门的人的心意了?” 苏玫先前手轻轻搭在陈氏手臂上,言谈间也是安慰,现在听阿娘一席话,苏玫更是豁然开朗,她抽回手,拧眉道:“阿娘,就算大伯父不把大房的置业交到外姓人手里,也跟咱们二房没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陈氏突然像是被踩中尾巴似的跳了起来,“那可是姓苏的,你大伯父没有子嗣,盼姐儿也会嫁出去,自古家族子嗣何其重要,既然没有,那这些东西就该是咱们二房的。” 她果真是这么想的呢,苏玫惊愕之余想到父母的为人,又觉自己早该想到了,“那你可有想过,万一这新进门的大伯母万一再给大伯母生个孩子呢?” 她没想过! 陈氏如雷劈似的瘫坐回去,五官挤在一起痛心疾首好半天才缓过来,“不能吧,杨氏三十几的人了,再生孩子,她就不怕人嘲笑她老蚌生珠么?” “这两个人成了婚难免有肌肤之亲,怀上孩子再正常不过。”苏玫叹气道:“老蚌生珠怎么了?人家正大光明。” 真要是这样,那她和二老爷苦心孤诣的一切不就全都付之东流了吗? 外头日头很晒,陈氏浑浑噩噩回到苏府,一头栽在床上病倒了。 请了大夫诊脉说是操劳辛苦中了暑热,开了些清热解毒的药熬煎。 眼看婚期将近,陈氏又病倒了,徐老夫人年事又高,刚操持两日也累得站不起来,苏宗耀没法子往宫里报了个信儿,苏瑜便将袁嬷嬷和采玉拨回府去帮忙。 袁嬷嬷到府后第一桩事是去拜见了老夫人,从康妈妈那里接过对牌后又去看了陈氏。陈氏头上搭着湿帕子,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的确是生病了,不是躲懒。 袁嬷嬷先叫来了那婆子,听她说完婚礼进程后,又说出当下急需解决的问题。 “戏台子已经在花园里搭了一半了,可是请什么戏班进府还没有最后落听。” “请了芙蓉楼和望江楼的大档头在大婚日进府主宴,两个大档头要求打下手的人数府里不够,得从外头请。” “大婚当日厨院里用的熟菜,生菜,海货,干货已经定下了,得有个主事的去看看合不合格。” “因着老夫人说要大操大办好好热闹一声,所以统共谱了六十六封请柬,然随请柬送往各家的喜饼是有了,但喜礼却不知安排什么好。” …… 那婆子说了好一大堆,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二十余件未完事项,袁嬷嬷带着薄恼看向那婆子,“感觉这事情都没怎么做呢,之前二太太都安排了些什么?” 听话听音,那婆子知道袁嬷嬷这是在指她桑骂苏家二房的槐,讪讪笑道:“二太太病了,这重担就只能让嬷嬷您挑了。” 袁嬷嬷一惯是知道那婆子的圆滑,也受用了她的恭维,“你也辛苦,给两个大档头打下手的人让你去安排你能办妥吗?” 这份差事是有油水的,袁嬷嬷知道,那婆子更是知道。她感激涕澪的曲了曲膝,“奴婢省得,定不会给嬷嬷您丢脸。” 袁嬷嬷微微点点头,又吩咐了些其他的事,然后让采玉回宫去交差。 今日没有袁嬷嬷盯着,苏瑜贪凉,多吃了半碗冰镇红豆汤,傍晚时分身子有些不适。 宣祈得到消息后在御书房里坐不住了,回到坤宁宫,见她正躺在榻上做着深呼吸。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宣祈也跟着心如刀绞般。他握住她的手,轻声说:“让嬷嬷回来吧,朕让宫里的女官去府里帮忙。” 感受着宣祈从掌心传来的温度,苏瑜拧着眉头摇头,“千万不能叫回来,不然臣妾得挨训了。” 宣祈被她这话给逗笑了,眉梢上挂着些许嗔责,唇边的笑意又带着不忍,“早知会挨训,那你还贪吃?” 复杂的情绪呈现在宣祈俊逸非凡的脸上,苏瑜伸手想拂平他微蹙的眉头,“无妨,御医已经诊过脉,开两剂药,我用过就好了。” 宣祈没再说什么,低眸看着她隆起的小腹,淡道:“这胎生完就不要再生了。” “这胎要是个女儿就不再生了,要是个儿子,就再说吧。”苏瑜微微扬了扬头,眼中的笑意带着几分俏皮。 采玉出宫时,苏瑜再三叮咛,决不能把她贪凉用药之事告诉袁嬷嬷。 在苏瑜安危之事上,采玉哪里能管住自己的嘴。 袁嬷嬷一听,果然当即就要回宫,采玉好说歹说,袁嬷嬷才歇了回宫的心思,心里只盼着这场婚事赶紧结束。 到了苏杨两家大婚那日,果真是惊动了大半个京城。 袁嬷嬷一忙完,拖着疲惫的身子硬是赶在宫门下钥前回了宫。而她也在马车里就睡熟了,采玉知道她这一个月很是辛苦,就没立即叫醒,自己陪着她在车室里呆了好一会儿。 一辆次日要出宫打泉水的车打马车边上路过,这才把袁嬷嬷给惊醒了。 撩帘看着外头月明星净,还挺责怪采玉,“你怎么不把我叫醒?” 采玉也不恼,“看嬷嬷睡得香,不舍得叫醒。” “死丫头,你还一套一套的。”袁嬷嬷笑着轻戳她的脑门,然后撩帘下车,直奔坤宁宫去。 好些日子没见到苏瑜了,袁嬷嬷的一双眼睛硬是盯着苏瑜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 “先前采玉说姑娘贪凉,伤了身子,可把老奴吓坏了,蝶依和雪娇也真是的,怎么不看着点儿?姑娘怀生大气的,真有个闪失那可怎么得了?” 第954章 议论苏府的排面 面对袁嬷嬷的薄怒,雪娇和蝶依赶忙表忠心,“嬷嬷您就别怪我俩呢,我们当时也吓坏了了,后来是半分也不敢让姑娘多贪了?不信你问姑娘?” 苏瑜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点点头,“嗯嗯,我现在好着呢。” 看着这几人一唱一喝的,袁嬷嬷看着姑娘的肚子长叹了口气,“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我的姑奶奶,你长点心吧。” 苏瑜不想再让袁嬷嬷揪着此事不放,听她的长吁短叹,赶紧把话题移开,“嬷嬷这段时日辛苦了,快坐吧,好好跟我说说今日府里的席面如何?” 袁嬷嬷也真是累,就没虚客气,坐在了蝶依搬来的锦杌上,“今日场面很是热闹,行礼时宾客满堂,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唇,当场还给新媳妇一只价值不斐的金镶玉镯,宾客们都在夸老夫人是真心疼爱这媳妇,好大手笔呢。” “杨夫人同来的那孩子你可见着了?”苏瑜随口问着,此时她的内心情绪实则是复杂得很,自己阿爹娶新媳妇,既不想他真把阿娘给忘了,也不愿他后半辈子真孤孤单单。 “见着了。”袁嬷嬷脑海里浮现出那孩子的样子,有一句说一句的赞道:“那孩子姓于,叫希梵,听陪嫁过来的嬷嬷说小名儿叫梵哥儿,很是知礼,也生得好看,就是瞧着有些腼腆。” 自己的阿娘再嫁,换了谁都会难堪吧,何况是个十二三岁已经知事的少年,“阿爹是怎么排他的。” “早先就给这孩子另劈出一个院落来,就同她的乳嬷一起住进去了。”说到这里,袁嬷嬷徒然把话往二房身上扯了扯,“二太太今日整日都跟着老夫人身边,老奴见她无不笑脸迎人,本以为在这种大场合上还算得体,没想到她折过身脸上的表情就全掉了,真是的,那台上的戏子都没她变脸变得这么快的。” 陈氏从苏盼那里拿了不少对牌走,现在新媳妇进门,就得交出去,不怪她翻脸翻得快了。 …… 新婚次日。 杨夫人早早就准备起来梳洗装戴,要去给婆母徐老夫人敬茶。 苏宗耀一手拽着她,不让她下床,“时候尚早,你起来做甚?再歇歇再动身吧。” 杨氏温柔的推开他的手,言道:“妾身是再嫁之身,昨日喜堂上婆母那般给我脸面,我自当好好孝敬她才是。” 这话简直说到苏宗耀心坎坎里去了,想着杨氏如此懂事贤惠,出身又好,阿娘若再挑媳妇的毛病,他断不会愚孝。 “那我也不睡了,陪你一起。” 夫妇本该是一体,苏宗耀如此说,杨夫人没有拒绝。 杨夫人洗手净面后,坐在镜前用螺黛描眉,镜中徒然出现一抹高大的身影,她手微顿,被人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低下眉眼去,“妾身未上妆,无颜见夫君,还请夫君不要盯着妾身看。”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容,说的就是夫人你。” 新婚丈夫大清早就说出这么动听的情话来,换了哪个新娘子能受得住?杨夫人嗔笑着瞪了镜中人一眼,“油嘴滑舌,我竟不知你是这种人。” 苏宗耀此时内心正温柔得很,“那我先出去等夫人。” 夫妻二人准备妥当后往松龄院去,没想到二房的陈氏比他们还要早。 那时徐老夫人刚起身,康妈妈正服侍洗梳。昨日闹洞房时,陈氏去见过杨夫人。杨夫人一袭凤冠霞帔,模样本就生得娇美的她更是明媚照人,特别是那雍容华贵的气度可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陈氏当时就被一股浓冽的自卑包裹着,到现在都没能从那股自卑里抽出身来。 “弟媳陈氏见过大嫂嫂。” 苏家的情况苏宗耀先前是跟她讲过的,因为有老夫人在,算是苏家没分家,但苏家进京后置办的家业与苏家和苏家二房没有关系,这二房一家其实算是寄居在府里。 “二弟妹免礼。”杨夫人还打听说,在她进这个家门前,苏府的管家权几乎都在这个弟妹手里。而她手里的管家权则是从继女苏盼手里拿过去的。“二弟妹怎么没进去?” “婆母正在洗漱。”这话没毛病,所以陈氏老实回话。 然而,在听到这话的杨夫人却冲她微微点头,然后携裙进了屋。 陈氏愣了愣,完全没明白过来杨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这婆母还在梳洗她就闯进去,是不是太没规矩了?于是陈氏尖起耳朵听屋里的动静,想看看这个莽撞的新妇是怎么被赶出来。 康妈妈立在老夫人身后给老夫人梳头,徒然见帘子被一抹新裳的人影撩开,惊喜道:“大夫人。” 徐老夫人也偏过头,果真看到杨夫人来了,正意外呢,徒然见杨夫人规规矩矩的给她行曲膝礼,“新妇给婆母见礼,适才在外头听二弟妹说婆母正在洗漱,就想着进来侍候侍候婆母。” 徐老夫人从未受过这种待遇,又见杨夫人一脸笑意诚热温和,心里顿时对这个媳妇好感度大增,“你昨日也劳累了整日,不用客气,这里有康妈妈。” 徐老夫人这样说着,杨夫人还是接过康妈妈手里的篦子,细心的为她梳起来,边梳还边使巧力按按头,“媳妇幼时听一位老御医说过,梳头时这样篦头,可按摩头上穴位,能让人添精神。所以媳妇的阿娘还在世时,媳妇就经常这样给她老人篦头发,我阿娘很是管用呢,婆母,媳妇也给您试试,可好?” 这是在说她将自己视作她的亲娘呢,徐老夫人眼角立即爬上笑纹,心里跟喝了热茶似的暖和,“难为你一片孝心。” “媳妇侍候婆母是应该的,既然婆母愿意,那从今日起,往后每天给婆母您篦头的差使就让媳妇来做吧。”杨夫人语声轻柔,像是害怕徐老夫人拒绝似的。 徐老夫人尚未开口,一旁的康妈妈则笑道:“瞧瞧,瞧瞧,这新夫人一进门就跟奴婢抢饭了呢,老夫人,奴婢好歹服侍了您这么些年,您可不能有了孝顺媳妇就把奴婢晾在一旁呀。” “哈哈哈……。”徐老夫人这一笑,觉得神清气爽。 而门外的陈氏听到屋里的动静,脸煞时就绿了。 第955章 膳桌上的暗涌 等到杨夫人侍候徐老夫人梳洗完毕,外面日头已然升到房顶上了。 知道杨夫人要讨老太太的好,康妈妈也醒目的没近前,任由新大夫人搀挽着老太太撩帘出门来到松龄院正堂上。正巧见着陈氏一脸笑意迎上来,“听到新嫂嫂在屋里侍候婆母,媳妇就没进去打扰,先去准备了一壶老太太您最爱吃的竹芯茶,一会儿让新嫂嫂敬给您尝尝。” 这个陈氏,还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杨夫人在心里腹诽。 适才她明明先到松龄院,一听老太太在梳洗就等着,见她进去后讨了老太太的好,为免自己落下乘,赶紧又备了茶来讨老太太欢心,加上一番合理的说辞,还真让她把这难堪给化解掉了。 杨夫人面上不显,心里却对这个圆滑的妯娌起了几分警惕。 徐老夫人让两个媳妇这样贴心的服侍着,心里很是受用,特别是新进门的杨氏地位不俗,这等福气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她在首席上端端坐稳,陈氏也坐落在一旁。 苏宗明昨日喝多了酒,歇在了文氏那贱人屋里,她让人去喊了两次,文氏说二老爷酒意未醒,她也懒得等,自己先过来了。 大老爷夫妻齐齐跪在蒲团上,苏宗耀先敬了一盏茶给老太太。“阿娘,请用茶。” 徐老夫人喝了茶,从手畔的小几上拿了个红封递过去。 “谢阿娘。” 苏宗耀道了谢,就到杨夫人敬茶了,“阿娘请用茶。” “嗯。”徐老夫人笑着应了一声,现在她对这个儿媳妇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丝毫没想起来先前杨氏在她面前的编排。照例也给了杨氏一个红封,然后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般长叹口气,“今后望你们夫妻俩互望互助,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是。” 夫妻俩异口同声应了,又磕了头。 早膳也摆在了松龄院。 大房一家坐老太太右手边,二房一家坐老太太左手边。 苏宗明是最后一个来的,见到杨氏还是恭敬的作了一揖。 杨氏是新妇,起身回了礼方落坐。 徐老夫人看着满满的一桌人,觉得苏家人丁兴旺,又是一团和气,心中甚是守宽慰。 膳桌上摆着十二道点心,六种粥,还有老太太爱点的咸香小酱菜,陈氏瞧在眼里真是五味杂陈。这待遇真是过年都没赶上过,就因为杨氏出身好,老太太就如此另眼相看,那自己先前几十年尽心尽力的侍奉算怎么回事?她半点也记不得了? 陈氏心里不舒坦,忍不住开口道:“瞧瞧这一大桌子好吃的,大嫂嫂,往常咱们家过年都没吃这么好,看婆母这是有多疼你呀!” 杨氏感激的看向徐老夫人,徐老夫人装作没听出陈氏话里的阴阳怪气,只侧身对身边的康妈妈笑道:“你闻闻,我怎么觉得老二媳妇的话里有股酸味儿呀。” 康妈妈也从善如流,“二太太这是向你抱怨呢,当年她过门时您可没拿出这么好的东西招待她,心里不痛快呢。” “哈哈哈……。”徐老夫人大笑起来,看向陈氏说:“你呀,这有什么好争的,那时没条件,但我自认不曾亏待过你,你若是想不过,这顿好的就算我是招待你的,你今早敞开了肚皮吃,想你大嫂嫂也是不会介意的,老大媳妇,你说是不是?” 杨氏深知今日一定要哄得老夫人高兴,让老夫人真心偏向她,这样一来往后府里的事情她才能没有顾虑的上手。她不是没听出这个弟妹话里的怪异,只是这种场合她不宜与她生嫌隙,“不拘什么时候,只要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多吃一口少吃一口都不打紧。” “瞧瞧你这大嫂嫂,不愧是太傅大人教出来的孩子,真是懂事知礼。”徐老夫人笑着赞道。 她是太傅大人教出来的,懂事知礼,自己是什么?粗粗识得几个字罢了的乡野蠢妇?这不是抬高杨氏贬低自己吗?陈氏脸上的笑意还在,但僵得就像纸上的画。 实则是陈氏想多了,徐老夫人也只是顺嘴这么一说罢了,哪儿想这么多? 但陈氏却将杨氏给怨怼上了。 苏怀礼坐在于希梵对面,他脸上挂着市侩轻挑的笑,问,“弟弟几岁啦?” 于希梵老老实实答道:“过了年就十三了。” “十三啦,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你先前住在太傅府里,是不是整日就知道看书啊?”苏怀礼饶有兴趣跟于希梵说话。 于希梵虽然年纪不大,但阿爹离去,自己和阿娘又被赶出家门这种事一发生,他注定就要与同龄人早慧了。“外祖父的确让小弟看了很多书。” “有道是读万卷书不若行千里路,那书本里的东西又有多少是真实有用的?现在你既来了我们苏家,不若就跟着我一起到铺子里做工算了,铺子都是自己家的铺子,将来有个一技之长也饿不死是不是?” 听着苏怀礼不着边际的话,苏宗耀的脸色难看极了,连心示意苏宗明管管,结果苏宗明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低头喝粥。 苏怀礼身边的冯氏听出夫君这话不妥,冲着于希梵笑道:“梵哥儿你别听你哥哥胡咧咧,他读书少,肚子里没几点墨水,就爱瞎说。我虽不曾读过几本书,却也知道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还有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总归读书就是好。” 苏怀礼拿在手里的瓷勺一扔,发出一声脆响,他不善的瞥着冯氏,“住嘴,我与新弟弟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 当着新大伯母的面,苏怀礼这么不给她脸面,冯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委屈得眼眶发红。 “弟弟,你才别听你这堂嫂嫂瞎说,她一个内宅妇人,成天就知道胭脂水粉,珠花环钗的懂什么?我告诉你,一个男人读书识字固然是好,但早点接触人情世故,早点出来闯荡见世面,总是没错的。” 于希梵禀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刚想开口礼貌的回一句,不料坐在他身边的继姐苏盼开口怼了过去,“连堂嫂嫂都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梵哥儿是大傅大人的亲外孙,得他老人家一脉相承,自然该是用功读书,出仕朝廷,将来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跟你学什么一技之长?站柜台,点货物的一技之长?当然,妹妹不是说你的一技之长无用,至少往后你揣着这一技之长到哪儿都能谋口饭吃不是?但与造福天下这么大的本事相比,你也为免太自私了吧。” 第956章 打脸瞎操心 杨氏诧异的看向苏盼,她对这个继女并不了解,也做好了进门后被她刁难的准备,然而此时她居然替梵哥儿出头,委实让她十分诧异。 于希梵更是诧异,在离开太傅府之前,阿娘跟她说过有这么个继姐。但这继姐什么禀性她不清楚,所以提前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别届时被继姐给难堪时过度往心里去。在阿爹的家里,他是长子嫡孙,就因祖母是个继室,他和阿娘都没有受到过嫡媳嫡孙的正常待遇,二房叔叔有了孩子后,与那些堂弟堂妹的待遇简直有着天地之分的差距。 在那个家谁闯了祸都能栽在他头上,祖母也不会分青红皂白就打他训她,别说兄弟姊妹间的相亲相爱,守望相助,不把你往死里欺负就不错了,何谈什么维护? 所以,于希梵此刻内心很暖,拼了命才没让眼泪成珠滚出眼眶。 苏怀礼之所以会提起这茬儿,主要是想试探大房这个继子有没有想侵占大房置业的意思。结果他不但没试探出来,还被苏盼怼得无言以对,而且她那句‘至少往后你揣着这一技之长到哪儿都能谋口饭吃不是’的话,还把他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苏家待得好好的,要到哪儿去谋饭吃?她是什么意思?是要暗示他将来自己会被赶出苏家么? 苏盼的话不禁苏怀礼听进去了,二房一家子都听进去了。 苏宗耀掩在桌布下的手捏得紧紧的,但苏盼只是个丫头,他做为叔叔实在不好开口教训,便用脚轻轻踢了踢身边的陈氏。 陈氏立即打起了哈哈,“盼姐儿你这孩子,你哥哥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何必这般认真?他都是成家立室之人,哪里会不知道什么为重?”说完,又偏过头看着徐老夫人笑道:“今日坐在这里的都是一家子骨肉,先前盼姐儿说什么让礼哥儿到别处也能谋口饭吃,还好我们知道她是个孩子,不然若真当真了,岂不是太伤一家子骨肉的感情了?” 那句话的确是苏盼故意使坏说的,她就是要提醒二房一家子,别再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徐老夫人也觉着这话不妥当,正在稍加训叱几句,却叫杨氏柔声拦下来,“阿娘,虽然盼姐儿这丫头说话未经思虑,但她这番话却令儿媳很是感动,因为她是为了帮梵哥儿才说的,先前我在娘家时还担心他们姐弟处不好,现在看见盼姐儿这般维护着梵哥儿,媳妇知道自己真是多虑了。” 一时间徐老夫人哑然了,她该怎么说呢?姐姐维护弟弟有什么错?还不是亲姐弟,为了一家子和睦,就更没错。尽管有些下二房的颜面,但为了一家子和睦,这得忍呐。 真是不要脸啊!陈氏被杨氏这几句四两拨千金的话惊得满腹憋屈,偏人家说得又在理,她若非得挑理说盼姐儿不该这样维护继弟,老太太立马还不得一顶不想合家和睦的帽子扣下来?可就让她这样目睹大房一团和气,叔可忍,婶可不忍,她偏要挑挑大房的是非。 “盼丫头一向知礼,他们姐弟俩才见面就处得这样好,我这做祖母的心里也很宽慰。”徐老夫人说了句场面话。 杨氏接下话来,却是对苏怀礼说:“有劳礼哥儿操心梵哥儿的前程,不过梵哥儿半旬前已经得了宫里的恩准,成了小襄王的伴读,明日就要进宫陪读了。” 小襄王,皇帝的那个质子养子!听说皇帝很宠这个养子,梵哥儿成了他的伴读,往后连科举都不必考了,直接就能受荫封官。陈氏心里又是一阵妒忌。 徐老夫人闻声,赞道:“如此一来,梵哥前途无量啊!”她无比庆幸自己听进了康妈妈的话,没难为这对母子,梵哥儿能得这样的大好前程,怎会还惦记苏家的东西?这孩子只会给苏家增光,绝对不会给苏家丢人的。 “原来如此。”陈氏讪讪地笑着,“怪不得盼姐儿如此维护,我要是有个这么有出息的弟弟,肯定也要帮着说话的。” 陈氏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翻,就把苏盼说成了趋炎附势之辈。 苏盼正委屈着,刚要开口,又叫陈氏一席话给堵了回去,“我们家盼姐儿就是个懂事的,说起来我们盼丫头年纪也不小了,眼看着先头嫂嫂的孝期就要过了,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我和婆母前段时日替她相看过两个,知道有大嫂嫂你要进门,就没敢越俎代庖替她定下来。” 这事她怎么不知道?苏盼脸色微白,这事满桌的长辈,轮不到她开口。 苏宗耀觉着这个陈氏,今日说的每句话都怪异得很,“阿娘,此事当真?为何儿子不知情?” 陈氏携帕故意拿眼往杨氏身上斜,“大老爷忙着与大嫂嫂的婚事,哪儿有空管这些闲事?” 这是在说他这做阿爹的不把自己亲姑娘的事放在心里呢,陈氏分明是想挑拨他们父女的关系,离间盼姐儿与杨氏的关系。 杨氏则看了一眼苏盼羞忿又不敢表现的模样,笑问回去:“这事皇后娘娘知道么?” 只一问,陈氏就僵住了表情,连忙求救似的向徐老夫人看过去。 徐老夫人道:“盼姐儿的亲事前些年皇后娘娘是有帮着相看的,只是盼姐儿守了几年孝,皇后娘娘又怀了身孕,实在不敢拿这种小事去叨扰。” 杨氏了解的颌首,继而又问,“不知婆母您替盼姐儿找了两户什么样的人家?” 徐老夫人笑着看了一眼陈氏,道:“我虽住在京城,却不大在京里走动,这两户人家都是她婶母去张罗的,报我知道后,我也觉着挺满意,就等着你们两口子选一户呢。一户是城南谢家,谢家祖藉是岳南的,祖上是卖茶叶起家,经营到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了,根基深厚,家风严谨,是个好归处。另一户姓纪,家里经营着好几间生药铺子,也是个家底丰厚的人家,嫁过去不会吃亏。” 第957章 妯娌过招1 杨氏只在嫁出京城时离家几年,委实算得上在京城浸淫多年。虽说闺中女子不涉外事,但东家长李家短,手底下那些仆妇婆子们少不得要嚼些闲话。久而久之,杨氏对京城说得上名号的人家都能做到心中有数。就算不能立马对号入座,但凡有个提示,也能立马想起得来。 城南有个谢氏茶行,老太太说的就该是这家茶行的少东家。这谢家的祖上也并非卖茶叶起家,而是在路边摆茶摊的,也不知谢家祖上用了什么手段,积累起家业来,京城这家茶行开了也有三四十年之久,只是谢家的子孙辈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听说这个少东家谢大郎还是个病殃子,已经年满三十了尚未娶妻。若这谢大郎真是短命,那盼姐儿嫁过去干什么?守寡么? 再来说开生药铺子的纪家,也算是京城一富贵人户。然而现在纪家的大老爷死了好些年了,是大老爷娶进门的继室当家。这继室育有一子,比纪家大郎小三岁。据说这纪大郎被继室教养得很窝囊,但吃喝嫖赌的恶习却没落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纪家大郎是不会接纪家家业的。盼姐儿若是嫁过去,碰上那么厉害个婆母,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二弟妹,这两户人家你可都是仔细了解过的?” “那是自然。”陈氏信誓旦旦,生怕杨氏不信,“我自己的亲侄女,她的亲事我敢马虎么?再说,先头大嫂嫂与我关系亲厚,我自然是要在盼姐儿的亲事上尽尽力的。” 好端端地提起何氏,这不是明摆着给杨氏添堵么? 徐老夫人微微瞪了一眼陈氏,“都是过去了的人,你提她做什么?” 苏宗耀也担心杨氏会不高兴,不露声色的握住了她的手。 杨氏并未往心里去,既是知道了陈氏不好相与,她早就做好了要承受些不必要难堪的准备。 陈氏故作讪讪笑道:“我只是顺嘴说出来的,大嫂嫂,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二弟妹如此为盼姐儿的婚事操心,我这个做继母的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杨氏回握了握苏宗耀的手,笑道:“只是我既担了盼姐儿母亲的虚名,那她的亲事就少不得要过问过问了。适才婆母说的那两户人家,郎君委实是不错的,只是我们盼姐儿值得更好的,阿娘,您说是吧,所以媳妇我得再考量考量。” 说盼姐儿值得更好的,这是在抬盼姐儿的身价呢,徐老夫人自然愿意听到能满足她虚荣心的话,也就顾不得杨氏是不是下陈氏的脸面了。 “大嫂嫂这是觉得我给盼姐儿寻的这两户人家会委屈盼姐儿是么?”杨氏的唇角往下一压,针对性的不高兴,“这两户人家我可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盼姐儿今年都十九了,你得想着你挑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挑你呢。你是不知道,我提到盼姐儿时,人家知道的她是守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身子有问题才拖到这么大年纪没出阁呢。我能找到这两户好人家,真心是不容易,任赁盼姐儿嫁到哪一户都错不了。” “你胡说。”苏盼急得眼红,本不该她开口也忍不住要开口了。 苏盼一出声,徐老夫人顿时拧紧了眉。苏宗耀训道:“盼姐儿,长辈们在议论你的亲事,你听着就是,出声就是没规矩。” 苏盼抿紧了唇,委屈得脸都白了,“阿爹,二婶母说的这两户人家我悄悄去打探过,根本没二婶母说的那样好。” “咦,为父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苏宗耀问。 苏盼怎么知道的?好歹在陈氏没进府之前,府里的中馈是她管着的,谁还没几个心腹的使役?可她不能说,否则又该被训对长辈不敬了,“您不必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且说说二婶母给女儿‘用心’寻的人户,那茶行的谢家大郎,三十岁了还没娶妻,根本就是个病殃子,女儿嫁过去肯定用不了多久就得守寡。还有那户姓纪的,根本就是窝囊废一个,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什么都听他那个继母的,这样的人家女儿敢嫁吗?” 这一席话一落,陈氏脸上的表情真是五彩纷呈,若苏盼说的是真的,那她得有多不怀好意啊! 徐老夫人说:“盼姐儿,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你打哪儿探听的消息?” “这两户人家都是有头有脸的,稍加打探什么不能打探出来?”苏盼恨恨的瞪了一眼陈氏,“祖母,二婶母挑的人户孙女儿委实不敢嫁。” 陈氏闻声,脸都绿了,“盼姐儿,我替你张罗的时候,个个都是好的,你一去打听就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要是看不上人家就明说,何必抵毁人家清誉呢?” 一句话,苏盼从有理变成了没理,陈氏也从心思不纯转变成受委屈。 苏盼一时涨红了脸,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就听见杨氏开口了,“二弟妹别生气,你用心给盼姐儿找的人家自然是错不了的。只是盼姐儿这丫头如此抵触,想来将来真嫁给其中一户也不会过得顺心,依我看就算了吧,这件事往后也不敢劳二弟妹操心了,自有我替她寻个可心的人家,毕竟咱们做长辈的都希望这些小辈过得幸福,您说是不是呀,婆母。” 徐老夫人又被点名,但这名点得她听得很舒坦。先前杨氏没张口,她也就没想到,现在杨氏张了口,哪怕是为讨大老爷欢心,铁定也会给盼姐儿寻个可观的去处。且以杨氏的地位,那对家还能差?肯定不知比陈氏寻摸的好几倍吧。 “呵呵。”陈氏干笑两声,她可不相信一个继母真能对一个继女掏心掏肺?“话都让大嫂嫂你说尽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我挑的人盼姐儿看不上,不知道大嫂嫂能给盼姐儿挑户什么样的人家?” 杨氏接了陈氏的针对,她坦然一笑,“我父亲有个得意门生四年前过逝了,他的独子今年春闱中了进士一甲第六名,现正在史部任员外郎,这员外郎今年二十有三,不仅学丰五车,还生得一派风流,我父亲有意提携他,上表陛下为他求了外放杨州知府这差事历练,下个月就要启程。前几日他到府里跪谢时,父亲还提起他先前为长辈守孝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眼看就要离京了,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之人。今日提到盼姐儿的亲事,我倒觉得她与那年纪轻轻的员外郎很是登对。” 第958章 妯娌过招2 进士一甲第六名,那可是不得了的成绩呀!在场众人听了,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不知甩什么纪家谢家多少条长街呢? 苏盼更是脸上的憋屈散尽,心里激动得如滚水一般沸腾。 “这么好的门第,也不知看不看得上我们盼姐儿?再说人家下个月就要离京,盼姐儿得翻了年才能满孝期。” 陈氏冷冰冰的话像一盆水泼向苏盼。 苏盼眼里的光又黯然下去,浑身发凉。 然而,杨氏的话又渐渐让她暖和过来,“我虽与盼姐儿半路做母女,但先前也是听夫君提过她的,知道她禀性纯良,有赤子之心,这么好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婆母,这样可好,我尽管安排他们二人见上一面,若是双方都有意,则缘分到了,先把亲事定下,等到翻了年盼姐儿的孝期一到,我就做主将她嫁到杨州去,等到郎君任期一满调回京城,届时盼姐儿还能到婆母您膝下尽孝,这是多好的事儿啊!” 杨氏这一番话,徐老夫人就没想着有不成的可能性。她赶紧朝苏盼招了招手,“你这孩子,怎么还坐着,赶紧到你母亲跟前行个礼,谢她如此费心替你张罗。” 苏盼起身来到杨氏身侧,行了曲膝礼,“谢谢……大夫人。” “大夫人。”陈氏闻声立即阴阳怪气的笑起来,“盼姐儿,你该叫母亲。” “无妨。”杨氏说道:“伦理上我是盼姐儿的母亲,可我到底不是她真的母亲,叫大夫人也是一样的,又不影响我们是一家人的事实。” 这句话说得很是贴熨苏盼的心,当初知道阿爹要娶新夫人,她的确是很纠结,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忐忑,害怕,担忧,所有的一切烦恼都来自于新夫人会不会拿捏她,算计她。可是后来苏瑜来了,她也知道了这个新夫人是得了苏瑜认可才嫁进府里的。如此,她的担忧降到最低,也能做到坦然面对。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新夫人会帮自己到这种地步,可是让自己喊她‘母亲’,又的确难以喊出口。更不想到她非但不恼,还在二婶母面前为自己说话,苏盼内心真的很感动。 “老大媳妇说得对,一个称呼而已,到该改的时候自然就改了。”徐老夫人打起圆场。 苏盼这时却不打算让陈氏继续嚣张下去了,只见她徒然笑得很明媚,几步走到徐老夫人面前,“祖母,阿娘走后府里的中馈都是让孙女儿管着的,后来二婶母一家住进来,您嫌孙女不中用,渐渐将中馈都给了二婶母管,现在大夫人进了门,是不是不应该再劳操二婶母操苏府的心了?” 杨氏不作声,心里想着这苏盼真是个伶俐鬼。替自己要回管家权,算是投桃报李吧。更或者,她就是不想让二房陈氏的日子好过。 而此时陈氏的心正突突突的直跳,来了,来了,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偏偏还是让苏盼这死丫头这么轻易就挑出来。“阿娘,不是媳妇霸着这管家权不交,只是大嫂嫂才进门,怎么也得跟大哥好好过过清静日子吱。再说这若大个劳府,素日里庶务繁杂,一时半会儿也交接不清,突然全都推过去,也显得我这做弟妹的难为她不是?” 这管家权落在谁手里徐老夫人都没意见,但她也清楚,大房现在有了当家的主母,这管家权再留在二房手里是不合规矩的。同时,她似乎也能感受到陈氏的不安,这种不安来自寄人蓠下的没有安全感。 徐老夫人不想让二房过得憋屈,可也不想得罪这个处处讨她喜欢的大儿媳妇,便将问题抛了过去,“老大媳妇,你说呢?” 杨氏好歹也是嫁过人的,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在陈氏和老太太你来我往的视线里,她很快就明白这二人一个在担心什么,一个在维护什么。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的原则,杨氏道:“媳妇如今还在女学当着夫子,家中庶务一下子肯定接替不过来。所以媳妇想着慢慢来吧,先适应个把月再接手。” 没要求当即交出去,陈氏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很抑郁,毕竟再怎么拖,最后都得交出去。 自己的儿媳妇还兼着女学的夫子,这说出去又是一桩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事。徐老夫人笑容和蔼的看向杨氏,“当女夫子是为咱们女子挣脸的事,我老婆子也能阻拦。倘若家里的事也要你操心,就真是太辛苦你了,不若这样吧,这中馈还是让你二弟妹管着,但府里大小事情你若想过问就尽管招呼她来问,有做的不如你意的直管说,如何?” 老太太如此给二房脸面,杨氏心中其实是有些讶然的。毕竟二房现在住在苏府该是寄居的状态,让一个寄居之人管着主人家的中馈,说出去她的脸是没地方搁的。不过她有她的计量,于是杨氏也不反对的笑了笑,“有二弟妹操心家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啊!这可不是苏盼想要的结局。 她再要说什么,杨氏突然拉住她的手,眼睛温温和和的盯着说,“盼姐儿,去再去吃碗粥,一会儿咱们商量个日子,好与员外郎见个面。” 苏盼又不傻,知道杨氏故意移开话题,不想让她在管家权这事上多做纠缠。“哦,好。” 一顿早膳,在各怀心思中度过。 大房一家离开松龄院,廊沿下苏宗耀和杨氏走在前面,于希梵和苏盼不近不远跟在后头。 苏宗耀说:“我以为你会把中馈收回来。” 杨氏却微微驻足,回头看向苏盼,脸上尽是温和的笑容,“盼姐儿,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直言要管家权?” 苏盼摇摇头,她想不明白,于是只说她想得明白的,“二婶母霸占着管家权,她巴不得大夫人你一直不要呢。” 杨氏往回走了两步,挽起苏盼的手往前走,边走边说,“要拿回管家权不难,可是你应该知道你祖母能将原本你手中的管家权挪到你二婶母那里去,就摆明对二房她是有偏袒的。我一嫁进来,你二婶母心里不安呐,二房如今在苏家是什么身份,他们再清楚不过,我一旦拿回管家权,二房的身份就尴尬难堪了,你祖母不会想看到这个结局的。当然,管家权若不在我这个当家主母手里,时日一久,外头也会传起闲言碎语,届时,你祖母为了苏家的颜面,她会自己让你二婶母交出管家权的,咱们就让她再为苏家辛苦一阵好了,就当是他们寄居在府里的利息。所以,你不必气恼。” 第959章 厚颜无耻一家人 苏宗耀看着走在前面的杨氏和苏盼,想起何氏来,她几时这样轻声细语教导过盼姐儿为人处事? 而苏盼也很惊奇,她居然没因为杨氏的亲近而产生抵触心理,反而对她这一分析喜得五体投体,“你是说咱们什么都不用做,祖母会让二婶母把管家权交回来,那时因为是祖母的意思,二婶母的怒火再不甘也烧不到咱们身上来。可是,这得等多久呢?万一二婶母在其间中饱私囊怎么办?” 到底是没嫁过人,她只知这后宅面上的水浑,不知面下的水深。杨氏轻轻拍拍她的手,“但凡她有半点心术不正,知她犯错,咱们不正好拿捏么?届时你祖母纵使有心维护,也不会舔着脸上赶着让人耻笑的。” …… 紫檀院。 苏宗耀夫妻坐在堂上首坐,苏怀礼夫妻两个落坐在下首。此时一屋子的人面色凝重,个个若有所思。 苏怀礼率先开口,“阿爹,适才在松龄院,盼姐儿那死丫头肯定不是信口乱说的,她是不是真想把咱们赶出府去?” “不能吧,管家权还在阿娘手里呢。”冯氏听后大惊失色,好不容易才过上又富贵又太平的日子,她可不想再起什么波折。 苏怀礼斜了冯氏一眼,“你没听大伯母说么?她要慢慢来,先适应个把月再接手,也就是说阿娘手里的管家权握不住多久了。” 陈氏本来就心吊吊的,苏怀礼这一提,心吊得更高了。将两片嘴皮子抿得发白,揪扯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 “这……这可怎么办呀?”冯氏喃喃一语,却拱了一屋子人的心绪。 先前没有杨氏,陈氏执掌苏府中馈,这让二房没半点寄人蓠下的感觉。一旦陈氏手里的中馈交付出去,二房在苏府的日子定会过得如履薄冰。 谁愿意过这种谨小慎微的日子? 没人会愿意! 苏怀礼一拍膝盖腾一下站起来,对着苏宗明道:“阿爹,干脆咱们干一票大的,与大房分开过算了。” 听着儿子粗俗的话,苏宗明眼露轻视之色,“什么干一票大的小的,你要去做绑匪?绑谁?你大伯父么?”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苏怀礼忙解释,“眼看母亲手里的管家权要留不住了,若不趁这个时候捞上一笔,等这管家权一交,哪里还有机会?现在大房的海货铺子儿子已经算半个话事人,想从中捞些好处还是可行的,惟一不美的就是咱们往后住哪儿?” 苏宗明很清楚苏怀礼的意思,这可是在京城,不是下河县那种乡下地方。想在好地段买套像样的宅子,没个一两千两是绝对成不了。 陈氏突然灵光一闪,道:“二老爷,这苏府这么大,您看有没有可能从什么地方砌堵墙,与大房隔开呢?” 所以有都看向陈氏,觉得陈氏这个突发奇想简直不要太省事。 “大伯父会愿意吗?”苏怀礼问,冯氏也怀疑。 “这事轮不到他做主,只要你祖母点头即可。”苏宗明脸上的愁眉一下子就散了。 “对对对。”冯氏也出来帮腔,“祖母最是疼公公您的,不然也不会让咱们二房住进苏府来陪她,咱们搬出去住祖母肯定不愿意看到,婆母的提议则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儿子也不用去干什么一票大的小的了,直接跟祖母开口向大房要铺子不就行了?”苏怀礼笑道。 这家人语气徒然变得轻松起来,丝毫没为自己的厚颜无耻感到一丝愧疚。 八月底的一日,汉阳瘟疫境况得到彻底控制,随汉阳刺史折子进宫的还有一个噩耗。 范大夫殁了。 饶是苏瑜早有准备,当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愣了很久。 她坐在庭中,一抹夕阳的光辉从她的脚底移到光洁的额面,将几株白桂花树的花都照成了金色。鼻息里是馥郁的桂花香味儿,像是有宁神之效一般,苏瑜久久都没动弹。 袁嬷嬷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玉柄小团扇轻轻扇着风,“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苏瑜没看袁嬷嬷,仍是望着树上被夕阳照得发亮的桂花,“嬷嬷,范大夫没了,我怎么觉得这消息是假的?” 汉阳刺史来的消息怎么会是假的?袁嬷嬷叹了口气,“范大夫是个好人,就这样没了,真是可惜。” 苏瑜这才看了一眼袁嬷嬷,纠正她的说法,“他不是‘就这样没了’,他是为救被瘟疫侵染的无数百姓,他是大唐的功臣,是应该名垂千古的人。” 很久没见苏瑜如此认真跟她说过话,袁嬷嬷也意识到自己的轻飘飘的话对范大夫而言有些失礼。她微微点点头,“姑娘说得对,范大夫这一去,也不知他的儿子有没有好好承袭他的衣钵。” 苏瑜默了好一会儿,一阵凉风袭来,吹动她额前细发乱舞,“等到小范大夫回京,替范大夫举行葬礼时,让蝶依替我去给范大夫上柱香吧。” “说到蝶依,这丫头整个下午不见她踪影了,姑娘可是吩咐她去办差了?”袁嬷嬷轻声问。 如今京城一片详和,她没什么差使需要蝶依去办的。 天再晚些的时候,蝶依回来了,一脸的气愤。她没立即去见苏瑜,而是先拉着袁嬷嬷走得老远说话。 袁嬷嬷一把甩开她的手,嗔怪,“你这丫头,失踪了一下午,去哪里躲懒了?” “我可没心思躲懒,嬷嬷,不好了,今日东夏国使臣来朝,给陛下敬献了两个绝色美人,现正在宫宴上献舞,我从未见过陛下除了娘娘外对旁的女子感兴趣过,可这两个女子不同,宴殿上有大臣说充满什么异域风情, 陛下居然点头了。” 袁嬷嬷是最担忧苏瑜和皇帝之间感情之事的,此时又见蝶依都是一脸凝重,由不得她不重视起来。 “好好的东夏国送什么美人呐?什么东夏国?我只知有陈国燕国晋国,还有个与北国紧挨着却是死对头的梁国,什么地方又跳出来一个东夏国?” 第960章 两个美人 蝶依知道,于是细细给袁嬷嬷解释,“东夏国与梁国为邻,但只是个人口只有百万的梁国附属国,从前根本上不得台面,这次也不知抽什么风,千里迢迢跑到咱们大唐来奉承示好。一出手就是十万匹布,五万匹马还有珍宝无数,还有两个据说是东夏国最美的美人。” 什么布匹马匹的袁嬷嬷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那两个东夏国美人,“如今娘娘临盆在即,动不得怒,此事先不要让她知道为好。” “我刚离开时,东夏国的使臣正为那两个美人讨封呢,陛下一个封了云妃,赐住景阳宫,一个封了蓉妃,赐住华安宫。” 袁嬷嬷如遭雷劈似的脸色一僵,要不是蝶依手快,她顷刻间便倒下去了。 “嬷嬷,您没事吧。” 袁嬷嬷喘着粗气坐到一旁的栏椅上,脸上还是惊惧,“都封妃了,肯定是要受宠的,这么说来,咱们姑娘今夜要独守空房了。” 她一直害怕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天了么? 一时间蝶依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袁嬷嬷却立即强打精神,“我这就回去照顾姑娘,你挨个把坤宁宫的使役都给我交待清楚,绝不能就此事在姑娘面前泄露半分。” 姑娘那么聪明,就算能瞒住一时,也瞒不住一世啊!可见袁嬷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蝶依实在不忍心继续往她心里倒冰坨子,领命下去办差了。 自从上次贪了凉吃坏了身子,苏瑜就不敢再犯险了,更有袁嬷嬷盯着,也只能瞪着角落里的冰盆解解谗。茶水吃食一律温热,苏瑜现在就盼着肚子里的小祖宗赶紧出来,月子一过她就能享口福了。 吃了一口温热的绿豆汤,看着袁嬷嬷神色异常,她却以为掩饰得很好般走进来。能叫袁嬷嬷这么慌的,事情肯定不小,她没立即发作,只问,“刚才听小宫女说蝶依把你拽走啦,怎么就你回来了,她人呢?” “半下午的时候,老奴吩咐御膳房给姑娘炖了乌鸡汤,怕送来时量大了,姑娘吃了只长肚子,就让她去叮着点儿。”袁嬷嬷故作轻松,心里的弦去绷得紧紧的。 苏瑜才不信呢,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袁嬷嬷正极力隐藏着什么? 能叫她紧张的,这世间只有自己,那么事情肯定与自己有关。吃了小半碗绿豆汤,推给采玉,“嬷嬷,你去找个接生嬷嬷来,今日我这肚子里动得厉害,让她过来替我瞧瞧。” 这可马虎不得,袁嬷嬷应了一声,折身就走了。 苏瑜立即对采玉说,“你去问问蝶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采玉倒是没看出来嬷嬷有什么不妥,也奇怪主子姑娘的反应,“奴婢正要去御膳房,奴婢告退。” 没一会儿,接生嬷嬷匆匆赶来,仔细检查后没出事,袁嬷嬷才放心请人离开。 “还好没事,姑娘可得当心些,这些日子也别出去走动了,实在想活动,就在坤宁宫动动便是,老奴担心走远了,万一有个不妥,受罪的可是姑娘。” 这还不让她出门了,怎么?这坤宁宫外是出了什么事? 采玉领着蝶依撩帘进来,袁嬷嬷一见到蝶依,她并不知道采玉去找蝶依了,于是用眼神问她事情是否都办妥了? 蝶依看了看袁嬷嬷,又看了看苏瑜,又看了看已经知道真相,眼角含泪的采玉,做了个决定。 她跪在苏瑜面前,沉声道:“娘娘,出事了。” 还是蝶依知道她,肯定晓得与其相瞒,不如如实相告。 “蝶依,你胡说什么,哪有出什么事?”袁嬷嬷慌得声音一路拔高,后又意识到不妥,缓缓降下来。 “嬷嬷,我虽跟着姑娘的日子没您长,但好歹也过了这么些年,咱们姑娘几时怕过事?何况只是两个小小的女子,与其瞒着让主子姑娘糊涂,还不若说真话,早有防备。” 一开始,苏瑜以为是不是苏家出了什么事,袁嬷嬷不想她动胎气才刻意隐瞒。而此时蝶依提到‘两个小小的女子’,这让她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意味。只见她眸色一凝,声音也听不出情绪,“什么两个小小的女子?我要防备什么?” 袁嬷嬷见实在瞒不住,也没时间自我痛苦,她几步站到苏瑜面前,跪在她膝畔出声宽慰,“老奴不瞒姑娘,只想姑娘听了蝶依的话千万要抗住了。不为自己,也要为腹中的骨肉啊!” 苏瑜现在只想听真相,不想听袁嬷嬷叨唠,“蝶依,你说。” “今日东夏国使者来朝,为表来访诚意,除却各色礼物之外,还特意进献了两位美人。那两位美人舞技了得,没有不夸的,东夏使臣当即为两位美人讨封,陛下封了云妃和蓉妃,分别赐住在景阳宫和华安宫……。” 越说到最后,蝶依的声音越小,可她的视线一直停在苏瑜的身上,那怕是她身上一星半点的变化,都没能逃过她的观察。 袁嬷嬷离苏瑜最近,她动容的情绪全写在脸上,伸出手来护着苏瑜,似害怕她听到这个消息承受不住会晕倒。 苏瑜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们都出去,我想静静。” 这会子谁敢出去?所以大家都没动。 苏瑜轻声叹道:“都出去吧,我真的想静静。” 这会子谁敢出去?所以大家都没动。 苏瑜轻声叹道:“都出去吧,我真的想静静。” 袁嬷嬷还是不放心,示意蝶依和采玉出去,自己守在苏瑜身边。 苏瑜倒也没将袁嬷嬷赶走,她起身走到窗前,无垠天际处晚霞即将落尽,一轮崭新的月正冉冉上升。 她靠在窗棂上,脑子里飞速的转着。 东夏送来的美人,东夏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送来美人? 那一世,东夏之所以会送来美人,据说是想依靠大唐不被梁国欺负。那时肖禀坤做为大唐相爷,很是真诚的恳求皇帝宣苑务必接受东夏的示好。按他的话说,东夏虽是小国,却是食丰物美,不然也不会受梁国欺负。不仅如此,梁国的死对头北国也想占东夏的便宜,而燕、陈、晋三国多多少少都会北国有关系,东夏是走投无路了才求到大唐跟前。 一番示弱的话说得宣苑同情心大起,一番奉承的话说得宣苑虚荣心爆棚,当即就受了这两个美人,还将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晋王庶长女封为嫡郡主,嫁给已经四十岁的东夏王以示缔结姻亲之好。 第961章 回忆 东夏这两位美人进了后宫,同样被封了妃,只是并非宣祈所封云妃和蓉妃,而是莲妃和婉妃。赐住的宫所也并非是皇帝安排的,而是那时得宠的肖美媛安排的,因为她有协理六宫之权,当时的皇后虽然与肖美媛不对付,但也不想看到东夏进贡的两个美人得宠,所以默认了肖美媛安排的宫所。 具体是那两处宫所,因为隔得太久远,宫里的事除非必要她也没兴趣打探得很清楚,只依稀记得离皇帝宣苑的寝殿很远,远到侍一次寑,宫里的凤鸾春恩车要走大半个时辰才能到皇帝的寝殿。这两位美人不甘离皇帝太远,侍寝时向皇帝吹了枕边风,致使那时已有身孕的肖美媛失了恩宠。 梁子就越结越深。 以致于有一日肖美媛仗着怀有龙嗣,又是贵妃之尊,命人狠狠的教训了两个美人。她自己更是恶人先告状,到皇帝宣苑面前哭诉这两个美人如何的对她不敬,害得她险些失了龙子。宣苑子嗣单薄,他虽冷落肖美媛,却并未真的不将她放在心上,毕竟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 两位美人被禁了足,宫里太平了几个月。 到了年根下,其中一位美人怀有身孕,孕相并未太过显现时,居然有御医断定她腹中之子是男胎,且富贵无极可主天下。皇帝兴奋之余,当即就将美人的位分抬得与肖美媛一样高。可是美人并未得意多久,就莫名一尸两命浮在湖面上,惊悚了整个皇宫。 皇帝和梁太后下令彻查此事,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紧接皇后被传出夜夜做恶梦,只敢白天睡觉,还睡不安稳。 宫里传言是厉鬼索命,什么厉鬼?众人讳莫如深。 次年四月,肖美媛产下一女。 六月,皇后病亡。 十月,美人产下皇子。 十一月中旬,皇帝遭遇了一场刺杀,凶手正是将将产子的美人。 刺杀未遂,宣苑震怒,对美人严刑拷打。美人最后受刑不过,供出幕后主使……摄政王宣祈。 那时民间传遍了,说是摄政王为图谋帝位,不惜与东夏国暗中结盟,利用美人欲伤皇帝性命。皇帝天命所归,自有紫气护体才免遭戕害。而摄政王罪不可赦,该斩。 朝廷自然又立成两派,一派力保摄政王,一派力斩摄政王。 最后,也不知怎么弄的这件事争辩的三年左右也没个定论,而三年后的某一日,肖美媛亲自到摄政王府去放了一把火……。 因为某些原因,苏瑜受皇命为这两个美人设计新衣,既要在除夕夜宴上不落下乘也不能盖过皇后和肖美媛的风头,她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做到。她还记得因为东夏使臣的到来,沈重霖很高兴,因为他得到东夏例臣两大箱金银珠宝的见面礼,他把这两大箱金银珠宝带进府后,登记造册全记在了苏玫名下。当她得知沈重霖此举时,又是难过了好一阵。 可是现在,东夏又进贡了两个美人,同样被皇帝封了妃。 那一世,宣祈可以说是间接死在这两个女人手里的,难道这一世也逃不开? 就像范大夫一样? 苏瑜不寒而粟,从头到脚都散着凉气。 见苏瑜脸色惨白如雪似霜,袁嬷嬷吓坏了,她搜肠刮肚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可到了嘴边只有两个字,“姑娘……。” “陛下呢?”苏瑜的声音听来有些弱。 “正在宴殿宴请东夏使臣呢。”袁嬷嬷忧心忡忡,脑子也没消停,她在想这会儿找陛下干什么?是不是要兴师问罪?这些年皇帝待她家姑娘如何,众人都看在眼里的,那好得简直就是天下男子的典范。可典范也有当腻的时候,否则怎会一下子封两个妃子? “姑娘,你得冷静下来,陛下待你的感情还是在的,只是你现在怀有身孕,不便侍寝,陛下才封两个妃子,等你孩子一落地,咱们再好好将养身子,届时陛下就还是会眷顾你的。” 袁嬷嬷这番话直听得苏瑜发愣,倏地会意过来站在她的角度,自己这是要失宠的节奏啊!她想跟袁嬷嬷解释自己不是在害怕这个,可那些光怪陆离的想法说出来袁嬷嬷哪里会信? 罢了罢了,袁嬷嬷的担忧在众人眼里才是她正常的反应,那就这样吧。 “嬷嬷你起来吧,陛下大宴来使,想必正喝得兴头上,你替我给他送碗醒酒汤去。” 知道如何挽回男人的心,袁嬷嬷以为苏瑜冷静下来了,领命下去办差。 蝶依进来时看到苏瑜单手揉着太阳穴,是她从未见的疲惫,想着这件事对娘娘打击果然很大。 她轻轻走上前,替她揉起太阳穴。 苏瑜没有阻止,她正在想此次这两上东夏美人进宫,目的会不会与那一世一样?只是那一世从结局上来看主要是冲着宣祈而去的,这一世宣祈当了皇帝,他们又是冲着谁去的? 她记得最清楚的则是摄政王在天下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将质子宣晗送出京城那一幕。 她去了昌胜街收账回来,马车被迫停在巷口,看着只有十一岁的宣晗神色凝重的骑在马上,他空着一只袖,与宣祈并排骑行,目色沉冷的朝前走。那时候她只觉着这个少年的眼神太过冷冽,不像同龄孩子有生气。如今细想,他该是带着何种心绪离开京城的呀。 这一夜,苏瑜睡得很不踏实。 醒来,身边居然没人。 往常宣祈不在时,她没什么好想的,可是今夜,她的心慌得厉害。 吃力的撩开帘帐,守夜的雪娇立即迎上来,“姑娘,要喝水么?” 苏瑜轻轻摇头,青丝因着她的摇头而泄了几缕在胸前,“陛下呢?” 雪娇脸色一僵。 苏瑜看出问题,沉了声色,“去把青蓝叫来。” 雪娇正要转身,苏瑜又叫住她,“等等,罢了,别去,天亮再说吧。” 雪娇复又扶着苏瑜躺下,看到她重新合上眼才松了口气。 蝶依已经来报过了,陛下歇在了云妃宫里。雪娇以为苏瑜让她去喊青蓝复又反悔,是不是生闷气的缘故? 第962章 洞察 实则,苏瑜是担心她把青蓝喊走了,宣祈会有危险。 后半夜,苏瑜也睡得不安稳,天快亮时才睡过去。 晌午时分倒时醒过来了,看着镜中眼下的浮肿,问着替她绾发的采玉,“陛下呢?” 采玉撅着嘴说:“尚未散朝。” 那就是人没事。 自重生以来,苏瑜从未觉着如此有心无力过。她想办的事,她想知道的人,因着占着那一世记忆的便宜,她知道怎么选择,怎么做才是对的。可是这两个东夏送来的美人,几乎不在她的预料当中。她一时间无法掌控他们进宫的真正目的,是受何人指使? 一连两天,宣祈都不曾在坤宁宫露过面。 一时间宫里传遍了独得恩宠的皇后娘娘失宠了,特别是整个坤宁宫的使役们大气都不敢气,更不准低声交谈,否则让袁嬷嬷发现,轻则一顿叱责,重则赶出宫去。 苏瑜因为心中没数,所有的焦虑都在皱紧的眉宇间,她的反应,似乎更坐实了失宠一说。 “能有多美?先前陈国和晋国他们送来的美人不也很美,陛下也没多少青睐,还不是全都给送出宫去配了人,得意什么?”采玉气不过宫里的流言蜚语,气呼呼的嘟囔。 “你也说是送出宫去配了人,可是这次陛下已经在那两个美人那里留了宿,怎么可能再送出宫去配人?”蝶依也不忍泼采玉冷水,但事实如此。“你小点声,生怕主子听不见是不是?” 苏瑜在里间等,等宣祈回来问个问楚,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等会是两天! 从前朝堂上天塌下来都会回坤宁宫来看看的陛下,一下子两天不曾涉足坤宁宫,袁嬷嬷心里五味杂陈,就差把负心汉三个字宣之于口了。 第三日深夜,苏瑜朦胧中觉得床沿蹋下去,她缓缓睁开眼,借着宫中微弱的灯光看清来人。光影投射在他的侧廓上,同他的眸色一样,一如继往的温柔。苏瑜勾起唇角,说了一句,“回来啦。” “嗯。”宣祈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又满目的心疼,“你就这么想么我?瞧瞧我不在的这几日,你怎的就瘦了?” 苏瑜可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想起身坐着,身子又太笨重,导致她一动就觉着累,“扶我起来,我想靠在床头跟你说话。” 宣祈原意没想打扰苏瑜睡觉,可是几日不见,他太想她了。 宫里的那些谣言传得太快,他压根就避不开,真是担心苏瑜也疑心自己变了心,伤到身子可怎么办? 身后塞了两个长枕,扫了一眼窗外薄弱的月光,“什么时辰了?” “天快亮了。” 天快亮,那就是快上朝了。苏瑜正色道:“东夏送来的两个美人,陛下可都消受了?” “阿瑜这是吃味了?”宣祈的声音听来有几分玩世不恭。 “你就当我吃味好了,回答我的问题。” 漆黑的夜里,苏瑜的一双润目晶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河,宣祈一眼望进去,怎么也拔不出来。“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眼看就要到上朝时间,他还有心情和她卖关子,苏瑜有些生气。 宣祈似乎很享受在苏瑜脸上看到吃味的表情,“真话是我与两个美人同屋说了半宿话,然后找了个替身替我与她们成好事,我回了御书房。假话就是如外间传言那样,这两个东夏进贡的美人,很得朕心。” “你为什么要回御书房而不是回坤宁宫?” 苏瑜就是苏瑜,真是一点也瞒不过去。伸手将她垂在耳迹的青丝掖至耳后,没立即答应。 苏瑜则又道:“东夏国是梁国的附属小国,与大唐隔着十万八千里,出现得如此突兀绝非偶然,这背后是谁撺掇的?” “阿瑜,好好将养自己的身子,你就要临盆,这些事有我操心就够了。”宣祈眸色低垂,落在苏瑜隆起的小腹上。 “你对那两个美人有提防之心是好事,但就算是做戏给旁人看,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苏瑜突然长声一叹,现在的她的确不宜操心太多,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肚子突然一阵发紧,她知道这是即将临盆的征兆。 宣祈倾身在苏瑜额间落下一吻,抵着她的额间柔声说:“我知道。” 夜里宣祈来了一趟这事只有守夜的雪娇知道,或许蝶依也知道。 袁嬷嬷愁得嘴角起泡,但见苏瑜还有兴致翻阅话本子,心情更是复杂。 她一边不安她家姑娘自此失宠,一边又觉着她还大着肚子呢,不认命又能如何?何况那两个美人再受宠又怎样?只是个妃妾,太放在眼里就太掉身价了。 袁嬷嬷强迫性自我宽慰一番,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她稳了稳心神站到苏瑜面前,从她手里抽走话本子,“看书伤眼睛,实在无聊就出去走走,接生嬷嬷不是说了么,多走动方便生产。” 生瀚哥儿的时候情况特殊,生这一胎的确是将养得太好,要是不听接生嬷嬷的话,她也真怕遇到不测。 于是袁嬷嬷搀着苏瑜走出坤宁宫,身后跟着蝶依拿着件薄斗篷。 九月的菊花黄得明媚照人,搁哪儿绽着都是金灿灿的一片,特别是菊花的香气与荷花一样有清凉醒神之效,苏瑜喜欢这味道。 主仆三人绕着御花园慢慢挪着步子,空气里传来几分凉意,离湖边近了。 “都是我这肚子大了,懒得动弹,不然这秋高气爽的,碧落庄的果子也不知都熟了多少,吃不完就拿去卖,卖了好给大家伙儿分银子。” 姑娘还有心情惦记着碧落庄那点果子,袁嬷嬷简直无语了,但她又实在不好说什么,便讪讪的笑了笑。 蝶依的确是知道皇帝昨夜后半夜回了坤宁宫的事,娘娘既是有这份闲心,肯定是陛下与她说了什么的缘故。但娘娘没有要说与袁嬷嬷知道的意思,想来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奴婢还是惦念在梧桐山庄的日子,这个时候的河鲜该出了,鱼、虾、蟹都是好东西,我最爱吃二姐做的炸黄鱼,外焦里嬾,哎,说起来我都要流口水了。” 袁嬷嬷瞪了蝶依一眼,嗔恼她平日里看着挺稳重的,怎么这个时候倒没心没肺起来了? 刚要说什么,就听见蝶依指着前面说,“姑娘,看看,那不远处走来的绿衣女子就是云妃。” 第963章 都在演戏 顺着蝶依所指的方向,苏瑜望过去,她也想知道这个云妃是不是那一世她所见的两个美人中的一个。结果还不待她看清楚,云妃徒然驻足回眸,又一粉衣女子寻她回来。 二人站在一起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并肩同行,似乎对御花园的景致感到异常兴奋。 “姑娘,到前边亭子去坐坐吧。”袁嬷嬷小声提醒,她担心苏瑜走了一路,又站了一会儿,会觉得累。 苏瑜的确是累了,搭着袁嬷嬷的手到了前面的八角亭。袁嬷嬷说:“蝶依,去给姑娘拿些茶点来。” “是。” 蝶依走时,将手里的斗篷递给苏瑜。苏瑜随手搭在膝上,又有石桌掩着,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她怀有身孕。 斜对面走来两个妙龄芳华的女子,果真生得是天姿国色,不怪蝶依和袁嬷嬷要为她担心。 那二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亭子里坐着有人,低声交谈一番后婀婀娜娜相携走了过来。 服侍在她们身后的宫婢看着也不像是宫里的老人,虽然穿着宫娥的轻衫薄纱,眉宇间却有几分东夏女子的气息。 “不知这位贵人如何称呼?” 云妃的声音很好听,让苏瑜想到了夜莺。同时她也暗暗悬心,这二人果真跟她那一世所见一模一样。她还记得给云妃量尺寸时,看到她后腰上有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 “你我从未某面,怎知我是贵人而不是宫外之客呢?”示意袁嬷嬷不作声,苏瑜开口。 在云妃和蓉妃眼里的苏瑜,兴许是天太热,她将漆黑如墨的青丝高高绾成随云髻,左右耳迹的小缕青丝同随摆动的还有那支看上去像是不值什么钱的流疏钗,钗头是朵绽放到极致的桃花。她眉眸淡然如风雅的水墨画,唇边浅显的笑意看着很温柔,却让人觉得透着莫名的疏离。她穿着一袭藕色的对襟绣莲花襦裙,坐在那里显得大气而端庄,就是不明白她膝上为何要搭上一条斗篷? 蓉妃上前一步,视线里带着几分轻藐之色,“原来你是宫外进宫来作客的?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家眷?报上名来,我们也好认识认识。” 看着这倨傲的神情,听着这倨傲的声音,袁嬷嬷可不想惯这二人毛病,“我家姑娘就算是宫外来客,也不是你们能高攀得起的,想说话就退后些,你们身上的味道太过雍俗,会熏着我家姑娘。” 云妃脸色当即变垮塌下来,但还是保持着优雅的风度仰起高傲的头,“早就听说你们大唐是礼仪之邦,如今且不说你身份不明,就是连个下人也能对本宫出言不逊,可知大唐有王法,宫里是有宫规的。” 蓉妃闻声,得意的笑了起来。可她却并未在眼前的女子身上看到半分忐忑和不安,相反她的从容和淡定,令她心里莫名打鼓。 蝶依端着茶托走过来,看也没看云妃和蓉妃,直接掠过二人站到亭中。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麻利,将茶盏往苏瑜面前推了推,“采玉说这是早晨新送进宫的雀舌,配上这一碟芙蓉芝麻糖卷,最是好味道。” 说完,蝶依恭敬的侍立在侧。 苏瑜旁若无人的拿起茶盏尝起来。 徒然被冷落的云蓉二妃尴尬得脸色青白,蓉妃率先沉不住气,“本宫是陛下新封的蓉妃,是这宫里的主人,你一个宫外来客,怎敢如此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就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罔上之罪你承受得住吗?” 这帽子可真大,听得蝶依莫名其妙,斜眸看着袁嬷嬷一派淡定,想来这二人还不知道眼前坐着的人是什么身份吧。既然姑娘和袁嬷嬷没有说穿,那她也不必浪费唇舌。 苏瑜轻轻搁下茶盏,又拿起一块芙蓉芝麻糖卷吃起来。这芙蓉芝麻糖卷甜而不腻,味道正好,苏瑜吃完了一块,发现有些芝麻碎落在了膝上的斗篷上,她拿起来轻轻抖了抖,然后递给蝶依,才出声道:“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而站在蓉妃右边的云妃煞时就见到亭中女子隆起的小腹,惊得倏地跪在地上。“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云妃言语未尽时,蓉妃就脸色一变跟着跪下。 在民间做人妾侍的进府都得打听打听当家主母,能进宫来,她身后的人自然没少教她。苏瑜又端起茶盏,听着蓉妃怯弱的声音响起,“臣妾方才出言冒犯,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那一世能干出刺杀这样的壮举之人,又岂会真是脾性莽撞之辈?若云蓉二人此时小心谨慎的面孔不是真的,那就是她二人掩藏得太好。宣祈曾受过这二人的牵连,苏瑜自然不能等闲待之。 “陛下这两日皆由二位妹妹侍候,本宫还未谢过呢?说什么恕罪?快起来吧,要是让人见着你们这样跪我,传到陛下那里,本宫可不好交待。” “臣妾不敢。” “臣妾不敢。” 云蓉二人齐齐道。 “知分寸就好,本宫驭下的大唐后宫就该人人守本分。”虽然云蓉二妃规矩本分的低下头,但苏瑜还是仔细的辩别着二人脸上的变化,话里话外也添了提点之意,“今日念你们初犯,犯上之罪就罢了,若是往后再出现这种恃宠而娇之心,休怪本宫容不下你们。” “臣妾遵命。” “臣妾遵命。” 苏瑜搭着蝶依的手站起身,云蓉二妃往旁边跪了跪,中间分开条路出来,然后就见着藕色的裙据掀起浅浅的涟漪,打二人眼前荡漾而去。 直到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二人才搭着自己宫女的手起身。 只是此时二人面上已是没有先前的怯弱和谨慎,齐齐的望着皇后离去的方向。 云妃冷声道:“这就是咱们进宫前宠冠六宫的皇后娘娘,瞧着是个不好相与的。” 蓉妃也冷声接下话来,“倒是有几分姿色,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雍容,听说是个二嫁女,大唐皇帝真是脑子抽风了娶她。” “能让曾经名扬天下的大唐摄政王娶她,说明她肯定是有几分本事的,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云妃冷静分析,“你说,咱们方才把一个妃妾胆小怕事的戏演得好不好?她可有起疑心?” 第964章 盘算 蓉妃细想了会儿才道:“说不上来,她一直活着咱们的想象中,并未真正的接触过。” “她虽不在咱们的计划里,但主上有交待,这个人咱们不能大意。”云妃目光徒然一凌,迸出些许森冷。 此时已经走远的苏瑜正听着袁嬷嬷苦闷的抱怨。 “……如此对姑娘不敬,姑娘怎地没好好收拾收拾她们,不然每次都恃宠而骄不把姑娘放在眼里,那往后这后宫成什么体统?” 苏瑜不是不想好好收拾她们,而是现在并不是时候。她适才故意示弱放过她们,就是想给云蓉二人制造一种自己并不敢将她们如何的错觉。她们既然是冲着宣祈去的,想来对她的提防越小越好。 “嬷嬷气性怎么这么大?我如今临盆在即,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 袁嬷嬷活了这把岁数,算是人精了,但因为不了解内情,只当苏瑜这话说得憋屈,她很心疼。 走了几步,苏瑜停下喘了几口粗气。 袁嬷嬷担心不已,“走得这么慢,居然也走了那么远,听老奴的话,别再走动了,蝶依,让人抬辇过来接。” 蝶依也害怕,连忙点头离去。 袁嬷嬷则扶着苏瑜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歇息,“这肚子一阵一阵发紧,但是没有规率,说明还不到生产的时候,嬷嬷你别紧张。” 能不紧张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宫里来了两个狐狸精,把持着陛下不回坤宁宫,姑娘心里得多难受啊!有些话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自己说出来会给姑娘添烦恼。 苏瑜也是看出来了,袁嬷嬷因为宣祈封了二妃之事心里很不定,这样可不行,得给她找点事情做好分分神,“嬷嬷,不是说碧落庄有很多新鲜的果子么?你明儿出宫去一趟,给我带回来也让我尝尝。” …… 大唐后宫一直独宠皇后娘娘的陛下突然纳了二妃,朝野上下看着太平,私下却已是闹腾开来了。要知道从前朝中可没少人想着给皇帝的后宫添人口,而皇帝的态度很明确,自从皇后娘娘诞下皇太子之后,也没人敢在此事上故意到皇帝面前找不痛快。 现在纳了妃,是不是算是开了例?各朝臣世家有适龄姑娘的人户已经蠢蠢欲动,甚至已经有在朝堂上具折表述要让皇帝恢复选秀制度以充盈后宫,为皇室延绵子嗣。皇帝只是将此事压下,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拒绝得干脆,这给了无数人充满幻想的机会。 消息在民间传播开来,苏家二房更是像收到什么危机信号。在杨氏嫁进苏家半个月后,陈氏找到机会到徐老夫人面前忧心的哭诉了一场。 “先前陛下那么宠咱们家瑜姐儿,怎么就突然纳了两个妃子?是不是咱们家瑜姐儿脾性不好,惹得陛下不高兴了?阿娘,您可得找个机会进宫去劝劝,让瑜姐儿收敛收敛脾性,现在还只是纳妃这么简单,媳妇真怕瑜姐儿做出什么出阁之事惹陛下厌烦,将她赶出宫来,哪咱们家可怎么办喽?” 徐老夫人对后宅之事尚算清楚,那后宫里的事她哪里知道?听陈氏这样一说,心里焦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我怎么进宫去?我来京城这么久,连宫门口都没去过。” “不然让大嫂嫂进宫去一趟吧,她跟皇后娘娘有交情,跟皇后娘娘说说心里话,也好叫咱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陈氏献计,徐老夫人很是赞同,慌忙让康妈妈去请杨氏,结果杨氏在女学未归,只得交待门房,杨氏回来立即到松龄院去一趟。 陈氏见开场白扯得差不多了,就渐渐将话题往正途上引,“阿娘,眼见着一个月之期就要到了,媳妇手里的管家权也要交还到大嫂嫂手里。” 徐老夫人正揉着太阳穴,交就交吧,她只要享清福就成,哪个媳妇管家都一样。“应该的,你提前准备准备,别真到时候让她两眼一摸黑找不到方向。” 陈氏徒然跪在徐老夫人面前,泪眼婆娑的望着她,“阿娘,这里没外人,媳妇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说与阿娘听。” 徐老夫人这才正色看着陈氏,听着她道:“我们二房在京无所依靠,全由阿娘慈悲才能在京城有个落脚的地方。阿娘,您最宠二老爷,在老家时因着有您庇护二老爷才过得最是风光。可是一到这京城,二房接连家事不利,先是没了姑爷,又有个祸害进门招惹礼哥儿,弄得二房无家可归,我们也是没法子了才依附到大房。阿娘,自打住进这府里,媳妇和二老爷一样,想着绝不对白吃白住大哥哥的,二老爷让礼哥儿到大房的置业里去帮忙,为的是替大哥哥分忧;我接管府里的庶务,管理着府里的一切,也是想替大哥哥的分忧。只有这么做,我们心里才能安乐些。可是现在大哥哥有了大嫂嫂,我再把手里的管家权交出去,我们二房就真要成了吃白食的了。阿娘,我们心里不安呐!” 徐老夫人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在回避这个道理。想着只要杨氏不戳破,她就当看不见。苏家家业这么大,又不是养不起二房一家,何况礼哥儿现在柜在帮忙,也算不得白吃白住。 没想到先捅破这层纸的不是杨氏,而是陈氏自己。 “你有感成心和愧疚心,这很好,有阿娘在,只要我还活着,你们一家就安心在府里住着,我瞧着杨氏也是个孝心的,断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这老太太不上道,完全不往分家方向去想,陈氏只能再做做苦情戏,挤出几滴热泪滚出眼眶,“如此这般,就真显得我们二房没有出息了。二老爷说了,他正值壮年,不想这一生碌碌无为,他也想给阿娘挣脸。只是苦于没有出路的安心的后方,只能郁郁寡欢度日。阿娘,您也想看到二老爷有出息,礼哥儿和您的曾孙子有出息是不是?” 那是当然,徐老夫人想都不想就点头,“怎么,你们是有什么好的主意了么?” 第965章 陈氏的意图 陈氏抹了抹泪,脸上尽是下定决心的表情,可她的语气又显得特别的卑微,“二老爷是有个主意,就看大哥和大嫂嫂肯不肯可怜我们二房了。” 一听‘可怜’二字,徐老夫人的心是软了又软。“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到底怎么说?” “我们想搬出去,但阿娘也知道现在礼哥儿才有长进,实在买不起宅子,玫姐儿也有孝心,可她那宅子根本容不下我们二房这么多人。所以,二老爷的意思,是想在媳妇把管家权交出去后让大老爷同意劈出一方小地方暂容我们二房栖身,再借我们些银子做本钱好做营生,等到礼哥儿成才,二房的经营走上正轨后再从这个家搬出去,阿娘,您说行吗?” 对于陈氏所言的提议,于徐老夫人而言完全不是问题,不就是把苏府再壁个独院出来么,苏府这么大,舍下这个独院也没什么影响。有问题的就是借银子,劈了大房的宅子又借子,脸面上实在过不去。但她有更好的主意,“劈院子这事容易,你大哥哥不会反对的,就是银子你们别借了,他新媳妇刚进门,要是知道你们朝大房伸手,咱们苏家脸面上也不好看。依我看,大房如今那么多置业,就让大老爷挪两个给你们去经营,赚了银子就对半分,也算是他们兄弟一场情谊。” 说这话的徐老夫人没想过亏损的问题,更没想起苏宗明和苏宗耀两兄弟之间实则情谊淡得很,她的这个主意完全就是让二房占尽了便宜。 陈氏自然心下喜不自胜,感激万分的看向徐老夫人,“万事有阿娘做主,媳妇在此替二老爷给您磕头了。” 看着陈氏咚咚的磕着响头,徐老夫人赶紧让她起来,“赶紧起来吧。” 陈氏得了许诺,却要极力掩饰内心的激动,着实辛苦。 晚膳前杨氏从女学赶了回来,苏宗耀特意去接的她,夫妻两人一进门,就听门房说松龄院留了话,让回来就去一趟。 途中苏宗耀眉头紧锁,杨氏笑问,“看你很紧张的样子,是觉得松龄院有什么不好的事等着咱们吗?” 苏宗耀心沉得厉害,几乎每次到松龄院,他都会面临着不好的事,久而久之,他对松龄院有了本能的抵触。但这些话不能对妻子讲,怕她笑话,“我只是在想已到饭点,怕你会饿。要不你先回房去,吃点东西再过来,我先到阿娘那里去请安。” “你忘了,房门说婆母想见的人是我,你是陪我去的,你这样一安排,不就成了婆母想见的人是你了?”杨氏感动苏宗耀的体贴。 苏宗耀尴尬的笑了笑。 一到松龄院,康妈妈迎了出来,先是请了安,“见过大老爷大夫人。” 杨氏很客气的抬手虚扶,“康妈妈,您是服侍婆母的,见着我们不必如此多礼。” 康妈妈很愿意与新进府的大夫人说话,她说话既好听,人也是客气讲礼的,不像从前的何氏,总是仰着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怪大老爷中意现在的大夫人。 “老夫人刚用过晚膳,正等着大夫人呢,快里面请。” 康妈妈撩帘,夫妻二人一进去,就见女使们在收拾膳桌,徐老夫人则歪在榻上吃茶,见到夫妻二人来了,轻轻将茶盏搁下,笑道:“总算是回来啦。” 苏宗耀作了揖。 杨氏行了曲膝礼。 坐毕后,杨氏问,“阿娘,着急让媳妇来不知有什么事?” 晚膳徐老夫人用得不好,主要是担心陈氏提到的宫里的事,此时听闻杨氏提及,不由得脸上笑意骤减,嘴角也压得平平的,“因为宫里瑜姐儿的事。”从前苏府的人提到苏瑜只会说宫里的贵人,或者皇后娘娘,可是现在觉得她失了宠,嘴里也没那么规矩和严谨了。 而杨氏一听到‘瑜姐儿’三个字,脸色微变,心道这老太太未免有失规矩,再是你的孙女,进了宫就是天家的人,是天家的人,任谁也不能再提贵人在娘家的名或字。“皇后娘娘怎么了?” “怎么你没听说么?事情明明都传得沸沸扬扬,闹了好些日子了。”徐老夫人有些难以置信,据她所知,杨氏不该是苏瑜关系不错么? “阿娘说的可是陛下纳了东夏进贡的女子为后妃之事?”苏宗耀情绪不佳的提了一句。 徐老夫人点点头,目光却是落在杨氏身上。 杨氏依旧温温的笑道:“这事媳妇是知道的,这是陛下要纳妃,皇后娘娘也是做不得主的。” “坏就坏在她做不得主。”徐老夫人长叹一声,目光望出去,所及之处全是唏嘘,“要是她做得了主,说明她在陛下心里还有分量,现在做不得主了,肯定是她什么地方惹得陛下不满意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老太太想太多了吧,杨氏说:“您定是误会了,东夏进贡的美人陛下纳了妃,这算也政治联姻,与皇后娘娘有什么相干?” 徐老夫人却并不这么想,她将目光收回,又落在杨氏身上,更颇有几分语得心长的味道,“瑜姐儿是个二嫁女,陛下都宠得她后宫只有她一人,我就不相信旁人不想往后宫送人,可在陛下纳这二妃之前,宫里可是瑜姐儿一枝独秀啊!这才是她做得了主的时候,现在陛下纳了二妃,肯定是她做不得主了,这就表明她失宠了。唉……,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这个瑜姐儿啊,脾性素来不好,当年在娘家时就对我这个祖母不行孝道,嫁了人后也不孝敬公婆,被人休出了门。好不容易撞了大运,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居然不知珍惜还要惹陛下不快,给了陛下纳妃的机会,你说她在想什么呀?” 苏宗耀把拳头握紧了,他不想听到阿娘如此轻视的评价苏瑜。 眸角的余光扫到苏宗耀的反应,杨氏也克制着内心的不愉,问,“阿娘,您叫媳妇过来,可是有事要交待?” 第966章 得寸进尺 “对对对。”徐老夫人把自己从沉浸的过往里拔出来,言道:“我知道你与瑜姐儿有几分情份,不然她也不会愿意你到女学去做女夫子,我就想你进宫去看看她,问问她是怎么惹得陛下不高兴的?要知道这个纳妃的先例一开,往后的后宫肯定就要热闹起来了,哪里还能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咱们要是知道她惹不高兴的原因,你就好好劝劝她,赶紧让陛下回心转意,保住自己的后位是正经。” 对于徐老夫人的话,杨氏嗤之以鼻。知道徐老夫人叫自己过来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事后,满心以为她关注的重点会是皇后娘娘有没有因为陛下纳妃而受委屈,特别是如今她即将临盆的情况下。没想到徐老夫人关注的重点是如此的狭隘,如此的自私。 可她又不能反驳,更不怪坐在身边的夫君拳头紧握,想来他也为皇后娘娘憋屈得辛苦吧。 “那我一会儿派人赶在宫里下钥前往宫里递张贴子,明天进宫去探探皇后娘娘。” 徐老夫人很满意杨氏的听话和醒目,甚至好心的提醒,“如今你身份不懂,该说的话要说,不该说的话也提得,总之咱们都是为她好,你说是不是?” “是。”杨氏从善如流,且同时生了去意,“那媳妇现在就回屋写贴子。” 徐夫人却道:“不急,正好耀哥儿你也在,还有桩事要跟你们两夫妻说一声。” 才抬了屁股的夫妻二人又坐了回去。 这次徐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苏宗耀的身上,想到自己先前答应陈氏答应得好好的,可发现真正面对大儿子时,突然有些不好开口。又想到二房在府里的尴尬情况,想着今日若不是明哥儿拉不下来脸,肯定也不会让陈氏来转述他的意思。 “是这么回事,老大媳妇进门也快一个月了,之前说好老二媳妇要在老大媳妇进门一个月的时候交管家权。我是想着这管家权一交,二房一家在府里白吃白住实在不成体统,就想了个主意,也不知你答不答应。” 徐老夫人说的是‘你’,这个字不包括杨氏在内,显而意见她虽然在这番话里提到了杨氏,但却不打算考虑杨氏的意愿和意见。杨氏又不蠢,瞬间意识到二房肯定有人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些什么,不然老太太是不会主动提及打破目前的平静。 “阿娘请说。”苏宗耀拎紧了心,面上却是一派平静的看向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直言道:“这苏府这么大,咱们一家子也住不过来,不若就劈出一处独院给他们一家子住,也省得他们出去别居,不在我跟前,我放心不下,老大,你意下如何?” 苏宗耀和杨氏相视一眼,皆没听明白徐老夫人的意思,苏宗耀问,“阿娘,儿子没明白,您说劈出一处独院,是怎么个劈法?” “二房一家现在住的地方都在一个方向,我的意思就把花园边上的那处矮墙给砌起来,那边就给了二房,他们也不往咱们这边进出,直接在院子另一边开一扇门。” 这是要把如今的苏府一分为二啊!!! 苏宗耀听完脸色当下就不好了,杨氏也震愕这老太太居然能出这么个馊主意,不,这主意不是徐老夫人提的,是二房那边撺掇的。 “阿娘,这府邸是皇后娘娘赐的,这样劈出去一半不好吧。” 徐老夫人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更担心她在陈氏那里答应得好好的,要是苏宗耀不答应会掉她脸面,于是沉了脸,“有什么好与不好,宫里陛下享受着齐人之福,瑜姐儿自身难保呢,哪儿有空操心咱们家里的事?你只说答应不答应?” 苏宗耀一时沉默。 这落在徐老夫人眼里就是不答应。 她急了,“不是我说你,耀哥儿啊,你现在对你弟弟是越来越没人情味儿了,他与你们分开过,不也是想着不给你们添麻烦嘛,你有什么好为难?” 杨氏要不是定力够好,简直就要被老太太这番话给气乐了。 而苏宗耀是肯定不能答应这么无理的要求,待他酝酿好情绪要开口,杨氏却从他的反应里看出他的决定而先他出声,“阿娘别恼,别气坏了身子。都是一家人,诚如阿娘所言,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夫君,你就答应了吧。” 徐老夫人之所以不问杨氏,就是担心她不答应,或者在这件事情搅局。没想到她不仅答应了,还帮着劝起了老大。 苏宗耀眉头皱成一条线,盯着杨氏。 杨氏却紧紧的握了握他的手,笑道:“答应了吧,手心手背都是肉,别叫阿娘为难。” 徐老夫人差点就要扑过去,抓着杨氏的手动容的喊‘我的好媳妇’。 苏宗耀不答应,原因之一是这宅子的确是苏瑜所选,其次,杨氏如今是苏府明正言顺的当家主母,若将这宅子如老太太所言那般劈出去一半,岂不是太委屈杨氏了? 可是杨氏又在无言的告诉他,让他把这件事答应下来。 一时间,苏宗耀吃不准杨氏的用意,更心疼她会不会是委曲求全。 “好。” 得了大儿子一个‘好’字,徐老夫人一颗高悬的心终于是落下,继而又谈起了另一桩事,“你既是答应了,就好人做到底。解决了二房住的问题,吃穿用度你这做哥哥的也不能不管。大房如今那么多置业,你就当帮称你弟弟一下,让他和礼哥儿以人入股,给他们几间铺子去打理 ,赚了钱平分如何?” 这简直是得寸进尺,苏宗耀脸色倏地站起来,怒视着徐老夫人,“阿娘,宅子我给他,您还想我把铺子给他几间,您怎么不说让我把整个苏家都给二房呢?” 大房没有子嗣,将来苏家还真就是二房的。徐老夫人没敢将这话宣之于口,只道:“大房原就有十来间铺子,你媳妇的嫁妆又带来不少铺子,你全都握在手里干什么?有你弟弟和侄儿替你操心你还乐得轻闲,这有什么不好呢?又不是真给他们。” 苏宗耀简直要被气晕了。 第967章 苏宗耀的顶撞 而杨氏此时对二房的无耻企图简直叹为观止。 “阿娘,有这些铺子难道是我的错吗?二房没有我就该给吗?”苏宗耀极力抑忍着怒火,不想让妻子看到她暴发的样子。“你说你心疼二房无家可归,就让他们一家子住了进来;你说盼姐儿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让陈氏帮着她管家,结果管家权全落到了陈氏手里;你说礼哥儿无所事事,想让他有所长进,于是就将他安排进了海货铺子里做事;这一桩桩,一件件,我这做哥哥的算是仁至义尽了吧,如今不仅想将想我的宅子分给他们一半,还想把大房的置业分过去。这是什么,空手套白狼啊!” 介于苏宗耀把二房一家说得如此无耻,徐老夫人有些接受不了。她想不明白大房有,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亲兄弟不就该相互帮助么?为何老大要这么大反应?“耀哥儿,明哥儿可是你亲弟弟。大房未发迹时,在老家你弟弟可没少照顾你,如今不过是到了你该回报他的时候,你非得如此忘恩负义么?” 这话简直像把刀直接插进苏宗耀的心里,“他照顾我?他照顾我什么了?”苏宗耀站起身,也顾不得杨氏在身边看着,他要分辩清楚,不然杨氏还真会以为他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家里的中馈是陈氏把持着,逢年过节有什么好东西给我们大房留过?不都是二房挑后剩下的吗?且不说瑜姐儿和玫姐儿在阿娘您面前受的疼爱不一样,就连盼姐儿和怜姐儿您不也一样不温不火的冷落着吗?她们可是您逼着我娶的媳妇生的孩子,怎么还不能做到与玫姐儿一视同仁呢?” 徐老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眼神也左右闪躲不敢直视大儿子。 “老二的确经常请我出面招呼朋友,可他是真心想把我介绍出去吗?他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想让我羡慕他能结实到高朋贵友,更把我当作跳梁小丑一样呼来唤去的,阿娘,我是他兄长啊,不是他身边的使役,他干嘛非得要次次打我这大哥的脸呢?” 这些事徐老夫人是知情的,她也觉得有些下老大的脸面。但她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在苏宗明面前提了提,苏宗明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该怎么糟践这个大哥还是怎么糟践,他只在乎这个大哥的无用,能带给他多少虚荣感,哪里顾了什么兄弟情谊? 徐老夫人被咽得脸色铁青,原以为他就算心中不满,也不敢公然顶撞,如今这副豁出去的模样,还真让她为难起来。她徒然捂住胸口,气长一口短一口的吞吐,这可吓坏了康妈妈。 “老夫人,您消消气,大老爷,快少说两句吧。” 杨氏也赶紧上前查看情况,一边吩咐康妈妈,“康妈妈,你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给阿娘看看。” “哎哎。” 康妈妈叠声出去后,杨氏又对苏宗耀道:“夫君,阿娘说得没错,都是一家子骨肉,分什么彼此。咱们日子还得往前看,你老想着过去发生的事做什么?”然而又转过头柔声安慰老太太,“阿娘您别恼,大老爷还不曾用晚膳呢,定是饿糊涂了,才出言顶撞,忤逆上亲。媳妇替他答应了,只是要给哪几间铺子给二房人力入股,这我们得回去商量一下。” 苏宗耀也担心自己的冲动真将徐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来,极力把自己胸中燃得极旺的怒火给压下去。 听了杨氏的话,徐老夫人还是有些不信,她喘着粗气看向苏宗耀,见他默不作声,知道这事算是成了。她便握着杨氏的手,心里想着这个媳妇简直就是为她娶的,不然怎会如此周到贴心?“我的好媳妇,还是你懂事。” 松龄院发生的事没用多久就传到了紫檀院中。 苏宗明,陈氏以及苏怀礼三人都激动不已,虽然过程不顺利,到底是达到了目的。 从前苏宗明对肖想大房置业时还有所含蓄,现在或许是脸皮已经练出来了,装都不想装了。 苏怀礼阴测测地笑道:“我就知道大伯父肯定会舍不得,没想到这大伯母竟是个通透人儿。” “你懂什么?”陈氏白了他一眼,话里泛着酸和讽,“就属她是精明的,你大伯父与你祖母吵得那样厉害,她既能按住你大伯父不再继续发作,应了此事又讨了你祖母的好,从今往后你祖母那里更会高看她几眼了。” “行了。”苏宗明抬起头斜了陈氏一眼,“这有什么好在乎的?” 陈氏张了张嘴,却硬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妯娌间的弯弯绕绕,她没好意思说。 苏怀礼却忽然一派老成的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高兴的,说得好听共享铺子收益,到底不是自己家的。阿娘你把这大伯母说得这样精明,那往后大房的那些置业是不是真会落到那个外姓人手里呀?” 陈氏也跟着叹了口气,“千方百计阻计你大伯父娶亲,到底月老不忍他打一辈子光棍,又替他安排了这么一桩好亲事,把咱们原先的计划全都打乱了。提议砌墙分院,除了暂避锋芒,有了那堵墙,有些事咱们也好自己计较。不过有你祖母在,她还是偏向咱们二房的,现在惟一担心的就是你大伯母到底年岁不大,万一她怀了子嗣,那大房的置业,咱们是别再肖想了。” 苏怀礼蹭地一下站起来,又焉焉的坐了回去,只要不是给那个外姓人,他也没办法。 “肖想不到就退而求其次吧,有了几间铺子的收益,咱们没吃亏。”天知道说出这句话苏宗明有多肉痛,要是礼哥儿继承了大房的置业,那二房接下来的十辈子都不用为吃穿发愁。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杨氏生不出来孩子,他淡淡的扫了一眼陈氏,“大嫂嫂有没有子嗣关键还在大哥哥,你现在手里的管家权到底是没交出去,仔细给厨院的人提醒提醒,让他们在饮食上把大哥哥服侍好了。” 与苏宗明做了一辈子夫妻,陈氏哪有不知道丈夫想法的时候?他扫过来的目光极淡,这淡中却透着让她惊惧的残忍和凶狠。“你说得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968章 杨氏的盘算 二房又一轮的算计开始了,苏宗明夫妻则刚回到瑞福院。 大夫已经给徐老夫人诊过脉,开了些静心养神的温补药,夫妻二人这才放心离开松龄院。苏宗耀憋了一路的话,回到屋关上门,立即折身质问杨氏,“如此无理的要求,你怎能答应?对于一房我是一次次的退让,看在阿娘的份上我是一次次的妥协,他们就像个无底洞,你根本就填不满。今日能撺掇阿娘分院要铺子,明日还不知道会撺掇阿娘问我要什么?” 此时的杨氏已经十分理解为何丈夫在去松龄院的途中一脸的愁容,有这么个贪得无厌的一房兄弟,还有个拎不清的母亲,任谁都会头痛心痛。而在先前老太太的叙述中,杨氏也感到二房如此鲜廉寡耻,盘算的肯定不止几间铺子那么容易。由此一个可怕又难以置信的猜测油然而升,看向丈夫的目光带了几分同情。 “夫君,别激动。”她轻轻拉起他的手,声音轻柔,“此事若是二房亲自向你提及,你大可以有气撒气,有火发火,但这事是借阿娘的口说出来的,纵然他们撺掇阿娘这事做得很不地道,可你也该清楚,正因为他们不敢向你直接提,才让阿娘做这个中间人。二房目的不单纯,阿娘未必就不知情,她只是知道我嫁进苏府成了真正的当家主母,二房交出管家权就是真正的寄人蓠下,她选择性的忽视咱们大房的感受,一味偏袒二房,也是不想二房过得不如咱们大房。” “二房喝着大房的血,二房是舒坦了,阿娘怎么就不想想……。” “她要想就不会让二房给撺掇了。”打断苏宗耀的话,杨氏极力的安抚着他,“我知道此事咱们大房是很受委屈,可从阿娘嘴里说出来就是阿娘的意思,咱们再委屈也不能顶撞忤逆阿娘啊!否则传扬出去,只会让外头笑话咱们家事不力,根本不会考虑咱们委屈不委屈。” 杨氏说得字字在理,但苏宗耀就是觉得很憋屈。他紧紧的抱着杨氏,声音凄楚,“对不起,让你跟着我见到这些不该见的东西。” 杨氏反过来安慰他,“我们是夫妻,而且这也不是不该见的东西,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夫妻二人正相互治愈,外头响起小媛的声音。 “老爷,夫人,盼姑娘和公子爷过来了。” 苏宗耀在松龄院与老太太顶撞一场,府里上上下下肯定都传遍了。到底苏盼会和梵哥儿一起过来,倒叫杨氏生了几分好奇。 夫妻二人收拾好情绪见小辈,端坐在椅子上。 苏盼和于希梵进来,一个作揖一个行礼。 “父亲,母亲。” 这声是于希梵喊的,苏盼则很焦虑和不高兴,“阿爹,大夫人,听说二房想砌院?还想从大房要过去几间铺子共同营生?” 杨氏没作声,苏宗耀点头,“正是。” “那怎么成?二房要不脸也该有个限度,是不是太欺负人了,祖母是糊涂了吗?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日子都是谁给的吗?” “盼姐儿。”苏宗耀提了提声,“祖母是长辈,你再气恼也不能这样议论。” 苏盼委屈的抿着唇,眼角红红的。 杨氏道:“老爷,妾身有些饿了,你去让人传膳吧,我与盼姐儿说几句话。” 这是有意将他支开呢,苏宗耀默了默,还是起身出去了。 杨氏起身拉起苏盼坐下,又示意梵哥儿坐,笑道:“你们姐弟俩怎么凑在一起了?” 于希梵不好意思的挠挠后颈窝,苏盼说:“在路上碰见的,知道他也是来找瑞福院,就一起过来了。” 杨氏就问他,“你也听说松龄院的事了?” 于希梵点点头,“我担心父亲母亲,就过来看看。” “这憋屈受大了。”苏盼不满的踢凳子,然后质问杨氏,“我还听说阿爹不答应,都是你答应的。” 杨氏没立即应苏盼的话,而是对于希梵说,“你去找你父亲,陪他说说话。” 于希梵没有任何疑问,起身就走。 待到屋里只有杨氏和苏盼,杨氏才道:“我若不替你父亲答应,他就要被扣上一顶大不孝的罪名,要是你祖母再受二房的撺掇告到官府去,那苏家的脸面就丢大了。” 仔细一想真是这个理儿,可想通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二房就是吸血虫,专吸大房的血。本以为能抓到二婶母的把柄,让她乖乖把管家权交出来,没想到把柄没抓到,还让她放了个大招。大夫人,真要给他们铺子,就挑两间经营最差的。” 杨夫人却笑着摇了摇头,“不能给最差的,要给最好的。” 这么败家?苏盼警惕的看向杨氏,“大夫人,你……。” “前段时间你跟衡哥把亲事定了,我虽不是你亲生阿娘,却也要开始为你准备嫁妆。我想过了,京城旺铺中,就把海货铺子,一间茶肆,还有两间当铺添进你的嫁妆里。” “这……这跟二房有什么关系?”苏盼疑惑的看着杨氏。 杨氏则附身到她耳畔,一阵轻言细语后,苏盼脸上立即出现豁然开朗。 “太好了,难怪大夫人要答应这么憋屈的事,原来是早有成算。”苏盼一想到二房即将到来的下场,心里就一阵一阵的痛快,“只盼着届时祖母不要再糊涂,牺牲大房的利益去补二房那个无底洞。” “只不过此事你知我知便罢,不要让你父亲知道了。”杨氏说。 “为何?您是怕我父亲会给二房通风报信么?怎么可能?”苏盼问。 原因肯定不是苏盼所疑猜的那样,但事实也不能够告诉苏盼,只能说:“这件事的最终目的还是想让二房对大房不要再有非分之想,只要能安分守己,到是可以依靠大房荣华一辈子。盼姐儿,你父亲是个善良的人,真的让二房流落街头这种事,他肯定做不出来。” 苏盼只知道从她懂事起,他的父亲就一直是个软性子,否则也不会事事被她阿娘拿捏。 第969章 找茬儿 离开瑞福院,苏盼徒然在连廊里驻步,她回身望着瑞福院的方向。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水仙,你说这新进门的大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水仙低头默了默,然后说:“奴婢也不知道大夫人是什么人,只觉得她很厉害。” 很厉害?苏盼看向她,“怎么说?” 水仙思忖着话,小心冀冀道:“从前先夫人在时,可不会如此讨老太太高兴。” 不仅如此,连阿爹都被她收得服服帖帖的。再于她而言,作为继母,也并未随意打发了她的婚事,给她挑选的郎君人选也是一等一的良人。因为阿娘那时走得仓促,根本没怎么讨论过她的嫁妆做作安排。而二房一家进府后,陈氏再一掌家,对于嫁妆这事她的心跟石头似的,又重又沉。 委实而言,杨氏如此为她打算,她还是很感动的。 又想着这是苏瑜看中的人,定然是有些手段的。 翌日,坤宁宫。 苏瑜坐在镜前绾发,看着镜中的云鬓青丝,她叹道:“要不是这天儿还有些热,散着就散着吧,绾它做什么,费事得很。” 采玉笑道:“姑娘直管坐着都嫌麻烦,那奴婢侍候姑娘岂不累死?” “呸呸呸……。”袁嬷嬷一进就就啐了好几口,“大清早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皇帝偶尔会回坤宁宫看看,夜里不是歇在云妃处就是蓉妃处,袁嬷嬷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存着很大意见。 知道袁嬷嬷这段时日脾气不好,坤宁宫的使役们干活儿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采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是奴婢说错了,奴婢掌嘴。” 说完,往自己脸上像模像样的打了一嘴巴子。 袁嬷嬷也没不依不饶,瞪了她一眼,“我来给姑娘绾发,你去看看陛下下朝没有,要不要回坤宁宫用早膳。” 采玉将篦梳交到袁嬷嬷手里,曲膝走出去。 看着镜中袁嬷嬷苦大仇深的表情,苏瑜真想告诉他,其实皇帝夜夜都回坤宁宫,她实在是多虑了。偏偏又不能说,现在坤宁宫不知情的人越多越好,表现越真实,越不会让人怀疑。 “晌午苏杨氏要进宫给姑娘请安,这不是她与大老爷成婚后头一回进宫,按例姑娘是要放赏的。”袁嬷嬷接过采玉的手,为苏瑜绾了一个堕马髻,又在发间别了一朵珍珠花,插了一支桃花流疏钗。镜中的姑娘已退却少女的娇姿,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不变的是依然很美。 “我也不知道要赏些什么,你去张罗吧。” 苏瑜心里知道宣祈是不会回来用早膳的,所以趁着袁嬷嬷却张罗给苏杨氏的赏赐时,自己宣人呈了早膳,用了起来。 袁嬷嬷回来有些恼她,“怎么不等等陛下?” 苏瑜扬起笑脸,“他若回来就再准备,从前不也这样做过么?怎的现在就不成了?” 蝶依进来说,“娘娘,云妃和蓉妃来给您请安了。” 苏瑜身子月份大了,时常不舒坦,免了嫔妃每日的请安,但初一十五例外。今日云蓉二妃齐来,才想起又是个十五了。 少顷,云妃穿着一身碧翠色百花流仙裙,身姿婀娜走进来,她的颜容艳若芳菲季节的桃李,唇边掀起的笑看似恭敬,还是让苏瑜捕捉到几分得意和挑衅。 蓉妃落后云妃一步,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挑金丝对襟襦裙,比起云妃的漂亮脸蛋,其实蓉妃更甚一筹,只可惜蓉妃性子没云妃稳,高兴和不高兴,多多少少都写在脸上。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瑜歪在绣榻上,手里抱着个枕头,懒懒的道:“都起来吧,蝶依,看座,奉茶。” “是,娘娘。” 等到二妃落坐,听着云蓉动听的声音响起,“半月不见,皇后娘娘的脸上看不去不大好,可有请御医来瞧过?” 怀孕后期的人,身体有诸多不适,苏瑜的脚其实都肿了。 袁嬷嬷不高兴听到这话,声音不冷不热道:“云妃娘娘,皇后娘娘之所以会脸色不好,完全是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您未曾怀过身孕,自然无法体会到这份辛苦。” 这个袁嬷嬷,话里怎么带着刺?苏瑜无奈的瞟了她一眼,然后对脸色微僵的云妃道:“陛下近来雨露均沾,相信二位妹妹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所体会。” 说到这里,云妃稳重地笑了笑,蓉妃却是扑哧一笑,“说起来怀孕是辛苦,但臣妾们侍候陛下也辛苦。”说着,蓉妃特意用手里的丝巾扇扇风,脖子一伸,让所有人都看见了她脖子上像花瓣一样的暖昧红印,“臣妾还羡慕皇后娘娘呢,能躲懒不必侍候陛下。” 若是旁人举止轻佻,定是丑态百出庸俗不堪,但蓉妃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她刻意做作的表现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她下作,反而让人觉得妩媚多情,赏心赏目。 云妃唇畔的笑恰到好处的看着苏瑜,似乎想将苏瑜所有的表情都记进脑里。 袁嬷嬷却像是只要被煮熟的螃蟹,一张老脸憋得绯红。 苏瑜见状忙将她支开,“嬷嬷,估摸着苏杨氏就要进宫了,你去宫门口替我迎迎她。” 袁嬷嬷气呼呼的走了。 “苏杨氏?皇后娘娘今日有客么?”云妃作势无意问。 苏瑜点点头,“本宫娘家人。” “臣妾听闻国丈老爷新娶了续弦,莫非就是这个苏杨氏?” 蓉妃一开口,总有人想煽她两巴掌的欲望。苏瑜一派淡定从容的看过去,又轻轻点了点头。 蓉妃徒然带着惋惜的口吻开口道:“听闻这个苏杨氏是个二嫁女,国丈老爷应该找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才是,她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得上国丈老爷?还带着一个儿子,再嫁竟能嫁给国丈老爷做续弦,真是天大的好福气。” 这是转着弯骂她不是清白的姑娘呢!苏瑜静静的看着蓉妃,岿然不动的雍容笑意就一片完美无暇的百合花衣,“说起来苏杨氏也是个命苦的,先前丈夫早逝,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不受宠的儿子在婆家艰难度日。好在她娘家可依靠,这才得了能与我苏门结亲的机会。这是缘分,是上天的安排,的确是好福气呢。” 意料中恼羞成怒的情况并未发生,蓉妃悄悄的瞥向云妃,到底是她刺激得不够?还是这皇后娘娘脸皮忒厚? 第970章 自取其辱 第971章 会意杨夫人的意 第972章 产女 第973章 活得谨慎的文氏 第974章 文氏的发现 第975章 迎春有喜 第976章 宋鑫默认抬姨娘 第977章 余氏也会护短 第978章 决择 第979章 暗中较量 第980章 自以为是 第981章 陈氏的心计 第982章 彻底寒透了心 第983章 去看文姨娘 第984章 交易始末 第985章 嬷嬷最后的心愿 第986章 离别 第987章 杨氏有孕 第988章 年礼 第989章 二妃吃闭门羹 第990章 袁嬷嬷威武 第991章 东夏国的目的 第992章 谁更计高 第993章 好戏开始 第994章 花招 第995章 捉奸在雅间儿 第996章 好戏连台 第997章 对恃 第998章 再连台 第999章 再再连台 第1000章 不认 第1001章 陈氏的大招 第1002章 欲加之罪 第1003章 被二房的恶毒给震惊到 第1004章 自寻死路 第1005章 文姨娘殁了 第1006章 二房安家 第1007章 上不得台面的真面目 第1008章 元宵节灯会 第1009章 胆颤心惊 第1010章 针对性的刺杀 第1011章 第一次杀人的宣晗 第1012章 坐立难安 第1013章 掏底 第1014章 要求 第1015章 宽慰 第1016章 坏事传千里 第1017章 杨氏的妥贴安排 第1018章 不中听的话 第1019章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1020章 胡搅蛮缠 第1021章 被满府嫌弃的苏怜 第1022章 食言 第1023章 真相 第1024章 别有用心的春宴 第1025章 引怜入瓮 第1026章 险恶用心 第1027章 魔掌 第1028章 计谋得逞 第1029章 计谋得逞2 第1030章 康妈妈细述经过 第1031章 陈氏兴灾乐祸 第1032章 苏宗耀的痛心疾首 第1033章 要不要去国公府领人 第1034章 意外 第1035章 唇枪舌剑 第1036章 苏怜的祈求 第1037章 祸事转场 第1038章 考量 第1039章 瞒是瞒不住的 第1040章 刺激苏怜 第1041章 苏瑜的盘算 第1042章 游说 第1043章 好戏又开锣 第1044章 被盅惑的女伎 第1045章 引诱 第1046章 断了的琴弦 第1047章 下药 第1048章 入套 第1049章 是误会么 第1050章 失常的举止 第1051章 开始质疑 第1052章 悔不当初 第1053章 哗然真相 第1054章 天大的热闹 第1055章 打起来了 第1056章 后续 第1057章 接下来有可能发生什么 第1058章 彻底撕破脸 第1059章 一场闹剧 第1060章 李楠诊出有孕 第1062章 黄国公的打算 第1063章 通透和拎不清 第1065章 提议上门赔礼道歉 第1066章 陈氏的杜撰和坦白 第1067章 主意错在杨氏身上 第1068章 各怀心思 第1069章 不欢而散 第1070章 横生枝节 第1071章 徐老夫人的决定 第1072章 苏怜的决定 第1073章 杨氏的感叹 第1074章 若有所瞒 第1075章 来自京城的周到 第1076章 穆氏的算计 第1077章 五年后 第1078章 苏玫的犹豫和彷徨 第1079章 娘家来人 第1080章 算盘 第1081章 防来防去 第1082章 寿宴开始 第1083章 受宠若惊 第1084章 得提防着 第1085章 献殷勤 第1086章 谁用了谁的计谋 第1087章 杨氏的解释 第1088章 异想天开 第1089章 难看的嘴脸1 第1090章 难看的嘴脸2 第1091章 难看的嘴脸3 第1092章 难看的嘴脸4 第1093章 算命 第1094章 荒唐孽缘 第1096章 骑虎难下 第1097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1098章 如遭雷劈的噩耗 第1099章 终于送走了 第1100章 多管闲事 第1101章 问责 第1102章 真正的用意 第1103章 三人各怀鬼胎 第1104章 伺机 第1105章 不如找不到 第1106章 北国使臣南宫世显 第1107章 荒唐的事真不少 第1108章 南宫世显的目的 第1109章 态度 第1110章 多事之秋 第1111章 苏怜的惨状 第1112章 带不走 第1113章 蹬鼻子上脸 第1114章 张氏的反应 第1115章 成哥儿的惨 第1116章 又出事了 第1117章 没有异动 第1118章 出宫建府 第1119章 过于乐观 第1120章 拒不帮忙 第1121章 不说的理由 第1122章 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1123章 风波1 第1124章 风波2 第1125章 责罚 第1126章 就要不依不饶 第1127章 送上门挨揍 第1128章 相聚 第1129章 她竟不知情 第1130章 不寻常的祸事 第1131章 冲着她去的 第1132章 似有危险迫近 第1133章 表面功夫 第1134章 是机会了 第1135章 要胁 第1136章 将计就计 第1137章 都在演戏 第1138章 谁更稳得住 第1139章 动静 第1140章 说法不一 第1141章 忽略 第1142章 家宴 第1143章 讽刺的团圆 第1144章 大惊失色 第1145章 突袭 第1146章 打板子 第1147章 没疑问了 第1148章 也该出去闯了 第1150章 出番使者 第1151章 德亲王府 第1152章 嚣张 第1153章 不可拒绝的要胁 第1154章 母女相见 第1155章 祸水东引 第1156章 过往 第1157章 陈氏的感动 第1158章 留假囊王于宫 第1159章 苏府的赏花宴 第1160章 苏怜的目的 第1161章 事与愿违 第1162章 口不择言 第1163章 出事不断 第1164章 李宴落水 第1165章 曾氏的决定 第1166章 苏宗耀的决定 第1167章 争执 第1168章 谁的话更狠 第1169章 出恶气的法子 第1170章 终结 第1171章 被雷劈般的祸事 第1172章 杨氏的真正用意 第1173章 刺杀失败 第1174章 改变计划 第1175章 二王妃不想懂的事 第1176章 口无遮拦的后果 第1177章 逃出生天 第1178章 再一次以假乱真 第1179章 不再怀疑 第1180章 南宫磊的目的 第1181章 以真乱假的主意 第1182章 代价 第1183章 认错赔罪 第1184章 支开绿腰 第1185章 真假易换 第1186章 谁的责任 第1187章 且让她先得意吧 第1188章 挨屋搜查 第1189章 南宫凡回来了 第1190章 当年的真相1 第1191章 对恃 第1192章 危机暂解 第1193章 进宫的目的 第1194章 允诺 第1195章 南宫凡的作用 第1196章 得意与算计 第1197章 挪宫别居 第1198章 计中之计 第1199章 兴奋过头 第1200章 南宫世显的绝情 第1201章 新王后的人选 第1202章 搜罪证 第1203章 异变 第1204章 绑架 第1205章 意想不到 第1206章 措手不及 第1207章 明目张胆的栽脏 第1208章 接连试探 第1209章 谁背叛了谁 第1210章 巨惊 第1211章 结局 第1212章 抄府 第1213章 认清现实 第1214章 远虑远计 第1215章 受不了的折磨 第1216章 想逃 第1217章 自以为事的求情 第1218章 交易 第1219章 黄国公的兴奋 第1220章 字字诛心 第1221章 宋鑫的不纯目的 第1222章 无赖的宋春花 第1223章 忙碌 第1224章 脸皮厚 第1225章 挤不进去 第1226章 雪娇遇事 第1227章 吓得魂飞魄散 第1228章 趁人之危 第1229章 想要调停 第1230章 弄巧成拙 第1231章 宋鑫的前程完了 第1232章 一个要和离一个要休 第1233章 讥讽 第1234章 剪不断,理还乱 第1235章 咽下苦水 第1236章 出京 第1237章 逛庙会 第1238章 五福彩球之争 第1239章 昭姐儿打架 第1240章 腹黑的二皇子殿下 第1241章 赤子之心 第1242章 昭姐儿的正义 第1243章 败下阵来 第1244章 串门 第1245章 推荐信 第1246章 耀武扬威 第1247章 承担不起的后果 第1248章 秋后算账 第1249章 强买强卖 第1250章 屁股疼 第1251章 燕儿的心计 第1252章 没得救 第1253章 捡柴 第1254章 有人上吊 第1255章 有个农庄 第1256章 孽缘与喜事 第1257章 惊叹苗二姐的手艺 第1258章 童家轶事 第1259章 昭姐儿带讽诮的怜悯 第1260章 朱秀才无法接受的真相 第1261章 试探 第1262章 仗势欺人与诛心 第1263章 醍醐灌顶 第1264章 苏家老宅 第1265章 教训 第1266章 担忧 第1267章 伺机报复 第1268章 重伤 第1269章 田三贵之死 第1270章 按不住的杀气 第1271章 慌了 第1272章 百姓们的控诉 第1273章 报仇 第1274章 昭姐儿的新遇 第1275章 孙玉溶的遭遇 第1276章 洗尘席面 第1277章 对比 第1278章 意外发现 第1279章 撞现行 第1280章 不劝反纵 第1281章 破罐破摔 第1282章 以死相胁 第1283章 忧虑 第1284章 除夕前后 第1285章 休书 第1286章 放肆大胆的韦涛 第1287章 碰到钉子了 第1288章 拉人下水 第1289章 不可能达成目的 第1290章 跟孙家有什么关系 第1291章 向三婆 第1292章 不敢保证 第1293章 向家有只母老虎 第1294章 压虎帮 第1295章 父子同行 第1296章 收拾恶霸 第1297章 昭姐儿历险记1 第1298章 昭姐儿历险记2 第1299章 昭姐儿历险记3 第1300章 昭姐儿历险记4 第1301章 昭姐儿历险记5 第1302章 昭姐儿历险记6 第1303章 昭姐儿历险记7 第1304章 昭姐儿历险记8 第1305章 昭姐儿历险记9 第1306章 昭姐儿历险记10 第1307章 昭姐儿历险记11 第1308章 去见小梨祖母 第1309章 尖酸刻薄的二婶母 第1310章 最后一面 第1311章 得寸进尺 第1312章 钦差黄国公 第1313章 虚以伪蛇 第1314章 痴心错付 第1315章 大闹一场的决心 第1316章 对恃1 第1317章 对恃2 第1318章 还银子 第1319章 意外 吕湄最后再看了一眼伍志高,只觉得心里很痛快,“伍志高,从前对你的那些真心我就当喂了狗,从今往后我们见面不识,最好一辈子不见。” “蝶依姐姐,我们走吧。” 蝶依笑了,吕湄来前的悲意已不复再见,有的,是自己已放下过去的神彩。 二人往孔管事的马车走过去,蝶依发现有人跟了上来,她倏地驻足回头,吓得跟来的人一大跳。 “是你。” 吕湄见状也回眸,然后眉色紧拧,“舅母,你不是偷偷溜走了吗?这会子跟着我干什么?” 伍勇媳妇第一眼落在吕湄手里的那个饱袱上,但她迅速将视线挪开,眼神充满悔意的看着吕湄说,“我哪里是真的偷偷溜走,只是碍于伍志高结的那个亲家,怕受牵连才微微避开罢了。我也想回去,可一想到你还在那里受伍志高一家人的气,我也实在不忍心真的走掉。湄丫头,你别怪你舅父心狠,他也实在是没法子才干了那么件缺德的事。如今你舅父改好了,老老实实在木匠那里做帮工,如今你既是从花满楼赎了出来,跟着旁人走算是怎么回事?跟我家去吧,我们会好好弥补你的,会好好待你的。” 在舅父家住了那么些年,舅父舅母是什么人吕湄还是清楚的。打她开口说第一句话,吕湄就知道这个舅母在打她的什么主意,冷声道:“舅母把所有人责任都推到了舅父头上,怎么不说说你 自己对我做过些什么呢?天冷让我冰水洗衣,天热让我吃馊食,这些可都是舅母您安排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俗话说晚辈不记长辈仇,再说我们真的是后悔了,这几年每每提起这事你舅父都悔不当初,总说对不住你,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实在是没银子赎你出来,你得原谅我们啊!”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的。” 说完,吕湄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伍勇媳妇还不甘心,又朗声喊,“湄丫头,湄丫头,好歹我们收养了你那么多年,你不能没良心啊!” 吕湄驻足回头,拎了拎手里包袱,继续冷笑,“不就是想要我手里的银子吗?我告诉你,你们一家子毁了我一辈子,我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不会给你半文钱,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说到这里,伍勇媳妇也不装了,一改先前的慈善,换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你现在是自由身,往后还得在这城里讨生活吧,你一个女人家拿什么讨生活,还不是得嫁人,届时你孤家寡人,没有娘家人撑腰,谁敢娶你?” “你放心好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 吕湄再次转身走掉,这次不论伍勇媳妇再怎么喊,她就是不回头了。 伍勇媳妇还想追,蝶依伸手拦住他,“吕湄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要是再追我就把你腿打断。” 她避在暗处把蝶依如何对伍志高的情形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怵蝶依,怒容满面就是不敢再往前追。咬着牙,切着齿,目送马车离开。 本来吕湄在伍志高那里狠狠的出了口气,心里很是舒坦,结果又让伍勇媳妇冒出来毁了她的好心情。此时她心情重得就像被压了好几块大石头。 蝶依笑她,“你现在也是有五百两银子的巨款的人了,摆着这么一张臭脸给谁看?” 说到这里,吕湄说:“多谢蝶依姐姐替我讨回这些银子,说起来这些年我陆陆续续给伍志高也不知多少银子,但从未想过要回来,今日要不是蝶依姐姐提醒,真的要便宜死那个伍志高了。” “既是笔巨款,不若湄姑娘存在我们银庄里吧,我每月给湄姑娘算利息。” 孔管事也来凑趣儿。 吕湄终于笑了,长长了叹了口气,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银子,“我原是东家赎出来的,这五百两银子还给东西我便是自由身了,可是我总归是从伎院出来的,能做什么呢?” “要是东家在,铁定说你才见过几多山河,小小年纪便如此伤怀,实在不应该。” “而且,东家是用五百两赎你出来的,可是你能不能用五百两把自己从东家这里赎出来就得看东家的意思了!” “啊!” …… 回到商号,孔管事先下车,吕湄着急向东家确认自己能不能用五百两银子赎自己,匆忙跳下马车。岂料脚下不稳,身子一歪便扑到了孔管事怀里。 孔管事事先毫无准备 ,不但被吕湄扑了个满怀还一齐倒在地上,不,是被吕湄压在地上,并且吕湄的唇印在了孔管事的额头上,也就是说吕湄把孔管事给亲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吕湄见到孔管事脸红了,脖子红了,耳根也红了。 两人都愣了,脑子里都像是冲了水的米糊糊,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做什么? 蝶依撩帘也愣在当场,然后回过神来看了看门口来来往往盯着这二人暖昧不清发笑的众人,问,“你们要是再不起来,这儿立马就得被人围成水泄不通了。” 吕湄赶紧站起身,或是羞臊,或是想起了自己要干什么,连忙就跑了 孔管事站起来来,先是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整了整理衣衫,然后清咳了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进门。 可惜他的稳重没有端住,进门时慌得踢到门槛,险些扑了个狗啃泥,惹得商号里的伙计想笑又不敢笑,憋得真的很是辛苦。 蝶依跟着进了商号,看着孔管事走得很快,她招来一个伙计问,“孔管事成家了吗?多大年纪了?” “孔管事刚到而立之年,还没成家呢。” 蝶依倒是知道原因,肯定是因为长得丑的缘故,但是若是配吕湄,似乎也说得过去。 而吕湄呢,她原是想一回来赶紧去找东家,问问她自己能不能用五百两银子替自己赎身,可是出了门口那么小插曲,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发软发烫,心像是要从胸口痛出来似的。匆匆回 了屋,看到镜子里自己脸红得跟个蒸熟的螃蟹一样,整个人都晕晕迷迷的。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好歹也是在花满楼混过的,什么样的男人没占过她便宜,那时都能做到面不改色,怎么今日就是误亲了人一口,竟慌乱至此,真是太不像样了。 蝶依回到苏瑜那里也没见到吕湄,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瑜问她,“什么事这么好笑?” “吕湄来过了吗?” 苏瑜摇头。 蝶依笑道:“我料她这会子也没脸过来。” 第1320章 奇葩姨母 苏瑜愈发好奇了,“出什么事了?” 蝶依便抿着嘴,将适才在大门口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苏瑜听完,也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这两个人,还真有点意思。” “奴婢已经打探过了,孔管事还没成家,孤家寡人配吕湄正好。” “你这里一厢情愿罢了,还不知道那两方愿不愿意呢?” 不知道蝶依几时竟生了做媒的心思,怕结果差强人意,蝶依失望。 蝶依微微偏过头,又将适才发生的事重新想了一遍,“姑娘,奴婢还是觉得有戏呢。” 接下来的两日,不知怎地,吕湄虽然跟苏瑜请了两回安,但只字未提拿银子替自己赎身这事。并且她与孔管事在廊下撞见,彼此也是客气得不得了的大礼参拜,且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是见一回脸就红一回。 有一回让昭姐儿看见了,问吕湄,“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吕湄的眼睛一直瞟向远走的孔管事,极不自在的回答着昭姐儿的话,“因为今儿太阳大,我是被晒的?” 昭姐儿迷了,她也晒着太阳了,怎么不见她脸红? 由于着急去接小梨,昭姐儿这才没多加追究。 还是蝶依陪着昭姐儿去的银饰坊,昭姐儿是迫不及待就想把小梨接走,可是刚一进门就见向二柱一脸的苦恼冲着蝶依和昭姐儿作揖,“真是对不住了,小梨怕是跟你们走不成了。” 昭姐儿和蝶依面面相觑,蝶依警惕着问,“怎么回事 ?” 向二柱心虚的不敢直视蝶依的眼睛,低头答道,“也不知道小梨姨母是怎么知道小梨的事的,这匆匆赶了来,想接小梨回她家去,说她是她姐姐存世的惟一血脉,定会好好待她的。” 昭姐儿有些不高兴,她很喜欢小梨,很高兴和她做朋友,听到向二柱这样说,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焉了。 蝶依轻轻牵起昭姐儿的手,对向二柱说,“你这样说而已,小梨呢?愿意跟她姨母走吗?” 向二柱词穷,脸上那难堪的表情分明写着别有内情。 “我们见见小梨吧,听听小梨怎么说,她要是不愿意跟她姨母走,我们就回去,要是不愿意跟她姨母走,我们就她一起回去。” 向二柱作势请,领着昭姐儿蝶依进了内院,看见小梨眼神空洞的发呆,而屋子里则传出两个女人有说有笑的声音。 “小梨。” 昭姐儿朝小梨跑过去。 小梨听见昭姐儿的声音,多少回了些魂似的,“昭姐姐,蝶依姑姑,你们来啦。” 许是屋里也听到了院儿里动静,少顷两个三十左右的妇人齐齐出现在门口,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来。二柱媳妇走在前面,后面的那个妇人有些发福,脸和腰都很圆润,只是那双眼睛太小,笑起来挤在一起连眼珠子都看不清。 “哟,蝶依姑娘,昭姑娘,你们来啦,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绍,这位是小梨的姨母,听说了小梨的事特意从家里赶过来。” 圆 润妇人朝昭姐儿和蝶依点点头,小小的眼睛一直打量着蝶依和昭姐儿身上的穿戴。她虽然人胖,但却是做得一手好绣活儿,十里八村,就算是县里富太太们的家里她也是有名气的,所以没少见过好料子。 那个叫蝶依的,身上的一身绸缎看着不怎么出彩,但她眼尖得很,一眼就能看出这料子虽然不出彩,但质量却是数一数二的优质,一般的纺工绝对纺不出来。再来那个昭姑娘,花骨朵儿似的年纪,一身杏粉色极品苏绣衬得她娇俏可爱得紧,一只鞋尖冒出裙裾,顶上那颗珍珠少说也得几十两银子吧,人家却拿来镶在鞋子上,可见不是一般的富贵人户。 “我刚听小梨二叔说,姨母要接她回去养着?” 小梨姨母往前走到小梨身边,小梨坐着她站着,将小梨往她怀里靠了靠,“是啊,我姐姐就这么一个姑娘,现在人都不在了,好在我的日子还可以,自然是要替姐姐姐夫承担起这份责任的。” “我可是知道小梨在她父母死后都是跟着祖母一起生活的,作为姨母你既如此关心她的光景,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接她?” 蝶依冷冷的怼了回去,怼得小梨姨母脸色一时僵住不知如何作答。 二柱媳妇立马替她解围,“她姨母也是大忙人,再说了,早期也不知道这些事儿。” 二柱媳妇兀自认为自己是在替小梨姨母解围,实则让蝶依辩清了这里面的盲 区。其一,她姨母这么在乎小梨阿娘,怎么人死这么久才来关照?其二,在乎小梨阿娘,小梨阿娘没了,小梨一直跟着年迈的祖母过活,有多辛苦不用人想吧。 “那她现在是怎么知道的?” 蝶依问。 这回轮到二柱媳妇愣了。 小梨姨母又连忙说,“是我听老家村里的人说的。” 从这二人忐忑的反应,相互配合的态度来看,蝶依已经知道小梨姨母的到来肯定是二柱媳妇在作妖,至于目的,难道二柱媳妇胃口大,五十两银子满足不了她? 蝶依也不想再纠结她们怎么想的了,只偏过头问小梨,“小梨,你愿意跟你姨母到她家去还是跟我们走?” 小梨怯怯的抬起头,然后肩膀缩了缩,小声说道:“姨母家有两个弟弟,我想去照顾他们。” 昭姐儿突然说道:“你掐她干什么?” 小梨姨母将手从小梨肩上拿下去,“你说什么呢,我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会掐她?” “你还狡辩,我都看到了。”昭姐儿气得不轻,怎么会有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蝶依姑姑,我真的看到了,她就是在掐小梨。” 蝶依信昭姐儿的话,心思转了一转,她对二柱媳妇说,“小梨可是添了卖身契的,你们要是想留下小梨,便把那五十两银子还来吧。” 二柱媳妇怎么可能把银子拿出来,徒然阴阳怪气的笑道:“不是我说你,蝶依姑娘,你们主家又不是没银子,五 十两银子算什么呢?小梨现在还年纪轻,到了你们家得干多少活儿呢?几十年呢吧,五十两银子,哪里多?” 第1321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这是嫌少?”蝶依鄙夷的刮了一眼二柱媳妇,决心想让这妇人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小梨,不论你愿不愿意,你的卖身契在我们姑娘手里,你这辈子便是我们姑娘的人了,任谁也带不走你,自然任谁也不能欺负你去。你现在过来,咱们即刻便走。若有敢拦着,我即刻便到衙门去告官,我有卖身契在手,倒要看看衙门里的老爷会怎么判。” 二柱媳妇是无意间与小梨姨母碰到的,这二人本就臭味相投。上次因为蝶依出手爽快,二柱媳妇一直懊悔银子要少了,这才与小梨姨母一合计,打算再敲诈蝶依一笔银子。依仗的自然是那个昭姑娘与小梨之间的情谊,没想到她才刚露了个话头,这蝶依姑娘就要吵着报官,真要闹到衙门里去自然是她理亏的呀。 二柱媳妇连忙轻轻推了推小梨姨母,小梨姨母会意过来,立即卖起了苦来,“唉呀,好好的一桩事闹到衙门里去干什么?蝶依姑娘,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要带走小梨,完全是因为小梨阿娘曾借了我二百两银子,这母债女还不是?我这才想着带走小梨去帮我干活抵债的,你这要是将她带走,是不是得让她把欠我的债给清了?” 看小梨懵懂的模样,不是不知道,就是小梨姨母胡诌的,目的就是要银子。 而站在小梨姨母身边的二柱媳妇,眼睛都瞪直了,这个小梨姨母也不怕闪了舌头 ,两百两银子,把他们全家卖了也换不了这么多银子吧。好在这银子要拿她二人是要平分的,她咽了咽口水,将脸上吃惊的表情吞进了肚皮里。 说到这里,蝶依猜测是二柱媳妇觉得自己上次要少了银子,这次伙同小梨姨母又来敲诈她。 她可不惯着这些坏毛病,心思转了转,直接说道:“你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二柱媳妇和小梨姨母一听蝶依这样说,瞬间觉得有戏,忍不住喜笑颜开,没想到蝶依话峰一转: “小梨姨母,既然你要带走小梨,那就还五百两银子来吧。” 这二人面面相觑,异同问声问,“哪里来的五百两银子?” “为了小梨的名声,我们送小梨回来的时候一直没说在哪里找到她的,既然你们要把账算得这么清楚,那我们就来算算。其实小梨当初被人绑走,实际上是被卖到了青楼里,我们的人是在青楼里找到她的。你们也瞧见了,小梨这模样生得如此清秀,长大了脸庞再一长开,哪家青楼愿意放人?所以,我们是花了五百两银子替她赎身出来的。小梨姨母,你说小梨阿娘欠了你们二百两银子,那就从那五百两银子里抵,余下的三百两银子,就请你现在给我吧。” 二柱媳妇有跟小梨姨母提过小梨失踪的事,但她的确不知道小梨失踪的时候是去了什么地方?问小梨,小梨也是缄口不言,没想到竟是被卖到了青楼那 种地方。 这都是年纪小,要是年纪大些,她是断不会准在那么肮脏之地呆过的小梨进家门的。 “你说的是真的?有什么证据?” 小梨姨母问。 “我自然有,你要是要证据,我可以现在就转身回去拿,半个时辰就能把证据拿过来,倒是你,你说小梨阿娘欠你二百两银子,你有什么证据?” 小梨姨母脸色僵得白一阵,青一阵,实在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结果。她可不敢赌让蝶依回去拿证据,真要是拿来了,她是不是得拿三百两银子出来?她哪里来的三百两银子? 小梨姨母讪讪地朝蝶依笑了笑,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灰溜溜的溜走了。 二柱媳妇很气,她但也很清楚,小梨姨母岂会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这个冤大头蝶依决定让二柱媳妇来当,她说,“小梨婶母,我们花了五百两银子将小梨赎了出来,原本念在小梨的情分上才没开口跟你们家要这赎金,还倒给了你五十两银子。但你实在不应该因为一己之私,再让小梨受这样的委屈。我们东家姑娘原是不想追究的,既是如此,除了我给你的五十两银子,你现在就还我四百五十两银子吧。” 二柱媳妇瞬间赖精附体,“哎哎哎,蝶依姑娘你可要弄清楚,小梨已经卖给你们了,你们大可以用她的余生为你们干活抵债,怎么好意思问我们要银子?” “小梨,收拾东西,我们走吧。” 小梨转身就往 屋里跑,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着祖母生前穿过的一件衣裳,二叔母把有关祖母的物件都烧了,这件衣裳还是她偷偷藏起来,这才幸免于难。 “昭姐姐,我们走吧。” 祖母已经在这院里了,昭姐儿对这儿没任何留恋,先前也是因为被姨母威胁方对蝶依姑姑和昭姐姐说着违心的话。 “小梨,你别难过,往后你到我家去,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马车上,昭姐儿见小梨眼里噙着泪,忍不住出声宽慰,又问,“你哭了,是不是不想跟我走?” 小梨抹了抹泪,说:“不是的,我只是想祖母了,她这一辈子都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就那么走了,我真是不孝。” 昭姐儿只觉得小梨祖母可怜,小梨可怜,她还无法体会到这种生死离别的心境。 “昭姐姐,谢谢你收留我。” 回到商号,昭姐儿拉着小梨进门,“吕湄姐姐也在呢,一会儿你就能见着她呢。” “吕湄姐姐?” 小梨只知道阿媚,不知道吕湄。 昭姐儿只好解释,“阿湄就是吕湄,她原来是有名字的,就叫吕湄,现在不在花满楼了所以就叫吕湄了。” 小梨了解的点点头。 蝶依带着小梨先下去安顿,昭姐儿先到苏瑜那里去,途中碰到了宣衍和宣瀚。 “衍哥哥,瀚哥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宣衍朝她点点头,“出去转转。” 只有宣瀚路过她身边时小声在她耳边说,“ 今儿外面有大事发生,我们是去赶热闹的。” 说完,快速追上了宣衍。 昭姐儿心里疑惑,也想去凑热闹,连忙追了过去,“等等我,我也去。” 宣衍白了一眼宣瀚,“先头的事还没得到教训么?告诉她做什么?” 不待宣衍回答,昭姐儿已经追上来了。宣瀚耸了耸肩,“那你把她劝回去呗。” 宣衍恼得一个脑瓜指敲在他头顶。 宣瀚机灵的躲过,然后快一步跑出商号,将难缠的昭姐儿留给了宣衍。 第1322章 都在演戏 宣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转身对跑过来的昭姐儿说,“你好好在商号呆着,我们去的地方不安全,你可不能再出事让父皇和母后担心。” 昭姐儿不干,“上次是因为瀚哥哥不靠谱,这是有衍哥哥在,肯定不会有事。” 得,这马屁拍得,他是答应呢?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无法,本来是青蓝跟着他们兄弟二人去的,现在还得多添一个雪娇专门跟着昭姐儿护她安危才成。 苏瑜得到消息,也没说什么,只交待让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苗二姐现在正闲,与苏瑜说着体己话,没一会儿蝶依便领着小梨进来了。 小梨是被蝶依牵着手进门的,她一眼就瞧见坐在主位上的那位太太,雍容华贵,既好看又温柔。 “跪下给主子磕头。”蝶依吩咐。 小梨很听话,乖巧的跪下磕了三个头。 苏瑜没叫起,小梨也就一直跪着。上次在花满楼,也只是匆匆见过一面,如今方有机会好好打量小梨。这孩子很是瘦小,虽然蝶依已经给了换了衣裳,也梳洗过了,但还是人可见的黄瘦。 “听说你是在梨树下生的,所以取名小梨?” “是。”小梨怯生生的答。 “你这‘梨’字与分离的‘离’字同意,很不吉利,往后跟着昭姐儿身边侍候可不能用这么不吉利的名字,本宫替你得新起个名字,叫碧青吧。” “是,我以后就叫碧青。” 碧青说着又磕了个头。 不是她非 得纠结这些死规矩,而是她不纠结回了京城旁人也会纠结,例如袁嬷嬷。 苏瑜又让苗二姐下去给碧青做点好吃的,她实在看不得小姑娘如此清瘦。 苗二姐就牵着碧青的手出去了。 那二人一走,蝶依又将今日接碧青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总结一句,“奴婢真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那蠢妇竟能心狠至此,奴婢也算是长见识了。” “先前能白得你五十两银子,搏一搏兴许能得到更多,她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事苏瑜还是看得很通透的,毕竟她是活了两世的人。 …… 且说黄国公李梁到了漳州府城这几日,嘴里说着公务为重,但邬晋看得很清楚,这位黄国公就是个心口不一之徒,除了美人他没真的笑纳,他明里暗里送的银票古玩以及铺面庄子,他可是统统都塞进了他的宝贝匣子里。 故此,邬晋以为黄国公也只是到漳州府一游罢了,渐渐的放松了警惕,同时也写信给京里那位,让他宽心便是。 不过今日也不知黄国公抽哪阵风,非得穿着钦差官服带着他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他说是体察民情,可在邬晋眼里这哪儿是什么体察民情,分明就是沽名钓誉,享受百姓的拥戴嘛。但黄国公越是这样糊涂,他心里越满意。于是陪着作戏,还不停的给他介绍两旁商铺都卖的是什么东西以及民生民情如何。 “那是什么门?门口竟挂着一条干鱼?”黄国 公饶有兴趣的指着一个商铺问道。 邬晋也乐此不疲给他解释,“的确是鱼,不过不是干鱼,而是咸鱼。钦差大人有所不知,漳州府这边有一特产就是这咸鱼,别看它如此不起眼,送清粥可是一绝。” “是么?那本国公回京的时候一定给带两条回去尝尝。” “那是,下官定为国公爷准备几条上好的咸鱼。” 二人你一句我句的往前走,因为没有让衙役开道,百姓们也只知道漳州府来了个钦差大人,更没接到消息说他今日要上街视察,所以大街上的百姓并没什么组织和规矩。钦差大人往前走,他们就让道,走后继续做着自己的营生。 当然,也有看热闹的不远不近的跟着,想看看钦差大人长什么模样。 黄国公这只老狐狸,一面与邬晋虚与为蛇,一面想着怎么人还没来?再往前走这条街就要走完了,不然就要拐道了。以他这几日故意泄露给邬晋的松散态度来看,这个时候自己招摇过市的瘾应该过了,该回杏园大吃大喝歇在美人堆里了,不然就要起疑了。 还好没让他等太久,便有一个守城门的头目匆匆而至,不过他并未在黄国公面前大肆喧哗,而是找到一直跟在邬晋身后的师爷,在他耳边细言了几句。 那师爷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一时间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把自己摇倒。 待看到钦差大人对路连一个卖布的小难有兴趣时,连忙将邬晋 拉到一旁,颤抖着声音说,“大人不好了,现在城门口聚积了上百号河岸边上的纤夫,他们听说京城来了钦差,纷纷过来要告状,请钦差大人作主。” “胡闹。” 邬晋也是大惊失色。 师爷急得直跺脚,“可不是嘛,现在城门官拉着所有人不让进,可时间一长铁定会出事的啊?” 城门口一日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又不是什么非常时期,怎么可以阻百姓进出? “邬大人,这布也是你们漳州府的特色么?” 不待邬晋想出什么法子应付目下的景况,徒然就听黄国公喊他。 邬晋不敢不上前去应付,只是额前的冷汗已经开始密密麻麻的往外冒,还得强颜欢笑,“是啊,这是我们漳州府特有的土布,您看看,现在这大街上就有不少百姓穿着这样的土布料子。” 黄国公作势点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师爷在一旁急得不行,他想让邬大人赶紧拿个主意啊,不然一会儿引起民闹,更是闹到钦差大人面前,就算钦差大人有意包庇,传到京里去陛下责难下来他也兜不住啊! 一时间师爷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邬晋也很急,他已经想到办法了,可是黄国公一直找他说话,让他根本没机会溜开一小会儿发号施令。就这样一拖再拖,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城门官也算是邬晋的心腹,见那帮纤夫来势汹汹,他又迟迟得不到指令,便私自做主策马而来 ,跪倒在邬晋与钦差大人面前,煞有其事的惊慌说道:“启禀二位大人,不好了,城门口来了一帮闹事的刁民,他们个个来势汹汹,口吐秽言,为免惊扰到钦差大架,属下已下令让人驱赶,还请钦差大人赶紧回杏园,以保安全。” 第1323章 意外发生了 城门官这操作真是办到邬晋心坎里去了,要不是碍于众多外人在场,他简直就要为这个城门官竖个大拇指。但激动也只能掩在心里,表面上还得作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大人,都是下官的失责,没想到这些刁民竟敢前来闹事,您还是赶紧回杏园,下官去去就来。” 这是想将他支开,然后去处置城门口闹事的? 那怎么行?那可是那位孙大人费尽力气找来的苦主人证啊!今日他故意走街窜巷,为的也是让这些人能更容易的见着自己。如果让邬晋就这么挡了回去,那他和孙学雍岂不是白折腾了? “邬大人,这非常时候,本钦差身为朝廷钦使,遇事怎能当缩头乌龟?走,你我同去,本钦差倒要看看谁人如此大胆,胆敢惊扰本钦差?” 邬晋:……? 剧本不该是这样往下写的啊! 邬晋愣神之际,黄国公已经率先大步流星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而此时的城门口,是个极危险的所在。附近百姓纷纷逃窜不敢靠近,也有胆肥的东躲西藏偷看热闹。 守门的士兵已经拔出腰刀,正齐齐的对准这一群没任何武器傍身的普通百姓。 城门官去报信,此时一个副官留守在此,钦差大人在城里的安危何等重要?若是让这堆刁民进去惹怒了知府大人,惊忧的钦差大人,他们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副官站在最前面,出言不逊的轰赶着纤夫们,“全都给我快滚 ,不然一会儿上头下了令,你们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站在纤夫们面前的是化成纤夫装扮的孙学雍,今日他是领头者,务必要见着钦差大人,撕开漳州府一条口子。 “我们是有冤情的,我们不是要闹事,只是想找钦差大人陈情罢了,你何故拦我们?赶紧放我们进去,不然我们就要硬闯了。” 副官也是个刺儿头,不甘被一个小老百姓威胁,“你们闯,好啊,来啊,你们只要敢闯,我手里的刀就敢砍,我告诉你们,惊扰了钦差大人,你们就是我这刀下的鬼。” 有个叫张老四的中年纤夫是真正的纤夫头目,他来到孙学雍身边,说,“兄弟,到底成不成啊?大家伙儿可是抱着彻底断了生路的风险跟你来闹的,要是闹不下去还丢了性命,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怪这些纤夫犹豫害怕,实在是他们是真的被欺负得太惨了。 “张老哥,你要相信我,咱们再等等,都到这个时候了,绝不能露怯,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孙学雍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张老四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们要见钦差大人,见不着钦差大人我们就不走。” 张老四这一嗓子极具煽动性,他声音一落,瞬间此起彼伏,直听得守城门副官头皮发麻,他在心里祈祷着老大快回来啊,我快顶不住了,难道真要见血吗? “快滚,快滚。” 副官慌乱的往前挥着刀,想驱赶孙学 雍等人。 可是因为孙学雍站在最前面,他没动,身后左右的人都没动。 副官更急了,把刀一伸架在孙学雍脖子上,“你不怕死是不是?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孙学雍没怎么吓倒,副官此举却是将张老四吓得够呛。他想逃,可是一想到孙学雍是为了他们纤夫连命都不顾了,自己逃了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可是他也吓得不敢说话了。 孙学雍梗着脖子,连呼吸都没变过,冷冷的盯着城门副官,“把你的刀拿下去。” 一个低贱的纤夫,竟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副官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很不高兴,“不拿又如何?我不但不拿下去,接下来就是割破你的喉咙,让你当场洒血而亡。” “我是民,你吃的却是衙门饭,我犯了哪一条唐律你要如此对一个寻常百姓?” “我告诉你,在漳州府,知府衙门就是唐律,我们是知府衙门的士兵,我们也就是唐律,懂了吗?” “你很好,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不会为你的嚣张而后悔。” 孙学雍目色清冷的盯着副官。 副官一边好笑起来,一边加深了刀锋贴住孙学雍脖子的力度。“后悔的该是你吧,既然敢领着这么多人来打扰钦差大人,就该知道后果。有什么遗言吗?趁我还有点儿慈悲之心赶紧交待。” 掠过副官的肩头,孙学雍看到了匆匆往这边赶的黄国公李梁。然后他对副官说,“你有什么遗言吗 ?趁我还有点儿慈悲之心赶紧交待。” 副官虽然只是城门口的一个门副官,但在这里除了老大就是他最大,老大不在,这城门口他说让谁进就让谁进,说不让谁进就不让谁进,他一直是被人供着的,这会子被人挑衅,他决定杀鸡敬猴,只要见了血,他还不信这帮刁民不怕。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有些纤夫家眷看见副官扬了起刀,吓得赶紧闭上了眼。 张老四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副官准备动手时,突然听到一声厉喝,“住手,住手。” 副官回头,看到钦差大人、邬大人,城门官老大,以及钦差大人的护卫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来。副官手一松,刀立即掉在地上,与其他的守门士兵一起规矩的跪在地上行礼。 “叩见钦差大人。” “叩见钦差大人。” …… 这山呼声惊得张老四回了神。 天爷啊!他们真的见到钦差大人了。 “钦差大人,做主啊!” “钦差大人,小民们苦啊,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钦差大人呐,小民们可算是见着您了啊!再见不着您,小民们就要被害死啦!” …… 纤夫们齐齐跪在地上,不停的向钦差大人磕头,哭诉,声音震天,场面十分壮观。 邬晋听到这些声音,脸都气绿了,要不是钦差大人在,他恨不能将这些可恶的纤夫个个都吊在城门口,日晒雨淋,日日鞭刑侍候。 黄国公赶紧朗声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有什么冤情只管呈来,本钦差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第1324章 幡然醒悟 邬晋真怕张老四等人说出什么疯言疯语出来,就算他能稳得住钦差大人,周围还有这么多百姓呢,他们听了散开去私下不知要如何议论,俗话说众口铄金,钦差大人也未必抗得住,他要是抗不住可就会坏他的事,会坏京城那位的事。 “钦差大人,这帮刁民下官是识得的,是河岸边常年拉纤的纤夫,因着一些商船克扣了他们的使力银子,便到衙门里来告过几回,但他们贪得无厌,没想到这次竟吃了熊心豹胆闹到钦差大人面前,实在该打,下官这就让人将他们轰走。” “钦差大人。”纤夫们跪了一地,只有一个纤夫模样的人站着,而且说话声音还挺高,立即吸引了黄国公和邬晋的注意力。 邬晋不识得他,但黄国公识得他。 黄国公本就对这次漳州府之行抱着不清不楚的莫名感受,直到见到了孙学雍,他心里才有了笃定。大过年的孙学雍不在京城过年竟出现在这漳州府,这位可是皇帝陛下的心腹,而且说起来陛下也有多久没在宫里露过面了,说是陪皇后娘娘到温泉行宫去养病,他又不蠢,大抵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此时孙学雍一副纤夫模样打扮,他甚至有种感觉,多久未曾露面的皇帝陛下,这会子肯定在什么地方盯着他呢。他要是表现那是本份,要是表现不好,说不定黄国公府又得打回原形。所以,黄国公一见到孙学雍,就拎 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孙学雍从怀里掏出很厚一摞纸交到黄国公手里,黄国公打开一看,全是告状的状纸,张张都有用血印的手印。 全都是状告衙门光教他们使力气却不给银子,不但如此还让他们出银子交税,也就是说他们拉一趟纤活儿,没挣着本钱还要倒贴! 黄国公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邬晋就站在黄国公身边,那些状纸上有些什么内活,他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他确定自己能好好的收买黄国公,但这些刁民闹这一出还是很给他添堵就是了。 “邬大人,这些状纸上说的可是真的?” 邬晋脸上堆满了尬尴的笑还有惊诧,因为黄国公眼里严肃的态度让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大人,下官冤枉啊,请大人先随下官回去,下官定能给大人一个好好的解释。” 张老四等人一听这话,心就开始拔凉了,这钦差大人要是跟了知府大人回去,一会儿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变故呢。 “知府大人,钦差大人是皇帝陛下派到漳州府来视查民情的,现在咱们漳州府的百姓有冤,钦差大人也接了我们的状子,怎么能轻易跟知府大人回去呢,钦差大人,你可得替我们这些穷苦的老百姓做主啊!” 黄国公点点头,抬头正直无私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群纤夫,说,“诸位,本钦差受皇命到漳州府,既是知道百姓有冤屈,自是不能不理, 现在就请大家一起到知府衙门,若真有冤枉,本钦定会禀公处理。” “好,好好。” “好好。” “好好好。” 纤夫人呼声很高,场面很激动。 邬晋闻声,脸都绿了。 钦差大人来真的? 他愣在原地,看着钦差大人转身往衙门方向走,眼前乌压压的纤夫们全都跟了上去。 邬晋险些摔倒,还是师爷手脚快,迅速将他扶住了。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钦差大人莫不是糊涂了?” 邬晋回过神来,眼里冷光层层,“他可不糊涂,是咱们被耍了。今日肯定要出事,你别在这里站着了,赶紧到城西的校场通知魏银,让他整兵待发,要是钦差大人敢胡来,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那属下现在就去,大人您可得小心点儿,这些刁民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不止有备而来,此时邬晋甚至想着会不会就是黄国公找来的? 只是他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干了什么,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话,甚至出了几次恭他都一清二楚,那么是谁在帮他? 邬晋已经没有多余的思考机会,师爷走后,他赶紧追了上去。 师爷有四十几岁了,应正值壮年,可是因为他一直有腰痛的老毛病,所以骑不成马,只能看到路边有马车路过,立即拉在人马车面前,掏出衙门的腰牌说是衙门要征用,谁敢不给? 只是这次他还没出城,便被两个少年,一个小姑娘给拦住了 。 师爷着急去城西报信儿,用鞭子指着挡路的三人吼道:“快让开,本师爷有事出城,再拦着,本师爷这一鞭子抽在马身上,你们个个都人丧命在这马蹄之下。” 宣衍没动,宣瀚也痞笑着望着师爷,只有昭姐儿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大哥二哥,一个小小的师爷,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宣瀚上前一步,几下就夺走了师爷手里的鞭子并将人给拖了下来,“你可不能走,我们兄妹还有话要问你呢。” 说完,宣瀚将手里的鞭子扔还给马车的主人,与宣衍一起将师爷拖到路边的一家酒楼里。 这间酒楼地方不大,此时也没坐多少人吃饭,掌柜和伙计一看两个英俊的少年郎群拖着一个人进来,连忙过来查看,再看到被拖的人是漳州府衙门里的师爷,真是吓得大惊失色。 掌柜连不迟疑上前阻止,“唉哟喂,二位小爷,你们是打哪儿的英雄啊,怎么连他都敢抓,赶紧把人放了,不然让他得了气儿,你还吃不了要兜着走。” 漳州府的师爷,有头有脸的都认识,就算不认识也是听说过的,这位师爷跟在漳州知府身边几十年了,那叫一个忠心不二,那告示栏里那么些公告,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听到没有,识相的赶紧将我放了,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师爷出声吆喝,宣衍兄弟俩一齐使劲儿,将他狠狠的推了出去。 师爷受惯力作用,头一 下子就顶到一根长板凳角,额间破了条口子。 第1325章 兄妹审师爷 他伸手一摸,看到血,腿都软了,话却很硬气,“你们是打哪儿来的野小子,敢这么对我,不要命了是不是?” 昭姐儿周围看了看,柜台后有圈绳子,然后又选了个位置,一时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她跑过去将那圈绳子抱过来,兴奋得两眼发光,“大哥二哥,咱们不是要问这师爷的话吗?我看他这么凶神恶煞的怎么不会轻易招供,不如我们把他吊起来吧。” 宣衍是不想让昭姐儿跟来的,是这丫头一直抱着他的手不放,他怕耽搁事情这才妥协。来这一路上也将他们出行的目的说了,这丫头听后不仅没有害怕,而且还很激动,非说自己也要出一分力。 孙学雍带着纤夫们在衙门里上诉,他们就揪着这师爷让他吐露邬晋的秘事出来,找到证据后,邬晋就算不死也得下大狱。而且现在知府大人要应付衙门里的事,孙学雍又刻意向黄国公打过招呼,所以他们在大街上正大光明的绑了师爷,也没什么打紧。 之所以没在大街上当场审问,主要是宣衍想找个地方坐坐,这才和宣瀚一起将人拖进了这家酒楼。至于一会儿这师爷嘴里能吐出什么话来,他也不介意在场众人听到。 宣衍看了看昭姐儿怀里的绳子,又看了看坐在地上摸着一手血正控制他们的师爷,笑道:“你这主意是不错,但咱们还是得给师爷一个主动交待的机会不是?” 她大哥居 然笑了! 她大哥笑起来真的好好看啊! 宣衍肩负着大唐的未来,自小学的东西就跟宣瀚和昭姐儿不一样,所以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少年老成。他也极稳重,很少笑。 “交待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师爷借着板凳的力气站起身,指着兄妹三人说。 掌柜更是看得心惊肉跳,毕竟师爷的身份已经明了,这些人非旦没有放人的意思,竟还想把人给绑了。他连忙上前赶人,“我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但我这酒楼受不起这么大的连累,你们赶紧走吧。” 宣瀚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丢到掌柜面前,“放心,不会坏了你的家具,就是可能会脏了点儿地儿。而且你一个大男人,畏畏缩缩的怕什么?他就是一师爷罢了,瞧把你吓得这样,真是没出息。” 掌柜现在好想昏倒,金元宝虽然发烫,但这可是金元宝啊! 掌柜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说,“谁不爱金元宝,可我怕我收了这金元宝没命花啊,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宣瀚最瞧不起这么没骨气的人,直接将人推到一旁,“你别再废话了,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 明明是个小小少年,可掌柜就是被他的气势给唬住了。 见他闭了嘴,宣瀚翻了个白眼,然后回过头对师爷说,“我们是谁你不配知道,但你刚想干什么我们却很清楚,也不怕告诉你,今天不管你怎么折腾,这漳州府城的大门你是肯定出 不去的。” 师傅背在发凉,心在发抖,眼前这几个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可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显然是背后有人啊!遭了,他家知府大人果真被人算计了。 “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背后的人是谁,除非我死,否则这城我今日必须得出。” “看不出来啊,为了个漳州知府你竟能豁出命去。”宣衍坐在长凳上,整了整里衫摆,“可惜了了,我例来是说话算话的,说你出不去你就出不去。你不仅出不去,还得把这些年你跟着漳州知府干的那些龌龊事都交待出来,也让在场的百姓们都听听,让他们知道你与漳州知府是如此沆瀣一气,欺负漳州府的百姓的。” 这口吻,不对劲儿? 师爷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两男一女,试探着问,“你们是和钦差大人一伙儿的?” “钦差大人是大官,我们高攀不起,只是他在知府衙门里审问你们知府大人,我们也想替他分忧,审问审问你。” 一时间师爷不好判断宣衍话里的真假,但他还是松了口气,“呸,几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竟敢对本师爷无礼,若此时放本师爷离去,我定会求知府大人饶你们性命,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祭……。” 师爷话还没说话,突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他还没将人看真切,好几个耳巴子就结结实实的扇在他脸上。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也 配断我主子们的生死?” 打人的是雪娇,她一出现,青蓝也就站到了宣衍和宣瀚身后。 昭姐儿突然对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掌柜说,“掌柜的,有瓜子吗?” 掌柜浑浑噩噩点头,“有。” 昭姐儿又问,“有五香的吗?” 掌柜依旧浑浑噩噩的答,“有。” “那我要盘五香瓜子,快点儿拿上来。” 掌柜的不想动,可是昭姐儿的话就是强烈的支配着他要去拿盘五香瓜子过来。 师爷被雪娇煽得很蒙,眼前冒着金星,等他看清眼前姑娘的脸,那是个年轻漂亮姑娘的脸,只是带着一脸怒容,师爷当即吓得连退了好几步,“你……你敢打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里可是漳州府,容不得你们这些刁民放肆。” 雪娇不理她,转身站到昭姐儿身边,“姑娘,奴婢替你拿着吧。” 昭姐儿这才将怀里的绳子交到雪娇手里,“我就说他很豪横,肯定什么也不会交待的,还是把他吊起来吧。” 雪娇看向宣衍征求他的意见。 宣衍点了点头。 雪娇便走过去将师爷一捆,然后甩绳过梁,用力一拉,师爷就吊了起来。 在这期间师爷拼了命的鬼哭狼嚎,一边对看热闹的百姓们吼,“你们都是死人吗?都不认识本师爷吗?你们赶紧到衙门去报信,让知府大人派衙役过来把几个刁民都捆了,下大狱,本师爷要让他们把牢底坐穿。” 至于有没有人真去衙门报信, 宣瀚等人根本不在乎。 掌柜递来了一盘瓜子,昭姐儿高高兴兴的磕了起来,还一边看着师爷说,“本姑娘过来可不是听你说废话的,师爷,听说你很厉害,去年漳州府外的那座景山因为出了千年灵芝,你就提议漳州知府把山围起来,不准附近的百姓上姓砍柴、采药,猎兽,让附近百姓好好的靠山吃山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可有此事?” “你……你怎么会知道?”被吊着,师爷觉得手很痛。 第1326章 仇人相见 昭姐儿没回答他,继续说道:“前年你看上了一个姑娘,想强娶回家做妾,人家姑娘不愿意,你便唆使人玷污了人姑娘,害得人家不得不嫁你为妾,结果在新婚之夜姑娘上了吊,父母知情后也跟着自尽而亡,这么大的案子,因为你在知府大人面前得脸,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师爷此时瞠目结舌,这都是秘闻啊,自从出事后他连家都搬了,附近的街坊碍于他的身份也不敢到处张扬,这个小丫头从何得知? “不仅如此,你和知府大人还在淮河上游养了河匪,只要是路过的船只,不论是商船还是私船,只要不交你们所谓的过河税,必遭凿开船,船沉货损,有时还得添加多条性命,这是事实吧。” 师爷不知道还能从这小丫头嘴里听到多少话,但他害怕了,周围这么多百姓听着,不论真假足够让人议论的,师爷被吊得高高的,将下面所有百姓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慌张的情绪促使他脸部表情十人发僵硬。 “你……你含血喷人,我们家大人是个为民求造福的好官,怎么可能做这么荒唐的事?” “我们可不是来听你为你家大人洗白的,师爷,如果你能把那些河匪的藏身之处说出来,我就让你好受点儿,不然后果你自负。” 自己都已经被人吊起来了,他难道还怀疑这些人会轻易放过他吗? 他现在除了担心这些人会怎么对付自己,就是 担心知府大人在衙门里的处境。如果那个钦差大人之前真是在与他们逢场作戏,再没军队去救大人,大人可就要吃大亏了。 “我不管你们是何方神圣,赶紧放开我,放开我。” 师爷又急又气,吼得声音嘶哑。 宣瀚撇着嘴看向宣衍,“哥,这厮嘴硬得很呢。” 宣衍则抄起手冷冷的笑望着师爷,“想让他开口还不容易?雪娇姑姑,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务必让他把咱们想知道的都吐出来,一并做为证据送到钦差大人的公堂上去。” 雪娇身为皇帝的暗卫,受过最残酷的训练,能活出来的都是心狠有手段的。只是这些年跟着她家娘娘过了好些年的安稳日子,她也想试试自己有没有手生。 “是,公子。” 雪娇脸上一片冷然,唇角却噙着笑,她一步一步朝师爷走过去,每走一步都让人师爷心悸,同时也让周围围观的百姓好奇,她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师爷。 “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漳州府衙的师爷,你胆敢伤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么说你想做鬼了?那可不行,你该交待的还没说清楚呢。” 雪娇看似漫不经心说出这句话,可是师爷一听脸当即就吓白了。 “交待什么?没什么好交待的,知府大人正直无私,没什么好交待的。” “我知道你一直心存侥幸,认为我们不可能真的要你的命,你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是不敢 ,可是有人敢啊!” “你什么意思?” 雪娇这回只笑不答话了,轻轻的拍了两下手,就见酒楼门口的人群里挤进门一个男子。此男子穿着一声布衣,整个人不修边幅,看起来十分的穷困潦倒,可是他看见师爷时的那双眼睛充满了无尽的杀气和恨意。 师爷一看到他,本能的动着身子想逃,可是他被绑着吊着逃不掉,只能像是蛆虫样扭来扭去。 “师你这是怕啦?”雪娇问。 师爷不安的看着来人,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你们从哪儿把他找来的?”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他逼死的小妾的哥哥赵宏。 “胡汉青,终于让我找到你。”赵宏颤颤巍巍朝师爷胡汉青走去,他咬牙切齿,眼里是无尽的恨意。 那是去年的七夕节,他和三五友人吃了几杯酒,在大街上闲逛时无意间撞到了赵宏的妹妹赵小箐,这个姑娘生得虽然不是闭月羞花,却也是朵让人一见就想采摘的鲜花啊!他当即就沦陷了。回去之后思之反复,夜不能寐,次日几番打听终于寻到赵小箐的住处。 因着他是知府衙门师爷的身份,那是离知府大人最近的人,甚至有时候知府大人还得让他拿主意,所以在这漳州府城他也是个能横着走路的主。本以为只要自己派人前去提亲,赵家人肯定会感恩戴德的应承下来,没想到赵家人不但不应承,还一听说是给他作妾,便将他派去的 人给打了出来。 这是干什么?这就是在打他漳州府衙门师爷的脸啊! 一气之下,他派了几个人趁赵小箐出门在外就将人给掳了过来,然后用了点儿手段给强行占有了。 赵小箐起先还寻死觅活的,也是他用她家人的性命作要胁才让赵小箐有所收敛,答应嫁他为妾。结果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成婚的当日,赵小箐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洞房里。 赵家父母不依不饶问他要赵小箐的命,皆被他的手下给失手打死了,但他又不能说是自己打死的,只能说是因为思女过度,夫妻二人双双自尽。这只是他推脱责任的说辞罢了,旁人就算怀疑什么,碍于他是知府衙门的师爷也不敢说什么。 可赵宏不一样,这一切都发生在他不在的时候,等他回来发现了这些事,整个人都崩溃了。 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他离开了大半个月,回来就家破人亡了,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同于赵家父母和赵小箐的软弱,赵宏是在码头上抗货的使役,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再者赵家已经有三条人命折在他的手里,本就太显眼,知府大人虽然帮他按住了,赵宏要是再折在他手里,就要激起民愤了,这不是知府大人愿意看到的。所以在赵宏隔三差五上门闹腾之后,他搬家了。 他知道赵宏一直在找他,时常到衙门口盯梢,于是派人将他打了一顿并赶到城中贫民巷去,不准 他死,也不准他来找自己的麻烦。 这大半年过年去了,他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为什么赵宏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人真这么神通广大吗? “赵宏,你想干什么?” 第1327章 分外眼红 “我想干什么你不是早就清楚了吗?你把我困在贫民巷,让人看着我,不准我死也不准我离开,不就是怕我找你寻仇,怕我报复你吗?胡汉青,你也有今日,我说过下次见到你定会豁出性命取你狗命,现在也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赵宏你别乱来,你滚,离我远点儿。” 胡师爷绝望的嘶吼着,可一点儿也没耽误赵宏对他大打出手。 赵宏身上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他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砸在胡师爷身上,拼了命的砸,痛得胡师爷龇牙咧嘴却毫无还手之力。 “你们这些刁民还看着干什么,赶快报官啊,没看到本师爷快被打死了吗?” “唉哟,唉哟,啊……。” 胡师爷的惨叫声四通八达的传了出去,酒楼外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这时就有人问了。 “刚才明明有人往衙门里报信儿,怎么都好一会儿了也不见有人来?” “你没看到沿河那些纤夫将知府衙门告到钦差大人面前去了吗?知府大人现在自己还一脑门官司呢,哪儿还有空管胡师爷?” “也是,这胡师爷素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大街上看见什么拿什么,谁都还不敢得罪他,今儿可算是碰着铁钉子了。” “别看这两个少年郎君年纪不大,可人家身后站着带刀的护卫,那个姑娘身边也跟着会武功的女使,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人物。瞧见这赵宏没有,去年那件事闹得那么大 ,知府大人下令不准人嚼舌头,愣是没人敢说半个字,我还说赵宏是不是死了呢,原来是被人赶到贫民巷去了。” “唉哟,你看赵宏下手多狠,会不会把胡师爷给打死了?” “呸,打死了活该,谁让他平日里作威作福,总是祸害我们,总算是有人替咱们出恶气了。” …… 百姓们议论什么的都有,断断续续灌进胡师爷的耳朵,要是他没被绑住,吊着,肯定会跳起来咬人。可是现在他不敢怼半个字,就怕那些人冲进来跟赵宏一起揍他。 眼看赵宏把胡师爷揍得嘴角流血了,宣衍示意雪娇出手制止一下,可不能真叫赵宏把人给打死了。 赵宏硬着一口气,还没发泄完呢,徒然被雪娇拖开他很不乐意,“你不是答应我让我报仇雪恨么?他还没死呢。” “你们赵家就留你一人了,你想把自己也搭进去吗?你要是死了,清明寒食,谁给你父母和你妹妹上香?” 赵宏此时万念俱灰,一心只想要了胡师爷的命,然后自尽。 “上什么香,我直接跟父母和妹妹团聚不是更好吗?” “那你媳妇呢?你也不要了吗?我可是听说她都要临盆了,就因为你们家的事她才会被娘家人接回去,你要是死了,你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你不管了吗?” 这大半年他日日想着怎么给父母和妹妹报仇,的确忽视了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赵宏很悔,很恼,实在不知 道该说什么了。 见赵宏噤了声,雪娇这才走到胡师爷面前,看着喘口气儿都难受的胡师爷,“赵宏有老婆孩子,你也是有的,胡师爷,实话告诉你,你们家知府大人今日肯定是不能善终了,你该识实务,把我们想知道的都交待出来,我们会酌情处置你,若你执意要为了你家知府大人不顾不管的,那我也只能让你家里人全都下去陪你了。” 说完,雪娇还故意让让位置,把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咽的赵宏亮出来。 一想到适才赵宏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就跟石头一样硬,胡师爷就浑身发抖。 “你们这是屈打成招,就算到了钦差大人面前,也是作不得数的。” 这厮竟是油盐不进! 宣瀚都想站起来揍他了,宣衍将他按住了,说,“怎么做不得数,只要你交待的是事实,我自会派人去查证,一经查明正确无误,那便是证据。” “胡师爷,适才应该听得很清楚了,你家知府大人现在是自身难保,实话告诉你,钦差大人这次就是专门为你们知府大人而来。早就有人具折告上朝廷,说你们漳州府鱼肉乡邻,残害百姓,更使得河岸纤夫们不仅得不到工钱还反被敲诈,这是大唐的天下,还轮不到你们来胡作非为。 “你要去的军营早就被钦差大人的人给控制了,不仅如此,漳州府下的县,但凡与邬晋关系亲睦的县尊也都被控制起来,谁也逃不了。你 自己最好是想清楚,把我们想知道的都交待出来,不然你就只能陪你们知府大人上路了。” 胡师爷心里很清楚,赵宏既能被他们给翻出来,他们说的话多半是真的了。 于是他开始思考自己这一辈子,知府大人值不值得自己背叛?他这辈子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知府大人赏的,真要是他的嘴被撬开,知府大人可就真的没半点儿活命的机会了。 可他有媳妇,有儿子女儿,不家老娘,家里儿子女儿大的不过十岁,老娘也有六七十了,他陪知府大人去了,剩下这孤儿寡母要怎么过活? 胡师爷很纠结。 在宣衍眼里纠结才好。 昭姐儿边上的那盘瓜子吃完了,又问一旁冷汗涔涔的掌柜要了一盘。 掌柜递上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险些把瓜子给抖出来。 昭姐儿觉得好笑,但没理他,抓了一把继续磕起来。 “大哥,你看这师爷好忠心哦,知府大人真是好福气,也不知知府大人平日里得的那些好处有没有分给师爷一半?” 对于昭姐儿的好奇心,瀚哥儿很愿意满足,并且口无遮拦的说起来,“应该没有吧,要是身上有个几十万两银子,谁还愿意当个破师爷?” “师爷也很厉害啊,不仅可以和知府大人平起平坐,还可以强抢民女为妾,带死民女一家三口后还能被按住案子不发,多大的本事啊!这事儿要是传到刑部去,是知府大人罪重还是师爷罪重 啊?” 宣瀚像是很认真的想了想,“多半知府是没罪的,有罪的都是师爷。” “这是为何?”昭姐儿化身好奇宝宝。 “因为知府大人哪里会往自己身上惹祸,肯定是把什么责任都推给师爷啊!” 第1328章 堂审 “啊呀,那师爷岂不是会跟戏台上的师爷一样会死得很惨?” 昭姐儿这一声‘啊呀’,直接吓得胡师爷浑身一哆嗦。 此刻胡师爷脑袋里有关知府大人邬晋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一页一页在他眼前恍过,知府大人手段狠辣,不论是对外还是对内,只要是惹到他生气的,就没见他对谁手慈手软过,哪怕是侍候他多年的奴仆,惹到了他,也能立即叫人拖出去杖毙。 他一直被吊着,手已经开始麻木了,除了发酸的感受外就是赵宏揍的地方很痛。 “胡师爷,想了这么久可有想清楚了?” 胡师爷重重的闭上了眼。 宣衍和宣瀚兄弟俩相视一眼,笑了。 …… 那厢知府衙门,小半个时辰前,公堂不小,却也容不下那么多的纤夫全都到堂听审,张老四便让挑了几个冤情重的随他一起上堂。 黄国公做为钦差大人自然做在主位上,邬晋坐在他右下方原胡师爷的位置上。 黄国公一拍惊堂木,值班衙役声出‘威武’,纤夫们就齐齐跪在地上,但有一人鹤立鸡群。 黄国公没管,邬晋就觉得此人嚣张了,适才在城门口也是这厮阻拦,掏出状纸导致今时这样的地步,如今到了公堂上,他竟敢不跪,指着孙学雍便喝道:“放肆,这里是知府衙门,钦差大人在上,你一介草民岂能不跪?” 他还没说话呢,邬晋这么大的官威,足见平日里没少作威作福。黄国公也不 敢让孙学雍跪,这位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就算在京里碰面,二人也是相互作揖行礼,真要跪他,他可受不住。 “罢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邬大人,他爱站着就站着。” 邬晋心里一咯噔,很快反应过来,这人铁定是黄国公安排的人无疑了,嘴里却要说着像是没明白的话,“不是,钦差大人这不合规矩。” “邬大人与其在这里纠结让人下跪的问题,还不如好好解释解释这些状纸上写的案情是真是假吧。” 邬晋同在直想骂娘,狠狠的踹上黄国公几脚,先前在他面前装得人五人六,他好吃好喝供着,竟全都是喂了狗了。 然在胡师爷接来军队之前,他还不敢作黄国公抗衡,所以只能憋屈着,忍着。 “自然是假的,这些状纸全都是无中生有,大人万不可轻信。” 黄国公低头瞧着状纸上的一行行内容,笑得很是讽刺,“本钦差怎么瞧着有板有眼,定怕全是真的?这个压虎帮是个什么组织?背后的人物真是邬大人您吗?这状纸上写着压虎帮常年在府城里搜罗模样标志的小姑娘,按姿色谋利,绝大部分都进了邬大人你的口袋,你可认罪?” 什么!压虎帮都暴露了? 邬晋满腔的惊涛骇浪,这几日他几乎日日都见着钦差大人,他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根本没收到消息他派人去查了什么,哪这些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一股不祥的 预感油然而升,层层凉意从脚底板直往头上窜。 “启禀大人,这个压虎帮就是城中一个走镖做生意的,与下官有什么干系?再者说他们搜罗模样标志的小姑娘按姿色谋利,此事下属未经查证不知真假,但这个压虎帮绝对与下官无关。” 不怕邬晋狡辩,今日孙学雍挖了无数个坑让他跳。 黄国公视线下移,然后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纤夫,“这状纸也是你们所书?难道你们纤夫家里也有姑娘失踪?全是被压虎帮劫走的?” 张老四不知怎么作答,看向孙学雍。 孙学雍拱手道:“启禀钦差大人,这十多份状纸并不是纤夫们所投,而是漳州府城与其他县城的苦主们所书。这些人家丢了女儿,明知道是压虎帮所为,可他们不论怎么到知府衙门告状,衙门不是推脱就是搪塞,最后不了了之。后果他们之中有人花重金查证,原来压虎帮幕后的主人竟是知府大人,那些苦主怕丢了性命便不敢再告了,直到钦差大人您的到来,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这才写了状纸托到我这里送给大人,此时这些苦主都在衙门外,等着大人招见。” 邬晋一双厉目像淬了毒似的盯着孙学雍,“放肆,你敢含血喷人。” “邬大人激动什么,草民有没有含血喷人,钦差大人将那些苦主请进来不就知道了?” “大人……。” 邬晋想说什么,黄国公立即打断他,“邬大人既 言自己是清白的,本官也不容你被人污蔑,让这些苦主进衙正好与大人对恃一番,真假立辩不是?” 邬晋一口银牙咬碎,这二人分明就是在唱双簧,想置他于死地。 “来人呐,将那些苦主都请进来。” 随着钦差大人一声吩咐,那些一直焦急等在衙门外的苦主立即挤过人群蜂涌而至,边往里涌嘴里边喊,“钦差大人,给我们做主啊。” “钦差大人,给我们做主啊。” “青天大老爷,给我们做做主吧,您要是不发慈悲,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救救我女儿吧,她今年才十二岁啊!” …… 堂下哭喊成一片,纤夫们都被挤到了一旁。 邬晋听着这些叫喊声,感觉每个字都是催命符一般。 胡师爷怎么还没到? 他怎么还没到? 只要他一到,他立即就能反控制住黄国公,反了又如何?河对岸还有他的帮手呢。 “肃静,肃静,肃静。” 黄国公连拍了三个惊堂木,堂上的哭声才小了点儿。 “本钦差手里有十二张状纸,苦主都在这里了吗?” 跪在最前面的黄衣老者答,“不止这些呢,这十几年城里,附近县里不知丢了多少姑娘,因为投告无门他们都放弃了,我们是不甘心的。” “这么说起来,大家伙儿当时丢了姑娘都是报了官的?” “回大人的话,正是。” 黄国公瞥向邬晋,“邬大人,本钦差怎么没有卷宗里看到过他们的案卷?” 这些案子都 被当作无中生有无视了,怎么会有案卷在?可是邬晋不敢这么答,只能答道:“这些案卷都是胡师爷在保管,一会儿等他来了,下官一问便清楚了。” 这倒是个好借口,师爷不就是干这个活儿的吗? 黄国公知道胡师爷不可能再回来了,但他也没继续为难邬晋,而是继续问道:“你们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329章 指证 兴许是想到了往事,黄衣老者很难过,眼里不停的泛着泪花,“回大人的话,草民叫陈大可,家住漳州府兰河县,两年前我带着十岁的孙女到漳州府来置办年货,就转个背的功夫,孙女就不见了,我找遍了孙女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无功而返。实在没办法我便想到报官,草民当时没见到知府大人,是知府大人的手下胡师爷接待的草民,立了案之后便让草民回去等消息,可是这消息草民一等就是大半个月,等草民到知府衙门来询问的时候,胡师爷竟然说知府大人公务繁忙,让草民再等等。草民心急如焚的等了大半个月,居然还要等,草民一时想不过就闹了起来,师爷就命衙役将草民给打了出去,致使草民不但没找着孙女,腿还被打折了。草民知道指望不上衙门了,便自己想法子找人,没想到竟遇到不少这种情况的人户,我们在一起商量发现事情不对,然后大家伙儿凑了银子请人查证,终于查证到一个叫压虎帮的镖局身上,更没想到那镖局背后的东家竟会是我们的父母官知府大人。压虎帮这群蓄牲把姑娘们抓走后不是送了人就是卖进了勾栏妓院那种肮脏的地方。大人呐,我们都是平头的老百姓,哪里有本事跟这些权势滔天的人抗衡啊!求求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救出我们家里的孩子吧。” 有黄衣老者带头,他说完就磕头, 身边的人都跟着他磕头,一时间又是哭声震天。 黄国公瞥向邬晋,问,“邬大人,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邬晋心下很慌,面上还是一派平静,“大人,这些刁民全是在污蔑,下官一个堂堂朝廷命官,岂会与什么民间镖局有牵扯?” 说完,邬晋振振有词的怒叱着这些苦主,“本官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谁找你们来的,要是继续胡说八道,仔细本官律法侍候。” 事到如今,黄衣老者算是豁出去了,“你凶什么凶,你不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主,钦差大人来了难道还不准我们向他陈述么?邬大人,你要是有你如今凶草民一半的威慑与力气,是不是早就把我们失踪的孩子给找回来了?哦,不,你和那个压虎帮根本就是一伙儿的,你们狼狈为奸,还我孙女,还我孙女。” “住口。” 邬晋拍案而起,显然他被激怒了。 可是一看到坐在上方的不是他而是黄国公,又极力将满腔的怒火给压了压,“你们真是不要命了,不仅藐视公堂,还往本官身上泼脏水,信不信现在本官就让你进大牢。” “现在这里有钦差大人做主,轮不到你耍威风。” 黄衣老者会被邬晋吓着,孙学雍可不会,他出声说道:“既然邬大人不承认,好办,草民已经让人将压虎帮的帮主给请来了,就在衙门外等着回钦差大人话呢,不若把他叫进来,与邬大人你对恃不就什 么都明白了。” 这个刁民,是专程来克他的吗? 邬晋在看着孙学雍时,眼里的杀气怎么也掩不住,他自认为是斜背对着上方,所以黄国公看不见。 “那就请进来吧。” 他给黄国公塞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关键时候他竟半点儿也不为自己说话,再因着胡师爷一直不出现,邬晋有些急了,有些了慌了,还有些绝望了。 什么请进来,完全就是绑进来的,压虎帮的帮主秦万三,梳着大背头,两撇八字胡,搁之前眼里全是目中无人,现在眼里就只剩下忐忑了。他一万进门栏,眼睛就滴溜溜的乱转一通,他先是看到了邬晋,然后又看到了孙学雍,然后就像大白天见到鬼一样腿脚发软,刚进门没走几步就跪下去了。 秦万三这么怕孙学雍,其实并不是孙学雍的功劳,而是昨夜青蓝好好‘招呼’过秦万三,正好当时孙学雍在场,他这是本能反应。当然,孙学雍的出现,也是在无声的告诉秦万三,不要乱说话,我在盯着你。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听着有声音从头顶溢下,秦万三从前的威风是也半儿也没存,特老实的回答道:“草民秦万三,是压虎帮的帮主。” 邬晋闻声,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个秦万三有多混蛋,有多可恶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要不是他心狠手辣,自己当初也不会找他来当压虎帮的帮主,可他现在说话这么老实是 怎么回事?中邪了,被人灌迷魂药了? “堂上这些苦主都说他们查到是你的压虎帮绑走了他们的女儿或者孙女,卖给了青楼伎馆谋利,是假是真?” 面对堂上的问话,秦万三眼神无比闪烁,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飘向邬晋。 而黄国公看他的眼睛一直瞟着邬晋,便没有不明白的了。 而此时的邬晋恨不能一刀子结束了秦万三的命,他这么盯着自己算什么意思?想害死他吗? “本钦差问你话呢,你盯着知府大人看什么看?” 秦万三被惊堂木敲得惊回了神,然后就想起了昨夜被那个青衣侍卫虐待的场景,于是曾经威风八面的压虎帮帮主哭了,“是,都是草民干的。” “你一个小小的帮主哪里有胆子干如此丧尽天良的事,身后可有靠山给你擎着?” “有有。” 秦万三点头如捣蒜。 黄国公乘胜追击,“是谁,说出来。” 邬晋瞪大了眼盯着秦万三,看着他的嘴皮子上下一翻把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出来。 完了——! “本官没听错吧,你是说你幕后的主使是知府大人?” 黄国公故作惊讶的问秦万三,“大胆秦万三,你要是敢污告知府大人,本钦差绝不轻饶。” “启禀大人,草民说的句句属实啊,若有半句假话,愿遭天打雷劈。” 秦万三的信誓旦旦,无疑将邬晋推进了一个深坑,他怎么也爬不出来。 此时不论是堂上还是堂下,还有衙门外观神 的百姓都默默的盯着邬晋。 邬晋此时掌心满是冷汗。 该死的胡师爷,为什么还没回来? 第1330章 控诉 酒楼里,胡师爷也将他所知道的有关知府大人的一切当着诸多百姓和盘脱出了,他无比沮丧的看着悬空的脚底,嘴里说着有气无力的话。 “这下你们都满意了吧。” 早在胡师爷开始交待之际,雪娇已经吩咐掌柜拿来了纸笔,开始记录胡师爷的证言,等到他将肚皮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雪娇也搁笔了,拿起纸张吹了吹,然后递到宣衍手里。 宣衍看着纸张上的内容,眼色沉得吓人,“好啊,你们知府大人手段不浅,你也功不可没,胡师爷,画押吧。” 雪娇松开绳子,胡师爷立马撤倒在地。 胡师爷连唉哟的叫声都听起来十分弱小,可雪娇也并未客气,直接碎了桌上一只碗,划破胡师爷的手指,让他在证词上按上了自己的血手印。 赵宏又冲上前,狠狠的踢了胡师爷一脚,“我现在可以杀了他吗?” 这个赵宏,刚才已经跟他申明过其中的厉害了,他怎么还是亡胡师爷之心不死? 雪娇做不得主,扭头看向宣衍,目色中带着询问。 “我大唐是有律法在的,杀人偿命,你若执意寻死,愿意给他陪葬,那我就把人交给你了。” 宣衍的声音不大不小,落在赵宏眼里,他的内心极力的挣扎起来。 …… 知府衙门,压虎帮的原告退至一旁,一些农户又登场了,他们控制知府大人强占他们农田,不然就便宜强买,在高价租给他们,硬于权势,这些人 又是祖祖辈辈生活在此地,不愿背井离乡,这才不得不接受不公平的待遇。 听着堂上农户们的控诉,邬晋额间青筋突跳,他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心里已将胡师爷骂了万遍。 不对,胡师爷跟了他那么久,最是机灵不过,不可能报个信儿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糟了,莫不是出事了? 一想到这里,邬晋终于体会到了天即将塌陷的滋味,可是他不甘心,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挣扎,“说了这么多,证据呢,证据呢?” “我们这些活生生的经历者还不是证据吗?” 站在前面的中年村民义愤填膺,今日敢到这堂上来的都是打算豁出性命去的,钦差大人听得仔细,问也得仔细,应该是能给他们这些草民做主的,所以他壮着胆子敢与知府大人呛起来。 “虽然不是你亲自出面,但胡师爷说了,他代表的就是知府大人,他传达的就是你的意思。” “就是,更可恶的是我们村里的一头耕牛,全村就三头耕牛,农忙时节就指着这三头耕牛干活儿呢,胡师爷领着衙役进村,嫌弃我们村长没招待好,二话不说就让衙役拔刀宰了一头耕牛直接炖了,就给我们留下一堆血淋淋的骨头,那是头母牛呢,第二年还等着它下小牛呢。” 另一个村民从中年村民背后站出来,望着邬晋怒不可遏。 “衙役还调戏我老婆,我要阻止讨公道,他们竟嚣张的说让我到衙门 来找知府大人您讨公道,我来了,可是刚敲响鸣冤鼓就被人给打了出来,知府大人,你可是我们这一方的父母官呐,有你这样做人父母官的吗?” “就是,就是。” …… 村民们说到激动处,声音此起彼伏,吵得整个公堂就像菜市场。 钦差大人敲了好几遍惊堂木才安静下来。 邬晋仍不知悔改,强行嘴硬,“你们说的这些本府都不认,本府要的是实质性的证据,你们都不算。” 岂料邬晋语声刚落,衙门口围观的人群背后就有人囔喊,“证据来啦,请让让,请让让,钦差大人,证据来啦。” 邬晋噌的一下站起身,紧紧的盯着门口方向,只见一女子挤过人群站到堂上,她模样清俊,唇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手里拿着一张纸送到钦差大人手里,“大人请看,这就是证据。” “你是何人,为何要如此污蔑本官?” 雪娇轻轻摇了摇头,“邬大人,我可没有污蔑你,我给钦差大人的是一份证词,上面可是有你的师爷画押的哦。” 果然,胡师爷被控制了。 “你们……你们把胡师爷怎么了?”此时的邬晋,整个人都在颤抖。 雪娇耸耸肩,“没怎么,就是请他到酒楼里坐了坐,劝了他几句,他就当着诸多百姓的面,他什么都交待了,包括知府大人你强占农田,横行乡里,指使压虎帮绑架幼女买卖,不仅克扣纤夫们的血汗银子还逼迫他们交税之外 ,只要是淮河上的来往商船,只要路过,就会被你扒一层皮,对方要是不从,你便安排你豢养的那些河匪潜入水中凿烂人家船底造成意外,不仅毁人货物还伤人性命,知府大人,更重要的,你居然还敢养私军。” 雪娇给了黄国公很大一张纸,直到雪娇说完,黄国公也看完了,他怒意冲冲的将证词摔到邬晋面前,“你好好看看吧,难道胡师爷会冤枉你?郁大人,这证词上的的桩桩件件随便拿一条出来都有够你受的,没想到你竟敢还作死,养私军,你视大唐律法为何物?视陛下为何物?” 事到如今,再狡辩已经毫无意义了。邬晋不相信胡师爷会背叛他,如果真的背叛了,那只能说明对方的手段高明,于是他望着雪娇笑道:“姑娘好手段,敢问胡师爷现在何处?” “你们胡师爷冤家不少呢?大街上随便都能拎出几个人来,这会子我们主子将他赏给那些冤家了,估计已经被揍得没命了吧。” 也就是说想对恃也不成了,罢了,有些事呢除了自己便是胡师爷知道得最祥细,这份证词既然都写出来了,那胡师爷肯定是已经落到这些人手里,更或许如此女所说,怕是没命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郁晋也就不忍了,他直接望着黄国公开怼。 “钦差大人好狠的心呐,这些天下官好吃好喝的供着,本以为在关口时大人会帮衬一把,没想到大人非 但没有帮衬,还往下官身上扎刀子。更没想到的是下官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居然以为钦差大人与从前那些到漳州府来骗吃骗喝的钦差大人没什么两样。” 第1331章 束手就擒 “本官是陛下亲封的钦差大人,代天巡狩,岂会被你那些恩惠蒙蔽?邬大人,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因为有皇帝坐镇,黄国公本就有底气,而此时不仅孙学雍在堂上,就连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婢也在堂上,这代表什么他心里很精楚,毕竟京城贵圈无人不知皇后娘娘身的女婢是绝对不会离开皇后娘娘的。 皇后娘娘又与陛焉鹣鲽情深,皇后娘娘在此,那陛下肯定也……。 邬晋高傲着脑袋,依旧不愿承认自己失败的事实,“你既是知道下官有私军,那就该知道这些私军一旦晓得下官出事会如何吧,下官奉劝国公爷您一句,您好好的来,下官好好的招待,您好好的走,下官好好的送,否则这漳州府您来容易,想全身而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邬大人的脑袋都快搬家了,却依旧能用如此大的口手说话,我也是很佩服。” 这话不是黄国公说的,而是孙学雍说的。 邬晋斜身看着这个一直站着的‘纤夫’,他危险的眯着眼,“本官知道你是与钦差大人一伙儿的,既然你们能查到这么多东西,就该知道本官也不是好惹的,你若再敢在本官面前放肆,说本官脑袋都快搬家了,信不信本官先让你的脑袋搬家?” 孙学雍从旁边走到正堂中央,取下头上的斗苙,因为之前他一直戴着斗苙,说话时又微微低着头,所以邬晋没认出他来。现 在他取下了斗苙,正视着邬晋,一字一句开口,“我可是很久没听到过这么大的大的话了,先前那些在我面前说大话的人全都死了。” 邬晋迎着孙学雍的视线,越看越觉得熟悉。 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见过? 啊……,在前年进京述职时他见过,吏部尚书孙学雍。 “孙……孙学雍孙大人。” 此时的邬进,顿时惊恐万分,他本以为黄国公这个钦差大人已经是他手里的鱼肉,毕竟在漳州府哪怕天塌下来他也能顶得住,可是孙学雍出现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邬大人不用这么吃惊,你这漳州府事出不断,陛下忧心国公爷压不住你,这才让本官前来助他一助。还有,你引以为傲的私军这会儿已经被本官从邻州借调而来的州军给围了,胡师爷被抓,你的私军被围,还有钦差大人案上那么多的指控,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了。啊,你是不是还想着淮河对岸那边有人来救呢?放心吧,陛下早就秘密派大将军石可言前去清缴,总之一句话,这些年你们一直霸占的漳州府,完了!” 在这漳州府,邬晋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此时孙学雍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断了他所有的退路,一时间邬晋脑袋轰隆隆的响。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最后三个字,邬大人的脸上终是见到了慌张,甚至有些癫狂。 “来人呐,将漳州知府邬晋拿下。 ” 随着黄国公一声令下,邬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束手就擒。 这漳州府的天终于要变了。 …… 衙门的事一处理完,黄国公就随孙学雍先是带着钦差卫队抄了邬晋的府邸,然后再一起到了商号。 “老臣李梁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祈坐在上首受了黄国公的臣子礼,然后赏了他一句场面话,“爱卿平身,此行辛苦了。” 黄国公闻声,刚想站起的脚又跪了下去,他受宠若惊的回道,“为陛下分忧是老臣的本分,不敢言辛苦了。” “起来回话吧。” 黄国公起身后恭恭敬敬呈上一个匣子,孙学雍将匣子递到宣祈手里,道:“陛下,邬晋这些年变着法儿搜刮民脂民膏,除了进献给渭城那位的,其余便都在这个匣子里了。今日国公爷出手速度快,那邬晋又对国公爷掉以轻心,才使他没有防备,这东西便落到到了国公爷手里。” 宣祈有些好奇,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张羊皮纸,摊开一看,竟是一张藏宝图。 “陛下,胡师爷也曾交待过这个宝藏,说是邬晋将他的财富一分为二,小部分藏在自己的府里,大部分就藏在图中所示之处。小部分是他用来出事后掩人耳目的,大部分是为他邬家百年计。” 胡师爷当时交待出这个藏宝图时,正是被赵宏以及其他赶来的仇人暴打之际,那时百姓几乎都散了,宣衍等人也准备离开,胡师爷被 打得受不了,逼不得已说出这个秘密保命。 看在宝藏的份上,让青蓝救了胡师爷的命,并将他控制起来。 “与之相比,渭城那里的大头定然也不少,孙爱卿,让人到渭城传话给石可言,若是宣吉实时务,暂留他一条性命,如若不然,他若敢带城军造反,杀无赦,不必另行请旨。” 孙学雍刚要应‘是’,门口徒然传来一道欢喜的女声。 “听说有藏宝图,快给我瞧瞧长什么样儿!” 众人朝门口望去,就见苏瑜搭着蝶依的手迈进门栏。初春的天气还有些薄凉,苏瑜穿了一条藕合色的襦裙,上绣着时绽时合的海棠花,还选了一件秋香色的薄毛小袄。发间嵌了一支桃花流疏钗,配合着她愉悦的声调,在耳际微微颤动,既俏皮又不失稳重。 “老臣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黄国公又跪下去磕了个头。 苏瑜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的宣祈手里的藏宝图上,边从他手里抽出藏宝图边道:“国公爷请起来,国公爷此行能扳倒漳州知府,功不可没。” 黄国公站起身,诚惶诚恐拱手应道:“娘娘严重了,陛下有旨,便是老臣的本分。” 说起来苏瑜与黄国公两辈子加起来笼共也没说几句话,倒是他的夫人张氏与她交集多那么一点儿。 “我听瀚哥儿说有藏宝图,没想到这东西是真的,陛下打算何时启宝?” “这藏宝图上有些标志朕一时看 不明白,你干脆拿下去让瀚哥儿他们研究吧。 苏瑜没想到宣祈会说这样的话,现在的邬晋已经被拿下,想知道这藏宝的具体位置还不容易?他却偏要让瀚哥儿和衍哥儿去研究,虽然有些多此一举,但也可以锻练他俩,她才没说什么。 第1332章 身份暴露 关于怎么处置邬晋这样的问题,她是不能当着黄国公的面问的,毕竟在这些人眼里她再得宠,也是后宫不得干政。于是她将目光聚集在了别处,“国公爷,听说你现在住的杏园很不错,那里还有一眼温泉,周围的杏花也都开了,你悄悄吩咐下去让人好好收拾收拾,本宫和陛下明日过去赏花。” 那黄国公可不敢怠慢,连连应了,“是,娘娘。” 苏瑜走后,三个才谈起了对邬晋的处置问题。 孙学雍说,“宫里容老亲王已经被控制起来了,石可言将军也到了渭城,陛下,这个邬晋当如何处置?” 宣祈眼中寒光一闪,“家中年十五者男丁斩,余下的妇儒,男的发配石场,女的入贱籍编入官伎。” 听着皇帝平静的说着他的决断,孙学雍和黄国公不敢有半点不同意见。邬晋死有余辜,邬家在享受着漳州百姓供给的时候,却不体恤民情,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那厢宣衍和宣瀚两兄弟拿到宝藏图,二人相视一眼就让人将被揍得浑身动惮不得的胡师爷给抬了来。 胡师爷虽然活下了命来,但却未有大夫可医治,正忧心自己会不会痛死之际,两个使役就将他给抬到一个中庭,他唉哟连天半日想博得几分同情,想着是不是能找到机会逃出去,没想到这两个使役就像是哑的聋的,不论他怎么套话就是没人应他。 更让他意外的,是他居然认 识在这地方,想曾经风光的时候也时常到这商号来,更与这商号的孔管事是老乡,自认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可又当他看到孔管事站在屋檐下,站在两个少年背后,先是一愣,然后才呼救命,“孔管事,总算是见着你了,真没想我竟到了你的地盘,看在咱们不仅是老乡还是吃过几回酒的份上,求求你给这两位小爷说说好话,放了我吧。” 孔管事看着狼狈的胡师爷,心里直呼痛快。他的确与胡师爷是老乡,更与胡师爷吃过几回酒。只是他们之间的交情实在没胡师爷所言的那么深厚,毕竟每次胡师爷找他吃酒,不是缺银子了,就是想从他这里白拿东西,而自己可是没占过他半分便宜还得被他明里暗里威胁,哪里来的交情? “师爷言重了,小民只是个普通的寻常百姓,哪儿敢与师爷您有什么交情?真要是说有什么牵扯的话,那就是您每次问我要的银子我都记着账呢,要的东西我也都登记在册,您什么时候把这些银子给商号结一下?” 胡师爷气得抽了抽嘴角,可这两个小爷在,他又不敢出言不逊,他怕这二人又会将他丢出去,一旦让仇家找上门,以他现在的样子能得了什么好处?只有等死的份。 “他还欠着商号的银子呢?” 宣瀚惊道,“青蓝,你赶紧让黄国公派钦差卫队到他家里去搜,让他把欠咱们商号的银子都还回来。” 青蓝 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胡师爷闻声,脸都绿了。 “不……不……不可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破天去我们也是有理的。”宣瀚大声说。 宣衍觉得自己这个傻弟弟声音有些大,白了他一眼,然后问胡师爷,“邬家有个藏宝库这事是你捅出来,你可知道这藏宝库在哪儿?” 胡师爷顶了一句,“您都拿到藏宝图了还问我?” 宣瀚对邬晋藏的宝藏很有兴趣,胡师爷这样不配合也让他极不耐烦,“让你答就答,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 胡师爷现在头痛,肉痛,骨头痛,他都怀疑自己起先是不是被赵宏那帮人打成了内伤。他现在急需大夫,所以他想和宣瀚等人作交易,“有一回大人得到一箱鸡蛋那么大的珍珠,命人到宝库的时候正巧被我看到,我悄悄跟了一段路,虽然最后仍然跟丢了,但那送珍珠的使役回来的很快,肯定就在那附近。二位小爷想让我交待也成,但我现在身上很痛,头也痛,我需要大夫。” 宣瀚被气乐了,“本皇子给你脸了是不是?你还敢跟本皇子卖关子,找死是不是?” 一气之下,宣瀚暴露了身份,直听得回过神来的胡师爷当场就被吓晕过去了。 苏瑜知道后,乐得不行,她手里捧着一碗热热的牛乳,险些洒出来。 而碰巧在此的吕湄知道后,也要晕了,她身子一歪撞到顶梁柱上,痛意让她很快清醒过来。那 两位小爷自称皇子,那眼前这个两位小爷喊阿娘的人就是……。 天! 吕媚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一时间百感交集,紧张,激动,忐忑,惶恐全在心窝子里沸腾。 “奴婢……不……小女……不……草民……。” 苏瑜了然她的突然失控,示意蝶依将人扶起,吕媚却执意跪着,“小女不敢。” 喝了两口牛乳,将碗轻轻搁到一旁的桌几上,苏瑜笑道:“好歹也是处过这些天的人,不必紧张,叫你过来是有桩事问问你的意思。先前你与蝶依回伍家巷去看了看,听她说你想用你的五百两银子向我赎你的自由身?可你回来后也一直没在我跟前儿提这事,就算与我说话,这茬儿也没提起来,蝶依说是因为你与孔管事之间生了情谊的缘故,你不想离开是与不是?” 一想到那日在大门口发生的事,吕湄便脸红心跳,她在经历了一系列变故之后,心性本就变得大胆,不似寻常女儿扭扭捏捏。蝶依姐姐是东家身边最得力的奴婢,又是发生在商号的事,她没有理由不告诉东家。 只是她没想过东家会主动过问,一时间心绪复杂,实在不知如何作答。 蝶依有些急了,“阿湄,你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是瞧上孔管事了?” 吕湄先是娇羞的点了点头,然后神情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不瞒蝶依姐姐,自从那日过后,我每次见到孔管事都觉得难为情,不 好意思,却又时常想起他来。只是我这样出身的人,怎么配得上他?” 第1333章 赐婚 “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你什么出身的人?你虽在花满楼呆过,但你的名头并不大,说起来也没多少人识得你,而且你只是卖艺不卖身,干净着呢,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蝶依不爱听吕湄这样贬低自己。 “蝶依,你去把孔管事找来。” “是,娘娘。” 一听东家让蝶依去喊孔管事,吕湄的脸瞬间红得似能滴血,她壮着胆子抬起头,望着上方端庄雍容的身影,“东家,你喊他来干什么?你这是要……?” 说到后来她说不下去了。 没一会儿孔管事就跟着蝶依过来了,他问了蝶依东家找他什么事,若有些为难他得提前想辙,可蝶依只是笑,怎么也不跟他说实话,然后一进门就见到了吕湄跪在地上。 孔管事避嫌似的没挨着吕湄跪,而是跪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小的给东家磕头,东家吉祥。” 这个孔管事,的确长得其貌不扬,但人家脑子灵活啊,而且吕湄既然能对他动心思,说明人家看重的也不是他的样貌。那个伍志高她没见过,但据蝶依说长得人模狗样的。 见孔管事离吕湄那么远跪着,苏瑜也意识到孔管事这是在有意避嫌。 但什么情况下会避嫌呢?不就是心里有异常的时候才会注意这些细节么? “孔管事,叫你来是有个问题想问题。”苏瑜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阿湄是来跟我辞行的,她还了我银子,现在漳州府的大事已 了,她可以正常出现在大街上了,所以准备离开漳州府,叫你来是想让你送送她。” 一听吕湄要离开,孔管事脸色顿时就不怔滞了,他的目光瞬间定在吕湄身上。 因为吕湄背对着孔管事,所以孔管事看不见其实吕湄也是一脸的怔愣的,她几时说要离开了? 吕湄疑惑的看着坐在上方的东家,但见她神色端庄,唇角的笑容很是温和,便很快明白她这是在帮自己测试孔管事,不由得心跳加快,掌心都捏出了冷汗。 孔管事不知这是东家的计,心里酸涩得不成。 前些年他过得很苦,做过苦工,干过杂役,要不是他碰到了恩人洪掌柜,这辈子都不可能出人投地,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当个风光的管事?当然,像成婚这种事在自己发达过后也不是没想过,有别人介绍的,有自己留意的,但接触到最后,总是差那么点儿感觉。 他是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吕湄在商号大门口亲在一起,可自从那日过后,他对吕湄牵肠挂肚,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她。幸得吕湄住在商号里,他每日会制造好几回偶遇。并且吕湄也没再提要离开漳州府的话,他便认为吕湄心里是不是也是有他的? 此时的孔管事有股冲动想将吕湄留下来,可又怕自己唐突了,一厢情愿。 所以,他盯着吕湄不眨眼,像是一眨眼人就会不见似的。 他的这点儿小心思蝶依和苏瑜都看 在眼里。 蝶依忍不住打趣孔管事,“孔管事,主子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 平日精明透顶的孔管事,这会儿是半个字都不想说,让他说什么好呢?答应吧,他不舍得吕湄走,不答应吧,叫主子看他的笑话。 苏瑜假意微恼的瞪了一眼蝶依,尔后对吕湄笑道:“人家不答应送你走,这是不想你走呢,孔管事,你可是这道理?” 听了这话,孔管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连忙磕下头去,“东家圣明。” 吕湄闻声,除了脸红透了之外,心似在被放在窝里煮似的,她揪着手里的帕子无所适从,恨不能找条缝钻进去。 “你不嫌弃吕湄在花满楼待过吗?” 孔管事连连摇头,“回东家的话,小的长得丑,哪儿有资格嫌弃吕姑娘?再说了,吕姑娘也是迫不得已,她一个弱女子,我怎么能忍心把错都归咎于她的身上?” 吕湄哭了。 苏瑜也微微点头,“放心吧,吕湄不嫌你丑。既是你二人都有意,那本宫就作主,给你二人赐婚吧,趁本宫离开漳州府之前,你二人把婚事办了吧。” 吕湄羞臊得低垂着头,孔管事激动得面红耳赤。 “你下去寻个黄道吉日吧,本宫有事中吕湄交待。” “是,是。” 孔管事拱手退出去,因为离门口近,后退时一不注意后栽了出去。 “唉哟。” 他这一声喊,引得众人测目发笑。 孔管事见吕湄笑得含羞带臊,摔得再痛也 不觉得痛,赶紧爬起来干活儿去。 吕湄心里甜滋滋的,听着东家发话,“吕媚,本宫知道你身上有五百两银子傍身,但一个女人家五百两银子确定不够用,毕竟一辈子那么长呢。本宫另外再赐你一栋二进的宅子,两间旺铺做嫁妆,以后万一你与孔管事闹脾气拌嘴,自己也有个去处。” 吕湄的感激之情此时无以言表,只不停的朝苏瑜磕头。 “小女前半辈子苦得发苦,没想到下半辈子竟有此等福分,小女谢东家,谢东家。” “不用谢我,昭姐儿能遇到你也是一种缘分,趁今日没什么事,你与蝶依去牙行走走,挑一处你满意的宅子吧。” 她不仅得到了皇后娘娘的赐婚,还得到了皇后娘赏赐的嫁妆,吕湄觉得这辈子能得这样的殊荣,死而无憾了。 宣瀚和宣衍正拿水泼胡师爷,弄醒他继续打探藏宝图的事。 昭姐儿和小梨窝在一起吃点心,有雪娇陪着。 苗二姐忙完厨下的活儿也到了主子姑娘跟前侍候。 出门的时候,吕湄站在商号门口,脑海里浮现出那日与孔管事误吻在一起的情形,脸又不自觉的烧了起来。一时间,腿还有些发软,竟走不动道了。 蝶依站在马车边上见她迟迟不移步,“你愣着干什么?” 吕湄这才收回绯色的心神,挪步上车。 马车上,吕湄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但又不想让蝶依误认为她是个轻浮猛浪之辈,所以忍 了又忍,手里的帕子都要被她给揉烂了。 蝶依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吕湄蒙主子姑娘恩赐,身为普通百姓的激动和忐忑。 第1334章 嫁妆 “我们主子这辈子最愿意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阿湄,你有这个福气就要好好珍惜,别辜负了主子姑娘对你和孔管事的期许。” 吕湄连连颌首,话里话外全是感激,“我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得这样的荣幸,那些年我为能有口饭吃,有片瓦遮雨,有堵墙挡风,在舅父家忍气吞声那么多年。可我的隐忍并未换来什么好脸色,相反还在他们欠债时被卖进了花满楼。那时我惟一的寄托就是伍志高,现在说来我其实不是没有过怀疑的,只是如果连伍志高都不是真心的,我怕我自己会撑不下去。有幸得昭姑娘和娘娘搭救,却也对往后的生活没什么信息。现在好了,不仅终生有了依靠,连自己也有私产傍身,我现在对未来充满希望,我一定能把自己的下半辈子过好的。” 说这话的吕湄眼里闪着光,蝶依很欣慰。 驾车的小厮是商号的使役,是这漳州府城土生土长的人,对城里的牙行如数家珍。 忽听车帘外有人叫骂,蝶依掀开帘子往外探看,竟见着花满楼的老鸨桑妈妈被官差拘着推出花满楼,她花容失色,头发缭乱,脸上的妆容也花了,显然与官差发生了很恼火的冲突。 吕湄也听到了桑妈妈愤怒的声音,她赶紧凑到蝶依身边往外探看,果真是她。 “花满楼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啦?花满楼的后台倒了,这个花满楼自然也要重 新起底。” 蝶依答。 她之前听陛下和娘娘聊起过这个花满楼,这漳州府的地势本就四通八达,是大唐一处要塞之地,南来北往的商旅,东来西去的乡客都会路过这里,所以这是个收集情报的好地方。所以娘娘置下的商号准备接受这个花满楼,只是暂时还没确定让什么人管制罢了。 吕湄听蝶依说得如此轻松,想到什么,心里有股冲动。 在马车驶离花满楼后,吕湄试探着开口,“蝶依姐姐,在楼里有很多姐妹其实都是被迫接客的,他们一直想逃,可是因为楼里看管的人很厉害,这些年据我所知就没一个人能逃出去过,但凡有逃的想法,要么出刚来就掐灭了,要么逃了,失败,回来被打死丢进淮河里。这次既然花满楼重新起底,蝶依姐姐,能不能求求东家,让那些不愿意继续呆在花满楼的女子从良?” 真要是主子姑娘开恩,这点小事并不难,“你要是这样想就直接找主子姑娘去。” 吕湄点点头,牢牢将此事给记下了。 牙行门口,使役很快找来中间人,说明来意,他十分爽快的领着蝶依和吕湄去看宅子。 中间人姓贾,人称贾六哥,能说会道,领着蝶依和吕湄看了好几套宅子,明明缺点不少,硬是被贾六哥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然而吕湄好歹在这漳州府城生活了那么多年,什么地方的宅子好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贾六哥看蝶依 和吕湄对他介绍的房子都不满意,决定换个地方让二位看看。 于是一行人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去到了泰安巷,一下马车,吕湄看着泰安巷,脸上很是欣喜,据她据知这泰安巷就是取国泰民安之意,这东西南北四巷住的都是漳州府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看到吕湄脸上有笑容,贾六哥知道找对地方了,正巧这里有三套宅子要出售,其中两套空置,一套暂是有人租住。 他们先看了两套空置的,幸得挨得近,不然有得走,这两套都是坐北朝南的门户,院落大,采光也好,吕湄相中了其中一套,便决定不再去看有人租住那套了。 蝶依也很满意,便与吕湄仔细在院子里走了几转。 吕湄很兴奋,指着影壁左右说:“现在的绿植我不喜欢,我要贴着墙种月季,等到天气大的夏日里两面墙开满了花,若是有风吹过,肯定花香四溢。” “还有,里面的吉祥缸小了些,我要换个大的,里面种碗莲,养鱼,到时候看鱼戏莲叶间,肯定很惬意。” “那几扇窗户的纸太旧了,我要贴上新的,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再贴上红色的剪纸,肯定很喜庆。” …… 吕湄一连说了许多,蝶依见她对未来充满憧憬,自己也高兴。 贾六哥笑道:“姑娘这般中意,定是与这宅子有缘,那咱们就先回牙行把契约签了吧。” 三人回去牙行,因为是东家赏她的嫁妆,吕湄没好意 思在行里看蝶依付银拿契,便一个人在牙行外等着。她低头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进可幸,退可守,她这辈子再没这么好的事了。 吕湄低头浅笑不止,没注意到一抹不怀好意的身影已经靠近。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没想到真是你这个贱人。” 乍然听到伍志高的声音,吕湄吓了大跳,然后意识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伍志高训,吕湄下意识的脸色苍白。 伍志高自从被退了婚,差事也丢了,家里仅存的五百两银子也被吕湄给诓走,如今一家人又回到入不敷出的日子。他阿娘的身子又垮了,从前有吕湄拿银子取药续命,现在只能靠他自己奔走,真的是十分辛苦。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他厚着脸皮低身下气到肖家去,不仅人没见着,还被肖家奴才给轰了出来,真是有辱斯文。 他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呢,竟在街对面见到了吕湄站在牙行门口。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苦难日子都是拜吕湄所赐,他就忍不住过来刺她。 “怎么,从我那里诓走的五百两银子这么快就败光了?你来牙行干什么?是准备又把自己卖去当女伎?” 吕湄闻声,如今她也是有底气的人,回过神来后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伍志高,你出门没洗嘴巴是不是?说出的话这么臭,滚远些,离你太近我嫌恶心。” 从前见惯了吕湄在他面前温柔小意,听话懂事,如今浑身 上下像是长了刺似的,委实而言,伍志高真的很不熟悉,并且他自认为挤况吕湄可以,但吕湄这么回敬他,那便是错,那便是火上浇油。 “你一个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婊子,跑到牙行来,不是来卖身来干什么?莫不是你想男人想疯了,这牙行里有你的相好?” 第1335章 威胁 伍志高也是读过书的,此时说话却是难听至极,吕湄气得胸口起伏难定,一遍遍的质问自己当初是怎么看上这么个人渣的? “你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伍志高,你再羞辱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看着吕湄眼角红了,换作从前,伍志高肯定会收意心疼。现在,有的只是对吕湄的恨和怨,想着要不是这个贱人,他决对不会落到今时今日这样的地步。凭什么她穿得如此光鲜靓丽,而自己就要像只医落水狗似的被人无情驱赶。 此时他从肖家出来不久,还并不知道花满楼出了大事。一个邪恶的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吕湄既是从花满楼出来的,那她就能回去。伍勇能卖她一次,自己也能再卖她一次。 “别等你相好的了,乖乖跟我走,不然我现在就囔囔,把你是花满楼女伎的事吵得满大街都知道,让你往后不敢出门半步。” 如果说在没跟孔管事敲定亲事之前,吕湄无所畏惧,可是现在她既与孔管事两情相悦,他已经去挑黄道吉日二人就成婚了。孔管事在漳州府城也算是有头有面,自己嫁他后往后也是要陪着出来见人的,若让人知道她曾在花满楼当个女伎,孔管事可能会不在意,可是别人呢? 正所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别人肯定会戳孔管事的脊梁骨,届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孔管事又要如何自处? 吕湄不敢想,一想人就慌和恐 惧。 见吕湄脸色煞白,伍志高趁着她愣神之际迅速拽着她远离了牙行。 蝶依付好银子拿好契约,出来却不见吕湄,以为在马车里,便匆匆走过去。 马车并未停在牙行门口,因为这间牙行门前的路窄,不适合停车,所以马车停到一旁的小巷里去了。 “吕姑娘?没有呀,小的没见她回来。” 驾车小厮回答蝶依的问题,蝶依虽然心揣疑惑,但也没往坏处想。以为是吕湄脸皮薄,丢下她躲到别的地方去了。于是蝶依在牙行门口等她,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吕湄回来,蝶依想她莫不是先回商号了? 于是吩咐小厮驾车回商号,可是商号里里外外都说没见着吕湄回来。 蝶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疾步到苏瑜面前说明了情况。 苏瑜也奇怪,“也没听说她在城里有什么相好的故人,怎会突然不见的?” “奴婢在牙行门口等到一个时辰,仍不见其踪影,起先想着莫不是她脸皮薄怕我打趣她先躲到一会儿,可一直等不到回来,奴婢便觉着不妥了,姑娘,是不是派人手出去找找。” 苏瑜点点头,“人在哪儿不见的,就从哪儿找起。” “奴婢知道。” 人是在牙行失踪的,自然是先从牙行门口打听。 蝶依正要出商号,便见孔管事打外头回来,知道自己好事将近,一脸的喜庆。 蝶依也没瞒他,直接将吕湄不见的消息告诉了孔管 事。 孔管事脸上的喜气瞬间退尽,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人既是在牙行门口不见的,蝶依姑姑,小的叫上人随你一起前去。” 蝶依没有拒绝,毕竟人多好办事。 宣祈回屋的时候,看到苏瑜站在廊下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脸色竟有些凝重。 在一起这些年,他对她的嗜好和习惯了如指掌,她只有在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中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如今漳州府诸事已毕,皆在归整途中,还有何事令让她烦扰? 走过去轻轻拥她入怀,“出什么事了?” 鼻息里都是她发间的香气,淡淡的芙蓉花味儿,他嗅了这么些年,依旧不够似的。 宣祈对她很了解,她又何尝不了解宣祈,在方才响起脚步声时,她就知道他回来了。只是她在失神,一时间没有理会,“那个叫吕湄的丫头失踪了,凭白无故的失踪了。” 与苏瑜相关的事,宣祈就没有不知道的,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安危,他一般都不会过问。 “派人去找了吗?” “蝶依去了,估计这会儿孔管事也知道了。” 缓缓回身,苏瑜微微抬头看着宣祈深遂幽远的瞳目,那里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夫妻二人相携进了屋,苏瑜边走边说,“我给那个姑娘与孔管事保了媒,又给她添了一份嫁妆,先前蝶依随她去选嫁妆,没想到人找不见了。” “风过留声,雁过留影,不可能找不见的。” 苏瑜自是知 道这个道理,只是担心吕湄的安危罢了,“昭姐儿将她从花满楼带出来,她又是个好的,我便做主指了婚给孔管事,那丫头前半生也是个苦命之人,如今好不容易光景要好起来,我就担心她……。” “既是已经派人去寻了,应该不久就会有消息了,你别担心。” 宣祈不想苏瑜一直纠结此事拧着眉,故意岔开话题,“你可知衍哥儿和瀚哥儿他们为找到邬晋藏的宝藏都干了些什么吗?” 说起来正是这哥儿俩的操作让吕湄知道了她的真识身份,“宝藏找到了吗?” “在得知了衍哥儿瀚哥儿的真实身份,胡师爷哪里还卖关子,醒过来后便什么都招得干净了。” 衍哥儿沉稳果决,瀚哥儿腹黑跳脱,这哥俩此行遇事都还算沉得住气,选择此时暴露身份,瀚哥儿肯定也是有考虑的,苏瑜说:“那等找到宝藏,陛下可要记这两个孩子一功。” 宣祈笑而不言,苏瑜又想到另一桩事,“先前陛下不是跟臣妾讨论想将花满楼作为一个情报处收入囊中么?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接手人,这样的场合,官场中人肯定不适合接手,臣妾倒觉得孔管事可以胜任,就算一时不能胜任,也可历练历练。” 宣祈笑着捏着她的下颌,看穿一切似的,“你其实是想试试经营青楼是不是?” 苏瑜治下有诸多产业,涉及各行各业,但唯独这风月场所未曾涉足过,她的确 有试试的心思。 “陛下既是看穿了,臣妾也就不隐瞒了,那陛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第1336章 受欺负 看着那两张唇页上下轻触,宣祈一时没忍住吻了上去。 青天白日的,苏瑜吓了一跳忙推开他,“陛下可别胡来,天还没黑呢。” “那阿瑜的意思是天黑了就可以……?” 苏瑜无语了,她只是说了一句带口话罢了。 天快黑了,蝶依和孔管事带着人在牙行四周仔细打探,终于得到一个消息。 有人见到吕湄被一个男人牵着走了,虽然辩识不出那男人的模样,但从身高上来看,蝶依有了怀疑对象。 且说吕湄被伍志高威胁着拖走,看到是去往花满楼的方向她便猜到伍志高要干什么了。 吕湄知道花满楼今日起底,桑妈妈被抓,可花满楼的牌子还在,只要那块牌子在,大家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所在。为了她自己,为了和孔管事的将来,她绝对不能再往花满楼踏半步。 半路吕湄就开始疯狂挣扎,可惜她扭伤了脚没跑掉,正巧有官兵路过,吕湄想呼救,伍志高怕担上个逼良为娼的罪名,又直接将吕湄拖回了家。 费氏一见伍志高将吕湄带了回来,以为这二人又勾搭在一起,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这么糊涂,将这个贱人带回来做甚?还不给我乱棍打出去?” 吕湄只觉得被扭伤的脚踝痛得专心,徒然听到费氏这样骂她,也恼得很,“你别误会,从前是我瞎了眼,才会觉得你儿子是个终于依靠,现在我呸,他就是个吃软饭的窝囊废,就只有你当他 是个宝。” 她儿子现不成材也是她的宝,费氏哪里容许吕湄这样侮辱伍志高,手里的棍子一棍一棍的往吕湄身上抽,“我叫你嘴贱,我儿子被你害得没了好媳妇,没了好前程,你还要这样抵毁她,你的心这么狠,我打死你,打死你。” 吕湄因为被伍志高控制着,脚踝又痛,怎么也躲不掉,硬生生挨着费氏的打,身上,脸上,肩上,又酸又痛,“你打吧,你最好现在打死我,否则让我重见天日,我势必要到衙门去告你们母子,让你们把牢底坐穿。” 费氏虽然心里发了恨,但也不想弄出人命来,她歇了气,恶狠狠的瞪着吕湄。 伍志高见阿娘打够了,这才说,“阿娘,她不是诓了我们五百两银子吗?今日我在牙行门口撞见她,让她把银子还回来她不还,儿子想着干脆直接再把她卖了,反正她还是个完壁,又有在花满楼的风流经验,买家都不会教养,直接就可以让她接客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一听能重新将那五百两银子得回来,费氏的眼睛都在发光,根本没想过儿子这主意有多伤天害理,“你是想重新卖到花满楼去?” “我先是这么想的,可是快到花满楼才听说今日花满楼被官府给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儿子想把她卖到别处去,阿娘放心,府城这么大,又不止花满楼一家青楼,何况长明巷还有那么多暗娼馆,多的是 卖处。” 一听到暗娼馆,吕湄拼了命的挣扎想外跑,“伍志高,你混蛋,蓄牲,你放开我。” 伍志高毫不怜香惜玉,一巴掌煽在吕湄脸上,“我可以放过你,把五百两银还来,那是我的,是我的。” 看着伍志高凶狠的模样,吕湄的心沉到谷底,同时怒火也在胸腔熊熊燃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就是个掉进钱眼里的虫子,你是钻不出来的,你的银子,你是个什么货色你心里没数吗?你的银子打哪儿来的你自己不清楚吗?我只不过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罢了,你居然说是你的,你要不要脸啊?伍志高,你要不要脸?” 羞愤之下,伍志高又连煽了吕湄两个耳光。 “贱人,住口。” 吕湄被打倒在地,脚踝上的伤更痛了,她抬起头怒视着伍志高,此里手里若是有把刀,她定与这蓄牲同归于尽。她欺她骗她,到底来不见半分悔悟,还将一切都怪罪在她头上,她不是冤大头,凭什么要让他伍志高如此欺负? “我说错了吗?伍志高,你就是个小人,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阴险小人’四个字,将伍志高的怒火刺激到一个炸点。今日他在肖家,被人轰出门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肖老爷骂他是个阴险小人。 伍志高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吕湄眼里鄙夷和嫌弃都是锋利的刀片,刮尽了他伍志高的尊严。 他上前一步揪住吕湄,咬牙切齿道:“我 现在就掐死你,掐死你。” 吕湄被扼住咽喉,呼吸不畅。 费氏见儿子被气昏了头,真想致吕湄于死地,这要是杀了吕湄让人发现了,杀人是要偿命的,他儿子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她冲过去摇着伍志高,“你可以打她,骂她,可不能掐死她啊,这要是死在我们院子里多晦气啊?你不想拿回五百两银子了?” 伍志高这才缓缓松了手,然后开始喘粗气。 吕湄拼了命的咳嗽。 “看在我阿娘的面子上我饶了你的命,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你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吗?你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伍志高,你真虚伪。” 吕湄不甘心的回敬了一句,伍志高一怒之下又要动手去掐吕湄。 就在这时,院门突然被踢开,蝶依和孔掌柜率先冲进来,然后就见到伍志高骑在吕湄身上,两只手作势要掐吕湄脖子。 费氏母子大惊失色。 吕湄见着蝶依和孔管事总算是松了口气。 孔管事带人冲过去,一脚将伍志高踢开,然后轻轻将吕湄抱在怀里。 “阿湄,你没事吧。” 吕湄感受到他人的关怀,委屈一股恼的全都涌来,痛哭出声,“我的脚踝扭了,他们母子打我,还要掐死我。” 这可是他即将迎进门的小娇妻,就算是伤了点儿皮在他眼里那都是天大的委屈,何况被人这样欺负还涉及到性命的威胁! 孔管事怒了,“来人啦,把这混怅的两条腿给我打断,手筋 给我挑断了。” 第1337章 有人护着的滋味 涌进院里的随从得令,立即将伍志高架起,又随手抄起院中的扁担,朝着伍志高的膝盖就要猛的一敲。 伍志高挣扎不开,急得脸色惨白,“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下之下你们想草菅人命?还有没有王法啦?” “你也配提王法,真要是知道天底下有王法,那你私掳在民女算怎么回事?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你想掐死吕湄又是怎么回事?” 孔管事并不出众的出官此时因为怒火更加可怖,伍志高被怼得无言以对,费氏冲过来拦在伍志高面前,“你把他的腿打断了,手筋挑了,要我老婆子往后怎么活?” “干我什么事?” 孔管事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还不动手干什么?” 费氏立即被人扯到一旁,眼睁睁见着儿子无法挣脱束缚,那根扁担狠狠的砸在他的膝盖上。 先是听得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尔后是伍志高巨痛无比的惨叫,“啊……。” “啊……。” 费氏只觉着脑袋轰隆隆的响,天塌了,天塌了,她还指望着儿子给她养老送终,还指望着儿子给她寻摸一房好媳妇,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完了,完了,现在什么都完了! 费氏痛心疾首的朝伍志高扑过去,而已经被碎了膝盖的伍志高这辈子都别想再站起来。 他被像破布一样丢在地上,浑身痛得发怵发抖,嘴里因痛疼而乱喊乱叫。 吕湄半点儿也不心疼,只觉得很是痛快,除此之外 还有感动,原来这就是被人护着的滋味。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费氏瘫在伍志高身边,老横纵泪,然后指着孔管事怀里的吕湄,“贱人,吕湄,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儿子怎会落得如此地步,我要去告你,我要把你当过女伎的事闹得全城都知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下贱的嘴脸。” “你敢……。” 吕湄没作声,孔管事已经出声相护,“你儿子的腿是我命人打断的,为什么打他,因为他活该。吕湄已经不是女伎了,她现在是良民,而且很快就会是我的妻子,你们母子胆敢做出半分有损她清誉的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容不下你们。” 出门能带这么多随从的人不可能是普通人,又知道吕湄曾经做过女伎,还不嫌弃她要娶她为妻?这人是菩萨吗?还是哪里来的大善人? 伍志高不甘心,那双充满怨忿的目光像冷刀似的刮着孔管事和吕湄。 孔管事见状又道:“腿才断了,别愣着,手经给我挑了,伍志高你要是再敢拿这样的眼神看我的未婚妻,我就让人再把你的眼珠子比挖出来。” 被人这样伤害和欺负,伍志高哪里肯忍气吞声? 刚打断他腿的随从又不知从哪里拿出匕首,伍志高满脸的惊慌无措,可是他根本逃不掉。他被人控制着抬起手臂,抬起的瞬间他就觉得手臂发凉不似自己的了。 接着上下两次,手腕上的血并未流出多少 ,可是他已经能明确的感受到他的手腕再也使不上力了。 费氏一直被粗鲁的按在地上,她先是见着儿子被敲碎膝盖,又见着儿子的手筋儿被挑,她既震惊又错愕,震惊这人如此大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而错愕她的儿子是真的毁了。 一时间气急攻心,脑袋重重的搭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而此时的伍志高除了呼痛之外,已经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了。 孔管事将吕湄抱起,朝院门口走去,路过蝶依身边时,蝶依耸了耸眉,赞道:够狠,够辣,厉害。 因为吕湄的脚踝受了伤,孔管事抱着吕湄走得很快,他的随从也快速跟上去。 蝶依站在院门口,看着周围站了不少人指指点点。 也是,适才伍家人院子里的动静那么大,特别是伍志高叫得鬼哭狼嚎,四下的邻里不可能没听到。 蝶依临行前吩咐了一句,“人还活着呢,诸位之中若谁与这里面的母子交情不浅,就帮忙请个大夫。” …… 孔管事没直接将吕湄往商号带,而是就近找了间医馆。 大夫撩开裙裾一检查,发现脚踝伤得很重,又肿又紫。 孔管事瞧着心里发酸,看着吕湄的目光连呼吸都在颤。 “很痛吧,你且忍忍,大夫已经在开药了。” 吕湄轻轻摇头,柔声道:“不痛。” “都肿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痛?你要是痛就喊出来,或者你打我发泄发泄也是好的。” 孔管事尽量用他所知道的释 痛方法安慰吕湄。 没想到吕湄说,“你在这里陪着我,我真的没那么痛。” 刚才还在伍家院儿里喊打喊杀的男人,这会儿听了吕湄的话,耳根子立即就红了。 吕湄见状,也羞臊的低下了头。 天已经黑尽了,这个季节的早晚温差有些大。昭姐儿坐在小榻上剥瓜子吃,小梨坐在她对面。雪娇站在一旁瞧着也没说什么,毕竟她家姑娘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原本小梨这样坐在她对面是极不合规矩的。罢了,出门在外不必计较这么多,等回宫后让嬷嬷教她规矩吧。 “姑娘少进些零嘴吧,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 昭姐儿抬头望了一眼雪娇,“我又不是连瓜子壳一并吞了,就这么点儿瓜子仁儿能得几分饱腹?” 有时候雪娇发现她家这个小公主怼起人来,还真是有尽道理。 “二姐煮的饭菜可比这瓜子好吃,瓜子虽然占地儿小,但也占地儿啊。” 雪娇换了种说法,企图让昭姐儿放下手里的瓜子。 昭姐儿想了想,终于觉得雪娇说得有道理,“那好吧,走,找我阿娘去。” 刚到阿娘门口,就听到屋里传出阵阵欢愉的笑声,昭姐儿也心情极好的迈过门槛。 “阿娘,你们乐什么呢?” 苏瑜伸出手,将昭姐儿搂在怀里,低声道:“过几日咱们这商号里要办喜事了。” “我听雪娇姑姑说了,是阿湄姐姐和孔管事是不是?” 苏瑜看了一眼雪娇,笑着说 :“是的,就是他们。” 孔管事和吕湄回到商号时,苏瑜一家子已经用过晚膳了。 将吕湄安顿好后,孔管事到苏瑜跟前跪着回话,“原本是将婚期定在了几日后,可阿湄的脚踝伤得很重,只能延期了。” 第1338章 冤有头,债有主 他当然很想东家能留下来参加他的婚宴,这是多有面子的事?可是吕湄的情况不允许,他也不能强求。 “只要你们二人琴瑟合谐,我这心里就欣慰,嫁妆我已经给了吕湄,往后你们二人就好好过日子吧。” 孔管事感恩戴德的磕了头,又听东家说,“你可知道花满楼的事?” 因为吕湄在花满楼待过,所以一听到花满楼三个字,孔管事就有些警惕。 “你不要紧张,我提到花满楼没别的意思。”苏瑜抬起茶盏吃了一口茶,然后低声道:“洪掌柜看重你,我自是相信他的眼光,这漳州府例来是龙蛇混杂之要塞,我名下的产业又颇多,就是没有涉足过风月之地,孔管事,若我将这花满楼交由你打理,你可有信心接下它?” 让他接下花满楼? 在漳州府混迹了这么多年,孔管事一直都很清楚花满楼背后的靠山是谁,今日花满楼被起底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过东家居然说让他去操持花满楼。 管理一间青楼可不容易,不仅得会八面玲珑,还得有手段有见识,该狠的时候得狠,该怂的时候得怂,总之是个极不易做好的差事。 “东家看得起小的,小的也就实话实说,东家,青楼这行当管理起来只会比商号繁杂,还得让名声经久不败,除了得让人一直保持新鲜劲儿,那就是手段了。蒙东家不弃,小的愿意试试,只是怕做不好,坏东家的事 。” 细细一品孔管事的话,苏瑜也明白他隐晦里在指什么。 蝶依插了一句嘴,“今日奴婢和阿湄路过花满楼,阿湄说楼里有不少姑娘都是被压虎帮给卖进去的,也是被迫接客,她还想求求姑娘你,能不能放他们从良。” 蝶依的话算是一种难处吧,自古以来青楼是干什么的不用细说,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到青楼里去坏自己名声呢?那么来源就只有那些犯了事的命官家中女眷,但大唐那么多家青楼,一年到头也没多少犯官女眷被卖进去为奴为伎啊! “这个度要怎么把握你自己掌控,我只说一句,青楼也是一门生意,大家各取所需。” 是啊,青楼也是一门生意,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有了苏瑜这句准备,孔管事知道自己怎么做了。 “是,小的记下了。” 因着苏瑜说想到杏园去转转,黄国公迅速让人将杏园收拾了一番,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在安防方面多费了些心思罢。 这日一大早,杏园就准备接驾。奈何头日夜里苏瑜多贪了两盏暖酒,一直睡到小晌午才起身。 宣祈也不催她,也无人敢催她。 待她慢慢幽幽梳好妆,用过早膳,晌午已过。 “瀚哥儿和衍哥儿呢?” 苏瑜问。 宣祈答,“带着胡师爷抬藏宝去了。” 苏瑜笑了笑,便没再言话,蝶依徒然打外间进来,微怯的扫了一眼宣祈,然后望着苏瑜说,“有人在商号门口闹事, 孔管事怕看热闹的太多,影响商号运营,只得将人带了进来。” 开门做生意嘛,就跟厨娘做饭一样,众口难调。 只是此等小事若换作平常她肯定不会拿到她面前来说,莫不是这闹事的人她识得? “说说吧,怎么回事?” 那日伍志高威胁吕湄到了伍家巷,又险些把她掐死,自己不仅断了手筋,还折了一双腿。虽然有邻里帮着请了大夫,命是保下来了,只是他这一辈子都成了废人。 伍志高醒来后心如死灰,费氏望着瘫在床上的儿子成日抹泪,眼睛都要哭瞎了。一想到吕湄那个祸害,费氏想杀人的心都有,可是护着吕湄的那帮人心太狠,他们拼不过。她忽然想到找不到吕湄可以找伍勇啊,他可是吕湄的亲舅舅。 于是费氏叫上了伍家几个族中长辈浩浩荡荡往伍勇家去了。 正巧伍勇夫妻两个在家,听到院门像是要被人拍烂了似的,以为出了什么事,一拉开门就见到费氏领着人气势汹汹站在门口,伍勇吓了大跳,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伍勇被费氏推搡着进院,然后她直接道明来意,“我儿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们家居然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伍勇,你们两口子当真是跟你们那挨千刀的外甥女一样,狠得无人可极啊!” 要早知道是费氏来敲门,伍勇说什么也不会开门的。 大家都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伍志高家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夫妻俩夜里躺在一张床上还把这事儿当个闲话来说,没想到闲话的主人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我说费大娘,你有没有搞错啊,这把你儿子打伤的又不是我们夫妻两个,你到我们家来耀什么武扬什么威啊?” 伍勇也不是好惹的,伍勇媳妇站在他身边连连点头。 伍勇话说得没错,但费氏找不到吕湄啊,只能找伍勇夫妻,所以底气是少了那么一点,可不妨碍她的大嗓门,“她是你们的外甥女,她闯了这么大的祸,害得我儿子成了个废人,如今我找不到她,你们作为她的长辈,难道不应该负责任吗?” 话这样说好像也没错,可伍勇哪里肯负这个责任?何况伍志高这辈子断手断腿算是彻底废了,他哪里负得起这个责任? “你们家的事我知道,那都是住在一个巷子里,我们家的事你会不知道?那丫头早就跟我们断绝关系了,她跟我们没关系,你想找人算账,就去找她,不要在我这里乱来。” 伍勇边说边挥手赶手。 费氏气得连连退步,可伍家的宗亲却觉得伍勇这样不妥。 “伍勇,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湄丫头毕竟是在你家长大的,你说断绝关系就能把关系给断了?你们是血脉至亲,岂是嘴上说断就能断的?如今志高被湄丫头害得这样,就算你不能教训湄丫头,至少也要让她回来把事情搞清楚,给志高一个交待吧,否则这就是你伍 勇的不是。” 伍勇简直无语了,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关他什么事哦!!!! 第1339章 都不讲理 “族叔,可没你这么讲理的,这整个伍家巷谁不知道当初我把吕湄那丫头给卖了,那丫头跟我们家没关系了,怎么能把她作下的孽算在我们夫妻头上呢?” “你是没看到志高如今的惨状,吕湄到底是你的外甥女,你真的不管不顾似乎也说不过去吧。”宗亲边说边拿眼扫了一眼身边的费氏,“费氏说过了,她的要求也不高,让吕湄那丫头拿出银子来养志高一辈子就成,不然就要报官,她找不到吕湄那丫头,你们是她的亲人,只能让衙门抓你们了。” 一听要跟衙门扯上关系,伍勇夫妻怎么也不乐意。 看费氏找来宗亲,今儿这事解决不了,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实在没办法,伍勇只能答应去找吕湄为自己撇清干系。可是费氏也说不上来吕湄被什么人给带走了,他打听了好久,才终于知道那天将伍志高打残的人是泰安商号的管事。 泰安商号在漳州府城可不是无名小辈,光泰安商号下的各行铺子就有十七八家,还有港口的商货船,停着好几艘呢。也不知吕湄那丫头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让泰安商号的管事替她出气? 伍勇人龌龊,心里的想法自然就跟着龌龊。他断定孔管事是因为到花满楼去风流时与吕湄勾搭上的,不过不论如何,于他而言都是千好万好的事,若能与泰安商号成为亲戚,他还用得着起早贪黑拼命的干,挣的却只是点儿 散碎银子吗? 于是在知道吕湄的下落后,两口子迫不及待的寻上门来。 商号里的小厮起先还以礼相待,只是这二人太沉不住气,一通颐指气使后小厮便将人要赶出去。伍勇夫妻哪里肯走?直接坐在商号门口大喊大叫耍无赖,小厮无法这才上禀了孔管事。 吕湄的过往孔管事是知情的,伍勇两夫妻为何闹到商号来,从小厮的只言片语中他也有了数,但最终结局她还是尊重吕湄。故此,将人请进了后堂。 只是没想到这个伍勇是个混不吝的,一进后堂就摆起了长辈的款儿,拿下巴尖戳着孔管事,“你就是要娶我家湄丫头的管事?” 他与吕湄好事将近的消息早就在商号里传开了,伍勇只要想知道随便打听两下就能知道,孔管事点了点头,“正是。” 伍勇见状,便极不客气的坐到了主位上,然后开始嫌弃孔管事的长相,“模样是次了些,要不是因为我家湄丫头曾经流落青楼,以你的模样哪里配得上她?” 敢情以为他不知道吕湄当初是怎么去到花满楼的是吧,孔管事忍了,“还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刚才报信的小厮没告诉你吗?我是湄丫头的舅父,你要是娶了我湄丫头,还得跟着她一起向我磕头呢。” “小厮到是禀报过,只是以防万一还得确认才好。”孔管事不慌不忙的回道。 害怕孔管事不信,伍勇连连自报家门,“你不信?可以 到伍家巷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伍勇?湄丫头自小死了爹娘,可是在伍家巷在我家长大的,要不是我可怜她收留她,给她吃白米饭,穿好衣裳,她能长这么大吗?” “可我也听吕姑娘说过,正是你这位舅父将她推进火坑的。” 孔管事的声音冷冷的,很不客气。 伍勇一时心虚,但很快回过神来,“那都是被逼无奈之举,如今我都改了,要不是你抢先一步将我家湄丫头赎出来,就该我去把她赎出来了。” 这么说吕湄还得谢你? 一看伍勇那心虚强撑气势的模样就知道他没说实话,孔管事也懒得跟他继续纠缠,“罢了,你们今日上门来,不会是来认亲吧。” 伍勇刚见识了这商号里的辉煌,这才想起正事来,“我们上门认亲也没错吧,湄丫头如今就我们两夫妻两个亲人了,往后她真要嫁你,彩礼这些你可得周全些,好歹我们也养了她那么多年呢。” 孔管事闻声,立即有股子揍人的冲动。 “这是一桩,还有一桩就是你把人家伍志高腿打断了,手筋给挑了,这事儿总不能就那么算了吧?如今那费氏找不到你们,便带着族亲找到我家来,逼着我给交待,人又不是我打伤的,我拿什么交待?” 费氏敢带着族亲上门,要么那些族亲跟伍勇一样不分青红皂白,要么就是费氏没说他为什么伤伍志高的实话。而眼前的伍勇夫妻,肯定也不会在乎 事情的真相,他们只想赶紧撇清干系,更好是从自己这里得到某些好处。 “他们想怎样?” “人家说了,伍志高已经是残废了,可他还有一条命在,得吃得喝,让湄丫头负责他一辈子的吃穿用度就成了。”伍勇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之前我还很担心,觉得找到湄丫头也是白搭,现在看来,有你在,负责他一辈子,两辈子都没有问题。” 说这话的伍勇,眼里的贪婪都要流出来了。 孔管事说,“这事我做不得主,你们还是问问吕姑娘,她要是愿意,我自然是没有问题,她要是不愿意,也请你们赶紧离开。……来人,去把吕姑娘请过来。” 吕湄的脚踝伤肿才消下一点儿,所以这几日她进出都需要有人搀扶,去得稍微远的地方都是坐小轿,只是整个商号的人都知道她脚踝伤了,下人不敢打扰她,东家主子也不会折腾她,所以她这几日几乎都在屋里歇息。 这会子让人去请,也是让人抬过来。 吕湄一听她舅父舅母来了,原本上好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夫妻,肯定是见不得她好,特意找上门来打秋风来了。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吕湄了,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护着她,她肯定不能让孔管事吃亏。 当伍勇夫妻两个看着吕湄被人抬着过来,惊得瞠目不已,刚觉得吕湄真是腰挺起来的时候,就见她是在女使的搀扶下跳进来的,这 才注意到她的脚踝受伤了。 但不论如何,吕湄能有如今的造化,他们很兴奋,也很妒忌。 第1340章 好想占便宜 两人已在东家面前订了亲,便是未婚夫妻,孔管事也没有避嫌,直接过去替女使挽着她走到一旁坐下。而这一幕看得伍勇媳妇眉开颜笑,“湄丫头,你可真是好福气,看看你找的夫婿,对你多好啊!你那两个表妹将来要是有你这样的好福气就好了。” 吕湄冷笑,“我这身好福气还是舅父舅母你们送的呢,真要让表妹们有这样的好福气,不若也将她们送到青楼里去历练历练?” 伍勇媳妇瞬间闭了嘴,伍勇一招手,她便退到一旁不再作声。 “你这丫头,从前说话可都是文文弱弱的,怎么性子一下子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她好歹是你舅母,你这样不孝,仔细被人戳脊梁骨。” 伍勇替媳妇说话,实则也是想替自己挽回些颜面。 “舅母?呵呵。”吕湄接连冷笑,“人要是过得顺遂,谁会愿意改变?别在这里跟我提孝字,你们不配。你们的来意这一路过来我也弄清楚了,想让我养伍志高一辈子,他们想得太美了。” 伍勇看了一眼孔管事,“你只说人是不是你们伤的?” “他们娘儿俩活该。” 这话落在伍勇耳里就是变相承认了,伍勇说,“自古杀人偿命,伤人赔钱,天经地义的事,你怎么能推脱呢?” 吕湄故意把受伤的脚踝往外露了露,“看到我这伤脚了吗?就是拜伍志高那个混蛋所致,到头来他赔我一个铜板了吗?还有,那日要不是 孔郎跑得快找到我,我就被那个蓄牲给掐死了。我没要他赔伤害我的银子,我只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应该是我们扯平了,我凭什么还要养他一辈子?他哪里来的脸?” 伍勇夫妻两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伍志高伤得很重,也知道是被吕湄所伤,却没听说过吕湄差点儿命交待在伍志高手里这事。 好尴尬。 但仔细一想也能想明白,费氏怎么可能把真相说出来?说出来他们家岂不是没理了? 饶是没理,仍到自己门前闹了,所以伍勇也很清楚,今日要是伍志高要求得不到满足,他们夫妻俩除非搬家,否则别指望耳根子再清净了。 “可伍志高到底是折了腿和手,这辈子再没法子养活自己,你要是真不管,费氏说了,她可就要报官去了。” 因为底气不足,伍勇的嗓门没先前大了。 “那就让他们报去好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是真敢告还是假敢告。” 伍勇最是怕麻烦,特别是这种狗皮膏药般的麻烦,既然吕湄不放软态度,那他也没必要低贱自己了,“到底是有人撑腰了,说话都硬气了。湄丫头,虽然我曾经是对不起你,可好歹也是养了你那么多年的。你在伍家巷惹了麻烦躲到这商号来,有人护着你你是不怕,可你舅父我怕,费氏要是一天到我家来闹个三两回,谁能受得住?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今儿必须得有个解决方案出来,要么答应费氏的 要求,要么,你出银子给你舅父我换个宅子,只要费氏找不到我,不再到我家来闹,让我过清静日子,我也就不管了。” 伍勇媳妇一听伍勇的话心里很是激动,换房子,好哇,她早就在那一片住腻了。 自己这个舅父是个什么货色吕湄很清楚,他怕是拿此事作伐子想让她帮着换宅子吧。早先还没被他们卖到花满楼的时候,舅母就一直抱怨说院子太小了,他们一家五口根本不够住,她还睡柴房里,还一直遭受舅母的白眼儿。 可是舅父一直没本事,院子自然换不成,没想到如今倒把主意打到她这里来了。 “我奉劝舅父,做人还是老实些好,你们逼自己的亲外甥女为娼这事我还没跟你们算呢,你们就想着我替你们换大院子,舅父若真有这么大的脸,那么我就只能到衙门里去走一趟,看看舅父是愿意住牢房还是住现在的院子。” 这个死丫头真是半分情面都不讲,作为长辈,还是在孔管事这个未来的外甥女婿面前,伍勇觉得自己很没脸面,一时怒火中烧,又羞又忿,“别以为你如今攀上高枝就敢不把舅父我放在眼里了,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日,我便是你舅父,我把你卖了又如何?你现在仍然得孝敬我。” 眼看着伍勇耍起了无赖,吕湄气得浑身发抖,孔管事不得不出声了。 “你别恼了,对养伤不利,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吕湄 抬起头,眼里已经起了雾,可是她相信孔管事,听话起身,搭着女使的手离开。 事情还没解决,吕湄怎么能走? 伍勇两口子相视一眼,伍勇要去追,孔管事拦在他面前,“既然吕姑娘不认你,你也当不得我一声舅父,伍相公,这泰安商号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进来的,今日你能在这儿坐一会儿也是我看在吕姑娘的面上给你脸,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还请你离开。” 伍勇指着孔管事,气得气都喘粗了,“就算我今日离开,只要伍志高家的人到我家去一回,我就到你这泰安商号来一回,你不是要开门做生意吗?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我闹起来你们怎么做生意。” 孔管事虽然年轻,但历练还是够了的,他冷声笑道:“我可不是被吓大的,你要是敢来闹,我就敢让你们一家子在这府城里活不下去。” “你……你敢。” 孔管事长得不好看,特别是他生气的时候,那五官甚是怖人,伍勇媳妇有些害怕。 “你既然能找到我这泰安商号来,就应该清楚整个漳州府城的泰安商号都是我管着的,我能管这么多家铺子,自然是有些手段的,你们伍家一无背景,二无人脉,我悄悄收拾了你们,谁又会知道?” “你要是敢乱来,湄丫头不会原谅你的。” 伍勇媳妇脸色吓得惨白,伍勇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所以。”孔管事提了提声,“不要把这最后一 丝情分给断了,你们不来找吕姑娘麻烦,自然相安无事,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1341章 事茶之人的惊吓 伍勇被吓得腿脚发软,孔管事轻轻朝外头喊了一声,“来人,送客。” 这两口子被吓得逃似的出了商号大门,险些撞到门口的马车上。 雪娇带着昭姐儿和小梨也从门口出来,上车后顺带将孔管事怎么处置伍勇找上门来这事给说了。 苏瑜闻声颌首,不知道吕湄的态度,不私自替吕湄做决定。知道了吕湄的态度,也还替她留着一丝情面。这个孔管事,于公于私,的确够圆滑,够聪明。 “阿娘,我们这是要搬家到杏园去吗?” 昭姐儿对雪娇说的话不感兴趣,她现在关心的是杏园那里好玩儿吗? “不必了,阿娘不想挪窝,咱们只是去看看这个天儿的杏花。”苏瑜伸手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声音慈柔的说。 昭姐儿徒然有些无趣的说,“我倒是更愿意跟哥哥们去挖宝藏,阿娘,听说邬家人藏了很多稀罕宝贝,我能不能不去杏园,去哥哥们那里长见识?” “身为大唐朝最尊贵的公主,你什么没见识过?邬家人再厉害,不过也是偏安一隅的小史,能藏什么稀奇的东西?你还是陪着阿娘去杏园吧,听苗二姐说她要采新鲜的杏花做杏花糕,咱们可有口福了。” 苏瑜是故意这么说的,宣衍和宣瀚是男孩子,需要历练。她虽然不反对昭姐儿长见识,但也不想她过多去接触那些让人不安的东西。 昭姐儿有些闷闷不乐,却也没固执己见。 杏园的景致 果真是独占春色,因着那一眼温热泉眼的缘故,附近的杏树纷纷绽放娇妍,微风中到处都是落英缤纷,花衣飞舞。杏花的香味儿不浓,可以说是极淡,但置身这花瓣飞舞之中,却能闻见一股馥郁的香气,实在难得。 昭姐儿也不懊恼没能跟哥哥们去挖宝藏了,在杏花树下欢呼着又跑又跳。 不远处有座楼阁,露台上宣祈目色温柔的望着杏花雨中的苏瑜和昭姐儿,眼里流露的柔光是黄国公从不曾见过的。这个陛下在朝堂上不苟言笑,阖个眼皮,或是眉毛微蹙,都有可能有人随时丧命,哪里见过他竟也有这般笑容的? 黄国公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看得呆了,也愣了好一会儿神。幸得陛下看杏林里的娘娘和公主也看得呆了,没注意到他的反应,不然可真是太失仪了。 “陛下,新沏了雨前龙井,臣这就让人去请娘娘和公主过来同饮。” 一旁的茶案上热蕴腾腾,刚沏好茶的粘花娘子手一顿,险些触倒手畔的茶具。她是跪着侍候的,闻声更是身子发软,哪里还跪得住? 花满楼被起底,官府没将花满楼给抄了,还接管了花满楼。从前桑妈妈在时,楼里不少女伎包括她在内都极不愿意卖笑卖身,可桑妈妈有手段,女孩儿们不得不就范。这次官府接管之后,竟让那些不愿意接客的女伎们从了良。如今的花满楼,女伎已经不足百人,连屋子都住不 满。 她也动过离开的心思,可是她早已是有家归不得,名声又在外,到哪里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罢了,这辈子她认命。 于是她选择留了下来,钦差大人点了她暂管花满楼,昨日便差人来传话,说今日请她到杏园为贵客沏茶。 她的茶艺在整个漳州敢称第一,无人敢称之二,钦差大人找到她也在情理之中。 自从挂牌以来,她见识过的贵客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钦差大人接管了漳州府,他便是贵人,而能让钦差大人称为贵人的人,粘花娘子还是有些好奇的。 今早她打扮得既得体又不失仪来到杏园,钦差大人便三令五申交待她一些规矩。她当时并未多在意,只觉得钦差大人规矩真多,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能受得起她的侍候? 来到这楼阁露台,雨前龙井虽是去年的旧茶,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她仔细的办着差,小心谨慎的沏着茶,又谨记钦差大人嘱咐,“不要多看,不要多听,只顾做好自己的事。” 没过多年,但有一男子走上露台,钦差大人跪地相迎,虽未喊出对方的名号,却已足见其尊贵。她实在没忍住偷偷的望了一眼,但又不敢真放肆的看,所以只见到他腰以下。他系在腰间的带子是上好的蜀锦蚕丝所制,藏青色的衫裾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暗光,脚上一双暗纹吉祥云靴,每走一步仿佛都气宇轩昂。 莫名其妙的,粘花娘子 有些心发慌,但她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便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钦差大人与这位贵客说话时,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她沏好茶,钦差大人恭敬无比的说了一句,“陛下……。” “不必,让她们再戏耍一会儿,那丫头累了饿了,自然就会跑过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浑厚有质,就像一把遗世的上古古琴。粘花娘子紧紧的捏住拳头,幸得拳头藏在袖中,无人注意到她即将失仪的情绪。 而黄国公并不知道陛下口里的‘丫头’是指娘娘还是指昭和固伦公主。 “是。”黄国公又恭敬无比的应了一声,然后侍立在侧不敢作声了。他要表现得好点儿,再好点儿,在他的认识里只要能让陛下高兴,就能保住他黄国公府的一切,从前那样的低谷,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宣祈饶有兴趣的看着昭姐儿摊开手帕,和那个叫碧青的丫头摘了好多的杏花搁在手帕里,虽然隔得有些远,但他耳力过人,能听到昭姐儿很兴奋的说,“一会儿给苗姑姑送过去,让她做多多的杏花糕。” 这丫头,就知道吃,要是瀚哥儿在这里又要翻白眼,说她吃得多跟头猪似的了。 想到瀚哥儿,就想到她和衍哥儿去做的事,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太子和二皇子现在走到哪儿了?” 邬晋将宝藏藏在了城外宝珠山脚下,用一个并不富余的小庄子做掩护,有胡师爷带路,宣衍和 宣瀚几经推敲,很快就找到了宝藏所藏之处。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约莫午膳后能回城。” 第1342章 瑟瑟发抖 先头宣衍已经派人来说过宝藏的数量,居然能顶过小半个国库了,可见邬晋这些年没少贪。 宣祈做了个手势,黄国公立即将茶奉上,宣祈尝了一口,有些讶然,他能尝出这是去年的雨前龙井,黄国公敢让人沏旧茶给他,肯定是这旧茶有独道之处,没想到味道的确令人耳目一新。不由得偏目扫了那个沏茶人一眼,她低着头,专注自己手里的茶事,手有些发抖,定是因为她听到黄国公暴露了他的身份。 昭姐儿在杏花林里跑得又累又渴,拖着阿娘往阁楼处来。 粘花娘子听到脚步声纷踏而至,连忙又多沏了几盏,只是依然低着头,不敢抬起。 “父皇,父皇,我刚摘了好多花瓣,让碧青给苗姑姑拿去做杏花糕去了。” 粘花娘子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黄国公冲着昭姐儿和苏瑜作揖,“臣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公主殿下。” 昭姐儿跟黄国公不熟,从未说过话,她可是公主,所以仰着高傲的头从黄国公面前露过。 苏瑜则对黄国公笑道:“国公爷免礼,出门在外,不必这么拘礼。” “臣不敢。” 他非得这么拘礼苏瑜也没办法,便由着他,又听得宣祈说,“你尝尝这茶,别有一番滋味。” 宣祈可是个极少许人的主儿,能得他的青睐,真的很不容易。 昭姐儿捡起茶案上的茶猛吃了几口,险些呛着,“咳咳……。” 粘 花娘子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然后就见到了一张她熟翻的脸,这不是……这不是……。 蝶依给昭姐儿轻轻拍着背,昭姐儿也对眼前的人有记忆,她惊道:“你是粘花娘子,你怎么在这儿?” “粘花娘子,什么粘花娘子?”宣祈微微蹙眉,显然已是不悦,毕竟在大唐王朝有四个字的名字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出来的。 昭姐儿却像是遇到老熟人一般兴奋,“父皇,她是粘花娘子,就是花满楼的花魁娘子。” 宣祈闻声,眸光瞬间冷了下去,并且极为不善的斜视着黄国公。 黄国公感受到龙怒,一双腿瞬间跪在地上,“陛下恕罪,臣打听到整个漳州府只有这个粘花娘子沏茶的手艺无人能及,这才请她来给陛下和娘娘沏茶,并无其他想法。” 什么无人能及,他家阿瑜沏茶工夫比她好多了好吧。 宣祈鄙夷的扫了一眼黄国公。 而黄国公已被吓得瑟瑟发抖了,万一陛下震怒,那黄国公府是不是又要没落了?那不成啊,绝对不成啊!正当他想着如何补救时,皇后娘娘开口了。 “陛下恼什么?国公爷也是一番好意,他不过是想让漳州府中沏得一手好茶的事茶人为陛下沏一壶好茶罢了,陛下适才不还赞这茶不错么。” 皇后娘娘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黄国公连连磕头,“娘娘说得是,臣就是不想怠慢陛下,没想到还是惹恼了陛下,臣万死,请陛下 恕罪。” 宣祈没作声,但还是把手里的茶盏给放下了。 皇帝生气,黄国公都被吓得这样了,没理由粘花娘子无动于衷的,她匍匐在地,也不再有从前在花满楼当花魁娘子的骄傲,这里甚至连她说话的份都没有。 苏瑜落坐在软杌上,执起一盏茶品了品,眼前一亮,这茶汤清亮,入口纯厚,咽下时鼻息浸香,果真是有些手艺的。“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事茶高手,本宫长见识了。” “娘娘谬赞,贱妾愧不敢当。” 兴许有与嫣如和谢玉瑶接触的经历,她不像宣祈那样选择性排斥,“国公爷,起来吧,粘花娘子也请起,既是国公爷请你来助兴,那你就拿出你的本事来吧,本宫有赏。” “谢皇后娘娘。” 粘花娘子还不敢答应,可是黄国公却连连谢恩,他很清楚陛下最是听皇后娘娘的话,娘娘让起来,陛下绝不会让他跪着。 见黄国公谢恩起身,粘花娘子也重新归位动手沏茶。 此时碧青也赶了过来,“姑娘,苗姑姑问第一笼杏花糕已经快出锅了,问姑娘要不要去尝第一口?” 昭姐儿却很激动的拉着碧青走到粘花娘子面前,“碧青快看啊,她是谁?” 碧青在花满楼呆了那么多天,岂会不认识花魁粘花娘子。 “娘子怎么在这里?” 粘花娘子不敢多言,轻轻的笑着摇了摇头。 昭姐儿便拉着碧青跑去吃苗二姐的第一笼杏花糕了。 宣祈搁下茶 盏后便没再动过,看得黄国公额上虚汗涔涔,皇后娘娘倒是喝得挺好,同时他也感受到了粘花娘子的难堪。 没一会儿,皇后娘娘亲近拿了一盏茶递到陛下面前,“这盏茶的口味又与先前那盏不同,陛下尝尝,看哪一盏合适拿来佐二姐的杏花糕?” 真是拿她没办法,宣祈满眼宠溺的接过饮了几口,评道:“这盏味道较之前厚实,可解腻。” …… 粘花娘子在露台上待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才退下,皇后娘娘并未食言,当真赏了她,不过不是金银也不是珠宝,而是一套由香梨老木制成的茶具,这茶具一看就不是民间所有的。 “谢皇后娘娘赏赐。” 粘花娘子冲着蝶依福了福,蝶依说,“娘娘说好茶配好瓶,这套茶具娘娘当初也是费了很大心思才得到的,今日给到粘花娘子,请娘子物尽其用之际也好生善待。” 粘花娘子心存感动,“请姑姑上复皇后娘娘,贱妾遵旨。” 蝶依微微颌首,转身离开。 粘花娘子却站在原处没有动惮,她虽处在漳州,但当今皇后娘娘的传奇她也是听说过的。二嫁女,一个二嫁女如何能得陛下如此专宠?今日一见,她心胸开阔,态度端庄,举止雍容,再没比她更合适做皇后了吧。 不过有点儿小遗憾,至始至终,她都没敢看皇帝的脸,也不知他是何模样。 收回思绪,正欲离开杏园之际,迎面走来碧青,她手里捧着 什么东西快速朝她跑来。 “粘花姐姐,粘花姐姐。” 是来寻她的?粘花娘子有些意外,“小梨。” 碧青站到她面前喘了几口粗气,摇头道:“我现在不叫小梨了,东家给了重新起了名字,叫碧青。” 碧青! 粘花娘子呢喃了几声,笑道:“真是个好名字。” 第1343章 恩情 “姐姐,这个给你,是苗姑姑做的杏花糕,可好吃了。” 碧青刚被卖进花满楼时,连续好几天以泪洗面,桑妈妈身边的婆子又凶又恶,常常就是手里提着鞭子驱使她干活儿,稍有不如意就鞭子侍候,她身上没少挨鞭子。 记得有一次她被恶婆子安排去洗木楼,那楼梯太长了,她洗得好累,动作慢了些,就被恶婆子用鞭子使劲儿的抽。那时她觉得她肯定活不下去了,还想着死了是不是就能去见祖母了。是粘花娘子路过,制止了恶婆子施暴救了她,让她得了大半日歇息,她一直记得粘花娘子的好。 她听蝶依姑姑说花满楼不再是从前的花满楼的,桑妈妈也伏了法,她也知道自己不会再回花满楼了,所以想要谢粘花娘子的搭救之恩,今日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 苗姑姑做的杏花糕刚出蒸笼,又香又软,好吃极了,她问苗姑姑要了几块放在手帕里送来给粘花娘子当谢礼。 粘花娘子微微弯腰,接过碧青递上来的杏花糕,“谢谢你的杏花糕,闻着好香。” 碧青甜甜的笑了,“我一直想谢谢你在花满楼的时候帮了我。” “不用客气。”粘花娘子看着碧青,心里其实是有些羡慕的,“碧青,你真是好福气,往后再也不用担心会吃苦了。”跟在公主身边侍候,以后长大放出去也是个官家正头娘子,或许还能得封诰命也说不定。 碧青并未看出粘娘 花娘子话里的羡慕,只是很天真的回道:“嗯,主子姑娘给让我盖很暖和的被子,还给我穿漂亮的衣服,给我吃我从未吃过的好东西。” 所以让人羡慕啊! 当初那个小姑娘被卖进花满楼,却半点儿也没有自己已经被卖的觉悟,还总说谁会来接她。那时她觉得那个小姑娘的想法很天真很可笑,进了花满楼怎么可能轻易出得去?还觉得她很可怜,很同情她,谁能想到人家根本不需要同情,她说的没一个字是假的。 “赶紧回去侍候吧,你主子姑娘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碧青点点头,转背往来时路回去。 粘花娘子叹了口气,也转背往来时路回去。 同样在花满楼呆过,可她们接下来的人生却是截然不同的。 邬晋藏的宝藏运回漳州府后,宣祈他们就已经没有再留在漳州府的理由了。 钦差卫队在三日后整装待发,准备开拔回京城了。 胡师爷因为戴罪立功,命是活下了,却要被发配到遥远的苦寒之地做苦力。 漳州知府的空缺孙学雍早已安排好补缺之人,择日上任,至于漳州府境中那些与邬晋同流合污者,皆抄家灭族。 “出来这么久,可有没有想念京城?” 三月初的时节,马车行驶在官道上,道路两边的复苏景象已步入中期,用不了多久便会繁花似锦罢。 苏瑜松开帘子,回头望进宣祈深情的眼眸,“陛下这话看似平平,却给臣妾挖了个坑 ,夫到这么多年,陛下该是知道臣妾的性子,那后宫并非臣妾愿意的归处,只因陛下在那里,臣妾才会在那里。” 虽是带着薄恼的声音,但宣祈听着很高兴,因为他在意的人在意他,“再等等吧,衍哥儿得再历练历练,就能独挡一面了,届时你我卸下重担,大唐的山山水水任由你我踏足。” “你这话可别当着衍哥儿的面说,否则他会伤怀,认为你这做父皇的不信任他。” 宣衍和宣瀚这两个儿子,宣衍实则是很像宣祈的,但身为太子,他的确被保护得太好了。一个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人生百态的太子,将来是当不好一朝国君的。 “朕又不傻,岂会往他心里插刀?” 苏瑜轻轻的看着他,全然不信他的话,“你给他插的刀还少?” 被盯得有点儿心虚,宣祈说:“那也是为了历练他。” 苏瑜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 后面一辆马车里,昭姐儿拿出吕湄临行前送她的礼物,是一只很漂亮的八哥鸟,它的眼珠子特别的灵活,还能学人说话,特别逗人喜爱。眼看着自己送的雪兔失宠了,瀚哥儿故意替雪兔报不平。 “我说妹妹,你现在这么喜欢这八哥鸟,哥哥我送你的雪兔怎么办?” 昭姐儿有些心虚,“我又没把它们丢了,你着什么急?” “你是没丢了,可你也不再稀罕了呀,我看呐,干脆给苗姑姑,让她清理了或炒或炸算了。” 昭姐儿 吓了一跳,瞬间逗八哥鸟的心思就没了,“二哥你嘴馋让苗姑姑给你做别的吃食,不准打我雪兔的主意,否则我就到父皇面前去告状,说你欺负我。” 瀚哥儿掳了掳嘴,呢喃道:“就知道告状。” 她才不介意二皇翻白眼儿呢,只要她的法子有用就成。 苏瑜再次撩帘时,看到车窗外有一片绿悠悠的麦田,那青翠欲滴的颜色看着就让人欣喜,这是欣欣向荣的象征,百姓有吃的,才能安居乐业。 见到苏瑜唇角噙着笑意,宣祈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也知道她心里在愉悦什么。他把下颌轻轻抵在苏瑜的肩上,“再有几日就要到京城了,实在想看这些野趣,不若到庄子上去住段时日。” 年前去漳州府那一路偷偷摸摸,还得避人耳目,脚程自然慢些。回京城这一路有钦差卫队开道,一路顺遂,速度也自然快了。 “陛下说得好听,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事等着臣妾处理呢,哪里抽得出空来?然后就是各家的花宴,虽不用都去,但总有那么几家得去露个面。” 三月还有春闱,他一到京也会忙得很,宣祈忽然拐了个弯谈起了另一桩事。 “还记得淮安府的刺史郭禀怀么?” 怎么不记得?就因为她露了一面,他便派人到京城各种打探她的消息,要不是宣祈有手段,真就当即被他给打探出来了。“我倒是忘了问问陛下,邬晋与郭禀怀是姻亲 关系,这次邬晋伏诛,这郭禀怀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还有京里的容老亲王一家,漳州府和渭城的事肯定瞒不过他。” 第1344章 回京 郭禀怀到底还是将苏瑜的身份给打听了出来,所以赶在邬晋出事前明哲保身,除了是姻亲这层关系,他将与邬晋之间的任何联络全都掐断,因为他没有找到二人之间相互勾结的证据,故此郭禀怀成功的把自己从这桩事上摘了出去。 苏瑜听说后拧眉问,“是容老亲王泄的秘?” 宣祈缄声默认。 “那陛下就真的打算放过郭禀怀吗?” “只要他是只狐狸,肯定会露出尾巴的。”宣祈斜歪在车榻上,狭长的眼眸里满是算计的暗芒,“有时候打草惊了蛇未必是件坏事。” 苏瑜明白宣祈话里的意思,那她就坐等郭禀怀倒霉好了。 此时同时的京城,容亲王府。 容老王妃丁氏在花厅里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庶子女还有孙辈,一时间气得眼角的皱纹深了又深。 渭城发生的事早就传进了京城,先前各府还与康亲王府多有往来,事情一出,京城那些贵胄之家不论是红事还是宴请,就再没见到半张贴子上门。 整个容亲王府一片愁云惨淡,每个人都惴惴不安。陛下让人围了渭城,逼迫容亲王世子宣晔交出护城兵权,并且将这些年与漳州府知府邬晋所营生出的银两全部交出,这才活下他一条命来。虽然是活下命来,但陛下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并未说做完这一切就会饶了宣晔的性命,所以容亲王府有关的人才会如此惴惴不安。 “母亲,我们虽不是嫡出 ,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同属宣室皇家一脉,为了世子我们举家进京迷惑朝廷,可是结果呢?您不觉得我们的行为很可笑吗?如今陛下不日就要进京,父亲却躲着我们不见,也不告诉我们他打算如何做?是打算推我们这些庶出的子孙出去送死还是他去求情?您得给我们一个准话啊?” 说话的是宣誉,不是他怕死,实在是他死不起。他的一双儿女还不满十岁,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过六个月,这真要是都赔了性命去,得多冤啊! 一旁的宣宁也哭了起来,“母亲当初说渭城没什么好的儿郎,让我们姐妹几个进京挑夫婿,我们这才进京的。事到如今,夫婿没找到,却要可能送了性命去,母亲,求求您问父亲要个准话吧。” 宣赋也带着一家大小跪在宣誉左边,看着妻子怀里刚满周岁的儿子,这可是他的头一个孩子,他还没享受天伦之乐的乐趣,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自从事发后,儿子总觉得有把刀悬在头顶上似的,担心睡觉的时候会掉下来,吃饭的时候会掉下来,甚至在上净室的时候都担心它会掉下来。母亲,儿子都快被逼疯了,求求你让我们见见父亲吧。” “是啊,宣晔是父亲生的,我们也是父亲生的,父亲不能真那么狠心,看着他的儿也枉送这么多条性命吧。” 底下你一言我一语,直吵得容老王妃头很疼。 “你们父亲说了, 陛下回来他自有主张,你们都把心搁到自己肚子里,该干嘛去干嘛去,不要到我面前晃,烦死了。” 说完,丁氏便使身边的嬷嬷将这些庶子庶女们全都轰了出去。 丁氏这一辈子只得宣晔一个儿子,她生产时伤了那处肌理,一与人同房便痛苦不已,迫不得已才为丈夫纳了几房侍妾,没想到这些贱人都是能生的,一窝一窝的生,就跟兔子似的。她再不乐意也得忍了,谁让这些人都自己招进府的呢。 “老王妃,奴婢替您揉揉头吧。” 桂嬷嬷是丁氏的陪嫁,侍候了她一辈子,丁氏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她就知道主子需要什么。 丁氏搭着桂嬷嬷的手起身道:“咱们去见见老王爷吧,他避着这些烦人的庶子女们,总不能不见我这个发妻。” 主子的话是绝对的,桂嬷嬷没有反对,扶着丁氏去了容老亲王的书房。 这些日子容老亲王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谁也不见,这才让那些庶子庶女们扰到她跟前。她是当家嫡母,处置好这些事又是她的本分,否则谁愿意看这些人在眼前晃? 书房门口的小厮做了禀报,没一会儿书房门就开了。 丁氏单独进去,桂嬷嬷和守门的小厮走远了几步侍候。 容老亲王看上去有些阴沉,一张脸似乎已经没什么生气,加上他又关着窗,看着委实有些骇人。丁氏心里咯噔咯噔连跳了好几下才平复下来。 “适才孩子们跪到我跟前来,又求我替他们传话,全都想见见王爷呢。” “哼。”容老亲王一声冷吟,“全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可他也很清楚,如今的容亲王府周围肯定布满了眼线,他们一家子是绝对离不开京城的。 渭城出了那么大的事,如今除了先前老消息,再无消息传来,足见新消息是封锁的,他才不知道宣晔如今的真实情况如何。宣晔是他最优秀的儿子,是最像他的儿子。他老了,熬不动的,他所有的一切都要这个儿子来继承,他绝不能出事。 如果只是交出护城卫的兵权和舍尽财物就能保住一命,保住容亲王府的王位,也是很值得的。偏偏他很清楚,这件事还没完。 “也怪不得他们,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呢?” 丁氏也不想死,她想活着看到儿子,哪怕是知道一下他的近况也好。 可是她都试过的,容亲王府的人,主子可以在这三五里去转悠,城门口是出不去的。 “皇帝不日就要进京,到底是那么多条人命,我会到皇帝面前去负荆请罪,最算是不死,也得被关进宗人府,这辈子恐怕都出不来了。” 丁氏一听,脸都白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当初决定进京,就是做好了要牺牲一家做准备,可惜邬晋太不中用,被一个黄国公给耍得团团转。不,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局,是皇帝设下的局,我们都大意了。” 丁氏黯然垂眸,心像被人死死捏着。 第1345章 话闲事 “咱们与渭城失了联系,也不知道阿晔的近况如何了。” 容老亲王不少的庶子女,但最看中的还是这个嫡子,他觉得嫡子最像他,也是最有出息的。 三月十二那日傍晚,钦差卫队进了城。 苏瑜带着孩子们在宫门口落车换了另一辆马车进宫,宣祈则去了御书房。 出门将近三个月,御书房堆积的事肯定多,宣祈不敢耽搁,早些处置完能早些回坤宁宫与他的皇后温存。 袁嬷嬷几日前得到消息,早早就把宫里布置妥当,看着主子们进了坤宁门,她想跑过去相迎,可是年纪摆在这里,刚提劲跑两步,腰就熬不住了,只能用走的。 “娘娘和小主子们总算是回来了,这一路上累坏了吧。”袁嬷嬷边说边仔细打量着苏瑜,发现不仅瘦了,还有些疲惫,便是满目心疼,“老奴让御膳房备了紫薯粥,香甜又暖胃,娘娘赶紧和小主子进去进一碗。” “好些日子不见,嬷嬷可还安好?” “老奴在宫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怎能不好?倒是姑娘你,怎么瞧着瘦了些?” 看袁嬷嬷一蹙眉,苏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可别怨上二姐,二姐这一路为了让我们能吃得好,可没少费心思。她还寻摸了不少好吃的东西特意让我给嬷嬷稍进宫来,请嬷嬷也尝尝呢。” “难为那丫头还念着我。”袁嬷嬷对这份心意很是受用。 进了坤宁宫,看着宫里一切熟悉的陈设 ,苏瑜心里五味杂陈。在嫁给宣祈之前,她向往自由和财富,在嫁给宣祈之后依旧向往自由和财富。只是现在虽然是被困在深宫里,但她甘之如饴。这里有她爱的丈夫,还有她爱的孩子,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是她的自由和财富。 昭姐儿吃了一碗紫薯粥就跑出去玩儿了,还没进宫就唠叨要让人给她的雪兔做窝,这会子定是找人动手去了。 “我不在这段时日,可有什么趣事发生?” 宫里肯定是没什么趣事的,因为陛下的后宫就只得皇后娘娘一个,想找个人出来消遣消遣都没对象。宫里没有,宫外不少啊,袁嬷嬷说起来津津乐道,就等着主子姑娘回来说与她听呢。 “孙家倒没什么稀罕事发生,但苏家出了件事。” 袁嬷嬷一边整理随苏瑜回来的箱笼,一边介绍起来,“玫姑娘为避沈家那二爷,不是躲得远远的吗?结果也没躲多远,就在离京城三十里地的一个小县城里。苏家二房的陈氏去探她女儿,走得那么仔细小心,还是让那沈二爷寻到蛛丝马迹给跟踪上了。当时就闹得满县城都知道了,玫姑娘丢尽了脸面,灰溜溜跟着陈氏回京城,可住在二房院里仍不得安宁,只得禀明了老夫人,让玫姑娘暂时住进大房宅子里了。” 沈重德专注于鸡鸣狗盗之事,当初苏玫一离开京城,她心里就有数,沈重德找到她就是时间的问题罢了。这件事一 直避而不解决,迟早要出大问题。不过若是换个从前,她肯定很担心苏家,现在大房有杨氏在,她倒不必那么操心了。 “沈重德是不敢到二房院儿门口去闹,但苏玫长时间住在大房宅子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啊!杨氏就没什么主意?” 袁嬷嬷轻轻拍了拍手里的披衣,笑道:“姑娘料事如神,都住进了自个儿家里,杨氏岂能袖手旁观。沈家二爷不敢在国丈府门前闹,就每日到门前去静坐示威。久了,自然会遭人指点。陈氏赶了几回,都没什么作用,气得府里老夫人捶胸顿足的。后来还是大夫人出面,才暂时把事情解决了。毕竟玫姑生的是沈二爷的孩子,也没那么轻易扯得清楚。” “大夫人怎么解决的?” “大夫人寻了个由头,让沈二爷去牢里呆了几日,趁着几日清静,让二老爷和陈氏到大房去商量对策。咱们二老爷的意思是把孩子还给沈重德,两家从此撇清干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可是陈氏和玫姑娘不干。且不说那是玫姑娘身上掉来的肉,玫姑娘的名声早就不宜再嫁,这辈子就指着这个儿子傍身,真要还给沈家,那她不什么指望都没有了?何况沈二爷之妻万氏似乎也不是个好相与,能善待那孩子吗?” 对付恶人,忍让和退步都是助长他们的气焰,苏瑜也赞成杨氏直接将人关进衙门里的做法。 “这么说来,沈重德现在还被关 在牢里的?” 关上衣柜门,袁嬷嬷撩帘走出来,笑道:“可不是?这事咱们家大老爷压了压,才没让人发酵,后来又出了容老亲王的世子在渭城被围攻之事,苏家的这些闲事就被按下去了,现在谈论的人不多。” “虽被掩埋,可也只能掩埋一时,掩埋不了一世,终究是要解决的。” 一想到沈重德的恶劣德性,苏瑜很是嫌弃,只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辈子苏玫竟与他生了孩子,真是冤孽啊,冤孽。 “算算时间,也就三日之内,沈家二爷就要出来了。” 袁嬷嬷拧眉说着,心里总有些恍恍不安。 “先前被按压这么久,然后又被送进大牢吃了几日牢饭,以沈重德的性子,也该到大闹一场的时候了。苏玫一家子要是再想不出来解决的办法,嫂嫂给小叔子生了个儿子,小叔子上门讨要儿子这事肯定就要喧嚣尘上,届时上到钟鸣鼎食之家,下到市井小民,都会拿来说嘴嚼舌,真是好大一场笑话呢。” 对对,这正是她心中所想。 “依老奴看,二太太现在把这事儿就是粘在大房宅子里了,二老爷的主张就没变过,二太太和玫姑娘又不乐意,事情就一直这么僵持着。” 这事是真不好办,怎么做都会丢尽脸面。 “还有一桩事是关于静和郡主的。” 谢玉瑶?苏瑜闻声好奇心大起,毕竟那么个深居简出的人,她怎会有什么话让人嚼用?,“快说说 ,怎么回事?” 第1346章 逼出的事 袁嬷嬷长叹一声道:“联大将军只要在一京就隔三差五往安荣候府去,其实早就传出了风言风语,佟夫人死后,温夫人一直在给耿大将军物色继妻人选,媒婆倒是常往将军府去,可这些年就是没新媳妇进将军府的门,加上耿大将军常往安荣候府去,温夫人心里能乐意?年前也不知怎么传出宵哥儿那孩子是耿大将军与静和郡主私生子这事来,传得有鼻子有眼,不知内情的人就都信了。这些人也是闲得慌,把静和郡主说得不堪至极,翰林院有个姓柳的编撰为静和郡主抱不平,在酒楼与人打了一架,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竟说静和郡主心仪的人是他,不是耿大将军,后来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到安荣候府门口去蹲点儿,有好事者对进出的仆役问静和郡主到底喜欢谁,宵哥儿那孩子到底是谁的?就盼着有什么消息流传出来,静和郡主不堪其扰,几度病倒,是秋荷找到寅国公府去求世子妃救命,御医去了好几拨才把人的命给救下来,听说那孩子也受了惊吓,夜里总是啼哭。” 这事怪耿荣看孩子没节制,静和郡主也只想宵哥儿享受父亲的关爱,才没有稍加制止。她相信在耿荣这件事情上,静和郡主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关键是柳风问的那句话。 柳风问虽然出生寒门,却极有才学,几年前考上的探花郎,加上他本来模样清俊,也 是不少世家贵女的择婿良选。可他都一一谢拒了,谁也问不出原因,但静和郡主肯定知道。 这些年柳风问一直坚守对静和郡主的心意,苏瑜不相信静和郡主感受不出来。这次之所以会受刺激,也是因为柳风问将这份心意公之于众,柳风问想逼她接受他,却弄巧成拙,让人去议论她曾出入风尘这事吧。 想来柳风问现在肯定无比后悔! “嬷嬷,明日宣静和郡主进宫,寅国公世子妃还有萧家那二奶奶也一并请进宫来。” 袁嬷嬷点点头,问,“姑娘这是要开导静和郡主还是……?” “能开导就最好了,本宫赐婚与她和柳风问,看谁还敢说什么。” 袁嬷嬷笑道,“要是郡主愿意,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 容老亲王祼着上半身,背着荆条跪在宫门口,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御书房。 宣祈一直沉默着,也看不出神情,大太监高允便一直保持着回话的姿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听得陛下道:“老亲王年纪大了,请进来吧。” 容老亲王进宫后也没进御书房,而是跪在御书房外的中庭。光天化日之下,容老亲王祼着上半身,背着荆条的模样秀是让人不忍,可就是这样一个让人不忍的人,却对他,对大唐起了不臣之心。 “臣万死,不敢祈求陛下恕罪,但祈求陛下饶恕罪臣一家老小性命。” 宣祈睨视着容老亲王,这个叔祖父他并不熟,印象中也没 见过几回,“知道朕让人挖了邬晋多少宝藏吗?” 容老亲浑身一怔,不言语,听着皇帝继续说,“光白银就有八百箱,一箱十万两,黄金六百箱,一箱十万两,拳头大的珍珠,玛瑙,碧玉翡翠,各色珍宝奇珍,还有古玩字画,不计其数。这些是他留下的小头,而大头都去了渭城,进了你们父子的俩的荷包。老亲王,你虽远在渭城,但渭城也是大唐的地界儿,你们父子俩囤这么多银子想干什么?还养私兵,整六万人呢,真是大大出乎朕的意料。” “陛下,那些私兵只是为了保护渭城百姓而已,臣罪绝无私心。” 还敢狡辩,宣祈也懒得再跟他废话。 “当初你带着你的那些庶子庶女进京,就该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现如今没算计到朕,也该付出代价了。你是宣氏最后一位叔辈长辈,朕虽有权处死你,但到底存了一丝不忍之心。即日起,老亲王便住到宗人府里去吧,这辈子就好好呆在宗人府里。至于你的好儿子宣晔……。” 宣祈故意卖了个关子,容老亲王却瞪大了双眼等着他的下文。 “朕原本想活他性命来着,想在渭城设一城主之位,只需你儿子交出权禀即可进京与你团聚,可惜他贪恋权势,不敢交出手中权力,携忠勇你容亲王府的死士奋力抵抗,最后死在了石将军的刀下。” 死了! 他最看重的儿子死了? 说什么想活他性命 ?他是半个字都不会相信的,但哪怕此时他心里再恨,也不能作死叫嚣。 容老亲王虽然嘴里没说什么,但他浑身散发的绝望和悲愤的气息足见他现在的心境。 “朕依然在渭城设了城主一职,不过你允你容亲王府一脉世袭罔替,你的嫡亲孙儿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只是你们容亲王府这辈子都不能再回渭城去。” 虽然被彻底夺了权势,但他的孙儿还活着,他很庆幸。 是不甘心,却也清楚皇帝是真的开了恩的,没有对他这一脉赶尽杀绝。 “罪臣,谢陛下。” 邬晋的宝藏只是容亲王府的十分之一,随容亲王世子孙进京的还有那些财富,现在大唐的国库十分充盈,未来近几十年无人交税他都不用操心了。 容老亲王走后,宣祈招了招手,高允立即走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去跟太子说一声,朕有些乏了,让他过来看折子。” 太子殿下是可以监国的,只是太子殿下也是刚从外头进京呀?陛下这不是坑儿子吗? 没高允没有拒绝的份,“是,奴才遵命。” 傍晚的时候安荣候府,谢玉瑶刚喝下苦苦的药,便有小丫头进来说,“郡主,那个柳编撰又来了,郡主是见还是不见?” 原来看见他如此痴情,郡主的心本就有些动容,可他逼得太急,又将郡主松开的心思给拧紧了。 秋荷见郡主脸色难堪,“就说郡主身体不适,不能见客,请他走吧。 ” 小丫头走后,秋荷忧心的看着她,“郡主这是何苦呢,这么多年了,柳公子的心思如何郡主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那之所以会与人发生冲突,也是想护着郡主。只是没想到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弄巧成拙罢了。” 现在整个安候荣府都在让人议论,郡主从前的过往又被翻了出来,说什么的都有,她家郡主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出门了。 静和郡主没说什么,刚才离开那个小丫头又回来了。 秋荷以为是柳风问赖着不走,顿时也没了1345好脾气,“你怎地又回来了?请不走就赶走,大门口不知蹲着多少闲人看笑话呢。” 小丫头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是宫里的传话太监来了,本该郡主去亲自接的,但公公说郡主身体不适就不必亲见了。” “他说什么?” “皇后娘娘从温泉行宫回宫了,明儿想请郡主进宫坐坐,说说话儿。” 小丫头答。 第1347章 母子间嫌隙不浅 近日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不知皇后娘娘几时从温泉行宫回来的。 让她进宫说话,约莫是听说了些什么吧。 秋荷看着郡主忧郁的眼神,不勉有些担心,“郡主身子可还能撑得住?要不要再去请御医来瞧瞧?” “灌了那么些汤药也没好,何必再劳烦人家走这一趟?”谢玉瑶心绪沉闷的偏过头,窗外的天色渐渐暗去,几缕冷风吹进窗棂扑面,柔柔的,凉凉的,很能令人冷静。 秋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谢玉瑶倒开了口,“我今儿还没见着宵哥儿,他夜里可还睡得香?” “这两日倒是消停了些,夜里不怎么闹了,但乳母说小公子时常念叨大将军,说大将军已经有许久没来看他了。” 父亲之间,血脉亲情,哪里是那一堵门给隔舍掉的? 从前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宵哥儿是他的儿子,便从不阻拦耿荣前来探视,对于那些流言蜚语也不介意。可是经柳风问那样一闹,她竟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此时同时大将军府,耿荣刚出院门就被温夫人身边的嬷嬷叫住,“将军,夫人有请。” 耿荣虽是孝子,这几年因为宵哥儿的事却与阿娘失和已久。每每母子相见,几乎都是在争执中度过。 “本将军有事要出去一趟,请嬷嬷转告阿娘,有什么事待我回来再说吧。” 嬷嬷没有侧身让路让耿荣离开,而是继续恭敬的说,“夫人说是很重要的事,务必请 将军过去一趟。” 这些年除了温夫人身子不舒坦的时候,耿荣是能不见就不见,省得让她身子更难受。可一个孝字压在头顶,有时候他也别无选择。 在去温夫人院里的途中,嬷嬷好心劝道:“将军,夫人年纪大了,有时难免脾气上来,将军有大肚量,多迁就她一些吧。” 他深吸了口气,可是堵在胸口那口郁气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嬷嬷不说我也知道阿娘唤我何事,是不是又寻摸了一些美人画相,让我选择其中娶进门来?” 嬷嬷脸上的笑意顿时尴尬起来,还真是这样。 这一批是昨日温夫人令媒婆写来的,在温夫人眼里个个都能当她的儿媳妇,可是只要儿子不点头,啥都白搭。如今京里将他家将军和安荣候府的郡主胡乱传成那样,不怪夫人急眼。 温夫人歪在福字绣榻上,一个女使正为她揉着太阳穴,直到听见有人进门,她才缓缓睁开眼。 “你今日不当值就该好好在府里歇着,正好有时间看看昨日媒人送来的这些画轴。” 耿荣眉头一蹙,脸一撇,无声的控诉着他的不满。 温夫人猛地坐直身子,挥手示意揉太阳穴的女使出去,儿子不高兴,她还不高兴呢,“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跟我耍什么脾气?我费尽心思替你寻来这么多好人家的姑娘,你连正眼都没瞧过一眼,你对得起我吗?” 耿荣不敢接话,一旦接话阿娘训起来肯定没完没 了。 见儿子不吭声,温夫人心里的火怎么也压不住,“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态度,我为你奔波劳苦,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时常出入安荣候府,现在外间都传你是那静和郡主的入幕之宾呢,你再不娶房媳妇回来,那头那些闲言碎语就要把咱们将军府给淹了。” “我去安荣候府做什么阿娘很清楚,为何要在意旁人的想法?” 耿荣没忍住,接了话。 温夫人的声音拨高了,“你不介意我介意,你是我儿子,就得听我的。就是因为你与静和郡主外间传得不清不楚,现在京城与咱们家门当户对的那些贵女,没一个愿意嫁到咱们家来给你当媳妇。阿娘不得已只能寻些门第次些的姑娘,你要是再冥顽不灵,难道要打一辈子光棍,让你们耿家绝后吗?” “阿娘何必把话说得如此难听?我没有绝后,我有宵哥儿。” “那是女伎生的孩子,是贱种,根本就不配入我耿家的家谱。”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双双争得观红耳赤,尽管耿荣很恼火,但还是强忍着满腔的怒火说道:“阿娘,宵哥儿是我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他不入我耿家的家谱,他身上也流着我的血,他是我儿子。我要去看我儿子,谁也不能阻止,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他?” 温夫人被儿子怼得气都喘粗了,嬷嬷赶紧上前给她顺着气。 “女伎生的孩子 ,连个外室之子都不如,你叫我如何能接受?” 温夫人口口声声抵毁嫣如,耿荣听不下去了,转身欲走。 温夫人连忙道:“你要是实在不想选,那我这做阿娘的就做主了,只要是我喜欢的姑娘,合了你们的八字,选了良辰吉日直接抬进府来,你要是不出面拜堂,我就让她跟公鸡拜堂,反正最后落的是你耿荣的继妻。” 这未免太过疯狂了! 耿荣瞠目转身,难以置信的看着温夫人一脸冷肃,他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 耿荣还是走了,温夫人被他临走时那愤怒又无法拒绝的眼神给抽走了浑身所有力气,她瘫坐回绣榻上,握着嬷嬷的手气得浑身发抖。 嬷嬷看不过去,“夫人别怪奴婢多嘴,这些年您与将军就那孩子的事一直僵持不下,将军不喜您给他寻继妻,可您却坚持要为他寻继妻,奴婢也不止劝过你一回,任将军去吧,可您就是不听,这伤的可是你们母子间的感情呐。” “你也说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一个女伎生的孩子要是进了耿家的门,祖宗都是要蒙羞的啊!荣哥儿又爱极了那孩子,铁定是不愿意再娶,那将来那孩子就会继承将军府的一切,一个女伎生的孩子做将军府的主,将来可是会世世代代都让人议论诟病的啊!且他要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会伤害我们之间的母子之情,就不会这么跟我对着干了,可见 他也并未将我这个阿娘放在心上。” 第1348章 期待与忧虑 嬷嬷听后缄默无声了,虽然她不想夫人和将军母子继续失和,但夫人作为将军府的主母,这样操心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温夫人越说越伤心,靠在嬷嬷怀里痛哭流涕。 耿荣并不知道他离开后温夫人和嬷嬷有这样一番对话,他伤怀的出了将军府,望着即将暗下的天色却不知要去往何处?不是没去过安荣候府,可是自从事情传出来之后,静和郡主就不让他登门了。 他是能理解静和郡主的,养着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这件事本就足以让人诟病,还要容忍他这个生父常去探望,她已经很宽怀了,他不该在这个多事之秋再去叨扰。说起来这事都要怪那个柳风问,要不是他在酒楼疯言疯语,事情绝不会闹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宵哥儿了,只得到传话说人受到惊吓,但暂无大碍。 消息有什么用?哪儿有亲眼所见令人安心? 可他不能再到安荣候府去了,他心里很难受,又想到阿娘接下来可以会无视他的意愿娶个媳妇进门,他便觉得窒息得很。 次日晌午,静和郡主奉旨进宫。她还没过爱打扮的年纪,可是这些年的历程早已让她丧失了对打扮的兴趣。还是因为要进宫见凤驾的缘故,她穿了一袭淡紫色的罗裙,裙裾上绣着极淡雅的小姜花儿,发间的珠钗也是极简单的,尽管脸上画了淡淡的妆容,但脸色看起来还有有些苍白。 “早知你 如此没精神,我就不该一时冲动让你进宫了。” 礼毕之后,苏瑜浅浅的笑着说。 谢玉瑶坐在软杌上,又听苏瑜问,“御医怎么说?可有按时进药?” “这段时间喝的药都快有一缸了,也没见有什么作用。”谢玉瑶轻轻摇了摇头,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嫣如,她与皇后娘娘也没什么交情,但皇后娘娘却是真心待她的,所以在她面前,谢玉瑶也没什么遮掩,还能自嘲。 “既是没用,那就别喝了,是药三分毒,可别让那些毒沉寂在身体里真熬出什么病痛来。” 嫣如的孩子既是姓了谢,只要耿荣那里没出意外,这孩子就是要继承安荣候府的。养在谢玉瑶的膝下,不是母子也胜是母子了,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孩子该怎么办? “实不相瞒,我这是心病,哪里是汤药能治好的?”谢玉瑶自己开门见山,“娘娘宣臣女进宫,想来也是听说了那些流言蜚语的缘故,臣女也正有一事要向娘娘禀明。臣女打算带着宵哥儿离开京城,回老家去过日子,原先是想着让孩子能享受父子之乐才没留下,如今看来这父子之乐虽然可贵,却也给他给我惹下了不少麻烦。” 嫣如和谢玉瑶之间的情谊不比她少,诚如她离开的决定肯定和留下的决定一样,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那柳风问怎么办?” 蝶依刚给谢玉瑶递上一盏茶,谢玉瑶抬着茶盏愣了愣,显然是没 想到苏瑜会如此直接的问出来。 “我与他之间,从前不可能,更惶论现在?” 这些年柳风问没少在她身上花心思,她从当初的抗拒到现在的不拒绝,也算是一种进步。她不是没打听过柳风问的境况,她家中只剩下一个阿娘,他又是柳家惟一的男丁,他的家风和前程都不会准他娶一个进过伎院的女子为妻。 说这话的谢玉瑶表情很是苦涩,这是不是代表其实她对柳风问还是有意的。可是迫于现实和舆论的压力,她不得不选择主动逃离。也是,谁会忍心拒绝一个直对自己掏心掏肺的人呢。 柳风问是个情痴。 “阿瑶,我只问你,如果有可能,你愿不愿意与他在一起携手未来的日子?” 谢玉瑶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然后又很快的黯淡下去。 “漳州府出的事相信你多多少少听说过了,以柳风问的资历不足以成为一州府官,但若外放到一个小县成为一县之尊还是可以的,届时你可随他一同赴任,如何?” 谢玉瑶眼里淡下去的光又重新亮了起来,若她想与柳风问在一起,这主意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 她还没出声表达自己的意愿呢,皇后娘娘突然一转折,说,“柳风问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可是他家里还有一个母亲,你们要在一起,必定避不开这个母亲,她若慈爱,能接受你,你们的日子定会顺风顺水,可若她嫌弃你的过往, 阿瑶,先前的打算就当我没说。” 是了,柳风问母亲的存在并不压于坊间那些传言,传言,她只要安荣候府的大门一关,眼不见心不烦。可若是柳风问的母亲,谢玉瑶不可能逃得开,迟早都得面对。 还未见着柳风问的母亲,光是听皇后娘娘这样一说,谢玉瑶就已经紧张到手脚冰凉。 袁嬷嬷撩帘进来,边曲膝边说,“娘娘,世子妃和霍二奶奶来了。” “快请。” …… 岳云眉,霍静芳还有谢玉瑶在宫里用过午膳才出宫。 苏瑜歇了会儿午觉,然后命人到翰林院将柳风问叫到御书房去,宣祈笑着说,“你这是不是叫假传圣旨?” 苏瑜大大方方的认了,“是。” “你呀,就爱瞎操心。” 宣祈说着责备的话,眼里却是无尽的宠溺。 柳风问只是个小小的编撰,委实没想过有朝一日陛下会亲宣他到御书房见驾,以至于他确认了三遍才判断自己没有听错。判断自己没听错之后,他又开始想陛下找他能有什么事?毕竟他上有翰林院院史在,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编撰亲自到陛下面前领命啊! 想问问领路的太监,可是又不敢,就这样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到了御书房外。 更让他奇怪的是他到御书房外后并未等到陛下昭见,而是见到皇后娘娘迈过门槛。 柳风问愣了愣神后,跪在地上行大礼,“微臣柳风问拜见皇后娘娘。” “柳编撰起来吧 ,没错,今日找你来的不是陛下,而是本宫。” 苏瑜端着手,看着柳风问说。 第1349章 诛心的闲话 柳家住在井水胡同,是一座二进的院子,这还是柳风问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后才购置的。 柳母秦氏是个五十岁的妇人了,柳风问生得晚,又是她的独子,由小到大她都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看着他成了童生,中了秀才,中了举人,又中了进士,一步步走来,儿子都懂事得她很欣慰。 只一件事让她发愁,那就那儿子的婚事。 如今他们住得不错,吃得不多,家里还花钱买了两个奴婢使唤,于秦氏而言这就是很好的日子了。她已经不再年轻,总有往那条路上去的时候,届时若撇下儿子独留世间,让她如何能放心? 可不论是四邻街坊还是乡下远亲都给她儿子介绍过姑娘,竟没一个能入他眼的。 后来有一回儿子喝得酩酊大醉回来,酒后吐露真言,她那才知道儿子这个瞧不上,那个瞧不上,不是因为他嫌弃人家,而是因为他心里有人,而这个人竟是安荣候府的静和郡主。 起先知道儿子有了心仪的姑娘她很是高兴,虽说是郡主之尊,他儿寒门出生有些配不上,但万一王八看绿豆,彼此对了眼儿呢?不仅她儿子的前程有了着落,往后也不缺人照顾不是? 于是她到处派人打听那个静和郡主,越是到最后她的心越凉。那个静和郡主虽忠良之后,她自己却是入了烟花场的女伎,虽说如今从良还成了郡主,可谁家愿意讨这样一个媳妇回来恶心自 己呢? 偏生她家风哥儿脑子犟,一根筋,说什么这辈子非她不娶,不然就打一辈子光榻。她原以为孩子只是吓吓她,可是这都好几年过去了,她对那静和郡主的心意不减反增。 这事儿说出去任谁听谁反对,谁听谁笑话,所以秦氏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惟一能沟通的儿子,他俩的意见还不一样,便僵持在这里。 前些日子儿子在酒楼里暴露了对静和郡主的心意,现如今连胡同口的狗都知道她家儿子恋慕郡主了。 她苦恼得很,日日长吁短叹,偏偏儿子往安荣候府跑得更勤快了,她拦都拦不住。有一回她悄悄跟过去,发现儿子根本连安荣候府的门都进不去,瞬间她又觉得儿子很可怜。 周围的邻里看他们家的眼光也不一样了,有鄙夷的,有嘲笑的,有讽刺的,也有讥诮的,秦氏觉得抬不起头,可又不敢过多苛责儿子什么,怕他一时想不开。 “太太,家里的米快要见底了。” 仆妇田嫂子来到秦氏面前回话。 秦氏便带着田嫂子出门买米,回来的时候路过胡同口的水井边上,听见那些洗衣裳的媳妇子们正议论他们家的闲话。田嫂子要去赶人,秦氏拦住她,听她们议论去。 “一个小小的编撰,敢肖想郡主,也是挺有勇气的。” “怎么没勇气?那静和郡主从前可是红袖招的头牌,有这层出身在里头,柳家那小哥儿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呢。” “ 他敢肖想,还不知道人家郡主看不看得上他呢?” “估计是没看上,你没听外头传吗?柳家哥儿都恋这郡主好些年了,人家要有意,柳家早就全家都搬安荣候府去了吧。” “会不会柳家小哥儿就是看中郡主曾入贱籍,才觉得以他的出身也能配得上?这才总是痴缠人家?”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斤钉,安荣候府虽然败了那么些年,但只要候府的门庭还在,总归是有些好处的。柳家就是寒门出身,又没什么背景,如果能傍在这个大树,就算名声差点儿,又有什么关系?” …… 秦氏听着听着,恨不能上前把这几个碎嘴婆娘的嘴给缝上,可惜他们一家还得在这里过活,真撕破了脸也是不妥,只能忍气吞声回屋。 “都是些什么人呐,竟敢这么议论咱们,我家哥儿要是对人家郡主不是真心的,怎会这么多年坚持本心呢?什么高攀,我看她们就是想高攀还高攀不上,呸,一群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无知蠢妇,懂什么道理?” 秦氏气得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满腔的怒火给压下去,一回到自家院儿里,便忍不住吐槽起来。 田嫂子看太太又羞又恼,说,“太太别怪奴婢多嘴,这些人真是见不得咱们家哥儿好呢,静和郡主是曾入了歧途,但也不是人家愿意的呀,奴婢来家也有几年了,瞧着这两年哥儿也就近几个月是愁眉苦脸的,想来那郡主也 不是不近人情的姑娘。若真是能娶进柳家,日子都是咱们自己在过,关他们什么事呢?” 踏下三步石阶,秦氏叹了口气,扭头对田嫂子说,“我就是担心真娶了她,咱们家哥儿要遭人议论。” “那太太定是多想了,咱们家哥儿真那么爱慕郡主,哪里会介意这些?” 秦氏闻声直接怔了,田嫂子的话简直是醍醐灌顶,瞬间让她想通了很多事。 这郡主虽然曾流落风尘,可安荣候府是先皇陛下恢复荣誉的,郡主这诰命也是先皇陛下钦赐的,谁敢有疑议那就是质疑先皇陛下。这些人真是闲得发慌了,敢对先皇陛下不敬,不要命了? 想通了这一点,秦氏觉得自己通体舒泰,那些年自己在抑闷个什么劲儿? 于是她做了个决定,想着等儿子回来就让他到安荣候府去找郡主提亲。 只是没想到儿子回来得这么快,她刚躺下午睡没多久,就让儿子的叫声给喊醒了。 “阿娘,阿娘。” 秦氏翻就起身,连忙披了衣裳外去,看着儿子站在庭中突然就朝她跪下了,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听儿子说,“阿娘,儿子不孝,儿子是真心想娶郡主过门的,希望阿娘成全儿子。”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此时的秦氏早已不复从前的抗拒。 可柳风问并不知道阿娘的心思,虽然从前也说过不少想娶郡主过门的话,因为阿娘的反对,没有哪一次有今日这么坚定。 “今日 儿子在宫里当值,皇后娘娘特意将儿子请过去,问了儿子的心意,皇后娘娘说儿子若娶郡主,就外放儿子出京到漳州府去任一任知县,郡主自会随儿子同往,郡主愿意回来,等到将来事情淡化便回来。阿娘,郡主待儿子是有情谊的,并不是儿子单相思。儿子若去外乡赴任,也不会撇下阿娘不管,郡主温柔恭良,定会像儿子一般孝敬阿娘。” 第1350章 态度转变 他急急的把自己手里的牌亮出来,就怕阿娘会反对。 说完,殷殷切切的看着秦氏,连眼都不敢眨。 秦氏听完儿子的话,细细一品。郡主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就不回来,而且外放这事是有皇后娘娘做的主,也就是说儿子的官会一直做下去,安安稳稳,绝不会有什么波折。 天呐,这可是个大馅饼啊! 她有什么理由能拒绝? “你既是能肯定郡主的心意,今日是来不及了,阿娘明日请了媒人带上聘礼随你一道去安荣候府提亲吧。” 唉! 柳风问以为自己听错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儿子傻愣的样子,秦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准备聘礼去?” 柳风问终于回了神,可还是不敢相信,“阿娘,您不反对了?” “唉……。”秦氏拢了拢衣裳,说,“你能几年如一日的对郡主好,可见是真的非她不娶的。既是有皇后娘娘做主,想来郡主也是愿意回应你,我再反对岂不是要变成那棒打鸳鸯的恶婆子了。” 柳风问这才笑了,朝秦氏磕了三个头,“儿子谢阿娘成全。” 与此同时,安荣候府,谢玉瑶满心的失落和伤怀,更坚定了她要离开京城的决心。 午膳后她与岳云眉霍静芳姑嫂二人一起出宫,三人分道扬镳后,她的心就像被绳子紧紧勒住似的。她好不容易松动了心房,难道就又这样给心门给关上? 她有些不甘心,可皇后娘娘最后的警告就像梦魇一样怎么也挥之不去。 于是她做了个极下端的决定,去井水胡同,她要去见见秦氏,与她说说话,看秦氏待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马车在井水胡口停下后,她带着秋荷打听到柳宅的地址,正巧的是柳风问的阿娘秦氏打她眼前过,指路的人便告诉她那就是柳风问的母亲。 她怀着极为忐忑的心绪带着秋荷跟了上去,到了一个水井附近,她正要上前打招呼,突然听到几个市井妇人在嚼舌根,嚼的正是她与柳风问的事,她当即脸色惨白如雪,脚下怎么也使不起劲儿走道。要不是秋荷伸手扶住她,她保管就滑到地上去了。 同时,她也看到了秦氏很生气的表情,她还能说什么呢? 再见面肯定除了尴尬还是尴尬,于是在秦氏携仆妇走后,她也跟秋荷回了安荣候府。 秋荷难过的站在她身边,想安慰自家郡主几句,又不知要怎么开口。 “秋荷,派人去给耿大将军传个消息,让他明日上午过府一叙。” 这是郡主要与耿大将军交待清楚小公子的事了,秋荷点点头,“是。” “还有,让人收拾箱笼,城中几家镖局也去逛逛,看看谁家实力雄厚,能将咱们安全的送回老家。” 秋荷又点点头,“是。” 耿荣才感觉到静和郡主有点儿避嫌的意识了,怎么又收到她请他明日过府相见的消息? 虽然有些意外, 但他有些日子没见宵哥儿了,他想儿子了,该去看看。 翌日耿荣一出门,温夫人就知道了。 她气得将手里的茶盏摔得稀碎,“嬷嬷,赶紧叫人把那个不孝子给我拦住,不准他出去。” 嬷嬷说,“拦不住的,咱们大将军有多威武您又不是不知道,别说咱们府里这些随从,放眼京城,又有几人能拦得住咱们大将军?” 这本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可温夫人却一点儿也骄傲不起来。 “难道就这样让他去了?他哪此不将我的话放在眼里,执意要到那贱人府里去,是要把我逼上绝路吗?” 嬷嬷闻声皱了皱眉,温夫人正在气头上,嬷嬷也不敢说她说得不对,只能说:“那孩子在哪里,父子连心呢,大将军怎么可能舍得下?” 温夫人深吸了口气,“现在有几个姑娘合适进咱们家门的?” 大将军的名声受损,高门大户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进府来受人诟病,也有小官家的姑娘愿意的,就是门第浅了些,“按照夫人您的意思,挑了六个,七日后温府的赏花宴都会给他们下贴子,届时夫人可以仔细的挑,总归能挑到一个满意的儿媳妇。” 温夫人却摇了摇头,“我满不满意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大将军满意才行。” 嬷嬷无语,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且说耿荣到了安荣候府,轻车熟路的先去见宵哥儿。 宵哥儿见到阿爹,一把将他抱住,“阿爹,你怎么 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好想你啊!” 儿子软软糥糥的声音门耿荣心生愧疚,他紧紧的抱着儿子不撒手,鼻子有些发酸,“都是阿爹不好,说好要常常来看你,这次却隔了这么久才来。” 宵哥儿摇摇头,小小年纪的他知道他的父母不是住在一起的,他懂事的说,“孩儿不怪阿爹,孩儿知道阿爹有不得已的苦衷。” 耿荣闻声,鼻子更酸了。 父子俩没说多久的话,耿荣便到花厅去见谢玉瑶了。 谢玉瑶精神不太好,眼下很重的乌青彰显着她昨夜一晚未眠的事实。 “你还好吗?” 耿荣关心了一句。 谢玉瑶点点头,然后开门见山,“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带着宵哥儿回老家去了。” 初始,耿荣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是问,“多久回来?” 谢玉瑶直接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耿荣意识到什么,“你不能把宵哥儿带走。” “我在京城已经待不下去了,本来我孑然一身,对这世间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可是嫣如却将她的孩子托付给了我,我要对这个孩子负责,如今的京城不合适我们母子居住。” “不行。” 如果只是出去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就回来,耿荣是可以答应的。毕竟他的儿子让谢玉瑶养着,他心里就有愧疚,认为这是在给她找麻烦。虽然她是受嫣如所托,可耿荣并不会认为她替自己养儿子是理所当然。 耿荣想了想, 还是拒绝。 谢玉瑶徒然冷笑反问,“不行?那我把他还给你,你敢要吗?” 第1351章 不了解耿荣 耿荣握紧了拳头,怔怔的望着谢玉瑶,终是没有答应。 耿荣没答应,谢玉瑶却是松了口气似的。她也怕耿荣会答应,真答应了她给还是不给?宵哥儿是个人,虽然不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可也是精心照料长大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宵哥儿那么可爱懂事。 “我收拾两三日便会起程离开京城,将军要是想宵哥儿了也可以去见他。” 自始至终,她都不反对耿荣与宵哥儿亲近。 “不。”耿荣忽然拒绝了,看着谢玉瑶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家里的境况,尽管这些年我对宵哥儿一心一意,可是阿娘待宵哥儿始终有隔阂。我一直在想办法让她接受宵哥儿,更有可能的话让宵哥儿认祖归宗,若你将他带离京城,那我的打算肯定就得落空了。郡主,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得打乱我的计划,提前跟阿娘说明我想接回宵哥儿的意愿了。” 这回换谢玉瑶双手握成拳,这些年虽然他到安荣候府的次数不少,可他们之间并未能得几次深谈。所以,她并不了解耿荣。将才她的反问耿荣没有回答,他便兀自以为耿荣为了将军府的名声和她母亲温夫人的态度不敢接受宵哥儿。是的,她低估了一个父子对儿子的情谊。 拿定主意之后,耿荣也不待谢玉瑶会不会拒绝,便直接起身告辞了。 谢玉瑶怔怔的坐着,望着耿荣消失的方向发了好一会儿 的呆,“秋荷,他真的要把宵哥儿从我身边带走吗?” 自从嫣如姑娘死后,郡主将小公子带在身边,衣食住行哪桩不是精心照顾?若是遇到小公子染疾,那更是衣不解带的看着,她明白郡主对小公子的感情,故此无奈的叹了一句,“郡主不该激将军。” “我也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哪里想得到他真的打算把孩子从我身边带走。” “郡主定然是舍不得小公子的,这可怎么办合适?” 谢玉瑶不知道。 “郡主。” 一个管事婆子着急忙慌的跑进屋来,连礼数都顾不得了,惊慌的说道,“郡主,您赶紧到前院去看看吧,柳风问柳公子来了。” 谢玉瑶心绪一抽,眉眼立即耷拉下来。 秋荷道:“又不是没来过,你慌什么?再把人赶出去就是了。” 管事婆子说:“门房开始也是要赶人的,可是今日来的可不止柳公子一人,还有他的母亲带着媒人一起登门求亲来了。奴婢瞧着聘礼正一担一担往府里抬呢,门口已经围了好多百姓瞧热闹了。” 谢玉瑶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木讷的与秋荷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秋荷忙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管事婆子连连点头,“自然是真的,郡主不信赶紧去瞧瞧吧。” 谢玉瑶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似的,完全不能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做离开京城的决定之前,可是见识过柳风问母亲的态度, 肯定不是个好相与的,怎么这回子会带着媒人,抬着聘礼上门提亲? “郡主,别慌,奴婢先出去看看。” 谢玉瑶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秋荷带着管事婆子出了门。 着急辩别事情的真实性,秋荷恨不能脚下生风,过月牙门时险些摔倒。 来到前院,果真见到院子里的空位上都摆满了聘礼,没有二十抬也有三十抬,匆忙间她也不好仔细去数。 “柳公子。” 听到秋荷的声音,柳风问连忙客气的朝秋荷作了一揖,然后往她身后望去。 秋荷笑道:“柳公子别看了,你今日这阵仗不小,郡主知道后有些吃惊,吓到了。” “是在下唐突了,秋荷姑娘,这是我阿娘秦氏,这是朱媒婆。” 柳风问笑着介绍。 秦氏朝秋荷点点头,那朱媒婆倒是要对秋荷行行礼。 秋葆身为郡主的近身女使,朱媒婆的礼她还是受得起的,只是秦氏朝她点头,她也得曲膝回礼。 “秦太太有礼,奴婢秋荷请太太安。” 秦氏自从想通了,就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门亲结得好,所以见到这院里的什么人都是和颜悦色的,“秋荷姑娘如此懂礼数,可见郡主是个好的。” 这句透露着一个两个意思。 其一,她知道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 其二,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介意郡主做她家的儿媳妇。 秋荷闻声心里一暖,的确与先前在水井胡口水井边见到的人不一样呢。 她与郡主一起看得真真切切 ,秦氏听了那些市井妇人之前的确很不欢愉,柳风问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他阿娘对郡主改观的? 秋荷想不通,且现在也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先将秦氏母子请到茶厅奉茶,鉴于安荣候府就郡主一个主子,没有其他的长辈,故此既是提亲,那朱媒婆也只能去见郡主,这也是她做了这么多年媒人,开局就见待嫁姑娘的经验头一回。 “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先进去跟郡主说说。” 朱媒婆点点头,她是没见静和郡主,但想着当年能在红袖招做头牌的姑娘,容颜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秋荷撩帘进了屋,看到谢玉瑶像丢了魂儿似的坐在榻上,“郡主,你没事吧。” 谢玉瑶捂着胸口,“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来气。” 秋荷连忙给她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里,“郡主别慌,先喝口水定定,听奴婢说。” “柳公子的确是亲自带着母亲秦太太和媒人上门提亲来了,府里没有长辈,奴婢也只能将媒人请过来与郡主言话。奴婢瞧见柳家送来的聘礼了,但也没敢仔细看,怕失礼人前,约莫有二十几抬,可以柳家的情况,这该是全部的家当了,足见柳公子这回是下了决心要与郡主在一起的。” 谢玉瑶紧紧捏着杯子不说话,秋荷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郡主,要不先见见媒人吧,先看看她说什么?” 她不敢,怕一见经受不住媒人的游 说,会一辈子不如意。 第1352章 提亲 可是秋荷却觉得她看到了柳公子的真心,她希望郡主给柳公子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便自作主张将朱媒婆给领到了谢玉瑶跟前。 果真是个天仙儿似的人物呢,朱媒婆一见谢玉瑶两眼都发光,不怪柳家哥儿怎么也要娶郡主。 “见过郡主,给郡主见礼。” 人既是领进来了,也没有赶出去的道理,她耐着性子问,“你叫什么?来此做甚?” “老身做媒人已经有二十几年了,街坊四邻都喊我一声朱大嫂子,今日老身是受水井巷柳家所托,上安荣候府求娶郡主的,为表诚意,柳家已经把聘礼给抬来了。整整二十八抬,老身有眼福仔细替郡主看过了,虽然落在郡主眼里那些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但却已是柳风能拿出的全部了。” 柳家的全部能有多少东西,谢玉瑶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这份感动不能轻易表露出来。 朱媒婆见郡主面色虽然带着几分白,但却有几分病西施的美,看得她要个人男人也把持不住啊。于是赶紧推销起柳风问来,“柳家那个哥儿郡主也是知道,他待郡主的真心日月可鉴,人还在花厅等着,老身就不跟郡主转弯了,柳公子托老身问郡主一句,聘礼来了,人也来了,郡主愿嫁否?” 谢玉瑶揪着手里的帕子,她说嫁会不会太轻浮了?可是光是这一句话,便令她微白的脸有了绯色。 朱媒婆眼尖得很,立马就瞧了 ,可是郡主眼里的犹豫她也是看在眼里的,“不知郡主有何顾虑?” 谢玉瑶倒是冷静下来了,柳风问突然如此大胆,应该是皇后娘娘找他说过话了。因为有皇后娘娘撑腰,他就有了底气,有了这份底气,他阿娘秦氏才不会反对。 如果是这样,将来与秦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又该如何自处? 秋荷心里急死了,郡主迟迟不表态,肯定心里还是有症结。 “朱大嫂子,咱们让郡主歇歇吧,我随你出去一趟。” 谢玉瑶一听秋荷的话便知道她要干什么,想阻拦她,“秋荷,你……。” “奴婢知道郡主在担心什么,郡主身份尊贵不好问,奴婢不怕,奴婢去问,不论结果无何,郡主且等消息。” 朱媒婆就这样云里雾里被秋荷给带了出来,然后回到茶厅里告诉柳风问,让他出去一趟。 秦氏捧着茶,说,“去吧。” 柳风问走出门,看到秋荷站在对面的连廊里,他三步作两步走外加小跑过去,问,“秋荷姑娘有何吩咐?” “我且问你,你可是见过皇后娘娘了?” 柳风问点点头,“是的,昨日下午见过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天恩,问永世不忘。” 还永世不忘,倒是真心的。秋荷又说,“昨日晌午我们郡主也进宫了,她心里怎么待你你也是清楚的,可是她一直有个心结,那便是她的过往。你待她真心她知道,可是你母亲呢?她能允许一个身有瑕 疵的女子进门当她的儿媳妇吗?郡主昨日从宫里出来后就大着胆到想到井水胡同去见见你母亲,没想到在井水胡同口的水井台附近碰到了。你母亲那时在听几个市井妇人嚼舌头,不仅将你说得难堪,更是将郡主说得寡廉鲜耻。你母亲当时脸色极为难看,显然是将郡主给厌恶到骨子里的表情。实话告诉你,郡主回来后很失落,原打算过两日就搬回老家去住的,没想到你今日会上门提亲。” 柳风问听了话,惊得后背一身冷汗,他赶紧对着秋荷重重的作了一揖,“秋荷姑娘千万要告诉郡主,这是场误会,我阿娘最是通情达理了。她还说了,郡主是金枝玉叶,能让我娶到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份。而且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事,那都是过去的事。这安荣候府的冤枉已经昭雪,先皇恢复的安荣候府的名誉,郡主的名份也是先皇陛下所赐,谁还敢乱嚼她的舌决头,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这个秦氏真是如此大度吗? 秋荷匆匆忙忙回去告诉了谢玉瑶,谢玉瑶有些难以置信。 “奴婢瞧着柳公子不像说谎呢,那昨日咱们见着的情形恐怕就是误会了,秦氏不是生郡主的气,而是气那些市井妇人胡说八道。” 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涌出来了,若不是情况不允许,谢玉瑶现在就想大哭一起。 她的前半生颠沛流离,或许后半生自己勇敢一点真能得 到好的归宿呢? “秋荷,快替我梳妆。” “是,郡主。”秋荷也喜极泣。 从前阿娘的确是不同意郡主柳家门的,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也没弄清楚为何阿娘就突然改了主意?不仅答应他娶郡主进门,还亲自带着聘礼和媒人上门提亲? 秋荷刚才与他的谈话他想了想也不打算告诉阿娘,以免节外生枝。 现在阿娘愿意接受郡主,郡主的心结也能解开,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 “那秋荷就是郡主身边的近身女使吗?”秦氏闲得无聊,向儿子找话说。 柳风问回了神,“是啊,秋荷很是忠心,郡主最是信任她。” “不愧是候府里的女使,瞧着也不比那些世家姑娘差呢?” 现在连郡主身边的女使都夸奖上了,看来阿娘是真的喜欢上郡主了呢。 “刚才秋荷姑娘把你叫出去,问你说了些什么呢?” 柳风问不敢说,只笑道,“这府里没有长辈子,朱媒婆到郡主那里去与郡主谈话,郡主脸皮薄,特意派秋荷过来问问我一些在阿娘面前的礼数。” 这么说来郡主还把她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秦氏听了很是高兴,对郡主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愈发的满意了。 “郡主是个可怜的孩子,以后到了咱们家,一定要好好待人家,可不能让人家受委屈,特别是你,若能娶到郡主,那是高攀,要更要对人家好,你要是有半点儿对不起人家,我可不会放过你。至于你阿娘 我,定要待她如珠如宝,当亲女儿痛惜。 第1353章 “双喜”临门 谢玉瑶将将走到门口,便听到秦氏带着愉悦且心疼的声音说着这句话。她顿觉一股暖流遍达四肢百胲,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 秋荷见自家郡主欢喜得愣了神,连忙轻轻推了推她,“郡主,该进去了,客人已经等很久了。” …… 且说耿荣心神坚定的回到将军府,直接去往温夫人院里。 嬷嬷见他神色不对,回话时特意提醒了温夫人一句,“我瞧着将军不大好的样子,一会儿夫人与将军说话仔细些。” 这个‘不大好’可不是说耿荣身体不大好,温夫人自然也没往那方向疑心去,毕竟自己的儿子武将出身,身体怎么可能不好?“每回去了安荣候府回来都平静得很,怎么今日倒不舒坦了?是了,兴许这回他连安候荣府的门都没进吧,只是那安荣候府的大门又不是我让关的,他进不去回来寻我做什么?” 嬷嬷不清楚,轻轻摇了摇头。 温夫人微微坐正身子,淡淡道:“请进来吧。” 耿荣一时来,见着温夫人先是作了一揖,然后直言道:“阿娘,儿子是想跟您说一声,儿子准备把宵哥儿接回府来了,他到底是我的亲自骨肉,放在郡主身边养了那么些年,已经很是叨扰郡主了,我总不能让郡主养他一辈子。” 温夫人想着耿荣会不会来找茬儿,没想到竟真是来找麻烦的,这简直就是平地起惊雷啊! 她气得手发抖,瞪着这个不争气的儿 子开口,“从前你不是没提过这事,我是怎么回答你的,你忘了吗?你忘了,我可没忘,那我就再告诉你一次,没门,你别指望,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耿荣知道阿娘会反对,所以此刻能接受她的狂风暴雨,“儿子是来通知阿娘的,并不是来和阿娘商量的。” “你个孽障,你想把我活生生气死是不是?你与佟茉无后,耿家宗族中是有多人愿意将子嗣过继给你的,哪个出身不比那小孽障好?现在没几人知道你有那么个孩子,真要把人领进府,别人会怎么议论我们将军府,你我的脸面,耿家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还要不要啦?” 其实曾经族亲里是有个孩子过继过来的,只是那孩子命薄,生了场大病,就那样夭折了。 “大不了,我带着孩子出去单过。”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狠的话来,你不要我这个母亲了吗?你不要耿家的家业了吗?” 耿荣心里是很怨,可是说不出来很怨的话,说白了,他骨子里还是做不到真正的叛逆。 “郡主要离开京城回老家了,她要是把宵哥儿带走,虽然我也是能去找他,可这一辈子能见几回?我不想和他生分,不想我们父子之间断了血脉亲情。” 儿子徒然带着疲惫且难过的声音哽咽着开口,倒叫温夫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儿子是那么要强的人一个,上战场,挨了那么多刀都没哽咽过的铮铮汉子,此时 竟如此的颓败。 耿荣走后温夫人还一直沉默着,她突然间想了很多。 她那么不喜欢那个孩子,可那个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耿荣小时候有段时日也是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她日日牵肠挂肚,食不下咽,睡不安枕,不也是因为那份血缘亲情割舍不掉吗? 所以,这件事如今发生在儿子身上,她怎么没能感同身受呢? 回想这几年她与儿子之间因为此事的敌对,不仅伤了他们的母子之情,还有对彼此的体谅和宽容。是什么让她坚持不让那个孩子进门的?是耿家的荣辱,是他人的眼光。她害怕,害怕有朝一日那孩子的身世被人扒出来,耿家世世代代都要蒙羞。 可她忘了儿子爱那个孩子,他不在乎这些。 “嬷嬷,我是不是做错了?” 嬷嬷惊讶温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样的话无非是在质疑自己这些年的坚持。 “夫人有没有做错奴婢不好评判,但奴婢知道夫人不论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将军和将军府好。” 温夫人又仔细想了想,想出一个两全的主意来。 她让嬷嬷去告诉耿荣:“给你物色一个姑娘,择日完婚,宵哥儿可接回府照料,对外就说是耿家宗亲里过继过来的孩子,养在新媳妇名下。” 阿娘能妥协至此,耿荣自然不会反对。 耿荣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告诉静和郡主,又匆匆出了门。 可他一到安荣候府附近,听到的都是柳风问抬着聘礼 进了候府大门的消息,怎么回事? “郡主,耿将军又来了。” 送走柳风问母子,谢玉瑶一直还云里雾里的。 秦氏握着的手,掌心是那么的温暖。 柳风问看她的目光又是那么的温柔,她觉得自己算是掉进蜜罐里了,听到秋荷说耿荣来了,瞬间回神他来干什么。 “我阿娘答应我把宵哥儿带回去了,不过要等到我娶了新妇之后,郡主可不可以多待几日再出京?” 谢玉瑶与秋荷尴尬的面面相觑,简直不知如何开口。 “将军,将军这一路走来,肯定听到外头的人议论了吧。” 耿荣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秋荷继续说,“我们郡主和柳风问柳公子订亲了,也是择日完婚,然后柳公子会外放,我们郡主会随夫一起出京赴任。 柳风问那小子终于点石成金了!“恭喜郡主,不知婚期订在几时?” “五月初六。” 原本郡主大婚,要提前一年做准备,可是郡主和柳公子都着急离开京城,便只能这么仓促了。 五月初六,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那他要赶在五月初六之前娶个新妇进门才行。 “将军,你可是在想要赶在我成婚前娶个新妇进门,好将宵哥儿给接过去?” 谢玉瑶知道耿荣最在乎宵哥儿,肯定什么都以他为先打算。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不介意将军娶新妇,可是宵哥儿那孩子,将军真的以为能带在身边吗?” “你什么意思,你反悔了?” 嫣 如临终拖孤,这事是铁板钉钉,静和郡主不给他,他又是讲“武德的人,肯定不会硬抢,否则会伤了他和宵哥儿之间的父子之情。 第1354章 谁不想考状元 “我从不怀疑将军对宵哥儿喜爱和在乎,只是你的将军府……我不明说将军也该明白,就算以你的妥协为条件将宵哥儿带回去,他在一个不愿意承认他的家里生活,能过得快乐吗?” “我阿娘既然答应我带他回去,就是已经接受他了。”虽是这样说,但耿荣心里没底。 谢玉瑶说:“将军何必自欺欺人呢,温夫人若是愿意承认宵哥儿,早就承认了,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甚至有时还恶言相向,宵哥儿还是个孩子,你又能保证你因为要给宵哥儿名份而娶进门来的新妇会对宵哥儿好吗?” 当然不能保证,这个女人只是名义上养宵哥儿的母亲罢了,“我会好好照顾宵哥儿的。” “将军有公务,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带个孩子在身边吧?”谢玉瑶低声说:“你的新妇一进门,你又能保让你阿娘不催着你与新妇生孩子?届时宵哥儿处境又会如何?这些将军可有想过?” 没想过。 若不是出了柳风问突然上门提亲这事,耿荣真觉得谢玉瑶给他挖了个大坑。 静和郡主和翰林院编撰柳风问即会成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也飘进了皇宫。 苏瑜听说后笑道:“他总算没有辜负静和郡主。” “这都是娘娘的功劳,要不是娘娘出主意,那柳风问现在肯定还在焦头烂额呢。” 蝶依很欢喜,雪娇又说:“还有呢,耿荣耿大将军也要成婚了。” 苏瑜站在庭 中喂吉祥缸里的几尾鱼,听到这个消息,她的手微动。随即看向雪娇,“柳风问和静和郡主要成婚,耿荣凑什么热闹?他这辈子已经辜负了两个好女人,怎么好意思娶第三个?” “奴婢悄悄打听了,好像是那日郡主出宫后告诉了耿将军她要离开京城的事,耿将军不想静和郡主把公子宵带走,就与阿娘温夫人交换了条件,只要他娶个新妇进门,就能把公子宵接回将军府养在新妇名下,对外就说是从宗族里过继过来的,如此一来公子宵也算是认祖归宗啦。” 听到这里,苏瑜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原来耿荣是为了宵哥儿。 但苏瑜的云眉还是拧着,蝶依和雪娇疑惑的相视一眼,蝶依问,“姑娘还在担心什么?” “郡主可不是个食言而肥之人,她答应过嫣如好好照顾宵哥儿,怎么能还给耿荣呢?毕竟嫣如是那么清楚宵哥儿要是回到耿家肯定会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这么说来耿将军是白高兴一场了。”蝶依说。 “还白得一新妇。”雪娇接下话来。 “宵哥儿还是养在静和身边最为妥当,至于耿荣……。” …… 每年的三月二十一,都是学子们鱼跃龙门的大日子。 三月十六那日,一辆青油布马车缓缓驶入京城,沈宴姝撩开车帘看着大街上的繁华,欣喜得满面通红。 “阿娘,哥,你们快看呐,这大街可真宽,够咱们这马车十几辆并排齐走 呢。” 听着女儿兴奋的声音,肖氏也很高兴,只是这一路走得太久,她身体很不适,头也晕晕的,此时正靠在儿子肩膀上歇息。 “你别一惊一乍的,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仔细让人笑话你。”沈宴知笑道。 沈宴姝松下帘子,回头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阿娘,这京城的大街这么宽,大夫的医术也肯定比别的地方好,咱们先找个医馆,好好给阿娘给看看病吧。” 沈宴知点点头,笑道:“这还像句人话。” “我已经长大了,而且以后也是要在京城过生活的,可不会这么不靠谱。” “行行行,知道你长大了。” 母子三人向路人问到了一间医馆,兄妹二人先带肖氏去看了病,大夫开了些药之后又送沈宴知到考场报道。 一通忙下来,太阳都快下山了。 三人一商议,先找间客栈住下,然后再找房子搬。 肖氏在王家镇附近生活了大半辈子,心绪平和也没什么争劲儿,对京城的繁华也就看个新鲜,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奇。倒是沈宴姝看着这也惊那也讶,也不知挨了沈宴知多少脑瓜嘣。 来京城赶考的人都要住‘永升’客栈,不为别的,‘永升’这名儿意头好啊! 沈宴知不在乎,但肖氏介意,她也想自家的儿子能有个好的开始。 沈宴知拗不过阿娘,便扶着她下了马车,随妹妹沈宴姝一起进去住店。 一进店门,我的个乖乖,大堂里人满为患,那楼梯 靠右侧还挂着垂幅,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名字。瞧着那些人名陌生,也不像名人的名字,沈宴知便拉着跑堂的小厮问了问,“小二哥,那些垂幅是什么意思?” 小二哥笑道:“公子是头一回到京城赶考吧,那些人名都是今年最大的热门,极有可能出个状元呢,所以挂垂幅那面墙又叫状元墙。我们这‘永升’客栈可是出过六个状元的,厉害吧。” 小二哥满脸的骄傲。 能不厉害吗?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都来住‘永升’客栈呢? “三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小二哥接着问。 “你都说我们是来赶考的,当然是住店了。”沈宴知回。 “好呐,三位请先到柜台登记。” 来到柜台前,掌柜拿出册子和笔,问,“客官叫什么名字?” “沈宴知。” 掌柜的一愣,然后脸上笑得像捡到大元宝似的,“可是王家镇来的沈宴知沈公子?” 他沈宴知的名讳已经响亮到京城了?沈宴知唇角抽了抽,“正是在下。” “果真是沈公子呢,您的房间早有人帮你们订好了,全是上房,我就让小二哥领你们去。” 掌柜的热情的招呼。 无功不受录,沈宴知可不会轻易占人便宜,“等等,请问是谁帮我们定的?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永升’客栈?” 掌柜的问他,“你想不想考状元嘛。” 沈宴知怔了怔,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回答‘是’吧,显得太俗气,回答‘不是’吧, 不是,他又来干什么? 掌柜露出一脸的意味深长,“那就是了嘛,谁不想考状元?想考状元自然就要来我们‘永升’客栈啊!” 沈宴姝徒然看着沈宴知说,“哥,我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第1355章 沈家人进京 沈宴知无奈的看着自家这个傻妹妹,“再有道理也不能住,毕竟不是咱们自己掏的银子,谁知道对方是好意还是恶意?” 她哥说得也很有道理,沈宴姝搀着肖氏,“那我听阿娘的。” 沈宴知也看着肖氏。 肖氏问掌柜,“还有别的房间吗?” “本客栈的房间分为天字号,地字号,玄字号,黄字号,天字号房环境最好,最适合学生研读,其余的房间也不错,但大都订满了,现在还只有黄字号,不过黄字号是住的三人间。” 肖氏想了想,对沈宴知说,“既是有人帮着订,那咱们就先住下吧,改日碰到那位好心人,咱们把房费还人家就是。” 看着阿娘疲惫的神态,沈宴知也不想再折腾到下一间客栈去,“好,听阿娘的。……掌柜的,我们住。” 小二哥直接将母子三人领到了三楼,上了三楼后又穿过一条长长的廊道,一拐弯就到了一处十分僻静的地方,楼下有池有山有树,环境真的是十分清幽。放眼望去,能看到不少学生正临窗默读,虽有声音,但也觉得清静。 “这京城就是不一样,一个客栈里居然有这么多花样,阿娘你看那池子里还有红鲤鱼在游呢。” 沈宴姝十分惊奇,声音不免大了点儿,立即引得几人侧目。 肖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小声些。” 沈宴姝也意识到自己丢人了,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好心人一共给肖氏母子订了 两间天字号房,沈宴知一间,肖氏和沈宴姝一间。沈宴知先到房间里安顿肖氏,然后请小二哥把药拿去熬了端上来。回头就听肖氏说,“都怪我的这身子不争气,不然咱们也不会比原定日子晚这么些天才进京。” “阿娘可别这么说,什么事也没阿娘你的身子重要,你和姝姐儿先歇着,儿子出去找牙行,看看哪里有房子可以租住。” 这次他们进京,是彻底与王家镇老家断了关系的,分家后把家里所有能卖的都卖了,换成银子拿了籍书进京,所谓是孤注一掷要留在京里了。所以在肖氏眼里,儿子目前最重要的是读书备考。 “你别忙活了,回你屋里看书去,等我歇歇,和你妹妹一起去。” “还是儿子去吧,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说完,不等肖氏拒绝,沈宴知就出了门。 肖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沈宴姝说,“你哥啊,就是操心的命。” “他愿意去就让他去吧。”沈宴姝边说边给肖氏递了杯热水,“阿娘,咱们京城没亲没戚的,你说是谁帮咱们订的房?会不会是苏昭?” 肖氏不信,“你的那位朋友虽说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可是她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不成?你们当初相约在什么地方见面来着?” “芙蓉楼,也不知哪是个什么地方,当时离别在即,也怪我只顾着舍不得她,没问仔细。” 沈宴姝神情懊恼的说。 “咱们王家镇只 是个小地方,消息也不灵通,这芙蓉楼是个什么地方我还真不清楚,适才你哥出门去,就该让他帮你打听打听。” 肖氏说完又忱惜的说道:“不过打听了也没用,人家可不能一直在芙蓉楼等你。” 沈宴姝轻轻颌着,有些舍不得这个朋友,“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没有等到我会不会怪我。” “你也别担心,往后咱们也是要在京城定居的,若你们小姐妹之间有缘份,总会见到的。” 虽然没能立即与苏昭见着面,但这话还是成功的安慰到了沈宴姝。 且说沈宴知出门找牙行,走了两条街才到找到一间牙行,他们一家三口来到京城,是变卖了家里产业而来,身上倒是揣着几万两银子,可是京城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些银子也得省着用,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他选了一套二进院的宅子,又买了两个仆妇和两个女使,一通忙下来,天已经黑透了。 回到永升客栈,肖氏和沈宴姝正等着他一起用晚饭。 此时客栈大堂灯火通明,几乎没有多余的空位,也是肖氏和沈宴姝出来得早才占了个靠窗的好位置。看到沈宴知进门,连忙招手喊他,“哥,这里,这里。” 沈宴姝这一声‘哥’,惹得堂中不少人侧目,大家不由自主顺着她的目光就看到了撩袍进门的沈宴知,只见此人模样清俊,笑容温文尔雅,腰背廷得笔直,像极了一棵苍翠的 青松。他穿的也是一袭藏青色直裰,整个人看起来很好结交的样子。 肖氏见大家都在看沈宴知,连忙将沈宴姝扯着坐下,“叫你别这么招摇,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沈宴姝尴尬的坐了回去,脸红了。 肖氏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儿子走过来,递了一杯茶过去,“累着了吧,赶紧喝口水解解渴。” 沈宴知也是真的渴了,嫌肖氏递过来的茶杯不过瘾,直接用茶壶将海碗倒满大半,然后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哥,你这样子真像水牛。” 沈宴姝忍不住嘲笑。 沈宴知也不生气,抬头笑望着她,“你要是不停的忙活一下午试试。” “我倒是愿意出去跑一下午,你和阿娘倒是让我去吗?” 沈宴姝回怼他一句,惹得肖氏直笑,“你这丫头,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阿娘,宅子我已经买好了,是座二进的小院子,够我们母子三人落脚的了,还买了两个仆妇和两个女使先使唤着,若是阿娘觉得不妥可以再添人。” 肖氏闻声,微微点点头,“咱们初入京城,一切都不熟悉,你是该谨慎些。” “宅子在吉祥胡同,听说那里住着很多的清流人户,若是要结交,也该是能说到一堆去的。”他身上揣着当朝吏部尚书孙学雍的荐书,一旦将这荐书拿出来,肯定有不少人过来结交。可这样结交来的人没几个人是真心的,沈宴知也不想费这个心思去周旋,就打 算一切按正常程序走吧。该读书读书,该考试考试,只要不出现考场舞弊的事,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1356章 被人轻视 一听到哥哥把宅子的事情落定,沈宴姝对新家很激动,“太好了,那我们明天是不是就可以搬过去了?” 沈宴知点头,“是啊,吃完晚饭早些歇息,明日我们早些过去打点。” 沈宴姝想到她的朋友,叹了口气,“唉,要是苏昭知道我住哪里就好了,哥,咱们明天去打听打听芙蓉楼在哪里吧,我和苏昭原本约定好几日前在芙蓉楼见面的,可是现在迟了这么些天,虽然她不可能在那里等我了,可我还是想去看看。” 苏昭,说是苏昭,沈宴知却很清楚那个苏昭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偏偏他不敢说,怕说出来毁了妹妹的期待。虽然能与公主结交是好事,在王家镇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可以,可一旦在这京城,身份地位悬殊得厉害,一旦结交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或许也会影响他的仕途。 所以,沈宴知暂时不想让妹妹知道苏昭的身份。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邻桌其中一位公子就替他为妹妹解了惑,“这位公子是头一回到京城吧,这芙蓉楼可是京城出了名的食肆,离这里大约有大半个时辰的车程,就在东城十字坊附近。” 沈宴知客气的朝那位公子作了一揖,“多谢,在下是进京赶考的,对京城还不熟悉。” “大家都一样,只是我们比你早到几日罢了,在下黄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沈宴知,这是舍妹与家母。” 沈宴知作了介绍 后,肖氏和沈宴姝都与黄隆礼貌的打了招呼。 黄隆也介绍起同桌的友人来,“这位是韩飞奇,这位是殷世学,这位是文凯,我们也是今年的考生。” 文凯?沈宴知记得客栈楼梯的挂壁上有文凯的名字,原来他是今年的状元热门人物,怪不得看起来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模样。沈宴知也没想与这几人深交,一一打了招呼,跑堂小厮便送来了饭菜。 只是在用膳时间,这几人说起了芙蓉楼。 “这芙蓉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上次我与工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去了一趟,一顿饭下来就是上百两银子,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说话的是韩飞奇,话里话外无不透着炫耀。 文凯拿眼斜了一眼沈宴知这桌,也淡淡开口道:“我表兄倒是经常去,我也去过几回,里面的佳肴的确美味,就是经常一位难求,我们去都是派人提前打过招呼预约的。” 黄隆听出这二位公子话里话外都很轻视隔壁座的沈宴知,他有些尴尬和难堪,毕竟是他主动与沈宴知搭话,想结交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可没想过文凯和韩飞奇出言透着鄙夷。 他与殷世学都是从州府赶到京城赶考的,殷世学与韩飞奇是发小,韩飞奇又与文凯是同窗,这才凑在一起吃了几餐饭,算是熟识了。 “人生在世,无非衣食住行,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新到一个地方自然要对这个地方的人文美景和吃食感 兴趣,若是能品尝一番自是最好,不然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也不枉来一趟嘛。” 沈宴知听得出来黄隆在替他解围,感激的朝他点点头,然后继续与肖氏和妹妹吃饭。 殷世学一直不作声,耸耸肩表示了很无聊。 文凯和韩飞奇觉得沈宴知不答话,也没了意思,四人又才重新吃起酒来。 沈宴知自然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处事,吃晚饭就赶紧回屋歇息。连日来的赶路,明日还有正事待办,可没空与这些闲得发慌的公子哥儿们逞口舌之快。 等到沈宴知带着母亲和妹妹离开,殷世奇终于发话了,只是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问,“人家怎么着你们俩啦?要叫你们如此看不过眼。” “你看他那风仆尘尘的模样,就知道是乡下地方来的,还妄想金榜题名,真是笑话。” 韩飞奇喝了口酒,不住的摇头。 文凯附和道:“寒门倒也是能出贵子的,韩兄也不可如此武断。” 文凯看似帮着沈宴知说话,但语气里的讽刺意味可不比韩飞奇少。 韩飞奇扭过头问黄隆,“黄兄,我倒是觉得你挺将那个什么沈宴知看得上眼的。” 这满大堂的酒味熏得黄隆有些不舒坦,韩飞奇这样的问法更叫他不舒坦。什么叫他挺将沈宴知看得上眼的?你韩飞奇说人家是从乡下地方来的,我看得上眼,岂不是就是在贬我也是从乡下地方来的? 黄隆心里憋着一股气, 其实这几日这三个人的言谈举止也着实令他不喜,要不是看在与殷世学有交情的份上,又在这京城无甚人脉,他早就与这几人分道扬镳了。 而此时韩飞奇当众刁难他,殷世学竟也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半点儿替他解围的意思也没有,黄隆脸上实在挂不住了,起身拱了拱手,“我倒觉得那位沈公子一身正气,将来或许前途不可限量,既然三位看不上他,想来也是看不上在下的,这杯水酒我敬大家,往后就做个点头之交吧。” 黄隆说完,饮下那杯水酒,并掏了银子付账,然后潇洒的折身离去。 殷世学喊了两声,见黄隆头也不回的走掉,并不以为然,还说,“这个黄虫,气性还挺大。” “我也早就想说你了,你从哪里结交了这么个拧脾气的人?”韩飞奇一把将殷世学拉着坐下,“以你殷兄的身份,不该结交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人才是。” “我们算是半个同乡吧,因我常年在外游历,甚少回崇州,他约莫不知我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也好,同行到京城这一路,也难得有他这么个赤子之心的人陪着才不闷得慌。” 殷世学笑道。 “怪不得他那么厚脸皮呢,不过你也说他有个亲戚在京兆府衙门当差?” 韩飞奇问。 提到这个,殷世学更觉得不值一提了,“他一个远房的表舅,在京兆府衙门当书吏。” 文韩二人顿时嗤之以鼻,一个小小的书吏, 的确不值一提。 第1357章 敲打 因为想着要去看新宅子,肖氏很早就起来了,沈宴姝也很兴奋,打着哈欠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客栈。沈宴知雇了一辆马车,将母亲和妹妹先送到了吉祥胡同,牙行的人早早就将两个仆妇和两个女使送来了。且在他们到之前,牙行的人已经吩咐几个下人开始收拾。 宅子里只有些旧式家具,几乎都是不能用的。 仆妇们就抬出来摆在中庭,牙行来的叫小朱算盘,他一边指着仆妇们干活儿,一边等着宅子的新主人到来。 远远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小朱算盘迎上去,“沈公子,您这么早啊!小的正让人收拾,宅子还没收拾干净呢。” 沈宴知扶着肖氏落车,小朱算盘又极为来事的行礼,“小的给太太请安,请姑娘安。” 肖氏点点头,“无妨,咱们先进去看看。” 小朱算盘走在最前面,一进门就喊,“都过来都过来,见过太太和姑娘。” “见过太太,姑娘,公子爷。” 这几个仆人瞧着很是干净老实,肖氏尚算满意,然后问,“都叫什么名字?” 小朱算盘笑道:“别的地方小的不知道,但京里的规矩,新买到家的奴婢就得由主家给起名字,太太您看着起吧。” 肖氏看着两个年长的仆妇,手脚都很大,知道是常干活儿。那两个女使瞧着很年轻,该是干细活的时候居多。便道:“从前我不知道你们在什么人家做活,但既到了我沈家就得 遵我沈家的规矩。瞧着你们二位是嫁过人的,不知是愿意随自己姓还是愿意随夫家姓?” 两位仆妇行了礼,其中一个说,“奴婢夫家早亡,但他早年间待奴婢不错,奴婢愿意随夫姓,奴婢夫家姓焦,人称焦六的。” 另一个说:“奴婢的夫家待奴婢不好,将奴婢发卖出来,奴婢愿意随自己原本的姓,奴婢原本姓柯,叫柯碧。” “那往后我就叫你焦六嫂,至于你,我就叫你阿碧吧。” 两位仆妇又齐齐朝肖氏行礼,“谢太太。” 肖氏又看向两个年轻的女使,“瞧着你们的手细,就留在我和姑娘身边做些细活儿吧,你就叫杜鹃吧,跟着我身边侍候,你叫兰玉,往后就跟在姑娘跟前服侍。” “是,谢太太。” 杜鹃和兰玉行了礼,肖氏又道:“这宅子里光有仆妇和女使不成,总有些粗活儿还得男人来做,牙行该有人的,劳烦你再送两个仆妇和两个男仆过来。” 又有生意,小朱算盘自然是乐意的,“是是,小的一会儿就回去安排。” 随行的行礼一放下,小朱算盘又领着沈宴知去家具行挑家具,肖氏和沈宴姝则留下来熟悉新宅子和分配仆妇女使们做事。 晌午的时候累了,肖氏坐在凳子上歇息,她对女儿说,“置办一个家不容易,柴米油盐,衣食住行什么都得花银子,这其中的辛酸你暂且体会不到,不过阿娘且盼着你一辈子都体会不到才 好。” 沈宴姝先前也没闲着,现在肚子有些饿了,“阿娘,咱们出去用饭吧,我饿了。” “你这还没干多少活儿就觉得饿了,杜鹃她们饿不饿?”肖氏宠溺的看着女儿,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去,给焦六嫂阿碧她们拿去,让她们就近饭肆里买些回来,中午咱们先这么对付着,下午收拾妥当了再开伙。” 沈宴姝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且说小朱算盘领着沈宴知去到家具行,家具行里的样式不少,但沈宴知并非奢侈之辈,觉得只需适合就成,不必太过靡费。小朱算盘也是厚道人,领着沈宴知去了好几家,总算是挑了些适用又不差的家具,订好了,给了掌柜地址让人送家去,出来已经是午膳过后了。 小朱算盘还惦记着给沈宅送仆妇和使役的事,匆匆告辞。 沈宴知也是腹中饥饿,看到对面有个面馆,走进去刚坐下,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沈兄。” 沈宴知抬头,竟又遇到了黄隆,只是今日他单独一人,“黄兄。” 二人行了同辈礼,沈宴知问,“黄兄怎会在此?” 黄隆有些好笑,“来面馆自然是来吃面的,没想到正好碰到沈兄,不知可否同桌。” 这个黄隆,沈宴知不觉得讨厌,又见他双眼正直磊落,便没拒绝,“有何不可?快快请坐。” 黄隆坐下后,沈宴知又道:“黄兄怎么这么晚用午饭?怎么不见与你随行的其他几位兄 台?” 黄隆面露苦笑,随即摆了摆手,“沈兄休要再提,昨夜若非在下唐突与沈兄答话,也不至于令沈兄受辱,在下真是过意不去。幸得沈兄大量,不与那几人计较,否则今日在下连与沈兄说也是不敢的了。” “实不相瞒,昨夜沈兄离席之后,我已与那几个分道扬镳,再不是一路人了。” 没想到这黄隆竟是个如此耿直的人,倒叫沈宴知有些意外,“若因在下,黄兄大可不必。” “沈兄有所不知,我其实与文凯韩飞奇并不熟悉,那殷世学算是我半个同乡,我们一同进京赶考,半路遇上了,这才结伴同行,也是他介绍韩飞奇和文凯与我认识的。韩飞奇是禁军副统领的堂弟,那状元热门的文凯则是宰相文彬的孙子。说起来,我与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呢。” “原来是相府的公子爷,怪不得眼高于顶。” 肖禀坤死后,直到宣祈登基才重任了宰相,文彬是也是三朝老臣,原任吏部尚书一职。与肖禀坤在政见上多有不合,愤而离职归乡。肖禀坤出事后宣祈下旨还朝,替了宰相一职,任百官之首。 “罢了,不提这些事了。今日本来要去跟沈兄打个招呼的,只是没想到小二哥说沈兄一家一早就走了,我还着这一别估计要在考场上见了,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 沈宴知见黄隆言谈间很是真诚,也就说了近况,“新购了宅子,今日算是搬家, 家母和小妹都在宅子里忙,我这是出来买家具的,饿了,就到这面摊来填填肚子,没想到碰到了黄兄。” 第1358章 可笑的事 买宅子,黄隆很是意外,但意外之后又是佩服和感叹,“沈兄买宅定是定居于京了,这可是好事,不像我现在虽不是谈不上寄人蓠下,但始终是叨扰着旁人。” “不知黄兄落脚何处?” “因为进京赶考,家里人提前与京里的表舅打了招呼,我现客居在他家里。” 二人边吃面边聊天,天南地北的胡侃,彼此都有畅快,都有一见如故的感受。 彼时一辆马车匆匆打面馆前过,匆匆前往国丈府。 陈氏在门前下了马车,一边走一边落泪,众人不知怎么了,只得赶紧给大夫人杨氏回了话。 杨氏正抱着他的小儿子哄午睡,听说陈氏满脸委屈的进了府,忙将孩子交给乳嬷,自己匆匆找过去。 陈氏去了松龄院,一进见着徐老夫人就跪了下去,未言先落泪,看得老太大心里既纳闷又不安。 “这又是出什么事了?莫不是沈家那混蛋又去你府里闹了?” 老太太能想到的只有这件事了,毕竟苏玫躲在老大府里,沈重德不敢来老大府里闹,不代表不会去找老二府里的麻烦。 “阿娘,二老爷听那张氏小贱人的挑嗦,想要休了我呢,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杨氏前脚一进门就听到陈氏吼出这句话来,她朝老太太行了礼,又扶起陈氏,“二弟妹胡说什么,莫不是听错了?” 这些年杨氏怎么待陈氏的,陈氏心里最是清楚,也不介意把自家的那些腌臜事说与她知 道,“我又不聋,怎会听错?张氏那小贱人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儿子吗?当年那文氏还有个儿子呢,都没敢骑到我脖子上作威作福,凭她,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成日在二老爷耳边吹枕头风,弄得二老爷这些年一直就没待见过我,再加上玫丫头出的这些事,我感觉在那个家我不是当家的主母,就是连个奴婢都不如。” 陈氏说完,捂着脸哭得很是伤心。 杨氏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老太太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你好好说说,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闹起来的?” 陈氏抹了泪,“昨日二老爷出去喝酒,也不知谁听说了些什么,就在二老爷面前拿玫丫头的事情说嘴,二老爷很不高兴,回来的时候偏偏又遇到了刚出狱不久的沈重德,二人当街理论了起来,好些人围 观,弄得二老爷十分下不来台面。回府后,二老爷直奔我屋里来训了我一顿,我一直不敢作声。张氏那小氏惯会作妖的,她在旁边说的是劝慰的话,可暗里全是在拱火。二老爷酒醒得晚,今儿中午才醒,可是张氏那小贱人又提起这茬儿,二老爷当时在喝茶,气得把茶碗都摔碎了。又跑到我屋里来,跟我说要是我不把玫姐儿的事给处置好,她就要休了我。” “真是胡闹。”老太太原来是很中意张氏生的那个儿子的,可是他被张氏教养得越来越歪,不仅顶撞她这个祖母,有时候还 耀武扬威,实在不像话。 “康妈妈,叫人去把老二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他发什么疯,敢休他的正妻。” 一旁的康妈妈听了半晌,也觉得今日这事二太太是受了牵连,忙出去差人请二老爷。 杨氏亲自递给陈氏一盏茶,示意她喝口水歇歇气。 可陈氏心里的委屈哪里是一碗茶能消下去的?她不停的哭,眼泪怎么也堵不住,“这些年我已经够委屈的了,我知道二老爷中意他的宝贝儿子,我什么事情都能忍,都能让,否则能让张氏一个侍妾活得跟个当家主母一样体面吗?但那小贱人就是敢痴心妄想,想把我挤出去,她好上位呢。” “二弟妹消消气,有阿娘在,她会替你做主的,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杨氏宽慰她,实在是除了这些宽慰的话她也不知要说什么,毕竟是二房的家事,家里婆母还在,她这做嫂嫂的不便插手。 陈氏紧紧握着杨氏的手,眼里已经哭得布了血丝,“我也只能指望阿娘了,要是这家里没个给我做主的人,我就去跳了护城河,我不活了。” “呸呸呸,青天白日的,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苏宗明一听说陈氏坐上马车走了,就知道他到大房这边来告状了,依阿娘的脾气肯定要叫他过去训一顿的。苏宗明不想去听训,就想躲出去,可是他的爱妾张氏却故意扯着他不准他走,还说,“太太也不知怎么回事,老爷你句 句在理,都是为咱们二房着想,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还要跑到老太太那里去告状,惹得老太太伤心难过,实在是不应该。” “你别扯着我了,再不放手我就走不掉了。” 张氏依旧没放手,而是说,“依我看二老爷就该去看看,也好告诉老太太并不是老爷你的错,而是咱们家太太无理取闹。” 因着张氏拖了这么一会儿,大房来传话的人见到了苏宗明。 苏宗明沉着一张脸进了苏府,一进门就见到陈氏靠在大嫂杨氏肩头哭得伤心,他心里的厌恶层层翻涌,怎么也按不下去。 “儿子给阿娘请安。” “你不是来给我请安的,你是来给我送终的吧。” 老太太也没叫起,苏宗明就只能跪着,听着上头传来的训话声,“你们夫妻两个到底要干什么?闹来闹去有意思吗?你说你在家宠妾灭妻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说出休妻这种话来?我早就告诉过你,咱们苏家就没有休妻的先例,你要是敢这么做,你休陈氏,我就休你,我也不要你这个儿子了。” “阿娘。” 苏宗明极为无奈的唤了一声,又狠狠的刮了一眼陈氏,“您都不知道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一味的护着她呢?” “我都听陈氏说了,这是她的错吗?分明就是你迁怒于她,你还有理了?”老太太冷哼两声,“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糊涂?” 苏宗明白了一眼陈氏,显然不认同 老太太的话。 第1359章 赶去庄子上住 苏宗明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让阿娘如此嫌弃,这全都要怪陈氏,要不是她到老太太面前告状,他也不至于在大嫂嫂面前如此丢人。 “阿娘息怒,儿子知错了。” 现在他只想让老太太赶紧训完,然后他好赶紧离开。 “你少在这里敷衍我呢,我还没老糊涂,你前几回不也是这样说的,可陈氏还是到我跟前来诉苦了,依我看这样算了,将张氏安排到庄子上去居住,孩子留下就成了。” 张氏现在最是慰服他的心意,把人送走了,难道要成日面对陈氏这张老脸?苏宗明说什么也不干。 可他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这把年纪,实在丢人,只能拿儿子说事,“阿娘,良哥儿还那么小,怎么能没了母亲的照料?” “我呸……。”老太太指着陈氏声音颤抖,“良哥儿的母亲在这儿坐着呢,她哪里又来个母亲?张氏是给咱们苏家,给你传宗接待的奴婢,你如此抬举她,把你的发妻至于何地?” 苏宗明懊悔口不择言,又让阿娘抓住把柄训他,“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你给我打住。”老太太厌烦的将二儿子的话打断,“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但凡是有点家世的人户,都没有这样的规矩,这次我做主了,将张氏送到城外庄子上去,她几时收敛了脾性再几时接回来,否则只要我还活着,她就别想踏进苏家的门。” 话 说到这个份上,苏宗明深知再纠缠下去肯定没结果,只能把目光投向陈氏,默默的威胁她替自己说话,为张氏求情。 陈氏与苏宗明做了大半辈子夫妻,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在苏宗明投过来的不善目光的第一瞬间,陈氏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么个可以将张氏赶出家门的机会,她难道要白白浪费?不可能嘛。 于是陈氏假装没见着,然而她的视若无睹更加激怒了苏宗明,杨氏轻轻推推陈氏,示意她说几句,不然回去之后她肯定要吃苦头。 也正是杨氏这一推,陈氏恢复了理智,看向苏宗明的视线微微露了怯,不得不朝老太太开口,“阿娘,良哥儿到底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离了张氏肯定要闹,况且我还惦记着玫姐儿母子两个,实在无暇顾他。求阿娘看在良哥儿的面子上,就饶了张氏这一回吧,您已经好好的说过二老爷了,二老爷也认了错,要不此事就作罢吧。” 听着陈氏这怯弱又不甘心的话,老太太真是恨铁不成钢。她又不瞎,自然看到了儿子和杨氏的小动作。杨氏的小动作情有可源,毕竟陈氏不是住在大房院儿里的,迟早得回去,这事儿要是解不开结,陈氏回去也没好果子吃。可是老二如此威胁她,显然是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她很不高兴。 “受委屈的是你,诉委屈的也是你,现在我替你做主要将张氏送到城外 庄子上去,求情的还是你,你就不能硬气一回,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来吗?苏宗明,我告诉你,今儿这事儿谁求情都没用,你现在就回去让人给她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送走,否则你就不是我儿子,我就到衙门去告你不孝。” 这么大的决心?陈氏心里很是痛快,却也清楚老太太这是气愤二老爷不听她的话所致。 苏宗明面色灰败的退了出去,康妈妈连连给老太太顺气,“老夫人快息怒,二老爷知道该怎么做,您就等着听信儿便是,万不可再恼了。” “是啊,阿娘,您要是真因此事气出个好歹来,媳妇万死难辞其咎啊!” 陈氏这一刻是真的担心这个老太太。现在整个苏家,老大早就看不上她家二老爷了,大嫂嫂杨氏又不便插嘴,自己这一通哭诉也只有请老太太做主。她要是不管,或是管不上,自己真的只有找个地方哭死算了。 “唉,唉,唉……。”老太太连着叹了好几口气,似乎才把满腔的气儿给顺过来,“不想我老婆子有事,你们就不能消停些?从前我觉得你还是个有脑子的,怎么碰到张氏这脑子就不灵光了呢?” 张氏有二老爷护着,她再厉害难道还能厉害过自己丈夫去? 这话陈氏没敢说出口,只难过的低下头。 如此闹了一场,老太太乏了,妯娌二人出了松龄院,陈氏因为哭了,眼睛很不舒服。 杨氏体贴的说,“到我屋 里拿热帕子敷敷眼睛吧。” 陈氏没有拒绝。 二人回了瑞福院,杨氏吩咐女使去拿热帕子来。 杨氏靠在长榻上,热帕子敷在脸上很是舒服,可她心里却是一片冰冷,“要不是大嫂嫂留我,我这会子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二老爷回去送走张氏,那小贱人还不知要怎么闹腾呢,我要是现在回去,肯定又会闹到我那里去。说出来都不怕大嫂嫂笑话,二老爷这几年都没在我屋里歇过夜,每次到我屋里去不是吵就是训,放眼整个天下,恐怕没有那个正室嫡妻做得有我这么窝囊和憋屈的。” 杨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这么隐忍还不是为了玫姑奶奶?别的我不敢说,二弟妹你肯定是位慈母。” 陈氏希望懂她的那个人是苏宗明,可惜不是,这个人变成了杨氏。她忍不住与杨氏交起心来,“大嫂嫂懂我,要不是为了玫姐儿,我哪里肯让那小贱人骑在我脖子上?我命苦,玫姐儿命更苦。今日话说到这里,我也不怕跟大嫂嫂你交交心。从前我就算攀个高枝,事事与大房较劲儿,先前是孙氏,后来是何氏,我都没在她们面前吃过什么亏。凭的就是二房有个儿子还有我的玫姐儿争气。你是不知道,当年在太安镇上,瑜姐儿出嫁时因为有孙氏准备的嫁妆做陪嫁,很是风光,我就很羡慕也很妒忌,也想着我的玫姐儿将来嫁人肯定要嫁个比沈重霖有钱有权 的。偏偏那沈重霖与玫姐儿看对了眼儿,二人……唉,这都是命。 “后来沈重霖休了瑜姐儿,我还很高兴,觉得沈家和沈重霖这么个优秀的女婿终于都是我玫姐儿一个人的了。可是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沈重霖休的瑜姐儿,是瑜姐儿想法子把自己从沈家给摘出去的,也不知瑜姐儿脑袋是怎么清醒的,那么早就知道沈家是个虎狼窝哩。 第1360章 权宜之计 “也庆幸瑜姐儿把自己给摘出去了,不然苏家哪儿有如今的风光?到头来我们二房还是被大房给比了下去。自从有了这所大宅子起,我便又糊涂的开始算计大房的产业,可是算计来算计去,自己不但什么也没捞着,失了丈夫的心,玫姐儿的婚姻也跌入谷底,更让人没想到和可悲的,是她竟然生了自己曾经小叔子的孩子,而为了防老,还不得不把这孩子养在跟前。” 这更像是陈氏的悔恨录,杨氏默默的听着,她对曾经苏家大房和二房发生的事不太清楚,但也知道大房和二房看上去并不像很和睦的样子。 所以,她只能继续轻轻拍拍陈氏的手。 陈氏哭得很伤心,帕子里的湿意都弄不清是她的泪还是水了。 “如今玫姐儿没了栖身之所,还得到大房你们这里来住着,可我们都清楚这不是长久的的事儿啊!都怪我不小心,怎么就让沈重德那混蛋给跟踪上了呢。要是我仔细些,事情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 “当年让玫姐儿避出去,也只是权宜之计,二弟妹不可往心里去,这事可不能怪你,毕竟沈重德是个什么龌龊德性,你我都十分清楚。” 陈氏猛地扯下敷在眼上的帕子,红着眼看着杨氏,“大嫂嫂,这事越拖得久对玫姐儿和孩子越是不利,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这事一劳永逸?” 沈重德只是德性坏,嘴巴坏,他既没杀人 也没放火更没触犯大唐律法,这世间恐怕只有死人才能让事情一劳永逸。 “你们一直避着沈重德,可有想过与他坐下来好好商谈商谈?” 商谈?陈氏疑惑的看着杨氏。 “沈重德也是在咱们手里吃过苦头的,他也不可能真的不怕咱们,若是能有什么条件达成一致,事情倒是可以完美解决。” 不错,出事之后玫姐儿就一直避着沈重德,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她都浑身不舒服,哪里还会选择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若这样真能解决最好不过的,可是玫姐儿的脾气大嫂嫂你也是知道的,她对沈重德深恶痛绝,若真这样提议,我怕她肯定不会答应。” “不是还有你和二弟嘛,玫姐儿不愿出面,你们做父母的可不能不管呐。” 陈氏沉默了,她倒是愿意为玫姐儿上刀山下火海,可是苏宗明呢?不见得,他只会觉得丢脸罢。 话分两头,苏宗明憋着一肚子火回到府里,这一路将陈氏骂了千遍万遍。 侍妾张氏正在院子里跟儿子一起放风筝,听说二老爷回来了,连忙迎了出去。 “二老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你有没有将陈氏给休了? 她敢这样想,却是不敢这样问。 苏宗明阴沉着脸看着张氏,然后对良哥儿的乳母说,“把小公子带下去。” “不要嘛,不要嘛,我还要跟阿娘玩儿放风筝呢。” 孩子不听话,开始撒泼,张氏知道二老爷定是有什么正经 事与自己说,才把良哥儿支开。她走过去蹲下身哄起孩子,“良哥儿听话,阿爹与阿娘有话要说,晚点让厨院给你做红烧猪蹄儿吃好不好?” 一听到有红烧猪蹄儿吃,良哥儿高兴的又拍手又跳高,“好好好,有红烧猪蹄儿吃了。” 有了美食的诱惑,张氏毫不费力就让乳母将良哥儿带走了。 她扶着苏宗明进屋,又亲自替他脱下外裳,听着他说话,只是没想到二老爷的头一句话,就像是落在她头顶的晴天霹雳。 “我让人给你收拾收拾东西,你也准备准备,明儿就搬到城外庄子上去住吧。” 让她去庄子上住这种话陈氏也不知吓唬了她多少回,可那是陈氏说的,在她这里作不得数,但二老爷说就不一样了。张氏脸色僵白的走到二老爷面前,企图用可怜搏得同情。 “二老爷,可是在跟妾身开玩笑?” 苏宗明坐在绣凳上,抬起头看着梨花带雨的张氏,“这是阿娘的吩咐,我也没办法。别说我没护着你,就是因为护着你激怒了阿娘,阿娘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不,妾身不怪二老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现在就到老夫人面前去磕头,去赔罪。”张氏哽咽着声音,简直委屈到了极点。 苏宗明叫住就要抹身外去的张氏,“别去自讨没趣了,老夫人这回是铁了心要敲打你,你去了除了自取其辱之外,得不到任何好处。” 城外的庄子她去过几 回,是跟二老爷去避署热,可那个地方到底不是正经府邸,何况她又只是个侍妾,到了那里能得什么像样的尊重?到时候只怕连下田的佃农都会嘲笑她没人要,是被二老爷抛弃到庄子上去的。 张氏不敢想像将来要的日子,连忙上前一步问,“那二老爷打算让妾身在庄子上住多久?”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苏宗明不作声。 他越是不作声,张氏的心就越凉。 “一年还是两年?” 听着她绝望的哭泣声,苏宗明心里也很难受,“老夫人说了,只要你收敛收敛脾性,还是有机会回来的。” “妾身有什么脾性二老爷您还不知道么?”张氏边说边扑跪到苏宗明脚边,抱着他的腿哭得伤心极了,“妾身自从嫁给二老爷,一心一意服侍二老爷,就算有什么事出格,只要二老爷说话妾身立马就改了的,妾身能有什么脾性啊?二老爷,妾身要是去了庄子上,我们的良哥儿怎么办?他已经启蒙了,没有妾身在他身边照料,他怎么能习惯呢?妾身又怎么舍得下他?他可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见张氏哭得如此伤心,苏宗明就像是被人挖心抓肺似的,愈加的恨上陈氏。 “你也不必太过难过,只是老夫人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先到庄子上去避避风头,等这段时日一过,我就找个机会接你回来。你说得对,良哥儿正启蒙呢,身边哪里能少得了你的照 顾?” 听到苏宗明这样说,张氏心里稍稍安慰,知道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她紧紧握着苏宗明的手,尽量把自己最难过,最能刺痛他心的那一面展露给他看,“妾身信二老爷,这辈子妾身只信二老爷。二老爷,那妾身就去了,只是妾身走后,二老爷千万要保重身子,不然妾身就算是在天涯海角,也不会安心的。” 苏宗明闻声,心里真是又不舍又心痛,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点点头。 对于苏宗明不言语表态,只是点点头的态度,张氏心中很是不满,可又不能表现出来。 第1361章 挑拨是非 为表示对张氏的愧疚,苏宗明不仅将她常用的物什都收拾送去庄子上供她使用,连女使和仆从也安排了好些人,感觉张氏不是被赶到庄子上去的,而是到庄子上去享清闲去的。 徐老夫人知道后,又是一通火发,“这个老二,真是邪性了,一大把年纪了还干这么糊涂的事。本来是想敲打张氏的,他倒好,一番操作下来,倒像是要给张氏长脾性。真是半点儿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康妈妈,你亲自到二房去一趟,告诉他,庄子上什么没有?张氏身边留个近身的女使服侍就成了,不准弄得劳师动众,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我苏家没规矩?” 康妈妈点点头,领命下去办差。 这事说起来也怪不得二老爷向着张氏,谁叫张氏年纪轻,又貌美?还会哄着二老爷。这张氏还是二太太陈氏当初为与文氏对抗亲自给二老爷挑的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知二太太现在后悔没有? 好歹赶在张氏出发前将老太太的话带给了苏宗明,苏宗明听后脸色又青又白,当着张氏的面很是下不来台。 因为有二老爷的宠爱,这次到庄子上动静又大,也是告诉庄子上好些奴才不要轻怠她,一想到自己到庄子上不会受委屈,虽然要与儿子分开,但张氏心里也是能接受的。谁曾想半路杀出个老太太,将二老爷给她准备的一切全都要收回去,她哪里肯? “二老爷, 定是妾身做了错事才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妾身就算到庄子上受委屈,为了二老爷,妾身也是忍得的。” 张氏拈着帕子跪在地上,朝苏宗明哭得委屈至极。 苏宗明原本脸上就挂不住,现在听了张氏的话,更觉对不起张氏了。 “你起来,我这便到老太太跟前去说说去。” 康妈妈叹为观止的看着二老爷和张氏,想来二太太也是有手段的,只是这些年为了玫姑娘什么事都忍,否则哪儿有张氏上台面的机会?可不论如何,张氏都成功的将二老爷拿捏住了,现在的二太太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否则二老爷也不会因为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敢忤逆老太太的意思。 “二老爷。”康妈妈实在看不下去张氏狐媚的作派,出声道:“恕奴婢多句嘴,老太太既是发了话,便是拿定了主意的,二老爷何必又到老太太跟前去惹不痛快呢?” 边说,康妈以还连拿眼去斜张氏。 张氏对康妈妈这种轻视的目光厌恶透了,可她敢怒不敢言,全都得依仗二老爷。 “康妈妈,您可别怪二老爷,要怪就怪妾身,都是妾身不好。” 此言一出,康妈妈脸色难看极了,至于苏宗明,脸色愈加凝重。 她哪儿有怪二老爷?分明就是好心提醒他老太太现在正在气头上,别到她跟前去找不痛快伤害母子间的情分,怎么从张氏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了? 她就算是老太太跟前服侍的, 到底也是个奴婢,二老爷再不是东西,也是老太太的亲儿子,是她的主子。万一二老爷责怪她管得太宽,或是出言不逊,她也得受着。 果然,苏宗明瞪了一眼康妈妈,对院子里准备随张氏出门的仆妇们说,“都给我等着,我没回来,不准离开。” 真去找老太太了?老太太还不得被二老爷气出病来? 康妈妈临行前扭头讥诮的看着张氏,“张姨娘真是好手段,怪不得二太太不是你的对手呢。” 张氏故作懵懂无知的开口,“康妈妈说什么,妾身可听不懂。妾身只知道妾身命好,二老爷疼惜妾身。” “哼。” 康妈妈冷哼一声,赶紧追过去。 昨夜陈氏是歇在大房院里的,她跟苏玫歇在一处,苏玫为沈重德的事愁眉不展,听了陈氏的提议,想着若是见一面能一劳永逸,她忍忍还是愿意的。 于是准备次日回苏宅去跟苏宗明商议,几时找沈重德洽谈合适。 陈氏虽然人在大房这边,但二房那边的动静却是一点儿不少传到她耳里。知道苏宗明大张旗鼓给张氏备物什,又是送女使又是送仆妇,她气得头顶冒白烟,可为了苏玫,为了往后的家宅和宁,她必须得忍。 “阿娘别恼了,祖母不是已经让康妈妈过去了嘛,想来头顶着‘孝’字,阿爹也不敢胡来。” 陈氏捧着手里的茶碗,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楚?这张氏还是我亲自为 你父亲挑的,没想到引狼入室,有朝一日自己竟让她逼成这样,弄得我与你阿爹之间的关系如此糟乱。说到底,还是我不争气,没能给你阿爹生个儿子。” 此时的苏玫,心性早已不似从前,再过了这么多事后,争强好胜的态度也早就过去了,“从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想着要怎么给夫君生个儿子,不论多难吃的药丸,多苦的汤药,我都咽得下去。后来李氏有孕,我妒忌得发狂,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诅咒那孩子早八百遍了。最终那孩子没了,我如释重负,觉得自己又有了斗志,只要给夫君生个儿子就好。可惜,到最后也没能如愿。如今倒是有儿子了,虽是一脉相承,却也不是夫君的血脉。儿子如何,女儿又如何?阿娘又不是没见着,那良哥儿已经被张姨娘给养歪了,将来胡闹的起来肯定不比礼哥儿差,阿爹还有得愁呢。” 陈氏被宽慰到了,轻轻点点头,“你说得也是,要是养个争气的姑娘,哪儿比儿子差了?” 苏玫有些难堪的握着陈氏的手,“对不起,阿娘,都是我的错,让您过得如此不如意。” “你瞎说什么呢,不论如何,你永远都是阿娘的骄傲。”陈氏轻轻拍着苏玫的手,“好好照顾谦哥儿,到底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老子是不成,但若你能把谦哥儿养好了,那也是你的本事。” 提到这个苏瑜眉心又折了起来 ,“阿娘,万一沈重德不放过谦哥儿怎么办?” 第1362章 顶撞和真心话 陈氏正要作答,女使匆匆进来禀报,“不好了,二太太,姑奶奶,二老爷冲撞了老夫人,老夫人晕倒了。” 母女二人闻声,惊得脸色巨变,在这个家若说还有谁给能压得住二老爷,非老太太莫属,要是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母女怎么办? 半柱香之前,苏宗明的马车在苏府门口停下,他气势汹汹的冲进门,因为是二老爷,门房也不敢拦。 他直接去了松龄院,也没行礼,见着老太太劈头就问,“阿娘,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儿子,还是不是二记诉当家人,为何我要怎么处置下人侍妾,阿娘都要管?” 老太太稀里糊涂被质问,但很快回过神来,“怎么,你是嫌我手伸得太长了,不该管你屋里的事是不是?”老太太拍案而起,指着苏宗明满脸的怒容,“你有什么资格跑到我面前大呼小叫的?你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还家事不利,你很有脸是不是?我若不管,难道任由你宠妾灭妻,祸害苏家的名声吗?” 康妈妈终于赶了回来,她连忙扶住老太太,“老太太息怒,对身子不好。” 老太太问康妈妈,“你回来得正好,快跟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容得这个不孝子敢跑到我面前大呼小叫?” 现在她可是满京城都尊敬的徐老夫人,好久没受过这样的气了。 康妈妈不敢隐瞒,便将发生在二房院儿里的事给说了。 老太太一听,心像是被放在火 上烤似的,气得脑袋直发晕,“你好啊,为了个下贱玩意儿跑来忤逆我,苏宗明,你说,你要干什么?你先是为了那小贱人要休妻,如今为了那小贱人又来顶撞我,你是不是不想姓苏了?是不是想反天啊!” 看老太太气得脸色发青,苏宗明的气焰降了降,这才扑嗵一声跪下,“张氏毕竟给我生了儿子,如今良哥儿又在启蒙,哪里能离开生母?阿娘,为了良哥儿的前程,您就饶了张氏这一回吧。” “说你糊涂真是半点儿没冤枉你,一个庶出的孩子还养在妾室跟前儿,与嫡母半点儿不亲,往后能得什么好前程?将来要是长大了娶媳妇,哪家的贵女能瞧上一个妾生妾养的孩子?” 良哥儿只是苏宗明拿出来挽留张氏的手段罢了,他真正舍不得的是张氏的小意温柔。他原意想着张氏去庄子上就去庄子上吧,大不了他多跑几趟。可如今看来,阿娘是万不会让他经常往庄子上去了。 “可是良哥儿毕竟还小,阿娘,实话告诉你,儿子也不想张氏去庄子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太太再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是傻子了。 原来是拿良哥儿做筏子呢,老太太气得随手就将茶盏砸到他脚边去,“你这么宠一个妾侍,可有想过家里还摆着一个正室呢。” “儿子知道,就是因为陈氏在阿娘面前说了些什么,阿娘才这么生张氏的气。阿娘,张氏虽然年纪轻 ,却是十分知礼懂事,家里的大事小情这些年来都是她在操持,哪一点操持得比陈氏差了?陈氏这是妒忌,实则是怨怼儿子我,教出个玫姐儿还闯出这么大的祸,惹出那么大的笑话,我真是脸都丢尽了。” “所以,你想把陈氏休了,把玫姐儿赶出苏家,好扶持你的妾室当正房是不是?” 苏宗明抬眼看着她。 老太太吼道:“你做梦,陈氏再不是,那也是我挑的儿媳妇,轮不到张氏来作贱,你……你……。” “老太太,老太太……。” “阿娘,阿娘……。” 徐老夫人气急攻心之下,撅了过去。 松龄院立即乱作一团,派人去请大夫,去请大老爷和大夫人,而看着老太太被扶进内室的苏宗明,脸吓得灰败,这要是老太太真被他气出个好歹来,以老大如今的地位能饶得了他吗? 他不敢想。 陈氏和苏玫离得近,来得快,一进院门就听见屋里有人哭还有康妈妈的训叱声。 “哭什么哭,老太太好好的,只是昏过去罢了,都给我出去瞧着点儿,大夫进了门赶紧请过来。” 是康妈妈在训女使,而老太太还活着的消息也让陈氏和苏玫松了口气。 母女二人进门后,见到苏宗明哆嗦着手坐在鹅颈椅上,陈氏白了他一眼进内室去看老太太,苏玫则走到他跟前,福了福身,“阿爹,你没事吧。” 苏宗明现在心里恐慌至极,根本没办法回应苏玫的问题。 苏玫也只能说,“祖母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阿爹放心,我先进去看看。” 屋里陈氏问明情况,康妈妈摇了摇头,“老太太年纪大了,哪里能受得住这么大的刺激?” 苏玫撩帘进来,站到床前见到老太太像睡着似的,但脸色有些发青,心里便感觉很不好,“要不要往宫里递贴子,请大御医出来看看。” “你看我是急糊涂了,只顾着请民间大夫,忘了这茬儿了。” 康妈妈边说边往外去,杨氏徒然撩帘进来说,“已经往宫里递了贴子,御医很快就来了。怎么样,阿娘没事吧。” 一见到杨氏,康妈妈眼圈就红了,鼻子也发酸,“大夫人,您瞧瞧吧,奴婢看老太太这回是被二老爷气得狠的,不然也不会晕过去。” 杨氏到床前看着老太太,微微发青的脸色也的确令她不安,可她不能慌,说道:“咱们都别自己吓自己了,等御医到了就知道老太太的真实情况了。” 而寝室外,苏宗明见着苏宗耀,立即心虚的站了起来,“大哥。” 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这一路,苏宗耀将苏宗明撕了的心都有了,是杨氏不停的劝他,才将他的脾气给劝住,否则现在见面就没这么平静了。 面对苏宗耀一言不发的态度,苏宗明感到压力很大。 不得不承认这个苏宗耀真是越来越有威严了,从前他好将这个大哥哥叫到自己跟前显摆,现在是能避则避,能躲 则躲,不然他就是觉得什么时候他会被报复回去。 第1363章 忍气吞声 杨氏从里屋出来,向苏宗耀说明了情况,苏宗耀微微布满皱眉的额眉有些凝重,要是换作以前,他肯定劈头盖脸就朝苏宗明骂开了,杨氏哪里能劝得住他?可是这些年他身居高位,被人奉承得多了,见得就多了,见得多了也就能稳得住了。 大夫先进的门,先是把了脉,然后寻问一番前因后果后,得出结论,“老夫人脉相扣涩,浮沉难握,该是气急攻心所致,性命倒是无大碍,只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实在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这里开药一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用三日。” 送走大夫,康妈妈询问杨氏要立即去抓药吗? 杨氏说,“不急,去看看御医来了没了?” 康妈妈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到使役领着御医往松龄院来了。 御医诊脉过后,说法大致与先前的大夫相同,只是御医为老夫人扎了针,期间老夫人像是胸口有口闷气似的,很快便吐了出来,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色。御医研看了先前大夫开的方子,方子没什么大问题,可是熬煮,只是他留下了一瓶清心丸,嘱咐杨氏饭后服用。 只要老夫人没有性命之忧,这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特别是苏宗明,在目送御医出门后,长长的吁了口气,可他的放松被苏宗耀看在眼里,他终是开了口怼了过去,“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 苏宗明心虚的朝苏宗耀躬 着身,“小弟知错了。” “不见得。”苏宗耀坐在主位上,端的是大家长的态度,“你屋里的事本轮不到我管,只是你们闹一回闹二回,几时能有个完?” 陈氏和苏玫在屋里听着,脸色都不由自主的窘迫起来。 杨氏没作声,她知道大老爷肯定有了决断。 仔细想想,好像这些年苏宗耀的确没过问过他的私事,有的也只是陈氏过来告状,然后全都是大嫂嫂杨氏出面宽慰和安抚。所以此时苏宗明也只能破着头皮听训,“是小弟家事不利,让大哥哥操心了。” “你那妾室张氏就是个搅事精,搅得你家宅不宁,你还敢为了她来顶撞老太太,可见是个祸害,这样的人咱们苏家容不下,依我看也别往庄子上送了,直接处死算了。” 寝室里的杨氏闻声脸色没什么反应,但陈氏和苏玫却惊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些年那张氏是怎么得宠的不说苏玫,陈氏可全看在眼里,她能想到的,能做到的也只是将人赶走,或者到老太太面前诉苦,让老太太训叱二老爷一通,可从未想过将张氏处死。 苏宗明握紧的拳头,若是换了早些年大房不得势,他早就不客气的挥拳教训起这个大哥了。 苏宗耀又不瞎,自然能看出苏宗明在听完他的提议后在极力抑忍着愤怒,“你用不着憋着,想说什么说什么,阿娘还活着,咱们兄弟之间总是要往来的。” 这一语双关的话成 功迫使苏宗明冷静下来,‘阿娘还活着,咱们兄弟之间总是要往来的。’要是阿娘没了呢?那大房和二房是不是就要断绝关系了? 现在二房的营生不错,礼哥儿也长进,可全都是靠着大房的余荫,真要是把大房得罪透了,阿娘走后,那二房怎么办?苏宗明咬着后槽牙,在心里分析完利弊后说,“阿娘先前有话,将张氏送往庄子上去,而且真要将张氏处死了,阿娘还病着,定然不吉。” “你还在为那贱人说话,我原以为你是个拎得清的,没想到闹了这么多事出来后,他执迷不悟。”苏宗明深吸了口气,“张氏没了,你要是嫌屋里冷清,还可以再纳妾,也还可以再生儿子,但再找人就要把眼睛擦亮些。” 陈氏和苏玫从寝屋里出来,陈氏撩帘的动作都轻轻的,不敢太大声惊忧到这对兄弟的谈话。 见陈氏和苏玫从屋里出来,苏宗明将话卡在喉咙里,然后狠狠的刮了一眼陈氏。 “你瞪她做什么?你自己私德有亏怪得着你媳妇么?” 苏宗耀的一句公道话,惹得陈氏眼中全是泪意,她恭恭敬敬朝自己的大伯哥福了福礼,“大老爷别怪二老爷了,这张氏当年是我让纳进门的,有错也是我的错。” 苏宗耀怪异的看着苏宗明,见他毫无反应,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真是无药可救了。 “二弟妹,今儿就回去了吧,将张氏处置了,良哥儿那孩子你要 是嫌养着麻烦就送过来,咱们苏家的子孙,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能养歪了,否则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宫里娘娘给咱们苏家争的气。” 苏宗耀说这话时底气十足,气得苏宗明脸色难看得五彩纷呈。 陈氏得了大伯哥的令,心里也有了底气,“是,大老爷,还有一事也想求大老爷出个主意。” 陈氏边说边看向苏玫,苏宗耀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他时常在外走动,也听到不少流言蜚语,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大家给不敢在他面前谈起。 他想到了沈重霖,又看着眼前的苏玫,真心觉着这是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的确不宜再拖,有失体面。”苏宗耀说了一句,抬头问苏宗明,“你什么打算?” 苏宗明的表情当即就愣了,他还在心疼张氏,也没见到陈氏看向苏玫的小动作,哪里知道是什么事?更何谈打算? 苏宗耀见一脸表情,恨不能一巴掌抽过去,“你别满脑子你的妾室和儿子,你还有个女儿呢?” 苏宗明扭头见到苏玫,终于意识到先前他话里的意思了,忍不住骂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怎么好拿到你大伯父面前来说?” 苏玫被训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尴尬的跑了出去。 陈氏有意去追,可她更想把这件事有个了解,回头对苏宗明说,“二老爷,你回回都这么训她,你训她事情就能得到解决了吗?还是想想怎么让沈重德那个混 蛋少到我们家去闹腾,让我们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还不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第1364章 苏宗明的憋屈 苏宗明目眦欲裂的模样突然就撞进陈氏的眼里,陈氏眼里的泪水就再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苏宗耀清楚弟弟这是在发泄对他的不满,但对张氏的决定他是不会改变的,这些年陈氏有事没事就到大房来,到老太太跟前,全都是添堵的事,没半件顺心的。再这么下去,杨氏不烦,他都要受不住了。 “你别迁怒旁人,说得你自己好像没错似的。昨儿你们大嫂嫂跟我说过了,她提议见见沈重德那小子,想来他也不想再到大牢里去坐坐的,他不过也是想求个结果而已。至于这个结果是什么,就要看怎么谈了。” 苏宗耀站起身,说,“阿娘这里有我和你们大嫂嫂照顾,你们今日都先回去吧,要是觉得与沈重德相谈不易,定了时间就派个人过来送信儿,我亲自去。” 说完,苏宗耀就往寝间走去。 而陈氏听了苏宗耀的话,觉得心里像吃了定心丸似的。再来看二老爷苏宗明,他此时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既让陈氏觉得解气又舒心,又让陈氏觉得难过又同情。 前者是因为自己没办法反抗,后者则是因二老爷现在在大老爷面前毫无骄傲。 夫妻二人来到大门口,陈氏见苏宗明上了来时的马车,也不等她,她赌着一口气赶在他出声让车夫驾车前进到车室内。就坐在苏宗明对面,然后就见到苏宗明的目光里满是厌烦。 陈氏很是心痛,她实在没想过有朝 一日他们夫妻的之间的关系竟会冰冷至此。 “妾身知道二老爷现在厌烦了我,乃至于厌烦了我们母女,可是二老爷要清楚,咱们到底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些事情既然大老爷已经敲打过二老爷了,就用不着妾身再说第二遍。” 陈氏气呼呼的声调直接将苏宗明的羞耻心给激怒了,“你以为有了大房撑腰,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是不是?我是你的丈夫,你不但不再老大面前维护我的颜面,还一个劲儿的往我脸上抹黑,怎么?我不痛快你心里就很痛快是不是?” “二老爷还知道自己是妾身的丈夫啊,我还以为您是我的主子,我是您的妾室呢?这几年怎么看也是张氏是您的妻,我是您的妾,是您的奴婢啊!”陈氏直接被气乐了。 苏宗明被怼得无言以对,他承认这几年他更多偏爱张氏,他是个男人,是一家之主,只要他愿意,谁管得着? “您不用这么盯着妾身,二老爷,张氏的下场大老爷已经定了,您要是不忍心一会儿就让我去处置了她。” “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但凡大户人家后宅杀个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苏宗明心里清楚,只是这话从陈氏嘴里轻飘飘说出来,他就觉得陈氏心硬。 “我还心狠?我就是心太软了才容忍张氏那小贱人在我头上作威作福那么些年。大老爷说得没错,她就是个祸害,就是个搅事精,就 是她搅得我们一家子不得安宁。二老爷要是不忍心,那妾身就要劝你两句,现在二房能得如今基业全是倚仗着大房的缘故,您要是因为张氏断了与大房的情份,得不偿失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二老爷吧。” “你……。” 苏宗明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瞪着陈氏,真想将她给掐死算数。 马车停在苏宅门口,苏宗明怒意冲冲踏下马车,因为走得急,脚往左边一撇,整个人往左侧摔出去。 “唉哟……。” 陈氏后掀车帘,看见苏宗明摔倒在地,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招呼门口的使役将他扶起,一边又吩咐人去请大夫过来瞧看。 另一边张氏还悠哉修哉的坐在屋里等候二老爷,她知道自己将二老爷拿捏得死死的,这次有二老爷亲自出马,或许她并不用去庄子上,能留下来陪儿子了。 院子里的仆妇使役也未散,都或站或歪的留在院了里。等得无聊了,张氏甚至还将儿子良哥儿叫了过来,与她若无其事的游戏。 看见儿子跑得满头大汗,张氏仔细的用帕子给他擦着汗,然后带着他回到屋里吃点心。 良哥儿问,“阿娘,你院子里怎么有那么多的箱笼?” 张氏不以为然的笑道:“暂时搁在那里的,一会儿等你阿爹回来,阿娘就收拾干净。” “嗯,刚才我差点儿撞到了。” 良哥儿边咽点心边说,“阿爹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良哥儿就在这里陪着阿娘 一起等阿爹吧。” 因为有好吃的点心,所以良哥儿愿意等。 可是张氏没等来二老爷,等来了陈氏。 陈氏一进院,就见满院堆积的箱笼,果真更得到的消息一样,这是要搬家到庄子上去呢。满院子的使役仆妇看到陈氏,更疑惑她身后跟着四个粗使婆子,不由得恭敬的都喊了一声,“见过太太。” 陈氏微微点头,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款,“宅子里那么多事,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散了。” 使役仆妇们面面相觑,都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毕竟让他们留在这里的可是二老爷,而且如今的宅子里谁不知道二太太名义上是太太,但当家作主的几乎都是妾室张氏。 “怎么,我说的话不好使了是不是?动作再不快些,我就叫了人伢子来,全都将你们给发卖出去。” “都不准走。” 张氏没想到到大房去告状的陈氏此时会出现,还自我感觉良好的觉得她出现也没什么紧要,甚至还挑衅着开口,“这些人可都是二老爷拨给我使唤的,二太太要想耍威风,就到二老爷面前耍去,妾身胆子小,可受不得二太太如此惊吓。” “哼哼。”陈氏连着冷哼两声,却没一时间应张氏的话,而是对周围留观的使役和仆妇们说,“我再说最后一遍,再不走,我就让人去叫人伢子来了。” 使役和仆妇们权衡利害,二太太再受不宠,也是这个家真正的当家主母,是绝对有处 置他们这些人的人权利的,三三两两的,迅速散了。 第1365章 张氏的没路 人走光了,院子一下子空了,张氏气得不轻,“二太太,我说过了这些人都是二老爷留给我使唤的,也是二老爷吩咐他们在这院子里等着的,您现在将人都轰走了,一会儿二老爷过来,看您怎么给他交待。” “二老爷将将在门口扭伤了脚,来不了了,我来送张姨娘离开。” 说这话的时候,陈氏看到从门背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的苏怀良,他嘴里也不知寒了什么东西,鼓鼓的,活像只青蛙。 陈氏示意身后一个婆子将苏怀良带下去。 张氏看着精使婆子粗鲁的动作,心疼不已,“你轻点儿,把小公子弄伤了你这条命赔不起。” “你还有空担心别人,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眼睁睁看着儿子被送出院门,张氏从陈氏毫无情绪的声音里终于听出了异常和不安。遇到这种情况,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二老爷,她能拿捏二老爷,二老爷自然是这个家里最能给她做主的人。 “我要见二老爷。”张氏边说边往外去,不知怎的,此刻和陈氏在一起她很心慌。 陈氏又是一个眼神,立即让两个粗使婆子将她控制住。 张氏拼了命的挣扎,囔喊,“来人呐,来人呐,二老爷,你快来救救我。” “把她的嘴给我堵起来。” 张氏的嘴里也不知被粗使婆子塞了一块什么帕子,熏得她恶心欲吐。 而张氏越是挣扎,陈氏心里就愈是解气,她冷冷的瞪着张氏,要把这些 年在张氏这里受到的憋屈尽数还回去,“当年可是我好心让你进门,才解了你家的困,又因你是良妾待你不薄。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就因为自己生了个儿子,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还妄图让二老爷休了我,自己坐在苏家二太太的位置。你也不想想你是个什么玩意儿,竟敢起这样的歪心。我一直忍你,让你,不是因为我怕你,是因为我是苏家二老爷明媒正娶的,我得顾及着二房的名声,你却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的撺掇二老爷与我离心。我呸,你的报应来了,就是因为你,二老爷顶撞老太太,把老太太气晕了,现在还没醒呢,大老爷发话了,你就是个祸害,就是个搅事精,我们苏家容不下你。” 张氏无比震憾的看着陈氏,她知道二老爷有可能为了她去与老太太顶撞,但她想的结局是二老爷成功说服老太太让她留下来啊,可没想过老太太会受不住刺激晕过去啊! “老太太可是这个家的老祖宗,二老爷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她醒来顶多叱几句就罢了,可你不一样,你就是个玩意儿。二老爷还一心你说话,惹得大老爷不高兴了,大老爷说了,你留不得了。” 张氏已经被吓得忘了呼吸,想着自己难道真要到庄子上去苦一辈子吗? 一看张氏那眼神,陈氏像是洞穿一切似的,“你以为大老爷说留你不得是要让你继续到庄子上去吗 ?你错了,昨儿让你走,你不走,非得跟二老爷撒娇卖乖,今儿你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什么意思? 张氏想着想着,又看到院子里四个粗使的婆子,眼神越来越惊恐的看着陈氏。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陈氏长长的舒了口气,“放心走吧,至于你儿子,大老爷发话了,要是我愿意留在身边养就留在身边,不愿意就送到大房去,到底是我们苏家的骨血,是被你给养歪了总得掰正回来。” 张氏用尽力气挣扎,可她被两个粗使婆子死死的按着,任她怎么折腾都挣脱不了束缚,只能发出前苦的‘唔唔’声。 “别指望二老爷会来救你,我跟他一并从大房那边回来的,你以为为了你二老爷会跟大房决裂?” 张氏眼里的光淡了,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浑身开始发抖。 陈氏也不废话,示意几个粗使婆子将张氏带走,她自己则去了二老爷屋里。 大夫来了,正在给苏宗明矫正脚踝,陈氏看了一眼,伤患处已经又红又肿,可见伤得不轻。 大夫说:“伤了筋骨,我用竹片固定住,二老爷起马得有一两个月不能用这只脚走路,否则养息不好就要瘸了。” 苏宗明很惜命,自然唯大夫的话是从。大夫夹好竹片,每缠一圈他就痛得哀叫一声,又想到陈氏回来了,张氏肯定被处置了,心里就愈加的焦燥,要不是跟前是为他治伤的大夫,他真要一脚将人给 踢开。 大夫走后,陈氏要扶苏宗明到床上去歇息,被苏宗明一把甩开。 陈氏心里委屈,面上却是冷笑,“妾身知道二老爷嫌弃妾身,可妾身只是来找二老爷要话的,二老爷吩咐了,妾身立马就走。” “什么话?” “几时约沈重德?”陈氏也不拖泥带水。 苏宗明眼里全是火,瞪着陈氏似要将她烧起来,“你现在这么厉害,用得着知会我吗?” 陈氏深吸了口气,“既是如此,那妾身就去安排了,只是等妾身安排好之后,还请二老爷看在玫姐儿是你亲生姑娘的份上,出面解决问题。” 不待苏宗明应话,外头进了一个婆子,看了一眼苏宗明,然后低声道:“太太,人已经咽气儿。” 陈氏看到苏宗明的瞳孔缩一下,她冷声道:“到她娘家去报个信儿,就说暴毙了,人拉到庄子上随便找个地儿填了就是。” 婆子恭敬的福了福身后退出。 “暴毙?谁信?”苏宗明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 “爱信不信,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从前那一家子的亏空全是由苏家填的坑,坑填满后也是由我苏家养着的,现在张氏没了,他们还得靠着良哥儿呢,胆敢上门作妖,我就让他们家饿死在这京城里。” 陈氏说完拂袖而去,苏宗明瘫歪在一椅子一侧,又急又怒又无可奈何。 娘家请御医这事瞒不过宫里,苏瑜知悉后也不免为老太太捏把汗,这老太太眼瞅着越 来越往慈祥和蔼方面发展了,真要是被苏宗明给气死了,她还不得到阎王殿里去喊冤? “人醒了没?” 袁嬷嬷递了张帕子给姑娘净手,“御医给扎了针,说是今儿夜里估计会醒,这会子大夫人在跟前侍疾呢。” 第1366章 沈重德的顾虑 苏瑜拿起一旁线篓里的绣框左瞧右看,回京忙完之后,她闲来想给陛下绣方帕子,起先想绣几朵小姜花儿,但觉得太女气,又改成了祥云。此时她想到了苏宗明,一边落针一边言道:“我那二叔前半辈子是踩着我阿爹肩膀上过活的,我还记得那时在太安镇,他很是爱卖弄学问,时常请些名人墨客到家里做客。每每此时都要让我阿爹去作陪,说得好听是作陪,实则是想在我阿爹面前炫耀,炫耀他能结识些名人贵客,炫耀他比我阿爹那个大哥哥门路宽,见识广。