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桃花传》 一 世人都晓神仙好 这个世界是有神仙的。 黄昶每天都被现实强制提醒要记住这一点,因为每当他抬起头,就都能看见那座蜿蜒曲折,连绵万里,却与大地彻底脱离,完全是漂浮在天空之中的仙山。 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整整十一年了,十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他认识到这个世界与他前世所熟悉的,那个物理学和机械文明高度发达“现代社会”的截然不同之处。 ——没错,黄昶是一个所谓“穿越”者,一个原本普通的机械系专业大四学生,标准的理科生,由于某次意外事故,带着他在现代社会二十二年的记忆,重生在这个奇妙的仙侠世界中。 他原本以为这将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秘密,然而事实却是:他的父母很早就知道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因为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并没有象其他初生婴儿那样嚎啕大哭,而是满怀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心和好奇心睁大着眼睛四处观望。尽管当时由于婴儿的眼部器官还没有发育完全,他无论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也根本不能被认知为是语言,包括大脑由于同样原因也对那段时期没什么记忆……但由于爹娘在此后的日子里曾多次提起,黄昶也知道了自己“要低调”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而在后面的几年里,黄昶也曾努力的想要装扮成一个普通孩子,但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一个两三岁的婴儿应该是什么表现才算“正常”,所以无论他怎么装嫩,体内二十二岁的灵魂却终究让他处处显得与众不同。 不过他的父母从来没有因为他的特殊而歧视他,甚至恰恰相反,他们都为此非常高兴和自豪。黄昶上头有哥哥姐姐,下面也有弟弟妹妹,作为子女来说生在中间的往往很容易被忽略掉。但黄昶从小受到的父母关心宠爱却是最多,兄弟姐妹也丝毫不嫉妒,家里面人人都对他寄予厚望。 “我们家阿昶是个有宿慧的孩子,将来有可能拜入仙门的!咱们老黄家终于也能出个仙人了!” 小时候,爹娘在和周围邻居唠嗑时,常常就这样骄傲自夸道,而邻居们也常常为此向他报以美好的祝福,当然也有嫉妒和怀疑的目光,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周围人士对他们的态度往往会因此而变得好一些,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黄昶一开始对此很不习惯,总觉得爹娘如此高调似乎不是好事。不过随着他年龄渐长,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渐渐增加,他才发现自己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 ——在这个世界,转世投胎并不是一种迷信思想,而带着前世记忆重生也不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所谓天道循环,有生必有死,无论人,鬼,妖,魔都免不了转世轮回。有些实力高强的修道人,开启了灵智的妖兽,或者是念力强大的幽魂即使在经历了地狱轮回之后也依然坚持住一灵不昧,从而在投胎时仍能保持住前世的记忆。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被称为拥有“宿慧”——前世的智慧。而这些人,拜入仙门道场的机会远比普通人大得多。 所谓仙门道场,便是修道人所在的场所,大部分是在天上——那些在天空中漂浮的仙山之上。不过这个世界里修道者和普通凡人的接触并不少,这是因为所有的修道者,无论其后天实力多么强大,都只是从凡人阶段一步一个脚印修炼上来的。即使两位修道者结婚生育,生下的孩子最初时也只是个普通人,可能身体强壮一些,天赋资质好一些,今后修炼起来更快一些,但无论如何,仙人不能天然生出,只能后天培养,所有的仙人都是从凡人而来,这一点却是确凿无疑。 故此所有的仙门都需要从凡人中招收门徒弟子,而既然是从人间招收弟子,由此和人世间产生各种羁绊自然也免不了。一个人即使升仙得道了,他的父母家人,朋友亲族……这些社会关系总还是存在的,而由此产生种种变化,自也是不可或缺。 总体来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在这个世界里表现得特别明显,由于修仙者拥有种种强大而不可思议的能力,他们在这个社会中受到无与伦比的尊重和优待。而理所当然的,这种优待也往往惠及到他们的家人和亲族身上——无论你原先什么身份,哪怕是乞丐或囚徒,只要能和天上仙门扯上关系,或者哪怕只是有可能扯上关系,就再也无人胆敢轻视小看于你。 拜入仙门既然是这么一桩大好事,自然引得人人趋之若鹜。不过,仙门并不是那么好拜的。尽管仙门每隔数年便会在凡间招收一次弟子,黄昶所在的这个大周皇朝,或者说全天下诸国,几乎所有的父母都为此而努力过,但每次最终能被选入,带到仙山上传以道法的,却只有寥寥数十人。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可从来没超过百人之数。 ——拜入仙门要求的条件太苛刻了。 首先第一条是要看天赋,在那些仙门看来,修道乃是沟通天地五行,夺日月之造化,参生死之玄机,最终成就大道的一个过程。而所谓看天赋,就是查验每个报名者的阴阳二气,五行灵根,以及三魂七魄……这些先天条件如何。 其实人为万物之灵,秉承天地之气而生,生来便必然是阴阳俱全。若五行不足则必然身体孱弱,魂魄若不全则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总而言之只要是个头脑正常的身体健康之人,这些条件基本都能满足,也就是说其实人人都可修道。 但是以普通人的寻常资质,即使终生刻苦修炼,也很难有大成就,修道过程中的许多艰难关口过不去,白白荒废了时间精神以及财力不算,还有可能走火入魔,轻则癫狂重则丧命——据说上古之时有个大门派曾抱着“人人如龙,个个成圣”的想法滥传仙家道法,结果却搞得天下大乱。俗世间人人修道的结果并没有造就一个地上天国,反而导致各种恶事迭出:因为资质不够却强修道法而入魔疯癫的;为了修道成仙而大肆争抢财物资源,不夺人之物便念头不能通达的;还有稍稍练成法术,便觉得己道便是大道,将他人视若蝼蚁,稍有不满便为所欲为滥杀无辜的……更要命的是人人向道,个个修仙,天下人全都不事生产,致使土地荒芜,商业断绝。如此下来,国亡族灭自是不可避免,总之就是一片混乱。 直到后来各大仙门联手,好容易才将事件平息下来,但从此也明白一个道理:修道容易成道难。仙人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只有那些先天条件特别出色,或者至少是在其中某一方面特别出色的人,才能在这条与天地争寿的道路上走的长远一些,普通凡人妄窥仙道,也许会有一两个成功的,但绝大多数只是白白找死罢了。 故此后来各大仙门在传道方面愈加谨慎,各家秘法概不轻传,也是为了避免再引发世间乱象。但由此造成的副作用便是对于天赋的审查越发严格。只有那些天赋极佳者,或是修道者的后裔,天生在这些方面有特长,才会比较容易通过各大仙门的查验。而俗世间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却很难再有机会踏上这条仙路了——当黄昶最初听到这些消息时,曾经颇为好笑的暗自思量:如果在这个社会里也有《南方周末》之类报纸或是广大公知精英的话,肯定要大喊“修仙之路日益为‘仙二代’们所垄断,仙门亦是不公”云云…… 不过,有一种人却是不同,即使天赋寻常也能拜入仙门——那便是带有前世记忆的所谓“宿慧”之人。因为在这个世界里,能够带有前世记忆转世投胎的往往都是修道有成之士,由于种种原因,比如寿元将尽或是未能通过天劫等缘故才不得不转世投胎,寻求下一世的机会。在凡人眼中神秘莫测的修仙求道之路对他们而言却是轻车熟路,有些甚至还带了传承的秘法,遗宝之类转生,那更是无往而不利了。 仙门招收弟子,当然也希望能招到这种熟练工,这种人得道成仙的可能性会大很多。所以对于所谓“宿慧”之人,他们的遴选标准往往会放宽不少。哪怕天赋稍差一点,至少你能证明自己拥有这方面能力,或者是才智特别出众的,也可以获得拜仙门的机会——仅仅是个机会而已,并不一定能拜进去。 黄昶是在七岁时获得这个机会的,当时爹娘专门带全家人去郡中府城测试天赋——这种天赋人人可测,大周朝中几乎每一个人一生中都至少会来尝试一次。其场地就设在各地府城的官衙门口,有一块巨大圆石。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修仙天赋的人只需要把手放到圆石上,如果石头发亮,而且亮度达到一定程度,便是成功了。石头发光的颜色不同,代表了各人天赋在某一方面的强弱。这种测天赋的圆石在大周朝的很多大城市里都有,仙门也希望能招到尽可能多的好苗子,倒是不拘贫贱老弱。 对于参加测试的人也没有任何要求,但是仙门收徒却是有年龄要求的,通常大于十五岁的就不收了。不过年纪大的人来测试一下天赋倒也并非无用——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天赋如何,来确定自己的子嗣后代有没有机会修仙。当然这种判断并不可靠,就算是父母均为修道者的孩子不具备任何天赋的现象也常有。但无论如何,自身天赋好的人生下适合修仙孩子的几率总会大一些。这一点甚至影响到父母自身——能够让石头发出比较明亮光芒的人,哪怕年纪大了,也会有很多豪门大户愿意与其结亲,以求生出天赋达标的后代。 很多人都能让石头发出光来,但是要达到仙门的标准却是很难。黄昶一家子当时都上去摸了,兄弟姐妹几个中居然有两三个能让石头发光的,黄昶也是其中之一。但面对家人那殷切的目光,衙门口那位负责看守圆石的老吏却只是摇摇头,向他们微笑道: “你们家倒是有些资质,可还差得远呢,这种程度的天赋很多人都有,还不足以引起仙师注意。去哪家道门试试运气吧。” 不过黄昶的爹娘却不肯轻易服输,一把拉住黄昶的手叫道: “我们家昶儿能记得前世的事情,他是有宿慧的!” “什么?!” 那个老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 在客栈里等了几天之后,黄昶便站在了一位真正的仙师面前。为什么知道他是真正的仙师?——因为对方在和黄昶说话时一直是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而那蒲团却上不着天下不落地,就这么孤零零漂浮在空中。 据说这位仙长才是专门负责这一片地区资质遴选的仙师,专程从京城赶来的。仙师的态度甚是和善,在伸手把了把黄昶的脉搏,再度确定了一下他的资质之后,便笑眯眯问他是否当真记得自己的前世事迹?又用什么能证明这一点? 自重生以来便一直犹豫自己是该高调扬名还是低调隐藏的黄昶在考虑了十秒钟之后果断确定:现在不是低调的时候,扮猪吃虎那套把戏不能玩,再玩下去真要一辈子成猪了。于是他爽快承认了自己的重生身份,并当场默写出一段数控机床的操作程序代码——当初毕业设计时的作品,以表明自己并未忘却前世。 那位仙师当然看不懂他的代码,但好歹能看出那些代码并不是胡乱书写,其间是有着严密逻辑关系的。之后又用某种法术测定了他并未说谎,最终确定了他转世重生之人的身份,于是便表示他有资格参加拜仙门的选拔了。 此后的场景让黄昶终生难忘——他的母亲当场飚泪,抱着黄昶号啕大哭。而他的父亲起先还努力想要做出镇定的样子,但很快便告失败,竟然一路嚎叫着从长街这头冲到那头——要知道这可是省城衙门前的大街!而且他的父亲乃是以教书先生为业,一向最重视仪表风度的,此时竟然如此失态,也不怕被人当疯子抓起来。 确实有人想要抓他的,不过立刻被衙门口的那名老吏给呵斥开了。这老头儿见多识广,对这种现象大约看习惯了,见状也没急着象旁人一样上前凑热闹说恭喜什么,而是默默到后面准备了毛巾水盆,等黄昶他爹发完疯才过来招呼他重新梳洗打扮,这反而让后者感激不尽。 至于黄昶本人,则被仙师带到后面院子里说了一些话。那位仙师很是和蔼,言谈之间也很直率,告诉他很多关于修仙界的知识——比如关于“人人皆可修仙”的说法,以及上古之时由于滥传道法而导致天下大乱,以至于如今各大仙门收徒严格的缘由……这些讯息对于修道者来说只是基本常识,但对黄昶这样的凡人,却是绝对的秘闻。 当然除了这些闲话,仙师的话题主要还是集中在了黄昶本人身上: “黄昶,既然你拥有宿慧,那我也不能把你当作七岁稚童看待了。有些话,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虽说人人皆可修仙,可这也只是指入门。修道之路步步荆棘,没有天赋的人在这条路上根本走不远。也许你可以依靠才智或毅力冲过头几关,可后面的关卡只会越来越难,资质不足之人,终究有一日会遇上再也翻不过去的关口。” “你的天赋在凡人中间也算不错了,可对于修道者而言只能算是中平。我估计你学道时入门不难,后面第一道小关口勉强些大约也能过,但再往后恐怕就艰苦了。不过你身怀前世记忆,总会有些自己的奥妙之处,而且既然能破解胎中之谜,带着灵智转世重生,想必是有些气运的,故此本派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你自己也要想清楚了,凭着你两世的才智聪慧,若只在这凡间厮混,无论学文还是习武,应该都很容易有所成就,日后博个前程不在话下。但如果拜入我派,必将遭遇到千难万苦不说,还未必能有所回报。不但可能直到老来都一事无成,白落个一场空,甚至很有可能中途陨落,身死魂灭,欲重入轮回都不可得——如此你还要坚持修道么?” 黄昶笑了笑,这个问题还用问么?光看他爹娘那反应,如果自己这时候出去说修仙太危险,咱不干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家过安稳日子罢,那会是个什么下场? 所以他只是弯下腰来,长辑为礼: “多谢仙长好意提醒,只是小子心意已决,自愿拜入仙门,孜求大道,终生不悔。” 那位仙长苦笑了一下,微微摇摇头: “罢了,我也是按照门派规矩才多说这几句——其实这么多年来就从没见过谁有机会拜入仙门而会放弃的。” 这句俏皮话让黄昶也忍不住笑起来,而那位仙长在说了这句大实话后,手掌一翻,递给黄昶一块小小令牌: “本派每隔五年开一次山,招收新弟子入门。你的运气不太好,山门去年才刚刚开过,如今距离下一次开山门还有四年时间,到时候还会有一场考核。你如今是七岁吧,等到十一岁的时候就可以来参加。千万别错过啊,过了十五岁,纵有天赋门派也不会收录了。” “那考核难么?” 见这位仙长甚好说话,黄昶连忙问一句,前者笑了笑: “对于一个真正的十一岁孩童也许比较难,不过像你这样的,应该不成问题……教你个乖:有空的话多练练爬山吧,到时候可得凭自己的两条腿爬上去。” 仙师手指天上微笑道。黄昶还想多问几句,却见那仙师坐下蒲团飘浮起来,缓缓向天空中飘去,显然是要走了。 “啊!仙长,还有一件事:我派叫什么名字啊?” 虽然还没被收录,黄昶已经以门派弟子自居了,那位仙长笑了笑,却不回应,只是点了点他手上令牌。黄昶一阵面红耳赤,赶紧将令牌拿起来仔细察看。 令牌黑漆漆的,不知是铁是木,其背面是一片看不懂的符咒纹样,而正面却只有三个古篆字,黄昶这一世的父亲是教书先生,自己又从小就显露出足够智慧,当然很早就开始读书识字,虽然这三个字乃是古体,但他还是能大致识别出来,想必就是门派称号。 ——西昆仑。 二 惟有家人忘不了 此后四年,黄昶便一直在为拜入仙门做准备。当初那位仙长要他多练练爬山,他也不折不扣地照做了。只是无论他爬上多高的峰顶,看那天上仙山却总是缥缈之极,心头难免犯愁:自己的心智虽然已经是成年人,可这身体却毕竟只是八九岁的孩童,到考核时也不过才十一岁,要爬上那少说也在数千米高空的仙山,岂不是天方夜谭? 只是想想仙门既然赐了他令牌,那位仙长又说自己通过不难,想必不会是虚言。人家根本没必要戏耍他一个小孩子,反正自己到时候尽力而为,表现出一片诚心也就是了。 那块令牌也颇有奇异之处,黄昶自从将其佩戴在身上之后,夏季就再也没被蚊虫骚扰过,爬山时蛇鼠之类也都会主动避开他。有一回在山上甚至遇到一头恶狼,原本绿油油眼睛死盯着他的,可还没等靠近却忽然呜咽起来,然后就夹着尾巴逃跑了。 这让黄昶在开心之余却也常常感到担心,自己只是个小小孩童,会不会有人来抢夺这件宝物?父母并没有对外隐藏他已经获得仙门青睐的消息,如果只需要这件信物便能获得拜仙门资格的话,那这几年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到危险之中。 不过当他把这种担心向家里人述说时,却被爹娘很不厚道的笑话了一通。 “哈,我家昶儿真是少年老成,可是你想太多了——仙门信物,岂是靠抢夺便有用的。倘若真有人敢这么干,就是在与仙门作对,纯粹自己找死啊。” “可到那时候我也已经倒霉了啊!” 黄昶还是很担心,但既然家人都不赞同,他也只能将这份谨慎藏在自己心底。而且三四年来的事实证明他好像确实过于小心了,周围邻居纵然知道他有这块令牌的,最多也只是请求拿出来观赏一番,说一些羡慕讨好的话儿,却似乎从未有人想要打着取而代之的主意。 黄昶只能感叹这个世界真是民风淳朴,或者说凡人对仙门的敬畏实在是深入人心,若是换了他以前那个人欲横流的世界,哪怕有杀头的威胁在前头,也难保没有铤而走险的。 这几年来黄昶的家庭也因此而发生了很大改变——原本他的父亲只是个教书先生,居住的地方也是偏远小乡村,但自从黄昶被仙门看中的消息传开之后——哪怕还没入门,仅仅是得了个参加考核的机会,他父亲便很轻松的在府城衙门里谋了个吏员差事,还是那种钱多事少的肥差,着实令不少人羡慕之极。 平日里很少往来的亲戚也一下子变得密切起来,黄昶母亲的娘家原本对这门亲事是不太满意的——他们家的状况有点类似于那种传统戏文里“富家千金看上穷书生”类型,只是没戏文里那么夸张。有钱的岳家虽然对这个穷酸女婿不太满意,却也没刻意打压,只是很少来往而已。 但是在黄昶获得拜仙门资格之后,这一切立即转变过来。黄昶在七岁以前几乎就没怎么见过面的外公外婆忽然一下子变得对女儿外孙慈爱无比,在大声夸赞女儿的好眼光之余,又是送钱又是送物,仿佛要把这些年欠下的人情统统补上。黄家在府城里安家落户的一切几乎都是岳家包办,而且大舅爷在把房契送上门时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唯恐妹夫还记仇不肯收。 黄父原本真是有几分怨气的,但在妻子的劝解下也渐渐软化,反倒是黄昶本人对此颇为抵触——前世二十二年加上今世八九年,他的心理年龄恐怕比他这一世的爹妈还要大些,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这句谚语他很清楚。