现在风水轮流转,阿爹作主替他处置了张氏,我那二婶母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他现在应该觉得很憋屈吧。” “他活该。”袁嬷嬷没少见苏宗明从前折腾苏宗耀,也觉得很解气,同时也有些担心,“只是这样一来,二老爷只怕要将大老爷给怨怼上了。” “怨怼就怨怼吧,二房现在的营生都是仰仗着大房,除非他有决心离开京城,到咱们看不见的地方,否则再气也得给我忍着。” 袁嬷嬷笑了笑,没再说话,倒听自家姑娘转了话题,“昭姐儿的药进了吗?” “照顾公主的嬷嬷说,今日两次药都进了。” 年前昭姐儿曾在一个叫王家镇的地方交了朋友,二人约好某日在芙蓉楼等,结果那日昭姐儿等了整日,非但不见沈宴姝,还把自己弄病了。昭姐儿很难过,也有些生气,觉得 沈宴姝失约。她不想让昭姐儿心中的小美好毁了,便让人去打探了一番,得知沈家母子三人已在来京的途中,只是肖氏病了,这一路上才有所耽搁。 昭姐儿知道后也没再怪沈宴姝失约,还把沈宴姝一家子进京后的食宿安排得明明白白。本来昨日她就等不及要出宫去,但她的风寒还没好完,又得自己的三令五申,才乖乖在宫里养病,想等到痊愈之后再出去见沈宴姝。 “公主这孩子就是心好,萍水相逢的一个姑娘她也视作手帕交。” 袁嬷嬷忍不住赞了一句,又忧心的叹了一句,“老奴好怕她被骗。” “嬷嬷放心,沈宴姝是个不错的姑娘,我仔细查过的,要是她心思歪,我也不会让她跟昭姐儿好。” 有自家姑娘这句话,袁嬷嬷就放心了。 “公主想着要与这小手帕见面,那么苦的汤药说喝就喝,真是很期待呢。” 苏瑜手里的针线停了下来,说,“京里谁不知道她身份尊贵,陛下又宠她,真心待她的人屈指可数。” “比起京里的那些贵女,这个沈家姑娘的确不一样,可是这也是在她不知道公主殿下身份的情况下,要是知道了公主殿下的真实身份……。” 袁嬷嬷没把话说来,苏瑜也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 自从发现了苏玫的踪迹,沈重德的日子就过得水深火热,可他依旧乐此不疲。不为 别的,就想替自己受的委屈出气。本来苏玫生了儿子,大房的一切将来都由自己儿子继承,他这做阿爹的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可是苏玫做得太狠,先是带着儿子跑路,躲了他那么久,还让他儿子跟着她姓了苏,这点是他不能容忍的。 凭什么他的儿子要姓别的姓? 此时他歪在榻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手里拿着个梨,有一下没一下的啃。 万氏走进屋,十分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又有人来凭单子收账了,二爷,你就不能不去赌,不去吃喝吗?今儿出去三百两,明儿出去五百两,你到哪里去拿钱来堵这个亏空?我和儿子还要不要活,难道喝西北风不成?” 枉她当年还对沈重德抱有希望,结果人家根本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看着万氏那一张冷脸,沈重德觉得很是晦气,“我是赌是吃喝了,我又没去嫖,再说了,不是还有两间铺子做收益吗?你慌什么。” 他是不去嫖,那些娼馆的女人他看不上,他看上的是自己的大嫂。万氏每每想到这事心里就根被棒子不歇气的锤似的,又痛又闷。 “铺子里的生意很一般,我要照顾家里还要看着哥儿学习,哪儿有空去张罗?二爷,你就不能每日到铺子里去转转?招揽招揽生意?” “你少在这里教训我。”沈重德听不了训,坐起身瞪着万氏,“你要是在这个家呆不下去,就滚,给别人让地儿。 ” 万氏心头一紧,质问的盯着他,“给谁让地儿?苏玫那贱人吗?” 他是惦念着苏玫一点儿好,但也只是记忆里觉得她身子软这点好,“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里胡说了?出了这个家门,整条街都知道你沈二爷跟自己的大嫂嫂好上了,你不知道有多丢人吗?你现在还想让我滚,给她腾地儿,你们两个是不是太无法无天,明目张胆了?” 说着,万氏捂着脸哭了起来。 沈重德烦燥的吼了起来,“你胡搅蛮缠什么?” “难道我还冤枉二爷了?你不是跟她已经有过一个儿子了吗?你要是心里没她,这些年你到处找她干什么?就该她死在外头你也不带探头的才对。可你到处找她,还到苏家去找她的麻烦,你分明就是对她贼心不死。” 被万氏刺激得发笑了,沈重德索性破罐破摔,“是,我就是想她,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你怎能如此恬不知耻,你不知道她是你的嫂嫂吗?” “那又怎么样,人我已经睡过了,连孩子都睡出来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总不能不承认吧。”沈重德又重新歪躺下去,翘起二郎腿继续抖着。 万氏简直要被气得吐血,她对沈重德简直失望透顶,刚要负气离去,就有使役进来回话。 “二爷,苏宅那边派人过来传话,约二爷明日到苏宅去一趟。” 沈重德又一次坐起身,这次身子坐得笔直,他以为自己听错 了,毕竟他哪次到苏宅门口不是被赶就是被轰的?这回请他去?该不是想关起门来要他的命吧。 思虑再三,沈重德说,“你让传话的人回去告诉苏二老爷,就说我说的,我不去苏家,我要去芙蓉楼,明日午时我在芙蓉楼等他。” 第1367章 避无可避 得知沈重德地点改在芙蓉楼,陈氏也猜到他在顾及什么,约莫是被打和轰怕了。只是到芙蓉楼,安安静静的说话也就罢了,要是他再闹起来,岂不是全京城都得知道家里这点儿事儿? 陈氏很犹豫,又不想耽搁下去,便把话传大房院儿里递了。 “在芙蓉楼?这是二太太的意思?”杨氏正在松龄院侍疾,也没避着老太太,直接问来传话的婆子。 婆子说:“不是二太太的意思,二太太的原意是想让沈二爷到苏宅去,但沈二爷回话说要把地方订在芙蓉楼,我家二太太又不想耽搁事,所以特意来问问大夫人。” 徐老夫人靠在床头,枕着的长迎枕上绣着褐色的青松,听了话,便唾弃道:“自己院儿里家事不利,总往大房院儿里传消息,一个二个的,都当大房很闲是不是?” 这老太太也是近几年才开始向着大房的,谁让她宝贝的二儿子一直让她失望呢? “阿娘别恼,玫姑奶奶的事总得解决,二弟妹顾虑得对,早一日处置妥当就早安心。玫姑奶奶在您跟前儿也是十分孝顺的,您也不想她被此事长时间困扰不是?” 这杨氏软言细语的,听得老太太心里很是慰贴。 “时间定在什么时候?”杨氏又问。 婆子被老太太训了话,有些难堪,答道:“明儿午时。” 还恰着饭点儿呢,这沈重德恐怕是在苏宅那里吃了太多的亏,怎么都想找补回去些。 “ 你回去上复你们太太,就说我知道了,明日我会亲自陪着她走一趟。” 婆子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等到传话的婆子走远了些,老太太才嗔责的看着杨氏,“他们家的破事,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杨氏从老太太的表情里算是看出来了,她还是愿意自己去凑这个热闹的,“为着玫姑奶奶的事,二弟妹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若能帮着她解决了,咱们一家子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是?您老人家长寿,不就盼着家和万事兴吗?” 不怪杨氏能哄她老人家高兴,既会说话,又会安慰人的媳妇,哪个婆婆不中意呢?何况这媳妇家世还不浅,愿意这样抬着她老人家,老太太心里很受用,也很得意。 “你呀,就是操心的命。” 杨氏看得出来,老太太很高兴。 她嫁进苏家这么久,府里上上下下早就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加上老太太也越来越向着大房,夫君呢,不仅宠她,也很宠爱她的儿子,杨氏觉得自己如今过的日子才叫日子,心里舒坦着呢,所以管管闲事也无伤大雅。 到了次日,出发前张氏与苏宗耀说话。 苏宗耀有些不放心,直接说,“那沈重德就是个泼皮,你该早些告诉我,我让人把芙蓉楼给包了,你再多带些人去,任那混帐再怎么闹也不会把事情彻底闹开了。” 读懂他眼里是真的关心自己,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杨氏心里还是甜甜的, “大老爷好威风啊,把芙蓉楼给包了,得是多么财大气粗的款啊?” “你别笑,我是说真的。” 沈家的人,他就没好印象。也都怪他当年瞎了眼,居然觉得沈重霖是个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男子,才会将瑜姐儿嫁出去让沈家与苏家有了牵扯,否则这些年苏家也不会这么不太平。 “夫君放心,妾身自有法子。” 苏宗耀顺手捋了捋杨氏额前的碎发,惹得杨氏脸色一红,轻轻推开他,“夫君,有人在呢。” 那婆子侍候在侧,这些年大老爷和夫人夫妻恩爱得很,按说都这把岁数了,也该收敛收敛了,可是她家大老爷就是个宠妻的性子,只要不出格,不论什么场合都会秀秀恩爱,她们这些下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苏宗耀厚脸皮的笑了笑。 那婆子拿了件披衣随杨氏走出了瑞福院。 杨氏的脸还有些烫,听着那婆子说,“大老爷对大夫人可真是好,奴婢们瞧着也是高兴。” “你这个老货,敢打趣我,太没规矩了。” 带着薄恼的声调配着极不好意思的表情,杨氏的凶,毫无说服力。 然那婆子也极力的配合着,“是是是,奴婢知错了,求大夫人恕罪。” 杨氏没羞的瞪了她一眼,目光收回时看到苏瑜已经门在垂花门那里等着她。与自己的这满脸笑容相比,苏玫阴沉着一张脸,就像要去赴死一般。 杨氏与那婆子面面相觑,都不由得叹了口气,那婆 子说,“玫姑奶奶这命,奴婢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夫人您如此帮着她,也是她的福气。” 越来越靠近苏玫,杨氏也低声道:“希望她的事今日能有个了断,不然我真觉得可能要出人命了。” 一行人前往芙蓉楼,除了那婆子,杨氏还安排了几个使役,只是并不同行,以免太过招摇惹起更多人的注意。马上车,杨氏看得出来苏玫很紧张,她手里的帕子都要被她给揉烂了。 “姑奶奶别怕,不论如何,今日事情总会有个结果。” 苏玫怎么也忘不掉自己曾经与沈重德睡过的经历,每每想起她就觉得恶心,她是打算一辈子就守着谦哥儿过日子,再也不要见他的。可那个混蛋不依不饶揪着她不放,非得把她往烂泥里踩,天知道她的心情有多崩溃。 “我恨他,大伯母,我恨他,不怕告诉你,我曾经想过找人去杀了他,可是我一想到谦哥儿还小,万一查到我头上,孩子怎么办?” 苏玫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摇了摇头,“我曾经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可是怎么也怀不上,沈重霖死了,我却居然怀上了沈重德的孩子。在沈家那些年,我最看不上的就是沈重德,觉得他私德败坏,品性无端,最后我却给他生了个孩子,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苏玫哭着哭就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杨氏做不到感同身受,毕竟这种事情她又没经历过。可有 一点她是懂的,那就是羞耻心。 苏玫觉得很羞耻,本想躲得远远的,可最后还是要把遮羞布扯下来面对。 这是一个坎,过得去就罢了,要是不过去,真的会出人命。 随着马车缓缓停下,芙蓉楼到了。 第1368章 谈判 着杨氏福了福礼,“有劳大嫂嫂走这一趟。”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说完,看了一眼苏玫,“走吧。” 沈重德定了芙蓉楼,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宗明是很糟心的,他忙着遮掩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到这么招摇的地方来?可是陈氏那个贱妇居然答应了,真是不把他这个家主放在眼里。 他吵了陈氏几句,陈氏依旧没改主意,他也只能硬着头发过来了。 早早就到芙蓉楼,安排了一间最靠里,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雅间,又再三咐咐跑堂小厮,没有吩咐不准靠近。可是坐在雅间里苏宗明还是不放心,特别是在看到沈重德吊儿郞当的走进来,坐在他对面一副得意的样子,他心里就更气了。 沈重德也怕啊,怕苏家人给他使绊子。尽管是他选的地儿,但是要面对的是沈家人,他就得小心冀冀,甚至不得不见着苏宗明后说两句虚张声势的话。 “苏二老爷,我可是在周围安排了人的,你要是再敢对我动粗,我的人立马就会冲进来,芙蓉楼正值饭点儿,到时候可就闹得人尽皆知啦。” 苏宗明直接想将这泼皮给生吞了。 没一会儿,陈氏就领着杨氏和苏玫进了雅间。 说起来上一回沈重德见到苏玫还是他刚找到苏玫下落的时候,后来他去坐了牢,算算日子又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苏玫走在杨氏身后,沈重德还是朝她轻浮的掳了掳嘴 ,“大嫂嫂,你可让兄弟我想得好苦啊,为了见你一面,兄弟我可是遭了大罪了。” 沈重德经历了些什么苏玫是知道的,在她眼里,沈重德就是个挨千刀的,遭什么罪都是报应,都是活该。 “你把嘴巴放干净些,不要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陈氏气得脸色苍白训叱。 沈重德却不以为然道:“我与大嫂嫂孩子都生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是说吧,大嫂嫂?” 面对沈重德的嬉笑,苏玫真的很觉得受辱,她多想转身就跑。 杨氏看出她的意图,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苏玫便眼含热泪的留了下来。 沈重德曾见过杨氏一回,知道杨氏是苏玫的大伯母,她这一出现是不是意味着今日这事没个结论他就走不掉了?沈重德要的是好处,而且是源源不断的好处,要是今日这事给结了,他想象中源源不断的好处从哪里来? 众人落坐后,沈重德的一双眼珠子只盯着苏玫看。 那目光充满猥琐和肮脏,苏玫被看得就像没穿衣服似的,她如坐针毡,恨不能将他的眼睛给挖出来。 陈氏也注意到苏玫浑身在发抖,她握住女儿的手,开门见山,“沈二爷,你三番五次到我家门前闹,说说你的真实目的吧,咱们今日就把事了了,你省心,我们也省心。” 沈重德换了个坐姿,目光终于在苏宗明身上落了落,“既然大家要敞开亮话,那我也就直 言了,凭什么我的儿子要跟你们苏姓?” 不跟她姓苏难道还要姓沈么?京里谁不知道沈重霖被砍了头,这孩子不可能是沈重霖的呀!再者,她是可以说那孩子是养子,也是可以姓沈的,只是这孩子毕竟是沈重德的种,一姓沈她就会想起沈重德,她受不了。 陈氏复杂的看向苏玫,苏玫心里想什么她是清楚的,而作为母亲,她很能理解女儿的想法。 杨氏也往深里想了一层,问道:“是不是把谦哥儿的姓改成沈姓你就会放过他们母子,不再去闹腾了?” 杨氏这一问,让苏家二房一家三口全都看了过去。 沈重德也没料到这个问题会由杨氏问出来,他想到了昨日万氏在他面前的诉苦,想到他还有个儿子,不由得阴测测的笑了起来,“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我沈重德烂命一命,只要你们苏家还要脸,就该知道怎么做。” “你要什么?”苏宗明终于发声了,声音沉得像是被什么压着。 “还记得我当初频频往大嫂嫂那里去是为了什么吗?” “大房的置业。”苏玫回过味来,“可那些置业我早就卖了,这些年我和谦哥儿要吃要喝,现在根本就没剩下多少。” “大嫂嫂你是没有,可你们苏家现在这么发达,不会连这点儿小钱都出不起吧。”沈重德将无赖的脾性耍到极致,开始狮子大开口,“不论如何,你现在还是在我沈家的族谱上的媳妇,只 要沈家族谱不除你的名,你就永远是沈家的媳妇,活着是沈家的人,死了也是沈家的鬼。如今你想出来单过,有没有问过我这个沈家男丁答不答应?” 沈重德这么说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说过大房的置业已经没多少了。”如果没与沈重德有那一重关系,苏玫是不在乎的,可是沈重德单独拎出来说,那肯定是报有目的,“你不信可以去查。” 沈重德摇摇手,说出了更无耻的话,“大嫂嫂要是不给,倒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 苏玫颤抖着声音问。 沈重德眼谗似的盯着苏玫,“我可以娶大嫂嫂进门,反正大唐有些地方夫死弟弟是可以娶大嫂嫂过门的,咱们也不算坏了规矩了。” “呸。”苏玫气得站起身,面前的碗直接往沈重德脸上砸过去。 沈重德早就知道会激怒苏玫,所以有防备的扭开身子,碗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这么无耻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你怎么不去死?”苏玫气得两眼发晕,她就不该来受这奇耻大辱。 沈重德倒是半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看向苏宗明和陈氏,“二位考虑如何?” 苏宗明也气得站起身,只是他动作过快,昨儿才包扎好的脚又微微扭到,痛得他龇牙咧嘴,“你……你做梦。” “那这条路算是断了,我只要儿子改回我的姓,再赔偿了两万两银子,我便保证不再去打扰你们母子的生活, 咱们各自都稍停。” 两万两银子?苏宗明眼珠子差点儿瞪了出来,“你想什么呢,你怎么不去抢?” 沈重德鲜廉寡耻言道:“有你们给,我干嘛要去抢?是不是?” 第1369章 意料之外 “你玷污我姑娘在先,还恬不知耻的要这要哪,沈重德,你不觉得你自己太过分了吗?”苏宗明被激得眼睛都红了,指着沈重德狠狠言道:“我告诉你,改成你的沈姓,不可能,你也别指望能从我苏家得到什么好处。今天我们愿意见你是给你脸了,是来做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要再敢上苏家的门,再敢来找玫姐儿母子两个,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不要,我也要让你死不葬身之地。” 苏宗明是很恼烦陈氏,她昨日处决了他的爱妾,还把尸体草草就处置了。他也很恼苏玫,这个女儿原本是最有出息的,可是一步错,错错步,到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可到底是他的女儿,沈重德辱她,就是在辱他自己,他不可能受得住。 苏玫也听愣了,这些年她和父亲基本上没作过交流,因为自己做了错事,父亲恼厌她,她也不敢在父亲面前提什么委屈。此时他能为了维护自己说出这番话来,苏玫顿觉心里的苦楚和委屈再也抑制不住了,趴在桌上唔唔大哭起来。 见苏宗明说狠话,沈重德也不是好惹的,他站起身,威胁道,“既如此,那苏二老爷,你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今日只要出了这个门,我就在外头大肆造论,说你的宝贝女儿勾引我生下孩子,我沈重德二皮脸,臭名在外,我不在乎,可你苏家的名声就要彻底的保不住了。” “你……。” 苏 宗明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是他预想的最坏的打算,如此他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混?谁不看他的笑话? “沈二爷,坐牢的滋味好受吗?” 在沈家二房一家三口无计可施之计,杨氏镇定的开口了。 沈重德又注意到杨氏,她似乎总能打到他的短处,“上回是我蠢了,着了你们的道,想再害我,没那么容易。” “我能让你坐一回牢,就能让你坐二回,你信信我还有本事让你一直在牢里呆到死?” 沈重德脸色一顿,他一直以为自己上回坐牢是苏家二房搞的鬼的,没想到竟是这大房的杨氏作的妖。他知道杨氏,太傅的女儿,也是个二嫁女,“没想到我坐牢竟是拜你所赐。” “你如此无理取闹无非就是想从苏二老爷这里得到些好处,这样吧,给你五千两银子,你要求的谦哥儿随你沈姓这事,待将来谦哥儿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让他决定吧。他要是愿意跟你的姓,我们不阻止,要是不愿意,你拿了银子也不能再来找麻烦。” “五千两银子,你们打发要饭的呢。” 沈重德不愿意。 苏宗明也不愿意,那可是五千两银子啊!得挣多久才能挣回来。 可若五千两银子能买从此耳根清静,似乎也能咬牙接受。 “你不要打断我的话,我还没说完呢,自此若二房的名誉因此事受损,我定会把责任都怪在你的头上,届时你是坐牢,还是填命,全凭我的 话了。” 杨氏威严伴威胁的盯着沈重德。 “你吓唬我?” “我是通知你我们的决定,你只能选接受或者不接受,要接受,五千两银子归你,不接受,我立即就能让人把你绑了丢进衙门去。” 杨氏的表情告诉他,这不是玩笑,杨氏后台硬,他现在能如此闹腾也完全是晓得苏家二房顾及名声。 见沈重德沉默,陈氏趁热打铁,“银子我会让账房送到你府上去,自此此事不准再提,你以后大街着见着咱们都请饶着走,再敢到我门前闹腾,老爷会跟你拼命,我也会跟你拼命。” 对方气势汹汹,沈重德咽不下这口气,可杨氏似有准备似的,立即吩咐那婆子准备好笔墨,她说,“空口无凭,白纸黑字写下来方能作数。” 本来是他欺人太盛,可怎么到最后变成他是被欺的那个? “我不写。” 沈重德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既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沈二爷,你们沈家在京郊置办的两个庄子,与大房分家时一房分了一个,现在你得的庄子因为经营不善,不仅没什么收成,还欠着佃农的辛苦银子。在京城分的那两个铺子,一个米粮铺,一个酒铺,生意也是惨淡,你还爱挥豁,可以说你家现在早已经是入不敷出了。这五千两银子够你周转一年,好好经营,或许光景还有起色,你若执意不肯答应,那我就让人将你的庄子和你的米 粮铺、酒铺收了,让你们沈家彻底在京城活不下去。” 杨氏的口吻温温的,可她的话却充满了霸道和强势,压迫得沈重德心里好一阵急。 正好那婆子拿来了笔墨,怕沈重德写不好,杨氏示意那婆子将笔墨递给苏宗明。 苏宗明提笔就写,写完后又仔细的看了两遍,确定无误会陈氏从他手里把纸抽了出去,看了一遍又递到杨氏手里。杨氏看完后,让那婆子递给沈重德,示意他在落款的地方签字盖印。 沈重德觉得自己的手很沉重,最后迫于杨氏给他的压力,不得不接过来。内容倒都是杨氏提的那些,可真让他去签那个字,他是真的很不甘心。 “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花来,签了大家都省心。” 他的那两间铺子本来生意就不好,杨氏真要派人去捣乱,他就真有可能失去一切。再一次想到了昨日万低与他说的那些话,沈重德提起笔,签下了自己名字,并且按下了手印。 在他按下手印的瞬间,苏玫也松了口气。 她再也不想见到沈重德,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于是起身就朝外走。 陈氏担心的起身追了出去,苏宗明因为伤着脚,也不想多看沈重德一眼。 杨氏是最后走的,临走前还给了沈重德一句话,“沈二爷,你在京城不是个什么人物,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待到雅间的人都走光,沈重德狠狠的摔碎了好几个茶碗以作发泄。门外的 小厮听到动静,惊讶的站在门口,“客爷,你怎么能碎了这些茶碗呢?这可都是要赔的。” 沈重德正在气头上,进来个小厮以为可以任他欺负,吼道:“不就几个破茶碗嘛,爷我有的是银子,赔得起。” 第1370章 杨氏进宫 小厮是芙蓉楼的小厮,胆识自然与别的小饭肆不一样,他站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盯着沈重德,“那你就赔吧,您现在呆的地方可是雅间,而这间雅间是整个芙蓉楼最贵的,一般都只有贵客才订得起。既然要接待贵客,我们用的这些餐具茶具自然都是最好的。这茶碗可是上好的景兴瓷,市面上都是一千六百两一套,一套七个,每个都不带花纹重样儿的,您刚可是全给碎了,一千六百两银子,今儿您留下了,您还是我们芙蓉楼的贵客,不然我可就要送您见官了,就算见了官,您也得赔。” 沈重德当即就傻眼了,一千六百两银子,现在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你少唬我,爷我可不是吓大的。” 小厮见惯了达官显贵,一看沈重德的衣着就能判定他只是个不愁饿肚子的货,身上不可能有多少银子。于是立即出门招来一帮人,将他推以芙蓉楼门口狠狠的揍了一顿,然后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沈重德扭送到衙门去。 沈重德在衙门公堂上叫嚣,说芙蓉楼讹人,审案的大人叫来证人证明沈重德摔碎的茶碗市场价的确要卖那么多银子,而且还有更高的。于是不仅让沈重德赔了芙容楼银子,还挨了五十大板以示警戒。 挨打之前沈重德欲哭无泪,挨打之后沈重德唉哟连天。 万氏接到消息,巴巴送来家里仅有的银子,将沈重德抬了回去。 去沈宅 送银子的帐房回来把这事说了,苏玫和陈氏都大为解气。 “真是活该,不该打他五十大板,就该打他一百大板,活活打死他才好。”陈氏恨恨的说道。 “我一想到往后再也不用见那个混账,心里就舒坦了些。”苏玫握着陈氏的手,又有些担心的说,“阿娘,往后我就住回来了,阿爹那里……。” “你阿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没见到中午的时候在芙蓉楼他怎么替你说话的吗?你往后好好孝顺他,别跟他顶撞,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这话安慰到了苏玫,她轻轻的靠在陈氏肩上,“总算是过去了。” 外头婆子撩帘进来,说,“太太,二奶奶来了。” …… 苏玫的事杨氏进宫请安时告诉了苏瑜,苏瑜听后久久无语,对于苏玫与沈重德这段公案,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活了一辈子才从沈家那个坑里出来的,苏玫生了沈重德的孩子,就算不见沈重德,这辈子恐怕也与沈家撇不清了。 “梵哥儿的春闱准备得怎么样了?” 瞧见皇后娘娘的脸色有些淡,杨氏也顺着她转了话题,“日日在家用功,我父亲说问题不大,只是春闱学子众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不敢让他骄傲。” “踏实准备就好,我看梵哥儿资质不俗,入仕有望。对了,我倒忘了问你,梵哥儿的亲事定了哪家?” “崇州协领家的六姑娘,叫海珍的,婚期定了今年 九月。” “九月好啊,不冷不热的,最合适婚嫁了。” 说到这桩婚事,杨氏也很满意,一想到今年九月自己就要有个儿媳妇了,杨氏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甜,“那个姑娘年前进京了,我们两家见了一面,是个聪明贤慧的,模样也好,我瞧着她与梵哥儿很是登对。只是她阿娘觉得高攀了我们家,姿态摆得有些低。” “梵哥儿是太傅的亲外甥,又是国丈的养子,对方在家世上的确高攀,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小两口过得好,在乎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杨氏认同的点点头,在这一点上她与苏瑜似有共鸣,都知道女人过日子应该注重什么。那些表面的,虚的,呵呵呵……。 随着珠帘一声响动,昭姐儿跑进了寝殿,看到杨氏在,立马收了速度。 杨氏起身朝她行了礼,“见过昭和公主。” 昭姐儿也回了礼,“外祖母万安。” 这声外祖母喊得杨氏心里很暖,她点了点头,折身对苏瑜说,“时候不早了,臣妇就先出宫了。” “袁嬷嬷,送大夫人出去。” “是,娘娘。” 待到杨氏一走,昭姐儿立马扑到苏瑜怀里,“母后,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可以出宫找阿姝玩儿了吗?” “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野?”苏瑜宠溺的笑道:“罢了,你想去就去吧,只是今日不成,我瞧着外头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要是明日是个晴天,你再出宫吧。” 身 为公主,昭姐儿很清楚自己能出宫是很不容易的。见母后没像之前那么反对,她就已经很开心了。“好。” 而沈宴姝那边,每日只能守着阿娘,哥哥又要用功或者与那个什么黄隆出去攀谈,她是真的很无聊。 可惜天公不作美,连着下了好几日雨,雨不大,但阴绵阴绵的,还有点冷。 好不容易放晴了,昭姐儿兴致冲冲带着雪娇和碧青出宫了。 碧青懵懵懂懂的进了宫,头一回看到那么大的屋子,那么大的家,惊得下巴都差点儿掉到地上。那时她才知道自己侍候的姑娘是大唐王朝的公主,是除却皇后娘娘之外最尊贵的人。那个袁嬷嬷教了她很多规矩,她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在公主殿下很好说话,说等她再大点儿就会记得了。 今日有幸出宫,公主高兴,她也很高兴,她只从祖母的嘴里听说过京城,还不知道京城到底长什么样子呢。不过临行前公主殿下交待了,在外面不能叫她公主,要叫她姑娘。 碧青很稀奇的看着车室外的一切,街好宽,人好多,空气里似乎还飘着糖的香甜味儿,她好喜欢。 “瞧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香香甜甜的味道是从果子铺里飘出来的,一会儿我们见到阿姝,一起过来买。”昭姐儿自认为自己是个很开明的人,她也不喜欢自己身边的太守规矩,不然就太刻板了。 碧青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其实宫里 的东西也很好吃,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肚子饿。” 碧青自打进了宫,身子养得好极了,这脸上也有肉了,眼里也有光了,雪娇有些担心她这么爱吃以后会不会变胖。她觉得可能是碧青从前受了太多的苦,心灵上还有阴影没散的缘故。 马车停在吉祥巷门口,雪娇去敲了门,开门的使役不认识雪娇,就问她找谁。 沈宴姝听说昭姐儿来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无数疑问在头顶盘旋。 她怎么知道自己进京了? 她怎么知道自己住这儿的? 她是怎么找来的? 肖氏连忙吩咐道:“快,快去请进来。” 第1371章 肖氏不放心 时值三月,又刚是落过雨的缘故,院子里的青石小石才让使役给扫出来,还有些薄泥沾在昭姐儿的鞋底,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欢快的跟着引路婆子,往沈家的宴客处去。 沈宴姝在屋里坐不住,非得站到外头来等。她见到昭姐儿时也很欣喜,“阿昭,阿昭。” “阿姝,阿姝。”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两个人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就像是交过心的手帕交似的。 二人紧紧的握着手,笑得小脸儿跟朵花儿似的。 “阿昭,真的是你呀,在没见到你之前我都不敢相信。”现在诧异还在沈宴姝脸上。 “我也不敢相信,没想到你真的进京了。” “走,咱们进去说话。” 屋里肖氏做为长辈,在不知道昭姐儿身份的情况下是不必起身相迎的,只是她家在京城真是没个朋友亲戚的,姝姐儿能得一个手帕姐妹,她也很高兴,是以起身相迎。 “阿昭姑娘,欢迎欢迎。” 昭姐儿还是很有礼貌的对肖氏点了点头,“肖太太,你好。” “快坐,坐下说话,来人呐,快上些生果点心来。” 孩子还小,不宜喝茶,肖氏便让人上些热水和生果点心。 昭姐儿却道:“肖太太不用忙,我今儿来找阿姝,是想带她出去走走的,我前些时日生了场病,怕把病气过给阿姝,这才没来找她,一直在家拘着,前儿总算是好妥了,又遇着落雨,幸好今儿雨停了哩。” “你生病了, 什么病,严重吗?” 沈宴姝有些急眼,她都不知道阿昭生病了,要是知道肯定会去探望她的。 “与阿姝姑娘你相约在芙蓉楼相见那日,天气有些凉,我家主子姑娘急切想见到阿姝姑娘,所以受了些风寒。” 原本雪娇不该开口,但她希望沈宴姝知道自家姑娘是真心待她这个朋友的,也希望沈宴姝能珍惜公主的情意。 果然,沈宴姝和肖氏一听,脸上都写满了谦疚。 “那可真是抱歉,都是我的过错,我在来京的途中生了病,一直拖拖拉拉不见好,这才耽搁了进京的时辰,还累得昭姑娘生了场病,真是罪过。” 肖氏轻轻捂着胸口,她是真的感到很抱歉。 “无妨无妨。”昭姐儿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只是你们的动作也太快了,我不是安排你们住在永升客栈吗?但听说你们只住了一夜就搬了。” 沈宴姝惊得眼珠子险些瞪出来,“真的是你安排的呀,阿昭你也太厉害了。——阿娘,你看,我就说是阿昭安排的吧,你非是不信。” 这让她怎么信呢?这昭姑娘是能未卜先知,还是能掐会算?肖氏心里顿时起了个疑问,而且人还知道他们在永升客栈只住了一就搬了。正要打听阿昭姑娘的身份时,听到她说: “肖太太,今天我想带阿姝一起出去转转,晚些时候再送她回来,可行?” 肖氏的表情明显愣了愣,她只知道这阿昭姑娘姓苏,家住哪里 ,万一出意外她该到哪里去要人啊? 雪娇看出肖氏的顾虑,立即笑道:“肖太太不必担心,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们一起去走走,你们进京这么些天了,还没好好逛逛吧。” 人生地不熟的,出去总觉得窘迫得很,所以肖氏还真没带沈宴姝出去转,到时她儿子不看书的时候会出去结交结交朋友。 “也好,你们两个孩子出门我也不放心,我就随你们去逛逛吧。” 出得门来,才发现阿昭的马车里又宽敞又舒服,沈宴姝很欣喜,肖氏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这个苏昭在京城身份肯定不一般。 她们先去逛了珍宝阁,昭姐儿想送沈宴姝一副头面做重逢的礼物,可是一听掌柜说价格,肖氏立马就拒绝了。最后二人一人选了一朵石榴红宝石珠花,互赠为礼。 又去了文言书斋买文房四宝,沈宴姝是买来送她哥哥的。 后来马车索性不坐了,二人在大街上看看这里,瞧瞧那里,两只小手牵着,蹦蹦跳跳的很友好。 肖氏和雪娇在身后跟着,雪娇见肖氏一脸的欣慰,说道:“我们家姑娘安排了好多节目呢,逛大雁塔,去城外的大相国寺,还有附近的庄子踏春,只是今日肯定是出不了城门了。” “那真是太辛苦你们家姑娘了,不过进京这么久,我家姝姐儿还是头一回笑得这么高兴。” 碧青手里抱着一包果子,边吃边跟着前面的两个姑娘,有吃的她就很高兴 。 快到中午饭点了,二人走得累了,便上车准备到芙蓉楼用膳。 刚下车站稳,就听到一声温柔的轻呼,“昭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昭姐儿回头,看到是寅国公府的世子妃岳云眉正向她曲膝见礼,昭姐儿回了礼,“岳姨母,我带朋友来吃饭,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认识的好朋友,她叫沈宴姝,你可以喊她阿姝,这位是肖太太,是阿姝的阿娘。” 皇帝一家五口年前说是去了温泉山庄,实则是去漳州府查案这事她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此时听昭姐儿如此介绍,猜到这小姑娘该是她在漳州结识的朋友。 “你好,肖太太。” 肖氏见过些小世面,但眼前的岳云眉看上去十分的雍容大气,她紧了紧手里的帕子,点头还礼,“岳太太。” 岳太太?岳云眉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称呼她,不过她不是个拘小节的人,也看出这肖太太有些发窘,笑道:“真是太巧了,我和你娴表姨母和表舅母约着来芙蓉楼小聚,既是和你们碰到了,就一起吧。” “好啊,好啊!我今儿来得突然,来芙蓉楼用午膳也是临时起意,还怕到晚了没位置呢。” 昭姐儿有兴奋,拉着沈宴姝就往里去,直看得肖氏老脸红了又红,“这怎么好意思,岂不是太过打扰。” “无妨,听说前些时日昭姑娘染了风寒,我也没抽出空来去探她,今儿碰到了,只要她高兴,怎么 都成。” 见岳太太如此爽快,肖氏再不好拒绝了。 第1372章 见识 孙娴和关芯兰来了好一会儿,两个现在谈论最多的就是育儿经。育儿经谈论得差不多就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毕竟她们都命好,遇到的夫君待他们都如珠如宝,婆婆更是没有立规矩的习惯,各自想吐槽两句都挑不出刺儿来。 然后她们就见到昭姐儿和雪娇进了雅间,“昭姑娘,你怎么来啦,我听你表舅父说你不是生病了吗?身子可好些了?” 昭姐儿笑道:“自然是好些了,不然我阿娘怎么可能放我出来?对了,我这是我的新朋友沈宴姝,你们叫她阿姝就好了,阿姝,这是我表舅母,这是我表姨母。” 沈宴姝进京后还是学了点儿礼仪的,朝着孙娴和关芯兰福了福身,“见过二位太太。” 她们身上都是有诰命的,早就不被人称作太太了,乍一听沈宴姝这么称呼,都觉得挺稀奇的。 “不必多礼,我们都听昭姑娘的,往后都叫你阿姝。” 沈宴姝心里很激动,又很腼腆的笑了,“是。” 此时岳云眉领着肖氏进来,笑道:“都认识了吧,这位是肖太太,是阿姝的阿娘。”说完,岳云眉又想了想,才介绍,“这位是孙太太,这位是关太太。” 听到岳云眉这么介绍什么,关芯兰和孙娴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意识到什么,都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肖太太好。” “都坐吧。” 其实关芯兰和孙娴的反应肖氏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她家宴姝没有离 开,她实在不好提走。 接下来的时间,一道道见都少见的佳肴被送上桌,肖氏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露出土包子进京的表情,但是她的女儿挨着昭姑娘坐着,已经做出了让她觉得很丢人的反应。特别是那一道水晶松仁儿虾一上来,她眼睛都看直了。 “我们王家镇是个小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大家见笑了。” 肖氏只能这么说话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众人也才知道这两个小姐妹是在一个叫王家镇的地方认识的,岳云眉与她闲话家常,“你们是近日才搬进京的吗?” “是啊,我家哥儿要考今年的春闱,我们举家都进京给他助威。” “肖太太如此用心,令郎今年定会高中。”关芯兰一边笑着说,一边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 孙娴也加入进来,“我听说那个永升客栈每年都出状元,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住过那个永升客栈?” “住过住过,我让我阿娘给他们订了房间的,可是他们只住了一晚就搬了。”昭姐儿往沈宴姝碗里夹了一个水晶松仁儿虾。 肖氏解释道:“那是并不知道是谁替我们交的房钱,住一晚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能厚脸皮赖着不走?” “那永升客栈是出过些状元,但不是每年都出,咱们也不能全信。” 昭姐儿没听他们议论什么,只看到桌面上问,“岳姨母,怎么没有八宝鸡?” 岳云眉笑着说,“今儿这菜可不是我点的。” “ 我点的。”孙娴说,“我和你表舅母前几日在府里叫过这道菜了,今儿也不知道你要来就没点,想吃是吗?现在就点吧。” 昭姐儿极不客气的点头,惹得沈宴姝问她,“那道八宝鸡很好吃吗?” “你听说过八宝鸭吧,这芙蓉楼的当头把这道菜给改良了一下,变成了八宝鸡,每天仅限三十只,惹得不少饕客惦记呢。” 关芯兰解释。 昭姐儿也说,“是啊,我想让你尝尝。” 原来是为了她,沈宴姝很感动。 雪娇立即吩咐小厮去加一道八宝鸡。 与此同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雅间里也正惦记着这道菜,只是他们吩咐的时间晚过昭姐儿这边,所以直接等到小厮的回复说八宝鸡没有了。 “娘的,真晦气,想吃道菜还这么不容易。”发脾气的是文凯。 韩飞奇夹了一粒花生米笑道:“你就忍忍吧,不就一道菜嘛。” 或许是因为殷世学多贪了两杯的缘故,非要把文凯的火给拱起来,“话可不能这么说,文凯兄是什么身份?状元呼声最高的人选,又是宰相的宝贝孙子,想在芙蓉楼吃一只八宝鸡就不成,这芙蓉楼分明就是没把我们文兄放在眼里。” 不得不说这火拱得很成功,文凯丢下筷子就走出雅间,抓住一个跑堂小厮问,“谁把最后一只八宝鸡能订了?” 跑堂小厮识得文凯,知道他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就指着岳云眉她们所在的雅间道,“就是 她们订的,不过她们都是女眷。” 一听是女眷,文凯顿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再一看要送那个雅间送八宝鸡,必须得打他的雅间前过。于是他很无赖的守在外头,直到传菜的小厮送来了八宝鸡。 文凯是没半点儿犹豫的就将那只鸡直接从传菜小厮的送菜托盘里给拿走了。 传菜小厮愣了愣,连忙拦在文凯面前赔着笑,“公子爷,公子爷,这道八宝鸡是那个雅间的客人点的,您不能明抢啊!” 文凯毫不客气的一把将传菜小厮推倒在地,“我就明抢了,你能怎么着我?” 传菜小厮苦笑道:“您这么做让小的怎么向那些客人交待啊?” “你就去告诉他们,这八宝鸡爷我先用了,他们雅间今儿的饭钱算在我的头上。” 传菜小厮闻声,似乎觉得这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怏怏爬起来,过去传话。 这个传菜的小厮刚来不久,或是干得久了,岳云眉雅间里的人怎么也该认识得一个,就不会如此突兀的上前打扰了。 见文凯端了一道八宝鸡回来,殷世学直接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韩飞奇也道他‘厉害’。 文凯则得意的朝他们耸耸眉。 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八宝鸡搁到桌子上,殷世学和韩飞奇都没动,见到文凯扯下一个鸡腿啃起来,二人才打算动手。 只是二人的爪子刚要碰到那只鸡,雅间的门突然让人一脚踹开。 二人的动作就僵在 空中,文凯嘴里的鸡腿也还来不及嚼,就见到一个小姑娘沉着脸,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 第1373章 反被控制 只见那小姑娘穿着一身淡紫色小姜花襦裙,外罩一个素色却又不失灵动的碧色小袄,那张小脸蛋粉嫩粉嫩的,似能掐出水来,头顶一个小小的斜云绾髻,缀着一朵顶漂亮的珠花和缎带。虽然是来势汹汹,但文凯半点没将人放在眼里。 她身后跟着一个侍女装扮的人,那女子瞧着有些年纪,却是作姑娘打扮,应该是这小姑娘的侍女之类的人物罢。 昭姐儿一眼就瞧见桌台上那只已经被文凯揪走腿的八宝鸡,还有两个人四只手都伸向了那只八宝鸡,她虽是小孩子心性,却也不想自己给沈宴姝准备的东西让别人给抢了。 “就你是抢了我的八宝鸡,你好大的狗胆。” 殷世学和韩飞奇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诧异的看着文凯,他俩实在没想到这八宝鸡的主人会找上门来,毕竟文凯的身份摆在哪里,在这京城谁敢得罪他?谁敢主动上门寻他的麻烦? 文凯嚼了两下嘴里的鸡腿肉,硬给咽了下去,然后得意的拿着鸡腿在昭姐儿面前晃来晃去,还用诱哄的语气说,“小妹妹,想吃鸡呀,来,叫声哥哥,哥哥听得顺耳了,手里这鸡腿就给你。” “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称我哥哥。” 昭姐儿怒道。 文凯也怒了,觉得这小姑娘怎么给脸不要脸?他倏地将鸡腿砸到昭姐儿脚边,“给你脸了是不是?你也不问问我是不是真的稀罕你当我妹妹,要吃八宝鸡 是吧,喏,就在你脚边儿呢,捡起来吃啊!” “你放肆。” 昭姐儿气得小脸通红,“雪娇姑姑,帮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边语声刚落,文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眼前闪过一道身影,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手捌到背后,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被痛感刺激得头皮发麻。 “啊……啊,快放开我,你们两个还坐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文凯涨红着脸向韩飞奇和殷世学求救,而这两人见到雪娇的身手,震惊之后迅速避得远远的。但韩飞奇毕竟与文凯是同窗,二人又很熟,不想让文凯轻看了他,壮着胆着说,“在下劝你们赶紧放开这位公子,得罪了他,仔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嗯嗯。”殷世学配合着应了两声。 雪娇像是没听见似的,捌得更使劲儿了,痛得文凯龇牙咧嘴。 “啊,轻点儿轻点儿。” 文凯的痛呼声很快吸引了门外路过的不少人注意,众人围在伸长了脖子朝里看是怎么回事。 有些人认识文凯,当场悄声道出了文凯的真实身份,然后迅速就传开了。 文凯觉得十分丢脸,他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但被雪娇这样控制着,他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反抗。为了维护自己最后的颜面,他不得不对昭姐儿叫嚣,“你哪里来的小屁孩儿,敢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再不放开我,等我脱了困,定要取你们的命 。” 芙蓉楼的掌柜也得了动静,他哪里敢得罪文凯啊,忙挤进过人群来到雅间朝昭姐儿求饶,“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姑奶奶,但这文公子可不是我等能惹得起的,求求你赶紧吩咐你的女使放手吧。这事儿都已经传出去了,相信很快宰相府就会来人了,届时姑奶奶你肯定是要惹下大麻烦的。” “宰相府?你不会就是文相那个宝贝草包孙子吧,我昨儿还听我两个哥哥提到你,他们说你是今年状元的热门人选,我还以为是个什么财富五车的人物,就你,抢人家的八宝鸡的玩意了,你还想考状元?呸,信不信我让你连考试资格都没有。”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这姑娘年年轻轻,未免也太大言不惭了吧。 所以,几乎没人信她,掌柜的更是再三申明,“我的姑奶奶,文相可是百官之首,他孙子的考试资格是你能取消就取消的吗?你再说一遍你听清楚了,他可是文相的亲孙子,亲孙子。” 掌柜气急败坏的样子直叫昭姐儿好笑,她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我才懒得管他是谁,他抢我的八宝鸡,还对我出言不逊,这都是我在这里,要是让我那两个哥哥听见了,保管他现在就不是被我的女使控制着,他根本就已经下地狱了。” 这个小姑娘,到底怎么身份,说话竟如此霸气,惊得掌柜的连话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昭姐儿看 到桌子上的八宝鸡,她忽然想到了个十分恶趣味的主意,“你不是喜欢抢别人的八宝鸡吃吗?好,本姑娘就把这只鸡赏你了,不过你得给我吃干净了,是连皮带骨的给我吃干净了,但凡剩一点儿渣儿,我都对你不客气。” 连皮带骨吃? 开什么玩笑? 那还不得活活被哽死?文凯拼了命的反抗起来,“你敢这么对我,你才是找你,掌柜的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人,把这小贱种给我赶出去。” 芙蓉楼在京城一直都是做上层人物生意的,掌柜的敢说随便挑出一个来他都惹不起,哪里还敢赶人?“哎哟,我的文公子,你少说两句吧。不就是只鸡嘛,我现在就让人做,一个做十只够不够?求您二位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不成。” “不行。” 昭姐儿和文凯异口同声的拒绝。 昭姐儿好好的站在哪儿,痛快痛快嘴也就罢了。 可是文凯是被控制的那方,他这么嚣张是不是还没弄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 “你还敢跟我顶嘴,雪娇姑姑,这草包公子不想吃鸡,你帮帮他。” “是,姑娘。” 雪娇领命,一手控制着文凯的手,另一手直接拿起桌上的八宝鸡直接往文凯嘴里塞。 文凯反抗不过,但他一直紧紧的闭着嘴,就是不张口让雪娇找到任何机会。 “这是在干什么?” 正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了岳云眉的声音。 掌柜的是认识岳云眉的,但他不 知道岳云眉与昭姐儿的关系,以为她也是来凑热闹的,后面带跟着孙府的少夫人和白家的少夫人,还有一对母女似的人物他不认识,不过现在他也没有闲心去记人是谁,给店里拉客。 朝岳云眉作了一揖,“世子妃见笑了,您看这,小的人微言轻,两边都劝不了,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第1374章 威胁 岳云眉朝掌柜微微点了点头,站了进来看到昭姐儿正气得小脸涨得像包子,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本世子妃为了你好,赶紧将外头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给清走吧,这雅间十丈之内不要有人。” 掌柜心里一咯噔,再见世子妃站到了这个小姑奶奶身边,立即会意过来她是认识这小姑奶奶的,立即领命出去松散人。 来到孙娴和关芯兰面前时又朝她二人拱了拱手,“二位少夫人,见笑了。” “掌柜的,你去忙吧,这里有我们。”关芯兰道,随后又看了一眼已经被吓傻的肖氏和沈宴姝说,“这两位是与我们一起的。” 掌柜的便没让肖氏和沈宴姝离开。 韩飞奇和殷世学也想走,可是他们又很清楚,一旦没有意气出了这个门,将来在文凯面前他俩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留在这里。 等到外头的人疏散得差不多了,岳云眉才低声道:“昭姑娘,为了一盘鸡,可不能伤了一条人命。” 昭姐儿抬头望了一眼岳云眉,“他竟敢骂我是小贱种。” 关芯兰和孙娴皆是吓了一跳,皱眉走上来,明显是想维护昭姐儿。 这下子连岳云眉也不知道要怎么解救这个倒霉的文公子了。 文凯是识得岳云眉的,寅国人以府的世子妃,他们相府办花宴,她到相府去过。 “世子妃,你快救救我,这个小贱种她疯了,她竟想让我把这只鸡连皮带骨都咽下 去,哪怎么可能,她这是要杀人呢。” 文凯的叫嚣声惊得岳云眉头皮发麻,“文公子,你再胡言乱语,对昭姑娘不敬,就是你祖父来了,恐怕也救不了你的性命。” 昭姑娘? 这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头? 若是世子妃亲戚家的孩子如此嚣张,岂不是立即就得教训,哪里还用这么客气跟她说话? 文凯目不转睛的盯着昭姐儿,像是要在她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可是没看出花儿来,但他想到寅国公府的世子妃身份何其尊贵,怎么会一个小姑娘如此恭敬? 昭姑娘? 昭姑娘? 昭……和……? “你……你是……昭……昭和……公主。” “哼。”昭姐儿冷笑出声,眉宇间带着几分苏瑜该有的气势,“你不是说本公主是小贱种吗?” 这是承认了! 文凯吓得当即脸色巨白,双脚一软哪里还站得住?这下子不用雪娇控制他也不敢再放肆了。 雪娇站回昭姐儿身边,看着殷世学和韩飞奇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不怪人家可以大言不惭,人家可是尊贵的公主殿下,说不让谁参加考试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此时的韩飞奇和殷世学肠子都毁青了,早知道文凯不知天高地厚得罪的是公主殿下,他们还在乎什么狗屁的意气?现在把前程也有可能搭进去了,真是不值当啊!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主殿下,我罪该万死,公主殿下恕罪,公主殿下恕 罪。” 殷世学和韩飞奇跟着求饶。 昭姐儿说,“本公主刚才让你干什么来着?只要你把这只八宝鸡连皮带骨给我吃进去,本公主就恕了你这大不敬之罪,否则别说你春闱的考试资格会被取消,本公主还要告到父皇那里去,让他进你祖父进宫坐坐。” 此时的文凯悔不当初,可是时间回不到从前啊!他只能不停的求饶,“公主殿下,这鸡连皮带骨吃下去,这骨子是不好克化的啊。” “那本公主管不着,你既然抢有本公主要的这只八宝鸡,就得把它全给我咽下去。” 文凯不想春闱的考试资格被取消,更不想祖母被皇帝陛下请进宫去坐坐。 所以他没得选择,颤抖着手捡起刚被他砸到在地上的鸡腿,开始往嘴里塞。 雅间里只有文凯吃东西的声音,以及他求饶的眼神。 岳云眉和孙娴面面相觑,都在想着昭姐儿莫不是真想要文凯的命? 肖氏和沈宴姝终于从众多诧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看到文凯喝完了鸡肉,却要拼命把鸡骨头往嘴里塞的样子,也是吓得浑身发软。眼看着文凯被鸡骨头咽得满脸紫红,眼泪横流,她实在是不忍心。 “阿昭,算了吧,好歹是条命。” 沈宴姝上前,轻轻的拉着昭姐儿的袖子低声说。 其实昭姐儿并不是真的想要文凯的命,就算文凯真的把鸡骨头咽下去了,她也会让雪娇帮他把鸡骨头给拍出来。 看到有人替自己求 情,文凯立即停止了动作,然后摒住呼吸期待的盯着昭姐儿。 “我好朋友头一回来京城,我就想请她尝尝芙蓉楼的八宝鸡,没想到被你这个蠢货半路给劫了,文凯,这种讨人嫌的事你肯定干的不只这一件是吧?今日有她替你求情,本公主就饶了你的狗命,不过你给本公主记住了,你想考春闱,本公主不会让人撤销你的考试资格,不过,我会跟我太子哥哥和父皇说说,你不是今年状元的热门人选吗?我会让他们特别关注你的试卷。还有,本公主记住你了,但凡往后我不论如何听说是你干了什么坏事,我就把你今日是骂我是小贱种这事告诉我父皇或者母后,后果不用我交待,你应该是清楚的。” 文凯闻声,惊愕得已经连呼吸都忘了。 看着公主殿下折身走出去,直到外头没了动静,韩飞奇和殷世学才敢起身。 他们又在庆幸,庆幸公主殿下不认得他们,太子殿下和皇帝陛下不认识他们,就不用特别关注他们的卷子。再看文凯那一脸的灰败真是不知道让他俩该说什么了,既然没有连累到他们,文凯又到底是宰相的孙子,该结交还得结交,于是二人很义气的将他扶起来。 在起身的瞬间,文凯手里的鸡骨子掉到了地上,文凯见状,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芙蓉楼的掌柜怕牵连自己,疏散人群后不敢留在雅间里,想着神仙打架,自然是离得 越远越好。 可这事相府的公子在芙蓉楼被人教训的事还是很快传了出去。 岳云眉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不然等到文家的人来了就更麻烦了。于是众人决定离开芙蓉楼,在大门口,孙娴和关芯兰先行离去,岳云眉带着昭姐儿折身看向面色依旧淡白的肖氏和沈宴姝。 肖氏朝这二人恭敬的躬着身子,她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能与这几位夫人同桌已是万幸。 昭姐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对不起,阿姝,吓着你了吧。” 第1375章 她只是阿昭 沈宴姝的确有些吓着了,现在人整个脑子都是晕晕呼呼的,所以看在昭姐儿想说话,可是嘴皮子就是动不了。 肖氏赶忙替她解围,“回禀公主殿下,小妇人和阿姝都是从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阿姝胆子小,可能有些吓着了,还忘公主殿下恕罪。” 昭姐儿只是想要一个与她真心相交的朋友,也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拆穿,她和阿姝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这一刻来得太快,所以昭姐儿眼里也很难过,很受伤。 “那你们坐我的马车回去吧,我坐岳姨母的马车回宫。” 听着昭姐儿失落的声音,沈宴姝着急想说什么,可直到她上了岳云眉的马车,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在回沈宅的途中,肖氏顺了胸口好几下才真的镇定下来,看着对面傻愣坐着的女儿,她低声说道:“阿姝,你说句话啊,别吓阿娘。” 沈宴姝回了魂,但脸上的表情仍旧有些怔怔的,“阿娘,阿昭真是公主吗?是大唐的公主吗?” 肖氏点点头,“适才你不都在场听见了吗?还能有假?唉……,我有想过这昭姑娘可能是京城某个世家的贵女,万万没想到竟是天子家的公主殿下。刚才分开时我见她与你依依不舍的,像是很不想丢掉你这个朋友,姝姐儿,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沈宴姝呢喃了一句,然后又问了一句, “她是公主我们就不能做朋友了是不是?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聊得来的朋友。” “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你尚能在她面前没心没肺,畅所欲言,可现在知道了她的公主身份,她便是君,咱们连个臣都不是,只是民,升斗小民的民,一旦她不高兴了,就像今日这样,她要杀个人,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沈宴姝想了想今日过的光景,从头上取下那只珠花放在掌心,“可是阿娘,阿昭是真的对我很好啊,她在我面前可从未摆过什么公主架子。” 肖氏闻声,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沈宴姝想到了适才分别时昭姐儿眼里的受伤,她也很难过,看着掌心的珠花,忽然就想通了似的,“我结识是阿昭,可不是什么尊贵的公主殿下。” 看到沈宴姝露出笑脸,肖氏先是一滞,她想到了儿子沈宴知,将到唇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马车停在沈宅门口,沈宴姝让赶车的御车使给昭姐儿传了句话,然后送走了御车使。 进了门之后,沈宴姝回屋去消化今日昭姐儿带给她的震憾,而肖氏则寻来小厮问沈宴知在不在家。 还有几日就要考试了,沈宴知在书房用功。 知道他在用功,阿娘和妹妹若是无事,是定不会打扰的。 所以这会子看到阿娘推门进来,他连忙放下书迎过来,“阿娘,您怎么来了?” 肖氏示意门口侍立的随从走远些,然后将今日在芙蓉楼所 发生之事尽数托出。但与她谈起来仍旧心有余悸的表情相反,沈宴知显得尤为镇定,这便让肖氏心里有了个笃定。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昭姑娘是什么人?” 沈宴知闭着眼点点头,“是,儿子早就知道。” 竟是真的早就知道,却瞒着她们母女,肖氏有些恼,“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与你妹妹今日在芙蓉楼……,你可真是……。” 沈宴知却宽慰她,“早知道晚知道有什么区别?早些知道您就早些是这个反应了,阿姝还是个孩子,她哪里懂什么权势富贵,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想和公主殿下做朋友的,而公主殿下亦是如此。只是今日公主殿的身份被戳穿……。” 肖氏心里也跟猫抓似的现在,“你妹妹年纪是小,可是她的胆子可不小,她让车夫给公主殿下传句话,说等春闱过后,等她来找她一起出城踏春。” 岳云眉要送昭姐儿回宫,自己也跟着进了趟宫。 雪娇带着昭姐儿回寝殿休息,她则去了坤宁宫。 “回宫这一路上半个字都没说,我瞧着失落得很呢,难得遇到个这么合她心意的朋友,就因为文家那小子过早的暴露了身份,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这下子没得玩儿了。” 给苏瑜说完今日在芙蓉楼发生的事,岳云眉接过采玉奉上来的茶。 “这里有文家小子的责任,但也不全是文家小子的错,要是昭姐儿能耐得住自己的脾气,她 与沈宴姝之间也不必过早生分了。” 这话她可不敢当着昭姐儿的面说,小儿女的事说到一个段落,岳云眉又道:“昨儿我去见静和郡主了,给她送些添妆。提到了耿大将军,听说他也要成婚了,娶的续妻是个小官嫡女。” “耿荣要成婚了?这事我倒没听说,他不是很倔吗?怎么突然也要成婚了?”她还以为耿荣这辈子命里除了嫣如就是佟茉呢,没想到还有第三个女人能走进他的生命。 岳云眉轻轻一声长叹,“唉……,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这事儿,静和郡主现在对耿荣是愧悔得不行。原是她那日出宫后去了一趟柳家,误会柳风问母亲不中意她的身世,心灰意冷之下回府便让人把耿荣请过来了,告诉他自己要离开京城回老家的事。耿荣不想与宵哥儿分开,静和郡主就激了一句,大概意思就是他怎么不接回家自己养?耿家那边温夫人这些年因为宵哥儿这事与大将军母子一直离心,也不知这对母子是怎么商量的,最后耿大将军愿意娶续妻,然后将宵哥儿寄养到继续名下去,就说是耿家其他族亲过继给他的孩子。这事刚敲定下来,静和郡主这边就与柳家母亲解除了误会。” 宵哥儿是嫣如拜托给静和郡主的,怎么可能会还给耿家?所以现在耿荣是儿子得不到,还得顾及对方的名节不得不娶人家。 苏瑜想想都觉得心酸,真是造化 弄人啊! “听说那个小官家的嫡女长得有几分像嫣如呢,当初温夫人不答应,但是耿大将军执意,说非卿不娶,温夫人才松的口。” 长得有几分像嫣如?苏瑜问,“你见过吗?” 第1376章 春闱到了 岳云眉摇摇头,“我是没见过,但静和郡主说她在大街上见过一回,是有五分像。” “母后,母后。” 寝殿里正说着话,昭姐儿欢喜的声音先声夺人闯进来。 岳云眉和苏瑜相互对视了一眼,奇怪刚刚还像被霜打茄子似的没精神的昭姐儿,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又生龙活虎了? “我就知道岳姨母还在,岳姨母,你知道吗?刚才阿姝让御车使给我传话了,说春闱过后等我去找她一起出城去踏春呢。” 这二人又相视了一眼,再知道昭姐儿的真实身份后还敢继续找她,要么是真的想与昭姐儿结交,要么就抱着不纯的目的。她们虽然心里清楚,可昭姐儿正在兴头上,她们都不想泼孩子的冷水。 苏瑜伸手将昭姐儿搂在怀里,温柔的笑道:“我刚还听你岳姨母说你不高兴呢,现在高兴了吧。” 昭姐儿点点头,然后把头埋进阿娘的怀里。 此时又有人撩帘进了寝殿,是袁嬷嬷,她说,“文相带着孙子进宫请罪,陛下差人过来问问娘娘和公主是否要过去一趟?” 昭姐儿立即坐直了身子,“这件事本公主已经在芙蓉楼说得很清楚了,也解决好了,文相用不着再把他孙子带进宫来,嬷嬷你让人传话回去,就说本公主大人大晾,不怪文凯。不过,让文凯记得答应过本公主的事就成了。” 袁嬷嬷听得莫名其妙,但外头的人还等着回话,便没有多问,直接 转身出去了。 “你让文凯答应你什么了?” 苏瑜好奇的问。 岳云眉则掩唇浅笑。 昭姐儿说,“这是秘密。” “你个鬼灵精。” 苏瑜满眼的宠溺,既然昭姐儿说是秘密,岳云眉也未见异常,那便是无伤大雅的,苏瑜也就不去戳破了。 很快就到了春闱的日子。 天将将亮的苏府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冷雾里,知道儿子今日要进贡院,杨氏整夜醒醒睡睡,睡睡醒醒,很是不安稳,索性不睡了,苏宗耀便陪她闲话到后半夜。后来是觉来得厉害,杨氏抗不住才睡过去,可晨曦微光时,杨氏又惊醒了。 门外值夜的婆子听到动静,上前隔着帘子问了两句,杨氏便让人打水洗脸。 见苏宗耀也要跟着起,杨氏有些不乐意,也很心疼,“都怪昨夜妾身觉浅,惹得大老爷也没睡好,你接着睡吧,不必管我。” 苏宗耀执意披衣下榻,嘴里念叨着,“梵哥儿好歹叫了我这些年父亲,今日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我怎好缺席?” 说得好有道理,杨氏竟无法反驳,只能任由他去。 于希梵也是早早就起身了,随从小厮阿吉打来洗脸水,侍候公子爷洗脸。 从前在于家的随从,在离开于家时祖母说那些人都是于家的奴才,他和阿娘既要离开于家,就不该带走。回到京城后,外祖母替他寻了个会识字的小跟班,这便是阿吉。阿吉很忠心,也很有眼力,于希梵很 是中意。 此时看着阿吉脸上的笑怎么也抑止不住,他忍不住好奇的问,“一大清早的,什么好事让你乐得这样?” 阿吉笑道:“当然是因为今日是公子爷的考期啊,奴才知道公子爷肯定会高中的,所以很激动。” “你这小厮,我还没进贡院呢,你就知道我能准考上了?”于希梵调侃他,但听见他这么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很高兴。 阿吉信心十足的道:“当然啦,公子要是考不上,别人也都考不上了。奴才侍候公子这么久,公子什么水平,奴才可是十分清楚的,说您是京城第二才子,谁敢称第一?” “哈哈哈……。” 于希梵被阿吉逗得很开心,经他这样一恭维,进贡院前的紧张感都减少了不少。 “你呀,真是个活宝。” 早膳摆了满满一桌子,苏宗耀和杨氏过来陪他一起用早膳。 看着阿娘眼下淡淡的乌青,父亲眼下同样也存在,就知道他俩昨夜肯定没歇息好。 家里有考生进考场这天,早膳都是特别有讲究的,个个都取了吉祥顺遂的名字,例如什么一步登天面,就是由一根面中途不断而致,还有状元及第粥等等。 杨氏还在往于希梵碗里加菜,苏宗耀也关心的问道,“要在贡院呆足三日,一应物什可都准备齐全了?” “是的,已经检查过好几遍了,谢父亲关心。” “我看这天儿早上还是有些冷,那小格间可不比得在家里,哦,对了 ,护膝,早晨这么凉,带上护膝最好了。”他这辈子没能如愿进贡院,但也是曾做过这场梦的,所以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他都要打听。 护膝还真没有准备,于希梵点点头,“是,儿子这就让阿吉去准备。” 出门的时候老太太还让康妈妈送来一盒子点心,但贡院是不准带吃食进去的,可老太太不知道,不管康妈妈怎么说,非得让她给送来。 “老太太说贡院不让人带吃的进去,那么些天岂不是要把人饿晕,非得让奴婢给送过来。” 苏宗耀脸上有些尴尬,于希梵却笑道:“这是祖母的一片慈爱之心,劳烦康妈妈回去上复祖母,有劳她老人家挂心,等儿回来再去松龄院向她老人家磕头。” 哎哟,这公子这么懂事,不高中才怪呢。 康妈妈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回去了。 临上马车前,苏宗耀还在不停的交待,“你的字是极好的,但要注意墨汁,万不能滴到卷页上,那可是要影响卷容的。仔细看题,胸有成竹再落笔,好好答,我和你阿娘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于希望闻声,满腔的暖流直往头上涌,他朝苏宗耀深深的作了一揖,“请父亲放心,儿子定努力。” 说完,折身就上了马车,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哭出来。 他想到了从前自己在于家的日子,他的亲祖母,亲叔伯,父亲死后对他们母子除了挑刺儿和打压还是挑刺儿和打压。小小年 纪的他得学会怎么保护母亲,当年母亲说要嫁给继父,他原是不答应的。之所以没有反对,也是不想让母亲难做。 现在想来,幸好母亲嫁了,否则他哪里能有如此温馨和谐的家? 于希梵忍得住,杨氏忍不住了,看苏宗耀对于希望如此用心,杨氏是既感动又庆幸。 吉祥巷,沈宴知也正要出门。 沈宴姝和肖氏也将他送至门口,千交待万交待。 “哥,你要加油啊!” 肖氏则赶紧道:“姝姐儿,别给你哥哥压力,他正常发挥就成了。” 第1377章 苦肉计 “我这是担心嘛。”沈宴姝低声嘟囔。 “阿娘别怪姝姐儿,我能感受到她的心意。” 沈宴知宠溺的语气让沈宴姝笑了。 “路上仔细些,好好考,阿娘和你妹妹在家等着你。” 沈宴知隆重的对着肖氏作了一揖,尔后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去,肖氏忍不住落泪。其实她的心绪是很忐忑的,这京城藏龙卧虎,连她和姝姐儿出去吃个饭都能碰到尊贵的世子妃和世家大族的贵夫人,想想那些进贡院的学子,又有几个学子和她儿子一样出身寒门? “阿娘,别哭,哥哥三日后便回来了,到时候肯定是好消息。” 肖氏点点头,在女儿的搀扶下折身进门。 与于希梵和沈宴知积极赶考的考生不同,文相府里正鸡飞狗跳。 今日就是下场考期,可自己芙蓉楼事情一出,他的宝贝孙子就再无心读书,说什么公主会报复他,就算他考得好,公主也不会让他高中的。 文凯此时像滩烂泥似的歪倒在地上,除却衣衫不整之外还带着一脸的灰败,文相见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老子过逝得早,这些年我自认我这个祖父对得起你吧,你在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外头喝酒狎妓,放肆无状,我说是要重重罚你,可哪次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为的就因为你是我文家惟一的男孙,你得抗起我文家的未来和前程。” 文凯不服气,往 身边护着他的祖母怀里靠了靠,“你胡说,明明都是我祖母护着我。” “她护着你?要不是我不追究,你觉得她能护得住你?” 文凯诧异的看着祖母,见祖母点头,文凯更是无言以对了。 “相爷,别训了,赶紧让凯哥儿换衣服去贡院吧,天都大亮了。”文凯的祖母胡老夫人一边打圆场一边催促。 如此文相当然没意见,哪儿知文凯不乐意了,从祖母怀里出来,脸一偏,“我不去,我不去,反正也考不中,去了也是白去,我还不如在家睡大觉呢。” “你……你个不成气的东西。”文相东找找西看看,硬是没找着趁手的东西,要是有铁定往这个孽障身上招呼去了。“陛下何等英明,只要你的文章写得能入他的眼,岂会不允你高中?” “陛下是英明,可他也护短啊,我得罪了公主殿下,只要公主殿下一句话,我再长进也没用。” “孽障,住口,你岂可污蔑公主殿下?”文相又东找找西看看,最后看到庭中那株刚抽芽变绿的石榴树,大步上前折下一枝来,直接就往文凯身上抽去。 胡老夫人见相爷动真格的,忙将孙儿护在怀里,那一抽抽在了她的手臂上。 “哎哟。” 随着老夫人的一声呼痛,在一旁一直不敢靠前的柴夫人和文喜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冲过去。 “婆母您没事吧。” “祖母,你还好吧。” 没想到自己老伴儿会如此护 着他,文相既后悔又心痛,想伸手去扶,可现在正训孙子呢,多没面子? 柴老夫人没有怪文相,而是一边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一边对文凯说,“哎哟,好痛啊!好孙儿,你快些去换身衣裳下场去吧,不然祖母这一下就白挨了。哎哟,哎哟……。” 文凯虽然不着调,但对于从小就溺爱他的祖母却是最孝顺的。此时看到祖母为救他自己挨了一下,他脑子嗡嗡的,什么也想不到了,只想着赶紧去换衣裳出门,否则祖父又要发火又要抽打祖母了。 “祖母放心,孙儿这就回屋去换衣裳,孙儿这就回屋。” 胡老夫人脸上的痛苦不减,还有加重的表情,“儿媳妇,喜君,你们两个还不赶紧把凯哥儿带走。” 柴夫人反应过来,立即和文喜君一起将文凯带走了。 “唉哟,唉哟……。” 直到人走远了,胡老夫人脸上的痛苦表情忽然就散了,她轻轻拍了拍袖口上沾染的土,搭着老伴的手站起身,然后很鄙夷的看着老伴,说,“瞧瞧,还是苦肉计有用吧,早些就让你用这招,你非是不听,否则这会子凯哥儿早就出门了。” 那日他带着文凯进宫请罪,本想亲自向公主殿下告罪,可惜公主殿下没见他们。陛下也说了,公主殿下虽是小孩子心性,却是能分得清轻重的,他这才放心的离宫。他是信了,可是文凯不信啊,他一直在说公主殿下要用鸡骨头 哽他,要不是有人替他求情,他就真的被哽死了。 那个昭和公主他在宫宴上也是见过的,这个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她又是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声,自然性子要娇惯些。可跟在公主身边服侍的可都不是普通的女使,能让小小年纪的公主手上就沾上人命官司? 那皇家的体面,公主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所以,他始终相信公主只是教训一下文凯,绝不会伤他性命的。 否则就凭那孽障骂公主是‘小贱种’,早死八百回了,公主想杀他容易得很,哪里用得着说些威胁的话来? 可是他这蠢孙子听不进去,那日之后也把自己摊烂了,就是不看书。今日该下场考试了,天都亮了还不起身,还要他差使役去把人给拖过来。然后他好说歹说,人就是不去考试。他是没法了,得了老伴儿一个默契的眼神,他这才去撇了树枝抽孙子。 所以,看他是用了很大的劲儿,实则知道要打在老伴儿身上,落下时劲儿很小,跟掸灰差不多的力道。 “是是是,还是夫人有法子,为夫佩服。” 周围还没散场的仆妇使役瞧了,嘴角不停的抽,赶紧刚才那么大的阵仗,竟是相爷和老夫人的一场苦肉计?呵呵……,果真是姜还是老的辣。 文凯稀里糊涂就被推出了门,然后马车驶离了相府。 柴夫人忍不住抹了泪,然后想起来婆母替儿子挨了一下,赶紧转身往屋里去 ,“走走走,快去看看你祖母,适才她痛得那么厉害,你祖父当时正在气头上,下手肯定没个轻重。” 第1378章 文凯的绝望 文喜君一边跟着阿娘一边捂着嘴笑,“阿娘你慢些,我保证祖母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柴夫人皱眉的扭头看了一眼女儿,“你又不是没在场,你祖父下多重的手你没见着吗?” 她当然见着了,可是她也看到祖母给祖父使眼色,那老两口分明就是在演苦肉计套路她那傻哥哥呢。 见阿娘有些恼了,知道她是真的担心祖母,文喜君也不多言,乖乖跟着她去到祖母的院儿里。 “婆母,阿娘,您没事吧。” 还没进门,柴夫人就叫开了,迈进门槛,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婆母,而是公公正给婆母递茶。 “你囔什么,大清早的,人送走啦?” 柴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女儿,莫不是适才她说的话都是真的?自家这老婆婆和老公公真的演了一场戏套路凯哥儿? “送走啦,阿娘,您的伤?” 胡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沉不住气,“我好好的,哪儿来的伤?” 还真是老两口合起伙来算计自家儿子的,柴夫人有些无语。 文喜君又没忍住掩嘴浅笑,胡老夫人道:“你这丫头,是不是都看见啦?” “是。” 倒是老实,胡老夫人心想。 文喜君又说,“可就算把哥哥诓进考场,他这段时日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能考得出来好成绩吗?” 柴夫人闻声,忍不住叹了口气,目光落到老公公头上,“是啊,父亲,凯哥儿虽然在外头被人说成是今 年的状元人选,可这都是旁人胡诌的,他有几斤几两重旁人不清楚,咱们自家人还不清楚吗?媳妇原想着他只要榜上有名就可以了,媳妇不在乎他得多少名。可被公主殿下一吓唬,他连看书的兴趣都没了,哪里还能考中?” 这番话说得屋里众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文相才道,“那就让他进贡院去体会体会考场是什么样子吧,总会有收获,三年之后再入期盼他能有个好的前程。” 家里人正为文凯忧心冲冲的时候,他因为到得晚,马车排在了最后面,下车要走好一截才到贡院。 文凯骂骂咧咧的下了车,“小爷我这几日半个字都没看,也不知老爷子非让我到贡院来干什么?参观吗?” “公子爷,您到贡院自然是来考试吧,考中进士好为相府脸上增光啊?” 随从小厮附和。 “我说了,我这几天就没碰过书,考什么考?还在进去一呆就是三日,还不得把小爷我给憋死在里面?” “哦,原来你这几天书都没碰过啊。” 突然传入耳中的女声惊得文凯浑身一颤,他本能性的想要逃,但是腿脚却像是长在地上似的,怎么也挪不动脚。好在脖子还没僵,扭头一看,可真看到他命里的天煞孤星,大唐王朝尊贵的昭和公主殿下。 文凯先前还充满抱怨和欠揍的一张脸,立即苦涩的笑起来,“公公公公……。” “住嘴,你才是公公呢,文凯,你不长 记性啊,还敢对我出言不逊。” 他哪里敢出言不逊?他明明就是被吓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好不? “你说你都没看书,跑来贡院干什么?不会真是来参观的吧。” “公主姑奶奶,您就别拿小的开玩笑了。”文凯这下子脚一软,跪在地上。他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到哪儿都能见着这克星? 身边的小厮也吓得跟着跪在地上,原来这就是把公子爷吓得不敢再吃鸡的公主殿下啊! 昭姐儿饶有兴趣的盯着文凯,又起了捉弄之心,“你好像知道自己考不中,也没打算好好考是不是?” 文凯老老实实的磕了个头,“小的才疏学浅,早就禀明家中长辈,实在不宜进贡院,今儿小的原是想在家躺平,是长辈非得将小的送过来,小的也无奈,也不愿意来啊!” 这厮竟叫起苦来了,昭姐儿裂着嘴笑得很玩心大起的样子,“这么说来相爷对你还是寄予厚望的,那你可就不能让他失望了。这样吧,今天恩科取仕三百名,本公主也不拘你能考多少名,只要你榜上有名,本公主就把在芙蓉楼发生的事,也就是本公主警告你的那些话算了。” 文凯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今年入场考试的总人数是一千二百人,而朝廷取仕只取三百人。若是像之前那样他还拿着书摇头晃脑读几页尚算数,可这些日子他早就是破罐破摔,压根就没想过真的会进考场。他还想将 这一切罪责都怪在公主的头上,自己考不上也好拿公主去搪塞家中长辈。谁能想到他会稀里糊涂的出现在贡院门口?更悲催的是竟还让他碰到了公主!! “公主殿下,您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一甲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人数全凭文章比上下,称进士及第,而三甲叫同进士。入了考场的人宁愿不中也不会愿意被赐一个‘同进士’的身份,只要印上这个标签,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莫说做官后备人选排不上号,只要人知道谁谁中了‘同进士’,那就是活该被嘲笑的对象。 一千二搏三百人,真的很不容易,何况现在文凯毫无信心。 “公主殿下,‘同进士’也算吗?” 昭姐儿果断的摇了摇头,她昨日和太子哥哥闲聊时才知道同进士就是考不上进士但又微有才学的末流,太丢人,“不行,你是相爷的宝贝孙子,怎么也得考个二甲吧。” 二甲?文凯想哭,“公主殿下……。” “你要是考不上。”昭姐儿徒然冷了脸,“我就派人把你捉到最繁华的那条街上去,脱了裤子打你的板子,让你文家的脸都丢尽。” 文凯本能的屁股一紧,难以置信的看着昭姐儿。他比她大好些好不?要不是因为她是尊贵的公主,自己早跳起来煽她巴刮子了,哪里容她这样消遣自己,消遣相府的名誉。 “行了,就这么愉快的定了。”不待文凯说什么,昭 姐儿连连挥挥手,“你赶紧走吧,别误了考试的时辰。” 第1379章 莫可奈何 文凯还能说什么,只能拎着自己的一应用具垂头丧气的往贡院的方向而去。 小厮默默在身后注视着他悲怆的背影,实在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昭姐儿反身回了车室里,宣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当众脱了裤子打人屁股,你在哪儿学的这些治人的主意?” “那日我在御花园里玩儿,听到管事太监在教训手底下的小太监,他就是这么威胁的,我只是举一反三,改了些词儿和地点罢了。” 宣瀚唇角抽了抽,“要是母后知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该脱了你裤子打你屁股了。” 昭姐儿撇了撇嘴,“除非你告状,否则母后哪里会知道?” 宣瀚明显就是逗她的,笑了笑,“太子哥哥已经进去了,咱们也回去吧。” 昭姐儿点点头,问,“你说太子哥哥冒名应试,会不会高中呢?” “他也是想测试一下自己有没有真本事,想和天下学子认真的争一争。”这件事宣瀚还是挺佩服宣衍的,“咱俩赌一赌,你说太子哥哥能考多少名?” “能考多少名我不知道,但我们的太子哥哥那么厉害,肯定考得不会差。” “你到是对他有信心。” “那是自然,他可是我的太子哥哥,最了不起了。” 看着昭姐儿如此自信,宣瀚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 “呀。”昭姐儿惊讶避开,抱怨道:“别把我的头发弄乱了,要是乱乱的回去让教养嬷嬷看到了,又得跟母后告状说我 不够体面了。” 那厢文凯的小厮回到相府,就把今日公子爷又遇到公主的事说了。 文相听后立即瘫坐在榻上,老夫人听了差点儿晕过去。 柴夫人连忙扶住她,“婆母,这可怎么办呐?”然后又埋怨起小厮来,“你把车停哪儿不好?非得停在公主附近,你到底是想让你家公子爷丢脸还是丢命啊?” 小厮也很无奈呀,“奴才与公子爷到得晚,前面挤不进去,只能停在后面,哪里想到会那么倒霉,偏偏就遇到公主殿下了?” “你还敢顶嘴。” 柴夫人一恼,就要出场教训,文相立即道:“好啦,都别吵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着?” 文喜君也回过神来,她安慰自己也安慰家人,“我在宫宴上见过公主殿下几回,虽未曾说上几句话,但公主殿下古灵精怪的,不像是藏坏心思的。” “他让你哥哥连鸡骨头一块儿吃进肚子里去,这回又刁难你哥要是考不上就当众丢人,岂会是良善之辈?” 柴夫人担心儿子,急得冲口而出,文相听了怒道:“住口,你如此口不择言,万一传扬出去,攀污公主殿下,你想进内狱是不是?” 柴夫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再不敢多言。 “唉……,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听公公放弃,柴夫人又急了,“公爹,您是相爷,能不能……。” “不能。”文相知道儿媳妇要说什么,可这件事关乎公主,他不敢,也不能,万一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整个文府都会完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文家的家风清白,你儿子不学无术已经数次挑战我的底线,难道你还想让我为了他赔上整个文家的清誉和前程吗?” 柴夫人无言以对。 文喜君也轻轻的拍着母样的后背,用眼神示意她阿娘不要再说了。 而此时的昭姐儿并不知道自己今日意外碰到文凯这事引得文家焦头烂额,她和宣瀚回了宫,得到消息说远在北国的晗哥哥给她带了礼物,便兴冲冲往坤宁宫赶,宣瀚怎么喊也叫不住,忍不住吐槽道: “蹿得跟个兔子似的快,头发乱了教养嬷嬷会告状,这样放肆的跑好像也不行吧。” 罢了,晗哥哥给昭姐儿带了礼物,肯定也不会忘了他与太子,他也到坤宁宫去走一趟吧。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瞧瞧,晗哥儿都当父亲了。”苏瑜拿着晗哥儿给她的信,看着熟悉的字体,她想起了当年晗哥在她身边念字贴的样子,好像还是昨日的模样,怎么一恍神他就远在北国了?还当了父亲。 “可不是,这信是两个月前出发的,囊王殿下已经当了两个月的父亲了。” 袁嬷嬷也忍不住跟着怀念起来。 南宫铭这回派人送了三口大箱子过来,宣瀚和宣衍的礼物在一个箱子里,苏瑜和宣祈的礼物在一个箱子里,只有昭姐儿的,独自享用一个箱子。 “嬷嬷相信么,我也是做祖母的人了。 ”苏瑜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袁嬷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徒然想到当年姑娘头婚退到沈家的情形,姑爷不待见,两个小姑子也刁难,婆母也是不是个心慈的,弄得姑娘日子很是艰难。后来姜老太太硬是让姑娘去跟前儿立规矩,致使姑娘伤重,也就是从那时起,姑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活得更清楚了,更明白了,知道有什人不值得。 “怎么不信,这可是事实呢,只是隔得远,否则姑娘是得亲自过去看看的。” “那你赶紧命御绣坊绣制些孩子的小衣小衫出来,待北国的使臣回去时好给我那外孙带回去。” “是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袁嬷嬷刚离开寝殿,昭姐儿就跟风似的跑了进来,“母后,母后,听说晗哥哥给我带礼物了,在哪儿?” 昭姐儿先声夺人,苏瑜一抬头就见她冲破珠帘进来。她指着一个箱子说,“打开吧,这箱子都是你的。” 昭姐儿兴高采烈的去打开箱子,“哇……。” 看得昭姐儿眼花缭乱,都是些好玩儿的,除了些漂亮的手饰,还有只机关雀。昭姐儿最爱这机关雀,拿在手上爱不释手,还给苏瑜炫耀,“我上次给晗哥哥去信,说我想要他提到的机关雀,没想到这次他就给我送来了一只,母后快看呐,是不是很厉害?” 昭姐儿边说连转发条,然后往空中一掷,就见那木片制的雀鸟竟真的在空中飞起。 后赶进寝宫见状的宣瀚也不得不惊叹出声,“这是机关雀是不是?晗哥哥送来了几只?” 第1380章 小气和大方 昭姐儿不知道昭哥哥送来几只,但这只是她的,谁也不能抢。她将机关雀护在怀里,警惕的盯着宣瀚,“这可是晗哥哥给我的礼物,不是你的。” 苏瑜笑道:“你和衍哥儿的箱子在那里,你打开瞧瞧吧。” 宣瀚两步跨过去,兴冲冲打开,里面有两把顶漂亮的宝石匕首,没有机关雀,但有一张折叠好的图纸,宣瀚打开一瞧,也很惊喜,“这是做机关雀的方法和图纸,太好啦。” “哼。”昭姐儿不以为然得意的哼了一声,“还是晗哥哥对我好,直接给我现成的,你和太子哥哥想要就得自己动手作。” 宣瀚白了她一眼,立即怼了回去,“那是晗哥哥觉得你笨,给你图纸你也做不出来,所以给你个现成的。” 闻声,昭姐儿瞬间就不开心了,“母后,你看我二哥。” “瀚哥儿,你也不知道让让你妹妹。” 宣瀚极不耐烦的说,“好好,我现在就走,行了吧。” 说完,宣瀚拿起图纸就飞奔出去。 昭姐儿抑闷的看着手里的机关雀,因为二哥哥的话,她问苏瑜,“母后,晗哥哥真这么想的?他真的觉得我很笨?” “你个傻丫头,你晗哥哥有多疼你你不知道么?之所以给你现成的机关雀,肯定是心疼你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做那些糙事儿干什么?万一你跟着图纸学做机关雀伤着手了,你晗哥哥还不得愧疚?” 这话说话词成功的安慰到了昭姐儿 ,她展颜道:“我就知道二哥哥在胡说八道。” “好了,出去玩儿吧。” 昭姐儿离开后,苏瑜示意蝶依将箱子里的东西都归置妥当,然后望着窗外湛蓝的天际,“今儿可真是个好天气,也不知道衍哥儿考得怎么样?” “太子殿下自小就聪慧过人,又得陛下亲自教导,娘娘可别瞎操心,太子殿下肯定能考出好成绩来。” 雪娇声音低低的。 “他愿意下场试试自己的真本事,这点倒是让我挺欣慰的。” “对了。”苏瑜徒然换了话题,“我给静和郡主的添妆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因为近来春闱将至,京城大街上多得很的人,嬷嬷说等春闱过了再送过去。” 嬷嬷想得周到,苏瑜没有意见,“听嬷嬷的,只要赶在郡主出嫁前送去就是了。如今啊,什么也赶不上春闱重要。” 春闱一考就是三日,一千二百名考生带着多少入仕的希望投入到这次大考里。 等到三日期限一到,贡院大门上的封条被揭开,出来的考生有绝望,有痛哭的,有大笑的,有疯了的,有傻了的,惹得众人纷纷绕道。 苏宗耀和杨氏站在马车边等着于希梵,夫妻二人见到这样的百态,心中也是很怅然。 幸得见到于希梵的时候,他人除了有些憔悴,并无其他的不妥。 于希梵万没想到继父和母亲会亲自到贡院门口来接他,一时感动不已,周身的疲惫尽数散去。他快 步过去,朝父母大人作了一揖,“阿爹,阿娘,每次春闱解封,这贡院门口都是乱糟糟的,你们何必来呢。” 杨氏忍不住抹泪,苏宗耀道:“无妨,正是因为知道这里会发生这样的情形,我们才要非来不可啊!” 看看那些失态的人做的丑状,于希梵明白了父母的苦心,他又作了一揖。 “回去再说吧。”苏宗耀说。 回苏府的途中,苏宗耀问,“今年考的策论,题目是什么?好考么?你做得如何?” “策论题目名为:天下粮仓。” 苏宗耀默念了一遍,“这个题目包罗万象,可不好答啊!稍有不慎就要偏题或是跑题,怪不得会有那么多学子失态啊!” 于希梵也郑重的点点头,今年的策论,他也是思之又思才敢真正下笔。 此时杨氏却提到另一桩事,“对了,昨儿海家的人进京了,石夫人说她略感风寒身体不适,珍姐儿又要在她身边侍疾,暂时未能立即上来拜访。我想着石夫人到底是你未来的岳母,你今儿回去好好歇歇,明儿我们一起到海府去探疾。” 于希梵点了点头,“是,儿子听阿娘的安排。” “石夫人一时半会儿又不能好,依我看还是让梵哥儿多歇息两日再去吧,春闱这三日在贡院吃不好睡不好的,今晚一夜哪里能补得回来?” 苏宗耀偏袒这个继子。 杨氏也心疼的看着儿子,“我知你想让他好好歇歇,只是春闱已结束,知 道梵哥儿闲下来了再不去探视,我怕海家那边会认为咱们苏家自恃甚高,还会埋怨梵哥儿不知礼数。” 听着父母为他争论,于希梵看看继父又看看阿娘,笑道,“阿爹阿娘不必为此等小事烦忧,大不了今夜儿子早些睡,睡得足足的,明日定然精神,不会让海家长辈误会的。” 儿子如此懂事,杨氏甚是宽慰。 马车停在苏府门口,于希梵先去净室好生洗漱一番再到松龄院给老夫人磕头。 看着这个继孙给自己磕头磕得这么实诚,老太太实在是不好意思,连连吩咐康妈妈,“你杵着干什么,赶紧把公子爷给我扶起来,别叫他把头磕红了,明儿还要到海家去呢。” 康妈妈笑着上前扶起于希梵,一旁坐着的杨氏说,“梵哥儿的孝心是跟媳妇一样的。” 这点儿老太太不犹疑,她笑着点头,“梵哥儿是个好孩子,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是个有孝心的。”说完,又看向于希梵,说道:“你明日去海家,定会见着珍姐儿那丫头,康妈妈,把我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是,老太太。” 康妈妈走到寝室里,拿出一个雕着芙蓉的小方漆匣,递到于希梵面前,说,“这是老太太给的,公子爷明儿见着珍姑娘,就送给她吧。” 于希梵接过方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嫩碧色的玉镯,十分的精致通透,一看就是十分贵重的。 杨氏也见着了,她可从未想过有朝 一日老太太会对她儿子如此大方,若不是近来家中无事,她都要怀疑这老太太是不是有什么旁的心思? “阿娘,这可使不得,这镯子好生贵重,珍姐儿那丫头年纪小,哪里压得住?” 第1381章 深谋远虑 “什么压得住,压不住,你没见这镯子颜色嫩么?正适合珍姐儿那小丫头戴。说这镯子贵重,倒也不假,不过这镯子原也不是我的,是老太爷的祖母给孙子媳妇的,让我将来也要给孙子媳妇。年纪时我还戴过几回,上了年纪之后就一直压在箱底。如今我拿出来,给梵哥儿了,那珍姐儿也是我的孙子媳妇,你送给她,就说是咱们家的规矩,要一代一代传下去的,她可不能不收。” 杨氏和于希梵听了这镯子的出处,无不惊诧震慎。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梵哥儿姓于,不姓苏,真要传也是传给毅哥儿或者礼哥儿或者良哥儿才是啊! 于希梵此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想收下这镯子,可他不姓苏啊! 还是杨氏忍不住,直接言道:“阿娘,媳妇很感激您的这片心意,可是……可是梵哥儿,他姓于,不姓苏啊!” “你以为我老糊涂啦?”老太太白了一眼杨氏,“平日你倒是个精明的,怎么偏生今日岔了?我还不知道梵哥儿姓于?可是梵哥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并未因为我非他亲祖母而怠慢于我,他是把我当亲祖母孝敬的,我自然也把他当亲孙女。适才你提到昨日他要去海家,我就是想把这镯子给拿出来,让他送给珍姐儿,这可是我的心意,你也不能拒绝。” 杨氏眸中盈泪,缓缓跪在地上,“谢阿娘。” 于希梵也跪在地上,言词间充满保 证的意味,“谢祖母,等到珍姐儿进门,也定会像孙儿一样孝敬祖母的。” 老太太点点头,然后叹息了一句,“我还是有福气的,得了你阿娘这么好个儿媳妇,她把家里打整得这样妥当,让我老太婆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你又孝顺,我自然要多疼疼你。我知道在贡院呆了三日,现在定是很疲乏,别在我这里耽搁休息的时辰,快去睡觉吧,多睡会儿。” 然后又叮嘱杨氏说,“考试辛苦,你就让他睡,别在用晚膳的时候叫醒他,他什么时候醒了,饿了,自然会找吃的。” 于希梵又磕了头,杨氏低头称‘是’。 母子二人离开后,老太太起身往寝屋走,康妈妈扶着她,然后低声道:“老太太真舍得,压了一辈子箱底的好东西都给了梵哥儿。”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不姓苏,我不该给他?”老太太瞟了一眼康妈妈说。 “奴婢不敢。”康妈妈嘴里说着不敢,心里还是想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歪在寝屋靠窗的小榻上,老太太说,“那镯子的来处我可是半句也没夸大,的确是老太爷的祖母活的时候给我,也嘱咐我留给苏家的孙媳妇。之所以会给梵哥儿,一来是杨氏将他教养得极好,他的确是个孝顺的孩子,二则他是太傅的外孙,又是有真学问的,今科必定高中。虽说他现在的身份是苏家的继子,可他要娶的媳妇却是协领家的姑娘,这门 亲事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到底不姓苏,成婚,做了官有多很大可能是要搬出苏家去独居的。咱们家毅哥儿年纪还小,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现在对他好些,只盼着他将来能多多提携毅哥儿,多多帮着苏家。” 康妈妈很是错愕的看着老太太,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自私自利,只为自己考虑的老太太吗?居然在为苏家做长远计?她是不是听错了?可老太太就在眼前,她话里话外都透着真诚,没有听错啊! “老太太深谋远虑,奴婢是真真想不到这些的。” 又白了她一眼,老太太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老婆子现在什么都不缺,为苏家的前程谋算谋算,将来封了棺材板到地府见到老太爷,我也算是有个交待。” 康妈妈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且说于希梵和杨氏离开松龄院,于希梵还是有些犹豫,手里的匣子仿佛是块烫手的山芋。他十分为难的看着走在前面离他一步远的阿娘,犹豫着还是开了口,“阿娘,这镯子我真的要给珍姑娘么?” “你的意思呢?”杨氏回头望了一眼问。 “要不阿娘收起来,将来给毅哥儿媳妇吧。” 说着,于希梵往前递了递匣子。 杨氏没有回头的往前走,但她知道儿子是真心想把镯子留给毅哥儿的。 “我先前也一直在想此事,可现在我觉得既然你祖母给了你,你就拿着吧, 毕竟长者赐不敢赐。”杨氏驻足回身看着她的大儿子,“梵哥儿,我知道你心中的顾虑,但诚如你祖母所言,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再宝贵的东西你都值得拥有,可千万别有心理负担。你若心中真有不安,那就和珍姑娘一起好好顺孝她吧。” 听到阿娘这样说,于希梵的心定了。 “是,阿娘。” …… 文凯一脸灰败的靠在车壁上,车轮子辗着石头抖得他脸疼他都没有反应。 侍从小涂子把马车停在相府门口,亲自把车帘撩开了,看着自家公子那一脸的衰样吓了大跳,连忙喊了两声,“公子,公子?” 文凯还是没有反应,小涂子急了,张嘴就朝府里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相府里的人虽然没有去贡院门口接人,但却是一直焦急的等着文凯的动静。 好不容易知道人回来了,却传来文凯中邪的消息。 胡老夫人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着自己腿痛的毛病犯了,搭着嬷嬷的手就要往外去。 一行人在文凯的屋里见着了他,他正像是失了魂魄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柴夫人吓坏了,扑到床前就痛哭,“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啦?好好的去考试,怎么还把魂儿给考丢啦?” “你给我住嘴。”文相怒喝一声,忙问侍立在床畔的小涂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涂子也说不上来,只说他知道的,“奴才在贡院门口接到的公子,公子从贡院走出来 的时候就失魂落魄的样子,奴才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问什么,想着公子定是太累了,便扶着他上车。没想到下车的时候发现公子上车进到车室里是什么样子,下车就是什么样子,真是半点儿地儿都没有挪动过。奴才吓得不轻,这就叫唤起来。” 完了,看着孙子双目失神的望着帐顶,肯定考得很烂,到底是他自己的体面和文家的尊严,只怕都别想要了。文相很想训叱两句,可见孙儿如此惨样,苛责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来。 “请了大夫没有?” 胡老夫人问。 小涂子说,“请了,已经派人去请了。” 文相长叹了口气,折身就要走。突然听到文凯喊了他一声,“祖父,孙儿尽力了。” 第1382章 海家 文相吓了一大跳,却没有回头看他,随即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 没有了公公的威压,柴夫人可以放声大哭,“我的儿啊,你还会说话,快跟阿娘说说话啊!” “你别吵了,让凯哥儿好好歇息。” 随着胡老夫人一声低喊,柴夫人又只得乖乖闭了嘴,只敢一抽一抽的望着文凯难过。 沈宴知和黄隆一前一后出的考场,黄隆见沈宴知在前面,几步就追上去,然后示意他朝一个方向看,那时文凯真借着小涂子的手上车。 “瞧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三场考试下来,像是丢了三条魂似的。” 沈宴知也看到了,只是文凯与他毫不相干,他不会去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 “你考得如何?” 听到沈宴知这样问,黄隆带着一丝苦笑,“该答的都答了,要是考不上,说明我的阅历和修行都还不够。” “真要是落榜,三年后是否会再考?” “我在前段时日时常与你在一起,没理由你能考上我考不上啊,是不是?” 沈宴知看出来黄隆在强颜欢笑,故意打趣他,不忍凉了他的兴致,说,“有道理。” “哥……哥,这里……。” 不远处,沈宴姝边喊他边挥手。 二人路过一辆马车,等到人走远,车室里的人才撩帘探出头来,正是昭姐儿。 “要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太子哥哥你也参加了贡院的考试,我就去找阿姝玩儿了。” 在贡院里呆了三日,强撑着眼皮子 不搭下来的宣衍现在心情很差,“你就知道玩儿,先前从各地收回来的字贴都练完了吗?” 昭姐儿迅速黑脸,“好好的,你提这个干什么?再说了,你看只有我来接你,二哥都没来,你不是应该高兴些吗?难道你不想看到我?” 宣衍可不想昭姐儿再继续跟他胡搅蛮缠,赶忙出声安抚,“你能来接我,我岂会不高兴?还是我的昭妹妹懂事,不像瀚哥儿,没把我当亲哥哥。” 昭姐儿这才算饶过他,得意的昂了昂头,然后亲热的挽起宣衍的手,“咱们赶紧回宫吧,母后让嬷嬷准备了好些吃食给你补身子。” 昨日从松龄院出来,于希梵回到自己屋里,用了些吃食后一觉睡到次日清晨才醒。 阿吉一直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知道公子醒了,立即进门服侍。 既是去探病,那滋补药品自是不能少的,苏家不缺好东西,杨氏从库房里挑了几样贵重又不失礼的名贵药材备好,与于希梵一并往海家去。 海家在京城的宅子靠近朱雀大街,离苏府有六条街的距离,不远却也不近。 知道今日杨氏会带着儿子登门探病,海家的当家主母黄夫人一大早就醒了,一直在跟自己的嬷嬷尚嬷嬷纠结要不要起身相迎。 尚嬷嬷说,“人家既是来探病的,夫人当然要躺在床上,你好好的坐在厅里茶客,人家来探什么病?” 黄夫人一时间觉得尚嬷嬷说得有道理,一 时间又觉得不妥,“不行,不行,那梵哥儿昨儿才考完,今儿就登门造访,人家还肯定没休息够呢,就来探病,说明这母子二人都是极重礼的,我若是这样躺在床上见他们,实在是太无礼了。” 这下子又轮到尚嬷嬷无法反驳了,然后担心的问了一句,“那夫人……。” “我的病已缓了两日,就是上了年纪精神头不太好,无妨,嬷嬷还是扶我起身梳洗打扮吧,一会儿杨氏母子就该到了。” “那夫人您慢着点儿。” 扶着黄夫人坐在镜前,尚嬷嬷开始给她绾发。 黄夫人徒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赶紧派人到文华阁去一趟,告诉幸姐儿那丫头,今日乖乖就在文华阁里呆着,不准出来捣乱。” 海幸是大房的女儿,是海珍的堂姐,比海珍大两岁。就是因为在崇州那个地方,海幸的名声一塌糊涂,实在找不到婆家,家里老夫人才让她此次进京带着海幸一起,看看能不能挑户人家嫁了,也省了大房的忧思。 这可是顶顶重要的事,尚嬷嬷梳子都没搁下就出去了,一阵间回来后说,“奴婢都吩咐下去了,夫人,不是奴婢多嘴,老夫人这次让您把幸姑娘带在一起,实在是不妥,她明知道您和珍姑娘这回进京是为了拉近和熟悉与苏家的关系,还让幸姑娘一起,老夫人也太偏心了。” 黄夫人也很无奈,他家老爷虽然是个协领之职,却并不是从老夫人 肚子里爬出来的。当年老太爷有心上人,却被家中长辈逼着娶了老夫人,尔后老夫人产了嫡长子第三年,老太爷就从外头把她家老爷给抱了回去,说是寄养在老夫人的名下,可明眼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十分厌恶她家老爷的出身。 老太爷过逝后,若不是她家老爷争气,在海家根本就没有立足的地方。 “能有什么法子呢?老夫人根本就不想结这门亲事,她知男方家的出身配不上我们珍姐儿,可她也清楚得很,杨夫人虽是个继妻,但却是当今国丈的继妻,又是杨太傅的女儿,家世地位哪一桩差了?而且背后国丈和宫里那位两棵大树,咱们这一房往后前程还能差了?当初要不是我死活要结这门亲事,还搬出了些陈年旧事刺激老夫人,她哪里肯放我们进京?大房眼谗呢,又有老夫人护着,二老爷到底是寄养在她名下的儿子,没分家,只要她还活着,咱们就得忍。” 黄夫人越说越憋屈,胸口闷得很。 “幸姑娘也可以过几个月再随大房一起进京的,夫人本来好好的,这一身的病都是在路上被幸姑娘给气出来的。” 黄夫人摇了摇手,“罢了,罢了,不提此事了。” “是是,今儿是个好日子,咱们应该高高兴兴才是。”尚嬷嬷笑道:“上回奴婢在老家,没见着未来的姑爷,只是听说是个风姿出众的公子爷,一会儿奴婢可要好好的看看。” 提到于希梵这个未来的女婿,黄夫人自然是千万个满意的,“珍姐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你自是有资格替她好好把把关。” 第1383章 满意 这话尚嬷嬷听着很是舒心,至少夫人没把她当外人不是。 一会儿送药的女使过来,黄夫人进了药,又吃了些蜜饯去去嘴里的药味儿,然后就听见婆子进门禀报,说杨夫人母子到了。 “那咱们赶紧去迎客吧。” 黄夫人边说边要往外去,尚嬷嬷却拉着她说,“夫人慢些,还是把珍姑娘叫上一道吧。不然她脸皮薄得很,一会儿怎好意思单独出现?” 黄夫人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那赶紧让人去请她,咱们到垂花门那里等她。” 今日只单独来了杨氏,她想着直接到黄夫人寝屋里见见的,毕竟人家在养病,不好让人家挪动。可是梵哥儿一起,现在还不是儿女亲家,他是个外男,实有不便。 刚尝了两口香茗,就听见厅外响起脚步声,二人纷纷起身,看到一位穿着褐色夹心禙子的妇人和一个穿着浅黄色绣海棠花襦裙的姑娘站在门口。妇人脸上略显病色,姑娘的目光与厅中的于希梵不经意见撞在一起,立即额眉娇羞的垂下去。 “黄夫人。” “杨夫人。” 二人齐齐发声,脸上皆是温和亲热的笑意。 等到分主次落坐后,因为已经与海家定了亲,所以于希梵朝黄夫人行了大礼。 黄夫人忙吩咐尚嬷嬷,“快快,快扶起来,你是个好孩子,我都知道的。” 于希梵觉得自己这个未来的岳母大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海珍也到杨氏面前行了大礼,杨氏笑 得合不拢嘴,拉着她的手赞道,“珍姐儿这孩子真是越来越端庄了,我看着心里可真是美得很。” 被未来婆母这样赞扬,海珍心里也乐开了花,只是礼数不允许她表现太多在脸上。 “梵哥儿,快,把你带来的匣子拿出来。” 于希梵便掏出了昨日老太太给他的匣子递过来,打开匣子后,杨氏推到海珍面前,“看看这个镯子你喜不喜欢?” 因为是正对着黄夫人的,所以她看得见,“哎呀,这镯子一看就是经年的老物什,这颜色如此纯正,定然是价值不斐的,杨夫人,她年纪小,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好东西,快快收起来。” 但见杨氏如此大方,那便是真的认同她的珍姐儿,黄夫人心里高兴得热血沸腾的。 谁料杨氏说,“这可不是我要送给珍姐儿的,是我们家徐老夫人知道今儿我要过来探望你,特意让康妈妈从箱子底下翻出来的,说是要给孙子媳妇的。这东西可是苏家历代祖母传到孙子媳妇手里的宝物,既是她老人给出来的东西,我哪里有资格收回去?” 这番话传递给黄夫人的意思令她很是惊诧,她是知道她这未来女婿不是姓苏的,而徐老夫人竟然愿意把苏家的传家之物给到他手里,说明于希梵很得老夫人的疼爱和认同,否则谁会愿意把传家的东西给到一个外人?同时也说明这个未来女婿很会为人处事,将来她的女儿嫁过去定不 会吃亏。 “是啊,这是祖母给的,你就收下吧。” 于希梵又往珍姐儿面前递了递。 自从与于希梵定了亲,又与于希梵见过一面之后,她对自己这个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有才学的夫君满意得不得了。在这见面之前,也不知道在梦里见过他多少回,每次醒过来都是面红耳赤的。这回见着真人,听着他真切的声音,海珍的脸红得能滴血。 海珍还是不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求救似的看向黄夫人。 黄夫人也不扭捏了,说,“长者赐,不敢辞,你就收下吧。” 海珍这才从于希梵手里接过来,“请公子回祖母的话,我很喜欢,等阿娘身体好些,我再登门向她老人家磕头。” “好。” 只一个‘好’字,听得海珍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黄夫人见状,有意让这对未婚的夫妻说说话,便吩咐,“珍姐儿,你不是说你冬日里画了一幅寒梅图要给梵哥儿看看么?快带他去吧。” 海珍点点头,紧张得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匣子,“是,阿娘。” “那小侄也先告辞。” 等到于希梵和海珍离开,杨氏望着黄夫人笑道:“珍姐儿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欢,这可都是夫人您的功劳,你将她养得这样好,可真是便宜我家这竖子。” 黄夫人也笑道:“哪里哪里,我看梵哥儿也好啊,有礼有节,进退有度,定是你悉心教养的结果。” 杨氏捂着嘴笑,又道:“你这身子 到底如何了?我这次过来带了些滋补的药材,很是养身,你好好调理调理,接下来珍姐儿的婚事你还得费心呢,可得把身子养好。” 说着便让跟来的婆子把药材盒子打开,黄夫人一看那品相,就知道是上上之物,可不是普通富贵人家能用得起的。如果她估摸不错,应该都是宫里赏下来的,可人家杨夫人半个字都没提,只是告诉让她好好调养身体。她肯定也知道自己肯定能看出这些东西的价值,不会轻易收下。但她搬出了珍姐儿的婚事,说要让她费心操持,便给了她不能拒绝的理由。如此,又不禁让黄夫人对她高看一眼。既不仗人势,又会照顾人情绪的亲家母,她这辈子只怕再也找不见了。 “既是未来亲家母的一番心意,那我推辞就是矫情,谢谢了。” 说完便让尚嬷嬷替她收下。 “你也得保重身子才行,梵哥儿的亲事也得你多费心呢……。” 且说于希梵跟着海珍走在曲折的连廊里,海珍手里拿着匣子,心里紧张到不行。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可是这是在她家,她做为东道主却没说半个字,实在是无礼得很。但想说的话一到嘴边,又怎么也说不出声。 她就这样在面前走着,走着,然后脚下不知拌倒了什么,险些摔倒。 “啊呀!” 幸好于希梵眼疾手快将人给扶住了,“你没事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四目相对,海珍 的脸又一次红透了。 她赶紧站站好,福了福身,“谢……谢公子。” 于希梵笑得温文而雅,“你好像很紧张?” 第1384章 嚣张的海幸 海珍抿嘴不语。 于希梵又道:“你我是未婚夫妻,难道将来我们成了亲,你也要像今日这般我问你的问题,你都不答话吗?” 海珍猛地抬起头,看着于希梵直摇头,“不会的。” 于希梵忽然觉得他的这个小未婚妻真好玩儿,一时起了逗玩之心,也想让她不这么紧张,于是说,“那你就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先头问你是不是紧张?” 海珍不想于希梵误会自己,回答得很老实,“是,是有些紧张。” “为何?” 海珍又老实的回答,“我梦到过公子很多次,每次醒过来都觉得自己很可耻,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公子。” 海珍的声音很小,却听得于希梵也红了耳根。要是海珍这样问他,他可是不会把梦到过她这种事说出来的。此时他又忍不住笑了,而他的笑却让海珍不好受,甚至眼眶都红了。 “公子也觉得我很不知羞是不是?” 有一阵微风吹过来,掠过海珍身边时,在她额前掠下一缕发。 于希梵抬手将那一缕发撩起,轻轻的压在海珍耳后。 海珍被于希梵的动作惊得动都不敢动,她诧然的看着于希梵,觉得自己现在都快晕过去了。他的目光怎么可以那么温柔,那噙在唇边的笑怎么可以带着那么多的缱绻,她深深的陷入其中,一辈子都不想出来。 “我是觉得阿珍你心里有我,我很高兴,很感动。” 之前二人也是有书信往来的,只是因 为羞涩的原故,书信中的言语也是中规中矩的。海珍也曾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的未婚夫婿会对自己说些动听的情话,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临了。一时间她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甚至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像是踩在棉花上。 可是这种令她面红心跳的感受并未持续多久,一抹身影突然窜出来并抢走了她手里的匣子,惊得海珍立即回过神来,看到来人脸上的柔情立即化作惊惧,“幸姐姐,你快把匣子还我。” 来人正是海珍的堂姐,也是黄夫人一直提防的人,可惜海幸心思不纯,哪里是黄夫人给让人看得住的?她穿着一身很鲜亮耀眼的襦裙,像一朵带朵的野玫瑰,妖艳的冲着海珍得意的笑。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说着就要打开。 于希梵低声问海珍,“她是谁?” 海珍带着几分焦虑,“她叫海幸,是我大伯父家的女儿,此番是随我们一同进京的。只是她从小被宠坏了,性子有些跳脱,不爱受人约束。” “呀,这镯子好漂亮啊。”海幸边说边把镯子套到自己手腕上,然后朝海珍晃了晃,“这么好看的镯子妹妹你怎么能独享,不若送给姐姐玩儿几日如何?等我玩儿腻了就还给你。” 海幸站在一株刚绽放一海棠花树下,既是俏皮,又是可恶的朝海珍建议。 海珍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成,什么东西都可以给你,唯独此物不成,幸姐姐, 你还我吧。” 海幸有意无意朝于希梵望去一眼,“这就是你那未来的夫婿?见着我这个未来的堂姐也不行礼,未免太过失礼,好妹妹,这镯子莫不是你二人的订情之物?” “这镯子是苏家老祖辈所赐,好姐姐,我屋里的手饰你随便挑,赶紧把这镯子还我吧。” 她以为自己说出实情,海幸知道是长辈所赐不敢造次,可海珍还是太天真了。 “我可不管是不是长辈所赐,既是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现在你屋里的东西我都看不上,就喜欢这个,你就给我吧。” 于希梵也见过不少不要脸的人,要人家东西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也没少见,只是如此跋扈欲抢的还是头一回,“堂姐,君子不夺人所爱,你何必为难你妹妹呢。” “谁是你堂姐?”海幸白了一眼于希梵,“你们还没成婚呢,就跟着人喊起我堂姐来了,看来你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将来也没什么前程。” 在海珍眼里,海幸可以欺负她,但绝不能欺负她的心上人,“幸姐姐,是你让梵哥哥喊你堂姐的,他没有错,还有梵哥哥学富五车,将来的前程定是远大,不必你在此下定论。” “哟,这还没进人家门呢,就学着人胳膊轴往外拐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真不害臊。” 先前维护于希梵,海珍是出于本能,可没想那么多。现在被海幸点出来,立即脸色微白,简直不敢看身边的于希梵 。 而此时的于希梵也看出来了,这个堂姐海幸是个难缠的主儿,自己这未婚妻肯定素日里没少受她欺负。从前他不知道可以不管,现在他知道了,可不能任由此人再放肆。 “幸姑娘别跑了题,镯子是我祖母给阿珍的礼物,不是给你的,请还回来。” 先头与她说话,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客气,此刻却带着几分薄怒,明显是为了维护海珍这丫头。 她可真是好命啊,得了这么个有才有貌又心疼她的未婚夫。一想到自己的将来还不知道在哪里,海幸心里就又咯又堵,凭什么海珍这么好命,头一回议亲就遇到合适,自己三番五次议亲也没个好的个结局?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尔后听话似的将镯子取下来放到盒子里。可是她站得距离与海珍有十步远,望着海珍说,“你想要,那就接着吧。” 说完,就将匣子往海珍的方向扔过去。可看着像是朝海珍扔过去的,实则早就偏离了海珍的距离。偏偏海幸没有扣上匣子,匣子在空中抛出一个弧度后立即自动打开,镯子也从匣子里掉出来。 海幸露出险恶的笑意,得意的看着海珍一脸的惊惧。 而海珍眼见着镯子就要掉到地上摔碎,什么也不顾不得就冲了过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使她几个大步就跨了过去,先是成功的接住了镯子,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然后匣子也准备无误的砸到她的额角,一脉红色 的血像海棠花的颜色浸出肌理,吓得海珍连痛都忘了。 第1385章 风波 海幸没想到海珍会为了个镯子不要命,虽她并未有什么愧疚之心,但还是被海珍的反应吓得心里一咯噔。 于希梵第一时间冲过去,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捂住海珍出血的伤口,一边紧张的问,“阿珍,你没事吧。” 海珍靠在于希梵怀里,心有余悸的露出掌心的镯子,眼里含着泪冲着她心爱的未婚夫婿笑,“还好镯子没事。” “你怎么这么傻呀,这镯子碎了也就碎了,万一你有个什么测,可怎么是好?”他看到海珍的袖子都被蹭破了,也不知道手臂有没有受伤。 “这可是祖母的心意,是苏家的宝贝,万不能在我手里折损了,否则将来到了苏府,我没脸去见祖母。” 于希梵没想到海珍如此执拗,真是又心疼又气急。扶起她时正巧见到海幸一脸的兴灾乐祸,忍不住出声教训,“幸姑娘与阿珍同宗同族,心思竟如此歹毒,今日阿珍若无事便罢,若是有事,梵绝不会轻易放过。” 海幸万没想到会被于希梵教训和恐惊,一时间气急败坏,“你横什么横,敢威胁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住嘴。” 黄夫人的声音凭空响起,原来是有仆从看到这里发生的事,连忙去通知了黄夫人。黄夫人也顾不得颜面,带着杨氏匆匆赶来。途中她便与杨氏说了说这个海幸,此时杨氏也清楚了海幸的性子。 二人来到于希梵和海珍身边,黄夫人心疼得半个 字都说不出来。 杨氏轻声问道:“有没有事?” 海珍轻轻摇了摇头。 杨氏又说,“你阿娘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你别怕。” 听着未来婆母柔声细语的话,海珍心里很感动。“嗯。” “你在那里装什么可怜,要有事早就有事了,还能站在这里扮苦肉计?”海幸忍不住吼了起来,她觉得这温馨的一幕很刺她的眼。 黄夫人扭头恨恨的问她,“我不是让你在屋子里抄书么?你出来干什么?还把你妹妹害得受了伤,要是破了相,你要怎么负责?” “破了相有什么,她不是已经有未婚夫了吗?不愁嫁不出去。” 海幸回怼。 气得黄夫人脸都变了颜色,“你还有道理是不是?海幸,素日里你骄纵嚣张,看在你们大房的面上,我不多与你计较,可今日府里有客,你也敢如此失礼,你简直把我们海家的脸都丢尽了。” “二婶母,受伤的可不是我,失仪失态的也不是我,是你的宝贝女儿。” 海幸毫不在意的态度更是气得黄夫人头发昏,“你……你……。” 眼看着黄夫人要倒下去,尚嬷嬷连忙扶住她,并对海幸道:“幸姑娘,你少说两句吧,夫人好歹是长辈,且她的病还没好呢。” “她好没好关我什么事?你可别说是我气得她哈,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你……。” 尚嬷嬷也被气得无言以对,杨氏算是看出来了,黄夫人这一身不舒坦大约就是 这个小丫头给气出来的吧。她微微笑了笑,“幸姑娘真是伶牙俐齿得很呢。” 海幸轻蔑的瞟了一眼杨氏,说,“我知道你是珍姐儿未来的婆母,不过我伶不伶牙俐不俐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珍姐儿的未来婆母,又不是我的,少来管我。” 杨氏也不恼,只是也不再搭理海幸,扭头就对黄夫人说,“我们两家的亲事还没到,你们海家大房和老夫人进京也还有些时候。我看这个幸姑娘真是被宠坏了,做为她的长辈,黄妹妹你可得好好费费心。” 黄夫人很是无奈的看着杨氏,心里正要郁闷怎么管?她哪里管得住?没想到杨氏又开口了。 “我知道黄妹妹带着姐儿两个才进京,京里的亲戚和熟友也没几个,此事就由我来帮忙吧。我正巧认识几个教养嬷嬷,都是从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专门教管宫中的女婢和官家姑娘,我去问问看谁有空,过来替你教教幸姑娘,等到将来你们大房和老夫人进京后,肯定能见着一个知书识礼又端庄贤惠的好姑娘。” 这提议甚得黄夫人心呐! 既能教训海幸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能让她好好的喘口气儿。将来她若到老夫人面前告状,自己这个做婶婶的也全都是为她好,哪里能挑出错来?就算是老夫人也不能说什么啊! 黄夫人忍不住勾起唇角看向海幸,“还是杨姐姐想得周到,如此真是太好了。” “好 什么?凭什么?” 海幸听说了杨氏的那番话,整个人简直都不好了,她生平最烦有人管她。 宫里出来的嬷嬷? 宫里的规矩不是最严的吗? 她才不要呢!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二婶母,现在这个家我就是长辈,你就得听我的,何况我还是为了你好。” 海幸眼神一挪立即钉在杨氏身上,嚣张的指着她,“是你,都是你出的坏主意,你想害我。” “尚嬷嬷,快叫人堵住她的嘴,把她拖下去仔细看住了,再看不住轰出去了事。” 黄夫人这一吩咐,立即就有婆子仆妇过来将海幸控制住并拖了下去。 尚嬷嬷看得大快人心,一边扶着黄夫人,一边说,“夫人,赶紧送姑娘回屋吧,大夫也该到了。” “对对,我都被这幸丫头给气糊涂了,快回屋,快回屋。” 大夫进府检查海珍伤势时,杨氏和于希梵一直守在外头。 但屋里的对话他们还是能听得清的。 黄夫人问:“大夫,我女儿的伤势如何?会不会留疤啊!” 大夫答:“伤口有点深,会不会留疤得看后续恢复状况,老夫也不能做保证。” 大夫开了些外敷内服的药,尚嬷嬷亲自送出门去。 杨氏和于希梵这才进去探海珍。 海珍的伤口已经包了起来,只是她对大夫的话甚为在意,很害怕伤口留疤于希梵会嫌弃她。所以,自打于希梵一进来,她就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黄夫人心里也很焦虑, 她担心的与自家女儿担心的一致。 杨氏看出黄夫人母女心里的烦扰,主动牵起黄夫人的手,说,“走,咱们出去说会儿话。” 这是要给两个小年轻留说话的空间?又是在自己家里,黄夫人便允了,可她也不敢走远,就与杨氏撩帘来到外间。 寝屋里只留下于希梵和海珍。 海珍紧张的捏着被子,然后她听到于希梵一声长叹,这一声长叹将她的心都拎了起来。 果然,她这是要被嫌弃了。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到他开了口。 第1386章 没看错人 “你以后万不可做这样的傻事了,镯子固然重要,但你的安全在我看来却是最重要的。” 海珍闻声,缓缓抬头,然后怔怔的看着于希梵。她已经笃定自己被嫌弃了,然后也做好了被伤心的准备。可是于希梵这句话,却将她冷却下去的心瞬间给温暖起来。 她怎么如此好命,此生竟遇到位如此温润体贴的未婚夫婿。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到于希梵怀里哭得很伤心,“我还以为公子会嫌弃我,我都吓死了。” “你我已是命定的夫妻,我嫌弃你做什么?” “那如果我破了相,公子也不会嫌弃我么?” 于希梵刻意拉开与海珍的距离,认真的看着她,“在你眼中,我就是如此肤浅之人么?” “自然不是。” 海珍回答得也很肯定。 于希梵微微笑道,“那你担心什么?” 海珍也羞涩的笑了。 寝屋外的黄夫人和杨氏听着屋里的动静,都忍不住捂嘴浅笑,二人离开了屋,黄夫人主动拉着杨氏的手,“梵哥儿真是个好孩子,这辈子能得这么好个女婿,真是我的福气。” “瞧你说的,珍姐儿这孩子也不错呢。” 杨氏回答。 “好啦,你我就不要再这里互捧了,走,前头喝茶去,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用过午饭,杨氏带着于希梵才离开海家。 送别苏家离去的马车,尚嬷嬷扶着黄夫人往回走,嘴里赞道:“夫人挑的这个女婿真是好得没话说, 奴婢瞧着咱们姑娘这辈子肯定会幸福的。” 黄夫人颌首,“用得着你说,不过今日出了幸姐儿这事儿,还真是让我心惊肉跳,真怕那梵哥儿是个只看皮囊之辈,幸得他不得。幸姐儿这事做得,错有错着,也算是替我考验了梵哥儿一番。” “可不仅如此,杨夫人那主意甚是好哩,奴婢听着很是舒心。”尚嬷嬷扶着黄夫人过了二门,继续说道:“听说幸姑娘在屋里又吵又闹,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这么大脾气,可不就得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才能管得住?” “杨夫人能坐稳苏家女主人的位置,可不是个没有手段的,何况她不紧有杨家撑腰,还有宫里的贵人放权,我可以这么说,放眼整个京城,就没有敢轻瞧她的人。” 所以能与杨氏结亲家,真的是再好不过的姻缘。 黄夫人心里想得正美的时候,远处匆匆走来一个婆子,她记得这是派去看管海幸的婆子。 那婆子匆匆赶来,朝着黄夫人边福身边说,“夫人快去看看吧,幸姑娘要死要活的,奴婢们就快要拉不住了。” 她是讨厌幸姐儿,也对这个丫头很是不满,可万万没想过要她的命啊! 不由得加紧脚步赶到她所在的院子,院子里仆妇女使乱作一团,只见海幸手里拿着一把剪子,锐利尖尖的剪子尖儿指着众人,在众人面前划来划去,她头发缭乱,脸色可惧,一副像是得了失心疯的样 子。 黄夫人也惊到了,赶紧喝住她,“幸姐儿,你胡闹什么?赶紧把你的剪子丢掉,不论你伤着你自己还是伤着别人,可都是不好的。” 看到罪魁祸首来了,海幸当即叫喊起来,“你来得正好,我不要什么教养嬷嬷教我规矩,在崇州时祖母就说过我是最懂规矩的,最孝顺的,根本用不着学规矩。二婶母,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来京城这一路我也的确给你添了很多的堵,甚至把你气病了。可这些都不能成为你想欺负我的理由,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那个什么教养嬷嬷接近府来,我就敢杀了她。” “住口,你小小年纪,且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满嘴的喊打喊杀,传扬出去哪个好人家愿意讨你做媳妇?”黄夫人忍不住怒叱,“你也别忘了此番你跟着进京是为了什么?你要是一味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那你就回崇州吧,这京城可不比崇州,满大街擦肩而过的人都有可能是皇亲国戚,你得罪得起谁?但凡有人回应了你,不止是你,就是咱们整个海家都有可能家破人亡。” 海幸只觉着黄夫人是在装腔作势,故意拿这些话来吓唬她,“你少吓唬我,哪里有这么严重,我看你就是不想我过好日子,才故意跟那个什么杨夫人一起合伙欺负我的。你更别忘了我祖母和阿娘的嘱托,她们下次进京可是要听信儿的,你要是再没给我物色好未来的夫 婿,我看到时候你跟我阿娘和祖母怎么交待。” “替你物色夫婿那是你阿娘和你祖母该操心的事,怎么轮也轮不到我。” 黄夫人气急,头疼欲裂。 海幸压根就看不见黄夫人难看的脸色,更是牙尖嘴俐的怼回去。 “可你是答应了的,否则我怎会跟你一同进京来?” 海幸徒然手里的剪子也不晃了,眼珠子更是精明的转了转,“如果二婶母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若让珍妹妹把她的未婚夫婿让给我吧,我瞧着他风神俊朗,有几分模样,配得上我。” 黄夫人闻声,先是大吃一惊,实在是没想到海幸能提出这么个主意来。接着她又被气乐了,“你小小年纪,就如引大言不惭,那是珍姐儿的夫婿,怎么可能让给你。” “你别说得这么肯定,从小到大只要我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反正祖母和我阿娘不日就要进京,我只要到她们面前去哭诉,你说有没有可能替代阿珍嫁给他呢?” 黄夫人忍不住脚下跄踉,依老太太和大嫂嫂对幸姐儿这丫头的宠溺,这事的确有可能发生啊! 看见黄夫人脸上的颜色五彩纷呈,海幸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既然威胁道,“二婶母说要给我请教养嬷嬷,此时想来也是个极好的主意,我跟着教养嬷嬷学好了规矩,将来到了苏家去也不会失礼呢。” 那自己岂不是偷鸡不成没丢了把米? 黄夫人怎么也不 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怎么可以如此不知羞耻。” “羞耻有什么意思?只要能达到目的,不要又如何?” 黄夫人成功的被海幸给威胁住了。 第1387章 海幸的算计 她搭着尚嬷嬷的手几乎是落慌而逃。 走了好远,黄夫人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丫头,简直就是个疯子,比她阿娘还要疯。” 尚嬷嬷点点头,十分赞同,甚至还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夫人,以幸姑娘的脾气,这事肯定干得出来,这可怎么办呐?那么好的姑爷,可不能落到幸姑娘手里啊,届时岂不是要了咱们家姑娘的命。” 黄夫人这辈子只得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生女儿时伤了身子,再没生出孩子来,这女儿就是她的眼珠子,掌着宝。以往在崇州也有罢了,毕竟她上头还有大嫂嫂和老太太压着,如今在京城,她绝不允许她的宝贝女儿再吃亏。 “你……你亲自到苏家去一趟,告诉杨夫人,让她请给幸姐儿请教养嬷嬷的事延迟些再作打算。” 尚嬷嬷面露为难,“出尔反迩,杨夫人要是问及原因……。” 黄夫人想了想,道:“杨夫人精明着呢,又快是儿女亲家了,你也不必瞒着,反正将来海家院儿里有什么事,她肯定也会知道,你就有什么说什么吧。” 尚嬷嬷不敢耽搁,唤来一个女使扶着黄夫人回寝屋歇息,她自己则出门去往苏府。 而此时的于希梵和杨氏刚刚在苏府门口落车,那婆子笑意盈盈迎上来。 “大夫人,公子,回来啦。” 于希梵冲那婆子点点头,杨氏笑着问,“你怎么到大门口来迎了?出什么事了?” “宫里赏了 些物件儿来,奴婢正准备去清点入库,路过大门口的时候想着大夫人和公子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便出来等等,想着请大夫人一起过去过过目。” 这不过年也不过节的,为何要送物件出来? 杨氏想不通,但她也不好擅自揣测宫里那位的心思,又听那婆子说,“不过有好些都是梵公子的,听说还有一只会飞的什么雀。” “机关雀?” 于希梵迅速接下话来,他有些激动的越过杨氏和那婆子,朝库房那边跑去。 杨氏也这才想起,前些时候他往宫里送了几只好玩儿的鸟给昭和公主,想来这些赏物儿都该是谢礼吧。 “你慢着点儿,跑什么跑,都是要成亲的人了,稳重些。” 而跑在前面的于希梵哪里听得见这些话,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机关雀,也不知道有图没有?这机关雀不是说是北国皇室的物件么?什么时候到大唐来的? “唉,还真个毛头小子似的。” 杨氏低声说着,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婆子则笑道,“在大夫人这里,恐怕就算公子爷到了七老八十,在您眼里也只是个毛头小子吧。” “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杨氏看着那婆子,笑道。 主仆二人跟着到库房,已经没见着什么机关雀了,应该是于希梵抱着回屋研究去了。 余下的也好收拾,仔细清点了数,入册入库。 回到瑞福院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今日外出了一趟,回来又到了库 房,杨氏有些疲惫,吩咐小媛替她揉揉肩,那婆子则递上了一盏茶。 只是这盏还没喝上,就听二门的婆子撩帘进屋传话,说海家黄夫人身边的尚嬷嬷来了。 他和梵哥儿才从海家出来,尚嬷嬷这后脚就到了?莫不是他们母子有什么落在海家了,尚嬷嬷亲自送过来?还是海家出了什么事? 吩咐把人请进瑞福院,杨氏在堂屋里接见了她。 尚嬷嬷朝着杨氏行了礼,然后就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 见她面色尴尬,肯定是有难言之瘾,杨氏问,“我也是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操持此事,只是黄夫人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变卦了?” 既然黄夫人交待过不必隐瞒,尚嬷嬷也就实话实话了,“实不相瞒,实在是我们家那个幸姑娘太厉害了,我们家夫人和珍姑娘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夫人您是有所不知,这个幸姑娘自小就会来事,甚得老太太的中意。从小只要是她看中的东西,不管是谁的,最后总会落到她手里。我们家珍姑娘碍于姐妹之情,夫人想要家族和睦,一直都是忍忍忍,可是没想到这次幸姑娘得了失心疯,竟说等老太太进京后要求到老太太跟前去,说我们珍姑娘的夫婿有才有样,是她中意的夫婿人选,想求老太太做主让幸姑娘替珍姑娘嫁到苏家来。” 唉呀,真是厉害啊! 杨氏忍不住叹了一句,“你们这幸姑娘的确有些手段啊。” “可不是嘛?说句让夫人笑话的话,我们家夫人不讨老太太喜欢,珍姑娘也没幸姑娘会来事,会讨老太太喜欢,这些年在崇州一直过得很憋屈,如今我们家珍姑娘和梵公子两情相悦,真要让幸姑娘得逞,那岂不是一桩惨事?” 尚嬷嬷用了‘惨事’来形容这桩事要是如了海幸愿的结局。 杨氏默了默,言道:“你回去告诉黄夫人,就说我说的,这个幸姑娘的确很失教养,若不请个教养嬷嬷看着,将来定会惹出大祸。也让她放宽心,我只认珍姐儿是我未来的儿媳妇,梵哥儿也只认珍姐儿是他未来的正妻,让她莫要多心,咱们两家的婚事可不是什么人随意几句话或是改个什么决定就能撒消的。老太太那里真要是过不去,我就进宫去求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做主赐婚。” 这赶紧好啊,这要是让皇后娘娘赐婚,就是连皇帝陛下也驳不了她的去去。 尚嬷嬷愁眉苦脸的来,欢天喜地的去,她要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黄夫人。 果然,黄夫人听了之后,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真是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若能真得皇后娘娘赐婚,那就是铁板钉钉,老太太不论怎么折腾都不可能如海幸的愿了。 于是给海幸请教养嬷嬷的事提上了日程,海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尽心计还是没把黄夫人吓到,反而让自己开始了受罪之旅。 考生的试卷在考试结束后会 统一安排封存,然后送进宫司寮阅卷,等考官们依次分出名次后再经主考官送进宫给皇帝批阅,定前三甲的名次。 此次科考因为宣衍混入其中,宣祈没什么反应,但苏瑜还是很紧张的,她是真想知道儿子的水平如何?考得好自然妥,要是考不好,身为太子,大唐王朝的储君,居然连臣民学子都考不过,他该有多灰心? 夜里,苏瑜几番望着宣祈欲言又止。 第1388章 放榜 宣祈一袭银衫略显松散的靠在床头看闲书,墨色的青丝泄了他半肩,男子成熟深毅的气质就算是寝殿里不点宫灯也掩饰不掉。 夫妻这些年,苏瑜什么小动作他会不知道?也甚是清楚她此刻想问什么,毕竟明日就是放榜之日,她忧心宣衍的成绩,难免忐忑。 “今年的主考官严鑫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衍哥儿的考卷落到他手里也不知能得几会青睐?” 果然,他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苏瑜带着几分薄恼坐到榻沿上,望着他冷声道:“论学识,衍哥儿是杨太傅亲自教出来的,论阅历,他也跟着咱们出去长过见识,这写文章他也是得心应手,难不成还能榜上无名不成?” “榜上无名倒是不可能,只是看排第几罢了。” 宣祈将闲书压在胸前,带着几分饶有兴趣的意味戏虐的看着苏瑜。 “听说今日午后那严鑫已经将今年考生的名次都递到陛下面前了,陛下又不是不识得衍哥儿的字……。” 苏瑜话未说完,意识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你急什么,明日不就知道了?” 还真卖起关子来了,苏瑜长长的叹了口气,“现在可不止我忧心,衍哥儿面上虽是不显,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还是很在意的。” 这是头一回在天下学子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苏瑜真的很忧心衍哥儿。 到了放榜那日,考生们早早就来到放榜墙等候,现场议论声嘈杂不断,听得人 烦燥不已。 沈宴姝和沈宴知两兄妹坐在青油布马车里也是很焦急的等待着,沈宴姝说,“哥,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沈宴知何尝又不紧张呢?只是他比较沉得住气罢了,笑道:“哥已经尽力了,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 沈宴姝简直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肯定是希望哥哥能够高中的,毕竟要是考不中,王家镇那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他们家的笑话,谁叫他们是卖掉一切进京的呢?全都押在这次科考上,所谓是孤注一掷呢。 今日是个阴天,三月的天气也不热,可是沈宴知就是觉得车室里很闷。于是撩帘想出去走走,刚准备落车,就见黄隆挤过人群徒步而来,意外的还有他身边竟跟着殷世学和韩飞奇。他不知道这三人几时又凑在一起的,只是瞬间没了打招呼的心思。 便又将撩帘的手放下了,沈宴姝问,“哥,你不是要下去走走吗?” “不去了,还是在车室里待着吧。” 黄隆也很烦燥,那日在永升客栈闹掰之后,他就与殷世学和韩飞奇几乎是断了往来。可没想到近期偶然碰见,二人竟又主动与他攀谈起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这二人的态度又与从前不相同,黄隆也没理由倨傲不理人家。 然,韩飞奇和殷世学实在是太难缠了,就像除了他就不认识其他人似的,这几日天天来寻他。他知道沈宴知不 中意这二人的品性,便不打算将这二人再引到沈宴知面前露面,同时也弄得他几日见不到沈宴知。 于希梵也来了,带着阿吉。 他也是坐在马车上的,只是相较于沈宴知的心中没底,于希梵倒是多出几分自信。阿吉脸上也不见什么焦虑,伸长了脖子等着放榜。 没一会儿,阿吉欣喜道:“公子爷,公子爷,快看呐,放榜的人来了。” 科举是三年一度的大事,放榜之日更是肃穆庄重,所以由禁卫军开道引路。等到榜单贴好,才又离去。 于希梵撩帘落车,看着阿吉迫不及待往前挤。 沈宴知也落车,只是他回头叮嘱沈宴姝,“这里人太多,不安全,阿姝,你就乖乖待在车上不准下来,听到没有?” 沈宴姝也想近前看看哥哥的名次,但诚如哥哥所言,真的是太多人了,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挤得进去? “好。” 沈宴知往人群里挤,已经能听到有人在高呼了。 “我中了,中了,二甲十名。” “中了,中了,一甲三十名。” “还有我,还有我二甲十六名。” …… “宴知兄。” 沈宴知的肩膀徒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到了黄隆,还有韩飞奇和殷世学。 “可看到自己的名字了?”黄隆问。 到底与黄隆还是有几分交情的,沈宴知客气的笑道,“还不曾呢,还没挤得进去。” “是啊,人太多了,要不咱们等等吧,等人散散再往里走。” 黄隆没开 口,殷世学答了话。 看得出来,他想与沈宴知结交。 沈宴知还是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站在原地,等着人群渐散。 那些知道名次的欢天喜地,名落孙山的垂头丧气。可是没有人离开,因为一甲头三名的那块红纸还朦着,要等到送榜官最后贴上答案才会出现。 送榜官站在云梯上,看着底下人脸上表情丰富。 于希梵也走到了沈宴知边上,阿吉从前面挤回来说,“公子爷,奴才看了,进士名单上都没有公子爷的名字。” 因为太吵的缘故,阿吉的声音不小,这句话无非透露出两个意识,要么落第,要么在前三甲里。 沈宴知和黄隆等人立即侧目打量着于希梵,见此人身姿凛然,带着几分儒雅的温润和飘逸,听到这样的话,脸上也是十分镇定的笑,不见半分忧虑。 不经意见,于希梵看了过来,与沈宴知四目相对。 沈宴知礼貌与之点头,于希梵还之,然后静静地继续等候。 殷世学小声说道:“此人我识得,便是杨太傅的外孙于希梵,京里出了名的贵公子,就连文相家的文凯也比不上他。” 黄隆了然,苦涩的赞道:“家世人品如此贵重,谁能及得上他呢,难道人家不见榜上有名也不着急。” 沈宴知没说话,只是袖中的手缓缓捏紧。 “咦,黄兄,我好像看到你的名字了。” 韩飞奇的眼珠子一直在榜单上来回的转,然后就见到了黄隆的名 字,还有个更大的意外,“还有,文凯,我看到文凯了。” 第1389章 原来如此 文凯? 这下子连黄隆都忍不住要确认了,“哪儿呢,在哪儿呢?” “在哪儿呢,二甲头名,居然是二甲头名。”韩飞奇的声音有些兴灾乐祸,“那永升客栈现在还挂着他的长幕呢,说他是状元的人才,这下子落得个二甲头名,文凯此次脸可是丢大发了。” 上次在芙蓉楼出事后,韩飞奇和殷世学就被文凯狠狠的警告过,要是把当日的事传扬出去,以他祖父在朝中的地位定会让他们永世与科举无缘,所以二人对文凯起了怨怼之心,渐渐疏离。 二甲头名的确不是什么好成绩,可黄隆也才一甲二十名,而韩飞奇和殷世学二人全都在二甲末尾的位置。黄隆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么有颜面嘲笑文凯? “快看,快看,一甲头三名要揭榜了。” 随着阿吉一声喊,现场倏地安静下来,众人目不转睛的望着掩在一甲头三名上的红布被扯下来。 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名字,一个于希梵,一个沈宴知,还有一个叫祝伯升。 “宴知兄,恭喜恭喜,榜上有名啊!” 黄隆扭过身就朝着沈宴知拱手作揖。 殷世学和韩飞奇也相继拱手相贺。 沈宴知松了口气,袖中的拳头也松了松,拱手回礼,“多谢多谢。” 然后回头看向于希梵,因为黄隆那句‘宴知兄’,所以于希梵也知道了沈宴知出现在了一甲头三名的名单上,二人皆客气的遥遥拱手相贺。 放榜官站在云梯上大 声喊,“诸位,诸位安静,一甲头三名已经有了,三日后登殿由陛下钦点。” 三日后由陛下钦点名次,那就是钦点谁是状元,谁是榜眼,谁是探花了。 今日结果已出,众人纷纷散去。 沈宴知本想回家给阿娘报喜讯,但非得被黄隆和殷世学等拉着去喝酒庆祝。 于希梵轻轻松松回府去,忽然被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厮差点儿撞倒。 阿吉正要怒叱,那小厮却连道歉都没有便撒丫子跑了。 此小厮不是别人,正是文凯的近身随从小涂子。 自从文凯从贡院出来,这几日相府的日子个个都水深火热,柴夫人一直想求公公去看看文凯的成绩,但文相拧着一身的傲骨,就是不去。柴夫人就求到婆婆那里去,可是胡老夫人甚是了解自家夫君的脾气,知道自己若去怂恿,肯定少不了一顿训。 文凯则把自己关在屋里,每日也是郁郁寡欢,连素日里最中意的菜都没胃口吃,人也瘦下来一大圈。 柴夫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日日忧心抹泪。 她甚至都想往宫里递贴子,求求皇后娘娘,让公主殿下高抬贵手。 可相爷说这是丢人现眼,命人看着她不准她出门。 终于熬到放榜这日,相府房顶上乌云层层,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谁都不敢让人去榜前探看,最后还是老夫人叫来小涂子,悄悄让他出门去。她与柴夫人就在家等着,可是左等小涂子不回来,右等小涂子 不回来,柴夫人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惹得胡老夫人低叱: “你沉住些气吧,你这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阿娘,媳妇这不是着急嘛。” “你急什么?”胡老夫人瞪了她一眼,“着急知道凯哥儿落榜的消息?我告诉你,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柴夫人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撑不住了,真要是让凯哥儿当众脱了裤子打板子,天呐,他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这京中贵女谁会嫁给他?柴夫人越想越不敢想,“阿娘也知道媳妇是在焦虑什么,只是此事公爹如此漠不关心,媳妇心里真的是太难受了。” “住口,可不准冤枉你公爹,他要是不关心,你以为小涂子能出得去?” 胡老夫人直接朝柴夫人翻了个白眼,她这个儿媳妇心眼不坏,就是没什么脑子。 凯哥儿是相府的根苗,相爷岂会不关心? 听到婆母这样说,柴夫人心里稍稍好受点儿,原来公爹还是在意凯哥儿了。 小涂子一路狂奔回相府,快到相府门口时还摔了一跤。这一跤跌得不轻,手腕都跌破了皮,甚至见了红。可是他着急把公子爷高中二甲头名的好消息告诉府里,也顾不得伤患处疼痛,一瘸一拐进了府。 早有婆子立在二门那里等着,见到小涂子回来,忙回头给老夫人报了信儿。 “奴婢瞧着小涂子一瘸一拐的,像是受伤了。” 婆子的话令胡老夫人和柴夫人摸不着头脑, 婆媳二人连忙走出屋站在屋檐下,看见小涂子被其他使役扶着走过来,到最后他直接用好的那条腿跳过来。 “老夫人,夫人,好消息,公子爷中了,中了二甲头名。” “二甲头名?” 昭和公主说了,只要是能中,那怕是二甲名末也成。 柴夫人在心里默了默,激动得喜笑颜开,“阿娘,中了,中了,阿娘,中了。” “我又不聋,听见了,听见了。”胡老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小涂子,你这身伤是……?” 小涂子不好意思的开口,“奴才着急回来报信,在路上跌了一跤。” 原来是这样,胡老夫人连忙吩咐,“知你是个忠心的,赏,赶紧下去歇歇,好好请个大夫瞧看。” “谢老夫人。” 小涂子谢了恩,又听胡老夫人说,“相爷还不知道呢,来人,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相爷去。” 文相早就知道了,他怎么可能真不关心自己的孙子?所以一大早就悄悄派人去榜前探看了,他要比胡老夫人等人早知道些时候。 他重重的松了口气,“这个混小子。” 与此同时,坤宁宫。 蝶依报告了一甲头三名的情况,苏瑜知道宣衍冒名顶替用的名字叫‘龙儿’,可是从榜首到榜尾竟都没有这个名字,心不由得拎了起来。 见主子姑娘脸色不好看,蝶依也不敢作声,一时间寝殿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鸟雀在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 良久,她才问,“太子 此刻在哪儿?” 第1390章 一甲三名 “在崇文殿。” 有心将宣衍叫来坤宁宫,却又不知要与其说些什么。这种事她前世今生也是头一回遇到,实在叫她作难。正巧此时宣祈回来了,看着那挺拔的身影撩帘进入寝殿,苏瑜瞬间起身迎上去,“今日放榜,衍哥儿在第几名?” 正是因为知道苏瑜忧心这事,宣祈将宣衍的试卷给带来了,递到她手里说,“你自己看吧。” 试卷落在自己的手里,委实而言,苏瑜是有些意外的,但现在也不是矫情此事的时候,她摊开试卷一看,全篇都是标准的肃书体,书写既工整又美观,文章对考题的描述也十分得体,可以说是一篇难得的好文章。 所以,越是往后看,苏瑜越是掩饰不住唇角的笑意。 然而,为什么没有名字? “不是叫龙儿吗?怎么没有名字?” 宣祈笑道:“严鑫那老匹夫眼毒得很,科考第一日他到各考间去转了转,认出了衍哥儿。虽未当场揭穿,但他也清楚太子为何会出现在考场,你再仔细看看,题目是否不同?” 她知道此届考试的题目是围着‘天下粮仓’,刚才摊开考卷时只扫了一眼不曾注意,现在看来,考卷上的题目也叫‘天下良仓’,可是不是粮食的‘粮’,而是良心的‘良’。 这一字之差,意思却大相径庭,所要阐述内容的深度更是不一样。 “如此说来,衍哥儿考的题目是严鑫单独出的,与其他的考生题目不 一样。” 宣祈点点头,“严鑫并未第一时间就把这试卷交到朕手里,而是与其他考官一起讨论,其他考官因为不知内情,故而认为这卷子虽然言词独道,却与考题相违,故尔不得分。若众学子皆考此题目,则这卷子当为榜首。” 苏瑜收了卷,一颗心也落了下来,她坐回榻沿上,“陛下重新启用严鑫,对他恩重如山,他却考验起衍哥儿来了,不愧是教授过陛下的怪杰,胆子够大。” 严鑫今年五十六岁,二十年前因不满废帝致仕。今年的科考原本陛下有意让杨太傅做主考官,可是他的外甥于希梵也在科考之列,为避嫌他退了出去,于是皇帝就想到了严鑫。 三日后,崇德殿。 皇帝钦点于希梵为状元,沈宴知为榜眼,祝伯升为探花。 然后就到了京城百姓最中意最热闹的环节,看状元榜眼探花骑马游街。 那时于希梵身穿状元袍,沈宴知身穿榜眼服,祝伯升着探花服,三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大街上,享受着众人的欢呼,街道两旁的阁楼上,不时有姑娘们往三人身上扔花扔手帕。 于希梵已经有婚约在身,自然是不会接的,沈宴知没有婚约束缚,但也是个君子,祝伯升这个探花见状元和榜眼都不接,他要是接了岂不另类,于是他也不接,只笑着对那些姑娘们挥手示意。 游街结束后,各回各家。 苏家,徐老夫人和苏宗耀还有杨氏早早就等 在花厅里。 “咱们家能出个状元,真是想不到哩。”苏宗耀笑得合不拢嘴。 杨氏怀里抱着苏怀毅,徐老夫人瞟了一眼过去,笑道:“这有什么,毅哥儿的哥哥能当状元,将来兴许咱们的毅哥儿也能当状元呢,届时咱们苏家就有两个状元了,真是光宗耀祖。” 正说着,阿吉就进来报,“回来啦,公子爷回来啦。” 于希梵身着状元服,气宇轩昂的跪地上,腰背挺得笔直,恭恭敬敬朝众人磕了头。 杨氏忍不住眼眶都红了,徐老夫人连连说,“好好,好,梵哥儿,你为咱们家争了光,快快起来。” “是啊,快起来。”苏宗耀亲自将于希梵扶起来,看着他的一身状元袍很是欣慰,“好样儿的,没让你阿娘失望。” “不止阿娘,儿子也不敢辜负父亲的一片慈爱之心。” 苏宗耀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今晚咱们要好好的庆祝庆祝。” 沈宴知回到府里,肖氏和沈宴姝也迎上来,短暂的激动过后,沈宴知提出要到孙府去拜见孙学雍,毕竟他能有今日,全是孙学雍的提拔。 肖氏没有拒绝的理由,连忙吩咐人准备好礼物,让儿子带往孙府。 沈宴知看了一堆肖氏准备的礼物,最后只选了一盒茶叶。 “只一盒茶叶?这礼未免太轻了吧。” “恩师是有风骨的,不屑那些俗物,阿娘,我先走了。” 沈宴知刚走不久,黄隆就来了,因为已经与肖氏打 过照面,黄隆行了晚辈礼。 “你要是早来半刻钟还能遇到知哥儿,这会子他出门办事去了,还不知道几时能回来,黄公子改日再来吧。” 肖氏不肯告诉黄隆沈宴知的真实去处,实在是与这黄公子交情也不深厚,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沈宴知到了孙府,十分郑重的朝孙学雍行了大礼,“学生多谢恩师提拔。” 孙学雍受了他的礼,伸手虚扶,“起来吧,我也没做什么,全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关芯兰走进来,亲自递了盏茶到沈宴知手里,“老听夫君提起你,今日我倒是头一回见你。” 沈宴知手捧着茶,朝关芯兰弯腰行礼,“拜见师母。” 关芯兰笑着说,“不必客气,留下来用午膳吧。” 沈宴知看向孙学雍,他不知道孙学雍有没有空。 直到孙学雍点头,他才言道:“是,多谢师母。” 昭姐儿知道了今日是点状元的日子,也想起了与文凯的那档子事儿,这几日她都关心着太子哥哥的成绩,差点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得知文凯考了二甲头名,昭姐儿言道:“这二世祖还有两把刷子嘛,我还以为他脱裤子挨板子的事定了呢,没想到被他逃过一节。” 小梨问她,“公主,万一那文凯没考中,你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他板子呀?” “吓唬他罢了,万一他考不中,本公主也不会提这事儿,可本公主不提,也不代表他会忘记啊,最好是时时刻 刻都记着,他欠本公主的,让他不敢在外头招摇做坏事。” 小梨和昭姐儿走在前头,袁嬷嬷和采玉走在后头,只是前者没发现后者。 袁嬷嬷望着昭姐儿的背影,叹道,“公主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不愧是姑娘生的,是能确定往后不会吃亏了,只是我却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第1391章 买樱桃遇到的姻缘 “公主的确很像姑娘,我知道嬷嬷在担心什么,我倒觉得这是好事,难道嬷嬷想让公主像离开沈家前的姑娘么?” 袁嬷嬷皱紧了眉头,果断的摇头,“要是姑娘没清醒过来,我可不敢想像现在咱们都过什么日子。” 采玉笑了笑,挽着袁嬷嬷的手往前走。 春闱科考过后,紧张的氛围渐渐冷却下来。 昭姐儿也把与沈宴姝相约去春游的事提上日程,定在了四月初三,然后就是很期待的等着日子的到来。 沈宴姝得到消息,也是很激动,一直想着要准备些什么吃食,又想到昭姐儿是公主,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一时间又有些泄气,还是阿娘肖氏安慰她: “公主的确是吃过世间珍馐,可公主纡尊降贵与你往来,看中的可不是那些俗物,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意。” 这话像是点透了沈宴姝似的,她立即笑道:“我最是喜欢吃王家镇上的樱桃烙,阿娘,我知你会做,你教教我吧,我要亲自做给阿昭尝尝。” 看到女儿的眼睛亮了起来,肖氏知道她打起了精神,“好好,现在正是吃樱桃的时候,咱们现在就走,去街上买最好的樱桃。” 沈宴知中了探花,已经安排进了吏部,在考功司属下做了个书令史,算是从底层做起。按说进吏部他还没有资格,所以孙学雍的这个决定除了令沈宴知意外之外,也令他更加不敢懈怠,鼓足了劲儿不想让孙学雍失望, 不想让他以为自己错用了人。 今日是沐休日,沈宴知在家歇息,得知阿娘和妹妹要出门,想着很久没与阿娘与妹妹出门了,便在门口叫住她们,一起出门走走。 肖氏和沈宴姝巴心不得呢。 母子兄妹三人出了府,沈宴姝扶着阿娘的手寻找着卖樱桃的地方,可是三人走了好一会儿,碰到的樱桃品相都不好,于是就打算去往南市。 南市离得远,时候尚早,沈宴知跑得快,回府赶来了马车去往南市。 南市就是个卖货的市集,日日热闹非凡,各色行货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下了马车没走多远,沈晏姝就见到卖樱桃的了,不仅个儿大,又红又好看,尝了一个,有点儿酸。 看她酸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沈宴知笑话她,“可别被这小小的东西的表象给骗了,走,前面还有呢,不着急。” “嗯,既是给阿昭选的,我定要挑最好的。” 沈宴知轻轻的揉揉她的头,“你呀,量力而为即可。” 在这对兄妹说话的时候,肖氏则伸长了脖子朝前看,然后说,“瞧见对面那个高楼没有,姝姐儿与我一道,知哥儿你自己一道,咱们兵分两路,不管买得到还是买不到好吃的樱桃,半个时辰之后我们都在那高楼之下汇合。” 阿娘这是想在午膳前赶回府去呢,沈宴知没有异议。 沈宴知单独成行,路边卖樱桃的人要比吉祥巷那边多多了,品相 好,但是要尝了才知道味道好不好。连着走了好几家,他都不太满意。正想往高楼那边去的时候,路边一个卖樱桃的老婆婆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老婆婆面前的樱桃又大又圆,颜色红润好看,他正欲移步,不料竟让一个姑娘抢了先。 那姑娘背对着他,只能看到她的侧颜,是个身姿清瘦,腰若约束的少女。沈宴知傻傻的,一时间竟有些看得呆了。 然,当他见到那姑娘朝那老婆婆买樱桃时终于回过神来,上前询问。 “老人家,这樱桃怎么卖?” 老婆婆闻声抬起头来,那姑娘也偏过头,让沈宴知看清了她的模样。 只见这姑娘两眼如星辰般璀璨,肌肤若雪,一袭淡碧色的对襟襦裙上绣着绽欲未绽的芙蓉花,煞是好看。 “抱歉,这位公子,老婆子的樱桃都被这位姑娘给买下了。” 沈宴知遗憾的神色渐渐在脸上布满,老婆婆又道:“老婆子家里还有一株樱桃,只是约莫要后日才能采摘来卖,不知公子可等得?” 妹妹明日就要与公主出游,自然是等不得,“实在是因为舍妹与密友相约出行,她想做樱桃烙给密友尝尝,明日就要出行,后日的话就实在等不及了。” “如此,那这一筐樱桃小女就让给公子吧,可不能让公子的妹妹和密友失望。” 她进京也有些年了,却没在京城交到一个手帕交,心里一直很期盼着有个能说说体己话的密友呢 。 “这怎么好意思?” 面前的姑娘徒然表露好意,倒叫沈宴知有些不知所措。 “我连着三年都在阿婆这里买樱桃,反正她后日还会来,我再来便是,公子拿去吧,不必客气。” 沈宴知倒也不再推辞,朝姑娘郑重作了一揖,“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姑娘割爱。” 姑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看到姑娘走远,沈宴知才缓缓收回目光,买了樱桃,朝高楼方向去。 见到肖氏和沈宴姝,她们果然对这筐樱桃很满意,她们只当这樱桃是沈宴知买来的,而沈宴知也不会告诉她们这樱桃是怎么来的。 此时离开南市的一辆马车上,女使春柳问文喜君,“姑娘,你把樱桃让人了,怎么给夫人交待呀?还有老夫人,她们早就等着这筐樱桃哩。” 文喜君淡淡笑道:“后日不是还有么?咱们回去就说阿婆没寻到。” 春柳狐疑的看着主子姑娘,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奴婢瞧着那公子爷一表人才,姑娘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死丫头。”文喜君红着脸嗔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我只是羡慕她妹妹有手帕交罢了,不像你家姑娘我,进京这么些年了,花宴诗会也参加得不少,可是就遇不到什么合得来的人。” 有好几次她以为碰到了合得来的人,结果聊着聊着人家就开始嘲笑她那个混账哥哥。 哥哥是不争气,可到底是她的亲哥哥,她要是继续与那些人 来往,不就是和那些人一起看不上哥哥吗? 第1392章 文喜君的忐忑 “别怪奴婢多嘴,适才那个公子爷瞧着真是不错,而且奴婢在旁边瞧着,那公子爷看姑娘的眼神也不一样呢,你俩若是有缘,肯定还会相见的。” 文喜君一时臊得脸绯红,“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竟敢如此编排于我。” “奴婢可不敢,奴婢是实在为姑娘的终身大事操心,姑娘贵为相府的千金,上门求亲的人不乏王公贵族,可是姑娘都没看上眼的,今儿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缘分,奴婢可不想姑娘错过了。” 文喜君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也曾对几个人动过心思,可是自家的哥哥太混账,谁会愿意结这么个大舅子?结局自然是全都不了了之,渐渐地,她对自己的亲事也就歇了心思。 没想到这会子春柳提起来,又想到方才的那位不知名公子,竟有些脸红心跳。 她曾说过后日会去阿婆地里买樱桃,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要是听进去了,他会不会……。 文喜君不敢往深了想,越想浑身越抖,越想手里的帕子就扯得越用力。 回府后怕露出破绽,随便找了个理由让春柳去给柴夫人传了话,柴夫人也没多想。 文凯中了二甲头名,也算是个功名,至于他未来的前程,文相左思右想,将他给弄进了工部。正巧春汛将至,为了历练他,直接丢给了工部侍郎去搓磨。 于是文凯随队去了春讯处,天天在工地上盯着人修堤补坝,起五更睡三更,真正的是吃 的是猪食,睡得比狗晚,人不仅瘦了,话也少了,脾气也磨得差不多了。 柴夫人着急买樱桃,也是因为儿子也好这一口,她想令人快马加鞭给儿子送去。 但女儿没买到,她也实在没法子,“春柳,告诉喜君,后日定要去买回来,这樱桃的时季一年也就那么几日,过了就没有了。” “是。” 春柳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两日文喜君都是浑浑噩噩的,她就像中了邪似的,一边忐忑不安,一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萍水相逢的人,怎会把自己的话记在心上? 到了去南市的那一日,文喜君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面容发愣。春柳替她绾着发,看看四下无人,才小声的问,“姑娘可是在担心……。” “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担心。” 她还没说担心什么,姑娘便反对得如此之快,还不是心里有鬼? “是是是,是奴婢胡说八道,好姑娘,咱们差不多该出门了。” 文喜君深吸了口气,然后出了门。 一路上她都心不在焉,春柳知道姑娘此刻心里乱,也没说话。 等到了南市,她扶着姑娘的手下车。姑娘直奔阿婆卖樱桃的地方,阿婆已经等在那里了,只是等在那里的还有沈宴知。 文喜君只觉着自己的心被一股暖流给融化了,要不是春柳扶着,她肯定站不住。 “公子又来买樱桃?” 她低着头,不敢看沈宴知的眼睛。 沈宴知看出了她的羞涩 ,自己这样唐兀,何尝又不难堪? “实不相瞒,在下是刻意在此等候姑娘的,那日姑娘割爱,在下感激不尽,舍妹做了樱桃烙,便让她留下一些,今日专程拿来赠与姑娘,以表感激,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说着,沈宴知拿出一个油纸包来递到文喜君面前。 文喜君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哪里有力气接?还是春柳将樱桃烙接过去。 “不是什么大事,劳公子记挂。” “在下沈宴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沈宴知! 文喜君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如此耳熟! 她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倏地,她想起来了,“你是沈宴知,探花郎沈宴知。” “正是在下。” 他承认了! 文喜君紧紧的拽着手里的帕子,心里是忍不住的激动和欣喜,端庄的朝他盈了一礼,“小女子文喜君。” …… 四月的最后一日,耿荣迎娶了他的继妻。 那一夜他喝得酩酊大罪,还有泪浸入绣枕间。 他的新夫人向氏,的确有几分像嫣如,特别是额眉间的那抹忧虑,放在喝醉酒的耿荣眼里,那就是嫣如,于是糊里糊涂的,他与向氏圆了房。 次日温夫人得到消息,高兴得合不拢嘴,甚至长长的松了口气。 “早知道娶个与嫣如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回来能束得住荣哥儿,前些年我何必与他争执?还弄得我们母子关系如此离心。现下好了,要是这向氏争气,怀上个孩子,荣哥儿搁在外头的 心肯定也就慢慢回来了。” 嬷嬷答道:“可不是,只是先头咱们哪里能想到这么多?静和郡主过几日也要大婚,大婚之后就会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京城,咱们将军是京官,除非有陛下的御准,否则是不能外调的,届时新奶奶再怀个孩子,这一家子肯定就和睦了。” 温夫人和嬷嬷说得很好,想得也很美,就等着新媳妇过来敬茶。 可新房里的新奶奶向氏,此时心里却像吃了黄莲一样的苦。 昨夜夫君酒醉回到新房,倒头就瘫躺在榻上,她连喜帕都是自己揭的。不过她不在乎,谁叫她从很久前就心仪夫君呢?那是在两年前,一日她在大街上被人调戏,是夫君路过救了她,从此这个救命恩人便刻印进了她的骨子里。 多方打听,知道了他的身份。 可是他门第太高,自己家高攀不上。 没想到过了两年,机会来了,而她也如愿成了他的妻子,虽是继妻,可是她很满足。 满心以为洞房花烛之夜,夫妻二人可以诉诉真心话,她也可以告诉他其实他们是相识的,可他不给她机会。所以她自己揭了盖头,看着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很是心疼。 然后,他要了自己。 可,他抱着自己,唤的却是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嫣如!嫣如!嫣如是谁? 向氏很苦恼,自己心心念念的丈夫心里装着别的女人,而这个女人还不是先头那位。 耿荣醒过来,扶着像要被裂开的 头,看到妆奁前梳妆的向氏,以及自己赤果的上身,很快反应过来昨夜发生了何事的事实。 罢了,这样母亲应该会很高兴吧。 “将军,你醒了?让妾身侍候你梳洗吧。” 向氏起身走到榻前,伸手要去扶耿荣。 耿荣本能的避了避,看到向氏受伤的表情,他心里也闪过一丝愧悔,她是很像嫣如,但她不是嫣如。 第1393章 离别 一盏茶功夫后,新婚夫妇出门给长辈敬茶。 向氏温婉端庄的走在耿荣后面一步,她看不见耿荣的面容,可能与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如此之近,也是种幸福。嘴角刚刚扯起弧度,又徒然想起夫君嘴里的嫣如,美好的心绪顿时像被浇了一盆水,将她的心凉了个透彻。 “婆母请喝茶。” 向氏跪在蒲团上,接下嬷嬷递来的茶恭敬无比的奉给温夫人。 温夫人对向氏很满意,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好感,她喝了茶,又给了向氏一个大红封,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家里也是教授过规矩的,如今既进我家来,我只盼着你们夫妻和睦,早些为耿家开枝散叶。” 昨夜她已与将军圆了房,说不定此时腹中已有了骨肉。向氏红着脸瞟向耿荣,轻轻的点了点头。 耿荣一进门朝温夫人行了礼便坐在一旁的梨木椅上一言不发,更别说有什么表情在脸上,他压根就没什么当新郎倌的觉悟,倒像是在完成任务。 “阿娘,儿子军营里还有些事要处置,就不陪阿娘用早膳了,儿子告退。” 温夫人知道儿子这是在有意避开她,避开向氏,但当着新媳妇的面又实在不好黑脸,只能耐着性子提点,“新媳妇进门头一天,你还没陪她用过早膳呢,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还是用过早膳再去吧。” 向氏也看出耿荣的不乐意,她不想勉强耿荣,而且她此刻心中有个待解的结,她想 弄清楚那个‘嫣如’是谁,既然大家心思都不在一起,何必在一起强凑呢? “婆母,不必了,将军公务繁忙,还是正事要紧,媳妇已经嫁了进来,还怕往后没有与将军用膳的时候么?” 耿荣以为向氏会委屈,倒是没想到她如此的善解人意。 “看看,还是你媳妇体贴,你去吧,早些回来。” 其实新婚第二日,哪里有什么事?温夫人心里清楚,向氏心里又岂会不知? 婆媳二人用早膳,膳桌上倒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温夫人怕新媳妇心里对儿子起芥蒂,一直在不停的说儿子的好话。向氏也是有眼力劲儿的,一个劲儿的附和。 总之,温夫人这一顿早膳用得很舒心。 向氏表面上很舒心,一离开温夫人的院子,脸就拉了下来。 她的陪嫁女使叫银宝的,看到自家姑娘翻脸如此之快,有些不解,“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陪夫人用早膳累着了?” 向氏摇了摇头,她左右望了望,确认没人才低声对银宝说,“你悄悄去打听打听,府里可有个叫‘嫣如’的女子。” 进府前不是打探过吗?将军除了与静和郡主有些风言风语外,并未见有什么花边传闻啊!何况将军府里也没有妾侍,更没有通房,那这个‘嫣如’从哪里冒出来的? “姑娘,这个叫‘嫣如’的是什么人?” 向氏郁结的摇了摇头,“你别问那么多,仔细替我打探打探便是。” 听出姑娘话里有不悦的情绪,银珠不敢问了。 可是不论银珠怎么打听,硬是没在府里找到那个叫‘嫣如’的,于是她猜测,“这个嫣如既不是府里的,那是不是将军在外头的?” 向氏扯撕着手里的帕子,她知道她的丈夫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自己想独占他几乎不可能,她也不是那等容不下人的妒妇,若真是将军心里的人,一顶小轿抬回来便是,她定会好好照顾。 “你再去打听,切记万不能让将军有所察觉。” 现在他们正值新婚燕尔,不能因为此事闹起来,太丢脸了。 “是,奴婢知道。” 等到五月初九静和郡主出嫁那日,孙娴以及霍静芳还有岳云眉,宫里去了蝶依给她撑场面,场面倒也是热热闹闹,早前柳风问的去处就定了,二人大婚后第五日,便收拾行礼离了京。 耿荣与宵哥儿共乘一匹马,走出离京城十里地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柳风问叫停车队,来到马下,拱手道:“将军,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将军还是回去吧。” 耿荣心里舍不得宵哥儿,恨不能就这样一直带着宵哥儿走下去。他低头看着孩子的头顶,伸手轻轻的揉着他的发,满眼的父慈之光。 宵哥儿知道要与阿爹分离了,也能感受到阿爹无声的难受,他主动回头抱着阿爹,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阿爹,听说漳州府离京城不远呢,你要是想我了,就来看我,我一定 听玉瑶阿娘的话,乖乖读书,好好吃饭睡觉,我还要练武,长大了当个像阿爹一样的大英雄。” 耿荣再也绷不住,这个强硬的汉子,哭了,紧紧的抱着宵哥儿,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泪。 “好,等阿爹得了空,就到漳州府去看你,你要是想阿爹了就跟阿爹写信,阿爹肯定回信给你。” 宵哥儿哽咽着声音,与耿荣道了别。 望着长长的队伍走远,耿荣的眼眶就一直没干过。 嫣如,我们的儿子很懂事,你看到了吗? 嫣如,我想你了,你要是活着,我定愿意舍弃一切带着你和孩子远走高飞。 嫣如,我真的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直到队伍转了弯,半点儿也看不见踪迹,耿荣才策马回城。 这一晚他又喝得酩酊大醉,向氏替她擦脸的时候又听见她喊嫣如。 这一回银宝也听见了,可是银宝也打探了好几日,根本就探听不出来嫣如是谁。 向氏也一直忍着,忍着没到温夫人面前去相询。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将军醉酒后喊的人,肯定是他藏在心底的人。 可是她才是他明媚正娶的妻子,她有些熬不住了。 所以,她决定次日找耿荣摊牌。 次日一早,耿荣就醒了,又是头痛欲裂的一天早晨,向氏侍候他穿衣净面,不多言不多语,一副很安静的模样,实则她此刻内心波涛汹涛,已经做好了被耿荣怒叱的准备。 早膳将将用完,看见耿荣又要出门,向氏忙叫住 他,“将军,妾身有事与将军说。” 这个向氏虽是小门户出身,但她很会处事,他知道阿娘已经着手将府里的一些事交由她处置了。“你若是有为难之事,就去问阿娘,我不管内宅。” “不是这件事。” 不是,哪是什么? 第1394章 向氏提嫣如 耿荣回过身看着向氏,她今日穿了一身海棠色的对襟襦裙,梳着低云鬓,斜插着一支蝴蝶流疏钗,是个美人。可他不敢多看,怕将嫣如的影子重叠在她身上。 “那是什么?” 银宝立即将屋里侍候的女使都散出去,她自己守在门口。 向氏深吸了口气,说了一句让耿荣莫名其妙的话,“将军妾身已经将秀云苑收拾出来了。” 耿荣没作声,等着她的下文。 “妾身的出身虽不是什么名门,可也是知晓三从四德的,妾身不是那种擅妒之人,将军若真心爱慕那嫣如姑娘,可以接进府来,妾身定会代将军好好照顾她。” 耿荣倏地看向向氏,那双瞪大的眼里有错乱,有震惊,还有愤怒。 在向氏以为自己即将面临一场狂风暴雨时,竟见耿荣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的摔门而去。 向氏追到廊下,院子里适才将银宝遣散的女使们都被这么大的动静吓了大跳,再见到将军出来,立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妾身可是说错了什么?将军,妾身是真心容得下嫣如姑娘的。” 耿荣非但没有停下,脚下离开的速度更快了。 憋了那么多天,向氏终于憋不住了,眼泪不断的涌出眼眶,扑倒在银宝怀里痛哭起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很快就传到温夫人那里去了。 她带着嬷嬷匆匆赶出来时,向氏还在嘤嘤哭泣。 “好端端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向氏抬起哭红的眼睛, 猛地跪在温夫人面前,“阿娘,请你教教我要怎么做才好?” 向氏这些日子的表现温夫人都看在眼里,说句真心话,比先头的佟氏会当家理事。她扶起向氏走至一旁落坐,“你到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帮助你啊!” 向氏抹了抹泪,也就不瞒了,“将军每每酒醉,夜里都咐呼喊一个叫‘嫣如’的名字。” 温夫人一听这名字,倏地站了起来。 向氏见状,心中了然,温夫人肯定也知道这个‘嫣如’。 “阿娘知道这个嫣如么?” 温夫人神色变了变,缓缓坐回去,“你怎么提到她了。” 温夫人的反应,向氏只当是坐实了耿荣有这么个外室的存在,她虽然心里不舒服,可还是要表现出一副很大度的模样来,“阿娘既然也知道这个嫣如姑娘,那就替将军做主,抬进府来吧,媳妇不是容不得人的,她进府后也省得将军心心念念的惦记。” “唉……。”温夫人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然后向氏又开始了天马行空,“阿娘如此为难,莫不是那嫣如姑娘是有夫之妇?” “那是为什么?” 自己的夫君醉酒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换了谁不弄清楚也不会甘心的。温夫人看着向氏与嫣如相似的眉眼,再一次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嫣如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好些年了。” 死了! 还死了好些年,怪不得她让银宝怎么也打听不出来,怪不得她在将军面 前提到嫣如,将军的反应会那么大。 “我记得将军先头的夫人不叫嫣如啊!” 向氏一家是才进京没没年的门户,自然不知道从前的那些事,她也没必要给她解释得那么清楚,只说,“将军是个男人,而且男人家三妻四妾都是很正常的,那个嫣如只是还没进门就死了,将军对她感情深厚,所以一直忘不了。不过你用不着担心,嫣如毕竟已经死了,而你还好好活着,你和将军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难道你还担心自己斗不过一个死人么?” 说实话,在听到嫣如已经死了的时候,向氏是松了口气的,毕竟要是嫣如还活着,哪儿有她嫁进将军府的事儿?适才还是她太冲动了,应该早些向温夫人请教,不然也不会惹怒将军了。 “都是媳妇的错,惹得将军难过动怒,阿娘,我该怎么办啊!” “依我对荣哥儿的了解,他这几日都不会回来了,你也别去打扰他,等他缓过劲儿来了,就会回来的。” 见不到将军怎么向他道歉?怎么挽回他的心呢? 看出向氏的心思,温夫人却不打算多说什么,毕竟谁家过日子不用智慧?能不能挽回儿子的心还得看向氏的手段,就是不知道向氏将来要是知道她之所以会嫁进将军府是因为与嫣如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脸会作何反应? 日子很平静的过着,七月,苏瑜实在热得受不了,带着孩子们去了避暑山庄避暑,同行 还叫上了关芯兰母子几个,岳云眉和霍静芳和孩子们,还有孙娴和苗二姐和孩子们,一直到住到八月底九月初才回来。 那时于希梵和海珍的婚期也近在咫尺,杨氏忙得脚不沾地,偏偏这个时候,麻烦找上了门。 一行人来到苏府大门口,个个阴沉着脸,不像是奔喜,倒像是找茬儿。 守门小厮连忙上前寻问,“几位找谁?” 为首的老太太没作声,她身边儿子模样的发了话,“找你们大夫人杨郅。” 敢直呼大夫人的名讳,看来真是来者不善啊! “想见我们大夫人,还未请教几位名姓?” 还是那个儿子模样的人答话,“你只需告诉她我们姓于。” 因为公子爷婚期将近,守门小厮不敢怠慢,立即派人进内院禀报了杨氏。 杨氏一听姓于,当即脑子轰了一下,这辈子她还有与什么于姓有牵扯?不就是她先头嫁的于家吗?现在找上门来,肯定是因为梵哥儿的亲事。 “请到花厅去。” 此行前来的有于希梵的祖母葛老太太,大伯父于恩亭,堂兄于东泽,叔父于恩成,总之是于家能当家作主的都来了。 葛老太太气势汹汹的走在前头,于恩亭扶着她,于东泽和于恩成走在二人身后。于恩成看着若大的国丈府,起初心里积得满满的兴师问罪的底气瞬间焉了很多,甚至有些打退堂鼓,这么招摇到国丈府来闹事,合适吗? 于是他轻轻扯了扯于东泽的袖 子,低声说,“泽哥儿,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要不要劝劝你祖母和你父亲,你看看这国丈府气派的,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吗?” 第1395章 莫名的底气 于东泽本来来时还底气满满,说实话,一进这高庭的门阔,自己的心里也发虚。 可见走在前面的祖母和父亲斗志昂扬,他似乎也没理由泄气啊!于是转头对于恩成说,“叔父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气派又如何?难道还能不讲理了?” 被侄子怼,于恩成瞬间脸臊,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葛老太太和于恩亭又不聋,这叔侄俩的对话听得很清楚,但于东泽最后一句话给了他们定心丸。是啊,他们有理哩,怕什么怕? 于希梵的婚事将近,府里已经开始提前布置,望着阳光下鲜艳明亮的彩绸,葛老太太觉得十分刺眼。她是万万没想到的,被自己轰出门的儿媳妇居然还能有这么大个造化,不仅住进了这么大的宅子,还能做这么大宅子的主。 自己当初哪里是算计她,分明就是成全了她哩! 前头引路的婆子将他们送到一处垂花门,便退下了,从垂花门里走出来一个衣着十分体面的婆子。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淡淡的,但举止却让人挑不出来错处。 “听说来了贵客,我们大夫人特意吩咐奴婢来迎。” 从听说来人姓‘于’开始,又见大夫人杨氏闻声脸色便十分难看,便清楚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了。既是大夫人不待见的人,她也用不着殷勤,守着苏府的体面客气相迎便是。 “派你个婆子来迎,她怎么不亲自来迎?看来真是傍了棵大树,看 不起我们这些从前的亲戚了。” 葛老太太一开口,那婆子便知道不是好相与的,但杨氏现在是她的主子,还轮不到于家人来嘲讽。那婆子像是没听懂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似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们大夫人十分贤惠,进了这府邸后我们老夫人是将中馈交给了她,如今公子爷婚期又近,能抽空见见你们这些亲戚就不错了,哪儿还能抽出空来亲自相迎?” “你放肆。” 葛老太太直觉被羞辱,于恩亭沉声冷喝,“你一个管事婆子,你们大夫人既然称我们为贵客,你一个奴才就是这么待客的?” 那婆子也不客气的怼了回去,“既然知道自己是客,就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奴婢是大夫人的奴婢,要教训也轮不到这位爷你来张嘴。” “你……。” “大夫人忙着呢,诸位还是赶紧随我来吧。” 毫不客气的打断于恩亭的话,那婆子扭头就往前面去。 于东泽和于恩成大气都不敢出,于恩亭和葛老太太则是气得气都喘粗了。 看着走在前面的那婆子没有等人的意思,众人又只得连忙跟上。 过了蜂腰桥,转过青石小径,那婆子将众人引到了花厅门口,她自己却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抬手作势请。葛老太太路过她面前时,狠狠的刮了她一眼。 小媛从那婆子身后扯了扯她,将那婆子扯到一旁的角落里低声说话,“我刚都瞧见了,那嬷嬷,真是解 气呢,你是不知道当年大夫人在他们家受了多少委屈,特别是那个老太太,最是难缠,她的那几个儿子也都是心黑之辈。” “知道是难缠的主儿,你还拽我过来干什么,不怕他们把你家姑娘给活吞了?” 那婆子边说边用手戳了戳小媛的脑门儿,小媛反应过来,“我光顾着解忿了,咱们快去。” 花厅里,杨氏坐在主位上,她坐着,于家人站着,但就是让于家人觉得杨氏高高在上。 这一家子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杨氏了,当年将人赶出门,可没想过她会过得好,都盼着她声名狼藉呢。谁知现在人家脸上不见半点岁月的痕迹,肌肤红润红腻,穿着上等的绫罗绣裙,什么也没说呢,气势就已经摆在那里了。 于家人看着杨氏一言不发,但他们不知从哪里来的愤怒杨氏却是能感受得到的。到底是梵哥儿的血脉至亲,杨氏还是觉得以理相待,非必要不会撕破脸。 “都坐吧,来人呐,上茶。” 正巧那婆子和小媛走到门口,小媛去端茶,那婆子则进了花厅站到了杨氏身边。 “老二媳妇,你如今可真是富泰了,架子摆得不小啊,怪不得身边的奴婢都敢目中无人。” 葛老太太边说边拿眼继续刮那婆子。 那婆子稳如泰山的站着,杨氏隐约的猜到什么,还是扬头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那婆子低头回道:“老太太嫌奴婢身份低微,不配去迎她,奴 婢只能替大夫人您解释,说你事务繁忙,哥儿的婚期又近,能抽出时间来见见这些亲戚就不错了,没空去迎。” 这是在维护她呢,这个葛老太太,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喜欢挑自己的刺,找自己的麻烦。 “那嬷嬷说得不错,我的确忙得很,可我也知道你们此番前来可不是来认亲的,有什么事直说吧。” 听着杨氏淡淡且疏离的声音,葛老太太气就不打一出来,她几时在杨氏面前受过这个委屈?当年她还是自己的儿媳妇,在自己面前规矩少一件都得去跪祠堂,如今竟敢跟自己这么说话,真是反了天了。 “老二媳妇好狂妄的语气,你忙得很,咱们这一家子一句话还没开口你就想往外赶人是吧,我告诉你,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要让我们离开可没那么容易。” 小媛身后跟着四个女使进来,纷纷给来客奉了茶,在退至一旁时,于恩成的目光就像苍蝇盯着花一样贪婪的移不开目光。没理由的来了一句,“这小媛已经有二十好几了吧,怎么还是姑娘家的妆扮,没嫁人啊!” 此言一出,厅中又是一片沉寂。 杨氏是知道在于家时这个小叔子就对小媛有意思,那时候要不是她看得紧,小媛肯定要被他糟蹋。 发觉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于恩成回过神来,尴尬的咳了两声。 葛老太太恨了他一眼后,扭头对杨氏说,“梵哥儿呢,叫他出来,我这 个亲祖母来了,他总不能不到我面前磕个头吧。” 第1396章 动手打人 “梵哥儿不在家,不过我已经派人去传话了,要是他有空能赶得回最好,要是赶不回,老太太也不能怪他。” 她并不想于希梵和于家人的再有什么牵扯,于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儿,过多与于家人接触,她担心儿子心里会有阴影。可她也清楚儿子已经长大了,而且他姓于,有些事情不是她阻止就能避免发生的。所以,她还是派人去给于希梵传话,回不回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少诓我,我还不知道你,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儿呢。”葛老太太一脸的讥诮,“在我家时你就是个不老实的,时常撺掇我的孙儿不跟我亲近。” “没有的事,你别胡说。” 杨氏说。 “没有,那他考中状元这事要不是公告天下,你怎么没派个人到我于家来报喜?” 葛老太太的话咽住了杨氏,她的确没做过这件事。 如果她不是又嫁了人,如果不是她与于家的关系差,她是会给于家报信的。 “没话反驳了吧,我说你是个不安份的还能怪错了你?”葛老太太继续给杨氏定罪,“老二媳妇,从你嫁进我家开始,我就知道你心思坏,当年要不是你在婚前就惹了风流债,以你的身份地位岂会愿意嫁给我家老二?” “你含血喷人,老太太,不准你污蔑我。” 杨氏怒目而视,就因为她与于老二新婚之夜没有落红,次日元帕上什么也没有,葛老太太就笃定她婚 前不贞,要不是于老二的前程还需她娘家提携,她早就撺掇于老二休了她了。可就算是看在她娘家人对于老二有助力的情况下,这个老太太也丝毫没对她客气过。罚跪祠堂都是轻的,不分场合,当众打骂更是家常便饭。 现在细想起来,杨氏还会觉得心尖都在颤。 “我有没有污蔑你你心里清楚。”葛老太太笃定杨氏在嫁于她儿子前不贞不洁,所以说起狠话来底气十足,“罢了,那些前程往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可是你离间我们祖孙的感情那就不行,今日我必须见到梵哥儿。” 杨氏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为了于希梵,她怎么可能容忍葛老太太如此玷污她的名声,“我说了,已经派人去传话了,他见不见你们是他的事,他已经长大了,我管不着。” “哼,你做都做了,还说管不着?”葛老太太气势汹汹的开口,“我且问你,梵哥儿的亲事你怎么私自就定了?我还没死呢,你怎么不跟我商量?要不是我从别人嘴里听说了此事,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 杨氏闻声,简直都要气乐了,“老太太,首先请你不要一口一个老二媳妇我喊我,我已经不是你于家的媳妇了。第二,我是梵哥儿的母亲,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没听说过祖母之命,媒久之言。他的婚事我要作主,就算是告到陛下面前我也 是有道理的。第三,你现在认梵哥儿是你的孙子了?当初我们母子被你轰出于家大门的时候,你怎么没想着把二房的家业都交到梵哥儿手里?而是直接给了大房?” 这回轮到葛老太太气结了,她哑然的看着杨氏,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话可不能这么说。”于恩亭讪讪的开口了,“那还不是当时梵哥儿年纪小嘛,你又不会经营,搁你手里还不得都败光了?阿娘做主交到我们大房,也是想我们大房替你们二房挣银子呢,你怎么不想着感激我们,还怪上我们了?” “哼。”杨氏忍不住冷笑一声,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既然你说你替二房张罗着,这些年应该也赚了不少银子吧,不知几时能把这些银子给到梵哥儿手里?” “这……。”于恩亭滞了滞神情,他只是随口一说想替阿娘解围,可没想过要把银子吐出来,“这些年生意不好做,刚刚保本罢了,哪里有什么赚头?” 杨氏一副早已将他看透的表情,臊得于恩亭抬不起头来。 厅中一时静下来,于东泽见祖母和父亲都不是这个曾经的二婶母的对手,自己更不敢开口。 而于恩成呢,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到小媛身上,看得小媛浑身不自在。 没一会儿,小厮进来报,“大夫人,公子爷回来了。” 一听于希梵回来了,于家人全都站了起来,齐齐的朝门口看过去。果真 ,很快就见一身姿挺拔,模样清俊的少年撩袍进来,葛老太太猛地扑了过去,抱住于希梵痛哭出来,“我的孙儿啊,我的孙儿啊,祖母总算是见到你啦。” 于恩亭与跟着抹泪,“梵哥儿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好。” 说是血脉至亲,可是于希梵却并不想见于家的人。从小他的记忆里祖母撺掇父亲不要对母亲好,大伯父和三叔父对二房的家产虎视眈眈,他与堂兄于东泽之间,祖母永远是最疼堂兄的。 能离开于家,于他而言,是解脱,是脱离苦海。 此刻葛老太太突然亲近的举动吓了他一大跳,他几时与祖母感情如此深厚了?连小时候走路都会踹他一脚的大伯父居然也抹起了眼泪。再见不远处母亲复杂且难过的表情,他知道这些人肯定跟母亲说过些什么。 轻轻推开葛老太太,于希梵先是客气的拱手作揖行了晚辈礼,“祖母快请坐,大伯父快请坐。” 听着这冷静疏离的声音,葛老太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可没忘记自己从前是怎么待于希梵的。可不论她怎么待于希梵,于希梵这样的态度还是令她很不悦。 “怎么,你见着祖母不高兴是不是?” 于希梵摇头,“孙儿没有。” “还敢说没有,那你这副冷淡的态度给谁看?你是不是在苏家住久了,连你自己的祖宗都忘了?” 说完,葛老太太抬手就往于希梵身上打,好像要把于希梵打醒, 打成于家人似的。 杨氏吓着了,赶紧上前拉,那婆子也上前将二人拉开。 于希梵不敢还手,被打了好几下,心疼坏了杨氏。 第1397章 忍无可忍 “你打他干什么?”杨氏护犊子似的将于希梵拦在自己身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忿慨,怒目而视。 先是被轻视怠慢,然后又是怒目质问,葛老太太可从未在杨氏这里受过这样的屈辱,“我打他又如何?他是我的亲孙子,我自是打得骂得,他要是不受着,那他就是不孝。” 一个孝字顶破天,即便葛老太太说得有道理,但杨氏也绝不能容忍他如此优秀的儿子被人欺负。是亲祖母又如何?又没有什么情分在,凭什么就要站着让她打? “梵哥儿不孝?老太太,你说这话可真不怕丧良心。你忘了你生病的时候吃的药引要现磨,原本大房是准备让于东泽在你现前挣表现,可是你放在心尖上的孙子干了什么?他跑出去玩儿了,是我的梵哥儿给你磨的药引子,他还那么小,手都磨起泡了,到最后功劳却全都被于东泽抢了去,而你明明知道那药引是梵哥儿给你磨的,你说过什么没有?没有,你只夸于东泽孝顺,根本没把我的梵哥儿放在眼里。还有那一年冬天,你随嘴一说想吃肉炊丸子,梵哥儿记在心里一大早就去给你买,那时他才八岁啊,买回来的时候小脸小手冻得通红,可是你看不见。于东泽使坏把梵哥儿手里的肉炊丸子撞洒了,你也只关心于东泽的衣裳有没有被油粘上,连看都不看我的梵哥儿一眼。类似这样的事情还少吗?桩桩件 件,件件桩桩,你是不是觉得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们母子俩个又离开了于家你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了?我告诉你,老太太,你,和你们于家人都对我们母子俩做了什么,我全都记着呢,半件事都不会忘。” 葛老太太被杨氏极力隐忍的声嘶力竭吓到了,她跄踉的退了两步,靠在了于恩亭身上。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那全都是她故意作践杨氏母子呢,那时间谁曾想到会风水轮流转呢? 杨氏说完,眼泪止不住的流。 于希梵轻轻将母亲拥在怀里,“阿娘,都过去了,别难过了。” “我也想过去,可是这些于家人不让我过去啊,他们非得找上门来,提醒我,我们母子俩在于家过的什么日子。”然后侧目冷冷的瞥着葛老太太,“我真是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勇气,还敢到我面前来颐指气使。要不是看在梵哥儿的份上,以为你们能进得了苏家的大门?” 葛老太太这辈子的委屈全在今日受了,还是被她曾经看不上眼的杨氏所辱。此时她气白了脸,眼睛也被气花了,紧紧的拽着袖口,指着杨氏,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我好歹做过你的婆母,是你的长辈,你却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数落于我,杨氏,你现在好威风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到京兆衙门去申冤。” “我已经不是你的儿媳妇了,你告得到我什么?告我不孝?哼,我现在与你有什么关系?” 杨 氏毫不思索的怼回去。 她是不能告杨氏,目光自然而然的移到了于希梵的身上,“梵哥儿,你就容忍你阿娘对我发疯吗?别忘了你父亲生前对你的教导,我可是你亲祖母。” “亲或不亲的还真不好说。”于希梵深吸了口气,浑身上下都散着疏离和陌生的气息,“我是祖母的亲孙子,是大伯和三叔的亲侄子,在父亲生前你们似乎都对我没什么情分在,更别提父亲死后你们是怎么对我们母子的了。今日咱们也别扯从前那些往事,听说你们是来专程寻我的,寻我干什么?” 于恩亭见葛老太太和杨氏针锋相对,葛老太太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他连忙扯扯想作声的阿娘,抢在她前面开口道:“你这孩子,咱们到底是一家人,用得着这么生分么?我们此次进京实在是因为你的亲事,你可是我们于家二房的独子,亲事自然得给我们于这知会一声,把人家姑娘带回来给你祖母看看,合不合适啊,配不配得上你啊,你说你中了状元不衣锦还乡光耀我们于家的门楣也就罢了,亲事再不说与我们知道,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就为了亲事就上门来找麻烦?于希梵怎么就不信呢?但于恩亭既是这样说了,他也只好暂时这样信,于是耐着性子解释,“我的未婚妻是崇州协领家的六姑娘,她知书识礼,很是贤惠,阿娘替我张罗的这门亲事我很满意 。协家的门第也不会辱没我,你们就别操心了。” “什么叫辱没?梵哥儿,难道你看不起自己姓于这身份吗?”葛老太太觉得于希梵中了状元还如此自卑,她气得心肝儿疼,“你可是状元爷,是我们于家的荣耀,她要是看不上你,你就把这门亲事退了,祖母已经替你物色好了姑娘,就是你表姨婆家的孙女珠姐儿,这孩子你小时候还见过的,你们一起玩儿过呢,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最是配你这状元爷了。” 杨氏母子目下明了,恐怕这才是葛老太太进京的主要原因吧。 “祖母,我与海家姑娘都要成婚了,你莫开这样的玩笑。” “怎么是开玩笑呢,我都与你表姨婆商定好了,合了八字,过了定礼了,珠姐儿如今就是你未过门的媳妇。” 看葛老太太认真的模样,杨氏母子俩脸都绿了。 “你怎可如此胡来?”杨氏难以置信的看着葛老太太,“你定的不作数。” “你是他阿娘,我还是他祖母呢,怎么就不作数。”葛老太太寸步不让,“我看还是你把海家的亲事给退了吧,只要我活着就只能娶他表姨婆家的珠姐儿。还有,你们把婚期定在这个月的九日,想来这是个好日子,我已经跟你表姨婆家打好招呼了,务必让他们早些进京安置,也在九日那天和梵哥儿成婚便是。” “胡闹,胡闹,你……。” 杨氏说着说着,只觉一口气上不来, 当即就要晕过去。 “阿娘……。” “大夫人……。” “大夫人……。” 那婆子和小媛也拥在来,与于希梵一起扶着杨氏到一旁坐下。那婆子连连给杨氏顺着气,小媛递上一盏茶,“夫人快喝口水顺顺。” 第1398章 形势逆转 杨氏喝了口水,可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 于恩成兄弟两个委实被吓着了,要是杨氏有个好歹,梵哥儿哪里会答应这门样亲事? 可是葛老太太没有这个觉悟,她还在想杨氏这样作,肯定是不想让梵哥儿答应这门亲事。 “珠姐儿一家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不论你愿不愿意,梵哥儿与珠姐儿这门亲事都定了,你别看不上珠姐儿,那可是我娘家的人,配梵哥儿还是配得上的。” 杨氏噗的一声将含在嘴里的水给吐了出来,她恨恨的看着葛老太太,“你别作梦了,我死都不会答应。” 见杨氏如此固执,葛老太太默了默,“即是如此,那便让梵哥儿两个都娶了,不过可不能委屈了我娘家的人,就让她们都做大,当平妻吧。” 葛老太太嘴里的那个珠姐儿杨氏是见过的,刁蛮任性,毫无规矩,哪里配与海家的六姑娘相提并论?还有表姨婆那一家子,个个刻薄刁钻,没一个拎得清的人,还妄想与她的梵哥儿缔结姻缘,呸,痴心妄想。 “大言不惭,当平妻,她配吗?” “住口,不准你折辱珠姐儿。”葛老太太深吸了口气,“我今日上门只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的。” “是什么人敢在我家这么大口气说话啊!” 葛老太太语声刚落,门口又传进来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看到徐老夫人搭着康妈妈的手,气势十足的迈进门槛 。 那婆子和小媛立即曲膝行礼,“见过老夫人。” 于希梵也拱手长揖到底,“见过祖母。” 而此时徐老夫人的一双眼却落在杨氏身上,平日里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竟被于家这群人逼到这个地步,想来这群人真不是什么善茬儿。她适才过来这一路听康妈妈说了些,想到自己从前似乎也这么刻薄过孙氏,而如今这一切荣华却是靠瑜姐儿挣来的,她就觉得有些脸热。 看在杨氏母子素日里待她知冷知热的份上,她觉得自己该出面解杨氏解解围。 “梵哥儿,你阿娘这些日子为了你的婚事忙前忙后,可不能受气,快差人拿贴子进宫,请个御医回来给你阿娘诊诊脉,你大婚将近,别有个什么好歹。” 于希梵恭敬的言道:“是,孙儿这就去。” 杨氏起身朝徐老夫人走过去,“都是媳妇的错,让外人在苏家院儿里如此闹腾,我这就把人请出去。” 徐老夫人坐在杨氏坐的位置上,轻轻的拍拍杨氏的手,笑得很是慈眉善目,“不着急,人家远来是客,好歹也是梵哥儿的亲眷,你可不能就这样把人请出去。” 说起不要脸,徐老夫人也曾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她很清楚要怎么对付葛老太太。 “我这老二媳妇命可真好,遇到你这么个明事理的婆母。” 葛老太太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只觉得自己这身穿戴和气派被徐老夫人比下去了,心里很是羡慕 妒忌。 徐老夫人松开杨氏的手,笑着看向葛老太太,“听说老太太一家是才进京的,怪不得不知道这京里的规矩和忌讳。杨氏早已不是你于家的儿媳妇了,她现在是我的儿媳妇,是苏家的儿媳妇,老太太再以她是你儿媳妇自居,传扬出去,不但杨氏的名声要受损,我苏家的名声也要受损,更或者连梵哥儿的前程都要受连累。” 这老夫人说话的声调不温不火的,却是钝刀子割肉,刀刀往痛里割。现如今他们于家最看重的是什么?可不就是梵哥儿的前程,要不是梵哥儿有前程,那珠姐儿会愿意嫁给他?且他们这次进京可不止是为了梵哥儿的亲事,他们还想借着梵哥儿的光,给于东泽谋个前程呢。 要是梵哥儿的前程受了连累,那还谈什么谈? 可葛老太太嘴硬,不承认自己错了,“哪儿有老夫人说得这么严重。” “严不严重就随老太太你想吧,我只是提醒提醒你吧。”徐老夫人轻轻的拍了拍膝上的褶皱,然后就见到于希梵重新走了进来,他站在杨氏身边,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不是我刻意打听你们的私事,只是既是在我苏家院儿里谈论,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不是?听说老太太不满意梵哥儿与海家的亲事,想把自己娘家的姑娘嫁给他?” 葛老太太昂了昂头,“是,此事已经定好了。” 意思是不准徐老夫人多管闲事。 “梵哥儿好歹叫 我一声祖母,我也是真心疼爱这孩子,虽比不得你这亲祖母在他心中的分量,但我也是能说上两句话的。梵哥儿与海家姑娘的婚事可是在皇后娘娘面前过了明路的,也算是皇后娘娘赐婚的,老太太你这样不打招呼就把自家娘家的姑娘塞给梵哥儿,是想公然挑衅皇后娘娘的威仪么?还是觉得你与皇后娘娘有一样的权力,都能往梵哥儿身边塞人?” 于家人闻声,脸都绿了。 于恩成吓得气都不敢出,用埋怨的目光刮着于恩亭和老太太。 于恩亭也吓得腿发软了,他使劲儿不让自己瘫坐到地上去。 葛老太太更是没想到徐老夫人会这么说,自己所依仗的就是于希梵姓于这个底气,吃准杨氏也是因为于希梵是于家的种,量她不敢真让于希梵背上大不孝的罪名。 可是徐老夫人不一样,她可不会有什么顾忌。 “我……我只是觉得二房只得梵哥儿一根独苗,想让他多娶几个好为于家开枝散叶罢了,可没想过要挑衅皇后娘娘。” 心里却在骂徐老夫人仗势欺人。 “老太太你也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才是,何况你于家又不止梵哥儿一个孙儿,于家的后继香烟就算没有他好像也不是问题,你就不必操这么多心了。赶紧派人给你中意的姑娘报个信儿,别进京了,不然要是皇后娘娘一恼,你们家难道不要命了吗?” 葛老太太喘着粗气,冷森森的看着徐老 夫人,“老夫人这是威胁我们于家,就不怕我豁出去闹得大家都没脸吗?” 徐老夫人摇了摇头,依旧不紧不慢的言道:“我们苏家要在这京城立足,也不是凭白无故这么受人敬重的,老太太若真要鱼死网破,那就请出去试试。” 葛老太太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扭头就看向于希梵,“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外人欺负你亲祖母吗?” 第1399章 受连累 于希梵轻轻一拂袖,什么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他护着杨氏语色淡淡道:“我与阿娘离开于家也有些年了,有什么麻烦也从未向于家开过口,祖母凭白无故给我订了一门亲事,实在是不妥。此番你们且回去将表姨婆家的事处置妥当,且不再到我和阿娘面前滋事,咱们就还是样戚,否则也别怪孙儿无情,从此断了你于家的往来。” “你……你敢,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好歹吃了于家那么些年米的,可真是白眼狼啊!” 葛老太太怒不可遏,满腔的屈辱怎么也按不下去。 眼见着人就要暴走,于恩成赶忙上前拽着她,“阿娘,算了,别在这里难为梵哥儿了,难道为了表姨家的这门亲事,连梵哥儿这孩子都不要了吗?” 于希梵如今这么优秀,前程何等远大,的确不能真得罪啊! 于恩亭也说劝起来,“是啊,阿娘,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再商量商量。” “此事可没得商量。”徐老夫人强势的叹了口气,“梵哥儿的亲事只能是崇州协领海家,那海家姑娘要进的门也是我苏家的门,说起来似乎和你于家没什么关系,老太太,咱们都是黄土埋了半截脖子的人了,何必装得如此不懂事呢?” 葛老太太脸色难看至极,于恩亭赶忙朝徐老夫人作了一揖,“是我们打扰了,这就告辞。” 说完,拽着不甘心的葛老太太离开了。 等到外头再没于家人的动静, 杨氏再也撑不住,摊软在于希梵的身上。 于希梵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十分担忧的看着她。 杨氏却对徐老夫人说道:“今日多亏有阿娘,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这群豺狼。” 她竟用了豺狼来形容于家人,可见杨氏是当真恨极了他们,“或是换了旁人,我知你肯定能处置妥当。你万分容忍于家人如此放肆,不过是看在梵哥儿始终是姓于的份上。” “阿娘,你不该忍的。”于希梵很心疼,也很自责,早些年阿娘就为了他事事忍让于家人的苛责,如今时过境迁,他都快成婚了,母亲为了他还在容忍,他很难过。 杨氏轻轻的拍拍于希梵的手,“为了你,阿娘没什么忍不得的,你放心,阿娘不会让任何人阻拦你与珍姐儿的婚事。” 而于家人从苏府出来,葛老太太站在门口反手就甩了于恩成一巴掌,骂道,“你个不成气的东西,进门后就只对小媛那个小贱蹄子放了声屁,我当你还能说出什么长自己威风的话来,没想到你竟是替自家人泄气来的。” 于恩成也算是一把年纪了,还当众被阿娘打,面子上很是挂不住。他捂着被打的脸,愤怒的看着葛老太太,“阿娘心里有气,儿子清楚,可也不能撒在儿子身上不是?咱们这次找上门来本就是没道理,是你和大哥硬觉得自己有道理才欺上门来的,现在不仅没达到目的还被人给教训了一顿, 这能怪我吗?依我说,咱们就不该来,这叫自取其辱。” “你……,说你不成气,当真是半点儿都没冤枉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窝囊样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什么我蠢,分明就是你和大哥异想天开。” 于恩成心里委屈,也要发泄,阿娘不分场合,他也懒得要脸面了,“从前对二嫂嫂和梵哥儿那般苛责,如今人发达富贵了便找上门来,还妄想把表姨婆家的珠姐儿嫁给梵哥儿。梵哥儿现在是什么人物?状元郎,朝廷未来的栋梁,人品贵重,才貌双绝,你再看看表姨家那个珠姐儿,生得平平无奇,扔在大街上很快就能淹没在人群里,她来配梵哥儿,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三弟,你住口,怎可如此顶撞阿娘?”于恩亭怕于恩成还能说出些难听的话来,赶紧出声阻止。 于恩成素日里是有些怕这个大哥的,被他这一声冷喝,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揉了揉被打的脸,“人家苏家已经发话了,表姨家的事你们自己处置吧,我要在京城呆几日再回去。” 说完,于恩成也不交待自己去哪儿,抹身离去。 气得葛老太太一下又一下的捶着胸口,眼里流着泪,嘴里骂着话,“竖子,竖子啊!” 苏宗耀今日出门会友,傍晚一回府就听说了发生的事,他担心杨氏,听得不是很仔细,紧着步子回到瑞福院, 看见杨氏正歪在床头歇气,十分自责的走上前去,握着她的手,“听说于家的人今日找上门来了?可是难为你了?” 听着苏宗耀温柔的声音,杨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是来难为我的,可他们不仅要难为我,还妄想染指梵哥儿的亲事,我是气得很了,才想歇一会儿。好在今日阿娘出马,才将于家人给赶出去,夫君,阿娘如此维护我和梵哥儿,我心中真是无甚感激。” “你说什么傻话呢,你是阿娘的儿媳妇,梵哥儿是她的孙子,她自然要维护你们了。”苏宗耀先是宽慰了一句,然后又仔细的问,“他们想染指梵哥的亲事,这是怎么回事?” 杨氏便将葛老太太的意思给苏宗耀传达了,苏宗耀听后也是很诧然,没想到于家人如此寡廉鲜耻。同时,他也有了担忧,“葛老太太不惜瞒着你们私自为梵哥儿订下亲事,会轻易妥协么?” “我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他们出门不久我便让人去跟着了,梵哥儿的婚期近了,可万不能出意外。” 届时不仅苏家要丢人,海家也要跟着丢人。 苏宗耀点点头,赞成杨氏的做法,真要让葛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人闹上京,那可真是没得收拾。 苏府这边被人上门闹了一顿,海家那边亦是不消停。 京城以外的官员无召不得离开任职地,所以海家此番进京的大都是女眷 先前杨氏替黄夫人给海幸寻了个教养嬷嬷 ,那个嬷嬷姓赵,手段很是厉害,海幸初始不服管教,可两日后就被赵嬷嬷收拾得服服帖帖。 第1400章 都不消停 而黄夫人也深黯海幸的性子,听话都是装出来的,未避免到时秦老夫人进京后与赵嬷嬷起冲突,便在秦老夫人一行人到京前的两日将赵嬷嬷恭敬的送走了。 海幸也是真的消停了两日,惹得海珍都以为真是赵嬷嬷起了作用,胡夫人却冷笑道:“你这个堂姐将你大伯母的奉承巴结,苛怪跋扈学了个十足十,哪里赵嬷嬷几日就能掰正过来的?你且等着吧,那丫头肯定憋着大招呢。” 海珍对阿娘的话将信将疑,但她很快就领会到阿娘那样说堂姐并非空穴来风。 在祖母秦老夫人带着大伯母和四叔一家子进京后,堂姐一见到大伯母钱氏就真的哭诉开了,将她在京城受了什么委屈尽数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听得钱氏心肝儿都在颤。拖着泪水不停的淌的堂姐立马就告到了秦老夫人面前。 那时间黄夫人和海珍正与秦老夫人说着过几日的婚事,钱氏就那样突兀的拽着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海幸进来。一进门便拖着海幸跪倒在秦老夫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起黄夫人的暴行。 “阿娘,你可得替幸姐儿做主啊?我是万万没想到幸姐儿跟着弟妹进京会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您好好瞧瞧她,是不是人都瘦了一圈了?” 众人一瞧,海幸眼窝微陷,脸色也腊黄腊黄的,眼下还有乌青,脸都瘦尖了,的确像是遭遇了大罪似的。 海珍母女两个面面相觑 ,赵嬷嬷还在的海幸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们也有两日没见海幸了,这短短两日怎么海幸把自己折腾得这副鬼样子? 海珍心里疑惑极了,但黄夫人想想之后心里就门清儿了,这丫头憋着的大招原来在这里啊!她这两日躲着不见人,肯定私下自己折腾自己,为的就是在老夫人面前上演这一出呢。 “幸姐儿,你抬起头来我看看。”因为被钱氏点了名,所以秦老夫人瞪了一眼黄夫人。 海幸委委屈屈的抬起头,秦老夫人倒吸了口凉气,“我说怎么不见你,你竟成了这副模样?告诉祖母,谁给你委屈受了?” 在这一行人进京之前,谁能在这个家当家作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海幸一副很惧怕黄夫人的样子,而她的这一举动更是激得秦老夫人不满了。 只是不待秦老夫人发话,钱氏便开口质问,“弟妹啊,你几个意思啊?你为什么要给幸姐儿找教养嬷嬷?幸姐儿从小可是在我和老夫人面前长大的,难道你觉得我和老夫人都没有把幸姐儿给教养好吗?” 这可是顶大帽子,黄夫人哪里肯戴?而且万没想到钱氏会这么说,“大嫂嫂你可别冤枉我,给幸姐儿找教养嬷嬷实在是我的一番好意,你想啊,你和阿娘让我先把幸姐儿带进京,目的不就是想让她在京城找一门好亲事吗?可是京城的规矩与咱们崇州不同,我想着幸姐儿要想找到合适的人 家,是不是就得懂些京城的规矩?这才央人寻了这么个教养嬷嬷。何况这个嬷嬷还是宫里出来的,最是知规矩,大嫂嫂,难道我这样做错啦?” 知女莫若母,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德性,钱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崇州,幸姐儿的名声败坏得很,这才想着进京来碰碰运气。黄夫人这番话怼得她心中很憋屈,却是大有道理。 且秦老夫人虽说偏袒大房,但黄夫人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她也挑不出错来,只能怏怏的说一句,“只是人瘦成这样子,委实有些过了。” 海珍开了口,“祖母,我和阿娘有两日不见她了,两日前她还好好的,没想到祖母一进京她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亏得祖母知道我阿娘是真心待幸姐姐的,不然我阿娘可要受大冤枉了。” 听完黄夫人的话,海珍也终于明白过来海幸的算计,她心中不耻,想为自己阿娘说几句话。 钱氏听完却不乐意了,她扬起头质问海珍,“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无理取闹是不是?珍丫头,自小你祖母也没少教养你吧,你怎么不让教养嬷嬷教教你的规矩?我看你们母女两个就是故意针对我的幸姐儿,看把人折磨得什么样了?” “大嫂嫂,你是真的误会了。” “误会不误会我还不知道你?”钱氏冷哼一声,“知道你的珍姐儿攀上了一门好亲事,我的幸姐儿比你的珍姐儿还大些呢,亲事还没着落 ,你得意是不是?故意在我面前炫耀是不是?还请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养幸姐儿,你就是故意想使我们一家子难堪是不是?” 能教训教训幸姐儿,黄夫人是挺高兴的,可是钱氏如此的胡搅蛮缠,饶是她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了。 “大嫂嫂,说话可得凭良心,珍姐儿的亲事先于幸姐儿,那是珍姐儿的缘份到了,难道在大嫂嫂眼里,只要幸姐儿没成婚,海家的那些姑娘都要为她耽搁下来吗?” 这也是顶大帽子呢,钱氏也不愿意戴。 “你别扯远了,我可没这么说。” “但在我看来你就是这个意思。” “都好了,少说两句。” 秦老夫人偏袒大房,但黄夫人说得又在理,只能让两个媳妇都闭嘴。 钱氏却依旧不依不饶,“阿娘,你看看,弟妹这不是在跟我炫耀是什么?她的女儿嫁了个状元郎,了不起呢。我的幸姐儿命苦,至今亲事都没着落。” 说完,钱氏捂着脸哭。 她这一哭,哭得秦老夫人心里烦得很,也见不得海幸如此委屈。其实在她心里,海幸比海珍更有主见,更有资格嫁给于希梵,可是当初她和钱氏都没看上于希梵的身份,谁知道他能当状元郎?到底让海珍给捡了个漏。 黄夫人只觉得钱氏在惺惺作态,理都懒得理。她还想到那日杨氏带着于希梵过来探病时海幸说的话,就算她真打于希梵的主意,她就直接说是皇后娘娘赐了婚的, 总之绝不能让海幸破坏属于珍姐儿的婚事。 而此时的秦老夫人瞧着黄夫人对钱氏母女的哭泣难过毫无反应,心里也越加的反感,当真是起了让海幸代替海珍嫁给于希梵的想法。 第1401章 幸得早有准备 黄夫人没未一直盯着秦老夫人看,但却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见她的视线在海幸和海珍姐妹俩之间来回游移,一股不祥的预感在胸中升起。好歹做了秦老夫人这么些年的儿媳妇,对她还是有些了解,于是抢在她开口前,断了她的念想,“大嫂嫂,您还不知道吧,珍姐儿这桩婚事可是皇后娘娘赐的,等珍姐儿和梵哥儿大婚时,听说皇后娘娘也会到苏府去观礼,不若到时让幸姐儿送嫁,若是当场能看上某个郎君,郎君也中意幸姐儿,便求皇后娘娘赐婚如何?” 钱氏闻言,脸上的泪意云歇雨收,抬头盯着黄夫人,左思右想之下生怕她后悔似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只是黄夫人的缓兵之计,戳中的就是钱氏着急想将幸姐儿嫁出去,并姐找到个合适的如意郎君这点心思。可是皇后娘娘面前岂是什么人都能去求的?她这样说也是杨氏教她用来搪塞麻烦的托词罢了。 她清楚钱氏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到这些的,“自然是真的,只是幸姐儿这两日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若以这副面容给珍姐儿送嫁,未免太伤海家的颜面,且谁会看上……。” 黄夫人故意不把话说完,钱氏却明白黄夫人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 立即起身扶起海幸,“你瞧瞧你都饿瘦了,快回去吃些好的补补,不然以你这副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海幸糊里糊涂的就被阿娘给拖了出 去,而这一幕也把秦老夫人看呆了,甚至觉得很是尴尬。可又想到自己这儿媳妇如今攀上的苏家,苏家那杨氏又在皇后娘娘面前颇为得脸,珍姐儿大婚当日真要是遇到有眼缘的,求到皇后娘娘面前去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秦老夫人对黄夫人的态度都软了软,“幸姐儿好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的婚事你该为她操操心。去吧,我也乏了,想歇会儿。” “是,儿媳告退。” 海珍和黄夫人从秦老夫人的院儿里出来,走得远了,周围也没有外人,母女两个才低声说起来。 “刚才真是好险,真亏你大伯母母女两个做得出来,要不是我反应快把皇后娘娘赐婚这事搬出来,你祖母真有可能让幸姐儿替你嫁到苏家去。” 海珍也心有余悸,“阿娘说幸姐姐憋着大招,我原还将信将疑,没想到她在祖母面前用苦肉计,幸得阿娘识破,不然可真不好收场。” 黄夫人接着叹了口气,“还是你未来婆母的主意好,珍姐儿,往后过了门你可要好生孝敬她。” 海珍微微红了脸,“嗯。” 好不容易熬到大婚前日,可杨氏是半点儿也不敢松懈,据她所知于家人是离开京城了,但时间尚短,实在没办法知道葛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人是不是也回去了。 看着杨氏那么紧张,苏宗耀心里也不好受,他令人把门户守好,万不能让有心之人在门口撒野。 可是偏偏怕什 么来什么,这日傍晚一辆青油布马车停在苏府门口,因为门房是被打了招呼的,所以格外谨慎,也不主动上前询问。 就见从马车上先是下来一位青衣绸裙的圆脸妇人,还有位长着一双老鼠眼和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最后下来的姑娘穿着粉色蝴蝶绣花边纱裙,头上嵌着两朵粉嫩嫩的珠花儿,整个人看上去倒是清秀,实在跟美搭不上关系。 这是一家三口,望着苏府高阔的门庭,以及红彤彤的喜绸,个个心花怒放。 洪通装模作样的清咳了两声,然后捋了捋山羊胡须,朝着立在门口的使役说,“来人呐。” 使役本不想理人,但人既是喊了他,难免要上前问上一问,“您是……。” “去告诉你们公子爷,就说他未来的老泰山和丈母娘亲自来了。” 使役闻声,唇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心想这都什么人啊?敢自称公子爷的老泰山和丈母娘?“您怕是误会了,我们家公子爷是要成婚了,但对方可是崇州协领海家的姑娘,小的在门口当差,也是见过海家姑娘的,你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洪珠脸一僵,其母郭氏插腰怒道:“什么苏协领,我只问你你家公子可是叫于希梵?我们就找他。” 使役不敢怠慢了,只得派人去通报。 果然杨氏一听,脑袋都大了,看着苏宗耀止不住的苦笑,“果真还是没能躲过去。” 若能轰走了事最简单不过,可苏宗 耀明白这一家子可不是轰走就能了事的。于是吩咐下去将人请进来,然后对杨氏说,“你先不要露面,否则太给他们脸了,我亲自去会会。” 杨氏很是疲惫的点了点头。 洪家人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府邸,看得眼花缭乱,洪通的嘴巴就没闭上过。还是洪珠回过神来觉得丢人,赶紧扯了扯阿爹的衣裳,让他把嘴巴闭上。 洪通闭上嘴,脸上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那引路的使役心中好一阵鄙夷,想着这一家子哪里来的勇气?就这副尊容还敢到国丈府来认亲? 使役将三人引到一处小厅便离开了,洪通看着顶梁柱旁边的一盆紫兰口水都要掉下来了,“我的个乖乖,这可是金脚紫兰啊,这一盆就得值好几百两银子呢,我在花行也只能远远的看一眼,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得上这么一盆,没想到今日竟能挨它如此之近,真好,真好啊!” 洪通为人不怎么样,但他有个识得他的人都知道的雅好,那就是爱花,且最喜兰花。 郭氏见他盯着一盆兰花如痴如醉,一巴掌拍在他后颈窝上,“看什么花,你可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来了?只要珠姐儿和梵哥儿的婚事成了,这样的花那样的花儿还不是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的?” “对对对。”洪通像是被拍清醒了似乎,立即回道,“今日重要的是认亲,明日是个好日子,咱们的珠姐儿就要住进这么大的宅 子来了。” 此时的洪珠对未来充满了憧憬,被阿爹的话说得面红耳赤。 第1402章 解决麻烦 郭氏也喜不自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女儿,真是没想到珠姐儿竟有这样的福气,从前看那个梵哥儿也没什么了不起,谁能想到他能考中状元呢?他阿娘也是命好,二嫁还能嫁进国丈府,身份尊贵着呢。 “一会儿把东西拿出来,不怕梵哥儿不认账。” 洪通点点头,然后眉心一折,起了一丝疑惑,“咦,怎么不见葛姨母?” 郭氏也纳闷道,“是呢,咱们都来了有一会儿了,按说报信儿的也该报到葛姨母那里去了,他们不是说一进京就要住进这苏府来吗?怎么不见人呢?” “或许有什么事给耽搁了,咱们且等等吧。” 洪通自我宽慰,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还朝门口朗声喊了一句,“怎么还不上茶,爷我都渴了。” 门口的确站着左右两个使役,但他们都没听洪通的吩咐,而是朝着走来的苏宗耀拱手作了一揖,“见过大老爷。” 苏宗耀颌首,尔后身姿笔直撩袍迈进门槛。 洪家人有想过可能会是杨氏来见他们,也有可能是葛老太太来见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并不是这二人之一,他们甚至连这人的身份都不知道,只觉得此人穿得很气派,身上的气势也很足。 见洪家三口呆愣在原地,苏宗耀心里很是鄙夷,就这样的人户还妄想跟梵哥儿联姻,实在是笑话。 他一言不发坐到主位上,这下了洪家三口算是明白了苏宗耀的身份。 按规矩他得跟国丈爷磕头请安,可是他们即将是儿女亲家,跪下去磕头未免太贬低自己的身份了。于是洪通朝着苏宗耀拱了拱手,笑道:“您是国丈老爷吧,真是没想到咱们这一家子还有能见到国丈老爷的一日,更没想到你我即将成为儿女亲家。” 苏宗耀连忙抬手制止洪通继续胡说八道下去,“你们的事我已经从夫人那里听说过了,只怕你们要白跑这一趟了。” 洪通脸上的表情当即就僵了,郭氏也拧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不想认账?爷,把东西拿出来。” 郭氏推了推洪通,就见洪通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摊开展示在苏宗耀面前,“看清楚这是什么?” 赫然是一张让葛老太太签了字的婚书,可苏宗耀并不慌乱,他只淡定的扫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了,“三位有所不知,几日前葛老太太带着一家子进京,想叫梵哥儿退了与崇州协领海家的亲事娶你家的姑娘,然此事却是在我夫人杨氏不知情的情况下定下的,委实作不得数,经过我夫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葛老太太一家子如今已经回老家去了,原以为在途中能碰到你们,想将此事与你们说清楚,不知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你们错过了。不过无妨,由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洪珠当场脸色就白了,先前无数的憧憬和希冀眼看着就要化为泡影,她哪里能甘心? “莫不是梵 哥哥看不上我,故意寻托词想退婚?” 听着女儿带着哭泣的声音,郭氏心痛极了,也恼怒极了,她言道:“我知道我们家的家世是比不上崇州协领海家,可这婚书却是明明白白的写着的,有了这张婚书,我的珠姐儿就是梵哥儿的未婚妻,你们别想抵赖不认,否则我就告到你们京城的京兆衙门去,让满京城的人都来评评理?” 果真又是个混不吝的,苏宗耀依旧不慌不忙的开口,“这婚书的事葛老太太手里的那张已经给到我夫人杨氏手里了,杨氏当日就到了衙门里将这张婚书作了废,所以你们手里的这张婚书如今只是废纸一张,作不得数的。” “什么?” 郭氏跄踉的退了好几步。 洪珠也是诧异得连扶都忘了扶。 洪通愣了半天回神,一挥袖,“我不听你说,我要见杨氏,我要见她,让她出来跟我说。” “不必了,夫人因为梵哥儿的婚事忙前忙后,实在没空招待几位,几位若是愿意在京城多逛逛,我便差使役作陪,要是想立即回老家去,我也立即安排马车,路上的食宿一应全包。如若几位真要闹到京兆衙门去,冒认皇亲国戚,这罪名一旦落实下来,恐怕几位都会有牢狱之灾,我今儿多几句嘴,奉劝三位想清楚再决定。” 是啊,这国丈府可是皇亲国戚。如果国丈老爷说的是实情,那他们手里的这张婚书的确跟废纸没区别,怨只怨 葛老太太怎么做事的,这不是耍他们一家子吗? 眼看着富贵门庭的梦要碎,洪珠哪里甘心?她缴着手里的帕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但现实的无力感又令她无助到了极点。 “不行,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见杨氏,我要见她。” 郭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拼一拼搏一搏。 苏宗耀冷笑一声,朝着外头喊一声,“来人,将这几位送到京兆衙门去……。” “别别别。” 苏宗耀语音未落,洪通连忙阻止,然后很识时务的选择了离开。 离开苏府时,洪珠一步三回头,她是多么舍不得这个梦啊,可惜这么快就醒了。 杨氏得到消息的时候松了口气,但提到婚书时又心有余悸,因为当时她气葛老太太气得糊涂了,根本就没想起有婚书这回事来。还好苏宗耀多了个心眼儿,本意是想让人送走洪家三口时把婚书顺回来,可是没想到刚出苏家门口,洪通就把婚书揉成一团给扔掉了。 杨氏看着伸开仍有些皱皱巴巴的婚书,说,“我现在就到衙门去,把这事给结了,不然等洪家的人见到葛家的人就要露馅了。只要我把这婚书毁了,葛老太太手里的婚书才起不了作用。” 苏宗耀甚至怀疑葛家人是故意不提婚书这一事的,他们也盼着洪家的人找上门来闹一闹,或许真能把这亲事给成了呢?所以,路上碰不到?约莫是葛家人故意躲着洪家人罢。 所以洪 家的人离开不久,杨氏就带着婚书去了趟衙门,直到婚书上盖了否定戳,她的整颗心才安定下来,这些一聚积在她脸上的焦虑也才彻底散去。 那婆子随行,低声笑道:“大夫人总算是笑了,奴婢这些日子瞧着可真是不放心。” “烦你惦念。”杨氏偏过头客气的言道:“不怕你笑话,先头嫁错了人,偏偏有个梵哥儿在,与于家的关系不可能真的断干净,为了梵哥儿,于家不管怎么出招我都得受着。可他们若敢把主意打到梵哥儿身上,我是半步也不会让的。” “大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奴婢省得。” 回府后的杨氏觉得走路都轻快许多,众人见大夫人脸上有了笑容,心里也轻松不少。 一下子,府里的欢声笑语多了起来。 第1403章 出阁 经过了那么多的插曲搓磨,于希梵和海珍终于要在今日大婚了。 袁嬷嬷匆匆走进坤宁宫,她有些喘,但顾不上,对正在镜前梳妆的苏瑜说,“车辇都准备好了,姑娘准备几时出宫?” “时候尚早,去了也没意思,再说了,我去了那些夫人们也不自在,还是晚些时候去吧。” 袁嬷嬷缓过来气了,“行。” 袁嬷嬷离开后,苏瑜偏过头问采玉,“嬷嬷近来身体如何?” 采玉愣了愣,还是老实回答,“嬷嬷已经私下看过两回御医了,她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了。” 袁嬷嬷原来是阿娘孙氏的陪嫁,侍候了阿娘又侍候她这么些年,如今也是年逾古稀了。那一世袁嬷嬷被沈重霖害得不得善终,这一世,定要好好偿还她。 “有什么事你多担待些。” 采玉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容,“嬷嬷忙了一辈子,姑娘若真让她少做多歇,只怕她会觉得自己不被重用呢。” 倒像是袁嬷嬷会考虑到的样子,苏瑜拢了拢鬓前的发,起身走到出殿门,望着艳阳高照的蓝天眯起眼,“今儿可真是个好天气,不冷不热的,正合适成婚呢。” …… 一只喜鹊嘴里衔着一片花瓣飞进海珍的闺房,转了一圈后将花瓣留了妆奁上,喜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好听的话都不用打腹稿,张口就来,“瞧瞧今日是个多么喜庆的日子呀?不仅有喜鹊登门,还送了礼,姑娘这婚事定是月 老套了死结,注定要与姑爷相守到白头的。” 大喜之日说‘死’字多不吉利?可是这个‘死’的寓意却是极好的,故此屋里的众人没有谁会去挑这个刺。海珍着凤冠霞帔,听了喜嬷嬷的脸,一张娇艳的脸羞得不知道该往哪儿躲。 海幸妒忌得要死,但碍于这闺房里有多个送亲的长辈,她也要给这些长辈留个好印象,这才没有出声讥诮。 黄夫人见众人乐够了,便道:“我要与珍姐儿多交待几句,还请诸位外头用茶。” 在场的几乎都是过来人,明白黄夫人要给新娘子交待什么,个个都心照不宣的走出去。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海珍和黄夫人,黄夫人挪了个凳子坐到海珍身边,握着她的手有些欲言又止。 海珍奇怪阿娘会跟她说什么,这么难以启齿?“阿娘,你要跟我说什么?” 黄夫人尴尬的笑了笑,问,“珍姐儿,今夜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有些事情按规矩阿娘得给你说说。” 好歹是要成婚的人,海珍立即明白黄夫人要跟她说什么,瞬间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你别害怕,姑娘家嫁了人哪儿有不过这一关的?我看女婿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定会温柔待你。” “阿娘,你别说了。” 海珍羞臊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其实黄夫人也不好意思,可是又怕女儿真的什么都不懂,夜里受委屈。她将海珍往自己身边扯了扯,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些话 ,就见海珍双颊发烫,像被滚水煮过一样热。 小半个时辰后,新郎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了,协领海明宏本不该离开属地,但杨夫人特意进宫去求了求皇后娘娘,说想让儿媳妇不留遗憾的进门,皇后娘娘便把话传到了皇帝耳里。皇帝也只是一句话的事,随意找了个由头就让海明宏回京了。 对此,海明宏心里很是感动和感慨。 原本主位上只得黄夫人,现在夫君也坐在旁边给女儿送嫁,黄夫人觉得这辈子总算没有遗憾了。 新郎倌彬彬有礼,举止风流,让在场不少人都发出羡慕的声音,这让黄夫人心里很是得意和骄傲,同时也让秦老夫人和大房一家心里很不得劲儿。 “小婿定会好好待阿珍,请岳父岳母大人宽心。” 一身吉服俊逸非凡的于希梵恭敬庄重的给黄夫人和海明宏长揖到底。 海明宏点点头,黄夫人喜极而泣,“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定不会亏待我的珍姐儿。可我还是得给你交待几句,珍姐儿自幼养在我身边,虽有我的细心教导,却也有不足之处,届时请姑爷你多加担待。” “不会的,阿珍聪慧体贴,家中长辈甚是欢喜。” 黄夫人很满意于希梵的这个答案,听着海明宏说,“走吧,别误了拜堂的吉时。” 大门口立即放起一连串的鞭炮,直到两位新人出了门许久,鞭炮声仍在继续。 坐在喜轿里的海珍在离家的那一刻才真实的意 识到自己要嫁人了,要离开家了,离开阿爹阿娘,自此以后她就是海家泼出去的水,海家是她的娘家,却不再是她的家了。 想到此,海珍红了眼眶,可前面马背上的夫君是她所中意的,她的未来会很幸福,哭着哭着,海珍又复杂的笑了。 黄夫人送走海珍,心里也难受得紧,回到屋里扑在床上哭得很痛心。 海明宏知她心里不痛快,宽慰着,“珍姐儿嫁了个好人家,你不是说她婆母是个好相处的,夫婿又体贴,你还难受什么?” “我养了这么些年的姑娘就这样嫁人了,虽然嫁的人家不错,可我的确是时常见不着她的呀。” “哈哈哈……。”海明宏笑起来,“你可真是糊涂了,往后你便住京城吧,几时想见珍姐儿就去见她,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 黄夫人闻声,也不哭了,坐起身瞪了海明宏一眼,“我常留在京城,夫君你呢?你在崇州我能放心吗?而且儿媳妇就要生产了,我不得回崇州去看着护着?” 海明宏长长的松了口气,坐到黄夫人身边,“为夫也不能常在京城待着,三日后等珍姐儿回了门,我便要动身回崇州,你跟我一起回去吧。珍姐儿已经嫁了人,她的未来打今日出门开始就不再海家了。” 靠在夫君肩头,黄夫人说着自己的担心,“夫君,其实我心里慌得很。幸姐儿跟着送嫁到苏家去了,起先说她要是在苏家看到中 意的对象,就央求杨夫人求皇后娘娘赐婚。可那也只是我的托词罢了,她哪里来的那么大脸面前求到皇后娘娘面前去?” 第1404章 两情相悦 真要是闹到皇后娘娘面前去,还不是丢珍姐儿的脸,还不是丢海家的脸? 海明宏又清楚,秦老夫人和大房是想不到这些的。 “为保险起见,还是派个人到苏家去给亲家母提前打声招呼吧。” 黄夫人很赞成。 于希梵虽然不姓苏,但他是国丈老爷的继子,又是杨太傅的亲外甥,发了请贴的都到了场,没派请贴的也有不少人不请自来。有了先前徐老夫人办寿的经验,杨氏作了好几手的准备,可还是忙得她脚不沾地。 好在素日里几个与她相好的夫人们都来帮忙了,不然她肯定要忙得连喝口水都没时间。 徐老夫人坐在花厅里受人恭维,她原本很享受这个过程,可是人上了年纪,再说这样的场合又见得多了,现在的她早已没有当初的热衷,稍稍应付一下就觉得很是疲惫。但她又知道今日皇后娘娘会回来,再累也得硬挺着等着她。 文相带着妻儿前来恭敬,苏宗耀亲自相迎,因着府里没有与文喜君相同年岁的女眷,杨夫人便叫来妹妹杨郁的姑娘招呼这些少女们。 杨郁的姑娘叫宁柔,是宁国公府的四房嫡女,今年十五了,刚及笄不久。杨氏特意让她过来替她这姨母招待小女眷之外,还有意让她相看相看,看看现在有没有中意的郎君。 宁柔与文喜君到是见过几回,只是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 此时宁柔带着文喜君往园子里走,文喜君主动开口 ,“柔姑娘,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宁柔的名字很雅,可是她的脾气却跟她阿娘一样热火,“别叫我柔姑娘,我看咱俩的年纪差不多,你就叫我阿柔吧,我叫你喜君如何?” 文喜君有些受宠若惊,她进京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真诚的眼睛,听到这么真诚的声音。 她的沉默让宁柔蹙眉,“你不愿意?” “不是的,不是的。”文喜君连忙应声,然后又小声的说,“我是相府的文喜君,阿柔你还愿意跟我好吗?” “你是想说你家里那个哥哥吧。”宁柔不拘小节的一挥手,“我早就听说过你哥哥的风流事了,先前在其他府邸的宴请上我也看到你了,可跟你一起说话的那些姑娘我都不喜欢,所以没上前去凑热闹。” “你不介意我哥哥……。” “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说句不礼貌的话,你哥哥乱来,难道你也会乱来?” 文喜君连忙摇头,“当然不会,而且我哥哥现在已经改好了。” 虽然是恐惧公主想起什么秋后算账找他麻烦,他不得不老实,可那也是老实啊! “别提你哥哥了,走,我带你去见我的其他几个手帕交。” 文喜君一直羡慕别的姑娘有手帕交,她没有。这次,她好像也要有真正的手帕交了。 只是还没到地方,迎面走来的两个男子中的其中一个就令文喜君俏脸一红。 宁柔欢喜的迎上去,“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沈兄刚听完了一出戏,坐得久了,起来活动活动,而且算算时辰新郎倌就要把新娘接回来了,我们还要去闹洞房呢。” 宁言欢单手负后,介绍起身边令文喜君脸红的男子来,“柔妹妹,这位是沈兄,沈宴知,这位是?。” 宁柔也介绍文喜君,“这位是相府的文喜君。” 彼此见了礼,又说了两句便走开了。 路过一座假山时,宁柔带着异常的眼看笑望着文喜君,“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那个沈宴知认识?” “啊!” 文喜君又惊讶又脸红的反应已经告诉了宁柔答案,宁柔两眼发光,也不着急拉着文喜君去见她的手帕交,而是拉着她走到一旁的僻亭里,兴奋不已的问,“快说快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文喜君心里是有些抵触的,就算看到宁柔的真诚,可她与宁柔也的确是不熟呀! “我们……我们是有过几面之缘。” 她与沈宴知在那次因为樱桃相遇之后,又陆陆续续的见过几次,但全都是偶遇。二人的交流虽然不多,但她每次出门都很期待会不会遇到沈宴知,这是她心里的小秘密。 今日这个小秘密,却被宁柔看穿了,这让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几面之缘,我怎么瞧着你俩虽然没有交流,但都是属意对方的样子。” 这回轮到文喜君双眼放光了,但她又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过明显,赶紧有所收敛。 但已经来不及了 ,宁柔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了。 她什么也不说,直接拉起文喜君就走,可方向却是与方才相背。 “阿柔,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听我堂哥说起过这个沈宴知,人品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你要是不主动些,他就要被人抢走了。” 哈! 这样也行。 但多年的深闺教养还是令她赶紧反将宁柔给拽停了,“阿柔你等等。” 宁柔停住回头,“你不怕他被人抢啦?” 文喜君摇摇头,说,“今日我们都是来参加喜宴的,可不能给人家惹麻烦。” 宁柔这也才想起自己干嘛来了,于是又继续带着文喜君去见她的手帕。 一盏茶时间后,于希梵接新娘子回来了,大门口立即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杨氏和苏宗耀等在布置一新的喜厅里,所有宾客看到新郎新娘走来,纷纷响起掌声。 因为宫里派人来传过消息,皇后娘娘会晚点儿过来。所以此刻该拜堂拜堂,该入洞房入洞房。 苏宗耀和杨氏坐在上首,徐老夫人和其他长辈坐在下首,看着一对新人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接着礼成送入洞房,杨氏的眼眶一直红了又红,她的梵哥儿终于成亲了。 苏宗耀更是当众宠妻,搂着杨氏的肩拍了又拍。 其实宁柔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送亲而来的海幸在众多的人群里一眼就看中了沈宴知。 沈宴知还不知道自己被海幸看上了,人虽和宁言欢站在一起,但他的目光总 是有意无意瞟向文喜君的方向。 文喜君几次碰见沈宴知的目光,有羞有臊,还有心如小鹿乱撞。 而海幸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她撇下海珍,径直朝沈宴知走去……。 第1405章 劫胡 沈宴知和宁言欢与于希梵开始熟络也是在上任之后开始的,宁言欢想去闹洞房,沈宴知却不大想。今日机会难得,他想找机会与文喜君多说几句话。 于是宁言欢去闹洞房,沈宴知寻了个借口留下来。他有意无意的往文喜君的方向走,不料一抹紫色的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是个清丽且倨傲的姑娘,沈宴知不知其身份,但能进国公府喝喜酒的,身份都不会低。 “不知姑娘何故拦在下去路。” 一旦心里有了臆想,不仅越看越顺眼,连声音也觉着像叮咚的泉水般好听。 海幸心跳得很快,她不想重蹈覆辙在崇州际遇,可这么俊秀的公子爷要是错过了她肯定会后悔。“小女海幸,见过公子爷,还未请教公子爷贵姓?” 沈宴知不知这姑娘拦着自己想干嘛,对方既报了名姓,自己若拒绝,若被有心之人猜度了去定要落下不好的名声,“在下沈宴知。” “原来是沈公子。”海幸边说边曲了曲膝,“沈公子今日也是来参加我堂妹的婚礼吗?” 今日于希梵大婚,这整个苏府的宾客都是来参加他婚礼的好吧。但沈宴知还是读到一个信息,今日是的新娘子是崇州协领海家的,而眼的姑娘称是她堂妹,她又姓海,那便也是海家的姑娘。 “原来是海家的姑娘,失礼失礼。” “沈公子客气了。”海幸越看越觉得满意,谦逊,温和,好说话,举止之间尽是 儒雅之气。能进这国丈府参加喜宴的都不是凡夫俗子,她断定沈宴知有身世背景,要是能嫁过这样有才有容的夫君,她肯定能炫耀一辈子。 “在下还有事,告辞。” 沈宴知被海幸盯得很不自在,那双眼里的含情脉脉令他起了好厚一层鸡皮,连忙借口告辞。 反正都知道名字了,海幸也没拦着。只是痴痴的望着沈宴知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旖旎。 这一幕全然被不远处的文喜君和宁柔看在眼里,宁柔推推失神的文喜君,“我就说不是吓唬你吧,瞧见没,你的心上人多的是人惦记呢。” 文喜君脸色苍白,扯着手里的帕子,不知所措。 而沈宴知,避开海幸之后也不敢去找文喜君了,他倒不怕什么,只怕给文喜君带去麻烦。 等到新房里闹完洞房,只余下海珍和陪嫁女使,海幸进去后毫不避讳的言道:“好妹妹,你可知我适才在外头认识了谁?” 红盖头下的海珍听得心惊肉跳,就怕海幸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吓得她掀开盖头,紧张的问,“谁?” “沈宴知沈公子,我已经悄悄打听过了,这沈宴知还是个探花郎呢,现在在翰林院任职,虽然是个小官,但我看他气宇轩昂,一身正气,将来肯定能有大出气。好妹妹,我决定了,我要嫁给她,你赶紧给你婆母说一声,让她一会儿到皇后娘娘面前给我赐婚好不好?” 大喜的日子,海珍闻声 脸都急绿了。 见着海珍难看的脸色,海幸蹙眉道:“这可是当初你阿娘答应我的,莫不是你要后悔。” 当初答应她只是缓兵之计,谁能想到她真能在喜宴上看上谁? “堂姐,你才见人家一面就要论嫁,你只知道人家官职,可知人家是哪里人士?家境如何?婚姻大事万不可仓促。” 海珍尽量心平气和的劝慰,生怕说出什么不顺海幸的话让她在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日子里闹起来。 “你说得对,那我先回去了,得让祖母和阿娘赶紧去查查他的底细。” 海珍松了口气,只要她不固执己见非得让皇后娘娘赐婚,万事好说。 海幸这里拿定了主意,文喜君那边则愁云惨淡的,她哪里还有心思与宁柔一起说笑,都没多坐一会儿就离开了。 在回相府的马车上,春柳看着自家姑娘红着眼眶,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试着开口,“姑娘,要不要咱们跟夫人说说吧,这些日子奴婢瞧着你一个人患得患失,真的很心疼。” “说什么?说我被个男子伤了心么?这么没出息的话我可说不出口,何况我们只是神交罢了,又不曾相互表明心迹,更不值得拿出来惹人笑话了。” 听着这自怨自艾的声音,春柳心里更难受了,默默的作了个决定。 回到相府,文喜君径直回了屋,也吩咐春柳离开,说她想静一会儿,谁也不想见。 春柳便趁机去见了胡老夫人,之所以不是直 接去见柴夫人,因为她清楚柴夫人虽然是姑娘的亲生阿娘,但她遇事不够沉着冷静,还是直接找胡老夫人妥当。 胡老夫人今日原本也是要赴宴的,可是她昨儿夜里咳了两声,相爷今日就不准她出门了。此时听了春柳的回话,很是惊讶于孙女儿如此沉得住气,“沈宴知此人我到是听相爷提过几嘴,好像是吏部孙尚书的弟子,能考上探花郎也说明他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那孙尚书的人品相爷是赞誉的,想来他的弟子应该也不是个歪的。你们只是看到有姑娘与他答话罢了,也不知说话的内容,怎以就成了人家几异思迁了?” 被老夫人这样一分析,春柳听得一愣一愣的。 是啊,他们都不知道沈宴知与那个姑娘说了些什么,怎么就断定人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呢? “姑娘现在为了此事郁郁寡欢,老夫人,怎么办呢?” 先前因为文凯那不成气的东西,喜君的亲事总是受扰,这回她自己看上一个,或许真是姻缘到了吧。 “你先回去,别声张我已知道此事,好好劝慰劝慰她,余下的我来办。” 有老夫人坐镇,春柳自是很放心的。 春柳一走,胡老夫人便叫来心腹去查沈宴知了。 夜幕低垂,于希梵摇摇晃晃被人扶着送进洞房。 海珍闻到很浓的酒味儿,但盖在头上的盖头没被掀开,她也一直不敢动。 “你们都下去吧。” “是,公子。” 先是 听着关门声,然后听着衣料的磨搓声越来越近,海珍也越来越紧张。虽未经历过,但她已经从黄夫人那里听说过洞房花烛是怎么一回事了。很怕,很期待。 第1406章 都是‘妄’想 空气中弥浮的酒色气息熏得海珍头有些发晕,从盖头红看到一双喜靴站在自己面前,接着盖头被掀开,海珍吓了一跳,抬头羞红了脸望着于希梵。 只见他双睛清明,神情自然,半丝不见醉意。 莫不是他酒量很好? 盖头被掀开,海珍也敢动了,她起身朝于希梵行了一礼,“夫君酒量虽好,但酒始终伤身,妾身现在就命人去给夫君端醒酒汤。” 于希梵拉住侧身移步的海珍,笑道:“不必担心,我只是装醉罢了,否则哪里轻易能脱身?” 装醉?“那夫君这一身酒气?” “我故意在身上泼了一杯酒,让大家以为我喝多了。” 听着他的解释,海珍有些无奈的笑道:“夫君这是何必呢?” “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你。” 海珍羞涩垂眼,哪里招架得住这样的情话? …… 苏瑜在苏府逗留了大半日,回宫后也是累得不轻。 宣衍,宣瀚还有昭姐儿过来请安,看着采玉在为苏瑜揉太阳穴,昭姐儿体贴的开口,“母后,你很累吗?要不要请个御医开点儿药?” 宣瀚白了她一眼,拿起桌上一个梨子啃起来,“是药三分毒,你别尽想着给母后用药。” “我这不是想母后快些好吗?”昭姐儿嘟着嘴,走到母后身边,“母后,今日的喜宴热闹吗?要不是父皇不准我出宫,我真想去看看表舅母长什么样。” 昭姐儿讨了嫌,去爬树,从树上掉下来了,摔伤了手腕 ,宣祈便不让她出宫。 “你表舅母是个很温和的女子,往后日子还长,你总有机会见着的。”苏瑜声音温和的开口。 “新娘子是不是都很漂亮?”昭姐儿话峰一转,立即落到宣衍头上,“太子哥哥,你什么时候大婚?我好想见见我那未来的嫂嫂啊!” “你那未来的嫂嫂远在燕国,还真只有嫁过来才能见着。” 宣瀚抢先接了宣衍的话,宣衍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旁人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听听咱们太子哥哥这语气,显然是对我们未来的嫂嫂不满意啊!”宣瀚饶有兴趣的说,“上次不是见过她的画相嘛?挺漂亮的。” “要是把你往纸上画得丑你乐意?”昭姐儿学着宣瀚的样子也白了他一眼。 苏瑜目色温柔的看着这三兄妹拌嘴。 宣祈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寝殿里一片‘和谐’的争论声。 “她是燕国公主,是没人敢把她画得丑,可也没人敢把她画得不像她自己吧。”宣瀚继续咬了一口梨说。 “我也没说未来的嫂嫂不漂亮啊!”昭姐儿不满的瞪了一眼与她抬械的宣瀚,对宣衍说,“哥,怎么一提到我那未来的嫂嫂你就一脸的冷漠,你是不是不喜欢她呀?” “你就别为难咱哥了行不行?你会对着一张纸说喜欢吗?” 被宣瀚怼得很恼火,昭姐儿气得不轻,转头看到父皇站在垂帘畔,立即扑过去告状,“父皇,你看到没有,瀚 哥哥欺负我。” 看昭姐儿扑过来这没轻没重的样子,宣祈赶忙接住她,“你慢些,手还伤着呢。” “手没事,瀚哥哥欺负我。” 昭姐儿这不依不饶的阵势宣祈早就见怪不怪,但嘴里还是教训起瀚哥儿来,“你让着她些。” 瀚哥儿啃完了梨,随手将梨核扔到果盘里,“父皇就是偏心,怎么不见你让她让着我些?” 说完,走了出去。 宣衍也朝宣祈作了一揖,“儿臣告退。” 昭姐儿两个哥哥都走出去了,心里有些小愧疚,她并没有真的生瀚哥哥的气,就是想让他让着自己些罢了。低声说,“父皇你别真生瀚哥哥的气,我们闹着玩儿的。” “你瀚哥哥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别担心,去找他们玩儿吧。” 昭姐儿点点头,提裙朝外跑,宣祈又忍不住扬声交待,“你慢些,手还伤着呢。” “我没事。” 一抹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寝殿门口,宣祈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苏瑜看着他笑得很温暖。 寝殿里已经掌灯了,满室的柔光温柔了彼此的眉眼。宣祈走过去接替采玉揉起苏瑜的太阳穴,采玉识趣的退了出去。 芙蓉镜里,一站一坐,苏瑜徒然开口,“看着小辈们都成婚了,我们的孩子也渐渐长大,陛下,臣妾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回想这一世她很幸福,因为还有空注意到自己老了。 那一世,她根本忙得没空。 “有朕陪着你,你怕什么?” 自然是 不怕的,年岁越往上走,苏瑜有个担忧就越明确。 这一世是上苍慈悲,可人的生命总有尽时,来世,她还能遇着宣祈吗? 还是说她是用尽了永生永世的运气,才换了这一世的重生? 新婚三日回门,于希梵领着海珍带着礼物欢欢喜喜的上海家的门。 秦老夫人和钱氏此次显得异常热络,简直比黄夫人还要用心,旁人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钱氏的女儿回门呢。 于希梵给秦老夫人磕了头之后便去跟海明宏一起去书房下棋叙话去了,留下一屋子女眷家长里短。 钱氏看海珍红光满面,心里很是忌妒,又得忍着不满奉承,“瞧瞧咱们珍姐儿,真是个有福气的,看如今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真真是掉进福窝里了呢。” 钱氏话里的酸味儿黄夫人听着很舒坦,如今她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黄夫人警惕到了极点,她说: “骨肉亲,骨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珍姐儿,如今你是快活了,可不能忘了你堂姐啊!” 海珍心里透着不安,钱氏话说到这份上,必是有所指。她立即想到了成婚当日海幸匆匆告诉她的事情,接连几日她没找上自己,她以为此事揭过去了,没想到竟憋着等到她回门之日来发作呢。 果然,难得见海幸羞臊的垂下头。 海珍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她没法阻止钱氏开口。 钱氏说,“幸姐儿听了你阿娘的话,真的在你的 婚礼现在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姓沈的,叫沈宴知,今年的探花郎呢。如今虽在翰林院做个小官,也没什么家世,但他可是吏部尚书的弟子,将来的前程肯定不可限量。珍姐儿,这门好姻缘,你可得帮帮你堂姐啊!” 第1407章 钱氏母女的算盘 沈宴知其谁,相信没见过他人,肯定也听过他的名字。他可真是倒霉,竟被海幸给盯上了。鉴于阿娘先前的确是答应过她,这人子要是反悔岂不是打自己的脸?祖母那么护着海幸,能过得去? 海珍脸上僵着表情,极不自然的朝黄夫人斜去目光。 黄夫人也正愁这事呢,自打海幸回来说了这事,提到沈宴知时那花痴的模样,就像沈宴知是一棵树上的果子,她就站在树下,仿佛有本事伸手就能摘到似的。 “都说这事急不来,大嫂嫂,珍姐儿今儿回门,此事等晚些时候再说吧。” “你也知道珍姐儿今儿是回门,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是走是留还不得是凭听姑爷一句话?好事要趁早嘛,你说是不是,珍姐儿?” 钱氏又不是傻的,自然能看出来黄夫人母女两个脸上的为难表情。可只要这两人不敢拒绝,她就要趁热打铁,探花郎哎,若幸姐儿真嫁给他,说出去多有面子? “呵呵。”黄夫人干笑两声,真是不知道该拿钱氏怎么办。 海珍感受到阿娘的为难,有心替阿娘解围,“大伯母,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关乎幸姐姐的终身,万不可马虎啊!适才你提到了他的身份和家世,可有探听过他的人品?万一人品不成,幸姐姐嫁过去也吃亏的呀。” “你还是细心的。”钱氏笑得眯起眼,“放心吧,沈宴知的人品贵重着呢,你是不知道他被 陛下点了探花郎后,上沈家门提亲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都被他婉拒了。说是自己才出仕,没得个像样的功名,怕连累妻房。瞧瞧,多好的小郎君啊!他家里人口也极及简单,只得一个阿娘和妹妹。妹妹将来是要嫁出去的,幸姐儿要是嫁过去,往后家宅定是幸姐儿当家,日子定能美满呢。” 听完这番厚颜无耻的话,海珍已经无语到了极点,这个大伯母想得还真是长远哩。 “如此一来,这可真是一门好亲事!” 海珍顺势感叹了一句,钱氏立马接下话来,“可不是,幸姐儿的眼光能差得了?” 她可真是敢说,海幸的眼光要是好,也不至于跑到京城来寻夫婿,早在崇州就嫁掉了好吧。 “所以说,万不能错过了这断良缘。珍姐儿,你回去跟你婆母好好说说,让她进京跟皇后娘娘求一道赐婚的旨意吧,早把幸姐儿的亲事定下来,我和你祖母也能早些安心不是?” 怕海珍不答应,钱氏搬出了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见自己发挥了作用,也很配合的和钱氏一起齐齐朝海珍望去。 海珍想拒绝,可是拒绝不了。 用过午膳,夫妻二人又歇了一会儿就往回去。一路上海珍都忧心冲冲的样子,于希梵又不瞎,自然得问。 “出什么事了?自打出海家的门,就没见你的眉头舒展过。” 海珍知道于希梵对海幸是有一定了解的,想了想,便把今日大房与她 说的话与所求说了。 于希梵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若不是顾忌着海幸是海珍的堂姐,他真的要吐槽一句‘痴心妄想’。 “我与沈宴知也是在放榜那日认识的,往后因为一些公务颇有接触,这才熟络起来。此人有才情,也有谋略,他又是孙尚书的弟子,那个翰林院肯定是留不住他的。你姐姐一眼就瞧上了他,眼光倒是极好。” 私心,海珍的确想海幸早点儿嫁人,她早嫁人早省事。 可是,总不能去豁害别人吧! “夫君既是与沈公子熟络,可听说他有心仪的对象?” 于希梵摇了摇头,“那到没有,这也是人家的私事,他不提,我自是不好打听。” 好打听人私事,自然不是君子所为。 回到苏府后,于希梵回了书房,海珍则去瑞福院找杨氏。 杨氏听完海珍的话,眉目也拧得紧,唇角也扬着几许讥诮,“你这个姐姐颇有眼光,委实而言,你们海家的门第配如今的沈家,算是低嫁了。但你别怪我说话不中听,以你姐姐的脾气,沈家就算没有小姑子和婆母,肯定也是家宅难宁。若你姐姐如你一般贤良淑德,我还愿意搓合搓合,还想让我进宫去求皇后娘娘赐婚,痴心妄想。” “媳妇知道此事为难,也不愿意婆母为此事烦忧,只是我阿娘把话放了出去,要是得不到妥善的处置,我祖母和大伯母定不会轻饶我阿娘。” 原先她也不知道自己这 亲家母在海家处境如此艰难,现在知道了,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杨氏默了默说,“进宫这事肯定不可能,但若一味任由你大伯母冒进,你们海家的清誉肯定会受损。依我看,此事能拖则拖,等拖不下去了咱们再商量。至于你阿娘那里,你让人捎话回去,就说我忙着还喜宴宾客的礼,得准备好些日子呢,等忙完了再进宫。” 海珍微微叹了口气,这事的确尚无好法子哩。 小媛撩帘进来,朝杨氏和海珍曲了曲膝,“大夫人,奶奶,相府的胡老夫人来了。” 杨氏蹭的一下站起身,忙迎出去,“这老太太怎么突然来了?人呢?” “刚在门口落车,使役立来禀报,这会子可能已经进了门。”小媛边走边回答。 喜宴那日这老太太应该是要来的,但相爷说偶感风寒没让老太太过来。如今喜宴都过了,她还来干什么?两家的交情也没那么深啊!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路上杨氏实在想不出胡老夫人前来拜访的理由,但也不敢怠慢,裙摆走得惊涛骇浪。 胡老夫人今儿只带着随侍嬷嬷范嬷嬷出行,她头上戴着小碎花囊宝松石抹额,一身绣松林繁纹马面裙,搭着范嬷嬷的手,脸上堆着淡淡的笑,很是慈祥。 “胡老夫人,老夫人您吉祥。” 杨氏匆匆迎上来,都有些喘了。 胡老夫人笑道:“瞧瞧把你累的,让你府里的仆妇把我引到厅里就是,你还亲自 迎来干什么?” “您老人家大驾光临,我若不亲自来接,岂非不懂事?”杨氏接过范嬷嬷的手,扶着胡老夫人往待客的厅去。 见着小媛追上来,忙吩咐她赶紧给老夫人准备上好的茶。 第1408章 沈宴知是香饽饽 能得人如此重视,胡老夫人心里很是贴慰。 杨氏将她扶到上坐上落坐,更是对她的尊重,胡老夫人还得说一句,“我是客,你怎么让我坐这里。” 杨氏话里也真诚,“您虽是客,却也是长辈,哪儿有让长辈居下首的道理?” 听了这一句话,胡老夫人心里暖暖的。暗道怪不得能得国丈爷亲睐,还能得到徐老夫人的欢喜。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胡老夫人才一落坐,小媛的茶也奉上来了。 二人又寒喧了几句,杨氏等着胡老夫人步入正题,胡老夫人也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但道: “喜宴那日我没到府里来观礼,还真是遗憾呢。不过我那个孙女儿倒是来了,说是很热闹哩。听说那日还到了不少青年才俊,豆蔻姑娘,也不知借着杨夫人你儿子的喜宴,有没有凑成几对?” 杨氏心里隐隐约约知道胡老夫人为了什么来,但又不能确定,她也是个爽快人,说话也直接,“老夫人,您提到了您家的姑娘,又提到了青年才俊,莫不是您孙女看上谁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胡老夫人笑了两声,言道:“杨夫人聪慧,果真厉害哩。今儿我到府上来确有一事相求,不过相求之前还得问问清楚。今年那探花郎沈宴知,夫人可熟悉?” 文相家儿子早没了,只余一个孙子文凯,这文凯风评不佳她早有耳闻,多少达官显贵因为此事让文家的喜君姑娘错 过了好些结亲的机会。此时听文老夫人所言,这个文喜君莫不是看上沈宴知了? 这个沈宴知,还真是香饽饽呢。 “不敢欺瞒老夫人,我对沈宴知并不熟悉,但是小儿梵哥儿与沈宴知倒是有几分交情在。据他所言,此人人品才貌俱佳,又是孙尚书的弟子,将来前程肯定不可限量。” “这些我都打听过了。”胡老夫人一挥手,说道:“我的意思是不知道杨夫人与沈家长辈熟不熟悉,若是熟悉,还想请杨夫人出面做个媒人牵个线,好促成我孙女喜君与沈家公子的姻缘呢。” 这个文喜君她并不了解,即使相府地位尊贵,她也不能乱点鸳鸯谱不是? “这样吧,我让小儿梵哥儿到沈宴知那里去探探口风如何?咱们先私下打听打听,成了自是好事,要是不成,也不能连累喜君姑娘的名声是不是?” 胡老夫人看得出杨氏很谨慎,她也清楚此事不能怪杨氏,她这么考虑也在情理之中。她原是可以告诉杨氏这两人其实是两情相悦,但这话一出口若是让人觉得喜君轻浮孟浪就不好了。还是依杨氏的主意,按部就班的进行就好了。 “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那婆子迈进门槛,朝胡老夫人行了礼,温声道:“老夫人,我们老夫人听说您来了,特意派康妈妈过来传话,问您得空了没,要是得空就请到松龄院去坐坐,她想和您说说话哩。” 杨氏这里既已 有了结论,胡老夫人也没再继续深聊的必要,她笑道:“好好,我上回见她还是中秋节在城外的避暑山庄赏桂花的时候哩。” 杨氏亲自送胡老夫人离开,然后吩咐小媛到宁国公府去,把宁柔给叫来。 她清楚的记得喜宴那日,她是安排的宁柔接待文喜君的,想来她对文喜君该是有些了解的。 宁柔到苏府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她一进瑞福院,就见到毅哥儿在玩儿小石子儿,她欢喜的喊了一声,跑过去将人抱起来转了两转,惹得毅哥儿咯咯咯的笑。 杨氏只离开了一会儿,看到宁柔这样抱着毅哥儿玩儿,吓了一跳,“柔姐儿,快把人放下来。” “怕什么嘛,我也是这么抱着我弟弟玩儿的。”阿娘给她生了个弟弟,年岁也不大哩。 杨氏嗔瞪着她,“我是说这地刚洒过水,怕你脚下打滑,不仅要摔痛毅哥儿,还得摔痛你。” 宁柔低头一看,果真绣鞋边沾着些泥土。她将毅哥儿放下,问,“姨母,你着急唤我来干什么?” 杨氏带她进了屋,示意她坐下,说,“喜宴那日我不是让你接待各府年轻的女眷么?这其中可有文喜君?” “有啊,我俩现在可好啦,昨儿还在一起说话哩。”宁柔疑惑的看着杨抵,“姨母提她做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个文喜君的禀性如何?会不会跟她哥哥一样臭名在外?” 宁柔忙摇头,赶紧给文喜君正 名,“哪儿有此事,喜君是个温婉得体的好姑娘,跟她哥哥完全不同的,姨母,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误会喜君了?你可千万别信人家胡说八道哦。” 然后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问,“姨母,莫不是有人在喜宴那日看上喜君了,托你来打探消息的?” 这丫头,反应可真快。 看杨氏的表情,宁柔一副果真如此的语气开口,“姨母还是打消对方的念头吧,喜君有心上人了。” 有心上人了?杨氏诧异的看着宁柔,“这话你可不能乱说,是她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的?” “不是她告诉我的,也不是我猜的,而是我看到的。”宁柔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不过这几日她心情很不好,就是因为那日在喜宴上她的心上人与别的姑娘有说有笑。” 杨氏忍不住抽了抽唇角,还真是……,“能告诉我她的心上人是谁么?” 宁柔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我要是说了,传扬出去喜君的清誉就没有了。” 还跟她卖起了关子,杨氏是非知道不可,“实不相瞒,相爷的胡老夫人正在府里做客,她今日到府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为她的孙女喜君姑娘保媒的,对方是今年的探花郎沈宴知。” “你说什么?沈宴知?”宁柔蹭的一下站起来,脸上又惊又喜。“真的是沈宴知么?” 杨氏愣愣的看着宁柔,“你这是什么反应,像是高兴又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而 宁柔又沉浸在自己的疑问里,“不对呀,她不是跟我说她除了我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吗?” “柔姐儿,你嘀咕什么呢?” 姨母提到了沈宴知,宁柔就瞒不下去了,“姨母,喜君的心上人就是沈宴知。” 这回换杨氏惊讶不已,文喜君的心上人竟是沈宴知!那胡老夫人为何不对她明言呢? 哦,肯定也是怕人觉得文喜君轻浮了罢。 “他们二人是两情相悦吗?” 这是杨氏此时最关注的问题。 宁柔想了想,说,“乍一看我是觉得他俩都对彼此有意,可是沈宴知在喜宴上与别的姑娘有说有笑,喜君觉得自己像是受到欺骗和羞辱,这几日正懊恼呢。” “那个和沈宴知有说有笑的姑娘是谁?” “好像是海家送嫁的。” “海幸?” “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应该就是海家送嫁的。 第1409章 忐忑应邀 那铁定是海幸无疑了。 杨氏想来想去,便理清了这其中的原由。这沈宴知与文喜君应是对彼此都有意的,只是那一层窗户纸始终没能捅破,然后中途杀出个海幸来被文喜君撞见了,文喜君便生了误会。 如此一来,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这倒是一桩好姻缘! 以相府的地位,都求到她跟前来了,定是很有诚意。 文喜君很中意城中陶记果子铺的果子,以往沈宴知总在那里‘巧遇’她,可自从于希梵喜宴上二人没匆匆见了一面,那么好的机会却没能说上话,沈宴知觉得很遗憾。 原想再制造一场‘偶遇’,但迟迟不见文喜君的踪影,使了银钱给果子铺的小厮,小厮说:“文家那姑娘好些日子没来了。” 他有些失望的回到府里,却见阿娘肖氏和妹妹沈宴姝拿着一张贴子研究半日。 见到他回来了,忙招呼他进来,将贴子递给他,“知哥儿你看看这张贴子,难道苏家又要办什么宴请么?” 沈宴知糊里糊涂的看着贴子,上面说的只是请阿娘和妹妹去坐坐,并未提到他。 “婚宴刚结束,苏家要是有宴请,肯定早就传开了,这贴子像是单独派的,难道是上次于希梵喜宴阿娘和妹妹没去,杨夫人单独相邀?可咱们家与苏家的交情仅限于儿子与于希梵而已,阿娘并不与杨夫人相熟啊!” 肖氏点点头,搭着沈宴姝的手坐回去,“可不是,我和姝 姐儿想了半日也没想明白,苏家那样的高门大户,怎么会单独给我派张贴子来。” 沈宴知没作声,肖氏看着儿子,眼中有几分为难,说,“还不能不去。” “不然我现在去打听打听,杨夫人找阿娘所为何事?” “不可。”肖氏忙打消了儿子这个念头,“若是让人知道了,定会觉着咱们家的人怕事,更会对你的前程有影响。罢了,有什么事,明日到了国丈爷不就知道了?” “放心吧,哥,我陪阿娘去。” 沈宴姝说。 到了翌日,肖氏和沈宴姝早早就装扮妥当,乘马车往国丈府去。 国丈府门口,那婆子正翘首以盼,她奉杨夫人之命候在此处等沈家那对母女,因为不了解不认识,那婆子是她的身边人,派她出面显得重视。 没多大会儿一辆马车由远而近,看到车檐下挂着沈家的标识,那婆子脸上立即堆起笑。 肖氏和沈宴姝相继落车,迎面一个衣着十分体面的婆子走过来,“想来定是肖太太和沈姑娘吧。” 肖氏连忙微微躬身,“正是。” “奴婢是我们大夫人身边服侍的嬷嬷,大家都叫奴婢一声那嬷嬷,肖太太也请这么称呼奴婢吧。” 杨夫人身边的嬷嬷,肯定是很得脸的。这样一个体面的管家婆来接她们母女,肖氏有些受宠若惊。“那嬷嬷安好。” “不敢不敢,我们大夫人已经等候多时,肖太太和姑娘请随奴婢进府吧。” 一时国丈府 ,肖氏的手心就一直冒冷汗。一来这国丈府的布局很有气势,所谓的高门大户,哪里比得上国丈府?她目不斜视的跟着那婆子走,沈宴姝到底年经小些,她对这国丈府的一切都很新鲜。远处的楼阁,近处的假山,她都觉得稀奇好看。 那婆子直接将人领进了会客的花厅,一边吩咐人上茶,一边吩咐人去请杨夫人。 肖氏落坐后,捧着茶碗小抿了一口,这茶味儿恰到好处,很是对她的胃口。 沈宴姝也跟着阿娘尝了一口,赞道:“阿娘,这茶真好喝。” 肖氏脸微红,怕被一旁的那婆子嫌弃沈宴姝没见过世面,所以有点尴尬。 那婆子看出肖氏脸上的窘意,既是大夫人的贵客,她自然不能让贵客感到任何不舒坦,她笑道:“沈姑娘说得是,这茶是雀舌,十分难得,最适合这个季节饮用,我们大夫人说今日既是贵客降临,自然要拿出最好的茶来招待。” 这番话说完,果真见肖氏脸上的表情柔和不少。 “你们大夫人真是有心。” 事到如今,肖氏还是没能想明白杨夫人叫她来干什么?倒是有心想问问那婆子,可又担心失了礼数,便一直忍到杨氏进门。 杨氏一进门,肖氏和沈宴姝齐齐起身福礼。 杨氏笑着走过去扶起肖氏,“肖太太,咱们还是头一回相见吧,几日前小儿大婚,喜贴是发到令郎手里的,原想着肖太太会一起来,结果只来了令郎 一人。” 肖氏看着杨夫人,觉得这个夫人很是端庄雍容,说话声音又亲切,不像是叫她来找麻烦的。心里微微放松了些,客气的笑道,“不怕杨夫人笑话,我们家进京统共也没多久,识得的人也不多,难得国丈府下贴子,但我一个普通民妇,实在不敢涉足宝地,惹您笑话。” “你这样说就是太客气了。”杨氏看得出来肖氏秀拘紧,拘紧好啊,拘紧说明人家知道进退啊,总比张扬来得好啊!她扶着肖氏坐下,目光又落到沈宴姝身上,“这就是宴姝姑娘吧,我想请肖太太你过府一叙之后跟我儿提了此事,梵哥儿说沈探花提起过他还有个妹妹,年岁虽然不大,却是个十分知礼懂事的姑娘。” 沈宴姝被夸奖,脸上一红,忙朝杨氏福了福,“夫人过奖了。” “坐吧,坐吧,尝尝你手边的点心,梵哥儿听你哥哥说这是你最爱吃的果子。” 沈宴姝又谢了谢。 杨氏再一次把视线放到肖氏身上,笑道:“梵哥儿与沈探花走得近,咱们两家也该时常往来才是,今日就当是请肖太太过来认认门,往后往来也方便。” 肖氏此时心里很是翻涌,面对杨夫人的示好,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毕竟她只是个小老百姓,天上掉馅饼这样的事她深知不可能。 “杨夫人,我知你今日请我们母女过府定是有事,您有事请直言,我听着便是。” 不仅知进退,还 不是个蠢的,只是那一脸的警惕出卖了她心里的慌张。既然人家主动开了口,自己再藏着掩着就是矫情了,“诚如肖太太所言,今日请肖太太过府是有事相商。” 第1410章 大大的好事 肖氏心里一咯噔,果然,接下来就听杨夫人开口说道:“其实是件好事,有人在我儿婚宴那日看上了令郎,想叫令郎做女婿,特意托我做个媒人,所以我才唐突的请肖太太过府来说说话。” 原来是这事,肖氏闻声终了口气。早先她儿子中了探花郎这消息一出,四周邻舍就有不少上门探听和提亲的,不过都让知哥儿给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千篇一律,但她知道儿子那是没有遇上自己动心的。于是母子二人也达成了共识,亲事暂缓,直到他遇到自己满意的。 这会子杨夫人一提,肖氏想都没想就准备拒绝,“实不相瞒,我家知哥儿脾性倔,早前就有不少人往家里去试探,可是他都没点过头,我这做阿娘的虽然想早些看到他成婚,但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不是。” 杨氏现在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肖氏知不知道沈宴知和文喜君的事儿啊?于是打算试探一番,“那肖太太可否听令郎提过他有没有心上人?” 肖氏想都没想就摇头。 这个沈宴知,瞒得还挺好,杨氏笑道:“肖太太也不要着急拒绝,先听我说说人家姑娘的情况嘛。看上你家探花郎的不是旁人,正是当今相府的胡老夫人,她家的姑娘叫喜君的,与你家知哥儿年纪相仿,模样也生得标致,这两人搁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哩。 “什么,相府?”肖氏惊得瞪大了双眼,心都快跳 出来了,相府的姑娘竟看上了她的儿子,“杨夫人,你莫不是在开玩笑?虽说我家知哥儿入了仕途,可他没什么强大的家世背景,前程也还不知道能不能一帆风顺,相府的姑娘何等尊贵,我家儿子哪里能入得了她的眼?” “唉……肖太太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你家知哥儿能被陛下亲点为探花郎,这已经是大本事了。”杨氏清楚这门亲事要成了,对于沈家而言,还真是天上掉饼子的事,不怪肖太太惊诧。 肖氏还是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相府的千金不可能看上我家儿子。杨夫人,虽然我只是个普通的民妇,但也知道门当户对的道理,这门亲事是不可能成的。” 肖氏一直在拒绝这件事,她很清楚这里是京城不是王家镇,她得清醒,得认清现实。 “如果你儿子与人家喜君姑娘两情相悦呢?” 这话像一道惊雷似的劈在肖氏脑袋上,都要将她给劈晕了。 知哥儿和文家姑娘两情相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不知道?” “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呢。”杨氏提起帕子掩唇笑了笑,“总之这其中还有些原由哩,肖太太若是想知道个清楚,不若回去的时候好好问问沈探花吧。因为相府那边还等着我的信儿,今儿我就想问问肖太太,若真是两情相悦,这门亲事,肖太太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当然答应啊! 不答应那是大傻子啊! 杨夫人留 饭,肖氏哪里有胃口用? 又说了几句就匆匆告辞回了沈府。 沈宴知还在宫里当值,可肖氏在家里等着焦急,便派人早早到宫门口去等着,接到沈宴知立即回府。 使役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沈宴知刚出宫门他就立即冲上前去拖着走,“公子爷赶回府吧,太太有急事找你,奴才都等好久了。” 这久急?出什么事了? 沈宴知忽然想起昨日阿娘收到国丈府杨夫人的贴子,邀她到国丈府去坐坐的。今日在翰林院他也有遇到于希梵,几次话到嘴边都没问出来他阿娘找自己阿娘什么事。 下了马车匆匆迈过门槛,到了肖氏的屋里,他还来不及张口,就被阿娘问了一句令他十分想不到的话,“知哥儿,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与相府的喜君姑娘有意?” 沈宴知怔在当场,脸色极不自然。 儿子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肖太太拧着眉言道:“你到是说话呀,我要听你亲口说?” 沈宴知心里现在如鼓在敲打,阿娘知道了,还不知道是怎么传到阿娘耳里的,这样会不会对文喜君的声名产生影响?一想到她的清誉会因为自己受损,沈宴知心里就很难过。 “谁告诉你的,阿娘,你别听人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撇清了?他竟然撇清了? 但沈宴知是她生下来的,知子莫若母,她很快明白过儿子不愿承认的原因,“是我糊涂了, 着急了,不该这样问你,知哥儿,可知我今日到苏府去,杨夫人找我所谓何事?” 提到了文喜君,肯定是连累了她的清誉,沈宴知不明白阿娘的脸上着急的表情怎么突然就松懈下来了。“何事?” “杨夫人是替相府的胡老夫人来给你说媒的,对方就是喜君姑娘。我原是不想答应的,因为先前那么多人到咱们家来打探和提亲,你都拒绝了,你的理由千篇一律,我也一直以为你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肖氏语声一落,沈宴知的脸就红了,心里更是激动。 他想着莫不是喜君姑娘把这件事告诉了胡老夫人?她一个姑娘家为了自己幸福都能如此主动,自己身为男子,若在畏畏缩缩,是不是太没道理了。 “是,阿娘,儿子的确中意喜君姑娘,虽然儿子现在的身份地位配不上她,但儿子可以向她保证,将来儿子定会给她体面的。” 肖氏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拍手,“你有这样的决心是好的,不枉我教养你一场,杨夫人让我回来问清楚你,是否有此事,若是有,我就要赶紧给她回个话,她好让人给相府那边捎消息,两边找个时间相看一场呢。” 沈宴知心中也很是欢喜,他没想到他的心思这么快就能如意。 一想到文喜君,沈宴知心里就如塞了蜜似的甜。 好事要趁早,肖氏连忙派人给国丈爷递了消息。 杨氏回信说她会在明日 往相府去一趟,具体的再等她通知。 第1411章 翻脸 同一个屋檐下住着,海珍很快就知道了杨氏要为沈宴知和相府姑娘保媒的事。还听说人家是两情相悦,那就更没海幸什么事了。这回可不是她和阿娘不帮忙,实在是海幸和沈宴知没这个缘故,难就难在要怎么给海家大房说明,大伯母和堂姐不会找她阿娘麻烦。 今日是海明宏回崇州的日子,黄夫人本是要同去的,可是秦老夫人受钱氏的撺掇,将黄夫人给强留下来。不论理由用得何其冠冕堂皇,目的都只有一个。钱氏想借着她与杨氏的关系把海幸的亲事给定下来。 送走海明宏,望着那远去的马车,黄夫人默默了叹了很长一口气。 海珍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光派个人给黄夫人传话肯定不行,还是得自己亲自来一趟才行。 所以在黄夫人刚回到屋里,就听下人回话说海珍回来了。 “你是回来送你阿爹的?不巧哩,你阿爹才走不久。” 海珍拉着阿娘的手坐下,“原是想送送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不过此行我还有另一桩事跟阿娘说。阿娘,幸姐姐和沈探花的事铁定是没戏了,相府的老夫人特意到我府上去,请我婆母保媒,对象就是沈探花。而且据她所言,这个沈探花和文家姑娘是两情相悦呢,幸姐姐要门第,门第比不上人家,比情谊,情谊也没人家深厚,哪里有胜算?我婆母给沈家那个肖太太下了贴子,见了面之后一切妥当,今日 婆母去了相府,就要议定两家见面的事了。” “什么?竟有这种事!”黄夫人惊得眼睛猛然一瞪,“天呐,回门那日你走之后,你祖母和你大伯母一直等你的消息,可你一直不来消息,昨儿她俩按奈不住,商量着请个媒人今日到沈家去提亲去了。” 海珍脸色一白,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海珍忍不住用帕子捂住脸,“阿娘,你别在京城呆了,也别听祖母的话留在京城,赶紧收拾东西追阿爹去,回崇州吧。” 见海珍这般羞臊,黄夫人自然也难堪得紧。 如今这事还真不用她们母女操心了,既然沈家和文家都有章程,又有杨夫人保媒,这亲事还不是铁板钉钉的事?自家老太太请的媒人一上门,大房和她还不得什么都清楚了?但依海幸和钱氏的脾气,哪里会轻易放弃?届时肯定又指着她往苏府去找杨夫人麻烦。 “你这提议好,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立即赶你阿爹去。” 黄夫人边说边立即到门口招呼仆妇进来收拾东西,一边又对海珍说,“你也赶紧回去吧,既然大房和你祖母有了动作,也用不着咱们给她们什么交待了。只是阿娘这一走,咱们母女两个还不知道几时才能相见,你自己在京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也别憋着,写信给阿娘,即使苏家门槛高,阿娘也定会找上门来替你出气。” 海珍抱了抱自己的阿娘,“阿 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而且夫君和婆母都待我极好。” 且说秦老夫人和钱氏多方打听,寻了个很厉害的媒婆姓封,人称封婆,据说经她的嘴就没有说不成的亲事。 这封七婆穿着一身明蓝色的褶裙,手里拿着一块标致性的红手帕,头戴一朵假的牡丹花,揣着徐老半娘的脸,扭着腰进了沈家的门。 肖氏在家等了大半上午都没等到杨夫人让人送消息过来,正焦虑之际听说有媒婆登门,便以为是相府那边请上门要八字的。毕竟杨夫人的身份贵着呢,生辰八字这种事难道真要让她算? 一见封七婆,肖氏便笑了,因为沈宴知的亲事,她俩还见过几面。 “见过太太,太太大喜。”封七婆一张讨喜的嘴,见着肖氏就道喜。 肖氏心里有数,但面上还是有所保留,“七婆您给我道过好几回喜了,怎么知道这回就能成?” 封七婆其实觉得沈家这门第不高,但那公子脾气倔,眼光高,不然她怎么介绍那么些好姑娘都被推迟了呢?想来海家这家世,要是沈家还推辞,就只能说明这沈探花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这回这姑娘门第高,模样和身段都好,配你家探花郎再好不过了!” 门第高?说的可不就是相府吗? 肖氏心里乐开了花。 而封七婆见肖氏这回没着急拒绝,心道先前果真是瞧不上那些门第呢。心里虽然鄙夷,但面上还是堆着喜气。“ 要说海家这姑娘呀,虽然不是长在京城的,但也是大家闺秀呢,我去瞧了瞧,女红,诗书都不差,又会理家,与探花郎天造地设一对,婚后定能琴瑟合谐。” 海家? 肖氏听着不对劲儿,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你说的是谁?海家?哪个海家?” 见着肖氏脸色变了,封七婆心里一咯噔,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又变了脸? “还能有哪个海家,崇州协领那个海家呀,他家的姑娘才与国丈府的继子成了婚的,这要是与海家联了姻,一个是探花郎,一个是状元郎,这连襟真是无敌了。” 封七婆吹得天花乱坠,肖氏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冷了下去,“海家的姑娘是何等矜贵?哪里是我们家能高攀得起的?七婆这趟辛苦了,用完茶再走吧。” 肖氏起身走后,封七婆一脸的莫名其妙,连脸上的笑都不知道怎么安放。 事没办成,还得跟海家回话。但她可是给海家夸下过海口的,没想到打了脸。她云里雾里的离开沈家回了海家。 海幸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好姻缘,可见到封七婆满脸讪讪的表情,心一下子就垂到谷底,嘴里极不客气的嘟囔着,“什么破媒婆,还说自己的本事说得天花乱坠,到头来还不是个没用的货。” 这个不成,总还得寻其他人户呢。钱氏见封七婆听了海幸这番话,脸色变得难堪至极,当即教训起海幸来,“你这孩子怎可如此 无礼?” 转头又对封七婆笑道:“她这是怕从您这里听到不好的消息,一时情急,她不懂事,您可别怪她。” 第1412章 避之不及 “哦。”封七婆淡淡的应了一声,话都说出口了,哪儿是轻易能描补回去的?然后就对秦老夫人把先头在沈家的遭遇说了一遍,“我如今也是云里雾里呢,我看那肖太太态度很坚决,想来这样的人户眼高于顶,连海家的姑娘都看不上,大概京城也没什么人户愿意把姑娘嫁到他家去了。” “我就要嫁到他家去。”海幸冲口而出,钱氏拉都拉不住。 “你着什么急,先闭嘴行不行?”钱氏极力忍着怒火,对封七婆笑道:“那肖太太可有说些什么?” 封七婆想了想,“说来也奇怪,这沈家我也是去过几趟的,每一趟都是白走。今日我原是极有信心的毕竟姑娘的身份家世摆在这里,配沈家那个探花郎完全有余。我刚一提的时候,看肖太太的表情显然是愿意的,可我提到海家的时候,肖太太原本还温和的表情立马变得拒绝,然后没再与我多谈什么,直接就走掉了。” 秦老夫人和钱氏脸色也跟着黯暗不明,如今在京城海家只得两个能婚嫁的姑娘,海珍已经嫁了,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海幸。封七婆只是提了提海家,肖氏态度就变了,莫不是幸姐儿的名声已经从崇州传到京城来了? 这隔着个把月的车程呢,怎么可能? 钱氏想不通,求教似的朝秦老夫人望过去。 秦老夫人也不明就理,然后就对外头吩咐,“来人,去把黄夫人请过来。” 封七婆 不知道秦老夫人命人去请黄夫人是什么意思,此时她只想赶紧离开。先前对这个海幸姑娘一知半解,头回见她也是笑脸相迎的,事没成立马就转脸,还出言不逊,这样的姑娘,京城稍有头有脸的都不会要。封七婆暗暗下定决心,这份媒人银子还是不挣得好,省得将来砸了自己的招牌。 没一会儿仆妇进来禀报,“回老夫人的话,适才珍姑娘回来了一趟,也不知和二夫人说了些什么,二夫人匆匆忙忙就收拾东西走了,只会子只怕都出城门了。” 黄氏走了? 钱氏惊得不行,猛的站起来,“什么,弟妹走了?阿娘,她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连您老人家的话都敢不听了,她这是不孝,是忤逆啊!” 秦老夫人听着钱氏的控诉,脑子转得飞快。 黄氏要走,先前跟着海明宏就一起走了。珍姐儿回来过一趟,也不见她到自己跟前来请安,肯定是她跟黄氏说了些什么,黄氏这走的。走得如此急,是因为什么? “珍姐儿呢?珍姐儿也走了吗?” 仆妇微微欠身答,“送二夫人上车后就走了。” 这其中有猫腻啊,“派个人去把珍姐儿给我叫回来。” 仆妇又下去办差,封七婆实在是呆不下去了,“那个老夫人,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不过幸姑娘这么优秀,若是有其他好的人户,我定会再来刀扰。” 不论封七婆这话是真是假,钱氏都不敢得罪。又 想到先前海幸口不择言,连忙令人拿了十两银子塞到封七婆手里,笑道:“那我家幸姐儿的亲事就麻烦七婆啊,我可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封七婆人精,明白这是封口费,她也收了银子离开了海家。 海幸朝着封七婆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恼怒的看着阿娘钱氏,“这媒婆就是个混吃混喝的货,话说得好听,事却办不成,阿娘,你还给她银子,不亏得慌啊!” “你住嘴吧。”钱氏无奈的瞪了一眼海幸,“要不是你先前口无遮拦,我能舍财消灾?要知道她可是在京城当媒婆的,哪家有什么人她不清楚?真得罪了她,把你的禀性传扬出去,你进京的目的只怕一辈子都完不成了。” 海珍就怕祖母和大伯母回过味儿来找她,所以在送走阿娘黄氏后,紧赶慢赶往家赶。 她前脚进了苏府,刚喝了口水,后脚就有仆妇来传话说海家的人到了,老夫人请她回去一趟。 珠珠为难的看着自家姑娘,“要是姑娘想留在海家还离开做什么?老夫人和大太太怎么就不明白呢?” “怎么不明白?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海珍叹了口气,“适才我回去只见了阿娘,也没到祖母面前请安,真要回去,肯定会恼我,不行,我不能回去。” “姑娘要是不回去,总得找个借口拒绝啊!” 海珍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正巧于希梵回来了,一进门就见海珍一脸的焦 急。 “你这是怎么了?慌什么?” 海珍见着于希梵,连忙上前求救,“夫君,娘家祖母请我回家去一趟,可我刚从家里回来,不想回去,夫君替我想个法子拒绝了吧。” 于希梵会意过来海珍嘴里的祖母是海家的老夫人,又见她眼里是真的慌,“出什么事了?” 夫妻一体,海珍便将事情说了,“原本不该拿这些话污夫君的耳朵,可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阿娘已经去追阿爹回崇州了,祖母和大伯母就指着我解决幸姐姐的亲事。这要是知道我不想插手,还不知道会怎么闹腾呢。” 于希梵温柔的看着她的小妻子,“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便是,你不方便出面,我去替你见海家的人。” 秦老夫人就是怕海珍不露面,所以派来请的是她的贴身嬷嬷施嬷嬷。 施嬷嬷没见着自家珍姑奶奶,见着姑爷了,先是一愣,然后福了福,“见过小姑爷。” “嬷嬷不必客气,嬷嬷怎么有空到家里来?” 施嬷嬷心道:珍姑奶奶真是找着靠山了,自己不想出面的事也有人替她出面了。 “回小姑爷的话,是我们老夫人想请姑奶奶回去说说话。” “她不是刚回去过了吗?” “但姑奶奶并未去拜见老夫人。” “哦。”于希梵故意了然似的应了一声,然后说,“那是不应该,不过我刚听阿珍说岳母大人也回崇州了,她心里正难受呢,这会 子躺在榻上歇息。请嬷嬷回去上复祖母,改日我亲自带着阿珍回去给她老人家磕头。” 这是拒绝了! 第1413章 不甘心的真相 施嬷嬷面色不改,心中却是一滞。小姑爷替姑奶奶做了主,即使她是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又能说什么?“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在施嬷嬷转身时,于希梵又叫住她,“嬷嬷稍等,我早些时候听阿珍说幸堂姐在我们的婚宴上看到了探花郎沈宴知,特意央了我岳母大人想求皇后娘娘做主赐下这段姻缘。疏不知我与沈探花交好,早知他心中是有人的,所以请嬷嬷回去跟大伯母和祖母说一声,不必在此事上费神了,幸堂姐的良缘不在沈探花处。” 能在老夫人身服侍,又有活这么大年纪的谁不是人精? 施嬷嬷担心于希梵敷衍她,因为黄氏和珍姑娘不愿意出面促成这桩婚事而找的借口,试探着问,“原来如此,既然小姑爷与沈探花交好,那定然也知道他心中的人是谁吧。” 于希梵单手负立笑了笑,“正是相府的千金文喜君姑娘。” 竟是相府的千金,难怪旁的人都瞧不上眼哩。 而且这种事情是伤人清誉的,特别是姑娘家的清誉,所以施嬷嬷可以确定于希梵没有说谎。 朝于希梵福了福便离开了国丈府。 回到海家见到老夫人和钱氏,这于希梵这番话说了。 秦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很微妙,海幸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要是换了旁了她或许还能争一争,那可是相府的姑娘哎,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有人品,她拿什么跟别人争? 钱氏气得粗气都喘粗 了,也变聪明了,“肯定是珍姐儿回来把沈探花有心上人的事说给了黄氏听,黄氏怕我们继续缠她这才匆匆收拾东西离开了,这母女二人,就那样眼睁睁看着我们出丑,阿娘,她太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钱氏气得直跺脚,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秦老夫人见状,很快就冷静下来,“哭什么哭,眼皮子浅的东西。没了沈宴知,京城里难道就没有别的青年才俊了?” 海幸一想到芝兰玉树的沈宴知,心里的不甘就像惊涛骇浪似的,一层叠着一层,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钱氏走到海幸身边,心疼的将女儿揽在怀里,“我们家幸姐儿受了这么大委屈,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不算了你想怎么着?找到苏府去?找到沈家去,还是找到相府去?让人家姑娘把沈探花让给幸姐儿?你清醒点儿吧,咱们海世虽然家世不低,但比起相府来,可还是差了很长一截。” 秦老夫人盯着钱氏,敲打加提醒,就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惹人笑话的事来。 钱氏闻声不敢作声了,只一个劲儿的心疼海幸。 接连几天海家都没派人来找海珍的麻烦,又因沈家与文府长辈见了面。一家是有前程的新秀,一家是有底蕴的世族,再加上二人解开了误会,一切就那么水到渠成。 八字一合,彩礼一过,婚期就定在了明年的九月。 海幸多少有些心有不甘,但沈家与相府的亲事一 定,她也知道自己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三年后—— 端午节前后,雨势连着下了好几日,又闷又热,燥得苏瑜心里很不舒服。 宣衍得了旨意到御书房觐见,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越来越沉着冷静了,与宣瀚的玩世不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儿臣拜见父皇。” 宣祈冷眼一抬,将手里的一个折子扔到宣衍手里,低声道:“看看。” 宣衍打开折子,折子上的内容竟是燕国向大唐求救的信息。 燕国自从与大唐联了姻,往来便十分频繁,近来也没听燕国有什么麻烦,怎么会有这求救的折子?“父皇,这折子谁递上来的,可靠吗?” “我原在燕国皇宫是放了细作的,但这些年燕国皇宫也没传出什么有意思的消息出来,便撤了些许,只余下了几个重要位置的细作。这折子是大唐与燕国边境的知州递上来的,在见到这折子之前,我不曾听闻燕国皇宫有什么异常。” 宣衍低头再次仔细瞧看折子,字体虽娟秀,却也能看得出来是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写的,“父皇,这笔迹像是个女人的笔迹,而且未曾属名,只写了个‘燕’字,儿臣猜测应该是燕国皇宫里的人。” 宣祈同样如此臆测,毕竟谁敢用‘燕’字代表自己的身份? 燕国国君有无数位后妃,儿女能排得上号的就有好几位,到底是谁向大唐求救?宣祈心里没有底。 “父皇,是否要派人去 燕国走一趟?” 宣祈叉手坐在玉案后面,下额枕着手背,饶有兴趣的盯着宣衍,“你想亲自走这一趟?” 宣衍不作声。 “你考虑这封求救信是你那燕国的未婚妻写的?衍哥儿,你是想去救你的未婚妻还是想去解除婚约?” 从小宣衍就知道自己的父皇很厉害,他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轻易看穿一切。 如今他年纪也不小了,朝堂上不止一次有人提及他的亲事,一想到他会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燕国女子成婚,他心里就十分抵触。可他身为大唐的储君,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唐的国体,在没特殊的条件理岂能轻易毁婚? 今日这封求救的折子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亲自到燕国去一趟,若能出几分力,退亲之事定然好说。 “父皇,儿臣的婚事,儿臣想自己做主。” “可你是大唐太子,与燕国可是交换了婚书的,那燕国公主注定是你未来的妻子。” “谁做儿臣的妻子,儿臣说了算。” 这脾气,倒有几分像他。 宣祈目不转睛的盯着宣衍,但见他眼神坚定,他知道儿子终究是长大了,他最不该管的就是他会选择谁做他未来的妻子。 “既是你定了主意,那便去吧。” 这就答应了?原以为父皇还会多刁难他几句,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这腹了。 赴燕的日期定在了五月初八,这是宣衍头一回出远门,还是要隐瞒身份深入燕国腹地,安危方面宣祈做 了十足的准备。 苏瑜知道后久久不言,她担心宣衍的安危。以往宣衍也是出过门的,但都只是在大唐境内游走,出了大唐境,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娘娘真担心太子殿下,那就不要让太子殿下去了吧。” 第1414章 征程出发 蝶依捧着一碗甜汤递到苏瑜面前,中午的午膳她用得很少,此时已经半下午了,她担心姑娘饿,特意让御膳房准备的。 “你就知道抵我的话,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接过甜汤,苏瑜拿着瓷勺往嘴里送,暖暖的下腹,心里感觉舒服了些。 “奴婢知道娘娘是想让太子殿下出去的,又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但殿下出门是陛下应准的,陛下难道不担心殿下的安危吗?” 又往嘴里送了几口甜汤,苏瑜就把碗递了回去,“唉,儿行千里母担忧,古人诚不欺我哦。” 五月初八那日,朝堂上皇帝说他做了个梦,梦见皇陵被烟雾笼罩,钦天监占卜寓意不吉祥,特下令让太子殿下前往皇陵做道场,归期不限。 苏瑜和宣祈二人站在城楼上看着宣衍随着一队人马离去,苏瑜轻声道:“陛下想让衍哥儿出去历练是好事,只是我担心燕国情况未明,衍哥儿去得突兀,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轻轻的将身边的人拥入怀里,宣祈说,“别担心,朕不会让他有事的。” 出了京城在前往皇陵的半路宣衍就偷偷离队了。 同行的是宣衍的贴身侍卫青逸和青筝,一男一女,是宣衍在十三岁那年宣祈亲自挑选送到宣衍身边的。 三人策马扬鞭,一路往楚州奔去。 半个月后的一个傍晚,他们在楚州城门口下了马,牵着马进了城。 楚州城与燕国边境只有十里的的路, 两国通商的缘故,在城里能看到不少燕国打扮的人。 青筝找了一间客栈,三人住进去后在房间里用了晚饭。 “公子爷,我们什么时候进燕国?”青筝问。 宣衍喝了口茶,低声道:“不急,我们先在楚州城住下,折子是楚州知州往宫里递的,他或许可能知道些什么内幕。” “那我们要去见见知州大人吗?”青逸问。 “我们侨装改扮而来,不论是摆出身份见知州大人,还是隐瞒身份见知州大人,都容易打草惊蛇,还是先去别处问问吧。” 宣衍说的这个别处是苏瑜名下的商号之一,银庄鉴通宝号。 这一夜三人好好歇了一夜,次日用过早饭,未免人多引人侧目,在青筝打探出来位置后,宣衍独自一人前往。 鉴通宝号的掌柜见着一个少年手里拿着总管事的双月令,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毕竟他上一次见双月令还是到京城去扎账的时候,洪掌柜出示了双月令让全国各宝号都记住,见双月令者如见洪掌柜。 此时双月令出现在这少年手中,鉴通宝号的掌柜胡满不敢怠慢,“原来是京城来的贵客,快快后院有请。” 到了后院,胡满将宣衍请进一间堂屋,亲自奉上茶,脸上堆着笑,“不知贵客有何吩咐?” 宣衍随意将胡满尊视的双月令丢在四方桌上,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胡满清楚他的身份足以不将双月令放在眼里。 果然,胡满见状,腰 弯得更低了。 “放心,本公子不是来查你账的,只要你安分守己,京城那里岂会亏待你?” 这话倒是真的,从前他也只是这楚州城中混日子,后来洪掌柜来了趟楚州城,办起了鉴通宝号,这才让他有了个落脚处,并且自己屋里的日子也越过越好,谁会跟自己的恩人过不去? “是是,那公子爷今日来是想挪用银子?” “不是,我是来向你打听事的。”宣衍翘起二郎脚,身姿坐得笔直,无形中给了胡满很大的压力,“这楚州城离燕国最近,说说燕国最近有什么稀奇事儿?” 胡满不敢往深了揣测眼前小公子的身份,只能据实以答,“两个月前远嫁陈国的合敬公主回了趟燕国,没过多久她的母妃姜贵妃就死了,其弟弟敬荣王子好像被燕国国君关了禁闭,但是只关了两天就放出来了。其实看着燕国风平浪静,但近期很多燕国人都把银子往鉴通宝号里存,小公子您想,要是燕国没什么事,那些燕国人干什么要把银子存在外国人的银号里?” “你还知道些什么?更他细些的?” 这的确是不同寻常的地方,此时的宣衍想知道更多。 可是胡满却摇了摇头,“小的也多嘴问过那些燕国人,他们只说只管做生意就是,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说起这件事大家都很隐晦,不过给人的感觉像是燕国要出大事似的。可看着大街上也有人来人往的燕国人 ,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啊!” 这恐怕只是表面的平静罢。 离开前宣衍让胡满再多打听些消息,自己会再来。 回到客栈后,青筝没作声,青逸将京城来的飞鸽传书递到宣衍手里。 宣衍伸开那卷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燕宫有事,注意安全。 燕宫有事定是父皇说的,注意安全则肯定是出至于母后。 宣衍将那小纸条揉成一个小团紧紧握在手里,心里却是暖暖的。 既然已经确定燕宫有事,那他就不能再耽搁下去。次日又到了鉴通宝号,问胡满如何能进燕国国都。 胡满轻松的笑道:“大唐和燕国通商频繁,小公子想去燕国容易,只需扮作客商与商队一同进燕便是。” 于是胡满找了一个商队,宣衍一行三人扮作商人打扮混迹在商队里,走了大半日后顺利的进了燕国。 而这也只是燕国边境的一座小城池,并非燕国的国都,想要到燕国的国都,他们就得需要个向导。 利用商人的身份,他们雇了一个向导叫重巴,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他的身材十分强壮,一看就是经年走南闯北的,他自己也唏嘘说只要是在燕国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宣衍进燕国国都的理由很简单,燕国有一紫水晶矿,采办权在燕国国都王室手里,他进国都就是去找这个掌权人谈生意的。人为财死,鸟为死亡,重巴没有怀疑。 只是进燕国国都那一路,重巴的眼 静只要有闲,就一直盯着青筝。 青筝几次想动手挖了重巴的眼静,都碍于太子殿下的大事没有动手。 这夜他们错过了宿头睡在荒郊野外,重巴手里拿着烤兔腿,眼睛又在青筝身上来回的恍。青筝避了又避,却是怎么也避不开。最后索性避到一株枯树后面,眼不见为净。 青逸拿着兔肉追过去,递到青筝面前,“这夜里寒凉,你不吃点东西怎么挨得住?” 第1415章 重巴其人 青筝脸一撇,“气都气饱了,哪里有胃口?你别在这里待着,去保护小公子去。” “这兔肉就是小公子让我拿来的,那重巴就是个胡楞子,你跟他计较什么?实在看不惯,就等他完成任务,直接杀了便是。”青逸边说边拿眼斜向重巴。 重巴忽然感受到一股冷意,立即将视线挪了挪,然后对火堆对面的宣衍说,“公子爷,你这两个手下莫不是是一对鸳鸯?” 青逸和青筝都是死士,算是师兄妹,宣衍也只是知道他们很忠心,倒是没看出这二人之间有什么异常。白了一眼重巴,“我这女使性子很泼辣,甚至是颇有手段,这一路上你再继续盯着她看,仔细到了目的地,她真会剜了你的眼睛当泡踩。” 重巴可不是吓大的,他哈哈大笑几声,“不怕告诉你,我走南闯北二十年,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睡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我都睡过,性子泼辣有什么?只要是按到床上,好好收拾收拾人就老实了。” 宣衍身为太子,男女那点儿事早就有专门的人来点拨过他,就是怕他什么都不懂被人算计。但清楚归清楚,什么叫洁身自好,他还是有数的。 此时听重巴讲浑话,也不觉得尴尬,“她可不同于你从前见的那些女人,真会要你命的!” 重巴满嘴油,显然没把宣衍的话当一回事,“一看你就没睡过女人,床上那点儿事儿,不论是男女,只要经历了才 知道滋味儿。” 这都能看出来? 宣衍有些气结,虽然头一回正大光明听人说男女之事,但被人否认的体验并不好受。 青逸回来时手里已经没有兔肉了,他用眼神警告的看着重巴。 重巴也很识实务的移开话题,毕竟对方有三人,他只得一个,即使他有些功夫防身,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是?“这紫水晶在燕国可是奇货,你们真有自信能收购一些卖回大瘦去?” “那是自然,不然如此辛苦,白跑一趟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宣衍对紫水晶没什么兴趣了,到是听说过燕国的皇室很中意紫水晶,紫水晶饰品甚至只准皇帝享用。 “那就厉害了,这东西要是运回你们大唐,肯定能大赚一笔。” 宣衍笑笑,没有否认,给重巴一种就是这么回事的感觉。 “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个时候到燕国收购紫水晶吗?因为我听说燕国皇宫出事了,那些有钱的富商巨巨甲和皇室贵族都把银子偷偷运到我们大唐,存到我们大唐的银号里。我想这个时候那些贵族肯定需要银子,来钱最快的不就是出售紫水晶吗?” 按说这是秘闻,不应该说给重巴这种小老百姓知道。 可越是这种秘辛,像重巴这种贪利的小老百姓才会越相信。 果然,宣衍说完,就见重巴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而且那双眼珠子贼溜溜的乱转,显然是在算计什么。宣衍就当没看见,又说,“我们要趁早 赶到国都去,我们能想到这么个赚钱的方法,旁人肯定也能想到,所以重巴爷,你得赶紧带我们到国都去,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重巴精明的捋了捋两撇八字胡,笑得很虚伪,“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先到树堆里撒个尿哈。” 宣衍和青逸相视一眼,在重巴走后青筝回来了,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十分嫌弃的恨了几眼。 “公子爷,像重巴这样的奸滑之徒真能平安把我们带到燕国国都吗?” 青筝发出质疑。 如果按正常方式进燕国,只要出具大唐的路引文碟即可,可宣衍一行人是侨装改扮而来,越靠近燕国国都会查得越严,请个向导,也只是多份不被拆穿的保障罢了。 “当然能,只要有足够的利益。” 这一夜虽然名义上是重巴守夜,可实际青逸守的上半下,青筝守的下半夜。在青逸眼里真是指望不上重巴,夜里来了两条黄鼠狼,把没吃完的兔肉和骨头拖走那么些,重巴却睡得跟个死猪似的,半点儿没有醒的迹象。 这要不是故意的,就是刻意的。 至于原因,他自己心里清楚。 晌午的进候一行四人进了一个叫人新犁的城池,就如同楚州城一样繁华热闹,在这里也能看到不少身装大唐服饰的商人来来往往,手里牵着马绳,马背上都驮着不少货物。 “要不要先找间客栈打个尖儿,好好休息一下再出发?” 青筝抬头看了看天,“你忘 了我们公子爷说过了吗,我们要早些赶到国都去,你这又是打尖儿又是休息,什么时候才能到国都?你去找个地方买些干粮,我们找个茶摊,稍作休整就出发。” 重巴有些失望,可心里却算计开来,“得,那几位先找个地方坐着,我这就去买干粮。” 重巴很快就隐没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青逸皱眉言道:“斜对面不就有一家卖包子饼干粮的吗?他走那么远是要去哪儿?” “哼。”青筝冷哼一声,抄起手说,“舍近求远,肯定有猫腻,公子爷,用不用我追上去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宣衍阻止了青筝,“不必了,咱们找个茶摊先坐着吧,他应该用不了就回来了。” 昨夜重巴吹嘘说他到哪儿都有女人,想来这新犁城中也有他的相好吧。适才他提意去客栈打尖儿歇息,也是想利用这个时间去找他相好的罢。真要是去了客栈,他外出的时间可能更长,依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不敢多留。 公子爷怎么这么肯定? 青逸和青筝都很奇怪,但他们都没敢问。 三人原想找间茶摊,可茶摊边上有个卖小吃的铺子,宣衍说,“茶就先不喝了,既然来了趟新犁城,那就尝尝这里的特色小吃吧。” 青逸和青筝相视一笑,没有拒绝。 于是三人到了小吃铺子,只可惜刚见摊主端上三个碗来,前面突然传了声声惊呼,随即就见一个衣衫缭乱,披头散发的女 子不停的在人群里跑,她身上的衣裳还沾着鲜红的颜色,一看就是血。而她身后的几个打手模样的男人紧追不舍,个个手里不是拿着长刀就是长棒。 “站住,站住。” “再跑就打断你的腿。” 第1416章 新月楼 有时候繁华也是种阻碍,例如现在,那女子被绊倒在地,她身后的打手们很快就围了上来。周围的百姓很快散开,然后事不关己的围观。 “那些人可是新月楼的打手,瞧这姑娘肯定是新月楼新来的。” “真是天真啊,进了新月楼还想着逃跑,那不就是自己找死吗?” 那女子手里竟还有把短刀,不停的朝围着她的打手挥动,只是这样的场景里她居然发不出声?倒让青筝很是好奇,她扭头问小吃摊主,“这新月楼是什么地方,竟敢这样对待一个女子?” “听口音三位是从大唐来的吧,还是头一回来,不知道也不奇怪。你们大唐不是有青楼吗?我们燕国也有,这新月楼就是我们燕国的青楼,只是这新月楼背景深厚,不是谁都有资格进新月楼的。不过一旦进了新月楼的,要想出来,要么被人赎,要是就是死。我在这里摆了十几年的摊儿,也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从新月楼跑出来的女子,瞧瞧她那一身的血,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呢。” “她这是被吓傻了吗?怎么不喊救命?” 青逸也道出张的疑惑。 “新月楼的规矩,不听说的就要被灌哑药,直到接受现实接了客才能被准许说话。” 小吃摊主替青逸解答。 还有这种规矩,这可比大唐的青楼没人性多了。 现在就见那被困女子继续用手里的短刀挥舞着,可是很快她手里的短刀就被拿长棍的打 手给打掉了。一时间那些打手一拥而上,对着女子毫不怜惜的拳打脚踢。 那女子痛苦的蜷缩成一团,脸上的悲愤却无法表述,只有那双清澈的眸子无声的散发着怒火和指控。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她眼角的一颗泪痣忽然让宣衍神情一滞,也只是在一刹那的时间,宣衍突然像着了魔似的起身冲了过去,与那些打手纠缠在一起。 青逸和青筝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帮忙,三人武功都不低,几下就将新月楼的打手打得节节败退。 那为首的打手狠狠的瞪着宣衍,大声斥问,“你们是什么人,胆敢管新月楼的事,是不是活腻味了?” 因为宣衍他们都穿着燕国的服饰,在没开口之前这些人分辩不出来他们的身份。 “光天化日,燕国的王法准许你们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吗?” 青筝声音一出,为首的打手就听出来了,“你们是大唐人,大唐人就更管不到我们燕国的事了,识相的赶紧滚,否则你们的命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宣衍懒得理会他们,直接背过身去,取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倒在地上的女子身上,并将她打横抱起就走。打手欲追,青逸和青筝使出浑身懈数与众人扭打,给了宣衍带人逃走的时间。 女子在宣衍怀里瑟瑟发抖,可她紧紧的拽着宣衍的衣襟,就像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宣衍离开的方向是重巴离开的方向,很幸运走了没多 久就见到重巴从一条巷子里走出来,边走还边紧腰带。 重巴刚到相好屋里去和她亲热了一番,正心满意足的走出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宣衍吓了他一大吓,特别是他怀里还抱着个像是受重伤的女子,更是吓得心惊肉跳。 “我说公子爷,你这是闹哪样啊?我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你们就闯祸了?” “少废话,赶紧带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里哪里安全,自然是他相好的家里啊! 重巴也怕惹祸上身,可现在骑虎难下,只得带着宣衍回身往相好家里走去。 重巴的相好叫花媚,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寡妇,现在独居。刚才在床第之间她留人,可是重巴说有事留不得,她还有些生气,现在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情郎舍不得她,赶紧去开门。边跑边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样……儿。” 重巴一把将花媚推进门,然后让身后的宣衍抱着重伤的女子进来。 花媚吓了惊慌失措,“这是出什么事了?这两人是谁啊?” “你先别提了,赶紧把门关上再说。” 花媚去关门,重巴将宣衍领进了偏房,偏房里有床,宣衍直接将人放到床上。花媚跟进来,看到床上的女子身上的衣裳被血染红了,双腿立即就软了,“重巴,你不说实情,就给老娘滚出去,老娘可不愿意多管闲事,要是死在我家里,算谁的?” 重巴也求知欲满满的看向宣衍,“公子爷 ,这女子是谁呀?” 宣衍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女子,那女子额间上细密的汗以及她扭曲的表情都彰显着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伸手探了探额头,好烫啊,“她发高热了,家里可有药?” 重巴扭过头看向花媚。 花媚直接说,“没有,重巴,别把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引到我家来,赶紧走。” 花媚语声刚落,宣衍直接丢给她一块金子,冷声道:“我现在要退烧的药,可有?” 花媚从未见这么多金子,以为自己在作梦呢,腿也不软了,身子也不颤了,拿在手里咬了一口,软的,是真的,脸上也堆起了笑,“有有有,我正巧有退热的药丸,我现在就去拿来。” 花媚动作很快,不仅拿来了退高热的药丸,还拿来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先扶起女子喂了药丸,然后就开始轰人,“你们两个大男人出去吧,我要给人家换衣裳。” 宣衍和重巴只得出了屋。 屋里花媚给女子换衣裳,屋外重巴问宣衍,“公子爷这可不是大唐,你怎么能随便闯祸呢?快跟我说说这女子是谁啊?你总不能是看上了她,人家不跟你走,你就把人打伤掳来了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宣衍冷冷的瞥了一眼重巴,但也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便把遇到女子的真实情况说了。 重巴听后,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你们……你们竟然敢去招惹新月楼的人,都是不要命的吗?知不 知道在新犁城,新月楼背后的人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谁招惹他们就都得死。我只是答应替你们做向导去国都,可没有答应把命交到你们手里啊!” 第1417章 逼不得已 这一路走来,宣衍多少有些了解重巴,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被吓得这样疯狂,想来那新月楼背后的势力果真是厉害得很。可惜他不怕,有本事就找上门来。 “你且说说,那新月楼背后的人是谁?” 他都被吓得这样了,眼前的公子爷竟然面不改色,重巴猜想他不知道新月楼,自然不清楚新月楼背后的势力,“其实我也不知道,相信整个新犁城也没人知道。我们只知道这个新月楼很是霸道,新月楼里的女子个个美若天仙,身姿软得跟水似的。要进新月楼当伎可不容易,但进了新月楼想再逃出来,更不容易。” 宣衍想到了几年前漳州府的那个叫花满楼的地方,似乎也是如此行事。 “新犁城的城主都不管管?” “也不是没管过,不过只要谁去管,新犁城的城主就得换,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管了。” 敢换一城之主,这新月楼背后的势力果真是霸道。 门从里面被拉开,花媚走出来,言道:“衣裳已经换好了,不过我还得去拿伤药,这姑娘身上很多密密麻麻的针眼儿,看着都渗人。” 针眼儿?宣衍听得眉心一折,又问,“你可有在她换下来的衣裳里找到什么东西?” “没有。”花媚摇头,然后去取伤药。 宣衍迈进门槛走到床边,被梳理一番后,女子清晰的面容露了出来。他没有看过,他所知道的那个人眼角就存在着这么一颗泪痣。她 怎会在新月楼那种地方,简直匪夷所思。 看着她紧闭双眼,紧紧的拽着被子,一副做恶梦的样子,宣衍动手点了她两处穴位,这才让她脸上的表情稳定下来。 重巴来到宣衍身边,犹豫着开口,“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我可警告你,你掳了新月楼的人,这女子生得这样貌美,新月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找到这里来。劝你想清楚,留下她就是个麻烦,你确定要趟这趟浑水吗?” 她会出现在新月楼,本身就是个特大谜团,要是把这谜团解开,是不是就离燕国皇室的秘密近一点儿?施恩也好,挟报也罢,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就好。 “此人我救定了,你去告诉你的相好,让她把嘴巴闭牢了,不然新月楼能干出的事我也能干出来。” 重巴闻声,脸色当即黑得透透的。 花媚再次进来时手里拿着一瓶伤药,一边将两个大男人赶到帘外,一边呢喃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下这么阴狠的手段,用针扎是死不了人,但也能让人生不如死,这女子被扎的时候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 宣衍看着重巴,用眼神说:你相好的不错,心善,虽然是看在金子的份上。 等到花媚上好药,宣衍觉着不能瞒着她,“这女子是我从新月楼打手那里救下来的。” 就见着花婿白眼一翻,立即就要往地上倒去。 重巴眼疾手快将人扶着,无奈的看着花媚,“稳住 了,别这么看着我,我也轰不走人,这公子爷说了,新月楼能做出什么事来,他也能。” 刚扶着花媚坐下,重巴就见窗楼上停来一只鸟。 然后就见院子里有动静,他吓得浑身一抖,想着莫不是新月楼的人追来了?这么快? 紧接着又见青逸和青筝双双进门,一个猛然高悬的心才又落回去。 窗棂上的那只鸟很亲热的落到青筝的肩膀上,他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立即明白了这鸟就是专程训来找人。 花媚不明就理吓得不轻,声音都抖了,“你……你们?” “别怕,这二人是这位公子爷随从。” 重巴解释,可花媚哪里能做到心平气和?她抖着手把刚才宣衍给的金子从怀里掏出来搁到桌子上,“我不要你的金子,你拿走吧,你们赶紧都走,你们多呆一会儿我这院儿里就多一分危险,我还不想死呢。” 没想到宣衍直接坐到床边,语气不容置疑,“恐怕我们暂时哪儿都去不了,我是外乡人对这新犁城陌生得很,若想咱们这一院子的人活命,就得劳烦大嫂赶紧想法子避险了,否则真等新月楼那帮人找来,谁也讨不了好。” 花媚见人不好惹,直接将气撒在重巴身上,使劲掐着扭着他身上的肉,“老娘不过陪你睡了一觉,你竟给老娘惹了这么大个麻烦回来,重巴,你浑蛋,你蓄牲,你想害老娘跟你陪葬是不是?” 重巴也很无奈啊,避开花媚的毒 手,“好啦,事到如今还是赶紧想办法怎么躲躲吧,难道真等新月楼那帮人来了再作打算?” 花媚又伸手把桌子上的金子拿了回去,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眼泪,然后起身道:“跟我来。” 青筝留下看着病人,其余人都跟着花媚到了厨房。花媚挪开米缸,然后用脚推了推土,一块木板出现在从人眼里,接着花媚打开木板,一个洞也出现了,“真要是新月楼的人找来了,就躲进这里去吧,里面是一间地下室,是我那口子活着的时候挖来避难的。” 重巴难以置信的朝那洞里望了望,还真是一间地下室,里面亮着油灯,床,柜,桌子,板凳,一应俱全。“好啊,花媚,我到你这儿来了这么多回,也没见你把这秘密给露出来。” “你是来干什么的?你是来寻快活的,用得着躲命吗?” 重巴无语,宣衍朝着花媚拱手作了一揖,“多谢大嫂。” 接下来的时间青逸和青筝得了命令,时刻注意院子周围的动静,一旦发现不对,立即撤往地下室。宣衍则继续留在床前,看着沉睡的女子发呆,想着她为何会出现在新犁城? 这张脸与画像上的不相上下,画像上的人没有笑,甚至还能让他感受到一股抗拒,这也是宣衍以为自己能成功解除婚约的认知之一。 晚饭刚用过,青筝就来报说有十来人凶恶煞的往这边搜过来了。 花媚脸色一滞,众人立即有条不 紊的撤入地下室。 重巴则帮着花媚一起收拾碗筷,毕竟这院子里没几个人,怎么能用这么多碗筷,显然是招人怀疑的。 “你也躲到地下室去哪,我能应付。” 重巴看着花媚,有些不放心。 第1418章 赛彪 说出口的话却是另外一重意思,“怎么,你是怕别人知道你有个相好的了?” 听着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声音,花媚重重的捶了重巴一拳,“死相,老娘既然敢跟你好,就不怕被人知道。再说了,你哪一回来老娘不是想方设法留下你,是你自己有贼心没贼胆儿不敢别旁人知道,此时还来污蔑我。” 好像是哦,每次来,花媚都想办法留他。可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居无定所的浪人,真留在花媚身边是断然不可能的事。何况他的女人多了去了,花媚只是其中一个。刚才花媚让他下地下室,他还是很感动的,毕竟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担心自己呢? 冲着花媚那句话,重巴重新审视了他与花媚这段关系。 “既然你不怕,那我也不怕,你是寡妇,我也没老婆,咱们凑在一堆谁也不能说什么。” 花媚是真心待重巴的,这个男人油嘴滑舌,又没个正形,看到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路,可他每回来都没亏过自己,这些年要不是有他的接济,自己一个女人想活得自在真的很难。 她也不是不知道重巴不止她一个女人,但眼不见为净,她懒得管那么多。 于是这二人合力把米缸挪回原位,就听见外头响起重重的敲门声。 花媚腰上系着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就去开门。 偏偏来人花媚还认识,正是新月楼的一个管事,叫赛彪的。 赛彪身后跟着十来个彪 形大汉,个个手里都拿着长刀,在灯笼的映射下泛着白晃晃的冷光。 一见着花媚,赛彪就猥琐的裂开口,“哟,花媚,门关这么严实,在屋里会男人呐。” 花媚白了赛彪一眼,“你他娘眼瞎是不是?老娘系着围裙会男人呐。” 赛彪一把将花媚推开,并不是所有人都进了她的院子,余下的彪形大汉又到旁边的邻居家去敲门了。 赛彪先是在院子里看了一圈,然后示意手下进屋搜,他自己则伸手抬起花媚的下颌调戏,“好好跟我说说,家里有没有来过不认识的唐人?” 花媚使力拍开赛彪的手,羞恼的瞪了他一眼,“赛彪,我好歹是你的妻表姐,有你这样调戏妻表姐的吗?” 她不仅是赛彪的妻表姐,她还与赛彪是仇人。她有个妹妹叫花莲,生得十分漂亮,有一回到赛彪家去找赛彪的妻子,就被赛彪给看上了,花莲抵死不从,赛彪一怒之下就将花莲绑进了新月楼,公开售卖花莲的初夜,花莲不堪受辱,直接撞了墙。 家里的人碍于塞彪的势力和手段敢怒不敢言,更不敢提,但这并不代表花媚不恨。 赛彪望着花媚痞笑,手下就从屋里押出个男人来,花媚见状,上前拍开那些手下的手,将重巴护在身后,说,“唐人没有,你未来的表姐夫倒是有一个。” 赛彪脸上挂着笑,但眼里的凶狠却是半分没有减少,“你守了这么些年寡,还以为你 是个什么贞洁烈女呢,没想到也熬不住要找男人啊!” “老娘的男人死了,老娘又没在他活着的时候找男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有道理,赛彪一直觉着花媚身材有肉,睡起来肯定很软,没想到被别人抢了先。 “我以为你一直在等我呢。”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今日要不是有任务在身,他才不管这男人在不在场,先把人弄到手在说。 花媚现在心里很紧张,面上装得很泼妇,“找到你要的人没有,没有就赶紧滚,别耽搁了老娘的好事。” “什么好事?” 赛彪讨嫌的问了一句。 花媚冷笑着盯着他,然后顺势靠在重巴怀里,声音也媚柔起来,“怎么,赛彪大爷有听人墙根的嗜好?” 赛彪冷哼一声,然后看向刚才搜屋的手下,见手下摇头,他才挥手示意离开。 人走到大门口,花媚正要松口气时赛彪又回身对她说,“未来的表姐夫,我这表姨就先交你照顾了,但你要记得还我啊!” 花媚吓了大跳,听完赛彪的话,连啐了好几口,冲冲上前紧紧将门扣上,“你再敢上老娘家的门,老娘就到你老丈人那里去告你的状。” 见花媚气得不轻,重巴满肚子的疑问就问不出口。 等到周围人家都鸡犬不宁过后,宣衍等人才从地下室出来。 重新安置那重伤女子时,众人发现花媚脸色不好,情绪也不对,重巴也是满脸的官司,出于警惕 宣衍问,“出什么事了?” 重巴看向花媚,借着宣衍的气势,问,“真是没想到新月楼的那个管事竟是你的表妹夫,花媚,他是不是经常欺负你啊,不过那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花媚坐在板凳上,委屈的哭了起来,“刚才闯进院儿来的那男的叫赛彪,是新月楼的二把手。仗着背后有新月楼的势力撑腰,杀人家常便饭,行恶更是毫不眨眼。我们花家只是新犁城的小门小户,哪里惹得起这样的大人物?我表妹原有未婚夫的,可是被他看上了,还不是强行逼着我那姑父退了婚,选择将表妹嫁给他。还有我妹妹花莲,也被赛彪看上了,可我妹妹性子烈,我们家的人也看不惯赛彪的恶劣行径就一直跟他对抗着。可我们小老百姓哪里惹得起他,他转头就把我妹妹迷晕送进了新月楼,我妹妹抵死不从,扭头就撞了墙。我丈夫前去收尸,也被赛彪指使人打死了。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敢怒不敢言,对这些事半个字也不敢提,我姑爷一家还得将他供起来,我表妹也不敢不给他好脸色。只有我,反正我男人已经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我豁得出去,所以他每每调戏我的时候我敢吼他。” 赛彪竟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更可悲的是被他欺压的人还不敢反抗。 燕国的水是不是都这么浑? 一时间重巴很是心疼花媚,伸手揽着她的肩膀,想让她有 个依靠。 可是花媚发泄完之后,只是抹了抹泪就起身说,“你们就当个笑话听罢,反正这种惨事在新犁城也不新鲜。且只要在新犁城就没有新月楼找不到人,你们还得离开,否则迟早会被赛彪经发现的。” 说完,花媚就出去了。 第1419章 想方设法 宣衍扭头望着床上的女子,陷入了沉思。 次日一早,宣衍就让重巴到街上去打听消息,昨天闹得人扬马翻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消息打听起来不要太容易。 一回来就灌了自己好几杯水,“这天儿真是,走得我口干舌燥的。” 宣衍歪在椅子上,单手轻轻扣着桌面,目光冷冽的盯着他,“说重点。” 重巴被盯得浑身发寒,想着这小公子年纪不大,气势却很强哩。他也不敢再嘻皮笑脸,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说,“这女子叫夕落,是半个月前被卖进新月楼的,但没人知道她是被谁,从什么地方卖进新月楼的,只知道这个夕落美艳不可方物,尽管她极不配合新月楼的生意,但一出场还是惊艳四座。” “不配合,不配合怎么出场?”青筝站在女子的角落问了一句。 重巴笑得很奸邪,“新月楼是什么地方,有的是办法收拾这些不听话的女子。我虽未去过新月楼,但新月楼里的事可没少听说。那些不听话的女子会被喂了药,然后关进一个铁笼子里,等着客人们开价,价高者得。偏偏这个夕落会耍心机,假装咽下药关进宠子里,然后等到有客人出高价卖下她,抱着她准备洞房的时候,她趁其不备夺了那客人的短刀,将客人刺伤后从窗户里跳了下来。也是她命不该绝,楼下正巧有一辆草车路过,她摔在了草车上,这才没把自己摔残 ,否则早被新月楼的人给抓回去了。” 怪不得她身上都是血,原来是客人的。 也是,以她的尊贵身份,怎么可能去服侍这些俗物。 宣衍知道了原尾,便想着要怎么离开新犁城了。 重巴很不看好这个离开的时机,“现在城门口的士兵手里人手一张夕落的画像,上到五十岁,下到五岁,都要仔细比对,咱们现在要出城,就是羊入虎口。” 这里正说着话,突然一声碎响声惊得众人侧目。 声音是从夕落的屋里传出来的,众人匆匆赶过去,见花媚在收拾地上的碎碗,一边说,“这么好的药,你怎么说推倒就推倒呢,出去买药又得花银子,多浪费啊!” 而此时醒过来的夕落曲着腿缩着身子避在床角,警惕的看着进来的所有人。 因为她口不能言,眼里的惊惧控诉着她此时的不安。 昨日已经听说了她失声的原因,宣衍心里有些不舒服,吩咐青筝好好照顾她,自己背身去。 花媚收拾完碎碗回了厨房,宣衍跟到厨房问,“花莲姑娘既是在新月楼殒命,你肯定清楚新月楼的一切勾当,夕落姑娘这声音真的没办法恢复么?” “有啊。”花媚讪笑了一下,“只要得到新月楼的解药就成。” 重巴白高兴了一场,“你这话跟没说有区别吗?” 花媚白了重巴一眼,继续忙自己手里的事,边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走啊,新月楼要找的人我还没听说找不到 的。” 宣衍没作声,折身走了出去,留下重巴对花媚笑道:“怎么,你先前不是要留我吗?现在又要赶我走了,大唐有句话,女人的心,海底的针,果真是摸不清呢。” 花媚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重巴,咱俩好歹好过一场,我家里如今就只剩我一个,家里父母妹妹年节时扫墓还指望着我呢,我也还想找个男人成婚有个孩子,将来我死后也好有人给我扶棺材。说出来你可能觉得好笑,自打我俩在一起,我就一直指着你,可你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总是满怀期待又满怀失望。就因为我是成过一次婚的女人,不敢轻易表露自己内心的想法,怕被人轻贱。但你也不能拿着我的真心又来博我的性命吧。” 这番话说得重巴愣在当场,不知道要怎么回花媚,好像只要他一开始,铁定会伤花媚的心。 可是他不开口,花媚也被他伤得不轻。 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青筝,她站在屋檐下鄙夷的看着重巴,显然是听到了花媚的那些话。 重巴脸上挂不住,还是在他曾经肖想过的女子面前被鄙夷,顿时觉得脸像火烧似得烫。 宣衍站在床前,看见一直缩在床角警惕瞪着他的夕落,她浑身都在发抖,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一直处于紧张恍恐之中。 “你不用害怕,是我们救了你,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的哑病我正在想办法拿到解药。” 虽然 宣衍这样说,但夕落似乎并未松懈一丝一毫的紧张和不安。 “托你的福,我们所有人都被新月楼的人通缉,所以请你放弃逃跑的念头,只要你在街上一露面,不仅你会被抓回去,我们也会跟着遭殃。 “我现在什么也不会问你,你先安心养伤。” 夕落眼里噙着泪,眼眶红得很。眼前的男子模样并不出众,说出的话却有种让人不容置信的气势。这段时日她认识到人间地狱是什么样的,再不敢轻易交付信任出去。 青逸在屋外等着宣衍,说了几句话宣衍便走了出去,青筝进屋守着夕落。 见到宣衍出来,青逸松开抄着手走过来,“公子爷,要不我今晚夜探新月楼,把解药找出来吧。” 宣衍摇了摇头,犹豫着说道:“新月楼的势力和手段如此霸道,他背后的人肯定不容小觑,咱们能想到的,他们肯定也能想到,说不定新月楼正撒开了一张网等着咱们呢。” “那怎么办?”青逸想了想,问出了两日的疑惑,“殿下,您为何救她?咱们是乎不该管这嫌事。” “我可不会瞎救人,她也不是真的只是新月楼的姑娘那么简单。” 青逸在屋外等着宣衍,说了几句话宣衍便走了出去,青筝进屋守着夕落。 见到宣衍出来,青逸松开抄着手走过来,“公子爷,要不我今晚夜探新月楼,把解药找出来吧。” 宣衍摇了摇头,犹豫着说道:“新月楼的势力和 手段如此霸道,他背后的人肯定不容小觑,咱们能想到的,他们肯定也能想到,说不定新月楼正撒开了一张网等着咱们呢。” “那怎么办?”青逸想了想,问出了两日的疑惑,“殿下,您为何救她?咱们是乎不该管这嫌事。” “我可不会瞎救人,她也不是真的只是新月楼的姑娘那么简单。” 宣衍没向青逸过多解释。 第1420章 投怀送抱 青逸有些讶然,他没想到公子爷竟会这样说,“难道公子爷知道这个夕落姑娘的真实身份?” 宣衍没作声,静筝出来换壶水,正好听到了青逸与殿下的这番对话。 她没多问什么,身为殿下的贴身女侍卫,她只想着如何能替主子分忧。拎着茶壶走过来,“既然公子爷想替夕落姑娘拿到解药,属下倒是有个法子可行。” 像是知道青筝想什么似的,宣衍当即就否了,“不成,经过这两日的探听和接触,新月楼可不是个易进易出的地方。” “要不直接把赛彪抓来,打断他两条腿,他总能交出解药。” 青逸的法子简单粗暴,也凑效,可却听得宣衍皱眉,青筝摇头。 “这样做固然能达到目的,那赛彪的性命还要不要留呢?杀了他倒是方便,可身为新月楼的风云人物,一旦发现他失踪,新月楼难道会作视不管?再者活了他的性命,相信只要赛彪还有一口气在,断然不会放过我们。以上两种情形,我们都会暴露。所以,属下觉着倒不如亲自悄然声息的走一趟,既能拿到解药,也不会暴露。” 青筝分析得很有道理,夕落是他必须得救下的,有夕落在赶往燕国国都的时间倒不那么紧张了,毕竟夕落能说话之后,或许能从她嘴里得知更多那封求救信的真相。 日落时分,赛彪走出新月楼,她站在新月楼门口打着哈欠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的面 前站着十来个打手,正等着他的分配。夕落已经失踪快三天了,上头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人给找到。他也很疑惑虽然夕落虽然长得好看,但也只是年长得好看的女人罢了,哪里值得上头专程交待非得找到? 好在他们清楚人肯定还在新犁城,就是不知道那几个救她的人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如今整个新犁城都快被翻过一遍了,还没有下落,难道钻到地底下去了? “彪哥,咱们今儿上哪儿找人?” 赛彪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他娘哪儿知道,城里哪个犄角旮旯还没找过,咱们就去哪里找,上头交待后天必须见到人,咱们也别都杵着了,赶紧找去吧。” 手下的人立即手拿夕落的画像背身离去,赛彪正要跟上,忽然被身边的手下推了推,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掳了掳嘴,“彪哥,你快看啦。” 就见一个穿着大唐服饰的美丽女子肩系披风,单手扶着额头,一步三摇的朝新月楼的门口走来。有不少人见状都纷纷驻足观望,赛彪眼睛都瞪大了。因为瞧那女子眼睛似乎不便方向,走来的方向不正是自己面前? 果然,那大唐女子摇摇晃晃朝赛彪走来,并且就要撞到赛彪身上也没停步。 鬼使神差的,塞彪张开手臂,那女子就走进了他的怀里,并且晕了过去。 “彪哥,这什么情况啊?” 赛彪白了他一眼,“什么情况,没看到美人投怀吗?走,进去 请个医士来看看。” 若是换了旁的地方,赛彪能到这种好事肯定不会选择将人送进新月楼。 这女子倒在他怀里,而他就在新月楼门口,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若是不将人送进去,上头的人要是追究起来他哪里受得住?再说了,他有自己的打算。这大唐女子生得模样不比那个夕落差,这两日他找夕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脚都要跑断了。要是这女子能取待夕落的位置,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管夕落了? 和天下所有的伎院都一样,新月楼上午也是不迎客的。所以此时的新月楼里静悄悄的,只有使役在收拾昨夜客人们留下的残局,但他们收拾得很起劲儿,谁知道哪个桌角凳子下就藏着银子呢? 赛彪一边将人抱进一间房,一边吩咐跟班去请大掌事和崔五娘还有专供楼里侍候的医士。 随从走后,赛彪就守在床上,伸手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贪欲的在女人脸上滑来滑去。 而此时的青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控制自己,才没跳起来将赛彪的脑袋踩在脚底下。 就在赛彪把脏手放到她手上的时候,青筝紧张了一下,虽然她此时戴着手套,但还是担心赛彪会取下她的手套看见她的手。她有一双常年练弄的手,指腹几乎都是茧子,只要会一点儿功夫的人就能看出破绽。 好在赛彪没有取下她的手套,正巧医士提着药箱进来。 “二掌事,您找我?” 赛彪从意, 淫的幻想里回过神来,也将手抽了回来,“风医士,你请看看她。” 风医士知道赛彪的心狠手辣,故此对他又惧又畏,“是是。” 此次出行,青筝和青逸做了很多准备。有关键时刻救命的药,也有些毒药。这回来新月楼,青筝吃下去的药能使人身体虚弱,头重脚轻,若有医士诊脉,就能诊出她轻微中毒的迹象。 而这,正是青筝想要的,能大限度的解除她出现突兀的嫌疑。 在风医士诊脉期间,大掌事和崔五娘进来了。这崔五娘也就三十岁左右,容色出众,烈艳红唇是她的标志。走在她身前的大掌事,一副上等人的气势,眼神凶戾,仿佛一眼就能定人生死。 他二人站到床前一看,眼里的惊艳有,但没赛彪那么强烈。 “听说是直接朝你投怀送抱来的?” 崔五娘眼里话里都是疑惑。 大掌事也好奇的看向赛彪。 别看赛彪混到了新月楼的二掌事,可他心里很有数,自己只是大掌事面前的狗。 “还真是投怀送抱来的!”回答完崔五娘的问题,赛彪把视线落在大掌事身上,“大掌事,您瞧这女子比那夕落如何?” 一听赛彪这话,大掌事就清楚他是什么意思,“这女子是有几分姿色,可如何能与夕落相提并论?你是不是觉得没找到夕落的人,就想着让人取待她?这样你就不用麻烦再角角落落的寻找夕落的下落了?” 被点穿自己心里的心思 ,赛彪后背在冒冷汗,“我不是……我不是……。” 赛彪正不知说什么的时候,风医士收了搭在青筝身上的手,“这女子像是中毒了,具体什么毒我还得采血验察方知。” 第1421章 来处 “这么说能活下命来?” 崔五娘不紧不慢的开口,因为夕落的出逃,新月楼的生意受到一定影响,若是此时能推出个新人物,或许能将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冲淡一些。 “她要是听话乖乖服药就能活命,就怕她知道了我们新月楼是什么地方,自己不惜命。” “哼。”崔五娘直接冷哼一声,“能进我们新月楼是她的福气,是她的造化,有什么不乐意的?” “是,那小的就下去配解药了。” 药士又拎着药箱离去,大掌事也跟着出去,用眼神示意赛彪跟上。 站在二楼的走廊里,看着楼上楼下冷清的场景,大掌事眉心皱得很紧。 “别见着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赛彪你这臭毛病要是不改,总有一日会栽在女人手里。” 赛彪呵呵呵的笑,嘴里应着是,心里却不将任何女人放在眼里。 “她身上穿着一身大唐的服饰,大概率不是咱们燕国人,醒来后把底细摸清楚,别什么人都往咱们新月楼里引。而且夕落一出事,这个女人就出现了,是不是太巧合了。” 赛彪觉得大掌事多虑,但没敢反驳,“是,我知道怎么做。” “寻找夕落的事不能停,这里有崔五娘看着,你就别在这里碍眼了,交待清楚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大掌事迈步离去,赛彪的腰才直起来。回头进了屋,看到崔五娘就把大掌事的吩咐说了。 崔五娘道:“我知道了,人到了我的手 里,我有的是法子令她开口。倒是你,我得好好提醒提醒,我留下她是为了给新月楼长脸的,你可别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要是大掌事不高兴了,就算是你新月楼的二掌事,下场也不会比楼下那些打扫的使役好看多少。” 赛彪莫名的打了个冷颤,他干着脸上的笑,“我这都把人抱进新月楼了,你怎么还有话塞我?我对新月楼,对大掌事可是衷心耿耿。不过有件事我得请教一下你,就让这姑娘顶了夕落又如何呢?大掌事为何非扭着夕落不放?” 崔五娘一记眼刀迸过去,“大掌事的事也是你能置问的?收起你的好奇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难得见崔五娘的表情如此严肃,赛彪也是真怕大掌事,拱了拱手,走了出去。 青筝将这一切听得真真切切,她虽比不上夕落的样貌十分,但八分还是有的,那个所谓的大掌事还不愿意放过夕落,看来这夕落的身份真有蹊跷。 适才她听出来了,那个风医士说话带着几分大唐口音,应该是个大唐人。 崔五娘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床榻上看着她,青筝是受过训练的,装病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到她。 果然,崔五娘没看出什么,起身去吩咐女使好好照顾她,然后就走了。 做戏得做全套,青筝用了些解毒的汤药,人才‘幽幽’转醒。可是她全身没力气的样子,又因到了个陌生环境很是惊恐,十分不 安的盯着床前照顾她的异国女使。 “你是谁,这是哪儿?” 那女使笑笑不作声,转身出去了,很快崔五娘和风医士就进来了。 青筝艰难的挪动着身子,看到陌生人眼眶都红了。崔五娘出声警告她,“别乱动,你不知道自己中毒了吗?” 然后示意风医士给她诊脉。 风医士诊脉,崔五娘继续说话,“你感觉怎么样?” 青筝答非所问,“这是哪儿?你们是什么人?” “你看这么干净的屋子,还有医士给你诊脉,就知道我们不是坏人,而是救你的人。到是你先说说你是谁呀?为何会晕倒在我家门口?” 她家门口?呵呵,青筝在心底冷笑,脸上却不露半分异样还表现出十分难过和委屈的模样,“我是大唐的人,我的未婚夫说要来燕国进趟货,我从来没过来燕国就悄悄让他带我来见世面。我们的商队住在红度客栈,昨夜我发现未婚夫跟商队的其他人一起去逛了伎院,我找见他闹了一场,他把我拖回客栈狠狠的跟我吵了一架,然后我喝了一杯水就人事不省了。今早起来的时候发现商队的人都不见了,我问老板,老板说他们带着货物都走了。我想去追,可是脑袋晕晕沉沉的,一出门就头重脚轻,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醒来就看到了你们。” 真是个蠢货,男人哪里靠得住? 泪水朦胧了视线,但青筝还是看到崔五娘眼里的讥诮和讽刺 ,估计在嘲笑她是如此蠢笨吧。 “你跟着你未婚夫来燕国,你家里人知道吗?” 青筝悔恨一般摇摇头,“要是知道了,还能放我跟着走吗?早把我追回去了,姐姐,我现在好后悔,你能不能替我找找我的未婚夫,他的商队肯定没有走远。” “看在你如此痴情的份上,我便去替你找找你未婚夫吧,不过你可别抱太大希望,毕竟你未婚夫能丢下你不管,显然是不想让你找到他呢。” 一听这话,青筝的眼泪冒得更凶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姓单,单名一个婵字。” “原来是单姑娘。” 风医士抽回手,整了整衣袖,说,“单姑娘,你的毒很奇怪,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解药,只能一点一点的尝试。” “你说什么?我中了毒?怎么可能呢?我以为自己感染风寒了呢。” 风筝轻轻催动了内力,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小周天运行正常,只是气脉有些阻涩,这就该是毒药未解除的原故。这风医士的医术不低,手一搭在她腕上她就知道。可他竟会说出找不到解药这样的话来,显然他的用意和崔五娘一样,想留下她。 “我们这里医士可是从你们大唐过来的,他医术高明,岂会诊错?你就乖乖听他的话服药吧。” 说完,二人走了出去。 没人在,风筝也懒得装,眼里的泪很快就干了,她想着崔五娘说风医士是大唐过来的,而且医术 高明,是不是夕落的哑药就是他配的,既是他配的,那解药也肯定能从他那里得到。 可是要怎么接近风医士还不被怀疑呢? 而此时屋外的崔五娘和风医士边走边聊天,风医士说,“这姑娘看着挺单纯的,我可以慢慢解她身上的毒,就算解了我也可以说没解。只是能不能让她心甘情愿留在新月楼,就要看五娘你的本事了。” 崔五娘白了一眼风医士,“实在不行,非得到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时候,不还有你配的药么?” 第1422章 露出真面目 风医士奸滑的一笑。 崔五娘说,“我还得派人去查这大唐姑娘说的是真是假,走了。” “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撒谎不成?” 崔五娘抄起手,一副高傲的模样,“你懂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告诉你,别小瞧了女人,女人一旦狠起来,还真没你们男人什么事。” 风医士进新月楼六年了,他喜欢崔五娘,也曾表白过无数次,可崔五娘就是看不上他。时间久了,他也就不说了,只是默默的关注着她,有事无事护着她,哪怕一直遭她的白眼儿,他也甘之如饴。 俗话说做戏就要做全套,不然马脚全得掉。故此在青筝出发前,宣衍就让青逸暗中使了手脚。这个新犁城诡异得很,布置这个局还用了些心思。 崔五娘派的人前往红度客栈,盘问得十分仔细,但凡有一丝破绽都要惹人怀疑。 崔五娘在确定那大唐姑娘说的是实情后,心里也松了口气。因为前几日夕落的出逃,新月楼的生意颇受影响。现在有了这个单婵,或许能让人快些忘了夕落带来的不愉快罢。 新月楼的开支很大,少几日能耽搁得起,多几日绝对不行。崔五娘缓缓走在楼道里,思索着怎么让单婵接受现实。 等到青筝再一次要用药时,是崔五娘亲自去送的。 她已经从女使嘴里知道了崔五娘对新月楼的重要性,也知道崔五娘看她看得紧,肯定也派人去打探过她的来处。如今仍心 平气和的到床前看她,显然殿下的布置起了作用。 此时她靠在床头,一副茫然无措不知未来的表情,深得崔五娘的心。 崔五娘亲自端上药来递过去,“来,把药喝了。” 青筝没有拒绝,皱着眉头喝了下去,然后递回碗的时候问,“找到我的未婚夫了吗?他肯定不是故意抛下我的,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跟他道歉。” 崔五娘心想这大唐姑娘不仅可怜,还真是犯贱,柔柔弱弱的,但就是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知道会把多少男人的心给勾走。 “单姑娘,我是真的已经派人去找你的未婚夫的,可是得到的信息是他们已经出了燕国境回到大唐了。” 青筝睁大了眼,红眶红得跟兔子似的,“不可能,你骗我。” “你我素昧平生,我骗你做甚?”崔五娘想拉青筝的手,却被青筝惶做害怕状给避开,她讪讪笑了一声,然后继续向她说着人间不值得,“你的未婚夫是不是姓曹?边关的将士看过他的通关文碟,是真的出关去了。” 青筝抹了泪,立马就要掀被下床,“不行,我要回大唐去找他,我要找他问个清楚,他为何要抛下我不管?” 或许是因为动作太大,青筝险些晕倒,崔王娘忙扶住她,并将她按在床上,“他明明就是不要你了,你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呢?他要真是心里有你,岂会给你下毒?” 青筝徒然难过的捂着脸,安安静静的哭了 一会儿后,说,“那我也要回去,我爹娘还在家里等我呢。” “你一个姑娘家,柔弱不能自理,拿什么回大唐?” 青筝眼开泪目看着崔五娘,带着祈求的声音开口,“你能求我,你肯定是个好人,你能不能借我点儿盘缠,等我回到大唐一定让我爹派人给你送来。” 崔五娘笑着起身退了两步,脸上的关怀也渐渐的变得市侩,她道:“单姑娘,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你我非亲非故,我还让医士帮你解毒,这可都是要付银子的。” “可……可我身无分文没有银子。” “我知道你没有银子,所以我想给你出个赚银子的好主意,只要你答应了,不仅能还清我为你付出的银子,还能存些做回大唐的盘缠。” 青筝一脸很心动的样子,崔五娘却并不乐观,因为她只是先提议,话还没说到重点。 “不知是什么赚银子的主意?” 崔五娘没有立即作答,而是退到一旁的圆桌旁坐下,左手傍在圆桌上,说,“先别着急,慢慢听我说。你还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吧,我们这里叫新月楼,是新犁城乃是整个燕国都十分有名的销金窟,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青筝一听,脸色煞地就白了,“你们……你们这里是伎院?” 崔五娘没有否定的点点头,“既然你明白那就更好说了,我看你模样生得标致,我们新月楼也很久没有大唐的姑娘来撑场面 了,就提议要不你先试着替我们新月楼撑撑场子?咱们不签什么卖身契,你只要赚够了你想要的银子,我就放你离开如何?”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天下的老鸨要是不要新进门的姑娘的卖身契,那她就是一等一的大傻子。崔五娘之所以敢这么说,是欺负她无知呢。肯定还打着另一层主意,比如她一旦妥协,替新月楼撑了一回场子,往后的事哪里能轮到她做主?只要她一点头,她敢保证自己这辈子都会是新月楼牟利的功具。 “不要。” 拒绝,在崔五娘的意料之中,她也没想过会顺利。 “我奉劲你考虑清楚了,你现在身体里中了毒,命都是我们新月楼的医士给你吊着呢,你信不信只要你离开新月楼,不出半日就得横尸街头。还想回大唐找你未婚夫算账,还想见你爹娘,你这是痴人说梦呢。” “我阿娘说过,女子的贞洁何等重要,我怎么可能把自己卖进这么龌龊的地方。” 新月楼能有如今的兴旺,可以说崔五娘有一半的心血。此时被青筝抵毁,可想而知崔五娘的脸色有多难看。“既然你这么有原则,那就把你这两日吃的喝的都给我吐出来,我就算你有骨气。” 青筝委屈的瞪着崔五娘不说话。 “先头还跟你商量,现在看来没有商量的必须,我正式通知你,今儿再好好养一日,明儿你就是我新月楼新推出的花娘,你这个婵字不 错,花名就叫婵娘好了。” “不可能,我不会答应的。”青筝十分没底气的叫嚣着。 崔五娘可笑的望着青筝,“这里是新月楼,答不答应都由不得你。” “来人呐,把她给我看好了,别让她有任何闪失。” 第1423章 逃不掉的耻辱 丢下这么一句话,崔五娘起身拂袖而去。 青筝重新躺在床上,背对着垂帘的方向,她哭了一会儿后,在外人看来就是睡着了。 实则青筝的脑子转得飞快,也十分警惕。崔五娘这么着急,看来夕落的离开对新月楼的生意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崔五娘着急推出新人来挽回新月楼的声势,这才迫不及待言语威胁她就范。 如今她该拒绝的拒绝了,该反对的都反对了,接下来只要她坚持不从,崔五娘就该给她用药了。 崔五娘已经把青筝的事交待了下去,很快新月楼就为再次迎客而做准备。 崔五娘皱着眉头去到风医士的屋里,一进门就闻到很重的药腥味儿,看见那些瓶瓶罐罐就皱眉。 而风医士呢,难得见到崔五娘登门,立即将手里的活路放下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然后又像很了解崔五娘似的,奸滑的笑道:“你是来让我准备药的?” “是呢,那大唐姑娘不听使唤。” 若崔五娘不是他心仪的对象,他肯定会吐嘈一句:你逼良为娼,还要别人听使唤?什么道理。 “打算什么时候用?” “明日。” “好。” 交待完,崔五娘就要扭身离开。 风医士鬼使神差将她拽住,并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头埋进崔五娘的颈窝,嗅着她身上的香气,贪婪痴情,“五娘,你身上好香啊!五娘,别拒绝我好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直到崔五娘撞进风医士 怀里才反应过来,她挣扎着,抵抗着,“你疯啦,快放开我。” “我不放,五娘,我想了你这么多年,念了你那么多年,你这还是第三次到我的屋里来。五娘,我对你的心意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拒绝我。我每天都能见着你,却不能拥有你,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 崔五娘继续拼了命的挣扎着,“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叫人了。” 风医士沉浸在自己的痴情里,没听出来崔五娘话里除了抗拒还有十足的惊恐,半点儿没有像之前在青筝面前时的从容。 她越是挣扎,风医士就将她抱得越紧,足见他对崔五娘的执着有多深。 “我不放,我也不想再等了,五娘,你就从了我好不好?” 崔五娘情急之下,拔下头上的簪子猛地扎进风医士的后背。 风医士因吃痛而松手,他满眼的受伤,盯着崔五娘的眼睛里全写着受伤。 崔五娘喘着粗气,不敢直视风医士的眼睛,丢下簪子迅速跑开了去。 她跌跌撞撞出了风医士的屋子,心里的忐忑和不安还没息下,就见前头站着一个神情肃然的男子。崔五娘只觉得五雷轰顶般,耳朵轰隆隆的乱叫,她颤颤微微走过去,恭敬的垂下头。 “大掌事。” 大掌事冷然的瞥了一眼崔五娘,“跟我来。” 崔五娘双手一紧,认命的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神情自然的走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大掌事的屋子。崔 五娘顺手关上门,回身时大掌事站在床前看着她。 崔五娘低着头,身子不由自主的打颤,可她还是一步一步走到大掌事面前,“大掌事。” “啪——。” 一个巴掌落到崔五娘脸上,用力之大,煽得崔五娘扭身就撞到一旁的桌几上。可她不敢委屈,不敢哭,不敢反抗,还得跪在大掌事面前如风中树叶瑟瑟发抖。 大掌事蹲下身,捏着崔五娘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崔阿蛮,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王爷身边的一条低等贱狗,能在这新月楼闯出名堂来还靠的是我替你在王爷面前美言。我早就警告过你,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勾引别的男人,你是不是把我的话都忘了?” 崔五娘想摇头,可是大掌事控制着她,她的头扭的弧度很小,“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大掌柜,你知道风医士他对我,我对他可从来没有旁的想法,阿蛮是属于大掌事的,绝不会心里再装着别的人。” 大掌事冷笑一声,松开崔五娘的下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吗?那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崔五娘心里发慌,可是他的话就是命令,她没有选择。 她缓缓抬起手,开始解大掌事的腰带,刚解下大掌事的腰带,大掌事就说,“脱你自己的,然后该怎么做你是知道的。” 崔五娘微不可见的点头,起身宽衣,她赤果着身子躺到床上。 不着寸绥的样子让大掌事的眼睛来回扫视,这样的屈辱和羞耻让崔五娘浑身颤抖不已。 大掌事缓缓坐在床边,略显粗糙的手指像描画儿似的,描着崔五娘的身体,他说:“风笛对你用情至深,你真的能做到对他冷酷无情吗?” 此时的崔五娘想哭,但她不能让大掌事看到她的眼泪,否则今儿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阿蛮说过了,阿蛮的忠诚给了王爷,身心是属于大掌事的。” 大掌事的指腹触碰到她的唇页,“瞧瞧,这张嘴多会说啊!若不是你一直护着风笛,我就信了。” “我没有护着他,我一直都离他远远的,今日是有事才去找他的。” “还会狡辩。” 大掌声的声音不温不火,可听起来却是异常骇人,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抱着冰凉的铁条。 “阿蛮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大掌事扭过崔五娘的脸,看着她脸上的五个手指印并未表现出有什么心疼的样子,继续漠然的言道:“阿蛮,你说我要不要直接杀了他,这样你就不用一边要敷衍我,一边要护着他了?” 崔五娘的瞳孔猛缩,心脏跳得快如擂鼓,此时她不应该反驳大掌事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张嘴,“若是杀了他,谁给新月楼配置哑媚呢?” 大掌事将崔五娘所有的小动作和表情都尽收眼底,好一会儿才道,“你说得是呢,看来还得留着他的命。可是让他继续这 样纠缠着你,我是真的很看不过眼。你说要是让他知道了咱们是这样的关系,知道你的身体是如此的肮脏,他还会不会对你死心塌地?” 第1424章 道歉 崔五娘心里浮起层层绝望,脸上却要笑,“阿蛮是大掌事的,大掌事愿意公开,阿蛮就公开。” 大掌事微愣,显然崔五娘的话取悦到了他。 接下来的满室旖旎,让崔五娘走路双腿都在打颤。她回到自己到里,立即叫来浴汤沐浴,她把自己淹到水深处,直接不能呼吸,实在憋不住气才冒出头来。水顺着脸颊滑落,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梳洗干净后就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接着听着风医士在说话,“五娘,五娘,你开开门吧,我有事和你说。” 这个混蛋,还嫌害她害得不够吗?还嫌她现在不够难堪吗? “你走吧,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回去做好你自己的事。” 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冷静和无情,风医士后背被她用簪子扎了一个洞,他还很疼,但他想到的是自己惹崔五娘不高兴了,他不想崔五娘不高兴。 “五娘,先前是我冲动了,我不该强迫你,我刚才来过一趟,想向你道歉来着,可是听说你被大掌事叫走了,怎么呆到现在才回来,你没事吧。” 望着镜中自己红肿的脸,以及胸前的斑斑红痕,崔五娘差点儿就把自己的唇给抿出血来。 她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火气,但还要稳住声音不能让风医士听出异常,“明日不是要安排新人撑台面么?大掌事有些事情要交待我,我没回,你赶紧走吧,还是说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 风医士 心虚,那哑媚配起来不容易,他心里又惦念着崔五娘,哪里有心思配药? “行,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生歇着,我先回去配药了。” 看到门上风医士的身影消失,崔五娘才松下口气。 过了一夜。 崔五娘得到消息说青筝进的东西极少,原以为她会绝食呢,没想到还是怕饿。好戏就要在今晚开始,得到青筝面前去做最后的努力,毕竟让她自己听话和被动听话效果是不一样的。 青筝也料想到崔五娘肯定会来,她东西吃得不多,就是想知道这些吃食里是不是就有那种不能说话的药。然后崔五娘来了,显然药还没下。 “你别费唇舌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你真不怕死吗?”崔五娘继续威胁。 青筝摇头,“你们燕国是没有王法的吗?逼良为娼,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也做得出来。我告诉你,我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说到此,崔五娘觉得再多说下去就是浪费唇舌了。 她最后冷冷的瞥了一眼青筝,那视线里充满了危险。 而青筝呢,看着崔五娘走了出去,也将内心刻意架起的脾气敛了下去。 半下午的时候,屋子里进来了很多人,她们押着青筝梳装打扮。 赛彪也进来了,他今日还是没能找到夕落的下落,又实在放不下那个被自己救下的美人,所以路过门口时进来探探。看到美人那张极不情愿,随时会反抗的表情,赛彪心里邪火蹭蹭的往上 冒。 奈何现在她不是自己能得到的人了,只能远远看看。 青筝从镜中扫到赛彪立在门旁,她立即起身想朝赛彪那里冲过去,嘴里还向他求救,“恩人,恩人你快救救我。” 赛彪见美人扑过来却又被人按回去,看她挣扎的样子真是可人怜爱。他上前去,“你们别这么大力,小心伤着她。” 青筝像是看到希望一样看着赛彪,“恩人,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呆在这里。” 赛彪倒是有心想救她出去,可是他没那个胆子啊! “我说婵娘,你还是乖乖听话吧,过了今晚你就是新月楼的人了,除了今晚,往后有我彪哥罩着你,再也不会有人敢伤害你,好不好?” 青筝难过的捂着脸哭,“原以为你是好人,没想到你和他们一样。” 赛彪闻声,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此时风医士和崔五娘来了。 青筝趁着哭的间隙扫到风医士手里的那个白瓷瓶,想来那就是让夕落不能出声的药吧。 “哭什么哭,别哭了,再哭妆又要花了。” 崔五娘的声音一如继往的冷情。 青筝松开手,脸上的妆果然有些花。 崔五娘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耐烦,示意旁边的几个女役将青筝控制住。 “你们想干什么?救命啊!” “你别叫了,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这里是新月楼最深处的屋子,隔街远着呢,就算离街近有人听见你叫救命,也不会有人敢救你。” 青筝瞪着 泪目惊恐的看着崔五娘。 崔五娘啧啧两声,“你们大唐不是有句话叫‘我见犹怜’吗?说的应该就是你这样的人吧。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愿不愿意在我新月楼挣钱?” 青筝摇头。 崔五娘叹了口气,“那就是你逼我的了,来人,把她嘴给的捏开,风医士,喂药吧。” 就有力气很大的婆子把青筝的嘴巴捏开,然后风医士走在她面前,往她嘴里塞进了一颗带着苦涩味道的药丸。渐渐地她的喉咙发凉,接着像是声音被粘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整个人的力气也小了,身体也开始发软。 这就是吃了那哑药的后遗症? 惟一胜在脑袋还是清醒的,青筝挣脱开控制,像是扑倒似的背对着众人时赶紧点了自己身前几处药穴,控制住毒性不漫延,至少让她保存好力气。 崔五娘叹了口气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好好把她再收拾收拾,别一会儿出去丢了我们新月楼的颜面。” 崔五娘和风医士接连离开,赛彪是最后一个出去的。 彼时天已经快黑了,新月楼有新美人,而且是个大唐美人的消息早被有心人散播出去,因夕落失踪事件冷清了好几日的新月楼又重新挂起了灯笼热闹起来。一下子就门庭若市,恢复了往昔光采。 一个衣着俗漏,头戴金冠的络腮胡子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他脖子上挂着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金项链,十个手指头八个手指头 都套着金戒子,就怕人家不知道他有钱。 第1425章 络腮胡登场 这样的人最受新月楼的欢迎,那在门口招呼的喽啰眼角堆起的笑能夹死两只蚊子。 “欢迎尊贵的客人来新月楼来,快快里面请。” “嗯。” 土豪装模作样点点头,然后走了进去。 门口的喽啰议论开来: “看到没有,那人穿的是大唐的衣裳。” “肯定又是来咱们燕国走货的,看看那一身的穿戴,多有钱啊!” “是啊,今晚说不定那个新来的婵娘就是他身下的尤物了。” 喽啰们说得很猥琐,笑得更加猥琐,只是在喧哗声中,并未传得有多远。 新月楼正堂,左右居中三架木梯,木梯相接处乃一个圆形舞台,铺就的地板被擦得光亮如新,只是正中央摆着一个铁笼子很是煞人风景,众人对着这个铁笼子议论纷纷。 甲皱眉说:“怎么又把这铁笼子摆上去,真是泄人神气。” 乙笑话甲说:“泄什么神气,是泄你银子吧。” 丙抬手撇着唇皮子上的胡子,倨傲着神态,“咱们常进新月楼的谁不知道,只有极品难驯的才有资格进这铁笼子,而且个个体态婀娜,姿容出色。当然,这样的绝世美人自然价钱就高了,不是什么人都消受得起的。” 甲的确比不上乙和丙,怏怏的拂袖而去。 而这一番对话被伙计安排在最好位置的络腮胡男人全都听进耳里,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穿戴,唉,真是重啊!怎么还不开始?他现在很担心青筝的情况。 此时二楼 一个垂帘边上,崔五娘和大掌事站在一起同往下望。 大掌事将底下那些风流男人的丑态全都尽收眼底,示意崔五娘说,“王府最近开支很大,得赶紧多弄些银子,今晚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错过了。” “这个婵娘已经服用了哑媚,再过一刻钟便会被塞进笼子里,届时价高者得,定不会让大掌事失望的。”崔五娘一想到婵娘的模样,就很有底气,但她还有些贪心,“要是夕落在的话,想必与婵娘一起,新月楼定会日入万金。” 一说到夕落,大掌事的眉头就皱紧了。 崔五娘悄悄观大掌事的神色,心里狐疑阵阵。那个夕落就是大掌事带进新月楼的,她问了,大掌事却不愿告知夕落的出处,还警告她收起好奇心,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那么强的探知欲。她是管理着新月楼所有女伎的掌事,那些女伎的来处她都知道,怎么就唯独这个夕落意外? 大掌事不让问,崔五娘也只得按下心中好奇。 “我刚才好像看到赛彪了。” 崔五娘冷笑,“那个蠢货见着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道,要不是婵娘是晕倒在新月楼门口,换了地方他铁定早抱回家藏起来了。” 大掌事清楚崔五娘说得没有错,赛彪干出这事不奇怪,“我有要事须得离开,我明儿一早回来收账,你将今晚赚到的银子早早换成票子,我好方便带走。还有你告诉赛彪,我再给他五天的时间,他 要是找不到夕落,我就要他的命。” 这么严重? 崔五娘听得心里一咯噔,却不敢质疑大掌事的决定。 “是。” 赛彪听了崔五娘的转述,哪里还敢在新月楼里耽搁,带着手下赶忙就出门寻人了。以至于他从婵娘屋里出来的时候感觉有些怪怪的,但到底怪在什么地方,他却捕捉不到踪影。 络腮胡男人看到赛彪带着人匆匆离开,猜想肯定又是去寻夕落了。 半盏茶功夫后,崔五娘走到舞台正中央铁笼子面前站好,笑意溶溶环顾一周,朗声道:“诸位静静,诸位静静。” 着急见铁笼美人,大家都很听招呼。 崔五娘笑道:“感谢诸位光临新月楼,今儿我们新月楼来了一位婵娘,是位大唐女子。诸君有些人去过大唐,知道大唐的女子有多温婉柔美吧。就算是没去过大唐的,也没关系,今晚就让大家长长见识。” “崔五娘,这回不会像上次一样是颗小辣椒吧。” 台下有人挑衅。 崔五娘耐着性子笑道:“哎哟,那都是场意外,谁能想到夕落那小贱蹄子那么可恶呢?这次请诸君放心,婵娘是从大唐来的,真正的大家闺秀,手无缚鸡之力,进了屋关上门就只有受人摆布的分,哪里还能出幺蛾子?” “那你就别啰嗦了,天都黑了,赶紧把人带上来吧。” “就是,就是。” “哦哦……。” “哦哦……。” 台下好一阵起哄,崔五娘赶紧抬手压场边说 道:“好好,我也就不耽误诸位时间了,这就把婵娘请上来。” 说好的请,其实是扶上来。中了哑媚的青筝被两个光着上半般的面具男扶上台,她浑身发软,额眉紧蹙,端得真是我见犹怜。她被塞进笼子后,惊惧无状的模样,可怜不安的表情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而台下全都是有可能将她撕碎咽进肚子的大恶狼。 那些去过大唐的男人们点头赞叹,“的确很有大唐女子的温柔如水。” 那些没去过大唐的男人们也点头赞叹,“这就是大唐女子啊,看她的好娇小的样子,我一只胳膊就能拎起来。” 听到这些议论声,络腮胡一脸的黑线。别人不知道青筝的手段,他可是清楚得很的。青筝犹善伪装,骗走人一条命,说不定那个被骗的人还要千恩万谢于她。 她的身材是很娇小,你能一只胳膊拎起她,她能一只胳膊打碎一块五百斤重的巨石……。 此时看她被关在铁笼子里,略微神智不清的样子,他也有些担心。这事情拖下去始终不好,于是他率先开喊,“这大唐姑娘什么价啊?我就是从大唐来的,什么伎院花楼大爷我都逛过,好好的说个价,别诓大爷心里没数啊!” 还有大唐来的?崔五娘的目光落在络腮胡男人的身上,瞧他那一身的珠光宝器,崔五娘当即决定要把他当猪宰。 “原来是位远客,好说好说,大家都瞧见了,婵娘水比夕落 差吧,夕落的起拍价是二百两金子,我们婵娘也同样这个价。” 二百两金子,要是青筝脑袋这会子清醒,知道自己值这么多金子不知道会不会高兴? 第1427章 得到解药 崔五娘怎么也没想到会遭到这样的质问,此时她方忆起这个贵客是从大唐来的,进过不少伎院却不知道这新月楼的规矩,连忙脸上堆笑讨好起来,“贵客误会了,这是场误会,贵客有所不知,咱们新月楼是有规矩的。实不相瞒,这婵娘有些不懂事,所以我对她用了些药才致使她口不能言,但也只是一时而已,等到过了今夜,她变得懂事了,我自然有法子让她开口讲话。” 络腮胡才不怪崔五娘怎么解释,他长臂一挥,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囔道,“你说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老子就想听她的声音,她叫得越惨老子越兴奋,你他娘把她弄成个哑巴,这不是扫老子的兴吗?我不管,你现在就给她吃药,老子要听她的声音。” 周围不少喽啰这才了然,原来这位贵客有这个嗜好,怪不得叫他们走得远远的呢。 身处新月楼这样的场所,崔五娘见识过行行色色的有特殊癖好的贵客,所以对于络腮胡的话见怪不怪。她斜过头看着躺上床上虽口不能言,却拿眼狠狠瞪着她的婵娘,心里也起了股无名的怒火。扭头就对络腮胡殷勤的说道:“新月楼有新月楼的规矩,原是要等到她听话才能给解药的,不过贵客你花了两千两银子,我总不能怠慢,让你玩得不尽兴。贵客你稍等,我这就去把解药拿来,今晚这婵娘任由贵客处置。” 络腮胡眼睛一亮, 立即猥琐的摸着胡须,“那你还立这儿干什么?快去啊,别等老子的兴头下去了,解药来了也没意思了。” 崔五娘满心的鄙夷,还是要笑脸相迎。 “好好,我这就去。” 崔五娘离开前还不忘门口的喽啰们服侍好络腮胡,可是那络腮胡却直接将门给扣上了。 崔五娘也没在意,扭着腰枝离开。 像哑媚的解药她是不可能经过旁人的手的,所以她再次来到了风医士的屋子。 还是熟悉的药腥味儿和满屋的瓶瓶罐罐,风医士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你在干什么?” 乍然听到崔五娘的声音,风医士忙回过头来,见到崔五娘他很高兴,“五娘,你怎么来了?” 她不想来,上次来了一趟被大掌事处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我来拿哑媚的解药。” “婵娘听话了?” “没有,是贵客有癖好,不想自己睡个哑巴,非得听她声音。” 崔五娘懒懒的解释,这么龌龊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很随意。 风医士也只是淡淡的冷笑一瞬,便从一旁圆木架子上取下个红色小瓶,丢到崔五娘手里,“拿去吧。” 说完,目光灼灼的盯着崔五娘。 崔五娘受不住风医士炽热的眼神,不想再在此地多待半刻,握着红色小瓶转身就走。 看人走得如此爽快,风医士眼里全是失落。 夜色下,崔五娘的身影移得很快,她的心扑嗵扑嗵的跳得厉害。风笛现在看她的眼神越来越 不知收敛,越来越放肆,再这样下去,大掌事肯定不会放过他,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将他继续留在新月楼? 看着手里的红色小瓶,崔五娘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年风笛护着她,不论自己怎样拒绝他都没有难为过自己。她的心是肉长的,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可她是从王府出来的,身子也给了大掌事,她配不上风笛。 上了楼,看到喽啰们聚在一起窃窃丝语,她皱眉走过去,“都没事做吗?聚在一起议论什么?楼下还有些客人呢,要是没事做都下楼去侍候。” 被崔五娘一吼,喽啰们很快低头散开。 崔五娘深吸了口气,强制按下满心的异常笑着脸敲门,“贵客,我拿解药来了。” 屋里的青筝和青逸相视一眼,表情也凝重起来,青筝要下床去。 青逸按住她,轻声道:“你别乱动,我去看看。” 刚才崔五娘走后他关上门,和青筝讨论了另一个问题。现在青筝中了哑媚,崔五娘去拿解药来是要拿多少解药来?一颗还是一碗?那样只能救青筝,他们带不走怎么救夕落? 正当二人的商量尚未有结果的时候,崔五娘就来敲门了。 拉开门,青逸又变得流里流气,但他一眼就扫到崔五娘手里的小红瓶。为避嫌疑,他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心里也有了主意,对崔五娘伸出手,“解药呢?” 崔五娘立即想打开瓶子,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和水服下 ,半盏茶就能出声。” 她将最后那句话说得很暖昧,络腮胡将解药拿在手里看了看,一副不信的样子,然后又朝崔五娘伸出手,“再拿一粒来,万一你这什么破药没用,老子岂不是还是不能尽兴?” 崔五娘对风笛的解药很有自信,“贵客这就不用担心了,我说是解药就是解……。” 趁崔五娘莫名自信的时候,络腮胡突然夺过她手里的小红瓶,又倒出三粒红色药丸来,“这么小气干什么?我又不多要你的,就要你两颗。” 说完,把其余不用的都放进小红瓶并塞回崔五娘手里,然后捏着手里的两粒药直接关门,并在门后喊,“都滚远些,老子动静儿大,别被老子吓着了。” 看到门被关了,崔五娘脸上的笑也垮了这下,她心想自己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粗鲁的男人。她很生气,可看在那两千两黄金的份上又只得忍耐。 屋里青逸也丢弃一脸的下流,快步走到床前,将一粒红色的药丸塞到青筝嘴里,又给她端了一盏茶喂她服下。青筝咽下去后,立即在床上打座,果然,没一会儿,她就觉得喉咙生出一股暖意来。 她睁开眼冲着青逸点点头。 青逸松了口气,低声道:“总算是拿到解药了,可咱们不能在这里多留,尽管我自认演技不熟,但新月楼能在新犁城落地生根,掌事的肯定都不是蠢物。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这新月楼有不少护院看着 穿着打手的衣裳,实则能力都是死士级别,咱们两个人一起走不现实,还得分开。” 这一点青筝十分赞同,点点头,用嘶哑的声音说,“我就怕那个崔五娘反应过来你要两粒解药不对劲儿。” 第1428章 逃离 时间一点一点深去,窗外的夜色变得无比深黯,可是新月楼里的繁华与热闹,却是别处不及的。 青筝继续在床上打坐,好尽快恢复。青逸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拉开门对外喊了一句,“来人呐。” 一个喽啰进来,瞧见络腮胡坐在床沿上穿裤子,一边喘着粗气。他身后的帐子是垂下来的,看不清帐内的情形,然后就听络腮胡吩咐他,“给浴桶里加满水,再叫个女侍进来给你们婵娘沐浴。” “是是。” 喽啰离开不久,就有人井然有序往屋里提水,等到浴桶满了,留下个女侍准备服侍婵娘。 青逸走过去,借着探查水温的时候,反手就将女侍给打晕了。 青筝听到动静,从床上下来,扒下女侍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又梳上女侍的发髻。 见青筝准备得差不多,青逸深吸口气,拉开门。可他并未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像模像样的伸了个懒腰,实则是在观察周围有没有人特别注意这里。 在意识到安全后,青筝才从他身后走出来,二人一前一后相差五步的样子。转弯的时候适才进门听他吩咐的喽啰笑意浓浓的迎上来,“贵客,您这么快就好了?穿戴这么整齐要是走了吗?您不在我们这里过夜?” 听出喽啰话里的警惕,络腮胡不慌不忙的答道:“走什么走?老子难得来燕国一趟,还没玩儿够呢?老子听见你们楼下的歌舞不错,先下去听听歌舞 ,等老子回来再找收拾那小娘们儿。她刚才被老子折腾得睡着了,你们不准进去打扰她,让她多休息一会儿才有力气侍候老子。” 喽啰宽了心,没再继续与络腮胡叙话,侧退一步让贵客先走。 幸得他狗腿的垂着头,不然就该看清路过面前的青筝是何模样了。 喽啰在络腮离开手,手不由自主从怀里掏出金瓜子来,这大唐的贵客好大方。在去别处当差的途中碰到了崔五娘,他恭敬的笑着打招呼,“崔掌事。” 崔五娘拧眉看着他,“你这乐呵什么呢?”然后就看到他捏在手里的金瓜子,忍不住笑他,“没出息的东西,几个金瓜子就把你乐得这样,有本事让那贵客赏你锭金子才是你的本事。” “那得等一会儿,贵客现在到楼下去看歌舞了。” 崔五娘没作声,笑着从喽啰身边路过。 可是才走几步就倏地驻步回身,猛地对喽啰喊,“阿达,你方才说什么?贵客到楼下去看歌舞了?” 那个叫阿达的喽啰有些被崔五娘严肃的表情给吓到了,“是啊,我刚才看见他,还跟贵客打了招呼呢?” 崔五娘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转身就朝大堂去,甚至跑上舞台仔细辩看台下的每一个人。 谁知越看越心凉,越看越心惊。 早在小半个时辰前,赛彪正在搜罗夕落的下落,他心里的怪怪感觉一直没消散,就在某一个瞬间,他突然灵光一闪,捏住了心里疑 惑的重要的那条线。 粗糙的男人脸煞时间白得惨人,他翻身上马片刻也不敢耽搁的往新月楼赶。 等他冲进新月楼时,就见崔五娘站在舞台上着急的巡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现在时间已经入夜很久了,台下有人却不多,那人真在早就看见了,他的心里也油身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崔五娘看到赛彪,什么也没说,只匆匆赶到大门口,对着门口的护卫问,“那个络腮胡的大唐人出去了?” “是啊,出去了,还给了我们一人一个银元宝做赏钱。” 看见护卫一脸的得意,崔五娘没好气的问,“快说从哪边走了?” 护卫指着一个方向。 崔五娘道,“快……快叫人去追,不管有什么法子一定要把人给我追回来。” 护卫也不敢耽搁,立即招手叫齐人追过去。 崔五娘回身就看到赛彪朝她走来,她压低声音说,“先别问,走,先上去看看。” 二人匆匆上楼,推开先前青筝所在的房间,闯进去一看,只有个被扒掉外衣的女侍倒在地上,婵娘也不知所踪。崔五娘慌得瘫坐在床上,赛彪说,“我立即带人去追。” “不必了,老六他们要是能追到就是能追到,追不到也就追不到了。”崔五娘感受着被算计的怒火,咬牙切齿的问赛彪,“你为何匆匆回来?” “先前我在婵娘屋里的时候,她叫我恩人,当时我心猿意马,被她的美色所迷,没将她的话深想, 可是出门后心里一直觉得怪怪的。直到小半个时辰前我突然想通为什么我觉得心里怪怪的了,这个婵娘摇摇晃晃朝我走来,倒在我的怀里,她的眼睛就没真的睁开过,怎么就知道我是她的恩人?” 听赛彪一分析,崔五娘一声轻叹,“可惜,你反应得太慢了。也是怪我,怎么就没想到络腮胡要两颗解药干什么?直到方才我都没怀疑过婵娘,还单方面以为婵娘与他无关,他只是为哑媚的解药而来。没想到啊,没想到,常年打鹰,竟也会被鹰啄眼。” 要是知道婵娘是跟络腮胡是一伙儿的,她就会让人连婵娘一起追回来了。 “这伙儿人肯定跟夕落的下落有关,他们如此费尽心机制造机会就是为了得到哑媚的解药吧。” 被摆了一道的赛彪,心里也不好受。 崔五娘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就往外去。 赛彪不放心跟了过去,就见崔五娘匆匆回了屋,从桌案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着那两千两可兑黄金的票子。 “赛彪,你来看看,这票子是真是假?” 赛彪走得早,不知道他离开后新月楼发生的事。此时崔五娘如此紧张,他也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拿过票子仔细检查一番,“看不出来是假的,这票子哪里来的?” “标下婵娘的贵客给的。” 此时再说到‘贵客’两个字时,崔五娘恨得牙根痒痒。 “那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赶紧让账房 过来看看。” “你……你去请账房。” 很快账房就过来了,准确的说是被赛彪给拖过来的,他老人家上了年纪,累得气喘嘘嘘又碍于赛彪的淫威不敢反抗。 拿着票子仔细看了看,脖子往后一缩惊道:“崔常事,您哪儿来的票子?这票子是假的,可做得可真是逼真啊!不仔细分辨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此时的崔五娘只觉得耳朵轰轰的乱响,脑袋里一片空白。木讷的自言自语,“我要怎么跟大掌事交待?” 第1429章 难堪 且说青逸带着青筝躲过新月楼的追击回到花媚的家,立即将解药递给宣衍。 宣衍转身递到夕落面前,“吃了吧,这是哑媚的解药。” 花媚好心的端上半碗水,夕落吞下药后也觉得喉咙处渐渐起热。这药是真的,而当她看到青筝穿着新月楼的女侍衣裳时,瞬间就知道了这解药是怎么来的了。 她缓缓跪在床上,对着众人行了一个庄重的燕国重礼。 这解药的确是大家身陷险境,费尽心思得来的,也受得起她这一拜。 “服下这药用不了多久就能说话了。” 青筝说完话,眼前有些发花,青逸连忙扶住她,对宣衍说,“公子爷,青筝的哑媚之毒也才解,又疾行回来,恐怕身子有些吃不消。” “带她去歇息吧。” 宣衍发了话,青逸恭敬的点点头,带着青筝退了出去。 重巴也带着花媚离开。 夕落靠在床头等着体内的毒愫散去,而宣衍则静静的坐在一旁的小凳上,他也在等。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他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起身走到床前交给夕落。 夕落一见那东西,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圆,“你……你怎么……。” “你知道这东西,还真是你写的?” 眼里的震惊过后,夕落无比警惕的看着宣衍,“你到底是谁?这折子怎会在你手上?听你的口音你不是燕国人。” “我不想多管闲事,我只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沦落 到新月楼那种地方,我多少了解过你,你该不是个会自甘坠落之人。” 这番话给夕落的冲击一波接着一波,她怔然无措的盯着宣衍,想用眼睛直接将他看穿。可惜,宣衍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表情没多少波动,一股凉意直接从脚底往上窜,眼里的忐忑怎么也按不住,“你竟然知晓我的身份,又不是燕国的人,你是大唐人。连赫叔叔说过这折子会直接交到大唐皇帝手里,所以,你是大唐皇宫里的人。” 连赫!燕国有名有姓的人物他还是知道的,这个连赫他却没听说过,“你在向大唐皇室求救,你要求谁?” “我的母亲和外祖一家。” 宣衍垂下眸,眸中似有波纹在缓缓流动,“不久前我在大唐听说过一事,合敬合主回了趟燕国皇宫,然后其母妃姜贵妃就死了,此事莫不是被人算计你母妃慕贵妃的头上?” 听到他提到自己的母妃慕贵妃,夕落的一颗心就像被人死死的掐住一般。这种我在明处被人看穿的感受很不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我再最后问一遍,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暂时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若能求你母亲和你外祖一家,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夕落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以为你是谁?” 宣衍笑得比她更冷,“夏夙,我能拿到这折子,你就不该怀疑我。还有,我不辞辛苦来一趟燕国,你总不能 让我白跑一趟吧。所以,待事情解释后我要你一个承诺,似乎也并不过分。最后一点就是,你没得选择。” 说完,宣衍准备离开,离开之前,他又说:“今晚好好歇息,想想我的话,明日一早给我答复。” 夏夙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折子,眸色沉得厉害,更是在担心连赫叔叔的下落。 天快亮的时候大掌事回到了新月楼,在听完事情发生的经过,他目色冷冽的觑视着跪在地上的崔五娘和赛彪。 风医士立在一旁,默默的感受着满屋的压抑,要不是害怕大掌事责罚崔五娘,他才不愿意站在这里。 赛彪和崔五娘都不敢抬头,大掌事不发话,他们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 “起先上头把夕落送过来,原是想着好好利用她发笔横财,结果你们把人给我弄丢了。好不容易有个送上门来的替身,你们也毫无察觉那原是个细作,不仅让新月楼损失了大笔钱财,还被她骗走一粒哑媚的解药。好好好……,你们一个个的,实在是能耐,我这就往上报报,让上头仔细奖赏你们可好?” 大掌事被气疯了,虽然他的脸上全是笑嘻嘻的表情,可是他的声音冷得就像冷窖。 赛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崔五娘也不敢抬头。 “大掌事,此事是我的疏忽,还求大掌事给阿蛮机会将功补过。” 崔五娘的声音在抖,足见她此时有多恐惧。她太了解大掌事了,他不仅心狠手辣, 就连羞辱她在来新月楼之前也是不分场合的。现在风笛在场,她真的很怕大掌事对她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 “你说得好听,怎么补?在哪里补?” 听听,这声音多么暖昧不清啊!是个人听了都会觉得不正常。 崔五娘不安的深吸口气,“夕落得到了解药,那一伙人肯定会着急带她出城,天亮后我便和赛彪一起去城门口守着,不论多久,总能等到夕落和那一伙儿人按奈不住的。” “蠢货。”大掌事冷笑一声,起身站到崔五娘面前,蹲下身,捏起她的下巴,然后一寸一寸靠近她。 崔五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风笛还在呢,真要让大掌事对自己做出什么难堪的事,她往后还能在风笛面前抬起头来吗? 而风笛从大掌事对崔五娘说的那句带着暖昧之声开始,心里就对大掌事看崔五娘的眼神起了疑虑。此时看见他捏着崔五娘的下巴,缓缓靠近,他紧张到连呼吸都忘了。 只有赛彪觉得氛围怪怪的,但他的眼睛却不敢乱瞟。 “你的求饶方式是不是太敷衍了些?” 他的呼吸已经灼烫到自己的脸上,崔五娘已经被吓得浑身都不能动了,就那样怔怔地看着自己在大掌事的瞳孔里越来越大。 “大掌事。”风笛看不下去了,他轻呼一声,“大掌事,此事我也有错,我不该把一瓶哑媚的解药都给五娘,这才给了那伙人可趁之机,你要罚就罚我吧,请 饶过崔掌事。” 风笛朝着大掌事弯腰行礼。 大掌事扭过头来,看着风笛略带慌乱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说得对,你的确有责任,不过一码归一码,我不会放过崔掌事,你自然也不能落下。不过你这么积极做什么?想救她是不是?” 第1430章 大掌事的权威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脑海里盘旋,她瞪着大掌事的侧廓,恐惧得喉咙里发不了声音。 自从来到新月楼,风笛就只称呼大掌事为大掌事,至于他的真名叫什么,风笛没打听过。可是这个大掌事是新月楼绝对的权威,没有人敢挑衅。 “风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崔阿蛮的心思,可惜呀,就算她心里装着你,也不敢表露出来半分。” 风笛倏地看向大掌事,难以置信他的话。他说什么?崔五娘心里装着他?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可什么叫‘也不敢表露半分’?他疑惑的朝崔五娘看过去,崔五娘慌恐不安的朝他摇头,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担忧。尽管在大掌事的气势压力之下,但风笛还是觉得很受用。 “五娘,你为何……。” “听听,这声音喊得多缠绵啊!” 大掌事松开捏着崔五娘下巴的手,改轻轻拍着她的脸,可是拍着拍着,猛地一用力,一巴掌煽打在崔五娘的脸上,她的唇角直接流下血来。 看得风笛心里一抽,声音不由自主的提了提,“大掌事,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现在只是打她一巴掌而已,你要是知道我对崔阿蛮做过些什么,会不会跳起来杀了我?” 看着大掌事用漫不经心的态度说出让人浮想连翩的话,风笛惊得双眼渐渐瞪大。“我不明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哼。”大掌事冷哼一声,伸手又扯开崔五娘的衣掌 ,露出了她光洁的锁骨和肩膀,甚至连半个胸,脯都露在众人眼前,可是崔五娘却是半点也不敢反抗,只是身体有些瑟瑟发抖。 “你不知道吧,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我都留下过痕迹,她什么地方最敏感,什么地方最柔软,我都知道。” 大掌事边说边抬头看向风笛,并成功在他眼里看到了喷火般的愤怒。 而跪在崔五娘身边的赛彪,也是惊得连呼吸都忘了。他和崔五娘一样在大掌事面前都是卑躬屈膝的,可他竟从未想过大掌事和崔阿蛮竟是那种关系。 崔五娘脸色煞白,眼泪不争气的涌出眼眶。 风笛的脸色比崔五娘好不了多少,只是看大掌事如此对待崔五娘,他仅余的理智迅速作出反应,上前将崔五娘的衣掌拢好,并将她扯起身,自己站在她身前,“看五娘觉得屈辱的反应,我就知道她不是心甘情愿受你摆布的,大掌事,你别欺人太甚。” 风笛来新月楼几年了?可从未用过这么刚硬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大掌事觉得受到了挑衅,脸色也肉眼的速度变得阴挚起来。“你好大的胆子,从前看在崔阿蛮的面子上,我允许你在新月楼吃闲话,没想到倒喂出一条没良心的狗来,好样儿的,敢顶撞我,赛彪,把他的手脚给我打断,丢出去。” 大掌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了风笛的余生,崔五娘回过神来,赶紧又跪了下去,“大掌事,我没有 不甘愿,我是甘愿对大掌事付出的,求求你,再说风医士好歹对新月楼还有用,你不能这么做。” “不就是哑媚么,没了他,我可以换别的人,做不出来哑媚,做出旁的也可以,只要用在人身上有效用便是。” “可是……可是……。” 崔五娘找不到任何留下风笛的理由了,可她不想风笛受伤,“你可以赶走他,能不能不要伤害他,要是断了他的手脚,他出去又能活多久呢?求求你,看在他为新月楼出了不少力的份上。” “说到底不过就是你舍不得罢了。” 大掌事总结了一句,“可在新月楼我旬绝对的存在,谁在我面前放肆,我要是轻易饶过,往后还怎么服众?” “赛彪,动手。” “是,我会亲自动手。”赛彪不敢忤逆大掌事的命令,起身走到门口招呼打手进来直接将风笛给拖了出去。 风笛没有喊叫,只是伤心的看着崔五娘。 天已经彻底的亮了,阳光温暖的洒下来,照在廊下的一株茶花上,叶尖儿上挂着一颗晶莹的露珠儿,在阳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 崔五娘失魂落魄的坐在栏椅上,也不知坐了多久,赛彪走了过来。 赛彪坐到她身边,说:“人已经赶出去了,大掌事命我来跟你说一声,婵娘今晚还要接客呢,真的婵娘失踪了,你得重新去再弄一个回来,所以你没空在这里伤心,得赶紧到大街上去物色人物了。” 崔五娘同样 不敢忤逆大掌事的命令,可是她就是不想动。她转过头看着赛彪,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把人丢哪儿了?” 往常新月楼出现叛途或者吃里爬外的情况,通常都是打断手脚还有毒哑了丢到乞丐窝里去。她明明知道风笃的去处,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要听赛彪说一句。 赛彪吊儿郎当的看着她,来了一句,“他会去哪儿你心里不是有数么?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要是没精神寻人,我告诉你个方向吧。水街有个商人叫胡阿隆,他家的女儿生得白白生生,上门提亲的都快把门槛给踩破了,这么好的苗子一辈子可不能守着一个男人,你说是不是?走吧。” 赛彪拖着崔五娘出了新月楼,要是往常他是这敢这么对崔五娘的,可是现在料想崔五娘也没心思跟他计较,于是胆子就大起来了。 二人站在新月楼门口,赛彪立即招呼他的喽啰们出发去城门口,大掌事交待了,城门口一定要守住了,就算是挨个把人扒光了也成,只要能把夕落那伙儿人给找出来。 既然赛彪指明了方向,崔五娘也就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去找人。眼看着马车停在眼前,她就要上车,赛彪徒然靠近她,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只是打断了风医士的一条腿,几一条腿让他装瘸,还有他的手我也只是给他脱了臼,人是丢到乞丐窝里去了,只是他 是大夫,总会有法子吧。” 崔五娘听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为何要这么做?” 赛彪神神秘秘的说,“我曾问他要过不少的滋补药,人情总得还啊!幸好大掌事说的是断他的手脚,要是说直接取他的命,那他的那些人情我恐怕就要下辈子才能还他了。” 第1431章 交易达成 只断了一只脚,那就意味着风笛的性命能活下来。 崔五娘心中慰藉不少,她拿眼斜视着赛彪,低声问,“你好大的胆子,敢忤逆大掌事的命令,不怕他知道了要你的命?” 赛彪以为崔五娘一开口会感激他,心里被惊得一咯噔,他笑嘻嘻的说道:“难道崔掌事你会去告密吗?” 崔五娘白了赛彪一眼,快步上了马车。 坐在车室里的崔五娘心有余悸,她是没想过心狠手辣的赛彪有朝一日会讲义气的。可他没有理由哄骗自己,此时崔五娘想着赶紧去把那胡姓姑娘弄回新月楼,然后趁机去乞丐窝看看。 另一边,用过早膳后青筝告诉宣衍夏夙要见他。 用过解药的夏夙,加之一夜的休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很好,只是脸上的沉着表情暴露了她心里压着沉沉的事。看着宣衍踏进门来,她盯着他的脸看。这是一张并不见有多少特点的脸,走在人群里不容易让人记住。可是他身加持的气势不是这张平平无奇的脸能衬托得起的,于是夏夙有了答案。 这不是他的真面目。 当年在得知她与大唐太子订亲时她便通过各用途径去了解大唐,了解大唐皇室。同样身为皇室,各国的皇室有些什么传闻她虽不精却也是略知一二,僻如北国皇室有易容术,能给人换脸。特别是现在的北国王南宫铭还曾是在大唐皇帝膝下长大的,所以大唐皇室拥有容易术并不难。 “想通了?” 坐在夏夙面对,宣衍也在打量夏夙,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夏夙的母亲慕贵妃原是燕国的王后,据说是擅妒成瘾惹得燕国国君很不高兴,加上其母家行为不端,藐视燕国律法,燕国国君又在朝臣的怂恿下废了她的王后之位被贬为贵妃。当年大唐正被北国陈国等诸国算计为难,提议结亲,燕国国君也不是是何原因竟让已经以嫡变庶的合仁公主与大唐结亲。毕竟以当时合仁公主的身份是配不上大唐的太子的。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你要让我看看你的真实模样,否则我现在就离开这里,不论是被抓也好,被杀也罢,都是我自己愿意的。” 同样身为皇室,这个夏夙又不是个蠢的,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真面目也是有的。“你既是知道我用了北国的易容术,就该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是值得你信赖的。” “这世间连亲人亲不亲都说不准,何况你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人?” 