万一自己拜仙门失败了呢?到时候这些亲戚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只是既然搬进了城里的砖瓦大屋,再要家里人回去住那穷乡僻壤的破草房也不现实,黄昶只能劝说父母最多只接受亲戚的资助,而对于那些不相干外人送来的东西,全都谢绝掉,以免欠下太多的人情债。在这一点上他父母总算肯听他的,在最初的欢天喜地之后也不再那么高调,只安安心心在这府城里过活。 即使如此,黄昶也感到了莫大压力——这拜仙门之事可万万不能失败,否则不说自己前途如何,家里人的光景也必将大受影响。他虽然是带着前世记忆来到这世间,但此世爹娘双亲对他的疼爱照顾却是与前世父母一般无二,更兼有兄弟姐妹日日相伴。黄昶不是个无情的人,对于这份家庭亲情亦是无比看重。 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哪怕仅仅是为了家人,自己也必须要拜入仙门! ………… 时光如梭,四年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大周景耀十七年九月初八,乃是大周王朝护国神山西昆仑道场五年一度的开山大典之日。也是黄昶盼望了许久的,正式接受入门考核的日子。 黄昶这下子才真正领略到所谓“仙门”在这个大周国中的恐怖影响力——提前了整整三个月,就有官府中人来通知他们,并接他们全家人一起前往大周京城,在那里给安排了一座很不错的小院子,专门住下等着参加开山收徒大典。而黄昶到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他先前的担心确实属于杞人忧天——自己的名字和籍贯家乡等资料早就被报到官府记录存档,甚至连仙山上都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冒名顶替。 这段时间内和他们家一样被送来等待的候选者还有不少,大部分是全家上阵,这三个月的吃住行宿全部由官府承担,花销可不算少。然而令黄昶更感吃惊的是朝廷对他们的态度——等了两个月左右,待各地前来应选之人差不多都到齐之后。当今圣上,大周天子景耀帝竟然将他们统统召入宫中,亲自宴请所有候选者及其长辈——当然只有男性长辈。 黄昶没什么感觉,前世托各种传媒之福,对于国家领导人的新闻甚至丑闻都见得多了。不过他倒是挺佩服这位皇帝的心机——候选的小家伙们不太容易被感动,毕竟年纪都太小了。虽说仙门收徒规矩是最大不能超过十五岁,可真正测出有天赋的往往很早就来应选,这样万一此次没过关,在十五岁前还能有一次机会。所以周围大都是些十岁左右,甚至八九岁的孩童,还不懂得要敬畏皇权。少数达到十三四五的,此刻却大都双眉紧锁,显然是在为能不能过关而烦恼,也没心思去感谢皇恩。 然而他们的父兄之辈却都是知道利害关系的,而且这仙家择人还真是不看背景,许多地处偏远,一辈子都没进过几次城的乡下人这回竟然也进了皇宫。而这类人对皇权的畏惧却最是厉害——所以尽管当天景耀帝只是酒宴最开始时远远在高台上露了个面,将一只青铜酒爵举在嘴边作了个一饮而尽的姿势,因为有袖子挡着鬼才知道他喝没喝,但台下诸人依然激动无比,一片山呼颂圣之声,乃至于感动到痛哭流涕不能自已之辈大有人在。相信经此一宴,这些人对朝廷的忠诚必然大为上涨,而这种思想必然会影响到他们将来有可能成为修道者的子女。 有了天子这个态度作为表率,之后京城中许多富贵人家也竞相来访。也许是限于某种命令,他们并不敢直接和黄昶等“仙门弟子候选人”接触,但候选者的家属却是几乎每天都会收到邀约。这些本应该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对他们的态度非常客气。象黄父这样原本普普通通的乡下教书先生,如今地位虽然略有提升,也不过是个区区衙门小吏,竟然频频有郡守将军等高官前来结交,着实让黄家父子惊讶不已。 幸亏黄父还是个头脑比较清醒的人,又有黄昶在后面不断提醒,即使却不过情面出去应酬一二,也牢牢记着“不卑不亢”四个字,倒是一直保持着很不错的形象,至少在这回诸多的应选子弟家长之中算是挺潇洒的。 而黄昶这段时间里也结识了不少人,都是和他一样持有西昆仑令牌的仙门候选者,算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物。以黄昶已经是成年人的性格脾气,那些年纪太小,尚且是一团孩童气的当然很难沟通,倒是和那些十四五岁,少年老成的大孩子比较说得来,不过在黄昶眼中他们还是难脱幼稚,居然常常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置气,有时候甚至要他这个十一岁的去劝解评理,着实让他哭笑不得。 西昆仑道场每五年开一次山门,在这里聚集的孩子也都是五年来被选出的最有天赋者,不过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一是上一轮未能通过考核,又还没过十五岁限制的复读生——只要是被测试出来有天赋的孩子,西昆仑山倒并不介意他们多次参加考核。但因为有个十五岁的年龄限制摆在这里,所以拜仙门的最佳方案便是争取在九到十岁时把孩子送来参加第一次,如果没通过再在十四五岁时进行第二次。前面四五岁阶段实在太小,无论体力还是智力都差太远,根本没希望通过考核。纯属浪费时间精力,就算是官府也不会帮忙。 然而这也要年龄和仙门开山的日子能对应起来才成,象黄昶这种情况,和旁人谈论时,都说他是最倒霉的。以十一岁的年龄就要参加考核,还是偏小了些,可若再过五年就没机会了——若是大一些呢好歹更有把握点,而若是索性再小上一岁,十岁的话即使不过也还能等下一次机会。 “你爹妈生你时没算好日子么?白白糟蹋了好天赋哟!” 有口欠的人这样嘲笑黄昶,若是一般小毛孩子,为这句话肯定早打起来,但黄昶当然不至于这么浅薄。而且在了解了情况后,他发现这句话居然还真不能单纯以侮辱看待——如今大周王朝中很多人生孩子真是要算时间的,每逢和西昆仑开山相对应的年份,生孩子的人就特别多。 有口欠的,也有厚道的,那些年龄较大的候选者往往都会安慰他: “没事的,兄弟,拜仙门要看缘法的。有缘法的一次就进,没缘法的跑再多次也没用。每次十岁左右就能拜进去的可不在少数,你比他们总是要占些优势。” 对这些好心人,黄昶都诚心地表示感谢,同时也尽量与其结交。设法向那些曾经参加过考核的人打探些内情。因为这种考核并不带竞争性,不是说你进了就会把我刷下去,因此大部分人都还愿意说上几句,只是说的内容却大相径庭:有说中途会遇上妖魔鬼怪的,也有说路上满是猛兽毒虫的……但有一点他们倒是很一致,那就是要爬山,要爬很高很高的山! 废话,漂浮在天上的山,能不高吗? ——九月初八这一天,当黄昶和三百余名候选者一同站在京城北郊龙首原,举行开山大典仪式的广场上,抬头望着那座似乎已经接近了不少,但依然云雾缭绕,高不可攀的天上山脉,心中充满遐想。 三 开山门 龙首原本身就是一座极高的山峰,位于大周朝京城的北面,山势险峻,崖岸高耸,又是从平地上骤然而起,极其陡峭。 然而令黄昶极为惊异的是,从山的南面,也就是往京城方向却有一条非常宽敞的通衢大道直通顶部,仿佛是把原本一条山脊给硬生生削平,然后在上面铺的青石板台阶。到了山顶也是一块极大的平地,这便是龙首原,给人的感觉也好像是整个用利器削出来的——后来黄昶才知道这居然是真的!万年前诸仙斗法时剑气冲天,削山破岭视若等闲,到如今人世间还有很多这类遗迹存在。 山顶平台上有一座宫观,建筑宏伟,气象万千。据说此宫连同整片山顶区域原本都是皇家园囿,后来被天子舍宫为观。如今是作为天上仙门西昆仑一脉在人世间的道场之所在。其中驻扎着数位修道之士以及数百杂工道童,乃是代理西昆仑在凡界行走,同时也被大周朝奉为护国仙师,地位尊崇无比。 这一次的开山大典他们也有参加,但除了协助朝廷派出的礼部官员作一些仪式上的配合外,大多数时间只是坐在旁边观礼——不过他们所坐的蒲团却都是悬在半空的,其悠然漂浮在空中时的潇洒与轻盈引得无数人羡慕不已。黄昶在其中甚至找到了当初那位发给他令牌的好心仙师,欣喜之下忍不住暗中朝对方行礼以示感谢,那仙师似乎也认出了他,但只是微微颔首,其它再无异样。 为了及时参加这场仪式,黄昶他们从三天之前便开始爬山,虽然这一路上青石板道都修筑的非常好,两边还设有休息座椅凉亭茶舍之类,简直跟黄昶前世的旅游景点差不多,可毕竟是一直往上走,而且这山还特别高,真要连走三天肯定是辛苦非常。 然而黄昶本人却一点力气都没费——因为他是坐着滑竿软轿上去的。大周朝廷专门派遣了数千民夫从山脚排到山顶,轮班接力将这三百余名候选者硬是用山轿抬了上去!黄昶起初时对此还不能接受,因为他的父母家人也都要上山,而他们可没优待,只能老老实实靠自己两条腿爬上去的。 但那位官府专门派来给他们引路的绿袍吏却劝说他道: “小哥儿倒是有孝心,但还是坐轿上山吧,回头可有你辛苦的时候……” 他抬手指了指天上那座仙山,微微笑道: “你们的力气是要花费在那上头的,之前可不能太疲惫了。从前走这条山道时很多爹娘都是硬把孩子给背上去的,所以后来朝廷才专门派了人来帮忙。你们若是感念这份恩德,就记着一定要拜入山门,这才是真正尽了大孝了。” 黄昶听他说的有理,父母亲人也都在旁边一力赞同,便也跟着坐上了滑竿。这一路上颠颠簸簸的,好不容易才到山顶上。再抬头看那仙山时,感觉都接近了不少。 之后休息了大半天,将体力完全回复,此时一同跟着爬山的也陆陆续续都到场。除了他们这些候选者及其家属,主持仪式的大周朝礼部官员及仪仗护卫之外,还另有大批闲杂人士也跟着一起上山观礼。也亏得这龙首原山顶平台巨大无比,即使被那座宏伟宫观占据了主要位置,外面的大广场要专门空出来用于典礼,附近剩下的地域依然足够安置这上万旁观者。 典礼仪式是从这一天的午夜子时开始,但大部分时间黄昶都只是和周围三百多人一起站在那里发呆,偶尔在典礼官员的引领之下拜一拜天地山神。山顶风大,夜露霜寒,好在因为足有上万人聚在一起,倒并不感觉怎么冷。如此一直等待着,直到东方日出,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黄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曾多次在山顶上看过日出,那是一天中最美的一刻。而这一回的感觉则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当金红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跳出以后,却并没有直接映入到众人眼帘,而是被那条在云海中漂浮的西昆仑山脉给挡住了。光逆山影,整片仙山仿佛瞬间镀上了一层闪亮的金边,其间又随云海蒸腾而变幻出多种颜色,实在是瑰丽万端。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才从山顶树木的缝隙间透露出来,一道道金光洒向大地,仿佛有形有质的光带,黄昶注意到有这么一片光芒恰巧洒落到这龙首原上,就在典礼仪式场的正前方,看上去就好像形成了沟通人间与那天上仙山的桥梁一般。 ——不!不是好像!那条光带渐渐凝滞下来,竟然当真化作了一架金色飞桥,从天上仙山一直通到这龙首原众人的面前。而在桥上也很快便有人影出现,不是用走的,而是御空飞行,似乎是一男一女两位仙师正在从山上下来。远望只见其长袖飞舞,衣玦飘飘,风度仪态着实令人羡慕之极。 “好了,大家各自准备一下吧,去向你们的爹娘亲人告个别——若拜山成功,以后便是仙人了!” 那位主持典礼的官员很有人情味儿的向众候选者们嘱咐了一声,便退到一边去了。此时众人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到那座金桥和上面的仙师身上。那两位仙师看着似乎很远,飞行的速度却非常快,不久之后便来到地面,脚下踩着云团飘浮在距地三尺左右的半空。黄昶注意到他们的年纪似乎并不太大,男的大约有三十来岁,女子则似乎更要年轻一些——至少看上去如此。 那位男仙师走在前头,目光淡淡在人群中扫了一眼: “这一轮的拜山弟子还挺多么?” “希望能成为我们师弟师妹的也多一些——大家可要努力哟!” 那位女仙师抿嘴微笑着回应道,后一句话却是向这三百多名拜山弟子所说,还作了个握拳加油的优势。她的容貌倒不是特别漂亮,但这种温文雅致而又略带俏皮的态度却让黄昶对她大有好感,看周围同伴的表情,显然也和他很有同感。 虽然人还飘在半空,这么一句话加一个动作却一下子让人感觉这两位仙师也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了。那位男仙师相比之下要严肃些,也不说什么废话,待人群中因为好奇而产生的窃窃私语声略微平静了一些,便高声道: “各位,我的名字叫穆子清,这一轮的开山收徒仪式便是由我和这位陈师妹主持。经历了这么多年,想必大多数人都早已知道我派的收徒规矩了,不过限于门规,还是说一遍罢。” 说着,只见他手掌一翻,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枚黑黢黢令牌,正和黄昶他们手中持有的一模一样。同时又向身后那座金色光桥指了指,示意道: “凡是被授予了我派这拜山令牌,而且还没超过十五岁的人,都可以登上这座‘接引金桥’。只要能在今日日暮,也就是太阳完全落山之前走完金桥,到达仙山之上,便可入我西昆仑门墙,修习道法。” 稍顿了一顿,见人群中那些孩子大都满脸兴奋之色,恨不得马上就要拔腿往桥上冲,这位穆仙师又补充道: “在这座‘接引金桥’上,你们将会遭遇到诸多艰难险阻,种种恐怖惊惧之事亦是难免,这是门派对你们的考验。各位量力而行,如果实在走不下去,回头就好。你们既然能从各地行走师兄那里得到这拜山令牌,天生的才智天赋必然都是极佳,即使入不了我西昆仑,也定会有其他宗派收录延请。或者哪怕不走这修行之路,这一生也是大有可为的。将来无论学文还是习武,功名事业想必都不会差了。甚至什么都不做,光凭着今日能站在这里,愿意和你们结亲论友的富户豪门定是不少,荣华富贵,已是近在眼前。” 随着他手指所向,黄昶的目光也跟着在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中转了一圈,心下恍然大悟——难怪有那么多人都热衷于和他们结交,而且一个个候选者的家长好像也都无比自信的样子,居然一点都不担心万一没被选中会怎么样。原来他们……不,是我们,早就有了后路。 正在遐想之际,只见穆仙师又指了指身后金桥,说道: “而如果你们还坚持要走这条路……吃苦受累自不必说。若是当真能修成法元仙体,得窥金丹大道,倒也可以跨云腾雾,朝游苍梧而暮至北海,得享一番大逍遥大自在。只可惜数万年来无数前辈同道,历经千辛万苦,能得此大机缘者却是寥寥无几。” 说到这里时,这位穆仙师脸上微露感慨之色,转头看了看他身边那位陈姓女仙道: “三十年前,我和陈师妹也是从这里踏上金桥,通过考验,拜入到西昆仑门下,得传大道真法。卅载精修,到如今勉强算是略有小成。可是我们那一轮,当初一同拜入山门的六十八名弟子,能够坚持走到我们这一步的,却只有区区九人。而其余的师兄弟姐妹们……到如今还活着的,连同我们九人在内,也只有三十一个了。” 此言一出,场上顿时一片抽气惊恐之声,就连黄昶也暗中倒抽一口凉气,修道艰难他早有心理准备,按这位穆仙师的说法,能够象他一样修成道法的大约只有十分之一左右。这个淘汰率可是相当之高,但更要命的居然还要承受超过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死亡率!那可有点太吓人了。 穆仙师也知道他这话挺吓人,毕竟这里许多都是小孩子,可他显然并不准备宽慰大家,反而继续道: “超过一半的人都在中途陨落,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刻苦,也不是他们向道之心不坚——凡是承受不了的人都已经自己下山去了。他们之所以未能在这条修道之路上继续走下去,有些是限于天资不足,实在突破不了道关,却又强要勇猛精进,结果要么走火入魔,要么应劫而亡。有些则是遭逢厄运,在外出历练行走时为妖邪奸人所害……修道艰难,行道更险,哪怕你惊才羡艳,天资绝伦,只要一个疏忽大意,也难免被偷袭暗算。” 穆仙师的声音渐转低沉,大约是想起了什么不快往事,直到旁边女伴咳嗽一声将他惊醒,方才匆匆结尾道: “总而言之,这条修道之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相比之下,当年那些未能拜入山门仍留在凡世的,却反而大都可以得享天年,与家人子女一起安享天伦之乐。所以,仙道与天伦孰轻孰重,各位自己衡量吧。” 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那位穆仙师看向旁边同伴: “师妹还要说些什么吗?” 那位陈姓女仙笑了笑: “师兄你说了这么多,可这里还大都是小孩子呢,有几个人能领略师兄你的一片苦心啊……大家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要是不上桥去走上一遭,这辈子也不会安心的,对吧?” 这后一句话却又转向候选者们,见一干小家伙们纷纷表露出赞同之意,陈姓女仙抿嘴一笑,偏开身体,与穆仙师一左一右,让开了通往身后金桥的道路: “那么,少年们,努力的去攀登吧!若是到了实在走不下去的时候,就回头好了——对你们来说这真不一定是坏事。” 两位仙师说的话都很诚恳,不过对着一干十来岁小孩似乎没多大用处——眼见登仙之桥刚一开启,立刻便有急性子的欢呼雀跃着冲了过去,争先恐后挤上那道金桥,让那位穆仙师脸上显得颇为无奈。 当然也有不慌不忙的,黄昶便是其中之一。他在仙师宣布可以开始之后并没有急着往那桥上挤,而是先返回父母家人身边,和家里人最后道个别。同时也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些装备器具穿戴上身。 ——既然早在四年之前就知道考核中包括爬山,黄昶这几年来肯定要做些准备。根据前世与今生的登山经验,他为自己准备了两双穿起来很舒适,鞋底也比普通布鞋加厚加硬了许多的千层底厚麻布鞋。一双穿脚上一双放包里。他的背包有点类似于前世的登山包,用宽布带在双肩和腰部都有固定,以最大程度利用体力。衣服和裤子都是贴身窄小型制,这样不容易被树枝藤蔓勾刮,还打了绑腿。 水袋干粮什么自是不缺。不过在确认爬山时间只有一个白天之后,黄昶重新整理了一下背包,拿掉一部分水和干粮以减轻负重,只要能确保半天够用就行。最后是一根韧性十足,颇为结实的木制登山杖,可以用来拄力,也便于驱赶蛇虫小兽——尽管他身上有那枚令牌,似乎用不着这东西。 在准备的时候他的哥哥和姐姐都在一旁帮忙,而父母弟妹则在旁边看着,一个个眼睛都红红的,但却强自作出笑颜。 待一切准备停当后,黄昶朝家人挥了挥手: “爹,娘,大哥二姐四弟五妹,我去了。” 家里几个女人终于都忍不住哭出声来。而黄父则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中也略带了几分哽咽: “若是实在过不了,就回头吧,一家人在一起也挺好的。” 黄昶朝父亲笑了笑,再次挥了挥手,却并没有应承这句话,转身便向那道金桥走去。 在走过那两位仙师身边时,他的这身“专业”装束引起了对方注意。只听那位陈姓女仙师嬉笑道: “哟,看这一身装束挺利索的,这小哥儿年纪不大,行事倒是挺稳妥啊,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呢。” 旁边穆仙师却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只不知道他的运气如何,这条路并不是光靠着行事稳妥或天资聪颖就能走下去的。” 黄昶停下脚步,向两位仙师施了一礼,向那穆仙师道: “请恕小子冒昧,想问仙师一句话。” “说吧。” “若是仙师今日再站在这金桥之前,前方仙路后方家人,不知仙师会做何选择?” 那位穆仙师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眼望着前方金桥,坚定道: “当然还是走过去,绝不犹豫!” 黄昶也笑了,再度向穆仙师行了一礼: “多谢仙师指点。” 穆仙师点点头,眼中现出欣赏之色,指向那金桥尽头: “等你到了山上,便可以叫我师兄。” “我一定尽力!” 黄昶答应着,大踏步走上那道金桥。 绝不犹豫。 四 拜山之路 黄昶很仔细的走在桥中央——这桥两边没有扶手护栏,不小心摔下去可不得了。他刚才怀着好奇心小心翼翼凑到桥边朝下面看了一眼,可是下面满是白云,啥也看不见。 “走了差不多有一小时了吧……” 黄昶暗自估摸着,自从上桥以后他感觉一直在往上方走,不过道路的坡度并不大,因此体力消耗也不算大。脚下的金色桥面踏上去稍稍有点发软,好像每一脚踩下去都微微下陷,感觉就像是踩在前世那种硬质塑胶跑道上,这对于向上走的人是件好事——脚下不容易打滑。 周围静悄悄的,不时有云雾飘来,前后方向都是雾霭。偶尔有几个人快步从他身边经过,不久之后便又消失在前方云团中。有些人在经过时会打声招呼,说些大家一起努力之类的话,但更多人只是默不作声的快步掠过,显然是想要急着走完这条路。 黄昶先前出发时略耽误了一小会儿,此刻走得也不急不慢,在三百多名拜山弟子中算是比较落后的。不过他并不因此而着急,前世记忆给他带来的优势并不仅仅是科学知识,逻辑思维与合理的判断力也是重要组成部分——他先前在听那位穆仙师说要求天黑以前走完金桥,抵达仙山上时便暗自盘算了一下:以仙山的海拔高度,如果真是要求完全靠自己一步步爬上去的话,就算是前世那些最优秀的登山运动员也绝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更不用说这帮普遍才十来岁的小孩子了。 当然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人的体能应该比他前世要强些。黄昶前些日子在和其他候选者结交时,也遇见过有练了呼吸吐纳功夫——就是内功,甚至还有轻功的,这些人大都出自富家,言谈举止之间也甚是傲气。刚才金桥刚刚开启时这些人大都蹿了上去,连蹦带跳的一下子就跑了个没影,此时已经不知道冲到哪儿去了。 不过根据黄昶先前的打探,以往历次考核时也有这类人,可他们通过的几率却并不比普通孩子更高。而从拜山成功者的年龄分布上也能看出这一点——按理说十四五岁的小孩在体力上肯定比八九岁要强多了,但黄昶所接触的几乎所有候选者都一口咬定:拜山门要看机缘,有机缘的八九岁孩子就能进去,而若是机缘不足,十四五岁还拜不进去的大有人在——以往的纪录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故此黄昶先前一直有个怀疑,而今天穆仙师所宣布的时间限制则更证明了这一点——这次考核名义上是爬山,但实际上考察的并不是体能,也多半不是登山的技巧和速度。这道“接引金桥”肯定可以让八九岁孩子和十四五岁孩子乃至于那些练过功夫的孩子在体力和速度上拉平,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所谓“机缘”之说。 黄昶前世里读的是一所名牌大学,是正儿八经凭高考成绩硬邦邦考上去的,对于各种考试的应付能力绝对比这个世界中任何人都要强悍。而毕业前夕找工作那段时期又跑了无数单位,对于应付各家公司人力资源经理的考察也是轻车熟路——要通过那帮人的考察,其难度恐怕不比拜仙门低多少。而根据黄昶的经验,要应付好考试考察,首先一点便要确定是对方是要考察你什么方面。做到有的放矢,才有可能过关。 仔细想想,仙家收徒弟,考察一群身体尚未长成小孩子的体能好坏或是登山技巧根本毫无意义啊。至于天赋资质什么先前就验过了,达不到标准根本上不来,那么这道“接引金桥”会考验他们什么呢? ——耐性,意志,头脑,也许还有品质心性,只有这些才会是仙门需要了解的情况。因此,想走过这座桥,重要的不是需要花费多长时间,而是能不能展现出让仙门满意的素质。 故此先前穆陈二位仙师的提醒之言固然是一番好意,但其中恐怕也稍稍带了点诱导之嫌——如果真有人因为听了这些话语,遇到点困难就回头,如此意志不坚定之辈,想必仙门是不会收的。 而真正应该抱持的态度,穆仙师却是单独指点了他: ——绝不犹豫! 想通了这一点的黄昶走的愈发镇定,嘴角边带着自信笑容。 ………… 雾霭似乎越来越大了,连顶上阳光都被遮掩,四周围白蒙蒙一片,就连前方道路也只能看到十几步远。再远处就是一片朦胧。 不知何时,脚下那金色的柔软路面也已经消失,代之以粗糙的砂石土路,砂石颗粒越来越大,最后甚至达到了硌脚的地步。不过这一点对黄昶倒没啥影响,他特制的厚底鞋应付这种情况还是绰绰有余。 但不久之后道路的坡度骤然增加,从原本只稍稍向上斜变成了几乎达到四十度角的大陡坡,好在脚下道路也相应的出现了台阶,只是这些台阶有高有低,大小不一,走起来让人感觉十分的别扭。有些地方更是需要手足并用才能爬上去。一些位于台阶边缘的石片则是锐利如刀,若稍不小心踩或扶上去说不定就会划破手脚。 “这是在考验咱的耐心与细心么?” 黄昶低声对自己说,一边小心翼翼向上攀爬,这回倒真是有点爬山的感觉了。越往上那台阶越乱,到最后干脆不再有阶梯,而只是各种大小石头堆积而成的乱石坡,以一种很容易崩塌的态势堆积出一条近乎达到了七十度的向上通道,往下一看则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仿佛万丈深渊,有些石头踩上去感觉非常松动,仿佛随时要塌陷的样子。 “看来还要加试一门胆量。” 黄昶暗自笑道,脚下愈发的仔细,每一步踩下去都要先稍稍用力,确认落脚点安全以后才会发力将身体重量压上去。有几次还真被他踩出了滑落下去的松动石头,不过大多数石头却很古怪,明明也被他踩得晃晃悠悠摇摇欲坠,却终究一直保持了稳定。 “嗯,只是要求耐心和细致,还有胆量,对于登山攀岩的技巧却没要求——这其实还是一条台阶么,只是稍稍陡了点,会晃动而已。” 黄昶还以为已经觉察出这段山路的奥妙,但他很快便发现自己太天真了——接引金桥的考验手段可远不止这些。 ………… 一阵阵的寒风从背后吹来,其中还夹杂着雨滴,很快便增大为一场劈头盖脸的狂风骤雨,将他身上打得透湿。黄昶终于皱起眉头,爬山时遭遇飓风暴雨是最危险的,关键是很容易引来雷劈。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找个地方避一避,待雨过风停之后再行动。但是眼下这种状况,天知道这座金桥上的风雨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所以黄昶在略加思索以后便继续向前,艰难的顶着狂风骤雨一步步向前行。 如此坚持走了一段路,大约是终于离开了雨区,风雨总算慢慢小了下来。但黄昶却并不高兴——他全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而周围的气温却是越来越低。雨滴渐渐转变为了雪花,风也慢慢的打起来,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积雪,并且很快便厚到几乎要淹没膝盖的地步。好在这时候道路总算平缓了一些,黄昶一步一陷的在雪地中艰难跋涉,耳边寒风刺骨,全身上下几乎要被冻僵。 “金桥君你这可有点过份了,对十几岁的小孩子,这么玩很容易搞出肺炎的知道不?” 黄昶很是不满的咕哝道,不知为何自从踏上这金桥以后,他心中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特别放松的感觉。要知道前世里黄昶可也是个爱玩爱跳的活泼开朗之人,在大学里参加了好几个社团,还是个运动健将呢。 不过自从到了这边之后他一直表现的“少年老成”,有时候连爹妈都要听取他的意见,一点都没有小孩子模样。因为从小受到父母的特殊优待,让他总是觉得自己对这个家庭背负着某种责任,丝毫不敢松懈。直到此刻,真正到了履行责任的时刻,黄昶却反而放松下来,以一种轻松自在的心态面对这次关系到他人生命运的考核——哪怕眼下身处寒风暴雪之中,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再走下去似乎就要倒毙在雪堆中,他却依旧保持了一份平常心。 而且他的物质准备也不是一般的十几岁小孩子可比——只见黄昶从背包中摸出一个小葫芦,里面装的是烈性酒。他朝嘴里灌了一些,又在原地跳跃活动几下,顿时就感觉全身上下都暖和了不少。 “这段考验对普通孩子明显有点过于严苛了,想必不会拖得太久,加把劲挺过去!” 黄昶用这样的话鼓励着自己,强忍着手脚都要被冻掉的痛觉坚持向前。果然,又往前走了大约十分钟以后,积雪暴风都渐渐消散掉,温度也总算恢复到正常水平。而最古怪的是他身上居然不知何时变干了,虽然还有些潮嗒嗒的阴冷之感,可和先前全身湿透的感觉却大不一样。 此时的黄昶又累又饿,也没硬顶,找个地方坐下来取出干粮饮水吃喝一番,抓紧恢复体力。他的干粮是用上好牛肉干捶打成肉松,拌以精盐和蜂蜜,再裹到面饼中。口味谈不上好,但补充能量的效果极佳。 这种干粮外面不可能有成品卖,是他指导家里人特别制作的。想起家里爹娘轮番上阵,在昏黄灯光下用木头锤子一点点将肉块砸成松末时的温馨,黄昶心头泛起一阵暖意。似乎是心灵感应,这一刻他仿佛听见身后隐隐传来家人的呼唤,要他回家。 但黄昶只是洒然一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五 考验 云雾渐渐的有些散去,但视觉范围却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周围一切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天怎么暗下来了,不会这么快就天黑吧?” 黄昶四下看了看,他此刻已是置身于一片旷野之上,四周围杂草丛生,偶尔有几棵枯树点缀其中,脚下道路在荒草中时隐时现。随着他越往前走,周围景象愈加破败,路边不时可见荒坟野冢,隐隐有磷火现于其间。 天色也越来越暗淡下来,不过倒没黑到看不见路的地步,就仿佛是黄昏日暮。前方松林阴影阵阵。风中隐隐传来鬼哭狐笑,又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时不时夹杂着几声老鸦夜枭的鸣叫声,着实让人惊恐。 “这算是换剧本么?从荒野求生节目转到灵异恐怖路线了?” 黄昶暗笑道,反正脚下还有路能走。那就继续向前呗。管它周围出现什么东西呢,只要别挡着路就行。 不过挡路的东西很快就出现了:先是道路两旁闪过一些时隐时现的白色影子,但黄昶只一心看路目不斜视,那些阴影根本无法引起他的注意。于是不久之后,终于有一条阴影出现在了道路的正前方。 那仿佛是一团变幻不定的灰白色雾气,隐隐化作一个人形模样。不过只有头颅部位比较明显一些,隐约可见五官乱发,似乎是个女性。至于脖子以下则一片混沌,连手脚身体都分不清楚,好在是漂浮着的,倒也不需要手脚之类。 一个吓人女鬼就这么堵在了黄昶的前路之上,苍白的脸庞,青黑的眼圈,以及一张血红色的恐怖大嘴。她张大嘴巴似乎是在冷笑,嘴巴里一条鲜红舌头拖曳出来,一直垂到下腹部,时不时还摇晃几下,就好像一条活蛇,正等待着黄昶自己送上门去。 “好……惨……哪!……我没有手……我没有脚……我……好……惨……哪!……把你的给我……给我……” ——不但有形象,还有声音,一声声阴冷嘶哑的呼唤在黄昶耳中响起,让他感到耳膜一阵阵刺痛。如果他真是本世界的普通小孩子,这时候多半早吓得屁滚尿流掉头就跑了,只可惜在黄昶那十一岁的少年躯体内,却装着一个异世成年人的灵魂内芯,而且这个灵魂上辈子最爱看的就是各种恐怖片……日本的韩国的美国的泰国的,再重口味也不怕。 所以黄昶连个停顿都没有便直接朝这鬼魂走过来了,走到跟前时忽然微微一笑——道路在这边有个曲折,所以那女鬼实际上还是在路边,只是靠的很近,却终究没能挡住他的路。 于是黄昶更气壮了,大模大样从鬼魂身边掠过,完全视那女鬼如无物。这显然激怒了那个鬼魂,一声厉啸之后鬼魂的舌头弹跳起来,竟然一下子缠住了黄昶的脖子! 刹那间,黄昶只感到脖子上又冷又湿,仿佛是绕上了一条蛇,还是那种冰冷滑腻的死蛇,正在企图将他往路边拖去。更要命的是脖子被缠,整个人立刻感到窒息,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如果还坚持向前,说不定会真被勒死。 “咦,这鬼魂居然不是幻象?” 黄昶这下子吃惊不小——他一直把金桥上的诸多变化只当做能活动的背景图片在欣赏而已,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就算这是恐怖片,那也是要自己亲身加入进去表演的! 饶是他向来胆大,这一瞬间全身上下也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前世那部著名的《午夜凶铃》,随着电话铃响,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镜头为啥能让那么多人吓得鸡飞狗跳?——因为电话铃,电视机这些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的东西很容易造成代入感啊。在屏幕上看到尚且能吓住那么多人,更不用说黄昶此刻脖子上正体验着那种冷冰冰,湿腻腻的感受呢,这代入感真是没话说了。金桥君这么玩,难道当真不怕吓坏那些普通小孩子吗? 幸亏他不是普通小孩,前世二十多年早已养成遇事不慌的冷静性格帮助了他,即使在这关键时刻,黄昶的思想依然保持了从容与镇定,连动作也是——只见他并不胡乱挣扎,当然更没做诸如尖叫哭喊之类无用功,而是不慌不忙的伸出手去,握住了女鬼的那条舌头,而他的手掌刚一与鬼舌接触,那舌头便立即化作飞灰消逝无踪。女鬼哀叫着闪现逃开,口中长舌已是断了一大截。 黄昶笑眯眯朝那女鬼举起刚刚伤到她的手,手指缝间隐隐有微光闪烁——却正是仙门颁发给他的拜山令牌! “我可不是那种空有道具却不会利用,只会闷着头向前冲的傻小子。连普通十岁孩子都能过的关卡,我一定能过!” ——现在黄昶已经可以确认:在这金桥上所发生的一切,应该算是一道道考题。自己能不能拜山成功,就取决于自己能不能破解这些题目了。而说起应付考试,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自己更擅长呢? 仙门肯定不会给他们这些拜山弟子布置下无法破解的题目,这个女鬼就算是真的,自己也肯定能破解掉——怎么破解?身上跟仙门有关的,不就是那块拜山令牌吗? ——拿出来一试,果然成功! 轻松搞定了对手,黄昶大笑着继续向前走去,而那女鬼似乎还很不服气,一遍又一遍的飘闪到黄昶前方,口中不停哭嚎着那几句话。只可惜无论她怎么想要动手动脚,最终能动一动的也只有舌头,而且还越来越短了——在几次被黄昶用令牌打击之后。 这舌头灵活无比,包括那女鬼的速度也是,若真要空手去抓是抓不到的,但黄昶每次都很耐心的等到被那舌头缠上以后再下手,几次一来那女鬼就再也不敢真正发起攻击了。只是围绕着黄昶飞来飞去,鬼哭神嚎的让人厌烦。 老是被这么骚扰也受不了,于是最终,黄昶停下脚步,正儿八经的面对着那鬼魂: “我说,大姐,作为一个女鬼,我觉得你最惨的地方其实并不是没有手或没有脚。” 那女鬼停止了折腾,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黄昶觉得在对方脸上似乎看到了愕然的表情。而他则伸出手中登山杖,点了点对方脖子以下的位置: “是没有胸诶!” 黄昶此言一出,那女鬼先是呆愣了一下,之后骤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啸,随即竟然砰的一声爆了个四分五裂,残余部分四下乱窜,迅速消逝在荒草孤坟之间,居然真是被“气炸了”。 “果然还是这一招的杀伤力最大啊,无论对女人还是女鬼。” 黄昶暗自嘿嘿一笑,继续向前。 ………… 此后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虽然周围的环境依然挺渗人,但却再没有什么“东西”出来表演了。没有了演员,布景再怎么活灵活现终究只是死物,黄昶估计自己很快就能通过这道关卡。 不过周围云雾却又渐渐浓厚起来,黄昶对此已经习惯,这接引金桥上每一次的场景变换都是用这种雾气作为掩护,就好像舞台上换场景就要把大幕给拉上一样。 ——没错,在黄昶眼中,这金桥也无非是个大舞台,只不知道下面该是什么节目了。 然而这回尚未等雾气散去,便已经开始有动静了——前方雾气之中隐隐传来哭泣之声,听声音好像是个小女孩。不过黄昶对此早就习惯,一点没被影响的继续向前。但随着他渐渐接近,那哭声也越来越响。不久之后黄昶看见前方雾气之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身影,好像是蹲在路上,哭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又来?” 黄昶心说金桥君你不厚道啊,鬼把戏玩一次够了,对我又没作用,一而再再而三的烦不烦哪?他真不想理会,可偏偏这人影还正挡在前方路上,不过去也不行。 无可奈何之下,也只有去面对了。只是刚刚靠近一些,那雾中人影居然先有了动作。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呜呜呜……妈妈……妖魔鬼怪求求你,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难道真是个小姑娘在哭?黄昶叹了口气,略停了停脚步,放开声音叫了一嗓子: “不好意思,我也不想靠近的,可你挡着路了,让我过去就行。” 说完便继续向前走,而那人影也终于清晰起来,果然是个小女孩,背对着他蹲在路边,双手抱住头,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还在哭泣,却又不敢大声的样子,很是可怜。 黄昶快步从她身边走过,倒是没出什么状况。但在走过去两步之后,却忽然间停下脚步,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嗨,小妹妹,你也是来拜山的吗?” 那小女孩不动了,努力的缩紧身体,就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咪。