宣衍从夏夙这番话里听出了很多弦外之意,“我不想和你继续浪费时间,此次出行,暂不适合露出真面目,公主殿下,我能认出你,想方设法救你,你就该肯定我想帮你的决心。” 说到这里,夏夙没理由反驳。 有一件事眼前的人说得很对,她没得选择。 “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出宫了,在外头都是用母家的姓,所以宣衍改姓 苏,单名元。 “苏元。” 这也不是真名吧,夏夙心里清楚。 “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既然是冲她来的,那么都不会想着继续留在新犁城。 “你贵为燕国公主,为何会流落到新月楼那种地方?” 直白的问题像一把冷刀狠狠的戳在夏夙的心里,她缓缓捏紧了拳头,合上眼,沉浸在无尽的绝望和回忆里……。 “你之前猜得不错,姜贵妃的死的确被算到我母妃头上了。我母妃由尊贵的燕国王后降为妃位,她的心一直不甘,想方设计想重新获得父皇的偏爱好重新做回王后。可是合敬公主的母妃姜贵妃是她最大的阻碍,这个女人虽然上了年纪,却是装得一副柔顺的模样将我父王哄得团团转,为了固宠,不惜从民间搜罗美貌女子进宫俘获父王的心,我母妃看不过去,每每与之发生冲突。可父王不体恤母妃忧心他身体的用心,还以为她就是妒疾姜贵妃。合敬公主回来那日,正巧我母妃与姜贵妃大吵了一架。合敬公主回宫后,姜贵妃的气焰更盛,甚至盅惑父王立姜贵妃为王后。我母妃以死相逼,父王还是念及了与我与母妃的一丝情谊没让姜贵妃得逞。 “合敬公主走后不久的一个夜里,姜贵妃就突然暴毙了,按说合敬公主与之母女情深,不可能不回来探视,但传回来的话却是合敬公主听闻噩耗一病不起,连床都下不来了。姜贵妃的突然死 亡让宫中流言四起,我母妃首当其冲成了嫌疑对象,父王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他对我母妃的冷落却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连带我哥哥也受到连累,在朝中颇受排挤。 “姜贵妃死得莫名其妙,父王自然也派了人查证此事,可一直没个结果,我不想母妃和哥哥一直被困,才想自己查证。然而很奇怪,我查到哪里,哪里线索不是指证我母妃有嫌疑就是断了,我母妃的义兄,我喊他连赫叔叔的,连着忙活了好些日子都没个结果。然后有一日朝上传来消息,我哥哥被下了大狱,理由是说他苛政舞弊,还草菅人命,我了解我哥哥,他谦和恭顺,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母妃着急哥哥的安危,便让我和连赫叔叔出宫找外祖父商议,途中是连赫叔叔说他怕我哥哥这一关过不了,而自我母妃被贬,不论是朝堂还是王都都没什么人值得信赖,他说他认识楚州的知州谢敏,便让我写了个折子他派人交到谢敏手里,让谢敏加急往大唐皇室送去。 “连赫叔叔去吩咐人办事的时候,我就被人袭击了,然后醒过来就到了新月楼。我不知道是谁袭击的我,我拼了命的反抗想逃,可是我逃不出新月楼,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听完夏夙的叙述,宣衍心里浮现出好多的问题。例如: 合敬公主与姜贵妃母女情深,为什么姜贵妃死了她不回来?她的病是 装的还是真的? 姜贵妃的死疑点重重,目标很明确就是慕贵妃,为什么没有明确的证据?按说姜贵妃的死若是有心人为之,哪么不论是真的证据还是假的证据都该上台露露面才是?不会只出现在人嘴里罢。 还有连赫叔叔的那个提议提得太突兀了,他作为旁观者,一听就有问题。他怎么就能想到让夏夙向大唐求救呢?就算大唐和燕国有联姻,但这只是燕国王宫的家事,几时轮到大唐来操心? 还有是谁绑架了夏夙?绑架夏夙的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第1432章 我就是想要你 风笛悠悠转醒,看着周围杂乱无章,臭气熏天的环境,他当然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也会到此。 动了动身子坐起身,靠在一张破桌子旁边,脑海里浮现出赛彪对他动手的情形。 算那混账还有些良心,没真断了他的手脚,断他一脚也只是做给大掌事看的。对于一个大夫来说,只要没真断手断脚,他就能自己找到方法活下去。 双手现在无力的低垂,动一动就痛疼入骨。他咬着牙把身子倾斜,将手臂脱臼的地方抵住烂桌子,然后深呼吸一用力,一声脆想过后脱臼的给接好了。而这一幕被对面的乞丐见到,惊得大气都不敢出。 风笛没理会他,反而在他的注视下又将另一支手给接好了。 “兄弟,你是个狠人呐!” 听着乞丐的感叹,风笛冷笑一声,问,“不知道我到此有多久了?” “现在刚过了中午饭点儿,你要是饿了,就出去讨讨。”乞丐冲风笛笑笑,又说,“不过,你身上虽然沾着血,但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出去讨饭肯定拉你脸吧。” 风笛低头检查自己断了的脚,赛彪也是下了狠手的,韧带都给他砍断了,就算是接上往后也得跛着脚走路,而另一只脚看上去血迹斑斑,实际就是有点红罢了,想来赛彪想做假瞒下大掌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现在他很疲惫,身上又没带银钱,还带着伤,要活下去就得先治 伤。 听早晨大掌事对崔五娘说的话,崔五娘并非心里真没他,而是为了护着他才一直不敢表露心迹罢了,这多多少少让风笛得到些宽慰,并决定一定要想办法把崔五娘从大掌事手里救下来。 找了根棍子做支撑,风笛站了起来,艰难的朝门外走去。 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他用手挡了挡,一想到崔五娘心里有他,断了条腿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新月楼出了什么事一般都透不到外界来,好在他是大夫,与城中几间药铺还有些交情,他现在急需用药治好自己的伤,然后才能有机会谋划旁的事。 正巧了,他想到要去的药铺离崔五娘要去的地方并不远。 风笛正准备进药铺去凭交情拿药,不料正巧见着崔五娘从一条胡同里走出来,身后两个新月楼的打手架着一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姑娘。崔五娘让人把姑娘推进马车里,她自己正要上车里目光徒然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避在一个扇子摊旁。 崔五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再三确认才知道自己没看错。一时间,她心惊肉跳。又见眼及处的药铺,她大约猜到风笛要干什么了。 扭头对手下人说,“我去药铺拿点退火的药,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看到崔五娘交待几句后走向了药铺,风笛也隐失在扇子摊后。 二人在药铺的后巷见了面,风笛的表情五味杂陈,崔五娘却能压抑住满腔的苦涩面无表情。 “既 是没什么大碍,就该早些出城,赛彪现在守在城门口,他能饶你一回,你离开时他便不会为难,你干嘛还不走?” “你在这里让我去哪里?” 风笛的质问使崔五娘的心猛然一痛,她终是忍不住红了眼圈,难过的看着他,“大掌事已经将我与他的关系表明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让我死心也容易,你且回答我几个问题,但要是真心的回答,否则,我现在就去找大掌事拼命。” 崔五娘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风笛微微叹道:“四年前我从大唐游历到燕国,被歹人抢走银钱,落魄进了这新犁城,是你救了我,给了我一口饭吃,更让我有了个落脚之处。从那时起,我心里便认定了你,我要保护你,和你在一起,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怀疑。这些来你无数次拒绝我,我认了,便也不真的打扰你。你一直拒绝我,我却没生过心意去弄明白你为何拒绝我。阿蛮,这是我的错。现在知道这些,对于你曾经受到的那些伤害,我很抱歉,是我对不起你。阿蛮,大掌事那么对你,你对他是真心的吗?” 他的眼睛都不眨,紧紧的盯着她,一想到他说自己要是讲假话他就去找大掌事拼命,崔五娘就怎么也发不了声了。 而她的沉默就是风笛最想要听到的答案。 “你为 什么被他胁迫?是不是因为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崔五娘合上眼,算是默认。 “我知道了,阿蛮,你信我吗?” 意识到什么,崔五娘眼里的光芒开始波动,“你想干什么?” “我要救你,我要让你彻底摆脱大掌事,我要救你离开新月楼,我要我们接下来的一辈子都在一起。” 崔五娘被风笛笃定的表情和言词惊得连呼吸都忘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你这是痴心妄想,好歹在新月楼待了那么久,大掌事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我且告诉你,只要是大掌事想做的事,想对付的人就从未失过手,何况……何况他背后还有人,根本就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得罪得起的。” 大掌事背后还有人?他例来神出鬼没,他便以为大掌事就是新月楼的大老板,没想到他背后还有人。 “那又如何?我就是想救你,我就是想要你。” 崔五娘深深的感受着风笛对她的强烈痴情,她缓缓抬手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泪水终是涌出眼眶,“你干嘛非得对我如此执着呢,我不仅是大掌事的人,还是大掌事的奴才,且就算是他死了,我这辈子也逃脱不掉新月楼,你明不明白?”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只想你能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被人无止境的羞辱和欺压。”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 差点就说漏嘴了,崔五娘煽了自己一把掌,让自己恢复理智, “风笛,我不会跟你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求求你别再来找我,我的事你也别再管,往后你自己保重吧。” 第1433章 选择题 说完,崔五娘扭身要走。 风笛跋着腿追了两步,因为着急摔倒了地上,“阿蛮。” 听到风笛摔倒的声音,崔五娘回身就想去扶,可是忍了忍还是停住了,“该说的我都说过了,风笛,余生不见,各自安好吧。” “阿蛮,阿蛮。” 崔五娘走了,不论风笛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头。 风笛正感伤自己的无力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 夏夙的毒已解,接下来的重要任务就是如何离开新犁城。青逸得到吩咐和重巴一起出门打探,二人都探到城门口时发现了异常。本以为会无功而返,没想到半途青逸发现了崔五娘,跟踪了小半日,竟有这么大个收获。 此时看着趴在地上的风笛,他决定这个人不能放过。 而风笛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也备感警惕,“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青逸冷冷地笑道:“我想干什么,就你现在这样儿又能如何?” 他将风笛带回了花媚的院子,花媚见青逸又带回一个伤患,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又碍于宣衍的威势,不敢明着说什么。 说明了风笛的来处后,宣衍的眸瞳黯了黯,他隐隐的感觉到风笛这人该是有用的。 “现在进城门没有防碍,但是出城门却是排起了很长的队,属下仔细留意了一番,于出城人员赛彪检查得很仔细,就连女人都没放过。公子爷,现在想来出城,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否则……。” 宣 衍深吸了口气又叹了出来,要是有个易容的匠人在身边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如此费心费事? 风笛被安排进了地下室,宣衍亲自去见了他。 地下室有些暗,又只点了一盏灯,风笛看着眼前这个模样寻常的家伙,浑身上下都没松懈过,“我听出他的口音了,他是大唐人,你们都是大唐人?” 这个他是指青逸。 宣衍点头,“没错,我们来自大唐,你也大唐人,为何要帮着新月楼助纣为虐?” 风笛的眼微睁,瞳孔里疑惑越来越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都知道什么?” “这个暂时不用你管,听说你到新月楼好些年了,那么对于新月楼的事你肯知道不少,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或许能饶你不死。” 现在的风笛只想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救出崔五娘。 “你们别枉费心机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你对新月楼的崔掌事情有独钟?还妄想救她脱离苦海,只要你肯配合,或许多能替你救她出来呢。” “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边语声刚落,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又响了起来,下来了两抹身影,能看出来是两个女子,但是光线太暗,直到有人又添亮了两盏灯,风笛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他吸了口冷气,全身瞬间被震得麻木,眼里尽是茫然和无措。新月楼苦苦寻找的人,竟在他的面前出现了,而且同时还出现了 两个。风笛强迫自己机械的扭过头看向宣衍,却是喉咙无力,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久不见了,风医士。” 夏夙走到宣衍身边站定,她恢复了容光和力气,上位者的目光冷冷的觑视着风笛,她不会忘记让她受到羞辱的哑媚提供者是谁,所以此刻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冷冰的杀气。 “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是不是?” 说完,夏夙坐在了宣衍身边,她的身后站着‘婵娘’,哦不,站着青筝。 与夏夙不同,青筝望着风笛笑,笑容里没有杀气,却有无尽的嘲弄和鄙夷,“风医士,又见面了,没想到你竟成了这副模样。” “我这副模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哼。”听着风笛咬牙切齿的声音,青筝冷哼一声,“你们要伤害我,我还不能逃跑了?这是什么逻辑?” 宣衍抬了抬手,示意青筝收声。 青筝果然不再开口,而风笛也看出来了,这个貌美的大唐女子是这男子的侍女,“从你出现在新月楼开始,果真都是一场戏。” “是啊,我演得不错吧。” 青筝快速了说一句,这次是真不敢再作声了。 “是谁把我带到新月楼的?”这是夏夙和宣衍都想知道的问题。 风笛一时沉默,没立即回答。 夏夙像是想到什么,她的手在发抖。宣衍睨了她一眼,言道:“换一个角度想,新月楼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什么也不说,怎么救你的心上人崔五娘?” 能 说出这样的话,想来自己在这伙人面前也没什么秘密可言了。风笛看着夏夙,“现在新月楼疯了一样的找你,五娘还曾经伤害过你,我和你们合作,你真的能放过她?” 夏夙没有回答,宣衍替她说,“你不用逼她,饶不饶过崔五娘那是我们该考虑的,你该考虑的是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要知道你在新犁城没人没钱,现在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你不是个蠢的,知道要求不能太多。” “可是五娘是我的底线,如果你们要伤害她,我不可能和你们合作。” 宣衍轻轻地看向夏夙,毕竟曾受屈辱的不是他而是夏夙,崔五娘的生死该有她来定。 “你既然给了我们一道选择题,那么我也给你一道选择题,你是选择生还是死?你要是选择生,就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要是选择死,我也好成全你,至于你的那些什么心上人,你们就下辈子再见吧。” 信息上说夏夙这个公主心思纯善,还品行大度,如果他没认错人,那么她现在变得如此果决狠忿,该是受这一系列变故刺激的吧。 地下室里一片静谧,只有烛花儿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爆。 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才有希望。 风笛分析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和立场,的确没什么资格与人谈条件,他苦笑一声,“我只知道有天夜里你被大掌事送到了新月楼,身中迷药,还是我亲自给你熬了解药汤才使你 清醒。以我在新月楼的立场,有很多问题是不该问的,所以我并不知道你从哪里来。” 第1434章 拟定出城计划 既然做了选择,风笛便没理由骗她! 夏夙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要想着逃跑,没人会找到这里。” 交待了这么一句,宣衍便起身离开。 回到屋里,众人陆陆续续走进来,却只有宣衍坐在主位上,其余人都站着。 “赛彪放过了风笛,应该如崔五娘所言那般不会为难他,或许我们可以利用风笛出城。”宣衍说出他的是议。 夏现也道出她的担忧,“风笛这个人并不可信,他可以为了崔五娘背叛新月楼,也可以为了崔五娘背叛我们。” “夕落姑娘说得有道理呢。”重巴从门口进来,他刚帮着花媚劈了柴,现在满头大汗,边走路边擦汗。 整个院子里只有宣衍知道夏夙的真实身份,连青逸和青筝也只知道夏夙身份不一般。 “不过风笛怕死,或许可以在这点上做文章。” 于是众人商定好,次日夕阳落山时离开新犁城。 夜里重巴紧紧搂着花媚躺在床上,花媚背对着他,像是在赌气。重巴也不知道要怎么哄,明日一别又不知道几时才能相见。 “阿媚,你转过来好不好,我明日就要走了,再让我看看你嘛。” 花媚忍不住心里和鼻子齐齐发酸,转过来时已是泪流满面,“你个挨千刀的,走了之后就别回来了,老娘找个人嫁了,咱们谁也不用惦记谁了。” “说什么气话呢。”重巴眉头一蹙,其实他心里已经在开始怀疑宣衍等人的真 实身份了,只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他的怀疑,但也只是想想罢了。“我答应你,等这一单生意完了我就回来,咱俩已经在人家过了明路,那往后就好好在一处过日子吧。” 这话听得花媚很心动,可脸上却是一副很嫌弃的表情,“你少在这里诓我,别以我不知道你的德性,你舍得除我之外的那些花花草草吗?说的比唱的好听,我要是信你我就是头猪。” “那你愿不愿意当这头猪嘛?” 轻轻的推了推花媚的身子,重巴声音又轻又软,听得花媚心里直痒痒。 “我信你就是猪,不信你就不是。” 重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花媚是有期待的。 “那我已经做好当公猪的准备了,你准好做母猪的准备了吗?咱俩一起当猪。” 花媚破涕为笑,狠狠地往重巴身上扭了一把。 痛得重巴咬着牙说,“你轻点儿,好痛呢。” “老娘再相信你最后一次,到了年底你要是不回来,老娘就贴榜招婿。” 重巴听完,猛地亲了上去……。 次日的太阳有些大,众人要为离开做准备。 风笛听说今日要离开新犁城,满脸的抗拒和不愿意。 “离开新犁城我还怎么救崔五娘?我看你们就是想利用我在赛彪面前刷脸,好离开新犁城。” “没错,我们就是这么考虑的。可是你也要想清楚,我们和新月楼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我们不可能会放过新月楼,特别是夕落姑娘,她 在新月楼受的屈辱,将来可是要千倍万倍讨回来的。暂时的离开,只是为了更有底气和报仇的能力回来。难道你要我们跟你一样,留在这里以卵击石?” 青筝回答得很是直白,这直白在风笛看来简直太不要脸。可是青筝说得又没错,以他现在的状态,留在新犁城也无济于事。大掌事下的命令是让赛彪断他手脚,好让他在乞丐窝里自生自灭。要是他只是断了一条腿的事被大掌事发现,不仅崔五娘有危险,放过他一马的赛彪也会生死一线。到时候他拿什么去救他们?就凭两张嘴皮子吗?太可笑了。 有了风笛的配合,今日出城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夕阳开始下山的时候,众人离开了花媚的家。 离开前花媚目光幽幽的盯着重巴,表面看上凶巴巴的,其实话里的每个字都透露着担心。 重巴把马车套好,扭头看着花婿笑道:“别担心了,爷我闯荡天下这么久,不会出事的,你就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合铺过日子吧。”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花媚狠狠瞪了重巴一眼,脸上却尽是甜蜜。 “谁稀罕你回来,死在外头才好呢。” 重巴坐上马车,挥动鞭子离开。 花媚扭头关上院门,泪水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新犁城的热闹如同来时一样,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也不知道要过多久这种被新月楼和燕国的衙门欺辱的日子。 赛彪嘴里起泡了,整整两日了,搜了 那么多出城的人,连根夕落的毛都没见着。眼看见大掌事给的期限就要到了,他很焦虑。 斜眼见着一个打手对着一个出城的女人以检查的名义动手动脚,赛彪起先觉得有趣,现在甚是碍眼,“你他娘的搞快点儿,后头还排着队呢。” 顺手拿起碗喝了一大碗水,刚搁下碗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朝城门口挪了过来。 化成灰他都认识。 赛彪抽了抽唇角,看着风笛穿着乞丐装,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脸也青一块白一块,看来在乞丐窝没少受欺负。但这都不是他能管的,又见有个细腰的女乞丐扶着他,不经意间那女乞丐扭过头来,咦,好恶心。 那女乞丐半边脸又红又肿,另一边脸还贴着狗皮膏药,风笛曾经怎么也算是个风度翩翩的人物,在新月楼什么女人没见过,不料有朝一日竟不能拒绝一个女乞丐的献殷勤。 此时的赛彪是既惋惜又觉得可笑,他见到风笛和那女乞丐排在最后面,想来是要准备出城。也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看几个新月楼的打手,把低垂得很低,一副怕被人认出来的模样。 也是,要是不离开,被大掌事发现了,他只有死路一条,可能还会连累他。于是赛彪想也没想,等到轮到风笛和那女乞丐时,直接对打手说,“两个破乞丐有什么好检查的,难道还能在他们身上摸出一身油来?赶紧把他们赶走,多留一会儿把 不怕把这城门口给熏塌了。” 就这样,风笛和女乞丐成功的出了城。 第1435章 不能暴露 接下来是宣衍和重巴一行人。 赛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到了跟前立即让人拦停检查。 说辞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重巴做为车夫立即跳下马车来,用燕国话与赛彪攀谈起来。 “这不是表妹夫嘛,您在这儿做什么公干啊!” 一句表妹夫唤醒了赛彪对重巴的记忆,他冷笑着瞥着重巴,“谁是你表妹夫,少攀亲戚啊!” “你是花媚表妹的男人,我即将成为花媚的男人,你不是我表妹夫,谁是?” 什么跟什么啊,这么绕,赛彪不耐烦的一挥手,“别套近乎了,说说车里都是什么人?全部下来检查。” “哦,车上是我的东家,他们是大唐的商人,想请我做向导游览我们燕国的风光。” 赛彪见车旁站着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有了重巴给的商人信息,他自然认为这是商人的护卫。赛彪撩帘一瞧,吓得车室里那个身着轻纱漫衣的朦面女子往衣着华贵的男人怀里猛缩,并惊尖出声: “呀,公子爷,妾害怕。” 男人搂着朦面女子的肩膀,细声宽慰,“怕什么,有爷在呢,不过就是个关卡,检查完了,自然就放行了。” 那朦面女子似乎很胆小,把头紧紧的埋在男人怀里。 赛彪盯着那女子,说道:“还请这位姑娘把脸转过来,面纱扯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朦面女子在男人怀里摇头,“你是什么人,妾的脸只能是公子爷才能看,不能给你看。公子 爷,你快把他赶走,妾害怕他一身的匪气。” 男人的身边放着一个褐黄色的袋子,他从袋子里出出一锭大唐的金元宝丢到赛彪面前,“你吓着我的爱姬了,这个可以放行了吧。” 那不行,还没见着这女人的脸呢。赛彪很无耻的把金元宝塞进怀里,笑道:“大唐的商人个个都财大气粗,不过今日有这个规矩,只要出城的女人,都得让我过过目。” “表妹夫,你别这样,你是不是在找人啊,你要找谁,告诉我什么模样?” 重巴近前来打圆场,却被赛彪一把就推开了,“滚开,今儿只要想出这城门,这女人必须得把面纱扯下来。” 赛彪的声音不容质疑。 与此同时,有新月楼的打手忽然来报,“二掌事,发现了夕落的踪影了,在白云塔边上的庙里。” 庙里?赛彪眼睛一亮,他们什么地方都搜了,怎么把这个地方给忘了。 得到了夕落的下落,哪里还顾得上这里,赛彪收手就要走,重巴却拉住他,“表妹夫,你这么着急到哪里去啊?我跟你说啊,之前我家阿媚说要去你家看看表妹,但一直没抽出……。” “你闭嘴,再说老子砍了你。” 赛彪极不耐烦的把重巴给推开,然后急匆匆的跑掉了。 青逸给了重巴一个眼色,然后他坐上马车出了城。 马车缓缓驶出城,在距离城门口有一定距离的时候接上了风笛和女乞丐夏夙,然后重巴才扬鞭让 马车快跑起来。 他们片刻也不敢耽搁,就怕赛彪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追上来。 车室里男人闭上,青筝和夏夙都换了身衣裳。 而赛彪那边,他们将白云塔附近的庙都搜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 他忽然感觉很不好,拽过给他通风报信的打手,恶狠狠的问,“你他娘是听谁说夕落在这附近的?” 打手被赛彪凶狠的气势吓得不轻,连连解释起来,“小的今日本来休息,可是就在不久前有人给小的报信,说在这附近见到了夕落,小的确定过了,之所以能确定是夕落,是因为报信的人是夕落撑台那晚在现场的人,所以他认识夕落,小的这才敢给彪哥你报信啊!” “谁,我不管你在哪儿遇到的,现在去把人给我找出来,要是找不到,仔细你的小命,其余的人都跟我回城门口。” “是。” 等赛彪重新回到城门口,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人了。他跑得满头是汗,又狠狠的喝了一碗水,徒然想到自己会不会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计? 一想到这里,这个念头就怎么也按不住了。他猛地把碗摔碎在地上,又招集一队人朝城外奔去。 马儿飞驰得很快,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扑面的风也将赛彪吹得很清醒。脑子里一遍又一遍过着离开城门口时的情形,心底隐约有了怀疑的对象,可是他怎么敢? “驾……。” 出城时又是排队又是检查耽搁了不少时候,此 时的天都快黑了,马车在道上的速度也不敢太快。正在闭目养神的宣衍徒然睁眼,青筝和青逸也反应过来。 “公子爷,来人不少,让属下和青筝去吧。” 青逸说完青筝却道:“你已经在赛彪面前露过脸了,重巴又与赛彪认识,花大姐好歹收留了我们一场,不能拿花大姐去冒险。不过一队污合之众,我一个人够对付了。” 青逸是不关心花媚死活的,但他知道驾车的重巴此时肯定在尖着耳朵听消息,所以他询问的目光落在宣衍身上。 “那个赛彪看上去有两下子,青筝不可轻敌,青逸同去吧,先隐在暗处,若是青筝不敌再伺机出手,务必不留活口。” “是,公子爷。” 重巴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缓缓松开来,告诉青逸和青筝一直跟着大路走会看到一个三叉路口,遇到三叉路口往左有个山坳,他们在那里等着。 赛彪把马鞭甩得啪啪作响,恨不得马儿生出翅膀来,在一个山丘的拐弯处,隐约有抹人影立在路中央。不论他怎么甩响马鞭示意让道,那人就像木头桩子似的文斯不动。赛彪也懒得管那人的脾气,既是找死,那他就大发慈悲送他去见阎王好了。 青筝听见越来越近都没有丝毫叫停的马蹄声,缓缓扭过身形,掌中的碎石已然待命,倏地巧劲儿飞射而出,打在头马胸前及腹马,力道很强势,那些马顺势就倒地了,赛彪也从马背 上摔下来,但他只是手掌撑地并未真正摔着。 其余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赛彪那么好的身手,个个被摔得鼻青脸肿。 赛彪青灰着脸正要兴师问罪,可待他看清是什么人拦在他面前时,整个人瞬间像被雷劈了一般惊得动惮不得……。 第1436章 败逃 相较于赛彪的震愕,青筝表情很随意,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开口,“怎么,这才几日不见,恩公就不认识了?难为我还向你投怀送抱,你竟把我忘了?” 赛彪缓过神来,听着耳边马儿痛苦的嘶鸣,手下人也捂着不适的地方警惕的看着青筝,“你他娘的到底是谁?夕落在哪儿?你现在要是把夕落交出来,我就大发慈悲放过你,否则爷就将你和夕落一起抓回去,让你们被千人乘万人骑。” “你的人和马什么下场你没见着吗?还敢对本姑娘大放厥词。” “什么厥词?我赛彪什么时候放过空话?”边说边把腰间的配刀抽出鞘,他身边的手下也跟着做。 青筝丝毫不惧,甚至微微仰头,脸上露出几分挑衅的表情,“有本事你就来试试,好叫本姑娘教教你,你说的话就是空话。” “弟兄们,给我上。” 赛彪一句话,招手让手下们全都朝青筝围过去,他自己则先站在旁边观战。毕竟不知道青筝的实力如何,又想到她能用石头把石击倒在地,想来功夫不低,他得让这些手下先去探探虚实,自己才好再下死手。 真有本事的打手都留在新月楼看场子了,今日像这样留在城门口查找人的用不着什么打架能力。所以,赛彪招集的这帮人,没几下就被青筝给收拾明白了。 他看着青筝上飞下扫,下手招招狠辣,没留一个活口,不由得慌从心起。 “你在新 月楼装得不错,骗得我们好惨。” “不装得好些,怎么骗得到你们这些逼良为娼的豺狼?”青筝一脚将脚边的打手踩断气,目光凌凌的盯着赛彪,徒然脸上的俏笑嫣然散去,升上的尽是杀气,“赛彪,你走不了了。” 赛彪没想到青筝会这么厉害,在评估了自己的水平后,决定逃为上策。幸好跑到最后的两马匹没有倒地,那便是他逃跑的机会。 瞧着赛彪的视线往旁边扫了一肯,青筝似乎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赛彪立即往后撤跑,青筝立即足尖点地,瞬间飞身拦在赛彪跟前,二人打了起来。赛彪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与青筝过了二十几招后才招架不住,被青筝一脚踹在地上。 看着他捂着胸口,一口老血从嘴里喷出来,青筝问道:“夕落姑娘有个问题待解,那就是是谁把她送到新月楼的?你是新月楼的二掌事,不可能不知道吗?” 风笛不知道,青筝也就抱着一线希望以为赛彪知道。 “你要是老实交待,我或许能留你一副全尸。” “横竖都要死,我为何要告诉你?”赛彪并不确定夕落是怎么到新月楼的,他知道有夕落这么个人的时候人已经在崔阿蛮手里了,崔阿蛮极少离开新月楼,所以他当时猜测夕落应该是大掌事给带过来的。 风笛之所以不知情,是因为他对谁到新月楼,怎么到的新月楼没兴趣,他的兴趣只有崔五娘。 “别 着急拒绝,好好想清楚,说了,我就给你留具全尸,要是不说,我就杀了你,把你捆了栓在脖子上,让马把你送回新犁城去,到时候让全城的人都看看你被马拖得血肉模糊,肝肠乱窜的样子。” 他以为女人之中就崔五娘是个狠角色,说起对付人,不论男女都不会有半点儿怜悯。看来是他见识浅薄了,眼前人与崔五娘相较,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 赛彪的心思飞快的活络着,他缓缓站起身,讥诮的看着青筝,“想从爷我嘴里得到消息,没门。” 说完,又朝青筝扑过去。 青筝准备好接架,只是不料赛彪耍了个阴招,原来将将他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待靠近青筝时猛地朝她洒去。青筝本能的护着头眼,但还是有少些泥土进了她的眼睛。眼见着赛彪的刀就要砍在青筝身上,也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一粒石头狠狠的打在赛彪的手上。 手痛刀落,赛落也意识到暗处还有人,而他现在却只有一个人,寡难敌众,逃为上策,立即跳上马背跑了。 青逸从林中跳出来,青筝还在揉眼睛,知道是青逸后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别追了,你眼睛怎么样?” “你别管我,殿下的吩咐是要赛彪的命,我们不能放过他。”此时青筝的眼睛睁不开,需得用水洗才能把眼里的土尘给洗出来。 “先管好你自己吧,赛彪跑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 赶紧去跟殿下汇合吧。” 离开前青逸再次确定周围的人都死干净了才离开,绝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宣衍等人,见着青筝眼睛受伤,宣衍还是有点意外。 待清洗好眼睛恢复视力后,青筝跪在宣衍面前认错。 “不仅什么没问出来还让赛彪跑了,都是属下轻敌,请公子爷恕罪。” 赛彪跑了,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路他们会遇到追击。当然,这个条件是建立在那些人对夏夙不依不饶的份上。宣衍偏过头,看见夏夙坐在火堆边上沉默不言。他能想到的,夏夙不可能想不到。 “我们这一行人只有你暴露了,接下来的行和为保险起见,你女扮男装吧。” 这是目前最有效的自卫法子,就是不知能管多久。 那厢赛彪重伤回到新月楼,因为重伤的缘故,进城时横冲直闯也不知撞到多少人,但他都不在乎。 如今新月楼里的风笛不在了,常住楼里的医士又暂时找不见,崔五娘只能派人从坊间找个医士去给赛彪诊治。 大掌事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看着晕迷在床上的赛彪,他胸前的衣襟敞开着,露出很红一个脚印子,大夫正给他擦药。 “怎么回事?人没追回来?” 虽然赛彪是生是死都碍不着崔五娘什么事,但大掌事也不闻不问,不将的安危放在眼里,多少还是让崔五娘有些失望。“没有追回来,我刚想问些什么,二掌事就晕了 过去。” 大掌事在屋子里来回度了两步,便问医士,“可有法子让他立即醒过来?” 这么着急?崔五娘有些不敢相信。 第1437章 都是狠人 医士说,“有,我可以用针刺进他的……。” “我不管你刺进他身上的什么地方,我只想他赶紧醒过来。”大掌事颇不耐烦的挥挥手,打断医士的话。 医士见大掌事身上有股子戾气,也不敢不从命。只能从医箱里取出银针先扎虎口,再刺百汇,最后再刺耳下青鸣。果然,没一会儿赛彪就缓缓转醒。 但本着医者父母心,医士临行前还是好心提了一句:说完话还是让他好好歇着吧,他身上有伤,强行唤醒他是很伤他元气的。 崔五娘把医士送出去,大掌事充耳不闻,站在床前,居高临下。 赛彪身体本就虚,哪里承受得起大掌事给的压力,一动浑身都痛,可他又不敢当着大掌事的面叫出来,只能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 “夕落跑了?” “属下没见着夕落,便见着婵娘了,她根本没我们见着的那样柔弱,而且还武功很厉害,属下手里的那些人全都被婵娘给杀了,要不是属于巧计脱身,只怕这会子也已经是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了。” 尽管赛彪说得很可怜和动容,但大掌事只关心他所关心的,“你没见着夕落却见着婵娘,说明她们二人的确有关系。” “是的,婵娘还问了属下一个问题,她想知道是谁把夕落送到新月楼来的。” 大掌事眉心紧锁,徒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说的?” 慑于大掌事脸上的凶光,赛彪答道:“属下本来就不知道, 自然什么也没说。” 再没问出什么事,大掌事走出赛彪的屋子。 迎面走来崔五娘,大掌事言道:“我有事要回国都一趟,好好守着新月楼,别出什么幺蛾子。” “是。” 看着大掌事匆匆离去的背影,崔五娘莫名的松了口气,她回到赛彪屋里,见他正要闭眼歇息,赶紧开口说,“大掌事说他要回国都了。” 赛彪将将闭上的眼又睁开,“我怎么听出你的语气像是很轻松?你是不是觉得大掌事走了你就可以去找风医士了?我告诉你,我今日看到风医士出城了,穿得破破烂烂,和一个女乞丐一起出城去了。” “不可能。” 下意识的,崔五娘出声反对。又突然想到昨日自己对他那样无情,他离开也是很正常的不是么? 瞧见崔五娘的脸色变了又变,赛彪合上眼,“不信你就去乞丐窝看看,还能找见他人吗?” 崔五娘真的派人去了乞丐容,得知不再有人见过风笛时她的心就像被人刮了一个洞。 然而,她却只能仰起头流着泪笑道:“走了好,走了,好。” 天将将亮的时候,宣衍等人就醒了,稍稍用了些干粮,一行人朝国都而去。 出人意料的,一路上非常的太平,宣衍预料的那些危险都没有发生。惟一让人奇怪的,就是每到一个地方,就能听说燕国国君突然立了国储,正是姜贵妃的儿子夏敬荣,再者就是燕国国君发了急症,已经躺在宫里 好些日子不见人了,国储代替了国君处理政事,杀了好些人,又提拔了好些人,总之整个燕国国都现在人心愰愰,不知道哪天死亡就落到自己头上。 一感知道危险,逃是本能,可是国诸下了令,国都现在只准进不准出,违者斩。 在那些已经被杀的名单里,夏夙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这些都是与她的哥哥走得近的朝臣。 “那些莫虚有的罪名其实都是冲你哥哥去的,但现在还没落实在你哥哥头上,说明你哥哥还有能力自保,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危险。” 这日他们进到一个小城镇,找了间客栈落脚,听着夏夙缩在椅子里浑身发抖,宣衍出声宽慰了一句。 “我哥哥生性善良仁慈,母亲被贬之后,他也受到了些排挤,父王虽未明令下旨,但我哥哥就是被按国储培养长大的。现在他被关在牢里,也不知什么情况,但我知道他肯定过得不好。” 夏夙的哥哥夏允崇,宣衍算是有所了解的,可他得到的情报却与夏夙所言的不一样。据他所知,夏允崇虽谈不上心狠手辣,但也绝非什么良善之辈。故此他被关进燕国狱,自己很好奇是被人罗织了什么罪名。 “还有两日就要到燕国国都了,到时候见着我母妃就什么都清楚了。” 说完,夏夙合上眼。 宣衍等人退出了她的房间,回到自己屋里,宣衍皱着眉看向青逸,“明日一早你先行往国都去,想办 法联系上咱们安插在燕国王宫的暗桩。” 青逸明白太子殿下是想多了解些消息,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次日青逸走得很早,青筝准备往镇上去买些干粮带在身上。回到客栈后她先把干粮收拾到包袱里,然后再去找太子殿下,可是太子殿下屋里没人,自然就想到会不会是去了夕落屋里。 她刚走到夕落屋门口时,听着从夕落屋里传出的声音有些熟悉。门没有关,青筝停了步仔细听了一会儿,真是越听越熟悉,这把声肯定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正巧左手边有扇窗子,她轻轻拨了条缝往里看,见着的人让她错愕不已。 那日在新月楼,虽然她全程装晕没动惮,极好的训练素养也没让她的眼皮子动一下,可是这声音她不会忘的,正是新月楼那个所谓的大掌事的声音。 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夕落姑娘见着他还一边掉眼泪?她不是最应该躲着他的吗? 心里惊涛骇浪,青筝复杂得心里乱成一团。待她冷静下来,知道得首先把真相通知给太子殿下。但大掌事是见过自己的,她冒然出现会不会有些突兀? 不远的客栈小厮刚到另一间客房里送热水出来,青筝便匆匆迎上去。 没一会儿,小厮进了夕落的屋里,恭敬的对宣衍说,“公子爷,你们今日要退房,我们掌柜的请您去把账结一下。” 结账? 这是什么荒唐的事? 宣衍立好意识到不对, 但他面上没表露什么,客气的对大掌事说了两句就起身离开。 看到宣衍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大掌事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公主,此人身份不明,您怎么能听他的安排?” “连赫叔叔……。” 第1438章 逼迫 连赫决的语气明显是带着敌意的,可夏夙没听出来,只当成了是连赫决对她的关心。 “他是大唐皇室的人。” 连赫决心中一怔,大唐皇室的人?大唐真的掺和进来了?他满脸凝重的开口,“你别是弄错了,大唐皇室的人怎么可能到燕国来?而且你看他……?莫不是他是大唐皇室的某个分支?” 夏夙缓缓摇了摇头,自始至终,她还没弄明白那人的真实身份,“我知道连赫叔叔想说什么,可连赫叔叔你别忘了,北国皇室有种易容术,现在北国与大唐好得穿一条裤子,这个人的脸是经过易术的,而且他也承认了。” 这就更不好办了,脸上易了容,他想找出此人的真实身份就难上加难了,“可有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 “苏元。” “苏元?我记得大唐的那个二嫁皇后就是姓苏,此人莫不是……?” 连赫决的猜决惊得夏夙的心猛跳,随即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大唐太子身份何等尊贵?怎会因为咱们一个折子就能弄来燕国来的?而且我此人少年老沉,有着超乎年纪的聪睿,那个大唐太子不过比我大一岁,哪里这样的城府?” 听到夏夙这样分析,连赫决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若真要是大唐太子出现在燕国,自己还真不好下手呢。“你说得对,说不定那张表皮下的脸是个老头子呢。” 夏夙没有笑,连赫决的莫名轻松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丝 异样。但这一丝异样一闪而过,她现在只知道她是怎么到新月楼去的?“连赫叔叔,那日你去哪里了?为何去了那么久?我为什么会被人带到新月楼去?” 连赫决垂眸轻叹,脸上浮上不愧悔,“是啊,国都与新犁城那么远,你怎么就被歹人给掳到新犁城了呢?幸得遇到这个大唐皇室的苏元,不然你若真受到伤害,可怎么得了哦?” 他没说到重点,夏夙抿着唇等他的下文。 感受到合仁公主一直盯着他看,连赫决知道自己的话敷衍不过去,幸得露身前他有准备。 “那日我在回来的途中正巧碰到敬荣王子身边的得力随从,他叫住我非得给我寒喧两句,我心里虽然担心公主的处境,可也害怕被敬荣王子知道我让人给大唐这边递了求救信息,只能硬着头皮与之周旋,等到我再次去见公主时,公主就不见了。我起先以为公主是回了宫,便匆匆进宫去见了慕贵妃娘娘,岂知慕贵妃娘娘让人把宫里找了个遍也没找见公主您的下落,这段时日贵妃娘娘既要忧心公主的下落,又要担心尚在牢里的王子,疲惫得心力交瘁,若不是我派出来寻到的人偶然得到了公主殿下的下落,我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公主殿下呢。” 这番解释合乎情理,就是还是没弄明白她是怎么到的新月楼。 “这一路我听说国都出了好多事,我哥还好吧?” 连赫决长长的叹了 口气,“被关在牢里怎么能好?咱们的王子殿下原是最有可能成为国储的,没想到被敬荣王子设计陷害,不仅没有机会,国君陛下又病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牢里出来呢。” 他越是这样说,夏夙心里就越急,“连赫叔叔,我外祖家呢?难道都没办法救我哥出来吗?” “公主您的两个舅舅是什么人,您心里是清楚的,只有老候爷一力支撑着整个慕家,保老候爷年纪大了,又能支撑到几时?”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夏夙慌得六神无主,只能无助的看向连赫决,“连赫叔叔,真的没有办法救我哥哥了吗?” 连赫决脸上全写着为难两个字,可面对夏夙殷殷哭沔的模样,似乎又有不忍,“两日前合敬公主又回燕国了,老候爷去找了她,想借着她与敬荣王子的关系求求情。合敬公主说倒不是不可能将王子殿下放出来,只要……只要……。” 他越是难以启齿的样子,越是让夏夙的心像被猫的利爪狠抓似的痛,“连赫叔叔,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合敬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陈国的六王子小时候曾见过公主你一面,从那时起就对公主你念念不忘。她说只要你愿意嫁给陈国的六王子,她就去向国储求情,把王子放出来。” 说完,连赫决目光怜悯的看着夏夙,夏夙似乎被他的话给吓傻了。 她原是与大唐太子有 婚约的,若是改嫁给陈国六王子,那就是单方面毁约,届时就算大唐方面不怪罪,燕国这边也是要奉上无数好处赔礼道歉的。再说,陈国能与大唐比吗?大唐富庶,百姓团结安定;陈国呢,虽然老国君尚在能压制住朝廷暗中的内乱,但老国君上了年纪,总是会死的。到时候兄弟阋墙,内乱摆上台面,饶她是燕国公主,又有几日好日子过? 傻子都会分辨嫁谁更好,是不是?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夏夙瞪着眼好一会儿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连赫决知道自己的话给了她很大的冲击,所以也不着急唤醒她的理智。 “陈国六王子,是那个得痨病一直要死不死的六王子吗?” 连赫决悲痛的点点头,就好像夏夙已经答应一般悲恸。 夏夙揪着胸前衣襟,一边是待要救的哥哥,一边是她若毁婚约会给燕国带来的麻烦,她连呼吸都乱了。“我若嫁去陈国,怎么向大唐交待?” 连赫决有些不敢看夏夙的眼睛,略略垂眸说,“合敬公主说了,若是大唐皇帝有心,以公主的年纪聘礼早该送到燕国来了,可大唐迟迟没有动作,说明大唐对这门婚事并不看重。当年定下这门婚事也是想利用燕国对付北国罢了,现在大唐的目的已经达到,过河拆桥也不是不可能。” “那也得等到大唐来退婚才是,燕国有什么资格退婚?” “这些问题老候爷都提了,合敬 公主的意思是既然大唐不看重,随便找个理由退了,顺带将一些礼品送到大唐去表表诚意即可,想来大唐也不会真的为难燕国的。” 这么说起来她是没得选择了? 第1439章 最后的坚持 可是夏夙是真的不愿意啊!她泪眼婆?的盯着连赫决,“难道朝中就真的再没人肯救救我哥哥么?” “公主殿下。”连赫决无奈的喊了一声,然后跪在地上,“自娘娘从王后变成贵妃后,朝中风向早就变了,虽然陛下仍旧属意王子殿下当国储,可朝中那么多人反对,国君总不能把这些反对的人都杀了吧?再者现在合敬王子当了国储,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就是给那些支持崇王子的人看的。事到如今,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有退路,这四个字就像四把刀将她带到悬涯上,她该怎么办?“我母妃知道这事吗?” 看得出夏夙眼里的纠结和迷茫,连赫决准备再将她往火上烤一烤,“不知道,老候爷说要是让贵妃娘娘知道了,她肯定会跟他一样反对。但现在国储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强,崇王子要是再不出来,就怕整个燕国都没崇王子的立身之地了。” 这话又将夏夙逼得往悬涯边上退了一步,她仿佛能看见面前站着合敬和敬荣两张险恶和嘴脸,而她还无力反抗。 “合敬想让我什么时候嫁到陈国去?” “越快越好,她说陈国六王子身子不好,更是想早些见到公主殿下,所以让老候爷找到公主殿下后请公主殿下立即就地起程,不必回国都辞行了。” 夏夙闻声,眼泪流得愈发的快,她在齿间尝到了血的味道,“怎么可能?我要去嫁人了 ,难道还不能跟我母妃和哥哥告告别么?” 这个合仁公主,自小就被慕贵妃护得很好,再加上国君宠她,基本没受过什么委屈。又因自己与大唐的太子定了亲,更是燕国其他贵女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可就是这样一个无忧无虑长大的人,此时眼里流露的倔强却不是他能撼动的。 “公主可是有什么顾虑?” “我要回国都见母妃和哥哥一面,只要看到哥哥从牢里出来,我就去陈国嫁给六王子。” 连赫决表示很为难,“可合敬公主说的是让您立即出发,要是知道您回了国都……?公主殿下,咱们现在的立场没得选择啊!” “连赫叔叔。”夏夙哽咽着声音开口,“算我求求你,让我回去见见母妃和哥哥吧。”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连赫决不敢再逼了,他担心自己逼得太紧会引起夏夙的注意。 “好,我也是心疼公主,这样吧,我们立即起程回国都,公主您早些时候回去,或许崇王子就能早些时候出来呢。” 夏夙立即想到宣衍几人,“不能让苏元他们跟我们一起走吗?他们是大唐的人,或许有他们在,能帮到我哥哥呢。” “我的傻公主,大唐的人再厉害,哪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 与此同时,青筝也将对连赫决的发现告诉了宣衍。 “你没有听错?可此人正是她嘴里的连赫叔叔,像是她最亲近的人。” “属下绝不会听错了,公子爷 ,这个人是新月楼的大掌事,夕落一直想知道她是怎么到的新月楼,这背后肯定都是这个大掌事的功劳,至于他为何要如此迫害夕落,肯定藏着不可告人的原因。” 宣衍推开窗户,从二楼往下望,楼下是一条并不怎么繁华的街道,与大唐的街道不同,这里的街道上有不少灰土。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赛彪活着回了新月楼,他肯定把见过我的事告诉大掌事了,联合先前属下和青逸为了夕落姑娘不惜入新月楼得解药,他虽未见着属下,肯定知道属下与之同行的。但他还是冒险前来相认,公子爷,这个大掌事肯定有什么阴谋耍在夕落姑娘身上。” 宣衍回过身来,又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水,“从前没告诉你夕落的真实身份,现在告诉你吧,夕落不是她的真名,她原名叫夏夙,是本太子名义上的未婚妻。” “她竟是个公主?”还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那这件事岂不是更大更复杂了,“殿下,夕落姑娘是公主,那她与大掌事这么亲近,这个大掌事为何要害她?” “一时间我也不清楚那么多,你把我叫出来这会子,恐怕这二人说了不少话吧。” 突然想到什么,“重巴和风笛还没回来吗?” 车轱辘有些坏了,重巴找到间车行修,风笛则去寻药铺,他想买些药制成药丸,这一路上总归是用得着。 “都还没回来,属下再在去看看。 ” 青筝刚从屋里出来,就见到大掌事带着夏夙神色匆匆的离开,不得已她只得背过身又回到屋里把自己看到的做了汇报。 “身上带着包袱?” “是的,走得很快,这个大掌事是想偷偷带走公主殿下,公子,需要奴婢拦下来吗?” 宣衍摇头,“我们这一路走得很太平,我一直想不通原因,这会子知道了连赫决的真面目倒是想通了。他肯定是知道我们这一路的行踪的,故意在这里等着我们然后与夏夙重逢,这周围肯定有很多他的人,青逸不在,咱们出手讨不了多少便宜。” “那就让他把公主殿下带走?” “比起身份不明的咱们,夏夙更信任连赫决,这就是连赫决敢出面与她相认,不怕被你认出来的原因。夏夙心心念念要回国都,咱们随后跟着便是,顺便也能查查连赫决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青筝没再多言,继续下去等重巴和风笛。 她先看到的是风笛,风笛拄着拐杖,眼睛瞪得像眼珠子似要掉下来那般,匆匆跑到青筝面前,指着一个方向,“为什么?为什么大掌事会跟夕落姑娘在一起?” 这是个好问题,一时半会儿青筝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把你的下巴收收,你先回房等着,等重巴回来咱们就出发,要弄清楚原因,跟着他们去国都不就知道了。” 风笛木木讷讷的转身上楼,脑子里无数的疑问往外涌,按都按不住。要不是 清楚这伙人真跟新月楼结了梁子,大掌事的出现,夕落姑娘还跟他走了,他都要以为他们是一伙儿的了。 第1442章 探来的消息 这一场雨淋淋沥沥下到中午才停,因为又与连赫决失散,夏夙又受了寒凉,只得由宣衍等人同去国都。夏夙没说她已经决定要嫁到陈国去的事,只想着赶紧到国都,然后好摆脱宣衍。而且她是因为马受惊才与连赫叔叔分开的,连赫叔叔要是找不见她,肯定会很担心。 因着夏夙受寒的关系,马车走得很慢。而且这辆马车只是重巴租来的一辆很普通的马车,里面没有车榻车枕一应生活软物,夏夙只能靠在青筝身上,能看出来她的样子很不妥。 停下马车停歇的时候,风笛又替夏夙诊了脉,他蹙眉说,“不宜再挪动了,须得赶紧找个地方好好给公主退热,她的高热要是持续不退,恐怕会烧坏脑子。” “不要,不要,赶紧去国都,我不要诊病。” 她的唇页已经开始发白,连眼皮子抬起来都费力了。 “不论如何都得停停,公主,你需要药。” 青筝带了不少药丸子,为救夏夙的命,能用到她身上的都没有吝啬。 风笛不出声,将目光移落到宣衍身上。 宣衍说:“国都附近肯定有镇甸,继续赶路,去到哪里就是哪里歇一歇。” “我要直接回国都。” 连赫决的目的未明,青逸也还没传回消息,这燕国的国都就是一滩浑水,在事情尚不见明之前,宣衍不打算暴露。连赫决派来监视他们的人都被杀了,夏夙落水被冲走,他没不了人,肯定第一时 间回国都复命,要是跟踪自己的人没有回去复命,他肯定会有所动作。 “这个时候,公主难道还要耍脾气?” 说完,不容夏夙说什么又道:“天阴沉沉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要下雨,别耽搁时间了,走吧。” 这一声‘走吧’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仪。 重巴又继续走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宣衍说得没错,路上又下起了雨,幸得是小雨,又赶在天黑前去到一处镇甸。预防安全起见,他们没住客栈,重巴凭借出色的耍嘴皮子本事很快租到一个小院。 风笛下车就直接去寻药铺抓药,重巴和青筝厨房张罗吃食和热水。夏夙已经烧迷糊了,一张脸红得像三月的桃花。宣衍将她抱进屋,放在床上,盖了两条被子她还在喊冷。 这种病他又没办法替她承受,只能在一旁守着她。 青筝送来热水,宣衍抱起她,青筝喂她喝了两口,其间宣衍问,“风笛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正在厨房煎药。” 重巴出去买了一趟食材回来,就把这个镇甸的情况摸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镇甸离国都只有大半日的距离,要不是昨日下大雨,今儿咱们又走得慢,这个时候就应该到国都了。” 他拍着身上的水沫子,扭头对青筝说。 青筝白了他一眼,扯到旁边去,“出去买个菜罢了,用得着这么久才回来?莫不是此地也有你相好的?” “哪儿能啊。”重巴表起 衷心来,“我现在心里只有花媚,我是要回新犁去娶她的,自从花媚在新犁城那么帮我们,我就认定她了,这辈子非她不娶。” 估计重巴是认真的,反正离开新犁这一路,他的那对眼珠子没再往她身上瞟了。 “别赁了,说说,还打听到了什么?” 重巴嘿嘿笑了两声,“青筝姑娘,你怎么这么厉害呀,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厨房里说着话,那厢一抹藏青色的人影潜进了小院,青筝先是警惕的望出去,然后又放松下来。 宣衍正在屋里守着夏夙,青逸走进来作了一揖。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但见到殿下恢复了从前的容貌还是有些吃惊。 “参见殿下。”青逸边说连拿眼去斜向躺在床上的夏夙,此时他已经知道这个夏夙的真正身份了,接下来他的话也让宣衍察觉到了燕国这场小宫变的复杂性。 青逸迟迟没开口,宣衍知道他在顾及夏夙,可夏夙这会儿烧得云里雾里,就算听得清又能如何?总归是燕国王廷的事,她听了去也无妨。 “你直言便是。” “属下与细作接上头,据细作回禀,姜贵妃的死很蹊跷,他们探知种种迹像看似都是慕贵妃搞的鬼,但实则悄悄都指向了合敬公主和现在的国储。” “这么说来,慕贵妃被人当枪使了,还连累了崇王子?”宣衍似笑非笑的看着夏夙。“历来王室多丑闻,杀兄,杀父的都有,杀个母似 乎也没什么稀罕,继续说。” “崇王子和国储之间似乎斗得很厉害,这其间却有一个人至关重要,此人正是燕国国君的弟弟巴隆王爷。但也不知为什么,不论崇王子如何讨好这个巴隆王爷,巴隆王爷一直对他不咸不淡,反而对国储很是客气。这次崇王子入狱,为国储争取到了地位,这个巴隆王爷可是出了很大一份力气。” 巴隆王爷,在来燕国之前,父皇曾对他提起这个人。此人心思缜密,对是现任燕国国君很是不服气,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在二十年前突然就对燕国国君的位置收了心思,还尽心尽力的维护燕国的国运。燕国国君以为巴隆是真心悔过,一心为王室一心为朝廷,将燕国很多决策都让他决定。 在燕国,这个巴隆王爷可谓是燕国的第二个国君。 他的话,他的意思,是可以直接决定哪位王子当国储的。 如今看来,他自然是更属意于敬荣王子。 可是为什么?这个敬荣王子野心勃勃,不是颗软柿子,若真让他当上燕国国君,哪儿会好控制? “现在崇王子到底如何了?” “还在狱中,巴隆王爷不说放人,国储不说放人,没人敢放他出来。”青逸对此时燕国的局势略有心得,“除非国君出面,只是国君一直晕迷不醒,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现在整个燕国朝廷都以国储马首是瞻,依属下看崇王子想出来,难得很。” “知 道燕国国君得的什么病?”什么病能一直不醒?不是先天的就是被人陷害的。 青逸摇摇头,“国君的宫所被大批禁卫军护着,我们的细作打探不出来。” 宣衍默了默,说,“你去替我查一个人,此人名叫连赫决,是慕贵妃的义兄,也是慕老候爷的义子。我想知道他在这件事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 青逸没呆多久又走了。 第1443章 似有情愫 宣衍感受到身后的气息有些重和乱,回过头,果真见到夏夙醒了。她警惕和不安的看着宣衍,“你为什么要查连赫叔叔?你应该派人把他接过来,我是和他一起出的事,他肯定担心我担心坏了。” 宣衍走了两步站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夏夙有气无力的合了合眼,再睁开时不敢对上宣衍冷冽的目光,“我们没说什么。” “昨夜你闹腾的时候说不用我管你的事,你有法子救你哥哥出来,哼。”宣衍冷哼一声,“你能有什么法子?法子应该是连赫决出的是不是?” 好厉害的洞察力,按常人的逻辑,都该觉得她那时说的话是负气的话,而这大唐太子却抓住了话里的关键。“是又怎样?至于是什么法子用不着你操心,你只要把连赫叔叔找来,我定能救出我哥哥。” 夏夙有些激动,话里的语气也很自信,这更让宣衍觉得好奇了。 他半阖着眼眸冷凝着夏夙,以连赫决对夏夙的态度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计划。 “我要是跟你说让你别太相信连赫决,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胡话,怎么着他也比我可信,是不是?” 夏夙喘了两口粗气,“那是我的连赫叔叔,从小看我长大的,他难道会害我吗?” “那本殿下还是你的未婚夫,将来要跟你过一辈子的,难道我会害你吗?” 这是句被赶着说出 来的话,宣衍没别的意思,只是话说出来了也不好再收回。 夏夙显然也没想到宣衍会这么说,可她觉得自己真的被羞辱到了。一时间体内的热量翻滚得厉害,她使尽全力撑起身子,满脸怒容,“宣衍,你别欺人太甚,你前脚才说要与我解除婚约,现在又说这样的话,你把我当什么?凭什么你愿意我就得乖乖和你定亲,你不愿意我就得和你退亲?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说完,她掀开被子下床,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要去找连赫叔叔,只要见到他,我就有办法救我哥哥,用不着承你的情,我也会和你退亲。” 眼泪顺着夏夙的脸往下落,热热的泪滴滴在地上似乎能冒出烟来。 她路过宣衍身边时,隔着一掌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开的热意。宣衍深吸了口气,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无奈来,折身一抬手就将人打横抱起。 夏夙的身子突然悬空,惊得她眼睛瞪得溜圆,连挣扎都忘了,只见宣衍低下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原是不介意你要到连赫决身边去被他算计,可偏偏让我遇上了你,既是遇上了,又还没有退婚,本殿下就得管你。先好好把自己身上的高热退下来,别想着去找什么连赫决,知不知道什么叫羊入虎口?真是蠢得你。” 听完这些话的夏夙已经被重新搁回了床上,等到身上的被子又盖了回来她才回 过神来。 此时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宣衍的说话的口吻,以及他唇边薄凉无情的笑容在他的眼前不停的重复的转来转去,以致于他说连赫决什么话,她都忘了要替连赫决正名。 青筝送药进来,来到床前看到夏夙的脸更红了,吓得不轻,“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脑子烧坏了,风笛,风笛你快来啊!” 青筝这一吼,夏夙莫名的觉得没脸见人。 宣衍则淡定的转身离开,留下青筝一个人手忙脚乱。 风笛听到青筝的呼喊,拄着拐杖匆匆赶来,“怎么啦?人死啦?” “呸呸呸,你才死了呢?”青筝没好气的看着进屋的风笛,“让你来看看公主的脸怎么比之前还红?是不是把脑子烧坏啦?” 这二人,还真是……。 宣衍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空默默无语。想着这场燕国之行,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 且说连赫决回到国都,他并未立即回慕候爷府,而是悄悄去了巴隆的府邸。 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向巴隆王爷做了汇报,巴隆王爷听后,目色如刀般朝连赫决斜去,“掉进了湍急的河水里,这么说来夏夙那丫头死定了?连赫决,你是不是把本王的话当耳旁风?本王说过让你直接将人带往陈国,你把她接回来干什么?如此,我怎么向陈国那边交待?” 连赫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于巴隆王爷,就如同崔五娘于他般恐惧。 “属下原是打算按王爷所吩咐 的行事,可是合仁公主一直坚持要回国都见见慕贵妃,属下实在是怕要是不答应她,她不会配合我们行事,这才私自作主将她带回来。只是不料路上竟下了场大雨,还出了这么大个意外。” “你要是不把人带回来,能出这个意外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王爷息怒。”连赫决匍匐在地,“王爷,属下从合仁公主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大唐皇室来人了,并且与合仁公主见了面。那人属下也见过了,气度不凡,却长着一张极为平凡的脸,属下与公主一致认为他肯定是用了北国王室独有的易容术。” 这件事是巴隆王爷失算了,燕国与大唐的联姻本就建立在相互无信用的基础上,谁会当真?真要当真?那大唐太子已经到了成婚的所纪,怎么没见人来燕国接亲?他授意连赫决往大唐递折子,也是想迷惑崇王子为国储争取更大的机会,根本没想过大唐会重视,还派来个皇室的人来! “那可探清那人的真实身份?” 连赫决依旧跪在地上,低着头,态度很恭敬。 “属下和合仁公主议论了,此人气度沉稳,不像是大唐太子该有的年纪,便猜想应该是皇族宗亲之中的人,毕竟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因为折子里不明所以的内容跑到燕国来。” 巴隆王爷虽然觉得连赫决说得有道理,可他也不敢大意,“大唐有句话,小心使得万 年船。” “是,所以属下派了人一路跟踪他们。” 第1444章 想临阵脱逃 “那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连赫决摇摇头,心里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当众说出来,“想来是这场大雨惹的祸,消息传回来要迟些,等一收到消息,属下就立即向王爷汇报。” 巴隆王爷点点头,眼角的几根皱纹很是给他添威严,“你且先回慕家去吧,现在慕家还有点儿用处,你别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 “是,属下明白。” 是真明白才好。 巴隆王爷心机手段耍了一辈子,哪里能看不出来连赫决是个什么货色?为了利益,他连自己由小将他养到大的义父都能背叛,还能狠心把自己从小看到长大的合仁公主给扭送到新月楼去,这份毒辣不得不令人高看。 “新月楼那边听说最近出了不少差子,你是不是觉得在我手底下办成了几件事尾巴就翘起来了。” “属下不敢。”连赫决恍恐的磕了个头,“王爷放心,崔阿蛮已经将新月楼的营生拖上了正轨,绝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 说到崔阿蛮那个小丫头,巴隆王爷暖昧不清的冷瞥着连赫决,“那小丫头是个能办事的,只是你控制她的手段也未免太狠了些,不仅把人给占了,还瞒着她把人一家都给杀了。这要是让她在道了真相,还能死心塌地给你卖命吗?” 杀了崔阿蛮的父兄和弟弟并不是出自连赫决的本心,谁让这父子三人无意中知道了他对崔阿蛮做了什么后,一个劲儿的找 他闹呢?他深知这世间只有死人最听话,这才下了狠手。 “王爷放心,属下会处置好,绝不会让崔阿蛮懒怠新月楼的差事。” 巴隆王爷冷笑了两声,“你知道本王心里在忧什么就好,新犁城的势力是我好不容易建起来的,要是因为一些肖小之事遭到破坏,你和崔阿蛮有什么下场该是心知肚明吧。” “是。” 连赫决匍匐在地应着声,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声音里特别的恭敬。 …… 给夏夙用的药里,宣衍故意让风笛添了几味助眠的药,所以夏夙好好的睡了一日一夜方醒。 她醒过来没立即叫人,只望着帐顶发呆,顺便听着屋外的说话声。 “……你的意思是你把我们送进国都就要回新犁找花媚?” 青筝的声音不大,但因为院子里很安静,所以显得她的声音特别的清脆。 重巴端着草料一边喂马一连回头说,“是啊,既然答应了女人,就不能食言。” “呵呵……。”青筝冷笑两声,然后毫无保留的将他戳穿,“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分明就是你知道了我们这一行人的身份,自己害怕了,打起了退堂鼓。” 重巴丢进马槽最后一把草料,扭过身尴尬的看着青筝,“青筝姑娘,你用不着说得这么明白吧。虽然你是大唐人,我是燕国人,可咱们走了这一路,多少还是走出点儿情分出来吧,你这么不给我面子,让我怎么见人啊!” “呸… …。”青筝再一次不客气的怼了回去,“谁跟你有情分?要不是青逸一直叮嘱我不准动手,早在到达新犁城前,我就把你那对眼珠子挖出来当泡儿踩了。” 青筝嘴太厉害,发现跟她说不通。重巴又把目光聚集在一旁吃茶的宣衍身上,“您身份尊贵,当初说好的把你们送到国都,总不会食言吧。” 的确是这么说的,宣衍也明白青筝不愿意放重巴离开的原因。 第一, 重巴是燕国人,说得一口流利的燕国话,打听起消息来肯定比他们这些大唐人方便。 第二, 燕国国都还不知道什么情形呢,青逸离开后人没回来,消息也没回来,以重巴的世故圆滑,多个人多个帮手,自然是最好的。 “原是这么说定的,可是现在计划有变,毕竟你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冒然放你离开,保不定你就会把我们的身份和消息泄露出去,所以放你走我们要背很大的风险。” 重巴一听这话,有些急了,他不想死呢。 “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重巴急得抓耳挠头,他是真死了,怕死是真的,想回去找花媚也是真的。 “待事情彻底解决,我不仅放你走,还会给你一大笔钱,让你往后好好守着花媚,不必再外奔波了。” 这个条件有些心动,重巴想拒绝,可青筝这姑娘武功很厉害,他根本就逃不掉好吧。 重巴歇了声,青筝回屋看夏夙,见她睁着眼,说道:“ 你的烧已经退了,一会儿起来进些吃食,等身上恢复了力气,我们明日一早就能进国都了。”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心里装着大事,她不可能睡得这么深沉,想来该是被人用了药罢。 夏夙很醒合的好好进食,次日一早,一行人退了小院准备往国都去。 一路上车室里都很安静,但宣衍能看出来夏夙的眉头越锁越紧,她紧紧的拽着拳头,也不知内心在挣扎什么。 一进国都的城门,扑面而来的异国气息,青逸从人群里走到马车边上,“公子爷,属下已经找好处所了,我们先过去吧。” 宣衍在车室里应了一声‘好’,青逸便跳上马车坐到重巴身边。 夏夙动手撩帘朝往望了望,扭头看向宣衍,“我不跟你们走了,我要回宫去见我母妃。”她失踪这么久,母妃肯定急坏了。偏偏她好不容易和连赫叔叔联系上,又因为意外失去了联系。自己落水是大事,连赫叔叔不可能瞒着母妃。母妃要是知道出了事,定然活不下去。 不待宣衍说什么,车室外的青逸插了话进来,“公子爷,属下找的处所离这儿不远。” 这是不想让夏夙单独回宫的意思,宣衍臆测青逸肯定是打探到了什么。 马车七拐八拐扭进了一条深巷,这里离主街有些距离,周围只能听见鸟叫声。 马车停在门口,众人下车后,青逸有节奏的拍了拍门。很快门被从里面拉开, 两个穿着燕国服饰的男子恭敬的对着宣衍稽首。 第1445章 怎么办 这院子不小,有好几间房供人使用,青筝在宣衍的示意下先带夏夙去歇息,风笛跟着去替夏夙诊脉。重巴去停马车,青逸带着一个男子跟着宣衍进了主屋。 落坐后,男子跪在地上行大礼,“属下宋宇见过太子殿下。” 宣衍见他眉目刚毅,身姿昂首,听了他的介绍才知道他被安插在燕国王宫的巡宫营里。 “起来吧,先前得到的消息青逸已经跟本殿说了,你说说本殿不知道的消息。” “是。”宋宇又作揖道:“燕国国君被软禁了,国储一直暗中逼他退位,但国君一直不肯下旨。” 宣衍听出这话里问题重重,“一个被软禁的国君,有什么能力反抗势力正旺的国储?” “玺印不见了。” 宋宇的话替宣衍解了惑,倒也没让宣衍有多意外,“玺印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不见,可是被国君给藏起来了?” 宋宇摇头,“这点属下一直没能探明白,国储倒是这样认为的,可国君不拿出玺印,国储怎么逼都没有办法,几日前宫里进了刺客,国储以保护宫围为由大肆搜宫,依属下断定这都是他自导自演的闹剧罢了,目的就是想找玺印。国储找得很仔细,可就是不见玺印的踪迹。” 身为一国之君,一国的玺印有多要国君不可能不知道,若被国储轻易找出来,这国君就太丢面子了。或许这也是国储至今留着国君性命的原因吧,否则在得到国储之位之后 就该想办法弄死国君了。 “难道国君就一直这样老老实实被国储控制着?” 宋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些日子宫里看似平静,实则惶惶,宫人走路连大气都不敢出,国君其他的儿子女儿都被监视了起来。若说国君还有指望,那就只得崇王子了,他原是国君心仪的国储人选,自然是现在国储的眼中钉肉中刺。可他正被关押在牢里……。” 或许这也是国储一直没将他赐死的原因之一吧,国君宠幸崇王子有意提他为国储,在现在的国储看来,或许玺印有可能早早就被国君给了崇王子也说不定。 “国储难道没有困为玺印的事去找崇王子麻烦?” 宋宇笑道:“殿下真是料事如神,崇王子在大牢里其实并不好过,已经被人用过刑了。国储为守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儿名声,又不敢将人往死里整,估计他也很苦恼。” “连赫决在这件事里扮演个什么角色?” 宣衍扭过头看向青逸,又将目光挪向门外,他知道夏夙在外头听着屋里的对话。 青逸回道:“关于连赫决,宋宇知道得更清楚些。” 宋宇点点头,对宣衍说,“殿下特意让青逸护卫查连赫决,属下动用在燕国布置的人脉查到连赫决此人十分诡异。他是慕候府的义子,但却是慕候府喂不家的狗。明着对慕候府忠心卖命,背地里却与巴隆王爷走得很近。” “合仁公主被绑到新犁城这事就 是连赫决一手设计的。” “你胡说。” 夏夙惨白着脸冲进来,因为动作太快,险些被门槛绊倒,“你凭什么抵毁我的连赫叔叔,连赫叔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他就是我的亲人,怎么可能自导自演,把我绑去新月楼那种肮脏的地方?” 宋宇和青逸都没再言语。 夏夙眸泛泪光,似等着宣衍跟她是他弄错了,是他冤枉了连赫决。 她就那个倔犟的仰着脖子,等着。 “你信连赫决,我信他们探听得来的消息,夏夙,你已经在宫外游历了一圈,是不是该把你的那些可笑的天真想法给收起来了。” 夏夙依旧不愿意听宣衍说连赫决不好,在她心里,连赫决不是亲舅舅,却胜似亲舅舅。 “我不知道你如此抵毁连赫叔叔有什么目的,但我绝不相信他会害我!” 说完,夏夙推开跟着她进来的青筝跑了出去。 “殿下,公主她……。” “已经给她提了个醒,她要是真的那么蠢……,她此番定然是进宫去了,宋宇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联系。” 青逸送宋宇出门的时候,宋宇回头望了眼屋里,然后轻声问,“殿下说公主定然是回宫了,然后又让我回去,殿下是不是想让我注意公主的安危?” 青逸笑了笑,低声道:“殿下未曾明言,我怎能明言?且去吧。” 重新回到屋里,青筝正给宣衍奉上茶水。 青逸笑道:“殿下,公主就这样莽撞跑回宫去,会不会出 意外啊?” “能出什么意外?她可是在宫里长大的。”青筝扭头看向青逸,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心,“她不是不相信世间险恶吗?就让她回去看看人间豺狼好了。” “对了,殿下,适才没机会说,那个合敬公主也不知与国储怎么商量的,他们准备让合仁公主嫁到陈国去,嫁给陈国六王子。” 陈国六王子?宣衍想了半圈想起来,“可是那个病痨鬼?” “正是。” 宣衍勾唇薄凉的笑了笑,他就说就凭夏夙能有什么法子救崇王子,看来这事连赫决向她提过了,她也是答应了的,所以才会确定自己有能力救崇王子。 青筝微微叹了口气,“殿下若真想与合仁公主解除婚约,目前事情已经其本清楚,是不是可以不用再淌这滩浑水了?” 宣衍喝了口茶,看着茶碗里沉沉浮浮的茶叶,这是从大唐带来的茶。青筝的手艺没有母后的好,但他知道在出发前她还是特别去请教过的。 “暂时先呆着吧,只怕现在夏夙国都现了身,连赫决安排了那么多的死士跟踪咱们,咱们就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夏夙一路跌跌撞撞往王宫的方向跑去,她虽然不是特别受父王宠爱,但也是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每逢国都有什么节庆的日子,只要她想出宫都能出来游玩,所以她对国都很熟悉。 现在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她的所有心绪都被宣衍说的那些话给填满了,很头 痛啊。 第1446章 母女相见 离王宫越来越近,身边的人流也越来越少。夏夙跄踉的跑向宫口门,立即有守宫门的侍卫拔刀警示。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宫门?” 夏夙稳了稳心神,端起了公主的架子,“放肆奴才,竟敢拦本公主的路。” 合仁公主出入宫门的次数很多,守宫门的侍卫都识得,立即收了刀,单膝跪地,“参见公主殿下。” “哼。” 夏夙刁蛮一声冷哼,揪着胸前的衣领大步往宫里走去。 燕国王宫的一处宫所内,慕贵妃正靠在榻头让宫婢揉着太阳穴。国君被软禁,不论她怎么闹腾国储就是不放她进去见国君,合仁公主又没下落,崇王子还一直被关在大牢里,慕贵妃整个人此时焦头烂额。 忽有宫婢不顾规矩跑进殿内,惊喜道:“贵妃娘娘,公主……公主殿下回来了。” “你说什么?”慕贵妃倏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宫婢说:“公主殿下回来了,现在已经快到咱们宫门口了。” 失踪了那么久都没有消息,突然就说回来了,慕贵妃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搭着宫婢的手急急往殿门口去,果真看到她的女儿合仁公主哭着向她跑来。 “母妃,母妃,母妃……。” 慕贵妃的眼圈红得很快,眼泪也来得很快,她张开双臂,紧紧将女儿抱在怀里。 “我的孩子,你总算是回来了,担心是我了,你去哪儿了呀?” 夏夙扑在母亲怀里泣不成声,无尽的委屈想通过 哭泣给发泄出来。 一盏茶功夫后,夏夙的泪意才堪堪止住,但她依旧靠在母亲怀里不愿离开。 “母妃,你怎么瘦了?”能当上燕国的王后,慕贵妃的姿容是肯定的,尽管现在上了年纪,比不得姜贵妃往国君宫里塞的那些小姑娘,却也是别有一番风情的女子。 “我瘦了,你不也瘦了么?夙儿,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怎么会突然失踪呢?” 想到自己过去两个月的遭遇,夏夙又忍不住哽咽了声音,“我被人绑架了,好不容易才逃回来,母妃,我不想再提那些事了,您能别问了吗?” 母女俩尚未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就有宫婢来报说连赫决求见。 一听到连赫决,夏夙不由自主就想到宣衍的话,潜意识里她是不愿意相信连赫决会伤害她的。 连赫决本就在国都城里布有眼线,合仁公主一现身,他很快就接到了消息。他很惊讶,一个掉进那么湍急的河水里的人怎么可能活着出来,毕竟合仁公主又不会武功还是个柔弱的小女子。 匆匆进宫,果真在慕贵妃的寝宫见到发她。 他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看起来十分随和自然。“公主,真的是公主,我还以为你……。” 连赫决的表情由震惊缓变成松懈坦然,这一幕落在夏夙眼里他是真的担心自己的,根本不是像宣衍他们说的那样他对自己用心险恶。她真是糊涂,怎么可以轻信一个相识不过大半个 月的人,而去冤枉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连赫叔叔。” 夏夙边说边起身扑到他怀里。 连赫决轻轻的拍着夏夙的后背,他的确很轻松,是因为夏夙又能嫁到陈国去,而不用他再被巴隆王爷责备了。 “真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再仔细些,怎么可以让你遇到那样的危险,公主,快说说,你是怎么脱险的?”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慕贵妃听得云里雾里,连赫决道:“其实几日前我就找到了公主,在把公主带回国都的途中因为遇到特大暴雨而出意外,公主掉进湍急的河里了,当时天又黑,视线受阻,我根本找不到公主,更不知道要去哪里救她。幸好公主没事,不然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贵妃娘娘,这些天我一直没放弃寻找公主的下落,不敢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掉进湍急的河水里,慕贵妃一听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夏夙赶忙扶住她,安慰道:“这件事不能怪连赫叔叔,是我着急赶回国都见母妃,才让连赫叔叔加紧赶路的。要是没有那场大雨,我们母女早就该见面了。虽然出现了些意外,好在我回来了,母妃,你千万别怪罪连赫叔叔。” 听完夏夙的话,慕贵妃心有余悸,她看看夏夙的手,看看夏夙的头,果真见到不少小伤痕,眼里的泪水又止不住了。 “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受了多大的罪啊,多谢老天垂怜,你要是有 个三长两断,母妃可怎么活呀?” 夏夙伸手轻柔地为慕贵妃抹泪,“幸亏女儿命大,被水流推到一处浅滩上,被附近的村民所救,待女儿身体略略恢复,就赶着回来见母妃,向母妃和连赫叔叔报平安。” 她没有将宣衍等人的消息道出口,一是怕惹起两国纷争,再者……她说不清楚。 “不知是哪里的浅滩,我好派人给那户村民送些谢礼过去。” 连赫决的话徒然响起,他是长辈,这样安排她这个小辈应该感恩。可是不知怎么的,夏夙觉得他的提议很突兀,仿佛是在试探她一般,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莫不是她想多了? “不必了,连赫叔叔,我会自己去道谢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把我哥哥给救出来。”她作势无意的移开话题,“母妃,能想想办法让我去见见哥哥么?” 慕贵妃摇头,连赫决也是一脸的为难。 夏夙看在眼里,心里十分难受。“我去求见父王。” “不用了,你父王身体不舒服,你荣哥哥一直派人在精心照顾,不得打扰。” 是她莽撞了,父王现在什么境况连赫叔叔其实跟她交待过。母妃这样说,只是不想她去冒险罢了。缓缓地,她将目光落在连赫决身上,或许真的可有她能救哥哥吧。可是见着慕贵妃,她又不知要怎么开口。 连赫决似乎知道厦夙在为难什么,他略略拱手道:“公主这一路辛苦,不若下去歇息吧。 ” 他这是要亲自向母妃说?夏夙没得选择,默默地点了点头。 目送女儿离开,慕贵妃脸上的凄伤变脸似的消失怠尽,尔后挥手示意殿中其他宫婢退下,对连赫决表情复杂的说:“这丫头真是命大,你传回消息说她掉进河里,那河水湍急,必死无疑,好歹是我生养的,哪里能不痛惜?如今她竟活着回来了,真是庆幸。” 第1447章 苦情戏 “贵妃娘娘,公主着急回来见您也是一片孝心。” 慕贵妃冷漠的摇了摇头,“比起崇王子,她的这片孝心我不稀罕。我正愁她要是死了,怎么嫁给陈国六王子,她这一回来,就该赶紧让她起程前往陈国去,好让崇王子早些从牢里出来。” “是,我会尽快安排。” “哼。”慕贵妃继续冷声道:“要不是你办事不力,让夏敬荣抢了先机,我的崇王子岂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崇王子与荣王子之前为夺国储之位竞争激烈,二人可谓已经达到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崇王子想对荣王子用釜底抽薪的办法,合仁公主在国君面前有几分得宠,又与大唐太子有婚约。于是崇王子就把主意打到合仁公主的身上,命他将合仁公主给绑了,送到腌臜的地方去,既能很好的栽脏荣王子,又能让国君忌讳大唐的势力狠狠惩罚荣王子,使他登国储之位无望。 可崇王子没想到的是荣王子背后是巴隆王爷,在燕国,没有巴隆王爷的支持,就算崇王子做成国储,肯定也登上不燕国国君的王位。所以,他把这个消息卖给了巴隆王爷,巴隆王爷正巧在新犁城有这么个做皮肉生意的门面,合仁公主就被他给丢到了新月楼。而国都这边巴隆王爷通知荣王子抢在崇王子发作,不仅让崇王子丢了国储之位,还让他哑巴吃黄连,赔了妹妹又折兵。 “娘娘恕罪,属下尽快安排 合仁公主离开燕国去陈国,只是合仁公主说过了,她要见到崇王子从牢里出来才会答应去陈国,娘娘,是不是想办法劝劝公主殿下?” 这里的‘劝’字很微妙,可以是威胁,可以是欺骗。 慕贵妃想了想说,“我去开这个口不合适,她既是已回了王宫,你也没再口的资格,我会想想办法让她去找合敬公主一面。” “那我先出宫去准备着。” 连赫决说完欲转身离去,慕贵妃徒然叫住他,“你等等,前几日宫里进了刺客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但他不知道慕贵妃为何要这么问。 “我总觉得这刺客是假,国储似在找什么东西是真。” 能活在宫里的女人,蠢的都死光了,活下来的都不简单。连赫决心里是清楚的,因为巴隆王爷跟他提过了,便他不会告诉慕贵妃。 “国储还差一步就是国君了,他能找什么东西?” 虽然这话没错,但要说服慕贵妃还有些难度。 连赫决离开王宫就悄悄去了巴隆王府,他得告诉巴隆王爷一声,玺印这事怕要瞒不住了。 疏不知他的行踪正被人跟踪着,傍晚的时候青逸回了小院,在宣衍面前汇报了连赫决这一整日的行踪。 “他匆匆进宫之后不是回慕候府而是悄悄去了巴隆王府。”宣衍几乎可以断定这个连赫决就是个双面细作,只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夏敬荣现在是国储,而他背后是巴隆王爷,连赫 决又是慕候府的义子,有意思,真有意思。” 入夜之后,宋荣又送来另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宣衍等人听完,无不沉默抑闷,连只关心几时报仇端了新月楼救出崔五娘的风笛都忍不住暴了几句娘。 消息是从慕贵妃寝宫里传出来的,她与连赫决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进了宣衍的耳朵。 “怪不得合仁公主说用不着殿下出手,她也有法子救崇王子,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要救的正是将她推入火坑的罪魁,为了这样的人,还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青筝边说边摇头,果真是人心险恶啊! “她娘为了儿子,也不惜把她推出去,这个公主可真可怜。” 重巴重重的叹了口气。 然而他们这些人感叹归感叹,惋惜归惋惜,接下来要不要做些什么,完全得宣衍拿主意。 “你们都看着本殿做什么?那就仔细看看本殿额头上的伤有没有好完?” 与此同时,燕宫里正上演着一出苦情戏。 慕贵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夏夙,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肉里似的那般舍不得。 “陈国那个六王子就是个短命的,他怎么配娶你?你要嫁的人是大唐的太子,大唐的皇宫才是你的去处呢。合敬竟想让你嫁去陈国王宫,她做梦,母妃决不会让她得逞的。” 夏夙也哭,母妃都快把她勒得喘不过气了,她知道母妃是真的舍不得她,“可是母妃,只有这样做,才能最快救出哥哥。” “傻 孩子,合敬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到了陈宫去,她会让你好过吗?至于你哥哥,母妃会想别的办法,你听母妃的话,千万别做傻事。” 说完,慕贵妃抹了抹泪,起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夏夙就接到了慕贵妃去找合敬公主拼命的消息。她先是呆了呆,然后拼命往合敬的寝宫跑去。 然后就见到慕贵妃不知怎的瘫坐在地上,仰起头望着合敬公主一脸忿忿,“我好歹是贵妃,你竟敢对我动手,合敬公主,你有没有将燕宫的宫规放在心里。” “呵呵。”合敬公主先是冷笑两声,然后鄙夷的看着慕贵妃,“你何止是贵妃,你曾经还是王后呢,又怎样?你是害死我母妃的凶手,如今我哥哥是国储,我们兄妹俩还让你住在宫里而不是住进牢里,已经是对你的仁慈了,你还敢跑到我宫里来闹事,真是自取其辱。” “合敬,你住口。” 夏夙冲进殿门将慕贵妃扶起,慕贵妃扭头吃惊的看着女儿,“你来干什么?夙儿,快回去,有什么事母妃会解决的。” 合敬如此欺负她母妃,夏夙哪里能看得过去?她将母妃拦在自己身后,怒视着合敬公主,“你母妃和我母妃同是父王的妃子,你敢这么对我母妃,是大不孝大不敬,夏尤,你活腻了是不是?” 合敬公主也就是夏尤嘲笑的看着夏夙,“我还以为咱俩会在陈国相见呢,没想到你还真是孝顺, 非得先回燕宫见你母妃一面才愿意起程,现在你人已经见着了,是不是明日就能起程了?我那六弟可是非你不娶呢。” 第1448章 认命了 “你别乱说话,我的夙儿是要嫁给大唐太子的,怎么可能嫁陈国六王子,简直痴心妄想。”慕贵妃据理力争,急得眼眶都红了。 见她这样,夏夙心里很难过,“母妃,你别说了。” “看看,连她自己都劝你别说了,你还跑到我这里吵吵什么?什么大唐太子,你们才是想得美呢,大唐太子真有心,现在婚书早该过来了,还用得着我替她找男人?再说了,现在还有个机会救崇王子,你们就该牢牢的抓在手里,要是我明儿改了主意,可是能让崇王子一辈子都待在大牢里的。” “你……。” 慕贵妃简直要被气晕了,她摇晃着身子,要不是夏夙扶着就该摔倒了。 “母妃,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慕贵妃紧紧的握着夏夙的手,眼里话里全是焦急,“可你不能真嫁到陈国去,那你与大唐的婚约怎么办?” 夏夙脑海里徒然浮现出宣衍的模样,那般芝兰玉树又有智慧的男子,的确不是她能配得起的,不怪他千里迢迢跑到燕国来退婚。“这件事就忘了吧,让国储替父王给大唐一封退婚书,想来大唐不但不会怪罪,还会欣然接受。”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那陈国六王子与大唐太子殿下能比吗?” 慕贵妃眼里的真切逼视得夏夙不敢直视,夏尤插进话来,“不论从哪方面,陈国六王子的确与大唐太子的地位没得比,可是你们别忘了当下是什 么情况,想救崇王子,夏夙你没得选择。而且这个机会还是我向国储要来的,一旦国储后悔,你们可就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幕贵妃艰难的收了声,把自己的嘴唇抿得发白。 夏夙扭头满眼含泪的看着夏尤,“我没有不愿意,只要我见到我哥哥从狱里出来,我便即刻起程去陈国。” “你母妃要是早说你的要求,何必让我在此浪费如此多的口水。”夏夙轻蔑的瞟着夏夙,“我那六弟也是等你等着急了,已经派人来催了两三回了。明日我便向国储说让他将崇王子放出来,你们兄妹见见,后日,咱们一同起程去陈国吧。” “这么急?” 慕贵妃倏地将夏夙搂在怀里,一副舍不得的表情。 “急?我现在就让人送她去陈国那才叫急。” 夏夙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揽着慕贵妃离开夏尤的寝殿。 在回去的途中,母女二人一直默默无言。夏夙却知道母妃在悄悄的流眼泪,快到寝殿的时候,夏夙说,“母妃别难过,崇王子是我亲哥哥,我们兄妹一体,他自小还那么的宠我,能为他做些事,我很高兴,我不会后悔的。” “可是那个陈国六王子是个将死之人,你嫁过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守寡的,你这一辈子还很长哩,怎么可能在陈宫里虚度光阴?” 宣衍的模样又忽地跳进夏夙的脑海里,她忍不住哽咽了声音说,“这就是女儿的命,我认了。” 母女二人各自回了各自的寝殿。 慕贵妃在进殿后,脸上的所有纠结和不幸的情绪都极速散去,甚至缓缓笑了起来。 终于,明日终于崇王子就能从狱中出来了。 一阵晚风拂窗入内,寝殿里的灯火忽明忽暗,映在慕贵妃的笑容上,看起来诡异至极。 与此同时夏夙回到她的寝殿,散了殿中宫婢,她呆呆的坐在床上。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眼泪默默的流了一脸。 一抹藏青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垂地帐幔的阴影里走出来,他单手负后,一步一步走到夏夙面前。 光影里他的侧廓纤细却不阴柔,眼眸犹如浩瀚的星辰般慑人心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看得夏夙十分委屈,眼泪涌得更汹了,她不想自己这么丢脸的样子落到他眼里,可就是止不住。 “大唐太子好本事,燕宫的侍卫竟形同虚设,任你进出。” 宣衍觉得夏夙的泪光太愰眼,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你真的决定要嫁到陈国去?那个六王子的权势难道比本殿还高?” 他都听到了?真是难为他现在才现身。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你来燕国的目的是找我退婚的,既然要退婚,我嫁与谁又与你有什么干系?” 是没什么干系,只是他觉得夏夙真是蠢得可怜,偏偏这份可怜让他心中生出些许不舍来。 “若是有朝一日公主发现自己被最亲近的人算计,会如何?” “你还在编排 连赫说说,我告诉你,我已经见过连赫叔叔了,他是真心待我的。” 宣衍边摇头边扶额,起身站到夏夙面前,缓缓低头靠近她的脸笑道:“的确太蠢了,怎堪大唐未来皇后的尊仪?”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先是让夏夙心绪一滞,几乎连呼吸都忘了,等到他羞辱完自己再回神,人已经从寝殿里消失了。 这个混蛋,专程跑到宫里来羞辱她,欺人太甚。 次日,慕贵妃在寝殿里坐立不安,一直等着崇王子被放出狱的消息,幸得夏夙不在,否则她此刻焦虑的样子肯定会露馅儿。 半晌午时终于来了消息,崇王子出狱了,派来人传话,先回去沐浴更衣,再进宫向她请安。 慕贵妃心里的大石头落定,连着喝了好几杯茶。 午后崇王子进宫了,跪在慕贵妃面前磕了头。慕贵妃遣散了殿中的宫婢,让心腹在门口守着。 她亲自扶起崇王子,眼里泛着激动的泪花,“总算是出来了,你怎么清瘦成这样,莫不是夏敬荣对你用了手段。” 崇王子紧了紧慕贵妃的手,脸色沉得可怕,“母妃,玺印不见了,父王的玺印不见了。” “什么?你说什么?”慕贵妃听得心惊肉跳,“怎么会……哦……怪不得夏敬荣要搜宫,原来是找玺印。” “原来他还搜了宫。”崇王子冷笑一声,“在狱中他也逼我问玺印的下落,父王先前一直宠幸我,他肯定怀疑父王有所准备把玺 印给我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留着我的性命。今日放我出狱,我糊里糊涂,怎的就轻易放我出狱了?” 第1449章 怀疑 慕贵妃抽回手,淡淡的说了一句,“因为陈国六王子惦记着你妹妹夏夙,夏尤以放你出狱为条件让你妹妹嫁给陈国六王子。” 听到这个消息,崇王子并未有太多的情绪,他尚未见过连赫决,很多消息都不知情,默了一会儿才道:“先前本想利用合仁算计夏敬荣,没想到功亏一篑,算她还有利用价值,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你现如今出狱了,得想法子见到你父王,我猜玺印肯定被你父王藏起来了,要是先让夏敬荣找到,他又是国储,这燕国的将来可就真的没你什么事了。” 慕贵妃语重心长的交待着,崇王子握紧了拳头,“我们的计划明明设计得很周密,夏敬荣不可能逃过算计的,结果他却抢了先机先给了扣了个罪名。母妃,这些日子我在牢里想了很多,我们的身边是不是有细作,夏敬荣的细作。” 自己的身边出了细作,慕贵妃警惕起来,“可这件事就只有三个人知道,你,你,还有连赫决,你该不是怀疑……?” 崇王子表情凝重的点点头,“母妃与我是骨血至亲,自然不会背叛于我,可是连赫决,虽然看着我长大,可我却从未认真看懂他过。母妃,此人咱们要防着了。” “可……可他在我面前表现一切如常,而且他背叛你就是背叛慕候府,你外祖还活着呢,他怎么敢吃里爬外?” “这世间多的是养不熟的狗,他把自己 隐藏得这样深,肯定带着旁的什么目的。” 听崇王子如此分析,慕贵妃心里纠结极了。一方面她不相信连赫决会背叛慕家,一方面连赫决要真是背叛了慕家,那事情接下来就棘手了。 “难道他真的投靠了夏敬荣?” “夏敬荣有几分本事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恐怕不是夏敬荣,而是巴隆王爷。” 说到这里,慕贵妃的心跳得更快了。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巴隆王爷老老实实的过了这么些年,怎么就突然要冒头,还不是为自己,而是帮着夏敬荣?夏敬荣能做我的对手,脑子可并不蠢笨,巴隆王爷要是想控制他,让他做过傀儡王君,可没那么容易。” 经儿子这么一提,慕贵妃徒然想起一桩往事,正待她要开口时,门口传来了夏夙的声音。 母子二人相视一眼,慕贵妃立即让心腹放夏夙进来。 夏夙一进门看到崇王子,很是激动,甚至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崇哥哥,总算是看到你了,担心死我了。” 对于这个妹妹真诚纯洁的好意,崇王子心底并没有什么感动。因为从小到大,他的母妃就一直告诉他,生在燕国,权势最重,若无权势,就只能被欺负。他不想被欺负,所以只能欺负别人,哪怕那个人是真心待他的亲妹妹。 “我都听母妃说过了,夙儿,为了我要让你放弃大唐太子嫁到陈国去,实在太委屈你了。” 夏夙摇摇头,哭着笑了, “能救崇哥哥于危难,夙儿很高兴。那个陈国六王子就是个病央子,他很快就要死了,等他一死妹妹就守寡,这辈子一个人过也挺好。只要母妃和崇哥哥都没事,夙儿什么都能忍。” 宣衍说她蠢得可怜,她很生气,可没得选择。 “届时等崇哥哥做了燕国国君,一定接你回来。” 崇王子做着承诺,安抚着夏夙的情绪。 果然,夏夙的情绪好了些,她拉开与崇王子的距离,抹了抹眼泪笑道:“合敬说明日就要我起程去陈国,母妃,崇哥哥,我不在,你们一定要保重。” 慕贵妃也象征性的擦了擦泪,她还有话要跟崇王子说呢,不想夏夙在这里碍事,说道:“今儿我们母子三人吃餐团圆饭吧,夙儿,你亲自去准备,母妃和你哥哥说会儿话。” …… 重巴在马棚里梳着马毛,虽然是租来的马,但他看着还是很喜欢,扭头对在院子里晒草药的风笛说,“看看,这马是不是长膘了?皮毛真漂亮。” 青筝给他下了死命令,要让他倾尽医术治大唐太子额上的疤,不准留半点儿痕迹。其实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什么了,青筝非得让他继续用药,务必要恢复到没受伤之前的样子。 这不,他才在院子里晒弄药材。 重巴在赞马,他带着几分心不在焉,“你说你着急回新犁,我也着急回新犁,咱们到底几时能回去啊?” 这个问题重巴没法子回答,就算他心里 有想法,可是青筝拿眼一斜他,他有想法立即就变得没想法。 “着什么急,用不了多久了。” 青筝从屋里走出来,拍了拍袖口上也不知在哪里沾染的风尘。 她的回答让风笛和重巴脸上都很欣喜,“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重巴你明日一早把马套上,我和公子爷出去办点儿事,咱们最迟不过三日就要离开了。” 一想到能见到花媚,重巴浑身都是劲儿,次日早早就把马套好等着宣衍和青筝。 他们的马车快到城门口时,青筝示意重马停下,重巴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有一辆奢华的马车打他眼前过,身后还跟着一队护卫,青筝说跟上。 跟上就跟上。 那辆奢华的马车里正坐着前往陈国的夏尤和夏夙。 与夏尤的满面荣光相比,夏夙简直可以用愁云惨淡来形容她的表情,夏尤实在看不过去,冷笑道,“你这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真要是到了陈国见着六王子你还这副表情,惹得六王子不高兴,吃苦的可不是我。” “你不是说六王子心仪我许久么,还会给我苦吃?” 夏尤觉得夏夙的话很可笑,“你要是看上一个男人,想让他娶你,结果他娶了你却不给你好脸色看,你会高兴吗?” 这话堵得夏夙无言以对,可她就是看不怪夏尤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你和敬荣王子心术不正,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有什么资格 说我们,真以为你哥哥和你母妃是什么好人?也就你这么蠢才看不出来,你就是他们手里的工具,哪里用得着就往哪里塞。”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母妃和我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夏夙气得脸都红了,她怒视着夏尤,眼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夏尤骄纵惯了,哪里肯受这份气,她说:“看来我们坐在一辆车里会很不愉快,你还是下去走吧。” 下去走?走到陈国去?夏夙难以置信。 夏尤又道:“你要是不愿意,那咱们现在就回燕宫,让你哥哥再回牢狱。” 夏尤语声一落,夏夙便毫不犹豫的下了马车……。 第1450章 绝望和无助 两只脚怎么可能走得过两个滚动的轮子?夏夙没走多久就彻彻底底吊在最后面的位置,她赌气似的跟着,一步也没停,可是走的时间久了,体力开始不支,然后慢慢的落了马车很长一截。 王室亲情凉薄,夏尤更是将这份凉薄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吩咐侍卫拿来一根绳子绑在夏夙的手上,拖着她走。夏夙被迫跟着马车跑,她跄跄踉踉,跌倒又起来,跌倒又起来。 听着青筝的回话,宣衍的目光变得很阴沉。 “殿下,我远远看着公主的膝盖上似乎都有血了,那个合敬公主可是没顾念半点儿姐妹情分。” “能做得出把自己的骨肉至亲拖着走的人,你还指望她有一丝良知?未免太天真了吧。” 青逸冷笑,然后看着宣衍说,“殿下,我们已经跟了一个多时辰了,再继续下去,公主只怕要坚持不住了。” 此时的夏夙,膝盖跌破了,血染红了绣裙,痛得她脸色惨白,她却是咬紧了牙关,坚持不给夏尤求饶。 而车室里的夏尤也知道夏夙的情况渐至极限,在路过一块略宽的空地时吩咐人停车。 立即有仆从摆好桌子软凳,送上热茶点心,夏尤一边享用一边看着夏夙狼狈不堪的走上前来。 “瞧瞧你现在这副落魄的鬼样子,要是让陈国六王子看见不知得多心疼。”然后又故作惊讶和害怕,“你到时候不会向他告我的状吧?” 夏尤的作派令夏夙作呕, 她冷冷的瞥着她,“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夏尤脸上做作的情绪一收,咬了一口点心,“从这里到陈国可是有半个月的路程,你要是想在路上好受点儿,是不是该换个态度跟我说话?” “你想我求你?你作梦,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求你。” “你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端什么嫡公主的架子?你以为你还是嫡公主?别忘了,你曾经嘴里的母后现在变成了母妃,你也由嫡变成了庶,咱们都是一样的,你骄傲个什么劲儿?当年你可没少拿你自己嫡出的身份压我,现在风水轮流转,你做梦也没想过荣王子能做国储吧。” 是的,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母后会变成母妃。 从未想过崇王子竟会被荣王子打败,荣王子成为国储。 从未想过王宫外面,不,国都外面的世界那么的险恶。 这几个月她的经历,足够让她从新认识一切。所以从要嫁的人是大唐太子变成陈国六王子,她也没用多少时候就接受了。 “你沉默,代表你心里有数,既然有数就要识时务。”夏尤咽下点心,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你既是愿意到陈国去,有些话我就得提点提点你,别到了陈国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丢我们燕国王室的脸面。” 夏夙半个字都不想听,可架不住夏尤自以为是的继续说。 “陈国六王子的身体状况你肯定也有听闻,虽是如此,她的母妃却是陈国国君最 宠爱的妃子,可以说除了我夫君,这六王子就是宫里最尊贵的人,他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到了陈国,我希望你把六王子给侍候好了,凡事都要顺着他,千万不能忤逆他,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夏夙可不会相信夏尤会这么好心,“看你得意的样子,就知道那陈国六王子不是什么好人。” “呵呵……。”夏尤连着笑了好几声,“你倒是不笨嘛,事到如今也不怕你反悔,便实话告诉你吧,六王子自从病了之后,性子就一直很古怪,只要是进了他宫里的女人就没有活着出来的,就算有也疯了。所以,我的好妹妹,你自求多福吧。” 夏夙闻声,止不住的遍体生寒,“我与陈国六王子就只见过一面,还是幼时见过一面,所以什么他一直惦记着我,分明就是你刻意想把我俩搓合在一起,你想害我,你想我死。” “你的结局如何我不操心,但你现在的确挺有利用价值的。” 夏尤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看着夏夙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她心里痛快极了。 一股冲动刺激着夏夙,夏尤得意的模样就像导火索,燃起了她内心所有的柴垛。 怎么能忍? 怎么能忍? 于是她做了一个举动,不顾一切的朝夏尤冲过去,哪怕是杀不了她,她也要咬她两口出出气,断不能真让她如此算计自己,欺负自己。 看着夏夙发狠的样子,夏尤起先吓了大跳,但很快就 镇定下来。她也就往前冲了那么两三步就被护卫给按在了地上,自己根本用不着担心她会伤害到自己。 “放开我,放开我,夏尤,放开我。” 夏夙歇斯底里的吼着叫着,可是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受让她十分的绝望了无措。 “你好大的胆子,真不怕死吗?敢对我大呼小叫,那么接下来这一路你可别指望我会对你手下留情。” 夏夙还想动,可是她膝盖上有伤,一动就痛彻心非。 倔强的眼泪从眼眶里垂到地上,沾湿了尘土。 夏尤居高临下的走到夏夙面前,恶劣的笑望着她,然后抬起脚用力将夏夙的脸踩在脚底下,“被人欺负的滋味不好受吧,这种滋味我可是尝了快二十年了,夏夙,真想此刻有面镜子搁在你面前,让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这副蠢样子。” 夏夙顾不得痛了,她拼命的挣扎着,想摆脱掉这份屈辱。 可是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夏夙的反抗越激烈,夏尤就踩得越起劲儿,刚反应过来不能太过分,否则破了脸没办法向陈国六王子交待时,不远处有一辆马车由远而近。 见着这边那么多的护卫,也没有要绕着走的意思,正想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时,马车停在了她的马车边上。 她是燕国尊贵的公主,陈国未来的王后,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看到这阵势是不是也该避一避? “什么人如此大胆,快把马车驾走,否则别怪我不 客气。” 护卫首领高声吆喝,重巴有些不安,眼见着那护卫首领走了过来,身后的车帘被人掀开……。 第1451章 什么是真相 青筝动作利索的跑下马车,伸手夺过重巴手里的马鞭,轻轻拍打在掌心里,迎着护卫首领笑道:“这一路颠簸的,我们也都被颠得累了,前路还不知哪里有歇脚处,这里正巧有个宽敞的地方,容我们歇歇也无妨,你穿着一身官衣,莫不是想仗势欺人?” 护卫首领停在与青筝相距的八九步之外,听了这番说词,便回头征询主子公主的意见。 夏尤将脚从夏夙的脸上挪开,却并未让人松开夏夙,继续用如此羞辱人的方式将她按在地上。而夏尤贵为燕国公主,陈国未来的王后,自然也受不了被人如此轻视。特别是青筝傲慢,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态度,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 “倒也不是不可以让你们歇息,只要你们跪着爬到本公主面前,向本公主磕头请罪,说惊扰了本公主,本公主就允你们在边边上歇脚。” 原以为她自暴身份,会得到应有的尊重,这些人更会因为她的身份而俱怕得扬长而去。没想到那个手里拿马鞭的女子非旦没走人,反而还觉得她的言词可笑,“原来是燕国的公主,果真是威风啊!不过本姑娘的头你可受不起。” “放肆。” 她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说她受不起她的磕头?夏尤觉得自己的威仪受到挑衅,立即招手示意护卫首领上前将青筝拿下。 眼见着护卫首领拔出了刀,车室里突然传出一道男声来: “住手。” 紧接 着一位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撩帘落车,夏尤眼前一亮,不由得心生赞叹,好俊俏的公子哥儿。燕国国都几时出了这样风华正好的男子,她竟是不知道的。 起先伶牙俐牙的女子恭敬的退至一旁,原以为她是个主子,不料竟是个奴才。夏尤笑了笑,“你又是谁?报上名来,或许本公主开恩,愿意让你们主仆过来喝茶歇脚。” 宣衍朝着夏尤略略拱手,“公主殿下客气,不过公主殿下的茶在下可不敢喝。” “因何?” 宣衍的目光淡淡的扫向夏夙。 此时的夏夙恨不能找条缝钻进去,怎么她的狼狈都让宣衍给见完了? 夏尤则道:“公子莫不是觉得这东西会打扰我们喝茶的雅兴,不用担心,本公主这就让人将她丢开。” 丢开?当她是块破布么? 夏夙又恨又急,不由得连连挣扎。 宣衍没立即作声,而是走到夏夙面前,先是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感受到他探寻戏虐的目前,夏夙咬着后槽牙言道:“你是巴巴赶来看我笑话的?” “是有这么点意思,看你这样挣扎,仍旧挣扎不开的样子,是觉得好气又好笑。”宣衍说,“我就想看看你还能蠢成什么样儿,被人欺负于此,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蠢。” “你混蛋。” 她受不了被宣衍说蠢,受不了。 “你们俩认识?” 夏尤起了几分警惕。 “不仅认识,关系还匪浅。” 他故意说得暖昧不明,果真惹得夏尤讥 诮连连,看向夏夙的目光变得很是轻蔑,“原来是情郎来了,只可惜她就要嫁到陈国去了,这事谁也改变不了,你巴巴赶来也只能是送送她罢了。” “那可不成,没有我的允许,她谁也嫁不成。” 夏尤闻声,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少年,面若冠玉,气质绝佳,单单只是站在这里,就有种让人不容质疑的气势。燕国若有这样的人物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危险的半阖起眼来,“你不是燕国人,你到底是谁?” 宣衍依旧没立即回复夏尤的话,而是低头对夏夙说,“瞧瞧,脑子要转得这样快的人才不会轻易被人算计,哪像你似的,都被人用脚踩在脸上了,还满腔的母慈女孝,兄妹情深。” 而这番话落在夏尤耳里又是添了一层别的意思,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知道了什么? “你知道什么?” 宣衍望着夏尤,勾起一方唇角,“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合敬公主与当今的燕国国储演得一手好戏,再有巴隆王爷在背后出谋划策,鼎力相助,何愁燕国的天下不在你们兄妹的手里?” 夏尤笑不出来了,她握紧了拳头,面对眼前这个她一无所知,却似对他们十分熟悉的少年,她起了一丝不安,“什么好戏,什么巴隆王爷在背后出谋划策?你休得胡言乱语,我哥哥能成为燕国国储是众望所归,他是天选之子,用不着什么阴谋诡计 。” 宣衍的目光盯着控制夏夙的两个护卫,青筝立即过来一脚一个踢开,将夏夙给扶起来。那边着地的脸破了点儿皮,更被咯得又红又肿。 护卫想反抗,夏尤却阻止了,夏夙不足为虑,她想知道少年还知道些什么? “什么天选之子?踩着你母妃尸体走出来的天选之子?” “你……你活腻了。” 夏尤咬着牙威胁,周围的护卫纷纷把刀拔了出来。 宣衍毫不在意的继续言道:“怎么,本公子说句实话就是活腻了,那你母妃用自己的性命算计慕贵妃,这事儿又该怎么算?” “你这话什么意思?”夏夙听得心里一咯噔,扭头问宣衍。 “什么意思,就是姜贵妃本来得了病活不长了,然后又担心自己的儿子将来被崇王子踩在脚下,于是就用自己的性命设计了一出戏,让所有人都觉得她的死与慕贵妃有关,好逼慕贵妃和崇王子出手。毕竟太静了他们找不到机会,只有动起来才有机会可寻。” 虽然知道姜贵妃的死不是母妃所为,但听到这样的一番解释还是让夏夙很错愕。 特别是在夏尤并未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的时候,夏夙更觉得不可思议,“你们真是好算计啊,差点儿把我哥哥给害死了。” “你真以为你哥哥和你母妃又是什么好东西?”夏尤冷笑着看向夏夙,眼里全写着‘你真蠢’,“成王败寇的事罢了。” “不准你这样说我母妃和哥哥 。” 要不是青筝拉着,夏夙真会上前跟夏尤拼命。 夏尤用十分可怜的目光看着夏夙,徒然觉得要是她知道了真相,事情会不会更好玩儿?“你可知道,你现在心心念念维护的人,就是把你推入火坑,险些让你万劫不复的人?” 第1452章 脱身之计 护卫首领听到这里,很识趣的将周围的护卫遣得远些,有些宫闱秘辛实在不宜知道得太多。 而夏夙却被夏尤话里的意思给惊得目色震愕,她可笑的看着夏尤,“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抵毁我的母兄,夏尤,你就这么点儿伎俩吗?” 夏尤闻声,实在懒得理会夏夙的反应,而是目光侧移到宣衍身上,“你说她蠢,可是半点儿也没冤枉她。她为了自己那个不要脸的哥哥崇王子甘愿放弃大唐太子那么好的姻缘而嫁到陈国去,疏不知自己只是崇王子母子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说出先前那些话,说明你知道得不少,怎么不提醒提醒这头蠢猪,不要让她蠢得如此不可救药?” 关于这一点,宣衍倒是和夏尤站在同一条阵线上,他可怜的看着夏夙,“有些事情除非她自己醒悟,否则即使你我把口水说得干了,她也不会相信。就例如此时,慕贵妃跑到公主你面前上演了一出苦情戏,就促使合仁公主不顾一切的想要离开燕国到陈国去,她却从未想过为何她走得如此轻易?燕国公主嫁往陈国,即便不似嫁大唐那般风光,至少也不用如此寒酸。没嫁妆,没近身随侍,更是连送亲的人都没有半个。” 夏夙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白。 夏尤笑道:“瞧瞧,总算是脑子会转了。” 夏夙的头有些发晕,耳朵里轰隆隆的乱响,她纠结着夏 尤的话。 她是不愿意相信的,可是夏尤有什么理由骗她?宣衍又有什么理由骗她? 今早离开时她到母妃宫里辞行,可是母妃并未见她,她的近身宫奴前来告诉她,说母妃伤心难过不忍让她瞧见,但不见了吧。那时她跪在宫门口,膝下的地砖是那样的凉,那样的硬。她说她想见见母妃,可直到她离开,母妃也未曾露过面。 “你们,你们合起伙儿来……。” 夏夙的声音很轻,轻得话里的意思连她自己都不愿相信。 “我母妃和我王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害我?” 此时的夏夙,整个人都歪在青筝身上,眼里的泪水翻涌着,那是她最后的倔犟。 “你不相信,哪咱们就回去,好好看看你尊敬的母妃和王兄背地里是不是在庆幸你总归是有点用处,幸好你没死在外头。” “那可不成。” 夏尤断然拒绝宣衍的提议,“她知道真相与否,人我都是要带到陈国去的,你凭什么能把人留下?” “就凭她的亲事本公子说了算。” 宣衍的语气透着毋庸置疑的强硬,即便夏尤身边有不少护卫,也似落了下风。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宣衍,“好狂妄的语气,本公主很欣赏你,只可惜你是在燕国,本公主的哥哥可是国储,饶是你再有背景,又有什么资格跟本公主抗衡?夏夙的亲事,你说了可不算。” “那就试试。” 且说,且一手紧紧将夏夙拽过去。 夏夙冷 不防被一拽,先前被夏尤踩在地上的脸撞在了宣衍的胸前,有些痛,痛得她彻底回过神来。 是继续跟夏尤离开燕国去陈国? 还是跟宣衍回国都去寻找真相? 她不知道怎么决择!只抬头看着宣衍,他光洁的下颌就像画笔描绘那般柔软鲜明,从她的这个位置能看到他长长的睫羽,那双镇静的冷眸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下依旧泛着坚定不输的光泽。 护卫首领似乎感受到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正要上前护着夏尤,青筝一个旋身就站到夏尤面前,动作极快的控制住她,并捏住她的下颌,往她嘴里塞进一颗药,然后一抬下颌,夏尤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滑过咽喉入腹。 她恐惧的退步三舍,看着青筝怒叱,“贱婢,你给本公主吃了什么?” “没什么,一种毒药罢了。” 青筝慢慢悠悠的开口,“公主可千尤别紧张,这毒药叫三日益肺散,听着名字是无害,但实际作用却比这名字恐怖万倍。就是三日之后公主要是没得到解药,毒药就会浸染整个肺部,届时公主就像把鼻子和嘴巴都浸泡在水里一样,没办法呼吸,最后只能活活被憋死。” 一听到这个死法,夏尤拼了命的把手往喉咙里伸,想把药呕出来。 青筝又慢慢的开口了,“别费劲了,这毒药入口即化,你是吐不出来的。” 夏尤在愤怒中绝望了,“你……你们到底想干 什么?” “公主人多势众,若不用些手段怎么走得掉?公主殿下,与你打个商量如何?我们不会插手你们燕国内廷之事,你也别管我们在燕国做什么,只需要三日,解药定会奉上,就请公主殿下直接起程回陈国去吧,也不用与国储殿下打什么招呼了,不然我担心时间浪费得越多,公主殿下的身体就越危险。” 夏尤的目光落到夏夙身上,她不甘心,还想做着最后的挣扎,“我现在把你们全都拿下,再回国都去找医士,我燕国人才济济,我就不信没人能解了本公主的毒。” “我不反对哦。”青筝表现得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是公主殿下要想清楚了,你确定你请的医士能解得了我的毒吗?要是耽搁了时辰,或者用错了药,承担后果的可是公主殿下。” 生命的尊贵让夏尤犹豫了,她赌不起。可是夏夙……,她看向宣衍,“你只是想将她带回去寻找一个真相,还是你要把她带走?” “公主别想太多,这是我们的打算,与公主殿下无关。还有,至于公主要如何与陈国六王子解释那也是公主殿下的事。” 这个男子,洞察力如此厉害,她什么也没说,他便什么都猜到了。 “你到底是谁?” “你用不着知道,我再申明一次,你们燕国的内斗我没兴趣,若是我插手,公主大可豁出命来护着国储。至于合仁公主,她要如何,那也是她的决定 。” 夏尤不相信宣衍,但现在她似乎又没得选择。现在整个胃部像是被浸在凉水里似的发寒,让她不敢小看这毒。“你要怎么把解药给我?” “我会暗中派人跟着公主殿下,在该给公主殿下解药的时候奉上解药。” 第1453章 异样的情愫 “公主,怎么就这么走了,万一那些人是唬公主殿下的呢?” 马车渐渐远走,车室里夏尤喝着茶压着惊,身边的贴身女使疑惑的言道。 “眼皮子浅的东西,你知道什么?连赫决说大唐皇室来人了,想来就是这个人罢。如今燕国王室的内斗,在敬王子坐在王座的紧张关头,绝不对让大唐插一脚进来。暂时能退就退吧,想来大唐皇室的人也没理由骗本公主。不过咱们也不能真的坐以待毙,你悄悄把这件事告诉国储,让他注意燕国边境是否有大唐在屯兵。” “是,奴遵命。” 宣衍替她做了决定,夏夙怔怔的看着夏尤的马车走远,心里并未因着夏尤的离去而轻松,反而像被什么揪得更紧了。 “公主殿下,咱们也该起程了。” 青筝低声开口。 夏夙抬手摸着自己有些发痛的脸,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破皮了,可是现在她不在乎。 她移过目光落在宣衍身上,有些奇怪宣衍的动机,“你这样插手我的事情,只是真的为了与我解出婚约?” 宣衍遂眸黯了黯,随即露出一抹十分无赖的情绪,提手就往夏夙脑门上一弹,“真是蠢得你。” 夏夙自认是在很严肃的与人勾通问题,可是却被莫名其妙的弹了个脑瓜子,心里很是火大,那火蹭蹭的往上窜,怎么也控制不住,她朝宣衍吼,“你……你混蛋。” 宣衍才懒得理会夏夙的咆哮,径直往马车边走去, “还不走,你就什么都别想知道了。” 青筝轻轻推推夏夙,低声说道:“公主殿下,快走吧,迟了我们太子殿下的好脾气就用光了,一旦殿下的好脾气消耗尽了,他能对公主殿下做出什么事来,我可是阻止不了的。” 夏夙有种掉坑里的感觉,而且还是自己看似被动,实则是自动跳坑的感觉。 有了夏夙在队伍里,青筝自觉坐在了重巴的身边,车室里没有对话声,但她知道各怀心思。 快到国都城门口时,夏夙才开口说,“夏尤很奸滑,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被你算计。” “我知道,所以给了彼此三日时间,三日,足够发现很多事,也足够缓冲很多事。” 宣衍的话里意有所指,听得夏夙整个心如深秋的落叶,飘摇不知归处。 在马车驶进城门的那一刻,她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自己的问题,“连赫叔叔,真的……。” “这可是个传奇人物。”宣衍毫不吝啬的赞了一句,“他一边吃着你外祖家的饭,也没耽搁他给自己的未来寻出路。” 夏夙听不懂宣衍话里的意思,只能呆呆的望着他,既期待他给自己答案,又怕他给了答案自己不愿承认。 于宣衍而言,这个与自己订过婚的未婚妻如此蠢笨,大唐皇宫倒是很清静,否则她真要是嫁过去,肯定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我暂时还不知道连赫决为何要背叛你们,但燕国这场国储之争导 致如今的结局与他脱不了干系。诚如合敬公主所言,你的母妃和兄长一直视你为棋子,而且你有与大唐联姻的身份在,最合适拿来打前锋了。不过他们胆敢如此肆无忌惮,也有本殿一份责任在,若是大唐早些往燕国递来请婚单子,或许你就不必去往新犁城走一遭了。” 这话夏夙能听明白,连赫叔叔与她说得很清楚,他说大唐并不看中与燕国的婚事,过河拆桥也是早晚的事,她也没有怀疑,毕竟宣衍亲自说过要与她解除婚约。 “尽管从前的母后变成了现在的母妃,我也一直觉得自己身为燕国公主很快乐,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国都,没想到头一回出国都竟是去见识那样的黑暗。” 夏夙边说,心里堆积的委屈就像是找到了一处宣泄口,眼泪滑过受伤的脸,些微的刺痛逼迫得她没地方再逃避。 重巴好好的驾着马车,一只兔子突然从路边的草丛里窜出来。他拽紧缰绳突然一个急转弯,车室里的夏夙一时没坐稳,身子就要被甩出去,幸得宣衍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扯住,惯力一拉撞进了自己怀里。 这是个意外,车室外的人不知道车室里的情况。 而车室里的人……。 他们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妻啊,在民风开放的燕国,就这样挨在一起也没什么。 可是夏夙却清楚这个带着温度的怀抱最终不会属于她,于是她想离开,轻轻一推,没推动。 他什么 意思? 夏夙惊得脸色僵白,又微微用力推了推,依旧没有推开,反而感觉到宣衍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添了几分力道。 “宣……。” “太子……,你放开我。” 宣衍没有松开,他的下颌抵着夏夙的头顶,也不让她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 夏夙是可以拼命挣扎的,更或者可以大声呼喊惹来车室外的青筝和重巴注意,届时看宣衍要不要脸。 可是她没这么做,就这样靠在宣衍的怀里,紧张不安的心有一股异样的情愫在滋生。 如果他没戏耍自己,那她的人生是不是可以换一种方式活? 自打听说可以离开国都,风笛就一直隐隐的兴奋着,可是宣衍一大早走了,却将他和青逸留下了。半下午的时候他们回来了,还把燕国的公主给带了回来。 青筝还直接将人推给他,让他帮忙看公主脸上的伤,上药的时候他问青筝,“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新犁?我可不是你们的随行大夫,跟你们在一起我是有目的的。” 青筝瞟了他一眼,好奇的拿起桌上一个白瓷瓶,“慌什么,用不了多久了。” 新犁城,那里有夏夙最深的恶梦,又想到那个恶梦的创作者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她就觉得遍体生寒。 上好药,她没回房歇息,而是想去找宣衍,想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门是开着的,青逸在里面与他说话。 “……竟还有这么好玩儿的事?” 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惹得宣 衍冷笑连连。 “是,慕贵妃与崇王子说了疑惑之后,属下就让人去查了,果真如此,那合敬王子根本不是燕王的儿子,而是巴隆王爷的儿子。” 第1454章 欠人的,终归要还的 这是什么惊天传闻? 青筝和夏夙都被震得面面相覤,夏夙冲进室中,目光直直的盯着宣衍,然后又看向青逸,“你从哪儿听来了?这种混淆王室血脉的事,没有证据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倒也不算是混淆王室血脉,巴隆王爷不也是燕王室的血脉么?”宣衍喝着茶杯里的茶,说的话听不出来情绪。 “可是……可是怎么可能?” 夏夙质疑的声音很小,小到她压根就没有底气,毕竟她为什么留下来?不就是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被亲人给算计了吗?那巴隆王爷是国储老子之事也没那么难接受了。 “细节咱们就不必追究了,只要这个结果就可以了。”搁下茶盏,宣衍认真的看着夏夙,“你现在也算是握着国储一个天大的秘密,或许他连自己都不知道呢,要是这件事暴出来,为是国储之位异人,就是你的崇哥哥必死无疑。你仔细想想,你要怎么做?” 说好的嫁去陈国,可她却带着无尽的疑问留了下来。 夏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见见我王兄。” 为什么不是慕贵妃? 大概是害怕被慕贵妃给她上演苦情戏,她会招架不住罢。 青逸看向宣衍,像是在请示。 宣衍则看着夏夙既忐忑又不忍的眼神,说,“巧了,适才青逸说你刚派人给连赫决传话,明日上午在一条叫马跳街上的一间饭肆里会面。” 马跳街原来是一条专门贩马的街, 后来逐渐演变成达官显贵才能消费得起的场所,但马跳街这个名字倒是没改,夏夙从前时常到马跳街的饭肆里用饭,对那里再熟悉不过了。 崇王子与连赫决相约的饭肆就叫马跳饭肆,里面有一道马肉饭最是受欢迎。 连赫决隐隐有些预感,崇王子这次叫他前来肯定有事,而且他的行踪都在国储的监视之下,他不可能不知情,在这个时候单独约见他,连赫决很犹豫,毕竟他可不想被国储疑心他的忠心。 于是他想了个法子,把崇王子要约见他的事提前向国储做了报备,如此两边都表了忠心,不会被疑心。 他自以为很聪明,国储的人监视着崇王子,崇王子也用心腹监视着连赫决。所以,连赫决做了什么举动,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实在想不到一个从小在慕候府长大的人会吃里爬外背叛外祖,不仅将国储之位推到了合敬手里,更至外祖为何地? 他定的雅间周围已经陆陆续续坐上了人,不时瞟向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们是细作的身份。连赫决人还未至,监视和探听的人便到了,合敬此举既是监视他,也是防着连赫决有二心吧。 连赫决走进饭肆的同时,宣衍和经过乔装的夏夙和青筝也跟着进了饭肆,他们直接进到一个雅间,刚坐下没多久,隔壁雅间就进人了。 青逸昨夜就用手段将这一层楼的雅间给买断只余一间,以崇王子的身份,小厮 肯定不会让他留在楼下大堂,自然而然的,崇王子和连赫决一起进了他们隔壁的这间雅间。 连赫决走在后头一步,环顾了周围的环境,发现没什么异常。就算有异常也不怕,他知道国储肯定在周围派人得有人。 虽然连赫决占着长辈的位份,可崇王子是王室血脉,在没撕破脸皮之前他还是得供着。于是他主动给崇王子倒了杯茶,而崇王子也倨傲的接过去。 崇王子不开口,连赫决也不敢坐,不是因为他尊敬崇王子这个人,而是维护着彼此最后的体面。 若不是已经笃定了连赫决起了二心,连赫决又无表现得异常,崇王子丝毫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可惜,时过境迁,他们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舅父,坐。” 这一声‘舅父’,并未唤得连赫决心里升起多少亲情,反而因为崇王子说话的口吻,断定今日是要摊牌了。他不怕摊牌,且早就做好了摊牌的打算,只是遗憾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之后,有些事情做起来就不方便了。 “谢殿下。” 崇王子没立即作声,而是纡尊降贵沏了盏茶推到连赫决面前,“舅父还不曾吃过我的茶吧。” “王子是君,在下是臣,岂敢。” “哼。”崇王子冷哼一声,“舅父胆子大着呢,不敢吃我的茶,是因为嫌弃我的茶不好吃,所以就去吃合敬的茶么?” 来了! 连赫决脸上的笑意没怎么变化,他本来就很沉得住气 ,“我听不懂王子殿下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舅父还藏着掖着干什么?有意思么?” 连赫决偏过头看向崇王子,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丝丝改变。 崇王子冷淡的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自幼在慕候府长大,与我母妃情谊深厚,也深得我外祖父的赏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似乎也没有轻怠过你,不知舅父是哪里想不通,竟要背叛慕候府去做巴隆王府的座上宾?” 隔壁偷听的宣衍倒没什么反应,可夏夙简直是摒住呼吸在听。 连赫决默默的听着崇王子的话,依旧没作答。 “舅父这一手倒戈相向玩得甚好啊!不仅成功将合敬送上了国储的位置,还把慕候府和我架在了火上烤。舅父,万事皆有因果,你总得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连赫决端起了面前的茶盏,低头看着盏中清清的茶汤,“你外祖父知道么?” “暂时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这会子只怕就该要请医士进府了,毕竟自己精心养的人吃里爬外,可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哼。”连赫决冷笑一声,仿佛崇王子说了什么笑话,“我是吃里爬外,但你们慕候府就是好人么?你知道我是怎么去到的慕候府么?当年大唐与燕国开战,我的父亲为救慕候爷而战死,死前托孤将我交到慕候爷手里,原以为可以学有所成报效王庭。可你大舅父妒我贤能,处处在军中加害于我,使得我声名狼 藉,这些你外祖父都是知道的,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更什么也没做,活生生的将我变成了你们慕候府的一个门客,断了我一辈子的前程。你的母妃我从小也是捧在手心里的,原以为我放弃与你大舅父争锋,你外祖父会将你母妃嫁于我为妻,他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却将你母妃送进了王宫。我以为你外祖父够狠,不料你母妃更狠,她玩弄我的感情,看我无能为力却要为她挣扎的笑话。我都一笔一笔记着呢,毕竟风水轮流转,欠人的,总归是要还的。” 第1455章 说破 慕候府的一些琐事崇王子多多少少知道些,但他想着慕候府对连赫决有再造之恩,所以从未想过他会背叛慕候府。如今看来,还是他太年纪,低估了人性的恶,也低估了连赫决对慕候府的恨。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算把慕候府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直到姜贵妃被暗中查出活不了多久了,才决定动手,也正好你们自己送上门来,居然想出把合仁公主推出来,利用她与大唐有姻亲的这层身份去扳倒国储的主意,正中国储的下怀,我便顺水推舟将合仁公主弄到伎院去,你们想陷害国储,我便让国储提前出手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二人语气都淡淡地,像是在谈论外面的天气什么时候会放晴,什么时候会落雨般自然。他们不知道隔壁的房间里,夏夙听得这些声音后,浑身颤粟如掉进数九寒冬的冰窑里。她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环手抱住自己给自己温暖。可是她动不了,还有什么是让自己亲耳听到被自己最亲近的人算计更戳心的? 崇王子想到了那个已经去往陈国的妹妹,大发慈悲的关心了一句,“陈国六王子真的对合仁念念不忘?” “是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合仁公主的存在只要能帮着崇王子你达到目的不就好了吗?” 连赫决的话一针见血,崇王子淡淡的笑了笑,不可置否,“做我的妹妹,自然 该为我分忧,只是不料被你从中作梗,让她失去了初始的效用,使得我现在如此被动。” 自己信了十几年的亲哥哥,居然用如此漫不经心的话往自己心上扎刀子,此时的夏夙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那是她的亲哥哥啊,还有她的母亲,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她。一想到此,夏夙就觉得自己浑身痛得没办法呼吸。 宣衍倒了杯茶推到夏夙面前,看着她的眼泪往杯子里掉,“走吧。” 夏夙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在强迫自己,逼自己继续听下去。 “陈国六王子身患重疾,不久于人世,王子殿下,如果你指望合仁公主到了陈国给陈国六王子吹吹枕头风想解救解救一下你的处境,那你就别指望了,她没那么大的影响力。国储愿意以她的名义放王子殿下你出来,想来原因你肯定也知道了,至于陈国六王子,国储不过是卖个人情给他罢了,谁让他真的很惦记合仁公主呢。” 是的,他都知道了。 敬荣原以为玺印在他手里,这才是放他出来的真正原因,虽然冒险,但能搏一搏。现在能确定的是敬荣也没找到玺印,他也就放心多了。 隔壁的宣衍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直接牵起夏夙的手离开了马饭肆。 夏夙怔怔然然的被拖到大街上,上了马车后仍旧失魂落魄。 马车离开饭肆,一路无言回到居住地。下车后夏夙直接回了房间,再也没出来。 到也不必担心夏 夙会出事,青筝就住在她隔壁。 只是夏夙屋里这么安静,院子里住的其他人心里都很没底。 青筝不放心进去看了好几回,夏夙都背对着她躺在床上,不言不语。 屋檐下的灯笼在晚风中摇摇晃晃,也不知打哪儿飘来阵阵饼香。夜空里一轮明月高高悬挂,浑白的光芒静静的溢散。 重巴坐在院子里擦着马鞍,看见青筝从夏夙屋里出来,“人没事吧,都好几顿没吃食下肚了。” 青筝摇了摇头,“估计伤心过度,食不下咽。” 具体什么经过重巴不知道,但知道能让一个公主这么伤心,肯定不是好事。 然而风笛最关心的依旧是什么时候离开国都回新犁,他真的很担心崔阿蛮。 “干嘛让人家这么伤心,这大唐太子与燕国公主有婚约的事天下尽知,直接把人弄到大唐去怜香惜玉不就好了?” 风笛这话听起来有点像风凉话,但却听得重巴咧嘴一笑,“这倒是真的,花媚要是这么难过,我就直接关屋里,两口子嘛,使劲儿的哄,总归有哄好的一日。” 青筝和青逸相视一眼,他们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打什么主意。 “你别胡说八道,仔细这一趟你颗粒无收。” 那可不成,重巴还指望着这一趟多挣些银子回去好娶花媚呢。 忽然,青逸眼神一凌,随意警惕的注视着院外。 青筝也迅速的冲进宣衍的屋子。 因为这二人动作太过突兀,重巴和风笛也紧张起 来。特别是重巴,也立即感受到了院门口存在着危险。他立即把巴鞍搁到地上,回屋把自己的刀给拿了出来。 风笛紧张的盯着院门口,一边往青逸身边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青逸冷笑,“来熟人了。” 果然,青逸语声刚落,就见院门一脚被人从外踢开,本该在新犁城的赛彪一脸凶神恶煞走了进来。 风笛的脸色煞时就白了,重巴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人都是懵的。 只有青逸还笑得出来,“这么快就找来了,只是你们胆子够大,居然敢把这院子给围了,就不怕引祸上身吗?” 赛彪瞪了一眼青逸,目光先是落到重巴身上,调倪道:“这不是我的表亲吗?你怎么跟这伙儿贼人在一起?咱们可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吃里爬外,手里还拿着刀准备要对付表妹夫呢?风笛,我他娘饶你一命,可不是让你与我作对的,你现在过来,我到大掌事面前去求情,他会饶你一命的。” “赛彪,这话你自己信吗?大掌事什么人我不清楚你还不知道?既然被你看见了我也只能赌一把了。” “怎么赌?” 大掌事的声音徒然响在赛彪身后,他的心狠手辣立即让风笛浑身发冷。 “大掌事。”赛彪恭敬的走至一旁。 大掌事环顾了一圈,冷声言道:“听说我燕国的公主殿下被你们给掳走了,请把人交出来吧,然后请离开燕国,否则惹起两国纷争就不好了 。” “能说出这句话来,想来是知道我们这行人是什么身份的。”青逸昂起头,低声开口。“只是,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此大言不惭。” 第1456章 质问和愤怒 除了巴隆王爷,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连赫决一时间不适应,看着青逸的眼神阴鸷得厉害。 他握成拳头的手发出咯咯的脆响声,风笛吓得动惮不得,重巴也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青逸与之势均力敌的对视着,毫不惧怕他的威压。 “我不与你多废唇舌,还请你们把我燕国的合仁公主交出来,毕竟她现在应该在前往陈国的途中。”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青筝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随即身影走出门口,冷笑着瞥着连赫决。“合仁公主明明与我大唐有婚约在先,你们竟敢违背婚约擅自将她嫁到陈国去,怎么,你们燕国是已经做好了与我大唐为敌的准备了吗?” 连赫决看着青筝,先是怔了一瞬,然后道:“真的是你。” 这句话表明赛彪肯定把称前见过自己的事汇报给连赫决了,青筝并不意外,相反很坦承的望向他,“是我,怎么,大掌事还想把我抓回去给你的新月楼撑场子么?” 在得知此人是大唐皇室的人之后,他哪里还敢? “不敢,我只想带走本国的公主殿下。” “带走她做什么?把她送到新月楼去撑场子?”青筝从屋檐下走出来,站在青逸身边,嘲讽的望过去。 即使他曾经真把夏夙弄进新月楼,可他在夏夙心里还是有威信的,肯定也不想当众就被揭穿。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请把我国的合仁公主 请出来。” 重巴,青逸,青筝还有风笛都没有动,显然他们不会去请夏夙。 屋子里的夏夙并未睡着,在听到院子里响起连赫决的声音时,整个人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痛苦。他一个劲儿的要求自己出面并且他要带走自己,难道真的没想过自己已经知晓一切真相了吗? 缓缓走出门口,她从暗暗的阴影里走到皎白的月光里,极力隐忍的不安和难过全都写在脸上。她望着连赫决,问,“连赫叔叔,你想把我带到哪里去?新月楼?还是送到陈国去?” 在接到巴隆王爷的传话时,他便知道合仁公主什么都知道了,只是真的面对她,连赫决还是有一丝难堪。所以,他沉默了,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夏夙的眼泪涌出眼眶,她悲恸欲绝的冷盯着他,“我是多么的信任你,多么的尊敬你,你却是亲自把我送进火坑的人,我应该怎么称呼你?连赫叔叔,还是新月楼的大掌事。” 连赫决深吸了口气,“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公主殿下,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在前往陈国的路上,否则国储不会放过你王兄和你母妃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要骗我。” 夏夙痛苦的一声嘶吼,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幸好一抹月白的身影闪到她身边,伸手就将她扶进了怀里。 而连赫决看着拥着夏夙的少年,表情瞬息万变。夏夙曾告诉她大唐皇室来 人了,却不曾说来人是谁。虽说他是见过面了,但那人周身的气势与那张脸明显的不符,他讪笑一声,“没想到那人皮面具之下竟是这样一张芝兰玉树的脸,北国的人皮面具果真是好东西。” 连赫决本就不是个蠢的,再者夏夙肯定跟他说过些什么,连赫决猜出来宣衍并不意外。 “被一个男人夸赞,可不是什么美事。” 连赫决朝着少年拱手作了一揖,“我燕国公主真是好福气,竟得大唐太子殿下如此爱护。” 身份被戳穿,宣衍等人也并未慌乱,他淡淡地笑道:“连赫决,既是知晓本殿的身份,你还要把合仁公主弄走送到陈国去么?” “并非鄙人要把合仁公主送到陈国去,而是合仁公主已经签下了与陈国六王子的婚书,且给大唐退婚的函折已具往大唐,现在说起来,合仁公主与太子殿下您无甚关系才是。” 连赫决现在脸上的无赖阴狠表情是夏夙从未见过的,夏夙紧紧的拽着宣衍的袖口,无声的控诉着她对连赫决的厌恶和愤怒。 “连赫决,你……。” “本殿听说你们燕王的玺印不见了,不知道这婚书上盖的印是从哪里来的?”宣衍打断夏夙颤抖的声音,言道:“再说,你们给了退婚书,我大唐就要应吗?这是本殿下的婚事,只要本殿下不开口,你们送往大唐的退婚书就是废纸一张。” 连赫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们所有人 都预料大唐不会把与燕国的婚事当一回事,才会借由合仁公主在这场内战中作文章,没想到他竟然……。 “你们的算盘打得好嘛,想利用合仁公主与本殿有婚约的身份伤害于他,不论是敬荣王子还是崇王子,都想借着这层关系利用相互戕害。大唐不在意也就罢了,一旦大唐在意了,便相互推诿,受伤害的是合仁公主,得便宜的却是你们。你们胆敢如此戏耍大唐,就不怕大唐真的动怒么?” 当然怕,现在大唐不仅是大唐,还与逐渐强盛的北国关系密切,与大唐为敌就是同时与北国为敌。如今的燕国受不起战火,哪怕拉上陈国也不成。 “这么说来,太子殿下是愿意承认与我燕国的婚事了。” 宣衍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半阖着眼帘危险的盯着连赫决,“你是以什么身份与本殿下讨论此事?” 他只是巴隆王府的一个门客,按身份的确连与大唐的太子说话都不配。此行他没料到大唐太子会维护合仁公主,看来国储想卖给陈国一个人情,是卖不成了。 而且他还知道了燕国王廷不少事,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得赶紧回去禀报巴隆王爷,连赫决拱手作了一揖,“大唐太子能到燕国是何等的荣幸,鄙人这就回去禀报国储,以贵礼相待,绝不能让太子殿下委屈在这样的简陋小院里。” 不见,不见,绝不想见! “不。”夏夙 徒然开口,“我不想进宫,我不要进宫。” 宣衍知道夏夙在抗拒什么,扭头对连赫决道:“本殿在这里住得尚好,不必再挪动地方了。带着你的人退得远远的,本殿不想感受到半丝你们的气息,否则别怪本殿不客气。” 第1457章 全都来了 这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灰头土脸的退出去。 重巴机械的扭过头看向宣衍,据青逸的说词整个小院都被包围了,而宣衍只有一个人,便能让这些人再不甘心也只得乖乖退出去。一时间他心里十分触动,又像被什么涨得满满的。有什么话要从嘴里说出来,可是到了嘴边又觉得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殿下,身份已然暴露,燕国不宜久留。” 青逸边说边拿眼斜向他怀里的夏夙。 宣衍低头看着怀里的夏夙,什么也没说,示意青筝将人送回房。 “公主殿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扶着夏夙躺在床上,青筝忍不住问了一句,她又不是瞎的,太子殿下这段时日与合仁公主之间的互动充刺着一丝瞹昧,但这二人也不知在碍于什么问题,一直没捅破这层纸。 夏夙合上眼,回避了青筝的问题。 青筝也没继续追问,替她掖好被角就退了出去。 正好看到青逸站在院门口,不时四下探看,她走过去,低声道:“咱们身份暴露,连赫决的人不可能走得干净,指不定哪个犄角旮旯里就藏着他的细作。” 青逸叹了口气,没作声。 青筝继续说,“殿下到底什么打算,这燕国多呆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 “殿下的思虑岂是你我可揣测的。” 这一夜众人的觉都很轻,不过夏夙已经做了决定,起身后用了早膳准备去找宣衍谈谈。 只是她才要走到宣衍的屋门口 ,院外的脚步声纷沓而至。常年生活在王宫里,她听得出来这是军队才会有的脚步声。是谁带着军队来了?想干什么?惹恼宣衍真想与大唐为敌吗? 青逸和青筝也从屋里出来,接着院门被人有礼貌的敲响,宣衍迈过门槛,他先看到了夏夙,然后淡淡道:“去开门吧。” 因为有了昨夜的经验,这回重巴没那么不安了。他拉开院门,门口的一步石阶下赫然站着燕国的国储,他的身后是燕国的崇王子和慕贵妃。 今日这座小院——蓬荜生辉。 重巴拉开门怔了怔便退至一旁,国储领着崇王子和慕贵妃先后迈进院门。 慕贵妃一见到夏夙,脸上立即堆上惊喜与慈母的怜爱,不由分说冲上来拉着夏夙的手,“夙儿,你真的还在燕国,母妃还以为你真的往陈国去了。” 那日在母妃的寝宫门口她跪了好久都没见着的人,此时戴着虚伪的面具与她母女情深,夏夙徒然觉得浑身好冷。她想抽回手,可是慕贵妃就像真的是失而复得一般拽得紧紧的。 崇王子见状,正要开口,国储抢在他前面用同辈礼朝宣衍行礼,“大唐太子殿下光临我燕国,怎的也不派人通知一声,也好叫我准备一番,大礼相待。” “国储严重了,本殿悄然至贵国,委实是失了礼数的,你这样客气,倒叫本殿汗颜。” 宣衍皮笑肉不笑的与之寒喧,然后目光扫到崇王子对国储敬荣翻白 眼。 “太子殿下,这院子实在是简陋,我已备好宫殿给太子殿下安住,还请随我回宫去吧。”国储边说边作势请。 大唐是块肥肉,不能衔在嘴里,喝口汤也是美味的。 此时的崇王子不甘于后,也笑道:“是啊,此处实在不宜大唐太子殿下如此尊贵的身份,还请回宫去吧。” 瞧着这两个人精明的眼神,一瞬间夏夙想通了太多的东西。他们都不敢得罪大唐的太子,他们都想从大唐太子身上得到好处,又想到自己从前的懵懂无知,就像是眼前被人用纱巾给朦住似的,她就特别的懊悔和发恨。 她用力把手从慕贵妃手里抽回来,说出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难堪的话,“母妃,哥哥,你们是来接谁的?是接大唐太子,还是我?” 她的声音犹显突兀,一时间让慕贵妃不知怎么作答。 自从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被大唐太子救了回来,崇王子就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哪怕是敬荣现在坐上了国储之位,他也没那么不安了。从前是他和母妃想岔了,以前大唐一直没与燕国商讨迎娶的事便是大唐想毁婚约,这才利用夏夙做了些胡涂事。幸好,还可以挽回。 于是他与母妃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匆匆赶来,没想到还是让国储抢先了一步到达。 “傻妹妹,自然是接你们一起回宫了。”崇王子这句话包含了很多的亲情在里面。 慕贵妃也跟着抹泪,然后意有所 指的言道:“母妃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幸得老天垂怜,让你为太子殿下所救,看来你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拆不散。” 慕贵妃声音动容,边说又要边去拉夏夙的手。 夏夙含着眼冷冷的退了两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能不能真实的面对自己,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了?”她指着慕贵妃,指着敬荣王子,指着崇王子,发泄着满腔的受伤和愤怒,“你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是真的来接我的吗?不,你们担心的不是我,是怕怠慢了大唐的太子,你们都不敢得罪他,都想从他这里得到支持。至于我,就是被你们算计来算计去的可怜虫,你们压根就不在乎我。” “夙儿,你在胡说什么?” 崇王子和国储脸色要有多难堪就有多难堪,事实是这样但也不能直接被说出来啊! 还是慕贵妃僵不住表情,低叫了一声,但见有大唐太子在,也不敢太难为夏夙,“你别在太子殿下面前胡说八道,走,跟母妃回去。” “回去干什么?回去继续被你们算计吗?母妃,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啊,你怎么能亲手把我往火坑里推?前几个月的经历即使让我心千疮百孔,我受再大的委屈也不敢在你面前提及半个字,就怕你知道后担心,心疼。可是到道来,全是我一厢情愿,你是罪魁,怎么可能担心我的处境?你们一个个就想利用我来达到目的 ,各怀心思的把我嫁到陈国去,现在见我与大唐太子在一起,你们又全都上赶着来巴结,生怕少吃了一块肉,少喝了一口汤,你们真让人恶心,恶心。” “啪……。” 夏夙语声刚落,慕贵妃本能的一巴掌就煽了过去,等她自己反应过来,手已经在痛了。 她赶紧看向大唐太子,注意到他眸色一沉,像极了石子扔进乌黑的深渊,不见波澜,却莫名让人恐惧不安。连忙又看向夏夙,她捂着被打的脸,绝望,冷漠的盯着她,就像盯着一个陌生人那样盯着她。 不成,这样对她的儿子毫无帮助,立即摆出一副悔恨的表情哭出声,“夙儿,对不起,母妃是被你的话给气糊涂了,我们都是你至亲的人,你怎么能这样抵毁我们呢?” 第1458章 意欲断绝 刚才那一巴掌已经生生的断了她们之前的母女情分了。 她看得清清楚楚,母妃动手打她时眼里露出的陌生和冷漠,她自小宠怜自己,都是假的,她只是把自己当作了一件物品,可以为崇王子换来无尽安逸和达到目的的一件物品。 夏夙从未想过自己活过的这十几年竟是如此的可悲,轰然之间,又骤然平静。 她望着慕贵妃轻轻摇了摇头,徒然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转头看向宣衍,“昨日连赫决说燕国已经往大唐去了退婚书,而你说只要你不点头,就是大唐陛下也作不了你的主。太子殿下,我请问你,你我的婚约还作数么?” 此声一落,满院寂宁,所有人都看着宣衍。 特别是慕贵妃和崇王子,在他们心里只要大唐太子点个头,简直就是给他们送来千军万马。 在众人的瞩目中,宣衍勾起一方唇角,“这趟燕国之行倒是有意思,公主,两国联姻,婚盟不得无故退却,否则便会背负天下骂名,本殿目前尚未找到这场婚事不作数的理由。” 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夏夙的心拎得紧紧的,就像她自己掐着自己的心口,他要是当即否了,她便自己掐死自己。此时听到宣衍的回答,她瞬间松了对自己的禁?,扭过头看向慕贵妃。 “你们都听见了吧,这场婚约大唐太子是认的。母妃,先前合敬让我嫁到陈国去,临别前你不愿见我,更不曾给 我准备什么嫁妆。现在,我也不要,我要跟大唐太子离开燕国,从此一别,你们是荣是辱,燕国的一切都与我再无半点瓜葛。” 慕贵妃和崇王子闻声脸色具变,他们还指望着大唐太子来改变他们的困境呢! “你这样子,真是疯了,怎么能说出这么伤我的话来,你是我生的,你哥哥跟你一母同胞,怎么能说是荣是辱与你无关呢?” 慕贵妃不想让宣衍看到她的慌乱,极力的抑忍着她因夏夙的话而在内心翻涌的错愕情绪。 “是啊,妹妹,你这样做太伤母妃的心了,你若是要与大唐太子殿下离开,哥哥肯定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崇王子也连忙表心意。 可惜,夏夙已经不会再相信了。 如今她是连话都不想与崇王子说了,她忘不了被人关在铁笼子里像个宠物一样被人喊价,被人挑选,忘不了慕贵妃带给她的冷漠和无情,她要逃离这个地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半步。 “太子殿下,我们现在能走吗?这里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宣衍望着她笑了笑,然后对众人说,“看看,既然阿夙不愿意再留在这儿,那本殿这就告辞了。重巴,备车,我们即刻出发离开燕国。” 说到要离开,风笛和重巴比谁都积极,当即就开始张罗起来。 夏夙要跟大唐太子走,这令国储很不安,瞧夏夙说得要与慕贵妃母子断绝关系似的,但血脉亲情哪里是说断 就能断的?他说道:“如此仓促,太子殿下难得来燕国一趟,实在招待不周,不若我让人送殿下离开吧。” “不必了,本殿来前作了安排,有人在燕境接本殿,有劳国储挂怀。” 宣衍又不蠢,知道这是国储的试探,看来他们这一行人想平平安安离开燕国并不容易。 重巴套马车的动作快,风笛收拾的动作更快,没几下就收拾好了。 二人等在院门口,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慕贵妃还想去拉夏夙的手,又被夏夙避开,宣衍见她如此抵触慕贵妃的接近,便横在了她与慕贵妃之间,“贵妃娘娘放心,阿夙我会好好照顾的。” 慕贵妃泪流满面,无声的控诉着夏夙的冷酷一般,她望着夏夙,作着交待,“你们先去,嫁妆母妃随后就会准备让人送去大唐,你从小就任性,到了大唐要好好侍候太子殿下,好好侍候大唐皇后,别叫母妃忧心。” 听着慕贵妃的话,夏夙只觉得冷彻心非。她哪里是真的关切自己,她是不想与自己,与大唐断了联系呢。 “是啊,妹妹,好好听母妃的话,万不可任性胡来,若是得空,哥哥我会去大唐看你的。” 这两个人,是她的至亲,如今却是她甩不掉的痛苦根源。 “崇王子。”宣衍实在听不下去了,说,“慕贵妃,阿夙已经说过不要嫁妆,就请你们不必花心思准备了,否则就算送到大唐境本殿也会拒收的 。不是本殿无情,只是阿夙说的话,本殿得放在心上。” 这是肯定了夏夙在他心里的地位,慕贵妃和崇王子心中一喜,丝毫不将宣衍话里的意思听进去。 血脉亲情,不可能说割舍就割舍的。 “我们走吧。” 宣衍低头看着夏夙说。 夏夙微微点点头,抹干脸上的泪痕,头也不回的往外去。 背后响起慕贵妃的哭声,“夙儿,你可要好好的啊,母妃和你哥哥会时常惦念你的。” 夏夙脚步顿了顿,到底没有回头望一眼。 等到马车驶离小院,慕贵妃才渐渐把泪收了,国储看在眼里,冷笑道:“真是可惜了贵妃娘娘最后的演技,我看合仁是半点儿没看在眼里,你算是白演了。” “你说什么?”崇王子带着三分愤怒怼问过去。 “哼,我看合仁是铁了心要与你们母子断绝关系了,也是,自己的亲娘和亲哥哥那么利用自己,换了谁不会心寒?” 慕贵妃轻轻扯了扯崇王子,示意他不要生气,看着国储笑道:“什么利用不利用的,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合仁到底是我生养的,与我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这话成功的刺激到了国储,他的目光徒然阴沉下来,拳头不由自主的紧握。 国储脸色不好看,慕贵妃和崇王子则得意的从他面前走过。 等到慕贵妃和崇王子离开,国储立即叫来心腹,吩咐道:“让连赫决来见我。” 彼时慕贵妃母子上了马车,崇王 子脸上的笑却是挂不住了,他有些紧张的看向慕贵妃,“母妃,合仁那丫头不会真的与我们断绝关系吧,我看她适才说得那样绝决,可不像是在说假话。” “就算她真有这样的念头也得让她打消,现在敬荣已经成了国储,要是让他再找到玺印,我们母子就只能是死路一条。这件事原本就是以大唐不会承认与燕国的婚约而起的,大唐太子的出现实在大大超出我们的意料之外。先前准备让合仁去陈国,伺机吹吹那陈国六王子的枕头风,或许有那么一丝机会获得支持,现在大唐太子跳出来岂不是更合咱们的意。” “合仁不过是一时之气,母女血脉亲情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届时我用些手段,大唐又以孝闻名天下,她不会不管咱们的,放心吧,与敬荣之间的争斗还没结束呢。” 见慕贵妃说得这样自信,崇王子心里的紧张也渐渐消散。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上,车室里静默得令人窒息。 夏夙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却怎么也吐不出心里的郁结。 “原以为你做了决定便是坦然了,没想到竟是外强中干。” 宣衍冷不丁笑了一句。 夏夙红着眼瞪着他……。 第1459章 崔五娘往事 这次离开准备了两辆马车,宣衍和夏夙一辆,重巴赶车,青筝坐在他身边。风笛单独占了一辆,青逸赶车。 车室里的风笛忧心冲冲,离开燕国国都自然是好事,可是这一离开是去哪儿大唐太子也没交待啊! 他还着急回新犁去救崔五娘呢。 忍不住撩开车帘想问青逸些问题,可是马车跑得很快,风也不小,风笛只得作罢。 青逸听到身后有动静,驾车期间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风笛把头缩回去。 半下午的时候,马车停在了距离国都几十里外的一个小镇甸,重巴心疼马,一停车就去找马料。其余几人找地方吃饭,刚坐下点完菜,风笛就直愣愣的看着宣衍。 “你们这是准备回大唐了?不是说好帮我救崔五娘的么?” 关于崔阿蛮的事,宣衍其实不动声色的让青逸去查过了。查出来的真相让他很意外,所以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风笛。这辈子他没见过多少痴情的人,也不知道当风笛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继续坚持对崔五娘的感情。 重巴侍候好马走进客栈,见氛围有些沉默,便也噤声坐到青逸身边。 “关于这个崔五娘,不知风大夫了解多少?”都是大唐人,就没必要用燕国对大夫的称谓。 这个问题直接把风笛给问愣了一瞬,随即脸色沉重起来,“那几年我一直在新月楼,对于她的了解也仅限于新月楼里的她。我曾不止一次向她表述自己 对她的感情,可是她都是拒绝,后来就是躲避了。我一直不明白个中原因,不久前才知道她不是对我没感情,而是自己身不由己。她被大掌事欺负,大掌事更拿我威胁她,她不敢也不能对我流露半丝情谊。” 提到大掌事,宣衍的目光悄然往一旁的夏夙身上落去,只见她的脸色难看得没比风笛好多少。 此时的青逸见到太子殿下朝他点了点头,便将自己所查到之事说了出来,“风大夫,大掌事之所以能掌控她,不仅仅是因为你,还有她的家人也被大掌事控制着。崔五娘原是巴隆王府的一个奴婢,因为长得有几分姿色被拨到巴隆王爷面前服侍,巴隆王爷见她颇有胆识和勇气,就让她去了连赫决手下做事。崔五娘的弟弟有病,常年用贵重的药吊着命,她的哥哥又不争气,嗜赌成性,家里的一切都得靠崔五娘张罗。崔五娘偷了王府的贵重物品去卖,被连赫决发现了,为不被赶出王府,她委身给了连赫决。连赫决还是挺看得上崔五娘的,将她弄到了犁城当了新月楼的掌事,崔五娘则是要求连赫决能在国都善待她的家人。可惜,崔五娘的哥哥赌输了银子向连赫决开口要,家里弟弟治病要银子也问连赫决要,在一次冲突之下,连赫决失手杀了崔五娘的哥哥,她的弟弟和阿娘前去讨要说法也一并被连赫决给害死了。而这些,崔五娘至今被 蒙在鼓里。” 风笛听闻,气得拳头紧握发抖。 沉默了好一阵,他才说,“下次见着连赫决,我一定会跟他拼命。他这么欺骗崔五娘,简直不是人。” “哼。”青逸冷笑一声,“那崔五娘也就在你眼里是个宝,你看看新犁城的百姓,谁会说她是个好人?新月楼里的姑娘大多数都是被抢或是被人掳进新月楼的,然后就是被崔五娘用尽手段逼其就范,风大夫,你可是大夫,怎么只怜恶人去了?” 风笛深吸了口气,说,“我只知道我的命是崔五娘救的,这些年我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我放不下她。” 青逸不知要说什么了。 风笛又说,“赛彪在国都,大掌事也在国都,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我这就去新犁城找崔五娘,让她跟我一起逃。” 重巴张了张嘴,也想说话,又觉得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情还没完成就打退堂鼓,不仗义,就又闭了嘴。 宣衍没有反对,这餐饭一用晚,风笛就与众人分别了。 客栈门口,看着风笛离去的背影,虽然是一瘸一拐的,但却十分潇洒。 “你羡慕什么,你只要把我们送到燕国边境就能回新犁与你的花媚重逢了。” 重巴起先的作用是向导,带着宣衍等人去燕国国都。后来身份暴露,计划有变,宣衍就花高价聘请了重巴继续为他服务,只要将他们送到燕国边境,会五百两黄金。 重巴已经决定要跟花媚成婚了,后半 辈子也不想再奔波,所以这笔银对他而言有绝对的吸引力。 “也是,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重巴也潇洒的跳上马车。 宣衍先上车,然后朝夏夙伸去了手。 夏夙看了看他,眼神有些不自在,重巴笑道:“都是有婚约的,拉个手有啥?” 夏夙就把手放到了宣衍手里,重巴乐呵呵的赶车离开。 车室里宣衍看夏夙在整理袖子,知道她紧张,于是问,“后悔不?” 夏夙抬头认真的看向宣衍,“你别让我后悔。” 十几日后的一个夜里,他们露宿于野外,细微的动静徒然惊醒了青逸,火堆已经渐歇,他与宣衍交流了眼神后没有动作。 显然,这是他们离开燕国国都后跟来的尾巴不小心弄出的动静。 次日天一亮,宣衍伸了个懒腰,不动声色的感受着周围几道异常的气息。 越靠近燕国边境,空气越觉得紧张。 “这里再往东走半日就是新犁城的地界。”重巴望着某个方向,眼里尽是思念,然后又徒然提了一句,“也不知道风笛和他的相好离开新犁城了没有?” 青筝是觉得现在的重巴跟她第一次见到的重巴完全判若两人,那时她还想着重巴要是真的敢对她不轨,自己就把他的眼睛给刮出来。而现在呢,他满心满眼都是花媚,倒让她觉得此人算是个情种。 “你少操这些闲心,咱们赶紧走吧,早些到燕国边境,你就好早些回来。” 重巴哈哈笑了两 声,继续赶路。 算算时间,只要不出意外,还有五日就能到达燕国边境。 然而,意外来得很快。 重巴整驾着马车往前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重巴本能的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让策马的人先行。可等策马的人打眼前跑过去,重巴惊得脸色一阵惨白。 青逸也看到了,立即对车室里的青筝说,“马上是风笛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身上都是血。” 第1460章 救人 青筝知道青逸眼尖得很,肯定不会看错,可是前面太子殿下的马车没有停下,她也不敢擅自做些什么。直到不久之后,有一队人马奔腾而来,青筝扭过头朝后看,是赛彪打头阵,身后跟着一群衣着短打的打手。 赛彪路过两辆马车时显然也看到了青逸和青筝,可是他只是瞥了一眼罢了,并未停下说什么或做什么,他是去追风笛和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的。 风笛与他们分别后去了哪里这里的人都清楚,想来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定是崔五娘无疑了。 等到这队人马彻底跑到前面去,青筝才跳下马车往前去,看到重巴脸色凝重,拽着僵绳的手都有些发紧,她跳上马车对车室里说,“殿下,刚是风笛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路过,后来路过的那一队人马是赛彪和他的打手们。” 车室里的夏夙倏地看向宣衍,她不紧张和害怕是假的,主是要担心那些人是冲她来的。 宣衍说:“先不管,继续往前赶路。” 疏不知跑在最前面的风笛已经被赛彪等人团团围住。 地点是一在片河滩,河水湍湍的往东流去。风笛身后的女人正是崔五娘,此时她重伤在身,身体很是虚弱,紧紧环抱着风笛腰间的手,正用着最后的余力。 感受到崔五娘的异常,风笛急得声音都在发抖,“赛彪,何必赶尽杀绝呢?” “这是大掌事的命令,我可不敢违抗。”赛彪冷眼看着风 笛,“当初念旧情放了你,大掌事知道后罚了我五十鞭子,现在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呢,我已经够意思了。你说你都已经逃掉了,还跑回新犁来干嘛?崔五娘是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清楚,她怎么可能会跟你走。” 与宣衍等人分别后,风笛马不停蹄往新犁城赶,就想赶在大掌事之前接走崔五娘。初始崔五娘是不肯跟他走的,他知道崔五娘在顾及什么,实在耽搁不起,就把崔五娘家人的下场全都说了出来。崔五娘悲恸欲绝,她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坚守了那么些年的结果竟是个笑话。 她固执的想见到大掌事得到真相,而风笛很清楚真让崔五娘见到大掌事,他们肯定走不掉了。 于是他与崔五娘约定好,他避在新犁城中某个地方,等到她与大掌事对了恃,就伺机离开新月楼,随他离开燕国回大唐。大掌事果真没让她失望,从他那里得到了风笛所言的所有的印证。崔五娘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对大掌事出手。 其一,她打不过大掌事,执意要报仇只会是自寻死路。 其二,风笛还在等她,既然这里已经了无牵挂,她自然也走得干净利落。 可是她在与大掌事摊牌后就被大掌事安排人给盯上了,她的一举一动悉数全都被报告到大掌事那里,包括她准备离开新月楼与风笛汇合私奔。 他们被围攻了,即使崔五娘有几套功夫在身,可她哪里是新月楼死 士的对手? 还是风笛撒了毒粉二人才有机会逃脱,可那时崔五娘已经浑身是血,身受重伤了。 “她要是不愿意跟我走,怎么会在我的马背上?”风笛反问了一句,又说:“赛彪,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 赛彪直接摇了摇头,“大掌事说了要带你们回去见他,而且上次因为放了你,我也一直被大掌事盯着呢,可不敢再私下犯规,风笛,崔五娘已经伤得很重,不能再颠簸,或许回去后大掌事发慈悲放过你们呢。” “呵呵……。”风笛冷笑连连,“这话你自己信吗?” 说完,他先翻身下马,然后将崔五娘抱在怀里警惕的瞪着赛彪。 崔五娘脸色惨白,后背有好几处很深的刀伤,是风笛给了她力气让她强撑着不倒下去。此时赛彪咄咄逼人,崔五娘说,“我跟你回去,你放风笛走。” “不行。” 崔五娘语声刚落,风笛直接拒绝。 赛彪说,“你现在没立场跟我谈条件,大掌事的命令是带你们一同回去,要是只带你一人,只怕我又得挨五十鞭子。行使那日你又不是没看到,我可是被打得皮开肉绽,愣是不敢也半点儿声。” “赛彪,我活不成了,就算我求求你,行吗?” “不行,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风笛紧紧的拽着崔五娘的手,望着她的眼里全是款款深情。 赛彪受不了这样的场景,正要出声打断,徒然听到有马车停在一旁。 风笛像是看到了救星,脸上全是惊喜。 赛彪则是粗脸一寒,冷冷地看着青筝从马车上跳下来并朝他走过来。 她脸上带着几许笑意,赛彪很清楚她的功夫刁钻得很,若真要动起手来,或许他们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对手。特别是他已经领教过了,此时更不敢大意。 “怎么,你要来多管闲事?” 青筝摇摇头,“我是来报恩的,可不是来管闲事。” 报恩?报的哪门子的恩?赛彪笃定青筝是来找麻烦的,他也是倒霉,怎么偏偏就碰到这一伙人。“想捣乱就明说,找什么理由?我知道你们家主子身份尊贵,可你们也别忘了,现在这里可是燕国,不是你们大唐。” “是真的报恩,当初我们之所以能离开新犁城,还得多亏了风大夫呢,要不是他扮作乞丐,合仁公主怎么逃得出城?” 赛彪立即就想到当日风笛身边的那个女乞丐,原来是这么回事。此番愰然大悟,赛彪气得脸都变了色,他扭过头冷冷的瞥着风笛,“本事大啊,我他娘的当初饶过你一条命,可不是为了让你骗老子的。” “我说来报恩,这回算是没错了吧。”青筝边说边走到风笛身边,笑道:“赛彪,既是要报恩,风大夫二人肯定是不能让你带走了,反正你们家大掌事也知道我们家主子的身份,就当卖个人情好了,我们家主子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卖的。” 赛彪阴寒的盯着青筝,像 是再三权横之后作了决定,话却是对着风笛和崔五娘说,“二位好福气,有贵人相救。” 说完,调转马头飞奔离去。 见赛彪走了,崔五娘瞬间松了支撑力道的气,若不是风笛手快,崔五娘断然瘫软在地。 “快扶到车上去。” 崔五娘嘴唇都白了,她身上的衣裳也被血浸透了,再不救治肯定会因流血过多而死。 “马车里有固本培元的药丸,赶紧给她喂一粒。” 在把崔五娘送上马车时,她扭头对风笛说。 固本培元的药丸,那自然是个好东西,可现在崔五娘的处境实在不宜周车劳顿,但人家什么身份,能出手相救已是天恩,他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太多? 岂知前面马车上的人说:“时候也不早了,今夜早些找个镇甸歇息吧。” 风笛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那厢赛彪扬马进城,横冲直撞的回到新月楼,丢下马鞭给手下便匆匆去见了连赫决。 “成功了?” 连赫决给了赛彪一个质问的眼神。 赛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忙恭敬的言道:“成功了,人已经被他们给救下了。” 连赫决阴测测的笑道:“很好,很好。” 第1461章 怀疑 身份已暴露,便不必再小心行事,日落时分,宣衍等人歇在一处繁华的镇甸。 找到落脚之处后,风笛可以说是马不停蹄就去找药了。 青筝帮着将崔五娘送回房间,又帮着换好了衣衫,夏夙站在床前冷眼看着昏迷的崔五娘,淡淡道:“她不是个好人,据我所知,入了她手的女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自然知道她不是个好人,可她是被风大夫放在心尖上的人,看在风大夫给我们大家出过力的份上,帮这些忙就当还他人情了。” 夏夙这才没说什么,折身走出屋子,正巧看到风笛上楼时三步并两步走,一脸的急不可奈。 匆匆路过她身边时,连个招呼都不打。 风笛进门就直奔床前,看到崔五娘已经将血衣换下,他感激的看了青筝一眼,“我已经抓了药,现在就去煎,有劳青筝姑娘替我照顾一二。” 还是头一回听风笛如此客气与她说话,青筝知道他是真的很在乎崔五娘。 风笛去煎药,等到他煎好药再回来,青筝才退出房间。 而此时宣衍站在窗前望着某个门口,风笛进去不久,青筝便退了出来。 青逸推门而入,站在宣衍身边,顺着宣衍望去的方向,他拧眉道:“崔五娘伤得有些重,风大夫很担心。” “你有没有觉得事情有些太巧了?” 听太子殿下徒然这样讲,青逸的眉头不禁蹙得更紧了,“属下也有所怀疑,正想与殿下商讨这件事 。” “说说看。”宣衍没有回头。 “我等之人身份暴露,这一路上都有人暗中跟随,想要知道我们的行踪并非难事。而且大掌事手段狠戾,崔五娘在得知了家人的真相后怎么可能隐忍不对大掌事下手给家人报仇?而就凭崔五娘又怎么可能会是大掌事的对手?还成功的让风笛带着她逃了出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赛彪就是个浑不拎的狗腿子,这又是在燕国,大掌事下了令,他哪里敢不认真执行,就那么轻易的沉默了一会儿就给了青筝面子放过了风大夫和崔五娘,细思之下,有些太荒唐了。” 宣衍完全赞同青逸的分析,他回身走到一旁坐下,摩梭着绣着绫纹的袖口。 “只怕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连赫决是敬荣也就是巴隆王爷的人,合仁现在与我们一起,这两人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让崇王子得到大唐的支持。即使合仁公主再三表态不愿意再与燕国有任何牵扯,但血脉这种东西哪里是说断就断的?慕贵妃只要是合仁公主的生母,她只要活着,肯定会想尽办法逼合仁就范。” “我一直在想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会不会是跟来这一路的暗中的那些死士挑时候出手,没想到竟是在这里等着咱们。” 门外响起小厮招呼客人的声音,青逸回头望了望,放低了声音,“属下会多多注意崔五娘的动静。” “这苦肉计下得够血本,任谁也不会怀疑 ,不过你也别表现得太突兀,免得冤枉了好人或者打草惊了蛇。” “是,属下明白。” 众人在客栈里逗留了三日,每次给崔五娘换药,看着背上深深的伤口,风笛都忍不下心来。他一个大男人,瞧着很是心酸。 崔五娘睡了一夜就醒过来了,经过风笛的仔细调养,虽然伤口未能痊愈,但精神已经明显好转。像喝药这种事自己完全可以,但风笛就是不让她动手,弄得她有些尴尬,也有些心软。 “我自己喝吧,手又没伤着。” 避开崔五娘伸来的手,风笛笑道:“那不成,拿药碗也是要力气的,你才恢复些,得好好保持着,这等小事还是让我来吧。” 崔五娘拗不过风笛,任由他喂自己吃药。吃完药还有一粒甜豆子塞进嘴里。 风笛仔细的给她拭着唇边的药渍,崔五娘不好意思,接过他的帕子言道:“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这一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不可一世的赛彪会愿意给婵……不,应该是青筝姑娘面子?” “我只能告诉你他们是大唐的人,而且身份尊贵,咱们只要跟着他们,这一路上就能平安达到大唐,大掌事绝对不敢难为我们。” 自从离开了新月楼,或许是因为不用再压抑感情,每次与她说话,风笛的眼睛里都有绵绵的情谊。崔五娘很愧疚,可有些事不是她能掌控的。“我们已经在这间客栈逗留好几日了,会不会耽搁 他们的行程?” 风笛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太子殿下这一行人好心。 “我们大唐人个个都是热心肠,而且先前我和他们在一起也帮了他们不少,特别是夕落姑娘,她不幸落水,还是我救了她的命。” 说到夏夙,风笛不由得轻言细语提醒崔五娘,“你在新月楼身不由己,夕落姑娘对你有偏见,往后见着她,她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等到了大唐,咱们就与他们分道扬镳,或许这辈子都见不着了,你就别再管了。” 崔五娘的确是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见到夕落,想想自己曾经在她面前如何的趾高气昂,现在她肯定在笑话自己受的这一身上是报应吧。 她不怪风笛不告诉她这一行人的真实身份,说出来的确会让她不安。 可是,大掌事却将这一行人的身份说得清清楚楚。 徒然见到崔五娘的眼神有些涣散,显然精神不在状态,风笛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又感觉哪里不舒服了?” 崔五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已经好很多了,明日就可以起程了,只要在燕国境内我就很害怕,阿笛,你去跟他们说我们早些离开燕国好不好?” 听见崔五娘这样说,风笛自然是很高兴的。 只要回到大唐,他就能与崔五娘相互厮守了。 风笛准备了好些药,也不怕崔五娘在途中有什么不妥当,便去将明日可以动身的事向青逸说 了。 青逸进了宣衍的门,将风笛的话做了转答,宣衍带着几分疑惑的笑,“我想着也该走了,毕竟在这里动手太惹人注意。” “殿下,不是属下贪生怕死,只是不愿殿下身涉险境,不若就直接与他们分开吧。” 宣衍摇了摇头,“你以为避开了这一劫前面就没危险了?你错了,就算避开这一劫,前面也处处都是危险,巴隆和国储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 第1462章 祸事前夕 按照正常的路程,再有几日便到燕国边境,因为崔五娘和风笛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原有的计划。 崔五娘能上路了,翌日一早用过早饭,风笛便早早将她扶到车室里坐好。他重新回屋去拿东西,此时马车边上也没旁人,只有重巴在套车。 等到重巴移步过来刚把马套上,崔五娘便沉声说话了,“重巴,花媚被新月楼控制了。” 原本想着即将要到燕国边境,他又能大赚一笔回新犁城与花媚过好日子,重巴心里正舒坦呢,徒然听到崔五娘的话,简直就是噩耗。 “你说什么?” “你小声些。” 崔五娘继续压低声音说,“花媚已经落到了大掌事手里,是赛彪亲自去拿的人,你要是想救花媚,从现在开始要乖乖听我的话。” 重巴心下大骇,瞬间明白了这个崔五娘竟是大掌事送来的的内奸,可现在花媚在他们手里,重巴不敢张扬。 “你们想干什么?” “要你干什么,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你只需要好好配合我就成了。” 崔五娘与青筝坐一辆马车,夏夙总时不时望宣衍身上望,实则她是在看后面的那辆马车。 这次与宣衍的视线对上了,夏夙有些窘迫,连忙别过头去,“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在看你。” “看我又如何,往后你还能看别人吗?” 这话说得夏夙俏脸一红,她微微的瞪着宣衍,“大唐的太子殿下竟是如此孟浪之辈。” “你是我的未 婚妻子,难道愿意我对着旁人乱来?” 自然是不愿意的,夏夙说不过宣衍,只能带着几抹羞臊移开话题,“我总觉得崔五娘那个女人不安好心,你……你要小心点儿。” 宣衍闻声,望着夏夙笑了。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就像月霁风林,让人整颗心扑嗵扑嗵的乱跳。 她赶紧别过头去,“我可不是关心你,我只是……我只是……。” “你关心我又没有错。” 夏夙深吸了口气,觉得宣衍这个样子真的很犯规。 宣衍也发现了,离燕国国都越远,夏夙脸上的笑意也在逐日增添。虽然偶尔还会发呆,但任谁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心思都会转变。 这一夜错过了宿头,只能露宿在一个荒村里。村子里的道路两旁杂草丛生,也不知没了人气多少年。好在还有几间能遮风避雨的屋子可以借宿,拾了几堆柴火,考了几个干粮又煮了水,这一夜对付过去再有两日就能离开燕国了。 青逸跟着宣衍出去转转,风笛一直守着崔五娘,重巴心思重重的顺着马毛。 青筝喊重巴,“你再去外头的井里打点水来,不够了。” 重巴愣了愣,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风笛边上的崔五娘,拿着桶走出破败的院门。 “阿笛,你不用一直守着我,我已经没事了。” 一直被风笛细心照料着,崔五娘觉得很有负罪感。 风笛望着她笑着说,“我又没事,就让我守着你吧,来,让我 给你诊诊脉。” 崔五娘没有办法拒绝,朝他伸出了手。 很快重巴打水回来,微不可闻的朝崔五娘点了点头。 此时青逸纵身飞上屋顶,宣衍正要上去,不经意间瞟到夏夙走他走来,于是问,“想不想上去看看?” “嗯?” 还不待夏夙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宣衍突然出手揽上夏夙的腰,直接将她搂在怀里纵身飞上屋顶。 夏夙吓得叫出了声,在起身的瞬间牢牢的抱住了宣衍。等到在房顶上落定,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了。就这样抱着宣衍让她有些尴尬,刚松开手,两腿又左摇右晃。宣衍只得继续揽着她的腰,微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 “别乱动,小心掉下去了。” 夏夙便不敢动了,“好好的,你们跳到这屋顶上来干什么?这村子也不知败了多少年,这屋梁说不定都是脆的。” “自然是上来看风景啊,你看看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映着皎洁的月光,像不像一幅惟美的水墨画?” 夏夙也是无语了,他这样说显得自己真是太浅薄了。 实则,青逸的目光一直注意着不远处的一片林子,正值盛夏,竟极少听到虫鸣声,这是很不正常的。 “殿下……。” 他发现了,殿下肯定也发现了。 “去看看有没有野兔子,打来添点儿晕腥儿。” 这是示意他去试探查看一番,青逸领命,纵身跳了下去。 青逸一走,屋顶上就只有宣衍和夏夙两人。而且她的 腰还在宣衍的手里,这让夏夙羞得浑身发热。 宣衍说:“不能站着就坐着,咱们能不能吃上兔子肉就要看青逸的表现了,仔细看看。” 搭着他的手,夏夙坐下后嗔瞪了他一眼,“这么晚了还让人去打兔子,饶是青逸武功盖世,兔子都回窝了,他还能一个洞一个洞的扒拉?你这太子殿下也未免太任性了。” 宣衍扭头对着夏夙笑。 夏夙的心又似漏掉了两拍,“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 良久,二人就只是静静的坐着,沐浴着朦胧的月光,恬静而美好。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夏夙说:“我在想你真的给了合敬解药吗?” “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 “你要是没给她解药就好了,我盼着她不得好死。”夏夙徒然用轻柔的声音说着狠话。 宣衍望着青逸前去的那片林子,言道:“给她吃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一粒驱蚊虫的药罢了,吃了顶多拉几天肚子,根本死不了人,自然也用不着什么解药了。” “那你还说……。” “我吓唬她的,这一趟来燕国我并未带多少人,哪里有人去跟着她?” 知道夏夙想说什么,宣衍打断她的话解释道。 “只是拉几日,真是便宜她了。”夏夙有些遗憾,“不过你折腾了她,她该恨你了。” “本殿不怕她恨。” 这里氛围正好的说着闲话,那厢重巴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烧水的壶,他看着青筝忙 前忙后的准备着众人的吃食。 火堆边烤着几个大饼,青筝见重巴一直盯着,就笑道:“别盯着了,知道你驾车辛苦,这个最大的饼留给你吃。” 这句话直接让重巴破防了,重巴差点儿就要把水里被他下了药,不能给大家喝的事给吐露出来。 但他又感受到了崔五娘看了过来,她的目光带着威胁和警告,迫使得重巴不敢轻举妄动。 第1463章 疑问 他很担心花媚的情况,有心仔细问问崔五娘,可是她身边一直围着个风笛,其余人也时不时在眼前走动,他实在找不到机会。 都是因为他的原故,芬媚才会被新月楼控制,也不知道她是被怎么控制的? 只是被软禁?还是有被用刑? 一想到赛彪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重巴就止不住的心寒。 他朝青筝勉强的笑了笑,然后扭头看到青逸拎着一只灰色的野兔打门框里进来,“瞧瞧我在前面那片林子打的野兔子,可肥啦。” 一听见青逸说在前面的林子打的野兔,崔五娘有些紧张。这个偏僻的废村并不是他们无意中来到的,而是她用崔五娘的安危威胁了重巴,告诉他地址,迫使他驶来的。这废村周围有三片林子,她猜测大掌事的人肯定躲到那些林子里,等着她给的信号然后动手。 “天都黑了你还去打兔子,你也未免太馋了吧。”青筝边打趣边走过去盯着他手里的兔子,“是挺肥的,你去井水清洗清洗,正好拿来烤了,一会儿给大家伙儿加个餐。” “其实我看到好几窝兔子呢,但咱们又不在这里长住,所以才打了一只最肥的。” 青逸说着青筝能听懂的一语双语话,然后扭身出去洗理兔子。 等到兔子烤好了,重巴去喊宣衍和夏夙回来用晚饭。 他是心不甘情不愿去喊的,在回来的途中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崔五娘是奸细的事告诉宣衍。 又想到崔 五娘找准机会警告他的话,“别想着通风报信,你要是敢有透露半分,大掌事知道了,花媚就活不成了。你不信我的手段,难道还会怀疑赛彪的手段?你为大唐太子卖命不过也是求银子好回去跟花媚度子,等到这一行人殒了命,他们身上的东西还不全都是你的。既能得到自己该得的银子,又能回去见花媚,何乐而不为呢?” 崔五娘说得半分不错,可是这一路他跟着大唐太子,觉得他是个极有风度和魄力的人,这样的人不该死。此时他的内心负罪感层出不穷,可一想到花媚的处境又不敢有任何动作。 越来越近了,空气里飘着野兔子的肥美香气,只要就着他加了毒药的水吃下去,今晚这破败的院子就会添几缕冤魂。走着走着,重巴觉得自己的腿上就像绑着十几斤重石头似的,很艰难。 “老远就闻见兔子肉香,今夜总算有些口福,不枉重巴你带路。” 宣衍的话说得重巴心里一咯噔,他心虚的看着宣衍,火光下脸色惨白。 难道他知道自己是故意带错路的了? 可是见到宣衍的表情又没什么异常,他才安慰自己原来是多心了。 “这条道是去燕国边境最近的,我又不会带错路。” 青筝将一个饼丢给重巴,“这是刚才答应你的大饼,吃吧。” 重巴低头看着手里的大饼,男子汉大丈夫,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怕别人看出异样,他只得折过身 面向门口,嘴里吃着大饼,却是食不知味。 此时的崔五娘也很紧张,她努力压抑着满腔的忐忑,连风笛递过来的吃食都险些掉到地上。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其实崔五娘背后的伤都已经愈合了,只是都是嫩肉,不能有大动作,否则就有撕裂的风险。可风笛不管这些,在他眼里只能看到崔五娘身上有伤,需要他的精心照顾。但凡崔五娘有点儿心不在焉,他都会紧张。 崔五娘失笑看着风笛,觉得他真是蠢得可爱。 大掌事说过只要她完成任务,会放风笛一条命,她望着风笛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和心疼,“你别紧张,我只是手抖了一下罢了,我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吃吧。” “那怎么成,你身上还有伤呢,虽然是痊愈了,到底是伤到了根本的,不吃东西怎么养身体?”风笛边说边把饼撕碎递到崔五娘嘴边,“等回到大唐,咱们就找个好住处,我给你好好养养身子,你现在就是太虚了。” 大唐有句俗话,相夫教子,宜室宜家! 她此刻真的好向往和羡慕,只可惜她没那个好命,注定要失信于风笛。 张嘴咬下那小块饼,崔五娘微微移头瞧见众人在喝水吃兔肉,眼里的光冰冷且麻木。 大掌事说毒药会在服下的半个是辰后发作,她仔细看了看,除了知情的重巴,其余的人都喝下了重巴下了毒的水。趁着风笛去给她取水的时刻,她 偷偷把解药抹在了饼上,等上风笛取水回来,她递上去笑道:“我吃不了这么多,这块给你吃吧。” 这可是崔五娘递到他嘴边的饼,风笛想都没想就含在了嘴里,并且乐滋滋的嚼起来。 水足饭饱之后,男女分了两边就寝。 重巴木讷的坐在火堆旁,火星子跳到他手背上他都不知道挪开。 躺在干草上的崔五娘缓缓起身,然后捡起一旁的石头故意丢出去砸出大声响。 没人醒过来,倒也重巴吓了大跳。 合仁公主离她远远的,她与合仁公主中间躺着青筝。大掌事交待过,大唐太子身边有两个高手护卫,一个是青筝,另一个是青逸。她制造这么大动静都没把这二人吵醒,显然是下在水里的药起了作用。 她起身走了出来,先是走到风笛身边看了看他,然后伸手轻轻的摸摸他的脸。这辈子,或许再也找不到有个男人会对她这么好这么体贴了,只有下辈子再偿还他的情谊。 重巴站在屋檐下,冷然和紧张的盯着她。 “我的任务只是放倒他们,真正要对他们动手的可不是我。” 崔五娘似乎读懂了重巴的内心,替他解释道。 可不轮是何等解释,重巴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崔五娘走到破败的院子里,离那堆火不远的地方站好,拉响了随身的信号弹,星河斑驳的夜空瞬间散开一朵五颜六色的烟火。 重巴知道她在叫同伙,刚才见崔五娘靠近那些人,他以 为她是去直接取人性命的,没想到她会说出那番话。见到宣衍和青逸等人没死,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无比的懊悔着。 “你的事情我听风笛唠叨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掌事不是杀你家人的仇人么?你不是最应该杀大掌事的吗?为什么要害他们?” 第1464章 瞠目结舌的进展 崔五娘望着已经烟火散尽的夜空,苦涩的笑道:“我的家人是死了,可他们的尸骨还在大掌事手里,我要是不这么做,大掌事就会把他们的尸骨拿去喂狗。你告诉我,你愿意你家人的尸骨被人拿去喂狗吗?” 重巴闭嘴了,他实在没想到大掌事还留着这么一手。 “我做不到,我也想找大掌事拼命,可我根本就不是大掌事的对手,他捏着我的一切,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逃得脱他。” 说这话的时候,崔五娘的视线往里瞟去,重巴注意到那是风笛所躺的位置。 “可这些人都不该死。” 崔五娘收加目光,徒然冷了冷眼,“那你的花媚该死吗?省省吧重巴,我们都逃不脱被人摆弄的命运。” 重巴深深的叹了口气,“花媚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被赛彪看管起来了,但在你完成任务之前,大掌事不会让赛彪伤害她的。” 听到这里,重巴稍稍宽了些心。 可是心里就是一直很堵,花媚是看起来很凶,实则是个很善良的女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收留这些人。要是知道自己是把这些人的命害了才救下的她,她还能活得下去吗? 重巴不敢想象,但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少顷,外头传来了阵阵脚步声,重巴瞪大眼盯着门口,看到大掌事走在最前面,他的身面跟着赛彪及一众带刀的死士,他吓得额间冷汗涔涔。 大掌事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重巴 ,就问崔五娘,“人呢?” “全都在里面。” 大掌事笑道:“很好。” 然后就示意赛彪进去看,没一会儿赛彪出来对大掌事说,“都睡死了,大掌事,现在就动手吗?” “是,一个不留。” 大掌事眼里流露的阴狠把重巴吓得失声,同时也将崔五娘吓得惨白了脸,她惊惧的看着大掌事,“你说过会放过风笛的!” 大掌事望着崔五娘笑,只是那笑冷若寒冰,“他本就是个该死之人,当初赛彪放过他一条命,让他多活了这些时候,已是本掌事的仁慈,阿蛮,你有什么资格让本掌事饶了他的性命?” 诚如她适才所言,她的一切都被大掌事控制着,除非他放过她,否则这辈子都无法逃脱。 可是风笛不一样,他是这辈子惟一给过她光明的人,她不能让他死。 眼看着赛彪扭身回去要动手杀人,崔五娘拼了命的跑过去拦在赛彪面前,目光透过赛彪的肩看向大掌事,“请你说话算话,否则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重巴见崔五娘这么护着风笛,一时间觉得她很有勇气,也是这份勇气鼓励了他,他也拦在赛彪面前,质问他,“花媚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大掌事留着花媚的命呢,你别担心,她还活得好好的。” 重巴松了口气,又听见崔五娘对大掌事说,“你杀了我的家人,我还为你卖了那么多年的命,大掌事,我不求你念半丝 情分,至少说话算话吧,不然咱们就到王爷面前去评理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轻重吗?阿蛮,快让开,别耽搁了本掌事的大事。” 崔五娘固执己见,“不让,除非你答应放过风笛。” 大掌事横眉一凌,示意赛彪动手。 崔五娘不是赛彪的对手,如今身上还有伤,就更没几下招架力,很快就被赛彪踹倒在地。 眼见着崔五娘倒下去,赛彪就要进去杀人,重巴的腿脚就走不动。他一次一次的提醒自己不要与赛彪对着干,花媚还在他手里。可一想到赛彪进去要杀那些人,心里的负罪感就怎么也压不住。并且在赛彪恶狠狠的眼神中全都迸了出来。 他手里没刀,就捡起地上的干柴对着赛彪,“不成,不能让你们这样杀人,大掌事,你好大的胆子,里面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你不怕大唐与燕国开战吗?” 大掌事丝毫不在意重巴说的话,“那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看在你这回给本掌事立过功的份上,本掌事饶了你的性命,快让开。” “不让。” 重巴硬气的吼了一句,要动手的意思更足了。 大掌事眼睛一睁,动了杀气,“你的那个相好叫花媚的,你不想她活命了吗?” 一提到花媚,重巴的表情就犹豫了,也趁着重巴犹豫的空档,赛彪饶过他拔刀冲进去。 重巴转身还想去拦,就见一道人影突然打眼前晃过,然 后重重的摔到院子里的火堆上。 火堆都被砸散了,赛彪受了内伤又被带着火星的柴火烫到,一时间痛得龇牙咧嘴。 重巴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兔头,然后又见除了风笛以外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并且全都走到他身边站好。 青筝鄙夷的瞥着重巴合不拢的嘴巴,一抬手就给他合上,“收收吧,虽然你的表现不是十分的好,但也有六分,否则明年的今年就是你的祭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的人,崔五娘起来来,也被这一行人的突然出现惊得瞠目结舌。 “你们没有中毒。” 连赫决咬着后槽牙开口,然后目光似剑的瞪向崔五娘,“没用的东西。” 崔五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她又看向重巴。 重巴也迷了,他明明把药放进水里啦,而且他和崔五娘都看到大家喝了水啊! “就你们这点儿小伎俩,也敢在本殿面前卖弄,真是自不量力。”宣衍往前走了一步,迈进了月光里,月光洒在他的肩头,就像给他披着一层神圣的外衣,“连赫决,这一路上你先是派人跟随,然后又利用风笛与崔五娘之间的羁绊上演了一场苦肉计,成功将崔五娘这个奸细送到了我们身边。打从离开国都开始,本殿就清楚你和你的主子们不可能轻易放我们离开燕国,这一路上我还在想你们会在什么地方动手,没想到竟是在这里等着呢。” “不愧是大唐的太子 殿下,谋虑和智慧果然不能小视。”连赫决先是赞了一句,然后丝毫不慌不乱的继续言道:“原是想将你们药倒,然后秘密看押,毕竟你这尊佛太大,一旦处理不当,很容易引起两国战端。既然你们没有中计,那也算了,只要你们愿意乖乖跟着走,也会受到礼待,否则就别怪我们人多势众了。” 现在的夏夙看着连赫决的这副险恶嘴脸已经不会觉得意外了,只会觉得先前那么信任他的自己是真的很蠢。 “本殿要是不愿意跟你们走呢。” 赛彪起身捂着胸口站到了连赫决身后,看到他的目光移向了夏夙。 第1465章 一个不留 “太子殿下要走我也不拦着,但合仁公主得留下。” 连赫决徒然改变了策略,对着宣衍笑道。 竟又是冲她来的,夏夙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指着连赫决破口大骂,“你这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一次又一次的算计我,骗我,是不是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衬你的意?” 巴隆王爷和国储都交待过,实在是控制不住大唐太子,把合仁公主留下也是可以的。毕竟只要合仁公主不和大唐太子在一起,那慕贵妃和崇王子就没有最强的帮手。 “公主殿下,你还是乖乖嫁到陈国去吧,毕竟慕贵妃娘娘和崇王子始终是的血脉至亲,真要是不管不顾,会被天下唾弃的。你就这样去了大唐,将来还会连累大唐皇室受人诟病,太子殿下,您得不偿失啊。” 这话攻心得很,说得夏夙眼眶发红,若是目光能伤人,连赫决不知被她砍了多少刀了。 宣衍主动牵起了夏夙的手,将她微微护在自己身后,对连赫决说道:“他是本殿选的妻子,是我大唐未来皇后,有本殿给她撑腰,谁敢诟病?” 夏夙倏地看向宣衍,一时间心里被什么涨得鼓鼓的。想想自幼她认为最亲近的人,做着毫无底线伤害她的事,倒是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夫,却将她护在身后,信誓旦旦的为她出头。 眼泪夺眶而出,心里很久不曾有这样的感动了。 “看来太子殿下是铁了心要与巴隆王爷和我燕 国国储做对了。” 宣衍但笑着,森冷的目光扫过连赫决身后的一众死士,“你今日带来的又不是千军万马,就凭这几块料,能奈本殿何?” “大言不惭。”连赫决往后退了一步,抬手作了个手势,“既是如此,太子殿下便只能客死他乡了,动手。” 随着连赫决的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一大批死士瞬时涌入与宣衍和青逸打将起来。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森冷的月光下闪着晃眼的刀光剑影。赛彪受了内伤,虽不至于动不了手,但他此时得护着大掌事。 连赫决头也不回的言道:“我不用你护着,速战速决。” 赛彪只得领命加入战斗。 此番连赫决将新月楼所有的死士都带了过来,统共约莫五十人上下。个个身手不凡,出招狠辣。可也是这些在他心里认为手段不俗的死士,却在青逸面前过不了几招就被踢倒在地。再观大唐太子那里,十个人围攻他一个,见他婉如游龙一般狡猾退避,然后找到丝毫机会就出手夺命。 这显然超出了连赫决的认知。 不仅是他,连巴隆王爷和国储也是这么认为的。大唐太子身份尊贵,保护他的人武功高强没什么疑义。可是他怎么会有如此高的武功?他认为手段很强劲的死士在大唐太子面前简直就不堪一击。 看着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死士,渐渐地连赫决轻松不起来了。他把目光移向了青筝和夏夙,今日这场恶 战若不出些险招,恐怕难以致胜。 赛彪很能领会连赫决的意途,人眼色一瞟,他打斗的方向立即就改了。 看着赛彪打自己眼前跳过去,崔五娘挣扎着起来也屋里去。她想到个问题,同样是吃的毒药,风笛还吃了解药,为什么所有人都醒了,风笛却没动静? 她跄踉着步子进门,身边是青筝和赛彪打得激烈,而她直奔风笛的身边。 “阿笛,阿笛……你醒醒,阿笛。” 可是风笛推又推不醒,崔五妨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颤抖着手去探风笛的鼻息,鼻息尚在,可为何不醒? 崔五娘狠了狠心,两巴掌煽打在风笛的脸上。 风笛这才缓缓转醒,他先是看到崔五娘一脸的焦虑,刚想问她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一个人突然砸在脚边,口吐鲜血成为了一具尸体。 他顿时将崔五娘护在身后,愕然的看着激烈的打斗场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崔五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黯然的低下头,身上的伤痛使她身子一歪。 “五娘,你怎么了?” 风笛感觉到崔五娘有些不对劲儿,连忙替她诊脉,然后拧眉望着她,“你怎么受了内伤,是谁伤的你?” 还不待崔五娘回答,赛彪又猛地倒在二人身边,他快速的挣扎起来,拿刀指着青筝时还不望扭头看一眼崔五娘,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忙,你到底跟谁是一伙儿的?” 说完又与青 筝打将起来。 兵器交接的声响刺激着众人的耳膜,崔五娘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她无脸面对被自己利用的风笛,更不敢看他充满质疑的眼睛。 “五娘,赛彪说的什么意思?” 风笛的声音充满了不安和忐忑,崔五娘深吸口气,只能强逼自己面对,“对不起,阿笛,对不起。” 风笛又不蠢,崔五娘一道歉,他瞬间就能联想到很多的事。 僻如他心里一直奇怪新月楼有那么多的死士,大掌事要杀崔五娘,崔五娘怎么可能逃得脱?还能与自己汇合逃出新犁城?还那么碰巧遇到了重巴他们,这么明显的苦肉计,要不是他看到崔五娘后背上的伤有多重,他早就把这些问题提出来了。 风笛此时看着崔五娘,又爱又怨,“要不是我与大唐太子有一丝交情,他们也不会收留咱们,五娘,大掌事是你的仇人,是你的仇人啊!你怎么可以助纣为虐,你怎么可以……。” “我要是不这么做,大掌事就要把我家人的尸骨拿去喂狗,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得不这样做啊!”崔五娘也是悲恸欲绝,“我阿娘受了一辈子的苦,哥哥虽然不争气,可他却是个孝顺的,弟弟就要成婚了,他们就这样死了。我没办法让他们活命,难道还要让他们死后不得安生么?” 风笛无言以对,崔五娘的遭遇他很同情,但她利用自己引来大掌事对大唐太子等人赶尽杀绝,这是他 绝不认同的。他站起身,低头看着崔五娘,“我的腿是赛彪给打断的,更是大掌事下的令,我现在要去为我的腿报仇,五娘,你自己保重。” 第1466章 报应 风笛又不会武功,他去报仇不就是送死吗?崔五娘瞪着布满血丝的泪眼拽着风笛的衫摆,“不行,我不让你去,你这是去送死。” 风笛长长的吐了口气,“这辈子我不后悔遇到你,只可惜回到大唐的那些美好畅想最终化成了泡影,五娘,你好自为之。” 说完,风笛大力摆脱掉崔五娘,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棒,拖着瘸拐的腿脚就闯进人混乱的人群里拼命。 可他哪里是死士的对手,被人一刀就把胸前划出了血脉,崔五娘看得大气都不敢出,拼了命的冲过去,将风笛扯着与自己换了个位置,然后那一把冷刀直直的刺透了她的身体。 青逸正巧在旁边,反手一刀结束了死士的性命,留下风笛瞠目结舌的看着崔五娘一寸一寸滑到地上去。 “五娘,五娘,你别吓我,你怎么这么傻啊……。” 此时的崔五娘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嘴里全是血泡子不停的翻涌着,她躺在风笛怀里,身上很痛,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愿意为你死,真的,我愿意。阿笛,对不起,我不该骗你。可我真的是身不由己,我这辈子身不由己,希望下辈子能做个自由的自己。阿笛,你要好好活着,替我活着……。” 最后,崔五娘抬起沾了血的手想摸摸风笛的脸,终是没摸到,便永远的垂了下去。 “五娘……五娘……。” 风笛紧紧的抱着崔五娘的尸体,咆哮着, 痛苦着。徒然捡起地上的刀冲进为围攻青逸的死士群里一通毫无彰法的乱砍,青逸看出他求死心切,一脚将他踢到重巴身边。 重巴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将他往后拖,“你疯啦,自己不会武功凑什么热闹。” 而此时正巧有死士踩了崔五娘的尸体一脚,风笛挣扎得更疯了,“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他们给五娘报仇。” “你给我老实呆着吧,就凭你,简直就是送死。” 重巴不松手,风笛怎么也挣扎不开。 赛彪与青筝过招虽然节节败退,却没再受什么重伤。 眼看着五十上下的死士一个一个的倒下,不足十人了,连赫决脸都绿了。再看青逸和大唐太子依旧战斗力不减,他知道大事不妙,折身就要逃跑。 一抹身影从天而降,直直的落在他面前,冷笑着望着他,“连赫决,你方才嚣张的说什么?一个不留,我对你们这一伙人的打算也是一样的,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毕竟那些死士到了黄泉路上还得有人引领才是。” 连赫决警惕的退了两步,“我是巴隆王爷的人,更是燕国国储的人,你们大唐不是有句话叫打狗还得看主人,杀了我,引得巴隆王爷和国储不满,你就不怕引起两国战端吗?” “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杀了你,你信不信不论是巴隆王爷还是国储都不敢把本殿怎么样?” 连赫决也知道自己只是巴隆王爷的一个门客,私 下为巴隆王爷做的那些事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巴隆王爷不会为了他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与大唐起冲突。 “就算我放过你,今夜这场热闹闹得这么大,一旦本殿有何损失,燕国承担得起大唐的怒火么?你的主子们只会把你推出来,将所有人责任都归算到你的头上。” 这个结局连赫决是想到过的,可是在巴隆王府做事,慕候府那边又已经暴露,所以他没得选择。他能做的只是让事情尽量朝他预算的方向走,可是天不遂人愿,到底还是被人棋高一招,逼入险境。 “对了,你一个小喽啰于大唐而言自然没什么说服力,依本殿猜测,这个责任还是会让崇王子来抗吧,毕竟从身份上他可比你真撑得起台面。” 是的,国储就是这么大算的,一旦大唐太子身死异乡,他就会想办法把责任都推到崇王子身上,如此一来,他的地位便不会受到大唐的威胁。 “大唐太子不愧是未来的大唐之主,洞察之力远超我主。” “用不着你来献殷勤赞赏。” 宣衍毫不留情面的吡了他一句,然后赏彪就被青逸一脚踢到连赫决身边,他脑袋一歪,吐了连赫决一脚背的血。 赛彪刚想求连赫决救命,连赫决就十分嫌弃的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赛彪当场毙命。 临死前还瞪大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连赫决,死不瞑目。 至此,连赫决带来的人除了他自己之外,都死了。 青 逸和青筝围了过来,连赫决抬手就朝宣衍攻过去,宣衍左避右闪,硬是让连赫决碰不到分毫。 见打不过,连赫决就要逃,青逸足尖点地,在空中翻了一转之后落到连赫决面前,反手就是一刀从连赫决脖子上划过,那动作极快,快到连赫决都没反应过来时,脖子上就被划了一条血线。 血布从那条血线里迸出来,连赫决连着发出几声‘唔唔’声,然后就在难以置信中倒地,成为了一具退却温度的尸体。 重巴走出来站在赛彪的尸体边上,看着他死不瞑目,他满脸漠然。他可不会忘了这个恶徒给花媚一家带去的伤害,“真是恶人自有恶报,你为大掌事拼命,大掌事却要了你的命,真是报应。” 青逸走了两步到宣衍身边,“殿下,周围肯定有给燕国国都那边报信的斥候,此地不宜久留。” “收拾一下,赶路吧。” 宣衍抬眼,看到夏夙站在门口望着他,目光轻柔和不安。 他抬脚朝她走去,轻轻将她拥在怀里,“没事了,别害怕。” 靠在他的怀里,虽然周围到处都是血腥味儿,但夏夙觉得很心安,“你在,我不怕。” 看着风笛抱着崔五娘的尸体发呆,青筝忍不住上前问他,“人已经死了,你有什么打算?” 风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个青筝,“我要留下来,找到她家人的尸骨,把他们葬在一起。” 重巴绕过无数尸体走过来,说 ,“马车已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宣衍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光,然后对重巴说,“你不必再跟我们走了。” 第1467章 亲自去认识吧 重巴的表情有些愕然,随即又浮上几许黯淡,他想到自己和崔五娘一起算计他们的事。 青筝把一大包金子塞到重巴怀里,青逸笑道:“以后有机会带着花媚到大唐来玩儿,好歹咱们有几分交情,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听到这句话,重巴脸上的黯淡才逝去,掂了掂怀里的一大包金子,笑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早就听说你们大唐山河锦绣,市井繁华,我还真想去见识一番。” “殿下的意思是马车留一辆给你们,此地不宜久留,尽快离去吧。” 青逸又拍了拍重巴的肩膀说道。 重巴望着走出去的宣衍背影,心里对他的度量很是敬佩。 “青逸兄弟,你在大唐等着我,我肯定要去找你。” 看到重巴红了眼眶,知道他在感恩殿下没对他的背叛下死手,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三步作两步走跟了上去。 他重新看了看满院的尸体,夜风吹过来一缕又一楼的血腥空气,加上没人说话,显得异常的阴森怖然。重巴走到风笛身边,轻轻开口,“风大夫,他们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风笛抱起崔五娘的尸体,也和重巴一起离开了。 越靠近燕国的边境,大唐在燕境对面集结大军的消息就传得越热闹,对外宣称的是来接亲的,但燕国国都那里却很是清楚,这是警告和提醒。 所以接下来的一路他们走得很顺遂,再出了燕境的最后一道城门后,夏夙徒然叫 停马车。 她站在燕境边上,朝着国都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夏夙不愿意坐马车,宣衍就陪着她走。 望着前面一批上千人的大唐军队,那迎风招展的大唐旌旗在风中烈烈翻飞。见着宣衍出面,为首的大将军翻身下马,朝着前方恭敬作揖,“见过太子殿下。” 接着所有人都跪下山呼:“参见太子殿下。” 呼声响天动地,振奋人心,听得人无比的震憾和感动。 这样强的大唐,燕国怎么可能是对手?夏夙无奈的笑了笑,真是不怪敬荣就算做了国储,也不敢在大唐面前嚣张。 “平身。” 宣衍走到最前面,站在大将军石可言面前,“石将军有劳了。” “不敢,陛下有命,请殿下速回京城。” 速回?这么着急?不由得发问,“可是京里出了什么事?” 石可言的眼神不经意见在夏夙身上瞟过去,“无事,陛下这样下的令。” 捕捉到石可言动作的宣衍却已了然,肯定是他带着燕国公主回大唐的消息传到了母后耳里,她着急见夏夙,总不能让石可言传话说是皇后娘娘让他赶紧回京,这有为宫规,便只能由父皇代为下令了。 “知道了,起驾吧。” 回京的一路上,夏夙有些水土不服,但她还是强打精神继续赶路。宣衍本想找个地方歇几日,但被夏夙拒绝了,她不想传出去说她娇气。既然做了要在唐宫过后半辈子的决 定,她不想给人不好的印象。 “你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程用的是辇车,又走的是官道,十分的平稳,车室里又布置得很舒适,夏夙感受不到什么颠簸。 听她问得如此忐忑,宣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你担心我母后会不喜欢你?” 夏夙没有否认,“太子殿下到燕国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母后不可能不知道吧。如今你非但没有退成婚,还把我给带了回来。你要是不说清楚些,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母后知不知道他不清楚,但父皇肯定是晓得的。 “我说得再多也不能代替你自己的感受,还是你亲自去认识她吧。” …… 与此同时,大唐皇宫。 采玉走在宫廊里,身后跟着几个宫婢,个个手里拿着精致的物什。 迈进坤宁宫的宫门,该打扫的在打扫,该擦拭的在控拭,一且都井然有序。 撩帘珠帘,见她家主子姑娘正在与昭和公主下棋,其实是教昭和公主下棋,实在是她时常往宫外去,失了些规矩,陛下将让娘娘教公主下棋来制她罢了。 她家姑娘往前数十年也是不中意下棋的,不知道怎么了,这一两年倒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消遣。 此时看昭和公主沉不住气,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她恐怕是又要输了。 “我已经故意给你留了破绽,你怎的还是下得这样差强人意,叫你父皇看见又得说你了。” 苏瑜无奈的摇了摇头。 昭姐 儿则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母后,下棋真的好无聊啊,我怎么也喜欢不上来,你跟父皇说说,别让我再下棋了好不好?” “由小到大,你做什么你父皇不都由着你,他只让你好好学下棋,还不是那些学究教,而是母后教你,你都如此抵触,教你父皇如何不失望?” 昭姐儿嘟着嘴低下了头,但没半点儿悔改的意思。 “你父皇和我也不是非得拘着你,不让你出宫去,只是你现在还小,正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若是错过了这个时机,往后想学定是学不进去的,那时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苏瑜苦心婆心的劝,昭姐儿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父皇母后都是为我好,只是这下棋是真的无趣,不过若是你让宴姝进宫陪我一起学棋,那大抵是有趣的了。” 苏瑜嗔瞠了她一眼,“这里是皇宫,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你与沈宴姝交好母后不反对,但母后得提醒你,你要警醒自己的身份,切记与她交好给的殊荣过甚,昭姐儿,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的德行,你要是德行有偏,抑或是让有心之人利用沈宴姝私下对你做些什么,届时不论你怎么弥补都弥补不回来。” 母后极少用如此认真的态度与她说话,昭姐儿一时间有些愕然,回味着她话里的意思回不过神来。 “好啦,姑娘语气重了,把咱们的小公主都吓着了。” 采玉已经彻底梳 起了头,决定终身服侍在主子姑娘身边,不嫁人了。 第1468章 命不久矣 苏瑜扭头望着采玉,笑着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罐里,“都挑好了么?” 采玉侧了一步站至一旁,让身后跟着的那些宫婢把手里托盘里的物什都展现在主子姑娘面前,“姑娘瞧瞧,可还满意?” 起身走过去,见着一面锦绣芙蓉镜,梅花红雕喜鹊的妆匣,还有串了珠玉的璎珞等等。 “也不知道那燕国公主会不会满意本宫替她宫里挑的这些小物什。” 自从燕国让人送来的退婚书朝野上下知道后,整个前朝都活络了,毕竟太子妃之位何等尊崇,谁家有好姑娘会想放过?万一成了呢,那将来整个家族都会得益哩。 故此,那些诰命夫人隔三差五就进宫请安,她推脱几次之后,那些人将目标锁定了国丈府,致使杨氏整日迎来送往,不胜其凡。最后索性带着老太太去了城外的大相国寺祈福吃斋,耳根才清静些。 后来太子让人秘密传信说会带着合仁公主一同回来,她便迫不及待把消息散了出去,这下子总算是太平了。 她为合仁公主挑了一处宫所暂居,正给她宫里挑摆件等玩意儿。 “娘娘挑的,自是最好的,想来那合仁公主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定能感念娘娘如此辛苦。” 苏瑜挥了挥手,示意宫婢们把东西都送过去,扭头对采玉笑道:“采玉,我都要当婆婆了,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 “虽是如此,但奴婢瞧着姑娘还是原来的姑娘,没什么 变化。” “你呀,就会讨我开心。” 搭着采玉的手重新坐回去,昭姐儿已经从刚才的失落里恢复了精神,“母后,那个燕国公主要来大唐,真的要做我嫂嫂么?” “是啊,你衍哥哥已经到了要大婚的年纪,再耽搁下去,不利于朝堂稳定。” “太好了。”昭姐儿连着拍了好几下手,“以后衍哥哥不陪我玩儿,可以“让新嫂嫂陪我玩儿了。” “你就知道玩儿。” 话刚落音,蝶依又撩帘进来,曲了曲膝说,“教养嬷嬷来接公主殿下去学规矩了。” 昭姐儿从榻上滑下来,朝着苏瑜福了福,“母后,那我先去了。” 苏瑜微微颌首,看着蝶依把昭姐儿给带了下去。她转过头问采玉,“袁嬷嬷的身子可好些?” 半个月前,夜里落起一场大雨,本已躺下的袁嬷嬷被雨声惊醒,她起来关窗,看见窗外搬花的宫侍手臂夹着花朵,那是次日要挪到娘娘宫里去的,她着急的跑出去,踩在水上脚下一滑摔倒了。 这一跤摔得不轻,不仅扭到了腰,还让她感染了风寒。 虽然御医时时关注着,苏瑜每每想起及觉不安。 “用了药咳嗽已经好些了,只是腰还动不了,御医说嬷嬷年纪大了,恢复得慢。” “伤经动骨百日劫,看来还得些时候了。” 采玉朝她福了福,“姑娘,奴婢先去秀沅宫看看那些宫婢把物什摆得对不对。” 采玉转身走得很快,看着她的背影消 失在珠帘后,苏瑜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 她知道采玉对她撒了谎,袁嬷嬷的身体比她所说的要严重很多。 事发时去探她,御医直接告诉她老人家腰伤严重,又感染风寒,是十分伤元气的。她年纪又大了,恢复力也没年轻人好,轻者瘫痪在床,重者命不久矣。 往后每隔一日苏瑜都去探望,袁嬷嬷却要赶她,说不想屋子里的苦药味儿熏着她。她便改为三日一探,时时派人照顾着。 一想到袁嬷嬷可能命不久矣,她便坐不住了。 母亲死后,她并未在苏家得到多少同情和偏爱。 何氏进了门,日子就更坎坷了。 都是袁嬷嬷在护着她,照顾她,她就是自己的另一个母亲。 风风雨雨这些年,她从未离开过自己。 自己一想到她可能会离开,心里就涌现一股难过和悲哀。 原来袁嬷嬷就住在坤宁宫的小厢房里,她受伤后坚持要离开那里,说怕过了病气给她。苏瑜只得重新给她寻个住处,满足她的坚持。 此时她挥退院子里的宫婢,站在窗前听到屋里响起采玉的声音,她果然没去秀沅宫,而是回来看望袁嬷嬷。 “……你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看到袁嬷嬷一直躺在床上,采玉就是忍不住要哭,“嬷嬷说什么胡话呢,你不会死的!” “呵呵,咳咳……。”袁嬷嬷笑两声,然后又咳两声,“是人都会死,我怎么能例外?嬷嬷我这辈子也算是有福报 了,服侍的姑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的孩子个个争气,我没什么不心甘的,即便我现在就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昨日姑娘过来看你,你强打精神应付,嬷嬷你还不准我告诉姑娘你的真实病况,但总有瞒不住的一日,姑娘真心待嬷嬷,为何嬷嬷不让她知道?” 采玉不能理解。 “傻丫头,正是因为姑娘真心待我这老婆子,能让她晚知道一日就晚难过一日。要是让她早知道我活不长了,却又一直吊着一口气不死,岂不是让她一直伤心难过?况且太子殿下就要回来了,还带着新媳妇呢,这么高兴的事儿怎么能让她因为我扫兴呢?咳咳咳……” 窗外的苏瑜听得眼泪直落,陪她前来的雪娇也神色黯然。 “太子殿下人间龙凤,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肯定会成为和陛下一样的明君,可惜……我看不到了。” “嬷……。” 采玉只说了一个字,雪娇就推开了门。 屋里二人看到主子姑娘脸上泪水斑驳,都十分意外,袁嬷嬷激动得连着咳了好几声。 “我的……我的姑娘……哎,不是让你别来吗?你昨天才……来过,怎么今日又来了?” 苏瑜来到床前,紧紧的握着袁嬷嬷的手,“我能不来么?嬷嬷身体明明很严重,怎的就要骗我呢?” “我老了,总归是有那么一日的,这屋子里药腥味儿难闻,你……。” “我不管。”苏瑜徒然任 性起来,“以后我要每日都来,嬷嬷你别赶我走,赶我也是赶不走的。” 袁嬷嬷病容失笑,“都是要当婆婆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孩子气?” 第1469章 回京 事情瞒不住之后,又因为皇后娘娘的执拗,袁嬷嬷也真没日日赶人。 看着袁嬷嬷的身子一日差过一日,刚开始见着她还强打精神应付几声,以至于到后连应付的力气都没有了,苏瑜看着很是伤心。 一抹银色身影撩袍迈过门槛,早就宫婢恭敬的撩开珠帘,望着歪在榻上的女子神情黯然,他也轻轻的叹了一声。 “钦不日就要降雨,你歪在窗前吹风,仔细身子。” 听着宣祈责备中带着温柔的声音,苏瑜也没有回头,“我的身子再差,能差过袁嬷嬷么?” 他知道苏瑜日日都去探望袁嬷嬷的事,也知道袁嬷嬷的身子每况愈下。袁嬷嬷于苏瑜而言不是奴婢,而是长辈一样的存在,她从苏瑜小时候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陪她经历风雨,陪她伤心欢喜。所以,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轻轻拥她入怀,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啜泣。 “你这样难过,嬷嬷会很不安心的。” 抹了抹挂在颜颊上的泪泪,苏瑜哽咽着声音说,“嬷嬷说她就是这几日事了,想让我放她出宫去,衍哥儿就要回来了,她不想给咱们添晦气。我没答应,直接让人去传他的儿子进宫了。” “我知道我不是她的血脉,可她也算是养了我一场,宫外的条件不如宫里好,我就想她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嬷嬷为我操了一辈子心,我舍不得她。” “还记得我阿娘刚没的时候,家里父 亲本就说不上话,祖母的心肝又是偏的,我时常受委屈,都是嬷嬷护着我为我出头。后来继母何氏进了门,日子就更艰难了。我的吃穿用度常被克扣,何氏又惯会在我父亲面前叫穷扮可怜,幸好我阿娘给我留了些嫁妆傍身,否则我只会活不下去。何氏想打我阿娘留给我的嫁妆的主意,也是袁嬷嬷拼尽全力护着,才没让何氏得逞。” “她为我做了太多太多,我几乎是还没想过要怎么报答她,她怎么就要离开我了呢?” 苏瑜陆陆续续说了很多,宣祈也静静的听了许久。 “天命如此,无法强求。” …… 宣衍是十日后进的城,夏夙坐在辇车里,透着车窗望着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建筑,心里很是惊奇。宣衍半阖着眼歇了一会儿,一睁开眼就见到夏夙两眼发亮,明明有点激动,却要按奈住情绪的表情。 “等你安顿好了,可以和昭姐儿一起出宫来走走。” “昭姐儿?” “我妹妹,昭和公主。” 辇车很快驶入一条十分安静的街道,约莫小半盏茶时辰过后,辇车停了下来。 这是到了? 夏夙双手紧握,说不紧张是假的。除却紧张之外,还有自卑。她就这样突兀的来到了大唐,没有燕国的送亲队伍,也没有长长的嫁妆队伍,就这样孑然一身来了。 搭着宣衍的手落车,望着高高的宫城城墙,那道红漆的朱色大门给了她特别深的印象。 早有在宫里行 走的小马车停了过来,大太监高允微微躬着身走过来,“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宣衍淡淡的点了点头,“高公公亲自来接,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 “回太子殿下,陛下有谕,太子殿下回宫后先沐浴更衣,可先到坤宁宫向皇后娘娘磕头,然后再到御书房去。至于燕国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让奴才们把秀沅宫打扫了出来,请燕国公主殿下暂居。” 夏夙虽然是一人前来,但她还是端着满身的公主尊贵,不想被人轻看。 “青筝,你先随公主到秀沅宫去。” 宣衍扭头对青筝吩咐。 青筝颌首,“属下遵命。” 在宫门口二人分道而行,夏夙在下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宣衍,他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他唇角扬起浅浅的笑意,令她很是心安。 马车又在宫里转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夏夙落车后便看到秀沅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描金嵌银。 进到宫里,青石板路被洗得干净极了,她真怕踩上去会摔倒。两旁跪着穿同样宫装的宫婢和穿同样宫装的宫侍,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神情恭敬敬畏。 “请公主殿下先行沐浴更衣,洗洗这一路而来的风尘吧。” 青筝说。 夏夙也正有此意,她也很累,但有件事不得不事先打听,“青筝姐姐,我早就听说你们大唐规矩甚严,后宫归皇后娘娘统管,我一会儿是不是就要直接到皇后娘娘那里去请安?” “娘娘没有派人 来传话,公主就在宫里歇着,我们娘娘很是体恤人,公主你不必担心她不好相处。” 青筝的解释并未让夏夙的心情轻松多少,那可是太子的亲阿娘,她想要在这皇宫里生活下去,能不谨慎对待吗? 与此同时,前往坤宁宫的宣衍已经听说了母后的近况,想着袁嬷嬷身子不爽利,他也得抽个空去瞧瞧。 到了坤宁宫,雪娇老早就迎了出来,朝着宣衍福了福身,“见过殿下。” “请雪娇姑姑代为通传,本殿回来了,前来向母后请安。” “是,殿下请稍等。” 因为袁嬷嬷的事,苏瑜这几日有些憔悴,听到宣衍已经到了门口,连忙吩咐雪娇把人请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宣衍跪在地上磕头,苏瑜叫起后仔细瞧着他,“黑了,也瘦了,这一趟没少辛苦吧。” “母后放心,儿臣好好的,没伤着哪里。”宣衍看着母后眼里的慈爱,心里很是温暖。 “明明是去燕国退亲的,结果亲非旦没退成,还把人给接了回来,这其中波折你就算不说母后心里也有数。原来你自己的亲事我就一直主张你自己做主,当年你父皇为权宜之计让你与燕国公主订了亲,这门亲事我们原也是没放在心里,所以任由你去退婚,是真没想过你会把人给领回来。如今母后只问你一句,可是真心愿意与那燕国公主缔结婚盟的?” 宣衍徒然裂开嘴,笑得有些 傻气,“母后有所不知,这个燕国公主蠢是蠢了些,但胜在凡事拎得清。故此,儿臣觉得娶了她或许也不是桩坏事。” 第1470章 拎得清 “我还听你父皇说她在离开燕宫之前与她的母亲慕贵妃和兄长都断了亲,血脉这种东西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你得警惕燕国那边的异动来到大唐找麻烦。” 本来燕国公主的尊贵身份摆在那里,有燕国做后盾,也算有个显贵的外戚。但燕国公主这一扬言断亲,那她就是孤家寡人。她倒是不介意什么,毕竟宣祈的儿子肯定不会靠什么裙带关系维护大唐江山的和平,就怕这二人成婚后燕国那边时常来滋扰,弄得他们不清静。 “儿臣知道母后在担心什么,请母后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苏瑜这才点点头,她是相信宣衍的,接着又听他问,“听说袁嬷嬷身体不好,儿臣一会儿得空去看看她老人家。” “你也算是她带大的,去看看她合情理。” “是。” “燕国公主那边你放心,母后让采玉亲自到那边去照顾了,只是母后这两日精神倦怠,等歇几日再给你们接风洗尘。你父皇还在御书房等你,你赶紧过去吧。” “是,儿臣告退。” 宣衍走后,雪娇笑道:“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他是老大,自然要懂事些。” 苏瑜浅笑着低声说了一句,“采玉也没派人传信儿回来,你差人去看看秀沅宫那边,别怠慢了那燕国公主。” “是。” 御书房外,高允也在等着。 “太子殿下,陛下在里面,快进去吧。” “有劳高公公。” 等到宣衍一进门, 高允就把留什在御书房门口的人给遣走了,他自己守在门口待命。 御书房里,宣祈用了半盏茶功夫听完宣衍在燕国的遭遇,眼神犀利得如寒雪之光。 “竟还有这么大桩丑闻,国储不是燕君之子,而是巴隆王爷之子。这要是传遍天下,燕国还不得成为一个绝世大笑话?” “儿臣离开燕国之时尚未听说那敬荣找到燕国玺印,但儿臣想着找到燕国玺印也只是时间问题,就看他与崇王子谁的运气好了。” 宣祈拿起一本奏折递给宣衍,宣衍打开一看之后,脸上不经露出几分惊讶,随即又冷笑一声,“母后适才还在提醒我要提防燕国那边来找事,没想来真的来了,而且还这么快。” 奏折上说燕国派使臣送来了合仁公主的嫁妆,以及要留几个燕国的女使给合仁公主,以便合仁公主思乡情切时找不到人诉衷肠。 “血脉至亲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此举肯定也不是国储所为,想来慕贵妃和崇王子打什么主意你也是知道的。大唐无意参加燕宫的继承人竞争,合仁公主的态度最为重要,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父皇这是怕他耳根子软,受女人挑拨。 “父皇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宣祈背后着沉香木椅,威严的瞟着宣衍,“燕国的使臣约莫下个月底就能到大唐,你和合仁公主的婚期也不曾提前准备,等……等过一阵你母后精神头好些,再让钦天鉴给你 们挑个日子吧。” 父皇说话极少犹豫,宣衍知道父皇是在担心袁嬷嬷的身体状况,只怕袁嬷嬷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儿臣刚才在坤宁宫的确见到母后脸色不佳,定是忧心袁嬷嬷,儿臣的婚事不必着急。” 从御书房出来,宣衍就准备直接去见袁嬷嬷,没想到半路见到昭姐儿和宣瀚朝他走来。 不,宣瀚是用走的,昭姐儿是用跑的。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昭姐儿边喊边扑到宣衍怀里,激动得不行。 宣衍也低头看着昭姐儿,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还是板正教训,“瞧瞧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如此毛躁?素日里跟教养嬷嬷学的规矩都白学了?” “那不是很久没看到太子哥哥了吗?我很高兴嘛,太子哥哥,你怎么瘦了?是不是路上没吃好睡好?” 听着昭姐儿可爱的问题,宣瀚直接一个白眼翻过来,“你当太子哥哥是出去游山玩水的?一路上尽是吃的山珍海味,睡得高床暖枕?” “太子哥哥,你看二哥哥,他欺负我。” 昭姐儿不依,摇着宣衍的手撒娇。 宣衍只得对着宣瀚说,“你少说两句,就不能让让她嘛,总时把她激得跟个刺猬似的。” “哼。”宣瀚极为不服的看着昭姐儿,“果然是撑腰的回来的,敢这样报复我了。我的太子殿下,你临走前我跟你说过要燕国的新鲜玩意儿,你都给我带什么回来了?” “都在青逸那里,我让他整理 一下给你送过去呢。” 宣瀚高兴了,走过来伸手揽着宣衍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嘛,只要东西在就成,不着急看。走,我和昭姐儿给你准备了小小的洗尘宴,咱们吃果子酒去。” 这俩小东西,这般惦记着他,宣衍心里暖暖的。 “现在可不成,我先前到坤宁宫给母后请安,看到母后精神不好,该是忧心袁嬷嬷之故,我正想去看看她老人家,你们既是在,不若一起去吧。” 宣瀚和昭姐儿也没少去看袁嬷嬷,昭姐儿说,“我和二哥哥昨儿下午去瞧过了,今儿因为知道你要回来,所以还没有去,那咱们就一起去吧。” 说到袁嬷嬷,宣瀚的神色也难过起来,没先前鲜活了。兄妹三人边往袁嬷嬷的住所走,一边说:“我听御医说嬷嬷没几日了,嬷嬷陪了母后那么多年,又看着我们长大,母后肯定是要伤心的。如今她的儿子媳妇孙子都进宫来了,也用上好的参药吊着气,但御医说她年纪大了,亏得厉害,补得太过容易遭反噬。” “是啊,袁嬷嬷真可怜。” 昭姐儿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老天爷要收人命,谁能管得住?” 宣瀚说。 兄妹三人路过御花园的鹅卵石小道,远处走来的宫婢朝着三人无声行礼,一些麻雀成群结队在不远处的一株老木上飞飞停停。 来到袁嬷嬷住的院子外面,着宫婢传了话,袁嬷嬷的儿子媳妇 全都出来跪迎。 屋子里袁嬷嬷咳嗽得很厉害,想来是知道了太子殿下兄妹几人来了,激动的惶恐不安的。 宣衍迈过门槛冲到床前,看到袁嬷嬷那行将就木的样子大惊失色,怪不得母后要担忧,就连他看到也是十分难忍呢。 “嬷嬷,你可好些了?” 袁嬷嬷眼里含着泪,拼尽全力撑起能动的上半身子将宣衍往后推,“殿下别过来,别把奴婢的病气过给……咳咳……过给殿下和公主,咳咳……。” 第1471章 揭短 昭姐儿和宣瀚站在宣衍身后,并未真的退出去,而宣衍也没真的被袁嬷嬷推开。 “嬷嬷别赶我们走。”宣衍心中难过,他还记得小时候受了罚,嬷嬷一个人偷偷守着他落泪的情形。还有他生病了,除了母后之外,就是袁嬷嬷陪着他的时间最多。 “殿下。” 宣衍拿了长枕扶着袁嬷嬷靠在床头。 袁嬷嬷感动的紧紧握着宣衍的手,“有劳殿下惦记,是老奴的福气,殿下几时回来的?” “今日才回宫,先去坤宁宫给母后磕了头,母后因为担心嬷嬷的身子,气色略显不佳,然后到御书房去见了父皇,接着心里惦念着嬷嬷,便和昭姐儿和瀚哥儿匆匆过来了。” 这几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而且长得这样好,袁嬷嬷很是欣慰。 “宫里有的是御医,嬷嬷您好生将养便是,旁的不必操心。” 宣衍的话像是一股温热的暖流注入袁嬷嬷的心里,泪眼朦胧的望着太子殿下,“老奴知道,老奴知道,都是老奴不好,让太子殿下操心了。” “我们都是嬷嬷看着长大的,嬷嬷就跟我们的长辈一样,可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大唐的储君如此看重她,袁嬷嬷心里真是无甚激动。 兄妹三人在袁嬷嬷处并未呆太久就被嬷嬷给赶走了,能来看看她,已经是天恩,万一真把病气过给了孩子,袁嬷嬷会觉得自己是罪人。 此时夕阳已经开始西斜,无垠的天际绯红着万 缕霞光。 从袁嬷嬷处出来,兄妹三人个个脸色忧虑,连待宣瀚和昭姐儿在给宣衍接风的小宴上提得最多的都是袁嬷嬷。 昭姐儿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氛围,主动提起了秀沅宫的燕国公主。 “太子哥哥,你那燕国公主好看不?以后你不陪我玩儿的时候我是不是可以找她玩儿?” “你就知道玩儿!”宣衍习惯性的白了一眼宣衍,实际他也很好奇,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问,“你是不知道,前段时日燕国送来了退婚书,母后的坤宁宫门槛都要让那些命妇给踏烂了。后来母后不厌其烦找借口拒绝了那些命妇的请安,那些人又把目光聚集到了国丈夫,外祖父和续外祖母也是被闹够了,续外祖母直接带着老太太躲到城外的大相国寺去吃斋避清静去了。后来你要带燕国公主回来的消息传到京,母后赶紧把消息放出去,这才让宫门口没那么热闹。” 他的身份,注定他的亲事不会平淡。宣衍淡淡的笑了一声,“原来我错过了一场热闹。” “你是没看到那些命妇的嘴脸,就算你不在京城,也一副恨不能把姑娘塞到你东宫去似的,那几日我都不敢到坤宁宫去,只怕撞见那些命妇,懒得应付他们的阿谀奉承。” 昭姐儿一想到那些日,就十分嫌弃的摇头。 看见昭姐儿小小年纪,眉头皱得跟个小老太太似的,宣衍也生了消遣之心,捏着她的小鼻子扭了扭, “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们俩有没有闯什么祸?” “哎哎哎……。”宣瀚连忙拒绝这个说词,“闯祸这事儿你能不能别把我和昭姐儿相提并论?” 昭姐儿气愤的朝宣瀚吐了吐舌头,然后极为双村的扭头对宣衍笑道:“我这么懂事,哪里会闯什么祸出来?” “呵呵……。”宣衍皮笑肉不笑的拆起了台,“你闯的祸还少?先前不是春闱的时候文家那小子文凯不是中了二甲嘛,相府高兴,就把文凯的亲事提上了日程,原本文凯的禀性不佳,议亲颇为困难,好不容易因为他中了进士然后又谋了个官职这事被人看上,觉得他恐怕有了出息,便有人户有意与文家结亲。结果相看那日,咱们的好妹妹昭和公主殿下正与她的手帕交沈宴姝也在场。那文凯本就怵昭姐儿,结果当着女方的面露了个丑,人家女方当场就走,亲事就结了。胡老夫人直接穿着诰命服进宫,见着母后就使劲儿磕头,话里话外都是求咱们的昭和公主殿下对文凯嘴下留情,别再耽搁他们文家娶新妇了。” 宣衍也觉得昭姐儿此事做得太过了,正要出声责备,就见昭姐儿为自己争辩。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大哥你听我说,与文家相亲的那个姑娘正巧是宴姝认识的,他们就住同一条胡同,两家还走得比较近,那姑娘其实是有心上人的,宴姝实在不忍心那姑娘与她 的心上人分道扬镳,我才出面让文凯那小子出丑的。” “文凯那小子?”宣衍微微的皱起了头,“昭姐儿,文凯可比你大许多,你怎么能这么称呼他?再说这是文家和那姑娘家长辈的事,几时轮到你多嘴了?文相是朝中肱股,你这样做就是在下他的脸面,的确是太不妥了。” “怎么太子哥哥你也这么说?”昭姐儿噘着嘴,有些不高兴,“虽然我很不愿,但还是悄悄去了相府给相爷道歉了,父皇也把文凯那……他调出了京,去任一方县令,要不是我多此一举,就凭文凯,几时才能混到出京去历练的机会?” “总归是你毁了人家亲事,你造的孽,还得父皇跟在你后边收拾。” 宣瀚总结了一句,见昭姐儿红了眼,宣衍赶紧打圆场。 “你这丫头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在京城这满地公孙的地方,哪怕是随随便便一个小物,动起来都有可能会牵扯出很多大人物来。昭姐儿,你往后出头,切记三思而行。” “嗯。”昭姐儿点点头,然后瞪了宣瀚一眼,她没继续委屈,而是揭起宣瀚的短来,“太子哥哥你不知道,二哥哥那日出宫看到街上有乞丐,然后就萌生了劫富济贫的想法。他自己一个人昼伏夜出,专挑那些好下手的富户出手。倒真让他得逞过几次,偷来的银子都丢给城中乞丐窝的那些乞丐。那段时日跑到京兆衙门去告状的太多了 ,巡城御史也得了令加强巡逻。那晚我二哥哥又出手,正巧被巡城的侍卫撞见了,他跳下墙时还扭伤了脚,要不是禁卫军统领冉大统领正巧路过救了他,一旦二哥哥被扭送到京兆衙门,不仅得把皇室的脸面丢干净,还会成为他人生履历上被黑的一笔。 第1472章 去买小娃娃 宣衍愕然的瞪大了双眼,“你还干了这么大件事儿呢?” 宣瀚极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足挂齿,不足持齿。” “不过你不会真觉得冉大统领是‘碰巧’路过救了你吧。” 宣衍意味深长,话里有话。 “刚开始是这样认为的,后来养脚伤的时候回过味儿来了,知道这肯定是父皇下的令,让他偷偷跟着保护我的。” 宣瀚语气中有些遗憾,也有些难堪,“早知道我的举动全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就不去露这个丑了,我当时那种窘境,父皇知道后肯定嘲笑得很。反正母后和昭姐儿去探我的时候笑得前俯后昂的,我想过了,我要行侠仗义,就要走远点,在父皇找不到的地方去做真正的侠士,而不是像这样被保护着,一点儿也不刺激。” 一听到宣瀚有这样的打算,宣衍拧起的眉头并未舒散。宣瀚翻了年就要十四了,自己比他处长,忝居了太子之位,历来皇家兄弟阋墙,血流成河的事笔笔皆是。十四了,也该懂事了,可此时看他吊儿郞当,与昭姐儿嬉笑的模样,又觉得他十分的傻气。 “瀚哥儿,你……真打算以后离开皇宫去江湖上行侠仗义吗?是不是因为……。” 他没把话说完,不仅是因为这话的意味太沉重,还是因为身为皇帝的儿子,瀚哥儿肯定听得懂。 宣瀚的确听懂了,但他没想过宣衍会这么直白的问他。他愣了愣,搁下果子酒杯 ,望着宣衍笑得很促狭,“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对皇位压根没兴趣。江湖多好玩儿,没事我游历各方,有事你说话我就回来帮你。再说了,我不相信你没感觉到,父皇这两年对你的要求越来越高,对你的历练和督促也越来越多,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干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到这里,宣衍有些无奈,他是真的知道。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太子哥哥,你该知道什么?” 这种事肯定不能明说,省得有心之人听了去,惹出举朝是非来。 宣衍点点头,宣瀚继续说,“到时候我就跟他们一起,多逍遥自在,省得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逗猫遛狗有什么意思?”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宣衍也释怀的笑道:“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成了最可怜的那一个?” 宣瀚举动碰了碰他的杯子,“难道不是吗?” 昭姐儿因为听不懂话,抄起手气鼓鼓的看看宣衍,又看看宣瀚,忍不住提了提声,“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不告诉我我要生气了。” 宣衍和宣瀚又碰了碰杯,一副就不告诉你的样子,气得昭姐儿大喊一声,“你们在欺负我,我就去告诉母后。” “哈哈哈……。” “小昭姐儿,你除了会告状还会做什么?”宣瀚又忍不住逗她。 昭姐儿又狠狠的瞪了宣瀚一眼,然后对宣衍说,“太子哥哥,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要成亲了吗?咱们什么时候出宫去买 小娃娃呀?” “什么小娃娃?”宣瀚边问边给宣衍倒果子酒。 昭姐儿一本正经的回道,“难道你们都忘了吗?成亲之前要买娃娃的呀,本来该女方从娘家带到男方家来的,可是我也没听说燕国公主带了小娃娃过来呀,所以咱们要赶紧出宫去买,不然太子哥哥和燕国公主怎么当阿爹阿娘呀?” 这兄弟俩嘴里含着酒,听到昭姐儿天真又可爱的话齐齐的喷了出去。 宣衍自不必说,宣瀚也醒事了,自然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 此时兄弟俩看着天真可爱的昭姐儿,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事儿。 …… 秀沅宫。 夏夙用过晚膳,与青筝一起在园子里消食。她其实很疲惫,但就是不想就这样去睡了。 晚风习习,扑面而来,感觉这里的空气都和燕宫里不一样。燕宫里的空气很压抑和紧张,而这里却是恬静和平和。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扭头对青筝说,“真是奇怪,天空都是一样的星星和月亮,可我就是觉得与燕宫上方的星星和月亮不同。” “大概是公主殿下心境不同吧。” 青筝低声笑着回了一句。 是啊,这一年里她受尽磨难,千里迢迢奔赴自己想要的生活,有了期许,有了企盼,自是不一样了。 “你能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吗?我想早些去向你们的皇后娘娘请安。” 她想早点认识宣衍的亲人,她想早点试着融入这个皇宫 。 青筝未启声,身后却传来采玉的声音,“此事最近怕有些为难。” 这个采玉姑姑是特意从坤宁宫过来的,一听到她说‘为难’,夏夙的表情就有些僵了。 “我来得如此突兀,是不是皇后娘娘不愿意见我?” “并非如此。”采玉站到青筝身边,轻声解释道:“是因为娘娘身边的老嬷嬷身体有恙,娘娘与她感情深厚,很是不安,近日神情颇为憔悴,这才不宜宣见公主殿下。” 原来如此,夏夙悬着的心松了下来,又听采玉继续说道: “皇后娘娘体恤公主殿来一路辛苦,特意嘱咐奴婢要好好照顾公主殿下,有什么事就跟奴婢说,不必拘礼。” 采玉姑姑是服侍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她见这秀沅宫的其他宫婢都对她十分尊敬。她自远方而来,自然也不敢怠慢,“有劳采玉姑姑操心了。” 采玉托大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公主的确是个懂事的。 “等嬷嬷身子好些,皇后娘娘心里松快了些,就会宣见公主殿下的。” 采玉低声说着,脸色却不怎么好。 等到夏夙歇下之后,青筝和采玉离开秀沅宫。 “是袁嬷嬷身子不好么?”能让皇后娘娘担心得不愿意见燕国公主的,恐怕就只有袁嬷嬷一人了。 采玉轻轻点头,“正是,御医一直吊着嬷嬷的性命,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嬷嬷撑不了什么时候了。” 几日之后的一个夜里,那个不好的消息终于还是传来 了……。 苏瑜本就浅眠,消息传进坤宁宫时,她浑身发软。宣祈紧紧的抱住她,柔声在她耳畔说,“别着急,去看看,兴许只是虚惊一场呢。” 第1473章 袁嬷嬷之死 一路上匆匆忙忙,苏瑜真希望如宣祈所言只是虚惊一场,可刚到院中屋里响起的嘤嘤哭声,彰显了事态的严重。 此时的袁嬷嬷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帐顶,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 “娘娘,皇后娘娘,我阿娘她……。” 袁嬷嬷的大儿子跪在地上磕头,边哭边往床上指。 苏瑜已在他的声音里几步走到床前,神情焦急,“嬷嬷……御医……御医呢?” 此时的御医跪在一侧,言道:“回禀皇后娘娘,嬷嬷病入膏肓,已是强弩之末,臣等实在回天乏术啊!” “不行,那……。” “姐儿……姐儿……。”袁嬷嬷突然出声了,她想紧紧的握着苏瑜的手,可是力气都用在了说话上,实在分不出力气去握她的手。 “我在呢,嬷嬷。” 苏瑜的声音也哽咽了。 “别难为御医了,他们已经尽力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也不想再苦苦熬着,生不如死哩。” 听着这样残忍的话,苏瑜觉得很痛心,“嬷嬷,您别这么说,你知道吗?衍哥儿已经把燕国公主带回来了,不日就要成婚,我还想着让您看看衍哥儿的孩子呢。” 袁嬷嬷想笑,她笑不出来,只能柔了柔语声,“那我怕是赶不上了,是我没这个福气。不过我不遗憾,我这辈子知足了,姐儿,你要好好的,知道吗?你的后福……无穷!” 说完最后两个字,袁嬷嬷的手从苏瑜的手里 滑落。 她缓缓病上眼,唇角勾起淡淡的笑,走得很安祥! “阿娘,阿娘……。” “阿娘,阿娘……。” 袁嬷嬷的儿子和儿媳妇哭很伤心,但又不也真的放声恸哭,这毕竟是皇宫,哪哪儿都是规矩。 眼泪顺着苏瑜的颜颊滑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言道:“嬷嬷,见着外祖母和章嬷嬷,告诉她们我过得很好,请她们不必……担心。” 袁嬷嬷的棺椁很快就由她的儿子送出宫往老家方向去,皇帝赐了她一个二品夫人的诰命,也算是荫及子孙了。 那几日坤宁宫很是沉默,侍候的宫婢宫侍走路生怕弄出半点儿声响惹皇后娘娘烦心。 蝶依和雪娇二人隔着珠帘望着那坐在窗前榻上的背影轻声叹息,又相携走出寝殿才开始轻声说话。 “这都有小半个月了,娘娘还是这么没精神,可怎么办啊?” 蝶依很是担心,雪娇说,“袁嬷嬷于娘娘而言那就是家里的长辈,连陛下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咱们能有什么法子?” 二人正叹息之际,瞧着宫门口拐进一道银青色绣暗纹的身影,往前迎了几步,曲膝福礼。 宣祈打这二人面前路过,撩袍进了寝殿。 蝶依又轻叹道:“希望陛下能好好安慰安慰娘娘,这么下去可真不是个事。” 寝殿里淡淡的檀香味儿到处弥浮,透过窗棂而来的风撩起垂地纱幔微微摇荡。宣祈走到苏瑜身后,他知道她听到动静了,只是懒 得回头看他。 孙家老太太去逝的时候她也是难过了许久,只是这次仿佛犹为伤感似的。坐到她身边,看着她未绾的发,低声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臣妾没事。”苏瑜扭过头,弯起唇角扬起一抹浅笑,“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伸手拾起她的一缕青丝,言道:“再过不久,燕国给燕国公主送嫁妆的使臣就要抵京了。” 这事他倒是瞒得好,想来他也是为自己着想。毕竟袁嬷嬷的事情摆在那里,她实在没心情去折腾的旁的事。而且衍哥儿每每来坤宁宫请安,也没提燕国公主的事,她便做了暂时不接触的主。如今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微微坐正身子,苏瑜这才道:“说起来那燕国公主也进宫那些日子了,我却因故一直未能接见,的确不合常理。臣妾这就吩咐下去,明日在坤宁宫设宴,请她过来坐坐。” 采玉回来说燕国公主在秀沅宫很规矩,并未因她的怠慢而生恼恨之心。宣衍去看她时,她就跟着宣衍学棋,宣衍要是不在,她一个人就到处走走看看,以作消遣。 宣祈是故意在此刻提及此事的,他想让苏瑜有点事情做,分分精神,好过坐在窗前哀哀自己。 消息一传开,蝶依和采玉就张罗起来了。 秀沅宫里的夏夙得了消息,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其实我并不要紧的,要是娘娘的身子还是不舒坦,可以再晚些时候见 我。” 传话的蝶依说,“公主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娘娘并非故意不见公主殿下,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日了,娘娘也缓了过来,公主不必担心。” “那就请姑姑上复皇后娘娘,夙儿明日定准时到坤宁宫给娘娘请安。” 昭姐儿知道明日母后要在坤宁宫设宴请燕国公主,认为太子哥哥的好事近了,她哪里还坐得住?下了学直奔宫外去,她要去找怀孕五个月的舅母,问她的娃娃卖不卖,她要买来送给她的太子哥哥。 平素碧青都在宫里替她张逻锁事,这次得消息突然,昭姐这宫也出得突然,就带了父皇赐给她的另一名贴身女使,叫碧罗。 这个碧罗比昭姐儿大十岁,就像个大姐姐一样护着她。怎么保护呢,就是有她在,她连走路都不用带眼睛的,因为就算要摔倒了,碧罗也会在第一时间搂着她的腰救她。 她是高高兴兴的往国丈府去,却不知道此时的国丈府被她的舅母娘家人闹得鸡飞狗跳。 早前与二房那边的关系有所缓和,老太太偶尔也会到二房那边去走动。昨日陈氏专程过来说,二老爷去查账,从自家铺子里出来不小心摔伤了腿。老太太一听哪里忍心再记恨他从前过往?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 杨太傅要办七十大寿的寿宴,杨氏早早就被娘家人请回去商量宴请的事宜。 于希梵因为要当值不在府里。 苏宗耀也应了友人之约早晌就出 门了。 所以等海家的人找上门来的时,只有海珍一人应付。 她揣着一个已经显怀的肚子坐在花厅的主位上,左下方的大伯母钱氏和堂姐海幸正一脸忿忿不平的对她输出。 第1474章 不学无术闯了祸 “……我可不管那么多,珍姐儿,你阿爹阿娘离得远,在这京城里咱们家统共也没几门亲戚,也就属你日子过得最心安。现在你弟弟有了那么大的麻烦,你这个做姐姐的不帮衬,难道真能忍下心让我这个大伯母去跪到人家门前去么?” 一提到此事,海珍就一个头两个大。大房的儿子海冒一个月前到了京城,说是来进京求学的,可他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在书院认识了一帮狐朋狗友,成日里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他还好意思说这是在为他的前程拓宽人脉。 前天偷了家里一百多两银子,和几个不学无术的损友又逃学了。这次上了望江楼快活,碰到对卖唱的父女,几人控帽不住手脚上前调戏,被那对父女奋力反抗,又正巧巡城侍卫路过望江楼才没出事。可这几人不甘心,硬生等到这父女二人卖完唱离开望江楼。 他们一路尾随,越走越偏,找准机会几人撞倒了老父,把人女儿拖到一个草垛后非礼调戏。 姑娘吓得大喊大叫,老父也着急吼出声来,周围的四邻听到出声忙出来助威。几个损友发觉事态不妙,怕传出去真影响声名,便扭头对海冒说,“冒兄,这姑娘如此水灵儿,我们兄弟就不跟你争了,你今日要是不好好享用,实在对不住我们这一路的跟随,是不是?” 海冒也不知哪根经搭错了,竟蠢得点了点头。 于是旁人都跑了,就他 对着坐在地上曲成一团的姑娘解衣裳,没一会儿就被人给围了。 那些四邻见海冒衣着不俗,知道肯定又是哪个家的公子爷出来猎奇,又见姑娘虽然有些狼狈,到底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便没真敢难为海冒。 海冒是逃掉了,可是那姑娘平白被羞辱一场还被那么多人给看见了,能活得了不? 当晚就悬了梁,好在老父担心姑娘做傻事,夜里没睡沉,把人给救了下来。经此一事,老爷哪里能饶得过那几个欺负人的浪荡子?几经周围就把人给找见了,一锤子就把京兆衙门前的闻冤鼓给敲响了。 因为有街坊四邻作证,几人很快就被下了狱了,等着京兆府尹择日宣判。 钱氏知道后在秦老夫人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婆媳俩一商议,这事恐怕只能由海珍来摆平了。谁让她嫁了个好夫家,背靠这么大座山,总得为娘家出点力吧。 于是钱氏就带着海幸上门了,偏偏又遇到只有海珍独自在家的状况。 “大伯母,冒哥儿新进京城,青凌书院的名额还是夫君去求来的,他本该在书院里好好读书,给海家长脸,也不能让我家夫君失望。可你看冒哥儿都干了什么?三天两头和那几个狐朋狗友逃学闯祸,一有事就只会做缩头乌龟,把后来的责任还丢给大伯母你,这样的人按我说就该给他场教训,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这么说,你是真不打算管你弟 弟了?” 钱氏闻声坐不住,蹭的一下站起身,望着海珍一脸的又恨又怨,“你弟弟还小呢,他能懂什么事?” “在老家崇州他就不懂事,时常闯祸都要大伯母你给她擦屁股,到了京城您是不是就该告诫他让他收敛些收敛些。京城不比崇州,还能任由你们胡来一时三刻,这里是京城。你们试想一下,若是那日冒哥儿调戏欺负的不是一个毫无身份背影的民女,而是有权有势家的姑娘,姑娘再一想不开上了吊,哪怕是没死,冒哥儿就算是不用偿命,这会子肯定也被发配出京城到寒凉之地去受罪了。” 钱氏被怼得哑口无言。 海幸又开口了,她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从前也不知道珍妹妹这么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到底是嫁了户好人家的,有靠山,不仅腰杆挺得直,说话也硬气。” 她明明在讲道理,说事实,关她嫁得好与不好有什么关系? 这母女二人当真是会胡搅蛮缠,“幸姐姐,我自认没什么对不住你们的,像冒哥儿进青凌书院这样的事我夫君都替冒哥儿求来了,但冒哥儿这回是调戏民女,还险些害了一条性命,这是犯了王法,我救不了他。” “唔唔……。” 钱氏徒然坐回去唔唔的哭了起来,这哭声闹得海珍莫名其妙,海幸却是知道缘故的,她说: “你还不知道吧,青凌书院已经将冒哥儿和那几个子弟除名了。今日我们 母女上门,想求的可不只是把冒哥儿从牢里救出来,还想让你再跟妹夫好好说说,让他再去书院说说情,好歹让冒哥儿把考功名的前程给留住。” 天啊! 这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海冒做出如此劣事,被书院除名再正常不过了,怎么还有脸继续留在书院读书? 还想让她的夫君再为海冒那样的蠢货出面求人,海珍想想都觉得十分抵触。 “冒哥儿自作自受,我不可能让夫君再去卖这个脸。” 没想到海珍拒绝得如此干脆,但钱氏自认为她有杀手锏。早知道哭诉没用,她就不卖惨了,“这两桩事儿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告诉你,你祖母最是心疼你弟弟,现在他被关在牢里,你祖母已经担心得躺在床上,你自认为孝顺,难道就忍心看你祖母终日为冒哥儿的事烦忧不止吗?” 海珍闻声,知道这是钱氏用来拿捏她的话,可她也不能冒险去赌秦老夫人平安无事。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依钱氏的脾气,恐怕这国丈府难得安宁。 见到海珍脸色变了,钱氏母女觉得有戏,母女二人相视一眼后,钱氏继续说道: “这事儿你要是不出面,那我就只能写信让你大伯父和父亲进京了。” “我父亲为官在朝,没有陛下的旨意岂能擅离职守?”海珍气得肚子隐隐发痛。 “朝廷规矩是大,但难为还不准人回来奔丧吗?” 钱氏口无遮拦,说出这 话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但事到如今,为了她儿子,哪里还有什么顾及? “大伯母,祖母素日里最是宠疼你这个儿媳妇,没想到你竟如此咒她是,你就不怕祖母知道后伤心难过?” 钱氏梗了梗脖子,反问起海珍,“再让冒哥儿继续留在牢里,你觉得这样的事真的不会发生吗?” 第1475章 昏倒 这事还真不好说,秦老夫人若有个好歹,钱氏肯定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而如今她住在国丈府,却是于家妇,那顶大不孝和帽子扣下来,到最后连累的是苏于两家的名声,所以海珍立即就被钱氏的气馅给拿捏住了。 她极力抑忍着满腔的恼忿,小腹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脸色渐渐的发白。 而此时得意的钱氏只觉得自己的气焰高过了海珍,她能被自己怼得哑口无言,就是她输了,为了老太太的身体,海珍肯定会妥协就范。 “珍妹妹,这事其实并不难,以妹夫的能耐简直手到擒来,届时冒哥儿解了牢狱之灾,又能保住功史前程,老太太心一宽,这身心自然舒坦,哪里还能有什么不测发生?” 海幸继续游说,能说得海珍无法反驳,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 “你幸姐姐说得极是,皆大欢喜的事,你何乐而不为吗?难道你真要看我们海家塌半边天你才安心吗?” 明明是海冒那个蠢货闯的祸,怎么此时听钱氏母女的话,倒像是责任全在她头上了。 海珍深吸了口气,实在不想被这对用心险恶的母女签着鼻子走,“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我是断不会让我夫君难堪的,冒哥儿是坐牢是流放,自然王法判决,我们做不得主。大伯母,幸姐姐,一会儿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们用饭了,你们请便吧。” 说完,海珍搭着女使的手起身, 刚准备离开,钱氏就倏地冲到她面前排开手拦住了她,凶巴巴的问: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真的不想管你冒弟弟是不是?” 海珍也赌气似的盯着钱氏,咬唇不言。 她的缄默就是最后的答案,钱氏哪里肯依?她说:“既然你心狠不管,那我也用不着要脸了。” 当即,钱氏就冲出门去,站在厅外廊下张嘴就喊,“你们都来看看,看看你们的好主子,是如何的心狠不顾娘家弟弟安危的,她嫁进了国丈府,自己的表面里子都风光了,不把娘家人放在眼里了,你们都来看看啊。” 府里那些仆妇使役听到动静,纷纷跑过来瞧热闹。 海珍站在门口,看到钱氏像个泼妇一样大喊大叫,而她的女儿海幸不但不阻止,还站在旁边望着她兴灾乐祸。海珍一口气没上来,直觉着眼前发花,身子摇摇欲坠,接着便往地上滑去。 “大奶奶,大奶奶……。” 珠珠吓得魂都没有了,忙蹲下身子查看状况。 钱氏见状,也收了口,她这才想起自己自顾呈口舌之快,海珍还怀着身孕呢,要是她的身孕有个不测,于希梵,国丈府能放过她们母女吗? “大奶奶,你怎么啦……。” “舅母,舅母,出什么事啦。” 珠珠的声音刚落,就听到一道少女的声音响在院子里,众人随声望去,但见昭和公主匆匆往这边跑来。 昭和公主不时到府里来玩耍,所以府里基本上的人 都识得她。 珠珠赶紧向她哭着求救,“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快救救大奶奶,她晕倒了。” 昭姐儿已经来到跟前,果真见海珍靠在珠珠怀里不省人事,“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珠珠忿忿的望着站在庭中有些不知所措的钱氏,指着她说,“就是被她给闹的。” “不不……不是……。” 钱氏还想狡辩,昭姐儿根本就不给她机会,望着周围着的使役仆妇,“你们都是死的吗?有人要害你们主子,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拿下。” 昭和公主一句话,谁敢不听,钱氏都连不及挣扎就被控制住了。 海幸见状惊呼出声,“阿娘,阿娘,你们放开我阿娘。” 昭姐儿眼神一敛,“还有你是不是,来人呐,这个也别放过了。” 海幸也被控制住了,因为对方身份高贵,钱氏母女自知惹不起,所以说话声音都低了许多,又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公主殿下,不是这样的,她晕倒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是这府里的客人,不是犯人,我是你舅母的大伯母呢,按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堂祖母呢。” 钱氏吓得七魂要散,话都说得语无伦次了,竟敢和公主论亲,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胆。 “呸……,你是哪里爬出来的表堂祖母,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先把他们押到柴房里去看着,要是我舅母没事也就罢了,要是有事,可别怪本公主不留情面。” 钱氏母女一边吵囔着一边被人拖了下去,珠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碧罗连忙使人来把海珍送回房。在得知府里没个主事的人之后,连忙派人进宫去请御医,又到杨府去把杨氏给请回来。 昭姐儿这会儿也很焦急,她是出宫来买娃娃的,还没跟舅母开口她就晕倒了,这得耽搁回宫的时辰啊!万一被母后知道了,她肯定要受罚了。 在等候御医和杨氏的同时,珠珠也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昭姐儿。 昭姐儿听得义愤填膺,她真是没想到舅母的大伯母和堂姐姐竟是如此的厚颜无耻。 很快御医就到了,杨氏后脚也跟了进来,她急得掌心直冒冷汗,真要是有个好歹,受苦的可是她儿媳妇。 她已经知道昭和公主在府里这件事,所以在儿媳妇屋里看到昭和公主没表现出什么惊讶,请了安就直奔榻前。看着她额眉间冷汗涔涔,一脸痛苦的模样,她的心都揪了起来。 “御医,我儿媳妇怎么样?” 御医还在静心诊脉,没立即回答杨氏的话。 见御医专注搭脉,杨氏也不敢再出声打扰,只能忍声等待。 一会儿之后,御医抽回手,抬眼看着杨氏说:“大奶奶怒火攻心,胎气大动,恐怕接下来大半个月都不能随意下床走动,否则就有滑胎之疑。下官给大奶奶开几副安胎药,用过药之后切记不可再动怒,否则一而再的胎气大动,后果不堪设想。” 杨氏捂着胸口 ,听得心有余悸,连连对御医感谢。 吩咐女使随御医出去抓安胎药,既然得知海珍身体暂无大碍,杨氏也彻底的松了口气。她仔细问了珠珠儿媳妇大动胎气的原由,也是气得脸色难看极了。又知道是昭和公主下令将人直接关进了柴房里,暗赞她不愧是皇家公主,小小年纪就威仪棣棣。 “这里有珠珠照顾就成了,公主殿下,咱们出去吧。” 昭姐儿点点头,跟着杨氏走到屋外,抬起头问她,“外祖母,舅母什么时候生孩子?” 第1476章 买孩子 杨氏没往旁的地方想,笑着问,“怎么,公主是想见到小表弟或者是小表妹了?” “唔唔……。”昭姐儿连连摇头,然后说出一句让杨氏猝不及防的话,“我是想问问舅母的孩子能不能卖给我?” “卖给你……?”杨氏疑惑不解的看着昭姐儿,她突然想起还不知道昭姐儿今日到府里来是干什么来了?“公主殿下,你买孩子干什么?” 对方还是个孩子,杨氏也打算顺着她的话说,总不能给她解释些现在她听不懂的话吧。 哪里知道昭姐儿一脸认真,“我太子哥哥不是把燕国公主带回来了吗?他俩就要成婚了,我听人说男女成婚的时候女方要带个小娃娃到男方家里去。那个燕国公主来京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更别提什么小娃娃了,不然他们就不做成父母,我知道舅母肚子里有个小娃娃,能不能卖给我,我送给那个燕国公主,就当是她从燕国带来的,这样我太子哥哥和她也能做父母了。” 这一番天方夜谭的说词让杨氏又好气又好笑,她扭过头看向一旁的碧罗,只见碧罗也是很无奈的笑笑,便知道这公主殿下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觉得孩子就是这么来的。同时她也明白了碧罗的表情里为何会无奈,毕竟这种事她要怎么跟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说清楚?只能任由她胡来罢了。 “公主殿下要买,那也得很孩子生下来才成啊!你舅母腹中 的骨肉尚及五个月,还得五个月才能瓜熟蒂落呢。” “还有五个月那么久啊?我还以为她想拿就能拿出来呢,所以一听说母后明日要宴请那燕国公主,我便匆匆赶来。没想到还要等这么久,也不知道父皇和母后会把太子哥哥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来不来得及。” 杨氏适可而止的就此事住嘴,换了个话题,“折腾了一阵子,公主殿下饿了吧,臣妇让人准备些吃食过来。” “不必了,既然买不到舅母的孩子,时候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宫去,孩子的事情只能另想法子了。” 昭姐儿露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惹得杨氏既无奈又好笑,看着她走到前头去了,杨氏轻轻的拽了拽碧罗,低声道:“回宫后,此事得让皇后娘娘知道,幸得是她先想到了我这里来,要是想到旁的什么地方,她是公主之尊,想要什么别人能不给么?” 碧罗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答应杨氏回宫后立即告诉皇后娘娘去。 其实之前就有意要与皇后娘娘提提的,可是那时间皇后娘娘因为袁嬷嬷的事一直很是伤怀,陛下也不准任何事去打扰皇后娘娘,这才耽搁下来。 杨氏亲自送走昭姐儿,然后回身就命那婆子把钱氏母女带到她跟前来。 这母女二人这辈子都没到过柴房,就连路过都是饶着走的富贵身子,哪里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关在柴房里。尽管国丈府的柴房里 草是草,柴是柴,都收拾得十分整齐干净,但钱氏母女还是十分的嫌弃。 特别是海幸,一看到那一堆草,就觉得那草里有什么脏东西似的。不能想,一想就觉得浑身都痒,然后就忍不住想抓痒。 钱氏见她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心里更是烦燥,“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看看你的手背都被你抓出几道血痕了,你到底在抓什么?” “阿娘,这里是柴房哎,我一看到那堆草就觉得有无数看不见的小虫子往我身上扑,我这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这些脏东西乱爬,想想都恶心恶寒,阿娘,你快想想办法,我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我要出去。” 钱氏见海幸如此觉不住气,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站在窗前,望着门口站着好几个粗使婆子守着,知道逃肯定没机会。只能大喊一声,“你们大奶奶可是我侄女,我可是你们大奶奶的亲大伯母,更是你们府上的贵客,把我们母女关在柴房里,就是你们国丈府的待客之道吗?” 门口有粗使婆子回怼了一句,“贵客你省省口水吧,你把我们大奶奶给气昏了,可是公主殿下下令把你们母女关进柴房的,没有公主殿下下令,谁敢放你们出去?” 钱氏此时心里也是发毛得很,那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要了海家全族的性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怎么就那么倒霉,偏 偏让她撞到今日的事儿呢? “也不知道海珍有没有事,她要是有什么事,那公主殿下是不是不会放过我们了?”说到这里,海幸忍不住哭了出来,“阿娘,都怪你,咱们有求于人,你就该好好说话,怎么能把海珍给气昏呢?” “你怎么能怪到我头上,难道你拿捏住她的时候心里不觉得爽吗?” 钱氏的质问也让海幸无话可说,她只能说些别的,“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等着吧,总不能把我们母女关死在这柴房里吧。” 海幸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祈求上苍,“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海珍平平安安的,早点儿醒过来,早点儿来把我们放出去。” 钱氏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小半个时辰后,柴房门开了,母女俩一脸的欣喜,可看到国丈府的当家主母杨氏身边的得力嬷嬷那婆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母女俩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了。 “钱夫人,幸姑娘,我们夫人有请。” “你们夫人不是不在府里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钱氏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但声音不大,明显底气不足。 那婆子回以干笑,“那还不是听说府里出了大事,我们大奶奶突然被气得昏了过去,要不是公主殿下动作快请来御医诊脉,实在不知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这明显是反话,钱氏听出来了。 她是在说要不是公主殿下动作快请来御医,不论什么严重的后 果都要她来承担。 那婆子说完转身走出柴房,钱氏母女一前一后随她去见杨氏。 “听嬷嬷的意思,珍姐儿那丫头是没事了?” 第1477章 拒绝得干脆 “怎么,莫不是钱夫人盼着我家大奶奶有事?” 那婆子毫不客气的怼了一句。 而此举落在钱氏和海幸眼里都是极为犯上的,她们好歹是主子,那婆子再是杨氏身边服侍的,也不能在她们面前如此放肆。 “你怎么跟我阿娘说话呢?” 海幸年纪轻,沉不住气。 那婆子没作声,钱氏忙安扶海幸冷静下来,“你住口,嬷嬷别见怪,这孩子不懂事。” 那婆子挺直着腰板继续往前面走,没有回应。 钱氏母女看到那婆子的表情,海幸很不服气,被一个奴婢轻怠,她觉得心里很是窝火。而钱氏心里却打着旁的主意,她张嘴说道:“嬷嬷,既然你家大奶奶无恙,我听说杨太傅家要办七十岁寿宴,杨夫人也挺忙的,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吧。” 这是想开溜啊! 那婆子心底冷笑,缓缓回头望了这对母女一眼,“我家夫人听闻家中有事,特意从太傅府赶回来。钱夫人真如此不想打扰我家夫人,是不是就不应该在我家大奶奶面前胡说八道,刺激她,让她动气大动,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你……。” 钱氏气结。 “你怎么能这么跟我阿娘说话呢,你不过是个死奴才,你这叫以下犯上知道吗?” 那婆子在前面拐了个弯,对海幸的恼怒充耳不闻。在她眼里钱氏母女委实算不得什么主子,想当她的主子,这二人哪里配? 现在是在国丈府,不是在海府,钱 氏有心抽身,却实在找不到机会,只能跟着那婆子走,很快她们就到了先前海珍与她们母女叙话的花厅。 杨氏端坐在上首,冷着脸,不苟言笑。 钱氏瞧着心里无尽的发毛,从前她到国丈府来,杨氏再不耐烦也是笑脸相迎。此时竟对她冷着一张脸,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亲家母。” 且不说这国丈府的地位在京城是独一份,杨氏虽是个二嫁的妇人,却深得国丈老爷的宠爱,又老蚌生珠给苏家大房添了一位后,那简直就是苏家大房的功臣,在皇后娘娘跟前也是极有脸面的。杨氏对她客气也罢了,就算对她不客气,她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跟她对着干? 与杨氏对着干就是与国丈府的势力对着干,就是与皇后娘娘对着干。 此时的钱氏,终于醒过神来,后悔自己先前实在太冲动了。 “我可不是你的亲家母,我的亲家母远在崇州呢。”险些把海珍气得滑胎,此时的杨氏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杨氏也没喊这对母女落坐,她们就那么突兀的站在厅中,脸色尴尬又难看。 钱氏觉得自己正受着奇耻大辱,可她又没反抗的底气和勇气。 “钱夫人,珍姐儿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家的头一胎,她是我们家的功臣,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不应该到她面前去闹。好歹你是个做长辈的,好,就算你不心疼珍姐儿还怀着孩子,你也是个母亲吧,难道真忍心珍姐 儿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意外?” “我没那个意思。”钱氏有些急了,“我当时只是被气糊涂了才口不择言,我不是存心要气珍姐儿的。” 杨氏压根就不相信钱氏这番话,她毫不客气的开始揭露钱氏的丑态,“自从珍姐儿嫁到我们家,你们母女借着家里老太太的名义,没少到珍姐儿面前打秋风吧。好歹是姻亲,钱财又是身外之物,给了你们就真当是孝敬你家老太太了。可你家儿子进京,惹了多少祸事惹了多少祸事你心里没数吗?你每每到府里来找珍姐儿闹,珍姐儿也是要银子给银子,让办的事她办不了也让我家梵哥儿去办,哪桩事没成的?此次他闯下大祸,险些害得一个民女丢了性命,你非但不责怪你儿子品性劣陋,也不自省自己放纵太过,反到我府里来扭着珍姐儿折腾,实在是太过分了。” 杨氏如此不客气的下钱氏脸面,钱氏气得脸色惨白,手都在抖。 “我今儿就明摆着告诉你,这件事珍姐儿不会再管,梵哥儿也不会再过问。你家儿子闯的祸,要么你们自己负责,要么京兆衙门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这一席话无疑给了钱氏沉重一击,苏家要是不管,她还能去哪里求人救她儿子? “杨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冒哥儿始终是珍姐儿的弟弟,就算是打拐着弯,那也是血亲啊!而且今日我到府里来,也是得了我们家老太太点 头的。我们家老太太因为冒哥儿的事儿已经躺在床上两天没怎么进水米了。珍姐儿要是不管,老太太真要是有个什么不测,那她可就是大不孝啊!” 大唐历朝历代都十分看重孝道,‘孝’也是考评一个人品性的重要节点。钱氏以为她把‘孝’字搬出来,杨氏会像先前海珍一样被拿捏住,毕竟这事关海家和国丈府两家的名誉。 而此话一出,杨氏就看出钱氏打什么主意了,先前她应该就是这样把海珍气得胎气大动的吧, “呵呵……。”杨氏冷笑一声,目不转睛的盯着钱氏,“钱夫人,你是想把这件事闹出去弄得人尽皆知是不是?可你是不是弄错了一点?你儿子是因为什么进的大牢?真要闹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旁人只会说你们海家家门不幸,我们苏家没有助纣为虐反而是高节美谈。” 是她大意了,眼前的人不是海珍,没那么容易欺负。 海幸被杨氏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想着往后再也不到国丈府来了。 “这么说来,你们当真是不管了?” “不管。” 杨氏拒绝得很干脆,钱氏气得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似的。 “好,好,好,很好。幸姐儿,我们走。” 钱氏喘着粗气离去,那婆子站在厅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转身形道:“人已经走远了,夫人,这钱氏可不是容易打发的主儿,海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戚,她儿子又是她的 心头肉,老奴始终觉得她不会轻易善摆甘休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杨氏也觉得很心烦。 那婆子操心得一丝也没错,钱氏母女离了国丈府,在回海府的一路上海幸趴在长枕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1478章 添油加醋告污状 “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屈辱,阿娘,今日这事儿咱们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哭什么哭,把眼泪给我收起来,要哭也得到你祖母面前去哭,那才有作用。” 钱氏一声冷喝,海幸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便收了泪,真的不哭了。 马车停在海府门口,母女俩下车前还把自己的头发和身上的衣裙能揉多乱就揉多乱,就像是被人狠狠撕扯了一番似的。 回府后也是匆匆往秦老夫人的院子去。 秦老夫人的确因为海冒的事躺到了床上,不过不是被气的,而是被急的。 施嬷嬷打湿了帕子给秦老夫人净手,看着老夫人的眼睛一直瞧着门口,她心里有数,安慰起来,“别着急,幸姑娘和大哥儿媳妇肯定在回来的路上了,而且事情也肯定妥了,否则也不会耽搁这么久的功夫。” 知道这一席话是宽慰自己的,心里没施嬷嬷那么乐观,但也爱听,“咱们的老家在崇州,那里山高皇帝远,咱们家跺跺脚,整个崇州城都要抖一抖的。可这一进京城,做什么都是束手束脚的,也没个什么正经的亲戚,如今咱们家在京城也就珍姐儿的婆家能算得上是门亲戚。偏偏珍姐儿那性子又偏执又不冷淡,完全不把她的娘家人放在心上,实在是自私到家了。我这才想着提携提携大房的子女,幸姐儿也在相亲了,并且有几家也有意思,再把冒哥儿从崇州弄进京来,好好 到书院学习,将来才个功名,再娶一房京城的媳妇,正经的开枝散叶,届时咱们海家在京城就有的是亲戚在,出了事不至于往一家跑。谁承想,冒哥儿也是个不长进的,进京后尽干些缺德事儿,如今还被青凌书院除了名,前程本来就已经完了,还不知得被坐牢还是流放,我的天爷哦,我的天爷哦,想想我的头就冷测测的痛。” 见老夫人真的扶住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施嬷嬷连忙帮忙揉起来,“老夫人可别在胡思乱想来,越想越头痛,自己的身子骨儿要紧呐。” “唉……。”秦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老眼里淌出泪来,“这个冒哥儿也是我从小疼到大的,一想到他的前程会因为这件事尽毁,我就忍不住不担忧。” 其实儿孙自有儿孙福,施嬷嬷想犯上说一句,功名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可这是老夫人一心盼着的,她不敢张这个口。 秦老夫人这里还没缓过来,恍惚中好像听到了幸姐儿的哭喊声。 “施嬷嬷,你听见没?我好像听见幸姐儿的声音了,你快去看看,是不是老大媳妇和幸姐儿回来了。” 施嬷嬷没听见,但老太太这样说,她也只是到门口望一眼的事,不费劲。 没想到她刚到门口,也听见了海幸的声音。这声音充满哀怨,还带着哭声,定睛一看,幸姐儿和钱氏一前一后跑进门,母女二人青丝绫乱,衣衫不整,像是出去跟 人打了一架似的。 她大惊失色,忙问,“夫人,幸姑娘,你们不是到国丈府去了吗?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钱氏母女没有理会施嬷嬷的错愕,直接进了屋,跪在床前,望着秦老夫人连磕头边哭诉。 “阿娘,你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啊!” 秦老夫人在看到钱氏母女狼狈模样的瞬间也是瞪大了老眼,再一听钱氏哭诉让她做主,心里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紧张的看着钱氏,“你们……你们怎么弄成这样子回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钱氏正等着秦老夫人问这话呢,她要是不问这话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往下编?在回程的马车上母女二人就商议好了,既然她们二人出面救不出冒哥儿,那就只能让老太太出面了。海珍那小贱人敢不把她们母女放在眼里,杨氏再凶悍冷酷,总不能不把家里这尊老木头放在眼里吧。 海幸跪在阿娘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钱氏则把在国丈府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只是她隐瞒了昭和公主出现的事,把她们母女关进柴房这事的责任落到了海珍头上。 一听海珍不但不救自己的弟弟,还把自己的大伯母和堂姐姐关进柴房,简直是太可恶,太可恨了。 秦老夫人气得浑身血脉逆行,满脸通红,她狠狠的拍着床沿,“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还不仅如此,国丈府的那些奴才也是狗眼看人低。我不过是怒斥他们几句,说他 们以下犯上,她们就动手与我们撕扯,半点儿也不把我们当成亲家,不把我们当成贵客。后来杨夫人回来了,放我们母女出柴房,我以为她是个心地好的,见我们被国丈府的奴才欺压,她定会为我们做主,没想到她视若无睹,根本不在乎我们是不是受到欺负。 “这场欺辱罢了,我和幸姐儿忍了,毕竟有求于人,于是又把所求之事又说了一遍,还说阿娘你因为冒哥儿的事躺在床上两天水米不进了。为求阿娘你身体康健,我苦求杨氏一定要求求冒哥儿。谁知杨氏不但不帮忙,还说冒哥儿是咎由自取,他真要坐牢还是被流放也是我们海家家门不幸,她甚至放出话来,绝对不会管这件事。 “阿娘,珍姐儿杨氏如此欺我们母女,辱我们母女,我们回来这一路,头都气昏了,冒哥儿还在牢里,这可怎么办啊!唔唔……。” 钱氏哭得伤心欲绝,见到老太太怒不可遏的模样,海幸压根儿就不管老太太的身体会如何,只想再添一把火。 “是啊,祖母,我和阿娘实在是没办法啦,冒哥儿虽然做事不长进,可他在您面前是最孝顺的,您一定要救救他啊!我和阿娘没办法打动珍姐儿和杨夫人,只有祖母您出面才能力挽狂漾了,祖母,您一定不能不管冒哥儿啊,这可是大房的独苗啊!” 海幸一番话直接戳中了秦老夫人心里的重点,此时她已经打定 主意要往国丈府去一趟了。 而站在一边的施嬷嬷,当局者谜,旁观者清。她看到幸姑娘哭得真切,但眼里的狡黠也很清楚,她不关心老太太的身体,只关心是否把公子冒给救出来。 这对母女,真是会算计,只怕事情的真相不止如此。 第1479章 秦老夫人找上门 在钱氏母女离开国丈府不久,海珍就醒了,也知道杨氏回府的事,她心里很不自在。 所以,在杨氏过来探她时就把满心的愧疚给表现了出来,“都是媳妇不好,给婆母惹来这么大个麻烦。不知我大伯母是否有冲撞婆母,若是有,媳妇在此替大伯母给婆母陪罪。” “好啦,担心旁的那么些琐事做甚,你现在最该关心是你的身子,你怀的可是梵哥儿头一个孩子,你又是头胎,哪里能大意?那些些许小事我若能替你料理了,就不是事。” 听见杨氏这样说,海珍心里很感动,想着自己上辈子不知烧了多少高香,既得良婿,又得佳婆婆。 天色渐完,杨氏也没离去,陪着海珍一起用晚膳。 期间又不能不提及今日之事,“阿娘你有所不知,冒哥儿是我大伯母的心头肉,因为祖母偏心大房的缘故,冒哥儿也是她的宝贝。还记得小时候我阿爹从外头给我捡了一只花斑猫回来,我很是喜爱。可却被冒哥儿绑在树上用弹弓给打死了,我气得推了冒哥儿一把,他并未受伤却把状告到了祖母那里。于是明明是我受了委屈,罚跪祠堂的却不是冒哥儿。 “此次冒哥儿进京求学,闯下如此大祸,祖母和大伯母都还以为是在崇州城呢,可以肆意胡来,求求人,说几句好话就能开脱的,她们都想得太简单了。阿娘放心,上次让夫君去求青凌书院让冒哥儿进书 院的事已经让夫君为难了,这次我断不会让夫君出面去帮他解决这些龌龊事。” 杨氏往海珍碗里夹了一片瘦肉,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这水挺浑,没人愿意趟,可是珍姐儿你得想清楚,你大伯母三番四次找上门,就是吃准你好拿捏。所以到头来,不论你把话说得多狠,钱氏肯定是有办法逼你就范的。” “儿媳这次是下了决心的。” 还是太年轻,想得太简单。 那钱氏就是个泼妇无赖,海冒既是她的心头肉,她肯定会拼了命救自己的儿子,哪管海珍下不下什么决心? “此事我既是插了手,你就不必再管了,好好的养着身体。” 杨氏所料不错,婆媳俩这顿晚饭还没吃完,就听到个妇来报,说海府的秦老夫人来了。 海珍吓得手里的碗险些掉地上,神色紧张的看着杨氏,一手紧紧的护着肚子。 “怎么这么着急?” 杨氏呢喃了一句,海珍听见了,说,“是因为明日京兆衙门就要判冒哥儿的事儿了。” 怪不得呢! “把老夫人请到花厅去,好生服侍。”杨氏下了命令,然后瞥过头看向海珍说,“这几日宫里事多,耽搁了回来的时辰,你先好好定定心,我去会会你祖母,你用完了晚膳就到床上去躺着。” 海珍眼眶都红了,她含泪点点头。 杨氏和那婆子走在连廊下,府里的使役们正在给廊下的灯笼点亮。她抬眼看去,一排一排整齐的亮光 ,凑成了国丈府的威仪和风光,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闹腾的地方。 陪秦老夫人出面的是施嬷嬷,本来秦老夫人是有意让钱氏和海幸重回国丈府的,有钱氏母女的狼狈在前,她发起怒来也是有理有句的。奈何那对母女都是怂货,没一个有胆子,一听说让她们重回国丈府,个个的头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 “这杨夫人可真是好大的架子,让我这个老太婆这通好等。” 秦老夫人心里毛毛燥燥的,早就没有耐性,可她们也是刚进门,茶还是刚搁到茶几上的。 “老夫人,您消消气,恕奴婢多嘴,您到国丈府来可不是为钱氏母女讨公道的,还是冒哥儿的事要紧。” 施嬷嬷担心秦老夫人被钱氏母女挑唆,见着杨氏不管不顾说些不该说的话。在老夫人面前杨氏是晚辈,可是杨氏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还是不要轻易开罪得好。 “你怎的如此小家子气,说这话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国丈府的奴才把钱氏母女欺负成那样,难道我还不能给她们讨个公道吗?” 施嬷嬷有些无语了,还真如她担心的那样,不管不顾。 杨氏是听着秦老夫人最后那句话出现在花厅门口的,虽然秦老夫人是长辈,但杨氏的诰命品级高过她。所以若是与秦老夫人关系亲睦,倒是可以行个晚辈礼,反之,点点头弯弯腰都算是客气的了。 “老夫人这个时候登门,真是令我 措手不及,也没来得急准备,不知道老夫人可有用晚膳?” 秦老夫人看见杨氏那张笑呵呵的脸就觉得讨厌,这样的笑面虎果然不是钱氏那猪脑子能对付的? “我不是到你家来打秋风的。”说完,也懒得与杨氏客套什么,径直往杨氏身后的门口望去,实在没见到她想见的人,才张嘴问,“珍姐儿那丫头呢,怎么不来见我?” 听着这颐指气使的声音,杨氏就知道秦老夫人想见海珍可不是为了叙祖孙情的,“怎么,钱氏没告诉老夫人么?” “她该告诉我什么?” 秦老夫人就站在厅中没坐,杨氏也没坐,“钱氏母女到珍姐儿面前威逼利诱她,想让她救那个被关进京兆衙门的堂弟,珍姐儿不愿因为此事让夫家蒙羞便拒绝了。没想到钱氏不依不扰撒起泼来,把珍姐儿气得胎气大动,昏死了过去,险些酿成大祸。” 施嬷嬷听得皱了眉。 秦老夫人也觉得不对味儿,这怎么跟钱氏告诉她的不一样? “那珍姐儿把钱氏母女关进柴房,让她们母女受尽屈辱是怎么一回事?” 瞧着秦老夫人不可一世的模样,杨氏简直不敢想象钱氏都跟她编造了些什么内容。 “这事怎么能怪在珍姐儿身上,分明是昭和公主殿下到府里来找她舅母玩耍,正巧撞见钱氏母女把她舅母气昏过去的情形,公主一怒之下这才将钱氏母女关进柴房的。公主殿下走后,我也是立即 将钱氏母女请出了柴房。真是不知老夫人到底听说了什么,竟把责任都怪在了珍姐儿身上?” 第1480章 解决问题的法子 此时的秦老夫人只觉得脸被打得啪啪的疼,连施嬷嬷都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她就说珍姑奶奶就算心里再气极了她的大伯母和堂姐,依她绵软的性子也是干不出来把人关柴房这种事的。 昭和公主是什么情秦老夫人就算没见过,在京城住着也是听过不下十遍的,真正的天之骄女,谁惹得起。就算她当即要了钱氏母女的命,海家又能说什么?只是关了柴房,实在是不值一提。而此事钱氏母女竟未给她透露半个字,让她气势汹汹的质问杨氏,到头来却把自己的脸给丢尽了。 秦老夫人只觉得头被气得发昏,施嬷嬷赶紧上前扶住,杨氏也担心她在国丈府里出什么事,连忙吩咐那婆子与施嬷嬷一并扶着秦老夫人坐到一旁的圈椅上。 那婆子又关切的递上一杯茶来,秦老夫人喝下两口,终是顺了顺气,可却没有什么勇气看向杨氏。这会子她倒能体味先前施嬷嬷提醒她的话了,真是打脸。 “此事的确是我那儿媳妇莽撞了。” 因为底气散了,秦老夫人的声音已经低了很多,“虽然方式不妥,但她也是急过了头的缘故,她就冒哥儿这一个儿子,不论是除名还是坐牢或者是流放,于她这个做母亲的而言,都是沉重的打击。我想着珍姐儿与冒哥儿姐弟一场,弟弟出了事,她这做姐姐的不帮扶,又有谁帮扶呢?这才点头让钱氏母女过府来与她商量 ,没想到钱氏那暴燥脾气,险些酿成大祸,这是我老婆子的错。幸好珍姐儿没什么大碍,否则就算是死了我也赔不起她的肚子。” 这又是闹哪出儿?知道自己成了没道理的那一方,开始打苦情牌了? 还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个秦夫人为达目的也是操碎了心。 明知道这是秦老夫人的示弱和虚伪,为悉事宁人,让这件事不再与国丈府纠缠下去,杨氏也只能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老夫人,说句不该说的话,慈母多败儿,你家冒哥儿如此胡来,海家也不见有个什么约束,真要是我家出面摆平了此事,只怕往后也不会消停。” 杨氏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国丈府要是出面摆平此事,你们家要怎么管住他下次不再闯祸? 秦老夫人回过味儿,瞪大眼睛看着杨氏,表情里全是保证,“都是进过班房的人了,冒哥儿那孩子肯定长记性了,出来后我们海家定会好生约束,断不会让他再做出什么有伤海家体面的事。” 杨氏却徒然摇了摇头,“海家在京城也不算是小门户,识得的人相信也不少了,你家冒哥儿这回的事儿恐怕早就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而且他已被青凌书院除了名,往后走仕途这前程恐怕也毁了,留在京城只会徒增海家的麻烦,不若回崇州去,那里的人尚不知你家冒哥儿在京城有过这么一门官司,给他找个事情做,好好 约束品性,再过几年娶一房媳妇,你们海家大房的光景也是能风光的。” 秦老夫人算是听出来了,若想让国丈府出手摆平此事,就得让冒哥儿离开京城回崇州去,只有他离开了京城,才不会给珍姐儿找麻烦。 珍姐儿可真是找了一户好人家,凡事这个婆母替她想得如此周到。 可是冒哥儿才进京没多久,她也想留下冒哥儿给大房长脸,就这样离开,冒哥儿哪里会答应?钱氏又哪里会答应? 见秦老夫人犹豫,杨氏又不急不徐的言道:“我不知道老夫人在权衡什么,只是如今人还在牢里,你们要商量是不是也得等他出来再说?” 别听杨氏轻言细语的,但话里的意思却是赤果果的威胁。 你不答应,我就不出面。 明日就是京兆衙门判决的日子了,秦老夫人现在也没得选择,她深吸了一口气,就当冒哥儿从没到过京城吧。 “杨夫人说得对,冒哥儿这孩子被宠得太坏了,京城贵人太多,万一哪天冲撞到什么贵人,责任可不是我们海家能担得起的。这一趟就当他到京城来见世面了,受了些挫折回崇州,算是给他长记性。” 这便是答应了,杨氏的意料之中。 “老夫人能这么想,是海家的福气。” 话都说到这里了,秦老夫人便目不转睛的看着杨氏,“不知杨夫人有何妙计可助我冒哥儿脱困?” “倒也不是什么妙计,只不过是替那姑娘一家多想 了些罢了。” 秦老夫人听得莫名其妙,替那姑娘一家多想,那不就是要害她家的冒哥儿吗?刚要作声,又见杨夫人开了口,“出事后若是那老汉不找上京兆衙门,事情便罢了,可他既是告了上去,你们这些施害者的家庭就不该护着捂着,你们只想着东奔西走怎么利用强权救至亲出牢狱,怎么不想想怎么解决老汉一家的实至性困难?” 秦老夫人听得更不懂了。 杨氏继续说道:“我下午的时候派人去打探了,那老汉就得一个女儿,还是从外地流落到京城以卖唱谋生,吃的,住的都不怎么体面。你们若是有心,就应该联合起来好好商议商议,既然不是京城人士,那便多给那姑娘凑一些嫁妆,让他们父女到一个没人认识,且不知此事的地方安家落户去。反正那姑娘只是被羞辱也未真的被伤害,拿着这大笔嫁妆,换个地方置办田地宅子,不比在京城挣扎求生的强?” 秦老夫人仿若醍醐灌顶一般,杨氏说得对,出事后他们就想着怎么利用强势救人出来,怎么就没想过还有这条路可以走?若能用银子解决,就还是个难事吗? “还是杨夫人聪慧,如此一来,那老汉一家拿了银子也就没有再告那几个哥儿的理由了,自然就撤诉了。” 杨氏点了点头。 虽然这主意是她想的,但却是因为这样的龌龊事费精神,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得到了解 决办法,秦老夫人就没必要再留下了。她兴冲冲的回去准备联合几家给那姑娘凑嫁妆,丝毫没想起来这府里还有个被钱氏气得大动胎气的孙女儿。 此时不仅是海珍心寒,连扬氏也跟着心寒。 再次回到海珍那里,饭食已经撒了,海珍躺在床上忧心冲冲。听到她说她出了主意,秦老夫人回去琢磨了,海珍才略略松了口气。又听说说了解救海冒的方法,海珍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姑娘能以死名志,肯定是个有骨气的,阿娘的法子能起作用吗?” 杨氏叹息道:“那老汉已到古稀之年,那个姑娘也并非他的亲生女儿,而是他捡来养在身边的。先前她想走那条路,险些把她老父的命也一起带走,如今活了过来,看到老父两鬓斑白,哪里还敢不孝?换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拿着嫁妆置办田地,重新过日子,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海珍没有反驳,这的确是最好的结局了。 第1481章 得救 秦老夫人得了妙招,动作也很快,找到同入狱的那几家一商议,各自愿出五百两给那受屈辱的姑娘作嫁妆。然后又寻了个能说会道的中间人做和事佬,这件事终于赶在京兆衙门判决前解决掉了。 海冒出狱之后回到海府还在大言不惭,看着对他抹泪的钱氏说,“看吧,阿娘你就是白操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我告诉你我在牢里的时候压根就没担过心,知道海珍肯定有办法救我。” “是,是。” 钱氏嘴里应着是,但揪着的心还是没松开。要怎么跟他说这一回来就得回崇州去?她实在看不了口,索性惨兮兮的看向坐在上座的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自然明白钱氏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可是她还没找她哄骗自己在杨夫人面前出丑的麻烦,又见她对海冒果真没作约束的态度,心里更不舒坦了。自事情得以解决之后,她就在想一个问题,她和钱氏都是宠溺冒哥儿的,哪里舍得他受什么委屈?既是如此那他往后肯定还会闯祸,届时要是闯了塌天大祸,岂不是要连累海家全族? 思来想去,还是人在崇州她放心些,山高皇帝远,大大减少了闯下塌天大祸的风险。 所以,昨日在杨夫人面前她是没得选择,现在,却是铁了心要送海冒回崇州去。 不是不想他留在京城孝顺自己,真是因为想要护着他才做此决定。 “对了,听说我们几个还被青凌书 院给除名了,不知我那堂姐夫可有显神通重新让我复学?”海冒的厚颜无耻简直无人能及,秦老夫人听得脸色一僵,连施嬷嬷的表情都变了变。 “你还想回青凌书院呢,这回你是连京城都不能待了。” 海幸见阿娘钱氏和祖母都不愿主动提及这事,便由她来捅破好了,“我的好弟弟你就别在这里大言不惭了,赶紧回屋里收拾收拾东西,赶明儿就回崇州去吧。” 海冒原以为海幸是在开玩笑,可是阿娘和祖母都垂眼不言语,他知道这事是真的了。 “你们什么意思?你们都在京城,凭什么让我回崇州去?我从小就在崇州,那里的那片山头我没去过,早玩儿腻了。再说了,崇州哪儿有京城好玩儿?你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更不会知道接下来会结交什么人,多么刺激啊,我才不要回崇州,你们休想赶我走。” 海冒开始耍无赖,坐在鹅颈椅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可不是我们容不下去非是让你回崇州,而是那个答应救你出牢狱之灾的人说过,要救你的条件就是你必须回崇州去,否则你哪里有机会坐在这里跟我们耍无赖。” 海冒脸色透露一抹阴狠,“是海珍说的,是她不想我留在京城?” 海珍没亲口说,但既是杨氏说的,海珍又那么抵毁海冒这些事,约莫也是知情的罢。 故此,秦老夫人没有否认,她说,“冒哥儿, 你才闯了祸,现在满大街都还议论呢,你先回崇州避避风头,等过些时日风头过去了,祖母再接你回来便是。” 钱氏是舍不得儿子远离自己的,要不是因为幸姐儿的好亲事已经提上了日程,儿子要回崇州她也是愿意跟着回崇州的。 “不成,我不回去。” 海冒又向钱氏撒起娇来,不料钱氏这次不买他的账。 “儿子听话,这回就听你祖母的,你姐姐已经在议亲了,那可都是京城的好人户,要是因为你的事错过了,你姐姐是要抱憾终身的,你就暂时回崇州避避风头吧,算阿娘求求你了。” “不成。”海冒还是一口拒绝,扭头看向海幸,语气颇为无礼,“我姐的条件又不差,咱们海家又有国丈府做依靠,谁还不是上赶着巴结求着娶姐姐,这跟我避不避走崇州有什么关系?” “你住口。” 钱氏心疼儿子,也心疼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索性无语了。 此刻秦老夫人还算是清醒的,冒哥儿避走崇州是为他好,更是为海家好,“你姐姐谈个亲事有多不容易你又不是不知情,你就不能懂事些,成全你姐姐,别再给她捣乱了吗?” 海冒气得脸色狠得吓人,但他还是不想离开京城。京城的世界花花的,别无趣的崇州有意思多了。再说了,回到崇州去还要被二伯父管束,哪里有京城自在? “姐姐,你也嫌我给你臊脸了? ” 海冒目光怔怔的看着海幸。 海幸被海冒冷不丁的眼神盯着发毛,她当然是希望海冒这个闯祸大王离开京城,少往海家脸上抹点黑,让她的亲事谈得顺利些。可此时对望着海冒看过来的滞气眼神,又不敢说实话,“你这么瞪着我干什么,让你回崇州那是长辈们的决定,我能有什么办法?” “什么长辈的决定?不就是海珍的决定么?不就是有个大靠山了么,连自己娘家人都不能容忍,算什么海家人,我现在就寻她要说法去。” 钱氏连忙把人给拽住,秦老夫人急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件事现在是我的决定,老大媳妇把你儿子带回去,给他收拾东西,明儿就派人送他回崇州。” “祖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海冒叫嚣着,钱氏连忙把海冒给推出去。 秦老夫人头一回被这个宝贝孙子气得头昏,施嬷嬷连忙过来给她揉着头,“老夫人别动怒,身子要紧。” 秦老夫人捂着胸口,望着空洞洞的门口,却依稀还能听到海冒叫嚣的声音传入耳朵,她十分苦恼道:“这孩子真要留在京城,就凭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不知道要闯多少祸事出来。” “说句冒犯的话,老夫人,奴婢也觉得该把冒哥儿送走。”施嬷嬷说着自己的意思,“且不说珍姑奶奶的态度如何,大房母女为了他不惜隐瞒事实,激得老夫人您到杨夫人面前去丢人 ,就算是为了幸姑娘的终身大事,冒哥儿这孩子也的确该避避。您还记得上次咱们受邀去参加花宴的事,席间有多少人提及相府的那个文凯公子,说就是因为他的品性不端,至使他的姐姐文喜君一直待字闺中。后来还是他中了进士又找了个正经事做,那文喜君姑娘的亲事才定下来。您瞧瞧咱们家的冒公子,就算不被青凌书院除名,有这样的糟糕声句,留他在京城,幸姑娘的亲事恐怕真是多有艰难啊!” 第1482章 拜见皇后娘娘 施嬷嬷跟了她一辈子,虽然话不好听,但秦老夫人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 “现在把冒哥儿送回崇州,希望还来得及。” “先前与幸姑娘相看的那几家,这事出来后已经有两家明确了拒绝的意思,一家显在犹豫。还有一家要年底才从外地回京述职,现在离年底还有两个月呢。就算那犹豫的一家拒绝了也没关系,两个月的时间快得很,且京城这么大,谁家没几桩龌龊事,咱们家这点儿事很快就能过去。等到那家回到京,热度早就没了,或许这才是幸姑娘正经的缘份呢。” 秦老夫人点点头,如今相看的这几家就算真有看中幸姐儿的,娶了过去,相信幸姐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还是等年底回京述职那家要靠谱些。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冒哥儿这孩子的脾气我知道,他要是不答应的事我们怎么逼他也没用,从前都惯着他,这次由不得他,你亲自去挑选送冒哥儿回崇州的随从,找几个身手好的,这样才制得住他。” “奴婢知道了。” “唉……。”说着说着秦老夫人又长叹了口气,“此番我如此强势,希望这孩子将来不要怨我才好。” “老夫人全是为了哥儿着想,哥儿总会有长大的一日,会懂事的。” 秦老夫人合上了眼,“但愿吧。” …… 且说坤宁宫要宴请燕国公主夏夙,席面安排在了午膳时候。 夏夙一早就起来准备了,她表面上看 着很镇定,但采玉还是看出来她很紧张。 她忍不住柔声安慰起来,“公主殿下莫中紧张,娘娘品性慈和,极好说话。再说了,您是殿子太殿带回来的人,娘娘自会对你高看一眼。” 夏夙深吸了口气,坐在妆奁前抬头看着立在身侧的采玉,“采玉姑姑既然能看出来,说明我是真的很紧张了。姑姑有所不知,在我们燕国,未来儿媳妇见婆母这样的场合,未来儿媳妇要十分的谦卑和恭顺,如若有一星半点儿惹得未来婆母不高兴,婚事恐怕就得生变故,那怕是定过亲的,说退也便退了。” 采玉对燕国的这个规矩不熟,但听夏夙这样说她还是感到很惊奇,“就算贵为公主也会被退婚?” 夏夙摇了摇头,“公主不会,可是我离开燕国是与燕国王室断了联系的,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燕国的平民百姓,不知道这样的我,皇后娘娘会不会接受?”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采玉又温温的笑道:“奴婢是想说公主多虑了的,但有些事还得靠自己的眼睛去感受,中午的时候见着皇后娘娘,您就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了。” 夏夙眼里的大唐皇后穿着碧青绣芙容襦裙,一双美眸浑如点漆,又清亮得就像悬入天际最最皎洁的圆月。墨发绾成随云髻,斜入了一支桃花流疏钗,眉若轻烟,玉廓微瘦,看见她唇畔的笑意一点一点上扬,恰似风华无双,温柔如水。 她看 得呆了,还是采玉一声轻呼,她才回过神来。 “娘娘,燕国合仁公主到了。” 夏夙便要行跪拜大礼,苏瑜连忙让采玉扶住她,“公主殿下远道而来,又是贵客,这些虚礼便免了吧。来,走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她的双眼透着真诚,透着一股子她不能拒绝的魔力,让她心里发暖,情不自禁就想要与她靠近。 缓缓走过去,先前她特意朝采玉请教过一些宫里的规矩。既然皇后娘娘不让她行跪拜大礼,她便走至她跟前行了福礼。 这福礼做得有模有样,苏瑜瞧得出来这是个谨慎又懂规矩的孩子,没有一些王室身为公主的骄纵和倨傲。或许从前是有的,再经历了世间冷酷的洗礼,是个人都会变吧。 苏瑜拦起夏夙的手,又吩咐采玉赐座,“前些时日本宫不得空,身子又不太妥当,就没抽空见你,希望你别怪罪。” 如此尊贵的皇后娘娘,怎么能给她道歉呢?夏夙的双腿像是踩在云絮里似的,好一阵发软,在燕宫里,哪个主子是好惹的,但凡得宠父王的宠,走路都不恨能横着走,哪里会向大唐皇后如此一般柔顺慈和? 她看惯了那样的宫中嫔妃,此时再看皇后娘娘,心里的暖意就像是要溢出来,“娘娘可别这样说,前些日子出的事采玉姑姑都跟我说了,娘娘您请节哀,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真是个好孩子,你在宫里住得如 何?我虽了解些燕国习俗,到底没真到过燕国,不知道那里的风土人情具体是如何的,便让人把秀沅宫布置得有几分燕国的味道,也不知你看出来么?” 早就看出来了,一进秀沅宫的寝殿的大门她就看到几件燕国才会有的装饰品,此时再听皇后娘娘说及,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娘娘用心,夏夙无任感激,多谢娘娘。” 她朝自己恭敬的垂下头,苏瑜看到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垂落到膝盖上,边递给她手帕,边道:“能解一解你的思乡之情最好不过了,也不枉本宫用心布置一场。今日的午宴本宫特意命人在京城里寻了几名燕国的厨师,特意为你煮几道燕国菜,一会儿你仔细尝尝,看看和你在燕宫吃的味道一不一样?” 这番话入耳,夏夙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她想过皇后娘娘会给她脸色看,想过皇后娘娘会端着高高的婆婆架子给她下马威,还想过皇后娘娘会嫌弃她孤身前来大唐,身边不带一人一物,十分寒酸,就是没想过皇后娘娘会对她如此温柔,而这样的温柔真诚又不造作,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原来真心是不会骗人的,她真的能感受到。 “母后,母后……。” 徒然一道少女声音传入殿中,人未至,声音已经到了。 夏夙连忙抹了泪,看向门口,苏瑜笑着替她解释,“这是我的女儿昭和公主,是个十分没规矩的野丫头, 不过都是被我和她父皇给宠的,怪不得她,往后你只管叫她昭姐儿就是了,我们都这样叫她。” 紧接着就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浅粉衣女子迈进门来,她长得冰雪可爱,那双眼睛像极了皇后娘娘,清澈得不染一丝杂质。模样也是极好的,一看就知道将来长大是个美人胚子。 夏夙连忙站起来相迎,昭姐儿跑过来,还喘着粗气儿,她也见到了夏夙,望着她笑道:“你就是我未来的嫂嫂,长得真好看。” 她喜欢昭姐儿。 “你别没大没小的,你从哪里来?怎么喘成这样?” 第1483章 求你件事 苏瑜边说边示意采玉给她倒杯水顺气,满眼的宠溺藏都藏不住。 昭姐儿喝了水,充满缓过来了,她笑着看了母后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夏夙身上,“先前我说到秀沅宫去坐坐,可是嬷嬷们总说不合规矩不让我去,太子哥哥也说我太闹腾不准我去打扰公主嫂嫂。今日母后设宴,我也想见见公主嫂嫂,这不一下学就匆匆赶来了。” “就你这没规没矩的样子,也不怕把未来嫂嫂给吓住。” 昭姐儿语声刚落,又一道少年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殿中。此番进来的少年郎君生得丰神俊貌,一袭淡蓝色的束身袍衬得他十分有精气神,特别是那双狡黠的眼睛,让人一看就知道非凡品。 “这是瀚哥儿。”苏瑜向夏夙介绍,“瀚哥儿,这是燕国公主。” 宣瀚朝夏夙行了礼,“公主。” 夏夙也福了福身,“二皇子殿下。” 昭姐儿日常白了一眼宣瀚,“二哥哥今日的课都上完了?怎么有空到母后宫里来?莫不是嫌自己宫里的饭菜不好吃,跑到母后宫里打秋风吧。” “是又如何,反正来打秋风的又不止我一个人。”宣瀚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后坐到一旁的软凳上。 “不止你哪还有谁?” 昭姐儿问了句很可爱的话。 然后宣瀚像看什么似的盯着昭姐儿,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昭姐儿这下子反应过来,立即跑到苏瑜面前叫屈,“母后你看看,二哥哥又欺负 我。” “瀚哥儿,你少说两句,别叫公主殿下看笑话。” 苏瑜这样说的时候注意到夏夙有些愣神。 而夏夙之所以愣神,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好奇和意外的。她看得出来二皇子虽说嘴不饶人,眼里却闪着柔和的光,他是很宠爱这个妹妹的。而昭和公主虽然嘴上在向皇后娘娘告状,脸上却并未有真正生气的样子,甚至这状告得有点撒娇的意味。 这是她觉得新鲜的地方。 在燕宫里,由小到大她对她的哥哥崇王子都十分的尊敬和爱戴,那时崇王子对她也是很和善的,可是却从未如此亲近过。 “二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兄妹情深,我怎么会看笑话呢,只是想到些往事,忍不住伤怀起来,请娘娘恕罪。” 苏瑜有些心疼这个夏夙,原本以为自己生活在天堂里,结果身边却尽是些用心险恶之徒。且这些人还是自己最亲近亲信任的人,强迫作为天之骄女的她去感受了世间的冷酷和黑暗。 “那几个月在燕国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孩子,都过去了,现在你在大唐,没有人会欺负你,远在燕国的那些人也欺负不到你。” 事情发生那么久了,她还是头一回感受来自长辈的关爱,忍不住眼眶又红了。 “娘娘,菜都上齐了。” 蝶依近前低声说道。 午膳过后,宣瀚和昭姐儿都有课业各自忙碌去了,夏夙继续留在坤宁宫与苏瑜说话。 鼻息里窜着茶香,夏夙浅尝 了一口,言道:“这茶好香啊,从前在燕宫也能喝到大唐去的茶叶,只是份例都不多,我母……母妃说我性子活脱,定然尝不出来茶叶的好赖,几乎都是给我哥哥崇王子送去。” “现在好了,你人就在大唐,想要什么好茶都有。” 苏瑜轻柔的笑道,“衍哥儿今日有事给绊住了,才没来回咱们用午膳,你别怪他。” 夏夙也轻轻点点头,她感受到自己被接纳了,心里很暖。且提到宣衍,她的脸微微别过去,不想让皇后娘娘看到她脸红。 可是皇后娘娘看不见,身边的采玉姑姑却看见了,她笑道:“瞧瞧,提到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还脸红呢。” “我……我没有……。” 夏夙有些窘,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俏可爱,在苏瑜眼里,这才该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灵动吧。 “奴婢眼尖着呢,可不会看错。”采玉坚持自己的想法。 “好啦,公主脸皮薄,你别打趣她了。” 苏瑜说。 夏夙低头吃了几口茶,然后鼓足了勇气抬头看着皇后娘娘,“娘娘,我有件事想求求您。” …… 夜里,海冒想逃跑,可是没想到自己的房门口居然有人守着。逃跑计划失败,惹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毛。整夜都没睡,天亮时才睡下,可是又很快被人拉起来,告诉他该走了。 就这样,不情不愿的海冒被强行送出京城回崇州。 “没想到秦老夫人这回倒是硬气,真没心软。” 在 得知消息后,杨氏特意到海珍跟前去报了信。 海珍闻声也有些难以置信,“我这弟弟那般得祖母宝贝,我原没想着如此顺利。” “你祖母活了一辈子,自然权衡利弊,海冒品生不端,留在京城不知要闯下多少祸事来,届是若闯下塌天大祸,那便是连累海氏全族,你祖母身为海氏的大长辈,这一层肯定能考量得到。再说如今幸姑娘在相看亲事,有海冒这个祸头子在,只怕幸姑娘的亲事看一个黄一个。” 这些事海珍也是能想到的,海幸的亲事如今是海家一等一的大事,那怕受宠如海冒,也是要让道的。 晌午的时候,有三个嬷嬷领着十来个宫婢前往了秀沅宫,每个宫婢手上都端着一摞东西,有书册,有账册,全都是夏夙向皇后娘娘求来的,她既然要成为宣衍的妻子,大唐未来的太子妃,她就不想被人轻看,她要做个配得上宣衍的女子,而不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燕国公主。 所以,从现在开始,她要好好学习。 宣衍到的时候,就看到夏夙在一堆书册里埋头苦读,新提上来的大宫婢紫茵和紫悦见到太子殿下,正要出声请安,被宣衍示意免礼并退出去。 “你这阵仗弄这么大,能学得进去吗?” 徒然听到宣衍的声音,夏夙被吓了一大跳,“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问母后要了很多这些东西,便过来看看,怎么样?学得进去么?” 宣衍 的声音有些无奈,他好像不知道为什么夏夙突然要这么拼,又好像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拼。 夏夙也听出了宣衍的声调里没什么情绪,她低下头,说,“是……来不及了吗?” 第1484章 请你别管 夏夙自卑的声音传入宣衍耳里,他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不希望你这么累罢了。就算你什么都不会,我既是把你带回了大唐,便是承认你是我的太子妃,没人敢嫌弃你。” 可是怎么办呢,宣衍是那么的优秀,如果她不努力些,怎么才配与他站在同一个高度? “你敢说了,别人不是不嫌弃,而是不敢嫌弃。我从小受到的教育除了识字和音律之外其余的都很敷衍,或许那些师傅觉得身为王室公主,本就是站在最顶端的存在,用不着学那么多东西就会被人跪拜。在几个月前甚至在到京城前我都是这样想的,可是在入住秀沅宫后,虽然我接触的人不多,可是整个皇宫给的氛围宁静又祥和,这不是燕宫能比得了的。而能让若大的皇宫宁静又祥和,若是没有本事,仅凭高贵的身份铁定是做不到的,可你母后做到了,我想成为像她那样的人。” 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宣衍还能说什么吗? “既是如此,那我像不再多言,只是学习是个过程,而不是一促而就的事,你得悠着点儿,仔细自己的眼睛和身体。” 听着他的关心,夏夙心里暖暖地,可是宣衍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心里的暖意瞬间退尽。 “有桩事我觉得不应该瞒着你,燕国派了使臣前来大唐,理由是给你送嫁妆,再过几日就要到了。” 握笔的手缓缓收紧,夏 夙的脸色也渐渐苍白和愤怒。她对此事没感受到任何的激动的善意,“母妃和崇王子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他们有句话说得对,血脉亲情是不可能割舍得断的,你既是要嫁与我,便是被全天下瞩目着,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嚼谈和评论,你母妃和你哥就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吃准我们大唐会就范。” “我说过了,我……。” “你可以,但大唐不可以。”打断夏夙的声音,宣衍叹了口气,“我知你心中的愤慨,但这是我们所处的位置必须承受的。” 夏夙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似在消化这件事。 宣衍也未逼迫她,他了解她对慕贵妃和崇王子的恨,一个是亲生母亲,一个是手足兄长,却没一个真心待她,全把她当作棋子羞辱,换了谁都是刮骨般的痛和怨。 “你可有我父王的消息,他还好吗?” 离开燕国之后,她对燕国惟的惦念便只有父王了。幸好,他没有害过她。 他在燕宫里有暗桩,自然是有燕王消息的,没立即作答是在权衡有告诉夏夙的必要吗? “有还是没有?” 宣衍的缄默让夏夙有些害怕,更担心她听到的答案是噩耗。 “是不是我父王出事了?” “暂时还没有。”宣衍又轻轻一叹,认为夏夙人已经在大唐,天不藏奸,燕国那些烂事迟早会曝出来,与其届时让她道听途说,还不如自己给她解释得清楚些,“你知道你 们燕国的玺印不见这件事吗?” 夏夙轻轻摇头,“玺印不是应该在我父王那里吗?怎么不见?” “国储之所以还留着你父王和你哥哥崇王子的性命,就是因为玺印尚不见踪迹。国储害怕你父王把玺印给了崇王子,而崇王子一直不拿出来是在憋什么大招。而崇王子也害怕国储比他找到玺印,届时燕国就真的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这番话听得夏夙浑身发寒,她没有打断宣衍的话,而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据说你父王已经醒了,国储日日入宫逼他交出玺印,你父王就是不交。你哥哥崇王子也日日到你父王宫门口去报道,却被国储的人给拦下,连你父王的面都见不到,好几次都在宫门口打起来。” 那她更希望玺印永远不要出现才好,这样父王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呵呵。”夏夙冷笑着评价一句,“这二人狗咬狗。” 话虽糙,但形容得很贴切,宣衍踢了个软凳坐在书案前,正色看着夏夙,“燕宫现在这样的境况,于你哥哥而言很不利,于你父王而言更是不利,你真的准备撒手不管吗?” 夏夙搁下笔,也正色的看着宣衍,“我如今孤女一个,不想与燕宫有任何的牵扯。所以,就算真想管,也不是我管,而是你——你们大唐来管。可我不希望你们管,国储和我哥哥那样的人品,他们能把燕国带向更好的方向吗?抑或是你觉得你助我 哥哥成为新的燕王后,他会感激你?会怀着你这份相助之情对大唐毫无介蒂?” “你……竟如此通透了。” 宣衍感叹了一句。 “我一直不曾向你提及过,当初若不是你在新犁城救了我,我要么被新月楼捉回去沦落成为一个女伎,要么就是我不堪受辱自缢身亡,哪里还能到这大唐,感受另一番清静天地?那时不知道仇人是谁,满心的恨无处发泄,可知道了仇人是谁,心里的恨也只会重不会轻,你让我帮助崇王子,那便是无视我那段时日过的黑暗生活,这是烙印在我骨子里的屈辱,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所以,我想请你也不要管。” 提及此事,夏夙双眼通红,仿佛还沉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里。 宣衍不忍他在激动下去,走过去轻轻拥她入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夏夙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抖得越厉害,宣衍的目光越森寒。 安抚好夏夙之后,宣衍出了秀沅宫直接去了御书房,那时礼部尚书邹俊仕正在向皇帝呈上接待燕国使臣到京后的流程。 邹俊仕向太子殿下拱手请了安,坐在玉案后的皇帝只扫了一眼便发觉太子脸上带着几分急意。 “章程朕先看着,有问题再寻你,邹爱卿先退下吧。” 知道陛下和太子殿下有要事要聊,邹俊仕自然不敢多留。 “遵旨,臣告退。” 等到邹大人一离开,宣祈便饶有兴趣的望着自家儿子,“什 么事竟能让你脸上添了几分急切?” 第1485章 老蚌要生珠 “儿臣刚从秀沅宫出来。” 宣祈双手交叉枕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儿子,但没作声。 “关于过几日燕国使臣送嫁妆到大唐这事,儿臣去征求过合仁公主的意见了,她的意思是全盘拒绝燕国崇王子的任何求助。” “可朕怎么看着你不是去片求过合仁公主的意见,而是去试探过她了。” 宣祈换了个说话,却也是一针见血戳中了宣衍心中的想法,“同一个意思,随便父皇怎么说都成。” “朕听你母后说过,这个合仁公主经历了大变故,心性也跟着变了,但似乎对你的感情尚算坚定。以目前的大唐而言,海宴河清,天下太平,可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总有些人要跳出来滋事,或者觉得自己的权势地位还可以再往上抬一抬,与天家联姻这是最好的方向和捷径。朕暂时还不想打破这样的平衡,故此才会愿意你与外邦女子完婚。等将来朕把天下都交到你的手上,你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可是朕得提醒你一句,朕知道你有野心,有抱负,然现在凡事不可操之过急,须徐徐图之。” 在确定过夏夙是真的不打算帮衬燕国崇王子时,宣衍的确很激动。此时闻得父皇一席话,他稳了稳心神,朝着父皇拱手作了一揖,“谢父皇教诲,儿臣知道了。” 宣祈点点头,斜眸看了看窗外,空气里弥浮着最后的菊花香气儿,又顺手将一张奏折丢到奏折堆 里,边起身往外走,边道:“现在全天下的热闹都赶不上燕国的热闹,朕收到消息陈国已经有军队悄悄屯在燕国边境,给国储助威,这个时候慕贵妃和崇王子以送嫁妆的名义派使臣到大唐来,显然是想赶在找出燕国玺印之前求得大唐的支持,这也是崇王子的最后一搏了。” 父了二人出了御书房,高允站在不远处朝着二人微微弯腰,然后远远地跟着。 “在燕国的时候,慕贵妃母子就有把合仁公主嫁到陈国去,想着能借那个病殃子的口为崇王子寻得一瞬转机,毕竟那个病殃子虽然不能承袭陈国的王位,却是如今的陈王最中意的儿子。儿臣的出现大大超出了慕贵妃母子的预期,更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也给了他们一种合仁公主嫁来大唐会加上是崇王子助力的一种错觉。” 天色已经开始发暗了,宣祈离开御书房是准备回坤宁宫去陪苏瑜。原先他不准昭姐儿那个话唠到苏瑜面前去扰了她的清静,现在想来,就该让昭姐儿多去去,这样才能让苏瑜早些恢复精神,没空一直悼念着袁嬷嬷。 “此番燕国使臣来访,既是合仁公主不愿意相见,那你便替她做做主吧。” 经过先前父皇在御书房的提点,此刻的宣衍能立即领会到他话里的用意,“儿臣知道了。” 父子二人在坤宁门附近分开,宣祈一进坤宁宫的大门,耳朵徒然动了动,他没有听错 ,是苏瑜在咳嗽。不由得眉色一凌,脚步加紧往寝殿里去。 “好好的怎么咳起来了?” 苏瑜歪坐在小榻上,抬眼看到宣祈匆匆入来,俊颜上像是朦了一层阴冷的薄雾,她说,“我说我胃口不好,想吃酸的东西,蝶依就出宫去给我寻了一篓早橘来,刚吃了一瓣橘子,我吃得有些急,不一小心就被呛着了。” 宣祈闻声,重重的?了口气,她真怕苏瑜因为袁嬷嬷的事伤心过度,伤了自己的身子。 但让陛下急了,蝶依还是跪在地上请罪。 宣祈冷冷的斜了她一眼,“娘娘病了就宣御医过来诊脉,她任性你就该劝着些。” “奴婢该死,陛下恕罪。”蝶依诚惶诚恐。 苏瑜连忙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坐下,“蝶依劝过了,只是我没胃口叫御医来做什么?那些苦苦的药我实在是不想再喝了,这才吩咐她出宫去给我买早橘,都是我的错,你就别怪蝶依了。” “好好的怎会胃口不好?还是让御医过来诊过脉,朕过放心。” 宣祈说完,又斜了一眼蝶依,“还不快去。” “是,陛下。” 蝶依出去了,苏瑜张了张嘴,知道在关心自己身体这事上她没有话语权,也就无奈的笑了笑,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因为苏瑜手里还有一半早橘,宣祈瞧见了问,“橘子还要过些时日才下来,就算是早橘也是有股酸味儿的。” 此时的苏瑜已经缓过来了,掰了一瓣放进嘴里 ,又递给宣祈一瓣,“你尝尝看,反正我觉得酸味儿不重。” 宣祈塞进嘴里,刚咬了一口,那酸涩的汁水瞬间在口腔里爆开,酸得他牙险些倒了。要不是他要保持住大唐皇帝陛下的风度,早一口吐出去了。 “你管这叫不酸?” 苏瑜直接又掰了一瓣放进嘴里,仔细嚼了几嚼,说道:“不酸啊!” 宣祈无语了,但一个念头徒然在心里冒出来,可又想想近来苏瑜的状况,似乎不太可能。 御医很快就擒着药箱到了坤宁宫,行了参拜大礼后开始给皇后娘娘诊脉。 御医诊得很仔细,丝毫不敢怠慢,只是他老脸上的表情太过丰富,引得苏瑜的心七上八下的,莫不是自己的身体真出了什么大问题?她还不到不惑之年呢。她有些紧张的看向宣祈。 宣祈也注意到御医不断变化的脸色了,他其实比苏瑜更紧张,束在身后的拳头紧得就差发出咯咯声了。 好一会儿,御医才抽回手,又似松了口气的跪在地上朝陛下和皇后娘娘笑着作揖,“回禀陛下,娘娘有喜啦。” 御医话无疑是一声惊雷炸在苏瑜头顶,她是还不到四十岁,可也有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能?怎么能……这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是老蚌生珠? 一想到此,苏瑜整个人都僵住了。 宣祈轻轻咳了两声来缓解他惊讶的情绪,“喜脉而已,你怎的诊这么久,莫不是你老眼昏花不中用了?” “实在是距 离娘娘上一次小产有些久了,那时娘娘伤到些受孕根基,老臣只得确定确定再确定才敢禀报给陛下,陛下恕罪。” 第1486章 宣衍居然会肉麻 御医惶恐了磕了个头。 宣祈挥手示意他出去,然后箭步坐到苏瑜身边,握着她手,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的情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阿瑜,你又要做母亲了,我们又有孩子了,你怎的不高兴?” 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苏瑜缓缓扭过头看着宣祈,眼里也渐渐恢复了神采,“我应该高兴吗?宣祈,我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老大都要成亲了,我现在来怀孕,这不是让人上赶着看我的笑话吗?不对,你怎么能让我怀孕呢,你怎么能……。” “还是不因为阿瑜你太诱……。” “停停停。”连忙打断宣祈的充满诱惑的话,他那一副邪魅又无辜的模样更让苏瑜抓心挠肺似的恨和怨。越是上了年纪,越是脸皮薄了,此时生怕他嘴里嘣出什么虎狼之词,让宫里这些宫婢知道了传扬出去,外头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她不检点呢。 “好啦。”宣祈紧紧握着她的手开始哄起来,“这是好事,或许是上一个孩子来找咱们了?难道你不想他回来吗?” 他了解苏瑜在这个年纪怀孕的难堪程度,可若是他不想些辙移开话题,只怕这傻瓜会钻牛角尖。 就见苏瑜把手轻轻搁在自己的小腹上,那时失了那个孩子,她难过了好久。一想到有可能是那个孩子回来找自己,被人嘲笑,这个年纪怀孕的难堪,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蝶依笑着撩帘进来,福了福身轻声道: “回禀陛下娘娘,御医说娘娘尚不足三月,开了些安胎药给娘娘,切忌惊惧动怒,过了三个月,龙胎稳固,定能平安生产。” 宣祈点了点头,侧过头,目光温柔的看着苏瑜,见她唇畔有了笑意。 好消息不胫而走,天擦黑的时候宣衍回东宫,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到柳风亭里坐着一个人,有些像宣瀚。走近些一看,果真是宣瀚,他正拉着脸发呆。 “你坐这儿愣什么神?” 听到宣衍的声音,宣瀚只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没任何表情的把脸给扭了回去。 “母后有喜了你不知道吗?” “这是好事,怎么你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莫不是你怕她再生个小弟弟跟你争宠,或是生个小妹剥去和昭姐儿一样跟你对着干?”宣衍坐到宣瀚对面。 宣瀚长长叹了口气了,“才不是呢,我是郁闷母后这一有喜,肯定又得好长一段时间都呆在京城,我还盼着和他们一起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呢,这种情况下,啥时候才能如愿?” 呵呵,这郁闷是有点郁闷,“不过我倒是挺高兴。” “你高兴什么?”宣瀚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高兴你们能在宫里多陪我几年啊。” 一听见这话,宣瀚有些吃惊的扭过头来,他委实没想过自己这个无所不能的太子哥哥竟会说出如此有违他本性的他。宣瀚心里说没触动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话来缓解这样的 氛围,他想了想,说,“原来你舍不得我们啊。” “是啊,真舍不得你们。” 宣瀚又愣了愣,目不转睛的看着宣衍,想着太子哥哥出什么事了?怎么竟说些难为情的话? 他赶紧站起来,朝着宣衍呵呵笑了两声,“我得走了,要是再继续听你说这些肉麻的话,我今晚肯定会做噩梦的。” 看着宣衍逃也似的背影,宣衍也失声笑了出来。 没用多久,皇后娘娘怀上身孕的消息就传遍了朝野上下。 自然有笑话她老蚌生珠的,也有羡慕她有福气的,这个年纪还能有喜,不正是陛下爱重的缘故吗? 说起来这些年也没少有朝臣打陛下后宫的主意,可实在是苏皇后地位太稳固,谁也动憾不得。 也有不少人往宫里递了贴子想进宫探望,可都被皇帝陛下霸道给回拒了,明着说想见等三个月以后,足见陛下的重视。 苏府里,杨氏笑着给苏宗耀递上一杯茶,“娘娘果真是好福气,老太太知道后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也不知道这一胎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 瑜姐儿再有身孕,也挺让苏宗耀意外,不过他依旧为瑜姐儿感动高兴。喝了口茶笑道:“不论男女,都是陛下的孩子,大唐皇室的皇子和公主。” “老爷说得对。” 杨氏轻轻颌首,坐到桌子另一边说,“依妾身猜想,娘娘这次应该想个公主吧,毕竟已经有两个皇子了,公主却只得一个,将来也好与 昭和公主作伴。” “这种事情都是老天爷的意思,皇后娘娘做不得主,咱们就更只能过过嘴瘾了。”苏宗耀连着笑了好几声,又问起老太傅大寿的事情来,“岳父大人的寿宴准备得如何了?” “族中兄弟姊妹都有帮忙,什么都妥当了,就等寿宴当日的到来了。” “虽说有族中人帮衬,岳父大人年纪大了,府里该有个主事的女眷,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头夜你别在家歇了,回太傅府去住吧。次日我带着毅哥儿和梵哥儿早早赶过去,陪岳父大人用早膳。” 其实杨氏也是这么想的,寿宴从开始筹办就是她一一经手的,交给旁人去做她还真不放心。 只是有桩事让她心里有些发赌,一想到此,杨氏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淡了。 苏宗耀都看在眼里,“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梵哥儿成婚前,于家老太太不是私下与梵哥儿定了一门婚事么?就是老太太娘家那边的洪家,来了京城不是又被赶回去了么?几日前我收到于家那边送来的书信,说那洪珠回去后再看不上旁人,非咬着梵哥儿不放,要死要活的,还说她想不通,非要来京找到梵哥儿要个说话。洪家人也算是识相,把洪珠给关了起来,可洪珠居然趁人送饭的时候打伤了送饭人女使,穿了她的衣裳逃了,现在下落不明。妾身估摸着八成是往京城来了,洪家那边也怕闹出什 么事来,于是休书给我让我早做准备。” 苏宗耀也微微拧起了眉,“这要是在岳父大人的寿宴上闹起来,可不好看呐。” “是啊,妾身现在就怕那日出事,宁愿她现在,或者明日就找上门来才好。” 第1487章 惊天大闻 杨氏的担心并不是多余,于希梵知道后也很伤脑筋。于家祖母惹的祸事,洪家人的固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掉。 回到屋里看到海珍正拿着绣绷子在绣花,忙上前夺过她手里的绣绷子,带着责备的口吻,“不是让你别动这些针线么?还伤眼睛,真需要什么绣品,让珠珠帮你动手便是。” 海珍想抢回去,但被于希梵躲开了,“妾身想给夫君做件新的里衣,这是要嵌在夫君新里衣上的,怎能假他人之手?” 原来如此,于希梵心中感动,把秀绷子还了回去,“先前你给我做的里衣还有新的呢,你还怀着身子,别费眼,等你把孩子生了,想怎么做我都不会阻止你。” 海珍温柔的笑着点头。 与此同时,杨氏和于希梵所担忧的对象正跪在海府门口,哭着喊着,口口声声求海家姑奶奶给条活路。 秦老夫人知悉后赶忙把人叫进门,毕竟围观的人越多,海府丢的脸就越大。 洪珠被婆子引至内堂,秦老夫人并未亲自接见,她让钱氏母女去探探情况。 钱氏母女也是一脸的懵愣,途中海幸就忍不住问,“这莫不是冒哥儿在京城惹的风流债,现在找上门来吧?” 钱氏白了一眼海幸, 继续往前边走边说:“我觉得不像,你弟弟都走了好些时日了,要找上门怎么他在的时候不找?” “阿娘你糊涂啊,或许是冒哥儿未曾暴露他的真实身份,瞒着人 家姑娘呢?冒哥儿走后不曾前去赴约,人家姑娘等得我离自然心生怨怼,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有什么奇怪的?” 海幸说得有模有样,钱氏差不多就要信了。 母女二人去到内堂,见到了洪珠,模样并非有多出众,只能算是清秀罢了。冒哥儿的眼光向来不低,这姑娘莫不是找错地方了? 洪珠见到钱氏母女,顿时就跪了下去,磕起头来,“见过太太姑娘,给太太姑娘磕头。” 动作快得吓了钱氏一大跳,她带着几分讥诮落坐在主位上,“你是什么人,胆敢到海府门口撒野?” “小女名叫洪珠,并非有意到贵府门前滋扰,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求到贵府门口给小女一条活路。” “你要死路也好,活路也罢,关我们海府什么事?”海幸站到钱氏身边,疑惑的看着洪珠。 洪珠抬起头,仰视着海幸,不愧是活在京城的姑娘,模样和衣着都是如此的光鲜靓丽。她心里涌现无限的自卑和狼狈,但她走了这一路,是思来又想去,若是直接跪到国丈府门口去,依国丈府的权势,她可能还没有申冤的机会就被送走了,且于家和洪家在京城都没什么出息的亲戚,她根本无处可靠,唯有海府这条路才有机会达到目的。 丢人也好,现眼也罢,跪在海府门口肯定是没有选择的结局。 她怯怯生生的瞟着钱氏和海幸,那一副小家子气的表情惹得钱氏母女很是嫌弃 。 “非是我来抵毁海家的名声,我的确是没办法了才来的。” “你能不能别废话了,直接说正事?” 钱氏不耐烦的开口,心里也很忐忑,生怕她说出什么有损她家冒哥儿名声的事。若真是为着冒哥儿来的,就得赶昨秘密处置了。 岂料洪珠一开口,就惊得钱氏和海幸目瞪口呆。 “……不论如何,我也是由于家长辈做主,给梵公子定过亲的呀,可是国丈府却是不认,当初我们进京寻亲,没想到杨夫人和梵哥哥知悉后,不但不认,他们还把我们都赶了出去。我回到老家,一直被旁人耻笑,笑我是个被退了亲的姑娘。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怎么就能让人这样抵毁呢?我越想越想不过,要是梵公子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天呐,竟是冲海珍来的! 钱氏捂着扑嗵扑嗵乱跳的心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可是海幸却是很兴奋,当初她本想借着家里老太太挤掉海珍的亲事自己顶上去,可是那于家哥儿似乎认准了海珍,自己才没有机会。后来在关于她的亲事上面,海珍基本都是持回避态度,分明不把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她我做梦都想给海珍夫妻两个添添堵,没想到这‘堵’还真的送上门来了。 “若是因为此事,你不是应该到国丈府去申冤吗?怎的跪到我们府邸门口了?” 钱氏好奇的问。 海 幸也正疑惑此事,就听洪珠继续难过开口,“小女哪里敢到国丈府门口去?只怕小女一开口,就会直接被国丈府的人又给赶出京城,哪里还有申冤的机会?太太,小女的名声已经毁在了梵公子手里,难道他不该负这个责任吗?小女的要求也不高,已经不妄想做梵公子的正妻,只要小女能留在梵公子身边,那怕是做个妾室,小女也心甘情愿,定会好好服侍好梵公子和主母的。之所又求到贵府门前,也是想着海家家教好,教出的姑娘定是人美心善,断没有容不下我的道理。” “呵呵……。”海幸一看洪珠转了一圈的眼珠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你可真是好说嘴,把自己明明妄想攀高枝的痴念说得如此卑微可怜。你直接跪在我们家门口,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好让珍姐儿那丫头知道于家还曾定过你这门亲事,现在的情况是珍姐儿进了门,你却被抛弃,你也没本事与她争什么嫡庶,只能自降身份要求个容身之地。” 海幸戳中了洪珠内心真实的想法,她面色有些窘迫,却还是倔强的自我催眠。 “我只是不想死罢了,难道海府的姑娘不会成全吗?” “所以呢?”海幸讥诮的半眯着眼,“你现在想我们怎么做?” 想你们怎么做?难道她话里表达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钱氏起身道:“你且在此等着。” 说完,拉着海幸离开的内堂。 这 也没表个什么态,洪珠有些懵。这母女二人倒底什么意思?到底要不要把她介绍到海珍面前去? 从内堂出走,走得有些远了,钱氏松开手,说,“真是没想到于家,不,杨氏竟还干过这样的事,为与咱们海家结亲,竟把于家老太太订的亲给拒了。” 第1488章 刺激 海幸听出阿娘话里的兴灾乐祸,也跟着笑起来,“我听那个洪珠嘴里的意思是海珍还不知道这事呢,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一出好戏呢。” “你先别乱想了,走吧,向你祖母汇报去。” 秦老夫人听后也是大惊失色,但她见识过了大风浪,很快就意会过来杨氏为什么会不认这门亲事。她搭着施嬷嬷的手坐到软榻上,斜了一眼钱氏,“你们母女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要是杨氏,也退。” 这钱氏就不理解了,“莫不是那杨氏嫌弃洪家出身低,又在京城没什么根基?” 秦老夫人觉得这个老大媳妇是真蠢,但凡有老二媳妇的半颗玲珑心,也不会让幸姐儿这丫头的亲事如今还没着落。 “你在得意什么?莫不是觉得咱们海家的门第在杨氏面前高?真是眼皮子浅得很,杨氏自身原是没什么本事,可她身后有太傅府,她又嫁给了国丈爷,还给国丈爷生了老来子,那可是苏家一等一的大功臣,就连宫里的皇后娘娘对着她也民礼让三分的。你再看于家?什么东西,一个连末官小族怎能做得到杨氏的主?于家老太太的确是于希梵的长辈,按说给他订门亲也是能做得了主的,可她太自以为是,疏不知在如今的杨氏面前,她做什么都是丢人现眼,自取其辱。 “咱们海家门第是不低,可京城不低的门第多了去了,比海家门第高的也不在少数, 杨氏偏偏选择了珍姐儿,多半是因为她儿子与珍姐儿看对了眼,这才成就了这门亲事。再说了,于希梵要是娶的旁的人,那国丈府的荣耀还跟我们海家有什么关系?你还能安安稳稳的住在京城?你的幸姐儿还能挑个京官做夫婿?” 海幸不服气的撅了撅嘴。 没考虑这么多的钱氏讪讪的笑了笑,“阿娘,那您说人都到这儿了,该怎么办?总不能咱们也把人弄出京城吧,咱们又不是官府,这人出了京城想再回来咱们也是拦不住的。” “你说这话倒是在理,终究是国丈府的事,还是让国丈府来处置吧。” 秦老夫人的意思是把这件事通知国丈府那边来人解决,钱氏也是这样理解的,可是海幸觉得这是出大戏,不想精彩的戏份还没看到戏就结束了。她惟恐天下不乱的开口,“阿娘,这事交给我来做吧,你别管了。” 钱氏还是了解自己女儿的,她警惕的看着海幸,“你想干什么?幸姐儿,你可别胡来,上次咱们欺骗你祖母的事儿你祖母虽然没有追究,可到底是心里存了芥蒂的,你要是再做出什么惹她老人家不高兴的事来,我担心她会对你不客气。” 海幸才不管那么多,现在什么劝都听不进去,她只知道有机会让海珍在她面前跌一跤,这可是个千载难缝的机会,她不想错过了。她也想让海珍在她面前露出那种憋屈又屈辱却又无可奈何的 表情,真是想想都觉得解气得很。 “放心吧阿娘,这件事珍姐儿迟早要知道的,而且这原就是于家人的错,却又娶了她,这对珍姐儿而言也是种欺骗呢,身为她的姐姐,难道我不该给她出口气吗?” 说得好听,钱氏可不信,可是却没有阻止海幸,或许从骨子里她也想打击打击二房,出出这段时日心中的憋闷气吧。 海府门口停了辆马车,海幸将洪珠带上马车。 洪珠还没坐过这么奢华的马车,一上车就忍不住眼珠子滴溜乱看,那没见过世面的反应落在海幸眼里,真真是笑掉人大牙。 “你是怎么进京的?” 听到海幸问自己,洪珠内心忐忑不已,“我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 “父母在,不远游,你为了自己的前程敢私自离开,我也是佩服你的勇气。” 洪珠听不出海幸这话里的好赖,呵呵笑了两声,“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你不是做梦都想进国丈府吗?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态如她预料那样,洪珠一听海幸的话,眼睛都亮了,她难掩满心的激动,连气都喘得粗了。 见状,海幸愈家的鄙夷了,不过她还是‘好心’的给她支招,“你先前已经被赶出来一回了,还是在你父母都在的情况下,现在你独自前去,可要做好再次被赶出来的打算。” 洪珠没想到这一层,她只是觉得事情闹大了,海珍知道了,她又要死要活,梵公子必定是要 留下她的。此时经海幸一提醒,她还没高兴多久的心瞬间平复下来,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这天下,难道就没个让我说理的地方了吗?” “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也就是说有些事情到最后还得求自己。” 这一句有点暗示性的话说得洪珠愣了愣,她看着海幸一脸的诡笑,完全不明白她到底几个意思? 刚要说什么,马车已经在门口停下来了。 自从上次被昭和公主关进国丈府的柴房里,她和阿娘就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登国丈府的门,但今日为了看一场好戏,不得有破誓。 “给你们大奶奶和大夫人传个话,就说我今日带了个故人到府里来申冤来了。” 故人,一提到故人容易让人感到久别重逢的喜悦。 可久别重逢的喜悦与‘申冤’碰到一起就太煞风景了。 杨氏听闻消息,先是莫名她家的什么故人需要让海幸带过来?且还是来申冤的?便没想着立即去探看,先让那婆子去瞧瞧怎么回事。 也是巧了,海珍和珠珠在园子里走走歇歇散步,听闻传信儿说海幸带了人来专门请她和大夫人去,还说要申什么冤的。她很疑惑,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跟珠珠先去了国丈府迎客的花厅。 洪珠对她曾来过一次的国丈府很陌生,但她走过的路,见过的东西却记忆牢固。 这个花厅,应该就是国丈府固定接待客人的地方罢,她对这花厅里摆了几个花樽,花 樽又摆在什么方位,门朝那边开,窗外对应着什么景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也是在这里,他们这一家子被杨氏母子明着拒绝并被赶了出去。 想到此,洪珠还有些伤感。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搭拉着脸干什么?你想找人给你做主,就你这怂货样儿,还不得是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的命?” 海幸故意激她。 果然,洪珠稳了稳心神,斗志立马就回来了。 第1489章 风流债 所以,海珍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幸姐姐,这是……。” 海幸和洪珠听见海珍的声音,立即扭过头去,只见海珍挺着已经显怀的孕肚搭着贴身女使的手,身姿端庄的迈过门槛。 洪珠紧紧的盯着海珍的肚子,她怀孕了! 此时除了妒忌之外就是兴喜了,主母怀孕,她不就有机会服侍夫君了吗? 海幸没作声,而是使了个眼色给洪珠。 洪珠立马会意过来,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痛哭起来,还边哭边磕头。 她这样突兀的举动吓了海珍一大跳,珠珠连忙稳稳的扶住海珍,拧着眉对洪珠凶道:“你是打哪里来的人,怎敢到我家大奶奶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幸姑娘,先前我家姑娘被大夫人和你冲撞里大动胎气,好不容易今日下床走动走动,你这又是弄了个什么人来吓我主子,真要是有个好歹,这责任你能负得起来吗?” 被个奴才教训,海幸狠狠的刮了珠珠一眼,“主子在这里,哪儿轮到你一个奴才说话?再说了,你们家好姑爷惹出来的风流债,跟我有什么关系?哪里轮到我来负什么责任?” 珠珠闻声,脸一阵白,她家姑爷什么时候惹风流债了? 然后她盯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洪珠,冷笑,“就凭她?到我们院儿里扫地都嫌磕碜,竟敢说是姑爷的风流债,也真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 “别着急否认,是与不是听人家说说不就 知道了。” 海幸边瞪珠珠,边拿眼去斜海珍,见她脸色惨白,身形不稳,心里真是痛快。 抽抽泣泣的洪珠怯生生的抬头看着海珍,先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她将曾与于希梵有婚约,以及她与家人找上门来如何被杨夫人赶出去之事一一说了。她声泪俱下,无比动容。 光是于希梵曾与人有婚约这事就足够让海珍惊得双眼发花了,何况人家还曾上京城认过亲,只是被杨夫人给赶了出去,并瞒住了她。 海珍紧紧的抓着珠珠的手,嘴唇哆嗦得厉害。 这种关乎人清白的事,她不相信会有人乱诌。 海珍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 “大奶奶,小女委实在乡下过不下去了,整个州城都知道我曾与于家公子有过婚约,可与他成婚的却不是我。被赶回去后,我都不敢出门,只要一出门就被人戳着脊梁骨耻笑,为此家中长辈将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去,可是府里下人的嘴也没停止对此事的嚼用,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原想一死了之,可又想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我赴死,留下老父老母实在大不孝,可我也不能再留在家里了,牵连家中族人跟着我受辱,只得再次进京,求大奶奶您给我做做主。小女的要求不高,只要能留在于家公子身边,做个妾室,也是心甘情愿,求求大奶奶成全。” 洪珠经受过海幸的点拨,此时将自己的冤屈说得情真意切 ,字字动人。 以至于海珍听闻竟萌生了一重浓浓的负罪感,她僵着腿脚站在那里,不然早就倒下去了。 而此时海幸又笑着添乱补刀,她说,“妹妹,若是按妹夫的姓氏来看,当是于家祖母定的亲事方能算数,嫁给妹夫的原是洪家姑娘,就算杨夫人再满意于你,你进门也不能做大,只能做小。现在洪家姑娘为了能有点脸面的活下去什么都不计较了,愿意委身给于家公子做妾室,让你做大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要是你就赶紧点头答应,甚至将来真闹出什么事出来,你好没脸。” “唔……。” 洪珠适时的配合着哭了起来。 忽然花厅门口出现了一个人,显然她是将海幸的一席话听得十分真切,她冷着脸搭着那婆子的手迈过门槛,先是查看了海珍的情况,见她被气得脸如菜色,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心下十分担忧。 连忙吩咐珠珠赶紧拿贴子进宫去请御医,改那婆子去将海珍扶着做到一旁去。 原是想让人把海珍送回屋去歇着,可今日之日涉及到梵哥儿和梵哥儿媳妇,海幸这死丫头肯定是惟恐天下不乱的什么难听说什么。所以,为了不让海珍心里有芥蒂,这事情必须得当着她的面给解决掉,否则后患无穷。 “大奶奶,赶紧喝口水顺口气,事情可不是这二人说的那样,您放心,大夫人来了,会给您做主的。” 那嬷嬷可是一直服侍在 婆母身边的,她这样说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海珍心里的堵塞。她喝了一口那嬷嬷递上来的水,然后看到杨氏缓步走到海幸面前,冷不丁的扬手就一巴掌煽打过去。并怒叱: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珍姐儿不是你的妹妹,不是你的血脉至亲吗?你带着一个不相干的人进府来刺激她,是生怕她的日子好过了是不是?先前你们母子害得她胎气大动,如今才缓过来,今日你又上门滋事,海幸,你当真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海幸捂着被打的脸,一脸懵愣的盯着杨氏,然后杨氏的一番话成功的将她吓到了,但她倔强的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你……你凭什么打我?” “你一而再的害我怀有身孕的儿媳身子不适,难道我还要谢谢你?我再告诉你,今日之事不会这么算了。来人呐……。” 杨氏语声一落,听得海幸心里一哆嗦,“你要干什么?” 杨氏没理她,直接看着仆妇吩咐道:“派人去把海府,能请来秦老夫人就请来秦老夫人,请不来秦老夫人就请钱氏。” “是。” 仆妇一走,杨氏又对那婆子说,“我们苏家的人原是关不着海家的事,可这海幸姑娘实在是太没规矩,需得让人好好教教,否则将来出了阁,还不知得在夫家闹出多少事来。那嬷嬷,叫人拉出去,就在这厅外的庭中给我打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 海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吓 得跄踉退步,然后看向海珍求救。 第1490章 算盘落空 三十大板,还不得屁股开花?海珍心中不忍,可见杨氏正在气头上,也觉得海幸是该教训教训,反正已经命人去请御医了,又死不了人,就把脸一偏,当作没见着。 那婆子轻蔑的瞥了一眼海幸,立即边福身边退了出去,“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海珍不救她,杨氏又不放过她,海幸觉得此时再不走就真的要挨打了。于是就想冲出去,可是刚走到厅门口立即就被两个粗使婆子给制住了,她惊恐的不服气的叫喊起来: “放开我,救命啊,杨夫人,你没资格打我,我姓海,不姓于更不姓苏,你快放开我,海珍,你是死人吗?有人要打你亲姐姐,你就袖手旁观吗?你算什么亲妹妹,你眼瞎吗……。” “聒噪。” 杨氏语声一落,制住海幸的粗使婆子立即掏出帕子想堵住海幸的嘴,可杨氏却说: “别堵了,让她继续喊吧,总有喊不出声儿的时候。你现在知道珍姐儿是你的妹妹,是你的血亲了,你几次三番到她面前滋事的时候,可有想过她是你的妹妹和血亲?既然你没什么顾忌,正所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又何必要求她对你存什么侧隐之心?” 海幸挣脱不开,又见着那婆子再出现时身后跟着的人有拿长凳的,有拿板子的,瞬间整个人都被吓得颤抖得不行,“啊……救命啊!放开我,杨夫人,你不能打我,我阿娘都没打过我,啊… …,救命啊!” 杨氏依旧没作声,她漠然的看着粗使婆子将海幸按在长凳上,听着海幸骂她草菅人命。 然后开打了。 那板子重重的落到海幸的屁股上,半点儿也没敷衍。 杨氏也只是冷淡的瞟了一眼就转身,这次她的目光落到了洪珠的身上。 自打杨氏进门,洪珠还想着海幸或许能为她撑撑腰,事情闹到如今,总算是能成功拿捏住这对婆媳了。可是她实在没想到她以为可以给她撑腰的人先是得了人家一巴掌,然后还被人按在厅外挨打。 此时的洪珠,早就忘了哭,忘了动,忘了她来干啥来了? 所以,当杨氏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洪珠潜意识的恐惧得抖了一抖。 “现在到你了。” 到洪珠了,海珍一直时不时的看着洪珠,她长得并不出众,一身衣裳就算是府里的奴婢也嫌磕碜,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有于家老太太的一次作主,竟能把她的生活弄得如此之乱。 “我……我……我给大夫人磕头,大夫人,我只是在老家活不下去,想来求条活路的,您不用顾及于家老太太的态度给我正妻之位,我只要当个侍室就心满意足了,不然回去我就是死路一条,上天有好生之德,求求您救救我吧。” “住口。”杨氏一声冷喝,“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胡言乱语?当初于家老太太是私下定下与你洪家的亲事,并未支会于我,可我早就不是于家 的妇人,梵哥儿虽然冠着于家的姓儿,但他很久以前就没再吃于家的米了。在定这桩亲事之前你们洪家难道就没人想着确定一下再点头吗?自己贪慕虚荣妄想往梵哥儿身边钻,还把话说和如此冠冕堂皇,你也算厉害了。” “可于家老太太到底是于家的长辈,就是梵公子的长辈,她说话自然是算数的啊!” “放肆。”杨氏一拍桌几,怒叱道:“你还敢胡搅缠蛮,我告诉你,就得于家老太太抑或是你阿爹阿娘都不敢把这件事再拿来提,反正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上赶着给自己找男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当初你们一大家子找上京来的时候,事情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梵哥儿只认珍姐儿这一门亲事,他又是个专情的,断不会舍珍姐儿再纳你进门。何况退婚书已经到你们洪家手里来了,梵哥儿和你洪家就再没关系,你这次再闹上京来,实在是没道理。我看你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活不下去,而是想赖着我家梵哥儿才是真的。” “啊……啊……好痛啊……不要再打啦,啊……。” 厅外传来海幸痛苦的哀嚎声,听得洪珠浑身哆嗦个不停,她一直在想杨夫人连海幸都敢打,那她这个来找茬儿的是不是更不会放过了? “我没有……我只是……。” “你不必狡辩,你想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如今我只问你一句,当 真是你自己私自进京的?你阿爹阿娘都不知道你进京的目的?” 洪珠抗不住杨氏的威严,眼睛四下闪躲。没错,她在老家被人非议,日子坎坷艰难,连带着阿爹阿娘也抬不起头来过日子。他们商量了,不能凭白受这些屈辱,这才帮她出主意让她进京来找梵公子,想着纠着那桩事情不放,看是不是有机会嫁入高门。 杨氏见状,心里便有数了,她冷笑一声,摆正了坐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苏家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人都能惦记的吗?今日我再放过你一次,打这个门出去,你去哪儿都成,就是别让我在京城见到你,回去告诉你阿爹阿娘,有些福气是强求不来的,若执意要强求,定会招致无法挽回的后果。我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洪珠此时被吓得三魂七魄丢尽,特别是外头海幸挨板子的哀嚎声,传入她耳中,全是索命的声音。 “是,小女……小女听明白了。” 听着洪珠的回答,一旁坐着的海珍心里的石头也才落了地。她感激的看向自己的婆母杨氏,她可真是好福气,能得如此好的一个婆母。若非她强势坚决不认与洪家这门亲,哪有她与夫君的恩爱夫妻? “那就滚吧,天快黑了,趁着城门还没关,你赶紧家去吧。” 杨氏的声音很不客气,洪珠斗志满满进这个府门,却是灰溜溜的离开,且连梵公子的面都没见着就再一次被轰出去了 。 洪珠走后,海幸叫囔的声音越来越小。 海珍也有了心思关心海幸,对杨氏说,“阿娘,稍作惩罚便是,可别真把她给打死了。” 杨氏尚不及说话,那婆子听着音儿迈过门槛笑道:“大奶奶放心,这下板的使役手里是有真本事的,只能让幸姑娘受些痛苦,却是断断不会丢了性命的。” 杨氏闻声也冲海珍点头。 海珍起身想去看看,那婆子忙阻止,说,“血肉模糊的东西,大奶奶别去看了,免得受到惊吓,伤着腹中骨肉。” 第1491章 二嫁寡妇 其实只要不伤着海幸的性命,海珍也是想教训教训海幸的。大房那一家子明里暗里这些年不知道给二房使了多少绊子,多数她和阿娘都悉数忍了。可这个忍字似乎没有尽头似的,否则这次大房也不会刺激得她动了胎气。 国丈府派去的人没请来秦老夫人,原因很简单,秦老夫人觉得实在是丢人。 她明明让钱氏去处置那个洪家姑娘,钱氏却惘顾她的意思让幸姐儿去胡闹,她哪里有脸到国丈府来接人? 钱氏也只是想出出心里的怨气,这才任由海幸胡闹,她也正搁家等着看国丈府的热闹呢,没想到什么热闹没等来,等来了国丈府让她去接人的消息。 来前一这路钱氏也没往深里去想,毕竟两家始终都是亲戚,杨氏就算把人扣下了,她去接还不得放人。所以,当她听到海幸微弱的求救和哀呼声,再看到海幸被打得趴在长凳上动弹不得,屁股上的裙料被鲜血眼红时,震愕得险些撅过气去。 “啊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幸姐儿,幸姐儿……。” 眼见着钱前就要扑过去救人,可是使役仆妇们得到的命令是三十大板,这还差几板还算完事呢,自然不肯让钱氏有机会救人。手快的粗使婆子双壁一环就把钱氏环抱在怀里,不顾钱氏怎么挣扎,也不顾钱氏怎么哭喊,就是不松手。 海幸听到阿娘的声音,终于见到了救星,可是这个救星被国丈府的老 虔婆控制着,根本救不了她。 “阿娘,阿娘救救我啊,我好痛啊!” 此时的海幸因为挣扎身上的衣裳发丝都十分绫乱和狼狈,额头上的冷汗和脸上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往下垂,看得钱氏心痛到了极致。 “天爷啊,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快放开我女儿。” “钱夫人莫急,没几板子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那婆子站在门口说道。 钱氏回头,看到那婆子的同时也看到了杨氏冷漠的脸,更是越过杨氏的肩头看到了海珍。 她气不打一处来,看着那板子重重的落到海幸的屁股上,整个人都要疯了,冲着杨氏就喊,“你怎么能打我的幸姐儿,她姓海,不姓苏,她从小到大我都舍不得动半根手指头,你凭什么打她?” 又冲海珍吼骂,“珍姐儿,你个死丫头,你是个死人吗?没看到你姐姐在挨打吗?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你也是要做娘亲的人了,你这么狠就不怕折你肚子里孩子的寿吗?” “呸呸呸……。” 那婆子连忙啐了好几口,“钱夫人,嘴下留德。” 有了先前几次的接触,杨氏甚是知道钱氏的为人,想着她一会儿要是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刺激到海珍,那就不好了。便偏过头对海珍说,“御医估摸着快到了,你别在这里听她胡说八道,去屋里等着御医好好给你诊诊脉。” 海珍也想逃开钱氏淬毒似的眼神,点点头,搭着女使的手迈过门槛走 掉了。 “你别走,你别走,贱人,你逃什么?” 钱氏冲着海珍的背影怒吼。 杨氏迈过门槛,立在屋檐下,听着动手的使役恭敬的说,“回禀大夫人,三十板已经打完了。” 三十板? 天啊!海幸竟被打了三十大板?她可是个从小到大娇养的姑娘啊,哪里受得了这么重的罚? 粗使婆子一听打完了,这才松开了钱氏。 钱氏摇摇晃晃走过去,看着海幸血肉模糊的屁股,她难过得连怎么呼吸都要忘了。 “幸姐儿,幸姐儿,你醒醒啊,你别吓阿娘啊!”钱氏悲伤得痛哭出声,“大夫,大夫,快叫大夫。” “钱夫人别急,我这府里的使役打起板子来手里是有真功夫人,我只是下令让他给令嫒打板子,可没叫他把令媛打死,所以她肯定断不了气。” 杨氏冷淡无情的声音灌入钱氏耳里,钱氏忍不住拿眼狠狠的瞪过去,实在忍不住满腔的积怨,开始口不择言,“不管我的幸姐儿有没有事,你以为你将她伤得这样我会善罢甘休?你不过只是个守不住活寡的二嫁妇人,要不是得了苏家的光,哪里有今日的体面?你仗着有人撑腰私下对个未出阁的姑娘动私刑,还不是你家的人,你这就是仗势欺人,我要告到京兆衙门去,京兆衙门不受理我就到御前去告御状,我就不信没个说理的地方。” “哼……,好一个胡搅蛮缠恶人先告状。” 杨氏知道背地里有 不少人这样骂她,只是碍于国丈府的权势和地位都不敢在她面前喧之于口,钱氏也是气急了才有勇气罢。 “你要告便去告,但你以为就你说得?你们海家大房的那些龌龊事还少吗?哪一桩拿出来不够人茶余饭后嚼笑好几日的?别以为我会怕你,今日我就是打了海幸又如何?她无数次的冲撞珍姐儿,可有顾念半点姐妹之情?此次更是带祸上门,点名刺激珍姐儿,她还怀着孩子呢,哪里经得住你们母女俩一而再的折腾?你自己不教训,好,我也算是她的长辈,怎么?教训不得?” 饶是杨氏有理,能把道理说出花来,钱氏就只看着海幸被打,根本不认她的理。 她指着杨氏怒不可遏,“你这个毒妇,你还想为你自己的恶毒开脱?要怎么教训幸姐儿那是我的事,是海家的事,关你这个下贱的二嫁寡妇什么事?用得着你越俎代庖,多管闲事?我只知你打了我的幸姐儿,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问她要说法?分明就是想利用海幸的伤势趁机又占国丈府的便宜。 “钱……。” 那婆子听不得别人这样抵毁杨氏,想出声教训,被杨氏抬手阻止了。 “钱夫人,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到底。但我还得警告你,惹上我可以,你们母女若再来滋扰珍姐儿,届时可不就是三十大板的事了。” “你……。” “现在是你跟我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么?”杨氏 漠然的瞟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海幸,“还是赶紧把人带回去吧,要是治得晚了,落下什么残疾可就怪不得我了。” 钱氏目及之处到处都是心痛的地方,她的幸姐儿怎么能遭这么大的罪。 第1492章 阿娘你变了 她不想轻易放过杨氏,可还是幸姐儿安危更重要。 她没办法自己把海幸搬到马车上,还是刚才控制住她的粗使婆子把海幸给抱到车上去的。 海幸身上的血也把她的裙子给染红了,钱氏抱着海幸,真的是一路哭回海府的。 秦老夫人一得到消息,也是担心海幸的状况,只是才一见到钱氏,就见她难过得哭天抢地。 “阿娘,要是幸姐儿有个什么不测,我也不活了。” 秦老夫人恨铁不成刚,“叫你妥善处置这事,叫你妥善处置这事,你竟敢放任幸姐儿到国丈府去胡闹,原是想看珍姐儿笑话,现在珍姐儿的笑话看到了吗?是被珍姐儿看了笑话吧,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们母女俩怎么就还不长记性呢?” 钱氏现在也是悔不当初,可是海幸被打成这样,她不能轻易放过杨氏,“都是那个二嫁寡妇下的狠手,阿娘,珍姐儿还在一旁袖手旁观,她们婆媳俩是真的想把我的幸姐儿给打死啊!” 二嫁寡妇? 秦老夫人听到这个词从钱氏嘴里秃噜出来,震惊得身形不稳,她略略弯腰看着哭闹不停的钱氏,摒住呼吸问,“二嫁寡妇?你也这样喊过那杨夫人了?” “喊了又如何?媳妇哪里喊错了?她本来就是二嫁寡……啪……。” 不待钱氏说完,秦老夫人一巴掌就煽了过去,随即指着她怒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你好啊,那杨氏是什么人你 不知道吗?你怎么敢当着她的面这样羞辱她?你是想将我们整个海家都折进去你才甘心是不是?” 钱氏被打得懵了,可她不服这一巴掌,继续梗着脖子道:“现在是关心媳妇是不是喊她二嫁寡妇的事吗?阿娘,你没看到幸姐儿浑身上下都是血吗?” 秦老夫人被钱氏的无知气得头昏眼花。 可钱氏依旧没收口,“我不仅骂她,我还要到京兆衙门去告她,京兆衙门不受理,我就到御前去告御状,定要为幸姐儿讨个公道。” “讨公道?你还有脸去讨公道,还到御前去讨公道,你这是想把海家的脸都丢到御前去吗?你说你有理,那海珍不是海家的姑娘吗?那可是幸姐儿堂妹妹,为了让她出丑,就把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姑娘弄到人跟前去刺激她,她要真有个好歹你们母女俩才能满意是不是?我们海府真的因为得罪了国丈府而家破人亡你们母女俩才能满意?你现在告诉我,你的道理在哪里?你有什么脸去讨公道?” 秦老夫人几乎是用吼的说完这一席话,钱氏看在眼里,失望在心里,“阿娘你变了,你从前都是向着我们大房的,可你现在什么想的都是二房,都是要珍姐儿好。先前冒哥儿犯了错,那么不想回崇州老家,只要你豁出去再到珍姐儿和杨夫人面前说说,冒哥儿肯定能留下,可是你没有,你让冒哥儿走了。这次也是,这次伤得杨 氏动用私刑打了幸姐儿,我要讨公道,你还教训我说我不要脸,阿娘,你是不是畏惧国丈府的权势,要抛弃我们大房了?” 怎么就跟钱氏说不清了呢?“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要是不放任幸姐儿胡来,幸姐儿不去国丈府能被打得这样重吗?冒哥儿要是不闯下险些害出人命的祸事我能把他送回崇州吗?再说了,把冒哥儿送回崇州也是为了幸姐儿的亲事着想,现如今倒好了,你们母女非得作死,幸姐如今伤得这样,伤筋动骨百日,年底的相看还能正常进行吗?” 钱氏因为海幸被打的事受了很大的刺激,压根就没想到这层,此时经秦老夫人一提醒,整个人都呆住了。 眼看着海幸都十九了,亲事谈一次崩一次,这次是最有希望的一次,若因此事又耽搁下来,不论是她还是幸姐儿都会大受打击。 钱氏慌得不行,还有些不知所措,终于在某一刻回过神来,忙嘲门外喊,“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看着钱氏忙作一团,秦老夫人搭着施嬷嬷的手退了出去。主仆二人走在廊下,秦老夫人止不住的叹气,“真是造孽哦!嬷嬷,你去我的库房里挑几件贵重的物品出来,给杨夫人送去,就说是我替钱氏母女向她赔礼道歉的,不,你亲自走这一趟,再去好好看看珍姐儿,现在海家可不能与国丈府撕破脸呐。” 施嬷嬷也跟着叹了口气,点了点 头,“是。” 在施嬷嬷往国丈府送礼的时候,于希梵也回到了府里。 听说今日发生在国丈府的事情之后,马不停蹄加紧脚步往所居住的院子去。 一迈进门就见到海珍在喝安胎药,之所以知道这是安胎药,是因为这段时日海珍天天喝,他早就对这个味道十分熟悉了。 “夫君回来了。” 原以为她经历了今日之事会对他满心怨怼,没想到见着自己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温柔相待。 于希梵几步就走到床前,紧张的看着她,“你有没有事?御医来看过之后怎么说?” 看着于希梵满目的忐忑和不安,海珍心里暖暖的,她抬手舒散他拧起的眉头,温温笑道:“夫君不必担心,妾身和孩子都还好。” 于希梵怕这是海珍安慰他的话,扭头去看珠珠,见到珠珠点头,他才放下心。 紧紧握着海珍的手,于希梵垂下眼去,说:“虽说此事在我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但的确不该瞒着你。好在你今日无碍,否则,就是我的大罪过了,你别怪我。” 海珍微微坐正身子,也紧紧回握着夫君的手,她轻柔的笑道:“夫君不能这么说,我感激夫君都来不及,怪责从何说起?” “感激?” 于希梵一时间没听明白海珍什么意思。 海珍继续说道:“于家祖母定下的亲事,夫君原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可是夫君和婆母都同心拒绝了,才有你我的恩家夫妻,我怎会因为这样的 事怪责呢?夫君待我情深义重,慕心不移,我很庆幸,很幸福,我不怪任何人,只会感激。” 听着这会暖心的话,于希梵的唇角终于扬起了笑意。 “时间不早了,夫君定然尚未用晚膳,妾身让人送晚膳吧。” 于希梵点点头,夫妻二人用过晚膳之后,于希梵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阿娘杨氏那里走一趟。 第1493章 有福之家 明日正是杨太傅的寿辰,杨氏这一夜要歇在太傅府主事,正打算出门,见着儿子走进来,看见他脑门上写着官司,便道:“因着海府那边秦老夫人派人送来道歉礼,我处置了一会儿才耽搁了些时候,太傅府那边已经派人来催过了,我得赶紧走,你送我出门吧,有什么事路上说。” 于希梵点点头,跟着阿娘身边出了瑞福院。 “阿娘,我想在外祖父的寿宴过后单独出去立府了。” 杨氏脚下一顿,没立即说话,那婆子连忙将前后左右的使役仆妇都遣走,自己也走得远远的。 杨氏这才道:“你怎的生了这样的心思?” 说完这句话,隐约中又好像知道是为什么。 果然,她语声一落,就听于希梵犹豫着开口,“自从珍姐儿嫁给了我,海府那边总是有事没事前来找麻烦,不是要物就是达事。珍姐儿说这样的事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父亲虽说待儿子犹如亲生,但儿子毕竟非是姓苏,日子久了,恐生怨怼,且对国丈府的名声也不好,这才与珍姐儿商量了,想着等到外祖母寿宴一过,便开府出去。” 杨氏知道了原因,也能理解这小两口的心思,可她不能点这个头。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这事你得跟你父亲去说。他若是点头,我便没意见。” 说完,杨氏重新起步。 于希梵默默送阿娘出府门,扭身又去了苏宗耀的书房。 苏宗耀闲来无事正在练 字,说起来很惭愧,他的字还没有杨氏写得好,所以在见识过杨氏写的请贴上的字之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练练了。 得到下人禀报说于希梵来了,他慈祥的笑着让他进来。 但他不好意思让于希梵知道自己练字是因为他的母亲,于是在他进来的时候就把笔搁下,“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于希梵恭敬的作了一揖,他对苏宗耀一直都很恭敬,“父亲,儿子是有桩事要得到父亲允准。” 见于希梵这么重视,苏宗耀也从书案后走出来,带着他走到一旁的小桌几边,又吩咐侍从上茶,“什么事?” 于希梵就将想在杨太傅寿宴过后搬出国丈府别居的事说了。 苏宗耀捋着胡眉听完后,认真的想了想,“此事你阿娘可知道了?” 于希梵到底不是他亲生的,有时候他做不得全主,所以先问杨氏知不知道。 “儿子已经向阿娘提过了,阿娘说让我来跟父亲说说。” 这也算是对自己尊重,苏宗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言道:“能跟为父说说你突然想搬出去的原因吗?” “是。”于希梵点了点头,“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这大半年里海府那边时常有事过来添麻烦,不仅累得珍姐儿身体不适,也给国丈府的声明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儿子和珍姐儿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而且海府那边情况特殊,往后要到府上来的机会肯定还很多,我和珍姐儿都不想 给国丈府添麻烦。” 钱氏来府里大闹把海珍气得大动胎气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今日海幸又带人上门来滋事被杨氏狠狠教训一通的事他也清楚。海府大房这一家子人,真是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不怪于希梵忧心冲冲想搬出去。 “梵哥儿,你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些年来府里大小事情你没少出力,上孝祖母,下教幼弟,你都做得很好。虽说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却从未拿你当过外人。要搬出府去这种话以后就莫要再说了。” “可是……。”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完全不必,你既是喊我一声父亲,那我便是与你祸福共担的家人,既是一家人,就不该别处而居。再说了,珍姐儿的肚子那么大了,怎的好挪动?” 简短的两句话,听得于希梵心中很是感动。 他能感觉到苏宗耀是真的接纳他的,这府里的大事小情他从未有意避过自己,所以他才有机会出一份力。而且他还从珍姐儿那里听说过,阿娘说父亲在为毅哥置办田地庄子、铺子、宅子时,都会给他也置办一份,现如今地契房契一并都存在阿娘那里,只等珍姐儿把孩子生了,一切事项理顺之后,便全交由他们小夫妻打理。 一碗水端平,父亲是真的把他当亲儿子疼爱的。 于希梵徒然跪在地上,朝苏宗耀重重的磕了个头,“父母在,不远游,都是儿子不孝,不该生出这种心思让父亲担忧 。” “你起来吧。”苏宗耀扶起于希梵,这孩子知道感恩,他也很高兴,“你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为父的这番心意,你现在不会深刻明白,来日也会明白的。” “是。” 又示意于希梵落坐,苏宗耀别开了话题,“我倒是一直没机会问你,明日就是你外祖父的寿宴,你准备送份什么礼?” 于希梵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儿子抽空去淘的一方溪花砚。” 溪花砚?溪花砚是取深山溪边之墨石,经年累月的被溪水水花冲击而得名溪花砚。 苏宗耀笑了起来,“不错,不错,溪花砚虽不如贡砚那么名贵,但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你外祖母生性爱笔墨,你送的礼物定是往他心坎里送的。” 父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于希梵才告辞。 回到自己的屋子,见海珍拿着账册正在灯下清点东西,“你又在看什么?夜里灯火虽明,到底还是伤眼睛。” 海珍抬起头来,朝着于希梵笑道:“妾身在清点物品,等到外祖母的寿宴一过,咱们就得……。” “不必了。”打断海珍的话,又抬手抽出她手里的账册递还给一旁侍立的珠珠,“我跟阿爹阿娘都说过了,他们不让挪动。” 不让搬?海珍脸色有些黯然,“可是我娘家那边……。” “父亲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福祸共担。” 海珍倏地抬头,感动的泪水涌出眼眶。她坐着,抱住于希梵的腰,把头埋进 他的腰间抽泣。 “妾身好福气,进了有福之家。” 于希梵轻轻的拍着海珍的肩以示安慰,“别难过了,明日一早还得到外祖父面前磕头,别到时候一双眼睛都是肿的。” 海珍抬起头破涕为笑,冲着于希梵带着撒娇的口吻说,“讨厌。” 第1494章 伺机,撞破 小两口你侬我侬的时候,海府那边却是愁云惨淡。 钱氏看着女儿屁股上的伤势杀了杨氏的心都有了,这血肉模糊得,不知道要抹多少药才不会留疤,她的幸姐儿还没嫁人呢。 钱氏身边的石妈妈端着一碗吃食进来,看着自家夫人一直守在床前不肯挪动,她搁下吃食轻轻近前,低声道:“夫人,时候已经不早了,你还没用晚膳呢,奴婢端了一碗肉糜粥过来,您就尝一口吧。” 看着海幸趴在床上睡着了,睡梦中还难受得眉头紧锁,钱氏哪里有胃口吃东西,她摇了摇头,“杨氏那贱人真是狠心,把我的幸姐儿打成这样,由小到大我都没有动过她半根手指头,竟上杨氏越俎代庖,这口气我是真咽不下去啊。” “唉……。”石妈妈跟着重重的叹了口气,“奴婢是看着幸姑娘长大的,她被人打得这样,奴婢也跟着心痛死了。奈何家里老夫人现在又帮着二房,不像从前那么替咱们大房做主,幸姑娘重伤这口气肯定是能出的。” 石妈妈的拱火让钱氏心里的怨怼更上了层楼,她紧紧的拽着被子,又见幸姐儿额间冒出的细汗,声音充满了怨毒,“你说得对,现在的老夫人眼里只有二房,二房傍上了国丈府,成了转着弯的皇亲国戚。老太太素来眼高于顶,哪里还能看得上我们二房?她把冒哥儿强行送回了崇州,如今出了事儿让我连个商量的人都 没有,这就是欺负人呢。” “那也没办法呀,夫人,咱们大房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了。只是可怜了幸姑娘,这眼看可是有很大机会订亲的,偏偏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呢?” 听到石妈妈这样说,钱氏心里锥心似的痛。她捂着胸口,痛得简直直不起身来。 她眼里发着狠,淬了毒似的泛着寒光,“不,我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要让杨氏,让海珍都要为伤害了幸姐儿而付出代价。” 次日一早,秦老夫人刚醒过来,施嬷嬷正替她梳头,就听耳目说钱氏收拾整齐准备去参加杨太傅的寿宴。秦老夫人吓了大跳,扭过头来,头发都被扯断了两根,“去门房递个话,不准放大夫人出去。嬷嬷你手下快些,咱们过去看看。” 老夫人还没用早膳呢,大夫人就这样给她添堵,施嬷嬷心里不高兴。 等到传话的人一走,施嬷嬷轻声道:“还是老夫人英明,怕大夫人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来,提前让人盯着,这真要是让她去参加了太傅府的寿宴,还不知道得闹出多大的祸事出来。” “这对母女,如今心里只有自己,哪儿有海家?真以为这还是在崇州老家呢,自己怎么作都有人善后。” 钱氏想了一夜,觉得只有到太傅府上的寿宴上去让杨氏难堪才能稍消她的心头之气。她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杨氏这个二嫁寡妇心有多黑,手段有多 好,让满京城的贵妇们都知道知道杨氏不是好人。 她拿定主意早早起身,选了一身最体面的衣裳,又穿金戴银,梳洗打扮妥当,谁知走到门口的时候竟被门房给拦了回来,说老夫人交待了不让她出门? 她要去太傅府参加寿宴这事只有她和石妈妈知道,石妈妈就一直没离开过她,到底是谁通风报信的? 正在钱氏纳闷的时候,石妈妈在她耳旁轻声道:“夫人,只怕这是老太太留的后手呢。” 钱氏一听,心里猛地一咯噔,原来老太太一直不放心她,派人盯着她的举动呢。 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钱氏气愤了回到屋里,把桌上的茶具全都砸到地上,碎裂的瓷片猛地外窜,飞贱到秦老夫人裙裾边,吓得施嬷嬷连忙拦住老夫人,盯着钱氏一脸的愤怒笑道:“这一大清早的,老夫人还没用早膳就过来看你,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钱氏徒然有些心虚,她在老夫人面前例来都是伏低作小的,还是头一回让她见着自己暴燥的一面。可她实在是气不过啊,质问的语气脱口而出,“是阿娘告之门房不让儿媳出门的?” 秦老夫人绕开那些碎瓷,迈腿进屋,找了把椅子坐下,才对钱氏说,“你出门干什么?你要到哪儿去?” 钱氏没敢作声。 “哼。”秦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去太傅府,你要去给幸姐儿和你自己出恶气,你要让全京城的 人都知道知道那杨夫人不是什么好人是不是?” 这老太太竟然全都说中 ,钱氏愕然的看过去,“阿娘……。” “你别这么叫我,你这么有主见,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阿娘。” 看着老太太隐怒的表情,钱氏在愤怒中微微回了些神,她扑嗵一声跪在地上,“阿娘您畏惧国丈府的权势,不愿意替我们母女做主,可我是做人阿娘的,寺姐儿现在还躺在床上发高热呢,这口气您老想咽下去,可我做不到。” “既是幸姐儿还发着高热,你就该到她床前去仔细照料,那才是慈母之道。你呢,你竟还想着跑到别人寿宴上去捣乱,钱玉华呀钱玉华,我昨日与你说的那些话你当真是半点儿都没听进去啊!” 钱氏低下头,没让秦老夫人看到她眼里妒恨和不屑的目光。 “罢了,我也不想再与你多说什么,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家照顾幸姐儿,别想着出门了。” 秦老夫人说完也不再理会钱氏,搭着施嬷嬷的手离开了。 钱氏瘫坐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瓷,心里的怨忿止不住的泛冒。 凭什么?凭什么?钱氏在心里止不住的发问,就因为海珍嫁了个可以让海家倚仗的好夫婿,就要把他们大房搁在脚下往死里踩吗? 石妈妈从屋外走进来,扶起钱氏,一边拍着她的膝裙一边心疼她开口,“老夫人真是太过分的,真是半点儿也不心疼夫人你和幸姑娘。” “我不 会就这么算了,石妈妈我这就书信一封,这院子里有老夫人的耳目,你仔细些,悄悄给我送出去……。” 第1495章 有福之人 秦老夫人将一场闹剧扼杀在萌牙里,那厢太傅府业已经开始了热闹如期。 苏宗耀一大早就带着继子于希梵夫妻,还有儿子苏怀毅前往太傅府。 马车上,苏怀毅捧着昏昏欲睡的脑袋望着苏宗耀,“阿爹,我都有些饿了。” 苏宗耀心疼极了这个老来子,从车室中的暗柜里掏出一盒点心来,慈祥的递过去,“瞧瞧这是什么?” 苏怀毅接过去,打开一看,满眼的惊喜,“呀,是荷花酥,谢谢阿爹。” “阿爹知道你昨夜练字用功睡得晚,偏今日得早起去陪你外祖父用早膳,担心你饿,就给你准备了。”苏宗耀伸手抹点儿子唇边的酥沫,笑道。 又倒了倒水递过去,温声提醒到,“慢点儿吃,别心急,容易咽着。” “嗯。”苏怀颜边点头,边喝水。 一时间苏宗耀想到什么又提醒了一句,“不过到了你外祖父跟前可不能说你用过点心了。” “为什么?” 明明是去陪老太傅用早膳的,他在马车上吃了东西再去,像什么话?可这话现在恐怕毅哥儿不能理解,于是只说:“没有为什么,你听阿爹的就是了。” 苏怀毅又吃了一口,问,“我起这么早饿,梵哥哥和嫂嫂肯定也饿,我能不能给他们吃些?” “不必了,阿爹准备了的。” 前往太傅府的有两辆马车,苏宗耀和苏怀毅坐在前面一辆,于希梵和海珍坐后面一辆。在前面马车里父子二人说话的 时候,后面马车里,于希梵也拿起块点心往海珍面前递。 海珍怀着身孕,又到了腹中骨肉长个儿的时候,所以胃口略大,正饿得不行。此时夫君体贴递上糕饼,她先是笑了,然后又很犹豫,“夫君,这样不妥吧,咱们可是要去陪外祖父用早膳的,我若先用了,太不合规矩。” “怎么会呢,你现在只是垫垫肚子,又不是要吃饱,而且这糕饼是父亲准备的,就是忧着你饿。” 听了于希梵的话,海珍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她接过糕饼笑道:“父亲想得真周到。” 一行人到了太傅府门口落车,苏怀毅立马跑到于希梵面前,将他的身子拉低到自己嘴边,悄悄说了句话。于希梵听后眼里藏不住笑,然后疼爱的摸摸他的头,“你个鬼灵精。” “你们兄弟说什么呢?” 苏宗耀也走过来问,“不能说,这是我和哥哥的秘密。” 既是秘密,苏宗耀便不问了,他转身走进太傅府。 苏怀毅又跳又蹦走在前头,海珍怀着身孕行动慢,于希梵扶着她,她便趁机轻声问,“小叔给你说了什么?” 于希梵也悄悄告诉她,“他说不能把在车上吃过东西的事让阿娘和外祖父知道,因为我们是来陪外祖父用早膳的,要是知道了,外祖父会觉得我们没规矩。” 海珍愣了愣,看看走在最面前的公爹,又看看跑在他身的小叔子,心里疑惑丛生。 “毅哥儿才几步,哪儿懂 这些道理,可父亲也不像是个会把这些道理告诉毅哥儿的人呀。” 于希梵扭头对着他的小娇妻说:“你是不知道,毅哥儿看着年纪小,懂的事情多着呢,他有时候就是扮猪吃老虎逗父亲和母亲高兴罢了。” 杨太傅今日七十寿辰,也是起了个大早,不过府里再怎么忙碌和折腾都轮不到他操心。所以他和往常沐休日一样,起来先练会儿太极,然后再到书房去看会儿书,再然后用早膳。只是今日的早膳他要等着姑娘和姑爷一起用,所以在书房里多坐了一会儿。 老管家微微恭着身来到书案前,笑着禀道:“回禀老爷,姑爷带着外孙们都到前厅了。” 说到苏宗耀这个姑爷,杨太傅起初是看不上的。知道女儿有意嫁与他时,他很是意外,想着莫不是他仗着国丈的身份欺人,逼迫他的女儿下嫁。于是特意派人去仔细打探了一番,方知女儿与他是相厢情愿,并不是受逼迫的。 原想着苏宗耀再娶就是三婚了,可自己女儿也不是头婚,她自己愿意,又能找个好归宿,他便也不再言语什么。好在这些年苏宗耀这个国丈女婿对他的女儿很是妥贴,夫妻二人恩爱和睦,倒比从前他替女儿选的那桩婚事强出百倍。再后来毅哥儿出生,慢慢地,他也就真的接受了现状。 早膳因为人多,摆在了小膳厅。 杨太傅到的时候,苏家一大家子都起身恭迎。 杨太傅 就只得杨氏一个独女,此时见女儿女婿一家夫妻和睦,子女孝顺,他也十分欣慰。 见到毅哥儿,忙走过去笑道:“小毅哥儿,你可有好些日子没来看外祖父了。” 苏怀毅抬起灿烂的小脸对着外祖父笑,“我在用功读书啊,外祖父,一会儿我送一个大寿礼给你好不好?” “好好好。” 杨太傅伸出手想抱起毅哥儿,可是他毕竟上了年岁,抱不动,只能拍拍他的小脸,“外祖父很期待呢。” 扭头又看向于希梵,小夫妻两个朝他行礼,他点点头,扫了一眼海珍隆起的小腹,笑道:“我还是有福气的,瞧瞧,这都要有曾外孙了。” 杨氏过来扶着杨太傅,“阿爹,您快上座吧,先让孩子们给您拜寿。” 于是杨太傅坐到了主位,先是苏宗耀和杨氏,跪在老管家递来的蒲团上磕了头,说了几句吉祥的话,听得杨太傅眉开眼笑。 接着于希梵领着海珍跪下,可是海珍肚子大了弯不下腰,只能点头示意,杨太傅并无怪罪,同样笑得很慈祥。于希梵献上溪花砚做寿礼,杨太傅很高兴。 到了苏怀毅,他人小鬼大的笑着磕了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来,他从荷包里又取出一张纸,那张纸展开后还不小,只见那纸上用许多种笔顺写了好多的寿字。 “外祖父,这是孙儿献给您的寿礼,是孙儿用一百种字体写的一百个寿字,祝愿外祖母福如东 海,寿比南山。” 一百种,这孩子竟用一百种字体给他写了一百个寿字。 第1496章 又一个异想天开 杨太傅激动的接过从老管家手上递上来的纸,展开一看,还真是呢,每个寿字字体都不一样,但不论是哪种字体,苏怀毅都写得极好极认真。 杨太傅止不住的点头,“好哇,毅哥儿写得好啊,这可是我收到的最有意义的寿礼了。老管家,拿下去,找裱匠表起来,挂在我的书房里。” 苏宗耀慌了慌,“岳父大人,他小孩子家家的,写的字不过是过过家家,您如此重视,不合适。” 杨氏也觉得父亲的反应有些过激,但杨太傅坚持这么做,“你们不必再说了,毅哥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笔峰锐利,只要好生教促,将来或许还能成为一代书法大家也说不定。” 书法大家?这也太夸张了吧。苏宗耀心想。 “父亲母亲就别推辞了,毅哥儿每日刻苦练字,能得外祖母赞赏于他而言是极高的荣誉,你们就不要谦虚了。” 于希梵笑着开了口。 “对对。” 早膳很快就摆满了桌。 杨太傅看着满桌的吃食,长叹了一句,“今日本是个上朝的日子,但陛下却无故罢朝一日,我心里清楚,陛下是知道我老头子今日寿宴,想让朝中那些同仁早些过府来与我热闹罢了。只是陛下如此用心,倒教我这做臣子的十分过意不去。” “太子殿下也要来吧。” “他昨日与我说过了,是要来的。我原是劝他别来了,毕竟燕国使臣不日就要抵京,他还有得忙呢,来我这里 凑什么热闹。” 杨太傅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是很高兴。他是太子太傅,这朝野上下本就没人比他更荣耀,但更让他觉得心逸的是太子殿下对他的敬重。 “您是太子殿下的恩师,太子殿下敬重您是应该的。” 苏宗耀恭维了一句,杨太傅很受用。 此时的寅国公府,岳云眉正替萧景仁整理外裳,她一脸的愁容加叹气,惹得萧景仁频频看她。 “今日杨太傅做寿,孙家,太蔚府都要去你的熟人,怎么见你还哀声叹气的?” 岳云眉白了一眼萧景仁,直言不诲,“还不是你那大表兄夫妻两个的事儿?婆母这几日身体不适,他们竟把主意错到我身上了,非得让我今日带着你的表外侄女到太傅府去见世面。说是见世面,但他们夫妻两个打什么主意你还不知道?分明就是让我把那颖姐儿带过去相看的。” 岳云眉嘴里的大表兄是萧景仁姑姑家的孙女,年方十五了,正是韶华正茂。可姑姑去逝多年,姑父家也家道终落,守着个高门第空无实物,亲事自然不好相看,偏偏人家眼界儿还高,寻常官宦富户还瞧不上眼,这才到十五了还没订下亲来。 这次借着探玉夫人病情的由头,全家都住了进来,嘴上提了住个十天半月,可已经过去好几个十天半月了,也不见这一家人搬走。那就是自己的亲外甥,寅国公实在不好撵人,这才放纵了。 偏偏这一家子半点 儿寄人蓠下的觉悟都没有,还把自己当成寅国公府的主子了。 那个颖姐儿,生得也不是碧月羞花,沉鱼落雁,生起气来还一副尖酸刻薄样儿,还爱得理不饶人,这样的姑娘,谁家娶了谁家倒霉。 “要你带过去你就带过去吧,你既是心里有数,还担心真有人家会看上她不成?” “唉……。”岳云眉止不住又长叹了一声,“想是这么想的,可我也不能时刻拿眼盯着她不是,万一她届时在寿宴上惹出什么祸事出来,丢的可不止太傅府的脸,还有咱们寅国公府的脸。人还是我带过去的,往后我还要不要出门见人啊?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你大表兄两口子歇了这心思,别难为我好不好?” 萧景仁很能理解岳云眉的苦恼,可是这种内院的事他还真没办法,“要不你去问问母亲?” “你那大表嫂说了,这事她问过母亲,母亲点了头她才找上我的。” 这么说来还推脱不掉了。 正在岳云眉郁闷的时候,寅国公府的西院里,顾颖一家正叙话。 顾颖和她阿娘赵氏不停的试穿衣裙,又不停往头上比头饰,想把顾颖最美的样子留在太傅府里。 顾父顾文保坐在一旁望着忙碌的母女呆呆的发笑,想着只要女儿嫁入高门,顾家就会恢复往日的荣光了。他已经听族中那些人骂他败家子听够了,所以这回他逮到机会定不会轻易放过。 “阿爹,你看这条粉色的蝴 蝶襦裙怎么样?” 顾颖说完顾文保还不待说话,赵氏就说了,“这颜色粉嫩,正适合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穿,这已经是昨日我们买的最好的一条裙子了。” 赵氏说到最后,又补了一句,“可惜买了裙子就没个么银子买手饰,我看颖姐儿这副头面有些老旧,也不知道戴到太傅府去,会不会遭人笑话。” 顾文保闻声,他这辈子最爱脸面,所以才把家败得那么快。这要是让他的女儿在太傅府的寿宴上丢了丑,还怎么钓金龟婿?顾家还要怎么翻身? 一时间顾文保陷入了苦恼之中。 赵氏突然灵光一闪,“不如到她表婶屋里去借一副头面吧,她表婶那么体面,箱笼里肯定有不少好头面,咱们颖姐儿戴上,说不定到时候在太傅府上会艳冠群芳呢。” 艳冠群芳? 顾文保的眼睛又亮了, 艳冠群芳那可就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的了,“杨太傅是太子师,那太子殿下肯定也要去参加杨太傅的寿宴。” 一提到太子殿下,赵氏母女俩眼睛都直了。 顾颖更是激动得心跳加速,她扭头对赵氏说,“阿娘,你还等什么,快,快到表婶屋里替我借一套最好的头面来。” 赵氏从梦幻的美梦中回了魂,连连应是。 那厢萧景仁因为燕国来使即将进京的事出去忙了,他前脚刚走,赵氏后脚就让人通报要见岳云眉。 岳云眉一听见顾家的人就头大,可又不能不见。 赵氏一见 岳云眉,连句多余的寒喧都没有,直奔主题,“表弟妹,本不该来打扰你,可我们从家里来得匆忙,东西备得不齐整,这不,今日颖姐儿要随表弟妹你出门,头面手饰竟没有,我特意过来找表弟妹借一副头面给颖姐儿,届时颖姐儿在寿宴上风光,也是给表弟妹你长脸不是。” 一听完赵氏的来意,岳云眉整个人都不好了。 理由说得可真好听,什么来得匆忙,顾家都败得就只剩顶梁柱了,还好意思说来得匆忙,东西备不得齐整,就顾家那点儿破家当,有什么好准备的? 再说了,到了寅国公府,这一家子没少收刮,自己这头面要是借出去,拿不拿得回来还是一回事呢。 “我年纪大了,我的这些头面不合适侄女戴。” 岳云眉委婉的拒绝。 赵氏也是面皮厚得跟城墙一样,像是没听懂岳云眉不愿意借的本意,还笑道:“谁还没个年纪的时候?表弟妹你就别谦虚了,你肯定有,再说了我们是借,又不是不还。” 第1497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岳云眉闻声,险些把自己手里的杯子捏碎。 眼下这种情况就不是赵氏没有眼力劲儿了,她分明就是故意而为之。 “表嫂,我有是有,可那都是我阿娘给我的陪嫁,要是借了颖姐儿,万一磕着碰着,现如今你们的家当又没带在身上,拿什么修?而我阿娘要是知道她给我的陪嫁弄坏了,岂不是要大骂我不孝了?再说了,今日太傅府寿宴,我娘家将军府也是接了贴子的,我阿娘要是见到她给我的头面戴在颖姐儿头上,传扬出去,对颖姐儿的名声可没好处。” 赵氏早就听出岳云眉不想借,岳云眉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要是再装听不懂就是真的不识趣了。可她今日必须借到手,为了颖姐儿的前程,为了顾家的前程,她只能豁出脸去。 心思转了一转,她立即有了主意,“既是表弟妹不愿意借,那我就只能去打扰我那生了病的嫂嫂了,想来她肯定有压箱底的宝贝,样式虽是老了些,但铁定拿得出手。” 岳云眉一听赵氏想去叨扰婆母玉夫人,心里将赵氏骂了千百遍。玉夫人现在连风都吹不得,哪里受得住赵氏这样的贪心恶狼? “慢着。” 