黄昶原想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抚一下,但想了想还是保持距离,改用手中木杖轻轻碰了碰对方手臂外侧,最不容易引起误会的部位。 女孩子终于停止哭泣,慢慢转过身来,抬起了头…… 六 新伙伴 黄昶的心理素质是很好的,在那一刻他也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哪怕小女孩转过来的正面和贞子一样也是只有头发没有脸,他觉得自己依然可以承受得住。 不过他的心理准备却落空了,女孩子转过来的脸很正常。而且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虽然此时年纪尚小,但仍能看出只要长大一些就必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即使现下还只是个小萝莉,却也是个漂亮可爱,十分招人喜欢的萝莉美人儿。 “咦……?” 黄昶反倒有些发楞,他先前一直以为这应该是金桥君的考验来着……嗯,也许还是考验,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 于是他努力摆出笑脸,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和善的大叔……呃,不,正太! “嗨,小妹妹,你也是来拜山的吗?” 黄昶再次询问了一遍,那小女孩似乎很害羞,光是被他看着脸儿就有些发红了,不过终于还是作出回应——她点了点头。 “那我先前怎么没见过你?” 黄昶立刻提出了他的第二个疑问,按理说这座金桥上除了他们这些拜山弟子,就不应该有其他人存在了。但黄昶作为拜山弟子之一,这段时间跟几乎所有候选者都有接触过。拜山弟子中的女性本就不多,这女孩子容貌又是如此出色,任何看过一眼的人都不会忘记。可他对这个女孩儿却没有任何印象。 故此先前黄昶才一心认为这很有可能又是接引金桥的考验,直到现在也没消除这个怀疑。 女孩儿的脸色又红了,低头嗫嚅道: “我……我是最后才加入的。” “最后?” 黄昶皱了皱眉头,大周朝廷对拜山门非常重视,为了怕有人耽搁,都是提前很早便派人从各地将登记好的候选者们接来。黄昶记得他们三百多人中哪怕最迟抵达的,也是在八月初就到京城了。之后一个月时间基本就是干等,不过大家也借此混得挺熟。其中肯定没这小姑娘。 “那……你有拜山令牌吗?” 黄昶决定不管这些疑问,直接询问关键之处。只要这姑娘能拿出令牌来,自己认不认识都无所谓。问这话的时候他还悄悄后退一步,如果这真是金桥幻化出来考验他的话,此时也差不多到图穷匕见的关键时刻了。 然而女孩子只做了一个动作——她抬起右手,在右手腕上用红丝带悬挂着一枚与黄昶身上那个一模一样的令牌。黑色令牌衬托下,愈发显得肌肤莹白如玉。 “呃……好吧。” 黄昶暂时放下戒心,尽管他依然对这个女孩子的身份有些疑惑,但既然能在金桥范围内展示出西昆仑的令牌,就算这还是个假冒的,也是被金桥认可的假冒。或者说,接引金桥要求把她当作真正的拜山弟子看待。 ——黄昶还是觉得这很可能是一场考验,考验什么呢?他想来想去觉得多半是品质心性方面。所以他决定在这里表露出自己最乐于助人的一面: “那……小妹妹,你哭什么?想拜山的话要赶紧走啊。” “呜呜……好多妖怪追我……” 这女孩子果然是被吓着了,对此黄昶也颇有同感,即使以他对恐怖片几乎免疫的心理素质,也觉得先前经历的那段鬼魂考验口味实在太重,何况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都是假的,你应该知道,这只是仙门对我们的考验而已。” 黄昶实话实说,但女孩子摇摇头,犹自带着哭音道: “我知道,可我还是害怕。” 黄昶无奈,如果是平时的话说不定就自顾自走了,现代人么,都不太爱管闲事。但在这么个环境下,尤其是考虑到可能是金桥考验的前提下,他肯定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不怕的,跟我一起走吧。” 黄昶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不那么像是个拐带小孩子的怪叔叔,但效果似乎不太好——女孩子狐疑的看着他,甚至还后退了一步。这让黄昶大为尴尬,心说金桥君这可不怪我了,便耸耸肩继续向前走去。 刚没走几步,却听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却是小女孩抱着一个大包包怯生生的跟了上来,原来还是同意了。 雾气弥漫的道路上,一大一小两人……准确点说是一个有着大人灵魂的小男孩带着另一个货真价实小萝莉慢吞吞向前走着,比起先前黄昶一人时,速度显然慢了许多。 走了一段路黄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即使金桥不看重速度,象这么慢慢挪肯定不行。他回头看看那小姑娘,她带的包包上面也有根背带,像是那种老式书包的型制,但是作包的人很不细心,或者说这本来就不是儿童用书包,背带明显过长,小女孩也不会挎,把包包吊在胸前,结果却常常挡住自己向前迈出的腿,于是只好抱在怀里,很费力气。 “你这样不行的,我帮你整理下。” 黄昶并没有贸然提出要帮她拿包,只是帮小女孩把书包带折叠起来再打个结,调整长度之后再教她把包斜挎在背后,这样虽然仍旧会时不时拍打屁股,却至少不影响走路了。两人的速度一下子提升了很多。 这样近距离接触了一次之后,两人之间感觉熟悉了一些。这女孩子也终于不再总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露出笑脸向黄昶说了句谢谢,很是斯文有礼。 而当她展颜微笑的那一瞬间,连前世里见多了各种美女的黄昶居然都产生一种惊艳之感,为了掩饰尴尬,连忙摸着脑袋呵呵傻笑道: “没事没事……对了,我的名字叫黄昶,永日之昶……” 因为黄昶的名稍微罕见些,每次向别人做自我介绍时都要多说两句。不过这回正当他努力解释自己的名字时,却见那小女孩点点头: “我知道的,‘雅昶唐尧’,娘以前教过。” 黄昶一愣,这孩子的受教育程度很高啊,便顺势反问: “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做出了回答: “我叫姬若。” “姬……” 黄昶又是一愣,姬姓可是大周朝的国姓!再联想到她先前说“最后才到”,而且刚才帮她整理背包时近距离看见她的衣裳虽然颜色淡雅,也没什么花纹刺绣,衣料作工却无一不是上乘,心中顿时有些领悟: “那个……当今景耀天子是你的……?” 换了本世界的人多半不敢这么直截了当询问,但黄昶对皇权向来没什么敬畏之心,以前在下面出于谨慎不敢乱说话,如今到了金桥上却不必再顾忌什么。而小女孩姬若似乎也没太把身份地位放在心上,点头回答道: “那是我皇伯父爷爷。” “……哦。” 黄昶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向前,态度也并不因姬若的身份而有所改变。 七 若若 之后他们所经历的又一道关卡考验似乎是沙漠环境——路上的沙子越来越多,最后差不多要陷没到小腿。而一直弥漫着的浓雾也在不知不觉间散去,并很快化作无比强烈刺眼的阳光。 “真见鬼,连这种环境都能模拟出来……咱们这还是不是在桥上啊?” 黄昶极目四顾,可无论他怎么看,四周围都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沙漠,天边甚至还隐约可见绿洲的踪影。而脚下这条道路却是断断续续,偶尔看见一具动物或是人类的骨架才能辨明方向。 姬若家里似乎也帮她做了些准备,但准备显然不太充分——小姑娘脚上穿的是双牛皮靴子。靴子皮料和作工都很好,平时倒也能走走长路,可走这种沙子路就不行了——沙砾会从靴筒口滑下去,落在里面出不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脚磨破。这才没走多久,姬若的速度就慢下来,连声叫着脚疼。 黄昶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一点,赶紧亡羊补牢。幸好他包里还有双备用的鞋子,并准备了好几双厚袜子和袜带。对姬若来说鞋子偏大了点,只好让她多穿些袜子,再往鞋里塞几块手绢,最后把鞋带和裤筒一块儿扎紧,就不用担心沙子了。 当黄昶蹲在姬若面前帮她整理鞋袜时,小姑娘羞得满脸通红,但还是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的让黄昶处理,不过事后又开始对黄昶躲躲闪闪了,令后者很是奇怪——他家里也有姐姐妹妹,照顾女孩子的时候不少,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当然,小女孩是不会记仇的,没过一会儿,她就开始拉黄昶的袖子: “阿昶哥哥,阿昶哥哥,我们到那边去好不好?” 黄昶愣了愣,他倒不奇怪姬若想要去道路旁边那块看起来相距并不远的绿洲,毕竟那边的茂密树荫和一汪碧水对任何一个被太阳得晒得头昏眼花的人都极具诱惑力。他只是奇怪刚才还羞答答的姬若为什么会突然用上了那么亲密的称呼,不过倒也没想要去纠正。 “啊,小妹妹……” “娘一直叫我若若,你也可以这么叫。” 小美女很是大度的允许道,黄昶笑了笑: “好吧,若若,但是咱们不能偏离这条道路——别忘了我们是在桥上,这周围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真要过去,说不定‘噗嗵’一下就掉下去了。” “可是我口渴了。” 小美女的嘴唇有些发白,黄昶皱起眉头: “难道你家里人没给你准备水壶水袋?” “原来有的,先前喝水的时候碰上妖怪,逃跑时弄丢了。” 姬若哭丧着脸道,黄昶无奈,拿出自己的水袋递给她: “喝我的吧。” 小姑娘迫不及待接过水袋喝了一口,立刻露出笑脸: “有甜味儿!” “里面放了些蜂蜜,补充能量的。” “……可是还不够甜。” “太甜就不解渴了。” 嘴上说着不太甜,小女孩还是连续喝了几大口,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显然是渴坏了,但黄昶仍然很快就毫不怜香惜玉的把水袋没收掉。 “省着点喝吧,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 姬若皱了皱漂亮的小鼻头: “阿昶哥哥好吝啬哦,连水都不给多喝。” 被小美女鄙视了,但黄昶丝毫没有害臊之意: “哈,不好意思了,我先前只准备了一个人的用量,而且这一路上完全无法补充。” 顶着姬若那眼巴巴的目光,黄昶小心翼翼把水袋收起来,但终于还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叹了口气: “平时无所谓,可这一回实在容不得任何差错——我今年十一岁,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啊。” 解释之后又随口问道: “小若若几岁啊?” “若若八岁啦。” 听到小姑娘的回答,黄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好羡慕你啊,若若。你这次即使不成功,五年后还有一次机会——但我可不行,五年以后我就十六了。” 却不料小女孩听了他的话以后却摇摇头,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若若也只有这一次机会的。” “嗯?怎么会,五年后你才十三哪?” “那时候就轮到十三伯或是十九叔家的哥哥姐姐了,一家只有一次机会的。” 姬若低声道,黄昶好奇询问,方才知道原来因为他们姬家贵为大周之主,天下皇族,连仙门也要给些面子,对于姬氏子弟修仙的天赋资质要求就低一些:只要能让测天赋的石头亮起来,就可以得到拜山门的机会。 但是这种“关系生”的数量被严格控制:每一轮,也就是每隔五年才只能有一个名额。而姬氏之主,当今天子景耀帝颇为开明,没有自家独占这个名额,而是允许各近支亲王家里的子弟一起参加,从中选出天赋比较好的来拜山。 但可以想象,以皇族子弟数量之多,这个“关系生”的名额可也不容易争。那些拜了一次通不过的,就甭指望还能轮上第二次——那么多王爷公主家里都有资质差不多的子女在眼巴巴等着呢,怎么可能让你一次两次的浪费下去。 所以姬若如果这次不能拜进山门,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听到这儿,黄昶忍不住道: “既然只有一次机会,若若,你完全可以再等等啊,等十三岁的时候再来走这金桥,肯定要容易许多。” 姬若再度摇头,这回眼眶里全是泪水: “等不了的,这是娘亲临终前求着父王去争来的机会,五年以后肯定就没有了。” “啊?对不起。” 黄昶立时明白过来,原来姬若的母亲已经过世了。从若若的容貌上完全可以推想出这位王妃生前是如何的花容月貌。而即使在临终之际,仍能够为女儿争来这难得的登仙之机,也足以说明她在王府中所受到的宠爱和重视。 只可惜再怎么百媚千娇,宠冠后宫,人一死就万事皆空。这位王妃显然是个聪明人,知道有后娘就必有后爹的道理,时间久了再深厚的恩情也抵不过新来的小娇羞们,于是果断把感情存款统统花光,给女儿换来了这个拜仙门的机会——虽然很是仓猝,却也是无奈之举。 更难得的是姬若虽然小小年纪,居然也能理解这一点,否则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又怎么肯来吃这份苦头,受那无穷惊吓? 想明白这些以后,黄昶看向姬若的目光中更带了几分柔和之意——原来姬若比他更没有后路。自己若失败,身后好歹还有个温暖的大家庭在等着自己。就是以后在凡间生活,凭着自己的聪明学识,搞点创造发明,抄袭点诗词曲赋之类应该也能混得不错。而姬若要是这次没能成功……看她也不象是从晋江穿来的,那回去可有得苦头吃了。哪怕她金枝玉叶,哪怕她美若天仙……恐怕只会带来祸患而已。 “那么,若若,既然我们俩都不能失败,就努力向前冲吧!一定要拜进仙门!” “嗯!” 小姑娘热烈响应着黄昶的激励,脚下生风,一时间居然也能跟得上他的脚步了。 八 大包裹 不知不觉,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单调而严酷的大沙漠景象却还是毫无变化。就连黄昶都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姬若更是辛苦,但小姑娘很有毅力,依旧努力跟着黄昶一步一步向前挪。 黄昶并不是那种蛮干的人,一边走一边也在思考: “这段场景也太久了吧……可也一直没遇上什么麻烦。是还没有触发过关条件,还是这一关本来就要考验耐心和毅力?” 回头又看了看走来的路,没见什么异常之处——黄昶这一路上其实很仔细,他估计大凡幻阵迷阵之类,即使可以混淆人的感官视觉,终究不可能无穷大,所谓“走不完的路”多半只是在兜圈子。于是他这一路上走来便非常注意观察周边的地形地貌,又经常找地方留下一些标记,就是为了看有没有走重复的路。 但好像一直没有,他们真是在往前走。如此说来这一关恐怕真是要考验他们的忍性耐力了。黄昶估计自己是没问题的,但看若若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样子,恐怕坚持不下去。略加思索,又摸了摸肚子,黄昶停下了脚步。 “若若,休息一会儿吧。” “嗯!” 小女孩早就累了,只是黄昶没停她也只能硬顶着,此时听黄昶一说,立刻坐倒在地上,也不管什么仪态风范了。 “喝点水,吃点东西吧。” 黄昶把水袋递给姬若,这回却没说要她省着点喝之类的话,但姬若很有节制的只喝了一口,便又将水袋还给他,之后便从自己的挎包中取出食物来吃。 只是当姬若把自己带的食物放到嘴边时,却忽然皱了皱眉头。犹犹豫豫的咬不下去。黄昶在旁边也觉察出不对劲,拿过来闻了闻,摇摇头: “已经馊掉了,不能吃。” 随手丢掉,又把姬若手边油纸包里的其它食物也都拿来闻了一下,闻一个就摇一次头: “不行啊,若若,都坏掉了,你怎么尽带这些东西?不顶饱又容易坏。” 姬若带的食物倒都是些精致货色,有些花式样色连黄昶都没见过,可偏偏大约就是因为用料太细做得太好,反倒不耐久存,此时都已经散发出腐败气息。黄昶当然不能让小姑娘吃这东西,便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她。 然而小女孩却不肯接: “阿昶哥哥,你也只带了一人份的食物吧?” 黄昶哈哈一笑,摸了摸姬若的头: “只要水够两个人分,食物就肯定也够。何况你这根小豆芽菜能吃多少,我的干粮可都是实在东西,你咬个两口估计就撑不下了。” 被嘲笑的小姑娘哼了一声,立即抓起他手中干粮咬了好大一口,狠狠咀嚼着以示愤怒之意。 黄昶哈哈一笑,见姬若那个包包还是鼓鼓囊囊的,心下不由得好奇——这小姑娘究竟带了些什么?感觉都没啥有用东西的样子。 “若若,我们俩合并一下背包吧,有些东西放一块儿,这样走得轻快些。” 觉察出姬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黄昶就不直接说自己要帮她背,而是换了个迂回点的说法。不知道姬若有没有听出来,反正她鼓了一嘴巴的食物,也只能含含糊糊的点头。于是黄昶抓过那个大包,伸手往里面一掏…… “我靠!这什么玩艺儿?” 黄昶手一伸进去就摸到一个大家伙,拽出来一看却是个好大的布娃娃,难怪把包包给撑得这么满。 “你怎么……” 黄昶刚想说你怎么带个累赘上来,心下忽然一动——在这个世界可没什么玩具制造业,孩子的娃娃多半都是长辈亲手制作。看这个娃娃拼接细密,针脚整齐,作得十分精致,若不是心中满怀着爱意,一般针线婆子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何况这娃娃还特别大,黄昶自己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妹妹,他知道一个大娃娃对女孩子有什么意义,同时又能让她在小伙伴中享受到多大荣耀。 “这是你娘给你做的?” 姬若停止咀嚼,点了点头。黄昶便小心把娃娃放在一边,继续检查包里东西,不一会儿,却又发出一声惊叫: “我晕!这又是什么?” ——从姬若的包包里居然又摸出一双鞋子,可不是普通鞋,而是有点类似于木屐的样子,但其底板完全用精钢打制,虽然能看出来已经尽量做的细致轻巧,但拎在手中依然颇为沉重,少说也有两三斤的样子,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的负担。 黄昶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陷入到一场宫斗大戏当中去了: “这包包是谁给你准备的?怎么尽是些乱……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你一小姑娘背双铁鞋子上来干嘛?增加负重吗?你该不会是被谁陷害了吧?” 这时候姬若总算把嘴里食物吃完,能回答黄昶的问题了: “包包是茜雪姐姐帮我准备的,她从小一直照顾我,肯定不会害我的。铁鞋是父王送我上山前给的,说拜仙门用得上,要我一直带着。” “哦……?” 包里东西其实准备的还算精心,质量也很好,但能看出来准备者明显没什么出门经验。听姬若说只是个内宅丫头,那倒也不难理解了,没娘的孩子就是惨啊。只是这鞋子……黄昶原想把铁鞋丢掉的,听姬若这么一说倒感觉有些复杂了。按理说作为父亲没必要害女儿吧?如果他不想姬若得到这次机会直接取消其资格就行,何必多此一举的弄双铁鞋来? 想了想,黄昶决定还是谨慎些,把这玩艺儿带上,于是他三言两语的作出了分配: “好吧,那布娃娃和这本诗集还你自个儿背着,其它东西放我这儿。” 姬若没有反对,她显然已经理解了黄昶的意图,在重新挎上轻了许多的包包之后,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阿昶哥哥。” 黄昶笑笑: “我也是为自己啊,再这么拖拖拉拉的我们俩恐怕都赶不上了——若若,咱们接下来要走快点了,我估计眼下恐怕已过申时。” “啊?” 姬若一愣,连忙问道: “阿昶哥哥怎么知道的?我们在这里看不见太阳吧?” 她又抬头看看天上,这沙漠里的日头似乎永远是正午: “这个应该不作数吧?” 这女孩子可真聪明,黄昶嘿嘿一笑,摸了摸肚子: “周围景色可以造出幻象,可骗不过我们自己的身体啊——我吃到八分饱时,这样不停运动,大约两个时辰以后就会感到肚子饿。从早晨登桥到现在,我的肚子已经饿了两回,再加上休息吃东西的时间,大致就能推算出来……赶紧走吧。” 这回他直接拉起若若的手,快步向前走去。 九 通过啦? 如此又走了很久,眼前景象终于开始变化,沙路上渐渐开始出现绿色,两边也再度开始渐渐出现云雾,更妙的是过了一会儿地上竟然又逐渐重新转变回最早的金色桥面,这一切都似乎在说明一个事实…… “我们出来了!快要走完金桥了!” 姬若欢呼道,竟然反拉着黄昶向前飞跑。后者笑嘻嘻由着她闹,心情也很是愉悦。 随着道路延伸,各种幻象都在飞速消逝,化作一片片白云。终于,黄昶和姬若看见了那金桥末端的仙门! 无数道彩霞在仙门内外飞涌,两边云端中隐约可听金钟玉磬声声响起,似乎是在欢迎他们这些终于通过了考验的拜山者。黄昶和姬若手拉着手走到仙门之前,就见一位霓裳仙子迎上前来,向他们微施一礼: “太好了,恭喜两位有缘道友入我仙门。如今时辰还早,两位可以先去那边吃点果子,喝些甘露,好好休息一会儿,待其他道友汇聚之后,便带你们一起上山。” 随着那仙子手指所向,黄昶和姬若转头看去,只见一条彩虹岔道通往旁边的一处白玉平台,平台上有许多玉石桌子,桌上摆放着无数奇珍异果,冰盘玉露,让人望之生津。又有白鹤灵鹿之属在那台边走动玩耍,更见好些霓裳仙子在远处云间翩翩起舞。若能坐在玉台上品尝仙果美味,欣赏仙姬歌舞,人生乐事想必无过于此,不愧是仙家气度。 姬若开心极了,立即拉着黄昶就要往那边走。 “阿昶哥哥,快些快些!” 黄昶也牢牢拉着姬若的手,却是一动不动: “稍等……请问仙子,怎么不见其他拜山同伴?” 那位霓裳仙子再度礼貌十足的微施一礼,方才笑道: “两位是最早来的,可要等一会儿大家哦。” “是吗?我们这么厉害?” 黄昶哈哈大笑起来,姬若也高兴无比: “我们真厉害!阿昶哥哥,去吃点果子休息一下吧!” 说着便要走过去,却被黄昶拉住手硬生生拖回来: “不,若若,我想你只要踏上那彩虹桥一步,多半就会‘噗嗵’一声掉下去了。” “啊?” 姬若大惑不解,而黄昶也没多说,只看了看身前: “脚下还有路,我们继续走吧。” 说着便带姬若跨过仙门,向里面走去。仙门后面,金桥确实已到尽头,再后面就上山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七彩门之后,一条蜿蜿蜒蜒的盘山小道曲折向上,姬若有些胆怯的想要停下脚步,但黄昶却毫不犹豫穿过彩门,一直沿着道路向前。 那位霓裳仙子脸色微变,身形微动,瞬间便闪现到黄昶侧前方: “两位道友,若是不得人引导擅闯宗门,可是要惹祸的。至少也会被驱逐下山,你们这一番辛苦可就统统白费了!” “是吗?” 黄昶根本不理会她,仍然不慌不忙往前走。一手拉着姬若,另一只手却举起来,手指缝中夹着他的拜山令牌: “你有本事就来拦我们啊!” 但直到他走出去老远,那霓裳仙子也一直没说什么,也并没有实质阻拦的动作。而黄昶却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她半晌,方才微微一笑: “真是精巧啊,能够和人应答的幻象,能够让人感觉到的幻象……可惜终究还是幻象!” 说完,便与姬若扬长而去。 两人走出去许久,见前方山路仍旧曲折蜿蜒,姬若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呆呆问道: “假的?” 黄昶点头微笑: “嗯,假的!” 姬若不解道: “阿昶哥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黄昶哼了一声: “这破绽太多了。” “那说说看啊?” 姬若非要问到底,黄昶也没遮掩: “首先就是她们的热情太夸张了,若若你家里是王府,每次进新人时会用奇珍异果和歌舞姬去招待他们吗?” “可是我们家进的新人都是奴仆,他们这里是收徒弟……” 姬若有些不服气,黄昶嘿嘿一笑: “至少眼下我们都还是凡人,而凡人和仙师之间的差别,肯定比你们家里的主子和奴仆之间更要大得多……人贵自知,若若,我想这一关就是在考验我们的自知之明。更不用说后来我又试探了她一次,她露的马脚更大。” “哼哼!难道我们就不能真是第一个到的?” 姬若显然知道黄昶指什么,有些不乐意的翘起了小鼻头,黄昶立刻在上面刮了一下: “还是那句话:人贵自知。若若,如果光是我一个,也许还敢自信说能第一个到。可带上了你之后么……嘿嘿,不要被淘汰掉就是万幸了。” 姬若这回先捂住鼻子,然后又哼哼了两声,显然还是很不服气。但黄昶立即又拿出了第三个理由: “最大的一个破绽:若若,你看她无论迎接也好,阻拦也罢,可有站到过我们面前,挡住我们的路,不让我们向前走吗?” 姬若回想了一下,摇头: “没有。” “是啊,我想这应该是‘接引金桥’上所有幻影的共性:它们只能间接的骚扰,恐吓,欺骗,影响我们,但却无法直接阻拦,它们并不能真正阻挡我们走完这条登仙路——除非我们自己决定放弃。” 走了这么长时间,黄昶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举一反三,归纳法,这本就是一个理科大学生的思维方式么。 其实黄昶能够看破这些幻象,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他在前世里看过太多影视节目了,对这类虚假景象根本不陌生。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最多看看戏曲什么,遇到幻象难免误以为真,但黄昶前世各种特技大片看太多了,哪怕再新奇再古怪的情景他也能抱着看戏的心态去观赏,要想让他“入戏”可不容易。 姬若终于接受他的说辞,悠悠叹一口气: “还是假的呀……那些仙果好诱人,可惜全是假的。” “不,我想至少有一样应该是真的。” 黄昶忽然道,姬若愕然: “什么呀?” 黄昶指了指天上: “太阳。” ——天边,一轮红日低垂,眼看快要落下。 “诶呀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阿昶哥哥,太阳真的快要落山了!” 幻象再怎么真实,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混淆真实景象,姬若虽然年幼,却也能看出半山腰上那个仿佛红红鸡蛋黄一般,已经不再刺眼的红色火球并非幻象,而是真正的落日夕阳。 “嗯,咱们赶紧走,我想应该快要到了!” 黄昶拉着姬若全力向山上跑去,他们此时依然是走在盘山小径上,山道既不险也不陡,只是那之字形的台阶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不停延伸向上。黄昶此时也顾不得判断这是幻阵还是真实台阶了,反正只管拉着姬若向上冲就是。 十 最后的考验 这种奔跑是最费体力的,不久之后姬若就开始气喘吁吁,再跑了一会儿,小姑娘终于哭喊出声: “阿昶哥哥,我跑不动了。” “不要说话,只管呼吸。注意好脚下,别摔跟斗,其它什么也不要想!” 黄昶厉声道,姬若此时已经没了力气,只能勉强迈动双腿跨台阶,而她向上的力量几乎完全是靠黄昶在拉着她走。先后跌跌撞撞的摔倒了好几次,但每次都是被黄昶硬拉起来,硬拖着向前。 要知道黄昶自己其实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身体,只是四年来天天锻炼,体力比同年龄段的小孩子好一些,但要说一直拖着另一个七八岁小孩子爬山,还是以近乎于小跑的速度,这就实在超过他的能力了。 如此奔跑了一段时间,黄昶开始感到胸口发闷,腿脚越来越酸痛,精神也开始恍惚,他知道自己的疲劳极限快要到了。自己过去四年来曾多次挑战过这个极限。最早时只要走个十几里地就会出现,但是只要咬牙突破过去,就可以让自己能够坚持的距离增加一大截,直到再遇上下一个极限,再突破,再到极限,继续突破……如此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疲劳极点,到如今黄昶已经可以爬上一座高山,而基本不再遇到极限状态。 但在这里,他终于又一次遭遇到了体能极限。黄昶以前曾经多次突破过这种极限,可失败的体验则要更多上十倍不止,这一次,他还能成功吗? 黄昶根本就没去想这个问题,他知道这种时候越是胡思乱想越是容易崩溃,只管一心一意迈动双腿向前,把身体当作一具机械,努力压榨出其最后一分潜力。 但姬若却先崩溃了,又跑了一会儿,女孩子大口大口的喘息,而且还开始干呕,脸色苍白好像要死过去一样。 “阿昶哥哥,实在没力气了,若若上不去了……放下我吧,再这样我们俩都赶不上。” “不要胡思乱想,若若。真要想的话,就想想你娘临终前的愿望!” 黄昶把水袋中最后一点水喂给姬若喝下,丢了水袋拖着她继续向上爬。姬若一边努力向上挪动着,一边抽抽噎噎的哭——对于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女孩来说,这辛苦委实太大了。 “那休息一会儿好吗?只要一小会儿。” “不行,若若,这时候决不能停下,一停下就真的再也走不动了!” 黄昶硬起心肠不理会姬若的哭叫,只是拖着她往上跑。他最初只是把姬若的出现当成是这道接引金桥对他的一次考验,抱着“能帮就帮,不能帮拉倒”的思想拉这个小姑娘一把。但是在一起走了这么长时间,并了解到姬若的身世遭遇以后,黄昶已经把帮助她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他甚至已在心底暗暗决定:如果这次能一同拜进仙山当然最好,即使失败,那也只可能是两个人一起被淘汰,回到凡世之后他也会继续想办法帮助姬若。 在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或者说做好了被淘汰的心理准备之后,黄昶反而感觉轻松了一些,身体的疲劳当然是依旧,但心头的包袱却被放下了。他感觉自己似乎真正成了一部机器,无悲无喜,就拖着若若一步步向前,直到达成目标,或是倒下。 ………… 也不知坚持了多少时间,前方忽然豁然开朗。持续不断的台阶山道终于消失,眼前已是悬崖绝壁。向着绝壁之下望去,白茫茫一片云海,深不见底。 好在脚下道路并没有就此断绝,而是经过一座由无数粗大藤蔓扭曲纠结而成的桥梁通往对面,另一座高大宏伟的巨山上。那巨山下面完全湮没在白云之中,向上看也根本见不到顶。与藤桥相连接的位置大约是半山腰,一片甚为宽广的平台。 此时平台上人影绰绰,或坐或站或躺,已是等了不少人,看见黄昶和姬若出现,纷纷挥手示意,还有几个更跳起来大喊大叫: “黄昶!赶紧过来!过了桥就到仙山上了!” “阿毛……大牛……王少!” 黄昶辩认出其中好几个,都是和他同为拜山弟子的同伴,彼此间关系还不错的。心下顿时大喜——这应该不再是幻象了,如果金桥当真是变幻出这些人的景象来骗他,那他也只能认栽,委实是没体力再耗下去了。 “若若,我们到了,我们终于到了!过桥!过桥!” 黄昶狂喜的拉着姬若朝对面跑去,但他才刚刚踏上藤桥,忽然发出一声惨叫,赶紧把脚收了回来。 ——脚底板上扎进了一根粗大棘刺,黄昶仔细一看,这才惊觉这整座藤桥上竟然到处都是荆棘巨刺,每一根都足足有小指粗细,数寸长短,一丛一丛的向外支楞着,光是看看就让人毛骨悚然。 黄昶的厚底鞋本可以应付一些普通荆棘灌木,可对于这么粗大的巨刺却是没办法——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走这种路,肯定选择避开。而眼前这却偏偏是唯一一条通往对面的命运之桥! “坚持啊!兄弟,这是最后一关考验了,再疼也要忍住!过来之后仙师会施展仙法帮我们恢复的!” 对面平台边缘,诸同伴中和黄昶关系最好的吴大牛高声叫喊道,而黄昶也确实在对面看见了那位姓陈的女仙师,正笑吟吟看着他们。似乎是想看看他们将作何选择。 “我操,原来还有这一手等着我们!” 黄昶暗骂金桥君这厮真是心狠手辣,临到最后了还玩这么一出。不过他心底也明白这一关的考验恐怕是不可避免——这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寒冷,恐怖,疲惫,欺骗等种种测试,但却似乎并没有品尝过痛苦——真正的痛苦折磨。而修仙之路,艰难困苦必不可少,所以这最后一关,想必就是要考验拜山者们面对痛苦时的应对,是迎难而上,还是畏惧退缩? 黄昶对此根本就毫不犹豫——他从背包里掏出了姬若的那双铁底鞋。 “若若啊,看来你父王真是爱你的,专门为你准备了这东西。” 姬若却叹了口气: “可是鞋子只有一双……阿昶哥哥你用吧。” “当然是我用,不过别担心,我可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黄昶快手快脚的脱了麻鞋,转而把铁鞋套在自己脚丫子上,相对于姬若的脚型,他穿这鞋子肯定嫌小了,但黄昶并不在意,只牢牢用带子把鞋子缚在脚上。反正只要保证脚掌后跟等主要部位还能用上力,周边受点伤问题不大。 穿好鞋子之后他便弯下腰,把姬若给背了起来,怕小姑娘失手落下,还用布带子绑了几道,把小女孩的身体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最后再把姬若那个装着大娃娃的挎包挂在脖子上,撕开衣服把手掌密密层层裹上十几圈,黄昶便信心十足的朝刺藤桥上走去。 “包包呢包包呢?” 姬若指着他自己那个被丢在路边的双肩背包叫道,黄昶哈哈一笑: “就送给金桥君吧,反正也用不着了。” 藤桥上晃晃悠悠的,黄昶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时不时还要用手去抓扶一把垂挂下来的枝条——尽管那些枝条上也满是棘刺。 如此不过片刻,他的手脚上便满是血痕刺伤,但总算靠着铁底鞋护住了脚心后跟等关键部位,走路并不太受影响。这刺藤桥既然是用来考验拜山者们承受痛苦的能力,当然也不可能搞的太长,行走了大约百余步之后,终于踏过刺藤桥,成功抵达彼岸。 在一片欢呼声中,黄昶和姬若被几个好心伙伴搀扶着带到陈仙师面前请求治疗,后者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抿着嘴微笑道: “虽然我派山门每五年开启一次,每次都会有不少奇才怪才冒出来,可象你这么准备充分的可真不多见。金桥验心考验的是心智和毅力,可对于你这么个用铁鞋作弊的家伙……我看根本不需要治疗啊。” 面对一位仙师大人的调侃,黄昶却只是呵呵傻笑着。哪怕以他体内两世加起来三十多岁成年人的灵魂,到这一刻也只剩下狂喜,欣慰,以及满腔的雀跃之情了。 而陈仙师显然是见惯了这种成功后的傻样儿,也没指望他能回应什么,随即又笑道: “不过呢,看在你给我们带来一位这么漂亮可爱小师妹的份上,就宽大一回……” 说着,陈仙师伸出一根手指向他轻点,口中默默念诵,黄昶只感到全身上下一阵清凉,刚才过刺藤桥时受到的伤害,包括手掌上好几处差点被刺穿的重贯穿伤也飞速愈合起来。甚至连先前那种深入骨髓的疲劳感也随之一扫而空。 但他毕竟刚刚经历过那种极限,即使体力恢复了,心理上的压力依旧存在,所以黄昶仍然很没有风度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傻笑不已,和周围那些幸运者们一个傻样。 过了片刻,姬若也在他身边坐下来,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充满平安喜乐。 十一 上山! 大半个太阳已经被远处山脉遮挡住,只剩下小小一块红色还在散发出光芒。 继黄昶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通过刺藤桥抵达了平台上。他们都是硬踩着棘刺过来的,好不容易到达平台时大都满身浴血——到最后一段路程差不多都是用爬的。一个个全身上下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但无论多重的伤势,只要陈仙师一指头点上去,立刻便能痊愈。仙家秘术,果然非同寻常。 也有一两个承受不了这份痛苦,只能在悬崖的那一头徘徊犹豫,也曾屡屡咬着牙瞪着眼冲上藤桥,却总是哀叫着退回去。对于这些人,平台上众人只能望之叹息,鼓励了几句后见不生效也只得随他们去。 ——毕竟这只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又有一个人出现在台阶出口处,平台这边全都大叫起来: “快啊,快过来!天马上就要黑啦!” 那人愣了愣神,回头望了一眼天空——太阳已经几乎完全落山,只剩最后一点点余光还在映照着晚霞。在众人的齐声呼唤提醒下,那小伙子在踩上藤桥以后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义无反顾的顶着棘刺向悬崖这边走来。 大伙儿全都跳起来为他鼓劲加油,那小伙子脸色都扭曲了,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在往下落,黄昶知道那是痛出来的冷汗——他亲眼看见几根棘刺甚至穿过他的脚面,完全将他给钉在藤条上了,这小伙子却还硬是把脚抬起来,向前迈出,然后又一次的被刺穿。他的勇敢似乎激励了旁人,另外一个先前还在桥边犹豫的小胖子也咬牙切齿的上了桥,跟着朝这边走来。 这真是残酷无比的刑罚,似乎是寓意着修仙之路只有那些能承受巨大痛苦的人才可以坚持下去——当然,要有物质上的充分准备也成,就好像姬若父亲为女儿所作的一切。 这样子行走当然快不起来,那小伙子只能一点一点艰难无比的向前挪动。然而,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逝在天际,这一次仙门收徒的截止之期也到来了——黄昶等人惊异的看见这座藤桥,连同对面的山崖坡道都开始变化,迅速的重新变幻为一条金色光带。然后,从与这边平台相连的部分断裂开来,向着那一头慢慢缩退过去。 桥上那小伙子睚眦欲裂——他已经几乎要走完全程了,只差最后十余步,难道这多年的期望,这一路上的忍耐和痛苦,都将毁于这最后十几步路? ——决不! 他高声吼叫着,竟然一瘸一拐的在桥上奔跑起来,从光桥尽头之处高高跃起,不顾一切朝平台这边窜跳过来。他伸出手臂想要抓住平台边缘!他几乎就要成功了!差一点就够到了!