看着赵氏转身欲走,听着她的呼声又转过得意的看着她,“表弟妹,还有事?” “这种不事就不必去打扰婆母歇息了,我借你就是。” 岳云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赵氏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这 样啊,那我就只能谢谢表弟妹了。” “表嫂先回去吧,我这就命人找出来,出门前一准儿给表嫂送去。” 赵氏点点头,达成目的,满意的扭着粗腰走掉了。 岳云眉气得咬牙切齿,连喝了好几口水压惊。 花汀从里屋撩帘走出来,显然她把刚才的对话都听得很清,“姑娘,这头面真要给出去,多半是送不回来的了。你不知道府里下人怎么说西院那一家子,就是来国公府吸血的蚂蟥。” “我何尝不知道,可不能让她真的闹到婆母面前去。婆母年纪大了,这次风寒本就厉害,要是再让她听到赵氏说这些烦心事,对她的病情无益。花汀,你去把我那副紫宝石头面拿出来给西院送去吧,迟了又不知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姑娘说得在理,花汀也没理由拒绝,扭头回屋翻箱将那副紫宝石头面拿了出来,十分不舍的开口,“这还是姑娘十六岁寿辰时,夫人专门让人给您打造的呢,给了出去真是可惜。” “她是随我去的寿宴,真要丢了脸,咱们寅国公府就跟着丢脸,罢了罢了,花汀你也别说了,快给西院送去。” 岳云眉极不耐烦的挥挥手,就像赶走花汀就能赶走赵氏带给她的烦恼似的。 赵氏回到西院就一直在门口守着等着,好不容易等来了花汀,并且不是空手来的,嘴巴都要乐到耳根子底下了。 在花汀把头面递给她时的鄙夷表情,赵氏 视若无睹,鄙夷就鄙夷吧,只要能得好处,什么鄙夷啊,嫌弃啊,她都懒得管。 直接拿到顾颖面前,顾颖打开盒子,被紫宝石头面的华丽惊得合不拢嘴,叹道:“阿娘,这副紫宝石头面好漂亮,好精致啊,戴在我头上肯定衬得我清丽脱俗,是个公子哥瞧见就会对我侧目。” 赵氏和顾文保十分赞同顾颖这番话,赵氏也对这副紫宝石头面爱不释手,“这么好的东西,可惜不是咱们自己的,今日一过还得还回去。” “不行,不能还回去。”顾颖倏地将宝石头面护在怀里,满脸的拒绝,“阿娘,我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好的东西,表婶能借给我这一副头面,说明她肯定有很多副头面,送我一副怎么了?” 顾文保为难的看着顾颖,“但你阿娘去拿的时候,说的就是借啊,你不还,往后她还能给你什么好东西?” 顾颖可不理会那么多,她不住的摇头,“不行不行,我就是不答应。” 赵氏微微叹了口气,她也跟顾颖想得一样,“既是如此,那就别还回去了,到时候我到嫂嫂那里去说一趟,难道嫂嫂还会舍不得这副头面不成?” 一听玉夫人能做表婶的主,顾颖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还是阿娘有主意,这都被你想出来了。” 顾文保听后也没出声反对,看着她们母女梳妆打扮,在他眼里,今日的顾颖真的是会艳冠群芳。 且说岳云眉满心郁结走出 院门,早就有只粉色的蝴蝶戴着紫宝石头面,毫无规矩可言的朝她飞速跑来。又在离她十步之外收了速度,端起手,装得十分大家闺秀般朝她走来。 不正是顾颖还会是谁? 一身粉色娇嫩的束胸襦裙一看就知道是值些钱的,她的紫宝石头面也值钱,可是不知怎的,这两样值钱的东西穿戴在顾颖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很艳俗。她的妆容虽说不是画得眉粗唇红,但也触碰到了京城贵妇圈的妆容警戒线。今日自己要带着她出门去应酬,岳云眉此刻想在屋里躺着的不是她婆母而是她自己。 偏偏有些人毫无半点自知之明,还自我感觉良好。 “怎么样,表弟妹,颖姐儿今日这身打扮没给你丢脸吧。” 岳云眉脸都绿了,花汀在一旁极力的忍着笑。 她好想说别让顾颖去了,那赵氏肯定要闹起来。 让顾颖重新去妆容,但现在出发已经是掐点了。 岳云眉真觉太阳穴突突乱跳,“走吧,马车早就套好了。” 一路上顾颖都表现得很兴奋,问了很多问题,岳云眉不厌其烦的解释。 去往太傅府那条街时马车走得越来越慢,顾颖撩帘车帘往外探头,还大声说话,“表婶,前面好多马车啊,咱们能不能想办法超过去啊。” 顾颖的嗓门不轻,此时外头肯定有不少人侧目,岳云眉丢脸的抚额,求救似的看向花汀。 花汀摇了摇头,她也没办法啊!真要将她半路丢 下或是赶回去,那赵氏还指不定到玉夫人面前怎么闹腾呢。 第1498章 怕什么来什么 “表婶,这么多人,想来今日杨太傅的寿宴一定很热闹,到场的肯定都是达官显贵。” 一听见这么俗气的话,岳云眉耐着性子提醒,“颖姐儿,今日到场的的确有不少贵人,这样的场面你见得少,一定得把持住了,千万可不能冲撞了贵人们,否则贵人怪罪下来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顾颖天不怕地不怕,并不把岳云眉的好心提醒放在心上,反而道:“那怕什么,我阿娘说过了,表婶你还和宫里的皇后娘娘要好呢,你和皇后娘娘是手帕交,我是你的表侄女,谁敢惹我?就算我不小心冲撞了什么人,他们肯定也会顾及到表婶和寅国公府的地位,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听到这话,岳云眉的心都凉了半截,今日非得把这小妮子给盯住了,否则肯定会惹出大祸来。 她正这样想,接下来顾颖的一句话又让她凉了半截的心突突乱跳。 只见她羞羞怯怯的瞟着岳云眉问,“表婶,听说今日太子殿下也会来,是真的吗?” 她竟敢把主意错到太子殿下身上去,天呐,这小妮子真是有大志向啊!!! “太子殿下会不会去我不知道,但太傅府你是没去过的,我会让花汀全程陪着你,你有什么不懂的问她就成了。” 随着顾家一起跟来的几个女使都上不得台面,玉夫人头一日就全打发走了,派了新的侍婢服侍西院,但就是没给这一家子配贴身服侍的。 花 汀一听这话,就知道姑娘是想让她监视顾颖,不让她闯出什么祸事出来。 顾颖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有花汀在身边,万一遇到哪家与她适婚的公子爷,她不知道名姓还得靠花汀去打听呢。 “嗯,谢谢表婶。” 顾颖答应得如此痛快,还是让岳云眉惊出一声冷汗。 晌午过后,寅国公府的马车才停在太傅府门口附近,下了马车,一家一家递贴进入。 顾颖左顾右盼,看得眼花缭乱,一边惊叹好多人,一边又向花汀咨询自己的妆容是否有差错。 岳云眉自己往前走几步,不想让人知道她与顾颖是一路的。 偏偏顾颖见到岳云眉走远了,怕自己跟丢,一步不落的紧跟着。 有不少京中贵妇与岳云眉打招呼,岳云眉持完招呼却没有要把顾颖介绍出去的意思,顾颖有些不高兴,但一进太傅府,眼前雕梁画栋的屋舍楼阁,湖面上波烟滚滚,目的处姹紫嫣红的花海,都让顾颖目不暇接。 “表婶,那边的湖面上有烟哎,我想去看看。” 岳云眉巴不得她离自己远点,“去吧,花汀,仔细照顾着,别把姑娘给丢了。” “是,姑娘。” 花汀和顾颖一走,岳云眉长长的舒了口气。 霍静芳和孙娴走到她背后,霍静芳笑道:“可是难得听到你叹气,花汀陪着那人是谁?” 岳云眉扭头见到霍静芳和孙娴,心情一放松就忍不住抱怨,“你们是刚到吗?要是刚到就先去 拜见杨夫人吧,然后我再跟你们说说我最近的倒霉事。” 杨夫人正忙着接待礼部尚书的夫人,等到礼部尚书的夫人一走,她们才有机会上前寒喧。 但几人也没说多久的话,又因都是熟面孔,不必刻意相对。 接着三人寻了一处僻静的凉亭,孙娴问,“说说吧,什么事惹得你愁眉不展?” “你们瞧见的那姑娘乃是世子爷姑母家的孙女,他姑母死后家道中落,这次也不知从哪儿探听到我婆母身体不适,一家子都跑来探视,说得好听是探视,其实就是来打秋风的。你们是没看到他们一家子刚进寅国公府的样子,吃个饭那叫一个风云残卷,简直就没有大户人家半点的规矩样儿。” 寅国公府嫁出去的姑娘,人户怎么可能会差? 孙娴是后进京的,所以对京里这些老消息并不熟悉,但霍静芳清楚些。她拧眉道:“我听我祖母说过一嘴,说寅国公府的姑奶奶嫁到了河东柳家去,河东柳家虽在朝廷无官无职,却是家有千万财银的大富户,怎么可能让这家人过得如此凄惨?” “你是不知道,自从姑父死后,柳家那些庶房就惦记着长房的资产,姑母一个人苦苦撑着长房的门面,儿子又不争气,最后把自己给累死了。姑母这一死,柳家庶房那些人没几下就把长房的资产瓜分完了。这个大表兄又既不会经商又不会理财,坐吃山空,才把自己弄得如此 田地。” 岳云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不出为怕你们笑话,这家子人来前说住半个月,现在都过去好几个半个月了,也不见要走。更甚者那大表嫂还把她家颖姐儿的亲事给安排上了,妄想在京里寻得一门好亲事,好让顾家长房从此再飞黄腾达起来。” 霍静芳捂着嘴,惊道:“我的天呐,你那大表嫂不会是打的今日这主意吧。” “可不就是。”岳云眉无奈的说道:“自己没手饰还把我的头面借走了,我不想借就威胁我要去找我婆母闹,我实在没办法,才把一副紫宝石头面借给了她。” “听你这样说那家人,你这紫宝石头面还能拿回来吗?” 岳云眉更郁闷了,“一会儿可千万别叫我阿娘看见,那副头面还是我十七岁那年她让人给我打的。” “怕她闹出事来,你才让花汀跟着她的?” 霍静芳找到重点,岳云眉点点头,“我一会儿用过膳就早早把她带回去,省得她丢人现眼。” 这里的话刚说完,就见有女使匆匆跑来对着岳云眉禀报,“不好了,世子妃,您的表侄女在园子里因为一盆晚菊和镇国公府家的三姑娘起了争执,她还动用推了三姑娘,三姑娘倒地时不小心,掌心还被石头给划破了。” 岳云眉一听,脸色当场就白了。 霍静芳忙扶着她,“别顾着惊诧了,那镇国公府的三姑娘可不是个好相予的,咱们快去看看去。” 真是怕 什么来什么,在前往事发地点的途中,三人从女使那里清楚了事情的原由。 顾颖在花汀的陪同下,昂着高傲的头四下闲逛,因为有头上那副紫宝石头面的加持,自以为自己风华绝代,去湖边观了波烟,觉得没意思又去园子里赏花。 一会儿又说自己渴了,让花汀去替她寻茶。 看到一朵极为漂亮的晚菊,就想随手摘来,偏巧那一盆晚菊叫醉八仙,是极其名贵的品种,是镇国公府专门送来给杨太傅做寿礼的。 镇国公府的三姑娘正领着几个姑娘过来见识醉八仙的美态,一眼就见到顾颖伸手把那朵醉八仙给摘了下来。镇国公府三姑娘一见,顿时火就蹭蹭的往上冒,当即就与顾颖理论起来。 “你是哪家的,怎么如此不懂规矩,太傅府的花你也敢伸手就摘?” 第1499章 闯祸 镇国公府是武将出声,镇国公韩兴崇尚武力,在他的思想带领下,以致于镇国公府一家子男女老少手底下都是有真功夫的。对于镇国公府家的姑娘们也不像其他府邸那样注重文教,武教也正儿八经的教。所以,镇国公府家的姑娘们性格都很直爽。 此时顾颖听到有人对她出言不逊,扭过头不屑的看着韩楠,“你又是哪家的,怎可如此对我说话。” 韩楠的确没见过顾颖,她身边的小姐妹宁国公府的宁柔往前站了一步,奇怪的看着顾颖,“问你就好好说话,你的确瞧着眼生,莫不是哪户新晋官宦家的姑娘?你们大家有没有人认得她的?” 显然,宁柔对于这个傲慢的陌生姑娘没好脾气。 她这一问,周围便有不少赏花的贵女们围了过来,她们仔细打量着顾颖,纷纷摇头且议论不停。 “这是谁家的,还真没见过。” “瞧她身上那一身打扮,粉红配副紫头面,又不是有倾国倾城的姿容,也好意思出门,真以为自己压得住?” “就是那副紫头面也是旧年时的款式吧,如今的集芳馆早就出新样式了,谁还把旧年时的头面带出来见人?这东西不都应该压在箱底做为传承传下去吗?” …… 众多贵女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顾颖面红耳赤,她只知道这副头面好看,还想占为己有,哪里想到旧年时的东西还有传承这样的规矩?此时,她觉得岳云眉不 是帮她,而是害她,她恨死岳云眉了。 “你们都住口,你们知道什么?说我不懂规矩,你又懂什么规矩,这是太傅府的花,我是太傅府的客人,想摘就摘,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不就是摘了一朵花吗?太傅府的人都没有作声,你出什么头?” “你放肆。”韩楠异常恼火的瞪着顾颖,“你知道什么?这盆晚菊叫醉八仙,是我祖父耗时耗力培养了大半年的心血,极其名贵,光是养这醉八仙的土就是从远在边境的祈云山运回来的,我祖父起早贪黑为了这醉八仙,从一个小苗养到这般大,送给爱花的太傅做寿礼,你就这样伸手就摘了?你知道这盆醉八仙在爱花的人眼里值多少银子吗?五千两,五千两,就算你赔得起银子,赔得起我祖父的心血吗?” 什么耗时耗力,什么心血,顾颖都不在乎,但她听到了韩楠说了五千两银子。 她慌得六神无主,口不择言,“你少哄人,什么破花值五千两银子?” 说完,顾颖将手里的醉八仙丢到地上,还不解气的踩上几脚,直接就用脚把那朵菊花给踩碎了。 众人被顾颖的粗燥举止惊得瞠目结舌,只有顾颖觉着解气,然后挑衅的看着韩楠,“我还就给你踩踩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韩楠气得脸憋成了绛紫色,而顾颖只觉自己背后有寅国公府撑腰,全然不把韩楠和一众贵女放在眼里。 “你敢毁了我祖父 的心血,今日我不把你的手折断,就对不起我祖父。” 一听韩楠咬牙切齿要折自己的手,顾颖猛地畏缩了一下,然后出其不意的一把推倒韩楠。 “你敢欺负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韩楠是会点拳脚的,之所以会被顾颖推倒,完全是没想到顾颖会先她动手。 “楠姐儿,楠姐儿,你没事吧。” “楠姑娘,你还好吧。” “楠姐姐,你怎么样?” “楠妹妹,你有没有伤到?” 众多贵女都涌向了韩楠,这一幕倒把顾颖给吓得不轻。 她不安的退了两步,然后转头欲跑,有眼尖的贵女迅速将她拦住。 “打了人就想跑,哪儿那么容易。” “啊呀,楠姑娘,你的掌心被石头划破了,快,快拿帕子护着,别叫泥土钻进伤口里。” 有贵女惊呼,惹得众人目光齐齐厌恶的瞪向顾颖。 顾颖见自己走不掉,虽然心虚,但她身后的寅国公府又给了她莫大的底气和勇气。而且她今日穿得这样体面还是为了见太子殿下的,只要太子殿下看上她,将来她就是太子的人,她还怕谁? 在自我感觉良好的不断加持中,顾颖渐渐迷失了自己。 “你们这么盯着我干什么?我可是寅国公府的表姑娘,你们敢欺负我,我表叔世子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众贵女们一听寅国公府,脸色不由露出几分错愕来。此时花汀取了茶也匆匆赶回,见到顾颖被人团团围住,她还现出寅国 公府之名来为自己撑腰,肯定是出事了。连忙把茶搁到一旁的假山上,挤进人群里来到顾颖身边,问: “这是出什么事了?” 花汀一来,立即成了顾颖的主心骨,她指着已经被人扶起身的韩楠等,恶人先告状,“你看见没,就为了一朵菊花,他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 “这可不是一朵普通的菊花。”宁柔站在韩楠身边,替韩楠出头,“这花叫醉八仙,可是镇国公从一棵小苗子精心养护到这么大,开了花,特意拿来送给太傅作寿礼的。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不仅伸手就把醉八仙给摘了,还把楠姐儿给推倒了,你再看看她的掌心,都出血了。既然她已经报了名姓,是你们寅国公府的人,那这事就得算在你们寅国公府的头上,这一盆醉八仙现在市值五千两银子,加上楠姐儿的医药费,让你们寅国公府这表姑娘赔个六千两银子不过分吧。” “阿呸……。”不待花汀开口,顾颖就又叫囔开了,“六千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穿得这么体面,竟这么不要脸,也不嫌害臊。” 花汀大惊失色的看着顾颖,真是一时半刻见不到人,她就闯了这么大的祸,花汀皱眉警告她,“表姑娘,你住口,这位是宁国公府的姑娘,那么是镇国公府的姑娘,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尊贵的贵女,你怎可出言不逊?” “贵女又怎么了?我还是寅国公 府的表姑娘呢,身份地位哪里差过她们了?” 顾颖大言不惭的抬起头,她以为这样就能抬起她一身的寒酸气和尊严。 “柔妹妹,你不必再说了,我不要她赔银子,我说过了,我要折断她一只手。” 韩楠常年跟着兄长厮混在军营里,练得她眼神锐利,浑身带着诸多狠劲儿,当她说出这句话时的不容置疑,立即让花汀意识到这事儿不是顾颖低个头说几句好话就能混过去的了。 第1500章 欠收拾 其余的贵女听闻韩楠的话,有些觉得得罪韩楠就该是这种下场,又有人觉得这是场大热闹,绝不能错过。所以没一会儿,这园子就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韩三姑娘,表姑娘远道而来,不懂规矩,请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次吧。” 花汀试着求饶,反而顾颖还在拱火,“花汀,谁让你这么低声下气的,同样是国公府,难道我们寅国公府还怕了镇国公府不成?” 花汀真想一个巴掌拍死顾颖。 韩楠也冷笑道:“花汀姑姑,我知道你是世子妃身边的近身女使,我敬您,称您一声姑姑,但我镇国公府还真就不怕你寅国公府。你也别在这里替这小贱人求饶了,她半丝都不领你的情。” 说完,韩楠示意随行而来的两个女使去捉顾颖,花汀想拦,根本就拦不住。 “三姑娘,您一定要三思啊!这件事是我们表姑娘的错,该赔银子赔银子,该赔你医药费赔你医药费,求求你万不能真折了表姑娘的手啊!” 韩楠身边的女使也是会些拳脚的,花汀被赶到一旁,焦急的看着韩楠。 顾颖这会子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吓得不敢动惮,轻易就被韩楠身边的两个女使给按跪在了地上。 等她回过神来,韩楠已经缓缓朝她走来,且边走且用狠狠的语气开口,“花汀姑姑,我都说了,这不是银子的事,这盆醉八仙虽然有市场价,可在我眼里,还是我祖父的心 血更重要。你家表姑娘既然有胆子毁了我祖父的心血,她就得有胆子承受这严重的后果。我韩楠从不说虚言,说要断她手就要断她手,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你敢,我可是寅国公府的表姑娘,你真敢断我的手,我表叔不会放过你的,贱人,你们快放开我,啊……放开我。” 顾颖失态的大声吼叫,可没人同情可怜她,她的举动反赚了一泼嘲讽。 眼看着韩楠站到了她的面前,花汀只得央求一旁的一个女使,赶紧让她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自家姑娘去。然后自己拦在顾颖面前,她不得不这么做,毕竟这人是她家姑娘带出来的,出来时好好的,要是回去断了一只手,还不知道西院那一家子怎么闹腾哩。 “三姑娘,奴婢求求你,你就饶过表姑娘这一次吧。” 韩楠此刻内心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她将花汀朝宁柔推过去,冷笑着盯着顾颖。 “原来你是远道而来,看你这狂妄的样子肯定不知道什么叫作天高地厚,现在本姑娘就好好教教你,保管你一辈子都记得住。” 说完,韩楠转了个漂亮的回旋腿,然后重重的将女使支棱起来的顾颖那只摘花的手砸去。 众人摒住呼吸,只听得一声细微的咔嚓声,接着顾颖的鬼哭狼嚎声响彻天地。 “啊……。” 那一瞬间花汀不敢看,再一睁眼,控制着顾颖的两个女使已经松了手,顾颖也瘫坐在地,嘴巴 张得极大,痛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她痛苦的叫喊着,好缓释痛疼带给她的痛苦。 这个三姑娘,真的是言出必行。 可这远没结束,因为三姑娘没走开,也居高临下的瞪着顾颖,“你这只脚刚才碾花的时候很用力嘛,我也想感受一下死劲儿碾个东西是什么感受?” 说完,不待花汀出声求情,又见韩楠一脚狠狠的踩在顾颖的脚踝上,并且用力的左右碾着。 顾颖痛得大汗淋淋,叫得也更惨了。 “怎么样,滋味好受吗?刚才你碾的那朵醉八仙要是会出声,肯定叫得跟你一样惨。” “不要啊,放过我,放过我。” 尝到了苦头的顾颖开始求饶,可惜已经完了。 这时岳云眉等人和杨夫人等人也匆匆赶到了,岳云眉老远就听到了顾颖的惨叫声,此时走近一看情况,整张脸都成了菜色。她知道镇国公府的韩三姑娘是个狠角色,但也只是听说,从未真眼瞧过,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花汀见到自家姑娘来了,忙走过去,低声不敢说话。 看到来了当家主事的人,韩楠也没松开脚,而是对着杨夫人和大家说,“杨夫人,我祖父精心培育的醉八仙,太傅大人还没瞧过一眼,就不知道被哪里来的小贱人摘了,更搁脚底下碾碎了。我不要她赔银子,用我自己的方式教训了一场,您要是觉得今日我搅了众的兴致,我现在就走。” 杨夫人刚走到了宁柔身边,轻 声叱责她怎么不看着点儿。 宁柔撅着嘴说,“姨母,这个什么寅国公府的表姑娘,她活该。” 杨夫人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把出事的原因给找着了,此时听了韩楠的话,心中也同情不起来顾颖。好好的寿宴,世子妃怎么把这样一个人带来了? “楠姑娘请先把脚挪开吧,既然已经泄了愤,就不必再把事情闹大了。”杨夫人推了推宁柔说,“带楠姑娘到你的屋里去换身衣裳去,大家也都散了吧,前面戏园子的戏都开锣了。” 杨夫人的地位不一般,众人闻声纷纷散开。 韩楠也抽回了脚,离开之前冷冷的瞥了一眼顾颖,“哼,我叫韩楠,想报仇就去镇国公府找我。” 宁柔把韩楠带走了。 岳云眉也走到了痛哭不止的顾颖旁边,见状她并未有什么同情之色,反而恼恨得气都喘粗了。 “表婶,你怎么才来啊,你来了还不赶紧给我做主,也让人把那个韩楠的手打断,啊……。” 岳云眉真想再煽她两巴掌,她冷冷的教训,“来前我怎么叮嘱你的,你倒好,不仅惹怒了镇国公府的三姑娘,扰了太傅府的寿宴,还把寅国公府的脸都丢尽了,还想让我给你报仇,顾颖,你哪里来的脸?” “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世子妃,先让人把你家表姑娘送到厢房去歇息吧。” 岳云眉拒绝了杨夫人的提议,“不必了杨夫人,我这就带她回寅国公府去,万不能让她 再留在太傅府闹腾了。” “可这席面还没开始,你才来没多久就走,我实在过意不去。” 杨夫人当然想着走了是最好的,她出声挽留只是客气。 可这番客套顾颖半句内涵也没听懂,她只知道岳云眉要带她走,一旦她走了,哪里还有机会见到太子殿下?疼痛中她更慌了,“不行,不能走,太子殿下还没来呢,走了我就见不到太子殿下了。” 第1501章 异想天开 “你住嘴,还不嫌丢脸是不是?那太子殿下什么人,也是你敢肖想的?”岳云眉再也忍不住满腔怒火,示意花汀赶紧让车夫把马车牵到门口来。 杨夫人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同时也莫名佩服这寅国公府表姑娘的勇气。 “杨夫人,让你见笑了。” 岳云眉有气无力的开口,她都没脸面对杨夫人。 杨夫人微微点头后便离开了,霍静芳也十分嫌弃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叫喊的顾颖,“你把她送回去便是,咱们一处再说说话呗。” “是啊,你要是怕说不清就让花汀跟着回去,总归是这表姑娘无礼,怪不到你头上就是了。” 岳云眉疲惫的摇了摇头,“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世子爷那表哥表嫂都是拎不清的,我要是不跟着回去,见顾颖伤得这么重,铁定会闹到我婆母面前去,我婆母正病着呢,哪里经得住他们闹腾?我回去了多少能替我婆母挡一挡。” 霍静芳和孙娴知道留不住人,便提议送她出去。 顾颖被太傅府的婆子抱着从后门离开的,实在是她的叫喊声太丢人了。真要从大门走出去,还不知得遭遇多少人的嘲讽和白眼。 “你也别太着急了,回去仔细说说,那亲戚家不占理,难道还真能把寅国公府的房顶掀起来不成?” 看见岳云眉愁眉苦脸的模样,孙娴心中不忍,出声宽慰。 “唉……。”霍静芳则叹了口气说,“看看这表姑娘的德性,想 来她的家人也没什么教训,真要讲道理,恐怕是讲不通的。” 这话说到岳云眉的心坎上了,她极为赞同霍静芳的话,“你们不知道,寅国公府这段时日鸡飞狗跳,那一家子住在西院,弄得乌烟瘴气的。婆母身体不好,无暇顾及,只有我日日受他们折磨。我今日也是很不想带顾颖来的,可是那大表嫂到我婆母面前去哭诉,说顾颖年纪不小了,在老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相看夫婿,想着今日杨太傅寿宴场面大,让她来碰碰机会。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竟是把主意打到太子殿下头上去的,我的天爷哦,她可真是好大一张脸。” 岳云眉边说边去捂脸,她真觉得太难为情了。 “就算杨夫人盛情留我,我也没脸留下来的,否则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会子只怕整个太傅府的宾客都在议论,我留下来继续饮宴,还不得被人围攻?” 孙娴和霍静芳相视一眼,然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哎,本来还想跟你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咱们进宫去探探皇后娘娘呢,她怀着身子,陛下又护着她,只怕无聊得紧。”霍静芳说。 “陛下不是说了要三个月之后才能让瑜姐儿宣见命妇么,咱们要进宫是不是也得三个月以后。” 岳云眉早就想进宫去了,宫里没半点消息传出来,她也不知道苏瑜这次有孕吐得厉不厉害。 “怪不得你不知道,我也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昨 日我哥哥在宫里遇到了皇后娘娘,她说我们若是得空就给宫里递贴子。她不能出宫,更不能挪动得远了,正无聊得紧呢。” 孙娴笑道。 几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太傅府门口,马车已经在等候,车室里不断传来顾颖的叫痛声。 岳云眉极不情愿的上了马车,看着顾颖捂着伤患处叫痛不已,心里既解气又烦闷。解气总算有人能收拾顾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烦闷一会儿回到寅国公府少不得要与西院那一家子吵闹一番。 “唔唔……表婶,你好狠的心,你都不帮我报仇,任由那些外人欺负我。” 岳云眉简直无语了,公爹不管后院这些琐事,世子爷整天也忙得极少见到人影,只有她和婆母二人应付这一家子吸血虫,现在婆母卧病在床,这些事都得她来应对。 “颖姐儿,你长这么大难道都没人教过你人应该有敬畏之心吗?今日你在太傅府横行霸道,当真以为这大唐的天下是我们寅国公府做主吗?” 顾颖被教训得不敢吱声,因为她从未见过表婶如此严肃的表情。 与此同时,顾文保和赵氏正坐在一起边喝茶边聊天边做着不着边际的美梦。 “也不知道颖姐儿见着太子殿下没有,就凭她今日的妆扮,身后又有寅国公府撑腰,将来就算不能做正妃,铁定也是个侧妃,等到太子殿下登基,只要颖得得宠,肯定会被封个贵妃。到时候咱们夫妻两个,要 怎么风光就怎么风光。” 赵氏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边磕边把瓜子壳丢在地上,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侍候的女使露出的满脸嫌弃。 “也不知道那个燕国公主好不好相予,我怕咱们颖姐儿吃亏。” 顾文保突然来了一句,不远处的女使闻声,差点儿没憋住笑。 “这你就放心吧,就凭咱们颖姐儿的样貌和才华,肯定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偏爱,只要有太子殿下的偏爱,那燕国公主算什么?不足为虑。” 赵氏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说得好像一切都在按她所想象那么进行似的。 夫妻二人正美美的畅想着未来,不料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二人的联想。 是国公府的使役,他微微喘着气,说:“顾大爷,太太,世子妃回来了,颖姑娘也回来了,但颖姑娘好像伤得很重,世子妃吩咐小的赶紧来报个信,大夫已经派人去请了,请你们到门口接一下。” 一听颖姐儿受了伤,赵氏嘴里的瓜子瞬间就不香了,丢掉手里的瓜子奔出院门,后回过神来的顾文保也匆匆跟出去。 岳云眉早就命人把顾颖横抱进府,半途看到赵氏和顾文保紧忙赶来,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暴风雨要来了。 “唉呀,我的颖姐儿,你这好好的出去,还没多大一会儿呢,怎么就受重伤了。” 顾颖听到赵氏的声音,只觉得断掉的手和被踩的脚踝愈发的痛了,她哭着痛喊,“阿娘,阿娘, 阿爹,你们快来救救我,我的手断了,好痛啊!” 手断了? 真断了? 第1502章 玉夫人是装病 赵氏吓得脸色发白,仔细撩开衣袖一检查,那又红又肿的地方可不就是断了吗?她扭头就质问起岳云眉来,“表弟妹,我好好的人跟着你出去,你是怎么看人的啊?” “大表嫂,有什么问题还是都留待大夫来了给颖姐治过伤之后再说吧,从太傅府回来这一路可是有些时候,再耽搁下去,只怕伤势会更重。” 岳云眉淡淡的开口。 身后跑来一个门房,“世子爷,大夫到了。” 岳云眉没说话,拿眼斜着赵氏。 赵氏赶紧和丈夫一起把顾颖给带走了。 岳云眉长长叹了口气,花汀忧心冲冲,“姑娘,要不要奴婢派人去把世子爷给请回来,表姑娘伤得这样重,西院那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岳云眉望着那一家子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还是先到婆母那里走一趟吧,这事迟早得让婆母知道。” 主仆二人都没回自己院里歇口气,就直接去了玉夫人那里。让岳云眉意外的一幕发生了,老夫人不是卧病在床都起不来吗?为什么她会看到玉夫人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玉夫人抬头看到岳云眉脸上也是一僵,知道瞒不住了,便笑了起来,“你去吃席,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那门口值守的婆子呢,怎么世子妃回来也不通禀一声。” 说到值守的婆子,婆子就出现了,只是她手里捧着一盆花,看到世子妃也很惊诧,尬然的笑了笑,“老夫人,奴婢不是奉 命去取花了么?” 安妈妈从里屋走出来,看到世子妃脸色也很好看,忙示意值守的婆子把花盆放下,再去门口守着。 “阿娘,您这是……。” 玉夫人搁下手里的剪刀,拍拍手上的尘土,“被你撞见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其实我的病早就好了。” “那阿娘您这是……。” 看着儿媳妇的满脸疑惑,玉夫人索性就说开了,“还不是因为西院住的那家子人。实不相瞒,这家子人我就从来没看上眼过,你姑姑在生的时候有人约束尚可,你姑姑一走,完全就没个正形,不仅败完了自家的产业,隔段时间就要书信回来要财要物,初始我是不知情的,后来知道了也跟国公爷吵过闹过,可那毕竟是他亲侄子,他也下不了狠心真的不管。再后来我见实在管不住,就索性不理了。这回这家子人借机住进府里,一住就是这么久,国公爷不开口赶人,我也是没办法开这个口的,但又不想理会他们,直接就说病一直好不了呗。” 岳云眉闻声都要哭了,她赌气似的坐到石凳上,眼眶发红,“阿娘也知道我最应付不来的就是大表哥这样的人,您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他们一家子人不多,事情却不少,不是缺这样,就是短那样,恨不能把咱们的库房搬到他西院去,真是太过份了,我都快被气死了。” “世子妃这段时日的苦楚我们夫人自然是都看在 眼里的。”安妈妈递了杯茶到岳云眉手里,“夫人也是想锻练锻练世子妃,这才一直忍着没出手。” 岳云眉喝了口茶,搁下茶盏盯着玉夫人,一字一句的说道:“阿娘,这回你是躲不掉了,我肯定处理不来。” 按说到太傅府赴宴,不可能这么早就回来,偏偏岳云眉回来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颖姐儿那丫头在太傅府闯什么祸了?” 看岳云眉的表情,疑颖姐儿闯的祸肯定不小。 岳云眉便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给说了。 安妈妈听得直摇头。 玉夫人听得脸拉得老长。 花汀连忙跪下认错,“都是奴婢的错,世子妃叮嘱过奴婢要提醒表姑娘的言行,是奴婢走开了,才让表姑娘闯下这么大的祸来。” “这不关你的事,不论她是有心还是无心,到底是她把你支开的。”岳云眉怕玉夫人怪罪花汀,连忙出声维护。 “你起来吧,你家主子说得不错,怪不到你的头上。”玉夫人也坐到另一个石凳上,重新拿起剪子修剪起花枝来,“她就算不闯这样的祸,也肯定会闯那样的祸,你看不住。” “阿娘既是心中有数,为何还要点头让儿媳带颖姐儿到太傅府赴宴?” 玉夫人笑着睨了一眼岳云眉,笑道:“傻孩子,她在国公府里就算把房顶砸个洞也有国公爷给她兜着,但只要一出了这国公府,国公爷还能管得到?就算有心管,为了国公府的颜面也 不能不罚她。我原本是想着她到太傅府上去丢丢丑,闯个无伤大雅的小祸,然后我再到国公爷面前去说说,就能找到理头把西院那一家子赶出去了。没想到颖姐儿年纪不大本事大,一惹就惹上了镇国公府家的三姑娘,那可是个出了名儿的刺儿头。镇国公一生酷爱侍弄花草,但真正送出去的倒没几盆,只要是他送出去的都绝非凡品,颖姐真厉害,不仅摘了,还当着三姑娘的面把花搁脚下给碾烂了,三姑娘只断了她的手,没要了她的命都算是给寅国公府脸面了。” 岳云眉关心的不是这个,“三姑娘给寅国公府脸面有什么用,一会儿等大夫一走,大表哥和大表嫂肯定会找我麻烦的,毕竟人是我带出去的。我要是解决不了,他们也肯定会闹到阿娘你面前来。还有一事阿娘不知道,那颖姐儿居然把主意打到太子殿下头上去了,她伤得那样我说回府的时候她竟是不愿意走,说她还没见着太子殿下呢,天哪,我当时闻声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也幸得杨夫人把看热闹的人都遣散了,否则那么些人听见,我往后就不要出门了。” 玉夫人看见儿媳妇如此苦恼,安慰道:“你慌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吗?你不是说那盆醉八仙要五千两银子嘛,颖姐儿还把人三姑娘推倒,人手还弄伤了,宁国公府的柔姐儿说要六千两,一会儿那两口子闹过来,我 有的是说词。” 岳云眉只知道自己嫁进寅国公府后,既没在婆母面前站过规矩,婆母也从未难为过她,她俩好得跟亲母女似的,有时候连世子爷都酸着说自己是多余的,儿媳妇才是亲生的。她从没想过玉夫人竟也有如此狡猾的一面,但这要瓣狡猾,她好喜欢。 “阿娘的意思是想用这个由头把这一家子都赶出去?” 岳云眉语声刚落,就见适才出去守门的婆子疾步进来说,“夫人,奴婢看到表大爷和太太往这边来了。” 第1503章 厚颜无耻 岳云眉有些慌,玉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镇定点。”又对看门婆子说,“先拦着,别让他们轻易进来。” 意识是你拦个几下,实在拦不住才放进来。 婆子心领神会,转头又走了出去。 看着玉夫人狡黠的笑容,岳云眉慌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而此时前来的顾文保夫妻,脚下走得生了风似的。 顾文保徒然想到什么,微微拽了指赵氏,提醒道:“我这舅母还病着呢,咱们这么找上门去闹,万一真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赵氏一手指戳在顾文保的脑门上,“说得蠢你还不承认,现在吃亏的是咱们家颖姐儿,脚踝肿那么大,手都断了哩。你舅母虽是卧病在床,但这是寅国公府,什么好药没有?宫里的御医更是随便往府里请,能出什么事?” 顾文保想想也是,受了赵氏一记白眼后紧紧跟了上去。 玉夫人坐着没动,看来是不想向顾家夫妻隐瞒她的病况。岳云眉静静的坐在一边,听着门口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进来。再看玉夫人,她很镇定。 守门的婆子拦了三拦就拦不住了,主要是顾家夫妻虽然讨厌,但占着是寅国公府的亲戚,算半个主子。所以顾文保一动手,守门的婆子就侧身挪开。顾文保推了个空,险些摔倒。 赵氏目标肯定的窜进院来,见着玉夫人坐在石凳上修剪花枝时,她不由得愣住了。心里无数疑问涌出来,一 时间停了脚步,顾文保又险些撞到她身上。 “舅母,您身子骨好啦?” 顾文保见状,顺嘴问出声来。 玉夫人淡淡地扫了这对夫妻一眼,“我今日方才大好,就想剪些花花草草,闻闻花草的香味儿,你们夫妻两个慌慌张张干什呢?” 这一问,赵氏想起他们夫妻是来干什么的了,视线落到一边的岳云眉身上,泪水止不住的往外翻涌,“舅母,你要是不给颖姐儿做主,我就活不下去了。” “事情你表弟妹都跟我说了,既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颖姐儿的伤势?” 提到顾颖的伤势,像是戳到了赵氏的伤心处,她的泪意更猛了,“大夫说颖姐儿的手断了,里面骨头都碎了,就算是接好能痊愈,但往后也举不起来了。舅母,颖姐儿还那么小,她还没嫁人呢?” 玉夫人倏地将剪子往石案上一摆,重重的沉闷声惊得赵氏不敢再哭出声来。 她说,“你一进门就要我给颖姐儿公道,我要给她什么公道?今日之事论起来原本就是颖姐儿惹的祸事。这些年来你们顾家落败,也没少进京来,我原以为你们是知礼的,懂规矩的,这才点头答应颖姐儿跟着仁哥儿媳妇去参加太傅府的寿宴,想着她若真能在寿宴上邂逅如意郎君,我这做长辈的瞧着也是高兴。谁知她出发前你们竟是半点没提醒,太傅府的东西也是她能随便动的吗?一朵花,一棵草,那都是 价值连城,损坏都要是花大价钱赔的,更何况那还是镇国主亲自培养的醉八仙,那可是镇国公送给太傅的寿礼。颖姐儿不但摘了,还当着镇国公孙女的面丢在地上用脚去踩。搁你,你愿意啊?” 赵氏被怼得怒火丛生,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用手推推顾文保,示意他赶紧说些什么,她可不想颖姐儿受伤这事就这么算了。 “舅母,话可不能这么说。”顾文保在心里组织了几番言语,“摘了那花是咱们颖姐儿不对,可一朵花哪儿有人重要?你是没看到颖姐儿痛得什么样儿,肿得跟胖藕一样粗,而且往后都抬不起来,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一朵花能值一个人的一辈子吗?” 哟,还挺能说会道。 顾文保又把火对着岳云眉,“表弟妹,颖姐儿是跟你出去的,别人欺负颖姐儿,你怎么就能放任呢?别人欺负颖姐儿就是不把寅国公府放在眼里,你放任别人欺负颖姐儿,你就是不把我们这些血亲放在眼里。表弟妹,你是不是得给我个说法啊?” 还会挑拨离间,玉夫人也不想再与这夫妻二人废话,“别说那么多了,也别怪这个怪那个了。说说吧,你们要什么公道,又要什么说法?” 顾文保夫妻二人相视一眼,怎么感觉不对啊!他们是准备大闹一场的,可是感觉气氛还不到他们想要的那个点上啊,怎么就被玉夫人给拿捏住了? “颖姐儿的伤势 ,大夫说了得用厚好的药调理,我想请舅母出面找镇国公府赔我们医药费,也不要多了,只要两千两银子就够了。” “两千两银子?” 岳云眉一声惊呼,尔后又平静下来,“照你们先前的说词,两千两银子与颖姐儿的下半辈子比起来的确不多,可是颖姐儿折损的那朵醉八仙市值五千两,两千两相抵,你们顾家还欠镇国公府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 这下子轮到顾文保夫妻两个惊得眼睛瞪得溜圆。 他们现在全部身家加在一起也只得两三百两银子,哪里来的三千两赔给人家? “你们说说,颖姐儿这出去一趟,惹了多大的祸事?”玉夫人帮作心痛,拧眉看着顾文保夫妻两个,反问,“你们说,这三千两银子怎么办?” 赵氏一听到要赔人家三千两银子,整个人的气势就焉了,哪里还敢要什么公道和说法。 顾文保一时间也哑口无言,他怎么知道要怎么办? “瞧瞧你们这副鬼样子,不然我替你们想个法子吧。” 以为玉夫人要替顾家出这笔银子,顾文保和赵氏眼睛都亮了,谁知道玉夫人一开口就让他们的心在滴血。 “我看你们老家那祖宅虽然没什么家什了,但宅子还是值个几千两银子的,不若你们二人差一人回去把祖宅卖了,回来把银子还了?” “那怎么行?那可是我们家的祖宅,卖了的话我们一家子就没落脚地了。” 顾文保想都 没想就直接拒绝。 “是啊,舅母,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嘛。”赵氏的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试探着开口,“舅母,我们是一家人,难道您就不能替我们把银子还了吗?” 第1504章 婆媳挖坑 玉夫人在心里把这对没良心的夫妻骂了千百遍,“我说外甥媳妇,你这话倒说得不喘气儿啊!那可是三千两银子,你当我们家是开银作坊的吗?再说了,若大的寅国公府要生活,哪处不要银子?就说你们到了之后,西院现在一个月的开支都是五百两银子以上。我家老爷和世子一个月的俸禄才多少银子?要不是我嫁过来时的陪嫁铺子还赚几个碎银子,你们西院哪里花得起五两银子一个月?” “阿娘。”岳云眉适时的插上话来,同情的看着顾文保夫妻两个,“大表哥,大表嫂,我阿娘说得是半分不错,府里的开支近几个月超出一大截,都是我和阿娘的嫁妆在填窟窿,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来赔给镇国公府。这三千两银子啊,还得你们自己想法子。” “可我们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啊!” 赵氏欲哭无泪。 岳云眉又说了,“所以,你们老家的祖宅只能得卖了。那镇国公府可厉害得很,你们若是不还银子,不管你们逃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得到。唉……你们也有难处,这样好了,我和阿娘一人从嫁妆里拿出一半的体己银子,先替你们还给镇国公府,大表哥和大表嫂赶紧回家卖祖宅,卖了之后再把银子还给我们。对了,先前在太傅府,那镇国公府的三姑娘还对颖姐儿放过狠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来找颖姐儿的麻烦,为安全起来,你 们还得把颖姐儿一并带走才行,我这个主意可妥?” 顾文保夫妻二人怔怔的听完,然后相视一眼,各自的眼里全是算计。 顾文保忍不住欢喜,“这是个好主意……我是说还是表弟妹想得周到。” “阿娘,您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岳云眉征询似的看向玉夫人,这婆媳二人也是心领神会。 “尚可。”玉夫人说完又看向顾文保夫妻两个,“不过你们得赶紧些,我的银子铺子里有可能还要周转这些,不可能替你们夫妻承担太久。这可好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安排马车送你们出城,再给你们两百两盘缠,你们今日就出发吧。” 赵氏喜形于色,顾文保就差跳起来了。 “妥妥妥,我们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去。” 夫妻二人扭头就撤,生怕动作慢了似的。 安妈妈去门口望了一眼,回来说,“走了,走得可快了,跟后面追着什么猛兽似的。” 岳云眉和玉夫人相视笑道:“能不快吗?有人替他们承担三千两银子的赔偿,他们呢,压根就没想要还,这会子只怕走不掉呢。” “唉……。”玉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重新拾起剪子,“麻烦总算是走了。” “咦,阿娘,韩三姑娘也说过不要颖姐儿赔这银子的,要是颖姐儿把这事跟大表哥大表嫂说了……。” “你不必担心,顾文夫这对夫妻就算知道了,心里也后悔,万一有一日韩三姑娘问他们要呢?所以, 在咱们婆媳俩挖坑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二人铁定会跳。” “可惜了姑娘的那副紫宝石头面,那可是我们夫人给姑娘的生辰礼。” 花汀在一旁惋惜的说了一句,玉夫人则道:“既是宝贝的东西,怎么能落到外人手里?花汀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西院拿回来,再晚真被带走了。” “哦哦哦,奴婢这就去。” 寅国公府的马车很舒适,顾颖因为重伤已经沉沉的睡去,赵氏使唤粗使婆子将她抱上马车,在马车里躺平了都没醒。 顾文保又得了两百两银子,这一回去老家就再也不来京城了,那三千两银子也用不着他赔,想想都美得很。 赵氏看着顾文保掂着手里的钱袋,低声说:“可惜了那副紫宝石头面,值老鼻子钱了,表弟妹居然还好意思来要回去,脸皮真厚。” 顾文保也赞同赵氏的话,“越有钱的人越小气,咱们赶紧离开京城,初始还以为是个福窝呢,没想到简直就是个是非地。” “我惟一难受的是颖姐儿现在断了一只手,回到老家怎么说亲呢?” “放心,咱们好好的姑娘,又是个黄花大闺女,总会有婆家的。” 西院一空,安妈妈立即差人打扫整理。 晚间萧景仁回府,听说西院空了,一问才知道今日发生了何事。 岳云眉边替他解腰封,一边笑道:“颖姐儿有大志向,竟把主意打到了太子殿下头上。以她的性子,就算今日不惹出 得罪镇国公府三姑娘的事,肯定也会惹出别的乱子来。” 忽然想到什么,岳云眉不满的拍了拍萧景仁的肩,“阿娘装病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嗯。”萧景仁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岳云眉胸中憋着一口气,“这段日子你明明看着我为了住在西院的人日日苦恼,你……你怎么能忍心呢?” “哈哈哈……。”萧景仁大笑一声,将岳云眉环在怀里,说,“恼什么,阿娘说了,她老了,这府里的事早晚得交给你处置。大姑母家的那一家子今年不来,明年不来,往后总有一年还是回来的。你要是学不会应付他们,将来可是要受大委屈。” 听到萧景仁这样说,岳云眉心里的气没那么重了。 今日与婆母配合这一出,保管大表哥一家很多年或者以后都不会来京城了,的确少了她很多的麻烦。 “可我还是觉得夫君不该这么做,要是早知道婆母的病是装的,在我苦恼的时候可去找她商议对策啊。” “是是,为夫往后再不敢瞒你了。” 太傅府的寿宴因为出了顾颖这个插曲,让人嚼了一阵的舌头,后来太子殿下到了,话峰主要就落到了太子殿下和燕国公主的婚事上去。 燕国的使臣不日就要抵京,大家都在议论也不知这个燕国公主长什么模样,可不可配得上他们的太子殿下。 累了一整日的杨氏回到国丈府,歪在小榻上怎么也不想动。 那婆子过来 替她揉着肩,说:“老夫人刚差人来,说明早夫人起来后过去一趟。” 第1505章 别样的劝说 老太太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二房那边,她因为忙着太傅寿宴的事,倒是对老太太这边少了关注。 “知道何事么?” 那婆子摇了摇头,“来传话的是松龄院的小丫头,只是个二等丫头,连老太太的屋门都进不了的,奴婢想着她应该不知道老太太的用意,就没问她。” 杨氏沉默不言,那婆子又继续说,“想来该是老太太许久没见夫人了,想让夫人过去与她说说话罢。” 夜色弥漫,星河在晚风中起起伏伏。 苏瑜有些疲惫的歪在凤榻上,听着蝶依说今日太傅府发生的趣事。 “有个这样的表侄女,想来阿眉得头痛好一阵了。” 雪娇递上一碗安胎药,“娘娘,把药喝了吧。” 许久不喝安胎药了,苏瑜一闻见这味儿就想呕酸水儿。宣祈那么宠她的一个人,都要坚持让她把药喝完。苏瑜长长叹了口气,摒住呼吸把安胎药喝了。 蝶依赶紧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甜甜的蜜枣儿,就着香甜味儿,苏瑜强行那要呕吐的意识给压回去。 “不知怎的,这次有孕,整个人比怀衍哥儿他们还要疲累。” 她整日恹恹的,连话都不想说。 “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 “可是娘娘的年纪也不大啊。”雪娇笑道,“兴许和之前一样,过了三个月,等腹中龙胎成形,一切就都恢复了。” 但愿吧。 没一会儿宣祈回来,去净了面过来,看着苏瑜靠在床头翻书,眸孔一深,“夜里 灯火再亮,看书也伤眼睛。” “我没那么娇气。” “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就该娇气。” 宣祈轻轻把书从她手里抽走,“你要是觉得闷,朕不是回来陪你说话了么。” 唉……,夫妻这么些年,真是拿他没半点办法。 燕国使臣到的那日,京城的百姓几乎全都站到大街两边看热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对京城并不陌生,正是数年来到过京城的杨弈。 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再到大唐京城的一日,还是带着那么重的任务。一旦任务失败,别说是他,就连他的一家老小都会丢掉性命。故此,此次进京的心态与多年少的轻松相较不懂,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对大唐百姓的欢迎,他半点儿也笑不出来。 礼部尚书邹俊仕亲自带人相迎,相互寒喧之后,燕国来使被安排进了城中驿苑。 稍作休整之后,杨弈心里惦记着事,就向礼部的小吏递话,说想见见燕国的合仁公主殿下。 小吏早就接到吩咐,不论燕史提出怎样要求,一律先客气回拒。 杨弈讪讪的回到屋里,同行的属下江回拉着脸说,“大人,全国都都知道合仁公主是怎么离开燕国的,咱们来她不可能不知道,她要是想见咱们,在咱们进京的第一时间肯定就派人过来了。” 江回说的这些,杨弈都清楚,“咱们才刚到京城,先等等看吧。” 宫里,秀沅宫。 燕史进京的消息早就在宫里传遍了,夏 夙得到消息后就一直靠在窗前发呆。 紫茵轻轻走过去喊了一声,“公主,你午膳没用多少,奴婢去御膳房拿了几份点心过来,公主尝尝可好?” 紫茵一提,还真有点饿,但饿也不想吃。 紫悦撩帘进来,低声说:“公主,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赏菊,差人来问公主有时间没,若是得空就去陪陪她。” 夏夙点点头,“那替我更衣吧。” 御花园,宣衍剥了一瓣橘子递到苏瑜面前,苏瑜接过没吃,反而笑道:“这橘子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宣衍摇了摇头,“母后近来的语气刁钻得很,前日昭姐儿跟儿臣说,母后吃的橘子明明很酸,却要说很甜,儿臣最是怕酸了。” 把橘子瓣放到嘴里,她吃着是挺甜的呀。 “合仁公主是个长进的孩子,原是你跟她细说,她会明理的,怎的非得让我找她出来聊聊呢。” 宣衍低声笑道:“她已经跟儿臣明确过,不见燕史,但为长远计,还是得见一面。” 说完,又剥了一瓣橘子递过去,苏瑜边接边望着不远处的花径道:“来了。” 夏夙没想到宣衍也在,朝着皇后娘娘行了礼,“参见皇后娘娘。” “公主免礼,快来坐,衍哥儿,你去忙吧。” “是,那儿臣告辞。” 已是初冬时季,这亭子周围摆着几盆从温棚里挪来的千丝万缕菊。花衣层层叠叠,真正的千丝万缕,且馨香腹郁。 “听说你在秀沅宫闷了整日,正 巧本宫想出来走动走动,便想着你无事一起。” “那是夙儿的荣幸。” 夏夙低低的回着,目光却瞟到宣衍远走的背影。 苏瑜看在眼里,顺势提了出来,“太子要去见燕史,宫里晚上要与燕史接风,公主可要同去?” 自己皇后娘娘怀有身孕的事传出来,只要是皇后娘娘存在地方,走个路都是不准有动静的。今日竟约她到御花园来坐坐,原就觉得反常,没想到是因为此事。 “娘娘觉得我该去么?” 这孩子真聪明,一语道破重点。 “你不必如此抵触,我可不会说什么血脉亲情,你必得兼顾之类的话,父母亲人有时候还不如朋友。”苏瑜淡淡地笑着看向夏夙,“只是等到不久的将来,你将会成为大唐的太子妃。大唐的太子妃是一个身份,同时也是一份责任。待到你与太子站在同样高的位置,你肩上承载的重量可不会比太子轻多少。届时你要面对的不止是大唐,抑或是燕国,而是整个天下,你的言行举止都将会代表大唐。且不说燕国是你母家,就算是别国来史有女眷,将来你也要出面接待。此番你若因旧怨不愿见燕史,会被天下人诟病。” 夏夙怔怔的听着皇后娘娘的这一番话,她……的确只顾着对燕国王室的怨忿,没想过自己即将成为大唐的太子妃,将来更是要成为大唐的皇后。若是这个坎迈不过去,她便是没有风度和胸襟。 “ 娘娘提醒得对,是夙儿被旧怨朦了眼,肤浅了。” 第1506章 惭悔信 苏瑜闻声,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本宫提醒你这番话可不是要强迫你从内心改变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旧怨是怨,怎可轻易抹去?风度和胸襟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你用不着刻意委屈自己。见见燕史,知道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然后要怎么做,就看你愿不愿意。” 这个大唐皇后娘娘,可真是个妙极了的人,她三言两语,竟让自己心中的郁结舒散不少。 是啊,旧怨是怨,怎能轻易抹去?燕国来人,见见又如何,最后怎么做还不是她拿主意。何必避而不见,传扬出去毁她声誉? “是,夙儿明白了,谢娘娘提醒。” 看到她舒心一笑,苏瑜略感欣慰,这是个一点即透的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又是在大唐皇宫,燕史不能把你如何,放心大胆去见便是。” 晚上的洗尘宫宴夏夙没去,杨弈心情低落,在杯弓交错间强颜欢笑。 直到得到紫悦来到他的身边向他传了句话,杨弈眼神一亮,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洗尘宫宴结束后,在回驿苑的路上,江回想到杨弈前后不一的态度,忍不住发问,“大人,那宫女与你说了什么?” “合仁公主明日上午会到驿苑来见咱们。” “什么?”江回闻声也是脸上欣喜,“太好了,属下还担心见不着公主殿下怎么回去跟崇王子和慕贵妃娘娘交差呢。” 干嘛把他的心声说出来? 杨弈白了一眼江回,“别高兴 得太早,还不知道合仁公主答不答应,配不配合呢。” 一想到临行前慕贵妃和崇王子的交待,杨弈就觉得头疼。 要不是这母子二人用他的家人性命做要胁,他真不想揽这破差事。 “知道我母妃和王兄为何会把到大唐送嫁妆这事交待到你头上吗?” 次日,这是夏夙见到杨弈第一句话。 杨弈对合仁的认知也有些改变,从前只觉得合仁公主是燕国和慕贵妃最宠爱的公主,不然也不会专挑她与大唐联姻。可那时的合仁公主身上带着一丝王室公主的刁蛮任性,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沉着冷静。 而他也很清楚,人是不可能转变自己性子的,除非,她经历了一场不同寻常的遭遇。 “是因为臣曾作为燕史来过大唐。” 母妃和王兄肯定觉得杨弈到过大唐,对京城有所了解,而且杨弈是王兄一个侍妾的表兄,算是个转了弯的亲戚。 “嫁妆我收到了,你们择日就离开大唐吧。” 有些事她不想主动提及,就迫使杨弈自己提。 果然,杨弈面色一惊,冲口而出,“公主殿下,怎么也得让臣看着你和太子殿下完婚吧。” 还不说实话,夏夙不动声色,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的盯着杨弈。 杨弈徒然就跪下了,“臣此番来京,慕贵妃娘娘有封信吩咐臣转交公主殿下。” 说完,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呈在头顶。 那是母妃给她的信,夏夙却不想去接。可是她又想到了皇 后娘娘的话,最后做决定的是自己,没什么不能看的。 信里的内容很长,但从第一个字起,夏夙就仿佛看到了慕贵妃那张虚伪的脸。 ‘夙儿,近来可好?自你一去,母妃心中甚是挂念,前程往事皆是母妃的错,害你受尽委屈,害你身陷险境,母妃悔不当初。近来,母妃一想到夙儿离别时的绝决,便忧心不已,身体每况愈下,多想再见吾儿一面,奈何山高水远,体力不达。然,母妃定会好好保重身体,做吾儿坚强的后盾,若在大唐有委屈,速书信来报,母妃与你王兄就是拼了一切也会救你出苦海……。” 慕贵妃的苦情戏夏夙深有体会,只是瞧着,心也麻木了。 “就只得这一封信?没再交待你其他的?” 杨弈对合仁公主的敏锐也有了一定的新认识,“有,来前崇王子殿下再三吩咐,一定请公主殿下在大唐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助他脱离目下的困境。” 重新将那封信给对折起来,塞进信封里。看着杨弈祈求般的眼神,夏夙也起了一丝好奇,“现在整个燕国都在国储的控制之下,他又不是个手段轻的,你帮我王兄跑腿,就不怕国储找你麻烦?” 杨弈露出几分苦笑,显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罢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夏夙站起身,叹了口气,说:“崇王子的所求我知道了。你们且再留几日吧,我回去想想。” 这句话多少给 了杨弈一些希望。 夏夙一回到秀沅宫,就直接将慕贵妃给的那封信丢进了火盆里。看着信封燃起了明火,没一会儿又寂灭,就像她曾经的心一样。 紫悦撩帘进来说,“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请他进来。” 宣衍进来的时候,夏夙仍望着火盆发呆。他看到火盆里的灰烬,笑道:“你这是烧了什么?” “慕贵妃给了我一封思念女儿的信,信里字字句句都倾诉着她对女儿的愧悔。” “就这些?”来到夏夙身边,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的小榻边坐下。 夏夙抬起头看着宣衍,一想到她会与他一起并肩,心里就愈发的想要表现自己,“杨弈替崇王子带话,让我不论如何也要说动你,助他脱离困境。” “燕国这事,主要还是要看玺印最后落在谁手里。” “可是现在父王被国储软禁,崇王子和国储手里都没有玺印。” 这些日子她看了宫里不少的账目,不懂的地方就问几个教训嬷嬷,懂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甚至可以做到举一反三。学习的知识越多,她积累的知识就越多。所以此时宣衍说的话,她大概能听懂。 “玺印是在你父王手里不见的,那么知道玺印下落的肯定也只有你父王。只要他一日不交出玺印,他的性命就不会受到威胁。你父王当了这么些年的燕王,这点自护能力还是有的。现在燕国的形势一边倒的站在国储这边,你父王和 你王兄,若无外援,胜算真的很小。” “你是说我父王和王兄都在等外援的机会?” “我倒是愿意提供这个外援,只是燕国要付出的代价有些大,你可愿意?” 第1507章 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夏夙微微睁眸,一瞬间心底浮现了很多的东西,她看着宣衍平静的表情,不置一言。 “你为何要问我愿不愿意?难道……” 接下来的话,由她口中说出未免有些残忍和难过。 宣衍知道夏夙在想什么,他正视着夏夙,“你我即将结为夫妻,我既是愿意娶你,自然不会利用你做什么。但你对燕国的态度会很大程度上影响我对燕国的态度,所以,我才来问问你。” 她就是害怕这一切都是个局,从燕国接触到她开始的局。此刻见着宣衍眼里的真诚,夏夙翻涌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她名义上贵为燕国公主,可是她现在无权无势,宣衍要对燕国做什么,直接做了就是,哪里用得着支会她?更用不着管她愿不愿意。可他来问她了,这算是一种坦承和尊重,“我待燕国的态度早已跟殿下说清楚了,往后殿下不论对燕国做出什么决定,都是我的决定。” 有了夏夙这番话,宣衍能真正的下定决心了。 “公主的心意本殿知道了。” “先前殿下说可以提供这个外援,莫不是要派兵增援。” 燕国来了使臣,且夏夙已经见过了,不知道有没有向她提到陈国在燕国边境屯兵的事。“不必。” “不必,那你要怎么向崇王子增援?你莫要忘了,敬荣王子已经是国储了,他又有巴隆王爷的支持,现在燕国的朝廷几乎是一边倒的支持敬荣王子,我王兄崇王子 是半点胜算都没有的。” 宣衍轻轻吸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夏夙,“你说巴隆王爷凭什么支持敬荣王子?数年之前,巴隆王爷可是一心要与你父王争王位的,怎么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夏夙带着几分茫然看着宣衍,显然,她猜不透宣衍话里的意思。 “此前这些事我是半点没兴趣知道的,现在知道的也并不多。你这么问我,显然这其中有不正常的地方。且你知道,而我不知道。” “呵呵……。”宣衍徒然漠然的轻笑两声,“原因很简单,敬荣王子……是巴隆王爷的儿子,亲儿子。” 夏夙闻声,不由得瞠目结舌,她怎么也想不到会从宣衍的嘴里听到这样一个震惊的答案。 “怎……怎么可能?敬荣王子怎么可能是巴隆王爷的儿子?” “这是不争的事实,姜贵妃开始是巴隆王爷养在外头的女人,巴隆王爷一直觊觎王位,可他斗不过燕王,便将姜贵妃献了出去。姜贵妃生下合敬公主之后取得了燕王的信任,她暗中与巴隆王爷往来,生下了敬荣王子。姜贵妃原本就要病死了,她却不甘心你王兄得陛下恩宠,更不能让巴隆王爷的王君梦破碎,只能铤而走险,用性命陷害你母妃。可你父王终究心中疑虑,并未真正处置你母妃,那伙人逼急了,才有了拉你入局的后续。” 她平静了那么久的心绪,再一次波动起来。 夏夙愤怒得浑身颤 抖,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所以,巴隆王爷之所以平静了那么些年,是打定主意让自己儿子上位。也是,自己儿子上位,与他自己上位并无区别,何况他是支持敬荣王子的,敬荣一旦登上王位,还不是凡事都依仗巴隆王爷。” 她能想到这一层,宣衍有些讶然,“近来账册看得不少,的确长进了。” 夏夙并未因宣衍的夸奖而高兴,反而为燕国王室这一惊天丑闻感到恶心。 “你说我父王可知晓此事?” “我估摸着是知道吧,否则他怎会把玺印藏起来?” 宣衍点点头,说出自己的推论。 “的确,这件事情要是暴光,巴隆王爷和敬荣王子都全成为众矢之的,混淆正统血脉,可是死罪。”徒然又想到个问题,“你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如何取信于人?” “证据我自然是有的,让燕史带回去,你王兄是精明之人,他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诚如宣衍所料,杨弈带着这个惊天秘闻回到燕国,直接面见崇王子。而崇王子其实早与慕贵妃对合敬和巴隆王爷的身份有所怀疑,可是一直找不到证据佐证。且事情没有实证之前若是暴出去,依他们现在的处境肯定会被敬荣王子杀掉灭口。 此刻杨弈给了崇王子想来的东西,并且说出了大唐太子开出的条件,崇王子现在只想着怎么把敬荣王子打压下去,重新夺回他崇王子的尊荣,哪里顾得着其他?想与 不想就把合约签了让大唐悄悄随杨弈回到燕国的使差带回了大唐。 年底根前,燕国王室发生了巨大的动荡,国储竟不是燕王所出,而是姜贵妃与巴隆王爷的儿子。且有姜贵妃生前贴生嬷嬷,以及巴隆爷近身亲随为证。消息一出,整个燕廷的风向又一边倒的压向崇王子。 敬荣王子不信这个事实,始终坚信这是污蔑,更是愿意杀了巴隆王爷以证清白。 巴隆王爷被敬荣王子气得不行,脱口承认敬荣王子与他的父子身份,燕廷哗然。 崇王子借势雷厉风行的救出了被禁的燕王,燕王老态龙钟,偏偏他撑着一口气连着下了好几道旨意。 诛杀巴隆王爷。 诛杀敬荣王子。 诛杀巴隆与敬荣王子的党羽。 立崇王子为国储。 恢复慕贵妃皇后的身份。 燕王在生命的最后,指了指床柱。 崇王子在床柱里发现一个暗洞,他从暗洞里取了众人寻找多时的玺印。 燕王死后第十日,崇王子登上王位,成了新燕王。 同时,燕国失了边境五座城池。 窗外开始落雪了,那是今年的初雪。 御书房里去是暖洋洋的,宣衍看着燕国递来的城池交接文书,扬起唇角冷笑: “儿臣还以为燕王会反悔,没想到他倒挺实诚。” 宣祈端起一盏茶,吹了吹蕴蕴热气,“新燕王不聪明,但也不是个蠢的,知道现在不宜开罪大唐,否则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听说现在陈国那边倒是乱作 一团了。儿臣来年三月就要与燕国公主完婚,新燕王愿意送给大唐五座城池,这样投诚的举动很难不让陈国警惕,毕竟在那些人眼里,燕国与大唐算是穿上一条裤子了。” 第1508章 啰嗦的陛下 搁下茶盏,宣祈淡淡道:“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管那些人做什么。” 宣衍开口问新燕王要的城池位置都很刁钻,乍一看没什么联系,但只要在舆图上连成一条线,就能看出若是大唐出兵攻打燕国,以那五个城池做为屯兵点,大半个燕国都已经被大唐的军队包围了。 儿子这么出息,老子自然高兴,可是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 先前父皇还好好的,徒然看到父皇轻轻叹了口气,宣衍将自己的谋算在心里过了一遍,没遗漏啊! “父皇,可是儿臣有什么地方想得不周到?” 宣祈摇了摇头,用了几分无奈的语气,“看到你如今这般出息,朕很欣慰,真想现在就把一切都交到你手上,然后带着你母后出去游山玩水去,那毕竟是你母后多年来的愿望。可是她现在又有了身孕,总不能在路上生孩子,养孩子,朕这心里焦得很。” 父皇难得跟他说这样的话,一时间宣衍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罢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年根了,朕懒得理事,就由太子监国吧,朕好好陪陪你母后,她最近脾气很大,朕不放心她。” 这语声一落地,宣衍的唇角止不住的往一边抽。他可是听昭姐儿说了,母后近的味口愈发的刁钻,爱吃什么可劲儿的吃,不爱吃什么,就是闻着味儿都难受。偏偏父皇听信御医的话,说什么要营养均衡,对孩子好,对大人更好,硬 是哄着母后吃。 母后是真不想吃,又架不住父皇的软磨硬泡,只能勉强吃下去。 所以,这段时间母后对父皇意见很大,压根就不想看到父皇。 他很想开口劝劝,您别到母后跟前晃了,只要您不去,母后保管没脾气。 可他翅膀还不够硬,不敢大逆不道,出言顶撞。 “儿臣遵旨。” 京城虽然下初雪,可是北边却已有了雪灾之势,每年这个时候都不知要压死多少麦苗。 户部一道道救灾折子堆在玉案上,宣祈直接起身道:“这案上的折子你先审了,朕先回坤宁宫去看看你母后。” “是。” 高允听到陛下的脚步声,掀开厚重隔寒的夹帘,恭敬的弯着腰问: “陛下,刚才御膳房来报,说娘娘中午的午膳多吃了几口八宝鸭和冬笋煨排骨,雪油菜只夹了一点儿。” 苏瑜腹中的胎儿已经快三个月了,不日前御医请平安脉时谬出她怀了双胎。这原是很惊喜的事,可因为这个年纪产生其伤身,所以御医特意交待在吃食上要尽量不要挑嘴,孩子在腹中要长,大人也要积攒力量。 坤宁宫,苏瑜正披着厚厚的大绒毛大氅站在屋檐下看蝶依堆雪人。 她原是想亲自去堆的,可蝶依非是不让她碰雪,说雪太凉手,担心她冻着。 “一会儿把昭姐儿喊过来,她最爱玩雪了。” “奴婢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公主殿下去了秀沅宫,该是找合仁公主玩儿去了。” 雪娇收 了挡雪的伞,看着苏瑜笑道。 “这孩子,近日总爱往秀沅宫跑,也不爱出宫了。” 苏瑜轻声说着,又想到她两个月前出宫去向海珍买娃娃的事,碧青特意转达了杨氏的话,然后她找昭姐儿好好谈了谈,虽然没有明言,到底是阻止了她继续想买娃娃送给合仁公主的心思。 “你怎么出来了?” 忽然听到宣祈的声音,苏瑜冷不丁的颤抖了一下,扭过头笑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么?怎么得空回坤宁宫来?” “哦,我让太子监国了。” 宣祈边说边体贴的拢了拢苏瑜的大氅。 雪娇和蝶依一见着陛下就跪了下去,也不拘什么地方,反正陛下没叫起,她们就得一直跪下去。 “太子监国?这样不太妥当吧,陛下正值壮年,这让太子监国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那些御史该参太子有异心了。” 她最近真的很不想见到宣祈,他总是逼自己吃不喜欢吃的东西。而且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要管。大到喝的什么茶,小到身上揣着什么手帕,他都要一一过目。若不是他真的是宣祈,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被袁嬷嬷的魂灵附体了。 “谁敢造次?太子监国明正言顺,而且是朕金口玉言,他们挑不出错来。” 宣祈边说边扭头看到庭中立着两个雪人,旁边跪着雪娇和蝶依,“平身吧。” “谢陛下。” 握着苏瑜的手,觉得她的手有些凉 ,连忙握在他的掌心哈了几口气,“瞧你手凉的,回屋歇会儿吧。” 苏瑜点了点头,她也只能点头,因为她不可能拗得过宣祈。 一进寝殿,温暖的气息就扑面而来。牵着苏瑜的手撩帘走进去,亲自替她解下大氅,“御医说了,你怀着双胎要注意身体,外头这么冷的天实在不宜待得太久。你要真的无聊了,可以宣寅国公府世子妃,或者孙府的女眷进宫来陪你说说话。” “臣妾都已经很久没出过宫了,陛下,不若让臣妾出宫去找她们说说话吧,也不知道近来芙蓉楼可有出新的点心。” “别光惦着往外跑,你还怀着身子呢。” 苏瑜深吸了口气,对于徒然变得话多且啰嗦的宣祈,苏瑜真的很不习惯。 “陛下,你要是真的很闲可以回御书房去,衍哥儿就要和合仁公主成婚了,二人正是要培养感情的时候,你突然让他监国,还让他们怎么培养感情。” 宣祈的眸子在面对外人时,例来都是清冷淡漠的,只有在面对苏瑜的时候,才会涓涓不断涌现温情,“你还不懂么?有些人一眼就是一辈子,哪里用得着培养什么感情?” 这话说得苏瑜有些脸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现在听宣祈说这些动人的情话,她总会觉得不自在。 “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 “听说你午膳的雪油菜没进多少。” 得,又来了。 一日日在宫里 养胎,苏瑜的确很无聊,接到杨氏进宫的拜贴,苏瑜便让她进宫了。 杨氏带了些滋补的药品,苏瑜瞧着都是名贵之物,她有些难为情,“你既是送进宫来,本宫也不好让你拿回去,下次别再往宫里送了,心意到了就好。” 第1509章 海家大老爷进京 杨氏也不勉强,从善如流的答道:“是,臣妇知道了。听说娘娘怀了双胎,大老爷和老太太很是高兴,夸奖娘娘好福气的同时,又十分担忧娘娘的身体。臣妇这次进宫,大老爷和老太太特意叮咛,娘娘千万千万要保重。” 这话若是让先前的何氏来传,苏瑜会觉得很虚伪,但杨氏不同,从她嘴里说出来,只会感觉到真诚。 “回去告诉祖母和父亲,宫里有御医守着,不会有事的。” 杨氏点了点头,笑道:“只是太子殿下明年三月大婚,娘娘还是少不得要费些心。” “是啊,这光景一年一年的,过得可真快啊,转眼,晗哥儿已经为王为父,衍哥儿也要成婚了。” 苏瑜没来由的感怀了一句,心中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杨氏在坤宫宁陪苏瑜用过午膳才离开,在回国丈府的途中,她对坐在下首的那婆子叹了一句,“到了我还是没能说出口,娘娘肚子一日一日的大,还是双胎,又要操心太子殿下来年三月大婚的事,我实在不忍再为这些小事叨烦于她。” 车室外人声鼎沸,年根底了,天冷了,人们对过年的热情却不曾减退过。 那婆子面上浮上一层焦虑,“幸姑娘原是年底要与进京的太常寺家相亲,因为在国丈府挨了一顿打的原故,伤势一直未能彻底痊愈,事情也就这样耽搁下来了。海家大爷这一进京,还把海昌给带了回来,海家大房那 边的腰杆立即就硬起来了。虽然不会明着跟国丈府对上,但咱们府上大爷夫妻两个肯定是逃不了的。” 杨氏轻轻揉揉太阳穴,没再作声。 “大奶奶还怀着孩子,得亏先前大爷说搬出去另居夫人和大老爷没答应,否则海家大房三天两头去闹,大奶奶哪里能安心养胎?” 那婆子的话是直接往杨氏的心窝子里捅。如今她停寡另嫁,还有了与梵哥同母异父的弟弟,为避免梵哥儿心里不畅快,她总是处处小心谨慎的关照着梵哥儿的心绪。他又是那般的心疼自己的媳妇珍姐儿,自己若是不把珍姐儿照拂好,梵哥哪里能安生过日子? 在杨氏万分焦虑的同时,海府的秦老夫人也很焦虑。 海家大爷要进京这事是钱氏故意透露给杨氏知道的,她就想告诉杨氏,给她们母女撑腰的人来了,让他们做好被讨债的准备。 秦老夫人则是海家大爷专程派人到秦府通知他几时到京的随从通知的。 当时秦老夫人整个人都是懵的,连问了好风遍施嬷嬷,‘大爷进京这事是不是真的’? 施嬷嬷也很惊讶,“老夫人,前来报信的都是大爷跟前随侍的,咱们都熟悉,想来是错不了了。” 秦老夫人气得喘粗气,她紧紧的拽着手里的褐色锦帕,“好哇,我说这段时间钱氏母女两个怎么不闹腾了,我还想着总算是长记性了,没想到原来是自己拿了大主意啊!” “大老爷这 些年跑马做生意,脾气是越来越……。”施嬷嬷忍不住提醒,“老夫人,此番大老爷进京,肯定是冲着幸姐儿的事情来的,还把昌哥儿给带回来了,明显是想和国丈府那边对着干呢。” “你是想说他会迁怒于我吧。”秦老夫人一针见血,指着施嬷嬷的话中话,她知道有些话施嬷嬷不敢说得太清楚。“人都快到京城了,我总不能把人再赶出去吧,来就来吧,真要闯了什么祸事出来,就让他们自己个儿担着。” 老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真是被大房气得不轻。以往老夫人是最疼大房的,不论大房的人怎么作,硬是没让大房吃过亏。但自己进京后,她发现老夫人的心有意无意的偏向二房了,她以为老夫人是见风使舵。 不论如何,这大老爷一进京,很多事可就由不得老夫人做主了。 半下午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海府门口。 海家大老爷海明忠撩帘下车,他身后跟着海昌。 海昌站在石阶下望着海府的扁额,笑得很阴冷,心中默念:老子又回来了。 海明忠没听到儿子的动静,扭头拧紧粗眉瞪了他一眼,“你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快进去。” “唉,阿娘。” 海昌轻快的应了一声。 海家大老爷一进门,消息很快就传到钱氏母女那里去。 钱氏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海幸也高兴。她屁股上的伤已经好了,可是坐得久了还是会觉得屁股发酸 。所以,她大多时候都是歪着,趴着。 “阿娘,阿爹可算是来了,这下子看祖母还要怎么帮着二房。” 钱氏回头瞪了一眼海幸,“一会儿见着你阿爹,表现要‘好’点儿,别让他以为是咱们母女俩在滋事,在给海家找麻烦。” “阿娘放心,女儿省得。” 石妈妈笑意浓浓跑进院,“来了来了,夫人,大老爷已经过了二门了。” 钱氏欣喜万分,一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受到的委屈有人撑腰,就忍不住掉下泪来。 所以海明忠第一眼看到钱氏,就是钱氏在抹眼泪。 海明忠早年也在军中行走,谋得有个一官半职,后来他犯了点小错误,被上官欺压赶出了军营。他与钱氏虽不是青梅竹马,但夫妻二人甚是和谐,在他在军中任职时,极力为钱氏捐了个低等诰命。他从军中出来后,海府的下人们也喊钱氏夫人习惯了,就一直没改口。 从军中出来后,海明忠就从商了,凭着他直爽干脆的性子,倒也把海府的门面给撑了起来。正是有他这样为付出,海明宏才有机会坐到崇州协领的位置。故此,二房一次让着大房。 此时,钱氏看着丈夫伟硕的身影,泪水止不住的往外翻涌,“大老爷,你可算是来了。” 海幸也从钱氏背后走出来,哭着对海明忠道:“阿爹,你要是再不来,我们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海明忠还不及说话,海昌兴灾乐祸的看着海幸,“ 姐,听说你挨了打,是真的吗?” 听出海昌话里的打趣意味,海幸嗔怒了瞪了他一眼,“我挨了打你很高兴是不是?咱们可是一家人,同气连枝,你不为我打抱不平,反在这里取笑于我,昌弟,枉费我素日那么疼你!” 第1510章 挑拨离间 海昌好一阵恶寒,正要说什么,被海明忠打断,“好啦,你们姐弟俩掐什么?幸姐儿,你的伤势如何?” 一家人进了里屋,海幸亲自倒了杯水递到阿爹手里,眼圈是红了又红,显得特别委屈,“伤势都好了,阿爹不用担心。” 钱氏迅速接下话来,“大老爷,你是没看到幸姐儿的伤势有多重,皮开肉绽,那天回来,疗伤时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看得妾身心惊胆战。后来又发了两天的高热,妾身一直守着,就怕她出个什么事。好在上天垂怜,命捡回来了。” “哼。”海明忠将茶盏重重的摔在桌几上,怒目瞪得溜圆,“那杨氏实在是欺人太甚,我海明忠的女儿,岂是她一个二嫁寡妇能欺负的?” “我也是这样说的,可是就因为我说杨氏是二嫁寡妇,阿娘还把我给狠狠的教训了一顿。”钱氏泪眼?挲的告起状,“不仅不帮我们幸姐儿撑腰做主,还从库房里拿了好些物品送到国丈府去,向杨氏赔礼道歉。大老爷,自己进了京,妾身就觉得阿娘不似从前那般疼爱我们的幸姐儿和昌哥儿了。” 钱氏这话说得很高明,既强调了自己的弱势,又暗指了老太太偏心。 海明忠听得怒火中烧,再也按奈不住心中愤忿,“我这就去寻阿娘说理去。” “大老爷,不要啊。”钱氏徒然跪在海明忠面前,“你这样冲动前去,万一激怒了老太太,她肯定 会把一切的罪过都安在妾身和幸姐儿的身上,妾身如今本就不得阿娘喜爱,她要是针对妾身,给妾身安上个不孝挑唆的罪名,妾身可担不起啊!” “你放心,去寻阿娘是我的主意,与你有什么相干。” 说完,海明忠便拂袖而去。 海昌是被老太太亲自派人送走的,纵有阿爹在前面挡着,他也不敢到老太太面前去露面。看着阿娘在阿爹走后收了泪,立即笑道:“阿娘,别装了,阿爹已经走远了。” “你这个臭小子,胡说什么呢?” 钱氏嫌弃的白了一眼儿子,搭着他的手站起来说,“你怎么跟着你父亲一起进京了?” “见识过京城,哪里还能看得上崇州那个小地方?知道阿爹要进京,我就跟阿爹说了几句好话,他最是疼我了,自然就让我跟着一起回来了。” 看着海昌,海幸有些糟心,“你这次回来,可别再惹什么祸事了,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海昌求饶似的朝海幸点了点头,实则半点也没把海幸的话听进去,“我可不想再去坐牢了。” 而此时秦老夫人院儿里,也是听说了海明忠进府的消息。 施嬷嬷瞧着秦老夫人一直冷着脸,心里也很忐忑,“大老爷应该就来给老夫人请安了,老夫人莫急。” “哼。”秦老夫人冷哼一声,“我急什么?人家夫妻恩爱,父慈子孝一家团聚,哪里还能想得起我这个死老婆子? ” 这是真恼了啊,施嬷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听见外头有婆子回话,“老夫人,大老爷前来给您请安了。” “瞧瞧,大老爷还是孝顺的。”施嬷嬷笑着朝外屋喊,“快请进来。” “儿子给阿娘请安,阿娘万安。” 海明忠跪在秦老夫人面前磕了三个头,但那明显带着气性儿的问安声音惹得秦老夫人心里的火也蹭的一下冒了出来,“我万安,万安什么?你们只盼着我死了才好哩。” “儿子不孝,阿娘可不能这么说。” 海明忠声音很大,而且带着不耐烦。 “听听,听听。”秦老夫人看着施嬷嬷抱怨道:“这都是什么话?我不这样说该哪样说?忠哥儿,你不声不响就往京里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可是有把我这个阿娘放在眼里?昌哥儿在京城闯了大祸,是我派人送回崇州去的,这才过了几日你又给我带回来了,你这是忤逆。” 海明忠抬头,目光十分不愉的看着秦老夫人,“阿娘,儿子再不来,我媳妇和闺女不就得给人欺负死了?您不替她们出气也就罢了,还向施暴者赔礼道歉,这是什么强盗逻辑?难道就因为那杨氏是国丈夫人,她手里的权势大过咱们家?” 秦老夫人很想斩钉截铁说‘是’,但这未免显得自己太势力,只能改口道:“你让钱氏给叫进京,难道她没告诉你……哦,是了,你要是真能从钱氏嘴里听到什么, 哪里还会把昌哥儿给带回京来?” “阿娘有话直说,不必阴阳怪气的。” 这话怼得秦老夫人拍案而起,指着海明忠大骂,“你……你简直……,你个混账东西,我告诉你,不管钱氏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准轻举妄动,更要约束好昌哥儿,省得他再到外头去惹事生非。” “在我眼里,昌哥儿就是个好的,他没有犯错,阿娘何必如此针对他?” 海明德出言顶撞,心里想着真是阿娘被权势朦了眼,不再护着他们大房了。 “他要是好的,怎么会惹出那么大的祸事出来?要不是她,幸姐儿能被打吗?幸姐儿要是不被打,与太常寺家的相亲只怕这会子亲都订下来了。我们一直留在京城不就是为了幸姐儿能得一门好亲事吗?我把昌哥儿送回崇州也是不想他在闹出什么乱来坏海家的名声,让幸姐儿能平平安安的寻找到如意婆家。你现在把人给带回来了,难道不应该好好约束吗?难道还要让他再去闯一趟祸,然后今日之事再重复一次?” 海明忠不服,“阿娘不都用银子解决了吗?能用银子解决的事能是什么大事?哪怕真是那唱曲儿的姑娘死了,银子我也能赔得对方家人满意。” 施嬷嬷在一旁听得眉头紧皱,忍不住出声道:“大老爷莫不是被气糊涂了,这里是京城,那京兆衙门可不是崇州城的小衙门,昌公子进去蹲了几日,若是处置不当, 可不是有银子就能解决的。” “嬷嬷进京一趟,怎么胆子也跟着变小了?”海明忠嘲讽笑道:“听产钱氏对杨氏出言不逊,骂她是二嫁寡妇,阿娘还为此拿了财物上门道歉,这不就是银子吗?只要有银子还能有解决不了的事?” 秦老夫人被海明忠气得头昏,怎么就与这儿子说不通了? 第1511章 说不通 “你……听你这样说,你此次进京是要来给钱氏母女撑腰了?” “幸姐儿和钱氏没做错事,就算有错也不至于被杨氏欺负了去,我若不进京来,难道阿娘还会替她们母女撑腰吗?” 海明忠出言顶撞,明显是心中不服气。 秦老夫人见与之说不通,便也不说了,“罢了,任你去胡闹吧,过了年我就回崇州去,不管你们了。” 海明忠也不想被秦老夫人管,有人管着束手束脚的,自己能有什么作为? 等到海明忠一走,秦老夫人直觉太阳穴突突的乱跳。 施嬷嬷赶紧安抚她,“大老爷这样子,肯定会到珍姑奶奶面前滋事的,现在珍姑奶奶还怀着身孕,那杨氏最是看得紧,真要把她惹出个好歹来,只怕大房会吃不了兜着走呢。老夫人,既然大夫人可以写信把大老爷从崇州招来,我们要不要写信把二夫人叫进京?” 秦老夫人心里堵着一口气喘不过来,“二房一直让着大房,黄氏更是对钱氏避恐不及,而且眼下快过年了,将人叫进京来,崇州那边祭祖这些事谁张罗呢?” “那奴婢这就派人到国丈府去一趟,让珍姑奶奶防着。” 殊不知杨氏那里早就知情了。 夜里,晚膳后。 苏宗耀夫妻两个叫来于希梵,说了海家大爷进京这事,于希梵听得眉头一直皱着,松不开。 “珍姐儿怀着身子,这事肯定不能让她知道,免得给她增加心里负担。”杨氏单 手搁在桌几上,一边交待于希梵,“近日就不要让她出门了,只要是海府那边来人我也会让门房一律推脱,实在推脱不过,就让我去见。总之,别让珍姐儿为这些琐事烦心。” 于希梵朝阿娘弯了弯腰,“谢阿娘。” “海家大老爷只是一介商人,对你前程上的事还做不到什么影响,怕就是怕他刻意造谣中伤,近来你也仔细些,别叫人抓住什么把柄,让人拿捏了。” 苏宗耀捋着胡须说。 于希梵又弯了弯腰,“是,儿子知道了。” “不早了,你回去陪珍姐儿吧。” 杨氏说。 于希梵便拱手退了出去。 杨氏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钱氏母女这样折腾,不过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在京城有个好的前程,姑娘能有个好的婆家。可是他儿子禀性不端,姑娘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样的儿子,这样的姑娘,我若是伸了手,岂不是对旁人的不负债任?” “你忧心什么?那是海家的事。”苏宗耀出声宽慰,“原想站你进宫去看皇后娘娘,把这事说与她听听,让她拿个主意,但你慈母心性,不忍她受累。等到真要出了什么事,那为夫便与你一起抗就是。” 杨氏笑着颌首,嫁进国丈府也有些年岁了,大老爷对她的心意却从未变过。 夫妻二人正准备歇下,那婆子徒然在帘外喊,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大老爷,大夫人,老夫人差人过来请二位赶紧松龄院一 趟。” 杨氏心头猛地一跳,苏宗耀问,“这么急,出什么事了么?” “二太太进府了,直接去了松龄院,只怕是二房那边出了什么事吧。” 那婆子应道。 二人不敢耽搁,重新穿衣束发,去了松龄院。 一进门,就见老太太披着厚厚的氅衣,手里握着暖炉,脸色难堪至极。 坐在下首的陈氏看到他二人起身相迎,脸上有泪,但又有气。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杨氏走到陈氏面前,握着陈氏的手轻声问。 苏宗耀则直接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沉着声说:“不要问我,问陈氏去。” 陈氏提了帕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握着杨氏的手声音颤抖,“是良哥儿,良哥儿闯祸了。今日是学堂最后一日上学,天都快黑了,良哥儿还没回来。派人去学堂找人,才知道良哥儿与同窗起了冲突,把人家脑袋用石头砸了好长一条血口子。二老爷知道后大惊失色,把府里闲着的人全都派出去找良哥儿了。可是良哥儿还没找到,苦主就找上门来了,良哥儿那混账小子砸伤的人是勇昌候府的小公子爷。这位小公子爷可是勇昌候府的独苗苗,是勇昌候的心肝肉。那小公子爷浑身是血的被抬回勇昌候,听说那勇昌候府的老夫人当即就昏死过去,现在还没醒过来呢,勇昌候也痛得哭天抢地。找到我们府里去,想直接就要把良哥儿带走,说是让要良哥儿跪在小公子爷 面前,小公子爷什么是候痊愈就什么时候起来。再是真要有什么不测,就直接让良哥儿赔命。可是出事后良哥儿一直没回来,勇昌候府的那些人也一直没走,势要把人等到带回勇昌候府去。 “二老爷对着一院子勇昌候府的人,又急又气。可是良哥儿还没下落,他想报官,又怕找到良哥儿后被带到勇昌候府去受委屈。于是悄悄遣我出来,赶紧请大哥哥和大嫂嫂拿个主意。” 勇昌候府,杨氏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事情很棘手。勇昌候家已经有近百年都是一脉单传,这一代的勇昌候薛青屏膝下也只得一子,可是几年前意外去逝了,幸还给他留下个孙子,宠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勇昌候估计真会做出让良哥儿赔命这样的事来。 “勇昌候是勋爵之家,能请到宫里的御医,你们就没派人先到勇昌候府去打探打探情况么?” 陈氏茫然的看着杨氏,然后摇了摇头,“都被吓傻了,哪里还能想到这一层?我……我这就回去让人到勇昌候府去看看。” 陈氏着急要走,杨氏伸手将她拽住,“事到如今,也不急于这一时了,现在的关键是良哥儿的下落。你们都是找了什么地方?” 陈氏的哽咽着声音怒道:“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他平日里常去玩的地方,常去找的小伙伴,都派人找了过去,可是半点儿良哥儿的消息都 没有。你们说这个小混账能到哪儿去呢?自从养到我名下,我可是好吃好喝供着,半点没敢亏待,他怎么就这么不成气呢?” 第1512章 白眼狼良哥儿 这点儿杨氏相信,当初把那张氏给赶到庄子上去了。陈氏就想把良哥儿养在身边,照顾好了,指望老了有个依靠。说到张氏,杨氏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糟了,良哥儿那孩子铁定出城去找他阿娘了。” “什么?什么?那庄子离京城好几个时辰的路呢,良哥儿一个半大孩子,又是养尊处优的,他怎么能找得过去?” 陈氏瞠目结舌的看着杨氏,明显的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相信。 “若是你们之前没有想到,此时城门已经关了,今夜铁定是找不到良哥儿了。”苏宗耀分析道。 老太太心里一紧,也急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良哥儿一个人在城外,又没去过张氏所在的庄子,要是路上碰到拐子……,我的天爷啊!” 老太太的话让在场所有都紧张了起来,陈氏更是吓得浑身直哆嗦,“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勇昌候府的人还在家里蹲着守着呢。” “城门已闭,非朝廷急事万不能再开,只能等到明早城门开了再作打算了。”杨氏起身道:“阿娘,良哥儿的下落暂时定不了,我这就随二弟妹过去一趟,怎么也得先把勇昌候府的人给安抚住。” 老太太立马起身丢掉手炉握着杨氏的手,眼里有感动,有信任,“老大媳妇,让你操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阿娘放心,我先去看看。” 有杨氏一路,陈氏心里的不安多少减轻了许多。 马车上,陈氏一直瘪着嘴,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开始细说张氏不在的这些年她对良哥儿怎样怎样,“那小兔崽子真是不知好歹,大嫂嫂有所不知,为了那个孩子,我倾尽的心血比教养玫姐儿的时候都多。我现在年纪大了,体力精力都跟不上了,偏偏这小兔崽子不是好,什么都跟我对着干。开始我还到二老爷面前抱怨,说张氏将孩子养歪了,可是这都多少时候过去了,不论我怎么管教,那孩子见我就一直像仇人似的,非说是我害得二老爷把张氏给赶出家门的,不论我怎么哄,他都是拧着一根经。后来我在二老爷面前抱怨得多了,他也开始怪我,是我没把良哥儿给教好,甚至还说过几次要把张氏从庄子上接回来的话,要不是我搬出阿娘来,二老爷指不定真的就把张氏给接回来了。” 在妯娌之间如何相处这个学问上,杨氏例来是有分寸的。既然是分了家的,二房只要不是有事找上门,或者伤害到大房的利益,她基本都不闻不问的态度。自从张氏被赶去了庄子,良哥儿被养在了陈氏名下,二房宠妾灭妻的戏码似乎就已结束了。 至于后面发生的那些事,陈氏不提,她也是不会主动去问的。诚如此时,陈氏要是不说,她还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如此憋屈。 “按说良哥儿你养了这么久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怎么良哥 儿还是与你不亲近呢?” 听着杨氏的疑问,陈氏没作他想,还是只沉浸在自己哀怨的思绪里,“这孩子就跟他阿娘一个德性,忘恩负义,都是白眼狼儿。” 马车摇摇晃晃,深夜里,车轴声显得异常的响。车室里的杨氏摇了摇头,“这可不是白不白眼狼的原因。” “那还能是什么?张氏又不在跟前儿,怎么教良哥儿对我不恭敬,不孝顺?” 杨氏没作声,因为马车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后,陈氏紧挨着杨氏低声说道:“傍晚的时候勇昌候府的人涌进门,左邻右舍不少人都看见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只怕没办法在这儿立足了。” 一进门,果真在院子里看到十来个护院模样的人或蹲或站或倚,他们不说话,也不离开。 看到陈氏和杨氏进来了,又把目光齐涮涮的望了过来,那些人护主的眼睛都充满了怨怼,陈氏害怕这样的对视,躲在杨氏身后不敢出来。 苏宗明得到消息杨氏来了,快走了几步迎出来,然后朝着杨氏作了半揖,“大嫂嫂,你怎么来了?” 说完,又瞪了一眼陈氏。 他只是想让陈氏到大房那边去拿个主意,或者可以利用什么关系,派人偷偷在城里找到良哥儿然后藏起来,别叫勇昌候府的人知道了。本来这事就挺丢人,她还把大嫂嫂杨氏领进了门。 陈氏不明白苏宗明瞪来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但杨氏却很明白。她看着自己这个 小叔子说:“二老爷别瞪二弟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阿娘急得不行,让我跟着二弟妹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杨氏直接把老太太搬出来,就不说是自己的主意了,省得苏宗明又觉得自己手伸得太长。 果然,苏宗明脸上的颜色松了松,“请屋里坐。” 一进屋,关上门,陈氏就迫不及待的告诉苏宗明,“二老爷,这会儿了还找不到良哥儿,他肯定是出城去了。” “他出城去干什么?” 苏宗明话刚话完,猛地想到什么,“你是说他有可能去庄子上找张氏了?” “只怕是了。”杨氏接下话说:“现在城门已闭,想出城去寻肯定是不能了,二老爷,不管你有多着急,得且先将找良哥儿的事放下。” “良哥儿下落不明,我哪里放得下?” 听了杨氏的话,苏宗明原有些不高兴,但杨氏接下来的话,他又无法回答。 “院子里还有那么多勇昌候俯的人,他们那架势,等不来良哥儿铁定是不会回去的,你打算怎么做?” 但看苏宗明难看的脸色,就知道他很纠结。 既不想良哥儿落到勇昌候府手里,也不想良哥儿下落不明。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得想解决的办法。”杨氏看着苏宗明,“照你大哥哥的意思,你得亲自到勇昌候府去一趟,仔细探探候府小公子的情况,他的伤势情况是轻是重,都影响着候府对良哥儿的态度。你这样只 窝在家里等消息,勇昌候府是不会给你任何求饶的机会的。” “我知道这事很难,你去了肯定讨不到好,但良哥儿是你的儿子,你儿子惹了祸跑了,你这做老子的要是再逃避,勇昌候府肯定能把这府里的屋顶都掀了。所以你不仅要去,还要带上厚礼前去赔礼道歉,在最大程度上不让候府的人那么反感,让他们和道你这做老子的真实态度。” 杨氏的话句句在理,但对苏宗明而言就是很难,于是他拿眼偷偷的去看陈氏,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想让陈氏走这一趟。 陈氏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承受住到了勇昌候府的狂风暴雨? “二弟,陈氏去不合适,非你亲自上门不可。”杨氏沉着声说:“你这会子过去,多关心候府小公子的情况,反正良哥儿还没下落,也得把你丢了儿子的心境给表现出来,这样候府的人也拿不到你太多的乔,顶多就是怒骂你几句罢了。真让二弟妹去了,让人那样申斥,她还活不活了?” 第1513章 厚此薄彼 最后,苏宗明觉得自己肯定也是躲不过去,不得不同意杨氏的提议。 他先是站在走廊里,望着满院的勇昌候府的人,“我们家良哥儿现在还下落不明,人也的确不在府上,诸位都是看到的。你们也别都在我府里守着了,我这就到勇昌候府去看看小公子去,但我不识路,还请诸位带带路。” 苏宗明并不是空着手去的,让陈氏把库房打开,挑了好些上等补品,有几样还是老太太偷偷给二房的,他都带上了,就为在勇昌候府的人面前长点儿底气。 勇昌候府的人在这里守了那么久,也的确是没见着苏怀良的影子,他们也想回去复命,整好苏宗明给了他们很好的理由,便带着苏宗明回了勇昌候府。 等到院子里一空,陈氏才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抹泪。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礼哥儿和礼哥儿媳妇呢?怎么也不出面拿拿主意?” 杨氏面露几分疑惑,陈氏苦笑道:“这礼哥儿是庶子,良哥儿也是庶子,二老爷还偏心良哥儿,礼哥儿巴不得良哥儿出点什么事呢,哪里会多管闲事?” 听到陈氏这样说,杨氏有些哑然。 其实陈氏也是一不小心说秃噜了嘴,才把自己内心的想法给说了出来,看到杨氏脸色微变,连忙往回兜了一句,“这都好些年了,冯氏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礼哥儿看得紧,一直不准冯氏到处乱跑。” 这事她知道,冯氏 成婚后一直没个身孕,这些年法子用尽了,终是得了喜讯。大夫诊出冯氏有喜那日,苏怀礼还亲自到老太太跟前磕了头。老太太得知后,也是很高兴。 “玫姐儿呢?我怎么也没看到她?” 苏玫自从与沈重德的事得到解决,也没赖在娘家不走,自己花了点钱,苏宗明又添了点儿,在别处买了套二进的小院,带着孩子自己住去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没个男人,家里上上下下全靠她一力支撑,怎么好让她为这些烂事糟心?” 这就是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区别了,说到苏怀礼,陈氏话音里都是讥诮他胆小怕事,没有担当。一说到苏玫呢,则是心疼她孀寡独居,养儿不易,不忍她为其他琐事所累。 杨氏低头饮茶,又听陈氏道:“也不知二老爷到了勇昌候府没有,这一去还不知道勇昌候府的人怎么刁难他呢。他可是骄傲了一辈子的人,老了还要受这样的委屈,等良哥儿找回来,这事了了,可得好好教训。” “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了。”杨氏搁下茶盏,将话说得很直,“二弟妹,这事要怎么善了,全得看勇昌候府那小公子最后是个什么情况。” 陈氏瘫歪在椅子上,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外流,“良哥儿那孩子就是不服管教,要是好好听我的话,哪里能闯出这样的塌天大祸来。” “二弟妹,有桩事我得问问你,张氏离开京城去庄子上,从 前在她身边服侍的可都全处置了?” 这话听得陈氏有些茫然,她不太明白杨氏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从前服侍张氏的那些下人,在张氏走后是怎么处置的?是你全都发卖了,还是跟张氏去了庄子上?” 这么说陈氏就懂了,她抹了抹泪回道:“张氏是被老太太作主赶走的,府里哪敢往她身边塞人侍候?原来服侍她的那些人也就去了一个近身服侍,其余的都留下来了,让我另行安排了。可是我知道,二老爷虽然嘴上不说什么,私底下没少让人往张氏那边送银送物,他根本就放不下张氏。” 陈氏既是知道,那么这宅子里其他人肯定也知道。 杨氏这会子算是明白良哥儿为何不听陈氏管教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免与陈氏开门见山,“良哥儿闯出这样的祸来,怨也怨不到你头上。你都知道二老爷时常往张氏那里塞银塞物,旁人会不知道?只怕他们都想着二老爷如此眷顾张氏,总有一日张氏还会回来。从前张氏在二老爷的授意下过得比正房嫡妻还体面,回来还能差得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下人……。” 陈氏没把话说完,杨氏已然在点头,“既然张氏还在二老爷心里有地位,府里从前那些服侍她的仆妇哪里不会为她着想?张氏是回不来,但府里的仆妇总会找到机会去看张氏。良哥儿记养在了你的名下,张氏肯定害怕 他真的承认你这个嫡母,你在教她的同时,暗中与张氏交好的仆妇肯定也在替张氏教良哥儿。所以,不论你费多在的劲,良哥儿都不会跟你亲近的。” 陈氏听得瞎目结舌,她满心以为只要张氏不在府里,良哥儿在她眼皮底下就不会出什么差错,是她大意了,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这些老贱奴,我这就把她们全发卖了去,省得背地里给我使绊子,我竟半点不知情。” 她匆匆就要起身,杨氏伸手就将人拽住,“你暂且住吧,这事等良哥儿找见之后再说。一家子的事,礼哥儿作为哥哥也不能袖手旁观,你去让人把他叫过来。” 彼时,苏怀礼正窝在被窝里与冯氏说着话,话题就是良哥儿的事。 “真是没想到大伯母会亲自过来,我还以为阿娘去了一趟,以国丈府的势力能整些侍卫出门帮着找人算是结束了了。” 冯氏自从有了身孕,在苏怀礼面前腰也挺得直了,“你想什么美事呢?咱们二房这些年虽然和大房没什么冲突,但好像也没好到大房能倾尽一切帮忙找良哥儿的地步。这大伯母能亲自过来一趟,已经算是给咱们二房颜面了,你还要求挺高。” “呵呵。”苏怀礼往身上拉了拉被子,“良哥儿这回可是真出息,比我年轻的时候都能闯祸,勇昌候府什么人家?人家是百年世家,势力在京城根深叶茂的,哪里是咱们家能得罪得起的? 大房要是管管,良哥儿可以还有条活路,要是不管,哼哼,我这小弟弟只怕就没几天活命了。” “你说你这样兴灾乐祸合适吗?要是让阿爹知道你袖手旁观不说还说风凉话,说不定会向你动家法。” 第1514章 推脱不掉 “哼。”苏怀礼冷喝一声,“阿爹眼里只有良哥儿这个宝贝儿子,哪里还有我半点地位?家里如今新添的铺子,阿爹带着良哥儿手把手的指着说让他用功,将来要是仕途走不通,那些铺子就都是他的。他这样对我,怪我说风凉话吗?” 冯氏无言以对了,毕竟她现在怀了身孕,往后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算你有理?” “我什么时候不讲理过?” 苏怀礼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躺平睡觉,没想到外头一声仆役的喊声,把他的睡意都惊跑了。 “大爷,太太让你过去一趟。” 两口子立即对视一眼,苏怀礼低声道:“让我过去干啥?” “大伯母还在哩,我估摸着这是大伯母的主意,你得赶紧去一趟。” 冯氏推了推他说。 苏怀礼心不甘情不愿的朝门外喊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下榻穿衣裳,冯氏跟着起来,一边替他拢披衣一边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万一阿娘为难你,有我在,还可以给你打打马虎。” 苏怀礼低头看了看冯氏隆起的肚子,“算了,外头黑灯瞎火的,你跟着去我还不放心。” 冯氏抿唇笑了,她有了身孕之后,夫君对她体贴多了。 苏怀礼走在连廊里,一路上不停的搓着手。 前头拎灯笼的使役直接缩成个冬瓜,苏怀礼问,“知道太太找我什么事儿吗?” “太太没交待,只说让大爷赶紧过去一趟。” 现在除了良 哥儿的事还有什么急事? 苏怀礼心里不高兴,想着万一陈氏让他出去找苏怀良,他要怎么拒绝。 这会子有些后悔没让冯氏一起出门了,她的确是个很好的挡箭牌。 听到外头响起脚步声,陈氏和杨氏知道是苏怀礼来了。 苏怀礼一进门就朝二位长辈请了安,“阿娘,伯母,你们找我什么事儿?” “你父亲到勇昌候府去了,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现在还没消息,我不放心,你赶紧过去看看,有什么消息也好回来支应一声儿。” 这是陈氏的话,可陈氏边说边拿眼看杨氏,显然这是杨氏的主意。 苏怀礼在心里埋怨杨氏管得真宽,但又畏惧她的权势,不敢造次,只能说道:“这个时候阿爹去勇昌候府做什么?要去也得等到良哥儿回来,拉着他一起到勇昌候府去负荆请罪才是。” “可是良哥儿毕竟还没下落,勇昌候府的人若真在咱们家守一夜,明日你让左邻右舍怎么看咱们家?你阿爹先到候府去一趟,也是表现表现咱们认错的态度。” 陈氏出声解释,又拿眼去斜杨氏。 杨氏很不喜欢陈氏这样的小动作,苏怀礼赖着跟她们续话,明显就不想去。陈氏还一句三看她,摆明了说这主意是她出的,让苏怀礼要怨也怨上她。 “良哥儿是你兄弟,二老爷是你亲爹,难道你都不担心吗?良哥儿还没下落,咱们姑姐不论,可你明知道你阿爹在勇昌 候府讨不了好,还不去帮衬,身为人子,实在是说不过去吧。” 这是说他不孝呢! 苏怀礼可受不住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大伯母严生最,我自然也是担心父亲的,我这就去看看。” “你动作快些,眼看就要宵禁了。” 临走前,陈氏说了一嘴。 苏怀礼走后,杨氏摇了摇头,“这个礼哥儿,一说到让他去看看二老爷的情况,就满眼都是不乐意。难道这父子之间有什么隔阂么?” 提到这个,陈氏就有些无奈了,“二老爷偏心良哥儿,礼哥儿难免会有想法。” “好好的一家人,要是父子不睦则家庭不睦,最是容易生事端。” 陈氏默默的受教,她怕杨氏不高兴,走了,走了就没人替她撑着了,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陪杨氏坐着。 此时夜已深了,虽未见雪,却依旧冷得让人抓狂。 再有一个时辰就宵禁了,原来勇昌候府的那些奴才要是找不到回候府的理由,就只能在苏宅硬抗。一有正当理由能回候府,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且说苏宗明到了勇昌候府,饶是他有心里准备,还是被勇昌候的滔天巨怒,被他的威势逼得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出。他不仅没见到小公子,带出去的那些贵重礼物还全都被扔了出来,更甚者老候爷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苏家,不过是靠着裙带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真把自己当簪瑛世家了,要不要脸呐?我的孙 子是什么身份,你的儿子是什么身份?让你儿子跟我儿子做同窗已是你们苏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他还胆敢把我的宝贝孙子打死,他这样无法无天,当真以为你们苏家可以支手遮天吗?我告诉你,若是我的孙子真有个什么不测,旁人怕你们苏家,我勇昌候不怕,我势要让你们付出沉痛的代价。” 苏宗明被勇昌候的气势惊得面如死灰,可他没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奈何勇昌候就是不让他见小公子。 有女使匆匆过来把勇昌候给叫走了,似是小公子的情况不好。 苏宗明呆在堂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极为被动。 最后,他被轰出了候府,和他所带的那些贵重物品一起被赶出了大门。 他突然想到杨氏说过勇昌候府肯定派人进宫去请了御医,那御医总不能一直呆在候府吧。于是他吩咐使役盯着候府门口,自己在车室里等御医出来的消息。 没立即等到御医出候府,先把苏怀礼给等来了。 “阿爹,你没事吧。”苏怀礼出于礼貌客气一句。 但此时苏宗明看苏怀礼的目光却有了不一样,“你怎么来了?” 听得出来苏宗明声音里有疲惫,苏怀礼仿佛能感受到他受的委屈,立即装作十分孝顺的来了一句,“夜都深了,儿子不放心阿爹,特意过来看看。” 苏宗明轻轻点点头,瞬间觉得苏怀礼有责任心了。 苏怀礼也知趣的没问父亲在候府都经历了什么 ,实际他很庆幸在候府大门口外遇到了苏宗明,不然他还得跟着进候府去,届时铁定少不了一顿羞辱。 “二老爷,御医出来了。” 第1515章 迁怒 苏宗明急急下了马车,脚下打滑险些摔倒。 苏怀礼知道了苏宗明的意图,立即将即将上马车的御医请到一旁叙话。 一开始御医不愿,他毕竟是宫中御医,此番瞧看的又是勇昌候府的小世子,小世子的病况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吗?无奈之下,苏怀礼报出了自己是国丈府的人,御医这才转变了态度,尾尾将小世子的病况给道了出来。 “小世子的脑袋被砸伤了好长一道口子,伤及内里,此时他的脑袋里积於不散,这积於要是不散人就不能醒。而且小世子高热不退,极伤元气,一碗药只能喂进去几口,药理不达,则病理不治,情况很是不妙啊!” 听到御医这番话,苏宗明整个人都恍惚了。 父子二人坐上回程的马车,看着苏宗明一直沉默着,苏怀礼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好好表现一下。 “阿爹,事情已经出了,您要放宽心啊!现在首要两宗,其一就是找到良哥儿的下落,其二就是咱们是不是也要找些大夫去勇昌候府看看,多个人,多分力嘛。” 苏宗明无力的摇了摇头,“连宫里御医都没办法的事情,难道宫外的大夫还能有主意?” 他当然知道,只是说出来宽他的心罢了。然后又关心起良哥儿来,“也不知道弟弟现在在哪里,他从小到大可都没在外头过过夜,这黑灯瞎火的,天又这么冷,儿子是真担心他啊。” 苏怀礼没有落井下石 说风凉话,这让苏宗明难过的心得到了半点安慰,认为苏怀礼果真是有责任了,懂事了,“难为你担心他,明日天明后,城门一开,你就亲自带人去趟张氏那庄子上,兴许半途就能把良哥儿给找回来了。” 良哥儿竟是出城了?还去找张氏? 苏怀礼被这个消息惊得脸色都变了,又想小孩子犯了错不就是找阿娘嘛,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谁也没想过良哥儿会有勇气离开京城去。 “是,阿爹。” 回到苏宅,见着杨氏和陈氏,苏宗明省略了自己被勇昌候羞辱的情节,直接说了御医的交待。 “我的天爷啊,那小公子爷伤得这么重,这个良哥儿,干嘛要下这么重的手啊?” 陈氏慌得六神无主,脱口便埋怨。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勇昌候那边为避免我们找到良哥儿后把他藏起来,肯定也会派人查找良哥儿的下落。明日礼哥儿不能大张旗鼓的出城寻人,得偷偷出城。” 杨氏沉声建议。 杨氏赶在宵禁前回到了国丈府,苏宗耀一直在屋里等他。 “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杨氏便把在二房那边发生的事说与苏宗耀听,苏宗耀听后眉头紧锁,“我对这个勇昌候不了解,但听你一提倒像是个颇有手段的人。现在咱们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候府的小世子真有个不测,良哥儿真要去赔命吗?” “妾身瞧着二弟一夕之间苍老很多,想来是疼极了良哥 儿那孩子的。”杨氏边换衣边叹息道:“良哥儿那孩子也真是的,怎么闯这么大的祸出来。要真到了那个地步,二房那边要是不能让勇昌候府满意,事情绝不会善了。” 苏宗耀重重的拍了拍膝腿的位置,“明日看吧,希望能真的把良哥儿给找回来。” 苏怀礼刚在苏宗明那里得了点好脸色,就想着要继续好好表现,他盼着小世子死让良哥儿去赔命,届时二房的家产就全是他的冯氏肚里孩子的了。所以,找得到良哥儿就找,找不到就算了,于他都没什么紧要。 次日一早,苏怀礼用过早膳就到苏宗明面前去了。 苏宗明看到苏怀礼对良哥儿的事这么积极,当真以为是兄弟情深,更为自己先前一直忽略这个儿子而感到了一丝愧疚,“礼哥儿,去吧,好好把你弟弟带回来,要是找不到他,有什么消息也第一时间让人回话,阿爹老了,这个家还得是你撑着。” 陈氏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父慈子孝,怎么看怎么觉得氛围有点不对啊?从前这二人在一堆,虽说不上剑拔弩张,但也绝对没像现在这样和谐过啊! 苏怀礼拱手退了出去,陈氏十分担忧的看着苏宗明,“二老爷,你没事吧。” 苏宗明此时看陈氏很不顺眼,先前一直忧着良哥儿的下落,没机会数落陈氏,“你盼着我有事是不是?” 冷不丁被苏宗明低吼了一声,陈氏吓了一跳,眼眶瞬间就 红了。自从出了苏玫的事和张氏的事,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在丈夫面前说得上话了,她变得谨小慎微,做什么事都要揣测丈夫的心意,“二老爷,我怎么会想你有事呢?你要是有了事,这个家要靠谁撑着呢。” “什么事都是我撑着,那要你有什么用?那良哥儿在张氏膝下养着的时候,懂事乖巧,何曾闯过什么祸?瞧瞧到了你的手里,好好一个孩子,竟被你养得惹下这么大的祸事,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陈氏那里受得住这份委屈,“二老爷,张氏只是个妾,我可是嫡母,我事事为你苏家考虑,何时做过对不起苏家的事?你竟拿那个卑贱的妾与我相比,难道这些年我在家里任怨任劳,还比不过一个妾室么?” “你还敢顶撞。”苏宗明拍案而起,“张氏的地位是不如你,但她温柔体贴,事事能得我欢心,那便是好的。再看看你,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养个女儿养出多少闲言碎语,养儿子,又把儿子养出问题,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什么功劳苦劳,你配吗?滚,你给我滚出去。” 陈氏受尽屈辱掩面而去,她多想到去找女儿苏玫,抱着她好好哭一哭。可是她不能去,再一去岂不是让她担心自己在家里的处境?她一个正室嫡妻,难道要过得比那妾室还不如?她丢不起这个脸。 连廊里,对面走来一个婆子两个女使。 陈氏的心猛是收 紧了,这个婆子姓甘,原是张氏娘家表亲,张氏进府后便央求了二老爷把甘婆子请进府来做她屋里的管事婆子。甘婆子身后跟着的两个女使是甘婆子买来的,加上同张氏去庄子上的那个,甘婆子统共为张氏买了三个女使供她屋里使唤。 第1516章 袒护 要不是经杨氏提醒,她压根本就往这甘婆子身上去想。张氏不在了,甘婆子还在,这不就是张氏搁在府里的眼睛吗?良哥儿有什么动静张氏不知道?她怎样教养良哥儿张氏会不知情? 知晓一切的陈氏现在被怒火烧得心肝疼。 “二太太。” 甘婆子冲着陈氏笑得很僵,她已经知道了二太太刚被二老爷指着鼻子教训的事了,心里很是痛快。感觉张氏马上就会从庄子上回来了,而让二老爷一直没忘掉张氏的原因,还得多亏她儿子时时给二老爷传递张氏在庄子上如何如何思念他的信。 “甘妈妈,你笑什么笑?” 昨夜她就想收拾张氏原先屋里的人了,可是杨氏按着她不让,现在总算是时候了吧。 “奴婢不敢。” “不敢。”陈氏要把在二老爷那里受的屈辱一次性命发泄出来,“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呢。” 听着陈氏语气不善,甘婆子赶紧端正态度,毕竟她虽然暗地里张氏的心腹,但明面上,陈氏才是她的主子。“二太太的话,奴婢听不懂。” 陈氏抬了抬脖子,用下巴尖指着甘婆子,“张氏虽然去了庄子上,你却还留在府里,老爷说我教养不好良哥儿,想来这其中肯定有你不少功劳吧。你是不是巴心不得二老爷恼极了我,然后把你的主子张氏好从庄子上接回来?” 甘婆子心下大惊,不都做得天衣无缝的吗?陈氏是发现了什么? “二太太,张 姨娘是二老爷送到庄子上去的,她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全凭二老爷做主。再说了,张姨娘走后良公子就一直被二太太您养在膝下,奴婢有什么功劳?” 甘婆子把头垂得很低,陈氏却因为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一想到自己出力不讨好的做了那么多的事,陈氏就连杀甘婆子的心都有,“你是张氏那小贱人的表亲,可也是卖身到我家来的,既然张氏已经不在家里住了,她屋里的人我也没必要再留着了。我这就找了人伢子来,将你们这些张氏的耳报神全都发卖出去。” 说完,陈氏立即扬长而去。 甘婆子大惊失色,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女使也吓得脸色惨白。 “甘妈妈,怎么办,二太太要卖了我们。” “是啊,看二太太这架式,一点儿也不像是开玩笑,她朝门口去了呢,肯定是吩咐门房找人伢子去了。” “你们慌什么。”甘婆子很快很静下来,“这府里还轮不到她做主呢,咱们找二老爷去。” 良哥儿没有下落,苏宗明焦燥不安; 候府那小世子生死未知,苏宗明更是焦燥不安。 礼哥儿出发前他交待了,找到良哥儿之后要偷偷带回来,不要走正门,走侧门,以防被候府的人找到。可这件事始终得有个解决办法,现在只希望小世子度过危险期醒来,只有小世子醒来,他的宝贝老来子才会平安。 “二老爷。” 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哭声,再 仔细一听是甘婆子,苏宗明烦燥的问,“什么事?” “二老爷,您求求奴婢们吧。” 苏宗明极不耐烦的走到门口,看到甘婆子领着两个女使跪在院中,“这又是闹什么?” “是二太太,先前奴婢们在连廊里碰到二太太,奴婢们也不曾招惹过二太太,二太太就说奴婢们的心向着张姨娘,她要把奴婢们卖出去呢。” 说完,甘婆子领着两个女使磕头。 甘婆子什么话都没说,但又什么话都说了。 苏宗明成功的理解成陈氏原就看不上张氏,先前又在自己面前受了委屈,转头撞见张氏屋里的人,肯定是拿甘婆子他们出气。 陈氏动作很快,人伢子半盏茶功夫后就进了苏宅。 陈氏也没料到甘婆子会直到跪到二老爷面前去,所以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气得头发都要烧起来了。就那样带着人冲到了二老爷面前,果真看到甘婆子等人跪在院子里,而二老爷目光冷冷的瞪着她。 她已经在二老爷面前受过一顿羞辱了,若是二老爷还帮着这些奴婢继续羞辱她,那她今日就豁出去了。心里拿定了主意,陈氏问,“二老爷这是要护着这些贱婢吗?” “事情我都听说了,她们又没犯错,只因他们是张氏屋里的人你就要卖了她们吗?” 这样明目张胆的袒护,把陈氏的妒忌心刺激到了极点。张氏远在庄子上,几个下人都值得二老爷这样护着,足以说明张氏 在二老爷心里的位置非同一般啊!怪不起甘婆子敢在她面前阳奉阴违,无法无天。 “二老爷真当我无缘无故要把这几人卖了吗?你可知道就是他们在背后撺掇良哥儿不服我的管教,这些祸乱家宅的贱人不卖了,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出来呢。” 苏宗明此时只惦记着张氏在书信里对他的甜言蜜语,陈氏的这番话分明就是她为自己的过错找的推脱之词,他不信。 甘婆子紧张万分的看着苏宗明,见他目光冷冷的盯着陈氏,并未说出怀颖到她们的话,心才安放下来。 “你自己不会教养孩子,还把责任推脱到几个下人头上,陈氏,为了找回自己的颜面,你迁怒无辜仆妇,你还有半点正室嫡妻的风度吗?” 这话简直是诛心啊! 陈氏怒不可遏,咬着牙言道:“不论二老爷如何看我,今日这几个仆妇我是卖定了。” 想到张氏那娇滴滴的小意样儿,他要是连她屋里的几个奴婢都留不住,在张氏面前岂不是没脸?苏宗明也打定主意不让陈氏得逞,“我是一家之主,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的。” “可我是当家的主母,二老爷这一家之主管的是前院,后院的事我自是做得了主。” “你敢。”此时的苏宗明,心跟石头一样硬,只记得与张氏的小意温存,哪里还会想得起这个结发之妻这辈子为他操持这个家的艰苦与辛酸。 苏宗明阴狠狠的瞪着陈 氏,陈氏心有余悸,却不愿意妥协让步,“我若执意卖掉这几个奴婢,二老爷,你要休妻吗?” 第1517章 真要接回张氏 怕陈氏走不开,杨氏一早就派人过来打听消息。苏宅这边动静闹得很大,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国丈府。 苏宗耀冷着脸坐在书案后一言不发,杨氏知悉后也沉声道:“此事二弟妹是冲动了,但二老爷不仅囔着要休妻,还派人去把张氏从庄子上接回来,委实太打二弟妹的脸。”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怎的干出如此不理智的事,还嫌不够乱吗?” 苏宗耀气得猛拍桌子,“良哥儿现在还没消息,他一个孩子,身边也没个人跟着,失踪了整夜,他还有心折腾后院的破事。” “大老爷别恼,终归是二房的事,咱们也不宜过多干预。”杨氏站到苏宗耀边,轻轻的把手放到他的肩上。 “这件事先不要让阿娘知道,良哥儿下落不明已够她担忧的,要是再让阿娘知道二弟不仅要休妻,还把张氏接回来,肯定会气得晕过去。” 杨氏点点头,又说:“这一来一回,肯定傍晚的时候张氏就该进京城了,可二弟妹不能被休,不然妾身让人通知玫姑奶奶,让她回去缓解缓解二弟妹和二老爷之间的矛盾吧。” 苏宗耀觉得是个法子,杨氏便命人去通知了苏玫。 苏玫得知了前因后果,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真是没想到良哥儿人不大,闯的祸事倒不小。如今阿爹还要闹着休妻,阿娘年纪这么大了,要是被休,哪里还有去路? 她匆匆坐着青油布马车赶到苏 宅,一进门就听到陈氏趴在床上痛哭的声音。 “阿娘,阿娘……。” 陈氏恍惚间似听到苏玫的声音。 “阿娘,阿娘。” 这回听得仔细了,真是苏玫的声音,陈氏坐起身,一双眼红肿得像两个核桃,朦胧间看到苏玫撩帘进来,眼里的泪涌得更厉害了。 “玫姐儿,我的玫姐儿。” 陈氏边哭边伸出手,想让苏玫抱抱自己,在这个家里她已经没了依仗。 苏玫见到陈氏哭,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她伸手抱住陈氏,“阿娘,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派人来通知我一声呢。” “良哥儿那小混账闯的祸,干嘛要你跟着担忧?”陈氏靠在女儿怀里,哭得声厮力竭,“玫姐儿,你赶回来,是不是知道你阿爹要休了我?” “嗯,是大伯母派人通知我的。”苏玫抹了抹脸上的泪,略略推开陈氏,强颜欢笑,“以往阿爹也说过要休了阿娘这样的气话,阿娘别当真,阿爹不会的。” “不,不。”陈氏绝望的摇着头,“他那回都是认真的,只是这回更坚定罢了。良哥儿那小蓄牲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素日里仔细教养,他竟是半分好也没学到,尽是让甘婆子那些腌臜婆子撺掇,现在闯了这大祸,你阿爹不分青红皂白,悉数怪在我头上,我好冤啊!” 见阿娘的眼泪止不住的流,苏玫又给她揩,“阿娘你太着急,就算知道甘婆子那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 套,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戳穿啊!良哥儿是阿爹的心头肉,张氏去了庄子,阿爹也时常眷顾着,你这样突兀想把甘婆子等发卖出去,阿爹会怎么想?他只会觉得是你自己错,还要迁怒甘婆子。甘婆子是张氏的人,你迁怒甘婆子就是迁怒张氏,他能饶得了你吗?” 陈氏这样想起昨夜杨氏也提醒过她,现在还不是将那些腌臜婆赶出去的时候。是早上自己在二老爷面前挨了一顿训,一时间气急攻心乱了方寸,才想发卖了张氏屋里的奴才泄愤。 “那现在怎么办?你阿爹已经派人去接张氏了,还要休了我。我要是被休了,娘家是不能回了,回去只会被人臊死,我没有活路了啊。” 陈氏悲恸欲绝,满心满眼的绝望。 苏玫宽慰着她,“别着急,我这就找阿爹。” 出门左右碰到两个使役,问清了阿爹的位置,苏玫便赶过去。 对面的走廊里路过几个喜气洋洋的仆妇,苏玫驻足仔细瞧看,正是张氏屋里的甘婆子等人。 这样喜形于色,苏玫忍不住跟身边的女使说,“她们好像很高兴!” 这个女使是一直服侍在陈氏身边的,撅着嘴,一脸的恼烦,“能不高兴吗?自从二老爷派人去庄子上接人,甘妈妈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从二老爷那里出来就匆匆去收拾张氏的屋子去了。” 苏玫没说什么,但脸色阴沉得厉害。 让使役禀报苏宗明,她来了。但苏宗明 拒绝见她,这点让苏玫很伤心。 她直接推开使役进门,看到苏宗明正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本书,可她不相信他能看得进去。 一见到苏玫,苏宗明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了不见,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听着阿爹责备的声音,苏玫觉得心里很委屈,“知道阿爹要休了阿娘,女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阿爹,你真的要休了阿娘吗?” 既然苏玫问了,苏宗明就决定和苏玫好好掰扯掰扯。他放下书,定定的看着苏玫,“这辈子我忍你阿娘忍得够多了,我现在不想忍了,就要休了她,你能把我怎么样?” “阿娘嫁给你几十年,你怎么能说休就休,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 苏玫也急了,气得浑身发抖。 “咱们远的就不提了,就说眼下,你能跑回来跟我在这儿顶撞,肯定是知道家里出了多大的事。良哥儿那么小的孩子,你看看让你阿娘给教养成什么了?居然把勇昌候府的小公子砸伤了,人现在还生死未卜呢。我告诉你,人小公子真要有什么不测,来找咱家赔命,我就把你阿娘推出去,是她教养的良哥儿,她要负责。” 苏玫简直被这番荒谬的话给惊呆了,她知道阿爹偏爱张氏,对阿娘能做到表面客气已经不容易,只是没想到阿爹爱屋及乌,偏爱到胡搅蛮缠的地步。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满心的失望和怨对,“阿爹,阿娘这辈 子除了没能给你生个儿子,她没有半点对不住你。这几十年风风雨雨,你是撑起了这个家,但若没有阿娘的帮衬,你能撑得起来吗?她为了讨好你,为了让我们苏家二房有儿子,她给你纳妾,给你的妾室养儿子,这大半辈子辛辛苦苦为这个家付出,你说休就休,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你真的觉得会心安理得吗?” 第1518章 苏怀礼的主张 不会,因为苏玫这番话说完的时候,苏宗明有了几丝心虚。可尽管有心虚愧疚,但也不能露出来,否则太打脸了。 “她替这个家付出,替我养儿子,可也把你养得敢与我这个做父亲的顶撞,我不休她,难道这辈子都还要受她的气吗?” 冥顽不灵,“你想休她,好,那阿爹你可有想过休了阿娘之后她要怎么办?我外祖家祖父母都已过逝,剩下的两个舅舅又都是心胸狭窄之人,一向都是拜高踩低。要是阿娘被你休回娘家,她还有活路吗?” “我管不着。” 苏宗明也怒了,声音不由得往高了提。 苏玫被吼得愣了愣,“阿爹当真如此狠心?” 苏宗明没立即作声,怒视着苏玫好一会儿才道:“滚,滚出去。” 京城外八里地,冷风交错。 苏怀礼一路走走停停寻找良哥儿的下落,身边都跟着苏府的使役,就算是装样子也得好好表现,否则回去阿爹一问情况,知道他存在着敷衍的举动,才在阿爹心里竖起的那点好印象肯定又会荡然无存。 他还没寻到苏怀良的下落,又见着一队熟悉的苏家人找来,一问才知道是阿爹吩咐派去接张氏回苏宅的。 苏怀礼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跟在他身边的小斯六福探过头来,“爷,二老爷这是要干什么?这二爷还没下落呢,怎么就要先把张氏接回去?难道二老爷先咱们一步知道了二爷在张姨娘处,接回二爷的 同时也把张氏一并接回?” “我哪里知道,走,咱们也快速跟上去看看。” 苏怀良并未在张氏所在的庄子上,而张氏也并不知道苏怀良闯了大祸逃跑了。 那些突然到庄子上接她的人透露了出来,张氏顿时脸色惨白,良哥儿可是她在苏宅立足的根本,这要是出了事,饶是她有满腹心计,二老爷面前也使不上力啊! 东西都没收拾,急急就往京城赶。 半途遇到苏怀礼,才知道他们都没有苏怀良的下落。 苏怀礼骑马动作快,中午时分赶回去报了信,苏宗明一听良哥儿没有消息,一下子就瘫软了。 他无力的对苏怀礼说:“守在候府外的使役也传来了信儿,说小世子几次下了病危通知,老夫人是醒了昏,昏了醒,要不是要候爷一直守着小世子,就该立马提着刀上咱们家来拼命了。” 这话说得苏怀礼心里咯噔咯噔的乱跳,冯氏还怀着孕呢,苏家还有那么多财产等着他继承呢,怎么能真让勇昌候府那边给拿捏了? “阿爹,不管找不找得见良哥儿,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保证咱们家所有人的安全啊!那小世子真要有个不测,难道咱们家所有人都要去赔葬吗?” “那你说怎么办?” 苏宗明脑袋乱成一团,没有主意。 苏怀礼试探着说,“昨夜大伯母不是过来了吗?肯定不能放任咱们家真被人欺负是不是?依儿子之见,还是赶紧让人给大伯父那边通 个信儿吧。儿子不是贪生怕死,实在是万一我们出了事,祖母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了一下子失去那么多亲人的打击?” 苏宗明想到了老太太,又想到了现在家里出了事自己做不得主还要求教大房,他心里是既感憋屈又感窝火,羞耻心使他说不出‘你去大房求援吧’这样的话,只能默默的叹息。 苏怀礼还是理解这个父亲的,知道他听进了自己的话,没作声是因为拉不下面子。 “儿子去大房走一趟吧。” 苏宗明依旧缄默不言,苏怀礼当他默认,扭身走了出去。 苏怀礼出门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雪,披着着一身的雪花敲响了国丈府的大门。 因为二房的事苏宗耀心里也很烦乱,正提笔练字静心。 而杨氏那边也刚接到苏玫派人来传递的消息,她匆匆来到书房,脸上全是忧虑,“大老爷,玫姑奶奶让人来回话,二老爷执意休妻,玫姑奶奶也做好打算了,把二弟妹接到她家里去住,她给二弟妹养老送终。” “休书已经下了?” 苏宗耀提起笔,扭头问杨氏。 杨氏摇摇头,“说是已经往二弟妹老家送信了,让人来把二弟妹接走。” “荒谬,真是荒谬。” 苏宗耀搁下笔,“你赶紧派人去把送的信给追回来,休妻,我苏家丢不起这个脸。” 杨氏就等苏宗耀拿这主意呢,当即就转身出去吩咐使役追信。 刚要重新回到书房,又听二门的婆子来报,说 苏怀礼来了。 杨氏心里有数,苏怀礼这是搬救兵来了,勇昌候府本就出了名的护短,良哥儿伤了小世子,怒火哪里是二房能承担得起的? “请到书房来吧。” “大老爷,礼哥儿来了。” 一进门,杨氏轻声道。 苏宗耀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良哥儿还没下落吗?” 杨氏摇了摇头,“适才玫姐儿派来的人没提这事。礼哥儿来访,无非三桩事,良哥儿有下落了,良哥儿没下落,候府的小世子出事了。” 苏宗耀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跳,搁下茶盏,就听到外头使役回话说苏怀礼到了。 苏怀礼已经有好久都没来过大房这边,府邸里雄伟威严的气势还是令他多少有些自卑。有时他在想要是自己生在大房,是不是就不用为二房那点儿蝇头小利整日奔波了? “见过大伯父,大伯母。” 他恭恭敬敬地朝苏宗耀和杨氏行了晚辈礼。 “是你阿爹让你来的?”苏宗耀开门见山。 苏宗耀只是就事论事,可苏怀礼却觉得大伯父话里有几分优越感,他虽心中妒忌得很,面上却不敢表露什么,“因为良哥儿的事阿爹现在整个人都焉儿了,勇昌候府那边的小世子爷情况也不太好,是侄儿担心候府那边真做出什么对家里不利的事情来,特意过来求大伯父帮帮忙,阿爹年底大了,如今良哥儿还下落不明,他要是垮了,侄儿担心祖母会熬不住。” 苏怀礼过来大房 这边,苏宗明不可能不知道,虽然目的性很强,但话说得好听。 “我知道你来想干什么,我会让你梵弟派人暗中找找良哥儿的下落,找到良哥儿后暂且先不回苏宅,送到老太太身边去。至于勇昌候府那边,你大伯母一会儿进宫一趟,求求皇后娘娘派最好的御医到候府那边去医治小世子。你们毕竟是伤人一方,好的态度要拿出来,日日都要到候府去探看,就算去了是挨骂,也得日日去。” 有了大伯父的话,苏怀礼心里踏实碰了。他就知道只要大房出手,天大的事情都不是事。 “谢谢大伯父。” 苏怀礼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走了。 杨氏折身看向苏宗耀,“大老爷确定那候府的小世子能转危为安吗?” 第1519章 终归是姓苏的 “你得进宫去一趟了,如实说。” 坤宁宫接到杨氏递来的请安牌子已经是下午了,从前可没有这样的事,都是上午递请安牌子。事情有异,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出事了。 被御医诊出怀有双生胎的苏瑜正被蝶依盯着喝安胎药,可苏瑜现在一看到安胎药眉头就皱得紧。 “娘娘听话吧,您要是不把这碗安胎药喝了,晚点陛下回来,奴婢们的小命可就要保不住了。” 雪娇手里捧着蜜饯碟子轻声诱哄,蝶依跟着点头。 “本宫现在闻着这味儿就想吐,上午已经喝过了,下午这趟能不能晚点再说?” “娘娘,这安胎药都热了三回了。”蝶依无奈的看着她,突然抬头仰天哭喊,“袁嬷嬷,您老人家快看看呐,娘娘怀了双胎,可她不肯喝安胎药,您老晚上托个梦给她,替我们劝劝她吧。” 苏瑜愣了愣,被蝶依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亏你想得出来,这个时候把嬷嬷搬出来,喝就喝吧,别打扰嬷嬷安息。” 说完,深吸口气,接过安胎药一饮而尽,雪娇习惯性的赶紧往苏瑜嘴里塞一颗蜜饯。 看着空空的药碗,蝶依说:“早这样不就好了?” 嘴里酸酸甜甜的,苏瑜嗔瞪了蝶依一眼,“蝶依,你越来越坏了。” 蝶依没理她,外头传来采玉的声音,“娘娘,杨夫人到了。” 杨夫人进门就朝皇后娘娘行了礼,蝶依搁下药碗,扶着苏瑜坐起身。 赐了坐, 又吩咐采玉沏茶,苏瑜才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对于杨氏这个继母苏瑜还是了解的,但凡能自己解决的事绝不会进宫叨扰她。 杨氏也没想到皇后娘娘会问得这样直接,她回过神来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皇后娘娘,的确是出了点事。” 然后,杨氏就将良哥儿打伤勇昌候府小世子后下落不明,陈氏和苏宗明闹矛盾,苏宗明吵着要休妻,以及今日苏宗明已派人将庄子上的张氏接回等事情说了。 勇昌候薛青屏,家中人丁单薄,这一脉只得一个孙子,贝得得跟眼珠子似的,良哥儿可真会挑对手。这候府的小世子若真有不测,勇昌候绝对不会放过二房一家子的。 吩咐蝶依传去给勇昌候府小世子诊过脉的御医过来,一边又对杨氏说:“一个家族的兴衰最是忌讳宠妾灭妻,我这二叔对二婶母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要真动了休妻的心思那便让他休吧。阿爹做得对,不能让人进京接二婶母。苏玫不是说愿意接二婶母到她那里养老吗?远离这些糟心琐事,兴许二婶母还过得自在些。” 杨氏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不能宣之于口罢了。 “那张氏当初还是老太太做主给赶到庄子上去的,现在被二老爷给接回来,只怕老太太也要生一头气。” 谁说不是呢。 二人说着说着,采玉在外头说御医到了。 御医朝皇后娘娘磕了头,“不知娘娘是哪里 不舒服?” “不是本宫不舒服,本宫是想知道勇昌候府小世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御医看见国丈府的杨夫人在此,又想到昨夜苏府的二老爷拦着他叙话,便估到了八九分怎么回事。于是老实回答道:“回禀娘娘,小世子伤势重,脑中有积於,臣已用药用针,只是小世子有醒的迹象,可就是醒不过来。” “本宫不知道你们御医院是怎么轮班的,一会儿请院正和你一起到勇昌候府走一趟吧,还有仁济堂的小江大夫,请去跟你们一起汇诊。勇府就这一根独苗了,你们务必要竭尽全力救治小世子。” 皇后娘娘居然让院正出马,看来是管上这趟事了。 他不敢多作耽搁,磕头退了出去。 “你的估算应该不会错,良哥儿与二婶母离心得厉害,又受奴婢撺掇,最有可能就是去寻张氏了。阿爹让梵弟去寻良哥儿的下落,为保万一,本宫也派人去寻找一番。” 到底是姓苏的,她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 杨氏又坐了一会儿,出宫去了。 天空雪落得不大,但一直没有停的意思,在杨氏出宫回国丈府的路上,一辆青油布马车驶进城门。没过一会儿就停到苏宅门口,甘婆子早已等候见此,见着张氏下来,忙迎上去。 “姨娘总算是回来了,没有姨娘家,家里竟出这样的大事。” 张氏心里很是受用甘婆子这句话,但表面上还得训叱,“住口,你胡说什 么呢,家里凡事有太太做主,我有什么紧要的。” 搭着甘婆子的手落车,随即问着甘婆子如今府里的情况,“二老爷这会子在哪儿呢?” “一直在书房呢,从昨夜开始就没怎么进食,姨娘回来了,好好劝劝吧。” 甘婆子这是直接将张氏做为祖母在说话,张氏也受用了。 主仆过了二院,迎面看到苏玫走过来。 苏玫好歹是家里的嫡出姑娘,张氏见着曲膝行礼。 真是接回来了呢,苏玫看着张氏,脸上很不好看,“张姨娘回来得好快啊!” “妾能再见到姑奶奶,都是二老爷的天恩。” “哼。”苏玫冷冷的哼了一句,与之擦肩而过。 姑奶奶无视她,或者轻视她,鄙视她,她都能忍,有什么所谓呢,她现在回来了,再用些手段,能让陈氏日子天天都难过。 她趾高气昂的在宅子里走着,碰到的不论是仆妇还是使役,都对她比从前还要恭敬。 可一到苏宗明书房外,她立即翻书似的变幻了一张脸。那张脸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甘婆子看在眼里没觉得不妥,反赞叹张姨娘好生厉害。 张氏缓缓推开门,轻轻地往里走,看到二老爷仿佛老了十几岁,他神情疲惫的靠在圈椅上,整个人像是要垮掉一般。这个改变她命运的男人,这个她要依靠一辈子的男人,此时有多么的无助。 “二老爷,妾身回来了。” 刚才礼哥儿回来说大房会让人接着找良哥儿的 下落,礼哥儿回了话也继续出去找良哥儿的下落。他坐在这里思量接下来要做什么样的对策,因为有大房的插手,明确会让宫里那位知道,他心里的焦燥已经减少很多了。 第1520章 装委屈扮可怜 此时听到张氏的声音,才想起他与陈氏起了争论,一气之下让人把张氏接回来的事。实际上他已经有些后悔了,张氏是阿娘赶到庄子上去的,他私自将人接回来就是对老太太的不孝!还要因为张氏休了陈氏,那就是坐实了他宠妾灭妻,传扬出去他是要被人笑话的。 可是张氏回来了,她的小意温柔,楚楚可怜,又让他狠不下心来从新送她回庄子上去。 “你回来啦。” “嗯。”张氏哭着跪到苏宗明面前,小脸一抬,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二老爷,妾身终于见到你了,你是不知道妾身在庄子上有多想二老爷,妾身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二老爷了。虽然二老爷此次接妾身回来是因为良哥儿的事,但妾身还是无任感激。” 张氏把自己说得如此可怜,苏宗明再没办法把人送回去了。他握着张氏的手,轻轻的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嗯。”张氏轻声嗯了一声,然后迅速往苏宗明心里戳刀子,“二老爷,良哥儿是个好孩子,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伤人的,这回伤着勇昌候府的小世子,这之间肯定是有误会的。而且他现在还下落不明,妾身好担心他,妾身也好害怕,万一他有个什么不测,叫妾身这个做阿娘的要怎么活啊?” 苏宗明轻轻的拍着她的肩,“你放心吧,大房那边已经往宫里那边递信儿了,找到良哥儿的下 落就直接送到国丈府去,勇昌候府再厉害,总不能到国丈府去要人吧。再说宫里去了候府不少御医,想来那小世子不会有事的。” 张氏自然也不希望有事,她此时提及,不过是想祸水东引罢了。她已经听甘婆子提起二老爷有意休妻,她得加把火,真让二老爷把陈氏给休了,将她扶正,如此她的良哥儿就是嫡子,身份比苏怀礼高贵,以后苏家二房的一切都是她儿子良哥儿的。至于苏怀礼,随便打发他点,他又能如何? “有劳大老爷操心了。”张氏楚楚可怜的抹了抹泪,然后起身朝二老爷福了福,“二老爷,妾身回来了,这就去向太太磕头请罪去,良哥儿那孩子惹了这么大的祸,太太肯定担心死了。” 瞧瞧张氏多懂事啊! 在看看陈氏,只一味把责任往外推。 一时间苏宗明内心才浮起对陈氏的那点小愧疚立即就被按下去了,他一把将人扯到怀里,“不准去,良哥儿养在你膝下的时候好好的,你一不再就让她养得那样,都是她的错,你凭什么去给她磕头请罪?” 张氏再一次小意温存的靠在苏宗明怀里,她低着头,没让苏宗明看到她眼里欢喜和得逞。 “二老爷也不能全怪太太,良哥儿虽说养在她膝下,到底不是她亲生的,何况妾身从前在时,太太就对妾身多有不满,难免对良哥儿苛待几分。只是太太是嫡母,良哥儿不服管教也实 在不像话。” 这番话又成功刺激到了苏宗明,他想到陈氏与他起争执时那寸步不让的泼妇表情,心里就直泛恶心。 罢了,罢了,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要短命哦! “也不知道我们的良哥儿现在在哪儿,他知不知道阿爹和阿娘都很担心他哦。” 张氏依偎在苏宗明怀里,轻声的抽泣个不停。 甘婆子站在书房外,道:“二老爷,国丈府那边的那嬷嬷过来了。” 那婆子,那可是跟在杨氏身边服侍的。苏宗明让张氏坐到一旁去,然后吩咐甘婆子请那婆子进来。 那婆子一进屋,就见二老爷和张姨娘并排坐在一起。她眉心一皱,这个家嫡庶不分,实在太不像话了。“见过二老爷。” “外头风雪大,大嫂嫂要是有什么吩咐遣旁人来说一声就是,怎的劳动嬷嬷亲自过来?” 苏宗明客气了一句。 那婆子道:“实则是大夫人今日进了趟宫,有些话想传达给府上人知道,怕旁人说不清楚,大夫人特意吩咐奴婢过来一趟。” “那嬷嬷有话不妨直言。” “等二太太和玫姑奶奶过来,奴婢再一一细述。” 还要等陈氏和玫姐儿? 苏宗明疑惑杨氏会让那婆子带什么话过来? 张氏轻轻从苏宗明身边站起身,她毕竟还不是正头太太,没资格与二老爷坐在一起。刚才她从那婆子眼里看到了鄙夷和轻视,心里发誓,她总有一天会让那婆子不敢拿这样的眼神看她。 陈氏在苏玫的挽扶下进了书房,看到张氏的瞬间她整颗心都在滴血。 已是得到消息说张氏回来了,她避在自己屋里,没见着还能装傻装愣,现在见着了,她整个人都被气得摇摇欲坠。 “二太太,姑奶奶安。” 那婆子曲了曲膝,陈氏忙伸手扶住,“那嬷嬷,你怎么过来了。” “既是二房所有人都在,那奴婢就传我们大夫人的话了。”那婆子扭头看向苏宗明,“二老爷,大夫人让奴婢问您一句,是否真的要休妻?” 张氏的心扑嗵扑嗵的跳,拿眼悄悄的瞥着苏宗明,在看到他点了点头之后,心底的雀跃使她整个人都想跳起来。 “阿爹,你真的如此绝情吗?” 苏玫失望的看着苏宗明,可又想到今日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她再坚持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反正我和你阿娘是过不下去了,休了她,彼此耳根都清静。” 苏宗明语声一落,陈氏就靠在苏玫怀里哽咽出声。 那婆子继续说道:“此事原是二房家事,大房不该过问,但宫里皇后娘娘说若是二老爷执意,也不勉强。二老爷派去请二太太娘家人来接的信也会让人追回来,二太太被休之后,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一应归还,并让二太太住到玫姑奶奶那里去。皇后娘娘说二太太在二房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街的铺子,城外的田庄应分给二太太些,至于分多少,二老爷拿主意。此事奴婢 出发前,已经支会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没有意见,只说了一件,那就是二太太被休后,二老爷若是想再娶妻,得让老太太做主。” 那张氏还有什么希望被扶正? 适才欢喜的心情瞬间凉透了,陈氏被休,不仅要拿回自己的嫁妆,家里的铺子田庄还要让她拿走,这分明就是护着陈氏,防着她呢。 可这不仅是老太太的意思,还是宫里那位娘娘的意思,谁敢不听? 第1521章 愧疚 张氏将头垂得低低的,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眼里的怨怼。 陈氏并不想和二老爷走到她被休的结局,可如今有了张氏在侧,二老爷看她哪哪儿都不顺眼,玫姐儿说得对,离开了,或许是种解脱。再加上现在她能拿回自己的嫁妆,还能拿走一些田产和铺子。往后余生的生活有保障,徒然间心里也没那么难过了。 只是临老了,结发夫妻分道扬镳,多少让她心中有些遗憾,有些唏嘘。 交待完杨氏的嘱咐,那婆子没过多停留。 那婆子走了,她走了,屋子里的人却没有散,只是各怀心思。 “既是祖母那边都有了决议,阿爹,你也就照做吧,既衬了你的心,也放过我阿娘。”苏玫轻轻了握着陈氏的手,目光在张氏身上扫了一眼,然后对苏宗明继续说,“良哥儿还没下落,我们也不多做停留了,这就回去收拾东西,让阿娘随我离开。只是阿爹,田庄铺子现在还是说清楚得好,免得一阵又生出什么变故,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苏宗明轻轻的叹了口气,在真的决定要休陈氏的时候,苏宗明心里又后悔了。他与陈氏是年少夫妻,真要临老了分道扬镳,心底浮现的那丝负罪感缠得他喘不过气。可是话已经说到这里,事也架到这里,自己若是改主意岂非太下不来台? “现在家里京郊田庄有五个,给你阿娘两个,铺子六间,也给你阿娘两间,一间粮米 铺子,一间海货铺子,可好?” 张氏一听就不乐意了,庄子给两个也就算了,那粮米铺子和海货铺子可都是生意最好的旺铺,这样轻易给了陈氏,往后这家里的收入岂不是要少一半? 可她没有资格替苏宗明做决定,只能暗暗在心里生着闷气。 家里这两个间铺子最值钱苏玫不知道,陈氏却是知道的。苏宗明能把这两间铺子给她,一时间让她心里五味杂陈。她完全可以敷衍她,给她两间生意不好的铺子,她也没办法拒绝。可他却给了她最好的,是不是内心对她也存在着一丝愧疚呢? 如此想着,陈氏心里越发的酸了,整个人难过得像要喘不过气来。 苏玫见到陈氏眼泪又涌了出来,以为她对阿爹的提议不满意,“阿娘,你有什么意见直接提吧。” 陈氏却摇了摇头,“玫姐儿,你阿爹做了打算就听他的吧,我们走吧。” 做了决定后,苏宗明显得很颓废,写了休书,直接让张氏送到陈氏面前去。 那时陈氏正在收拾东西,并且拿了嫁妆单子在清理自己的东西。 她没有勇气看休书,苏玫接过休书也没看直接折好揣进了怀里。 为了避嫌,张氏并未在陈氏院儿里呆多久,可是她的爪牙甘婆子却是一直盯着陈氏院儿里的动静。 冬日天本就黑得早,陈氏的东西统共拉了两辆马车,然后随苏玫一起离开了苏宅。 大房那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到底是 在自己面前愰了几十年的儿媳妇,老太太心里很是感伤。杨氏就是担心她出什么事,便用过晚膳后过来与她叙叙话。 “陈氏和老二风里雨里这些年,没想到竟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听着老太太感叹,杨氏笑道:“虽然陈氏现在不是阿娘您的儿媳妇了,可玫姐儿始终是您的孙女。陈氏现在住在玫姑奶奶家里,您要是想她了,照样可以接过来说话,二房那边谁又能说什么呢?” 这话暗指张氏作妖,老太太听出来了,冷笑了一声,“从前有个文氏,一心只想着让礼哥儿巴结陈氏,好占得二房的便宜。后来文氏死了,陈氏为讨好老二又给他纳了张氏,她肯定没想过张氏比文氏有手段多了罢。” 豪门大户,后院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理不清,剪不断。 “阿娘,事情都过去了,您老人家宽宽心,别想那么多了。” 老太太无奈的看了一眼杨氏,“我知道你在宽慰我,可没那么容易过去,礼哥儿媳妇好不容易怀上了,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我发了话一时不准老二休妻再娶,那张氏心里能舒坦?她不知有多盼着爬到陈氏头上去,好不容易陈氏被休了,眼看她的机会来了,偏偏又被我横插一脚,她心里能乐意?只怕心里不晓得骂了我多少遍呢。 “礼哥儿媳妇又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张氏扶不正,她的良哥儿就会一直是庶子,怎么再压礼哥儿一 头?你看着吧,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礼哥儿媳妇的肚子能不能保得住还得另说呢。” 杨氏讶然的看着老太太,她没想过老太太会把这些话说得如此直白。 “那毕竟是二房的事,我们大房不宜管得太多,阿娘,冯氏怀的孩子可是您的重孙子,万万不能有所闪失。不若您让康妈妈过去一趟,好好敲打敲张氏,可不能真叫她错了主意,干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出来。” 看杨氏的表情是真急了,老太太轻轻拍拍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可这事还不能直接敲打张氏,是得提醒冯氏。你放心吧,礼哥儿也不是个傻的,都精着呢。” 可杨氏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唉……。”老太太接过康妈妈递来的手炉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良哥儿那孩子到底去哪儿了?现在还没下落,可别被人给拐了。” 听出老太太声音里的忧虑,杨氏安慰道:“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再说了,那么多人找良哥儿,良哥儿肯定很快就会有下落了。” “你说好好的良哥儿怎么就把砸人家候府小世子的脑袋呢?” 这件事杨氏也没弄清楚,想弄清楚恐怕只有找到良哥儿才能揭晓答案。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睡不着。 好不容易从庄子上回到城里的张氏满心的欢喜,又因被陈氏分走些家产而心生怨怼。但夜里在面对二老爷时,还是摆出了她的小意温柔,哄得一把 老骨头的苏宗明很是舒坦。 二人相拥在一起,都在担心良哥儿的下落。 第1522章 不眠之夜 一听说良哥儿有了下落在要被送到国丈府去,张氏是既愿意,又难过。愿意国丈府能给良哥儿安全保障,又难过良哥儿一被找到就要送到国丈府去,她日思夜想的儿子,她却见不到面。 “适才妾身到祖宗面前去磕了响头,希望苏家的列祖列宗能保佑我们的良哥儿平安无事。” 张氏满含泪意的声音听得苏宗明心如刀绞。自从良哥儿失踪后,他就一直觉得浑浑噩噩的,他心里很难过,很想发脾气,可是张氏却哄着他,顺着他。明明张氏才是最难过的人,还要顾及着自己。 苏宗明觉得自己愧对张氏,立即将对陈氏的那点愧疚抛到脑后了。 “你如此诚心,祖宗会知道的,定会保佑咱们的良哥儿的。” “嗯。”张氏轻声地,温柔地说着话,“等良哥儿回来,风波一过,妾身定会好好守着二老爷过日子,照顾好我们的家,妾身……妾身还想给良哥儿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二老爷,你说可好?” 谁不想在温柔乡里听点儿温暖人心的事? 苏宗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好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张氏将二老爷抱得更紧了,虽然对他给了陈氏旺铺和庄子的事不满意,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能从苏怀礼身上找补回来了。苏家的东西都是她的良哥儿的,谁也不能夺走。 彼时苏怀礼和冯氏也躺在床上叙话,冯氏心里揣揣不安的,总觉 得张氏回来,陈氏不在会出什么事。 “夫君,我没想到阿爹真能把阿娘给休了,他们可是少年夫妻,一把年纪分道扬镳,真是可惜。” “呵呵……。”苏怀礼冷笑连连,“这还不是张姨娘有手段,从前阿娘防着我姨娘,阿姨娘走后她又抬举了张氏,只怕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张氏手里吧。” 冯氏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往苏怀礼身边挤了挤,“夫君,妾身有些害怕。” “你怕什么?” 苏怀礼莫名的问。 冯氏垂下眼,昏黄的烛火中满眼的担忧,“妾身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很不安。” “你别瞎想了,好好养你的胎,给我生个大胖小子,等阿爹有了亲孙子,咱们在家里的地位才会越稳。” “嗯。” 冯氏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满室归于寂宁。 长街另一边,一座二进宅子里,陈氏无心收拾她从苏家搬出来的东西,苏玫觉得自己也不合适替阿娘收拾,便吩咐人把箱笼都归置到一间空屋里,等阿娘什么时候缓过神,什么时候有心情了,再作打算。 瞧着陈氏又在抹泪,苏玫轻声道:“阿娘,夜深了,睡吧。” “冬日里天气冷,你阿爹临睡前泡脚用的水里得加姜绒和艾草,这样泡脚身体才能暖和,一夜不冷,也不知道没有我的吩咐,那些侍候他的使役记不记得。” 苏玫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张氏回来了,她 为了讨好阿爹,肯定会好好服侍他,阿娘你就别操心了。再说了,你这样惦记着他,他是怎么对你的?结发夫妻说休就休,要不是祖母还惦记着你,替你要庄子铺子,我看阿爹才舍不得。何况现在张氏回来了,阿爹那么宠她,她肯定觉得苏家的东西都是她和她儿子的。她这么有手段,我看良哥儿两口子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你阿爹能把家里最好的田产和铺子给我,也算是他对我有心了。” 陈氏跟了苏宗明大半辈子,不论是文氏也好,张氏也罢,她都是在怪这两个妾室,从来没怪过苏宗明。 “你还替他说话呢。”苏玫有些恨铁不成钢,“说不定现在人家眼里只有张姨娘,早把阿娘你忘得干干净净了。阿娘,你别再想阿爹了,往后咱们母女两个安稳过日子,我给你养老送终。” “玫姐儿,我上回过来听采云说对街有个做米面生意的商人想认识你,是真的吗?” 苏玫脸色一僵,一边暗骂采云嘴碎,一边难过说道:“以我这样的身份,只怕连个贩夫走卒都会嫌弃吧,不认识也罢,现在有阿娘来作伴,我更不会寂寞了。” 想想自家姑娘和苏瑜,现在真的过成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氏心中感叹万分,难过的合上眼,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次日晌午,于希梵把良哥儿带回了苏家,他直接把良哥儿送去了松龄院。 老太太瞧见他第一眼 ,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说不心疼他吧,心里又难受。说心疼他吧,他闯这么大的祸,难免怪责。 只见良哥儿一身脏乱,就跟刚才灰堆里扒出来似的,手臂上连袖子都没了半截,露出来的手臂上和脸上还是擦伤。连忙吩咐康妈妈带下去清洗,没一会儿杨氏和苏宗耀就过来了。 于希梵仔细说了找到良哥儿下落,并不是他差出去的那些人找到的,他是得到宫里的消息到了一个指定地点找到良哥儿的。后来才知道,良哥儿当日知道闯祸后跑出城,的确是想去庄子上找张姨娘,可那个庄子他只去过一回,心里只知道个大概的方向。走着走着,还是迷了路,他又冷又饿,还掉土沟起了,袖子就是在那是个时被树枝给划破的。他穿着不舒服,就干脆扯了。 头一夜是在个草垛子里过的,他饿得不行了只能拿雪充饥,后来到了京郊村子,村民见他浑身脏兮兮的还以为他是个气乞丐。他还记得打伤小世子时被小世子威胁过,怕被抓回去送死,也一直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甘愿被人当作小乞丐。 好心人给他一碗饭,他狼咽虎咽后打听张姨娘所在的庄子。可是京城郊外好多的庄子,他又说不清楚,村民自然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但在他小小的心里,一直没放弃寻找张氏的下落,他觉得只有阿娘才能保护他。于是他又重新上路,只是这回还没 走多远就被人发现了踪迹,接着就被于希梵给带了回来。 “人回来了就好。” 听完于希梵的表述,杨氏轻叹了一句。 老太太接着问,“勇昌候府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还不知道良哥儿回来了吧。” “孙儿已经派人去打探了,良哥儿是秘密带进京的,回来就直接到了国丈府,料想候府那边还不知情。倒是候府那边也没到二叔那边去找麻烦,想来小世子的情况该是有所好转。” 于希梵恭敬的回答道。 老太太松了口气,这才搭着杨氏的手坐下,“还是派个人到二房那边去报个信儿吧,不过别让老二往大房这边跑,以免让候府那边瞧出什么动静。” 她年纪大了,最怕麻烦,最怕祸事。 于希梵点点头,“是,孙儿现在就去办。” 等到于希梵走后,老太太对苏宗耀说,“一会儿好好问问这个小祖宗,为何要闯这么大的祸?” 第1523章 出手的原因 其实现在弄清楚良哥儿动手的原因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勇昌候府的小世子能否平安度过这一劫。 等到苏怀良洗干净走出来,他的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见着他阿爹,也没见着陈氏。不由得仰起小脸问众人,“我阿爹呢,我阿爹怎么没来?” “你还好意思提你阿爹,因为你的事,你阿爹险些没去掉半条命去。”苏宗耀和杨氏都不忍苛责良哥儿,老太太心里有气,不发不行,“你说说你,让你到学堂是去好好读书学本事的,你倒好,闯出这么大的祸事出来,我问你,你动手伤害你同窗的时候可有想过你老子娘会难受?” 苏怀良心虚的低下头,他又不傻,自然能听出来祖母生气了。 “良哥儿,你为何要砸伤候府的小世子?” 苏宗耀问出老太太想知道的事。 苏怀良撇着嘴,一副不愿意提及的模样。 “候府的小世子现在还生死未卜呢,你还不交待?”老太太重重拍着桌几,心里真是恼极了这个闯大祸的孙子。 苏怀良被吓得不轻,同时也很气愤,不由得冲口而出,“这事不能怪我,都是薛绍的错,他看我不顺眼,总是骂我刁难我,我忍不下去了才捡了石头砸了他的脑袋。” 作为勇昌候府的独苗苗,老候爷夫妻宝贝得跟个眼珠子似的,的确容易将小世子养成嚣张跋扈的脾性。老太太深知其理,但还是忍不住责怪,“那你也 不能拿石头砸他呀,真要是把他砸出个好歹来,你让你阿爹可怎么办?你让你们二房一家子怎么办?全给候府小世子赔命去?” 苏怀良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梗着脖子说,“我想好了,我找我阿娘去,我要跟我阿娘在一起。” 真是小孩子心性,出了事就找阿娘,因为知道阿娘会护着他。 “你阿娘,你阿娘是个什么玩意儿?你闯这么大的祸,竟指望她能护着你?” 眼看老太太真是气糊涂了,竟对一个孩子动了真怒,杨氏立即打起圆场,“阿娘,消消息,您先前一直担心着良哥儿的下落,现在良哥儿回来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如今就等勇昌候府那边的消息,要是小世子醒了过来,度过了危险期,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怀良的肚子徒然叫了起来,杨氏又笑道:“良哥儿肯定是饿了吧,那嬷嬷,快把小公子带下去进些食,别饿着孩子了。” 那婆子自然明白杨氏这是想借机会送走良哥儿,以防老太太气性上来,对她自己身体也不好。 “是,小公子,咱们走吧。” 那婆子拉着良哥儿离开了,杨氏扭头笑着对老太太说,“良哥儿只是个孩子,遇到不公正自然会反激。候府的小世子肯定也有不对的地方,不然好端端的良哥儿拿石头砸他做什么?” 老太太深吸了口气,知道杨氏这是护着良哥儿,“这孩子欠管教,要不是你膝下还有个毅哥 儿,我真想你把良哥儿养在膝下。”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可千万不要。 杨氏敷衍的笑了笑,“阿娘的主意是好的,只怕二老爷和张氏都不肯答应。” “哼。”一提到张氏,老太太就满脸不屑,“陈氏如今被休了,张氏又被老二给接了回来,虽然我不让老二将她扶正,可如今老二只有她一个侍妾,家里的中馈只怕都要被她霸占着了。” 老太太是想重新将张氏赶回庄子上去的,可是这么做会伤及到她与二老爷的母子情分,不得不隐忍。 临近中午的时候,于希梵得到了消息,候府的小世子薛绍醒过来了,只是身体还是很虚弱,恐怕得将养好长一段时间方能痊愈。但这已经是最好不过的消息了。 苏宗明连忙又带着礼物上门探看,这次因为给薛绍汇诊的御医都是宫里给贵人诊脉的御医,薛老候爷自然知道与宫里那人脱不了干系,苏宗明又是苏家人,即使他心里恨极了苏家人,但也不能再像从前那一次连人带物的轰赶出去。 老候爷收了礼,苏宗明的整颗心才算彻底定下来。 从候府出来,他直接到了国丈府,见着老太太先是磕了头。 老太太冷冷的瞥着他,“你给我磕头干什么。” 听着老太太不阴不阳的声音,苏宗明没底气,“阿娘,是儿子家事不力,让阿娘操心了。” “我操什么心?我连这个院子都没出去过。” 这下子苏宗明算是 会意过来了,连忙又调头对苏宗耀和杨氏作起揖来,“有劳大哥哥和大嫂嫂费心了。” 杨氏想避开,但苏宗耀伸将她按住了,只听他对苏宗明说,“二弟,你家里的事原本我这做兄长的不该插手,可你得记住咱们都是姓苏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来。咱们苏家这些年是风光,可盯着我们错处的人也不在少数。我相信老候爷此番没将你再赶出来的缘故你心里也是有数,我只希望你好好管教子女,别让人拿住什么把柄告到御前去,让瑜姐儿难堪。” 这话说得很重,苏宗明也只能受着,“是,小弟知道了。” “至于良哥儿,你既是答应了老候爷不让良哥儿再继续在学堂上学,就在家给他请个先生吧。” 候府小世子醒后,这是老候爷对苏宗明提出的唯一一个条件,苏宗明不敢不答应。 “小弟也是这么考虑的,准备这就回去找先生。” “不着急。”苏宗耀拒绝了苏宗明的提议,“良哥儿这段时间还是住在国丈府吧,等候府那边确定小世子彻底无恙了,你再来接回去。” 听到大哥这样说,苏宗明也清楚这是为良哥儿好,只是张氏以为今日能见着良哥儿呢,自己空手回去只怕得让他失望了。 “那这段时间就有劳大哥哥和大嫂嫂操心了。” 苏宗明走后,苏宗耀也跟着走了,杨氏留下来与老太太说话。 “将良哥儿安置到毅哥儿院儿里吧, 让他们兄弟俩作个伴。” 老太太看着杨氏,眼睛里全是警惕,“你可想好了,良哥儿可是匹野马驹子,被老二和张氏纵得没规没矩,让他和毅哥儿一处,可别让他把毅哥儿给带坏了。” 第1524章 苏怀良为揍人也是拼了 老太太竟是这样护着毅哥儿,不论如何,杨氏心里很暖,“阿娘放心,毅哥儿精着呢,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我还担心他把良哥儿卖了,良哥儿还要帮他数钱呢。” “哈哈……。” 老太太终于舒朗的笑出了声。 苏怀毅在松龄院待得十分无聊,身边跟着他的使役也都刻板无趣,不像在他的家里,使役们都会逗着他玩儿。他知道阿爹来了,可是却连见都没见过他又走了,他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很伤心。康妈妈徒然来找他,说祖母吩咐让他和毅哥儿住在一起。 他和苏怀毅相差不了多少,可他也知道祖母很喜欢苏怀毅,整个国丈府的人都喜欢苏怀毅。 “我才不要跟他住在一个院儿里。” 他直接开口拒绝,康妈妈却道:“老太太是这么吩咐的,你要是不答应,不顺从就是不孝,就连你阿爹二老爷都不敢对老太太不孝,你更不能忤逆尊长,知道吗?” 康妈妈一番点到为止的诱哄后,苏怀良心不甘情不愿去了苏怀毅住的凌月苑。 学堂都放假了,除了学堂里先生布置的作业之外,于希梵也给毅哥儿准备了好些作业。苏怀毅没有任何异议,看书,练字,乏了就练练琴,总之日子安排得很充实。 听身边的使役小元子传话,说二叔府上的良弟弟要过来与他同住几日,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苏怀良到凌月苑的时候,也没见着苏怀毅,使役婆子 们拥着他进了一个卧房,告诉他近期就住在这里。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知道啦,烦不烦你们。”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学堂都放假了,苏怀毅那个小古板肯定在家,果不其然,他在一间小小的书房里见到了正在练字的苏怀毅。他笑着跑过去,先是盯着他的脸看,然后又盯着他的字看。他的脸是长得好看,不像自己胖呼呼的。他的字也好看,写得很周正,比他强多了。 可就因为苏怀毅比他强,他心里不舒坦。 一把扯走苏怀毅手里的笔,举得高高的,“想要笔,就来抢啊!” 苏怀毅赏了他一记白眼,从新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沾墨又写起来。 苏怀良长长的叹了口气,“我阿娘,就是我的嫡母让我跟你多学习,说你读书有多用功,说你写字有多好看,可看看你,年纪小小的,就是个小古板,跟学堂里的先生一样,真是无趣。” “小古板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闯祸。” 就这一句,就怼得苏怀良怒火中烧,他把笔砸过去,正好落在苏怀毅写的那幅字上,也没什么内疚,“我可是你哥,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你太没规矩了。你过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苏怀毅看着自己的字被污了也不恼,直接扯了揉成团丢到一旁的火盆里,看着苏怀良说,“你听说了我那么多事,我也听说过良哥哥很多事。这是国丈府,我是这府 里的公子爷,就算你是我堂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嘿……,这小兔崽子还挺聪明。 苏怀良见他一脸的不认输,顿时脸上露出一抹坏坏的痞笑,“你就是欠收拾,我是你堂哥,我就能收拾你。” 苏怀毅小脑瓜一转,“你想收拾我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想收拾你就收拾你,谁跟你谈条件。” “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想欺负我。可我不能轻易让你欺负了,要是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现在就喊人,叫使役进来把你绑了。你要是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不叫人,让你欺负。” 苏怀良环抱着手臂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这凌月苑可是苏怀毅的天下,自己凭白无故对他大打出手肯定讨不了好,但若是苏怀毅有言在先,他揍起人来也痛快。 “好,你有什么条件。” 苏怀毅指着书案上一摞纸说,“这些都是梵哥哥给我准备的功课,《兰亭序》抄五遍,你要是替我抄完了,我就任你欺负,要是抄不完,你就不能欺负我。” 让一个看到书本和文字就头昏的人抄五遍《兰亭序》,苏怀良表示很崩溃。可是为了能欺负上苏怀毅,苏怀良决定豁出去,“行,我答应了。” “好良哥哥就请动笔吧,梵哥哥说明天上午就要。” 现在已经快半下午了,明天上午要,五遍《兰亭序》绝对来得及。于是他优哉游哉的坐到椅子上,吊儿郎当的晃着腿,“急 什么,时间还早着呢。” 天快黑的时候苏怀良才动笔,看着他写得跟狗趴似的字,苏怀毅还笑着点了点头。 苏怀良觉得苏怀毅的笑有些怪,但头脑简单的他没作多想。 晚膳过后,苏怀良还在用功写字,看着那越来越没章法的字,苏怀毅徒然有些同情起苏怀良来了。 每回过节来大房府里,不论他怎么折腾献宝,所有人都在夸毅哥儿。他早就想好好揍毅哥儿一顿出出气,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苏怀良用出了他这小辈子的所有注意力。 终于在子过二刻,写完了。 可那时苏怀毅都睡着了,他也困得不行,想着明日再给他看。只要他完成了任务,苏怀毅就只能任他欺负了。揣着这样的美梦,苏怀良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直接睡到了半晌午,起来匆匆吃了几口饭,拿起他抄的《兰亭序》直奔苏怀毅的书房。还没到呢,就在门外喊,“苏怀毅,老子抄好了,你快出来看看。” 苏怀良想着一会儿他要在庭中教训苏怀毅,就不进书房了。他紧盯着书房门口,也的确有人出来了,可是出来和人不是苏怀毅,而是于希梵。 在看到于希梵的瞬间,那张冷冰冰的脸让他像被雷劈了一般。 苏怀良适时出现在于希梵的身边,淡淡的扫了一眼怔愣的苏怀良说:“哥,良哥哥非得替我抄《兰亭序》,还说他抄得比我好。” “是吗?拿来看看。” 于希梵朝 苏怀良伸出手。 莫名的,于希梵那张严肃的脸,让苏怀良有种不祥的预感,直想往后躲……。 第1525章 整治良哥儿 苏怀良真的往后退了一步,苏怀毅笑是很奸滑,“良哥哥,快拿来啊,别让我哥等久了。” 于希梵也点头补充道:“我还有事。” 苏怀良极不甘愿的将手里抄的五遍《兰亭序》递到于希梵手里,然后就像是面对学堂先生一样低头站在一旁,等着结局。 苏怀毅注意到他哥于希梵一页一页的翻开后,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轻声道:“良哥哥,不是让你用小楷写吗?可你这用的不是小楷啊,也不像草书,你是用什么笔法写的啊?” 啊!小楷?苏怀毅说过这句话吗?正当苏怀良要发出质疑之声音,于希梵猛地将手里的《兰亭序》全丢到苏怀良脚下,沉声道:“你既然要替毅哥儿抄《兰亭序》,那我不满意的后果你也要自己承担。小元子,打一盆水来。” 小元子很奇怪,打水来干嘛?但还是按吩咐做。 苏怀良也奇怪,可聪明如苏怀毅,他已经猜到了。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苏怀良,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很快小元子就打来了一盆水,于希梵对苏怀良说,“你跟我进来。” 苏怀良扫了一眼小元子端着的那盆水,然后跟着于希梵进了书房。 于希梵让小元子把水盆放在小架上,然后对苏怀良道:“良哥儿,你的字四不象,《兰亭序》抄得乱世八糟,还有诸多错别字。我业已听说你要在府里住上一段时日,那这段时日里,为避免你的课业落下, 我会负责你的课业。首先,从练字开始。看到那盆水了吗?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你什么时候把那盆水写干了,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凌月苑。” 苏怀良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大,为了揍到苏怀良这个愿望达成,昨日他是用尽了他这短短一生的所有功力握紧那支笔。现在让他把那盆水抄干,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他扭头看向苏怀毅,那一脸的兴灾乐祸让他很是恼火,要不是于希梵这个大古板在,他真想冲过去狂揍苏怀毅一顿,“你可没跟我说过写不好要被罚。” “学习嘛,有奖就有罚,在学堂一样,在家自然也不能免俗。” 苏怀毅边说从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一沓纸出来搁在书案上,“良哥哥,这书案暂时就借你用了,我哥给我安排的课业我就回屋里去写,你慢慢加油哦!” 看着苏怀毅甜甜的笑,苏怀良再不明白自己被个小屁孩算计了就是真蠢。他很想冲口而出于希梵不姓苏,管不着他这样的话,但看这样的架式,他害怕自己说出口后肯定还会有更重的惩罚,只能闭了嘴。 “同样的一盆水,我小时候就写过,用了大概三天时间就能写完,良哥儿,你好好练习,我晚点再过来看你。” 于希梵说完就抽身走了,苏怀毅没走,他好心的提醒苏怀良,“良哥哥,你要好好写哦,要是写不好,或者让我哥看着不满意,他极有可能又给你端 一盆水过来。” 然后露出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后,转身遛掉了。 苏怀良后知后觉冲着他跑开的背影喊,“苏怀毅,你好阴险。” 声落时门口有个使役进来,说,“大爷刚才吩咐奴才侍候良公子,良公子,趁着时候尚早,你赶紧动笔吧,不然不知道几时才能把那盆水写完呢。” 苏怀良气得抓狂,气得磨牙,可也只能乖乖拿起笔开始练字。 老太太知道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看着坐在下着的海珍,“唉,前几日心被良哥儿吓得觉都睡不安稳,今儿总算能让人开怀大笑一场。梵哥儿做得对,那孩子被惯得太没规矩,就得这样治他。” 但海珍还有些担忧,“可良弟弟毕竟不是……孙媳担心夫君下手狠了,二叔他们会有意见。” “哼,他们能有什么意见?敢有什么意见?”一听海珍这样说,老太太不乐意了,“梵哥儿是什么人?人家可是状元之才,替你二叔整治良哥儿,你二叔就该提着礼来谢他,但凡有半点儿不满,那就是你二叔的不懂事。” 有了老太太撑腰,海珍的担心减少了些。 而老太太心里却还感动着,于希梵到底不是她的亲孙子,可他愿意改造良哥儿,这是把他们苏家当自己家呢。 杨氏和苏宗耀知悉后也是相视一笑,觉得梵哥儿愿意出手管管良哥儿,真是再好不过了。 “妾身还担心良哥儿住在凌月苑作妖,毅哥儿虽 然素有主意,毕竟要比良哥儿小,真要动起手来,毅哥儿铁定吃亏。没想到梵哥儿一露面就将他治住了。” “梵哥儿腹中有经世学问,有他教良哥儿,那是良哥儿的福气。” 苏宗耀点头道。 大房这边的人都觉得良哥儿落到于希梵手里,肯定会有进步,苏宗明也是这么想的。可张氏一听说苏怀良在凌月苑要写完一盆水才让出门,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匆匆去到苏宗明面前哭诉: “良哥儿还那么小,怎么可能熬得住,那个什么梵公子也太狠心了,终归不是自己的亲堂弟,就这么下得去狠手啊!” 苏宗明听着这话愣了愣,然后轻声斥责,“住口,老太太都承认梵哥儿是苏家的孙子,这话要是让老太太听见了,还不知要怎么惩治你。” 她一向有本事,才能把二老爷哄得服服帖帖的,徒然听到他训叱自己,张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拎清自己的位置以免再刺激到二老爷。 “二老爷恕罪,实在是妾身太过心疼良哥儿了,才会口不择言。”张氏哭声小了,声音也温柔了。“我们的良哥儿学业虽然算不上优异,可他也是个用功的孩子,就是定性差些。妾身只是觉得他又没做错事,梵公子这样罚他,委实重了些。” 有些话苏宗明真的很不想说,“毅哥儿年纪还比良哥儿小,却写得一手好字,功课学问就算是在 老太傅那里都能拿得出手,你再看我们良哥儿,除了会惹是生非还会干什么?还闯出弥天大祸来。开了年原来的学堂是不能上了,要么给他找个新的学堂,要么就只能请个先生来家里教。请个先生来家还要考校他的学问,现在有梵哥儿出手,我倒是松了口气。” “可是……。” 第1526章 张氏的新打算 “你别可是了。”苏宗明掏出他的耐心,安慰着张氏,“梵哥儿可是状元郎,你难道不想以后咱们的孩子也能考状元吗?” 当然想了,可那可能吗? 张氏半点也不信于希梵会真心教她的良哥儿,毕竟隔着姓儿呢,何况他还有个亲生弟弟苏怀毅,怎么可能真心教良哥儿隔着房的这个堂弟弟? 可二老爷心里信,她又不能泼他冷水,只能装着也信了,“是妾身见识浅薄了,不如二老爷想得长远。” “妇人之见,我不会恼你。” 候府的事一了,良哥儿也有人照顾,苏宗明眼着站着个徐娘,心里的花花儿立即翻了好几翻。伸手将人扯进怀里,低头靠在耳边轻言侬语,“你不是说还要给我生个儿子吗?我瞧着今日就很不错。” 她心里担心死良哥儿了,生怕他在国丈府受欺负,这个二老爷居然还有心白日宣淫。张氏心里抵触极了,可她为了继续在二房站稳脚跟,不能拒绝。 苏怀良练了好几个时辰的字,吃饭时拿筷子时手都在不停的抖。 他一怒之下把筷子摔在地上,又想到于希梵带着压迫性的眼神,吃完饭又只能乖乖的重新练起字来。 到了第三天,盆里的水已经少了一大半,但离预期相差很远,他不免有些急了。一急,拿笔的手更加不稳,苏怀毅还不时到窗前探头看看他,一脸的看好戏,更刺激得他想大发脾气。 张氏心疼儿子,让人给 良哥儿送些他爱吃的,杨氏没理由阻拦,见到甘婆子的时候,良哥儿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甘妈妈,你快让阿娘来接我出去啊,我不想留在这里,唔……。” 甘婆子搂着良哥儿也心疼得抹泪,于是回到苏宅就绘声绘色的把良哥儿的遭遇对张氏说了。 “那么大个盆子,里面还有大半盆子水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写得完?奴婢瞧着拿笔的手又红又肿,指头都伸不直了。哥儿见着奴婢一个劲儿的哭,也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姨娘,你快想想办法,把哥儿接出来吧。” 张氏听得心都要碎了,“我早知道那个继子不安好心,大房所有的人都不安好心,他们就是想欺负我的良哥儿呢。可是我又能有什么法子,我一个妾侍哪里有资格到国丈府去走动?二老爷又心狠,不听我的劝。” “依奴婢之见,这事还得靠着二老爷拿主意,只要二老爷去接,难道大房还能真不放人吗?” 张氏觉得甘婆子说得在理,匆匆抹了抹脸,就要去寻苏宗明。 路过小石假山的时候,徒然听到有人在小石假山另一侧说话。 “……都是他自己作的,那于希梵是个什么人,高高在上的状元郎,放着自己的亲弟弟不教却教一个没血缘堂弟弟,能有几分真心?依我看呀,他这是故意刁难良哥儿呢。” 冯氏的声音传入耳中,张氏的腿脚便停了,她透过小石假山间的缝隙 ,见到冯氏与自己身边的近身女使柳红坐在椅栏上叙话。 “奶奶,你说这么明显的事为什么二老爷不管不顾呢?” 柳红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 冯氏叹了口气想了想,“或许是觉得良哥儿惯会闯祸,已经放弃他了吧。再说了,就算没有良哥儿,还我夫君呢。近来夫君在公公面前颇为得脸,我又要为苏家诞下子嗣,少一个良哥儿又何足挂齿呢。” 听着这嚣张的声音,张氏气得头发昏,她猛地意识到现在自己艰难的处境。 难道二老爷真的有意弃了良哥儿?才放任他在大房那边自生自灭?不然候府的事情都已经了了,怎么他就是不愿意把良哥儿接过来? 苏怀礼,是了,还有苏怀礼,她这几日一直思念着良哥儿,倒是把二房家产的另一个竞争对手给忘了。 “那就让良公子一辈子留在国丈府好了,最好别回来了。” 柳红顺着冯氏的意,讨好的开口。 “唉,咱们也只是这样随口说说,过过嘴瘾罢了,该回来还得回来,老太太还是心疼良哥儿的,总不会真要了良哥儿的命,……哎哟,这个小祖宗,又在动了。” 柳红忙扶住冯氏,“奶奶还好吧,要不要叫大夫?” “慌什么,大夫说了这是正常现象,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外头怪冷的,咱们回吧。” 眼看着柳红扶着冯氏离开了,张氏和甘婆子才从小石子假山后出来。不经意间甘婆子扫了一 眼张氏的表情,立即吓得脸色都白了,只因张氏的脸上写满了怨忿了阴狠。 “真是没想到冯氏胆敢这样骂我的良哥儿,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甘婆子轻声提醒,“姨娘,赶紧走吧,我们还要去找二老爷呢,得赶紧把公子接出来,省得冯氏两口子瞎惦记。” 张氏却冷声道:“不去了,冯氏说得对,老太太还是心疼良哥儿的,总不会真要了良哥儿命。所以,现在要紧的不是良哥儿,而是……。” 甘婆子一愣,随即心里就有数了。 话说彼时苏怀良练字练得手臂都抬不起来了,满心期待阿娘或者阿爹来接他离开,可是他从天亮等到天黑,没等来阿爹阿娘,等来了苏怀毅的嘲笑。 他再也忍不了了,一气之下把笔扔了,又吵又闹的要回二房去。 使役们都拦着他,然后他看到于希梵冷着脸走过来,那沉着的表情唬得他不敢放肆。 于希梵捡起地上的笔,看了看四散的笔尖,然后又看了看苏怀良练了字。 满眼失望。 “你别写这些了。” 苏怀良正要高兴,不料接下来于希梵的话更让他崩溃。 “你的字得从头练,我这就派人去书斋买字贴回来,正好我也要放几日假,就陪着你练吧。” 苏怀良闻声,直接跪在地上。 于希梵动作很快,苏怀良也把书房还给了苏怀毅,自己跟着于希梵去了另一间书房。 他觉得自己在国丈府的日子简直就是昏天黑地 ,阿爹阿娘,你们怎么还不来救救我? 第1527章 意外听到的消息 腊月二十一那日,杨氏带着海珍进宫请安。 苏瑜的身子是愈发的懒怠,海珍倒是很羡慕皇后娘娘的懒怠。虽然家里公婆丈夫不说什么,可是她总归是做人儿媳妇的,懒怠表现得太明显,恐害怕有人说闲话。 因为见的是自家人,苏瑜没什么正经的歪在小榻上,听着杨氏提起家里发生的事。 “……良哥儿算是学乖了,也知道日日刻苦用功了,那日我阿爹路过进府坐了一会儿,正巧梵哥儿在检查良哥儿的功课,良哥儿得了我阿爹几句夸赞,用大老爷的话说是从前的懒经都被抽走了。” 苏怀良苏瑜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是苏宗明的老来子,很是受宠,不然也不会闯出勇昌候府那样的祸事出来。“孩子嘛,你怎么教他就怎么学,只是良哥儿在家住了那么久,二叔那边没意见?” 杨氏知道皇后娘娘意指什么,“开始的时候张氏身边的婆子进府来探良哥儿,良哥儿抱着那婆子又是哭又是闹,天天盼着他阿爹阿娘来接他回去。臣妇也原本以为张氏会撺掇二老爷早早过来接人,可是勇昌候府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那小世子如今都能下地了,也没见二老爷来接人,不过张氏倒时常让人过来看看。” “梵弟是状元之材,让他看顾良哥儿的功课那是良哥儿的福气,二叔这点还是拎得清的,想来张氏就是要闹腾,二叔也会喝叱她。” 苏瑜说完,然 后看到海珍皱了皱眉,因为她怀着身子,连忙问,“可有不适?” 海珍笑着摇头,“肚子里这小家伙又踢我了。” “快生了吧。” 杨氏接过话来,“两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但臣妇瞧着娘娘这肚子也起来了。” 苏瑜有些不好意意,“本宫生了三个孩子,可都是单胎,这猛地被御医诊出双生胎,心里也很是忐忑呢,而且都这把岁数了。” “娘娘这是好福气呢,别人想要双生胎还怀不了呢。” 听着像是恭维的话,但海珍是真诚的。 三人又聊了些三月太子大婚的琐事,很快就要到午膳时候,杨氏看出来皇后娘娘有些疲惫,婉拒了留饭,带着海珍出宫回府。 车室里,杨氏把手炉递到海珍手里,笑道:“别着凉了,赶紧捧好。” 海珍感激的看着杨氏,“是,婆母。” “昨夜到老太太那里陪她说话的时候,她说想吃芙蓉楼的点心,咱们绕路去给她买一盒吧。” 海珍没有意见,便吩咐车夫在前面大街拐弯往芙蓉楼方向去。 时值饭点,芙蓉楼里客流不断,海珍怀着身孕,杨氏怕她有闪失就不让她下车,自己去买点心。 一进芙蓉楼的大门,立即便有迎客的小厮迎上来,“夫人几位,可有座了?” 芙蓉楼自开业以来皆是客似云来,楼里跑堂的小厮也是极为伶俐,单看杨氏穿着打扮,就敢断定她是位官家夫人。 杨氏很欣赏小厮的眼力劲儿,“ 给我打包一盒芙蓉糕,春岁卷,紫香糥米糕。” “好嘞,夫人请这边稍等,小的这去下单。” 杨氏点点头,顺着小厮所指的地方去等候,只是刚走几步,几道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 不远处临近窗边的位置,正坐着海幸和钱氏,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同行,想来那该是海珍的大伯父吧。先前钱氏刻意提醒她为她们母女撑腰的人进京了,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的,还想着进宫去想说与皇后娘娘知道,也好为府里挡些祸事。可接着发生了良哥儿砸伤候府小世子的事,她跟着紧张了几日,倒把这一家子人可能会带给国丈府危险的事给忘了。 也不知那三人在聊什么,海幸一会儿害羞,一会儿撒娇的。 鬼使神差的,杨氏走到那桌附近的一个屏风后。 “听说那大相国寺的菩萨可灵了,幸姐儿后日你去上香,求求月老赐你姻缘,你阿爹再想办法把那永宁伯府的公子爷给引到大相国寺去,只要你诚心祈祷,这回月老肯定会保佑你寻得如意郎君的。” 永宁伯府? 贺家? 海家这大房又把海幸的亲事算到永宁伯府去了? 看到去给她打包的小厮拎着点心走出来,东张西望寻她的样子,她没敢多偷听,折身接过点心包走出了芙蓉楼。 回到马车上,杨氏将点心搁到一旁,扭头就对海珍说,“你近日可有收到什么海家的消息?” 海珍疑惑婆母怎么徒然提到海家, 摇了摇头,“不曾,阿娘为何这么问?” 马车动起来的时候杨氏说道:“我刚在芙蓉楼里见到了你大伯母一家。” 海瑜连忙捂着胸口,紧张道:“可是我大伯母他们冲撞了阿娘?” “没有。”杨氏挥了挥手,说:“他们一家子在叙话,你也有些日子没回海家去看你祖母了,想来你大伯父进京的事你并不知情。” 大伯父进京了?那个脾气大,声音大,却对大伯母和幸姐姐颇为照顾的大伯父进京了? 海珍的脸煞时就白了,不怪她害怕,实在是先前大伯母和幸姐姐在国丈府吃了亏,依大伯父的性子肯定会把什么责任都算在她的头上。 “糟了,我这大伯母出了名的护短,阿娘,我担心……。” 海珍不敢说下去,杨氏也知道她要说什么,“起初我也担心,毕竟你大伯父进京这事还是你大伯母刻意在我面前提及过的,我也在等着他们一家子上门来找麻烦,可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良哥儿的事都结束了,你大伯母一家子倒是挺安静。而且我刚听你大伯母的话,后日让海幸到大相国寺去上香,然后你大伯父伺机把永宁伯府公子爷也引到大相国寺去,他们这是想和永宁伯父做亲家呢。我想问问你,你们海家可与永宁伯府有什么渊缘?” 海珍此时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脑袋乱成一团乱麻,“儿媳不知道,从前在家时也从未听人提起过永宁伯府 。阿娘,这永宁伯府是什么人啊?” “永宁伯府也算得上是京城的一个世家大族,只是如今族里没出什么出息的子弟,整个家族的兴盛已有势微之相。” 海珍不知道永宁伯府,杨氏也没过多追问。 第1528章 想与永宁伯府结亲 回府后,命小媛把点心给松龄院送去,她则悄声对那婆子作了几声吩咐。 那婆子连连点头,然后转身出去办差了。 很快小媛回来了,笑道:“老太太说有劳夫人您惦记。” 杨氏笑了笑,没说话。 午膳后小睡了一会儿,那婆子在她起身时撩帘进屋。 “奴婢都打听清楚了,海家大老爷与永宁伯府的小伯爷贺异相识,据说是这小伯父一年前回老家祭祖时路遇强盗,幸得海家大老爷的商队路过,救了他,二人便熟识起来。此番进京海家大老爷专程到永宁伯府去拜访,然后遇到小伯爷的次子贺莲,便动了想把幸姑娘嫁与贺莲的心思。” 原来如此,怪不得海家这个大老爷没着急来国丈府找麻烦,原来是另有了打算,怕闹起来伤了体面,又传出去名声不好听,那他家女儿还怎么嫁?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这个贺莲公子与他的小叔贺余走得很近,尽习了一身的风流本性,也不知海家大老爷怎么想的,竟看上了他。” 这事杨氏倒不知道,不过海家大老爷为何看上这个贺莲她大概能猜到。永宁伯府在京城有地位,又有财势,何况还是熟人,而且他还是小伯爷的救命恩人,就算海幸嫁过去不幸福,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最最重要的,是海幸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再不稳固上一个,恐怕往后会更难。 “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就过 过嘴瘾罢了,懒得管。” 可既是海家大房极力促成这门亲事,那她就提前送送礼吧。 于是半下午的时候,杨氏就将先前海家秦老夫人送的那些礼全命人送到了海家大房院儿里。 钱氏见着那些熟悉的物件儿莫名其妙,一听是杨氏专程命人送过来的,真是莫名其妙。 莫不是害怕自家大老爷去找她麻烦,特意来示好了? 钱氏刚想得瑟,徒然就听那婆子说:“夫人,这是东西我们夫人原是不想收的,可这又是秦老夫人所赐,正所谓长者赐不能辞,这才勉强收下。今日偶然得知贵府有喜事,幸姑娘即将得一佳婿,我们夫人喜不自胜,特意吩咐奴婢把这些东西寻摸出来送回来,就算是我们夫人给幸姑娘做的添妆。” 他们两口子想与永宁伯府结亲这事连家里老太太都瞒着,商量这事时怕家里老太太的眼线多,都是出府去商量的,幸姐儿又一直与他们在一起,不可能自己拿出去乱说,那杨氏是怎么知道的? 钱氏惊出一身冷汗,警惕的看着那婆子,“你们夫人这么好心,是憋着什么坏呢?” 那婆子唇角抽了抽,这个钱氏说话也未免太过直白了,“我们夫人好歹也是幸姑娘的长辈,这些添妆都是她对幸姑娘的疼爱,夫人您要这么说,就太伤我们夫人的心了。再说了,幸姑娘将来的夫郎可是永宁伯府的公子爷,那可是多少闺阁女子都盯着的东 床快婿,我们夫人是真为幸姑娘高兴。” 那婆子这番话说完,钱氏算是明白过来了。杨氏哪里是好心送什么添妆,是命人过来敲打她呢。真要敢到国丈府去找她或是找珍姐儿的麻烦,永宁伯府的亲事就别想成。 钱氏害怕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绝好的亲事对象,绝不能被杨氏给毁了。 她立即换了一副亲睦的表情对那婆子说:“回去告诉你家夫人,就说这事成不成还不一定呢,在事情成之前还请你家夫人嘴下留情,就不必到处张扬了。事情真要是成了,定不会少了她的那杯喜酒。” 挺识时务,那婆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婆子走后,钱氏脸上的笑立即垮塌下去,迅速回屋见到海明忠说了这事。 海明忠恼得气都喘粗了,他紧紧的拽着拳头,对杨氏恨得咬牙切齿,“她怎么知道这事呢?咱们都没对外说过呀?” 钱氏也继续疑惑,“是啊,咱们可是连老太太都瞒着呢。” 徒然想到中午在芙蓉楼吃饭,她惊道:“莫不是在芙蓉楼里说话时被她听了去?” 海明忠摇了摇头,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管她怎么知道的,现在重要的是她知道了,在咱们对外公布之前知道了。这下子我还怎么联合永宁伯府的人收拾她?收拾珍姐儿?要是她现在从中作梗,咱们的幸姐儿恐怕又要嫁不出去了。” “这个该死的二嫁寡妇,我们不去找她麻烦,她就该 烧高香,没想到竟敢来找我们麻烦。”钱氏也恨得咬牙切齿,“夫君,怎么办呀?你说她会不会真对此事捣乱?” “你没看到添妆都送过来了吗?意思就是说只要咱们不去找她和珍姐儿的麻烦,她就不给咱们找麻烦。” 这两口子这么大的事情瞒着秦老夫人,可那婆子来海府走了一趟,这事就瞒不住了。 施嬷嬷说起这事时一直观察着老夫人的表情,只见老夫人脸沉得像结了冰一样。 “好哇,一个个都是有大主意的人,这么大的事居然要瞒着我,永宁伯府,眼光可真是高啊!” 施嬷嬷又低声说道:“先前老夫人您让注意中京中未婚子弟的情况,这个永宁伯府小伯爷次子贺莲奴婢也是探听过的,这人考进士三次,三次落第,成日与他的小叔贺余沆泄一气,逛青楼,进赌坊,可不是个什么好人哩。也不知大老爷怎么为幸姑娘挑了这么个人。” 她也想知道,于是令人把海明忠给叫来。 老太太派人来请,这在海明忠意料之中,毕竟杨夫人身边的得力婆子亲走这一趟,什么事能瞒得住老太太? 一进老太太的屋门,就听老太太的声音阴阳怪气,“你真是翅膀硬了,我说我不管你们了,你们就真不把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了。忠哥儿,你厉害啊,居然能梦上永宁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了。” 事情既然已经曝光,海明忠也就不打算隐瞒了,“阿 娘,不是儿子不想告诉你,实在是这事八字都没有一撇,儿子说出来只怕您也不信啊!” 第1529章 不阻止 “起先我还担心你进京后会向珍姐儿发难,后来他一直安静的没有动作,我以为是你想通了,没想到你闷声干大事呢。”秦老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想到永宁伯府,声调也不像之前刚硬,“我不管你怎么和永宁伯府扯上干系的,于幸姐儿而言,伯府也的确是个好去处。可是有一点,那个贺莲你有仔细打听过吗?那可是个品性不端的人,幸姐儿真要攀上了他,往后一辈子指不定就得鸡飞狗跳。” 听到阿娘声音软了,海明忠感到了阿娘想真诚与他商量事情的态度,也不再隐瞒,“儿子并不知道什么贺莲,是因为儿子一年前经商时救过了回乡祭祖的永宁伯小伯爷,这样才结下的情谊。进京后儿子去拜访他,见到了他的次子贺莲。此子虽然品性不端,但他的身份地位配咱们幸姐儿是绰绰有余的。这个人人品到底如何,儿子已经详细跟幸姐儿提过了,幸姐儿真要能嫁进去,再生个孩子,往后余生只要能保住她的地位和富贵,就随那贺莲折腾吧。” 竟是这样想得开! 秦老夫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呢,一方面幸姐儿始终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嫁得好。可嫁得好跟嫁对人得到幸福是两回事。明知道对方品性欠缺,为了地位和荣华跳进那个坑里,真的值得吗? “钱氏也赞成?” 海明忠点了点头,“自然是赞成的,阿娘, 后日幸姐儿会到城外大相国寺去上香,儿子将极力促成此事。” 秦老夫人默了默,没赞成,也没反对,她也对永宁伯父的家世很看好。 “你们到处去说了吗?怎么杨氏会送添妆过来?” “哼,那个贱妇。”一提到杨氏,海明忠就嗤之以鼻,“许是中午我们一家三口在芙蓉楼商议此事时被她给听见了,否则她哪里有机会来要胁我们。” “要胁你们?” 在秦老夫人眼里杨氏可是个光明正大的人,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是啊,她打了幸姐儿,还把幸姐儿打得那么惨,做为阿爹,我岂能轻易饶过她?可是她如今拿捏住了幸姐儿亲事,刻意派身边亲自的婆子前来敲打我们,大概意思就是只要我们不去找她麻烦,她就不会从中作梗。” 杨氏作为国丈府的当家主母,国丈府的名声,颜面都需要她来维护。钱氏三番四次上门去找不痛快,换作是她心里也会烦燥。何况现在海明忠进京了,肯定会为幸姐儿母女撑腰。她也是等着或者是防着这一天,现在用幸姐儿的亲事来要胁他们,不让国丈府名声受损,也是干得出来的。 “怎么就能确定是杨氏听了去?万一是杨氏一直防着你们一家子,特意在你们身边安排了耳报神呢?” 海明忠细细想想,觉得阿娘说得也不无可能,“那儿子现在就回去仔细把身边的人都清理一遍,谁胆敢做出背主求荣的 事,我立即打断他一条腿。” “你啊,就是爱冲动,你这样大张旗鼓去寻内应,能问出个什么来?不会让自己的亲信暗中观察吗?” 经秦老夫人一指点,海明忠了然,“还是阿娘厉害,这些腌臜之事,儿子哪里应付得来。” “杨氏能把手伸到你身边,说明她真有本事的,不管幸姐儿的事成不成,你都不准去招惹她,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吃亏的肯定是你们一家子。” 海明忠选择性听话,“阿娘,这么说来你也赞同儿子与永宁伯父联姻?” “幸姐儿是你姑娘,你们两口子看着办吧,我只有一点,见好就收,别到时候把海家表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海明忠去见老太太时心情是沉重的,离开时整个心境都不同了,因为轻松了。 回到院儿里,钱氏忙忙迎上来,脸上全是焦急,“怎么样?阿娘可有说什么?” “阿娘也是有心要与永宁伯府结亲的,就是担心永宁伯府门第太高,咱们够不上。后来我说了与永宁伯府小伯爷的交情,阿娘才没再提什么,只是她有些担心贺莲的人品,怕咱们幸姐儿往后嫁过去会吃亏,会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听到海明忠的话,钱氏的一颗心像是有了依仗似的,“你没跟阿娘说幸姐儿的打算吗?咱们只要地位和枝势,还多要一个孩子,往后谁管那个姑爷干什么?” “说了,说了,还有,阿娘提醒咱们不要 与杨氏对着干,她极有可能在咱们身边放有眼线,防着咱们去找她麻烦呢。” 一想到刚才那婆子盛气凌人的样子,钱氏半点儿也不怀疑夫君这话是假的,“说不定真有奸细呢,那个贱人,手伸得可真长,夫君,要不是现在幸姐儿的亲事为重,我铁定要去找她麻烦。” “等着吧,等到幸姐儿成了婚,咱们没了后顾之忧,有的是法子让杨氏和珍姐儿难堪。” 钱氏闻言,笑得合不拢嘴。 海明忠说:“你让石妈妈仔细观察观察咱们院儿的这些人,只要是行迹有可疑的都给我卖了。” 钱氏连忙点头,十分赞成海明忠的提议。 海明忠喝了口茶,直觉得通体舒泰,似乎没听到海昌的声音,“昌哥儿呢,怎么没见到他?” “哦,他出府去了,说是有朋友组了个什么集会,他去应酬去了。” “呵呵。”海明忠笑了两声,“多出去走动是好的,省得在家里闲出病来。” …… 张姨娘从前的女使春芍两年前嫁人了,人是庄子上的管事。但她是张姨娘的心腹,张姨娘舍不得她,便还是让她回来服侍。后来张姨娘去了庄子上,春芍隔三差五还去服侍,只是后来春芍产子坐月子,才没到张姨娘面前愰悠。 此次甘婆子专程把她庄子上请回来,春芍直觉是张姨娘当家,少不得她的帮衬,心里正美。甘婆子见着她也是好一通夸,弄得她云里雾里,喜得脸上的 笑意掩都掩不住,直觉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是这宅子里的管事婆子了。 第1530章 谋害 “瞧瞧,春芍你现在可是不得了了,这当了阿娘就是不一样,虽然说丰腴了不少,可通身都是气派和福气呢,你是不知道,原先姨娘屋里的春菊就羡慕你羡慕得不得了,只可惜她没你福气好,嫁的男人不争气,还是个酒腻子,她怀了胎也滑掉了,现在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似的,姨娘可不敢用这样的人。” 被甘婆子一通恭维,春芍腰背挺得更直了,脸上全是优越感。 甘婆子见春芍的那股子得意劲儿上来了,知道目的达到便不再多说什么,正好也到了张姨娘屋门口,她先进去通报一声,然后春芍才抬手拢了拢发,笑意盈盈的迈过门槛。 可小半个时辰后,她从张姨娘屋里出来,脸上的笑没了,得意劲儿没了,连走路时脚下的步子都是虚的,幸得甘婆子一直跟着她,否则她铁定要连摔好跤不可。 “你仔细脚下,好好的路又没坑没洼,你怎么还不会走道了呢?” 这个时候的春芍再看甘婆子的笑脸,就没先前那么亲切了,反而觉得十分可怕。 回到她从前住的屋里,甘婆子要走,春芍忙一手抓住她,“甘妈妈,大奶奶的肚子都挺得那么高了,孩子早就成形了,这个时候害她,重则一尸两命,轻易大奶奶再不能生育,姨娘已经有了良公子,而且她身体好,想再孕育也容易,为何非得干这么缺德的事呢?” “嘘!”甘婆子忙走到屋外左右看 看,发觉没人才折回去牢牢把门关上,低声对春芍说,“春芍,当初你家叔叔婶婶可是要把你卖进窑子去的,是姨娘路见不平救你出的火坑,你不是一直说现在的好日子都是姨娘带给你的吗?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报恩吗?现在就是你报恩表忠心的时候,你怎么又犹豫了呢?” “可是……。” “别可是,没什么可是。” 甘婆子打断她的话,没好气的说道:“那戏文里都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姨娘对你可是掏心掏肺,让你做点小事你都犹豫不决,可对得住姨娘对你的疼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姨娘也不想这么做,可是大爷两口子对姨娘不敬,大奶奶还咒我们良公子,你们我们姨娘素日里对他们也不差,怎么就得不到半点敬重呢?好春芍,你就当帮帮我们姨娘好不好?” 春芍不作声,但表情却是有些松动。 “你只需要离京去弄点滑胎的药回来,然后伺机让大奶奶吃下就是,姨娘都说了,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妥了,她就把你的身契给你,让你脱离奴籍,做个良民。” 谁愿意做奴婢一辈子听人使唤,嘻笑怒骂全凭主子心情? 何况她有了儿子,就算是为了儿子将来有个好前程,不再是奴婢生的儿子,值。 心里拿定主意,春芍郑重的点了头。 甘婆子放下了心,笑道:“这就对了嘛,怕什么,你去去就回,回来了又走,府里的人只当你 回来是看姨娘的,谁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是不是?” “是。” 既然心里拿定了主意,春芍就想越早了结越好,“甘妈妈,我现在就出城去吧,我从小长在山野,知道该用什么药,绝不会让人查到姨娘头上的。” 甘婆子没有阻拦,又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交到春芍手里,才放春芍离开。 重新回到张姨娘那里,甘婆子把春芍表的决心说了。 张姨娘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动作优雅的往嘴里送,一边说,“早年间春芍只是我家隔壁一个时常被叔叔婶婶欺负到只会哭的丫头,要不是因为我,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窑子里沦为令人唾弃的娼妓。虽说后来跟了我成为了奴婢,可这些年我自为没有亏待过她,她报答报答我也是应该的。何况现在她已经有了儿子,奴婢的儿子以后也只能做奴婢,只有她成为良民,她的儿子将来才会有前程可言。所以就算是为了她儿子,春芍不会不答应的。” “还是姨娘精明,把春芍拿捏得紧。” 甘婆子实则听得心里发麻,但嘴里还是赞了一句。 …… 过了两日,天空下起了雨加雪,寒风直往人袖口,领口里灌,冷得人穿再多都打哆嗦。 那婆子收了油纸伞走进瑞福院,笑着对杨氏说:“幸姑娘昨日与永宁伯府的贺莲在大相国寺‘偶遇’,二人一见倾心,海家大老爷和永宁伯府的小伯爷似乎也都有意向,大夫人, 这桩婚事怕是要成了。” 杨氏正在算账,听那婆子说话的时候拨动算盘珠子的手也没停下,听完那婆子的话,头也没抬,“成就成吧,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再好不过了,省得再去祸害旁人去。” 这种说话让那婆子忍不住发笑,“只怕钱夫人知道了,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只要她不来国丈府捣乱,管她尾巴往哪里翘?”杨氏合上一本账册又换上另一本,“去跟珍姐儿那丫头说一声,让她知道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有堂妹夫了。” “是。” 那婆子她折身出去了。 杨氏继续算着她手里的账本,得趁着年前把这些账的事给结了,年节时下忙得很,要是年前忙不完就得堆到年后了,年后又有年后的事,所以绝不能拖。 外头徒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正想训叱是谁在外头弄出这么大动静,徒在就见那婆子冲进来,脸色难看极了,不待那婆子说话,她先问,“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珍姐儿出事了?” “不……不是大奶奶。”那婆子急道:“是冯大奶奶出事了,听说昨儿后半夜突然肚子痛,一直痛到今天早上,早产下一个成了形的死胎。冯大奶奶伤心过度趁人不备已经自寻了两次短见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账还怎么算? 杨氏蹭的一下站起来,“好好的怎么会早产?你听谁说的?” “二老爷不是给了陈氏一些田庄和铺子么? 因为一些原因田契和房契一直在二老爷手里,通知陈氏今日去拿时陈氏正巧遇到这事了,她怕出什么乱子,也知道自己现在不是苏家的人,便让人给老太太递话,老太太现在急得正叫人备轿呢。” 外头又是雨又是雪的,老太太去折腾什么? 张氏忙忙往外头去,边走还边说,“快,快跟我走。” 第1531章 没有证据 这样的雨雪天很少见,冷风拂面时就像刀刮在脸上一样。 康妈妈扶着老太太匆匆往外走,实则她心里很是担忧,天气实在是不好,老太太路上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谁来负这个责任?但二房发生的事太大,容不得她置之不理,所以康妈妈也没办法劝。 正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杨氏带着那婆子匆匆赶来,想来是知道老太太因着何事出门,她能劝住老太太最好了。 “阿娘,且慢,阿娘。” 老太太闻驻足,看着杨氏,“你着急忙慌赶过来也肯定知道老二家出什么事了,有你同我去也甚好。” “阿娘。”杨氏伸手把老太太给拽住,“阿娘,您瞧瞧这雨势不收,看着还越来越大了,大街上都没什么人,您何必出去呢?何况天气这么冷,您老人家还是回松龄院去吧,二叔那里我去看看。” “那可不成。”老太太又急又气,“听说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呢,怎么就掉了呢?我要是不过去弄清楚,死也不瞑目。” 老太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氏再想劝,也没办开口了。 在同去二房的途中,老太太止不住的叹气,“你说说,眼看都快过年了,怎么弄出这么个事来?” 杨氏也是很同情冯氏的,她知道冯氏为了想要个孩子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 “这会子最难受的该是礼哥儿媳妇,一会儿阿娘见着她,该要好生安慰几声才是。” 老太太往后面一靠 ,语气里尽是唏嘘,“有一回礼哥儿媳妇跟我说她怀不上,没有孩子命,这回好不容易怀上了,又出了变故,难道真是没有孩子命?” 杨氏不知道要怎么接话,索性就只摆着一张同情表情,一路到了二房门口。 那时苏宗明正在屋里大发雷霆,不为别的,只为苏怀礼冲撞了他的爱妾张姨娘。苏怀礼跪在地上,瞪着张姨娘的眼睛像是要把她活吞了一般。 张姨娘躲在苏宗明身后,哭得我见犹怜,无辜至极,“二老爷,妾身冤枉啊,妾身都连着好几日没见着大奶奶了,我怎么害她啊?” 这点儿苏二明倒是可以作证,因着天气不好的缘故,苏宗明也没出门去结交亲友,都是张姨娘在他跟前细细服侍,不见礼哥儿媳妇到跟前露个面,谈何礼哥儿媳妇的胎掉了与张姨娘有关? “你还敢狡辩,肯定是你。” “住口。”苏宗明一声怒喝,“我知你没了儿子伤心难过,但这屎盆子总不能乱扣吧,张姨娘这几日的确没见着你媳妇,而且我也一直和张姨娘在一起,你说张姨娘害冯氏,难道我也会害我自己的亲孙子么?” “大爷,你要真说是我害了大奶奶,那就把证据拿出来,我可不能无故受你冤枉。” 张姨娘满心的得意,又是满脸无辜泪意,她没想到春芍是真有手段,这么快就让冯氏滑了胎。 苏怀礼是没有证据的,她来找张氏算账,凭的就是自 己的揣测。但有件事他能笃定,那就是张氏见他越来越受父亲器重,心里很不服气。本来家里还有个嫡母,如今嫡母被休,老太太又严令不准父亲将她扶正,以她的心思只要父亲不再纳娶,她便是这二房的当家主母。既然她是当家主母,自己和程哥儿还有冯氏肚子里的孩子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她认为她的良哥儿自然就是这若大家产的惟一继承人。所以,冯氏的肚子肯定是张姨娘搞的鬼。 张氏自然是知道苏怀礼是拿不出来证据的,但也不敢真把得意透露出来,只能委屈的扯着苏宗明的衣袖,“二老爷,大爷根本拿不出来证据,这样凭白冤枉妾身,妾身可怎么活啊!” 看张氏哭得这么难受,苏宗明心疼极了,指着苏怀礼骂他不孝,“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这个时候你不陪着冯氏,跑到长辈屋里来胡言乱语,喊打喊杀,看着你前些日子行为得体,老子还以为你学好了,感情你都是装的啊!一有点事就沉不住气,疑神疑鬼,我看你儿子就是被你气得没了胎。对了,你是不是对冯氏做了什么,才指使冯氏滑了胎?你反倒这责任怪到张氏头上,苏怀礼,你还是不是人啊?” 苏宗明这想象力简直了,苏怀礼闻声后悲愤加羞愤,他是有时品性不端,但冯氏怀着身子呢,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分不清轻重。 “我没有,儿子是没有证据证 明冯氏的落胎和张姨娘有关,但人在做天在看,最好不要让我找到证据,要是主我找到了,我铁定会提刀砍了她。” 张氏作势吓得往苏宗明怀里缩,“二老爷,救命啊,大爷这是要冤枉死我啊!” “你……你给我滚。”看到张氏恐惧的眼神,苏宗明心痛到了肉里,指着苏怀礼就喊,“滚,你给了滚……。” 苏怀礼还没滚出去,甘婆子就进来说,“二老爷,姨娘,老太太和大夫人过来了,现在正往大爷院儿里去呢,该是去看大奶奶的。” 苏怀礼加快脚步冲了出去,苏宗明也跟了上去。 算到苏宗明父子走得远了,张氏立马就把眼泪给收了,然后给甘婆子使了个眼色,甘婆子立即朝外望了望,确定没人才回头对张姨娘说,“二老爷和大爷走远了。” 张氏冷笑一声,然后悠悠闲闲坐到一旁喝起茶来,“没想到这么阴冷的天,老太太还真能赶过来,她那么积极干什么?也不怕把她那把老骨头给摔折了。” 甘婆子只讪笑,没敢接话,听着张氏又继续说道:“那个杨氏真是爱管闲事,怎么哪哪儿都有她?” 甘婆子小声提醒道:“这样大夫人可厉害着呢,上回咱们良公子出的事,家里乱成一团,大夫人来了,才像是有了主心骨呢。” 一听甘婆子这话,张氏立马就把杯子搁在桌上,脸上的笑凝了凝,问,“苏怀礼敢冲到二老爷面前胡说八 道,肯定也会到老太太和大夫人面前胡说八道,甘妈妈,你别在这儿了,去大爷院外打听着,有什么动静也好及时通知我。” 第1532章 苏宗明的私心 甘婆子说:“姨娘放心,春芍那法子精巧得很,没有人能查出来。” 张氏也哂笑一声,“那是,你去吧。” 且说老太太和杨氏一进门就往苏怀礼住的院子去,一进院门,正好遇到柳红正抹泪出门。见着老太太和大夫人,她先是惊了惊,然后立即跪下磕头。 “奴婢见过老太太,见过大夫人。” 杨氏示意那婆子将人扶起来,听着老太太殷切的问,“你家奶奶呢?” “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奶奶伤心过度,醒了就哭,哭得累了就又睡了。” 柳红哽咽着声音说。 “那你推开门,我们进去瞧一瞧。” 柳红推开门,领着杨氏和老太太进去看了眼。 只见冯氏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浅绿色的锦被,面容疲惫憔悴,垂在耳边的头发还是湿的,该是先前醒过来后又哭过的缘故。 老太太扫了一眼她已经平复下去的肚子,也是难过得呼吸困难。 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出去。 才一出门,就见苏怀礼匆匆赶了过来,他身后不远跟着苏宗明。 苏怀礼一见着老太太,立即就跪下,眼圈都红了,“老祖宗,你可得给我的儿子做主啊!” 紧跟来的苏宗明听到苏怀礼这样说,心里急得一咯噔。原是不关张氏什么事,但苏怀礼这一跪,只怕没事也会变得有事,谁让老太太并不喜爱张氏呢。 老太太连忙走上前,低头看着苏怀礼,“我苦命的礼哥儿,怎么就让你遇到这种 事了呢。” 苏宗明朝着老太太和杨氏作了一揖,“阿娘,大嫂嫂,你们怎么来了?” 瞧瞧这二老爷说的什么话,杨氏听得拧眉,老太太当即就不乐意了,“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往那边去个信儿,现在还埋怨起我们不该来,苏宗明,你看看你的家,一个个,哪个让人省心?你就能不能让我省省心?你是不是觉得我命活得长了,你嫌弃了是不是?才一出一出的给我整事儿。” “阿娘,哪里的话,礼哥儿媳妇这事儿就是个意外。” 苏宗明狠狠地瞪了一眼苏怀礼。 “阿娘,咱们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去说,礼哥儿媳妇刚歇下,别吵醒她起来又难受。” 杨氏站到老太在身边轻声提醒。 于是一行人到了府里迎客的花厅,苏宗明亲自奉了茶,老太太接了却没喝,直接搁到桌几上,然后才道:“礼哥儿,冯氏是你媳妇,你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苏怀礼作了半揖,苦着脸说道:“祖母,昨夜后半夜冯氏突然就说腹中孩子动得厉害,孙儿还以为是胎动呢,便迷迷糊糊的醒了过去,可没一会儿冯氏说她肚子痛,我慌得起来查看,可孙儿一个大男人,又不懂医术,哪里知道怎么回事,便差使役出去请大夫。冯氏说她痛得厉害了,身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使命往外钻似的,我和她都吓得不轻,大夫又没来,孙儿急得只能自己出去找大 夫。可是这么冷的天,大夫不是不在家就是不愿意出诊,等孙儿和使役请到大夫回来,冯氏已经滑胎了,孙儿见着了,是个成了形的男胎。” 苏怀礼素日里是不正经,但说到他刚刚没了的儿子,也是难过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冯氏与你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这次怀上也没了,或许你们二人真的没有子女缘份吧。” 苏宗明插上一句话,也是这句话再一次把老太太刺激到了,“你给我住口,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的亲孙子没啦,有你这样安慰儿子的吗?你这是安慰吗?你分明就是往他们夫妻二人心里插刀。” 苏宗明这样说其实是有私心的,他不想让人怀疑到张氏,不想让人冤枉张氏。 等到年前他把良哥儿接回来,一家子就团圆了,这个时候要是老太太再发什么让张氏去庄子上的话,那还团圆个什么劲儿? 久不作声的杨氏徒然问苏怀礼,“礼哥儿,适才你让我们给你做主,做什么主?莫不是你媳妇这胎落得有蹊跷?” 真不愧是杨氏,苏怀礼眼睛睁得老大,就差点头了。 可是苏宗明在这里,他还要在这个家呆下去呢,所以不敢点头。 这父子二人间的小动作杨氏尽收眼底,她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杨氏刚出门,就看到一个婆子鬼鬼祟祟的在附近探头探脑,杨氏识得这人,是张姨娘身边的甘婆子。联想到刚刚苏怀礼敢怒不敢言 的样子,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她直接又去了冯氏屋里,冯氏还没醒,女使柳红在仔细照顾她。 杨氏给那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便退出去看门了。 “这妇人怀胎实属不易,但想滑胎也不容易,何况你们奶奶把自己将养得这样好,怎么可能突然滑胎?” 杨氏看着柳红,“我且问你,昨日你们奶奶都吃了些什么?或者做了些什么,再或者你觉得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柳红皱着眉,把昨日她家奶奶一整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说了出来,“和平日里一样,没什么觉得可疑的地方呀。” “真的没有?” 柳红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奴婢知道大夫人在怀疑什么,不论是奶奶吃的点心还是服用的安胎药,我们大爷都让大夫当场验过了,真的没有任何错处。大爷和奶奶是觉得被人所害,可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无可奈何呀!奶奶难受得紧,都连着寻短两回了。” “衣裳呢?大奶奶用的衣裳被褥这些都检查了?” 柳红点点头,“都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 不论结局如何,冯氏都是绝望的。 “你们奶奶用的安胎药,药渣还在吗?” “没了,奴婢给埋在院子里了,药罐子都摔了,就怕让奶奶见到伤心。” 杨氏想了想,认为如果有人想对冯氏下手,入口的东西是最快的,难查的也只有汤药了。她虽然不懂什么医理,但那婆子曾 说过她有个表亲家是开药铺的,她年幼时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颇认得些玩意儿。 “你去把药渣找回来,我要仔细看看。” 第1533章 水蛭 既然大夫人发了话,柳红不敢耽搁,撑着伞去到院里开挖,而她的举动让甘婆子看在眼里。 甘婆子站在廊下伸长了脖子,“柳红,你拿着小锄头挖什么呢?” 柳红没好气的回怼甘婆子,“用不着你管,你不到你主子面前去舔肥,盯着我干什么?” “你这丫头,我好好跟你说话,你这么凶做什么?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得罪你了?”甘婆子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知道柳红在挖什么,因为柳红埋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柳红并未将药渣和药罐分开丢,而是直接把药渣放到药罐里一起埋的。所以现在的药渣并未有污染或,又因天气冷的缘故,也不曾变质。今儿早埋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柳红抱着药罐子狠狠瞪了甘婆子一眼,“哼。” 甘婆子朝着柳红的背影啐了一口,心里想着:你能找出什么来才怪呢。 柳红抱着药罐子回到了杨氏面前,“奴婢直接就用药罐子埋了,大夫人,您看看,药渣都在里面呢。” “你去让那嬷嬷进来,然后你守在外头,谁来了支会一声。” 柳红点点头,出去换了那婆子进来。 那婆子一进门就对杨氏说:“张姨娘身边的那个甘婆子鬼鬼祟祟的,一直想探听这屋里的什么信儿呢。” “先别怪她,嬷嬷,你不是知晓些医理吗?看看这副安胎药里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那婆子接药罐里的药都倒了出 来,仔细地桌上挑挑捡捡,然后摇摇头,“大夫人,这的确是副安胎用的药方子,没有任何问题。” 杨氏心里泄了气,想着莫不是真是她想多了? “那你收起来吧,让柳红再埋了去。” “哎。” 那婆子又把那些药渣子全捧进药罐里去,最后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不经意间看到帕子上的灰褐色的细沫,然是沾在指腹上捏了捏,又拿到鼻下闻了闻,脸色顿时就白了,“天呐,好精巧的功夫。” 杨氏警惕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那婆子把帕子递到杨氏面前,语声放低,谨慎言道:“怪不得查不出来呢,有人把这害人的东西磨碎成碎沫加在安胎药里,熬煮之后多与药渣沫儿混在一起,若不仔细,就是大夫也检查不出来哩。” 真是有人要害冯氏的胎,杨氏摒住呼吸问,“这害人的玩意儿是什么?” 那婆子把嘴搁到杨氏耳边,“是水蛭,这水蛭本身也是一味良药,有破血清於的功效,可怀有身孕的女子却是万万不能服用的,大忌此物。奴婢看着这水蛭该是夏日里被曝晒过的干水蛭,磨成了碎沫,被搁到了大奶奶的安胎药里。” 杨氏倒吸了口凉气,心里也是好一阵绞痛,稚子无辜,何况还是个未出世的孩子,真不怪冯氏要寻短,换作是她也活不下去。千方百计求来,眼看就要成了,最后仍是一场空。真是天命也就罢了,偏偏是被人算 计。 这事可不能这就么算了。 杨氏心里有了盘算,对那婆子说,“你别露什么形迹,让柳红把这药罐子再埋了吧。” “大夫人,这可是证据。” “我自然知道这是证据,柳红埋这东西以为旁人不知道吗?只有再埋回去,那有心之人才不会起疑心。“ 那婆子心里了然,装作若无其事把药罐子还给柳红,眼角还瞟着躲在不远处往这边偷看的甘婆子,故意提了提声音说,“去埋了吧,别叫你奶奶瞧见伤心。” 柳红眼里止不住的失落,知道大夫人也没看出什到来,猜想这安胎药是真的没有问题,便重新把药罐子埋进了土里。 杨氏不动声色从屋里走出来,交待了柳红几句好好照顾冯氏的话便去找老太太。 甘婆子见杨氏脸色平静的离开,匆匆赶到张氏面前报了信儿。 张氏歪在小榻上一脸的得逞快意,“都说杨氏精明,不也什么没看出来,瞎折腾。枉费我知道她进了门后,心里七上八下的,颇为不安。二老爷呢?” “还在厅里和老太太说话呢,大爷直接攀咬上姨娘,可是他拿不出来证据,又有二老爷的维护,姨娘放心吧,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一会儿要是大奶奶醒了,老太太和大夫人顶多过去安慰两句,要是醒不了,她们也就直接回了,没什么大事。” 甘婆子轻巧的语气让张氏很舒坦,她就知道春芍是个妥的,办事肯定牢靠。 “趁早走 掉最好,你且到二老爷面前听吩咐。” 这是让她到二老爷面前打听消息呢,甘婆子笑着退了出去。 此时老太太也与苏宗明父子俩说话说得累了,苏怀礼将矛盾直接张姨娘,而苏宗明却是极力维护。 苏怀礼拿不出来证据,苏宗明就怪责他无端指责无辜,实属不孝。 而本就对张姨娘有成见的老太太听见苏宗明这样说,顿时就发起难来,“她就是个低贱的玩意儿,有什么资格当礼哥的长辈?老二,你可真会给那贱人脸上贴金呢,放着好好的媳妇不要,非得留这么个祸害在身边,我告诉你,你迟早会后悔的。” “阿娘,这事真与张氏无关啊,总不能凭白冤枉了人吧。” “你……。” 老太太气得不轻,指着苏宗明就要大骂,正巧杨氏迈进门槛,迅速来到她面前,担忧的问,“阿娘,你怎么了?阿娘,你是不是又觉得头昏了?” 一边给老太太使眼色。 老太太先是愣了愣,然后注意到杨氏的反应,立即捂着脑门喊起痛来,“唉呀,真是气死我了,头好痛啊!” “二老爷,老太太的头痛病又犯了,赶紧让老太太回厢房歇会儿吧。” 杨氏扭头对苏宗明说。 因为之前杨氏背对着他,所以苏宗明没看到她与老太太之间的互动。 也怕老太太真有个好歹,连忙送老太太回厢房去,又吩咐人跟随侍候。 甘婆子就是这个时候挤进了厢房,殷勤的为老太 太端茶递水,杨氏心知此人是那张氏的眼线,不安好心,自然不肯让甘婆子在眼前恍悠。扭头就对她说:“老太太手冷得很,你去厨下看看,可有暖和的流食,拿一碗来孝敬老太太。” 第1534章 各忙各的 甘婆子不想离开,可杨氏的吩咐她不敢不听,只得应声出去。 苏宗明和苏怀礼也在屋里侍候着,老太太心道杨氏肯定有话要说,便有意支开这父子二人。又因先前沟通不畅,心中有气,老太太便低声怒道:“你们父子二人像门神似的立在这里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这里有老大媳妇,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这话充满怨气,苏宗明不敢再刺激老太太,便领着苏怀礼告退。 等到这父子二人一走,杨氏又示意那婆子出去看门,还不待她先出声,老太太就先开了口,“老大媳妇,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阿娘,您怀疑什么?” “我怀疑什么你心里会没数?” 杨氏轻轻点点头,“事情真有蹊跷,先前我从厅里溜出去看礼哥儿媳妇,仔细询问柳红,和她一起检查了礼哥儿媳妇的吃食和用物,在安胎药里发现了问题。礼哥儿有所怀疑是对的,大夫没检查出来是因为犯事者设计得太过精巧,大夫又检查得粗心的缘故。” “是什么?你发现了什么?” “不是我发现的,是那嬷嬷发现的,媳妇听她说过她从前在药铺里帮过几年手,颇认得些玩意儿。那背后之人在礼哥儿媳妇的安胎药里下了水蛭,据那嬷嬷说,水蛭其物是破血清於的良药,但怀有身孕的女子一旦服用,后果不堪设想。在礼哥儿媳妇的安胎药里,水蛭被碾成碎沫,要不 是那嬷嬷闻出水蛭的淡淡的土腥味儿,根本没人会发现这其中的关窍。” 老太太听完,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那个贱人,我现在就去撕了她。” 看着老太太要冲出去,杨氏连忙按住她,低声提醒道:“阿娘,先别冲动,咱们现在没有证据。你想想礼哥儿不也怀疑吗?可是他没有证明,二老爷就一直维护着张氏,到头来还与二老爷生嫌隙,不值当。”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那挨千刀的贱人逍遥吧。” “阿娘放心,媳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万不能让礼哥儿媳妇这场罪白受了。” “什么主意?” 杨氏附在老太太耳边细说了一阵,老太太表情了然,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 没一会儿甘婆子就送来了一碗热热的擂茶,那婆子敞开门让她进去,就见老太太躺在床上唉呀连天的叫唤着。 “大夫人,老夫人这么恼火,可是要请大夫?” 杨氏摇头笑道:“不必,这是老夫人的老毛病了,休息休息就好了。刚才二老爷不想打扰老夫人,先告退了,如今看这情况,老太太心里也忧思着礼哥媳妇儿,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去向二老爷说一声,老太太暂是歇在这里。” 什么?老夫人要留宿? 天呐,那大奶奶醒过来见着老夫人还不知要怎么闹腾呢,甘婆子心里戚戚然,面上却不敢露什么。 她先到二老爷那里去传了话,又匆匆折到张氏 屋里说了老太太要暂时留下的话。 张氏心虚,不由得不胡思乱想,“莫不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你可是看清楚了,杨氏真的表现得很平常?” “奴婢瞧得真真的,的确没什么不妥。” 甘婆子语气肯定,多少让张氏的心虑感减去不少,“你也别大意,对了,老太太糊涂了,留下就留下吧,杨氏呢?她不会也留下吧。” 甘婆子愣了愣神,回答不上来。 张氏心里就有些惊恐了,“你别杵在这儿了,赶紧去盯着杨氏,不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杨氏却并未在二房宅子里留多久,来前康妈妈留在了大房,杨氏便把那婆子留下照顾老太太,自己回去了。 张氏知悉后明显松了口气。 可杨氏并未走远,又找人把苏怀礼偷偷叫了出去。 冯氏还没醒,苏怀礼心里有委屈无处发泄,见在车室里的杨氏,更是莫名其妙,“大伯母,你找我来干什么?” 杨氏却神情凝重的望着他,“礼哥儿,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兜圈子,我就直说了吧,你在家里可有心腹之人?” 自然是有的,但因为不明白杨氏的用意,所以苏怀礼很警惕,“大伯母为何这么问?” “你不用紧张,实话告诉你,冯氏的胎是怎么掉的我心里已经有数的,可我和你一样暂时没有证据,问你府上有没有你信得过的人,也是想找证据。” 杨氏这才到府里多久?这么快心里就有数了 ?苏怀礼难以置信,“不可能,连我和大夫都没能看出什么来,你怎么可能找到破绽。” “你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杨氏的声音很笃定,给了苏怀礼一种信服的魔力,他点头道:“有,侄儿身边的使役叫大福的,可以信任。” “好,我要你找到他替我办两件事……。” 杨氏一说完,苏怀礼惊得眼睛都忘了眨,瞪得大大的盯着杨氏,“大伯母,这个容易。” 看着苏怀礼此时脸上咬牙切齿的恨意,杨氏又不得不提醒他,“想要找到证据,你就得立即把你脸上这副表情给收起来,否则打了草惊了蛇,不论我们怎么计划周详,到头来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怀礼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侄儿知道了。” “我会派人守在前面不远的福源客栈里,你识得他,届时有什么消息你就传到福源客栈,切记一切小心行事,万不能让对手知悉。” 苏怀礼跳下马车后一直盯着杨氏的马车远去,他浑身都在发抖。虽然杨氏没告诉他这件事与什么人有关,但苏怀礼心里清楚那人肯定是张氏。他认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只要能拿到证据,不仅能为他那可怜的孩子报仇,张氏,就算不死,也永远再没翻身的机会。 一回到苏宅,苏怀礼就悄悄叫来大福,附在他耳边细声叮嘱一番,然后大福就折身去办差了。 那婆子正能老太太揉着太阳穴,柳红派人来说 冯氏醒了。 由于刚给了甘婆子一副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人设,饶是老太太有心也不能去看冯氏,让人传话说等她缓过来就去看她。 “唉,真是家门不幸,这家里怎么尽出祸事。” 老太太在发泄,那婆子不敢接话。 第1535章 呼之欲出的真相 且说杨氏回到国丈府,康妈妈没见老太太回府,特意过来寻问情况,知悉老太太要暂时留在二房那边,康妈妈也没疑心什么。 到了次日上午,雨势终于收住,海珍跑来与杨氏说话。 “昨日阿娘走后不久,我大伯母特意派人过来说幸姐姐与永宁伯府的亲事订下了,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十八。” 这么着急? 杨氏想了想又觉得能理解,毕竟海幸年纪不小了,寻摸了那么多郎君都没满意,况且永宁伯府又是有权有势有根基的,可不能轻易放过。 “如此甚好,你这姐姐有了婆家,你大伯母也不会经常到你耳边唠叨了。” 她知道婆母没有恶意,但海幸始终是她娘家人,海珍听着有些臊脸。 “眼看就要过年了,你准备些年礼让人送到海家去吧,多添些,省得你大伯母一家子又挑你的错处。” 海珍听后心里暖暖的,“是,媳妇省得。” 又道:“近来良哥儿懂事了许多,早膳时听使役说他在想阿爹阿娘,眼看就要过年了,二老爷是不是可以把良哥儿接走了?儿媳可没有要赶良哥儿的意思,只是怀了孩子之后,心肠就变得更软了。等过了年,良哥儿要是想回来,我和夫君也是愿意的。” 生怕杨氏语会什么,海珍急急解释。 杨氏笑道:“你们夫妻两个的性情我还是知道些的,不要想太多,只是现在二房不清静,良哥儿不回去也罢。” 二房冯氏的 事海珍已经听说了,她温柔的抚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尽是惋惜和难过,“那个可怜的孩子,冯氏也是命苦。” “你怀着身孕,别提这些事。” 杨氏想把话题岔开,帘外的小媛走进来,看了一眼海珍后欲言又止。 海珍也注意到小媛的小动作,主动起身离去。 待到海珍离开,小媛立即低声说道:“有个叫大福的求见大夫人。” “人在哪儿?” “外院儿。” 杨氏跟着小媛去见大福,这个大福瘦得跟竹杆似的,却长着一双十分精明的眼睛,一见着杨氏立即磕头,“小的见过大夫人,大夫人万安。” “你起来吧,说说,都发现什么了?” 大福站起身,又拱手作了一揖说道,“回大夫人的话,小的仔细打听了张姨娘院里所有的人和事,发现甘婆子这两日总是鬼鬼崇崇在观察府里,特别是大爷院儿里的事,然后到张姨娘那里去汇报庶务时,也不像从前那样大方,而是把其他使役仆妇都遣散了,她们二人说悄悄话。昨儿城门快关时雨势渐歇,小的发现甘婆子偷偷从后门出去,便偷偷跟着她,发现她到离宅子不远的一条小巷里见了一个人,那人正是从前服侍在张姨娘身边的春芍。小的见着甘婆子塞了什么东西给春芍,具体什么东西因为有些距离的缘故小的没看清。后来二人分道扬镳,甘婆子往回去,春芍刚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匆匆出了城 。” “春芍既是张姨娘屋里的人,怎么不在府里服侍张姨娘?” 杨氏心里疑惑,却在想甘婆子到底给了春芍什么东西? “春芍早前嫁了人,是个庄子上的管事,张姨娘做的主,嫁人后春芍就到庄子上去了,不久前刚生了孩子。对了,春芍几日前回过府,就是不明白她明明可以大大方方进府服侍张姨娘,为何要偷偷摸摸与甘婆子在漏巷里相见?” 为什么? 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事呗。 “我知道了,剩下的我来查,你回去吧,告诉礼哥儿,不准他轻举妄动。” “是,小的告退。” 大福走掉之后,杨氏便差管事带人去查春芍。 天空阴阴沉沉的,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个小小的张姨娘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可真是本事不小。 “夫人,回屋去吧,太冷了。” 绑春芍不费什么事,可是春芍的嘴很硬,硬是什么都不交待,直接管事拿她的孩子要胁她,她才不得不吐了口,把张姨娘给供了出来。剩下来的证据就是春芍在药房购买水蛭的凭证,可是春芍不会留着那个东西,管事又不是官府的人,无权去查人家药铺的账,等汇报到杨氏那里,这一天又结束了。 为避免春芍被绑的消息走漏到张姨娘耳中,杨氏命人将她婆家一家子都控制了起来。傍晚于希梵下值回到家,杨氏便叫了他去。 等于希梵利用关系查到春芍购买水蛭干的留底凭证时, 天色已经很晚了。 现在有了指控证人,又有证据,杨氏已经是胸有成竹,就等着明日天一亮,她带着春芍到二房去找张姨娘对质,届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好为冯氏那苦命的孩子报仇雪恨。 可惜,次日杨氏却为自己昨夜没有立即到二房来指证张姨娘的罪行感到十分懊悔。 子时的敲梆声响起的时候,冯氏缓缓睁开眼。屋里的角落里点着一支蜡烛,融下的液体就像她的眼泪,只是她的眼泪这两日已经流干了。 一想到那个孩子来得那样不易,她有多珍惜只要自己知道,她憧憬着自己终于圆了做阿娘的梦,是个女孩要起什么名字,是个男孩要取什名字,会幻想着他长得像夫君多些还是长得像自己多些?她期待了那么久,幻想了那么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她撕心裂肺的喊叫,痛不欲生的呐喊,都换不回来那个孩子的魂,都换不回来那个孩子唤自己一声阿娘。阿娘,这个世间多么美妙的称呼啊!她等那一声‘阿娘’等了多少年啊! 听说是个成了形的男胎,柳红见了,怕她伤心,以至于不论她怎么问,柳红都不说细节。 还有她的夫君,他是个庶子,他就想要个嫡子。她知道夫君肯定很难过,也知道夫君的薄情。这个孩子没了,她这辈子肯定是再没指望了。那个薄情的夫君往后会怎么对她?冯氏不用想也知道。 她哭自己痛失爱子 。 也哭自己被摆布的命运。 更哭自己接下来无法掌控的人生。 这样的一辈子,要让她怎么活下去? 活不下去,真的活不下去。 第1536章 冯氏没了 她寻了两次死,都被柳红给救了下来。自从出事后柳红就一直守着她,此时看着她趴在小榻上睡熟的样子,她即感动又难过。 冯氏研了墨,写了字,遗书却不是写给苏怀礼的,而是写给柳红的。 完毕之后,她第三次把白绫抛过房梁,在站立的脚凳周围摆了枕头以防她蹬翻凳子时发出声响惊醒柳红。双手握着白绫,扭头看着熟睡的柳红,冯氏苍白的脸流下了最后一行眼泪。 孩子,你别走远了,阿娘这就来找你。 翌日天刚亮,国丈府的大门就被拍得啪啪作响。 没过一会儿小媛匆匆赶到瑞福院,也顾不及屋里人醒没醒,直接喊: “大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杨氏和苏宗耀立即睁开眼,杨氏坐起身问,“出什么事了?” “是二房的大奶奶夜里悬梁没了。” 什么? 冯氏没了? 杨氏本头昏脑涨的,听了小媛的话立即就清醒了,赶忙下榻趿鞋,开始往自己身上套衣裳。 遇到这么大的事苏宗耀自然也不能继续躺着,立即喊使役套车,匆匆换好衣裳与杨氏一起前往二房。 一路上苏宗耀的脸色都阴沉得可怕,杨氏也不知要说什么,二人就一路沉默着到了二方。 此时二房院里也是一片沉寂和压抑,那婆子亲自到门口接的大夫人和大老爷。 “昨儿夜里柳红见大奶奶睡着了,这几日她自己也疲惫,像想着眯一会儿,不料这一睡真睡过去了,等一 睁眼见着床上没人,正要着急找,扭头就见到悬在梁上的大奶奶,她当时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确定是悬梁吗?” 杨氏心里有疑惑。 好歹跟了杨氏那么些年,她在疑惑什么那婆子心里还是有数的。 “是悬梁,大奶奶先头寻了两次短,都让柳红给救下了,这次她把凳子周围都搁了枕头,那东西软软绵绵的,凳子倒过去也没个动静声响的,这才没把柳红给惊醒。” 看来这冯氏真是去意已决啊! “老太太和礼公子,二老爷和张姨娘也都过去了,刚把大奶奶从梁下放下来,身子都硬了。” 那婆子边说心里边堵得慌,虽然住在大房那个时候冯氏有些出格,但好歹是条人命啊,就这样就没有了,那婆子想着想着心里就发酸,心里一发酸鼻子也发酸。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院子里萧条的枝丫沉受不住积雪的重亮,积雪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率先听见的是老太太的喝叱声,“好好的人叫你们给作贱没了,你们父子俩说说,要怎么向冯家交待?礼哥儿,你明明知道你媳妇没了孩子心里不痛快,先前都寻过短了,你怎么还不注意呢?” 苏怀礼看着床上躺着的冯氏的尸体,心里和他的表情一样茫然,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嫡亲儿子才没了,这才过去几天,媳妇也没了!冯氏这个媳妇虽然他不如意,但到底跟了他这么些年,他也难过啊! “阿娘 ,您消消气,别把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 苏宗明怕老太太激动之下出个好歹,连忙低声说。 “这可是你的儿媳妇,她如今死了,你还能劝我别把身子气坏了,你可真沉得住气啊!” 老太太指着苏宗明的鼻子怒道。 张姨娘不敢往床上看,听了老太太的话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讨好二老爷的机会,便柔柔弱弱的出声,“老夫人,二老爷自然是难过的,只是这个家还得靠二老爷撑着,他不能不沉住气啊。” “住口。” 张氏语声一落,老太太几乎是吼出声来。 “阿娘,阿娘。” 苏宗耀和杨氏走进屋来,张姨娘的眼神瞬间瑟缩了一下,但还是被眼尖的杨氏发现了。 苏宗耀直接往老太太身边走,杨氏则走到床前看冯氏。冯氏闭着眼,脸色惨白,脖子那里因为长时间的坠吊形成了一道深深的紫痕,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事情已经发生了,阿娘再恼也挽回不了什么。” 苏宗耀轻声安慰,杨氏也走了过去,说:“是啊,阿娘,现在礼哥儿媳妇已经没了,咱们还是商量商量往后的事吧。” “妾身会为大奶奶准备一副好棺木,操办最好最体面的丧事。” 张氏为显本事,又怯怯的开口。 “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一听见张氏开口,老太太无名的怒火就那样不停的冒。 杨氏连忙抚着老太太的胸口替他顺着气,然后偏过头对张氏说道:“礼哥儿媳 妇年纪轻轻就在我们家没了,丧事自然不能马虎,否则怎么向冯家那边的人交待?” “是,是妾身多话了。” 张氏往苏宗明身后躲了躲,让苏宗明护着她的反应不要太明显。 杨氏不再理会张氏的小心计,也无视苏宗明投来的不满目光,又对老太太说,“阿娘,礼哥儿媳妇的死肯定是瞒不住的,依媳妇看今日就把讣告发往冯家吧,否则往后让冯家人知道了,倒是我们苏家人的不是了。” 老太太点点头,便与苏怀礼和苏宗明商议这讣告要怎么发。 杨氏则看到柳红手里拿着一张纸,呆呆的蹲跪在床前的柳红,她的眼圈都哭肿了,眼泪还在不停的从她眼里往外涌。 杨氏走过去,扯过她手里的纸仔细看,竟是冯氏的遗书,上面写着她的嫁妆体己和手饰全都给柳红,却未提及苏怀礼这个夫婿半句,这得是对苏家人有多失望啊? “事已至极,让你奶奶体面上路才是最要紧的,你别难过了。” 柳红抬起哭肿的眼看着杨氏,哽咽不成声,“都怪我,要不是……我睡着了,奶奶也……不会,都怪我,啊,都怪……我。” 看得出来柳红很自责,可出了这样种,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柳红,只能说,“你奶奶把她的什么东西都留给了你,说明她知道你是真心待她的。去给你奶奶找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好好给她换上吧。” 柳红艰难的点点头,起 身去寻衣。 那厢众人也商议好了怎么给冯家人发讣告,杨氏注意到甘婆子在门口与屋里的张氏眉来眼去,而且一脸的焦急和不安。她猜想该是春芍被人绑了这事终是曝露了出来吧,毕竟春芍婆家周围住着那么多人,不可能没见着异常听到动静。 既是如此,那就当着冯氏尸体的面,撕开她的伪善面皮吧。 “阿娘和大哥哥大嫂嫂还不曾用早膳,你去厨房吩咐些送来。” 苏宗明低声吩咐张氏,实则是不想张氏在这里受老太太的气,他是真的很心疼这个妾侍。 张氏会意过来二老爷意思,感激和温柔也都写在眼里,“是,妾身现在就去。” “不用了,张姨娘,你且等等吧,关于礼哥儿媳妇滑胎这事,你还没给大家一个交待呢。” 杨氏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落到了张氏身上。 第1537章 僵持1 张氏被杨氏的话唬得心口猛跳,但她还是不得不故作镇定,“大夫人,你说什么呢?妾身听不明白,大奶奶滑胎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大嫂嫂,张氏最是性子绵软之人,你可别吓唬她。” 苏宗明脸上很不高兴,他本来就对杨氏插手二房的事心存意见,更看不惯她此时颐指气使的样子。 “你给我住嘴。”老太太就知道杨氏让她装病留在二房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此时她狠狠瞪了一眼苏宗明,然后又对杨氏说:“你不会无的放矢,老大媳妇儿,你发现了什么?” 杨氏拿眼瞟了一下张氏,然后尾尾道来,“礼哥儿媳妇没了胎,你表面上跟着一起难过,其实内里早就沾沾自喜了吧。就算礼哥儿心里疑心里,也会因为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再加上二老爷又宠着你,你更有恃无恐。” 张氏的眼泪都下来了,直直的看向老太太和二老爷,当即就跪了下去,“大夫人,你这是要冤死我啊?老太太,二老爷,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大夫人,竟要受她这样的编排,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张氏心里的示弱和面上的委屈都将她这个罪魁祸首掩饰得极好,老太太那里没什么动静,但明显看到了二老爷不高兴,继续祸水东引,“先前大爷到二老爷面前去控诉,说是妾身害得大奶奶没了胎,妾身已经向二老爷您表明了心迹,此事是万万没有 的。大爷就凭一张嘴就想把这件意外栽在妾身头上,妾身可受不住这么大的冤枉啊!而现在大夫人你又想将此事扣在妾身头上,妾身是出身低贱卑微,嫁进苏家也不是什么明正言顺的正室嫡妻,但妾身自认嫁进苏家后,谨小慎微,服侍二老爷,恭敬二太太,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妥,竟要一而再的受你们冤枉啊?” 张氏哭诉得动情,又句句在理,听得苏宗明心都要碎了。 他扭头就对杨氏冷声道:“大嫂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苏宗耀见不得自家媳妇被弟弟这样态度对待,表情也不悦起来,“你大嫂嫂不论说什么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你听着便是。” 苏宗明想反驳,又被老太太拿眼一横,便不再说话。 “把你的眼泪收收吧,张氏,你的眼泪也就在二老爷那里值钱,他吃你这一套,可不代表我们所有人都吃你这一套。”杨氏淡淡的瞥着张氏,眸角的余光看到柳红边哭边在幔帐后给冯氏换衣,心里很难过,说出的话自然也很严厉。 “二老爷,妾身冤枉啊。” 此时的张氏心跳得很快,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曝露了,或者杨氏现在知道多少?而现在她的依靠只有二老爷苏宗明,所以她极尽可怜的样子向他求救。 “大嫂嫂,要是你没有证据,就请你就此打住,这毕竟是我二房的私事,大嫂嫂插手太多,未免不妥。” 苏宗明 斜背对着老太太,刻意避开她投来的刀子目光。 张氏擒唇冷笑,然后重重拍了两掌,接着那婆子率先进来,她身后两个粗使婆子押着一个人。那人一出现,惊得张氏瞳孔瞬间瑟缩。 “这个人二老爷和大爷不陌生吧。” “春芍,你不是回庄子上去了吗?” 苏宗明满心满眼的疑惑,春芍不日前回来看张氏他是知道的,张氏还在他面前提过,春芍给她送来了庄子上好多野味儿,她还刚出月子呢,张氏一个劲儿的夸她有孝心,知礼。 春芍抬起惊慌的脸,看了这个一眼,又看了那个一眼,最后目光落到跪瘫在地上的张氏身上,怯畏畏的喊了一声,“姨娘,事儿败了。” “住口,你胡说什么,什么事儿败了,我不知道。” 张氏有些抓狂的反应已经出卖了这一切,只是这一屋子里的人除了二老爷苏宗明不太相信以外,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要杀了你。” 在春芍承认的那一刹那,苏怀礼就坐不住了,他扑过去,死命的掐着张氏的脖子。 张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忘了反应,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呼吸不畅了。 家里已经出了人命,可不能再出人命,老太太连忙吩咐人把苏怀礼拽开,“礼哥儿你冷静点儿,先听你大伯母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之后你想怎么处置她都成。” 张氏护着喉咙剧烈的咳嗽着,在听到老太 太这句话以后,张氏直觉着喉咙里起了个大包,顶得她连呼吸的地儿都没有了。 “张氏借用春芍的手,悄悄在冯氏的安胎药里下了水蛭,致使冯氏滑胎。这水蛭有破血清於的功效,却是怀有身孕女子的大忌。春芍去药铺里买来晒干的水蛭磨碎,买通了在厨房干杂活的一位厨娘,偷偷往冯氏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事发后礼哥儿请大夫查过药渣子,那水蛭干磨碎了,与其他药渣浑合在一起,不仔细分辩根本就分不出来,这就是她想置身事外的秘技。” “知道礼哥儿媳妇的胎是人为动的,我便立让礼哥儿注意这府中之人的一言一行,张姨娘身边的甘婆子曾在夜里偷偷出府,赶在城门关闭前与春芍会面,交给她一样东西。那东西是身契,张姨娘答应过她,只要这件事成了,她便把身契还给春芍,让她成为自由之身,往后她的儿子不用再做奴才,还有机会走上仕途奔个好的前程。” “春芍,我说得可有错处?” 此时春芍听着大夫人的声音,就像是听到阎王殿上的声音一样,她惊慌无错的磕下头去,“大夫人,这不关奴婢的事,这都是张姨娘吩咐奴婢去做的啊!她拿奴婢儿子的前程来引诱奴婢,奴婢才答应此事的。” “贱婢,贱婢。” 老太太愤怒得拍案而起,指着她又指指张姨娘,“你们主仆二人沆瀣一气,害得我失了曾孙儿又没 有孙媳,你们胆大包天,你们罪恶滔天。” 第1538章 僵持2 老太太气得头眼发花,那婆子连忙将其扶住坐回去,又递上一盏茶给她饮下顺气,“老太太消消气,老太太消消气。” 而被控告的张姨娘顺手就甩了春芍一个大耳巴子,几欲疯狂,“春芍,我与你无冤无仇,还曾对你有恩,你为何要攀污于我?” 做这样的恶事本来就存着风险,要不是为了儿子,她也不会铤而走险。因为事情做得隐秘,她很自信没人能查到,但事与愿违,偏偏她最先曝露,且此时看张姨娘的意思,是要把整个事情都栽脏到她身上哩。 “姨娘,天地良心,要不是你吩咐我,我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恶事?” “你还说,你还说。” 张氏边说边拍打着春芍,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怨怼,那疯狂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素日里温柔小意?苏宗明简直看呆了眼。 “还不把人给我拉开。” 张氏一声令下,便有押她入来的粗使婆子将她给分开。 看着春芍脸上被抓烂了,现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痕,杨氏趁机问,“水蛭下进安胎药这事原是谁的主意?” 春芍愣了愣,恐惧的垂下了头。 所有有都将春芍的表情看在眼里,张氏更是纠着不放想把自己从这事里摘出来,“你们看看,她不说话了,这事就是她自己的主意,她就是冤枉妾身。” “姨娘,天地良心啊,分明是你提出了想除掉大奶奶腹中孩子,逼我想的法子。”春芍像是想通了什么 似的,“我现在明白了,姨娘你就是逼我想办法,就是想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一旦事情暴露,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是不是?” “不是的,你还冤枉我,二老爷你要替妾身做主啊,这个贱婢也不知在发什么癫,非咬着妾身不放。”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这事甘婆子可以做证,奴婢刚做完月子,就接到甘婆子的通知,说姨娘想奴婢了,请奴婢回府来坐坐。奴婢念及主仆一场,姨娘又是奴婢的恩人,就没作多想回来了。谁知坐下后姨娘和甘婆子就有意无意把话题往大奶奶身上引,起初奴婢并未多想,不知其深意,后来姨娘见奴婢实在是蠢笨,就示意甘婆子点破此事。奴婢当时吓得脸色都白了,可是碍于姨娘的威势和还给奴婢身契的引诱,才不得不就范。” 春芍字字说得真诚无比,就差赌咒发誓,这无疑又将她话里的可信度提到了另一个高度。 杨氏从怀里掏出那间卖给春芍水蛭干药铺的保留凭证,先是递到老太太面前,然后记大老爷看,大老爷最后递给了苏宗明。 只见苏宗明接过那张凭证,盯着凭证上的字手抖得厉害。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放在心尖尖的人,竟会如此狠毒去迫害自己的孙子,再过不久那孩子就该出生了,过一两年就能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喊他‘爷爷’,现在不仅孙子没了,连儿媳妇也没了。 他 失望透顶的看着张姨娘。 张姨娘望着他,还在可怜兮兮的摇头,但苏宗明明显已经不信了。 “你自己看看。” 说完,苏宗明把凭证丢到张姨娘面前。 张姨娘和春芍都想知道那是张什么东西,可春芍不敢靠近张姨娘。 张姨娘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张购买水蛭干的凭证,她徒然脸上一喜,“这凭证上又没写名字,你们凭什么认定这凭证上的东西是春芍买的。” “我不怕你这样说。”杨氏不慌不忙的看向张姨娘,“春芍去买水蛭干时是露了脸的,抓药的学徒清楚的记得春芍下巴尖左边有颗黑痣。或许你又会说下巴尖有黑痣的人多了去了,抓药的学徒记住的人并不一定是春芍。也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命人把抓药的学徒带过来,再找几个下巴有黑痣的妇人站成一排,要是那抓药的学徒认出来的人还是春芍,张姨娘你就该无话可说了吧。” 春芍此时都顾不得自己脸疼了,她原是想朦着脸去抓药的,可是朦着脸大白天去抓药未免太奇怪了吧,才佯装底气十足走进药铺,没想到还是被抓药的学徒给记住了模样。 张姨娘愤怒的盯着杨氏,“二老爷慈悲,我才从庄子上回府,怎会有理由去害大奶奶和她腹中的孩子?” “至于张姨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对礼哥儿媳妇,只有甘婆子清楚。” 杨氏这边语气一落,门口就响起了大福的声音,“大夫人, 她果真是想跑,被小的给抓住了。” “带进来吧。” 杨氏微微提了提声。 这回被推进门的是甘婆子,由于被抓时挣扎得厉害,她头发都散了。 看着一屋子主子,甘婆子像春芍一样同样怯畏畏看了一眼张氏,可她不像春芍那样认命,还想狡辨,“各位主子,奴婢是瞧着诸位主子们都在,想出府去买几个好菜回来招待,没想到这个大福小哥居然粗鲁的把奴婢给抓了起来,这到底是为了哪桩事啊?难道为主子们操心奴婢还操心错了?” “好一张利嘴。” 杨氏赞了一句,“甘婆子,我知道你与张姨娘不是一般的主仆情谊,你想兜着她,可接连出了两条人命,哪里是你能兜得起的?” 甘婆子闻声,脸上的侥幸表情立即退尽,她哆嗦着看向张姨娘,张了张嘴,又实在不好说出什么话来。 “春芍都已经交待了,事情败了,你再强撑着又有什么好处呢?” 杨氏很清楚对付甘婆子这种人,不用些手段是不成的,幸得她早有准备。 “甘婆子,我很能理解你的忠心护主,可你要想清楚,既然事情已然败了,凭我的手段想让你招太过容易,之所以还在此处耐着性子问你,完全是想给你一条活路。我知道张姨娘给了你不少好东西,十分抬举你们家,不仅让你丈夫在庄子上做了大管事,还把你的儿子侄女,外孙外孙女都弄到庄子上去了。只是他们领 的都是闲差,几乎和光拿月钱不干事没什么区别。” 甘婆子诧然的盯着杨氏,瞬间觉得杨氏真是太可怕了,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么大的恩惠,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交待的确在情理之中。但你好像忘了一桩事,张氏只是二老爷的妾侍,本来身份就上不得台面,她许你的那些东西全都是苏家的,收回成命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所以,你得想清楚,身为苏家的仆妇,你到底该忠心谁?” 第1539章 撕破脸 甘婆子怔瘫,歪在地上动惮不得,他们一家子就是因为她跟了张姨娘才转了运,从从前的无人问津和冷眼嘲笑变得受人尊敬和巴结,这样的快感他们夫妻二人很是受用。她又替家里那些闲置的亲戚都安排了差事,找到了既轻松又有月钱拿的差事,他们一家子正受用别人的尊崇呢,要是苏家收回那些成命,那他们一家子岂不是又得回到从前? 甘婆子想到窘迫时那些亲戚嫌贫爱富的嘴脸,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谁愿意再回去过那种苦日子? 她犹豫着看向张姨娘,张姨娘也正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她。 “甘婆子,你是个精明人,事情如今都摆在这里了,你再不说实话,有什么后果你心里清楚。” 甘婆子犹豫,说明她的坚持在松动,一旦她的嘴也被杨氏撬开,那她就真的没半点活路了。 此时张姨娘摒住呼吸,目不转晴的盯着甘婆子。 “你个贱婢,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好,反正知道你跟这事肯定脱不了干系,我就出门告到京兆衙门去,让衙役把你们这些贱人全抓了。” 苏怀礼见甘婆子还不松口,又急又气。 甘婆子一听苏怀礼要告到京兆衙门去,顿时就慌了,“大爷,大爷饶命啊。” “那你招还是不招?” 甘婆子最后愧疚的看了一眼张姨娘,为了她们家颜面,她不得不背弃张姨娘,“是张姨娘,那日听说良哥儿在国丈府被梵公子罚 写字,姨娘很是心疼,便要去找二老爷哭诉,想求二老爷把良公哥儿给带回来。在抄手游廊那里无意中听到了大奶奶和婢女柳红的对话,话里话外都是诅咒良哥儿的,姨娘听了心里很不中意。她担心大奶奶肚子里出来的是个公子爷,会危及到良哥儿在这个家的地位,更怕会影响到家业的分配,故此想除掉大奶奶的胎。” 说出来了,都说出来了。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二老爷难以置信的盯着张姨娘,实在想不出那么温柔小意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样恶毒的想法。 此时的张姨娘瘫软在地上,她不敢抬头,害怕对上任何一个人的怨忿目光。她只敢拿眼去斜春芍和甘婆子,都是这两个贱婢,要不然她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真的是你做的吗?” 苏宗明声音有些抖,他是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竟然不配为人,不仅害得他没了孙子,还间接害死了他的儿媳妇。那冯家原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要是让他们知道冯氏的死里有这么多的风波,还不得把苏家二房闹个天翻地覆? 张姨娘听着二老爷试探的,失望的又无情的声音,抬起泪眼还在摇头,“二老爷,妾身冤枉啊!” “你已是撞了南墙,也见了棺材,怎么就不承认呢?春芍和甘婆子都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做过些什么,没做过些什么,难道她们会 不清楚吗?” 杨氏摇了摇头,又淡淡道:“对了,还不止这一桩,先前甘婆子提到良哥儿,想来你做这一切也全都是为了良哥儿。当初你被赶到庄子上,良哥儿被养在了陈氏名下。陈氏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她从未想来要害良哥儿。反正是你,虽然远在庄子上,也能远程操控着府里的一切。利用二老爷对你的情谊,利用甘婆子在陈氏对良哥儿进行正确引导时做出干扰,害得良哥儿与陈氏离心,始终认为陈氏那个嫡母是个坏女人,要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被赶到庄子上去。” “难道不是吗?” 张姨娘尖着声音吼了一句,“难道不是吗?当初她接我进府,我原以为她是真想救我于水火,后来才知道,她接我进府是为了接替先头的文姨娘的,她以为我是她找的人,就能好掌控我。我在二老爷面前得宠的时候,她明着暗中骂我小贱人,我在二老爷面前不得宠,她又骂我没用。反正我怎么做都不是,我要是不为自己着急,难道真要等着被她逼疯吗?” 说来说去,也怪不到陈氏头上,罪魁祸首还是苏宗明这个二老爷。 不过谁都没说这个话。 老太太心里清楚,嘴上不能说。 杨氏和苏宗耀心里清楚,嘴上却是说不得。 苏宗明的肩膀已经搭拉下去,他面无表情的垂头看着脚尖,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是正室,原就是对你有恩的, 说你几句你受着便是,你要是个心高气傲的,当初就不该进这府里来。”杨氏一语戳破张姨娘的虚伪,“不论你怎么在陈氏身上抹黑,作为旁观者,我们都清楚这事怪不到陈氏头上。反是你,在二老爷面前搬弄是非,让二老爷与陈氏离心,以至于她心灰意冷愿意被休出门。” “你们是正经的妯娌,你自然是帮她说话的。”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张姨娘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她边流泪边说,“在这个家里,谁不是为自己的前程着想呢?苏怀礼,苏大爷,你敢说你没肖想过二房的家业吗?你敢说你没为你儿子打算过吗?我为良哥儿谋个好的前程,我想为他搏一搏又有什么错?冯氏嘴贱,背地里咒骂良哥儿去死,既是是咒我儿子,我就先让她没了儿子。如今她死了你们怪不着我,还该感谢我,她到底是去地下跟她儿子团圆去了。” “啪……。” 苏宗明没忍住,扬起手就甩了张姨娘一个巴掌,也是因为这一巴掌,两人之间的所有情分都断了。 她嫁进苏家进,苏宗明也有对她冷淡的时候,可这些年来却从未对她动过手。 一时间张姨娘懵懵的盯着苏宗明,等反应过来看到二老爷眼里的痛心时,不由得痛呼出声,“二老爷,我好歹给你生了良哥儿,有什么错你要这么打我?你没听见我说冯氏在背地里咒骂我们的儿子,她想良哥儿死,我后 她的儿子好继承这个家的一切,你没听见我说吗?” 第1540章 惩罚 “冯氏的嘴再烂再碎,她肚子怀的始终是我苏家的骨肉,是我的孙子。她再有错你告到我面前来就是,我那么心疼你,难道还不会为你,为良哥儿做主吗?” 苏宗明的声音也提高了。 “你不会。” 张氏的声音比他更高,然后又低了下来,“你不会,我就是告到你面前,冯氏怀着身孕你会怎么处置?恐怕担心她动胎气,连训叱都不会吧,顶多把儿子叫到跟前说几句。可那怎么能行?那怎么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你疯啦,你疯啦。” 苏宗明颓废的退了两步,别过头去,再也不想再看张氏一眼。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阿娘,您看这些人怎么处置呢?” 杨氏把决定权交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直觉脑仁疼。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是家门不幸,是家门,总不能再张扬出去。春芍的身契既然已经不在了,就秘密送到京兆衙门去吧,王法怎么判,就怎么判,切莫把事情闹大了。” 春芍一听,整个都吓软了,她尖叫着想往前爬到老太太面前求情,被身边控制她的粗使婆子给制止了。“老夫人,老夫人饶命啊,我的儿子还小啊,我也才出月子呢,我的儿子不能没有阿娘啊!” 老太太冷眼瞧着她的哭喊,不见半分动容,“你的儿子还小,难道我的曾孙就活该被你害死吗?你才出月子,那我的孙媳妇呢?虽然不 是直接被你逼死的,但导致她的死,你根本就脱不了干系。来人啦,她把给我拖出去,堵了嘴立好扭送到衙门里去。” 那两个粗使婆子便拿帕子把春芍的嘴堵了,也不理会春芍发出的‘唔唔’声,直接往门外拖。 甘婆子见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若筛糠,然后她听到了老太太对她判死刑。 “甘婆子嘛,身契还在苏家,那就是苏家的奴,见主行恶也不阻止,还助纣为虐,来人,拖出去乱棒打死。” 又从门口进来两个粗使婆子,拽边拉着甘婆子往外去。 甘婆子此时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想说话,喉咙却像是被塞了一块绵布,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等等。” 老太太徒然又发话了,“把这宅子里的仆妇使役都给我招在一起,让他们都看着甘婆子行刑,好叫他们知道这宅子里背弃主子,谋害主子是什么下场,好叫他们个个都长记性,别以为这宅子里没有规矩。” 老太太的声音很威严,吓得那两个仆妇连连应是。 甘婆子被拖出去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张姨娘身上。 在听完老太太对春芍和甘婆子的处置后,张姨娘心里一时间涌上无尽的恐慌。从犯下场都这么惨,她这个主犯肯定活不成了。可良哥儿还没长大,她不想死啊!张姨娘先前那副死不认错的表情立即褪去,爬到苏宗明脚边,抱着他的腿哭诉着,“二老爷,妾身知道错了 ,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是最宠妾身吗?你替妾身求求老夫人,饶了妾身的性命吧。良哥儿还好,他不能没有阿娘啊!二老爷啊……。” 苏宗明低头看着张姨娘的哭诉,一想到她方才那副理所当然的嚣张,而且这嚣张狠毒还是自己给宠出来的,苏宗明的心就软不起来。可到底是他宠了那么多的年的女人,心是真的疼啊!却休掉陈氏时还心疼。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老太太注意到苏怀礼对张氏恨得咬牙切齿,于是说道:“礼哥儿,张姨娘就交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 张姨娘闻言哭声戛然而止,她惊诧的看向老太太。她没有判她死刑,而是把她交给苏怀礼? 她是他的杀子仇人,间接害得他死了媳妇的仇人,真要落到苏怀礼手里,张氏的下场无法想象。 天呐,那还不如把她扭送到京兆衙门去呢! “不,不,二老爷,求求你快救救妾身啊!不要把妾身交给大爷,妾身求求你了。” 张氏拼了命的摇着苏宗明的腿,可是苏宗明一直无动于衷,张氏便更绝望了,“二老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眼看就要过年了,难道你要让良哥儿知道他的哥哥杀了他的阿娘吗?” 这对良哥儿来说得是多重的一重打击? 苏宗明犹豫的看向老太太,“阿娘……。” “祖母,阿爹,孙儿暂时不会要张氏的命的,她是从庄子上来的,就重新把她送 到庄子上去吧。” 苏怀礼的目光里含着冰,是人都知道他这样说肯定不简单。 但老太太还是看了看杨氏,杨氏点点头道:“既然阿娘把决定权给了礼哥儿,那就让礼哥儿去安排吧。” “不,我不去庄子上,我不去。” 张氏很清楚自己若是因为失宠去了庄子上会是个什么下场,现在苏怀礼的模样分明是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她回到庄子上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可如今她能求的只有二老爷,眼看着苏怀礼喊来大福要把她拖走,张氏更加用力抱紧二老爷大腿,眼里的泪不停,嘴里的话就不停,“二老爷,想想良哥儿啊,想想我们的良哥儿啊!你这样对我,良哥儿将来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恨你一辈子的。你不能这么狠心,让良哥儿这么小就没了阿娘的照应。” “有你这种阿娘才是良哥儿的悲哀。”老太太厉喝出声,“你放心好了,往后我会给他寻摸一个比你好千倍万倍的好阿娘,保管教得比你妥,比你好,更会让他连你的模样都记不起来。” 这话太诛心了,张氏一时失神,就让大福找到空子将她从二老他跟前拖开。 等张氏回过神来,就再也抱不住那条大腿了。 “二老爷,救命啊,二老爷。” “二老爷,求求你,救救妾身吧,你忘妾身与你的情谊了吗?” “二老爷,你发发慈悲吧。” …… 被大福拖出去后,张氏一直叫囔着,最 后传入耳中的一句是: “苏宗明,你个懦夫,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你……唔……。” 该是被大福用帕子堵住了嘴。 第1541章 区别 苏宗明的身体徒然摇摇晃晃,太大的打击刺激得他头昏眼花。因为身边没侍候得有人,他就那样歪倒在地上。 到底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老太太唬得呼吸都忘了。 “明哥儿,明哥儿。” 苏宗耀离得最近,伸手将人扶起来,“不论如何,就算天塌下来你也是这二房的一家之主,你自己倒了算怎么回事?儿子,孙子,这些要怎么办?” 苏宗明很不想被苏宗耀教训,前半辈子他在这个大哥面前威风得意,而后半辈子,他在这个大哥面前出尽洋相。不仅家里的传承要靠他,连家里这些破事也得劳烦他。 苏宗明觉得很丢脸,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胸前,老了老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苏宗耀知道他只是一时受了打击,并不是真的抗不住,便起身道:“良哥儿暂时还是住在我府里吧,等你心情平复些再去接他。” 苏宗明没作声,老太太叹了口气,对杨氏说,“这里的事差不多都了了,你们且回去吧,我在这里多住些时日,让康妈妈过来吧。” 如今陈氏被休了,冯氏又没了,二房院儿里没个女主人肯定不成,杨氏点点头。 此时有婆子时来说甘婆子被杖毙了,杨氏沉了沉眼色,吩咐把人送回她家去,并把她的所作所为告诉她家里人。至于她家里那些在庄子上闲磕牙的亲戚,全都弃用赶出庄子。 里头柳红给冯氏把衣裳换好了,她跪在 床前边落泪边磕头。 杨氏不不忍再看,正巧苏宗耀也看过来,夫妻四目相对,点点头,便离开了。 在回国丈府的途中,苏宗耀心情很沉重,比去时更沉得。杨氏把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浅浅的笑着,“夫君为二老爷做的已经够了,不必再有心理负担。而且二老爷知晓利害,定会把冯氏的丧事办得妥妥的,好叫冯家那边挑不出错来。” 苏宗明紧紧的握着杨氏的手,眼里涌出几丝苦涩,“你没到老家下河县去过,不知道冯家那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罢了,罢了,真希望如你所说那般吧。” 苏家的祖坟自然是在老家下河县,多年前孙家老太太过逝后尸身都送回去了,冯氏自然也不能留在京城。 冯氏的突然亡故自然引起左邻右舍的猜忌,但也只是背地里议论两句。 苏怀礼忙前忙后,家里幸得康妈妈在,冯氏的丧事办得还算顺利。 眼下马上就到年下了,自然不能立即把冯氏的尸身运回下河县老家,只能停在城外一间义庄,日日香烛不灭,也算是很尽心了。 冯家的人赶到京城的时候,冯氏的棺椁已经摆在了义庄。 冯家来的人是冯氏的亲兄弟冯阳和堂兄弟冯维,二人先到了苏家,问清楚了义庄的位置,就直接去了义庄拜祭。 看着自家妹子的棺椁孤零零的躺在义庄里,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尸体倒是保存得完好,冯阳才抹了旧泪,新 泪又立即涌了出来。 “我可怜的妹子,都说你到京城是来享福的,怎么到头来你自己反倒躺到棺材里了。你这是享的什么福啊?” 冯维长长叹了口气,“可不是,大伯父和大伯母听说你出了事,一个闹着要上吊,一个闹着要给你讨个公道。可这些年你往家里的递的信儿也少,你有什么委屈也不说,真是叫大伯父和大伯母痛心啊!” “还有我那可怜的外甥,苏家人竟然没有把那个罪魁祸首给处死,还放任她活着,妹妹,你放心,哥哥我一定会替你讨回这个公道的。” 说完,二人又朝着棺椁鞠了三躬,然后出了义庄。 此时的苏宅里,苏宗明正焦头烂额,因为他听苏怀礼说了苏阳和苏维到京的事,并且说二人的脸色似乎很不善,他就知道麻烦来了。 “事情已然出了,左邻右舍都已经有了猜疑,万不能再让苏家兄弟把事情闹起来,真要弄得人尽皆知,我们家的脸就要丢干净了。” 苏怀礼也点点头,他原与冯氏没什么情分,是冯氏使了计才让他不得不娶了冯氏。这些年来冯氏也尚算乖好,除了没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之外,倒没什么真正的错处。 “阿爹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 苏怀礼一说完,外头的大福就在说苏维和苏阳两兄弟又回来了。 苏怀礼不得不去应付,苏宗明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脸色淡淡的老太太,也没说话。 康妈妈递了 一个暖炉送到老太太手里,轻声说,“老夫人,这是刚加了碳的,握着手里暖和着呢,您老快握着。” 老太太接过后直接扭头看向苏宗明,说出了一句在苏宗明怎么也没想到的话,“这个家不能没有女主人,你是不是该放下身段去把陈氏给接回来?” 苏宗明诧然的看着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异常的情绪,“她现如今是儿的弃妇,是被儿亲自休掉的,若儿去把她接回来,儿还要不要脸了?”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听苏宗明这样说,老太太心里知道儿子还是愿意接纳陈氏的,她继续说道:“陈氏是有些怪脾气,可那也是早些年的事,自从那贱妇张氏进门后,你是怎么对她的,她又是怎么隐忍的,你心里有数。说到底就算她有什么不妥,或者顶撞过你,那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玫姐儿。玫姐儿可是你和她的亲姑娘,你做阿爹的能狠心,她做阿娘的可狠不下心来撒手不管。 “你且看看,你说休了陈氏,玫姐儿就把陈氏接走了,说不定如今陈氏脱离了你这苏家二房的坑,和玫姐儿母女俩日子过得美着呢,你真要去接,人家还不一定能回来。” 这老太太是在激将? 但不论是不是激将,在老太太提起此事之前,他是真没想过要去接陈氏回来。现在听老太太说了,心里也倒是起了一丝这样的心思。又承如老太太说的那样,自 己愿意去接,或许陈氏还不愿意回来呢。 “阿娘既是拿不准,就给儿子换一个媳妇吧,免得儿子到她们母女面前去丢脸。” 第1542章 冯家来人 “你怕丢脸了?”老太太又冷哼了一声,“你当初宠妾灭妻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脸?” “阿娘,事情都过去了,您就不能不往儿子心里戳刀子吗?” 苏宗明是真的很难受,自从那日之后,他就没睡好过整觉。 张氏被送到庄子上,过的什么日子他有所耳闻,只是于张氏而言,他惟一忧心的是良哥儿,将来要怎么跟良哥儿交待他阿娘的事?毕竟他并不是一生下来就养在嫡母名下的,他与张氏有感呢。 “唉……。”老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要是拉不下来这张脸,还是让我人去走一趟吧。” “儿还以为阿娘会真的给儿重新纳一房妻室。” 老太太摇了摇头,话说得很直接,“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给你再娶一房新媳妇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见陈氏习惯了,你要是突然换了媳妇,我怕我会不自在。” 那厢苏怀礼在待客厅接待了冯家兄弟二人。 桌几上摆着的茶冯阳和冯维是一口也没喝,显然二人心里积压着很多的怒气。 因为死了媳妇和儿子,苏怀礼的脸色很难看,在面对这二们舅子的时候,勉强的强颜欢笑,“二位舅兄请用茶。” “不用了,你们苏家的茶是好茶,我们穷户哪里配得?” 苏维阴阳怪气的刺了苏怀礼一句。 要是搁以前苏怀礼肯定直接就跟苏维呛起来了,可是死的是冯氏,苏怀礼到里底气不足。敷衍的笑道:“舅 兄哪里话,我知道二位舅兄心里有气,出了这样的事,想来岳父岳母大人心里也难过极了,此事都怪我,是我没照顾好冯氏和孩子。等到来年我会亲自送冯氏的棺椁回下河县,届时再到二老面前磕头请罪。” 冯阳摇了摇手,显然他不信苏怀礼,“你别我这儿尽捡好听的说,我问你,为什么害死我妹妹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莫不是你家老爷心疼不忍,让我妹妹白白去死?” “不是这样的,舅兄误会了。”苏怀礼叹了口气,说道:“让那贱妇活下来是我妹夫我的主意,我也是特意要留下她性命来的,这倒不是因为我惧怕什么,而是我觉得让她死太便宜了,我要让她受尽这世间的折磨和痛苦,否则我都对不起冯氏和那苦命的孩子。” “真的不是你们家二老爷不准你替我妹妹和外甥报仇雪恨?” 苏怀礼的话还是让苏阳打消了些怀疑,可是还是不能全信。 苏怀礼忙不迟疑的点头,“舅兄放心,冯氏千辛万苦为我怀孩子,到头来……我哪里会放过那贱妇。再说了,那贱妇只是个为我苏家传宗接待的玩意儿罢了,二老爷又岂会真的在意?” 苏阳和苏维相视一眼,算是愿意相信苏怀礼的诚意,只是他们又提及了另一桩事。 “既然你对我妹妹有心,那有件事想来你也是能答应的。” 什么事? 苏怀礼疏里由悲伤立即转为警惕,因为这兄弟二 人一直在说的话题都是在为冯氏打抱不平,他倒忘了他们可是冯家的人,论起贪心来整个下河县没人能比得上。 何况以他的本事,能替他们办什么事? “不知二位舅兄有什么事?” 气氛说到这里了,苏怀礼又不能不问,这多少有点虚荣心在作崇。 冯阳和冯维相视一眼,“实不相瞒,我妹妹嫁给妹夫之后一直没能给你生个一男半女,为此时我妹妹心里焦急,我们冯家人也很焦虑。所以早早就作了打算和准备,我妹妹也是同意了的。只是不料在此事正要实行的时候,我妹妹突然传出怀孕的消息,这事情就给作废了。如今我妹妹没了,外甥也没了。我阿爹阿娘的意思,就是把这件事给重新提了起来。” 说到半天,苏怀礼还是不知道冯家二兄弟到底意欲何为? 还有冯氏答应了他们家什么事?为什么没给他提过半句? “妹夫,原是打算我妹妹若是一直没能有生育,就从我们冯家过继一个孩子给她,也就是给你们做养子,将来也好给你和我妹妹养老送终。现在我妹妹没了,她的孩子要是能活下来这件事也是没得提的,可是现在那个孩子也没了,事情就不能不提了。” 冯家竟想把人塞进苏家来作养子? 这个消息无疑让苏怀礼措手不及,这可是大事,他哪里敢轻易点头答应? 见到苏怀礼脸色一点一点难看下去,冯阳和冯维两兄弟也不急 。 冯维说,“妹夫,这件事是妹妹生前答应过的,如今虽说她人已经没了,但承诺还是要兑现的,总不能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没个儿子给她上坟吧。” 委实而言,苏怀礼是拒绝的,但又不好明说,只能说道:“我们不是没有孩子,我们还有个孩子叫程哥儿。” “我知道那孩子,据说是个娼妇所生,这样的孩子就是给我妹妹下跪磕头我妹妹都嫌恶心,怎么可能会答应让他一直给她上坟?” 冯家人这是什么意思?非纠着此事不放,分明就是想难为他。而且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目的,冯家人本来就很贪婪,仗着冯氏的关系,没少在苏家搜刮好东西。他知道的就不少,何况冯氏背地里给的,那些他不知道的。如今冯氏没了,也就代表着冯家再不能从苏家这里得到好处了,于是他们想了另外一个法子,就是让冯家过继个孩子到冯氏名下,这样这个孩子明正言顺是苏家的孩子,他们既没能与苏家断了关系,又能源源不断从苏家继续榨取利益。 想得真是美啊! 苏怀礼真是忍了又忍才没发脾气,阿爹提醒他收敛些,不能让街坊看笑话,更不能把家里出的这些事暴光出去。 “我知二位舅兄是好意,也清楚冯氏一直想要个孩子的心愿,可过继此事是大事,我得跟家父商量再作回复。二位舅兄还没用膳吧,大福,大福。” 大福从门口走进来, “大爷有何吩咐?” “赶紧让厨下摆饭,我这二位舅兄还恶着肚子呢。” “是。” 大福领着冯阳和冯维一走,苏怀礼便迅速出了待客厅去见了苏宗明和老太太。 二人一听冯氏二兄弟还有这样的心思,都心照不宣的露出一声冷笑。 “他们说是与冯氏生前商量好的就是商量好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想继续在苏家占便宜而想出的另一种招数呢?” 老太太话里话外都带着几分鄙夷。 第1543章 拉不下脸 “儿子瞧着要是不给他们些甜头,只怕没这么容易离开。” 苏宗明很不屑冯家那一家子,本来就是因为冯氏才与苏家攀上关系,但他们非旦没与苏家保持该有的距离,还不停的得寸进尺,真是恼人。 “礼哥儿,你怎么想的?” 苏家现在正值丧礼期间,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惹人指点。 “阿爹说得对,但此次该是冯家最后一次在苏家这里得到利益了。”说完,苏怀礼又有些苦恼,“只是不知道要拿怎样的借口打发走这兄弟二人。” “冯氏留有遗书,她的嫁妆和体己全都给了柳红那丫头,是不是可以把冯氏的嫁妆扣下来,全退给冯家,至于冯氏留下的遗书,一个贱婢,哪里配得这些好东西?” 若是换了从前,老太太定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些年她在国丈府住惯了,也见识到了杨氏的接人待物。想换奴才的忠心,你自己不付出点东西怎么成?这其中又属情感最为宝贵,有了这样的情感,那些奴婢们真的是不用你命令,自己就会为你奋不顾身。 而此时苏宗明的话委实太过凉薄,不怪这二房家事难力,一直势微。 “既然是冯氏给的柳红,那就是柳红的东西,你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了,还惦记着儿媳妇的嫁妆。” 被老太太一通数落,苏宗明一张老脸通红,“那阿娘的意思……?” “别问我,我可没那么些主意,要是陈氏在,陈氏或许 能想到什么,现在也就你们父子拿自己拿主意吧。” 最后还是苏怀礼作的主意,先是委婉的拒绝了冯阳和冯维的提意,虽然这兄弟二人一直在坚持,但苏怀礼早就想好了对策,故此并未让冯阳和冯维兄弟二人达成目的。不过此番进京他们空手来的,却没让他们空手回去,下河县老家的两间良铺和几十亩良田赠予了冯家,从此以后,苏冯两家便无甚牵绊了。 了结了这桩事,苏家二房才算是彻底清静了下来。腊月二十六那日,老太太准备回去了。 临行前祖孙三辈人在一起吃了顿饭,看着坐在苏怀礼身边的程哥儿,冯氏虽然不怎么中意,却也不曾亏待这孩子。可这孩子好像天生胆小似的,不怎么敢说话。 用饭用到一半的时候,老太太开了口,“这家里一下子感觉冷清了好多呢,老二,我不跟你开玩笑,去玫姐儿那里把陈氏接回来吧。” 陈氏又生不出来孩子,苏怀礼一点儿也不担心她跟自己抢家产。现在冯氏和她腹中的孩子都没了,他只有程哥儿,决定以后还是多关心些程哥儿。苏家二房这份家业,迟早是他们父子俩的。 “祖母,不然让孙儿去接母亲吧。” 苏怀礼表现得很识大体,“这家里后宅没个主事的人的确麻烦,先前是因为有祖母在,井井有条,可是祖母一走,只怕我们父子二人就得手忙脚乱。正好把母亲接回来,又遇 上过年,这样我们一家子也算团圆了。” 苏怀礼的话让人听着很窝心,苏宗明自然也动心了,可是,可是,他拉不下来这张脸。 “你去接算怎么回事?非得你父亲亲自去接不可。” 苏怀礼没想真去,也轮不到他去,他这样积极也无非是想在父亲面前表表孝心罢了。 回到国丈府后,老太太躺在久违的罗汉榻上,抱着康妈妈递来的手炉,丝丝暖意从掌心浸到心里。 “奴婢提前让人煨了燕窝羹,老夫人要不要喝一碗?” 老太太摇了摇头,叹息道:“到底是年纪大了,稍微用些力气管庶务,就累得直不起腰来。老二也是个倔的,让他去把陈氏接回去,硬是拉不下来脸。” “二老爷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向二太太低头?这一低头不就代表他承认自己错待了二太太?” 康妈妈轻言细语开口。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老太太点头,稍微往里挪了挪身子,“总不能真给老二再娶一房吧?”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仆妇报说杨氏来了。 康妈妈亲自去把人接进来。 “阿娘万安。” 只一眼,杨氏便觉得老太太瘦了,不过不敢说。 “我的儿,快坐,康妈妈,上茶。” 似乎是在二房那边当了一段时间的家,被一些庶物压得喘不过气来,老太太现在特别能理解杨氏的辛苦,毕竟国丈府比二房大得太多,却被杨氏管理得井井有条,足见杨氏 的本事。 又想到当初宫里那位极力撮合杨氏与耀哥儿,是不是也是因为看上了杨氏的能干? “如今年下时节,最是忙碌的时候,你过来陪我坐坐便回吧。” 杨氏也感觉出来了,老太太跟她说的语气和态度都变柔和了。虽然从前也不尖锐,但这回却感受得特别清楚。 “那多谢阿娘体恤,儿媳陪阿娘说说吧就走。”杨氏笑道:“适才儿媳在外头偶然听到阿娘提到二弟妹,这是……。” 老太太忽然来了精神,老二拉不下来脸,是不是可以让杨氏出现劝劝陈氏自己回去? “还不是老二一家现在后院儿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我想让老二去玫姐儿那里把陈氏接回去,可老二拉不下脸,不肯去呢。” 刚一听说时杨氏的确觉得很意外,不过又觉得既然是老太太,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二房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呢,想来二弟妹心里也是不痛快的,二老爷这个时候去接,只怕也接不回来。” “唉……,我着急呀。” “阿娘担心什么?难道还担心张氏还有机会吗?” 杨氏半开玩笑的说着。 “那贱人哪里还有机会?听说在庄子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儿,活,活不成,死,死不掉,礼哥儿的手段厉害着呢。” 这话杨氏可不敢接,只能抿嘴笑。 老太太又叹息道:“也不能真替老二再娶一房,万一再是个张氏之流,那二房岂不是家无宁日?” 杨氏发现了 ,老太太看她的目光殷殷切切,这是想让她去劝劝陈氏呢! 第1544章 年礼 二房的事她可不想再插手了,但又不能真的拒绝,便说道:“阿娘和二老爷既是都有心让二弟妹回去,不若挑个时间让玫姐儿带着二弟妹过来坐坐,届时再好好劝劝。” 到时候她再找个借口走开,要劝,就让老太太去劝吧。 “你这是个好主意。” 从松龄院出来,杨氏便直接回了瑞福院,一进院儿就听小媛说大老爷回来了,杨氏不由得加紧了脚步。 “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杨氏撩帘进到内室,看到苏宗耀正换常服,然后扭头看她,“今日散得早,我就早回来了,你刚去阿娘那里了?” “嗯。”杨氏一边应着一边走到苏宗耀身边侍候他换常服,“妾身刚从阿娘那里回来。” “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什么,都是二老爷家里的事,阿娘有意让二老爷去把陈氏接回去,但二老爷拉不下来那张脸,不敢去哩。” 苏宗耀笑了笑,说:“我这个弟弟一辈子心高气傲,陈氏是被他休的,真要让他去接陈氏,就代表着他承认他错了。你看他在我们面前都没承认过错,还能到陈氏面前去破例?” “所以阿娘明里暗里都在想让我去劝劝陈氏呢。” 夫妻二人走到桌几边坐下,杨氏倒了杯茶递到苏宗耀面前。 “你答应了?” 苏宗耀接过茶盏,吹了吹热蕴。 杨氏说:“这事可不能真答应,但阿娘盼着二房一家子团圆,我又不能真拒绝,只能建议 说改日让玫姐儿带着陈氏到府里来坐坐,再好好劝劝。” 苏宗耀没探寻杨氏是否真有心要劝陈氏重回苏家二房,倒是说及了另一件事,“张氏这事出的,良哥儿还在咱们府里,但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去,也不可能不会知道张氏的下场。” “是啊,阿娘先前还在说,张氏在庄子上被礼哥儿的人折磨得生不能,死不得,说他手段厉害呢,我看都是委婉了,该说他的手段狠辣才是。” 身为长辈,苏宗耀有些愁了,“良哥儿这孩子总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若因此事受到打击,再次荒费学业可是不妥。阿娘可有说我那弟弟是怎么安排良哥儿的?” “这倒是没听说过。”杨氏摇了摇头,继续说,“想来二老爷现在也不想良哥儿回去,不然怎么面对良哥儿?就算是见了面,只怕也是没什么话说。何况良哥儿还小呢,最是粘阿娘的时候,二老爷给不了良哥儿一个阿娘,还不如就让他一直在咱们家里住着呢。” “回头我去与他碰碰头,若父子俩见面无语,就让良哥儿一直在府里住着吧。” 那婆子在帘外轻声说:“大夫人,有人送来了年礼,奴婢正要登记造册,还请大夫人出来过过目。” 苏宗耀示意杨氏去忙,杨氏便撩帘出去了。 跟着那婆子迈过门槛,杨氏问,“今日都是谁家送来的?” “往咱们府里送年礼的都早得很,生怕给耽搁了 ,这都腊月二十六了,今儿送来的的确有些迟了,若是要好些的人家,光是准备回礼都来不及。” 那婆子说了一通,没说到重点上,杨氏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总觉得你话里阴阳怪气的,说说吧,今儿到的到底是谁送来的?” “大奶奶娘家,海家。” 往年海珍阿娘在时,早早就把年礼送过来了。海珍昨日还在说怎么年礼还没送来,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呢,毕竟苏家给海家的年礼早就送过去了。海家一直没回礼,想来是钱氏攀上了永宁伯府这棵大树,觉得腰杆硬了,敢跟国丈府叫板了。 “你可都过眼了,是些什么东西?” “咱们送过去的虽说不上顶级,却也是顶好顶好的东西,可海家送回来的却是……,大夫人还是自己去看吧。” 听那婆子的语气就知道钱氏没怎么用心,到了地方一看,果然。有两篮冬笋干,两筐时令果子,两箱寻常的海货,最值钱的也就是那两条狐狸毛了,可惜杂色太多,像国丈府这样的人家肯定是不敢戴出去的。 “这是瞧不起谁呢。” 那婆子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你恼什么,犯不着。” 杨氏扭头看着那婆子笑道。 而此时正被那婆子抱怨的钱氏,正与海幸一起逛京城有名的珠宝行。 真是人适喜事精神爽,钱氏现在出门腰杆挺得比直,跟谁说话都倨傲着一张脸,她家老太太倒是劝她收敛些,别高兴得 太早。反而被钱氏和海明忠背地里笑话,秦老夫人知道后气得好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 已经纳了定,海幸心里也跟窝了蜜似的甜。永宁候府的聘礼已经抬进了海府的大门,小候爷感念海明忠的救命之恩,半点儿也没吝啬,这可让钱氏和海幸激动了好半天。 特别是那八千两白银,明晃晃的摆在那里,看得钱氏和海幸两眼冒光。 这不,今儿一得空,钱氏就拉着海幸出来挑选头面手鉓,毕竟是与永宁伯府联了姻,他家接连收到好多贴子,不是邀请海幸赏雪,就是邀请海幸赏梅,海幸从未被人如此看中过,每次出门腿脚都像是踩在云端上似的。 此时母女二人在柜台前看中了一套石榴红宝石头面,真是喜庆极了。 “阿娘,我要买这个,你看呐,多漂亮啊。” 海幸的声音很激动,惊得不少贵客扭头看过来,嫌弃她们没见过世面。可这对母女浑然不觉自己被人鄙夷,只觉得这些人买不起,她们能买得起,很有优越感。 “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力。”掌柜的适时推销起来,“这种宝石叫石榴红,您们瞧瞧是不是跟红石榴一个颜色?我们做生意讲诚信,我也不欺瞒二位,这副宝石头面要是放在姑娘新婚大喜次日给家中长辈敬茶时戴,那真是喜庆又好看呢。” “你怎么知道我就要成亲了?” 海幸惊讶的出声。 掌柜哪里知道?他只是想把这副头面 卖出去,胡乱说的呗。 “那真是恭喜了。”掌柜的笑得更开心了,“那为祝贺姑娘大喜,我给你打个九折如何?只需要二千两,您就拿走。” 第1545章 闯祸 “二……千两?”钱氏声音由大变小,虽然她家不缺钱,永宁候府又送来那么多的聘礼,但一副头面要二千两,还是有些小贵。 而见到阿娘反应的海幸顿觉很是丢人,她斜着看向钱氏,“阿娘,区区二千两银子,我们又不是付出不来,你干嘛表现得一副小家子气,弄得旁人还以为咱们只能进来逛逛,买不起呢。” 钱氏紧了紧手,心里隐痛,可海幸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又因海幸的声音不低,已是引得不少人侧目,钱氏不得不僵着脸上的笑,“不是阿娘舍不得,你中意就好。” 掌柜的立即吩咐人给海幸把头面装进盒里,他则领着钱氏去结银。 看着两千两银票就这样出去了,在走出珠宝行时,不由得低声对海幸说:“照你这样的花法,今日带出来的银子哪里够你使唤的?才一副头面就去了二千两,还得给你置办几身像样的衣裙呢。” “阿娘。”海幸手里抱着石榴红的宝石头面,朝着钱氏撒娇,“咱们家本来就不缺银子使,再说了,我如今这身份往后更不会受苦,咱们是有钱才能使啊,没钱使什么?” “你呀。”钱氏醒悟了一般,觉得自家的姐儿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宠溺的斜了一眼,“接下来去哪里?” “当然是集芳馆了,听说满京城就属那里的衣裙最时兴。” 集芳馆依旧客似云来,小斑爷现在已经蓄了胡须,大家把小斑爷的 ‘小’字去掉了,直接尊称斑爷,与洪掌柜一起分管着东家名下的所有置业。 今日昭姐儿约了交心手帕逛街,快过年了,她嫂嫂先前给了她一匹上好的料子,让她做件新衣过年时穿。可是沈宴姝手艺不精,偶然与昭姐儿提起,昭姐儿就说可以让集芳馆的绣娘帮忙缝制。于是沈宴婢就拿着昭姐儿的信物找到了集芳馆,斑爷不敢怠慢,让两个绣娘赶制了两日就成了。此时小姐妹俩坐在后院说话,沈宴姝的女使兰玉随集芳馆的使唤去取已经做好的新衣。 “你是不知道,我那新嫂嫂可好了,什么都舍得给我,我阿娘成我们家是烧了高香,才能娶到这么好的嫂嫂。” 沈宴知和文喜君成婚了,沈宴姝很中意这个新进门的嫂嫂。 昭姐儿想像不出来新嫂嫂有什么好,只说,“我三月也要有新嫂嫂了,对了,你新嫂嫂会陪你玩儿吗?” 沈宴姝点点头,“会啊,她会读很多的书,写的字也很漂亮,只是这些都是我不喜欢的,素日里我哥不在家,阿娘就让嫂嫂监督我读书用功,可是我读不进去嫂嫂也不会勉强我,还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 昭姐儿有些羡慕了,“我的这个新嫂嫂是燕国的公主,刚开始她进宫的时候我觉得她很拘紧,现在觉得她越来越严肃。她每日有看不完的账本,学不完的规矩,根本没空陪我玩。” 沈宴姝笑了笑,“你这 嫂嫂可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我听我阿娘说一国之母是要母仪天下的,要端庄贤淑,要克己复礼,不然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听到沈宴姝这样说,昭姐儿有些同情起夏夙来了,“那她可真可怜,怪不得要学那么些东西呢。可我阿娘是皇后,也没见她学过这些东西呀。” “你阿娘肯定早就学过了,不然怎么做皇后娘娘?”沈宴姝接下话来。 昭姐儿觉得有理,又道:“我也不想看书,也不想学规矩,我现在一看到宫里教规矩的嬷嬷就心里堵得很,真亏我这未来的嫂嫂学得进去。” “那又不一样吧。”沈宴知想了想自家哥哥嫂嫂相处的情形,然后说出一句超乎这个年纪的话,“要是你嫂嫂愿意,她就不会觉得辛苦呀。” 昭姐儿崇拜的看着沈宴姝,“姝姐儿,你懂得真多。” 沈宴姝脸红了,她不想懂得这么多,更不想懂得这么多还被人发现了。 “你不知道,我先前还闹出一个大笑话,我一直孩子是从别人家买的,我哥哥和燕国公主要成婚了,我就想买个孩子送给他们,那天我匆匆赶到我舅母家……。” 集芳馆有专程为定制客人准备的雅间,小斑爷把兰玉送到雅间之后就吩咐人去绣娘那里取沈宴姝订制的衣裙。那是一件袄裙,红色的半腰斗篷,配绣海棠的蓝色襦裙,真正是漂亮极了。兰玉瞧着很是满意,转头就对小斑爷说 :“王大掌柜,这一般衣裙好漂亮啊,我家姑娘瞧见肯定喜欢。” 这个沈宴姝沈姑娘是昭和公主的手帕交,小斑爷自然是要用心些。 “沈姑娘中意就好。” “嗯嗯,我现在就给我们小姐送过去。” 正巧有下人来喊小斑爷,说是有批货到了,请他去验看。 兰玉笑道:“王大掌柜您去忙吧,我认识回去的路。” 小斑爷也没客气,便随小厮去验货了。 兰玉捧着新襦裙,喜不自胜的往回走,在一条过廊里转弯时不小心与侧面出来的人撞在一起。兰玉手里的新襦裙眼看就在掉在自己,她顾不得回身揽手去救人,等护住新襦裙再回头,就见与她撞在一起的女子趴在了地上。 “幸姐儿。” 那倒地的正是海幸。 兰玉慌得不行,紧紧的搂着手里的新襦裙,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见。” 海幸被摔得不轻,手轴一直在痛,发间的珠花都跌了出去,她搭着钱氏的手站起身,扭头恶狠狠的瞪着兰玉,“贱人,你好大的胆子,敢撞我,你今日出门没带眼睛吗?” “幸姐儿,你没事吧。” 钱氏十分担忧的看着海幸,特别关注她的脸,千万别跌倒一下摔破相了啊! 海幸弯腰揉着膝盖,痛得五官扭曲在一起。 “真的很对不起。”兰玉又道了声歉,她也不是在普通人户里做女使的,单从钱氏母女身上的衣着就能判断这母女二人肯定不是普通 的人,“我是撞到你了,可你也撞到我了呀。” 兰玉小声嘀咕一句,然后就要转身走人。 第1546章 盛气凌人 钱氏立即就将兰玉给拦了,“你是哪家的使唤丫头,撞了人就要走,哪儿有这样便宜的事,快把你家主子叫来给我们赔罪,不然今日没你好果子吃。” 钱氏嚣张的态度委实把兰玉给吓了一跳。 钱氏又见到兰玉是因为要护着手里的新襦裙才在撞人的时候没伸手去拦幸姐儿,一把又将她手里的捧的新襦裙给扯下来,然后重重的砸在地上,并且用脚狠狠的踩了几脚。 兰玉吓得脸都白了,这可是她家姑娘为新年订制的新襦裙,是要穿着到各家亲友那里去拜年的。她一时失了理智,一把将钱氏推开,因为用力过大,钱氏被推得重重的撞到过道的墙上,后脑勺痛得她的五官扭曲,脸都变形了。 兰玉可不管那么多,她蹲下手捡起新襦裙,使劲的拍着上面的灰,可是有几处绣花的地方,丝线都已经被碾花了毛,难看极了,不可能是她拍拍灰就能拍好的。 “你们干什么呀,这可是我家姑娘新定制的襦裙,你们赔,快赔。” 钱氏和海幸今日出门没带女使,此时只能母女二人相互扶持。海幸扶起捂着后脑勺痛得龇牙咧嘴的钱氏,她望着兰玉气得发狂,因为兰玉还蹲着心疼自家姑娘的新襦裙,海幸气得狠了一脚就踹在兰玉身后。 兰玉不防备海幸会踢她一脚,可她就算是倒在地上,还是把襦裙护在怀里,抬眼泪眼愤怒的看着海幸,“你们怎么能这 样欺负人,太过分了。” 营业时间的集芳馆本来人就多,钱氏母女还在不依不饶,很快就引得诸多侧目。 有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好心提醒钱氏母女,“算了,不要在这里吵闹。” 可钱氏母女仗着与永宁伯府结了亲,心里底气十足,根本不把中年妇人的话听进耳里,还趾高气昂的言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女使,赶紧站出来,撞了人不仅不赔礼认错,还把我阿娘给推倒了,你们大伙儿瞧瞧,都出血了。” “你胡说,我是撞了你不假,可你们也撞了我,凭什么要我给你们道歉?” 兰玉站起身,不服气回怼钱氏母女。 “你还敢顶嘴。”海幸怒叱了一句,然后抬头环顾四下,高声喊道:“这是谁家的女使,赶紧出来认领,别以为自己躲在人群里就能逃过去,今日要是不给我们母女一个说法,咱们就到京兆衙门去讲理。” 小斑爷还在清点新从江南运至京城的丝绒料子,徒然听到集芳馆里有人闹事,急忙停下手中的事物匆匆赶了回来。一靠近就听到海幸最后那句话,再看与这对母女对恃的正是沈家姑娘的女使兰玉,顿时就急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小斑爷一露面,兰玉就更委屈了,她哭着告起状来,“掌柜的,你快看看,我们姑娘的襦裙被她扔到地上还狠狠的踩了几脚,这绣丝都花了,不能再要了。” 小斑爷拿在手里一看,果 真是花了,这种绣线极为珍贵,因为是公主殿下的手帕友,他才愿意便宜拿出来用,寻常富贵人家要买这种丝线绣的襦裙,都得提前三个月预约呢。 “不就一条裙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海幸还在继续大言不惭,“掌柜的,你不是京兆衙门里的大老爷,断不了我们这案,她说我们踩了她的襦裙,可你看看我们母女俩,一个被她撞了,一个被她推了,你看看,我阿娘后脑勺都被她推得撞出血了。” 小斑爷抬头看到海幸的掌心,果真有血迹,心道这丫头力道也太大了,连忙言道:“这位姑娘,她的主子现在不在这里,你有什么话可以跟小的说,不知要赔多少银子,您二位才满意?” 小斑爷应付这种事早已轻车熟车,谈来谈去的最后结果始终都会落到银子上,他索性绕过那些烦琐,直接提到银子上来。 钱氏母女相视一眼,各自眼中都是算计的精光,海幸又把沾了点钱氏血的手露出来,“我阿娘的头被这贱婢推倒撞出了血,怎么也得赔点医药费。还有我,刚才她把我撞倒在地,我现在膝盖还痛,肯定有擦伤。我也不为难她,赔我们五百两银子就成了。” 五百两! 周围的人一听,都惊得吸了口凉气。 这一百两能看多少回大夫,又吃多少补药了?而且但见这对母女盛气凌人的样子,中气劲儿足着呢,那点血顶多就是擦破点儿皮 ,五百两,真好意思开口。 五百两啊!兰玉气得直跺脚,小斑爷却示意她稍安勿燥,随即看着海幸说,“这五百两银子我做主了,赔给你。” 海幸得意的点了点头,笑道:“算你识相,知道本姑娘不能得罪。” 经常光顾集芳馆的夫人和姑娘们小斑爷都是有印象的,而眼前的这两位显然来集芳馆的次数少,不然他也不会没有印象。 “大掌柜,你不能……。” 兰玉没想到大掌柜会应下赔这么多银子,一时急得脸都青了,大掌柜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继续说:“这位太太,姑娘,既然你们那边的账算清了,那么现在要来算算这边的账了。” 小斑爷且说且一下将兰玉手里的新襦裙拿在手里,笑着对钱氏母女道:“这件红色的斗篷,加上这一套冬襦裙,统共是三千二百九十八两七钱,除却赔给你们的五百两银子,你们还欠她二千七百九十八两七钱。” 小斑爷声音一落,在场看热闹的众人又倒吸口凉气,但那些知悉这店是谁名下的人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反观钱氏和海幸母女,脸像吃了苍蝇那么难看。 “你别以为我们没见过世面,什么破襦裙要这么贵?” 一听要赔这么多钱,钱氏破皮的伤口都忘了痛了。 “就是,你少在这里诓我们。” 海幸的声音也从齿缝里挤出来。 只见小斑爷不急不忙的笑道:“二位是我们集芳馆生客,不知 道我们这集芳馆的规矩。我们这集芳馆,只要是客人提得出来,不论是花样儿,绣技,还是各色精品丝绸,我们集芳馆都能拿得出来。我手里这条襦裙先且不提,光说这件红色的斗蓬,这样鲜艳红亮的颜色可不是普通染料能染出来的,光配制这种染料的药材就是一百个药农在山间采了两年才能汇集成半斤;这条襦裙的绣法叫潜绣,绣出的花样儿与料子持平,不会有任何突兀,就像是画在料子上似的,现在会这种绣技的绣娘不多,寻常富贵人家想请这样一位绣娘刺潜绣,起步价都是八百两,我也不跟二位废话,这一件斗蓬加上这一条襦裙,统计三千二百九十八两七钱,去掉五百两医药费,刚才已经算过了,是二位付现呢,还是我差人随二位到府上去取呢?” 刚才在珠宝行花了二千两买了副石榴红宝石头面,身上只剩下几百两银子,真要认了这茬儿,还就得回海府去取。而钱氏是断不会承认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凭什么要信?你这分明是敲诈。” “兰玉,你没事。” 钱氏语声刚落,就听得一道少女的声音从人群后飘出来,接着众人让出一条道,让声音的主人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当海幸见着她的面,整个人都被吓得呆住了。 第1547章 吓唬 兰玉一直没回去,沈宴姝担心出事,便走到门口打探了一下,没想到还真出事了,这才急急赶来。 “姑娘,姑娘。”见着自家姑娘,兰玉哭着走过去,指着钱氏母女道:“这二人太过分的,她们把姑娘你的新襦裙给踩坏了。” 见着兰玉告状,海幸被昭姐儿的出现吓得不敢动惮,钱氏却不惯兰玉的举动,“你就是这丫头的主子,来得正好,你的奴婢不仅把我们母女撞伤了,还把我的头都撞出血了,我管你要五百两药汤费不算多。可你这奴婢和这掌柜的一伙儿讹我们就不对了,都是在这京城里住的,谁家还没个身份地位啊?” 钱氏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将沈宴姝吓了一跳,沈宴姝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且周围围观的女客们有些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指责钱氏举止太过跋扈。 “人家一个小姑娘,你何必如此过分?” “是啊,这不是以大欺小吗?” “就算是皇亲国戚都不敢这么嚣张的,你到底有几斤几两啊?” …… “关你们什么事,关你们什么事?”钱氏一脸无赖的回怼那些仗义执言的女官们。 海幸回过神来也在不停的拽着钱氏的手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阿娘,不要再说了,我们快走。” 因为昭姐儿露了面,小斑爷也怕惹出什么大乱子伤到公主殿下,忙对四下说:“今日集芳馆所有的东西都打 九折,就算是对扫诸位雅兴的赔付,来人呀,来人呀,快请这些夫人姑娘们出去挑挑。” 一听有折打,众人很快散了,饶有想继续看热闹的,小斑爷也不惯着,直接对钱氏说:“想要解决问题,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 海幸不想去,把头垂下后更不敢抬头,只因昭和公主一直盯着她打量。 钱氏现在只想着自己有足够的底气,想在外人面前扬眉吐气,不想被谁给比下去,所以没注意到海幸的反常。跟着小斑爷进到一个雅间时,还在趾高气昂,不可一世。 “呀,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你是我梵舅母的那个堂姐。” 在迈进门时,昭姐儿突然开口,“我说我怎么看着你眼熟呢。” 原来适才公主殿下没发作是因为没想起来她是谁! 海幸整个心顿时慌得六神无主,先前被她一句话就关柴房的体验观再次在脑海里复苏,她猛地跪在地上,不停的朝昭姐儿磕头,再不复先前的嚣张样儿,“臣女……臣女海幸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到海幸跪在地上向一个小姑娘磕头,在她没出声之前钱氏脑袋都是懵的,直到她出了声,钱氏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之前在国丈府下令把海幸和她关进柴房的昭和公主。刚才因为人多的缘故,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小斑爷和那个沈宴姝身上,又或许是因为光线的问题,钱氏没注意 到昭和公主在沈宴姝附近,否则哪里敢趾高气昂? “公主……公主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钱氏悬着一口气猛地跪在海幸身边,这会子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先前海幸一直扯她的衣袖了。 小斑爷往后退了一步,既然这二人认出了昭和公主殿下的身份,便没有他说太多话的份了。 “刚才慌慌乱乱的,你又一直很凶,本公主都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昭姐儿看向兰玉,问,“你现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兰玉就将事发经过说了一遍,直听得昭姐儿眉头紧蹙,“你们母女俩好厉害啊,怎么到哪儿都爱惹事生非?那日我外祖母进宫,提起过梵舅母的堂姐要与永宁伯府联姻之事,你们母女这么厉害,是不是觉得有人撑腰了?” 不提这桩还好,一提钱氏和海幸心中好一片慌乱,“没有没有,公主殿下,此事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愿意赔偿这套襦裙的银子,请公主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昭姐儿扭头看向沈宴姝,沈宴姝不想惹事,便点点头。 昭姐儿看着那套新的襦裙就这样被这对母女给毁了,心里很不痛快,“今日这事被本公主撞见了,你们求饶,若是换了旁人,若是本公主今日没来,你们又欲如何?” 钱氏和海幸不敢作声。 昭姐儿继续说,“你们肯定会不依不饶,上次在国丈府本公主没收拾你们母女,是因为你们是我梵舅母的亲 戚,在看她的面子上本公主只是把你们关进柴房里以示惩戒,没想到你们母女到哪儿都要惹麻烦,这次又被本公主撞见,可不能轻饶你们了。” “公主殿下饶命,我真的不敢了。” 钱氏磕头响头,暗骂今日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遇到这么个克星。 “斑爷,他们要赔多少银子来着?” 小斑爷上前一步笑道:“回公主殿下,二千七百九百八两七钱。” 昭姐儿闻声略感惊讶,然后又注意到小斑爷狡黠的笑,知道他这是在为沈宴姝出气,便没有拆穿,垂眸对钱氏母女道:“你们身上带这么多银子了吗?” 钱氏和海幸相视一眼,公主殿下发话,看来这个冤大头他们不当都不成了。 钱氏说:“今儿带出门的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得回府去取。” 之所以会这么说,钱氏是有主意的,她太想早些在昭和公主面前消失了,否则以这公主的古灵精怪,后头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就当花钱免灾了。 “斑爷,你现在就派人和兰玉一起到海府去取银子。” “是。” 小斑爷恭敬的应声。 临行前,昭姐儿看着钱氏和海幸,突然起了戏弄之心,她对钱氏笑道:“永宁伯府那个贺莲本公主听说过的,好像不是个好人,身为本公主梵舅母的堂姐,你怎么能嫁给那样的人呢?要不本公主去求求父皇或者母后,下旨让你们解除这段婚约,别让你家姑 娘往火坑里跳不是?” 第1548章 惊天巨浪 这话于钱氏母女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等二人缓过神来,昭和公主已经带着沈宴姝走掉了,余下了兰玉等着二人起身回海府去取银子。 在送沈宴姝回去的途中,沈宴姝问昭姐儿,“你真打算让你父皇或者母后下旨解除这段婚约吗?” 昭姐儿调皮的吐吐舌头,“这是什么闲事,我才懒得管,只是吓吓那对母女罢了,好叫她们收敛些,不再这样嚣张。” 昭姐儿语气轻松,可她在钱氏海幸面前撂下的话却在海家掀起了惊涛骇浪。 海明忠知道了今日钱氏母女出门花了几千两银子,他有钱,原是没什么打紧,可她们招惹得公主不高兴,与永宁伯府的婚事还有可能黄了,这可就不是小事了。 “你们怎么能这么糊涂,现在是什么时候,最是紧要的时候,你们怎么能闯出这么大的祸出来?你们就没想过万一这桩婚事要出什么意外,咱们全家哪里还有脸留在京城?谁还敢娶幸姐儿?” 被海明忠一吼,钱氏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海幸被吓得痛哭不止。 钱氏心虚,不敢看海明忠愤怒的脸,“大老爷,这件事真不怪我和幸姐儿,要知道的确是幸姐儿和妾身被人欺负了,不信你看看,妾身的后脑勺还有伤呢。这件事本来就是咱们占理的,谁会知道后面跑出来一个昭和公主,咱们就是再有理,也不敢有理啊!” 海明忠还是信了钱氏的话,毕竟昭和公 主的身份摆在哪里,的确没人敢得罪,语声不由自主降了些,“与永宁伯府的亲事可谓万里挑一,万不能折损了。” 听着大老爷声音里的忧虑,钱氏的心也像是被什么紧紧捏着似的喘不过来气,关键时海幸还在一旁哭哭啼啼,更让这夫妻俩烦燥不已。 “那昭和公主也不知道现在回宫了没有,万一她真到陛下和娘娘面前去说些什么,大老爷,这可怎么办呐?” “我……我去求祖母。” 海幸不想眼看到手的权势地位还有荣华富华打了水漂,她阿爹阿娘拿不出来法子,祖母秦老夫人那里肯定有法子。 说完,不待海明忠和钱氏说什么,海幸冲出房去。 “你带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去。” 海明忠怨着钱氏,钱氏后知后觉立即跟上海幸。 近日闲来无事,秦老夫人的日子过得很安逸,施嬷嬷正轻轻给她揉着肩,笑着告诉她晚上有冬笋炖肉吃,她还笑话施嬷嬷,说听她说话都感觉到她在流口,一把年纪了,还贪念这点口腹之欲。 主仆二人正笑得爽朗,随着一阵哭哭啼啼的呼喊声,将这份宁静打破得稀碎。 “祖母,祖母……。” 一听又是海幸的声音,秦老夫人都有些害怕了,脸上的轻松愉悦瞬间怠尽,赶忙让施嬷嬷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施嬷嬷心中也存了疑惑,近日大房母女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能让幸姑娘哭成这样? 她走到门口刚一撩帘,就见一抹身影在她面前毫无逗留的闯进屋,然后直接跪在老夫人面前痛哭。 “祖母,祖母,怎么办啊?出事啦。” 秦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在她说话的同时大老爷和钱氏也进了门。 “这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今日我和阿娘到集芳馆去选料子做衣裳,没想到被人给撞了,那人不但把阿娘的头撞破了皮,还狮子大开口,想让我们赔一大笔银子。我们本不想被讹,奈何那人是昭和公主的熟人,我们没办法把银子赔了,可是昭和公主不知怎么的就提到了孙女的亲事上去,说要回宫去禀明陛下和皇后娘娘,请下旨意不让孙女与永宁伯府联姻,祖母,怎么办呀?” 秦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就严肃起来了,他看向儿子和媳妇,用眼神质问此时是否为真。 海明忠冷着一张脸,钱氏止不住的抹泪,就知道事态严重了。 但进京后经历了那么多事,秦老夫人还是有些了解这对母女的处事方式了的,她垂眼问道:“昭和公主是娇气些,可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拿你的亲事捣乱,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钱氏立马打起哈哈,“阿娘,现在追究这些有的没有没什么意义,赶紧想法子不要让陛下和娘娘把这道旨意下下来,否则就真的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这点秦老夫人倒是赞同,时间不 等人,眼看着外头时间不早了,昭和公主玩累了就该回宫了。 “你们来找我,想让我做什么?” 海幸抬起泪眼,可怜兮兮的看着秦老夫人,“我们又不能进宫,与宫里也没什么交情,惟一能指望上的就只有珍妹妹了,祖母,求求您可怜可怜孙女,替孙女到国丈府去走一趟,去求求珍妹妹和杨夫人,现在只要她们能挽回孙女的这桩亲事了。” “既然有法子,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 海幸噤了声,钱氏也低下了头。 秦老夫人冷叱一声,“你们母女真是好算计,前面得罪人,后面让我这个老婆子去给你们擦屁股,你们觉得到了国丈府求人会丢人,难道我的老脸不是脸吗?” “阿娘若是不去,那就让儿子去,总之绝不能让幸姐儿和永宁伯府的亲事给黄了。” 海明忠且说且要转身,秦老夫人忙叫住,“你给我站住,就你这样的暴燥性子去干什么?万一人家不答应你是不是当场就要跳起来?那你到底是去求人的还是去得罪人的?” 海明忠不作声了。 钱氏扑嗵一声跪在秦老夫人面前,哀求道:“阿娘,在看幸姐儿素日里对你极为孝顺的份上,求求你走这一趟。” 在去国丈府的路上,秦老夫人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满腔的怨忿给压下去。 施嬷嬷也不耻钱氏和海幸的做法,皱着眉说道:“此事大夫人和幸姑娘的确太为难老夫人了 ,老夫人还愿意走这一趟,足见老夫人对幸姑娘的爱护。” “唉……。” 秦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算是看清了,老大一家往后只怕要在京里生根了,就以幸姐儿和昌哥儿这样的性子将来还不知道要闯多少祸事,等幸姐儿的婚事一毕,我还是回崇州去。” 这个提意施嬷嬷很赞成,“离得远些也好,省得把自己气出病来,老夫人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第1551章 虚惊一场 昭姐儿那丫头还学会威胁人家了?苏瑜有些讶异,不过想想她调皮的性子,似乎也干得出来此事,毕竟有文家凯哥儿的例子在前面。 “本宫尚未听闻此事,蝶依,去把公主叫来,本宫问问她。” 蝶依福了福走了出去。 “娘娘既是没有听说,想来公主定是吓唬海家那姑娘的。” 杨氏笑道。 没一会儿昭姐儿就牵着蝶依的手一蹦一跳进了坤宁宫,看到杨氏在,笑着冲苏瑜行了礼,“阿娘,你总算知道救救我了。” 说完,站到床前撒起娇。 原来昭姐儿这个时候正该在上礼仪课,教养嬷嬷正教她走端步,她正烦得紧呢。 苏瑜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扯了扯,“你呀,就知道偷懒,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昨日你在集芳馆可有遇到什么事?” 昨日才发生的事当然不会忘了,可她回来谁也没提啊,“阿娘怎么知道了?” 杨氏携帕子掩了掩唇,昭姐儿就明白了,“不会是那对母女告到祖母你那里去了,真是不要脸。” “昭姐儿……。” 尽管昭姐儿说的是事实,但苏瑜还是不喜欢她此时的态度,毕竟她贵为公主,多少还是要注意些皇家体面,否则朝堂上那些闲得发霉的御史还不得对她口诛笔伐? “我就说公主殿下只是吓唬吓唬海家那对母女嘛。” 杨氏又笑着说。 昭姐儿也怕阿娘真的生气,点头解释道:“阿娘不知道当时那对母女有多嚣张,儿 臣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们收敛些罢了。” “你呀,就是淘气。” 说这话的苏瑜眼里多了几分宠溺,昭姐儿听出阿娘没生气,也轻松了不少,扭头问杨氏,“她们找祖母你说什么了?” “无非是很看重与永宁伯府的婚事,不想错过罢了。” 昭姐儿撇了撇嘴,没作声,显然很看不上钱氏母女这样上赶着的态度。 杨氏并未在宫里多留,午膳前出了宫。 她没想到海府的人那么着急,她明明跟海老夫人提过有消息会派人到海府去传话,可等她回府后赫然见海府的施嬷嬷正与海珍一处说着话。 施嬷嬷冲着杨氏福了福,恭敬的喊了一声,“见过杨夫人。” 杨氏正意外,可她到底是秦老夫人身边服侍的,看在秦老夫人一把年纪的份上,这个礼杨氏也不能全受了。于是她往旁边侧了侧,受了施嬷嬷半礼。 施嬷嬷感叹杨氏的仔细,虽说杨氏的诰命品阶在秦老夫人之上,但她到底是珍姑奶奶的祖母,杨氏受她全礼也是受得的,只是说出去会有损她的名声。 “嬷嬷不必客气。” 施嬷嬷原本没想过今日会到国丈府来走这一趟的,只是一大早大老爷就找上了老夫人,说他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不相信杨氏会做这个好人,毕竟之前钱氏骂她是二嫁寡妇,骂得那么难听。老夫人被大老爷缠得没办法,这才遣她过来走这一趟。 只是这一趟走得很让人 觉得丢脸就是了。 “阿娘,嬷嬷是过来探听宫里情况的,家里大伯母一家等着听信儿,便遣她过来走一趟。” 海珍也不好意思开口,但不论怎样转话题都会扯到这事上,还不如直接说了。 杨氏笑着看向施嬷嬷,“请嬷嬷回去让家里人都放心,公主殿下还是顽童心性,说过的话就忘了,根本没到陛下和娘娘面前去提过半个字。” 施嬷嬷的心落了地,连连朝杨氏道谢,然后迫不及待的告辞。 与其说是着急回海府去报告这个喜讯,还不如说她少在杨氏面前待一会儿就少丢一会儿脸。 钱氏母女知悉真相,一边庆幸,又一边怪责公主太古灵精怪,真刁难人。 腊月二十九那日,苏玫家迎来了国丈府的那嬷嬷。 那嬷嬷并未久坐,说明了来意后就赶着回府了。 而她留下的话却让陈氏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苏玫看着窗外落雪,也静静的叹了口气,“祖母这是在找和事佬,想让阿娘重回苏家呢。” 陈氏心里也清楚,特别的酸涩难受,带着几分怨怼,“回去干什么?继续被你阿爹嫌弃?那张姨娘犯了那么大的错,把冯氏和她腹中的孩子都害死了,你阿爹都没舍得把那贱人送到官府去,或者让那贱人给冯氏和孩子偿命。” 经历了那么多的苏玫却是看得很通透,“阿娘糊涂,让张姨娘死了才是便宜她了,得让她活着,受活罪不比死了强?” 杨氏讶然 的看着苏玫,觉得想不通,“冯氏也只是在怀了身孕之后让礼哥儿多疼惜了她些,从前他们夫妻之间可没什么深厚的情份。” “就算不为冯氏,也得为冯氏肚子里的孩子。” 苏玫坐到陈氏对面,轻声问她,“阿娘怎么想的?明日祖母请咱们回大房院里一起吃团圆饭呢,你是去还是不去?” “不去。” 这两个字说出口,陈氏又多少有些后悔。 苏玫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知道阿娘还是想回去的,只是这次阿爹犯了那么大一个错,她轻易答应回去岂不是太下自己的脸了。说实话,苏家一个这样守着寡的女人就够了,阿爹和阿娘过了大半辈子,彼此不可能真的没有感情。 到了腊月三十,苏玫还是把陈氏劝进了国丈府的大门。 她们母女到得早,二房的人还没来。 她们先到松龄院去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今日显得特别的精神,穿着绣有松鹤延年的袄裙,抹额上嵌着一个绿宝石,显然特别的贵气。 “好似没多久不见你,怎的就瘦成这样了,玫姐儿,想来是你家里的米不好吃,你阿娘嫌弃又不好说,只能饿着自己。” 老太太这一番含沙射影惹得众人嬉笑不止,除了陈氏。 杨氏笑道:“我家的米好吃,一会儿众人都到齐了,咱们吃个团圆饭,保管二弟妹能吃饱。” 听到杨氏依旧喊她二弟妹,陈氏也没反驳,也是因为她的没反驳,老太 太才觉得劝回陈氏的希望很大。 海珍带着苏玫离开了主屋,少顷余下婆媳三人,这是要交心。 “你坐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第1552章 劝和 老太太才陈氏招了招手,陈氏往前走了几步,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开始为她儿子说好话了,“好孩子,委屈你了,明哥儿知道错了,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拉不下脸来,这才找我来说和。你们是原配夫妻,哪能说散就散的。” 说到这个,陈氏心里的委屈层出不穷,“再是原配夫妻,他心里没我,我何必回来接着受气?” 杨氏算是听出来了,陈氏这是想让老太太给她讨个公道呢,她不作声,静静的看着老太太发挥。 “他当时被那贱人哄骗得让猪油给朦了心,才做出这般没数的糊涂事,可你说他心里没你,这点我老婆子可是不信的。”老太太边说边在陈氏手背上拍了拍,“他要是心里没你,能把最好的田庄给你?能把最好的铺子给你?” 这点倒是让陈氏无话可说,当时那种情况,张姨娘还受着宠呢,二老爷给她这些好东西,的确让她很惊讶。 “可他也是真的休了我。” 说到这里,陈氏委屈的捂着脸哭出了声。 杨氏坐在一旁瞧着,她不作声不代表心里没想法。老太太执意想劝和陈氏和苏宗明,想法肯定是自私的,毕竟真让苏宗明别娶,谁又能保证新娶的那个不会像张姨娘那样对苏家有二心呢?万一再来一个张姨娘那样的人物,苏家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那有什么法子既能让苏家二房有当家主母,又能让她和苏宗明 放心呢?只能是陈氏再回去。 “那是在被张姨娘那贱人蒙蔽的情况下做出的行为,做不得数的。”老夫人极力替苏宗明开脱此事,“想来你也是知道张姨娘出事后被送到庄子上去了,但你千万不要以为是老二故意把她送到庄子上去避祸的,昨儿庄子上来信儿,那张姨娘被礼哥儿让人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了,没几日活头了。” 没想到真如苏玫所言,张姨娘被送到庄子上不是因为二老爷护着,是真的去受活罪呢。 看陈氏没什么反应,老太太连忙给杨氏递眼色。 杨氏本着不多管闲事的态度坐在这里,但老太太既是有了命令,她不开口说一句也不好,“现在二房没个女主人,二老爷也无心其他事情,这个家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我也不劝你能立即原谅二老爷,只是给彼此一个机会嘛,我想你肯定也舍不得真离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这番话比老太太的劝慰让她动心,陈氏的泪眼里明显有了闪烁。 杨氏觉得自己不能再多说了,再多说下去自己都要受不住了,毕竟要是换了她,是绝计不会动再回去的心思的。 “阿娘,儿媳去厨下看看晚上的食材准备得如此,有道八宝菌子,是阿娘最中爱的,可不能出错。” 老太太是不想让杨氏离开的,可杨氏离开的理由是因为要孝顺她,她便也不好开口挽留。 “去,早点儿回来陪你二弟妹 说说话。” “唉,媳妇去去就回。” 杨氏听着老太太劝慰陈氏的话走出松龄院,那婆子一直守着门口,屋里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嘴碎一句。 “奴婢瞧着二太太多半是要回去了。” “你怎如此肯定?” 杨氏心里也是有数的,这么问那嬷嬷,只是因为闲得无聊。 “大夫人有所不知,想当年陈氏可是有很大野心的,他们一家子对于大房的家产都惦记得很,就是如今经营的那些田庄或者铺子,多数都是从大房拿过去的,到头来弄得就真跟他们自己的一样。早些年也不见他们逢年过节往大房院儿里送点什么,就是老太太那个时候就算是住在大房院儿里,心里都是惦念着不能让二房吃亏的心思呢。” 这些事杨氏在进门后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只是没想到那婆子记得这么清楚,“这些旧事我倒是少听你提起。” “都说是旧事了,大夫人就当闲话听听便是了。” 再要往前提就要提到先夫人何氏了,那婆子不敢提这个人,怕惹得现如今的大夫人心里不快。 “就算是分了家,二房一家子也没少给大房添麻烦,倒是老太太越来越拎得清了。” 转了个弯,杨氏淡淡笑道。 “老太太醒目了,自然知道这个家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那婆子恭维了一句,杨氏则看到海珍和苏玫正坐在远处的亭子里叙话的样子,她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这么冷 的天,不在屋里待着,在外面吹什么冷风?” 那婆子也瞧见了,说道:“堂姑嫂也算是姑嫂,总有话说的。” 在杨氏的印象里这二人可没什么情分,杨氏更担心海珍的肚子,扭头就对那婆子说,“你别跟我去了,去叫珍姐儿和玫姐儿换个暖和的地方说话,别叫她凉着了。” “是,奴婢这就过去。” “是,奴婢这就过去。” 海珍之所以会让苏玫在亭子里说话,实则是因为苏玫与她说的事不想让别人听墙角。 一个月前海珍出府回了趟海府,途中去买料子给孩子做襁褓,无意中遇到苏玫被人纠缠,还是她出面替苏玫解了围。开始海珍以为那是个登徒子,囔着就要报警,可苏玫快速把她拦了下来,再看她避闪的眼神,海珍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只是那时苏玫被没跟海珍多说什么,今日到了大房这边,苏玫便想解释解释那日的事。 “真是难缠得很,人倒是个好人,只是我这样的身份,哪里还有什么资格许人家什么?” 对于苏玫的过往,海珍并不知情,此时她只觉自己这个丧夫的姑子很可怜,“你别这么说,只要是两情相悦,你心里有她,他心里有你,不就成了?” 听了这话的苏玫忍不住失笑,看着海珍单纯的眼睛,真羡慕她的美好啊! “姐姐,我说的是真的。” 海珍不明白为什么苏玫会失笑,怕是她不信,更加笃定了自己的表情 。 苏玫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此时那婆子又走了过来,“姑奶姐,大奶奶,外头凉着呢,有什么进屋聊。” 第1551章 虚惊一场 昭姐儿那丫头还学会威胁人家了?苏瑜有些讶异,不过想想她调皮的性子,似乎也干得出来此事,毕竟有文家凯哥儿的例子在前面。 “本宫尚未听闻此事,蝶依,去把公主叫来,本宫问问她。” 蝶依福了福走了出去。 “娘娘既是没有听说,想来公主定是吓唬海家那姑娘的。” 杨氏笑道。 没一会儿昭姐儿就牵着蝶依的手一蹦一跳进了坤宁宫,看到杨氏在,笑着冲苏瑜行了礼,“阿娘,你总算知道救救我了。” 说完,站到床前撒起娇。 原来昭姐儿这个时候正该在上礼仪课,教养嬷嬷正教她走端步,她正烦得紧呢。 苏瑜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扯了扯,“你呀,就知道偷懒,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昨日你在集芳馆可有遇到什么事?” 昨日才发生的事当然不会忘了,可她回来谁也没提啊,“阿娘怎么知道了?” 杨氏携帕子掩了掩唇,昭姐儿就明白了,“不会是那对母女告到祖母你那里去了,真是不要脸。” “昭姐儿……。” 尽管昭姐儿说的是事实,但苏瑜还是不喜欢她此时的态度,毕竟她贵为公主,多少还是要注意些皇家体面,否则朝堂上那些闲得发霉的御史还不得对她口诛笔伐? “我就说公主殿下只是吓唬吓唬海家那对母女嘛。” 杨氏又笑着说。 昭姐儿也怕阿娘真的生气,点头解释道:“阿娘不知道当时那对母女有多嚣张,儿 臣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们收敛些罢了。” “你呀,就是淘气。” 说这话的苏瑜眼里多了几分宠溺,昭姐儿听出阿娘没生气,也轻松了不少,扭头问杨氏,“她们找祖母你说什么了?” “无非是很看重与永宁伯府的婚事,不想错过罢了。” 昭姐儿撇了撇嘴,没作声,显然很看不上钱氏母女这样上赶着的态度。 杨氏并未在宫里多留,午膳前出了宫。 她没想到海府的人那么着急,她明明跟海老夫人提过有消息会派人到海府去传话,可等她回府后赫然见海府的施嬷嬷正与海珍一处说着话。 施嬷嬷冲着杨氏福了福,恭敬的喊了一声,“见过杨夫人。” 杨氏正意外,可她到底是秦老夫人身边服侍的,看在秦老夫人一把年纪的份上,这个礼杨氏也不能全受了。于是她往旁边侧了侧,受了施嬷嬷半礼。 施嬷嬷感叹杨氏的仔细,虽说杨氏的诰命品阶在秦老夫人之上,但她到底是珍姑奶奶的祖母,杨氏受她全礼也是受得的,只是说出去会有损她的名声。 “嬷嬷不必客气。” 施嬷嬷原本没想过今日会到国丈府来走这一趟的,只是一大早大老爷就找上了老夫人,说他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不相信杨氏会做这个好人,毕竟之前钱氏骂她是二嫁寡妇,骂得那么难听。老夫人被大老爷缠得没办法,这才遣她过来走这一趟。 只是这一趟走得很让人 觉得丢脸就是了。 “阿娘,嬷嬷是过来探听宫里情况的,家里大伯母一家等着听信儿,便遣她过来走一趟。” 海珍也不好意思开口,但不论怎样转话题都会扯到这事上,还不如直接说了。 杨氏笑着看向施嬷嬷,“请嬷嬷回去让家里人都放心,公主殿下还是顽童心性,说过的话就忘了,根本没到陛下和娘娘面前去提过半个字。” 施嬷嬷的心落了地,连连朝杨氏道谢,然后迫不及待的告辞。 与其说是着急回海府去报告这个喜讯,还不如说她少在杨氏面前待一会儿就少丢一会儿脸。 钱氏母女知悉真相,一边庆幸,又一边怪责公主太古灵精怪,真刁难人。 腊月二十九那日,苏玫家迎来了国丈府的那嬷嬷。 那嬷嬷并未久坐,说明了来意后就赶着回府了。 而她留下的话却让陈氏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苏玫看着窗外落雪,也静静的叹了口气,“祖母这是在找和事佬,想让阿娘重回苏家呢。” 陈氏心里也清楚,特别的酸涩难受,带着几分怨怼,“回去干什么?继续被你阿爹嫌弃?那张姨娘犯了那么大的错,把冯氏和她腹中的孩子都害死了,你阿爹都没舍得把那贱人送到官府去,或者让那贱人给冯氏和孩子偿命。” 经历了那么多的苏玫却是看得很通透,“阿娘糊涂,让张姨娘死了才是便宜她了,得让她活着,受活罪不比死了强?” 杨氏讶然 的看着苏玫,觉得想不通,“冯氏也只是在怀了身孕之后让礼哥儿多疼惜了她些,从前他们夫妻之间可没什么深厚的情份。” “就算不为冯氏,也得为冯氏肚子里的孩子。” 苏玫坐到陈氏对面,轻声问她,“阿娘怎么想的?明日祖母请咱们回大房院里一起吃团圆饭呢,你是去还是不去?” “不去。” 这两个字说出口,陈氏又多少有些后悔。 苏玫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知道阿娘还是想回去的,只是这次阿爹犯了那么大一个错,她轻易答应回去岂不是太下自己的脸了。说实话,苏家一个这样守着寡的女人就够了,阿爹和阿娘过了大半辈子,彼此不可能真的没有感情。 到了腊月三十,苏玫还是把陈氏劝进了国丈府的大门。 她们母女到得早,二房的人还没来。 她们先到松龄院去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今日显得特别的精神,穿着绣有松鹤延年的袄裙,抹额上嵌着一个绿宝石,显然特别的贵气。 “好似没多久不见你,怎的就瘦成这样了,玫姐儿,想来是你家里的米不好吃,你阿娘嫌弃又不好说,只能饿着自己。” 老太太这一番含沙射影惹得众人嬉笑不止,除了陈氏。 杨氏笑道:“我家的米好吃,一会儿众人都到齐了,咱们吃个团圆饭,保管二弟妹能吃饱。” 听到杨氏依旧喊她二弟妹,陈氏也没反驳,也是因为她的没反驳,老太 太才觉得劝回陈氏的希望很大。 海珍带着苏玫离开了主屋,少顷余下婆媳三人,这是要交心。 “你坐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第1552章 劝和 老太太才陈氏招了招手,陈氏往前走了几步,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开始为她儿子说好话了,“好孩子,委屈你了,明哥儿知道错了,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拉不下脸来,这才找我来说和。你们是原配夫妻,哪能说散就散的。” 说到这个,陈氏心里的委屈层出不穷,“再是原配夫妻,他心里没我,我何必回来接着受气?” 杨氏算是听出来了,陈氏这是想让老太太给她讨个公道呢,她不作声,静静的看着老太太发挥。 “他当时被那贱人哄骗得让猪油给朦了心,才做出这般没数的糊涂事,可你说他心里没你,这点我老婆子可是不信的。”老太太边说边在陈氏手背上拍了拍,“他要是心里没你,能把最好的田庄给你?能把最好的铺子给你?” 这点倒是让陈氏无话可说,当时那种情况,张姨娘还受着宠呢,二老爷给她这些好东西,的确让她很惊讶。 “可他也是真的休了我。” 说到这里,陈氏委屈的捂着脸哭出了声。 杨氏坐在一旁瞧着,她不作声不代表心里没想法。老太太执意想劝和陈氏和苏宗明,想法肯定是自私的,毕竟真让苏宗明别娶,谁又能保证新娶的那个不会像张姨娘那样对苏家有二心呢?万一再来一个张姨娘那样的人物,苏家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那有什么法子既能让苏家二房有当家主母,又能让她和苏宗明 放心呢?只能是陈氏再回去。 “那是在被张姨娘那贱人蒙蔽的情况下做出的行为,做不得数的。”老夫人极力替苏宗明开脱此事,“想来你也是知道张姨娘出事后被送到庄子上去了,但你千万不要以为是老二故意把她送到庄子上去避祸的,昨儿庄子上来信儿,那张姨娘被礼哥儿让人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了,没几日活头了。” 没想到真如苏玫所言,张姨娘被送到庄子上不是因为二老爷护着,是真的去受活罪呢。 看陈氏没什么反应,老太太连忙给杨氏递眼色。 杨氏本着不多管闲事的态度坐在这里,但老太太既是有了命令,她不开口说一句也不好,“现在二房没个女主人,二老爷也无心其他事情,这个家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我也不劝你能立即原谅二老爷,只是给彼此一个机会嘛,我想你肯定也舍不得真离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这番话比老太太的劝慰让她动心,陈氏的泪眼里明显有了闪烁。 杨氏觉得自己不能再多说了,再多说下去自己都要受不住了,毕竟要是换了她,是绝计不会动再回去的心思的。 “阿娘,儿媳去厨下看看晚上的食材准备得如此,有道八宝菌子,是阿娘最中爱的,可不能出错。” 老太太是不想让杨氏离开的,可杨氏离开的理由是因为要孝顺她,她便也不好开口挽留。 “去,早点儿回来陪你二弟妹 说说话。” “唉,媳妇去去就回。” 杨氏听着老太太劝慰陈氏的话走出松龄院,那婆子一直守着门口,屋里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嘴碎一句。 “奴婢瞧着二太太多半是要回去了。” “你怎如此肯定?” 杨氏心里也是有数的,这么问那嬷嬷,只是因为闲得无聊。 “大夫人有所不知,想当年陈氏可是有很大野心的,他们一家子对于大房的家产都惦记得很,就是如今经营的那些田庄或者铺子,多数都是从大房拿过去的,到头来弄得就真跟他们自己的一样。早些年也不见他们逢年过节往大房院儿里送点什么,就是老太太那个时候就算是住在大房院儿里,心里都是惦念着不能让二房吃亏的心思呢。” 这些事杨氏在进门后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只是没想到那婆子记得这么清楚,“这些旧事我倒是少听你提起。” “都说是旧事了,大夫人就当闲话听听便是了。” 再要往前提就要提到先夫人何氏了,那婆子不敢提这个人,怕惹得现如今的大夫人心里不快。 “就算是分了家,二房一家子也没少给大房添麻烦,倒是老太太越来越拎得清了。” 转了个弯,杨氏淡淡笑道。 “老太太醒目了,自然知道这个家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那婆子恭维了一句,杨氏则看到海珍和苏玫正坐在远处的亭子里叙话的样子,她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这么冷 的天,不在屋里待着,在外面吹什么冷风?” 那婆子也瞧见了,说道:“堂姑嫂也算是姑嫂,总有话说的。” 在杨氏的印象里这二人可没什么情分,杨氏更担心海珍的肚子,扭头就对那婆子说,“你别跟我去了,去叫珍姐儿和玫姐儿换个暖和的地方说话,别叫她凉着了。” “是,奴婢这就过去。” “是,奴婢这就过去。” 海珍之所以会让苏玫在亭子里说话,实则是因为苏玫与她说的事不想让别人听墙角。 一个月前海珍出府回了趟海府,途中去买料子给孩子做襁褓,无意中遇到苏玫被人纠缠,还是她出面替苏玫解了围。开始海珍以为那是个登徒子,囔着就要报警,可苏玫快速把她拦了下来,再看她避闪的眼神,海珍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只是那时苏玫被没跟海珍多说什么,今日到了大房这边,苏玫便想解释解释那日的事。 “真是难缠得很,人倒是个好人,只是我这样的身份,哪里还有什么资格许人家什么?” 对于苏玫的过往,海珍并不知情,此时她只觉自己这个丧夫的姑子很可怜,“你别这么说,只要是两情相悦,你心里有她,他心里有你,不就成了?” 听了这话的苏玫忍不住失笑,看着海珍单纯的眼睛,真羡慕她的美好啊! “姐姐,我说的是真的。” 海珍不明白为什么苏玫会失笑,怕是她不信,更加笃定了自己的表情 。 苏玫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此时那婆子又走了过来,“姑奶姐,大奶奶,外头凉着呢,有什么进屋聊。” 第1553章 进京寻亲 “是我思虑不周。”苏玫低头看了看海珍的肚子,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我也要回老太太那里了。” 苏玫走得很快,海珍掌着腰站起身,那婆子上前扶了一把。 “我先回屋歇歇,再到祖母那里去凑热闹。” “大奶奶身子重,是少挪动为好。” 那婆子笑着应了一句,然后亲自将海珍送回去。 再去找到杨氏,杨氏吩咐她将一盆兰花送到太傅府去。 因为那盆兰花是她送给父亲的年礼,故而十分看重,交给旁人不放心,只能是交给那婆子。 那婆子不敢耽搁,忙忙就喊了人抬上马车往太傅府那边送去。 大年三十这日,满大街的热闹要持续到很晚,各色琳琅的商铺也都趁着年下这个节气大赚特赚。那婆子轻轻撩帘往外头看了看,心里还惦记着送完兰花得赶紧赶回来,如今她得大夫人依仗,可不能耽搁了主家的事。 收回手车窗帘子垂下的瞬间,有一家三口人衣着朴素的走另一条小街里走出来,女人背上搭着包袱,手上牵着个女孩子,低眉顺眼,脸上无光。女孩子约莫十一、二岁,也是面黄肌瘦,眼里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她冻得小脸通红,不停的往掌心哈着气。 走在女人身边的男人长着一副十分奸滑的面容,那双眼珠子自打进城后就滴溜溜的乱转,好似看什么都稀罕。女人觉得很丢脸,可是她无可奈何。 “阿娘,那里有个果子铺, 我饿了,想吃果子。” 小女孩指着右前方的一间果子铺叫囔得很大声,引得不少路人侧目,女人觉得很丢脸,连忙把她的嘴给捂住。 男人扭过头看怒叱,“赔钱货,来京这一路上你就像条喂饱的狗,啥时候都只惦念着吃食。你上一顿才过去多久?肚子又空了?再瞎囔囔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到时候你想吃啥都有。” 这样恶毒诛心的话,女人听了很不是滋味,不由得反驳几句,“孩子身上有病,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就是该吃吃,该喝喝吗?你用得着用这么恶毒的话攻击她吗?她还只是个孩子。” 男人白了女人一眼,继续不屑的开口,“早叫你把这个拖油瓶丢了,咱俩过快活日子,你非是不听,现在银子也花完了,今天要是找不到你说的你哥家,咱们就得露宿街头了。你女儿有病,这冰天雪地的,咱们大人都抗不住,你女儿要是过一晚,还不必死无疑?” 他字字不离诅咒,字字没安好心,女人直接恼羞成怒,“她好歹也叫你声阿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咒她?” “阿爹,谁稀罕当这个便宜阿爹?当初我娶你可没说让你带个小的,早知道你带个小的,老子才不会娶你呢。再说了,我怎么就对不起这小丫头了,她吃药用的银子哪一分不是老子挣的?你现在在老子面前威风什么?还有,咱们进京前最后一次给这小丫头看病,花 的银子可是我借的银子,三分利呢,为此咱们儿子都押到债主那里了。是你说你有个哥哥在京城,他有银子我才陪你进京来,这次要是要不到银子,亲生儿子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男人恶狠狠的样子吓得小女孩直往女人怀里钻。 一提到被扣的儿子,女人瞬间没了气焰,她无奈的看着怀里的女儿,她还这么小,才十二岁。 “你少拿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老子看,你说她亲爹都不要她,你捡她做什么?给自己身边凭添了个祸害,害得现在我们全家都不得安宁。” 当年她随夫君离开京城回到公爹上任的地方,夫君原本就是因为失了一条腿的缘故对她颇有嫌弃,还把责任都怪到她哥沈重霖身上,她有时实在受不过就争辩几句。夫君非但没跟自己讲理,还对自己的坏变本加励,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她的待遇才稍稍好点儿。可生下来的是个姑娘,便又遭到嫌弃。 她带着女儿在府里生活得十分艰难,娘家哥哥死了,沈家倒台了,她没了娘家的依靠,更是被人随意轻贱。若不是看在女儿的份上,她都不知道寻了多少次死了。夫君身有残疾,却不耽搁他背着她找女人,她也主动往府里纳过良妾,可是夫君说她选的良妾没滋味,非得到那些肮脏地方找。一气之下,她与夫君大吵了一架。然后,她就被休出门了。 她在薛家 服侍了一场,最后也只得五十两银子滚出薛家,还不能再见到女儿。 她无路过去,又无一技傍身,五十两银子很快就花光了。 快要流露街头时,被小混混调戏,是男人救了她。可男人救了她,并不代表男人就是个好人,当晚她就被迫跟了他。天知道那时她有多绝望,有多想回到从前在下河县老家的时候,虽然日子过得不如意,但至少有阿娘和哥哥护着,没人敢这么欺负她。 为了女儿,她再一次选择了隐忍。 两年后她为男人生了个儿子,对女儿的思念却不减反增。 直到有一日薛家的人找到她,说让她把女儿接走。她当时以为是薛家人大发慈悲,知道了她思念女儿,特意让她把女儿接来团圆的。事实却是女儿得了怪病,大夫说是羊角疯,治起来不但花银子,而且还不可能治得好,薛家人这是想抛弃她哩。 抛弃自己的骨肉这种事薛家人做得出来,她沈菡做不出来,当即就接了女儿芙蓉来与自己团聚。赖宏知道后虽然很生气,觉得自己又要多养一张嘴,但看在儿子的面子上还是给了芙蓉一口饭吃。芙蓉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怎么讨得赖宏高兴,阿爹前阿爹后的叫着。可是赖宏虽然一开始不说什么,渐渐地因为芙蓉的病越来越严重,家里的开支越来越大,赖宏也越来越不耐烦,看着芙蓉就有气。甚至动用过卖掉芙容或者丢 掉芙蓉的想法,要不是她看得紧,芙蓉肯定被赖宏给卖了或者给扔了。 第1554章 可怜又可恨 进京前芙蓉发的那次病特别的厉害严重,家里的银子根本不够看病用。赖宏就去借了高利贷,才让芙蓉保下命来。其实沈菡知道赖宏借银子救芙蓉也是没安好心的,他想把芙蓉治好后卖到伎院去卖个好价钱,届时不但能还清高利贷,还能小赚一笔。 在戳破赖宏这个计谋后,沈菡千方百计的才打听到沈重德还在京城,这给了她希望,尽管这个二哥哥从来没被她看上眼过,但希望看在亲情的份上还是帮她一把。便与赖宏说了此事,赖宏不放心她,把儿子交给隔壁邻居照看,自己陪她进京寻亲来了。 冷风直往沈菡的脖子里灌,她原本对京城就不熟,又离开那么多年,现在想找到原来住的地方真的不容易。好怪赖宏说,“我记忆里的京城变样了,我也不知道原来的府邸在哪里。” 听着沈菡有气无力的声音,赖宏就气不打一处来,啐了她一口,“呸,没用的东西,不知道路你早说啊,让老子白陪你绕了这么远的路。” 说完,赖宏找了个茶摊一屁股坐下手就不想再动惮。“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问路,还不去打听,你真想今晚这样的日子咱们睡大街啊?” 沈菡后知后觉的低下头对芙蓉说,“你也走累了,去茶摊上喝口茶,别乱跑,阿娘去打探你舅舅家的位置。” 芙蓉听话的点点头,往茶摊边上走去。 看着沈菡在人群里寻找着可 能知道沈重德府邸位置的人,赖宏抬手问茶摊老板要了一碗热茶。芙蓉嘴都干起皮了,也只能看着赖宏喝。还是茶摊老板可怜芙蓉,给了她一碗水,说不收银子赖宏才给她喝。 “这不是你亲姑娘啊?” 茶摊老板觉得赖宏对芙蓉太狠了,张嘴笑道。 赖宏也不避讳,“这是我家那婆娘的私生女,我还容得下她就不错了,还要我对她怎么样?” 听到赖宏这样说,芙蓉委屈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赖宏看不得她这样作派,好似会影响他喝茶的心情似的,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去,别在我这儿碍眼,找你阿娘去。” 芙蓉喝光了碗里的水,真转身没入人群去找沈菡了。 可这个时候沈菡走得有些远,茶摊老板在招呼客人,赖宏也在低头喝茶,没注意到芙蓉去的方向是与沈菡相反的。 等到沈菡确认好沈重德家的具体位置赶回来,只看见赖宏抖着腿在悠哉哉的喝茶,却没见到芙蓉,她心里一咯噔,问,“芙蓉呢?” 赖宏还往沈菡身后望了望,“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沈菡闻声,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动惮不得,她怔怔的望着赖宏,多么希望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没有,我没看到芙容来找我。” 赖宏这下子也有点慌了,要是没有芙蓉作伐子,他就有可能拿不到银子,拿不到银子怎么还高利贷?那帮人真会伤害他儿的。 一看赖宏的 表情,沈菡知道他开玩笑。 沈菡扭头就冲进人群里,扯着嗓子大声喊芙蓉的名字。 赖宏也边喊边问,可是来往的人太多了,谁也不知道那个小小的芙蓉去了哪里。 沈菡提议说二人分开找,可是赖宏不愿意,他一怕沈菡跑了他拿不到银子,二怕自己人生地不熟,万一触碰到京城的什么禁忌,没人给自己善后。所以,他必须跟着沈菡。 此时的沈菡真是恨透了赖宏,可他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自己,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提议,让她很是苦恼。冬日的白天本就短,二人一直从天亮找到天快黑,也不见芙蓉半点踪影。 沈菡也忘了要顾什么形象,就那样在人群里崩溃痛哭。 还是赖宏提醒她,“咱们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到了,走,先到我舅兄家去,让他招集人咱们一起找,胜算还大些。” 沈菡不想把时间浪费到去寻沈重德家的地方,可是赖宏说得好有道理,现在靠她二人根本不可能找到芙蓉,只有人多找起来才有希望。 于是二人又一路打听沈重德家的位置,等找到的时候天都黑尽了。 沈菡望着多年不曾踏足过的沈宅,心里五味杂陈,百感焦急。 赖宏望着若大的宅子门口,也深深的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里,像这么大的宅子可不是普通人能住得起的。他捅了捅沈菡的手臂,瞪着眼问,“媳妇儿,这真是我舅兄家啊 ,你没哄我?” 沈菡扭头扫到赖宏那一副贪婪且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是既心酸又悲恸。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胡思乱想,赶紧上前重重的拍着门。 没一会儿门就开了,一个门房探出头来问,“你们找谁?” 这个门房沈菡没印象,应该是后来的,可是就算是原来她在时的门房,如今她这副寒酸模样,估计人家也认不出来了。 “我叫沈菡,来找我二哥沈重德。” 门房没见过沈菡,不知道沈菡说的是真是假,但他主子的名讳的确是沈重德。 “你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沈重德和万氏还有儿子正准备用团圆饭,看着一桌子美酒佳肴,他正想美美的喝上一杯,还亲自给万氏倒了杯酒。这些年他和万氏虽然矛盾不断,到底风风雨雨都过来了。 万氏也对沈重德无感了,只是觉得儿子还小,她又没地方去,索性就只要他不把麻烦带回家,便不干涉他的胡作非为。她意外的发现,自从自己想得开了之后,日子过得平静多了。 “二爷少倒点,妾身不胜酒力。” “不打紧,这酒是温过的,酒力不重,今儿是团圆的日子,你便陪我喝一杯。” 万氏便没再推辞,而此时她的儿子夹了一个鸡腿在碗里啃了起来,她很是欣慰。 夫妻二人刚干了一杯酒,门口的婆子进来说:“二爷,太太,门口有个叫沈菡的,说是二爷的妹妹,在门口等着呢。” 沈重德 和万氏不约而同相视一眼,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家里这些仆从几乎都换过了,所以没人认得沈菡,否则早就接进来了。 “这大过年的她不在自个儿家里呆着,跑到娘家来干什么?” 沈重德疑惑的问了一句,万氏却道:“不论什么,总不能让人一直在门口等着。” 第1555章 诉苦 说起来沈重德也有经年没见过沈菡的,徒然听到她找来的消息,不由自主回忆起了从家在下河县老家的事,以及到京城的事。沈菡和沈莹离开京城时,他和万氏不在,以至于知道小衙内薛世达瘸了,贺家那妹夫没了,都是很久以后的事。 后来他从大房分到的那些置业快被他挥豁光了,他找上苏玫,出了那档子事,然后断断续续的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但他本性凉薄,偶尔想起那两个妹妹,也只是想想就过了,从未想过彼此交换过什么信息。 仆从领着沈菡进屋时,万氏和沈重德都惊呆了。沈菡头上只绾着一个妇人髻,发间还件像样的头饰都没有,只有一根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钗固着发。她面黄肌瘦,按说这个年纪不该如此苍老,但若不是那张脸是沈菡的脸,沈重德夫妻两个都要以为这人进错门了。身上一身连府里奴才都不会穿的粗布衣裳,衣裳上还不知滴着什么脏脏的东西,十分的碍眼。 她身后跟着一个脸上挂着圆滑世故笑容的男人,看着他就点头哈腰,一身上不得台面的寒酸气质。 此时的沈菡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有多不体面,穿得有多寒酸,双眼的泪水就像止不住的泉水,涓涓不断的涌出来,“二哥哥,二嫂嫂。” 万氏本不想让沈菡难堪,但她实在受不了沈菡身上散出来的味道,不由自主的掩了掩口鼻,“菡妹妹,你这是 打哪儿来啊?遭了什么难啊?” 然后又极不客气的对她身后的那个男人说,“下人就别进来了,赶紧出去,熏得我都快吐了。” 沈菡脸色又青又白,实在开不了口这是她现在的男人。 可赖宏闻声不乐意了,他主动介绍起来,“舅兄,嫂子,我可不是什么下人,我是沈菡的男人呐。” 沈重德和万氏如同听到什么大笑话似的,特别是沈重德,他妹妹沈菡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小衙内不要,要这样一个叫花子似的人物。 “切莫在此胡言乱语,还不与我出去。” 赖宏提了提声,站到沈菡身边牵起了她的手,“我真是她男人,我们还有个儿子哩。” 见沈菡只是低着头哭,没有反抗,沈重德夫妻两个才不得不信了。 沈重德错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即吩咐使役请赖宏出去,他有话要单独和沈菡说。 既然找到了家,赖宏就不怕了,乖乖的跟着使役出去。 此时的沈菡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二哥哥,二嫂嫂,求求你们快帮我找找我的女儿芙蓉,她不见了。” 芙蓉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万氏仔细问着,“你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我多年不进京,忘了家在哪里,去问路的时候芙蓉与我走散了,我和赖宏从天亮找到天黑都没找见芙蓉,这京城这么大,她又有病,我真担心。” 沈重德心里很是不悦,他没 想到再见妹妹沈菡时她会是这副上不得台面的尊容,更没想到她会给自己找麻烦。“今儿这日子,府里的人手放了多半回家过节,我也只能尽力替你找找。” 说着问了芙蓉的年岁和模样,又立即吩咐使役去出府去寻人。 万氏也吩咐婆子仆妇带沈菡下去,好好的洗洗,不然一身臭哄哄的,真不能呆在一个屋里吃饭。 沈菡心里惦记着芙蓉,眼睛都哭肿了,从新梳洗过后,换了身体面的衣裳,到是能找见几分从前的模样。她从新出现在沈重德的万氏面前,看着满桌子的佳肴,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让她难堪极了。 在沈菡洗漱时候沈重德两口子没闲着,现在桌上虽然只有剩的,但也是沈菡多久不见的食物了。万氏吩咐人添了碗筷,沈菡实在太饿了,只一个劲儿往嘴里塞吃食,毫无形象。 沈重德和万氏相视一眼,眼里全是震惊和奇怪,他们都对沈菡的经历很好奇,都在等她吃饱饭替他们解惑。过程中有使役来请示,“客人说饿了,可是厨下里做饭的婆子已经回去过节了,也没什么热的膳食。” 一想到那个人真成了沈菡的男人,沈重德无比的恶心嫌弃,“有口馒头稀饭就成,他要是敢作妖,你就说爷我说的,爱吃不吃,不吃就滚。” 万氏的儿子被婆子送回屋歇息,屋里也没有其他仆从在,沈菡吃好了。 “菡妹妹,你怎么放着好好衙 内太太不做,去……。” 万氏的话说不下去,但沈菡却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抬手擦了擦嘴,开始诉说她这些年的不易和遭遇,“衙内瘸了一条腿,他一直怪是我大哥哥没照顾好他,不害晌银上亏待了他。在京城的时候我还有人撑腰,他不敢对我做得太过。可我毕竟是嫁出去的,始终是要跟着他走的。回到公爹任上,公爹和婆母受了小衙内的挑拨,真的相信是我们一家对不起他,害得他丢了一条腿。我在那个家里受尽虐待和欺负,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原本以为日子会好过了,可小衙内却背着我拈花惹草。我根本就惹不起他,我是愿意为他纳妾的,他却百般刁难,说我给他纳的妾没滋味,非得去窑子里逛,还把人带回家恶心我。后来我生了芙蓉,因为是个姑娘,薛家人就更看不上了,他们找借口把我休了。我走投无路想去死,可为了芙蓉又不敢死,在被人欺负的时候是赖宏救了我,可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人。我被迫跟了他,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原想着就这样过一辈子算了,可是有一天薛家的人找到我,说让我把芙蓉带走,我以为是他们终于良心发现,愿意让我和芙蓉团圆,没想到是芙蓉又生了病,得了羊角疯,随时随地的发病,发了病还会伤人,薛家人不想要她了,要抛弃她。我没有办法只能接芙蓉接到身边照顾。赖 宏对芙蓉很不待见,总想利用她赚点大钱。不久前芙蓉的病发得厉害,可是家里实在没钱替她治病,赖宏就去借了高利贷,他不是好心心疼芙蓉,而是想着把芙蓉的病治冶,然后卖出去的时候能换个好价钱,不仅给还了高利贷,他自己还能小赚一笔。 第1556章 哑口无言 在家时债主天天逼债,要不是我拦得紧,赖宏早把芙蓉给卖了。这回真是投头无路了,我才告诉赖宏我京城有亲戚,可以帮忙还这笔银子,赖宏这才跟着我进了京,没想到……没想到芙蓉却丢了。” 不长不短的一席话交待了沈菡这多年的生平,沈重德虽然不学无术,但多少还是有些兄妹情分在。他没找过沈菡,自然也没跟沈莹联系,至今都不知道沈莹过得如何。 此时沈菡找上门来了,目的也很明确,要银子。 他是有银子,但凭什么要给赖宏那样的人? 沈重德拧着眉,心里想不过。 见沈重德不说话,万氏安慰着沈菡,“你别担心,今夜要是找不见,咱们明日就去报官,总会找到芙蓉的。” “我好不容易才把芙蓉带到我身边,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活啊?” 沈菡哭得伤心欲绝,沈重德依旧不作声,万氏只得吩咐仆妇将沈菡送到厢房去歇息。 沈菡一声,万氏就看着沈重德说,“二爷,这个忙是帮还是不帮啊?” “好歹沈菡喊我一声二哥哥,薛家不仁不义,逼得她落得如此下场,我又要真不管岂不显得太没良心了。可要是管了,你想想刚才那个赖宏,一想到这辈子要与这种人扯上关系,我心里就几百个不乐意。” 在这个问题上万氏深有同感,她叹了一句,“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还不知道那个叫芙蓉的小丫头在哪里呢?刚 才菡妹妹说什么,她还有病,羊角疯,是不是随时都会死人的?” 沈重德又沉默了。 另一边沈菡回到厢房,脸角的泪水还没擦干,赖宏就寻了过来。 他跟使役说是这家的姑爷,使役便没法子拦着他不让他见姑奶奶。 一进门赖宏就抱怨,“还是大户人家呢,头一回见妹夫,就拿馒头稀饭招待,刚才进门我可是看见你哥哥嫂嫂屋里那桌子上满桌子的佳肴啊,就这么招待我这个妹夫,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赖宏的声音很大,显然他就是刻意的。 沈菡现在脑子里全是女儿芙蓉,不耐烦的冲着赖宏吼道:“你喊什么喊,能给你吃饱就不错了。你不是嫌芙蓉吃得多吗?你就不能省着点儿?” “哟,是不是觉着有了靠山就能长脾气了?沈菡,我他娘给你脸了是不是?你忘了你在老子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了,要不是老子收留你,你他娘的早就投胎八百回了。” “谁让你收留我的?”或许是吃饭了有力气,或许是真的有了靠山,沈菡一时间就将心里的委屈全都吼了出来,“我求你收留我了吗?明明是你自己见色起义,我怎么会跟你这样的龌龊东西?” 竟敢说他是龌龊东西?赖宏一听就不乐意了,他一把将沈菡扯起来推倒在地上,骑在她腰上就开始扯她的衣裳,目露凶光,嘴里还嘟嚷着,“说我是龌龊的东西,那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自己 被龌龊的东西骑是什么感受。” 沈菡疯了似的挣扎,叫喊,“赖宏你疯啦,现在是在我娘家,你要是敢乱来,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赖宏这才不情愿的停了手,他的确是有顾及的,他虽然是个无赖,但这京城没有他的任何痕迹,真要是惹了不敢惹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京城。 他抹了抹嘴角露出的口水,却没起身,依旧骑在沈菡身上,然后用那只抹了口水的手去拍打沈菡的脸,“说,你哥什么时候把银子给你,这京城到底不是老子的地盘,老子不想待得太久。” 沈菡只告诉了二哥哥和二嫂嫂他们进京的目的,可没听说沈重德和万氏要给她银子啊?特别是她离开之前,好像一直都是二嫂嫂万氏在说话,二哥哥沈重德一直沉默着呢。 他会不会不愿意给自己银子? 进京前沈菡就有这个顾虑的,毕竟沈重德从小就是个混不拎,他也很在乎银子啊,而且自己这个妹妹与他又没有什么很深的情分,他凭什么要给她银子?让人出去帮着找芙蓉已经算是他在施恩了。 一想到这里,沈菡心里也凉得透透的,比窗外夜里的寒风还凉。 而赖宏一见沈菡脸色不对,心里也咯噔的乱跳,他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的目光,自己则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你不会告诉我你没跟你二哥哥提这件事,沈菡,你可不能只顾你女儿,你别忘了 咱们的儿子还养在隔壁呢,那群要债的又不是找不到,他们给咱们的期限还有大半个月,回去的时间够了。” 一听说赖宏说儿子,沈菡的心又是一阵绞痛,她拼拿的拍打着赖宏,“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想打卖芙蓉的主意,我怎么会和儿子分开?” “我要是不去借高利贷,你的宝贝芙蓉能活着进京吗?” 见着沈菡眼里的恨,赖宏也不惯着她,恶狠狠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沈菡被挤兑得哑口无言,因为真相真如赖宏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是赖宏借的那笔银子,芙蓉可能就活不到今天。 “可你可以另外想法子啊,并不一定非得卖芙蓉才能还债啊?” 赖宏像是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她姓薛,不姓赖宏,她喊我一声阿爹,我他娘就觉得自己头上顶着绿帽子,就是乌龟。她又不是我生的,我凭什么对她她?能养她这么些年已尽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是你们娘俩儿可从未想过要报答我。大夫不是说了吗,反正她活不了多久的,为什么不让她活着的时候产生点价值呢?你想啊,卖了她,咱们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你可是吃好的,穿好的,头上也能另好看的珠钗,不是吗?” “你胡说,芙蓉是我的女儿,我不可能卖掉她。” “那就还我的银子,赶紧的,我还等着拿银子回去救我的儿子呢,还有来回的路费也必须给报了,我可不能白 白陪你们母女受累一场。” “芙蓉还下落不明呢,你就这么狠心?” 赖宏又似被气乐了,“是我狠心还是你狠心,你刚才怎么骂我来着?龌龊的东西,你连自己说过什么话都忘了吗?” 第1557章 捡了个人 沈菡就那样躺在地上,怔愣地看着赖宏说不出半个字来。 厢房的动静很快就传到沈重德夫妻耳里。那时沈重德和万氏已经准备歇下了,听了仆从的回话,沈重德眉头皱得跟蚯蚓一样。 毕竟是一母同胞,兄妹再有嫌隙也容不得被他人欺负。 万氏也是愁眉不展,“那个赖宏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只是没想到现在都到了咱们家里,还敢这样欺负菡妹妹,真是欺人太盛。二爷,你想了不少时候了,可有什么主意拿?” 沈菡一开口就是八百两银子,这银子如今对他来说不多,但也不少。然,光给了沈菡也就罢了,关键是这银子是给赖宏那混蛋拿去还债的,这就让沈重德心里像吃了臭虫一样恶心,答应给下这笔银子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着什么急,还是等芙蓉有了消息再说。” “这个外甥女咱们都没见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一个之中也就大年三十开始到正月十六没有宵禁,这半个月不论多晚,总有人冒着冷冽的刺骨寒风在大街上来回穿梭。有些人是闲的,有些人是忙的。 杨氏刚从太傅府出来,因为时候不早了,她有些困倦,便倚着车壁阖眼休息。那婆子见杨氏闭了眼,她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马车突然停下,惯性使得杨氏显些在车室里摔倒。 那婆子连忙扶住她,然后怒叱外头的车夫,“你怎么驾车的,伤着夫人你赔得起 吗?” 车夫隔着帘子回道,“那嬷嬷,不是我刻意停车,是有个小姑娘突然窜出来在马头前昏倒了。” 一听有人昏倒了,杨氏也顾不得恼意,赶紧让那婆子下车看看。 那婆子领了命,下车一看,果真马车前躺着个小姑娘,她左右看了看,这个时候除了不远处有几个醉汉歪歪倒倒的走过来,街道两旁屋檐下再不见半个人影。 她蹲下身轻轻推了推那个姑娘,发现她身上好冷,要不是她还在微弱的吐着白气,她都要以为她死了。站在车外对车室里的杨氏说,“大夫人,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很是狼狈的样子,分不清为何这么大半夜还在外头?奴婢仔细瞧了,周遭也没人。” 杨氏也是好心,人是昏倒在她的马车前头的,总不能放任不管。何况这么冷的天,她就这样躺在冰天雪地里,估计用不了一会儿就得冻死。 她让那婆子把人送到车室里,杨氏一看她的小脸,是个很清秀的小姑娘。 马车重新起动不久,沈府外出找人的使役也来了,只是他们晚了一步,半点没怀疑渐行渐远的马车室里正躺着他们要找的人。 回到国丈府,立即吩咐人准备厢房,那婆子照顾人是很有经验的,杨氏太过疲惫,就将余下的事情都交给那婆子处置了。 那婆子吩咐几个粗使婆子将人抬到床上去躺着,屋子里烧着碳,每个角落都充刺着暖意。又吩咐人为她换 了身干爽的衣裳,再喂了几口热水,又是搓她的手脚,又是按摩血位,总算让小姑娘的身体暖和起来了。 那婆子松了口气,又吩咐下去备碗姜汤煨在火上,等小姑娘醒过来再喝。 她也没到瑞福院去汇报祥情,因为时间太晚,大老爷和大夫人肯定都已经歇下了。 杨氏回到瑞福院的时候,发现苏宗耀已经换了亵衣靠在床头看书,他这是在等她。 杨氏有些过意不去,带着几分歉然的语气开口,“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苏宗耀搁下书,然后抬起头望着杨氏温柔的笑,“无妨,岳父大人那里的事可都处置好了?” 杨氏也是很无奈,她一边坐在妆奁前落饰,一边叹道:“族中长辈也是好意,可父亲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对于过继族中男子到他膝下尽孝这事,我也不知道是该劝父亲答应还是不答应。不怕大老爷笑话,妾身犹豫着难以开口,还是有私心的,尽管都是姓杨的,可让另一个人跟我一样喊阿爹作阿爹,我心里还是有些抵触。”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杨氏正在很真诚的跟他聊天,苏宗耀把书搁下,目光依旧很温柔,“这不能怪你,真要是族中有个子弟突然冒出来说是我的舅兄,我也不会适应的。” “可我阿娘生前未曾给我阿爹生儿子,又只得我一个女儿,只怕我阿爹这一脉若无传承,就真的要断了。” 杨氏且说且哀伤,取耳坠 子,她低下头,神情有些黯然。 苏宗耀掀被下榻,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拢在怀里,“别难过了,你听你阿爹就是,他是大智者,肯定知道要做什么,或者怎么做。” 杨氏想不出来办法,只能无奈的点点头,然后去屏风后洗漱,她徒然想到了刚才在大街上救回来的那个小姑娘,便用闲聊的语气对苏宗耀说了。 “也不知道今日这么个团圆的日子,怎么还会有人往外跑。” “兴许是在家受了什么委屈。”苏宗耀重新躺了回去,重新拾起了书本,“不然外头天这么冷,出门得有多大的勇气?” 此话很有理,杨氏从屏风后出来,边往榻前靠边说,“人我已经交给那婆子了,明日一早醒过来,询了地址就让人送她回去。” 杨氏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尽管那婆子照顾得很仔细,那小姑娘还是发烧了,而且这一烧起来就浑身抽蓄,特别的吓人。所以天一亮那婆子就赶紧请去仁济堂去请小江大夫,她很怕这小姑娘在国丈府出事,她的家人还没找到呢,万一将来有一日传扬出去,小姑娘的家人找上门来,就是国丈府位高权重,也说不清楚啊。 小江大夫继承了江大夫的良好医德,只要是没什么事,全年都会在仁济堂坐诊。只要他在,不论是谁,是哪天来请他出诊,他都不会拒绝。 小江大夫拎着医药箱出现在国丈府的时候杨氏和苏宗耀将将起 身,听说了昨夜所救小姑娘的事,杨氏也担心出人命,特别是在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实在太不吉利,于是吩咐小媛让人时刻关注着。 第1558章 捡了个麻烦 小江大夫全神贯注的给小姑娘诊脉,那婆子则全神贯注的盯着小江大夫搭在小姑娘手腕上的手,她很紧张,心跳得很快,生怕小江大夫扭头对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这人呐,偏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小江大夫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抽回手,对那婆子说,“这小姑娘的高烧不是普通的高热,她本身就有羊角疯,这高热是她发病所引起的,才会一直退不下去。 羊角疯?那婆子好歹也活了这么些年,怎么会不知道这种病? 她和夫人这是什么运气哦,怎么捡了个麻烦回来。 小江大夫温声对那婆子说道:“这是您孙女,我这就给您开些药,但我开的药只能暂时让她退烧,等到她的高热退尽,再来通知我,我来看看她发病时候的反应,知道了她的病情到了哪一步,有多深才能更好的开药。” 那婆子直接跳过小江大夫的第一句问话,她主要是担心人死在府里,将来说不清楚。 “小江大夫,你这么说是不是她的病能治好?” 小江大夫摇了摇头,“羊角疯本就不是容易治的病,只能靠药物自己的抑制力抵抗,还有来自家庭的温暖,都能很好的缓解她的病情,就是绝对不能刺激她。” 原本想着要是能治好,她就当了这个冤大头,就当是日行一善的,可是没想到小江大夫都没有办法,那婆子送走小江大夫人后直接去了瑞福院。 那时苏宗耀和 杨氏正在用早膳,听了那婆子的回话,杨氏也很讶然的抬头看着她。 “竟是羊角疯?你没听错。” 苏宗耀内则道:“小江大夫医名在外,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如此说来我还真捡了个麻烦回来。”杨氏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新年的头一天,可真叫人心里不舒坦,可是人已经救回来了,总不能再扔出去,“既然如此,我府里也不是养不起她,你先让人照顾着她,然后出去打探打探,特别是衙门门口的告示栏里,若是出现寻人这样的告示,一定要揭下来。或许这其中就有她的阿爹阿娘呢。” 那婆子深以为然,巴不得早点把这个麻烦送出去。 她重新回到厢房的时候正好听服侍小姑娘的女使说:“嬷嬷,那姑娘醒了,呆呆愣愣的,光睁着眼睛,什么也不说。” 醒了最好,她还省得往衙门口去愰一圈了。连忙走进屋里,坐在床前,果真见到小姑娘已经醒了,然后睁着眼睛虚弱的看着她,那婆子不敢大声说话,怕吓着她,便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张了张嘴,“芙蓉。” 芙蓉一听就是个名,但没有姓儿啊,“那你姓什么啊?” “我姓薛。” 薛芙蓉,这个名字倒挺好记的,那婆子急于把这个麻烦丢出去,又继续问,“你家住哪儿?昨夜我和我家大夫人把你领回家来,现在你也醒了,该回去了。” “我阿爹让我 去找阿娘,我明明看到阿娘的背影了,可是她却不是我阿娘,然后我就再也找不见我阿娘了。” 那婆子算是听出来了,这是与家人失散了呢,“那你记得你的家在哪里吗?” 芙蓉乖乖的答道:“我们在京城没有家,我们是进京来找我舅舅的。” “那你舅舅住哪儿?” 芙蓉乖巧的摇了摇头,接下来不论那婆子怎么问,她就是不开口了。 没办法,那婆子只好再一次回到瑞福院,把芙蓉醒过来的事给说了,很明显芙蓉不开口,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氏却在心里转了一转,然后对那婆子说道:“你派人到衙门口去守着,既然是进京寻人的,要是不见了女儿,她家里人肯定是要找的。” 那婆子脸上却写满了忧虑,试着开口,“大夫人,您别忘了这孩子有羊角疯。” “你是担心这孩子是特意被家里人给丢弃的。” 杨氏会意过来那婆子话里的意思,立即回道。 那婆子没作声,但点了点头。 此时弄得杨氏也不那么确定是不是真能在衙门口守到人了。 “还是派人去守着,万一有收获呢。” 且说赖宏在高床暖枕上美美的睡了一觉,整个人都觉得很通泰,只有沈菡忧心着芙蓉,一整晚的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天刚亮她就起身了,并一直在沈重德夫妻房门徘徊。 万氏先起身的,服侍她梳洗的人说沈菡一大早就过来了,万氏扭头就进屋把这事说 了。如此一来,沈重德也不好再继续睡觉了。 他起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等到他洗漱好又吩咐人传早膳,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仆役请沈菡进屋,沈菡进去后拘束的站在角落里,睁着满是乌青的眼睑问沈重德,“二哥哥,芙蓉有消息了吗?” 沈重德往外头望了望,“没有,要是有消息,下人肯定一早就来报信儿了。” 沈菡立即就急哭了,她扭头就要出门,万氏一把拽住她,“这么早你上哪儿去?” “我要去找我的女儿芙蓉,没有我陪在她身边,她现在肯定很害怕。” 沈菡边说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万氏却道:“你二哥哥命人传了早膳,要出去找人也得把自己肚子填满,不是我说你,菡妹妹,你要是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好,能有什么力气去找芙蓉?” 二嫂嫂说得很在理,沈菡又是被万氏拉着坐到桌子旁。 沈重德趁此机会问了一句,“他呢?” 沈菡一时没明白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他还在睡。” “哼。”沈重德冷哼一声,“只怕他这辈子都没享过这样的清福。” 说完,心里又憋屈着,他替沈菡不值,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混帐东西? 沈菡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的,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二哥哥的话。 万氏见沈菡难堪,连忙打起圆场,“好了,二爷,菡妹妹现在心里为芙蓉急死了,你就别 再往她心里戳刀子了。” 沈重德却是没理会万氏这句话,而是朗声对外头吩咐说,“给厢房那边送些稀饭馒头就是了,别好吃好喝侍候,又不是我请来的菩萨。” 第1559章 拖延 沈菡也是心里黯然,连她都瞧不上赖宏,沈重德这样的性子怎么能瞧得上?此时下了这样的令,少不得见到赖宏时,他又得抱怨了。 等到这里的早膳上桌,沈菡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其实膳桌上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可是就是这样普通简单的吃食,沈菡也是很久都没有吃到了。 万氏替她盛了碗燕窝粥,搁到沈菡面前。沈菡嗅着那燕窝粥的香气,心里发酸,鼻子也发酸。动手舀了一勺送进嘴,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 万氏瞧着唏嘘,沈重德也长长叹了口气。自从这个家散了,他与两个妹妹便没了联系,乍是见沈菡过得这样惨,他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沈菡是这样,那嫁进永宁伯府的沈莹呢?她可是死了丈夫的,婆家人能容得她她吗? 吃了一碗暖暖的热粥,沈菡也冷静了下来,想到昨夜与赖宏的对话,她也开门见山,“二哥哥,我求你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重德拿筷子的手一顿,也是这一顿,让沈菡心里发凉,她哽咽着声音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求你的,只要二哥哥为我度过这个难关,来世妹妹做牛做马报答你。” 沈重德提到这事就不语,万氏也直言不讳,“这几百两银子便是给了你也就罢了,只是你二哥哥心里不满你带回来的那位,总觉得给了你就是给了他便宜,心里这个坎过不去。” 原来二哥哥是这样想 的,沈菡心里好受了点,她苦着一张脸道:“被薛家赶出来后,若不是为了芙蓉,我真的早就去死了。偏偏老天捉弄,竟让我遇上赖宏这么个蓄牲,我还替他生了个儿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真是冤孽啊!” “你拿不回这笔钱,他会拿你儿子去抵债不?” 万氏试探性的问。 沈菡抹了抹泪,“赖宏不是好人,愿意借给他银子的肯定也不是好人,据我所知那伙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一刀出去就算杀不死人,抽回时也得带着血。” “先把芙蓉找到,银子的事等找到芙蓉再说。” 沈重德没明着答应,但也没明着反对,至少希望还在,沈菡心里稍稍安定。 早膳后万氏给了沈菡一件旧氅衣,她原先只有一件薄薄的披风,换下之后沈菡将旧披风拿回房收起来,然后再出门去寻芙蓉。 赖宏一见她进门,将嘴里那口馒头咽下去,然后看着沈菡身上那件‘新氅衣’眼睛亮了亮,“哟,你这身上披得值老些银子呢,这要是往当铺里一送,怎么也得换个几十两银子。” 沈菡一边将旧披风塞进柜子,一边回头拿眼斜他,“你别什么主意都打,这是我二嫂嫂送我的,不能卖也不能当。” “你说我现在是你男人,你二哥哥就是我的亲舅兄,怎么就不见他给点什么好处给我?” 沈菡懒得与赖宏争辩什么,她着急出门找芙蓉,赖宏却丢掉碗筷拉住 她的手腕,“你二哥哥到底什么时候给你银子?你到底问了他没有?” “你就只关心银子,一点儿也不关心芙蓉。” 沈菡使劲儿甩开他,满脸的愤怒。 赖宏冷笑,“我关心她干什么?又不是我的种,这些年你们母女吃的我,穿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我够对得住她了。你快回答我,你二哥哥到底什么时候给你银子?我还等着回去还了银子把儿子从邻居家接回去过年呢。” 一提到儿子,沈菡再硬的心也软了软,她深吸了口气,说:“我提了,二哥哥没说给,也没说不给。” “你他娘的玩儿我呢。”赖宏恼了,“你们兄妹二人耍我呢,是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伙人给了还银期限的,你真的要为了那个病丫头,枉送咱们儿子的前程或者性命吗?” “你能不能不要逼我,你明知道我现在心乱如麻,还这样不替我考虑,你这是想把我逼死吗?” 那可真没想过,把你逼死了,借谁的颜面从你二哥哥那里拿银子? 赖宏心想。 “别这么大火气嘛,我不过是想提醒你,在一心惦记着你姑娘的同时,能不能想想咱儿子?” “我二哥哥说了,银子的事等找到芙蓉再说。” 沈菡这句话给到赖宏一个希望,他粗鲁的抹了抹嘴,“那还等什么呢,我跟你一起去找芙蓉。” 这肮脏的嘴脸转得太快,但不是真的因为担心芙蓉,而是想早些得到银子离开 京城,沈菡心中凉意横生,扭头走了出去。 走在廊檐下的时候,赖宏还在废话,“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往哪儿找?” 沈菡懒得搭理他。 出沈宅门口时,赖宏又在说:“咱们要找到什么时候?你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你要出去找人,你二哥哥可有给你银子?不然咱们中午吃什么啊?” 沈菡依旧不想理会赖宏。 在去往昨日芙蓉丢失的地方的路上,赖宏又又道:“咱们这么漫无目的,得找到什么时候?不然咱们就报官,报官还快些。” 沈菡这回看了一眼赖宏,说:“我还想从这里试试,万一能找到芙蓉呢,实在找不到,这里离京兆府的衙门也不远,再去报官。” 沈菡原来是有打算的,赖宏没再作声了。 今日是大年初一,大街上人头揣动,热闹非凡。沈菡和赖宏挤在人群里,沈菡是认真的在找芙蓉,赖宏则是边找边欣赏沿途的风景,感叹京城就是不一样,不仅路宽得很,就连街边随便一个小店都很上档次,怪不得大家都想到京城来呢。 二人一直寻到中午也没个着落,沈菡待要心灰意冷时,又提醒自己,她要是放弃了,芙蓉怎么办? “早上就吃了一碗稀饭,馒头啃了半个,这五脏庙早就闹脾气了,你身上到底带银子了没有?” 万氏给了她二十两银子。 沈菡不给,赖宏就动手动脚,在她身上好一通乱摸,到底把那二十两 银子给摸了出来。他抖着银袋子里那二十两银子,笑道:“咱们是夫妻,睡在一个床头的人,干嘛这么小气?” 赖宏找了个路边小店,要了两碗馄饨。沈莹实在吃不下,赖宏倒是很不客气,吸呼吸呼几下就吃完了。看着沈菡碗里还是满的,不由得道:“还有一大下午呢,你赶紧吃两口,剩下的银子咱们一会儿孝敬大老爷去,不然这大过年的,谁能用心给你找人?” 第1560章 掉河里了 沈菡觉得赖宏终于说了句人话,眼泪不由得又涌了出来,“唉,你说芙蓉那丫头到底去哪儿了呢?我们怎么就找不见呢?” 若是换了平常,赖宏巴不得找不到芙蓉,但儿子的安危还系在芙蓉的下落上,便不能真的坐视不理。 沈菡勉强吃了几口,就把勺子搁下了,赖宏不想浪废,直接几口就塞进了自己的肚子。 从小店出来,站在石阶上看着人山人海,沈菡的脸上写满了愁,想着还是直接去报官好了。 赖宏知道了她的打算,也实在不想自己找人了,二人打听到了京兆衙门的位置,然后就朝那个方向去。疏不知赖宏起身时一个动作吸引了蹲在街边的一个乞丐注意,乞丐也是不经意间正巧见到赖宏把钱袋系在腰上,心里立即来了主意。 看那二人在打听京兆衙门的方向,乞丐趁机也挤进人群里,然后装作无意碰了碰赖宏,立马得手了。 赖宏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人,对于偷儿的作派了如指掌,这个乞丐一碰他,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护着腰上的钱袋,结果手护了个空,立即惊呼起来,“不好了,刚才那个乞丐把咱们剩下的银子给偷走了。” 那可是孝敬大老爷,让他用心找芙蓉的银子,丢不得啊! “哪个乞丐?”沈菡紧张的问。 赖宏指着反方向正在跑的一个乞丐说:“就是他。” 沈菡便什么也不顾的追起来。 赖宏也追了两步,然后就被 脚下不平的路给拌倒了,等他站起来朝沈菡追去的方向看,哪里还有沈菡和乞丐的影子,他不得不慌了神。 乞丐今日还没开张,好不容易偷到银袋子哪里肯撒手?他还惦记着用银子买几只烧鸡好好给自己加加餐呢。所以后面沈菡追得紧,他也跑得快。 “你站住,抓贼啊,你站住。” 沈菡暴发了所有的潜力追逐着乞丐,二人一前一后追上一座拱桥上,桥下是条河,河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乞丐急于逃脱沈菡的追逐,脚下也踢到梯子不小心摔倒了。 沈菡也借着这个机会追上了他,开始从他手里抢银袋子。 乞丐不放手,沈菡急了,拼了命的扯,这可是给孝敬大老爷的银子,她的芙蓉还没下落呢。 “你快放手,这是我的银袋子。” “你胡说,这分明是我捡的。” 乞丐站了起来,扯着银袋子的另一边与沈菡互不相让。 “这就是我的银袋子,你再不放手我就报官了。” “这就是我捡的银袋子,你报官就报官,这银袋子上又没写你的名字,你凭什么说它是你的?” 沈菡也不想再跟乞丐理论,拼命的想把银袋子给扯回来。 而乞丐也就是不松手。 因为这样的争抢,桥上桥下立即站了不少人看热闹,那些人也怕伤着自己,都避得远远的看热闹。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愿意松手。突然,扯住银袋子绳子一边的绳子断了,沈菡和乞丐纷纷 由于惯性往后倒去,可是乞丐倒在了桥上,沈菡的腰却撞到了石桥栏上,她一声吃痛,后背一弯,整个人就失去平衡掉了下去,在众人的惊呼中,她砸破了薄薄的冰面,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乞丐见状,怕惹出事来,立即就跑了,只有沈菡在水里不停的挣扎。 天气太冷了,没有人愿意跳下河去救她,做得最多的就是拿竹杆递给她,想让她拉住竹杆扯她上岸。可是第一根竹杆太短了,第二根竹杆也够不着。沈菡在冷得刺没有河水里浮沉,那些想救而救不了她的人站在岸边焦急。 这时赖宏终于找了过来,他从人群里挤出来,惊诧的看着在河水里挣扎的沈菡,吓得脸色都白了,“媳妇儿,你追个乞丐怎么掉河里啦?乞丐呢?乞丐呢?银子追回来没有啊?” 他身边的人听到他喊水里的女人媳妇,知道他是女人的丈夫,只是他说的话太不讨喜,忍不住喝叱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媳妇掉水里啦,这水那么冷,你不下去救她还惦记着被乞丐抢走的银子,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赖宏也想下去救,可是当他看到被沈菡挣扎都碎裂的薄冰时,就不停的打退堂鼓,可是现在身份被暴露,他真怕有人把他推下去。 刚要为自己狡辩几句,恰巧有人拿来了一根很长的竹杆,往沈菡的身边一伸,求生欲望很强的沈菡立即就抓住了。赖宏立好 积急的帮着一起把沈菡扯上岸,然后假模假样的向众人道谢。 众人见人已经救上来了,也没了再看热闹的兴致,纷纷就散了。 赖宏看着冷得瑟瑟发抖,筋疲力尽的沈菡,她的牙冷得一直咯咯作响,偏偏又吹来一阵寒风,沈菡顿时就要晕过去,赖宏轻轻拍打她的脸,“你别晕过去啊,媳妇儿。” 此时的沈菡浑得冷得快要绝望了,可赖宏不知道要如何救她的反应让她更加绝望,她只能自己颤抖着声音提要求,“送……快送……我回去,我好冷,我好冷……。” 当然得送她回去?可是怎么送她回去? 赖宏此时想的却是银子丢了,要是银子没丢还可以租辆马车送她回去,现在银子丢了,他就得自己负责将人带回去。怎么带?不是背就是抱呗!她身上都湿透了,抱着背着一个湿漉漉的人,他肯定就像抱着一坨冰,那么冷,他可没那么伟大。 可是看到沈菡真的晕过去了,又想到芙蓉还没下落,他也还没拿到银子,沈菡可不能死啊! 赖宏下了大决心,才鼓起勇气抱起沈菡往回走,诚如他所想的那样,就像抱了坨冰走了一路。 回到沈宅时,沈重德和万氏见到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的沈菡,又惧又慌。 万氏连忙吩咐人请大夫,又赶紧给她用热水擦身换衣。 趁着万氏忙碌的时候,沈重德将赖宏带到屋外,寻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赖宏将事发的经 过说了一遍,自然隐去了他不作为的那一段。沈重德听后,怒道:“蠢材,真是蠢材,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京城,就凭你们手里那几两银子想贿赂衙门里的大老爷,做什么梦呢?” 第1561章 沈重德的方法 实在是赖宏没见识,哪里考虑到那么多?况且沈菡也没说什么,他就当真以为那几两银子能得呢。此时被沈重德骂得狗血淋头,赖宏半句声都不敢吭。 “还有,你让一个女流之辈去追贼人,你一个大男人干嘛去了?” 这个底气赖宏是有底气回答的,毕竟当时他是真的有想去追,“舅兄有所不知,当时我就是因为追得太急,才致使脚下踢到石头摔倒了。阿菡这才抢在我前面追上去,你不知道当时街上可多人了,我好不容易站起来,结果发现阿菡和那个乞丐都不见踪影了,等我再找到阿菡时,她就在河里了。” 若不是看到赖宏一路将沈菡又背又抱回来,自己身上也沾染了湿意,沈重德会毫不犹豫将赖宏给轰出去。 没一会儿,万氏从里屋出来,脸色难看紧张极了,“二老爷,我看菡妹妹怕是不好了,身上怎么也暖不过来,热水也喂不进去,要不是还吊着口气,只怕我都怀疑人过去了。” 沈重德连忙冲进屋,站到床前,见真见沈菡奄奄一息。 “大夫呢,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万氏盈着泪,“妾身这就去大门口看看。” 万氏转身一走,沈重德的目光突然落到赖宏身上。 赖宏被沈重德冷不丁的盯着,心里不停发毛,“舅兄,舅兄为何这么看着我?” 沈重德虽然下沈菡之间的兄妹情分很淡薄,但也不能真的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你说你是她男人?” 不明白为什么沈重德会有此一问,但赖宏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把自己脱干净了,上床抱着她,用你的体温帮我妹妹暖和身子。” 赖宏听着这话,只听这话就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往头顶上窜。他抱了沈菡一跑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吗?此时的沈菡就是块冰坨子哩,让他抱着冰坨子暖她身子,跟跳进河水里救她有什么区别? 可见沈重德没得商量的语气,赖宏仍很不情愿。 无奈之下,沈重德可能说,“只要我妹妹无事,你要的银子我全都给你。” 得了这么句准话,赖宏的内心终于激起了一点儿勇气。 当着沈重德的面他把自己外衣外衫退去,换了一身干里衣,然后深呼吸,鼓足莫大的勇气掀被躺在沈菡身边,一股如同站着冷冽寒风中的凉意冷得他发抖,可一想到沈重德答应给银子了,就只能再牺牲一下。 看见赖宏将沈菡抱在怀里,沈重德别过身子走了出去,边走边说:“你最好别耍花招,否则我妹妹有个三长两短,你什么都得不到。” 赖宏闻声忍着浑身冷得起鸡皮的痛苦将沈菡抱得更紧了。 沈重德迈过门槛,望着院门口,默不作声。他想到了大哥沈重霖,想到了阿娘姜氏,想到了另一个妹妹莹姐儿,一时间五味杂陈,乱得像一团麻线。他们的音容笑貌一遍又一遍的从他眼前恍过,曾经沈家的风光,沈 家的荣耀,就好像昨日云烟。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眉头却一直蹙着松散不开。 好不容易看到万氏现身了,后面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 “二爷,大夫到了。” 沈重德没说话,只往里挥了挥手,万氏就领着大夫走进去了。 然后他们就见到床上赖宏和沈菡躺在一个被窝里,万氏吓了一跳,大夫也很意外。 舅兄没喊他起来,为了银子,赖宏也没动作,沈重德进来解释道:“菡妹妹身体一直暖不过来,我让他抱着她,给妹妹暖身子。” 大夫回头看着沈重德点点头,“对于大冬日掉进冰水的人,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说完,大夫搁下药箱,取出药枕,开始给沈菡搭脉。 这脉搭得有小半盏茶的功夫,大夫才抽回手,然后扭头对沈重德道:“病人在冷水里冻得太久,才至血脉不畅,赢弱不济,大大的伤了元气啊!若不是二老爷先前让人抱着她,替她暖身子,融了些血气,只怕老夫连脉门都摸不到。” “大夫,请您快些开药,也好早些让她恢复过来。” 赖宏不想听大夫的废话,只想着只有沈菡无事,他的银子才能安全到手,可是接下来大夫说的话却让赖宏大道不好。 大夫摇了摇头说:“病人不仅仅是被水冻得狠了,适才老夫摸到她脉相扣涩,极难捉摸,这是心思郁结之人才有的症况。简单来说,就是老夫开的药只治标,治不了 本,若想治本,还得靠她自己闯过这一关。” 芙蓉现在还没下落,能让沈菡心思郁结的只有这一项了。 大夫写了药方,万氏亲自去抓药。 赖宏还抱着沈菡,冲着站在床前的沈重德说道:“舅兄,惟今之计只有赶紧把芙蓉找到,那大夫开的药不成,只有芙蓉才是阿菡的良药。阿菡说她也多年不来京城,那些四通八达的路陌生得很,你妹夫我也是乡巴佬进城头一朝,更找不到路。目下就只能靠舅兄多努努力,要是找不到芙蓉,你妹妹肯定凶多吉少。” 赖宏这话虽然多少有些私利在里面,但他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我这就去报官。” 沈重德且说且走了出去。 赖宏瞧着松了口气,怀里的沈菡体温渐渐在恢复了,若不然他真觉得自己抱着条冷尸。 大年初一,沈重德先到京兆衙门去报了官,然后在衙门口的告示栏里贴了寻人启示。然后他站在告示栏边左望穿梭的人群,右望穿梭的人群,决定走回去,顺便注意一下街边有没有符合芙蓉年岁的落单的小姑娘。 沈菡向他描述过芙蓉长什么样,赖宏在他出门前也再细讲了一遍,他们舅甥二人虽然没见过,但有沈菡和赖宏的描述,他应该不会认错。 路过一间绸缎庄时,他不经意间看到苏玫和采云主仆迈出门槛,她们见着沈重德,脸上也是一愣。 随即苏玫想也不想就下了台阶直接走掉,而沈 重德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他与苏玫是撕破脸了,但他和苏玫还有个儿子,往日他可以不惦记,但这回因着沈菡的事,沈重德心里很不是滋味。 “姑娘,沈二爷一直跟着咱们呢。” 第1562章 非得和苏玫说说话 昨夜陈氏宿在国丈府,住在松龄院,苏宗耀也留在松龄院,老太太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重新撮合这二人。苏玫识趣的离开,今日她是到国丈府去探听情况的,要是阿娘松了口愿意回到苏家二房,她不会阻拦,要是不愿意,她就接她离开。 想着开春给阿娘做两套春衫,没想到从绸缎铺子出来竟会遇到沈重德这个混蛋。 此时听采云说他一路跟着,苏玫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真想扭头对他破口大骂,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稍有动静就会引人注意,实在有失体面。 他为何跟着自己,莫不是又惦记着她什么东西? “你去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采云点点头,往回走了几步去到沈重德面前,“沈二爷,你干嘛一直跟着我们,姑娘问你要干什么?” “采云姑娘,好歹曾是一家人,说话不要这么横冲直撞嘛。”沈重德的笑容里很是无奈,“我只想和你家主子找个地方说几句话罢了。” 他知道苏玫重新回到苏家后,与苏家大房走得很近,而且从她现在要去的方向看,似乎也是奔着苏家大房去的。 这个采云可不敢擅专,她小跑几步回到苏玫面前,把沈重德的意思表达了。 苏玫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见沈重德还是一副不为所动,泼皮无奈的模样,她直接恨得牙根痒痒。 苏玫犹豫再三,为避免沈重德再闹到苏家二房去,让娘家人的脸丢尽, 不得不强迫自己答应他的要求。 二人去了一间茶楼,沈重德主动点了一壶好茶还有几盘好点头,茶香在鼻息间缭乱,苏玫却是看都懒得看。 “你到底要干什么?沈重德,我们不是说好这辈子见面不识的吗?今日你主动招惹于我,是何道理?” 还真是绝情啊! 沈重德在心里感叹一声,虽然他只跟苏玫做过一夜夫妻,有时候他还会回味那一夜呢,反观苏玫这冷心冷面的样子,才是冷酷无情。 “你不要想得太多,我只是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偏巧就遇上你了。” 真这么简单?苏玫可不信,她只会觉得沈重德在耍花招。 看得出来苏玫不信任自己,沈重德喝了口茶,说:“你好歹也曾是沈家的人,现在家里出了点事,我想找个人说说。” “你就别找借口了,现在沈家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你不过就是想拿这些理由再来讹我罢了。” 听着苏玫话里的不屑,沈重德将茶当酒一饮而尽,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沈菡你还记得,昨日她回来了,还带了个男人回来,只是那个男人不是她的丈夫薛世达,而是另外一个男人。这么些年了,我一直没有沈菡的下落,才知道她在薛家过得很不如意,她在薛家忍气吞声,给薛家当牛做马,最后还是被休出了门。没想到前脚出狼窝,后脚就掉虎坑,被一个男人骗了终身还为他生了个儿子。为了女 儿芙蓉她苦苦支撑,要不是为了芙蓉,她早就活不下去了。可是她见不到芙蓉,薛家人不让她见。等薛家人让她见芙蓉的时候,却是因为芙蓉病了,得了很重的病。昨日他们一行三人进了京,来找我借银子还债,顺便看看芙蓉的病,结果芙蓉给丢了。今日他们二人出门找芙蓉,结果沈菡从桥上跌到护城河里,那男的送她回去之后九死一生,虽说现在鼻子里还有气儿,但也是奄奄一息了。” 不论是沈菡还是沈莹,于苏玫而言都没有好印象。沈重霖活着的时候,她们全都是沈家的吸血鬼,惦记着她的嫁妆,进京后也带着自家的丈夫投靠过来,想在沈重德和她身上扒一层皮。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们把日子过得这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嘴里虽是如此说,但苏玫心里还是有一丝不落忍。 可沈重德不知道,他冷笑一声,“好歹叫了你那么些年的嫂嫂,现在她女儿失踪了,不仅下落不明,还有重病,指不定已经在哪个犄角旮旯冻死了,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关心吗?” 都说与她没关系了,她要关心什么? “那你想我怎么做?立即化身她的大嫂嫂前去她身边细心照顾,还是暖心宽慰?”苏玫也冷笑,更是握紧了拳头,“沈重德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不,是我与沈家之间早就不存在任何关系了。” “怎么会?你养的儿子身上可流的是 我沈重德的血。” “你……。” 沈重德一句话,堵得苏玫哑口无言,她只能怒视着沈重德。 “大夫说沈菡心思郁结,又掉了刺骨的河水里,要是这一关闯不过去人就可能没了。