——但是可惜,终究还是只差了这么一点点……身体无可奈何的向悬崖下面滑落。 另一只手臂忽然伸出,弥补了这一点点差距——却是黄昶及时出手,牢牢拉住了对方的胳膊,终于将他拖上平台。 “谢了,兄弟。” 那小伙子嗓音嘶哑的向黄昶道谢,后者只点点头,拍了拍对方的手臂,让他安心接受陈仙师的治疗。 这时候桥上还有个人,便是刚才那犹豫的小胖子。他也慌慌张张的试图奔跑起来,但毕竟离这边太远了,就算跳起也肯定够不着。 小胖子绝望的哭喊起来,而这时却见其上方衣玦飘飘,却是那位穆子清穆仙师从山下飞过来,恰好经过他上空。小胖子立刻哭喊着乞求仙师拉他一把,但穆仙师只是飞快从他顶上掠过,却连头都没低一下。 脚下金光褪去,小胖子哀叫着摔落下去,这一幕让平台上一片寂静。 ………… 穆仙师飞上台来,却居然朝着黄昶点了点头: “做得不错,我辈同门,自当友爱互助,方显同门之谊。” 黄昶哭笑不得,忍不住问道: “那为何仙师刚才不拉那一个?” 穆仙师笑了笑,首先抬头向众人说道: “既然已经走过了金桥验心之路,便有资格入我西昆仑门墙,同修大道。今后大家都以师兄弟相称吧。” 然后方才回应黄昶刚才的问题: “你现在还只是个凡人,本身又在金桥的考验之列,出手助人,那是你们双方结下的善缘。而我却不同——我不能出手干涉这桥上发生的事情,否则还要这金桥做什么?直接带人飞上来不就行了。” “可是,就这样让他摔死吗?” 黄昶喃喃道,穆仙师——现在应该叫穆师兄了,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谁说他会摔死的?” 穆师兄随手轻划了一个圈子,圈中立即仿佛屏幕一般显现出了金桥消失之后的景象——此时还在桥上的可远不止小胖子一个。只见随着金桥光带消逝,足足有百多人哭着喊着朝下面坠去,落到下方云层时却居然都停留在那里了——原来在金桥下面还有一层,却是一直化作白云,承接着所有的失败者。 云层缓缓降下,将上面的失败者们轻轻放落于地面,此时圈中画面也告消失。 “我们是代门派收徒,可不是来害人的。那些孩子虽然没能通过金桥考验,在凡间却也都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了,进不了我西昆仑,多半会有其他门派收录,怎么可能随意伤害他们。” 穆子清微微笑道,黄昶和其他同伴这才放心下来,大家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未及片刻,只见远处金光闪耀,一条金带和一袭白色轻纱从山下飘飞上来,金带落到穆子清腰间化为一条围腰束带,而轻纱却环绕在陈师姐身畔,将其映衬的愈发婀娜多姿。 ——这显然就是刚才那座以诸多幻象将众人折腾死去活来的接引金桥,以及一直在桥下漂浮着的白云了。如此至宝,原来不过区区饰物,着实让人感叹仙家奇术,妙用无穷。 在收回了两件宝物之后,穆师兄与陈师姐两人缓缓飘飞起来,就好像早晨开始时那样凌空飞至众人上方。能够通过金桥考验的肯定没一个笨蛋,这边众人一看这架势分明是有话要说,都纷纷站立起来聚拢到那两人身前。 穆子清看了众人一眼,清点了一下人数,脸上微露笑容: “恭喜各位了,这次共有九十七位师弟师妹通过‘金桥验心’之考,虽然仍未破百,却也是最近几十年来少有的盛事。将来为光大我西昆仑门墙,必然又能多增添了一份力量。” 此言引起一片欢呼声,虽然众人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眼下总算是得到了仙门的正式承认,才能彻底放心。穆子清待众人平静一些后,又说道: “但这才只是第一步而已,俗话说顺凡逆仙,我等修道人乃是在与天争命。你们能够站在这里,说明你们的资质很好,毅力才智也不错,可以达到我派授徒的要求。但是对于我等修士而言,修道首重机缘气运,其次要看才智毅力,最后才是天赋资质。当年与我一同入山的有好几位师兄师姐,无论才华资质还是刻苦毅力都远在我之上,可他们有些人修练到一定程度便无法再继续下去,还有的甚至不幸中道陨落,便是欠缺了那一点机缘。” “所谓机缘并不是说你们待在家里闷头大睡,天上就会有好事落到你头上。而是要处处仔细,样样留心,多多去经历世间百态,努力去抓住每一点可能带来进益的东西,其中也许就会有你的机缘……” 穆子清正说的出神,旁边陈师姐却撇了撇嘴: “师兄又在啰嗦了。这些话现在谁有心思听啊。都累了一天了,赶紧上山去好好休息才是正经——大家说对不对啊?” 下面传来一阵低低的窃笑声,穆子清则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师妹说的是……总而言之,前方还有长路漫漫,各位师弟师妹切不可有所懈怠。” 下面众人立刻有志一同的抱拳,弯腰: “多谢师兄教导!” 于是最终,穆子清大手一挥: “上山!” 十二 初识昆仑(上) 此后的半个月,黄昶每天都在各种新奇,各种惊讶中度过。 首先是这仙山上的空气之好令他大为惊讶。本来这个世界就没什么环境污染,黄昶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他以前觉得在森林里,大山上呼吸到的空气已经是极好极清新的了。没想到上了这仙山以后,才发现原来还有这样一种环境:让他觉得自己所吸进的每一口空气仿佛都具有能量一般,令人有一种飘飘欲飞的感觉。 ——后来他才知道,这并不是幻觉,这山上的气息确实可以对人体有极大助益,尤其是对于修道之士,他们将其称为“灵气”,而这也是所有仙门选择道场的根基之所在——只有灵气充足的地方,才适合于修炼道法。 西昆仑对他们这些经过千挑万选,又通过严格考核才拜入山门的新弟子们是非常重视的,专门有一整套非常隆重的入门典礼和进派仪式。同时门派本身例行的每年祭天,祭祖大礼也是在新人入门之后举行,故此接下来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黄昶和其他新进弟子的时间差不多都花在用来跟随负责指引他们的师兄,以及忙于参加各类门派大典上了,不过倒也借此对门派的基本情况熟悉了不少。 而对于西昆仑了解得越多,黄昶内心中的惊喜就越大——他这可是拜入了一个了不得的门派! 要说当今天下仙门众多,规模也各有大小不一,但西昆仑门派绝对堪称是其中首屈一指的巨无霸。黄昶这些日子来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天下道统,半出昆仑!”——当今天下,修道者所传承的各类法诀,道术,秘篆,十之五六都是出自当年的古昆仑山。 古昆仑山相传乃是上古仙人所居之处,天下道家的祖庭之所在。而这处西昆仑道场,便是当年古昆仑一脉的正统嫡传,继承了古代昆仑仙山的大部分经书秘宝和道法遗传,就连这座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山脉本身,也是当年古昆仑山的一部分——准确点说,是断裂后的残骸。 “昆仑本是支撑天地的擎天巨柱,上接苍穹,下抵九幽,又名‘不周’。其下部为人族所居,中部修者占据,最上部则是仙人登天之路。据说上古时仙凡混居,便是由于有昆仑通天的缘故——凡人只要能攀登至顶部,便可升天而成就仙道。” “后来人族凭借仙法与巫族妖魔大战,巫族败北,巫王共工怒触不周山,令此天柱崩塌,自此仙凡两隔,人世间非大能者再不可登天。而昆仑天柱当时断成了五截,其中最大,最完整的一部分,便是我们这座西昆仑山了。” ——黄昶前世里曾在诸如《山海经》等神话志异作品中听说过类似的传说故事,但在这里,却似乎是千真万确发生过的史实——因为此时此刻,黄昶正和一大批新进弟子一起,站在陈师姐那条可以化作白云的“素云绫”宝物上,从这座巨大空中山脉的一侧顶端,亲眼看到了当年天柱破碎时那巨大无比的断面创口。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数万甚至可能有数十万年,裂口的许多地方都已经长满了草木藤蔓,但这里的山势本身极端扭曲,而且从那些留存了大量玻璃体的融化岩石断面上,也能想见当年的天地巨变是何等惨烈。难怪他一直觉得这座山脉形势有些奇怪,原来当年是一根大柱子倒下来形成的。 “那另外四截如今在哪儿呢?” 旁边有一位新进弟子好奇问道,这边负责为大家讲解的穆子清穆师兄笑了笑,回答道: “昆仑基底连接大地之根,无法升起,据说是沉入到黄泉地渊中去了;其下一截最接近人界的,当年亦是直接遭受到巫族攻击之处,受害最烈。后来被掠至南蛮烟瘴之地,作为巫族的神山供奉至今;中段修者所居之处则断成了两大部分,其中较大一处,便是咱们这西昆仑道场之所在;而另外较小一块则飘至东岐地界,从此名为岐山。上面的修士们也建立了一个门派,号为岐山剑派——却也是我昆仑一脉的遗传,算是我派旁支余脉。” “人家岐山派的可不这么想哦,他们虽然也承认昆仑是正统,却一直叫嚷着‘道统昆仑,剑出岐山’呢。所以各位师弟师妹们,你们以后若是遇到岐山派的,关系么可以拉一拉,咱们两派之间香火情还是不错的。但千万别去跟人家说什么‘我派旁支’之类的话,除非想跟他们打架——岐山派的人道法不咋样,剑法可都是很厉害的哟!” 旁边那位陈师姐捂着嘴嘻嘻笑道,黄昶此时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叫陈想容,性格非常活泼。虽然年纪不小了——已经快要接近四十岁,当然这话决不能当她面说——却依旧象个小女孩儿一样爱玩爱闹。尤其是爱和为人热心,但有时候却略显罗嗦的穆子清穆师兄抬抬杠。在新进来的女弟子们中间已经有人开始八卦猜测他俩是否会发生点什么,不过从平日交谈来看,除了开开玩笑之外,倒也没显出什么特别亲密的地方。 她和穆子清两人便是负责带领指导这一批新进弟子的领头师兄师姐。在黄昶看来他们的角色就好像大学里的辅导员班主任一样。从最初接引,到后续指点,以及一些日常生活上面的问题都可以去找他们帮忙——当然,男生找师兄,女生找师姐,这一点可不能搞混。仙门之中对于男女大防还是看得挺重的。 这段时间穆陈二人没事便带着这批新进弟子们在山上到处转悠,一方面带他们了解一下山势地形,免得将来迷路事小,不小心摔下去那才叫冤枉。另一方面也随之介绍门派的各种历史传承,就好像黄昶前世刚刚入伍的新兵都要去参观部队荣誉室,学习光荣历史一样,西昆仑门派对于他们这些新进弟子的“思想教育”也很看重,不惜花费大量时间对其进行灌输。 不过说起来西昆仑也确实有着足够令人自豪的传承和历史,作为天下道统之祖,当今天下大部分仙门都和他们有些关系——历代西昆仑弟子在外自行建立门派或家族的可不在少数,而人世间最为强盛的大周王朝将西昆仑封为护国神山,对其百般奉承,也决不是没理由的。 “两位师兄师姐,你们还没说昆仑剩下的最后一截落到哪儿了呢!” ——正当黄昶的思维散发出诸多遐想之时,却听旁边一直拉着他手的姬若发出了不满之声,小孩子对于这些传说故事肯定是最爱听的,记得也最专心。 陈想容对姬若极是宠溺,闻言立即道歉: “啊,抱歉抱歉,是我不该打断穆师兄的话。接下来我说吧——剩下那一截最高峰啊,也是整座昆仑山最精华的部分,号称仙人之顶。因为最是轻巧,当初下面一断便随风而去,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由于那山顶本是仙人谪居之所,建有天宫神阙,各种法宝仙器想必不在少数,更重要的是上面据说还有一条登天之梯,可以直入天宫,故此这么多年来有无数人都在四处寻找。到现在只能确定咱们神州大陆上肯定是没有的,传说曾有人在海外见过仙山,因此又有说法这山顶是飘到海外去了。” 说到这里,陈师姐调皮的朝大家眨眨眼睛: “也许哪一天,我们中间有人能碰上哦,这可是真正的大机缘大气运,只要能找到,真正就是一步登天哦。” “好了师妹,别跟大家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旁边穆子清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 “这毕竟只是个传说,大家最好别指望——自古以来也不知道有多少超凡绝胜之人,强者大能之辈把一生时间都花在找这仙山上了,但迄今除了一堆模糊不清的传言外还是一无所获,你们把它当个故事听就成。” “诶,师兄,你可真没志气,万一哪天真出现了呢。” 陈想容笑嘻嘻道,从语气中便能听出十有八九是在开玩笑,但穆子清却正容回应道: “万一哪天仙人顶真要是出现了,也决不是我辈尚未修成法元之体的肉体凡胎所能觊觎,恐怕就连金丹祖师都很勉强,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刚入门的小孩子了……大家还是老老实实先把入门基础打好再说其它吧。” “哎,每次都是这几句话,师兄你可真没劲……” ——敢这么编排穆师兄的,也只有陈师姐了。其他新进弟子哪敢胡言乱语,不过他们这段日子以来倒也熟悉了穆子清的风格,知道他绝无恶意,只是习惯性的唠叨罢了。而大家对于此时应该做出的回应也都轻车熟路,非常整齐划一的抱拳行礼: “多谢师兄教导!” 十三 初识昆仑(下) 接下来的半个月,差不多每天都是类似的参观学习生活,听两位师兄师姐讲讲故事顺带抬杠说笑。女弟子们愈发觉得那两位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但黄昶倒是不这么看,在他看来穆子清和陈想容之间无非也就是一种比较熟悉的同事关系罢了——毕竟两人一同学艺,又一同成长了三十年,怎么可能不熟悉。 西昆仑山势险峻,许多地方根本无路可通,还有一些干脆是独立漂浮在空中的小山峰,用巨大铁链或是自然生成的藤蔓与西昆仑主山连接在一起——当年昆仑崩塌之时除了断成五大块主体,还有许许多多小的峰头巨岩之类四处碎散开来,形成一座座独立漂浮在空中的小山峰,被称为飞来峰。 因为这些漂浮山峰也是当年昆仑天柱的一部分,灵气充足,对于修道者来说乃是极佳的修炼之地,千万年来只要是被发现的,都陆续被各派仙家道门所占据,到如今已形成惯例——只有把道场设置在漂浮在空中的飞来山峰之上,才有资格被称为“仙门”,否则只能称为凡间道门而已。 而西昆仑门派则是得天独厚,除了拥有一座巨大无比的主山脉外,还拥有许多这种独立的小飞来峰,大部分是早年收集的——毕竟他们当初距离崩塌地点最接近,收集昆仑碎片最是近水楼台。还有少数则是后来击败了敌对门派,把对方的山峰道场整个儿给俘虏过来的——仙门之间通常不怎么闹矛盾。可一旦开战,那也是残酷无比,不但要把对方的门人弟子统统干掉,连道场基业都得拖回家来,真正是做到了斩草除根。 可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隐于世间,名声不显却又实力强大的神秘门派”——强者恒强的马太定律在这个世界一样生效。西昆仑山实力强横,它在人世间的名气也最是响亮,每次收徒都能在最好的苗子中间挑选,同时也拥有最多的修炼资源,包括世间最大的浮空山脉,以及最多的飞来山峰——这也是一种资源。这样培养出的门人弟子当然也是最多,势力广布天下,又可以为门派取得更多的资源……如此正向循环,它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 遍观当今天下,诸多仙门中能够拥有这样条件的所谓“巨型宗派”只有两个:西昆仑和东岐山,都是当年昆仑一脉嫡传,数万年以来一直积攒下的优势,几乎不可能被打破。 其次又有若干规模只稍稍略逊于东西二派的“大型门派”,但往往也都历史悠久,大部分同样是由当年昆仑山上分散出来的仙道前辈们所创立——昔年昆仑天柱崩塌之时,居住在山上的修道士们也分成了好几部分,最多一批仍以昆仑正统自居,流传至今便是西昆仑。而另外一支善于剑术的剑修群体则分离出去,建立了岐山剑派。但其余也有不少三三两两心高气傲的强者大能不屑与他人为伍,自己开宗立派的,便构成了那些次一等的大型门派。它们通常也拥有一两座相当大的漂浮山峰,或是把若干座小山头彼此相联。在人世间也往往拥有相当的势力范围,甚至控制一个小国家。这样,它们就可以在自己控制的范围之内选拔最好的门人弟子,道统传承之类都还比较稳定。 在大型门派之下,还有数量更多的中型门派,它们的来历可就复杂了。有些是运气极好的散修旁门遇上了机缘,实力大进从而达到可以开宗立派的条件——而其中最重要一个条件,便是要找到一座没人占据的飞来峰,或是干脆从别人手里抢夺——近万年来渐以后者居多。 但更多中等门派的来历,则是从西昆仑这类大宗派中分离出来——门派中某些高人强者因为立下了大功或实力超群,又或是因为控制边远地区的需要,从而被允许单独建立道场或是分支,他们的飞来峰便是由大宗派支持。一般会要求在本人死后,传承弟子实力又不足以保住基业的情况下交还给宗门。但假如历经几代都能传承稳固,有足够的实力把飞来峰一直保留下去,那便可以成为一个新的门派了。 这些中型门派能拥有一两座飞来峰就非常满足了,有些甚至是两三家挤在一座漂浮山峰上。他们所能挑选的门人弟子范围就比较狭窄,象在大周朝境内的,肯定只能在西昆仑选拔之后再找那些剩下的。黄昶他们如果未能通过接引金桥的选拔,回去之后倒也有机会继续修仙——便是进入这类中小门派。不过这未必是好事,因为诸多中小门派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扩张,吞并,彼此攻伐都不稀奇,尔虞我诈更是常态。在如此环境下想要安心修道可不太容易,而且由于缺乏资源,竞争激烈的关系,培养出的弟子门人也大都好勇斗狠,惹是生非的本事远远大于修仙成道的欲望,在修道之路上往往走不了多远。 不过中等门派还不算最可怜的——它们好歹拥有飞来峰,算是被修仙界正式承认的仙门。当今的修仙界因为有两座巨无霸加上几大仙门联手压制着,秩序还算比较井然。一般来说只要别自己作死,干一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引来群体讨伐,对于那些归属权明确的飞来峰,旁人想要夺取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这属于破坏修仙界秩序的行为,篡夺者所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目标一家的实力,还有建立和维护这个秩序的西昆仑,东岐山等一干豪强巨派! 而只要飞来峰尚在,道场仍是建立在漂浮空中的仙山之上,门派的传承道统就不会轻易断绝,故此这类中等门派也大都有几百乃至数千年的传承,只要门内弟子别堕落到连最起码的自保能力都没有,继续传承下去问题就不大。 所以要说到修仙界真正苦逼的最底层,还是得数广大的小型门派了。这类小门派没有仙山可凭,没资格被称为“仙门”,只能把道场建立在人世凡间,或是开辟洞府,或是修造阁观。没什么条件限制,其数量就极多,实力也参差不齐,甚至哪怕只是个稍稍学了点道法的新入门也敢自称开宗之主,不过明天就有可能被人灭了——人世间的法律管不了这些修仙者,而大宗门也根本不在意它们的生死存亡。故此在这些小门派之间所履行的可是真正弱肉强食丛林法则,无论修仙者还是门派本身,死亡率都极高,如果没有足够实力,旋起旋灭也属常事。 当然,历经这么多年斗争和淘汰,到如今还能生存下来的小门派也无一不是强悍之辈。或是有自己独特强横的道法秘术,或是背后有大宗派作为靠山,更有些运气好的占据了大地上灵脉充足之地,广收门徒,发展迅速,其真实实力已经不在那些传统的中型门派之下。只是因为没有飞来峰,还只能屈居在小门派之列。