我适才到京兆衙门报了官,可目下正节气,衙役也要放假,能有多少人帮着找芙蓉?” “你想让我帮着你找?” 沈重德没有否认,“尽尽一点儿大舅母的责任嘛。” 苏玫被气得肝疼,她起身直接说道:“不可能,而且你会这么好心帮沈菡?沈重德,你是个什么人我清楚,你自己更清楚,要是没好处,你会愿意帮沈菡忙?打死我都不信。采云,我们走。” 这是报应吗?明明难得自己正经一次,苏玫却是半个字都不信了。 看着苏玫怒气汹汹的走了,沈重德心里怪怪的。 从茶楼出来,看见苏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采云连忙安慰,“姑娘别恼了,不理这混账就是了。” 苏玫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调节情绪,才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回头望了一眼适才与沈重德说话的酒楼。 “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这次把沈菡拿出来,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姑娘别想了,咱们快走,离他远远的就是。时间也不早了,该到国丈府去见太太了。” 采云扶着苏玫的手臂,心里也不信沈重德的话,毕竟这个主儿就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是他突然冲出来与自家姑娘 拉扯,她肯定是拉扯不过的,届时脸又要丢了。 苏玫点点头,“嗯,走。” 第1566章 沈菡死了 万氏连着点头,眼泪止不住的开始往下落。 沈菡眼里的光已经很淡了,沈重德往床前靠了两步,“你真的就不能再坚持坚持了吗?” 沈菡摇头都用尽了力气。 沈重德继续说:“都是二哥哥没用,这么久了,还一直没能把芙蓉给你带回来。” “不怪二哥哥,这或许都是命。”沈菡的声音嘶哑中提了提,“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不忍心告诉我真相。芙蓉有病,发起病要不是有人在旁人仔细控制住她,不让她伤人伤己,靠她自己缓过来肯定是不可能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芙蓉有可能已经没了。这样也挺好,我这就下去陪她,不会让她再害怕,再难过。” 听了这话的赖宏不高兴了,“我说你心里只惦记着女儿你还不承认,说了半天,你有半个字提到你儿子的吗?难道我们的儿子不是你生的吗?” 沈菡的眼珠子艰难的落到赖宏身上,“有你这么个阿爹,他这辈子吃不了亏,更不会饿死,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惟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陪他一起长大。” “菡妹妹,你别说了,咱们省着点儿力气好不好?” 万氏连哭边低声说道。 “二嫂嫂,你让我说完,不然今日过后就该没机会了。”可接下来的话,沈菡却是对沈重德说的,“二哥哥,我知道我从前品性不端,又是个被人休过的弃妇,没脸回沈家来。可求求你看在我实在无家可归的 份上,还是把我安置在大哥哥身边,我好想他们。” 沈重德的鼻子酸了又酸,生离死别,真他娘的难受。 “谁让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来着,你还年轻,还要找芙蓉呢,好好活着。” 沈菡把闭上了,深吸了口气之后才缓缓睁开,这一睁开,她眼里的光又淡了不少,像是一潭死水要变黑了。 赖宏一直没插话,他看得出来,沈菡真的是已经撑到极限了。能埋回沈家去最好不过了,省得他又要出钱又要出力还要把人弄到他老家去。 “谢谢你,二哥哥,到了到了,还是自己的血脉至亲最……好。” 沈菡说着说着,才睁开不久的眼帘又闭上了,只是这一次是永远的闭上了。 “菡妹妹,菡妹妹?” 万氏高喊了两声,然后冲着门口喊,“大夫,大夫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 先前来给沈菡诊脉的大夫气喘不停的被使役给拽进屋来,赖宏立好往旁边让了让,苏玫也退站到一旁让大夫给沈菡诊治。 大夫先是看了看沈菡已经合上的眼睛,又是搭了搭她的脉,很快就把手抽了回来,看着沈重德和万氏说道:“请节哀,令妹已经去了。” 阿爹在大哥哥和先前的那个大嫂嫂闹掰之后不久就病逝了,余下一个老母。阿娘倒是进京享过几年清福,可惜大哥哥仕途不顺,阿娘也跟着担惊受怕。后来大哥哥出事了,阿娘紧接着也没了。他的血亲就只 余下沈莹和沈菡了。 可这些年来他一直过得很荒唐,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的两个妹妹过得怎么样。 好不容易有个人进京来跟他团聚,结果不仅丢了姑娘,自己还死了。 沈重德从未像现在这样难过,万氏怎么安慰,他都一直沉默。 沈菡死了! 真的死了! 大过年的,尸体停在家里不吉利,道士先生给批算了八字,在尸体在家停了第三日后,便起灵到城外义庄去了。作为沈菡现在的丈会,赖宏仍需要每天去上一柱香,陪着棺材说说话。为了在沈重德面前挣表现,赖宏一天都没落下。 正月十三那日,赖宏见沈重德一直不提银子的事,想了一夜之后,自己找上门去。 “二舅兄,你看现如今阿菡走了,可是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虽然阿菡偏心,到底也是她的亲生儿子,二舅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 在沈菡死后了第三天,沈重德便没再让人寻到芙蓉的下落了,诚如沈菡所预料的那样,大家都知道芙蓉久不见踪影,身上又带着病,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的沈重德看着赖宏就来气,他清楚在沈菡最后的时光里,赖宏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银子。可不论他装得有多好,沈重德就是不想给他。 “不是我不想给你银子,只是咱们有言在先,前提得是我的菡妹妹平安无事,外甥女芙蓉平安无事的回来,我才会给你银子。可现在是 什么情况?芙蓉依旧没有下落,我妹妹也没了,你作为她的丈会,不但不为她难过,还惦记着她娘家人的银子,要是菡妹妹泉下有知,你觉得她会高兴吗?” 当初的确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可是赖宏不甘心啊! 何况好几百两银子呢,沈重德要是不拿,他到哪儿去凑? “舅兄,不论我芙蓉的表现如何,可这个姑娘自从被薛家赶出来就一直是我在养着的,这次借这么高的利钱也是因为要给她治病的缘故。我和娘子进京本就是为找你拿银子而来,你现在捂着荷包不给, 是不是也对不住我娘子啊!” 见赖宏胡搅蛮缠,沈重德也不客气了,“我妹妹已经死了,不过她死不死都不一样,我打心眼里就不想承认你是我妹夫,这段时日让你在京城还有片瓦遮顶,夜里没有被冷风吹到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还想跟我拿银子,真是可笑。” 撕破脸了,他是真打算不给了,赖宏既无奈又无奈,“我和娘子的儿子,他叫虎哥儿,长得虎头虎脑的,笑起来最是可爱,那也是舅兄你的血脉,难道你真的不管吗?” “我又没见过他,再说了,你这个阿爹还活着呢,他还有你管着呢,我瞎操什么心?” 沈重德冷笑一声。 气得赖宏手不停的抖。 “芙蓉你也没见过。” 敢怼他,沈重德道:“老子愿意。” “罢了,看舅兄这样子也是不欢迎我继续留在府里了,这 样可好,我也不要八百两银子了,只需三百两,我立即离开如何?” “三百两?”沈重德继续冷笑,“你可真敢开口,看在那个虎哥儿的份上,给你一百两银子,立即给我滚出京城。” 第1564章 像是交待遗言 杨氏扶额走出门口,那婆子连忙上前扶住她,“为了个不相干的孩子,大夫人辛苦了。” 杨氏苦笑,“的确是捡了个麻烦回来,你派人去打听了吗?她虽然不知道她舅舅叫什么名字,但她知道她阿娘叫沈菡,阿爹叫赖宏和薛世达。” 一提到这个那婆子就想笑,“那有一个姑娘两个爹的?家里人真这么齐全,她能走丢?” 杨氏也知道这其中的问题,可是她实在从芙蓉这里问不出再多的答案,只能说,“咱们也没别的线索,就按她提的这些线索找。” “可是京城这么大,也没个方向啊!” 杨氏何尝不知道这事很难?她只是担心芙蓉姑娘的病情万一恶化,他父母还找不见她,这辈子肯定会留遣憾。 “走一步算一步。” 那婆子只能点点头。 第二那日,赖宏自从沈菡身体恢复了体温后就不用当人工暖炉了,为了银子能到手,侍候起沈菡来也是不遗余力。况且外头冰天雪地,他才不想出去找芙蓉。虽说衙门里的衙役不少放假了,但总有值班的,何况还有沈重德操心,他就更不必出面了。 此时他将沈菡扶起来靠自己怀里,一手拿碗,一手拿药勺,舀了一勺药往沈菡嘴边送,“你赶紧把要喝了,咱二哥哥已经报官了,自己也把家里能派出去的使役都遣出去找人了,你别担心,芙蓉肯定很快就会有下落的。” 沈菡昨儿后半夜就醒了过 来,她恨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掉进河里了,错失了去寻到芙蓉下落的时机,更怕自己真的死了,然后就再也见不到芙蓉了。所以赖宏递过来的药汁并不苦,她多喝一口就多一分活的希望。 看着沈菡乖乖喝药,赖宏心里就宽慰了,毕竟他那个摇摆不定的舅兄说过了,只要照顾好沈菡,他借债的事就能解决。所以他很殷勤,喂得碗里一滴药都不剩。 “你别守着我了,你也去找芙蓉。” 躺在床上,沈菡对收碗的赖宏说。 好不容易可以偷懒,赖宏才不要出去,“不是告诉你有人找咱们芙蓉了吗,你还担心什么?况且我对京城人生地不熟,你就不怕我出去再把自己个儿给丢了?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好你,你好,我才能好,咱们芙蓉回来看见也高兴不是?” 此时的沈菡其实说话很吃力,她的喉咙又肿又痛,像是有颗鸡蛋堵在喉咙那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而且喉咙那里每呼吸一次都能闻到血腥气,沈菡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万氏撩帘进来,赖宏不懂规矩也没起身相迎,只是坐着望了她一眼。 既然沈二爷都不把赖宏放在眼里,她也没必要理会,直接走到床前,坐到床沿上,轻轻笑道:“菡妹妹,我让人在厨房熬了点燕窝粥,一会儿你吃点儿。” 沈菡轻轻摇了摇头,“有劳嫂嫂费心,可我吃不下。” 听着沈菡沙哑的声音,万氏很 不落忍,“多少还是进些,你二哥哥还没回来,芙蓉也还没下落,你得把自己坚持住了。” 听到万氏这话,沈菡的眼角泛起湿意,她继续沙哑着声音说:“二嫂嫂,我从前多有对不住你,亏得你不记前嫌,如今未将我赶出家门去。” 万氏心里发酸,不由得声音也哽咽了,“我可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要是真觉得对不住我,就给我快快好起来,好让我训训你,打打你出气。” 沈菡把手轻轻放在万氏手里,一滴泪从她眼角划过,“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可是芙蓉还没下落,我得憋着这口气,得看到芙蓉才落气。” 好像一夜之间,沈菡就瘦得跟皮包骨一样,万氏心里更难受了,偏偏赖宏接下话来,“你就只惦记着芙蓉,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的,他还在等你这个阿娘回去把他带大呢。” 沈菡费尽力气深吸了口气,“你一直说我偏心芙蓉,忽略了儿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的日子过得再不好,儿子也是跟在父母身边的。芙蓉呢?她不仅有病还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赶了出来,难道我多疼疼她有错吗?” 赖宏无话可说了。 沈菡又对万氏说:“二嫂嫂,要是我真的熬不到芙蓉回来,我想求你一件事。” 万氏此时被沈菡的可怜弄昏了头脑,“要是找到芙蓉,我又死了,万不能让她跟赖宏走,他肯定会把芙蓉卖了。也不能送回薛 家去,因为芙蓉是被薛家人赶出来的,送回去还是会落得个被赶出来的结局。所以,我想求求二嫂嫂,那怕吃差点儿,穿差点儿都没有关系,求求二嫂嫂可怜可怜她,让她留在府里过日子。” 赖宏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沈菡要是真的死了,就把芙蓉带回去卖了,还要以给他儿子赚点儿老婆本。看来沈菡真是没跟他白睡,他心里想什么她都一清二楚。可是以沈重德那样的势利脾气,能答应吗? “这可是养个大活人,是要吃要喝的,你以为养个猫儿狗儿?随便给两口就兑付饱了。” 赖宏在往沈菡心里戳刀子,她不想理赖宏,更想知道的是万氏的态度。 或许真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万氏和沈重德一样,对某些方面没那么看重了,反而更在乎与姊妹间的情分。她说:“你放心,我答应你就是。” 这是真答应了?沈菡喜极而泣,赖宏难以置信加失落。 且说陈氏回到苏家二房,把府里府外大大小小的庶务都理了一遍,没再见到冯氏的身影,她心里多了几分难过。初三那日,她把宅子里的庶务都安排明白,坐着马车回苏玫家,收拾她在苏玫家的东西。 苏玫早早就给她收拾好了,她就只是去取罢了。母女俩坐在暖桌前说话,苏玫说:“阿娘回去可还习惯?” 陈氏徒然老脸一红,“我离开也没多久,有什么不习惯的?” 苏玫看出点儿什么 来,不由得打趣陈氏,“阿娘还脸红呢,是不是阿爹对你……。” 陈氏嗔瞪了一眼苏玫,“小孩子家家的瞎打听什么?” 说完又忍不住要与苏玫分享,“玫姐儿,你阿爹变了,从前他自己有个屋子,现在他跟我说往后我们就住在一处,他不会再挪什么屋了。” 第1565章 窃喜 看着阿娘暗自窃喜的模样,苏玫本该高兴,可是她高兴不起来。兴许是上了年纪,经历了过多,问题也看开了许多,阿爹突然转性,她还有待怀疑。 “如此最好,如今阿爹阿娘之间再无碍眼之人,往后总算能夫妻和顺了。” 苏玫笑道。 陈氏深以为然,她点点头,“听说那张氏在庄子上被折磨得够惨,明明就剩下一口气了,可礼哥儿偏是让人把她那口气给吊着,不让她把那口气给落下去。我从前知道礼哥儿爱胡闹,却是不知道他竟能这么阴狠。” “他与冯氏那些年想要个孩子,可谓用尽了法子,这好不容易给盼到了,竟是被害得家破人亡,即然他对冯氏感情不深,但那个孩子可是礼哥儿心尖上的人,能轻易饶过张氏才怪。” 这番分析陈氏也很赞同,他提到了良哥儿,“良哥儿那孩子这几日回了二房那边,先前甘婆子受张氏之命到国丈府去见过他,以至于他知道张氏是从庄子上回来了的。之所以在大房院儿里表现良好,也是想着让人觉得乖巧懂事,然后可以早些回到二房见到张氏罢了。 “那日他回去没见着张氏,连甘婆子都没见,在屋子里又闹又哭,我怎么也哄不住,还是你阿爹出面训叱了他一顿才叫他消息。” “也就是说良哥儿现在还不知道他阿娘的处境?”苏玫心中凄凄,觉得大人有过错,还真是苦的多半都是孩子。 陈氏摇摇头,喝了口茶道:“全府上下都不瞒着呢,你阿爹见他在梵哥儿的教养下学业有很大的进步,深知一旦告诉良哥儿实情,他小孩子心性,肯定会再次误入歧途,决定还是瞒着好。你阿爹说了,开了年就把他送出京去读书,让他远离京城,届时山高路远,想知道什么也很麻烦。”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苏玫轻轻笑道:“就是不知道开了年准备把良哥儿送到哪里去读书?总不会送回咱们老家,我记得老家可没什么有名的大儒或者学究。” “好像是崇州,听说那里有间白马书院,最是有名。” 苏玫点点头,采云撩帘进来,曲了曲膝说:“姑娘,太太的物什全都装上车了。” 陈氏闻声便起身欲走,她的确着急回去,家里的事还多着呢,“我先回了,你得空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去看看我们老两口,阿娘年纪大了,爱看膝下有孙子玩闹。” “好。” 苏玫亲自送陈氏出门,途中陈氏提到了有意于苏玫的那个男人,不经劝起来: “你一个女人家独自过活是真的不容易,夜里身边连个说话都没有,玫姐儿,姑爷已经没那么多年了,你与沈重德之间的烂账业已告一段落,可以为自己考虑了。” 苏玫已经是下定决定不会再往前走一步,她这样的名声,不被人提及默默无闻也就罢了,一旦让人提及,便是丢脸丢到家。有意于她的那个 男人,此时心悦于她,可他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曾经和过往,还会心悦于她吗? 苏玫半点儿也不敢赌。 “阿娘,别劝了,我不想提此事。” “你呀……。”陈氏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看看你大伯母,照样是二嫁,都一把年纪了还被你大伯父宠上天呢,你如今这岁数又不大,可以为自己后半生幸福谋谋出路。” 苏玫没作声,陈氏徒然惊道:“唉呀,我还忘了桩事,你大伯母说让我初七到她那里去商量一下三月三国丈府赏花宴的事,这都没多少时候了,我得赶紧过去瞧瞧。” 杨氏愿意请阿娘过去帮忙,说明她的确是将阿娘当作一家人的,不怪阿娘如此积极。 …… 初八那日,因为芙蓉一直没有消息,沈菡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 赖宏心里很是着急,又不敢骂沈重德无用,白在京城混了这么些年,连个小姑娘都找不见。 万氏也是忧心重重,看着沈重德就拧着眉道:“二爷这么用心,连着好几日到京兆衙门口去敲告示,怎么就是没有消息呢?” 沈重德把一盏茶喝了个底朝天,抹了抹嘴,轻轻一叹,“那孩子有病,羊角疯呢,只怕这会子已经……。” 万氏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不敢在沈菡面前提,“可要怎么跟菡妹妹交待哦?她现在那副模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大去。二老爷,要不要咱们使 点钱找点关系,再多找找?” “这大过年的,都忙着逍遥快活呢,就算咱们把银子使出去了,也不见得别人就是真心帮忙。” 沈重德说得在理,万氏默了一会儿,又说:“菡妹妹这辈子也是真的可怜。” 沈重德心想用不着万氏在这里做总结,他们沈家人,这辈子谁不可怜?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女使就进来说:“不好了,二爷,二奶奶,姑奶奶吐血了。” 沈菡现在的生命完全靠一碗稀粥吊着,其余就是药汤,药汤和稀粥有什么营养?眼看着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赖宏担心沈重德不愿给银子,愁得胡子都长了半尺。 早上他还是看着沈菡吃了半碗粥的,原想着这病情总算是见起色了,没想到他还没高兴多大会儿,就见到她连着咳了好几声,然后一口血喯出来,那些血就像红色颜料般洒在他的脚边。当时他被吓得怔呆了,连反应都忘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见到的就是沈菡大口大口的喘气了。 “你说你怎么回事?早上那半碗粥还把你的血给喂出来了,阿菡,你可得给我挺住了,已经让人去请大夫和你二哥哥了,你要是挺不过去就再也见不到芙蓉了。” 提到芙蓉,沈菡无力的眨了眨眼睛,像是答应,又像是绝望。 没多大一会儿,沈重德就和苏玫赶来了,看着沈菡唇角的血,这夫妻二人均是吓了大跳。万氏紧张的握着沈菡的 手,轻声问,“菡妹妹,你还好,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沈菡看着万氏,其实心里很激动,可是表面上已经无力表现出来了,她也轻轻开口,“二嫂嫂,你一定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啊!” 第1566章 沈菡死了 万氏连着点头,眼泪止不住的开始往下落。 沈菡眼里的光已经很淡了,沈重德往床前靠了两步,“你真的就不能再坚持坚持了吗?” 沈菡摇头都用尽了力气。 沈重德继续说:“都是二哥哥没用,这么久了,还一直没能把芙蓉给你带回来。” “不怪二哥哥,这或许都是命。”沈菡的声音嘶哑中提了提,“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不忍心告诉我真相。芙蓉有病,发起病要不是有人在旁人仔细控制住她,不让她伤人伤己,靠她自己缓过来肯定是不可能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芙蓉有可能已经没了。这样也挺好,我这就下去陪她,不会让她再害怕,再难过。” 听了这话的赖宏不高兴了,“我说你心里只惦记着女儿你还不承认,说了半天,你有半个字提到你儿子的吗?难道我们的儿子不是你生的吗?” 沈菡的眼珠子艰难的落到赖宏身上,“有你这么个阿爹,他这辈子吃不了亏,更不会饿死,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惟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陪他一起长大。” “菡妹妹,你别说了,咱们省着点儿力气好不好?” 万氏连哭边低声说道。 “二嫂嫂,你让我说完,不然今日过后就该没机会了。”可接下来的话,沈菡却是对沈重德说的,“二哥哥,我知道我从前品性不端,又是个被人休过的弃妇,没脸回沈家来。可求求你看在我实在无家可归的 份上,还是把我安置在大哥哥身边,我好想他们。” 沈重德的鼻子酸了又酸,生离死别,真他娘的难受。 “谁让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来着,你还年轻,还要找芙蓉呢,好好活着。” 沈菡把闭上了,深吸了口气之后才缓缓睁开,这一睁开,她眼里的光又淡了不少,像是一潭死水要变黑了。 赖宏一直没插话,他看得出来,沈菡真的是已经撑到极限了。能埋回沈家去最好不过了,省得他又要出钱又要出力还要把人弄到他老家去。 “谢谢你,二哥哥,到了到了,还是自己的血脉至亲最……好。” 沈菡说着说着,才睁开不久的眼帘又闭上了,只是这一次是永远的闭上了。 “菡妹妹,菡妹妹?” 万氏高喊了两声,然后冲着门口喊,“大夫,大夫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 先前来给沈菡诊脉的大夫气喘不停的被使役给拽进屋来,赖宏立好往旁边让了让,苏玫也退站到一旁让大夫给沈菡诊治。 大夫先是看了看沈菡已经合上的眼睛,又是搭了搭她的脉,很快就把手抽了回来,看着沈重德和万氏说道:“请节哀,令妹已经去了。” 阿爹在大哥哥和先前的那个大嫂嫂闹掰之后不久就病逝了,余下一个老母。阿娘倒是进京享过几年清福,可惜大哥哥仕途不顺,阿娘也跟着担惊受怕。后来大哥哥出事了,阿娘紧接着也没了。他的血亲就只 余下沈莹和沈菡了。 可这些年来他一直过得很荒唐,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的两个妹妹过得怎么样。 好不容易有个人进京来跟他团聚,结果不仅丢了姑娘,自己还死了。 沈重德从未像现在这样难过,万氏怎么安慰,他都一直沉默。 沈菡死了! 真的死了! 大过年的,尸体停在家里不吉利,道士先生给批算了八字,在尸体在家停了第三日后,便起灵到城外义庄去了。作为沈菡现在的丈会,赖宏仍需要每天去上一柱香,陪着棺材说说话。为了在沈重德面前挣表现,赖宏一天都没落下。 正月十三那日,赖宏见沈重德一直不提银子的事,想了一夜之后,自己找上门去。 “二舅兄,你看现如今阿菡走了,可是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虽然阿菡偏心,到底也是她的亲生儿子,二舅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 在沈菡死后了第三天,沈重德便没再让人寻到芙蓉的下落了,诚如沈菡所预料的那样,大家都知道芙蓉久不见踪影,身上又带着病,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的沈重德看着赖宏就来气,他清楚在沈菡最后的时光里,赖宏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银子。可不论他装得有多好,沈重德就是不想给他。 “不是我不想给你银子,只是咱们有言在先,前提得是我的菡妹妹平安无事,外甥女芙蓉平安无事的回来,我才会给你银子。可现在是 什么情况?芙蓉依旧没有下落,我妹妹也没了,你作为她的丈会,不但不为她难过,还惦记着她娘家人的银子,要是菡妹妹泉下有知,你觉得她会高兴吗?” 当初的确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可是赖宏不甘心啊! 何况好几百两银子呢,沈重德要是不拿,他到哪儿去凑? “舅兄,不论我芙蓉的表现如何,可这个姑娘自从被薛家赶出来就一直是我在养着的,这次借这么高的利钱也是因为要给她治病的缘故。我和娘子进京本就是为找你拿银子而来,你现在捂着荷包不给, 是不是也对不住我娘子啊!” 见赖宏胡搅蛮缠,沈重德也不客气了,“我妹妹已经死了,不过她死不死都不一样,我打心眼里就不想承认你是我妹夫,这段时日让你在京城还有片瓦遮顶,夜里没有被冷风吹到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还想跟我拿银子,真是可笑。” 撕破脸了,他是真打算不给了,赖宏既无奈又无奈,“我和娘子的儿子,他叫虎哥儿,长得虎头虎脑的,笑起来最是可爱,那也是舅兄你的血脉,难道你真的不管吗?” “我又没见过他,再说了,你这个阿爹还活着呢,他还有你管着呢,我瞎操什么心?” 沈重德冷笑一声。 气得赖宏手不停的抖。 “芙蓉你也没见过。” 敢怼他,沈重德道:“老子愿意。” “罢了,看舅兄这样子也是不欢迎我继续留在府里了,这 样可好,我也不要八百两银子了,只需三百两,我立即离开如何?” “三百两?”沈重德继续冷笑,“你可真敢开口,看在那个虎哥儿的份上,给你一百两银子,立即给我滚出京城。” 第1567章 赖宏的决定 八百两变成一百两,这差距是不是有点大了? 赖宏不说话,显然并不接受。 沈重德作势低头整了整理袖口,“要么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走,要么我什么也不给你,你走,你自选一个。” “舅兄这么绝情。”此时赖宏的表情已经有些绷不住了。 而沈重德虽是看在眼里,却半点儿也不在乎他是怎么想的。 “我就是这么绝情,你能把我如何?”沈重德倨傲的昂起头来,“你说你是我妹妹的男人,我他娘的压根就不想承认,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做我的妹夫?要不是经由沈菡确认你们之间的确有个儿子,你连我家沈家的门都进不了。这些日也是看在你在沈菡还尽心力的份上,才没让你滚出去,已经是给你脸了,你别太得寸进尺。” 这番话真是说得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赖宏的拳头握得咯吱咯磕想,可他也是常年混街头的,知道什么叫识时务,现在要是真惹恼的沈重德,不仅会被他打出去,更甚至连回去老家的路费都没有。 赖宏发挥了他强大的忍耐力,脸上僵着极具敷衍的笑,“行,一百两就一百两。” 这就样,赖宏从沈重德这里得到了一百两银子,他收拾包袱离开沈家的时候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一阵寒风冷不丁灌进他的脖子,冻得他抄起手,浑身忍不住打了个颤。 现在已经是半下午了,就算出了城到下一个落脚点肯定 得天黑了,于是赖宏就在京城里闲逛。说起来他和沈菡进京,本来三个人,后来芙蓉丢了,再后来沈菡也死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 虽然沈菡那个婆娘总是给他甩脸色,好歹给他生了个儿子。现在出了沈家的门,莫名的,赖宏的鼻子有点酸。他漫无目的乱走乱看,原想找间客栈住一宿,但又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来了,还是在大过年这样节庆的时候,真躺客栈里睡一宿有些亏,于是他先进了一间赌坊,手气挺好,赢了五十两银子,他本就是混街溜的,知道见好就收,否则赌坊会找人麻烦。 拿着五十两银子进了一间规模还不小的伎院,不敢点头牌,他消费不起,就点了个模样尚算周正的女伎到跟前侍候。不愧是京城的伎院,侍候得他很舒坦,夜深之后,怀里搂着个女人,他还是觉得心里空空的,睡不着。 次日一早,女伎起身时把他惊醒了,赖宏睁开惺忪睡眼,脑袋一片茫然,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爷,是奴家动静太大把您给吵醒了吗?” 赖宏没说话,女伎又温柔小意的笑道:“爷,要起床吗?奴家侍候你。” 兴许是睡得晚的缘故,赖宏很疲惫,“不要了,爷还想睡会儿。” 且说且从枕头下的钱袋里掏出二十两银子赏给了女伎。 女伎乐吱吱的接了过去,“爷真大方,奴家谢谢爷。” 这一觉赖宏睡到快午时了才起身,依旧是背着包袱站在伎院门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望着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大街,要不是为了儿子虎哥儿,他真想多留几日。一想到虎哥儿,他就想到了还欠高利贷的那八百两银子。 沈重德一副算计相,只拿一百两银子就把他给打发了,赖宏是怎么想怎么憋屈,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甘心。恰巧有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也从伎院出来,还是认识的,他们站在门口同样伸起懒腰,还聊起了天。 “刘兄,你是先回家还是随我一道去赌场呢?” “当然去赌场啊,我都说我去大相国寺拜了拜菩萨,让菩萨保佑我发大财,已经在赌坊连着赢了好几百两银子了。” “你手气这么好,赌坊没人盯上你?” “你傻呀,京城那么多赌坊,赢到合适的银子就换一个赌坊再赌嘛。” 刘兄恍然大悟,“还是你小子聪明,走走,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再去赌坊大赚一笔。” 赖宏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二人走远,昨日不敢在赌坊太放肆,不就是因为害怕自己赢得太多被赌坊的人敌视吗?这种法子在他们家乡那种小地方,的确很容易出事,可他忘了自己是在京城,赌坊那么多,谁知道谁?谁认识谁? 赖宏好像一下子就知道要还那八百两高利贷的银子从哪里来了。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就到了正月十五。 这些日子芙蓉在杨氏和那 婆子的照顾下,只有刚开始几日发了几次病,最近这几日都好得很。 因为吃得好,又得到了极好的照顾,芙蓉的小脸上也有了血色,看上去很是娇俏可爱。 闲暇时听女使们说京城的上元节很是热闹,芙蓉就想去凑热闹。这些天她一直住在府里,连府门都没出过,真的很想阿爹和阿娘,也不知道自己不见了,他们有没有想自己。 “好嬷嬷,你就跟大夫人说一声嘛,让我跟着姐姐们出去逛逛上元节,我们那小地方的上元节也很热闹,但我不知道京城的上元节是什么样的。京城这么大,京城的上元节也肯定很大。” 瞧着芙蓉说话都这么可爱,那婆子实在不好回拒,只能说,“你且等等,我去问问大夫人的意思,要是她点头了,就准你和姐姐们一起去逛上元节。要是大夫人不答应,你也不能怪她,毕竟你身子才康复不久,万一再冻着了,磕着了,又是一通麻烦,受罪的也是你自己。” 芙蓉闻声,脸色又是黯淡,“其实我是想出去碰碰运气,你们找不到我阿爹阿娘,万一我给找见了呢?” 那婆子心有不忍,见着杨氏时就把芙蓉那小丫头的真实想法给说了。 “她倒是个有心的。”杨氏正在净手,听了那婆子的回话边拿帕子擦手,边道:“都找了这么久了,也不见有半分消息,我估摸着芙蓉那丫头真是被家人给扔掉的。既然她想去碰 运气,那就让她去,也是在府里憋了这么久了,再不出门走走,估计就该憋坏了。” “是,奴婢这就去告诉芙蓉这个好消息。” “不急。”杨氏叫住刚要扭身的那婆子,说:“届时你跟着一起去,我怕那些丫头们玩儿得太疯,失了稳重出事。” 那婆子笑着应了一声,“是。” 芙蓉得知了大夫人同意她出门逛上元节的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那婆子叹道:“果真是个孩子。” 傍晚的时候,众人收拾整齐准备出门了。 第1568章 藏在芙蓉心里的往事 芙蓉很兴奋,她头上梳了两个小髻,别了流疏簪花,穿了件藕合色的袄裙,又披了件红色的小氅,看上去十分的喜庆。 她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十字街,因为那里最热闹。 今夜临近十字街所有的街道都十分拥挤,马车很快就走不进去了。下车时望着琳琅满目的灯饰,芙蓉兴奋得小脸都红了。指着这里很惊讶,指着那里也很惊讶,因为她只是个小姑娘,所以没人笑话她是乡巴佬进京,反倒觉得她率真可爱。 “嬷嬷,我想买前面那只莲花灯。” 杨氏给了芙蓉一百两压岁钱,所以现在芙蓉身上有银子,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银子,一百两啊!她想买只花灯送给阿娘,再买一只花灯送给大夫人,她是个好人。剩下的银子等见到阿娘的时候全都给她,阿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慢些走,那小摊一直都在呢,不着急。” 那婆子眼里透着慈祥的笑容,看芙蓉就像看到自己的小孙女。 “嬷嬷别担心,我陪芙蓉妹妹去。” 说话的叫珍珠,同行的还有琥珀,她们都是这段时日照顾在芙蓉身边的女使,因此与芙蓉很熟,很亲热。 “去。” 那婆子点了头,珠珠就拽着芙蓉往那卖花灯的地方去了。 看着芙蓉在人群里被人挤了一下,那婆子发出一声:“唉哟。” 琥珀笑道:“嬷嬷还真是疼爱芙蓉那小丫头呢,放心,我把药都带在身上呢,真 要是遇着芙蓉犯病,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是出门前杨氏交待的,琥珀不敢忘记。 很快珍珠和芙蓉就回来了,芙蓉手里拿着两盏灯,说一盏给她阿娘留着,一盏给大夫人送回去,她说大夫人是好人,她要谢谢她。 “很好,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 那婆子赞了一句,又道:“我记得前面有间叫雅园的茶楼,那里有种点心叫粟米合桃糕,吃过的人赞不绝口,一会儿咱们逛累了就到那里去坐坐,好好尝尝。” “好啊,好啊!” 丫头们都兴奋得拍手又跳脚。 “咦,那里有卖糖葫芦的,咱们去买糖葫芦。” 琥珀说。 一提到糖葫芦,芙蓉就要流口水了。她很喜欢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记得有一回阿爹给虎哥儿带了一串糖葫芦回来,虎哥儿给她尝了一颗,让阿爹发现了,硬是让他一巴掌拍打在自己背后,逼得她把嘴里的糖葫芦给吐了出来。 她永远都记得当时自己眼里的泪水有多委屈,可是阿爹还不依不饶训她为何要偷吃弟弟的糖葫芦。她明明解释了不是她偷的,而是弟弟给她的,但阿爹不信,还是要打她。要不是阿娘动作快拦住他,她想那日那根木棍肯定会直接落到她的身上。 她有两个阿爹,可是从记事起,头一个阿爹就不喜欢她,连着祖母和祖父也不喜欢她。后来她生气了被赶了出来,遇到了现在的阿爹,结果这个阿爹也不 喜欢她。 她不明白阿娘为何要让自己叫那个男人作阿爹,她并不喜欢他。 可是阿娘让她叫,她就叫了,因为只有这样阿娘才会高兴。 一行人来到卖糖葫芦的小摊,一人拿了一串糖葫芦。当芙蓉手里拿着糖葫芦时,手都在发抖,只是抖得很轻,让人不易察觉。 珍珠轻轻推了她一下,“你愣什么愣,赶紧尝尝呀。” 芙蓉回过神来,这才咬了一口,那酸酸甜甜的感觉瞬间在味蕾里溢开,好吃到她要哭。 “好吃,真好吃。” 大家见芙蓉眼眶都湿润了,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些不高兴的事,以为她没吃过糖葫芦,于是又收获了一波心疼。 那婆子终归是上了年纪,比不得这些年轻人腿脚轻快,才逛了半个时辰,就有些喘气了。于是那婆子先回雅园茶楼去等大家,其余三人再逛一会儿到雅园茶楼汇合。 没了那婆子的约束,三个姑娘敞开了逛,看到套圈圈的,一个人拿了五文钱买了十个圈圈,结果就只有芙蓉套到了一个陶瓷娃娃,琥珀和珍珠废了半天劲儿,什么也没套到,只有芙蓉一个人在那里傻乐。 然后又挤过人群进了胭脂铺店,芙蓉还小,没买什么,琥珀和珍珠一人给自己买了一盒胭脂水粉。芙蓉看着琥珀试那个口脂,很是眼谗,想着自己存钱,将来也要买一盒,现在肯定不行,她要把自己存的这点钱给阿娘。 印象中阿爹和阿娘总是因 为银子的事情吵架,阿娘总是愁眉不展,有了这些银子,阿娘肯定会高兴。 三人出了胭脂铺,看着几个长得不错的酸秀才进了纸砚斋,琥珀看着其中一个模样俊俏的脸红,珍珠忍不住取笑她,“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琥珀扬手作势要打,“你胡说什么?” “谁,琥珀姐姐看上谁了?” “你别听你珍珠姐姐胡说八道,我只是在想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这辈子说不定也有机会读书识字做大学问呢。” 芙蓉想到了自己与弟弟在阿爹家的不同待遇,认真的点点头,“我想想做男人。” “你们俩怎么这么傻,做男人有什么好的?” 至于有什么不好,珍珠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想着该到雅园去和那婆子相聚了,三人这才开始往回走。 芙蓉咽下嘴里最后一颗糖葫芦,跟着珍珠琥珀,徒然珍珠停了步,琥珀也停了步,接着一个容貌端庄的妇人迎面走来,珍珠和琥珀纷纷冲她行礼,“奴婢见过姑奶奶。” 来人正是苏玫,她带着孩子出来逛灯会。 苏玫知道算是常出入国丈府,识得珍珠和琥珀两个女使,“免礼,你们也来逛上元节。” “嗯。”琥珀点点头,看到一旁的芙蓉没朝苏玫行礼,怕姑奶奶怪罪,连忙将她拽过来,说:“芙蓉,快给姑奶奶行礼。” 跟着珍珠琥珀有段时日了,芙蓉人也不笨,跟着学了些礼,朝着苏玫 盈身,“见过姑奶奶。” 苏玫起初并未在意,就以为她是国丈府新来的女使,然后说:“难得出来,你们就好好的玩玩儿。” “是。” 等到那三个姑娘走开,苏玫拉着儿子继续往前面逛,采云回头望了望,道:“姑娘,那个叫芙蓉的就是大夫人救的那个得了羊角疯的小姑娘,长得还真是白白净净的。” 叫芙蓉,得了羊角疯,这两个词凑在一起,一时间让苏玫心里好像要想起什么事来。 她也回头望着那三个姑娘离开的方向,此时她们已经挤进了人群里,再不复踪影。 再回首时,她猛然灵光一闪,想到了那日沈重德拦住她与她说的那些话。 天呐! 不会这么巧! 看着苏玫徒然面露惊诧的表情,采云疑惑的开口,“姑娘,你怎么了?” 第1569章 被找到了 苏玫敛了敛眉,低声道:“冤孽啊。” 沈菡死了这事苏玫并不知道,所以在得知了芙蓉的下落,她就一直很犹豫要不要让人到沈宅去报个信儿?动了这个念头后她又想起从前在沈宅的日子,心里的犹豫便十分的不确定了。 芙蓉等三个姑娘压根就没想过苏玫会做什么样的纠结,她们乐滋滋的往雅园共茶楼方向去。没一会儿琥珀看到一个买炒年糕的小摊,当即就嘴馋了,一想到那种香香辣辣的滋味在嘴里爆开,琥珀怎么也走不动了。 “我要去买一包炒年糕,珍珠,你先带芙蓉去雅园找嬷嬷。” 不待珍珠说话,芙蓉也嘴馋,“不要,琥珀姐姐,我也要跟你去,我也想买炒年糕。” “那珍珠你自己去雅园,我和她芙蓉买了炒年糕就回去,你别让嬷嬷等太久了。” 说完,琥珀拉着芙蓉就往炒年糕摊走,珍珠原想出声阻止,因为她担心芙蓉泛病。但琥珀动作太快,压根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又想着都玩儿这么久了还没出事,而且芙蓉也挺高兴的,估计应该没事。 于是冲着琥珀和芙蓉的背影喊,“那你们快去快回,别让我们等太紧。” 可她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琥珀和芙蓉什么都没听到。 炒年糕摊太小,生意却是出奇的好。那种米粒的焦香味甚是吸引人,所以小摊前排起了长队,琥珀和芙蓉排在最后面。琥珀往前张望了 几眼,扭头对芙蓉说:“前面还有四个人呢,你要是站得累了就到……就到那个街沿口去坐坐,稍等我一会儿。” 芙蓉顺着琥珀指去的方向,那里的确人少,而且还有凳子好像可以坐着歇歇腿脚。 她没有拒绝。 当芙蓉在凳子上坐下的一瞬间,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人靠在对面的街角,在看到芙蓉的瞬间,眼珠子惊得都要突出来了。她不是极有可能死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而且穿得这样光鲜,莫不是他认错人了? 男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摇摇晃晃朝芙蓉走去。 而芙蓉一直关注着琥珀的方向,没注意到自己被一个乞丐一样的男人给盯上了。 那男人一步一步靠近,直到确定芙蓉眉心的那个小红痣,才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他猛地伸手抓住芙蓉小小的手腕,一张嘴就满口臭气,“好哇,你到是过得挺滋润,可把你阿爹阿娘害得惨了。” 芙蓉被吓得心肝扑嗵扑嗵的乱跳,待看清眼前这男人是谁,不由得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阿……阿爹。” 这一声‘阿爹’让赖宏精神抖叟。 且说他那日从伎院出来,在伎院门口听了其余从伎院出来的人的谈话,也想靠着打一头换一个地方的方式大赚一笔,不仅能把欠的债给还清,还能给自己过上一段时日的好日子。他连着一天都是这么干的,也赢了四五百两银子。 可是他贪心,赢红了眼,没有见好 就收,结果不仅把赢来的银子输得精光,本钱被人抢走,还被人残忍的打了一顿。现在的他是真的身无分文,只得流浪街头,更不知道要怎么回去救自己的儿子虎哥儿。 真是老天有眼,竟让他突然就把失踪多日的芙蓉给找见了。 他心思立马就活络起来,”走,走,快跟我走。” 见着阿爹,他能带着自己找到阿娘,所以芙蓉没有反抗,跟着赖宏走了。 偏巧那是琥珀的炒年糕刚炒好在装袋,她没注意到芙蓉这边的情形,就那样错过了。等她回过神来,扭头一望,那长凳上再无芙蓉的影子。她以芙蓉是小孩子心性,有些贪玩儿,但肯定不会走远,便寻了个高处找寻芙蓉的下落。 可是琥珀寻了一圈也不见芙蓉的踪影,她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意识到出事了,芙蓉不见了。 她迅速从高处跳下来,然后匆匆朝雅园跑去。 今夜的雅园茶楼也很热闹,不少逛花灯会逛累了的男男女女都进来喝茶歇脚。那婆子挑了个好位置,然后边喝茶边等那几个姑娘回来,还不时捶捶自己的腿。点的点心一盘一盘的接着上,没一会儿,就见到珍珠回来了。 她没见着琥珀和芙蓉,不由得面露忧色,“怎么不见那两个?” “别提了。”珍珠巧笑道:“琥珀那丫头嘴馋,看到炒年糕摊就走不动道,芙蓉也说想吃炒年糕,琥珀就拉着她跑了,我是喊都喊不住。 不过嬷嬷不必担心,不远,很快就回来了。” 那婆子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往珍珠茶碗里添了茶,一边问,“你们都玩了些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我们玩儿了套圈圈,还去胭脂铺买胭脂水粉,我瞧着芙蓉也想买,可是她好像很舍不得花银子。” 大夫人给了芙蓉一百两压岁钱这事只有那婆子一个人知道,可以说芙蓉现在身上的银子要比珍珠和琥珀多得多,她怎么就不想买呢? “你别是会错意了,她年纪还小,哪里用得着这些东西?” “谁知道呢,依我看她是贪吃才对,你是没见着这一路她和琥珀吃了多少东西,这会子还要去买炒年糕,我都担心她俩不克化,明日起来肥成一头猪。” 那婆子捂着嘴笑,“叫你胡说,仔细让琥珀听见了她恼你。” 珍珠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聊得很是高兴。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琥珀和芙蓉回来,珍珠和那婆子都不时往门口那里望去。 只是不料当真见着琥珀时,不但只有她一人回来,而且一脸的焦急,那婆子和珍珠面面相觑,顿时站起身来,那婆子焦急道:“琥珀,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芙蓉呢?” 琥珀急得哭了出来,“嬷嬷,不好了,芙蓉不见了。” 那婆子脸色大变,“你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年糕摊那里生意太好,有几个人排队,我怕芙蓉累 着就让她到一个街沿口去坐着歇会儿,我脸一歪就能见到她,可当我把炒年糕买好再去看芙蓉时,她就不见了。起初我以为她是贪玩儿,但她贪玩儿肯定也不会走远,就寻了个高处寻找她的下落,可是我找那几圈都没有找到芙蓉,嬷嬷,怎么办啊?” …… 第1570章 被送回沈家 赖宏一直接着芙蓉挤在热闹的人群里,只是这二人衣着差别太大,引得不少人侧目。遇到那些指指点点的,赖宏就会扯着嗓子说:“看什么看,我是她阿爹。” 人家问芙蓉,“他真是你阿爹吗?” 芙蓉真不想这人是她阿爹,可她太久没见到阿娘了,她怕阿爹不带她去找阿娘,只能点头称“是”。 这几日赖宏为给自己寻条出路,去了京城很多地方,还几次过路沈宅。他停留了一下,然后朝着沈宅的门口吐了口口水后又继续走了。 现在芙蓉,他找到了芙蓉,只要把芙蓉带到沈重德面前去,他肯定会把欠自己的银子给足,届时那样他就能回老家见儿子虎哥儿了。 赖宏的想法很美好,带着这种美好,连身上的伤痛都忘得差不多了。 只芙蓉走了这许久的路,已经累得不行,她央求道:“阿爹,我好累,我不想再走了。” 赖宏只惦记着自己眼前的利益,哪里肯顾芙蓉的身体。真要有情况,直接往沈重德面前一扔便是。 “当了几天娇娇女,就把自己是谁都忘了?快点走,我带你去见你舅舅。” 芙蓉兀自认为去见舅舅就能见着阿娘,于是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随着赖宏走。赖宏连拉带拽,在前面走得脚下生风。 好不容易到了沈家,赖宏使劲儿的拍打着大门。 门房开了门后,嫌弃的看着一身乞丐装的赖宏,更疑惑他身后怎么跟着个白净的姑娘 ? “你们找谁呀?” 赖宏一把将门房推开,边说边迈脚进门,“真是瞎了眼,你姑爷我才走几日,人就不认识了?” 门房使劲儿一看,还真是被二爷不待见的‘姑爷’呢。 “这是你们二爷的亲外甥女,快快去禀报,就让我把他外甥女给找回来了。” 赖宏的声音很嚣张,门房不敢真怠慢,赶紧道:“二爷和奶奶带着公子爷出门赏灯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赖宏也不客气,“那我就带着我姑娘进去等,快去给姑爷我拿身干净衣裳来,还送到之前住的厢房。” 接着,赖宏就像逛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往里走去。 芙蓉看着这陌生的宅院,有些担忧,有些害怕,连忙问门房,“我阿娘呢?” 前些日子府里出了什么事大家都知道,门房也很轻松就揣测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应该就是过逝姑奶奶的亲姑娘。看着这小姑娘明亮的眼睛,门房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告诉她:你阿娘死了。 而且,难道那个‘姑爷’没跟小姑娘说吗? “姑娘,外头冷,小的让人带您回屋歇着,小的这就派人去把二爷和奶奶找回来。” 门房这里说的奶奶被芙蓉误会成‘姑奶奶’,所以她乖巧的点点头,任人带着她绕过影壁,可没想到赖宏竟在一处拐角等着她。 “你别乱跑,跟我来。” 在这个宅院里,芙蓉没有熟人,她与赖宏再不亲,但他能带着自己 找到阿娘,这就有足够的理由让芙蓉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使役给赖宏拿去了干净的衣裳,赖宏又厚脸皮吩咐人给他抬水,他要沐浴后才更衣。 赖宏倒是忙得很,芙蓉则乖乖巧巧的坐在外屋,等着阿娘突然出现。 看了看里屋的方向,芙蓉把自己的钱袋子捂了又捂,藏了又藏,生怕被赖宏给发现了,这些是要给阿娘的。一想到阿娘看到这些银子,肯定会很高兴,芙蓉也忍不住想笑。 可直到赖宏穿好整洁的衣衫从里屋出来,沈重德一家子也没从外面回来。 赖宏说,“你别着急,京城的上元节可比咱们那小地方的上元节热闹多了,你舅舅肯定会带着妻儿在外头多玩儿一会儿,放心,肯定会回来的。” 芙蓉低着头,徒然想到自己跟阿爹就这样走了,也没和琥珀姐姐和珍珠姐姐和那嬷嬷打声招呼,她们会不会担心自己呀? 沈重德得到消息后立即就带着万氏和孩子匆匆回来了,万氏先带孩子回房,安顿好了再回到沈重德身边,那时赖宏也带着芙蓉出现在了沈重德面前。 沈重德和万氏上下打量着芙蓉,忽略了赖宏的脸怎么有些青肿。 这姑娘四岁长得像薛小衙内,六岁长得像沈菡,但沈重德还是心存疑虑。她不是有羊角疯吗?这么久没有下落不是应该死在外面吗?还有赖宏不是应该早就离开京城了吗?怎么还没走?他又是怎么找到这姑娘 的? 一个个疑惑在沈重德心里起起伏伏,直到芙蓉一声疑虑,才让沈重德打消了认为她是冒牌货的念头。 她说:“我阿娘呢?怎么不见我阿娘?” 这姑娘,声音都和沈菡有几分相象。万氏心底一软,看向赖宏,赖宏摇了摇头,显然是没把沈菡已经去逝的消息告诉芙蓉,可这孩子这么大了,瞒得住一时,哪里能瞒得过一世? “你真是我菡妹妹的女儿芙蓉吗?” 沈重德问了一句。 芙蓉点点头,她从沈重德的话里判断出眼前这个坐主位的男人就是她的舅舅,于是用在琥珀那里学到的礼曲了曲膝,“芙蓉见过舅舅。” 这一行礼,沈重德便不好再怀疑她的身份了。 “免礼。” 万氏看她头发有些乱,上前替她理了理,“我是你舅母。” 芙蓉又曲了曲膝,“见过舅母。” “好孩子,快坐到这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万氏看着芙蓉,边看看赞,“真是个好孩子,快告诉我们,这些日子你都到哪里去了?叫我们好找。” 芙蓉心里一咯噔,糟了,阿娘肯定也急坏了,“那日阿爹让我去找阿娘,结果我没找见,后来我又累又冷又饿就昏倒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救了,是大夫人救的我,她们对我可好了,不仅给我好吃的,好喝的,还给我穿漂亮的衣裳,对了,大夫人还给了我压岁银子,足足有一百两呢,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我一会 儿要全都给阿娘。” 看见芙蓉笑得那么期待和开心,万氏心中不忍,眼睛很快就红了。 第1571章 我阿娘呢 “舅母,我阿娘呢,我阿娘是不是也出去逛上元节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让万氏怎么开得了口?可能瞒一时又岂能瞒一世?万氏为难的看向沈重德。 沈重德则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迟早要知道,便狠了狠心说:“芙蓉,你回来晚了,你阿娘为了找你,掉河里了,生病了,然后……死了。” 万氏和赖宏都没想过沈重德会如此直接将真相说出来,二人目光几乎同时朝芙蓉看去。 只见芙蓉脸色逐逐惨白,呆呆愣愣的看着沈重德,像是在消化舅舅给她的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舅舅,你说什么?我阿娘……我阿娘死了?” 再开口时鼻音已经很重了,眼泪大颗大颗怎么也止不住的从眼眶涌出来。她缓缓站起身,摇着头,打心底里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她边摇头边看向赖宏,“阿爹,你说,我阿娘去哪里了?是不是你把她给卖了?以前你和阿娘吵架的时候我就听你说过你要卖了我还要卖了阿娘,你是不是偷偷把她给卖了?” 赖宏还在惊讶沈重德说话太直接,比他还心狠,没想到芙蓉的这个问题简直就是一巴掌拍在他脸上。这话能随便说吗?本来沈重德就对他印象不好,仅存的一点儿颜面还是因为虎哥儿。现在这诛心的话让沈重德听见了,自己还能利用她得到想要的银子吗?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卖了你阿娘这样的话 ?” “你说过你说过你就是说过,我听得真真的,不会错的。” 芙蓉的声音已经吼了起来,她此时巴不得阿娘是被卖掉的,这样她还能拿银子把阿娘给救出来,至少阿娘还活着啊! 赖宏也急了,“就算我说过,那肯定也是气话,不然你阿娘进京前怎么还一直和我在一起呢?再说了,我真要把你阿娘卖了,虎哥儿怎么办?” 芙蓉最后的希望破裂了,她撇着唇,哭得一抽一抽的。 赖宏继续道:“你舅舅说得没错,你阿娘真的死了,尸体就停在城外的义庄里,临终前还求你舅舅不要把她的尸体交给我,让你舅舅把她送回她老家地头上埋呢。你不信就问问你舅舅,舅母,看我有没有说谎?” 芙蓉扭过头看着万氏,又看向沈重德。 沈重德合上了眼,万氏轻轻点了点头。 芙蓉双眼的眼白突然向上一翻,然后倒在地上浑身开始抽蓄。不停的抽蓄,并且嘴里还开始溢出白沫。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得忘了反应,还是赖宏突然吼了一声,“她犯病了,她的羊角疯犯了。” 赖宏说完,却是没动,看着芙蓉躺在地上抽蓄乱动。 万氏倒想近前帮忙,可是她从未接触过羊角疯的病人,不知道要怎么做。 沈重德同万氏一样,但他的勇气比万氏大些。他近前蹲下身子按住芙蓉的手,又扭头对万氏喊,“你快把她的腿给按住。” 随后又抬头 看向赖宏,“你见过她发疯,要怎么做才能不让她发疯?” “别让她咬着自己的舌头,否则一咬肯定会把她的舌头咬断。” 赖宏被沈重德逼视着说了这么一句话,沈重德左右看了看,顺手从万氏头上拔一支钗,然后使劲儿捏开芙蓉的下颌,让她把钗子咬住,这样就不会咬伤舌头了。 “来人呐,快去请大夫。” …… 好一阵慌乱之后,沈重德将芙蓉送进了另一间厢房,万氏已经被刚才芙蓉的疯魔样儿给吓得丢了魂,她实在没想到羊角疯疯起来会这么恐怖,整个人就像是鬼附了身似的。不仅蜷缩,浑身抽蓄,口吐白沫,连眼眶里都几乎只剩下白色。 大夫来过之后,立即用针控制住芙蓉,并且让她深深的睡了过去,又说了些注意事项,开了药就离开了。 沈重德听得老大夫的一句话,“这种病绝不能受刺激,刺激过头还容易瘁死。” 沈重德现在后背都是湿的,是他草率了,只是想到芙蓉只是个可怜的孩子,没想到她身上还有病。 万氏留下照顾芙蓉,沈重德出门喘口气,还没站稳身形,就见到赖宏朝他走过来。 脸上带着谄媚的笑,一副市侩嘴脸,“舅兄,芙蓉没事。” 沈重德这才想起还没好好问问他话,”不是让你赶紧离开京城吗?你又是在哪里找到芙蓉的?” 赖宏开始打感情牌了,他脸色一黯,无比感叹和伤怀言道:“先前一 直没找到芙蓉的下落,我这心里真是担忧得很,想着阿菡到底给我生了个儿子的,我不能对不起她,便想着再多寻几日,要是实在寻不到我就离开。没想到今日真被我给找到了。找到她之后我顾着早些给舅兄你送回来,省得你担心,也还没来及问芙蓉这些日子她去了哪里。要不是刚才嫂嫂问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她是被什么夫人给救下的。” 他本就是个浑不拎的,赖宏几乎跟他是同类人,所以赖宏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会相信。我明明问的是两个问题,他却避重就轻,只强调他对沈菡的情意,和对芙蓉的关爱,完全把另一个问题给弱化了去。 “好了,现在你把芙蓉送回来了,也尽了对菡妹妹的情谊了,菡妹妹在天之灵也会感谢你的,你可以走了。” 就这样? 赖宏脸色僵了僵,但为了达到目的有些难堪的话在他这里并不困难说出口,“舅兄,你看,我这么辛苦才把芙蓉找回来,你是不是……。” 未尽之言,用意已经很明显。沈重德认真的盯着赖宏的脸,刚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芙蓉身上,这才注意到赖宏的眼角带着淡淡的青色,明显是被人给揍的。 适才他说自己是为了芙蓉才留在京城,现在看来他真是没一个字是真的,“虽然咱俩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我料想你这段时日逗留在京城,无 非就是想方设法想多弄些银子回去,然后无意中遇到了芙蓉,这才将她送到我面前来做人情。我告诉你,我已经给了你一百两银子,你别再想从我这里得到半文钱,赶紧给我滚。” 第1572章 碰上了 沈重德如此无情,赖宏气得想吐血,好不容易有机会再进这个大门,想让他就这样轻易离开,哪儿那么容易?何况现在能救虎哥儿的银子他只能从这里出,不可能再有其他想法了。 “芙蓉,芙蓉你怎么了?” 屋里传出万氏惊呼的声音,沈重德没空再理会赖宏,迅速回屋探看情况。 而此时的赖宏心里一个邪恶的念头油然而升,他注意到今夜府里的下人不多,沈重德和万氏又在这里盘本来是,那是不是他屋里看守的人也……。 拿定主意,赖宏扭头就走。 屋里芙蓉徒然醒过来想到阿娘死了,羊角疯的病又犯了,万氏和沈重德一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控制住,又喂了汤药,芙蓉才又沉沉睡去。 沈重德和万氏刚刚歇了口气,不料仆从冲进来门急道:“不好了,二爷,二奶奶,姑爷去你们屋里偷了金银珠宝要逃,被门房发现,这会子正跟门房撕扯呢。” 万氏和沈重德大惊失色,沈重德扭头对万氏说:“我去看看,你守着芙蓉。” 沈重德还没到大门口,就见门房和赖宏撕扯得厉害,赖宏手里那个包袱还是用万氏的大方帕做成的。他朝门口冲去,赖宏一见他,愣是拼了命一脚将赖宏给踹开,自己夺门而出。 沈重德才不会便宜赖宏,立即和门房追了出去。 且说那婆子等人确定了芙蓉失踪,原地实在找不见之后,便由琥珀匆匆回府去把消 息告诉了杨氏。杨氏也立即命人随琥珀出去寻人,只是她还是让琥珀向那婆子传了一句话,“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就罢,左右这孩子与她们的缘份浅便是了。” 其实这话是杨氏安慰那婆子的,那婆子的孙子孙女都在庄子上管着苏家的庄业,她是看出来这段时间她一直把芙蓉当她的孙女儿在疼。这么说,主要是怕那婆子伤心过度,影响身体。 听完琥珀的传话,那婆子的眼眶红了又红,但她好歹做了那么些年的管家婆子,什么时候该沉稳不能乱还是知道的。立即吩咐人东西南北的四下寻人,她自己则等在芙蓉失踪的地方,想着兴许人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呢。 可她等了好久也不见芙蓉回来,满大街的热闹好像跟她无关似的,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令她的表情有了变化。 “果真没看错呢,那嬷嬷,真的是你。” 那婆子正愣神,徒然听到采玉的声音,仔细一看还真是采玉,她惊得站起身,“采玉姑娘,哎哟,采玉姑娘,真是你啊,你也出来逛上元节?” 采玉扭头朝一个方向招了招手,正在买小食的蝶依也招手回应了她。采玉对那婆子说,“要是我一个人我也是不愿意出宫的,可是今年宫里添了新人,咱们姑娘也好久没出宫了,便带着公主和殿下们出宫来逛逛。” 那婆子想到什么大惊失色,“不是,主子姑娘还有着身孕呢,这里 人挤人,可不能这样哦。” 看那婆子是真急了,采玉赶紧笑着解释,“嬷嬷别慌,姑娘一直坐在马车里,没出来挪动。” 主子姑娘是那婆子的第一大恩人,这辈子要不是因为遇到了主子姑娘,她哪里能像现在这样体面?所以那婆子对主子姑娘一直都是心存感激,虽然现在她听杨氏的吩咐办事,可打心眼里还是将主子姑娘视作第一主子。 见那婆子松了口气,采玉刚要作声,蝶依就抱着小食走了过来,“那嬷嬷,好巧啊,你也出来逛上元节啊。” 那婆子心里有事,笑得很勉强,“既是遇到了,请带我到主子姑娘面前去磕个头。” “好啊,走。” 采玉和蝶依在前面有说有笑,那婆子边走边回头望了几眼,真希望能看到芙蓉那丫头突然出现。 今夜十字街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马车只能停在人数不多,位置偏远的地方。 宣衍带着夏夙一路,昭姐儿约了沈宴姝一起,余下的宣瀚极没意思的留在奢华舒适的马车里陪苏瑜。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找昭姐儿。” 苏瑜望着二儿子笑道。 宣瀚无语的瞟了她一眼,“那个小丫头片子在一起,我跟着去算怎么回事?一会儿等蝶依姑姑回来,我就去国丈府找梵舅舅,听说他年前在工部帮忙,制作出一个大船的模型,我看看去。” 苏瑜温柔的笑了笑,瀚哥儿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很感兴趣,远 在北国的晗哥儿也不时令人给他送些奇奇怪怪的机关物件儿。 “姑娘,我们刚碰到了那嬷嬷,她来给你请安了?” 停马车的地方有些偏僻,所以蝶依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苏瑜耳里。雪娇撩开窗帷,果真见到那婆子恭敬的立在车外,“老奴见过主子,主子金安。” “那嬷嬷,你是自己出来的还是陪什么人出来的?” 那婆子面色微僵,言道:”回主子姑娘的话,奴婢是跟个几个姑娘出来的,只是其中一个姑娘走丢了,老奴在那里等她。” 那婆子背着光,故而苏瑜未见着她脸上的异常,“那你快去等她,别让人家回来找不见你。” “是,那老奴就先告辞了。” 那婆子转身离去,车室里就响起宣瀚的声音,“阿娘,蝶依姑姑她们回来了,那我就去国丈府找梵舅舅了。” 苏瑜没有反对,毕竟儿子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主张,她管得太多反而不美。也不用太担心他的安危问题,因为周围暗中有不少暗卫保护他。 “去,晚些时候让国丈府的马车送你回宫。” 宣瀚跳下马车,苏瑜还是忍不住撩开车帷多叮嘱一句,“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知道啦。” 宣瀚头也不回的挥挥手,苏瑜无奈的笑了笑,回头又对蝶依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能一直在车室里呆着,咱们也找个地儿逛逛?” 蝶依想都没想就摇头,“您还是老实在 车室里等着,您要出来,陛下可是下了死命令的,绝对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去,否则奴婢们的脑袋就要搬家。” 第1573章 芙蓉的下落 话是这样说,可苏瑜是真的很久没出宫了,她低头看着自己已然隆起的小腹,也是知道宣祈的担心的。瀚哥儿就可以不管了,可是衍哥儿和昭姐儿却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总不能真让她一直在这里等着。 她又把目光看向雪娇,雪娇也摇了摇头,苏瑜无奈的叹了口气,“这跟留在宫里有什么区别?” “姑娘稍等等,陛下不是说忙完就来找姑娘的吗?到时候有了陛下的相伴,哪里都是能去得的。” 苏瑜会心一笑,觉得坐在车室里也那么难受了。 那婆子刚离开不久,准备回原处等芙蓉,人群的嘈杂声越来越浓,徒然见到前面围了一圈人。她脸色一白,想着莫不是芙蓉发病了,这么多人围着她看稀奇?担心是这样,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扒开人群挤进去,是两个男人打成一团,她这样松口气。 那婆子对别人家的热闹不感兴趣,转头就要走,徒然听那个被按在地上的男子说了一句,“这些都是我该得的,我他娘的养了沈菡和芙蓉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点儿银子我还嫌少呢,你还想掖着不给,有你这样做人亲哥和舅舅的吗?再说了,我已经把芙蓉找到送还给你了,你就该赔我这些银子,你不给我就自己拿,这是我自己的银子,没什么不对。” 沈重德追了好几条街,终于把赖宏给按在地上了,听着他厚颜无耻的发言,觉 得他跟自己的德性还真是有得一拼。 “我已经给了你一百两银子,就凭你这德性,都想把我妹妹和芙蓉卖了,还好意思说对她们有功劳和苦劳,我呸,东西快还给我。” 从这二人的谈话中,那婆子听到了‘芙蓉’二字,而且提的不止是一次。她还记得芙蓉说过她和她阿娘进京来是寻舅舅的,莫不是眼前之人就是? 那婆子赶紧上前看向沈重德,“你……你们刚才说什么?芙蓉?什么芙蓉,你有个外甥是叫芙蓉吗?” 沈重德抬头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老太婆在问他芙蓉的事,一时失神就让手底下的赖宏挣脱开,并且一把将他推倒在地,随后面露凶相吼道:“都给老子滚开。” 沈重德被摔了个倒仰,眼看着赖宏逃走,他站起身顾不得身边的充满疑问的那婆子,又撒腿追了上去。那婆子也不想错失有关芙蓉的消息,也加紧脚步跟上。 “你个泼皮,你不要再追我了。” 赖宏一边推开面前拦路的人,一边回头骂沈重德。 沈重德被气乐了,“你有什么脸骂我是泼脸,你才是泼皮。” “等等,站住 ,站住。” 那婆子也在后面追。 他在暴露在沈重德眼里,太不容易躲藏了。而且人太多还影响他跑路,于是赖宏选择了一条偏僻的辅,正巧那里停着那辆宫里的马车。 蝶依和采玉坐在马车上吃小食,先是看到一个男人突然拐进了这条路,边跑还 边回头骂人。接着又一个男人追了上来,嘴里大喊着‘站住。’ 眼见着第一个男人要路过马车边,才离开不久的那婆子突然又跟上来,嘴里同样喊着,“别跑,你们都别跑,站住。” 这情况显然她是在追前面两个男人啊! 蝶依抄起一旁袋子里的核桃,一运功,巧劲儿一使立即飞射出去,核桃一前一后打在赖宏和沈重德的脚上,二人相约好似的全倒在地上。 赖宏还想跑,蝶依跳过去拦在他面前,“都让你站住了,你还跑什么跑?” 赖宏抬起头,看到是个漂亮姑娘,但他现在摔倒了,心里很生气,想也不想就骂道:“臭婆娘,找死啊,别拦老子的路,快滚。” 还没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蝶依怒了,她已经很久没杀过人了,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可以开开晕。 “你想死,我成全你,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赖宏着急逃离这里,爬起来就梗起脖子,“你吓唬谁呢?” 沈重德一把将赖宏拽住,“我让你跑,快把东西还我。” “蝶依姑娘,别们让他们走了,他们有芙蓉的下落。” 那婆子终于追上来,只是她已经累得气喘嘘嘘,双手撑着马车上,不停的喘着气。 车窗帷让人撩开,雪娇露出脸来,笑道:“那嬷嬷,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婆子摇了摇手,好一会儿才指着被蝶依拦住的沈重德和赖宏说:“芙蓉不见了,我刚听他们提到芙 蓉,料想他们肯定知道芙蓉的情况,这才紧追不舍。唉呀,年纪大了,跑这么一截路,简直跟要了我的老命一样。” 雪娇正无聊呢,听那婆子的话肯定有戏看。立即把脸朝一沈重德和赖宏的方向看去,只一眼,脸上一惊,然后扭头就对苏瑜说:“娘娘,那不是沈家二爷沈重德吗?” 沈重德? 猛地听到这个名字,苏瑜恍惚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雪娇说的人是谁!往窗外略略探头,果真是沈重德呢。 沈重德也不聋,毕竟这里可比当街安静多了。 他听到有个女声说出他的名字,也甚是意外,回头一望,正巧就与苏瑜的眼睛撞上了。 沈重德顿时呆若木鸡,本来因为追赖宏跑得通红的脸,这会子见着苏瑜,脸色刷一下就白了。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总之,就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在苏瑜面前消失得彻彻底底。 说实话,沈重德不止一次想过,要是他大哥当年没有色欲熏心休了苏瑜娶苏玫,他们家的日子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此时看着那张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和从前一样美的脸,联想到她的身份,又想到自己曾经还在上河县县城调戏过她,沈重德胆都要被吓破了。 赖宏见沈重德像见了鬼似的脸色巨变,以为逃跑的机会来了,紧紧了手里的包袱刚要跑,被蝶依一脚踢倒在地。 “唉哟。” 赖宏应声倒地,他手里的包顿时撒 开,里面的金银珠宝全都撒了出来。 蝶依那一脚下得不轻,可是赖宏顾不得伤痛,像条狗一样爬在地上往怀里捡。 第1574章 到底怎么回事 也正是赖宏的叫声,让沈重德的神魂归了位。 这会子可不敢再与赖宏一般见识,他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把头含在胸前。 “我的,我的,这些都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赖宏念着念着忽然觉得身边很安静,他抬头见到沈重德跪在一旁,有些奇怪,眼睛一抬就见到那婆子朝他走过来,只是在站到沈重德面前时就停了步,然后声音从她嘴里溢下: “你们……你们都知道芙蓉?” 赖宏不明白那婆子为何这样问,可他还是后知后觉的感到氛围有些不对,机械的指着沈重德,“芙蓉跟我没关系,是他外甥女。” 为了确定这二人知道的芙蓉是不是自己所担心的那个芙蓉,那婆子的目光在赖宏和沈重德二人之间徘徊:“我说的芙蓉身体不好,有个毛病,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她有羊角疯。” 瞟了一眼凶巴巴瞪着他的蝶依,赖宏本能的抢答,有种答不出来会把命丢在这里的即视感。 京城叫芙蓉的肯定不少,但患有羊角疯的芙蓉,肯定不会这么巧。 那婆子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沈重德,“你是芙蓉的舅舅,那么芙蓉是去找你了?因为她离开的时候没打招呼,所以我们很担心,这才到处找她。” “那嬷嬷,到底怎么回事?” 那婆子一回头,就见挺着大肚子的苏瑜在雪娇和采玉的搀扶下踏下马车。她披着一件紫蓝色的缕金花大氅,青丝云鬓 ,雍容华贵至极。 “姑娘怎么下车了,车室里暖和,快进车室里去。” 听得出来那婆子是真急,苏瑜淡淡笑道:“无妨,我又不跑不跳,且穿得这样厚实,哪里就冻得着我呢。” 苏瑜边说,眸光边朝沈重德的方向看去,只见沈重德的头低得更凶了。 那婆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把与芙蓉如何相识的经过说与苏瑜听,“三十那夜大夫人回太傅府去,回府时已值夜深,那芙蓉啊突然就倒在咱们马车前头了。大夫人好心,见又是个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吩咐老奴把小姑娘给带了回去。原是想着等到她身子恢复些就替她了家人送回去,没想到芙蓉只说她是和她阿娘还有阿爹进京寻舅舅的,可是又说不出舅舅姓甚名谁。那时大夫人一想,既不是京城人士,要仔细寻起来定不容易,便吩咐使役到京兆衙门门口的告示栏里贴寻人启示,可是这一等好些天也不见有人上门认亲。于是啊,大夫人就猜测芙蓉那丫头应是被其父母给抛弃掉的,因为救下来的次日她就发病了,大夫来了诊了脉,说是羊角疯。富贵人家家里有人得了这种怪病都难养活,何况是普通人户?所以后面几日大夫人便不让人再寻了。今日上元佳节,芙蓉听另两个女使说要来逛上元节,她也按奈不住,一时好奇京城的上元节是什么模样,怎么热闹,二是想碰碰运气,看是 否能找到她父母。老奴是不抱希望的,可芙蓉那丫头和一个叫琥珀的女使去买炒甜糕的时候,她就突然不见了。老奴等人怎么也找不见,便禀告了大夫人,大夫人这才吩咐府里的使役出来寻找,老奴一直想着是不是芙蓉贪玩儿,一时走开了,便一直在她离开的地方不敢挪动,怕她回来找不着,直到遇到了蝶依和采玉姑娘。适才老奴着急回去原地继续等芙蓉,没想到遇到这二人在当街打架,听到他们话里话外都提到了芙蓉两个字,老奴不敢大意,便匆匆的跟了过来,幸得蝶依姑娘动作快,替老奴拦下了他们,才得知了芙蓉的下落,不然今夜老奴怕是要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原来如此,刚听另一个男人的意思,那叫芙蓉的是沈重德的外甥女,是谁生的?沈菡还是沈莹? “原来芙蓉说的‘大夫人’是您家的啊。”赖宏突兀的开口,“芙蓉真是有福气,幸亏遇到了你们,不然她的小命肯定就不保了。” 那男子一双眼精灵狡猾,一看就是个圆滑世故之人,那婆子心里有个猜测,问道:“莫不是你就是芙蓉的阿爹?” 赖宏已经知道了‘大夫人’能进出太傅府,对于他而言,县官就已经是个天大的官了,太傅府简直就是天堂般高不可攀的存在。可是现在芙蓉与这个‘大夫人’有了关系,那自己承认是她的亲阿爹,是不是能捞到些好处 ? 带着这样的贪婪心思,赖宏郑重的点了点头,“不错,我正是芙蓉的阿爹,我叫赖宏。” 这人一身流里流气的,那婆子怎么看怎么不中意,芙蓉那么好的姑娘,怎么能有这样的阿爹?不过普天之下,也不是没有鸡窝出凤凰这样的事。 “不对啊,我记得沈家只有两个姑娘,当年一个嫁了小衙内薛世达,一个嫁了永宁伯府贺家,你姓赖,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此时的赖宏心里有些讶然,这个高贵的妇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对沈家之事了如指掌?而且这轻飘飘的语气,莫不是看不起他?想到此,赖宏觉得有必要给自己长长脸,沈菡是与他生了儿子的,他与沈菡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我赖宏的确是沈家的女婿,不过是沈家姑娘二嫁的女婿。我娶的是沈家的菡姑娘,当年她被薛家人休出门,要不是遇到我收留她,她早就饿死街头了。这些年我们夫妻和睦,头里她还给我生了儿子。芙蓉是得病后被薛家给赶出来的,也是我收留了她,给她找银子治病。这些年我除了没生过她,可是完全把芙蓉当成亲女儿看的。” 竟是沈菡! 上辈子沈菡因为娘家人撑腰,过得是如何的顺风顺水,没想到这一世竟是如此唏嘘。 要不是接下来听了沈重德的话,苏瑜差点就信了赖宏的话。 沈重德实在听不下去了,开了口,“你说这些话也不怕闪了你的舌 头,你和阿菡带着芙蓉进京为了什么你自己没数吗?” 第1575章 唏嘘 赖宏一愣,生怕破坏自己在‘大夫人’女使面前的印象,赶忙开口急道:“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年前芙蓉发病了,很严重,要不是我借高利贷给芙蓉治病,她能好好的进京吗?” “你怎么不说你想把芙蓉的病治好后再把她给卖了,届时不仅能还高利贷的银子,自己还能小赚一笔。” “什么?” 那婆子一阵惊呼,怎么能卖掉芙蓉,那孩子竟是如此的可怜。 看到那婆子脸色变了,赖宏继续狡辩,“你莫要胡说,芙蓉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 “哼。”沈重德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人阿菡说得很清楚,而且她也没说错你,你趁芙蓉发病之际偷溜进我的房里偷拿这些金银珠宝,难道不是事实吗?” 赖宏没想到沈菡还在沈重德面前说过些话,心里不禁有些埋怨沈菡,但又不想让那婆子误会从而失了得到好处的机会,言道:“你确定这些话都是阿菡说的吗?我不相信我们夫妻一场她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她要是还活着,肯定会说无数遍。” 沈重德低声怒道。 赖宏噤了声。 苏瑜也徒然听得愣了,“你说什么?沈菡死了?” “是,大年初一那日,她着急出来寻芙蓉,与一个乞丐在桥上起了争挚,失足掉进了护城河,回到沈家时,身子都冻僵了。这些年她本来就身体不好,要不是为了芙蓉和另外一个孩子,根本坚 持不到现在。终于,还是在那天带着遗憾没了。” 沈菡没了,苏瑜原本无感的心还是起了一丝不自在。 就因为她重生了,许多人的人生轨迹都变得难以捉摸。 沈重德悄悄瞟了一眼苏瑜,发现她脸上没有表情,吓得又匍匐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都是小的胡言乱语,污了贵人的耳朵,小的该死,贵人恕罪。” 想想沈重德这一辈子,到与苏玫荒唐那一次,他果真还是混蛋一个。敛眼看着惊恐万状的沈重德,除了惜命怕死这一条,其余的他还是有所变化。她印象中,沈重霖自私自利,为自己的前程不择手段;沈重德不学无术,不是在闯祸就是在闯祸的路上,沈菡和沈莹两姐妹也是一个比一个自私贪心,否则当年也不会厚颜无耻到想要强迫她拿出嫁妆给这二人做添妆。 沈重德因为牵扯到苏玫,偶尔还能听到他的消息。 至于沈菡和沈莹,苏瑜想起这二人来还真的是恍若隔世。 从不远处的巷口,走来一道眉眼沉幽的身影,那张熟悉到骨子的面庞在街道两旁的灯光映射下熠熠生辉。宣祈披着一件银色繁纹大氅,系在腰间的玉佩在他移步间若隐若现。如浓墨般的青丝以简冠轻束,望着她站在车外,眸中带着几许责怠。 “怎的站到车外来了,冷,上车。” 那婆子早在宣祈过来时便已经在行大礼了,蝶依和雪娇还有采玉也是恭敬无比的态 度。 这让赖宏奇怪非常,他看到跪在几步开外的沈重德在听到那男子说话时身体不由自己的瑟瑟发抖,那样子就像恨不能自己就是一粒尘埃,不要被任何人注意到的尘埃。他立即意识到这人身份肯定不简单,可那人背对着他,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是那一件银色繁纹大氅,看起来真的好值钱。 事情经过了解了,苏瑜也站累了,便对那婆子道:“我先走了。” “恭送姑娘。” 见到马车走远,众人才松了口气。 沈重德劫后余生般瘫坐在冰冷的街砖上,额上的冷汗遇着风,将他整个身心都凉透了。 这个时候的沈重德顾不上赖宏,赖宏原是可以趁机逃掉的,可是出现了‘大夫人’这么一个人,而且还是个有钱人,他哪里还能走得动道,正搜肠刮肚的想主意怎么能从这些人手里讨到点便宜。 “芙蓉知道她阿娘去逝的消息吗?” 那婆子问沈重德。 沈重德缓过气来,点了点头,“知道了,所以犯病了,这个混蛋就趁着我们夫妻照顾芙蓉的时候想偷拿我们的金银跑路。” “什么叫偷?什么叫跑路,二舅兄,你说话好听些好不啦。” 赖宏边说边往沈重德面前走,话里话外都理直气壮,“芙蓉是不是你外甥女,我和阿菡的儿子是不是你的外甥?你可以为了芙蓉追我这么几条街,难道为了虎哥儿,连这么点儿银子都舍不得吗?他们二人可都 是阿菡生的啊!” 说完,赖宏又向那婆子诉起苦啊,“这位嬷嬷,你是不知道,为了治芙蓉的羊角疯,我是倾家荡产,现在还借着高利贷八百两银子呢,我们一家子这回进京来就是想找二舅兄借些银子去还债,顺便看看京里有没有更好的大夫可以医治芙蓉的病。谁能想到阿菡,我媳妇儿会死,芙蓉会丢?现在芙蓉总算是找见到了,有你这个做舅舅的照顾我是再放心不过了,可是我还有个儿子呢,我要是拿不回银子他就有可能会遇到危险,我问你要银子你又不给,只能出此下策偷你点银子。说起来芙蓉也是最心疼这个弟弟的,要是知道你这做舅舅的如此心狠无情,她肯定会很难过的。” 那婆子听得有些动容,沈重德却恨不能撕掉赖宏的嘴,“你还敢在此胡说八道。” “好了,二位,我现在只想知道芙蓉现在情况怎么样?请大夫了吗?配了什么药?” 那婆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喊了一声。 沈重德和赖宏立即就安静了。 另一边,马车里,苏瑜轻轻的靠在宣祈肩头,瞧着她的唇角是下敛的,虽然不确定她为什么不高兴,但肯定是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让她唇角扬起来。 “往年上元节你可不会这样安静?说,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之事了?” 苏瑜也不隐瞒,“遇到个故人,想到了些陈年旧事。” 宣祈眼中划过一道寒光,“故人? 你还有什么故人是我不知道的?” 苏瑜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危险的意味,她担心宣祈一个吩咐下去把沈重德查个底朝天,虽然这个人讨厌,但他并未影响到自己什么,对他下手简直浪费情绪。 她终于笑了,只是笑容里添了几许无奈,“陛下,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还吃味啊?” 第1576章 惊吓与暖意 “我只是担心你心有忧思,对身体不好。”宣祈边说,眸光渐渐下移,苏瑜的肚子比平常的孕妇显得格外大些,一想到她怀着双胎,他就觉得心里很不安。不由自主的握上她的手,伸手揽她的腰。 其实宣祈背着她全国寻找有接双胎经验的接生婆这事她是知道的,好像大唐开朝至此,还没有怀双胎的先例,他似乎格外紧张。 “虽是故人,却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人,我没那么在意。” 这样说,安慰宣祈,也是告诉自己,她不一样了,这辈子她过得很好,哪怕是此时去了,老天爷收回她对自己的恩待,她也无怨无悔。 马车穿过嘈杂的人群到了燕归塔,宣祈扶着苏瑜落车,远处还不时传来几声百姓的嬉闹。 徒然头顶传来岳云眉的喊声,“阿瑜,上头,上头,我们在上头。” 苏瑜闻声仰头,果真见到岳云眉在塔三楼的位置朝她招手。 “阿眉,你怎么在这儿?” 苏瑜刚问完,就见萧景仁站在了她的身边,苏瑜就明白了。 三楼! 她要怎么上去? 正为难之际,只见宣祈徒然将她打横抱起,然后纵身而上,只在中间的屋檐边用脚尖借了借力,然后就落到了岳云眉身边。 很久没有在精神层面上这般刺激,在落地后,苏瑜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 见到苏瑜脸色有些白,宣祈担心的问,“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心跳得有些快。” 岳云眉走过来, 拉着苏瑜的手笑得很高兴,“阿瑜,一会儿护城河边就要放烟花了,从这个位置看烟花,最是漂亮不过了,我可是打探了好久才知道这么个好位置。” 她还说宣祈会把她带到哪里去,没想到竟是带她来看烟花。 心里涌出一股暖意,笑着对岳云眉说,“就你最贪玩。” 宣祈却因为刚才苏瑜露出的一瞬间不自在,而赏了萧景仁一记冷眼。 萧景仁假装没看到,转头就去看远处的景象与繁华。 “哇……开始了,快看呐,烟火上天啦。” 岳云眉十分惊喜的叫起来。 苏瑜顺着岳云眉望去的方向,看着那些升上夜空转瞬即逝烟火,生命虽只有刹那,但它绽放的美丽却让人牢牢记在心里。 那厢那婆子将找到芙蓉下落的消息让人禀报给了杨氏,杨氏便让那婆子亲自到沈府去走一趟。 万氏对于那婆子的到来先是莫名其妙,然后等到沈重德给她解了惑,她才惊叹芙蓉当初竟是被国丈府的杨氏给救下的。更让她惊愕的,是怎么又见赖宏给回来了。 趁着那婆子到床前探看芙蓉的时候,万氏将沈重德拉到一旁轻声问,“二爷,这姓赖的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赶他走?反而把他给带回来了?咱们的金银都还回来了吗?” 沈重德冷冷的瞪了一眼赖宏,也低声对万氏道:“他舔不知耻的以芙蓉阿爹自居,细数自己对芙蓉有多关爱。这那嬷嬷不了解此人,分 不清楚状况,赖宏便厚着脸皮跟了回来,料想能在那嬷嬷那里得到些什么好处。” 万氏听明白了沈重德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床前的赖宏,“那可是国丈府的大夫人,是姓赖这样的人能惹得起的吗?要是让国丈府的大夫人知道了赖宏的品性,他还有命活着离开京城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沈重德总结了一句,实在不想与赖宏站在一处,便远远的与万氏站在垂地帐幔旁,看着赖宏在床前表演。 “您是不知道,我们家芙蓉从前发起病来就很厉害,每次都要花光我的积蓄才能拿到最好的药控制她的病情,为了她的病情,我们一家子都是勒紧了裤腰带在过生活。她这简直就是个富贵病,我们家穷,实在养不起她,但却从未想过要放弃她。这回要不是她阿娘狠心走了,我又不是亲阿爹,谁愿意把她留给她舅舅啊!” 赖宏这番话把他自己都感动了。 但那婆子又不是傻子,早就对赖宏对自己这么殷勤起了疑心,只是碍于她的确是芙蓉明面上的阿爹,这才待他存了几分客气罢了。 “芙蓉这病的确是不好治,那夜我们家大夫人救下芙蓉后是宫里的御医请了,民间的大夫也请了,开了好些精细的药方子才把她的病情给稳住。说起来,芙蓉在今日之前可是好久都没发过病的了。” “原来如此。” 赖宏一副了然的模样,然后扭头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瞟了沈重德道:“早知道这样,二舅兄就不应该把阿菡去逝的消息告诉芙蓉,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受到刺激而犯病。” 果然,那婆子听到赖宏这句话,脸色当即就变了,可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心里再担心也不能多管闲事。就像现在一样,大夫人也只是让她过来看看芙蓉,并未吩咐她把芙蓉带走。毕竟芙蓉刚醒过来时就说过她是要来舅舅的,现在舅舅找到了,瞧着家世也尚可,更没理由把人带走。 沈重德本就贯会察颜观颜,见那婆子因为赖宏的一句话对自己有了成见,心里把赖宏给骂了千百遍,“我也是头一回见着芙蓉,虽然听妹妹说过她有羊角疯,但哪里知道能有这样重?” 那婆子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既是知道,那还是该当心些。这孩子当初被我们大夫人捡到的时候,我们就一直担心她是不是因为这个病被家里人遗弃的。现在知晓不是最好,没想到又听见她阿娘离世这样的噩耗,她能不受刺激吗?” “嬷嬷,那嬷嬷。” 那婆子语声刚落,徒然听见芙蓉的声音小小的响起。 那婆子绷得紧紧的表情立即因为这道声音软和起来,她坐到床沿上,见着芙蓉睁开了眼睛,眼眶都红了,“芙蓉啊,你可算是醒了,现在人感觉怎么样啊?” “是啊,芙蓉,你终于醒了,阿爹好 担心你啊!” 赖宏边说边装模作样的抹起了泪。 第1577章 利用 芙蓉一见到那婆子,想到什么后,她撑起身子立即哭了起来,“嬷嬷,嬷嬷,我阿娘没了,我阿娘没了。” 那婆子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发泄自己的悲伤情绪。 “哭,哭出来就会好了。” 一时间屋里全是芙蓉的哭声,赖宏也不好说什么,沈重德和万氏也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 好一会儿,芙蓉的哭声才渐渐收了,那婆子则道:“芙蓉啊,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想你阿娘在天之灵,肯定也会希望你坚强活下去的是不是?” 芙蓉还难过得一抽一抽的,“可我不想我阿娘死,我想见我阿娘。” 这个那婆子可没办法,她只能劝她往前看。 “你要是想你阿娘了,就到她灵前去拜拜,或许夜里她就能给你投梦,你梦里就能见着你阿娘了呢。” 这话多少安慰到了芙蓉,她依偎在那婆子怀里,抹了抹泪说:“嗯,我听嬷嬷的话。” 有了芙蓉这句话,那婆子稍微宽了些心,她说:“你和琥珀去买个炒年糕就不见了,我们大家都担心死了,幸好老天慈悲,咱们的缘份还没断,这才让我老婆子在机缘巧合下找见了你。如今见着你找到了你舅舅,找到了你的亲人,我们也就放心了。” 芙蓉看向沈重德夫妇,她这时还喜欢不起来,但因为是自己的亲舅舅,也讨厌不起来。 “嬷嬷,往后我还能再见着你吗?还能再见着琥珀姐姐和珍珠姐姐 吗?” “当然了,只要你想我们了就到国丈府去找我们。”想到什么,那婆子扭头对万氏说,“先前芙蓉在国丈府发了病,大夫人命人给她配了许多极好的能控制她病情的药,不是苦苦的药汤,而是都制成了药丸子,我已经带来了,一会儿给你们。” 沈重德作了一揖,万氏也曲了曲膝。 “多谢大夫人。” 那婆子是真的疼爱芙蓉,又向沈重德和万氏交待起来,“芙蓉这病最是受不得刺激,还请二位往后善待于她,有什么事若是担待不下,就到国丈府去寻我们。” 这是不是算以后芙蓉有个大靠山了? 赖宏不知道沈重德夫妻怎么样的,但他是很羡慕了,这要是靠上了国丈府,往后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可惜他还有个儿子在老家,他若拿不到银子回去还债,儿子有可能被人给卖掉。 想到此,更坚定了他要利用芙蓉得到八百两银子的决心。 时间不早了,那婆子要准备回国丈府向杨氏复命了。 沈重德和万氏夫妻二人亲自送那婆子离开。 趁着那二人不在,赖宏徒然跪在芙蓉面前,“芙蓉,你救救你弟弟。” 芙蓉被赖宏这突然的举动吓了大跳,她的脑子当场就转不动了,因为从来都只有她跪赖宏的,哪儿有赖宏跪她的场景? “你起来,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芙蓉有些害怕,特别是现在舅舅和舅母又不在,她在想自己要是不答应,赖 宏是不是会动手打她?反正又不是没打过。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芙蓉愣了愣,揪着被子往里面挪了挪,毕竟赖宏翻脸不认人的时间太多了,她压根儿就不能确定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 “你到底要做什么?” “刚才我说求你救救你弟弟,芙蓉,你们才分开多久,你不能就把你弟弟虎哥儿给忘了。我知道我这个做阿爹的有时候是对你不好,可你想想你自从到了我家里,我没缺过你吃,没缺过你穿,还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拿来给你治病。年前你的那场病太凶险,是我借了高利贷才给你配齐了药,那药对于咱们家而言可是天价啊。” 其实那药顶多一百多两银子,他也的确朝高利贷借了八百两,只是其余的六百多两都被他挥霍光了,又不好意思告诉沈菡自己全拿去风流了,还欠那么多的债,就只能把这事的责任全推到芙蓉身上。 “我们进京本就是向你舅舅拿银子回去还债,要是还不了债,那些人就会把你弟弟拿去卖了,芙蓉啊,那也是你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与你血脉相连的至亲啊,你忍心他被那些坏人卖了吗?” 芙蓉很善良,虽然这个继父对她的态度不怎么样,但那个弟弟待她还是有几分亲的。 “你想让我跟舅舅说,让他给你钱救弟弟吗?” 赖宏摇了摇头,说:“我已经求过你舅舅了,可是你阿娘没 了,你舅舅不相信我,根本就不愿意给我银子救你弟弟。” “既然舅舅不愿意给你银子,那我有什么办法?” 芙蓉徒然想到大夫人给她的压岁钱,那些钱本来是要给阿娘的,现在阿娘没了,她似乎也用不着了,“好,我把我剩下的银子都给你,你拿去救弟弟。” “那些银子那么少,不可能救得了你弟弟。” 芙蓉突然紧张的盯着赖宏,“你不会还想把我卖了?我曾偷听过你和阿娘说话,你说你要把我卖了。” “不是的,真要把你卖了,我就太对不起你阿娘了。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求求救你的国丈府的大夫人,八百两银子对她来说肯定是小钱,我刚才观察了一下,你口中的那嬷嬷那么的疼你,国丈府的大夫人还给你制那么好的控制你病情的药,这么点小事,只要你开口,她肯定会答应你的是不是?” 芙蓉一听赖宏提到大夫人,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再听他说完后面的话,瞬间为难了。 大夫人是好人不错,可自己也不能贪得无厌啊! 大夫人救了她,已经是她的再生父母了,自己怎么可以因为旁的事再去麻烦她? 见蓉不作声,还一脸的犹豫,要不是为了达到目的,在芙蓉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赖宏早就一个巴掌给拍过去了。但现在他必须要忍耐,“好芙蓉,我的宝贝女儿,阿爹知道这件事情很为难,可是你也不想你弟弟出 事对不对?他要是出了事,你阿娘在天之灵也不会安乐的是不是?” 他提到了阿娘,阿娘也是真的很疼爱弟弟,芙蓉想了想,然后没办法拒绝,最后她这样说服自己,就当那些银子是她向大夫人借的,等将来她赚了银子,再还给大夫人。 芙蓉刚要答应,沈重德和万氏从外头进来,见到赖宏跪在芙蓉床前,先是震惊,然后很快意识到这家伙是不是在逼芙空干什么坏事? “姓赖的,你还真是赖啊,我们沈家不欢迎你,你赶紧给我滚。” 第1583章 有事说事 文颜没作声,文政想了想,大抵明白了大嫂请他过来要谈的是什么? “顾家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让他们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 文颜看着自己的父亲,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伯母猜得不错,比起祝枝山,她的确更心仪祝枝融一些。只是真这样做了,往后她想在父母面前尽孝可就难了。 既得了文政的点头,胡老夫人心里就有数了,立即又吩咐人将顾家人全都请到自己院儿里来。 那顾枝山正要出门,他后头娶的娘子拽住他的衣袖,面上倍感焦虑,“当家的,那老夫人还不知道叫你去干什么呢?要是因为昨日的事情发难,你可得替我兜着点儿。” 没有恢复记忆那些年,他在那个农户家里已经把所有农事都做得手熟了,再加上自己这个妻子长得尚算有几分姿色,他便也认命要与她安心度过余生,到是过了几年夫妻恩爱,子女和乐的太平日子。 可是老太爷不想让他继续平凡下去,让他恢复了记忆。他想起了曾经的一切,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自己家中还有个知书达礼,举止娴雅的妻子。再与眼前这位一比较,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办法比。于是他怎么看她,怎么就不顺眼了。 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农户,但他不但娶了个农家女,还把农活干得那么好,他没觉得这是什么幸事,反而觉得这是耻辱。他当即就 想逃,逃离那个耻辱,回到他真正的家。可是他的反常还是被他后娶的妻子发现了。 他原想休了她,可又想她待自己不薄,还与自己生养了两个孩子,最后还是狠不下心来。便告诉她自己的真正身份,和原家中已有妻室的事实,她若再跟自己,便只能为妾。可她仗着与自己拜过正儿八经的天地祖宗,不愿意做妾,非是要做什么平妻,否则就带着两个孩子去死。 他实在没法子,也是真的急切不想在受苦,只能带着她和孩子找回了顾家。 没想到顾家等着他的不是他的娇妻,而是弟弟顶替了他的身份,还与娇妻有了生养这样的噩耗。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件事的原始主谋竟是他的母亲。他能理解母亲为了守住与文家的联系干出这种事来,但他不能接受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太欺负人了,他必须要个说法。 “你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你以为这文家还是你们村里的地头吗?你和人吵几句就算了。这可是相府,就是府上的下人站到你面前也比你有身份,你还敢把人给连累了,害人险些滑胎。” 听祝枝山这意思是不想管她? 祝枝山再娶的女人叫刘桂兰,此时她听着丈夫不想管她的话,心不由得拎了起来,她揪着他的袖子不撒手,“我知道你自从恢复记忆后就瞧不上我了,心里就痴痴念念着你的原配。可你别忘了,我给你生 儿育女,她却给你别人生儿育女,说到底最对不起你的人是她,不是我。你不护着我还护着她,你的良心都叫狗给吃了吗?” 又来了,又来了,真是有完没完? 祝枝山不耐烦的想挣脱她的手,“你放开。” “我不放。”刘桂兰不但没放,揪得更紧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敢对不起我,我就带着你的儿子姑娘去跳河,死了算了。” 泼妇,真是泼妇,太不讲理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不会不护着你的,行了。” 听到祝枝山这样说,刘桂兰才愿意把手松开,可是她又说:“咱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跟你一起去。”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句话还是他自己亲自教给刘桂兰的。祝枝山不明白他教她那么多的话,怎么就只有这么一句记得那么清楚。 “你去干什么?丢人现眼?” 说完,冷漠的瞟了一眼刘桂兰,然后拂袖而去。 刘桂兰伤心的看着祝枝山离开,心里又忿又怒。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村里人谁不羡慕她嫁了个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有才学,还会干农活的丈夫。可是自从他恢复了记忆,就什么都变了。她要是不一直跟着他,在村里就算是苦等一辈子,都等不到他回头。 就算他嫌弃自己又怎样,她是和他拜过天地拜过祖宗的妻子,不是妾。 祝枝山在走廓里碰到了祝枝融,到底是自己不对头,祝枝融见着哥哥祝 枝山,心里很虚,也很不自在。而祝枝山一见着祝枝融就一肚子火气,说话自然就难听了: “我说过,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那怕见着我也要低着头滚得远远的,你现在居然敢正视我的眼睛,谁给你的脸?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对视?” 祝枝融理亏,不愿与哥哥多争执,“是伯母叫我过去见他。” 也喊了祝枝融?祝枝山猜想今天肯定是要解决这件事,便冷哼了一声,走在前面说:“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阿颜是你嫂嫂,你欺世盗名霸占她这么些年,今日之事毕后,你有多远就滚多远,一辈子都不准再回顾家。” 祝枝融深吸了口气,怒火也在胸口愈燃愈旺,“我只问你一句,你能待她好吗?” 祝枝山闻声,当即就不乐意了,扭头怒视着祝枝融,“你有什么资格这么问我,我待她是好是坏那都是我的事,与你一个外人有什么相干?” 理亏的祝枝融敢怒不敢言,只能怨怒的瞪着祝枝山。 “你能这么问,肯定也知道今日会得个什么结果了。毕竟文家书香世家,最遵训道德礼法。阿颜从头嫁的是我,至终也该是我。至于我会怎么待她,那就要看她识不识趣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祝枝山更在说完这话之后轻视的瞟了一眼祝枝融走掉了。 祝枝融愣愣的呆在原地,心里莫名的升起层层不安。 到了胡老夫人的院儿里,果真见到两方 当事人都在场。胡老夫人坐在最上首,左下方坐着文颜,右下方坐着他的老丈夫文政。 祝枝山一改面对祝枝融时的恶意,热络的朝胡老夫人作了一揖,又朝文政请了安,最后坐到了文颜身边。 祝枝山刚一坐,祝枝融就进来了,与文颜的视线临空相汇,总满复杂和缱绻,看得祝枝山妒忌极了。 第1579章 芙蓉的沉默 “舅兄何必苦大仇深着一张脸呢?有了芙蓉做纽带,你就与国丈府有联系了,到时候只要芙蓉嘴巴甜点儿,讨得了大夫人的欢心,舅兄想要什么得不到?” 赖宏期盼羡慕的,正是沈重德现在最怕的,最抗拒的。 “滚滚滚,用不着你废话。” 沈重德又忿又恨,赖宏什么都不明白,还当自己什么都明白。 万氏找到芙蓉,把沈重德决定给赖宏银子的事说了,芙蓉脑袋一时有些茫然。明明阿爹说舅舅不愿意给,怎么这会子又愿意给了? 兴许是看出芙蓉脸上的疑惑,万氏解释了一句,“你舅舅到底还是心疼你的,难道真让你到国太府大夫人面前去讨银子么?而且你讨了她的银子,将来这钱债是好清,但人情债只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你阿娘临终前将你交到我们手里,我们自然不能真让你受委屈。你阿爹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他出的那些主意全是害你的,你可不能信他。” 芙蓉脸色上添了几分苦味儿,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原就不怎信他。这些年和阿娘活在他身边,阿娘过的什么日子我都看在眼里,要不是为了不让阿娘担心,我早就跑掉了。” 万氏心头大惊,芙蓉竟生出过这种想法,要知道她自己还有病呢,真要是受不了赖宏给的委屈走掉了,只怕死到外头都没人知道呢。她紧紧握着芙蓉的手说:“到了舅舅家,我们肯定是不会给你委屈 受的,但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舌头和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呢,你万一心里不高兴了,一定要说出来,可不能任性跑掉。不是舅母咒你,万一你走到外头去出了什么事,让我们如何向你阿娘交待呢?” 芙蓉看得出来万氏是真心待她的,想到自己这些年和阿娘在赖宏身边过的那些苦日子,芙蓉就忍不住难过,“要知道舅母和舅舅是这样的好人,我和阿娘早就该进京来找你们的,也不用吃了上顿没下顿,成天活在阿爹的阴影之下了。” 万氏觉得芙蓉喊赖宏‘阿爹’喊得很顺嘴,便忍不住问多一句,“芙蓉啊,那姓赖的对你和你阿娘那么不好,你怎么还愿意喊他阿爹呢?你还记得你原来的阿爹吗?” 在意识到万氏问了些什么问题后,芙蓉愣了愣,然后沉默了。 过了正月十五,正月十六就开朝了。 苏瑜歪在长榻上看着蝶依侍候宣祈着龙袍,这么些年过去了,看着宣祈似乎没怎么变过的侧廓,苏瑜还是忍不住唇角上扬,心跳加速。 “可是我吵醒你了?” 苏瑜摇头。 “那就再睡会儿,朕中午回来陪你用午膳。” “嗯。” 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北方的雪害要比去年严重得多,不仅庄稼被积雪压得直不起腰来,就连很多百姓的房子都被雪给压垮了,这还是从前不曾出现过的状况。 所以满朝的肃穆和凝重,都在等陛下示下要如何抢险救灾。 最终,朝廷决定拨国库二十万两白银,开放灾区就近粮仓,助受灾百姓重建家园。 至于此次前往灾区的钦差人物,皇帝将目光搁到了下首的太子身上。 “太子去。” 户部尚书立即出列禀报:“陛下三思啊,这救灾可不是几日就能结束的事,还随时都会出现突发情况,眼看着太子殿下就要大婚,这个时候去了灾区,来回是不是太赶了?” 户部尚书声音一落,朝堂上下顿时一片议论声,似乎没能明白陛下为什么会遣太子殿下去。 只有文相出列,先是朝着坐在龙椅上的陛下作了一揖,然后对户部尚书说道:“距离太子殿下大婚还有两个月,尚书大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否在质疑太子殿下的办事能力?只要太子殿下在大婚之前办完差事赶回来,不就没问题吗?” 户部尚书闻声大惊,他提出这样的问题完全是一片好心。但经文相这样一提,就像他给自己挖了个坑似的,他慌道:“陛下明鉴,臣不敢质疑太子殿下的办事能力,臣只是觉得太子殿下太辛苦罢了。” “尚书大人的好意本殿心领了。”宣衍朝着户部尚书笑道:“相爷说得对,只要赶大大婚之前办完事情回宫,就没什么问题了。” 连本尊都这么说了,户部尚书也不再提什么,尬尴的笑了笑,然后退回了原位。 退朝后,太子殿下要到雪灾之地救灾的事很快就在宫里传遍了。 苏瑜知悉后想着那本就是身为太子殿下的责任,便让蝶依去了东宫一趟,提醒青筝要准备妥当些,少让太子殿下在灾地受罪便是。 夏夙听闻消息后也是蠢蠢欲动,她明明才到大唐没多久,可是她是真把大唐当她的家了。宣衍待她又是那样的妥贴,此次灾地之行,她想跟着去。就是她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不知道跟着去合适不? 宣瀚就不会像夏夙那样想太多,他知道后第一时间就冲到御书房,先是朝父皇请了安,然后兴奋的看着太子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可不是去玩儿。” 宣衍对这个在某些方面性子洒脱又执着的弟弟没办法,“你没经历过灾地的情形,你要是去了,恐怕会忙得连饭都吃不上。” “太子哥哥也太瞧不起人了,我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吗?再说了,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瀚哥儿,我不是……。” “罢了。”听了半天的皇帝老子终于发了话,“他既是想随你走一趟,就让他跟着去,见识见识民间疾苦也是好的。” 在听说宣瀚要宣衍同去时,夏夙坐不住了,她出宫后直接去了坤宁宫。但她的要求的确是不符合规矩的,所以几番犹豫之后她才试探着道明自己的来意。 她竟想跟着宣衍去灾地,委实而言,夏夙有这样的心思苏瑜很意外,毕竟那是灾地,虽然到了某些季节会风景 如画,可现在是灾地,“你可有想过,你若是跟去,会有诸多不便。” 第1580章 灾地 “我可以女扮男装,绝不会跟太子殿下添麻烦。”夏夙极力争取着,“娘娘,您是不是觉得我娇生惯养,定是吃不了苦?您放心,我现在什么苦都能吃。” 只要和宣衍在一起。 这句潜台词在夏夙坚定的眼神里暴露了出来,苏瑜笑道:“本宫答应你没用呀,要是衍哥儿愿意你陪他涉险,那你就跟着去好了。” 皇后娘娘一松口,夏夙喜不自胜,立即恭敬退出了坤宁宫。 望着夏夙匆匆离去的背影,蝶依轻轻摇头叹道:“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二皇子想去,这燕国公主也着急要去。” 苏瑜搭着她的手站起身来,边朝外走边说:“你懂什么?这叫年轻,咱们年轻的时候,不也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吗?” 蝶依恍然大悟似的,“姑娘是说这公主是担心太子殿下被人抢走了,这才要跟去护食儿呢?” 夏夙怎么想的苏瑜不知道,她只知道夏夙是真的想跟着去。 接下来就是昭姐儿了,她年纪小些,又是娇娇女娃,听着瀚哥哥都去了,她自然以为跟上次阿爹阿娘一起出去那样。所以,她也想跟着去,下了教养嬷嬷的课,便匆匆赶到了坤宁宫。 “阿娘,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她这突然一嗓子,险些把苏瑜手里的茶给惊出来,雪娇也跟着吓着了,忙撩帘招呼起来,“哎哟,我的祖宗呢,你这么大声万一把娘娘吓着了怎么办?” 昭姐儿没理会雪娇 ,冲进寝殿里,“阿娘,我听说瀚哥哥儿未来嫂嫂都要跟着太子哥哥去灾地,我也要去。” 苏瑜将茶盏递还给蝶依,笑着问她,“我要去我也不拦你,不过你得先回话我几个问题。” 一听阿娘要松口,昭姐儿忙不迟疑的点头,“阿娘随便问?今日教养嬷嬷的课业我可是全都做出来了的。” “我要问的可不是教养问的那些问题,我是想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灾地吗?” 昭姐儿摇了摇头,还一本正经,”正是因为没有去过,所以才要去啊!” “还记得那年咱们一起出行,所经之处风花雪月,美不胜收。可是灾地,却是另一番情形。而且这次是雪灾,诸多百姓种在田地里的粮食幼苗都被积雪给压死了,很多的房屋,牲口棚子也被积雪给压塌了。牲口死了,百姓们没有住,没有吃,宿在寒风里,吃着草和树皮,这就是灾地。” 显然,阿娘所说的那些场景是昭姐儿从未想象过的,所以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着昭姐儿的沉默,苏瑜继续说道:“你哥哥去灾地,是去给灾地百姓送银子,送物资,给百姓解决吃住生计问题的,这是他身为大唐太子的责任和义务。你二哥哥,他能去,是因为他是皇子,贵为皇子,自然也不能视大唐受苦的百姓为无睹,他想尽一分心力,这证明他长大了。至于你未来嫂嫂,她是燕国人,却即将成为大唐的太子妃 ,未来的大唐皇后。她需要融入到大唐的活生生的生活里来,需要了解大唐百姓的民生,所以,她要去的理由很充分,我不能拒绝。至于你昭姐儿,你还小,灾地太苦了,你不适合去。” 昭姐儿还是不服气,只是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不会给大家添乱的。” “贵为公主,你自然也有为百姓牺牲的时候,只是现在的你,真的太小,阿娘担心你见识了灾地的惨况,会在心里存一辈子阴影。” 昭姐儿不作声,但明显是不信。 苏瑜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服昭姐儿放弃缠着她去灾地,只能把目光瞟向了一旁的蝶依,看她有没有法子。 蝶依很快会意过来皇后娘娘的意思,见昭姐儿好话不听,那就只能以毒攻毒了,“娘娘,奴婢反而觉得公主殿下要去灾地,就应该让她去。” 昭姐儿双眼亮了起来,感激的看向蝶依。 只是苏瑜很清楚的知道,蝶依接下来肯定有话要说。 果然,蝶依继续说道:“公主殿下,适才娘娘说得还是很委婉的,奴婢十几年前是曾去过灾地的。那些的百姓有些被雪积压塌下的房梁给砸死了,尸体躺在路边冻得可硬了,连狗那么锋利的牙都咬不动。那些活着百姓日子更是艰难,有草和树皮吃都是好的,有些是饿得不行了直接吃人肉。” 直接吃人肉,这简直无法想象,昭姐闻声后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看见有效果,蝶依继 续有毒说教,“朝廷这回派太子殿下前去灾地救灾,凡事都得亲力亲为,给流离失所的百姓建房子,还要替他们找那些被野狗啃食却来不及收敛的尸体。唉,总之这就是个很累的差使。不过二皇子要去做帮手,燕国公主也要去做帮手,现在加上公主殿下,相信肯定能完成这次任务。” “什么?要让我去找那些百姓们失踪的亲人尸体?” 尸体?一想到尸体,她看到蛇的尸体都吓得浑身发软,要是人的尸体,还不得吓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 “公主殿下,这还是最轻巧的任务呢,把房子建好后还得帮着种田种地,不要等来秋收的时候那些百姓们吃什么呢?那一块田手上要是没十几个水泡,肯定是挖不出来的。公主殿下倒也可以去体验一下生活,等累了一天,喝一碗树皮做的粥,再在没墙没瓦的屋子里睡上一觉,保管公主殿下神清气爽。” 听到这个,昭姐儿的脸色早已白透了。 她想着蝶依去过灾地,肯定不会骗她。 要是灾地真是这样凄惨的情况,她才不要去呢。 雪娇亲自把昭姐儿送出寝殿大门,蝶依忍不住笑起来,“娘娘,奴婢是不是太坏了,瞧把公主殿下给吓的。” “吓吓好。”苏瑜淡淡笑道:“你说的话虽说有杜撰的成分在,但真正的灾地不就是你说的那样吗?百姓流离失所,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住的,吃人肉, 历史上都是有过的。” 第1586章 我不怕 “顾枝山,你真是疯啦,阿颜身体那么弱,你怎么能这么伤害她?” 顾枝融怒视着顾枝山,一边将文颜扶起来,“阿颜,你没事,你哪儿不舒服,我就让人去请大夫。” “阿颜,阿颜,叫得多亲热啊,顾枝融,她是你嫂嫂。” “她不是,她是我的妻子。” 顾枝融吼了回去,“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这是我们顾家的事,你非得闹上文家本就不妥,现在还想把文家的名声弄臭,你还有半点分辩是非的能力吗?” “你这个伪君子,分明是你占尽我的便宜,还在这里道貌岸然的维护顾文两家的颜面,你真是无耻,无耻,无耻至极。什么让我有点分辩是非的能力,你分明就是怕我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事拿到大街上去说,让人知道后你俩受唾弃,还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好意思吗?好意思吗?” “我不怕,我告诉你,我不怕。” 顾枝融紧紧将文颜拥在怀里,眼神里的坚定透露出他自己想要守护什么,“你这样威胁我,无非就是不想放过我们。我从小就比你优秀,什么都比你强,在我面前你打心眼里自卑,你事事想显得自己有本事,却事事事与愿违,这辈子你除了比我先娶到阿颜之外,你哪桩事能赶得上我。你之所以这样闹腾,是因为你怕了,你听阿颜说她不要你,你害怕我考上功名,所以,你要毁了我们。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考功 名了,这辈子我有阿颜就成了,什么功名利录,什么锦绣前程,我通通不要了,只要阿颜和我们的孩子。我这就带着阿颜和孩子离开京城,也离开顾家,永远,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以为自己够狠够决,没想到顾枝融比他更狠更绝。 “你想得美。”顾枝山一挥手,换他走了几步拦在顾枝融和文颜面前,“你们俩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共享天伦,我却要留在顾家受人唾弃耻笑,你想得美。凭什么你们成了奸夫淫妇还要让我来背负一切指责?走,咱们现在就到外头去,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轻浮样儿。” 顾枝山边说边上了手,要去拉扯顾枝融和文颜。 顾枝融忙将文颜掩在身后,自己与顾枝山打了起来。 “住手,住手……。” 这是出什么好戏啊? 把误入的沈宴姝和昭姐儿都给看愣了,因为知晓前情,再加上此时听了半天对话,二人大概是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文颜要与顾家二爷好,顾家大爷不愿意,要把他们的事情暴光,让他们受世人唾骂。 “住手,住手。” 见兄弟二人打了起来,文颜急得头昏目眩。 此时胡老夫人和文政也赶了过来,立即分咐使役赶紧将人给分开。 见乱成一团,胡老夫人也是气得不轻,正巧瞧见临分时顾枝山还狠狠的踹了顾枝融一脚,实在是太阴险 了。 “二爷,二爷,你没事。” 文颜也看到顾枝山踹顾枝融了,她担心的看着他。 “你们……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顾枝山被气昏了头,挣脱开使役的手,上前一把又将文颜推开。 顾枝融想去拽文颜,被顾枝山狠狠的掐住脖子,“我要掐死你,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要掐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碧青一伸手就接住了险些倒地的文颜,她看到公主殿下因为顾枝山最后一句话蹙眉,顺势一脚将顾枝山踢翻在地。 昭姐儿往前走了一步,冷冷的盯着他,“天王老子你不怕,大唐律法你也不怕吗?” 顾枝山被这一脚给踢懵了,刚反应过来就见胡老夫人突然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臣妇叩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公公……公主殿下。” 顾枝山先前因为激愤而脸色通红,如今因为听到胡老夫人一道称呼,脸上通红的颜色瞬间退尽。 文政没见过昭和公主,但胡老夫人住在京里这么些年,宫里有什么宴请她也是座上宾,肯定不会认错,这个时候乖乖跟着下跪就是了。 顾枝融和文颜也迅速跪在地上,朝着昭和公主的方向磕起头。 昭姐儿没理会任何人,目光就那样生气的望着顾枝山,”你好大胆子,敢在本公主面前说你不怕天王老子。” 顾枝山闻声,吓得立即改瘫为跪,“公主殿下恕罪,实在是草民被这对奸夫淫 妇气得昏了头才会胡言乱语。” “住口。”胡老夫人紧张的叱道:“岂敢在公主殿下面前口吐污言。” 昭姐儿这才言道:“胡老夫人,请快快起来。” 胡老夫人受宠若惊,谢了恩后站起身,“公主殿下恕罪,都是臣妇家事不力,让公主殿下看笑话了。” “我是跟着姝姐儿来看喜君嫂嫂的,听说她昨日在相府险些出事,我特意跟她来探探。” “有劳公主殿下挂心,公主殿下,请到内堂用茶。” 这毕竟是有失体面和脸面的事,胡老夫人可不想今儿这事传进宫里去,太丢人了。不成想昭和公主却道:“老夫人,别的事我可以不管,但这个人目无王法,敢对我父皇不敬,若是轻易饶了他,让他人效仿了去,大唐皇室的威严岂不是要扫地?” 胡老夫人对昭和公主并不了解,只知道她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对她也是有求必应。原以为她是个不黯世事的小姑娘,没想到顾枝融一句话,竟能让她把话上升到这么个恐怖的高度。 就是在朝堂上站班的肱股朝臣听到这番话也得浑身冒冷汗,何况是个平头老百姓? 所以,胡老夫人不敢多言了。 连胡老夫人都不敢多言了,其余的人就更不敢开口了。 “公主殿下饶命,都是草民胡说八道,污了尊听,草民再也不敢了。” 昭姐儿鄙夷的看着顾枝山,又看了看跪在另 一旁的顾枝融和文颜,问了一句,”你就是文家那个一女配了二夫的女子?” 第1582章 矛盾和决定 吩咐碧青和碧罗把昭姐儿送回宫,雪娇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想不到公主殿下也到了关心这些事情的年纪了。” 昭姐儿这个孩子一直都是跳脱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容易钻牛角尖,苏瑜有些不放心,吩咐雪娇告诉碧罗和碧青一声,昭姐儿若有不适,须立即告诉她。 昭姐儿的确如苏瑜所想的那样,莫名的抑闷了很久。 二哥哥和太子哥哥都去了灾地,她在宫里委实无聊,宫里的功课也懒得理会,即便是教养嬷嬷到阿娘面前去告状,她也不似从前那样有了畏惧。 这日宣祈回来得早,看着苏瑜已经隆起得越来越大的肚子,心里很是担心,面上却是不敢显露什么。又听她叙叨了一会儿昭姐儿的事,勾唇笑道:“昭姐儿大了,那些显贵世家这个年纪的女孩儿,都背地里开始相看人家了。” “我可不想昭姐儿那么小就嫁出去,我可得警告你,昭姐儿的幸福咱们做父母的可以把关,但不可以强制,毕竟遇到一个动心的人,想要与之白头偕老的人不容易。” 瞧着苏瑜一本正经,宣祈笑道:“我自然也不想昭姐儿这么小离开咱们身边,朕的女儿身份尊贵,天下无双,只有世间最好的男子才能与之婚配。” 这不是句很自相矛盾的话吗?开始说不想昭姐儿那么小离开,又强调她的身份不是普通男子配得上的,他这不是还要是强制吗? 苏瑜刚要开 口,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徒然轻轻踢了她一脚,她唉哟一声,捂着肚子身子往后仰,只有这样身体才会舒适些,呼吸也才能更舒畅一点。 宣祈连忙扶着她,“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宣祈在害怕,在担心,苏瑜清楚的在他眼里看到了,这不是她的幻觉。这种感受随着肚里的孩子月份越来越大,就越来越明显。他一直不愿意把这些担心和不安放在心上,苏瑜也不去点破。 “没事,就是踢了我一脚罢了。” 宣祈盯着肚子的眸光徒然变冷,苏瑜忙将他的双眼捂住,“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孩子,他们会害怕。” 宣祈深吸了口气,轻轻握着她的手,也只能说一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点儿也不辛苦。 又过了几日,沈宴姝的生辰到了,昭姐儿准备了礼物亲自到沈家去赴宴。结果沈家的长辈和沈宴知都不在,沈宴姝见着昭姐儿也是一脸的愁容。 “我嫂嫂动了胎气,都见红了,文家那边派人来通知,我哥哥又要进宫当值,我阿娘一早就匆匆赶到文家去了。昭姐儿,我真的好担心。” 沈宴姝边说边哭。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嫂嫂啊?” “我也不知道。”沈宴姝摇着头,本来我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看看的,可是知道你要过来,我又没办法通知你,只能在家等你,这才没去。 “既然你担心得很,咱们就一起到你嫂嫂娘家去看看嘛。” 这个 提意很快就得到了沈宴姝的认同,于是二人立即乘坐马车前往文家。 因为这件糟心事,整条街的人都在看相府的笑话。胡老夫人是被气昏了头,整日喊头疼,柴夫人也忧心冲冲,连着好几日都没也出门。只因文家二房的人住在府里,顾家那边的人连带着顾枝山在外另娶的那个女人带着孩子也住在府里。 文相最不黯这内宅之事,朝堂之事大可侃侃而谈,但如今这样一笔糊涂账,让他如何收拾得了? 这个时候他到希望文凯在了,就他那浑不拎的性子,说不定轻易就把这些人给轰走了。 昨日文喜君陪着文颜说话,顾枝山在外头的那个女人突然抱着孩子跪到她面前求她给条活路,本就感到心如死灰的文颜又羞又怒,原是想将人给轰出门去,那女人却是惯会撒泼的,与文颜推搡之间不小心撞到了文喜君,导致文喜君当场就见了红,那女人一见情况不对,立即一溜烟儿躲到顾枝山屋里不出来了。凭白让文喜君受一通罪,险些小产。 文相一整夜都没睡好觉,天不亮又只得上朝去,家里一这摊烂事还是只能留给胡老夫人解决。 胡老夫人为避免出什么意外,一早就差人把消息告诉到了沈家,然后好一通话才把肖氏给安抚住。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此事真的不宜再拖下去了,再拖整个就城都要知道她文家的丑事了。 于是叫来文颜,想当场问明 她的心意。 “你先别着急哭,我且问你,你是愿意跟顾枝山过,还是愿意跟顾枝融过?” 一身缟素的衣着,一张憔悴的面容,文颜的眼睛又红又肿,不用问也知道她不知哭了多少回了。 “伯母,我这心里跟油煎似的难受。喜君从小与我亲厚,虽是有辈份之论,但我俩的情谊最好,此番因为我险些让她滑胎,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喜君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现在问你愿意跟谁过?” 胡老夫人重复了一遍她的问话,可是文颜却是低下头,只流泪,不言语。 然后胡老夫人就猜测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这样子我大抵也能猜到你是怎么想的了。你与顾枝山虽然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但你与她感情并不深厚。倒是顾枝融,你与他同床共枕多年,还育有一双儿女,你心里装着的人自然是他,可你又放不下人伦人教,这才心中痛苦。” 胡老夫人字字句句都戳进了文颜的心坎里,她捂着脸哭得更凶了。 胡老夫人继续说:“这些日子你们在府里闹腾,我也是看清了,祝枝山品性不如祝枝融,你也不能一直避着,捡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把这桩事给了了,各自回去过各自的日子去。” “伯母,我……我没脸。” 不怪文颜说她没脸,不论她跟了顾家哪个兄弟,都是要回到顾家去的。一旦回到顾家,周围的闲言碎言,会把她淹死。 胡老夫人想了想,又吩咐人去把二房的老爷叫来。 “嫂嫂。” 文家二房的老爷叫文政,但凡他有半点法子,也不会把这件事闹到大哥面前来。 “你们进京也有些时日子,我想着闹腾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昨日伤到了喜君,为避免再有什么意外发生,趁着今日就把两家的人都叫来,仔细说开,把事情了了。” 文政也巴不得了呢,可是怎么了?他眼巴巴的看向胡老夫人。 胡老夫人说:“颜姐儿已经和顾枝融育了两个孩子,夫妻之情远胜于顾枝山,你明白我的意思。” 文政情绪复杂的朝文颜看过去,“这是你的决定?” 第1583章 有事说事 文颜没作声,文政想了想,大抵明白了大嫂请他过来要谈的是什么? “顾家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让他们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 文颜看着自己的父亲,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伯母猜得不错,比起祝枝山,她的确更心仪祝枝融一些。只是真这样做了,往后她想在父母面前尽孝可就难了。 既得了文政的点头,胡老夫人心里就有数了,立即又吩咐人将顾家人全都请到自己院儿里来。 那顾枝山正要出门,他后头娶的娘子拽住他的衣袖,面上倍感焦虑,“当家的,那老夫人还不知道叫你去干什么呢?要是因为昨日的事情发难,你可得替我兜着点儿。” 没有恢复记忆那些年,他在那个农户家里已经把所有农事都做得手熟了,再加上自己这个妻子长得尚算有几分姿色,他便也认命要与她安心度过余生,到是过了几年夫妻恩爱,子女和乐的太平日子。 可是老太爷不想让他继续平凡下去,让他恢复了记忆。他想起了曾经的一切,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自己家中还有个知书达礼,举止娴雅的妻子。再与眼前这位一比较,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办法比。于是他怎么看她,怎么就不顺眼了。 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农户,但他不但娶了个农家女,还把农活干得那么好,他没觉得这是什么幸事,反而觉得这是耻辱。他当即就 想逃,逃离那个耻辱,回到他真正的家。可是他的反常还是被他后娶的妻子发现了。 他原想休了她,可又想她待自己不薄,还与自己生养了两个孩子,最后还是狠不下心来。便告诉她自己的真正身份,和原家中已有妻室的事实,她若再跟自己,便只能为妾。可她仗着与自己拜过正儿八经的天地祖宗,不愿意做妾,非是要做什么平妻,否则就带着两个孩子去死。 他实在没法子,也是真的急切不想在受苦,只能带着她和孩子找回了顾家。 没想到顾家等着他的不是他的娇妻,而是弟弟顶替了他的身份,还与娇妻有了生养这样的噩耗。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件事的原始主谋竟是他的母亲。他能理解母亲为了守住与文家的联系干出这种事来,但他不能接受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太欺负人了,他必须要个说法。 “你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你以为这文家还是你们村里的地头吗?你和人吵几句就算了。这可是相府,就是府上的下人站到你面前也比你有身份,你还敢把人给连累了,害人险些滑胎。” 听祝枝山这意思是不想管她? 祝枝山再娶的女人叫刘桂兰,此时她听着丈夫不想管她的话,心不由得拎了起来,她揪着他的袖子不撒手,“我知道你自从恢复记忆后就瞧不上我了,心里就痴痴念念着你的原配。可你别忘了,我给你生 儿育女,她却给你别人生儿育女,说到底最对不起你的人是她,不是我。你不护着我还护着她,你的良心都叫狗给吃了吗?” 又来了,又来了,真是有完没完? 祝枝山不耐烦的想挣脱她的手,“你放开。” “我不放。”刘桂兰不但没放,揪得更紧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敢对不起我,我就带着你的儿子姑娘去跳河,死了算了。” 泼妇,真是泼妇,太不讲理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不会不护着你的,行了。” 听到祝枝山这样说,刘桂兰才愿意把手松开,可是她又说:“咱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跟你一起去。”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句话还是他自己亲自教给刘桂兰的。祝枝山不明白他教她那么多的话,怎么就只有这么一句记得那么清楚。 “你去干什么?丢人现眼?” 说完,冷漠的瞟了一眼刘桂兰,然后拂袖而去。 刘桂兰伤心的看着祝枝山离开,心里又忿又怒。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村里人谁不羡慕她嫁了个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有才学,还会干农活的丈夫。可是自从他恢复了记忆,就什么都变了。她要是不一直跟着他,在村里就算是苦等一辈子,都等不到他回头。 就算他嫌弃自己又怎样,她是和他拜过天地拜过祖宗的妻子,不是妾。 祝枝山在走廓里碰到了祝枝融,到底是自己不对头,祝枝融见着哥哥祝 枝山,心里很虚,也很不自在。而祝枝山一见着祝枝融就一肚子火气,说话自然就难听了: “我说过,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那怕见着我也要低着头滚得远远的,你现在居然敢正视我的眼睛,谁给你的脸?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对视?” 祝枝融理亏,不愿与哥哥多争执,“是伯母叫我过去见他。” 也喊了祝枝融?祝枝山猜想今天肯定是要解决这件事,便冷哼了一声,走在前面说:“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阿颜是你嫂嫂,你欺世盗名霸占她这么些年,今日之事毕后,你有多远就滚多远,一辈子都不准再回顾家。” 祝枝融深吸了口气,怒火也在胸口愈燃愈旺,“我只问你一句,你能待她好吗?” 祝枝山闻声,当即就不乐意了,扭头怒视着祝枝融,“你有什么资格这么问我,我待她是好是坏那都是我的事,与你一个外人有什么相干?” 理亏的祝枝融敢怒不敢言,只能怨怒的瞪着祝枝山。 “你能这么问,肯定也知道今日会得个什么结果了。毕竟文家书香世家,最遵训道德礼法。阿颜从头嫁的是我,至终也该是我。至于我会怎么待她,那就要看她识不识趣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祝枝山更在说完这话之后轻视的瞟了一眼祝枝融走掉了。 祝枝融愣愣的呆在原地,心里莫名的升起层层不安。 到了胡老夫人的院儿里,果真见到两方 当事人都在场。胡老夫人坐在最上首,左下方坐着文颜,右下方坐着他的老丈夫文政。 祝枝山一改面对祝枝融时的恶意,热络的朝胡老夫人作了一揖,又朝文政请了安,最后坐到了文颜身边。 祝枝山刚一坐,祝枝融就进来了,与文颜的视线临空相汇,总满复杂和缱绻,看得祝枝山妒忌极了。 第1584章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他轻咳一声以示镇静,引得祝枝融对上他的视线后,毫不掩饰眼里的警告之意。 祝枝融收回目光,心里很是憋气和窝火,朝着长辈行了礼。然后,不知道该坐哪儿? 还是文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而文政的举动引得祝枝山很不满,他才是他的女婿姑爷,凭什么对祝枝融这么亲热? 祝枝融又朝文政拱了拱手,道了声谢之后坐到了文政身边。 “大老爷上朝去了,北国雪灾严重,听说死了好些人,朝廷需要他,咱们这些家事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就不要烦他了。” 胡老夫人一边发话,一边注意众人的态度。 因为先前通过气,文政很能稳得住,文颜低头不言。惟有情绪的便只有祝枝山和祝枝融两兄弟了。 这两兄弟虽说是双生胎,模样也长得有八分像,但长得再像,气质也不会相同。祝枝山倨傲着仰着脖子,一副看祝枝融极不顺眼的厌恶,真的像是祝枝融欠了他多少债似的。而祝枝融呢,也跟文颜一样,微微低头,只是周身的气息很是收敛和低调。 换了她是文颜,也知道要怎么选。 现在倒有个问题在胡老夫人心里打转,气质完全不同的兄弟俩,自己的丈夫换了对象,文颜当真会不知情?想到此,胡老夫人不由得把目光狐疑的落在文颜身上,徒然一个念头打心底冒出来。 “大嫂嫂说得有理,此事也是我二房家事 不力,这才进京来叨扰大哥和嫂嫂,小弟无能,只能求大嫂嫂拿个主意。” 文政说着客套话,这话也是说给祝枝山听的,他的女儿嫁了二夫已成事实,做为老丈人,他帮谁都不妥,不若谁也不帮。 祝枝山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得意的瞥了一眼祝枝融,“岳父大人,我不嫌弃阿颜,只要她回到我身边,我照样跟她夫妻恩爱,白头到老。但你们也知道毕竟祝枝融跟她在一起了好些年,我是个男人,是个男人遇到这种事儿心里都会不舒服。所以,我还有个条件,那就是让祝枝融带着他的儿子女儿离开顾家,永远都不准再回来,否则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就是让顾家祖宗脸上蒙羞。” 祝枝山音声一落,在场所有人都被他强势且荒诞的言论给惊呆了。 文颜揪扯着手里的帕子,气得胸口起浮不定。 祝枝融则是满眼纠结和心疼的看着文颜。 纠结家里长辈万一答应文颜要回到祝枝山身边,带着一双儿女日子能过得好吗?祝枝山会善待她的儿女吗?答案是否定的,那还不如真的让他把孩子带走。可是一带走,文颜怎么办?失去了孩子她要怎么活得下去? “祝大爷,还没说要怎么办呢,你怎么能这么快就给自己的想法下定论?” 文政实在忍不住,叱了祝枝山一句,“当年你失踪,不见人,不见尸,我接到消息就想接我家颜姐儿回来,可赶到顾 家,是你阿娘自己说死的是你弟弟祝枝融,而不是你祝枝山,这才阴差阳错乱配了姻缘。说到底,这件事错在你顾家,你现在反过来要让我的女儿和外孙分开,说什么会对她好?你这分明就是逼着她去死。” 说实话,现在的文颜就是只破鞋,就是个残花败柳,刘桂兰那村妇虽然粗鄙,但好歹身子一直都是清白的,哪像文颜,竟和自己的弟弟生了孩子还过了这么些年,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苟且?想想都觉得文颜脏透了。 可他不能不把文颜强留在自己身边,毕竟文家有权有势,借着文家,他还不得横着走?他还要考科举呢,有文家在背后支撑着,谁不保证他就是下一位新科状元? “岳父大人,不论如何,阿颜的贞洁已经没了,我原是可以告到官府,让她和祝枝融双双去死的,可我是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没做得如此薄情。现在只是让她把孩子交给祝枝融,让祝枝融离开顾家去另谋生路,这算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听祝枝山喊自己岳父大人,文政很是嫌弃,他把头扭到一边去,正巧见到祝枝融还一直与文颜四目相对,彼此间的眼神交流似有道不尽的情意绵绵。 祝枝山也发现了,他窝火的瞪着祝枝融,警告道:“祝枝融,把你的眼睛挪开,阿颜是你嫂嫂。” “我不是……。” 文颜突然开口,极力否认着祝 枝山的话。然后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似的,起身看着祝枝山道:“我不想回到你身边,祝大爷,你清醒一点,我们根本不可能再在一起。” 在祝枝山的印象里,文颜一直是知书识礼,软弱可欺的。他们成亲之初,她对他小心冀冀,事事以他为重,只需他一个眼神不高兴,她都会忐忑好久。可是现在,她居然说她不要和他在一起,不想回到他身边。 祝枝山反应过来后,望着文颜泪目里的坚定,很是诧异,很是愤怒,“你再说一遍。” 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很是明显,文政害怕祝枝山真会把文颜和祝枝融给告到官府去,正要开口,没想到听见文颜决绝坚定的声音,“我说,我不想回到你身边,我要和我的孩子在一起,我要和他在一起。” 祝枝山的脸色煞时间难看极了,可文颜还没歇声,还在继续说:“事到如今,我也有机会跟你说清楚。当年阿娘让我到文渊寺与一位顾家公子爷相看,我因为害臊,一直躲在堂柱后观望,只觉得他风度翩翩,人才端庄,与人寺中僧人闲聊时谈吐文雅,举止得体,便默认了这门婚事。可嫁进顾家后,我发现我的丈夫与我那日在文渊寺所见的人不一样。我记得很清楚,那明明是一双很清亮正直的眼睛,却在成婚后便成了狡猾轻浮。我一直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直到我见到了二爷, 我心里便有了个猜测。 第1585章 我都知道 “可不论我怎样的旁敲侧击,二爷就是不肯透露半分。就在我以为自己是真的产生了错觉时,府里跟在二爷身边的小厮某日喝酒醉了,把事情无意中透露出来,我才确定那日在文渊寺与我相看的的确是二爷,并不是你。可我当时已经嫁给你了,我没有办法,更不敢去向二爷求证为何与我相看的是二爷,最后我却嫁给了你。后来……后来有一日他们说你出事了,醉酒掉河里了。可是婆母却告诉我掉进河里的是二爷不是你,再后来他们给二爷立了衣冠衣冠冢。刚开始几日,我因为你的死精神恍惚,并未注意到躺在身边的人换了人,可时间一长,我又不蠢,怎会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换了人呢?很快我也明白了这是婆母为了荣华富贵,为了与文家不断亲而施的下策。可是我从了,我默认了,甚至觉得原本就该是如此的。这些年我们夫妻和睦,子女乖巧,我原以为就会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可是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说到最后,文颜几乎是用吼的。 而她的话也将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胡老夫人因为心里有底,所以并未有多少惊讶。 文政,顾枝山,顾枝融,个个瞠目结舌的看着文颜。 回过神来的顾枝山只觉得满腔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一巴掌煽打在文颜脸上,将文颜煽倒在地,指着她破口大骂,“贱人 ,贱人,你水性扬花,我就不该仁慈,就该让你去浸猪笼。” 文颜被打的脸当即又红又肿,嘴角的血也流个不停。 顾枝融再也顾不得什么,冲过去将文颜护在怀里,抬头怒视着顾枝山,“顾枝山,当年你夜宿青楼,忘了与阿颜到文渊寺相看一事,你我是双生兄弟,阿娘求着我替你走了一趟。要不是你酒醉误事,哪里来的今日之事?你怪得着阿颜吗?怪只能怪你。” 说完,又低头心疼的看着文颜,“那日我知你偷偷在堂柱后看我,其实我离开后又回去过,我看到你温柔娴雅,气质出众,便对你一见倾心。可我也很清楚我是替我大哥去相看的,你是我未来的嫂嫂,我不该对你有非分之想,所以在你们成亲之时我避了出去,想着过些时候心里的那点心思淡了再回去。可是我一回到顾家,见大哥对你颐指气使,你脸上惊讶,失望,受伤的每一个表情都深深的牵扯着我的心。后来大哥醉酒落水的消息传来,我竟是松了口气的,他死了,就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那时想着这辈子就算不能与你做夫妻,也要默默的守你一辈子。也许是老天垂怜我,阿娘找到了我,说她不想让顾家与文家断了亲,让我顶替大哥的身份成为你的丈夫。我挣扎过,纠结过,最终还是对你的爱意占了上风,我也从了,我也默了,我只想与你白头到老。” 听完顾 枝融的表白,文颜的心像被热水涨得满满的,她流着泪扑到顾枝融怀里,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这辈子没有白活。 “住口,住口,住口,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我要把你们全都拉去浸猪笼。” 顾枝山疯了一样的吼叫。 “你要真敢拉他们浸猪笼,是不是得把你阿娘拉在一起,毕竟现在这样的局面可是你阿娘一手造成的。” 胡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开口,文政也冷笑道:“正是如此,罪魁祸首怎么能轻易放过。只要你敢动这样的心思,反正你们顾家的脸面因为这桩事已经丢尽了,也不差你不孝弑母这一桩了。” “好哇,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是不是?” 顾枝山眼里全是嗜血的疯狂,完全可以相信如果他现在手里有一把刀,肯定会把这屋里的所有人都杀掉。他愤恨的盯着相拥在一起的顾枝融和文颜,立场也全都倒在顾枝融和文颜那一边的文政和胡老夫人。顾枝山突然脑子一冷,文家有权有势,他想要文颜和顾枝融的命谈何容易? 但就让他这么算了吗? 那怎么可能? 徒然间,顾枝山诡异的笑了,“我是恨不得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拉去浸猪笼,可是死真是太便宜你们了。我也不去衙门里告了,因为文家权大势大,想必也能轻易就能压得下来。你们既然不要脸,我他娘也不要了。我现在就到大街上去,把你们这对弟占兄妻 ,叔嫂相亲的狗男女的光荣事迹散播出去,让京城所有人都来替我评评理。顾枝融,你三月不是还想着要科考吗?我让你考,我让你身败名裂,来日受万人唾弃。” 顾枝山嘴里骂骂咧咧的就往外冲,文颜就要追出去,顾枝融却拽住她。 “阿颜,算了,这辈子能有你够了,什么仕途前程,我都不要了。” 文颜却不愿意,她摇着头,“不行,你上次没考中,这次用了那么久的苦功,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我这就去求他,肯定有办法的。” 顾枝融怕自己拽住文颜的劲儿太大而伤到她,所以一直不敢太用劲儿,文颜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挣脱开顾枝融冲了出去。 见文颜追了出去,顾枝融也紧随其后,胡老夫人和文政也不放心文颜,跟了上去。 顾枝山用走的,知道文颜追了上来,他走得更起劲儿。 文颜用跑的,她拦在顾枝山面前,双手排开,阻住他的去路。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会放过我们?” ‘我们’两个字很刺耳,顾枝山伸手紧紧的捏住文颜的下颌,“‘我们’,说得真是亲热啊!我和你才是‘我们’,你和顾枝融就是奸夫淫妇,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死也不会。” 说完,使劲儿将文颜摔了出去。 “啊……。” “啊……。” 文颜倒地吃痛,与此同时,顾枝融追了过来,心疼的喊了一声,“阿颜。” 第二声惊度讶不是文颜的,是赶来看 文喜君的沈宴姝和宣昭的。文颜正巧被顾枝山摔倒在她们面前,太过突然,沈宴姝和昭姐儿吓了大跳。 碧青赶忙将两个姑娘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眼前莫名的一幕。 第1586章 我不怕 “顾枝山,你真是疯啦,阿颜身体那么弱,你怎么能这么伤害她?” 顾枝融怒视着顾枝山,一边将文颜扶起来,“阿颜,你没事,你哪儿不舒服,我就让人去请大夫。” “阿颜,阿颜,叫得多亲热啊,顾枝融,她是你嫂嫂。” “她不是,她是我的妻子。” 顾枝融吼了回去,“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这是我们顾家的事,你非得闹上文家本就不妥,现在还想把文家的名声弄臭,你还有半点分辩是非的能力吗?” “你这个伪君子,分明是你占尽我的便宜,还在这里道貌岸然的维护顾文两家的颜面,你真是无耻,无耻,无耻至极。什么让我有点分辩是非的能力,你分明就是怕我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事拿到大街上去说,让人知道后你俩受唾弃,还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好意思吗?好意思吗?” “我不怕,我告诉你,我不怕。” 顾枝融紧紧将文颜拥在怀里,眼神里的坚定透露出他自己想要守护什么,“你这样威胁我,无非就是不想放过我们。我从小就比你优秀,什么都比你强,在我面前你打心眼里自卑,你事事想显得自己有本事,却事事事与愿违,这辈子你除了比我先娶到阿颜之外,你哪桩事能赶得上我。你之所以这样闹腾,是因为你怕了,你听阿颜说她不要你,你害怕我考上功名,所以,你要毁了我们。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考功 名了,这辈子我有阿颜就成了,什么功名利录,什么锦绣前程,我通通不要了,只要阿颜和我们的孩子。我这就带着阿颜和孩子离开京城,也离开顾家,永远,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以为自己够狠够决,没想到顾枝融比他更狠更绝。 “你想得美。”顾枝山一挥手,换他走了几步拦在顾枝融和文颜面前,“你们俩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共享天伦,我却要留在顾家受人唾弃耻笑,你想得美。凭什么你们成了奸夫淫妇还要让我来背负一切指责?走,咱们现在就到外头去,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轻浮样儿。” 顾枝山边说边上了手,要去拉扯顾枝融和文颜。 顾枝融忙将文颜掩在身后,自己与顾枝山打了起来。 “住手,住手……。” 这是出什么好戏啊? 把误入的沈宴姝和昭姐儿都给看愣了,因为知晓前情,再加上此时听了半天对话,二人大概是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文颜要与顾家二爷好,顾家大爷不愿意,要把他们的事情暴光,让他们受世人唾骂。 “住手,住手。” 见兄弟二人打了起来,文颜急得头昏目眩。 此时胡老夫人和文政也赶了过来,立即分咐使役赶紧将人给分开。 见乱成一团,胡老夫人也是气得不轻,正巧瞧见临分时顾枝山还狠狠的踹了顾枝融一脚,实在是太阴险 了。 “二爷,二爷,你没事。” 文颜也看到顾枝山踹顾枝融了,她担心的看着他。 “你们……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顾枝山被气昏了头,挣脱开使役的手,上前一把又将文颜推开。 顾枝融想去拽文颜,被顾枝山狠狠的掐住脖子,“我要掐死你,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要掐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碧青一伸手就接住了险些倒地的文颜,她看到公主殿下因为顾枝山最后一句话蹙眉,顺势一脚将顾枝山踢翻在地。 昭姐儿往前走了一步,冷冷的盯着他,“天王老子你不怕,大唐律法你也不怕吗?” 顾枝山被这一脚给踢懵了,刚反应过来就见胡老夫人突然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臣妇叩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公公……公主殿下。” 顾枝山先前因为激愤而脸色通红,如今因为听到胡老夫人一道称呼,脸上通红的颜色瞬间退尽。 文政没见过昭和公主,但胡老夫人住在京里这么些年,宫里有什么宴请她也是座上宾,肯定不会认错,这个时候乖乖跟着下跪就是了。 顾枝融和文颜也迅速跪在地上,朝着昭和公主的方向磕起头。 昭姐儿没理会任何人,目光就那样生气的望着顾枝山,”你好大胆子,敢在本公主面前说你不怕天王老子。” 顾枝山闻声,吓得立即改瘫为跪,“公主殿下恕罪,实在是草民被这对奸夫淫 妇气得昏了头才会胡言乱语。” “住口。”胡老夫人紧张的叱道:“岂敢在公主殿下面前口吐污言。” 昭姐儿这才言道:“胡老夫人,请快快起来。” 胡老夫人受宠若惊,谢了恩后站起身,“公主殿下恕罪,都是臣妇家事不力,让公主殿下看笑话了。” “我是跟着姝姐儿来看喜君嫂嫂的,听说她昨日在相府险些出事,我特意跟她来探探。” “有劳公主殿下挂心,公主殿下,请到内堂用茶。” 这毕竟是有失体面和脸面的事,胡老夫人可不想今儿这事传进宫里去,太丢人了。不成想昭和公主却道:“老夫人,别的事我可以不管,但这个人目无王法,敢对我父皇不敬,若是轻易饶了他,让他人效仿了去,大唐皇室的威严岂不是要扫地?” 胡老夫人对昭和公主并不了解,只知道她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对她也是有求必应。原以为她是个不黯世事的小姑娘,没想到顾枝融一句话,竟能让她把话上升到这么个恐怖的高度。 就是在朝堂上站班的肱股朝臣听到这番话也得浑身冒冷汗,何况是个平头老百姓? 所以,胡老夫人不敢多言了。 连胡老夫人都不敢多言了,其余的人就更不敢开口了。 “公主殿下饶命,都是草民胡说八道,污了尊听,草民再也不敢了。” 昭姐儿鄙夷的看着顾枝山,又看了看跪在另 一旁的顾枝融和文颜,问了一句,”你就是文家那个一女配了二夫的女子?” 第1587章 成全 公主发话,文颜不敢不作答,“回公主殿下,民妇正是。” “跪在你身边的谁?” 文颜不知道公主殿下为何这么问,但她真的被吓到了,”回公主殿下,他是民妇……民妇的丈夫。” “先前的还是后来的?” 昭姐儿仔细看了看,这两兄弟的确长得很相像。 “后……后来的。” 文颜更是惊恐不已,这个公主殿下怎么什么都知道? 昭姐儿指着顾枝山言道:“他骂你们奸夫淫妇,还要把你们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你也要与你后来的丈夫在一起?” 文颜和顾枝融彼此相视一眼,眼里皆是坚定,“是。” “听姝姐儿说喜君嫂嫂因为你们的事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儿出事,你们在这样闹下去,喜君嫂嫂肯定会很担心。”昭姐儿一本正经看着顾枝山,“我还听说你后来也是娶过妻子的,也生了孩子,既然你又娶了妻子,还生了孩子,就跟你的妻子孩子一起过不就好了?干嘛要回来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公主殿下,草民冤枉啊,是顾枝融顶替了草民的身份……。” “你早干嘛去了?”昭姐儿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依本公主看你还是回你新娶的妻子身边去,至于你先头的妻子,她愿意与你弟弟一起生活,也给你们顾家生儿育女了,就成全他们。” “不行……。” 顾枝山当即就想反驳。 昭姐儿还想着文喜君呢,可不想跟顾枝山废话,“你 先前对我父皇不敬,本公主大可当即要了你的命,现在还让你活着,也是看在喜君嫂嫂的面子上,你要是再不知好歹,再继续留在相府里大吵大闹,你也别回到你后娶的妻子身边去了,让她明年的今日替你扫墓好了。” 昭姐儿人不大,但因为她高贵的身份,说出的话份量足足的,任何人都不敢驳她的去。 顾枝山恨得后槽牙咬碎,人说敢怒不敢言,他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还有,以后这件事谁也不准提了,省得影响喜君嫂嫂养胎。” “是,公主殿下。” 胡老夫人率先表态,其余的人也跟着答下。 昭姐儿这才满意的对姝姐儿说,“走,来了这么一会儿了,还没见着喜君嫂嫂呢。” 胡老夫人立即吩咐仆妇带昭姐儿和沈宴姝去见文喜君,自己则留在当场善后。 文颜和顾枝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顾枝融轻轻的为她拭着唇角的血迹,直看得顾枝山眼冒火星。 胡老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提醒道:“顾大爷,公主殿下的话你听清了,若是你不按公主殿下的意思做,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你别不相信,公主殿下可是当今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又宠她入骨,她说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就算她自己做不到,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抑或是二皇子,总有一个人愿意替她做到。” 顾枝山狠狠的捶着地面, 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文颜被吓得身子一抖,顾枝融当然知道自己兄长的不甘心,他一边护着文颜,一边说道:“我知你心中不忿,但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大哥,你始终是我大哥,你回顾家,顾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不跟你争。我会带着阿颜和孩子离开顾家,你将我从祖谱上除名也好,怎样都好,只求你好好善待阿娘,好好尽孝。” 回到顾家固然会被人耻笑,可那也比回到那个穷乡僻?过苦日子强。 所以,顾枝山不作声。 他的沉默也是答案,顾枝融也是一天都等不得了,“阿颜,我们现在就走。” “嗯。”文颜轻声应着。 待夫妻二人正要离开时,胡老夫人又叫住了他们,“慢着。” 二人回头疑惑的看向胡老夫人,只见胡老夫人说道:“到底是人言可畏,你们虽是情有可原,却是不占理的。别再回顾家了,既然要走,那那个家里什么都别带了。京里还有套空置的宅子,你们一家四口搬过去住。” 顾枝融和文颜心中欣喜,感激的看向胡老夫人,“伯母,谢谢。” 胡老夫人摇了摇头,示意不用谢,而是扭头又对顾枝山说:“顾大爷,既然公主殿下已是有了吩咐,你本该照做回到原来的地方与你的妻子一起生活,可顾二爷既是什么都不与你争,你就该心存感恩,你们二人带着孩子今日就离开。不过在离开前,还请你留 下休书一封,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幸得胡老夫人提醒,顾枝融和文颜只顾着高兴,竟没想到这一层。 当年她到底是与顾枝山印的婚书,她想和顾枝融在一起就得拿到休书,二人才能正大光明。 在昭姐儿的‘强权’乱入之下,顾枝山极不情愿的写下休书,随后就带着刘桂兰和孩子离开了相府。 文颜捧着休书,扑到顾枝融怀里喜极而泣。 顾枝融也哭了。 胡老夫人说这段时日家里晦气得很,要办办喜事冲冲,于是就选了个好日子让顾枝融和文颜拜堂成婚。 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到了文喜君那里,彼时沈宴姝正在文喜君原来的闺房里说着刚才昭姐儿的威风,“大嫂嫂,你是没看见,当时我都被吓着了,平日里也没觉得昭姐儿不笑的时候这么吓人过。” 若不是离得远,文喜君真想弹沈宴姝一个脑瓜崩儿。 人家可是尊贵的公主,说出的话谁不怕?也就是沈宴姝走了撞了大运,得了这么个不得了的人做手帕交。 “我可不吓人,你是没见着我父皇不笑的时候才吓人。” 昭姐儿连忙给自己说好话,“你们不知道,我父皇素日里本来就笑得不多,他只在我母后面前笑得最多。可是他不笑的时候情绪也是分很多种的,有些时候他不笑身边是有人的,有些时候他不笑,宫里那些宫侍和宫婢压根儿就不敢靠近。” 肖氏可不敢再听下去了,忙打了个 岔,“公主殿下,今日之事还得谢谢你,不然继续让顾家人在府里闹,总会闹得人尽皆知,届时相府的脸可就丢大了。” 这时,春柳打外头撩帘进来,难得脸上笑嘻嘻的,然后给大家汇报了一个喜讯。 文喜君一听,也是高兴得很,“还是我祖母厉害,瞧瞧咱们谁都没想起问顾枝山要休书不是?这样好了,颜姑姑总算能和顾二爷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说完又问春柳,“婚期订在哪一天?” “老夫人说大后日就是个好日子,就让他们后日成婚,不必请太多的客,就是家里这些人一起热闹热闹。奴婢瞧见颜姑奶奶一直在哭呢,是高兴哭的。” 肖氏长长舒了口气,望着文喜君道:“总算是熬出来了,我看你现在也不好挪动,不如就留在娘家多住几日,等到文家那姑奶奶把喜事办了,我再让宴知来接你回去。” 第1588章 延迟与进行 文喜君正是这样的心思,可是她毕竟是嫁了人的,这种话自己实在不好说出口。 此时这话由肖氏说出来,她心里甚是感激。 因为这件事了了,文喜君整个身心都放松了。 昭姐儿离开文家回宫后,特意跑到坤宁宫去了一趟,将今日文家发生的事情说了。 苏瑜听后很是惊奇,在她走后蝶依看苏瑜在发愣,忍不住小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苏瑜回过神来,说道:“只是觉得昭姐儿也长大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前朝也不时有消息传进后宫,苏瑜知道宣衍兄弟二人在灾地有勇有谋表现良好。宣祈说瀚哥儿的志向是游山玩水,她从前也觉得瀚哥儿的志向是在野不在朝,可从今日来看,瀚哥儿还是很有谋略的,真放手让他去了山野,是不是朝廷一大损失。 自古皇室兄弟多隙墙,血流成河,染红宫梁的事不在少数。 虽然苏瑜不提,但她还是隐隐很担心她的孩子会因为那个位置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孩子大了,想做什么咱们管不住。” 想了许久,苏瑜对宣祈说出这句话来。 宣祈轻轻的拥着她,手捂着她隆起的小腹,现在满眼的忧思已经不再掩饰了,“阿瑜,月份大了,少在外走动。” “你又不是御医,怎知道不走动好?”苏瑜将手复在他的手上,“御医说在合适无恙的时候还是得多走动,有助于顺利生产。我知道陛 下心里在担心什么,别担心,咱们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不都全好好的过来了吗?” 印象里,他心爱的女子好像总是沉着冷静的。 宣祈没再说什么,用下额轻轻抵着她的额眉,心底一片软弱。 “我刚听说衍哥儿他们遇到了雪崩,也不知道死伤如何。” 提到政事,宣祈眼里的温柔淡了淡,“这场灾难需得在夏季来临前结束,否则天气一热,必生疫病,又将是场死伤无数的灾劫。” 她还记得数年前那场疫病,老江大夫就死在了那场疫病里。 疫病,任何时候都是谈之色变的。 在三月初的时候,不断有消息传回京城,说灾地的情况得到了良好的控制,苏瑜得到消息,心里很是欣慰。 可是一直没得到衍哥儿等人具体回京的消息,她估摸着衍哥儿与燕国公主的大婚肯定要往后推辞了。 果然,等到三月中旬,几人还是没有回京的迹象,她立即下令将太子殿下与燕国公主的婚期延后。 宫里的婚期延后,但海家与永宁伯府的亲事却是照常进行的。 海幸这几日又激动,又羞涩。钱氏一遍又一遍的摸着海幸的嫁衣,嘴里一直念叨着: “盼了这么多年,总算让我盼到了。” “阿娘。”海幸一脸娇羞的撒着娇,“你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啊,女儿嫁出去可就是别家的人了,要是婆家苛薄些,想回娘家见见阿娘都不容易。” 钱氏也是真情流露,不舍的 看着海幸,“自古哪儿有姑娘家不嫁人的?你瞧海珍,偷摸着就定下了与苏家的亲事。我一直在懊悔,怎么没把这门亲事挪到你头上,也好让你风光风光,也好让咱们家更体面些。好在永宁伯府也是不差的世家大族,往后你在珍姐儿面前也不必低声下气,可以直着腰跟她说话。” 海珍跟着就挺了挺腰,觉得自己攀上这么一门亲事,是真的很扬眉吐气。 “可是那个贺莲品性就是不好,我担心你受委屈。” 对于钱氏的担忧,海幸却是不以为然。 “阿娘,事到如今,女儿很清楚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试问这天底下能有几个情种呢?其余的谁不是三妻四妾?女儿想过了,只要嫁过去,好好养个孩子,坐稳我正室的位置,不让那些小贱人有机会爬到我头上去,还能在海珍面前挺直了腰杆说话,我这辈子就值了。” 女儿脑袋这样的清醒,钱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与此同时,永宁伯府里正井然有序的忙碌着,挂彩绸的挂彩绸,悬灯笼的悬灯笼了,贴喜字的贴喜字,喜庆的氛围瞧着是有了,可却不见有多少人真为这场喜事高兴。 贺莲正在堂屋里摇着他阿娘苗氏的手臂,说出的话更让苗氏脑仁疼得不行。 “我不管,那娇娘都有了身孕,天天跟我闹,要是我不接她进府,她就要吃红花汤,阿娘,那可是我头一个孩子,万一是个 男孩,就是你头一个孙子,你忍心让他们母子在外受苦吗?” 苗氏气得心口喘不过气来,指着贺莲直呼:“你这个孽障,你还有两三日就要成婚了,这个时候你告诉我你想同日纳个妾室进门?你这是要打永宁伯府的脸还是打他海家的脸?” “海家攀上我们永宁伯府是他们海家的福气,而且你没见着那个海家姑娘,每次见我都是一副扭扭捏捏的作派,勾引之意实在太过明显。都不知道阿爹是怎么想的,竟让我娶这样的姑娘为妻。” “你阿爹说过了,这是报恩,这是报恩,要不是因为人家海家大爷,你阿爹现在哪儿还有气儿跟你说话?”苗氏喘了口粗气,“你本就与那海家姑娘没见过几面,或许人家真是羞臊呢,却被你当作扭捏,岂不是冤枉?我不管你外头那个什么娘怀了什么身孕,总之在你正妻未入门之前,正妻未生出孩子之前,她和她的孩子都不能出现。否则要是让你阿爹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看他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这不是难为他嘛,贺莲当即就不乐意,“正是因为阿爹那里肯定说不通,儿子才来求阿娘的。阿娘,我的好阿娘,儿子都答应娶那个海家姑娘了,你就成全了我和娇娘,不然您就替我想个辙,不论如何也得保住娇娘和她腹中的孩子。” 这同样也是给她出难题啊! 苗氏虽是满腔责怪之意,可贺莲到底是 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私下惹了这么大的祸,她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 “你想娶妻当日同时娶妾,我告诉你,这件事你想都别想。别说你阿爹和海家不会答应,真要是惹恼了海家,你别忘了海家还有个国丈府的姑爷呢,那可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贵,咱们家现在惹不起。你可以悄悄把你的娇娘给我安置好了,等到将来孩子生下来,木已成舟,再回你阿爹话,希望他看在孙子的份上,网开一面。” 第1589章 各自的打算 贺莲当即喜笑颜开,朝着苗氏深深作了一揖,“多谢阿娘,多谢阿娘。” 然后又扭捏了朝苗氏开口,“阿娘这主意甚好,只是儿子囊中羞涩,还望阿娘资助一二。” 苗氏悬着一口气,把眉头都快要皱成一条直线,“你要安置那贱人,要我资助什么?难道她在外头连个住处都没有么?那你二人又是如何暗渡陈仓的?” “阿娘有所不知。”贺莲放软了声调,讨好的言道:“娇娘原是戏子出身,自幼被父母卖进戏班子,只得一个对她非打即骂的师傅,如今她要与我为妾,她师傅失了这么个台柱子自然心中不乐意,直接将娇娘给赶了出来,娇娘哪里还有什么?这些日子娇娘一直住在客栈,还是我一直给她付着房钱,现在儿子手里的钱也快花光了,为了您的宝贝大孙子,阿娘,您可千万不能不管啊!” 一个戏子登她永宁伯府的门,传出去实在是有失体面。苗氏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满腔的抑忿给压下去,要不是贺莲是亲生的,她铁定板子侍候上了。 “莲哥儿,我还以为你找的是个良妾,没想到她竟是个下九流的贱籍,这样的女子将来要是登了我们伯府的门,还不得被那些世家大族的贵眷们戳着脊梁骨笑话死。儿郎家风流我不反对,但你不能没分寸啊!” 贺莲害怕苗氏反口,不愿意替他瞒下这桩外室之事,连忙跪在地上,指天发誓, “阿娘,娇娘虽是贱籍,却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她把她自己给儿子的时候,那元帕上可是落了红的。就凭这个,儿子发誓绝对不能负了她。” “你……。”苗氏被儿子气得无语,最后无力的言道:“这事要是让你父亲知道了,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贺莲也害怕啊,所以他只能求着阿娘护着他,护着娇娘和娇娘肚子里的孩子。 “阿娘,娇娘心里只有儿子,儿子心里也有娇娘,您就成全我们,看在您未出世的大孙子面子上,千万不要为难我们。” 贺莲说得委屈巴巴的,好像自己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苗氏即使再气恼,心里也狠不起来。 “罢了,儿女都是我的债,这辈子耗不死我你不会甘心的。” 说完,苗氏将门外的陪嫁嬷嬷关嬷嬷叫进来,“去从我的私库里给莲哥儿取五百两银票来。” 关嬷嬷快速的扫了一眼贺莲,没说什么,点点头下去办差了。 贺莲见着关嬷嬷离开,心里乐开了花,朝着苗氏磕了个头,“谢阿娘,儿子谢阿娘。” “你现在别着急着谢我,我告诉你,你既是有了自己的主意,这条路将来可没那么容易走。” 贺莲被苗氏警告的表情和语气吓了一跳,但他讪讪的笑着,“阿娘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阿娘的意思他明白,无非就是担心此事东窗事发,海家那位会闹起来。可他一个大男人,娶了媳妇自然 是要振夫纲的,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就算她家对父亲有恩也不成。 很快关嬷嬷取来了银子,给苗氏看了一眼后转手就递到了贺莲手里。 看着贺莲数银票,苗氏又提叹了口气道:“别在我这里耗时间了,赶紧出去办你的事,记得谨慎些,别在海家那边还没过门你就闹出来事,届时大家面子上都难看。” “是,儿子告退。” 贺莲走后,关嬷嬷这才对苗氏言语道:“夫人,奴婢在门外听得真真的,您这般纵容莲公子,万一让小伯爷知道了……。” 关嬷嬷话没说完,苗氏却很清楚她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 她叹息道:“我能怎么办?这个小孽障竟在外头有了外室,他还没成婚呢,偏巧那个外室怀了身孕,莲哥儿又如此护着。万一我要是不从了他,他不愿成这个婚怎么办?小伯爷如此重视这门亲事,可不能出差错啊!” 听到苗氏这样说,关嬷嬷就很能理解苗氏的无奈了。但她有话也不吐不快,“说实话,夫人,一个下九流的孩子,怎配给伯府生孩子?将来要是真将人弄进了府,一个下九流给伯府生养了孩子,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适才因着被贺莲唠叨,虽然考虑到一个戏子不配入伯府,但她没想这么深。现在被关嬷嬷点出来,苗氏不得不重视起来。 “你说得对,伯爷将来可是要继承整个永宁伯府的, 要是因为莲哥儿的私生子让伯府脸面上蒙羞,咱们家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苗氏抑闷着满腔的焦燥,“你说得对,刚才我被莲哥儿装的那可怜样儿给糊弄了,想着他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论做错什么都得护着他。可若是伯府的名声受损,连累伯爷前程,到时候只怕没人能护得住他。关嬷嬷,这个孩子留不得,你去打探打探,看看这个娇娘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竟能将莲哥儿迷得这般厉害。” 夫人总算是清醒了,关嬷嬷松了口气,“夫人放心,奴婢这就打探去。” 且说贺莲从苗氏那里得了五百两银票,连衣裳都没换就直接出了门去。他着急找到娇娘,好告诉他阿娘愿意帮助他们这个好消息。他还要给娇娘租个小院子,不让她再住客栈,还要给她请两个女使服侍她,绝不能让她生受委屈。 疏不知此时他心心念念的娇娘,正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娇嗔着。 “师兄,难得你来看我,能不能多待一会儿?” 客栈里,娇娘依偎在一个眉目清秀,透着几分阴柔气质的男人怀里。 男人是娇娘的师兄,二人早在她跟贺莲之前就好上了。 “那可不成,我再不走,那贺家的公子爷过来瞧见了,岂不是要与你生分?” 娇娘也深知自己的要求不妥,只是她心里只有师兄,好想和师兄在一起。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说道:“师兄,我怀的可是咱们俩的孩 子,你真的愿意让他姓别的姓吗?” 柳如龙笑道:“让他姓贺,咱不吃亏。” “可我还是想让他跟你的姓儿。” 第1590章 冤大头 娇娘在这个问题上还是头一回提出不同意见,柳如龙当即安抚道:“姓我的姓儿有什么好?不论是姓柳还是姓方,都是个苦命人,都是个下等人。可是要是姓贺就不一样了,只要你生下来,他可就是永宁伯府小伯爷的长孙,虽不如嫡孙那么矜持贵,到底是姓贺的,这辈子吃穿不愁,享尽荣华富贵,说不定将来还能考科举,得到个很好的前程。我们做为孩子的父母,难道不应该为他的将来做打算吗?” 娇娘边听边笑了,“考科举,师兄怎知我怀的是个男孩?万一是个女孩呢?” “是个女孩也不能差啊,顶着永宁伯府的高贵身份,将来嫁个什么好人家不能嫁?真要是跟着咱们,嫁来也只能是继续唱戏罢了。” 娇娘黯然的点了点头,“只是委屈师兄了,有孩子也不能认。” “傻瓜,你难过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有永宁伯府替我养孩子,我做梦都能笑醒。” 柳如龙说话间注意到了娇娘在情绪上有变化,连忙宽慰道:“只是要难为你,你真要是进了永宁伯府,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为了师兄,为了我们的孩子,我能忍。” 柳如龙感动的将娇娘搂在怀里,又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正要说话,外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随即晌起女使旺儿的声音:“小姐,龙哥,贺家公子快到客栈门口了。” 正相拥的二人大惊失色,柳如龙立即 松开娇娘,又交待了两句就离开了。 娇娘也赶紧起身将床铺重新整理,然后又对着镜子左右整理,在确定无误后才重新躺回床上去,没过一会儿,贺莲就推门进来了。 他见到娇娘躺在床上神色黯然,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连忙上前细问,“娇娘,你怎么了?” 娇娘回握着贺莲的手,眼里含着泪花儿开口,“爷,奴家没事,只是爷已经有一整夜没来看过奴家,奴家怕被爷抛弃,所以心里很失落。” 如此直接轻浮的话,却听得贺莲很是受用。 他一屁股坐在刚才柳如龙坐过的位置上,用同样的姿势抱着娇娘,心疼道:“我的好娇娘,我哪里舍得抛弃你?我是去想办法接你们母子进府呢。” “真的吗?爷要接奴家进府?” 娇娘脸上全是惊喜和期待,看得贺莲心里没来由的心虚,“自然是想着要接你进府的,我愿想再娶海家那位时一同娶你进府,可是我阿娘说什么也不答应,说什么这样做伯府和海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看着娇娘脸上划过层层失落,贺莲又赶紧说道:“虽然我阿娘不答应我在同一日娶你,可她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后很是高兴。” 说完,从怀里掏出那五百两银票在娇娘面前恍了恍,“你看,这是她给我让我安置好你的银票,五百两呢,我来前已经去找了经济行,让他们给你寻一座好点的小院儿,你先住进去,就别一直 住在客栈了,既不方便,也让我觉得让你受委屈。” 见贺莲待自己这么好,娇娘心里多少生出点负罪感来。可是一到师兄柳如龙,那点负罪感也很快消散。她低头紧紧的靠在贺莲怀里,语声羞臊激动,“能得郎如此,是奴家的福气。” 贺莲就喜欢娇娘这小鸟依人的样子,当初看上她,也是因为她在戏台上身缎软得像绸缎,说话的声调跟她唱的戏一样轻轻柔柔的,听着很舒心。 “你放心,等我成了亲,肯定会找到机会把你和孩子都接回府去的。” 娇娘一边听贺莲的承诺,一边将他的手轻轻的搁在自己的小腹上,“贺郎,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啊,不是奴家非得逼着你,或者贪图你什么。奴家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啊!万一奴家进不了伯府的大门,那这孩子就只能是外室之子,一个外室之子,将来可是没有任何前程可言的,奴家实在是不忍心我们的孩子将来没出息,奴家……。” 娇娘越说越委屈,贺莲听着心都要碎了,一边心肝肉的喊着,一边替她抹眼泪,“别哭了,想来这会子经济行的人也该来了,咱们出去看看新租的宅子。” “嗯。”娇娘点点头。 经济行的人的确已经到了,旺儿在堂中让他等候,没一会儿贺莲和娇娘就相携下了楼。 待二人离开后,柳如龙才从堂柱后走出来。他脸上没有自己女人被抢走的欢喜,只有自己 的目的正一步一步达成的欢喜。 永宁伯府,他一定会报仇雪恨的。 娇娘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发冷,甚至还打了个喷嚏,贺莲紧张的看着她,“娇娘,你没事。” 娇娘轻轻揉了揉鼻子,然后摇了摇头,“无妨,贺郎不用担心。” 这是一条繁华的长街,两旁铺面琳琅满目,斜对方的一间茶肆二楼上,海珍伫立在窗前,神情愕然的盯着这一幕。她对贺莲不熟,却是在订亲宴上见过的。对于海幸这个千挑万选的夫婿,她当时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所以此刻她断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真的是贺莲! 他不是要与海幸成婚了吗? 那哪个他搂在怀里,小心翼翼相待的女子是谁?就算是家里的姐妹,如此相近也是不妥。 “阿珍,你在看什么?” 于希梵今日不当值,陪着海珍出来闲逛。他在向跑堂小厮要茶,海珍则站在窗前探看窗外的景色。只是她看得实在太久了,不由得让他好奇。 海珍徒然颤抖着手拽着他的袖子,脸色极为难看的说道:“夫君,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永宁伯府的贺莲?” 贺莲,于希梵也是认识的,还记得在与海家大房的订亲宴上,贺莲与小伯爷一起来找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所以,他也不会认错。 此时,贺莲正与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从茶肆门前路过,有人险些撞到女子,女子往旁边一躲,贺莲极为自然的将她护在怀里,眼 神里全是暖昧不清的光泽。 这一幕,看得于希梵也黑了脸。 第1591章 过意不去 “真的是贺莲是不是?他怀里那个女子是谁?二人举止如此相近轻浮,肯定关系不简单。”海幸此时脑子一片混乱,甚至都不知道该问谁,“他怎么能这样?他就要和幸姐姐成婚了啊?怎么可以在外面有人,这般辜负幸姐姐。” “你冷静些,不要着急,万一是咱们误会了呢。” 说完,于希梵立即吩咐随行而来的小厮跟上去探听情况,然后自己扶着海珍坐回去,又亲自给她倒了一茶盏顺气。 “夫君,要是这个贺莲真的对不起幸堂姐,可该怎么办?” 于希梵轻柔的笑着,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她不但伤害过你,还数次找过你的麻烦,你却仍替她担心。” 海珍抿了抿唇,言道:“是,我是烦她。夫君有所不知,幸堂姐的亲事一直就是我们海家的一大头疼事。不怕夫君笑话,幸堂姐自幼被大伯父和大伯母宠坏了,在崇州没少给家里惹麻烦,她在崇州也说过亲事,但都十分坎坷。后来实在没办法才进京来,眼看她的年岁越来越大,大伯母和祖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自打我与夫君成婚后,他们也不时的找麻烦。在得到幸堂姐有了杏期之后,我是真的很欢喜,既能让她有了归宿,也能让她少找我麻烦。可是……那个贺莲,万一他真的是个品性浪荡之人,幸堂姐嫁他后能有好日子吗?” 她没有好日子,肯定也不会让自己过好日子。 海珍想想都觉得头痛。 这个问题是肯定的,可是于希梵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看此时海珍焦头烂额的模样,他很是心疼。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话虽是如此,海珍还是忍不住担心。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派出去打探的小厮回来了,真相与他们所猜测一样。 只是小厮还说:“小的在旁边多听了一会儿,那个叫娇娘的女子有了身孕,贺家小爷为了方便照顾她才打算租个宅子给那个女子安胎。” 还有了身孕? 海珍听完,连做了好几个深吸气都无法平静内心的诧异。 于希梵挥挥手示意小厮出去守着,他扶着海珍颤抖的身子,“阿珍,你怎么了?” 海珍说:“我只是太惊讶了,没想到那个贺莲竟在外头有人,而且这外室还有了身孕。天呐,这要是让幸堂姐知道了……,夫君,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这种事情于希梵就算知道怎么办也不好出手啊!毕竟他与海家大房不熟,与永宁伯府贺家也不熟。 回到国丈府之后,海珍表现得很疲乏,于希梵叮嘱女使好好照顾她,自己则去了瑞福院见阿娘杨氏。 彼时杨氏正在翻看府里的账本,听小媛说梵哥儿来了,忙让人进来。 “怎么过来了?不是带着珍姐儿出去了吗?” 边说,边示意于希梵坐下。 于希梵坐下后,看着阿娘一脸的慈爱,叹了口气,道:“今日本是带着阿珍出去走 走,只是不料在茶肆里见到贺莲带着一个女子招摇过市,二人举止亲密,关系甚是不清不楚。” 刚听到贺莲时杨氏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也忍不住惊道:“贺莲,你说是永宁伯府那个贺莲?” 于希梵点点头,“阿珍见到贺莲举止不妥,很为海家那个幸堂姐担心,儿子便让随从去打听了一番,没想到真是贺莲在外养的外室,且……那个外室已经有了身孕。现在阿珍很纠结,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海家那边。” 自然得纠结了,这个海家大房,海幸没成婚之前就没少找海珍的麻烦,好不容易海幸要成婚了,于海珍而言肯定是再好不过,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来找她不痛快。现在要是因为这件事海家与永宁伯府的婚事出现什么不妥,唉……,难以想象。 “珍姐儿心善,即使海家大房对她不仁,她还是替海幸的前程日子担忧。她要是装着不知情,肯定心里会过意不去。” 阿娘的语气很无奈,但于希梵听明了她的意思,“那就让儿子派人到海家去提点一下。” 杨氏是真的不愿意管这桩闲事的,她很清楚万一海贺两家的亲事真因为此事黄了,将来说不得还是要找海珍的麻烦。杨氏很清楚,海珍之所以纠结,也是在纠结这个。 傍晚的时候,海幸与父母用过晚膳,又到秦老夫人那里坐了一会儿,几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多数都是关于 海贺两家亲事的。 鉴于海幸心里对自己的亲事有数,秦老夫人也不多说什么,只说了些婚期当日的细节问题。 “伯府规矩多,婚期又近了,你跟着教养嬷嬷学得仔细些,省得到时候出了错,给伯府和海家两家脸上蒙羞。” “孙女儿知道了。” 海幸甜甜的应了一声。 钱氏替自家女儿说话,“阿娘放心,幸姐儿近来在学规矩上可用功了,连教她的嬷嬷都说她学得快呢。” “我不管幸姐儿是真学得快还是假学得快,我只告诉你一个事实,在娘家时你还能护着她,等到她嫁进了伯府,成了别家的人,你能护她几时?倘或她真在伯府受了什么委屈?难不成你还敢到伯府去闹去?” 钱氏讪讪笑笑,没再作声。 秦老夫人又偏过头对海幸说,“你现在受累多习点规矩,到了伯府就少出错。少出错,就不会让你夫家轻看。” 海珍忍着被训诫的气,想着自己就要嫁出去了,就让老太太再多念叨几句,反正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是,谢祖母提点,孙女儿记下了。” 难得海幸这样听话,秦老夫人配合着点了点头,“到了伯府,要孝顺公婆,体贴丈夫,这点你可得跟珍姐儿好好学学,你看珍姐儿那丈夫多爱护她,她婆母多疼她?就连那个徐老夫人都对珍姐儿赞不绝口,那才叫为人媳妇的本事。”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到珍姐儿了? 海幸心里不高兴了 ,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收了收,“孙女儿还没嫁过去呢,祖母怎么就确定孙女儿不能讨得丈夫公婆欢心?” 秦老夫人原本是好意提点,可没想到海幸会回嘴,一时间脸色很难看。 第1592章 提醒 钱氏忙打圆场,推了推海幸,“你祖母也是为你好,你听着便是。” 海幸这才低下头,秦老夫人自觉话已说尽,但不再提海幸这茬儿,又问钱氏,“冒哥儿呢?干什么去了?我怎么好几天都没见着他了?” 提到海冒,钱氏很骄傲的笑道:“阿娘有所不知,冒哥儿现在可是长进了,先前跟着他阿爹忙前忙后,这生意做得是头头是道,这不,大老爷刚在京城盘下一间米铺,让冒哥儿去做管事的。” 冒哥儿去接管米铺?秦老夫人看了一眼一旁立着的施嬷嬷,怎么想怎么觉着这事儿那么不靠谱呢?毕竟海冒是什么禀性她最清楚不过了,在短时间内能接管米铺的生意,除非有人做帮手,还得是在他愿意听人建议的情况下,否则一间好好的铺子,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给作没了。 此时钱氏一脸的自恃骄傲,秦老夫人也不好泼她冷水,只道:“冒哥儿这性子转得挺快。”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钱氏又微微一叹,“这学肯定是上不了了,总得有个会糊口的营生,再说他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再这样游手好闲,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钱氏竟能想到让冒哥儿务实这一层,秦老夫人颇感意外,看来不止冒哥儿长进了,钱氏也跟着长进了。更或许是因为海幸要嫁进了永宁伯府,钱氏倍感脸上有面,连着觉悟也提高了。 “冒哥儿的亲事你们两 口子看着办便是,等到幸姐儿婚期一过,我就打算回崇州去了。” 秦老夫人语声一落,钱氏母女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怎么她们从前未曾听过半句? “阿娘,这好好的,您怎么想着要回崇州?” 钱氏心里隐隐的不安,这种不安的情绪来自哪里她很清楚。有老太太在,他们这一家子要是闯了什么祸,或是惹出什么麻烦,还有个兜底的,要是老太太一走,他们指望谁去? “当初进京来,原就没想着长住,珍姐儿如今婚姻美满,幸姐儿也杏嫁有期,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人老了,就想家,这就是常言说的想要叶落归根。” 说到最后,秦老夫人的目光往施嬷嬷身上瞟去。 施嬷嬷连忙笑道:“不仅是老太太,连老奴都想家了,特别是崇州城里那家花生汤铺,不怕主子们笑话,老奴做梦都能闻见那花生汤的香味儿。” 施嬷嬷一番打趣的话,惹得秦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 钱氏和海幸也只能附和着。 从秦老夫人院儿里出来,母女二人走得远了才提到方才老太太说要离京的事。 前面石妈妈拎着灯笼走,灯笼折射的光影模模糊糊的拉得很长。 “祖母可真不会享福,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她却想着要回崇州那苦地方去,真是想不通她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海幸带着疑惑开口,一想到适才祖母不客气提点她的那些话,心里 还是很不高兴。 “你祖母不是不想享福,而是怕咱们家再惹出什么麻烦来,她不想再替咱们家善尾了。” 海幸实在没想到阿娘会怎么回答她的话,“怎么这么说,我们都好好的,能惹出什么麻烦?” “你没见你祖母听见我说冒哥儿长进的时候眼里露出的难以置信?很明显也压根儿就不相信咱们了。去年咱们这一房因为你的事,冒哥儿的事可没少惹出祸来,哪次不是你祖母出面才摆平的?” 钱氏深吸了口气,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但最后的确得益于老太太的出面。 “照阿娘这么说,祖母这是想避着咱们呢,可为什么呀?冒哥儿现在都长进了,我也要嫁人了,祖母更应该留下来享清福才是啊。” “不提她了,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愿意回崇州就回。” 钱氏是不想让秦老夫人离开,但又想到自己即将与永宁伯府做亲家,有这么个大靠山,将来出什么事不能摆平?而且他们一家子老实本分,能出什么事?顶多就是将来冒哥儿的亲事得让永宁伯府那边帮帮忙罢了。 母女二人刚回到自己院儿里,就有仆妇来报,说国丈府珍姑奶奶身边的珠珠过来了,想见见大夫人和幸姑娘。 “这么晚了,珍姐儿让珠珠回来干什么?” 钱氏很疑惑,海幸也奇怪,“有什么事叫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于希梵原想让自己身边的随从来传话的,可他 到底与海家是隔着的,思来想去还是海珍身边的人靠谱些。于是就与海珍商议,让珠珠走这一趟。 而珠珠呢,这一趟走得非常抑闷。从前大房母女没少找自家姑娘的麻烦,这回遇到事了,还得姑娘提醒,她心里很是憋屈。可是这是姑娘和姑爷的吩咐,她又不能不从。 “见过大夫人,幸姑娘。” 珠珠曲膝行礼,钱氏和海幸坐在一旁淡淡的瞟着她,海幸说:“免礼,珠珠,都这么晚了,你家姑娘让你来干什么?” 珠珠很烦这母女二人高高在上的神情,便直言道:“今日姑爷不当值,陪着姑娘去逛街,恰巧碰到贺家那位莲公子正与一个女子走在一起,二人举止亲密。后来姑爷派人悄悄去打探,发现那个女子乃是莲公子养在外头的外室,而且那个女子现在有了身孕,今日莲公子就是带着她去租宅子安顿她的。我家姑娘命我过来告诉大夫人一声,这桩事最好在成婚之前查清楚,否则将来幸姑娘嫁进伯府去,只怕会夫妻不睦。” 钱氏母女的脸色当即就犹如锅底一般黑。 海幸紧紧的拽着拳头,钱氏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她想说于希梵和海珍是不是看错了,可人家都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了,能出错吗? 她又瘫坐了回去,挥了挥手说:“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家姑娘和姑爷,我和幸姐儿谢谢她的提醒。” 珠珠原以为钱氏和海幸会动怒 的,大吵大闹发泄一通才是正常的,这样平静的态度倒叫她有些发愣。 “是,奴婢告诉。” 等到珠珠一走,钱氏立即吩咐石妈妈把外头那些仆妇女使遣远些,然后扭头看着海幸一脸的隐怒,“我们都知道那个贺莲品性不好,只是没想到他竟敢在你们成婚前干出这种事来,他还想不想和你成婚了?” 第1593章 选择和隐忍 “我和他成婚是为了权势富贵,他和我成婚则是为了报恩,说起来谁又比谁清高呢?” 海幸冷笑一声继续说:“不过我们成婚在即,他还敢干出这样的事,说明他是真的不把我这个未过门的嫡妻放在心上。” 听见海幸这样说,钱氏心里憋着一股不吐不快的气,“我这就叫人备车,赶到永宁伯府要说法去。” 海幸忙将往外走的钱氏喊住,“阿娘莫慌。” 钱氏扭过身看着海幸,“我再不慌,你就要吃大亏了。” “阿娘现在去了伯府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落下两个结果,要么咱们家与伯府的亲事作罢,要么就是撕破脸皮继续成婚。我好不容易才摊上伯府这样的好亲事,眼看着富贵权势就要到手,肯定是不愿轻易放弃。那么就只剩下第二个选择了,贺莲什么禀性,咱们都查过了,我不期往与他夫妻恩爱,但面子上总得过得去,这要是把脸撕破了,能得什么好?” 钱氏愕然的盯着海幸,顿觉自家这姑娘受了莫大的委屈,“可是幸姐儿,你这回要是忍气吞声了,往后还不知道那贺莲要怎么作贱你呢?” “一切就等女儿嫁进伯府再说。” 海幸拉着钱氏坐了回去,又道:“珍姐儿那里我不好出面,还得阿娘派人去提点,不要让她见到咱们没有动作,然后拿出去乱说。” 钱氏叹了口气,最后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也别让阿 爹和祖母知道了,省得惹出不必要的事端出来。” 海幸想了想又道。 第二日上午,钱氏派了身边的石妈妈亲自到国丈府走了一趟,找到海珍,委婉的将不想让海珍把事情声张出去的意思给表达了。 石妈妈走后,杨氏去看了海珍,也知道了石妈妈的来意。 她见海珍脸色不好,出声宽慰道:“这肯定不是一个老妈子能拿的主意,想来必是你大伯母和堂姐再三决定后的结果。珍姐儿,你能做的已经做了,选择怎么应对则是他们的事,往后真出了什么波折,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你别太往心里去了。” “我只是想不通明知道贺莲是个靠不住的,为何幸姐姐还执意要往那个坑里跳。” 她与梵哥儿是两情相悦,自然想不通为何海幸要那么做,可是‘财帛权势动人心呐’,这话杨氏还不敢直接说出口,不然就有抵毁海幸品性之嫌。 到了海家与永宁伯府大喜那日,海幸穿着鲜红的嫁衣端坐在妆镜前,全福夫人一个劲儿的在她身后说着好话,直听得钱氏和海幸当真觉得婚后会幸福美满似的。 到了吉时,贺莲已经到了门口来迎亲,海幸这才跪别父母搭着陪嫁女使春儿的手走出海家大门。 在看到女儿坐进喜轿,轿帘垂下那一刻,钱氏夫妻两个才松了口气,他们的宝贝女儿总算是有了归宿了。相比之下海明忠是真的松了口气,可钱氏的气息里却隐 约有一丝担忧。 而彼时的永宁伯府也是宾客迎门,热闹非凡,小伯爷贺异和贺余等人一直在热情的招呼着客人。女眷那边苗氏也请了帮手照看,她一边笑意盈盈与众多女眷周旋,一边等着关嬷嬷外出的消息传来。 有夫人问苗氏:“今日不知道国丈府的杨夫人是否会到场?” 会这么明目张胆的问她,肯定心里都是存了巴结的小心思的,苗氏看破不说破,笑道:“定是要来的,如今咱们两家也算是连襟,亲戚之间自然是要好好的走动走动。” 问话的夫人心里有些发酸,没明着说杨夫人的儿子只是个继子,与国丈府无甚关系,不过是仗着国丈老爷待他如亲子罢了,否则永宁伯府怎么能巴结得上。 “海家的珍姑奶奶是不是快生了,那日在芙蓉楼见过,瞧见她肚子尖尖的,约莫怀的是个小子。” 又有贵眷开口,苗氏继续应付,“已经派人来说过了,的确是肚子大了不好挪动,今日就不来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就扫到关嬷嬷站在檐下朝她行礼,苗氏便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主仆二人行至一处无人之地,将门关得牢牢的,关嬷嬷这才低声说:“夫人,奴婢带着人匆匆赶过去,岂知竟扑了个空,娇娘那小贱人并不在莲公子为她租住的宅子里。” “什么?竟是无人?” 苗氏是想连着娇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并发卖了的,趁着贺莲今日大 婚无暇顾及那边,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怎的会没人? “莫不是咱们的主意被走露了风声?” 关嬷嬷连连摇头,“这事就奴婢和夫人知道,随奴婢前去办事的仆妇都是府里签了死契的,而且这趟出去办什么差奴婢都不曾透露过半分,定然不会泄漏出去。” 苗氏默了默,“看来是那小贱人命不该绝。” 就是因为怕下人嘴不牢靠走漏消息,苗氏才没让人监视,“今日便算了罢,改日再作计较,你下去将话说重些,别叫今日随你出门的仆妇们乱猜乱说。” “是,奴婢这就下去交待。” 正在贺莲与海幸拜天地的时候,娇娘正和柳如龙在另一处宅子里厮混。 她俩让馆子送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娇娘也很珍惜与柳如龙的相处时光,十分殷勤的为他倒酒,添菜。要不是因为怀了身孕,她真想陪着柳如龙一起喝一杯。 “师兄,贺莲今日大婚,夜里肯定不会回来,我不想回去,让我留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娇娘的声音带着几分卑微的祈求和试探。 柳如龙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抬眼看着娇娘一脸的娇羞和妩媚。说起娇娘来,他心里还是中意的,只是他大仇未报,又正巧娇娘被贺莲看上,他只能牺牲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好,今晚你留下来,我陪着你。” 师兄从前待她也是极温柔的,只是后来她与贺莲有了牵扯,与师兄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 也很少得到师兄的温柔相待。 此时见着师兄如从前一般待她,娇娘心里很是高兴。 “嗯。” 第1594章 你来我往的较量 拜完堂之后,海幸被送进了新房。折腾了好半日,她早已腹内空空。可怕自己进了吃食口中有气味,给新郎不好的印象,便一直忍着腹内空空坐着。 怕新娘子不自在,伯府这边也是请了人相陪的,不是别人正是贺余的媳妇封氏,论起来是海幸的婶母。封氏和贺余育有一子一女,在外人看起来也算是夫妻和睦,可只有封氏自己知道贺余是个什么腌臜货色,若不是为了孩子,她早与贺余和离了。 贺莲自小就与贺余亲近,也觉得二五八六,登徒浪子一个。苗氏一直为贺莲的亲事所焦虑,毕竟在京的那些好人家的姑娘,谁家不是知根知底,稍稍打探就能知道贺莲是个什么德性。所以,即使苗氏愿意花大价钱请媒人,苗氏看上的那些好人家的姑娘也没人愿意往贺莲那个坑里跳。 剩下的苗氏又看不下,贺莲也就这样一直耽搁着。也不知到底是哪阵风吹来的姻缘,竟让崇州海家与贺莲联姻了。这个海家根基都在崇州,在京城除了有座宅子之外,就只有与国丈府继子于希梵的亲事拿得出手了。 想来这也是在苗氏计算之内,否则任凭一个小小的崇州海家,怎么能高攀上永宁伯府。 今日她受邀请陪新娘子,正巧看看这新娘子是何等禀性,往后是否容易相处。 “我们家莲哥儿真是好福气,能得到海家的姑娘。” 这是给海幸戴高帽呢,但海幸 听着很是受用。又因她盖着红盖头,看不见是谁人与她说话,只能娇滴滴的问道:“不知怎么称呼?” “我是你婶母。” 封氏的声音听起来很和善,海幸也要起身来行礼,封氏示意春儿扶住她的主子,笑道:“不必客气,明儿一早你给你公婆见礼,咱们还是能见的。好孩子,快些坐坐好。” “阿幸谢过婶母。” “从你娘家一直折腾到现在,肚子肯定饿了,这桌上有点心,你偷摸吃两口,我不会说出去的。” 昨夜阿娘和教养嬷嬷特意提点过,在洞房之前是绝对不能吃东西了。这会子听见封氏这样说,海幸又看不见她的表情,实在不好判断封氏到底是好意还是歹意。 但凡事不做不错的道理她还是懂事,于是张口婉拒,“阿幸知道婶母是好意,是心疼阿幸,只是来前阿娘特意叮嘱阿幸,万不可失了礼数。” 封氏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只是海幸到底和她差着一辈儿,有些话还真是不好开口,只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要苦了你了。” “不苦,能嫁进伯府,能嫁给夫君,是阿幸的福气。” 隔着一层红盖头,封氏同样也看不清海幸的表情,只觉得这个海家的姑娘的确懂事。 不过嫁给贺莲,真是糟蹋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有仆妇进来请封氏,“太太,那沈氏又在闹腾了,夫人请您快过去瞧瞧。” 封氏闻声,脸色不善的瞪着传 话的仆妇,“在新娘子面前,你胡说什么?什么闹腾,不就是沈氏身子不好,浑身难受需要我作陪么?我这就去看看便是。” 仆妇尴尬的笑了笑,看了看海幸说:“是,是奴婢失言了。” 封氏朝海氏宽慰了两句,然后跟着传话的仆妇离开了。 春儿亲自将封氏主仆送到门口,再转回到海幸身边时,听到海幸说:“这个婶母遮遮掩掩的,肯定有事,春儿,你悄悄去打探打探,看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奴婢若是走了,这里谁陪着姑娘呢?” 海幸想了想,说:“让石妈妈别忙活了,喊她去打听打听。” 虽然钱氏千叮咛万嘱咐,但还是担心海幸在伯府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所以她将自己的陪嫁石妈妈给了海幸,海幸若在伯府受了什么委屈,也好叫她第一时间能知道。 “是,那奴婢这就去。” 石妈妈趁着这个空当正在将海幸的嫁妆清点造册,顺便登记入库,徒然听了海幸的吩咐,她有些奇怪,问春儿,“谁家没点儿烂谷子的事儿,姑娘才嫁进府来头一日,可不敢随便打探长辈的是非。” 春儿只道:“姑娘是这样吩咐,我只是传个话罢了。而且姑娘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妈妈你听话去办差就是。” 石妈妈没法子,这才命人看着嫁妆,自己偷偷去打探了。 封氏跟着传话的仆妇七拐八拐去到一个很僻静的院子,那院子说是僻静,不如 说是很荒凉。 她一进院门,就见两个粗使婆子立在院子里,地上坐着一个神情呆滞的妇人。 封氏一边叹气,一边走到妇人面前,带着几分讥诮道:“今儿可是府里大喜的日子,弟妹你瞎闹腾什么?这场喜宴要是被你给毁了,可想而知小伯爷会怎么收拾你。” 这个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莹。 自从她死了丈夫以后,家里公婆也相继去逝,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可以继承一切。可是嫡出这一脉认为她没有子嗣,就算她丈夫那一脉不受宠,可伯府的家业也不能落到一个外人手里。于是嫡出这一脉强行收回了庶房的产业,沈莹扬眉吐气的日子也没过多久就结束了。 之后她就一直生活在这个荒凉的院子里,苗氏不喜欢她,封氏也不待见她,于是她不被允许出门。这些年,她数过墙上的每一块砖,数过院子里有多少块青石板,她要被憋疯了。 听过路的女使议论今日是贺莲成婚的大喜日子,她好久都没有凑过什么热闹了。刚打扮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到门口却被人给推了回来。 她不甘心这才闹起来,然后就把封氏给闹来了。 “我只是想出去见见人,只是想帮帮你们的忙,招呼招呼客人罢了,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算了。”封氏冷言拒绝,“你一个寡妇孀居去干什么?再说了,那些贵眷们谁认识你?你出去只会论为贵眷们的谈资, 连带着让我们伯府跟着丢脸。” 沈莹眼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现在真的过得生不如死,“既然这样瞧不上我,为何不休了我?” “休了你?休了你谁替弟弟守寡啊?他那么年轻就去了,阴间寂寞,你不得四时八节给他烧点纸钱慰藉慰藉他么?” 第1595章 绝不能认命 沈莹哑口无言,本来贺宏平的死永宁伯府就算在她头上。沈重霖活着的时候不敢对她做什么,可是沈家彻底倒台后,哪里还有沈莹的活路? “本来家里就够体恤你的了,给了你这么好的地方住着,身边还有人侍候,你怎的还不满意?非得出去凑热闹,让整个京城的人都想起来你娘家哥哥是谁么?” “我没有,我就是想出去帮帮忙。” 她想出去透口气,这几年在这个院子里住着,她觉得自己再呆下去肯定会被逼疯的。 “用不着。”封氏讥诮的斜了她一眼,“是大嫂让我过来的,想来你也知道她心里不中意你,你还是老实在这里呆着,别出去给她丢人了。” 说完,封氏扭头离去,临到门口时,还嘱咐那里粗使婆子将人给看牢了。 封氏作交待的时候没有收敛声调,所以她的安排沈莹听得明明白白。封氏走后沈莹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她既哭伯府的无情狠心,又哭自己怎么这么命苦。 留下来守沈莹的有两个粗使婆子,见沈莹哭得这么惨也没安慰,反倒是相互聊了起来。 “咱们要不要把她扶起来,送回屋里去,让她哭回屋哭去?” “你是怕她的哭声把什么人招来,放心好了,这宅子可是离前院远着呢,这里唱戏前院都听不到。”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想着今日这样的好日子,就咱俩落在这里没好吃的,也没好喝的,好亏啊 。” “哦,那还不好办?沈太太,别哭了,你就算在这里哭死也没人来看,还不如回房去歇着,省省力气。” 粗使婆子的话难听,沈莹却也清楚她说得没有错。 好歹是伯府的主子,竟让两个粗使仆妇看笑话,沈莹觉得自己的脸正被人放在脚下狠狠的踩。 她站起身回了屋了,望着镜中自己哭花的脸,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觉得封氏可恨。难道她的后半生真的要交待在这个冰冷的院子里吗? 不……她绝不能就这么认命了! 沈莹用力把脸上的灰和泪抹干净,然后站到窗前偷偷往外望,刚才还有两个仆妇,现在还剩一个,瞧这个对着门外翘首以盼的样子,另外一个应该去拿什么好吃的去了。 沈莹深吸口气,然后开始在眼里盈满了泪,她走出屋子,对着这个仆妇说:“赖妈妈,我早上就喝了两口粥,现在腹中饥饿,能不能请你去帮我拿点吃的过来。” 赖妈妈回头看了一眼沈莹,眼里毫不掩饰她的嫌弃,“太太,刚才夫人的话你没听见吗?我怎么能走?” “嫂嫂是担心我出去惹人不快,我不出去就是了,只乖乖呆在这里,我肚子要是吃饱了,就不会出去乱逛了。” 其实赖妈妈一听沈莹让她出去给她拿吃食,心里是很活络的,王婆子已经去了很久了,说是去拿酒菜过来,可一直不回来大有吃独食的嫌疑。她傻乎乎的在这里等着,实 在不甘心。 “那好,我去去就来,太太可别乱走,否则让夫人们知道了,有什么后果,不用奴婢我说。” 赖妈妈边说边拉开门,临走前还不忘恐吓沈莹一句。 沈莹立即装作受到惊吓的模样,赖妈妈很满意的关上门。 沈莹松了口气,立即回去将屋子里值钱的东西收罗起来准备逃跑,可是她收罗了好大一圈,才悲哀的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头上戴的珠钗和珠花还都是前几年的老样式,顿时又悲从心来。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什么都别带了,反正只要离开伯府,到哪里不能过活? 拿定主意,沈莹扭头毫无留恋的走出院门。 同一个宅子,同一片天空之下,院门里院门外,连空气似乎都是不一样的。 沈莹撩起裙摆想走快些,她并不是担心赖妈妈会赶回来,因为在那两个仆妇面前,自己根本就不是主子,她们根本不会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只有他们吃饱了喝足了,才会想起她来。 她单手掩着面,一路避避停停,人声越来越闹,府中使役仆妇忙得不可开交,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远远的,她见到封氏在凉亭里与几个夫人谈笑风声,想到刚才她在自己面前的趾高气昂,沈莹就气得不轻。 凭什么,凭什么封氏可以在伯府耀武扬威?就因为自己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做依靠么?又想到自己在她面前的狼狈,还要她对自己的 欺辱,莫名的沈莹的腿脚就抬不动。 她本就是个记恨记仇之人,自己就这么离开伯府,往后再想报复她是不是就不可能了? 好想报复她啊,好想看到她被自己气到抓狂,被自己气到疯癫的模样。 可今日这样逃脱的好机会,要是不离开,往后再想逃离伯府就难了。 逃离之后呢?她离开伯府除了得到自由之外又能去哪儿呢? 一时间,沈莹想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主意是在看到贺余往另一条小径时拿定的,她还记得自己进伯府后遇到贺余,贺余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停留。那双风流的眼直盯着她极不自在,也就是在想起这桩事的那一刻,沈莹准备回原来的院子了。 石妈妈不敢逗留,打听清楚事情原由之后就立即回到新房与海幸作交待。 海幸让春儿到门口去守着,仔细听石妈妈说:“不是什么打紧的人,听说是太伯爷那一辈的庶房媳妇子,因为家里长辈丈夫都死光了,伯府看她可怜,便接回伯府养着。只是这是个不安分的,三天两头闹人,府里其作主子们难免会不待见。” 自家姑娘的性子石妈妈还是了解的,其实她打探到的可不只是这些,但有些话不必说得太齐全,毕竟姑娘是新进入府的,不能什么事儿都瞎操心。 海幸一听石妈妈这话,心里的兴致也真败了几分,“我原也没打算多管闲事,只是怕是府里长辈,总要见着的,不 知道如何分亲疏,这才让你去打探打探。” 第1596章 谋出路 “得,奴婢那里还有一摊子事要处理,好姑娘,你就乖乖坐在这里等着新姑爷进来挑盖头。” 石妈妈扭头欲走,又想起什么回身道:“姑娘要是实在饿得了,还是吃两口点心,不然晚上没力气,怎么服侍姑爷?” 石妈妈把话说得直白,海幸不由得红了脸,“可是阿娘说过让我这会子别吃东西。” “奴婢让春儿进来侍候姑娘吃东西,吃后多漱漱口便是了,不打紧的。” 听到石妈妈这样说,海幸的肚子立马咕咕的叫了起来。 石妈妈掩唇笑了笑,立即出去吩咐春儿进来侍候海幸进食。 且说沈莹重新回到刚才恨不能一辈子都不回去的院子,赖妈妈和王婆子果然没再回来。心里有了主意,这会子的沈莹心里镇定多了。她重新坐回梳妆镜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发出阴测测的笑。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王婆子和赖妈妈才醉熏熏的回来。赖妈妈手里拿着两个馒头,王婆子觉得有些不妥,“只得两个馒头,这合不合适啊?” 赖妈妈白了她一眼,“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你没听二太太说嘛,这沈氏活在伯府就是浪费粮食的。再说了,现在又不是饭点儿,有馒头充饥已经很不错了,她有什么资格挑三捡四的?” 王婆子顿觉赖妈妈说得十分有理,心里的底气也足了。 沈莹看着赖妈妈递上来的两个馒头,有种直接将这两个老虔婆掐死的冲动,可是 她现在很理智,不仅不怪罪,还很客气的道了谢。 到了晚间用膳时间,王婆子到底心里有几分愧疚,给沈莹送的吃食有了点晕腥儿。在王婆子摆菜的时候,沈莹刻意往她身后望了望,“怎么不见赖妈妈?” 王婆子笑道:“厨房里人手不够,赖姐姐留在那里帮忙了。” 什么留在厨房帮忙,指不定在哪里躲懒呢。沈莹也不拆穿,反而继续对王婆子说:“伯府的公子爷大婚,肯定剩下很多的山珍海味,在厨房里帮忙,那是有口福呢。” 可不是! 王婆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沈氏在伯府没什么地位,但好歹占着主子的名分,王婆子胆子小,不敢像赖妈妈那样放肆。 她现在就期待着沈氏赶紧吃完,她好收了碗筷回去吃点好吃的。 偏偏今次沈氏用饭用得很慢,她不说什么,但脸上全是不耐烦。 沈莹觉得差不多时候了,便道:“王妈妈,我今日肠胃不妥,进得慢些,不若你走,明早再来收拾也是一样。” 王婆子像是得到特赦一般,巴不得长了飞毛腿离开这里,她还惦记着剩下来的大猪肘子呢。 “那奴婢就多谢太太体恤,奴婢明儿一早就来收拾。” 王婆子走后,沈莹一改慢条斯理,几口就把肚子喂饱了。然后将屋子里所有人蜡烛都点亮了,她找出压箱底的衣裙,穿上后坐在铜镜前给自己上妆,胭脂水粉也是经年不用了,都凝在了一 起,她加了点茶化开,才能往脸上涂抹。 一盏茶功夫后,沈莹看着镜中光彩照人的自己,差点哭出了声。 她有多久都没好好打扮过了?又想到今夜她要让封氏不好过,心里的悲哀又觉得很是兴奋和过瘾。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白天热闹的伯府这会子也渐渐沉寂下来,她避到一旁听过路的使役说这会子正在闹洞房,但可惜没有听到贺余的消息。为了达到目的,她只能自己主动出击。 或许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她并未在府里逛多久就见到刚送友人出府的贺余哼着小曲朝自己走来,而这个方向正是要回二房的必经之路。 沈莹注意到周围正巧没有人,她迅速拐过一个墙角,避在一座假山后面。等到贺余即将走过来,她便开始小声抽泣。 贺余今天很高兴,不是因为贺莲成婚高兴,而是因为他刚勾搭上一个唱戏的名伶,今夜好生歇歇,明日他再去找那名伶。所以,他送完朋友之后才一路哼着小曲往回走。 只是走着走着,怎么隐约听见有人在哭? 原是没理的,可是又走了几步,的确是听到有人在哭啊! 他是吃了酒,但今日这酒量还不至于让他醉到会产生幻觉。 左顾右看,顺着哭声寻摸过去,只见一个蓝衣妇人正蹲靠着假山低声抽泣。因为是侧身对着他,他便十分好奇这妇人是谁,于是走到其正面,也只觉得这妇人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到底在哪里见过。 妇人一抬眼,见着他先是惊恐的退了退,可她退无可退,然后缓缓起身朝他福了福,“见过二哥哥。” 竟叫他二哥哥?贺余此刻实在想不起这人是谁,“你叫我二哥哥,我也瞧着你面善,不知娘子是……?” 贺余这浑蛋竟不记得她了,沈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开始了她的表演,“二哥哥,我是平哥儿媳妇啊!” 平哥儿媳妇,贺余总算想起眼前的妇人是谁了,贺宏平的媳妇。 贺余连忙朝她作了一揖,“原来是弟妹啊,你不是一直称病不出的吗?怎么会在这儿?” 什么称病不出,全是苗氏和封氏那两个贱人不喜她的托辞。也许是怕声音大了惹人注意,沈莹的声音又小又软,“二哥哥有所不知,我的身子并未有什么不好,只是二位嫂嫂一直不愿意我出来见人,这才散播说我身子不爽,让我在院儿里养病不出。今儿府里这般热闹,我实在是想出来凑凑热闹,可是白天二嫂嫂特意去院儿里警告我不让我出来,我只得晚上出来,可是晚上人都散了,戏也散了,我出来什么也没见着,心里失落得很,这才没忍住避在这里哭了起来。” 贺余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委屈,也彻底想起了贺宏平这个寡居在伯府的孀妻。除了她刚进府的时候见过一面之后,其余关于沈氏的消息都是从封氏那里听说了,但封氏不仅说得少,说的 还全都不是好。所以对于这个弟妹,贺余并未有什么关注。 此时见着了,她身姿纤瘦,虽然上了一点年纪,但瞧着还是很有味道的。特别是她是贺宏平的孀妻,守了这么些年的寡……。想到这里,贺余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就开始痒痒了。 第1597章 表忠心 “那可真是遗憾,但莲哥儿成婚这种事又没有下次,弟妹你受委屈了。” 贺余边说边试探的往前走了一步。 沈莹装作没看眼,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委委曲曲的看着贺余,“二哥哥,你能不能行行好,帮帮我。” 贺余听着这又软又柔的声音,被撩得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好妹妹,到底你受了什么委屈,大可以告诉我。” 原是喊的‘弟妹’,现在变成了‘好妹妹’,傻子也能体味到贺余话里的变化是什么意思。 然后沈莹左顾右盼,一副怕被贺余以外的人听见的表现太过明显。 贺余也从她的表现里会意过来须得找个安静的地方了,这宅子没有什么犄角旮旯是他不知情的。贺余领着沈莹,一路上避人耳目,将她领到湖边一处空置的书房。 这地方沈莹还没来过,真是又僻静又美好。她进屋后忐忑不安的看着贺余,贺余告诉她,“别怕,妹妹有什么话大可以在此直言,这里寻常不会有人来的。” ‘不会有人来’几个字从贺余嘴里说出来,腔调是不一样的,沈莹心里会意贺余的意思,但脸上不敢显露半分,否则就有刻意之嫌。她眼着水盈盈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贺余,然后膝盖一弯,在贺余诧异的表情里跪了下去。 “二哥哥,今日得见二哥哥,想来是老天爷给我指了条路,否则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在这府里活下去。二哥哥是 男人,当不知妹妹心里的苦,这些年怕给二位嫂嫂添麻烦,一直克己守礼不敢逾越半步。可光阴绵长,深院寂寞,我这心里苦哇……。” 瞧着沈莹可怜巴巴说着正经中充满诱惑的话,彻底将贺余肚皮里按奈的那些花花肠子给撩拨动了。他倏地一把抓住沈莹的手,“我竟不知妹妹这样的委屈,好妹妹,你说说,你想让哥哥怎么帮你?” 这么容易就上道了?沈莹心里无比鄙夷贺余,但想到能气疯封氏,她便不遗余力,“我一个丧了丈夫的寡妇,哪里有什么大的念想?不过是想着余生不这么寂寞罢了。偏想我膝下又无孩子,好哥哥,你就当可怜我,给我出出主意。” 沈莹边哭边往贺余腿上有意无意靠过去,这是她最后的试探。 贺余接受到沈莹传递给她的旖旎气息,借着酒壮怂人胆的劲儿,一把将沈莹搂在怀里,就只差心肝肉的喊,出口的话则是,“早知妹妹深闺寂寞,我定上门去好好宽慰才是。不过现在也不晚,好妹妹,你我乃是知己啊!” 沈莹象征性的扭捏挣扎了两下,“二哥哥,这不合规矩。” “规矩重要,还是排解妹妹你空虚重要?” 贺余边说,嘴边往沈莹脸上凑……。 那厢洞房里闹笑得也差不多了,贺莲本就是个爱风流爱热闹之人,虽然这门亲事不如他的意,但他还是很享受今日被众星捧月的滋味。不知不觉就多 喝了好几杯,夜里醉熏熏的被人扶进新房,然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将海幸的盖头给掀了起来。 只见盖头下是一张羞臊的,娇艳欲滴的面容,众人不禁又起哄,让贺莲赶紧亲新娘子一口。 不论如何,海幸的美貌让贺莲此刻很有面子,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贺莲也只得在新娘子的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一口。而海幸压根儿没想到贺莲真的会亲过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时间羞臊难耐,耳根子和脖子全都红透了。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再又闹了半盏茶功夫才陆续散去。 因为石妈妈的提醒,海幸进了些吃食,这会子腹中有食,人也有精神和力气。等到屋中外人走完,春儿也识趣的退到门口守着。 屋里贺莲歪歪晃晃的站着,双手一字排开,等着海幸给他宽衣。 海幸是受过教导的,这会子服侍起贺莲来也是有条不紊,不由得让贺莲高看她一眼。 “娘子身上好香啊!” 这般轻浮的话响在海幸耳边,海幸不由得娇羞着垂下头去,一边给贺莲宽衣,一边温声言道:“夫君,妾是个蠢笨的,但既嫁进伯府,那像生生世世是夫君的人,妾身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夫君只管吩咐便是。” 海幸这样的表忠心,说得贺莲想敲打她几句都不好意思张口了。 “我这个人脾性不好,想来娘子要与我做夫妻,海府要与伯府做亲家,肯定是打探过我的底细 的。” 海幸心中暗惊,他提这个做什么?莫不是想在新婚之夜挑明他在外头不仅养了一个,还怀了身孕这事? 贺莲自然不是挑明,他只是提醒海幸,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接受不了,闹得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我一直想娶个贤惠的娘子,没想到天老爷真让我娶到了。”贺莲边说边拥着海幸入怀,“往后只要你真心待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海幸并未被贺莲几句话给敷衍住,她心里很清楚贺莲为何这么说。他外头不仅有一个,还怀了身孕,在贺莲心里迟早是要抬回府来里的,这会子一个劲儿的给她戴高帽许好处,也只是在为纳外头那贱人做铺垫罢了。 “自嫁了夫君,妾身就是夫君的人,断不会有二心。” 海幸的声调小意可人,听得贺莲很舒服,很受用,直接将海幸打横抱起往新榻边走。 新房里的龙凤烛直燃到天明,夜里贺莲叫了两次水,次日他神清气爽的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屋里的海幸业已起身,昨夜夫妻和谐,海幸很期待自己能立马怀上孩子。正待新娘子坐在妆镜前梳妆,要去向长辈请安的时候,王婆子和赖妈妈一前一后进了沈莹的院子。 王婆子进屋去收拾碗筷,赖妈妈走到床前一看,沈莹还睡着。 二人轻手轻脚走了出去,赖妈妈奇怪的讥诮道:“真是奇了,这沈氏常年 夜里失眠,日日睡不蹋实的,怎的今日睡到这个时辰还不起?” 王婆子说:“许是昨日折腾了一通,累的,赖姐姐,沈氏还没起,这早膳是送还是不送啊?” 赖妈妈冷笑道:“送啊,怎么不送?送过来凉了也是因为她自己懒床不起的缘故,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第1598章 今时不同往日 王婆子和赖妈妈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可因为赖妈妈会在主子面前来事儿,是以比王婆子得宠,王婆子的胆子自然没赖妈妈的大。每次赖妈妈要做歪心行径,她忐忑,兴奋,又不安。 王婆子收了昨夜剩下的碗筷,赖妈妈轻手轻脚的往寝屋走去。 沈莹住的这个院子本就偏僻,她又极不受伯府众人重视,是以吃穿用度有时还不如府里一个体面点的婆子。她也自知自己膝下无靠,娘家无靠,多数时候都是老实本分的,只有实在气不过的时候才会跳出来闹一闹,给自己搏一搏存在感,好叫伯府这些人知道她还活着,还有一口气。 屋里的布置几年如一日,摆件都快成古董了,墙上挂的几幅字画也都泛了黄,桌椅那些有些还掉了漆。可是没人会注意到这些,府里的人只会觉得她在吃府里的闲饭,伯府赏她一口饭吃,沈莹就该感恩戴德。 在王婆子收拾碗筷时,沈莹就醒了,只是她躺着没有动作。 连赖妈妈是如何轻手轻脚走进来,她都是知道的。赖妈妈先是到床前看了她一会儿,在确定她是真的未醒后,立即轻声缓步走向她的妆奁,待看到赖妈妈的手伸向她的妆奁匣子时,沈莹装不住了。 “赖妈妈。” 如今她的手饰几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真要叫这个老虔婆偷了去,那她还拿什么装妆自己去引诱贺余? 赖妈妈被沈莹突然喊出的声音给唬 了一跳,在声落时她惊惧的收回手,然后转身一脸敷衍的笑望着沈莹,“太太几时醒了?突然作声,唬了奴婢一大跳。” 沈莹缓缓坐起身,唇角噙着几丝冷笑,“在妈妈你把手伸向我的妆奁的时候,我就醒了,兴许是老天垂怜我,知道我如今体己少,万不能让人窃了去。” 真的被她看见了?赖妈妈一时间脸上可以开个染房,颜色五彩纷呈。她极不自在的扭捏了两下,但即便她心虚,可现在面对的人是沈莹,府里这个混得还不如个管事婆子体面的人,那点心虚也很快就散了。 “太太误会了,奴婢哪儿敢窃偷主子的东西,奴婢是看太太你的妆奁似乎掉漆了,想伸手确认一下罢了。” 竟是这么能狡辩的,沈莹也是看破不说破,见好就收。但既是赖妈妈把话放出来了,她又哪里能轻易放过?只见沈莹掀被,坐在床沿上,双脚趿着鞋,却是没起身,望着赖妈妈似笑非笑,“原来是我误会妈妈了,我好妆奁的边角的确有点掉漆了,想来妈妈想确认,肯定是想替我分分忧的,可是?” 话赶话赶到这里,赖妈妈怎么说?能说不是吗? 她现在只想赶紧揭过这一页,立马出去。 “是的。” “那就太好了。”沈莹这才从床沿上直起身走向赖妈妈,三两下把妆奁里的金银饰品给倒了出来,堆成一堆也只有一把东西,然后把妆奁匣子递到赖妈妈手 里,“有劳妈妈拿出去找人替我修补修补。” 虽说是个破落主子,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赖妈妈常年混迹伯府的岂会不知?是以见着妆案上那一堆少但还算值钱的手饰,赖妈妈还是很眼红。 她骑虎难下,只能接下妆匣说道:“那奴婢就拿出去了。” 沈莹温温的笑着点头,赖妈妈得了脱身的机会立即转身就走。 待到赖妈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沈莹脸上温温的笑容渐渐添了冷意。 赖妈妈抱着妆匣走出大门,七转八拐的走了好远才停下来喘口气。真是莫名其妙的,她怎么觉得今日沈莹的眼神不对,从前见着她和王婆子不仅十分客气,偶尔还会讨好几句,以便用膳时能得几道热的菜。 偏生今日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就是觉得这个沈氏的气势徒然就变了。 迎面走来贺余的嫡妻封氏,她晨起有事耽搁了,这会子才往正堂去让新妇夫妻两个拜见。 封氏见赖妈妈怀里抱着个颜色老旧的物件儿,脚步就缓了,“你拿的是个什么东西?” 赖妈妈恭敬的立在一侧,点头哈腰的回道:“回太太的话,这是那沈氏的妆匣,说是掉漆了,还有些磨损,吩咐奴婢找人修补修补。” 堂堂永宁伯府的媳妇子的妆匣还要修补,这要是传出去,整个永宁伯府的脸还要不要啦?封氏当即脸就拉长了,“既是旧物件儿,扔了便是,我伯府几时用过修补 过的东西?大清早的真是寻晦气,你回去告诉她,等我得了空,便让人给她送一个新的去,旧的就别想着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赖妈妈正不知道要去找谁修补呢,得了封氏的话,如蒙大赦一般曲膝应是。 待到封氏气势威足的打她面前离开,赖妈妈彻底的松了口气。毕竟沈氏在伯府又不得宠,她的东西就算是要修补,那费用谁出?如果她去找到大夫人去,大夫人应就是要从公中出,要是不应说不定她还得挨一通训叱,出力不讨好,何苦来的? 且说封氏风风火火去往正堂,贴着鞋面的棕花襦裙裙裾走得惊涛骇浪,等她赶到时,贺莲和海幸夫妻两个刚给小伯爷和夫人敬完茶。 苗氏见着封氏迈进了门,连忙招呼起来,“可算是来了,赶紧坐下,让小辈敬你一盏茶。” 说起来苗氏和封氏这对妯娌的相处模式很奇怪,苗氏出生高贵的清流之家,该是很瞧不上出身小门户的封氏,可也不知封氏是怎么讨得这个伯夫人中意的,总之这妯娌二人这些年来鲜少有不快。 封氏在心里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坐在下方首位的老梨木椅上,然后见着海幸恭敬的朝她敬了盏茶,那新妇面色红润羞臊,奉上茶后便低头作小,盯着脚尖儿听长辈训话,很是有教养的样子。 “嫂子好福气,得了这么个可心的儿媳妇。”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了封氏的话,苗 氏心里也算是慰贴。 苗氏也不蠢,之后就派人打探过海幸其人的,多少知道这姑娘身上有些毛病,但见此时她中规中矩,举止得体,想来是事后有被好好教养的缘故。可这也不能打包票就说她是真的改了,所以苗氏对她还是持怀疑态度,想着往后小夫妻有个什么不睦,她只能自己亲自出马管教了。 封氏喝了茶,又吩咐女使递给新妇一个红封,算是见面礼。 “多谢婶母。”海幸谦逊的笑着收下了。 第1599章 都忍得辛苦 一通认亲下来,海幸得了不少好物,当然也有她孝敬出去的。织绵的荷包,温润的玉佩,绞丝斜风金钗等等,都是她孝敬诸位长辈的礼物。 用早膳时,海幸颜容微笑站在苗氏身旁服侍,实则心里很是憋屈,但临出门前阿娘再三叮咛,待婆母要孝顺,那怕是装的也得装到有嫡子从自己肚皮里出来,否则万一婆母一个不高兴,往夫君房里塞几个温柔小意的,有的是苦头让她吃。 又想到在成婚前,贺莲已经有了外室,并且那外室还有了孩子,海幸拿汤匙的手重重的捏了一下。 因着昨夜夫妻二人感情和睦,贺莲还是注意到了新婚妻的这点小动作,忙关切的问,“可有不适?” 海幸连忙摇摇头,“没有,只是头一回侍奉婆母用善,妾身怕做不好惹婆母不高兴。” 贺莲松了口气,苗氏示意身边的关嬷嬷接过海幸手里的汤匙,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来,“自古媳妇要服侍公婆有膳的规矩是有的,但咱们家也不是那么不通明的。你与莲哥儿又是新婚,我怎舍得恼你?快些坐下来用膳。” 海幸嘴角噙着端庄的笑,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的坐到苗氏身边。 封氏见了忍不住笑说苗氏好福气,“也不知道将来我有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娶个如此妥贴的好儿媳妇。” 总的来说海幸目前的表现还是令苗氏很满意的,是以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她 扭头看向封氏,言道:“说起来辰哥儿也有十四了,该议亲了,不知道弟妹心里有数没有?” 提到这事封氏就有话说了,“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藏着遮着了,我心里有三个人选,一个是英国公府上的嫡次女,这个姑娘自小是被养在叔叔婶婶家的,英国公夫人对这个嫡次女虽然好,但始终不及嫡长女,你也知道我家辰哥儿尚无个功名在身,可是不敢肖想英国公的嫡长女的,以咱们家的身份,配个嫡次女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苗氏点了点头,英国公府的嫡次女她没什么印象,每回有什么宴请好像都是嫡长女露的面多。此时听封氏自说自话,又想到她并未抬高辰哥儿的身价,算是有自知之明。 “再一个是……?” “再一个是宁远候府的嫡长女。”封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倒是个嫡长女,可宁远候府已经二十来年都没考出个进士及第来,家里也没个什么出息的子侄,一直靠着祖荫过日子,咱们若是要提亲,也不算高攀。” 苗氏又点点头,越是听封氏说话,越是觉得封氏给他家辰哥儿的定位很好。 封氏继续说:“最后一个则是我娘家的外甥女,那年我简寿,娘家弟妹来看我,身边就带着那个女孩子,嫂嫂可还记得。” 说实话,封氏的娘家只是京里一个六品官,封氏给嫁进伯府也是因为贺余当年闹得实在不像话,他花名在外 ,哪个有底蕴有家世的好人家姑娘会愿意跳进这个坑里来?是封家捡了漏,封氏才得以嫁进来,借着候府的势,封氏的娘家也水涨船高,如今亲家老爷在工部任从四品职。 时间长久了,封氏渐渐也忘了自己曾只是个小官家的嫡女,又为伯府生儿育女,腰杆子自然就硬了。是以说起英国公府和宁远候府时,眼里丝毫没有谦逊,甚至还瞧不上人家家族落寞。 若是贺辰争气,少不得这样的人家根本入不了封氏的眼。 “我记得了,好像是叫欣姐儿的。” 封氏连连点头,然后脸上又是一副苦恼,“我这外甥女虽然生得乖巧懂事,唉,说出来也不怕嫂嫂笑话,我那弟弟委实是迂腐了些,整日坐在书房里死读书,家里一应事物都交由我弟妹打理。我娘家嫂嫂又是个强悍的,弟弟一家很不容易。” 苗氏听着封氏这话,不知道要怎么接嘴,这毕竟是人家娘家的家事。 “那不知道辰弟是中意哪个?” 贺莲听了半日,感觉到气氛有些冷,连忙打趣。 封氏果然笑起来,“他懂什么?自古儿女姻缘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轮到他做主?” 苗氏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插嘴的贺莲。 贺莲想到了外头的娇娘,心虚的低头喝汤。 海幸将这对母子间的动作看在眼里,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已经笃定自己这婆母苗氏肯定是知道夫君在外头有人的。 “ 英国公府和宁远候府都还是不错的人家,弟妹你别怪我多嘴,你那外甥女是个好的,只是……。” 只是儿子岳家要是太弱,将来要是儿子有了起复,没有好的岳家帮衬,好的前程要怎么奔? 这点儿封氏很清楚,所以很犹豫啊。苗氏不好说出口,难道她就好说出口了? 早膳过后,贺莲小夫妻二人恩恩爱爱的回了自己的院儿里。 可呆了不过一个时辰,贺莲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他心里很惦记着娇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前晚他和娇娘在一起时,娇娘因知他次日便要成婚,嘴上说着不在乎,可他离开时并未走远,直听到娇娘在屋里哭得肝肠寸断。 他靠着祖荫在户部谋了个不起眼儿的小差事,成婚有婚休,他没有理由去户部当值。海氏又是新妇,他也不好直接将人撂下自己去找旁的人妇人快活。可他心里就是欠娇娘欠得紧,恨不能立即就见着她,然后抱着她狠狠的亲上一通。 海幸一边吩咐整理从娘家带过来的箱笼,一边注意着贺莲的反应。 她有意找话闲聊几句,贺莲的心不在焉让她心寒到底。她忍了又忍,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一定要装出一副贤良恭顺的模样来,一定要先有个孩子傍身,届时真是让那贱人的事暴出来,她才是受委屈的,她才是被欺负的,贺莲乃至永宁伯府都欠着她的。 等到箱笼收拾得差不多了 ,贺莲的心乱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第1600章 高不成低不就 海幸深吸了口气,婀婀娜娜的走过去,羞红着脸出声,“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贺莲心虚的看着海幸,心跳得很快,伸手握住海幸的手,说:“没事,就是……。”然后旖旎一笑,凑到海幸耳边柔声道:“兴许是昨夜累着了,没什么精神。” 海幸顿时双颊艳若桃李,又羞又恼的瞪着贺莲,“夫君,你坏。” 贺莲虽然心里很思念娇娘,可是海幸这温柔小意的模样还是很得他意的,当即思念外头的心思不由得又淡了淡。一把将海幸揽过来坐到自己腿上,吓得海幸惊慌阵阵,“夫君,这屋里还有人呢。” 白日宣淫,这个贺莲,果真是个猛浪之辈。 与此同时,封氏回了自己的院儿里,见都日晒三杆了,贺余还没起来,她心里有些薄恼,嘴里也不客气,直接问屋里的婢子,“昨夜二爷又歇在哪个小蹄子屋里去了?” 贺余原有三房妾侍,后来死了一个就只剩下两个,不过原配讨厌妾室跟数量无关。只要是能躺到自己夫君床上的,都是封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婢子答道:“昨夜二爷回来得晚。” “什么二爷,小辈都成婚了,要改口叫二老爷了。”封氏冷声纠正。 那婢子连忙惶恐改道:“是,奴婢知错。” “你刚才说二老爷回来得晚?”封氏问完见到婢子点了点头,随即又冷哼一声,“肯定又是到那个狐猸子那里去快活去了。” 婢子 不敢接话,外头却徒然响起了贺余的声音,“你一大清早的胡说八道什么?” 婢子连忙退到一旁,封氏冷绷着的脸也有所松动,她起身迎过去,闻到一阵酒熏味儿,忍着不适言道:“二老爷这酒可是醒了?今早新妇还等着给二老爷敬茶呢,结果二老爷一直不露面,也没派人给妾身通报一声,多少弄得妾身有些下不来台。” 昨夜他与沈氏很是癫狂一番,只觉死了男人的寡妇果然很得他滋味,事后回到屋里还忍不住回味呢,然后就带着旖旎的梦一直继续睡,他半梦半醒,真是一点儿也不想起床,早晨得让新妇敬茶这事就给耽搁了。 但贺余是经年的厚脸皮,半点儿也不心虚,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堂弟媳,他也只关乎自己受用得好不好。“这有什么要紧,左右又不是咱们家的媳妇,多吃她一盏茶,少吃她一盏茶,难道还得有规矩缚着不成。” 话是这么个理儿,但他不露面,多少让封氏在大房面前不自在。 扶着贺余落坐,封氏又殷勤起来,实在是辰哥儿的亲事有些还得二老爷出面,封氏也不好太给人脸色看。吩咐女使给贺余送来吃食,一边又亲自服侍他洗脸。 贺余被封氏服侍得很周到,但他恍惚间看到的还是沈氏那边泫然欲泣,得他滋润的脸。他到底没糊涂到在封氏面前露了破绽,只道:“昨儿我陪几个诗友游咱们的园子,远远的 看到你脚步匆匆的朝一个方向去了,是干什么去了?” 提到这个,封氏自然就想到了沈氏。 “还能有什么?那僻院儿里的沈氏不规矩,非想着出来丢人现眼,也不看看咱们家是什么地方,哪里能让她撒野,大嫂嫂让我赶过去,把人给控制唬住了。否则她一露面,定要叫昨日来饮喜宴的贵人们笑话。” 昨夜沈氏在他身边又喜又哭,喜的是自己欢喜她,哭的是她的命苦。贺余不由得打心里生出一抹疼意来,他有心给沈氏说说好话,但又得斟酌怎么说才不会叫封氏起了疑心。 眼见着女使们端着吃食进门,贺余左思右想,终于找到个合理的说词,“大嫂嫂也是,虽是个庶叔,但庶叔庶婶还有兄弟过逝后,那里家产都是往咱们府里收回了的,怎么也该对这庶弟妹好些才是。” 封氏惊慌的看了看左右,还好那些送餐食的女婢出去了,屋里剩的都是心腹,否则传扬出去了,苗氏心里能不起疙瘩? “我的爷,你嘴下紧些,这些事情能拿来乱说吗?” “我哪里乱说了?咱们二房只沾了个光,好处可全被大房那边占了,现在还如此苛待那庶弟媳,那边怎么好意思?” 这二老爷是怎么了?话越说越让人心惊肉跳。 封氏忙将碗筷送到贺余手里,“现在是大房当家,他们要怎么对付沈氏,咱们管不着。” “我又没说什么,你慌什么?”贺余假装 忍不住笑道:“就像是你做了亏心事似的。” 封氏真想把夫君的嘴给捂上。 贺余还继续说:“我知你与大嫂嫂情分好,也该时常劝着些,那沈氏现如今好歹还有一条命呢,世间哪儿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传扬出去了伯府苛待庶媳这样的丑闻,咱们家的在京城还要不要脸面了?” 封氏想想也是,她的辰哥儿又要议亲了,这个关键时刻可不能传出些不好的话,否则亲事肯定得黄。 “夫君说得有几分道理,下次我会好好劝劝大嫂嫂了。” 封氏边说边坐到一旁,看着贺余说:“夫君,现在莲哥儿已经成婚了,咱们的辰哥儿婚事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急什么,莲哥儿什么岁数,咱们辰哥儿什么岁数,能比吗?” 贺莲已满了双十,而贺辰才十四。 封氏不会觉得贺辰这个时候成婚早,只会觉得贺莲成婚晚。 “可不是这话,莲哥儿是因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才成婚的,夫君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婆母的孝期已过,咱们的辰哥儿正是时候。” 贺余大大的咽下一口燕窝粥,看着封氏郑重的表情很是想笑,“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可现在也不是成婚的时候,他的亲事都没议定,成什么婚?” 封氏便兴致勃勃将先前在苗氏面前提的那三家人选给说了。 贺余原本不喜欢封氏,娶她跟娶别人没什么区别,于他而言只要是个女人,只要能给他生儿子就 成。以至于贺辰出生后他终于松了口气,不用日日对着封氏那张苦瓜脸了。 “自古媳妇都是在婆婆面前站规矩的,没说要到公爹跟前站规矩的,你要是觉着哪家好,你上门提亲便是,只要人家答应,亲事你就定。” 封氏很不喜欢贺余这种撒手不管的态度,从小他就没关注过贺辰的学业,父子间的感情仅限于高兴了哄哄抱抱,不高兴了父子间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眼看着封氏面色不善,贺余还是得意思一下表达表达自己的意愿,“那英国公家虽有些式微了,可破船还有三斤钉呢,便是入王府当侧妃都是当得的,能看上咱们这小小的伯府?” 第1601章 暗度陈仓 夫君终于给意见了,虽然意见不中听,但至少表示他放在心上了,封氏的脸色慢慢缓和。 “破船就是破船,再有钉子也不是好钉子。” 贺余又说起第二家宁远候府,“这个倒是个不错的,但你既是知道他家一直没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复,就不要拿辰哥儿去赌了。” 这回封氏沉默了,贺余又提到自己这个岳家,“欣姐儿那丫头是个好的,可你那弟弟……。” 余下的话贺余没说完,但什么意思封氏是很清楚的。 贺余用完吃食就走了,只留下封氏呆愣愣的坐在那里想着儿子的亲事到底要怎么办? 贺余心里惦记着沈莹,但沈莹住的地方实在僻远,他怎么绕也绕不到那处去,实在令人心焦得很。 而沈莹呢,昨夜与贺余荒唐时,故意说往后还会更用心服侍他,这让贺余心欠欠的,很想知道沈莹还会怎么服侍他。 连着过了两日,贺余终是忍不住了。 天甫一黑,他便拉着心腹好一番耳语。 待到夜再深些,封氏见丈夫还没回来,便叫来丈夫的心腹叱问。 “你成天见的跟着你们老爷,怎的今日没见你跟过去?” 心腹早得了二老爷的令,说辞也是早早就备下的,“回太太的话,小的昨儿扭伤了腿脚,二老爷体恤小的,今日才没叫小的跟着出门。太太放心,今日跟着二老爷出府的是车二哥,他定能好好把二老爷带回来的。” “呸,你们这 起子腌臜奴才,爷们儿胡闹你们不但不劝着还跟着胡闹,爷们儿要是没事也就罢了,要是有事,仔细你们的皮。” 在封氏恐吓心腹时,贺余已经偷摸来到了沈莹住的地方附近,只是他一直躲在暗中观察。 王婆子和赖妈妈都发现了,这两日沈莹特别的安静和懂事。从前她俩给的饭食是凉了或是咸了淡了,沈氏都会吵囔几句发发脾气,可这两日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沈氏竟安静如鸡。 鉴于她这样的听话,王婆子和赖妈妈便想躲懒,夜里只留一个婆子守门,另一个去吃酒快活去。今日恰巧轮到赖妈妈,她百无聊奈的歪在门框边上,手里捏着一把瓜子,吃磕边吐。 这门口都是一个院子的门面,这赖妈妈如此不知收敛,想来沈氏说她的那些受委屈的话都是可信的。贺余有些生气,既然沈氏现在依附于他,他就得想法子让沈氏的日子好过一点儿。 这个院子位置是真的很僻远,祖父过逝后,他的一位宠妾被莫虚有的罪名安置到了这里。小时候他还见过那位宠妾,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位宠妾就不见了。这院子也就一直空置了下来,直到沈氏住了进去。 贺余往院子后头绕了绕,借着一棵树爬上院墙,跳下院中。然后轻手轻脚的靠近一扇窗户,此时屋里的沈莹正顾影自怜,她坐在妆奁前,镜中只露出她半边容颜,她神思怜淡,直看得贺 余心里十分心疼。 “二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我啊?” 听着沈莹的自言自语,贺余的心都醉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脚,推门而入。 “我的心肝肉,我来了。” 沈莹一直在等贺余上门,等看到一道人影从院墙上跳下来时,她就知道她等到了,悬了几日的心也重新落回原处。没办法,谁让她一把年纪了,不再年轻,只有靠点子情趣把贺余这条色狼给拴住。 此时见着贺余,沈莹惊慌之后泪流满面的扑了过去,紧紧的抱着贺余,把头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 “二哥哥,你叫我等得好苦。” 听见沈莹轻柔婉媚的声音,贺余直觉自己的魂都要被沈莹给勾走了。 特别是听见她的声音里饱含着对自己的渴望,贺余哪里还把持得住?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一阵颠鸾倒凤之后,沈莹把头枕在贺余的胸口,又缓又柔的吐着气。 “二哥哥,我这两日好想你,我好想去看看你,可门口有那嚣张跋扈的婆子守着,我连门口都出不去。我也好害怕,害怕二哥哥你对我只是一时兴起,在尝到滋味之后很快就把我丢之脑后。” 她声音里的忐忑不安不似作假,贺余不由得更加怜惜,“你现在是我的心肝肉,我哪里舍得丢了你?” 说完,捡起地上的衣裳,从衣袋里取出二百两银票递到沈莹面前,“来前儿我看到了,那起子仆妇惯会拜高踩底的, 你有点银子傍身,时不时打赏一二,好歹叫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沈莹喜不自胜,没想到自己略施手段贺余便给她想得如此周到。要是让封氏知道了,那脸色会如何难看,她真是想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谢二哥哥,可惜我出不了门,我要是能出去逛逛,定要给二哥哥挑件称心的礼物。” “这是爷我给你的银子,你给我选什么礼物。” 沈莹又把头靠进贺余怀里,小意温柔的开口,“二哥哥心疼我,我无以为报,也想着为二哥哥做些事啊!” 是的,她不仅要乱了这贺家的人伦,还要全京城的人都看贺家的笑话,以报这些年被欺辱的大仇。 他可以给点银子给沈莹改善自己的处境,但让沈莹出门这便有些难度,毕竟后宅的事他一旦过问或是插手,那他俩的这段露水姻缘很快就被会人尽皆知,他还才对沈莹新鲜,还没玩够呢。 “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那我改天就找个理由带你出去走走。” 沈莹大喜过望,看着贺余的眼神充满崇拜和感动。 这日天空落起了小雨,给本就不暖的天气多增加了一线凉意,娇娘倚着窗畔望着门口,耳朵也一直注意中院中的动静,旺儿沏了一盏新茶进门,娇娘立即就说: “旺儿,都三天了,贺莲怎么忍得住不来找我?他是不是厌弃我了?” 娇娘低下头,看着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心里有些焦虑。虽说她腹 中的肉栽在了贺莲头上,可这贺莲此人本就花名在外,肚子里的肉又不是贺莲的,师兄又逼得急,非得让她吊着贺莲,长时间不见贺莲,娇娘心下便有些慌乱。 第1602章 找不到人 “娘子定是想多了,依奴婢瞧看,那莲公子爷的一颗心全系在娘子身上,哪里轻易会舍弃?定是他走不掉,才迟迟不来见娘子。” 旺儿没说梁莲是因为新婚走不掉,算是给她留了颜面。娇娘轻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这腹中的骨肉出来之前能否进到伯府那大宅子里去?” 师兄的嘱咐她一直未敢忘却,虽然他给的原由能说服自己,但隐隐的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理智告诉她,她要听师兄的话,毕竟师兄不会害她。 “娘子急什么,还有好几个月呢,等娘子的胎坐稳了,那莲公子爷难道还能不认自己的亲骨肉不成?”旺儿边把一盏茶递到娇娘手里一边说:“届时上族谱,做学问,娘子的福气再后头呢。” 旺儿是知内情的,娇娘露出一声苦笑,“借你吉言。” 彼时一辆马车停在海府门口,海幸和贺莲双双落车后立即到正堂给秦老夫人磕头。看到女儿面色红润,艳若桃霞,钱氏内心很是欣慰。 “行了,起来。”秦老夫人笑着问:“孙姑爷,我家幸姐儿没给你添麻烦。” 贺莲朝秦老夫人深深作了一揖,直起身时同样笑道:“阿幸十分贤惠知事,伯府众人都十分喜爱她。” 海幸配合着做出娇羞的模样来。 “如此甚好。”秦老夫人不住的点头,钱氏接着话道:“姑爷去书房见见大老爷。” “是,小婿告退。” 贺莲一走,海幸 立即跳到秦老夫人面前,撒娇傻笑。 秦老夫人轻戳她的脑门,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儿,做不到不疼爱,“都成了婚了,还这么孩子气儿。” “孙女儿就算嫁了人,在祖母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 “哈哈哈,你个猴儿。” 秦老夫人开怀大笑,惹得钱氏也忍不住笑起来。 母女二人又在老太太这里坐了一会儿,老太太有些乏了,就让母女二人走了。 海幸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是巴不得早点从老太太这里离开。她与钱氏相携回到钱氏的屋里,母女二人立即只留下心腹,然后说起体己话来。 “这几日姑爷对你可好?” 阿娘话里意有所指,海幸心知肚明,她的神色先是微微黯然,然后眼睛也跟着冷了下去,“夫君心里根本就没有我,那怕夜里说的梦话,喊的也是‘娇娘’那贱人的名字。这几日我装作若无其事,他却难耐得很,几次三番都想出府去,但都被婆母给按下来了。我想婆母肯定也是知道娇娘的事的,也知道要是新婚头三日夫君去见娇娘实为不妥,但今日回门之后,可就说不清了。” 钱氏闻声心中很不舒服,用十分心疼的目光看着海幸,“阿娘知道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海幸立即就否定了,“阿娘,我为何会嫁进永宁伯府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对夫君原就没什么期待,既然没什么期待,自然就谈不上委屈。” 女儿头脑 清醒是好事,但钱氏也感到很悲哀! “唉,凡事你心里有数就成。” “天下没有母亲不护着孩子的,外头那小贱人的事婆母不管,公爹肯定是会管的,我会找个机会捅到公爹面前去,在我没有生育之前,那贱人休想生孩子。” 钱氏很赞成女儿这么做。 午膳过后,夫妻二人准备坐在马车离开。 一路上,贺莲的心思很是活泛,今日他必须见到娇娘,可是要找什么借口下车,他很愁。 海幸假装没看到贺莲眼里的挣扎,其实贺莲要去见那个贱人她是不会管的,但心里还是抵触得很。毕竟二人是新婚,自己的丈夫心不在自己身上,这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她真的会很丢脸。 “娘子,咱们成婚的时候有些个朋友送来了婚仪人却没到,晚些时我约了他们吃酒,这就下车了,你先自行回去。” 贺莲想了想,虽然这个借口很拙劣,但他觉得很有说服力。 海幸捏着绣帕的手紧了又紧,她真想看看那贱人到底找了一副什么勾人模样,竟叫贺莲一日不见想得这样。有那么一瞬间想提醒这个新婚丈夫:自古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大多文人墨客都在那些贱人身上浪费了功名和钱银。 “夫君想得周到,妾身无不遵众。” 从嘴里冒出这句话的时候,海幸心里很得劲儿。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学着做人望君进益那一套。现在是贺莲对不住她,她凭什么要 为他忧思一丝半毫? 现在,她该等着这件事捅到公爹面前时,公爹会怎么修理贺莲呢? 她期待得很呢。 新妻如此贤惠,贺莲由心升出些许负罪感来。带着这些许的负罪感,他来到了给娇娘租住的小院。 很奇怪,大门是半掩着的,可是推门而入,院里屋里却是不见半个身影。 贺莲到处喊了几声,真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奇了怪了,这院子里他安排了一个婆子,一个女使,加上旺儿三个人服侍娇娘呢,这要出门可不会全都出门了?贺莲越想越不对劲儿,又回到娇娘的屋子里,果真见桌子还是那张桌子,但椅子却是有些歪的。还有妆奁上的胭脂盒,盖子打开了,胭脂还洒了些出来。 娇娘那么爱干净,旺儿也是有眼力劲儿的,不可能瞧见了不会收拾。 糟了,肯定是出事了! 贺莲先想到的是到戏班儿去一趟,得知娇娘和旺儿不在时,立即折身往伯府去。 柳如龙站在窗门撩帘看着贺莲上了马车匆匆离去,他的眉头也皱紧了。他比贺莲了解娇娘,娇娘还怀着他的孩子,绝对不可能乱走,她是真的出事了。 那会是谁下的手? 是伯府的人还是贺莲新娶的那位新奶奶? 好在他先前让他的心腹去给娇娘送东西,想来肯定能得到些消息才是。 在看到贺莲乘坐的马车离去后,柳如龙也匆匆下了阁楼,向班主撒了个谎,迅速离开了。 他们都猜得不 错,娇娘和旺儿的确是出事了。 第1603章 发卖 彼时正在期待贺莲出现的娇娘,徒然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贺莲来了,赶紧让旺儿去看看,自己则坐到妆奁前整理头发和衣饰。可她等进门的不是贺莲,而是三个衣着体面的婆子。其中一个偏瘦,但也是最有威严。另两个膀大腰圆,外加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娇娘的脸色瞬间白透,连腿都发起软来,惶恐的问道:“你们……你们是谁,怎能乱闯民宅?” “呸,你是个什么民?这宅子是我们伯府小爷租的,使的自然也是我们伯府的银子,我怎的就来不得?再说了,你一个卑贱的下九流,别以为住进了咱们小爷的宅子里,自己的身价就抬高了。” 娇娘顿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伯府的人,她强烈按奈住心慌意乱,强颜欢笑道:“原来是府里的嬷嬷,快快请坐,旺儿……旺儿,还不赶紧奉茶。” “别套近乎。”关嬷嬷鄙夷的看着娇娘,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我来这里可不是来喝茶的,来人,赶紧带走。” 娇娘惊惶的退了两步,伸手阻止,“慢着慢着,我可是怀了莲公子的骨肉的,你们敢这样待我,就不怕莲公子知道恼了收拾你们?” 随行而来的粗使婆子愣了愣,顿住了步子看向关嬷嬷。 “哼。”关嬷嬷冷吟一声,“谁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想因此来讹上我们小爷也是有可能的。” 关嬷嬷这句话就像是捏住娇娘命门 一样,她不知道眼前的婆子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诈自己的,但不论如何,她都说对了。 也是因为这句话,娇娘愣在当场。 关嬷嬷趁着娇娘发愣,立即一挥手,那两个粗使婆子很快就将她的手往后一撇,将她给控制住了。 等娇娘回过神来,却是怎么也挣扎不掉。 她被拖着往外走,慌得眼泪直冒,“你们干什么,旺儿,旺儿……。” 等到她被拖出大门,看到旺儿被伯府的护院按在地上,嘴被捂着,她痛苦的挣扎着只能发出‘唔唔’声。娇娘神奇般的挣扎开了两个粗使婆子的束缚,冲到旺儿身边紧紧的将旺儿抱住,抬头对关嬷嬷急道:“你们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关嬷继续冷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你的女使也善良不到哪儿去,将和你一并发卖了才是。” 发卖? 听到这个词的娇娘再次一次脸色惨白,她极力为自己开脱着,“你怎么能卖我,我肚子里怀着贺莲的孩子,这可是他视若珍宝的孩子。” “刚才我说过了,谁知道你肚子里的那块肉是谁的?你故意栽脏到我们小爷身上也是有可能的。” 这下子娇娘算是知道了,眼前的老虔婆就是来置她于死地的,哪里会听她的辩解? “你们不能卖我,我要是见公子莲,我要见他。” “呸,你是个什么东西,能得我们小爷一时青睐,本就是天 大的福气,还妄想我们小爷护着你,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关嬷嬷毫不客气的怼道。 “可公子说过他是中意我的,你们不能伤害我。” 来来回回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关嬷嬷听都听腻了,一招手,对适才控制娇娘的两个粗使婆子道:“把人给我押紧了,赶紧走。” “啊,不要碰我,放开我……唔……。” 娇娘乱叫乱吼,但还是架不住这一行人人多势众。 他们并未从大门被拖走,而是走了后门。门外停着一辆青油布马车,娇娘和旺儿都被粗鲁的推上车。很快马车就走动起来,因为前途未知,车室里的娇娘和旺儿皆是满目惊惧。 也不知马车走了多久,主仆二人只看到车帘抖动,只听到人声鼎沸,然后渐渐人声远去。 她的肚子开始隐隐的发痛,这是师兄的孩子,她很担心很害怕孩子有会问题,到时候师兄会不会怪她?一想到师兄可能会不要她,娇娘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旺儿全然看在眼里,她以为娇娘是被吓着了,她自己何尝不害怕? 可伯府的婆子们来势汹汹,她也没办法,现在连她也要被卖了。 大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娇娘和旺儿皆是怔然的看着车帘被掀开,然后她们被拖下马车。 眼前是一条深不见底的窄巷,充刺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关嬷嬷忍不住拿帕子捂了捂鼻,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一扇小门从里拉开 ,走门里走出一个花枝招展的脸上全是粉腻子的中年妇人,那妇人一见关嬷嬷,又见她身边站着被绑得结实的两个女娘,心里就有数了。大抵是大户人家宅子里犯了错,不得女主人高消化的婢子,被女主子一生气就发卖到她们这种地方来。 在关嬷嬷身边还站着一个婆子,她便是人伢子,相互介绍一通后,人伢子对中年妇人道:“绍娘子,看看这两个丫头,模样不错,咱们主家也不贪心,只要价钱合适,今夜就能接客了。” 一听到接客这个词,娇娘再蠢也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又见这花枝招展的妇人满脸的不怀好意,她们肯定是被送到暗娼馆这类的地方来了。 娇娘在心里呐喊着:我有孩子,我肚子里有孩子! 可是不论她怎么呐喊,嘴里有坨布塞着,就只能发出‘唔唔’声。 关嬷嬷大概能猜到娇娘在吼什么,朝她翻了个白眼。 “这两个一个姿色不错,另一个也算可以,加在一起二十两银子好了。” 绍娘子报了价,人伢子笑着朝关嬷嬷看去。 关嬷嬷半个字都不想跟绍娘子说,因为太自贬身价了。要不是主母吩咐要亲眼看着这两个贱人万劫不覆,不论如何她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就算是在门口没进去,她也觉得会把自己的鞋给弄脏。 关嬷嬷点了点头。 绍娘子便喜滋滋的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来递到关嬷嬷面前。 关嬷嬷却 是没接,是人伢子尴尬着接过去的,但绍娘子也不在乎。毕竟这种事情她遇得多了,她们这样的人,几个愿意沾染上半点儿气息的? 第1604章 必须拼一把 然后人伢子又捏开娇娘的嘴,让绍娘子看娇娘的牙,笑着说:“瞧瞧这牙口,跟了绍娘子你,肯定能有出息。” 唱戏好歹是凭才艺吃饭,一旦进了这暗娼馆,下场能好得了? 娇娘和旺儿都忍不住绝望了。 关嬷嬷实在不想再在此地多呆半刻,见事情办妥,立即登车离去。 绍娘子命人将娇娘和旺儿押进院,这个院子不大,院中有一棵碗口粗的歪脖子树,绍娘子就将这二人带到这棵歪脖子树下,她自己充大拿乔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一挥手,示意人扯出塞在旺儿和娇娘嘴里的布。 嘴里一空,娇娘和旺儿顿时大口大口的呼吸。先前因嘴里塞着东西,呼吸有些不畅,脸色便有些不正常的红。这会子慢慢缓解过来,姿容又比刚才好看几分。 绍娘子心里很是高兴,但脸上却没怎么显现。又示意打手给她们主仆二人松绑,同时装腔作势言道:“瞧把二位姑娘给委屈的,这是受老罪了。放心,现在到了我们这里,只要乖乖听话,往后就只有享福的份儿。” “呸……。” 绍娘子语声一落,娇娘立即啐了过去,“本姑娘就算在街上讨饭,也不会愿意在你这里享福,你赶紧放我走,否则对你不客气。” “哟……哟……。”绍娘子冷笑连连,“你这样的货色我瞧得多了,少在我面前充什么大奶奶。你都被主家卖到这里来了,还能对我怎么不客气 ?” 旺儿吓得不轻,她直往娇娘身后躲避。她也是在最底层挣扎的,自然知道自己和主子被卖到什么地方来了。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呢,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把自己的一辈子给交待了? 娇娘也害怕啊! 贺莲与新妻正值新婚燕尔,已经有好几日没来寻她了。师兄又不曾与她住在一起,自然也不会轻易发现她出了事。也就是说她现在落到这暗娼馆,完全就是毫无退路可言。就算师兄和贺莲要找她,可京城这么大,伯府要害她又是处心积虑,一时半会儿那里能找到这里? 等他们找到她的时候,或许她和旺儿已经……。 娇娘不能坐以待毙,要是不能从这暗娼馆离开,她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后半辈子的日子。她眼神一凝,梗着脖子开始与绍娘子讲条件,“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永宁伯府的人,你要是敢让伤害我,伯府是不会放过你的。” 绍娘子并不知道娇娘和旺儿的来处,只知道那体面婆子的来处肯定是非富即贵。此时听到她提到了永宁伯府,还是吃了一惊。但娇娘的话让她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是永宁伯府的人又怎样?可你也是被永宁伯府的人送来的。” 娇娘眼神一黯,她的这点变化没能逃过绍娘子的眼睛,她说:“所以,你跟我横什么横?” “我没有横,我只是陈述事实。我可是永宁伯府贺莲公子放在心尖上的人,我现在 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肉,贺莲公子特别在乎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是不是没弄清楚一件事啊?”绍娘子再一次用无语的目光看着娇娘,“也是,你能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想来是没明白的。我来告诉你,姑奶奶我在这里干了几十年,什么事没听过,什么事儿没见过?实话告诉你,我也曾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一旦落进了这窝子里,就算你能从这里出去,身上也染了一层腥了。何不好好的,为自己奔个前程呢?趁着年轻,多为自己存点银子,老了也有个依靠不是?” 原以为搬出贺莲这老太婆会有所忌惮,没想到人家压根儿就不在乎。娇娘双腿一软,实在是撑不住 往下滑去。旺儿后知后觉的扶住她,“姑娘,姑娘,你没事。” 娇娘本能的护着自己的小腹,来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她。她本就是唱戏的,不仅声音能软,眼泪更是说来就来,“妈妈,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不能有闪失啊!莲公子肯定会找过来的,到时候我让他多多给妈妈银子赎身可好?” 绍娘子还是摇了摇头,“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没弄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你会落到如今这地步,想来肯定不是你那心上人的主意,可你还是出现在了这里,那就说明有人能做得了你心上人的主。 既然如此,就算他将来能赎你出去,你还能回永宁伯府吗?那可是个咱们这种人想一想都是高攀的地方。” 她根本就没进过永宁伯府好吗?甚至连那个能做贺莲主的人都没见过,而自己这半辈子的命运却要被她决定!娇娘心里有多少不甘,无法言说。 “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绍娘子却加答了她,“你肚子里那块肉自然是不能留下来了,我这就吩咐人给你煮一碗药,一会儿喝进肚子里,晚上就下来了。” 娇娘惊惧得瞳孔一缩,先是怔怔的盯着绍娘子,她怎么可以用这么平静的腔调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等到她回过神来,绍娘子都已经吩咐完了。 慌乱之中,娇娘爬到绍娘子面前紧紧扯着她的裙摆,泪如雨下,“好妈妈,我求求你,不要拿掉我的孩子好不好,我求求你。” “干咱们这一行,你肚子里有块肉怎么成?” “那这样……那这样,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我对贺莲公子一往情深,这孩子就是我的命啊,他要是没了,我也不能活啊。妈妈你好好想想,我要是死了,你这二十两银子岂不是白花了?倒不如成全我,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将来你把孩子给永宁伯府送去,完了我再替妈妈当牛做马好不好?” 绍娘子一想,不就几个月嘛,她也不是等不起,她肚子里的孩子生或不生下来其实对她都 没什么影响。唯一的影响就是接客早和接客晚的事罢了。 看到绍娘子犹豫,娇娘知道有门,止不住的磕头,“妈妈你就成全我,将来我保证听话,事事以妈妈为先。” 第1605章 还是自己重要 绍娘子想着留下这个孩子对自己也没坏处,或许还能与能永宁伯府搭上关系,从中谋取些好处。 她阴测测的笑了笑,答应了。 娇娘如释重负一般摊坐在地上,但绍娘子接下来的话也是不中听的,“我是答应了你可以让你把孩子生下来,可这几个月之中也不能让你白吃白住,该干的活是半件都不能少。我知道你是娇养过的,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争不争气,能不能等到瓜落蒂落那一日,就得看他的造化了。还有,你身边的这个丫头可没你那么便宜,她该干什么就得干什么,白天好好休整休整,晚上就开始接客。” 啊……? 旺儿闻声,顿觉神魂都从身体抽离了。眼看着绍娘子起身要走,她连忙也跪到娇娘旁边,学着娇娘的样子求着绍娘子,“好妈妈,您行行好,放过我,我还是个好好的姑娘,我不能……。” 一听到旺儿说她是个好好的姑娘,绍娘子弯腰抬起她的下巴,笑道:“总算还有个拿得出手的。” 听到这句话,旺儿更绝望了,她又扯着一旁的娇娘,“姑娘,替我求求情,我不能,我心里是有人的。” “你求她有什么用?她现在的命自己都做不得主,呵呵,你就乖乖听话,总不能我买进来两个姑娘,全都得当祖宗供起来。” 说完,绍娘子退后一步,扭着腰走掉了。 娇娘看着受到惊吓的模样的旺儿,一时间不知 道要说什么好。只能把旺儿抱在怀里,哭道:“我会救你的,我肯定会救你的。” 旺儿不信! 绍娘子说过了,娇娘现在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要怎么救她? “姑娘,怎么办啊?我不想接客,我心里喜欢戏班里打杂的小九哥,他说过会娶我的。”旺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从前娇娘调侃她,她只会红脸不承认,现在承认又有什么用呢? 何况要是小九哥知道旺儿来过这种地方,将来谁能保证不会嫌弃她? 彼时贺莲匆匆赶回永宁伯府,他比关嬷嬷先一步到家,而且是直接往苗夫人屋里去。 苗夫人也一直在等关嬷嬷的消息,只是她没等来关嬷嬷,倒把自己这个多情的儿子给等回来了。苗夫人先是有些意外,但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续悠闲的吃着自己的茶。 贺莲现在是很冲动,但还没冲动到失去理智。他拿眼斜了斜屋里的女使,苗夫人就让她们全都出去了。 “阿娘,你是不是对娇娘做了什么?” 关嬷嬷还没回来,在没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苗夫人打算装傻充愣,“什么娇娘?哪里来的娇娘?她是做什么的?竟叫你慌成这样?不成体统。” 他明明在阿娘面前提过的,阿娘现在这样翻脸不认账,贺莲更笃定这事与阿娘脱不了干系。 ”阿娘你敢做敢当,快快告诉我娇娘去哪儿了?她腹中还有我的骨肉呢,要是那孩子有个什么闪失, 娇娘肯定会难过死的。” 见儿子为了一个戏子如此焦急上心,苗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卑贱的戏子,也值得你一个伯府的公子爷操心?” “可阿娘你答应过我替我护着娇娘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苗夫人当即冷笑,“你凭什么笃定她一出事就是我动的手脚?万一是你那新娶进门的媳妇呢?” 海幸? 不可能,这几日在他面前海幸贤惠得很,生怕哪儿点儿没把他服侍好,哪里会做出忤逆他心意的事?何况她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外头养得有一个小的,“阿娘你就别乱攀污了,阿幸最是贤惠,哪里会干出这种事来?何况我与她相识尚浅,她根本就不晓得娇娘的存在,怎么可能找上门去对她下手?我只告诉过阿娘你,阿娘你要是再不承认,我就出去找她,找不到她我就不回来了。” 还威胁上了? 不过这威胁很有用。 苗夫人果然是急了,也不愿意再隐瞒。她重重的将茶盏摔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冷冽的声响,指着贺莲骂道:“好你个竖子,竟敢对你阿娘这样说话,你上有老,中间有妻室,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难道都敌不过一个卑贱的下九流?是,我承认,是我动的手,我不能让那个贱人把你的前程给毁了。” “可娇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啪’的一声响,是苗夫人狠狠拍桌子的声音,她怒视着儿子的不争 气,“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那个娇娘只是你的外室,那种唱戏的女人能有什么好的脾性?说不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 贺莲也生气了,她不允许别人这样抵毁娇娘。可抵毁娇娘的人是自己的母亲,他只能忍着不出声。 苗夫人则继续怒叱他,“好,就算她的孩子是你的,可一个外室生的孩子,伯府能接受吗?你父亲,你爷爷,还有贺家的族老们,会愿意一个外室的卑贱孩子入贺家的族谱吗?” 贺莲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想的是只要有阿娘护着,孩子就是贺家的子孙,怎么就不能上族谱? 可是现在阿娘背叛了他,他心里很委屈,很抵触。 “你别摆着一张臭脸给我看,我告诉你,但凡大家大族,谁家不是非常重视血脉这种事情?那贱人要是个良民也就罢了,我可以做主抬进府来给你做个贵妾,可她偏偏是贱民,是卖笑的戏子。她这样的人生的孩子,养在我们伯府,就是笑话。还有,你媳妇也进门了,将来她也是要生孩子的,难道你觉得她会愿意自己的孩子有个贱籍女子生的孩子做兄弟或是做姐妹?海家虽谈不上有多大权势,但也不是可轻易欺负得了的。你要是执意要和那个娇娘在一起,你阿爹一旦知道,兴许连你都会被贺家给扫地出门。” 阿娘说的话句句是在理的,贺莲也没有到执迷不悟的地步。现在他并 无功名傍身,又没什么大的本事,他很清楚一旦离开贺府,自己要受什么样的苦。 虽然很舍不得娇娘和孩子,但与自己的荣华富贵比起来,即使再有不舍,他也是能舍得的。 “阿娘总能告诉儿子你把娇娘弄到哪里去了。” 第1606章 夫君转性了 听到儿子服软的声音,苗夫人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深吸了口气,语气也缓了,“自然是去到她该去的地方。莲哥儿,不是阿娘心狠,只是你一叶障目,为儿女情长给迷了眼,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但阿娘希望你能明白,你玩玩儿可以,但千万不要过多与那起子贱女子有牵扯,否则小则累己,大则累族啊!” 苗夫人最后的话说得语重心长,饶是贺莲再混账也不能不听进去。 这时关嬷嬷撩帘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苗夫人,点点头后侍立到她一侧静默不语。 贺莲烦燥的把头低了下去,胸口憋着万千句舍不得娇娘和她腹中孩子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 苗夫人叹息道:“行了,娇娘的事你就不必再管了,往后只当你这辈子没遇到这么个人。如今你是新妇也娶了,自古成家立业,你业已成家,就该好好为自己的前程着着想了。回屋去读读,争取今年的秋闱你能考出功名出来,也好给贺家的门楣添添光彩。” 读书太累,他一拿起书本眼皮子就爱打架,可是阿娘和阿爹还是不放过他,非逼着他走仕途这条路,他就不能像二叔那样靠祖荫在什么部门谋个小差使,然后逍遥到老吗? 目送贺莲转身离开,苗夫人又吩咐女使去把海幸叫来,她有事要交待。 这才对关嬷嬷道:“怎么样?那贱人的事可处置妥了?” 关嬷嬷微微躬下身 ,头低在苗夫人肩膀的位置轻声道:“已经妥了,包管她再也掀不起风浪来。” “哼。”好像心里一想到娇娘,都让苗夫人十分恶心一样,“进了那种地方,哪怕没被人碰过,谁又真的放心呢。”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能彻底断了那贱人的念想,适才奴婢瞧着公子爷也把夫人的话听进去了,一旦公子爷收了心,仔细用起功来,登榜定是指日可待。” 这番话说得苗夫人心里很是舒坦,她的大儿子外放到京外去当官,还要好几年才回来,这小儿子若是有出息,她的脸上也有光不是? 海幸得到传话说苗夫人要见她,立即心下就疑惑起来了,看着春儿在为她重新绾发,她惑道:“春儿,你说这个时候婆母唤我过去何事?” 石妈妈已经把贺莲回来直接去见了苗夫人的事告诉她了。贺莲不是要去会外头那个娼妇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春儿望着镜中的海幸摇摇头,“奴婢说不准,但刚才姑爷到过大夫人那里,想来大夫人喊姑娘过去定是说姑爷的事。” 海幸没再说什么,只觉得贺莲去得快回来得快,这之间估计是出了问题。 去了苗夫人屋里,海幸乖巧懂事的请了安,“给阿娘请安。” 苗夫人很满意儿媳恭敬又大方的态度,“起来,你到坐到我跟儿前来。” 苗夫人坐在一张雕花梨木香榻上,一边说话一边朝海幸招招手。海幸坐下 后她又拉着海幸的手笑得很是慈和,半点儿不复处置娇娘时的狠戾和厌恶,“好孩子,看见你啊,我怎么都是高兴的。” 被人这样直白的赞赏,饶是海幸厚脸皮,也忍不住脸红,“儿媳见着阿娘,也是高兴的。” “自打你进门,诸事繁杂,我也没找到机会与你好好说说话,好不容易得了闲,这会子想起你来,便让你过来了。” 海幸立马崇拜又恭敬的对苗夫人开口,“阿娘操持若大的伯府,定是十分辛苦,阿娘有何吩咐,儿媳无不遵从。” 不论真假,海幸这话还是让苗夫人的心感到很蔚藉就是了。毕竟儿子娶妻是娶贤,她娶儿媳妇自然也不能娶个泼妇进来。莲哥儿往后虽不能继承永宁伯府的爵位,但总是要分出去单过的。要是儿媳妇不贤惠,如何支撑起一个家?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苗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道:“就是想和你说说莲哥儿的事,如今你们业已成婚,莲哥儿也将该自己的前程日子作打算了。适才他跟我说他要参加今年的秋闱,我十分高兴,希望你能时常督促他,让他这次一定要登榜才好。” 贺莲主动说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海幸怎么就不信呢? 可苗夫人这样说了,海幸只能露出一副定不让婆母失望的表情来,“夫君本就不是俗人,只是欠缺机会罢了,如今他既是有恒心,儿媳相信夫君定能出人头地。” 好话 嘛,谁不爱听呢? “在此期间,儿媳一定好好督促夫君,保证他在学习用功的时候不受外界干扰。” 苗夫人频频点头,“你能如此便是好的。” 从苗夫人屋里出来,稍微走得远了,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敛下。海幸回到新房,看到石妈妈在等她。 “石妈妈,怎么样,有消息么?” 石妈妈看了看院子里有几个做培植的仆妇,没作声。 海幸立即吩咐春儿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适才出门去苗夫人那里时,海幸吩咐石妈妈去打听贺莲与苗夫人说了些什么。她的根基尚浅,也不指望石妈妈真能打探些什么消息出来。 “大夫人院儿里口风很紧,奴婢什么也没打探出来。” 果然,海幸说不上失望,但还是有点失落。谁知石妈妈接下来的话倒让她眼前一亮,石妈妈说:“虽是如此,奴婢却发现了府里有些异常。” “哦,什么?” 海幸来了兴趣,盯着石妈妈的眼睛在发亮。 “今日关嬷嬷出门了,还带着府里几个签了死契的粗使婆子一道出的门。”石妈妈放低声音说:“在姑娘回来后不久,姑爷也回来了,据说一脸的急不可待,像是火烧了尾巴似的直接去到大夫人院儿里。也不知母子二人说了些什么,中途关嬷嬷就回来了,然后不久姑爷就神情颓然的回了书房。” 听完石妈妈的话,海幸若有所思的沉默起来。 适才大夫人说贺莲打算考今 年秋闱的科举,还是他主动提的,据她对贺莲的了解,贺莲要不是脑袋被门挤了,就是受了什么大刺激,要暂避锋芒,他会主动提出考秋闱这种事,本身就是个不可思议。 第1607章 自身难保 “今日我们回门,夫君是要去见外头那贱人的,他定是没见着,这才慌里慌乱跑回来,因为他猜着肯定是大夫人对外头那个贱人出手了,所以才跑去打探那贱人的下落。是了,定然是这样。” 海幸的一番话让石妈妈也颇为认同,“奴婢觉得姑娘说得有理,只可惜奴婢打探不出来大夫人对姑爷说了些什么。” “这很容易猜,不是吗?”海幸突然得意志满起来,“无非就是夫君扭不回大夫人的意思,不但没打探出那贱人的消息,还被大夫人狠狠的斥责了一通,这才灰溜溜回了书房罢。” 石妈妈点点头,“如此说来,大夫人可真是厉害。” 海幸笑了,“我也很感兴趣,不知道大夫人把那贱人给弄哪儿去了。” “她那样的人,惹上像大夫人这样有手段的人,就算不死,去处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我还想着哪天把这件事捅到公爹面前去,还是婆母下手快。”海幸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样也好,省得我费心神。” “大夫人是个明白事理的,由她出手处置外头那贱人,再好不过了。”石妈妈分析道:“既不会脏了姑娘的手,也不会影响和姑爷的夫妻情分。” “我这里是安心了,只怕有人在书房里得相思病。” 天黑的时候,暗娼馆的灯火却是十分通明,听着不远处不时传进耳中的调笑声,娇娘整个人都在发抖。 旺儿已经被拖走 了,她哭得那么凶,喊得那么凶,吼得那么凶,还是被几个打手面无表情的拖走了。 那个要替她梳妆打扮的媳妇子说:“到了这个地方,难道你还想着要做什么贞洁烈女不成?要做也到床上去装,有些客人倒也喜欢你这种调调。” 旺儿被逼得急了,直喊道:“你们敢碰我我就直接去死。” 她不敢,这样说只是想吓吓这些逼她就犯的人,可她的话好像没什么威胁力,那媳妇子反而说:“咱们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是清楚的,客人的需求千奇百怪,你要真死了,刚咽气儿的时候身体还是暖和的,有些客人就好你这一口。” 旺儿听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调头跪下求娇娘。 “姑娘,好姑娘,你救救奴婢,奴婢不想被人就这样白白糟蹋啊!” “旺儿姑娘哪里的话,什么叫被人白白糟蹋?只要过了今夜,你就是我们馆子里的娇客,不仅自己能赚出钱来,还能为养我们这些人出一分子力气,是我们的大恩人呢。” 那媳妇子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可眼神里原鄙夷怎么也掩饰不住。 娇娘也不想旺儿被糟蹋,可如今她自身难保,过多干预的话,万一惹恼了绍娘子,她会不会改主意重新逼迫自己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所以,她只能咬牙劝起旺儿来,“好旺儿,对不起,我实在没法子帮你,不论以往你变成什么样儿,我都不会嫌弃你的。你我名为主 仆,实则情同姐妹,我说话算话,我从前待你如何,往后就等你如何。” 那不一样,不一样啊! 旺儿在绝望的惊呼中被拖走了。 娇娘看着她消失在转角,眼泪止不住的掉,低头护着自己的肚子,再狠不下心来也得狠下心来。她肚子里的骨肉是师兄的,她必须为师兄把孩子平安生出来。 有干杂活儿的媳妇子过来,让娇娘去洗碗。 娇娘一想到碗上的油腻就浑身起鸡皮,自从她出了名之后,哪里再干过这种粗活儿。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跟着媳妇子来到洗碗的地方,看到地上摆了三大盆散发着油腻气息的碗筷,娇娘的脸色好一通煞白,当即就愣了。那媳妇子推了她一把,“你还愣着干什么?怎么,以为自己到这里来是享福的?享福的都在前头接客呢,赶紧把碗洗了,厨下还等着用呢。” 娇娘眼含热泪,只能坐在矮小的凳子上,憋着满腹的委屈开始洗碗。 她边洗边想着旺儿,旺儿是不是已经被……。 都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她洗碗连腰都洗痛了,旺儿肯定已经被……。 一滴泪掉在洗碗水里,刚拿起另一只碗,那个让她前来洗碗的媳妇子又走了过来,这次她的态度和声音都软和多了,“你别洗碗了,我们大娘子要见你,赶紧跟我走。” 媳妇子嘴里的大娘子就是绍娘子,娇娘不明白她为何要见自己?莫不是她改主意了?还 是旺儿出什么事了?不论哪一件哪一桩,娇娘都拎着心不敢往深了想。 把手洗干净后跟着媳妇子去见绍娘子,在见到绍娘子的同时,还见到了柳如龙和旺儿。 娇娘惊喜过望,先是愣了愣,然后扑到柳如龙怀里痛哭起来,“师兄你可算是来了,我好害怕!” 这可是他最紧要的棋子,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他向永宁伯府复仇的筹码,绝对不能不事。 柳如龙抱着娇娘,轻轻地出声安慰,“你别害怕,师兄来救你了,我们现在就离开。” 娇娘难以置信,一时间也顾不得师兄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问题,接连不断的点头。然后她又把目光移向一旁也在落泪的旺儿,她被打扮一新,看着真有几分清丽佳人的味道。 “旺儿,旺儿怎么办?” “旺儿要服侍你,自然要跟你一起走了。” 旺儿喜极而泣,肯定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祷,知道她的绝望,这才派柳如龙来搭救她的。天知道当她看到自己的第一个客人是柳如龙的时候,心下有多么的狂喜。 柳如龙一共向绍娘子支付了六百两银子,才把娇娘和旺儿从暗娼馆里赎出来。 绍娘子心安理得的收了银子,毕竟娇娘和旺儿现在是她的人,就算是京里最有名的伎馆还准客人给花娘赎身呢,她这里怎么就不成?届时伯府来问,她也是有说辞的。 马车上一听柳如龙使了六百两银子,娇娘真是既心疼又感动。 心疼这么大笔银子就花出去了,绍娘子明明只花了二十两银子买她们俩,感动自己在这样艰难的处境下,竟是柳如龙来搭救自己。 “师兄,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你不见了,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幸好找到了你,否则你叫我怎么办?” 这句话说得娇娘很是动容,她的眼泪又漫出了眼眶,她把头轻轻靠在师兄肩头,柔声问,“师兄是怎么找到我的?” 第1608章 全在下套 “是老天垂怜,我正巧让人给你送补胎的药过来,刚好碰到伯府的婆子气势冲冲进了院,使役受到惊吓,又是身单力薄,不敢有任何动作。好在他是个伶俐的,看到你被人带走后他一直跟着,在确定你到了什么地方,才伺机通知我,否则我哪里能这么快来救你?” 旺儿和娇娘闻声,纷纷心有余悸。 娇娘捂着脸一个劲儿的垂泪,旺儿则是真要险些掉进火坑,忍不住哽咽出声,“柳老板,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相比娇娘的处境,旺儿的处境也不容易。 柳如龙会愿意救下旺儿,一则是她服侍娇娘惯了,了解娇娘的性子,关键时候能为娇娘出主意。二则,他与娇娘的事情可不能外传,万一旺儿存不住话,受了什么气或是什么委屈把他的娇娘的事情给捅了出去,那他这些时日的谋划岂不是白费心了? 所以,为保安全,旺儿必须得救。 “你与娇娘情同姐妹,我若是救她,自然是要救你的,否则她会怪我,我怎么向她交待?” 委实而言,旺儿是怪罪娇娘的。 她明知道自己有心上人,明知道自己被逼到绝路,她却只顾着她自己和她腹中的孩子。口口声声与她情同姐妹,可关键时候,她半点儿没为自己争取过,竟还能说出那种就算自己受辱,她还当自己是姐妹的话。 要不是柳如龙及时出现救下了她,这会子她肯定已经被人给玷污了。 此时见着娇娘眼里的内疚和歉意,又加上柳如龙是真的救了自己,旺儿心里的埋怨也真的就消散了。 都说卑贱不过下九流,而她是侍候下九流的,比下九流更卑贱,有什么资格怪谁呢? “旺儿,你别怪我。” 娇娘拉着旺儿的手,真心的道歉。 旺儿摇了摇头,“我不怪你,你自己也身不由己呢。” 知道旺儿能理解她,娇娘心下宽了宽。 一行人没有贺莲为娇娘租住的宅院,也没回戏班儿的住处。柳如龙给安排了一个位置很偏,但环境还不错的客栈,先让她休整一晚,好好平复一下受到惊吓的心绪。 特意让旺儿回屋歇息,不必在跟前服侍,又吩咐小二给旺儿准备些好的吃食给她压惊。柳如龙的细心让旺儿很感动,也让娇娘很感激。 外头天色已晚,华灯渐歇。这一日过得可谓惊心动魂,一波三折,娇娘掺着床榻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 柳如龙坐到她身边,温柔的替她捏着腿,眼里全是款款深情,“娇娘,你受委屈了,这都是我的错。” 这会子娇娘身心俱疲,他要是再不多说几句动人的情话,担心娇娘心里不痛快,影响他复分的计划。 果然,听到柳如龙充满温情的声音,娇娘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今日之事哪里能怪得上师兄,是伯府的那个老虔婆太狠了,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对了,师兄,虽然咱们把肚子里的孩子安在贺莲头上,可伯府那个老虔婆似乎并不信服。万一他们……。” “没有万一。”柳如龙打断娇娘的话,“娇娘,为了咱们孩子的将来,没有万一。” 此时娇娘心底对于柳如龙的偏执决定又起了疑心,之前一直忍着不问,这会儿她都受到生命威胁了,不得不问,“师兄,我先前说过只要是咱们的孩子,只要和咱们在一起,哪里都是住得的,你何必非得架着孩子去享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你懂什么? 这句话柳如龙险些冲口而出,到了嘴边生生让齿背给拦住了,他不能真正的回答娇娘这个问题,只能敷衍的说道:“娇娘,我也跟你说过,咱们这辈子没入了贱藉,除非皇帝大赦天恩,否则这辈子都是贱藉,咱们的孩子要是个男孩儿,不能科考应试,不能从军护国,一辈子都没有出息。要是个女孩儿,也只能是跟着咱们继续唱戏,一辈子受人颜色吃饭。我们既为人父母,必为之计深计远,难道你不想我们的孩子将来出人投地,或者嫁个好人家吗?” 这番说词很让人动心,自然也有说服力,可娇娘听得多了,却还是不信的。可她也深深知道师兄不告诉她,肯定是不想说,不论她怎么问,他都不会说的。 罢了,希望这就是师兄的真话。 “还是师兄思虑周到。”娇娘的声音低了低,继续说:“现在伯府的大夫人既是对我动了手,想来肯定是不会承认这孩子的。之前从贺莲处得到的消息是大夫人会护着我和腹中孩子,现在看来她只是想稳住贺莲好听话成婚,根本没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甚至还碍了她的眼,想永远的除掉我们。师兄,只要大夫人不承认我们母子,我们也是没机会进伯府的,这可怎么办?” 真好,话题是娇娘自己引到这里来的,那么接下来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顺理成章。 “娇娘你放心,我自有我的打算。” 娇娘狐疑的看着柳如龙,但见他一脸的自信,娇娘也实在不好再提什么。 何况她现在很疲惫,只想睡觉。 这一夜的永宁伯府也没消停,特别是看着沈莹院子的王婆子。赖妈妈去厨下吃酒去了,她在门口瓜子也磕够了,准备回院儿歇歇时突然想小解,于是只能去蹲茅房。 结果她一出来,看到了什么?有个男人站在院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推开半掩的院门进去了。 王婆子大惊失色,那里可是住着一个寡妇呢,谁这么大胆敢进寡妇的门?她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在确认自己没看错后,她想到的是立即去叫人来捉奸。可转念又想她并未见到那男人是谁?万一弄出什么误会来,她这份差事还要不要啦? 于是又调转方向走了回去,她轻手轻脚的进了门,来到庭中,果真听到沈氏的屋里传出几声不正常的调笑声。王婆子老脸羞得绯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来到窗前偷偷往里望去。 不料这偷偷一观,吓得她差点儿背过气去,竟是沈氏和贺余的奸情。 第1609章 谁不会装腔作势 王婆子吓得连连后退,然后一脚没踩稳当即吃了个屁股蹲儿。 “哎哟。” 王婆子还来不及逃跑,贺余就拉开门站出来了,他的身后跟着正在整理衣衫的沈氏。 王婆子惊慌失措的看着贺余那一脸的阴沉,连连磕头,“二老爷恕罪,二老爷恕罪。: “恕罪,恕什么罪?你看到什么了?” 其实贺余此举是故意的,他故意让王婆子发现他与沈莹的奸情,然后好威逼利诱让她替自己监视住沈莹。毕竟他对沈莹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总要时不时来会会,总是去翻墙,哪里体面?何况他同时也担心沈莹会因为与自己有了苟且之事拿捏不住分寸,万一在府里闹起来,他多少会有些难堪。是以让王婆子不时开解开解,散散她的闷儿,让他玩儿得更舒心些。 “奴婢……奴婢什么也没看见,是,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真是背时的,怎么偏生让她能撞破了奸情呢? 这个贺二老爷好色的脾气声名远播,她实在没想到他的主意竟会打到沈氏这个寡妇身上来。沈氏还是他的弟媳妇呢,他也下得去手? “看见了就看见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贺余一把将身边的沈莹搂进怀里,当着王婆子的面更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王妈妈,你既是都看见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往后好好当你的差,好好服侍奶奶,自有你的好处。要是你胡乱嚼舌根子,我也保证会拔了你的舌头。” 王婆子吓得瞬间捂自己的嘴巴,她可不想没了舌头啊! “好了,我和你奶奶还有事要做,你到外头去守着门,该怎么做,不用我交待。” 王婆子还捂着嘴巴,连连点头,然后连滚带爬的跑出去还扣上了门。 沈莹没想到这么快就让王婆子给撞破了,她明明计划着再等几日,让王婆子或是赖妈妈撞见后直接闹出去,没想到贺余来这么一出,看来她的谋划又得从长计议了。 重新回到屋里,沈莹体贴的为贺余递去一盏茶,眉头有些紧。 贺余见状,接过茶盏笑道:“瞧你眉头深锁的样子,你别怕,王婆子不会拿出去乱说的,她不敢。” “二哥哥,你是故意的?”沈莹终于反应了过来,脸上全是诧异。 这种事情,贺余不是因为藏着吗?他怎么好意思让旁人知道? 很快贺余就为她解了惑,“你二哥哥不容易啊,来见你哪次都得翻墙,多累啊。让王婆子知道了甚好,咱们威逼利诱的,好歹让她给你二哥哥我看个门,咱们也在屋里正大光明不是?” 就为了自己痛快安逸,就把自己的计划给破坏了,贺余这个混蛋,沈莹面上不显,心里却将人骂了个千百遍。 贺余又伸手将人搂在怀里坐好,把脸往她身上凑去,一边嗅着她的香味儿,一边低声说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之前你不是说那两个仆妇总是欺负你吗?现在让王婆子知道了咱俩的事,你仗着我的势,好叫她不敢再轻慢你。” 沈莹都快被气疯了,还得违心对贺余小意温柔,“妾身多谢二哥哥,还是二哥哥知道心疼我。” “我既是已心疼过你了,那也该你心疼心疼我了。” 贺余不怀好意的声音响在耳边,沈莹十分清楚接下来她会面临着什么。 彼时贺莲并未落屋,头一回让新妇海幸守了空房,理由是想好好温书。 海幸死都不信,心里很是清楚贺莲肯定是因为外头那个狐狸精的事情伤神,便她并不打算做什么,毕竟大夫人已经出了手,哪里还用得着她画蛇添足? 可嫡子没从她肚子里爬出来之前,她必须是个贤妻,哪怕是装也得装得让人信服。于是她吩咐春儿让厨下煮了宵夜,自己亲自给贺莲送去。 书房外夜风冷凝,海幸后悔没多披件衣裳出来。 春儿端着宵夜跟在海幸身后,也忍不住打哆嗦,“都说春寒?斜,真是半点也没错,姑娘,咱们走快些,奴婢怕这夜风邪得很,伤着您的身子。” 海幸最是务实的,她果然加紧了脚步。 来到书房外,书房里的灯光散着温柔的光芒,门口的小厮见到海幸,忙至跟前请安,“奶奶,您怎么来了?” 海幸换上一副十分完美的笑颜,“我担心夫君饿肚子,给他送点宵夜过来。” 那小厮叫苟二,大家伙儿叫得快了,就变成了苟儿……狗儿。 “奶奶对我们爷真好。”狗儿赞了一句,然后扭头就对书房里喊,“爷,奶奶过来了。” 里头没作声,海幸跟着狗儿进了门,她真见到贺莲在案前读书呢,只是她很怀疑他是不是在听到自己来了装装样子? “夫君用功辛苦了,妾身命人给夫君做了宵夜,夫君快尝尝。” 这个时候的海幸已经换了一副贤妻良母的面孔。 贺余搁下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看着春儿从食盒里取出一道又一道的餐食,笑道:“还是娘子有心,知道为夫这会子正饿肚子呢。” “今日婆母再三叮嘱,夫君是要在今年考秋闱的,让妾身好好服侍夫君。夜里安静,最是好用功的时候,妾身可不管真叫夫君饿着肚子呢。” 这一番话说得既动听又小意,说得贺莲都不好意思了。 诚如海幸猜侧的那样,他压根儿就没好好看书,只是刚才狗儿说海幸来了,他才迅速拿起一本书装装样子罢了。 虽然阿娘耳提面命,但他到底和娇娘好了一场,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得下的? 他刚才一直在想要不要再向阿娘打探打探,他放弃娇娘了,能不能把娇娘和孩子的下落告诉他知道?否则他如此牵肠挂肚,哪里看得进去半个字? 又想到阿娘提到娇娘母子时毫不留情面的反应,贺莲又有些怂,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偏生这会子海幸来了,扰了他的思绪。 “啊啑……。” 海幸适时的打了个喷涕,贺莲抬头看到海幸穿得这样少还过来给他送宵夜,心里到底存了几分内疚,“春儿,你怎么能让奶奶穿这么少就出门?” 春儿有心站姑爷更加心疼姑娘,委屈的说道:“奴婢去拿食盒了,这天儿本来就不热,夜里就更凉了,姑娘心里惦着姑爷,怕宵夜冷得快,赶紧催着奴婢就过来了,哪里顾得上自己?” 海幸在心里为春儿竖起了大拇指,这丫头真会来事。 贺莲心里起了一丝心疼,到底海幸是他的新妇,她那般为自己着想,自己却在惦记着旁人,实在是不该。他主动拉起海幸的手,说道:“我们一起用宵夜,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这可是个意外之喜,但海幸还要是装作无措,“可是夫君,你不是要温书……。” 第1618章 送别宴 柳如龙用十分赞赏的目光看着贺莲,知悉他的意图后拱手朝他作了一揖,“有贺公子这句话,我也好放心把师妹交给你了。” 娇娘配合着柳如龙笑了起来,只是眼里的苦涩没人能读懂。 柳如龙又识趣的退了出去,将屋里的空间留给贺莲和娇娘。 娇娘脸上的担忧是真的,“贺郎,你阿娘真的同意吗?还有二奶奶,也愿意我进门?” “自是没那么容易答应,不过我先前就说过我新娶的那位真是个贤惠的,她愿意与我一起到阿娘面前去求情,阿娘不愿意你进门,原也是有顾及她的成分在,现在她都点了头,阿娘哪里还有反对的理由?你就别担心了,乖乖的等着进府,娇娘,这一天咱们总算是等到了。” 好像这是贺莲所期盼的,也是师兄所期盼的,却不是她所期盼的。 娇娘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静静地点了点头。 消息一出去后,苗夫人就很担心亲家母钱夫人上门来讨公道,毕竟她家的女儿才出嫁没多久,自家儿子就急着纳妾,还是个挺了肚子的。换把椅子坐坐,她的女儿要是受到这样的委屈,她肯定会上门去讨公道了。 “没想到亲家那边这么沉得住气。” 苗夫人歪在小榻上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这日日盼她来,连怎么应付都想好了,她又偏偏不上门,别是憋着真到了那戏子进门那日来闹。” 那就伤伯府的颜面了。 关嬷嬷殷切的递了一碗热热的藕羹过去,低声道:“这事儿奴婢正要向夫人您禀报呢。夫人不是让奴婢派人一直关注着二奶奶那屋里的动静吗?二奶奶的确让人往海家去了一趟,不过是偷偷去的,兴许是二奶奶向那亲家太太说了些什么,把亲家太太给稳住了,这才没上咱们这儿来。” 舀了一勺藕羹尝了尝,并不是特别的甜,是适合自己的口味。此时又听了关嬷嬷的话,苗夫人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赞赏,“真要是莲哥儿媳妇把亲家太太给稳住的,那就说明她脑子并不笨,知道自己刚嫁进来,没什么根本,万不能伤了与莲哥儿之间的情分,否则孩子怎么怀得上?” 关嬷嬷点点头,“只要二奶奶擒得清,那怕是那戏子进府,咱们哥儿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苗夫人继续吃着藕羹,又听关嬷嬷继续说:“奴婢才打听到海府的老夫人正准备回崇州去,这两日就要出发了。” “这么说来莲哥儿媳妇可能这两日就要回去送送了。” 事不关己,苗夫人淡淡的言道。 “按规矩,是有这么个理儿。” 关嬷嬷点点头,也并不过分热衷这个问题。 海幸的确知道了秦老夫人要回崇州的消息,她有些懊恼加不高兴。虽然之前就知道这事,但如今她的婆家正是多事之秋,秦老夫人一走,她就要少一个助力。可她又实在没法子不让秦老夫人走,所以只想着眼不见为静,不去送行。 当海府那边来人请她回去饮送别宴时,她便以身子不适为由给推脱掉了。而也正是她的这个理由,让秦老夫人心里真的对海幸起了隔阂。毕竟她也派人到国丈府去支会了一声,海珍还挺个大肚子呢,都和孙女婿一起登门为她送行。 这日钱氏全程脸色都不好看,一直都在强颜欢笑。 海幸没回来,秦老夫人也就气了那么一会儿,心里清楚不能为了个白眼狼浪废自己的表情,便就像看不见钱氏脸上的难堪似的,很是亲热的与海珍夫妻二人有说有笑。 “你这肚子怕是要生了,还往我这老婆子里跑什么跑?我只是让人告诉你一声我要回崇州了,可没真让你来回奔波。” 在京城呆的这一段日子,秦老夫人多少有些回味儿过来自己怎么从前就对二房的人那么苛薄?明明珍姐儿待她是真孝顺,真贴心,老二媳妇也从未有过对不起她。 相较于二房,大房连连闯祸,闯了祸不仅要让二房的人出面收拾,还要她这个半截黄土埋脖子的人去丢人现眼。如今幸姐儿攀上高枝了,珍姐儿嫁的门第比她高,还挺个肚子都回来看她,她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想想都心寒。 于希梵接过秦老夫人的话,笑道:“阿珍说祖母这一去山高水远的,下回见面还不知得是什么时候,怎么也得赶在祖母离开京城之前过来看看,尽尽孝心。” 瞧瞧,人家这场面话说得多好听呐! 钱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发现秦老夫人拉着海珍的手,老眼里的目光越发的慈爱。她有些吃味,想着要是幸姐儿在这儿,风头哪里会被珍姐儿抢了去?不行,多少得为珍姐儿找回些颜面。“珍姐儿自然是孝顺的。我家幸姐儿原也是要回来的,可她是新妇,才回了门,再加上身体又不适,若是执意回来就像落人话柄了。阿娘,幸姐儿也是孝顺您的,您也疼疼她,可别真恼了她。” 钱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声音,听得秦老夫人很替她害臊。她瞥了一眼钱氏,言道:“我几时说要怪幸姐儿来着?这些事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她和珍姐儿都是我的亲孙女,我一样的疼。” 要不是看在要走的份上,秦老夫人才不会说这样违心的话。 “我活到这把年纪也没什么追求了,就盼着自己的子子孙孙平安顺遂,切莫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来。”秦老夫人看着海珍,“当然,我们海家的女儿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是真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要藏着捏着,娘家还有人呢,一味的委屈求全,那就是窝囊。” 秦老夫人语声一落,钱氏脸上的笑徒然有些僵。 莫不是这老太太知道了什么? 贺莲要纳戏子进门这事她可是有意瞒着老太太的。 钱氏吃不准老太太是不是真知道了,一颗心跳动得厉害,“阿娘说得是,阿娘说得是。” “祖母放宽心,孙女婿一定会好好待阿珍的,决不会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于希梵当即表态。 秦老夫人笑道:“你是个好的,珍姐儿能得你做夫婿,是她的福气。” 第1611章 抵毁和消息 撩帘进屋时,沈莹刚好放下碗筷。因为事情有异,赖妈妈便悄悄仔细地观察起沈莹来。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觉得有点不同来。从前沈莹脸色可不像现在这样水润光泽,还泛着一股子柔媚的光。要不是因为王婆子是个女的,她都要怀疑那二人有什么奸情了。 她一边放慢动作收拾碗筷,一边故意言道:“太太气色真好,莫不是进了什么滋补的东西?” 有男人了,也算是有了滋补的东西。 沈莹没说话,赖妈妈继续试探着开口,“往后太太要是想吃什么,可吩咐奴婢跑腿,奴婢保证给太太弄进府来的东西是好东西。” 沈莹立马会意过来赖妈妈是什么意思,赶情是今日王婆子对她的态度转得很快,赖妈妈缓不过神来,于是便怀疑是从自己这里得了什么好处。 “赖妈妈,我屋里有什么东西你心里清楚得很,哪有什么闲钱买补品吃?” 赖妈妈当即觉得这是沈莹信不过自己,这偏僻的地方王婆子来回得走好一会儿呢,赖妈妈便敞开了声音抵毁,“奴婢知先前是多有对不住太太的,现在想来也是十分后悔,万祈太太不要真的恼奴婢。不是奴婢背后说人闲话,之所以不想让王婆子太管太太屋里的事,不是因为奴婢想独占什么,实在是她们那一家子手脚都不干净呢。” 沈莹自打进府就一直被困在这里,伯府里熟悉的仆妇也就王婆子和赖妈妈。但这二人对她没什么好态度,她对这二人的印象也自然停留在刻薄待主这层上。至于王婆子家里有什么人,会做什么,在哪里当差,赖妈妈屋里有什么人,会做什么,在哪儿当差,她一概不知。 “王婆子可是一直跟赖妈妈你一起当差的,这些年你们之间共同进退,亲得可以穿一条裤子,你这回子这样抵毁她,不太合适。” 谁知赖妈妈半点儿没有脸红,甚至带着几分鄙夷神秘兮兮的言道:“早些年她死了男人,自此便不安分了。不论是大夫人院儿里还是二夫人院儿里,她总想着捞好处,半点也不好好当差。后来她偷东西被发现了,要不是她儿子出来顶包,她早被轰出府去了。因为她是家生子,大夫人又怜悯她死了男人,这才网开一面把她给留下了。只是她的儿子被赶到庄子上去了,干着个不痛不痒的闲置管事。” 这算是王婆子的秘闻了,要不是赖妈妈说出来,她哪里会知道? 可现在赖妈妈不怀好意,她的话有一半不可信。 “奴婢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担心太太的财帛经了她的手,会落不下好来。” 信你才有鬼! 沈莹刚要叱骂两句,外头却传来院门被推响的声音。 她收了声,赖妈妈也收了声,低头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王婆子撩帘进来,见这会久了,赖妈妈还在收拾碗筷,猜测她肯定又来难为沈莹了,心中真是又惊又惧,民间有句话叫狐假虎威,万一沈氏不高兴了跑到二老爷面前去吹枕边风,赖妈妈能得了好? “赖妈妈,这屋里有我侍候,你赶紧将这些碗筷都送到厨下去洗。” 赖妈妈还没从沈莹嘴里套出半句准话儿呢,这王婆子回来得这么快,肯定是担心有什么好处她也得了。 临行前赖妈妈瞪了一眼王婆子,王婆子莫名其妙,然后她对上了沈氏的眼睛。 等到赖妈妈走远,王婆子似处言说:“她这是怎么了?” 沈莹对着妆镜理云鬓,望着镜中王婆子的一脸疑惑,言道:“可知道她适才在我屋里为何耽搁这么久?” 那哪儿能知道?王婆子老实的摇了摇头。 沈莹转过身来,望着王婆子笑得很讥讽,“从前你同她好得穿一条裤子,今早你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她觉得你定是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好处,适才一个劲儿的说你坏话呢,从把她虚想出来的好处占为己有。不过我还没答应,你就回来了。她没从我这里得到句准话,自然会不高兴。” 王婆子张着嘴,惊诧得一直合不上。 用过早饭后的贺莲,真的打算回书房去看书了。海幸亲自将人送出门后,往大夫人那里去请安站规矩。 坐在书房里的贺莲刚把书翻了几页,他的近身小厮苟儿徒然冲进屋来,附在贺莲耳边连着说了好几句话。贺莲边听边惊得眼睛瞪得溜圆,再记不住昨日阿娘如何苦心相劝,丢下书本就往外去。 在出府的一路上,贺莲不敢说半个字,就怕被阿娘听了去,自己出不了门。 上了马车,迫不及待的问苟儿,“真的找到了?” “嗯,娇娘让人悄悄传的信儿肯定不会有错,奴才不敢声张,也怕事情有变,便迅速的通知了公子爷。” 贺莲松了口气,总算是有娇娘的下落了。 马车直接将贺莲拉到了娇娘和柳如龙落脚的地方。 贺莲下车后一进门便着急的到处喊“娇娘,娇娘。” 可是他没在第一时间见到娇娘,反而见到了娇娘的师兄柳如龙。他知道柳如龙是娇娘的师兄,也知道他们师兄妹的感情很好,娇娘总是在他面前说柳如龙的好话。 “柳老板,你怎么在这儿?” 面对贺莲的问询,柳如龙没半点儿好脸色,他恼怒的瞪着贺莲,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贺公子,我与娇娘情同手足,当初她愿意跟你,我本是反对的,可是她说你待她情比金坚,我这才松了口成全你们。先是你说好要让她进你家的门,可最后你娶的却是别人,还让她怀着身子在外头当外室,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见见贺公子,想问问你要怎么向我交待呢?” 柳如龙气势如虹,声音理直气状,还真把贺莲给唬住了。 “柳老板,这其中有误会。” “我可不相信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有的只是你和你家里人看不上娇娘,否则怎舍得将她丢进那样的险境?” 贺莲词穷,他的确不知道苗夫人把人丢到哪里了。但见柳如龙一脸的阴霾,想来那地方肯定不好。 “柳老板,让让,我想先见见娇娘,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柳如龙始终拦在贺莲面前,显然对贺莲的表现很不满意,但心里却是满意的。贺莲越是着急见娇娘,说明娇娘在他心中位置就越重。 第1612章 搏取同情 “想见娇娘可以,但在见娇娘之前,贺公子,作为娇娘半个娘家人,你是不是应该先给我个交待?” 贺莲微愣,大抵知道了柳如龙的意思,他这是逼着自己给娇娘名份呢。他是很喜欢很紧张娇娘,也曾对她许下过承诺,可他有什么办法?阿娘不答应,还有个刚进门的新妇,他做不到嘛。 贺莲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素日里谁敢给他脸色瞧?柳若龙再与娇娘亲近,到底不是她真正的哥哥,凭什么置喙他与娇娘之间的事? 他脸色也冷了冷,“柳老板,你心疼娇娘,我替她领你这份情了。看在娇娘的面子上,我不同你计较。可你得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现在对谁在说话吗?” 柳如龙本来就是故意拦贺莲的,目的是想让他知道娇娘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或者说想让他多疼疼娇娘。没想到贺莲也并不是真的那么蠢笨,在自己的态度不恭之后,还记得点自己的身份来抬颜面。 不过也正是贺莲的举动,让柳如龙更加的悔恨。凭什么同样身为永宁伯府的人,他和他的阿娘就要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凭什么在别人用功苦读的时候他就要当艺讨人欢心过生活?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要报复永宁伯府,阿娘死前的惨状在午夜梦回时频频出现,他一定要报仇。 “贺公子以为我是什么身份?娇娘与我一同长大,我待她情同兄妹,你让她不好过,还险些一尸两命,难道我这个做哥哥问都不能问吗?” 这厮一直拦着他废话,看来自己不给交待他真是不会让路了。贺莲心想。 看着贺莲眼里的变化,柳如龙继续往深了说去,“你可知仅仅一日,娇娘她经历了什么?她还为你怀着骨肉呢,你们府里的婆子居然狠心将她卖进了娼馆,若不是平日里与我们戏班往来的一个客人无意中看到娇娘被拽进了娼馆,我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人。贺公子,怎么说娇娘怀的是你的亲生骨肉,也是你们伯府的子孙后代,你怎么能让她陷入那样的险境呢?” 娼馆,竟是娼馆! 阿娘竟让人把娇娘卖进了娼馆,贺莲一瞬间难以置信。他知道阿娘不喜娇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想得最坏的打算就是娇娘被阿娘的人赶出京城,或许送到哪个姑子庵里去,让他这辈子都见不着。 没想到竟是娼馆! 终是他对不住娇娘,贺莲有些心虚的看着柳如龙,“这回是我的疏忽,让娇娘受了委屈,以后不会了。” 柳如龙是想让贺莲答应带娇娘进府的,这也是这回他和娇娘的最终目的,只有进了永宁伯府,他的计划才算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可他也很清楚这并不容易,贺莲并不是什么血性男儿,骨子里透着懦弱和惰性,要不是因为永宁伯府的身份,他这样的人在民间只会活得很辛苦。 贺莲没真正满足柳如龙的目的,柳如龙也知道他逼到这个份上已经可以了,接下来就要看娇娘的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了贺公子这句话,我便再相信贺公子一回。娇娘受了惊吓,旺儿说昨夜一直睡不安枕,贺公子一会儿见着她,好好安慰安慰她。” 柳如龙让了路,贺莲快步打他面前走过。 房间里,旺儿已经告知了娇娘贺莲来了。娇娘也不梳妆,先是酝酿了一些情绪,一双眼瞳水汪汪的躺在床上,就等着贺莲推门而入看见她这副惨状。 先是听到接连响起的脚步声,旺儿站在门口朝里使了个眼色,娇娘立即用被子把头给捂住。 贺莲出现在门口,旺儿立即迎过去,并拦在他面前,满面愁容的言道:“公子爷,公子爷,您慢些,我们姑娘这会子正不舒坦呢。” 他刚才听柳如龙说过娇娘昨夜没睡好,他想着肯定是没什么精神,这不舒坦又是怎么回事?贺莲有些紧张了,“是不是她腹中的孩子出了问题?” 尽管娇娘对贺莲没什么真心,但听到他只关心她腹中的孩子,心还是凉了半截。 旺儿也愣了一瞬才回话道:“我们主子昨日受了天大的惊吓,被柳老板救回来后整个人都恍惚了,夜里一时瞪着眼睛不敢睡觉,好不容易临到天亮了眯了一会儿,又在恶梦中被惊醒。” 旺儿说得越惨,越激起了贺莲的怜悯,他一把将旺儿推开,迫不及待冲到床前去。 可娇娘用被子捂着头,根本不让贺莲见到她。 “好娇娘,我来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来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信你才有鬼,从被子里传出瓮里瓮气的声音,“贺郎,你好狠的心呐,我被你母亲送到那龌龊之地去,你也不去寻我。要不是我顾念着你我的情谊和腹中的骨肉,拼命抵抗那娼馆的压迫,这会子死了也便死了,要是活着,肯定是被人玷污了。” 听到娇娘如此在乎与自己的感情,贺莲昨日在苗夫人面前表现的自私自利开始动摇了。尽管娇娘是个下九流,但这个女人他是真的动了心的。 “你让我看看你,你再不让我看你,我的心都要碎了。” 见贺莲上钩,娇娘越说越起劲儿,“我虽沦为供人消遣的戏子,可在我入戏班之前也是良家子,要不是家里遭了难,谁会到戏班子里去讨生活?我知道我配不上公子你,所以我只想陪着你,给你生个孩子,哪怕一辈子做妾为婢我都甘之如饴。可我就只有这么点儿希望了,为什么你家里的人就容不下呢?非得把我送到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让人作贱,为什么?” 娇娘哭得又悲又愤,直哭得贺莲对着苗夫人大吵一架的心都有了。 想着娇娘真心待他,为了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了过来,难道自己真的护不住他吗? 贺莲心中愧疚连连,又在昨日苗夫人的话里沉沦着起不来。 他也很痛苦,他也很纠结。 第1621章 负罪感 娇娘一眼就看到立在苗夫人身边的关嬷嬷,明明对她做了那样恶劣的事,此时重逢,竟是脸不红心不跳,太欺负人了。接着是那坐在上首的贵妇人,目色看不出深浅,但唇角噙着的讥诮让她莫名的心惊肉跳。再接下来就是坐下右下首的少妇,她正用十分平和的目光看着自己,同样的,这目光让她很忐忑。 娇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几乎都要晕倒了。 还是师兄的话让她挺了过来,为了师兄,为了孩子,她绝不能倒下去。 “阿娘,这就是娇娘。” 只是纳妾,不必像娶正妻那样要等到入洞房才揭盖头。贺莲揭完盖头,说的话温柔得能挤出水来。 苗夫人看了一眼,就只觉得是个狐猸子,然后就移开了眼,怕看得久了污了自己的眼睛。 关嬷嬷一招手,便有准备好茶的女使端着茶走过来。 娇娘接过之后跪在苗夫人面前,“妾身请大夫人喝茶。” 这把声莺莺柔柔的,真是好听,不愧是唱戏的。 大夫人接过茶抿了一口,贺莲松了口气。 接着该轮到海幸了,到底是觉得对不住海幸的,贺莲的语气带了几分严肃,“娇娘,这是我的正经嫡妻,往后她是妻,你是妾,你须得敬她重她,万不能仗着爷我的宠爱懈怠对二奶奶的尊重。” 能说出这句话来,海幸知道贺莲对她是有愧的。 她得借着他的愧,赶紧怀个孩子,于是很贤惠的笑道:“二爷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重?瞧把妹妹的脸色都吓白了,她还怀着身孕呢,万一吓出个毛病来,二爷可别怪在我的头上,我吃罪不起。” 自古妻妾难和睦,娇娘可不相信海幸此时的贤惠是真的贤惠,她在戏台上演得多了,知道什么是笑面虎,最毒妇人心。 娇娘跪在海幸面前,乖乖的奉上茶,“二奶奶,请用茶。” 海幸喝了茶,作为正室嫡妻,哪怕是装装样子,她也得表示表示拿出点威严来,“妹妹好福得,能得二爷青睐。既是进了门,往后还望多多体贴二爷,辛苦你了。” 海幸的每个字都说出了对娇娘的殷切期盼,听得贺莲很是动容。 苗夫人没什么反应,换了杯茶,无声的低头喝茶。 “妾身谨记二奶奶教诲。” 敬茶环节一结束,就只有送入洞房了。 苗夫人也没留海幸说话,海幸便带着春儿回了。 连廊檐下,苗夫人望着海幸走远的背影,轻声问关嬷嬷,“你说她是压根儿就不在乎还是真沉得住气?” 关嬷嬷笑道:“哥儿和二奶奶都是实打实的夫妻了,二奶奶这辈子还要靠着哥儿过光景呢,自己的男人怎么会不在首?依奴婢看呐,二奶奶这是沉不住气也得沉呐,真要与二爷伤了夫妻情分离了心,往后还不就是那娇姨娘一枝独秀了?” 关嬷嬷的话成功的说服了苗夫人。 海幸一回到屋里就让春儿把门给关上了,并告诉石妈妈午膳和晚膳都不要送来,最好有意无意传出去她两顿没吃饭的消息,好叫贺莲因为愧疚而心疼她。 娇娘和旺儿住进了湘云院,旺儿从未见过这么精致富贵的屋子,一时间惊得下巴都合不拢。 贺莲让狗儿带旺儿去熟悉环境,然后迫不及待将娇娘揽入怀里,恨不能揉进自己的骨头里,“娇娘,我这不是在做梦,我总算是把你娶进门了。” 娇娘也很‘激动’,她小鸟依人的靠在贺莲怀里,“贺郎,我们以后总算能在一起了。” 听着娇娘温柔小意的声音,贺莲动了情。娇娘连忙阻止她,“贺郎,天还没黑呢,况且妾身刚进门,要是让人知道我们白日宣淫,那大夫人肯定会怨怼妾身带坏了贺郎。” “可今日是咱们的洞房呀!” “贺郎放心,等到了晚上,妾身会……。” 娇娘的话没说话,但她娇羞的表情早就让人浮想联遍。 贺莲便不为难她了,有了期待才更有滋味,“你说得对,咱们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娇娘,这湘云院可是个不错的院子,阿娘能把你安置在这儿,说明她心里是认同你的。往后只要你好好孝顺她,她定不会一直给你好脸色看的。” “是,妾身知道了。” “还有,这院里使唤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你有什么事你随便使唤便是。今日你太累了,等明日你休息好了,再让他们到你跟前儿磕头。” “还有,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大夫没隔几日就会到府上来给你请平安脉。平常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也可以令人把大夫请到府里来给你请平安脉……。” 贺莲交待了很多,娇娘依偎在他怀里就那样静静地听着,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贺莲是真的喜欢她的。 莫名的,一种负罪感油然而升,羞愧得娇娘把头深深的埋进贺莲的胸口。 贺莲以为她这是被自己的安排给感动到的,语气更加温柔了,“我说过要对你好的,放心,男子汉大丈夫,我说到做到。往后你再也不用颠沛流离了,你是我贺二爷的妾,生的孩子是我贺二爷的孩子,看谁还敢瞧不起你?” 贺莲这话大大的惊醒了愧疚之中的娇娘,她十分震憾贺莲的话此时听来竟是有莫大的威力。 这便是师兄一直期盼着的吗? 贺莲缓缓抬起娇娘的下颌,看着她满眼的泪水,低头便吻了下去。 这回娇娘没有躲开,不是不想躲,而是没反应过来。 少顷后贺莲松开娇娘,他知道自己要是再留在这里肯定要坏事,说道:“可不能让阿娘觉得我为了你便不务正业了,我这就到书房去看书去,等晚上再回来继续陪你用晚膳。” “嗯。” 送走贺莲,娇娘身上的力气像是在一瞬间被什么给抽空了一样,她歪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贺莲真去了书房,然后一直等到用晚膳的时候才回湘云院。 此时的娇娘已经重新整理好了心绪,用最好的状态迎接贺莲的到来……。 第1614章 看着自己主子被气得皱眉扶额,关嬷嬷知道这次哥儿是真把主子给气着了。 贺莲一进门刚要去找海幸,就被苗 看着自己主子被气得皱眉扶额,关嬷嬷知道这次哥儿是真把主子给气着了。 贺莲一进门刚要去找海幸,就被苗夫人派来守住的人给截了。在经历了娇娘主仆被阿娘暗中搞鬼之后,贺莲也学聪明了。他知道阿娘手段厉害,这会子要是自己直接去见她,估计又会被她挑拨得对娇娘母子不管不顾了。 所以,他不能去见阿娘,要先找到海幸,晓知以情,动之以理,只要海幸点了头,阿娘看在新媳妇的份上,娇娘进府的事才有指望。 “我知道了,我这一身的汗,先回房换件衣裳再去见大夫人。” 使役拦不住贺莲,也不敢真拦他,便就这样向关嬷嬷回了话。 “还要换身衣裳来见我,他是我肚皮里钻出来的,难不成我还嫌弃他不成?他分明是躲着我呢。” 苗夫人气得拍桌子 关嬷嬷忙安慰道:“兴许哥儿真只是去换身衣裳再来呢,反正回来了,吩咐门房不准他再出去便是了。” 苗夫人想想也是,她怎么想也没想到贺莲会把让娇娘母子进府的主意错到海幸头上去。是以海幸见着夫君回来后,听说了他的来意,一时间毫无准备,惊恐又愤怒得脸色苍白。 她原以为这件事情自己那厉害的婆母会摆平的,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对,大夫人能在这后宅里活得这么好,手段肯是厉害的,只是这回她碰到了个对手,再加上贺莲又是个耳根子软烂之人,这才败下阵来。 “娘子,你到是说句话啊?” 这段时间以来他对海幸的印象无不贤良淑德,他以为海幸会立即答应的,可她听了自己的来意之后,明显是被吓到了。再来看那脸色,又青又紫,根本就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哪里还有贤良淑德半分? 海幸回了神,真想立即上前两巴掌扇在贺莲脸上,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自己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姑娘,姑娘,你没事。” 春儿轻轻唤了两声,她见到自己家姑娘紧握的拳头,手背的青筋根根分明。担心让姑爷看到后,对姑娘起不好的印象,连忙叫唤两声以示提醒。 海幸十分抵触贺莲这个提议,可她也清楚不能轻易拒绝,否则贺莲就会以为她是容不下外头那贱人。 可是该怎么拒绝,慌乱之下海幸根本就想不到。 她只能徒然捂着脸哭得娇弱无比,边哭边伤心的质问贺莲,“夫君可是嫌弃我容貌丑陋无盐,还是嫌我无德无品?” 海幸这一哭,贺莲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她还是个新妇,自己这样逼着新妇同意自己纳妾,的确有些荒唐,可娇娘和孩子等不得呀! “不是的,不是的,娘子你很好。”海幸哭得突然,有些让贺莲手足无措。 “既是妾身得夫君心意,为何夫君还要在妾身进门后几日便纳妾?这要是传出去,妾身的脸面何存啊?” 海幸说得有理,但贺莲是铁了心要成事,哪里顾得了旁的什么? “唉,罢了罢了,我直接说与你听便是,我与娇娘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如今她腹中还怀了我的骨肉,男子汉大丈夫,我怎能弃自己的骨肉不顾?娇娘她生性柔弱良善,最是体贴不过,甚得我心意,我原是在娶你过门之前就想先纳她进府,往后你身边也得个尽力服侍你的人。可是阿娘不从,说什么也不愿意她进府,我这才将人安置在外头。谁知就在昨日,阿娘趁我和你回门之际,派人将娇娘卖进了娼馆,那是什么地方?像娇娘那样的女子进去后还能有活路吗?要不是她是个唱戏的,识得她的人多,让个熟人给瞧见了报了她师兄,这会子只怕一尸两命去见阎王了。 “好娘子,我知道此事让你为难,也使你难堪,但我实在不敢将娇娘养在外头了,万一那一日阿娘又对其下了手,我真不知道再去哪里找人了。适才我见到她,只整整一夜,娇娘已经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身子愈发的赢弱,我实在没法子,也实在不忍心,这才直接来求娘子,万望娘子行行好,容了娇娘母子,待日后她进门,定会奉你为主母,好好的服侍你。” 说了这么大一堆,海幸终于回过味儿来了,贺莲这是拿夫纲逼着她点头,然后借着她的颜面到大夫人面前求情去呢。 她气得眼睛都瞪圆了,特别是贺莲当着她的面对外头那个贱人表现得如此关爱,即使她不爱贺莲,也觉得非常的刺眼。 可要怎么办呢?贺莲这厮像是铁了心的,不论她答不答应,他都会为那贱人争取进府的机会。海幸在心里快速的权衡利弊,她要是答应了,自己不甘心,不要答,定会伤及夫妻间的颜面,还会让贺莲不待见她。 不对啊! 这府里可不止她一个人不愿意那贱人进府的,大夫人既是敢对那贱人母子动手,显然连那贱人腹中的骨肉也是不认的。在外头不认,难道进府后就能认了? 想到这里,海幸有些疑惑的看向贺莲,她能想到这一层,外头那贱人也是有手段的,怎么就想不到?那她为何还非要撺掇着贺莲纳她进府? 海幸想不通这个问题,但心里亦没先前那么难以接受了。 “夫君待她真是情深意种,夫君身边能有这样一个体贴的人服侍,妾身也高兴。只是阿娘既是不待她,妾身若是去求情,岂不是会遭婆母厌烦?” 听得出海幸松了口,贺莲满心欢喜,直觉计划得逞了一半,“阿娘那里我去想办法,只要娘子你与我站在同一条线上,总会有办法的。” 与此同时,大夫人一直等不到贺莲去见她,立即让江嬷嬷差人来唤。 夫妻二人这才去见大夫人苗氏。 到了大夫人面前,海幸与丈夫齐齐请了安之后,她便退了半步,然后用十分委屈求全的表情看着大夫人。眼里含着泪,几番欲言又止。她什么也没说,却是什么都说了。 第1615章 贺莲得逞 自家这孽障这么久不来,原来是有原因的,不然他也不会把新儿媳妇也叫来,看来是把人家说通了,想通过她来达成某种目的。 “有些话我不便当着新妇的面说,莲哥儿媳妇,你下去。” 海幸也不想呆在这里,她可不想夹在这对母子之间左右为难。谁知她刚要应声离开,贺莲却抢在她前头开腔,“阿娘,娘子已经知道了娇娘的事,她也是愿意接纳娇娘的,儿子求求你,就让儿子把娇娘母子接进府来。” “混账东西。”苗夫人怒不可遏的瞪着贺莲,“我先前那般语重心长,你都当成耳旁风了是不是?如今还拉着你媳妇过来说项,你哪里来的脸面啊?” “我知道阿娘说的都是为儿子好,可娇娘肚子里到底怀着我的孩子,阿娘就算不喜欢娇娘也不能不认她腹中的骨肉啊?你还把她送那种下作的地方送,不是真要他们母子的性命吗?” 看着这个蠢得跟猪似的儿子,苗夫人直接气得胸口闷痛,“我是把她卖进了娼馆,她那种下贱的人就配呆在那种下贱的地方。可你怎么不想想,那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才过了一日她便能全身而退?” “那是因为认识她的人多,无意中见到她被阿娘的人送进娼馆,直接去通知了她的师兄,这才救下了她。” 贺莲极力为娇娘辩解。 “你……你……。” 苗夫人终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恨铁不成钢的怒视着贺莲,为了一个卑贱的戏子,竟如此不顾一切伤害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苗夫人真的太失望了。 事到如今,贺莲也只能豁出去了,他一伸手将海幸往前拽了拽,“我亦与娘子沟通过了,她是愿意让娇娘进府的,阿娘,我求求你了,你就点点头。儿子保证,娇娘进府后,定能替儿子好好孝顺您,也定能安分守己,您就答应了。” 海幸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婆母真的很恨那个叫娇娘的戏子。她恨她的手段和心机,更恨她把自己的儿子迷惑成这样。 如此,她便放心了。 拿定主意之后,海幸开始了她的贤惠之时。她缓缓跪到苗夫人面前,声泪俱下的言道:“夫君既是有决定,儿媳本不该多言。可因为外头那个戏子伤了夫君和婆母之间的母子感情,儿媳真的很难过。婆子,夫君如此执着,显然心里是真的装着那个叫娇娘的女子的,您若一直不点头,恐真的会伤了您与夫君之间的母子情份。不若就应了,待她进府后,儿媳定会好好管教约束,不至于让她丢了我们永宁伯府的颜面。” 听到海幸这样求情,贺莲心里顿时升起万般感激,想着自己以后也要好好待海幸才是。 精明的苗夫人却从海幸的这段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在府外那贱人手段了得,自己防不胜防,要是进了府,放是搁到她眼皮子底下了,要怎么处置岂不是更容易? 苗夫人一想通,瞬间就心动了。 见阿娘不言语,贺莲也意识到她的松动,径直跪到海幸身旁,“儿子谢阿娘成全。” 她什么都没说呢,儿子就见缝插针。 罢了,苗夫人恢复了从前的平静,淡淡道:“你娶新妇才没几日便要抬妾进府,你新妇脸上无光,你岳家那里也不好交待。别弄什么动静了,悄悄抬进来就是了。” 贺莲闻声喜出望外,朝苗夫人重重磕了个头,“多谢阿娘,儿子现在就去把这个喜讯告诉娇娘,她一定会很高兴。” 贺莲急不可待的起身就跑了,丝毫不在意他的新媳妇留在这里会不会难堪? 海幸眼里的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接着一颗往外下落。 关嬷嬷实在看不过去,将海幸扶了起来,一边轻声安慰道:“奶奶不要伤心,哥儿现在被猪油蒙了心,转不过弯来,况且我们大夫人会护着你,万不能叫那起贱人欺负了你去。” 海幸抹了抹眼泪,苦笑道:“谢嬷嬷关心。”然后又扭头对苗夫人说:“阿娘,既是有新人要进府,儿媳也是进门没几日,府里诸多情况不明,不知道要将这新人安排在哪里落脚?” 苗夫人道:“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我自会安排的。关嬷嬷,送二奶奶回去。” 关嬷嬷把海幸送出门,回来看见大夫人还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也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 “夫人,你……没事。”关嬷嬷怕主子被哥儿给气坏了,“既然应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往后多疼疼二奶奶便是,我们哥儿的确有些不像话,为了个戏子这般轻视发妻,荒唐得很。” “这事你是怎么看的?” 苗夫人突兀的问了一句,直接把关嬷嬷给问愣了。 “夫人指的是什么,奴婢一时间明白不过来。” 关嬷嬷侍候了她几十年,苗夫人是十分信得过的,“我是说莲哥儿媳妇的大度贤惠。” 关嬷嬷仔细的琢磨了苗夫人的话,也起了一丝异样,“夫人的意思是……。” “莲哥儿执意要纳那贱人进门,我一时被他气糊涂了,只一味的抵触此事,若不是听了莲哥儿媳妇的话,我还没想到与其那贱人在外头兴风作浪,还不如放到眼皮子底下好处置些。你说她是故意的,还是真心想接纳那个娇娘?” “奴婢跟夫人一辈子了,后宅里什么事没见过。说实话,奴婢可不想把这二奶奶想象成心思深沉之人。可说到底,天底下又有几个发妻愿意自己进门没几时丈夫就纳妾呢?还是个怀着身孕的,真要是将来那贱人生下长子,二奶奶又该如何自处?” 什么答案,此时主仆二人心里都有数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算计了。莲哥儿是吃准我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这新媳妇儿呢,也是吃准了我不会接受一个戏子和戏子生的孩子。” 关嬷嬷几不可微的点点头,又轻轻叹息道:“说起来,二奶奶也是不容易,她这样做无非就是不想伤了与莲哥儿的夫妻情分。毕竟她才嫁进来,难道就要因为此事与夫君离心离身么?她还没有身孕,她的后半辈子还长着呢。这恶人呐,也只能是大夫人您来做了。好在二奶奶不蠢,即使那贱人进了府,不论在莲哥儿面前如何得宠,想来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苗夫人点了点头,眼皮却危险的眯了起来,“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绝不能生下来,否则将来一旦传开一个戏子生下我永宁伯府的孙长子,只怕贺家的祖宗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骂咱们不孝。” 第1616章 不要大意 海幸一回到屋里,春儿和石妈妈就围了上来。 “碍眼的人奴婢都遣走了,姑娘,是真的吗?咱们姑爷要纳个戏子进门?” 这才多久?消息就传开了? 瞧见自家姑娘眼里的疑惑,石妈妈又解释道:“姑爷兴奋得很呢,走了一路说了一路,现在只怕府里的阿猫阿狗都知道了。” 海幸的表情倒是一派轻松,她坐到软香小榻上,接过春儿递上来的茶水,“早知道晚知道迟早是要知道的,那贱人要进门我是拦不住了。” “那姑娘怎么还这么轻松?姑娘就不生姑爷的气吗?” 春儿未经世事,问出很幼稚的问题。 海幸也闲得很,愿意与她解释,“我的傻丫头,你以为我不愿意,那戏子就进不来了?先前他在这屋里与我说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他是铁了心肠的,我若拒绝得干脆,岂不是要伤了与他的夫妻情分?届时那贱人再入府来,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春儿难过的低下了头,石妈妈接过话说:“瞧着姑娘并不在意的样子,莫不是对那戏子有应对之策?” 海幸摇摇头,“我才不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终究这辈子我是要靠着夫君过日子的,在嫡子未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之前,哪里敢得罪他?适才在大夫人那里,我瞧她也被气得不轻,后来我稍微点拨了一下,也不知道她答应那戏子进门是因为心里有了对策,还是真被夫君缠得不行?不过,那戏子进门后,以大夫人对她的厌恶程度,她不可能有好果子吃。所以,我操什么心?” 话虽然是有道理,但石妈妈还是对海幸的话有些异议,“奴婢也是看着姑娘长大的,在这里说句托大的话。姑娘万不可如此大意武断,想那戏子既是有本事把姑爷迷得七魂八素的,手段自是上乘,姑娘若真的什么也不做,奴婢担心往后姑娘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 海幸不是没担心过,只是在想清楚大夫人会替她收拾娇娘之后,她就把这种担心压到了最低。 “妈妈是想让我跟那起子戏子斗吗?”海幸摇摇头,用十分嫌弃的口吻说,“太上不得台面了。” “那莫不是姑娘还想跟她和平共处?还是以为有大夫人挡在姑娘前面,姑娘就该万事无忧?奴婢再劝一句,姑娘切莫存着这种侥幸才是。多少还是该存着点自己的计较,万不可临到了了到处抓瞎,恐真被那戏子给比下去了。” 一想到自己会跟个戏子共侍一夫,海幸本就心里很堵,此时听了石妈妈的话,心里存的那点儿侥幸,也淡淡的消散,令她不得不正视起来。 她带着几分怅然说:“事情的确朝着我和阿娘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原以为夫君不会把人弄进府来,在外头养着便是,没想到那贱人手段高超,把脑袋削尖了想往府里钻,并且还成功了。妈妈说得对,我不该以为那贱人是个低贱的戏子就掉以轻心,将来这伯府大半都是我的,怎么可能让她在我面前嚣张?” 听见姑娘这样说,石妈妈总算是放心了。 “这件事还得悄悄跟夫人知会一声,她要是从旁处听闻姑爷新婚不久就纳妾进府,为了姑娘不受委屈,肯定会到府里来闹一场,与其让她听别人说,不如咱们先知会过去,嘱咐她暂时按兵不动,就当不知道这事,再有什么麻烦再请她老人家出马便是。” 是这么个理儿。 海幸缓缓的点头。 且说王婆子把莲二爷要纳妾的事说与了沈莹听,沈莹笑了好一会儿才歇下来。像永宁伯府这样的人家,就算是要纳妾也是要良家女子,纳个戏子进门就是天大的笑话,还是个有了身孕的戏子,真要是生下来,伯府的人往后出门,只怕会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 想到苗氏可能会被人笑话,沈莹就觉得心里痛快。 谁让她强占本该属于她的家产,逼着她窝居在这僻静的小院不见天日。 这都是报应,报应。 “莲二爷那新娶的媳妇也愿意点头?”对于贺莲新娶的那个媳妇,此事真的是太屈辱了。 王婆子带着几分讨好笑道:“二奶奶再委屈也没用,谁让我们大夫人点头了呢?大夫人一点头,二奶奶心里再不甘愿不也无济于事?” 沈莹点点头,她知道苗氏的专断,“那安排那戏子住呢儿?” “听说是把临湖的湘云院给收拾出来了,那可是个好地方,临着水呢,这会子春暖花开,美得很。” 王婆子应着声,心里却是十分不理解。 她的不理解被沈莹直接问了出来,“竟是这样的体面,莫不是大夫人真的心疼那戏子肚子里的肉?” 王婆子放低了声音,“大家都在这样猜呢,那戏子肚子里的肉总归是二爷的,大夫人爱乌及屋,不好不管,要是个男孩儿,也是大夫人的孙子呢。” “新妇才进门几天?就抬个戏子作妾,新妇的娘家人要是知道了能依?” 王婆子摇了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府里都在传,说是莲二奶奶刚进门不久就要失宠了。” 沈莹默默的低头吃茶,这时赖妈妈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焦香牛乳糕,献宝似的搁到桌子上,“堂太太您尝尝这个,可是奴婢刚从厨房专程给您来的,又香又滑,入口即化的好东西呢。” 赖妈妈一直没摸透王婆子突然转了性子对沈莹殷勤起来的原因,还是固执的以为是因为沈莹给了她好处才让王婆子这么恭敬。于是她也想学学王婆子,想从沈莹这里得到些许好处。 自从知道赖妈妈在背后说她的坏话,王婆子心里就对赖妈妈起了几分怨气。亏她还处处为她着想,她却只顾自己夺得好处,不惜把自己的难堪到处说去。幸好沈氏和二老爷的事见不得光,不论赖妈妈怎样的讨好都得不到真相。 “哟,这可真是好东西,我进京这么久了,也在这院儿里住了那么久,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 沈莹的语气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她在内涵赖妈妈从前对她的轻怠。 第1625章 各自的试探 关嬷嬷朝着夫妻二人福了半福,“想来这就是我们堂太太娘家的舅老爷,奴婢是我们大夫人身边服侍的,知道二位前来探望堂太太,堂太太知道后定然会很高兴。” “这么说来我妹妹还不知道我来了呢?我是来见我妹妹的,不是要见你们大夫人的。再说了,我妹夫一家和你们都是分了家的,下人要通禀也是该直接通禀到她那里去才是,怎么到你们大夫人那里去了?” 沈重德看似不识礼数,话里话外横冲直撞,的确弄得关嬷嬷险些招架不住。 可关嬷嬷是什么人?她可是跟在苗夫人身边多年的老嬷嬷,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她依旧保持着体面的管家婆子的微笑,说:“舅老爷真会说笑,如今我们这永宁伯府是我们大夫人管事,堂太太住在我们府里,自然该由我们大夫人接你们才是。” 这话客气得滴水不漏,让准备找碴儿的沈重德也找不到碴儿。 “舅老爷,舅太太,请厅里看茶。” 茶是关嬷嬷过来时就让人备好的,上好的雨前龙井,还是新鲜的,想着这二人可真有口福。 而沈重德呢,茶还没送到嘴里就闻到茶的香味儿,知道这是上等的好茶,便仔细的品了起来。 关嬷嬷趁机试探道:“我们堂太太也回京有些年月的,一直记挂着舅老爷和舅太太,这么些年了,心里该是很惦记着娘家人。” “惦记着我们,她怎么不让人给咱们报个信呢?” 万氏听出关嬷嬷话里的试探之意,她将计就将,也试探回去。 “怎么?难道二位不知道堂太太一直住在我们府里吗?”关嬷嬷故作惊讶,“奴婢和大夫人都以为堂太太早在进京的时候就派人通知过二位呢,难怪这些年堂太太思亲心切,却是没个娘家人来咱们府里走动。” 要是没看沈莹写给沈重德的信,关嬷嬷一番演技,他和万氏就信了。 “以前的事就别提了,现在知道了就成。”万氏不给关嬷嬷机会,直接道:“去把我家姑奶奶请出来,这都中午了,你总不能让我们一直在这里坐着等她。” “奴婢自是知道舅老和舅太太心里惦记着堂太太,如今总算有消息了,当是高兴,这回真不知道是谁做了个好事,让二位找上门来,与我们堂太太团圆。” 这是想试探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的呢,说外头的人连他们自己都不信,沈重德只能奸滑的说:“是个很体面的婆子,说就是你们府里的人,我也不认识你们府里的下人,是以不知道她是谁。” 刚想问是不是服侍贺沈氏的仆妇呢,舅老爷一句‘不知道她是谁’,让关嬷嬷简直无言问苍天。 “我妹妹一个寡妇,你们见她孤家寡人的,就算是她忘了我们这些亲戚,你们做为婆家是不是也该派个人通知一下?我们住得又不远,都在一个京城住着呢。” 沈重德在内涵关嬷嬷,他知道沈莹在伯府过得不好。 关嬷嬷听得心里一咯噔,连忙陪着笑道:“舅老爷有所不知,自从四房接连出事,堂太太就一直郁郁寡欢。也不像从前那样爱笑了,爱说了。进京之后,还特意让我们大夫人给她寻一处偏僻的地方居住,连身边的侍候她的人手她都不准安排多了。” 从小到大沈莹就没吃过什么苦,他还记得有一回沈莹生病了,但并不是什么大的毛病。非是躺在床上,吃饭喝水全都要人喂,就差喊人替她呼吸了。这样傲娇的人会想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还不让把下人给安排多了? 爱谁信谁信,反正他这个二哥肯定是不信的。 “听你这样说,我家这姑奶奶还不和得瘦成什么样子?” 说起来关嬷嬷也有好些时日没见过沈莹了,她是胖还是瘦,还真不好评价。 “你到底去不去请我妹妹啊?我们兄妹多少年都没见了,你们贺家总不能不允许她娘家人来探望。” 沈重德开始耍起了无赖,他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老虔婆似乎并不想让他与沈莹见面。 因为沈重德和万氏的目光一直落在关嬷嬷身上,并未注意到门口边上站着一抹淡影。淡影朝她轻轻招了招手,关嬷嬷立即言道:“那奴婢这就去请,请舅老爷和舅太太稍等。” 听到这句话,沈重德和万氏没再咄咄逼人。 而得到解脱的关嬷嬷出厅后没走几步便与苗夫人汇合。 “我原想进去说两句,现在看来这沈二老爷分明就是个混不拎的,话不投机说不定还会起争执,还是不见得好。” “那堂太太那里怎么办?我看这架式,沈二老爷要是见不着堂太太肯定不会甘心的。今日见不着,明日来,明日见不着后日来,大夫人,这实在是不妥啊。” 苗夫人怎会不明白关嬷嬷话里的担忧,现在她不放心的是沈莹见着沈二老爷乱说话,万一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让沈二老爷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那她维持了这么些年的平静肯定会被打破。 “大夫人……。” 也不知道大夫人在想什么,就是很出神,关嬷嬷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只见苗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扭头看着关嬷嬷说:“他不是让你去请沈氏吗?你便去一趟。” 瞧见苗夫人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深沉,关嬷嬷立即会意过来她真正的用意,“是,奴婢这就去一趟。” 赖妈妈和王婆子自从有了隔阂,话就没从前那么多了。一想到王婆子早上掂在手里的银子,肯定得有几十两,赖妈妈就妒忌得心肝痒痒。 此时二人一人用红泥小炉熬粥,一人拿着鞋垫子扎着。 关嬷嬷进来的时候,院子里就是这样的静,好在院子里有人,她笑道:“你们都不作声,我只当院子里没人,要到别处去找呢。” 王婆子立即搁下鞋垫,赖妈妈却抢先一步笑意盈盈的迎过去,“这是关嬷嬷么?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到我们这院儿里来了?” “瞧你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这院儿里怎么了?这院儿里可是有主子的。” 关嬷嬷并未真的生气,嗔笑着一指头戳在赖妈妈的脑门上,“去给你主子禀报一声,就说我有事求见。” 第1618章 送别宴 柳如龙用十分赞赏的目光看着贺莲,知悉他的意图后拱手朝他作了一揖,“有贺公子这句话,我也好放心把师妹交给你了。” 娇娘配合着柳如龙笑了起来,只是眼里的苦涩没人能读懂。 柳如龙又识趣的退了出去,将屋里的空间留给贺莲和娇娘。 娇娘脸上的担忧是真的,“贺郎,你阿娘真的同意吗?还有二奶奶,也愿意我进门?” “自是没那么容易答应,不过我先前就说过我新娶的那位真是个贤惠的,她愿意与我一起到阿娘面前去求情,阿娘不愿意你进门,原也是有顾及她的成分在,现在她都点了头,阿娘哪里还有反对的理由?你就别担心了,乖乖的等着进府,娇娘,这一天咱们总算是等到了。” 好像这是贺莲所期盼的,也是师兄所期盼的,却不是她所期盼的。 娇娘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静静地点了点头。 消息一出去后,苗夫人就很担心亲家母钱夫人上门来讨公道,毕竟她家的女儿才出嫁没多久,自家儿子就急着纳妾,还是个挺了肚子的。换把椅子坐坐,她的女儿要是受到这样的委屈,她肯定会上门去讨公道了。 “没想到亲家那边这么沉得住气。” 苗夫人歪在小榻上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这日日盼她来,连怎么应付都想好了,她又偏偏不上门,别是憋着真到了那戏子进门那日来闹。” 那就伤伯府的颜面了。 关嬷嬷殷切的递了一碗热热的藕羹过去,低声道:“这事儿奴婢正要向夫人您禀报呢。夫人不是让奴婢派人一直关注着二奶奶那屋里的动静吗?二奶奶的确让人往海家去了一趟,不过是偷偷去的,兴许是二奶奶向那亲家太太说了些什么,把亲家太太给稳住了,这才没上咱们这儿来。” 舀了一勺藕羹尝了尝,并不是特别的甜,是适合自己的口味。此时又听了关嬷嬷的话,苗夫人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赞赏,“真要是莲哥儿媳妇把亲家太太给稳住的,那就说明她脑子并不笨,知道自己刚嫁进来,没什么根本,万不能伤了与莲哥儿之间的情分,否则孩子怎么怀得上?” 关嬷嬷点点头,“只要二奶奶擒得清,那怕是那戏子进府,咱们哥儿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苗夫人继续吃着藕羹,又听关嬷嬷继续说:“奴婢才打听到海府的老夫人正准备回崇州去,这两日就要出发了。” “这么说来莲哥儿媳妇可能这两日就要回去送送了。” 事不关己,苗夫人淡淡的言道。 “按规矩,是有这么个理儿。” 关嬷嬷点点头,也并不过分热衷这个问题。 海幸的确知道了秦老夫人要回崇州的消息,她有些懊恼加不高兴。虽然之前就知道这事,但如今她的婆家正是多事之秋,秦老夫人一走,她就要少一个助力。可她又实在没法子不让秦老夫人走,所以只想着眼不见为静,不去送行。 当海府那边来人请她回去饮送别宴时,她便以身子不适为由给推脱掉了。而也正是她的这个理由,让秦老夫人心里真的对海幸起了隔阂。毕竟她也派人到国丈府去支会了一声,海珍还挺个大肚子呢,都和孙女婿一起登门为她送行。 这日钱氏全程脸色都不好看,一直都在强颜欢笑。 海幸没回来,秦老夫人也就气了那么一会儿,心里清楚不能为了个白眼狼浪废自己的表情,便就像看不见钱氏脸上的难堪似的,很是亲热的与海珍夫妻二人有说有笑。 “你这肚子怕是要生了,还往我这老婆子里跑什么跑?我只是让人告诉你一声我要回崇州了,可没真让你来回奔波。” 在京城呆的这一段日子,秦老夫人多少有些回味儿过来自己怎么从前就对二房的人那么苛薄?明明珍姐儿待她是真孝顺,真贴心,老二媳妇也从未有过对不起她。 相较于二房,大房连连闯祸,闯了祸不仅要让二房的人出面收拾,还要她这个半截黄土埋脖子的人去丢人现眼。如今幸姐儿攀上高枝了,珍姐儿嫁的门第比她高,还挺个肚子都回来看她,她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想想都心寒。 于希梵接过秦老夫人的话,笑道:“阿珍说祖母这一去山高水远的,下回见面还不知得是什么时候,怎么也得赶在祖母离开京城之前过来看看,尽尽孝心。” 瞧瞧,人家这场面话说得多好听呐! 钱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发现秦老夫人拉着海珍的手,老眼里的目光越发的慈爱。她有些吃味,想着要是幸姐儿在这儿,风头哪里会被珍姐儿抢了去?不行,多少得为珍姐儿找回些颜面。“珍姐儿自然是孝顺的。我家幸姐儿原也是要回来的,可她是新妇,才回了门,再加上身体又不适,若是执意回来就像落人话柄了。阿娘,幸姐儿也是孝顺您的,您也疼疼她,可别真恼了她。” 钱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声音,听得秦老夫人很替她害臊。她瞥了一眼钱氏,言道:“我几时说要怪幸姐儿来着?这些事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她和珍姐儿都是我的亲孙女,我一样的疼。” 要不是看在要走的份上,秦老夫人才不会说这样违心的话。 “我活到这把年纪也没什么追求了,就盼着自己的子子孙孙平安顺遂,切莫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来。”秦老夫人看着海珍,“当然,我们海家的女儿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是真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要藏着捏着,娘家还有人呢,一味的委屈求全,那就是窝囊。” 秦老夫人语声一落,钱氏脸上的笑徒然有些僵。 莫不是这老太太知道了什么? 贺莲要纳戏子进门这事她可是有意瞒着老太太的。 钱氏吃不准老太太是不是真知道了,一颗心跳动得厉害,“阿娘说得是,阿娘说得是。” “祖母放宽心,孙女婿一定会好好待阿珍的,决不会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于希梵当即表态。 秦老夫人笑道:“你是个好的,珍姐儿能得你做夫婿,是她的福气。” 第1619章 探探病 这话是真心的,当初她还想把这福气给海幸来着。如今想来,幸好没给。 送别宴结束后,于希梵带着海珍回了国丈府,秦老夫人也回屋歇息,准备次日起程。 钱氏憋着一肚皮火气回了房。 石妈妈随着海幸嫁走之后,就让另一个陪嫁妈妈韦妈妈顶了上来,她见钱氏面色不佳,忙递了一盏茶过去,“夫人吃口茶。” “什么夫人,我夫君早就不在朝了,我的诰命也早就被收了,你以后还是叫我太太。” 钱氏喘着粗气说。 诰命刚被收的时候,有人喊钱氏太太,钱氏怒不可遏。后来大家就还是一直喊她夫人,现在突然就想通了,韦妈妈还有些不习惯。 “是,太太。” 韦妈妈配合着唤了一声,继续听着钱氏气急败坏的声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会来事的姑爷,我又不是没有。” 又想到自己再有,今日又不曾露面,还是让她丢了脸,钱氏有些沮丧又有些恼恨,“幸姐儿也真是的,这个时候耍什么脾气?竟让我在海珍夫妻两人面前丢了脸。” 韦妈妈赶紧劝道:“太太莫要多想,兴许真是姑奶奶病了呢。” 钱氏定了定神,想到石妈妈回来说的事儿,真是每回想想都急气得很,“这回也不知幸姐儿到底怎么想的,非是不让我上伯府去为她主持公道。虽说不愿伤及夫妻情分是个正当的理由,但谁家遇到这种事没个娘家人去闹闹,就算不动真格的,好歹也会撑撑场子,好叫婆家不敢真轻怠才是。” 韦妈妈没有接话,她不像石妈妈那样敢替钱氏拿主意,她目前还没有石妈妈在钱氏面前脸面大。 “哼,不论如何,今日幸姐儿怎么都该露露面才是。” 韦妈妈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笑道:“咱们姑奶奶是个有主意的人,她不来定然是有她的缘由,太太您又何必纠结?姑奶奶是新妇,遇到姑爷突然要纳戏子为妾,定然是心里难受的。依奴婢看,姑奶奶说她身子不适,应该不是推脱之词。” 钱氏也不是真的怪责海幸,只是今日让海珍在老太太面前出了风头,她心里不痛快,又找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说服自己幸姐儿是真的身子有恙不能来。这会子韦妈妈总算说了句对她心意的话,钱氏舒坦了不少,“我是被伯府的人给气糊涂了,你说得对,幸姐儿这会子也有难处,明日送走了老太太,我还是到伯府去走一趟。” “姑奶奶不是不让太太前去么?” 钱氏叹道:“我又不是去闹事的,我只是听说自己的女儿病了,我去探探病。” 借探病打探虚实,这个理由很正当。 偏巧了,钱氏送走秦老夫人,前往伯府探望海幸这日,便是贺莲迎娶娇娘入府的日子。 柳如龙望着坐在镜前装扮的娇娘,心情有那么一丝复杂。娇娘待他一心一意,他却要为自己的报仇计划而利用她。他的心是有愧疚的,但还是那句话,这份愧疚还不足以阻止他实施他的计划。 “师兄,我美吗?” 铜镜中的娇娘并不是那种让人见之即忘的美,她的美是越看越好看。 “美,在我心里,师妹最美。” 旺儿为娇娘绾起最后一缕青丝,然后就听见楼下响起了鞭炮声,她扭头抬眼看着柳如龙,眼里带着希冀。 柳如龙却是没见到一般,笑道:“该是贺公子来了。” 娇娘眼里的希冀淡了下去,这条路——她终是走上了。 妾室不能走正门,今日伯府大门紧闭,开了侧门迎候。像纳妾这种事爷们儿只需要在家里等着就是,毕竟妾就是个玩意儿,不是正妻,偏偏贺莲特别重视,给足了娇娘颜面,亲自到门口迎候。 他在门口翘首以盼了许久,不过并未在第一时间迎来抬有娇娘的喜轿,而是迎来了海府的马车。 在看到他的亲亲岳母大人钱氏下车的刹那,贺莲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 钱氏见着贺莲今日从头到脚换然一新,脸上顿时浮上几分不愉快,带着几分讥诮的声音言道:“瞧姑爷这阵仗,这伯府的中门一开,再在门口挂上两盏喜庆的红灯笼,大门上再贴上大红喜字,不知道的还当时伯府娶新媳妇,不是纳妾呢。” 先前贺莲的脑子里一直想着些旖旎的事儿,这会子突然撞见自己的丈母娘上门,他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怕她捣乱,也只能陪笑作揖,“岳母大人,您怎么来了?” “我……。”她多想说说她是来替幸姐儿撑腰的,可想到幸姐儿有交待,她便转了话峰,“昨日幸姐儿祖母的送别宴她没来,说是身子不舒服,我特意过来看看她。”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昨夜他本想去和娘子说会儿话,宽慰宽慰她,但她身边的女使春儿说她不舒服,一早就歇下了。然后他又惦记着娇娘进府的流程,也怕她进门后被人欺负,便没太把自己媳妇身子不舒服这事给当回事。 此时想来,他很是汗颜,“岳母大人请进,我这就差人请岳母大人到娘子屋里去坐坐。” “那还不让让,别弄得我跟上门兴师问罪的一样。” “不敢,不敢。” 贺莲陪着笑,把钱氏送走,再转过头来,掌心已全是冷汗。他脸上的笑容退去,赶紧招呼一个使役吩咐了几声,那使役便急急往后宅跑去了。 苗夫人得知钱氏到访,直接去了莲哥儿媳妇那里,心便突突的乱跳。原以为她是个沉得住气的,看来只是在等时机呢。 “关嬷嬷,你吩咐人把莲哥儿媳妇院儿的情况给盯住了,一旦有消息就速速来报。” 本来娶戏子进门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旦让钱氏闹起来,传扬出去,伯府的脸面就真的不要了。 关嬷嬷也知道事态严重,不敢耽搁,抹身就出了门。 而彼时海幸已经见到了钱氏,正靠在她怀里撒娇。 “女儿就知道阿娘惦念着我,怎么样,祖母走了吗?” “走了,送走了她,我才有空来看你。”钱氏边说边拿手去轻轻扯海幸的耳朵,“你呀,就是个心大的,适才我进门时看到姑娘亲自在门口迎个小妾进门,实在有失体统。就算你不阻止,也该出言劝说几句,省得丢了伯府的体面。” “您女婿偏要给那戏子抬脸,我能有什么办法?既然阻止不了,我索性就什么都不管了。” 钱氏闻声,脸色不免缓缓沉了下去。 海幸却淡淡笑道:“阿娘别担心,只有夫君越重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才知道我越委屈。” 第1620章 彰显仁德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对于海幸的乐观还是很忧心。 海幸坐直了身子,错开了话题,“我有些日子没听到冒哥儿的消息了,阿娘,他是什么德性你清楚得很,让他万不能像从前那样胡作非为,丢人脸面。从前他只是海家的爷们儿,现在可是伯府的小舅爷呢。” 她正为她的事情忧心呢,怎么就提到冒哥儿身上去了?但钱氏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她的问题,“你操心你自己的事,冒哥儿有我和你阿爹呢,能出什么乱子?不过他近日跟着他阿爹到处做生意,也算是长进了些。” 海幸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阿娘到底还是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祖母回了崇州,要是冒哥儿闯了什么祸就得阿爹阿娘还有她来收拾,毕竟她已经成了婚,该担事了,再怎么也找不到海珍那里去。 “阿娘有空还是多管管他,万不可让他再生什么事端,等这段时间过了,我给她物色物色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也该成个家了。” 钱氏慰贴的点点头,觉得幸姐儿成了婚,终是有个长姐的样子了。 母女二正说着话,石妈妈撩帘进来,边曲脸福礼便说道:“那戏子进门了,大夫人请姑奶奶过去吃敬茶呢。” 钱氏的才稍稍爬满笑意的脸又瞬间凉了下去,“怎么好意思张这个口?” “阿娘别恼,石妈妈,你去回话,我这就换衣过去。”说完,扭头又对钱氏说:“阿娘,你且先回去。” 钱氏闷声不说话,海幸知道她在想什么,“女儿知道阿娘心疼女儿,想留下来给女儿撑撑腰,可现在还不是时候。阿娘现在离开伯府,才是最正确的。您想呐,大夫人这会子正没脸见你呢,你真要突兀到堂上去坐着,大夫人该难堪了!还不如不见,就让她以为是女儿懂事,让她以后多疼疼女儿。” 钱氏微微叹了口气,“你啊,你说你这么聪明个孩子,怎么就……。” “这是女儿自己选的路,阿娘莫要难过。” 海幸亲自将钱氏送到大门口,然后才慢悠悠往所谓的喜堂走去。 为了彰显自己对娇娘的重视,贺莲下令要将新房和喜堂好好布置。海幸还没作声,就被苗夫人打压了。就新房里换了新的被褥,贴了喜字备了红烛,喜堂则是上了新鲜生果,大门贴了两个喜字。这样的寒酸放在贺莲眼里原是让他很不高兴,但他又怕再出什么变故,只能忍了,想着晚上要好好哄哄娇娘。 此时娇娘一身绯色新嫁衣,配着绯色红盖头,端着手站在喜堂上。喜堂上落针可闻,小伯爷没露面,苗夫人坐在上方也不说话,只有贺莲有些局促。 他心疼娇娘还怀着身子,想着海幸是不是故意让他们等? 贺莲不时朝门口张望,脖子都快伸出去了。 瞧着儿子这副不成气的样子,苗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又不是头一回拜天地,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没规矩?” 为了娇娘,贺莲只能陪笑,“阿娘,我没有别的意思,您误会了。” “有没有误会你心里清楚,莫不是为了这么个卑贱的玩意儿,伯府里的正经主子都要候着是不是?” 贺莲不敢答话了,她怕阿娘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娇娘知道自己进门不容易,但小伯夫人这样的下马威还是让她觉得很不安。自己不是妻,只是个妾,往后的日子就只能全依仗在贺莲身上。师兄那里,是不是只要生下孩子,他真的会带她走? 可孩子怎么办? 娇娘的眼眶湿润了,她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一进了伯府,她的任务就是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没一会儿关嬷嬷迈进门槛,“二奶奶过了二门,快到了。” 苗夫人皱了皱眉,她也在想海幸是不是故意的。 关嬷嬷见状,小声解释道:“适才亲家太太不是来了么?和二奶奶说了会子话,这会儿走了,二奶奶亲自送出门的。” 岳母大人走了,贺莲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岳母大人会和海幸一起出现。 苗夫人也舒了舒心,心情没那么压抑了。 抬眼间海幸搭着春儿的手迈进门槛,她径直走到贺莲身边,朝苗夫人行了礼,“儿媳给婆母请安,婆母万安。” 苗夫人伸手一个虚扶,“你起来,我刚听说你阿娘来了,怎么也不派人到我那里去说一声?” “昨日祖母的送别宴,儿媳因为身子不适没去成,阿娘听说了很不放心,特意过来探病。本是想到婆母那里去坐坐的,可是听说府里有正经事,她便不好打扰,儿媳便送她出门去了。临上马车前阿娘交待儿媳,要向婆母您问个好。” 这番话听着平平无奇,但话里的包含的信息就太多了。 其一,海幸是不是真的病有什么紧要?紧要的是钱氏来了。她这一来就让她和贺莲紧张,不论如何答应纳戏子入门都是对海幸的侮辱,钱氏能受得住?只怕她肯定是想留下来找麻烦的。 其二,今日府里有什么正经事?不就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纳妾这事?本该到喜堂上来闹一场的亲家太太,就那样被海幸给送走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海幸想让她知道,她很懂事,很维护伯府乃至于她和莲哥儿的脸面。 苗夫人也很配合的笑得愈发和蔼,“你这个孩子,怎么也该把你阿娘留下来,与我好好说说话才是。走得这样突兀,弄得我多下不来台?” 这半开玩笑的话让喜堂的氛围到达了一个诡异的高点。 自从海幸一进门,就旁若无人的与苗夫人聊起来,这婆媳二人似乎忽略了今日是个什么日子?此时喜堂上还站着什么人。 “阿娘……。” 贺莲实在忍不住了,插话进来,“娘子,时辰差不多了,拜堂。” 海幸这才施施然坐到右下首去,她紧紧地拽着帕子,面色平静的望着这对新人当着她的面拜完堂。然后贺莲掀开了娇娘的盖头,露出了那戏子娇妍如花的面容。只见那双眼睛水润到了极致,试问哪个男人见了能把持得住。 第1621章 负罪感 娇娘一眼就看到立在苗夫人身边的关嬷嬷,明明对她做了那样恶劣的事,此时重逢,竟是脸不红心不跳,太欺负人了。接着是那坐在上首的贵妇人,目色看不出深浅,但唇角噙着的讥诮让她莫名的心惊肉跳。再接下来就是坐下右下首的少妇,她正用十分平和的目光看着自己,同样的,这目光让她很忐忑。 娇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几乎都要晕倒了。 还是师兄的话让她挺了过来,为了师兄,为了孩子,她绝不能倒下去。 “阿娘,这就是娇娘。” 只是纳妾,不必像娶正妻那样要等到入洞房才揭盖头。贺莲揭完盖头,说的话温柔得能挤出水来。 苗夫人看了一眼,就只觉得是个狐猸子,然后就移开了眼,怕看得久了污了自己的眼睛。 关嬷嬷一招手,便有准备好茶的女使端着茶走过来。 娇娘接过之后跪在苗夫人面前,“妾身请大夫人喝茶。” 这把声莺莺柔柔的,真是好听,不愧是唱戏的。 大夫人接过茶抿了一口,贺莲松了口气。 接着该轮到海幸了,到底是觉得对不住海幸的,贺莲的语气带了几分严肃,“娇娘,这是我的正经嫡妻,往后她是妻,你是妾,你须得敬她重她,万不能仗着爷我的宠爱懈怠对二奶奶的尊重。” 能说出这句话来,海幸知道贺莲对她是有愧的。 她得借着他的愧,赶紧怀个孩子,于是很贤惠的笑道:“二爷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重?瞧把妹妹的脸色都吓白了,她还怀着身孕呢,万一吓出个毛病来,二爷可别怪在我的头上,我吃罪不起。” 自古妻妾难和睦,娇娘可不相信海幸此时的贤惠是真的贤惠,她在戏台上演得多了,知道什么是笑面虎,最毒妇人心。 娇娘跪在海幸面前,乖乖的奉上茶,“二奶奶,请用茶。” 海幸喝了茶,作为正室嫡妻,哪怕是装装样子,她也得表示表示拿出点威严来,“妹妹好福得,能得二爷青睐。既是进了门,往后还望多多体贴二爷,辛苦你了。” 海幸的每个字都说出了对娇娘的殷切期盼,听得贺莲很是动容。 苗夫人没什么反应,换了杯茶,无声的低头喝茶。 “妾身谨记二奶奶教诲。” 敬茶环节一结束,就只有送入洞房了。 苗夫人也没留海幸说话,海幸便带着春儿回了。 连廊檐下,苗夫人望着海幸走远的背影,轻声问关嬷嬷,“你说她是压根儿就不在乎还是真沉得住气?” 关嬷嬷笑道:“哥儿和二奶奶都是实打实的夫妻了,二奶奶这辈子还要靠着哥儿过光景呢,自己的男人怎么会不在首?依奴婢看呐,二奶奶这是沉不住气也得沉呐,真要与二爷伤了夫妻情分离了心,往后还不就是那娇姨娘一枝独秀了?” 关嬷嬷的话成功的说服了苗夫人。 海幸一回到屋里就让春儿把门给关上了,并告诉石妈妈午膳和晚膳都不要送来,最好有意无意传出去她两顿没吃饭的消息,好叫贺莲因为愧疚而心疼她。 娇娘和旺儿住进了湘云院,旺儿从未见过这么精致富贵的屋子,一时间惊得下巴都合不拢。 贺莲让狗儿带旺儿去熟悉环境,然后迫不及待将娇娘揽入怀里,恨不能揉进自己的骨头里,“娇娘,我这不是在做梦,我总算是把你娶进门了。” 娇娘也很‘激动’,她小鸟依人的靠在贺莲怀里,“贺郎,我们以后总算能在一起了。” 听着娇娘温柔小意的声音,贺莲动了情。娇娘连忙阻止她,“贺郎,天还没黑呢,况且妾身刚进门,要是让人知道我们白日宣淫,那大夫人肯定会怨怼妾身带坏了贺郎。” “可今日是咱们的洞房呀!” “贺郎放心,等到了晚上,妾身会……。” 娇娘的话没说话,但她娇羞的表情早就让人浮想联遍。 贺莲便不为难她了,有了期待才更有滋味,“你说得对,咱们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娇娘,这湘云院可是个不错的院子,阿娘能把你安置在这儿,说明她心里是认同你的。往后只要你好好孝顺她,她定不会一直给你好脸色看的。” “是,妾身知道了。” “还有,这院里使唤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你有什么事你随便使唤便是。今日你太累了,等明日你休息好了,再让他们到你跟前儿磕头。” “还有,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大夫没隔几日就会到府上来给你请平安脉。平常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也可以令人把大夫请到府里来给你请平安脉……。” 贺莲交待了很多,娇娘依偎在他怀里就那样静静地听着,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贺莲是真的喜欢她的。 莫名的,一种负罪感油然而升,羞愧得娇娘把头深深的埋进贺莲的胸口。 贺莲以为她这是被自己的安排给感动到的,语气更加温柔了,“我说过要对你好的,放心,男子汉大丈夫,我说到做到。往后你再也不用颠沛流离了,你是我贺二爷的妾,生的孩子是我贺二爷的孩子,看谁还敢瞧不起你?” 贺莲这话大大的惊醒了愧疚之中的娇娘,她十分震憾贺莲的话此时听来竟是有莫大的威力。 这便是师兄一直期盼着的吗? 贺莲缓缓抬起娇娘的下颌,看着她满眼的泪水,低头便吻了下去。 这回娇娘没有躲开,不是不想躲,而是没反应过来。 少顷后贺莲松开娇娘,他知道自己要是再留在这里肯定要坏事,说道:“可不能让阿娘觉得我为了你便不务正业了,我这就到书房去看书去,等晚上再回来继续陪你用晚膳。” “嗯。” 送走贺莲,娇娘身上的力气像是在一瞬间被什么给抽空了一样,她歪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贺莲真去了书房,然后一直等到用晚膳的时候才回湘云院。 此时的娇娘已经重新整理好了心绪,用最好的状态迎接贺莲的到来……。 第1622章 娇娘的冷静 好歹是贺二爷纳妾,夜里二人的膳食岂能有差?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旺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娇娘亲自给贺莲倒了满杯,因为她怀有身孕,只能喝茶,便先举杯敬向贺莲,“贺郎,我们总算等到这一日了,这第一杯,妾身敬你,谢谢你对妾身的浓情蜜意,遇到你,是妾身的福气。” 贺莲听后,二人碰了杯,随后他一饮而尽。 娇娘再次替他满杯,“这第二杯,妾身谢谢你对妾身不离不弃,不仅没有嫌弃妾身出生卑微,还愿意纳妾身进府共享荣华,这份恩情,妾身感激不尽。” 贺莲被娇娘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毫不犹豫的再次饮尽杯中之物。 当娇娘为贺莲满上第三杯酒的时候,眼里带着几分祈求,“贺郎,这第三杯,娇娘有所求。” 因为前两次敬酒娇娘的表现令他很是满意,所以对于娇娘的第三杯酒,哪怕她有所求,他也充满请求。 “贺郎,妾身蒙你不弃纳入府中,别的妾身无所求,惟一担心的就是妾身这腹中的骨肉。”娇娘殷殷柔柔的开口,“今日见着大夫人和二奶奶,二奶奶其人妾身不了解,但见她一脸的和善,想来不是个苛薄之人。可是大夫人就……,贺郎,并非妾身要挑拨你们母子,实在是先前大夫人对妾身做过的事,让妾身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每次想都每次后怕。如今二奶奶的肚子尚未有动静,妾身却要先她产子,妾身害怕大夫人固守嫡庶之别,容不下妾身的孩子。贺郎,妾身不想求别的,只想求贺郎不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妾身怀里的孩子。” 娇娘一番话,说得贺莲也跟着紧张起来。 娇娘说得对,阿娘虽然答应了他让娇娘进门,却不代表她不会再伤害娇娘腹中的孩子。 “你别妄自菲薄,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你会对大夫人有所保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先前的确是大夫人先对不住你,幸好你当初被人救下了,否则我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娇娘苦笑一声,“还能到哪里?自然是去……。”然后又帮夜轻松笑道:“罢了,从前的都过去了,日子都是过将来,贺郎,你能做到吗?” “当然,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你们母子当然要受我保护。” 得到贺莲的保证,娇娘总算是放下心来。 入夜之后,贺余去找了沈莹。 王婆子听到动静后悄悄给他开了门,然后人很自觉的守在外头警惕着四周。 沈莹躺在床上,放下了半边帐幔,她是知道贺余过来了的,故意闭眼装睡不理人。 贺余见她眼皮子虽是闭着,却有眼珠子在动惮。知道她没真睡,也不拆穿,直接脱了衣衫靠了过去。 沈莹装不下去,失声笑了出去,粉拳轻轻在贺余胸口上一捶,“死相,你让人家等好久了?你自己说,前天夜里怎么没来?” 前天该是与沈莹商定的相会的日子,贺余却没有来,原因很简单,他在被看招看上了一个女伎,趁着酒兴就把人给梳笼了,连着好几日他都宿在了被看招。封氏脸都气绿了,却也无可奈何,只在见着他的时候说了一句:“辰哥儿已经在说亲了,你也快要是做公爹的人了,能不能给自己和孩子留些脸面?” 贺余嘴巴里应着是,心里却并不以为意。 而此时沈莹问及,自然是不能说真话,“辰哥儿近来在说近,封氏拉着我闲话哪家贵女配得上我们的辰哥儿呢。”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沈莹都懒得追究。 温存过后,沈莹又一次靠在贺余怀里,“二哥哥,这院子好闷呐,你能不能跟二夫人说一声,让我出去走走?” 之前沈莹就提过这个要求,自己敷衍了事,根本没放在心上,自然也没向封氏提过。 这会子沈莹再次提及,没有怪责他先前明明答应却不办事,而是像从未提过似的再说一遍。 为达目的不让他难堪,的确有几分聪慧。 贺余的手极不安分的在沈莹的肩上滑来滑去,“我也不想骗你,这府里的内事都是女人们在管,我要是冒然插句嘴,就算不怀疑咱们之间的关系,也要怪我多管闲事了。” 因为贺余的不作为,沈莹不得不另想办法报复,可是她在这院子里势单力薄,恐怕还没闹起来就被人给来口了。毕竟这种深宅大院里,死过个把不起眼的人没什么要紧。 得到的结论还是得出府去,找到娘家人帮忙才行。 贺余不愿意帮忙,她也不能强势要求,惹了他生气,自己就少了个报复封氏的帮手。沈莹很识趣的换了话题,“我听王妈妈说今日府里有喜事,是贺二爷纳妾,纳的还是个戏子?不仅如此,那戏子肚子里还揣上了孩子。” “可不是,封氏在屋里恼了好几日,也到大夫人面前去说了嘴,像咱们伯府这样的人家,戏子要进门只能呆在戏台上,怎么能做半个主子?太有伤颜面。可大夫人却是铁了心似的,封氏也实在没法,只能自己生自己的闷气,忙着给辰哥儿相亲,有意将这事给忽略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怎样的人家?有多高贵? “不怪二夫人气呢,她也是为大夫人着想,为整个伯府的名誉着想。”沈莹故意把话说得动听。 “是这么个理儿,但大夫人听不进去,谁也没办法不是。” 屋子里静谧了一会儿,烛火轻轻的炸了两下,沈莹徒然又说:“大夫人如此固执,莫不是她自己有什么打算,而二夫人不知道?” 后宅里的那些弯弯绕绕,贺余才懒得关心,翻身抱着沈莹,“管那里闲事做什么?眼下快活才是最重要的。” 次日一早,贺莲神清气爽的站在屋檐下伸着懒腰,正巧见到春儿走进来,贺莲好奇得很,“春儿,你怎么来了?” 春儿朝贺莲曲膝福了福身,“回二爷的话,是我们奶奶让奴婢过来向娇姨娘说一声,她怀有身孕,不必到她跟前去侍候,养胎要紧,到她跟前侍候的事就等到娇姨娘瓜熟蒂落之后再说。” 第1623章 沈莹的主意 竟是如此识大体,贺莲对于海幸越发的感动了。 屋里梳妆的娇娘听到动静,连忙走出来,说:“那怎么成?就算我是怀了身孕,但并不妨碍我到二奶奶跟前服侍啊?” “我们奶奶还说了,姨娘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二爷的头生子,自然是要紧的。” 说完,春儿便朝贺莲福了福,然后转身离开了。 贺莲回头看着娇娘一脸的忐忑,安慰道:“二奶奶很是贤惠的,你不用担心她是故意来试探你的。” 能不到二奶奶面前去立规矩,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早膳过后,贺莲要去书房用功,听到挂在檐下鸟笼里的小鸟叫得很是欢畅,听得他整个人心情也十分愉悦。于是便停留在那里,抬头看着鸟儿在笼子上飞下跳。没一会儿,两道语声传入耳中: “听说二奶奶两顿饭都没吃了,我刚才看到石妈妈,她的嘴角都急得起泡了。” “换了你,你能吃得下?” “普通百姓手里有了两个臭钱还想着三妻四妾呢,何况像咱们伯府这样的人家,二奶奶这气性也太大了。” “我听在二奶奶屋里做酒扫的女使说二奶奶并不是吃醋容不下这个新姨娘,而是担心咱们二爷的前程和伯府的脸面呢。” “这话怎么说?” “二爷今年秋闱是要下场的,要是到时候真中了前程,上锋知道他纳了个戏子进门,可是会被说成私德有损。还有那戏子肚子里的孩子,真要生下来,连个婢生子都不如呢。” “这么说来,二奶奶还真是贤惠,如此替二爷和那戏子姨娘操心。” “就盼着我们二爷别太没良心,以后还要多疼疼二奶奶才是。” 贺莲顺眼看过去,是两个在角落里清扫落叶的婆子在闲话,但闲话的内容却是深深的钻进了贺莲的心里。他没有立即去书房了,而是转了弯去了海幸的院子。 …… 沈莹早上用过早膳之后,又睡了个回笼觉。赖妈妈悄悄进来过,海幸背对着门口,装着不知道。昨夜贺余拒绝得明确,这让沈莹很是烦心。如今看来,贺余就只是想长期占她便宜罢了,根本给不了她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思来想去,她还得靠自己。 等到傍晚的时候,王婆子来给沈莹送晚膳。 知道赖婆子没在院子里,沈莹说:“王妈妈,我想请你替我出去找个人,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王婆子闻声,直觉头皮发麻,“太太您就别难为奴婢了,奴婢就是个深宅大院里的仆妇,哪里知道这伯府门外的谁是谁?”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害你,我只是许久没见过我的娘家人了,想知道他们的近况,你先去替我打探打探,看我娘家人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便是。” 如果只是这样,王婆子觉得没有问题。 “那请太太说个地址,奴婢得空的时候去打听打听。” 见王婆子应下了,沈莹立即掏出了五两银子给她,笑道:“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赏。” 这五两银子放在掌心沉甸甸的,让王婆子心里的不安减轻了不少。 一日之后,王婆子来回信,沈莹听到了她想听到的消息,一时间她又哭又笑,情绪完全不能自抑。 王婆子说:“奴婢打探到那里住的人家依旧是姓沈的,周围邻舍称谓沈二老爷,还有个太太万氏,不久前又添了个小姑娘,像是沈二老爷的外甥女,叫芙蓉的。” 她怎会不知道芙蓉呢? 小时候她还抱过芙蓉呢。 可芙蓉怎么会和二哥在一起?沈菡呢? 芙蓉住在沈菡娘家,那小衙内一家人都不管不理的吗? 当初她被这些人骗进京城,本想着回娘家去看看,可是那些狼心狗肺的蓄牲,不准她离开半步。她是真的很久没有得到娘家人的消息了,这才如此激动。 于是她连忙收信一封交到王婆子手里,并付上二十两银票落到王婆子手上,“王妈妈,我也是思念亲人心切,劳烦你把这封信交到我娘家二兄手里,请他得空来看看我。” 王婆子原本帮沈莹跑了这一趟就没有下回来了,没想到她又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但看在这二十两银子的份上,王婆子又想着不就是让堂太太的娘家人来看看她吗?这也是人之常情,又答应了。 沈重德接过王婆子手里的信,在看到信的内容之前,他怀疑王婆子是个骗子,看到信的内容之后,沈重德才敢相信真的是沈莹给他来了消息。 他赏了王婆子十两跑脚费,然后把他看过的信递给万氏,“你看看。” 万氏一看那信里的内容,震惊得无以伦比,“怎么会这样?天呐,堂堂的永宁伯府竟然敢干这样的事。那莹妹妹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很艰难?” “没被人灭口就是她命大了。” 沈重德接了句话。 万氏又仔细将那封信看了一遍,“这都明明是分了家的,怎么还敢私吞分出去的财产,莹妹妹膝下没有孩子,这不是欺负她吗?让她拿什么养老?” “拿什么养老?”沈重德冷笑道:“拿什么养老?只怕伯府的人觉得只要给阿莹一口饭吃,就是在给她养老。” 万氏坐到软凳上,拧着眉说:“这些年咱们也没怎么打听莹妹妹的消息,没想到她的日子过得这样凄苦。十三万两银子呢,这可是伯府庶房所有的银子,这些银子本就该是莹妹妹的,伯府的人怎么好意思骗她?” 十三万两银子呢,沈重德听着万氏报数,就像是自己的银子被人抢走了似的。 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又想到沈莹现在孤家寡人。自己要是帮她把这大注横财要回来,往后说不定会落到他儿子头上。 沈重德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对万氏说:“莹妹妹不是让咱们去看看她吗?咱们准备准备,这就过去。” 万氏不知道沈重德在打什么主意,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那可是伯府,是咱们这种平头百姓能随便进去的吗?” “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信,说谁是平头百姓呢?咱们好歹与贺家也是姻亲呢,只要沈莹一日在贺家,我们两家就是亲戚,咱们去走个进戚,顺便看看自家妹子,难道伯府会拒人千里之外吗?” 沈重德说得理直气壮,莫名的让万氏也增添了几分信心。 第1624章 找上门去 王婆子办了一趟差,却得了两份赏,她心里哪儿还有什么顾及,早乐开了花。 赖妈妈跟了王婆子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看王婆子快要高兴得飞起来的心情,开口叫住了她,“王妈妈,你这是打哪儿回来呀?” 王婆子乍然听到赖妈妈喊她,当即吓了大跳,停步后回头说道:“原来是妹子你啊,吓我了一大跳。” “你这是刚打外头回来?莫不是主子太太就让你去买什么好东西了?” 赖妈妈的腔调听着有些阴阳怪气的,王婆子脸上也浮现了几分不高兴,“哪儿有的事。” “怎么没有?我都看到你刚才在数手里的银子了,这都还不承认?”赖妈妈边说心里边酸得很,但她现在又不好真的与王婆子撕破脸,“咱们可都是侍候太太的,有什么好处你可不能独占呐。” 刚才自己数银子的时候被赖妈妈看见了?王婆子很是懊悔自己得意忘形,“你看错啦,没有的事。我还在赶着去太太那里服侍呢,就先不跟你说了。” 看着王婆子明显的逃避态度,赖妈妈是笃定王婆子身上有猫腻。 在确定赖妈妈没跟上来之后,王婆子才敢向沈莹回话。 得知了二哥看了信后赏了王婆子几两银子,其余并未有什么话让她带回来,一时间沈莹的心低落到了谷底。 怎么会没消息送回来了? 是了,她是思亲心切,怎么忘了她这个二哥的脾性最是自私凉薄,而且自己在娘家时也没怎么与他交好,甚至在大哥训叱他的时候不但没帮过腔,落过石头却是真的。 对于这样一个妹妹,二哥怎么会来帮自己? ”我知道了,你下去歇着。” 王婆子见沈莹兴致不高,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刚走到门口,又听到沈莹吩咐她:“我想睡一会儿,用膳时也别喊我,我几时饿了,几时再告诉你。” 连吃饭都不积极了,王婆子心里更是没底了。不过这与她没什么相干,她只要守着那个秘密办好自己的差使就是。 轻轻拉上门,转个背就见到赖妈妈进了院儿,她朝王婆子翻了个白眼儿,也没理她什么,直接要推门。 想到沈莹刚才的交待,王婆子立即拦在她面前,“刚才太太说了,想歇会儿,不叫人去打搅她。” 看着王婆子现在一副大管事的嘴脸,赖妈妈很是不屑,她哼了一声又转身走了。 王婆子见状则是很无语。 午膳前半刻钟,关嬷嬷正乐滋滋的向苗夫人介绍起中午要用什么午膳。 “有道酿豆腐,醉排骨,鸡汤煮干丝,油焖春笋,火拱鱼,全都是庄子上新送上来的配菜,既新鲜又美味。” 苗夫人也很满意,一边点头一边问起了湘云院的情况,“那边怎么样?可有出什么幺蛾子?” 关嬷嬷摇了摇头,低声道:“非但没出什么事,还和谐得很呢。早上二奶奶就让春儿到娇姨娘那里去说了,娇姨娘怀着二爷的骨肉,不必到她跟前去侍候立规矩。娇姨娘推脱,说这样不妥,春儿又说了,二奶奶交待的,至于什么时候到二奶奶跟前去侍候,等娇姨娘生产完了之后再说。” 苗夫人讶然的盯着关嬷嬷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笑道:“不错,不错,是个有脑子的,还知道以退为进。” “可不是嘛。”关嬷嬷笑道:“后来二爷在湘云院用过早饭,原是要去书房用功的,不知怎的就转进了二奶奶的院子,半晌午了才出来呢。” 苗夫人抿着唇,似笑非笑,“毕竟是海家的女儿,该有的心计和手段岂能差得了?我听说二房那个珍姐儿在国丈府颇得杨夫人的疼爱,不仅如此,连那个乡下来的老太太都极为中意,更别说那个国丈爷那个养子了。” 女使们送来了膳食,苗夫人搭着关嬷嬷的手起身走向膳桌。关嬷嬷伸手给苗夫人布菜,“早晨夫人进得少,这午膳奴婢特意提前了些时候。” “刚刚好,我正饿着呢。” 关嬷嬷不愧是服侍了她一辈子的,甚为了解她的喜好。 有女使撩帘进来,朝着苗夫人曲了曲膝,禀报道:“大夫人,门口有位姓沈的男子求见,说他是堂太太沈氏的二兄长,从前不知道堂太太住在府里,如今知道了,特意过来探看。” 一提到沈莹,这桌上再美味的吃食也不香了。当初四房连接出事,最后竟只活下来一个贺沈氏。那贺沈氏膝下又无一子半女,眼看着若大的家业就要落到她一个外姓之人手中,任谁能甘心?于是她便偷偷与族中几位长辈商议,将贺沈氏接进了京,不仅接管了四房的产业,还把她控制在府里不能随意进出。 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永宁伯府的东西总不能落到一个外姓人手里。她也是为永宁伯府好,所以心里并未有什么过意不去。 只是贺沈氏住在伯府的消息一直瞒得很好,怎么突然就传了出去? 苗夫人抬眼看了一眼关嬷嬷,关嬷嬷也是一头雾水。 “要不要奴婢去把侍候堂太太的仆妇喊来问问话?” 苗夫人面无表情的言道:“空穴不来风,况且人家娘家人都找到门口来了,你这找人问话得拖到什么时候去?要是人家等得不耐烦,难免要起疑的。” “那可如何是好?” 苗夫人默了默,随即说道:“侍候贺沈氏的仆妇先放放,把人请到花厅去坐着,你试着探探口风,或许能问出些什么来。” 关嬷嬷也正有此意,“是,奴婢这就去。” 今儿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看着伯府里鸟语花香的景致,沈重德和万氏颇有兴致。万氏自从不太爱管沈重德的私事之后,种花养鱼,修身养性,日子过得倒也舒适。走这一路,看这一路,都记在脑子里,想着回去或许可以模仿一下布置。 引路的仆妇将夫妻二人引到一间待客厅,门口站着个笑容可掬的婆子,她衣着十分体面,一看就是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因为不知道这人是谁,沈重德和万氏都没作声。 第1625章 各自的试探 关嬷嬷朝着夫妻二人福了半福,“想来这就是我们堂太太娘家的舅老爷,奴婢是我们大夫人身边服侍的,知道二位前来探望堂太太,堂太太知道后定然会很高兴。” “这么说来我妹妹还不知道我来了呢?我是来见我妹妹的,不是要见你们大夫人的。再说了,我妹夫一家和你们都是分了家的,下人要通禀也是该直接通禀到她那里去才是,怎么到你们大夫人那里去了?” 沈重德看似不识礼数,话里话外横冲直撞,的确弄得关嬷嬷险些招架不住。 可关嬷嬷是什么人?她可是跟在苗夫人身边多年的老嬷嬷,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她依旧保持着体面的管家婆子的微笑,说:“舅老爷真会说笑,如今我们这永宁伯府是我们大夫人管事,堂太太住在我们府里,自然该由我们大夫人接你们才是。” 这话客气得滴水不漏,让准备找碴儿的沈重德也找不到碴儿。 “舅老爷,舅太太,请厅里看茶。” 茶是关嬷嬷过来时就让人备好的,上好的雨前龙井,还是新鲜的,想着这二人可真有口福。 而沈重德呢,茶还没送到嘴里就闻到茶的香味儿,知道这是上等的好茶,便仔细的品了起来。 关嬷嬷趁机试探道:“我们堂太太也回京有些年月的,一直记挂着舅老爷和舅太太,这么些年了,心里该是很惦记着娘家人。” “惦记着我们,她怎么不让人给咱们报个信呢?” 万氏听出关嬷嬷话里的试探之意,她将计就将,也试探回去。 “怎么?难道二位不知道堂太太一直住在我们府里吗?”关嬷嬷故作惊讶,“奴婢和大夫人都以为堂太太早在进京的时候就派人通知过二位呢,难怪这些年堂太太思亲心切,却是没个娘家人来咱们府里走动。” 要是没看沈莹写给沈重德的信,关嬷嬷一番演技,他和万氏就信了。 “以前的事就别提了,现在知道了就成。”万氏不给关嬷嬷机会,直接道:“去把我家姑奶奶请出来,这都中午了,你总不能让我们一直在这里坐着等她。” “奴婢自是知道舅老和舅太太心里惦记着堂太太,如今总算有消息了,当是高兴,这回真不知道是谁做了个好事,让二位找上门来,与我们堂太太团圆。” 这是想试探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的呢,说外头的人连他们自己都不信,沈重德只能奸滑的说:“是个很体面的婆子,说就是你们府里的人,我也不认识你们府里的下人,是以不知道她是谁。” 刚想问是不是服侍贺沈氏的仆妇呢,舅老爷一句‘不知道她是谁’,让关嬷嬷简直无言问苍天。 “我妹妹一个寡妇,你们见她孤家寡人的,就算是她忘了我们这些亲戚,你们做为婆家是不是也该派个人通知一下?我们住得又不远,都在一个京城住着呢。” 沈重德在内涵关嬷嬷,他知道沈莹在伯府过得不好。 关嬷嬷听得心里一咯噔,连忙陪着笑道:“舅老爷有所不知,自从四房接连出事,堂太太就一直郁郁寡欢。也不像从前那样爱笑了,爱说了。进京之后,还特意让我们大夫人给她寻一处偏僻的地方居住,连身边的侍候她的人手她都不准安排多了。” 从小到大沈莹就没吃过什么苦,他还记得有一回沈莹生病了,但并不是什么大的毛病。非是躺在床上,吃饭喝水全都要人喂,就差喊人替她呼吸了。这样傲娇的人会想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还不让把下人给安排多了? 爱谁信谁信,反正他这个二哥肯定是不信的。 “听你这样说,我家这姑奶奶还不和得瘦成什么样子?” 说起来关嬷嬷也有好些时日没见过沈莹了,她是胖还是瘦,还真不好评价。 “你到底去不去请我妹妹啊?我们兄妹多少年都没见了,你们贺家总不能不允许她娘家人来探望。” 沈重德开始耍起了无赖,他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老虔婆似乎并不想让他与沈莹见面。 因为沈重德和万氏的目光一直落在关嬷嬷身上,并未注意到门口边上站着一抹淡影。淡影朝她轻轻招了招手,关嬷嬷立即言道:“那奴婢这就去请,请舅老爷和舅太太稍等。” 听到这句话,沈重德和万氏没再咄咄逼人。 而得到解脱的关嬷嬷出厅后没走几步便与苗夫人汇合。 “我原想进去说两句,现在看来这沈二老爷分明就是个混不拎的,话不投机说不定还会起争执,还是不见得好。” “那堂太太那里怎么办?我看这架式,沈二老爷要是见不着堂太太肯定不会甘心的。今日见不着,明日来,明日见不着后日来,大夫人,这实在是不妥啊。” 苗夫人怎会不明白关嬷嬷话里的担忧,现在她不放心的是沈莹见着沈二老爷乱说话,万一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让沈二老爷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那她维持了这么些年的平静肯定会被打破。 “大夫人……。” 也不知道大夫人在想什么,就是很出神,关嬷嬷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只见苗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扭头看着关嬷嬷说:“他不是让你去请沈氏吗?你便去一趟。” 瞧见苗夫人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深沉,关嬷嬷立即会意过来她真正的用意,“是,奴婢这就去一趟。” 赖妈妈和王婆子自从有了隔阂,话就没从前那么多了。一想到王婆子早上掂在手里的银子,肯定得有几十两,赖妈妈就妒忌得心肝痒痒。 此时二人一人用红泥小炉熬粥,一人拿着鞋垫子扎着。 关嬷嬷进来的时候,院子里就是这样的静,好在院子里有人,她笑道:“你们都不作声,我只当院子里没人,要到别处去找呢。” 王婆子立即搁下鞋垫,赖妈妈却抢先一步笑意盈盈的迎过去,“这是关嬷嬷么?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到我们这院儿里来了?” “瞧你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这院儿里怎么了?这院儿里可是有主子的。” 关嬷嬷并未真的生气,嗔笑着一指头戳在赖妈妈的脑门上,“去给你主子禀报一声,就说我有事求见。” 第1626章 怨怼 赖妈妈则阴阳怪气的看向王婆子,“如今这院儿里的事都是王婆子做主,她与太太最是亲近。半晌午的时候太太说她要歇息,我在她面前不得脸,只有让王婆子去一趟才把人叫得起来呢。” 关嬷嬷心里很是纳闷赖妈妈怎么这么说话,她的记忆里赖妈妈和王婆子关系挺亲和的。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同时也把目光看向王婆子。 王婆子在内心把赖妈妈骂了好多遍,关嬷嬷是什么人?那可是大夫人面前经年的老人,算是府里半个主子呢。此时赖妈妈如此推脱,明显是想把她推出来。她赶紧赔着笑,“太太昨夜没睡好,的确是吩咐过奴婢不让打扰。不过竟是关嬷嬷过来,想是大夫人有要紧的事,奴婢这就去通报。” 沈莹一直没睡着,她只是躺在床上盯着帐顶发呆罢了。院子里王婆子和赖妈妈说了几句话,赖妈妈哪几句话里带酸,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关嬷嬷来找她定是大夫人授意的,出什么事了?也不像她和贺余的事被发现了啊!真要是被发呆了,肯定大张旗鼓了,还会这么平静? 她刚坐起身,就见王婆子进来了,“太太,您醒啦?” 沈莹点点头,“我都听见了,你去让关嬷嬷进来。” 一直以来都是这些堂妯娌对不住她,先前她活得自怨自艾,不知道用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并且在她们面前总是带着几分自卑感。现在,她与贺余勾搭上了,早在踏出这一步的时候就已经豁出去了。 是以关嬷嬷一进来,就见到沈莹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关嬷嬷被沈莹盯得有些心里发毛,更讶然于沈氏挺大胆。尽管她只是大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但从前沈氏见着她哪回不是毕恭毕敬的?甚至有些自卑。可是现在呢,她就那样盯着她,一时间关嬷嬷心里竟没有底了。 “堂太太。” 关嬷嬷象征性的喊了一声,连膝盖都没弯一弯,声落时甚至带着几分倨傲仰了仰脖子。 要是从前,沈莹就被关嬷嬷这盛气凌人的气势给唬住了,但今天她不想惯着关嬷嬷,她要扬眉吐气,“我这院儿小,大夫人要是有什么吩咐,派个跑腿的女使过来传话就是了,怎么还敢劳动关嬷嬷亲自跑一趟,真是太折煞我了。” 关嬷嬷难以置信的看着沈莹,料想她哪里来的胆子敢这么跟她说话?但一时间又想不到,只能敷衍着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我们大夫人一直都是很惦念着堂太太的。” “呵呵……。”沈莹毫不留情的拆穿关嬷嬷的虚伪,“不是挂念着我个人,是挂念本该属于我们那一房的家产。现在都已经骗到手了,我这个妯娌自然没什么用了。” 站在门口偷听的赖妈妈听见沈莹这样说,冷汗都吓出来了。 王婆子也一脸吃惊的盯着沈莹,想着这攀上了府里的二老爷,果真脾气见长啊!只是二老爷在大夫人面前都是低着头说话的,凭什么沈氏要觉得有二老爷撑腰,她就可以顾意妄为,这样直白的怼关嬷嬷? 关嬷嬷脸上敷衍的笑容出现了龟裂,接着皮笑肉不容的说道:“堂太太,您要这么说话奴婢可不爱听了。不论如此,大夫人都是为了整个伯府好,你怎么能心怀怨怼呢?” 沈莹闻声,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按照嬷嬷的意思,你们嫡房这边拿了我们庶房的东西,我作为庶房的未亡人,身边连个傍身的银子都没给我留,我还要感恩戴德不成?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庶房是分出去了的,我们是分了家的,你们这样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关嬷嬷十分好毫沈氏这份硬气是打哪儿来的?她也没忘了大夫人的交待,她亲自来传话,是带了试探的目的的,“太太也知道自己家里没人了,不知道目下这怼人毫无不情的气势是打哪里来的?莫不是有什么人给你撑腰不成?” 沈莹没什么反应,倒把一边的王婆子吓得脸色煞白。 而沈莹呢,并不介意关嬷嬷的试探,反正她和贺余勾搭在一起也并不是真的因为感情,早暴露她就好早点看到封氏难看的嘴脸,想想都解气。 “正因我背后没人撑腰,你们嫡房这边才这么欺负人吗?”沈氏徒然歪在床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关嬷嬷,“是啊,我现背后就是有人撑腰,所以我现在不怕你们了,你们想干什么,直接来就是了。” 关嬷嬷并不相信沈莹的话,所以沈莹这番话不但没把她吓到,反而让她透露出几分讥诮,“依奴婢看,太太是清苦日子过腻,想虚张声势,给自己长长威风。” 不怪关嬷嬷不相信,要不是贺余故意让王婆子撞见他们之间的丑事,只怕王婆子也是不信的。 “你也知道我过的是清苦日子,你们口口声声替我操持家业,可我过的日子却是清苦了,你还在这里讥讽我,你们嫡房的脸还真是大啊!” “你……。” 关嬷嬷从未发现沈氏口才如此伶俐过,还全都是些刺激人的话,她暗想果真是小门小户出身,没有规矩,“奴婢今日不是来跟太太你吵嘴的。” “呵呵。”沈莹接连讽笑,“呵呵,在我的印象里,嬷嬷统共来见过我四次,第一次是我进京后嬷嬷替我引路,那时间我腰缠万贯,嬷嬷将我引到的院子可比这奢华多了;第二次嬷嬷来见我,说族中长辈来了,请我过去说说话。我以为是族里长辈可怜我这个未亡人孤苦,见见我加以抚慰的,没想到掉进了你们挖的坑;第三次则是你们从我这里搜刮过一切之后,嬷嬷你亲自把我送到了这个院子里,让我这在这里一住就是这么多年。这次是第四次,不知道嬷嬷又有何贵干?不过若你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可是连这床都不会下的。” 关嬷嬷仔细想了想沈莹的话,发现还真如她所说的那番,自己每次去见她都是带着算计的。 眼看实在是试探不出什么来,关嬷嬷也不再浪费时间,“今日来寻太太,是因为太太娘家来人了,想见太太。来的是二舅老爷和二舅太太,我们大夫人说了,总归是骨肉至亲,不好不见的,便让奴婢来传个话,请太太到堂上一叙。” 什么,二哥和二嫂来了? 第1627章 有什么好怕的 一时间沈莹大喜过望,在心里郁闷了一上午的伤春悲秋赫然就散了。 她立即就要掀被下床,没想到关嬷嬷又说道:“不着急,有几句话大夫人吩咐奴婢要好好叮嘱一下太太。太太与舅老爷和舅太太多年不见,想来定是有说不完的话。虽说庶房只剩下太太你一个人,但总归时我们永宁伯府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话,还请太太心里有数些,否则让舅老爷生了误会之心,弄得两家难看就不好了。” 这是在提醒她不准把她在伯府里被嫡房的人欺负的事说出去,沈莹冷森森的望着关嬷嬷,“难道我在伯府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吗?给我哥哥嫂嫂诉诉委屈都不成吗?” “太太这是哪里的话,您身边有的是人服侍,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几时短过缺过的?有何委屈?您过得比守寡出家的妇人可是要强多了。” 怎么,见她不服软又威胁上了? 的确是有寡妇出家之事在高门大院儿里发生,但沈莹是万不可能去的,这会子关嬷嬷拿来威胁她。可惜,她早就豁出去了。立即把掀被子的手给收了,她又靠了回去,“我身子不大妥当,就不去前厅见二哥了,既然都是要见的,就让我哥哥和嫂嫂来我这里见见,也好让他们瞧瞧自家的妹妹现在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此时堂上等着那个是见不着不会罢休,而床上这个是要见可以,得到这里来见。 关嬷嬷只为难了一会儿,心下便有了主意,“只要太太不乱说话,给舅老爷舅太太报报平安的话,这点事奴婢还是做得了主的。” 沈莹不愿意去堂上见,无外乎在那里不能自在说话,既不能自在说话,那见了有何用? 她一时间也没想明白关嬷嬷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但答应了总好过去堂上两顾无言。 沈莹一点头,关嬷嬷就扭头出去了。 赖妈妈很谄媚的去送关嬷嬷,王婆子则在窗户边上看到赖妈妈送关嬷嬷出门,然后迅速来到床前,急道:“我的太太,你这是干什么?舅老爷舅太太来看你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非得和关嬷嬷呛起来呢?万一她不让你们相见怎么办?” 沈莹一点儿也不操心这事,因为她太了解自己这二哥了,他要见自己,不达目的可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的。大夫人肯定也是摸清了这一点,才勉为其难让关嬷嬷亲自过来提点她,不让她乱说话。虽然是个没什么地位权势的娘家,但好歹是自己的依靠。真要弄出点儿什么动静,伯府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我早就想呛呛这个老虔婆了,她不是一直爱高高在上吗?我就非得和她吵两句,从前我客气,她真当自己是主子了,我不敢说她不是?我就要把她的伪皮给扯下来,我就要让她难堪。” “奴婢是说……。”王婆子徒然压低了声音,“奴婢是说像太太有人撑腰这种事万不能喧之于口啊,要是这关嬷嬷听进去了,让人去查是什么人给太太你撑的腰,那你与二老爷的事不就要被扒出来了吗?” 沈莹望着王婆子一脸的急切笑了,“你怕了?” “你不怕吗?这可是……。”这可是一个大大的丑闻,传扬出去,京城那里大街小巷,起码好几年都会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什么好怕的。” 沈莹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散去,望着帐顶呆呆的言道。 关嬷嬷走得很快,赖妈妈追得也紧,但她见到关嬷嬷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言什么。 站到院门口,关嬷嬷回头望着庭中的景象怒意汹汹,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赖妈妈,“她从几时起竟变成这样厉害了?” 