而恰恰也是这类门派最想要挑起纷争,时刻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些虚弱仙门,只要一有机会便试图取而代之。 ——这便是当前整个修仙界的生态状况,也是常常令黄昶感到时惊时喜的最主要原因。惊的是修仙界居然如此混乱复杂,喜得则是自己总算是找了个最大最强硬的靠山。今后即使不能取得太大成就,也能安安稳稳在修仙路上一直走到走不下去的那一天,而不必担心遭遇到外来威胁。 上一世的黄昶是个遵纪守法好青年,讨厌混乱追求平稳,如今的他也没有太大野心,因为从小一直在家人的期盼下,才走上了这条修仙路,倒也没指望能成为什么地仙圣祖之类——毕竟当初那位仙师说他天赋有限么。 这一世,黄昶也只求个安稳便好。 十四 百日筑基?(上) 大约一个月以后,黄昶及一干新进弟子们度过了最初的适应期,关于门派历史传承和自豪感的思想教育也学习的差不多,从而真正开始了他们在仙山上的修道生活。 黄昶对于修道门派的印象大都是来自前世里那些仙侠小说,在他想来既然西昆仑在修仙界的地位如此之高,他们这批又是经过了那么严格的选拔考验才得以入门,属于根正苗红的仙门下一代,那得到的待遇肯定不会差了——仙法秘诀之类想必是随便挑,灵石丹药总也不能少,当然还有那传说中的空间储物袋,怎么着也该发上两个吧?带一个备一个,这才象是大门派的气度么! 结果呢?上山以来就发了一领青布道袍,一条青布裤子和一双青布鞋,连身换洗的都没有,若是不小心弄脏了便要连夜清洗干净,否则第二天就没得穿。好在这山上气候极佳,无论什么时候清洗衣物,只要晾晒出去过一个时辰必干,绝无例外。 内衣袜子之类的倒是给了几套,不过尺寸大小却往往是不合身的,得自己动手修改——或是去女院那边求关系好的师姐师妹们帮忙。黄昶前世是个搞机械的,这一世家里有姐姐妹妹宠着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动过针线,碰到这种事情还真是抓瞎。亏得有姬若在——别看她只是个八岁小姑娘,从小又是金枝玉叶的教养,在缝纫上的本事居然很不错,几件衣服帮黄昶改的妥妥帖帖,一点看不出是个孩子的手艺。 尽管陈想容师姐为此几次嘲笑黄昶,说他要小姑娘照顾不知羞,但后者却不以为意——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一面,咱的本事还没拿出来呢。再说自己这身体如今也才十一岁,两个小孩子互相帮帮忙有啥不可以? 这些都是生活上的琐事,倒也不必太在意,但是在正式传授功法的时候,黄昶却又一次的失望了——那天前来教他们功法的并不是穆陈二人,尽管他俩和这些新弟子的关系最好,本身法术也足够高强。但那一天他俩只是露了个面,将几位身穿蓝袍,看起来也非常年轻的师兄介绍给新人们,便消失了。 那几位师兄倒是挺认真的,说的也很仔细,还专门带来了人体经络图,在上面指指划划的解释了半天,又亲自作演示。但他们所传授的,却并非黄昶等人盼望已久的仙家法诀,而只是很普通的呼吸吐纳功夫,或者说,是武林中人的所谓“内功”。 黄昶他们这一批人中有几个是出身于江湖世家,从小就学过武功的。据他们说这回传授的吐纳功夫其实相当不错,即使完全没基础的人,也很快就能练出气感——黄昶照着试练了一下,果然如此,根据师兄们所传授的呼吸节奏,在平心静气修练了一两天之后,下腹丹田部位便能感觉到有某种“气”存在,象只热烘烘的小耗子一样在肚皮里头转来转去,甚是有趣。 可这只是内力,而非法力。按照这种方法勤学苦练,最终也许能练成个武林高手,却肯定成不了仙人——认识到这一点之后,那些原本兴头十足,一个个幻想着学了仙法之后便能如何如何的新弟子们个个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凉水,和黄昶一样各种郁闷失望自不待言。 这些都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心思单纯,没什么花花肠子,有什么不开心都摆在脸上,被几个胆大的一撺掇,大伙儿便相约去找穆师兄陈师姐,反正这两位师兄师姐早说过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们么,哪怕去抱怨抱怨也是好的。 大家原本是抱着一团委屈去集体诉苦,却不料听了他们的抱怨之后,就连向来最是冷静的穆子清穆师兄都禁不住哑然失笑,而陈师姐更是早就笑的捂住肚子弯下了腰,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你们以为道术法诀是什么呀?随随便便给本书就能练起来的?要是这么简单,我们又何必千挑万选的把你们挑上山,随便找些人胡乱教下去就行了,到时候找能练成的上山,练不成的就任他们自生自灭,岂不简单。” 陈师姐唧唧呱呱地说了一通,见这边孩子们却大都茫然,又是噗嗤一笑: “哈,忘了你们不知道这段历史——从前真有个门派是这么干的,随随便便传下法诀去,让凡人自行摸索,最后才找能练成的入门继承道统。至于那些练到走火入魔的,丧心病狂恃技伤人的……民间因此乱成什么样子,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却是根本不管,造就了多少冤孽出来……” “好了,师妹,这些闲文逸事,不妨等以后再说。” 穆师兄毕竟还是良善,只略略笑了几声之后便回到正题: “各位师弟师妹,本门传授道法,自有一定之规。眼下的第一步是要给你们打好基础——你们中大多数人此前从未接触过炼气法门,体内经脉尚且淤塞,也不懂得如何运行真气,循环周天,故此才要先让你们学习凡间呼吸吐纳,炼气导引之术,以打通体内经脉,学会运气循环,这是今后修炼各种法诀的必经之路,万不可缺省的。” “另一方面,各位也切莫小看凡间的武功搏击之术。我辈修道之人哪怕是身怀道术秘法,说起来有飞天遁地之能,可在尚未修成法元仙体之前,终究不过肉体凡胎。一柄利刃,一包毒药就照样可以要了我们的命,以往陨落的师兄弟中,可有不少是死于寻常凡人暗算的。所以将来即使你们开始学习法术了,对于武功技击之道也需要有所涉猎,一方面强身健体,另一方面日后行走江湖时也多一份保障。” “那……师兄,我们几个已经学会武功的,经脉都已通畅,行功运气的法门也早已学会,是不是就能开始学法术了啊?” 那几个先前学过武功的孩子忍不住举手提问,却引来周边一片“不讲义气”的鄙视目光。而穆师兄则笑了笑,依旧摇头: “学会?通畅?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们的十二正经,十二奇经,诸天百脉可都贯通了么?天地二桥已经搭起?生死玄关已经打通?若做不到这些可也学不得道术法诀。” 一番话听在黄昶这等不懂的人耳中只是觉得挺复杂,而那几个有些见识的却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这……这怎么可能!能做到这些的可都是先天高手啊!” “我家老祖练了几十年才堪堪达到此境……还差一点点呢。” “穆师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要练到这一步可不得要个三五十年的!难道我们要等三五十年之后才能学道法吗?” 面对诸多质疑,陈想容却在旁边轻轻一笑: “世间寻常功法,贫瘠少灵之地,练起来自然进境缓慢,但在我们这西昆仑仙山之上,灵气充沛,再加上有灵药相辅,前辈相助,达到这个过程可远远用不了那么久。” “那请问师兄师姐,比如我们这些一切从头开始的新人,达到能够学习道法的标准,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黄昶也趁乱问了一句,穆师兄哈哈一笑,傲然道: “不管练武还是修道,无非是财法侣地四个字,而若论起这四字,天下又岂有能超过我西昆仑者——只要天资足够的话,百日即可筑基。” 十五 百日筑基?(下) 百日……三个月?这句话让刚刚还患得患失的少年们顿时又激动起来,而先前的郁闷自是一扫而空。一帮人叽叽喳喳的,又开始追着穆陈二人询问各种细节,其中最多一句话就是:我三个月之后就能学习法术了么? 到最后陈想容有些不耐烦了,拍了拍手让大家先安静下来,然后才大声道: “我们可没打保票啊,百日筑基是指最顺利的情况下,若是你们自己进境不足,拖延下来可怪不得别人。而且,修炼内功达到先天仅仅是学习道术法诀的条件之一,还有其它要求呢。” “啊?” 大伙儿都是一愣,好在穆子清师兄厚道些,随即便解释道: “其它几条,也都是对你们负责起见——比方说你们的身体。各人上山以前家家户户情况不同,有些孩子可能家里穷困些,从小吃的不好,体质就会差些,还有些练武的可能为了先前拜山成功而过份勇猛精进,导致有暗伤在身……这些都是不利于今后修炼的,这段时间门派会用各种药膳药浴之类帮你们弥补起来。此外,根据各人天赋不同,适合的功法必然也会有所不同,这就需要有前辈高人为你们单独指点。在本派乃是由掌教师尊亲自来做这件事,但掌教日常事务繁忙,咱们这一批人又多,只能等抽出空闲来再慢慢一个一个指点……总之,你们上山的这头一年,就是用来梳理灵根,筑立道基的,门派对你们寄予了厚望,肯定会全力培养你们。但一切都要按部就班的来,决不是说上得山来就胡乱给一部法诀传授下去,那不是传道授业,只有邪派欺骗信众才会用这种急于求成的手法。” 说到最后时,穆子清的口吻忽然又变得严肃: “另外,既然今天大家都来了,那有一句话我也不妨在这儿说清楚——我派惯例,所有上山弟子在第一年之内都不会传授法诀道术,除了要让你们打牢基础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要观察你们每个人的品德心性与行事手段。” “我辈修道之人,无论将来成就如何,手中所掌握的力量肯定都远比凡人强大许多,今后下到尘世凡间,举手投足之间取人性命易如反掌,若是不能自制自省,则必成魔头——对于这样的恶人,我派自有执法弟子加以惩戒,可终究是害人害己,亦白白辜负了宗门一片培养之功——故此,这一年也是对你们心性品格的考验。若是有那等暴躁易怒,仗势欺人,作奸犯科之辈,我们是绝不会传授道法的,以免养虎为患,贻害世间。” “本派最忌同门相残,所以这一年之内啊,你们哪怕装也要装出彬彬有礼,友爱谦恭的样子来。反正一年之后大家都整天忙着修炼了,连见面都不太容易见得着,到时候就算有什么矛盾也多半不了了之啦。” 旁边陈想容笑吟吟插口道,但她的语气听起来可不大像是开玩笑,于是黄昶忍不住问了一句: “若是真有那种人平时善于伪装,等以后再原形毕露怎么办?” 穆子清呵呵一笑: “能够伪装,说明他还懂得畏惧,知道趋利避害,不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这便够了。我们西昆仑山教徒弟也不要求你们个个都作圣人,只要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心性,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惹事生非,也就足矣。你们今后的日常行事自会有门规法条约束。一年时间,差不多已足够看出各人的本性,若是靠伪装当真能够长达一年的,那以后就长期伪装下去好了,若真能伪装一辈子的话,那可也是大能耐。” 一番话说得大伙儿都笑起来,先前来时的怨气也不知不觉消逝无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三三两两散去。 ………… 在经历了这一次小风波后,新弟子们的心境都沉稳了许多,知道了未来一年内的安排,纵然有些人还脱不了急切之心,却也只能定下心来,慢慢跟着门派的步骤走下去。 虽然只是在打基础阶段,他们的日常安排却也相当紧凑,为了达到“百日筑基”的要求,大伙儿都在努力练习门派传授给他们的内功,就连那些以前学过功夫的,这时候也都老老实实重新练过——比起他们自己家传的功法,门派里所传授自然要远远胜出,重练一遍不是坏事。 除了打坐调息的静功,门派里又传授了他们动功——也就是拳脚功夫,不过这种功夫与黄昶前世里接触过的太极拳,五禽戏有些类似,并不以杀伤为目的,而是重在锻炼全身肌肉,强身健体。至于真正用来战斗的拳脚或器械功夫当然也有,不过穆师兄建议他们暂时不必那么早涉及,因为他们现在身体尚未长成,力量速度都远未达到一名正常修士该有的水准,这时候去研究战斗技巧并没有多大意义,将来随着身体成长,功力深厚,对于武功招式的应用和体会肯定和当前大有改变。如果是钻研此道的武者,还需要讲究个循序渐进,而作为修士,他们今后的战斗方式并不以武功为主,在这上面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没有意义。 如此,每天光是练功就要花费掉相当时间,而其它各项锻炼也不少——比如说药浴。现在新弟子们都被要求每天至少花费半个时辰泡在后院一座温泉浴池中。而实际上大家花费的时间只会更多,因为每天在练功练得满头大汗之后来泡个温泉澡确实是很舒服的事情。大伙儿没事都愿意下去泡一泡。如果水温不是太高,水中别再加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人感觉全身上下又麻又痒,那就更好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那些每隔一两天就会前来更换药材的蓝袍师兄们说得很清楚:这泡温泉本就不是让他们快活的,而是宗门为他们涤理筋骨,调养生机大计划的一部分。这温泉里其实不是水,而是汤——汤药。 “你们就把自己当作一颗肉丸子好了,全身上下,筋骨皮膜都要被煮的又韧又老才行。” 蓝袍师兄的话虽说是开玩笑,却也有几分真实——随着调养日益深入,药材越来越多,药汤越来越浓,到最后那些药材简直就像是火锅底料一样,在温泉底部铺得密密层层,有些干脆就是直接长期生长在热水中的。而水温也越来越高,现在已经没人愿意在里面多泡了,每次能坚持半个时辰已是极限,而且还要一下水就开始运气行功,这才能坚持得下来。 除了药浴之外,还有药膳——穆师兄先前所提及过的,门派会用各种手段为他们调养身体的说法,在这段时间内统统得到了充份证实。黄昶他们现在每天不但要喝一大碗黏乎乎滑腻腻,几乎熬成了胶质的浓厚药汁,就连吃的食物中都会有一股很浓重的药味儿,颜色内容也千奇百怪,有时候甚至有些虫豸模样的混在粥中,常常把一般小孩子吓的恶心反胃。据说女院那里更惨,每到喝药或吃饭时便是一片哭哭啼啼,但又不得不吃——除了肚子饿以外,还有根名为“百日筑基”的胡萝卜在前头吊着呢。 黄昶对此倒是无所谓,毕竟是前世里是吃惯了大学食堂的——那时候就算在馒头里发现半截毛毛虫,也能很镇定的安慰自己说今天运气不错,有额外蛋白质加餐。现如今也差不多,而且好歹都还是煮熟了的——可见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习惯了就好。 等适应了以后,倒觉得那药膳的味道不算差,而且和药浴,功法等几项措施结合起来,产生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最初一段时间是经常拉肚子,全身出油汗,身上总是脏脏腻腻的让人感觉极不舒服。而且从身体内部,似乎是从骨头缝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阵麻痒之感,十分难熬。 但据蓝袍师兄们说这都是正常现象,说明体内先前多年来在凡间俗世积累下来的污秽正在被渐渐清除掉,感觉麻痒则是因为体内骨头肌肉都在快速生长。到后来便时常能感到小腹温暖,全身有力气,说话时不需大声也能中气十足,走路爬山时则轻快了许多,给人一种身体内外统统焕然一新,仿佛脱胎换骨之感。 这种种仙门手段,果然是非同寻常。 十六 仙凡之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昶等新弟子的修炼渐渐进入到正轨,他们不但在身体上开始从一个凡人向真正的修道之士作出转变,同时在精神上也逐渐向修道士阶层靠拢。具体来说,便是了解到越来越多关于修仙界的知识和规矩。 首先便是关于修士境界的划分——别看世间对于所有通晓术法的修士都一概以“仙师”称之,但实际上,在修仙界内部,绝大多数人是当不起这个“仙”字的。 要说真正的仙人,其实应该是指当年天地未曾发生巨变之前,居于天上仙界的那些天神。偶有谪落人间者,传下各类仙术道法——当今天下所有的道术法诀都是由此而来。不过自从昆仑天柱坍塌,通天之路断绝以后,人世间就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身影。而以往凡人只要爬到昆仑山顶便能一步登天的捷径也已不复存在,凡人想要飞升天界已不可能。十多万年来无数强者大能为此殚精竭虑,苦苦搜寻,但迄今为止似乎没听说过有谁成功的。 故此如今的修仙界定义这个“仙”字,要求就比原先宽松了许多。简单说来,只要能凭借自身力量在天空中自由飞行的,就都可以当得起一声“仙师”之称了。不过即使如此,能够达到这一标准的修炼者其实并不多。 比如穆子清,陈想容两位,他们可以飞行,但却并非凭着本身的力量,而是借助宗门所赐下的法器才能做到。如果失去了器物工具的帮助,他们虽然仍可以使用许多道术仙法,却终究还达不到凭虚临空的境界。而不能凭空飞行,便不能称之为“仙”。 修道士们借助各种法诀秘术,自天地之间吸取灵气进入自身,经过行功炼化之后,灵气在他们体内转化为法力可供运用。这一时期的修道士们运行起功法来感觉就和人间武者差不多,都是体内有一种“气感”在流动,他们将其称为法力真气。而这一时期的修士其实应该被称为炼气士,或者说炼气期。 修仙界的绝大多数修士都只是炼气期,他们虽然可以使用仙家法术,其本身却依然只是肉体凡胎。其寿命或许比普通人长一些,但很有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活到百岁左右。使用术法的数量也很有限,常常几个,最多十几个法术下来便会耗尽了体内法力,如果不能用灵丹妙药之类进行补充的话,就只有依靠打坐调息慢慢恢复了。因为法力有限,一些威力强大的法术也用不了,只能使用比较低级的术法。当然人是最聪明的,可以利用各种工具符箓以弥补自身不足——如穆子清,陈想容等炼气期修士可以飞行,便是借助法器工具的缘故。 之后随着修士功力的深厚,体内的法力真气越来越浓郁,在其本人的感觉中,平时活泼流动于身体经脉里的这些氤氲法力会变得慢慢凝结滞重起来,最后将形成一种类似于水银流动的沉重液态感觉。这种“液态真气”可不仅仅是感觉上的变化——这时候如果修士受了伤,连流出来的血液中都隐隐会有一种金色液体存在,被称为“法元金液”。它可以彻底涤荡修炼者全身的经脉和肌理,将其体质完全改变。而这一时期的修士,也就被称为法元期。 修士到了法元期,浑身上下经过法元金液的彻底改造,从此不染污秽,不沾尘埃,水火难侵,受伤以后在极短时间内便能恢复,精力几乎无穷无尽。这才算是真正摆脱了凡人之身,成就了仙家道体,也就是天上神仙所拥有的身体,又被称为法元之躯。 拥有了法元之躯以后的修道士使用起术法来,无论效果还是规模都远比炼气修士要强悍许多,而其体内的法元金液可以保障修士长时间使用术法而不虞法力枯竭,更可以使用许多炼气阶段修士根本无法支撑的强大法术,比如腾空飞行…… ——没错,只有达到了法元期的修士,才真正有资格被修仙界中称为是“仙师”。