说实话,赖妈妈也不知道啊!她只是觉得这段时间沈氏怪怪的,王婆子怪怪的,但具体怪在什么地方,她真的说不上来。 “太太兴许真的是被憋坏了,嬷嬷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成天在这院儿里侍候她,难道不知道她几时有了变化?” 赖妈妈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答,她还惦记着沈氏于王婆子的那点好处;不答,关嬷嬷肯定会怪她把个院子都看不住。要知道当年她被派到这院子里来,可是要当管事婆子的,那王婆子都是后来的。偏偏现在沈氏有什么好处都让王婆子占了去,叫她如何能甘心? 见赖妈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关嬷嬷也不打算在这时追究,“罢了,你立即以程管事那里去领五个女使,两个婆子过来,在二舅老爷和二舅太太过来之前,那些人一定要在这院子里忙起来。” 赖妈妈知道了关嬷嬷的意思,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去办差了。 接着关嬷嬷匆匆去见了大夫人,把沈莹这里的情况说了。 “奴婢觉得若是从前的沈氏或许会听话,但奴婢今日与她舌战了一场,竟没讨到半分便宜,就好像背后真有了人撑腰,她的后背挺似来了似的,半分也不把大夫人你放在眼里。” “哼。”苗人人嗤之以鼻,“虚张声势罢了,整个伯府谁会是她的依仗?真是笑话。” “奴婢也是这么认为的,想来定是知道舅老爷和舅太太过来了,她自觉有了底气,才敢如此嚣张。” 苗夫人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关嬷嬷的这番分析,“别的事以后再说,你也拐出来这么久了,赶紧回去,把人带到沈氏那里去。他们史兄妹姑嫂不是想见面吗?那就好好见见,不过不论他们说了什么,我都要一字不落的知道。” “是。” 关嬷嬷又匆匆回到堂上,沈重德早已等得不耐烦,看着关嬷嬷一迈进门槛就没好气的讽嘲道:“嬷嬷请的人呢?莫不是变成了空气?” “舅老爷可真会说话,哪儿有人能变成空气的?”关嬷嬷算是客气的回道,“实在是府里太大了,奴婢又上了年纪,这才走得慢了些。” 沈重德不惯着关嬷嬷的炫耀,直接怼说:“知道伯府大,只是你老人家那步子挪得也太慢了些。你主子但凡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身边又只有你一个人服侍,就你这速度,不知得死多少回了。” 关嬷嬷恨得咬碎后槽牙,“奴婢告罪。” “那我妹妹人呢?她总不会是不愿意见我。” “奴婢正要说此事呢,原是想请堂太太过来与舅老爷舅太太见见的,但堂太太在床上靠着一直不愿意下床,所以想请二位随奴婢一起到她住的地方去看看。” 沈莹在信中那么急切希望自己帮帮她,救救她,知道自己来了会不见? 沈重德不信! 但他又很快想到了理由,她现在处境艰难,或许只有在她屋子里才能是有点安全感。 “是一直不能下床,还是不愿意下床?是我妹妹病了吗?” 沈重德跟着关嬷嬷迈出门槛,一边还得装模作样的问上一句。 第1628章 突然发难 偏僻的院子里忽然热闹起来,沈莹依旧靠在床头,看着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的女使仆妇们。她们虽然是头一回到这儿来,手里的动作麻利得却像是干习惯了似的。 开始沈莹和王婆子还面面相觑,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怪不得关嬷嬷答应得那么快,原来是做这个打算。想通之后,沈莹嗤之以鼻。 没过多久,院门口就响起了关嬷嬷的声音,沈莹知道沈重德夫妻到了。尽管她与这个二哥没什么真感情,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至亲,一时间沈莹内心酸涩得厉害,眼眶直接就红了。 万氏抢先关嬷嬷一步撩帘进来,看到沈莹,她也很激动,直接就扑到床前,哭了起来,“我的好妹妹哦,我可算是见着你了,这些年你都干什么了?怎么就一直不给我们一个信儿呢?弄得你二哥和我日也担心,夜也担心。” 那时二哥沈重德和万氏结亲,她们姐妹俩一直觉得万氏配不上二哥沈重德,还当她是个小门小户。此时见她趴在自己身上哭得真切,沈莹真是觉得后悔。 “二嫂嫂,你可算是来了。” 万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的哭。 沈重德也站到床前,虽然抱着别样的目的,但久别重逢这一刻的心酸还是真的,“莹妹妹,咱们真是好多年不见了,你怎么一直躺在床上?是不是生病了?” 他刚问关嬷嬷沈莹是不是生病了,但关嬷嬷只笑笑没理他。 沈莹印象中沈重德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你几时见他,他脸上几时都是那种二世祖的表情。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明明自己没什么大本事,却非不要把自弄得有万贯家财似的底气十足。 现在呢,或许是上了年纪,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沈重德眼角也长皱纹了,给人的感觉也稳重了。 “二哥,我们真的是好多年不见了,我就是身体有些不大舒服,过几日就好了。” 沈重德作势嗅了嗅屋里的味道:“你身体不舒服,我怎么没闻到药味儿?你病了难道不用吃药吗?抑或是你要等着你的病自己好?” 她压根就没病,吃什么药?这个不过是说给关嬷嬷听托词罢了,可是沈重德这样生气,着实让沈莹对他这个二哥刮目相看,他是真关心自己? “你们是怎么回事?我妹妹病了,难道都没人给她请个大夫吗?”还不待沈莹说什么,沈重德就望着关嬷嬷发难了。 关嬷嬷突然被沈重德一吼,委实吓了大跳,她这辈子都没今天受到的惊吓多。当即脸色就极其难看,“舅老爷说什么呢?奴婢也是才知道堂太太说她身体不好,还没来得及去请大夫呢。” 见到沈重德又要张嘴发难的样子,关嬷嬷又赶在他前面说道:“您也是瞧见的,这屋里屋外都是人,咱们可不曾怠慢过堂太太,您可千万不能误会。” 的确是一进门就见着院子里不少人呢,关嬷嬷的话成功的将沈重德堵得哑口无言。 沈莹在心下冷笑连连,这样的面子功夫,也不知道关嬷嬷怎么有勇气宣之于口。 “关嬷嬷,我娘家兄嫂过来看我,我很谢谢你将他们给送过来,接下来我们兄妹的团聚时候,就不用关嬷嬷在这里耽搁时间了,想来大夫人那里更需要嬷嬷你去侍候。” 这么着急赶她离开,肯定是要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幸好她提前有准备,关嬷嬷便曲了曲膝退了出去。 沈重德往床前又靠了两步,刚要张嘴,沈莹立即朝王婆子使了个眼色。 王婆子心领神会的扭身离开,等到王婆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万氏轻声说道:“这妈妈不知要怎么称呼,看来是莹妹妹你的心腹之人了。” 沈莹没立即说话,唇角掀起的笑容起浮起一丝讥诮和苦涩,“我在这里哪里有什么心腹之人,二嫂你嘴里的这个心腹之人,也只是最近才开始听我的话罢了。” “最近才开始听你的话?”万氏细想这句话,怎么想也不得要领,便疑惑的看着沈莹。 在听到王婆子把关嬷嬷塞院子里来的那些仆妇女使赶得远远的,沈莹才敢直言,“是啊,她对我忠心,也不过是有所顾及和看在银子的份上。” 万氏闻声,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要如何下嘴。 沈重德拉了个软凳坐到万氏下方,看着沈莹脸色尚算红润,“莹姐儿,你是真生病了还是诓人的?” 好久没听到有人喊她‘莹姐儿’了,沈莹泪眼朦胧的看着沈重德,哽咽着说:“自然是诓人的,关嬷嬷原是要我去堂上见二哥和二嫂,但我知道在堂上能说上什么话?到处都是眼线。我便赌了对二哥你的了解,想着你既是要见我,那肯定是要见着我才会罢休。所以故意跟关嬷嬷说,一定要请你和嫂嫂到我这里来。” 沈重德心里打了个突,沈莹这样了解他,莫不是连自己哪点儿小心思她也了解得很? “难为你还记得你二哥这无赖的脾性。” 沈重德假讽自嘲,继续说:“莹姐儿,你别怪哥哥我这些年不找你,实在是离得远,后来听说你家里就只剩你一个了,我倒是派人去打探过,可一直不得你的消息。” 这话实诚,但那是在发生在沈菡出事之后,他良心发现。 想着好歹兄妹一场,不想她占自己的光,也不想去占便宜,知道沈莹的下落就好。 “在四年前婆母也去逝后,不久伯府就派人告诉我,说让我回京来居住,毕竟我膝下无子,在外也是孤苦无依,不若回来还有个帮衬。没想到这竟是一场商量好的骗局。我进京后刚歇了没几日,大夫人苗氏就请了族中长辈,以我膝下无子,又是外姓之人为由,便握在我手里的庶房产业全都收了回去。我是万万没想到堂堂伯府竟会干这么不要脸的事,本来公婆夫君活着的时候我就受委屈,好不容易熬死了他们,以为可以苦尽甘来了,没想还会上这么一个大当。 第1629章 沈莹的秘密 “后来我就一直被困在这个偏僻的院子里,你们现在看到那些仆妇和女使都是关嬷嬷刚刚派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们心里也有数。先前我这院子里就两个苛刻的仆妇,一个姓赖,成天偷奸耍滑不拿正眼看我,还有一个就是方才的王妈妈,她是因为知道了我的秘密,她不敢说出去,这才愿意听我使唤。” 在家时夫妻二人就因为沈莹的信对她的遭遇不公过了,现在听到好说到‘秘密’,夫妻二人不由得相视一怔,几乎是异口同声问沈莹,“什么秘密?” “我在伯府被欺负够了,一睁眼这苦子就能一眼望到头,我不甘心,我要报复,于是……我勾引上了贺家二老爷贺余,贺二老爷为来往方便,便让王婆子撞破了我们之间的丑事,她又被贺二老爷耳提面命,哪里敢对不住我?只要我不高兴在贺二老爷面前说上几句话,她一家子都得遭殃,王婆子就是顾及着这个,才不敢不从我。” 沈重德听完沈莹的秘密,惊得瞠目结舌。 万氏听后,除了瞠目结舌外更多的是疑惑。这么一件捅出去肯定会把天捅个窟窿的大丑事,她怎么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叙述完毕? “莹妹妹,你……。” “嫂嫂是不是想说我是个坏女人,不守妇道,是不是?”沈莹再到自己在这破院儿里受的那些委屈,整个人愤怒到了极点,或许是在娘家人面前,沈莹一点儿也不想伪装自己,她恨得咬牙切齿,“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将整个伯府都拖下水,我要让苗大夫人,封二夫人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她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她们好过。” 尽管万氏和沈重德也是离了心的,但她也从未想过要干出这么有违妇道的事情出来。所以,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受? 反而是沈重德问出重点,“你派人给我送信,可是想着几时要把这事捅破了,然后离开伯府?” 沈莹含泪望着沈重德,点点头后说:“二哥,为了报复伯府,我走这一步,要是闹出去将来肯定声名狼藉。要是不闹出去,我只会被休,被伯府抢走的那些财产肯定也拿不回来了。我原是想死的,可是我贪生怕死,我不想就那样死。二哥,如果我一无所有,家里,还让我回吗?” 沈莹一旦回去,家里又要添多一张嘴吃饭。正当他犹豫之际,徒然想到了沈菡死前的模样,又想到了芙蓉那孩子。最终,他点了点头,心底虽然失望什么都没得到,还有亏那么多米粮,但他还是说出了这辈子最像男人的一句话:“只要有哥哥我一口吃的,总不会让你饿死的。” 沈莹徒然力气就像被人抽空了一样,她扑到万氏怀里嚎啕大哭。 万氏轻轻顺着沈莹的后背以作安慰,一边拿眼斜上沈重德,这一眼叫‘刮目相看。’ 沈莹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伯府,显然是想把作为娘家的沈家给拖下水。沈重德满肚皮的花花肠子,怎么可能猜不透沈莹的心思。适才他犹豫,她以为他在打腹稿要怎么拒绝。可是他答应了,竟是答应了! “看那老嬷嬷的架式,今日咱们见你一面,往后想再见你恐怕没那么容易了,莹姐儿,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沈莹缓缓收了泪,望着沈重德说:“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已经做好了随时被人揭发的准备。” “这种深宅大院,最怕就是下黑手。”万氏徒然忧心的开口,“万一你和贺二老爷的事情曝光了,府里的人悄悄对你下黑手怎么办?” “所以就要请嫂嫂常往伯府里走动走动了,如果到最后我真死在了这帮人手里,那便是我的命,我认,否则我不闹得这家人鸡犬不宁我就不是沈莹。” 万氏微微拧着眉,她很为沈莹担心,忍不住劝了一句,“既然被伯府拿走的家产拿不回来,你又何必作践自己呢?不若自请下堂,就随我们家去。” “不行,真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伯府的人非但不会有任何歉意,肯定还会看我的笑话,我怎么可能让他们们逞?所以,那怕是豁出去清白,我也要让伯府的人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就算最后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也愿意。只是到时候就麻烦二哥和二嫂来替我收收尸。” 她既是有这样大的决心,万氏也不好再劝什么。 沈重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身边不能没个贴心的人服侍,回头我让你嫂嫂给你送个贴身女使过来,有什么事,咱们也好互通消息。” 万氏点点头,很赞同沈重德的安排。 “谢谢二哥。” …… 关嬷嬷并未真正走远,而是一直关注着沈莹院儿里的下落,很快她就见到仆妇和女使们都被王婆子给赶了出来。立即吩咐身边的小婢去把赖妈妈请过来,回想先前赖妈妈对王婆子阴阳怪气的说话腔调,只怕这其中是有事啊! 很快赖妈妈就站到了关嬷嬷面前,边福边笑,“关嬷嬷,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近来王婆子在院子里的表现怎么样?” 竟是问起了王婆子,想来关嬷嬷也发现了王婆子与沈氏之间的怪异了。同时她也很纠结,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了解的事情说出来。 关嬷嬷一见赖妈妈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就料定这其中有事。赖妈妈不说,肯定是怕牵扯到什么利益。她沉声冷叱,“赖妈妈,大夫人虽然不大爱管堂太太这院儿里的事,但这院儿里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她?大夫人是不爱理会堂太太,但做为当家的主母,大夫人可从未真正克扣过堂太太什么。据我所知,好些穿的吃的可都是进了你和王婆子的柜子和胃里,大夫人一直没发作,可是顾及着你们二位的脸面呢。你别认不清这伯府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赖妈妈闻声,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以为自己做得隐秘,没想到大夫人那里竟是什么都知道。现在要是大夫人在,她肯定膝盖一软当即就跪下去了。 既然如此,她哪里还敢有半点儿隐瞒,有的说要说,没得说编也得说啊! 第1630章 越来越糊涂 “好像是莲二爷成婚之后的事,我突然就发现王婆子与堂太太关系亲睦了起来。起初我以为是自己花了眼,还没太在意,可是日子越往后走,越觉得之二人之间真和从前不一样了。” 赖妈妈连说带比划,有鼻子有眼,不由得关嬷嬷不信,“哦,哪里不一样了?” 赖妈妈脸上露出小小的尴尬,但一想到自己有把柄落在大夫人手里,大夫人处不处置就是一句话的事,她便半句也不敢隐瞒,“就说堂太太的饭食,有时候我和王婆子做的事情多,就饿得快,堂太太一直闲着,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就想着她没饿得那么快,于是我们俩就会先吃了再给堂太太送餐食去。可是最近我依旧是这样做的,可王婆子却是异常的为堂太太说话,是我们做奴婢的怎么能比主子先用膳?于是她便按时按点给堂太太送餐食。再来就是堂太太寝屋里的事,堂太太的寝屋一直都是我收拾的,院子里才是王婆子的打扫范围,如今到好,堂太太一句话就说她屋里往后就让王婆子收拾了,让我去收拾院子,我不依找堂太太说了两句,堂太太还没说我什么呢,王婆子却先跳出来说我没规矩。还有就是我瞧着堂太太近来的气色似乎比从前好了很多,便想着是不是她让王婆子偷偷给她买什么补药进了?而王婆子肯定从中得了不少好处,这才一心的向着堂太太。” 先前赖妈妈还对她有所隐瞒,想来顾及的是最后一件事,她眼红王婆子得到了堂太太的打赏,也想分杯羹呢,自然不愿意痛快的交待什么。 “你看到堂太太给王婆子赏了?” 赖妈妈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怎么没见着?上午我还见着她从外头回来,一边走一边掂着手心里的银子呢,那么大锭银子,少说也得有二十两。” 二十两? 关嬷嬷眼睛微瞪,这对于跑腿做事的仆妇而言,可不是小数目。而且像她这样在大夫人面前体面的婆子,每回得的赏也不过几两银子,王婆子居然有二十两左右?这让她不吃惊是假的。 “那你可有见到王婆子给堂太太买什么补药?” 说到这个,赖妈妈不得不遗憾的摇摇头,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赖妈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堂太太屋里有几个耗子洞我都清楚得很,根本就没见过什么上好的药材。我还一直很好奇她哪里来的银子打赏王婆子,明明手饰匣子里的那些手饰都是好些年前的旧款式了。” “还有别的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赖妈妈想了想,说道:“有一回我起来上茅房,然后怎么也睡不着了,就想去看看王婆子守夜在做什么。可是刚到门口,王婆子就出来了,把我拦在门口,死活不让我进院,说什么堂太太早睡下了,她睡觉轻,让我不要弄出动静吵着她休息。我那时没多想就退了出来,现在想想,王婆子当时拦着我的表情分明有些紧张,呸,肯定是她从堂太太那里得了好处,害怕我在堂太太那里得了脸,这才防着我呢。” 真是这样吗?关嬷嬷越听到最后,心里越糊涂,而这种糊涂更让她不安起来。 实在从赖妈妈这里问不到什么了,关嬷嬷才让她离开。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沈重德夫妻从院门里走出来,王婆子亲自送出门去。 她也立即将刚才那些派去当耳报神的仆妇女使们都招来,一个个的问有没有听说什么? “奴婢在擦窗户,被王妈妈给赶走了。” “奴婢在门口扫地,也被王妈妈给赶走了。” “奴婢在后窗户那里扫落叶,王妈妈说赖妈妈会扫,不用我管,遣我走了。” “奴婢想向给屋里添些新茶,王妈妈说她亲自送进去,暂不用奴婢侍候。” …… 也就是说派了那么多人去,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探听到。 关嬷嬷挥手赶走了这些人,立即转身回了苗夫人那里。 苗夫人听关嬷嬷说了情况,冷笑了一声后说:“上了一个大当,自然要学聪明些,知道她若到堂屋去见自己娘家哥哥嫂嫂,能有什么私密的环境说话?说的什么话不得一个字都不漏的传到咱们耳里。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那王婆子突然会对沈氏忠心起来。” “赖妈妈沈氏近来气色好了不少,她怀疑是沈氏私下给了王婆子银子让王婆子给她买药进补的缘故。可大夫人您是知道的,奴婢曾偷偷搜过堂太太的进京之物,除了她身上穿戴的手饰,一两银子奴婢都命人拿走了的,她哪里来的钱买药进补?还给人打赏,还那么阔绰。” 苗夫人一时间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只道:“不论如何,她的给沈家的信儿肯定是王婆子送出去的。你找个时间到王婆子那里去打探打探,看看能不能探出些什么来,别不是除了咱们当年搜出的那些,她还在什么地方藏着私己呢。” “什么私己?她沈家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嫁妆,只怕早八百年就挥豁光了,现在她有的一切,什么不是咱们伯府的?” 关嬷嬷呸了一声,带着些许义愤填膺的愤怒冷叱一声。 “大夫人放心,奴婢这就让人去盯着王婆子。” “做得隐密些,别打草惊了蛇。” “奴婢省得。” 从永宁伯府出来,夫妻二人坐上回家的马车。一路上沈重德沉默寡言,万氏几番欲言又止。正值午膳时候,路过酒肆饭庄时鼻息里还能不时涌上几丝酒香菜香。 万氏终是没能忍住,率先开了口,“夫君可是真的愿意接莹妹妹回来?” 沈重德的眼神先是有瞬间闪神,然后又空洞起来,“咱们夫妻大半辈子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心里很清楚。不错,我一开始的确是打着若是莹姐儿那里能得些财产回来,她又膝下无子,将来落到咱们儿子身上,也是好的。所以我才着急忙慌到伯府来表态度明立场,万万是没想到莹姐儿的情况竟危难至此。我是很惦记着被伯府大房那边从莹姐儿那里诓走的十几万两银子,听到她说有可能拿不回来的时候,我就像丢了半条命似的难受。可转念一想,我们沈家当年是风光过,可到底是不如前了。 第1631章 王婆子的不安 “我没出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阿娘没了,可以撑起沈家整片天的哥哥也被砍了头,过年时菡姐儿又死得那样凄惨,如今莹姐儿的处境又是如此艰难。不论如何,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来,她到底还是我的妹妹。” 万氏和沈重德离心多年,先前在伯府听到他愿意接沈莹回家时她对他刮目相看。此时听了他这番话,她想着或许真的是上了年纪,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想法也会有所转变。 “夫君有此心意,妾身很是赞同,咱们沈家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戚,为着哥儿的前程才一直在这繁华里逗留,若莹姐儿真能从伯府全身而退,咱们家也是添一口人的喜事。” 沈重德点了点头,又听见万氏说:“可是莹妹妹这般豁得出去,我真的很害怕伯府的人发现她与贺二老爷之间的事情后暗地里对她下狠手。” “一会儿你到衣就赶紧挑两个人给莹姐儿送去。” 万氏也正有此打算。 回到沈府后,万氏挑了两个女使一个叫月杏,一个叫月芽。 半下午的时候就被万氏亲自带着往伯府去了。 那时关嬷嬷刚寻到机会叫王婆子套话,王婆子一听关嬷嬷寻她,心里便乱七八糟的十分不安。去见关嬷嬷之前,她先到沈莹面前回了话。 “这个关嬷嬷可大夫人的左膀右臂,她叫你去十有八九是在怀疑什么,你可想好要怎么应付?” 王婆子有些慌神,“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奴婢哪里知道要怎么应付?奴婢只知道这个关嬷嬷素日里看起来笑嘻嘻的,背地里收拾起人来有的是手段。” “呵呵。”沈莹毫不为意的轻笑两声,“你要是抗不住,直接招了便是,反正这种事呢早晚会暴出来,你去暴出来还能领个头功。”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爷们是不管后宅的事,但一旦爷们儿开了口,女人还不是得听男人的?到时候他们那一家子要如何自处? “太太哎,您可别开奴婢的玩笑了,这种事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能乱说话啊!你快给奴婢想想辙,不然奴婢就不去见关嬷嬷了,就说太太您非留下奴婢侍候,如何?” 沈莹是真的不在乎王婆子会不会说漏嘴,现在得到了娘家人的承诺,她的后半身或许有了去处,她巴不得早点儿暴出去,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伯府因为她和贺二老爷的事鸡飞狗跳的场景,还想看看封氏那张脸,届时还有没有力气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那可是大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管家婆子,就是二夫人那里只要唤一声也是得去的,何况我这种被伯府踩在脚底下的?” 听到沈莹这样说,王婆子慌得直接跪下了,刚要继续求沈莹给想法子,赖妈妈撩帘进来看见,不由惊呼道:“哟,这是唱哪儿出啊?王妈妈,外头关嬷嬷派来接你的女使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还没做完我帮你做,总不能叫人家一直等着啊!” 赖妈妈来了,有些话自然就不能说了,王婆子愤愤地瞪了她一眼,起身后道:“不劳你操心,我现在就去。” 刚转过背去,王婆子又听到沈莹的声音,“王妈妈,你只记得我是你的主子就成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赖妈妈听不明白,但王婆子却像是吃了定心丸。 是啊,她是在堂太太跟前侍候的奴婢,自然是堂太太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办事,难道这府里有规矩主子的吩咐做奴婢的能不照办吗? 王婆子朝着沈莹福了福,然后撩帘出去了。 赖妈妈一脸的莫名其妙,然后笑着看向沈莹,“太太,您可别见外啊,她王婆子能做的事奴婢也能做啊,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奴婢就是。” 沈莹想到什么,同样笑望着赖妈妈,“既然赖妈妈你闲得很,不若就把西边那一间耳房和偏屋收拾出来,有人要住。” 谁要住?这院子里就只有王婆子、她和堂太太,谁要去住哪里? “谁要住啊?难道太太有客人?” “王婆子这点就比赖妈妈你好,只要是我这做主子吩咐的,王婆子就什么也不会问,直接就去把事情给办了,所以我才倚重她,真要是像你一样不干实事,只想着从主子这里套取好处,就算你换了个地方别人也是用不起的。” 赖妈妈被臊得脸青一阵红一阵,“是是,那奴婢这就去收拾。” 那间耳房和西厢长久不住人,早就落了一层不薄的灰,沈莹听见赖妈妈一时打打喷啑,一时又咳嗽几声,心里十分解气。 王婆子跟着引的女使一路走到关嬷嬷所在的一处耳房,关嬷嬷十分热情的招呼了她,桌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点心还有茶果,一见着她,关嬷嬷就亲热的过来拉起了她的手,“王家妹子,你总算是来了,快来坐,咱们坐下说话。” 王婆子哪里敢坐,站在那桌茶点前不敢动惮,忐忑疑惑的看向关嬷嬷,“关嬷嬷,您这是做什么?您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这样做就有些折煞我了。” 关嬷嬷算是伯府里的半个主子,王婆子待她这么知晓分寸,她还是很受用的。要不是为了从她嘴里套出关乎沈氏的一些消息来,她也不会纡尊降贵与一个三等仆妇套近乎。 “你别跟我客气了,来来来,先坐,先坐下说。” 关嬷嬷把王婆子按坐在软榻上,又亲自给她奉上了一盏茶,方笑道:“尝尝这茶,可是年前大夫人娘家那边送来的好茶,我一直舍不得喝呢,你快尝尝。” 下这么大的血本,王婆子几乎敢断定她在拿什么主意了。她端起茶嘱了一口,然后说道:“是好茶,好茶。” 其实吃到她嘴里与其他的茶没什么两样,感觉都是一个味儿。 真的好茶关嬷嬷哪里舍得拿来招呼王婆子这样的人,那样不是浪费吗? “你喜欢就好,一会儿多喝几杯。” 王婆子可不敢多喝,连忙放下茶子,不安的看着关嬷嬷,“关嬷嬷,您要是有话就直说,您这样客气真让我不习惯。” 第1632章 就是说不到重点 “王家妹子既是爽快人,那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关嬷嬷伸手往王婆子面前推了一碟子糕点,直言道:“你和赖妈妈都是我遣到堂太太院儿里侍候的,先前也没出过什么纰漏,但近来我听到有人说你抢了赖妈妈在堂太太屋里服侍的差事,而且你与堂太太做什么事还总是背着赖妈妈,不知可有这事?” 自然是有,但王婆子不敢说啊!她稳了稳心神,想起临行前堂太太的吩咐,耍太极似的又把话给推了回去,“我不知道是谁在嬷嬷您面前乱嚼舌头,这话真是说得没半分道理。我是做奴婢的,难道主子说的话,吩咐的差事都只是听听不去办吗?堂太太看重我,我自然要尽心尽力服侍,怎么说她也是伯府里的主子不是?难不成我尽心尽力服侍主子还有错了?” 关嬷嬷听着这番滴水不漏的场面话,便知道王婆子是有备而来。但她也不慌,解释道:“服侍好主子自是我们做奴婢的本分,但若是做奴婢的过分揽事得赏,其他人瞧见了难免会生怨怼。你也知道像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最忌讳就是家中仆婢生有二心。” 好一个‘二心’! 她原是在厨院里干活的一个小管事,那年堂太太进了府,忽有一日大夫人招集族中长辈从堂太太手里把属于庶房的家业全收了回去。那么大一注横财,堂太太哪里肯依,直接就在堂前撒泼打滚,哭闹发作起来。她不过就是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去瞧了瞧热闹,就被有心人告到了大夫人那里,让她和脾性跋扈的赖妈妈一同去了堂太太院里服侍。 她被调到堂太太院儿里去时,可没人告诉她要对谁忠什么心。现在关嬷嬷提起来算什么意思?树都没种一棵,就直接想开花结果是不是?哪儿有这样的好事? 王婆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副十分赞同关嬷嬷话语的意思,“嬷嬷您说得太有道理了,我也是十分赞同,想那堂太太这些年住在那僻静的院子里,我和赖妈妈尽心尽力的服侍,经您的嘴传过大夫人的话,让她别乱走乱跑,我们硬是没让她出那院门半步。堂太太偶尔闹起脾气来在院子里大哭大闹,我们也是很负责的完成着大夫人的交待。至于您说过分揽事得赏这事儿,不怕嬷嬷您笑话,堂太太手里有几个子儿我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她屋里那手饰匣子,里面的手饰全都是旧几年的款饰了,拿出去典当都值不了几个铜板,她好意思拿那几个铜板打赏人?” 眼看着王婆子顾左右而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关嬷嬷又直接发问,“今日去请舅老爷的那封信是你给带出去的?可别不承认,门房知道你出去过。” 原以为说完上头那番话,关嬷嬷就会放他了。没想到问出这样的话来,她才说听大夫人的话,那怎么就要出门去?实在是太打脸了。为了自己全身而退,王婆子也努力施展自己厚脸皮的特点,“是有一日堂太太说她做梦梦见娘家哥哥和阿娘来接她,说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想在临死前见见还活在世上的二哥一回,我原是不肯去帮她送信的,可她威胁我说要是不去她就一头撞死,还会让所有人知道是我逼的她。嬷嬷您说说,堂太太再怎么样也是这伯府里的主子,我哪儿真背负上害死好怕罪名?堂太太给了个地方,还说是好些年前的,也不知道那家人搬了没,我当时还想着去碰碰运气,要是碰上就罢了,就不上就是堂太太的命,可怪不着我头上,谁知就碰上了呢。” 这话关嬷嬷是有些信的,毕竟人被逼急了,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何况那人是堂太太,她就是个被软禁在伯府里养老的寡妇。被关得久了,真有可能豁得出去。 “王家妹子,今日咱俩的对话我可是会一字不落的传到大夫人面前去,要是查出你说了假话,可别怪我这做老姐姐的没提醒你,后果你很清楚。” 惹恼堂太太有后果,惹恼大夫人也有后果,王婆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如今只求一个心安,要是能离开堂太太的院子最好了,那样她就不必再替堂太太遮着她与二老爷的丑事了。 想到这里,王婆子壮着胆子提了一句,“老姐姐,你若是真心疼我,能不能向大夫人美言美言,把我从堂太太那院儿里分出去,去哪儿都成,我实在是堂太太那院儿里待够了。” 此言一出,关嬷嬷神情怪异的盯着王婆子。赖妈妈不是说王婆子在堂太太那里得了很多的赏吗?那现在在堂太太跟前当差就是肥差,她怎么会想着离开?仔细盯了好一会儿,发现王婆子也不是说假话,“你现在甚得堂太太依仗,你要是离开了,堂太太依仗谁去?” “能得堂太太依仗是我的福气。”王婆子这话说得很是勉强,“可府里那么多的差事,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怎么也想挪挪窝不是?再说,不是还有赖妈妈吗?近来她可是削尖了脑袋往堂太太面前挣表现,只要我离开了,赖妈妈的机会就来了。” 还如此用心替赖妈妈着想,关嬷嬷是真的看不懂王婆子了。 等到她把与王婆子的谈话一字不落的传到苗夫人耳里的时候,苗夫人则很快会意过来王婆子话里的意思。她没立即说话,只是眉头越皱越深。 关嬷嬷见状,不免也担忧起来,“这个王婆子一会儿说服侍堂太太是她的本分和福气,后头又说想让我替她在大夫人面前美言,把她调往旁的地方去,这不是前后矛盾吗?且奴婢仔细看了,她不像是在开玩笑,是真的不想在堂太太院儿里服侍呢。” 大夫人抬头白了一眼关嬷嬷,“你个老货,越活越糊涂了,那王婆子说了那么几篇话,恐怕也就是最后那几句她想离开沈氏院儿里的话是真的。” 关嬷嬷还是没能明白,疑惑的看着苗夫人。 第1633章 一眼看破 苗夫人正在剪窗花,手里的银剪在画有年年有鱼的图纸上游走得十分顺利,“赖妈妈也是伯府里的老人了,大半辈子偷奸耍滑,贪心不足。她说王婆子得了不少赏钱这事肯定是真的,毕竟一个贪财的小人看什么事都有可能看错,看解子是绝对不会看错的。咱们都清楚沈氏那里没有银子,那打赏王婆子的银子从哪里来的?而王婆子呢,明明知道赖妈妈眼红得很,她不但不想保住自己的位置,还想离开沈氏身边,如此相悖的心思,这其中定然是有猫腻的。王婆子宁愿得到我也不肯说实话,那就是说沈氏那里也有着她的顾虑。她两边都不想得罪,这才向你提出想离开沈氏院儿里。” 经过苗夫人一番分析,关嬷嬷豁然开朗,她一拍手掌,“夫人说得太对了,是奴婢想得狭隘了,竟没往深了去想,只是这王婆子到底在顾及着什么?如今看来,在堂太太那里当差,倒像是个烫手的山芋了。” 苗夫人一时也想不通,此时有女使撩帘进来,朝着苗夫人福了福之后,说:“大夫人,堂太太的娘家嫂嫂又来了,还带着三个女使直接往堂太太的院儿里去了,其中有两个女使肩上带挎着包袱。” 挎着包袱?苗夫人手里的窗花剪不下去了,她就知道让这对兄妹见了面,后续肯定会有诸多的麻烦。 关嬷嬷带着微恼的口吻说道:“那挎着包袱的女使肯定是舅太太给堂太太送来贴身服侍的。” 都是王婆子去跑的那一趟,有了外人在,以后堂太太院儿里的事可就不好掌控了。想到此,关嬷嬷愈发愤怨起王婆子来,“大夫人,要不要奴婢去看看。” “去什么去,人家刚到你就巴巴赶过去,不是坐实了亏待她沈家姑娘么?”而且舅太太此举,想来沈氏现在为何会落得如此处境,她也是心知肚明了。到底是理亏的一方,万一舅太太开口替沈氏要庶房的那些产业,她是还还是不还? 挥手示意传话的女使离开,关嬷嬷低声道:“奴婢瞧着先前舅老爷和舅太太肯定和堂太太商定了什么,不然舅太太不会动作这么快,这才离开多久就把近身服侍的女使给送来了?” “不要真叫王婆子把你派到沈氏院里的人都赶走,怎么也得给我留几个,他们到底在盘算什么,总有点蛛丝马迹可寻。” 那厢沈莹院儿里,月杏和月芽齐齐跪在沈莹面前磕了头。 万氏坐在软凳上笑着介绍,“这个叫月杏,这个叫月芽。月杏手上的针线做得极好,月芽很会做点心,我将这两个派到你身边服侍,你也能省心些。” 沈莹看着万氏的目光很是感激,她能替自己想得如此周到,她很抱歉自己从前对这个嫂嫂看不上眼。 王婆子站在一旁看着,心里五味杂陈,这堂太太与二老爷是有风流奸情的,舅太太这会子遣两个女使过来近身服侍,难道堂太太就不怕舅太太知道她与二老爷的荒唐韵事之后骂她不守妇道吗? “王妈妈,她们住的屋子我也让赖妈妈收拾出来了,劳烦你带月杏和月芽出去熟悉熟悉咱们这院子。” 是说回来的时候看到赖妈妈累得腰酸背痛,原来是整理屋子去了。这会子将她支开,肯定又要与舅太太说体己话。 王婆子是半点儿也不想知道堂太太的事,知道得越多,或许将来她就越倒。所以,她领着月杏和月芽走得很快。 “本来芙蓉是要跟过来看看你的,她说她很想念你。” 万氏提到了芙蓉,沈莹就想到了沈莹,“先头我心里一直乱七八糟的,还没来得急问二哥和嫂嫂,芙蓉为什么会在沈家?菡姐儿也回娘家了吗?” 万氏没有忘记从伯府回沈家的马车上,沈重德眼里的黯然,她叹了口气轻声道:“菡姐儿在过年的时候没了,临终前将芙蓉交给了你二哥。” 沈菡死了? 那个娇纵又爱撒娇的妹妹死了? 沈莹一时难以接受,微微张着嘴,怎么也合不上。良久,才吁出一口气出来,“还记得少年时我们争吃争穿,长大后又争嫁妆,都盼着对方嫁得不如自己,都盼着对方倒霉。说起来我们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了,再一听到她的消息,万万没想到竟是她的死讯。最后一次见她是在芙蓉两岁的时候,我知道小衙内对她不好,因为我夫君死后,公公婆婆也不把我当人,我也不想菡姐儿过得好,看到她被小衙肉欺负,我还觉得很过瘾,可是看到年纪小小的芙蓉,我又觉得自己不像个当姐姐的,小衙内对菡姐儿不好,自然也不会对芙蓉好。那次以后我就想着不时要去看看她们母女,可是家里公公先死,婆婆也病着,病着也不忘折磨我,我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 说着说着,沈莹心里酸得厉害,眼泪亦涌个不停。 想到沈菡死前的惨状,万氏也跟着抹起泪来,“菡妹妹在薛家受尽了委屈,最后还是落得个被休出门的下场。为了芙蓉,菡妹妹委身给了一个街头混子,还为那混子生下个儿子。后来芙蓉病了,是羊癫疯,发起病来不仅吓人,还要费不少的医药费。薛家便容不下她,将她一并赶出府来。去年年底,芙蓉的病情愈发的严重,菡妹妹实在没有办法,就带着她和那个混子上京来找我们。可是涵妹妹也是多年不进京了,哪里记得京里沈家在什么位置?在她去打听的时候,那混子把芙蓉给弄丢了。涵妹妹疯了似的到处找人,大冷的天掉进了护城河里,被救起来后身子就被冻坏了,一直到死都没见着芙蓉。” 听到沈菡被休时沈莹觉得还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可听到那么要强,那么高傲的沈菡委身给了一个街头混子,沈莹这才忍不住捂住了嘴。她替沈菡无奈,临死前还没见着芙蓉,又替沈菡心痛。 沈莹终是忍不住,彻底的失声痛哭了起来。 第1634章 变心了 万氏没有安慰,她知道这样的情绪须得好好发泄才行。 外头的王婆子正带着月杏和月芽熟悉环境,赖妈妈因为收拾了一通屋子后浑身脏兮兮的,回去换了一身回来,刚进门就听到从堂太太的寝屋里传出悲愤的恸哭声,她先是莫名其妙,然后看到王婆子领着两个陌生的女使,便上前问: “怎么回事?你没听到堂太太在屋里哭吗?还不进去服侍,带着闲人在这里逛什么逛?” 说完,便要直接进屋。 王婆子叫住她,“赖妈妈等等,屋里有舅太太在呢,而且下了吩咐不用侍候。” 舅太太又回来了?赖妈妈还没想清楚的时候,王婆子又道:“我身边这两个便是舅太太送给堂太太做贴身服侍的女使,她叫月杏,她叫月芽,往后堂太太屋里的事就用不着咱们操心了。” 什么?舅太太居然送了女使过来? 那以后她还有机会从堂太太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赖妈妈特别不甘心的瞪着王婆子,可屋子里的哭声不止,她又不敢为了自己这点儿私心进去盘问。憋屈得整张脸难看极了,哼了一声后又走出了院子。 好一阵子,沈莹才从悲伤中缓过神来。 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不知道是哭沈菡的命运惨还是哭自己的命运惨。 “现如今芙蓉和我们一起住,你二哥……相信你也感觉出来了,你二哥他终于是有点当哥哥的样子了。” “那哪个孩子呢?” 知道沈莹问的是沈菡与那个混子所生的孩子,“那个混子走时得了不少银子,回去应该能好好管着。我们离得远,管不着,且也不见得人家爹愿意让我们管。” 沈莹抹了抹泪,“你刚和说芙蓉得了羊癫疯,她的病很严重吗?” 万氏摇了摇头,“这是个富贵病,娇养的病,只要养得好就没事。”国丈府的杨夫人还不时让那嬷嬷过来看看芙蓉,有时候也接芙蓉到国丈府去玩儿。总的来说,芙蓉的病因为杨夫人和那嬷杂嬷照顾,真的恢复得很好。 一想到那么可爱又小小的芙蓉竟得了这么个怪病,沈莹很是揪心。 万氏没留多久就走了,临行前又对月杏和月芽仔细做了交待,王婆子亲自送万氏出府。 院儿里徒然多了两个女使,还是在堂太太跟前服侍的,连王婆子也少到堂太太屋里走动了。赖妈妈一边觉得自己没了搞头的机会,一边又觉得心里平衡了,于是又与王婆子亲近起来。 王婆子看不起赖妈妈一面向关嬷嬷告她的私状,一面又与她套近乎的样子,不爱搭理她。她更好奇的是月杏和月芽在堂太太跟前服侍着,二老爷和堂太太的事迟早得暴出来,届时堂太太在关心她的娘家人面前要如何自处? 沈莹也是做好了搞事情的准备,可惜,因为宫里忙着太子殿下治灾回京的事,贺余一直不得空到这院儿里来,这不得不让沈莹的计划一再往后延时。 二老爷夜里不来找堂太太,王婆子则是用不着提心吊胆。是以沈莹这院儿里安静得很,盯了半个月,关嬷嬷硬是没看出半点异常来。 “奴婢总是不放心的,这别是堂太太憋着什么坏。”关嬷嬷一边给苗夫人递茶,一边低声言道。 “赖妈妈那里呢?可有说些什么?” 苗夫人接过茶问。 关嬷嬷摇了摇头,“正是呢,什么异常都没有,就是些那两个新来的女使把堂太太服侍得好得很,还开了小灶呢,月芽那丫头做得一手好点心,养得堂太太气色更好了。” 苗夫人啖了一口茶又将杯子递了回去,“不管沈氏心里憋着什么主意,总有憋不住的时候,总能叫咱们发现端倪来。另一边呢,娇姨娘那边如何?” 提到娇姨娘关嬷嬷也是一脸的怪异,“二爷时常住在娇姨娘屋里,二奶奶屋里也去,因为二奶奶发过话,不让怀有身孕的娇姨娘去给二奶奶请安,娇姨娘便在湘云院养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真是规矩得不得了。” “再守着规矩,那肚子里的小蓄牲也不能生出来,我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 关嬷嬷会意过来苗夫人什么意思,点点头道:“是,奴婢心里有数。” 湘云院,贺莲又到书房去用功了,娇娘独自坐在窗前发呆,旺儿端着一盘果子走过来,献宝似的笑道:“姨娘,快尝尝这个,刚从厨院那里得来的,还热乎着呢。” 娇娘害喜的时候还没过,整个个焉焉的,没什么精神,“唉,要吃你吃,我没什么味口。” 旺儿知道知道她心里在想着柳老板,搁下盘子站到她面前,轻声说:“姨娘不想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哩。” 旺儿自打见识过伯府的富贵,心思便渐渐歪了。她是答应过柳老板要好好照顾娇娘,可她心里更清楚,只有这伯府的富贵才是真的,一旦娇娘跟着柳老板离开,以柳老板一个唱戏的,娇娘想再过上这样的日子根本不可能。 故此,她总是有意无意的说这伯府的好,也不知道娇娘是真没听进去,还是一颗心死系在柳如龙身上,,总之就是身边躺着贺二爷,心里挂着柳老板。 娇娘听了旺儿的话,才勉强拿起一块点心,小咬一口后说:“我和师兄都那么久没联系了,他怎么也不让人给我传个话儿?” 旺儿闻声,神色大骇,连忙出去看看外头可有人在。扭头回来后就压低声音急道:“我的好姨娘,你可别提柳老板,咱们现在是在伯府里呢,且说二奶奶是人是鬼不知道,大夫人可是真鬼呢,院子里全是她的眼睛,就盯着姨娘你出错呢。要是知道你如此惦念柳老板,万一大夫人派人去查,咱们不就什么都暴露了吗?” 旺儿说得有道理,娇娘连忙正了正色,“你说得对,是我昏了头了,不该提,不该提。” 旺儿刚松了口气,娇娘又道:“可是旺儿,我真的很想师兄,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1635章 嫌弃 旺儿的心又提了起来,“我的好姨娘,柳老板不是说让你好好养胎生下孩子吗?他总有一日会联系你的。” 听完旺儿的话,娇娘忍不住落起泪来,“旺儿,师兄的日子也艰难,我这里有些银子,你一会儿出府一趟,就说是替我买丝线的,把银子给师兄。” 旺儿听完后整个表情都写着大大的无语,但她的反应也在表现得太明显之前就刹住了,“姨娘吩咐,奴婢自然不能不从。” 就这样,旺儿找准时候给管事婆子交待了一声,就出府去了。 临行娇娘有交待,旺儿真到丝线铺子去买了几绥丝线,然后从丝线铺子后门离开,直接去戏班找柳如龙。偏巧柳如龙不在戏班,去了水仙茶楼唱戏,旺儿又赶向水仙茶楼,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画着花脸的柳如龙从戏台上下来。 柳如龙一见着旺儿脸色便不好看,他明明叮咛过娇娘有事他自会去寻她,不准她让人找他,以免被人看见了生疑心。“你怎么来了?” 听着柳如龙不怎么高兴的声音,旺儿就知道自己的出现让柳老板不高兴了,“柳老板,是姨娘让奴婢过来找你的。” 柳如龙站到门口去望了望,没发现有人注意他,这才紧紧把门扣上,转身对旺儿沉声道:“我不是说过有事我会找你们的,不让你们来找我么?” 旺儿很想怼回去,她也不想来啊,但她做奴婢的哪里能忤逆主子的意思? “是姨娘,多日未有柳老板的消息,姨娘日渐消瘦,十分担心,这不,她才存了些银钱,就命奴婢给柳老板送来,让柳老板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旺儿是很感激柳如龙当初救了自己的,也知道他救自己的那些银子肯定是用了血本的,毕竟一个戏子能存多少银子? 柳如龙到底对着娇娘有些愧疚,声音也不禁软了下来,“她过得还好吗?” “孕吐得厉害,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大夫人和二奶奶也没难为过她,二爷待她也极好。” 旺儿说的是实话,但听在柳如龙耳里便深觉刺耳,他敏锐的盯着旺儿,“你叫娇娘‘姨娘’叫得挺顺口,提到大夫人和二奶奶没难为她,你还很高兴,旺儿,是不是见识过了伯府的富贵,便瞧不上咱们这些唱戏的人了?” 旺儿的心扑咚扑咚的乱跳,她的这点心思柳如龙都看出来了,但娇娘却一直看不出来,只能说她因为爱情不如柳如龙清醒。 “旺儿的这条命是柳老板您救的,旺儿对您和主子只有感激,喊姨娘是姨娘吩咐的,她说既然已经进了伯府,不论如何也得守着伯府的规矩,少出错就少麻烦。” 这话倒也不假,柳如龙当了真,放过了她。 伸手接过旺儿手里的银子,她掂了掂,道:“贺二爷待她还挺大方。” 旺儿是想承认来着,又怕柳如龙多想,便抿笑不言。 “行了,你别在这里逗留太久,回,告诉娇娘,让她好好养胎,孩子一定要平安的生下来。” 旺儿也不想在这里等太久,她还惦记着厨房那么些好吃的呢。 有人来喊柳如龙,请他出去应酬,柳如龙便喊来小九哥送旺儿离开。 可是柳如龙前脚一走,后脚小九哥就一把将旺儿紧紧的抱住了,嘴像猪一样不停的往她脖子里凑。 “旺儿,想死了我,旺儿,我的旺儿。” 旺儿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拼命的推开了他,“小九哥,你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怎敢胡来?” 旺儿冷叱的声音让小九哥也莫名其妙,从前他和旺儿偷偷幽会,哪次他没上下其手?除了真正得到她,她身上什么地方他没碰过? 此时看着旺儿冷冷的表情和嫌弃的眼神,小九哥心中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旺儿,你……你怎么了?” 旺儿也反应过来,自从和小九哥确定关系,他们之间每次幽会都这样亲密,自己这回的反应的确过激了。便她又不敢直接承认自己见识了伯府的富贵,心里有些嫌弃小九哥,“对不起,小九哥,你吓着我了。” 从旺儿略显的慌乱中小九哥已经猜出了什么,他本来就是混子出身,最是会察颜观色,“我没有吓着你,而是你嫌弃我了?旺儿,你是不是变心了?” “没有。”旺儿可不敢这么快承认,她不想让小九哥以为她是个嫌弃他的人。哪怕自己是,也不能承认。 “你骗不了我,旺儿,你才进伯府去享几天福?就被伯府的富贵迷了眼了?” 面对小九哥的沉声质问,旺儿就被是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在伯府呆的这些日子,她见到过那些管事媳妇子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要多体面就有多体面。她突然想到自己要是只嫁给小九哥,一眼就能看到往后一辈子低头讨生活的样子。可若是嫁给伯府里的管事呢,不但能有自己的小宅子,还有体面的月银拿,若是在主子面前得宠,还可能会被赏铺子田地,那可是她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而现在她进了伯府,不论是二爷身边还是旁的什么管事,没成婚的还有很多,一切就在眼前了,只要她伸伸手便能牢牢的握住,怎么选,傻子都清楚。 “我还有事,不跟你说了。” 旺儿不想让小九哥送,小九哥却将她拦住了,“旺儿,话没说清楚,你不准走。”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旺儿生气了,她想走,不想让小九哥看到她心虚的样子。 “瞧你现在对我不耐烦的样子,还说不是有了二心。” “我没有。”旺儿极力辩驳。 小九哥盯着旺儿看了一会儿,说:“你想让我相信你也可以,那我今日就回去跟我阿娘说我要和你成婚,咱们挑个日子把喜事办了。” 旺儿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小九哥竟出了这么个主意试探她,“那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除非你不愿意。” 小九哥咄咄逼人,逼得旺儿毫无退路,“我不是反对,我要是和你成婚,谁在伯府侍候娇姨娘?” “娇姨娘什么都听柳老板的,我去跟柳老板说一声,让他重新换个人到娇姨娘身这去服侍,他准能答应。抑或是你和我成婚后,也可以再回伯府服侍娇姨娘,对于娇姨娘而言,你就只是个服侍她的人,与你嫁不嫁人没什么相干。” 小九哥说的全是道理,逼得旺儿目瞪口呆。 第1636章 柳如眉 旺儿久久不言,她的反应让小九哥整颗心都凉透了。难道的话也越来越不加掩饰,“你果然是变心了,这么快就贪慕荣,旺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下贱的人。” 旺儿直接恼羞成怒,她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小九哥脸上,然后夺门而出。 这日小伯爷贺异在外应酬,正准备乘车回府时,看到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茶楼里,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便换了个位置仔细驻足观看,不料越看越心惊。 他不动声色的离开,脸色却是沉冷得厉害。 回府后立即叫来心腹管事,派人去查那道身影会出现在京城的原因。 天快黑的时候,心腹管事何四匆匆进了书房,遣走了在书房里侍候的使役,然后低声说了好一番话,听得贺异表情阴凝,气都喘粗了。 “他好大的胆子。” 对于这人的身份,何四心里是知情的,他叹息道:“伯爷因为他当年还险些出事,要不是亲家老爷救了伯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不料他竟未将伯爷的话听进去,执意进京来了。” “柳如龙,你说他现在叫柳如龙?” 贺异嚼着这个名字,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嚼烂一般。 何四点头,“是。” 说起这个柳如龙来,贺异不得不想到他的阿娘柳如眉。那是个姿容艳丽,又小意温柔的女人。他们相识于去苗氏娘家的途中,那日下着大雨,一行人路过一个城镇,镇上的戏台上正唱着戏,台下没半个观众。他在戏台对面的茶楼里望着她在雨中扭转身形,纤曲的身影十分的儿狼狈和可怜。一时生了怜悯之心,命何四给她送了十两银子。没想到次日她便在他所住的地方等着他,见了面就磕头。 那时他见她第一眼是有些惊艳的,能在旅途中遇到这样的佳人他不动心是假的。一夜风流过后,他给她留下五百两银子,对一个戏子而言,五百两银子不仅能赎身,还能给自己置办个院子好好做个良民。他以为这场风流情事会随着他的离开而结束,可是他却在到了苗氏娘家后不久又见着了她。 她说她用一百两银子给自己赎了身,不求有名份,只给他做个近身服侍的就心满意足了。彼时苗氏是生气回娘家的,他亲自去接她回京。他的上门苗氏并未让苗氏给他什么好脸色,反而越是倨傲起来。他便一气之下收了柳如眉,这才让苗氏感觉到危险,答应与他回京。 苗氏不愿意柳如眉同行回京,他只得再次将柳如眉抛下,不料一年之后,柳如眉让人递信儿过来,竟给他生了个儿子。 贺异看着信纸上的内容大骇,但孩子已经生出来了,总不能再塞回去。 他也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当即就让心腹何四给钱给物,将柳如眉母子好好安顿下来,并给孩子起名柳谦,希望这孩子将来谦逊有礼。如此过了好些年,原也相安无事,可有一日柳如眉说想让谦哥儿进京求学,京外城也有很多知名学府,不一定非得到京城来。 将来若真有本事,亦能考入京城的学府出大才。 他将这个消息通知到柳如眉母子,也不知怎的,母子二人之后便再无消息。 他也派何四到处寻过,一直未得下落。那年他终于得到柳谦的消息,是说柳如眉病重,临死前想见他一面,他顾及对他们母子的一丝愧疚,便同何四去了。 柳如眉病得如同一个老妪,再不复当年见她是的万般风情,但是柳谦这孩子生得眉是眉,眼是眼,有几分他年轻时的模样。可惜这孩子一看就是心里有主意的,这不得不让他心生警惕。 柳如眉临死前还在说想让柳谦认祖归宗,他可是永宁伯府的小伯爷,原纳个戏子为妾作消遣也没什么。可柳如眉的三个字从未在京城被人提及过,他乍然带回个孩子回伯府,后果可想而知。 他的拒绝让柳如眉死不瞑目,柳谦看他的目光更是恨若淬毒。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将柳谦的前程安排上了,让他到盐城山去求学,每年不仅包束修,加上及食住行,得花好几百两银子。他每年都没落下过,可现在本该在盐城山求学的柳谦,竟变成了柳如龙,还习得了一身的下九流习气进了京。 头一个想到的问题就是他要干什么? 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进京谋生。 “小伯爷,二爷刚纳的那个娇姨娘,正是柳如龙的师妹。” 贺异眼珠子一凉,仿佛捕捉到什么异常,他紧紧的盯着何四,看见他的嘴唇动起来,“柳如龙和娇姨娘,他们之间似乎并不只是师兄师妹那么简单。” 贺异深吸了口气,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 良久,他做了一个决定。 夜里,苗夫人亲自服侍他宽衣,看着苗夫人不假他人之手忙来忙去,他很清楚一旦让苗夫人知道柳如龙的存在,家里将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伯爷今日怎么爱盯着妾身看?” 有这么明显吗?贺异眼中滑过一丝窘迫,故意别过头去喝茶,“近来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发生的事多了,不知伯爷说的是哪一桩?” 苗夫人并未往心里去,就当闲聊般与贺异聊起来。 “听说莲哥儿近来很用功?改日得了空,我得去考究考究他的功课。” 提到贺莲,苗夫人脸上就是很喜气,自打满足了他娶娇姨娘的心愿,他的确很用功,她很不想把这些功劳都算在娇姨娘身上,“从前都是小打小闹,这回莲哥儿是动了真格的,伯爷想怎么考究他都成,断不会让伯爷失望的。” 贺异点了点头,想到了柳如龙,“莲哥儿新纳的那妾侍可还妥当?” “她那院儿里全是妾身安排的人,自然是很妥当,伯爷怎的问起她来了?”苗夫人还是没往深了去想,只当贺异无聊提起。 贺异故作随意言道:“莲哥儿才成婚不久便纳妾,亲家那边总是不好交待。要是个安稳的,把控得住还好说,要是隔三差五惹恼莲哥儿媳妇,只怕是要家宅不宁了。” 第1646章 羞辱 娇娘泪眼愧疚的看向贺莲,只觉着这个贺二爷真的是蠢得可怜,她是那样的骗他,他竟不怀疑他分毫!而自己呢,此时怎么好意思把真相说出来?她放柔了声音开口,“二爷,妾身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娇娘。”贺莲将娇娘的手握在手里,动情的言道:“我真的没有因为你是戏子而看不起你,你也不要再妄自菲薄了。” “你这样出府了,那府里的二奶奶怎么办?你们还在新婚期间,你这一走,岂不是让她独自背负各种流言?” 贺莲这才想起海幸来,他愣了愣,然后眸光黯了黯,“你还怀着孩子呢,我总不能弃你于不顾。而且我并未休她,她就一直是伯府的二奶奶,受不了亏,受不了委屈。” “那二爷连小伯爷的大夫人也不要了吗?” 娇娘是真心希望贺莲被自己说动,然后乖乖回府去。 贺莲却道:“你放心,我阿娘最是疼我,哪里肯真让我们在外头吃苦受罪?有我阿娘在,我阿爹也抗不住多久就会投降的,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伯府去了。” 贺莲是肯定会回去,而自己肯定是不可能的。 小伯爷已经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师兄的,怎么可能会让她混淆伯府的血脉? 这件事有辱伯府体面,捅破实在难堪,此时她是真的没脸见贺莲。 “二爷,你对妾身好,妾身而感激,但妾身求求你,你回去。” “娇娘,我说过了,我要对你们母子负责,我贺莲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他坚定的语气更让娇娘无所适从了,想着自己怎么如此可恶,去招惹这样一个容易动真情的人。 柳如龙一直站在不远处,眼睛都不敢眨的望着娇娘的房门口,就怕娇娘什么都说出来,让贺莲拂袖而去。 而另一边,旺儿也回到了戏班,很不巧的就碰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小九哥明白自己不可以,不能嘲笑她,但就是有个声音一而再的提醒自己不能轻易放过她。等到旺儿打她身边走过时,他终是没忍住落井下石,“真以为伯府的富贵是那么容易享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尽想里没影儿的事儿。” 旺儿心里本就委屈加憋屈,小九哥这一招惹她,她便将心中的不快全都吼向了小九哥,“我是个什么货色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特意来提醒。什么是没影儿的事儿?你知道什么了就胡说八道?” 旺儿要是不回嘴,小九哥出了出心里的气也就罢了。 可是旺儿回嘴了,只把小九哥内心的那堆火越燃越旺,“我就是知道了,你贪慕虚荣,背信弃义,现在连娇娘子从伯府出来了,你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伯府?自然嫁不成你心里的如意郎君了,这不是空欢喜一场是什么?我还不了解你,你现在在心里指不定有多埋怨娇娘子呢,瞧你的眼珠子,都快气得从眼眶里迸出来了。” 旺儿受不了小九哥如此侮辱自己,可又说不过他,只能扭头就走。 小九哥却不依不饶的跟在她后面,继续羞辱她,“你没那个富贵命,就别想着往金枝儿上爬了,爬了也是白爬,怎么都要掉下来。” 旺儿羞愤得红了眼,拐过弯看到柳如龙立在廊下,她也没打招,直接从他面前跑过。 然后柳如龙看到了小九哥追上来,一脸的戾气和嘲笑,他沉着脸道:“你这是干什么?” 小九哥不敢惹柳如龙,当即停了步子,说,“小的气不过旺儿变心,怼了她几句想出出心里的气。” 柳如龙深吸了口气,“成日惦记着这么点儿儿女情长,能有什么大出息?” 旺儿冲进屋去,见贺莲和娇娘一个坐在床前,一个坐在床上说话。她立即扑了过去,不由分说跪在娇娘面前痛哭。 娇娘吓了一跳,贺莲也是莫名其妙。 “旺儿,你这是怎么了?” 旺儿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刚才奴婢回来碰到小九哥,她羞辱奴婢,说奴婢攀高枝儿没攀上,还说……。” 旺儿说不出口,但娇娘很能明白她都经历了什么。 她被赶出伯府,身为她的贴身女使能得什么好下场?更没理由继续再留在伯府。一离开伯府,先前说定的那门亲事,只怕也会不了了之,这便给足了小九哥嘲笑旺儿的资本。 她深吸了口气,旺儿跟了她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活得那么的明白,可惜命不好,一直逃不开在艰难的生活中挣扎。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要错过,她有些愧疚。 或许,可以……。 “二爷,旺儿刚和门房上婆子的侄儿订了亲,再过一个月就要成亲了,因为妾身离开了伯府,旺儿也不得不离开。可她这一离开,只怕谈好的那门亲事就可惜了。二爷,旺儿是个好的,跟了我这么些年一直忠心耿耿,妾身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她下半辈子没有着落。二爷,妾身求求你,成全旺儿这门亲事。” 旺儿是真的被小九哥臊得很羞愤,在娇娘面前哭也仅仅是想发泄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实在没想到娇娘会对贺二爷提出这样的请求,这又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门房上婆子的侄儿,你们说的是简大川吗?” 娇娘点点头,“嗯,就是他。” “简大川一直在庄子上做管事,倒是一把种庄稼的好手,要是旺儿嫁了他,恐怕往后就能在你身边侍候了。” 贺莲还想着要把娇娘弄回伯府去,不由得替她考虑。 旺儿为难的低下头,娇娘却道:“旺儿既是要嫁人,那肯定就是以嫁人后的家庭为重,我自己可以。二爷,你就求全她。” 贺莲想着回到伯府,再给娇娘寻两个近身服侍的就成,也就点头答应了。 旺儿悬在胸中的那口气彻底落了下去,对着贺莲止不住的磕头。 “谢二爷,谢二爷。” 与此同时,得到信儿的钱氏也风风火火的赶到了永宁伯府,一进门就直奔海幸院儿里去。 第1638章 不一样的同一个人 “你少在这里说这一套歪理,我阿娘爱了你一辈子,等了你一辈子,到头来你连她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你明知道她就只有那么点愿意,你为什么不能成全她?哪怕是骗骗她你都不愿意,你就那么心狠的直接拒绝了,让我阿娘死不瞑目。我问你,午夜梦回时,你心安吗?” 柳如龙本以为他的这番话多少能让贺异表现得有点愧疚,可贺异给了他一抹冷笑,“你阿娘看上去的确很柔弱良善,实则她的心性别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坚韧。或许当着你的面说你阿娘的不是,你会更加恨我,不过没关系,反正你已是恨透了我,再多恨一点我也能承受得起。戏子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你心里很清楚,你阿娘头一回跟我的时候就不是完壁,我给了她几百两银子做安家费已是非常仁慈了。可她的主意抓得很大,口口声声什么都不要,仍旧往我身边贴。这些年要不是我早有防备,以你阿娘不时往京里递消息的本事,大夫人早就知道有你的存在了。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你认祖归宗,然后自己在伯府有个一席之地。” 柳如龙受不住贺异用如此讥讽的声音评价柳如眉,“不准你这样说她,她明明就是对你痴情,是你负了她。” 看着如此执拗的柳如龙,贺异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索性换了个话题聊,“罢了,不提你阿娘,提提刚被莲哥儿纳进府里的娇姨娘,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你的还是莲哥儿的?” 他连这个都查到了? 柳如龙的短暂滞神,已经让贺异得到了正确答案。 贺异有些愤恼的叹了口气,“那日在水仙茶楼见着你,原以为你只是不想被我安排才会选择过自己的人生,如今看来,你的主意可不比你阿娘的小。” 既是被说破,柳如龙索性也不装了,“你知道了又如何?贺莲是你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儿子吗?既然都是你的儿子,娇娘怀的是谁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强词夺理。” 贺异继续冷眼看着柳如龙,“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下这么大盘棋将娇姨娘弄进伯府,不可能只是让你的孩子生在伯府。” 柳如龙没作声,他不知道贺异知道他多少底细,所以不宜作声。 见他不说话,贺异知道他在探寻自己的底线,“说出你想要的,我会尽力满足你。” “然后呢?” “然后离开京城,永远不准再回来。” 柳如龙望着贺异,久久不语。他紧紧的握着拳头,想极力按下满腔的怒意,奈何贺异身份特殊,说给他听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带着毒的刀,一下又下无情的戳在他的身上。 “你就这么容不下我?” 他的声音听来咬牙切齿,贺异多少有点触动,“你比莲哥儿聪明,能算计到他现在这个份上,他还不疑那娇姨娘半分,足见你是个多大的威胁。所以,你不能留在京城。” “你根本没把我当你儿子。” 这是整个事呢的症结所在,柳如龙认为他报复的根源都在于贺异否认他的存在。他从未把自己当作他的儿子,只想撇开彼此的干系,这点是最令柳如龙愤恨的。 “把我当儿子让你觉得丢人了是不是?” 贺异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并不是我要把你生下来,是你阿娘要把你生下来,她以为你是她敲开富贵之门的敲门砖,没有在刚怀上你的时候说,而是等你生下来之后再写信告诉我。” 他知道贺异说的是事实,但柳如龙就是不接受,他只认贺异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我到这里来,可不是听你说我阿娘的是非的,贺伯爷,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既然事情被贺异给戳穿了,那只能说明娇娘那条路走不通了,而贺异是肯定不会容下娇娘和孩子的,他的手段只会比苗大夫人重,不会比她轻。可惜了娇娘和她腹中的孩子。 见着柳如龙意欲离去,贺异言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要什么?说出你的条件,我会尽力满足你。” 他会尽力满足而不是一定满足,说明他对满足自己的要求是有条件的,柳如龙的恨无以复加。他突然想知道贺异又会满足他到什么程度,“你会给我什么,你能给我什么?银子?” “我能给你你唱一辈子戏都赚不到的银子。” “你阿娘执意想让你认祖归宗,目的不也是伯府里的富贵,既是富贵,不就是银子?” 他很鄙视柳如龙的清高。 “你胡说,我阿娘要的不是这个。” 柳如龙极力为柳如眉证清白。 贺异压根儿就不信,“我给你一万两银子,还让你带着你的相好和孩子离开京城,如何?” “呵呵,呵呵……。”柳如龙笑了,笑得很悲哀,笑得很疯狂,“反正不过是个被我利用的女人罢了,你想怎么处置都成,想让我离开京城,门都没有。” 说完,柳如龙拂袖而去。 这次谈崩多少影响到了贺异的心情,他知道柳如龙很执拗,没想到他油盐不进罢了。 见他消失在路的尽头,何四低声喊了一声,“小伯爷……。” 贺异明白何四的意思,说:“派人一直监视着他,有什么异动速速来报。” 本来就是个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人,真把他逼急来了,他从哪里来,就让他回哪里去。 既然贺异知道了他和娇娘的事,柳如龙心想也没什么好顾及了。回到戏班后,便叫来小九哥,让他假借自己的名义到伯府去看看旺儿,实际是去探听贺异是不是真的会对娇娘动手。 小九哥高兴坏了,他正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进伯府的门,这会总算是有理由了。 于是快到傍晚的时候,他便拎着不少滋补的东西去了永宁伯府。见着伯府的门房,礼貌恭敬的点头哈腰,说明来意后,鉴于娇姨娘在莲二爷面前是个得宠的存在,门房飞快的跑去湘云院报信儿。得了准信儿后又飞带的跑了回来,开了小侧门让小九哥进去。 第1639章 还是想挽回 小九哥也有跟着柳老板到显贵人家里去唱堂会,知道显贵人家的规矩,并不多言多语地跟着走。 到了湘云院门口,他见到了旺儿在门口等着他,先是赔了笑,“旺儿,我来看你了。” 旺儿现在是有多嫌弃小九哥,就有多嫌弃小九哥,但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不然就得让人误会她见异思迁。可一想到在水仙茶楼,小九哥对她说的那些难听的话,此时她连假笑都笑不出来。 幸得她为自己这副极丧的表情有个正当的理由,“柳老板这么快就得到信儿了?” 小九哥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信儿?” 旺儿看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疑惑的说道:“怎么,你来看娇姨娘,难道不是因为她今日在湖边散步,险些掉进湖里这事吗?” 小九哥张大了嘴巴,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旺儿就知道小九哥真不知道,他只是碰巧今日蹬门撞见了。“算了,进去见着姨娘再说。” 此时的娇姨娘躺在床上惊魂未定,脸色憔悴极了,不像是正怀着孩子,像是生了场大病。 小九哥把一些滋补的安胎药递到旺儿手里,一边对娇姨娘说,“娘子可还妥当?” 娇娘和旺儿一样,以为是柳如龙得到了风声,特意让小九哥来看她的,内心是既害怕又感动,“我无妨,只是走路的时候恍了神没注意脚下,这才险些出事。你回去告诉师哥,我没事,孩子也没事。” 说到这里,小九哥便不好意思将柳如龙并不知她险些出事这话说出口了,敷衍的笑了笑,“娇娘子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原以为自己进了伯府,师兄不会再时刻关注自己,没想到她才一出事,师兄就知道了。 娇娘很欣慰。 “我就是有些倦怠,小九哥,让旺儿陪你出去吃点好点的再回去。” “哎。”小九哥乐滋滋的答应了。 柳如龙让小九哥进伯府的真目的是娇娘,小九哥进伯府的目的却是旺儿。此昨到了娇娘的吩咐,自然喜不自胜。 旺儿朝着娇娘福了福,便将小九哥往寝屋外带,还一边对小九哥说:“莲二爷对咱们娘子是真好,今日得知她险些摔倒,莲二爷的魂都快给吓掉了。二奶奶得到消息也赶紧请了大夫进府给咱们娘子请脉,大夫人也不曾刁难过咱们娘子,娘子在这伯府里过得很遂顺。” 小九哥又不蠢,知道这话是旺儿有意说给他,想让他说给柳如龙听的。 “旺儿,咱们好不容易见着面,你能不能不要说旁人的事,说说咱们自己的事行不行?”小九哥刻意弱化旺儿变心的事实,放低姿态说道:“那日在水仙楼是我出言不逊,咱们那么多年感情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旺儿心里也拿定了主意,既然小九哥向她认错,那她就顺着他的话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去好了,“小九哥,我真是没想到你也会对我说那么难听的话,我是个低贱的奴婢,可我自认到目前为止,从未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那日回来后,我也仔细想过了,也怪我嘴笨,当时被你气得狠了,没能跟你说清楚。你的话把我伤得太深了,我真是没想过你会如此伤害我。我不敢想象往后真跟你在一起了之后,你会不会再这样伤害我,所以小九哥,我们还是算了。” 这里是伯府,小九哥清楚绝不能来硬的,若是在外头,他肯定冲上去煽旺儿一个嘴巴子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咱们能不生气了不?能不能看在我阿娘的面子原谅我一回,我再也不会这样伤害你了。旺儿,我阿娘待你可是不错了,当初为了给你见面礼,她可是当了自己唯一的嫁妆镯子给你当见面礼,还有你哪次到我家去,她把你当外人过?哪次不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你现在做这样的决定,不是要让她把心伤透吗?” 提到小九哥的阿娘,旺儿的确是有些愧疚的,那个老太太的确对她很好。可他们住的那两间泥胚房,人再好又能有什么出息?旺儿打定主意要与小九哥分开,扭头出了门,也不说去哪里,回来时手里多了小九哥嘴里的见面礼,她将这礼还给了小九哥说,“是我对不住婶子,你把这个带回去,就说我死了好了。” 这是铁了心要与他分道扬镳呢,旺儿脸上的笑也终于挂不住了,咬着牙问,“你是真的不想与我好了?” 旺儿不敢看小九哥的眼睛,低下头,点点头,“时候不早了,小九哥也见着娘子了,你赶紧回去。” 小九哥捏紧了拳头,红着眼看着咬着牙看着还一脸委屈的旺儿,最终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旺儿站在门口,看到小九哥的背影走远,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此时,她听见寝屋里的娇姨娘喊她。 “当初你我深陷险境,你口口声声说心里有人,不愿被那绍娘子强迫接客,你心里的人不正是小九哥吗?为何你要与他分开?” 原来她与小九哥的对话娇姨娘都听见了,旺儿被怼得哑口无言,良久之后还是说道:“姨娘待我情同姐妹,我也不瞒着姨娘。当初我们深陷险境,如果不是柳老板,我们早不知被害成什么样了。可姨娘有没有想过,柳老板有能力救咱们出火坑,如果是小九哥呢?他知道我落到那种地方,他有什么能力救我?” 这回轮到娇姨娘哑口无言了,甚至有些愧疚。 当初她为了护自己和孩子,也没想到过法子救旺儿。 “那你拒绝得这样干脆,可是有另的打算了?” 旺儿点了点头,“门房上的婆子说他的侄儿伯府庄子上做个小管事,家里有个小院子,有两间铺子,有十来亩田地,不久前回府来汇报事情见到了我,特意让门房上的婆子来说项,我准备答应了。” 竟还有这种事,娇娘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那小九哥呢?你真的舍得?” “不是奴婢舍得与舍不得的问题,而是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奴婢一眼就能看到与小九哥在一起之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奴婢漂泊了这么多年,也想安稳,也想真正有个自己的家。男人争气,有点小家当,不为三餐五谷,冬衣夏扇担忧。” 第1640章 旺儿没有错 在她被卖进戏班之前,也是这样想的,也是冲这样的日子去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与师兄有了私情,还怀了孩子嫁祸到贺家二爷身上。娇娘浑身发冷,她觉得自己怎么变得如此算计,怎么就把自己的初衷给忘了? “姨娘,你会成全我吗?” 旺儿试探着开口,声音很忐忑,但她眼里的坚定则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这样选择是没有错,我只是觉得你和小九哥可惜了。” 旺儿轻轻叹了口气,“从前我没见过世面,觉得有个人对自己好,那便是一切。可现在我知道了,生活远比自己想象中艰难,你选择什么样的男人过一辈子,这一辈子就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娇娘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从旺儿嘴里听到这么有道理的话,相较于旺儿的清醒,再看看自己,她徒然觉得很汗颜。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旺儿摇了摇头,“姨娘对柳老板一心一意,为了柳老板甘愿奉上自己的一切。奴婢佩服姨娘,换了奴婢,是万万做不到这一步的。” “那你说,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旺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论是对是错,都是姨娘愿意的。” 是啊,真是她愿意的。 没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他与柳如龙好,也没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怀师兄的孩子,更没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进伯府为妾。 一切都是她自己愿意的。 起初她还想指责旺儿移情别恋,但现在看来,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她有什么理由去怪责旺儿? “小九哥那个人看着成日笑意浓浓的,但我知道他是个心狠的主儿。特别是你在他阿娘那里过了明面,他阿娘又那么中意你,如今你拒绝的小九哥,我知道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将来你要是成婚,就从我这里悄悄的走,不要告诉她你的任何消息,或许能遂顺一生。” 旺儿含泪跪在娇娘床前,重重的磕了个头,“姨娘对柳老板那么好,奴婢还以为姨娘会怪我。” “我这辈子已经折了,不希望你这辈子也不好过。旺儿,当初在娼馆我不能为你做些什么,现在我有这个条件,万不能再委屈你。” 她在娇娘眼中看到了悔意,这一刻,旺儿是真的再不怪娇娘了。可她不能真为了自己无情无义,“放心,只要姨娘还在伯府一日,奴婢定会好好侍候姨娘的。” “唉……。”娇娘重重地叹了口气,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旺儿,你觉得今日我滑倒险些掉进湖里这事,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害我?” 旺儿愣了愣,抹了泪站起身来,“往日我们散步都是走的那一条路,今日也没瞧出有什么特别呀!” 谁说不是呢,可娇娘心里总是觉得不安,“要真是有人害我,你说会是二奶奶还是大夫人?” 这个不好说,而且没任何证据的事,凭空胡诌让人发现是要被责罚的,旺儿不敢乱答言。 娇娘在湖边散步险些摔倒的事根本瞒不住,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伯府的每个角落,贺异回府后立即听说了此事,当即让何四去探听清楚,得到的话就是:娇姨娘如往常一样在湖边散步,今日脚在打滑险些跌进湖里。 贺异坐在书案后面,面色冷凝。 “还有,柳老板身边那个跑腿的叫小九哥的来过了,说是要看娇姨娘,但他与娇姨娘身边的女使旺儿是相好。” 这话听着怪异,但贺异很快明白过来何四想表达什么。 柳如龙让小九哥进伯府,实则是探听自己有没有对娇姨娘下手。 他的目的是什么?赌自己会不会惦念最后一丝父子亲情? “这事是二奶奶还是大夫人……?” 贺异没把问题问完,但何四很精明的知道小伯爷话里的意思,低下头小声细细道:“是大夫人。” 他知道大夫人在担心什么,在知道事情真相后,他也同样不想让娇姨娘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可柳如龙到底是他的一丝血脉,那未出世的孩子还是无辜的。 是夜,贺异对苗夫人说:“我去检查了莲哥儿功课,的确比从前用功多了,只是下场想拿个好成绩,目前还嫩了点儿。” 前半句苗夫人听后还很高兴,伯府终于认同莲哥儿的付出了。后半句又让她的心冷了冷,“有伯府您撑腰,难道莲哥儿的前程还不会有着落吗?” “妇人之见。”贺异沉声道:“陛下政务严明,九月的秋闱又是太子殿下大婚后的第一场考试,岂容人动手脚?你忘了那些年黄国公府的下场了?如今黄国公府是起复了,但你能保证咱们家要是贪上这样的事能得起复吗?” 这是政事,苗夫人不敢答言。 而贺异像是针对似的,继续说起贺莲来,“我听说莲哥儿十日八日都是住在湘云院里的,枉他读了那么多的书,实在是没规矩,他想干什么?是想将来伯府里嫡庶不分吗?” 说到这个,苗夫人敢接话了,知道丈夫在为什么恼怒,她便直接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伯府说得实在是在理,如今莲哥儿媳妇儿还没身孕呢,庶子就要先出来,伯爷,我先前一直没敢跟你说,我不想娇姨娘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贺异看着苗夫人,表情沉默得很,像是继续在等着苗夫人接着往下说。 “不是妾身心狠,实在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规矩大过天,本来让莲哥儿在新婚期纳妾我就不好向亲家那边交待,这孩子还让一个妾生养在前面,往后只怕我真是没脸见亲家了。” 见着贺异点了点头,苗夫人的话就更大胆了,“既然伯府也觉得妾身说得在理,那妾身就让人抓一副落胎药来,怎么也不能让这孩子生下来。” 这回贺异没有立即点头,他知道自己真要点了头,柳如龙的那点骨血就要没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贺异还真是做不到绝情狠心。 “罢了,到底是一条命,我来处置,你别管了。” 这种后宅的事贺异例来很少参和,今日怎么? 第1641章 劝离 苗夫人有些奇怪,但也没往深了想,只认为是他对莲哥儿的前程上了心。 贺异的速度可比苗夫人的快,而且也不转弯抹角。四月初,太子殿下回京的前一日,贺莲出府去会友,贺异便逮到机会命人将娇姨娘带到他面前。 娇姨娘不明白为什么小伯爷要见她?跪在他面前,她甚至连眼睛都不敢抬。 “我不跟你废话,直接收拾东西离开伯府。” 她好不容易才和师兄密谋成功进伯府,怎么能因为伯爷的一句话就离开?娇娘壮着胆子抬头,看着伯爷一脸的严肃时,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这是为何?可是娇娘什么地方做得不妥,惹伯爷您不欢心了?若真有,恕娇娘不懂事,还请伯爷指出,娇娘一定痛改前非。” 若是苗夫人,她还会顾及到莲二爷的感受。伯爷不一样,他说一不二,谁都不敢也不能违抗他。所以在他提出让自己收拾东西出府时,她真的很慌。 “有些话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不要逼我说得太明白。” 娇娘的心扑嗵扑嗵的乱跳,还是咬紧了牙,“娇娘不明白伯爷的意思。” “你自己为什么要进府,你肚子里怀着谁的骨肉,你不会不知道根源。”贺异提点了一句。 也就只是这一句提点,便足以令娇娘心惊胆颤,她哆嗦着不敢抬头,却还是要做着最后的挣扎,“娇娘进府自然是因为爱慕莲二爷,与莲二爷相情相悦。娇娘肚子里怀的也是莲二爷的骨肉,莲二爷最是清楚的,伯爷这样污蔑娇娘,是不打算认娇娘腹中的孩子吗?他可是您的亲孙子。” 最后那句‘他可是您的亲孙子’,这话很触动贺异。 是啊,那可是他的亲孙子! 所以,他没直接把人给害了,而是让她离开伯府。 娇娘离了伯府没地方去,只能去寻柳如龙,柳如龙要是识趣就会带着娇娘离开京城,远走他方。 “他是不是我的孙子,用不着你说,我还这般对你客气,就是看在莲哥儿的面子上,你写来一封决别信,然后自行出府去,永远都不准回来。” 她就说要是小伯爷想对付她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原来是想让自己写决别信,让贺莲对自己死心。 娇娘连着摇头,“这信要是写下去,二爷肯定会恨死娇娘的,我不能写。” “我可不是来找你商量的。” 贺异说完,立即用眼神示意何四去取笔墨。 而此时站在门口侍立的旺儿也吓得六神无主,心道这个小伯爷可真厉害,这么快就知道娇娘腹中的骨肉不是莲二爷的了。在伯府呆了这么些时候,她也了解到伯府的人都很在意脸面。本来一个戏子挺个肚子进门就有够丢脸的,偏偏那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是莲二爷的,这要是传扬出去,往小了说是让人看笑话,要是往大了说,估计会被言官御史弹劾家事不利。 怎么办? 娇姨娘现在还不能走啊! 她好不容易与对方交换了八字,连订婚的日子都选好了,娇姨娘这要是一走,她又不是这府里的奴婢,还有什么资格和脸面留在伯府里?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婚事,怎么能就这样被毁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旺儿着急的想了又想,然后想到了贺莲。 她记得莲二爷说过今日会去芙蓉楼会友,芙蓉楼,她知道芙蓉楼在哪里。 旺儿再顾不得什么,拔腿就往外跑。彼时何四已经准备好了笔墨,并亲自润了笔搁在笔架上,“娇姨娘,请。” 娇娘没有动,她实在想不通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要是就这样走了,柳师兄的计划怎么办?这个小伯爷是不是在诈她呢?目的就是不想让她的孩子在伯府出生? “伯爷,娇娘腹中的孩子的确是贺二爷的,您对娇娘心存介蒂,无非是娇娘出身卑贱,在您心里是不配得到莲二爷的感情。但感情这种东西,娇娘也身不由己啊!” 说完,娇娘低头开始悲怯的抹泪,“您要真觉得娇娘不配莲二爷,那还请娇娘把腹中骨肉产下之后再行离开,这孩子到底是莲二爷的血脉,总不好让他跟着娇娘流落街头是不是?” 她这是执意要把孩子生在伯府,这是与柳如龙商量好的吗? 柳如龙呢?让娇娘进府的目的难道就是想让伯府替他养孩子? “你是个聪明人,何必在此自欺欺人?”贺异半点情分也不讲,“我刚才说过,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心里清楚得很,难道真要我把最后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你才愿意承认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骗术高超,准备充分就得在我这里得到同情和认可?” 娇娘再一次怔怔的盯着贺异,脖子那里像是有人掐着,她透不过气去。而接下来贺异说的话直接让她去了半条命,他说: “我这是在成全你,离开伯府后,你们才能真正的一家三口团聚。娇姨娘,好好劝劝柳如龙,让他帮着你和你腹中的孩子远走高飞,不要再打伯府的主意,否则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肯定会让他悔不当初。” 他知道,他果然都知道。 娇娘三魂七魄散尽,好不容易才收拢回来,望着贺异哆嗦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那厢旺儿匆匆赶到芙蓉楼,跑得上气不接下去,看到跑堂的就抓住来问,可接连问了三个跑堂都不知道贺莲的下落。芙蓉楼这么大,一楼大堂,二楼及以上都是包厢雅间,那么多,她要找到几时才能找到贺莲? 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自己的前程,旺儿打算拼了命也要把贺莲找到。 终于在第二层的西侧间里,看到贺莲正与几个秀才模样的打扮的人喝酒,她不顾一切冲过去,着急的将他扯到一旁,低声说:“不好了,二爷,小伯爷要把我们娘子赶出伯府呢,你赶紧回去救救她。” 阿爹要赶娇娘离开伯府? 贺莲怎么有些不相信,“你胡说什么,我阿爹那么端正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把手伸到我屋里去?” 见贺莲不信,旺儿急得直跺脚,“是真的,是真的,奴婢出府的时候小伯爷正让何四给姨娘准备笔墨,让姨娘给二爷你写决别信呢。” 第1642章 滚就滚 贺莲这才慌不择路的往回跑,不但没和友人打招呼,连鞋子都跑掉了。 旺儿好不容易赶上他,立即坐上马车往伯府去。路上旺儿扭曲事实,说:“也不知为了什么,伯爷突然对娇姨娘发难,非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二爷你的。二爷,天地良心啊,我们姨娘对你可是一片痴心,自从与二爷在一起,姨娘整颗心都扑在二爷身上,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二爷的又会是谁的呀?” 贺莲闻声也是气得不轻,他自行脑补了一些画面,想着娇娘面对父亲时不知得受多大的委屈。 可惜贺莲晚了一步,等他回到伯府的时候,娇娘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 旺儿知悉消息如同五雷轰顶,她拦住要去找伯爷理论的贺莲,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二爷,奴婢求求您,快点把姨娘给找回来,否则她还怀着身孕,要是孩子有个闪失,我们姨娘肯定活不下去啊。” 这是让自己留在伯府做铺垫的话,贺莲果然情深,“你放心,我一定把娇娘给找回来。” 旺儿抹了抹泪,看着贺莲离去的背影仍旧不能安心。贺莲是好哄骗,可是贺伯爷不是啊!他肯定是有什么把柄握在了手里,才会逼娇姨娘离开贺莲身边的。 要是娇姨娘不回来,她能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伯府待嫁? 旺儿慌得整个颗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且说贺莲匆匆回湘云院换了鞋直接去小伯爷书房,他还是不敢太过放肆,进门后恭敬的行了礼。 贺异冷笑一声,并赏给他一记白眼,“哟,回来得挺快嘛。” 说完,就把娇姨娘写的决别书丢给了贺莲。 贺莲打开一看,内容大概是说她对不起贺莲,这辈子无法与之终老这样的情深意切之言。其实贺异看到这样的诀别信,也知道于贺莲而言没什么意义,这封书完全没达到他要求娇娘所要表达的深度。可有总好过没有,这才依旧丢给贺莲。 贺莲看完怒视着贺异,“阿爹,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信能表示什么?娇娘那么柔弱一个人,从未做过对不住我的事,你若是要赶她出去,一开始阿娘点头允她进府时你就该阻止,为何非得等到现在?” “为了一个低贱的戏子,你敢顶撞长辈,这些天你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的书都白读了?” 贺莲闻声不得不怂了怂,可是这股怂劲儿并未持续多久,他更加担心娇娘和孩子的去处,“阿爹,您对娇娘有什么不满意可是告诉儿子,儿子会让她改,要是你告诉她,她也会很乐意改,你怎么能把人给赶出府去呢?她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看着这个蠢儿子,贺异气不打一处来,失望得咬牙切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这件事你以后不准再提了,人已经走了,断是不可能再有回来的道理,滚回你的书房去好好读书,今年的秋闱你要是没考出个名堂来,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贺莲也来了气性,“阿爹要是不把娇娘找回来,儿子就不读书了。” “你敢。” 贺异对这个小儿子还是寄予了厚望的,永宁伯府他们的这一房就靠他大儿子和贺莲两兄弟,总不能去依仗二房的辰哥儿。说起辰哥儿来,贺异是真怄气,贺余那么个荒唐禀性,竟生出那么个优秀的儿子来,真是应了那句歪竹出正笋的话。 他又不能明白的说娇娘肚子里怀的是你庶出大哥的孩子,便只能动用狠戾的语气镇压,“你要是真敢这么做,你现在就滚,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要是纳娇娘进门之前,贺莲还为此事犹豫过。现在一想到娇娘母子下落不明,自己做为男人却不能为她做什么,他就难过得跟什么似的。而且先前就答应过她要保护她,她才进府几日?根本就没想享几福就被阿爹给轰了出去,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滚就滚,只要跟娇娘在一起,我那怕是吃糠咽菜也愿意,哼。” 说完,贺莲真的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开。 何四打外头进来,拧着眉看向贺异,脸上全写着担心,“伯爷,莲二爷这是……。” “为了个贱人,居然敢忤逆长辈,就该让他出去吃些苦头。你吩咐下去,他要滚可以,半个铜板也不准带走,就让他去找他的娇娘,和她一起吃糖咽菜好了。” 何四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书房。 贺莲急匆匆回到湘云院,立即收拾些金银细软去找娇娘,旺儿看着他翻箱倒柜的样子,急忙问道:“二爷,你这是干什么?” 贺莲头也不抬的说:“我要去离开伯府,我要去找娇娘,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那她才和人谈妥的亲事怎么办? 要不是碍于主仆身份,旺儿真想冲上去煽打贺莲几巴掌。 “旺儿,你别光站着啊,赶紧来帮我收拾,咱们一起去找娇娘。” 旺儿敷衍的收拾东西,一边试探的问,“二爷,我们去哪里找姨娘呢?” “你还是她身边的奴婢呢,她能回哪儿你还不知道?铁定是回戏班了,咱们这就收拾东西去找她。” 回戏班,回戏班就意味着她的在伯府里定的婚事告吹,意味着重新回到小九哥的视野里。 一想到上次与小九哥分别时他看自己的不善眼神,旺儿就整个人都凉透了。 正在她绝望不知道要怎么办时,得到消息的苗夫人和关嬷嬷冲了进来,二人一看到贺莲在收拾东西,连忙上前制止,“你干什么,全都给我放下。” 贺莲手里的包袱被关嬷嬷扯开,里面金银珠宝撒落一地,他又着急的蹲下身去捡。 苗夫人将他抱住,“你要干什么?莲哥儿,你做什么。” “阿爹把娇娘赶走了,我要去寻她。” 初初得知伯爷让娇娘自动离开时,苗夫人还很窃喜,再没比这个消息好的消息了。可是她没想到儿子的反应这么大,不仅去找了伯府理论,还顶撞了伯爷。 “你糊涂,娇娘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九流,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她配你这样为她牺牲吗?” 现在的贺莲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只知道要是食言于娇娘,他会觉得很丢人。而且他敢肯定阿爹不会真那么绝情,真会让他滚离伯府的。 所以,这会子他肯定要表现得有情有义,“娇娘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呢,我岂能置她于不顾?” 说完,又要低头去收拾地上的金银,何四徒然走进门,说道:“莲二爷,小伯爷说了,他让你滚,除了你身上穿的这一身衣裳,不准你带走伯府的一丝一毫。” 这么绝? 贺莲有些发愣,但他话都已经放出去了,难道要自食其言吗? 第1643章 硬气 贺莲显然是不愿意的,他求救似的看向苗大夫人,却是不好张嘴要求些什么。 母子连心,苗大夫人自然能读懂儿子眼神里的意思,她扭头看向何四,“何四,你胡说什么,他们俩父子闹着玩儿呢,伯爷怎么可能说这么绝情的话?” 何四先是看了一眼贺莲,然后对苗大夫人说,“大夫人,奴才只是替伯爷传话罢了,伯爷为何要这么绝情,大夫人就该问问二爷了。” 贺莲有些心虚,同时一股邪气窜上头顶,他把手里捡起的东西一扔,梗了梗脖子说,“不要就不要,我就不信了,没了伯府,我还不活了?” 说完,贺莲甩开苗大夫人的手,撞开何四离开。 旺儿见状,脸都急绿了,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苗大夫人见拦不住贺莲,她还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也不敢擅自更改小伯爷的决定。看到一旁愣着的旺儿,一把将人往外推,“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去侍候。” 旺儿无法,只得跟上贺莲。 苗大夫人急步走到门外,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苟儿?歪过脖子看见何四一脸的淡笑,就猜到苟儿肯定被他给控制了。苟儿可是莲哥儿最贴身的使役,要是离了苟儿,莲哥儿孤身在外可真是要吃苦了。 想到此,苗大夫人站不住了,她急匆匆的赶往书房,关嬷嬷一个劲儿地喊她‘慢点儿,慢点儿’。 为了儿子,苗大夫人哪里能慢得下来? 解决完家里的事,贺异准备出门去应酬,刚要迈出门,就被苗大夫人给堵了。 瞧着苗大夫人来者不善,贺异一拂袖准备错开她离去,又被苗大夫人嫁后一步拦住去路,并质问道: “伯爷的良苦用主妾身是明白的,可莲哥儿到底是没真吃过苦,你不让他带银子在身上,出门后要怎么生活?吃什么?穿什么?住哪里?那些可都是现目前最紧要的问题。” “这份苦可不是我要让他吃的,是他自己为了所谓的感情,执意要离开出走去寻那个贱人。他既是铁了心要忤逆长辈,自找苦吃,我只好成全他,让他好好吃吃苦,看看伯府门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现实世界。” 小伯爷说得有理,苗大夫人找不到理由反驳,但真正要接受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那能不能让苟儿陪在莲哥儿身边?” “他是去吃苦的,身边哪里用得着人侍候?慈母多败儿,他不在那贱人身上摔个大跟头,永远都不知道轻重。”贺异重重的叹了口气,“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真要是想插手,那还是想想怎么跟莲哥儿媳妇儿交待。她可是咱们家明媚正娶进门的,现在莲哥儿竟为了个下贱的戏子抛妻不顾离家出走,传扬出去,往后她在京中妇人圈里要怎么抬得起脸来?” 在听到小伯爷说‘我心里有数’时,苗大夫人知道小伯爷不是真不管贺莲,刚刚松了些心,又听他提到莲哥儿媳妇儿,她瞬间觉得莲哥儿离家出走不是什么大麻烦了,万一消息传扬出去,亲家找上门来才是麻烦。 思及此,她连忙往海幸院儿里去,这么大的事肯定瞒不住,而且她还是有心腹的,就怕那石妈妈觉得此事海幸受了大委屈,差人往海府去当耳报神。 一边往海幸院儿里去,一边又差关嬷嬷赶紧注意着有没有人离开伯府,要是莲哥儿媳妇那边的,一定要先拦下来。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关嬷嬷的人晚了一步,石妈妈的人在贺莲出府不久就跟着出府了。 苗大夫人一进院门就见到寝屋里传来嘤嘤的哽咽声,还有石妈妈的劝慰声 “……姑爷定然只是一时糊涂,姑奶奶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二爷的心不在我身上,总想着自己能贤惠些,再贤惠些,滴水穿石,二爷铁定是能看到我的情谊的。即便是他纳个戏子进门,我也是愿意的,点头的,也很感激那娇姨娘把二爷侍候得那样好,我也体贴她有孕在身,不让她日日到我这屋里的立规矩。我待她那样好,二爷怎么就看不见呢?如今还为她离开出走,石妈妈,我真的好害怕,万一二爷不回来了,我要怎么办?” 海幸的声音带着几分绝望,听得苗大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胡说,二爷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呢,怎么就会不回来?” 听了石妈妈的话,海幸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是,妈妈说得对,二爷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呢,不可能不回来的。他是那么的孝顺,如今又那么用功读书,准备秋闱下场,公爹和婆母对他都寄以厚望,我也就罢了,他肯定不会让公爹和婆母失望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海幸竟还在说莲哥儿的好话,苗大夫人心里暖暖的,越发觉得娇娘那个戏子不是个东西。 她迈进门槛,关嬷嬷在帘外喊了一声,“大夫人来了。” 然后撩开帘子让苗大夫人进去。 海幸原是趴在床上流泪的,一听见关嬷嬷说‘大夫人来了’,连忙坐起身拿帕子想抹干泪水,但她的动作没有苗大夫人快,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苗大夫人笑笑,“阿娘,您怎么来了?” 苗大夫人紧了两步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说,“事情都知道了,瞧把你难过的。你别乱瞎想,莲哥儿从小没受过什么苦,过几日就回来了。” 这话像是说到了海幸的痛处,她的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涌出来了,“如此最好不过,可就怕二爷与那戏子一网情深,宁愿抛家,抛弃一切都要在一起。” 这话说得苗大夫人愣了一愣,她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也知道他不是个能真吃苦的主儿,但真架不住他与那戏子有感情,一时鬼迷了心窍真被海幸说准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苗大夫人忽然觉得小伯爷的淡定有些不靠谱了。她想赶紧让人找到贺莲,好好说说他,但刚到儿媳妇这里来,苗大夫人又不好立即抽身离开。 “你是个好的,莲哥儿也是一时糊涂,抛家舍业这种事,断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婆媳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苗大夫人才离开,海幸让石妈妈去送。 快走到院门口时,苗大夫人没忍住,问道:“石妈妈,听说你派人回海家去报信儿了?” 第1644章 冷漠 石妈妈就知道苗大夫人这样问,幸得她早就想好了对策,笑得很真诚忠心,“是啊,我家姑奶奶知道姑爷为个戏子离家出走后,就一直伤心难过,大夫人您也瞧见了,奴婢一直哄不好她,又担心她的身子,这才让人去请我们家夫人过来,好好安慰安慰姑奶奶。” 理由很充分啊,人家忠心,难道自己不允许吗? 苗大夫人虽是心中无语,却也不也真把忠心的石妈妈怎么样。 待石妈妈送走苗大夫人,她回到寝屋,彼时春儿已经给海幸重新梳了妆,正坐在妆镜前描眉,见她进来,海幸冷笑了一声,“人走了?” “走了。”石妈妈笑着答道:“诚如姑奶奶所料,果真问了奴婢派人回海家报信这事。” “哼,莲二爷的心在哪儿我管不着,但他的人必须回来,否则我岂不是一辈子要守活寡?”海幸拢了拢鬓角掉下来的一缕发,“莲二爷要是不回来,这事迟早捂不住。往后我各家宴请,我也是要登门见人的,总不能因为他薄情寡义,我去受人戳着脊梁骨笑话。” 所以,这回得让阿娘来闹一闹了,否则这伯府还真当她好欺负呢。还有,就算此事传出去了,她也得让人知道她是受害者,她是可怜的那一方,是莲二爷太绝情。 “姑奶奶刚才那么卖力的表演,奴婢偷偷看大夫人的反应,应该是很快就会把莲二爷找回来,毕竟儿子去追戏子,大夫人也丢不起这个脸。” …… 且说贺莲出了伯府,凭着一股子硬气直接往福荣班去,他断定无处可去的娇娘肯定会回到福荣班去。 旺儿一直跟在贺莲身后,从踏出伯府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与刚结的那门好亲事无缘了,她的人生因为这场意外就要结束了。她很不甘心,却不知道要怎么挣扎。 娇娘的确是回了福荣班,当柳如龙见到她一脸灰败的模样,就知道出事了。眼里先是迸发出些许责备,又想到娇娘也是无可奈何,眼里的责备便散了去。 他站在衣箱边上没动,娇娘却是委屈的扑到他怀里。她是有些窃喜的,不是她不听师兄的话不留在伯府,是小伯爷要赶她走,伯府里谁也改变不了这个决定。但这个决定真的很好,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和师兄在一起了。 “师兄,小伯爷突然对我发难,把我赶出了伯府。师兄,我回不去了,我们一家三口离开京城好不好?就我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在一起,哪怕是吃糠咽菜,我也是愿意的。” 面对娇娘的痴情,柳如龙的满腹仇恨要如何回应?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着娇娘的后背。 娇娘却说:“师兄,那件小伯爷很厉害,他好像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师兄,为避免夜长梦多,咱们真的离开京城。” 京城,这里有永宁伯府,有那个永远不会承认他的存在的父亲,有那个阿娘一直想进去的府门,他怎么可能轻易就离开? 而且现在娇娘被赶出了伯府,他要报仇就只能另想法子了。 “娇娘,我让小九哥先送你回屋歇息,你现在太累了,有什么事,我们晚些时候再说。” 娇娘一刻也不想留在京城,她都已经说出小伯爷知道他们的事这样的话了,师兄却仍旧不愿表态愿意与她一同离开。这么久了,娇娘头一回鼓足勇气,直面内心的疑惑,“师兄,你好好回答我,让我去伯府,真的只是想让我们的孩子生活得好一点儿吗?” 柳如龙因为娇娘的出现心中本就乱糟糟的,此时娇娘的话让他最后一丝耐性耗尽,不由自主的冷了脸,“不是想让咱们的孩子过得好一点还能是因为什么?你别胡思乱想了,快回你原来的房间休息。” 说完,也不理会娇娘一脸的受伤和难过,直接走到门口去唤来小九哥,“送娇娘子回屋歇着。” 娇娘还是头一回体会到师兄的冷漠,一时间又后悔无比。早知道她就不问了,要是师兄厌弃了她,她该怎么办? “娘子,旺儿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回房途中,小九哥徒然问这话,让娇娘回过了神。 “旺儿有旺儿的日子要过,小九哥,你们既然已经分开了,你就别再惦念她了,重新找个姑娘做媳妇。” 小九哥干笑两声,“小的没有旁的意思,就是觉得娘子一直都是让旺儿侍候的,她要是不在,戏班里也抽不出来人侍候娘子。” 这个小九哥就是个滑头,娇娘才不信他提及旺儿是为自己着想。 “小九哥,旺儿已经和人订婚了。” 其实说这话娇娘是没有底气的,旺儿不是伯府的家生奴婢,也不是被卖进伯府去的。她只是自己的女使,只是一个戏子的女使。现在她被赶出了伯府,旺儿的下场能得好吗? 这么快就订婚了? 小九哥有些难以置信,同时也更觉得旺儿薄情寡意了。他走在前面恨得气都喘粗了,只是娇娘没有发现。 “小的这样的人,果真是配不上旺儿了。” 小九哥带着自嘲的语色里还带着几分阴狠,“不知道旺儿要嫁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娇娘听出小九哥的声音不对,也不想他真的一直惦念着旺儿,便道:“是个好人家,家里有宅子,有铺子,还替主子管理着庄子,算是富足之家。” “难道旺儿不要我了,我这无好宅子,又无铺子,只是柳老板身边一个小跑腿的,哪里有什么富足值得旺儿下嫁?” 这话里的讥诮意味实在是太明显了,娇娘真是怕小九哥会对旺儿有什么不利,“小九哥,你有你的好,旺儿有旺儿的选择,你不应该怪她。” “我没有怪她。” 话是没有怪,但这声音听起来太敷衍。 娇娘也实在不知要说什么好,索性就闭了嘴。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有使役匆匆跑到柳如龙面前去禀报:“柳老板,伯府的莲二爷来了,说是来找娇娘子的。” 第1645章 柳如龙的担心 贺莲追来了? 难道贺异没告诉他娇娘被赶出伯府的原因吗? 想想也是,这么丢脸的事,贺异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既然贺异不能捅破这层纸,那他就要好好利用一番。 吩咐小九哥再去找了一趟娇娘,告诉她贺莲来了,让她好生准备着。 然后自己亲自去接贺莲。 刚转过墙角,就见到贺莲急匆匆的朝他走来,柳如龙冷着表情,拦在贺莲面前,“贺二爷,你可真是说话算话,当初你接娇娘走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怎么现在她就被你们贺家给赶出来了呢?” 贺莲理亏,但还没有词穷,“柳老板,这事是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我不管,我只知道娇娘刚才哭着回来,她还怀着孕呢,你让一个孕妇一路跑回来,肚子里的孩子万一有什么问题,你心里能过意得去吗?” “娇娘呢,我现在就要见她。” 柳如龙训了训了,看着贺莲既憋屈又焦急的脸,他也没敢太难为他,“娇娘在屋里,刚才她一见着我就一直哭,我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见着她,好好安慰安慰她,就把她接回去。” 贺莲心里一咯噔,如今他连自己都回不去了,还怎么把娇娘带回去?但他没说,现在最紧要的是先见着娇娘。 “我先去见娇娘。” “好,我带你去。” 已经让小九哥给娇娘报了信,娇娘那么聪明,她肯定知道自己让小九哥通知她贺莲来了是什么意思。 小九哥的确通知到了娇娘,但娇娘此时内心却很反感再见贺莲。她原对贺莲没什么感情,接近他,被纳进伯府全都是师兄让她做的。她好不容易从伯府出来,正好给自己理由不用再应付贺莲,而且自己也对师兄表过态了,为什么师兄非得把贺莲往她身边推?他就那么希望自己往贺莲怀里倒吗?他不是说过她是他最爱的女子吗? 娇娘揪扯着胸口的衣襟,想不通,气也喘不顺,泪水在眼眶里团团打转,最后凝聚成一颗颗晶莹的珠子垂落。 听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率先进门的是贺莲,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很让贺莲心疼,他立即就跑过来抱着她,“娇娘,你没事,对不起,都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娇娘没说话,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后跟进来的柳如龙身上。柳如龙神情平静的看着娇娘,对这本该刺眼的一幕却没什么表情,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娇娘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凉。 “娇娘,二爷是来接你回去的。” 柳如龙说的话像一把冷刀直戳进娇娘的心里,还不时朝她眨眼睛,想让她配合他。要是之前的娇娘或许就顺从了,可是现在的娇娘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她是真的不愿意再接近贺莲,再回到伯府去。 微微推开贺莲,娇娘冷漠的说道:“二爷,你没看到我给你写的诀别信吗?我对不起你,你赶紧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贺莲还以为娇娘这样说是在生气,阿爹对他说的话他都难听得难以接受,何况是娇娘?“对不起娇娘,我知道你在生气。不过没关系,从今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咱们两个,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 柳如龙心中大喜,以为贺莲真的会把娇娘接走。 可娇娘却很清楚,小伯府都把话说到那样的程度上了,不可能再愿意她回伯府去的。她紧紧的盯着贺莲,问道:“二爷,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不回伯府了吗?” “是啊,我不回去了,阿爹不是把你赶出来了吗?我告诉他,你要是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娇娘,我就是要向他证明,我对你是有真感情的,不会因为你是戏子就看不起你。” 说没有触动是假的,贺莲为了她愿意放弃伯府的荣华富贵,再来看柳如龙,她愿意奉献一切,愿意奉献生命安危去爱的男人,面对她的眼泪和坚持却仍旧一意孤行,无动于衷。此时,她心里的那杆称已经斜了。 “贺二爷,你听不懂我说什么是不是?我说让你走,让你走。” 娇娘的声音越来越高,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把贺莲轰走。 柳如龙却不愿意了,他皱眉叱道:“娇娘,你怎么能这样跟二爷说话?就算你再生气,也不是二爷把你赶出府的,二爷对你可是一网情深啊!” 是的,贺莲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娇娘,在他的印象里娇娘都是说话轻声细语,对他小意温柔。要不是经过柳如龙的提醒,他真的要误会娇娘对他是真不喜欢了。 “什么一网情深,我不稀罕。”娇娘坐起了身子,直直的盯着贺莲,“二他以为我是凭白无故被小伯爷赶出伯府的吗?我告诉你,不是的,是因为……。” “娇娘……。” 柳如龙适时打断娇娘的话,“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二爷都能为你离开伯府,你怎么还能无中生有说些伤害他的话呢?而且你现在不能激动,你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吗?” 不论是什么时候,孩子都是一个母亲的软肋,娇娘也不例外。 她紧紧的抿着嘴,头一回觉得她的师兄真的如此冷酷无情,为达目的真的不管她的意思。这表示什么?表示她在他的心里没有半点儿位置。 一想通这个真相,娇娘就再也控制不住满心的酸楚,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贺莲觉得是柳如龙凶了娇娘,娇娘才会这么委屈,于是他对柳如龙说,“柳老板,你先出去,我陪陪娇娘。” 柳如龙不想出去,在娇娘没向他保证不向贺莲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之前,他不敢出去。 可是他不离开,依他在贺莲眼里娇娘师兄的身份,留在这里的确很奇怪。 “那好,我先出去。”柳如龙笑道,又对娇娘说:“娇娘,好好侍候二爷,别让二爷生气。” 柳如龙在笑,可娇娘却能从他眼中读出阴冷的警告。 柳如龙一走,娇娘就像泄了气的球焉了,贺莲还深情的看着她,“娇娘,从今往后,咱们就要患难与共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的。” 第1646章 羞辱 娇娘泪眼愧疚的看向贺莲,只觉着这个贺二爷真的是蠢得可怜,她是那样的骗他,他竟不怀疑他分毫!而自己呢,此时怎么好意思把真相说出来?她放柔了声音开口,“二爷,妾身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娇娘。”贺莲将娇娘的手握在手里,动情的言道:“我真的没有因为你是戏子而看不起你,你也不要再妄自菲薄了。” “你这样出府了,那府里的二奶奶怎么办?你们还在新婚期间,你这一走,岂不是让她独自背负各种流言?” 贺莲这才想起海幸来,他愣了愣,然后眸光黯了黯,“你还怀着孩子呢,我总不能弃你于不顾。而且我并未休她,她就一直是伯府的二奶奶,受不了亏,受不了委屈。” “那二爷连小伯爷的大夫人也不要了吗?” 娇娘是真心希望贺莲被自己说动,然后乖乖回府去。 贺莲却道:“你放心,我阿娘最是疼我,哪里肯真让我们在外头吃苦受罪?有我阿娘在,我阿爹也抗不住多久就会投降的,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伯府去了。” 贺莲是肯定会回去,而自己肯定是不可能的。 小伯爷已经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师兄的,怎么可能会让她混淆伯府的血脉? 这件事有辱伯府体面,捅破实在难堪,此时她是真的没脸见贺莲。 “二爷,你对妾身好,妾身而感激,但妾身求求你,你回去。” “娇娘,我说过了,我要对你们母子负责,我贺莲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他坚定的语气更让娇娘无所适从了,想着自己怎么如此可恶,去招惹这样一个容易动真情的人。 柳如龙一直站在不远处,眼睛都不敢眨的望着娇娘的房门口,就怕娇娘什么都说出来,让贺莲拂袖而去。 而另一边,旺儿也回到了戏班,很不巧的就碰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小九哥明白自己不可以,不能嘲笑她,但就是有个声音一而再的提醒自己不能轻易放过她。等到旺儿打她身边走过时,他终是没忍住落井下石,“真以为伯府的富贵是那么容易享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尽想里没影儿的事儿。” 旺儿心里本就委屈加憋屈,小九哥这一招惹她,她便将心中的不快全都吼向了小九哥,“我是个什么货色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特意来提醒。什么是没影儿的事儿?你知道什么了就胡说八道?” 旺儿要是不回嘴,小九哥出了出心里的气也就罢了。 可是旺儿回嘴了,只把小九哥内心的那堆火越燃越旺,“我就是知道了,你贪慕虚荣,背信弃义,现在连娇娘子从伯府出来了,你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伯府?自然嫁不成你心里的如意郎君了,这不是空欢喜一场是什么?我还不了解你,你现在在心里指不定有多埋怨娇娘子呢,瞧你的眼珠子,都快气得从眼眶里迸出来了。” 旺儿受不了小九哥如此侮辱自己,可又说不过他,只能扭头就走。 小九哥却不依不饶的跟在她后面,继续羞辱她,“你没那个富贵命,就别想着往金枝儿上爬了,爬了也是白爬,怎么都要掉下来。” 旺儿羞愤得红了眼,拐过弯看到柳如龙立在廊下,她也没打招,直接从他面前跑过。 然后柳如龙看到了小九哥追上来,一脸的戾气和嘲笑,他沉着脸道:“你这是干什么?” 小九哥不敢惹柳如龙,当即停了步子,说,“小的气不过旺儿变心,怼了她几句想出出心里的气。” 柳如龙深吸了口气,“成日惦记着这么点儿儿女情长,能有什么大出息?” 旺儿冲进屋去,见贺莲和娇娘一个坐在床前,一个坐在床上说话。她立即扑了过去,不由分说跪在娇娘面前痛哭。 娇娘吓了一跳,贺莲也是莫名其妙。 “旺儿,你这是怎么了?” 旺儿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刚才奴婢回来碰到小九哥,她羞辱奴婢,说奴婢攀高枝儿没攀上,还说……。” 旺儿说不出口,但娇娘很能明白她都经历了什么。 她被赶出伯府,身为她的贴身女使能得什么好下场?更没理由继续再留在伯府。一离开伯府,先前说定的那门亲事,只怕也会不了了之,这便给足了小九哥嘲笑旺儿的资本。 她深吸了口气,旺儿跟了她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活得那么的明白,可惜命不好,一直逃不开在艰难的生活中挣扎。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要错过,她有些愧疚。 或许,可以……。 “二爷,旺儿刚和门房上婆子的侄儿订了亲,再过一个月就要成亲了,因为妾身离开了伯府,旺儿也不得不离开。可她这一离开,只怕谈好的那门亲事就可惜了。二爷,旺儿是个好的,跟了我这么些年一直忠心耿耿,妾身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她下半辈子没有着落。二爷,妾身求求你,成全旺儿这门亲事。” 旺儿是真的被小九哥臊得很羞愤,在娇娘面前哭也仅仅是想发泄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实在没想到娇娘会对贺二爷提出这样的请求,这又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门房上婆子的侄儿,你们说的是简大川吗?” 娇娘点点头,“嗯,就是他。” “简大川一直在庄子上做管事,倒是一把种庄稼的好手,要是旺儿嫁了他,恐怕往后就能在你身边侍候了。” 贺莲还想着要把娇娘弄回伯府去,不由得替她考虑。 旺儿为难的低下头,娇娘却道:“旺儿既是要嫁人,那肯定就是以嫁人后的家庭为重,我自己可以。二爷,你就求全她。” 贺莲想着回到伯府,再给娇娘寻两个近身服侍的就成,也就点头答应了。 旺儿悬在胸中的那口气彻底落了下去,对着贺莲止不住的磕头。 “谢二爷,谢二爷。” 与此同时,得到信儿的钱氏也风风火火的赶到了永宁伯府,一进门就直奔海幸院儿里去。 第1647章 真淡定 苗大夫人得到消息,整颗心七上八下的,上回莲哥儿纳那戏子进门,莲哥儿媳妇儿懂事让亲家太太直接回去了,两亲家没见着她也少了难堪。但今日这种情形,她要是不露面就实在说不过去啊! “你先是打听着,看看那院儿里什么情形,我想莲哥儿媳妇儿是个懂事的,应该不至于把我这个当婆母的架在火上烤。” 关嬷嬷也表示为难得很,这种明着上门来找事儿的情况,哪里真能躲得过去? “那奴婢先过去看看,夫人也别太心慌。” 关嬷嬷前脚出去,后脚封氏就迈进门来,她这几日忙着她家辰哥儿相亲的事,没空顾及其他,刚一回来就听见小伯爷把那娇姨娘给轰出了门,莲哥儿竟也为了她连家都不要了,换了衣裳赶紧过来看看。 “大嫂子,这是怎么个情况啊?” 一见着封氏,苗大夫人终于有了倾吐的对象,伸手便拉着她坐到自己旁边,“你听说了。” “能不听说嘛,府里都传遍了,这海家的亲家太太与我前后脚进的门,我只当她是来看莲哥儿媳妇儿的呢。” 苗大夫人苦着一张脸,“我正愁这事呢,那一回莲哥儿纳那戏子进门,亲家太太本就在家呢,是莲哥儿媳妇儿懂事没让她来观礼,也省去了我们亲家相见时尴尬,可这回莲哥儿那孽障竟丢下发妻跟个戏子跑了,我哪里有脸再到亲家太太面前去说话?” 这事儿要是落到封氏身上,她也自认没那个勇气。 “辰哥儿他大伯最是心疼莲哥儿的,不可能真的将莲哥儿赶出去,只怕这个时候父子俩心里都憋着气呢。大嫂子,为解海家那边的麻烦,得赶紧把莲哥儿给找回来啊。” 苗大夫人说道:“小伯爷只是想将那戏子赶出家门,并未真的想把莲哥儿赶出家门,他也只是想让莲哥儿吃吃苦罢了,别教他以后为个戏子累得毁了前程。” 原来是这样,封氏松了口气,家里真有个为戏子抛家舍业的堂兄弟在,只怕辰哥儿的亲事也要受累。“说来也奇得很,当初莲哥儿纳那戏子进门时辰哥儿他大伯都没说什么,怎么突然就要把人给赶出去了呢?” 说到此处,苗大夫人也正疑惑呢,她本来想问来着,可小伯爷一直在气头上,她才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 看苗大夫人也是一脸的疑惑,封氏有些奇,“大嫂子,不会连你也不知道原因。” 苗大夫人点了点头,“莲哥儿离府的时候我就去找过小伯爷,想问他来着,可他当时在气头上,我就没敢问。” 哪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苗大夫人和封氏都好奇得心痒痒。 且说钱氏到了海幸院儿里,石妈妈立即把院子里做事的仆妇都遣了,自己守在门口,留春儿在屋里侍候。 “我的天爷,这到底是要闹哪出啊?姑爷怎么追着个戏子跑了?这要是传出去,幸姐儿,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海幸却并不着急,看到阿娘一脸焦虑的模样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阿娘来啦,赶紧来坐。” 钱氏一屁股蹲儿坐在她面前,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啊?” 在苗大夫人面前海幸要装,在自己阿娘钱氏面前海幸表现得很自在,她歪在小榻上,抽手阿娘紧紧握着的手,随意拢了拢坠下额前的发,“急什么?你的姑爷可是我婆母心尖尖上的肉,怎么可能真不管他?再说了,贺二爷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吃得了外头的苦?依我看呐,定是公爹故意让二爷离开的,好叫他在外头吃些苦头,长长记性。” 一时间钱氏觉得海幸说得很有道理,但又没有证据佐证海幸的猜测,不免还是着急,“你如何得知?” “先头二爷离开时,我那婆婆就往我这里来过了,阿娘你想想,若真是动真格的,我那好婆婆哪里还有空到这里来安慰我?肯定是派人到处去找二爷才是。” 钱氏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脸色也终于松驰下来,“原来如此,既然是心中有数,你怎么还让人专门传话让我来一趟?” “自然是到我婆母面前去闹一闹啊,否则真当我好欺负不成?” 钱氏笑了,闹事情她很在行,“那你觉得我是现在去闹好还是一会儿再去闹妥?” “现在就去,我那婆母肯定知道你来了,只怕正躲着不敢见你呢。” 钱氏又徒然疑惑起来,“既然那贺二爷不是真的不回来了,我这样去闹是不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咱们只是猜贺二爷会回来,又不是清楚的知道贺二爷要回来。” 这样说,钱氏就明白了。 “那行,我先过去找苗大夫人,不论如何,你总归是受了委屈,阿娘定要为你好好出出这口气。” 关嬷嬷的人一见到钱氏从二奶奶屋里出来,一脸的气势汹汹,来者不善,马不停蹄就往回赶。 关嬷嬷得了信儿,立即撩帘进屋汇报给了苗大夫人。苗大夫人紧张得拽紧了手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了。” “大嫂子也别怕,我还在这里陪着你呢。” 封氏想给苗大夫人打打气,但委实她也是心里没底,不知道苗大夫人是个脾气如何的人。 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响起钱氏高喊的声音,“亲家母,亲家母,我这都来了好一会儿了,怎么也不见你出来迎迎我,是不是觉得我海家京中没什么人,你不欢迎我啊!” 这中气十足的怨怼话听得苗大夫人一阵头痛,她赶忙搭着关嬷嬷的手走到门口,僵着笑迎钱氏,“哪里的话,我也是刚知道亲家母你来了,只是我这会子脑仁儿正疼呢,便想着缓一缓再去见见你。没想到你竟生了误会,自己过来了。” 钱氏避开苗大夫人的手,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直接进屋,看到封氏也在,笑道:“原来她婶母也在啊!” 封氏一听钱氏这泼妇一般的态度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原也是大房的事与她没什么相干,犯不着得罪个泼妇惹得自己添堵,“亲家太太来啦,快快请坐。” 第1648章 见好就收 钱氏不客气的落坐后,封氏又让关嬷嬷赶紧给她奉茶,继续说道:“我也是才回来,便听说家里出了大事,着急慌慌的过来看看大嫂子,她可是被气坏了,一直喊心口疼呢。” 苗大夫人很配合的捂了捂心口,然后表现出一脸的无奈和愧疚。 钱氏也看不出来苗大夫人是不是装的,反正心里有数姑爷不会不回来,也不敢真正的大闹起来,免得往后幸姐儿在婆家难做。但她既要装不知道姑爷会回来,那态度就得往不知道姑爷会回来的情况上摆。 “亲家母,我就幸姐儿这么一个姑娘,她可是我千疼万爱养大的。你别怪我说话直,先前我姑娘才嫁进贵府几日姑爷便纳妾,我担心我姑娘委屈,特意跑过来给她撑腰,可我姑娘是个不争气的,非说只要姑爷高兴,纳几个她都愿意,还说什么能得几个妹妹帮着姑爷给亲家公和亲家母尽孝,是她的福气。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便只能忍了。可你看看,今日这又是什么事哦?姑爷肯定那个戏子跑了,你说这要是传扬出去,我姑娘还怎么做人哦?” 不论钱氏这番话掺了多少假,莲哥儿纳妾那日钱氏的确是没来找麻烦。苗大夫人抽了抽唇角,带着几分理亏的语气言道:“亲家母息怒,莲哥儿那孽障做出此等糊涂事,我这做阿娘的也真是气得很,你放心,我肯定会把人找回来,绝不会让莲哥儿媳妇独守空房的。” 钱氏徒然捂住胸口,语重心长的告诉苗大夫人,“我这姑娘自从嫁进你们伯府,就诸事都为着你们伯府,几次三番受委屈,见着我也都是只说伯府的好。适才我去看她,可怜见的,一双眼都哭得又红又肿,咱们都是做阿娘的,谁不盼着自己孩子好呢?谁又愿意自己孩子去遭一分罪呢。” 苗大夫人看着钱氏翻脸比翻书还快,偏偏说出的话还令人动容,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还是封氏出来打圆场,“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些做阿娘的,就没有不盼着自己孩子好的。亲家太太请放心,莲哥儿媳妇这么懂事,我大嫂子也是打心眼里疼爱她的。” “是啊,莲哥儿今日之举的确不妥,说出来都不怕亲家母你笑话,我都不好意思见你,等他日莲哥儿回来,我定让他带着幸姐儿回海府去向你和亲家公赔罪。” 苗大夫人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想来的确是不会为难幸姐儿,钱氏见好就收,叹了口气道:“赔不赔罪的有什么打紧,打紧的是小两口过日子,我只盼着他们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别再出这样的幺蛾子了。” “是是是,亲家母说得有理。” 好不容易送走钱氏,苗大夫人连着喘了好几口气缓解情绪。 封氏轻轻拍拍她的手,“算是将人给稳住了,莲哥儿媳妇那么懂事,接下来就只是把莲哥儿给找回来,小夫妻两个好好过日子,海府那边该不会再幽怨了。” 幽不幽怨苗大夫人不知道,她只知道小伯爷既是有心治治莲哥儿,就不会让莲哥儿轻易回来的。 而此时的贺莲身边无人侍候,只能与娇娘住在一起,身边也没个近身的人服侍,一时间他很不习惯。一想到往后可能就要过这样的日子,多少有些后悔在阿爹面前的冲动。好在有个地方收留他和娇娘,否则今日他俩就得睡大街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他就不相信阿爹真那么狠心会不让他回伯府。就算阿爹能狠得下心来,阿娘肯定也不能。 “贺郎,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天快黑了,旺儿去厨房婶子那里看有什么晚饭送来,可是去了那一会儿还没回来。 贺莲回头看着娇娘,温声道:“没事,就是今日有些累了。” “那一会儿用过晚饭早些休息。” 有风吹进窗棂,那风特别的冷,估计今夜会有一场大雨。 旺儿苦着一张脸走进来,有些为难的看向娇娘说:“姨娘,厨房的老妈子说戏班里日常开销都是有数的,不能给二爷添新菜,想要添新菜就得自己付银子,不然就只能和大家吃一样的东西。” “混账东西,二爷怎么能和我们吃一样的东西?” 娇娘有些生气,从前贺莲也不是没到戏班来过,哪次不是想加什么菜就加什么菜?厨房的老妈子敢这样为难,肯定是柳师兄做了交待,逼贺莲带着她回伯府去呢。 说完,下榻就要往外去,贺莲忙拉住她,“今时不同往日,娇娘,你不要生事,还怀着孕呢,好好歇着,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不成,我不能委屈了贺郎。” 娇娘并不是真的要去厨下找做饭的老妈子理论,她真正要找的人是柳如龙。 贺莲看着娇娘离去的背影,心中十分感动。 娇娘一路神情凝重,他不明白为何师兄一顿像样的晚饭都不想给贺莲准备,从前贺莲可没少往戏班里砸银子,难道他都忘了吗?非得如此刻薄他。 小九哥歪在柳如龙门外不远的柱子上磕瓜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联想到他对旺儿的羞辱,娇娘此时觉得真是越看他越不顺眼。或许从前是旺儿自愿的,自己懒得理会,才没发现小九哥竟是个如此粗俗之人。 “娇娘子,您来啦。” 一见到娇娘,小九哥立即把手里的瓜子往包里塞了塞,然后往娇娘的身后望了望。 娇娘很明白,他是在找旺儿的身影。她突然觉得很可怕,要是往后旺儿真要在小九哥面前晃,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师兄在屋里对,我去找他。” 小九哥却拦在了娇娘面前,“娇娘子,不是我不让您见柳老板,是柳老板特意吩咐了,说现在要看戏词,谁也不见。” 什么看戏词,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有空看戏词?娇娘才不相信。 她一把将小九哥推开,大步迈进门槛,果真见到柳如龙在书案后看戏词。 小九哥不敢把娇娘如何,只是不安的朝柳如龙看了一眼。 柳如龙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就是想让人给他加两个好菜吗?为什么就要这样为难贺莲?” 娇娘问得直接,柳如龙回答得也真接,“还能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呢。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儿,哪里见过多过人间冷暖?让他吃吃苦头是好事,只有受不住了,才会逼得他带你回伯府去。” 娇娘气得直跺脚,“你明知道我回不去了。” 第1649章 被耍了 柳如龙‘啪’的一声将戏本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动静很大,吓了娇娘一大跳。 娇娘红着眼望着他,他也头一回毫不掩饰的瞪着娇娘。或许是感觉到娇娘眼里的震惊,柳如龙这才略作收敛。他双手握着娇娘的双肩,语色也放缓了些,“娇娘,你忘了我们的初衷了吗?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必须回到伯府去。” 娇娘推开他,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从前我心里有疑惑,但只要是你吩咐的,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全盘相信。因为我在乎你,因为你说你爱我,你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可是现在那贺小伯爷都已经知道我腹中的骨肉不是贺莲的了,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进伯府去?” 真相柳如龙说不出口。 娇娘看他那副不想解释的样子,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因为你骗我对不对?你肯定和伯府有什么牵扯,而这些牵扯是不能让我所知道的,对不对?” “对。” 这回柳如龙回答得干脆,而他冲口而出的话再次让娇娘震惊了,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柳如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柳如龙深吸口气,他对娇娘此时的胡搅蛮缠感到很是失望,“娇娘,我是有事骗了你,但你相信,你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只有生在伯府才会有出息。” “凭什么?你凭什么相信贺小伯爷能容得下一个野种活在伯府里?” “他不是野种。” 柳如龙没能控制住情绪,朝娇娘大声吼道。 娇娘也像是要把最近受的委屈都吼出来似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同时也朝柳如龙吼道,“他不是贺莲的孩子,就是野种。” “不是,不是,他不是,他本来就该姓贺。” 吼完这话句,柳如龙和娇娘同时都惊呆了。 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柳如龙瘫坐了回去,娇娘久久回不过神来,怔怔的盯着柳如龙,“师兄,你什么意思?什么这孩子本来就姓贺?” “贺莲,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事到如今,柳如龙也觉着没什么好瞒的了。 “我娘与贺小伯爷有过一场露水姻缘,那之后就怀上了我,可我阿娘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哪里配得上高贵的贺小伯爷?贺小伯爷也视我阿娘为玩意儿,除了不让我们母子饿死之外,从不关照我们,更别提让我认祖归宗了。那年我阿娘要死了,他终于大发慈悲前去看了一眼,听到我阿娘想求他让我认祖归宗的想法,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阿娘为此事死不瞑目。 “你可知道,我长这么大,永宁伯府居然没人知道我的存在,我就像是贺小伯爷一生的耻辱,他不认我,也从不向人提及。难道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吗?可这个世上也并不是我要来了,为什么生了我又不管我?娇娘,你说我不该恨吗?不该报复吗?不该让我的孩子重回伯府,找回原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吗?” 知道真相的娇娘,惊得嘴巴久久合不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所以,柳如龙根本没爱过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为报复设的局! 所以,柳如龙和贺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她竟一女侍了兄弟二人! 这天大的打击刺激得娇娘头昏目眩,她揪着疼得如万箭穿心的胸口,字字的泣血的问柳如龙,“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柳如龙是理亏,但他并没表现出来,“事到如今,娇娘,咱们都没有退路了,何不孤注一掷,真的为咱们的孩子搏个前程呢?” ‘哐……’的一声巨响,门被人狠狠踢开。 柳如龙和娇娘被惊得双双朝门口望去,正好撞进贺莲那双怒不可遏的眼睛里。 娇娘当场就要晕过去,柳如龙也瞪大双眼缓缓站起来。 贺莲为什么会在这里? 贺莲久不见娇娘回来,便吩咐旺儿去找,没想到旺儿也是一去不返,他就只能自己出来找了。路过柳如龙房间附近时,突然听到吵架的声音,贺莲鬼使神差的走了过来,然后就站在门口,听见自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并且娇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而是柳如龙的,这便是阿爹突然要赶走娇娘的原因,因为他看不起娇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哪怕那个孩子也有他的血脉,但一想到是个戏子生的,他就不愿意接受。 他知道自己彻头彻尾被这对狗男女给耍了,现在的脸被满腔的怒火烧得通红,恨不能直接就撕了柳如龙。他也是这么做的,一个阔步冲进门,娇娘还想拦拦,可她哪里是暴怒之下贺莲的对手,轻易就被推到一旁,还险些摔倒。 贺莲直奔柳如龙而去,紧紧的拽着柳如龙胸前的衣襟,空闲的手一拳砸到柳如龙的脸上,“你是个什么破烂玩意儿,与配与本公子称兄道弟?今日我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爷就不姓贺。” 柳如龙也早就看不惯贺莲,凭什么同样姓贺,他就能享受一切荣华富贵,自己就得为仇恨活着?于是他还手了。 兄弟俩相互对打,对骂,场面一时间乱得让人无法招架。 “你不就是托生对了肚皮而已,外强中干,绣花枕头一个,还把自己当个爷?我告诉你,我就从来没看得起你过,在我眼里就你是一只吸血虫,没了伯府那块牌在你身后撑腰,你什么都不是。” “我是或不是用不着你一个野种来评论,还敢说自己也姓贺,你配吗?” “我为什么不配?虽然不想承认,便我身上流着贺家的血,这是不争的事实,容不得你否认。” “什么事实?谁认了?谁有证据?全部都是你在自说自话,你狼子野心,让在我们伯府搞事情,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啊……。” “唔……。” “你们……你们别打了。” 娇娘看贺莲和柳如龙二人拳拳都在下狠手,谁也没打算放水,她担心出人命,立即出去喊人。 可是左右怎么找都没见到小九哥,偏偏这个时候堂子上有夜戏,大多数人都去堂前忙活了,后院根本找不见人,娇娘急得满头大汗。 第1663章 兴师问罪1 大夫很快就来了,仔细检查了伤口,给伤口上药时那血淋淋的样子心疼得封氏脸都挤成了一团,心肝肉的连着喊了好几声才歇下来。 送走大夫,安顿好贺辰之后,封氏便带着田嬷嬷风风火火的往兰桂院赶。 贺余在宫中连着忙了好些时日,总算能消停下来。他正准备今晚去找沈莹好好温存一番,徒然听近身使役说贺辰受伤请了大夫。他赶过去时封氏刚好带着田嬷嬷离开,仔细问了贺辰受伤过程,知道封氏定是去找兰桂院的麻烦。 他站在廊下,心情很是犹豫。 封氏是什么性子他很是清楚,此去兰桂院沈氏肯定讨不了好。自己于沈氏又有那么一点情分上,管与不管似乎都说不过去。还有,他担心自己这一去,沈氏万一说露嘴,那他们这场露水姻缘可是要笑掉人大牙的;要是不去,他又不真的忍心看着沈氏被封氏欺负。 一时间,贺余有些为难。 王婆子让赖妈妈在院门外守着,要是看到有谁来了,就进去通报。 她歪在门框上,没一会儿果真看到封氏带着田嬷嬷疾步而来,她伸长了脖子望了望,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她心下乱跳,忙往院儿里去,逮着王婆子正给里屋送茶,“二太太来了,那样子像是冲过来似的,这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婆子脸上也是大惊,随后忙忙进了屋,看见沈莹说:“堂太太,二太太过来了。” 沈莹手里拿着一枝珠花把玩,一听王婆子这话,冷笑一声,“来,我正等着她呢,反正我是豁出去了。” 王婆子心惊肉跳的,忽然发现怎么没见着月芽? “沈氏,你给我滚出来。” 封氏的声音响彻兰桂院上方的夜空,她气势汹汹的站在庭中,吓得赖妈妈咽了咽口水,“二太太,这是出什么事了?这都多大夜了,怎么还劳动您到这里来,要是有什么事,差人来吩咐一声就是。” “呸,二太太可是这府里的主子,她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和以,哪里用得着你来说三道四?” 田嬷嬷啐了赖妈妈一口,她在伯府的地位不如田嬷嬷,顿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 沈莹缓缓走出门来,见着封氏也不像从前那样畏惧和顾忌,直接无视她的冷脸言道:“二嫂子,夜深了,你不在屋里歇着跑到我这里来大呼小叫干什么?还是你在哪里受了什么委屈,无处宣泄,跑到我这里来抖威风来了?” “住口,把你身边的月杏交出来,这小贱蹄子伤了我的辰哥儿,我要让她得到教训。” 月杏就站在沈莹身后,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剪着绣花样儿,姑奶奶都不怕,她也不怕。 沈莹斜了一眼月杏,对封氏道:”二嫂子,你这可就是在冤枉月杏了。月杏不是府里的,是我娘家哥嫂送我的,她要是做错了什么事我自己就教训了,轮不到二嫂子你越俎代庖。” “从前你倒是装得软弱可欺,我竟真不知你如此牙尖嘴俐。她既是进了我伯府,喝着我伯府的水,吃着我伯府的饭,就该受我伯府规矩的管束。田嬷嬷,把那贱婢给我拖过来。” 田嬷嬷得了令,以为接下来就能好好的欺负月杏了。她倨傲的仰着脖子,笑得很可怖的去靠近月杏。 可刚走到月杏面前伸出手去,月杏手里的剪刀毫不客气的戳了出来,尖锐的铁锋瞬间将田嬷嬷的手划破,血滑过掌心掉在地上后田嬷嬷才反应过来,痛苦的叫出声,“啊哟,啊哟。” 除了沈莹,谁也没想到月杏没来这么一出,敢当着封氏的面伤害田嬷嬷。 不过虽然那一剪刀出去挺锋利的,但也不至于像田嬷嬷痛得如猪唤一般,做戏的成分简直不要太明显。但这个时候,谁会在意呢? “好啊,你们兰桂院的人要翻天是不是?田嬷嬷,去叫人来,我就不信了,我治不了一个小贱蹄子。” 田嬷嬷似乎瞬间忘了痛,露出一副极阴险的难看嘴脸,“是,奴婢这就去。” 沈莹闻声,却并未像从前见到封氏那样惊恐慌乱,她甚至拿出手帕递到月杏面前去,示意月杏把剪刀上的血给擦干净,然后才淡定的转身看向封氏,“二嫂子你一口一个小贱蹄子的,也不知道我这女使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动这么大气跑来兰桂院找麻烦。” “怎么,她没告诉你吗?”封氏的声音是从龄缝里挤出来,随后又是一声冷笑,“也是,她做出那种下作的事,怎么好意思向你开口?适才我儿辰哥儿打外头吃酒回来,身边的使役去端醒酒汤去了,却被你这院儿里的月杏给逮到机会欲行不轨,想伺机上位。田嬷嬷都看见了,她将辰哥儿扑倒,脸都贴到辰哥儿脸上去了。还害得辰哥儿脑袋倒在地上时摔了条伤口出来,还不知道几时能痊愈呢。我们伯府是有规矩的,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小贱蹄子动这样不该动的心思?” 沈莹又回头扫了一眼月杏,月杏手里的剪刀已经擦干净了,重新绣起花样儿来。 “这事儿我听说了,二嫂了,你是故意来找碴儿的,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的,明明是月杏无意与辰哥儿撞在一起,同时摔倒地上而已,这就是个意外,哪里有你嘴里说的那样不堪?二嫂子,你可别听那起子小人胡说八道,跑到我这里来逞威风,丢的可是你的颜面。” “你……。”封氏被怼,但她很信任田嬷嬷,“田嬷嬷跟了我一辈子,她是上了年岁,但还不至于到老眼昏花的程度,她不可能看错。” “那咱们都是一面之词,何不等辰哥儿醒来再作计较?今夜你若执意要在我这兰桂院里闹事,我也可是不会依的。” 她不依,她依仗什么她不依? 封氏讥诮的看着她,“你是仗着谁势,敢用这么大的语气说话,沈氏,你不会是在这院儿里关得久了,自己什么身份给忘了。” 第1651章 难以接受的真相 苗大夫人有些恼,一个下九流的戏班子,怎么就跟伯府绑了绳子似的,一个二个都想来攀关系? 福荣班的柳老板,苗大夫人并不认识,但他却从贺莲嘴里听说过这么个人。他是娇姨娘的师兄,当初她把娇姨娘主仆卖进暗娼馆,就是这个柳老板派人去把娇姨娘主仆给救下来的。 他什么意思? 干嘛非得等着小伯爷回府?她是已经知道贺莲在福荣班的,所以想着这个柳老板是不是想替娇姨娘求情,让贺莲把她带回府来? 随即又冷笑一声,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戏子,小伯爷下的决定岂是轻易能改变的? 但就让人这么一直在伯府门前坐着也不是个办法,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看着得多有碍观瞻?披了件衣裳,告诉关嬷嬷,“你亲自去一趟,告诉他别在门口等着了,小伯爷今日的应酬十分要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关嬷嬷应声要走,苗大夫人又说:“他手里不是有封信吗?你问他要来,就说我替他给小伯爷。” “是。” 关嬷嬷走到大门口,从侧门走出,果真见到小九哥缩在石狮子的角落里,“哎,你过来。” 小九哥见有个老嬷嬷在喊他,连忙走过去,“小伯爷回来了吗?” 没有呀,他一直等在这里,小伯爷要是回来,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还是说小伯爷其实就在府里,只是不愿意见他,才找借口说出去应酬了,没回来。 “这伯府门前的地可不是你能站的地方,小伯爷自然也不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本来苗大夫人歇下后关嬷嬷也要去歇下的,今日折腾了整日,她比苗大夫人还累。 小九哥从小到大遭受的白眼多了,关嬷嬷如此嘲讽的眼神并未让他感到有什么不适,反而还嬉皮笑脸的言道:“小的只是个跑腿的,办完了主子的事就走。” “还是个挺忠心的,拿来。”关嬷嬷朝他伸去手,“你不是说有封信要交给小伯爷吗?小伯爷不在府里,你给我,我替你转交。” 柳老板的意思是交给小伯爷,后头也交待过,要是小伯爷不在,交给其他人也成。 小九哥很爽快的就把信递给了关嬷嬷,“您拿好了,这就是那信,小的告辞。” 小九哥走得很快,半分也不带迟疑的,这倒把关嬷嬷弄得怔了一怔。 她拿着信进了侧门,回到大夫人院儿里,将信递给苗大夫人,“大夫人,这就是柳老板要给小伯爷的信。” 苗大夫人接过来,对着灯照了照,里面的确有一层薄薄的信纸,但内容却是看不清的。然后她就把信撕了,取出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 到底是小伯爷的信,关嬷嬷觉着大夫人这举动不合适,却见大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苍白,连手都止不住在抖。 “大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苗大夫人与其说是盯着信,不若说是瞪着信里的内容,她的喉咙就像是被卡着什么异物似的,怎么也发不了声。 关嬷嬷吓坏了,连忙上前顺顺她折后背,“大夫人,你没事,这是怎么了?” 苗大夫人哆哆嗦嗦把信往关嬷嬷面前递,关嬷嬷的目光也好奇的往信上移。当她看清信上的内容,惊愕程度丝毫不亚于苗大夫人。 信的内容大抵是说贺莲已经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既然小伯爷不要他这个儿子,那么贺莲这个儿子他也别想要了。如果非得要这个小儿子,那么就要答应他的条件,三日之后,敲锣打鼓把他阿娘柳如眉的灵位请进贺家的祠堂,否则就等着给贺莲收尸。 “那个娇姨娘也是福荣戏班的,那他就是跟这个柳老板是一伙儿的,大夫人,不好啦,这可怎么办啊?” 苗大夫人惊闻噩耗,完全还回不过神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小伯爷藏得这样深,不,竟还与柳如眉有个儿子,这些年竟是瞒得滴水不漏。 关嬷嬷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耽搁,立即差人去找小伯爷,又转身回来继续顺着苗大夫人的气。 “大夫人,您可得挺住了,莲哥儿还没回来呢。” 听见关嬷嬷提到莲哥儿,苗大夫人才回了魂。她猛地紧紧握住关嬷嬷的手,眼里的泪水就怎么也止不住了,“小伯爷不是跟那个姓柳的没关系了吗?他骗我,他竟然骗了我这么些年。” 关嬷嬷还是很了解苗大夫人的,见到她要开始钻牛角尖,赶忙劝慰,“大夫人您定定,您定定。柳氏那样的卑贱身份,小伯爷不也是因为她上不得台面才把人抛了的吗?这个儿子是不是小伯爷的都不一定,要紧的是咱们的莲哥儿。” 苗大夫人本身就不糊涂,联想到小伯爷突然要将娇姨娘赶出伯府,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你说,娇姨娘怀的那个孩子会不会不是莲哥儿的,是那个柳老板的?” 关嬷嬷听得心惊肉跳,她的手也忍不住抖了起来,“若真是这样,那这个柳老板为了让小伯爷把柳氏的灵位放进贺家的祠堂,真是下了一盘大棋啊!咱们莲哥儿就是被他给算计了的。” 苗大夫人徒然悲从中来,恨得直跺脚,“这混蛋,这混蛋敢绑我的莲哥儿,你这就去召集人,去福荣班把莲哥儿救出来。” 当局者迷,苗大夫人现在人已经不清醒了,关嬷嬷忙阻了她的决定,“奴婢知道大夫人担心莲哥儿,奴婢何尝不是呢?可那柳老板既是敢绑莲哥儿,肯定是个狠人。您这样大张旗鼓前去救人,万一惹怒了他,让他对莲哥儿下狠手可怎么办?还有,现在这么晚了,大街上都没几个人,咱们兴师动众的,明日肯定满京城都在猜咱们伯府出什么事了,到时候这桩事恐怕怎么也捂不住啊!” 关嬷嬷分析得头头是道,苗大夫人听进去了。为了贺莲安然无恙回来,她流着泪,抖着手,承受着有几个心的万般煎熬,一直等到小伯爷贺异回来。 贺异接到信儿赶回来,就见苗大夫人一脸的泪痕,双眼充满怨怼的盯着他。 第1652章 苗大夫人的焦虑 关嬷嬷奉上柳如龙让人送来的信,贺异接过后迅速扫了一眼,然后冷笑一声,“哼,上不得台面的人,尽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你难道就不想给我一个交待么?” 苗大夫人忍不住质问道。 贺异扫了她一眼,然后撩袍坐在小榻上,“当年你不中意柳氏,我也没将柳氏执意带回伯府,已算是给你交待了。至于那个柳如龙,已经出生后柳氏才告诉我。这些年我隐瞒此事,一时并不愿承认他的身份,而来就是怕你知道了滋出多少事来惹人笑话。” “如此一来,小伯爷还是为我好了。” 苗大夫人自嘲一声,关嬷嬷轻轻捏捏她的手,示意她这个时候不要因为旁的事与小伯爷吵起来。 贺异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才道:“怎样都好,现在也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我一直让人盯着柳如龙,他已经将莲哥儿转移了,此时莲哥儿并不在福荣班。” 苗大夫人深吸了口气,打算将满腔的怨气等到找到贺莲的下落后再说。 “小伯爷准备怎么救莲哥儿?他可不能出事啊!” 贺异神色淡淡的,“柳如龙目的没有达到,是不会让莲哥儿出事的。” “他在信里说只有把柳氏的灵位请进伯府祠堂,他才会放了莲哥儿,他只给了我们三日时间。” “哼,痴心妄想。” 贺异说这话的时候,苗大夫人觉得他真是狠,柳如龙虽然可恶,到底也是贺异的骨肉。他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同时也让她打消了府里会多出个人与莲哥儿兄弟争家产的担忧。 “我伯府的祠堂,岂是那么好进的。” “那个娇姨娘,她怀的孩子是不是……。” 贺异的目光不可否认的朝苗大夫人看了一眼,沉默了。 沉默就等于默认,这就是她一直觉得奇怪,却又找不到的答案。 “夫人早些歇息,明日我会去找他,莲哥儿不会有事的。” 贺异语气说得很轻松,苗大夫人听得很不安心。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关嬷嬷给拉住,只能看着贺异离开。 “你为什么拽着我?那个柳如龙那般算计莲哥儿,事情暴露后还敢绑了莲哥儿,一看就是个亡命之徒,可你看小伯爷,他那么冷静,哪里有半点着急的样子?” “哎哟,我的大夫人。”关嬷嬷无奈的开口道:“小伯爷本来就是沉稳的性子,他这样说肯定是心里有数的,诚如他所言那样,柳氏的灵位还没进伯府的祠堂呢,莲哥儿不会有带的。况且小伯爷也说过明日要去见柳老板,咱们还是定定神,等好消息。” 事到如今,苗大夫人除了等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躺在床上后,按住关嬷嬷替她掖被子的手,“瞒住了,一定要瞒住了,万不能让莲哥儿媳妇儿知道这事,半个字都不能传出去,否则莲哥儿的名声,伯府的名声可都完了,我可不想出门的时候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 “好好,奴婢省得,奴婢定会将此事瞒得好好的,绝对不会让人有机会取笑夫人的。” 得了关嬷嬷的保证,苗大夫人才松开她。 可今夜他哪里能睡得着? 彼时贺莲已经醒了过来,手脚被绑,还被丢在一间积满灰尘的屋子里。一张掉漆的旧桌上燃着一盏油灯,火苗只有豆子那么大,风只要稍稍用点力一吹,就会被熄掉。 “有人没有,快来人,救命啊!” 贺莲连着喊了好几声,才有人推门进来,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如龙。 “别叫了,省些力气,这个地方隐密得很,寻常人是找不来的。” 小九哥进来把凳子上的灰扫了扫,柳如龙坐下后说:“看看这屋里的布置,可知道我会想到什么?我会想到我和我阿娘过的那些苦日子。我阿娘生下我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她一辈子的愿望就是回到伯府陪在贺小伯爷身边得到一个名份。可贺小伯爷心狠啊,不仅不愿意给我阿娘名份,连我也不想认。我阿娘以为是我没出息,所以拼了命的让我读书,想让我有个功名,她以为只要我出息了,贺小伯爷就会多看她两眼,就会认下我。可惜,她这辈子都在痴心妄想,不论我有多优秀,贺小伯爷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我阿娘在最后的那一年彻底的绝望了,她骂我,打我,怪我,可她却从未怪过贺小伯爷。正是这样痴情的女人,最后却是死不瞑目,贺莲,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会完全她的心愿?才能尽到最后的孝道?” 他阿爹这一辈子有过两房妾侍,不但没有留下子息还都英年早逝,之后就再没往家里纳过妾。当别人的府邸在因为嫡庶尊卑争家产的时候,他还庆幸过自己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疏不知,他才是最惨的那一个。 “所以你就千方百计让利用娇娘接近我,她肚子里的孩子明明是你的,可你却硬说是我的,栽在我头上的目的就是想让你的孩子出生在伯府,让他有个正大光明的名份。” 柳如龙毫无犹豫的点头承认,“是啊,我就是这样想的,可惜你老子知道这事后就把娇娘给赶出了府。看看,同样都是他的孙辈,就因为流的不是你的血而是我的血他就那样的嫌弃,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恨他?” “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有什么资格恨他?他怎么可能认下这么狠毒的你。” 贺莲挣扎了两下,实在挣扎不开才放弃。 柳如龙握紧了拳头,缓缓站起身来,“随便你怎么说,有你在我手里,我就不信我达不到目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让娇娘把孩子生在伯府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柳如龙冲着贺莲冷笑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出门后还特意交待小九哥,把门锁好,别让人跑了。 次日,贺异来找柳如龙,柳如龙没露面,而是让小九哥问了一声贺异:信中的条件答不答应。 小九哥回话说贺异没答应,于是柳如龙便不见。 “可是贺小伯爷说他知道咱们把莲二爷关在哪里,要是不放人就要动真格的了。” 柳如龙说:“你直接告诉他,我让要守着贺莲呢,只要有人敢闯进去,我就让人一刀抹断贺莲的脖子。” 小九哥出去传话的时候,娇娘搭着旺儿的手走进来,显然她在门口听到了柳如龙的话。 “师兄,你就放了莲二爷,再这样下去,我怕你出事。” 娇娘很紧张,“要知道贺小伯爷现在还耐着性子,或许是因为他还顾念着你们之间有一丝的父子之情,想让你自己主动交出莲二爷。要是他不顾念这一丝父子之情了,你以为以他的权势真的就没办法对付你吗?” 第1653章 什么都明白了 “那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贺莲。” 柳如龙咬牙切齿的瞪着娇娘,“不是为了我。” 这是事实,娇娘被怼得无话可说。柳如龙却仍旧不解恨,“我阿娘痴心他小伯爷一辈子,死不瞑目啊。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想让他承认我阿娘的身份,把她的灵位供进伯府的祠堂罢了,他但凡对我阿娘心怀半丝愧疚,就真的不难。可是他没有,他推脱,他抗拒,所以只能由我来逼他,利用他所关心的人和事来逼他。” 娇娘缓缓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院子是柳如龙租的私宅,但他并不常来。 “如果小伯爷一直不答应,你会把贺二爷怎么办?” “虽然我觉着我和我阿娘两条命换贺二爷一条命不值得,但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了。” 娇娘捂着心口,难以置信的看着柳如龙。此时他已被仇恨蒙住了心智,眼里不见她半点儿影子。“师兄,那我呢?还有我们的孩子呢?” 柳如龙没想过这个问题,按他的计划,娇娘和孩子会在伯府住得好好的,哪里会出现如今的困境? 看他不知如何作答,娇娘心如刀绞,“你压根就没想过我和孩子是不是?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 “娇娘……。” “你别说了,我明白了。” 她不是故意要打断柳如龙的话,而是很清楚柳如龙就算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她和腹中的骨肉被赶出伯府的那一刻起,她便是他眼里的弃子了。 谁会是关心一个弃子的去留和未来? 娇娘离开了柳如龙的屋子去了另一间屋子,旺儿已经为她沏好了茶,见她失魂落魄的走进来,忙迎上去,“姨娘,你没事。” 娇娘摇摇头,“我已经不是伯府的姨娘了,旺儿,你还是唤我娇娘子。” 旺儿有点难过,“娘子,喝口茶。” 娇娘摇摇头,将旺儿递上来的茶盏给推了回去,抬头望着旺儿哭道:“你说师兄怎么会这么狠心?我从前竟未发现他有这样心狠手辣的一面。” 这个问题旺儿没有办法回答,起先她觉得柳老板和娇娘子在一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时她觉得两个主子在一起,然后她和小九哥两个奴才在一起,四个人肯定能幸幸福福的过日子。可这才过了多久?天翻地覆的转变早已让所有人都失了初心。 不,如今看来,柳老板一开始接近娇娘就意图不轨。 仔细想来,谁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另外一个男人? 他根本就不爱娇娘子,更不爱娇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他就只是想利用娇娘子罢了。 “娘子,奴婢觉得柳老板已经走火入魔了,他这样疯狂的与伯府作对,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娘子,你得想想你自己啊,还有你腹中的孩子。一旦那个贺小伯爷动用权势,说不定咱们福荣班都会被连累,到时候我们要怎么办啊?” 旺儿现在很清楚,在事情曝光之后,贺二爷肯定不会再帮她牵线搭桥了。 她一门心思要结的好姻缘,终还是被毁了。 娇娘子虽然软弱,但她在确定自己不能回伯府之后还想着替她求贺二爷周旋她的亲事,这份情谊她不能舍弃。 一时间娇娘心乱如麻,一边是爱过的师兄,一边是愧疚的贺二爷,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柳如龙在屋里等了一天,他看似平静,实则很是忧心贺异怎么没了反应?莫不是真的要放过贺莲了?那可是他养在身边的亲儿子,他能不管? 天快黑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贺异的消息,让他到水仙茶楼去说话。 水仙茶楼离他的私宅并不远,柳如龙也担心被贺异调虎离开,特意将小九哥留下看着贺莲,要是他一个时辰后还没回来,那就把他加了药的一碗水给贺莲喝掉。 旺儿看见小九哥把柳如龙送出门,赶回到娇娘面前去作了禀报。 娇娘有心救贺莲,便让旺儿偷偷去把贺莲放了。 可等旺儿赶往关押贺莲的屋子时,见到小九哥擒着一个茶壶也往那个屋子去。 小九哥不是跟着柳老板出门了吗?有他在,她还怎么救贺莲?他是拎着茶壶过去的,是不是只是给贺二爷送茶?如果是送完茶就走,那旺儿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于是她躲到窗棂下,透过窗缝偷偷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只见小九哥把茶壶搁在那张掉漆的桌子上,一屁股坐在长凳上,看着贺二爷吊儿郎当的笑道:“贺二爷,看到没,这壶水是专程给您准备的。刚才小伯爷把我们柳老板请出去了,临行前柳老板交待要是他一个时辰后还没回来,就让我把这壶水给你喝了。” “你们想毒死我?” 贺莲又惊又惧,“你们敢草菅人命,你们还有王法吗?” “我只是个做下人的,主子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而已,你也是做惯主子的,难道会喜欢不听话的奴才吗?” 小九哥口才好,说得头头是道,却听得窗外偷听的旺儿心惊肉跳。 她不敢再耽搁了,立即猫着身子离开了这里,赶紧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娇娘。 娇娘蹭的一下站起身,她打心眼儿里始终觉得柳如龙不会真对贺莲下黑手的,可小九哥都已经把茶壶拎过去了,不得不让她深信这个事实。 “小九哥一直守在那里吗?” 娇娘紧张得浑身都在哆嗦。 旺儿点头,“奴婢刚才走的时候是守着的,听小九哥的语气,是硬要在贺二爷面前呆够一个时辰的了。” 不行,真要是让贺莲死在这里,那整个福荣班,柳如龙,自己还有旺儿,一个都逃不掉。 “旺儿,我们得想办法救贺二爷。” 旺儿却道:“万一柳老板一个时辰之内能回来呢?” 娇娘却摇了摇头,“贺小伯爷真要是愿意接受师兄的条件,那么今日一早就答应了,何必等到现在才把师兄约出去?师兄和贺小伯爷在搏弈,或许他们都在赌谁的耐性更长些,抑或者都在赌谁先沉不住气。” 旺儿不作声了,娇娘子这番话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旺儿,我们赌不起,我们必须得救贺二爷。” 第1667章 记恨 早就入夜了,沈家的人怎么这么巧就过来了? 苗大夫人狐疑的看着沈莹和月杏,徒然想到怎么不见月芽? 如果月芽去通风报信了……,苗大夫人的心思转得极快,立即意识到什么不对。 “关嬷嬷,赶紧送堂太太主仆回兰桂院,既然是舅兄来了,那就让二老爷去接待一下。” “大嫂,你莫不是怕了这贱人不成?” 封氏现在仍在气头上,大有今夜不给她个说话,她就不会罢休的气势。 田嬷嬷的脸正火辣辣的痛,她也不想轻易就放过沈莹主仆,“是啊,大夫人,我们哥儿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呢。” 苗大夫人暗骂封氏真是长了个猪脑子,田嬷嬷简直就是根搅屎棍,她眸色一凌,冷冷地看向田嬷嬷,“田嬷嬷,你敢质颖本夫人的决定?” 田嬷嬷被苗大夫人的冰冷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连忙往封氏身后躲了躲,“奴婢不敢。” “不敢就少在这里开腔撺掇,辰哥儿醉了酒,大夫也过来瞧过了,你这样不依不饶,是不是有点得理不让人了?非得把得阖府不宁你才安逸吗?” 她一个做下人的,扰得主家不宁岂不是大罪? 田嬷嬷怯怯的闭了嘴,不敢再开口了。 封氏还想开口说什么,苗大夫人直接示意关嬷嬷上前将沈莹给拖走了。 沈莹一走,月杏自然也跟着走了。 贺余也去接待沈重德,苗大夫人也转身离去,祠堂里留下封氏和田嬷嬷。 封氏恨得牙痒痒,她大张旗鼓把沈莹带到祠堂来抖威风,大嫂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她的台给拆了,让她和田嬷嬷像个笑话似的立在这里,真是太气人了。 田嬷嬷今日最惨,不但手被月杏手里的剪子戳伤,脸又被沈氏打得肿得跟个猪头似的,早知道有此一劫她就不到封氏面前去拱火了。现在弄得她下不来台,主要的是封氏也下不来台。 “太太,咱们还是回去守着哥儿。” 田嬷嬷小声的开口,封氏却望着苗大夫人离开的方向恼怨得气都喘粗了,“他儿子出事的时候,我着急忙慌的去探看,虽说不曾帮上什么大忙,但宽慰的话还是说了一箩筐。如今轮到我的辰哥儿了,她非但不主持公道,还说你开腔撺掇。哼……。” “哎哟,我的好太太,你少说两句。” 田嬷嬷生怕苗大夫人没走远,这话要是让她听见,少不得自己要被记恨了。 封氏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把情绪给压下去,还有贺二老爷,他和沈莹……。想到这里,封氏直觉脑仁疼得似要裂开,“田嬷嬷,你说二老爷和那沈氏……。” 田嬷嬷脸色一僵,然后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贺家列祖列宗,惊得浑身起冷汗,“太太,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就算有怀疑,也不能污了祖宗清听,咱们还是赶情回去。” 封氏却扭头望着摆着四层的灵位牌,胸口起伏不定,“怕什么,我就是要让贺家这些祖宗都听听,知道贺二爷这个子弟后代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要是真与那沈氏有了首尾,他们不要脸,我也不要了,我定要让他们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有一阵夜风透过窗棂涌进屋来,堂中的烛火在风中摇摇晃晃就是不来,似提醒,似警告。 田嬷嬷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股风也把封氏吹冷静了。 “嬷嬷,咱们走。” 田嬷嬷点头如捣蒜,巴不得赶紧离开。 见到贺余往花厅的方向去了,苗大夫人揣着满腹的疑猜匆匆去找了小伯爷贺异。 贺异并未就寝,而是披着外裳坐在书案后看书,见着苗大夫人匆匆撩帘进来,还是一脸的凝重,不由得也跟着郑重起来,“出什么事了?” 祠堂里发生了什么小伯爷不可能不知道,他问这话的目的是想知道她去到祠堂后,祠堂里发生了什么事? 苗大夫人示意屋里的随从出去,然后又让人守在外头不准进来。这才坐在椅子上,神情凝重的将祠堂里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又道:“小伯爷,妾身觉着你要是不管管贺二爷,只怕不久之后京城最大的笑料就是从咱们府里传出去的了。” 做为大家长,贺异自然也爱惜自己的家风门面。贺余的禀性他是了解的,从懂事起就跟那些狐朋狗友学得没个正形,从前老夫人在时就管不住,索性他也没闹出多大的事来,他也懒得敲打他。 “你没有证据,这种清人清誉的事可不能乱说。” “哼。”苗大夫人冷笑一声,“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沈氏喊‘二老爷’三个字的时候,那声音都能把人的骨头腻酥,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是贺二老爷能把持得住的?依我瞧着这二人恐怕早就有首尾了,怪不得沈氏敢在二弟妹面前叫嚣,这是有二老爷这个靠山在呢。只怕这会子封氏已经开始行动,要彻底这二人之间的往来了。” 贺异越往后听脸色越黑,苗大夫人是不会轻易下论断的,一旦下了论断,这件事也就十之八九了。 贺异沉默了好一会儿没作声,苗大夫人忍不住问,“真要查出这二人之间有事,可该怎么处置?今夜沈氏频频挑衅封氏,还让身边女使去娘家通风报讯,肯定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的。妾身不明白的只是沈氏为何要这么做?毁了贺二爷?毁了二弟妹?毁了永宁伯府的清誉?她还是贺家的儿媳妇呢,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真是一叶障目。”贺异将手里的书丢到书案上,“你该不会以为咱们让她住在伯府,她会感恩戴德?这些年因为庶房的产业也赚了不少银子,可有几分是用到她身上的?她心里能舒服?” 经此一点拨,苗大夫人眼前豁然一片清明。她徒然想到每回她在兰桂院闹起来,她不方便出面时都是让封氏出面,封氏对这个小门小户的庶弟媳又没什么好脾气,次数多了,时间久了,肯定招她妒恨。因此,她勾搭上了贺二老爷,想恶心封氏呢。 第1655章 被发现 “贱人,你敢耍我。” 小九哥指着旺儿怒不可遏,他才觉得自己的心又被旺我给盘活了,可是没想到又被她狠狠的摔了下来。 贺莲见小九哥凶神恶煞的模样,也吓住了,他往墙边贴去,想逃出门。可是小九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更恐怖的是他突然从到门口,从一边的柱子后面拎出一把大刀来,刚好架在准备跑路的贺莲脖子上,成功将贺莲重新逼了回去。 “小九哥,你要干什么?你要想活命就不能伤害他。” 娇娘真怕小九哥的手抖,真要伤害到贺莲,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小九哥却因为旺儿的欺骗,激动到了极点,那双眼睛充满了怨恨,“还是柳老板想得周到,提前让我准备了一把家伙藏着,为的就是担心有这一刻,没想到真还用上了。娇娘子放心,柳老板只吩咐我看住了他,在他没赶回来之前我是不会动他的。娇娘子,劳烦您动动手,重新把贺二爷给绑起来。否则在柳老板回来之前他出现了什么意外,我可是会很麻烦的。” 好不容易才解开束缚,贺莲哪里肯再被绑上?可他方才又观察过了,他现在这个位置要跑只有门口这一条路。另一条路就是右边一丈远的窗户,真要是从窗户逃跑,只怕刚爬上去,小九哥的刀就在背上落下了。 “能不能不绑,我不跑就是了。” 小九哥冷笑一声,手里的刀逼得更近,惹得贺莲有一丝痛意,“别别别,让你绑还不成吗?” 娇娘也实在没办法,就只能拿起绳子重新将贺莲给绑上。只是她还是不死心,边绑还在边劝小九哥,“小九哥,我求求你,就把贺二爷放了,有什么事情,我担着还不成吗?” “娇娘子,不是我不答应,实在是我也只是个听话办事的,这柳老板有交待,我哪儿敢不从?” 见贺莲的手被绑住了,小九哥也收了刀,但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说完,又扭头朝旺儿看过去。 旺儿被小九哥阴测测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她侧过脸去不看他。 “旺儿,我给了你脸,你却这样伤害我,今日这笔帐咱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 旺儿被小九哥冰冷的声音吓得心惊肉跳,“你不也伤害过我?不也对我说过很难听的话?咱们这样顶多算是扯平了。” “想扯平?我告诉你,你想得美。”小九哥恨得咬牙切齿,“等柳老板一回来,我就求他把你嫁给我。” 旺儿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我是服侍娇娘子的,柳老板哪里能做主?” “他怎么就不能做主?你别忘了,你可是柳老板救回福荣班的,当初咱俩好他就是媒人,要不是出了贺二爷这档子事儿,说不定我们已经成婚了,你用不着变心,我也用不着用强了。” 是的,她在街上卖身葬父,是柳老板路过救了她,将她给了娇娘子。 “我小九哥是穷,这辈子也就只能是个混子了,可你也没什么富贵命,别痴心妄想去做什么体面的管事娘子。等咱们成了亲,我让你立马给我生孩子,生一窝,我要让你一辈子都困在我那个小屋里,永无出头之日。” 旺儿闻声,如坠冰窑。 现在的小九哥恨及了她,肯定是说到做到。 一想到自己将来会被困在小九哥的家里,旺儿就觉得连呼吸都乱了。 娇娘给贺莲绑绳子,贺莲感觉到娇娘给他绑的绳子绑得并不牢固,二人对视一眼,都彼此心照不宣。 “娇娘子,你现在身子重,还是赶紧回屋去歇着,今夜这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不会对柳老板说的。” 娇娘不安的朝贺莲看过去,希望贺莲能读懂她眼里的无奈,知道她已经尽力了。 突然,旺儿冲过去抢小九哥手里的刀,“我才不要嫁给你,我才不要嫁给你。” 旺儿的冲动惊呆了屋里的所有人,娇娘吓得跳了起来,贺莲忙往后跳了两步。 小九哥反应过来,伸手就想推开旺儿。娇娘也意识到这是个机会,迅速上前将小九哥紧紧抱住,一边朝贺莲喊,“二爷,你快走啊,快走。” 本来就被绑得不牢靠的绳子没让贺莲扭几下就脱落了,贺莲迅速逃向门口。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娇娘和旺儿为了救他,紧紧的攀扯着小九哥追不出来。他心里的情绪很奇怪,看向娇娘的目光也很复杂。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独自逃跑。 娇娘怀的是柳如龙的孩子,她救自己是为了赎罪,而他一直都是被欺骗的那个人,所以他受得起娇娘和旺儿的付出。 彼时的水仙楼里,二层楼里的一个雅间,柳如龙和贺异相对而座,就放贺莲的条件一直谈不拢。在柳如龙看来贺异是半点儿诚意都没有。 “既然贺小伯爷不能答应我的条件,那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告辞。” 眼看着柳如龙要起身离开,贺异搁下手里的茶盏,“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多次重复,你阿娘无名无分,又上不得台面,不可能进到伯府的祠堂里受贺家人供奉。” “她都已经死了,你就不能嘴下留留情吗?” 柳如龙恨得牙根痒痒,他阿娘再是不堪,也不能被人羞辱。 “我对她对来就没什么情,哪里有情可以留?”贺异丝毫不给柳如龙面子,抬眼静静的看着他,“你们母子俩不愧是母子俩,都一样的贪心。你阿娘一直想让你认祖归宗,而你想让你阿娘的灵位摆到贺家祠堂去。说白了,你们母子俩都一个私心,就是想让伯府承认你的身份罢了。” 这是柳如龙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但这份渴望被仇恨埋着,他只有少数时候才敢想想,其余更多的时候,是告诉自己要怎样复仇,要怎样才能达到目的。 “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连你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安危都不在乎,怎么会可能会在乎我这样一个养不熟的儿子?” 第1670章 分析 “你气势汹汹的到兰桂院去,从你在兰桂院出现开始到现在,你可有占到半分便宜?” 封氏在脑海的记忆里转了一圈,然后很遗憾的摇摇头,“沈氏见着我不但不把月杏交出来,更是连错都不认,与从前的禀性简直判若两人。我想着是她有了娘家做依仗,这才有恃无恐起来。没想到,没想到她真正依仗的是二老爷。她这样做,简直太让人恶心了。” “她不是太让人恶心了,她只是想恶心你罢了。”苗大夫人分析说:“这些年来沈氏住在这兰桂院,但凡有个什么闹腾,都是你出面解决制止的,只怕她早就恨上你了。” “所以,她就勾搭上二老爷?她太不要脸了。” 封氏原以为自己能一句总结,可苗大夫人却道:“错了,她想要的可不是这样。她利用二老爷手里的便利让王婆子成为了她的心腹,这才和阔别多年的沈家给联系上了。或许她还想得挺美,觉得只要有娘家人撑腰,她还能从伯府全身而退。是以想把事呢闹大,恶心你,恶心整个伯府,她豁得出去的。” 为沈氏有这样的心计和打算,封氏整个人都惊呆了,连脸上的鼻青脸肿痛感都消失了一瞬,“她就没想过一旦事情暴露,她有可能丢掉性命吗?” “若是换作是你,是报仇解恨痛快?还是继续软懦的活着痛快?” 苗大夫人的问题让封氏沉默了,但没有一会儿她就知道了答案。 换了是她,肯定也会能豁得出去。 “而且依我看二老爷对沈氏的情谊还不浅,否则他不会冒着被人拆穿奸情的风险出现在祠堂护她。” 这话让封氏的心碎了一地,要多难堪就有多难堪。 “二老爷心里装着她,可你看沈氏干了什么?咱们怀疑上这桩丑事,可是因为她对二老爷说话的态度。” “所以,她是故意的。”封氏说出肯定的话,“她是故意想让大家知道的,她真的不要命了吗?” “还是要的。”苗大夫人看着关嬷嬷手里拿着两瓶药进门来,一边用帕子一角沾着药往封氏脸上抹,一边说道:“要是她真想死,就不会在事发之前让月芽却把沈家舅兄请来了。” “那她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啊?” 擦药时封氏痛得龇牙咧嘴,心里暗骂贺余不是个东西,对自己的发妻下手这么狠。 “估计她也很纠结。” 说完,苗大夫人朝着伤口处吹了吹气。 一股凉凉的药香味直达心底,让封氏的情绪也得到了很好的宁静。 “大嫂,我该怎么办?这些年来贺二老爷是个什么风流脾性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在外头拈花惹草也就罢了,我就当看不见心也就不烦了。府里的那些女使媳妇子,但尺是入了他眼的,我想着都是关起门来的,外人如何得知?也就从未闹腾过。可是这一回,这一回竟和自家的堂弟妹混在一起。太丢脸了,我都没有办法说。” 封氏说到最后,止不住的摇手,眼里带着泪,是真的说不下去。 苗大夫人却是很理解封氏的心情,贪上这么个爱胡来,不禁女色的丈夫,和自己的堂弟妹搞在一起了,任凭谁知道了都会被气得无语加恶心的。” “明日我会吩咐府里的人把嘴巴都闭严实了,绝不会传出府去半个字。” 苗大夫人想了想,还是觉得可以告诉封氏,“先前在祠堂我之所以让关嬷嬷赶紧将沈氏送回兰桂院,就是担心沈氏继续闹腾,要是有了沈家舅兄的助阵,今夜只怕此时还没消停。小伯爷已经吩咐过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咱们伯府可不能坐以待毙,让沈氏给掣肘了。” 封氏屏着呼吸,怎么也掩饰不住眼里的期待,“小伯爷怎么吩咐的?要怎么处置沈氏?” 苗大夫人只默默的盯着封氏不言语。 正因为苗大夫人没说话,封氏便知道答案了。 她有些害怕,却也觉得过瘾,沈氏行如此荒唐之事,就活该有此一报。 这个时候沈重德也坐上马车赶回了沈宅,万氏并未睡去,而是一直等着沈重德回来的消息。她原以为今夜这场闹腾,能让丈夫把自家姑奶奶沈莹给带回来,可丈夫回来后,她站到门口去望了又望,确认就是丈夫一人回来的。 “莹妹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听着妻子疑惑的声音,沈重德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担忧和疑虑,“我连人都没见着,更不可能带回来。” “什么,你没见着莹妹妹?可你明明和莹妹妹说好了,你们……。” “计划赶不上变化。”沈重德打断万氏的话,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水,“明日你再去一趟伯府,能带出来最好,要是带不出来就一定要见上一面,让她说说她接下来的打算。” 万氏的心也开始隐隐不安起来,看来这件事他们想得太简单了,“像永宁伯府这样的勋贵之家,出了这样的丑事肯定是不会被人容下的,夫君,我担心莹妹妹恐怕凶多吉少。” 她先前就说过为了出口恶气能豁出命去,但沈重德现在不想她死。 “你别想那些没用的,你想想用什么样的借口让妹妹一定能从伯府走出来?” 万氏坐在一旁想了一会儿,徒然说道:“马上就是婆母的冥寿了。” 大唐也孝治天下,再没有比孝更大的事了。沈重德满意的点点头,但唇边的笑意并未挂多久,又说:“伯府不会轻易放人的,放人就意味着伯府的丑事有可能从那扇朱漆大门里传出来,伯府的人肯定会有诸般借口搪塞你。除了这个理由外,还得有另一个不得不出府的理由。” 两口子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芙蓉。 次日天刚亮,兰桂院的门就一直在晃,很简单,外头的人想进来。 赖婆子并不知道祠堂里发生了什么事,又被吩咐堵住门,她心里虽不甘愿,但仍按吩咐做了。 王婆子焉焉的坐在庭中,她从堂太太喊她堵门那一刻起,就知道要出事了。出什么事?肯定是堂太太和贺二老爷的事被伯府的人知道了,谁会容得下一个不守妇道的堂太太?何况对象还是贺二老爷,传出去可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丑闻呐! 第1657章 心里憋着气 贺莲沉默了,当初阿爹要是认下柳如龙,或许现在贺家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有婆子在门前喊,“大夫人,小伯爷回来了。” 贺异一进门,就见贺莲蓬头垢面的跪在苗氏面前,真的回来了,看见本人他才松了口气。 现在儿子平安回来,苗大夫人心里的气性儿也按耐不住。以往小伯爷回来她想来热情相迎,可今次她坐着没动。但贺莲作为小辈自是不敢,又朝着贺异的方向磕了头。 “阿爹。” “哼。”贺异冷哼一声,然后落坐在上首的另一个主位上,“瞧瞧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话?让外人瞧见了,还不得笑话里经不起事,毫无担当。” 贺莲委屈的低下头,苗大夫人却不干了,“这人才将将回来,衣裳都没换就到我跟前儿来认错了,肯定是知道错了,小伯爷又何必在严词训叱他呢?” 听得出来苗大夫人语气里的不高兴,但贺异并不在乎。出了这桩事的原因在他,否则贺莲也不会有此劫苦,苗氏要是不生气不恼恨,就不是她了。 “慈母多败儿,你养得好,竟被个戏子利用,如今我却是连训叱一下也不成了么?” “你……。” 苗大夫人本来是很生气的,可是偏偏又觉着小伯爷说的话有道理,她无力反驳,把唇抿得紧紧的,心中生着闷气。 贺异有些得意,这么些年了,这苗大夫人还是外强中干没变过。 “你下去把自己这一身臭污垢洗洗干净。” 父亲发了话,贺莲立即起身离去,本来他留在这里除了被训就是被训,还不如先离开。 待到贺莲一起,苗大夫人就开始释放心里的怨气,“小伯爷打算将那柳如龙如何?” 贺异拿眼斜向苗大夫人,觉得她问这话问得太过莫名其妙。夫妻两个生活了大半辈子,他是什么脾气她会不清楚?非得这样问,无非是想听他认错罢了。 “他姓柳,与我有什么相干?” “小伯爷嘴上这么说,但那姓柳的会是这样想吗?他要真觉得自己姓柳,哪里会闹这么一出出来?现如今他还留在京城呢,没有达到目的,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伯府,小伯爷还是早些想对策,省得届时闹得满城风雨,让人看尽笑话。” 贺异什么也没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苗大夫人这番话让他很不高兴。 关嬷嬷看着小伯爷拂袖而去,连忙上前言道:“小伯爷心中是有数的,大夫人何必拿话试探和刺激他呢?” 苗大夫人深吸口气,“我知道是要忍着的,可是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怎么也控制不住,就想把这口气说出来,不说出来我像是要被憋死似的。” 关嬷嬷很能理解苗大夫人此刻的心情,要是换作她知道丈夫在外头有个儿子,还瞒了她这么些年,她手里的棍子肯定早就抡过去了。可是大夫人不同,她是伯府的当家主母,她的顾及的,在乎的实在是太多了。 贺莲回到屋里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海幸那里去,她十分好奇的盯着传话的石妈妈: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他为了那个戏子会多熬几日呢。” 石妈妈很不爱听自家姑奶奶说这样的话,毕竟是姑爷呢,哪个女人真愿意自己的丈夫心里装着别的女人?“奴婢倒是觉得姑奶奶你现在该过去瞧瞧,先前姑爷离府,你可是伤心难过到眼睛都哭肿了的,可那时姑爷心里还装着那个戏子呢。如今姑爷单独回来了,说明那戏子回府再无望,姑奶奶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多拢拢姑爷的心,夫妻二人要有感情,养个孩子才是正理。” 桌案上的茉莉香散着淡淡的烟,石妈妈说得有道理,海幸听进去了,但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唉,为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本姑娘还要去哄他,真是不甘心。” “姑奶奶这个时候可别心高气傲,既然已经是这伯府的二奶奶了,就要坐稳这二奶奶位置才是。” 石妈妈边说边示意春儿给海幸梳洗妆扮。 海幸却是推开了她,“你干什么呢?我可是一知道丈夫回来就马上冲过去看他的贤妻,他不在府里,我哪里有心情梳妆打扮?” 石妈妈一拍脑门,“瞧我,真是糊涂了,还是姑奶奶想得周到。那姑奶奶赶紧去,听说这会子苟儿正给姑爷提水沐浴呢。” 海幸的脸有些微红,瞪了石妈妈一眼,然后羞羞臊臊的出门了。 此时的贺莲已经躺在了浴桶里,脑袋里却满是这两日的曲折遭遇。哪怕是知道了娇娘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接近他的,他心中虽然气,却也做不到真的恨她,毕竟最后是她救了自己。 现在他已经脱险,也不知道柳如龙知道是娇娘和旺儿放了他,会怎么对娇娘和旺儿? 还有阿爹,就算柳如龙不为难娇娘和旺儿,阿爹不会放过柳如龙,自然会连累福荣班,如此也会连累娇娘。 唉……。 贺莲在浴桶里心烦意乱,实在不知道要把娇娘怎么办。 这时他徒然听到海幸的声音,心里又忍不住扬起一番愧疚。 “夫君,夫君你回来啦。” 海幸且说且往里去,他们是夫妻,这点便利还是有的。 贺莲一见她两眼泪汪汪的,脸色也很憔悴,就不也直视海幸的眼睛。 “呀,夫君,你手臂上怎么有那么长一道紫痕,这是出什么事了?是哪个奴才没用心服侍?” 瞧着海幸慌乱又焦急的模样,贺莲连忙拉住她的手,说:“娘子,你别囔喊了,明明是我对不住你,你还如此担心我,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夫君说什么呢?虽然我不知道夫君在外头出了什么事,但妾身心里是有准备的。夫君既是想与娇姨娘好而放弃妾身,那肯定是娇姨娘比妾身妥,比妾身好。只要夫君高兴,妾身怎么都是愿意的。妾身愿意等夫君,若是有一日夫君回心转意了,回到府里一定能见到妾身。” 第1658章 真正的冷酷无情 看着海幸低下头,说出如此卑微可怜的话来,贺莲整个人都被她的温柔小意给胧罩了。从前她只觉得娇娘温柔,却从未想过他娶的这个媳妇竟是如此端庄,如此的实大体。比起娇娘来,海幸不知要强多少倍。他从前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让猪油给朦了心,愣是想往别人挖好的坑里跳呢? “娘子你放心,为夫向你保证,往后再也不会负你了。” 你能为了一个戏子抛家舍业,谁会信你的话? 海信在心里腹诽,脸上却要装出一副无比感动的模样,真累。 这厢夫妻二人你浓我浓的,那厢娇娘和旺儿就惨了。 柳如龙一回私宅,小九哥便迫不及待将娇娘和旺儿一起合谋放走贺莲的事给抖了出来。柳如龙知悉后暴跳如雷,他几乎是用跑的去到娇娘面前,随即怒不可遏的扬起手狠狠的甩了下去: “贱人,你敢坏我好事。” 这一声怒吼,吼得娇娘心肝乱颤,她倒在地上,捂着被打的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柳如龙,这回是用完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师兄,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这样打我就不怕伤到我腹中的孩子吗?” 柳如龙喘着粗气,从前他要利用这孩子,所以会施舍一丝慈爱,可是现在他所有的计划都被娇娘给坏了,他也用不着再装腔作势了。 “我一而再的告诉你,我想让我阿娘的灵位回到伯府去,我要让贺异给我阿娘名份,既然你的身份被贺异识破,那么贺莲的存在便是我唯一的机会,唯一能和贺异谈条件的筹码。你口口声声在乎我,爱我,可你都干了什么?你把贺莲放跑了,我毁了我所有的计划,甚至,贺异根本不会放过我,我完了,我完了你知道吗?” 都怪她瞎了眼啊,要是她把眼睛擦得亮些,再聪明些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朦骗,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了? “你不也口口声声说爱我吗?那你又是怎么爱的?”娇娘此时满腔怨怼,怨柳如龙的薄情冷酷,也怪自己有眼无珠,“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去告诉贺莲,还找各种理由说服我去接近他;你明知道我只想和你还有孩子一起过安稳的小日子,你就是不答应不点头。你编了那么多的理由,找了那么多的借口,无非就是想让贺小伯爷承认你的身份罢了。你达不到目的,恼羞成怒,你打我,你打我。贺莲就算是知道我本是你的女人,他是那样的恨和怨,却也从未对我动过手。而你这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下手真是毫不留情啊!” 旺儿被娇娘这番话吓得浑身直哆嗦,她很想提配娇娘这会子的柳如龙眼神恐怖得像是要杀死人,想求求她别在刺激柳如龙了,可是她害怕到失声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娇娘,何必说破呢,说破对你有什么好处?” 柳如龙像是冷静下来了,淡淡的开口。 “哼……,不说破?”娇娘也淡淡的冷笑,“不说破继续让你利用我,继续沉浸在你的谎言和欺骗里吗?” 柳如龙伸手就掐住了娇娘的脖子,“你知道吗?当初我会选择你,也只是因为你眼里的蠢和好利用。不要以为自己知道了一切,或者怀了我的孩子就可以忤逆我。” “你……你放开娇娘子,你放开她。” 旺儿虽然很害怕,但娇娘被柳如龙掐住了脖子,眼看着脸色越来越红,她上前想推开柳如龙的手。 小九哥见状上前一把将旺儿扯开,“你别惹柳老板。” “娇娘子就要被掐死了。”旺儿推开小九哥,继续上去推搡着柳如龙。 娇娘因为无法呼吸的原故,舌头都开始往外伸了。柳如龙憋了一眼反抗他的旺儿,朝小九哥吼道:“管好你自己的女人。” 小九哥就爱听到这样的话,又一把将旺儿扯开,这回紧紧他紧紧的抱着她,不让她接近娇娘。 旺儿急得直哭,“娇娘子快要死了,你快放开她啊,她还怀着孩子呢。” 柳如龙徒然松了手,娇娘瞬间歪倒在上,捂着脖子开始巨烈的咳嗽。 不是柳如龙良心发现,他站起身,冷冷的下觑着娇娘,“当初把你从暗娼馆救出来,原以为你会有大作用,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了我自己的脚,你非旦没帮上忙,还让我栽如此大的跟头。娇娘,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柳如龙将‘感谢’两个字音咬得极深,听得娇娘浑身发冷。 “你想对我做什么?” 缓过气来后,娇娘发现自己的脖子还有些疼,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足见柳如龙是真下了狠手的。 “我的计划被毁,短时间内想要再达到目的肯定不能了,所以我要离开京城了,看你现在这样子也不会愿意跟我走的,不如我给我选个去处。” 娇娘徒然瞪大了双眼,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我离开京城总要路费,当初我在暗娼馆花了好几百两银子赎你,还让你在伯府去享受了那么久的荣华富贵,连本带利,你是不是该还我银子了?”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话,娇娘和旺儿都如坠冰窖。 娇娘痛苦的看着柳如龙,“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要了?” “一个累赘,留着何用?我倒是听说像暗娼馆那种地方有些特殊癖好的客人,像你这种有身孕的特别能刺激到他们……。” 柳如龙的话没说完,娇娘便骂他:“蓄牲,蓄牲,蓄牲。” 小九哥突然插句话进来,“柳老板,旺儿就不用去了,我还等着要了她给我家传宗接代呢。” 旺儿此时已经六神无主,听了小九哥的话,她本能的摇头,“不,不……。” “不,难道你也想去暗娼馆。” 旺儿拼了命的挣扎着,“去哪儿都比留在你身边强,你快放开我。” 她真愿意去暗娼馆也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小九哥怒了,直接拖着旺儿就想走。 柳如龙在身后喊他,“去把绍娘子找来,就说有好货给她。” 第1673章 争锋 关嬷嬷的目光往大门方向望了一眼,暗恼那些门房真没用,连大门都守不住。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万氏的目光在关嬷嬷和封氏脸上来回,“欺负我们姑奶奶娘家没人是吗?封二太太,你凭什么打我们家姑奶奶?还是说你们永宁伯府的规矩是可以动用私刑的?真要是这样,那咱们可以好好出去说说,就在你们伯府大门外,让来来往往的京城百姓都评评理,看看你们这世家大族的规矩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你个泼妇……。” 封氏被万氏的话给气得狠了,脱口就骂,“我打她是因为她该打,她干了什么事你还不知道?你们沈家真是好教养。” 果真是什么都暴光了呢! 沈莹做了什么事,万氏心里是有数的,不过这种事说出来丢人的又不仅是沈莹,于是万氏反问道:“且不说我们沈家的教养如何,封二太太,你倒是说说她干了什么事啊?” “你……。”封氏被摆了一道,她怒目而视着万氏,“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和你家姑奶奶一样的不要脸。” 万氏不怒反笑,“封二太太,你可别忘了,咱们是亲戚,我家姑奶奶可是你们贺家明媒正娶的正室娘子,她见着你得喊你一声二嫂子呢,她不要脸,难道你的脸还要得?” 封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田嬷嬷不敢像昨晚那样嚣张,只扶着封氏不作声。 关嬷嬷是苗大夫人院儿里的人,她觉得自己可以来打个圆场,便对万氏笑道:“都是自家人,舅太太何必生这个气呢。” 万氏正找不到机会把矛头指向关嬷嬷呢,她自己送上门来正好,“我正要问问你呢,这两个架着我家姑奶奶的是你的人,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这样糟践人。” 关嬷嬷先前已经示意身边的小手去通知苗大夫人,毕竟现在这样的场面不是她能做得了主且镇得住的。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拖到苗大夫人赶来。 “实不相瞒,是堂太太昨夜突然急症,我们大夫人说城里不清静,为不耽搁堂太太养病,就想将她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那里好山好水,空气还好,定会有利于堂太太的病情。” 这一番带笑的话却听得万氏心惊肉跳,也就是说她只要再来晚半步,沈莹就得被送走了。到了那个‘好山好水’的庄子上,极有可能是会被病死的。 万氏扭头看了一眼精神不错,脸色也不差的沈宝,语气放缓了些对关嬷嬷道:“多谢苗大夫人如此有心,既然我来了,就不用你们费这个心了。我家姑奶奶病了,我想再没有地方是比娘家更适合养病了。劳烦嬷嬷你回去跟你家大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今日就先交姑奶奶接回去了,等她什么时候把病养好了,我再什么时候把人给你们贺家送回来。” 说完,也不待关嬷嬷反应,拽着沈莹的手腕就要往外去。 封氏腿脚快速的拦在这对姑嫂面前,“站住,你当我们伯府是什么地方,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能让沈莹走,真要让她走了,肯定不会再回来了,那自己的恶气怎么出?白让她与二老爷好上一场吗? 关嬷嬷也赶紧拦了过来,她到底是奴才的身份,说话的语气不敢像封氏那样咄咄逼人。 “舅太太,你不能把堂太太带走,真要想带走,也得跟咱们大夫人知会一声才是。” “你们伯府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我想接我亲姑奶奶回娘家养病,你们竟这般阻拦,莫不是你们个个心里都揣着龌龊的心思,诚心不想让我们姑奶奶好过是不是?” “舅太太实在是误会了。” 万氏声音刚落,苗大夫人终于赶了过来。 关嬷嬷松了口气,封氏也像得了主心骨,“大嫂子,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有人就要在咱们府撒野了。” 苗大夫人瞪了封氏一眼,示意她不会说话就闭嘴。然后换了一副笑脸对着万氏,“舅太太,你难得来府里做客,请到花厅去坐坐,有什么话咱们好说。” 封氏想都没想就长袖一挥,“这些场面话就算了,苗大夫人,昨夜听闻我们家姑奶奶在这里受了委屈,我们家爷过来却硬是没见着,今日我这才厚着脸皮再次登门。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适才你身边的嬷嬷让两个粗使婆子分别一人一边将我家姑奶奶给架起来,然后封二太太居然照着我家姑奶奶的脸就一巴掌煽过去了。天呐,今日是我瞧见的,我瞧不见的呢?简直无法想象我家姑奶奶在你们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什么?封氏不但打了沈莹,还正巧被闯进来的万氏给撞见了? 苗大夫人又忍不住瞪了封氏一眼,暗恼她真是沉不住气,要是没有她的折腾,说不定沈氏早就关嬷嬷送出府去了,万氏还能见着什么人? 封氏心虚的低下头。 要不是她一早在这里等着沈莹,并准兴灾乐祸好好羞辱一番,的确没现在的什么事。 “舅太太,堂弟妹病了,不宜劳动。” 苗大夫人的声音沉了不少。 “我没有。” 沈莹开口了,她摸了摸先前被封氏打的脸,冷笑道:“这些年我在府里家产家家不能自已,人身人身不能自已,如今是连病不病都是旁人说了算,大嫂嫂,你也太霸道了。我今日是定要跟我二嫂嫂回娘家的,你留不住我的。” “堂弟妹,你想清楚了,你现在可是伯府的人,私回娘家若是让族中长辈知道了,可是会疑心你有异心的。” 苗大夫人此时化身笑面虎,脸上挂着最善良的笑,嘴里说着最威胁的话。 要是换作从前的沈莹,或许就被苗大夫人给吓住了。现在的沈莹连命都豁得出去,还怕被苗大夫人敲打恐吓? “回个娘家就有是有异心?大夫人,你们伯府好大的规矩,这规矩简直就是大过天去了。前几日我带着我家外侄女芙蓉去了趟国丈府,正好遇到皇后娘娘回去省亲,听说是国丈府的老夫人身子不大爽利。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皇家都没出嫁女不准回娘家的规矩,你们一个小小的伯府竟然有?” 第1660章 找到机会 那日太子殿下回京,百姓夹道相迎,百官跪在宫门前跪接,声势和场面都很巨大。 旺儿挤过拥挤的人群,或许真是孽缘,她竟在人群的另一边看到了小九哥。他正和他素日里玩得要好的哥们儿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至于寻找着什么,旺儿心里很清楚。 她避过那些人的眼睛,走过几条街,来到永宁伯府的大门附近。 她不敢直接去找贺二爷,因为肯定会被门房给赶走,可她要怎么办呢?要怎么办才能见到贺二爷呢? 旺儿在永宁伯府门口守了两天日两夜,终于等到一个机会。她看到莲二爷的近身使役苟儿出了府,她迅速的跟了上去。 在路过一个胭脂摊儿时,她一把将苟儿拉进一旁的小巷里。 苟儿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看到是旺儿才放下心来。 “你还敢找到这里来,旺儿,你好大的胆子。” 旺儿未语泪先流,“好苟哥,我也是没办法,苟哥,我想见见莲二爷,求求你帮我传个话好吗?” 苟儿的脑袋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不成不成,我们二爷自从回了府,就一心扑在学习用功上,准备在今年秋试登榜呢,哪儿有空再管你们的事儿?再说了,大夫人盯得可紧了。不信你瞧,二爷的墨锭没了,以往这种东西都是二爷亲自出来挑的,可今日二爷都没出书房,直接让我去买。” 旺儿低下头,抹了抹悬在腮边的泪,“苟儿,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来找莲二爷。要是我见不着他,能不能请你给莲二爷带句话。就说娇娘子现在被柳老板卖进暗娼馆了,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去救救她。” “你说什么?” 苟儿很吃惊,“你说娇娘子被柳老板卖进暗娼馆了?他们不是……。” 毕竟是贺莲的亲随,有些事情旁人不知道,他肯定是清楚的。所以,旺儿的话让他很意外。 怕苟儿不信,旺儿连连点头,“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柳老板知道是我和娇娘子把莲二爷放跑了,很生气,也不顾从前什么情分,更不顾惜娇娘子现在还有孕在身,直接就把娇娘子给卖了。他那么狠的心,可怜了我们娇娘子,进了那暗娼馆,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苟儿的侧隐动了,他思虑了一下,说:“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要看我们二爷怎么想了。这样,现在天色还早,你傍晚的时候过来,还是在这里,我给你回话。” 旺儿觉得有戏,连连点头。 苟儿买了墨锭,回府之后进奔贺莲的书房。 贺莲正在用功看书,苟儿一边替他研墨,一边在想什么时机合适把旺儿的话转达给贺莲。 直到用快用晚饭了,苟儿才找到机会,而这个机会还是贺莲主动给的。 苟儿给贺莲整理册子,却是心不在焉,贺莲瞟了他一眼,问:“你想什么呢?这册子的序号排错了。” 苟儿尴尬的笑了笑,低声说道:“二爷,小的出去买墨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谁啊?”贺莲翻着书,问得很随意。 “旺儿。” 贺莲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盯着苟儿,“你们是遇到的还是她特意来找你的?” 苟儿朝外头看了眼,随后压低声音在贺莲耳畔一阵耳语。 贺莲听后脸色直接大变,“你……怎么可能,娇娘可是怀着他的骨肉,他怎么可能……?” “小的开始也不信呢,可旺儿说得那样真切,小的就觉得不像是撒谎了。”苟儿皱着眉,“二爷,她求二爷你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救救娇姨娘。” 柳如龙可真不是人,虎毒还不食子呢! “怎么救?爷是那种以怨报德的人吗?” 听了贺莲的话,苟儿点了点头,“旺儿一下在外头等消息,既然二爷心里有打算,那小的这就出去把话传给她,让她赶紧走。” 眼看着苟儿走到门口,贺莲又开口把人叫住:“站住,谁让你走了?” 与此同时,何四匆匆进了小伯爷贺异的屋子,道:“小伯爷,柳老板已经离开京城了。” “走得不算快,我要是他,知道事情无望之后的当天就要走了。”贺异端起茶盏,看着清亮的水淡淡道:“不过总算是走了,希望他能清楚要不是我给他机会,他根本就走不掉,这下子一家三口去过寻常日子,再来京城折腾,我断不会手下留情。” 何四眼神闪烁了一下,“柳老板是一个人走的,娇姨娘……被他给卖进了暗娼馆。” 贺异猛地的盯着何四,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桌面上,“他竟把娇姨娘给卖了?他不知道娇姨娘子还怀着身孕吗?” 怎么会不知道呢? 何四没作声。 贺异深吸了口气,“好小子,心思够狠。” “说是娇姨娘主仆放了莲二爷,柳老板大怒之下才做的决定。”何四又补了一句,“那个叫旺儿的女使也算是忠心,她并未放弃要救娇姨娘,今日偷偷让苟儿传话给莲二爷,央求莲二爷去救娇姨娘子呢。” “这么说来莲哥儿也知道了,他什么反应?” 贺异有点好奇。 何四说:“目前为止尚无反应,不过奴才让人盯着了。” 正说着,何四派去盯着贺莲的人回来了,在他耳边附言了几句后就退下了。 何四扭头就对贺异说:“小伯爷,莲二爷正打算带着苟儿偷偷出门。” “真是胡闹,要是让大夫人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闹腾呢。”说完起身走到前面去,何四快速的跟上。 这种事情肯定是偷偷摸摸的,贺莲准备带着苟儿往后门出去,还没到呢就让人给拦住了。 他原先以为是苗大夫人的人,可扭头竟看到父亲朝他走过来,还沉着脸,吓得他膝盖一软当即就跪下了。“阿爹。” “还知道我是你阿爹呢,我让你干什么来着?好好用功读书,争取秋试中榜,你这才收了几天心?又想着往外头跑了?” 贺莲壮着胆子抬头,“阿爹,儿子是真有事。” “我知道,这件事我来处置,你别管了,回去用功。” “阿爹知道娇娘被柳如龙卖进了暗娼錧?” 贺莲有些不太相信。 贺异问何四,“知道是哪个暗娼馆子吗?” 何四摇了摇头,“这倒不知道,只知道那日柳老板让暗娼馆的老鸨来把人接走了。” “我知道,旺儿肯定知道。” 苟儿冷不丁插了句嘴。 “阿爹是要救娇娘吗?” 第1661章 娇娘的结局 贺莲问。 贺小伯爷淡淡的盯了这个蠢儿子一眼,然后对站在他身边把头垂到胸前的苟儿说:“你跟我走。” 何四上前拽了一把苟儿,然后对贺莲说:“二爷,您还是回书房用功,别一阵大夫人差人送汤送水到书房,您不在,她知道了又要烦心了。” 这是事实,否则他也不会和苟儿偷偷摸摸从小门出去了。 夜色渐深,娼馆的一间充满霉味儿的屋子里,娇娘已经三天两晚没有合过眼了。她缩在墙角,眼里布满了血丝,手里握着一支尖锐的银钗,时刻准备着接近她的任何人。 昨夜绍娘子给她介绍了一位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就喜欢睡怀了孕的女人。娇娘被强迫着好一通梳洗打扮,然后塞进了那个充满香粉味儿房间。那客人还是有把子力气,可娇娘趁他不备抽下头上的发钗狠狠的扎了人家的背,用力连续扎了好几下,痛得那客人哭爹喊娘,哪里还有兴致逞强? 绍娘子被气坏了,不仅磕头道歉,还赔了人家不少汤药费。 这银子还没赚到了,就倒赔钱出去,这叫什么事啊? 绍娘子一气之下就将娇娘关进了这里来,不给吃,不给喝,就想活活饿饿她,让她好长记性。 这发霉的屋子里连盏灯都没有,娇娘缩在墙角尖着耳朵听着外头走来走去的动静,生怕有人闯进来又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 她很清楚自己昨夜伤了人,绍娘子有心要治她。 现在没理她是因为还没腾出空来,娇娘直觉自己活不下去了,她想自杀,一是没勇气,二是她肚子里还有一条命。尽管有人厌弃不稀罕,但这毕竟是她的血肉,她心疼啊! 徒然响起的推门声,让娇娘紧绷的神经几乎要绷断,但让她实在没想到的是冲进来的人不是绍娘子的人,而是旺儿。 娇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接旺儿扑过来紧紧的抱住她,哭着喊她:“娘子,娘子。” 娇娘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旺儿,真的是你,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你不是跟小九哥在一起吗?” 旺儿连接摇头,“那晚小九哥把我绑在关莲二爷的那间屋子里,我偷偷挣脱逃了出来,我不可能也不想和小九哥在一起。” “那你怎么……?” “娘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跟我走。” 娇娘心里有阴影,连连摇头,“这外头都是绍娘子的人,你能偷偷进来,肯定出不去的。何况你还带着我,好旺儿,你听话,你还是走,不要管我了。” 旺儿直接将娇娘给拖起来,“不是的,娘子,有人让我来救你的。” 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来救她?娇娘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也想不到是什么会来救她。 可她信旺儿,一出来就见到绍娘子站在庭中望着她笑得很讨好,“娇娘子,你果真还是好命的,也希望你能一直好命下去,不要再让人把你再卖给我了。” 说完,绍娘子就让开了道。 娇娘紧紧的握着旺儿的手,稀里糊涂就走出了暗娼馆,就像做梦一样,她真的出来了。 一辆马车停在面前,旺儿示意她上车,娇娘扭头看向她,“旺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子先上车,上了车奴婢再告诉你。” 于是娇娘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上了车,待到马车移动时,旺儿告诉她:“那晚奴婢逃出来后就一直偷偷跟着娘子,发现娘子竟真被送到绍娘子这里来了。奴婢躲在暗处不敢出来,可又没办法救娘子。后来奴婢想着要是有人能救娘子,那这个人肯定是莲二爷。于是奴婢就去永宁伯府门外守着,想找机会见见莲二爷。可奴婢连着等了两天都没有见到莲二爷出门,好在苟儿哥出来了,奴婢终于才把话让他给莲二爷递了进去。” “这么说来,这回是莲二爷救了我?” 娇娘觉得很愧疚,她没脸见莲二爷。 可是旺儿却摇了摇头,她正奇怪呢,马车就停下了。 苟儿掀开帘子,娇娘搭着她的手落车后,发现这是间茶肆。 苟儿什么也没说,就在前面引路。而旺儿则扶着娇娘往里走,边走边说:“娘子,咱们快跟上。” 娇娘本觉得没有退路,可前面带路的是苟儿,到底是跟了上去。 先前旺儿在车室里摇头,表明并不是莲二爷救了她。苟儿推开雅间的门,“姨娘请进。” 里面是谁? 娇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迈进了门,然后她就见到小伯爷贺异神色威严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凌厉的瞪着她。娇娘吓得双腿发软,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小……小伯爷。” 贺异并未叫她起身,目光在她小腹上停了几瞬,问道:“孩子可还妥?” 娇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点点头,“尚好。” “你落得如此地步,想来不仅该知道我与柳如龙的关系,也应该认清他是个怎样冷酷绝情之人。” 娇娘不明白为何小伯爷要说这样的话,但他的话的确像一把冷刀一样插进了她的心里。 “柳如龙已离开京城,到底是本伯爷的血脉,本伯爷也不忍赶尽杀绝,但让他出京去自生自来。至于你……你腹的中骨肉,说起来还是本伯爷的头一个孙辈,本伯爷不忍心他真的不能出世。离京三十里外,有座小庄子,那是本伯爷的私产,本伯爷将它赠予你,往后你就在那里过日子。” 娇娘听得愣住了,她悲伤至此,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好事落在自己身上? “你姓什么?” 娇娘仍旧不敢相信,颤抖着声音说:“原是姓乔的,后来被进了戏班,班主就给改成发娇娘。” “你生的孩子想来也不会愿意跟着柳如龙姓的,伯府的贺姓自然也不成,那就让这个孩子跟着你姓乔。” 贺小伯爷真不是开玩笑的,他真的要送座庄子给她,娇娘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前程之患,心情顿时激动得无与伦复,“是,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跟我姓乔。” 第1662章 意外和胡诌 贺异点了点头,何四立即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递到娇娘手里,言道:“这里面是那庄子的地契,三千两银票,还有你的新户藉,娇娘子,从现在起你就是个良民了。” 娇娘一边流着泪,一边哽咽着声音接过信封,重重的朝贺异磕了个响头,“谢谢……谢谢小伯爷。” 贺异没再说什么,起身便离开了。直到贺异和何四还有苟儿下了楼,娇娘才抱着那个信封痛哭出声:“啊……啊……。” 旺儿冲上前紧紧的抱住她,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娇娘子,往后都是好日子了,这肯定就是戏文上说的否极泰来。” 娇娘也抱着旺儿哭,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拉开与旺儿的距离,仍哽咽道:“旺儿,旺儿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没有放弃我,只怕这会子我已经死在那个暗娼馆里了,谢谢你旺儿,真的谢谢你。” 旺儿有些汗颜,她只给了自己一次机会,说到底还是老天爷怜悯命苦的人罢了。 “咱们现在有庄子,还有银子,从今往后咱们都不用吃苦了。” 说完,娇娘继续又悲又喜的哭着。 回府后,何四特意给苟儿作了交待,不准告诉贺莲娇娘的去处。 苟儿知道这是小伯爷的意思,也不敢忤逆,所以见着贺莲时说:“小伯爷给了娇姨娘一笔银子,让她带着银子离开京城了。” 只要不是留在暗娼馆就好,贺莲松了口气,然后无力气的瘫坐在椅子上。 苟儿因为心虚,也不敢在书房多作停留,“二爷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先出去了。” 贺莲机械性的点点头,眼睛却有些飘忽。 苟儿出了二门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远远的又到了辰三爷摇摇晃晃的朝他走来,他本能的迎上去,扶住他,“三爷,你这是喝醉了吗?怎么不见小毛子?” 贺辰身体虽是醉了,但脑袋还是很清醒的,“小毛子刚去厨房给我要醒酒汤去了,无妨,我自己能走回去。” 说着就推开了苟儿,“二哥最近很是用功,你还是到他跟前去服侍。” 伯府这一辈的几个兄弟,就二爷学问差些,大爷和三爷都是好学问,有时候二爷提到三爷的学问,还会妒忌,是以他也不敢真送三爷回房,怕被二爷知道了会不高兴。 而且三爷说的话,他也不敢跟二爷说。他是知道三爷没什么别的意思的,就怕二爷听出什么不好的意思来。 “那三爷,您慢着点儿。” 贺辰朝他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 沈莹晚上多贪了几口,有些积食,月杏准备去厨下给主子煮碗山楂茶来。她从月牙门里走出来,转过墙角时猛的与贺辰撞在了一起。二人又本能的揪住对方以为能站稳,谁知一个前扑一个后仰,月杏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压在贺辰身上。而这意外的一幕恰巧被赶来接贺辰的田嬷嬷给撞见了,她惊得眼睛瞪得极大,一把揪住月杏的耳朵将月杏朋贺辰身上扯起来,嘴里还骂着很难听的话: “你个小贱蹄子,想男人想疯了,我们三爷也是你想碰就能碰的吗?你想犯贱滚回你的兰桂院去。” 说完还不解气,又狠狠的扇了月杏一巴掌。 月杏被打得莫名其妙,而此时躺在地上的贺辰本就头昏,现在摔了一下更是直接昏了这去。 月杏无从伸辩,更被田嬷嬷的话说得羞愤极了,也极不客气的推了她一把,直接将田嬷嬷推得坐了一个屁股蹲儿。“你别满嘴喷粪,胡说八道,没看见我们只是碰巧撞在一起了吗?你这么稀罕你家三爷,别让他出来瞎愰啊!” 田嬷嬷被月杏怼得瞠目结舌,她在封氏面前跟了这么些年,当了这么些年的体面婆子,府里哪个小女使见着她不恭敬的喊一声田嬷嬷,今日竟被一个小贱践子怼,她怒不可遏,爬起来本想指着月杏破口大骂,可是她发现贺辰还倒在地上,便将他扶起来后冷瞪着月杏说道:“你等着,你等着。” 月杏知道田嬷嬷最后那个凶狠的眼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怼人的时候是觉得痛快,但现在怼完人她还是有点儿后怕。厨房也不能去了,直接回去兰桂院找到沈莹,将这事儿给说了。 瞧月杏吓得不轻的样子,听说贺余今日回来了,沈莹似乎感觉到可以闹起来了。 “你怕什么,让你们在这府里谁也不要怕可是我的吩咐,你们也只是照我说的做罢了。” 王婆子听后却是心惊肉跳,对沈莹说道:“那田嬷嬷可是二太太的陪嫁嬷嬷,也是二太太身边最是得力的,只有大太太身边的关嬷嬷能与之相较高下。月杏今日推了她一把,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一会儿就撺掇着二太太来找堂太太您的麻烦了。” “来就来呗,我就等着她呢。” 王婆子的分析是很到位的,田嬷嬷把贺辰送回房,封氏亲自帮着扶到床上躺着,“哎呀,这孩子怎么喝这么醉?小毛子你也不看着点儿,这要是哥儿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一旁端着醒酒汤的小毛子连忙讨好的点点头,“是是。” “是什么是?没用的东西。”扶着贺辰脑袋的时候,封氏借着灯光看到手上沾着血,顿时吓得魂都要飞走,“血……怎么会有血?” “啊呀……。”田嬷嬷立即惊慌说道:“肯定是刚才月杏那小贱蹄子弄的。” 月杏,这是兰桂院沈氏身边的,辰哥儿怎么和她扯上关系了?封氏先是吩咐了小毛子去请大夫,一边又问:“田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嬷嬷开始了她的表演,“奴婢刚才去接哥儿,正好看到哥儿被兰桂院的月杏压着呢,脸对着脸的,真是不知羞耻。二太太,那月杏肯定是看上了咱们伯府的富贵,想占咱们哥儿的便宜呢。要不是奴婢发现及时,撞破了她的计谋,只怕让她找到机会喇囔喊起来,咱们哥儿屋里就得多个通房了。” 封氏闻声,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贱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奴婢都亲眼看见了,她还死不承认,奴婢训了她两句,她还把奴婢给推倒了。” 说到这里,田嬷嬷已经做到了声泪俱下。在看到封氏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就知道她的目的成功的达到了。月杏那小贱蹄子等着,二太太会替她报仇的。 第1663章 兴师问罪1 大夫很快就来了,仔细检查了伤口,给伤口上药时那血淋淋的样子心疼得封氏脸都挤成了一团,心肝肉的连着喊了好几声才歇下来。 送走大夫,安顿好贺辰之后,封氏便带着田嬷嬷风风火火的往兰桂院赶。 贺余在宫中连着忙了好些时日,总算能消停下来。他正准备今晚去找沈莹好好温存一番,徒然听近身使役说贺辰受伤请了大夫。他赶过去时封氏刚好带着田嬷嬷离开,仔细问了贺辰受伤过程,知道封氏定是去找兰桂院的麻烦。 他站在廊下,心情很是犹豫。 封氏是什么性子他很是清楚,此去兰桂院沈氏肯定讨不了好。自己于沈氏又有那么一点情分上,管与不管似乎都说不过去。还有,他担心自己这一去,沈氏万一说露嘴,那他们这场露水姻缘可是要笑掉人大牙的;要是不去,他又不真的忍心看着沈氏被封氏欺负。 一时间,贺余有些为难。 王婆子让赖妈妈在院门外守着,要是看到有谁来了,就进去通报。 她歪在门框上,没一会儿果真看到封氏带着田嬷嬷疾步而来,她伸长了脖子望了望,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她心下乱跳,忙往院儿里去,逮着王婆子正给里屋送茶,“二太太来了,那样子像是冲过来似的,这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婆子脸上也是大惊,随后忙忙进了屋,看见沈莹说:“堂太太,二太太过来了。” 沈莹手里拿着一枝珠花把玩,一听王婆子这话,冷笑一声,“来,我正等着她呢,反正我是豁出去了。” 王婆子心惊肉跳的,忽然发现怎么没见着月芽? “沈氏,你给我滚出来。” 封氏的声音响彻兰桂院上方的夜空,她气势汹汹的站在庭中,吓得赖妈妈咽了咽口水,“二太太,这是出什么事了?这都多大夜了,怎么还劳动您到这里来,要是有什么事,差人来吩咐一声就是。” “呸,二太太可是这府里的主子,她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和以,哪里用得着你来说三道四?” 田嬷嬷啐了赖妈妈一口,她在伯府的地位不如田嬷嬷,顿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 沈莹缓缓走出门来,见着封氏也不像从前那样畏惧和顾忌,直接无视她的冷脸言道:“二嫂子,夜深了,你不在屋里歇着跑到我这里来大呼小叫干什么?还是你在哪里受了什么委屈,无处宣泄,跑到我这里来抖威风来了?” “住口,把你身边的月杏交出来,这小贱蹄子伤了我的辰哥儿,我要让她得到教训。” 月杏就站在沈莹身后,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剪着绣花样儿,姑奶奶都不怕,她也不怕。 沈莹斜了一眼月杏,对封氏道:”二嫂子,你这可就是在冤枉月杏了。月杏不是府里的,是我娘家哥嫂送我的,她要是做错了什么事我自己就教训了,轮不到二嫂子你越俎代庖。” “从前你倒是装得软弱可欺,我竟真不知你如此牙尖嘴俐。她既是进了我伯府,喝着我伯府的水,吃着我伯府的饭,就该受我伯府规矩的管束。田嬷嬷,把那贱婢给我拖过来。” 田嬷嬷得了令,以为接下来就能好好的欺负月杏了。她倨傲的仰着脖子,笑得很可怖的去靠近月杏。 可刚走到月杏面前伸出手去,月杏手里的剪刀毫不客气的戳了出来,尖锐的铁锋瞬间将田嬷嬷的手划破,血滑过掌心掉在地上后田嬷嬷才反应过来,痛苦的叫出声,“啊哟,啊哟。” 除了沈莹,谁也没想到月杏没来这么一出,敢当着封氏的面伤害田嬷嬷。 不过虽然那一剪刀出去挺锋利的,但也不至于像田嬷嬷痛得如猪唤一般,做戏的成分简直不要太明显。但这个时候,谁会在意呢? “好啊,你们兰桂院的人要翻天是不是?田嬷嬷,去叫人来,我就不信了,我治不了一个小贱蹄子。” 田嬷嬷似乎瞬间忘了痛,露出一副极阴险的难看嘴脸,“是,奴婢这就去。” 沈莹闻声,却并未像从前见到封氏那样惊恐慌乱,她甚至拿出手帕递到月杏面前去,示意月杏把剪刀上的血给擦干净,然后才淡定的转身看向封氏,“二嫂子你一口一个小贱蹄子的,也不知道我这女使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动这么大气跑来兰桂院找麻烦。” “怎么,她没告诉你吗?”封氏的声音是从龄缝里挤出来,随后又是一声冷笑,“也是,她做出那种下作的事,怎么好意思向你开口?适才我儿辰哥儿打外头吃酒回来,身边的使役去端醒酒汤去了,却被你这院儿里的月杏给逮到机会欲行不轨,想伺机上位。田嬷嬷都看见了,她将辰哥儿扑倒,脸都贴到辰哥儿脸上去了。还害得辰哥儿脑袋倒在地上时摔了条伤口出来,还不知道几时能痊愈呢。我们伯府是有规矩的,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小贱蹄子动这样不该动的心思?” 沈莹又回头扫了一眼月杏,月杏手里的剪刀已经擦干净了,重新绣起花样儿来。 “这事儿我听说了,二嫂了,你是故意来找碴儿的,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的,明明是月杏无意与辰哥儿撞在一起,同时摔倒地上而已,这就是个意外,哪里有你嘴里说的那样不堪?二嫂子,你可别听那起子小人胡说八道,跑到我这里来逞威风,丢的可是你的颜面。” “你……。”封氏被怼,但她很信任田嬷嬷,“田嬷嬷跟了我一辈子,她是上了年岁,但还不至于到老眼昏花的程度,她不可能看错。” “那咱们都是一面之词,何不等辰哥儿醒来再作计较?今夜你若执意要在我这兰桂院里闹事,我也可是不会依的。” 她不依,她依仗什么她不依? 封氏讥诮的看着她,“你是仗着谁势,敢用这么大的语气说话,沈氏,你不会是在这院儿里关得久了,自己什么身份给忘了。” 第1664章 兴师问罪2 “我看忘了身份的是二嫂子你,你是明媒正娶的贺家媳妇,我也不是从小门里抬进去了?你们现在占着我家的家产,把我困在这巴掌大的小院儿里,你怎么还好意思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难道这普天之下的规矩,是谁不要脸谁就最大吗?” 沈莹这话说得狠了,简直直戳封氏的心窝子。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沈莹会拿话这样羞辱她,难道不是应该苗大夫人来承受这一切吗? 正说着,田嬷嬷领着四个粗使婆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她也没包扎她的伤口,就让血滴在地上,好引起封氏对这兰桂院的厌恶。 “你们别愣着,把月杏那小贱人给我绑了。竟敢肖想我们尊贵的辰哥儿,我要剥了她的皮给辰哥儿当地毯踩。” 那四个粗使婆子撸袖准备开干,沈莹突然抱起廓下的一个花盆狠狠的往那四个粗使婆子面前砸过去,并吼道:“看你们谁敢?” 那四个粗使婆子没想到堂太太会如此动怒,到底也是主子呢,立即不敢动惮了,然后拿眼去看田嬷嬷和封氏。 田嬷嬷也被沈莹的举动给吓得愣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也吼了回去,“你这是疯了吗?这些泥土枝叶还有碎瓷片万一伤到我们太太,你赔得起吗?” 沈莹一副豁出去的大胆模样,朝着田嬷嬷就啐了一口口水,“呸……,你是个什么东西,再厉害充其量也就是二嫂子身边的一条老狗罢了。老狗就是老狗,我可是这伯府的主子,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到底是你自己没规矩呢,还是你的正牌主子教得不好呢?” 田嬷嬷被训得脸色难看极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要是应了,她就是不懂规矩;要是不应,那就是主子没把她调教好。 封氏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莹却还不准备放过她们,愈发的咄咄逼人,甚至带点儿挑拨离间的意味,“田嬷嬷,你不用这样凶狠的瞪着我,我是话糙理不糙,你看看你杵在这里,发号施令如此顺嘴,难道不比二嫂子更像主子?我看你素日里就是装得对二嫂子恭敬,实则半点也没把我二嫂子放在眼里。” 这样的离间之言,听得田嬷嬷心惊肉跳,她立即靠近封氏,指天说地的解释,“太太,您可千万别听堂太太乱说啊,奴婢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绝不有二心啊!” 田嬷嬷跟了自己一辈子,封氏还是知道她的为人的,虽然有点自私自利,但对于主子的事,她绝对不敢马虎。田嬷嬷敢在沈氏面前这样说话,也是仗着她的威势。 “你乱跑题,现在说的可是你的女使勾引我儿不成,反将我儿弄伤之事。” “对。”田嬷嬷见封氏没有说她,立即就摆出一副狗腿样,冲着沈莹囔道:“堂太太,你这东拉西扯的,是不是想把这件事给摘过去?我告诉你,我们哥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他要是有个什么不测,你们主仆这几两骨头赔得起吗?” 这个田嬷嬷,还真是越说越来劲儿了,既然准备把事情闹大,沈莹自然不会惯着她,“刚才说了你没规矩,你就上赶着欠收拾是不是?今晚你们要是敢动我兰桂院的一花一草,明日我就敢放火把整个伯府给烧了。” 封氏惊诧的看着沈莹,一方面觉得她肯定是疯了,一方面又觉得或许这样的泼妇模样才是真正的沈氏。她是来找麻烦,为她的儿子讨公道的,沈氏这院儿统共没几个人,怎么还把她的气势给压下去了?封氏越想心里越不得劲儿,何况他儿子还躺在床上没醒,全是败月杏那个小贱蹄子所赐。 “我还就不信了,你有这么大的能耐,田嬷嬷,先把月杏那小贱人给绑了,再把沈莹押到祠堂里去,我倒要看看她拿什么反抗。” 得了封氏亲自下的令,田嬷嬷和四人粗使婆子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冲过去。 扯的扯,拉的拉,控制的控制,掐的挣。 尽管月杏手里拿着剪刀,但双拳难敌四手,反抗了两下很快就败下阵来。 沈莹刚与来绑她的两个粗使婆子对打,沈莹下手极狠,两个粗使婆子的脸都被她划破了好几条血印子。两个粗使婆子却不敢真伤她,因为她始终是府里的主子。 等到沈莹和月杏都被拐手控制住,田嬷嬷得意的走到二人面前,要不是心里稍稍有所顾忌,她当即大嘴巴子就呼到沈莹和月杏的脸上去了。 “太太,月杏要怎么处置?” “先一起押到祠堂去。” 兰桂院里动静闹得太大,自然很快就惊动了贺异和苗大夫人。 “你亲自去一趟,让老二媳妇收敛些,别再弄出人命来,让满京城的人看伯府的笑话。” 这是小伯爷的吩咐,苗大夫人自然不敢怠慢,但她也不想这么快就过去,“二弟妹动这么大的气,肯定是因为那沈氏真得罪了她罢。咱们府里是有规矩的,做错事就得罚。” 有时候贺异也是真佩服苗大夫人的心性儿,他们这两房一直占着人家的这产,还对人家不好,非但心里没有半分疚悔,还嫌沈氏过得太安逸。 “这都是你们内宅的事,我不管。” 说完,贺异就起身走出了屋子。 关嬷嬷见小伯爷离开,撩帘走进来,站到苗大夫人面前,看着她一脸的郁闷,自己也不高兴,“这都是什么事哦?奴婢刚才仔细打探过了,说是兰桂院的月杏碰到了打外头吃醉酒回来的辰哥儿,欲对辰哥儿欲行不轨,被田嬷嬷撞了个正着。辰哥儿被月杏给扑倒的时候,脑袋磕到地上磕出了血,二太太气得狠了,这才到兰桂院去找麻烦。” “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苗大夫人望了一眼关嬷嬷,说:“月杏可不是咱们府里的,那是沈氏娘家送来的。月杏和月芽这两个女使既是能让舅家太太亲自送过来,说明肯定是会对沈氏忠心不二的。这些年沈氏在府里过的什么日子咱们最清楚不过了,就算是算计封氏也不可能让一个女使出面。” “大夫人的意思是……。” “田嬷嬷是什么人你最是清楚不过的人,你信不信这事儿少不得有她的撺掇。” 关嬷嬷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现在堂太太有娘家人撑腰,只怕真要闹起来,事情不好收场啊!” 第1665章 祠堂1 苗大夫人皱了皱眉,莲哥儿的事儿才消停,二房要是再闹起来,这伯府还要不要过清静日子啊? 想到这里,苗大夫人觉得坐不住了,“走,咱们现在就过去。”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海幸那里,她按奈不住要看热闹的心思,披了件外裳就要往外去,石妈妈连忙将她扯住,言道:“我的姑奶奶,这个热闹咱们躲到一旁暗暗观察着就是了,可不能上前去硬凑,那毕竟是长辈的是非,你一个小辈去干什么?看笑话?这可会惹得长辈们不高兴的。” 石妈妈的话很有道理,海幸也听进去了,可她心里就是想去看看,“那我就躲得远远的看看,如何?” 说完,非是要往外去。 石妈妈又拉住她的手腕语重心长,“万万不可,姑奶奶这个门最好不要出,否则要是让大夫人和二太太知道你避得远远的看热闹,可是会说海家的女儿没教养的。” 海幸长长的叹了口气,很是不甘的看着石妈妈,“大夫人治家甚严,这样大的热闹可是难得碰到。咱们去看不成,实在是太可惜了。” 石妈妈将海幸推回屋里去,一边走一边说,“到底是长辈的是非,咱们姑爷还在书房用功呢,姑奶奶想要出门,不若就给姑爷送点夜宵去,还能增加夫妻间的感情。” 海幸听了石妈妈的劝,给贺莲送了夜宵去,夫妻二人的感情果真又上一层。 因为苗大夫人的重视,整个伯府都被肃静起来,关嬷嬷传话各个门都让人守住,不准使役仆妇们扎堆看热闹,只让几个粗使婆子进祠堂做帮手。 沈莹和月杏被人推进祠堂,主仆二人纷纷让人推倒在地。 事到如今,仍不见沈莹的表情里有惧色,这倒让封氏万分惊奇。 伯府的祠堂烟雾缭绕,本是阴森森的氛围因着来了这许多的人,也显得没那么恐怖了。 “沈氏,看着贺家的满门祖宗,你还不知错吗?” 封氏盛气凌人,沈莹把月杏护在怀里,抬头冷冷的瞥着封氏,“我何错之有?怎么?你可以胡乱栽赃,还不允许我为自己的女使争辩么?这是什么道理?还是说这就是伯府的规矩?” “你……。” 这是封氏第二次被沈莹气得哑口无言。 田嬷嬷忙替她顺着气,怒视着沈莹,“堂太太如此巧言令色,莫不是月杏行此下作之举乃是你授意的?”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这种话也亏得田嬷嬷想得出来。 “田嬷嬷,这可是当着贺家满门祖宗的面呢,你就敢这么污蔑我,你就不信贺家的祖宗夜里去找你?” 田嬷嬷猛地打了个冷颤,“找我干什么,我又没做错事。堂太太,我可提醒你,不要再避重就轻。我们二太太仁慈,是让你到祠堂里来请罪的,有些不能动的心思就别乱动。你与月杏再亲再近,难道她犯了错,你真能护得住她?” 封氏跟着点头,“我也懒得再跟你废话,来人,把月杏按在这里给我找,至于你沈氏,你就好好看着,你们主仆什么时候认错,我就什么时候让人停手。” 眼看着月杏被人从自己怀里拖走,沈莹立即上前拉扯起来,“封氏,你要敢动月杏,我就跟你没完,你快放开月杏。” “放开我,放开我。” 月杏也挣扎得厉害,沈莹又在那里破口大骂,场面一场乱作一团。 月杏到底还是被按在地上,就在要挨打时沈莹一下子扑了上去,那一棍首先便打在沈莹的背上。她痛得龇牙咧嘴,动刑的粗使婆子也吓到了,她可没想到堂太太会护着一个奴婢啊! 见粗使婆子停了下来,田嬷嬷心里犹不解恨,命令道:“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继续打。” 沈莹看田嬷嬷那凶狠的面容,猛地冲过去将田嬷嬷扑倒在地,然后双手左右开弓,不停的煽着田嬷嬷的耳光,“我让你嘴贱,我让你嘴贱,你敢打月杏,我就敢打死你。” 田嬷嬷因为先前手被月杏给戳伤了,一反抗就痛,这会子又被沈莹骑在身上,只能承受着沈莹的愤怒,嘴里哎哟哎哟乱叫唤,根本反抗不了。 “太太,二太太救命啊!” 封氏先是被沈莹这一出手给吓得愣了,直到听见田嬷嬷的呼救才缓过神来,冲着沈莹大喊一声,沈莹,你疯了吗?快放开田嬷嬷。” 沈莹根本不听封氏话,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狠狠的打在田嬷嬷的脸上,你是要把这些年在伯府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似的。 “来人啊,你们都杵着干什么,没看到沈莹发了疯,快把她从田嬷嬷身上拉走。” 封氏话声一落,立即就有粗使婆子要上前来拉扯,沈莹扭头瞪了她们一眼,“你们敢过来,我就跟你们拼命。” 几个粗使婆子不敢动惮了,也不敢打月杏,她们真怕沈莹和她们拼命。 封氏气得五脏俱痛,眼看着田嬷嬷的脸被沈莹煽打得又红又肿,她只能又下令说:“快把她拉开,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制不住一个沈莹吗?” 几个粗使婆子犹犹豫豫往沈莹跟前凑,沈莹怒吼一声,“不准过来。” 与此同时,苗大夫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祠堂门口,看着祠堂里混乱的一幕,她也动了火气,“沈氏,还不快住手,你下这么儿重狠手,是要田嬷嬷的命吗?” 沈莹可不会因为苗大夫人的出现而变得心慈手软,她冷叱一声,“大嫂子也来了,你是来干什么的?是来主持公道的?还是来帮着二嫂子欺负我的?也是,你们俩狼狈为奸惯了,我要是早知道你们沆瀣一气的嘴脸,哪里会被你们施计压去了家产。” “住口,何必把话说得如此不中听,哪里是夺,明明是族中长辈不放心你一个女流……。” “别把话说得这么好听。”沈莹极不客气的打断苗大夫人的话,“你们个个都是强盗,抢了我家的东西,还要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你们怕什么?怕我出去说,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如此的不要脸吗?” 关嬷嬷简直都惊呆了,她扶着苗大夫人,眉头都快皱成一条直线了。 第1666章 祠堂2 封氏趁机走到苗大夫人面前,告起状来,“大嫂子,你听听她都胡言乱语些什么话?真是越来越没规矩的,俗话说长嫂如母,沈莹竟也这样顶撞你我,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应该求府里长辈做主,将她给休出门去。” 那怎么行?沈莹一旦离开伯府,真要像她说的那样,她把家产被夺的事到处乱说,他们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啦? 苗大夫人淡淡的瞥了一眼封氏,继续对沈莹说道:“我不知道今夜你们妯娌发什么疯?但这是伯府的祠堂,是伯府最神圣的祠堂,容不得你们这样闹腾。沈氏,带着你的人快回兰桂院去,好好的闭门思过。” “大嫂子。” 沈莹不想这么算了,封氏更不想,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你还不知道真相呢,我并非无缘无故将人拘到这祠堂来,实在是沈莹太过下贱,竟指使她的女使对我的辰哥儿下手,意图进辰哥儿的房呢?要不是被田嬷嬷撞破了,只怕这会子我们辰哥就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苗大夫人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她拿眼又去斜了一眼被沈氏骑在身下的田嬷嬷。 田嬷嬷在对上苗大夫人视线的时候眼神瑟缩了一下,苗大夫人就胆白她所猜不错,这事儿估计就是田嬷嬷给搅起来的。 “二弟妹,你在这里又打又杀的,还不都是一面之词,关键时辰哥儿怎么说?这样好了,他要是说真是月杏想肖想他,那我替你收拾月杏,更治沈氏一个教养不当之责,可好?” 封氏明白了,苗大夫人是不愿意事情闹出去,惹人看伯府的笑话。 但一想到她的儿子躺在床上还不知几时能醒过来,封氏心里就跟油炸了似的痛,“辰哥儿被月杏欺负的时候伤到了脑袋,现在还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呢。大嫂子,这可是田嬷嬷亲眼看见,难道还会有假?” 田嬷嬷跟了封氏大半辈子,苗大夫人知道封氏对她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你且消停消停,反正沈氏和月杏又离不开伯府,一切还是等辰哥儿醒来再作决断。” 苗大夫人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封氏知情知趣顾全大局,就该知道她这番话的用意。 偏偏她这回想左了,封氏为了她的儿子辰哥儿,什么都豁得出去。 “不成,今日要是不先惩治了这对主仆,我绝不罢休。” 说完,封氏扭过身几个步子就冲到沈莹面前,扬起手就狠狠的煽了她一记耳光,“你别想轻易摘过去,你想害我的辰哥儿,我没你没完。” 说完,又狠狠的推了沈莹一把。 封氏很用力,沈莹重心不稳,立即被推倒了。 田嬷嬷立即得了救,起身就往沈莹身上踹去一脚。 而她的这个举动不紧看愣了关嬷嬷,也将苗大夫人看得直拧眉。 沈氏再不妥也是主子,田嬷嬷这样踢她,简直就是以下犯上,告到官府去,田嬷嬷可都是要坐罪的。 更甚者,贺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那就全是沈莹在受委屈,封氏纵容一个奴才对沈莹下手,实在太过放肆。 沈莹看见贺余,再不复先前的咄咄逼人,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盯着他,带着哽咽声喊了一声,“二老爷,救命啊!” 她这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响在祠堂里。封氏机械性的扭过头,与所有人的目光一样疑惑的盯着贺余。 贺余原是不想来的,但他犹豫再三还是来了,他不想过早暴露与沈莹的关系,但又担心沈莹抗不住压力自暴出来。所以,他是来为沈莹解围的,想着自己替沈莹解了围,她就不会乱说话,他也还能再享受一段时间沈莹的身子。 可是他太高估了沈莹,沈莹这软软委屈的声调,任谁听了都会听出问题来。 他还喊他救命,他怎么不喊旁人救命? “后宅的事情,二老爷到这里来干什么?” 封氏僵着脸上的表情,看着贺余的脸全是狐疑。 贺余现在也是进退不得,扫了一眼沈莹后目光落在封氏身上,“我只是来让你们别太过分了,沈氏再怎样也是我们的堂弟妹,你们要把事情做绝了,闹出门去可不好看。” 这是来替沈莹说话的? 封氏立马阴阳怪气起来,“怎么,莫不是二老爷心疼了?” “我……。” “二老爷,二哥哥明鉴啊,二嫂子冤枉我让月杏却勾引辰哥儿,天地良心,绝对没了此事啊!我一直跟二嫂子说等辰哥儿醒过来再来说清楚,但二嫂子就是不信,非说要收拾我和月杏。二哥哥,你救救我们,这祠堂里阴森森的,我太害怕了。” 二哥哥! 沈莹一口一个二哥哥,直听得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封氏更是难堪至极,脸都绿了。 沈莹见状,心里十分痛快。 “大夫不都说了辰哥儿没事吗?你在这里胡闹什么?真要是辰哥儿醒来说的与田嬷嬷看到的不一样,你是不是要到兰桂院去好好道个歉?” 贺余眼里全是不悦,他自我安慰着,只要沈莹没有明说,不管别人怎么想,他都不会承认的。 “你是在为这贱人开脱吗?我告诉你,我只知道辰哥儿还躺在床上,我要为他报仇。” “你发什么疯?怎么半点也不顾及大局?” 贺余冷叱封氏,“既然知道辰哥儿还躺着了,你就该到孩子床前去照顾,在祠堂里吵闹,扰得祖先不得安宁,你不觉得丢脸吗?” 封氏此时在气头上,不会听她的话,但她肯定会顾忌到贺余。提到顾忌,贺余在顾忌什么她不知道,但她肯定是有顾忌了,于是劝道:“二弟妹,二弟说得对,还是辰哥儿要紧些,快回去照顾他。我让沈氏主仆回兰桂院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进出,等辰哥儿醒过来再行发落。” 这就结束了? 沈莹有些郁闷,她好不容易把贺余等来,还没开始发挥呢,怎么就要收场了? “大夫人,堂太太的娘家舅兄过府来了。” 有仆婆进来祠堂,小声禀报。 第1667章 记恨 早就入夜了,沈家的人怎么这么巧就过来了? 苗大夫人狐疑的看着沈莹和月杏,徒然想到怎么不见月芽? 如果月芽去通风报信了……,苗大夫人的心思转得极快,立即意识到什么不对。 “关嬷嬷,赶紧送堂太太主仆回兰桂院,既然是舅兄来了,那就让二老爷去接待一下。” “大嫂,你莫不是怕了这贱人不成?” 封氏现在仍在气头上,大有今夜不给她个说话,她就不会罢休的气势。 田嬷嬷的脸正火辣辣的痛,她也不想轻易就放过沈莹主仆,“是啊,大夫人,我们哥儿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呢。” 苗大夫人暗骂封氏真是长了个猪脑子,田嬷嬷简直就是根搅屎棍,她眸色一凌,冷冷地看向田嬷嬷,“田嬷嬷,你敢质颖本夫人的决定?” 田嬷嬷被苗大夫人的冰冷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连忙往封氏身后躲了躲,“奴婢不敢。” “不敢就少在这里开腔撺掇,辰哥儿醉了酒,大夫也过来瞧过了,你这样不依不饶,是不是有点得理不让人了?非得把得阖府不宁你才安逸吗?” 她一个做下人的,扰得主家不宁岂不是大罪? 田嬷嬷怯怯的闭了嘴,不敢再开口了。 封氏还想开口说什么,苗大夫人直接示意关嬷嬷上前将沈莹给拖走了。 沈莹一走,月杏自然也跟着走了。 贺余也去接待沈重德,苗大夫人也转身离去,祠堂里留下封氏和田嬷嬷。 封氏恨得牙痒痒,她大张旗鼓把沈莹带到祠堂来抖威风,大嫂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她的台给拆了,让她和田嬷嬷像个笑话似的立在这里,真是太气人了。 田嬷嬷今日最惨,不但手被月杏手里的剪子戳伤,脸又被沈氏打得肿得跟个猪头似的,早知道有此一劫她就不到封氏面前去拱火了。现在弄得她下不来台,主要的是封氏也下不来台。 “太太,咱们还是回去守着哥儿。” 田嬷嬷小声的开口,封氏却望着苗大夫人离开的方向恼怨得气都喘粗了,“他儿子出事的时候,我着急忙慌的去探看,虽说不曾帮上什么大忙,但宽慰的话还是说了一箩筐。如今轮到我的辰哥儿了,她非但不主持公道,还说你开腔撺掇。哼……。” “哎哟,我的好太太,你少说两句。” 田嬷嬷生怕苗大夫人没走远,这话要是让她听见,少不得自己要被记恨了。 封氏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把情绪给压下去,还有贺二老爷,他和沈莹……。想到这里,封氏直觉脑仁疼得似要裂开,“田嬷嬷,你说二老爷和那沈氏……。” 田嬷嬷脸色一僵,然后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贺家列祖列宗,惊得浑身起冷汗,“太太,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就算有怀疑,也不能污了祖宗清听,咱们还是赶情回去。” 封氏却扭头望着摆着四层的灵位牌,胸口起伏不定,“怕什么,我就是要让贺家这些祖宗都听听,知道贺二爷这个子弟后代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要是真与那沈氏有了首尾,他们不要脸,我也不要了,我定要让他们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有一阵夜风透过窗棂涌进屋来,堂中的烛火在风中摇摇晃晃就是不来,似提醒,似警告。 田嬷嬷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股风也把封氏吹冷静了。 “嬷嬷,咱们走。” 田嬷嬷点头如捣蒜,巴不得赶紧离开。 见到贺余往花厅的方向去了,苗大夫人揣着满腹的疑猜匆匆去找了小伯爷贺异。 贺异并未就寝,而是披着外裳坐在书案后看书,见着苗大夫人匆匆撩帘进来,还是一脸的凝重,不由得也跟着郑重起来,“出什么事了?” 祠堂里发生了什么小伯爷不可能不知道,他问这话的目的是想知道她去到祠堂后,祠堂里发生了什么事? 苗大夫人示意屋里的随从出去,然后又让人守在外头不准进来。这才坐在椅子上,神情凝重的将祠堂里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又道:“小伯爷,妾身觉着你要是不管管贺二爷,只怕不久之后京城最大的笑料就是从咱们府里传出去的了。” 做为大家长,贺异自然也爱惜自己的家风门面。贺余的禀性他是了解的,从懂事起就跟那些狐朋狗友学得没个正形,从前老夫人在时就管不住,索性他也没闹出多大的事来,他也懒得敲打他。 “你没有证据,这种清人清誉的事可不能乱说。” “哼。”苗大夫人冷笑一声,“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沈氏喊‘二老爷’三个字的时候,那声音都能把人的骨头腻酥,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是贺二老爷能把持得住的?依我瞧着这二人恐怕早就有首尾了,怪不得沈氏敢在二弟妹面前叫嚣,这是有二老爷这个靠山在呢。只怕这会子封氏已经开始行动,要彻底这二人之间的往来了。” 贺异越往后听脸色越黑,苗大夫人是不会轻易下论断的,一旦下了论断,这件事也就十之八九了。 贺异沉默了好一会儿没作声,苗大夫人忍不住问,“真要查出这二人之间有事,可该怎么处置?今夜沈氏频频挑衅封氏,还让身边女使去娘家通风报讯,肯定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的。妾身不明白的只是沈氏为何要这么做?毁了贺二爷?毁了二弟妹?毁了永宁伯府的清誉?她还是贺家的儿媳妇呢,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真是一叶障目。”贺异将手里的书丢到书案上,“你该不会以为咱们让她住在伯府,她会感恩戴德?这些年因为庶房的产业也赚了不少银子,可有几分是用到她身上的?她心里能舒服?” 经此一点拨,苗大夫人眼前豁然一片清明。她徒然想到每回她在兰桂院闹起来,她不方便出面时都是让封氏出面,封氏对这个小门小户的庶弟媳又没什么好脾气,次数多了,时间久了,肯定招她妒恨。因此,她勾搭上了贺二老爷,想恶心封氏呢。 第1668章 见不着面 天爷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一个心怀叵测之人。” 苗大夫人感叹了一句,贺异接道:“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不让她好过,她能让你们好过?” “别说风凉话了,想想现在怎么办,人家娘家兄弟已经在府里了,肯定是来给她撑腰的。幸得我反应够快,极时阻止了沈氏继续作戏,否则今夜肯不能好好收场。只可惜了二弟妹,她心里肯定怨怼上我了,觉得我不给她机会收拾沈氏,不给她出气呢。” 贺异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苗大夫人也没再作声,静静等着贺异的吩咐。 良久,贺异重新拾起书,盯着书上一个‘卒’字,淡淡道:“沈氏守寡多年,思念亡夫,想不开走上绝路也是有的。” 且说沈重德带着五六个随从风风火火的来到伯府,却没能立即见到沈莹,而是被人拦下来请往了花厅。人家好茶好水的供着,不论怎么耍赖,招呼的管事都是一脸的笑容,弄得沈重德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办法。 他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椅子上,思着要怎么才能见着沈莹时,贺余就出现了。 “沈家堂舅兄。” 贺余客气的拱手作了一揖。 沈重德回了半礼,认真打量起这个贺二老爷来。其实早年间他就在京城见过贺二老爷,他甚至还想结识他,毕竟他觉得自己与贺二老爷脾性相投,肯定能做朋友。只是那时的贺二老爷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哪里会关注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没想到多年后,贺二老爷会对他如此客气,弄得沈重德的心有些飘飘然。但他有是清醒的,没被这点儿虚荣给迷了双眼,他记得自己来干什么。 “原来是贺二老爷。” 贺余第一眼见沈重德,觉得沈重德和沈莹脸不相像,但脖子却很相像。 “沈家堂舅兄识得我?” “贺二老爷之名如雷贯耳,焉有不识的道理?”沈重德拽了一句文,然后直奔主题,“今夜我可不是来与亲戚高谈阔论的,我家的女使跑回来报信,说我妹子在贵府受了委屈,我特意跑来看看。你们也知道,我兄长和阿母死了有些年生了,父亲更是早年间没有了。家里心疼这个妹妹,可从未让她受什么委屈。今夜你们要是能道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接回去好好教养,要是真让她受委屈了,我沈家虽然没落了,但也不是没人给她撑腰。” “堂舅兄说笑了,堂弟妹很好,既贤惠又聪明,我们哪里舍得让她受委屈?” 贺余边说边在想沈重德到来的真正目的,是真想接走沈氏还是只是来报不平? 先前在祠堂,封氏明显不想放过沈氏主仆,但大嫂子却执意让关嬷嬷把人送回兰桂院,往在以往,以封氏和大嫂子的关系,大嫂子断不会不帮封氏出气。还让他来接待沈重德,他估摸着大嫂子肯定有什么其他的思量。 “你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让我见我家妹子一面。” 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他还不知道大嫂子在想什么。没有大嫂子的吩咐,他是断断不敢让沈家兄妹相见的。 “堂舅兄,你看这外头天要是没有灯,都黑得不见五指了,堂弟妹肯定休息了,你若想见她,不若改日再来。” 这是不让见啊! 沈重德心里突突的乱跳,想着这家人不会想把沈莹给暗害了。 不成,他一定要见着沈莹,“我听到女使报信,说妹妹在伯府受了委屈才来的,二老爷你不让我见,似乎不合适。” “实在是夜深得很了,哪怕是堂舅兄你,去到女眷屋里也实在有些不妥。” 伯府是勋贵人家,沈重德知道这其中有不少弯弯绕绕的规矩。贺余翻来覆去的推开阻四,肯定是不愿意让他见了。他若执意在这里胡搅蛮缠,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说得也是,这样好了,我明日再来。” 沈重德站起身来,端起茶海喝了两口,赞道:“别浪费了,这样的好茶可不是天天都能喝到的。” 快走到门口时,他又扭头看向贺余笑道:“我这妹妹打小脾气就不好,真要是做了什么丢伯府脸的事,还请贺二老爷及府上众人多担待。” 贺余本来脸上挂着笑,但细细一品沈重德这句话,在沈重德转身过后,他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请府上的人多担待还可以理解,为何要请‘他’也多担待? 沈莹和月杏被送回兰桂院之后,整个兰桂院就只准进不准出了。 王婆子静静的关注意事态的变化,而赖婆子却因失去了人身自由而怨声载道。 沈莹透过窗子看着紧闭的大门,知道沈重德就是来了也见不着,心里不免有些焦虑。又想着苗大夫人不愧是只老狐狸,在看到自己对贺二老爷的态度后,心里立马就有了主意,并且迅速的做出判断,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将她的一切计划都给破灭了。 月芽扶着沈莹坐下,月杏心疼的看着沈莹背上替她挨的那一棍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那些老虔婆下手可真狠,瞧瞧姑奶奶这背上,又红又肿,再有一棍子就得皮开肉绽了。” 月芽也道:“大门关得这样严实,姑奶奶,大夫人那边是不是铁了心要处置我们?” 沈莹也在想这个问题,今夜她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她对贺余的态度足以让人起疑心了。她的计划没有施实成功,又暴露了些真相,哥哥又没见着她。伯府这样的人家最是爱脸面,为了不让事情闹开,这家人极有可能杀她灭口。 想到这里,沈莹整颗心都收紧了。 事到如今,做下与贺余那样的荒唐事,她本就不想活命了,可越是到这种时候,若真被伯府给灭了口,沈莹又觉得很不甘心。 既然一时间出不去,那么外头的人也别想进来。 “让王婆子把门给看好了,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现在她能依靠的就只能是沈重德了,他今晚要是没见着自己,肯定会想办法继续来伯府,这便是她能活下去的唯一指望了。 第1683章 海珍产子 尽管上午父亲的宽慰让他没这么慌乱了,但真当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才按下去的那些不安和恐惧又全都浮了上来。 “珍姐儿正在里面拼命呢,你要是害怕的话她要怎么办?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是有什么不测,该带拿主意的可是你。梵哥儿,镇静些。” 阿娘的话多少还是有些用的,于希梵想到海珍在屋里拼命为他生孩子,他却在屋外定不住心,这多少有些对不住海珍。深吸了口气,抬头时眼里已有恢复了些清明。 “是儿子经不住事,让阿娘担心了。” 听见儿子心思有些静了,杨氏略微松了口气。 海珍产子一直持续到天快黑了,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破国丈府的上空,杨氏和于希梵才松了悬着的心。 产婆喜气洋洋的出来报信,“回大夫人,爷,是个公子,是个公子。” 对于生男生女杨氏和于希梵都没什么强求,只要母子平安就好。 孩子一生,于希梵就迫不及待的冲进屋去看海珍,杨氏则立即吩咐人把喜讯通知大老爷和老夫人。 看见海珍额间发间全是汗,于希梵坐在床前很是心疼。 海珍却是笑望着他,“总算没有白辛苦一场,夫君,快看看我们的孩子。” 此时稳婆已经将包好的婴儿送到于希梵面前,看见他的小脸软软的,皱皱的,于希梵觉得很神奇,“他怎的生得这样丑?” 海珍闻声无语,稳婆则笑道:“大爷真会说笑话,小公子爷俊着呢。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等往后慢慢养慢慢长,自然就长开长俊了。” 于希梵恍然大悟一般,“你先将孩子抱出去让我阿娘看看。” 杨氏是要进来的,可是刚准备进来,就见苏宗耀赶了过来。原来是他在瑞福院等不下去,直接就过来了。但儿媳妇的产房他肯定是不能进的,杨氏也与他一起留在外间等着孩子抱出来看看。 稳婆将孩子抱了出来,夫妻二人立即起身相迎。 杨氏越瞧越喜欢了,问了两句海珍好不好之类的话,稳婆说:“好着呢,不必担心。” “是是,母子平安,最好不过了。” “这孩子眼睛真是亮,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苏宗耀赞了一句。 稳婆闻声笑道:“大老爷说得是啊,可刚才里面的哥儿还觉得这孩子丑呢。” “哈哈哈……。” 苏宗耀大笑起来,杨氏也忍不住附和道:“他懂什么?都说孩子是长得好看,不长怎么好看?” “儿子出丑了,阿爹阿娘就别笑话儿子了。” 于希梵从屋里撩帘出来,脸上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以及孤陋寡闻的宭色。 “你怎么出来了?去陪珍姐儿。” 杨氏道。 于希梵说:“是阿珍让儿子出来的,说是请父亲给孩子取个名字。” 让他来取?苏宗耀一时有些犹豫。他虽待于希梵亲如己出,但到底不是己出,让他起不合适。 杨氏轻轻推了推苏宗耀,“儿子让你给孙儿起名字呢,你愣什么神呀?” 妻子的笑容温和如阳光,苏宗耀道:“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我就直言,梵哥儿,我视你为亲子,也愿意为你和这孩子做任何事,只是你始终冠着于姓,要是于家人知道这孩子的名字是我给起的,届时只怕你会有麻烦。” 于希梵只是想给父亲这样的尊重,只是想给他报答,并未想到这么多。 杨氏也道:“大老爷说得有理,避免往后于家人来闹事,梵哥儿,这名字还是你来起为好。” 一想到于家人曾经的那些下等作派,还有他少年时在于家和阿娘受的那些委屈,于希梵心里就堵得慌。“阿爹,阿娘,咱们一直把于家放在心上,于家何曾把我们放在心上过?他们的出现,哪次不是惹得阖府乱作一团,这样的于家人,儿子何必去惦记?阿爹尽管起名就是,儿子已为人父,若有麻烦,肩上自能担当。” 听到于希梵能说出这番话,苏宗耀内心很感动,他要是再推脱就显得疏离了。 “如此,那为父就不客气了。” 苏宗耀望着孙儿的小小脸,黝黑晶亮的眼睛,脑袋里立即闪过一道光,“就叫于明轩,明是深明大义,正大光明的意思,盼望着他将来能像他阿爹一样考个状元,做一个好官。” 杨氏和于希梵对这个名字也很满意,可接下来于希梵的一句话,更让苏宗耀惊得内心澎湃不已。 他说:“阿爹,他不叫于明轩,他叫苏明轩。” 说完,于希梵重重朝苏宗耀作了一揖,然后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回了屋去陪海珍去了。 稳婆将小轩哥儿也给抱了下去找奶娘喂奶,留下苏宗耀两口子又惊又喜。 屋里海珍躺上床上,望着于希梵笑。 于希梵问她,“可有觉得我做得不妥?” 海珍轻轻的摇了摇头,说:“妾身尊重夫君做得每一个决定,何况让哥儿跟着公爹的姓,妾身以为是真正的好。妾身自从嫁进国丈府,受夫君疼惜,公婆爱护,妾身觉得很幸福。妾身一直想为婆母和公爹做些什么,但妾身蠢笨,想不出来。如今夫君让哥儿跟着公爹的姓儿姓苏,妾身觉得很荣幸。” 海珍例来是通情达理的,于希梵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说:“娶妻有你,夫复何求?” 消息传到松龄院老太太那里,她握着手里的拐杖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跟着咱们姓苏,这些年这梵哥儿算是没白养。” “听说咱们大老爷知道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都感动得差点儿哭了。” 康妈妈扶着老太太在院子里看她养的那几盆花,一边说:“那孩子小名儿叫轩哥儿,听说眼睛亮得很,大老爷起这名字是想让他往后跟他阿爹一样也考状元呢。” “那赶情好,咱们苏家再出个状元,光耀门楣。” 老太太连着笑了好几声回道。 海幸那里的后续就交给经验老道的仆妇们去操心了,苏宗耀高兴得非得约朋友出去小酌几杯,杨氏则和那婆子一同回了瑞福院。 刚坐下,那婆子就递上来一盏茶。 杨氏接过茶,道:“说说,今日伯府都出了什么事?” 第1670章 分析 “你气势汹汹的到兰桂院去,从你在兰桂院出现开始到现在,你可有占到半分便宜?” 封氏在脑海的记忆里转了一圈,然后很遗憾的摇摇头,“沈氏见着我不但不把月杏交出来,更是连错都不认,与从前的禀性简直判若两人。我想着是她有了娘家做依仗,这才有恃无恐起来。没想到,没想到她真正依仗的是二老爷。她这样做,简直太让人恶心了。” “她不是太让人恶心了,她只是想恶心你罢了。”苗大夫人分析说:“这些年来沈氏住在这兰桂院,但凡有个什么闹腾,都是你出面解决制止的,只怕她早就恨上你了。” “所以,她就勾搭上二老爷?她太不要脸了。” 封氏原以为自己能一句总结,可苗大夫人却道:“错了,她想要的可不是这样。她利用二老爷手里的便利让王婆子成为了她的心腹,这才和阔别多年的沈家给联系上了。或许她还想得挺美,觉得只要有娘家人撑腰,她还能从伯府全身而退。是以想把事呢闹大,恶心你,恶心整个伯府,她豁得出去的。” 为沈氏有这样的心计和打算,封氏整个人都惊呆了,连脸上的鼻青脸肿痛感都消失了一瞬,“她就没想过一旦事情暴露,她有可能丢掉性命吗?” “若是换作是你,是报仇解恨痛快?还是继续软懦的活着痛快?” 苗大夫人的问题让封氏沉默了,但没有一会儿她就知道了答案。 换了是她,肯定也会能豁得出去。 “而且依我看二老爷对沈氏的情谊还不浅,否则他不会冒着被人拆穿奸情的风险出现在祠堂护她。” 这话让封氏的心碎了一地,要多难堪就有多难堪。 “二老爷心里装着她,可你看沈氏干了什么?咱们怀疑上这桩丑事,可是因为她对二老爷说话的态度。” “所以,她是故意的。”封氏说出肯定的话,“她是故意想让大家知道的,她真的不要命了吗?” “还是要的。”苗大夫人看着关嬷嬷手里拿着两瓶药进门来,一边用帕子一角沾着药往封氏脸上抹,一边说道:“要是她真想死,就不会在事发之前让月芽却把沈家舅兄请来了。” “那她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啊?” 擦药时封氏痛得龇牙咧嘴,心里暗骂贺余不是个东西,对自己的发妻下手这么狠。 “估计她也很纠结。” 说完,苗大夫人朝着伤口处吹了吹气。 一股凉凉的药香味直达心底,让封氏的情绪也得到了很好的宁静。 “大嫂,我该怎么办?这些年来贺二老爷是个什么风流脾性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在外头拈花惹草也就罢了,我就当看不见心也就不烦了。府里的那些女使媳妇子,但尺是入了他眼的,我想着都是关起门来的,外人如何得知?也就从未闹腾过。可是这一回,这一回竟和自家的堂弟妹混在一起。太丢脸了,我都没有办法说。” 封氏说到最后,止不住的摇手,眼里带着泪,是真的说不下去。 苗大夫人却是很理解封氏的心情,贪上这么个爱胡来,不禁女色的丈夫,和自己的堂弟妹搞在一起了,任凭谁知道了都会被气得无语加恶心的。” “明日我会吩咐府里的人把嘴巴都闭严实了,绝不会传出府去半个字。” 苗大夫人想了想,还是觉得可以告诉封氏,“先前在祠堂我之所以让关嬷嬷赶紧将沈氏送回兰桂院,就是担心沈氏继续闹腾,要是有了沈家舅兄的助阵,今夜只怕此时还没消停。小伯爷已经吩咐过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咱们伯府可不能坐以待毙,让沈氏给掣肘了。” 封氏屏着呼吸,怎么也掩饰不住眼里的期待,“小伯爷怎么吩咐的?要怎么处置沈氏?” 苗大夫人只默默的盯着封氏不言语。 正因为苗大夫人没说话,封氏便知道答案了。 她有些害怕,却也觉得过瘾,沈氏行如此荒唐之事,就活该有此一报。 这个时候沈重德也坐上马车赶回了沈宅,万氏并未睡去,而是一直等着沈重德回来的消息。她原以为今夜这场闹腾,能让丈夫把自家姑奶奶沈莹给带回来,可丈夫回来后,她站到门口去望了又望,确认就是丈夫一人回来的。 “莹妹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听着妻子疑惑的声音,沈重德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担忧和疑虑,“我连人都没见着,更不可能带回来。” “什么,你没见着莹妹妹?可你明明和莹妹妹说好了,你们……。” “计划赶不上变化。”沈重德打断万氏的话,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水,“明日你再去一趟伯府,能带出来最好,要是带不出来就一定要见上一面,让她说说她接下来的打算。” 万氏的心也开始隐隐不安起来,看来这件事他们想得太简单了,“像永宁伯府这样的勋贵之家,出了这样的丑事肯定是不会被人容下的,夫君,我担心莹妹妹恐怕凶多吉少。” 她先前就说过为了出口恶气能豁出命去,但沈重德现在不想她死。 “你别想那些没用的,你想想用什么样的借口让妹妹一定能从伯府走出来?” 万氏坐在一旁想了一会儿,徒然说道:“马上就是婆母的冥寿了。” 大唐也孝治天下,再没有比孝更大的事了。沈重德满意的点点头,但唇边的笑意并未挂多久,又说:“伯府不会轻易放人的,放人就意味着伯府的丑事有可能从那扇朱漆大门里传出来,伯府的人肯定会有诸般借口搪塞你。除了这个理由外,还得有另一个不得不出府的理由。” 两口子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芙蓉。 次日天刚亮,兰桂院的门就一直在晃,很简单,外头的人想进来。 赖婆子并不知道祠堂里发生了什么事,又被吩咐堵住门,她心里虽不甘愿,但仍按吩咐做了。 王婆子焉焉的坐在庭中,她从堂太太喊她堵门那一刻起,就知道要出事了。出什么事?肯定是堂太太和贺二老爷的事被伯府的人知道了,谁会容得下一个不守妇道的堂太太?何况对象还是贺二老爷,传出去可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丑闻呐! 第1671章 赖妈妈的瞎目结舌 “姑奶奶,那门一直在晃呢,依奴婢看根本撑不住多久。” 屋子里,月芽有些担心。 沈莹则拿着一支钗有一下没有下的晃着,外头的人迫不及待要进来,显然是她触碰到了这伯府的隐晦,并且没能成功避开接下来即将面对的危险。 现在天已经大亮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娘家人来。如果坚持不到,她业已做好了最后的打算。 “月芽,你和月杏不是伯府的奴婢,伯府不会为难你们的,这今这关要是真过不去,你们俩也别太强求,回到二嫂嫂身边去。” 听姑奶奶这语气,简直就像是在交待后事。 这些日子和姑奶奶相处下来,月芽和月杏都觉得姑奶奶是个活得特别辛苦和劳累的人,但待她们姐妹还是不错的。大家世族出了这样的丑闻,妇人肯定是要被浸猪笼的。她们不知道姑奶奶会不会被浸猪笼,但她们知道下场肯定与浸猪笼无异。 “姑奶奶。” 月芽和月杏双双跪在沈莹面前,哭了起来。 王婆子听到屋里有哭声,走进来见到月芽和月杏跪在沈莹面前,她轻轻叹了口气,想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沈莹抬头也见到了王婆子,见着她满脸愁容,沈莹想到她虽是被胁迫的,但这段时日对自己还是不错,便就生了饶了她的心思,“王妈妈,事情都已经出了,你肯定不能独善其身,必受我累。” 瞧着月芽和月杏姐妹俩哭哭啼啼的,王婆子连为自己谋前程的心思都没有了,“这些年我们苛待了堂太太,只是没想到会拿命来偿还。堂太太,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还年轻呢,为了那么个人就把自己给葬送了,真的不值得。” “我守寡至今,人情冷暖算是看得透透的,只有我解不解恨,解不解气,哪里有值不值得?” 听着堂太太充满怨怼的话,王婆子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赖妈妈撩帘进来,一脸的焦虑,“你们怎么都窝在屋里,那门奴婢看就要顶不住了。话说堂太太,咱们关门干什么啊?” 赖妈妈本来心思就灵活,一关门她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但出的是什么事,整个兰桂院好像就只有她不知道。 沈莹就不爱看赖妈妈这乍乍呼呼的模样,只对王婆子说道:“你若想活命,只管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事到如今,我也不会怪你说什么难听的话对付我,本来这事就是我和二老爷把你拖下水的,你没有错。”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到二老爷? 赖妈妈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王婆子亦听得很诧异。 王婆子怎么也没想到堂太太会替她的往后作考虑,这样做的确可以把自己摘干净,但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所以,王婆子脸上的表情很为难。 “那门还能再顶一会儿,要是实在顶不住了再打开。” 说完,沈莹挥挥手,示意王婆子和赖妈妈离开。 王婆子前脚刚迈过门槛,赖妈妈一把将她拽到一旁的角落里说起了悄悄话,此时的她满腹疑问都需解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扯上性命了?今日你要是不说清楚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赖妈妈刻意压低声音问,王婆子也压低声音回答,只是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你不是都听见了吗?还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的天呐,都关乎性命了,我还能不问仔细了?你别忘了咱们可都是在兰桂院侍候的,你在府里没得好,难道我就能好?”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王婆子无法反驳,但她实在不想再提贺二老爷和堂太太的事。 “适才堂太太说是她和二老爷将你拖下水的,他们做了什么要把你拖下水?” 突然想到什么,赖婆子惊得瞠目结舌,“难道……?” 王婆子轻轻地点了点头,赖婆子吓得双腿发软险些摔倒,也就在那么一瞬间,她先前想不通的事这会子全都想通了。 一开始她以为堂太太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藏了私己,然后收买了王婆子给她跑腿卖命,她还去向王婆子套近乎,想让她把赚打赏的机会分享给自己,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王婆子面色晦明的给拒绝了。现在想来,那时她拒绝,完全就是为了自己好。 要是自己知道了,依她的性子肯定瞒不了这么久。更重要的,是如果事情暴光,她是知情者,找不到任何理由从这件丑事里摘出去。就像现在这样,王婆子想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就得是堂太太发话愿意她把责任都推到堂太太身上去,否则纵容和隐瞒都会做奴婢的死忌。 看着赖妈妈脸色被吓得惨白如纸,王婆子心里泛起了几分同情,刚想安慰几句,没成想赖妈妈突然疯了一样冲到门后去将门栓给抽离,院门在下一瞬间就大打开来。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王婆子压根没回过神来就见到七八个粗使婆子在关嬷嬷的带领下冲了进来。 “关嬷嬷,二老爷和堂太太的丑事我真的不知情,我也是刚刚才听王婆子说的啊,求求你向大夫人说说清楚,我是真的不知情啊!” 赖妈妈怕死极了,堂太太刚才只说了保王婆子,可没说要保她啊! 她要是不为自己做点儿什么,都是一个院儿里的奴婢,她死定啦! 关嬷嬷理都懒得理会她,直接命人将赖妈妈给控制起来跪在一边。 月芽和月杏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王婆子则震惊得不知所措。 关嬷嬷立即示意几个粗使婆子往屋里去绑了沈莹,但月芽月杏拼命拦着门不让进。 “你们要干什么?滚开,不准进去。” “啊……放开我们,滚……。” “你们都没吃饭吗?连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片子都控制不住?养你们有什么用?” 粗使婆子们正要使劲儿推搡月芽和月杏的时候,沈莹就出现在了门口。 沈莹一出现,粗使婆子们就停了手,关嬷嬷往前走了一步,冷笑道:“还以为堂太太不敢出来呢。” “伯府这么大的宅子,用不着这样又推又搡的。”沈莹同样望着关嬷嬷冷笑,“你们这么大阵仗,是要干什么?是觉得我庶户的家产败光了,又跑到我这里来打秋风来了?” 第1672章 送走 这便是苗大夫人不愿意亲自前来拿人的原因了,她再是伯府的当家主母,但在沈莹面前因着这一桩事到底是理亏的。真要让她听到这番话,肯定心窝子都会被气疼。 “堂太太何必把话说得那样难听呢?那些家产原来就是分出去的,谁说分出去又不能拿回来呢。” 沈莹被气乐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你们真是通通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住口,不准你羞辱大夫人。” “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吗?” 沈莹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你带这么多人来干嘛?想抄我这兰桂院还是想要我的命?要是想抄兰桂院,我这院子里有什么你们一眼就能看见;要是想来我的命,天子脚下,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草菅人命?” “堂太太误会了,堂堂伯府岂会干这不明不白的事?实在是堂太太您身子不妥唐,成日疯语疯言,惹得阖府难宁,我们大夫人也是好心,想请堂太太到京城近郊的小庄子上去养养病。” 瞧瞧关嬷嬷这语重心长的口吻,换了不知情的指不得听得这番话要多感动了。 沈莹很清楚,那就是一个大坑,只要她往坑里一跳,立即就会有人填田造坟。 “理由找得不错,我要是不去,你们还敢强行拉我过去不成?” 关嬷嬷故意环顾这小院,最后目光才落在沈莹身上,“事到如今,我们大夫人也是为了堂太太你好。你也别指望二老爷会因为你再出面,就在刚才二老爷已经往吏部请假回老家去修祠堂去了。” 贺余会做缩头乌龟在沈莹的意料之中,早知他风流成性,薄情寡义,她岂会他来救她? 关嬷嬷的语气充满嘲讽,嘲笑她在绝对的强权和世家面前不自量力。沈莹知道关嬷嬷嘲笑得没错,但她心里就是不甘心。 关嬷嬷像是将她看透了一样,“到了庄子上也是一样的,咱们府里的人难道还会慢怠堂太太不成?” 说完,立即示意几个粗使婆子上前将沈莹给架起来往外拖走。 月杏和月芽急了,想上去拦住,可她们力量微薄根本就拦不住,只能眼睁睁望着沈莹被拖走。 沈莹没有怎么反抗,因为她知道自己怎么反抗都是无用的。 关嬷嬷扭头看向朋芽和月杏,淡淡道:“庄子上有的是人侍候堂太太,你们二位打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王妈妈,你替这二位姑娘收拾收拾东西,将她们送走后到大夫人面前去说会子话。” 关嬷嬷阴冷的态度让王婆子浑身发冷发紧,敷衍的言道:“是是,我这就督促她们收拾东西。” “嬷嬷,这个怎么办?” 那两个控制住赖妈妈的粗使婆子问。 关嬷嬷淡淡的瞥了一眼赖妈妈,“先关起来,容我回了大夫人再发落。” 发落?要怎么发落? 赖妈妈慌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她嘶哑着声音喊着,“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才知道二老爷和堂太太的奸情,从前我都的是不知情啊,你们要处置要就处置王婆子,她心里清楚得很,她是堂太太的心腹呢……。” 听着她吼的话,王婆子皱紧了眉头。 前脚准备走出门的关嬷嬷又折了回来,吩咐道:“赶紧拿块布堵住她的嘴,真是没规矩,什么话都敢乱说。堂太太和二老爷哪里来的什么奸情?你一个奴才竟敢胡言乱语编排主子,还大声囔喊毁坏二老爷和堂太太还有伯府的清誉,赖妈妈,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赖妈妈下巴被其中一个粗使婆子给捏住了,另一个往她嘴里不知道塞了一块什么布,还带着点咸味儿,恶心得她不行。 “唔唔……唔唔……。” 关嬷嬷极不耐烦的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去追堂太太沈莹。 大夫人有吩咐,趁着时候尚早,赶紧把人送出城去,只要到了庄子上,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丧信儿传回。 关嬷嬷紧赶慢赶赶上了拖着沈莹的几个粗使婆子们,刚过转角,没想到竟见着封氏带着脸上全是伤的田嬷嬷迎上来,那二人眼中全是兴灾乐祸,要不是顾及着仪态,只怕都要笑弯了腰去。 “二太太。” 关嬷嬷向封氏请安。 封氏点了点头,却没看关嬷嬷,她的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沈莹,好像很解气的样子,“堂弟妹要走了,我特地来送送行,毕竟这一去,咱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不过不论过多少年,黄泉路,阎王殿,咱们总会碰见的。” 封氏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一想到二老爷与沈氏不清不楚的,封氏的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扬起手一巴掌呼了过去,她是下了重力的,打得沈莹眼前都花了。 关嬷嬷也没想到封氏会动手,但她没有阻止,只在一旁站着看戏。 可这一幕被硬闯进付来的万氏看到了。 昨夜沈家舅兄没见着沈氏,料想今日肯定会再次登门。于是苗大夫人早早就吩咐关嬷嬷给门房打招呼,不要轻易放人进来。人到了,要先通报。 万氏今日前来身后也是带着几个看上去很不好惹的婆子,一般宅子里不养这样的人,这些人是她临时找人伢子租的,为的就是撑场面。 来到伯府门口,门房不让直接进,非得说要先禀报,万氏又不蠢,当即就明白沈莹肯定要么要出事了,要么已经出事了,她哪里等得了? 于是便命令那些租来的撑场面的人物,齐齐将伯府的门房给推开,径直往里闯,目的地只有兰桂院。只是没想到刚闯进来还没多一会儿,就见到了封氏手煽沈莹那一幕。 “封二太太,你好大的威风啊!” 万氏扬声一喊,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沈莹听见万氏的声音,立即从被封氏教训的错愕中回过神来,然后鼻子开始发酸,泪水就要眼眶里打转。 万氏几乎是跑过来的,怒视着架着沈莹的两个粗使婆子,“我家姑奶奶站得稳,用不着你们扶。” 第1673章 争锋 关嬷嬷的目光往大门方向望了一眼,暗恼那些门房真没用,连大门都守不住。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万氏的目光在关嬷嬷和封氏脸上来回,“欺负我们姑奶奶娘家没人是吗?封二太太,你凭什么打我们家姑奶奶?还是说你们永宁伯府的规矩是可以动用私刑的?真要是这样,那咱们可以好好出去说说,就在你们伯府大门外,让来来往往的京城百姓都评评理,看看你们这世家大族的规矩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你个泼妇……。” 封氏被万氏的话给气得狠了,脱口就骂,“我打她是因为她该打,她干了什么事你还不知道?你们沈家真是好教养。” 果真是什么都暴光了呢! 沈莹做了什么事,万氏心里是有数的,不过这种事说出来丢人的又不仅是沈莹,于是万氏反问道:“且不说我们沈家的教养如何,封二太太,你倒是说说她干了什么事啊?” “你……。”封氏被摆了一道,她怒目而视着万氏,“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和你家姑奶奶一样的不要脸。” 万氏不怒反笑,“封二太太,你可别忘了,咱们是亲戚,我家姑奶奶可是你们贺家明媒正娶的正室娘子,她见着你得喊你一声二嫂子呢,她不要脸,难道你的脸还要得?” 封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田嬷嬷不敢像昨晚那样嚣张,只扶着封氏不作声。 关嬷嬷是苗大夫人院儿里的人,她觉得自己可以来打个圆场,便对万氏笑道:“都是自家人,舅太太何必生这个气呢。” 万氏正找不到机会把矛头指向关嬷嬷呢,她自己送上门来正好,“我正要问问你呢,这两个架着我家姑奶奶的是你的人,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这样糟践人。” 关嬷嬷先前已经示意身边的小手去通知苗大夫人,毕竟现在这样的场面不是她能做得了主且镇得住的。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拖到苗大夫人赶来。 “实不相瞒,是堂太太昨夜突然急症,我们大夫人说城里不清静,为不耽搁堂太太养病,就想将她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那里好山好水,空气还好,定会有利于堂太太的病情。” 这一番带笑的话却听得万氏心惊肉跳,也就是说她只要再来晚半步,沈莹就得被送走了。到了那个‘好山好水’的庄子上,极有可能是会被病死的。 万氏扭头看了一眼精神不错,脸色也不差的沈宝,语气放缓了些对关嬷嬷道:“多谢苗大夫人如此有心,既然我来了,就不用你们费这个心了。我家姑奶奶病了,我想再没有地方是比娘家更适合养病了。劳烦嬷嬷你回去跟你家大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今日就先交姑奶奶接回去了,等她什么时候把病养好了,我再什么时候把人给你们贺家送回来。” 说完,也不待关嬷嬷反应,拽着沈莹的手腕就要往外去。 封氏腿脚快速的拦在这对姑嫂面前,“站住,你当我们伯府是什么地方,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能让沈莹走,真要让她走了,肯定不会再回来了,那自己的恶气怎么出?白让她与二老爷好上一场吗? 关嬷嬷也赶紧拦了过来,她到底是奴才的身份,说话的语气不敢像封氏那样咄咄逼人。 “舅太太,你不能把堂太太带走,真要想带走,也得跟咱们大夫人知会一声才是。” “你们伯府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我想接我亲姑奶奶回娘家养病,你们竟这般阻拦,莫不是你们个个心里都揣着龌龊的心思,诚心不想让我们姑奶奶好过是不是?” “舅太太实在是误会了。” 万氏声音刚落,苗大夫人终于赶了过来。 关嬷嬷松了口气,封氏也像得了主心骨,“大嫂子,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有人就要在咱们府撒野了。” 苗大夫人瞪了封氏一眼,示意她不会说话就闭嘴。然后换了一副笑脸对着万氏,“舅太太,你难得来府里做客,请到花厅去坐坐,有什么话咱们好说。” 封氏想都没想就长袖一挥,“这些场面话就算了,苗大夫人,昨夜听闻我们家姑奶奶在这里受了委屈,我们家爷过来却硬是没见着,今日我这才厚着脸皮再次登门。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适才你身边的嬷嬷让两个粗使婆子分别一人一边将我家姑奶奶给架起来,然后封二太太居然照着我家姑奶奶的脸就一巴掌煽过去了。天呐,今日是我瞧见的,我瞧不见的呢?简直无法想象我家姑奶奶在你们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什么?封氏不但打了沈莹,还正巧被闯进来的万氏给撞见了? 苗大夫人又忍不住瞪了封氏一眼,暗恼她真是沉不住气,要是没有她的折腾,说不定沈氏早就关嬷嬷送出府去了,万氏还能见着什么人? 封氏心虚的低下头。 要不是她一早在这里等着沈莹,并准兴灾乐祸好好羞辱一番,的确没现在的什么事。 “舅太太,堂弟妹病了,不宜劳动。” 苗大夫人的声音沉了不少。 “我没有。” 沈莹开口了,她摸了摸先前被封氏打的脸,冷笑道:“这些年我在府里家产家家不能自已,人身人身不能自已,如今是连病不病都是旁人说了算,大嫂嫂,你也太霸道了。我今日是定要跟我二嫂嫂回娘家的,你留不住我的。” “堂弟妹,你想清楚了,你现在可是伯府的人,私回娘家若是让族中长辈知道了,可是会疑心你有异心的。” 苗大夫人此时化身笑面虎,脸上挂着最善良的笑,嘴里说着最威胁的话。 要是换作从前的沈莹,或许就被苗大夫人给吓住了。现在的沈莹连命都豁得出去,还怕被苗大夫人敲打恐吓? “回个娘家就有是有异心?大夫人,你们伯府好大的规矩,这规矩简直就是大过天去了。前几日我带着我家外侄女芙蓉去了趟国丈府,正好遇到皇后娘娘回去省亲,听说是国丈府的老夫人身子不大爽利。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皇家都没出嫁女不准回娘家的规矩,你们一个小小的伯府竟然有?” 第1674章 小贱蹄子惹的祸 万氏将沈莹往身后拉了拉,抢在她前面对苗大夫人言道:“今日姑奶奶我定是要带走的?真要是你们伯府的媳妇不能回娘家看看,那我就到京兆衙门去问问京兆尹大人,大唐是不是有这样一条律法。或者我到国丈夫再去打探打探,问问出家女是不是不能回娘家?” 苗大夫人会恐吓人,万氏比她更狠。 此言一出,除了沈莹之外,其余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可苗大夫人不是吓大的,她冷冷一笑,“恐怕要让舅太太失望了,我这堂弟妹,你今日真是带不走。”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苗大夫人还不放人,万氏面上不显什么,但心里却是突突的乱跳了。 “既然舅太太非要撕破脸皮,那我也不必再扮什么亲戚和睦了。”只见苗大夫人唇角掀起几丝讥诮,“国丈府,你还好意思登国丈府的门,你们沈家够得着吗?你们沈家想去攀国丈府的交情,能攀得上吗?” 封氏徒然也想到什么,不由得掩唇乐了,“大嫂嫂,你要是不提我都快忘了,你们沈家当年是如何的有眼无珠呢。” 这话成功的怼得万氏和沈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这个时候,有道充满稚嫩的女声响起,“二舅母,你还没接到莹姨母吗?”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模样清秀的少女带着好奇的目光朝这边走来,她头上扎着小髻,小髻边上的那朵玉珠花却是价值不匪之物,封氏和苗大夫人一眼就望见了。 一听说今日要来接莹姨母,芙蓉非得闹着要跟过来。沈重德和万氏原来的主意是打算利用芙蓉的病,将沈莹从伯府给带出去,想着伯府总不能不让沈莹回去看生病的外侄女。 然,目前看来,沈重德和万氏低估了伯府这些人的无耻程度。 “芙蓉,你怎么来了?” 万氏惊道。 芙蓉边说边看向氏身边的沈莹,“我见你一直不回来,我不想在车室里等着,就进来接你们。莹姨母,我是芙蓉,我听我阿娘说小时候你还抱过我,你还记得吗?” 芙蓉还是长得有几分像沈菡的,沈莹瞧着略微心酸,伸手将就芙蓉拉进怀里抱了抱,“怎么不记得,姨母就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那咱们快走,我有好些好看的玩意给姨母你看。” 芙蓉边说边将沈莹往外头拉,封氏再一次拦在了沈莹面前,却是对芙蓉出言不逊,“你是哪里来的小贱蹄子,这么没有规矩,没看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长辈在,怎么也不请安行礼?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小贱蹄子? 她已经很久没听过有人喊她‘小贱蹄子’了,在薛家祖母和父亲就是这样喊她的,连带着府里的奴才也这样喊她,被赶出府后那个阿爹偶尔也这样喊她。 每回有人这样喊她,她都会觉得心像被什么砍了好几道伤口似。 想到了些不好的事,芙蓉的脸上的笑容淡去,缓缓变得惨白。 万氏极不客气的一把将封氏从芙蓉面前推开,“你想干什么?你是什么狗屁长辈,竟欺负一个小女娃。什么小贱蹄子,我看你才是小贱蹄子。” 封氏没想到万氏会回嘴骂她,反正这是在伯府,苗大夫人也在这里,封氏一时气不过亦推了万氏一下。 “你敢骂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万氏还没反应,芙蓉一见待自己极好的舅母被人欺负,当即不乐意了。她一头朝封氏顶过去,将封氏顶倒在地上。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准你欺负我舅母。” 这一幕太突然太意外,等封氏都倒地叫痛了,大家才反应过来去拉。 封氏倒地的瞬间,伸手去扯芙蓉的头发,并且将芙蓉小髻边上的玉珠花给扯落掉在地上摔碎了。 “芙蓉,芙蓉……。” “二太太,你没事,二太太。” “你们这些贱蹄子,都给我滚开。” “啊,放开我。” ……场面一时乱作一团,苗大夫人瞧着大为怒火,好不容易将人拉的拉开,扯的扯开,她的脸都绿了。 “你们这些人要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丢不丢人?” 随着苗大夫人一声怒吼,现在场立时安静下来,可是众人耳中接连听着几声粗粗的喘气声,然后就见到那个叫芙蓉的女娃突然捂着心口往地上滑。 万氏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沈莹也跟着惊慌无措,“芙蓉,芙蓉这是怎么了?” 芙蓉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扭曲,适才娇小标致的脸也跟着满脸移位,她的模亲吓得伯府众人不由分说的连着退后好几步。 “芙蓉肯定是犯病了,得赶紧给她请大夫,莹妹妹,我们先把芙蓉送回你屋里去。” 沈莹连着不停的点头,姑嫂二人再和随行租来的几个粗使婆子齐齐将芙蓉往兰桂院带。刚才几步,万氏又对其中两个婆子说了几句话,那两个婆子便匆匆离开了。 望着这一家子离开的背影,封氏和万氏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又都满脸疑惑。 “大嫂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小丫头怎么突然就像中邪了一样?” 封氏这会子其实挺害怕的,怕那孩子出意外,毕竟好好的谁会愿意惹上人命官司呢? 苗大夫人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事发突然,你问我,我问谁去?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二弟妹,这小丫头的情况肯定是你出言不逊给刺激出来的。你啊,怎么就是管不住你这张嘴?” “这能怪我吗?她害得我这么难堪,我难道不该来见见她出出心里那口恶气吗?” 她还有理了?苗大夫人有些失望,“那你仔细想想,今日要不是你拦着沈氏叙话出气,能让万氏跑来撞个正着吗?” 封氏低头不言语了,这件事的确是她理亏。 苗大夫人嘴里透着责备,然后又对关嬷嬷吩咐,“刚才那两个离开的婆子肯定分了两拨走,一拨去沈宅报信儿了,一拨去请大夫。你现在立即派人把兰桂院给我盯紧了,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是。” 事态严重,关嬷嬷也不敢马虎,立即去办差。 但苗大夫人只猜对了一半,一拨的确是去请大夫了,另一拨却不是回沈宅报信,而是去了——国丈府。 第1675章 快要临盆了 海珍就要临盆了,实在不宜挪动,作为婆母的杨氏得空就往儿媳那里去走一趟,实在分不出空来,也是一日三问。 于希梵看似镇静,实则内心十分紧张。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也有对妇人产子的担忧。 此时他从角门里走出来,因为心思过重,竟没注意到继父苏宗耀迎面走来。 直到苏宗耀站在他面前,他还险些撞上去。 “父亲恕罪,儿子没注意到父亲。” 于希梵连忙拱手请罪。 因为夜里杨氏跟苏宗耀提过于希梵担心海珍产生的事,这会子也能猜到他因何事而分神。 “你今日可有事?” 苏宗耀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多了几分关怀。 于希梵道:“今日上午补休,下午去宫里当值。” “那咱们父子俩找个地方坐坐。” 自从随阿娘进了这国丈府,于希梵开始还谨小慎微的过着,渐渐在这府里熟悉起来后,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继父是真心待他与母亲好,便也真心待这府里众人。 “是。” 远远的,那婆子看到大老爷和梵公子往湖边小亭方向去了,便抿着唇笑了起来。 一路走回杨氏屋里,见着杨氏便把这事儿给说了。 “夫人就不好奇大老爷要怎么安慰咱们的公子哥儿?” 杨氏正整理着小婴儿的里衣,摸在手里真是又软又舒服,全是集芳馆的上等料子。听了那婆子的话,她拿眼斜了她一眼,笑道:“爷们儿之间说话,我哪里得知?” “大老爷素日里是话少,但他待哥儿可是真心的,定能开解到他。” 杨氏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我也不知要说他什么好?别人家生孩子,当爹的高兴得不得了,你看看咱们家这哥儿,却是担心得不得了。” “咱们哥儿这是重情重义呢。” 这话杨氏听着很是受用,可不就是重情重义么?“对了,亲家母也就这几日进京,说是不回海府那边住了,让你吩咐人单独僻个院子出来给亲家母住,可都收拾妥了?” “东西都是现成的,极易收拾,就是院子里有几处空档,需要新移植几盆绿植,奴婢已经给花房做了交待,明日就移植过来。” 那婆子做事,杨氏还是很放心的。当年她嫁过来时其实身边是有两个陪嫁嬷嬷的,这些年一个回家颐养天年,一个过逝,到最后还是那婆子最贴她心。 她也知道那婆子其实是皇后娘娘放在国丈府的一双眼睛,但她做事光明磊落,无不可对人言,也不怕那婆子往皇后娘娘那里进什么言。但初始还是让小媛多注意了一眼那婆子的行事,直到那年皇后娘娘回来,告诉她自己是国丈府的当家主母,她只要安心服侍好自己这个当家主母就好了,旁的不必再多想。 如此,那婆子对她越加忠心。 “夫人,亲家夫人住到咱们这里来,原是没什么问题,可毕竟海家在京城是有府邸的,钱太太那里会不会有意见啊?别到时候又跑到咱们这里来闹,弄得阖府不清宁的。” 杨氏明白那婆子在担心什么,“要是换作从前或许钱太太真会来找麻烦,可如今她女儿嫁进了永宁伯府,她哪次见着我不是仰着头走路?亲家母要是回去住,少不得要多看看她炫耀的嘴脸,住到咱们府里来,也就是钱太太炫耀不成的事儿。” 那婆子点点头,“等到咱们奶奶生了孩子,钱太太身为长辈自是要来看看的,依奴婢看她还真有炫耀的时候。” 杨氏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咱们说得这样热闹,万一不会发生呢。” 那婆子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两身是刚送来的,你给梵哥儿媳妇送过去。” 那婆子收拾好正准备往海珍那里送,小媛忽然跄踉的跑进来,说了个不好的消息。 “适才门房来报,说沈家万太太派人传话来,芙蓉跟着她一并到伯府去看望沈家姑奶奶,结果被封太太言语不当刺激了一下,芙蓉就发病了,这回发病比从前都恼火,大夫已要叫了,就是先前给芙蓉吃的那个药没了,还请大夫人再赐些。” 真是大白天不能说人,刚才提到了永宁伯府,这会子就有麻烦找上门了。 那婆子焦急的看向大夫人,想请她拿个主意。 杨氏也急,但她还没被急糊涂,先前,“传话的人还在吗?” 不媛摇头,说:“门房说传话的婆子说清楚后就匆匆走了。” “走了?怎么能走了呢?药还没给芙蓉拿去呢。” 那婆子气恼那传话的婆子粗心,杨氏却瞬间想明白了万氏此举的用意。 她先说明了芙蓉到永宁伯府去的原因,又说她被伯府的封二太太给气着了才发的病,接着又说府里专门给芙蓉配的那个能缓解和控制羊角疯病的药吃完了,最后让传话的婆子交待完就离开。 永宁伯府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万氏没法子了想利用芙蓉让国丈府去趟这趟混水。 “大夫人,这……。” 见杨氏久久不言,那婆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看着那婆子神情不安的样子,杨氏说:“我知道你心里担心芙蓉,但我得提醒你,永宁伯府里肯定出了什么事,万氏没辙了才想借芙蓉拉咱们下水。事到如今,你也只能拿着药亲自往永宁伯府去一趟,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不论到底出了什么事,先救芙蓉要紧。” 那婆子将手里的婴儿里衣放下,立即就往府里管药的那里去拿丹药。 小媛站到杨氏身边,一想到芙蓉发了病,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眉头就蹙得紧紧的。 杨氏安慰她说:“那孩子是个命大的,而且有你有那嬷嬷这么替她担心,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小媛缓缓的点了点头,她不能跟着那婆子去,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她祈祷。 且说永宁伯府,关嬷嬷打听到了点儿消息,然后快速跑到苗大夫人那里去报告。 “天呐,真是太吓人了,大夫人,那小丫头得的病叫羊角疯,一受刺激就犯病,刚才奴婢探到消息,好几个人才把她按得住,大夫想给她扎针,她的力气又奇大无比,险些把大夫给踹倒呢。” “羊角疯,你确定是羊角疯吗?”苗大夫人有些不信。 第1676章 给芙蓉送药 关嬷嬷一副肯定的模样,急道:“奴婢早年见过羊角疯发作的人,还真跟这个小丫头的病况一模一样。只是时间隔得太久,奴婢不记得了,适才消息一传出来,奴婢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羊角疯发作的样子吗?” 苗大夫人是没见过羊角疯的病人是怎么发疯的,但她听过。 “那小丫头嘴巴闭得紧紧的,一直发出‘唔唔’的呜咽声,听着可吓人了。听说堂太太怕她咬断舌头,一时间身边又没个称手的,直接把手掌伸出去给那小丫头咬,痛得堂太太冷汗涔涔。还听大夫说,这病要是真受到大刺激,是极容易过去的。大夫人,为以防万一,您还得赶紧拿个主意啊!” 关嬷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担心芙蓉会死在伯府,不经毁坏伯府清誉,沈家要是不依不饶,伯府还要吃上官非。 总之,这是件大麻烦。 封氏一直在苗大夫人这里听消息,关嬷嬷一番话结束后,她急得险些跳了起来,“大嫂子,这人不能留在伯府,得赶紧把人赶出去,否则人真要是死在咱们府里,咱们就算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你想得到简单,我问你,真要将人赶出去了,那小丫头如今情况如此不妥,沈莹难道不会要求跟着离开吗?咱们要是阻止,也不能全都阻拦住不是?如今与沈家已经撕破脸皮了,沈家人要走咱们拦不住,但咱们要是不放沈莹跟着离开,只怕明日一出伯府的大门,全京城都会守在伯府大门外看笑话。” 封氏不甘心,她气得直跺脚,“不成,沈莹不能放,要是放了她,那咱们岂不是更没好日子过。” 庶房的产业收益一直在供着大房和二房,沈莹一旦离开到处乱说什么,伯府如何她们能想得到,惦记庶房的家产这样的丑事一旦传开,她和大嫂嫂真的都不用再出府见人了。 苗大夫人哪里愿意放沈莹? 可放是问题,不放也是问题。 总之,苗大夫人一时间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正想派人到宫门口守着,让使役看到小伯爷下朝就请他赶紧回府来。就有仆妇进来福了福说:“大夫人,二太太,有位姓那的嬷嬷带着两身女使在门口求见,她说她是国丈府大夫人身边的。” 国丈府? 国丈府的人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苗大夫人徒然想到万氏派了两个粗使婆子离开,她当时以为这二人都是去请大夫了,看来是一人请大夫,一人跑去了国丈府。先前万氏说她们沈家与国丈府走得近,看来不是来虚的。 “国丈府的人来干什么?” 封氏好奇的问。 苗大夫人也想知道,扭头告诉关嬷嬷,“请到花厅去奉茶,我一会儿就过去。” 那婆子被请到花厅奉茶,茶是好茶,只是她一小口都咽不下去。明知道芙蓉就在这府里,但她不能鲁莽乱闯,否则会坏了国丈府的名声,或者让那些御史听到了风声,说国丈府的仆妇在永宁伯府摆架子等等,国丈爷就得有几日麻烦了。 所以,那婆子固守着规矩,静静的等着苗大夫人的出现。 毕竟是国丈夫人身边服侍的,苗大夫人淮安知不宜让人等得太久。在心里揣测了几个来回后,便携裙迈进了花厅的门槛。 “那嬷嬷。” “奴婢给苗大夫人请安。” 这二人都在各种宴请会上见过的,虽没怎么说过话,但照面还是打过的。 苗大夫人确定来者正是杨氏身边的管事嬷嬷,笑道:“那嬷嬷,你怎么有空到伯府来?” 那婆子心里焦急,但脸上还是保持着该有的风度,“大夫人您是爽快人,奴婢也就不跟你转弯抹角了。奴婢接到消息,说有个叫芙蓉的姑娘在贵府发了病,奴婢是来送药的。” 能让杨氏身边的管事嬷嬷亲自来送药,芙蓉那小丫头与国丈府的交情可能真不一般。 “原来是这样,芙蓉是我堂弟妹娘家的外侄女儿,竟不知与嬷嬷你也识得?” 这是试探呢,那婆子继续保持着得体的风度,瞒没必要,苗大夫人要是想查随时都能查到,所以那婆子决定如实相告,“实不相瞒,芙蓉有一回在大街上发病,正巧让我们大夫人碰到。许是她与我们大夫人有缘,明明病得那么厉害,在用过药之后就好了,然后就一直住在国丈府里。我们大夫人见奴婢很中意芙蓉这个小丫头,就做主让芙蓉拜奴婢做个干孙女儿。” 怪不得万氏提到国丈府腰杆不仅直,声音也大,原来利用芙蓉能得这样的好处。 封氏却没有这样的感想,她只觉着兰桂院那几个瘟神还没处置,怎么又来个更不好惹的?所以,她着急将人赶走,“你既是来送药的,就把药给我,我一会儿给兰桂院那里送去。” 封氏这话一听就是赶人走的。 人家才表明身份是芙蓉的干奶奶,赶来送药的目的就是想见见芙蓉的,封氏这样的态度,摆明这其中有不妥之处啊! 果然,那婆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从前她在孙家蒋氏面前服侍时,活得谨小慎微,后来跟着未出嫁的皇后娘娘,再后来到了杨氏面前,那婆子早已学透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摆什么表情。 苗大夫人虽觉封氏这话不妥,但她一直没表态,似乎就是默认了封氏的话。 可场面一冷下来,她就知道那嬷嬷今日见不着芙蓉是不会离开的了。 “苗大夫人,芙蓉好歹是我的干孙女,药还是我自己送,经了别人的手我也不放心。” 那婆子边说边站起身,问道:“不知道贵府的兰桂院在哪里?可否请个人头前引路?” 封氏紧张的看着苗大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苗大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府里近来出了桩丑事,实在不宜请嬷嬷在府里走动。嬷嬷既是信不过二弟妹,那就把药交给我,我一会儿亲自给芙蓉送去。” 那婆子闻声,知道这妯娌二人都是故意不让她见芙蓉,声音也冷了下来,“大夫人,我之所以会来先拜见你,乃是因为你是这伯府的当家祖母,奴婢虽与你不熟,却也是从旁的地方听说过你的威名的。哪个府里没有腌臜事?你愿意说奴婢就听着,不愿意说,奴婢打死也不敢问。今日奴婢是来见干孙女的,我们国丈夫人也吩咐了,药一定要交到芙蓉手里,并且让奴婢看着芙蓉好转才让奴婢回去回话。你们就这样赶奴婢走,不是让奴婢在我们大夫人那里没办法交待吗?” “你强词夺理。”封氏今日被刺激的次数多了,再一次沉不住气,“这是伯府,不是你们国丈府,容不得你在这里撒野。” “二弟妹,你住口,你怎么跟那嬷嬷说话呢?” 知道封氏是被气糊涂了,可苗大夫人现在也没力气过多的责备她什么,只能不咸不淡训呢一句。 第1677章 去见芙蓉 “芙蓉是我的干孙女,也是在我们大夫人面前得重视之人,今日得知她在贵府,我前来时先拜见大苗大夫人,亦是护着国丈府和伯府的体面,不然我也是可以直接命人将芙蓉从贵府带走的。” 国丈府苏家在京城如今可谓是一家独大,现如今的皇后娘娘虽然是个二嫁女,却深得陛下恩宠,不仅育有皇子公子成年,太子殿下更是深得朝臣百姓的民心,地位稳固如磐石,谁也无法撼动。 而国丈府呢,做为皇室的外戚自然树大招风,行为处事竟没让御史们抓住半点把柄,这愈加让人佩服起苏家的教养来。先前勇昌候府闹分家,闹得满城风雨,请了京兆尹大人去都没能分个明白,也不知是谁提意请了国丈夫人杨氏去。杨氏一去,在一番细细了解后,不仅将几家分得平均,还让有嫌隙的几兄弟和睦如初,如今谁不感叹杨氏的公正和本事? 诚如那嬷嬷所言,她要想把芙蓉带走,伯府谁敢拦? 先来给她打招呼,的确是维护着两家的体面。 “说起来,咱们两家也还是转折亲呢,既然芙蓉是那嬷嬷你的干孙女,你来一趟,自然是要亲自看看的。” 那婆子闻声,知道自己恐吓的话起了作用。她也见好就收并不拿乔,缓了声调说:“正是如此,那就请大夫人使人头前带路,老婆子我心里急得很,还不知道我那干孙女现如今怎么样了呢?” 且说兰桂院,大夫过来后因为要控制病人,还要扎针让病人恢复神智,累得气喘吁嘘。 好不容易把针扎完了,连着喝了好几口水缓解。 赖妈妈被拖出去关起来了,王婆子刚要走又见堂太太领着舅太太和一个发奇怪病的姑娘回来,连忙将手里的事情放下来帮忙。月杏和月芽是见过芙蓉发病的情况的,按肩的按肩,按腿的按脚,动作十分麻利。 大夫走后,王婆子手里拿着药方寻问堂太太,“这药……。” 国丈府那边还没得消息呢,万氏决定先不抓,“先等等,王妈妈你累着了,喝口水歇歇。” 的确是很费力气,在医治的过程中她也了解了这个姑娘的身份,并且知道了她犯的病叫羊角疯。这么小,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竟得了羊角疯,实在是太可惜了。 月杏从外头进来,脸色很不好,“大门口全是大夫人的人,眼睛都不眨似的盯着院儿里,适才奴婢送大夫出去,那大夫被这一幕莫名其妙的吓了一跳。” “二嫂嫂,芙蓉的病只是暂时的控制住了,要不你还是带着她走。” 沈莹思前想后,她担心万一芙蓉醒来再受什么刺激,后果不堪设想。 万氏用温热的眼神望着她,“我们就这样走了,那你怎么办?你可别忘了,这家子人已经拿定主意想要你的命了。” 沈莹从前怎么也没想到,她和沈菡都看不入眼的二嫂嫂万氏,最后竟是她把沈家的门庭给撑起来了。不仅替沈菡照顾着女儿芙蓉,还想守护自己的性命。 说不感动是假的,沈莹红了眼眶,目光温柔的看向芙蓉,“我做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已是天理不容,老天爷迟早有一天要收我,早一天,晚一天,都是一样的。” 万氏却并不愿意沈莹想得这样悲观,她还赌了一个机会呢。 “你别胡说,咱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沈莹并不知道万氏作了别的打算,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这里是伯府,我势单力薄,饶是有你们撑腰,但咱们沈家也不是什么富贵豪门,能将伯府如何呢?” “莹妹妹,你可不像是个会说这种泄气话的人。” 万氏的声音听着有些对世态变迁的感慨。 沈莹沉默了,她的确变了很多。 她这辈子经历了太多的事,是个人都会改变。 屋子里一时间很沉默,直到门外响起了仆妇恭敬的喊‘大夫人’。 大夫人? 沈莹和万氏面面相觑,这府里只有一个大夫人就是苗氏,也就是说苗大夫人来了? 她干什么来了?是不是又来抓自己的? 沈莹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芙蓉,起身说道:“二嫂嫂,你好好守着芙蓉,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出来。” 看着她决绝的模样,万氏瞬间明显她做好的赴死的准备。伸手拉住她即将转身的身子,“你慌什么慌,这里有月芽和月杏看着,我随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苗氏要真敢当着我的面将你抓走,看我不把这伯府闹得个人扬马翻。” 万氏说完走在了前头。 后头的沈莹看着她的背影眼眶都湿了,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苗大夫人和封二太太都来了,当万氏在苗大夫人身边看到那婆子的身影时,整个心都落进了肚子里。 她内心欣喜万分,脸上却不能表露得太过明显。 “那嬷嬷,您来啦。” “大夫人接到消息,说芙蓉的病犯了,让我带着药赶紧过来看看,芙蓉呢?人是醒着还是昏着?” 那婆子对芙蓉的关切令万氏很满意,她就是要让伯府的这对妯娌知道他们沈家和国丈府是有关系的,国丈府就是沈家的依仗,沈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芙蓉昏迷着呢,实在不好挪动,一直在屋里睡着。” 万氏边说边作势请,让那婆子随她进屋去看芙蓉。 苗大夫人和封氏也想跟着进去,正疑惑这那嬷嬷是何许人的沈莹立即回过神来,拦在她们面前,“二位嫂嫂也不是不知道我这屋子小得很,哪里装得下这么多人?你们真要想知道芙蓉的情况,那就在这里等着。” “贱人,你别得寸进尺,别以为国丈府来了人就有人给你撑腰了,我告诉,这个家是姓贺的,轮不到外人管这家的闲事。” 封氏的沉不住气解了沈莹的惑,原来这个那嬷嬷是国丈府的。且她记性再不好也记得国丈府不是姓苏的吗?什么时候国丈府和沈家走得这样的近了?同时,她也想到了万氏刚才说她的那些话。原来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近况和处境,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二弟妹住口。” 第1678章 谁家没点腌臜事 沈莹还没说话,苗大夫人就低声怒叱了她一句。她实在不想让府里这么些难看的事情发生在那婆子面前,真要传到杨大夫人那里去,简直就是一场大笑话。 封氏还是不甘心,指着沈莹怒道:“大嫂嫂,你看看沈氏这得意的嘴脸,太嚣张了。”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莹哪里有嚣张?她也是刚知道国丈府和沈家走得近的事。 “二嫂,你还是多听听大嫂的话,在这里摆出这副剑拔弩张的嘴脸,让那嬷嬷回去告诉了国丈府的人,想必用不了多久整个京城的贵妇圈都要重新认识你一回了。” “沈莹……。” 封氏气急败坏的冲着沈莹怒吼一声,也不知怎么了,许是贺二老爷和沈莹苟且的事让她太过憋屈。不见着沈莹还想,一见着沈莹就想撕破她的脸,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像炮仗遇着火,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你自甘下贱勾引二老爷,这事不论到哪里去你都是要被浸猪笼的,大嫂嫂念你守寡不易,这才想让你避到庄子上去,好歹让你活下一命。你可倒好,先是堵门不让送你去庄子上的仆妇进,然后又是这样一番折腾。你不过就是想拖延时间,看有没有人想救你罢了。” “我的确要被浸猪笼,那二老爷呢?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要是个如柳下惠般的正人君子,用得着与我做对野鸳鸯么?二嫂,我真心奉劝你一句,改改你这高贵的脾气,否则二老爷只有到别的女人那里去寻找温柔小意了。” 这话顿时将封氏刺激到了极点,她恨不能立即上前把沈莹给掐死。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苗大夫人眼看着封氏冲上前紧紧的掐着沈莹的脖子,吓坏了,且不说沈莹的娘家人还在,真要让那婆子见证到一场命案,整个伯府的前程只怕都要折进去了。 她赶紧和其他众人将二人分开,“你们干什么?二弟妹,你怎么还如此糊涂。” 封氏被气哭了,“大嫂嫂,你没看到这贱人欺负我吗?她把话说得那样难听,赤果果的羞辱我啊!” 万氏和那婆子一进屋,那婆子就把药拿出来喂给芙蓉吃了,二人站在床前又说了些有关芙蓉病情的话。其实外头的争吵声不小,那婆子已经知道苗大夫人嘴里的‘丑事’是什么意思了。更明白万氏此举是想让她帮忙把沈贺氏给弄出这伯府。 那婆子并没过多吃惊,哪个世家大族没点儿肮脏事儿?只不过处置起来的方式倒是很一致,都是处置女人,男人只需要出去避避风头,等把女人处置完了,男人回来就成了。 想来万氏也是没辙了,才想到利用芙蓉。 “万太太,芙蓉年纪小,不懂事,你当舅母本该多心疼她,这样利用她,芙蓉要是知道的,会伤心的。” 听出那婆子话里有些不高兴,万氏连连小心赔笑,“不怕那嬷嬷您笑话,我实在是没辙了,才出此下策啊。您是最心疼芙蓉的,我也不瞒您了。想必刚才外头的对话您也是听见了,我家这姑奶奶也是被气得狠了,才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您想呐,夫家一房都死绝了,她膝下又没个儿女傍身,本以为嫡门会收留她,没想到竟将她得到的财产全骗走了,还把她像关什么似的关在这院子里这么多年,是个人都会恨得要报复一通。” 什么?伯府嫡门竟肖想庶户的产业? “我听说伯府可是早就为庶户分了家的啊!” “所以才可恶啊!”万氏无奈又痛心的表示,“我家姑奶奶是走了不该走的路,但这都是这贺家人给逼的。但凡给她留条活路,她也不至于轮落至此啊!芙蓉小的时候我家姑奶奶见过一面,很是中意这个外侄女,我和她二哥就想着借着这孩子有病,想请姑奶奶回家探望这个理由把姑奶奶给接出去,再不回来了,家产也不要了,就换个自由也好。没想到芙蓉无意中知道我要来接姑奶奶,她非闹着一起跟来。到了伯府后我把她安排在车室里,等着我把姑奶奶接出去一起离开,没想到一进府就撞见姑奶奶被被仆妇架着任人煽耳刮子。我着急上前理论几句,把时间给耽搁下来了。也不知芙蓉怎么就进府来了,碰巧遇到封氏与姑奶奶争辩,芙蓉见不得她心心念念的姨母被人欺负,就与封氏起了冲突,结果她一着急,就发病了。” 万氏是想让她借着国丈府的名义救沈贺氏的,那婆子猜想事情的真相就该如此,只是她只是个奴婢,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替自家大夫人做主管不管这闲事。而且沈家和苏家,原本就很尴尬。 “万太太,你与我说了实话,我也就实话实说,我来是为了芙蓉,并不能为沈家姑奶奶做些什么。你需清楚,我也只是个奴婢,哪里做得了我家大夫人的主?” 那婆子的拒绝在万氏的意料之中,她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苦求道:“姑奶奶干出有违伦常的事,贺家定是容不下她的。我们沈家没什么地位和权势,哪里能与伯府相抗衡?那嬷嬷,今日你要是不救我家姑奶奶,只要我们芙蓉出了这道门,我家姑奶奶只盼真的活不长了。” 屋里说话时,外头就已经吵了起来,直到听见封氏对沈莹动了手,万氏才冲出去。 这是沈家和伯府的事,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插手,那婆子便站在窗后看着。 只见万氏将沈贺氏护在身后,怒视着封二太太,“你已经动过一次手了,还要动手,你这是非要致她于死地吗?封二太太,你看不住自己的男人,还把错都怪在别人头上,你好意思吗?” 这话听着好没道理,但细细一品又全是道理。 的确是封二太太没管住贺二老爷才出的这桩丑事,万氏说得没错。 “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按照舅太太这样的说法,那岂不是认同天下女子皆是想勾引谁就勾引谁吗?” 看着封氏被气得白了脸,苗大夫人忍不住要助阵。 “自古男人三妻四妾若是正常,那怎么不见小伯爷的后院儿里除了大夫人你还有旁的女人?可见大夫人你是有本事的,管得住小伯爷,这是你的本事,却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有本事的。” 万氏且说且拿眼去斜封氏,看着封氏的脸被她气得青一阵红一阵,万氏很解气。 第1679章 谁更会怼 苗大夫人万万没想到万氏会如此怼自己的话,想来是国丈府来了人,她觉得有了依仗,胆子较之前更大了。 “舅太太还是不要想得太多,现在这个芙蓉姑娘的事情重要些。” 这话又像是万氏想宰人,苗大夫人正好递上来把刀,她的目光轻飘飘的在封氏身上瞄了好几回,“这里有我们就够了,苗大夫人还是带着二太太赶紧回,不然你以为一个把芙蓉气病的人,芙蓉醒过来会愿意看见吗?” “万氏,你太放肆了,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头顶着伯府的天,脚踩着伯府的地,谁允许你在这里颐指气使的?” 封氏恨恨的瞪着万氏,恨不能上前煽几个巴掌才能过瘾。 “那正好了,我们沈家人不稀罕你们伯府的地方,我这就把我家姑奶奶和芙蓉一并带走。” 话赶话的,万氏立即言道。 封氏一见情况不对,随即一通抢白,“你在这里凶巴巴的,扯了半天你搁这儿等着我们呢。你不就是想把沈氏带走吗?我告诉你,只要我大嫂嫂不点头,你这辈子都别想把沈氏带走。” “她到底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惹得二太太你动这么大的火气?” 万氏心知肚明,但又把话问给了封氏,成功的见到二太太一脸的青红不接,又道:“瞧瞧你们今日对我家姑奶奶的态度,足前我们这些娘家人不在时,你们是怎么欺负她的。你们已经霸占了她的家产,得了人便宜还不把人好吃好喝供着,非得日日刻薄着。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什么都不要了,我把人带走还不成吗?但你们就是不答应,你们真要愿意把她留来了,就把属于她的家产还给她,让她离开你们这个虎窝自立门户去。往后见着面,大家就还是亲戚,否则不干亲戚的事,就别摆亲戚的款儿。” 万氏一番话,因为有那婆子在,直接臊得苗大夫人和封氏脸色难堪至极。 苗大夫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早就把万氏千刀万剐了。 “沈氏是我伯府的人,舅太太再胡搅蛮缠,我可就要请族长了。” 听着苗大夫人抑忍到极致的声音,万氏也不甘示弱,“那就请好了,正好我家也有长辈在来进京的路上,不日就要进京,咱们两家的族佬长辈都坐在一起说道说道,再把京兆衙门的大人请来看看,看看你们嫡房嫡户的把人家分出去的庶房家产霸占着不还,还刻薄孀寡之人,看看到底谁有道理,谁没道理。” “你个市井泼妇。” 封氏实在忍无可忍,囔嘴骂道:“你浑不讲理。” “你怕什么?你要是不心虚不理亏你怕什么?”万氏勾辱冷笑。 封氏被彻底激怒了,朝着万氏吼道:“我凭什么要心虚理亏,该心虚理亏的是你那好姑奶奶,她勾引亡夫的堂兄,做出有违伦常之事,要不是担心此事传出去会影响伯府的声誉,早就将她拉出去浸了猪笼了,哪里还轮到你在这里理直气壮?” “二弟妹……。” 她一再交待过封氏,这件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这下好了,府里还有个外人在,她就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哪里还能瞒得住? “事到如今,大嫂你还怕什么?瞧见没有,沈氏那贱人闯了祸,沈家想捞人又没法子,就把国丈府的人给诓来了。什么羊癫疯,我瞧着屋里面那躺着的小丫头肯定是装病,他们这一家子合唱这一出大戏,为的就是想把沈氏那贱人弄出去。” 封氏是被气糊涂了,但她说的话可信度却很高。 苗大夫人狐疑的看向万氏,没有作声,但怀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正在屋外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屋里守在床前的月芽惊醒的喊道:“姑娘,嬷嬷,姑娘醒了。” 一听见芙蓉醒了,那婆子赶紧转身来到床前。 她细细的打量着芙蓉,少女脸面很苍白,先前因发病流的汗染湿的发还没干,她虚荣的睁着眼睛,看到那婆子的时候很是惊喜,可是她的力气刚才发病时都用完了,这会子很虚弱。 “干祖母,您怎么来了?” 听着芙蓉甜甜软软的声音,那婆子眼眶都红了,“听说你发病了,干祖母过来看看你。” 芙蓉似想到什么,眼睛从这边看到另一边,“姨母呢?干祖母,那个太太好凶,她要救我姨母。干祖母,你救救我姨母好不好?” 芙蓉边说边激动起来,而她的病况最忌讳的就是激动。 “好了,好了,你别激动,芙蓉啊,你冷静点儿。” 此时的那婆子觉得很为难,她并不想插手别人家的家事,更因为她是服侍杨夫人的,她一旦出手,代表的就是杨夫人出手。在没有知会杨夫人的情况下,自己擅自做主的后果可大可小。 芙蓉重新躺了回去,在外头的听到屋里响起芙蓉的声音,万氏赶忙折身进来,让沈莹留在门口。 万氏来到床前,脸上全是担忧,“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身子可还好?若是哪里有不舒服要赶紧说,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芙蓉笑了,笑容虽然很虚弱,但是真的笑了,“二舅母,刚才干祖母答应我救姨母了。” 她几时答应了? 那婆子还没反应过来,万氏就已经跪在那婆子面前磕头了,“我就知道那嬷嬷您是个好心的,不为了旁的,就算是为了芙蓉,您也不会不理此事的。” 让这么一个体面的太太跪她,那婆子可受不起,她赶忙侧身避开,却也是骑虎难下,“万太太,你快起来。” 既然那婆子已经答应了芙蓉,今日沈莹肯定是能从这伯府离开了,万氏笑中含泪,起身问道:“这可是大恩,该嬷嬷您受的。” “万太太,你惯会给我出难道,我只是个奴婢,哪里能做得了我家夫人的主?” 万氏适才拍起马屁来,“话可不能这么说,嬷嬷是杨夫人身边的人,满京城谁不知道杨夫人最是服众,您跟在她身边侍候,说出的话自然与她说的没什么区别,谁敢造次。” 这辈子那婆子还没被人带过这么高的帽子,但她都这把年纪了,经历了太多的事,心性自是稳得住,“你不必恭维我,我只说一句,我能想办法把沈家姑奶带出伯府,但后面的事是好是孬,都是沈家和伯府的事,与国丈府与我家夫人没半点关系。” 第1680章 不敢赌 万氏脸上不显,心里却是不太乐意的,她很清楚只有紧紧靠着国丈府,伯府才不敢对沈家放肆。 “那我们现在就走,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好不好,干祖母。” 芙蓉拉着那婆子的手,虚弱的撒着娇。 那婆子没得法,对万氏说:“你去请苗大夫人和封二太太进来,咱们都是外客,总不能把主人家留在外头。” 万氏无不答应的,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就领着苗大夫人和封二太太走进来。 芙蓉强撑着虚弱和的身子坐起身,把手伸向沈莹。 沈莹会意过来,也立即坐到她身边去,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了,“好孩子,我竟不知道你病得这样厉害,都是姨母害了你。你真要是有个什么不测,我该如何向你阿娘交待?” 芙蓉摇了摇头,笑得很乖巧,“姨母莫要自责,这不关你的事。而且让我发病的是别人,不是你。姨母,你收拾收拾,咱们现在就走,我想回去了。” 封氏冷笑,直觉这小芙蓉真是病糊涂了,竟说些糊话。 然苗大夫人看着万氏含笑的表情,立马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果然,那婆子说话了,“苗大夫人,芙蓉的病况你也看到了,她的身体经不住任何的刺激。当初她住在国丈府的时候,我们大夫人就时常关心着她,顺着,大夫也说了,芙蓉这种病万不能刺激,得平和静养。苗大夫人,芙蓉好不容易见着她的姨母,血脉至亲总是难割舍的,你总不能真不顾这孩子的性命安慰把人留在伯府。再说了,难不成要让芙蓉在你伯府养病?” 那婆子故意把杨大夫人拎出来说,算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帮沈莹离开伯府了。 苗大夫人静静的盯着沈莹,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能想的不能想的一股的脑全在她脑袋里转悠。 封氏见那婆子说这样的话,也回过味来,知道那婆子想替这对姑嫂做主直接带走沈氏。 那怎么成? 沈氏真要是被带走了,那她和苗氏这一大晌午岂不是全白忙活了。 “大嫂嫂,你说句话啊!” 苗大夫人也想说话,但她多少还是有些畏惧国丈府的权势。 “让这位叫芙蓉的小姑娘且在伯府多留一些时候,那嬷嬷,此事我得回去向小伯府请示。” 这便是有转圜的余地了,万氏和沈莹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眼看着苗大夫人折身离开,封氏狠狠地瞪了一眼沈莹和万氏,急步跟了上去。 出了院门,一追上苗大夫人,她便忍不住发问,“大嫂嫂,你这是干什么?真打算放过沈氏那贱蹄子吗?她可不能放走啊。” 素日里苗大夫人也没觉得封氏这么蠢的,只是关乎了辰哥儿和贺二老爷,她就乱得没了方寸。怪不得她,苗大夫人才忍着脾气好好的说话,“莲哥儿他兄弟眼看就要回京了,这些年离乡背井的,我这个做阿娘的时时刻刻都记挂着,要是因为这件事延缓了他回京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我知道你会说我想得太多了,我且问你一句,若是换了你,你能赌得起吗?” 想到中宫皇后的地位稳固,想到国丈府的泼天权势,封氏犹豫了。 看得出来封氏还是不甘心,苗大夫人又边走边叹道:“不说我家的哥儿了,你家的辰哥儿亲事就要有着落了,这件事若得不到妥善解决,能娶到你心仪的儿媳妇吗?我知道你恼恨二老爷和沈氏做出有违伦常的事,可你也不能一味的沉浸在此,想想辰哥儿的前程啊!” 听到苗大夫人这句话,封氏彻底的泄气了。 憋屈得眼眶发红,“难道就要这样放过她吗?” “时移事异。”苗大夫人叹了一声,“要是那嬷嬷没有出现,咱们尚可拿捏沈氏。可是那嬷嬷出现了,这件事就极有可能出现很大的变故。你赌不起,我也赌不起。” “可万一沈莹那贱人出去胡言乱语,咱们伯府的名声和辰哥儿的前程也要受影响啊!” 所以,她要找小伯爷,得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贺异是午后才回来的,苗大夫人派去宫门口接的心腹说了府里发生的事,他便匆匆赶了回来。 一进门,便气势汹汹的坐在圈椅上,脸上全是怒火,“一个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的末流之家,占了上天皇贵胄,体味到了权势的滋味,便什么人什么事都敢管了。” 苗大夫人闻声神色大变,忙示意关嬷嬷出去把门关上,低声道:“小伯爷,你小声些,真不怕被旁人听了去吗?你也知道现在国丈府在京城是什么样的存在,咱们不去巴结,但也不要惹上去是不是?” 贺异挺看不上当今国丈苏宗耀的,明明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就只生了个出息的姑娘,就这么便宜的当上了国丈。在朝廷挂的职也只是个虚职,一年能见着五回就算他勤快了。 贺异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火大的气性才生生按住,抬眼问,“现在什么情况?一个仆妇也敢在我伯府指手画脚?” “那可是杨太傅亲姑娘身边的仆妇,我即便真是诰命夫人,在她那里也得矮上半截,谁让皇后娘娘对这个继母很是看重呢。” 苗大夫人一副很是无奈的口吻,“咱们还是想想要不要放沈氏离开。” 贺异没立即回话,只是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来回不停的摩挲着。 “依妾身看,事到如今,沈氏离开伯府这事咱们已经拦不住了。但她要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咱们写给她休书,发还她的嫁妆便是,其余的,她就不要肖想了。” 贺异想到的也是这个法子,但他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沈氏会愿意?” “既然沈家可以找国丈府的人出面,哪咱们也把责任落到国丈府去。只是这件丑事在杨大夫人那里就捂不住了,实话实说之后,让杨大夫人出面敲打沈氏一家,不准他们在外胡言乱语败坏我伯府的名声,但凡传出什么闲话来,我们就只管去找杨大夫人便是。” 第1681章 谁算计了谁 这倒是个主意,有杨大夫人压着,料想沈家再不甘愿,若不想失了这棵攀附上的大树,就不能不听杨大夫人的叮嘱。只要有杨大夫人的保证,伯府的名声也能安然无虞。 “若真想确保万无一失,倒还有个法子。” 苗大夫人好奇小伯异能想出什么法子,只见他道:“咱们从族中过继个孩子到沈氏名单,等将来孩子长大,就把庶房的产业交给他。如此一来,也不算家产落入外人手里,亦能约束住沈氏。” 世人哪个不是念心的?见过了自家账上的银子越来越多,谁还愿意见着自家的银子再次变少?苗大夫人说到底也是个俗人,她有两个儿子,将来这两个儿子都是要分家产的,庶房这一注大财已经在她手里拿捏着,怎会甘心再交出去? “夫君这主意若是发现在沈氏和二老爷的丑事之前,我定是举双手赞成的。只是如今沈氏一心要离开伯府,又对伯府诸多怨怼憎恨,真有愿意过继过来的孩子,跟着她估计也只会吃苦,何必让孩子再遭一回罪呢?” 一听苗大夫人这样说,作为枕边的贺异马上就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 他也不愿意把庶房这么大一注财交出去,只是他身为一家之长,这种自私贪心的话怎么能表达出来?他只能引诱苗大夫人开口。 “这么说来,就只能定你的主意了。” 苗大夫人松了口气,她真怕小伯爷执意让沈氏从族中过继孩子过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心中还在沾沾自喜。 “妾身现在就去兰桂院。” 贺异点了点头。 伯府还是以礼相待的,没饿着兰桂院的众人,然兰桂院的人都清楚,苗大夫人这是不想落人话柄罢了。然而,兰桂院的人等得越久,万氏就越是担心事情有别的什么变故。 好不容易心里燃起了希望,沈莹也不想一切又回到原点。 芙蓉吃了午饭后又歇了歇,现在精神头只比来时稍弱些,她一直挽着那婆子的手臂不松开,表现得十分亲昵。 月芽撩帘进来,说苗大夫人请沈莹去花厅叙话。 原是打算到兰桂院来的,但苗大夫人想了想,还是单独与那婆子和沈莹说话好些。 万氏有些担心的看向沈莹,见她也是神情不稳,便又些不确定的开口,“你去回话,让她告诉大夫人,有什么话就到兰桂院来说。” 月芽正答应离开,沈莹徒然喊道:“月芽你等等。” “莹妹妹,你要干什么?” 万氏疑惑的开口。 沈莹则道:“嫂嫂,我还是去,料想她们也不会真把我吃了。” 万氏又把目光移向那婆子,见那婆子缓缓点了点头,说:“此去定是会有个结果了,就让月芽陪着姑奶奶去一趟。” 似乎只要那婆子说没事,事情就真的不会有事,万氏终是点头放沈莹去了。 沈莹一路上忐忑不安,月芽紧紧跟她也很不安。 “姑奶奶,大夫人不会强行把姑奶奶给送走。” 这可说不定,沈莹强按着满心的惊惧,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月芽这个问题。 她也在赌,赌有国丈府的那嬷嬷在,苗大夫人不敢。 关嬷嬷一直在花厅门口等着,见到沈莹来了,便朝里面说了一声。 等到沈莹到了,她则将月芽给拦在外面,不准她进去。 沈莹好好整了整理心绪,迈进了门槛,看到端坐在上着的苗大夫人,心里竟莫名的不慌了。反而笑了起来,“当年我进京回伯府,大嫂嫂也是这样坐在上首看着我。只是那时我家资丰厚,大嫂嫂待我嘻笑颜开,亲昵无比。如今呢,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却是物是人非了。” 沈莹记得这么清楚,苗大夫人却是早忘了,要不是经她提醒,自己竟是半点儿也想不起来。 “的确是物是人非了。”苗大夫人跟着感叹了一句,“要是你不做出有违伦常的事,咱们还能是好好的妯娌。” “这话你自己信吗?”沈莹冷嘲的眼神狠狠的落在苗大夫人身上,“早在你们算计庶房家产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会有多么恨你们。” 这里没有外人,苗大夫人也用不着再装达理通情,“庶家的家产本就是从这个伯府分出去的,重新拿回来又有什么不对?但凡你膝下有个一男半女,我们也不会这么做。你为何不这样想想,将来你死了,这些家产还是要回到伯府来的。” “呸……。”沈莹啐了一口,“你说这话就不会觉得恶心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公爹可是为了替伯府顶罪才被强行给分出去的,给到他的那点家产除了宅子之外,还有什么父样的东西?现如今你们从我手里强抢过去的家业可都是我公爹用大半辈子的性命换来的。你们就这样强抢回去了,你们好意思受用吗?” 这事就要关乎在伯府的另一桩密闻了,苗大夫人是知情的,她不知道沈莹是不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她说出来的却是没错的。 “我不想跟你扯太多问题,我……。” “你是不想扯吗?你是理亏,你是词穷,你是说不清楚。” 沈莹极不客气的怼回去,“我告诉你,别看你们伯府的地擦得挺干净的,但我在这里多等一会儿都觉得恶心,觉得脏。” “啪……”的一声响,苗大夫人拍案而起,想想自己找沈莹来的目的,便生生忍下了这一份屈辱,“我不跟你吵,叫你来是想把这个东西给你。” 说完,苗大夫人递给沈莹一张纸。 沈莹摊开那张纸,见着抬头赫然写着‘休书’二字。 只要能活着离开伯府,什么‘书’沈莹都照收不误。短暂的惊喜之后,沈莹的脑袋又清醒过来,“这么爽快,有什么条件?” “嫁妆还你,伯府的家业你不准肖想。” 沈莹冷冷的瞥着苗大夫人,“我能有多少嫁妆?但庶房有多少产业,这是能比的吗?” “那你还想怎样?” 苗大夫人真的是忍耐到极致了,她觉得要是沈莹真敢再作妖,她就豁出去,不要脸算了。 “除此之外,你该还想让我对伯府发生的事闭嘴。” “是。” 这个时候就没必要藏着掩着了,苗大夫人回答得很干脆。 第1682章 成功出府 “那这场交易可不能这么轻易就了了。”沈莹自主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背挺得很直,“离开伯府,我背的可是弃妇的名声,伯府总对得我做出点补偿。我也不要多了,京城两间旺铺,城外一间田庄。” 说起来沈莹这要求并不过分,要的是庶房财产的一半都不到,但京城的两间旺铺,这让苗大夫人觉得有些肉痛。 “大嫂要是做不得主,就去请示小伯爷。” “你不必激我,我应下就是。” “好,大嫂嫂爽快,我沈莹也不是娇情的人,说到做到。” 苗大夫人将关嬷嬷喊了进来,然后吩咐把她送回兰桂院去,但又将那婆子给请到了花厅。 那婆子已经知道了沈莹得了休书的事,心里也清楚苗大夫人喊她过来是要做什么。果然,苗大夫人一见她,便开门见山,“我已将休书交于沈氏,从今往后她便不是我伯府的媳妇了,自然也不用再守我伯府的规矩。只是我愿意给她休书,放她离去,实是在看到杨大夫人,相信杨大夫人为人的份上,否则谁会愿意冒着满门清誉被毁的风险放她出府呢?” 那婆子很郁闷,今日她只是奉命到伯府来给芙蓉送药,再不济就是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万万没想到她被拉下了这淌浑水,还把至于不曾露过面的杨大夫人给拖累了。 “大夫人放心,我家夫人自会叮嘱沈家姑奶奶不会在外头胡言乱语的。” 苗大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就知道那嬷嬷是个通透之人,如今就有劳你把这些话都带给杨大夫人,就说我多谢她成全。” 一切本该由沈莹拿命相抵的祸事就这样结束了。 半下午的时候,沈莹终于走出了伯府,背对着伯府的大门,沈莹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真的成功离开伯府了,这么多年了,她做梦都想走出这个门口,如今托芙蓉的福,终于是如愿了。 那婆子交待了芙蓉几句就匆匆往国丈府赶,她出门太久了,家里等消息的人肯定等得急了。 前往沈宅的车室里,芙蓉轻轻的靠在万氏怀里,昏昏欲睡。 沈莹撩着车窗帘子,望着车室外的车水马龙,眼泪很不争气的往下淌。 万氏出声安慰她,“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沈莹松开撩帘的手,紧了紧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匣子,里面有她的休书,有她的嫁妆,还有她开口向苗大夫人要来补偿。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这些年被困在伯府,我人微言薄,处处受人制肘,哪怕心里有再多的怨怼,也只能憋屈的活着。”沈莹抹了抹悬挂在脸上的泪珠儿,“幸好这回我豁得出去,才给自己制造了机会逃出生天。二嫂,往后你和二哥不会嫌弃我。” 万氏摇想得很开,“有什么好嫌弃的,咱们家你也知道,人丁不旺。你二哥年轻是荒唐得很,也就是这一两年性子才真的收住了。如今家里有芙蓉,你又回来了,家里总算是要热闹起来了。” 听到万氏这样说,沈莹心里暖暖的。 “姨母,你跟我住好不好?我的屋子可大了。” 芙蓉轻声开口,逗得沈莹泪眼含笑,“谢谢芙蓉。” 其实芙蓉的屋子就是普通的屋子,哪里很大?但比她从前与那个继父在一起的时候大,的怪她一直觉得她住的屋子很大。 “芙蓉住的地方是之前菡妹妹回来时住的地方,正好她隔壁的院子是空的,莹妹妹你就将就一下。” 万氏说得很客气,沈莹淡淡笑了笑,“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刁蛮的小丫头了,如今只求有片瓦遮顶,一切听从二嫂安排,不敢有异义。” 万氏从沈莹的话里听出了卑微,是啊,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谁不会成长呢? 另一边那婆子一进府门立即往瑞福院去,走到半路才听说大夫人现在在大奶奶处,大奶奶羊水破了,正生产呢! 那婆子又不敢耽搁,快速赶过去。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听见大奶奶在喊叫了,她一进院中,大夫人和梵大爷都在堂屋里坐着。大夫人尚能稳得住,但梵大爷却急得在屋子里来回度步。 见到那婆子,杨氏说了一句,“你可算是回来了。” 那婆子拿眼看了看梵大爷,讪讪道:“实在是有事耽搁了,这才回来得晚。” 她的动作加上她的话,杨氏知道事情不便当着于希梵说,便没再继续往下问。 “大奶奶的预产期不是还有几日么?怎么今日就急了?” 杨氏解释说:“听珠珠说是午膳时多贪了两口吃食,出门去消食时路走得太多了,这才动了胎气。反正都是足月的了,这个时候生也没什么不妥。好在府里稳婆帮手这些都是现成的,用不着跟打仗似的兵慌马乱。” 的确如此,稳婆提前半个月就进府了,就等着大奶奶发作。 康妈妈迈进门槛,朝杨氏福了福,“老夫人听说大奶奶发作了,特意差奴婢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里面接生的都是几十年经验的老妈妈,稳着呢,你回去告诉婆母一声,不必担心,让她只管等着好消息便是。” “啊……啊……。” 屋里叫得凄惨,于希梵头一回想不明白明明海珍叫得这么惨,为什么阿娘和康妈妈还有那嬷嬷都这样沉得住气? “哥儿这是真着急了。”康妈妈笑道:“妇人生子总有过这一关,哥儿且定定性子。” “让康妈妈你看笑话了,这是他的头生子,他也是头一回当爹,难免慌张。” 杨氏笑着说了一句。 康妈妈跟着笑了笑,“那奴婢就先回去给向太太报信了,有什么事情还请大夫人即时通知,也好叫老夫人高兴高兴。” “我省得。” 示意那嬷嬷送康妈妈离开,等到二人的背影在门口消失,杨氏起身走到儿子身边,拉着他的手并将他按坐在椅子上,“你这样急也没用,适才康妈妈也说过了,妇人产子的确有很大的风险,但只有经历了这样的风险,才会让你和珍姐儿体会到做父母的不易和辛酸。” 于希梵的手有些抖,“阿娘,我有些害怕。” 第1683章 海珍产子 尽管上午父亲的宽慰让他没这么慌乱了,但真当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才按下去的那些不安和恐惧又全都浮了上来。 “珍姐儿正在里面拼命呢,你要是害怕的话她要怎么办?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是有什么不测,该带拿主意的可是你。梵哥儿,镇静些。” 阿娘的话多少还是有些用的,于希梵想到海珍在屋里拼命为他生孩子,他却在屋外定不住心,这多少有些对不住海珍。深吸了口气,抬头时眼里已有恢复了些清明。 “是儿子经不住事,让阿娘担心了。” 听见儿子心思有些静了,杨氏略微松了口气。 海珍产子一直持续到天快黑了,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破国丈府的上空,杨氏和于希梵才松了悬着的心。 产婆喜气洋洋的出来报信,“回大夫人,爷,是个公子,是个公子。” 对于生男生女杨氏和于希梵都没什么强求,只要母子平安就好。 孩子一生,于希梵就迫不及待的冲进屋去看海珍,杨氏则立即吩咐人把喜讯通知大老爷和老夫人。 看见海珍额间发间全是汗,于希梵坐在床前很是心疼。 海珍却是笑望着他,“总算没有白辛苦一场,夫君,快看看我们的孩子。” 此时稳婆已经将包好的婴儿送到于希梵面前,看见他的小脸软软的,皱皱的,于希梵觉得很神奇,“他怎的生得这样丑?” 海珍闻声无语,稳婆则笑道:“大爷真会说笑话,小公子爷俊着呢。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等往后慢慢养慢慢长,自然就长开长俊了。” 于希梵恍然大悟一般,“你先将孩子抱出去让我阿娘看看。” 杨氏是要进来的,可是刚准备进来,就见苏宗耀赶了过来。原来是他在瑞福院等不下去,直接就过来了。但儿媳妇的产房他肯定是不能进的,杨氏也与他一起留在外间等着孩子抱出来看看。 稳婆将孩子抱了出来,夫妻二人立即起身相迎。 杨氏越瞧越喜欢了,问了两句海珍好不好之类的话,稳婆说:“好着呢,不必担心。” “是是,母子平安,最好不过了。” “这孩子眼睛真是亮,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苏宗耀赞了一句。 稳婆闻声笑道:“大老爷说得是啊,可刚才里面的哥儿还觉得这孩子丑呢。” “哈哈哈……。” 苏宗耀大笑起来,杨氏也忍不住附和道:“他懂什么?都说孩子是长得好看,不长怎么好看?” “儿子出丑了,阿爹阿娘就别笑话儿子了。” 于希梵从屋里撩帘出来,脸上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以及孤陋寡闻的宭色。 “你怎么出来了?去陪珍姐儿。” 杨氏道。 于希梵说:“是阿珍让儿子出来的,说是请父亲给孩子取个名字。” 让他来取?苏宗耀一时有些犹豫。他虽待于希梵亲如己出,但到底不是己出,让他起不合适。 杨氏轻轻推了推苏宗耀,“儿子让你给孙儿起名字呢,你愣什么神呀?” 妻子的笑容温和如阳光,苏宗耀道:“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我就直言,梵哥儿,我视你为亲子,也愿意为你和这孩子做任何事,只是你始终冠着于姓,要是于家人知道这孩子的名字是我给起的,届时只怕你会有麻烦。” 于希梵只是想给父亲这样的尊重,只是想给他报答,并未想到这么多。 杨氏也道:“大老爷说得有理,避免往后于家人来闹事,梵哥儿,这名字还是你来起为好。” 一想到于家人曾经的那些下等作派,还有他少年时在于家和阿娘受的那些委屈,于希梵心里就堵得慌。“阿爹,阿娘,咱们一直把于家放在心上,于家何曾把我们放在心上过?他们的出现,哪次不是惹得阖府乱作一团,这样的于家人,儿子何必去惦记?阿爹尽管起名就是,儿子已为人父,若有麻烦,肩上自能担当。” 听到于希梵能说出这番话,苏宗耀内心很感动,他要是再推脱就显得疏离了。 “如此,那为父就不客气了。” 苏宗耀望着孙儿的小小脸,黝黑晶亮的眼睛,脑袋里立即闪过一道光,“就叫于明轩,明是深明大义,正大光明的意思,盼望着他将来能像他阿爹一样考个状元,做一个好官。” 杨氏和于希梵对这个名字也很满意,可接下来于希梵的一句话,更让苏宗耀惊得内心澎湃不已。 他说:“阿爹,他不叫于明轩,他叫苏明轩。” 说完,于希梵重重朝苏宗耀作了一揖,然后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回了屋去陪海珍去了。 稳婆将小轩哥儿也给抱了下去找奶娘喂奶,留下苏宗耀两口子又惊又喜。 屋里海珍躺上床上,望着于希梵笑。 于希梵问她,“可有觉得我做得不妥?” 海珍轻轻的摇了摇头,说:“妾身尊重夫君做得每一个决定,何况让哥儿跟着公爹的姓,妾身以为是真正的好。妾身自从嫁进国丈府,受夫君疼惜,公婆爱护,妾身觉得很幸福。妾身一直想为婆母和公爹做些什么,但妾身蠢笨,想不出来。如今夫君让哥儿跟着公爹的姓儿姓苏,妾身觉得很荣幸。” 海珍例来是通情达理的,于希梵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说:“娶妻有你,夫复何求?” 消息传到松龄院老太太那里,她握着手里的拐杖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跟着咱们姓苏,这些年这梵哥儿算是没白养。” “听说咱们大老爷知道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都感动得差点儿哭了。” 康妈妈扶着老太太在院子里看她养的那几盆花,一边说:“那孩子小名儿叫轩哥儿,听说眼睛亮得很,大老爷起这名字是想让他往后跟他阿爹一样也考状元呢。” “那赶情好,咱们苏家再出个状元,光耀门楣。” 老太太连着笑了好几声回道。 海幸那里的后续就交给经验老道的仆妇们去操心了,苏宗耀高兴得非得约朋友出去小酌几杯,杨氏则和那婆子一同回了瑞福院。 刚坐下,那婆子就递上来一盏茶。 杨氏接过茶,道:“说说,今日伯府都出了什么事?” 第1700章 提点 满以为在听到她那么多的指责后,葛老太太母子俩会自惭形秽,没想到这对母子脸皮委实厚实,根本不能以常人之量量之。 而此时,杨氏也明白厅中这个姑娘是干什么用的了,感情先前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之后,还是带着一个以防万一找上门来。 “你们于家还有大房,还有三房,有的是人传宗接代,何必盯着二房的一个死人?当初既是将我们母子赶出于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该想到有今日。你们之前不怕我们母子出意外死在外头,不怕二房绝户,现在看梵哥儿有了好的前程就惦记上了,这是什么道理?” “二弟妹,话可不能这么说。” 于恩亭情急之下喊了对杨氏从前的称呼,说完意识到不对,但也没立即改口,而是继续说,“梵哥儿的孩子要是姓于,我们何必费这个心思?我们只会上门恭贺,不会让梵哥儿半分便宜。可是现在他让于家的血脉异了姓,那就是不成,他就得给我们于家一个说法。” 说完,他指着一旁的姑娘说,“这是谢家姑父的幼女,叫珊珊,愿意给梵哥儿做个小,只要她怀上个孩子姓于,咱们这件事就平了,往后梵哥儿和他媳妇儿生再多姓啥咱们都管不着。” 这如意算盘打得,算盘珠子都崩到她脸上来了。 什么愿意给梵哥儿做个小,只要进了梵哥儿院儿里,那就是梵哥儿的人,要是给名分的,那怕是妾,也是个名分啊,将来于家人借着这层关系,还不是想什么时候来闹就什么时候来闹? 葛老太太紧紧的盯着杨氏等她答应。 于恩亭则一副无赖状逼杨氏答应。 杨氏气得狠了,直接毫不客气的打脸,“我不管这姑娘是谁家的,反正跟我们家没关系,梵哥儿的孩子姓什么,梵哥儿如今大了,自有主意,你们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现在趁着梵哥儿还没回来,你们还是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梵哥儿既是如此不孝,那咱们也不必往来了。” “你想让梵哥儿跟咱们于家断亲?” 于恩亭瞪大了眼,急道:“你想得美,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梵哥儿都是我于家的种,他的孩子也只能是姓于。” …… 花厅这边说话热闹,而海珍那边也早早就得了消息。 黄夫人怀里抱着外孙子,一边逗他一边对愁眉苦脸的海珍说:“在这件事情上,我一面是庆幸你家夫君和婆母心思正,都把你看得紧要,一面又纠结这样的正真的好吗?瞧瞧他们对于家人不服软,闹出了多少事情来?于家人上门来闹这不是第一回了,我记得你们刚成婚那回他们就亲自上门来闹过。” “就因为夫君姓于,婆母顾及着夫君的颜面,才肯耐着性子与他们说话,否则早就打出去了,哪能容他们如此放肆?” 阿娘的话让海珍有些骄傲,她就是命好,摊上这么个好的夫君,这么个好的婆母。 看着自家姑娘不成气的样子,黄夫人不免皱起了眉。她将外孙交给乳母,“也该饿了,带下去喂奶。” 乳母知道这是主家有话要说,不便她听,立即盈了盈身,抱着哥儿出去了。 “我知你现在心里想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命好,遇到好的夫家。可是珍姐儿,你家婆母和夫君如此珍视你,你可有想过为他们分分忧?” 面对阿娘的问话,海珍有些难以作答。自从嫁进这国丈府,婆母宠她,夫君护她,就连当初海幸母女上门找麻烦,也都是有人替她撑腰,她的确什么也不用做。 “阿娘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婆母现在在花厅被于家人为难,难道你就不想替她做些什么,替你婆母解解围?” 海珍沉默了一会儿,“于家人因为夫君让轩哥儿姓了苏的事儿才来闹的。我早知有这样一日,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带一个姑娘来,还提出那么让人为难的要求。” “你知道你夫君和婆母不会答应,所以才心安理得的在这屋里呆着吗?” 海珍还有几日就出月子了,已经下地走路了,偶尔天气好也会到院子里去走走晒晒太阳。 “我也不想婆母为难,可是阿娘,我能怎么做呢?总不能让我婆母答应让那个姑娘进门。” 在耍心计上,黄夫人一直就对海珍很失望,所以她比海珍更庆幸找了这么个婆家。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提点她两句,“我知你和女婿夫妻情深,但偶尔也得变通一下,今日这事,只要答应那个姑娘进门,你婆母的耳根就清静了,于家人也不会继续纠缠。” 海珍盯着阿娘看了好一会儿,这个提议不好,但她知道这是自己的亲阿娘,不会害她,所以她不说话,想了想其中的深意,“阿娘是想让这姑娘进门后拿捏。” 还好,没笨到无可救药! “为什么不呢,只有这姑娘进了门,于家人才消停。”黄夫人坐到床前,拉着她的手说,“国丈府少不了她这一口吃的,只是进门后要将她如何处置,可不就是你的事了?” 海珍觉得很硌应,那么好的夫君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虽然如此,但若能为夫君和婆母分忧,也是她这儿媳妇和妻子的本分。 “珠珠,珠珠你进来一下。” 海珍心里拿定了主意,立马就行动起来。 那厢杨氏见于家人油盐不进,不依不饶的态度,也在心里盘算要怎么处置妥当? 甚至也想到了先把人留下来,往后再做打算。只是这毕竟是梵哥儿屋里的事,她虽然是做阿娘的,也不好强行往儿子屋里塞人啊! 正为难之际,珠珠进来了,她先是拿眼扫了一眼那个姑娘,然后附在杨氏耳边细语几句。 杨氏听着听着眼前一亮。 不过梵哥儿媳妇可不像是个会想到这一层的人,想来是亲家夫人在身边提点过的好处。 珠珠福了福又退了出去,杨氏立即对葛老太太母子两说,“刚才那女使是梵哥儿媳妇身边的,听说了这件事,觉得你们说得有理,她愿意接纳谢姑娘在梵哥儿身边服侍。” 第1685章 想进宫 海幸闻声,心里又发酸了,“阿娘,您这是羡慕什么呢?你女儿我难道嫁得很差吗?” 自家这宝贝女儿的确寻得了一门好的亲事,她心里虽是中意,可到底比不上国丈府的荣光啊! “没有的事,你如今在婆家夫妻和顺,怀上孩子不过是时间问题,我能羡慕什么?”钱氏不想海幸看出别的什么端倪来,赶紧移开话题,“你如今是伯府的二奶奶,不知道太子殿下大婚,可有机会进宫观礼?” “此事不久前我到婆母跟前侍候,听她与二婶子说过此事,她要是存心带我进宫见世面,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若是不愿意,我亦没有诰命在身,进宫比登天还难。” 海幸想到自己还曾肖想过太子殿下,到头来竟是嫁了贺莲,天差地别的落差还是让她心里有些失落。 在回伯府的途中,海幸一直闷闷不乐。 回到伯府,贺莲果真又在屋里用功,她也懒得到他跟前打扰,便自行回了屋。 晚膳时分,贺莲回来陪她用晚膳。 现在的贺莲对海幸真是的十分满意,原心里还有些轻瞧她,觉得她始终配不上自己,可经过了娇娘的事,知道她是个识大体,温柔贤惠的好妻子。是以,贺莲对她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好。 “娘子脸色不大好,可是出什么事了?” 这两日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偏生贺莲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闲书。 海幸往贺莲碗里夹了一块粉溜排骨,作势无意说道:“前些时日我听阿娘提到太子殿下大婚的事,正愁用什么礼物贺太子殿下大婚。妾身不忍见婆母发愁,便想着也帮帮忙。偏生妾身是个没见识的,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夫君,妾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崇州比之京城,的确是个小地方,海幸能见识什么好东西? 这番话到提醒了贺莲,真该让阿娘带着她到处见见世面,别整日让她留在家围着自己转悠。 “太子殿下大婚是国婚,送的礼自然是有规矩的,可不是什么贵重就送什么能了事的。” 海幸恹恹的低下头,语气里满是自责,“希望阿娘不要怨我这个做儿媳的没帮上忙才好。” 晚膳过后,贺莲在前往书房的途中徒然就转了弯。 平常二爷用过晚膳都还要回书房用功的,怎么今日不去书房了? 苟儿不免有些担心的问,“二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你慌什么,爷去大夫人那里坐坐。” 原来是去尽孝,苟儿松了口气,真怕这莲二爷又来一个一时兴起,出门寻乐子去了。 今日晌午,苗大夫人就接到了来自国丈府的赔礼及书信,言及那婆子无状,多管闲事,定要好好罚她,请苗大夫人不要往心里去。 苗大夫人看清信里的内容后,就感叹杨氏的确惯会做人。 瞧瞧人家那表面功夫,做得多到位啊! 她也没多说什么,只让送礼的回去告诉杨夫人一声,礼她收了。 如今就还是封氏有些郁闷,沈莹没死,这辈子都是她心里扎的一根刺。 听女使说莲哥儿来了,忙让人请进来,笑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还是要找你父亲?他今日出门应酬,不知几时能回来呢。” “不是的,儿子想过来和阿娘说说话。” 贺莲恭敬的朝苗大夫人作了一揖。 苗大夫人见儿子如此识礼,心中也甚是慰藉,果然没了小狐媚子的作妖,她的宝贝儿子越来越出息了。 示意关嬷嬷奉上好茶,她道:“我知你近来用功辛苦,可你阿爹瞧着很是高兴,莲哥儿,你这回一定要争口气啊!” 他可不是专程过来找阿娘听训的,低头喝了口茶,贺莲开始奔主题,“阿娘,儿子听阿幸说你在为太子殿下大婚送什么礼而发愁?” 苗大夫人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好好的怎么得起这茬儿了?” “是她想为阿娘分忧,又无奈自己见识浅薄,帮不到阿娘,晚膳时愁时膳食都进得不香。” 不论如何,听到儿子这样说,表明儿媳妇把自己放在心里,苗大夫人还是很受用。 “此事我又没交托到她的身上,她愁什么?莫不是她怕我怪她,让你来说项的?” 贺莲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儿子自己过来的。阿娘,阿幸之所以会这样发愁,实是在怨怼自己见识浅了,实在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儿子想请阿娘在太子殿下大婚那日把阿幸也带进宫观礼。” 原来这搁儿等着她呢! 苗大夫人大抵心里是有数了。 海幸虽然是伯府的二奶奶,可是她没有诰命在身,没得宫里召命,她是不可能踏进宫门的。但若是由自己这个有诰命在身的婆母引荐就不同了,想来海幸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撺掇起贺莲到她面前来说项。 她一直知道海幸是有点小聪明的,这种无伤大雅的忙她也愿意帮。 “进宫可不是小事,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太子殿下大婚,是大唐的幸事,但凡在京里有点地位的谁不想进宫去观礼?咱们家不带她,别人家也会带儿媳妇进宫的。” 听到阿娘这样说,贺莲高兴极了,他觉得他终于做了一件让海幸高兴的事,能弥补当初因为娇娘的事对她的亏欠。 “那儿子先替阿幸谢过阿娘了。” 贺莲边说边朝苗大夫人又作了一揖。 等到贺莲走后,苗大夫人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的淡了淡。 她没说话,关嬷嬷先开了口,“这个二奶奶,自己到大夫人你跟前说不就好了,还拐弯抹角让二爷来开这个口,真是多此一举。” “这个莲哥儿媳妇,主意大着呢,她让莲哥儿来开这个口,不就是想表明她并不是个贪心之人?一切都是莲哥儿做的主,都是莲哥儿这个做丈夫的主意,她做妻子的只能听着。” 关嬷嬷叹了口气,“二嬷嬷耍这样的小聪明,次数多了,可不好。” “我也不喜欢太笨太木讷的儿媳妇,如何她只是单纯的想进宫去观礼,那便带她去便是。若是她有旁的什么心思,我可饶不了她。” 第1686章 腿脚肿了 苗大夫人并不知道当初海幸的野心有多大,这会子也只能当时她想进宫去长长见识。 次日,海幸过来向苗大夫人请安时,苗大夫人提及了此事。 看着海幸一脸的无辜加感动,她就知道自己那个儿子怕是被狠狠的拿捏了,“莲哥儿说我不应该时常把你拘在家里,应该让你出去见见世面。过段时日正好宫里有宴请,我是可以带你进宫的,趁现在空闲,你去置办一身得体的穿戴。” 海幸心里欣喜若狂,面上也透出不少惊喜,连连福礼,“儿媳能有幸进宫看看,多亏婆母关照,多谢婆母。” 算是没乐昏头,还知道谢她。 彼时的皇宫,日头渐升,温温热热的暖意晒在皇后娘娘的身上,她惬意的躺在摇椅里,唇角挂着温柔和美的笑。 采玉端着一盘果子走过来,那果子是刚洗的,上头还有水珠子,看着格外的新鲜。 蝶依拿着小扇子,轻轻扇着红泥小炉里的碳火,见着采玉,笑道:“这个时候竟有葡萄吃,好稀奇。” 采玉点点头,“我也不知道陛下打哪儿弄来的,反正陛下令人送来了一小篮子,别的地方都没有,能不稀奇么?” 雪娇接过盘子剥了一颗送到皇后娘娘唇边,“姑娘,尝尝,闻着真香。” 采玉笑着坐在另一旁的小凳上,她轻轻抬起主子姑娘的腿,脸上的笑渐渐退了退,“姑娘这腿怎么瞧着又肿了,要不要叫御医过来看看。” 这声忧心立即惹得雪娇和蝶依的侧目,蝶依一瞧,拧眉道:“真的又肿了,我这就去请御医。” “不必了。”苏瑜连忙伸手扯住要离开的蝶依,“你着什么急,之前御医不是交等过了吗?这是正常现象,等到分娩过后自然就会恢复正常的。采玉,还是你替我揉揉。蝶依,看着红泥小炉里的火,这一小锅清心莲子百合茶可不能煮过头了,煮过了味道就不好了。” 御医的确这样交待过,只是她们几个时常见时常不放心,总是爱把御医给折腾来。 蝶依坐了回去,一边催采玉,“那你别愣着了,赶紧揉。” “哦哦。” 采玉轻轻揉起来。 这段时日身体那种酸软无力的感觉愈加明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了双胎的缘故,比起生那三个,这次感觉更不好。由于怕皇帝陛下担心,苏瑜一直不敢明说。 好在采玉手下功夫了得,有她帮忙揉揉的时候,她能安心的睡上好一会儿。 尝了一颗葡萄,带着一点果酸味,挺好吃的,苏瑜点了点头,问雪娇,“不是说有一小篮子吗?别全给我了,你给昭姐儿和燕国公主那里都分一点儿,衍哥儿和瀚哥儿都不爱吃这东西,就算了。” 雪娇未语先笑,“娘娘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紧站女娃们,看来是真心疼咱们公主和燕国公主。” “你这话说的。”蝶依也跟着笑起来,“撇开咱们公主不提,那燕国公主立即就是咱们主子姑娘的儿媳妇了,主子姑娘多疼疼她,也是没错的。” 一听这话,苏瑜看着自己隆起如小山的肚子沉默了,接着脸也跟着红了。 她都是要娶儿媳妇的人了,怎么还要生孩子? 想想真是没脸见人。 她不由得抚额掩面,这一幕正好落在刚走上露台的皇帝陛下眼里。他逆着光,俊逸的面庞在阳光的映耀下闪着斑斑的碎光,除了愈加的成稳持重,岁月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几个女使立即跪地相迎,苏瑜也偏过头来,扬起唇角浅浅的笑,“今日下朝这么早?” “朝中无事,便早下了。” 如今有太子监国,宣祈能省下很多的事。 要不是因为苏瑜怀了孩子,他真想宣衍一旦大婚就单位出去。 坐在了刚才采玉坐的位置上,看着苏瑜肿起的腿脚,眸光凝重得厉害,刚要准备叱责几个女使怎么不用心服侍,苏瑜立即打断他,“你别怪她们,刚才她们还囔着要去请御,是我不让去的。而且你也别担心,御医早说过这是正常反应,等到孩子生出来就会消肿了。” 轻轻地握着的苏瑜的手,一想到苏瑜的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宣祈就从未有过的害怕。 “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梵弟有长子了,昨日梵弟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 她这是看出了他的担心,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想分他的神。 “那孩子叫明轩,小名叫轩哥儿,你知道他姓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总不会是跟了国丈大人的姓,姓苏。” 苏瑜一脸的惊喜,“陛下真是英明神武,这都猜着了。” 真姓苏?宣祈默了默,觉得于希梵胆子挺大,一旦孩子姓了苏姓,岂不是明目张胆的告诉于家人,他要与于家人撇清干系? “于家人愿意?” 苏瑜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不过消息既然能传到我这里,说明这事肯定是真的。我知道陛下的意思,不就是怕于家人知道后上门来闹吗?毕竟现在的于希梵可是于家最出息的孩子。我可没少听杨夫人提及于家人上京攀关系,好在国丈府的那扇大门厚实,否则哪里能把于家人给拦在外面?” 宣祈上了手,亲自为苏瑜揉起肿胀的腿。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把苏瑜给揉疼了。可他这样的揉法,却是半点作用也起不到。 苏瑜知道看见如今这样的自己,宣祈想为她做些什么,要是能替她怀孩子,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唉哟。” 苏瑜突然喊了一声,宣祈紧张的手下一紧,“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苏瑜却捂着肚子笑了,“孩子踢了我一脚。” 宣祈无语的盯着苏瑜隆起高高的肚子,那冷疑的眼神似乎在说等两个孩子出来之后再找他俩算账似的。 几个女使也跟着松了口气。 红泥小炉里的莲子百合茶已经冒起了香气,苏瑜挥挥手,“给陛下倒一碗尝尝,对了,蝶依你放糖了吗?” 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蝶依无奈的叹了口气,“娘娘,御医说了,您要少喝甜食。” 第1687章 黄夫人进京 这次苏瑜没有反驳,因为这莲子茶里有枣,算是有甜味,虽然淡淡的,但还不错。 “对了,这段时日你少安排点儿事给衍哥儿做,让他多陪陪燕国公主。” 看着蝶依给皇帝陛下奉上一碗莲子百合茶,苏瑜低声说。 “你还是操心你自己,衍哥儿自己心里有分寸。” 宣祈嗅了嗅了莲子百合茶,鼻息里有一股淡淡的清甜味儿。 苏瑜险些就要说宣祈不解风情了,想到着他这段时日常常陪自己,便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陛下,商量个事儿呗。” “不准。” “嗯?我还没说什么事儿呢,陛下何必拒绝得如此之快?” 宣祈轻轻的揉着苏瑜肿胀的腿,道:“你这一开口,无非就是想出宫去,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能出去吗?” 是的,皇帝陛下猜准了,她的确想出宫走走。 “我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出过宫门了,御医还让我偶尔要多走走,散散步呢,我也不到别的地方去,只回国丈府去看看,我想见见梵弟的孩子。” 几个女使面面相觑,心说陛下答应近来特别紧张皇后娘娘,会答应才怪。 但他答应了,“朕陪你一起去。” 刚过午时,国丈府奉命在外办差的使役便匆匆赶了回去,在二门那里向那婆子说了几句。那婆子面带喜色,又转身匆匆朝杨氏屋里去。 杨氏正在研究一个药单子,是要给乳母用的,大夫说用了之物不仅产奶快,而且还安全。 “大夫人,刚才小子匆匆回府报信,说亲家夫人的马车已进京了。奴婢得了信儿,赶紧过来向夫人禀报一声。” “要是知道了珍姐儿生了孩子,亲家夫人肯定很高兴,这个时候亲家夫人肯定还没用午膳,你叫厨下准备些好吃食,一会儿亲家夫人到了好享用。” “是是,奴婢这就去。” 已经进了城门,那不是很快就到了? 杨氏立即命女使把消息通知到海珍,自己则亲自到大门口去迎。 果真没过一会儿,崇州海府的马车就缓缓驶了过来。 尚嬷嬷先下车,先是朝杨氏福了福礼,再撩帘把黄夫人给扶下马车。 两亲家见面都很欢喜,手拉着手说了好些亲热的话。 “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珍姐儿母子,你放宽心,她好得很,孩子也好得很。” 黄夫人很是中意这个亲家母,说的话也是掏心窝子,“我在崇州的时候就盘算着珍姐儿分娩的时间,老想着过来陪她走这一关,没想到世事不可料,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有劳亲家母你替我操这份心。” “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我能得珍姐儿这么好个儿媳妇是我的福气,我可是真把她当亲闺女疼的,再说了她还替我生了个大胖孙子呢,为她怎么操心我都愿意的。” 听着杨氏的话,黄夫人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自家姑娘嫁人后过得不错,只是不料婆母待她真这样好。 “你车马劳顿,我原是该劝你好生歇息歇息再去探望珍姐儿,可我也知道你心里惦念得紧,咱们这就过去看看她和孩子。” 这话又是说进了黄夫人的心坎里,她眼里含着泪,握紧了杨氏的手,心里温暖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海珍一听说自己娘家阿娘到了,连忙让女使珠珠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前。其实她是想下床相迎的,她被照顾得很好,除了生产完时有些疲惫之外,别的没任何不适。 但夫君和婆母就是不想她脚沾地,她就只能一直待在床上。 “哥儿呢,珠珠,去让乳母把轩哥儿给抱来让我阿娘看看。” 珠珠也很高兴,“是是,奴婢这就去。” 珠珠刚走不久,黄夫人和板书氏就相携入门,一见着海珍,黄夫人就大步走到床前,拉着她的手仔细的看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的儿,你受苦了。” 她好好的,哪里受什么苦? 海珍怕自已婆母听了这话会多想,连忙说道:“阿娘,我好得很,没有受苦。” 黄夫人听出女儿的声音不对,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错了,她着急看向杨氏,说:“亲家母,你可别误会,我只是心疼珍姐儿她……。” 杨氏善解人意的笑道:“我可没那么多心眼儿,而且你说珍姐儿受苦也没说错,珍姐儿要是不受一场苦,哪里能得来那么好的哥儿。” 见婆母没往心里去,还夸奖了自己,海珍的一颗心这才落进肚子里。 “亲家母远道而来,这个时间还没用午膳,你们母女先叙叙话,我去厨下看看,给亲家母备些好吃食。” 黄夫人的确有很多话说与海珍听,便没和杨氏客气。 杨夫人走到门口时,听见屋里头黄夫人在对海珍说,“珍姐儿啊,你真是有天大的福气,贪上这么好个夫君,更贪上这么好个婆母,要是你往后不孝顺她,我可饶不了你。” 杨氏其实只是将心比心罢了,而且她也知道海珍是个厚道的性子,这才愿意多疼疼她。 寝屋里的海珍紧紧的拉着黄夫人的手,看着阿娘有些憔悴的模样,很是心疼,“阿娘赶这一路,才是辛苦。” “妇人产子,那就是到鬼门关去走上一趟,我一边担心着你,这才赶得急了些。好在你们母子平安,我的儿,接下来可要好好养自己的身体,这月子里要是坐下病,那可就是一辈子的大事。” “阿娘放宽心,您女婿对女儿好着呢,而且婆母也是个极厚道的,从未让我感觉到半分不适。” 黄夫人接连点头,“回头我给你阿爹写信,告诉他你给他生了个外孙子,他肯定能高兴得跳起来。” “奶奶,哥儿来了。” 珠珠撩帘进来,身后跟着抱着孩子的乳母。 黄夫人一见珠珠立即起身笑道:“你这丫头,不仅贴心还是我肚里的虫子,知道我现在最想看什么,就给我把人抱来了。” 乳母把轩哥儿往黄夫人怀里递去,黄夫人小心冀冀的接过,看着怀中裹着襁褓的粉粉嬾嫩的小脸,喜得又忍不住要掉眼泪,“瞧瞧这小模样,简直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海珍忍不住笑道:“您说像我,婆母还说像极了夫君小时候呢。” 第1688章 母女叙话 “呵呵……。”黄夫人笑了几声,“叫什么?给起名了吗?” 海珍把哥儿的名字说了,果真看到黄夫人一脸的惊讶,“姓苏?于家那边能愿意吗?” “这是夫君自己的决定,我也不好劝什么。” 珠珠一见这是要说家里的事,不方便乳母在场,便将乳母给遣了出去。 黄夫人低头看着正在玩儿吐泡泡的外孙子,心里真是喜爱得不得了,她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其实也不难想通,女婿这些年一直受苏家照抚,亲家公待他如亲子般照料,不论是仕途还是娶亲这国丈府都没吝啬过,女婿想回报国丈老爷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个,海珍还是有些担心,“于家人要是知道了,肯定是要来闹一场的。” “我知你担心什么,可你仔细想想,于家人就算是来闹,又能闹出多大动静呢?这事国丈老爷既然是已经认下了,那这孩子就是苏家的孙子,是皇亲国戚,与太子殿下还是表兄弟呢,于家人要是敢来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底气才行。” 咦,阿娘这样一说,海珍的心徒然就开了,“难怪婆母和夫君都不担心呢,原来还可以这样解释,哎,我真是傻。” “你现在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想不通也是正常的。” 黄夫人并未怪责海珍,而是哄着怀里的小儿,“轩哥儿,小轩哥儿,祖母给你见面礼,可是你外祖父最宝贝的东西。” 外祖父最宝贝的东西?海珍愣了愣,惊道:“阿娘,阿爹不会……。” 黄夫人无奈的看着海珍,笑道:“就是你猜的那个‘不会’。” 海珍也是很无语了,“难为阿爹舍得。” 母女俩说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是阿爹一个好朋友几十年前送给他防身用的。后来那柄匕首还真在战场上救过阿爹的命,从此那柄匕首就成了要爹从不离身之物。她很不喜欢那柄匕首,总觉着什么时候瞧都是冷气森森的。 阿爹去说她:“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实货,这可是个好东西,在战场上到了走投无路之际可是会救人性命的。你是不可能上战场了,将来你是有了孩子,我要是有了外孙子,这柄匕首我就送给他防身用。” 海幸当时嘟着嘴,很是羞臊,“阿爹胡说什么呢,我才不要。” 没想到他真的送来了。 “阿爹怎么知道我生的一定是个外孙子而不是外孙女?” 海珍好笑又好气的问。 黄夫人轻轻摇了摇怀里外孙子,说:“他说他找庙里的和尚算过命,你生的肯定是个外孙子,而且这个外孙子将来会有大出息,是个大将之材。” 海珍更无语了,“轩哥儿的阿爹可是个文状元,他杨家曾外公也是个文儒之辈,他怎么可能是个大将之材?” “我也是这么说你阿爹的,可你知道你阿爹说什么?他说他自己就是一个大将军啊,他的外孙子也肯定是大将军。” 真是的,从前还不知道阿爹竟是如此的厚脸皮。 这边语声刚落,黄夫人怀里的小轩哥儿就开始哭闹了,珠珠立即说道:“估计是饿了,奴婢带下去送给乳母喂奶。” “好,你小心点儿。” 黄夫人小心翼翼把孩子送到珠珠怀里,又看着她出了门,这才扭头坐回床沿上,“珠珠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你有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可该找个人了。” 海珍面色为难的摇了摇头。 而她为难的颜色却让黄夫人产生了误会,“怎么?莫不是在你怀孕期间,珠珠已经被女婿给收房了?” 海珍连忙说道:“阿娘误会了,万万没有这事。” 不论如何,黄夫人还是松了口气了。 远在海珍怀孕之初,就此间无法服侍女婿之事她就写信悄悄向海珍提过建议。要是期间女婿按奈不住,她切不可拈酸吃醋,惹女婿不高兴,就是惹婆家不高兴。与其从外头挑人,不如就选了自己身边的,知根知底不说,还好拿捏。 “怀孕的时候我也向夫君提过,只是夫君说……夫君说我与他夫妇一体,他怎能在我辛苦怀孕时贪图美色?” 黄夫人闻声,久久不言。 海珍也是羞红了脸。 良久,黄夫人重重的叹道:“珍姐儿啊,原先我说你好福气,是真心的,现如今知道了女婿的态度,才知道你哪里是好福气,简直就是大大的好命,竟撞上了这么个始终如一的好女婿。你好好养身子,养好后再给女婿多生几个孩子,好叫你们夫妻老了之后,膝下儿孙环绕,幸福天伦。” 这个时候的黄夫人,整颗心都偏向了女婿于希梵了。她不是不心疼自家女儿,更为这样难得的女婿感到高兴。“ “阿娘,你说什么呢?” “孩子都生了,还怕什么丑?你以为是谁都有你这么好福气的?看看幸姐儿,你祖母回到崇州后每每提到她就叹息,一边担心她日子过不好,一边又觉得依她的脾性,过不好才是正常的。” “祖母回去后,身子可还妥当?” 黄夫人拭了拭留在眼角的泪花儿,“上了年纪,隔三差五就有些小毛病,但你父亲孝顺,照顾得好,不妨事。到是我这次进京,她还是明里暗里都让我带些大房的消息回去。有时候我就奇了怪了,明明她自己可以打探的,怎么非得让我带消息回去?” 海珍脸上露出几抹难看的神情,黄夫人立即察觉到什么,“你祖母刚回崇州时候,好长一段时日都是气呼呼的,你也知道你祖母的事我又不好张嘴问,但崇州离京城又远,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海珍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内情,眼前又是自己的阿娘,她又生了孩子,洗三,办满月百日,少不得要与海府那边往来,海珍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 黄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同时也气得不轻,“你祖母那么气恼,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亏你大伯母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你祖母精着呢。她肯定是烦透了,更怕麻烦才匆匆离开京城回崇州去的。” “事情后续如何我也没打探,但没见海府那边闹腾起来,想来应该是善了了。” 海珍在分娩的最后时期,实在无暇顾及共他,伯府那边什么情况,海府那边什么情况,她一概不知。 “谁知道呢,既然人没找到你跟前来,你就当不知道。” 第1689章 皇后娘娘的交待1 黄夫人叹了口气,“我这一回进京原是应该住到海府去的,但实在不想看你大伯母那张脸,好在你婆母是个能容人的,适才一路走来,说是把住处这些都给我安排好了。”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子话,那婆子觉得差不多时候了,就撩帘进来,朝着黄夫人客气言道:“亲家夫人一路辛苦,午膳已经备下了,请先是用膳。” 海珍点点头,松开了黄夫人的手,“阿娘且先去用膳,如今你进京来,咱们母女有的是说话的时候。” 那婆子领着黄夫人出了院门,她走在前面几步就要一回头,笑着给黄夫人引路。 黄夫人直笑,“那嬷嬷你不必这么客气,我脸皮厚,知道这府里的路怎么走。” 那婆子也跟着笑了,“您是贵客,我们夫人交待奴婢定要好好服侍,奴婢可不能掉以轻心。” 黄夫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静静跟着那婆子走。 这一餐饭,黄夫人用得舒适极了。 用过饭之后,她又回了厢院休息。 杨氏听完那婆子的回话,轻轻点点头,“连日车马劳顿,定是累着了,服侍的人你多叮嘱几句,别叫那些女使扰了亲家夫人的清静。对了,给乳母的药单子我已经选定了,你拿去按单子抓药,务必要保证乳母的奶水充足,可不能饿着我的小孙子。” “是,奴婢省得。” 那婆子忙得团团转,但她却精神得很,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弄得井然有序,让杨氏真的少操了好些心。刚把一个抓药的女使送出大门,就见一辆马车缓缓朝国丈府的大门驶来。那是宫里的马车,那婆子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连着下了石阶相迎。 又见到青蓝侍卫也在,又赶紧回头吩咐门房大开快些打开中门。 门房愣了愣,问,“嬷嬷,这中门能轻易开吗?” 那婆子急得低怒,“糊涂东西,叫你开就开,再敢耽搁,仔细你们的皮。” 门房被那婆子的气势给吓愣了,不敢再多问什么,直接将中门大打开。 马车停好后,蝶依跳下马车,对着那婆子笑道:“那嬷嬷,你怎么知道主子姑娘要回来?” 那婆子脸上都笑出花儿了,“我哪里知道,是碰了巧了,大夫人吩咐奴婢给小公子爷的乳母抓清乳的药,奴婢不放心,便送抓药的使役出门。这不,刚要回去,就见到你们来了。” 蝶依颌首,雪娇已经撩帘下来,她与蝶依一起扶着苏瑜落车。 那婆子一直恭敬的立在一旁,她原以为只有皇后娘娘,没想到陛下也跟来了。 她立即跪在地上磕头。 “你快起来,本宫悄悄回来,你别这样大阵仗,惹得人都知道了。” 苏瑜说的话像是责备,但更多的是开玩笑的声音。 “是,是。” 那婆子起身。 蝶依和雪娇没在扶着皇后娘娘,而是皇帝陛下亲自揽着皇后娘娘的腰往府里去。 看她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宣祈心疼之时也很无奈。其实他私下问过御医院的院史,像苏瑜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可以不用下榻,一直在床上养着最好。可是御医却道能走动尽量走动,否则血脉不畅还容易引起别的事端。 国丈府那高高的门槛,苏瑜看着有些发愁。 那婆子眼尖,立即吩咐门房赶紧将门槛给卸下。 皇帝陛下赏了她一记‘你算是机灵’的眼神,把那婆子激动坏了。 “梵哥儿媳妇可还妥当?” 那婆子恭敬应道:“妥当,对了,亲家夫人午时后进的京,已经在府里住下了。” 海家姑娘生孩子,海家来人也在情理之中。 那婆子一边悄悄让人去通知杨夫人,一边将苏瑜等人引向一个叫凝竹苑的地方,每次皇后娘娘从宫里回来都歇在那里,杨氏就命人把那里单独僻出来,虽然无人住,但也是日日清理打扫,为了就是预防像今日这样的突发情况。 杨氏得到消息,立即让小媛给自己重新换一身庄重点的衣裳,前去了凝竹苑。 好在凝竹苑什么都是齐全的,杨氏心里并不慌。 一进院,就见尊贵的皇帝陛下,一袭溜金边的素衣常服立在庭中那株梨花树下,隐贵之势让人不敢直视。皇后娘娘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身姿丰盈,气色也好,就是眼下有些乌青让杨氏瞧着有些不安。 “臣妇请陛下金安,请娘娘金安。” 杨氏规矩的跪在地上磕了头。 宣祈没作声,苏瑜侧身笑道:“大夫人请起,本宫回来得突兀,希望不要打扰到大夫人了。” “娘娘哪里的话,娘娘难得回来,臣妇欢迎还来不及。” 杨氏语声刚落,还是一身朝服的于希梵又走了进来,跪下请了安。 “微臣叩见陛下,娘娘。” 瞧他这一身打扮,就知道是刚从宫里下值回来,还没来得及回自己院儿里去。 “海氏刚生产完,你可以告假在家陪她的,怎么还进宫当差去了?” “职责所在,微臣不敢耽搁。” 于希梵回答得很板正,苏瑜扭头对宣祈说,“陛下难得来国丈府,就让梵弟带你四处逛逛。” 这是要支走他,此时,宣祈真的很好奇苏瑜回国丈府的真正目的。 他沉默着点头,然后走出了凝竹苑。 等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苏瑜便吩咐蝶依和雪娇一个去看海氏,一个去看徐老夫人,一时间院儿里就留下杨氏和那婆子在。 虽然瞧着皇后娘娘面色依旧容善,但她将宫里来的人都支走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向她交待。 果然,适才还笑意浅浅的皇后娘娘,在院子里没其他人在的时候,弯起的唇角立即搭了下去。 杨氏见状,心头一紧,“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苏瑜又连着深吸了两口气,“你也瞧见我这肚子了,走几步就气喘不停,肚子里还是双胎,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今日出宫回府见你,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些事情得向你作交待。” 杨氏大惊失色,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娘娘,娘娘好好的,宫里有那么么多御医在,还有陛下在,娘娘能有什么事?” “你别安慰我了,都是生过孩子的人,过程如何凶险咱们都清楚。” 第1690章 皇后娘娘的交待2 杨夫人脸色难看的沉默了。 那婆子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着皇后娘娘隆起的肚子,真的很大呢。单胎都是要去鬼门关走一趟的,这还是双胎,岂不是在要身体极虚的情况下要去鬼门关走两趟? 后果,她真的不敢想象,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 “无事最好,若是有事,咱们也得早些做准备不是?” 腹中的孩子轻轻踢了她一脚,苏瑜痛得眉头紧皱。平常有宣祈在,她都不敢表露出来,就怕他看见了担心。“陛下纵使做了万全的准备,但也免不了命运使然。”“ “娘娘是个有福气的。” 那婆子说了一句。 杨氏很赞中的点头。 苏瑜则淡淡笑道:“我前几世修的好福气,都用在了今生能遇到陛下上。” “娘娘。” 杨氏轻声喊了一句。 苏瑜摆了摆手说:“趁我还能挪动几步,有些事情得好好交待给你。万一不久后我分娩时遇到什么风险,陛下只要没单位,朝中定会有人提意另立新后。父亲年纪大了,肯定不愿意我受委屈,会给人可趁之机让人撺掇,届时希望你能把他劝住了,万不能让他做出什么过激之事引御史侧目弹劾。” 兴许是这些年在皇后娘娘的庇佑下,国丈府的日子过得太太平,敏慧如杨氏也没想那么长远。 而一旁的那婆子听了这一席话,直接眼泪就要涌出来。 “陛下不会允许娘娘出事的。” “万一有万一呢?” 杨氏又道:“陛下和娘娘鹣鲽情深,陛下也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 这点自信苏瑜还是有的,所以她没担心过宣祈,只担心国丈府会在她不在后被人盯上。 “还有,太子是我教养出来的孩子,我深知他的禀性,一旦国丈府有难他必不会坐视不管,可一旦他出手,朝中定有人微词,他跟他父皇一个性子,真要是狠下心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 闹大了,届时国丈府会成为众矢之的,杨氏想想都觉得心惊胆颤。 “娘娘放心,臣妇知道要怎么做了。” 苏瑜满意的点点头,“这些事不发生最好,要是发生了,你要心里要有数。” “娘娘今日推心置腹,请容臣妇放肆几句。”杨氏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娘娘如今身子重,难免忧思过甚,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娘娘又有陛下护着,不会有事的。娘娘还是保重自己身子要紧,其余的事,臣妇省得。” 或许阿娘在世,或者外祖母在世,也会跟杨氏一样说同样的话。 苏瑜微微的叹了口气,随即笑道:“你的意思本宫明白。” 杨氏颌首,“既是回来看孩子的,那嬷嬷,去把轩哥儿抱来给娘娘看看。” 那婆子还在因为杨氏和皇后娘娘先前的对话感动神伤,此时听到吩咐,立即将心里的郁结按下去,叠声应道:“是是,老奴这就去把哥儿抱来。” 那婆子一走,杨氏又笑说:“蒙受娘娘恩顾,昨日送来的那些赏赐委实过于贵重,珍姐儿瞧见了连声说使不得,是臣妇好说歹说才劝她收下,只怕她如今仍觉心中不安,直说出了月子,定要进宫给娘娘磕头谢恩。” “梵弟是个正直之士,太子需要这样的人才,朝中需要这样的新血,他又是本宫的继弟,本宫自然要多看顾他一些。” 于希梵并不姓苏,但皇后娘娘还是给了他倚仗和体面,这点让杨氏很感动。 蝶依是和那婆子一起回来的,那婆子怀里抱着小轩哥儿。 见着苏瑜,那婆子像模像样的行礼,“轩哥儿给皇后娘娘见礼,娘娘千岁。” 松龄院里的徐老夫人业已得到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回府的消息,若只得皇后娘娘自己回来的,她也就来凑个趣,偏生皇帝陛下在,她还清楚的记得上次见皇帝陛下时被他的威仪所慑,久久都缓不过神来。 “陛下龙威甚重,我这老婆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康妈妈给老太太递上一盏茶,低声笑道:“只要娘娘或是大夫人差人来请,老夫人您就当不知道,反正昨日奶奶分娩,老夫人您本就忧思过重,这会子正身子不爽呢。大夫人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定是能体恤的。” 徐老夫人嗔责的笑着瞪了一眼康妈妈,“你个老滑头,越来越不着调了。” 康妈妈也凑趣的恼了恼,“奴婢这可是替老夫人分忧,怎么就不着调了?” 说完,主仆二人都笑了。 黄夫人休息好了,正要再到海珍那里去坐坐,她歇息的时候忽然想起先前和女儿的对话中有些问题她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出门刚走没多久,就遇到了雪娇从海珍屋里出来,但见这个女子身姿端雅,年岁看着不轻,却是未出嫁的打扮。 黄夫人与尚嬷嬷相视一眼,再见到海珍,就问:“刚才那个女子是谁?瞧着好生气派。”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海珍就说了,“皇后娘娘和陛下回府了,婆母正与皇后娘娘叙话,这位雪娇姑姑是皇后娘娘专程派来看我的。” 一听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府里,黄夫人顿时会立难安起来,“这……这不去拜见不合适。” 按道理说的确该去,“娘娘体恤,免了我的拜见,刚才婆母也让人把轩哥儿抱去给皇后娘娘看去了,阿娘若想去拜见皇后娘娘,便替我向皇后娘娘多磕几个头。” 黄夫人点点头,又搭着尚嬷嬷的手走出屋子。 路上她问尚嬷嬷,“我要不要回屋换身衣裳?” “夫人刚换了衣裳出来的,这身衣裳也不差。” 尚嬷嬷说。 黄夫人还是低头东瞧瞧西看看,就盼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让皇后娘娘瞧见闹笑话。 到了凝竹苑门口,黄夫人规矩的站在一侧,请门口的女使递了话。 “黄夫人?”苏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黄夫人是谁。 杨氏连忙笑着解释,“是崇州协领海家的二夫人,也是珍姐儿的娘家阿娘。” “宣她进来。” 苏瑜说完又对杨氏说:“瞧我这记忆,明明刚才听你提过的,竟又忘得这么快。” 第1691章 不要离开我 “娘娘如今是更紧张肚子里的龙子龙孙,旁的事关注得少些是能理解的。” 杨氏微微笑着安慰,随即与苏瑜一道看见黄夫人端着手,低着头,规矩万分的走过来跪下行大礼。 “臣妇海黄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黄夫人平身。”苏瑜抬手空扶。 “谢皇后娘娘。” 黄夫人说完却并未起身,而是又道:“适才臣妇去见了珍姐儿,她万分感激皇后娘娘的恩赐,得知臣妇要来拜见皇后娘娘,特意嘱托臣妇替她向皇后娘娘多磕几个头。” 说完,黄夫人真的又磕了三个头。 “适才我见过轩哥儿了,那孩子生得眉目清秀,我见着十分欢喜,你替本宫转告海氏,不必客气。” 刚才那婆子将轩哥儿抱过来,因着正是喂奶的时候,苏瑜也并未让那孩子多停留,让那婆子又赶紧抱走了。 “能得皇后娘娘喜欢,是那孩子的福气。” 黄夫人低眉顺眼的,说话也很小心翼翼,委实而言,和这样的人说话很累。 说话期间,黄夫人一直没敢抬过头,但杨氏则是看清了苏瑜脸色有些疲惫,正想说什么结束这场闲聊时,蝶依回来了。 “奴婢去见了老夫人,老夫人身边的康妈妈说老夫人昨日因为担忧姐姐分娩,精神头有些不妥当,怕冲撞到皇后娘娘,就不来向娘娘请安了,请皇后娘娘恕罪。” 苏瑜若有所思的朝杨氏望去,杨氏意味深长的一笑,苏瑜便明白老夫人怕是在装病了。 往回她自己回来,老太太怎么也要到她跟前来说几句话。这次称病不愿来,估计是知道了皇帝也在的缘故罢。 夕阳快落山的时候,宣祈等人离开国丈府。 车室里,苏瑜神色疲惫的靠在宣祈怀里。宣祈一手揽着苏瑜的肩,一手握着她的手。车室外车轮声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他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见苏瑜的情形。那时晗哥儿乱跑被她捡到,他明明没见过她,而她乍一见到自己眼眶里全是吃惊。 当时他在想,这个女子好生奇怪,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她是不是北国派来接近晗哥儿的奸细。 如今细想起来,唇角忍止不住的往上扬。 “陛下在笑什么?” 缓缓睁开眼,苏瑜眸色上扬,正巧见到宣祈弯着唇角。 敛下眼来,眸光里尽是温柔,宣祈说,“我突然想起初见你时,你见我满脸的惊讶,我当时想,你若不是北国派来接近晗哥儿的奸细,就是你有多不想见到我,然后却又在意外中见着了。” 还真是这样,她上辈子没想过会与宣祈有交集,这辈子更不想进京。 可是兜兜转转,她不仅和宣祈有了交集,还开枝散叶,她不想进京,也在京城生活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觉得能离开京城到别的地方去游山玩水,可是没想到肚子里又揣上了。 “的确挺意外的,我从未见过像陛下这样凤颜龙骨之人,难免惊讶。” 倒是夸得宣祈有些受用,他紧了紧手臂的力道,“我竟不知你也学会巧言令色了。” “那陛下爱听否?”苏瑜问。 轻轻在她眉间落下一吻,“爱听,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本来心情还不错的苏瑜,听出宣祈话里带着些许感伤,不免笑意微减,“陛下,你……怎么了?” 宣祈并未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揽住苏瑜肩膀的手更加了收了收,然后才说:“阿瑜,不要离开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 太子殿下大婚那日,宫里处处张灯结彩,皇后娘娘身子不便,几家朝廷命妇早早就入宫坐阵。 皇后娘娘现在走路必须要让人扶着,四肢也难受得只有让人按着才能得会儿舒适。是以坤宁宫里进了几个会按摩的医女,每日分时段服侍皇后娘娘。 采玉仔细的盯着端进坤宁宫的吃食,什么凉了,什么甜了,什么味道重,什和以味道浓,通通都要过一遍她的眼睛。她谨遵御医的吩咐,不敢松懈半分。 蝶依和雪娇也时时服侍在左右,就怕皇后娘娘有个什么不适,能即时应对。 “娘娘这双生胎怀得这样的辛苦,臣妇没怀过双生胎,也没什么好经验可传授的,瞧着真是着急。” 孙府的大舅母梁氏是真的忧心,看着皇后娘娘隆起的高高的肚子,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她心里的担心远比嘴里说得严重,可又不敢表现太过,否则吓着皇后娘娘怎么办? “大嫂,你别杞人忧天了,宫里有御医在,还有陛下的眷顾,娘娘是有福气的,咱们就等着听娘娘的好消息就是。” 余氏今日也赶着进了宫,她年前生了场大病,以为缓不过来。如今能坐在这里与众人说话,真是老天爷的眷顾。 杨氏坐在一帝抿着唇笑,她与孙家这帮妇人没什么交情,在她们面前自己的身份虽然正大光明,但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大舅母也是真心心疼本宫,二舅母,你年前身子不妥我都没空去看你,如今见你大好,本宫便安心了。” 苏瑜今日是打扮过的,这样正式的场合,少不得穿戴象征中宫地位的凤袍凤钗,但看上去十分的雍容华贵。 “年前那场病真是要我的半条命去,要不是雍哥儿媳妇在床前尽心服侍,我只怕真的过不了那一关。”余氏边说边感慨,“瞧瞧,如今我是大好了,雍哥儿媳妇却是累着还没缓过来,否则今日定是要同我一同进宫的。再说了,娘娘是有双身子的人,真要去看臣妇,只怕臣妇会折寿。娘娘送的那些补品,我到现在还没用完呢,这哪里不是娘娘的心意呢?” 余氏的声音里有劫后余生,也有感动。 “或许真是上了年纪,本宫近来时常觉得人只要平平安安,其余什么都是空的。” 余氏和梁氏相视一眼,为皇后娘娘有这样老成的想法感到担心。 殿前的大婚仪式要开始了,苏瑜因为身体的缘故实在不便动弹,留下两人陪她说话,其余的人都去殿前观礼。 余氏和梁氏走在宫廊里,二人都心思重重,梁氏忍不住开了口,“二弟妹,皇后娘娘怎么瞧着……。” 第1692章 分娩1 余氏立即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人,“轻声些,这可是在宫里,有什么话先憋着,咱们回去再说。” 余氏的声音正好传到身后不远的杨氏耳里,他是知道这对妯娌在担心什么,只是她没有立场上前搭话罢了。 梁氏闻声,便把到嘴边的话给咽回肚子里。 轻声叹了口气,往屏前走去。 永宁伯府的关夫人领着海幸也走在人群里,她远远看到杨氏,有心上前搭话,便加紧了脚步。 “杨大夫人。” 一听到自己的婆婆喊杨大夫人,海幸的脸色便有些不自在,毕竟她曾在杨大夫人面前丢过很多回脸,难免尴尬。 关夫人连着喊了好几声,杨氏就是聋子也听见了。她驻步回身,见着关夫人带着海幸走过来。 “关夫人。” 二人相互曲膝行了礼,关夫人笑道:“恭喜你近日得了孙子,百日酒可别忘了给我下贴子啊。” 她原与关夫人并不相熟,她这样的自来熟让杨氏有些不舒服。但这样的场面杨氏还是能应付,“那是自然,怎么能少得了关夫你。” 关夫人假装听不懂杨氏话里的敷衍,又把海幸给往前拽了拽,“莲哥儿媳妇,还不来拜见杨大夫人。” 海幸僵着一脸的笑意朝杨氏福了福,很是规矩懂礼的模样倒叫杨氏刮目相看,想着莫不是嫁了人真改了性儿? “莲二奶奶,真是好久不见。” 海幸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半点儿也不想听杨氏说话,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曾在国丈府犯的那些丑事说与自家婆母听了。 “杨大夫人安好,我还没见过珍妹妹和她的孩子呢,等她的月子坐完了,我再一起上门叨扰。” 海幸的声音带着小心谨慎,杨氏听出来她害怕自己不高兴,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她才没空才永宁伯府的事,继续应付着笑道:“你们两姐妹都嫁在了京城,是应该多走动走动。” 没听出杨氏话里有异常,海幸大大的松了口气,又福了福,“是。” “我可真是羡慕你,得了这么大一个大胖孙子,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呢?” 此话一出,说得海幸脸色微红。 杨氏说道:“有这么好一个儿媳妇在,还怕没有孙子抱?放心,只要他们小夫妻恩恩爱爱,你早晚有这么一天的。” 这番话说得关夫人喜笑颜开,自觉又与杨氏亲近不少,更是上手直接拉着她一起往殿前去观礼。 海幸整颗心却七上八下的,她很懊恼自家婆母为何要与杨氏这般亲近? 渐渐地,海幸的脚步缓了下来,一缓就落了后,等她好不容易赶到殿前,大礼已经开始了。 望着龙颜凤姿的太子殿下,他一身大红喜袍,衬得他英姿不凡,这样天上的人儿,怎么就下了凡呢? 当初要不是海珍坏了她的好事,或许现在跟太子殿下大婚的就是她了。 瞧瞧这风姿卓越的人儿,再想到贺莲,海幸心里止不住的为自己的命运希嘘。 尽管她一直摆高姿态,标榜自己其实嫁得也不错。可她内心深处很清楚,她就是比海珍嫁得次些。这次海珍生完孩子,作为同嫁进京中的海家姐妹,她本该第一时间就去探望。 可她没有去。 她不想去,也不愿意去踏进国丈府的大门。 一进那个大门,她就会看到海珍婆媳相处融洽,夫妻和睦。 而这些都不是海珍用心计算来的,而是国丈府的人就是这样的宠她爱她。 她妒忌,她怨忿,她怕自己过去见着海珍会按奈不住内心的压抑抓狂。 她怔怔的看着太子殿下和燕国公主行完大礼,然后内心无比失落的坐在角落里发呆。 而此时的坤宁宫,岳云眉和霍静芳正与苏瑜说话凑趣儿。 霍静芳已经怀了第三胎,刚刚显怀,岳云眉看着这个二嫂嫂,问苏瑜,“阿瑜,你说这回阿芳肚子里怀的是女娃娃还是男娃娃?” “你也是当阿娘的人,难道会看不出来?” 苏瑜笑道。 “话虽是这么说,但我又不是稳婆,委实看不出来。可我听说她爱吃酸的,这一胎应该是个男娃娃。” 霍静芳则摇头道:“这话可不能说死了,早前我就听人说起过,酸儿辣女这事也不是全然肯定的。大夫也说孕妇怀了身孕口味大变,喜爱甜食,酸食,辣食的都有,是男是女,还是得生出来了才知道。” 岳云眉扭头又问,“阿瑜,你喜爱吃什么?” 苏瑜想了想,蝶依倒抢在她前面答道:“娘娘爱吃甜的,清淡的,实在猜不出来呢。” “那有没有可能是龙凤胎?” “你今日是怎么了?起了性子似的非得知道人家肚子里怀的是什么娃,不然你自己再生一个。” 霍静芳捂嘴笑道。 苏瑜也跟着笑了起来,“阿芳说得没错,晚间陛下回来时我跟他说一声,让他给世子爷放几日假,让你们也再生一个。” 岳云眉的脸立即臊了起来,“说你俩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太子殿下与燕国公主的大婚结束后,朝臣们在御花园饮宴。春日的御花园百花齐放,蝶鸟追逐,看得人流连忘返。 梁氏和余氏因为惦记着家里,又到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说了会子话,便告辞出宫。 在回孙府的途中,车室里梁氏先打开了话匣子,“在宫里你不让我说,真是憋得我好辛苦,二弟妹,你瞧皇后娘娘这精神和语气,委实让人不放心。”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何尝不担心呢?只是又想着宫里准备齐全,也用不着咱们操心。” 梁氏摇了摇头,叹道:“这样,我们还是在民间搜罗些厉害的稳婆,为娘娘生产时预备着。” 余氏赞同梁氏这个提议,“希望用不着。” 七日后的夜里,苏瑜突然被一阵坠痛给痛醒。 宣祈夜夜都守着她,不敢睡得深了,苏瑜一有什么动静他立马就能感受得到。 “阿瑜……。” “陛下,我……我疼……。” 坤宁宫的宫门在下一刻大打开,严阵以待的御医和接生嬷嬷全都有条不紊的进了坤宁宫。 宣祈并未离开寝殿,而是坐在床前一直紧紧的握着苏瑜的手,想通过掌心给她撑下去的力量。 第1693章 分娩2 热水一盆盆的进,血水一盆盆的出,坤宁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因生产发出的痛苦声,旁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为什么还没生出来?” 陛下威严甚重,那眼神一凌,吓得一个接生嬷嬷当场晕了过去。 蝶依命人快速将人拖出去,另一个接生嬷嬷忐忑不安的顶上,只是说话都在打结巴,“陛下……陛……陛下息怒,娘娘刚才在开宫口,还没开始生呢。” “蠢材,这都好几个时辰过去的,娘娘有多少血流?怎么还没开始生。” 接生嬷嬷跪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 苏瑜脸上全是汗,她想用力抓住宣祈的手,可是她根本使不出多大的力气,“你……你别发火。” 天亮后,早朝作罢。 于是整个朝堂都知道皇后娘娘在分娩,宫外也很快都得到了消息。 可是一听皇后娘娘生了好久都没生出来,苏宗耀急得鞋子都穿反了,杨氏赶紧叫车准备进宫。老太太知道了,一颗心也扑嗵扑嗵的乱跳,当即就叫康妈妈给她梳洗,早饭都不用了,跟着儿子和儿媳妇一起坐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孙家的梁氏和余氏也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立即带着从民间搜罗的有经验的稳婆往宫里赶。 霍静芳也要进宫去,但她怀着孩子,冯夫人怕她受冲撞,怎么也不让她去,“眉姐儿肯定也得到消息了,她会进宫去的,你就乖乖留在府里等消息。” 霍静芳无法,只能被迫留在家里,却派人时时打听着宫里的动静。 岳云眉的确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进宫了,她急得脸色很不好,萧景仁宽慰她,“别自己吓自己,没事的。” 可岳云眉并未被宽慰道:“你是不知道,上次太子殿下大婚,我就看出来阿瑜的气色很不好,她的腿脚肿得好大,她自己不说什么,但我知道她肯定也很担心。” 进了宫她直奔坤宁宫,在宫中遇到了太子妃,打听了寝殿里的具体情况后,岳云眉也顾不得太多,直接冲了进去,萧景仁拉都拉不住。 “娘娘,娘娘请用力啊。” 接生嬷嬷说着鼓励的话,但她的声音在颤抖,明显是被吓着了。 岳云眉上前就扑嗵一声跪在宣祈面前,“陛下,臣妇知道陛下担心娘娘,但这妇人产子本就危险,接生嬷嬷们再有经验,但陛下龙威过甚,在此只会影响到接生嬷嬷们的判断,臣妇斗胆,还请陛下离开寝殿,这里有臣妇守着。” 本来苏瑜这么久还没生下孩子,宣祈杀人的心都有了。他恨不能替苏瑜痛,替苏瑜难受。这个岳云眉竟让他离开,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不到苏瑜的地方会更加的受折磨吗? “你放肆。” “啊……。” 苏瑜再次痛喊出声,她连着呼吸了好几口气,对宣祈说,“陛下,陛下……听阿眉的,出去。” “出去……。” 腹中两个孩子此时动得厉害,苏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但岳云眉说得对,宣祈在这里,接生嬷嬷一边要担心自己的性命,一边要替她接生,哪里能专注? “陛下,出去。” 宣祈眼里布眼的血丝,他狠了狠心,终是松开了苏瑜的手,“我在外面等你,阿瑜,你要好好的,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答应过他什么? 那日他们回国丈府去看海珍的孩子,在回宫的途中宣祈说:“阿瑜,不要离开我。” 她是答应了的,她也不想食言,“是,我都记得。” 宣祈起身离开,岳云眉跪着走到床前,换她握着苏瑜的手,眼泪都急出来了,“阿瑜,你挺住了。” 而皇帝陛下一离开,接生嬷嬷们都大大的松了口气,仿佛力气和注意力瞬间就全都回到了身体里。 苏瑜紧紧的握着岳云眉的手,“阿眉,我的感觉很不好,我感觉要出事。” 她这条命本来就是老天爷恩赐得来的,这辈子她得了那么多好东西,顺了这一辈的意,是不是到头了?要是老天爷想收回她的这条命,她也应该心怀感激的,不是吗? 可是,她真的很舍不得,舍不得她的丈夫,孩子,亲人,还有那么多担心她的人。 这话听得岳云眉心惊肉跳,她赶紧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能出什么事?你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只是没一回生俩罢了,这里有最好的接生嬷嬷,外头御医全待着命,你怕什么怕?” 苏瑜本痛得脑子不会动,徒然听到岳云眉的话,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宣祈还在外面等着她,孩子们还在外面等着她,老天爷让她怀了两个孩子,可没说要她的命啊! “娘娘,看到孩子的头发了,您加把劲儿啊。” 接生嬷嬷说着鼓励的话。 苏瑜深吸一口气,“啊……。” 国丈府一行人进来时正巧听到这一声惨叫,老太太当即吓得退了两步,好在杨氏手脚快将人给扶住,苏宗耀见到太子殿下,立即上前问,“殿下,你母后怎么样了?” 宣衍朝外祖父作了半揖,神情凝重,“已经好几个时辰了,还没结束。” 苏宗耀闻声,脸色当即就白了,身体也摇摇欲坠,宣衍立好扶着他,“外祖父,您没事。” 苏宗耀心跳如擂鼓,问,“你父皇呢?” 宣衍朝里看了看,没作声。 苏宗耀就知道皇帝在里面,他又不好进去,就只能焦急的等在外面。 杨氏将徐老夫人扶到太子殿下跟前,“我进去瞧瞧,老爷,照顾好婆母。” 苏宗耀接扶着徐老夫人,看着杨氏携裙走了进去。 宣衍对苏宗耀说:“外祖父,母后这里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曾外祖母在这里只会徒添担心,我让人把你们送到偏殿去歇着,有什么消息我再派人通知你们。” 徐老夫人也不知道哪里的勇气,一把抓住宣衍的手臂,“哥儿啊,一定要让你母后平安啊。” 在外人看来,徐老夫人是真情流露,实则是担心要是苏瑜有个什么三长两断,他们苏家的荣华富贵要受影响。 送这对母子出坤宁宫时,远远看到昭姐儿和瀚哥儿在对面的宫廊下吵了起来。 昭姐儿也看到了宣衍,立即朝他跑过来。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快替我管管二皇兄,我要进去看母后,他非把我拦着。” 第1694章 分娩3 追过来的宣瀚正好听见昭姐儿的告状,他没说话,只无奈的看向宣衍,“你还是快管管她,坤宁宫人心愰愰,她还要去添乱,这个时候耍什么公主脾气?” “你胡说什么?我就是想去看看母后。” 昭姐儿争辩,她都要急哭了。 见昭姐儿不听招呼,宣瀚也真的恼了,“母后现在在给咱们生弟弟或者妹妹呢,你进去能帮什么忙?再说母后都那么累了,哪里还有精神来应付你?” 二哥宣瀚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怎么也不会真生她的气,这可回昭姐儿体味回来了,二哥是真生气了。 她一下子扑到宣衍怀里,哭道:“太子哥哥,生孩子真这么惊险么?为什么母后要生?” 昭姐儿还小,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瞪了一眼宣瀚,“昭姐儿也是担心母后,你别冲她凶。” 难道他就不担心吗?宣瀚烦燥的揉了揉脑袋,扭身走开了。 宣衍叹息着对昭姐儿说:“你别怪你二哥,他心里也很替母后担心,只是因为他是男子,不能像你这小姑娘一般哭出来。但他有一点说得对,现在母后不能分心分神,连父皇都帮不上忙,何况你我?你乖乖回去等消息。” “不要,我不走。”昭姐儿耍起性子来,“哥,你不要赶我走,我这就去偏殿等着,我去偏殿等消息,你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坤宁宫的偏殿,此时正坐着外祖父和曾外祖母。 刚才他的目光又扫到孙家两个诰命夫人也进宫来了,这会子也去了偏殿。 昭姐儿一进偏殿,果真见着满偏殿都是人。 她虽是个小辈,但她身份尊贵,全都起身见礼。 昭姐儿一挥手,“免礼,你们都在这里等母后的消息吗?” “是。”苏宗耀拱手道。 余氏也说:“臣妇得到娘娘分娩的消息,实在不放心,就进宫看看。” 闲杂人等不能进宫,她和梁氏搜罗的那些稳婆此时都在宫门口等着,一旦这里有个什么意外,再禀明上情,看能不能有机会进宫见驾。 昭姐儿听后没说什么,只是恹恹的坐到一旁,小小的女孩皱眉发起呆来。 委实而言,苏宗耀与这个尊贵的外孙女没正经说过多少话。一是因为其身份摆在那里,虽然是至亲血脉,却不敢随意搭话;二则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民间外祖父与外孙女那般亲近,想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是这个时候,看到她娇俏的小脸皱劲了眉头,他实在不忍心。于是近前对她说:“公主殿下不必担心,你母后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昭姐儿闻声,眼眶不经又湿了,“外祖父,我以为都不要嫁人了,我也不要生孩子。” 昭姐儿已经大了,多多少少知道了很多事,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以为孩子是女子从娘家带到婆家的。 若是平常的外孙女,苏宗耀就要说她傻了,可她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饶他是外祖父的身份,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只能说道:“你母后和你父皇都希望你一辈子幸福顺遂,公主殿下不愿意的事情,这世间不会有人敢勉强你的。” 这话算是说到昭姐儿的心坎儿里了,她抬手将眼眶里的泪水揉干,“我想去看看母后,太子哥哥和二哥哥就是不准我去,我现在好担心母后啊!” 在苏宗耀看来,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还是太宠昭和公主了,换了旁人根本不可能让她在这个年纪靠近这里。 这回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宽慰了,想着杨氏要是在就好了,她肯定知道说什么话能讨公主欢心,又不得罪她。 杨氏没在,余氏和梁氏在啊。 余氏上进,轻言细语,“现在公主殿下还小,有些事等公主殿下长大就知道了,身为女子,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昭姐儿抬眼看着余氏,她知道她是自己的舅祖母,母后曾带她去过孙家,“舅祖母,我不想长大。” 余氏轻轻将昭姐儿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轻轻的宽慰着,“那就不长大。” 那厢寝殿里,苏瑜用尽力气在接生嬷嬷一次又一次的鼓励声中,先产下一位公主。 嘹亮的孩啼声瞬间在坤宁宫炸开,可这才第一个孩子,皇后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接生嬷嬷们不敢大意,将孩子交给其他人去裹襁褓,再一次进入接生的状态。 可是……皇后娘娘的力气已经用尽了。 “娘娘,娘娘请用力啊。” 接生嬷嬷们催促着。 岳云眉看着苏瑜眼帘无力的缓缓合上,急得心都凉了,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阿瑜,阿瑜,你不要睡,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你得卯足了劲儿生出来啊,阿瑜,阿瑜。” 抱着孩子的嬷嬷刚把刚出生的小公主带到陛下面前,可是寝殿里听到世子妃在喊御医,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冲了进去。 一见到皇帝陛下冲进来,岳云眉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陛下,不好了。” 皇帝陛下三步作两步走至床前,一把将岳云眉扯开,自己将苏瑜揽进怀里。他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慌张,“阿瑜,你不要吓我,快点醒过来,御医,御医……。” 一听御医要进来,蝶依和雪娇赶紧在榻前支了个帘子,只把皇后娘娘的上半身露出来。 听到召唤的御医被陛下龙颜震怒的声音吓得不敢直腰,个个恨不能把脑袋埋进肚皮里般走进来。 这种情况肯定是御医院院史诊脉,他跪在床前一看皇后娘娘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不好,再一搭脉,立即吓得缩回手,跪在皇帝陛下面前磕头道:“回陛下的话,娘娘……娘娘已逞力竭之兆,只怕……只怕不好了。” 御医语声刚落,就被皇帝陛下一脚给踢翻了,他本就目色冷俊,这一动怒,整个寝殿的气息仿佛降至冰点,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出了。 然而被踢倒的御医虽然惧怕陛下的雷霆之怒,但他还尽着自己的本分,“陛下,老臣该死,但现在还有一法能救娘娘腹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趁娘娘还有一口气在,让嬷嬷把孩子给取出来。” “混账东西。” 皇帝陛下震怒之下,连外间那些侍候的全都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今日娘娘若有什么闪失,朕要你们御医院全都陪葬。” 第1695章 分娩4 皇后娘娘已经国竭,就算是皇帝陛下让整个天下陪葬,也无力回天啊! 可是他不敢说啊! “老臣这就给娘娘施针,看娘娘能不能醒,要是能醒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他说的是一丝希望,宣祈森冷的目光盯着他,用无声的沉默示意他快些。 御医院史哆哆嗦嗦的上前施针,其余的御医跪在地上全都在瑟瑟发抖,好像院史这一针下去,就会让他们所有的人断气。 院史擦了擦额眉间渗出的冷汗,在皇帝陛下冷慑的目光中落针皇后娘娘的人中和虎口穴,然后他一直在这两个穴位上来回的拈针。寝殿里静得落针可闻,听不见任何声音。 在皇帝陛下的目光越来截止冷沉的时候,终于看到皇后娘娘的眉头皱了皱。虽然动作很轻,却是恢复神智的迹象。 院史很激动,“陛下,娘娘有反应了。” 宣祈一直盯着苏瑜的神色,当然也发现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生怕是自己眼花。 苏瑜的确有反应,可是这反应也就一下下,很快又没反应了。 院史的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垂。 宣祈的目光若能取能性命,院史已经死透了。 眼看皇后娘娘的反应没了,院史心下一狠,往人中扎的那一针用力又往下压了半寸,很快皇后娘娘又有了反应。这回的反应倒是没有再消失,但是皇后娘娘也没有醒过神把眼睛睁开。 “阿瑜,阿瑜,你醒醒。” 宣祈紧紧的握着苏瑜的手,在她耳边带着祈求的口吻喊。 然而,苏瑜的反应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平复。 这一回,宣祈觉得自己要疯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和不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勒得似要窒一般难受。 院史已经没招儿了,他跪在榻前,现在呼的每一口气都有可能是他在这世间最后一口气。 宣祈将苏瑜微微扶起,因为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他只能单手将苏瑜悬靠在他身手。然后一掌推在苏瑜的后背上,先前不能这样做,是担心着苏瑜担心的孩子。现在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真气从掌心开始缓缓过到苏瑜的身体里。 然而岳云眉一眼这个姿势,连接生嬷嬷脸色都白得渗人,肚子里还一个孩子呢,这样做岂不是要把另一个孩子憋死在肚子里? 这可是阿瑜最珍视的孩子,她不敢想象要是苏瑜知道她的孩子是因为皇帝要救她的命而舍弃的,往后余生她要怎么过? 而御医院史正等着生命的最后一刻来到,正在御医院史觉得自己这条命今日就要交待在这里的时候,寅国公府的世子妃突然冲到床前,接着寝殿里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 整个寝殿彻底被岳云眉给惊得瞠目结舌。 她怎么敢打皇后娘娘,怎么敢打皇后娘娘耳光? 宣祈更是怒红了眼瞪着岳云眉,他的理智本就要崩溃边缘,岳云眉此举更是将他的理智击得粉碎。他爱了一辈子,疼了一辈子的人,怎么能被人打? 岳云眉也注意到裹在自己身周的彻骨寒意,但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就算是被活刮了,她也想护着苏瑜,护着她腹中的孩子。 就在要一掌拍死岳云眉时,见她护着苏瑜的肩摇晃着,“阿瑜,你快醒醒,你再不醒醒,你肚子里的另一个孩子就要保不住了。你怀孕的时候受了那么多的骨,遭了那么多的罪,看看你的腿都肿成什么样子。如果你现在放弃了,你的孩子们怎么办?深爱着你的陛下怎么办?你舍得离开这么多爱你的人吗?” 岳云眉字字句句震慑心肺,说完,继续拍打着苏瑜的脸,“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快醒醒啊,阿瑜,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看着岳云眉从眼眶里涌出的眼泪,宣祈终是按下了要一掌拍死她的冲动。 而此时怀里的苏瑜竟真的睁开了眼,虽然只睁开了一条缝,但是真的醒了神智,“阿眉,你别哭。” 先前是无声的眼泪,这回听到苏瑜在说话,才哇的一声彻底哭出了声。 “娘娘有意识了,快,快拿人参片让娘娘含在舌下提气。” 院史快速的扭头吩咐。 而恢复神智的苏瑜也发现了自己现在的姿势不对,再感受到背后有一股暖意直往自己身体里来,她知道了宣祈想做什么,“陛下,不可,孩子,还有孩子。” “我不在乎。” “我在乎,这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苏瑜费尽力气说完这句话,扭动着身体要躺下去,然后又对接生嬷嬷说,“我还要怎么做?你们快帮帮我。” “娘娘力气殆尽,只要恢复了力气,还是有希望的。”接着又扭头对御医说,“请院史大人用针,刺激娘娘的宫缩。” “哎哎。” 御医忙不迟疑的叠声应着。 宣祈只能将苏瑜放下,看着御医拿来人参片放进苏瑜嘴里,然后又见御医开始用针。他握着苏瑜的手早已是冷汗涔涔,“阿瑜,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生不下来,只能怪这孩子与咱们无缘。” 宣祈这么在乎她,她不能说什么舍母保子这样矫情的话,会伤宣祈的心。 她默默地认了。 她不作声,算是能体会在自己的感受,宣祈略有欣慰。 其实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孩子们在她的心里要比自己重要,虽然知道这样比的自己会很傻气,可他就是忍不住要这样比。 分娩不比治疗疾病,想怎么扎针就怎么扎针,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影响到孩子的性命。再加上先前皇后娘娘没有意识,就算是药仙临世也不敢下针。现在好了,皇后娘娘有了意识,院史下的针又快又准,刺激到皇后娘娘很快就有了反应。 苏瑜又痛得叫出了声,宣祈默默的护着她,岳云眉则闭不住嘴,“阿瑜,深呼吸,加油,加油。” 一直在一旁观帝整个过程的杨氏,捂着乱跳的心走出寝殿,直到走到偏殿看到苏宗耀,才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苏宗耀和徐老夫人吓了一大吓,苏宗耀忙将人扶住,徐老夫人着急的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不会是……。” 第1696章 平安 想到什么,徐老夫人只觉得眼前发昏,身体就要后仰,好在殿中还有其他服侍的宫婢,立即将她扶住。 杨氏也担心真把老太太吓出个什么毛病来,连忙说:“阿娘别担心,现在没事,没事。” 她看了看一旁眨着亮晶晶的昭和公主,想着还是不要把寝殿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说来大家知道了,这老老少少都经不住吓啊! 徐老夫人终于稳住了心神,“没有事你瘫软什么?” 不待杨氏回话,徐老夫人又自顾说起来,“哦,我明白了,陛下在里面呢,你肯定是被陛下的龙威所慑,是不是?” 杨氏与苏宗耀相视一眼,敷衍似的点点头,“阿娘说的是。” 徐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这妇人生孩子,例来就像是在闯鬼门关的,咱们家姐儿这回是要闯两次,陛下那么爱重她,自然是紧张,你被吓着也是正常的。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生下来没有?” “还没有,不过有御医和接生嬷嬷在,不会有事的。” 而此时的余氏和梁氏看到杨氏进来了,想着可以把自己也请得有稳婆候在宫门口的事情说说,余氏开的口,“杨大夫人,我和大嫂子也在民间搜罗了些极有经验的稳婆,就是想在发生不确定消息的时候帮帮忙。” “两位舅母有心了,我这就去……。” 杨氏语声未落,又一声婴童的啼哭声响彻坤宁宫上空。 杨氏捂着胸口,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扭头就跑了出去。 总算是生下来了,苏瑜瘫软在床上,她已经用空了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 岳云眉直接在床前跪下,看着苏瑜泣不成声,“总算……总算是生下来了。” 接生嬷嬷抱着孩子,也为自己能活下命来喜极而泣,“回禀陛下,娘娘,是个小皇子。” 宣祈看都没看一眼,手一挥,“带下去,朕不想看见他。” 怎么办?这个小皇子好像不受陛下待见呢!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娘娘诊脉。” 陛下低沉隐忍的声音劈在院史头顶,他立即跪爬过去给皇后娘娘搭起脉来。 “回陛下,娘娘脉相浮轻,仍是力竭之兆,只是现在娘娘已经产下皇子,力竭之兆也会慢慢恢复,请殿中的姑姑给娘娘喂点流质吃食,然后让娘娘好好睡一觉。” 说完,院史重重的磕下头去。 宣祈挥了挥袖,“都下去。” 听到这句话,殿中所有人都如蒙大赦。 蝶依在听到院史说喂娘娘吃点东西的时候人就已经离开了,雪娇带着襁褓中的孩子下去找乳母。殿中就还剩采玉和岳云眉在。 采玉拿着巾帕想擦擦娘娘的手,但陛下一直握着娘娘手,她没办法,只好去擦娘娘的额头。 岳云眉趁着皇帝陛下低头看苏瑜的时候悄悄退了出去,宣祈盯着她的背影仍觉怒不可遏。 苏瑜现在的嘴里全是人参味儿,一开口,人参的味儿还往鼻息里窜,“陛下是不是在怪阿眉打了我?你可别怪她,要不是她把我打醒,或许我现在就跟着孩子一起去了。” 话虽如此,但宣祈仍觉气不过。 很快蝶依端来了一碗温度适听燕窝粥,“娘娘,快来吃两口。” 宣祈轻轻将她扶起来,然后端着起亲自喂她吃,他的掌心发凉,手臂发麻,仍就觉得很是庆幸。 庆幸苏瑜没事,应幸老天爷没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杨氏站在珠帘后往里望了一眼,她只要见着皇后娘娘平安就好,没有真的进去打扰。 得到确切的消息后,又回到偏殿,将皇后娘娘顺利产下小皇子的事情说了。 徐老夫人和孙家两妯娌一直在念‘阿弥陀佛’,苏宗耀也长长的舒了口气。 昭姐儿像只兔子似的一下子就窜出去了,在寝殿外看见太子哥哥,“哥,母后又生了个小皇弟吗?” “是啊,我正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呢。” 宣衍沉重的心绪也散了,又对昭姐儿说。 “我现在去看看母后。” “你别进去了,父皇在里面呢,御医说阿娘很累,现在需要休息,你还是别去打扰了。对了,你快去跟瀚哥儿说说,让他别担心了。” “哎好。” 昭姐儿有些悻悻的,但又觉得太子哥哥说得有道理,父皇在里面,他那么在意母后,肯定不会让自己打扰母后休息的。 看着昭姐儿渐渐走远,宣衍正要简单交待几句后离去,不料采玉却告诉他让他进去。 宣衍并未进到寝殿里,而是站在珠帘外,听着父皇用十分冷寂的声音说:“不是说瓜州镜儿山有匪盗,流沙河有河匪吗?朕看萧世子近来挺闲的,让他带兵一个一个去扫平。” 宣衍愣了愣,瓜州镜儿山的匪盗十分猖獗,流沙河的河匪也极为狡猾,这两处麻烦都是年后才崛起的。瓜州境内也派兵清剿过,但都收效甚微。朝廷这才有意出兵剿匪,就算让萧世子出兵,那剿其中一个也成,怎的让他剿两个? 而且,父皇的声音听来有些咬牙切齿,莫不是萧世子什么时候得罪父皇了? 不会呀,要是萧世子有什么动静,他不会不知道呀? 宣衍想不通,但他只能领命,“是,儿臣遵旨。” 进宫守着那些人虽然没见着皇后娘娘,但听到皇后娘娘平安的消息也算不枉此行。 梁氏和余氏一出宫就将守在宫门口的那些稳婆给解散了,当然不能白白解散,一人赏了二十两银子。 国丈府一行三人在车室里说着话,徐老夫人说:“有些遗憾没见着娘娘和新出生的小公主和小皇子,下次进宫也不知什么时候了。” “阿娘您这话说的,您想进宫还不容易?” 苏宗耀新得了两个外孙,女儿又平安,他很是高兴。 徐老夫人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呢。” 苏宗耀不明白徐老夫人的顾虑,杨氏却是很清楚,但她看破不说破,只笑道:“等到娘娘身体恢复了,兴许会带着小皇子和小公主出宫来给我们大家看呢,不着急,咱们等着就是。” 不比这边的轻松,回寅国公府的马车上,萧景仁的表情十分凝重,似是问自己,又似问岳云眉,“好好的,太子殿下怎么让我去瓜州平匪?” 第1697章 名字 岳云眉闻声脸色极不自然的僵住了,她大概知道了原因,但她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 她是很想说皇帝小气来着,可又想到他为的是苏瑜,不论是为了什么,当着他的面扇苏瑜耳光,他没当场要了她的命,都是她的命大。 岳云眉很后怕! 怎么办?她挖的坑,自己的夫君给跳了。 “我记得瓜州很远,夫君,不论是匪盗还是河盗都很危险,能不去吗?” 听着自家娘子小心翼翼的声音,萧景仁只当她是害怕和舍不得自己。 “既是陛下下了令,自然不能不遵从,只是镜儿山山势崎岖,那匪盗头子又有些能干,这才让这伙人发扬壮大,只怕有些棘手。” 岳云眉很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她是真的担心,“那妾身陪夫君一起去。” “那种危险的地方你去干什么?家里父母幼子都还需要你的照顾,你去了他们可怎么办?” 岳云眉直接无语了。 这可怎么是好,回去婆母要是知道了陛下的吩咐,肯定得担惊受怕了。 四月的阳光,温温柔柔的透过窗棂,光影里跳动的尘埃像在和风跳舞,庭中几株海棠花开得正妍,淡淡的香气儿丝丝缕缕往寝殿里钻。 自打分娩之后,苏瑜睡了整整一日,她睡了多久,宣祈就守了她多久。 她觉得自己命大,越加的对上苍感恩。 “陛下,等到出了月子,臣妾想去大相国寺上香。” 宣祈带着几分奈的眼色望着苏瑜,觉得她真的是就没有想着不回宫的时候,只是现在孩子都生了,他也没理由拒绝,“好。” 苏瑜笑了,把头轻轻的靠在宣祈的肩上,望着窗棂上随风摇动的枝叶,声音轻轻柔柔,”适才臣妾见着新出生的小皇子和小公主,哥儿的模样像瀚哥儿,姐儿的模样倒不像臣妾,也不像陛下,竟有几分像毅哥儿,这不知道是不是外甥肖舅的缘故。” 提到这两个孩子,宣祈就没好气。 一想到他们将靠在他肩头的人儿差点儿送走,他就怎么也喜爱不起来。 像是看出宣祈在想什么,苏瑜接着说:“陛下别恼厌他们,那可是咱们的孩子,是臣妾历经辛苦留在这世间的血脉,将来咱们走了,昭姐儿,瀚哥儿还有衍哥也多个互助的手足同胞,不是吗?” 他想着肯定是这寝殿里的某个丫头在她面前多嘴了,从苏瑜分娩到现在都有好几日了,他的确没正经看过那两个孩子。 见宣祈一直不说话,苏瑜又道:“那两个孩子还没起名字呢,陛下想叫他们什么?” 听着苏瑜很是期待的声音,宣祈不忍扫她的兴,便道:“小公主叫宣晏,赐号晏阳公主,小皇子宣灏。” 晏和灏字都是极好的字,苏瑜垂下眼帘温柔的笑着。 “臣妾替晏姐儿和灏哥儿谢陛下赐名。” 轻轻将人揽进怀里,宣祈深吸离口气,他真的很庆幸怀里是暖暖的,是鲜活的。 “阿瑜,或许是上了年岁,朕经不得吓,这种事万不能再有下一回了。” 伸手环抱着他的腰,苏瑜没说话,但她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国丈府,杨氏正准备着进宫去探望探望皇后娘娘。宫里虽然什么都不缺,但她要带进宫的东西也不少。 那婆子正和她一起清点名目,“现在满京城都在议论,说皇后娘娘的龙凤胎是龙凤呈祥的意思,是大唐的福气呢。” 杨氏欣然同意这种说法,“可不就是龙胎呈祥吗?皇后娘娘生这两个孩子的时候九死一生都能熬过来,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小公主现在就已经有了封号,晏阳公主,听着多好啊!小皇子将来肯定也是有大出息的。” 那婆子也是频频点头,主仆二人正说着,小媛匆匆跑进来,脸色有些不好,“大夫人,于家来人了。” 瞧小媛不好的脸色,就知道于家上门肯定是来找麻烦的,至于找什么麻烦,杨氏心里有数。 “人呢?” “大夫人之前交待过,要是于家来人就直接请进来,这会子刚过二门正往花厅去呢。” 小媛也知道大夫人的用意,这于家人本来就是不要脸的,不让他们直接进府,他们肯定直接在大门口闹起来,届时肯定太难看了。所以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没犹豫半分就令人直接往府里领。 “先好茶好点心侍候着,别让他们以为咱们国丈府没待客之道。”杨氏悠悠的说了一句,然后继续对着手里的名目。 小媛福了福身后退了出去,那婆子心里也很好奇大夫人会怎么对于家人,但她毕竟是个奴婢,再好奇的心思也只能按在心里,说不得。 杨氏没动弹,没有立即要前往花厅去的意思,那婆子就继续跟着她一起清点名目。 那厢小媛让人刚把人请进花厅,另一边海珍就知道了情况。她连忙命人让乳母把孩子抱到她跟前来,生怕于家人会把孩子给抢走。 “奶奶,咱们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姑爷?” 珠珠轻声问。 海珍摇摇头,“人既是请进了花厅,婆母肯定会处置了,珠珠,你让人把院门关上,在于家人没离开国丈府之前不准让人进来。” 珠珠似听出了自家主子姑娘话里的慌乱,连忙出去让人关院门。 自从上次离开京城,于家人本就心有不甘。 葛老太太眼看着自己不待见的孙子不仅前程似锦,扶摇直上,还娶了贵女。再看自己待见,疼在心坎上的,却是三杆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不仅泽哥儿考不上功名,大房那边也是无甚大出息。她每每想到都是心焦,再继续下去,于家岂不是就是要完了?连那些市乡绅都要看不上眼了。 得到梵哥儿媳妇有了身孕的消息,她就一直盼着梵哥儿媳妇分娩,好让他们于家有理由进京见见梵哥儿,商议商议泽哥儿的前程的事。只是没想到她的目的没达到,竟得到梵哥儿擅自将她的曾孙由于姓改为苏姓的消息。 此番进京,她带着老大于恩亭,还有珊姐儿,旁的人没带多了,怕对恃起来于家人吃亏,被苏家给一窝端了。 第1698章 小媛气人的本事 初入京城的谢珊满目稀奇,见着什么都要多看两眼。特别是进了国丈府,眼花缭乱的亭台楼栋惊得她下巴都合不上来。而她这番小家子气的表现惹得葛老太太很看不上眼,觉得很丢他们于家的脸面。要不是通家亲戚就只得这么一个可以用的姑娘,也轮不到她进京享福。 谢珊看着国丈府一个倒茶的女使穿得都比她体面,一时间自卑得抬不起头来,脸也烧得厉害。 葛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扭头对于恩亭说:“一会儿见着那杨氏,咱们都别客气,咱们占着理儿呢,今儿于家的血脉姓氏要是改不过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于恩亭有些发怵阿娘这样的极端,虽然他也想从国丈府得些好处,但这样偏激会不会适得其反?但阿娘的执拗脾气他最是清楚不过,也不敢与她对着干,她既是这样说,那他听吩咐便是。 “是,儿子知道,咱们占着理儿呢,杨氏肯定说不过咱们。” 谢珊还想劝劝外祖母和舅舅好好说话,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听说她那小时候只见过几面的表哥对表嫂一条心,外祖母要是豁不出去,她嫁给表哥有什么希望? “珊姐儿,你能不能把你的头抬起来,都快埋进胸口去了,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谁瞧见了会喜欢?” 外祖母突然对谢珊发难,谢珊委屈得眼泪直掉。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赶紧把你脸上的马尿给我擦干了,别叫人一会儿瞧见了笑话。” 同时,小媛亲着领着两个手持托盘的女使迈进门槛,又将托盘里的点心恭敬地摆在葛老太太手旁的小几上。葛老太太看着小媛,立即想到当年那个跪在她面前求她放她出门请大夫给杨氏看病的情形。多少有些心虚,但心虚不代表他会善良。 “小媛,你跟在你们夫人身边也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个姑娘装扮?难道她不想让你嫁人吗?怎么心肠这么歹毒的。” 小媛最不爱听葛老太太开口,因为只要她开口准没好话。 “回老太太,我们大夫人给奴婢张罗过,是奴婢不愿意嫁人。” 葛老太太一副我才不相信的表情,“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们大夫人是什么脾气我还能不知道?你就是个傻姑娘,只对她一人忠心,换了你还会有谁这么对她?当年你还在于家的时候,我就想把你配给我们成哥儿做通房,当时你明明是愿意的,要不是你家大夫人在关键的时候冒出来阻止了你,只怕你现在连孩子都多大了。” 说到此事,小媛脸都要被气绿了。 明明是于恩成想轻薄欺负她,被人给发现了,然后还倒打一耙说她勾引于恩成。葛老太太自然知道她的宝贝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但她护着啊!于是就说是她勾引于恩成,然后她还想大度的想纳了她给于家开枝散叶。 她当时气得就要投井,要不是大夫人拦着她,她不知早死多少年了。 这都过了多少年了,这老太太怎么还这么爱胡说八道,颠倒是非? 小媛深吸了好几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这老虔婆计较,“有劳老太太费心了,奴婢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成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奴婢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奴婢哪里敢高攀?” 这话明显带着几分讽刺意味儿,葛老太太也听出来了,“好哇,这进了京,当上了国丈府的女使就是不一样了,说话都有底气了,敢这么顶撞我,我好歹还是梵哥儿的祖母呢,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小媛装模作样的曲膝行礼,“奴婢可不敢,老太太,奴婢给您沏的可是上好的春茶,这茶凉了就不好喝了,您还不赶紧喝两口?” 荀老太太果真端起茶盏来喝了两口,的确挺好喝的。 看着她爱占便宜的模样,小媛想着这老虔婆也真是几十年都不变啊! “你家主子呢?怎么不来见我们?” 于恩亭抬头看着小媛,觉得小媛眼里的轻视很刺眼。 小媛道:“宫里的皇后娘娘生了皇子和公主,我们大夫人正准备礼物进宫探视,这会子正清点名目呢。大老爷你和老太太进京也没递过拜贴,我们大夫人也不知道你们今日要来,这般突然,我们大夫人委实有些忙不过来。” “你……怎么,她这是做什么亏心事,躲着不想见我们。” 葛老太太冷笑,“否则早不进宫晚不进宫,偏偏在咱们进京之后进宫?” “老太太您是还不知道规矩呢,奴婢跟你好好解释解释。”小媛的话很轻快,这轻快中自然也包含着嘲讽,“那皇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进宫前就要往宫里递贴子,皇后娘娘答应了我们大夫人的拜见,我们大夫人才能进宫去。我们大夫人现在已经在清点礼物,那就是昨日就把贴子往宫里递了的,而你们是今日才进京才进府的,怎么能说我们大夫人做了亏心事故意怠慢呢?” 一旁的谢珊惊叹这个女使好口才,竟把不可一世的葛老太太说得脸都青了,心中是大大的佩服。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葛老太太拍案而起,“好好好,我管不着你们大夫人,你去把梵哥儿给我叫过来,我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看看他阿娘身边的小贱人是怎么对他的祖母不恭敬的。” “我们公子爷忙得很呢,这会子正在宫里办差呢,老太太您即使是公子爷的祖母,但也没有朝廷的事大啊。不过你要真觉得自己的事大过朝廷的事,奴婢这就派人到宫门口去敲登闻鼓,让宫里的贵人和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知道,公子爷的祖母说她的事情比朝廷的事大。” 小媛极不客气的回怼着葛老太太,成功的将葛老太太气得胸口起伏难定。 杨氏和那婆子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只是她们全都站在外面,听着小媛一人舌战葛氏母子。 听见葛氏母子被小媛气得不轻,杨氏心里很是痛快。谁让他们去踩小媛的雷来着,当年于恩成想强占小媛,小媛恶心透了,才决定这辈子都不嫁人。没想到葛老太太竟拿来挑拨离间,实在是太蠢了。 “这……这话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葛老太太被气糊涂了。 第1721章 矛盾不冲突 “不容易啊,终于察觉你那个女使不正常了。” 在听到南笙提出对二乔的怀疑后,宣瀚带着讽刺的口吻笑了笑。 南笙却没空与他恼,“你是不是一早就发现了?” “啧啧啧……。”宣瀚一副很苦恼的模样盯着南笙,少女脸上薄怒渐显,“有她在你身边,你还能活着见到我,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对于宣瀚的调侃,南笙觉得自己的智商很受辱,“你别答非所问,回答我的问题。” “适才你们出去买胭脂水粉,可有让她单独离开过你?” 宣瀚仍旧答非所问。 “我心中起了疑,没给她有单独行动的机会。” “算你还不笨。”宣瀚的语声有些冷清,“我估莫着她就是你家那姨娘搁在你身边的接应人,目的诚如你所料的那般,就是要置你于死地。之所以越靠近瓜州才动手,想来定是要把杀害你的罪名嫁祸到镜儿山那帮匪徒身上去。” “可是你不是分析许姨娘有可能和镜儿山的匪徒们有染,这才把姐姐掳走的吗?她为了杀我再陷害镜儿山的匪徒,岂不是很矛盾。” “在心理上是很矛盾,可你仔细想想,两边都是不讲道理的,能有什么冲突?” 南笙缄默了,她泄气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缕青丝从她的鬓边滑至耳迹,“二乔一直是服侍我姐姐的,我姐姐待她也是极好的,我真的不愿意相信她是许姨娘的人。” “据我所知,实情就是这样,你一时难以接受是可以理解的,我先前不欲说破是觉得目前要捋的事情太多,尚可再往后延延。今日既然你自己悟了,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一想到自己险些死在那些刺客手里,南笙心里就发怨。她一直相信的人居然会背叛她和姐姐,南笙绝对不会原谅二乔。 “现在撕破脸,要么杀了二乔,要么让她活着回去给许姨娘报信。”南笙深吸了口气作着冷静的分析,“前者倒是干脆,但若二乔真是许姨娘的人,我杀了她,许姨娘估计不会放过我。要是选第二条,就算我能从镜儿山成功救出姐姐,也不知道先回到南家的二乔会怎么描述我们姐妹俩的处境。” 按宣瀚的意思,杀了就杀了。可南笙考虑得也没错,她毕竟是南家的人,将来是要回南家的,南府的那个许姨娘,是南笙和她姐姐都要冲破的关口。 “那就先留在身边,关键时或许还有用呢。” 宣瀚的声音意味深长,听得南笙又糊涂了,“你明知道二乔是个危险,还愿意把她带到身边?也是,你我是后来相遇的,你是不知道那些杀手有多厉害。届是她真把那些杀手给引了过来,我们真能对抗得了吗?” ‘我们’这个词用得很微妙啊! 宣瀚听着,莫名的愉悦。 “你的卖身契在我这里,那你就是我的人,你就该无条件的相信我。” 中间那句‘那你就是我的人’,听得南笙耳根子突然就红了,她低下头去,“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你的人?你想怎样就怎样,反正我如今被你牵着鼻子走,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说完,南笙迅速离开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宣瀚愣了愣,“别说得这么悲怆嘛,都说让你信……本殿下了。” 在出发去碰瓷六狗子的时候,黄掌柜派到高家镇的人回来了。 梁婉如之父愿意随梁婉如离开高家人回老家上阳郡去讨生活。 梁婉如一直悬着的心终是放下,忍不住喜极而泣。 中午用过午膳之后,贺风和南笙准备出发了。 二乔往南笙头上戴上一朵珠花儿,望着镜中的南笙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带奴婢一起?你一个人出去,奴婢真的好担心。” 南笙忍了又忍,才没戳穿二乔的虚伪,“我有贺风陪着,你还是留在商号照顾婉姑姐姐。” “可奴婢是姑娘你的侍女,怎么能一直侍奉别人去?”二乔搁下篦子,作势有些恼了,“我不管,我说过姑娘去哪里奴婢就跟着去哪里,姑娘这回偷偷跟贺风出门,是不是不要奴婢了?” “你胡说什么?我没有不要你。”要是换了之前她没疑上二乔的时候,面对无理取闹的二乔,南笙还可能哄一哄,现在知道了她的真实面目,南笙说话也不避讳了,“我们这次出去去办一件很危险的事,说不定还会有流血事件发生,你跟着去做什么?你又不会武功,到时候真遇到危险,我还得分身去救你。届时耽搁事情是小,万一把命都丢了要怎么办?” 一直很放任她的南笙,居然说话如此直白,看来是真是拒绝得彻底啊! 原因呢? 为什么? 难道她怀疑上自己了? 不对呀,要是怀疑上自己了,怎么可能没有行动? 眸角的余光注意到二乔的表情有些僵,南笙清楚她在想什么,语气也软了软,“你别怪我说话直,不说直些,你听里能听得进去?乖乖就在这里等着。” 二乔一副木讷的点了点头。 且说姜玉痴手下的六狗子没能达到目的打道回府,一路上都在想要是姜玉痴和方块脸怪罪下来,他要怎么解释?仙庙村又是他的老家,他老子娘还在村子里过活呢,所以他也不能乱来,否则他老子娘还要不要在村子里过活了? 正苦恼之计,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声:“救命,救命啊!” 紧接着一个女子从前面的口拐了过来,边跑边往后头看,就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似的。等那女子靠近些,他果真看到有人追她,不过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而是一个擒着大刀的刀疤脸。 “救命啊!” 女子看到六狗子,瞬间躲到他的身后,在六狗子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时,女子哭求道:“好心的大哥哥,求你救救我,有人要害我。” 六狗子看着眼前的女子生得跟仙儿似的,比仙庙村那个不实抬举的丫头强多了好。这要是带回去给姜玉痴和方块脸,自己岂不是就能交差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将人拽到自己身后,然后大义凛然的冲着刀疤脸吼,“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干什么?” 第1700章 提点 满以为在听到她那么多的指责后,葛老太太母子俩会自惭形秽,没想到这对母子脸皮委实厚实,根本不能以常人之量量之。 而此时,杨氏也明白厅中这个姑娘是干什么用的了,感情先前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之后,还是带着一个以防万一找上门来。 “你们于家还有大房,还有三房,有的是人传宗接代,何必盯着二房的一个死人?当初既是将我们母子赶出于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该想到有今日。你们之前不怕我们母子出意外死在外头,不怕二房绝户,现在看梵哥儿有了好的前程就惦记上了,这是什么道理?” “二弟妹,话可不能这么说。” 于恩亭情急之下喊了对杨氏从前的称呼,说完意识到不对,但也没立即改口,而是继续说,“梵哥儿的孩子要是姓于,我们何必费这个心思?我们只会上门恭贺,不会让梵哥儿半分便宜。可是现在他让于家的血脉异了姓,那就是不成,他就得给我们于家一个说法。” 说完,他指着一旁的姑娘说,“这是谢家姑父的幼女,叫珊珊,愿意给梵哥儿做个小,只要她怀上个孩子姓于,咱们这件事就平了,往后梵哥儿和他媳妇儿生再多姓啥咱们都管不着。” 这如意算盘打得,算盘珠子都崩到她脸上来了。 什么愿意给梵哥儿做个小,只要进了梵哥儿院儿里,那就是梵哥儿的人,要是给名分的,那怕是妾,也是个名分啊,将来于家人借着这层关系,还不是想什么时候来闹就什么时候来闹? 葛老太太紧紧的盯着杨氏等她答应。 于恩亭则一副无赖状逼杨氏答应。 杨氏气得狠了,直接毫不客气的打脸,“我不管这姑娘是谁家的,反正跟我们家没关系,梵哥儿的孩子姓什么,梵哥儿如今大了,自有主意,你们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现在趁着梵哥儿还没回来,你们还是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梵哥儿既是如此不孝,那咱们也不必往来了。” “你想让梵哥儿跟咱们于家断亲?” 于恩亭瞪大了眼,急道:“你想得美,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梵哥儿都是我于家的种,他的孩子也只能是姓于。” …… 花厅这边说话热闹,而海珍那边也早早就得了消息。 黄夫人怀里抱着外孙子,一边逗他一边对愁眉苦脸的海珍说:“在这件事情上,我一面是庆幸你家夫君和婆母心思正,都把你看得紧要,一面又纠结这样的正真的好吗?瞧瞧他们对于家人不服软,闹出了多少事情来?于家人上门来闹这不是第一回了,我记得你们刚成婚那回他们就亲自上门来闹过。” “就因为夫君姓于,婆母顾及着夫君的颜面,才肯耐着性子与他们说话,否则早就打出去了,哪能容他们如此放肆?” 阿娘的话让海珍有些骄傲,她就是命好,摊上这么个好的夫君,这么个好的婆母。 看着自家姑娘不成气的样子,黄夫人不免皱起了眉。她将外孙交给乳母,“也该饿了,带下去喂奶。” 乳母知道这是主家有话要说,不便她听,立即盈了盈身,抱着哥儿出去了。 “我知你现在心里想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命好,遇到好的夫家。可是珍姐儿,你家婆母和夫君如此珍视你,你可有想过为他们分分忧?” 面对阿娘的问话,海珍有些难以作答。自从嫁进这国丈府,婆母宠她,夫君护她,就连当初海幸母女上门找麻烦,也都是有人替她撑腰,她的确什么也不用做。 “阿娘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婆母现在在花厅被于家人为难,难道你就不想替她做些什么,替你婆母解解围?” 海珍沉默了一会儿,“于家人因为夫君让轩哥儿姓了苏的事儿才来闹的。我早知有这样一日,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带一个姑娘来,还提出那么让人为难的要求。” “你知道你夫君和婆母不会答应,所以才心安理得的在这屋里呆着吗?” 海珍还有几日就出月子了,已经下地走路了,偶尔天气好也会到院子里去走走晒晒太阳。 “我也不想婆母为难,可是阿娘,我能怎么做呢?总不能让我婆母答应让那个姑娘进门。” 在耍心计上,黄夫人一直就对海珍很失望,所以她比海珍更庆幸找了这么个婆家。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提点她两句,“我知你和女婿夫妻情深,但偶尔也得变通一下,今日这事,只要答应那个姑娘进门,你婆母的耳根就清静了,于家人也不会继续纠缠。” 海珍盯着阿娘看了好一会儿,这个提议不好,但她知道这是自己的亲阿娘,不会害她,所以她不说话,想了想其中的深意,“阿娘是想让这姑娘进门后拿捏。” 还好,没笨到无可救药! “为什么不呢,只有这姑娘进了门,于家人才消停。”黄夫人坐到床前,拉着她的手说,“国丈府少不了她这一口吃的,只是进门后要将她如何处置,可不就是你的事了?” 海珍觉得很硌应,那么好的夫君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虽然如此,但若能为夫君和婆母分忧,也是她这儿媳妇和妻子的本分。 “珠珠,珠珠你进来一下。” 海珍心里拿定了主意,立马就行动起来。 那厢杨氏见于家人油盐不进,不依不饶的态度,也在心里盘算要怎么处置妥当? 甚至也想到了先把人留下来,往后再做打算。只是这毕竟是梵哥儿屋里的事,她虽然是做阿娘的,也不好强行往儿子屋里塞人啊! 正为难之际,珠珠进来了,她先是拿眼扫了一眼那个姑娘,然后附在杨氏耳边细语几句。 杨氏听着听着眼前一亮。 不过梵哥儿媳妇可不像是个会想到这一层的人,想来是亲家夫人在身边提点过的好处。 珠珠福了福又退了出去,杨氏立即对葛老太太母子两说,“刚才那女使是梵哥儿媳妇身边的,听说了这件事,觉得你们说得有理,她愿意接纳谢姑娘在梵哥儿身边服侍。” 第1724章 新人 看着姜玉痴脸上的指甲划痕,他忍不住耻笑,“金香楼里那么多貌美的粉头子,偏你都看上眼,非得招惹这么个刺儿头,瞧瞧这都有两年了,你说说你占到什么便宜了?” “你懂什么,那是我们两口子间的情趣。” “得了,什么两口子,你府里那个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口子呢,你这顶多算金屋藏娇,还是你一厢情愿的。” 被姜玉痴藏在屋里那个,原也是被青蛇郎君给玷污过的,在要被卖到金香楼时,被姜玉痴给看上了,死活要了过来藏在自己屋里了。他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想让人家当他是个救命恩人,没承想人家根本不屑他,饶是他掏心掏肺的惯着,就是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行了,你说这些干什么,山里的货出发了吗?” 姜玉痴不想被周大掌柜说教,赶紧步入正题。 知道姜玉痴不想提他的宝贝侍妾,周大掌柜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出发了,明儿凌晨就能到。” 姜玉痴点了点头,“这批货进了金香楼,可要让楼里的人疼着点儿,近来风声紧得很,咱们万不能折损了。” “你那伙计六狗子把三当家要的姑娘找来了没有?” “找来了,今日方到,我让他把姑娘洗干净了,等你到了就一起看看。” 是了,姜玉痴站到门口对小厮说了吩咐,很快六狗子就得到信儿了。 贺风裂着嘴笑,越看越像个狗腿子,六狗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儿我就说你是我远方的表弟,特地来投奔我的,等到了周大掌柜面前和玉爷面前,你可不能说漏嘴了。” “那不能,多谢六哥抬举,我铁定不能给六哥你丢脸。” 六狗子很满意贺风的回答,又把目光看向洗干净也稍稍打扮过的南笙,“一会儿放聪明点儿,你要是敢放肆,我现在就把你剥干净了丢大街上去,让你好好的长长脸。” 南笙望着六狗子,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水亮亮了,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她这样的反应六狗子也很满意,“记住了,你从现在起就叫仙娘,住在仙庙村。” 仙庙村的仙娘?莫不就是六狗子想诳来的那个姑娘? 南笙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贺风很清楚。他不动声色的笑起来,“仙娘,这名儿一听就是个好名儿,沾着仙气儿呢。” 六狗子突然觉得这个刀疤脸瞧着挺凶,但实际很傻,“走,别让周大掌柜等久了。” 一行三人穿过晃着薄光的连廊,来到一个古朴的庭院,六狗子走在最前面,看着周大掌柜和姜玉痴作了一个揖,“玉爷,周大掌柜,人给带来了,你们给上上眼,看得能三当家青睐不?” 贺风一见那周大掌柜,发现他就是之前的方块脸。 他不动声色的露着讨好的笑,然后一把将南笙推了出去。 南笙没想过贺风如此粗鲁,险些摔倒,等她站稳身形,立即露出一副发既羞又怯,既惊又怕的表情来。她一站稳身形,见到姜玉痴和周大掌柜,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下意识的就要扭头跑路,没承想一把就让贺风给拽住又给推了回去。 “你跑什么?到了这儿你还想往哪儿跑?” 六狗子连忙拱手道:“就是她,她叫仙娘。” 周大掌柜和姜玉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一寸一寸的盯着南笙看。南笙恨不能把这四只眼睛挖出来当泡踩,可为了能救姐姐,她必须忍着这样的耻辱。 朦胧的灯光下,少女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明日黄花,那一双润目如泣如诉,看得人柔肠寸断。周大掌柜和姜玉痴不禁倒吸口凉气,的确是个美人啊! “行了,下去。” 姜玉痴挥了挥手,示意贺风把人带下去。 贺风转背时,周大掌柜多望了一眼,等到贺风和南笙彻底走远,周大掌柜才道:“玉爷,你这铺子里来新人了?” 姜玉痴只顾看美人了,还真没注意到其他什么人,“啊!” 六狗子立即拱手说道:“玉爷,周大掌柜,小的正要跟您二位说呢,此人叫贺二柱,是小的远方表弟,因为脸上那道伤疤,人称刀疤脸,在家里打架过不下去了,特意跑到仙庙村来找我,求我给他找口饭吃,小的就把人给玉爷您带来了,这小子别看他瘦,心狠手辣着呢。小的想求玉爷开个恩,让他在铺子里历练历练,要是妥,玉爷您就留下,要是不妥,小的立即将他打发了。” 六狗子在铺子里干了三四年了,算是个圆滑会处事了。 而且他又把话说得如此滴水不漏,姜玉痴也不好怀疑什么,转头看向周大掌柜,“你前几日不是说码头上缺人吗?让狗子这个表兄弟先到码头上去试试。” 周大掌柜相信姜玉痴,自然也没怀疑什么,“你说试试就试试,不过狗子,这人可是你带来的,要是他闯了什么祸,我和玉爷可不会轻饶了你。” 六狗子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但事情都已经办到这个地步了,要是打退堂鼓,不仅招玉爷和周大掌柜怀疑,还对不住贺二柱的四十两银子。 “大掌柜你放心,那小子我了解,定不会让大掌柜和玉爷失望的。” 姜玉痴端起一旁的茶碗,又道:“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明日就让贺二柱送到这丫头的老娘手里。” “是,小的告退。” 看着六狗子离开,周大掌柜眼神眯了眯,“这个时候铺子里进新人,不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六狗子这人跟了我这么多年,办事是个妥当的,上回山里送来的货在跑上险些逃跑,还不是他眼疾手快给阻止了,否则现在这个地方早就暴露了。” 听到姜玉痴这样说,周大掌柜也不好说什么,因为码定的确是需要人的。自己铺子里的熟人介绍进来的,总好过到伢行去买人来得放心。 六狗子迫不及待去账房支了五十两银子,然后找到贺风说,“瞧银子取出来了,你说怎么分来着?” 这是试探他哩,贺风直接从六狗子手里取出十两,然后笑嘻嘻的说,“六哥,就这样分。” “玉爷让你明天跑一趟仙庙村,你明天就出城找个地方逛逛,下午再回来就是。” 贺风敏感的察觉到,这是不是姜玉痴对他的试探? 第1702章 家长里短 据杨氏所言,于希梵是余家这一辈里难得的好笋。 而这棵好笋在傍晚回到府里,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立即就找到了海珍。 “听说是你的提议,似那起子拎不清的,你一杆子打出去就是,为何还要委屈求全留下那么个碍眼的人。” 于希梵多少有点恼,但海珍在黄夫人的提点下早已在腹中写好了说辞,“今日婆母本该早早就要进宫见凤驾,就因为于家人苦苦纠缠,硬是担搁了婆母进宫的时辰。我实在不想婆母如此为难,这才愿意留下那个姑娘,反正她也是于家的人,也算是夫君你的表妹,我……。” 海珍的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她的示弱表现成功让于希梵误以为自己的态度吓到她了。 声音立马就软了些,“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阿珍,你是明白我的,既然你我相约白首,我自然不愿意违背承诺纳别的女子进门。既是碍你的眼,也是碍我的眼。但这件事的确太突然了,我一时间无法接受,所以说话的语气重了些,你别怪我。” 海珍抬起头,刚产完孩子后进了不少补,她原本的瓜子脸此时像个圆圆的杏子那样润泽,那双眼睛湿雾雾的盯着于希梵,十分的可怜。 “妾身不敢怪夫君,这件事也的确是妾身拿的主意。像夫君这么好的郎君,妾身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能与你缔结良缘,哪里肯将夫君给分享出去?只是当时于家人逼得太紧,婆母实在走不开身,妾身才想了这么个蠢主意。” 此时的于希梵虽然未曾经历过白天的事,但于家人到府后会做些什么,他只需要想想便也十分清楚。说到底这件事的确怪不得海珍,她只是想为阿娘分忧罢了。 而且海珍的告白于希梵很是受用,想着往后再不会用这种兴师问罪的口吻与她说话了。 “我知你好心,这件事我会处置的,你不必再费神了。” 安抚好海珍,于希梵直接去瑞福院见杨氏。 看他那副不高兴的模样,杨氏知道他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往儿子手边推了一盏茶,杨氏笑问,“去见过你媳妇儿了?” “阿娘,人你打算怎么安置?总不能真让那谢姑父家的表妹学好规矩到我跟前愰愰去。” 杨氏呵呵笑了两声,“傻孩子,你不会认为阿娘真这么糊涂?” 于希梵不知道阿娘心里在想什么,只静静的看着阿娘,静静的听着她说:“于家人打的什么算盘我清楚得很,想利用我们母子俩来达到飞潢腾达的目的,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 于希梵仍没作声,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原生家庭的确很糟糕。当年父亲刚去世,祖母和家里的伯叔们都着急分他们的家业,甚至当着他的面逼得阿娘大病了一场,全然不顾念他这个侄子还存在的情况。 对于于家人三番两次上门来找麻烦,他能忍则忍,能避则避,只盼着于家人还有最为一体面,不要让自己这么丢脸。可事实证明对不该抱希望的人抱了希望,那就是注定了的失望。 “他们现在也只敢来逼阿娘,阿娘,这件事你也别管了,交给我。” “交给你?你一个爷们儿管这些内宅的事做什么?”杨氏知道儿子是在替她担心,“还是交给我来,保管于家人经历过这一次之后,再不敢冒然进京作妖了。” 后宅的那些事,阿娘的手段他还是有信心的,“既是如此,不管阿娘如何处置,都不必支会我了。” 杨氏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言道:“你只管过好你自己的小日子,走好你自己的前程,旁的事,有阿娘在呢。” 四月底的某日,天气尚好。 萧景仁披甲离开京城,岳云眉站在城楼上望着丈夫的身影远去,眼神十分的悠怨。 到最后她也没能说出是因为自己的原故,才让夫君离京犯险。 她很自责,很愧疚,感觉看到婆母都觉得自己很是没脸。 于是她饱含郁闷的心情回了娘家,彼时的霍静芳正和婆母冯氏一起给未出世的孩子挑选做里衣的布料。几间绸缎庄送来的料子,各有千秋,婆媳俩正仔细的挑捡着。 “阿娘,瞧雪缎又轻盈又柔软,最适合做孩子的里衣了。” 冯氏拿过儿媳妇手里的雪缎,左右看了看,“好是好,就是拿在手里有丝冰凉,你肚子里这个出生在十一月,那时候天气都凉了,穿这样的料子容易着凉。” “还是阿娘想得周到,还是夏日的时候制衣给他穿。” 这个提议冯氏没有意见,但见她笑得很勉强,不免安慰几句,“你别担心了,远哥儿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区区几个匪患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再说了,那寅国公府的世子爷精明得很哩,不会让远哥儿出事的。” 没错,此次瓜州之行有岳远。霍静芳没有怀着身孕才没去送行,可是她的心早就跟着岳远飞走了,所以才在挑料子的时候心不在焉。换作平常,怎么可能会说拿雪缎来在初冬制衣的话来。 “这次出行先前毫无征兆,儿媳实在是担心……。” “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你自己夫君的本事吗?”冯氏嗔瞪了她一眼,“身为武将家眷,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保护好自己,好好养胎,不要让出门在外的人担心。” 婆母说的都有道理,霍静芳准备认真的选料子了,女使来报说姑奶奶回来了。 冯氏逮着机会就取笑起来,“瞧瞧,肯定跟你一样担心女婿,但又不好意思说,跑回娘家来诉苦来了。” 正所谓知女莫若母,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很快,一抹淡紫色的身影迈进门槛,然后鼓着腮绑子赌气似的坐到一旁的圈椅上,然后低下头,一句话都不说。这一番举动直接将霍静芳和冯氏给弄糊涂了。 冯氏走到她跟前,拿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岳云眉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从前女婿也出过京城,也没见你颓废成这样呀。” 岳云眉抬起头来,一脸的苦瓜相,“阿娘,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第1703章 后怕 冯氏婆媳俩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皆是莫名其妙的看向岳云眉。 岳云眉继续哭丧着一张脸,委屈中带着复杂的表情看向冯氏婆媳,“啊……。” 岳云眉突然大叫一声,把冯氏婆媳俩吓了一跳。 看着霍静芳被她吓得一哆嗦,冯氏赶忙上前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你发什么疯?你不知道你嫂嫂怀有身孕吗?你二哥哥才离开京城,你把你二嫂嫂吓出个好歹来,怎么给他交待?” 岳云眉这才歉然的看着霍静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这一惊一乍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冯氏叹了口气,拧着眉。俗话说知女莫若母,岳云眉可很少有这样乱分寸的时候。 岳云眉觉得在寅国公府就一直憋着,再不说出来自己就要憋坏了,便将那日在宫里为给皇后娘娘鼓气,动手打了她一巴掌的事情给交待了。 冯氏和霍静芳一听,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要不是冯氏也是将门之后,听到这个消息肯定当场就会吓晕过去。 霍静芳也久久回不过神来,就被神魂都被岳云眉的那些话给惊飞了似的。 “……陛下也太小气了,这样做是不是恩将仇报?我好歹求了阿瑜呢,怎么能把哥哥和夫君派到瓜州去剿匪?” 听着她还在抱怨的话,冯氏当即捂住她的嘴,“我的祖宗哎,你少说两句成不成?” 霍静芳也回过神来,“尽管你是好心,可你毕竟是动手打了阿瑜,陛下能让你活着出宫,已经全是看在阿瑜的面子上了。他没办法杀了你,就只能去折腾世子妹夫了。” “这件事,世子可知道?”冯氏赶紧问。 岳云眉摇摇头,霍静芳的话让她很心虚,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小了,“我哪里敢告诉他?就是连累了二哥哥跟着一起去了瓜州,我心里过意不去。” 冯氏婆媳俩纷纷倒吸口凉气,冯氏说:“皇后娘娘倒是不会怪你,我看你近期还是别进宫了,要是在宫里撞见了陛下,肯定会让陛下想起那日你掌扇皇后娘娘的事。不过你也是太大胆了,怎么能打皇后娘娘呢?” “那不是事态紧急嘛。”岳云眉带着几分颓然言道:“阿娘你是不知道那日有多凶险,眼看着阿瑜的力气用完了,小皇子要憋死在肚子里,我又是了解阿瑜的,上次她滑掉的那个孩子,她伤心了那么久,这个孩子都已经成人了,若是胎死腹中,她这辈子怎么能安心?我这才下了狠手,就是想让她清醒些。” 当时那种情况若是换作自己,肯定没那个胆量,霍静芳想了想说,“你也是情非得己,既然陛下让咱们两家的男人到瓜州去,想来算是扯平了。” 听到霍静芳这样说,岳云眉心里好受多了,“跟你们说说之后,我心里就好受多了。只是一想到夫君和二哥哥出发去了瓜州,我这一颗心……。” “你快快住口。”冯氏又拧眉看着她,“你将来也是要成为寅国公府当家主母的,如今嫁过去那么些年,连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还学不会稳住自己的心神?爷们儿这一离开京城是去建功立业的,你苦瓜着一张脸干什么?你要是在寅国公府摆出这样一张脸给你婆母看到,你婆母还不恨厌你不懂规矩?” 岳云眉被骂得醒了醒神,立即端正了坐姿,“是,我记住了。” 霍静芳长长的舒了口气,“改日我进宫去看看阿瑜,向她提提你后怕的事儿,有她在,你的脑袋才能安安稳稳的立在脖子上。” 一想到那日皇帝陛下盯着她时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岳云眉赶忙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一动作,不禁惹得冯氏婆媳俩又笑了起来,冯氏无奈道:“你啊,真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 时光过得很快,两个新生的小婴儿退却了初生时脸上皱巴巴的模样,蜕变成了两个如雪娃娃般白嬾的小婴儿。 昭姐儿一想到自己是姐姐了,日日下了学就往坤宁宫跑,爱不释手。 “啊呀,母后快看呐,晏姐儿冲着我笑呢。” 此时昭姐儿轻轻戳着晏姐儿的小脸蛋儿,指腹沾到点口水也不嫌脏。不像瀚哥儿似的站在一旁只看,然后还一边评论说谁长得好看,谁长得丑。 “你别拿手指戳她,嬷嬷们说戳得多了就爱流口水。” 苏瑜出月子已经有些时间了,六月的天热得她拿着玉柄绣姜花扇不停的扇着。宫里原是要放冰的,只是采玉坚持说才出月子没多久,别受了凉气落下病,非让她坚持到七月初再用冰。 “可是她太可爱了,我实在忍不住想戳她。” 说话间昭姐儿的手指又落到了晏姐儿软软嫩嫩的脸包包上。 一旁的灏哥儿一双乌亮乌亮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不时挥挥手想惹自家姐姐注意。 昭姐儿也注意到他了,立即又来逗他,“小灏哥儿,我是你昭姐姐,你以后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也不知道灏哥儿听懂了没有,躺在摇篮里依呀依呀的叫着。 苏瑜忍不住笑昭姐儿,“干嘛非得听你的话呢?” 昭姐儿理直气壮的回答,“当然要听我的话啦,我从小到大不是听太子哥哥的就是听二哥哥的,现在我好不容易当姐姐了,晏姐儿和灏哥儿能不听我的吗?” “你是压榨不了你太子哥哥和二哥哥,就来压榨弟弟妹妹吗?” 昭姐儿歪着脑袋想了想,“也不是压榨,我会好好对他们的。” 从昭姐儿坚定的眼神里,苏瑜相信她。先是不提衍哥儿,他是从小就是一副老成相,且说瀚哥儿,虽然总是和昭姐儿唱反调,但昭姐儿真有什么麻烦的时候,他哪次不是挡在她面前,充当一个好哥哥的角色? “母后信你。” 说起来,她好像有好些日子没见着瀚哥儿了,于是随口问昭姐儿,“你二哥哥近来在忙什么?” 昭姐儿逗玩灏哥儿的手一滞,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苏瑜已经发现了。一旁的蝶依和采玉也连忙上前说道:“小公主和小殿下是不是该饿了,走,去寻乳嬷嬷吃饱饱了。” 第1704章 瀚哥儿去哪儿了 蝶依和采玉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离开了,昭姐儿也拍了拍手,“母后,我还有功课要做,先行告退了。” 看着昭姐儿跑出去,连珠帘都撞飞了,苏瑜渐渐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雪娇。 她目色沉凝,这是要不到答案不会罢休的眼神。 雪娇叹了口气,“奴婢知道是瞒不过姑娘的,只是陛下下了令,不让奴婢们在姑娘面前胡言乱语,就怕姑娘担心。” 宣祈不让说,那说明事态有一定严重,严重到不是瀚哥儿闯了一点小祸。 现在细细想,好像还真只是在出月子前两天见过瀚哥儿。 那日他来见她,说他要出宫玩儿一趟,很快就回来。瀚哥儿出宫的次数不少,身边又有护卫跟着,出不了什么事,于是她也放心他出宫去。 难道他是在宫外出了什么事? “二殿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雪娇依旧不敢答话,“姑娘,陛下交待过,等他确定好一切再告诉姑娘。” 这么说来瀚哥儿是脱离了宣祈的掌控,宣祈要保证好瀚哥儿的安危才会告诉她瀚哥儿的去处。这倒是宣祈的作派,只是她真的很担心。 执起玉柄绣小姜花扇,苏瑜走出坤宁宫。因为不明真相,她脚下的步子走得有些急。 雪娇快速跟在后头,也不敢说话。 蝶依和采玉远远看着二人走远,蝶依扭头苦着脸对采玉说:“二殿下也的确太不省心了,居然敢私自离京,身边也没带什么人。” 采玉无奈附和道:“可不是,瞧姑娘这情形,陛下该是早知道才一直让瞒着。” “寅国公府那世子爷都离京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咱们的二殿下能不能追上。” 蝶依心中有些感叹,她一直觉得这个二皇子殿下不安于室,总算在外头去闯。太唐这些年在陛下的治理下不说风调雨顺,但的确做到了让大唐百姓不饿死人。那瓜州突然一下子冒出一股匪祸势力,河里也不太平,的确是个极好的历练机会,不怪二殿下要不辞而别呢。 “能不能追上不好说,但咱们的皇后娘娘肯定到陛下面前去要交待去了。” 采玉耸了耸肩,扭头回了坤宁宫。 正如采玉所料那般,苏瑜去了御书房。近来国事都几乎交给了太子殿下处置,落到宣祈这里的基本都是拿不定主意,或者需要帮着出主意的折子。所以,宣祈很闲。 高允伫在门口见到皇后娘娘来了,行色很是匆忙的样子,忙进去通禀了一声。 苏瑜赶到时,高允已经连茶都给她沏好了。苏瑜不是来喝茶的,直接开门见山,“瀚哥儿到底是哪儿了?” “本想晚些时候回坤宁宫再告诉你的。” 宣祈起身看着她,目光里全是温和。 “我可等不了那么久,陛下可快告诉我实话。” 宣祈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边扶着她落坐到一旁,一边解释道:“先前瓜州倏地出现了一伙匪祸,为祸不轻,与流沙河的河盗似乎成了结盟之势。瓜州知州派去清缴的士兵几乎都是以失败告终,以至于瓜州百姓如今人心愰愰。我让萧景仁为大元帅出征瓜州,瀚哥儿得到消息想跟着一起去。衍哥儿兴许是为着他的安危,抑或是不想让你担心,没答应。没想到瀚哥儿以出宫到城中游玩为借口,私自带着他的近身护卫贺风离京去追萧景仁去了。” 苏瑜一听,不由得身形一颤,瀚哥儿今年才十四岁,正是好勇斗狠的年纪。在宫里还有她护着,有他父皇和太子哥哥约束着,这要是一出京城,谁管他是谁? “那你可是派人去追他回来了?” 宣祈摇头,“我倒是派人去追他了,不过是去保护他的,不是追他回来的。” 苏瑜便无语了,对于宣祈养儿子一惯都是放养的方式,只要不涉及到孩子的安危,苏瑜都是不管的。可是这瓜州一路上有山匪,又有河盗,想想便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倒是放心。” 宣祈坐到她身边,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瀚哥儿大了,可以去闯一闯了。” 原是计划宣衍成婚后宣祈就退位,带着苏瑜出去游览大唐的极美山河,没想到苏瑜又怀了身孕,如今孩子又小,自然不宜出行。瀚哥儿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抓到机会,他能放过? 瓜州在西,环山傍水。 宣瀚原本只带了一个护卫贺风,可是后来又被父皇派来的另一个护卫颜末给追上了,于是主从三人一路西行。有城镇住店,没城镇就露宿。 贺风与宣瀚同岁,颜末却是已经十八了,因为是皇帝培养出来的死士,故而显得很是深沉。不似贺风那般带着几分随性。 “殿下,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一行三人,每人都乘坐一匹马。宣瀚走在最前头,贺风和颜末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兴许是心疼马儿跑得累了,宣瀚走得很慢,不像是要去追人,而是赏远处近处的景儿。 听着贺风的问话,宣瀚赏了他一记白眼儿,“我也不知道到哪儿了,反正按照舆图上走就是了,大概的方向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您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贺风在心里不诽,颜末依旧面不改色。 宣瀚扭头看着颜末,笑嘻嘻的问,“颜末,你和青蓝统领是什么关系?” “回殿下的话,青蓝统领是属下的大师兄。” 青蓝统领的师弟,那应该很能打,怪不得父皇会派他来保护自己。 “你们俩都听着,这一路上我要是不让你们出手,你们就都别出手,除非迫不得已危及到本殿下的性命,否则都不准出手,不能扰了小爷我游历江湖的雅兴,知道了吗?” 二皇子殿下的武功如何,贺风心里是有数的,颜末却不以为然。二皇子殿下的那些师傅们可能会倾囊相授,却不见得二皇子殿下学得齐全。毕竟他的身份摆在哪里,练武的时候谁真敢对他对手? 他还听说这位二皇子殿下吊儿郎当惯了,与太子殿下的脾性大相径庭。 龙生九子,果真是子子不同! 第1705章 无语的队伍 这日上午,一行三人来到一个叫高家镇的镇甸,宣瀚一上街就左右搜罗不少好玩意,机巧的留着自己玩儿,那些好看的小玩意儿让贺风抱了一大包,然后找到苏家名下的绸缎庄子,亮了印章后,令人将这些东西全都送到京城集芳馆,再然后有专门的人将这些好玩儿的小玩意儿送进宫去。 贺风十分无语的看着他家二殿下,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公子爷,这一路走来你都买了多少个波浪鼓了?宫里的小主子们连着玩一个月天天不重样都能成了。还有那些刺绣和字贴,你明知道昭主子最不中意,你还往回送,不是招她厌烦吗?” 宣瀚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打哪儿折来的狗尾巴草,“你懂什么,我这可是为昭丫头好,她的女工和字都不成,将来要是嫁到夫家让人看到她没什么手艺,夫家肯定会嫌弃她的。” 这回连颜末都跟着无语了,那可是陛下亲封的昭和长公主,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谁敢嫌弃她? “要是昭主子听到公子爷你这番话,肯定会追着公子爷你打的。” “瞧你这话说的,她在我就不能说了?我告诉你,就算丫头在我也照说不误,而且就凭她那两条腿,能追得上我吗?” 贺风便不想说话了。 三人进了食肆用饭,顺便打探一下到瓜州还有多远。 这个高家镇已经在瓜州边缘了,再往南走三日就到瓜州底下的一个县。同时也打探出萧景仁率兵路过高家镇是在十几天前的事。宣瀚嘴里嚼着饭,眼神却是没动,不知在想什么。 “你别哭丧着脸了,货没了就没了,幸好人还在呢。” “都是流沙河的那些水匪,太猖獗了,我本想着晚上行船,只要不惊动他们就不会有事,没想到那些水匪都不睡觉的,还是把我的货给劫了,我这回可是亏大了,前头半年都白干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水匪厉害得很,官府拿他们都没办法,你还说流沙河哩,镜儿山的那些山匪不也照样厉害?附近的村民全靠山里的山货过日子,如今不也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少人都搬村了。” 邻桌的对话引起了宣瀚三人的注意,宣瀚给了贺风一个眼神,贺风立即心人领神会的走过去套起近乎。 “二位大哥,你们的货也被流沙河的水匪给劫了?我家大伯父的货也被劫了哩。” 那二人一听有人与他们同病相怜,距离感立马消失了,“你家大伯父丢的什么货?” 贺风煞有其事的说,“茶叶,我家是做茶叶生意的,这不新开了间分铺,正等着这批茶叶充门面呢,没想到路过流沙河的时候,被一群人给劫了。” “是不是个个都穿着黑衣,背上绣着金虎面的人?” “是啊是啊。” 贺风连忙应道,“我大伯父报了官,可是官府也没有办法,你丢的是什么?” “我丢的是瓷器,那可是上好的乳白瓷啊。” 丢瓷哭的人一想起来就捶胸顿足,无比愤怒又无比遗憾。 “那流沙河的水匪自从开始出没,我父亲就跟大伯父说行货别往流沙河,可我大伯父不听,非得走,瞧,这不就出事了。不过也是幸好,人没事。要是人也被杀了,岂不是人货两空?” “你这小兄弟是不知道,那流沙河的水匪有三个当家,老大心狠手辣,是钱要货要命也要,老二是个独眼龙,抗着一把大刀专爱豁豁姑娘,老三听说落匪前是个教书先生,遇到他出手都只要货银,不要人命。” 这些消息宣瀚之前可是不知道的,只知道有密报称流沙河的水匪和镜儿山的山匪是一伙儿的。 “我怎么听说镜儿山的山匪和流沙河的水匪是一伙儿的?” 宣瀚也凑到那桌去说起话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谁都愿意上来议论几句。 “我也听说了,他们好像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呢,镜儿山只有两个当家的,大当家叫大鹰,二当家娄啸,大当家神秘得很,不常出面,常出面的都是二当家娄啸。据说这个娄啸手脖子上一直缠着一条青尾蛇,他模样又不错,还有个外号叫青尾郎君呢。” 另一桌突然传出拍的一声响来,是有人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随即一声冷哼,“什么青尾郎君,根本就是个青尾蓄牲,青尾禽兽。” “你这样骂也没错,这个青尾郎君在这一纵拜把子的兄弟中排行第五,与老二独眼龙一样喜欢小姑娘,与独眼龙的粗暴相比,青尾郎君更喜欢折磨姑娘,所以镜儿山附近村子里稍有姿色的女子不是被他给豁害了,就是跑了。” 一个穿青袍的中年男子手执一杯酒,一脸宛惜的言道。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言讨论的时候,宣瀚一直在观察那个拍桌子的人。他的年岁看上去也不大,却生得面红齿白,虽然穿着一身男装,背上还背着一柄剑,但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该是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身边坐着一个与他同样瘦小的人,束着发,穿着男装,眼神却对周围一切充满了恐惧,注意到宣瀚一直在盯着他家主子看,他连忙去扯主子的衣裳。 ‘女孩儿’也注意到了宣瀚‘正大光明’的视线,只是他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然后丢下饭钱,拉着他的小跟班匆匆离开。 在回到自己那桌之后,贺风问宣瀚,“公子爷,你干嘛一直盯着那两个少年看?” “什么少年,一看就知道是姑娘假扮的,还装得煞有其事。” 贺风惊得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合拢,“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宣瀚又赏了一眼白眼儿给贺风,“昭姐儿不常这样干吗?她现在大了,不方便出宫找沈家丫头玩儿,不都扮成少年的模样出宫吗?假的就是假的,这还不容易看出来?” 贺风抹抹脑袋,他是真没看出来,扭头问颜末,“你看出来了吗?” 颜末当然看出来了,只是这跟他没干系,他懒得置评。 从食肆出来,宣瀚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提步回客栈。 第1706章 闲听来的麻烦 一关上门,宣瀚就跳到床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单撑着脑袋,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颜末,你说我们是先端了镜儿山的匪窝还是先端了流沙河的水匪?” “就凭我们三个人?”颜末没答话,贺风快速接下话来,“我的公子爷,咱们就算有三头六臂,加起来也不过才三个人,能闯得了山匪窝,端得了水匪窝吗?” 颜末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公子爷若想单独行事,可先通知寅国公府的世子爷。” “暂时不要,那样就不好玩儿了。” 宣瀚想都没想就摇头,“要是让我那表叔知道了我行踪,肯定会派人来阻止我,妨碍我,那我此番出来还有什么乐趣?而且我离宫这么京,父皇都把你派到我身边了,表叔那边肯定也得到了消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我找到了呢,咱们还得小心行事。” 此时的颜末和贺风想法是一样的,赶紧让寅国公府的世子爷把这爱闯祸的二殿下小祖宗给找见。搁在世子爷的眼皮子底下,总好过让他们跟着犯险。 “你们都去歇着,好好休息一晚,说不定明天咱们又得睡山里被蚊子咬了。” 宣瀚打了个哈欠,贺风说:“颜末去歇着,属下可是你的近侍,出门在外更不能离开。” “让你去歇着你就去歇着,你们俩都去歇着,这地方离瓜州还有几天的路呢,你没看见这高家镇一副国泰民安吗?能出什么事?” 宣瀚嫌弃的挥了挥手,“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睡觉的时候用不着人守着。” 二人唇角抽了抽,退出了房。 半夜三更,宣瀚醒来,借着透进室中的月光望着帐顶发了会儿呆。离京这么久,他有点想家了。但比起想家,他又更想看看昭姐儿收到他的刺绣和字贴时会是何种抓狂的模样。 不行,不能想,一想就更想看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先是倒了杯茶喝,然后拉开窗户,发现外头的月光不错,照在客栈中央的水塘里,愈发的柔和。他从窗户跳了下去,然后找了个靠着舒服的大石头靠着晒月光。 正享受着呢,徒然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出两道声音。 “姑娘,二乔好害怕,咱们还是回去,再不回去真的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一道哭兮兮的声音传入宣瀚耳里,他微微挪了挪身子,又听到又一道声音响起,这道声音是既严厉又带着几分愤怼,“你要是害怕你就自己回去,而且也不是我要你跟着来的,是姨娘让你跟着来的。” “姨娘也是因为担心姑娘,才让奴婢跟过来的。” “真要让人跟过来也该让个会打的跟过来,让你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使跟过来干什么?专程让咱们去羊入虎口么?” “姑娘别这么说姨娘,姨娘真是一片好心,她说姑娘这一路需要人服侍,奴婢是跟过来服侍姑娘的。” “你……,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二乔,你怎么这么蠢呢?我是去干什么的?我大姐姐被镜儿山的青蛇郎君劫走都有半个月了,要不是姨娘一直瞒着我,我能现在在出发去寻她吗?都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姐姐还有没有命在。姨娘也真是狠心,我是时常顶撞她,可是姐姐对她毕恭毕恭,要有多孝顺就有多孝顺,遭难时为了救她外甥女,竟把我姐姐给推出去,真是没人性,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二乔不敢说话了,她的确是蠢,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卖她给人做下人的阿爹就是这么交待她的,她能有什么办法? “姨娘早就想霸占南家了,早就想除掉我了姐姐了,这回趁我阿爹不在家,她总算能如愿了。” 二乔哭出了声,南笙瞪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别哭了,二乔,你别跟着我了,你还是赶紧回南家。” 二乔摇摇头,“不行,姨娘吩咐过了,让奴婢好好侍候姑娘。” 南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浅浅将满腔的怒火压制住,“我不要你服侍,而且我二叔要是知道我不见了,肯定会派人来找我,你这要哭哭啼啼跟在我身边,最容易暴露行藏了,我就没办法去镜儿山救我姐姐了。你听我的话,回南家去,告诉姨娘,我阿爹还没死呢,这个家轮不到她作主。” 二乔不说话,还只是哭。 宣瀚不知道屋里对话的人长什么样,但能听出那个主子肯定被这个拎不清轻重的女使气得半死。 只是他没想到屋里的人居然要去镜儿山,而且还只是个姑娘。 正要继续听下去时,贺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神色有些焦急。 可能是有事,宣瀚这才断了听墙角兴致,随贺风回了屋。 “有一伙人在高家镇的每间客栈里找人,但不知道是找谁,看起来算是训练有速,不像是曾通的护院打手。” “颜末在这儿呢,我可是在父皇那里过了明路的,总不是来寻我的。” 宣瀚边说边示意颜末把门关上,然后尖起耳朵等动静。 如果他猜得不错,应该是知道那伙人来找谁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这间客栈就有了动静,不少人大半夜被吵醒后骂骂咧咧的吼了几句,但很快又全都噤声了。 “公子爷,要不要属下出去看看情况?” 宣瀚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事了,“你想去看看就去看看,记住,什么都别管,只看就成了。” 说完这句话,宣瀚就翻身躺床上去了。 颜末则坐到一旁的小榻上打坐,楼下的动静委实有点儿大了,还能听到女子的惊呼声。 宣瀚听着呼救声很熟悉,但他认为一个女孩子想去镜儿山无异于自寻死路,还不若回自己家好。家里纵然有个可恶的姨娘,好歹能保下命来不是? “姑娘,你等等我。” 一听这傻呼呼的声音,宣祈不用想也知道应该就是先前听墙角时那个哭兮兮的二乔。 她这一嚎,她家姑娘躲哪儿能藏住? 果然,下一刻有一扇门被撞开,接着一道身影跌撞进屋,再接着颜末已经起身拔了刀,再再接着,贺风尴尬着一张脸迈进门来,“公子爷,对不起,属下没……拦住。” 第1730章 阴谋开始了 周大掌柜的伤势要比六狗子严重,吃兔子肉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力不从心,但他深知吃饱了才有力气,所以强迫自己把肚子填饱。 贺风的目光瞟到周大掌柜的双颊有些微微泛红,很明显他肯定是发高热了,但贺风没提醒他,反而说道:“六哥,晚上你就和周大掌柜好好歇着,我来守夜。” 这话的目的很明显,他来看着仙娘以防他逃跑。 对于六狗子和周大掌柜来说,贺风现在的殷勤简直就是他们的的福音。 半夜三更的时候,鹰隼回来了,落在不远的树枝上,贺风拿眼瞟了一下,便没作过多的关注。 次日清晨,六狗子是被几声鸟叫给吵醒的,他看到贺风满脸疲惫的警戒着周围,觉得这个小弟没白收。再看假仙娘,她靠在树边睡着了,周大掌柜情况不太好,脸色苍白得像退尽了血色。但他没有声张,低头像查看自己的脚踝上的伤势,果然比昨天严重了。 一阵晨风吹过,周大掌柜打了个哆嗦,给冻醒了。 清醒过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脚没有了知觉,他吓得脸色愈加的难看。 好在镜儿山离此地已经不远了,只要贺二柱那小子腿脚好,中午之前应该是能赶到镜儿山脚下的。只要与镜儿山的人联系上,就不用贺二柱这小子再出力了。 “哎哟……咳咳……。” 周大掌柜咳嗽了两声,贺风连忙关心的问,“大掌柜,你醒啦,小的看你脸色很不好,要不咱们赶紧出发。” 周大掌柜咳嗽的这两声也将南笙给惊醒了,她当然不会反对贺风的提议,要不是昨日周大掌柜和六狗子出了事,现在肯定早到镜儿山了,说不定她都打探到姐姐的下落了。 “来来,周大掌柜,还是小的背您。” 得到贺二柱这般尊重,周大掌柜心里很是受用。 他一边往贺二柱身上趴,一边说:“你这小子,是个有心的,等到了地方,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谢谢大掌柜的。” 贺风这边说完,那边又问六狗子,“六哥,你能起得来不?” “我还好,就是脚肿了点,其余没什么大碍,咱们还是快走。” 重新上路之后,周大掌柜看见贺风汗水顺着脸往下滑,心里是真想着要好好给他寻个体面的差事的。 因为一直有周大掌柜和六狗子在,南笙和贺风没什么机会说话。 南笙也只知道跟着这个周大掌柜就能进到镜儿山,却不知道宣瀚是不是在这期间还有什么旁的计划。 离开夜宿营地没多久,因为没吃早饭的缘故,贺风的体力已经出现了不支的情况。 明明自己脚下走的是条大路,可就是不见半个人影。 贺风不知道的是周大掌柜和六狗子这会子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从什么地方冒出缴镜儿山的官兵来。 太阳把这几个人晒得直愣愣的,当听到有马蹄声时,大家都以为出现了幻觉。 周大掌柜已经烧得视力模糊了,待到眼前几个影子重叠成一个人,他才惊喜的叫起来,“殷管事,你怎么来了?” 望着前面停着的五匹马,贺风仔细观察着没说话。 为首的殷管事约莫四十上下,穿着麻衣素服,头上扎着儒巾,不伦不类的,原本是很滑稽的装扮,但因为他手里拿着一条银鞭子,眼睛一个大一个小,浑身透露出杀人如麻的气势,贺风不敢大意。 “接到你要带人进山的消息,三当家就翘首以盼,可本该昨日就到的,今儿天都亮了还没消息,三当家不放心,特意命我来迎迎。” 殷管事边说话一边拿眼斜向六狗子身后的南笙,然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周大掌柜说,“你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要死不活的,像是要进棺材了似的。” 殷管事可是管着镜儿山的大管事,面对他的调侃,周大掌柜半点意见也不敢有,“别提了,说来话长。咱们还是赶紧进山让大夫给我瞧瞧,不然真怕是要进棺材了。” “哈哈……。”殷管事大笑了两声,随即吩咐随行而来的人下马,把马让给周大掌柜和南笙。 六狗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只能跟在后面走。 有了马,过了晌午应该能进镜儿山,贺风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些着急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刚想完,几只箭突然打眼前飞过,直直朝南笙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傻了眼,这可是镜儿山附近,连官兵都不敢冒然靠近的地方,是谁敢造次挑衅? 贺风动作极快的将南笙拽下马,几只箭则稳稳的扎进马腹中,马儿立即嘶鸣着倒地。 周大掌柜很不幸,肩膀上中了一箭,吃痛的扭过头看向殷管事,“殷管事,快……快跑,有人行刺。” 因为没见到箭是从什么方向射过来,殷管事正寻找着什么,很快他就看到一伙儿黑衣人从半人高的草丛里窜出来。 周大掌柜见状,拎起最后的力气,一夹马肚跑了……。 殷管事忍不住啐了一口,“呸,胆小鼠辈。” 殷管事来接人只带了五个人,而对方来势汹汹有十来个之多,饶是现在喊人也来不及啦。可是殷管事并不着急,因为他可是镜儿山的管事,能是吃素的。 面对着把自己包围上的黑衣人,他镇定自若的问,“是哪里来的兄弟,报上名来,否则这个地界儿你来得,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为首的黑衣人不知道跟他说话的是什么人,只指着南笙说,“把她交出来,我们只要她。” 这人可是要给三当家的,殷管事立马脑补这是不是三当家的仇人,专门来给三当家找不痛快的。 “这可是我们三当家的人,你们说想要就要?把我们三当家当什么人了?” “哼,谁稀得你们三当家是什么人,只要把这个丫头交出来,我就饶你们性命。” 为首的黑衣人很清楚这里是镜儿山的地界儿,可他们是亡命之徒,为了银子,犯点儿险不算什么。毕竟他们现在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完成目的后离开,谁知道他们是谁? 而且当着镜儿山这些山匪的面杀了南笙,更能嫁祸给镜儿山的匪徒不是吗? 第1708章 无法兑现的契约 “不是,这卖身契上墨迹还没干呢,你这么快就要反悔,当真是江湖险恶啊!” 宣瀚一脸失望的看着南笙,南笙虽然作男装打扮,但脸早已被自己的出尔反尔给臊红,“实话告诉你,不是真的想反悔,而是我现在有正事要做,你给个地址,要是我两个月之内还能活着回来,我就按地址去找你,给你当丫环。” “你要去镜儿山?” 刚扶着二乔的南笙脸上露出几分惊愕,“你怎么知道?” “小爷神通广大,当然知道了。”宣瀚嘴硬着,就是不承认自己是偷听来,脸皮厚得贺风都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见南笙不信,宣瀚便换了种她能信服的说法,“昨日在食肆的时候,大家提到青蛇郎君,你立即用筷子拍案,更骂他是青蛇蓄牲,这铁定是有仇啊。于是我便推理你这气势汹汹的模样,肯定是要去找青蛇郎君麻烦的。那青蛇郎君在镜儿山,你不去镜儿山,怎么找他麻烦。” 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南笙信了。 “既然知道我要去镜儿山,你们也该知道镜儿山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所以,就算我给你签了卖身契,我活着回来的机会也不大,你终究还是用到我服侍你的。” 南笙的话里透着怨忿和决绝,宣瀚从偷听中是知道南笙去镜儿山是为了她姐姐,但现在他还是得多问一句,“你去镜儿山干什么?” 南笙望着客栈里一地的尸体,“我姐姐素有临青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不久前出城给我阿娘扫墓,途中被青蛇郎君的手下看上,说是要抓我姐姐去献给青蛇郎君。现在已经失踪多日,既然知道姐姐的去处,我没有不去救的道理。” 宣瀚弯腰拾起凳子,一屁股坐上去,“你救她干什么?据我所知只要与匪徒沾上边,那怕是被救回来了,清白名声具毁,那些世俗的眼光和忍不住嚼话的舌头,都有可能逼死她。” 南笙又何尝不知呢,她叹了口气,“可我姐姐的未婚夫说过不会在意的。” “你就为了这一句话要上镜儿山救你姐姐?” 南笙点点头,将唇角的血擦干净,然后说道:“今日谢你救命之恩,把地址留下,要是我不死,定不会负约。” 宣瀚沉默着看着南笙,似在思考着什么。 二乔徒然扯了扯南笙的袖子,“姑娘,客栈里好多的死人,一会儿肯定会有官兵来的,咱们快走。” 南笙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便不再等宣瀚的答案,“是你自己不给的,那我就走了。” 南笙拽着二乔转身走掉了。 贺风望着这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奇怪的问道:“这个丫头好有意思,客栈里是挺多死的,她怎么就确定外头没有杀手埋伏着等她们?”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在这里动了手,肯定会留下痕迹,再不走,只怕真会惹上官非。” 颜末提议。 “折腾了大半夜,反正天也快亮了,这镇子也没城门,咱们也走。” 在马棚里找到马,三人出了高家镇,天彻底大亮时又到了另一个镇甸,三人吃了早饭,继续往瓜州境内去。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一边打听朝廷派来的军队的消息,一边打听镜儿山的消息。宣瀚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法子能进到镜儿山去。 颜末看出他的心思,“殿下不会真是想直接到镜儿山上去,那里可是匪窝,殿下若是想打入匪窝内部,从里面瓦解镜儿山的匪徒们,属下劝你还是息了这个心思。” 宣瀚明白颜末的用意,毕竟连朝廷军队都不怕的匪徒,岂是那么好招惹的? “颜末你就是长他人威风来自己的志气,咱们殿下既然想,肯定就有办法。” 贺风说。 贺风的话听在颜末耳里,无非就是在拱火。 宣瀚不是不知道颜末一直在把自己行踪的消息往京里传,他毕竟是隶属于父皇的暗卫,做法他可以理解。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自己的消息传给表叔寅国公世子爷?想到这里,宣瀚忍不住直接问道:“颜末,我的行踪世子爷知道吗?” 颜末一脸正色的回答,“陛下有交待,他必须得知道殿下的消息,至于要不要让寅国公世子爷知道殿下的消息,就让殿下自己做主。” 这是放任他自己闯,闯不过了再搬救兵哩! 真是他那老狐狸父皇的作风,这么做既满足自己闯荡江湖的好奇心,又让自己在落难时有路可退。 宣瀚深深地吸了口气,“你倒是回答得老实。”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咱们再有两日就能进瓜州了。镜儿山的匪徒们特别的神通广大,据说他们想要的财富,或者女人,就没有得不到的。本来整个瓜州人心愰愰,州府剿匪又不力,弄得百姓们更是风声鹤唳。那伙匪徒肯定在瓜州到处都有眼线,二殿下若是不准备充分,铁定进不了山。” 一时间宣瀚也想不到好办法,总不能直接去见萧景仁,与之汇合之后一起攻打镜儿山,这样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天傍晚下起了大雨,宣瀚等三人在雨中跑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间破庙,一进破庙发现堂中有光,然后他们就遇到了熟人。 南笙惊愕的看着三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把惊吓都忘了表现,还是二乔先回过神来,主动打起了招呼,“原来是你们啊,咱们可真是有缘,这都能遇到。” 谁说不是呢,贺风还说二乔这丫头没脑子呢,那日在高家镇被人刺杀,宣瀚还想过这二人是不是已经被仇家给解决掉了,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得到。 既然是熟人,那就没必要藏揶着什么,宣瀚直接甩甩湿漉漉的头发,一屁股坐到火堆旁边去,“太好了,直接可以烤火,你们两个也别站着了,赶紧坐过来把身上的湿气都烤一烤。” 这般厚脸皮的操制让南笙无语到了极致,要不是他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真想赶人出去。 “你们脚程还挺快,比我们还先到瓜州。” 宣瀚把手伸到火边上烤,一股暖意让他的身子舒服多了。 第1709章 南家人 “我们姑娘怕还会被人追杀,所以在高家镇的下一站买了一辆车,我们不停的跑,不停的跑,才能到这里来的。” 二乔很生动形象的描绘着她与自家主子姑娘的遭遇。 贺风站在破庙门口,透过飘摇的风雨,愣是啥也没见着,“怎么没见着你们的马车?” 二乔很尴尬的抹了抹后脑勺,“姑娘太累了,我就驾了会儿车,结果那马儿太经不住吓,被一声雷给吓得乱窜,要不是姑娘动手快,抱着我跳车,我们还不知道会被马儿带到哪儿去呢。” 贺风盯着二乔满脸的黑线,一时间觉得这个蠢丫头蠢得真是无可救药。明明是她自己不会驾车,还说马儿经不住吓,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歪过头问南笙,“你怎么没一巴拍死她?” 南笙也是一脸的生无可恋,火光下脸色白得吓人。宣瀚记得那日在高家镇公手时南笙是中了内伤的,这一路赶过来肯定没有好好歇息,否则脸色不会这么差。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的小瓶,从小瓶里倒出一粒微黄的丹药递过去,“敢不敢吃?” 南笙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但这药的味道一嗅进鼻子里她就觉得很舒服,她道:“我已经欠了你的救命之恩,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还,再吃你的药,我要是还不上,你可就亏大了。” 宣瀚把手收了回来,笑道:“的确,这是一项亏本的买卖,不过小爷我从来不吃亏,你不是要到镜儿山去吗?小爷也正好要到镜儿山去,帮你救回你姐姐,你再践诺如何?” 南笙警惕的看着宣瀚,“你我萍水相逢,你也不像是个缺人服侍的人,为何非得跟我过不去?” “因为你是南家人啊!” 没错,宣瀚让颜末打听过南家。天下有很多南家,只是让一个姨娘当家的南家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清州南家坝的南家。清州与瓜州相邻,南家坝的南家虽说不上富可敌国,却也是大唐排得上名的富绅。现任南家家主南敬玉一直卧病在床,与原配嫡妻育有二女一子,原配数年前过逝,南敬玉便将一直未曾出阁的妻妹纳进家门为妾,照顾着南家上下。 “你知道我是哪个南家人?” 宣瀚笑得很狡黠,“清州南家坝的南家呗。” 南笙想倒吸口冷气,只是一深呼吸心口就钻心的痛,“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就能查到的身份?” “你自己不也说了,我可不是缺人服侍的,而且既要到小爷我身边服侍,不知根知底,家世清白,那可是没机会的。” “哼。”南笙闻声冷哼,“大言不惭,我瞧你身边这两个高手,武功路数自成一派,最近朝廷也派了大军前来剿匪。你这个时候往瓜州跑,无非是想建功立业,说,你是哪家将领的公子爷?” “你想多了。”宣瀚没有作过多的解释,而是再一次把手里的丹药递过去,“吃,吃了好好休息一夜,保管你明日就会好很多。” 南笙在犹豫,二乔过来劝道:“姑娘,咱们与他们并不认识,他们已经知道了咱们的身份,万一这丹药有毒,怎么办?或者他们把你药倒了,我又打不过他们,他们拿你给南家换银子怎么办?” 这丫头不是很蠢吗? 怎么会考虑到这些问题? 宣瀚看二乔的目光不由得深了几分。 南笙犹豫之后,还是拿起那颗丹药服了下去,“真要害我,我就跟你们拼命,还有,救不回我姐姐,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南家我也回不去了。” 二乔无语了,她使气似的嘟着嘴巴,小声说:“那奴婢扶姑娘靠在一旁歇着。” 在宣瀚和南笙说话期间,贺风已经烤好了馒头,递到宣瀚手里,“公子爷,这馒头属下是用油纸包的,没的打湿。” 贺风话音刚落,就听见两道声音从某些人的肚子里传出来,二乔咽了咽口水,南笙难堪的别过头去。 “你们走这么远,身上都不带干粮的吗?” 贺风发出灵魂质问。 二乔说:“我们的包袱都在马车里,那马儿都跑了,我们包袱里的干粮自然也没了。” 贺风摇着头,觉得二乔这丫头不论是做事还是说话,真的是绝了。 令人绝望的‘绝’! 宣瀚直接把馒头又递给南笙,“吃,吃好了才能恢复体力。” 南笙这次没有拒绝,拿过馒头就啃起来,二乔也跟着咽了咽口水,贺风把另外一个馒头给了她。 等着大家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贺风看着二乔那张因为啃馒头而脏兮兮的嘴,开始逗她,“你说你这么蠢,南家是怎么要你的?” 二乔咽下一口馒头,梗着脖子说,“我是家生子,生是南家的人,死是南家的鬼。” 贺风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对她于南家的忠心感动敬佩。 “再说了,姨娘说我聪明,才让我来服侍二姑娘的。” 二乔对于姨娘的话表示很认同,所以很骄傲。 贺风的唇角忍不住抽了抽,“那你家姑娘有你跟着,这一路上可真不容易。” “所以我要保护我家姑娘,她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二乔信誓旦旦的回答贺风实在听不下去了,无语的拧过头去咬馒头。 “你们这一路过来就没再遇到过行刺吗?”宣瀚靠在一根掉漆的梁柱上,嘴里嚼着馒头问南笙。 南笙没有回答,眉头却皱得很紧,二乔说:“怎么没遇见?好几个杀手呢,要不是姑娘带着我东躲西藏,恐怕就没机会能见着你们了。” 看南笙背着剑,她应该是会武功的,可是那夜在高家镇,为首的杀手说她只有三脚猫功夫,说明南笙是有武功,但还不足以能应付刺杀。 “这会儿怎么没觉着你很害怕啊?”贺风嘴欠的开口。 二乔脸上很骄傲,“有我们姑娘在,我怕什么?” “所以她一身的伤,你完好无损?”贺风忍不住讽讥起来,“你们俩谁是主子谁是奴婢啊?你不是说你要保护你家姑娘吗?为什么总是她在保护你?” 二乔被贺风的话给咽了咽,说不出话来了。 “依我看呐,你就是个累赘,别跟着你家姑娘了,直接回南家去。” 第1710章 二乔的蠢 贺风挥挥手,像真的要赶二乔走。 二乔慌了,徒然紧紧的挽住南笙的手,“我不走,我说了姑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们姑娘可是要当我们公子爷丫环的,我们公子爷可没想要留着你,你早走晚走始终是要走的,何必这一路跟着犯险呢?” 贺风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于情于理二乔离开都是最正确的,可是二乔却道:“我不管,你们肯定是不安好心,想把我和姑娘分开,好对我们家姑娘不利。” 这话说出来倒难道贺风很坏,她二乔是忠仆。 贺风还想说什么,宣瀚挥手制住她,夏虫不可语冰,这个小丫头……真有意思。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贺风出去查看,不小心踩碎了一根短枝,南笙缓缓睁开眼,她身子一动,靠在她身上的二乔也醒了。二乔揉揉惺忪睡眼,“天亮了呀。” “姑娘,奴婢要出去解个手,你等奴婢一下。” 二乔边揉眼睛边往外走,因为她说是去方便,几个大男人肯定不会跟着。 南笙扭头看见宣瀚仍旧靠着那根掉漆的顶梁柱上,以打座的方式熟睡着,他身边的另一个看上去年长些的护卫坐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护着他。 “你再盯着小爷看,是不是看上小爷了?” 他都没睁眼,怎么知道她在看他? 南笙脸一红,别扭的言道:“谁稀得看你,别自恋了。”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被人嫌弃。 宣瀚早就到了该订亲的年纪,那些朝臣也没少打他的主意,只是他一早就跟太子哥哥和父皇母后表明了心迹,与他相伴一生的人必须得他自己来找,谁往他身边塞都没用。 “姑娘,我看到这破庙外长了很多的蘑菇,我采了好多呢,咱们用来做早饭吃。” 二乔抱着很多蘑菇走进来,一脸的献殷勤。 贺风扫了一眼,唇角扬起几分讥笑,“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吃,别害我们大家啊!” 二乔低头看着自己采的蘑菇,急道:“这可是我用心采的。” “用心采的吃了也是要死人的,你这蠢货真是蠢得无可救药,都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贺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恨不能一根手指头把她的脑袋戳个洞。 二乔低头认真的看着自己采的这些蘑菇,走到南笙面前,“姑娘,这些真的不能吃吗?” 南笙点点头,“这些叫牛屎菇,是有毒的,真的不能吃。” “那我们早上吃什么?”二乔泄气的手一松,抱着的蘑菇全都掉地上了。“难为我从天微亮采到天大亮,费时这么多,竟不能吃。” 南笙深吸了口气,虽然二乔的聒噪她早已习以为常,但仍觉得很丢脸,“谢谢你昨晚给的药,我现在感觉好多了。问一句,你当真要跟我们去镜儿山?”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沉默了,连二乔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宣瀚。 “你欠我一条命,还吃了我齁贵丹药,我便是你的债主,我家是做生意的,这亏本的买卖肯定不做。你去镜儿山,我随你去镜儿山,自然还得看着你,以防你救了你姐姐后就跑路了。” 南笙不明白宣瀚到底要干什么,他的话听起来很嚣张强势,而且也有道理,可南笙觉得宣瀚就是在敷衍她。然而,事已至此,看在他有两个帮手或许到了镜儿山真能帮上忙的情况下,她打算真与之同行。 “我都把卖身契签给你了,却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叫住何方?” “我姓苏,叫苏,叫苏大牛。” “噗……。”正在喝水的贺风一口水喷了出来,苏是皇后娘娘的姓,二殿下报出来的时候他觉得挺正常,但是这个‘苏大牛’真的很出乎他的意料。 见所有人都盯着他,贺风尴尬的笑了笑,“对不起,我呛着了。” “苏大牛,你长得挺俊俏的,为什么起这么个土得掉渣的名字?” 二乔捂着肚子差点儿笑断气。 宣瀚说:“我阿娘生我的那天晚上做梦梦到一头大牛,于是我就叫大牛了。” 有这回事吗?贺风认真的想了想。可是又不敢往深了想,毕竟谁敢揣测上意? 早饭贺风依旧准备了馒头,宣瀚十分嫌弃的言道:“天都亮了,又不着急赶路,走,咱们找个镇甸好好吃一顿去。” 一听这提议南笙就拧眉,她起身道:“我着急赶路,我要急着去救我姐姐,没空和你这公子哥闲逛。” “你现在也算是我的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只有听话的份,没有反驳的份。” 宣瀚的唇角依旧带着几分痞笑,可话里的不容置疑让南笙不敢再多言语。 实际他们已经在瓜州境内,冒然到镜儿山去肯定两眼一摸黑,不论是那帮山匪还是水匪都神通广大,肯定这瓜州到处都有眼线和故事。与其冒然前往不知所措,不如找个地方停留好好再打探打探。 南笙急中生乱没想到这一层,只觉得这个苏大牛很气人。 原来南笙和二乔有马车,现在马车跑了,就只有宣瀚等人的三匹马了。 二乔和贺风坐了一匹,颜末是直接拒绝与人同乘,更不愿意把马让出来,宣瀚就只得与南笙一匹马。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竟进城了,这是瓜州境内一个叫万明县的地方,城门口左右有很多的士兵,对进城的不论是人还是物件都要检查一番。看来镜儿山那帮匪徒弄得瓜州到处都风声鹤唳这事是真的。 宣瀚等人在离城门不远处下了马,一行五人受过检查之后牵着马进了城。 找了间食肆好好的吃了一顿,没打探到什么消息后宣瀚准备在城里逗留一日。 颜末去找客栈,贺风陪着宣瀚等人在大街上闲逛。 没一会儿贺风手里又抱了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儿,本来南笙心里就对逗留在此地不满,再见宣瀚尽买些无关紧要的破落东西,心里就更来气了。偏偏这个苏大牛对这些破烂玩意儿表现得很重视,在贺风实在抱不动的时候,示意他可以寄走了。 此时宣瀚带着南笙和二乔坐在路边一间茶摊歇脚,南笙瞪着他的眼睛都能冒出火来。 宣瀚装作没看到,二乔却十分没眼力劲儿的又点了很多好吃的。 南笙实在看不过去,只好把头扭过去看大街上的行人,忽然,一个跌跌撞撞的女子映入眼帘,她披着一件蓝色的绣鸭羽的披风,神色匆匆,眼神里全是惊恐,边跑边往身后看去。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护院模样的打手。 宣瀚刚把茶杯端起来,就见南笙倏地起身追了过去……。 第1735章 找来助力 金姐可不会因为萧景仁的夸赞而高兴,她一边悄悄给龟公打眼色,一边与眼前的人周旋。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欺上我金香楼?” 萧景仁将金姐与龟公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你管得太多,我说过了,我只想见花芬小姐。” 方才明明承认了是来找茬儿的,这么快就反口,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简直就是无奈。 “花芬小姐今夜你是见不着了。”金姐的目光在颜末身上转了转,但她并不怵他,“就算她现在闲着,我也不会答应让她来见一个对金香楼居心叵测之人。你身边这个护卫或许武功高强,但我金香楼也不是吃素的,你该是知道有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 “这是要围攻我们?” 萧景仁亦不把金姐的威胁放在眼里,他执起杯盏,慢悠悠的吃了口茶,“茶味儿不错,可惜这金香楼的脂粉气太重,都渗到茶盏里了。” “既是看不上金香楼,那客官还是赶紧离开,不然这后果……我可不敢保证客官能负得起。” 萧景仁目光轻飘飘从那些个打手身上飘过,用极为不屑的语气说道:“就凭你们这几个货色,我还不放在眼里。” 金姐被激怒了,她原是打算让人去给衙门里的人师爷报信。若是师爷赶来之前这人走了就算了,没有冲突也不影响金香楼的生意;若是没走,也把人给控制住,交给师爷再回去好好审审。 可眼前之人太不把金香楼,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于是她决定在师爷把他带走之前,她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拟目以待,来人,把这二人拿下。” “是。” 雅间里的打手一拥而上。 在听到金香下令之前颜末就已经拦在了萧景仁面前,这些在金香眼里不是吃素的打手们,在颜末面前通通过不了三招,不是被踢就是被踹。有一脚太用力,直接将人踢下了楼。楼下立即响起尖叫和惊呼声,接着人员四下逃散,舞台上的舞伎也纷纷躲了起来。 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打手竟在眼前这护卫面前不堪一击,金姐又恨又气又惊讶! 她实在想不通金香楼什么时候惹上这么难缠的主儿了? 打手们一拨一拨上,又被那护卫一拨一拨的打趴在地,金姐的脸都快被急绿了。 “都是些废物,这么多人连两个人都收拾不了,养你们做什么吃的?” 在颜末在出手时,萧景仁纹丝不动的依在椅子上,看着金姐脸上的千变万化,觉得很是滑稽。 眼看着雅间里躺了一地人哀嚎,金姐手里的帕子都要扯烂了。终于,她听到楼下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是师爷带着衙门的官兵来了。 金姐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望着萧景仁还笑了起来,“能给我们金香楼做主的人来了,饶你再厉害也越不过王法去。” 萧景仁扭头朝楼下看去,只见一个头戴儒帽,身穿长衫直裰的中年男子站在厅中,身后跟着众多官兵。颜末将最后一个打手踢到一旁,接着金姐便匆匆的下了楼。 颜末则在萧景仁左后方说道:“这人就是师爷,属下把公文送到衙门之后,衙门里的捕快很快就把公文交到了师爷手里。师爷并未面呈县令,而是直接拆了公文阅读了里面的内容,接着很快写了个条子叫来了信鸽放飞了。属下劫了信鸽,看了条子上的内容,是向镜儿山报信的,说大帅有意将万明县做为屯兵之地,好攻打镜儿山。” “这万明县的县令去哪儿了?” “属下没打探过,不过听说是个糊涂县令。” “那就去他上峰那里将他的档案调来看看,本世子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糊涂县令,能糊涂到不管政务,把县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一个没有功名的师爷来管。” 萧景仁语声刚落,就见金姐站到师爷面前说了句什么,然后师爷抬起头,与萧景仁似笑非笑的眼对视上了。 “阁下好威风,我们万明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撒野的,识相的报上名来。” “区区一个师爷,还不配与我说话,叫你们县令大人过来。” “好大的口气。”师爷一挥手,他身后的官兵立即涌上楼来。 萧景仁和颜末依旧不惧,金姐则有些慌,拧着眉说道:“他身边那个护卫很邪门,特别的能打,我们楼里的打手几乎全被他解决掉了。” 师爷目光一凌,释放出危险的信号,“我背后是朝廷,他还能越过王法去?” 听到师爷这样说,金姐就放心了,她再次仰起头,得意的看向雅间。 颜末则低头问萧景仁,“全杀了还是留性命?” 萧景仁则轻飘飘回了一句,“随你高兴。” 对于已经杀人杀习惯的颜末来说,听到这句话便完全没有了顾虑。他再抬眼时,入眼的人全都是死人。 那些官兵被她颜末冷冽的视线给吓得皮子紧了又紧,很快又像先前那些打手一样全都涌了上来。 先前颜末手下留情,全留了活口,现在这些官兵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有血溅到了萧景仁的手背上,他嫌弃的抽出帕子擦了又擦,然后直接把帕子也给扔了。缓缓起身,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稳稳的落在师爷和金姐面前。 一个官兵的尸体从楼上摔了下来,砸在金姐面前,金姐吓得尖叫了一声后连退两步。更是躲在师爷身后,不敢再出来。 瞧金姐这反应,跟这师爷肯定关系不简单。 师爷倒是稳如泰山,目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场杀戮,倒叫萧景仁生出几分佩服出来。 师爷身边的捕头拔出了刀,刀尖指着萧景仁,刀柄护着身后的师爷。 面对如此凶险的处境,萧景仁面不改色的往一旁走去。他走向了那个圆弧形的舞台,眸角的余光扫到依旧有不少女伎躲在暗处窥探着楼上楼下的情形。 萧景仁转过身,睨着台下的师和金姐,在官兵的尸体不停的往下掉时,缓缓开口,“金姐能请动衙门里的大人物来撑腰,金香楼又如此奢靡,想来这万明县的衙门恐怕出了不少力。” 第1712章 金香楼 看着南笙自乱了阵脚,宣瀚看着她焦急的脸庞摇着她的肩膀,“你冷静些,咱们现在对镜儿山什么都不了解,冒然前去只会是送死。而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金香楼的打手吃了亏,回去后肯定立即就会叫来帮手找场子,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示意二乔扶着披风女子,几人离开巷子悄悄回到原处,正巧见到颜末和贺风都等在那里。 颜末一见众人,皱紧的眉目松了松,贺风却是个急性子,立即上前来询问,“公子爷,你们去哪儿了?要是再不回来,我和颜末就要去找人了。” 宣瀚没有回答贺风,而是问颜末,“客栈找到了吗?” “找到了。” “不去了,拿着令牌去商号。” 怎么不去客栈了? 贺风和颜末虽然心中疑惑,但都没有问回来,主子的吩咐,照办就是。 几人刚进商号,就有一众打手气势汹汹的招摇过市,去的方向就是宣瀚等人来的方向。 绸缎庄的掌柜姓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见宣瀚等人亮了令牌,丝毫不敢怠慢。 迎进后院后,然是将众人都安排了住处,这才到堂中说话。 宣瀚坐在上首,二乔在照顾披风女子,南笙坐在下首,颜末和贺风一左一右立在宣瀚左右。 “那个金香楼是怎么回事?” 黄掌柜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什么身份,但能拿着高级的令牌出现在他面前,肯定是他得不起的贵人。他上来就问金香楼的事,黄掌柜脸色一僵,反问道:“可是金香楼的人得罪贵人了?” “哪倒没有,只是我们今日才进城,好像惹到了金香楼,看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像是惹不起似的,我想多了解一想,你是这城里的老住户,应该不陌生。” 黄掌柜在这个少年身上竟看到了不输于他的陈府和圆滑,他不敢隐瞒,“金香楼在万明县那可是响当当的妓院,里头的姑娘个顶个儿的漂亮,只是这些姑娘的来路谁也不知道,只知道金香楼规矩甚严,寻常的乡绅富户都没资格进,因为消费不起。” “官府不管?” “那一年从金香楼楼上跳下来一个姑娘,当街就摔死了,正好看热闹的人群里认出了她的身份,还是个教书先生家的姑娘呢,人家家人一直在找,也报了官,可就是一直没有下落,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金香楼。苦主再次报官会后,传了金香楼的老鸨上堂,人家也只说那姑娘自轻自贱,自愿卖入金香楼的,并且有卖身契为证,全是姑娘自己画的押按的手印。苦主不信,奈何姑娘已死,死无对症,也只好作罢。” 宣瀚沉默了一会儿,颜末问道:“可知道金香楼的老板是谁?” 黄掌柜摇了摇头,“金香楼的老板神秘得很,谁也不知道老板是谁,楼里但凡有什么事,都是老鸨出面解决问题。” “这么说来,官府也拿金香楼没办法了?” 宣瀚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黄掌柜有些喘不过气来,明明是个少年郎君,没有情绪的说话声怎么如此的冷沏? 而且这个话黄掌柜不好回答,他只是商,不好议论官衙的事。 “颜末,你跟黄掌柜一起去,明日午时前我要知道金香楼身后的老板是谁。” 宣瀚看着黄掌柜吩咐着,目光里透着坚定和不容质疑。 黄掌柜本想劝两句,送贵人们出城他还是能做到的,何必真的去惹金香楼呢。 可贵人身边的护卫答应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等到这二人离开,南笙直接问出关键,“刚才那个姑娘是从镜儿山被卖到金香楼的,所以你怀疑金香楼的老板是镜儿山的人?” “就算不是镜儿山的人,肯定也和镜儿山的人脱不了干系。咱们要到镜儿山去,肯定要多了解了解,或许可以通过金香楼摸到镜儿山去。” 南笙不否认当前这是最好的办法,她方才还那么冲动想直接去镜儿山,真是自不量力。 南笙有些羞愧。 “这么大的绸缎庄掌柜都要对你点头哈腰,你到度是什么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家是做生意的,这商号就是我家的,我就是他的主子。” 宣瀚起身拍了拍手,“现在可不是讨论我的身份的时候,咱们去见见刚才遇到的那个姑娘,先从她嘴里听听镜儿山的情况。” 南笙看着宣瀚迈出门槛,感觉他明明和自己一般大,自己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怎么就少了在他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深入人心的魄力呢? 披风女子已经缓过来了,二乔一直守在床前和她说话。 看着宣瀚和南笙进来,才从床沿上起来。 “姑娘,苏大牛。” “二乔。”南笙微微拧了拧眉,“不得对苏公子无礼。” 二乔疑惑的看看南笙,又奇怪的看看宣瀚,像是很委屈的噘起了嘴,“哦。” 宣瀚却连看都没有看二乔一眼,直接站到床前。 披风女子原本就被吓坏了,看到床前站着个人,下意识得用被子捂着自己的身体往后退了退。 “你别害怕,我们要是想害你,就不会救你了。” 披风女子没说话,南笙站到宣瀚身边,接着问她,“还未请教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你们想干什么?” 披风女子警惕的盯着眼前两个少年,可是刚才二乔喊一个人‘姑娘’,所以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南笙身上。 “我们不干什么,只是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才好叫你的家人来接你。” 提到家人,披女子的眼泪立即又涌了出来,她还有家人吗?她还回得去吗? 把头埋进被子里痛哭起来,南笙迫破想知道镜儿山的情况,宣瀚却拉着她坐到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披风女子的哭声才渐渐小了,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宣瀚和南笙,带着几分哽咽说:“我姓梁,叫婉如,我爹是高家镇上开书斋的。” 高家镇,南笙和宣瀚都愣了愣,他们就是在高家镇上认识的哩,而且也是从高家镇上来。 “那你怎么……?” 南笙轻声问。 第1713章 遭遇 一个月前,有个自称是秀才的人到我家书斋定书,让几日后送到瓜州的梧桐县。梧桐县虽然是属于瓜州管辖,却与离家镇并不远,赶马车一个来回也就一日时间。我爹应了,可昨出发之前,我爹摔伤了脚,我阿娘又要照顾我爹,送书的任务就只能落在我身上。我让家里随从陪我一起出门,可是在路过一片树林的时候,突然冲出个蒙面大汉,一棍子就把随从打死了,还把我套进了麻袋里。我拼了命的挣扎和叫喊,可是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最后我被敲晕了,等我醒过来发现被关在一个石室里。那个石室很潮湿,除了门之外就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我从窗户往外看,外面竟是看不见底的悬崖,我当时就吓坏了。关键是那个石室里还不止我一个女子,大家不是被骗来的就是被绑来的。” 南笙屏住呼吸的听着,期待着,又不安着,得到姐姐的消息。 “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那个石室里每天都有女子被拖出去,有些拖出去后还能回来,有些拖出去后就再也没回去。我们个个如惊弓之鸟,惶惶难安。终于有一天轮到我了……。那个男人带着一丝阴柔,长得很好看,所以我以为他是好人,我求他放过我。可是……,他手臂上缠着一条青蛇。我虽然不知道青蛇郎君长什么样,但镜儿山闹山匪的事情高家镇的茶肆酒楼都在议论,提到青蛇郎君的时候就说过他的手臂上一直缠着一条青蛇。那时我知道了,我和那些被关在石室里的姑娘都被抓进了镜儿山。我当时就绝望了,也被那条蛇吓得不敢动惮,就这样失去了清白。青蛇郎君说对我很满意,所以我被送回了石室,那时有个姐姐解下了她的披风披在了我的身上,我还抱着她痛哭了一场。” “那是我姐姐。” 听到这里南笙的眼眶早已红了,她强忍着泪水不流下来,颤抖着声音问,“我姐姐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那间石室的女子都被欺负过,说来也怪,就你姐姐尚安然无虞。” 听到这里,南笙松了口气。 她是知道原因的,因为姐姐是南家人,那些山匪知道她值钱。 “可是……。” 一听到这两个字,南笙的心瞬间就拎紧了,她紧紧的盯着梁婉如,生怕听不到姐姐的消息,又生怕听到姐姐的消息。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态,南笙大气都不敢出。 “有一日她突然就被抓走了,听守石室的匪仔们说是因为什么‘南家不给银子’……。” “许素华,那个毒妇。” 梁婉如语声未落,南笙就被气得破口大骂,“把持着我们南家,还不想救我姐姐,说起来我们也是她的外甥女呢,真是蓄牲都不如的东西。” 宣瀚一直沉默着,他比南笙想得深,因为她比南笙想得深。 “那后来呢?” 南笙急道。 梁婉如摇了摇头,“我又被青郎君欺负过几回,可是却再也没见过你姐姐回那间石室。后来,青蛇郎君说我总是哭哭啼啼的,对我也失了兴趣,就说让人把我送下山。我以为……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回家了,毕竟我家里还有阿爹阿娘,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可是没想到,我没有回到高家镇,而是被送进了金香楼。我不想一辈子受人摆布,终于找到机会逃出来,然后就遇到了你们。” “金香楼是那么容易逃出来的吗?” 宣瀚问。 梁婉如解释道:“我一直表现得很听话,他们就对我放松了警惕,我敲晕了看着我的护院,从二楼跳了下来,幸运的时我没有被摔伤,可他们还是很快就发现了。” 这个说词算是能过关。 接下来是宣瀚的提问时间,“你在镜儿山就只见过青蛇郎君吗?” “嗯,其余的时候我们都被关在石室里。” “就没半点儿机会见识镜儿山的匪窝是什么样子的?” “我只记得出了那间石室,每次去青蛇郎君的房间都要绕小半柱香时间的路。路上我能见到的就是石壁,还有四通八达的甬道。” 这么说来他们不仅占山为王,更是把山掏空了来做贼窝。 不成,这么点儿情报远远不够让他够着镜儿山。可见梁婉如如今的情形,想从她跟里再打听到什么,估计也是不能了。 他问:“你确定当初跟着你出门的随从死了吗?” “我看到他倒在地上,头流了好多的血。” 每当回想起这一幕,梁婉如都痛不欲知,心有余悸。 那也不代表就死了啊!宣瀚又说:“我会先派人到高家人去打探打探你家的情况,你的遭遇很可疑,我怀疑到你家书斋定书的那个秀才就是个骗局,目的就是为了绑架你。所以你现在还不宜在高家镇露面,万一那个随从没死,回去一说,你们一家子的名声可就尽毁了。” 她的清白已经被毁了,梁婉如流着眼泪,眼里全是泪和不甘,“被青蛇郎君第一次欺负的时候我就想死了,可我父母就我一个女儿,我要是死了,他们怎么办?他们肯定活不成了。” 宣瀚没再说什么,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南笙也起身拿起一旁被二乔叠好的披风,对梁婉如说,“梁姐姐,这披风我就拿走了。” 梁婉如看着南笙,脸上又是一滴血滑过,“好妹妹,我劝你不要去镜儿山,你姐姐说不定已经……。我知道我的话很残忍,可你得做好这个准备。” “谢谢你。”南笙艰难的挤出一丝笑,“那是我的亲姐姐,我不想放弃她。如果她真的……,这个世间没人要她,我也要她。你好好休息,苏公子说会派人打探你家里的消息,你且先好好在这里住着。” “二乔,你好好照顾梁姐姐,有什么事就通知我。” “是,姑娘。” 出了屋,南笙怀里抱着披风快步追上宣瀚,“如果那个随从真的没死怎么办?” “随从要是没死,梁家又着急救人就会去报官,那高家镇肯定人人都知道了。但咱们是从高家镇来的,也没听人提到过这件事啊!” 宣瀚有些疑惑这件事,“或许梁家并未报官,或许那随从真的死了。” 第1738章 逼对方狗急跳墙 姜玉痴为了个女人慌得不成,阮师爷实在看不上眼,“姜玉爷,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不就是个女人嘛,你用得着如此六神无主吗?” “阮师爷,你明知道慎儿是我的心尖肉,我能不慌吗?再说了,要是金姐被钦差大人赏给军中那些糙汉子,师爷你作何感想?” 姜玉痴壮着胆子怼了回去,气得阮师爷无言以对。他身边的金姐则表情哀怨的看着阮师爷,满眼的失望。 “识时务者为俊杰,姜玉爷,说说。” 姜玉痴一咬牙,泄了口气后瘫坐在地上,“不知钦差大人要问什么?” “那就先从最简单的说起,你和阮师爷与镜儿山是什么关系?” 姜玉痴刚要开口,阮师爷先怒叱了他一句,“姜玉爷,你要敢胡说八道,仔细大当家不放过你。”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姜玉爷说的话都是真的,对本帅有用,他的性命自有本帅看顾,你嘴里的那个大当家能奈本帅何?” 得到了这句承诺,姜玉痴便没了后顾之忧,“草民和阮师爷都是镜儿山大当家座下的左膀右臂,早几年大当家率众逐渐成势,就想着占山为王。但大当家很清楚一旦占山为王势必会惊动朝廷,惹来多方注意和麻烦。于是就先派了草民下山,寻了一个不起眼的县城,成立了一间玉石铺子,一边做生意,一边打探消息,一边给山里送补给。后来镜儿山被官兵围缴了几次,虽然没伤到什么要紧的地方,但还是动了筋骨,大当家觉得官府里应该要有我们的人才放心,于是又派了阮师爷下山,找机会进了县衙。他本就是大当家的身边的军师,现在成为一个师爷也在他本事范围之内。很快整个万明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再后来,官兵频频滋扰镜儿山,山中缺银补给卖命的弟兄们,二当家便想出了在县城里开个伎院,院中的女伎则就用被他玷污后又腻用的女子,如此山中的弟兄们就再也不缺银子花了。” 就因为这万明县的县令糊涂,竟让阮师爷为虎作伥这么些年,岳远不敢相信这万明县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你们都该杀千万,死万次都不足为惜。”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萧景仁看向阮师爷,“本帅让你开口,可是在给你活命的机会,你别不知道珍惜。” 姜玉痴已经把不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他还能再交待什么?事到如今就便能硬着一口气撑到底,“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是悍匪的军师,又当了衙门的师爷,本帅还想抬举起做做本帅的师爷呢。” 萧景仁的话让阮师爷紧张,“你到底要干什么?” “本帅到瓜州来是干什么来了?缴匪来了,你若当了本帅的师爷,自然是要帮本帅出主意缴匪啊!” 阮师爷被萧景仁的话给气笑了,“那你倒不如现在就给我个痛快。” 萧景仁失望的摇了摇,“既然你不珍惜机会,那本帅就只能把机会让给别人了。至于你嘛……。” 阮师爷屏住呼吸,徒然听到萧景仁说:“拖出去,砍了。” 金姐闻声当即就被吓晕了过去。 姜玉痴也颤抖着合上眼。 岳远一挥手,阮师爷就被人给拖了出去,很快姚副将就进来回话,“回大帅,人已经杀了。” “把头砍下来,给镜儿山的大当家送去,就说是本帅送他的见面礼,看他是否喜欢。” “是。” 阮师爷就那样死了,感觉毫无征兆的就死了。 姜玉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的金姐,自己头睥冷汗一层一层的往下渗,他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听着岳远问萧景仁,“你这么做不是刺激镜儿山的那些山匪吗?” “怕什么?就是要告诉他们,万明县已经重归王化,没人会再给他们送银子送补给,想吃想喝先省着点儿,不够了就下山来,本帅等着他们。” 这是要逼镜儿山的那些匪徒们狗急跳墙,岳远乐了,“果真好主意,不枉我稀里糊涂到这小地方来一趟。” “你可别瞧不起这个小地方,瞧瞧这片林子,藏龙卧虎呢。” 萧景仁笑道。 岳远也失笑问道:“这俩怎么办?” 一个姜玉痴,一个昏倒在地的金姐。 “凡是人做错事都会付出代价,阮师爷已经死了,这金姐想来也是不愿意殉情的,不如就把她送到军营里去,她让那么多无辜的女子受伤害,怎么着自己也得亲身体会一把。” 岳远点了点头,没有犹豫,招手示意驻军把金姐拖走。 姜玉痴看着拖走的金姐,万幸自己识时务,否则这会子被送进镜儿山的脑袋恐怕就是自己的了。 还有他的慎儿! 姜玉痴很老实的磕了个头,“钦差大人,草民愿听大人差遣,只求大人把慎儿还给草民。” “你是用功的,本帅自然要奖。” 看着姜玉痴松了口气的模样,萧景仁眼中一片冰冷,挥手示意驻军将姜玉痴押下去,接下来就是适才拿着刀指着他的捕头了。 捕头看钦差大人在看他,立即跪在地上求饶,“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拿刀指着大人,罪该万死,求大人恕罪。” 萧景仁没作声,颜末说话了,“我送公文到衙门,你拿着公文没想过送到你家县令大人手上,而是直接送到阮师爷面前,看来在你眼里阮师爷就是这一县之主啊!” “卑职不敢。”捕头连忙狡辩,“是县令大人经久不在位,而且县令大人有交待,不论什么事都先交给师爷处置,师爷处置不了的再交给县令大人过目,卑职也只是听了县令大人的话在行事啊!” “好一张巧嘴。” 萧景仁缓缓走圆弧形的舞台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轻轻摇着手里的八宝珑玲扇,站到捕头面前时,冷不丁的一脚将捕头踹翻,“你分明与阮师爷是一伙儿的,如今见他落难,你又想撇清自己与他的关系,身为一县的捕头,你又与之那么亲近,他是什么人,他干了些什么事,你会不知情?” 第1715章 有意思的万明县 “看来咱们是得在这万明县多待些时候了,让黄掌柜的人秘密监视着玉石铺子,或许可以从中找到与镜儿山联系的办法。” 颜末点了点头,宣瀚又说:“咱们已经在瓜州境内,萧元帅他们离这里也不过三日的路程,你亲自替我送封信到萧元帅手里。” “公子爷,贺风是不是也走了?”他能感受到贺风的气息,要是没有感受到,说明贺风不在。所以,颜末很犹豫二殿下的吩咐,毕竟要是他也不在身边,二殿下身边就没有能保护他的人了。 “你不必担心,有什么事我能应付,再说了,不还有黄掌柜吗?” 颜末默了默,终是点了点头,“是。” “你先回屋里补个觉,几个时辰后我会把信给你,届时你再出发。” “是。” 颜末离开后,宣瀚陷入了沉思。 他觉着这个万明县城很有意思,一个销金窟金香楼,一个清雅地玉石铺子,这两个看似八杆子打不着的个体居然有牵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还有这万明县的衙门,看似中规中矩,城门码头都查得严,看似滴水不漏,他总觉得这样的‘正常’实则是不正常的,否则那玉石铺子是怎么把人送进金香楼的? 一下子还算是接收到太多信息,他虽然很激动,但父皇曾告诉过他和太子哥哥,遇事切莫急躁,要沉稳三思而后行,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苏公子,你在吗?” 是南笙来了。 “在。” 宣瀚在屋里应了一声,然后就见到南笙走了进来,在她开口前,宣瀚说:“听说你要换回女装?” 南笙愣了愣,“男装不论是行事还是行走江湖都很方便,在没救出我姐姐之前,我是不会换回女装的。” “可是你的女使二乔先前着急要出门去,说是这铺子里没有胭脂水粉,她要出去替你买。先前我们甩掉了跟踪你的杀手,我想着要是二乔一露面万一被人认出来,结果定然不美,这才吩咐人拦住她,不准她出去。” 他以为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南笙应该怀疑上什么才是。 可是南笙的反应却是宣瀚看不透的,她说:“她适才跟我提了这事,我也训叱过她了。她这性子一直都很单纯跳脱,行事难免直率些。” “二乔跟了你多久了?” 南笙不明白宣瀚怎么突然对二乔这么的感兴趣,但也没有多想,直言道:“二乔是家生子,一出生就在南家,她先前是跟我姐姐的,姐姐出事那天正好她没跟着去。后来姐姐出事了,知道我要去救姐姐,她便求了许姨娘跟了我出来。” 出事那日二乔正好不在,真是巧啊! 看来南笙还是信任她,此时的自己也无谓的让南笙怀疑上二乔。就让二乔继续装傻充愣下去好了,万一南笙知道了些什么,一激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结局还不好收拾。 “她倒是对你和你姐姐忠心耿耿。”宣瀚拿手撑着下颌,问道:“所以,你是来找我干什么的?” “是二乔说这院子里太闷了,她想出去走走,可是门口的小厮不让她出去,他便让我来求求你。”南笙轻轻叹了口气,眼里透着几分无奈,“可听完你刚才的话,我还是觉得她留在院子里要好些。” 说完,南笙转身离开了。 二乔这般的急不可耐要出去传递消息,可见是注意到现在是杀人取命的好时机。 傍晚的时候,黄掌柜领着两个女使送到南笙和二乔屋里。 “黄掌柜,你这是干什么?” 南笙看着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疑惑的问黄掌柜。 黄掌柜的脸上是滴水不漏的笑容,“是公子爷吩咐的,他说南姑娘是贵客,万不能怠慢,特意吩咐在下给二位屋里送两个人用心服侍。” 二乔表示很头大,直接就摇手拒绝,“不用不用,这屋子里有我服侍姑娘就成了,用不着其他人。” 黄掌柜一脸为难的看着二乔,“二乔姑娘,那公子爷是主子,我就只是个听话办事的,人已经送来了,真要带回去,岂不成了忤逆主子的意思?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丢了这个饭碗呐。” “黄掌柜你瞧瞧你这么大的年纪,怎么还怕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啊?” 二乔很不服气,屋子里凭空多出两个人来,瞧着碍眼不说,而且还很不方便。 “二乔,你怎么跟黄掌柜说话呢。”南笙觉得二乔的反应有些过了,连忙带着几分歉意看向黄掌柜,“是我约束不力,让黄掌柜看笑了,人就留下,替我谢过苏公子的关照。” 黄掌柜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成,那姑娘要做什么,直接吩咐她俩就是。” 黄掌柜一走,二乔直接就将那两个女使给轰出门去,扭头就对南笙说,“姑娘,那个黄掌柜就是个笑脸虎,咱们这屋子压根就不大,哪里还能容得下什么人?” “你没听说那是苏公子的好意吗?”南笙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愠怒,“二乔,你也知道黄掌柜是上了年纪的,那他也是你的长辈,而且他还是听命行事,你怎么能那么顶撞他呢?再说了,不就是两个女使吗?有她们在,你不还省事些?可是你的反应竟这么大,为了什么?” 当然是不方便她行事啊! 二乔心里窝着火,脸上却不敢显示太多,以免让人生疑。 “对不起姑娘,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不想让别人侍候姑娘。” 听着二乔委屈的声音,南笙的愠怒又添了几分,“二乔,自打出门我就告诉过不要叫我‘姑娘’,出门在外你要叫我‘公子爷’,可是从始至终一直喊我‘姑娘’,怎么你是害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女扮男装的吗?在这样下去,你真的回南家去。” “对不起,姑娘,是奴婢管不住这嘴。”二乔捂着嘴,“那奴婢以后会记住的,求姑娘不要赶奴婢走,而且奴婢是跟着姑娘出来救大姑娘的,奴婢还没见着大姑娘呢,怎么能就这样回去?” 听起来好有道理,南笙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的态度或许会制造出不少的麻烦,所以我才生气。二乔你出去,让我静静,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很。” 二乔听话的走出了屋子,看着门口一左一右两个女使,狠狠了刮了二人一眼,气呼呼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两日后,贺风从高家镇回来了。 第1716章 高家镇来的消息 南笙和宣瀚听了贺风找到梁家的过程,二人皆闭口沉默了。 贺风说得口干,轻轻咳了两声,南笙为难的看向宣瀚,“告诉婉如姐姐说,事已至此,不论如何她迟早要知道真相。” 原来宣瀚就揣测梁婉如失踪,她家里不可能不闹腾。一查果然如此,在得知梁婉如被劫的消息,其母当即惊惧而亡,如今书斋已闭,老父也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这样的恶耗任谁能抗得住? “刚才属下回来的时候还看到金香楼的人在大街上晃,一副找人的模样。”贺风带着几分疑惑,“属下挺好奇他们怎么确定梁姑娘没有离开万明县呢?” “肯定是出事后金香楼的人就守到县城的各个出口了,而且守着的人肯定是见过咱们几个的。” 宣瀚右手轻轻在桌案上敲着,敲出的闷响声特别的扣入人心。 经贺风这样一提,想离开县城还不容易了,正欲让南笙去找梁婉如把实情告诉她,不料二乔在屋外喊,“梁姑娘来了。” 南笙不悦的拧了拧眉,为什么二乔在传话?不是让她照顾着梁婉如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宣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即见到梁婉如一脸焦急的迈进门槛,她眼里没有其他人,只有贺风,“你回来了,可有见着我阿爹阿娘?他们都好吗?” 贺风去高家镇这事南笙是知道的,但她可不记得告诉过梁婉如,难道是‘苏大牛’说的? 南笙把头转向宣瀚,宣瀚摇了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也没说,哪是谁说的? “谁告诉你贺风去了高家镇?” 抢在贺风开口前,南笙问梁婉如。 梁婉如急切想知道父母的消息,脱口而出,“是二乔说的。” 二乔? 南笙猛地看向二乔,二乔一副吓了大跳的模样,赶紧解释,“姑娘,前日姑娘你睡得迷迷糊糊的,让奴婢给你倒水喝,你说奴婢守夜辛苦,要是贺风哥哥在,就不用奴婢这么辛苦了。奴婢就顺嘴问了一句贺风哥哥去哪儿,你就说他去高家镇了呀。” 有这回事吗? 让二乔给她倒水这事她有一点点印象,但说了这番话她却是半分印象也没有。 “我刚才贺风哥哥回来了,肯定从高家镇带回来了梁姑娘家人的消息,我这才告诉她的。” 二乔边说边委屈的看着南笙,好像在埋怨南笙不该让自己受委屈。 梁婉如才没空管南笙在苦恼回忆什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贺风,“求求你快告诉我,我阿爹阿娘怎么样了?” 贺风扭头看了一眼宣瀚,见宣瀚见头,好他才开口道出实情。 梁婉如听后整个身形都在摇晃,二乔快两步扶住她,“梁姑娘,你没事。” “我阿娘死了,阿爹病了?” 她轻声呢喃着,像是自言自语,又似难以置信。 “当初随你出行的随从只是被打晕了,并未身亡,他醒来后回到了高家镇,在书斋里找到了你父亲,说了你被绑走的消息,那时书斋里有不少人,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开后你阿娘受不住打击,就当即故去了。” 贺风的话像一刀刀冷刀割着她的心,梁婉如一刻也在万明县呆不住了,“不成,我要回去,我要我回去找我爹。” “婉如姐姐你等等。” 看着梁婉如就要扭身外去,南笙快步将她拦住。因为这些年被家里那个两面三刀的姨娘磋磨,南笙要比她同龄的女子早慧。 “你不能回去,或者你不能直接就这样回去。” “为什么?”梁婉如不解。 “是啊,姑娘,梁姑娘的阿娘已经没了,阿爹又病重,她要是不回去,谁在她阿爹床前侍药尽孝呢?”二乔一副很懵懂的模样开口。 南笙狠狠了瞪了一眼二乔,“你给我闭嘴。”然后又对梁婉如说,“婉如姐姐,令慈是听闻你被匪徒劫走后亡故的,你的名声已损,若是正大光明的回去,岂不是要让整个高家镇非议?你想想,这对令堂的病情有帮助吗?” 梁婉如怔住了,像是魂魄被什么给钉住似的,但眼泪止不住的往外翻涌。 “刚才贺风说了,金香楼的人还没放弃找你,你这样不加掩饰的走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届时令堂怎么办?” 梁婉如彻彻底底的慌了,她一下子瘫软在地,捂着脸大哭起来,“阿爹,阿娘,是女儿对不住你们啊,啊……。” 听着梁婉如的哭声,南笙也心痛得厉害。她害怕,害怕她的姐姐也和梁婉如有同样的遭遇。 她轻轻走到梁婉如身边蹲下安慰着,“我的话固然难以接受,却是姐姐你不得不面临的问题,高家镇,你和令堂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你想活下去,更不活在别人的非议里,你和令堂只能离开高家镇。” 听着南笙轻柔又带着点忧伤的声音,梁婉如缓缓抬起头来,“离开高家镇?可是,我阿爹在高家镇生活了一辈子,怎么可能离得开?” “我还奇怪了,高家镇,高家镇,那镇上的人应该都姓高才是,你和你阿爹怎么姓‘梁’呢?” 宣瀚带着几分疑惑开口。 南笙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只是还没找到机会问。 梁婉如抹了抹泪,任由南笙将自己扶起坐到一旁,“我阿娘姓高,我阿爹是入赘到我阿娘家的,我阿爹原是上阳郡的人。早些年我阿爹时常想念家里的人,阿娘不忍心,便在有了我之后仍取姓梁,让我阿爹有个盼着和念想。自从跟我阿娘成了亲,我阿爹几十年都没再回过上阳郡,那边的亲戚也从未往来过。” “上阳郡,在哪儿啊?” 南笙实在不熟。 上阳郡,不正是他刁蛮的妹妹昭姐儿的封地吗? 宣瀚一巴掌,笑道:”上阳郡离高家镇远着呢,不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要走好几个月的路程,与现在的万明县可谓是天南地北的差距。这不是正好吗?你们父女俩个回上阳县去,那里要是有亲戚就认亲戚,要是没有亲戚,我就让人给你们父女找个差事,反正能养活你们自己就是。” 第1717章 二乔的邪念 南笙闻言难掩脸上的欣喜,对梁婉如道:“姐姐,这是个好主意。” 梁婉如也觉得此法可行,她点了点头,却并未像南笙显得的那么高兴,“可是我阿爹阿娘感情深厚,我失踪这些时日,想来我阿娘已经下葬,不知道我阿爹会不会愿意离开高家镇。而且你们不是说我不宜露面么?就算是要商量,也要如何与我阿爹商议?毕竟我连他的面如今都见不着。” “这好办,你们也不必见面,你只需书信一封,我让黄掌柜派人送到你阿爹手里,他要是能认出你的笔迹,定然会给你回信。要是答应了,就让他好生养好身体,到时候你们再找个地方汇合前往上阳郡就是。要是不答应,你要回去高家镇,那也是你们父女自己的选择,我们不多加干涉。” 梁婉如清楚,眼前的少年的方案,已是给了她最大的帮助。 她感激的看向宣瀚,不论如何,她的眼里存了一丝希望。 “我这就回去写书信,有劳苏公子和妹妹你们了。” 梁婉如恢复了力气往外走,二乔走到门口却没跟上去,而是折身转了回来,对宣瀚和南笙说,“这信让我去送,姑娘,这位婉如姑娘好歹给了咱们大姑娘的消息,算是对咱们有恩的人,我想回报她,这信就让我去送。” “你知道地方吗?你就去送?” 南笙显然没将二乔的话当回事,以为她就是伺机想溜出去玩儿一圈。 “贺风哥哥不是知道地址吗?既是让黄掌柜吩咐人去送,贺风哥哥肯定会写地址的,我跟着黄掌柜吩咐的人一起去不就行了?” 二乔表现得一派天真,南笙却直接摇了摇头,“这是大事,容不得马虎,你别胡闹了,乖乖在这里等着,不准想东想西的。你要真是闲得慌,我在黄掌柜那里买几匹布,你给我做两件斗篷。” 二乔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出什么来,“是。” 二乔没讨到便宜,灰溜溜的离开了。 南笙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二乔,真是小孩子心性,不管什么时候都想着玩儿。” 宣瀚再一次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表态。 二乔气急败坏的回到房间,先前在南笙面前的一派天真瞬间卸得干干净净。要不是害怕惹人注意,她早就气得把这屋里的东西乱砸一通了。 此番跟着二姑娘出门她可是带着姨娘交待的任务的:尽量给二姑娘拖后腿,制造机会让杀手将她给解决了。然后,把这一切都嫁祸给镜儿山的那群山匪。所以,这一路她一直忍到靠近瓜州境内才让尾随的人动手。谁曾想头一回动手眼看就要成功了,不料竟遇到了苏大牛几个蠢货,生生破坏了她的计划,让她白白损失了那么多个杀手。 但话又说回来,南笙那个野丫头手上的确有几两功夫,脑袋也是真聪明。再离开高家镇后,她又安排了几次刺杀,南笙知道自己受了伤打不过,就尽力与之周旋,不正面起冲突,硬是在那个大雨天躲进了那间破庙,偏偏悲催的又遇到了苏大牛这几个夯货。 原本那夜南笙必死无疑的,只要自己再放出消息可能行刺,哪里还有南笙活命的机会?可苏大牛身边的两个护卫武功太高了,而且苏大牛自己也会武功,她担心冒然行事会重蹈高家镇的覆辙,早晨趁着出去净手的时候放出了暂不行刺的消息。 谁知从那间破庙出来到现在为此,她竟没能与那些尾随的杀手取得半分联系。 眼看着事态已经超出她的预想,要是完成不了许姨娘交待的任务,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一直在等着或者制造出门的机会,可都没能成功,却成功的给自己揽了做两件披衣的差事。 二乔很郁闷,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烧得很旺的那种。这种情绪无处发泄,就要将她逼得发狂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要怎么样才能杀掉南笙,自己又全身而退呢?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那个苏大牛不是普通人,什么事都敢大包大揽,肯定不是个好惹的家伙。 目下看情况,南笙那野丫头,可能真要跟着他去镜儿山了。 她可不想去镜儿山,那可是土匪窝呢! 在二乔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梁婉如已经写好了信回到宣瀚面前。 如果眼前的人真能救她,那他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梁婉如此时显得特别的恭敬。 正好黄掌柜撩袍迈进门槛,朝着宣瀚作了一揖,“公子爷,不知寻小的过来有何吩咐?” 宣瀚朝梁婉如使了个眼神,梁婉如便将信递到黄柜掌面前,“有劳黄掌柜了。”黄 黄掌柜正疑惑之际,宣瀚开了口,“这封信你派得力之人送往高家镇,一会儿贺风会给你地址,让他在高家镇得了消息即刻回来。” “是。” 虽是心中有不解,但黄掌柜紧守自己的本分,什么也不问。 待到黄掌柜离开,梁婉如感激地朝宣瀚跪下,“若此时真能成,我当如何报答恩公?” 这些事在宣瀚看来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断不会干那种携恩求报之事,“我阿娘说过,这个世间女子生活本就不易,遇到你这样的事,我要是不帮你,我阿娘知道了肯定会训叱我,所以你真要谢就谢我阿娘。” 听到这里,梁婉如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一旁一直静静观察的南笙听到这番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的阿娘死了,后进门那个还是她和姐姐的亲姨母,却不曾体谅过她和姐姐两个孤女的辛苦,还处处暗中刁难。相较之下,还不如梁婉如遇到的陌生人温暖。 “你下去等消息。” 宣瀚说。 梁婉如福了福退下了。 因为想到了自己那恶毒的姨母,南笙的心情不太好,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就有些怪。 “你阿娘既是这般洒脱,想来曾经的经历也不少,否则怎么如此感叹?” 要是宫里皇座上那位听到南笙这样阴阳怪气的说他阿娘,只怕声落时就没命了。宣瀚也没好气的回道:“急什么,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呢,总有机会让你认识她的,只是到时候你别吓傻了就是。” “你这张皮子不错,你阿娘肯定也生得极美,怎么我从你嘴里竟听出了洪水猛兽的味道?” “你不用这么早就开始奉承,到了我阿娘面前,她要是不给你机会,你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南家在放眼整个大唐商贾界都是排得上号的,同样是商户,什么样的显贵太太她没见过? 南笙瞪了宣瀚一眼,那态度很明显,就是在说他:大言不惭。 第1718章 偷听与收获 为了不打草惊蛇,接下来的几日二乔一直乖乖被困在屋里做披风。南笙在时她就是满脸笑容,南笙一走,笑容立即散尽,浮上无限愁容。 颜末一直没有回来,贺风一直暗中秘密盯着二乔的举动。他发现二乔搞了不少小动作,目的都是想出门,但都被人给拦下来了。 “殿下,干脆解决掉她算了,还省得属下分神去盯着她。” 宣瀚则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外头金香楼的人还在到处找人,二乔的人肯定也注意到了这座县城,稍的不慎就是两面攻击,颜末不在,咱们双拳难敌四手啊!” “不是还有黄掌柜他们吗?” 贺风说。 “黄掌柜可是这万明县的老人,一家子老小都在这县城里讨生活,要是连累了他,咱们是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他们一家子要怎么活?” 贺风无语了。 “不着急,等颜末回来再说,还有那间玉石铺子,我有预感,咱们想进镜儿山,那间玉石铺子会是个突破口。” 是夜,空气中难得透着一丝清凉。 贺风将盯着二乔的任务下达得黄掌柜之后,就亲自出来盯着玉石铺子,结果自己刚躲进檐角的阴暗处,身边突然出现一抹暗影,要不是他熟悉对方的气息,就要拔刀侍候了。 “我的祖宗,你怎么来了?” 灰暗中宣瀚朝他笑了笑,“无聊,出来逛逛。” 贺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再搭话,而是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男子进了一间屋子。 宣瀚二话没说,直接动用轻功飞到那间屋子的房顶,这操作将贺风吓得不轻,赶紧自己也飞过去。 宣瀚轻轻将屋顶的瓦片揭开一片,看着屋子里亮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油灯下两个人正交头接耳。饶是确定四周没人,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很小,足见其警惕性有多高。 这两人一个圆脸,一个方脸。 圆脸的正是玉石铺子的老板姜玉痴,方脸的人身份不明。 方脸先开的口,“近来风声紧,但山上传来消息说已经有十几条人命了,都是鲜花儿一样的面孔,白白死了太可惜,想赶紧送进金香楼,要死之前怎么也得大赚一笔才好。” 姜玉痴搭着眉眼,眼里全是慎重,“你是不知道,从县衙偷偷传来消息,朝廷来的钦差现在开始整理瓜州内的军政要务,什么可疑的东西都要抓一抓。你瞧见没,就是我们这个小小的县城,每每进出也都有官兵监督。现在只有水路还能走走,但我就怕水路走多了,那也得湿鞋啊!万一咱们这一条线给暴露了,这么些年的经营岂不是折损了?” “三当家可是说了,现在的那些姑娘他大都已经玩腻了,想赶紧送进金香楼,好给新人腾地方呢。” 方块脸厚颜无耻的开口,表情里毫无半点人性,“有些愿意付赎金的就多留两日,不愿意付赎金的,全塞进金香楼里去。我听说城东那个卖油的章老板喜欢往姑娘身,上,滴油,将将熬死一个,前些时候送进金香楼的居然还能有逃出来的,现在还没把人找到,在这样下去,金香楼的生意可就要受影响,一受影响,山里的那些伙计和河里的那些伙计都吃什么?再者眼看着朝廷来的钦差要开始对咱们用强,光凭义气没有银子,谁心甘情愿给几个当家的办差呢?” “唉……。”姜玉痴微微叹了口气,“三当家也真是的,那么多的美人,也不怕把他身子给掏空了。” “这可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方块脸白了他一眼,继续说,“对了,上回我让你给三当家物色的雏儿,你物色到了吗?” “这方圆十几里的十二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未婚姑娘,稍齐头整脸的不都让三当家给办了么?我哪里还有办法找到人?而且三当家也不能可着我这一个地方坑啊,别的地界儿也去看看啊!” “三当家说了,不成,只有万明县这地界儿好摆弄。” 什么好摆弄,不就是因为这里的县令年老糊涂,除非不得已露个面,否则所有政务都让师爷出面。那些丢了姑娘的人家为了名声,只祈盼着姑娘能活着回去,全然不敢声张姑娘被人劫了。但也有那不要名声的,告到官府里,也不知怎么的县老爷还没露过面,事情就让师爷给出面摆平了。 姜玉痴又叹了口气,“我听六狗子说他们村里刚从别处回来个在大户人家干活的嬷嬷,带着个闺女。说是嬷嬷得了不治之症,要落叶归根,主家慈良撕了身契赏了银子回原籍。那闺女原是在那家做女使的,将将十六岁,那闺女虽是做女使的,但大户人家的水米养人,养得竟不比咱们县那些富绅家的姑娘差呢,很是可人疼,附近不少人日日上门痴缠提亲呢。那姑娘说不治好她阿娘的病她就不嫁人,但治病要银子啊,主家赏的银子因为药材上的花费也都见光了,姑娘正愁为她阿娘集药费呢。我让六狗子先将人骗进城,就说城里有人家要女帮工,就是不知道那姑娘会不会愿意离开她阿娘进城来。” 一听有这么个妙人,方块脸很激动啊,害怕六狗子把人找不来,连忙问,“这县城远不?几时能到?” “就在出城五里的仙庙村,估计明日下午应该能得信儿。”姜玉痴又翻了个白眼儿,“瞧你这慌样儿,着急到三当家面前领赏是。” 方块脸一脸的乐呵,悄声在姜玉痴耳边细声道:“你是不知道三当家有一种秘药,用过之后……。” 屋顶上偷听的二人组实在听不下去了,将那块瓦片放回原处后,迅速离开了。 在回商号的途中,贺风止不住的咒骂,“真是一帮混账东西,说他们是蓄牲,都侮辱了蓄牲。要不是不想坏了公子爷你的事,属下早就跳下去一刀一个,全送他们去十八层地狱。” “哼,这些人下地狱也是脏了地狱的地儿。” 宣瀚边说边在心里计较着,等回到高号时一个可以打入镜儿山内部的主意就浮现在脑海里。 次日刚用过早饭,南笙就接到女使传话,让她去见宣瀚。 第1743章 矛盾 一队人马匆匆上山,山门前打头的男子翻身下马,动作十分潇洒,此人生脸孔生得几分阴柔,纤长的桃花眼却透着几许狠辣。特别是他手臂上缠着的一条青蛇,阴阴森森的吐着舌信子,异常的怖人。 “二当家。” 娄啸将手里的马鞭随意扔给前来迎他的人,接鞭的喽啰恭敬的喊了一声二当家。 “我大哥呢?” “大当家正在石厅和周大掌柜还有殷管事议事。” 娄啸也没回自己屋里换身衣裳,急匆匆的就往石厅去了。 一进石厅,就觉得气氛凝重,他也跟着神色凌了凌,“大哥。” 大鹰望了他一眼,指了个位置让他坐。周大掌柜和殷管事朝他行了半礼,因为年纪比这二人小,但到底是二当家。手段狠辣的劲儿,整个镜儿山除了大当家没人不怕。 殷管事还好,周大掌柜一见娄啸手臂上的那条青索,整个人头皮发麻。 “喽啰在山下捡到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不是金银好物,而是阮师爷的脑袋。” 他本来可以再晚几个时辰回来,只是收到大当家派人来催促,这才匆匆往山里赶。他是知道出事了,但没想到阮师爷竟然已经丧了性命。 “驻留在同梓县的朝廷军几日前走了大半,当时并不知道是撤到什么地方去了,前日才接到消息说是去了万明县,那时我就猜到万明县肯定会出事。阮师爷既然死了,那姜玉痴的玉石铺子还有金香楼肯定也保不住了。” “谁干的?” 周大掌柜对这些消息挺闭塞,听完娄啸的话不由得发问。 “还能是谁,寅国公府的世子爷,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萧景仁。” 大鹰冷冷的开口,惊得周大掌柜嘴巴都合不上,“他怎么会上万明县?” 万明县作为镜儿山的大后方,一直保持着它应该有遥低调。现在一出事,说明万明县被人盯上了。对方下手如此之快之狠,估计被盯上有一段时日了。 “这个萧世子,可是大唐皇帝的宠臣,能当大唐皇帝的宠臣,手段和心计可不是一般人能估摸的。” 不是大鹰要夸奖这么一句,这就是事实。 “派去打听的人回来说驻军驻进了万明县,对方又把阮师爷的脑袋送进了山,估摸着是要对咱们镜儿山出手了。” 大鹰说。 娄啸沉着眉头,一脸的阴柔和不高兴,“先前驻军留在同梓县,以为朝廷是要先对流沙河对手,大哥你这才让我去流沙河帮忙,没想到朝廷这帮人举止难捉摸,转头又把驻军叫进了万明县。老耿哥也催小弟我回来,问问大哥你是怎么想的,咱们与流沙河同气连枝,驻军真要攻打镜儿山,流沙河绝不会袖手旁观。” 大鹰并未因为娄啸的话感到松懈,而是眉头越皱越紧,“朝廷派驻军来,说明是真的容不下咱们了,大唐这么大,朝廷的驻军数不胜数,就凭咱们镜儿山这点力量,又能够抵御多久呢?” 大鹰语声一落,所有人都沉默了,殷管事脸上也表现出几分不虞来,“不是属下多嘴,咱们镜儿山原本行事低调,若非流沙河的几位当家行事太过鲁莽,也不会吸引朝廷的注意。更甚者,明明是流沙河做得更过份些,朝廷先处置的对象居然是咱们镜儿山,属下委实有些想不通。” 殷管事这话明显有些挑拨离间的意味在里面,但大鹰和娄啸都碍于与流沙河的兄弟情义没有执意在此事上纠结。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如今的关键是朝廷的驻军已经在万明县了,离咱们镜儿山不过百十来里地,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大军压境,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娄啸说完看向坐在上首的大鹰,“大哥,如果要向流沙河那边求助,消息立即就得送出去,否则迟会生变。”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大鹰,大鹰现在倍感压力。“朝廷已经不打算放过镜儿山了,流沙河也不可能保得住,届时……。” 余下的话大鹰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镜儿山被攻,流沙河被攻也只是时间问题,要是镜儿山一旦落败,流沙河会舍己救人吗?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匪徒,一旦踏上这条道,全都是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死来明日去的觉悟。但谁不贪生呢? “不论如何,我还是先给老耿哥他们去个消息。” 娄啸边起身边朝大鹰说。 看着娄啸往外去,殷管事也匆忙跟了出去,他阔步追上娄啸,“二当家,属下怎么觉得这大当家有些畏惧朝廷的驻军啊?” 娄啸边回头瞥了他一眼,边往前走,说:“你也是山里的老人了,什么时候我大哥想什么要轮到你来负责?” 殷管事被怼,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还是直言道:“事关镜儿山的存亡,大当家于属下又有知遇之恩,我自然不希望镜儿山和大当家出事。” “你既然还惦念着我大哥对你的恩情,你就安静些,别什么事都瞎掺和。” 白了他一眼,娄啸快步朝前走去。 殷管事脸色极为难看的瞪着娄啸离去的背影,当初他是个亡命天涯的朝廷通辑犯,在受到追击命悬一线时大当家救了他的性命。他对大当家充满感恩,只要是大当家吩咐的事,没有一桩一件是他办不来的。如此尽心尽力的辅佐大当家,大当家也当他如手足兄弟,更有意拉他入伙,当镜儿山的二当家。可就是这相娄啸从中作梗,一直和他不对付,事情就一直耽搁下来,直到现在,他都还能只是个管事。 殷管事心里很不平衡,泄气,愤怒,眼看着镜儿山在他的打理下蒸蒸日上,没想到流沙河那几个蠢货不知收敛惹得朝廷侧目,终是把朝廷钦差和驻军给引到了瓜州。原是想着朝廷的驻军停在同梓县,那肯定是先对流沙河动手,他们镜儿山还可以观望观望。如今到好,竟是要拿他辛苦打理的镜儿山开刀。 第1744章 不可思议 殷管事心中的气愤难平,特别是大鹰这个大当家在安逸了几年之后,真把自己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山大王,享受惯了,胆子便小了,娄啸这小子是挺毒,可他视自己为眼中钉,要是给到他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一想到这里,殷管事便心思郁结了。 他走出一道石门,眺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忧思着要怎么办? 如今的皇帝何等威武,派来的又是肱股大臣,镜儿山压根躲不过这一劫。娄啸和大鹰还妄想流沙河那帮乌合之众会来帮忙,以他对那三人的了解,老耿爷或许还有些仁义在,那老二独眼龙可没这么大方,老三又是个胆小怕事的,唉……堪忧啊……。 没一会儿一个喽啰走出来放飞了一只鸽子,那方向是流沙河的方向。 娄啸处理完事情后身心微微放松,他回了自己的石室,杜鹃一见他回来,连忙笑意盈盈的迎上去,“二当家,你回来啦。” 杜鹃是那种耐看型的美人,自然也是时常伴他的床榻,更让娄啸喜欢的是杜鹃很识时务,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自己才一直留着她,没将她送去金香楼。 “听说有新人进山,在哪儿?” 杜鹃一边听娄啸说话,一边替他解衣,“在那间石室里呆着呢,这回啊送来的人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就是手有些粗糙,仔细问了,原来是在别人家做女使的,我这两日常常让她山羊奶泡手,为的就是让她的手变得细滑些,好服侍二当家。 “还是你仔细。”娄啸边说边往她的鼻尖上点了点,“怎么,还听话吗?” “我可不敢隐瞒二当家,开始的时候不怎么听话,后来才知道是被吓着了,都歇了一夜了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要来这里干什么。后来我就跟她说了说,她才明白。” “然后她就听话了?” 娄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没有,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她说她认识的一姐妹也被人带到这山里来了,说她家里人很担心,想让我带她去找找。” 杜鹃边说边扶着娄啸坐下,又顺便递给他一杯茶,听着娄啸说,“那你就带她找了?” “嗯,她说那姑娘叫梁婉如,我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有印象,我想着只要她听话,带她走一圈也没什么,便答应了。” 梁婉如? 娄啸想了半天,没什么印象。 “那后来找到了吗?” 杜鹃摇了摇头,“没有,她回到石室后闷闷不乐,说还想去找,我没让了。” 娄啸点了点头,“听起来倒是个乖觉的,今晚见着我就知道了。” 杜鹃笑着说:“今晚二当家既是要让她服侍,那我这就让她去准备着,可不能让她惹得二当家不高兴。” “就你最懂事。” 杜鹃福了福转身走了出去,去往南笙的石室。 南笙只是想借着找梁婉如的理由去找姐姐,可惜她故意拖着杜鹃寻了好几圈都没见着姐姐的人影。之后贺风也没再出现,她不安的坐在床沿上,思索着下一步要怎么办? 见着杜鹃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愉悦,南笙心里立即紧张起来,果真听到杜鹃说: “二当家回来了,召你今夜服侍他,我已经让人去给你拎桶山羊奶过来,再好好的泡泡手,记住我的话,只有服侍好了二当家,你才有出路。” 信你个鬼有出路。 南笙在心里腹诽,若是实在想不到办法,那她就只有今晚问青尾郎君。 周大掌柜接到个新任务,那就是回万明县去做内应。但因为亲眼见着阮师爷的脑袋,他对这个提议有些犯怵,但这是殷管事吩咐的,那就是大当家的意思,他实在没办法拒绝。 他想了想,觉得贺二柱身手不错,有意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万明县。 殷管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如今万明县已被驻军所占领,你一个人进去县城都怕被人认出来,二人同行,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注意,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去。” 殷管事不让贺二柱离开,和殷官事打的同样的主意。 只是他在镜儿山的权力要大过周大掌柜,周大掌柜没办法反驳。 “你要实在是心里没底,就让六狗子陪你一起回去,你的腿还没好,正好可以和六狗子组成一对父子进城去医腿。” 医你娘的腿。 周大掌柜心里将殷管事骂了好多遍,“是,谢管事提醒。” 得知自己险些要跟周大掌柜离开镜儿山回县城,贺风暗暗捏了把汗,现在二殿下没有下落,他要是走了,南家姑娘那边万一真有个什么不测,可怎么是好?而且二当家青尾郎君已经回来了,他正伺机想办法去见一见南笙呢。 好在有惊无险,最终是六狗子陪着周大掌柜回去。 “你厉害啊,现在能入殷管事的眼,二柱,跟着殷管事肯定比跟着周大掌柜有出息,你小子往后发达了,可别忘了你六哥我啊!” 六狗子的语气有些发酸,贺风赶紧宽慰他,“六狗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可是你带出来的,往后我就是再富贵,怎么也不会忘了六哥你的知遇之恩啊!” “你小子,知道就好。” 周大掌柜和六狗子下山的时候,贺风亲自去送的。去送这二人只是一个借口,实在他是想多看看这镜儿山的路的通道,好牢牢的记在脑子里,以备不时需。 从半山腰往回走,每五十步就有一个路口,那些小道通往的地方不是弯延就是崎曲,他还没有正当理由可以到处闲逛,只能扫两眼后就继续往回走,更担心有人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快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突然有颗小石子砸到他的脚边,贺风瞬间警惕的四下张望。 然后他见着一个熟悉的面孔从一个大石包后探出来,冲着他笑。 “公子爷,你可算是露面了,再不露面,属下都不知要怎么办了。” “不就是娄啸回山了么,你紧张什么?” 宣瀚装着一身不知道哪里来的布衣,嘴唇上还粘了两片假胡子。 第1721章 矛盾不冲突 “不容易啊,终于察觉你那个女使不正常了。” 在听到南笙提出对二乔的怀疑后,宣瀚带着讽刺的口吻笑了笑。 南笙却没空与他恼,“你是不是一早就发现了?” “啧啧啧……。”宣瀚一副很苦恼的模样盯着南笙,少女脸上薄怒渐显,“有她在你身边,你还能活着见到我,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对于宣瀚的调侃,南笙觉得自己的智商很受辱,“你别答非所问,回答我的问题。” “适才你们出去买胭脂水粉,可有让她单独离开过你?” 宣瀚仍旧答非所问。 “我心中起了疑,没给她有单独行动的机会。” “算你还不笨。”宣瀚的语声有些冷清,“我估莫着她就是你家那姨娘搁在你身边的接应人,目的诚如你所料的那般,就是要置你于死地。之所以越靠近瓜州才动手,想来定是要把杀害你的罪名嫁祸到镜儿山那帮匪徒身上去。” “可是你不是分析许姨娘有可能和镜儿山的匪徒们有染,这才把姐姐掳走的吗?她为了杀我再陷害镜儿山的匪徒,岂不是很矛盾。” “在心理上是很矛盾,可你仔细想想,两边都是不讲道理的,能有什么冲突?” 南笙缄默了,她泄气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缕青丝从她的鬓边滑至耳迹,“二乔一直是服侍我姐姐的,我姐姐待她也是极好的,我真的不愿意相信她是许姨娘的人。” “据我所知,实情就是这样,你一时难以接受是可以理解的,我先前不欲说破是觉得目前要捋的事情太多,尚可再往后延延。今日既然你自己悟了,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一想到自己险些死在那些刺客手里,南笙心里就发怨。她一直相信的人居然会背叛她和姐姐,南笙绝对不会原谅二乔。 “现在撕破脸,要么杀了二乔,要么让她活着回去给许姨娘报信。”南笙深吸了口气作着冷静的分析,“前者倒是干脆,但若二乔真是许姨娘的人,我杀了她,许姨娘估计不会放过我。要是选第二条,就算我能从镜儿山成功救出姐姐,也不知道先回到南家的二乔会怎么描述我们姐妹俩的处境。” 按宣瀚的意思,杀了就杀了。可南笙考虑得也没错,她毕竟是南家的人,将来是要回南家的,南府的那个许姨娘,是南笙和她姐姐都要冲破的关口。 “那就先留在身边,关键时或许还有用呢。” 宣瀚的声音意味深长,听得南笙又糊涂了,“你明知道二乔是个危险,还愿意把她带到身边?也是,你我是后来相遇的,你是不知道那些杀手有多厉害。届是她真把那些杀手给引了过来,我们真能对抗得了吗?” ‘我们’这个词用得很微妙啊! 宣瀚听着,莫名的愉悦。 “你的卖身契在我这里,那你就是我的人,你就该无条件的相信我。” 中间那句‘那你就是我的人’,听得南笙耳根子突然就红了,她低下头去,“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你的人?你想怎样就怎样,反正我如今被你牵着鼻子走,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说完,南笙迅速离开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宣瀚愣了愣,“别说得这么悲怆嘛,都说让你信……本殿下了。” 在出发去碰瓷六狗子的时候,黄掌柜派到高家镇的人回来了。 梁婉如之父愿意随梁婉如离开高家人回老家上阳郡去讨生活。 梁婉如一直悬着的心终是放下,忍不住喜极而泣。 中午用过午膳之后,贺风和南笙准备出发了。 二乔往南笙头上戴上一朵珠花儿,望着镜中的南笙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带奴婢一起?你一个人出去,奴婢真的好担心。” 南笙忍了又忍,才没戳穿二乔的虚伪,“我有贺风陪着,你还是留在商号照顾婉姑姐姐。” “可奴婢是姑娘你的侍女,怎么能一直侍奉别人去?”二乔搁下篦子,作势有些恼了,“我不管,我说过姑娘去哪里奴婢就跟着去哪里,姑娘这回偷偷跟贺风出门,是不是不要奴婢了?” “你胡说什么?我没有不要你。”要是换了之前她没疑上二乔的时候,面对无理取闹的二乔,南笙还可能哄一哄,现在知道了她的真实面目,南笙说话也不避讳了,“我们这次出去去办一件很危险的事,说不定还会有流血事件发生,你跟着去做什么?你又不会武功,到时候真遇到危险,我还得分身去救你。届时耽搁事情是小,万一把命都丢了要怎么办?” 一直很放任她的南笙,居然说话如此直白,看来是真是拒绝得彻底啊! 原因呢? 为什么? 难道她怀疑上自己了? 不对呀,要是怀疑上自己了,怎么可能没有行动? 眸角的余光注意到二乔的表情有些僵,南笙清楚她在想什么,语气也软了软,“你别怪我说话直,不说直些,你听里能听得进去?乖乖就在这里等着。” 二乔一副木讷的点了点头。 且说姜玉痴手下的六狗子没能达到目的打道回府,一路上都在想要是姜玉痴和方块脸怪罪下来,他要怎么解释?仙庙村又是他的老家,他老子娘还在村子里过活呢,所以他也不能乱来,否则他老子娘还要不要在村子里过活了? 正苦恼之计,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声:“救命,救命啊!” 紧接着一个女子从前面的口拐了过来,边跑边往后头看,就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似的。等那女子靠近些,他果真看到有人追她,不过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而是一个擒着大刀的刀疤脸。 “救命啊!” 女子看到六狗子,瞬间躲到他的身后,在六狗子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时,女子哭求道:“好心的大哥哥,求你救救我,有人要害我。” 六狗子看着眼前的女子生得跟仙儿似的,比仙庙村那个不实抬举的丫头强多了好。这要是带回去给姜玉痴和方块脸,自己岂不是就能交差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将人拽到自己身后,然后大义凛然的冲着刀疤脸吼,“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干什么?” 第1722章 不打不相识 刀疤脸凶恶的看着六狗子,对于六狗子的仗义显得特别不满,“你是谁啊,你管得着吗你?我告诉你,这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你赶紧让开,别耽搁我们俩回去成亲洞房。” 女子惊恐慌乱的摇着六狗子的手,“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她娘子,大哥,你可千万别信他的话,千万要救救我啊!” “你看,人家不承认呢。”六狗子仰起脖子,用下巴尖指着刀疤脸,“你赶紧离开啊,不然我就要替这姑娘做主啦。” 刀疤脸见硬的不行就来起了软的,“不是,你话可不能这么说。她真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她爹赌钱输了,又没钱还赌债,这才把她抵给了我做娘子。其实我家里也是有娘子的,还是个母老虎,带她回去还真是个麻烦,你要是好心真想救她,那就替她把银子还我,我就不管她了。” 六狗子看这刀疤脸能屈能伸,果真下贱不是好人,因为自己也是这种人,所以立即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心态来,“你要多少银子?” “不多,五十两。” “五十两?”六狗子险些惊叫出声,“这么贵?” “我原是想着带回去,我家那母老虎要是容得下她,就让她给我做个小,要是容不下我就把她卖进城里金香楼里,你也看到了,这丫头虽然是个村姑,可是模样漂亮啊,去了金香楼再好好调教调教,能赚好多银子,五十两银子,不亏。” 六狗子扭头看了看泪眼朦胧的女子,果然是我见犹怜,这要是让三当家看到了还不得喜欢死? 可是他身上没这么多银子啊,怎么办? “我身上没那么多银子,这下好了,我正要回县城去,你们跟我去县城,我给你拿银子。” 六狗子想什么刀疤脸很清楚,他正要答应,那女子突然转身就跑了。 六狗子手长一把将人拽住,“你跑什么啊,我可是要救你呢。” 女子惊慌的扯着自己的手,她哭着说:“你一看就不是个有钱人,哪里来的银子赎我,一看你就是个坏人,你快放开我。” 六狗子索性也不装了,“哟,小丫头挺有眼力劲儿啊!” 说完,又对刀疤脸说,“我正愁找不到漂亮小姑娘呢,没想到竟有自己撞上来的,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枕头,兄弟,把她直接卖给我怎么办?反正你家里有个母老虎,肯定容不下她。也别卖到金香楼里那么费事了。” 刀疤脸抬起右手摩棱着下巴尖儿,像是很犹豫,“你能出五十两银子?” “我是出不了,但我东家能出啊!” “不知兄弟东家是县城哪一户?” 为了取信于人,六狗子只能说实话,“知道姜玉痴的玉石铺子吗?我就是那里的伙计。” 刀疤脸立即换了一副十分崇拜的表情望着六狗子,还朝他作起了揖来,“原来是玉痴铺子的兄弟啊,真是有幸有幸,既然如此,我可就不敢要你五十两银子,这样可好,兄弟你往上报五十两银子,我只收三十两,余下二十两就当咱俩不打不相识,算兄弟请你吃酒的酒钱如何?” 六狗子没想到今日不仅碰到了合适的美人,还赚了二十两银子,哪里还有高高在上的表情,只有相见恨晚的态度,“行啊,兄弟,没想到你这么上道啊!” 女子看着本有冲突的二人忽然间称兄道弟起来,心里即不安又可笑,但脸上还得表现一副不甘心被人摆布的痛苦模样。 “你们两个蓄牲,快放开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刀疤脸直接对她笑道:“适才只有我一个看着你你都没能逃掉,现在我和这位兄弟两个人看着你,你还能跑掉了?还不乖乖闭嘴,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被你们卖来卖去,我宁愿死。” 女子一副宁死不屈。 “可以啊,你要真死了,我们就把你给剥光了,丢到一旁大路上去,让你到了阴曹地府也光着身子让人笑话。” 女子紧紧咬住牙关,闭嘴了。 六狗子也觉得耳根子清静了,然后看到刀疤脸手里拿着绳子,“兄弟,借绳子一用?” 刀疤脸大方的递了过去,六狗子边绑住女子的手边问,“你刚才怎么就让她给跑了?” “还不是因为她说她要如厕,我这才大意了,没想到这小丫头心眼子这么多,兄弟你可得看紧了啊!” 六狗子很感激刀疤脸一本正经的提醒,二人开始往县城方向走。 六狗子手里牵着绑女子的绳子走在前面,没注意到跟在身上一脸苦相的女子趁刀疤脸不注意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刀疤脸痛得龇牙咧嘴,硬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眼看着六狗子要转过身来,刀疤脸立即跟上去,带着讨好的口吻,“兄弟,我原是码头上干活儿的,经常看到玉石铺子的船在码头上停靠,那些帮忙搬玉石的小厮肯定不少挣银子。” 提到这个,六狗子自带几分骄傲,“怎么,你挣的银子少?” “可不是嘛,先前一直干着,可就是挣不到银子才到了小赌坊打杂,结果得罪了管事,总让我干些收债的事儿,有时候收不到债还得被训,我一气之下就不干了,自己在大街上摆了个小赌局,专骗……呸……专门和那些进不起赌坊又有赌瘾的人玩儿。这丫头的阿爹这是这样欠了我五十两银子,没得还就把她抵给我了。” 听说了刀疤脸的遭遇,又想到他对自己这么大方,六狗子突然就想为刀疤脸做些什么,“你要想进玉石铺子也不是不成,这样好了,看在咱俩不打不相识的脸子上,我给你个机会报答报答你。” “唉哟喂,那就多谢兄弟了,冲你这份情谊,那五十两银子我只要十两留给我家里的母老虎,其余的作都当兄弟我孝敬你了。” 六狗子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捧着,不知不觉中就飘飘然起来了。 “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你要是不收,就是没把我当兄弟。” “那我就只能免为其难的收下了,哈哈哈哈……。” 刀疤脸边说,边偷偷朝跟在身后的女子竖起了大拇指。 女子瞧见翻了个白眼,心里暗忖:真是不要脸! 第1747章 怕死 在整个沐浴换衣,梳头上妆的过程中,南笙表现得都十分配合。 尽管她不发一言,但杜鹃还是很满意她的缄默,随即拿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虽然还有些糙,但已经比来时好多了,今夜你好好服侍二当家,尽力让二当家满意,他其他地方满意了,你这些小问题他自然就不计较了?” 南笙徒然想到了那些被卖进金香楼的女子,忍不住问了一句,“杜鹃姐姐,我好好服侍二当家,他真的不会伤害我吗?” 杜鹃并未从南笙的话里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继续笑道:“自然了,谁不知道我们二当家那么会疼人?” “可我怎么听说其余那些服侍过二当家的姑娘都被关在一间只有窗户的石室里?二当家既不放过她们,也不处置她们?” 杜鹃心里打了个突,南笙自进山就一直在她的眼皮底下活动,谁告诉她这些的?“你从哪里听说的?” 南笙望着镜中漂亮的脸蛋儿,胡说八道:“先前我不听你的话,守门的姐姐恐吓我时说的,说我要是不听话,就把我关进那间石室里,二当家二心情好就召见我一回,要是心情不好,既不会放过我,也不会处置我,把我晾在一边自己吓自己。” 杜鹃暗啐那二人多嘴,连忙替二当家说起好话来,“你别听她们胡说,就她们长得那粗鄙的模样,哪里有机会服侍二当家?这是她们在妒忌你,故意说出来吓唬你的哩。” 果然从这个杜鹃嘴里套不出什么要紧的话来,南笙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想着靠人还不如靠自己,今夜她一定要问出姐姐的下落,就算问不出来,就和青尾郎君同归于尽。 趁着杜鹃不注意,她悄悄往手里握了根钗。 起身离开石室里,透过窗户往外望,天已经黑尽了,只是山里总有些星星光光,也不知是火把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发出的光。 跟着杜鹃往前走,那是一条她不曾走过的路,很快就在一间石室门口停住了。只见杜鹃温声朝里喊道:“二当家,仙娘来服侍你了。” 正在不远处散步兼巡视的殷管事听到杜鹃的话,气得脸色都绿了,扭头道:“大敌当前,仍荒淫无度,总有一日他得死在女人身上。” 这里就只有他和殷管事二人,于是贺风自然就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记得二殿下说过这个殷管事有意思,有可能在他身上找到突破口,缩断攻下镜儿山的时间。 于是贺风又开始了装傻充愣,“我听六哥说过,说这二当家本性风流,曾一夜御数女,当真是厉害!” 听出贺风嘴里说出的话带着几分羡慕,殷管事心中立即升起几分恼怒,“厉害个屁,还不是用了药物催情,继续用,我看到时他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贺风被训了,立即表现得很赞同殷管事的说词,“殷管事,二当家这样胡闹,大当家都不管吗?眼看着朝廷的驻军就要攻打咱们镜儿山了,我真心二当家如此胡来会出事啊!” “哼。”殷管事冷冷的哼了一声,“给流沙河那帮水寇去了信,还妄着想那帮水寇能帮着镜儿山度过难关呢,简直是痴人说梦,等着,那帮水寇自身难保,哪里还会管镜儿山的死活?” “不是……六哥不是说流沙河和咱们镜儿山是亲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经的交情吗?怎么会作壁上观呢?” “六狗子说的?” 贺风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殷管事又冷笑一声,“他的话你也信得?罢了,不和你说这些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要好好的保护我,明白吗?” “哦,明白。” 到头来,你不也怕死? 贺风在内心腹诽。 且说石室中的娄啸听到杜鹃的话,立即将眼皮抬了起来,“进来。” 石室的门从外被推开,接着杜鹃先进来,她身后跟着个穿着束胸裙,肩头披着白月纱的女子。此女子正值豆蔻年华,远比先前那些从村里捞来的村姑瞧着顺眼多了,恍惚间又觉得有几分熟悉。 南笙也注意到歪在石榻上的男子,身材纤瘦,杜鹃口中的英俊在南笙看来很是阴柔,他好像浑身上下都散着一股冷意,一条青尾蛇缠在石榻旁边的灯柱上,吐着舌信子,烛火下闪着诡异森森的光,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她和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虽然有些害怕那条蛇,但娄啸的话却让南笙断定他肯定知道姐姐的下落。 杜鹃很规矩的退了出去,待石门被关上的刹那,娄啸也起身朝南笙走来。 南笙还是本能的退了两步,不论她如何控制,也掩饰不住对娄啸的恐惧。 她的呼吸都喘粗了,胸口起伏不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少女的气息,这一点让娄啸觉着很着迷。 他抬手轻轻地把玩着南笙那一缕垂在耳际的发,嘴里说着温柔细语,“听说你在大户人家当过女使,瞧瞧,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比寻常的村妇瞧着顺眼。听杜鹃说你就是手粗了点儿,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尽心尽力服侍好我,我会好好疼你的。” 南笙紧紧的攥着拳头,脱口而出,“郎君这话对多少姑娘说过?” 娄啸眼中闪过一丝怔愣,脸上的温柔退了两分,“看来杜鹃没教你服侍我的规矩,没关系,头一回,我饶了你,记住了,我不喜欢女人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对我说话。” 对于娄啸的好耐心,南笙并不稀罕。 娄啸以为她被自己吓着了,便没再继续威胁,否则真吓坏了,躺在床上如同死物便不好玩儿了。 他低下头想要吻南笙的脖项,那灼热的呼吸在寸许之间,南笙突然握紧手里的钗猛地朝娄啸心口扎去,并且在娄啸意识到危险退后一步时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因为全无警觉,娄啸这才着了道。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歪躺在地上怒视着南笙,“你会武功,你是谁?” 南笙看着狼狈的龙啸,冷冷的笑道:“什么青尾郎君,也不过如此。” 第1724章 新人 看着姜玉痴脸上的指甲划痕,他忍不住耻笑,“金香楼里那么多貌美的粉头子,偏你都看上眼,非得招惹这么个刺儿头,瞧瞧这都有两年了,你说说你占到什么便宜了?” “你懂什么,那是我们两口子间的情趣。” “得了,什么两口子,你府里那个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口子呢,你这顶多算金屋藏娇,还是你一厢情愿的。” 被姜玉痴藏在屋里那个,原也是被青蛇郎君给玷污过的,在要被卖到金香楼时,被姜玉痴给看上了,死活要了过来藏在自己屋里了。他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想让人家当他是个救命恩人,没承想人家根本不屑他,饶是他掏心掏肺的惯着,就是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行了,你说这些干什么,山里的货出发了吗?” 姜玉痴不想被周大掌柜说教,赶紧步入正题。 知道姜玉痴不想提他的宝贝侍妾,周大掌柜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出发了,明儿凌晨就能到。” 姜玉痴点了点头,“这批货进了金香楼,可要让楼里的人疼着点儿,近来风声紧得很,咱们万不能折损了。” “你那伙计六狗子把三当家要的姑娘找来了没有?” “找来了,今日方到,我让他把姑娘洗干净了,等你到了就一起看看。” 是了,姜玉痴站到门口对小厮说了吩咐,很快六狗子就得到信儿了。 贺风裂着嘴笑,越看越像个狗腿子,六狗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儿我就说你是我远方的表弟,特地来投奔我的,等到了周大掌柜面前和玉爷面前,你可不能说漏嘴了。” “那不能,多谢六哥抬举,我铁定不能给六哥你丢脸。” 六狗子很满意贺风的回答,又把目光看向洗干净也稍稍打扮过的南笙,“一会儿放聪明点儿,你要是敢放肆,我现在就把你剥干净了丢大街上去,让你好好的长长脸。” 南笙望着六狗子,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水亮亮了,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她这样的反应六狗子也很满意,“记住了,你从现在起就叫仙娘,住在仙庙村。” 仙庙村的仙娘?莫不就是六狗子想诳来的那个姑娘? 南笙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贺风很清楚。他不动声色的笑起来,“仙娘,这名儿一听就是个好名儿,沾着仙气儿呢。” 六狗子突然觉得这个刀疤脸瞧着挺凶,但实际很傻,“走,别让周大掌柜等久了。” 一行三人穿过晃着薄光的连廊,来到一个古朴的庭院,六狗子走在最前面,看着周大掌柜和姜玉痴作了一个揖,“玉爷,周大掌柜,人给带来了,你们给上上眼,看得能三当家青睐不?” 贺风一见那周大掌柜,发现他就是之前的方块脸。 他不动声色的露着讨好的笑,然后一把将南笙推了出去。 南笙没想过贺风如此粗鲁,险些摔倒,等她站稳身形,立即露出一副发既羞又怯,既惊又怕的表情来。她一站稳身形,见到姜玉痴和周大掌柜,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下意识的就要扭头跑路,没承想一把就让贺风给拽住又给推了回去。 “你跑什么?到了这儿你还想往哪儿跑?” 六狗子连忙拱手道:“就是她,她叫仙娘。” 周大掌柜和姜玉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一寸一寸的盯着南笙看。南笙恨不能把这四只眼睛挖出来当泡踩,可为了能救姐姐,她必须忍着这样的耻辱。 朦胧的灯光下,少女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明日黄花,那一双润目如泣如诉,看得人柔肠寸断。周大掌柜和姜玉痴不禁倒吸口凉气,的确是个美人啊! “行了,下去。” 姜玉痴挥了挥手,示意贺风把人带下去。 贺风转背时,周大掌柜多望了一眼,等到贺风和南笙彻底走远,周大掌柜才道:“玉爷,你这铺子里来新人了?” 姜玉痴只顾看美人了,还真没注意到其他什么人,“啊!” 六狗子立即拱手说道:“玉爷,周大掌柜,小的正要跟您二位说呢,此人叫贺二柱,是小的远方表弟,因为脸上那道伤疤,人称刀疤脸,在家里打架过不下去了,特意跑到仙庙村来找我,求我给他找口饭吃,小的就把人给玉爷您带来了,这小子别看他瘦,心狠手辣着呢。小的想求玉爷开个恩,让他在铺子里历练历练,要是妥,玉爷您就留下,要是不妥,小的立即将他打发了。” 六狗子在铺子里干了三四年了,算是个圆滑会处事了。 而且他又把话说得如此滴水不漏,姜玉痴也不好怀疑什么,转头看向周大掌柜,“你前几日不是说码头上缺人吗?让狗子这个表兄弟先到码头上去试试。” 周大掌柜相信姜玉痴,自然也没怀疑什么,“你说试试就试试,不过狗子,这人可是你带来的,要是他闯了什么祸,我和玉爷可不会轻饶了你。” 六狗子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但事情都已经办到这个地步了,要是打退堂鼓,不仅招玉爷和周大掌柜怀疑,还对不住贺二柱的四十两银子。 “大掌柜你放心,那小子我了解,定不会让大掌柜和玉爷失望的。” 姜玉痴端起一旁的茶碗,又道:“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明日就让贺二柱送到这丫头的老娘手里。” “是,小的告退。” 看着六狗子离开,周大掌柜眼神眯了眯,“这个时候铺子里进新人,不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六狗子这人跟了我这么多年,办事是个妥当的,上回山里送来的货在跑上险些逃跑,还不是他眼疾手快给阻止了,否则现在这个地方早就暴露了。” 听到姜玉痴这样说,周大掌柜也不好说什么,因为码定的确是需要人的。自己铺子里的熟人介绍进来的,总好过到伢行去买人来得放心。 六狗子迫不及待去账房支了五十两银子,然后找到贺风说,“瞧银子取出来了,你说怎么分来着?” 这是试探他哩,贺风直接从六狗子手里取出十两,然后笑嘻嘻的说,“六哥,就这样分。” “玉爷让你明天跑一趟仙庙村,你明天就出城找个地方逛逛,下午再回来就是。” 贺风敏感的察觉到,这是不是姜玉痴对他的试探? 第1725章 静观其变 “这样妥当吗?” 贺风问得小心翼翼,实则目不转睛的看着六狗子,想从他的反应里看看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有什么不妥的,你六狗说话你还不放心?你傍晚之前赶回来,码头上有货,你得去打下手。” 贺风来了兴致,知道六狗子嘴里的货肯定是从镜儿山上下来的女子。 “哎,哎好,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表现的机会,六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瞧着贺风那激动的样儿,六狗子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 六狗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下去休息了,贺风在他离开后脸上堆起的狗腿表情也收敛了下来,南笙忍不住低声问他,“他怎么没说要怎么处置我?你明日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原定计划是想让贺风一直跟着南笙上山的,现在看来让他去码头帮着接货已经是极限,因为他是个生脸孔,并未得到姜玉痴和周大掌柜的彻底信任。 “要把你送走,怎么也是明天之后的事情,在此期间我来想想办法,在这之前他们要是想动你,你就……装病好了。” 人是要送给镜儿山三当家青蛇郎君的,总不能送个病央子去,所以装病是最好的选择,南笙没有拒绝。 入夜后,月亮在云层里穿行,时隐时现。 颜末还没回来,贺风又带着南笙离开了商号,宣瀚独自坐在院子里望着手里的一个拨浪鼓发呆。 宫里那些小家伙们也不知道有没有想他这个二哥? 人真是奇怪得很,在宫里时时刻刻想着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可真的离开了京城,离开了皇宫,心里又牵挂得紧。想着瓜州的事情一了,他还是赶紧回宫一趟,他给昭姐儿送了那么多招人恨的字贴,得好好哄哄。 黄掌柜漏夜赶来,朝着宣瀚作了一揖,“公子爷,二乔偷偷从后门出去了。” 南笙一不在,原是想让二乔去照顾照顾梁婉如,可二乔照顾起人来明显不在状态,约莫一直出不去找不到人联络,心里着急。于是宣瀚决定给二乔一个机会,得让她与追杀南笙的杀手们勾搭上,露了头在明处,才好拿捏谋算。 “不要打草惊蛇,先静观其变。” “是。” 黄掌柜语声刚落,贺风突然从天而降,朝着宣瀚行礼后说了明日六狗子对他的安排。 “看来得制造点儿麻烦才行,让你有表现的机会,才能得到周大掌柜的赏识。” 宣瀚用手轻轻的敲着桌面,随即唇角微微上扬,心里立即就有了主意。 次日贺风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出了城,换六狗子安排人守着南笙。 周大掌柜突然说要见南笙,六狗子有些慌,她毕竟不是真下的仙娘,要是说错了话,他与贺二柱之间的往来交易岂不是就要暴光?于是六狗子站到南笙面前,恶狠狠的恐吓,“记住了,你叫仙娘,来自仙庙村,你和你老娘先前都是在大户人家里做下人的。你老娘病得很严重,需要银子买药救命,而我给了你银子,你是自愿听我安排的。要是敢乱说话,小心我把你先‘奸’后杀,尸体给你爹送过去,让你那赌鬼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天呐,南笙真要是个可怜的小丫头,六狗子这番恐吓得有多恶劣啊! 南笙装着很害怕的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六狗子去到了周大掌柜面前。 周大掌柜又一次从上到下的将南笙打量了一遍,发现这个姑娘漂亮是挺漂亮,就是手指有些粗,符合六狗子说的做下人的前言。毕竟是要送到三当家面前去服侍的,周大掌柜不得不仔细些。昨夜是不想被姜玉痴说他事多,这才没细细盘问,今日得了空,可不能让自己稀里糊涂,不踏实。 而南笙也因不知道为什么被周大掌柜叫过来,心里没底,紧张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 这些表现放在周大掌柜的眼里,反让他放了些心。毕竟要到那人面前去服侍,太厉害可不成,会丢命。 “听说你和你阿娘从前在大户人家做下人?” 六狗子现在其实比南笙还紧张,他一直赔着笑脸,就怕南笙说错话,他不知道要怎么圆回去。 南笙先是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六狗子,然后脆生生的回道:“是。” “是哪户?” 因为南家有人在镜儿山里,南笙不敢提,于是说:“谢家湾谢举人家。” 谢举人曾到南家授过半年的课,南笙还去过他家一次,于是信口诌了他家。 谢家湾离瓜州远,周大掌柜倒是听说过这么个地方,却并未去过。在南笙回答问题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南笙看,想从她身上看出她是不是在撒谎。可惜,她表现得只有对未知的恐惧和害怕,在提到自己曾在哪家做工时,回答得很是流利自然,不似造假。 而为了防止周大掌柜继续问下去,南笙决定先发制人,“你们到底想把我送到哪儿去?我还要回去照顾我阿娘。” 听到这话的六狗子眼睛一亮,觉得这是自己恐吓有用的结果,暗赞这小丫头挺上道啊! “你不是说只要给你阿娘拿银子治病,做什么你都愿意吗?” 周大掌柜此时看着南笙真是越看越满意,模样不错,就是手粗了些。 “不着急,后日我就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是什么地方?” 南笙装作无知继续追问。 “什么地方你到了就知道了,总知是让你享福的地方,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六狗子冷叱一声,然后扭头又对周大掌柜点头哈腰,“大掌柜,您别跟这小丫头计较。” “你把她带下去,用牛乳给她泡泡手,看那双手粗的,跟个烧火丫头似的。” “是是是,小的这就把仙娘带下去。” 六狗子急着将南笙带走,回到屋里,先是吩咐人给南笙拿牛乳来泡手,然后才对她说:“没想到你还挺醒目,不错,不错,表现甚是不错。之前我跟你交待的话,我说你叫仙娘,你就叫仙娘知道吗?” 南笙装作很害怕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第1726章 挣表现 等半下午贺风回来时听到南笙提到这事,心都拎紧了,这要是让南笙出了点什么事,他可怎么向公子爷交待? “没引起他们的怀疑?” “正因为周大掌柜有所怀疑才把我叫过去,好在我都应付过去了,至于那个六狗子,能聪明得到哪儿去,自以为是的蠢货一个。” 南笙说边轻轻叹了口气,“周大掌柜说后日就会带我去该去的地方,依他的说话该是进镜儿山无疑,贺风,你要不要给你家主子通个风报个讯?” “暂时不必,你既是要被人送进镜儿山的,自身安危在进镜儿山之前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你不是会武功吗?怎么现在感觉害怕了?” 南笙狠狠的瞪了一眼贺风,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这日上半夜,在门响的瞬间贺风就彻底惊醒了,但他装睡,直到六狗子来摇他的肩膀,“二柱,二柱,醒醒了,该干活儿了。” 贺风装模作样揉眼睛,“六哥,这天还没亮呢,要去哪儿?” “去哪儿,你忘了之前不是要给你表现的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快起来跟我走。” “哦。” 大唐王朝除了正月初一到十五,其余时间都是有宵禁的,每个州县都一样,可这万明县的县城明明也有宵禁,从玉石铺子出来的人却能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路过,更奇的是莫名巡夜的官兵,就连打更的都没看到过。 加上贺风在内,这一行人有六个,他们匆匆跑过大街去到码头,一条大船停在岸边,那里已经等着有几个人了,周大掌柜也在其中。 “大掌柜,我们来了。” 六狗子此时俨然是这几个人的头目,周大掌柜往他身后望了望,然后低声说:“动作快,别都闷死了。” “又不是第一回了,小的心里有数。” 六狗子说完就领着几个人走向大船,大船边上都悬着好几条铁链,接着贺风瞧见那些人把铁链一条一条往上拽,很快一个个大木箱子从水中被拉了上来,这些箱子贺风是见过了,在夜探金香楼的时候见过。当时还说怎么水淋淋的,原来他们真把人装进箱子里,然后做好保护层丢进了水里,从河里一路拖到码头上来的。 “傻二柱,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六狗子一吼,贺风连忙回过神来,上前去帮起忙来,他什么也没问。六狗子让他拖就拖,让他抬就抬,瞧着他比谁都卖力气。 很快七个大木箱子全从水里拖了上来,接着周大掌柜吩咐:“都打开,让里面的人喘口气儿。” “是。” 六狗子和几个小厮打开了箱子,里面的姑娘个个被绑住了手腕,嘴里还被塞住了帕子,但她们都是一副昏迷的模样。 周大掌柜又给六狗子一个眼神,六狗子立即上前挨个挨个探鼻息。 结束后回道:“都有气儿。” 那就好,他还担心这一路上憋这么久又要折损几个呢。 “行了,别逗留了,赶紧把盖子盖上,走。” 周大掌柜大手一挥,六狗子接到指令立马行事。 然他在关箱子关到倒数第二个的时候,那箱子里的姑娘突然猛地睁开眼,一头朝六狗子撞过去。 六狗子因为没有防备,被撞了个四仰八叉,紧接着那姑娘从箱子里跳出来就跑。 可是码头上那么多人她怎么可能跑得掉?很快就被围住了。 “你跑什么?乖乖回到箱子里去,到了地方保证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要是不听话,瞧见这条河没有,我就把你淹死在里面。” 姑娘泪眼婆娑的盯着周大掌柜,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倏地扭头就要往河里跳。 离他最近的贺风立即扑了上去,一把将要轻生的女子抱在怀里控制住,“好好的寻什么死?咱们要送你去的地方是个好地方,你寻了死,还有什么机会享受下半辈子呢?” 姑娘虽被贺风控制在怀里,但她拼了命的挣扎着。嘴因被塞着说不了话,只能发出悲戚的鸣鸣鸣的声音。 贺风动作极快的一记手刀就将人给拍晕了,看着他下手如此狠辣利索,六狗子都被吓愣了,周大掌柜看在眼里却是多了几分欣赏。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凶神恶煞。 六狗子重新将人塞回箱子去,周大掌柜走到贺风身边,试探着开口,“你怎么知道她们要去的地方是好地方?” 贺风疑惑的眨了眨眼,“不是说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吗?这种地方还不是好地方?” 贺风一句话就把周大掌柜给逗笑了,他轻轻拍拍贺风的肩膀,眼里露出几分赞赏之意。 “说得好,但凡记得住这点的,就是上道的。” 接下来六狗子带着贺风将人送进了金香楼后院门口,同去码头的情况一样,大街上不见半个人影,众人一路推着车就过了。 但贺风见到了金香楼的老鸨,她看上去很年轻,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两边耳垂却只有一只耳垂挂着耳坠子,仔细一看另一个耳垂,竟是没有的。 贺风看得失了神,被六狗子猛地一拍后脑勺,“你小子,盯着金姐看什么看?金姐也是你能看的?” 金姐?她就是这金香楼的老鸨。 因为六狗子的动静不小,吸引了金姐的注意,她扭着细腰走过来,“六狗儿,下手轻点儿,别把人家小哥儿的脑袋给打坏了。” “金姐,可不带你这么偏心的,我往这里来了这么多趟了,也不见你疼疼我呀?” 金姐绕过六狗子来到贺风面前,盯着他脸上那道疤,“这小疤瞧着挺有野啊!” 贺风怕这道假疤被金姐看出问题,连忙把头垂下,然后走到一旁去帮忙抬箱子。一边抬箱子,一边尖起耳朵听六狗子和金姐说话。 “周大掌柜说近期暂时不往这边来了,问一下金姐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他的?” “该说的都让人传给玉爷了,没什么好说的。” 金姐说完昂了昂头,又扭着细腰往那小门里去。 一行人忙完已经是后半夜了,待众人正欲回玉石铺子时,路过一条巷子时,突然从里面窜出来一伙黑衣人来,照着六狗子等人就是一通暴揍。按说这些人个个都有几脚功夫,但那伙黑衣人中有个人很厉害,一脚就能把人踹飞。 贺风一直在六狗子身边护着他,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贺风见势不妙,连忙对六狗子说,“六哥,你快走,快去报信,兄弟我在这里顶一阵。” 六狗子没想到生死关头贺风如此仗仪,紧紧的捏了捏他的手,然后找到机会转身就跑了……。 第1727章 各自的安排 贺风大喊着朝那个功夫最好的黑衣人冲过去,二人立好撕打起来,显然他也并不是那个黑衣人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趴下了。 这群黑衣人并未取他们的性命,而是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们一起,然后转身就跑了。 等到六狗子带人来增援,人早跑没影儿了,只剩下一地的哀嚎,功夫再次点的直接昏倒。 六狗子冲到贺风面前,见他唇角出血,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二柱,你没事。” “对不起六哥,是小弟没用,一个人都没抓住。” 贺风还先道起了歉,这让六狗子对他更仁义了,“别说这些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再说。” 倒地的全被抬上了板车拉回了玉石铺子后巷,六狗子亲自将贺风扶进屋,又嘱咐他好好歇息,这才去向周大掌柜和姜玉痴回话。 彼时周大掌柜和姜玉痴正为今夜发生之事烧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就遇到人算计呢? “莫不是什么人报复?” 姜玉痴摇了摇头,否了周大掌柜的疑问,“什么人能报复到咱们头上?你别忘了,大当家和二当家是何等精明之人,不然也不能将镜儿山控制得极好,连官兵都没办法。再说了,这条线咱们走了这么些年,何曾出过差错?那里送进金香楼的不是死了就是一直困在金香楼出不来。金香楼的规矩又严苛,谁会冒着掉性命的风险去多嘴多事,将楼里的消息放出去?” “若不是人报复,那今日之事怎么解释?麻烦是大家伙儿将箱子送进金香楼后发生的,而且也不像是认错了,要是认错了人发现后就会撤了,那伙人明显是想找茬儿的。” 周大掌柜一时觉得脑仁疼,实在摸不着头脑,“这件事太过蹊跷,而且毫无踪迹可寻,得上报。” 姜玉痴没有反对,此时六狗子站在外头轻声喊了一句,“玉爷。” “进来。” 六狗子进来后,对去营救的情况作了回禀,“全都没有伤及性命,最严重的也只是被打得昏迷。” 周大掌柜闻声,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还得送人给三当家,这人都躺下了,进山的路那么难走,总不能让我自己送。” 姜玉痴问六狗子,“全都倒下了?” “贺二柱受了轻伤?” 六狗子的回答引得周大掌柜侧目,“大家都倒下了,怎么就他受了轻伤?” 这是怀疑贺二柱呢,六狗子承了贺二柱的情,可不能这样的让周大掌柜怀疑他,“二柱功夫不错呢,之前可是在镖局里混过两年的,就是因为爱打个架,这才被赶了出来。而且小的刚问了其他人,在小的逃回来报信后,那伙人也没恋战,二柱这才没伤得严重。” 听到六狗子这样一解释,周大掌柜才松了紧绷的眼睑。 姜玉痴顺势说道:“既然如此,我看就让六狗子和贺二柱护送你和仙娘进山。” “这妥吗?” 周大掌柜还在犹豫,姜玉痴道:“今夜又送了一批人进金香楼,山里还有什么人能得三当家的心?没什么好犹豫的,就这么办。” 随后就对六狗子说,“你去告诉贺二柱一声,让他随大掌柜出趟远门。” “是是。” 六狗子欢天喜地的应了,真要成功将人送到三当家手里,三当家满意了还不得狠狠的赏他? 待到六狗子一走,周大掌柜侧身对姜玉痴道:“能进山见到三当家是多大的福气,就这么便宜了那个叫贺二柱的愣头青。” “我知你心里在担心什么,你谨慎是好事,但谨慎过头岂不就是矫情了?你可以这样想啊,万一贺二柱得了脸,人是你带进山的,你的脸上不也有光吗?” 姜玉痴这样一说,周大掌柜就想开了,“你说得有道理。” 就这样,贺风跟着周大掌柜进镜儿山的事就敲定了。 六狗子喜滋滋的跑到贺风屋里去报信,“你小子真是好运道,明日跟着我和周大掌柜一起出趟远门,这趟差事要是办得好,保管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贺风装作一副莫名其妙,“六哥,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呀,有六哥罩着,我到哪儿都不能吃亏。” 六狗子觉得贺风蠢得可爱,但他很受用贺风如此捧着他。 “也是,有我罩着你,谁能怀疑得了你?” 一听六狗子这句,贺风心里抖了抖,立马奇怪的问,“怀疑我?谁怀疑我?” “还能有谁,周大掌柜啊,明日要跟他出门的兄弟都躺下了,就你受了轻伤,他心里不踏实呢,还是我杜撰了一个理由,说你从前在镖局里待过,功夫不错,就是因为爱打架才被赶了出来,这才让周大掌柜打消了顾虑。” 贺风立即拱手朝着六狗子作了一揖,“多谢六哥提携,小弟没齿难忘。” “天快亮了,你好好歇着,忙了一晚上,我也乏了。” “哎六哥。”贺风叫住他,眼里充满疑惑问,“六哥,咱们明天要去哪儿?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不必,你只要听话就成了,你六哥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那不能。” 贺风敷衍的笑着送走六狗子,待到看不见他,脸上的笑意也很快松了下去。 次日早膳时,黄掌柜前来报信,说玉石铺子有人往衙门里送了一封信,并且信送到了师爷手上。 晌午的时候贺风的消息给传了回来,他们准备过了午时就动身出城。 现在的问题是颜末尚未归来,徒留黄掌柜监视,万一身份暴露,商号肯定会出事。 他细细的思忖了半个时辰后,做了个决定,告诉黄掌柜说:“我走之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在颜末没回来之前你别有任何轻举妄动,一切等到颜末回来你再听他吩咐行事。至于梁婉如,若是她父亲期间找来了,你找个机会将他们父女送出城,多给些盘缠。” 不让他们监视衙门和金香楼,这是不想他们遇到麻烦呢。黄掌柜心里很是感激,道:“承蒙公子爷错爱,只是若是颜爷要回来,小的是不是还是应该不时打听着消息,不然他一回来什么消息都没有,有什么想法也不好行事。” 第1728章 做戏 “颜末知道要怎么做,这点儿你不必担心。” 黄掌柜没再坚持,“那二乔那丫头呢?” “我带走。” 黄掌柜眼神一凌,那可是个祸害,现在贺风和颜爷都不在公子身边,带着那么个危险人物,一路上岂不是时时刻刻都得警惕着她出黑手? 但见公子爷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黄掌柜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公子爷,先前一直没找到机会给公子爷说,小的送了个礼物给贺风。” “什么礼物?” “一只通人性的鹰隼。” 得知要出门找南笙,二乔很是高兴,一扫先前的阴郁,恨不能立马飞到南笙身边去。 虽然不知道苏大牛和南笙是怎么密谋的,但她知道南笙肯定会到镜儿山去找南大姑娘。问题就是她还有没有机会杀南笙?要是杀不了南笙,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终于有机会了,这个苏大牛算他识相没忘记自己。 还是那辆青油布马车,宣瀚让二乔坐在车室里,自己则驾车出行。 二乔一直把脑袋伸出车窗外朝后面看着什么,唇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宣瀚知道她已经跟随她而来的杀手接上头上,这是在提醒他们别跟丢了呢。 很快就出了万明县城,一路上二乔愉快的哼起了小调。宣瀚眼里一片冰冷,笑着问她哼的是什么小调。 二乔心情愉悦的说:“我也不知道,是有一回我们大姑娘领着我去听戏,我听那台上的戏子唱了这么一段,觉得好听就记下来了,高兴的时候就拿来哼两句。” “你今天很高兴?” 二乔回答得一本正经,“就要见到二姑娘了,能不高兴吗?” 可是他都没告诉她要去哪里见南笙,而二乔的反应像是知道要到哪里去见似的。 与此同时,另一条官道上,贺风驾着车,六狗子坐在他身边,车室里坐着南笙和周大掌柜。 周大掌柜闭目养神,但南笙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 南笙也很辛苦,她明明很期待进镜儿山,那样就能见到姐姐。可当着周大掌柜的面,她还得装得很惶恐很不安。隔那么一会儿,她就要问上一句,“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周大掌柜应了那么几回,后来不耐烦了,直接说:“你的问题太多了,闭嘴。” 于是南笙就闭嘴了,她也学着周大掌柜的模样靠在车棱上睡了起来。 周大掌柜睁开眼淡淡的望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万明县到镜儿山有一天半的路程,今日走半日,明日天黑就能到镜儿山脚下。因为朝廷往瓜州派了兵的缘故,周大掌柜不敢走官道或者常走的道,只能找些刁钻的路让贺风走。 贺风心里将周大掌柜骂了几百遍,次日再走的路不仅坑坑洼洼,道路两旁的杂草枝丫斜出来不时刮刮马的脸,弄得马儿难受得很,好几回他都控制不住缰绳。但他不能表现得太好,否则就要令人起疑了。 于是在路过一条河的时候,众人在滩涂上歇息,贺风就找到周大掌柜,说:“周爷,有好走点的路吗?那些枝枝丫丫遇着咱们马儿的脸,小的真担心会把马儿的眼睛给戳破,你瞧瞧小的这手,小的实在是害怕控制不住马儿。” 周大掌柜看到贺风控制缰绳的手磨破了好大几块皮,知道他没有瞎担心,但如今越是靠近镜儿山就越不安全,说不定什么地方就埋伏着官兵或者朝廷的斥候,走这条险路也是不得已。 但贺二柱的担心也没有错,万一伤到了马儿,岂不是要走路进镜儿山?周大掌柜默了默,最后还是对贺风说:“再坚持坚持,下午就能到山脚下了。” 贺风也没说什么,背过身回到了马车旁边。 周大掌柜不愿意改道,现在走的路线又偏僻,望着停在不远处高树枝上的鹰隼,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殿下带来。 休整过后重新上路,贺风越来越觉得不能按照周大掌柜所预想的那想走。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让周大掌柜改主意呢? 一个时辰之后,六狗子在他身边打起了磕睡,贺风在又一次经过一个坑洼时有了主意。 眼看着前面有根干枯的尖锐的树枝斜出来,贺风故意将马头往那边一调,尖锐的枯枝立马戳进马儿的鼻子上,随着马儿一声惨叫声,马车顿时失控起来,六狗子就那样毫无防备的被摔下了马车。 “唉哟,唉哟,哎,你们等等啊,等等……。” “六哥,马惊了,我拽不住他。” 贺风朝着后面喊。 马儿跑得飞快,虽然风声很大,但周大柜肯定听得到。 他立即撩帘查看情况,看着马脸上全是血,急问,“怎么回事?” 贺风一副极力想控制住缰绳的模样,“周爷,马的脸被树枝给戳伤了,受惊了,小的现在实在控制不住啊。” 周大掌柜也看到了贺风握着的缰绳上都染了血,说有他手上的伤势很严重了。 “周爷,怎么办啊,小的拽不住啦。” 马儿若再这样横冲直撞下去,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六狗子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偏偏这个时候车室里的仙娘又吓得惊叫了起来,“快停下,快停下,我要下去,我要不坐马车了,啊……救命啊,救命啊。” 周大掌柜明显不想放弃马车,他接过贺风手里的缰绳说:“你到后面去,我来。” 这都不丢马? 贺风挪到周大掌柜身后,立即给南笙使了个眼色。 南笙十分精明的会意过来,一把将周大掌柜给推下马车。 马儿依旧疯跑着,可是周大掌柜愣是没有松手,那贺风和南笙的表演就不能停。 贺风怒叱南笙,“你疯了,你干什么?想死吗?” 南笙哭着朝贺风吼,“我就是不想死,马儿再这样跑下去,我们大家都会死的。” 贺风瞪了南笙一眼,然后伸手去救周大柜,没想到南笙又狠狠的推了一把贺风。 贺风也顺势掉下马车,但在千钧一发之际,贺风反手也把南笙给拖也下去,二人双双摔在路边的草丛里。 第1729章 殷勤的贺二柱 贺二柱摔了倒没什么,要是献给三当家的仙娘摔没了,那他可就惨了。 迫不得已,周大掌柜只能松开手,让马儿跑掉了,偏偏他倒霉,一条腿来不及撤,让车轮子硬生生给压了过去。 “啊……。” 这一声惨叫本该惊天动地,但他最后仍硬撑着给忍住了,忍得后槽牙都出了血。 比起腿痛,他更担心仙娘是不是跑掉了,真要跑掉了他要怎么向三当家交待?好在贺二柱没让他失望,肩膀上抗着仙娘朝他跑了过来。 周大掌柜徒然觉得这个贺二柱比六狗子有用多了,做事不仅勤快,而且还很老实。 “周大掌柜,你没事?” 周大掌柜受伤的腿止不住的抖,裤腿的地方还涉出了血迹。 贺风将南笙放到地上,还不忘恐吓一句,“好好呆着,要是敢跑打断你的腿。” 妥妥的恶霸流氓啊,但一面对周大掌柜,又是一副讨好和担心的嘴脸,看得周大掌柜愣是回不过神来。 贺风开始检查周大掌柜的腿,看着肿得跟猪大腿似的腿,贺风心里憋着笑,脸上还要装出一副很吃惊的表情,“呀,大掌柜,肿得这么老高,你这腿肯定是伤到骨头了,这可怎么办?六哥不知道掉哪儿去了,马车也不见了。” “别担马车,就是车轮子从我腿上碾过去的,哎哟,哎哟。” 贺风站起身左右看了看,给一副实在是想不到辙的模样,说:“大掌柜,你的腿伤得这么老火,肯定要找个大夫看看,要是耽搁了治疗的时间,腿可就要废了。” 周大掌柜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腿发出这种钻心的痛肯定不是好兆头,眼看着离镜儿山坐马车还有半天的路,这要是走路肯定又得耽搁到明天去。 但是自己的腿要是出了事,铁定会后悔一辈子,当即周大掌柜下了个决定,“咱们还是往大路上去。” “现在六哥还不知道在哪儿,大掌柜,我们要不要等等六哥?” 周大掌柜往来时路伸长脖子望了望,“你带着我还要带着仙娘,肯定走不快,六狗子会追上来的。” 周大掌柜发了话,贺风便开始卖力气,他一边用绳子绑着仙娘的手以防她逃走,一边背起周大掌柜,按着周大掌柜指的路往大路上靠近。 天上一只鹰隼不远不近的跟着,不时发出一声鸣叫,听着这叫声,贺风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眼看快到中午的了,日光越来越晒,周大掌柜不用走路,但他的腿一直痛得他冒冷汗。而背着他还得看着仙娘的贺风走了那么远的路,双腿也开始打闪。 在看到一株大树下时,周大掌柜说:“二柱,到那棵大树下去,咱们好歇歇。” “唉,好,顺便等等六哥。” 三人走到大树下,头顶的树荫瞬间让人凉爽不少。因为吃食饮水都放在马车里,现在马车不知去处,吃食饮水自然也没有着落了。三人的肚子都开始闹起了五脏庙,贺风说:“大掌柜,你在这里歇歇,我去找点水来喝。” 周大掌柜的目光立即盯向仙娘,“你把她绑在这树上。” 贺风没有犹豫,立即就将南笙给绑了,南笙忧怨的瞪着贺风,贺风权当没看见。 贺风说是去找水,实则是去给宣瀚留消息。一路跟着的鹰隼停在他手臂上,贺风对着鹰隼说了几句话,鹰隼便展翅飞走了。 他找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找到水源,只能泄气的往回走,运气不错,碰到了追上来的六狗子。 六狗子的腰上正挂着一个水囊,贺风眼睛亮了亮,“六哥,你可赶上来了,我还在想你要是赶不上来我要怎么办呢。” 六狗子也是一瘸一拐的,见着贺风脸上也是堆满了笑,“你小子,在这里干什么?专程来迎我的?” 贺风笑道:“周大掌柜的腿被车轮给碾了,又红又肿,肯定是伤到骨头了,正在前面不远处的大树下歇着呢。六哥,我怎么看你走路也是……。” “我好像把脚扭伤了,那该死的马,不说了,快,到周大掌柜那边去。” “六哥,我还要找水呢,周大掌柜这个时候又饿又渴哩。” 六狗子把腰上的水囊递过去,说:“这里还有半袋水,你先喝两口,给周大掌柜留几口就成。” “还是六哥最疼我。” 贺风连着喝了好几口,估摸着还剩得不少,又把水囊还给了六狗子,“六哥,我扶你。” 其实六狗子手里捡了根木头做拐杖,走起路来也不劲,但他觉得贺二柱要表孝心,自己没必要拦着。 所以周大掌柜在不久之后就见到贺二柱扶着六狗子朝他走过来,看着六狗子一瘸一拐的模样,他的眉头皱成了一条直线,“你也受伤了。” 六狗子不好意思的抓抓脑门,“脚踝磕到路边石头上了。” “蠢货,你还坐在前面呢,怎么就能摔下车去?” 周大掌柜的声音带着不分不悦。 六狗子可不敢说那个时候他在打瞌睡,只一个劲儿的傻笑。 贺风则很有眼力劲儿的把水囊递了过去,“大掌柜的,你喝水,降降火去,喝口水。” 周大掌柜也没客气,接过水囊咕嘟咕嘟喝水,直接把水囊里的水给喝了个干净。 可他还没喝安逸,“怎么只有这么点水?” 小半瓶呢,哪里少? 可六狗子不敢这样怼回去,只说道:“真不好意思,咱们往前走走,估计很快就有水了。” 于是否贺风带着两个伤员又拖着南笙继续往前赶路,贺风为表忠心一直无怨无悔的背着周大掌柜,周大掌柜知道贺风辛苦,但他没办法走路,就只能辛苦贺风。 南笙又累又饿,摔倒了好几回,都被贺风叱骂起身继续赶路。 他们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回到了大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倒霉,很久很久都碰不到个人。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了,他们只能找个地方落脚。 好在现在天气热,晚上睡睡野外也没什么,就是蚊子挺多。 趁着天没黑升起一堆火,贺风又不辞辛劳的去抓野味,两只兔子在火上烤得滋滋直冒油,饿了算是一整天的几个人终于能饱餐一顿。 第1730章 阴谋开始了 周大掌柜的伤势要比六狗子严重,吃兔子肉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力不从心,但他深知吃饱了才有力气,所以强迫自己把肚子填饱。 贺风的目光瞟到周大掌柜的双颊有些微微泛红,很明显他肯定是发高热了,但贺风没提醒他,反而说道:“六哥,晚上你就和周大掌柜好好歇着,我来守夜。” 这话的目的很明显,他来看着仙娘以防他逃跑。 对于六狗子和周大掌柜来说,贺风现在的殷勤简直就是他们的的福音。 半夜三更的时候,鹰隼回来了,落在不远的树枝上,贺风拿眼瞟了一下,便没作过多的关注。 次日清晨,六狗子是被几声鸟叫给吵醒的,他看到贺风满脸疲惫的警戒着周围,觉得这个小弟没白收。再看假仙娘,她靠在树边睡着了,周大掌柜情况不太好,脸色苍白得像退尽了血色。但他没有声张,低头像查看自己的脚踝上的伤势,果然比昨天严重了。 一阵晨风吹过,周大掌柜打了个哆嗦,给冻醒了。 清醒过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脚没有了知觉,他吓得脸色愈加的难看。 好在镜儿山离此地已经不远了,只要贺二柱那小子腿脚好,中午之前应该是能赶到镜儿山脚下的。只要与镜儿山的人联系上,就不用贺二柱这小子再出力了。 “哎哟……咳咳……。” 周大掌柜咳嗽了两声,贺风连忙关心的问,“大掌柜,你醒啦,小的看你脸色很不好,要不咱们赶紧出发。” 周大掌柜咳嗽的这两声也将南笙给惊醒了,她当然不会反对贺风的提议,要不是昨日周大掌柜和六狗子出了事,现在肯定早到镜儿山了,说不定她都打探到姐姐的下落了。 “来来,周大掌柜,还是小的背您。” 得到贺二柱这般尊重,周大掌柜心里很是受用。 他一边往贺二柱身上趴,一边说:“你这小子,是个有心的,等到了地方,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谢谢大掌柜的。” 贺风这边说完,那边又问六狗子,“六哥,你能起得来不?” “我还好,就是脚肿了点,其余没什么大碍,咱们还是快走。” 重新上路之后,周大掌柜看见贺风汗水顺着脸往下滑,心里是真想着要好好给他寻个体面的差事的。 因为一直有周大掌柜和六狗子在,南笙和贺风没什么机会说话。 南笙也只知道跟着这个周大掌柜就能进到镜儿山,却不知道宣瀚是不是在这期间还有什么旁的计划。 离开夜宿营地没多久,因为没吃早饭的缘故,贺风的体力已经出现了不支的情况。 明明自己脚下走的是条大路,可就是不见半个人影。 贺风不知道的是周大掌柜和六狗子这会子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从什么地方冒出缴镜儿山的官兵来。 太阳把这几个人晒得直愣愣的,当听到有马蹄声时,大家都以为出现了幻觉。 周大掌柜已经烧得视力模糊了,待到眼前几个影子重叠成一个人,他才惊喜的叫起来,“殷管事,你怎么来了?” 望着前面停着的五匹马,贺风仔细观察着没说话。 为首的殷管事约莫四十上下,穿着麻衣素服,头上扎着儒巾,不伦不类的,原本是很滑稽的装扮,但因为他手里拿着一条银鞭子,眼睛一个大一个小,浑身透露出杀人如麻的气势,贺风不敢大意。 “接到你要带人进山的消息,三当家就翘首以盼,可本该昨日就到的,今儿天都亮了还没消息,三当家不放心,特意命我来迎迎。” 殷管事边说话一边拿眼斜向六狗子身后的南笙,然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周大掌柜说,“你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要死不活的,像是要进棺材了似的。” 殷管事可是管着镜儿山的大管事,面对他的调侃,周大掌柜半点意见也不敢有,“别提了,说来话长。咱们还是赶紧进山让大夫给我瞧瞧,不然真怕是要进棺材了。” “哈哈……。”殷管事大笑了两声,随即吩咐随行而来的人下马,把马让给周大掌柜和南笙。 六狗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只能跟在后面走。 有了马,过了晌午应该能进镜儿山,贺风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些着急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刚想完,几只箭突然打眼前飞过,直直朝南笙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傻了眼,这可是镜儿山附近,连官兵都不敢冒然靠近的地方,是谁敢造次挑衅? 贺风动作极快的将南笙拽下马,几只箭则稳稳的扎进马腹中,马儿立即嘶鸣着倒地。 周大掌柜很不幸,肩膀上中了一箭,吃痛的扭过头看向殷管事,“殷管事,快……快跑,有人行刺。” 因为没见到箭是从什么方向射过来,殷管事正寻找着什么,很快他就看到一伙儿黑衣人从半人高的草丛里窜出来。 周大掌柜见状,拎起最后的力气,一夹马肚跑了……。 殷管事忍不住啐了一口,“呸,胆小鼠辈。” 殷管事来接人只带了五个人,而对方来势汹汹有十来个之多,饶是现在喊人也来不及啦。可是殷管事并不着急,因为他可是镜儿山的管事,能是吃素的。 面对着把自己包围上的黑衣人,他镇定自若的问,“是哪里来的兄弟,报上名来,否则这个地界儿你来得,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为首的黑衣人不知道跟他说话的是什么人,只指着南笙说,“把她交出来,我们只要她。” 这人可是要给三当家的,殷管事立马脑补这是不是三当家的仇人,专门来给三当家找不痛快的。 “这可是我们三当家的人,你们说想要就要?把我们三当家当什么人了?” “哼,谁稀得你们三当家是什么人,只要把这个丫头交出来,我就饶你们性命。” 为首的黑衣人很清楚这里是镜儿山的地界儿,可他们是亡命之徒,为了银子,犯点儿险不算什么。毕竟他们现在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完成目的后离开,谁知道他们是谁? 而且当着镜儿山这些山匪的面杀了南笙,更能嫁祸给镜儿山的匪徒不是吗? 第1731章 糊里糊涂就死了 “老子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如今这一身本事可不是吓出来的。少他娘的给老子废话,把人交出来。” 远的不说,镜儿山在这近一年里不说让人闻风丧胆,至少他还没见过敢轻视的。眼前的贼人口口声声让把这女子交出去,要么真是给三当家找晦气,要么就是直接冲着这个姑娘来的,他们是这姑娘的仇人! 殷管事往后接连退了三步,警惕的看向前方,一边问没有走掉的六狗子,“这丫头什么来路?先问清楚是不是她的仇人。” 不怪镜儿山能壮大到如今的规模,这个什么殷管事还是有脑子的。此时这一出本来就是二殿下想利用镜儿山的势力消来二乔带来的势力,贺风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黑衣人,又一边尖起耳朵听六狗子如何回答殷管事提出的问题。 六狗子打一听这伙人是冲着假仙娘来的时候,脑子就转不动了,这丫头的来处他也只是听贺二柱提起的。偏生当初他为了得到这么一个人好给周大掌柜交差,并未真的去核实过假仙娘的身份。所以,有关她的一切全都是听贺二柱的。 此时的六狗子神思惶恐,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边想边往贺二柱那边看过去,贺二柱接收到六狗子的求救目光,为了达到目光,早就准备好了说词,“这丫头来路绝对清白,殷管事,这伙人肯定是来找碴儿的。” “要是专门这丫头的碴,那她大可以留下,咱们镜儿山懒得惹上麻烦。” 万万没想到,殷管事竟说出这番话来,贺风当即愣了愣,正当他的脑子飞速的转着要怎么收场时,徒然听到黑衣人后方有人喊,“这丫头生如此绝色,应该献给我们老大,你们三当家无福消受。” 贺风不待殷管事开口,抢先言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一早就盯上她了?” “那是,要不是你们抢先一步,我们早把他抢过来献给我们老大了。今日你要是不把人给我们老大,我们这一路岂不是白跟了?” 这个回答足以打消殷管事的疑虑,但那边黑衣人的头目就疑惑了,他扭头要看是谁在说话,没成想对方一个小喽啰已经举刀冲过来了,“啊,杀了你们。” 那人正是贺风。 殷管事见已经打了起来,也就顾不得许多了,黑衣人这方也没空再弄清楚真相如何。 总之,两方就这样打了起来。 六狗子护着假仙娘,殷管事见贺风很能打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好在贺风不是黑衣人那边的人,加上殷管事也有手段,没用多少功夫,黑衣人就死的死,伤的伤。 贺风的肩膀被划破了几道口子,破袖子也被血浸透了。 等到殷管事拿刀架在黑衣人头目的脖子上,六狗子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贺风垂着一条手臂走到黑衣人头目面前,反手一刀就将人给结果了。 “你小手,手段够狠啊!” 殷管事声音冷沉,听不出来半点玩笑的意味。 贺风笑着打哈哈,“六狗说了,要在各位管事面前好好表现,否则我就没差事做了。” 殷管事扭头看向六狗子,六狗子连忙回道:“殷管事,这是我远方的表弟。” 殷管事了然点头,看着六狗子提起的一条腿,“可比你小子利索。” “殷管事过奖的,小的一定好好干,不给六哥,不给殷管事丢脸。” “不错,有觉悟。” 说完,殷管事走到南笙面前,看着南笙被下得僵白的脸,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三当家近来不高兴,这小身板能不能挺过一个晚上啊!” 殷管事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南笙,话却是对六狗子说的。 “献给三当家的自然得是条儿顺,盘儿靓的,总不能随便找一个敷衍三当家不是?再说了,能不能挺过一个晚上是她自己的造化,主要还是得让三当家高兴才是。” 六狗子奴颜媚骨的冲着殷管事笑。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走,进山。” 六狗子拖着假仙娘起步,假仙娘却是不愿意动惮,并且用十分惊悚的目光盯着六狗子和殷管事,“你们是镜儿山的人,我刚听你们说什么三当家,我听过镜儿山的三当家,他叫青蛇郎君是不是?我不要进山,我不要去,你们不是说给我找个大户人家做工吗?为什么要把我骗……啊……。” 南笙的话还没说完,直接就被贺风给一巴掌拍晕了,他直接将人抗起,说:“话真多,还是这样好。” “不错,耳根清静。” 殷管事赞了一句,与其他来人一起走到了前面。 六狗子靠近贺风,开口的话听起来有点儿酸,“你小子有两把刷子啊,这么快就得到殷管事的青睐了!” 贺风赶紧拍马虎,“那还不是因为有六哥你给机会,要不是六狗你腿受伤了,怎么可能让小弟我冒头呢。” 六狗子听着这话很舒坦,连着心里的那点不自在也瞬间消散。 这厢众人齐齐朝镜儿山去,那厢宣瀚坐着马车悠哉哉的往这边过来。二乔这一路上都在哼歌,也不知唱的什么小曲,反正就是很欢快的样子。 宣瀚大抵能猜到二乔为什么这么高兴,那帮人要是能成功杀了南笙,还能嫁祸给镜儿山的山匪们,二乔就能向她真正的主子交差呐。 “苏大公子爷,你不是说要去找我家姑娘吗?怎么这越走越偏啊?” 二乔明知故问,宣瀚也装模作样,“急什么,你家姑娘应该就在前面。” 这已经是镜儿山的地界儿了,但山上的那些匪徒也很清楚山下指不定什么地方就藏着官兵,所以不敢冒然下山。故此,这一路走来还算顺遂。 徒然一声鹰啼响在头顶,宣瀚勾起一方唇角冷冷的笑了笑,开玩笑似的问,“二乔,你说这鹰会不会吃人肉啊?” 二乔巴不得南笙出事,“应该会吃人肉,不过我可没见过。” 宣瀚继续笑笑没说话。 马儿走着走着徒然发出一声嘶鸣声,空气里飘着一股子血腥味儿。 二乔眼神里透着兴奋,站起身来四下张望,果然很快就看到一地的死尸。不过当她看清楚这些死尸是何模样时,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挂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 第1757章 蛇攻1 杜鹃被贺风揪着手腕,面对陌生的贺风,杜鹃想到他恐吓自己时的阴沉面孔,是打心窝里怵他。 “贺二柱,你别冲动,你让我带你来找南姑娘,我现在已经把你带到了,你应该放我走了。” 贺风被她的话给逗乐了,“南姑娘会被你骗,你以为我也会被你骗?” 杜鹃眼神极不自然的闪烁了几下,“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贺风语声一落,就听到小溪对面的南笙朝他喊,“贺风,是你吗?” “你不叫贺二柱?” 杜鹃也迅速反应过来,贺风懒得理会她,想直接将她拖着过小溪,可是杜鹃一直挣扎着不愿上前,贺风便一脚踢碎了她的腿骨。 “啊……啊……。” 杜鹃瞬间歪倒在上痛苦的叫喊起来。 贺风这才纵身跃过小溪来到铁笼子面前,铁笼子里还有一个女子,她与南笙长得有几分相像,想来那就该是她的姐姐了。 “南姑娘,你没事。” 南笙摇了摇头,南诗惊恐的看着贺风身后,“你小心,身后有蛇。” 贺风回头,果真见到几条通体碧绿的蛇朝他游过来。 南笙连忙说道:“这铁笼子上有雄黄,蛇不敢靠近,贺风你快进来。” 铁笼子的门打开,贺风钻了进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 南笙和南诗为难的相互望了一眼,南笙说:“没用的,这里的蛇叫万年青,含有巨毒,我和姐姐试过很多次,根本过不了小溪就会被蛇给逼回来。” “你们怎么知道这蛇叫万年青?” 南笙气愤的言道:“娄啸来过了,他把我们姐妹困在这里,想从我二叔那里获得更多的赎金。” 怪不得南大姑娘还活着,也没被送下山去金香楼,原来娄啸是在等赎金。 他扭头一看,只要进了这笼子,那些青蛇便游到别处去了,但有几条蛇似通人性似的一直盯着铁笼子,仿佛在找机会攻击。 贺风试了试挪动铁笼子,想和铁笼子一起趟过水离开这里,可他使了使劲,这铁笼子就是不见移动分毫,低头一看,竟是悍进大石包里面的。 这个法子行不通,贺风道:“这样下去可不成,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告诉公子爷,让他也来帮忙。” 贺风说完,推开铁门纵身跃过小溪,眼看着贺风进了暗道,南诗问南笙,“他说的公子爷是谁?什么公子爷?” 南笙被问得愣了愣,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就是……就是……,我想救你,可是凭我自己的能力根本就进不了镜儿山,是他想办法送我进来的。” 南诗唇角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刚要再追问些什么,徒然见南笙的双眼猛地睁大了。 顺着南笙的目光望过去,竟见才将离开的贺风竟一步一步的退了回来,随着他的一步一步后退,一道锐利的剑尖也显现出来,渐渐地,渐渐地,拿剑的主人也露出了脸,不是娄啸是谁? “我见过你。” 方才在暗道里,位置窄,这才让娄啸寻到可趁之机,让他占了上风。 “二当家,他就是跟周大掌柜进山的贺二柱,不,他不叫贺二柱,他叫贺风。” 杜鹃的腿已经肿得又胀大红,她痛苦得脸都扭曲了,还不忘忠心的向娄啸告状。 娄啸愕然的看着贺风,想到了先前王捕头的话,“原来不是镜儿山出了内鬼,而是从外头来了内应。” 事到如今,贺风也没什么好瞒的,“是又如何,镜儿山不是自诩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么?我就想试试,结果看来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嘛。” “二当家,他还有同伙,他方才离开就是去找同伙的。” 杜鹃的话再次引起了娄啸的惊愕,“你们是朝廷的人?” 想到二殿下不愿意暴露身份,贺风只能继续胡诌说道:“我们只是商人,恰巧遇到了这件事,就出于江湖义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娄啸的目光掠过贺风身后,稳稳的落在南家姐妹身上。 南诗见到娄啸就像小白兔见到大灰狼,既恐惧又心伤,她不由自主的往南笙身面躲了躲。 南笙则对娄啸怒目而视,“娄啸,你这个卑鄙小人,有本事就放我们离开。” “我蠢吗?”娄啸反问道:“留着你们的性命是为了生财的,放了你们岂不是把银子也放弃了?谁会跟银子有仇?” 与此同时,贺风见到娄啸手臂上不知几时缠上一条吐着舌信子的青蛇,他一圈一圈缓缓往前缠,一直缠到灵啸的手腕处才停下来。 贺风意识到不好,连忙往后退了退。 娄啸以为贺风心中生了惧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接着他抬起手来,左手食指贴在唇边吹了个口哨,周围的草丛里还有树上立好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意识到是什么在蠕动时,南笙和南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南笙甚至朝他喊,“贺风,你快回来,这笼子里才是安全的。” 然而,贺风却很清楚,那笼子不安全。 他握紧手里的刀甘脆与娄啸打了起来,娄啸受到强劲的攻击,自然与被那么多的青蛇包围起来。他手腕上的那条青蛇在娄啸挥剑劈下的时候朝贺风空袭而来,贺风快速避开它,那一瞬间的距离仅有半寸。 见青蛇偷袭失败,娄啸正要动作,贺风则趁机一脚将那青蛇给踢飞出去,狠狠的撞在山体上。 那可是娄啸最宝贝的蛇,娄啸也红了血,不给贺风丝毫歇气的机会,操起刀迅速攻过去。 二人正打得可开交的时候,杜鹃已经被蛇包围了,她吓得脸色铁青,她想逃,可是她拖着动弹不得的腿,怎么也逃不掉。那游过她身边的蛇,毫不犹豫的咬了她一口。 杜鹃被吓死了。 眼看着贺风被娄啸的那么多的蛇两面攻击,铁笼子里的南笙急得不行,真是要贺风因为救她出了什么事,她拿什么赔得苏大牛? 她推开铁门想出去,南诗拉住她,“笙儿,你要干什么?” 第1733章 各自的处境 还能怎么了?肯定是累的呗! 周大掌柜心想。 六狗子则才实的回道:“昨日马车惊了,周大掌柜和小的都不同程度受伤,二柱一直照顾我们,整夜都没合眼……。” 六狗子话没说完,但殷管事已经大体都明白了,“还真是个憨货,来人,赶紧找个地方让他休息,顺便给他找个大夫疗疗伤。” 贺风真也趁机好好的睡上一觉,殷管事则带着周大掌柜和六狗子去见大当家大鹰。 镜儿山的环境非常的巧夺天工,周大掌柜还好,时常在山里走动,不像六狗子似的东张西望,看到随便一个小洞窟都很好奇。 周大掌柜不经意间往后望了一眼,然后露出一个十分嫌弃的表情。 六狗子却丝毫没发现自己被鄙视了。 跟着殷管事在天然的溶洞里七拐八弯,来到一个石厅门口,门口左右各守着两个拿刀的山匪,看着殷管事,朝他拱了拱手。 进了石厅,十几步石阶的上方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男人,他面容粗犷,眼睛像鹰一样锐利。手里拿着一个甜瓜,咬一口下去,嘴角的胡须上全是汁水。 殷管事朝他拱手作了一揖,“大当家的,周大掌柜回来了。” 大鹰又咬了一口甜瓜,斜视着底下众人,“晚了大半天,你这要死不活的模样怎么回事?” 周大掌柜连忙拱手说道:“回大当家,实在是路上出了些意外,这才耽搁了时候。” 人回来就成,大鹰也不理会是什么意外,只问道:“听说前段时日从山里下去的有个姑娘跑了,金香楼也一直没找到人,这批货下去后可有发生什么?” 周大掌柜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当家料事如神,的确出了点变故,在送货去金香楼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袭击,但是什么人袭击,属下和姜玉爷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大当家放心,此事已经汇报给师爷了。” 提到衙门里的师爷,大当家还是挺放心的。 大鹰懒得再听他们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从石厅出来,周大掌柜虽然没回头,但他知道大鹰一直盯着他们离开。 掌心不由自主捏了把汗,问殷管事,“我看大当家如此沉稳,想来就算是朝廷派了官兵来,也是有法子应付的。” “你管得太宽了,大当家胸中自有丘壑。” 殷管事凉了他一句,周大掌柜便不再说话了。 而这一幕落在六狗子眼里就很不是滋味了,他的目标是做到周大掌柜那般威风的。但从前只见过了周大掌柜在人前威风,万万没想到他也有对着人点头哈腰的时候。而这样的周大掌柜,六狗子有些看不上眼。 贺二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六狗子在殷管事带着周大管事去见二当家时,就找了个人打听。但因为贺二柱这个人原不是山里的人,没人识得,六狗子打听他的下落还费了些时辰。 在去往贺二柱住所的时候,六狗子遇到一个石窗往外瞟了一眼,夕阳已经开始下山了,天边是无垠的红霞,漫山是昏黄昏黄的颜色,像披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找到贺二柱时,他正睡得香甜,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六狗子徒然有些羡慕他了。他一屁股坐在贺二柱的床前。说是床,其实就是块木板搭在两块长石头上。六狗子顺势就倒在了贺二柱的脚边,然后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他弄了点儿动静儿出来,贺二柱竟然没有醒,六狗子喃喃自语的了一句,“看来真是累着了,这样都不醒。” 其实贺风在六狗子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他不想跟六狗子虎与委蛇,懒得睁开眼睛。 他现在担心的,是二殿下出发了没有,几时能成功躲过山中的岗哨遣进来? 还有南家那二姑娘,现在怎么样?那青尾郎君真要对她不利,她能躲得过去吗? 这个问题南笙也正苦恼,苏大牛说过进山之后,在他赶到之前安危只能凭靠自己。她躺在一间飘着淡淡香粉的屋子里,外间传来说话声,但说的什么她听不清楚,可这说话声足以令她惊恐万分了。 她连做好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姐姐就在这里,她离姐姐近了。 听到推门的声音,南笙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很快就感觉到床前站了人,接着是对话声。 “怎么还没醒?瞧着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是啊,不是说只是拍了一下后脑勺吗?” “一会儿还是让大夫来瞧瞧,别死在这屋里。” “瞧这小模样还挺可人,二当家瞧见了肯定得稀罕几日。” “也就稀罕几日的光景,我怎么听你说这话酸溜溜的?” “我哪儿有,你别胡说。” “我可没胡说,你对二当家的心思谁不知道?唉,你就知足,你已经是二当家的人,能一直服侍他是你的福气,别不知足妄想更多东西,否则就要被送下山去了。送下山去你知道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去,哪儿有在山里快活?” “好姐姐,你别吓我了,我心里有数。” “那咱们走,让人守在外头就成,二当家后日就回来了,咱们先把这丫头好好养养,好叫她好好服侍二当家。” 青尾郎君不在? 南笙大大的松了口气,在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时,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也就是说她有两天的时间,这两天应该能找到姐姐。 …… 傍晚的时候,一辆马车驶进了万明县,打马前行的正是颜末。 车室里萧景仁昏昏欲睡,车窗外响起颜末的声音:“世子爷,万明县城到了。” 萧景仁轻轻撩开车窗,望着万明县几个字陷入了沉思。颜末送来情报,说想让他亲自把金香楼给端了,要用吓人一跳的法子,这个宣二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宣家的人,想法都难捉摸。 城门口依旧有人守着搜查,进城还算顺利,找了间客栈落脚。 天黑后,颜末问他,“世子爷可是打算今夜就到金香楼去?不稍作休整,明日再去吗?” “这万明县衙可是有奇人的,咱们也得给人一个出奇不意啊!一会儿你送封公文到衙门里去,别的什么都别说,然后偷偷观察公文送进衙门后里面的人的反应。” 第1734章 去端金香楼 “是。” 萧景仁出门时,手里拿着一柄玲珑八宝扇,他本来就生得眉目俊朗,换了一身宝蓝色的直裰,腰封着嵌着一颗大宝石,走在大街上,十分的惹眼。 他就那样惹了一路人的眼朝金香楼走去,金香楼门口并未出现车水马龙的情况,不是时间未到,而是停在金香楼门前的马车非富即贵,足以见金香楼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守在门口的龟公发现了徒步而来,衣着却华贵精美的萧景仁,先是将他从上到下的打量一番,确定身上穿戴都不是西贝货,才奴颜媚骨的将人给请进去。 “这位大爷瞧着面生,头一回到咱们金香楼来。” 萧景仁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一边站在圆弧形的场子里环顾。“是啊,刚到万明县,听说你们金香楼的姑娘个顶个儿的好,特意来长长见识。” “好咧,大爷楼上雅间儿请。” 说完,龟公就招呼人把萧景仁往二楼带,自己本想再出门迎客,徒然看到金姐在向他招手。 龟公赶紧穿过人群跑过去,“金姐,你叫我?” “刚才那位大爷瞧着很面生,新来的?” 金姐一边说话,目光一边跟着萧景仁上楼。 “是的,说是今日刚到万明县,知道我们这地儿姑娘好,特意来长长见识的。” 金姐没作声,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萧景仁,龟公继续说:“小的仔细看过了,那大爷身上的穿戴值老鼻子钱了,特别是他腰封上的那颗宝石,少说也值个上千两银子。” 这个龟公是她专门从宝石行请来的,站在门口迎客就是为了鉴别那些穷鬼冒充有钱人往金香楼里混。 “你的眼光例来是不会错的,看来得好好服侍了。” 萧景仁进了一个雅间,雅间有很大一个落地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楼下舞台上的女伎跳舞。同时还注意到这金香楼真是不一般,每个转角都有功夫不错的打手值守,他们的目光扫视着进到金香楼的每一个恩客,仿佛只要有人闹事,保证下一稍闹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会被丢出去似的。 他不动声色的坐到软椅上,立即就有龟公进来,弯着腰问他,“大爷可有知道的可人儿?小的立即安排?” 萧景仁一把甩开手里的扇子,翘起二郎腿,“爷我是头一回来你们这儿,也不知道你们这儿有什么规矩,但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花魁女伎叫花芬小姐,你就把她叫来。” 龟公一脸的为难,“大爷有所不知,这花芬小姐今日被别的客人能订走了,大爷放心我们这里其他的女伎都很不错,要不我再给您换个不输花芬小姐的,如何?” “大爷我见过京城的花,赏过西湖的美,你们这小小的万明县倒傲骄起来了,既然花芬小姐是你们这里的头牌,那大爷我就不要其他女伎。” 说完,他就依靠在椅子上,扭头看着台下的舞蹈,不论龟公怎么说好话,他就是不松口。 龟公无奈,只能去找金姐。 金姐一听这新来的客人这么有个性,立即就要去会会。 迈进雅间的门,金姐脸上的笑意浓得就像金香楼外的月色,“大爷,听说你要找我们这里的头牌花芬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花芬小姐今日被旁的客人给订走了,要不我再给你推荐几位其他的女伎以,可是个顶个儿的漂亮。” “你是?”萧景仁扭回头,目色嚣张的看着金姐,“你是这里话事的?” “是,承蒙诸位客官抬爱,称奴家一声金姐。” “爷我可不管你是金姐还是金妹,花芬小姐,今夜我一定得见着她。” 金姐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敛,“大爷是头一回来金香楼,旁的女伎都还没见识到便只要我的花芬小姐,我怎么看大爷都是来找茬儿的啊!” “一个下九流的地方,爷我到这里来找茬儿,你们还不够资够,废话不要那么多,请花芬小姐出来。” 萧景仁很清楚,像这种叫得出名头的伎院背后肯定有什么大佬撑腰,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怎么也会嚣张些时候,眼前所谓的金姐也不例外。 “敢在我金香楼这么说话的,大爷还是头一个,未请教大爷在何处高就?” “爷就是来你这里寻开心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萧景仁极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今晚我只见花芬小姐,要是见不到她,你们这金香楼也就别开了。” 她已经原谅了萧景仁先前的跋扈,现在居然用这么大的口气说话,金姐不想再忍了,”金香楼在万明县开了这么些年,还没遇到了客官如此不通情达理的,要是客官实在不能理解,那就请客官离开金香楼。” “不就一个女伎吗?大爷我有的是银子,你连银子也不想赚吗?” “对不起,我们金香楼只接待懂规矩,讲道理,还有有银子的客官,可惜了了,你只有银子而已,请。” 金姐已经表明了态度,站在金姐身边的龟公自然不必再点头哈腰的假客气,“请,再不走,我就要人了,坏了我们金香楼规矩的人,可不会有好下场的。” 萧景仁没有动作,只是继续倚着椅了,半阖着眼帘,唇角扬起几抹讥讽的笑,“一个伎院,敢这么嚣张,我说来这里长见识,还真是长见识。” 龟公见他不动,顿时来了火,立即走到门口朝外拍了几下手掌,随即就有几个打手冲进来气势汹汹的瞪着萧景仁,像是下一瞬间要将他撕裂了一般。 萧景仁依旧没有动作,只是淡淡的瞥着这些人,“想打架是。” 龟公刚想下令,突然一道人影从门外飞了进来,直接摔倒在萧景仁面前,脑袋都磕出血了。 龟公和金姐吓了一大跳,又见一个护卫模样的少年阔步迈进门槛,径直走到萧景仁身后抄手站着。 “我倒要看看,今日这花芬小姐,我是见得着还是见不着。” 听着萧景仁不咸不淡的话,见惯世面的金姐立时反应过来,“你根本就不是来见花芬小姐的,你就是来找麻烦的,还请客官说清楚,金香楼是何处得罪了你,你要欺上门来?” 萧景仁的目光露出几些赞许,“倒不是个蠢的。” 第1735章 找来助力 金姐可不会因为萧景仁的夸赞而高兴,她一边悄悄给龟公打眼色,一边与眼前的人周旋。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欺上我金香楼?” 萧景仁将金姐与龟公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你管得太多,我说过了,我只想见花芬小姐。” 方才明明承认了是来找茬儿的,这么快就反口,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简直就是无奈。 “花芬小姐今夜你是见不着了。”金姐的目光在颜末身上转了转,但她并不怵他,“就算她现在闲着,我也不会答应让她来见一个对金香楼居心叵测之人。你身边这个护卫或许武功高强,但我金香楼也不是吃素的,你该是知道有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 “这是要围攻我们?” 萧景仁亦不把金姐的威胁放在眼里,他执起杯盏,慢悠悠的吃了口茶,“茶味儿不错,可惜这金香楼的脂粉气太重,都渗到茶盏里了。” “既是看不上金香楼,那客官还是赶紧离开,不然这后果……我可不敢保证客官能负得起。” 萧景仁目光轻飘飘从那些个打手身上飘过,用极为不屑的语气说道:“就凭你们这几个货色,我还不放在眼里。” 金姐被激怒了,她原是打算让人去给衙门里的人师爷报信。若是师爷赶来之前这人走了就算了,没有冲突也不影响金香楼的生意;若是没走,也把人给控制住,交给师爷再回去好好审审。 可眼前之人太不把金香楼,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于是她决定在师爷把他带走之前,她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拟目以待,来人,把这二人拿下。” “是。” 雅间里的打手一拥而上。 在听到金香下令之前颜末就已经拦在了萧景仁面前,这些在金香眼里不是吃素的打手们,在颜末面前通通过不了三招,不是被踢就是被踹。有一脚太用力,直接将人踢下了楼。楼下立即响起尖叫和惊呼声,接着人员四下逃散,舞台上的舞伎也纷纷躲了起来。 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打手竟在眼前这护卫面前不堪一击,金姐又恨又气又惊讶! 她实在想不通金香楼什么时候惹上这么难缠的主儿了? 打手们一拨一拨上,又被那护卫一拨一拨的打趴在地,金姐的脸都快被急绿了。 “都是些废物,这么多人连两个人都收拾不了,养你们做什么吃的?” 在颜末在出手时,萧景仁纹丝不动的依在椅子上,看着金姐脸上的千变万化,觉得很是滑稽。 眼看着雅间里躺了一地人哀嚎,金姐手里的帕子都要扯烂了。终于,她听到楼下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是师爷带着衙门的官兵来了。 金姐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望着萧景仁还笑了起来,“能给我们金香楼做主的人来了,饶你再厉害也越不过王法去。” 萧景仁扭头朝楼下看去,只见一个头戴儒帽,身穿长衫直裰的中年男子站在厅中,身后跟着众多官兵。颜末将最后一个打手踢到一旁,接着金姐便匆匆的下了楼。 颜末则在萧景仁左后方说道:“这人就是师爷,属下把公文送到衙门之后,衙门里的捕快很快就把公文交到了师爷手里。师爷并未面呈县令,而是直接拆了公文阅读了里面的内容,接着很快写了个条子叫来了信鸽放飞了。属下劫了信鸽,看了条子上的内容,是向镜儿山报信的,说大帅有意将万明县做为屯兵之地,好攻打镜儿山。” “这万明县的县令去哪儿了?” “属下没打探过,不过听说是个糊涂县令。” “那就去他上峰那里将他的档案调来看看,本世子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糊涂县令,能糊涂到不管政务,把县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一个没有功名的师爷来管。” 萧景仁语声刚落,就见金姐站到师爷面前说了句什么,然后师爷抬起头,与萧景仁似笑非笑的眼对视上了。 “阁下好威风,我们万明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撒野的,识相的报上名来。” “区区一个师爷,还不配与我说话,叫你们县令大人过来。” “好大的口气。”师爷一挥手,他身后的官兵立即涌上楼来。 萧景仁和颜末依旧不惧,金姐则有些慌,拧着眉说道:“他身边那个护卫很邪门,特别的能打,我们楼里的打手几乎全被他解决掉了。” 师爷目光一凌,释放出危险的信号,“我背后是朝廷,他还能越过王法去?” 听到师爷这样说,金姐就放心了,她再次仰起头,得意的看向雅间。 颜末则低头问萧景仁,“全杀了还是留性命?” 萧景仁则轻飘飘回了一句,“随你高兴。” 对于已经杀人杀习惯的颜末来说,听到这句话便完全没有了顾虑。他再抬眼时,入眼的人全都是死人。 那些官兵被她颜末冷冽的视线给吓得皮子紧了又紧,很快又像先前那些打手一样全都涌了上来。 先前颜末手下留情,全留了活口,现在这些官兵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有血溅到了萧景仁的手背上,他嫌弃的抽出帕子擦了又擦,然后直接把帕子也给扔了。缓缓起身,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稳稳的落在师爷和金姐面前。 一个官兵的尸体从楼上摔了下来,砸在金姐面前,金姐吓得尖叫了一声后连退两步。更是躲在师爷身后,不敢再出来。 瞧金姐这反应,跟这师爷肯定关系不简单。 师爷倒是稳如泰山,目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场杀戮,倒叫萧景仁生出几分佩服出来。 师爷身边的捕头拔出了刀,刀尖指着萧景仁,刀柄护着身后的师爷。 面对如此凶险的处境,萧景仁面不改色的往一旁走去。他走向了那个圆弧形的舞台,眸角的余光扫到依旧有不少女伎躲在暗处窥探着楼上楼下的情形。 萧景仁转过身,睨着台下的师和金姐,在官兵的尸体不停的往下掉时,缓缓开口,“金姐能请动衙门里的大人物来撑腰,金香楼又如此奢靡,想来这万明县的衙门恐怕出了不少力。” 第1736章 身份被揭 这话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都能说了,师爷将面前的捕头拨开,正视着舞台上气势不俗的男子,“金香楼置身万明县城,遵纪守法,自然是我县衙守护的对象,你红口白齿胡乱编排,可知我能将你就地正法。” “你是个什么身份,敢说出这样的话?县令?” “鄙姓阮,是县衙的师爷。” 萧景仁看向护着阮师爷身边的衙役,“穿着捕头的制服,不护县令反护师爷,这万明县还真是有意思。” 再一具尸体从楼下掉下来,砸在捕头身边,捕头看萧景仁的目光能喷出火来,“敢杀衙役,你们是不是不想活啦。” “我们到是倒活,可你们现在会放我们离开吗?” “你们打伤我金香楼的护院,还杀了这么多的官兵,捕头和师爷都在这里哩,想走,没门。” 金姐从阮师爷身后跳出来叫嚣。 “不错,识相的就乖乖就擒,否则惊动了朝廷,可是杀头的大罪。” 阮师爷实在猜不出舞台上男子的身份,又见官兵的尸体一个又一个的落下楼来,他也有些慌了。 萧景仁看着阮师爷笑道:“阮师爷张口闭口朝廷,你对朝廷如此信任,镜儿山的那两位当家知道吗?” 轰——。 阮师爷脑袋像是被雷轰了似的,怔怔的回不过神来,他与镜儿山的关系多么的隐秘,眼前的男子是怎么知道的? 回过神来后赶紧四周看看,好在那些客人先前被吓跑了,这会子楼里没什么外人。 “你含血喯人,我是衙门里的师爷,怎么会和镜儿山的那些山匪有关系?” “啧啧啧……。”萧景仁发出啧啧声,又笑道:“我要是镜儿山的大当家,听到你这样说,立即就取你狗命了。” “你……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从阮师爷的齿缝里挤出来,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他的心开始发慌。好不容易混进了衙门,将万明县的一切掌控在手里,万一被眼前的人捅出去,那岂不是一切都要归功于零,自己的性命还保不住!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也消息散出去。 所以,眼前的男子必须死。 “能跟你废这么久的话,已经是你莫大的福气了,阮师爷,今日我把你的真实身份挑开,就说明你的死期不远了,但若是你能满足我的几个条件,或许我还能给你留条命。” “好大的口气。”阮师爷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金香楼?今日我便是让这金香楼血流成河,也不会让你走出金香楼的大门。” 这是恼羞成怒了! 萧景仁没作声,只见颜末从二楼跳了下来,直接落到舞台下,然后转身面对着阮师爷几人时,捕头突然倒抽了口凉气,不假思索的惊道:“是你。” 阮师爷立马开口,“你认识他?” 捕头脸色难看的看向阮师爷,“先前正是他往衙门里送的公文。” 随着捕头的回答,阮师爷也跟着面如菜色,他紧紧的捏住拳头,“你们……是朝廷的人?” 这厢语声刚落,守在金香楼门口的官兵突然慌里慌张冲进来,“不好啦,不好啦,外头来了好多的驻军,他们把金香楼给围起来了。” 驻军?怎么这么快? 阮师爷难以置信的看着台上的萧景仁,“是你招来的,你到底是谁?” 不等萧景仁回答,门口进来一位身着盔甲的副将,朝着萧景仁就跪拜了下去,“末见参见大帅。” “姚副将起来,命人把这金香楼给我搜了,本帅脚下这台子挺大的,不论搜到什么好东西,全都给本帅放到这台子上来。至于这楼里的女伎,也全都到这里来集合,本帅有些话要问她们。” “末将领命。” 姚副将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两队驻军就进了金香楼,女伎们在尖叫声中一个连着一个被集中到这台前来。与此同时,阮师爷和金姐面如死灰的看着这一切,身体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了似的,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反应了。 又从外头进来一个人,此人正是岳远,他拧着眉站到萧景仁面前,身后的驻军押着一个人。 “你这到底唱的是哪儿出啊?抓住玉石铺子的老板做什么?” 一听说是玉石铺子的老板,阮师爷和金姐立即看过去,果真是人称玉爷的姜玉痴呢。 先前他没想到宣瀚想干什么,这会子萧景仁算是想明白了。他让自己把动静弄这么大,肯定是想断了万明县与镜儿山的联系,逼迫镜儿山的山匪们动起来,只有动起来,镜儿山的铜墙铁壁才会有裂缝,他才能找到机会攻破镜儿山。 先前他远离万明县,原是想先解决流沙河的水匪,再考虑镜儿山的事,经此一闹,只能改了计划,先打镜儿山的主意了。 “他可不是普通的玉石商人,你看看这些女伎们看他的眼神,像不像要把他给活刮了?” 不知什么时候,楼里的女伎们静了下来,在确定这些人是朝廷派来的人时,她们个个脸上都浮现出无尽的愤恨,还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岳远被这一幕给弄糊涂了,疑惑的看向萧景仁,“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让这位阮师爷和玉石铺子的老板仔细说说,他们的话肯定很多,你找把椅子来,咱们坐着听。” 萧景仁边说边指着岳远不远处的凳子说。 岳远十分嫌弃的看了几个东倒西歪的官兵尸体,“亏你还有心情听故事。” 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听话的去拿了条凳子过来。萧景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向脸色僵绿的阮师爷道:“阮师爷,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阮师爷没说话,金姐倒是吓得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萧景仁又道:“本帅刚才说的话算话,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本帅几个问题,本帅就饶你一命。” “哼哼……。”阮师爷连着冷哼两声,“就算你饶了我一命,出卖大当家的我难道还有命活着回到镜儿山吗?” “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本帅的机会可不是随便给的,你要是不交待,那本帅就把机会让给别人了。” 萧景仁边说边拿眼扫过姜玉痴和金姐身上。 第1737章 女伎们的哭诉 阮师爷咬着后槽牙,内心在激烈的战斗着。 要是听了萧景仁的话,那他就是背信弃义,大当家焉能饶过他? 要是不听萧景仁的话,他当即就得死。 但比起当即就死,萧景仁只要放过他一条命,只要大当家找不到他,他就有一丝活命的希望。 “不着急,本帅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先解决你的问题。” 萧景仁边说边把目光挪向面如死灰的姜玉痴,“听说你厉害得很,从镜儿山下来的姑娘你们都装在箱子里泡在河里一路拖进万明县的码头,然后再经你的手悄悄送进这金香楼。如此高明的手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本帅着实是佩服。” 姜玉痴抬头看着萧景仁似笑非笑的脸,一时间还没弄清楚这人的身份,只知道是个军官。再见阮师爷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他不由得发问,“你到底是谁?万明县的事你也敢管。” “本帅姓萧,是朝廷派来清缴镜儿山和流沙河匪徒的钦差。” 他这么一说,姜玉痴肯间就明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本来就面如死灰,现在更是颜色全无,“你……你……。” “本帅也给你机会,只要你交待清楚这万明县与镜儿山山匪之间的关系,本帅就饶你一命。”萧景仁边说边看向一旁个个恨得面孔扭曲的女伎们,“否则,我就把你交给她们。” 一群女流,姜玉痴根本不放在眼里,“她们……她们能做什么?” “我要杀了你。” 姜玉痴语声刚落,就有一个女伎朝他扑过去,伸手就往他脸上招呼。 姜玉痴因为被人控制着只能任由女伎抓破他的脸,他痛得眼冒金星,身体止不住的左右避躲。 “哎哟,哎哟……。” 岳远命人将那女伎拉开,就见那女仆扑跪在萧景仁面前,“贱妾知道您是大官,不然也控制不住这些人,钦差大人,求求您,一定要为贱妾们做主啊!” 女伎这一哭诉,其他的女伎也跟着?嚎起来。 一时间整个金香楼角角落落都充斥着哭泣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萧景仁重重的拍了拍掌,哭泣声渐渐收了,他说:“有什么冤枉说来听听,本帅会替你们做主的。” 阮师爷、金姐以及姜玉痴听了这话,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一脸灰败。 先前抓破姜玉痴脸的女伎率先泣声道:“贱妾本是好人家的女儿,两年前到万明到走亲戚,谁知夜里突然被人给掳走了,等贱妾醒来,已经在一间石室里。然后……然后贱妾就被一个手臂上缠着一条青索的男人给玷污了。事后贱妾本不欲存活于世,但一想到尚在人间的父母,又不忍白发人送黑发人。加之那男人承诺只要他不想要贱妾,便会放贱妾离开,谁承想,他说的会放贱妾,竟是把贱妾送进了这金香楼。这两年里贱妾都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金姐威胁我,若是我敢寻死,她就敢把贱妾剥光了弃于城中亲戚家门前,让家里人把脸丢干净,贱妾不敢投鼠忌器,只得被逼着日日卖笑。 “是他,贱妾当日被人装进箱子里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他,贱妾还曾向他求助,可他一惹草巴掌扇打在贱妾的脸上,并报出了亲戚的家门,随即威胁贱妾老实一点……。” 说到最后,女伎泣不成声。 这个说完,另一个又顶上来,继续哭着开口,“贱妾是在出嫁的途中被掳走的,早晨出嫁,晚上竟被那恶贼给玷污了,到今为止,贱妾都不知道家人如何,夫家可还安稳?贱妾也想一死了之,可是金姐威胁贱妾要把贱妾的夫郎请进这金香楼来收尸,贱妾如今还有什么脸面见他?” …… 金香楼的女伎约莫有五六十人,萧景仁就没见着不哭的。 这楼里肯定出过人命的,加上这些没死的,那青尾郎君真是个采花大盗。 听了五六个女伎哭诉,还有人有表达的欲望,萧景仁抬手制止住了,有了这些证词,已经足够给这伙歹人治罪了。但最关键的话,他还没有听到。 “金香楼的大门开着,要走的就都走。” 所有的女伎抬头难置自信的看着萧景仁,她们怎么也走不出去的大门,今日就能轻易走出去了? 萧景仁挥了挥手,“都走。” 立即就有女伎开始往外走,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没一会儿功夫,整个金香楼的女伎全都走光了。 岳远看着最后一个女伎离开,扭头问萧景仁,“从金香楼出去的人,还能好好活吗?” “她们命里有这一劫,迈得过这个坎,怎么活都成,要是迈不过去,金香楼不让她们寻死,至少她们可以找个干净的地方寻死。” 岳远没作声,看着姜玉痴脸上流下的血丝毫没有同情,反而觉得应该将他脸上的皮全给扒下来才解气。“接下来钦差问什么,你们答什么,若是有欺瞒之举,别怪本将军刀下无情。” 金姐和姜玉痴吓得一哆嗦,阮师爷还稳稳的咬着唇,瞪着岳远,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 萧景仁也不理他,直接对姜玉痴道:“万明县和镜儿山到底是如何往来的?” 姜玉痴闻声后偷偷拿眼去扫阮师爷,不是他没骨气,实在是他不想死。可是阮师爷有多心狠心辣他也是最清楚不过的,今日要是能活着从这里出去,自己背叛了镜儿山,还能有活路吗? 姜玉痴的小动作萧景仁尽收眼底,姜玉痴不过一个小人物,萧景仁早从他眼里看到了摇摆不定。 既是如此,那他就给姜玉痴加一剂猛药,“听说你家里还有个貌若天仙的美娇娘,你平日里是含在嘴里怕滑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十分宝贝的藏着,谁也不让见。” 提到他的爱妾,姜玉痴的双眼瞪如铜铃,还渗了血丝,“大人,你不能碰她。” 萧景仁好看的眉宇一皱,似笑非笑说道:“你想什么呢,本帅怎会稀罕你用过的女人?不过军中那里将校军官就说不定了,他们跟随本帅辛苦跋涉到这万明县来,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温柔乡是什么滋味了。” “不……不行……不行。” 第1738章 逼对方狗急跳墙 姜玉痴为了个女人慌得不成,阮师爷实在看不上眼,“姜玉爷,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不就是个女人嘛,你用得着如此六神无主吗?” “阮师爷,你明知道慎儿是我的心尖肉,我能不慌吗?再说了,要是金姐被钦差大人赏给军中那些糙汉子,师爷你作何感想?” 姜玉痴壮着胆子怼了回去,气得阮师爷无言以对。他身边的金姐则表情哀怨的看着阮师爷,满眼的失望。 “识时务者为俊杰,姜玉爷,说说。” 姜玉痴一咬牙,泄了口气后瘫坐在地上,“不知钦差大人要问什么?” “那就先从最简单的说起,你和阮师爷与镜儿山是什么关系?” 姜玉痴刚要开口,阮师爷先怒叱了他一句,“姜玉爷,你要敢胡说八道,仔细大当家不放过你。”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姜玉爷说的话都是真的,对本帅有用,他的性命自有本帅看顾,你嘴里的那个大当家能奈本帅何?” 得到了这句承诺,姜玉痴便没了后顾之忧,“草民和阮师爷都是镜儿山大当家座下的左膀右臂,早几年大当家率众逐渐成势,就想着占山为王。但大当家很清楚一旦占山为王势必会惊动朝廷,惹来多方注意和麻烦。于是就先派了草民下山,寻了一个不起眼的县城,成立了一间玉石铺子,一边做生意,一边打探消息,一边给山里送补给。后来镜儿山被官兵围缴了几次,虽然没伤到什么要紧的地方,但还是动了筋骨,大当家觉得官府里应该要有我们的人才放心,于是又派了阮师爷下山,找机会进了县衙。他本就是大当家的身边的军师,现在成为一个师爷也在他本事范围之内。很快整个万明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再后来,官兵频频滋扰镜儿山,山中缺银补给卖命的弟兄们,二当家便想出了在县城里开个伎院,院中的女伎则就用被他玷污后又腻用的女子,如此山中的弟兄们就再也不缺银子花了。” 就因为这万明县的县令糊涂,竟让阮师爷为虎作伥这么些年,岳远不敢相信这万明县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你们都该杀千万,死万次都不足为惜。”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萧景仁看向阮师爷,“本帅让你开口,可是在给你活命的机会,你别不知道珍惜。” 姜玉痴已经把不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他还能再交待什么?事到如今就便能硬着一口气撑到底,“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是悍匪的军师,又当了衙门的师爷,本帅还想抬举起做做本帅的师爷呢。” 萧景仁的话让阮师爷紧张,“你到底要干什么?” “本帅到瓜州来是干什么来了?缴匪来了,你若当了本帅的师爷,自然是要帮本帅出主意缴匪啊!” 阮师爷被萧景仁的话给气笑了,“那你倒不如现在就给我个痛快。” 萧景仁失望的摇了摇,“既然你不珍惜机会,那本帅就只能把机会让给别人了。至于你嘛……。” 阮师爷屏住呼吸,徒然听到萧景仁说:“拖出去,砍了。” 金姐闻声当即就被吓晕了过去。 姜玉痴也颤抖着合上眼。 岳远一挥手,阮师爷就被人给拖了出去,很快姚副将就进来回话,“回大帅,人已经杀了。” “把头砍下来,给镜儿山的大当家送去,就说是本帅送他的见面礼,看他是否喜欢。” “是。” 阮师爷就那样死了,感觉毫无征兆的就死了。 姜玉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的金姐,自己头睥冷汗一层一层的往下渗,他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听着岳远问萧景仁,“你这么做不是刺激镜儿山的那些山匪吗?” “怕什么?就是要告诉他们,万明县已经重归王化,没人会再给他们送银子送补给,想吃想喝先省着点儿,不够了就下山来,本帅等着他们。” 这是要逼镜儿山的那些匪徒们狗急跳墙,岳远乐了,“果真好主意,不枉我稀里糊涂到这小地方来一趟。” “你可别瞧不起这个小地方,瞧瞧这片林子,藏龙卧虎呢。” 萧景仁笑道。 岳远也失笑问道:“这俩怎么办?” 一个姜玉痴,一个昏倒在地的金姐。 “凡是人做错事都会付出代价,阮师爷已经死了,这金姐想来也是不愿意殉情的,不如就把她送到军营里去,她让那么多无辜的女子受伤害,怎么着自己也得亲身体会一把。” 岳远点了点头,没有犹豫,招手示意驻军把金姐拖走。 姜玉痴看着拖走的金姐,万幸自己识时务,否则这会子被送进镜儿山的脑袋恐怕就是自己的了。 还有他的慎儿! 姜玉痴很老实的磕了个头,“钦差大人,草民愿听大人差遣,只求大人把慎儿还给草民。” “你是用功的,本帅自然要奖。” 看着姜玉痴松了口气的模样,萧景仁眼中一片冰冷,挥手示意驻军将姜玉痴押下去,接下来就是适才拿着刀指着他的捕头了。 捕头看钦差大人在看他,立即跪在地上求饶,“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拿刀指着大人,罪该万死,求大人恕罪。” 萧景仁没作声,颜末说话了,“我送公文到衙门,你拿着公文没想过送到你家县令大人手上,而是直接送到阮师爷面前,看来在你眼里阮师爷就是这一县之主啊!” “卑职不敢。”捕头连忙狡辩,“是县令大人经久不在位,而且县令大人有交待,不论什么事都先交给师爷处置,师爷处置不了的再交给县令大人过目,卑职也只是听了县令大人的话在行事啊!” “好一张巧嘴。” 萧景仁缓缓走圆弧形的舞台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轻轻摇着手里的八宝珑玲扇,站到捕头面前时,冷不丁的一脚将捕头踹翻,“你分明与阮师爷是一伙儿的,如今见他落难,你又想撇清自己与他的关系,身为一县的捕头,你又与之那么亲近,他是什么人,他干了些什么事,你会不知情?” 第1739章 大人开恩呐 捕头被怼得心跳得突突地,像是要是从胸口里跳出来。尽管钦差说的是事实,但捕头还是想狡辩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卑职……卑职真不知情啊!” 萧景仁失望的叹了口气,“比起你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表演,本帅更想听到你愿意带罪立功的回答。” 捕头抬起头,神色错愕的看向萧景仁,还可以这样吗? 他在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被迫承认自己与阮师爷是一伙儿的,“是,卑职……卑职愿意戴罪立功。” 萧景仁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望了一眼岳远,“人先给你了,先看牢了,自有他的用处。” 一夜之间,金香楼就被查封了。 次日路过的百姓望着金香楼大门上的封条,望了又望,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很快消息就传遍到万明县城,钦差大人到了万明县城的消息也不径而走。 一直未曾露过面的万明县令范通也在这日早膳时跌跌撞撞扑跪到了萧景仁的书案前。 彼时萧景仁手里正拿着一份公文,上面是关于万明县令范通的履历。范通没中过进士,没中过举人,连秀才都没中过,只是因为祖上有功于朝廷,便得了一个荫封恩赐,成了这万明县的县令。 他本人十分平庸,但他又不想让人说他是酒囊饭袋,于是就爱找有点本事的师爷。一旦师爷的考察期一过,他便当起甩手掌柜。有功则是他的,过则是师爷的。因为他的卑鄙,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师爷每每都干不长远。 最让他省心的就是阮师爷了。 自从来了阮师爷,县衙的事几乎就没让他操过心。然而这么能干的师爷,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镜儿山安排在县衙的内应。一想到这个事实,他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止不住的责怪自己应该擦亮眼睛。 “万明县令范通叩见钦差大人。” 萧景仁一抬眼,就见到范大夫匍匐得很底的身子,撅得很高的屁股。 “范大人真是忙啊,本帅都到县衙这么久了才见到范大人的身影,不知范大人忙着什么政务?本帅有点兴趣,说来听听。” 范通脸上滑过几滴豆大的汗珠子,他哪里在做什么政务,前日他舅舅家的小妾生了个儿子,他赶前去道贺吃酒,根本就不在衙门里。今日一早他还没走到城门口,就听到了钦差大人已在县衙的消息,这才匆匆忙忙换了官服跑来磕头。 “大人恕罪,下官是因家事所累,这才不在衙里,不过下官临走前都把事交待清楚了,谁曾想那阮师爷竟是山匪的属下,是下官有眼无珠,还请钦差大人恕罪。” 萧景仁‘啪’的一声合上公文,声音里没有温度,“你的确是应该死的,这么放任贼人胡作非为,光那金香楼的几十条冤屈都足够你范大人丢了头上的官帽,那些死了的,你做为一县之长无视无知,是不是该给她们抵命呢?” 范通大人最怕死了,一听钦差大人这话,立即磕头出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下官再也不敢啦。” “事已至此,这县中一桩桩一件件与镜儿山有关的事你全都是不知情,你好意思在本帅面前自称‘下官’吗?罢了,我也懒得与你废话,你自行摘了头上官帽,下狱去。” 范通猛地一抬头,错愕得大张嘴巴。 萧景仁挥了挥手,屋里的驻军就直接将范通给拉了下去。都走了有一会儿了,范通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开始求饶,“大人饶了下官,下官真的知道错啦,大人,大人开恩呐!” 岳远走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圈图纸,他扭头望了一眼范通求饶的方向,“这就是万明县的范通范大人?” “是啊,范通,我看是个范通。” 这个妹夫,嘴毒起来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你就这样把人拖下去了,谁来主持县里的事务?就算此时上报史部让他们重新派个县令来,怎么算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到任。” “你急什么?镜儿山是轻易能拿下的吗?咱们能赶在新县令到万明县之前把镜儿山给端了就不错了。在新县令赶来之前,咱们驻军在此,谁敢乱来?” 有够嚣张的,岳远倒也赞成萧景仁的判断和做法,“随你高兴,给,这是你要的镜儿山的地图。” 萧景仁一边接过一边说:“姜玉痴速度还挺快嘛,我昨晚临时想起让他绘制,没想到一个晚上就成了。” 摊开摆以书案上,看着镜儿山的地形图,萧景仁的眉头是越皱越紧,“瞧瞧,若姜玉痴没有诓咱们,那镜儿山的走势就实在太险峻了,不怪先前那么多朝廷驻军都攻不上去,还得了不少损失。” 岳远凑过来,看着地图指着一个地方道:“瞧瞧这个山坳口,两边悬涯立立,周围又完全没有第二条路走,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式。” 萧景仁收回目光,揣起手仔细的端详着地图,又问:“现在咱们的那位二殿下可是在镜儿山里,他匆匆忙忙把咱们调到这万明县来,肯定不是想让咱们在这里干坐着的。先等个三日,三日后他若是还没有消息传来,咱们再做打算。” 提到这事,岳远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世子爷,不是我泄气,实在是二殿下年纪尚小,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颜末还没跟着,只一个贺风能干什么?真要是出个什么意外,咱们怎么向陛下交待?” “那你就是想多了。” 萧景仁一屁股坐回圈椅上,想到皇帝陛下的腹黑,言道:“宣家的人,肚子里的肠子都是九拐十八弯,你别看二皇子殿下年纪小,可若陛下和太子殿下真不看好他,怎会愿意他出宫历险?” 岳远不作声了,因为萧景仁说得有道理。 “你现在要担心的不是镜儿山的情况,而是咱们都离开了原驻地,流沙河的水匪会不会趁机动乱?” 岳远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阮师爷的脑袋已经送到镜儿山脚下了,金香楼被查封的消息也瞒不住。一理镜儿山的山匪们嗅到了危险,会不会向流沙河的水匪求助?” 第1740章 全被端了 萧景仁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你不能留在万明县了,不过不能光明正大的离开万明县,要悄悄的离开,夜里,夜里开拔,避过那些盯着驻军的眼线。回去后密切注意着流沙河的动静,一旦他们有所动作,咱们或许还能来个包抄呢。” 这可是盘大棋,他这妹夫是不是想得太美好啦? 岳远没敢说出这话来,他是主帅,他这样说自己就这样做就是。 彼时镜儿山巡山的山匪在山脚下捡到一个大盒子,出于好奇之心把盒子打开了,一见是阮师爷的脑袋,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好一会儿后才有胆子大的把盒子抱起来往山林里去,找到殷管事直接交过去。喽啰吓得说话都结巴,“是是……是阮师爷……的脑袋。” 殷管事听后脑袋嗡嗡响了又响,怎么会是阮师爷的脑袋? 他不信,打开盒子一看,果真是阮师爷的脑袋。 这时的殷管事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不敢有丝毫的逗留,抱起盒子就朝大当家的石厅里跑。 看到殷管事慌里慌张,脸色极为难看抱个盒子跑进来,原本正想眯会儿觉的大鹰脸色很不好看。他叱责道:“瞧你这心慌里慌张的样子,怎么,火烧尾巴了?” 殷管事也不解释什么,直接将盒子搁到一个盒子上,并且将盒子打开露出阮师爷的脑袋。 大鹰当即就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冲下石阶直直盯着阮师爷的脑袋看,像是在确认是不是假的。 “真是阮师爷?” 殷管事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真是阮师爷,早晨巡山的喽啰发现的。” “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殷管事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敢对阮师爷下手,说明万明县肯定出事了。” “派人去查了吗?” “我们的信鸽没收到任何消息,最后一条消息是阮师爷说驻军有可能会驻扎到万明县,让咱们小心些,现在看来,约莫是驻军赶着咱们有准备之前进了万明县。” “还有,阮师爷会死,肯定是他的身份暴光了。他的身份一旦暴光,那姜玉痴的玉石铺子,还有金香楼……。”大鹰不敢想象,“快,快派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属下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快马加鞭,约莫下午能回得来。” 这一整日都是极为难熬的,整个镜儿山的气氛都很压抑,奈何娄啸又不在,大鹰体内的暴躁脾气就要快按不住了,他急切的想知道万明县城出了什么事,急切的想杀了害阮师爷的人给他报仇。 周大掌柜站在石阶下大气都不敢出,他就没明白了,好好的阮师爷怎么就出事了?不仅死了,脑袋还被砍了送进了镜儿山里,这分就是挑衅加侮辱嘛。 悄悄瞥着大当家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他告诉自己还是闭嘴为好,一切就等吩咐。 六狗子闷闷不乐的回到石室,看见贺风正在擦自己的刀,“山下肯定出事了。” 贺风装糊涂,“山下全都是山里的兄弟,能出什么事?是打到兔子丢了山鸡,还是打到山鸡丢了兔子?” “我没跟你开玩笑。”六狗子难得正色,“我说的不是山下,我说的是县城里肯定出事了。” 县城?贺风也收了嬉皮笑脸,“县城能出什么事?不还有姜玉爷在嘛。” “只怕连他都保不住了。” 贺风一脸糊涂的看着六狗子,也想伺机打探些消息,连忙装着很紧张的问,“六哥你别吓我,等我下了山还要回玉石铺子呢,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可不想再流浪了。” 事到如今,六狗子也觉得没什么好瞒的,毕竟人都死了,“你是不知道,县城里除了周大掌柜和姜玉爷,其实还有一位阮师爷坐镇,这才保证镜儿山的运作连续不断。可是今天早上有人把阮师爷的脑袋送到山脚下来了,那可真是阮师爷的脑袋啊!” 贺风装作听得一脸吃惊的模样,“是真脑袋还是假脑袋?” “大当家已经确定过了,是真脑袋无疑了。”六狗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歪在桌子上,“阮师爷可是姜玉爷和周大掌柜的主心骨,你说这要是阮师爷都没了性命,姜玉爷还能有气儿喘吗?他要是没气儿喘了,咱们还能回得去玉石铺子吗?” 六狗子说得很有道理,贺风闻声当即就跳了起来,“那怎么办?姜玉爷不会真没命了。” 贺风这一跳,六狗子心里更焦虑了,“我也不知道,殷管事已经派人去县城打听了,等到下午应该能有消息。” 贺风立即坐不住了,“我不相信,我们去找找周大掌柜,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要去你去,我现在可不敢去触谁的眉头。” “那我去。” 说完,贺风不顾六狗子的阻拦,出了石室。 贺风才不是要去找周大掌柜,而是想借着此机会去寻南笙。他们进到镜儿山里也有两天时间了,他半点儿南笙的消息都没有,有些焦急。二殿下有心让他保护南笙,他就不能让南笙出事。 因为呆了两天的缘故,在指定的一片区域,贺风也算是熟面孔了,所以他路过某些地方的时候很顺利。旁敲侧击的,也套了不少话。虽然没去过青尾郎居的住处,但大抵方向他已烂熟于心。 “姐姐,山羊奶都挤好了吗?” “挤好了,就是有点重,你去找根棍子过来,咱俩抬。” 听到有人说话,贺风忙躲到一旁观看,就见两个女子站在石道里说话。 “好,那你等着,我这就去。” 贺风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他主动笑嘻嘻的走过去,“姐姐,你好,请问你知道周大掌柜在什么地方吗?” 女子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有些警惕,“你是谁,这里可是二当家的地盘,不是谁都能过来的,赶紧离开。” “姐姐不要这么凶嘛,我就是想知道周大掌柜在哪里,我找他有事。” 见他口口声声提到周大掌柜,莫不是真是认识周大掌柜的人?“你是谁,找周大掌柜干什么?” “哦,我是最近才上山的,我是跟着殷管事和周大掌柜一起来的,不过我是被抬进山的。” 贺风边说边不好意思的看向女子,女子恍然大悟一般,“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被抗进山的贺二柱?” 他知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八卦,所以想自暴短处来降低眼前女子对他的防备,但没想到连他名字都记得住。 第1741章 装傻充愣 “呵呵。”贺风干笑两声,“没错,正是小弟我,这位姐姐,这山羊奶这么重,你要送到哪儿去,不如我帮你送。” 女子笑道:“那怎么好意思,你不是还要去找周大掌柜吗?” “没事,周大掌柜又不会跑,再说了,姐姐的事比较重要。” 贺风嘴巴甜,哄得女子笑颜若花,但她还是拒绝,“不必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帮我抬。” “那用得着这么麻烦,这样的力气活儿可不敢让姐姐操劳。”贺风边说边把半桶羊奶桶拎起来,“走,姐姐,就别耽搁时间了。” 女子明明是不愿意的,但看到贺风那张笑得真诚的脸,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那好,你跟我来。” 贺风走在女子后面,问,“姐姐的笑可真好看,像花儿一样。” “你的嘴也很甜呐,你叫你真叫贺二柱吗?从前我们村里有户姓田的,叫田二柱,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家亲戚。” 女子边开玩笑,边说。 “是吗?那太巧了,还没请教姐姐姓什么呢?” “我叫杜鹃,你就叫我杜鹃姐姐。” “好,杜鹃姐姐。”二人转过一条石道,贺风好奇的盯了一眼桶里的羊奶,“姐姐,这桶里的是羊奶,是要给二当家喝的吗?” 杜鹃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这话一问就知道你是个没见识的,山羊奶虽然矜贵,但也分好几种,像这种装在桶里的,就是给人浸手的。用这山羊奶浸过手,保证那手又白又嫩。” 贺风故作惊讶,“哇,还有这种作用啊!” 见贺风惊得嘴巴都能塞时一个鸡蛋,顿时掩唇讽笑,“你好歹是进山来了,多学学多长长见识,省得以后在旁的地方丢人现眼。” “那用这桶山羊奶浸手的人是得有多好福气啊!” 贺风一副很神往的模样,杜鹃却徒然板起了脸,“你也认为她有福气,可惜人家还不领情呢。也不看看自己那双手都粗糙成什么样儿了,要不是为了怕她那双粗糙的伤划伤二当家,谁会给她这么特殊的待遇?” 贺风眼底下闪过一道精光,据他所知这镜儿山的二当家娄啸并不在山里,杜鹃这么着急用山羊奶给人浸手,那这么会不会就是他要寻找的人? “这么说这位要浸手的是个姑娘,还要是服侍二当家的?” “你这话问得好笑,侍候二当家的不是个姑娘难道还能是个汉子不成?” 贺风憨憨的笑了笑,“姐姐见笑了,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听姐姐这语气,莫不是这人还嫌弃?” “可不就是嫌弃,被关在石室都两天了,咱们好吃好喝供着,一说让她配合服侍二当家,她就十分反感,我们喝条狗还知道摇尾巴呢,她竟如此不知好歹。疏不知她不配合的下场,是她承担不起的。” 贺风继续笑了笑,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很快来到一间石室前,门口两个女山匪一左一右的立在那里,贺风皱了皱眉,这情况他要怎么进去? 杜鹃也适时令他把桶放下,“行了,谢谢你了,你走,周大掌柜这会子应该在大当家的石厅里,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以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要去的好,大当家的石厅可不是你这种小喽啰能去的。” 贺风感恩戴的朝她作了一揖,“谢谢姐姐提醒,那我回去等他,姐姐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也没那么快下山,要是有需要,姐姐就叫我,我保证随叫随到。” “知道了,去去。”杜鹃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看着他远走的背影又笑着赞了一句,“倒是个伶俐的。” 推开石室的门,杜鹃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淡,她一边往木盆里倒山羊奶,一边阴阳怪气的开口,“二当家明日就要回来了,你要是不好好表现,仔细见不到后日早晨的太阳。让你把自己收拾得体面些,服侍得二当家高兴了,你才有机会活着,否则小心死在二当家的床上。” “呸……。” 南笙厌恶的朝杜鹃吐了口口水,“用不着你在这里说教,能不能活是我的本事,谁稀罕你假好心?” “你别不识抬举。”杜鹃重重的将木桶搁到地上,“给你脸了是,要不是因为你要服侍二当家,你当我愿意搁这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呢。” “那你走啊,我正不想看到你。” 南笙硬生生的怼回去,她一想到姐姐不知道在这山里什么地方受委屈,她恨不能现在就把这下人给宰了。 “既然你自己想找死,那我就拦着你了。” 杜鹃被气得狠了,拎起桶扭头就走。 石室的门重新被关上,南笙也露出了一脸的愁容。 这两日她绞进脑汁也没想到办法离开,一旦她表现得想离开石室,门口那两个女匪立马抽出刀来逼她进去。 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却硬是见不了面,南笙心里很是焦急,“姐姐,你到底在哪儿。” 徒然一颗小石子砸在她的脚边,她捡起小石子顺着它来时的方向望过去,正好看到贺风的脸傻乎乎的在窗户那里冲着她笑。 南笙紧张的浑身发凉,赶紧朝门口望去,生怕他被人发现。 确定没被人发现后,她悄悄挪到窗前,轻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要找你,是要告诉你,万明县城出事了,很可能不久之后镜儿山就会遭遇朝廷军队的围攻,咱们得赶紧找到你姐姐脱身,否则就危险了。” 有朝廷的军队围攻镜儿山这是好事情,南笙巴不得早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可是我被困在这石室里出不去,我试过了,只要我表现得想离开,门口那两个女匪就要拔刀,要不是为了我姐姐,我早一人一掌劈死他们了。” 依南笙为救南家大姑娘心切的心情,这都能忍,的确很费劲儿了。 “按说万明县城出了事,镜儿山不可能没有对应,所以明日青尾郎居就算回来,可能也没空理会你。”贺风做出分析,想宽宽南笙的心,“不过你还是得小心,万一他就是个变态呢?” 第1742章 示弱 南笙瞪了他一眼,“我已经做了必死的决心,要是找不回我姐姐,我跟死在这里,那蓄牲要是敢碰我,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那怎么成,你要是死了,怎么兑现去做我家主子的女使呢。” 南笙瞬间想到了宣瀚,“谁……愿意去做他的女使?” “你不愿意做,有的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做,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刚才我听到你跟那个叫杜鹃的吵嘴,我说你也太直肠子了,你要是在她面前说说好话,兴许就能把你姐姐的下落给套出来了呢。” 南笙愣了愣,她一看到里的人就厌恶,想到姐姐曾在这里受委屈更加难以接受,哪里会想到给人好脸色能得些消息? “有人来了,为了你姐姐,试试。” 贺风说完,就把头往窗下一缩。 是杜鹃回来了,不是她非得回来受这个委屈不可,实在是要是服侍不好这小祖宗,惹得二当家不高兴了,她们这些服侍的也会跟关遭殃。先前有一个就是仗着二当家宠幸过她,自以为高人一等,结果不服侍好新来的娇娘,被二当家缠在手臂上的蛇直接给咬死了。 “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浸手?要是你手上的茧子伤到了二当家,看有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此时的南笙在心里已经挣扎过了,贺风说得对,要是自己再表现如此倔,可不是能得到姐姐半分溪消息的,她必须有所改变,从眼前的丫头嘴里套出话来。 “唔……。” 徒然间,南笙捂着脸哭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是真的很伤心的哭。 “你哭什么?外头的人可都清楚,我可没给过你什么委屈受,是你自己不识抬举哩。” 南笙挪开捂脸的手,露出一脸的泪痕,“我哭不是因为我受了什么委屈,实在是这是个什么地方啊?我就突然被人给带到了这里来,家里还有阿娘,我这不见了,他们得多担心啊?” 这都两天了,杜鹃还是头一回听到南笙放低声音说软话。 “你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吗?” 好不容易能好好说句话了,二鹃自然也不能与她硬呛着来。 南笙摇了摇头,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眶里涌落,楚楚可怜的样子倒的确很招人疼。 “我阿娘身体不妥当,我是听信了他们的话,以为是可以到大户人家做工,给我阿娘赚取药费,这才跟着他们离开家的。可是他们根本没把我带到什么做工的地方去,而是带到这里来了,这里的人几乎人人手里都有刀,就连门口那两个姐姐看处去都是凶神恶煞的,我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女子,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还有你嘴里说的什么二当家,我跟他没任何关系,更没见过他,为什么要服侍他?我不要,我实在抗不住了,我要回家。” 示弱,就是南笙想到的办法。 原来前两三她都是在故意硬撑着呀! 杜鹃此时对南笙倒生出一丝同情来,就一丝,没有多余的。毕竟她也要活命呢,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你要是抗不住,就乖乖听话,别抗了,只要服侍好二当家,或许你还能回家见到你阿娘呢。” 这是违心的假话,被二当家睡了的女子,要么寻了死,要么甘愿在山里为奴为婢,要么就直接被送下山抬进了金香楼。 “二当家,他到底是谁,还有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真是个傻得可怜的姑娘,杜鹃又好心的向她解释,“这里是镜儿山,我说的二当家自然就是我们镜儿山的主子,你是被人带进镜儿山服侍我们二当家的。” “镜儿山?”南笙稍稍的惊呀了一下,“原来这就是镜儿山,没想到我竟会被送到这里来。” 看她眼里闪过几些无望,杜鹃趁机将人往装着山羊奶的木盆边上牵,边说边把她的手搁到木盆里,“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就要认命,再说了,我们二当家长得英俊潇洒,不会让你吃亏的。” 南笙木木讷讷的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我认识一个叫梁婉如的姐姐,她家住在高家镇,几个月前也失踪了,莫不是也被送进了这镜儿山里?” 梁婉如? 杜鹃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有印象,“你说起来,好似是有这么个人。”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我想见见她。” 南笙倏地把双手从山羊奶里抽出来,激动的握着杜鹃的手,眼里全是期待。 “或许时我记错了,没有这么一个人。” 杜鹃不想找麻烦,连忙改口。 南笙失望的低下头,眼泪双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婉如姐姐离家那么久,家里的阿爹阿娘甚是担心,若是能见着她,我尚能告诉她一些她家里的近况,若是见不着,她不知道家里的近况得多遗憾啊!” 南笙说得动容,杜鹃犹豫了一下,“这样好了,我替你去寻寻看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要是有,就让你们见见,要是没有,你也别怪我了。” “可是姐姐你能记得婉如姐姐长什么样吗?” 杜鹃愣了愣,“这我倒是不记得了,不过我可以问啊!” “姐姐,我叫你姐姐,不然你带我去找,反正我也跑不出去,只要让我去找婉如姐姐,我就乖乖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保证服侍好二当家的。” 早就这样的觉悟不就好了? 杜鹃听得心中欢喜,想着眼前的小丫头一个弱女子,在强撑了两天之后又只会哭,这镜儿山这么大,她还能逃得出去不成? “那你现在乖乖泡半个时辰手成吗?” 杜鹃趁机提出条件,南笙痛快的答应了,“好。” 杜鹃飞速的想着那叫梁婉如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被关在那间统一押人的石室? 南笙又说那人是几个月前被抓进镜儿山的,有可能二当家二就腻了,说不定是送到山下去给金香楼了。但她不能把这个可能性说出来,若是能让南笙乖乖听她的话服侍好二当家,让她出去寻一圈又有什么关系? 第1743章 矛盾 一队人马匆匆上山,山门前打头的男子翻身下马,动作十分潇洒,此人生脸孔生得几分阴柔,纤长的桃花眼却透着几许狠辣。特别是他手臂上缠着的一条青蛇,阴阴森森的吐着舌信子,异常的怖人。 “二当家。” 娄啸将手里的马鞭随意扔给前来迎他的人,接鞭的喽啰恭敬的喊了一声二当家。 “我大哥呢?” “大当家正在石厅和周大掌柜还有殷管事议事。” 娄啸也没回自己屋里换身衣裳,急匆匆的就往石厅去了。 一进石厅,就觉得气氛凝重,他也跟着神色凌了凌,“大哥。” 大鹰望了他一眼,指了个位置让他坐。周大掌柜和殷管事朝他行了半礼,因为年纪比这二人小,但到底是二当家。手段狠辣的劲儿,整个镜儿山除了大当家没人不怕。 殷管事还好,周大掌柜一见娄啸手臂上的那条青索,整个人头皮发麻。 “喽啰在山下捡到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不是金银好物,而是阮师爷的脑袋。” 他本来可以再晚几个时辰回来,只是收到大当家派人来催促,这才匆匆往山里赶。他是知道出事了,但没想到阮师爷竟然已经丧了性命。 “驻留在同梓县的朝廷军几日前走了大半,当时并不知道是撤到什么地方去了,前日才接到消息说是去了万明县,那时我就猜到万明县肯定会出事。阮师爷既然死了,那姜玉痴的玉石铺子还有金香楼肯定也保不住了。” “谁干的?” 周大掌柜对这些消息挺闭塞,听完娄啸的话不由得发问。 “还能是谁,寅国公府的世子爷,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萧景仁。” 大鹰冷冷的开口,惊得周大掌柜嘴巴都合不上,“他怎么会上万明县?” 万明县作为镜儿山的大后方,一直保持着它应该有遥低调。现在一出事,说明万明县被人盯上了。对方下手如此之快之狠,估计被盯上有一段时日了。 “这个萧世子,可是大唐皇帝的宠臣,能当大唐皇帝的宠臣,手段和心计可不是一般人能估摸的。” 不是大鹰要夸奖这么一句,这就是事实。 “派去打听的人回来说驻军驻进了万明县,对方又把阮师爷的脑袋送进了山,估摸着是要对咱们镜儿山出手了。” 大鹰说。 娄啸沉着眉头,一脸的阴柔和不高兴,“先前驻军留在同梓县,以为朝廷是要先对流沙河对手,大哥你这才让我去流沙河帮忙,没想到朝廷这帮人举止难捉摸,转头又把驻军叫进了万明县。老耿哥也催小弟我回来,问问大哥你是怎么想的,咱们与流沙河同气连枝,驻军真要攻打镜儿山,流沙河绝不会袖手旁观。” 大鹰并未因为娄啸的话感到松懈,而是眉头越皱越紧,“朝廷派驻军来,说明是真的容不下咱们了,大唐这么大,朝廷的驻军数不胜数,就凭咱们镜儿山这点力量,又能够抵御多久呢?” 大鹰语声一落,所有人都沉默了,殷管事脸上也表现出几分不虞来,“不是属下多嘴,咱们镜儿山原本行事低调,若非流沙河的几位当家行事太过鲁莽,也不会吸引朝廷的注意。更甚者,明明是流沙河做得更过份些,朝廷先处置的对象居然是咱们镜儿山,属下委实有些想不通。” 殷管事这话明显有些挑拨离间的意味在里面,但大鹰和娄啸都碍于与流沙河的兄弟情义没有执意在此事上纠结。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如今的关键是朝廷的驻军已经在万明县了,离咱们镜儿山不过百十来里地,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大军压境,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娄啸说完看向坐在上首的大鹰,“大哥,如果要向流沙河那边求助,消息立即就得送出去,否则迟会生变。”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大鹰,大鹰现在倍感压力。“朝廷已经不打算放过镜儿山了,流沙河也不可能保得住,届时……。” 余下的话大鹰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镜儿山被攻,流沙河被攻也只是时间问题,要是镜儿山一旦落败,流沙河会舍己救人吗?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匪徒,一旦踏上这条道,全都是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死来明日去的觉悟。但谁不贪生呢? “不论如何,我还是先给老耿哥他们去个消息。” 娄啸边起身边朝大鹰说。 看着娄啸往外去,殷管事也匆忙跟了出去,他阔步追上娄啸,“二当家,属下怎么觉得这大当家有些畏惧朝廷的驻军啊?” 娄啸边回头瞥了他一眼,边往前走,说:“你也是山里的老人了,什么时候我大哥想什么要轮到你来负责?” 殷管事被怼,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还是直言道:“事关镜儿山的存亡,大当家于属下又有知遇之恩,我自然不希望镜儿山和大当家出事。” “你既然还惦念着我大哥对你的恩情,你就安静些,别什么事都瞎掺和。” 白了他一眼,娄啸快步朝前走去。 殷管事脸色极为难看的瞪着娄啸离去的背影,当初他是个亡命天涯的朝廷通辑犯,在受到追击命悬一线时大当家救了他的性命。他对大当家充满感恩,只要是大当家吩咐的事,没有一桩一件是他办不来的。如此尽心尽力的辅佐大当家,大当家也当他如手足兄弟,更有意拉他入伙,当镜儿山的二当家。可就是这相娄啸从中作梗,一直和他不对付,事情就一直耽搁下来,直到现在,他都还能只是个管事。 殷管事心里很不平衡,泄气,愤怒,眼看着镜儿山在他的打理下蒸蒸日上,没想到流沙河那几个蠢货不知收敛惹得朝廷侧目,终是把朝廷钦差和驻军给引到了瓜州。原是想着朝廷的驻军停在同梓县,那肯定是先对流沙河动手,他们镜儿山还可以观望观望。如今到好,竟是要拿他辛苦打理的镜儿山开刀。 第1744章 不可思议 殷管事心中的气愤难平,特别是大鹰这个大当家在安逸了几年之后,真把自己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山大王,享受惯了,胆子便小了,娄啸这小子是挺毒,可他视自己为眼中钉,要是给到他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一想到这里,殷管事便心思郁结了。 他走出一道石门,眺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忧思着要怎么办? 如今的皇帝何等威武,派来的又是肱股大臣,镜儿山压根躲不过这一劫。娄啸和大鹰还妄想流沙河那帮乌合之众会来帮忙,以他对那三人的了解,老耿爷或许还有些仁义在,那老二独眼龙可没这么大方,老三又是个胆小怕事的,唉……堪忧啊……。 没一会儿一个喽啰走出来放飞了一只鸽子,那方向是流沙河的方向。 娄啸处理完事情后身心微微放松,他回了自己的石室,杜鹃一见他回来,连忙笑意盈盈的迎上去,“二当家,你回来啦。” 杜鹃是那种耐看型的美人,自然也是时常伴他的床榻,更让娄啸喜欢的是杜鹃很识时务,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自己才一直留着她,没将她送去金香楼。 “听说有新人进山,在哪儿?” 杜鹃一边听娄啸说话,一边替他解衣,“在那间石室里呆着呢,这回啊送来的人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就是手有些粗糙,仔细问了,原来是在别人家做女使的,我这两日常常让她山羊奶泡手,为的就是让她的手变得细滑些,好服侍二当家。 “还是你仔细。”娄啸边说边往她的鼻尖上点了点,“怎么,还听话吗?” “我可不敢隐瞒二当家,开始的时候不怎么听话,后来才知道是被吓着了,都歇了一夜了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要来这里干什么。后来我就跟她说了说,她才明白。” “然后她就听话了?” 娄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没有,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她说她认识的一姐妹也被人带到这山里来了,说她家里人很担心,想让我带她去找找。” 杜鹃边说边扶着娄啸坐下,又顺便递给他一杯茶,听着娄啸说,“那你就带她找了?” “嗯,她说那姑娘叫梁婉如,我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有印象,我想着只要她听话,带她走一圈也没什么,便答应了。” 梁婉如? 娄啸想了半天,没什么印象。 “那后来找到了吗?” 杜鹃摇了摇头,“没有,她回到石室后闷闷不乐,说还想去找,我没让了。” 娄啸点了点头,“听起来倒是个乖觉的,今晚见着我就知道了。” 杜鹃笑着说:“今晚二当家既是要让她服侍,那我这就让她去准备着,可不能让她惹得二当家不高兴。” “就你最懂事。” 杜鹃福了福转身走了出去,去往南笙的石室。 南笙只是想借着找梁婉如的理由去找姐姐,可惜她故意拖着杜鹃寻了好几圈都没见着姐姐的人影。之后贺风也没再出现,她不安的坐在床沿上,思索着下一步要怎么办? 见着杜鹃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愉悦,南笙心里立即紧张起来,果真听到杜鹃说: “二当家回来了,召你今夜服侍他,我已经让人去给你拎桶山羊奶过来,再好好的泡泡手,记住我的话,只有服侍好了二当家,你才有出路。” 信你个鬼有出路。 南笙在心里腹诽,若是实在想不到办法,那她就只有今晚问青尾郎君。 周大掌柜接到个新任务,那就是回万明县去做内应。但因为亲眼见着阮师爷的脑袋,他对这个提议有些犯怵,但这是殷管事吩咐的,那就是大当家的意思,他实在没办法拒绝。 他想了想,觉得贺二柱身手不错,有意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万明县。 殷管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如今万明县已被驻军所占领,你一个人进去县城都怕被人认出来,二人同行,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注意,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去。” 殷管事不让贺二柱离开,和殷官事打的同样的主意。 只是他在镜儿山的权力要大过周大掌柜,周大掌柜没办法反驳。 “你要实在是心里没底,就让六狗子陪你一起回去,你的腿还没好,正好可以和六狗子组成一对父子进城去医腿。” 医你娘的腿。 周大掌柜心里将殷管事骂了好多遍,“是,谢管事提醒。” 得知自己险些要跟周大掌柜离开镜儿山回县城,贺风暗暗捏了把汗,现在二殿下没有下落,他要是走了,南家姑娘那边万一真有个什么不测,可怎么是好?而且二当家青尾郎君已经回来了,他正伺机想办法去见一见南笙呢。 好在有惊无险,最终是六狗子陪着周大掌柜回去。 “你厉害啊,现在能入殷管事的眼,二柱,跟着殷管事肯定比跟着周大掌柜有出息,你小子往后发达了,可别忘了你六哥我啊!” 六狗子的语气有些发酸,贺风赶紧宽慰他,“六狗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可是你带出来的,往后我就是再富贵,怎么也不会忘了六哥你的知遇之恩啊!” “你小子,知道就好。” 周大掌柜和六狗子下山的时候,贺风亲自去送的。去送这二人只是一个借口,实在他是想多看看这镜儿山的路的通道,好牢牢的记在脑子里,以备不时需。 从半山腰往回走,每五十步就有一个路口,那些小道通往的地方不是弯延就是崎曲,他还没有正当理由可以到处闲逛,只能扫两眼后就继续往回走,更担心有人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快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突然有颗小石子砸到他的脚边,贺风瞬间警惕的四下张望。 然后他见着一个熟悉的面孔从一个大石包后探出来,冲着他笑。 “公子爷,你可算是露面了,再不露面,属下都不知要怎么办了。” “不就是娄啸回山了么,你紧张什么?” 宣瀚装着一身不知道哪里来的布衣,嘴唇上还粘了两片假胡子。 第1745章 乱点鸳鸯谱 “你也知道娄啸回山了,万一他让南家姑娘去服侍他,你愿意啊?” 贺风瞥着嘴,一脸的不相信。 此举自然又招了宣瀚一记白眼,“你想说啥?” “属下又不瞎,公子爷是不是看上那南家姑娘啦?” 宣瀚被贺风的话惊得愣了愣,他看上南家那丫头了?随即长臂一挥,“你少胡说八道,在我出宫之前就不知道有多少朝中大臣想把自家的姑娘往我身边塞,光画像就能堆满本殿下的半间书房,什么样的美人本殿下没见过,本殿下会看上这么一个别扭的?” “各花入各眼,兴许人家南姑娘就是你的特别存在呢?” 贺风不敢大声,小声嘟囔着。 “停停停,你别在这里乱点鸳鸯谱了,还是跟我说说上面的情况。” “你不是不担心吗?” 贺风阴阳怪气的怼回去,又招了宣瀚一记白眼,“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自己上去查了。” “说说,我说。”贺风可不敢真放宣瀚上去,他没人引荐,彻头彻尾的生面孔,肯定会招人侧目。山上匪徒多,真要让二殿下有个什么不测,他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万明县衙里的那个阮师爷当真是镜儿山的人,那日他的脑袋摆到大当家面前,据说大当家脸都绿了。世子爷这一操作,整个镜儿山的人都如临大敌,但他们也没商量出个什么完美的对策出来,只想着向流沙河那帮水匪求助。殿下不知道,这山上有个殷管事,统管山里的大小事务,做的是当家的事,职务却是个管事,属下瞧着他还能在大当家面前说上话,大当家也对他有几分信服。他说明明是流沙河的水匪们闹的事太大,才把朝廷的驻军引到瓜州来,现在却转头拿镜儿山开刀,属下瞧着他很是不服的样子呢。” 宣瀚听出点道道来,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歪在大石包上,“这个殷管事是什么来历?” “属下向六狗子打探过,但六狗子不知情,或许周大掌柜知道,可惜他今日带着六狗子一起下山回万明县当内应,我若把问六狗子的问题再当着六狗子的面问一遍周大掌柜,或许会惹人怀疑,这才忍着没问出口。” 知道贺风的顾虑是对的,宣瀚道:“周大掌柜和六狗子回万明到当内应,说得好像县内还有镜儿山的势力似的,我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回去,让萧景仁注意一下。对了,这山里的地形你都了解过了吗?” 贺风点点头,“了解过了,但因为属下是新人,不敢乱走惹人注意。还有,不论是属下还是南姑娘都没有找到南大姑娘的下落,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莫不是被青尾郎君送进金香楼了? 不对啊,梁婉如是倒数第二批进入金香楼的,那时南家大姑娘还在镜儿山里。最后一批贺风牢记着南二姑娘描述的南大姑娘的长像,那夜贺风去接船并未见着有模样相似之人啊! 再说了,南家的姑娘落进镜儿山,不狠狠的敲一笔,怎么好意思对得住山匪这名头? 宣瀚暗暗分析,觉得南家大姑娘肯定还在这山里头。 他得想办法进山窟里找人,“你先回去,暗中找人。” “那殿下你……。” “你别管我了,我自有安排。” 以他对萧景仁的了解,颜末肯定在来镜儿山的路上了。 贺风回了山窟,宣瀚也将身形隐在了密林之中。 日头很烈,周大掌柜骑在马上,很郁闷怎么殷管事给他安排的不是一辆马车,至少头顶上有个盖儿好遮太阳啊! 六狗子更郁闷,他只有两双脚,他脚上的伤才好,真担心这样走到万明县城,不仅周大掌柜要看大夫,连他也得看大夫。但他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 看着六狗子牵着马憋屈的样儿,周大掌柜忍不住调侃起来,“比起你那远方的表弟,你真倒霉,那小子的确有几分狠辣,不然也不会让殷管事给看着。想当初还是我提议让他跟着咱们一起上镜儿山,没想到他真在这里扎根儿了,我让他跟我走,他居然都不说话,默默的只听殷管事的吩咐。这可算是攀上高枝儿了,立即就不把我们这些引路人给放在眼里了。” 六狗子心里的确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可是贺二柱答应过他往后得了势不会忘了他,所以他不想背地里说贺二柱的坏话,以免往后他真得了势,传到他耳朵里,自己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六狗子心里还是挺自信的,毕竟这条路可是他把贺二柱领上来的。 “他哪儿有那胆子?再怎么样要不是大掌柜您给他指上山的路,他能认识殷管事吗?将来他或许发达了,肯定会记得您对他的知遇之恩。” 这话听着很舒耳,周大掌柜心里没那么抵触了。 几日前坐马车出城,脚程是慢了些,好在舒服。今日回城倒是脚程快,但晒得慌。 天快擦黑时,二人刚到县城门口。先前日日装模作样检查的官兵没有了,民众自由出入。也是,朝廷一万多驻军在此,谁敢造次。 六狗子的鞋已经破了,脚底板也起了泡,最后还是周大掌柜看不下去,二人同乘一匹马才赶在天黑前进城。 这二人进城后真的先去找了大夫看脚,然后悄悄在玉石铺子附近转了转,令他二人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玉石铺子居然还开着门。 周大掌柜和六狗子此时很是庆幸,看来只是阮师爷出了事,玉石铺子还保着呢。 二人立即快速进了铺子,见铺子里运作如常,赶紧问,“姜玉爷呢?” 正在打杂的小厮见着周大掌柜和六狗子,连忙说:“玉爷在后堂摆弄新到的玉件呢。” 周大掌柜不待小厮说完,人就已经往后堂窜去了,六狗子也快速了跟了过去。 “姜玉爷。” 姜玉痴听到周大掌柜的声音,神经一绷,心想:这可不是我要害你啊,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又想:那钦差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他说镜儿山或许会派人回来打探虚实,特意放自己回来重开玉石铺子,好打消回来探消息的人的怀疑。没想到,这才几日,周大掌柜真的就回来了。 第1746章 叛变 看着周大掌柜一瘸一拐弄进门,姜玉痴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 没有办法,为了自己能活命,为了自己的爱妾,他只能背信弃义当叛途了。 “周大掌柜,你这腿是怎么回事?”说完又看向他身后跟进来的六狗子,同样也是一瘸一拐的,像是地上有火神儿似的,他踩一步就要跳一步。“六狗子,你的脚又是怎么回事?” 六狗子刚要开口,周大掌柜抢在他前面说:“先别提我们俩的腿脚了,你没事?那阮师爷是怎么回事?脑袋怎么就送到镜儿山去了?” 提到这个,姜玉痴脸上的表情皱成了一团,话里全是惊险,“你们走后不久,金香楼就出事了,我仔细一打听,才知道那晚金香楼去了个奇怪的客人,非得让楼里的头牌花芬小姐服侍。可是你也知道,花芬小姐是赵大员外的相好,那晚赵大员外过寿,特意把花芬给请了出去给客人助兴,哪里在楼里?谁知不论花姐怎么给那客人解释,客人就是不理会,非要花芬小姐前去相见不可。后来花姐气急了,就让人往衙门里递了个信儿,阮师爷带着官兵就去了,谁知道那客人根本不把阮师爷放在眼里,不仅狠狠的羞辱阮师爷,还把官兵杀了不少。再后来那人暴了身份,竟是朝廷派来剿匪的钦差大元帅。钦差大人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阮师爷与镜儿山有关系,当即就命人把他给绑了,砍了脑袋送到镜儿山去了。” 姜玉痴一边叙述,一边观察周大掌柜脸上的表情,看自己先前编好的说词能不能成功取信于他。 “那金香楼现在……?”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金香楼?”打断周大掌柜的话,姜玉痴露出一副十分惋惜的表情,“金香楼的那些女伎们在当夜就全都被钦差大人给解散了。” “那金姐呢?” 这话是六狗子问的。 姜玉痴也不吝回答,“我得到消息后就立即派人去寻找金姐的下落,得知她被钦差大人送进军营去了。” 至于去干什么,金姐那样的身份,总不能是去享福的。 周大掌柜和六狗子被这个消息惊得哑口无言,继续听着姜玉痴说道:“阮师爷死了,金姐也没了,我怕会牵连到玉石铺子,赶忙把铺子关了门,可是城门又被封,我也逃不掉,只能在这铺子里战战兢兢的过活,等了几日没动静,料想阮师爷和金姐没把玉石铺子交待出去,今日才将将重新开铺,没想到你们就回来了。” 周大掌柜和六狗依旧沉默不言,为了取信于这二人,姜玉痴还装作一副很害怕的情形,“趁着城门还没关,你们赶紧走,别到时候连我这玉石铺子都保不住。” 这话听着是充满善意的,怕他们丢了性命,周大掌柜终于说话了,“我可不敢走,大当家让我回来做内应,把城里有什么消息全送进山去,将来也好有个应对。” 姜玉痴眼睛一亮,说道:“今日城里全处都传遍了,钦差大人要把镜儿山给端了,就定在两日后兴兵进山呢。” “此话当真?”周大掌柜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到处都在传,应该假不了,何况驻军都停在县里了,难道端了镜儿山这事还能有假吗?” 周大掌柜又坐了回去,低下眼去言道:“要是能知道驻军要如何进攻镜儿山就好了。” 姜玉痴没答话,周大掌柜自己倒想到个主意,“阮师爷出了事,那王捕头呢?” 没想到周大掌柜会这么问,姜玉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词来应付,好一会儿才道:“我好几日都不敢出门了,哪里知道王捕头的下落?要不你等等,我这就派人去打听打听?” 这个回答周大掌柜还是很满意的,还不忘叮嘱姜玉痴:“你小心点,现在多事之秋,别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主要是自己还在玉石铺子呢,姜玉痴要是折进去了,自己能跑得掉? 很快姜玉痴就把消息送进了衙门,岳远迈进门槛把话告诉了萧景仁。 萧景仁轻轻摩挲着茶盏沿,像是在思索什么。 “王捕头是个孤家寡人,他可没姜玉痴那么好控制,你可别打让王捕头去玉石铺子的主意。虽然咱们有把握攻下镜儿山,但二殿下还在山里没有下落。玉石铺子是进了人,但镜儿山的匪徒何等狡猾,万一城外还有埋伏呢?一理玉石铺子叛变的消息暴露了,咱们就少了一个能更好攻击镜儿山的机会。” “不用你说我也清楚。”萧景仁放下茶盏,“干嘛非得让王捕头去玉石铺子,何不派人去玉石铺子递个消息,让姜玉痴来见王捕头呢。” 这样一样,镜儿山的斥候们既见不到王捕快,又能得到他们希望等到消息,果真是好主意。 “是我太狭隘了,竟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做。” 萧景仁看着岳远,他这个二姐夫啊,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就是有时候有些死脑经,“你不是没想到,你是太担心二殿下的安危,想不到旁的事。你别担心,咱们这么二殿下精着呢,镜儿山那些匪徒再狡猾,划许最后还是会被他玩儿得团团转。” 岳远闻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萧景仁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又道:“我知道朝廷的人大多数的目光都放在咱们的太子殿下身上,觉得他身上气息和陛下太相像了,从而忽略了咱们这位二殿下。因为关注得少,不了解,所以才不放心。可你别忘了,他也姓宣。” “我这就派人去偷偷接触玉石铺子。” 岳远走后,萧景仁自言自语的呢喃了一句,“颜末找到那小子没有啊?” 疏不知颜末刚进山就遇到了麻烦,那时天已经黑了,他必须度过一条小河才能到山对面去,可是小河太浅,周围没有任何屏障,只有一座小桥能通过,偏偏那小桥两端都有拿武器的匪徒把守,他只要一露脸铁定会被人看到。 与此同时,二当家龙啸正歪在木榻上,等着杜鹃把他的新美人给送来……。 第1747章 怕死 在整个沐浴换衣,梳头上妆的过程中,南笙表现得都十分配合。 尽管她不发一言,但杜鹃还是很满意她的缄默,随即拿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虽然还有些糙,但已经比来时好多了,今夜你好好服侍二当家,尽力让二当家满意,他其他地方满意了,你这些小问题他自然就不计较了?” 南笙徒然想到了那些被卖进金香楼的女子,忍不住问了一句,“杜鹃姐姐,我好好服侍二当家,他真的不会伤害我吗?” 杜鹃并未从南笙的话里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继续笑道:“自然了,谁不知道我们二当家那么会疼人?” “可我怎么听说其余那些服侍过二当家的姑娘都被关在一间只有窗户的石室里?二当家既不放过她们,也不处置她们?” 杜鹃心里打了个突,南笙自进山就一直在她的眼皮底下活动,谁告诉她这些的?“你从哪里听说的?” 南笙望着镜中漂亮的脸蛋儿,胡说八道:“先前我不听你的话,守门的姐姐恐吓我时说的,说我要是不听话,就把我关进那间石室里,二当家二心情好就召见我一回,要是心情不好,既不会放过我,也不会处置我,把我晾在一边自己吓自己。” 杜鹃暗啐那二人多嘴,连忙替二当家说起好话来,“你别听她们胡说,就她们长得那粗鄙的模样,哪里有机会服侍二当家?这是她们在妒忌你,故意说出来吓唬你的哩。” 果然从这个杜鹃嘴里套不出什么要紧的话来,南笙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想着靠人还不如靠自己,今夜她一定要问出姐姐的下落,就算问不出来,就和青尾郎君同归于尽。 趁着杜鹃不注意,她悄悄往手里握了根钗。 起身离开石室里,透过窗户往外望,天已经黑尽了,只是山里总有些星星光光,也不知是火把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发出的光。 跟着杜鹃往前走,那是一条她不曾走过的路,很快就在一间石室门口停住了。只见杜鹃温声朝里喊道:“二当家,仙娘来服侍你了。” 正在不远处散步兼巡视的殷管事听到杜鹃的话,气得脸色都绿了,扭头道:“大敌当前,仍荒淫无度,总有一日他得死在女人身上。” 这里就只有他和殷管事二人,于是贺风自然就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记得二殿下说过这个殷管事有意思,有可能在他身上找到突破口,缩断攻下镜儿山的时间。 于是贺风又开始了装傻充愣,“我听六哥说过,说这二当家本性风流,曾一夜御数女,当真是厉害!” 听出贺风嘴里说出的话带着几分羡慕,殷管事心中立即升起几分恼怒,“厉害个屁,还不是用了药物催情,继续用,我看到时他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贺风被训了,立即表现得很赞同殷管事的说词,“殷管事,二当家这样胡闹,大当家都不管吗?眼看着朝廷的驻军就要攻打咱们镜儿山了,我真心二当家如此胡来会出事啊!” “哼。”殷管事冷冷的哼了一声,“给流沙河那帮水寇去了信,还妄着想那帮水寇能帮着镜儿山度过难关呢,简直是痴人说梦,等着,那帮水寇自身难保,哪里还会管镜儿山的死活?” “不是……六哥不是说流沙河和咱们镜儿山是亲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经的交情吗?怎么会作壁上观呢?” “六狗子说的?” 贺风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殷管事又冷笑一声,“他的话你也信得?罢了,不和你说这些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要好好的保护我,明白吗?” “哦,明白。” 到头来,你不也怕死? 贺风在内心腹诽。 且说石室中的娄啸听到杜鹃的话,立即将眼皮抬了起来,“进来。” 石室的门从外被推开,接着杜鹃先进来,她身后跟着个穿着束胸裙,肩头披着白月纱的女子。此女子正值豆蔻年华,远比先前那些从村里捞来的村姑瞧着顺眼多了,恍惚间又觉得有几分熟悉。 南笙也注意到歪在石榻上的男子,身材纤瘦,杜鹃口中的英俊在南笙看来很是阴柔,他好像浑身上下都散着一股冷意,一条青尾蛇缠在石榻旁边的灯柱上,吐着舌信子,烛火下闪着诡异森森的光,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她和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虽然有些害怕那条蛇,但娄啸的话却让南笙断定他肯定知道姐姐的下落。 杜鹃很规矩的退了出去,待石门被关上的刹那,娄啸也起身朝南笙走来。 南笙还是本能的退了两步,不论她如何控制,也掩饰不住对娄啸的恐惧。 她的呼吸都喘粗了,胸口起伏不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少女的气息,这一点让娄啸觉着很着迷。 他抬手轻轻地把玩着南笙那一缕垂在耳际的发,嘴里说着温柔细语,“听说你在大户人家当过女使,瞧瞧,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比寻常的村妇瞧着顺眼。听杜鹃说你就是手粗了点儿,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尽心尽力服侍好我,我会好好疼你的。” 南笙紧紧的攥着拳头,脱口而出,“郎君这话对多少姑娘说过?” 娄啸眼中闪过一丝怔愣,脸上的温柔退了两分,“看来杜鹃没教你服侍我的规矩,没关系,头一回,我饶了你,记住了,我不喜欢女人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对我说话。” 对于娄啸的好耐心,南笙并不稀罕。 娄啸以为她被自己吓着了,便没再继续威胁,否则真吓坏了,躺在床上如同死物便不好玩儿了。 他低下头想要吻南笙的脖项,那灼热的呼吸在寸许之间,南笙突然握紧手里的钗猛地朝娄啸心口扎去,并且在娄啸意识到危险退后一步时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因为全无警觉,娄啸这才着了道。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歪躺在地上怒视着南笙,“你会武功,你是谁?” 南笙看着狼狈的龙啸,冷冷的笑道:“什么青尾郎君,也不过如此。” 第1748章 轻敌 说着,眼睛瞟了一眼那缠在灯柱上的青尾蛇,见它没有攻击人的意思,南笙这才敢朝前走一步,“龙啸,你把我姐姐藏哪里去了?” “你姐姐?”娄啸看了看掌心的血,又抬头看南笙,“你姐姐是谁?” “你听好了,我姐姐叫南诗。” 娄啸双眼猛睁,瞪得圆圆的看着南笙,连胸口的痛都忘了,“怪不得我觉得你面善,原来你是南家的二姑娘南笙。”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娄啸嘴里说出来,南笙直觉头皮发麻,“你知道我。” “你一直生活在庵里,远比你姐姐好抓些,可是你那姨娘非说你是个刺儿头,不似你姐姐好控制,我这才把对象改作你姐姐。” “你果真与许姨娘那贱人有联系,你把我姐姐弄哪儿去了?今日你要是交待不出来我姐姐的下落,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置你于死地。” 娄啸先是坐起身,然后像是没事人似的站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被浸染红的衣襟,又看了眼南笙手里的钗,忍不住调侃道:“就凭你想杀我这份胆量,我认同许姨娘说你是个刺儿头的事实。只是你既是要杀我,就该找个趁手的兵器,你手里的钗只能把我刺伤,不能把我刺死。而我又是在刀山火海里滚爬的,这点小伤在我面前就跟被人抓了痒痒似的,并不足为惧。” 所以,那条青尾蛇才没有动作,因为它没感觉到自己的主子有危险。 既然已经暴露,南笙也不想跟他废话,“你不要忽略我的问题,回答我,我姐姐到底在哪儿?” “你能借周大掌柜的手摸进山来,肯定在万明县城呆过,那里有座金香楼,你姐姐早在那里替我卖身挣钱了。” “你胡说。”南笙吼道:“你休想骗我,我知道我姐姐根本不在金香楼,否则我也不会冒险到镜儿山来找她的下落。” 她怎么这么肯定? 娄啸疑惑的看着南笙,那阴森森的目光像两团绿绿的火,紧紧的把南笙裹着。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管不着,我只知道我姐姐还在镜儿山里,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南笙眼神坚定,娄啸觉得再哄骗下去也没意思,“是,是我把你姐姐藏起来了,你姐姐那样的风流人物,我要是不好好玩玩儿岂不是白瞎了?” “你……你真的把她……。”‘糟蹋’两个字南笙实在说不出来。 “是啊,不愧是养尊处优的名门闺秀,皮肤那叫一个滑啊,我现在想想还浑身激动呢。” “住口,无耻。” 南笙怒吼。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娄啸证实自己所猜想,南笙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难以接受。她那么纯洁,那么美好的姐姐被眼前的蓄牲给毁了,姐姐还有未婚夫婿呢,这不是真让她去死吗? “你既是清楚金香楼没有你姐姐,肯定也是调查过金香楼的。我原是打算把你姐姐也送去,可转念一想,她可是南家的大姑娘,能值不少银子呢,于是我便让人往南家坝送信。可惜了了,你那姨母也真是狠心,压根就不把你姐姐的安危放在眼里。不过不要紧,她虽然现在在南家横着走,但毕竟你的老父亲还在世呢,他要是知道了你姐姐的下落,肯定不会吝啬银钱来赎她的。所以,我好心的把你姐姐继续留下来了,什么时候想起她来,就召过来服侍我一回,然后继续等着南家坝的消息。不成想没等到你那老父亲的消息,倒把你这南家二姑娘给等来了,哈哈哈……,这可真是天助我也,你说我把你们姐妹俩都在我手里的消息透露给你父亲,他会愿意拿多少银子来赎呢?” “呸……。”南笙毫不客气的朝他啐了一口,“你少得意,我阿爹真要是知道了我们姐妹的下落,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不放过我又能怎样?只要我把你们姐妹入了匪窝的消息散出去,你觉得你们南家还有脸在南家坝过活吗?你们是大户人家,全国数一数二的富有商人,最看重的是什么?脸面?饶是我现在放你们回去,你们也只能是被逼自尽的下场,难道还有人敢娶你们吗?” 她脸面厚无所谓,可是姐姐不成,姐姐还有未婚夫,而她离开南家时,许姨娘也尚未把姐姐失踪的事告诉姐姐夫家,更庆幸未来姐夫去了京城,准备九月的秋闱考试,不在家中。但谁能保证时日一长,姐姐的未来夫家不会知道? “你不用说这么多,把我姐姐带来,再放我们下山,否则我立马杀了你。” 不论如何,姐姐还活着,这便是对南笙最好的消息。 可娄啸阴冷一笑,随即一挥手,那条缠在灯柱上的青尾蛇毫无征兆的朝南笙袭来,它张开拇指大小的嘴,露出四颗尖锐的毒牙朝她袭来。 南笙本能的侧身避开,可这也给了娄啸可趁之机,他飞速快前抓住南笙的手臂往怀里一扯,旋身就将她压在地上。身下的南笙动惮不得,既惶恐,又愤怒的死瞪着娄啸,“你用蛇偷袭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咱们单挑。” “我还是头一回遇到你这样的小辣椒,不错,适合我的口胃。你想单挑,可以,不过是在床上。” 南笙气急败坏的挣扎起来,可是她四肢都被娄啸控制着,唯一能动的就是脑袋,可是脑袋除了想事情能干什么? 见南笙扭动挣扎得厉害,娄啸腾出一只手来快速点在了她的肩井穴上,“别着急动啊,爷现在就给你宽衣。” “你敢,你要是敢动我,我保证我会杀了你。” 南笙说着狠话,可是现在的处境于她毫无优势,娄啸见她嘴皮子利索,低头就要吻下去。 与此同时,石门外传来杜鹃的声音,“二当家,二当家,大当家请你赶紧过去,有紧急事情相商。” 他身边新进了女人大哥不会不知道,往常这个时候绝不会来打扰,除非是真的出事了。 娄啸不甘心的看着南笙,“你且等着,爷我一会儿再回来收拾你。” 看着娄啸抽身离开,石门重新关上,南笙刚要松口气,从窗户外突然跳进来了一个人。 南笙见着那张欠扁的嬉皮笑脸,不知为何,心里委屈得眼泪止不住的往外翻涌。 “还真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想救你姐姐,现在才开始。” 宣瀚边说边解了南笙的穴,南笙不愿意继续在宣瀚面前露怯,连忙收了泪,“那蓄牲不肯说出我姐姐的下落,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宣瀚也暗中找了许久,也是不见南大姑娘的身影,不过他已经想到了一个主意。 听着石室外响起的脚步声,他快速的在南笙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迅速从窗户跳了出去。 南笙来不及多想,又假装被点了穴躺回了原处。 推门进来的人是杜鹃,她走到床前看着南笙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有些不高兴的开口,“能服侍二当家是多大的福气,你哭什么哭?二当家先去忙,让我进来给你盖被子,瞧二当家多体贴你?别不知道珍惜。” 南笙猛地身边锁住杜鹃的咽喉,“你信不信我捏断你的脖子。” 杜鹃被南笙突然的操作吓了大跳,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能听着南笙逼问着她,“告诉我,我姐姐南诗在哪儿?” 第1777章 清醒了几分 屋里南笙守着南诗的尸体,宣瀚和颜末则走到屋外的一个角落里。颜末拿出那条沾了南文渊血的帕子展示在宣瀚看。 “公子爷也发现了是不是?”所以才会将本该在屋外值守的他叫进屋里去。 不论一个人病得有多重,那怕是吐血,正常情况下颜色也该是腥红色的,可是南文渊所吐的血不仅颜色偏暗,甚至还带着一点儿血味儿之外的臭味儿。 很明显,宣瀚和他都怀疑南文渊是中了毒。 “你知道这是什么毒么?” 宣瀚想到先前屋里所发生的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滚味,南笙还不及双十,就要承受如此大的变故。 颜末摇了摇头,“天下的毒不计其数,属下一时也分不清,但能确定的是病从口入,想要查到他中了什么毒,还得从他身边的人查起。” 他身边除了哑叔和麻嬷嬷,几乎都是许姨娘的人,要查起来可不容易。 宣瀚左思右想,哑叔就罢了,跟他人不熟,他比划些什么实在难以理解,麻嬷嬷就不一样了,应该能从她那里打听些什么出来。 回到屋里,南笙还守着南诗的尸体落泪,宣瀚站到她身边,道:“先前你在屋前嘴硬的话我听到了,你姐姐已经走了,也的后事凭你一个小姑娘是不可能操持得起来的。” 南笙觉得宣瀚在朝她泼冷水,顿时有些气恼,“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去求许姨娘那个毒妇吗?” 作为旁观者,宣瀚自然清楚南笙现在因为自己的话生气了,可他还是得说:“想让你姐姐体体面面的走,光靠你肯定不成,刚才二房那边来人说已经在开始布置灵堂,你二叔母会出面办你姐姐的后事。” “谁让她假好心?” “南笙!” 听着宣瀚的声音猛地下沉,南笙被唬得顿时清醒了几分。敛眉看着南诗,眼泪翻涌得越加厉害。 她其实也很清楚,靠她自己是不可能把姐姐的丧事办得体面的,那样凶宣瀚,何尝不是一种发泄? 南诗的灵堂十分冷清,一具棺材静静的躺在屋子正中,请了几个做道法的道子先生在一旁敲锣打鼓。她是英年早逝,又无后嗣尽孝,只有每隔一段时日燃几柱清香。 南府里同辈的兄弟姐妹无人来祭拜,只有南笙日夜为其守灵。 许姨娘真的当了甩手掌柜,连哭一哭都懒得露面。甘氏穿着素服假惺惺的抹了两滴泪,然后也将琐事都交由了管事去办理。 等到麻嬷嬷忙利索后,贺风将她带至宣瀚屋里。 麻嬷嬷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公子爷感到很奇怪,这会子还有些恼火,诗姑娘的灵堂虽然妥贴了,但大老爷那里她还得过去看看,哑叔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来。 “苏公子,你请老婆子我过来所谓何事?” 宣瀚没作声,颜末将那条沾着南文渊血迹的帕子递到麻嬷嬷面前。手帕上血迹已经干涸,血的颜色又更深了。 麻嬷嬷不明白颜末的用意,疑惑的看着他,“这是……?” “这是你家大老爷早晨吐的血,有毒。” 什么! 有毒? 麻嬷嬷闻悉后脸色巨变,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哆嗦了,“怎么会有毒呢?会不会哪里弄错了?” “我们可没空跟你开这种玩笑。” 颜末收回手帕,宣瀚淡淡道:“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你家诗姑娘刚入棺,大老爷气急攻心,万一再整出什么事来,你该是知道你家笙姑娘性子冲动,说不定真的会提刀杀人呢。” 麻嬷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身形晃了又晃,好不容易稳住了却也站不住了,她坐到一旁的矮辞椅上,眼泪涌就出来了,“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弄成这样?” “嬷嬷事忙,咱们就别耽搁时间了,叫你过来我是想替你家笙姑娘查查这到底怎么回事?别叫你家大老爷被人害了还不自知。” 麻嬷嬷抹了抹泪,看在南笙的份上,她决定信一信眼前的这个苏公子。 “苏公子想知道什么?” 一柱香时辰过后,麻嬷嬷心思重重的走出门去。 颜末望着宣瀚道:“依照麻嬷嬷的说法,南家大老爷的药都是专门的人熬的,而他又知道许姨娘没有扶正之前不会想他死,所以就放心吃她的药。” “可是在许姨娘被扶正之前不会想让南大老爷死,但也不见得会想让他好过。今天肯定还会熬药,你偷偷找到药渣查查,看看有没有问题。” “是。” 麻嬷嬷满腹心事的回到南文渊的院里,哑叔正坐在床前替他擦手。她站在帘前停了停才撩帘走进去,“哑叔。” 哑叔不会说话,但听力没有问题。扭头见到麻嬷嬷进来,他扯了扯嘴角算是作了回应,然后又继续低头给南文渊擦手。 麻嬷嬷闻中屋里还有淡淡的药味儿,又想到先前颜末对她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心拧得紧紧的。 “大老爷药都喝过了?” 哑叔点了点头,已是半下午了,再有一顿药就是晚上的。 接着哑叔比划了一下,麻嬷嬷看出来了,他在说是许姨娘亲自送过来了。 倏地,麻嬷嬷的心突突的乱跳。 那个贱人,肯定是她捣的鬼,她这是吊着大老爷的命,故意报仇折磨大老爷呢。 若是苏公子交待了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她真想冲到许姨娘面前去撕破她的脸皮。 看着昏迷中的大老爷,麻嬷嬷满心满沛的心疼。当初许姨娘是先遇到大老爷的,老太太原是有心将她许给大老爷,不料大老爷却相中了非她所出的清姑娘。老太太是许家老太爷娶进门的填房,育了许姨娘和一个哥儿,许老太爷离去后,老太太就完全当了家。 偏偏南大老爷赶在老太太开口之前求娶了清姑娘,老太太虽然满心不愿意,却也不想落个刻薄嫡长女的名声,只得忍痛将清姑娘嫁进了南家。那时清姑娘与许姨娘姐妹情深,现在看来都是许姨娘装得好,才让清姑娘临终前托孤到了她的手上。 可怜清姑娘撒手而去,不知道看见自己的几个孩子在许姨娘手下艰难的讨生活,会如何的心疼。 真是不能想,越想越心疼。 麻嬷嬷背过身去,抹了抹泪走了出去。 第1750章 姐妹相见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大鹰便没再继续为难殷管事和娄啸,自顾说着:“周大掌柜还说驻军制定了攻打镜儿山的路线图,只是范围涉及太大,他现在还没办法弄进镜儿山来,殷管事,我想派你亲自走一趟万明县城,一定要把那张路线图搞到手,咱们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做好迎敌准备。” 这件事殷管事责无旁贷,“是,属下检查完各个哨岗,交待完就立即出发,争取明日下午赶回来。” 明日下午是最后的期限,有些急,大鹰看着殷管事,他不说话,但眼里透着奢望。 从石厅出来,本就相看两生厌的殷管事和娄啸二人,互瞪了一眼对方后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殷管事要巡查各个岗哨的情况,然后下山赶至万明县城门口附近,等待天亮进城。 今夜肯定是睡不着觉了。 他想让贺风跟着去万明县城,又担心目标太大坏了大当家的事,最后还是决定把贺风留在镜儿山。 但他巡查各个岗哨的时候是带着贺风去的,这让贺风很激动。 那厢杜鹃为保活命,不得不把南诗的下落告诉南笙。当南笙看着杜鹃扭开石室内的一道机关露出一道暗门时,惊得好半天才回过神。没想到就在娄啸居住的石室里居然有暗门和密室。 南笙回过神来后依旧把刀架在杜鹃脖子上,示意她在前面带路。 暗门后并不是密室本室,而是往下弯延的石梯,看不到尽头,只能感觉到冷森森阴阴凉凉的空气。南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威胁杜鹃说:“你要是胆敢耍花样,我就直接抹了你的脖子。” 杜鹃吓得连忙摆手,“不敢,不敢,请跟我来。” 走在弯延不见尽头的石梯上,冷风就像水雾般一层一层扑面而来。 两边石壁上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火把照明,影射得地主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也不知道往地下走了多深,在南笙即将失去耐性的时候,杜鹃停住了脚步。眼前并非南笙所猜测那般恐怖骇人,而是来到一个类似谷底的地方,这里有夜莺的叫声,还有萤火虫在飞舞。在隔着一条溪的对方有一个巨形的石包,石包上有个铁笼子,铁笼子里关着一个人。 不用确定,只看身形南笙就知道她是谁。 “姐姐,姐姐。” 铁笼子里的南诗乍然听到南笙的声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她听到了第二声,那便不是幻听,四下寻找,她竟真的看到了妹妹南笙的身影。 “笙儿,笙儿,是你吗?” 此时的南笙顾不得杜鹃了,径直朝南诗奔去。 杜鹃瞅准机会扭头就跑。 南笙一步就跨过了小溪,去到姐姐的铁笼子面前,姐妹俩紧紧的握着手,表情里全是难以置信。 “笙儿,我没想到真的还能活着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南诗哭了。 南笙心疼的看着南诗,“姐姐,你瘦了,娄啸那个蓄牲,我要杀了他。” 南笙且说且回头,却不再见杜鹃的身影,更让她意外的是姐姐居然把铁笼子的门给推开了,还将她给拉了进去,她惊道:“姐,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愿意往铁笼子里钻?” 南诗则怯怯的观察着四周,“这铁笼子上添满了雄黄,那些东西才不敢过来。” 什么东西?南笙的好奇心刚起,就见到好几条青尾小蛇在不远处的溪水里游来游去,她吓得头发一阵阵发麻,怪不得这里无人看守,姐姐也跑不掉。 “姐姐,苦了你了。” 南笙紧紧的握着姐姐的手,看着她嘴角还有於青,她愤怒的言道:“娄啸那蓄牲还打你了?我才不怕这些蛇,我现在就去找他拼命。” 南诗死死的拽着她,“笙儿,你别冲动,外头那些蛇有巨毒,只有这里最安全。” “这里可是困着你的地方,怎么能说是安全呢?”南笙气急了,她好不容易找到姐姐,却带不出去,她很懊恨,“姐姐,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不能让你继续呆在这里。” “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什么?” 南笙好奇的问。 “娄啸说我值钱,许姨娘不肯出银子赎我,他便向二叔张了口,二叔答应给娄啸三十万两白银,娄啸才活我性命。他们已经约好再过些时日就要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所以我也一直在等。” 南笙听得瞠目结舌,“这是娄啸告诉你的?” “嗯,不过我已经好久没见着娄啸了,也不知道他说的过些时日还有多久。” 南诗有些泄气,温柔的目光里带着丝丝哀怨。 “这件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朝廷的驻军已经在做好准备要攻打镜儿山了,娄啸可能都活不成了,他哪里还有命去花那么多银子。” 这个消息让南诗震得脸色煞白,“真的吗?朝廷要端了镜儿山?” “是啊,不过你被困在这里久了,消息不灵通,所以不知道罢了。”南笙说:“二叔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更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拿银子来赎你,咱们现在只有靠自己离开这里才成。” 南诗是很想相信妹妹南笙的,可是……,“这里看似没有危险,却处处都是危险,咱们要怎么逃?” …… 杜鹃一离开谷底就气喘不停的找到娄啸,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娄啸扫了一眼跪在地上请罪的杜鹃,道:“这样也好,关在一起还省事。” “二当家,要不要派人去守着她们,那小丫头鬼计多端,前几日我竟被她骗了过去,太可恨了。” 杜鹃恨得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用不着,你忘了我在那谷底都养了些什么宠物了?只要那个铁笼子才是安全区,一旦离开,她们便是找死。” 听到娄啸这样说,杜鹃就放心了,还不忘夸赞起娄啸来,“都是二当家心好,才活着那南诗的性命,也没把她卖去金香楼,那丫头竟不识好歹,回回服侍二当家回回都要抵抗。” “抵抗算什么,她可值三十万两白银呢,现在姐妹俩团聚了,等处置了这些朝廷驻军,我再向南家二老爷开个双倍的价。” 第1751章 打听消息 殷管事后半夜下了镜儿山,贺风推开石室的门,就见宣瀚正坐在石桌边上喝水。 他带着几分惊喜,“公子爷,我正想办法找你呢。” “可不止我来了,颜末也来了。” 颜末也来了,那事情就更好办了,可贺风望了一圈,室中也没人,“人呢?” “我让他去保护南笙去了。” 贺风了然的点头,随即带着几分正色,“殷管事下山了,想在明日天黑之前弄到驻军进攻镜儿山的路线图。” 宣瀚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他会如愿的。” 听着公子爷意味深长的话,贺风有些不解,“怎么能如他愿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边语声刚落,门被人从外推开,是颜末。 “公子爷,南姑娘不见了。” 宣瀚表情冷了下来,他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了? “娄啸在做什么?” “在一间石室里写写画画,属下没看到南姑娘在里面。” 南笙失踪,娄啸还能如此安稳,那他肯定知道南笙的下落。他想到什么,扭头对贺风说:“你去找那个叫杜鹃的女使,她应该清楚南笙的下落。” “是。” “这个娄啸,不是逼着本殿下提前出手吗?”宣瀚自言自语的呢喃了一句,又对颜末道:“给咱们的世子爷提前送个消息,不要等那么久进攻镜儿山了,明日就进攻。” 这么快,那就要用到黄掌柜送来的鹰隼了。 夜里的镜儿山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薄雾里,半夜的风有些凉,扑在脸上有些水粒感。他一直在想这么晚了要找什么理由去接近杜鹃,徒然想到了适才和殷管事巡查各个哨岗时,看到一处石壁上开着一朵野百合。 贺风心下一动,拐了个弯去将那朵野百合给摘了下来。然后他故意走到娄啸石室门外,装作没看到她的样子,问其他衬门的女匪,“怎么没见杜鹃姐姐?” 女匪见贺风手里拿着百合花,笑得阴阳怪气,“这花不是要送给杜鹃的。” 贺风点点头,不否认。 “哈哈哈。”女匪立即捂嘴笑起来,“我的天,你这小伙子还真是有胆色,你也不打听打听杜鹃是谁的人,就敢打她的主意。” 贺风挠了挠头,像是听不懂女匪的话,“姐姐们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杜鹃姐姐是谁的人啊?” “真是个傻小子。” 女匪笑够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杜鹃没在这里,不久前我看见她去找大夫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找大夫?是她哪里伤着了吗?” 女匪说:“你倒是挺关心她的,好像脖子受了点伤,你去看看。” “谢谢姐姐。” 贺风转身离开,在转身后瞬间他脸上憨憨的表情退了下去。杜鹃脖子上有伤,多半是南笙伤的。南笙会武,杜鹃不会,但杜鹃从南笙那里全身而退,说明南笙肯定是被她或者其他什么人给控制住了。 他原是不知道山里的大夫在什么地方,但前半夜殷管事带着他几乎走遍了整个镜儿山,所以现在他知道。幸运的是刚走了一半就见着了杜鹃从他对面走来,他兴冲冲的跑过去,“杜鹃姐姐,可算是找到你了。” 她的脖子上没绑绷带,但能见到一条红色的血痕。 杜鹃看着傻傻的贺风,“殷管事是不是没给你安排事儿,才让你这么闲?有时间还不如去睡觉,好应付……。” 杜鹃及时咬住嘴,没敢往下说,怕贺风嘴不严说出去,会乱了镜儿山的秩序。 贺风也装着没听懂,“姐姐,我跟殷管事巡查的时候,看到这朵野百合很漂亮,就想采下来送给姐姐。” 看着贺风递上来的野百合,杜鹃没什么欣喜的表情,实在是今夜她受了太大的刺激,现在心里很不痛快,“谢谢你,有心了。” 杜鹃现在只想回屋去歇会儿,接过贺风手里的百合花就要往回走,贺风却跟着她,“我刚才去二当家的石室门口找你,可是你没在,那里的姐姐说你受伤了,你伤到哪里了?” 杜鹃回头望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我又没包扎,你看不见吗?” 贺风惊讶的说道:“天呐,都破皮了,是谁伤的姐姐?” “还能有谁,还不是仙娘那个贱人。”杜鹃徒然驻足,回头瞪着贺风,“说起来这个仙娘还是你和周大掌柜送进山的,她到底什么来例你们都没打听清楚吗?” 因为周大掌柜没在山里,娄啸找不到他质问南笙的事,他又不认识贺二柱,要是知道贺二柱还留在山里,肯定会招他前去问话。 杜鹃想领这个功,想在二当家面前更让他高看一眼。 贺风立即意识到南笙的身份暴露了,他的惊讶有三分是装的,“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杜鹃死死的盯着贺风,似乎想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惜,她什么也没看出来,又想到他就是个喽啰,哪里知道什么内幕? “你告诉我,这个丫头你们周大掌柜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贺风的脑子飞速的转着,在想要怎么说能成功把自己摘出去,“这姑娘是六哥村里的姑娘,说是阿娘得了重病,需要好药治病,六哥知道后告诉她可以帮她找个工做,她这才愿意跟着六狗离开。也是过了周大掌柜的眼,才来到这镜儿山的。” “呸,什么乱七八槽的,我现在都怀疑那六狗子有不二之心,或者收受了什么好处,否则怎么会弄个豁害到二当家身边,不仅把二当家伤了,还差点要了我的性命。” 南笙把娄啸伤到了?这回贺风是真惊讶了。 “啊……二……二当家没事。” “哼,二当家是什么人,她能真害得倒?” 话已经赶到这里了,贺风瞅准机会就说:“那小丫头竟敢伤害二当家和姐姐你,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收拾她一顿,好给姐姐和二当家出气。” 眼瞅着贺风在卷袖子,真要为二当家和她搏命似的,杜鹃连忙拽住他,“你起什么乱,她伤了二当家,能饶得了她,早把她关在一个谁也找不到,让她恐惧一辈子的地方去了。” “不成,姐姐,你快告诉我她在哪儿,不亲自收拾她一顿,我怎么对得起二当家和姐姐,毕竟是我和周大掌柜把人送进山来的。” 第1752章 不宜动作 杜鹃没想到贺风竟是如此忠心,一时嘴秃噜,“真不必你动手了,她被关在蛇涧,那里到处都是谁,只要她敢乱走,铁定活不了。” 蛇涧?贺风一听这名字,他一个大男人都浑身发毛,“蛇涧在哪儿?” 看着贺风瞪大了双眼,带着几分逼视的感觉,杜鹃感觉很不好,“你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 贺风意识到自己表现过了头,立即改口道:“还不是想给姐姐好好出气,姐姐的皮肤这么好,她怎么敢伤了姐姐?既然姐姐说的蛇涧能困住那小贱人,那我就放心了。” 杜鹃不了解贺风,只能以她对贺风的了解作出判断,“这两日山里可能不太平,你多跟着殷管事好好学学,好给山里多出出力,至于我的伤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这份过度的关心,杜鹃理解为贺风对她有意思。 她已经是二当家的人了,得了那么优秀的男子青睐过,怎么可能看得上贺风这种愣头青? 贺风又不蠢,立即听出杜鹃话里的疏离,但他当作没听明白,“姐姐可别这么说,除了六哥,这世上就属姐姐你对我最好了,我也想对姐姐好。” 杜鹃真怕贺风继续与她纠缠下去,万一让二当家知道了,二当家嫌弃她怎么办? 要知道她全凭在二当家面前得脸,在才镜儿山有一席之地,也算是个小主子,可不能因为贺风这个愣头青,什么都毁了,“你怎么听不懂人话?把你的百合花拿回去,以后离我远点儿。贺二柱,我警告你,不准对我动歪心思,否则你会小命不保的。” 说完,杜鹃把手里的百合花推回到贺风手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贺风脸上干笑的表情很快散尽,他扭脸就回了石室,把自己从杜鹃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宣瀚。 “都是属下没用,没打听出蛇涧的具体位置,公子爷,要不要属下再去逼逼那个杜鹃?” “南笙不笨,她被困在蛇涧肯定是着了杜鹃的道,你不了解那蛇涧的具体情况,恐会步南笙的后尘。”宣瀚眼帘半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我看那二当家娄啸暂时也没空理会南笙,她暂时还算是安全的。你暗中盯着娄啸,咱们找不到蛇涧,他肯定会找到。” 贺风不明白,“要是杜鹃不说,属下直接把她杀了就是,何必等到娄啸给咱们带路?万一南姑娘……。” 贺风的话没说完,就得了主子一记眼刀,他赶紧收了声,“殿下恕罪,是属下多言了。” “现以朝廷的驻军还没动静,娄啸的贴身侍女要是死了,他会怎么做?拼了命也会把咱们找出来。咱们只有三个人,能敌得过这山里的一万多山匪?” 贺风想了想,觉得是这样。 “是属下思虑不周。” “去盯着娄啸。” “是。” 鹰隼在黎明破晓的时候落到了黄掌柜的窗户外头,黄掌柜被惊醒后取出绑在鹰隼脚上的消息筒,一看上面的印迹他不敢擅自打开,而是穿了衣裳直奔衙门去。 那时天刚刚亮,萧景仁还没起床,黄掌柜先见着姚副将,姚副将一看那消息筒上的印迹,立即领着黄掌柜去将萧景仁叫醒。 萧景仁松散着发,披着薄衣接见了黄掌柜。 接过他递上来的消息筒,一看上面的印迹就知道是宣瀚的手笔,取出里面的纸,看清纸上的内容后,萧景仁不由得嗔怒道:“咱们这个二皇子殿下还真是任性,先把咱们从同梓叫到这万明县来,坏了咱们先攻打水寨的计划,明明计划好两日后进攻镜儿山的,现在居然说让咱们今日就带兵出发。这么着急,本帅怎么觉得他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镜儿山了似的,迫不及待让咱们去救命呢!” 这是在说大唐的二皇子殿下,那么尊贵的身份,姚副将和黄掌柜可不敢多言。 又把纸上的消息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萧景仁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任性,还有呢,镜儿山派了个殷管事来,想在今日下午之前搞到咱们对付镜儿山的路线图。黄掌柜,你知道这殷管事是什么人么?” 黄掌柜摇了摇头,“回大人的话,草民不知。” “辛苦你了,下去。” “姚副将你去送送黄掌柜,顺便把玉石铺子的姜玉爷给本帅找来,有些问题本帅得好好问问他。” “是。” 这二人走后,萧景仁歪在椅子上,默默地铺平纸,笔蘸墨,然后给宫里那位皇帝陛下报告他儿子的行踪和处境。 玉石铺子的门将将打开,就有消息递进去,姜玉痴听得心惊肉跳,周大掌柜还在呢,怎么就让他到衙门去?这……他要用什么借口才能瞒过周大掌柜?还是说钦差大人是觉得现在用不着瞒了?他叛徒的身份可以彻底见光了? 正在姜玉痴头疼的时候,殷管事又进了玉石铺子的门,看着殷管事,姜玉痴用尽毕生的定力才没让自己浑身发抖。 “这城门才将将开,殷管事你怎么就进来了?” 听着这莫名其妙的客套话,殷管事虽然没听出异常,但还是觉得别扭,“你这是什么话,不欢迎我来?”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姜玉痴连连摆手,“快快,请坐,来人啦,快上茶。” “谁喝茶,我后半夜下的山,马蹄子都跑烂了才在天亮之前赶到城门口等着城门开开,这会子饿得不行,让人给我上早饭来。” “哎,哎,好。”姜玉痴连连应着,又一边站到门口去吩咐人上早饭。 等到早饭送进来的时候,周大掌柜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见着殷管事,作了半揖,”殷管事,这个时候你怎么下山来了?” 殷管事嘴里咬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一边说,“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欢迎我是不是?” 周大掌柜说:“不敢,只是现在山中情况紧急,管事你下山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殷管事看了一眼周大掌柜,又看了一眼姜玉痴,说:“大当家说了,今日一定要得到驻军进攻镜儿山的路线图,特意让我下山来亲自取。” 今日下午,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周大掌柜和姜玉痴面面相觑,都觉得这未免太强人所难,可姜玉痴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个可以正大光明去衙门的理由吗? 于是姜玉痴开口道:“这件事还得请衙门里的王捕头帮忙,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悄悄联系王捕头,看他能不能搞到路线图。” 第1753章 拒捕 姜玉痴如此积极,殷管事很高兴,觉得他比周大掌柜尽心。 “大当家只给了我们一日时间,今日城门关闭前我得拿到路线图赶回镜儿山去,姜玉爷,你有门路就赶紧去忙。” “是是。” 姜玉痴在殷管事和周大掌柜面前过了明路,正大光明的去了衙门。 那时萧景仁已经用过早饭了,正喝水漱口,听说姜玉痴到了,命人将他请进屋。 姜玉痴诚惶诚恐的行了礼,萧景仁也是开门见山,“叫你过来,是想了解了解殷管事这个人。” 殷管事才进城就被钦差大人知道了?姜玉痴惊叹于钦差大人的手段,又恐惧他知道后会怎么处置殷管事?“据小民了解,殷管事原是个在逃的杀人犯,是镜儿山的大当家大鹰救下重伤的他,并将他给带回了镜儿山,从此以后他便留在了镜儿山成为了大当家的左膀右臂。怎么说,整个镜儿山除了大当家和二当家,就属这殷管事最有权力。” 静静的听完这些话,萧景仁有了个疑惑,“这么厉害,说明其是有手段的,怎么就甘心屈居一个管事之职?” 提到这事,姜玉痴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惋惜,“见他如此有能力,又对大当家忠心,大当家是有心让他当镜儿山的二当家的,让现在的二当家成为三当家。可惜现在的二当家在有些事情上总是与殷管事不对付,大当家一提这事,二当家就反对,这事就一直耽搁下来了。” “如此一来,殷管事与二当家娄啸岂不是嫌隙很深?” 萧景仁一语道破重点,姜玉痴尴尬的笑笑,“是有这么回事,虽然殷管事表面上对二当家客客气气的,但山里的人都知道,殷管事私下和二当家当对付。二人暗中较量的事大当家也是知道的,只是只要不是太过份,大当家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室中徒然静了下来,钦差大人没说话,姜玉痴也不敢妄言,直道钦差大人说出一句让他惊得脸色煞白的话,“你说……这殷管事要是背叛了镜儿山,是不是娄啸最想看到的?这样他就有理由除掉殷管事了。” “不能,殷管事此番赶下山赶进县城,意图得到驻军攻打镜儿山的路线图,他可是带着大当家的命令下山的,再说大当家对殷管事有救命之恩,想叫他投诚绝对不可能。” “世上可没有绝对的事。”萧景仁背靠着椅背,“罢了,本帅也不想在一个杀人犯身上浪费时间,姚副将……。” 姚副将挎着刀阔步进来,朝萧景仁拱了拱手,“大帅有何吩咐。” “玉石铺子里有个潜逃的杀人犯,你去将他抓了,好好核实他的身份,真要是杀人犯潜逃,该关关,该杀杀。” “是。” 钦差大人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就决定了殷管事的命运,吓得姜玉痴扑嗵一声跪在地上,“钦差大人,小草可是极力在配合钦差大人办事啊,求大人事成后饶了小的一命。” “近期来看,你表现的确不错,可还达不到本帅要彻底饶你性命的标准。” 姜玉痴一听,慌得六神无主,“钦差大人但有吩咐,小草绝不敢不从。” “今日驻军就要出城去攻打镜儿山,你和王捕头头前带路。” “今日?”姜玉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是说后日么?” 萧景仁冷冷的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却吓得姜玉痴不敢抬头,“小民该死,不民不该多言,钦差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虽然知趣得晚了点,好歹让萧景仁听见他的忠心了。 而此时的玉石铺子里,周大掌柜和殷管事一直等着姜玉痴的消息,可他们没等回来姜玉痴,却等到了官兵包围玉石铺子的消息。 六狗子慌里慌张前来报信,殷管事和周大掌柜知悉面面相觑,皆时一副难以置信表情。 “怎么回事?姜玉爷暴露了吗?” 周大掌柜努力保持着沉着,殷管事却冷静不下来,六狗子慌道:“小的也不知道,姜玉爷现在还没回来呢。”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六狗子,你快去打探一下官兵为何要围铺子?”周大掌柜心里慌得不行,他不知道这些官兵是冲他来的还是冲殷管事来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冲自己来的可能性要大些,毕竟殷管事刚到不久,衙门怎么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除非有人举报。 六狗子答应下来,转身走到院子里,姚副将就带人闯了进来,六狗子虚伪的拱手作揖,“官爷,你们这是找谁呀?” 为首的姚副将并未指名道姓找谁,只吩咐属下官兵:“把这铺子里的所有人都给我带到这里来。” 屋里听到动静的殷管事和周大掌柜莫名其妙,不明白姚副将这样做是为了哪桩?但他们不敢出去,直到官兵进了屋,拿刀将他二人逼了出去。 看着院子里稀稀拉拉站着十来个人,殷管事和周大掌柜心里都没底,也十分警惕。 姚副将一看见周大掌柜和殷管事,什么话都没问就又把那些人都解散了,只余下周大掌柜和殷管事。 姚副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拿下巴尖指着这二人,问“你们二人谁是殷管事?” 殷管事心里一咯噔,是冲他来的? 六狗子和周大掌柜的目光在姚副将声落时不约而同的移向了殷管事,他躲不掉。 姚副将一挥手,官兵立即上前要抓殷管事。 在镜儿山横行数年,殷管事哪那么容易束手就擒,他抬起一脚将一个打官兵踹开,随即就要往外冲。 六狗子想上前帮忙,却被周大掌柜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六狗子不明所以,悄悄的问他:“大掌柜,咱们不出手吗?” “你在开玩笑吗?玉石铺子都被官兵给围了,院子里就有这么多的官兵,铺子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呢。你再看看那个军官,殷管事拒捕,他却半点不见焦急之色,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就是冲着殷管事来的,殷管事今日怕是走不掉了。你冒然前去帮忙,非但帮不上,还会连累你自己,何必呢?” 听完周大掌柜的回答,六狗子立即歇了要去救人的心思,还连连退了两步。 果然,殷管事根本连院门口都没靠近,就被官兵给按在地上了。 姚副将慢慢悠悠的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极不尊重的用鞭子拍着他的脸,“还敢拒捕,你哪里来的自信能逃得出去?” 第1754章 进攻镜儿山 殷管事已经多年不曾受辱了,他望着姚副将恨得咬牙切齿,“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我只负责抓你,可不负责回答你的问题。”姚副将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钦差大人说了,你既是杀人逃犯,那就验明正身,要是该坐牢就坐牢,要是该杀就杀。” “你……你放开我,放开我。” 被押起来的殷管事极力的挣扎着,周大掌柜和六狗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姚副将转头又把目村对准了他俩。 他们眼睁睁看着殷管事被押出院子,冷汗这才敢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姜玉爷还没回来,他知道这事吗?” 六狗子颤抖着声音问周大掌柜,周大掌柜却在这场突发情况结束后慢慢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钦差大人是怎么道殷管事在玉石铺子的,殷管事可是今日城门一开才进城的,钦差大人再厉害,能未卜先知吗?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这个人是谁?会是姜玉爷吗?只有他今日和衙门有接触过啊! 可真要是姜玉痴,为什么没把他和六狗子供出去? 周大掌柜想不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没想到,他才没在殷管事被抓走后跑路。他派六狗子去打探姜玉痴的消息,直到六狗子匆匆忙忙跑回来告诉他:“大掌柜,出事了,驻军现在已经开拔要去攻打镜儿山了。” 殷管事被抓,姜玉痴没有下落,周大掌柜真焦急拿不到大当家要了路线图怎么交待呢,又得到这样的消息,这简直就是个噩耗。 可更噩耗的消息还在后头,他又听六狗子说:“不仅如此,小的看到王捕头和姜玉爷都在出征的队伍里。” “怎么,他们也被抓了?” 这是周大掌柜的第一反应,谁料到六狗子摇了摇头,“你跟小的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大掌柜一把将六狗子推开,朝铺子门口冲去,然后他就见到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王捕头和姜玉痴都骑在马上,跟在一个将军身后,半点儿也不像被抓被俘的模样。 那么,解释就只有一个。 他们都叛变了!! 得到这个消息,周大掌柜浑身发凉,驻军已经朝镜儿出发。殷管事不仅送回去路线图,还把自己给折了进去。那他呢,拖着一条破腿能赶在驻军之前把消息送回镜儿山吗?他是不行的,所以他把最后一丝希望放在六狗子身上。 六狗子知悉了周大掌柜的打算,接连摇头,“驻军已经出城了,官道上全是朝廷驻军,小的哪里敢骑马超到驻军前头去,那不是去找死吗?” 六狗子说得丝毫没错,现在出城,骑马超过朝廷驻军回镜儿山报信,那就是去送死。 慌乱之下,周大掌柜这才想起还有飞鸽传书。 翅膀的确比腿快,午后不久大当家就收到了传信,看完信上的内容,立即把娄啸叫到石厅商议。 娄啸看完传信,脸上的表情瞠目结舌,“怎么会这样?” “哼。”大鹰冷笑,“看来咱们被人玩弄得不轻啊!什么两日后才进攻,分明就是障眼法,想打得咱们一个错手不及。” 娄啸从位子上站起来,“殷管事暴露了,王捕头和姜玉痴叛了变,钦差留这二人性命,肯定是要想让他们二人作为进攻镜儿山的领路人。大哥,糟了,真要由这二人带领,那小弟昨日忙了整夜的布控图就没有出奇制胜的效果了,毕竟王捕头和姜玉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山里来,他们对山里的环境太熟悉了。” 大鹰有些恼,不用娄啸点评他也知道,“流沙河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提到这个,娄啸也忍不住失望。 他真的很不想承认殷管事说流沙河的那些薄情寡义都是真的。 “还……没有。” “事已至此,咱们等不起了,你立即传令下去,加强岗哨戒备,一旦发现情况立即来报,我就不信了,我镜儿山这么多兄弟,会被这君朝廷驻军拿捏,就算拼了我的老命,也绝不会让他们攻上镜儿山。” 这番宣誓的话落在娄啸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镜儿山的势力是他和大哥一起发展起来的,丢了虽然可惜,但若是用他的命去换镜儿山,他还有很犹豫,毕竟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时光要过活。 能保得下镜儿山最好,要是保不下,他也只能另作打算了。 贺风一直盯着娄啸,娄啸知道的消息他也很快知道了,并将之告诉了宣瀚。 宣瀚郁闷的是娄啸不是很好色吗?为什么能一直忍着不去见南笙,而是在石室里写写画画。现在得到了朝廷驻军即将要攻到山脚下的消息,生死存亡之际,肯定更不容易想起南笙了。 半下午的时候,朝廷的驻军已经在镜儿山脚下了,山里的匪徒们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迎接强敌。各个岗哨都布满了弓弩,就等着朝廷驻军攻上山时发动机关。 结果他们个个精神紧绷了半个下午,也不见朝廷驻军攻山,正当大鹰和娄啸疑惑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也接到了朝廷驻军开始行动的消息。 “真是卑鄙,天黑才行动,这样有夜色护着他们,咱们的弓弩哪里能找见目标?” “这叫兵不厌诈,好一个钦差大人萧景仁。” “哎呀大哥,你就别夸别人了,咱们的岗哨都带火光的,也就是说咱们在明处,朝廷驻军在暗处,这样下去,损失的可是自家弟兄的性命啊!” 说话间,大鹰已经拿起刀,眼神阴狠凌厉,“我誓与镜儿山共存亡。” 说完,就冲出了石厅。 娄啸跟着跑出去,看见大鹰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听着山下传来的厮杀打斗声,心里很是犹豫。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与大鹰共同进退,毕竟那么多年兄弟的情义在,他不能就这样弃大鹰而逃。 想通了这一点,娄啸立即朝着大鹰的方向奔去。 宣瀚和贺风还有颜末从暗中走出来,他们看到了娄啸的选择,宣瀚对贺风吩咐说:“去找那个叫杜鹃的,真要是不交待出南笙的下落,命就不必给她留着了。” 第1755章 再次叛变 今夜的月没有云层掩遮时特别的亮,借着这皎洁的光,驻军很快攻上的半山腰。山里有一万多的山匪,声势算是很浩大了,可是因为姜玉痴和王捕头的叛变,对岗哨的精准攻击,山匪们一直处于下风。、 看着山匪一个个在自己和王捕头面前倒下,姜玉痴心中很是不忍,姚副将就在他不远处,王捕头悄悄将他拽到一旁,轻声说:“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要攻上石窟了,咱们就真的眼睁睁看着?” 姜玉痴面色难看的回望着王捕头,“殷管事都被抓了,死活还不知道呢,就凭你我要是不听钦差大人的吩咐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那就真看着咱们自己的人在驻军的刀下送命吗?” “那你也想死在驻军的刀下吗?” 这是个直击灵魂的问题,饶是王捕头有同情心,也回答不上来。 其实这二人的小动作姚副将都看在眼里,他故意往旁边挪去杀山匪,给这二人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姜玉痴怕死,但王捕头还有点血性,他可是阮师爷一手带出来的,原本为了活命当了叛徒他心里就不舒坦,这会子看着镜儿山的弟兄们血流成河,他的内心也在天人交战。 到底是与朝廷驻军拼了还是苟活于世? “事已至此,你就别想旁的了,还是活命要紧。” 姜玉痴语声刚落,就有一个山匪头目倒在他二人脚畔,指着他二人说:“叛徒。” 姜玉痴吓得不轻,王捕头闻声却大为震撼,在看到山匪头目咽气的同时,王捕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改变不了朝廷驻军进攻镜儿山的决心,也扭转不了镜儿山注定以失败告终的局面,可他抱着最后一丝信念,那就是不能再错下去。 王捕头三跳两跳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姚副将立即带着一小队精英官兵追了上去。 看到这一幕,姜玉痴的脸色白得渗人,他知道王捕头干什么去了,也知道姚副将为何要突然跟过去。 他们上了当了,上了大当了。 萧景仁在山脚下坐阵,岳远不慌不忙的站到姜玉痴身边,“姜玉爷,王捕头肯定是活不成了,你可别学他走错路啊!” “不敢,不敢,小民不敢。” 姜玉痴连连摆手,岳远道:“这里的战况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你赶紧头前带路,咱们可得赶在天亮之前下山向钦差大人交差呢。” “是。” 姜玉痴不敢怠慢,迈步走在前头,他过于恐惧,脚下突然打滑险些摔倒,惹得岳远好一阵冷笑。 且说王捕头走了一条捷径,羊肠小道十分凶险,但能避过朝廷驻军安全去到石窟。 远远地,就见到石窟外的野露台上站满了人,为首的正是大当家和二当家。他猛地从一个豁口窜出去,吓得所有人都警张的侧目。 大鹰和娄啸在看到来人是王捕头时,想到周大掌柜报的信,二人当即眼睛就怒红了。 “王捕头,阮师爷对你不薄,你竟敢叛变。” 大鹰怒不可遏,提起刀就砍了过去。 王捕头迫不得已接下这一刀,随即边闪边避,“大当家,你听属下说,属下没有叛变。” 大鹰挥去一刀砍破了王捕头的衣裳,“周大掌柜都告诉我了,你还敢狡辩。” “大当家。”王捕头在避开大鹰一道攻击后突然跪在地上,大鹰的刀也在逼近他脖子时停了下来,看着他对自己说:“大当家,属下叛变是假叛变,要不然属下哪里还有命活着来见您?” 大鹰想到了阮师爷,的确,要是王捕头耿直些,肯定早就去和阮师爷作伴去了。 娄啸走过来,问道:“王捕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日在金香楼,阮师爷一暴露就被钦差大人给砍了脑袋,他们人多势众,属下根本做不了什么反抗就被控制住了。钦差大人愿意留属下一命,就是想让属下带着朝廷驻军攻打镜儿山。原本属下是想找机会逃出来回到镜儿山,可是钦差大人很精,属下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惟一的机会就是今日带着朝廷驻军来攻打镜儿山,属下好不容易才趁乱逃出来见大当家和二当家。” 看见王捕头言辞恳切,大鹰也没理由再怀疑什么,伸手将他扶起来,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我问你,当日阮师爷是怎么暴露的?” “那日金姐派人到衙门报信,说金香楼有人滋事,师爷便带着属下去了,可是话还没说几句,钦差大人就亲口说出一阮师爷与咱们镜儿山有关,钦差大人还逼迫阮师爷叛变,可是阮师爷宁死不从,这才被砍了脑袋。” 王捕头真情流露,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的表情自然动容了大鹰以及在场的所有山匪,认为阮师爷是条汉子。 “你是假的叛变,那姜玉痴呢?” 娄啸问。 王捕头道:“姜玉痴贪生怕死,那日金香楼祸出,他为了个小贱人当场就叛变了,之后镜儿山得到的消息全都是经过姜玉痴的手送来的,而这些消息的内容全都是钦差大人安排的。” 说到这里,王捕头不禁绝望的低下了头。 大鹰握刀的手咯咯作响,虽然知道自己被钦差大人给算计了,但亲耳听到这些话还是难以接受。 “殷管事如何了?” 提到殷管事,王捕头轻轻沮丧的摇了摇头,“钦差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殷管事进城的事,然后就把姜玉痴叫去了,姜玉痴就把殷管事的一切都交待了。钦差大人派去抓殷管事的副将已经将他验明正身,这会子正被五花大绑在牢里呢,约莫等镜儿山的事情结束,殷管事的死期也就到了。” 大鹰和娄啸面面相觑,眼里皆是疑惑,王捕头则点中要点,“大当家,二当家,咱们山里有内鬼,而且就是朝廷驻军的内鬼,不然钦差大人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山里的匪徒们都是遭了罪前来投奔的,答应入山之前他也是派人查过这些人的底细的,怎么可能有内鬼?娄啸头一个就反驳道:“咱们山里的弟兄都是过命的,不可能有内鬼。” 第1756章 大当家的自负 “大当家,赶紧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属下说丧气话,镜儿山这回是真的保不住了。”王捕头提醒二人现在不是纠结谁是内鬼的时候,保命要紧。 娄啸也想说这话,但他不敢说,还得给在场的弟兄们鼓鼓气,“胡说什么,咱们山里那么多兄弟,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哪回不是安然度过?只要咱们弟兄齐心协力,照样可以继续吃香的喝辣的,朝廷又能耐我们何?” 这段话算是很鼓舞人心了,只是说这些话的人却是个没底气的。 大鹰很受用,他立即接过娄啸的话继续鼓舞士气,“二当家说得没错,咱们镜儿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要过了这一关,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好,好,好。” “好,好,好。” “好,好,好。” 看到匪徒们士气大振,大鹰很满意,他自己也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就等着朝廷驻军攻上来,他们冲过去将他们全都歼灭。 跪在地上的王捕头却是眉头紧皱,可他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形,大当家肯定不会打退堂鼓了。既然如此,那他也只能尽量发挥一点自己最后的作用,他道:“大当家,二当家,现在有姜玉痴带路,专攻咱们的岗哨,依属下对驻军的了解,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攻上来了,大当家,咱们的弟兄死伤无数,朝廷的驻军却没伤到什么筋骨,咱们若真想抵抗,光在这里等着肯定不成。” 大当家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什么,“来人,去拆石窟侧墙的石头,咱们要用这些石头砸死他们。” 石窟侧墙最起码有七百多块石头,真要砸到朝廷驻军身上的确会死不少人。所以匪徒们都特别有干劲儿。 或许是因为大鹰觉得自己不能失败,所以一直在坚持。 娄啸和王捕头却是很清楚,这样做只是在拖延以失败收场的时间罢了。 暗中观察野露台的姚副将将所有的对话都听在耳里,他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等在暗中等待时机。 只是这个时候有人悄悄来到他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姚副将惊得回眸,看到宣瀚时惊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好在他够有定力才没叫出声来,“二殿下。” “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个男人就是万明县的王捕头,原是背叛了镜儿山的,现在又叛变了,原来是对钦差大人假意投诚,先前在山腰的一个岗哨处,他伺机逃上山来见到大鹰,想劝大鹰离开镜儿山,可大鹰太过自负,以为自己能与朝廷驻军对抗,没半分要离开的意思,王捕头怎么也劝不住,这会子大鹰正命人去拆石窟的墙,准备朝驻军扔石头呢。” “那你在等什么?” 姚副将说道:“在等岳将军带人攻上来,否则臣带的这一小队人双拳难敌四手啊!” 宣瀚偏过头看了看身边的颜沫,然后对姚副将说:“别等了,我与你们一起动手,只有这里的动静够大,岳远的动作才会越快。” 姚副将没明白二殿下是什么意思,然后稀里糊涂就看到颜末从暗处纵身跳向明处,落在王捕头身后,动作迅速地一刀就将王捕头的性命给结果了。 娄啸反应过来时,王捕头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呼吸,只瞪大着双睛死不瞑目。 “你是谁?” 大鹰扭过头来问。 “你们这些残害一方的匪徒,还妄想与朝廷驻军作对,真是自寻死路。” 颜末说完,就直接朝大鹰攻过去,随即他周围的所有匪徒都一拥而上与颜末打在一起。 宣瀚使了个眼神给姚副将,姚副将立即掏出信号弹朝天上一放,然后自己便带着驻军冲了过去与颜末解围。 大抵是没想到野露台上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的朝廷驻军,匪徒们心里发慌,这一发慌就被驻军找到可趁之机。颜末找到机会与大鹰撕打在一起,姚副将带着驻军则解决那些匪徒。 正在此时,原在山腰上盘桓的驻军看到信号烟火,也迅速的举着火把往上攻。 眼看着局势巨变,娄啸快速的在心里权衡,他也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在颜末与大鹰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偷偷的抹身离开了。 见此,宣瀚悄悄的跟了过去。 另一边贺风找到杜鹃,趁着娄啸在前方与朝廷驻军对恃,他得赶紧找到南笙的下落。 杜鹃见到贺风又来找她,以为他真的是傻小子喜欢上自己,又来缠她,心里带着几分不痛快,“贺二柱,我警告你别打我的主意,我早就是二当家的人了,我是不会离开二当家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贺风笑道:“杜鹃姐姐误会了,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仙娘’也就是南笙的下落。” 杜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奇怪的看着贺风,“先前你就要找她,现在还要找她,贺二柱,你到底要干什么?” 时间紧迫,贺风不想继续与杜鹃废话,“杜鹃姐姐,那是我的事,我知道你肯定晓得她的下落,就告诉我。” 杜鹃轻轻摇了摇头,她觉得此时的贺二柱有些不对劲。 虽然还是一直在对着她笑,但是这笑看着很虚伪很假。 “不成,二当家拿她当宝贝似的,我要把她的下落交待给了你,是嫌自己命长吗?” 面对杜鹃的拒绝,贺风再也不忍了,他倏地出手捏住杜鹃的脖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南姑娘在哪儿?” “你……你们……你们是一伙儿的。” 再不见从前贺风讨好她的模样,杜鹃喉咙窒息的瞬间仿佛想通了这件事。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珍惜。” 说完,贺风冷着表情,手却越来越用力。 杜鹃拼了命的拍打,然后为了活命只能点头,“说,说,我说。” 贺风这才松开口,杜鹃立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我带你去。” 杜鹃在前面引路,直接进了娄啸的那间石室,然后打开暗门,露出那么南笙走过的阴森通道。 贺风没忘记杜鹃说过南笙人是在蛇涧,说明那里到处都是蛇,南笙因为不知情所以上了当,他是知情的,所以不会轻易让杜鹃算计。 走完那条弯延的石阶,果真来到一个带着清冷气息的山谷,借着月光,贺风见到小溪的对面有两个人。她们正在铁笼子里相互依偎。 杜鹃此时指着那个方向,“人就在那里,你过去。” 贺风才没那么傻,一把拽住杜鹃的手,“要过去就一起过去,你别想跑。” 第1757章 蛇攻1 杜鹃被贺风揪着手腕,面对陌生的贺风,杜鹃想到他恐吓自己时的阴沉面孔,是打心窝里怵他。 “贺二柱,你别冲动,你让我带你来找南姑娘,我现在已经把你带到了,你应该放我走了。” 贺风被她的话给逗乐了,“南姑娘会被你骗,你以为我也会被你骗?” 杜鹃眼神极不自然的闪烁了几下,“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贺风语声一落,就听到小溪对面的南笙朝他喊,“贺风,是你吗?” “你不叫贺二柱?” 杜鹃也迅速反应过来,贺风懒得理会她,想直接将她拖着过小溪,可是杜鹃一直挣扎着不愿上前,贺风便一脚踢碎了她的腿骨。 “啊……啊……。” 杜鹃瞬间歪倒在上痛苦的叫喊起来。 贺风这才纵身跃过小溪来到铁笼子面前,铁笼子里还有一个女子,她与南笙长得有几分相像,想来那就该是她的姐姐了。 “南姑娘,你没事。” 南笙摇了摇头,南诗惊恐的看着贺风身后,“你小心,身后有蛇。” 贺风回头,果真见到几条通体碧绿的蛇朝他游过来。 南笙连忙说道:“这铁笼子上有雄黄,蛇不敢靠近,贺风你快进来。” 铁笼子的门打开,贺风钻了进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 南笙和南诗为难的相互望了一眼,南笙说:“没用的,这里的蛇叫万年青,含有巨毒,我和姐姐试过很多次,根本过不了小溪就会被蛇给逼回来。” “你们怎么知道这蛇叫万年青?” 南笙气愤的言道:“娄啸来过了,他把我们姐妹困在这里,想从我二叔那里获得更多的赎金。” 怪不得南大姑娘还活着,也没被送下山去金香楼,原来娄啸是在等赎金。 他扭头一看,只要进了这笼子,那些青蛇便游到别处去了,但有几条蛇似通人性似的一直盯着铁笼子,仿佛在找机会攻击。 贺风试了试挪动铁笼子,想和铁笼子一起趟过水离开这里,可他使了使劲,这铁笼子就是不见移动分毫,低头一看,竟是悍进大石包里面的。 这个法子行不通,贺风道:“这样下去可不成,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告诉公子爷,让他也来帮忙。” 贺风说完,推开铁门纵身跃过小溪,眼看着贺风进了暗道,南诗问南笙,“他说的公子爷是谁?什么公子爷?” 南笙被问得愣了愣,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就是……就是……,我想救你,可是凭我自己的能力根本就进不了镜儿山,是他想办法送我进来的。” 南诗唇角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刚要再追问些什么,徒然见南笙的双眼猛地睁大了。 顺着南笙的目光望过去,竟见才将离开的贺风竟一步一步的退了回来,随着他的一步一步后退,一道锐利的剑尖也显现出来,渐渐地,渐渐地,拿剑的主人也露出了脸,不是娄啸是谁? “我见过你。” 方才在暗道里,位置窄,这才让娄啸寻到可趁之机,让他占了上风。 “二当家,他就是跟周大掌柜进山的贺二柱,不,他不叫贺二柱,他叫贺风。” 杜鹃的腿已经肿得又胀大红,她痛苦得脸都扭曲了,还不忘忠心的向娄啸告状。 娄啸愕然的看着贺风,想到了先前王捕头的话,“原来不是镜儿山出了内鬼,而是从外头来了内应。” 事到如今,贺风也没什么好瞒的,“是又如何,镜儿山不是自诩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么?我就想试试,结果看来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嘛。” “二当家,他还有同伙,他方才离开就是去找同伙的。” 杜鹃的话再次引起了娄啸的惊愕,“你们是朝廷的人?” 想到二殿下不愿意暴露身份,贺风只能继续胡诌说道:“我们只是商人,恰巧遇到了这件事,就出于江湖义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娄啸的目光掠过贺风身后,稳稳的落在南家姐妹身上。 南诗见到娄啸就像小白兔见到大灰狼,既恐惧又心伤,她不由自主的往南笙身面躲了躲。 南笙则对娄啸怒目而视,“娄啸,你这个卑鄙小人,有本事就放我们离开。” “我蠢吗?”娄啸反问道:“留着你们的性命是为了生财的,放了你们岂不是把银子也放弃了?谁会跟银子有仇?” 与此同时,贺风见到娄啸手臂上不知几时缠上一条吐着舌信子的青蛇,他一圈一圈缓缓往前缠,一直缠到灵啸的手腕处才停下来。 贺风意识到不好,连忙往后退了退。 娄啸以为贺风心中生了惧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接着他抬起手来,左手食指贴在唇边吹了个口哨,周围的草丛里还有树上立好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意识到是什么在蠕动时,南笙和南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南笙甚至朝他喊,“贺风,你快回来,这笼子里才是安全的。” 然而,贺风却很清楚,那笼子不安全。 他握紧手里的刀甘脆与娄啸打了起来,娄啸受到强劲的攻击,自然与被那么多的青蛇包围起来。他手腕上的那条青蛇在娄啸挥剑劈下的时候朝贺风空袭而来,贺风快速避开它,那一瞬间的距离仅有半寸。 见青蛇偷袭失败,娄啸正要动作,贺风则趁机一脚将那青蛇给踢飞出去,狠狠的撞在山体上。 那可是娄啸最宝贝的蛇,娄啸也红了血,不给贺风丝毫歇气的机会,操起刀迅速攻过去。 二人正打得可开交的时候,杜鹃已经被蛇包围了,她吓得脸色铁青,她想逃,可是她拖着动弹不得的腿,怎么也逃不掉。那游过她身边的蛇,毫不犹豫的咬了她一口。 杜鹃被吓死了。 眼看着贺风被娄啸的那么多的蛇两面攻击,铁笼子里的南笙急得不行,真是要贺风因为救她出了什么事,她拿什么赔得苏大牛? 她推开铁门想出去,南诗拉住她,“笙儿,你要干什么?” 第1758章 蛇攻2 “我要去帮忙,不然没办法给他主子交待。” 可南诗一直把她拽着,“不行,那么多的蛇,太危险了。” “我只恨自己本事学少了,不然就能带着你离开,不用被困在这里了。” 说完,南笙头也不回离开铁门,她冲到一边的石头边,折断一根枝丫,然后像扫地似的把满地的蛇左右地赶。 与此同时,暗门那里又出现了一道人影,正是宣瀚。 他皱眉见着南诗在扫蛇,贺风和娄啸打得热火朝开,立即跳到南笙身边接过她手里枝丫,“去救你姐姐,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了。” 不知怎地,看到宣瀚,南笙的心顿时没那么慌了,“好。” 南笙折身回去救南诗,眼看着有一条青蛇要咬上贺风,宣瀚手里的枝丫猛地朝那条青蛇戳过去。贺风原就是要避开那条青蛇的,虽然被公子爷救了,但他也被娄啸划伤了手臂。 好在公子爷迅速跳过来踢了娄啸一脚,将他踢开,才没让他的剑捅穿自己的身体。 “这里有我,你去帮南家姑娘。” “是,公子爷。” 宣瀚那一脚很重,娄啸唇角溢了血,他抬起头看宣瀚,眼睛如蛇般阴森,“你就是他的主子,听说你是商人,商人重利,咱们是可以好好谈条件的。” “谁稀得跟你谈……。” “南家两个姑娘可值一百万两银子,只要你留下他们,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宣瀚斜眼看了一眼小溪对面,南笙已经和南诗站在铁笼子外面,方才因为南诗用枝丫乱扫满地索的举动,给他们搏得了一丝离开的机会。 “你也会说商人重礼,既然这两个姑娘这么值钱,我何必与你平分呢?” “你……。” 娄啸难以置信的看着宣瀚,觉得此人无耻与自己不相上下。 “既是没得谈,那你们今日就全都把性命留在此地。” 说完,娄啸又吹了一声口哨,那些恢复过来精神的青蛇又铺天盖地的袭来。 南诗吓得尖叫不已,贺风将南家姐妹护在身后。 宣瀚见状则快速压过暗道门口的两支火把,一只自己拿着,一支丢给贺风。 有了火持的灼热感,青蛇都不敢靠近,但也没有离开,就在周围徘徊。 娄啸得意的笑着,南诗吓得尖叫连连,南笙也吓得脸色惨白。 宣瀚左右晃着火把,娄啸脸上恶劣的笑容顿时让他杀意频显。 忽然出现在暗道口的一抹身影让情势反转,只见那人手里拎着两缸酒,在娄啸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朝蛇群砸过去,宣瀚见状,立即用火把将四溅的酒水给点燃。 火光瞬间在谷中亮起,蛇群被烧得四下逃散。 紧接着来人一掌朝娄啸袭去,宣瀚也想快速结束这战况,并与来人一起将娄啸给控制住了。 颜末又是飞起一脚将娄啸踹远,娄啸趴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颜末还是没放过他,又是一脚踩在他背上,“再敢有异动,立即踩碎你的骨头。”然后又对宣瀚说:“公子爷,属下认识这些蛇,这种蛇叫碧青子,被咬上一口不会马上死,但会产生强烈的幻觉,要是没有解药,最后只会在幻觉中自残而亡。且就算有了解药,也不一定能全然解毒。因为这种蛇的毒愫很顽固,轻易解不了。” 娄啸痛得两眼发花,可他还是看清贺风带着南家姐妹过小溪,他裂开血嘴笑了,笑得很是诡笑,就在大家不明白为他为何还笑得出来的时候,南笙惊叫出声:“啊呀……。”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她小腿腹处一条碧绿碧绿的青蛇正卷着身子咬着她不松口。 南诗当即‘啊’了一声就被吓晕了过去,贺风挥起一刀就把那条青蛇砍成了两截。 死了的蛇当即就松口了,可南笙也站不住了。 那条青蛇的颜色要比其他蛇的颜色青翠,很显然这条蛇正是娄啸养的那条。 “哈哈哈……。”娄啸哈哈的大笑起来,“这灾祸都是这个女人带来的,要不是她找来,我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她该死,你们谁也救不了她,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南笙滑倒在地,贺风一个手要扶南大姑娘,一手要扶南笙,宣瀚快速冲过去扶住南笙。同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撩开她的裙子,褪下她的袜子,雪白如藕的小腿腹上两粒清晰的蛇牙印正往外冒着黑血。 他扭头瞪着娄啸,“解药拿来。” “我养着它,就不会想给人活命。” 宣瀚阴沉着声音下令,“颜末,杀了他。” “是。” 随着宣瀚一声令下,颜末脚下一用力,只听得一声脆响,接着镜儿山的二当家青尾郎君就没了呼吸。 “公子爷,怎么办?” 贺风急着问。 宣瀚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的小云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莲色的药丸强行塞进南笙嘴里。 南笙甚至还来不及问这是什么就咽了下去,贺风却紧张道:“公子爷,这药丸就剩这一粒了。” 贺风又急又犹豫,不知道这位小爷什么时候才愿意回宫,要是再出个什么差错,拿什么救命?且刚才颜末说过这蛇毒就算有解药也不一定能解得干净,更让贺风发狂的事情发生了,就见宣瀚低下头去为南笙吸伤口上的毒血。 “公子爷,你疯啦。” 对于宣瀚的举动,南笙错愕得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只知道怔怔看着宣瀚一口一口替她吸吐着毒血,她微微张着嘴,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颜末走过来,脸阴沉得厉害。 约莫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宣瀚吸出来的血已经是红色了。 南笙紧张的看着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颜末说:“快走,这里不能再待了。” 南笙还是腿软,宣瀚站起来却是双眼有些泛花,他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就这样贺风扶着南笙,颜末抱起南诗离开了蛇涧。 驻军攻打镜儿山的战况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宣瀚一行人离开石室后毫不犹豫的准备下山,半山腰上看到几个匪徒还在做最后的抵抗,姚副将都懒得出手的,一脚就将人踢得老远。 第1759章 逼毒和偷袭 以嘴吸毒,多少会吸入些毒愫。这毒愫很厉害,宣瀚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伸手扶住一棵树,驻步对颜末说,“歇歇再走。” 颜末回头,就见二殿下脸色惨白,唇角渐紫,他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南笙也见到了宣瀚的模亲,无数的担忧和悔责像巨浪一波又一波的侵袭着她。 贺风赶紧将南诗放下,来到宣瀚身边,“公子爷,肯定是蛇毒渗到你体内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公子爷你不能再走动了,以免加速毒愫在体内运行,贺风,你把公子爷看好了,我这就去找世子爷想办法。” “好好,你快去,快去。” 贺风赶似的催走颜末,扶着宣瀚坐在树下说:“公子爷,属下先给你运功逼毒。” 宣瀚没有拒绝,在贺风为宣瀚逼毒期间,南诗悠悠转醒。 她一睁开眼就闻到了空气里草木烧焦的味道,也意识到现在仍在镜儿山里,并未走出去。她整个人都警惕起来,突然想到什么,看到南笙没事,又惊又喜,“笙儿,你没事。” 南笙轻轻摇摇头,目光转睛的盯着宣瀚。 只要宣瀚额头上一渗出汗来,她就用帕子给他轻轻拭去。 南诗并不知道南笙被咬过后的事,对于眼前这一幕,她心中揣着无尽的疑问,“笙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笙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宣瀚,没心情回答南诗的问题。 南诗站起身,左右看了看,不远处的烟火燃得很快,像要是把整个镜儿山的污垢都烧烬一般。她厌恶这个地方,恨这个地方,既然从娄啸的手里逃了出来,是半刻也呆不下去。 “笙儿,我们走,这个地方还不安全。” 现在山上还有不少朝廷驻军,要是被那些驻军发现,她们这一行人不论说不说得清楚身份,终归她的身份是要暴露的。现在除了南笙和南家的人,或许没人知道她曾委身贼窝,一旦经朝廷驻军的嘴泄露出去,她就真的毁了。 “姐姐,你说什么呢,要不是因为我,苏公子也不会中蛇毒,这个时候我怎能舍他而去?” “可是你我两个姑娘家,我的清白被毁也就罢了,要是你的清白也受损,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阿娘,快跟我走。” 南诗说完,直接上手扯南笙。 南笙不愿意走,她咬着牙,“我不走,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再说现在山下全是驻军,咱们下去肯定会碰见的。” 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啊!南诗气不打一处来,她继续拖扯着南笙。 随着宣瀚一口黑血吐出来,南笙的脸白得跟纸一样。 “姐,你快放开我。” 南诗不放手,突然贺风身后出现一抹黑影,照着贺风的脑袋一棍子敲了下去。 贺风输出的真气被突然打断,被人攻击一时没收回来,眼前一黑极不甘心的歪倒在地。 而宣瀚吐了一口黑血后,也昏了过去。 南诗和南笙望着来人,异口同声:“童叔,你怎么在这儿?” 那道黑影从树影下走出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蓄着山羊须,穿着青绸衫,目光又惊又险的望着南诗姐妹俩,“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大姑娘,二姑娘,快随我下山。” “不是,童叔,你打他干嘛?” 南笙指着歪在地上的贺风,赶紧过去探了探鼻息,发觉还有气儿才松了口气。 “我见大姑娘使劲在拽你,又见他纹丝不动,以为他拽着你另一只手呢,那他就是坏人,我这才偷袭他的。” 南笙朝童叔身后望了望,知道了原由。原来有半个大石头拦住了贺风的下半生,让人看不清他在做什么事,这才让童叔误会了。 眼下怎么办?真要丢下贺风和苏大牛吗? 南笙纠结着,南诗道:“笙儿,童叔都来了,再不走恐生变故,走。” “带他走。” 接到宣瀚中蛇毒的消息,萧景仁从营帐中倏地站起来了,立即随颜末一起上山找到宣瀚停留的地方。 可是……,那里竟没有任何人了,只有一个贺风倒地不起,颜末去扶他,还摸了一手的血。 庆幸的是还有口气儿在。 “莫不是这山里还有山匪的余孽?” 这种情况不由得让萧景仁浑身发凉,真要是让歹人将宣瀚给劫走了,皇帝陛下还不得剥了他的皮,“传令下去,找,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 于是还没喘口气儿的驻军又开始了搜山,只可惜搜到天亮都没任何消息。 营帐里,萧景仁叫来姜玉痴,反复逼问他镜儿山里是否暗道,因为惟一有可能的就是作孽躲进暗道里,避过了驻军的搜查和撕杀,然后偷袭了贺风,绑走了宣瀚。 姜玉痴跪在地上脸皮都皱成了一团,“回钦差大人的话,拒小民所知的是没有,不过真的有没有什么密道暗巷,小民是真的不清楚啊!” 足足盘问了半个时辰,姜玉痴仍旧没松口,眼看着天渐渐大亮了,萧景仁知道不会再从姜玉痴嘴里得到消息了。 姚副将撩帘进来,拱手道:“贺侍卫的伤势已经处置过了,但军医说伤得有点重,怕他脑子里积於血,下的药有点猛,怎么也得昏睡个日才能清醒过来。” 萧景仁挥挥手示意他出去,谁知走到门口的姚副将扭头说了句:“对了,夜里巡视山脚下的士兵说,有辆马车从附近路过,他们担心有问题过去寻问了一番,对方说是有事着急赶路的良民,还出示了路引。那路引不是假的,士兵就放行了。” 颜末闻声浑身一怔,萧景仁拎着声音问:“从哪个方向走的?” “往西边儿去的。” 那个方向是可以去往南家坝的,颜末再顾不得什么,立即冲了出去。 一时间萧景仁觉得好无力啊,可他没有责备姚副将的消息迟到,实在是人家也说了,只是从附近路过,还出示了路引,官兵没有理由扣着人不放。 但是山里的搜寻也不能放松。 晌午的时候马车从万明县城路过,南笙撩开车窗帷看着县城的城门,感慨万千。 宣瀚的头一直枕在她的膝盖上,他也一直没有醒过。不过自从他吐出一口黑血过后,脸色比之前要好很多了。可她清楚不能大意,得赶紧找个大夫解毒。 她低头看着宣瀚,眼里全是担忧,南诗憋了很久的话,终是问出口,“笙儿,你和他……。” 第1789章 不孝不敬的东西 南俊扒开人群冲进院子里,同样跑到许姨娘身边去护着她,而这一幕放在南笙眼里是特别的刺目的。她的阿娘死了,阿姐死了,惟一的弟弟也险些被许姨娘给养废。 凭什么他们母子母女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她的阿姐阿娘就要魂鬼黄泉? “你是疯了吗?怎能对我母姐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南俊仰起那张与阿爹六分像的脸来,冲着她怒吼。 瞧瞧这被仔细教养过的,说起话来的水平都与寻常人不一样。 南笙再看站到一旁的才哥儿,身材臃肿,不见脖子,肩膀和脑袋险些长在一起的才哥儿。依稀能看出他还是生得很俊俏的,毕竟小时候都是一副清秀的模样。但现在与南俊一比较,谁更受人偏爱不言即明。 “南俊,亏你还读的圣贤之事,把礼仪廉耻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吗?我的阿娘才是你的母,而你嘴里的母是什么东西?她就是南家传宗接代的贱婢罢了,你如此尊敬她,爱护她,可有将我阿娘那个嫡母放在眼里?” 南俊上过学堂,不像南雅常年与许姨娘厮混在一起,所以他还没被荼毒不能明辩事非。 故此,听到南笙这番很难听却是事实的话,直接被怼得脸通红。 他也很不喜欢自己庶子的身份,是阿娘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阿爹会给她明份的,自己总有一日会成为嫡子,他才不曾在尊卑上过分计较。 但是,即便真相如此,他也不能容忍自己的生母被人如此贱踏。 “姐姐,不论我阿娘做过什么,现在已经接受你的惩罚了,求求你,放过她。” 这句话听起来还像是句求人的人话,可南笙不是心软之辈。如果轻飘飘的一句认错,死的人能活过来,失去的声誉能洗白,她可以原谅这世间所有一切不公平。可惜,到底是场幻想罢了。 “俊哥儿,看到我的话白说了,既然你听不进去,那你就帮着你阿娘和你姐姐一同把这些肉菜全都吃光。”说完,抬头又扫了甘氏母女一眼,“瞧瞧,吃肉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全吃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呢?” 南笙语声一落,众人朝都地上的盘子望去,这个天儿热,肉香味儿吸引来了不少苍蝇,有落在盘子上的,有人肉菜上面飞旋的,总之看着很恶心,这些素日里自诩尊贵的人,连看都不会看,哪里在会张嘴去吃? “南笙,你欺人太甚。” 兴许是仗着人多,南雅来了勇气吼了那么一句。 南笙的耐性耗光了,“颜大哥,麻烦了。” 颜末动手很快,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见南雅动惮不得,下巴也在瞬间被卸下。他不嫌脏,端起地上一个盘子走到南雅面前,然后大块大块的往她嘴里硬塞。很快南雅就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吓得众人浑身颤抖不已。 南俊实在看不下去,爬过去拿起另外一盘自己动起手来,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尽管直犯恶心,他也坚持不吐出来。 还剩下最后一盘,南笙把目光移向甘氏母女。 一想到那日姐姐醒来不久,南诺前来探望实则前来刺激她的场景,心就揪痛得无法呼吸。 姐姐已经那么可怜了,可是她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不愿意放过她,逼得她终是走上了那条绝路。 “二婶母,南诺,有一盘是你们母女的,再不吃可就要步南雅的后尘了。” 甘氏一张脸涨成青紫色,南诺紧紧的拽着阿娘的手臂,拼了命的摇头。 最终,甘氏还是往那个盘子挪过去,南诺一见那盘子上有只苍蝇,立即恶心得想吐出去。 “这可是我的院子,你要是吐脏了,还请你给我收拾干净。” 南诺艰难的憋了回去,眼看着阿娘闭上眼睛,拿起一块肉往嘴里塞,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南笙,没想到与南笙的目光正好撞在一起,她心里一抖,立好拿起一块肉含进嘴里。 那些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仆妇使役们个个都惊呆了,暗暗俩服笙姑娘不愧是嫡女啊,才回来多久,居然能把许姨娘母子三人,还有二房的人耍得团团转,还全都是南府里说一不二的,简直太震憾了。 而院子里‘吃得正欢’的几个人,此时个个都想把南笙给撕碎了。 有颜末的帮助,南雅很快就把那盘肉菜给吃完了。 许姨娘惺红了眼瞪着南笙,要是能说出话来,肯定是什么难听说什,骂得南笙狗血淋头都不解她的恨。 南俊也很快要吃完了,只有甘氏母女还在磨磨蹭蹭。 就在南笙觉得自己今日心里的气儿顺了一些的时候,突然院外传来纷沓而至的脚步声,门口看热闹的仆妇使役们纷纷闪躲到一旁去,惟恐避之不及。 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就见南振?领着若干持棍拿棒的护院冲进院来,见着他的嫡妻和宝贝女儿受此大辱,脸顿时黑如锅底,“南笙,你个不孝不敬的东西,怎么能这么对你二婶母。” 甘氏母女一见他,救星来啦,手里的盘子立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还剩几块的肉菜也全沾了灰。 “二老爷。” “阿爹。” 甘氏母女几乎是跄踉着步子跑过去,甘氏还是稳得住,没哭,只是脸上很委屈。 南诺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吃了那几口肉菜像是要了她半条命似的,边哭边告状,“阿爹,你怎么才来,南笙她太欺负人了,竟然让我和阿娘吃被苍蝇爬过的菜,要是不就犯还要被强行硬塞,唔……。” 看着南诺和甘氏满嘴的油,南振?怒不可遏,“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老子躺在床上没办法教你,今日就让我这个做叔父的来教教你。” “哦,叔父想怎么教我?又要让南诺像当初刺激我姐姐那样说些戳心窝子的话刺激我吗?可惜了了,我不是我姐姐,你们一个个的都没遭到报应,我怎么可能去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姐姐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没干系?你敢赌咒发誓吗?我姐姐的死要是和你没关系,就让天雷劈了我,要是和你有关系,就让南诺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就算出嫁也是所遇非良人,一辈子无子无女。” 这诅咒未免也太狠了,南振?哪里敢发这样的誓? 第1761章 不愿相信的真相 这是要跟着去南家?南诗心里有些抵触,她不想有一个知道她去过镜儿山的人跟着她回南家,“苏公子,我知道你是好意,想送我们姐妹回家,可是你已经为救我们姐妹付出了太多,实在不敢再劳烦苏公子你了。” 站在南诗的立场上,宣瀚一点儿也不意外她会说出拒绝的话,可是他未曾理会南诗,只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望着南笙。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威胁,逼得南笙不得不就犯。 她不能让姐姐知道她与苏大牛之间的交易,至少在送姐姐回到南家并保证她的安全之前,她不能说,否则姐姐会担心,更不会放自己离开。 “姐姐,苏公子本事大,这一路有他跟着,咱们安全得很,就让苏公子送。” 明明不用啊,她们不是还有童叔吗? 说到这里,立即又想到了童叔,南诗问,“苏公子,童叔说要带你去寻大夫的,怎么没见他与你一起?” “他死了。” 他死了! 宣瀚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特别是这种让人猜疑且总有一天瞒不住的事。 南诗的眼睛都瞪圆了,而南笙呢?因为有二乔那个前车之鉴,才稍显镇定。 “他好好端的怎么会死呢?”南诗反应过来之后,冲口问。 “颜末杀的。” 颜末?那个在镜儿山上能控制住娄啸的护卫?此时的南诗又急又恼,“为何?这是为何?童叔可是看着我们姐妹俩长大的。” 宣瀚还是没直接回答南诗的问题,车室里寂静了一阵之后,听着南笙问他,“童叔是二叔的人,难道他也是暗地里听从许姨娘吩咐的?” “那到没有。”宣瀚轻轻摇摇头,他的身体尚未全然恢复,说多了话会显得疲惫,“是他自己说的,并不会真的把你们姐妹送回南家坝,听他的意思是你们二叔认为你们进了土匪窝,清誉名声肯定找不回来了,要是回了家,整个南家都会成为他人眼中的笑柄。是以,不是想把你们姐妹俩送到别处去安置,就是送到某处去处死。最后他还想杀了我,哼,真是自不量力。” 这一番话让南诗的脸色直接染上几层深冬寒霜。 先前他听娄啸说她值钱,许姨娘不愿意出银子赎她,但是二叔愿意。那时二叔是她心里唯一的希望,她对二叔感激万分,后来南笙找到了她,娄啸说二叔也答应了他愿意出双倍的价钱赎她们,那时她觉得二叔简直就是她与南笙的救星。 真要是能回到家,将来她一定好好的孝敬二叔。 可是这位苏公子说的话却与娄啸告诉她的,以及她知道的童叔不一样。 她摇着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不可能的,二叔要是不愿意拿银子赎我和笙儿,怎么会让童叔来接我们?” 真是个养在深闺不黯世事的闺产姑娘,脑子太简单了,宣瀚忍不住怼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去确定你们死没死的?” 南诗成功被怼得哑口无言,南笙看着姐姐痛心疾首的模样,瞪了一眼宣瀚,“你非得把话说得这么死么?” “事实如此,她就不该抱有希望。” 宣瀚说。 南诗靠在妹妹的肩头,哭得很伤心。这个世界欺骗太多了,她一时接受不了。 因为经历过二乔的事,南笙的心情比南诗稳多了,她安慰起姐姐来,“其实我一早就怀疑童叔了,他说他奉二叔之命来接我们,可你在那辆马车上看到有半文钱了吗?就算是他揣着银票,身上也得有地方放啊?可是童叔身上很轻盈,也就是说他什么都没带。 “他若来赎我们,正遇镜儿山被朝廷驻军所攻袭,不是应该多带些人找到驻军主帅说明原由,借助驻军的力量找到我们吗?可是他没有,他偷偷摸摸的进山,就是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他在山里找到了我们。当然,我们若是死在山上,对他而言是最好不过的,若是活着,他也自有其他的安排。 “姐姐,许姨娘不想我们回去,是觊觎我们南家的庞大家业不落在你我还有弟弟手里,她想把家业交到她亲儿子手里。二叔家的诺姐儿过了八月十五就及笄了,离家前我就听二婶提过与诺姐儿议亲的对象是京里镇国公府韩家的公子爷,堂哥也早就进京去联络感情,要是我俩都落入匪窝的消息传开了去,韩家断定不会与这样毁了清白的人家结亲的。” 南诗哭得更大声了,她哭这不公的命运。 颜末的车驾得很稳,宣瀚闭目养神。 南诗终是哭得累了,头却依旧枕着南笙的肩头,晶莹的泪滴悬在鼻尖儿上,她哽咽着开口,“笙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真的该死在山里?” 南笙没有回答她,南诗又自顾自的说:“你知道吗?那夜娄啸压着,我,我拼了命的挣扎,可是他说若是我不从,就直接问胡家开口要赎金,我害怕极了,不敢想象让胡家知道我被娄啸睡过后会有什么下场。如今我是真的离开了镜儿山,笙儿,你说岚哥哥还会要我吗?” 胡岚,是姐姐南诗订了亲的未婚夫,与姐姐相情相悦。 也是离家前,胡家就派人来给姐姐送簪花,可是几次都没见着姐姐。 她离家救姐姐,一是不想她出事,二是不想她失去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会的,岚哥哥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会理解你,心疼你的。” 多少被这些话给安慰到了,南诗感激的握了握妹妹的手。被娄啸霸占之后,她之所以狗延残喘,就是心里抱着一丝希冀,如果她的岚哥哥与众不同,那么她就庆幸自己没去死,要是她的岚哥哥……,那么死也就是她惟一的退路了。 鹰隼在天空一路跟着马车飞,飞得累了直接停在马车顶上。 马车一路往西去,路过高家镇时,南笙想到梁婉如,不知道她与她父亲是否已经离开万明县启程去上阳郡了。终于到了一个稍大一点的县城,宣瀚不打算再走了,准备好好醒一夜再走。 马车停在了一个商号门口,颜末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不久商号的掌柜就领着一队人站出来恭恭敬敬相迎。 第1791章 是否婚配 “你……你都干了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许姨娘意识到南文渊没有开玩笑,用尽力气歇厮底里的吼叫。 南雅恐惧的瑟缩着肩膀,她不敢相信在南家横行霸道了大半辈子的阿娘,说被阿爹缴权就被阿爹缴权,并且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这明显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显然阿爹肯定准备了好久好久。 又想到自己这些年对阿爹的态度,南雅不安的低下头,生怕阿爹叫上她的名字。 “来人,把许姨娘和南雅送回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看着南文渊对自己十分嫌弃的样子,许姨娘的愤怒达到了一个极致,被人拖得老远仍回头死死的盯着南文渊,仿佛这样盯着能把他身上盯出两个血窟窿来。 等到这院子里碍眼的人都走了,麻嬷嬷立即吩咐人把地上的脏乱收拾干净。 南文渊则把目光落在宣瀚身上,只见这个少年眉宇英挺,笑容狡黠,一副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样子。与自己这样一个虽是快行将就木却年长他许多的老人对视,依旧不见半分怯意,这份沉稳若不是与生俱来,便是经历了太多练就而成。 “那日笙姐儿与我说,她把自己卖给了阁下,我便同她说想与阁下好好聊聊,偏我这身子不争气,没想到今日竟在这般情况下才与阁下说上话。” 这院子里有个石桌,南文渊坐在一边,宣瀚径直走过去坐到另一边,笑得很狡黠?“说什么?该不会是南大老爷想与我商议要花多少银子把令嫒给赎回去?” 的确动过这个念头,毕竟他南家的姑娘尊贵得很呢,怎么可以给人为奴为婢,“依阁下的意思呢?愿意出多少银子方愿让我把笙姐儿赎回来。” 南笙垂眸不言,手却极不自然的握在一起。 宣瀚冲着南笙展颜一笑,“南二姑娘可真值银子,先前在镜儿山的时候,娄啸就想与我做生意,出的可是大价钱。” “不论如何,阁下没答应。” 南文渊很清楚他们二人的对话全都在重点上,他撇开旁的不谈,“阁下,真叫苏大牛?” 在老姜面前,宣瀚没想隐瞒,“实不相瞒,我家里规矩多,不准我在外头乱报名姓,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说姓苏,是因为我阿娘姓苏。” 这天底下的奇怪佚事多了去了,南文渊前半生即使走南闯北,也不能知晓天下所有的世家大族。且但凡世家大族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南文渊也就没往深了想。 只道:“笙姐儿乃是我的掌上明珠,卖你为婢也是情势所迫,我自是不愿她跟着你受委屈,阁下要是愿意告知家世背景一二,再好不过了。” 不料宣瀚直接的摇了摇头,“南大老爷不用试探了,我家里的仆婢都是我母亲安全的,自己买的南家二姑娘还算是头一个。自然,我也明白南大老爷爱女心切,这样好了,南二姑娘,你觉得自己值什么价?说出来,只要你阿爹愿意给,本公子爷就让你阿爹赎了你。” 这南家他算是看出来了,南文渊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许姨娘在他眼皮底下横行霸道这么些年,满以为拿捏住了他,岂料他也只是翻了翻手背,就将许姨娘打回了原形。再看她对南俊和南雅这姐弟二人的态度,显然是与南才和南笙区别对待。 南才现在还小,志又在军中,所以整个南家恐怕将来是要让南笙挑大梁的。 他原的确是想带走这个小丫头在身边好好戏弄,现在看来……。 在宣瀚说完这番话之后,南笙的脑袋出现了短暂性的空白。 当初她利用二乔被困之事逼她签下卖身契,在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之后,他又那么大方的发言说可以让阿爹将她赎去。这一刻,她发现是真的半点儿也不了解宣瀚,她以为他会跟着自己回来,并不完全是与卖身契有关。 所以,是她想多了。 南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难看,让她答一下这个问题,有这么为难吗? 难道自己玩笑开过头了? 而且她的沉默让他的心莫名的跳得很厉害。 宣瀚抓了抓脑袋,缓解他的不自在,可他开口的话令南笙更加火大,他说:“看来南二姑娘是舍不得本公子爷啊!” “谁舍不得你?谁稀罕你?” 南笙极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把头扭到一旁不再看他。 南大老爷明白自家女儿的心意,就是不知道这个苏公子是怎么想的,虽然有所谓的卖身契在,但让他的宝贝女儿真给他为奴为婢,的确是太委屈了。 “那可否问一句,阁下是否有婚配?” 南文渊说完目不转睛的盯着宣瀚,似乎想从他的回答里找出他是否有撒谎的成分。 南笙的头垂得更低了,她怨自己怕听到他说‘有’,又恨自己干嘛这么在乎? 宣瀚尚未言语,颜末皱眉道:“南大老爷,你问的太多了。” 殿下的婚配问题自有陛下和娘娘操心,旁人不可置喙,问也不可以。 南文渊没想到一个下属会插嘴,更没想到会替苏公子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不由得更好奇他背后的家族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看来是我唐突了。” 南文渊打了个哈哈,然后看了一眼南笙,“你送我回去,我有些事要向你交待。” “是,阿爹。” 且说许姨娘和南雅被扭送回自己院里,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整个人都不好了。正当她以为真的什么心腹都没留下时,一直跟在她身边服侍的丁妈妈哭着从屋里跑出来,一见着许姨娘立即扑过去。 “姨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刚才院儿里来了好些面生的仆役,把院里那些咱们使唤惯的仆妇使役全都给逮走了。还是我好说歹说,才求了麻嬷嬷把奴婢给留下来。” 于丁妈妈而言,真的是太吓人了,简直就跟变了天似的。 许姨娘正在疑惑所有人都撤了,怎么就留下了丁妈妈。随着丁妈妈的解释,她便没往深了追究。以为是南文渊还顾着她娘家许家的脸面,这才没赶尽杀绝,把丁妈妈也给架走。 第1763章 大型退婚现场 此时,南府的正堂上首坐着个穿着淡紫衣绣锦福的妇人,她瞧着也就三十来岁,保养得十分得宜。那里原不是她一个妾侍该坐的地方,可如今她掌着南府的中馈,管着南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坐在上首也无人敢疑异什么。 下首坐着南府二老爷夫妇两个,对面则坐着胡家母子。 胡家太太气色很难看,身边的儿子胡岚脸色也很不好。 “事情还没个准信儿呢,没准儿亲家太太是听岔了。” 开口的是二老爷南振?,他脸上赔着笑,尽力想让自己镇定些,毕竟他已经派童管事去处理大房两侄女的事,不论如何都不会让坏消息传开,影响他们二房与韩家议亲。可是那个例来办事牢靠的童管事这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除了开始的时候说找到大房姐妹二人后,就再没消息传回。 “我也愿意是听岔了,可是上两回我派人到府里来,我记得一回是送料子,一回是送簪花,都没见着大姑娘,二老爷非说是我听岔了,不若现在就把姑娘叫来我们见见。” 胡家太太语气很不善,南诗落入匪窝这事已经在她家周围传开了,很是影响他们胡家的脸面。 人都不在府里,去哪儿弄人来见? 二老爷被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拿眼去斜许姨娘。许姨娘一改往日强势干练的态度,竟哭诉了起来,“事到如今,到底是瞒不住了,亲家太太,你们千万不要怪诗姐儿,她并非自愿,而是被胁迫进了匪窝,我原想拿银子将她赎出来,可是匪徒一直不给我消息,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去哪儿找她的下落。” 一听许姨娘坦白,南振?也只能认命的闭上眼,但心里对许姨娘的气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甘氏瞪着许姨娘的惺惺作态,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她真想上前去撕烂她的嘴。 “你们南家好哇,瞒得我们好苦,这人真要是救回来了,那落入匪窝的人还能进我们胡家的门吗?你们南家是怕我们胡家背地里被人笑不死是不是?你们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胡家太太实在忍不住了,自古女子名节多么重要,那都进了匪窝里的人就算是活着回来了,身子还能干净吗? “亲家母,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呢?孩子有什么错?诗姐儿只有可怜。” 许姨娘假模假样的为南诗说话,“这件事一出就想找你们商量来着,可就是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才一直耽搁着,我也派人到处去找了,原想着赶紧找回来就没事了,谁想着一直找不回来呢。” 此时的南振?有种想把许姨娘掐死的冲动,她生怕自己抵毁得诗姐儿不够是不是?她忘了她自己还有个未出阁的姑娘呢。 瞧见二老爷的手指握得咯咯的响,甘氏怕他冲动在胡家人面前丢脸,连忙说道:“许姨娘,现在当前要紧的是想着这件事要怎么处置,你说得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 许姨娘这才像刚缓过来似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瞧我糊涂的。亲家太太,诗姐儿的不幸的,我想请求你们千万不要与南家退婚,否则诗姐儿回来哪里还有脸活下去?” “入了匪窝本就不干净了,早就该找根绳子勒死自己,还活什么活?”甘家太太扭头看了看自己一言不出的儿子,说道:“这门亲就罢了,不论南诗是否能活着回来,我们甘家是断不能再与南家结亲的了。” “可是……。” 许姨娘话音未落,门口突然闯进一抹身影,正是多久未归的南笙,众人一见她,顿时表情各异。 许姨娘是知道南笙还活着的,二乔回来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只是没想过她真能活着回来,而且她回来了,那南诗呢? 众人与她所想的一样,频频往她身后望去。 在没见到南诗时,不由得生出诸多猜想来。 “笙姐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姐姐呢?” 许姨娘端着得体的愉快的笑容,谁知道她的笑容里藏了多少刀。 她的问题也正是其他人所期待的,不由得纷纷都看向她。 南笙则直直的看向胡岚,“你当真要退婚?” 胡岚没作声,他的缄默让南笙很失望,胡家太太答了,“你姐姐落入匪窝,身子只怕早不干净了,我们胡家可是清白人家,怎么能娶一个身子不清白的女子进门?退了这门亲事搁在哪里我们都是有理的,容不得你在这里质疑。” “我没问你,你闭嘴。” 南笙的性子很粗俗,直接怒叱胡家夫人,目光仍直直的盯着胡岚,“你不是说过和我姐姐两情相悦吗?你不是说过要陪她到天荒地老吗?难道那些话都是骗人的?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退了婚,我姐姐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你姐姐……当真还活着。” 胡岚终于开口说话了,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犹豫和不确定,这点让南笙很生气。 “是,我姐姐是落入了匪窝,可她为了能够活着回来见你,你知道她忍受了多大的屈辱吗?可是你不但不关心她,不心疼她,还要跟她退婚,你对得起她吗?” 南笙哭了,眼泪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胡家太太一把将儿子扯到自己身后,在来前他们一家人是商议好了的,一旦坐实南诗落入匪窝,这亲说什么也得退,现在可不能因为南笙这小丫头的几句话就动摇了儿子的决心。 “我先前说的话你都没听见吗?你姐姐落入匪窝了,身子不干净了,这样的姑娘我们胡家不能要,听明白了没有?” 胡家太太的重申像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南笙身上,她忽然觉得自己气冲冲跑过来有什么用?似乎任何现状都改变不了。与此同时,另一抹带泪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正是南诗。 许姨娘惊讶真见着南诗回来了,南振?一见她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鼻子吼,“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甘氏赶紧拽住他,示意他别太激动。 胡家太太一见南诗,眼里鄙夷怎么也止不住。 胡岚则怔怔地看着南诗,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南笙近前扶住南诗,心疼的言道:“你怎么来了?” 第1764章 最后的祝福 “你们在说我的事,我自然该来。”说完这一句,她看向众人,“适才我在门口待着,因为没脸进来,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不必胡乱猜疑,我也不想隐瞒大家,我的确给南家丢脸了。” “姐……,那不是你的错。” 南笙为她争辩,可她的争辩很是苍白无力,只那句‘我的确给南家丢脸了’,就已经坐实了所有人的猜测。 胡家太太冷笑道:“亏得你还有几分良心,知道把真相说出来,让我们家岚哥儿不必等你耽搁着,从今往后,南家与胡家就没有亲事这一回事了。” 说完,胡家太太想拉着胡岚离开,南诗却叫住了胡岚,“等等岚哥哥,我想听你对我说句话,成吗?” 胡岚的纠结和缄默落在南诗眼里是致命的伤害,让她觉得自己这一路的艰辛都变得毫无意义。 “有什么好说的?” 胡家太太担心儿子变卦,使劲儿想将他往外拉。 可是胡岚却用力抽回了手,胡家太太气急得了,直接说道:“你要是敢答应她什么,或是中了她的什么计,你阿娘我就当场撞死在你面前。” 胡岚没看他阿娘,而是望着泪流满面的南诗。 他很心疼她,可一想到她被人玷污了,他便如刺梗在喉咙里,浑身难受。虽然不忍心,但他还是说出了很绝情的话,“阿诗,对不起,就当是我对不住你,这辈子我们缘份已尽,你……好好保重。” 听完儿子的话,胡太太心里这才一松。 很奇怪,南诗没有像在大门口初听闻此事时那么难过,仿佛她在等着这一场决绝到来似的。她含着热泪静静的看着胡岚,“你……嫌弃我。” “你现在就是个残花败柳,谁会稀罕你?” 胡家太太抢在儿子前开口,而她的儿子没阻止他阿娘口吐恶言,便是默认。 南诗没看胡家太太难看的嘴脸,还是看着胡岚,“岚哥哥,未来路很长,祝你幸福。” 说完这句话,南诗浑身的力气似被抽空一样,在看到胡岚被胡家太太拽走后,她才收起最后的骄傲昏在了南笙怀里。 “姐姐,姐姐,你别吓我,快请大夫。” 不论如何,南诗始终是南府的嫡女,她的出现和昏倒立即引起南家一众兵荒马乱。 许姨娘装模作样的请大夫,又是安排人送水铺床,又是安排人近身服侍,这一通作派下来,倒显得她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派头。 等大夫在给南诗诊脉时,许姨娘站在外头打量起乱入的宣瀚主仆来。 她还从未见过长得如此标致的少年郎君,不仅生得唇红齿白,还带着几分少年郎君的风流不羁,通身的气派也不是寻常人家能见着的,便十分好奇他的身份来。 “未请教你是哪家的公子爷?” 宣瀚最不喜欢与这种耍阴谋手段的后宅妇人论话,但他此时还得耐着性子与许姨娘周旋,“在下姓苏,叫苏大牛,家里做了点小买卖。” 小买卖呀!那就是除了长得好之外一无是处了?想到这里,许姨娘的表情就有点耐人寻味了,“不知道你和大姑娘二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在哪儿认识的你应该最清楚啊,怎么,二乔回来什么都没告诉过你吗?” 听他提到二乔,许姨娘的表情变了又变,心想他知道得太多了,这可不好! “倒是说了些,只是我也不曾见过小公子爷,所以不能判定她说的与你是否是同一个人。” 宣瀚干笑了两声,没再作声。 许姨娘拿眼去瞟立在门口操刀而立的颜末,“这位是……?” “他是我家的护院,我说许姨娘,里屋你们南家大姑娘生死未卜,你是怎么做到有心情对我一个外人盘三盘四的?” 许姨娘尬尴的笑了笑,“我们南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虽然你是二姑娘带回来的客,但如今这府里是我主事,为了安全着想,总得问清楚些。” 许姨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客气,正当宣瀚想要怼她一句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形似少年的壮汉。 壮汉? 不如说是很肥的大胖子,他立在门口,想提脚迈过不高的门槛都很吃力,印象中他听南笙提过她有个弟弟,但这个弟弟被猪油朦了心,被许姨娘哄得团团转。 “才哥儿,我不是让你在屋里等着厨下给你炖的大肘子吗?你不好好在屋里等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许姨娘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孩子的关爱,可在这么胖的人面前提到大肘子,实在就不让人讨喜了。 “我听说大姐姐回来了,请了大夫,我过来看看。” 南才终是迈过了门槛,却被累得气喘不停。 “还不是因为你姐姐落入匪窝的事被胡家人知道了,胡家人又跑来退了亲,还当着你大姐姐的面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她身子不干净了,不配进胡家的门类类的,这才把你大姐姐给气着了。哎,真是造孽哦!” 宣瀚亲眼看着那个小胖了里的光在听到许姨娘的话之后渐渐黯淡了下去,他低下头,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甚至看到一丝他后悔到这屋里来的情绪。 这个许姨娘,三言两语的,挑拨本事很厉害啊!整番话半句废话都没有,而且听起来都很随意没脾气,却句句直戳要害! 他忍不了了,直接朝那小胖子招了招手,“你,过来。” 南才闻声微微抬头,看着屋里这个陌生的哥哥,没动。 宣瀚又说了一次,“叫你过来就过来,男子汉要有骨气,别动不动就把头低下,像什么样子。” 这是他小时候做错了事,太子哥哥训他的话,此时用在南才身上,也算是旧学现卖。 南才走了过去,宣瀚坐着,他站着,也没比宣瀚高多少,就是他这一身的肥肉,看得宣瀚啧啧称奇,“听说大姐姐回来了,高不高兴?” 南才轻轻点了点头,许是想到了许姨娘的话,又要把头低下去。 “你看着我。” 南才又抬起头看着宣瀚,听着他对自己说:“你姐姐多好的人啊,可是她是个姑娘家,毫无还手之力才会被坏人欺负,胡家要退婚是他们有眼无珠不识宝,赶明儿我替你姐姐寻个更好的夫家,气死胡家那帮瞎子,你说好不好?” 谁不知道胡家是这鲁县数一数二的丝绸大户,与胡家联姻就是想着南家也能在丝绸上有所建树,这鲁县除了南家便是这胡家了,这个小商贩子还说给诗姐儿寻个更好的夫家,真是大言不惭。 “我说小公子,说假话可是要会出代价的,我看还是让才哥儿老早就认清现实的好,省得将来还要再受一次辱。” “本公子说话哪儿轮到你插嘴了,你再不经过本公子的同意插话,仔细本公子丢你出去。” 宣瀚一记凌厉的眼神迸过去,惊得许姨娘莫名的冒了一身的冷汗。 不是,这是谁家啊?他怎么敢这么嚣张,当她这些年来在南家执掌中馈担的都是虚职吗? 第1765章 预谋 那厢南振?和甘氏匆匆回到屋里,甘氏立即摒退守门的使役,脸色难看的对南?说:“你不是安排童管事去处置南笙和南诗两姐妹的事吗?不是说死了最好,没死就关到别处去再不让回来吗?怎么现在这姐妹俩都回来了,童管事去依旧不见踪影?” 南振?心里乱糟糟的,听着发妻的质问,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他娘的现在还一头雾水呢?我正想问问诗姐儿落入匪窝这事儿咱们不是瞒得极好吗?再让童管事把人给处置了,不就天下太平了吗?好端端的怎么就有消息泄露出去?这把胡家的人招来退亲是小事,万一影响了咱们与韩家退亲可就是大事了。” “哼。”甘氏窝了一肚皮的火,她冷着脸一屁股坐在软凳上,“叫我说,肯定是许姨娘那个贱人故意泄露出去的。” “你有证据?” 南振禄也有这样的怀疑,但是他没有证据,他又是个男人家,不好张这种被人嫌弃嚼舌头的嘴皮子。 “你想想嘛,当初诗姐儿与胡家订亲时她就百般阻拦,胡家长房就胡岚一个嫡子,其余的都是庶子,胡家又是丝绸大户,许姨娘眼高于顶,怎么愿意她的姑娘将来嫁得比诗姐儿差?再说了,这些年来她背地里干了些什么事咱们都清清楚楚,她是抵死都不愿意让诗姐儿姐妹俩好过的。只可怜了我们诺姐儿跟着那老贱人受连累,要是与京城韩家的亲事有什么影响,我就去跟他拼命。” 甘氏的话越往后说南振?心里越相信,简直就跟他臆测得一模一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成,诺姐儿的婚事决不能因为此事受到影响。” “那能有什么好办法?人都回来了,难道还能再赶出去吗?再说了,胡家人离开时依旧饱含怨气,这情分没有了,肯定不会顾及南家脸面到处宣扬,谁能堵得住胡家人的嘴啊!” 甘氏语声刚落,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少女的声音,“阿爹,阿娘,听说诗姐姐回来了,是真的吗?” 紧接着夫妻二人见到了他们美得如花骨朵儿般的女儿南诺,甘氏眼里充满怜悯,拉着她的手就开始哭,“我可怜的诺姐儿,你的亲事只怕要出变故了。” “你胡说什么,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南振?一记眼刀迸向甘氏,然后缓了缓声看向南诺,“是的,南诗真的回来了。” 南诺的脸色顿时惨白如雪,她与韩家郎君才互通书信了解彼此,若真要因为南诗的事情受到影响,那她该怎么办?“阿爹,这可怎么办?甘家来退婚,诗姐姐进了匪窝的事肯定藏不住,我们南家女儿的清誉肯定会受影响啊!” 他能不知道吗? 南诺看到阿爹的一脸猪肝色,气得口出恶言,“诗姐姐回来干什么?自己都进匪窝了,还不如死在外头干净呢,这一回来,凭白连累这么多的南家姑娘,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啊?她怎么不去死?” 死! 南振?拳头一攥紧,冷沉沉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对,她不能活,虽然死在外头最好,可真回到了南家,咱们也得让她死得其所。” 二老爷现在这恶狠狠的样子吓得甘氏头皮发麻,“夫君,你让童管事在外头处置她们姐妹成,可这人都回到家里来了,你要再下手,可是要吃官司的。” “哼,何须咱们动手,让她自己去死不就成了?” 南振?的话让甘氏母女二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阿爹,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南振?瞪着南诺,“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 且说大夫开完药离开后,南诗也没醒来,南笙一直守着她,寸步不离。宣瀚见她一脸的忧心忡忡,也不忍心打扰。刚才他才把许姨娘那老妖婆给气走,料想她短时间内不会再来跟前碍眼。 “药我让颜末去抓了,可是颜末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他给你姐姐熬药。我看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是新安排进来的人,这府里你若还有个知心的仆婢,就赶紧叫过来。” 自阿娘死后许姨娘进门,整个南家里里外外渐渐都被她把持着,她们姐妹身边哪里有什么知心的仆婢?一想到这个南笙就心痛,觉得她阿娘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 “当年才哥儿才半岁阿娘就过世了,家里见我们三个孩子没人照料,外祖那边又不想南家这块肥肉掉进别人嘴里,硬是让我阿娘在临死前逼我阿爹答应姨母进门作填房,否则就不闭眼,我阿爹最后没办法,但他只愿意姨母进门做贵妾,这也如了外祖家的愿。姨母进门后,十分宠爱弟弟,对我们姐妹只是表面看着光,后来有了雅姐儿俊哥儿,更是将我们姐妹二人防贼似的防,唯独宠爱弟弟。再后来看见弟弟越来越胖,厌学,欺奴,易怒,我和姐姐终于明白那毒妇是在捧杀才哥儿。可父亲的身体开始出现了不适,大夫说他是操劳所致,许姨娘说他是太过思念我们的母亲,他想管,渐渐地也力不众心。姐姐性子懦弱,弟弟又受了那毒妇的盅惑与我们姐妹离心,这个家只有我能撑起来。为了不被那毒妇继续算计,我离开了家去学习武功,为的就是有一日那毒妇对我姐姐和才哥儿动手时我有还手之力。可千防万防,我终究是势单力薄,还是让姐姐落入了匪窝被人毁了清白,如今连她的亲事也受了连累,我真是该死,我要是再厉害些,我要是再有手段些,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她话里的心酸和无奈听得宣瀚很不舒服。 从前他说要闯荡江湖,父皇说江湖险恶,防不胜防。他说男儿志在四方,就该出去闯一闯,见见世面。记得那时母后怼了父皇一句,说江湖险恶是因为男人们的争抢;那些属于女人们的后宅,不见硝烟,依旧非死即伤。 那时他听完嗤之以鼻,庆幸自己投作男儿身。 现在看见南笙默默的流着泪,明明讲述的是自己的故事,但听起来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冷漠。 他现在相信母后的话了。 沉默良久后,宣瀚说:“这不是你的错。” 第1766章 一个个都爱找打 这算是一句宽慰,所以南笙在听见后趴在南诗身上哭得肆无忌惮。 院子里那些仆妇听到屋里传出哭声,个个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甚至有胆大的直接把脑袋伸进窗户往里探看。宣瀚捡起左手边桌几上的茶碗猛地砸过去,那仆妇的脑袋缩得慢了,被砸得头破血流,当即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呼起痛来: “哎哟,砸死人啦,哎哟,救命啊!”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哎呀,你怎么流这么多的血?” 院子里一堆长舌妇实在是聒噪,宣瀚眸底闪过寒光,几个箭步站到窗前,望着窗下一堆不是膀大腰圆就是凶神恶煞的仆妇,中间围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仆妇,在那里吵得要把屋顶给掀起来。 “快滚,再敢喧哗,信不信我就让你个个都再也说不了话。” 这个面生的小郎君的确面俊,但到底是个外人,哪里管得了他们南府的事?于是一个仆妇叉腰怒怼他,“你是谁啊,这是南府,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是你把人伤得这样的是不是?” 宣瀚还是头一回遇到泼妇骂街,他徒然想到宫里那些服侍他的宫婢,简直不要太温驯,“你很同情她是不是?” 宣瀚边说边将手畔的一个瓷瓶推倒在地,摔成碎片,他弯腰捡下两三片瓷片,也不再多话,照着那泼妇就砸过去,那泼妇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血瞬间就涌出来顺着胖脸往下滑。 “啊……。” “你干什么,你简直无法无天。” 又有仆妇前来出头,宣瀚人狠话不多,再一次出手教训了去。 “啊……。” 没一会儿,他手里的瓷片就用完了,那些仆妇也很快全跑了,边跑还边说要去求许姨娘做主。 院子终于清静了,宣瀚也注意到南笙没哭了。他扭过头时正好与她四目相对,他道:“我本来想杀人来着,又觉得到底是你的地界儿,杀了脏地儿。” “要是可以,我真希望南家那些坏人全都死光。” 宣瀚没想到南笙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从她眼里的狠劲儿来看,她不是骗人的。 踢了踢脚边的碎瓷片,他笑道:“这些碎瓷片就不要收拾了,兴许往后还用得着呢。” “你以为这院子里闹这么大动静许姨娘会不知道吗?要是没有她的放纵,这些仆妇敢这么闹?” 宣瀚答非所问,“你们南家就真的没有一个能压制得住她的人?说实话,她虽是个贵妾,可那也只是个妾,不是你阿爹的妻。” 南笙仔细回忆了一番,道:“似乎有那么一个,她是我阿爹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姑母,十年前姑母回家省亲,许姨娘忙前忙后讨好,仍得不到我姑母半分好脸色,我姑母话里话外也很嫌弃她。”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娘家的事她该管还是能管的,毕竟跟你阿爹一个姓儿呢。你该去把她请回来,她应该能为你们姐妹做主。” 南笙却勉强的摇了摇头,“要是离得近我肯定去,可是离得太远了,没办法。” “远能有天涯海角远?” “她嫁进了京城,是寅国公府四房老爷的填房,虽然是填房,但因为姑爷先前的妻子走得突然没留下任何子嗣,而姑姑一口气给四房添了三个儿子,谁也不敢说她是继妻。我二叔家的诺姐儿之所以能与京城韩家搭上关系,也是因为我姑姑写信回来说想我们家姑娘,二叔才说想请姑姑在京城给诺姐儿找个婆家,如此一来我姑姑也算是在京城有个娘家人。” 他记得在马车上南诗说过一嘴南家二房与韩家正在议亲这事,“生了这么多儿子,又是寅国公府四房的夫人,难怪在你们南家有话事权。不过的确有点儿远。” 远是远,架不住他有法子啊! 宣瀚在心里一阵窃喜,“先别管那么多了,刚才我把瓷瓶打碎了你姐姐都没被惊醒,也不知道她几时能醒过来。” “你能帮我看会儿我姐吗?” 颜末出去有一会儿了,也该拿药回来了,难道南笙要去熬药? “我想去见见我阿爹。” 好,是他想错了。 在去往南文渊院子的途中,许是先前宣瀚发的狠传遍了整个南府,现在那些仆妇使役见着南笙就像避瘟疫般避得远远的。 南笙才懒理理会这些,但她在南文渊的院门口看到南雅走出来的时候,脚步还是顿了顿。年幼时没想过,现在想:阿爹那么爱阿娘,为什么会和许姨娘生下南雅和南俊? “我的好姐姐,你来干什么?” “到阿爹的院子里来,自然是来看她的。” 她不想搭理南雅,说完便要离开,南雅却是她走哪边就堵哪边。 南笙气不过,冷声道:“你别太过分。” “谁太过分?我可是都听说了,大姐姐和你都进了匪窝,是早该死在外头的人,怎么还有脸回来?你有什么脸面去见阿爹,阿爹听说你们回来了,都气得吐血了,直说你们怎么不死在外头,现在才吃了药躺下,你就别去打扰他了。” 一听父亲吐血,南笙心里很焦急,可眼看南雅这目中无人的模样肯定不会轻易放她进去。既是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啪……。” 南笙抬头就是一巴掌煽在南雅脸上,“且不说我是嫡出你是庶出,我还是你姐姐,你是妹妹,自古长幼尊卑有序,谁让你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的?” 南雅被那一巴掌给煽懵了,等她回过神来,南笙的话已经说完。 平生她最痛恨别人说她是庶出,因此她一直责怪阿爹为什么不愿意把阿娘扶正,那样她也是明正言顺的嫡出了。 虽然是庶出,但她过的日子却是连嫡出都比不上的日子,凭什么要在这里受辱? 看着南笙得意的嘴脸,南雅气得七窍生烟,这周围还有使役在呢,南雅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哪里愿意善罢甘休。不愤怒集中到某个点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去就要与南笙撕打。 可南笙是学过武功的,预判着南雅就要冲过来,抬起一脚就将人踹了出去。 南雅捂着肚子在地上痛得打滚,嘴里啊呀啊呀的乱叫着: “南笙,你这样的打我,你不得好死。” “阿娘,快来救救我,南笙要打死我呢。” “啊……,救命啊,救命啊,我活不成啦。” “南笙,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呀……好痛啊……。” 第1767章 有仇报仇 南笙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南雅,那眼神里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她活该。 南笙绕过发出杀猪般叫声的南雅身畔,朝院中走去,她所到之处,仆妇使么纷纷都让出一条道来。 而早有嘴碎的仆妇去给许姨娘报信,剩下的在南笙走后迅速将南雅给带走。 南文渊现在住的地方是早前与原配大许氏住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这院子里花开花落,别的什么都没变过。许姨娘每次过来看见什么都碍眼,所以一般他都不过来。 南笙迈进门槛,父亲身边服侍多年的哑叔笑意盈盈迎上来,双手比划着:见到二姑娘很高兴。 见着哑叔,先前在南雅面前尖锐的南笙软了声调,“哑叔,好久不见了,我来见我阿爹,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哑叔抬手比划着:刚才三姑娘过来了,在大老爷面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大老爷气得胸口痛,刚刚合上眼,老奴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 这就麻烦了,她不敢擅自进父亲的寝屋,正犹豫之际,听到寝屋里传出父亲的叫声,“是笙姐儿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但还仅存着几丝当家人的威严。 哑叔让了让道,南笙撩帘走了进去。 父亲一见到她就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哑叔连忙上前扶他靠在床头。他又瘦了,眼窝深陷,干瘦如柴。他才四十多岁啊,头上的发却已白了一半。南笙忍不住哭了,但没出声,只是死死的咬住嘴唇。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闻声,南笙便把悬在脸颊上的眼泪给抹了。 见状,南文渊觉得这个女儿的倔强像极了自己。只是自己的这份倔强已经害了自己,南笙这样下去会不会重蹈覆辙?这种可能性在他心里一过,心情立即就变得沉重起来了。 “听说你把你姐姐找回来了?” 南笙站在床沿七步开外的地方,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却透着一股子不容质疑。 “是,我说过我会救她回来的。”南笙又顿了顿,“你知道她回来了,肯定也知道胡家来把婚退了这事。” 南文渊点点头,叹息道:“适才雅姐已经告诉我了。” 从南雅嘴里能听到什么好话?不然也不会把他气得胸口痛了。 “姐姐受不住打击昏过去了,不过我已经请了大夫给把了脉,她既能从镜儿山里熬出来,这一关肯定也能熬得过去。” “你倒是挺乐观。” 在南笙声音落时,南文渊迅速接了这么句话。对于大许氏的死太过耿耿于怀,以致于他多年一蹶不振,疏于对南诗南笙两姐妹的照拂,让她们在许姨娘的阴影下过得并不快乐。 “难道你希望我姐姐出事吗?” “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心疼她的,只是……。”此时的南文渊心里是真的很担心南诗,这一趟镜儿山之行,南笙是见了些世面,但内宅里的那些风言风语,有时候不比尖刀利刃差,也是能逼死人的。该怎么向南笙说呢?她都还是个刚满十五的孩子,“你不看着你姐姐,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我好久不在家,一归家院子里就被许姨娘塞进不少人,个个粗鄙无规矩不像奴婢倒像是祖宗。我一个人也就罢了,但姐姐需要人好好照料,所以我来向父亲讨要麻嬷嬷。” 麻嬷嬷是大许氏的乳母,大许氏去后,麻嬷嬷就一直在南文渊身边服侍着。虽然她深知许姨娘的所作所为,可她到底是个奴婢,实在没办法。 当初就是麻嬷嬷派人给她通风报信,她才知道姐姐被匪徒给劫走了。 “你先回去,一会儿麻嬷嬷就过去。” 父女俩无话,南笙其实想和父亲说的不止这些,可是她发觉自己在父亲面前,好像从来都没有撒娇的权力。“我先回去了。” “好好照顾你姐姐。” 看着南笙消失在门口,南文渊轻轻咳了两声,哑叔想扶他躺下歇着,南文渊却拒绝了,而是说道:“诗姐儿那孩子从小心思就重得很,经此打击,要迈过去可不容易。许姨娘那个贱人,竟敢私自把消息散播出去,他是真以为我不敢动她是不是?” 哑叔慌张的替大老爷顺着气,看着他的脸色被气得涨成了猪肝色,他很是担心。 “还有老二那边,诺姐儿的婚事是必会因为胡家退亲而受到影响,为了杜绝后患,让诺姐儿成功嫁进韩家去,老二可是什么狠事儿都做得出来,哑叔,让麻嬷嬷赶紧过去好好照顾诗姐儿,千万不能让二房那边有机可趁,再次伤害到诗姐儿。” 哑叔连连点头,比划着:我现在就去,大老爷别恼,当心自己的身子。 哑叔走后,南文渊重重的靠在床前,仰望着帐顶:“阿清,都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 南笙走出院门时,门口已经没了南雅的踪迹,她敛下眉来,心中清楚她那一脚有多厉害,伤了南雅,许姨娘那毒妇肯定会去找她麻烦。所以她要快些赶回去,别让那帮泼妇伤害到姐姐。 与此同时南雅躺在床上还捂着肚子痛得打滚,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痛得面目狰狞,嘴里还在不停的对南笙破口大骂: “阿娘,你去替我杀了南笙那个贱人,杀了她,哎哟,我好痛啊!” 许姨娘坐在床沿上看着宝贝女儿如此遭罪,难过害怕得心都碎了,“好好,阿娘一会儿就替你出气去,你现在怎么样?再坚持坚持好不好,大夫马上就到了,哈,马上就到了。” 等到大夫背着药箱进了门,许姨娘直接将人拖到床前,“大夫,快给我女儿看看,她被人踹了一脚,踢到了肚子,你看看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别着急,让我先看看。” 大夫拿出手枕开始给南雅诊脉,然后又仔细检查了她的腹部,最后得出结论,“令媛这是被人踢到五脏移了位,没有性命之忧,就是得在床上躺几日,切务再乱动。” 五脏移了位?这一脚下去得下多大的力气啊! 那个南笙是想要了南雅的命吗? 第1768章 一拨一拨上门找不痛快 等到大夫开了药走人后,南雅躺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南笙害我躺在床上几天不能下去,我也要让她躺在床上几天不能下地,阿娘,你快去啊,叫上咱们府里的好手,狠狠的教训那蹄子一回。” 许姨娘被怒火攻了心,忘了先前还有仆妇血流满面到她面前来告状的事了,打听到南笙已经回了她自己的院子,立即揪上府里十来个护院踏着夕阳的余浩浩荡荡就往南笙院儿里去了。 那时颜末已经回来了,手里拎着药却不知道找谁熬? 颜末有一点很醒目,那就是他出府后不仅抓回了药,还带回四只烧鸡。他们回到南府时将将过了午后,自然没午饭吃,下午又与南家人闹得那么不愉快,眼看天都要黑了,谁也没来提送晚饭的事,颜末就自作主张买了几只烧鸡回来。 屋里南诗静静的睡着,院子里,主仆二人坐在一起大块朵颐,才啃了半只鸡,没见南笙回来,却见许姨娘带着好些拿着长棍的护院浩浩荡荡的来了。许姨娘面色不善,宣瀚也不知道南笙离开后闯了祸,所以兀自认为许姨娘是为了那些仆妇来出气的,当真是个好主子。 让许姨娘没想到的是看到他们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来了,这主仆二人也只是抬了抬眼,然后就继续啃各自手里的烧鸡。 “我女儿躺在床上痛不欲生,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吃烧鸡。” 宣瀚白了许姨娘一眼,“你女儿在床上是痛不欲生还是欲火焚身,跟本公子爷有半文钱关系?况且这天都快黑了,你们南家正经的嫡女回来了,也不见你们好菜好饭招待,倒是找茬儿的一拨接着一拨,这南府真有意思。” “你住口,你就是个过客,我们南府的家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宣瀚咬了一口鸡腿,起身冷笑道:“你们南家真是脸面大啊,一个妾敢在嫡女院里叫嚣,身后竟还跟着这么多的狗腿子,你们南家当真是嫡庶巅倒的本事大唐天下独一份啊!” 同南雅埋怨父亲不将她阿娘扶正一个道理,许姨娘也很恼恨南文渊就是不松这个口。 “你少在这里伶牙俐齿,把南笙叫出来。” 许姨娘终于想起她不是来找眼前这个苏大牛吵嘴仗的,而是来找南笙报她女儿被辱之仇的。 “我在这里。” 南笙终于在事情暴发之前赶回来了,之所以现在才回来是绕道去了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填肚子,毕竟还有个嘴毒的宣瀚在,她可不想让他再有机会消遣自己。正好麻嬷嬷也找到了厨院,这才安排了一桌饭菜,一会儿就送过来。 许姨娘回头看着南笙不卑不亢的走过来,心里堆的一团火瞬间就燃了,她咬牙切齿的问:“你为什么要踢伤你妹妹,你知不知道她被你踢成重伤,要在床上躺好几日才能下床。” 从宣瀚对南笙的了解来看,她可不像南诗那么好相与。果然就见她走到自己面边,先是拧着眉望了望自己手里的鸡腿,然后转身平视着许姨娘,“躺几日就能下床,好过往后下不了床,她又没死,姨娘你着什么急。” “她可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如此狠毒下得去手?” 许姨娘往前走了一步,她身后的护院个个严阵以待,仿佛下一刻就要全部冲过来。 南笙同样毫不客气的回怼,“也就是你口中的亲妹妹,把阿爹气得险些晕死过去,更在门口对我和嫡姐出言不逊,姨娘你既然没空教训,正好我有空,就顺手替你教训了。你不谢我,反而气势汹汹来找我麻烦,我们南家还没破落到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耀武扬威。” 厉害啊! 这番话让宣瀚忍不住对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严肃惯了的颜末都要忍不住击掌欢呼。 “我不是妾——。” 许姨娘被南笙这番话气到发狂,从喉咙深处吼出来的声音又粗又凶。 “你不是妾?哦,对了,你是贵妾,可贵妾也是妾,只要我阿爹一天不扶正你,你就永远是南家大房上不了台面的妾,你的儿子女儿就是低贱的庶子庶女,一辈子都得在我和姐姐面前跪着说话。” 南笙一句比一句狠狠,几乎字字都在往许姨娘心口上戳刀子。 许姨娘一张徐娘脸被气得五颜六色,她恨得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好,我不跟你论嫡庶,我跟你论长幼,我还是你的姨母,你对我不敬,对你的妹妹不亲,我就有权力教训你,来人呐,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抓住打五十棍,雅姐儿下不了床,你也别想下得了床。” 许姨娘身后的那些护院立即一窝蜂的拥向南笙,南笙也迅速使出浑身解数见招拆招。 眼看南笙就要招架不住,宣瀚朝颜末使了个眼神,颜末很快闪身去护着南笙。 许姨娘见状,朝宣瀚怒吼,“这是我们南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她可不是外人。”她可是签了卖身契给我的。 简单一句话,却让许姨娘脑补了许多不堪的信息,她带着几分讥诮的表情冷冷的盯着南笙,“我说他怎么不遣余力的护着你,原来你们俩有一腿。南笙,你如此不知检点,对得起你死去的阿娘吗?要是让她知道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勾引男人,只怕会魂魄不宁,会被气得棺材板都按不住。” “不准你提我阿娘。” 南笙冲着许姨娘怒吼,一时闪神,被一个护院找准机会敲了一棍子在肩膀上。 “啊……。” 她吃痛叫出声的瞬间,许姨娘被人一巴掌煽倒在地,两颗牙和着血让她吐了出来,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本该因打抖喧闹的院,猛然地,就清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迸向那个出手的人,只见他赫赫而立,威仪棣棣! “你敢打我。” 带着无尽的愤恨,许姨娘颤抖着声音开口,她这辈子都没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打你又如何,你动我的人,这会儿还留着你性命,已经是本公子大发善心了。”宣瀚居高临下的觑视着许姨娘,“管好你的嘴巴,要是让本公子再听到你胡言乱语,届时,你长着嘴巴的脑袋也就别想要了。现在就带着你的奴才全给我滚出去,否则,你们就把性命留在这里,都别离开了。” 第1769章 发泄1 众人眼中宣瀚连许姨娘都是想都不想就打,只怕留在这里真的会丢了性命,个个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许姨娘离开时眼神凶狠,似要将南笙和宣瀚给扒皮吃肉一般。 南笙轻轻地走到宣瀚身边,问了一句,“你功夫这么好,师承何处啊?”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你才一回来就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她起冲突,在外头她都不会放过你,如何你回来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会饶了你?” 宣瀚把问题扯开,但他说的也是事实。 转身重新去啃烧鸡,南笙十分无语的看着他,“我已经让麻嬷嬷准备了饭菜,不会饿着你的。” 宣瀚依旧没理会她的话,而是问出另一个问题,这也是今日第三回见许姨娘了,南诗这样的惨,她就没想过另一个关键问题?“你在府里也走了几圈,可有见着二乔?” 提到二乔,南笙心情很沉重。她可是姐姐身边最亲近的人,却是许姨娘的眼线,叫人如何能痛快接受?“我注意过,没见她,但我已经问过麻嬷嬷了,她说二乔回来后就在府里露了一面就失踪了,因为只是个奴婢,谁也没仔细她的去处,只听消息说她回老家去了。” 宣瀚撕下一块鸡肉,翘起腿说:“我在许姨娘面前提了一回,她也没说得太清楚,你也没忙糊涂,知道去问这么一嘴。可是,没了二乔这个人证,你要怎么指证许姨娘与镜儿山的土匪勾结谋害你姐姐这事呢?”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南笙错愕的看着宣瀚,很快眼神又黯淡下去,“二乔回老家这事肯定是许姨娘故意传出去的,以她恶毒的本性,二乔现在只怕已经遭了毒手,要寻她,只能去阴曹地府了。” 南笙的猜测也没错,罢了,这个问题暂时还是先放下。 南笙回了寝屋去看南诗,等宣瀚手里的烧鸡快啃完的时候,一个银白花发的老嬷嬷端着手走进院来,身后跟着两个仆婢,一人手里擒着一个食盒。 而许姨娘被狠狠教训一通回到屋里,越想心里的火燃得越厉害。 被宣瀚那一巴掌扇掉两颗大牙,许姨娘的半边脸现在又红又肿。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如何也散不去心里的憋屈,难道就要这么算了吗? 不可能,她能把南诗害进土匪窝,更让她的名声尽毁,怎么可能让那个苏大牛好过。 苏大牛是南笙带回来的,让南笙不好过,岂不就是让苏大牛不好过? 得出这个结论,许姨娘不顾身边仆妇劝她先看伤势的话直接朝南文渊的院子去。 她极少进这个院子,南文渊也不待见她,彼此相看两生厌,不如不见。 哑叔看到许姨娘来了,脸拉得老长,拦在门口不让她进,可一看到她肿得跟猪头似的脸,哑叔又忍不住想笑。 他虽然是笑不出声,可他的表情的确在笑。 许姨娘怒了,一巴掌将哑叔煽到一旁,“你个死哑巴,你笑什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府去,让你沦为讨不到饭的乞丐。 他好歹是大老爷身边的人,许姨娘说打就打,简直太不把大老爷放在眼里了,可哑叔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许姨娘嚣张万分的迈进门槛,直奔床前,南文渊刚刚用过晚饭,正靠在床头歇息,看到许姨娘进来,冷声道:“你如今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说动手就动手,真是威风。” 同时,也很好奇,是谁有那个胆子竟将许姨娘的脸伤成这样。 许姨娘的脸越痛,心里的火就越重。看着南文渊那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一直不抬她的名份,火是蹭蹭的往上窜,“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装的,我要的除了名分之外,南家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控制在手里了。你应该谢谢我还留着你的性命,而不是在这里讽讥我有多威风。” “哼。”南文渊冷笑了一声,“不过你好像遇到克星了。” 许姨娘的手轻轻捂着肿胀的脸,眼底冷意层层,“这都要拜你那宝贝的笙姐儿所赐,她先头来看你,可有告诉你她带了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回来?看那小郎君护着她的模样,更口口声声说笙姐儿是他的人,奸情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她就跟我那下贱的姐姐一样,都是耐不住寂寞的荡妇。” “住口,你不准你这么羞辱阿清。” 看南文渊急了,许姨娘嘴下更不留情,“我有说错吗?当年明明是我先遇到的你,却被她在你面前卖弄风骚后来居上,幸好老天爷降报应在她身上,让她做了只短命鬼,否则我这口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 “你……你……咳咳……咳咳……。” 因为激动,南文渊咳得厉害,门外的哑叔很快冲进来护着他,并快速的抚着他的胸口,想让他平心静气。可是面对许姨娘,这点要做到实在是太难了。 “你这个毒妇,滚,滚。” 哑叔也抬手比划着让许姨娘离开。 许姨娘非旦没有留开,甚至还威胁起南文渊来,“笙姐儿那丫头是留不得了,诗姐儿落入匪窝,我原就没打算她还能活着回来。活着回来也成,往后配个市井刁民或者老翁侍妾也没问题。至于笙姐儿,我已经替她寻了户好人家,就是我娘家的亲侄儿,虽然他身患痨病活不了多少时候了,但临死前能取个媳妇尝尝女人是个什么滋味,你岳母我阿娘也是会高兴的。” 南文渊瞪着许姨娘目?欲裂,他是知道许姨娘手段心狠的,但也次次都刷新他的认知,“你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我松口扶正你,让你明正言顺成为南府的当家主母。我告诉,不论你使什么手段都不会答应。” “好,我现在就书信回娘家,让他们择日就抬着聘礼来提亲。” “你真做得到就试试。” 南文渊此时底气了不少,许姨娘心想定是因为南笙带回来的那个少年郎君。随即冷笑两声,“那小郎君是有些手段,可这是南府,南诗还躺着呢,我有的是法子逼南笙就犯。” 第1770章 发泄2 “你敢……。” 南文渊未说话,一口血喷出来,湿在了哑叔身上。 哑叔害怕极了,张着嘴却说不了任何话,许姨娘却只是淡淡的看着,仿佛巴不得他立即去死一样。 见南文渊吐血,许姨娘心里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无尽的痛快。南笙也欺负她,她没办法收拾苏大牛,刺激刺激南文渊解气也是可以的。 “只要你答应扶正我,让雅姐儿和俊哥儿成为南府名正言顺的嫡子女,我就放过南笙和南诗。” 哑叔一边给南文渊擦拭下巴上的血,一边听南文渊对许姨娘说道:“你在我这里早就没有信用了,再说了,雅姐儿和俊哥儿是怎么来的你心里很清楚,想让我认下这笔糊涂账,没门。” 许姨娘脸上热热的辣辣的,但嘴上却是不松口,“他们是你的儿女,是南府的血脉。” “你……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看不上你吗?信口雌黄,擅妒成性,与阿清相比,她就是天上的云彩,而你就是地上被人踩烂的泥。” 这话实在过于诛心,许姨娘听后气得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突出来了,“她那么美好,可她死了,活着的人是我。我辛苦替你操持南家十几年,你不仅怀疑自己的血脉,你就这样羞辱于我,南文渊,你的心是黑的吗?” “你还不承认?”南文渊瞪着许姨娘,被气得心似要从胸口跳出来,“你趁我为你姐姐哀悼,喝得醉酒,便趁机行下不耻之事,你是达成了目的,可我永远都不会承认。” 看着南文渊气得张狂,许姨娘渐渐冷静下来,“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他俩反正上了你南家的族谱。现在南府上上下下都是我说了算,我要做什么,你能耐我何?既然你不愿意将我扶正,那你就等着我娘家人来提亲,让你心爱的宝贝女儿嫁给那个痨病鬼。” 说完,许姨娘拂袖而去,留下南文渊靠在哑叔肩头不停的喘息。 在南文渊那里发泄一通后,许姨娘心里好受多了,脸上的痛意没让她表情扭曲,反而让她笑出了声。 许姨娘去了南文渊屋里大闹的事很快经由麻嬷嬷的嘴告知了南笙,南笙很清楚许姨娘疯起来是个没边的,她十分担心父亲的情况,起身就要过去探看。 麻嬷嬷拽住她,“二姑娘不必着急,大老爷的身体你是知道的,那里有哑叔照看,你且先别担心了。大姑娘服了药,脸色刚刚好点儿,你还是多顾着点儿大姑娘。” 而南笙很清楚,许姨娘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出气。 她在自己这里受了委屈,没办法发泄,转头就去欺负病中的父亲,真不是人。 安抚着南笙坐下,麻嬷嬷叹了口气,说:“这些年二姑娘在家中的日子虽是不多,但也该清楚许姨娘真正想要什么。只要她没达到目的,是断断不会让大老爷去死的。而大老爷为了大姑娘二姑娘还有三公子,也务必会拖着残躯活下去。” 这么可怜这么惨? 宣瀚坐在一旁直摇头,他怎么也想不到天下知名的富户之家竟是如此的嫡庶不分。 南笙坐在床前,难过的看着昏睡中的姐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麻嬷嬷,你能不能找到二乔?” 宣瀚随意问着,却是在认真的在等麻嬷嬷的答案。 “二乔那丫头自从随二姑娘出门,前段时日回来过一日,但去见了许姨娘之后,就再没在府里露过面。有传言说她回了老家,可她是南府的家生子,哪里来的什么老家?多半是被害了性命。” 麻嬷嬷的语气带着几分慈悲和惋惜。 南笙问她,“嬷嬷对二乔的死并不意外吗?” 麻嬷嬷缓缓垂下头。 “你都不奇怪我们提到二乔,想来许姨娘那毒妇是害我姐姐落入匪窝罪魁祸首这事你是知情的。” 南笙的话透着笃定,麻嬷嬷这才抬头看向她,“大姑娘出事后,许姨娘曾找过大老爷,说大姑娘被镜儿山的匪徒给劫走了,问他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胡家。被匪徒劫走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怎么能告诉胡家?许姨娘被气走之后就再没提过这事。今日胡家来退婚,大老爷都怀疑事情就是许姨娘给放出去的。” 为了南家的名声和自己的利益,这些人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我想如果找到二乔,或许有机会利用这件事让许姨娘去坐牢。” 麻嬷嬷默了默说:“那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许姨娘身边的人身上打探些什么出来,不过二姑娘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你也知道这些年许姨娘在南府只手遮天。” “嬷嬷尽力便是,不成的话我再想旁的法子。” 这一夜宣瀚歇在东厢房里,虽然这南家的待客之道差强人意,但好在枕头够软,被子也够舒服,他一夜好梦。 次日用过早饭,麻嬷嬷发现南诗醒过来了,只是她睁着眼无神的望着帐顶,没有任何反应。 南笙被吓坏了,她坐在床沿上紧紧的握着南诗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姐姐,你没事,说话啊,你别吓我。” 南诗还是不说话,不论南笙与她说什么,她都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吓得南笙很不安。 麻嬷嬷将她拉到外头,细心言道:“大姑娘想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罢了,二姑娘,你还是别要求她跟你说话了,让大姑娘好好歇着,别逼她,她才会好起来。” 虽然心里很难过,但南笙觉得麻嬷嬷说得对。 好在喂吃食和药她是没有抵触的,看着她能进食和进药,南笙也真的松了口气。 晌午的时候,南笙正在屋里照顾南诗,听到有人在门外喊: “笙妹妹,笙妹妹,听说诗姐姐醒了,我过来看看她。” 是二房南诺的声音,宣瀚不识得她,她站的位置又很靠里,便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倒是很清秀。 南笙皱着眉从寝屋里走出来,警惕的看着南诺,“我姐姐好得很,用不着你来探,你还是回去。” 人都没见着,就想让她转身,怎么可能? 第1771章 张狂 幼时她们姐妹与南诺关系也挺好,后来发现她总是爱装可怜扮柔弱从姐姐那里抢东西,南笙就不待见她了。南诗还与她维持着表面的和谐,而性子直拗的南笙是装都懒得装。 “我好心来探诗姐姐,你怎么能撵我离开?再说了,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姐妹情深,不论如何我也该见她稍作宽慰。” 南诺说完又要往里去,南笙立马又阻在她面前,“你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心。我姐姐好得很,什么事都没出,用不着你来宽慰。” 南诺往后退了两步,稍稍拉开与南笙的距离,担心她的唾沫星子溅到自己身上。南诗醒过来的事儿已经在府里传遍了,肯定不是假的。现在南笙拦着她不让她见南诗,想来也是担心自己在南诗面前说错话,惹南诗伤心。 既然不让进就算了,只要她没耳聋就成。 “笙妹妹,不是我做姐姐的说你,诗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当没事发生呢?你应该像我一样想着要多安慰安慰她才是。毕竟被人退婚这种事说出去太丢了,没人能承受得住。” 南诺的脸上全写着‘我是真的来关心’,但说出口的话又是字字诛心,直听得里屋的南诗羞愤难耐,痛不欲生。 “你……你能不能住口,管好你自己的嘴巴。” 南笙且说着就要把人往外推。 南诺巧妙的避开她,朝着寝屋里喊,“姐姐,我来过了哈,是笙妹妹硬拦着不让我进门。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忘了与胡家哥哥的情谊,我得到消息说胡家已经开始给胡家哥哥另张罗亲事了,那胡家太太还说让你现在去给她儿子作通房她都不愿意要你,她这分明就是在侮辱你,作践你。姐姐你是南家大房的嫡女,怎么能受此羞辱?我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人去了胡家理论,没想到胡家人非但不道歉,还反污我们南家丢人,姐姐你听见了吗?你说句话啊!” “啪……。” 南笙一巴掌拍在南诺脸上,怒道:“谁要你多管闲事?你快滚,我姐姐不想再听你说半个字,你快滚。” 南诺捂着被打的脸,委屈的盯着南笙,“我为诗姐姐出气有什么错?难道你听到那些话会无动于衷吗?再说了,又不是我害诗姐姐落入匪窝的,更不是我让人毁了她清白,那胡家来退婚我也拦不住啊!” “我让你滚……。” 南笙气得扯开嗓子怒吼,南诺依旧是那副受害者的模样,委屈得眼泪直淌,“我在为诗姐姐撑腰呢,你为何这样赶人,难道你要把所有关心诗姐姐的人都赶出去吗?” 南笙再也受不了了,觉得要是再听见南诺开口,她肯定会忍不住把她给撕巴了。 南诺被南笙视死如归的眼神给吓着了,这才讪讪的收了口。反正他也达到目的了,揉揉被打的脸,又抹了抹眼泪,朝寝屋里喊,“诗姐姐,我先回去了,得空再来看你。” “谁稀罕你来看,假仁假议的东西,你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和姐姐面前。” 南笙冲着南诺的背影歇斯底里。 看着南诺走远,南笙才转身冲回屋里,她看到姐姐依旧目光淡淡的望着帐顶,只是眼神里添了呆滞。 “姐姐,你别听南诺那贱人胡说,你是知道了,她例来对咱们俩都是不怀好心的,那些话肯定是她故意在你面前说,故意想害你的。” 一颗泪顺着南诗的眼角滑向耳际,即便她的心此时千疮百孔,依旧没开口说出半个字。 南诺回到自己院儿里,她的父母都在堂屋里等着她,看着她脸上被南笙煽了五个手指印,甘氏心疼得掉眼泪,南振?问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南诺便把事发的经过告诉了他。 南振禄听后心里很是满意,道:“很好,杀人诛心,要是南诗还能活下去,只能说她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瞧瞧南笙那小贱人,下手多重,把你的脸都打肿的,我这就找她去。” 甘氏且说且要往外去,南诺一把将人拉住,“阿娘,你急什么?只要有达到目的,挨一巴掌有什么打紧?而且我这还算是轻的,许姨娘不是被打掉两颗牙吗?她那么爱美一个人,这会子肯定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见人。” 闻声,甘氏又忍不住想笑,嗔责的望了一眼南诺:“你呀,就是调皮。” 与此同时,南诺的行事也很快传遍了整个南府,躺在床上的南雅笑得捂着肚子直打滚,肚子痛,但并不防碍她高兴南诗姐妹被南诺诛心。 许姨娘肿着半边脸匆匆走进来,见状忙招呼她,“我的姑奶奶,你消停些,你肚子里的伤还没好呢。” 南诺早晨本来好些了的,就因为这件事愉悦到了她,现在肚子又痛起来了,她抓住许姨娘的手,说:“阿娘,你听说了吗?真是太解气了,还是南诺的温柔刀利害,看把南笙气得,真是解气又解恨。” 许姨娘安抚了南雅两句,在离开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南诺为何要如此刺激南诗? 连下来的几日南府的主人似乎都在养伤,无暇顾及南诗姐妹。 南家二房很着急,南诗的平安让南振?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甘氏心里也很焦虑,而脸上五指印消失的南诺甚至提出再去刺激一回南诗。 “那日我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如今她居然还有脸活在世上,看来是我那日刺激得不够,阿娘,我再去看看她如何?” 甘氏轻轻摇了摇头,“上回你去探她,闹得那样大,这回再去就有了刻意去刺激她的嫌异,对你的名声不好。” 南振?也赞同甘氏的说词,“再看两日是个什么情况,她若再没动静,我再想法子逼她就犯。” 是什么法子南诺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南诗啥时候去死,不要影响她与韩家联姻。 天阴沉沉的,似要下雨的样子,傍晚的时候天边已经传来了几声雷响,约莫今夜是个雷雨夜了。 麻嬷嬷站在堂屋中间,向南笙说着她去寻找二乔下落的进展: “二乔的老子娘都在别处替府里盯着铺子,他们的老家老奴去打探过了,暗中派人去了二乔的老家,据村里人说二乔还是小时候回去过一次,现在她家老屋院儿里的长都半丈高了,根本不像有人回去过的样子。” 第1772章 赴死 “那她老子娘那里呢?” 南笙不死心的问。 麻嬷嬷说:“老奴派人盯了三天,不见二乔半个身影,老奴不死心,派人去找二乔娘套话,她虽没说出二乔的下落,但从她的态度来看,二乔不像是出了大事的样子。所以,老奴猜想二乔应该还活着的,只是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许姨娘例来心狠手辣,二乔要是活着岂不是拿着许姨娘一个大把柄,许姨娘愿意?” 这点麻嬷嬷想不通,宣瀚沉默了一会儿说:“二乔是下落不明,二乔的父母依旧替南府掌管着铺子,这说明什么?许姨娘没害死二乔,二乔在一个他们都放心的地方。至于为什么许姨娘会放过二乔,我想她老子娘从中肯定起了很大作用。”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一直盯着二乔的老子娘,就一定能找到二乔?” 南笙是想借由此事把许姨娘赶出许家,送去坐牢的。见着宣瀚点头,南笙又扭头问麻嬷嬷,“嬷嬷,咱们有人手盯梢吗?而且那些人信得过吗?” 许姨娘在南府十几年,早把持着南府的上上下下,大老爷身边得用的几乎都被许姨娘想办法给换掉了。现在她用的这些人还是大老爷暗中在府外培植的势力,数量还不多,就怕被许姨娘知道了又使坏。 “大老爷身边能用的人不多,这些年许姨娘虽然极少去大老爷院儿里,但大老爷院儿里的事可逃不过她的眼睛,要不是哑叔自幼就服侍大老爷,我都要怀疑他也是许姨娘的人。” “我很好奇许姨娘怎么能把持着南家这么多年,别忘了你们南家也是富可敌国的,她懂做生意吗?” 宣瀚换了个姿势坐好,疑惑的看向麻嬷嬷。 麻嬷嬷伤怀的看了一眼南笙,“我们姑爷原是个极能干的人,只是他对我家姑娘实在情深似海,自从姑娘仙去之后就一撅不振,那时府里的老太太还活着,不想诗姑娘姐弟三人无人照料,又想到我们姑娘临终前说可以续娶许姨娘进门做填房,就做主迎许姨娘进门。但大老爷一直不愿意松口给许姨娘正室的名份,导致许姨娘内中多有埋怨。说起来,许姨娘在做生意方面没什么天赋,她之所以能把持着南府上下,一是仗着她育有儿女,再者南府这么大的家业,早就章程规矩,她不用过多关注,生意正常做就是。再有就是二房的二老爷,他也不会让南府因为许姨娘而败落的。” 最后一句话麻嬷嬷说得很隐晦,但宣瀚能听出来她是什么意思。 南笙觉得话题扯远了,南家的这些琐事不必要被宣瀚知道,“嬷嬷,小心些,让人盯着二乔的父母。” 南嬷嬷点点头,退出去办差了。 晚饭过后,雨真的下了起来,敲打在瓦棱上,很是热闹。 南笙端着新换的茶进屋,竟看到躺了好几日的姐姐竟然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发,并在铜镜中冲着她笑。南笙欣喜若狂,搁下茶具就跑过去,“姐,你终于有反应了。” “对不起,笙儿,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南笙摇了摇头,“别这么说,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高兴。不过姐,大晚上的你梳什么头。” 南诗目光悠悠的望着铜镜,说:“我就是很久没梳头了,想好好梳梳。” 南笙没想到那么多,拿过南诗手里的箟梳,说:“来,我来帮你,虽然我没有麻嬷嬷梳得好,但简单的我还是会梳的。” “好,那你帮姐姐梳。” 说着,南诗流下泪来。“回来这么久,我也不曾去看望过阿爹,我真是不孝,你去看过,他可好?” “阿爹还是老样子,他的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前几日许姨娘在我这里受了委屈就跑到阿爹那里去发泄,害得阿爹又大病一场。” 南诗敛下眼来,眼里透过几分担忧和愧疚,“笙儿,你记住,我这里不要紧,阿爹的身体才重要。” 姐姐愿意与她说话,不再发呆发愣,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南笙很高兴,“阿爹重要,姐姐也重要。” “那个苏大牛公子在干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提到那个外人?但南笙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红,“这么晚了,肯定睡着了。” “我倒觉得他待你挺好的,笙儿,若他是个真心待你的,你不要负了他。” “姐姐,你说什么呢?” 此时的南诗注意到南笙的睫羽长长的,娇羞起来,屋子里向摇的光似揉进了她的眼睛似的,既细碎又温柔。 外面的雨下得真大啊,南诗徒然说:“笙儿,晚上我们一起睡,我想和你多说说话。” 南笙没有拒绝,等到南诗梳好头,姐妹俩就蜷回了床上,南笙靠最里面,她抱着姐姐的手臂,姐妹二人一直说着话。南诗像是要把鄙了好些天的话都告诉南笙似的,南笙也不觉得姐姐话多,只希望往后姐姐的话像今夜这样多。 许是因为南诗今夜的变化太大,南笙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快子时的时候,她终于撑不住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见到妹妹睡了,南诗还叠叠不休的说了很久,直到她的眼泪层出不穷的从眼眶里涌落。 是的,今夜的反常是她强打精神的结果。 被娄啸破了身,又被外人知道了她落入匪窝的事,胡家的未婚夫又亲自上门退了亲,胡家太太又在外头那样宣扬和羞辱,南诗觉得自己没脸再活下去了。 当初她是抱着一丝希望才活着下山的,现在想来,那一丝希望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她要是死在匪窝里就好了,还免了下山后遭遇如此多的羞辱。 轻轻地下地,为自己换上最喜欢的衣裙,最后再留给南笙一封信,她从梳妆台的小匣子里取出几块金子躺到床前的绣榻上。 窗外的雷声大作,雨水哗啦啦的冲涮着这世间的一切恶俗和罪孽。 望着南笙睡熟的脸,又想到未婚夫的绝情,她毅然绝然的吞金赴死——。 第1773章 南诗死了1 半夜,颜末猛地睁开眼睛,警惕的望着门口。 本以为是遭遇刺客,颜末的手已轻轻将刀拔出,宣瀚也睁开了眼,不料接下来没人破门,而是响起了敲门声。 颜末没立即去开门,而是朝宣瀚望去,直到宣瀚点头,他才缓缓靠近门后,沉声问:“谁?” “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颜末立即拉开门,只是他没见着熟悉的面孔,而是看到了一只被雨浇透的落汤鸡。 贺风扒了扒被雨水牢牢粘在额前的碎发,望着颜末露出一脸的委屈,“你让让啊,没看到小爷我浑身都湿透啦?” 颜末迅速让开一步,贺风冲进屋直奔床前而去。 那时宣瀚已经坐起来了,他惊讶的看着落汤鸡贺风,表情和颜末一毛一样,“你……的伤好了?” 贺风见到二皇子,激动得立即跪下去磕了个头,“可算是找到主子了,不枉了日夜不停的赶路。” “本殿可没问人赶路的事儿,在问你的伤好了没有?” “属下底子好着呢,哪儿有像军医说的那么恼火,歇了两天属下就跑出来了!” 宣瀚的目光在贺风身上来回打量,“我那表叔会让你走?” 贺风抬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眼里闪过几丝心虚,“属下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过世子爷见属下不见了,肯定知道属下去了哪里,所以殿下不用担心。” 宣瀚沉沉的叹了口气,虽说习武男子的身体不会太差,但现在多事之秋,贺风既然找来了,他也不希望贺风出什么幺蛾子。赶紧让颜末带他下去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然后再到屋里来回话。 “……世子爷派了人现在还驻守在镜儿山,就怕还有什么余孽活下来,而他自己则带着朝廷驻军回以同梓县,流沙河的水寨已经被围了,世子爷正与其他将领商议围攻之法,约莫过不了几日,攻打流沙河水寨的消息就要传开了。 “驻军在镜儿山搜出好多的金银财宝,世子爷全都封存让一批驻军先送往京城,他说流沙河的水塞肯定也有不少好东西,定要抄个干干净净,还要当众斩了那些水匪的脑袋给沿河百姓出气。” 这倒像是萧景仁的作风,宣瀚默默了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收拾几个匪窝也不是什么难事,朝廷随便派个人来就可以了,派萧景仁来岂不是大材小用? 一时间宣瀚想不通他老父亲在想什么。 “二殿下,想来世子爷那里不日便会返朝,这南家坝离驻军回京的官道不远,咱们是不是可以跟着一起回去?” 宣瀚沉默了,颜末道:“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你回刚换衣裳的屋子歇息。” 贺风就被人莫名其妙的赶了出去,但他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实在是累得不轻,有个可妥的地方睡觉,他便懒得想那么多,听吩咐便是。 贺风走后,颜末见宣瀚靠在床头发呆,上前言道:“殿下,咱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京了。” 宣瀚却在想其他的事,贺风回来了,那原让麻嬷嬷安排人去盯着二乔老子娘的事是不是交给他更可靠?先前他也有想过让跟在自己身边的暗卫去盯梢,思虑再三后还是没下定决心。许姨娘对南家姐妹心怀叵测,二房又虎视眈眈,他担心一旦府里出什么变故,人单力薄无法回天,这才息了心思。 现在贺风回来他又觉得情况不一样了,他可是一个人顶好几个人的。 “急什么,本殿还没玩儿够呢。” 殿下这样说了,颜末便不好再说什么。他怏怏的低下头,退回了原来的小榻上躺下。 次日一早,宣瀚早早就起身了,他想告诉南笙贺风回来了,盯二乔梢这事可以安排他去做。岂知刚拉开房门,便听到南笙绝望的呼喊,“姐姐,姐姐你醒醒啊,你别吓我,啊……。” 宣瀚和颜末均被南笙的呼喊声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齐齐朝那间寝屋跑去。 一进门,就见南笙抱着南诗痛哭着,摇晃着,南诗的脸已经褪尽了血色,连唇页都白如霜雪,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他皱着眉示意颜末退出去守在门口,毕竟南笙的声音不小,动静肯定很快就传遍整个南府。 颜末会意退出去守在门口,贺风披上衣裳跑过来,“出什么事了?刚才那声音是南二姑娘的。” 颜末白了他一眼,没答话。 屋里南笙抱着南诗的尸体依旧在拼命的摇晃着,仿佛这样摇能把她摇醒似的。宣瀚站在她身边,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人已经去了。” “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南笙悲痛欲绝,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而宣瀚则在一桌的小几上发现了一张纸,他站的位置正好给看清纸上的所有内容。那是南诗留的遗书: 笙儿亲见,原谅我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父亲那里我实属不孝,往后只靠你和才哥儿在老人家膝下尽孝。你不要因为姐姐故去太过难过,姐姐本就该死之人,现在离开实属解脱,姐姐很高兴。笙儿,你要坚强的活下去,你我同从镜儿山回来,那些人可能会像抵毁姐姐一样去抵毁你,不要学姐姐懦弱胆小,最终走上绝路! 宣瀚沉沉地叹了口气,弯腰将写满南诗遗言的纸递给了南笙。 南笙今早醒来就不见姐姐躺在身边,起身一看,发现姐姐睡在床前的绣榻上。她也没想多少,以为自己睡觉不老实,才害姐姐只能睡到绣榻上去。可她连着喊了好几声姐姐都没动静,她意识到什么,瞬间就慌了,惊恐万分的扑过来,摸着她冰冷的身体,果然印证了她最坏的想法。 在南笙看南诗遗书的时候,颜末把麻嬷嬷给放了进来。 麻嬷嬷听着南笙悲痛欲绝的哭声,大抵就猜到出了什么事。 她进屋一看,南诗靠在南笙的怀里,生气全无,顿时就觉得天旋地转。 “我的天爷啊,诗姑娘,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第1774章 南诗死了2 此时门外因为南笙的呼喊已经聚齐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在听到麻嬷嬷的喊声后,人群里就有人悄悄散开了。 而看完遗书的南笙,眼睛冷得像冰块似的,她轻轻将南诗搁下,起身就要冲出去。 麻嬷嬷吓了一跳,宣瀚则迅速将她拽住,“你想干什么去?” “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许姨娘,杀了南诺还有胡岚,他们都是逼死我姐姐的凶手,我要杀了他们。” 南笙现在已经被仇恨迷了双眼,宣瀚紧紧的拽着她的手就是不放,“你冷静些,你姐姐已经死了,去杀了那些人你到是发泄痛快了,可是你姐姐不是让你坚强的活下去吗?你若成了杀人犯,难道要到大牢里或者地底下坚强的活下去吗?” “我不管,他们害死了我姐姐,我就要杀了他们为我姐姐报仇。” 现在的南笙因为南诗的死已经彻底失去了判断和理智,她拼了命的想挣脱开宣瀚拽着她的手。 宣瀚不仅没松开,反而用力往回一逮,南笙整个人都撞到他怀里。 宣瀚紧紧的抱着她,说道:“在这个家里,你父亲病着,你弟弟又不理事,如今你姐姐没了,你若不冷静下来为你姐姐作打算,难道还等着那些恶人为你姐姐哭丧么?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也很愤怒,但冲动只能让事情更麻烦,不会解决任何问题。想报仇,也得让你姐姐入土为安之后再打算。为了你姐姐,先忍忍。” 听完宣瀚的话,南笙慢慢冷静下来,也渐渐接受了姐姐真的离开她这个事实。她靠在宣瀚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声嘶力竭。 南诗寻了短的消息真的很快就在南府传遍了,南诺在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时候立即冲到父亲房里,兴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南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他眼里流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总算是如愿了,我就说被人那样抵婚和羞辱,她怎么可能还有脸活下去?” 甘氏也松了口气,“好在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走了。对了,她是自缢还是撞墙?” 南诺忆了忆那传话人说的话,“只说是死了,具体怎么死的不知道。” “赶紧的,把衣裳都换了,咱们过去探探虚实,别最后又给活过来了。” 南振裙急促的吩咐着,等二房的人赶到时,才发现许姨娘和刚能下场的南雅已经在现场了,只是被人拦着不给进。 许姨娘和南雅才被收拾过,心里有阴影,不敢再叫护防火墙来找麻烦,只能耍嘴皮子,“我可是这南府的女主人,这里是南府,你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外人凭什么拦着我?你不信我现在就报官把你们主仆几人都赶出去。” 许姨娘虽然畏惧,但还是忍不住趾高气昂。又见突然又出现一个陌生的面孔,顿时愣了愣,“你又是打哪儿来的?赶紧给我起开,让我进去看看。” 贺风并不是很笨,从这妇人的嚣张态度来看,立即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好歹她也是与南家大姑娘说过几句话的人,有几句话的情分上,他可不愿意放这么个人进去捣乱。 “我家主子说了,不能让你进去。” 许姨娘被气得抓狂,她在自己家里,居然还有进不去的屋子。 南雅扶着许姨娘,冲着贺风吼道:“我姐姐已经死了,那可是我的亲姐姐,你一个外人拦着不让进是什么道理?赶紧让开,不然我真的叫人报官了。” 贺风白了她一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爱报不报的表情。 把许姨娘母女气得没辙。 “二叔,二叔母,诺姐姐,你们来啦,快来想想办法把这两个门神给轰走,他们凭什么堵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这里可是南府,不是他们外人能撒野的地方。” 余光扫到二房的人来了,南雅心思一转,准备将二房的人给拖下水。 二房的人正在想那个姓苏的胆子真大,敢拦着许姨娘不放她进去,而雅姐儿这番话明显是把他们一家子给推到了前面。连你们都不放进去,难道他们二房的人就能进了? 南振?讪讪的笑了笑,冲着许姨娘道:“消息是不是假的?好好的诗姐儿怎么会寻了短呢?” “不是寻了短,是吞了金。”南诗终于死了,许姨娘很高兴,与南振?的高兴是一样的,只是表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省得有人说她这个姨母冷血无情。“不论如何,那活生生的一条命算是没了。” 得了许姨娘的亲口印证,二房一家子算是彻底的松了心。 三人立即进入哀泣状态,甘氏假模假样的抹泪,“来前儿还祈祷这不是真的,没想到诗姐儿真的那么想不开。这好端端的,可叫诺姐儿她大伯怎么活哦!” 南诺也学着阿娘的模样抹泪,“肯定是因为听说了胡家哥哥要另娶,胡家太太羞辱姐姐的事,姐姐是承受不住打击才走上绝路的,姐姐真可怜。” “唉……,这孩子从小就善解人意,最是会替人着想,真是可惜。罢了,不论如何诗姐儿的清白的确是被毁过了,她既是走了那条路,也算她是个贞烈的女子,是咱们南家的好姑娘。” 许姨娘被二房这一家子的表演给惊懵了,要不是看到甘氏的眼角根本就挤不出来眼泪,她险些真人被这二房一家子的表演给唬住了。 “二老爷说得有道理,她从匪窝回来的事现在闹得人尽皆知,我原还想着等这桩事的风声过去,好再给她安排一门妥贴的婚事,没想到她竟提前走上了死路。唉……她这样做肯定也是想让我们南家早些从这场舆论里抽身,真是个好孩子!” 许姨娘毫不吝啬的评价了一句,身边的南雅险些笑出声来。 南诺瞧见也瞥得很辛苦,她把头埋在甘氏的肩头,自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谁也看不见她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南笙怒意冲冲的站在门槛后面,望着院子里这一群财狼蓄牲,恨得后槽牙都咬碎了,“你们都给我滚,少在这里假模假样,滚。” “笙姐儿,你怎么这么跟二叔说话呢?诗姐儿出事了,难道我作为长辈不能来看看吗?” 南振?往前站了一步,说。 “你就是来看笑话的,滚。” 第1775章 让你们滚 南笙悲愤交加的指着院子中人,“你们怕姐姐丢了南家的脸,早就盼着她去死是不是?虚伪,虚伪,你们全都虚伪。现在她死了,如你们的愿了,你们都满意了!” 虽是事实,但院中所有人都要保持风度,否则就坐实了南笙的话。 南振?淡淡道:“笙姐儿,你姐姐过逝你心里难受,二叔理解你,现在可不是你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让我们进去看你姐姐最后一面,接下来府里要办丧事,还有得张罗呢。” 就是眼前这群人害死了她的姐姐,此刻南笙吃了他们的心都有,可是宣瀚说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姐姐的丧事也耽搁不得,她才一次又一次隐忍着内心的恨欲与抓狂。 “你们都不必在这里假好心,姐姐的丧事我自会办理,你们都走,别在这里碍眼,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南笙声落,就见南文渊在哑叔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走来。 发生了这样的噩耗,哑叔知道肯定是瞒不过大老爷的,但他还是犹豫和挣扎了好久,才比划给大老爷知道。大老爷知悉的第一瞬间,顿时背过气儿去,还是他死命挣人中空给掐清醒的。 这人一清醒就怎么也坐不住了,用尽浑身所有的力气朝这里来。 二房的人已经很久没见过南文渊了,南振?还是假模假样的迎上去,脸上露出悲苦的模样,“大哥,真没想到你会白发人送黑发人,节哀,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这会子南文渊真心疼得吐血,没空理会南振?的虚情假意。走到石阶前,凄哀的望着南笙,“你……你姐姐呢?” 可以看得出来南文渊现在是强打着精神,一直稳稳扶住他的哑叔真怕他听笙姑娘再道一遍实情,真会受不住打击。 拦谁都没道理拦父亲,南笙什么也没说,往侧边站了站。 哑叔便扶着南文渊踏上石阶,二人身后跟着南振?,但在他即将要路过南笙面前时,南笙拦住了他,“我说过了,让你们滚。” 看着南笙龇牙愤怒的模样,也惹得南振?恼了,更像是给了他一种换下伪装的台阶,他指着南笙露出凶恶嘴脸,“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人,我可是你二叔,你怎么能如此不尊敬长辈?” “呸,你算什么长辈?”南笙猛地将南振?推下石阶,害得南振?摔了个四仰八叉,“我姐姐被困在镜儿山的时候,娄啸亲口诉过她你会拿银子赎她,后来我找到了姐姐,娄啸说会问你要双倍的赎金。那时你在我们的心里何必伟岸光大。直到驻军攻破了镜儿山,童叔找到了我们,我们以为他是来接我们回家的,可真相却是你派他去害我们的。你一定一直在等童叔回来,我告诉你,他回不来了,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此言一此,庭中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许姨娘和南雅是万万没想到这期间还有这么一出。 南振?则明了童叔为什么一直没露面,他被摔得很重,四肢散架似的,甘氏和南诺连忙扶住他。 “你……你……,什么叫童叔回不来了,你把他如何了?” 南笙冷冷的瞥着他,“你这是承认你让童叔去害我和姐姐的了,南二老爷,童叔已经遭了报应,你信不信报应马上也会应在你的身上?” 南振?脸上表情十分怪异,有被南笙戳穿真相的难堪,又有作为长辈不该被晚辈叱辱的憋屈感。 “笙姐儿,你不会把童叔给杀了。” 南诺小心的问着,这话也是在场其他人都想问了。 可是南笙只说童叔遭了报应,并且永远回不来了,可没说童叔死了。 与此同时,寝屋里,南文渊跄踉着走到绣榻前,看着南诗毫无血色的脸,无尽的愧悔,自责侵袭着他所有理智。他痛苦得五官都扭在了一起,麻嬷嬷见状,不由跪了下去,哭诉道:“老爷恕罪,奴婢没看好姑娘。” 南文渊的眼泪开始翻出眼眶,他听着麻嬷嬷的哭声没有作声,而是仔细的检查着南诗的尸身。身上穿戴很整齐,脸上的表情也很安详。身上没有血迹,脖子上也没有勒痕,只有喉咙那里鼓鼓的,可以判断她应该是吞了金自尽的。 “她若存心走上那条路,你是拦不住的。” 麻嬷嬷心更酸,哭得更厉害了。 “到底是我对不住诗姐儿,害得她……。” 南文渊说着说着,一口血喷在南诗的身上,随即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大老爷,大老爷。” 麻嬷嬷吓得惊叫出声,哑叔也快速的上前查看。 宣瀚皱着眉朝屋外喊了一声,“颜末,进来。” 南笙在听到麻嬷嬷叫喊时,就折身往屋里赶,颜末闻声紧接着南笙进来。 “阿爹……。” 颜末是会点儿医术的,所以宣瀚才将颜末叫进来,仔细检查过后,颜末注意到了南文渊残留在胡子上的血。他用手帕沾了一点后,对南家人说:“伤心过度,还有口气,先扶回去歇着,只是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 麻嬷嬷立即出去叫人进来,把南文渊给抬走。 在院子里的所有人看到南文渊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皆以为他死了。 南雅和许姨娘脸上的表情最为怨忿和凄惨,这些年来她一直活着南文渊的命,就是想让他亲口扶正自己,让自己成为南府大房真真正正的当家主母。做了当家主母,南文渊是死是活她压根就不在乎,那时她是南府真正的女主人,坐实了名份,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夺走什么。 可若是南文渊在死之前没有扶正她,那么在名份上吃了大亏,她所期盼的一切都会成为奢望。她的俊哥儿还小,才哥儿也不懂事,最为可能二房会爬到她头上去,渐渐吞食她所经营的一切。 南振?看着被抬出来的南文渊,心中大喜多过大悲,当即就哭上了,连先前被南笙推了一把摔在地上的痛处都给忽略了,“大哥,大哥,你怎么就这么走啦?” “是啊,大伯爷,你好歹留下句话啊,否则剩下这些孤儿寡母可要怎么活啊?” 第1805章 优越感 夕阳一下山,连晚风都跟着降了温度。关于南姑母的接风宴,甘氏办得如火如荼。 知道了南诗的事,又见到南才被许姨娘捧杀得那样,大弟弟的身体又一言难尽,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可耐不住甘氏和南诺会活跃气氛,南越又说了好些京城的见闻和趣事,南姑母也不忍扫大家的兴,渐渐加入进来。 他们提到了太子的大婚。 “那可真是普天同庆,朱雀街上光是花瓣就不知道撒了多少,你们还真别说,那燕国公主站在咱们大唐的太子殿下身边,倒还真是匹配。” 按南姑母的诰命品阶,只能远远的观礼,大概看个模样,匹配什么的都是听别人说的。 甘氏和南诺听得很有兴致,甘氏奉承道:“还是长姐你有福气,能见着贵人,我呀也只能听说说罢了。”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恭维,但南姑母还是很受用。觉得自己给她女儿寻了韩家那么一门好的亲事,这几句恭维话她还是受得起的。 “等到诺姐儿嫁进了进京,往后你也有机会到京里看看。”南姑母说完又扭头看向一旁的南越,“越哥儿将来也是要考进士,可得多用功,别以为自己中了举就掉以轻心,在京城学业比你好的人多了去的,可不能大意。” “姑母教训得是,侄儿定谨记在心,定不会辜负姑母的期盼。” 南越执起酒杯面对南姑母,“侄儿敬姑母一杯。” 看着南姑母和南越亲近的互动,二房觉得十分有颜面。甘氏不免有些得意的看向南俊,“我瞧着俊哥儿也是个有出息的,将来也中举考进士,再有你越哥哥帮称,前程自然是好的。” 要是许姨娘在这儿,她肯定就怼回去了。南雅也想怼,可是现在南姑母在,阿娘说了,要在南姑母面前表现好些,将来说不定也能给她寻摸一门好的姻缘,这才逼迫得她歇了回怼甘氏的心思。 虽然二婶母这句话听起来很不舒服,但南俊是真的很崇拜这个能到京城闯荡了哥哥,“借二婶母吉言,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也要像越哥哥一样有出息。” 南雅在心里骂南俊真是在大白痴。 甘氏又把话头指向了一旁俊头不言的南才,语气里依旧是优越感满满,“才哥儿,我才听你姑母说你将来要投军?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觉得辛苦,好好跟家里的账房先生学学拨算盘,管管家里那些产业也是可以的。” 听着真是好心。 南雅会忍,南笙可不会惯着甘氏,“二婶母还是操心操心诺姐儿,眼看着就要嫁人,人家镇国公府家规矩多,趁着还没嫁过去,多学学,省得届时做错什么事,或者说错什么话,惹得人镇国公府嫌弃。” 南笙这不阴不阳的腔调,针对之意不要太过明显。 南姑母微微拧着眉,疑惑为什么笙姐儿要用这样的语气与二房说话,莫不是她们姐妹间生了嫌隙? “镇国公府是姑母与我挑的人家,品性肯定都是极好的,就算我做错了事或者说错了话,也断断不会真的难为我。”南诺被当场下了颜面,心里不高兴,随即用温柔的声音,说出很有挑衅的话,“倒是你,虽说与我年岁相仿,但我的亲事都有着落了,你可怎么办?” “是啊。”甘氏会意过来女儿想踩南笙的心思,扭头就对南姑母说道:“长姐有所不知,因为先前诗姐儿的事,笙姐儿的声誉也受到了连累,这亲事实在是……,兴许等过几年会好些,可是再过几年,笙姐儿的年纪也大了,姻缘可就有坎坷了。” 甘氏做出一副很痛心又无奈的表情,成功让南姑母觉得她是真心为南笙打算。 “诗姐儿那孩子也是命薄,大弟弟又身体不妥当,许姨娘又只是个妾,笙姐儿是嫡女,她的亲事轮不到一个妾侍去安排。要是大弟弟实在没这个精力,也只能靠你这个二婶母多操操心了。” 笙姐儿的亲事落到她头上?甘氏可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但现在又不好拒绝南姑母的提议,只能讪讪的笑着:“我倒是愿意说这份心意,就是担心笙姐儿瞧不上我给她选的人。” “笙姐儿,你二婶母一心为你,你可不能使她为难。” 南姑母嗔笑道。 其实甘氏很害怕,害怕南姑母说出也在京城给南笙寻一门亲事这样的话来,幸好她没说。 南姑母的接风宴,吃的人各怀心思。 散场后,南才跟在姐姐南笙身后回去。见识到南越侃侃而谈,学识渊博的风采,南俊又与南越相谈甚欢的场景,南才想把头含在胸口去,可是他太胖了,根本就低不下去头。 他这一副闷闷不乐的场景全被南笙看在眼里,她放慢了脚步,等着南才跟上来,她安慰道:“别难过,你在姐姐心里是最棒的。”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南才,他有自知之明,小声说道:“要是我再聪明些就好了。” 南笙记得南才小时候是很聪明的,四岁就能熟读三字经,后来她离开了家,许姨娘精神控制了他,使他荒废了学业。 其实南笙并不怎么会安慰人,可是诗姐姐已经不在了,面对如此自卑的弟弟南才,她要是不把他的心态摆正了,怎么好意思说是他的姐姐? “在我和诗姐姐心里,你最最聪明了。才哥儿,这世间上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并不是只有读书考进士才有出路。你入伍也是有很大机会的不是吗?只要你减肥成功,入伍后中军中混出成绩来,哪里就比别人差呢?” 南才感觉到了姐姐话语里的温暖,他主动牵起姐姐的手,忐忑的问道:“是真的吗?” “诗姐姐已经没了,这世间只有咱们两姐弟最亲了,我不会骗你更不会害你的。”南笙抬头望着天空,星痕斑驳,落了她满眼的惆怅。 这番话说到了南才的心坎里,他紧了紧姐姐的手,似做着保证,“姐姐放心,我肯定不会辜负姐姐的期待的。” “不是我,是你自己。” 第1777章 清醒了几分 屋里南笙守着南诗的尸体,宣瀚和颜末则走到屋外的一个角落里。颜末拿出那条沾了南文渊血的帕子展示在宣瀚看。 “公子爷也发现了是不是?”所以才会将本该在屋外值守的他叫进屋里去。 不论一个人病得有多重,那怕是吐血,正常情况下颜色也该是腥红色的,可是南文渊所吐的血不仅颜色偏暗,甚至还带着一点儿血味儿之外的臭味儿。 很明显,宣瀚和他都怀疑南文渊是中了毒。 “你知道这是什么毒么?” 宣瀚想到先前屋里所发生的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滚味,南笙还不及双十,就要承受如此大的变故。 颜末摇了摇头,“天下的毒不计其数,属下一时也分不清,但能确定的是病从口入,想要查到他中了什么毒,还得从他身边的人查起。” 他身边除了哑叔和麻嬷嬷,几乎都是许姨娘的人,要查起来可不容易。 宣瀚左思右想,哑叔就罢了,跟他人不熟,他比划些什么实在难以理解,麻嬷嬷就不一样了,应该能从她那里打听些什么出来。 回到屋里,南笙还守着南诗的尸体落泪,宣瀚站到她身边,道:“先前你在屋前嘴硬的话我听到了,你姐姐已经走了,也的后事凭你一个小姑娘是不可能操持得起来的。” 南笙觉得宣瀚在朝她泼冷水,顿时有些气恼,“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去求许姨娘那个毒妇吗?” 作为旁观者,宣瀚自然清楚南笙现在因为自己的话生气了,可他还是得说:“想让你姐姐体体面面的走,光靠你肯定不成,刚才二房那边来人说已经在开始布置灵堂,你二叔母会出面办你姐姐的后事。” “谁让她假好心?” “南笙!” 听着宣瀚的声音猛地下沉,南笙被唬得顿时清醒了几分。敛眉看着南诗,眼泪翻涌得越加厉害。 她其实也很清楚,靠她自己是不可能把姐姐的丧事办得体面的,那样凶宣瀚,何尝不是一种发泄? 南诗的灵堂十分冷清,一具棺材静静的躺在屋子正中,请了几个做道法的道子先生在一旁敲锣打鼓。她是英年早逝,又无后嗣尽孝,只有每隔一段时日燃几柱清香。 南府里同辈的兄弟姐妹无人来祭拜,只有南笙日夜为其守灵。 许姨娘真的当了甩手掌柜,连哭一哭都懒得露面。甘氏穿着素服假惺惺的抹了两滴泪,然后也将琐事都交由了管事去办理。 等到麻嬷嬷忙利索后,贺风将她带至宣瀚屋里。 麻嬷嬷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公子爷感到很奇怪,这会子还有些恼火,诗姑娘的灵堂虽然妥贴了,但大老爷那里她还得过去看看,哑叔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来。 “苏公子,你请老婆子我过来所谓何事?” 宣瀚没作声,颜末将那条沾着南文渊血迹的帕子递到麻嬷嬷面前。手帕上血迹已经干涸,血的颜色又更深了。 麻嬷嬷不明白颜末的用意,疑惑的看着他,“这是……?” “这是你家大老爷早晨吐的血,有毒。” 什么! 有毒? 麻嬷嬷闻悉后脸色巨变,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哆嗦了,“怎么会有毒呢?会不会哪里弄错了?” “我们可没空跟你开这种玩笑。” 颜末收回手帕,宣瀚淡淡道:“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你家诗姑娘刚入棺,大老爷气急攻心,万一再整出什么事来,你该是知道你家笙姑娘性子冲动,说不定真的会提刀杀人呢。” 麻嬷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身形晃了又晃,好不容易稳住了却也站不住了,她坐到一旁的矮辞椅上,眼泪涌就出来了,“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弄成这样?” “嬷嬷事忙,咱们就别耽搁时间了,叫你过来我是想替你家笙姑娘查查这到底怎么回事?别叫你家大老爷被人害了还不自知。” 麻嬷嬷抹了抹泪,看在南笙的份上,她决定信一信眼前的这个苏公子。 “苏公子想知道什么?” 一柱香时辰过后,麻嬷嬷心思重重的走出门去。 颜末望着宣瀚道:“依照麻嬷嬷的说法,南家大老爷的药都是专门的人熬的,而他又知道许姨娘没有扶正之前不会想他死,所以就放心吃她的药。” “可是在许姨娘被扶正之前不会想让南大老爷死,但也不见得会想让他好过。今天肯定还会熬药,你偷偷找到药渣查查,看看有没有问题。” “是。” 麻嬷嬷满腹心事的回到南文渊的院里,哑叔正坐在床前替他擦手。她站在帘前停了停才撩帘走进去,“哑叔。” 哑叔不会说话,但听力没有问题。扭头见到麻嬷嬷进来,他扯了扯嘴角算是作了回应,然后又继续低头给南文渊擦手。 麻嬷嬷闻中屋里还有淡淡的药味儿,又想到先前颜末对她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心拧得紧紧的。 “大老爷药都喝过了?” 哑叔点了点头,已是半下午了,再有一顿药就是晚上的。 接着哑叔比划了一下,麻嬷嬷看出来了,他在说是许姨娘亲自送过来了。 倏地,麻嬷嬷的心突突的乱跳。 那个贱人,肯定是她捣的鬼,她这是吊着大老爷的命,故意报仇折磨大老爷呢。 若是苏公子交待了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她真想冲到许姨娘面前去撕破她的脸皮。 看着昏迷中的大老爷,麻嬷嬷满心满沛的心疼。当初许姨娘是先遇到大老爷的,老太太原是有心将她许给大老爷,不料大老爷却相中了非她所出的清姑娘。老太太是许家老太爷娶进门的填房,育了许姨娘和一个哥儿,许老太爷离去后,老太太就完全当了家。 偏偏南大老爷赶在老太太开口之前求娶了清姑娘,老太太虽然满心不愿意,却也不想落个刻薄嫡长女的名声,只得忍痛将清姑娘嫁进了南家。那时清姑娘与许姨娘姐妹情深,现在看来都是许姨娘装得好,才让清姑娘临终前托孤到了她的手上。 可怜清姑娘撒手而去,不知道看见自己的几个孩子在许姨娘手下艰难的讨生活,会如何的心疼。 真是不能想,越想越心疼。 麻嬷嬷背过身去,抹了抹泪走了出去。 第1778章 决心 道子先生算了南诗的生辰八字,她又是无儿女的早丧,用不着停灵七日,便定在三日后出殡。 这是后半夜,南文渊就醒了过来,麻嬷嬷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南笙。南笙穿着素衣就去他床前磕了头,南文渊看着本就清瘦的南笙更加清瘦,心疼不已。 南笙有话说,便把哑叔给指使了出去,吩咐他守在门口。 “有桩事女儿要先告诉你,这次女儿再去寻姐姐的途中,几次三番受到追杀,而且姐姐被害进镜儿山也是都是一人所为。你我都知道,这些年来她捧杀才哥儿,为了她的俊哥儿和雅姐儿,无所不用其极。如今更是连我们姐妹的名声和性命都不顾了。姐姐的死虽说是二房最后下的重手,但这何曾不是许姨娘那毒妇制造的机会? “当初女儿莽撞出门,险些活不过去,辛得遇到苏公子,女儿才幸免于难。后来女儿与苏公子约定,只要他能帮女儿找到姐姐并救出她,女儿这辈子就在他身边为奴为婢,以报恩情。虽然姐姐现在去了,但我们姐妹俩的确为他所救,所以这个约,女儿不能毁。 “可阿爹放心,女儿不会那么快离开的,等到姐姐的丧事一结束,女儿就会想法子把许姨娘那个毒妇送进衙门去,是她害得姐姐韶华早逝,还不停的买通江湖杀手追杀我,她不拿命来填,我这辈子都不会过去。还有二叔他们,为了不影响诺姐儿与京城韩家的婚事,他故意派童叔去接我们,并且想把我们姐妹害死,好在苏公子关键时候杀了童叔,否则我们根本就回不来。所以,我也不会放过他们,诺姐儿和韩家的婚事,不论如何我都要给他搅黄了,我要让他们美梦破碎,我要让他们悔不当初。” 看着南笙此刻尖锐疯狂的模样,南文渊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剧烈的咳了好几声,好不容易歇下来才道:“笙姐儿,除非你手上有实证,否则你斗不过许姨娘的,你二叔一家也不是省油的灯,等你姐姐的丧事一结束,你就跟着苏公子走。” “不,我要亲手报仇。” 她年纪太小,他不想她手上沾血,“阿爹活不了多久了,报仇这种事我来。” 还好,阿爹不是要放弃,“阿爹,让我留下来帮你。” 笙姐儿能留下帮忙最好不过了,可是,许姨娘那毒妇的目光一直都停在她身上,她有什么小动作许姨娘很快就会接到消息。所以,南文渊觉得她帮不了什么忙,还容易暴露。 次日就是南诗出殡的日子,南文渊让哑叔去把麻嬷嬷叫来。 麻嬷嬷一站到床前,便仔细盯着南文渊的脸看,“苏公子身边的那个下属似乎懂些医术,那日大老爷气急攻心,他明明说过大老爷至少要好几日才能醒,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 麻嬷嬷到底没说出大老爷中毒的事,担心他知道后受不住打击再背过气去。 南文渊也将麻嬷嬷这句话放在心上,他靠在床头有气无力,“昨夜笙姐儿告诉我,她要为诗姐儿报仇。她要把许姨娘送进衙门,要搅黄诺姐儿与京城韩家的婚事。可是她遇事太冲动,只怕她刚露出头苗,就会被许姨娘和二房吃干抹净。” 麻嬷嬷捂心惊胆颤的胸口,“诗姑娘与笙姑娘姐妹情深,她怎会不替她报仇?可大老爷说得对,笙姑娘只身单薄,哪里会是许姨娘和二房的对手。” “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件事,我周围到处都是许姨娘的眼睛,一会儿诗姐儿出殡,你拿着信物去找一个人。” …… 孝是南笙和南才一起戴的,棺材走过长街时,南笙甚至还能听到百姓的议论声。 都是些不堪的议论声。 到底是亲姐弟,南才在墓前痛哭了一场,南笙搂着他小小的肩膀,一想到自己离开前若不把家里的烂事给解决掉,谁来给才哥儿真正的庇护? 在回程的途中,姐弟俩走在最后面,南才牵着南笙的手,说:“笙姐姐,我不想留在家里。” 南才很胖,他走得很慢。 但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南笙很吃惊,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南才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有肉吃,有觉睡,与鸡鸣就要被叫起读书的南俊相比,日子简直不要好过太多。 “为什么?” “我都听见了。” 南才低下头,显得很是闷闷不乐。 “你都听见什么了?” “那日俊哥儿的作业没做完被先生罚,打了手板心儿。我手里有猪蹄想去请俊哥儿吃,让他别不开心。等我过去的时候,在窗外听到雅妹妹跟姨娘说读书这么遭罪,为什么不让我一起读。姨娘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不能让俊哥儿变得跟我一样无才无德,将来就只能做个混吃等死的窝囊废。她还说俊哥儿是要继承家业的,而我只有这样碌碌无为才好拿捏。雅妹妹问要是我不听话怎么办?姨娘说那就让我跟阿爹一样躺在病床上等死。我当时害怕极了,我不想像阿爹一样一直喝药,身体却一直不见好。那时我就知道姨娘很虚伪了,可我不敢不听她的话。” 南笙被南才的话震惊到脸色巨变,特别是那句‘让我跟阿爹一样躺在病床上等死’。她凭什么这么说?阿爹生病是因为思念阿娘的缘故,并不是许姨娘所为。她怎么就能断定自己有本事让才哥儿跟阿爹一样躺在病床上受折磨? 除非……阿爹的病和许姨娘有关。 一想通这个,南笙真想脚下生翅膀,当即就飞回去撕了许姨娘。 “你也虚十四岁了,该有自己的主见了,真要离开南家,你又能去哪儿呢?” “我原是想去当兵的,可是我这副身体,怕是没军队要。” 南才低下头,十分自卑。 南笙紧了紧他的手,“你只是胖而已,总会瘦下去的。才哥儿,你不能离开家,你若是离开了,家里该有谁撑着呢?你别忘了,你才是嫡子,俊哥儿再厉害,那也只是个庶子,我们南家的门面还得你来撑。” 南才似懂非懂的看着南笙。 南笙也没想南才能立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姐弟二人回到南府,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刚一进府门,就听见许姨娘身边的婆子说请她到花厅见客,说是外祖家的舅舅来了。 第1779章 换人照样冲喜 南诗的丧事持续了四天,外祖家离南家坝并不远,怎么就非得是南诗的棺材进了土才到? 南笙很生气,她紧紧的握着南才的手,心里似有团火似的,烧得他全身都要融化了。 “笙姐姐,诗姐姐都下葬了,舅舅还来干什么?” 南才被许姨娘教得不懂人情事故,也觉得舅舅这会儿过来实在不合适,她也想看看舅舅这会儿来干嘛,“才哥儿,你先去看看阿爹,我去见见舅舅。” 才哥儿点了点头,松开姐姐的手走开了。 南笙跟着婆子往花厅去,婆子走了几步,回头带着几分居傲道:“姑娘是不是该去换下这身素服?毕竟是姑娘外祖家来人了,要去见总该穿得体面些。” “你还带不带路?要是不带我就直接回去了。” 她的威胁起了作用,婆子不敢再说什么,扭过头去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而此时花厅里,南俊正拿着一个玉塔玩儿得很高兴,坐在上首的许姨娘哂笑着对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道:“你就知道宠着他,这么好的东西给他当玩意儿,仔细他不小心碎了,让你心痛。” “俊哥儿可是我的宝贝大外甥,给他什么东西我都是乐意的,碎了就碎了,我再给他一个。” 听着许承孝宠溺的声音,许姨娘忍不住捂着唇笑了笑。 “舅舅就是偏心俊哥儿,我在这里等半天了,也没见舅舅再掏出什么东西来讨我的喜欢。” 南雅故作生气,惹得许承孝哈哈大笑,“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我得了你阿娘的信儿,也是临时赶过来的,你舅母给你准备了二十匹上好的杭锦,只是这料子在我出门时还未运到家,我便先来了,你舅母说了,等料子一到就立即差人给你送来,届时你作成衣裳,日日穿新都成。” 二十匹,可真是大手笔啊! 南雅喜不自胜,“还是舅舅舅母疼我。” 许姨娘拉着南雅的手,也是满眼的宠爱,“你啊,等到过年时回到你外祖家,定要好好给你舅母磕几个头,不免她如此疼你一场。” “是,阿娘,女儿记住了。” 正在南雅窃喜的时候,许承孝的目光往门口望了望,许姨娘看出他在想什么,说道:“哥哥,别着急,笙姐儿肯定在回来的路上了。” 许承孝收回目光,“我也是多年不登南家的门,也不知道笙姐儿长成什么模样了。” 许姨娘原是想把南诗嫁给自家哥哥那个病痨鬼儿子的,可是南诗死了,她又想把南笙赶出家去,何不就让南笙代替南诗嫁给她侄子呢?于是给娘家去信的时候就把情况说明了,哥哥今日登门就是来替侄子相看。 她内心其实是有些看不过眼的,她那侄子得的是肺痨,莫说常年药不能断,就是侍候的人也是换了一拨又一拨,不为别的,只因这病会传染。他这样的境地,没想到自家这哥哥还挑三拣四的,竟真的上门来相看了。 “这我得跟你说实话,诗姐儿的性子柔和,原是最合适全哥儿的,可她命薄。这笙姐儿的性子虽是张扬了些,但或许能镇得住全哥儿屋里的邪煞,让他的病很快就好了呢。” 许承孝听着这话很受用,再没什么话比说他儿子痊愈好听的了。 他心里正高兴着,就见门口出现了一抹素服身影。少女十四、五的模样,将将长开,模样似许清四分,清丽纯然,只是她的眉眸间比许清多了几分傲然之态,很不好被人拿捏的模样。 要是换了旁人看见这样的儿媳妇估计就打退堂鼓了,可是许承孝儿子是什么状态他清楚得的,屋里就缺这么个能镇得住人管得住事的小媳妇哩。 见许承孝嘴角上扬,许姨娘知道自家哥可这是很满意了。 自家死了人,虽说不是嫡亲的,倒也是沾着血脉的,为什么许承孝见着她不是难过,反而发笑? 南笙心里窝着火,迈过门槛,看也不看许姨娘,直接冲许承孝道:“舅舅多年不登门,今次本该登门的时候也不见人,偏偏要赶在我姐姐的棺材已经入了土才出现,真是难为舅舅跑这么一趟,辛苦了!” 听着南笙不善的言辞,许承孝才反应过来她姐姐南诗今日下葬,不论如何他也不该表现出一副相看儿媳妇很满意的表情来,“是我失礼了,你是笙姐儿,都长这么大了,跟你阿娘倒是有几分相像。” 真是好笑,麻嬷嬷曾说过,阿娘是她曾外祖母的独女,现在的许姨娘和眼前的这个舅舅都是继外祖母生的,还说母亲与他们的情分不浅,可是现在看来,全都是装的,只有善良的母亲没有发现。 “许姨娘,你叫我来见舅舅,我也已经见过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这是以退为进,她不相信许姨娘会注重她与许家的亲情,特意叫她过来与许承孝叙旧。 她原以为许姨娘会留住她,说出正事来,结果许姨娘什么也没说,真让她走了。 “哥哥见笑了,这孩子被我宠得没规矩。” “何止没规矩,还目中无人呢。” 许雅补了这么一句。 许承孝却道:“无妨,有点性子好,妹妹,妹夫还在呢,这件事你能做主吗?” “你妹夫如今躺在床上病着呢,家里上上下下哪里不是我做主的?” 原本这样大言不惭的话许承孝心中是有疑问的,毕竟你再把持着南府,始终是个妾侍,插手嫡女的婚事实在是不占理。可是一想到自己那可怜的儿子,他便什么也没说了。 那厢南笙心里十分犹疑和奇怪,许姨娘特意叫她过去一趟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吗? 她怎么就不相信呢? 一路心事不宁的回到屋里,刚坐下,宣瀚就走了进来,“你回来啦,正好有事跟你说。” “什么?” 南笙还有些心不在焉。 “二乔有消息了。” 南笙这才集中了精神,“你说什么,二乔有下落了?她在哪儿?” 第1780章 逼婚 听着南笙话音里的迫不及待,宣瀚盘着腿坐在一旁的小榻上,揪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道:“贺风发现二乔的老娘每隔几日就要悄悄去一趟城外的静慈庵,他潜进去一看,发现二乔在那里做了假姑子。” 竟到静慈庵去做了假姑子?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的结果,“人呢,你带回来了吗?” “你急什么,知道了下落目前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我觉得你该想想的是许姨娘干嘛要留着她的性命,这可是条毒蛇,留了活口迟早会狠狠的咬她一口。” 南笙默了默,“莫不是许姨娘那毒妇有什么把柄落在二乔老子娘手里?” “目前为止这是最有可能的。只是现在还有个棘手的事情,你想借什么事把许姨娘送进衙门呢?” 把她送进衙门太便宜她了,她是直接害死姐姐的凶手,她要让她给姐姐赔命。 “笙姐姐,你在吗?” 屋外响起南才的声音,宣瀚歪了歪身子,看着那个小胖子走进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南笙说:“我刚才去见父亲,告诉父亲说我想参军,父亲同意了,可是他说咱们家目前没有门路,等诗姐姐的丧事过了七七四十九日,他便央人送我去军营。” 小胖子的脸上全是兴奋的光,一个胖子要当兵,在军营里不知道要受多少摔打,他承受得住吗? 宣瀚表示很怀疑。 “那很好,那这几日你就好好准备,姐姐在家,你少到许姨娘那里去,就算是她叫你你也别去,有事就来找姐姐,姐姐给你撑腰。” “嗯。” 南才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抖着一身肥肉出去了。 宣瀚在南笙的眼里看到了欣慰,但他忍不住泼冷水,“你弟弟想进军营,这对他的将来算是一条出路,可是他现在这种状态,进到军营可不会有好果子吃,不知道要受多少摔打。锦衣玉石惯了的人能耐得住那份辛苦吗?” “你就不能鼓励鼓励他吗?” 南笙有些不高兴了,扭头瞪着宣瀚,“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条很艰辛的路吗?他前些年已经被许姨娘蒙的心智,错失了习文的机会,于他而言现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出路了。” 这倒是句真话,宣瀚没有反驳,他摸了摸鼻子,道:“他可是你们南府大房的嫡子,你阿爹难道不打算让他继承家业吗?” “他连算盘珠子有几颗都不知道,拿什么继承家业?” 南笙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出去,“都是许姨娘那个贱人害的,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宣瀚忍了又忍,他很想把南文渊中毒的事告诉南笙,但真怕她冲动,还是隐忍了下来。 从南笙屋里出来,发现颜末在门口等他,二人进了屋关上门。 “属下拿着药渣找了三个大夫确认过了,南大老爷饮用的药渣里有一味涣银芯,涣银芯本身没什么毒,而且还有理气舒气的功效,但若是与杜仲同煎,那就是慢性毒药,而南大老爷饮用的药渣里就杜仲,而且杜仲还是药引子,占大头。” 麻嬷嬷说过这药南大老爷喝了十来年,有时大夫会根据他的病况添些药或者减些药,但杜仲却是从来没换过的。 这回要不是看到南大老爷吐出的血有问题,只怕谁也想不想他喝了十几年的药有问题。 “还有得救吗?” 颜末摇了摇头,“南大老爷吐出的血已经变了色,可以看出是经年累月的服毒,几个大夫看了看那帕子上的血的颜色,几乎都断定南大老爷若是不出现怒火攻心,或者急火攻心这样的事,则能再活个半年,一旦有异,则只有三个月。” 南诗死了,这可是大刺激,也就是说他可能还有三个月的性命? 宣瀚沉默了下来。 颜末也没再作声。 傍晚的时候许姨娘宽袖里揣着一张纸进了南文渊的屋子,那时麻嬷嬷去给大老爷准备晚膳,哑叔正给他按腿,看到许姨娘进来,哑叔没好气的瞪着她。 许姨娘才没空跟个哑巴计较,直接说:“滚出去,我与大老爷有事要说。” 哑叔不愿意走,却被许姨娘凶狠的目光瞪得脊背生寒。南文渊轻轻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出去。 哑叔这才不情不愿的出去,但他并未走远,就在珠帘外听着寝屋里的二人说话。 “你若是还来求我给你名份,别痴心妄想,滚出去。” 许姨娘倨傲的扬起脖子,忍了忍被叱责的怒火,笑道:“大老爷,妾身是来给大老爷道喜的。” 南文渊脸色腊黄,他冷森森的盯着许姨娘,轻叱道:“住口,诗姐儿今日才入土,你竟给我道喜?你这毒妇……咳咳……。” “大老爷别激动,我道的喜可不是为了诗姐儿,你忘了,妾身之前给大老爷提过一嘴,说要赶紧给诗姐儿两姐妹安排亲事的事?诗姐儿走了那就没办法了,笙姐儿不还在吗?而且她也快及笄了,亲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她竟然真的敢,南文渊怒不可遏,“你……你想把笙姐儿赶出文家,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 “答不答应,可否先听妾身仔细说说再作决定?对方不是别家,正是我和姐姐的娘家,你也知道我哥哥膝下有一子,如今刚才十八了,人虽然清瘦了些,但却是英俊不凡,与咱们笙姐儿天造地设的一对呢。今日我哥哥特意上门来提亲,大老爷病中多有不变,妾身就替大老爷把这桩好事给答应了。” “你说什么?你哥哥……许承孝的儿子?他有肺痨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折了命,你竟想把笙姐儿嫁过去受罪,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南文渊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抬手指着许姨娘,“我不会答应的,你给我滚,滚。” 许姨娘哪里会滚?她懒得理会南文渊的激动,慢慢悠悠从宽袖中抽出一张纸递了过去,但并未递到南文渊手里,她担心南文渊会气得将这张纸给撕了。 “大老爷先看看这是什么,这可是我忙了一下午到县衙盖了官媒印的婚书,有了这张婚书,笙姐儿和全哥儿的婚事就定了。” “这张婚书不作数,没有我这个作父亲的印鉴或书名,就不作数。” 南文渊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原以为许姨娘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竟然得意的笑道:“这不就来找大老爷补齐这个条件嘛。” 第1810章 脸撕得彻底 这声音,和他记忆中一样的讨样。 南忠客气的赔着笑,“请姨娘安。大老爷在里面,和舅爷一起请。” 许姨娘睨了他一眼,然后去了正屋,一进门就见阿娘脸色极为不安的盯着她和哥哥,而屋中央跪着一个人,看那背影有些熟悉,可许姨娘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那人是谁。而且比起那个人,她更关注南文渊的。 南文渊被她下了慢性毒药的,只要断了她的药就得死,可她竟发现南文渊比上回她见到时气色好了些许,这很让她意外,莫不是他的毒被解了? “我这是多少年不见许姨娘了,竟没怎么变过。” 南姑母一句听不出是喜是怒的话打开了开场白,许姨娘柔柔弱弱的朝她福了福,“妾身见过大姑奶奶,请大姑奶奶安。” 许承孝往前走了两步,朝南文渊拱了拱手,“妹夫。” 然后下一个扭头的瞬间,看清跪在屋中之人,似被雷劈似的动弹不得。 而他的反应也成功引起了许姨娘的注意,顺着许承孝的目光望去,紧接着她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意外吗?”南文渊沉声道。 许姨娘努力稳住心神,“大老爷什么意思?妾身不明白。” “怎么,你的左膀右臂都不认得了?”南文渊的声音带着隐怒,命令道:“朱管事,抬起头来,让你主子好好认认你。” 朱管事应声抬头斜视着许姨娘,然后滔天的恨意伴随着声音从齿缝里一并挤出来,“许姨娘,你怎么连奴才都不认识了?奴婢一家子对你忠心耿耿,你指西我们往西,你指东我们往东,没想到如此的忠心换来的不是你的体恤,而是你的杀人灭口。” “朱管事,你浑说什么?好好的,我杀什么人灭什么口?” 许姨娘极为辩解,边说边拿眼去斜南文渊,更是狠狠的瞪了一眼许承孝,不是说人都杀干净了吗?为什么朱管事还活着? 许承孝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事情太过突然,一时间他也弄不清楚什么状况。 “许姨娘,奴才替你做了多少事啊!你厌恶诗姑娘与胡家结亲,贪上这门好亲事,担心将来雅姑娘的亲事会被她比下去,奴才这才献计害诗姑娘进了匪窝。后来那镜儿山的二当家开出赎银,你也当不知道,只想让诗姑娘毁在镜儿山里的匪窝里。笙姑娘要去救诗姑娘,你让奴才的女儿二乔跟着她身边侍候,又吩咐奴才暗中联络江湖人士对笙姑娘进行追杀迫害。远不止这些,你又让奴才将诗姑娘落入匪窝的事情给散播出去,这才惹得胡家人上门退了亲。后来笙姑娘回来对你不敬,你为了以防万一,将这些年贪南家的银子全让奴才提了出来存在银庄,存根全交到了岳老太太手里。这桩桩件件,奴才哪件事不是为你办得妥妥贴贴,天地良心,你怕东窗事发要杀奴才一家灭口,天爷垂怜,活下来奴才的性命。” 朱管事的字字句句,如同冷冽的钢刀狠狠的扎在南文渊的心里。 而听闻南姑母这里有事,赶来的南笙也正巧听到了这番说词,她恨得瞪大双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垂落。此刻,她杀了朱管事和许姨娘的心都有。 “你这贱奴,空口无凭的捏造编排主子,你这是以下犯上,告到衙门你是要坐罪的。” 许姨娘被朱管事一揭发,整个人都怔住了。 还是岳老太太反应过来,出声怒喝。 “奴才有没有污蔑,姨娘最是清楚。奴才也怕有这么一日,故此每从奴才手里存入银庄一笔银子,奴才都做了账,就算造到官府,奴才也是有证据的。” 此话一出,许姨娘整个身形都不稳当了。 她望着朱管事咬牙切齿的开口,“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我没有要害你,是你要害我。”事到如今,朱管事已经全然豁出去了,“姨娘,你给大老爷配的药,药中下的毒不也是奴才去寻的吗?否则大老爷的这身子岂会败得这样快?” “嘭……。” 朱管事声刚落,一个茶盏便砸到他的面前,随即南姑母怒不可遏的冲到许姨娘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煽她在地,指着她怒骂,“你还敢给大老爷下毒,许素华,你个毒妇,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许姨娘已经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南姑母了。 见自家女儿被打,岳老太太一把将南姑母推开,“你动什么手?动什么手?” 南笙手脚快,堪堪将南姑母给扶住。等南姑母站稳,她指着那对母女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们,你们这些蓄牲,她这样的所作所为,你还妄想让大老爷将她扶正,让她成为南家大房的当家主母,呸,痴人说梦,痴人说梦。 “诗姐儿还那么小,就算你看不惯她,她也要喊你一起姨母的,你怎的那么狠心,害她进了虎狼之地,更害得她丢了性命。” 南姑母痛心疾首,扭头就对南文渊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送官,送官,送官。” “姑母,你没事。” 南笙扶着南姑母,仍觉得她的身体在摇摇欲坠。 一听要送官,许家人彻底急了,许承孝忙朝南文渊拱手说道:“妹夫,冷静点,想来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的,你不能把华姐儿送官,不能啊!想想雅姐儿和俊哥儿,你要是把华姐儿送了官,怎么向雅姐儿和俊哥儿交待?” “你少拿孩子说事,依我看,没有这样的妾母,对两个孩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南姑母恨恨地说道。 “你想让我死是不是?”事到如今,许姨娘知道自己再狡辩也无计于是了,那就彻底撕破脸罢,“你就那么想让我去死是不是?南文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活该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只遗憾南笙这小贱人命大,否则就能一起去见我那早死的好姐姐了。” “你住口,不准你提我阿娘。” 南笙失了理智,一脚踹向许姨娘。 岳老太太慌得一拦,结果没拦住,只朝南笙怒吼,“你干什么,她可是你亲姨母。” 第1782章 峰回路转 这么着急?是那个病痨鬼活不起了吗?“我还没及笄。” “这事先前我与你舅舅商议过了,先嫁过去,等你及笄后再洞房,也是一样的,许家也不差养你这几个月。” 有了父亲签印的婚书,就是铁板钉钉的事,饶是她说破天去,也扭转不了事实。 正是因为如此,许姨娘才会如此悠闲,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南笙急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那种无法改变局面的无力感将一张紧密的网,包裹得她窒息般难受。正当她神魂无措之际,屋外响起仆妇的吵闹声。 “不行,不行。” “这是我们姨娘的院子,你们不能随便乱闯。” “哎,你这个人怎么还动手呢?” “哎哟……。” 这一系列声音过后,许姨娘和南笙就见到宣瀚出现在门口,他身后的颜末还顺手把一个冲过来的仆妇给推翻在地。 那仆妇瞬间哭囔起来,“姨娘,你快看啦,这是两个强盗啊。” 许姨娘被囔得头疼,挥了挥手,“下去下去。” 仆妇虽心有不甘被人推倒在地,但也只能怏怏的离去。 宣瀚刚一迈进门槛,许姨娘就要语了不善,可又想到前几日被他狠狠的甩过一巴掌,现在虽然肿消下去了,但想想还是觉得疼痛。她不由自主的捂住被扇过的半边脸,问,“苏公子是客,不在自己屋里好好呆着,跑到我这南府后院来做什么?” 宣瀚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自顾的坐到一旁的绣七色莲花软凳上,“听说许姨娘拿着一约婚书逼婚,我特意过来看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这个时候的许姨娘深度怀疑这个苏公子与南笙真有一腿了,她放下手,端坐了身子,“我们大老爷已经签了婚书,而且县衙里的官媒也都盖了印,笙姐儿的婚事算是有定数了。” 南笙紧紧的抿着唇页,十分怨怼的瞪着许姨娘,就是无法反驳。 宣瀚却是不疾不徐道:“原是该这样的,只是现如今没有我的点头,她只怕嫁谁都不成。” 南笙不明白宣瀚为何这么说? 许姨娘尽往龌龊方向歪想,她拿眼斜着南笙,意有所指的讥笑道:“还说自己尚未及笄不宜婚配,瞧瞧,你这相好都找上门来与我理论了,笙姐儿,你也太不知羞耻了。” 南笙无语。 宣瀚则道:“许姨娘,你未免想得太多了,颜末,给她看。” 颜末站在宣瀚身后,闻事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然后走到许姨娘几步开外,甩开纸张让她看清楚纸张上的内容。 许姨娘脸上看好戏的鄙夷再到渐露惊愕,冲口而出,“卖身契。” 卖身契! 南笙猛地朝宣瀚看去,她真是被许姨娘气得脑袋昏掉了,竟忘了还有卖身契这一茬儿。 有了这张卖身契,也就是她的事情全由契主左右,哪怕是父母也不能拿捏。 南笙大大的松了口气,脸上的僵碍也渐渐软了下去。 许姨娘要伸手去拿那张卖身契,颜末退了一步让开,“看就成了。” 许姨娘囔道:“这是假的,肯定是假的,笙姐儿可是堂堂南家的嫡女,怎么可能把自己卖掉?” “你要是不把自己卖掉,这卖身契怎么会在我这里?你的眼睛这些年来一直就没离开过南笙,她的笔迹应该知道,这上面的签名可是她自己签的。至于什么原因她会签这张卖身契,你就不必知道了。” 看许姨娘如此惊讶的模样,二乔竟没把这件事告诉她? 宣瀚仔细想了想那日签属卖身契的情境,二乔的确不在场。 如此一来,就是南笙事后没告诉过二乔,许姨娘才不知情的。 许姨娘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望着南笙,“你竟把自己给卖了!” “那时我不愿意签字画押的,但情势所逼别无二法,现在我倒是庆幸我把自己给卖了。”这回换南笙倨傲的抬起头看向许姨娘,“你以为这姓苏的跟着我回南家干什么?赖着不走又是为了什么?我现在告诉你,他就在等我把姐姐的事情处置完了之后,跟他回去做牛做马侍候他呢。” 咳咳咳……,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 “你方才也看得很仔细了,我签卖身契的日期可在好几个月之前,再加上我是南家的嫡女,怎么可能轻易把自己给卖了,所以这份卖身契是有效的。从那时起,我的前程就只能被这位苏公子拿捏了,许姨娘,没有他的允许,我谁都嫁不了。” 许姨娘闻声,顿时觉得好心塞,她想起之前苏公子说过南笙是他的人,竟是这么个意思。可她苦心下了这么大盘棋,难道就要毁了吗? 她扭头对宣瀚急道:“有卖就有赎,苏公子,我若赎他,你愿出什么价?” 听到这里,南笙忍不住心头一跳。毕竟她与苏大牛可没什么过深的交情,自认为苏大牛也没怎么把自己放在心上。 果然,她听到苏大牛开口道:“许姨娘觉得她值什么价呢?” 南笙无比失望的盯着苏大牛,才歇下的心又瞬间拎紧。 许姨娘觉得有戏,连忙笑着开口,“看苏公子也不是差银子的人,还是你开口,只要我能给得起,定不会让你不满意。” 宣瀚在南笙的眼刀中作思考状,屋子里静悄悄地,只有各自的呼吸声。好一会儿了,宣瀚才道:“南家是有钱人家,全国也没几家能比得了。当初在镜儿山的时候,二当家娄啸对南大姑娘开的价码我看就挺合适,不若我也要那个价码好了?” 二十万两白银?你怎么不去抢? 许姨娘脸色难看的笑了笑,“我怎么知道镜儿山的二当家开了什么价码?” “你要是不知道,那这件事就免谈了。”宣瀚边说边起身消遣道:“虽然南二姑娘的脾气是臭了点儿,但她会几套三脚猫功夫,也能在本公子身边做个女护卫什么的,发挥点作用。” 然而此时的南笙仿佛知道宣瀚是什么意思,又好像不知道,只能默默的看着他的嘴皮子上下翻飞。 她要是说出价码来,岂不是承认她与镜儿山的山匪有联系? 这可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事,可是现在好不容易让苏大牛松了口,要怎么做才能挽回? 许姨娘急得不行! 第1783章 心之所转 直到宣瀚接过颜末手里的卖身契,再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再带走了南笙,许姨娘也没想出个办法来! 刚进自家的院子,南笙扭头看向宣瀚,她是想说些感谢的话给他听的,只是看着他一副很欠扁的模样,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宣瀚也饶有架式的在那里等着南笙开口,颜末实在看不下去了,无语的抹身回了屋。 “谢谢……。” 二人站了好一会儿,南笙才心不甘情不愿憋出这么两个字来,而且声音很小。 宣瀚兴味的看着南笙涨红的脸,像极了三月的桃花,娇艳又清韵。看得久了,他自己的小心脏都不由自主的乱跳起来。他被自己这反应吓了一跳,但他例来不着调惯了,怎么可能被这样的小场面给吓着? “看惯了你平常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还以为你会跋扈的问我怎么才想着救你呢?” 她平常对苏大牛有那么差吗? 南笙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没什么好气。于是,她的脸色都难堪了。 月将将升上柳梢头,贺风甫一进院就发觉院儿里的空气流动得莫名的快。 发现是贺风回来了,南笙扭头就要回去。 贺风只觉得奇怪,但他没空理会,望着宣瀚说:“公子爷,二乔那边有动静了。” 一听是关于二乔的,才走上石阶的南笙立马回过身来。 宣瀚朝院外望了望,道:“走,进屋说。” 他们进了南笙的屋,因为他知道南笙肯定知道有关二乔的事,面对他的这点细心,南笙心里乱七八糟的,胀涩得厉害。 宣瀚一屁股坐在小榻上,“说。” “今日盯着静慈庵的暗卫回信说二乔娘又去探二乔了,但这回随二乔娘去的还有一个男的,暗卫打探了一下,原来是二乔娘的娘家亲戚,这回去看二乔,是想赶紧将二乔嫁得远远的,远离南家坝。” 这可不成,她还等着二乔上公堂指证许姨娘呢。 瞥眼南笙眼里透露孤焦急,宣瀚凌眉微蹙,“可有说定什么时间嫁走二乔?” “二乔娘带着那亲戚离开后又去了绸缎庄,扯了好些喜庆的料子,具体什么时候不清楚,约莫不远了。” 贺风语声一落,南笙坐在一旁的软凳上,声音有些颓然,“回来这么久,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我现在连许姨娘那毒妇是如何与镜儿山的娄啸勾结在一起的都不知道,二乔再一远嫁,替我姐姐报仇岂不是无望了?” “目前最重的是如何找到突破口攻击许姨娘。”只要有个契机就成。“贺风,一直要把二乔给盯死了。” “是。” 贺风走后,南笙似自言自语般问了个问题,“许姨娘怎么就这么放心二乔在外头呢?” “现在二乔老子娘那里是滴水不漏,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肯定会出破绽的。”宣瀚起身道:“她惟一能拿捏你的就是你的婚事,现在也不能左右了,够她气一阵,趁着这个时间你好好照顾你阿爹,二乔那里有我盯着。” 南笙心里暖暖的,看着宣瀚的目光不由得柔了柔,“我阿爹的病情一直反复,就是不好,姐姐在的时候就不知道为他请了多少名医,但用药后均不见效。” 宣瀚张了张嘴,还是没能把南文渊中毒的事说出口,他真担心她会冲过去把许姨娘给撕巴了。 这一夜,许姨娘躺在床上转转反侧,如何也睡不安稳。但不是怕有鬼来寻她,她就是郁闷怎么破解眼前的困境?真要是没办法挽回,要怎么跟哥哥交待? 次日上午,南笙去看了南文渊,昨夜发现在许姨娘屋里的事被许姨娘下了死令封了口,所以没几个人知道真相。一听说许姨娘的奸计未能得逞,南文渊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气儿都喘得顺了些。 “也怪阿爹气糊涂了,看着她拿着婚书来逼我,我被着急和愤怒冲昏的头脑,此事你是跟我提过的,我竟都忘了,看来真是药吃多了,吃得记性都差了。” “别说阿爹,就连女儿也一直没想起来,要不是苏大牛拿着卖身契找到许姨娘那毒妇,女儿只怕真的没有退路了。” “人家救了你的性命,而且是屡次救你于危难,你怎么能直呼人名字?” 南文渊轻声提醒南笙,对救命恩人要感恩戴德。 南笙微微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嗯! 怎么感觉不对劲儿啊? 他怎么在南笙身上看到一股扭捏的姿态? 这二人之间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如此,南文渊不由得开口多问一句,“你是卖身于他,可知道他家里具体是做甚的?” 南笙摇了摇头,“只觉得他家生意做得挺大的,去救姐姐的途中,还是回来南家坝的途中,仿佛只要是个县城,就有他家的商号。” “那你可记得那商号的名字?” “好像叫泰安商号。” 泰安商号?南文渊直觉这个商号听起来很耳熟,但他的确十几年不在商界行走,一时间也是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泰安商号。 “家里能办商号,不说富可敌国,肯定也是吃穿不愁的,笙姐儿,我们南家也不差,你们会不会……。” 意会出阿爹是什么意思,南笙的表瞬间红了,打断他的话,“阿爹说什么呢,我是卖给人家做使唤的,怎么可能……。” 接下来的话南笙没说出口,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怕,不想说出口。 南文渊则是看出来了,“你为什么不接着说了,是怕一语成谶。” 竟被阿爹看穿了,南笙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南文渊却说:“那日你姐姐出事,我只是匆匆扫了他一眼,看着是个很端正的孩子,得空你请他过来,我与他好好说说话。” 至于说什么? 南笙不敢问,但莫名的有些期待。 与此同时,许承孝接到传话,请他到妹妹屋里喝茶。可他很清楚许姨娘是知道他不喜欢喝茶的,所以定是有事要找他说。 许姨娘叫人上完茶,然后就让心腹到门口守着门,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见妹妹如此谨慎,许承孝也跟着不安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1784章 恨从哪里来 许姨娘重重的叹了口气,“只怕我与哥哥的期盼要落空了。” 近来他与妹妹有什么期盼?不就是她想把南笙赶出南家,而自己想给全哥儿讨个媳妇这桩事么? “昨日不都还好好的么?你也派人告诉我得到了妹夫的点头,怎么就又不成了?哪里出了变故?” 许姨娘犹豫再三,还是将宣瀚手里拿着南笙卖身契的事儿给说了。 “什么?卖身契?” 许承孝惊得险些跳了起来,他错愕道:“你看仔细了吗?是真的吗?莫不是那死丫头不愿意嫁给全哥儿而和人合起伙儿来骗人的。” 许姨娘十分泄气的摆了摆手,“我都看仔细了,原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看得格外仔细。那上头的日期的确是几个月之前,而且字迹这些也不是新的。更甚者,笙姐儿好歹是我们南家的嫡女,好端端地怎么可能把自己卖出去?如果真是卖了,那只能说明是她自己愿意的。” “这么说来,现在她的婚事就得有那个叫苏大牛的做主了?他是个干什么的?” 许承孝满心失望,家里人还等着笙姐儿嫁过去给全哥儿冲喜呢,原以为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儿,都在作准备了,谁料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 “这个笙姐儿没细说,只知道他身边跟着两个护卫,很厉害的样子,你说寻常人家会有这么厉达的护卫吗?我还派人去那两个护卫面前套近乎,以为能套出什么来,结果一个油盐不进,一个干脆直接当哑巴。” 想起这事许姨娘就觉得丢脸。 “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苏大牛是什么身份的时候,既然知道他是个生意人,那你何不就跟他谈生意,将笙姐儿给赎出来?” 许姨娘心里直突突,“我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可是那个苏大牛狮子大开口,笙姐儿是个毁了名声的人,哪里值得了那么多很子?” “他要多少?” 许承孝好奇的问。 许姨娘道:“你是我亲哥哥,有件事我不瞒你,当初诗姐儿被困镜儿山,那二当家娄啸曾派人私下于我报信,让我准备二十万银白银赎诗姐儿,我没答应。” 许承孝的眼睛瞪了瞪,又沉默良久。他头上那个清姐姐不是与他和妹妹一个阿娘生的,那时阿娘在许家没站稳脚跟,所以让他们兄妹对头上那个清姐姐要客气,要好。他们兄妹也是这么做的。可是看着好吃的,好玩儿的,好穿的都送进了清姐姐的屋子,他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妒忌得抓狂。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南文渊出现,不仅没减退还在增加。是自己的姐姐先遇到了南文渊,可是南文渊要求娶的却是清姐姐。 他永远都忘不了清姐姐出嫁那日,自己这个妹妹把自己关在屋里打杂了屋里的一切。后来清姐姐在生才哥儿时身体出了问题,她又以照顾清姐姐的名义在南家走动。她在南文渊面前尽心尽力的服侍清姐姐,豁出一切挣表现,可南文渊的眼里始终只有清姐姐,没有她许素华。以至于后来就算如愿嫁给了南文渊,她的心里有的也不再是爱,而是对清姐姐的妒忌和对南文渊的恨意。 南文渊一直不愿意将她扶正,这更是她心里的一块心病。她不能直接对南文渊如何,但他病倒后,整个南家,还有清姐姐留下的孩子,在母亲的支持下全都被她拿捏了。 “虽然你现在把持着南家大房,但让你拿出二十万两白银的确也是为难你。” “哥哥,看来全哥儿的婚事儿真的得黄了,可是我好不甘心啊!” 许姨娘说得咬牙切齿,一想到苏大牛在她面前那副得意的嘴脸,她就觉得被气得脑仁儿疼。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那张卖身契无故消失。” 许承孝的话倏地让许姨娘跳了起来,她揪扯着手里的帕子,眼神里渐露的凶光十分渗人。 她在屋里走了两圈,然后才道:“哥说得有道理,咱们何不让那张卖身契无故消失呢?” 她可是清楚的记得那张卖契是被苏大牛给揣进怀里去的,他原就是宝贝的一直带在身上,发生了昨日那样的事,他肯定更是不离身了。那么只要苏大牛消失,那那张卖身契是不是也会跟着消失? “华姐儿,你可别乱来,真要是闹出人命,只怕没那么容易脱手?” 许承孝忧心的盯着许姨娘。 许姨娘却毫不在意的开口,“县令大人的第三房小妾可是我送过去的,如今正在盛宠当中,只要我打打招呼,死个外地人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毕竟客死异乡的人多了去了,那义庄里的棺材都要摆不下了,谁会在乎呢?” 许承孝没有接话,但也没有答应。 许姨娘开始说服他,“哥哥,你自己也说笙姐儿的性子能镇得住全哥儿屋里的煞气,这话不是凭空说的,你定是找人合过他俩八字的,否则笙姐儿一个名誉受损的人,你怎会愿意娶她进门给全哥儿当媳妇?” 还亲自跑一趟。 被妹妹看出来了,许承孝也不慌张,“既要论亲,这些过场肯定是要走一走的。” “既是大好的姻缘,可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就坏了咱们的安排。” 说这句狠话的时候,许姨娘一直紧紧的扯着手里的帕子。她激动,兴奋,觉得自己的目的再一次能实现,心里的欲望就止不住的膨胀! “你不是说苏大牛身边有两个厉害的护卫吗?想害他可没那么容易。” 许姨娘重新坐了回去,一旦下定决心,她心里的焦虑也渐渐消失。 “不急,总会想到办法的。” “那你动作得快些,全哥儿还等着娶新媳妇过门呢。” 不是的,是他怕再耽搁下去,全哥儿会等不了那么久。 “哥哥宽心,妹妹心里有数,你只管让母亲和嫂嫂在家里准备着就是,让全哥儿安安心心的等着做新郎。” 不知怎么的,许承孝此时有些怕这个妹妹。 特别是她的笑容,什么都没做却已经认为得逞的笑容,就像从地狱伸出来的黑手,渗着丝丝冷意和寒气,熏得他不由自主想要逃离。 第1785章 上门挑衅 “那我就先回许家了,一切准备就绪等着妹妹的好消息。” 许承孝表面乐呵着,心里却是已经开始发毛。 快中午的时候,厨下来告诉她说南才这两日吃的东西比之前少了很多,而且还都要求想吃素食。 这让许姨娘心里起了疑问,南才是个什么德性她是清楚的,顿顿无肉不欢,突然要求吃素食,莫不是想让自己瘦下来?许姨娘心里不高兴了,她在想是不是趁着南诗丧事的机会,南笙给南才说了什么? 毕竟是一个娘生的,她再如何收拢南才的心,还是不能保证真能管得住他的心。 自己好不容易捧杀成如今模样,要是南才真的幡然醒悟,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她让仆妇通知厨下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然后又让人去通知南才,说中午请他过来用午饭。 南才接到消息,十分的愁眉苦脸。许姨娘已经很久没请他吃饭了,每次请他吃饭桌子上摆的全是他喜欢吃的各种肉和丸子。他是吃得很满足,可每吃一次,自己的体重就会增长不少。这回好不容易减了两天肥,可不想再长回去了。 于是趁着午饭前他去找了南笙,把这事说了。 “嗯,那个毒妇怎么可能安好心?今日在姐姐这里用饭,看她还敢来抢人不成。” 南笙气呼呼的掐着腰说。 话很快就传到了许姨娘那里,她没想到南才现在够胆拒绝她,看来真是被他姐姐给策反了。立即派人去查这几日南才都和南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现在俊哥儿还没长成势,可不能真让才哥儿从邪途拐上正道。 得的消息是说了什么不清楚,但南才这几日在院子里扎了个木桩,每天对着木桩拳打脚踢的,而且是南笙教的,像是在练武。 练武? 许姨娘徒然反应过来,莫不是南才知道自己学文没机会想改学武了? 学武干什么?肯定是要从军啊! 这要是让他在军营混出了名头,也还是会威胁到她的俊哥儿在南家的地位。特别是在南文渊尚未将她的身份转正之前,可不能让南才成气候,那怕是有半点苗头也不成。 于是大中午的时候,她吩咐仆妇拎着两个食盒亲自往南笙院儿里去。 南笙的午膳都是麻嬷嬷吩咐人准备的,桌上的荤素搭配得很均衡。许姨娘见状,什么也没说立即吩咐人把桌上那些素菜全撤走了,然后替换上从食盒里取出的各色肉食。肉食让人闻着十分诱人,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你干什么?” 南笙猛地一拍桌子,冲着许姨娘怒目而视。 许姨娘不怒反笑,站在南才身边还摆出一副慈母心肠,“我的孩儿,都是姨母的错,因为前几日忙着你诗姐姐的丧事,没顾得让你,竟让你饿瘦了一大圈,可把姨母心疼坏了。不过没关系,现在你姐姐的丧事已了已毕,姨母好好给你补补。瞧瞧桌上这些菜,可都是素日里你最喜爱吃的,快尝尝,别一会儿冷掉了。” 一边说,许姨娘一边夹了一个拳头大的肉丸子放到南才碗里。 虽然嗅着肉香很诱人,但南才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大快朵颐的冲动。但这些年来被许姨娘控制惯了,他有些不敢反抗,所以只能扭头看向南笙,向她求救。 “你没看出来才哥儿不愿意吃吗?” 许姨娘却抬头得意嚣张的看着南笙,“这些年来你不在家,你姐姐和才哥儿可都是我在照顾,所以才哥儿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能比我清楚?” 说完,又低头哄骗孩子似的温声道:“吃,姨娘专门让厨子给你做的。” 南才不敢动,他低下头也不说话。 许姨娘见状,本就不多的耐性开始涣散,“这么好吃的东西你都不吃了?才哥儿,是不是你不喜欢吃这个丸子了?没关系,我们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一连三四下,许姨娘将南才的碗叠成了小山。 南笙看不过去了,走过去将南才拉起来拦在自己身后,“你非是不让我们姐弟清清静静吃餐午饭是不是?许姨娘,这些年来你是怎么对我姐姐和才哥儿的,你心里清楚我心里更是清楚。才哥儿从前不清楚,现在也清楚了。所以,你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滚,这里不欢迎你。” “才哥儿,看你姐姐都说了些什么,这些年来难道我对你不好吗?你要这么对我?” 许姨娘说着,竟开始抹起了眼泪,真像她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你别演戏了,现在没用。” 南笙看着满桌子的荤菜,又想到才哥儿在她的打压下过得如此自卑和懦弱,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扫视了一眼许姨娘身后的两个仆妇,徒然一个恶毒的想法在她脑袋里窜开。 “你们两个,滚出去。” 那两个仆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了看许姨娘。许姨娘没发话,她们并不把南笙放在眼里。 两个仆妇没动,许姨娘挑衅的看向南笙。 南笙忽然冷飕飕的笑了,“我提醒你们,我让你们出去是为了你们好。” 那两个仆妇依旧没动,许姨娘道:“她们好不好,全由我说了算。” “我也是为了你好。” 看着许姨娘的目光带着几分讥诮和隐怒。 许姨娘感到隐隐的不安,因为她想到了那日被宣瀚煽巴掌的情形,“不吃就算了,白浪费我这么多精神,我们走。” “别啊!” 南笙快步拦在许姨娘面前,“南家是有钱,但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瞧瞧这一桌子美味佳肴,怎么也得值个几十两银子。才哥儿不愿意吃,我也不想吃,既然是姨娘你带过来的,那就带走的。不过不是重新装进食盒里带走,而是请你们全都吃下去,搁在肚子里带出去。” 许姨娘微微侧目,那桌上总共有六个大盘子,每个大盘子里装的肉菜都足够她吃一整天的,六个大盘子就足够吃六天,就算是有三个人,也会让她撑到恶心。 “你在开什么玩笑?南笙,你别忘了,现在府里上下可都是我的人,你要是敢对我乱来,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第1786章 挑衅失败 “那我们就试试,看你们三个把几大盘子肉菜都塞进肚子里后,能不能直着走出这个门口。” 南笙眼神发了狠,半点儿没放过许姨娘的意思。 趁此机会她也想让南才看看,许姨娘只不过是欺软怕硬了,他应该从她的阴影里走出来,不该再怕她。 “我们有三个人,你只有一个,就算加上才哥儿,他动一动都喘气儿的,能帮得上你什么?” 许姨娘嘴硬,说完又想绕开南笙离开。 这回南笙没动,看到许姨娘走到庭中,她才朝一个方向喊了一句,“苏大公子爷,求你件事。” 然后众人就见宣瀚端着一个大海碗从屋里走出来,歪在门框上往嘴里扒饭,那动作粗鄙得简直有辱他那张俊逸非尺的脸。 跟在他身边的颜末直觉没眼看,连忙把头往一边撇去。 “干啥?” 宣瀚嘴里包着饭,带着一点儿瓮声瓮气。 南笙看向颜末,“麻烦颜大哥把这三个闯进我院里来的人给拦下。” 宣瀚还没来得急使眼色,颜末就已经动手了。 他跳过去拦住急切想出门的许姨娘主仆三人。 许姨娘慌得往后退了退,“你们要干什么,这是南府,你们要是敢乱来,我就去报官。” “在南府发生的事就是家事,哪怕你告到官府本姑娘也不在乎。毕竟你只是个妾侍,本姑娘是嫡出,你就是个替南家传宗接代的玩意儿,本姑娘想怎么收拾你,你都得受着。” 那两个仆妇闻声,都惊得倒吸了口凉气。许姨娘在南家专横这么多年来,哪怕是诗姑娘还活着都不敢这么对她说话,笙姑娘却不信邪,这真是太可怕啦! “南笙,今日你若真敢乱来,我不会放过你。” 南笙摇了摇头,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句,“才哥儿,把桌子上的菜全都给我拿出来,好好的请许姨娘吃。” 没一会儿,南才就一手端着一盘子菜走出来了,他把菜直接搁到地上,然后又回去拿,如此反复三次,才把菜全端出来,只是把南才累得气喘不停。 在南笙叫出苏大公子的时候,许姨娘就知道南笙是在动真格的,她是真的不怕她。有苏大公子在,她就是这样的有恃无恐。 许姨娘气极了,此时简直把南笙活吞到肚子里的心都有。 “请,今日这六盘菜,你们三个要是不吃完,谁也不准离开。” 那么油腻的东西,她塞进嘴里就恶心,怎么会咽到肚子里去。 许姨娘不作声,但拧在一起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拒绝。 那两个仆妇见许姨娘没动,她们也不动。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息,院门口渐渐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现在都是在许姨娘手底下讨生活,可不敢真看着她被南笙欺负,大老爷那里肯定没法子告状,但能请帮手啊。 南俊上学去了,于是就只能让人赶紧通知南雅了。 “姨娘急着赶过来,应该还没用午饭,赶紧吃,不然一会儿真的凉透了就不好吃了。” 南笙抄手站着,毫不掩饰她脸上的假好心。 “这是我给才哥儿准备的,要吃也是他吃,我不吃。” 许姨娘不知道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好,就像是做着什么挣扎。 而显然南笙已经失去了耐性,她直接走到许姨娘面前,直接拽紧她的手就往那几个盘子边丢去。那两个仆妇吓得脸色都变了,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朝南笙吼,“笙姑娘,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姨娘?” 南笙扭过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既然你想为你主子打抱不平,那就由你开吃。” 说完,南笙又将那仆妇给摔了过去,就在痛得龇牙咧嘴的许姨娘身边,她竟还关心的问:“姨娘,你没事。” “主仆情深啊!快点吃。” 仆妇没动,许姨娘揉着被摔疼的手臂怒视着南笙,“贱人,你敢这么对我。” 还有力气骂她!南笙恼恨极了,径直走过去徒手抓起一个大肉丸子直接就往许姨娘嘴里塞。 许姨娘挣扎拍打着南笙,并且毫不松口。 那个仆妇也来帮着推南笙,“你走开,你不能这么对姨娘。” 颜末忽然出手了,他走过来在仆妇和许姨娘肩膀上点了两下,她们二人就被定住了。然后颜末还贴心的为她把许姨娘的下巴给卸了,这样子许姨娘光张着嘴巴,要吃多少,能吃多少,就全凭南笙往她嘴巴里塞了。 许姨娘身后的仆妇已经吓傻了,只能眼睁睁望着许姨娘被南笙一坨又一坨的往其嘴巴里塞肉。许姨娘想说话,可她只能发出嗯嗯声,没一会儿,她的脸就被胀得通后,眼泪也顺着眼角落下。 所有人都没见过许姨娘如此狼狈的模样,看着是既兴奋又害怕。 南笙对吓傻的仆妇说,“你要是回魂了,就开口,你要是不吃,这里所有的吃食就要全塞进你主子的肚皮里了。等到你主子缓过来,要是知道你没她吃,会不会把你卖了?” 还真有可能,去年那个翠儿不就是因为不听许姨娘的话,就被发卖了吗? 仆妇不敢再思索什么,拿起肉坨坨就往嘴里塞。 宣瀚看着许姨娘那吃相,再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饭食,瞬间没了胃口。 另一个仆妇则瘫倒在地,想去帮忙吃些,可是她被吓得失了力气,挪不动半步。 “才哥儿,这些年来姨娘对你不薄,你来服侍姨娘用午饭,就当是孝敬她了。” 南笙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此时许姨娘的眼里惊恐万分,特别是看到南才一步步朝她走来的时候,她多想摇摇头啊! 而南才往许姨娘嘴里塞了肉时也才发现,原来许姨娘也没这么可怕,她也有被自己欺负的时候。南才越塞越兴奋,索性坐在许姨娘面前,一手拿起盘子,一手往她嘴里塞吃的。 院门口那些围观的仆妇使役们议论声不断,但院子里的人丝毫不去理会。 “阿娘,快跟我走,大房那边有场大热闹看。” 二房那边,南诺喜滋滋的冲进门,拉着甘氏就要往外去。 甘氏住了脚,疑惑的问,“什么大热闹,出什么事了?” 第1787章 大不孝 “听说是许姨娘带着两食盒好吃食送到南笙屋里去,将桌子上原来的饭菜都撤了,换上了她带去的吃食,全是才哥儿喜欢吃的,还一个劲儿的嫌弃才哥儿在南笙那里吃得太素。没想到从前领她情的才哥儿这回是铁了心跟她对着干,不论许姨娘说什么才哥都不就犯,还因此惹恼了南笙。南笙来了火气,直接拘着许姨娘和她一起去的两个仆妇,让她们在院子里把她们送过去的东西全得吃了,吃不完不准走。许姨娘不答应,硬了一会儿嘴皮子后还是没能逃过南笙的手段,她直接将那个苏公子的手下叫了来,这下子好了,也不知道那个手下做了什么,许姨娘就跟木头似的傻瘫坐在地上,全身都动不了,任由南笙往她嘴里塞吃食,后来她累了,又喊才哥儿去塞,这会儿正热闹呢。” 这可真是个大天的热闹,连忙跟着南诺出门。 路上,甘氏止不住唇角上扬,“许姨娘在大房院儿里嚣张霸道了十几年,饶是南诗那个嫡长女活着的时候,也忌讳着,不敢对她如何,没想到竟让她在南笙这里尝到了苦头,真是活该。” “可不是。”南诺扶着甘氏走上一个石阶,唇角扬起几分讥诮,“这些年来她把持着大房,明明一个妾侍,愣把自己视作当家主母,实在是脸皮太厚。从前是南诗太懦弱,瞻前顾后,活活把自己一个尊贵的嫡长女活成了个自卑的庶女范。” “不过我也没到,从前笙丫头脾气是不好,但也不敢对许姨娘如此明目张胆的整治,从前几次笙丫头与许姨娘的交锋来看,她似乎每次都是一副豁得出去的模样,有了靠山了,到底是不一样了。” 甘氏自以为是的想着。 靠山?南诺扭头望了她一眼,然后说道:“阿娘说的靠山可就是那个随她一同回来的苏大公子?也不知道这苏大公子是个什么背影,竟敢在别人家里胡乱行事,他就不怕许姨娘发了狠去官府告他吗?” “怕不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有他帮着笙丫头收拾许姨娘,咱们正好瞧热闹。” 这对臭味相投的母女脚下步子走得飞快,生怕去晚了一会儿,热闹就没了。 与此同时,南雅在接到消息后也匆匆赶过去,途中又觉得阿爹一心护着南笙这几个嫡出的,自己这个庶出的单枪匹马的赶过去实在势单力薄,又赶紧着人去书院把正在上学的南俊给叫回来。 等她赶到南笙院里,正瞧见南才不停的往阿娘嘴里塞东西,那些是什么东西已经看不出形状,只能闻到空气着飘着丝丝肉香。而她的阿娘,这会子被狼狈得跟街边要饭的一样,又因为有颜末守着,谁也不敢上前相救。 南雅急得眼眶都红了,冲进去就一把将南才推开,且立即将许姨娘护在怀里。因为有些肉还没来得急塞进喉咙里,南雅这一推,让她嘴里的肉立即涌了出来,掉在了她绣有鱼戏芙蓉的襦裙上。要是换了其他人或者其他时候,她肯定恶心得不行。可现在受伤害的是她的阿娘,她只在首是谁欺负了她。 “南笙,你欺人太甚。”吼完南笙,又吼南才,“你就是条白眼狼,我阿爹倾心尽力的对你,你居然这么对她,南才,你的良心全都被狗啃了吗?” 南才没作声,只低下头把沾满油的手往身上抹了抹。 “南雅,谁给你胆子敢这么跟我们说话的,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这里我教训你阿娘那是天经地意,哪怕你告到官府去,大唐的律法也会遵循尊卑有序,会护着我的,谁容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南雅被南笙唬得浑身一激灵,可小小年纪的南雅早就被许姨娘教得不同与同龄人的成稳,她只是被尊卑这样的说词惊一瞬,很快回过神来,“我阿娘辛辛苦苦十几年如一日的操持着家里的庶务,早就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你少拿什么尊卑有别在这里吓唬我,你现在这样对她,你就是不孝,大不孝。” “呸……。”南笙铁了心要恶心这对母女,“她凭什么能受得起我的孝道?难道就凭我不在时她欺负我嫡亲姐姐,捧杀我嫡亲弟弟?我现在没把人送到官府去已经是对你们母女仁至义尽了,还妄想我孝,简直痴人说梦。” “你……。” 因为南笙说的是事实,南雅一时间被怼得无话可说,但她也不是个在吵架的时候会愿意冷场的性子,“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你现在就是看我阿娘不顺眼,仗着身边有个会武功的人,就处处刁难我阿娘。你说我阿娘亏待了南诗,你有本事让她来跟我阿娘对质啊?还有南才,这些年来我阿娘好喝好吃的供着,生怕她瘦了饿了,一片慈母之心纯感五内,你居然这样污蔑她,我看你就是故意找事,想伺机泄私欲。” 以往怎么没发现南雅的口才这么好? 要不是南笙早有准备,差点儿就要接不住南雅的话了。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有,今日许姨娘主仆要是不把这些东西吃完,休想离开这个院子,你要是觉得你阿娘可怜受辱,那你也帮她吃好了?” 南笙抄起手,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颜末看着南笙如此厚颜无耻的模样,徒然把目光移到一旁傻笑着看热闹的二殿下身上,总觉得这二人在某些方面的反应有异曲同工之妙! 南雅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盘子,已经空了三盘,可见阿娘和那仆妇的模样,显然早已过量,除了塞之外哪里还能咽得下去?她身后的仆妇想吐,可是捂着嘴不敢吐,生怕南笙会让她把吐出去的又吃回去。她憋得痛苦极了,只求雅姑娘快快想些办法,助她过了这一关。 “她们不能再吃了,你要怎么做才会放过她们?” 南雅开始谈条件,南笙却摇了摇头,指着南才说:“瞧瞧我们家才哥儿现在的身材,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喂出来的,你阿娘安的什么心你恐怕也是清楚的。只要你或者你阿娘答应每日每顿都给我吃这样几盘大肉,我就放过你们。” 第1788章 殃及池鱼 “怎么可能,你才是痴人说梦,南笙,我现在就要带我阿娘离开,你要是敢阻拦,我就跟你拼命。” 南雅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南笙知道她来真的,自己也不来假的,“我说过,今日没吃完,绝对不准离开,你要是心疼你阿娘,那你就替她吃。否则我也不介意把你变成你阿娘那个样子,反正我看才哥儿往你阿娘嘴里塞吃的塞得挺开心,换了你,滋味应该也不会差。” “你……。” 南雅无言,她抬头看了一眼颜末,说实话,她是真的有点惧怕他的。 但她真的不想吃这么多肉,然后她看到院门口站着二房的甘氏和南诺,一个邪恶的念头涌上心头,她朝着甘氏和南诺哭着大喊起来,“二婶母,诺姐姐,你们快来救救我们啊,求求你们快给我们做主啊,南笙她疯了,她想撑死我们母女哩。” 什么情况? 她们只是来看个热闹,可没想过要参与啊? 甘氏母女徒然被点名,周围的仆妇使役们立即往旁边挪了挪位,给这对母女腾出一个主人的空间来。 南诺心里突突地乱跳,甘氏心里也咯噔,她可不想管大房这些闲事。然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们母女,她要是不站出来,岂不是事后脊梁骨都会被人能戳穿?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进院里,笑着对南笙道:“笙姐儿,这些年来你姨母照顾大老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也发泄过了,就算给二婶母一个面子,算了。” “二婶母哪里来的自信我会给你这个面子?”南笙白了甘氏一眼,丝毫不给她半丝客气道。 “笙姐儿,你怎么跟我阿娘说话呢,怎么说她也是长辈,你如此目无尊长,实是在太过放肆了。” 南诺端起姐姐的架子,教训起南笙来。 南笙先是冷冷的瞪着南诺,然后阴森森的笑了,“那我对她客气些,可是对你就很没必要了。南诺,我还没去找你呢,你一听说这里有热闹看就迫不及待跑来参观了,可你没想到南雅为了想得到解脱,将你们母女给拉下水。当初我姐姐人明明好好的,就是你跑到这里来乱言乱语说了一通,让她心里起了千千结,最后逼得她吐金自尽,这笔账我还没给你算呢。” 看南笙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南诺到底有几分心虚。 甘氏将南诺往身后扯了扯,用自己的身体拦住南笙那充满侵虐性的目光,“那是你姐姐自己想不开,怎么能怪到我们诺姐儿身上,笙姐儿,你姐姐没了,大家都很遗憾,但你也不能把这个罪过乱栽脏。毕竟又不是我们送她去镜儿山让匪徒给糟贱的,你要是实在想不开,就不应该带着她回来。” 这一群所谓的南家人,除了阿爹之外,恐怕没有一个人愿意她和姐姐活着回来。 “所以你就让童叔去接我们,然后想把我们都害死在别处去?二婶母,在看到我和姐姐回来的那一刻,你和二叔心里很失望?” 对于这件事,全是二老爷安排的,甘氏不愿意再过多言谈,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作为长辈,你们能平安回来我们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你姐姐的死你真心不能算在我们头上,你要是这样冤枉我们,太不应该。” 早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承认,南笙也不强求。她深吸了口气,看了看地上还剩下的三个大盘子,“罢了,我不跟你们扯其他的,既然你们母女是来替许姨娘母女求情的,那么见着有份,你们一起把这些东西给分了。” “你……。”甘氏气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就当我心情不好,想欺负你们发泄发泄好了。” 南笙嚣张的仰了仰头。 “南笙,你要敢这么做,你就是目无尊长,这可是要坐罪的。” 看着见许姨娘现在直犯恶心的惨状,甘氏一点儿也不怀疑南笙是在开玩笑。她们只是来看热闹的,没想掺和进来啊! 谁知她声音一落,旁边还有个看热闹的张了口,“不用担心,有本公子爷在,官府就管不着你。” “住口,你又到底是哪里来的二世祖,真是好大的口气,官府难道是你家开的,你老子是皇帝不成?” 甘氏没好气的怼了一句,宣瀚和颜末相视一眼,这回连很能憋笑的颜末也憋不住了,转过头去闭着眼,肚皮却在一抽一抽的动。 “你说你哪里来那么多的废话?今日你们南家姑奶奶发话了,她非是让你们把地上的肉菜都吃完了才能走,你们就只能吃完才能走,谁要帮着求情,谁就参于进来一起吃。” 宣瀚懒洋洋的声音钻进甘氏耳里,南诺使劲儿的摇着甘氏的手臂,小声在她耳边说:“阿娘,快想想办法,瞧瞧地上那些盘子,那些肉菜都掉在地上了,咱们家的狗都不吃,我怎么可能吃这个?这个南笙是真疯了,她敢逼迫许姨娘和南雅,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怎么办啊?” 甘氏何尝不着急,现在她后悔刚才冲动与女儿一起来看热闹了,毕竟谁也没告诉她,看这场热闹会把自己给折进去啊! “二婶母,诺姐儿,快吃,别一会儿让才哥儿忙得手忙脚乱,塞完南雅,又要往你嘴里塞。” 南笙笑嘻嘻的说完,可她的声音听入耳中,却是恐怖得可怕。 甘氏母女没动,眼看甘氏没办法,南雅急得声音都在抖,“南笙,我替我阿娘保证,以后再不找你和才哥儿的事儿,让我们走。” 南雅开始服软了,许姨娘虽然不愿意,但大丈夫能屈能伸,有苏大公子在,这状况也只能先低头。 “你早就该有这种识时务的态度了,可惜晚了。” 南笙是铁了心让这些人把地上的肉菜吃完,那目光坚定得没有半点儿商量的余地。 “赶紧,再僵持下去,天都快黑了。” 骗子,无耻,明明天还大亮着,离开黑的时辰还远着呢! 南雅紧紧的搂着许姨娘。 南诺怯惧的躲到甘氏身后。 正在气氛焦灼之时,在书院得到信儿的南俊赶了回来。 许姨娘一见他,心里的委屈更浓了。她哭得眼泪横流,可惜她动不了,只能朝南俊啊啊的喊。 “阿娘,姐姐……。” 第1789章 不孝不敬的东西 南俊扒开人群冲进院子里,同样跑到许姨娘身边去护着她,而这一幕放在南笙眼里是特别的刺目的。她的阿娘死了,阿姐死了,惟一的弟弟也险些被许姨娘给养废。 凭什么他们母子母女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她的阿姐阿娘就要魂鬼黄泉? “你是疯了吗?怎能对我母姐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南俊仰起那张与阿爹六分像的脸来,冲着她怒吼。 瞧瞧这被仔细教养过的,说起话来的水平都与寻常人不一样。 南笙再看站到一旁的才哥儿,身材臃肿,不见脖子,肩膀和脑袋险些长在一起的才哥儿。依稀能看出他还是生得很俊俏的,毕竟小时候都是一副清秀的模样。但现在与南俊一比较,谁更受人偏爱不言即明。 “南俊,亏你还读的圣贤之事,把礼仪廉耻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吗?我的阿娘才是你的母,而你嘴里的母是什么东西?她就是南家传宗接代的贱婢罢了,你如此尊敬她,爱护她,可有将我阿娘那个嫡母放在眼里?” 南俊上过学堂,不像南雅常年与许姨娘厮混在一起,所以他还没被荼毒不能明辩事非。 故此,听到南笙这番很难听却是事实的话,直接被怼得脸通红。 他也很不喜欢自己庶子的身份,是阿娘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阿爹会给她明份的,自己总有一日会成为嫡子,他才不曾在尊卑上过分计较。 但是,即便真相如此,他也不能容忍自己的生母被人如此贱踏。 “姐姐,不论我阿娘做过什么,现在已经接受你的惩罚了,求求你,放过她。” 这句话听起来还像是句求人的人话,可南笙不是心软之辈。如果轻飘飘的一句认错,死的人能活过来,失去的声誉能洗白,她可以原谅这世间所有一切不公平。可惜,到底是场幻想罢了。 “俊哥儿,看到我的话白说了,既然你听不进去,那你就帮着你阿娘和你姐姐一同把这些肉菜全都吃光。”说完,抬头又扫了甘氏母女一眼,“瞧瞧,吃肉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全吃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呢?” 南笙语声一落,众人朝都地上的盘子望去,这个天儿热,肉香味儿吸引来了不少苍蝇,有落在盘子上的,有人肉菜上面飞旋的,总之看着很恶心,这些素日里自诩尊贵的人,连看都不会看,哪里在会张嘴去吃? “南笙,你欺人太甚。” 兴许是仗着人多,南雅来了勇气吼了那么一句。 南笙的耐性耗光了,“颜大哥,麻烦了。” 颜末动手很快,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见南雅动惮不得,下巴也在瞬间被卸下。他不嫌脏,端起地上一个盘子走到南雅面前,然后大块大块的往她嘴里硬塞。很快南雅就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吓得众人浑身颤抖不已。 南俊实在看不下去,爬过去拿起另外一盘自己动起手来,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尽管直犯恶心,他也坚持不吐出来。 还剩下最后一盘,南笙把目光移向甘氏母女。 一想到那日姐姐醒来不久,南诺前来探望实则前来刺激她的场景,心就揪痛得无法呼吸。 姐姐已经那么可怜了,可是她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不愿意放过她,逼得她终是走上了那条绝路。 “二婶母,南诺,有一盘是你们母女的,再不吃可就要步南雅的后尘了。” 甘氏一张脸涨成青紫色,南诺紧紧的拽着阿娘的手臂,拼了命的摇头。 最终,甘氏还是往那个盘子挪过去,南诺一见那盘子上有只苍蝇,立即恶心得想吐出去。 “这可是我的院子,你要是吐脏了,还请你给我收拾干净。” 南诺艰难的憋了回去,眼看着阿娘闭上眼睛,拿起一块肉往嘴里塞,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南笙,没想到与南笙的目光正好撞在一起,她心里一抖,立好拿起一块肉含进嘴里。 那些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仆妇使役们个个都惊呆了,暗暗俩服笙姑娘不愧是嫡女啊,才回来多久,居然能把许姨娘母子三人,还有二房的人耍得团团转,还全都是南府里说一不二的,简直太震憾了。 而院子里‘吃得正欢’的几个人,此时个个都想把南笙给撕碎了。 有颜末的帮助,南雅很快就把那盘肉菜给吃完了。 许姨娘惺红了眼瞪着南笙,要是能说出话来,肯定是什么难听说什,骂得南笙狗血淋头都不解她的恨。 南俊也很快要吃完了,只有甘氏母女还在磨磨蹭蹭。 就在南笙觉得自己今日心里的气儿顺了一些的时候,突然院外传来纷沓而至的脚步声,门口看热闹的仆妇使役们纷纷闪躲到一旁去,惟恐避之不及。 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就见南振?领着若干持棍拿棒的护院冲进院来,见着他的嫡妻和宝贝女儿受此大辱,脸顿时黑如锅底,“南笙,你个不孝不敬的东西,怎么能这么对你二婶母。” 甘氏母女一见他,救星来啦,手里的盘子立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还剩几块的肉菜也全沾了灰。 “二老爷。” “阿爹。” 甘氏母女几乎是跄踉着步子跑过去,甘氏还是稳得住,没哭,只是脸上很委屈。 南诺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吃了那几口肉菜像是要了她半条命似的,边哭边告状,“阿爹,你怎么才来,南笙她太欺负人了,竟然让我和阿娘吃被苍蝇爬过的菜,要是不就犯还要被强行硬塞,唔……。” 看着南诺和甘氏满嘴的油,南振?怒不可遏,“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老子躺在床上没办法教你,今日就让我这个做叔父的来教教你。” “哦,叔父想怎么教我?又要让南诺像当初刺激我姐姐那样说些戳心窝子的话刺激我吗?可惜了了,我不是我姐姐,你们一个个的都没遭到报应,我怎么可能去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姐姐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没干系?你敢赌咒发誓吗?我姐姐的死要是和你没关系,就让天雷劈了我,要是和你有关系,就让南诺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就算出嫁也是所遇非良人,一辈子无子无女。” 这诅咒未免也太狠了,南振?哪里敢发这样的誓? 第1790章 第二拨救兵 “你要疯是你的事,我怎么能跟你一般见识,我现在只想替我那哥哥教训教训你,来人呐,把南笙给我押进祠堂去。” 南振?一声朗吼,他身后的护院们立即蜂拥上前,南笙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不曾想有个人徒然闪失在她面前,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那人的肩膀好宽,身影很薄,却给人一种稳如泰山之感。 “本公子爷倒要看看谁敢上前。” 宣瀚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众人,那些护院们鬼使神差的纷纷停下脚步不敢再前。 南振?是听说过他动手打许姨娘的事的,那时他觉得事不关己,反正区区一个许姨娘,谁爱教训谁教训。没想到这回轮到自己,南振禄自然心里不舒坦。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浪荡子,我自己家里的事何曾轮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按说他已经把南笙卖给他的事告诉了许姨娘,旁人不应该收不到风的,而今见南振禄一副毫不知情的态度,显然许姨娘把消息给封锁了。 她为什么要封锁消息?她有什么目的?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时候,宣瀚露出一脸的痞笑,“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人一小姑娘,我路见不平,英雄救美不行啊?” “什么英雄救美,我看你和南笙肯定有事,不然怎么事事都护着她,说,你到底是谁?和笙姐儿什么关系?” 甘氏故意把问题往不可描述,极有可能败坏南笙名誉上扯,想让人误会南笙品性不端。 此时许姨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要是这个苏公子把南笙已经卖给她的事抖了出来,那自己将来谋划南笙嫁进许家岂不是又多了一重阻碍。 “是什么关系都和你们没关系。” 幸好,又有人来救场。 谁?拖着病体由哑叔扶着的南文渊。 这些年南文渊虽然不问家里的事,但他还是家里的大老爷,即使是二老爷见着他,再愤怒也得客气几分。 “二弟妹,你说话未来太失偏颇,这样的话一旦传扬出去,笙姐儿的声誉要是受损,你拿什么赔?” 南文渊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可他说出的话却没人敢反抗质疑。 甘氏憋屈着一张脸,又赔着笑往二老爷身后挪了挪。 南振?立即道:“大哥,她也是被气糊涂了,这场面你也瞧见了,笙姐儿委实不像话,许姨娘一个妾也就罢了,可你看看这些孩子们,个个都被她逼得如此狼狈。还有,甘氏好不是她二婶母,她这样做就是不敬长辈,我若是告到官府去,她可是要坐罪的。我想着事情别闹大,闹大丢咱们南家的脸面,就想把这丫头押到祠堂里去跪上一日,好好反醒反醒自己的错处。没想到这个姓苏的竟然护着她,依我看,笙姐儿行事如此荒唐,多半就是他撺掇的。大哥,像这样的人万不能留在笙姐儿身边,今日干脆就将他赶出去好了。” 瞧瞧南振禄这顾左右而言他本事,听完之后宣瀚都忍不住要鼓掌。 “你着什么急?从小到大,做事总是只图结果不遵过程,你怎么不问问笙姐儿为什么这么做?还有这是大房,这是笙姐儿的院儿里,二弟妹和诺姐儿是笙姐儿请来的吗?” 南振禄无言以对,南文渊又看了看满院子乌压压的人头,眉头皱成一条直线,“这么多人在这里干什么?南家什么时候养这么多吃闲饭的人了?” 这些护院来势汹汹,离开时也是汹汹,很快院子里的空气都没那么污浊了。 “咳咳……。” 南文渊咳了两声,南笙走过去扶起他坐在先前宣瀚啃烧鸡的位置上,“阿爹,你没事。” “死不了。”南文渊回了一句,然后抬起头看了看院子里的众人。 许姨娘和南雅刚才被塞肉菜是什么姿势,现在就还是什么姿势,入眼就是很狼狈和屈辱,但只要不出人命,这对母女怎么样南文渊都不会在乎。 “二弟,带着二弟妹和诺姐儿回去。还有,提醒你们一句,以后大房不论出了什么事,都别着急来看热闹,否则像发生今日这样的事,还真是怨不得谁。” 甘氏和南诺把头垂得低低的,南振禄自知理亏,朝南文渊拱了拱手,带着满腔怒意转身离开了。 麻嬷嬷适时领着一五六个婆子和管事模样的人走进来,朝着南文渊福了福,“大老爷,人我都带来了。” 南文渊扫了一眼后点了点头,又连着咳了两声,才看向宣瀚,“苏公子,劳烦……。”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解了南雅和许姨娘的穴,让她们能正常说话。 宣瀚点了点头,颜末就去履行任务去了。 “啊……啊……。” 刚刚得解放,南雅就忍不住大喊起来,她捂着胸口止不住的干呕。 许姨娘吃得最多,可是她不想在南文渊面前露怯,拼命忍着心里的不适,瞪着南文渊的目光没有谦卑,没有胆怯,只有无尽的怨愤。 南俊走过去拍拍南雅的后背,却徒然听见南文渊说:“俊哥儿,这会子你不是应该在学堂吗?你回来干什么?” 南俊心虚的又走到南文渊面前跪下,“阿爹,是我听说阿娘和姐姐在家里受委屈,这才赶回来。” 他远在书院,耳边怎么会那么长听到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多半都是南雅派人去通风报信。 “天色还早,滚回书院去,往后再要是让我发现你无故逃学,这个家你就别再回来了。” 南文渊的声音听起来还是轻飘飘的,但份量却是不轻。 南俊胆小的回头望了一眼阿娘和还在呕吐的姐姐,灰溜溜的跑了。 许姨娘正冷冷地冲着他笑,仿佛在说他刚才威胁南俊的话做不到。 “这些年来你在家里嚣张跋扈的日子也该够了,今日我再最后放一次话,你永远都不可能是南家的当家主母,你的孩子永远都只能是庶出。捡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收回你手中管家理事之权,中馈全部交由麻嫲嬷。” 许姨娘一抹脸上的油渍,怼道:“你想得美,现在整个大房上下都听我的,岂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在刚才,你手底下那些得力的管事和婆子都让麻嬷嬷给捆了,而你眼前这些管事和婆子就是来接替他们差事的。” “怎么可能,这些年来我一直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这府里你不可能调得动什么人。“ 许姨娘不相信,她朝门口看过去,先前明明还有很多人围着看热闹,这会子竟不见半个人影。 第1791章 是否婚配 “你……你都干了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许姨娘意识到南文渊没有开玩笑,用尽力气歇厮底里的吼叫。 南雅恐惧的瑟缩着肩膀,她不敢相信在南家横行霸道了大半辈子的阿娘,说被阿爹缴权就被阿爹缴权,并且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这明显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显然阿爹肯定准备了好久好久。 又想到自己这些年对阿爹的态度,南雅不安的低下头,生怕阿爹叫上她的名字。 “来人,把许姨娘和南雅送回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看着南文渊对自己十分嫌弃的样子,许姨娘的愤怒达到了一个极致,被人拖得老远仍回头死死的盯着南文渊,仿佛这样盯着能把他身上盯出两个血窟窿来。 等到这院子里碍眼的人都走了,麻嬷嬷立即吩咐人把地上的脏乱收拾干净。 南文渊则把目光落在宣瀚身上,只见这个少年眉宇英挺,笑容狡黠,一副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样子。与自己这样一个虽是快行将就木却年长他许多的老人对视,依旧不见半分怯意,这份沉稳若不是与生俱来,便是经历了太多练就而成。 “那日笙姐儿与我说,她把自己卖给了阁下,我便同她说想与阁下好好聊聊,偏我这身子不争气,没想到今日竟在这般情况下才与阁下说上话。” 这院子里有个石桌,南文渊坐在一边,宣瀚径直走过去坐到另一边,笑得很狡黠?“说什么?该不会是南大老爷想与我商议要花多少银子把令嫒给赎回去?” 的确动过这个念头,毕竟他南家的姑娘尊贵得很呢,怎么可以给人为奴为婢,“依阁下的意思呢?愿意出多少银子方愿让我把笙姐儿赎回来。” 南笙垂眸不言,手却极不自然的握在一起。 宣瀚冲着南笙展颜一笑,“南二姑娘可真值银子,先前在镜儿山的时候,娄啸就想与我做生意,出的可是大价钱。” “不论如何,阁下没答应。” 南文渊很清楚他们二人的对话全都在重点上,他撇开旁的不谈,“阁下,真叫苏大牛?” 在老姜面前,宣瀚没想隐瞒,“实不相瞒,我家里规矩多,不准我在外头乱报名姓,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说姓苏,是因为我阿娘姓苏。” 这天底下的奇怪佚事多了去了,南文渊前半生即使走南闯北,也不能知晓天下所有的世家大族。且但凡世家大族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南文渊也就没往深了想。 只道:“笙姐儿乃是我的掌上明珠,卖你为婢也是情势所迫,我自是不愿她跟着你受委屈,阁下要是愿意告知家世背景一二,再好不过了。” 不料宣瀚直接的摇了摇头,“南大老爷不用试探了,我家里的仆婢都是我母亲安全的,自己买的南家二姑娘还算是头一个。自然,我也明白南大老爷爱女心切,这样好了,南二姑娘,你觉得自己值什么价?说出来,只要你阿爹愿意给,本公子爷就让你阿爹赎了你。” 这南家他算是看出来了,南文渊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许姨娘在他眼皮底下横行霸道这么些年,满以为拿捏住了他,岂料他也只是翻了翻手背,就将许姨娘打回了原形。再看她对南俊和南雅这姐弟二人的态度,显然是与南才和南笙区别对待。 南才现在还小,志又在军中,所以整个南家恐怕将来是要让南笙挑大梁的。 他原的确是想带走这个小丫头在身边好好戏弄,现在看来……。 在宣瀚说完这番话之后,南笙的脑袋出现了短暂性的空白。 当初她利用二乔被困之事逼她签下卖身契,在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之后,他又那么大方的发言说可以让阿爹将她赎去。这一刻,她发现是真的半点儿也不了解宣瀚,她以为他会跟着自己回来,并不完全是与卖身契有关。 所以,是她想多了。 南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难看,让她答一下这个问题,有这么为难吗? 难道自己玩笑开过头了? 而且她的沉默让他的心莫名的跳得很厉害。 宣瀚抓了抓脑袋,缓解他的不自在,可他开口的话令南笙更加火大,他说:“看来南二姑娘是舍不得本公子爷啊!” “谁舍不得你?谁稀罕你?” 南笙极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把头扭到一旁不再看他。 南大老爷明白自家女儿的心意,就是不知道这个苏公子是怎么想的,虽然有所谓的卖身契在,但让他的宝贝女儿真给他为奴为婢,的确是太委屈了。 “那可否问一句,阁下是否有婚配?” 南文渊说完目不转睛的盯着宣瀚,似乎想从他的回答里找出他是否有撒谎的成分。 南笙的头垂得更低了,她怨自己怕听到他说‘有’,又恨自己干嘛这么在乎? 宣瀚尚未言语,颜末皱眉道:“南大老爷,你问的太多了。” 殿下的婚配问题自有陛下和娘娘操心,旁人不可置喙,问也不可以。 南文渊没想到一个下属会插嘴,更没想到会替苏公子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不由得更好奇他背后的家族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看来是我唐突了。” 南文渊打了个哈哈,然后看了一眼南笙,“你送我回去,我有些事要向你交待。” “是,阿爹。” 且说许姨娘和南雅被扭送回自己院里,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整个人都不好了。正当她以为真的什么心腹都没留下时,一直跟在她身边服侍的丁妈妈哭着从屋里跑出来,一见着许姨娘立即扑过去。 “姨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刚才院儿里来了好些面生的仆役,把院里那些咱们使唤惯的仆妇使役全都给逮走了。还是我好说歹说,才求了麻嬷嬷把奴婢给留下来。” 于丁妈妈而言,真的是太吓人了,简直就跟变了天似的。 许姨娘正在疑惑所有人都撤了,怎么就留下了丁妈妈。随着丁妈妈的解释,她便没往深了追究。以为是南文渊还顾着她娘家许家的脸面,这才没赶尽杀绝,把丁妈妈也给架走。 第1792章 着急 南雅扶着许姨娘坐下,许姨娘因为吃得太多,回来又被拖着走得太多,这会子肚子一抽一抽的痛。她捂着肚子难受得五官扭曲,丁妈妈见状立即给她倒水,南雅则在一旁哭着说:“阿娘,阿爹如此雷厉风行,这样的打算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咱们是不是都被他耍了。” 从那日她说要带着南雅和南俊去死,逼得南文渊就犯的情形来看,他对这两个孩子还是有所顾及的。 “这么多年了,你阿爹什么事我不知道?可到底他还是比我老道,竟在我眼皮底下做了那么多多余的事,说把收回我的管家理事权就收回了,多威风啊!” 南雅想到方才阿爹冷漠且威严的样子,不免有些后怕,“阿娘,我好害怕,我们以后要怎么办?舅舅,舅舅上午又走了,要是他不走,刚才肯定会为我们撑腰。” 今日南文渊突如其来的举动,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她还在想办法要怎么做能从苏大牛手里拿到南笙的卖身契,然后撕碎了不承认,再逼着南笙嫁到许家去给那个肺痨侄子冲喜。更要命的是许家的人还等着她的好消息,被南文渊这样一闹,岂不是希望要破灭? 不成! 自从嫁进南家开始,她还没输过,她也绝对不能输。 目前来看,她的处境的确处于劣势。许姨娘沉默少倾后,道:“你说得对,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丁妈妈,你想办法把这里发生的事通知到许家去,最好是让我阿娘过来一趟。现在也只有我阿娘才能镇得住大老爷和南笙了。” 丁妈妈不敢耽搁,立即转身去办差事。 殊不知丁妈妈前脚出了府门,后脚消息就传到了麻嬷嬷的耳里。 麻嬷嬷并未做什么处置,而是静静地跟在南文渊身后,父女二人走这一路都很安静。回到屋里,南笙才道:“阿爹,往后莫要在苏公子面前提那些让女儿难堪的问题了。” 哑叔扶着南文渊躺到床上去,在他身后搁了两个大迎枕,让他靠得舒服些。 “我原是想知道了他的真实姓名,也可好好查查他的背景,没想到他如此神秘,只愿交待个母姓,如此,阿爹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他没办法。” 南文渊露出几丝苦笑,“不论如何,那孩子的身世肯定不同寻常,他若愿意坦诚相待,我也是愿意将你许给他的。可惜……。” “阿爹。”南笙不想就此话题再继续下句,于是出声打断,“今日阿爹你雷厉风行,明明自己有手段,怎会让许姨娘家在横行霸道这么些年?” 南文渊摇了摇头,脸上爬上些许歉意,“这些安排原是打算留到我去逝后保护你们姐弟上来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如今这副模样,便只能提前发作起来了。笙姐儿,你姐姐已经走了,才哥儿若是进了军营,想要出息,没个十年是看不到希望的。所以,这个南家还得让你支撑起来。” 她例来是知道阿爹看不上南俊和南雅。 南雅被她阿娘教养得尖酸苛薄,不尊长辈。 俊哥儿倒是没怎么长歪,偏偏又是许姨娘的亲儿子,有她教养,长歪还不是迟早的事? 所以,她很能理解阿爹想把南家交到她手里的决心。 “苏公子手里的那张卖身契,阿爹会帮你赎回来的。” 就此问题,南笙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默不作声。 “该说的我说与你听了,下去歇着。” 南笙朝父亲福了福,退下不提。 在南笙走后,南文渊不停的咳嗽,麻嬷嬷倒水,哑叔给他拍背,总之好一会儿好消息下来。 南文渊靠在床头喘着粗气,眼神空洞的望着帐顶,“我只怕是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这个家不是毁在许姨娘手里,就是落到老二手里,笙姐儿还是太年轻,我约莫得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了。” 麻嬷嬷忍不住红了眼眶,“大老爷何必说如此丧气的话,你只要好好喝药,会好起来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中毒了吗?” 南文渊这话就像一记惊雷响在麻嬷嬷和哑叔耳里,他又说道:“我也知道你们肯定都知道了。” “大老爷,你知道自己中了毒,怎么不早说呢?否则这身子也不会……。” 麻嬷嬷边说边哭,心里还存着几埋怨。 “阿清刚走那会儿,我的心和魂就跟着走了,一个残躯罢了,许姨娘那毒妇想害就害。可她偏偏又不一次性把我给毒死,非是让我苦苦的熬了这么些年。我惟一后悔的,就是因为我的自私,害死了诗姐儿。” 麻嬷嬷抹了抹泪,说:“诗姐儿是个好孩子,不会怪大老爷你的。对了,刚才使役来报,说丁妈妈出府了,此时许姨娘肯定慌了,急需帮手,料想她应该是去请娘家人过来帮忙了。” “她在南家苦心经营了一辈子,怎么可能愿意被打回原形?私下吞了南家那么多银子,不让她吐出来,我死不瞑目。” 许姨娘有个小金库,南家这些年进账的银子一大半都进了她的小金库。可是这个小金库在哪里很是隐秘,南文渊暗中查了许久都没能查出来。今日发作起来,原是要把许姨娘给休出南家的,可是她手里的银子还没还回来,故此南文渊留下了她的心腹,就是要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许家那后老太太历来是个厉害的角色,知道了许姨娘受委屈,约莫会到府上来闹一场。”麻嬷嬷带着几分忧虑开口。 南文渊答道:“来便来,我与她十几年不见,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能吃我一口气吞了。” 且说南振禄一家三口将将回到自己屋里,屁股还没沾着椅垫子,就又听说了南文渊雷厉风行架空了许姨娘管家权的事,他惊得合不拢嘴。 甘氏讶然道:“大老爷就是大老爷,那怕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想收拾许姨娘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那大伯父这些年装什么装?明明可以不让诗姐儿和笙姐儿过得这么惨的呀?” 南诺好奇的问。 南振?快速打断她俩的谈话,“打住,近日不论大房那边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准打听,更不准去看热闹,省得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吃亏的可是你们自己。” 第1793章 开始暴发 丁妈妈去而复返已经是天快黑的事了,她见到许姨娘立即将自己如何办的差事给作了交待。 然后又说:“快马加鞭,明日下午应该就能传到老太太耳里,依奴婢看这两日姨娘定要稍安勿躁,万不能再折腾出动静来惹怒大老爷。” 天知道此时的徐姨娘有多不甘心,她在南家横行霸道这么些年,突然让她缩起拳脚,她如何愿意?可形势往往比人强,目下她是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 还有桩事得与丁妈妈商量,许姨娘寻了个借口将南雅给支走了,确定门口无人,才关起门来对丁妈妈说道:“老匹夫还留着后手,肯定还想着要怎么对付我。今日釜底抽薪,已是伤我筋骨,就是不知道他还知道些什么。不成,我可不能坐以待毙,你悄悄在府里转转,看有没有还能用的人给朱管事通个话,让他赶紧把能存的银子全都存进银庄去,万不能让老匹夫查出端倪。” 跟在许姨娘身边那么些年,对于她的一切丁妈妈都了如指掌。听完这句话,丁妈妈想到个么不禁皱起了眉,“姨娘别怪奴婢多嘴,原是老太太挑的陪嫁,姨娘才放心用朱管事一家。可这朱管事却是个有野心的,要不是咱们俊哥儿年纪小,他都敢妄想让俊哥儿娶他姑娘二乔做奶奶。现如今他把控着姨娘经年的体己,姨娘已经许了他们一家莫大的好处,他竟妄想姨娘赏个他庄子和田地,让他去做地主老爷。姨娘要是不答应,他还敢威胁姨娘要把姨娘有自己体己的事捅到大老爷面前去,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实在是喂不饱的白眼儿狼。” 她何曾不是想到这事就糟心?二乔还没回来,她就一直在想要怎么解决掉二乔,毕竟她对南诗因何被匪徒掳进镜儿山这事太清楚,绝不能活着。可朱管事在她想对二乔下手时快她一步救下了二乔,这才让二乔活下命来。 丁妈妈再把声音放低了很多,“姨娘,朱管事一家子人要是活着,对姨娘而言个个都是隐患。” “那你说怎么办?我现在被困在南家束手束脚,有心取那一家子的性命,手也伸不到那么长啊!” 前头铺垫了那么多,丁妈妈终于等到了许姨娘这个问题,“奴婢让人回许家报信时,把姨娘这份焦虑带给了老太太,想来老太太定会想办法替姨娘分忧的。” 今日不同往日,先前她还能在南家大施拳脚,自然用不着娘家帮着出手。现在的确只有丁妈妈这个法子替她脱困。 “近日我被府里这些破事烦得乱了心神,还是丁妈妈你替我想得周到,真由阿娘出手,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傍晚,麻嬷嬷去给南笙送晚饭时偷偷去见了一趟宣瀚,转达了南文渊的话。 “……若是苏公子有什么难处,尽管可以提,我们大老爷能满足定不会推辞,只求苏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我家笙姑娘。” 看看,来了。 宣瀚持起一个雨过天青色的茶杯,像是在专注的欣赏着。 他不作声,麻嬷嬷也不打扰,静静的地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宣瀚才道:“你们笙姑娘的意思呢?” “笙姑娘年纪小,虽说是在外头经历了些是非,可到底涉世不深,自己能拿什么主意?还是我们大老爷做主的好。” 和他今日白天预想的一样,南文渊在开始为南笙谋前程了。 “你回去告诉你们大老爷,就说我要考虑一下。” 麻嬷嬷却不想无功而返,劝了一句,“苏公子,听我老婆子一句劝,我们笙姑娘虽然大多数时候长在外头,可她到底是南府的嫡女。如今嫡长女走了,南家不能再没有嫡次女。老婆子看得出来,苏公子是个心存良善之人,应该能明白我家大老爷的一番苦心。 “还有,我家大老爷其实很清楚他自己中了毒,只是这些年他心如死灰,一心只想求去,才放任毒愫入体。” 如此,他应该清楚自己活不了多少时候了。 看宣瀚长时间没有开口的意思,颜末便请麻嬷嬷离开了。 他回来时正好看到宣瀚掏出那张卖身契,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颜末,“这卖身契当初那丫头是为了救二乔给签下的,后来知道了二乔是许姨娘的人,你说她知道真相后有没有后悔过?” 这颜末哪儿知道? 不知道,所以不回答,可他有件事却是很清楚的。 也就是这卖身契一旦交出去,他的二皇子殿下便没有理由再留下了。 …… 五日后,贺风从静慈庵回来,告诉宣瀚说:“二乔昨夜遇刺了,她老娘为了救她被人捅了一刀,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到底出什么事了?二乔不是要嫁人了吗?怎么会被人行刺?” 南笙从门口路过,刚好听到贺风的话,立即冲进来。 要不是因为南笙,他也没空去管那些破事,所以贺风也不避讳南笙,直言道:“二乔的婚事原是定在一下个月月初,她老子娘什么都给她准备好了,就准备明日起程呢。昨儿二乔娘到静慈安去看她,夜里便歇在了静慈庵,母女俩正说话呢,庵里突然进了几个刺客直奔这母女而去,二乔当场就被砍了一刀,二乔娘为救她被刺客一脚踢到地上,当场吐了好大一口血。要不是我出手快,二乔现在的尸体都冷硬了。” “抓到刺客了吗?是谁动的手?” 南笙问得焦虑,贺风笑着看向她,那笑却是冷沁沁的,让人看着很不舒服,“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吗?” 南笙从麻嬷嬷那里得知了阿爹有意替她向苏大牛赎身的事,心思有几分恍惚,此时被他问得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本事挺大,被阿爹禁了足还敢如此放肆,看来她是知道我会用得着二乔的。” “许姨娘的手段比不过你阿爹,这件事不过是她请外援的结果。” 宣瀚轻轻的用手指敲着敲面,那是他的习惯,南笙却看得出神,只觉着他的手指纤长且细,像竹节一样,真的很好看。 “外援?” 怎么回事?这几日是没怎么说过话,他怎么觉着南笙的智商退步了? 第1794章 麻烦来了 “是许家。” 贺风替她解了惑,然后又说道:“那些人是许家请的江湖人仕,收了许家的几百两银子,便干了这杀人的买卖,二乔爹朱管事那里我也派人盯着。昨夜二乔娘去了静慈庵,他便跑出去与街背后的一个寡妇私会去了,没在家,故此逃过一劫。只是今早得了信儿,他也没有多哭闹,脸色铁青,像是知道是谁干的。” 南笙顿时无语,真是时也,命也,这都能让他逃掉一劫。 “怎么,朱管事还没来找许姨娘讨公道?” “没有,请了最好的大夫给二乔和二乔娘看病呢。”贺风说。 “你们露了面,朱管事可有说什么?”宣瀚问。 南笙同样好奇,贺风道:“属下并未表明身份,只是告诉他会保护他。” 朱事管能做到让许姨娘忌惮,肯定也明过人的本事的,相信这话他能听得懂。 “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我阿爹去。” 南笙折身走了出去,宣瀚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发起了呆,贺风道:“公子爷,那朱管事可不是个蠢的,属下的话他一定听得明白,现在随时都可以搬倒许姨娘了,要不要让他赶紧到衙门去鸣鼓?” 宣瀚摇了摇头,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听说许姨娘院里得力的都换了,南大老爷惟独将许姨娘身边的心腹丁妈妈给留下来了。 为什么? 冥冥中,他觉得南大老爷这么做肯定有其他什么安排,或者南大老爷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暂时不急,南笙已经去通知南大老爷了,就让南大老爷去处置。对了,我让你派人到世子爷那里去拿药,拿回来了没有?” “我的爷,世子爷现在正在流沙河剿匪呢,这里可是南家坝,骑快马怎么也得小半个月,还有几日呢。” 贺风一副无奈的口吻。 也是这天傍晚,两辆马车缓缓驶进南家坝,前面那辆马车里,坐着个衣着福禄寿的富贵老太太,她歪在车棱上,面容冷沁沁的,看不出喜怒。她的下方坐着青衣中年男子,正是前归许家不久的许承孝。 一进南家坝的地段,许家的老太太岳氏便整个人都警惕起来,本以为自家那宝贝女儿成功的彻底的掌控住了南家,诗姐儿没了,笙姐儿不着家,才哥儿又让她捧杀成了个废物,南家还不是她们母子母女三人的? 谁知道那躺在病床上要死不活了大半辈子的南文渊,居然还能在一夕之间就让女儿一无所有,还得她出面帮着善后。 这让岳老太太很不高兴。 即使她并不是清姐的生母,到底是雅姐儿和俊哥儿的亲祖母,她要好好问问南文渊,怎么能这么对他的宝贝女儿。 看着阿娘脸色一直不好,许承孝不免开口道:“阿娘,一会儿见着妹妹好好宽慰便是,至于妹夫,也不要过分苛责,否则他真要发起火来,万一将妹妹休出许家可如何是好?” “他敢。” 岳老太太沉声道,“他要是敢休了华姐儿,我就让华姐儿带着雅姐儿和俊哥儿一起离开南家,并且改姓,让他们姐弟俩改姓我许姓。” 这可是丢大脸的事,许承孝断定南文渊肯定不会愿意。 “但也别事情闹得太难看,只要妹夫愿意在您老人家面前服个软,依我看咱们两家相互倚仗的地方还多着呢,咱们见好就收。” 许承孝是很不愿意说这样的话的,承如他所言,现在既然南文渊硬气起来了,真的撕破了脸,对许南两家都没有好处。 还有件事让他苦恼得很! 妹妹答应过他会想办法让南笙去给他儿子冲喜,没想到出了南文渊振了夫纲这么大个变故,不知道在此之前妹妹得逞没有。 “你就是太软弱了,不及你妹妹性子刚强,才会镇不住屋里那些邪崇。” 岳太太语气里透着几分恨铁不居钢,此时的许承孝想着一会儿见了南文渊要说些什么,便没回怼阿娘的偏心,只道:“妹妹说笙姐儿八字大,能压得住邪崇,如今只怕没有那张卖身契,妹夫也不会准她把笙姐儿嫁给全哥儿冲喜的。”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妹妹要是无计可施,不还有我吗?只要是为了全哥儿好,笙姐儿就必须嫁进我许家的门。” 听到这样的话,许承孝却没有想像中那么高兴。 他的这位妹夫从前的姐夫,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初掌南家就为南家创下了财富新高,要不是对清姐姐用情至深,现在早就是天下首富了。这样的人,会因为阿娘的话让自己的掌中珠嫁给一个病人? 接下来一路无话到南府门口,门房还来不及做通报,岳老太太就带着许承孝和一众从许家带来的人直接硬闯。 而丁妈妈也一直注意着大门口的情况,知道岳老太太来了,赶紧前去相迎。 “老太太,舅爷,你们可算是来了。” 丁妈妈一边说着话,一边眼眶都红了。 看见丁妈妈哭,岳老太太以为自己的女儿受了多大的委屈,脚下的步子快速加紧,“走,走,先带我去见见华姐儿。” 许姨娘没见着,倒是先见着了南雅。 南雅小女儿心性,一见着岳老太太就哭着扑了过去,“外祖母,你怎么才来啊,孙女儿好受委屈啊。阿爹好狠的心,把孙女儿屋里的人都给换了,连最贴身的都换了。新来的又蠢又笨,半点儿也不合孙女儿的心意。” 岳老太太心肝肉的叫了半晌,然后捧着她的脸做着保证,“别怕,外祖母来了呢,给你撑腰,让你阿爹把你的人怎么弄走的,就怎么给你弄回来。” 听到这句承诺,南雅的心情顿时好受多了,“还是外祖母等我。” “走,咱们看你阿娘去,瞧瞧你都瘦了这么多,你阿娘还不得憔悴成什么样儿哩。”祖孙二人边走,岳老太太又问,“你弟弟呢,你阿爹是不是把他屋里的人也全都换了?” “可不是?陪弟弟上下学的随从小厮是跟了弟弟多年的,现在也被换了,弟弟如今成日拉着脸,很不高兴。” 南雅字里行间没有告谁的状,但意思里全是告状。 第1795章 撺掇 果然,岳老太太本来心疼她的表情变黑了,她心疼雅姐儿,更心疼俊哥儿。在她眼里,俊哥儿是她子孙中最出息的,将来说不定有大出息,怎么能让南文渊如此苛待? 见到许姨娘的时候,岳老太太立即丢下南雅扑了过去,那边也扑了过来,母女俩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许姨娘才难过的开口,“阿娘,大老爷欺人太甚了,还有南笙,她简直不将我这个姨母放在眼里,不仅让人煽我的嘴巴,我待才哥儿那么好,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紧着他,她居然也挑拨离间我们母子间的关系,更甚者才哥儿竟是个白眼儿狼,这些年我白对他那么好了。” 岳老太太听后恨得牙根直痒痒,立即就要去找南文渊算账,许姨娘赶紧拽住她,“阿娘莫急,如今大老爷已收了我的管家权,您要是硬闯,气是出了,我怕您走后我和孩子们的日子会不好过。” “怎么,难道我去见见他,找他讨个公道还有得到他的允准吗?天下哪儿这样的道理,我可是他丈母娘,我是他的长辈。” 岳老太太的声音越扬越高,害怕她的话传不到南文渊那里去似的。 “阿娘你小声些。”许姨娘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她是故意的,她只有让阿娘觉得她惨,阿娘才会越会为她出头。 显而易见,她的目光也达到了。岳老太太气得气儿都喘粗了,她扭头就走到门口,朝着院子里干活的仆妇使妇说道:“来个人,去告诉你们大老爷,就说我老婆子到了,他要是心里还对我存着一丝孝道,就赶紧来见我。” 这话一字不落的进了南文渊的耳光,从老早的时候起,南文渊就知道岳老太太是个泼妇,也就阿清活着的那些年他到许家走动时常见,后来纳了许素华,他的身体也不好,就一直没见过。但这并不影响岳老太太的‘威名’不时传入他的耳里。 许素华进了南家后,初时掌家不顺,岳老太太还来帮她立过威,只是她嫌弃自己是个病体,也没去见他。 “大老爷别往心里去,老太爷这位继室例来是个浑不吝的,家里至亲妯娌但凡不如她意了,她是无礼也要搅上三分,就是惟恐天下不乱,她这样的德性……。” 麻嬷嬷语落时摇了摇头,未尽之意则是‘她这样的德性,从前可是没少让清姑娘受委屈,也教不出好的姑娘来’。 作为阿清的长辈,他的确该去见,可若是作为许姨娘的阿娘,南文渊就没必要去了。 一个是正室嫡妻,一个是妾,自古规矩摆在那里,他没必要自甘下贱。 “派个人去传话,既然来了,就好好教养教养自己的姑娘,然后回去,别在南家撒野。” 麻嬷嬷十分清楚,这话要是传到岳老太太耳里,她只怕会被气得暴跳出雷。 她预料得也是半分不错,去传话的女使不仅被破口大骂,还被赏了一记耳光。 “……滚回去告诉你们家大老爷,我人已经来了,他要是不来向我请安,我就去县衙告他大不孝。” 女使匆匆走了,许姨娘和丁妈妈赶过来替她顺气,许姨娘说:“老太太别恼了,自己的身体要紧。” “是啊阿娘,你要是在这里有个什么好歹,我可怎么办啊?”许姨娘是真的慌,她不想岳老太太还没见着南文渊就败下阵来。 岳老太显然是被气得狠了,连连喘着粗气,然后看到许承孝一言不发的坐在圈椅上发呆,未尽的火气立即朝他涌去,“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没看到你妹妹被困在这里,没看到你阿娘被人这么欺负吗?” 许承孝不似岳老太太疯魔起来没了理智,在许家她可以这样任性胡闹,许家人畏她,自然对她是毕恭毕敬。但现在是在南家,他一见许姨娘那惺惺作态的模样,就知道她故意扮可怜,撺掇阿娘去南文渊面前去闹,意图拿回管家权。 然后,南文渊积攒了那么多年的怨气,怎么可能会因为阿娘几句话就让南家大房重新落到许姨娘手里?“阿娘,你消消气,你这样闹是不可能把妹夫给闹来的。你说他不来见你,你就去县衙告他大不孝,可你别忘了妹夫的身体。你要一个常年病在床上动不了的人来给你请安,哪怕就是到了县衙告了上去,只怕理由也站不脚。” 岳老太太的粗气突然就停了! 是啊,她糊涂了,南文渊是个要死不活的人,怎么来见她? 她猛地起身道:“既来来不了,咱们就过去见他。” 许承孝愣了? 他是这个意思吗? 然后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岳老太太就已经出门了。 岳老太太像是开了窍似的冲出门去,许姨娘和南雅立即跟了上去,许承孝一把将许姨娘拽住,“你这样撺掇阿娘去妹夫面前闹有什么意思?你就不怕适得其反?” “哥你放开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这些天受尽委屈,让阿娘替我撑撑腰有何不妥?万一她就把管家权给我要回来了呢?” “你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妹夫对你可是一直不睦,收回去的管家权怎么可能再交出来?你这样做只会让阿娘去自取其辱,阿娘会被气疯的。” 是的,许姨娘都知道,但给南文渊添添堵,她心里也是好受的。 “哥哥难道不想让南笙嫁给你儿子了吗?要是这管家权拿不回来,我先前承诺你的可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想到自己躺在床上受病魔折磨的儿子,许承孝终是沉默着松了手。 南雅见阿娘没跟上,回头望了一眼,见舅舅拽着阿娘说话。因为越走越远的缘故,她也听不见说什么。只觉得舅舅的脸色似乎不太高兴,不过有什么关系?外祖母就要去阿爹那里替她和阿娘讨公道,肯定会气得阿爹七窍生烟,那么大一场好戏,她绝对不能错过。 好在阿娘最后跟上来了,可她们气势汹汹的往南文渊的院儿里赶,半路却被人给拦下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南笙。 第1796章 比比谁更气人 麻嬷嬷在看到那传信的女使脸上五个鲜明的手指印之后,立即想到依岳老太太的脾气,约莫会兴师问罪。现在大老爷身体如此不堪,那岳老太太一来能说好话么?别刺激得大老爷出事,然后管家权又落到许姨娘手里。 于是她想到了南笙,若说这个家里还能指望着谁,那也只能是南笙了。 至少在南才成材之前,南家大房的天得由她顶着。至于怎么顶,就得看南笙的本事了。 南笙对岳老太太的了解,大多数都是从麻嬷嬷嘴里听到的,而且少得可怜。对于岳老太太的清楚认知,则是七岁那年她来给南雅庆幸,她和姐姐一直知道这个老太太并非她们的嫡亲外祖母,但对于那么慈爱还是有些期待。 谁料这个岳老太太一来,不仅没给过姐姐和她好脸色看,南雅坐着吃点心的时候,她竟还让姐姐给南雅倒茶添水。然后看到南雅那副得意的样儿,南笙心里的那点儿期待感很快就消失了。在老太太离开前的那一日,南雅抢才哥儿的玩具,她很生气推了南雅一把,结果遭了老太太一记耳光。 她永远都记得当时岳老太太骂骂咧咧的模样,哪里有半分慈祥和蔼的模样?分明就和街头刻薄的老虔婆差不多。 “那里来的小贱蹄子,敢拦我的路。” 时隔多年,她再一次见识到了这老虔婆的嚣张跋扈,怪不得许姨娘敢在南家如此放肆,原来是有遗传。 南笙没半点要让路的意思。 南雅立即开口,“外祖母,这是南笙,您不记得了吗?小时候她还挨过你的教训呢。” 岳老太太总算是想起来了,她是清姐儿那死丫头的女儿。 “滚开。” 听着这没好气的声音,南笙抄起手冷笑,“我才不让呢,要是让开,岂不是就要纵容你到我阿爹面前去胡言乱语了?” “笙姐儿,你怎么跟你外祖母说话呢?”许姨娘现在看到南笙就恨得牙痒痒,一想到那日被她往嘴里灌肉菜的场景,整个胃都在泛恶心。 “奉劝许姨娘你莫要乱说话,我外祖母早就殡天了,哪里又来一个外祖母?” 南笙皮笑肉不笑的望过去,语气里半分尊敬没有,气得岳老太太险些抽过去。她被人尊敬了一辈子,怎么能被一个乳嗅未干的小丫头片子身上拿捏? “我虽是你外祖母的继室,但也是正妻,按辈分我就是你的外祖母。” 听着这咬牙切齿的声音,南笙很满意她现在生气的模样。她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又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惜啊,我不认,我只认我那过世的嫡亲外祖母,旁的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当我的外祖母?” “南笙,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这是对长辈的大不敬,告到衙门里你是要坐罪的。” 许姨娘气得牙根痒痒,而且现在重要是去找南文渊,不是在这里跟南笙闹唇舌。“奉劝你赶紧让开,别在这里碍眼。” 南笙半点动惮的意思也没有,这可真是惹恼了岳老太太,她指着南笙毫不客气的教训起来,“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婢,看来还是我儿待你太仁慈了,才教养出你这么个嚣张的性子来。” 南笙知道从岳老太太跟里不可能听到什么好话,但她提到了她阿娘,那就别怪她往许姨娘心窝里捅刀子了。只见她连忙捂住耳朵,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嫌弃,“我不听我不听。” 然后看向许姨娘说:“老太太,请你慎言,我可是南家大房嫡女,怎么能说是被许姨娘给教养的?你这话要是传扬出去了,岂不是要坏我名声,影响我的姻缘。” 岳老太太完全没想到南笙这话是在给她挖坑,怒道:“我哪里说错了?难道你从小不是被许姨娘教养的吗?” “不不不……。”南笙连说三个不字,然后继续很嫌弃的开口,“老太太怎么听不明白我的话哩,我是说我是南家的嫡女,许姨娘是个什么身份?她是我阿爹纳进南家的妾,再是贵妾也是妾,就是给我们南家开枝散叶的玩意儿,她有什么资格教养我?她见着我不给我跪下磕头,已经算是我对她仁至义尽了。” 许姨娘和岳老太太听见这话,纷纷血气上涌。 “南笙,我要撕烂你的嘴。” 许姨娘再也忍不了了,冲过去就要打南笙。 南笙武功虽然不济,但对于许姨娘还是绰绰有余人。在许姨娘扑过来的同时,她身形往旁边一侧,脚一伸,就把许姨娘给绊倒了,让许姨娘摔了个狗啃泥。 “啊……。” 许姨娘愤怒的吼叫出来,“南笙,你个小贱人,我要杀了你。” 南笙冷冷的瞥着她,“有能耐你现在就动手啊?” 南雅和丁妈妈过去将许姨娘扶起来,许姨娘还要冲过来,被丁妈妈和南雅死死的抱住。 南笙继续讽刺道:“怎么,动不了?是因为这府里没有你能使唤得动的人了?还是说你正想什么法子去外头请江湖杀手?就像我去找我姐姐时,你让那些江湖杀手日日夜夜的追杀我?” 许姨娘心里一咯噔,立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听得懂你心里知道,我心里也清楚,许姨娘,反正这账我是记下了,总有一天我会找你算的。” 南笙字字句句都带着无法磨灭的恨意,她像是用了天大的力气才把自己想要撕碎许姨娘的冲动给压下去。 但岳老太太看到这一幕却受不了了,她听懂南笙在说什么,可她只会觉得南笙在欺负她的女儿。她的宝贝,怎么可让清姐儿那贱人的女儿欺负。 “南笙,你现在向我跪下磕头认错,我便饶了,否则一会儿到了你阿爹面前,可没这么容易过去。” “呵呵……。”南笙被岳老太太的反应给气乐了,“你以为我为何会站在这里?你以什么身份来要见我阿爹?” “我是他的岳母。” 岳老太太咬着后槽牙,强调自己尊贵的不能被人轻视的身份。 可惜了,南笙并不放在眼里,“你是许姨娘的亲娘,许姨娘是我南家的妾,是我南家奴婢,那你是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你年纪大了的份上,你连踏进我南家的资格都没有。” “南笙……,你竟敢辱我。” 岳老太太被南笙的话气到张狂失态,她颤抖着手指着南笙,眼看就要背过气去,丁妈妈立即上前将她扶住,“老太太,你可要稳住了,我们姑娘还得靠你撑着呢。” 第1797章 寸步不让 她没回应丁妈妈,而是看着南笙恨恨的说道:“我竟不知道我女儿在你南家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好哇,好哇,你们真当我许家没人了是不是?” “老太太这话说的。”不似岳老太太的急燥愤怒,南笙表现得一派云淡风轻,“你许家怎么能没人呢?你的宝贝孙子不正躺在床上要死不活吗?哦,对了,听说你那小儿媳倒也有喜了,也不知是男是女,更可惜你那小儿媳的丈夫不是你亲生的,将来要是你的亲孙子没了,说不得你还得靠人家呢。”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等将来你嫁给了我孙子,他真要有个好歹,我不会让你守活寡的,我会让你陪他一起去。” 事情都到如今这地步了,这许家人还在打这件事的主意,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我命好着呢,只怕你那短命的孙子无福消受。” 南笙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真是气得岳老太太七窍生烟,五佛升天。 而南雅望着这一幕,简直都被吓傻了。适才她想什么来着?她是想看阿爹被气得七窍生烟来着,怎么还没见着阿爹,外祖母就被南笙气得这样惨? 她顿时有种今日见不到阿爹的预感。 “念你好歹是从许家出来的,天儿也不早了,老太太就在家里住一宿,明儿就回,万一家里孙子咽了气儿了还不知道,得多遗憾呐!” 南笙字字带毒,反正气死人不偿命。 “你……你……你……。 岳老太太被气得只会说‘你’。 南笙招了招手,立即就有几个仆妇过来,她吩咐道:“把老太太送回许姨娘院儿里去,她车马劳顿,年纪又大了,晚饭就别沾荤星儿了。” 岳老太太哪里肯受南笙的摆布,直接冲着南文渊的院子方向大喊,“南文渊,你丈母娘来了,你躲着不见面,让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片子在这里不敬长辈,你们南家的规矩什么时候这样翻天啦?” “你吼什么吼?” 南笙的声音比她更大,“谅你是客,才对你客气两天,你若是蹬鼻子上脸,好,现在就请离开我南家。” 见南笙寸步不让的模样,许姨娘知道今日肯定是见不着南文渊了,连忙去抱住还要发作的岳老太太,“阿娘,我们先回去,我们先回去再说。” 说完,示意丁妈妈与她一起将岳老太太半推半拽给拖走了。 看着人走了,南笙松了口气,她轻轻地拍了拍手,“跟我斗,呸。” 许承孝什么地方都没去,就坐在屋里喝茶等着阿娘和妹妹到妹夫那里去大闹一场回来,看能不能带回什么好消息。结果茶还没喝上几口,就听见院子里吵吵囔囔的,初始还以为是不懂规矩的仆妇,伸长脖子往外看,竟是刚离开不久的人去而复返。 他很震惊,直接站起来走出门口,“这么快就回来了?” 岳老太太脸色很难看,许姨娘也不言语,只有南雅撅着嘴说:“什么呀,根本就没见着我阿爹,直接就让南笙那小贱人给拦回来了,不仅如此,她还对外祖母出言?,你瞧瞧,都把外祖母气得什么样了。” 这厢义愤填膺的时候,那厢麻嬷嬷已经将南笙的丰功伟绩传到了南文渊的床前。 南文渊听后只哂声一笑,“这个丫头,我知道她嘴上功夫比她姐姐强,只是没料到竟是这么厉害的,都不知道随了谁?” “是啊,姑奶奶和大老爷你都不是那样的性子。” 麻嬷嬷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南文渊却道:“都是被逼出来的,若不是我自私,笙姐儿也该是个知书识理的性子才对。” 担心大老爷想得太多,心思太深对身体没好处,麻嬷嬷赶紧将话题移往别处去,“那岳老太太来者不善,大老爷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总得见。” 南文渊颌首,表示知道:“且再等两日,先晾着,等那件事处理好了,再一并发作,绝了那毒妇的后路。” 麻嬷嬷神情凝重,要不是笙姑娘过来说二乔一家子遇了刺,抖露出许姨娘贪南家的银子竟贪了那么大一笔财,谁能想到如果南家一直落在她手里,迟早她会像条蛀虫一样把南家给蛀空。 “是,奴婢会让人严守着院门,不让那边的人来打扰大老爷歇息。” …… 与此同时,二房那边在接到大房这边出的事之后,正讨论得热闹。南诺手下不停的绣着自己的嫁衣,甘氏拿着一支老山参左右数参须。 “许家那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泼辣的主儿,在自家横行霸道了一辈子,她肯定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南笙那小丫头面前跌了跟头。听说许家那老太爷还是被她气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今日大房那边闹得那么凶,约莫就是真的了。”南诺头也不抬的说,“笙姐儿那丫头,唉……真是一言难尽。” “这样的性子,又被也姐姐带累了名声,我看以后谁敢娶她?” 甘氏瞥了瞥嘴说道:“那个苏公子,听说是要苏大牛的,模样倒是生得不错,怎么叫苏大牛那样一个名字?也不知家里是干什么的,身边跟着的人手段那么厉害。说是做生意的,我看是强盗还差不多。” 拿着绣花针的手顿了顿,南诺若有所思起来,“我觉得阿娘你说得有道理,自古男女就有别,南笙把人请回来,就算是客住的时间也未免太久了。” “罢了罢了,管他的呢,你阿爹说了,这是大房的事,往后咱们就少掺和,省得惹着南笙那个小疯子,让咱们自己不痛快。你还是好好诱你的嫁衣,你哥哥就要回来了,你与韩家的公子已经订了亲,年底就要嫁过去。你安心的备嫁就是,旁的事,不要再操心。” 南诺脸上露出向分羞臊来,她现在很庆幸南诗死了,否则她的存在肯定会带累自己的名声。 “等你嫁进京城,咱们二房在大房面前也能彻底的抬起头来,或者干脆就找族里长辈来分家,届时咱们全家都搬进京城去,你哥哥若是再能考中进士,你大京城就有靠山了,韩家人地位再高也不敢欺负你。” 第1798章 难缠 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打算,一想到她那英俊的未婚夫,南诺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得漾人。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南振禄迈过门槛,他脸上带着笑,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刚接到越哥儿的信,要是路上顺利还有几日便能到家了,而且姑母他老人家也跟着一起回不省亲。” “什么,姑母也回来了。” 甘氏惊诧出声,随即言道:“姑母她老人家都多少年没回来过了,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南振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多年未回,思乡心切。正好,她回来咱们可以好好跟她商议商议诺姐儿的婚事问题,要备些什么嫁妆,韩家可有忌讳,还有京城的一些规矩咱们都得让诺姐儿先学起来,否则届时失了体面掉的可是诺姐儿的价儿。” 甘氏连忙点头,“还是二老爷想得周到,你说这事要不要向大房那边支会一声?” “有什么好支会的,刚才还听说大房那边被岳老太太闹了一场,还是且让他们清静清静,这些小事就不用拿去叨扰大哥了。” 南振禄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衣袖,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夜里接到消息,说二乔娘死了。 宣瀚用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想着朱管事一家的事已经捅到南大老爷面前去了,接下来就用不着贺风再盯着了。只是这件事要怎么收场,他还挺好奇南大老爷的手段。 “殿下,流沙河的水匪已经平了,待朝廷驻军稍作休整,就要拔营回京了,属下得到消息说世子爷有意路过这里,大体意思就是想让殿下跟着一起回京,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颜末拱手朝宣瀚作了一揖,态度很明显是愿意二殿下赶紧回宫去的。 贺风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说道:“不是属下愿意回去,实在是出门在外太累了,公子爷,咱们还是尽快回去。您要是舍不得南家二姑娘,她的卖身契不是在公子爷您身上吗?她敢不跟您走?” 宣瀚正剥着花生,闻言,立即把手里的花生砸向贺风的脑门。 由于躲闪不及时,贺风吃痛的揉着脑门,“哎哟,好痛啊,公子爷,你下手轻点儿,可别把属下给砸傻啦。” 宣瀚沉默了一会儿,“行,就让萧景仁往这边绕,咱们一起回京去。” 颜末松了口气,贺风也松了口气。 再晚些时候,宣瀚看见南笙屋里的灯熄灭了,出了院门直接往南文渊的院子里去。有些事情,今夜得做个决定,拖来拖去不是他的性格。 只是刚才到半路,就遇到了扶着岳老太太消食解闷的南雅。 南雅见宣瀚没理她们祖孙,而是直接打眼前过去了,觉得自己的身份受到了挑衅,转个背就拦住了宣瀚的去路。 “你眼瞎吗?没看到我和我祖母吗?你竟敢不打招呼,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府去。” 宣瀚看着这个比昭姐儿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被她的话给气乐了,“你和你阿娘在我手下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回亏了,怎么还敢拦我的路,你也太不长记性了。” 不是不长记性,实在是有外祖母在这里,她觉得有人撑腰。 “不管怎么样,这里是南家,我姓南,你是客,见着我就得对我客气些,还有,这是我外祖母,就算是我阿爹见了都得客气相待,你凭什么眼睛都不斜就要走?”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可宣瀚才懒得和一个小丫头吵架,有些后悔没带颜末出来,她肯定对颜末阴影。 “我还有正事,可没空陪你闹大姑娘脾气?再不让开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哪里来的后生,如此不识礼数。” 岳老太太今日被南笙气得睡不着觉,南雅为表孝心才陪着她出来走走。 “她叫苏大牛,是南笙带回来的,我阿娘说他和南笙肯定有一腿,否则他没道理处处都维护着南笙。” 那岳老太太不怒叱南雅小小年纪说话难道侮辱人,反责问起宣瀚来,“真有这回事?” 她饶到宣瀚前面前,借着廊下的灯笼看清了宣瀚的容貌,这个少年长得眉目有神,面容俊秀,还自带着一股君子威严。不怪南笙瞧不着自己的孙子全哥儿,比眼前之人一比,的确是比不过啊! “你真与笙姐儿私定终身了?” 这哪儿跟哪儿啊? 怎么小的不知事难缠,老的一把年纪了还难缠? 宣瀚忍不住扶额,“怎么样都和你没有关系,赶紧让开,我可没功夫跟你们浪费时间。” “我可是笙姐儿的外祖母,你岂可对我如何无礼?” 岳老太太今日受到的不尊重和挑衅太多了,她刚刚才消化掉一些,没想到又撞上了个苏大牛,和南笙一样,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又不是南家人,又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与你攀扯。” 宣瀚觉得自己面对这两个纠缠不休的人,话是不是太多了,他是不是应该一人一脚,有多远踢多远? 岳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耳边传来一道老声,“老太太息怒。” 岳老太太一看,两个女使头前提灯,麻嬷嬷端着手走在后面,简直比她还像个主子。她气不打一出来,不由得讽刺一句,“原来是麻嬷嬷,这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这南家的老太太出来了呢。” 在许家时,麻嬷嬷就没少受岳老太太的气,只是她年纪越来越大,只要不碰到她的底线,她也懒得与之计较。 “老奴只是这府里的下人,哪里也担主人一说?老太太莫要开这样的玩笑。”麻嬷嬷毕恭毕敬的朝岳老太太福了福,然后又说:“时间不早了,还请老太太回去歇着。” “这是我女儿的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怎么回都是我的事,轮到你一个老贱人来指手画脚?” 岳老太太一开口就没让在场所有人失望,麻嬷嬷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是老奴僭越了,老太太恕罪。” “麻嬷嬷,你们家大老爷睡了没有?我还有事找他。” 宣瀚实在是不想再听这对祖母说话,赶紧问麻嬷嬷。 麻嬷嬷说:“大老爷说了,若是苏公子要见他,随时都可以。” 岳老太太闻声,当即就不乐意了,她指着麻嬷嬷愤怒的言道:“你什么意思,我一个长辈都见不着的人,他说见就见,你家大老爷就真这样不把我这个丈母娘放在眼里吗?” 第1799章 赎金要什么 夜已深了,这岳老太太这架式似要将整个南家都给吵醒。 麻嬷嬷的耐性也用得差不多了,朝岳老太太福了福,“老太太请回,苏公子,这边请。” 看着麻嬷嬷把宣瀚给领走了,岳老太太立即就想追上去,可被麻嬷嬷身后的人给拦了。 岳老太太憋着一肚皮的火回到屋里,气得连摔好几个杯子尚不能解气。由于动静太大,将徐姨娘给惊了起来,她拉着岳老太太好一顿安抚,“阿娘别恼了,这麻婆子仗着是先头那个的乳母,惯会倚老卖老,她不懂规矩,你犯不着跟她置气,省得气着自己。” 岳老太太忍了又忍,将将把这口气给顺平,“你说得有理,跟个下人置什么气?只是南家大老爷未免太羞辱人,明日你去告诉她,要是见不着她,我就不走了。” 担心岳老太太心里憋着气,把自己给憋坏了,许姨娘赶紧转移话题,“阿娘,我被关在这府里不通外头消息,我让阿娘办的事,阿娘可是办妥了?” 岳老太太猛地想起这一桩来,瞧着丁妈妈一眼,丁妈妈立即实识的退了出去。 她轻声道:“你哥哥已经派人去了,回信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许姨娘大大的松了口气,她道:“二乔一家子出事,大老爷肯定得到消息了,幸亏阿娘下手快。阿娘你是不知道那朱掌柜有多奸滑,居然敢要胁到我的头上,真是找死。” “那你的那些银子都妥善处理好了吗?朱掌柜一家没了,南大老爷肯定会派人接手他的铺子,别被他查出什么来才是。” 岳老太太带着几分担忧开口。 “早在那知道我就让朱掌柜把银子都存进钱庄去了,当然代价是付了不少封口费,可惜他有命拿没命花,到头来还是回到了我的手里。” “你办事最是妥贴的,现在南大老爷收回了你的管家权,相不于把你软禁起来,消息难免闭塞,但结果是好的就成。” 许家这一代已经开始没落了,家里有些开支都是许姨娘偷偷补给的。 月色如水,穿过垂花门,麻嬷嬷领着宣瀚到了南文渊的寝居。 在外通禀了一声后,撩帘让宣瀚进去,而她在奉上茶之后识趣的退了出去。 二人寒暄的几句,宣瀚就直接掏出一张纸递到南文渊手里。 南文渊打一看,正是南笙的卖身契,他有些讶然,“苏公子没有条件吗?” “本公子是头一回出远门,行走江湖就是想长长见识。实不相瞒,令嫒有些对我的脾气,原是想让她跟着走的,可眼看你南家家事不力,我若将她带走,便是带走你南家一份助力,思来想去,不妥。” 这少年年岁不大,在他面前仍自称‘本公子’,如此不懂谦逊他本该恼的,可不知为何,在面对他时,他恼不起来,反而觉得这少年仿佛与生俱来便有骄傲的资本。 “阁下倒是赤子之心,但你还是没说你的条件。” “听说大老爷年轻时曾得一方玉溪血砚,那可是世间难得的好物,不若就拿此物当赎金可好?” 玉溪砚不闻于世,本就十分珍贵,何况是血砚,可能整个大唐也找不出第二方。曾经多少达官显贵都来向他求取献给朝廷,他都婉拒了。 “苏公子直爽,我也不藏着掩着,实不相瞒,此物的确世间难得,亡妻有言,此物是要给笙姐儿当嫁妆的。” 宣瀚闻声挑眉,这一路他给昭姐儿找字贴,给刚出生的弟弟妹妹找好玩儿的物件儿,就是没给太子哥哥找个礼物,这东西他是想用来送给太子哥哥的,没想到南文渊竟有此一说。 “如此,救令嫒之事,就当本公子日行一善好了。” 而南文渊也很清楚,他交出卖身契,估计是留不下了,“敢问阁下几日起程?” “原是想着笙姑娘丧姐,家事不力,相识一场也是缘份,便想留下帮她一帮。如此大老爷收回了许姨娘的管家权,统领全局,便用不着我这个外人献殷勤了。约莫就是这几日。” 南文渊冲着宣瀚拱了拱手,“不论如何,南家都欠苏公子一份恩情。我南家也不是个爱占便宜的,公子若需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绝对满足。” 事已毕,宣瀚没有多待下去的理由,起身道:“我家啥也不缺,大老爷早些休息,告辞。” 宣瀚走后,麻嬷嬷和哑叔一前一后打外间走进来,见大老爷手里拿着笙姐儿的卖身契,二人相视一眼,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老爷,不知苏公子得了个么做赎金?” 南文渊叹息着摇了摇头,“他说救笙姐儿姐妹的事就当日行一善。”说完,低头看着手里的卖身契,沉默好一会儿说道:“嬷嬷,明日将这东西给笙姐儿送过去。” “这可不是个好物件儿,大老爷还给姑娘干什么,不若直了烧了省事。” 南文渊还是把卖身契递了过去,“你只管给笙姐儿就是。” 麻嬷嬷不太明白,但见大老爷执意,她也不好说什么。 “是。” “这个苏公子,不简单呐……。”一开口就要他珍藏得最宝贝的东西,若不是执意打听过,就是压根没想过要什么。 麻嬷嬷也默了一会儿,说:“大老爷,南忠已经回来了,本来想向你请安,那时你在歇息就没让他过来,让他明早过来给大老爷磕头。” 南忠原是他身边最得力的管事,这些年他不管府中事,为避过许姨娘的眼,假意安排他到庄子上去做事。早前得了朱管事一家的事,他立即着人把南忠给叫回来,并且去处置朱管事的事。 到了次日。 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直裰的中年男子进了南文渊的屋子,朝南文渊磕了个头。 南文渊问得直接,“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大老爷的话,朱管事刚把婆娘给埋了,原是想快些将二乔嫁出去,但被奴才给拦下来了。” 南文渊微微点头,二乔可是个关键人物,的确不能轻易放走,“你做得对,朱管事没反抗?” 第1800章 要扶正的决心很强 “他现在只一心想活命,想给他婆娘报仇,更担心许姨娘报复,奴才只要威胁两句,他便没有不从的。还有,他交待了当初诗姑娘是如何被镜儿山的匪徒给劫走的事实了。” 听到这里,南文渊的心一个劲儿的收紧,“他怎么说?” “许姨娘原来镜儿山的二当家不相识,正是朱管事有一次运货路过镜儿山附近遭了劫,他自报了是南家的商队,便放了朱管事,更假意与朱管事交好,自此那二当家就打上南家的主意了。正巧许姨娘不愿意诗姑娘与胡家结亲,朱管事想讨好许姨娘,想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就勾结二当家娄啸策划了诗姑娘出城上香被掳的事。” 虽是朱管事提及,但若没有许姨娘点头,诗姐儿也遭不了这场罪。 南文渊轻轻的捶打着胸口,一口气闷在他胸口怎么也出不去。到底是他治家不严,才导致诗姐姐年纪轻轻就去了阎王殿报道,他愧对亡妻啊! 哑叔看不过去,赶紧制止住南文渊捶打自己胸口的举动,他比划着:“大老爷,你要保重身体,要给诗姑娘报仇啊!” 是的,还要给诗姐儿报仇,再给南诗报分之前,他还得活着。 “好好控制着他,别叫许姨娘那毒妇查觉出什么来。” 南文渊深吸口气说道:“诗姐儿的仇得报。” 说完这句话,南文渊只觉得头昏眼花。 府里立即请了大夫。 丁妈妈还是能在府里自由走动的,大老爷请大夫的事很快经由她的嘴传到了许姨娘面前。 许姨娘冷笑一声,心里很清楚,南文渊只怕是没多少日子活头了。她下的药是毒,但这毒还有种作用就是一旦停服,先前沉淀的药效发作得更快。现在她被关了这么些天,接触不到南文渊的药,南文渊真是离死不远了。 随即又惆怅的坐在妆奁前,岳老太太进门就见她一副愁容,“你是不是被关傻了,瞧你这眼下的乌青,昨夜肯定又没睡好。” 许姨娘回头看到阿娘过来,伸手环住她的腰,还像小时候那样撒娇,“阿娘,不说现在我与大老爷关系不睦,可当初我与他相识时他也是对我笑过的,清姐姐死了,他怎么就不愿间娶为我妻呢?非得纳我为妾。那也好,我认了,可这些年我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着偌大的南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么还是不待见我呢?我现在没有旁的什么指望,就指望着他有朝一日良心发现,好将我扶正,让我的雅姐儿和俊哥儿不再是庶子,而是嫡子,你说怎么就这么难呢?” 岳老太太没想到会听到许姨娘说这样的话,一时间心像在热锅上煎似的,“是啊,他若不把你扶正,你就是在这个家熬死也终是个妾,雅姐儿和俊哥儿始终都是庶,不是嫡。” 那边请大夫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他就是担心南文渊那身体万一突然咽了气,留下华姐儿这孤儿寡母的要怎么办? “既然阿娘来了,这一趟绝不能就空手回去了,雅姐儿和俊哥儿都是有大出息的,可不能在名份上被人掐住脖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许姨娘抬起头,用满眼的泪意望着岳老太太,“阿娘有办法让大老爷把我扶正吗?” “不论有没有用,总得先见上再说,要是见不上,什么都免谈。” 的确,有什么事都得当面说,仅凭岳老太太一张嘴是解决不要任何事情的。 南文渊这一病就是好几日,南笙一直忙着在床前侍疾没回去。 贺风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个紫色的小瓶儿,递给在院子里纳凉的宣瀚,“公子爷,你要的东西世子爷让人给你送来了。” 宣瀚接过后扯开闻了闻,很浓冽的一股天山雪莲的清冷味儿。 这东西要雪凝丸,虽然解不了南文渊的毒,可是一个月服一粒也能活个五六七八年的。 五六七八年,南才都长大了。 “公子爷,这东西可金贵着呢,这一瓶怎么说也得好几十颗,一朵雪莲练十粒,这一瓶得好几朵雪莲呢,你真要给南大老爷啊!”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气了?” 宣瀚得新把瓶子封好,冲着贺风笑道。 贺风抓了抓脑袋,“不是属下小风,您这又是救人,又是赠药的,要是宫里的主子知道了,这南家凭什么啊?肯定会被查的。” 宣瀚瞟了一眼立在旁边不言不语的颜末,他就是父皇放在他身边的眼前,恐怕现在南府什么情况,早就人查了个底儿朝天了。 “少那么多废话。” 夜里,南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刚进院门就见宣瀚坐在摇椅上晃来晃去。 南笙已经拿到了自己曾经签下的卖身契,她很想去找宣瀚闹一场,可是人家就那样无条件的把卖身契还给了她,她的教养和傲气不允许她做出如此失礼的事。 虽然不做失礼的事,但不影响她不愿意和宣瀚说话。 是的,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了。 眼看着南笙又要打他眼前过去,宣瀚开了口,“你阿爹中了毒你知道吗?” 什么?中毒? 南笙的步子立即朝宣瀚走过来,“什么毒?不可能,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阿爹果然没告诉你,我这个外人都知道了,你还没发现,南二姑娘,你在他床前侍疾尽孝,都干了些什么啊?” 宣瀚不是故意说责备的话,只是南笙不理他,他不得不用这样的语气刺激她。 看宣瀚认真的模亲,南笙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难道自己阿爹真的中了毒?则她一直不知道。 宣瀚直接从怀里掏出那个紫色的瓷瓶摆到桌子上,“这毒常年累月已经深入骨髓,寻常的药是解不了的,这是雪凝丸,从今往后让你阿爹每个月服用一丸,可管五到八年的寿命。” 药都拿出来了,阿爹中毒的事还能是假的? 南笙脸色难看极了,她摇了摇头,慌乱中转身就跑了出去。 她要去求证。 重新回到阿爹屋外,麻嬷嬷正好出来关门。看见她神色慌张跑过来,脸上还带着泪,麻嬷嬷警惕起来,“笙姑娘,出什么事了?” 第1801章 没理由害我 南笙顾不得与麻嬷嬷说话,直接闯进南文渊的屋里。 那时南文渊已经歇下,只是躺在床上没有睡着,听见屋外麻嬷嬷喊南笙,他刚睁开双眼,人就已经闯了进来。 随后跟进来的麻嬷嬷重新将屋子里的烛火点亮,才让南文渊清楚的看见南笙脸上的泪痕还有眼里的绝望。 “笙姐儿,你……?” “阿爹,你真的……中毒了?” 南文渊朝麻嬷嬷看去,麻嬷嬷摇了摇头,示意并不是她说露的嘴。 而南笙也注意到麻嬷嬷的反应平静,说明她早就知道了,“所以,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是不是?” 麻嬷嬷扶着南文渊坐起来,他说:“你放心,在我死之前,会护好你的。” “是谁下的毒?”南笙的关注点却在别处,“你告诉我,是谁给你下的毒?” 麻嬷嬷心里怨不过,“还能有谁?大老爷常年缠绵病榻,对谁最有益?” 许素华! “我要去找她,我要杀了她。” 南笙说完就要冲出去,南文渊吼道:“你给我站住。” 因为着急,南文渊说完后连着咳了好几声,也是因为这些咳嗽声令南笙担忧,才堪堪停了步子又回到床前,“阿爹,阿爹,你没事。” “你去杀了她能有什么用?无凭无据,依她的心计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届时你怎么办?” “可她害了阿爹你啊……。” 南文渊努力深呼吸,平复心口上涌的血气,“也不能全惯她,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也算是我咎由自取。” 阿爹是魔怔了吗?为什么要帮许姨娘那个毒妇说话,“难道让我继续装作不知道,放过她吗?” “我从未想过放过她,诗姐儿的仇,得仇。” 可一想到阿爹现在的身体,南笙就很难过。 与此同时,哑叔又撩帘进来了,他手里命着一个紫色的瓷瓶递到南文渊面前,比划着说:这是苏公子让人送过来的,说是笙姑娘知道这是什么。 于是所有的目光落到南笙身上,南笙看着瓷瓶渐渐冷静下来,她想起了方才遇到宣瀚时他说的话,“苏大牛说这药阿爹每月吃一粒,可保五到八年寿命。” 五到八年? 那能做太多事了! 南文渊拿过瓷瓶,打开的瞬间,一股冷冽清凉的药香浸入鼻里,让他的胸腔前所未有的舒适。他惊喜万分,手不由自主的抖起来,“可有说这药叫什么名字?” 哑叔摇了摇头。 南文渊倒出一粒就要吞服,南笙却阻止了他,“阿爹,都不知道这药是不是有效,你就真的要尝试吗?” “如今我的身体能活到过年都不错了,再说了,苏公子有什么理由害我?” 南笙无言以对,只能看着阿爹咽下那一粒药,然后表情很舒服的靠在床上,“我要大礼谢他,笙姐儿,你再去问问,他到底要什么?” 再次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子里却没有宣瀚的身影,她望着宣瀚的房间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缓缓走进屋。 屋顶上贺风和颜末都看到了,直到南笙回了自己屋,贺风才轻声开口,“你说咱们公子爷对这南二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明白呀?” 颜末赏了他一记白眼,“公子爷的事,是你能看明白的吗?” “你这么认真干嘛,这不是无聊,咱们聊聊天嘛。”贺风嘻皮笑脸的开口,“依我看,咱们公子爷肯定是看上这南二姑娘,你想啊,那么宝贝的雪凝丸都给出去了,我可找不到理由否认他喜欢这个南二姑娘。” “你说喜欢就喜欢?你别忘了公咱们公子爷的身份,他的亲事能自己做主吗?” 颜末半个字都没说错,贺风撇了撇嘴,“都说聊聊天了,你这么认真干嘛。” 颜末不想再理他,直接从房顶跳了下去。 而屋顶上的对话,屋里躺在床上的宣瀚都听到了,他默默的睁开眼睛,望着帐顶……。 有了雪凝丸的加持,原本打算晚几日发作许姨娘的南文渊把发作日子提前了,他找来南忠去把朱管事提来,又吩咐麻嬷嬷去请岳老太太。还有二房一家子,南诗的死他们是推手,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这厢刚吩咐完,外头使役进来说:“大老爷,二房的大爷回来了,姑太太也跟着回来了,这会子正在大门口下马车呢。” “什么,长姐回来了?” 这突然的消息不得不打乱南文渊原来的计划,他默了默,决定暂时将收拾许姨娘的计划搁浅。 而此时南家的大门口,南越亲热的挽扶着一个年纪稍大,却是精神奕奕的妇人落车,南家二房的人早早等在门口。所有人都扬着喜气盈盈的笑脸迎上去打招呼。 “长姐。” “长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阿诺给姑母请安,姑母慈安。” 南姑母看着了越来越水灵的南诺,心里真是喜欢得不行,与二房的人点头打了招呼后拉着南诺的手将她仔细从上看到下,越看越满意,觉得他们南家这样的姑娘配韩家是配得上的。 “诺姐儿真是越来越标致了,二弟,二弟妹,你们夫妻教养得好。” 与韩家的亲事可是眼前这姑奶奶一手促成的,得了她的夸,南振禄夫妻却是半点儿也不敢居大。南振?客气道:“长姐客气了,还是这孩子争气。” “你这话说得有理,她要是不争气,咱们就算使再大的力也没法子给她奔好前程。” “太阳晒过来了,咱们赶紧进屋去说话。” 甘氏笑道。 南诺便挽着南姑母的手往里走,众人绕过影壁,看着多年不曾回来的南家,还是有些她曾经在时的模样,南姑母心里略感宽慰。 走着走着,南姑母觉得不对了,她扭头问南振?,“我知道大弟弟身子不妥当,怎么不见诗姐儿和笙姐儿出来迎我?” 他压根儿就没把南姑母回来的事告诉大房,就算告诉了,这会子南诗也不可能出现,但南振?又不想南姑母觉得他心胸刻薄,说道:“实不瞒长姐,长姐回来这事小弟尚未通知大哥。实在是家里最近出了太多的事,当然长姐回来大哥肯定是很高兴的,就怕他太高兴了,一激动身子抗不住。” 第1802章 南姑母 这就抗不住了?南姑母不由得想着南文渊的身体得差成什么样子。 她蹙了蹙眉,“罢了,这车马劳顿,我也是有些疲惫,等我歇上一歇,你去将笙姐儿和诗姐儿还有雅姐儿叫过来,让我看看这几个孩子。” 南振?没有立即拒绝,应了一声后,吩咐甘氏母女好好将南姑母送回她从前住的院子歇息,然后悄悄给甘氏递了个眼色,甘氏也悄悄点点头以作回应。 这番小动作落在南越眼里,稍微有些不舒坦,“阿爹,你给阿娘使什么眼色?” 南振禄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他出去历练一番,越来越有出息的模样,心中十分欣慰。 “不说这些,到是你,快给为父好好说说韩家的事儿。” 南越也没多想,在回南振?书房的途中,便打开了话匣子,“有姑母做担保,韩家很重视与咱们的亲事,姑母又常到韩家去走动,说的当然尽是咱们诺姐儿的好话,哄得韩家那老夫人可高兴了。聘礼都由八十抬添到了一百二十抬。” 一百二十抬,真的是体面得过份了! 南振?难掩心中的欣喜,但亏得他还没失去理智,“咱们家也不缺银子,就是韩家那哥儿的性子……。” “阿爹放心,这回儿子到京城见过了,虽说不是学富五车,但将来的前程绝对不会差。” 韩家是什么人户?怎么可能允许自家子弟前程差?南振?再一次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出自己的疑惑,“你姑母这回怎么跟着你一起回来了?” 说到这个,南越也有些糊涂,“兴许是巧了,姑母替她婆母远走林州探望亲戚,我回来时竟碰上了,姑母便说很久没回来坐坐,便随我一同回来了。” 林州离南家坝也就十来日的路程,这个理由南振?信了。 南姑母回来的事,整个南府都知道了。许姨娘母女自然也听说了,因着南姑母不喜欢许姨娘,她很有自知之明没到她跟前去现眼。可是岳老太太并不这么认为,她老道的解释,“她本就对你不中意,现在她难得回来一趟,你还避着不去见她,岂不是更让她厌烦你?而且你现在被姑爷收回了管家权,若不表现得硬气些,指不定她还觉得你心虚呢。” 尽管阿娘说得在理,但许姨娘就是不敢迈出那道门,南雅打外头进来,张口就是,“阿娘,听说我那长姑母回来了。” “可不是,我正和你阿娘商议要挑个时候过去请安呢。可你阿娘不愿意去。” 岳老太太有些恨铁不成钢,她觉得许姨娘不去,真的会被南姑母给看扁。 许姨娘看着南雅却像是看到救命的稻草,“阿娘,我统共见过这个姑奶奶三回,每回她对我都没有好脸色,我这会子真要赶过去,岂不是上赶着去自讨没去?我看还是雅姐儿去,她待雅姐儿还是不错的。” 岳老太太想了想,觉得也成,毕竟华姐儿现在的确被姑爷收回了管家权,真要到了南姑母面前肯定得不了好脸色。让雅姐儿去不失为个好法子,消除南姑母对华姐儿的不好印象肯定是不成了,但让她减少对华姐儿的不好印象还是有可能的。 “雅姐儿,你娘不去你就走一趟,到了你姑母面前,切记要说你阿娘的好话。” 岳老太太教了南雅太多的话,南雅复述了好几遍才牢牢记住。 看着南雅出门,许姨娘还有些担心,“瞧雅姐儿这样子,能不能成啊?要是俊哥儿在就好了,他读过书,肯定能讨得了他姑母的喜欢。” “雅姐儿先去打个头阵,俊哥儿下学就回来了。” 有了岳老太太的安慰,许姨娘心里稍稍平静了些。 而南雅偏偏运气不好,在她赶到南姑母面前前一刻,甘氏和南诺声泪俱下的将南诗被镜儿山山匪所掳,不仅毁了清白,胡家也接连退婚的事告诉了南姑母。 南姑母乍闻噩耗,惊得眼白一翻就要晕过去,随行而来的贴身嬷嬷杨嬷嬷赶紧将人给扶住了,“夫人,夫人,你挺住呀。” 南诺和甘氏知道南姑母肯定一时难以接受,眼前情形也在情理之中,她们都难过得哭着围过去。 “长姐节哀,你那么疼诗姐儿,她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你为她这么难过的。”甘氏现在委实辛苦,因为要在南姑母面前哭出眼泪,她暗中都掐自己好几把了。 南姑母对此浑然不觉,一心只念着南诗,“上回我走的时候,诗姨儿还是个追在我身后要糖葫芦吃的小丫头,我还答应她下回回来给她带胭脂水粉,我把胭脂水粉都带来了,她怎么就没了呢?” 南姑母只觉心疼得厉害,那么个小小的人儿说没就没了,她现在这样难受,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大弟弟该是何等的痛苦?怪不得二弟不敢把自己回来的消息告诉他,这样大悲之后再大喜,身子差的人的确容易出事。 “知道是谁诗姐儿落入匪窝的事情传扬出去的吗?”要是没传出去该有多好,听说胡家那小子与诗姐儿感情甚好,万一人家不介意呢? 南姑母天马行空的想着,甘氏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南诺,南诺便心领神会道:“唉,我们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可气的是那日胡家上门退亲,许姨娘竟也不兜着瞒着,直接就认了,更倒霉的是正巧那日诗姐姐和笙姐儿一起回来,就给赶上了,就弄成了双方当场退亲,诗姐姐受了好大一场打击呢。” 怎么会有这么寸的事呢? 南姑母简直难以置信,“诗姐儿竟是这样可怜,唉,命苦啊!” “可不是。” 南诺假模假样的抹着泪,“大伯父身体本就不好,这一下子受此打击就更不好了,偏偏许姨娘还三番五次找笙姐儿的麻烦,现在弄得整个大房都污烟障气的。” “那贱人竟是如此的不安分?看我见着不收拾她。” 看南姑母发了狠,甘氏母女二人这才收了声,恰巧门外响起女使的声音,“夫人,雅姑娘来给夫人请安了。” 因为先前受了甘氏母女的话,南姑母连带对南雅的态度也有些怠慢,抹了抹泪,道:“请她进来。” 第1803章 心计 南雅对南姑母印象并不深刻,惟一的印象就是南姑母对她阿娘很看不上眼,待她和俊哥儿还是不错的。这对于她在南姑母面前说些她阿娘的好话,还是挺自信的。 可甫一进门,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一时间她也没想太多,朝着南姑母就拜了下去,“阿雅见过姑母,给姑母请安。” 这是许姨娘教养出来的姑娘,礼数倒还周全。南姑母心里的不痛快稍稍退了些,觉得她还是个孩子,许姨娘的不是要是迁怒到雅姐儿身上,似乎也有些不公平。 但她语气还是淡淡的,“起来,让我看看你。” 南雅十分规矩的起身,却是低着头不敢看南姑母。 “把头抬起来。” 南姑母发了话,南雅这才把头抬了起来。她是阿爹的姐姐,但看上去却是比阿娘年轻许多。 南姑母微微点了点头,“你的眉梢倒是有几分像你阿爹。”随即又问,“笙姐儿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南笙还没来? 南姑母回来的消息她不可能不知道,怎么没来?但在摸不清南姑母的性情时,南雅不敢妄自揣测,只道:“笙姐姐兴许有事耽搁了,姑母回来这么喜庆的事,她肯定不会不来的。” “你到是挺会为她开脱。” 南姑母心里仍在为南诗的逝去而难过,但见南雅如此和睦笙姐儿,她庆幸自己没把对许姨娘的不满发泄到南雅的身上。 甘氏母女眼见着南姑母的态度缓和了下来,更惊讶于南雅今日这般醒目,比起从前的张牙舞爪,今日竟是这般知书识礼,猜测到岳老太太和许姨娘肯定在她出门前多加教养过。 可甘氏不踩一脚心里不痛快,立即装作关心的问道:“雅姐儿,你姑母难得回来,你阿娘怎么不过来见见?” 南雅正不知道要怎么在南姑母面前提到阿娘,没想到甘氏就扯上了这个话题,简直就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外祖母教她见到了南姑母,一定要把阿娘说得很惨,这样才能搏得南姑母的同情,让她不对阿娘出手。毕竟对一个已经很惨的人出手,实在有失身份,量南姑母做不出来。 南雅怯生生的看着南始母,随即垂下眼帘,似很心疼的开口,“姑母,我阿娘被我阿爹收了管家权,又被我阿爹禁足在府里。这些年我阿娘尽心尽力操持着这个家,我阿爹却还要禁她的足。阿娘伤心之下身体差了很多,连我外祖母都赶过来照顾她了。不是她不来向姑母你请安,实在是阿娘现在的模样很憔悴,只怕姑母见了会不喜,这才不敢到姑母面前露脸。”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 甘氏打心眼儿里感叹许姨娘的手段,以南雅的傲骄性子,这番话出门前许姨娘肯定交待了很多遍,否则这会子怎会说得如此逼真? 接着果然见南姑母一脸的疑惑,然后带着先前因为听甘氏所言,累及南笙退亲这事的怒意都消退了许多。 “你阿娘那性子……。” 话已至此,南姑母徒然就收住了口,发觉在雅姐儿面前说她阿娘的是非是否有损她这个做长辈的颜面。 “待会儿回去叫你好生歇着,改日再来见我。” 这关算是过了? 南雅的心搁回了肚子里。 彼时南笙坐屋里发呆,麻嬷嬷新拨到她身边服侍的女使玉竹给她递来一盏茶,“姑娘,准备几时去见姑奶奶?” 这个玉竹是麻嬷嬷的远方侄女,家里女娃太多就求到了麻嬷嬷跟前,麻嬷嬷做主花了十两银子,把她买到了南府做奴婢,不过就是怕她受许姨娘涂毒,一直安排在她手下做事。 麻嬷嬷的人,南笙自是信得过的,她道:“二房的人去接的,南雅也过去了,我再去干什么?明知道我对那些子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很厌烦,可没心思去阳奉阴违。” “奴婢是担心姑奶奶见不到姑娘,心里万一恼上了怎么办?” “无妨,反正这个家的人喜不喜欢我,我都不懒得管。” 要是今日姑母没回来,就该是发作许姨娘的日子,姑母这一来,阿爹的计划就全乱套了,没能即时收拾许姨娘,南笙心里有几分抑闷。 抬头瞟到宣瀚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波浪鼓摇着,跟在他身后的贺风背了好大一个包袱。 “都这么大人了,还玩波浪鼓,你羞不羞啊?” 宣瀚偏过头就见南笙一脸的不高兴坐在窗后,他笑着走过去,拿着波浪鼓故意在她面前摇了摇,“听听这声儿,你们南家坝别的本公子看不上眼,这波浪鼓的声音倒是比别的地方脆声。” 她小时候一直玩这样的波浪鼓,大了之后也没玩过别的地方的波浪鼓,所以南笙听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她把目光掠过宣瀚肩头落到贺风身上,“他那包袱里不会全是波浪鼓?” “只有一个,其余的都是些旁的玩意儿,书铺子里有那种竹子做的纸,我闻了闻还透着竹子的清香呢,我给我妹妹带回去。” 给他妹妹带回去! 他要走了? 南笙的心情更低落了,猛地把窗扉关上,弄得宣瀚一脸的莫名其妙。 “公子爷,你怎么惹着南二姑娘了?” 贺风极没眼力劲儿的上前寻问,宣瀚弹了他一个脑瓜嘣儿,“她有病呗。” 回到屋里,颜末告诉他,“南家那嫁进京城寅国公府的姑奶奶回来了。” 这么快?以他的判断怎么也还得有个十来日。 像是看出宣瀚的疑惑,颜末解释道:“属下打听了,这位姑姑替她婆母到林州走亲戚,正巧遇到了回南家坝的南家二房公子南越。” 林州此南家坝挺近,的确要省好多的时间,“这姑奶奶一回来,应该是件大事,怎么南二姑娘还窝在屋里?” 这个颜末就不知道了,他摇了摇头。 见颜末摇头,宣瀚也懒得太打听原因,扯过贺风的包袱,边打开边说:“颜末,你来看看,我给昭姐儿买的字贴纸,还带着竹子香味儿呢。” 颜末无语的叹了口气,“殿下,你还是省省,公主殿下不会因为这个东西是你买的而高兴的。” 第1804章 为什么要回来 宣瀚把东西又全都搁回包袱里去,“你呀,就是别的不会,扫兴挺会。我可是她亲哥,给她买东西她能不高兴?” 颜末继续无语,昭和公主殿下会不会高兴,他不相信二皇子殿下不清楚。他甚至都能想像到公主殿下黑着脸提着大刀追着二殿下跑的场景了。 等到南始母休息够了,先去南家的祠堂拜了拜,看到南诗的灵位,又不免悲从心来,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依旧没见到南笙,麻嬷嬷倒是到了,说南笙在大老爷跟前侍疾。 于是甘氏等人离去准备接风宴,南姑母去见了南文渊。 一进他的院子,满鼻子都是草药味儿,这令他的心思沉了又沉。 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生怕就要见不着了似的。 “大老爷,姑奶奶来了。” 随着麻嬷嬷的通报,屋子里的父女俩就见南姑母进了屋。南文渊依旧躺在床上,南笙则快步迎上去福礼,“见过姑母。” 一想到刚才在祠堂见到的南诗的灵位,南姑母异常的心疼南笙,“好孩子,快起来,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多礼。” 说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径直走到床前,麻嬷嬷为她取来一个软凳,坐下后,南姑母看着大弟弟气色不好,又不免悲从心来,“瞧瞧你,明明比我小呢,怎么头上的发都要白完了?” “大姐姐恕罪,得知你回来,我原是想去迎迎你的,只是我这身体实在不宜多动惮,笙姐儿又要在我跟前尽孝,你别怪她。” 南姑母忍不住抹泪,“我怎么会怪她?诗姐儿的事我知道了,先头我在祠堂里见着她的灵位,我这颗心就像是被油煎似的疼,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就遭了这样的不幸。” “唉……,这都是命。” 的确,命数天定,谁也无法左右。南姑母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南笙,赞了一句,“笙姐儿这样的孝顺,也算是你有福气,还有才哥儿,等晚些时候他下学了,我要好好看看他。” 南笙面色一凝,才哥儿是知道姑母回府了的,只是他现在的样子,他不好意思来见姑母。 “姑母,才哥儿……没去上学。” 南姑母一脸疑惑的看着南笙,“俊哥儿都在上学,怎地才哥儿不去?我记得那一年我回来,才哥儿是有去上学堂的呀!” 众人脸色皆一片沉重,仿佛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南姑母这个问题。 南姑母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特意对南笙说:“既是在府里,笙姐儿,你去把才哥儿叫来我见见。” 姑母回来,总是要见的,南笙只犹豫的一瞬,就折身出去了。 在等待南才姐弟回来期间,南姑母问及了大弟弟的身体,都请了什么大夫,吃了什么药等等。 其实南文渊今日已经觉得好多了,往常他的胸口很闷,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可昨夜吃了雪凝丸,今早起来只觉胸口舒爽无比,连咳嗽都减轻了,更别说脑袋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的身子已经这样的,说不定就是什么时候的事。” 听到南文渊说如此颓丧的话,南姑母很不高兴,“我可不愿意听你说这些话,你这样说岂不是要我的命吗?” 南文渊不敢再这样说下去了,反而问起了南姑母,“未曾接到大姐姐要回来的消息,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说到这个,她也觉得很奇怪,先前婆母的娘家娶亲,她走不了,让自己这个做儿媳的走一趟,正巧是在林州,离南家坝并不远。她正想要借着此机会回来看一趟的时候,就接到了世子爷的信,让她回南府看看。 她很奇怪世子爷干嘛要让她回南府,还特意派人跟她提起回南府,她担心是不是南府出了事,就决定早些起程。路上又遇到了从京城回来的南越,便一起回来了。 在向南文渊提及此事时,她略过了世子爷去信让她回来看看的事,只说林州离家近,她想回来看看。 在祠堂见到南诗的灵位时,她又想到世子爷让她回来,莫不是因为这件事? 可这是南家的事,与世子爷有什么关系? 他这样关心毫无道理不是吗? 一时想不通,南姑母也先放下。 “这一两年也就越哥给我些家里的消息,越哥儿是个好孩子,课业也好,我看来年考个进士应该是没问题的。” 南姑母兴冲冲的提到南越,然后就见南笙回来了,身后跟着个小胖墩。要不是那小胖墩脸上还有几分熟悉的模样,南姑母根本想不到这就是才哥儿。 “我的天爷哦,这是才哥儿?” 南才朝南姑母作了一揖,“见过姑母。” “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南姑母起身难以置信的走过去,“早前我就听越哥儿说许姨娘待你还不错,你怎么……。” 接下来的话越姑母说不下去了,都是在后宅混的,才哥儿为何会变成这样,她惊诧过后便也知道了原因。“那个贱婢,竟敢捧杀才哥儿,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眼看南姑母气不过要去找许姨娘,南笙一把将她拽住,“姑母别急,姑母你听我说。” “她都把才哥儿害得这样了,你还不让我去找那贱人算账?” 南姑母有些激动,眼看南笙劝不住,南文渊开口了,“大姐姐息怒,笙姐儿,快把你姑母扶过来坐下,咳咳……。” 见南文渊咳嗽起来,南姑母不敢再离开,连忙回到床前,一脸焦急又担忧的看着他,“好好好,我不去,你别激动了。不是说你已经把许姨娘手里的管家权给收回来吗?怎么我说要去收拾她你还激动起来了?我可以记得你一直不待见她的,总不会现在改主意了。” “长姐你胡说什么呢?” 南文渊无奈的眨了眨眼,把话题从许姨娘身上移开,“才哥儿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这些年要不是我自暴自弃,也不会让许姨娘找到机会在家里横行霸道那么些年。不过长姐你放心,才哥儿虽然已经迟了上学的年纪,但这孩子决定入伍,我已经拜托了朋友找机会让他进军营去历练,将来还是会有前程的。” 听见南文渊这样一解释,南姑母心里总算是有受了些,“也好,他现在年纪还小,总会有机会的。” 第1805章 优越感 夕阳一下山,连晚风都跟着降了温度。关于南姑母的接风宴,甘氏办得如火如荼。 知道了南诗的事,又见到南才被许姨娘捧杀得那样,大弟弟的身体又一言难尽,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可耐不住甘氏和南诺会活跃气氛,南越又说了好些京城的见闻和趣事,南姑母也不忍扫大家的兴,渐渐加入进来。 他们提到了太子的大婚。 “那可真是普天同庆,朱雀街上光是花瓣就不知道撒了多少,你们还真别说,那燕国公主站在咱们大唐的太子殿下身边,倒还真是匹配。” 按南姑母的诰命品阶,只能远远的观礼,大概看个模样,匹配什么的都是听别人说的。 甘氏和南诺听得很有兴致,甘氏奉承道:“还是长姐你有福气,能见着贵人,我呀也只能听说说罢了。”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恭维,但南姑母还是很受用。觉得自己给她女儿寻了韩家那么一门好的亲事,这几句恭维话她还是受得起的。 “等到诺姐儿嫁进了进京,往后你也有机会到京里看看。”南姑母说完又扭头看向一旁的南越,“越哥儿将来也是要考进士,可得多用功,别以为自己中了举就掉以轻心,在京城学业比你好的人多了去的,可不能大意。” “姑母教训得是,侄儿定谨记在心,定不会辜负姑母的期盼。” 南越执起酒杯面对南姑母,“侄儿敬姑母一杯。” 看着南姑母和南越亲近的互动,二房觉得十分有颜面。甘氏不免有些得意的看向南俊,“我瞧着俊哥儿也是个有出息的,将来也中举考进士,再有你越哥哥帮称,前程自然是好的。” 要是许姨娘在这儿,她肯定就怼回去了。南雅也想怼,可是现在南姑母在,阿娘说了,要在南姑母面前表现好些,将来说不定也能给她寻摸一门好的姻缘,这才逼迫得她歇了回怼甘氏的心思。 虽然二婶母这句话听起来很不舒服,但南俊是真的很崇拜这个能到京城闯荡了哥哥,“借二婶母吉言,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也要像越哥哥一样有出息。” 南雅在心里骂南俊真是在大白痴。 甘氏又把话头指向了一旁俊头不言的南才,语气里依旧是优越感满满,“才哥儿,我才听你姑母说你将来要投军?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觉得辛苦,好好跟家里的账房先生学学拨算盘,管管家里那些产业也是可以的。” 听着真是好心。 南雅会忍,南笙可不会惯着甘氏,“二婶母还是操心操心诺姐儿,眼看着就要嫁人,人家镇国公府家规矩多,趁着还没嫁过去,多学学,省得届时做错什么事,或者说错什么话,惹得人镇国公府嫌弃。” 南笙这不阴不阳的腔调,针对之意不要太过明显。 南姑母微微拧着眉,疑惑为什么笙姐儿要用这样的语气与二房说话,莫不是她们姐妹间生了嫌隙? “镇国公府是姑母与我挑的人家,品性肯定都是极好的,就算我做错了事或者说错了话,也断断不会真的难为我。”南诺被当场下了颜面,心里不高兴,随即用温柔的声音,说出很有挑衅的话,“倒是你,虽说与我年岁相仿,但我的亲事都有着落了,你可怎么办?” “是啊。”甘氏会意过来女儿想踩南笙的心思,扭头就对南姑母说道:“长姐有所不知,因为先前诗姐儿的事,笙姐儿的声誉也受到了连累,这亲事实在是……,兴许等过几年会好些,可是再过几年,笙姐儿的年纪也大了,姻缘可就有坎坷了。” 甘氏做出一副很痛心又无奈的表情,成功让南姑母觉得她是真心为南笙打算。 “诗姐儿那孩子也是命薄,大弟弟又身体不妥当,许姨娘又只是个妾,笙姐儿是嫡女,她的亲事轮不到一个妾侍去安排。要是大弟弟实在没这个精力,也只能靠你这个二婶母多操操心了。” 笙姐儿的亲事落到她头上?甘氏可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但现在又不好拒绝南姑母的提议,只能讪讪的笑着:“我倒是愿意说这份心意,就是担心笙姐儿瞧不上我给她选的人。” “笙姐儿,你二婶母一心为你,你可不能使她为难。” 南姑母嗔笑道。 其实甘氏很害怕,害怕南姑母说出也在京城给南笙寻一门亲事这样的话来,幸好她没说。 南姑母的接风宴,吃的人各怀心思。 散场后,南才跟在姐姐南笙身后回去。见识到南越侃侃而谈,学识渊博的风采,南俊又与南越相谈甚欢的场景,南才想把头含在胸口去,可是他太胖了,根本就低不下去头。 他这一副闷闷不乐的场景全被南笙看在眼里,她放慢了脚步,等着南才跟上来,她安慰道:“别难过,你在姐姐心里是最棒的。”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南才,他有自知之明,小声说道:“要是我再聪明些就好了。” 南笙记得南才小时候是很聪明的,四岁就能熟读三字经,后来她离开了家,许姨娘精神控制了他,使他荒废了学业。 其实南笙并不怎么会安慰人,可是诗姐姐已经不在了,面对如此自卑的弟弟南才,她要是不把他的心态摆正了,怎么好意思说是他的姐姐? “在我和诗姐姐心里,你最最聪明了。才哥儿,这世间上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并不是只有读书考进士才有出路。你入伍也是有很大机会的不是吗?只要你减肥成功,入伍后中军中混出成绩来,哪里就比别人差呢?” 南才感觉到了姐姐话语里的温暖,他主动牵起姐姐的手,忐忑的问道:“是真的吗?” “诗姐姐已经没了,这世间只有咱们两姐弟最亲了,我不会骗你更不会害你的。”南笙抬头望着天空,星痕斑驳,落了她满眼的惆怅。 这番话说到了南才的心坎里,他紧了紧姐姐的手,似做着保证,“姐姐放心,我肯定不会辜负姐姐的期待的。” “不是我,是你自己。” 第1806章 聊聊京城 南笙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他,“你将来要做什么人,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只需要对得住你自己就成了。” 南才一瞬间似长大了,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与弟弟分道扬镳后,南笙慢慢悠悠的往回走。自从阿娘收回了许姨娘手里的管家权,麻嬷嬷又把大房的仆妇使役几首都换了一遍,整个大房看起来就稳重清静多了。 她没着急回去,而是迎着晚风围着一个小水塘徘徊。 不多时身后有了轻微的脚步声,她回头一望,然后又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那人几步追上来,问道:“瞧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不会是晚上没吃饱饭。” 南笙没理他,只偏过头瞪了他一眼,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你说话啊,怎么?难不成在你姑母的接风宴上受什么委屈了?” 对于宣瀚穷追不舍的问题,南笙表示很无奈,连生气都懒得生了,“你在你们家也这么讨人厌吗?” “唔……。”宣瀚作势很认真的想了想,“我要是惹着我妹妹,她会讨厌我,其余的人都不敢讨厌我。” 好大的口气,南笙说:“你出来干什么?” 宣瀚把手举过头顶,然后交叉在后颈项上,“晚上吃错了,出来散步。” 南笙被气乐了,然后眼帘一敛,问出了那句她装在心里的话,“你把卖身契还给我阿爹,又给了我阿爹那么好的药,我阿爹让我问你,这么大的恩情,你到底想要什么?” 宣瀚看了南笙一眼,“我要什么已经问你阿爹开过口了,他不给我有什么办法?” 开过口了?她怎么不知道?南笙驻步看着宣瀚,“你问我阿爹要什么了?” 他还真不好说出口,“你应该去问你阿爹。” 宣瀚不说,这才南笙更好奇了。偏偏她又不是那种爱追问的性子,只好咬着牙放弃追问。 “今晚月色不错,要不咱们往高了去,赏赏月怎么样?” 人家心里乱七八糟,他还有心情赏月?南笙表示很窝火,可是她没的拒绝。 宣瀚伸手揽住她的腰,纵身上了一个阁楼的屋顶。南笙有些不安,拧眉对宣瀚说:“这是二房的地盘,你要赏月,咱们换个地方成不?” 宣瀚脾气倔起来了,也就不愿意挪地方了,“这里挺好的,干嘛要换地方?对了,你们南家的大房二房没分家吗?” “分没分有什么区别吗?以前我阿娘还活着的时候,自然是没有分家的,后来许姨娘掌了家,我阿娘又病得那样,二房不愤许姨娘的狐假虎威,虽然还住在同一个府邸,但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与分家也没什么两样。” 他这点倒是看出来了,否则这南家二房也干不出逼死南诗那样的事来。 “现在南诺要嫁一户好人家了,南越也有了出息,秋闱还要考进士呢,二房的日子红红火火蒸蒸日上,只怕现在大房想与他们和睦,二房也看不上了。” 这酸溜溜的话语,还不是接风宴上受了委屈? “京城有什么好的,呆得久了,也腻。” “说得你好像去过京城似的。”南笙斜了一眼宣瀚,又叹了口气,“可是才哥儿我看他那样是很羡慕和向往了,适才在姑母的接风宴上,南越说了好些京城的趣事,逗得大家好开心,俊哥儿不时还能接上几句话,可是才哥儿是半个字都接不上,他有些受打击。” 虽然他没出席,但能想像得出那个场面对南才来说有多难熬。 “这点打击就受不住了,你没好好安慰安慰他?” “安慰了也得他听进去了才有用。”南笙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望着天边一颗闪烁的星星,说:“你说权势真那么诱人吗?为什么每个人提到京城都那么向往呢。” “京城是大唐的帝都,那可是皇帝住的地方,是人都会好奇的。” 南笙又一回失笑,“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你不向往吗?”宣瀚反问。 “我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南诺和南越在提到京城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可是南诺还没嫁进京城呢,南越也还没在秋闱中突围,他们怎么就觉得已经成功了似的呢?” 宣瀚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京城的确很繁华,可这繁华背后都是权势构架起来的,而他的太子哥哥,注定要凌驾于这些权势之上,成为那个高不可攀的人。 “你要是想去京城,我也可以带你去看看。” 宣瀚的目光悠悠远远的望向远方,南笙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她心里的那点儿不愉快,因为这句话而缓缓消散了。 “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呢?” 宣瀚正欲开口,徒然听见有人说话。 二人寻声望去,见到甘氏和南诺从拱门月下走过来,母女俩沐浴着月光,相携散步,很是和谐的一幕。 “哥哥睡了吗?”南诺问。 甘氏点头答道:“赶了这么些天的路,你哥哥累坏了,又在接风宴上多喝了几杯酒,这会子睡意正浓呢。” “我看哥哥越来越贪杯了,也不知道他京城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自然是于他前途有益的朋友,再加上他即将成为镇国公府的亲戚,谁不是高看他一眼?” 觉得自己儿子很有出息,甘氏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南诺也很高兴,要是哥哥有大出息,将来她嫁进京城后若是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也不会娘家无人没依靠。姑母再亲,也不能真的为她撕破脸替她出头不是? “好姐儿,拖你姑母的福,你是真的福气的。”母女二人在庭中石凳上坐下,甘氏拉着她的手说:“先前在接风宴上提到笙姐儿的亲事,我真担心你姑母嘴一松,把笙姐儿的亲事也弄进京城去。” 南诺压根没想到这一层,当时她只顾着想让南笙难堪了。 现在想来,竟是心有余悸,“那可不成,许姨娘都不愿意南诗嫁进胡家,为了南诗与胡家的亲事告吹,她背后不知道使了多少力气,我自然也是不愿意南笙与我同嫁去京城的,不论是配个什么人,将来万一南诗的事情被扒出来,都会让我颜面扫地的。” 第1807章 南笙的失落 甘氏轻轻拍拍她的手,轻言细语宽慰道:“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既然你姑母没提,咱们也别去牵这个头。而且……,先前我听说徐姨娘想把笙姐儿嫁回许家给她那个痨病鬼侄子冲喜,要不是你大伯父突然病中发威,收了她的管家理事权,只怕这事儿就要成真了。” 南诺万分惊诧的看着阿娘,要不是捂住了口,就要惊得叫出声了,“还有这种事,天呐,不过依许姨娘的算计,她这样做也不稀奇。” “唉……。”甘氏长长叹了口气,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调,“罢了,就像你阿爹说的,别人家的事,咱们就别去操心了。我现在就盼着你赶紧嫁进京城,等到秋试你哥哥考个进士,然后再京城再寻一家贵女做媳妇,我和你阿爹这辈子的指望就全都圆满了。” 南诺脸上露出几分羞臊,但又觉得那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那咱们还是要把姑母给侍候好了,毕竟她在京城呆了那么些年,谁家有待嫁的贵女,又是与哥哥匹配的,肯定比咱们清楚些,还得请她老人家替咱们打打眼。” 对于南诺尚未出嫁就能圆滑的知晓这些人情世故,甘氏还是很欢喜的。在她看来,姑娘家始终都要嫁人,父母有条件本事,自然就能将姑娘嫁得好些,但往后前程日子都是姑娘自己过,她圆滑些周到些,总要少吃些亏不是? “你思虑周全,那这回你姑母回来,你就在她跟前多尽尽孝,看你如此妥贴,她定会记在心里的。” “不过我瞧着南雅也挺会来事的,你没看见适才在接风宴上,她喊姑母时那个嘴甜。” 南诺撅着嘴,十分瞧不上南雅的作派。 “她虽是许姨娘生的,可她到底是你大伯父的女儿,你姑母爱重你大伯父,对他的孩子自然不会小瞧。在这点上你万不能表现得与南雅争执什么,否则让你姑母瞧出你们姐妹不睦,可是要让她不高兴的。” 虽然不乐意接受,但南诺还是点了点头,甘氏又说: “你只瞧见了南雅在你姑母面前的做作,可有注意到南笙在你姑母面前的表现,不卑不亢的,那才是令你姑母最满意的。” 不想被南笙给比下去,南诺讥诮道:“装模作样,要是让姑母知道她未婚就带了个男人回来,不知道姑母怎么想她呢。” “你可千万别在你姑母面前提这桩儿,真要发现也让你姑母自己去发现,可别脏了你的手,让你姑母发现后觉得你心思重。” 南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伯父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才哥儿被许姨娘捧杀养废了,俊哥儿又还小,雅姐儿再厉害也是个庶出,等到大伯父走了,大房可是要让南笙一力挑起来的,她马上就要及笄了,也不知道大伯父想给她挑个什么样的女婿。” 甘氏悠悠开口说道:“南诗没了,依我看,你大伯父多半会给她挑个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南诺又惊出声来,“天呐,有了胡家太太那大喇叭,现在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南家姑娘落了匪窝的事儿?谁会愿意娶这样一个坏了名声女子?” “所以,笙姐儿的亲事坎坷是注定了的。” 自家姐妹亲事不顺,南诺也没生出半丝同情来,只叹自己命好,能嫁进京城去。 等到这对母女说够了话,月早已升上中天了。屋顶上静静赏月的两个人,都望着月亮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宣瀚拿眼角瞟了一眼南笙,却是什么也没说。 而南笙知道宣瀚看了她一眼,他什么也不说,让她的心绪很低落。 南姑母回府的第三日,岳老太太就坐不住了,她拉着许姨娘说:“你不便出面,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去求求南家姑奶奶,让女婿把管家理事权还你,还得把你给扶正了,否则这些年你在南家受的这些委屈,谁给你平?” 许姨娘闻声,心里很是没底。 这个南姑母每见她一回就憎她一回,她是阿娘生的,阿娘去就能成事? 她表示很怀疑,可这也是个机会,许姨娘也不想放弃。 岳老太太就带着丁妈妈去找南姑母,偏巧南姑母并不在屋里,而是去了大老爷那里。她横了心,事情今日必须解决,再拖下去她就要抓狂了。 彼时南姑母刚在大弟弟面前坐下,看着他的脸,表情里不禁存了些疑惑,“你在用什么药,怎么觉着这次见你,你的气色要好些了。” 南文渊也觉得身体日渐通泰,负重感在一日一日的减少,“换了种药,兴许是听这大夫的药。” “那就好,那就好。”南姑母很愿意听到这样的话,这个大弟弟从小她最是疼爱,还记得那年她谈了京城寅国公府的那门亲事,得知是个填房,他在家里长辈面前哭闹了好些时候,就觉得做人填房实在是委屈了她。她出阁那日,他跑到她房里,对她说‘长姐,你要是觉得受委屈了,就回来,弟弟我养着你’。 如今想来,她的心还是很温暖,但出口的话却有些埋怨,“怎么才寻了得力的大夫?先前你都吃些什么药哦。” 听得出来,她这是埋怨上许姨娘了,毕竟先前是许姨娘当家。南文渊说:“都过去了,只一日比一日妥就成。” “我也不跟你拐拐抹角,今日来寻你,是想问问你笙姐儿的亲事。” 他人来问,南文渊定会觉得那人别有用心。南姑母来问,他知道她是真的替南笙做打算。 “笙姐儿尚未及笄。” “离及笄的日子也不远了,家里发生这么多的事,笙姐儿的亲事恐怕得坎坷,我想问问你的打算?” 南文渊想到了姓苏的那个公子爷,可惜,他看不懂他,“诗姐儿一出事,即便其余的南家姑娘并未被玷污,但好名声是毁尽了。姑娘家的名节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想来方圆几百里好人家都不会愿意娶笙姐儿入门的,才哥儿又还小,前程也不知在哪里?所以,我打算给笙姐儿打一门亲事。” 这算是一个好的打算,“那在人选方面你可有?” 第1808章 岳老太太横了心 南文渊叹息着摇了摇头,“只能先放出风去,看看都会来些什么人。” 这话南姑母不爱听,南家的嫡次女,身份高贵着呢,怎么能任由人捡呢?要不是南诗没了,她真想让南笙也去京城。可是现在,这样的想法很不现实,才哥儿还小呢,大弟弟身边也不能没有人服侍。 但似乎除了这样,又的确没什么好办法,谁让南家姑娘除了这档子事儿呢? 然而真让南笙这样委屈,南姑母又不愿意,“这事你先别急,等我回京后在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与南家结这个亲的人户。” 南文渊觉得这件事很不容易,南姑母盛意在此,他又不好拒绝,“一切随缘,大姐姐也不必过多在意。” 南姑母重重的叹了口气,她还是很心疼和想念南诗的,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 不敢往深了想,一想南姑母就难受。 麻嬷嬷从外头进来,朝着南姑母福了福,道:“大老爷,岳老太太在门口吵着要见您和姑奶奶,说是不见就一直在门口等着。” 是听说岳老太太在南府,南姑母却是没见过,毕竟一个妾侍的母亲,还不够格见自己。只是她还有一重身份很微妙,那就是许家的长辈,她大弟妹的继母。 南姑母朝南文渊看去,发现他没立即作答,似在思考什么,她也不便张口吩咐麻嬷嬷把人请进来。 过了须臾,才见南文渊道:“你去问问她,到底要见我,还是要见姑奶奶?” 麻嬷嬷福了福,退出去后很快又回来了,她道:“说是要见姑奶奶。” “那肯定是先去了我那里,得知我来了你这儿,她才寻过来的。”南姑母道:“如此,你且告诉她,请她到我那里去坐着,我与大老爷多说几句就回去。” 岳老太太得了话,没想到南文渊竟还是不见她,心中带着怒火,但又不敢真在这里撒出来,否则南姑母也见不着了可怎么好?只能耐住性子又往南姑母住的院子去。 “这岳老太太虽然是大弟妹的继母,但许姨娘是妾侍,稍有自知之明的都不会赖在南家迟迟不肯离去,实在是不像话。” 南姑母边说边起身,“大弟弟,你好生歇着,我去看看这个岳老太太到底要作什么妖。” “让大姐姐费心了。” 南姑母走后,南文渊把麻嬷嬷叫了进来,吩咐她跟过去看看,若那岳老太太真发了狠,赶紧派人回来递个话。 岳老太太坐在位子上很是不安,这回她都闹到南文渊的门口了,他居然仍不见自己,真是太放肆,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一会儿南姑母来了,她定要好好说道说道,今日不为她自己和华姐儿讨个公道,她就不信了。 她见这屋里的女侍个个精神清秀,想着不愧是从京城带回来的人,就是不错。等到她的华姐儿被扶了正,雅姐儿也是嫡女了,拜托这个姑母在她及笄后在京城替她寻摸一门亲事应该不难。 岳老太太想得正美,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她本想起身相迎,又想到自己好歹是南文渊的岳母,便把屁股牢牢的定在位置上了。 是以,南姑母进门时,就见岳老太太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甚至神态还有些倨傲。 她这是哪里来的底气这样神气? 南姑母也懒得跟这没见识的蠢妇计较,移步至上首落坐,开始与岳老太太虚以为蛇。 “我这是多少年没见过老太太了,今日相见,老太太还是如此的精神,真是许姨娘的福气。” 而在岳老太太眼里的南姑母,衣着华贵,面容华贵,总之哪儿哪儿都把她这个许家主母给比了下去。她心里升起不少的自卑感,可多年在后宅浸淫的老辣又使她沉稳下来,“姑奶奶过奖了,咱们的确好些年没见了,还记得上回相见还是在清姐儿成婚那日,想起来就像是在昨日似的。” “可不是,可怜我那大弟妹命薄,年纪轻轻就走了,否则这南家大房断不会是今日这般光景。” 岳老太太又不聋,哪里听不出来这话里的好赖?她的脸一下子就绿了,冷声道:“清姐儿是命薄,但她走后这南家大房可一直都是我的女儿华姐儿在操持的,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不仅没得到该有的名份,如今管家理事的权还被大老爷给收走了,姑奶奶,你是明事理的人,你说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这话算是把南姑母给架起来了,不论她怎么回答,都会掉进岳老太太的挖的沟里。 偏南姑母不上她这当,淡淡的回道:“老太太此言差矣,许姨娘当初明知道嫁进大房是为妾而非是继妻,仍是嫁了进来,就说明她该擒得清自己是什么身份和地位。这些年来,我大弟弟身子一直不妥当,放权让她一个妾室当家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这换了谁不是应该感恩戴德?我怎么从老太太的话里竟听出抱怨来了?莫不是许姨娘觉得当大房的妾侍很受委屈,替大老爷理这么多年家也是受委屈?那当年为什么要嫁进来?” 这几个问题,将岳老太太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脸色青白交加。 等岳老太太回过神来,南妈母正一派泰然的吃茶。 “雅姐儿和俊哥儿都这么大了,我女儿操持南家大房兢兢业业,替先前去了的清姐儿抚育子女长大成人,谁能抹去她的功劳?她身为妾室,做的却是当家主母的差事。姑奶奶,我就想替我家女儿要个名份,真那么难吗?”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南姑母不急不忙的开口,“原来是想让许姨娘扶正,让她正大光明操持大房,可是老太太,这事儿不是应该去找我那大弟弟吗?我一个嫁出去的姑奶奶,哪里能做他的主?” 好厉害的一张嘴!不论她说什么,南姑母都能给她怼回来,还让她招架得十分吃力。此时岳老太太憋了一肚皮的话被堵着,无法畅吐,她恨恨的盯着南姑母,“姑奶奶也是疼爱雅姐儿和俊哥儿的,俊哥儿学业上进,将来也是要出仕的;雅姐儿也长得乖巧,将来也是要放人户的,你忍心看他们姐弟俩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庶出的身份吗?看在他们的份上,难道姑奶奶也不愿意出一分力将许姨娘扶正吗?” 她的确很中意雅姐儿和俊哥儿这两个孩子,所以当岳老太太提到这茬儿的时候,南姑母犹豫了,想怼的话一直在齿缝里绕。 第1809章 她没资格 南姑母的一时缄默,误让岳老太太认为被自己说动了,于是她乘胜追击,“雅姐儿和俊哥儿那么好的孩子,要是让外人知道他们是被姨娘教养长大的,将来说亲的时候,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嫁?哪个好人家的儿郎会娶?他们始终是南家的骨血,可不能让他们将来被庶出的身份给束缚着,让人瞧不起啊!” 说到这里,岳老太太连自己都被感动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先前是我急了,让姑奶奶你误会我的用心,以为是我女儿贪念正妻之位。清姐儿已经不在了,只有她是正妻,雅姐儿和俊哥儿的身份才不会被人诟病啊!姑奶奶,你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是。 南姑母无法反驳,但她又很清楚自己那个大弟弟又多讨厌许姨娘,这些年她在府里干的那些事,大弟弟没将她休出门去都不错了,还妄想扶正做正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老太太,话虽如此,但诚如我方才所言,此事不是我能做决定的。” “我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姑奶奶还是不通容,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呢?” 岳老太太开始气急败坏,她站起身指着南姑母怒道:“雅姐儿和俊哥儿的前程日子,难道姑奶奶就真的不管不顾了吗?你是将二房的丫头带进了京城,可也难保我雅姐儿和俊哥儿将来不会有出息,届时他们要是知道姑奶奶你曾这般放弃他们,他们会怎么想?” “怎么想,也怪不到姑奶奶头上。” 一道男声在岳老太太声落时续上,岳老太太一扭头,见到了她一直想见的女婿南大老爷。 她再也忍不住怒火中烧,咬着牙瞪着他走进来,“不容易啊,大老爷总算是露面了。” 是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味儿,但都懒得去关注。南文渊顺势坐到了上首的左边,毕竟他是南家的当家大老爷。 “我到南家这么些天了,放下身缎去想见见你,你却一直推脱不见。你是南家尊贵的大老爷,可你是不是不该忘了我可是你的岳母,是你的长辈。” 岳老太太的字字句句都在控诉,控诉南文渊对她的无视和冷落。 南文渊定定的看过去,脸上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若不是看在你是许家的继室,焉能让你在府里等这么久?还妄想说动我大姐姐将许姨娘扶正,她哪里来的脸面?” “你既是听见了,我也不必再重复一遍,今日你就给个准话,到底要不要将她扶正?” 岳老太太义正言辞,仿佛南文渊只要拒绝就是天大的过错。 南文渊捏紧了拳头,冷声道:“她没资格。” 没资格? 岳老太太被这句诛心的话彻底的给激怒了,猛地站起来,指着他质问,“你凭什么说她没有资格?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有资格成为南家大房当家主母的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南文渊深吸了口气,朝着门口喊了一句,“来人,带上来。” 须臾,南忠便带着一个中年布衣男子迈进门栏,他神色不佳,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岳老太太和南姑母都不知道这人是谁,纷纷朝南文渊投去凝惑的目光。那人走到屋中央后跪了下去,南文渊望着岳老太太不疾不徐的解释,“此人姓朱,是南家积年的奴力了,自从许姨娘掌管家事后,在她手下颇为得力。” 朱管事! 岳老太太当即汗毛就立起来了,她不是已经让许承孝找人将朱管事一家三口全给杀了吗?得到的反馈也是成功了的,怎么又钻出来一个朱管事? 岳老太太脸色不虞,南姑母好奇的开口,“大弟弟,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提一个管事上来干什么?” 南文渊沉沉的眨了眨眼,甚是疲惫的开口,“原是在大姐姐你回来那日便要发作的,也想让大姐姐清静几日,没想到这许家老太太非要生事,那咱们就新账旧帐一起算。来人,去把许姨娘和许家舅爷请过来。” “是,大老爷。” 南忠出去传话,南姑母望着岳老太太一脸的煞白,当即也觉察到事情不简单,低声问:“渊哥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大姐姐,这些年你不在家里,家里就像个草戏台子,今日,演了那么些年也该结束了。”说完,不待南姑母再提什么,南文渊直接问岳老太太,“老太太,这人认识么?” “我甚少来你南家,再说了,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识得你们南家的管事?” 岳老太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有预感,今日事情得闹大了,更担心一会儿儿子和女儿过来要怎么面对一个突然死掉的人? “你现在自持身份了,当初买凶杀人灭口的时候怎么觉得有失身份呢?” “你……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买凶杀人,我一个老太太,哪里干得来这些事?” 岳老太太极力反驳。 “你是干不出来,可许家舅爷心里门清儿呢,咱们一会儿来对对质,看看这些年你们许家帮着许姨娘,到底都对南家做了些什么?” 南姑母是越听越不对劲儿,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 许姨娘和许承孝很快就接到消息让赶到南姑母那里去,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便许姨娘能出来走走了,她还是觉得很高兴,半点儿也没想到危险已经一步一步向自己迫近。 途中兄妹俩撞在一起,许承孝见着许姨娘脸上带着笑,还说道:“看来阿娘出手,就没有完成不了事,这回过去,定是要将妹妹你扶正了。” “借哥哥吉言,妹妹过了这么多年憋屈的日子,也是该扬眉吐气了。” 她的日子过得憋屈?他怎么就不信呢?在他记忆里,自从妹妹一进南家门,这南家大房就一步一步到了她手里,她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委屈过自己? 许承孝在心里腹诽的半天,也没把心里话给喧之于口。 兄妹二人接下来一路无言到了南姑母的院儿里,还没进院门就见南忠等在门口。许姨娘见着南忠是有些吃惊的,当年她找了个借口把南忠给贬出去了,此时他能回来肯定又是得到了大老爷的重用。 “南管事,可真是好久不见!” 第1810章 脸撕得彻底 这声音,和他记忆中一样的讨样。 南忠客气的赔着笑,“请姨娘安。大老爷在里面,和舅爷一起请。” 许姨娘睨了他一眼,然后去了正屋,一进门就见阿娘脸色极为不安的盯着她和哥哥,而屋中央跪着一个人,看那背影有些熟悉,可许姨娘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那人是谁。而且比起那个人,她更关注南文渊的。 南文渊被她下了慢性毒药的,只要断了她的药就得死,可她竟发现南文渊比上回她见到时气色好了些许,这很让她意外,莫不是他的毒被解了? “我这是多少年不见许姨娘了,竟没怎么变过。” 南姑母一句听不出是喜是怒的话打开了开场白,许姨娘柔柔弱弱的朝她福了福,“妾身见过大姑奶奶,请大姑奶奶安。” 许承孝往前走了两步,朝南文渊拱了拱手,“妹夫。” 然后下一个扭头的瞬间,看清跪在屋中之人,似被雷劈似的动弹不得。 而他的反应也成功引起了许姨娘的注意,顺着许承孝的目光望去,紧接着她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意外吗?”南文渊沉声道。 许姨娘努力稳住心神,“大老爷什么意思?妾身不明白。” “怎么,你的左膀右臂都不认得了?”南文渊的声音带着隐怒,命令道:“朱管事,抬起头来,让你主子好好认认你。” 朱管事应声抬头斜视着许姨娘,然后滔天的恨意伴随着声音从齿缝里一并挤出来,“许姨娘,你怎么连奴才都不认识了?奴婢一家子对你忠心耿耿,你指西我们往西,你指东我们往东,没想到如此的忠心换来的不是你的体恤,而是你的杀人灭口。” “朱管事,你浑说什么?好好的,我杀什么人灭什么口?” 许姨娘极为辩解,边说边拿眼去斜南文渊,更是狠狠的瞪了一眼许承孝,不是说人都杀干净了吗?为什么朱管事还活着? 许承孝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事情太过突然,一时间他也弄不清楚什么状况。 “许姨娘,奴才替你做了多少事啊!你厌恶诗姑娘与胡家结亲,贪上这门好亲事,担心将来雅姑娘的亲事会被她比下去,奴才这才献计害诗姑娘进了匪窝。后来那镜儿山的二当家开出赎银,你也当不知道,只想让诗姑娘毁在镜儿山里的匪窝里。笙姑娘要去救诗姑娘,你让奴才的女儿二乔跟着她身边侍候,又吩咐奴才暗中联络江湖人士对笙姑娘进行追杀迫害。远不止这些,你又让奴才将诗姑娘落入匪窝的事情给散播出去,这才惹得胡家人上门退了亲。后来笙姑娘回来对你不敬,你为了以防万一,将这些年贪南家的银子全让奴才提了出来存在银庄,存根全交到了岳老太太手里。这桩桩件件,奴才哪件事不是为你办得妥妥贴贴,天地良心,你怕东窗事发要杀奴才一家灭口,天爷垂怜,活下来奴才的性命。” 朱管事的字字句句,如同冷冽的钢刀狠狠的扎在南文渊的心里。 而听闻南姑母这里有事,赶来的南笙也正巧听到了这番说词,她恨得瞪大双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垂落。此刻,她杀了朱管事和许姨娘的心都有。 “你这贱奴,空口无凭的捏造编排主子,你这是以下犯上,告到衙门你是要坐罪的。” 许姨娘被朱管事一揭发,整个人都怔住了。 还是岳老太太反应过来,出声怒喝。 “奴才有没有污蔑,姨娘最是清楚。奴才也怕有这么一日,故此每从奴才手里存入银庄一笔银子,奴才都做了账,就算造到官府,奴才也是有证据的。” 此话一出,许姨娘整个身形都不稳当了。 她望着朱管事咬牙切齿的开口,“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我没有要害你,是你要害我。”事到如今,朱管事已经全然豁出去了,“姨娘,你给大老爷配的药,药中下的毒不也是奴才去寻的吗?否则大老爷的这身子岂会败得这样快?” “嘭……。” 朱管事声刚落,一个茶盏便砸到他的面前,随即南姑母怒不可遏的冲到许姨娘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煽她在地,指着她怒骂,“你还敢给大老爷下毒,许素华,你个毒妇,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许姨娘已经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南姑母了。 见自家女儿被打,岳老太太一把将南姑母推开,“你动什么手?动什么手?” 南笙手脚快,堪堪将南姑母给扶住。等南姑母站稳,她指着那对母女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们,你们这些蓄牲,她这样的所作所为,你还妄想让大老爷将她扶正,让她成为南家大房的当家主母,呸,痴人说梦,痴人说梦。 “诗姐儿还那么小,就算你看不惯她,她也要喊你一起姨母的,你怎的那么狠心,害她进了虎狼之地,更害得她丢了性命。” 南姑母痛心疾首,扭头就对南文渊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送官,送官,送官。” “姑母,你没事。” 南笙扶着南姑母,仍觉得她的身体在摇摇欲坠。 一听要送官,许家人彻底急了,许承孝忙朝南文渊拱手说道:“妹夫,冷静点,想来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的,你不能把华姐儿送官,不能啊!想想雅姐儿和俊哥儿,你要是把华姐儿送了官,怎么向雅姐儿和俊哥儿交待?” “你少拿孩子说事,依我看,没有这样的妾母,对两个孩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南姑母恨恨地说道。 “你想让我死是不是?”事到如今,许姨娘知道自己再狡辩也无计于是了,那就彻底撕破脸罢,“你就那么想让我去死是不是?南文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活该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只遗憾南笙这小贱人命大,否则就能一起去见我那早死的好姐姐了。” “你住口,不准你提我阿娘。” 南笙失了理智,一脚踹向许姨娘。 岳老太太慌得一拦,结果没拦住,只朝南笙怒吼,“你干什么,她可是你亲姨母。” 第1811章 绕不过去 “姨母?”南笙似乎听见了天底下最可笑之事,“她捧杀才哥儿时候,追杀我,害我姐姐名声尽毁的时候,她怎么没想起来她还是我们的亲姨母?老太太,我告诉,今日我要杀了她,给我姐姐报仇雪恨。” 说完,南笙发疯一样扑向许姨娘,岳老太太和许承孝赶紧上前相护。 南笙那一巴掌又结识的煽打在许承孝身上,正待她还要发作,门口又出现南雅的身影,她见自己的亲人受辱,亦是不顾一切的朝南笙冲过去,“不准你动我阿娘,滚开。” 南雅到底年纪小些,又不习武,没多少力气,被南笙一掌就推开了。她身子一歪,脚下打滑,脑门顿时磕在了椅角上,瞬间血就涌出来了。 岳老太太吓得都忘了呼吸,许姨娘也发了疯似的朝南雅扑腾过去,“姐儿,姐儿,你没事。” “南笙,你好狠的心呐,这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岳老太太抬头朝着南笙怒吼,屋里一时哭喊声乱作一团。 南文渊倏地又将一个茶盏摔碎在地上,屋中顿时就清静了。 “囔什么?现在是比谁嗓门大的时候吗?” “南文渊,你眼瞎吗?没看到南笙要杀雅姐儿吗?南笙是你的女儿,难道雅姐儿就不是你生的吗?” 岳老太太虽然很心疼南雅额上受伤,但若是能因为这道伤把今日之事混弄过去,那她这伤就没白挨。 南文渊的目光一时落在南笙怒不可遏的脸上,一时又落到南雅的脸上,许姨娘伸手捂着南雅的伤口,血是怎么也捂不住的。到底是自己的种儿,南文渊侧隐微动,就让南忠去喊大夫。 “麻嬷嬷,快把雅姑娘送回去。” “是,大老爷。” 麻嬷嬷就要靠近,许姨娘就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似的抱着南雅,如何也不肯让麻嬷嬷靠近,“都走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南笙现在就敢杀我的雅姐儿,离了我,指不定转个背麻嬷嬷就把雅姐儿给整死了。” 她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南文渊气急,南姑母言道:“既如此,送到我屋里去,来人,快把雅姑娘送进去,快拿拧开了帕子给她擦擦血渍。” 南姑母这样说,许姨娘和岳老太太没办法反驳,便由着南姑母的贴身嬷嬷将南雅给扶进内室里。而后许姨娘满眼是泪,扑在岳老太太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岳老太太随顺安慰着她:“没事儿,没事儿,雅姐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那伤口也不知道深不深,我担心她留疤,往后可怎么议亲呢?”在岳老太太怀里哭诉完,许姨娘立即将枪头指向南笙,“我知你心里不痛快,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何骨去伤害雅姐儿?南笙,雅姐儿但凡有何不妥,我找你拼命。” 怎么南雅这事儿一出,就变成了许姨娘指责人的专场了? 南笙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你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其他,南雅还活着呢,她死不了,倒是你许姨娘,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我现在就把你扭送到衙门里去,让你给我姐姐赔命。” 到了,还是没能绕过去! 许承孝虽然不愿意许姨娘出事,但更不想因为她的事连累到许家,他道:“妹夫,好歹华姐儿给你生了雅姐儿和俊哥儿,看在他们姐弟的份上,你就真不能网开一面吗?” “她害我姐姐的时候,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网开一面?”南笙抢在南文渊之前开口,“许舅爷,如果你不想你许家受连累,不想让雅姐儿和俊哥儿将来的前程受许姨娘所累,我奉劝你住口。” 许承教没想到南笙如此的能说会道,竟真的把他说得哑口无言。 岳老太太见自己儿子败下阵来,将怀里的许姨娘搂得更紧了,“不成,你不能把华姐儿送去衙门,对,不对,这一切都是这个朱管事的错,要不是他居心不良,华姐儿怎么可能做得出来那样的事?真正该送进衙门的人是朱管事,不是华姐儿。” “别把什么事都推到别人身头上。”南姑母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对母女为了不去衙门,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许姨娘,做没做你心里清楚得很,既然有人指控,你逃肯定是逃不掉了。诗姐儿一条命,总得有人为她负责。” 南文渊深吸了口气,也不想再与这对母女多废唇舌,“来人,将朱管事和许姨娘送到衙门去。” “不,不,阿娘,救我,我不去衙门,我不能去啊!”去了就活不出来了啊! 朱管事在经历了丧妻之痛后,想清楚了很多事,这一刻他早就盼着。所以,他现在很冷静。 许姨娘是女眷,麻嬷嬷站在门口招来几个粗使婆子直接从岳老太太怀里拖人。 岳老太太年纪大了,根本就搂不住许姨娘,只能哭喊着,眼看着许姨娘从她怀里被拉走。 “我不去,阿娘救我,哥哥,快想想办法救救我。” 许承孝没作声,岳老太太扭头就对南文渊骂道:“南文渊,她给你生儿育女,给你看家护院,多大的过错都该抵了。你不将她扶为正室也就罢了,还要将她扭送去衙门吃苦受罪,你的心肝是黑的吗?是黑的吗?” 岳老太太十分激动,可整个屋子里也只有她这般激动,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许姨娘是罪有应得。 “你到是说句话啊!”岳老太太一拳头捶打在儿子心口上,“难道就看着你妹妹被送进衙门吗?” 许承孝现在只恨不能找个地鏠钻进去,南文渊没追究是谁找人去杀朱管事一家的就已经是庆幸了,怎么阿娘还如此拎不清,这很让许承孝气结。 见儿子无动于衷,岳老太太只觉得双眼一花,然后整个人就往地下滑。 “阿娘,阿娘……。” 许承孝见状脸上尽是担忧,南姑母又着人将晕倒的岳老太太送回房,正巧南忠命人去请的大夫也到了。先查看了岳老太太的情况,得到急火攻心的答复后又给南雅诊了脉,并验看了她的伤势。伤口不大,但有些深,要是处置不好,将来是要留道疤的了。 第1812章 南雅姐弟的去留 少女这个年纪本就爱美,在听说有可能会留疤时,顿时在南姑母屋里哭闹起来,甚至要跳下床去找南笙拼命。彼时南笙已经离开了,她跟着许姨娘和朱管事去了衙门。 南姑母则与南文渊在庭中说话,“许姨娘这毒妇,背地里竟干出这么多龌龊事出来,真是死不足惜。只可惜了雅姐儿这丫头,被她教养得不明是非,我也没几时与俊哥儿说上几句话,也不知他有没有被那贱人给荼毒。 “渊哥儿,许姨娘肯定是回不来了,但雅姐儿和俊哥儿到底是无辜的,你虽偏心笙姐儿和才哥儿,但这姐弟俩的死活你也不能不顾,你可有应对之策?” 南文渊只要一看到雅姐儿和俊哥儿就会想到当年自己如何被许姨娘给算计的事,大姐姐说他偏心,他半点儿也不否认,自己心爱女人生的孩子或被迫与别人生的孩子,在他心里的重量能一样吗? “岳老太太不是极心痛许姨娘吗?就让她把雅姐儿和俊哥儿带走。” 南姑母有些讶然,万没想到南文渊会做这样的安排,“唉……,你是被许姨娘的所作所为给糊了心,糊涂了。岳老太太是什么德性,你也是瞧见了的,你若将雅姐儿和俊哥儿给了她,将来那姐弟俩还能有个好吗?指不定得被这老太太给教养成什么污糟样儿呢民,届时这姐弟俩丢的可是咱们南家的脸面。” 听到这里,南文渊重重的叹了口气。雅姐儿在许姨娘的教养下是什么样儿的,这些年他躺在床上很有体会。她绝不会无故到他屋里来看他,每次见面不是嫌弃屋里药味儿太重,就是恼恨自己不扶正她阿娘,让她一直是南家的庶女而不是嫡女。 俊哥儿稍显好些,读了几日圣贤书,明些礼仪廉耻,却也在许姨娘的淫威下略显懦弱。 “我这里倒是有两个选择给你,第一,要么你就再继娶一房正妻,好好照顾你的身子,好好教养雅姐儿和俊哥儿,要么,这俩孩子就让我带走,我带进京城去好好教养,总好过真送到许家去,让岳老太太养歪了强。” 南文渊有意给南笙招婿上门这事她先前是听说过的,可是招婿上门,南家如今的名声,又真的能招到好的女婿吗?南姑母满心愁疑的看着南文渊,“我知你与弟妹夫妻情深,可是渊哥儿,弟妹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诗姐儿没了,笙姐儿和才哥儿得需要个正经的母亲为他们的前程作打算,更要压得住南府这些年被许姨娘滋养起来的污糟之气。这样一个人,难道不比一直上门女婿强吗?” 南文渊没作声,沉默着转身离开了。 看着南文渊离去的背影,南姑母知道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答案。 正在此时,杨嬷嬷五官急成一团迈出门槛,“姑奶奶,快进来看看,这个雅姑娘着实厉害呢。” 能让杨嬷嬷声疾的人她还没碰着几个,南姑母收回落在南文渊身上的目光,迈进门槛后很快就见到了南雅癫狂无状的模样,把一旁的大夫都吓得不轻。 “雅姐儿,你干什么,来人呐,把她给我按住了。” 南姑母知道杨嬷嬷之所以着急,是因为南雅细皮嫩肉的,不想下死手伤了她。 被南姑母一吼,南雅委屈的眼泪直掉,她被控制着动不了,仰起头来满眼的怨怼,“我知道你讨厌我阿娘,也讨厌我,南笙对我下死手,你们都不处置她,只会在这里把我按着。” 南姑母真是脸都绿了,她好歹在寅国公府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哪个闺阁姑娘如此对长辈放肆的。她连忙转身对大夫说:“让大夫见笑了,杨嬷嬷,快请大夫下去开药方。” 杨嬷嬷会意,立即将大夫给请了出去。 随后南姑母才冷着脸对南雅说,“看看许姨娘把你都教养成什么样子了?你虽是庶女,可也是富可敌国的南家的庶女,走出大门就是南府的脸面。可你刚刚当着外人,不敬长辈,妄议长辈,如此失态失仪,你就不配姓南。” 南雅彻底被南姑母这话给激怒了,“你还说你们不偏心,你们就是骗心,南笙把我伤得这样,要留疤啊,你们怎么能轻易放过她?难道我这额上的伤口就白挨了吗?” “你怎么不去怪许姨娘,要不是她干出这一系列龌龊事,能把南笙激怒吗?” “那是她们活该,关我阿娘什么事?” “住口。” 这丫头简直不可理喻,南姑母真是难得生这么大一通气,杨嬷嬷怕她有个好歹,连忙将人给扶住。南姑母怒道:“你没有阿娘,你是妾生的,许姨娘是姨娘,不是你的阿娘。雅姐儿,你长这么大,半点儿规矩都不懂,看来,我得找人好好教教你规矩。” 看着南姑母不容质疑的目光,南雅把牙咬得死死地,瞪着她的眼睛似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你们好好把她的伤口包扎一下。” 丢下这句话,南姑母折身走了出去。 她知道南雅现在打心里眼儿里恨透了她,可就因为她考南,她便不能放弃南雅。 重新走到庭中,正巧杨嬷嬷将大夫送出去回来,对她说:“姑奶奶放心,奴婢都仔细交待过了,那大夫不会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的。” 南姑母点点头,颇为疲惫的坐在亭子里,目光悠悠的望向远方,缓缓开口道:“家中婆母还等着我回去向她诉说亲戚家的趣事,我原是没打算回来的,可是世子爷一封信让我回来了。往年我不在,一年也有家书几封往京城寄去的,大弟弟的身体,笙姐儿和诗姐儿还有才哥儿的情况,我也算是知道些的,只是没想到我知道的那些都是有心人想让我知道的。这一趟要是不回来,哪里会知道府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嬷嬷,你说世子爷与南家有什么关系?他为何要插手南家的事?” 杨嬷嬷立在一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奴婢也思虑不透。” 第1813章 姐弟俩的前程 直到夕阳开始隐入云层深处,南笙也不曾归家。 南俊下了学,到家后惯例到阿娘屋里去请安,可今日他没见着阿娘,只有姐姐雅姐儿和外祖母相对抹泪。询问了原由,知道阿娘被笙姐姐给送进衙门去了,他整个人都吓得不能动惮。 岳老太太看着南俊,倒像是抓住一株救命稻草,直接搂着他哭道:“好哥儿,你去求求你阿爹,现如今也只有你能救你阿娘了,否则你这辈子都见不着阿娘了。” 一辈子都见不着了?这话说得很严重,南俊虽然不赞同他阿娘有些事的作派,可是那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一辈子见不着怎么可以? “是啊,俊哥儿,我是在阿爹面前使小性子,可你从未对阿爹不敬,阿爹看在你的份上,兴许真能放过阿娘。咱们阿娘何曾受过苦楚?真要下了狱,那狱里是个什么场景,你真实的没见过,戏台子上也见过。” 姐姐的话让南俊的心给拎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扭头就往父亲的院儿里去了。 一直坐在一旁的许承孝没开腔,直到南俊走了,他才道:“我看妹夫是铁了心要处置妹妹,你这长辈他都不给面儿,难道听了俊哥儿诉求就听了?” “你……你怎么就不盼着你妹妹一点儿好?” 岳老太太指着许承孝气不打一处来,“要是她真出个什么事,你心里能过意得去吗?” 许承孝深吸口气,忍不住说道:“妹夫说的哪桩哪件不是事实?阿娘,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妹夫执意追究到底,咱们母子俩能独善其身吗?你别忘了华姐儿使人送信到许家,是谁去安排那些事的?” 岳老太太猛地一怔,是啊,要是南文渊执意追究,他们母子也是逃不掉的!先前她一直沉浸在女儿被扭送到衙门的悲愤里,竟把这一茬儿给忘了。想到这里,岳老太太的底气彻底的焉儿了。 看阿娘的状态,许承孝就知道自己的话阿娘定是听进去了,他继续说道:“妹夫中了毒,今日瞧着却是精神不错,我怕是回光返照之相,阿娘,你还是想想办法雅姐儿和俊哥儿的前程要怎么办。总不能将来妹夫把南家大房的一切都给了南笙和南才,雅姐儿和俊哥儿一无所有。” 先前岳老太太一直愁许姨娘能不能活着从衙门里出来,再听完儿子一番话之后,她也终于承认女儿约莫是回不来了这个事实。俊哥儿走后她伸手搂着雅姐儿,看着她脑袋上的伤势,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孝哥儿,以防万一,你别在南府呆着了,赶紧回许家去。南文渊但凡要敢对你出手,我就豁出一条命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他动你分毫。也只有我留在这儿,才有机会给雅姐儿和俊哥儿争个前程,别真到了那一步,让咱们的两个孩子一无所有。” 来了这么些天,许承孝觉着阿娘这几句话才算是句人话。可他有心离去,阿娘留在这里,岂不是要让他担一个不孝的罪名?所以,他很纠结。 “不若我们一起走,这南家现在就是个是非地。” “我说了我不能走,雅姐儿和俊哥儿现在没了阿娘,我要是再不留下给他们撑腰,这姐弟俩还不得被欺负死?” 岳老太太边说边怜爱的抚着南雅的头发。 “让你离开就离开,我要是顶不住了,你还能把许家那些长辈请来给这两个孩子要说法,可别咱们都耗在这里,虚度时候。” 有了老太太这句话,许承孝走得也安心些。 “是,那儿子这就告退。” 许承孝毫无心理负担的离开,南俊也到了父亲南文渊的院子。 哑叔见到他来了,立即进去做了禀报,南文渊刚服了药,歪在榻上擦嘴,看哑叔比划是南俊来了,心知他定是被老太太请来当说客的。为了救许姨娘,连个孩子都指望上了,岳老太太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想见他,可又怕这孩子一根经,只得吩咐哑叔把人带进去。 阿爹这屋他很少进来,阿娘说阿爹屋里都是药腥臭味儿,逢年过节也只让他在庭中磕个头罢了。这屋子雅姐姐倒是来得不少,可每回他说要去见阿爹,雅姐姐就会说‘有什么好见的,阿爹屋里的药味儿能把你熏晕’。 有了姐姐这句话,他也真的没进来过。 现在进来了,虽然空气里飘着药味儿,但却并不难闻,根本不像阿娘和姐姐说的那样。 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立即也意识到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实在是不孝。想替阿娘求情的话,也就在向阿爹请安后,一直在齿缝里打转。 看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副扭捏的模样,南文渊很是不喜。 “有话就直说,不说就出去。” 他还是头一回面对父亲如此的严厉,南俊有些吓着了,立即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不得不开口道:“阿爹,求求你饶了我阿娘,让笙姐姐把她从衙门里带回来,我知道她做了很多错事,经历了今日这一朝,她一定会改的。” 南俊还小,所以南文渊不去追究他的过度自信来源何处,只知道他被当成枪使了,“首先,许姨娘只是为父的妾侍,她只是你的姨娘非你的阿娘,你的阿娘是为父的嫡妻正室。我只纠正你这一次,往后再言错,就去跪祠堂,到祖宗面前去思过去。其二,你既是知道许姨娘做了很多错事,就该知道她现在的下场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你只道许姨娘可怜,想想你诗姐姐,她死了,因为你阿娘的算计她才死的,她不可怜吗?谁来为她的死负责?” 南俊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阿爹的训叱让他低下头辩驳不出半句话来。 然,即便许姨娘千错万错,她始终是生他养他的人,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阿爹,阿……姨娘,姨娘生养儿子一场,儿子不想失去她。” 看着懦弱的儿子,南文渊徒然意识到先前南姑母提的建议极有必要。生母不贤,便是溺子杀子,再这样继续下去,南家大房岂不是真的要支撑不起来了? 第1814章 难以说服 即使南俊恢复了些理智,知道自己来干什么,但他从未被阿爹如此训叱,心里一乱,脑子便糊涂,左右都是重复那几句话,听得南文渊极不耐烦。 “俊哥儿,你虽读了些圣贤书,但明辩是非上还是差了些。这件事你管不了,也不能管,去。” 南俊知道父亲身体不好,他下了逐客令,自己也委实没那么厚的脸皮再留下去。 岳老太太和南雅一直在屋里等着南俊的消息,或许祖孙俩心里都有数,但谁都不愿去戳破南俊有可能无功而返的事实。 看到南俊焉焉的回来,岳老太太失望透顶,南雅却还抱着一丝希望的跑过去,“俊哥儿,阿爹怎么说?阿娘能不能回来?” 南俊没什么好说的,直摇头。 南雅便开始埋怨他没本事了,“你读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也能想到一个两个办法让父亲松口,你怎么就这样回来了,那阿娘要怎么办?” 姐姐还在喊阿娘,她都不知道阿爹说他要是再喊阿娘,就罚他到祠堂里去跪祖宗。 “雅姐儿,不要为难你弟弟了,终究是你阿爹对你阿娘没情分,才会如此狠心。”岳老太太心里有个主意一时拿不定,须得等南笙从衙门里回来,看是个什么结局。 南笙是天擦黑的时候赶回南府的,一进门进接去见了南文渊,通告了县令的判决。 “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许姨娘那毒妇狡辩,县令大人当场就判了那毒妇终身监禁,没立即要了她的命,算是便宜她了。” 听着南笙恶狠狠的声音,南文渊却道:“让她活着不是更好吗?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在暗无天日的女监里她能愿意?就让她去受这份活罪,比死了强。” 南笙徒然觉得父亲说得很有道理,“阿爹说得对,受活罪比死了强。” 岳老太太也很快打探到许姨娘被判终身监禁的消息,她的眼泪流了一整晚,到了次日眼睛涩得生疼,昨日心里拿不定的主意,此时下定了决心。 南俊因为心里难过,昨夜也没睡好,今日也懒得动惮,不想去书院。 南雅醒来得到阿娘被判终身监禁的消息,又扑到岳老太太怀里痛哭了一场。 “阿爹这样心狠,只怕以后我和俊哥儿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岳老太太心知衙门判得这样干脆,南家必是做足了准备的,再加上那些事又的确是许姨娘犯的,当真是半点儿回转的余地都没有。现如今她顾不上许姨娘了,但这两个孩子断不能毁在南家。 “你们愿不愿意跟外祖母回许家去?” 先前看到南雅哭,南俊也跟着哭,此时闻声,姐弟俩同时抬起头来,南雅说:“外祖母,你愿意把我和俊哥儿带走吗?” 岳老太太点头,偏过头问南俊,“你呢,愿不愿意跟外祖母一起走?” 南俊想都没想就点头,之前诗姐姐落入匪窝的事一传出去,他在书院就被同窗笑话,很是抬不起头来。这次阿娘被判了终身监禁,那些同窗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取笑他呢。 走,走了耳根子就清静。 “孙儿愿意。” 要带走这两个孩子,南大老爷是最大的阻力,现在这两个孩子都愿意跟她走,这无疑给了岳老太太很大的底气和勇气。 “那你们都去洗把脸,然后跟我一起去见你们的父亲。” …… 用过早膳后,甘氏母女过来陪南姑母说话,其实就是变相闲话许姨娘被判终身监禁的事。 “真是没想到那毒妇竟那般害诗姐儿和笙姐儿,还敢骗大房的钱财,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否则大房则不是要被她拿捏一辈子?” 甘氏呷了一口杨嬷嬷递来的茶,一脸的愤愤不平。 南诺则装模作样的抹起了泪,“只可惜了笙姐姐,本来都是要与胡家公子成婚了的,被掳进了匪窝丢了清白不说,连性命也没了,真是可怜。” 看南诺富有怜悯之心,南姑母心里很满意,认为自己给南诺寻的这门亲事果真是没错的。 “说到底,都是诗姐儿命不好,罢了,那毒妇已然伏法,将来可都是好日子了。”南姑母又想起南文渊的沉默来,“大房的几个孩子都还小,还需要有人教导,大老爷男人家未必懂得怎么教养孩子,我有心再为他续一房,二弟妹,不知道你这方面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乍然听到南姑母说这样的话,惊得甘氏嘴巴都合不拢。大老爷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怎么还好意思续妻?这大姑奶奶还真是爱重大老爷,不惜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当然实话可不敢往外漏,她很快恢复镇定,笑道:“这可是好事,只是我从未往那方面想过,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什么人合适。” 她的确提得唐突,所以南姑母也不认为甘氏这是在推脱,说道:“这附近你定是有人脉的,帮着大老爷好好张罗张罗,真要是成了,他定会好好谢你一封媒人钱。” “呵呵呵……。”甘氏捂着嘴笑了起来,“咱们大老爷是什么人物?再看南家的财势,这消息要是放出去了,那媒人还不得把咱们的门槛给踩破。” 说完,她歇了歇声,才又问了一嘴,“只一件,还请姑奶奶明示,给大老爷娶续妻这事,大老爷知道吗?不是弟媳胆小怕事,只是牛不吃水,我也不能强按头啊。届时把人家姑娘给娶进了门,大老爷不配合,岂不是要连累人家姑娘受委屈?” 甘氏有这番顾虑南姑母很能理解,也认为甘氏是愿意为她分这一忧的,“我昨儿提了,他没反对。” 竟不反对?还真是好意思! 甘氏在心里腹诽,但面上还是表现得很高兴,“那看来咱们府里真的要办喜事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杨嬷嬷徒然撩帘进门,手里拿着一封信递到南姑母面前,“夫人,看看,这是世子爷令人送来的信。” 世子爷送来的信?南姑母不也怠慢,立即拿过来拆开细看。 看见信的内容,她脸上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愁,然后又叹了口气。 这一连反应弄得甘氏母女莫名其妙,甘氏问,“姑奶奶,这是出什么事了?” 第1815章 无能为力 “世子爷剿匪成功,带兵返朝,路过南家坝,知道我在这里,想特意过来看看。” 甘氏母女闻声皆是受宠若惊,纷纷站起身来,甘氏大喜过望,“不知世子爷几时莅临南府,我好早做安排。” “人已经到南家坝了,你快下去安排安排。” 甘氏哪里还敢逗留,立即带着南诺匆匆离去布置。 相比甘氏母女的激动,南姑母心里的疑虑却是越来越重,她看着手里的信,抬头问杨嬷嬷,“你有没有觉得世子爷突然与我走得太近了?要知道我素日里也不常与世子爷见面,他与我四房之间似乎也没熟络到如此亲近的地步。” 杨嬷嬷拧着眉苦思,“奴婢也这样觉得,可又想到咱们家不是有两个哥儿都在军中任职吗?这回也是被世子爷带出来立功来了的,莫不是他们兄弟间感情好,世子爷爱乌及乌的缘故?” 这个理由太牵强,南姑母摇了摇头,“罢了,想不通就不想了,等他来了再说。你赶紧派人去通知大老爷,就说寅国公府的世子爷要来探她,要是他身体得宜,须得出来相迎才是。” 殊不是此时的南文渊院里,正上演着一幕令人气得吐血的情形。 南雅和南俊纷纷跪在地上,岳老太太站着与南文渊对峙。 南文渊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身体,又被气得头昏眼花,他怒视着南雅和南俊,“你们真的都愿意随你们外祖母离开?” 昨日大姐姐才提到岳老太太约莫会动这样的心思,不料今日就应验了。 南俊被吓得不敢作声,南雅被许姨娘惯得胆子大,“是,反正阿娘再也回不来了,往后家里就是阿爹和南笙说了算,你们会给我们好日子过吗?我要和外祖母走,去外祖母家,有外祖母护着,舅舅宠着,我和弟弟才能过好日子。” “你是觉得为父会亏待你和你弟弟?”南文渊脸色难看至极。 南雅壮着胆子抬头,“阿爹一直偏心南诗和南笙,你要真的心疼我和弟弟,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让我们是低人一等的庶出?我每次都求阿爹你扶正阿娘,我不想当庶出的女儿,可到头来你不仅不愿意将阿娘扶正,还把她送进了衙门。阿爹这不是亏待,是什么?” 南文渊惊呆了,他是知道南雅被许姨娘教养歪了,可没想到她竟会忤逆。 他被气得说不出来话,岳老太太在此刻火上浇油,“你不要这么失望的看着雅姐儿,要不是你先让她失望,她又怎会让你失望?我女儿是做错了些事,但我自认她对得起你,她还在府里时你就刻薄他们姐弟俩,现在她不在了,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会对他们姐弟俩好?你身边还有笙姐儿和才哥儿,也不缺尽孝的。所以,就让我把他们姐弟俩带走,省得碍了你的眼。” “住口。” 岳老太太是长辈,南文渊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在自己面前放肆。可是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真的容忍不了了。大姐姐说得对,哪怕是为了南家的颜面,也绝对不可能把人交到许家去。 “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着投奔别的姓氏,当我真的狠不下心来处罚你们是不是?” 南雅和南俊跪在这里,南雅又顶撞他,自己也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南文渊竟还不愿意放人。 岳老太太怒了,“他们本就不讨你喜欢,你何必把持着人不放呢?还是说你有条件才愿意放人?那就说。” 说出来让这两个孩子恨死你。 南文渊深吸了口气,像是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老太太,你在南家住得也太久了些,该回去了。” 南雅一听,立即跪过去抱住岳老太太的腿,“要走,我也要和外祖母一起走。” 当着父亲的面,南俊还是不敢太过放肆,但他眼里的情绪已经说明了一切。 南文渊徒然觉得这两个孩子真是来向他讨债的孽障,他还不能不管,将来真要让许家给拿捏住了,南家的脸面真的要丢尽。 “许姨娘回不来了,但你们都是南家的孩子,既然身上流着我的血脉,我便不会不管你们。再怎么样我还活着,你们的前程,便由不得旁人做主。” “你……南文渊,事到如今,这两个孩子早就把你给恨上了,你还要固执到什么时候?” 他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孩子之所以如此叛逆,岳老太太这个外祖母功不可没。南文渊深吸了口气,做出最后的决定,“来人呐。” 南管事打屋外走进来,随即恭敬的垂手而立,“大老爷有何吩咐?” “去套马车,给老太太收拾行李,送老太太回许家去。” “是,大老爷。” 眼睁睁看着南管事出去办差,岳老太太除了气急当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她只能蹲下身抱着两个孩子痛哭,“都是外祖母的错,斗不过你们恨心的老子,我苦命的孩子,将来在这个宅子里还不知道要受些什么活罪呢,啊……唔……。” 南雅也知道现在只要父亲不松口,她和弟弟就走不成。 等到麻嬷嬷带人进来将岳老太太扶走,南雅对南文渊是又恨又怨,还有无能为力的苍凉感。 这边前脚刚走,后脚杨嬷嬷差使的人过来报信,“大老爷,寅国公府的世子爷缴匪还朝,经过南家坝,知道夫人在此,特意过来探望,现在人已经进了南家坝,夫人说要是大老爷身体允准,可前往相迎。” 寅国公府的世子爷? 那可是当朝皇帝的左膀右臂,能到南家来坐坐,这得是多大的体面。 一扫先前被岳老太太还有南雅南俊气得胸闷的阴霾,立即更衣准备前往大门口相迎。 寅国公府的世子爷驾到是何等大事,做为南府的嫡女,南笙自然也是要亲自到门口相迎的。女使一传完话,南笙只顾着想这世子爷和姑母关系不错,姑母在家,他竟想着前来探望。没注意到另一间屋里得知消息的宣瀚脸都绿了。 “他这么突然是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世子爷肯定是接到了宫里的传信,说定要将殿下给带回去,要是不搞突然袭击,让殿下你早早得知了消息跑掉了,世子爷拿什么回朝交差?” 颜末抄着手歪在门框边面无表情的说。 第1816章 恭维 宣瀚倒是没有一脸的生无可怜,只觉得萧景仁也太谨慎了,自己都答应他会随他回宫,怎么还亲自找到南家坝来了? 寅国公府的世子爷大驾光临南家,虽然仓促,但整个南家全都严阵以待。 南姑母站在最前面,她的身后分别站着南文渊和南振?,这二人身后又站着各自的家眷。女眷们个个望着大门口翘首以盼,又要故作矜持瑟缩垂眸,当真是辛苦得紧。 “还是姑母面子大,竟能让寅国公府的世子爷驾临咱们家。”南越真心恭维,要知道寅国公府世子爷在皇帝陛下面前那得十分得脸的,自己要是得了他的提拨,还愁将来没有前程? 知道南越是在恭维她,但南姑母还是觉得很受用,谁不喜欢被人戴高帽呢? “一会儿世子爷到了,越哥儿你要替你姑母好好招待招待世子爷。”南振?显然也知道了儿子如今的想法,有眼巴前儿的关系要是不攀,跟蠢货有什么区别? 反正南家他们二房是不可能继承的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二房就会输给大房不是?他指望的不就是他有子成年吗?更是庆幸自己当年成婚早,早早生了越哥儿,不然就会落得跟大房一样,没个正经儿子出来撑场面。 “阿爹放心,儿子省得。” 甘氏心满意足的看看自家儿子,又看看娇艳如花的姑娘,说不出的底气十足。 南笙站在南文渊右后方,听着南越父子俩的对话,唇边不由得泛起冷笑。现如今许姨娘伏了法,可是她可没忘记姐姐的死,还有南诺这个推手。她为了自己的婚事名誉,不惜羞辱她,迫使她心灰意冷直至吞金自尽,这笔账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没一会儿,门口就响起重重脚步声,南忠跑进门来,在南姑母和南文渊面前打了个千儿,“回主子,世子爷这就到门口了。” 南姑母这才率众人出府门口迎接,果真见并不十分宽敞的街道被驻军清了道,打马前来的男子模样带着几分倨傲,气度非常,翻身下马的瞬间,袍裾烈烈作响,举手投足威风凛凛。这样的人来到南姑母面前,居然拱手行了晚辈礼。 “四婶母安好。” 这可是寅国公府未来当家做主的人,南姑母尽管是长辈,也不敢真的托大拿乔,忙将萧景仁扶起,“劳世子爷惦念,我好得很,家里将新得的茶取出来了,请世子爷屋里叙话。” 萧景仁没客气,跟着南姑母进了南家大门。 那些驻军就留守在府外,少说也得有百十来号人,甘氏没想到会来这么多驻军,一时间也没安排,正想辙时,南文渊立即吩咐南忠将南府不远处的另一套大宅子给收拾出来,又赶紧吩咐麻嬷嬷找厨娘做饭侍候。 南振禄瞪了一眼甘氏,目光里尽是责备,她错过了这个讨好世子爷的机会。 甘氏心虚的低下了头,慢了一步跟在儿子南越身后。 专门收拾出来的碧英堂作为欢迎寅国公府世子爷的地方,在此他的爵位最大,连南姑母都没资格坐在上首。萧景仁也懒得谦让,直接坐到了主位上,南姑母一一对南家的人做了介绍,萧景仁拱手客气行礼,众人纷纷回礼。 萧景仁笑道:“本世子来得突然,多有叨拢,还望诸君见谅。” “世子爷能光临南家,蓬荜生辉。”南文渊作为一家之主,重重回了一礼。 萧景仁看着他的脸色,说了一句,“药效不错。” 这话南文渊没听明白,便仔细看着萧景仁,“世子爷说什么?” 萧景仁道:“没什么,早前听南家主身子不太爽利,正好四婶母在这里,本世子想着前来探望。” 那还是南姑母的颜面大,南文渊又微微拱了拱手。 南姑母道:“怎么不见悸哥儿俩?” “悸堂弟和惟堂弟有军令在身,得带着驻军回京复命,我在这里也只能呆够一日便要启程。” “一日怎么成?”南越从南振?身后走出来,拱手讨好道:“世子爷难得来一趟,怎么也得在南家多待几日,也好让晚生尽尽地主之宜。” 萧景仁像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笑道:“那就这么暂时这么定。” 南越以为自己的话被世子爷听进去了,满心的攀附欢喜。其实萧景仁是在想他能用一天时间让二皇子跟他走吗?要是走不了,也只能再多待几日了,反正就是话不能说得太满,留有余地他也不觉得丢人。 南振?见儿子在世子爷面前得了脸了,得意的朝一旁的南文渊望去一眼,又看了看站在南文渊身后的南才,炫耀之意不要再过明显。 南姑母其实也在想是不是可能同世子爷一同回京,娘家再亲她也止不住思念儿子呢,何况一同回京就意味着可以和儿子早点见面。 对于世子爷的接风宴安排在晚上,现在世子爷在休息,南家人派人十分妥贴的女使和使役侍候。 又因为来了寅国公府的世子爷,南文渊早就派人将要离开的岳老太太看住,在世子爷进门后才将她送走。岳老太太边哭边上马车,南雅在接到世子爷后偷偷跑了回来,送了岳老太太一程,临分别前对她说: “外祖母别伤心了,现在阿爹看得严,但他总有放松的时候,届时我就带着俊哥儿去找外祖母。” 听了南雅这句话,岳老太太的心才定下来,她没想到年纪小小的南雅,竟有这么大的主意。 “好,好,我的好孙女是个有主意的,将来何愁没有好的前程?” 送走岳老太太,南雅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去,同时心里也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逃离这个家。 南笙回去后一脸的没好气,她坐在院子里越想心里越不舒坦。 玉竹刚整理好衣裳走出来,看着自家姑娘板着脸,笑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你是没看到刚才在世子爷面前,二叔一家是怎么上赶着献应勤的,那个南越什么都能往前凑,都能插上几句话,然后二叔还拿眼得意的看向父亲和才哥儿,呸,真不要脸。还有南诺,羞羞答答的模样装得是真好,也不知道将来她那夫婿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会怎么厌恶她。” 玉竹没过脑子来了一句,“诺姑娘那么会装,咱们又离得远,没人会拆装她的真面目。” 南笙也没过脑子来了一句,“逼死诗姐姐的也有南诺一份,她要是嫁出去了,我就报不了仇了,干脆我也去求姑母,嫁到韩家去算了。” “呵呵,韩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耳边徒然响起一声戏谑,南笙扭过头去,果真看到宣瀚趴在窗棂上,冲她笑得很欠扁。 第1817章 好姻缘坏姻缘 南笙猛地回过神来,脸一阵白一阵红,白她怎么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红这话怎么还被苏大牛给听见了。她有些恼羞成怒,“苏大牛,好歹我把你当朋友,你能救我阿爹,我更是对你感激不尽,你当真就这么嫌弃我,看不上我吗?” 也计是撞了这个机会,南笙鼓足很大的勇气开口相问。 看着她快要哭出来了,宣瀚也知道自己这个玩笑开大了,他离开窗棂绕到门口走出来,笑嘻嘻的走到她身边道:“对不起,当我说错话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怨,那日要不是南诺跑到这院子里来胡说八道,你姐姐也不会受刺激选择用那样的方式了结自己。” “你既是知道,怎么还……?” 话未说完,南笙就趴在桌子上伤心的哭了起来。 昭姐儿哭了,他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哄得她高兴,可是南笙哭了,宣瀚竟六神无主起来。 “你别哭啊,你要是不想放过南诺,寅国公府的世子爷不是来南家了吗?你可以求他给你做主啊!” 南笙抬起头,用一脸的泪痕瞪着宣瀚,像是他出了个很馊的主意,“人家世子爷是什么身份?是看在我姑母的份上才来南家踏上一脚,这些家里琐事,怎么好麻烦一个外人?那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明明这么难过,说的话倒还有条理。 此时的宣瀚有些哭笑不得,他一张腿坐到南笙对面,问她,“那你要怎么才能消气才能高兴?总不能真的想和南诺一起嫁到京城韩家去。” “现在南越是极有出息的,不仅与京城韩家攀上了亲,今日还在世子爷面前大为露脸,这两人如今都是二房的护身符,我想替我姐姐报仇,只怕除了鱼死网破,再没别的什么招了。” 有这么严重吗? 宣瀚眨了眨眼睛,但如果换成南笙的处境,这样说也没错。看在她这么委屈的份上,他有了个更好的主意,他往南笙这边靠了靠,“我倒有个主意让你很好的收拾南诺,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南笙现在只顾着怎么报复南诺,眼巴前露出了一大张脸也没什么察觉,“只要能替我姐姐报仇,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她不是要嫁京城韩家吗?你只要嫁一个比韩家地位更高的人户不就成了?” 南笙屏住了呼吸,愣愣地看着宣瀚,这才发觉他与自己的距离近得有些离谱。她往后移了移位置,本就伤心气愤的情绪更加添了几分,“你想让我姑母找个比韩家地位更高的?” 宣瀚坐直了身子,望着南笙摇了摇头,“那么麻烦干什么?现成的不就有一个吗?” 南笙惊诧的望着宣瀚,完全没与他的想法在同一条路上,她咬着牙,“寅国公世子爷可是有世子妃的,你想让我嫁给他做妾?” 某人闻声,脸色瞬间一僵,不远处立在屋檐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贺风和颜末,实在忍不住笑意,只能抱着肚子乐得一抽一抽的。这动静想不引人注意都不成,宣瀚回头瞪了那二人一眼,才扭头对南笙道:“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本公子爷,我,我,你竟然想到与世子爷做妾这种事情上,都不考虑到本公子爷我头上,怎么,没有那张卖身契,你就真想从本公子爷面前逃开了?” 这是什么?表白吗? 南笙意识到自己适才的想法过于天马行空,自从苏大牛把卖身契还给了父亲之后,她即使心中有意,也不能妄断苏大牛是怎么想的。所以,当他说出那句话时,她自然不会想到他的头上。 这时的南笙脸红得像个蕃茄,脑袋里更是乱得如同一锅粥似的,正想着要说些什么缓解此时的尴尬,门外进来一个女使,曲了曲膝说道:“姑娘,大姑奶奶请您过去一趟。” 南姑母找她,太好了,正好可以避开此时的难堪。 于是南笙风一样的跑掉了。 贺风乐呵呵地走过来,望着南笙远走的背影,“公子爷,你若真把人给拐了回去,要怎么和夫人老爷交待啊?” “有什么好交待的,我又不用继承……,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就算不能立即娶了她,放在身边当个女官,阿娘应该不能反对。” 贺风与颜末相视一眼,他们都在想:皇后娘娘是好说话,但皇帝陛下哪里要怎么交待呢? 南笙的心跳了一路到南姑母那里去,站在门口稳了好一会儿心神才进门。 杨嬷嬷撩帘入她进去,看到南姑母更坐在软榻上等她。见她来了,立即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份坐下,“叫你来是有桩事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笙姐儿,我知道你会点武功,便想让你在今晚世子爷的接风宴上表演个剑舞。我知道这样做有点失南家的体面,但姑母也是为你和为南家大房好。当初我本来想给诗姐儿指与韩家那门婚事的,可没成想她早与胡家订了亲,你又常年不在家中,这门好亲事便落到了二房诺姐儿头上。如今眼看二房就要起势,你阿爹身体不好,才哥儿尚未定性,哪儿有次房压过嫡支的道理?世子爷有个姑表兄弟,刚在京城坐上指挥使的位置,最喜欢看剑舞,我想让你先在世子爷面前先露露脸,或许能成就一桩不输韩家的姻缘呢。” 南笙万万没想到姑母叫她过来是说这样的话,她刚刚才被苏大牛表白,那可是走进了她内心的人,她还没给他答复呢,怎么能转个背就用心计去赢得另一人的青睐? 故此,她连连摇头,“不成不成,姑母,这种事情我不能干。” 南姑母微微沉了表情,“诺姐儿与韩家的亲事是改不了的了,笙姐儿,你若不争气些,难道就看着将来二房起势压到你们大房头上吗?你只是个女儿家,才哥儿的前程还不知道在哪里,若不自寻机会,可怎么破局?” 破局? 破什么局? “可是,阿爹说,他有意与我招个上门女婿的。” 这回轮到南姑母摇头,“你诗姐姐的事情才过去多久?没个年这些不好的影响能沉得下去吗?受这些影响,就算你是招婿,又能招个什么好的上门女婿?拖来拖去,都是你的大好时光,值当吗?” 第1818章 误会 南笙沉默着低下头,她不好意思开口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而且那人刚才还在跟她表白。 显然,南姑母也没将南笙的小心思看穿,只一味的为大房着想。 “你听姑母的话,姑母总不会害了你。想想你阿爹,想想才哥儿,诗姐儿不在了,这个家现目前就得靠你呢,要是你能寻得个良人,也好为你阿爹分忧不是?而且才哥儿不是想要当兵吗?有个当指挥使的姐夫,他的前程奔得是不是会容易些呢?” 先前没说出口的话,现在更说不出口了。南笙依旧是沉默,但眼里却是已经出现了顺从的迹象。南姑母继续游说道:“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与你阿爹商议过了,许姨娘入了大狱,家里你阿爹身子又不妥当,你们几个孩子总不能一直没人管,所以他答应再娶一房妻室。虽说他再娶是为了你们,可人心都是隔肚皮的,谁知道她将来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又会怎么着呢?” 所以,她得早做打算。 南笙在今晚的接风宴上为世子爷表演剑舞的事也不知经谁的口传到了二房甘氏耳里,在得知这主意是南姑母出的后,她的表情很是复杂。 而南诺没想那么深,带着几分讥诮开口,“姑母是糊涂了吗?她与世子爷关系再和睦,也犯不着让咱们南家的女儿到他跟前去搏眼珠子啊?那不是自甘下贱吗?阿娘,姑母不会是想把笙姐儿给了世子爷。” 这也正是甘氏所在思考的问题,只是她心思稳些,忍得住不会宣之于口。 “世子爷的确看起来很是英挺伟岸,可他毕竟娶过世子妃的人,姑母这么做将来怎么面对世子妃?”南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阿娘,你倒是说句话啊。” 甘氏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而且南姑母真要这么做,她又能怎么办呢? “走,找你阿爹去。” 南越一直候着侍候世子爷,心情舒泰的南振?正靠在小榻上把玩着一柄巴掌大小的玉如意。看着妻女双双进来,他抬头望了一眼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甘氏便把得到的消息说了,南振?一听,起先没怎么在意,但听完南姑母的分析后,他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了。 “大姐姐怎么能做这种事?” 甘氏也是一脸忧心的坐到一旁去,“可不是吗?老爷,也不知道大姐姐是怎么想的?咱们南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给人献艺那是下贱之人行径,咱们堂堂正正的人户,怎么能……?” 甘氏语声未尽,但话里的弦外之音已经很明显。 南振?把眉头皱成一条直线,手里的玉如意轻轻的敲打着大腿,“大姐姐不是糊涂的,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侄女给世子爷做妾?” “是啊,真要这么做了,将来她拿什么颜面去见世子妃?”甘氏话峰又一转,“可是老爷,咱们这一房诺姐儿寻得了个好夫婿,越哥儿的前程也越来越好,这是要起势呢。大房呢?你不是没看到大老爷强撑着身子的样子,还不知道能挺多少时候。就算他在临死前娶了新妇进门,可底下小的小,少的少,新妇怎么管?还不如在这之前给笙姐儿寻摸个好去处。那寅国公世子虽是娶过妻的,但像这样的勋爵人户,谁家后院里没几个如花美眷?” “你是说大姐姐这是想帮大哥哥一家?”南振?像是想清楚了什么似的,“才哥儿不是说想当兵吗?笙姐儿真要成了世子爷的人,那怕是个妾侍,才哥儿的将来会差吗?”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吗?”甘氏说到这里,心情有些低落,“我原以为大姑奶奶给咱们家诺姐儿寻了这么好一门亲事,又让越哥儿常在京城走动,是要弃了大房的,没想到她还是把大房搁在心里了。而且世子爷是什么地位,咱们姐儿嫁的韩家公子就……。” 南诺闻声,极咽不下这口气,“阿娘何必自寻烦恼,姑母真要有本事,就让南笙去嫁好了,我就不相信了,在京城那种卧虎藏龙的地方,能叫一个妾室翻起浪来。” 话虽是不错,但南笙要是进了寅国公府就与南姑母在一处了,将来的好处能少得了? 甘氏想想都觉得心酸得很。 “我去问问大姐姐。”可不能让南笙嫁给世子爷去。 “老爷不可。”眼看南振?起身欲走,甘氏堪堪将其叫住,“你现在去了,不论说什么,都逃不开被大姑奶奶认为你不希望大房好的嫌疑。诺姐儿亲事在即,越哥儿也即将秋考,何必在这个时候去多嘴呢?” “那南笙岂不是……。” 南诺有些焦急。 甘氏轻轻拍拍她的手道:“那也得让世子爷看得上才行,要是世子爷不松口,饶是你大姑母把笙姐儿夸得天花乱坠,也是白搭。” 南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在心里默默祈祷南笙千万不要被世子爷看中。 到了晚间天刚擦黑的时候,接风宴开始了,女使们井然有序的进进出出,没多大一会儿膳桌上就摆满了一桌子美味佳肴,看得出来甘氏是费了心的,南姑母瞧着很是满意。 看着桌子周围陆陆续续坐满了南家大小主人,南姑母冲着萧景仁笑道:“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规矩,有客也有男女同席的,让世子爷见笑了。” 萧景仁倒是很大度,“无妨,本世子入乡随俗。” 南才进门的时候萧景仁挑了挑眉,还真是极少见到这么……胖的孩子。他默不作声的笑了笑,这倒让一旁的南文渊脸上掠过几丝尴尬,他旁边的南振?则抿唇讥讽。实在是忍不住啊!相比于南才,他的儿子南越简直不要太优秀。 南雅和南俊今日经历了天塌地陷,实在无心去参加什么接风宴,可不待南雅傲骄的拒绝,麻嬷嬷便让人传话让他们姐弟留房用饭,不必前去了。 自己不愿意去和被人拦着不准备,那可是不同的感受。 南雅此时心都在气炸了,可偏偏又无可奈何。阿娘一入狱,这个家就开始嫌弃他们姐弟了。 而席面上南诺有意无意的瞟向南笙,一想到她有可能会被南姑母安排给世子爷做妆,南诺就止不住拿有色眼光看她。那么高傲的南笙,居然会愿意与人做妾,真的是太丢脸了,要是让南诗知道了,说不定连棺材板都压不住。 第1819章 搅局的人 “来来来,这第一杯酒,欢迎世子爷来到南家。”南文渊做为南家的主人,理应由他牵这个头。 萧景仁刚举起杯回礼,南姑母就插话到,“世子爷恕罪,实在是我这个大弟弟久病缠身,药不离口,真真是不宜饮酒,这第一杯酒就让二弟弟代饮。” 南文渊难堪的作了半揖,萧景仁也大度的没有为难,“既是如此,南大老爷以茶代酒也是一样的,本世子爷前来已是叨唠,怎好让主人家为难。” 南文渊的确没想到萧景仁如此好说话,态度越好恭敬了,以茶代酒,“那就请世子爷随意。” 南文渊真把茶当茶一饮而尽,正当萧景仁要吃酒时,门口徒然传来一道不速之声: “本公子爷还没到,怎么就开席了?想来定是本公子爷的面子没有世子爷的大,所以才一直受怠慢。” 说话间,一位少年带着潇洒不羁步伐迈进门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亦半点不怯场,却是把南家人都吓得不轻。 南笙当即就站起身,低声言道:“你怎么来了?不是有人给你送饭吗?” 南文渊皱眉不作声,南姑母到是底觉得眼前的少年有那么一丝丝眼熟,但一时间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南振?生怕少年的到来会搅局,然后惹得世子爷不快影响南越的前程,立即惊恐慌乱对萧景仁解释道:“世子爷恕罪,这狂徒乃是笙丫头带回府来的小客,也不知怎么回事这般没有规矩,我这就命人将他请出去。” 萧景仁望着少年笑得很意味深长,仿佛在说:看看,瞧瞧,没了二皇子这层金缕衣,还不是要被人这么嫌弃? “不必了,想来是笙姑娘命人送到他屋里的膳食不好,他嫌弃了。” 宣瀚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自行搬了个凳子坐到南笙身边,看了看一桌子的好菜,极不客气的拿起南笙的筷子就开始夹菜了。 这一幕看得南家人瞠目结舌,特别是南姑母,她实在没听南笙说起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啊!看他与南笙的关系很不一般,那自己先前给南笙讲的那些话,要好好在世子爷面前挣表现的那些话岂不是……。 “苏公子,可知坐在主位的是谁?即便你对笙丫头有恩,也未免太不把世子爷放在眼里了。”南振?趁机教训起来,“而且,你怎可直接拿着笙丫头的碗筷用饭,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南笙和大块朵颐的宣瀚身上。 南笙的表情千变万化,宣瀚则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南二老爷,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与南笙有点什么关系呢?好让你又一番操作,然后也将南笙给逼死?” “放肆,世子爷面前,你胡说八道什么?”南振禄极力隐忍着暴露,生怕从苏大牛嘴里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 “你什么意思,难道这南家还逼死了什么人不成?” 萧景仁表现得极有兴致的模样,看着宣瀚,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想不到你也会有这么八卦的一面’。 宣瀚压根不理他,夹了一根椒盐排骨啃了一口说道:“你想知道啊,就好好问问这位南诺姑娘,她最清楚不过了。” 南笙终于意识到苏大牛看似来捣乱,实际是来替她出气的,要是让世子爷知道南诺的真面目,回京后到韩家人面前多一句嘴,这亲事就铁定得黄。 她是希望这事黄了,可不想南诺与韩家亲事典了的人大有人在。南姑母当即就发声了,“这位公子爷,今日我家有贵客,还请你嘴下留德,不要污藏我南家的姑娘。你要是觉得南家怠慢了你,改日我便让我这大弟弟亲自为你摆上一桌宴席赔罪如何?” 单以宣瀚的年纪,他哪里有资格让南文渊为他摆上一桌?这话分明就很敷衍。 “倒也不必,本公子爷瞧着这桌就挺好的,你们为我接风是接风,为世子爷接风也是接风,不就一顿饭嘛,一块儿吃了也挺好,世子爷你说是。” 宣瀚扭头看着萧景仁,而萧景仁则被他这一身的江湖习气给惊得怔了怔,缓过来之后说:“自是有道理。” 经过宣瀚这么一闹,南家二房的人算是彻底宽下心来了。毕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苏大牛与南笙产系非浅,世子爷又不瞎,不可能意识不到。不过这小子如此不敬重世子爷,世子爷还放纵他,世子爷真是好涵养。 南姑母这会子却是进退维谷了,她还让南笙在接风宴上给世子爷表演一段剑舞呢,现在这样只怕是表演了,世子爷也看不上眼了。 整个席面上推杯换盏,倒也其乐融融,只是甘氏和南诺一直没等到南笙为世子爷表演剑舞,就像是少了个很大的热闹看似的,但她们又不好提醒,一提醒就会让人怀疑多事。 坐在南笙对面的南文渊,一眼就看出南笙对苏大牛的态度不一样了,思索下来应该是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如果可以,他也是不愿意招婿上门的。 “听我阿娘提及过,四婶母家的侄女会嫁到韩家去,不知道是哪位侄女?” 萧景仁看似随意找着话,实则是他能感受到宣瀚对在场某个姑娘有敌意,而这份敌意又似乎来自另一个姑娘。 南诺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苏大牛那个混蛋继续扒她的黑幕,好在世子爷把话提挑过去了,提到她的婚事,她又不由自主的笑了,然后得意的扫了一眼南笙。 “是我二弟弟养的诺姐儿。” 南姑母边看向南诺边说。 南诺则起身娇滴滴地朝萧景仁福了福礼。 “瞧这得意劲儿,这么稀罕韩家呀!” 宣瀚又不适的插嘴,惹得众人侧目。 南振?实在忍不了宣瀚几次三番的挑衅,冷笑道:“镇国公府韩家,那可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勋贵之家,我自然是看得上眼的。而且这是大姐姐为诺姐儿寻来的好姻缘,定是百里挑一,难道还有谁能比得上韩家这么优秀吗?” “当然有啊,比如我家,不过可惜,我看不上你家姑娘。” 宣瀚擦了擦手上的油,笑呵呵说着话,话声一落,他不笑了。 他一不笑,这盯着南振禄的目光竟莫名的让他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