先前的炼气士,充其量不过修道之人罢了——这便是穆陈二人在新弟子面前只能自称师兄师姐的原因——他们当前只是在炼气后期阶段接近大圆满的地方徘徊,虽然实力很强,若下到人间也称得上一方宗师了,却依然只是人,而不是仙。 不过法元之躯虽然强悍,却也不是不死不灭的。法元期修士的寿命一般在三四百年左右,过了这个时限,或是短时间内受到了太重的伤害,他们也一样会衰老和死亡。只不过衰老的速度会比较缓慢——从三百岁左右开始衰老,要到将近四百岁才差不多达到寿限。而死前也将有种种异象,如皮肤变得粗糙黯淡,身体又会重新沾染上尘埃,以及面相快速衰老之类。所以绝大多数到了法元期的仙人唯一愿望就是要尽快达到下一个阶段金丹期,以求个长生。 ——法元修士到了后期,全身上下血液都会转化为纯金色。而此时如果继续以仙家功法将全身法元凝结的话,便会将这些法元金液的精华积聚起来,最终在体内形成一粒金丹。此时修士便达到了所谓金丹期。 金丹期的修士光看肉体强度,其实并不比法元期高出太多,金丹修士通常也就是五百多年的寿命。因为法元之躯本身已是近乎完美的仙灵之体,再怎么修炼强化也很难提高了。不过修士一旦成就金丹,便可将自身神魂寄托其上,这样即使肉体损坏了,金丹亦可带着修士元神逸出,之后或是找个尚在母腹之中的胎儿重生,或是附着在将死之人的体内夺舍。如果本身神魂足够强大,能够熬过胎中之谜或是原身主人的灵魂反击,便可以带着原先的神魂与记忆重新活上一次——以金丹修士的能力,很容易在事先就为自己准备好这些转移灵魂的条件,也就是说他们至少可以活上两辈子,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是三辈子,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长生不老了。故此在修仙界,向来有“金丹一粒炼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之说。 当然了,冥冥中天道自有定数,金丹修士纵然可以逆天改命,却终究有个限度——他们最多只能重生一次以及夺舍一次,加起来三世一千多年的寿命,如果还不能达到更上一层境界的话,也只有抱憾离世了。 十七 仙凡之别(下) 而所谓更上一层境界,便是当金丹修炼到极致,神魂完全与金丹结合之后,在这金丹中将会孕育出生命,所谓“丹碎婴成”——从金丹里头长出一个元神婴儿来。这个婴儿几乎可以完全和肉体脱离,能够像鬼魂一样自由的在外界行动,也可以独立使用法术,甚至还能吸收灵气自行修炼!在没有了身体的束缚后,其行动迅捷无比,且很难受到伤害,堪称鬼中之仙。 这时候的修士被称为元婴期,已是达到了人间修士的顶端。 元婴修士已经无所谓生或者死,对于肉体皮囊也不再看重——他们可以和金丹修士一样选择夺舍或重生,但也可以选择经过地府重新进入转世轮回。转世轮回符合天道,是没有次数限制的。而拥有元婴的修士即使经过地府轮回之后也有很大把握能保持住前世记忆,把这一世的生命变成上一世的延续,这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永世循环。 说起来黄昶这个“穿越者”之所以能拜入西昆仑,很大程度上便是沾了元婴轮回这个概念的光——西昆仑负责选拔弟子的修士觉得能带着前世记忆轮回的人总会有些特异之处,这才给了天赋并不很好的黄昶一个拜山门机会。 而如果不想进入轮回的元婴大能,也可以长期以元神形式,作为鬼仙一流留存在人世间。由于元婴是可以自行修炼的,只要保持有足够法力,便可以不老不死的一直存在下去。号称是可以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当然实际上肯定达不到这么久,不过千把年的肯定不成问题,在这西昆仑山上据说就有一位已经生存了数千年的元婴老鬼存在,但谁也没见过。 元婴再往上,相传便是返虚度劫,飞升天界了,不过那只是传说,在人世间还从未出现过。因此在修仙界中大多数人看来,元婴便已是人间修道之路的尽头,再往下无非考虑怎样延长寿命,多多享受这仙界顶级的生活,以及尽量为下一世的自己重入仙门铺路做准备了——这一点在金丹期修士中其实就已经很流行。很多金丹宗师在觉得自己这一世福缘已尽,气运不足,难以进一步提升到元婴境界之后,往往便会设法将毕生的积蓄及各种资源宝物秘藏起来,等待重生或夺舍之后的自己再来寻找使用。 ——仙自凡出,即使金丹甚至元婴高人,他们一旦转世重生以后,其最初阶段依然也只是凡人之躯,想要回到前世的高度,同样必须要经过勤学苦练,以及经历过各种危险劫难之后方可有所进益。在这个过程中间若是能得到前世留下的种种资源秘宝,当然便可以把修仙之路的效率提高许多,从而以最快速度达到前世境界,继续前世未能完成的探索。 只是这种秘藏很多时候往往并不能落到原主人手中——在凡人乃至于炼气阶段,各种危险层出不穷,即使对于转世重生的大能之辈来说,这一时期也是过于危险了,稍有不慎便会生死魂消。留下秘宝成为无主之物,若干年后也许会被其他运气好的修仙者发现,成为帮助他人提升境界的机缘。 又或者因为秘宝常常会与天地灵气互相呼应,而这世上各种感应天地灵气的寻宝之术也是层出不穷,有些时候这边一件绝世法宝刚刚脱离原主人遮蔽,那边某位大能便有了神魂感应,道一声“此宝合该与我有缘”,便动身前来寻宝了——在修仙界中常常会有这类传闻出现:某地出现某某大能的遗传秘宝,某地又发现某某真仙的遗留洞府……每一次这类消息都会引来无数修士争抢,闹个腥风血雨也是常事。 相比之下大宗门的修士就要好一些,他们通常会选择把宝物留存在自己宗门内部的秘洞,然后和宗门做个约定:比如三百年或者五百年之内,自己的转世之身将会回来开启。这中间宗门和本人当然都会有种种验证手段,只要能证明来者确实是前生那位大能,便可顺顺当当拿到秘宝,而不虞中途会被人截胡。而如果过了这个时间段却未能有人前来开启,那说明多半是中途陨落掉了,此时便允许宗门开启秘洞,把宝物取走,也算是为自家宗门发展做了一份贡献。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条件,是本门宗派信誉要好,不会干那等监守自盗的龌龊事情,实力也要足够强大,不能在这几百年间被人灭门。否则可就是白白为人作嫁了。 但有些时候,那些没有宗派,或是本门宗派不够强或信誉不佳的转世修士也会选择这种藏宝方式——他们找到那些传承时间长久,信誉极佳的大宗门,与其作出类似约定。缴纳一部分费用,约定的取宝时间也会短一些,然后至少能买个放心转世。像西昆仑山就常常接到这种业务,在黄昶看来就好像前世银行提供的保险箱服务,不过年限更长一些。 而且坦率说,最终能够回来取得藏宝的原主人并不太多,十人里面最多不过三四个,绝对超不过半数,剩下那些在年限到了以后便会成为西昆仑的财产,由此可见这银行业还真是个绝对暴利的产业——哪怕在仙侠世界也是一样。 ……总而言之,炼气,法元,金丹,元婴,这便是当今修仙界用以划分修道士境界高下的四大基础概念,而每一层境界内部通常又分为前期,中期,后期,以及大圆满四阶,共十六个等级。每一等级之间的实力相差都很巨大,要突破时也都会面临极大困难。尤其是在突破大境界时,比如炼气到法元,法元到金丹,金丹到元婴……每次都会遭遇到所谓“天劫”——从上天降下来的灾祸。据说是天道规则其实不允许人间出现逆天而行的仙人,方才降下这些劫难,若顶不过去,便神死魂消,连轮回都入不了。 不过只要能渡过去,后面自然一片海阔天空,其实力比起先前会有一个极大增长。特别是在炼气和法元之间,更是被称为仙凡之别。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修道士终生只能卡在炼气后期或者大圆满的关口上,没有实力或者是胆量去度天劫,无法练成金液洗荡身躯,重塑肉身,摆脱不了肉体凡胎,也就始终无法成仙。 十八 铜马堂 当然这一切对于黄昶等新弟子们来说还是太遥远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当务之急,乃是要尽快完成种种基础训练,达到修炼法诀的要求,以正式踏上修仙之路——眼下他们都还只是在门外徘徊,根本没资格上路呢。 穆师兄陈师姐那边说得很清楚:入门第一年先打基础,但这只是时间下限,却没有上限。如果在这一年之内谁的内功修炼不到位,达不到先天大圆满之境,那即使满了一年之后,门派也不会传授他道术法诀的,还得继续筑基,直至达到标准才行。 新弟子们受到门派重视,各种资源都倾力供应,可门派对他们的压力也并不小——西昆仑山每五年招收一次弟子,同样对于门内弟子每隔五年也会有一次考核,考核极为严格,若不能达到要求便会被遣送下山,门内称之为“大校检”。其具体时间是在开山门招收新弟子的前一年,所以黄昶他们这批新入门的弟子就要吃亏一点,再过四年以后便会面临着第一次大校检考核。 对于黄昶他们这批刚刚入门的青衣弟子,第一次考核的难度倒并不高,只要求正式进入炼气初期,亦即体内要有法力存在,能够施展出几个法术出来,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修道者,便是达到要求了。听起来似乎不难,可别忘了新弟子第一年里是不教法诀的,也就是说对于黄昶他们这一批人来说,实际上真正能够修炼的时间只有三年。在三年之内就要完成从普通凡人到一个修道者的转变,即所谓“百日筑基,千日入门”——但这是用来形容那些天才的。对于资质差一点的人,这个时间还是相当紧迫。尤其是如果前期筑基时间过长的话,真正修炼道法的时间只会更短,四年之后大校检不合格,可就是直接遣送下山的待遇,那个谁都不能违背。 而如果通过了这一次的考核之后,后面时间就会变得宽松些。接下来是货真价实的五年精修,在这第二个五年期内弟子将身穿蓝袍,蓝衣弟子们的实力通常会在这五年中突飞猛进,不过随后第二次考核的要求也会变得更高更严——第二次考核除了需要查验某些具体能力外,最主要是对弟子的综合实力作出评判,其具体要求是破解一套阵法——要求试练弟子打过铜马堂大阵。 铜马堂乃是从当年古昆仑山时期就流传下来的,一套专门用于测试炼气期弟子实力的高级法阵,陈师姐曾带黄昶他们去参观过,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巨大厅堂,在入口处有一尊直立而起,奋蹄长嘶的铜马雕像,故而得名。但其内部则另有洞天。一旦试练人员进入之后,便会被传送到各个不同区域,遭遇到种种不同情况,和黄昶他们先前上山时走过的“接引金桥”倒是有些相似。 不过铜马堂里的试练可绝不仅仅是幻象骗人那么简单了,可以说在铜马堂中的每一时,每一处,都好像接引金桥上最后那段刺藤血路一样,是会真正给人带来痛苦和伤害的。一方面其内部会根据试练弟子的实力和特点,自动汇集灵气,生成相应等阶的幻灵对手与试练弟子较量——这些对手虽然是幻灵,却是真正拥有杀伤力和破坏力的,而且肯定会比试练弟子的实力强一些,且都是针对着试练弟子的弱点生成,或是以大批数量取胜。另一方面,外界也可以把一些捕获到的幽魂,灵兽,或是僵尸之类实体投入到阵法中,有时候甚至可以安排人员进入阵势参战或主持,以增加对试练弟子的考核难度。 故此闯铜马堂阵的难度极高,基本上试练弟子的实力如果达不到炼气中期大成,甚或是接近炼气后期的程度,就绝无可能过关。所以历来接受试练的弟子都会被要求带上特制符咒,一旦生命垂危便会被自动传送出阵,否则当真有可能死在里面。 打过了铜马堂的弟子,将会被授予“真传弟子”名号,得到继续在山上修炼,争取进阶法元期的机会。也只有这批人才算真正是被承认为西昆仑山道统的传承者——象黄昶他们这种刚入山的只能被称为是“入门弟子”,虽然被允许在山上学习修炼,但就好像大学里招募的学生一样,时间一到就要毕业。只有那些过了铜马堂的人才能获得留校机会,从此成为西昆仑山的正式成员。 当然了,西昆仑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弟子,也不可能随意放弃掉——过不了铜马堂,却又不想下山的,倒也可以留在山上,等待五到十年之后的下一次大校检时再去闯一回铜马堂阵。不过在这段时间内,宗门将不再无偿提供其修炼所需的各种资源,他们需要通过为宗门执行各种日常杂务,换取资源以继续修练下去,这批人身穿灰袍,被称为“执役弟子”。 ——十年学艺,这是西昆仑对一名弟子从初入门达到炼气中期的时间要求,如果到时候过不了铜马堂的话,要么下山为宗门执行任务,要么留在山上担当杂役,总之就不能再无忧无虑的修炼了。对于修道者来说,百日筑基,千日入门,这两条靠着西昆仑宗门的强大资源支撑,要做到其实还不算太难,但要在短短十年中修炼到练期中期甚至后期的地步,这个难度就相当高了——当今天下,在人世间出没的修道士,能达到炼气中期的已经是其中翘楚,如果是在小门派里都能算得上中坚力量了。而若是有炼气后期的水准,在人间基本上可以横着走的。至于法元期?或者哪怕仅仅是炼气大圆满,在人间就已经属于拥有开山立派资格的宗师了。 而在西昆仑山上修行了十年的人,就算依旧过不了铜马堂,其实力怎么也不可能低于炼气中期了,西昆仑把下山标准设定在这个阶段,也算是比较符合实际的,至少可以确保他们的弟子在下山之后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不易被人欺辱——这只是个说法。实际上西昆仑的弟子若和别派仙门有了冲突,同等阶位较量的话多半是能占到上风的,他们在外面不去欺负人就挺好了。天下修士中,敢找西昆仑弟子麻烦的还真不多。 而宗门对下山的弟子也不是放任自流,他们将会作为西昆仑的外门弟子,被派遣到人间各处履行各种职司。西昆仑山在修仙界的地位可不仅仅是一所大学就能形容——这个巨无霸门派是整个修仙界的代表和缩影,其本身堪称一个小小社会,兼具了学校,企业,银行,矿山……必要时也可以充当警察乃至于军队等多种职责。而所有这一切,都是需要建立起大量部门,使用大批人员去经营和管理的。 这些部门的领导者通常都还是由来自宗门内部的真传弟子担任,以确保大权不会旁落。不过真正办事的人便是由诸多外门弟子充当,比如当年授予黄昶拜山令牌的那位仙师,他是专门负责在各地行走,在维护宗门声望和利益的同时,还有一项重要职责便是选拔各地拥有天赋的少年,授予其拜山门的权力,那便是一位外门弟子。 这些外门弟子在人间极受尊崇,生活享用远比山上的清苦日子要舒服得多,而且外门弟子今后并不是没有机会继续晋阶了。只要他们能为宗门立下足够功绩,也一样可以进入内门接受真传。如果能晋入法元期,则不再分内门外门,全都同等享有宗门对于法元弟子的种种待遇。所以对于那些即将毕业的弟子来说,能闯过铜马堂大阵,直接进入内门成为真传弟子固然最好。一时进不了也不必伤心失望,今后一边工作一边继续努力就是。甚至有些自知实力有限,又讲究实际的干脆在十年期满后直接要求去外门,连铜马堂都懒得打一遍了。 在黄昶看来这就是考研究生和找工作的关系,谈不上谁好谁坏,前景如何还要看未来发展。不过他的这种想法在新弟子中并非主流,绝大多数西昆仑弟子都还是以进入内门为荣,自从知道“打过铜马堂”在西昆仑山上所代表的意义之后,这帮小孩子连日常玩游戏都在叫嚷着“闯铜马堂”了。 ——这也算是某种潜移默化的思想灌输吧。 十九 昆仑掌教(上) 不久之后,黄昶便又一次领略到了西昆仑对他们这些新进弟子的重视——穆师兄先前说过的,将由宗门掌教师尊亲自为他们验看天赋根骨,指点功法选择的过程,开始了。 他们这些人在最早接受选拔的时候便都已经测过天赋,不过那时候是比较简略的,只是为了查验其天赋有没有资格拜山门,对于这天赋具体怎么样是不关心的。 而到了这一回,宗门就要详细对每个人的各项资质做出鉴定,包括阴阳仙骨,五行灵根,神魂强弱等各方面一一做出判断,以此来确定该弟子最适合什么功法,以便于因材施教——这也是西昆仑作为大宗派,底蕴极其深厚的优势之所在。一般小门小派能有一门法诀便已经视若珍宝,弟子入门后管你三七二十一抱着苦练就是,因材施教是肯定谈不上的,若运气好该弟子的天赋恰巧和本门法诀比较契合,培养出来的就强一些,若是天资不对,那便是误人子弟了……而西昆仑就没这问题,不同弟子根据其天赋不同,分别授予最适合他的法诀,绝不会有契合度不足的麻烦。 另一方面,在查验时除了能看出特长,还能看出缺陷——每个人根据其阴阳五行,生辰八字等变化,先天在体质和性格上总是会有些弱点。包括门派推荐修炼的功法,也难免有相生相克之说,这些冲突忌讳门派尊长在指点时也都会顺口提醒一二,好让修炼者日后注意弥补或是加强防护。 而且这种指点还包括了最重要的一个方面——门派尊长可以根据各个弟子的天赋,特性,以及修炼功法,指点他一条进阶法元期的道路出来。这才是大宗门弟子比起一般散修小派的最大优势,也是“财法侣地”四字中“侣”字一说的最主要作用之所在——修道修道,总要知道前方的道路该怎么走才能修得下去。这种事情上若无师长指点,自己胡摸乱闯,十有八九是走火入魔的下场。也许有那运气特别好的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可终究难免走弯路,绕圈子。 但对于那些修仙大派来说,他们多少年来见多识广,对于修仙路上的各种状况早已了然于胸,知道该如何避免陷阱弯路,走上大道。宗门越大,这方面的经验就越丰富,象西昆仑这种修仙界数一数二的顶级大门派,不但能指点出弟子从炼气到法元的路径,甚至连法元期以后,如何往金丹方向发展都能大致的给出个方向来。 ——以上这几点相加,可以想象,这种指点绝对不是一个区区炼气期弟子所能做出。至少也要更高一级的法元期前辈出面。而且事关这一整批新弟子的弱点命脉之所系,一般无关闲人都不方便介入,故此对于历代新弟子的查验指点,向来是由掌教本人亲自出马,倒也不完全仅仅是为了体现宗门对他们的重视。 这种指点当然不可能同时进行——即使在同一批的师兄弟之间,各人修炼什么功法让旁人知道倒也没什么,但每个人的弱点缺陷却还是要保密的,所以只能一个一个的单独洽谈。偏偏他们这一批人数又特别多,足足九十七人,哪怕一天看两三个也要一两个月才能看完,而身为西昆仑掌教的人,日常事务那是何等繁杂,只能见缝插针,每隔一段找上几个人过来谈谈说说,反正只要在这第一年内完成指点,便不会耽误传授功法的时间。 黄昶的运气还不错,被排在前几批中,上山两个月后便得到了觐见掌教师尊的机会。 当穆子清师兄用一枚飞梭法器载着他来到掌教所居的紫霄宫前通名求见时,黄昶心中不是不激动的——两世为人,到今日终于能和一个真正的神仙面对面,那是什么概念! 西昆仑山的紫霄宫大殿在修仙界名声极大,凡间常常会有初入道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炼气士们动不动就大喊“我要逆天口胡!终有一日打上昆仑山紫霄殿如何如何……”,但如今呈现在黄昶眼前的,却只是一座并不算太大的院子,说是院子都勉强——周围没有围墙的,只是峰头上用一大片青石铺就的平地,边缘处有些地方是树木丛林,有些地方看下去就是万丈深渊了,连个扶手栏杆都没有,也不怕人失足摔下去……不过这紫霄殿本就是建在山峰顶上,并没有道路阶梯与下头相通,若不会飞行的话根本上不来,所以倒也不怕摔死人——当然自己是个例外……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先前进去通报的那个看门小道童回来了,示意他跟着进去。这紫霄殿本身也不甚大,和黄昶想象中的前世天安门,太和殿根本没得比,充其量也就孔庙水准。其中用人更是节约得很——偌大一座厅堂内外总共就见两个小道童,一个青衣的守在门口懒洋洋打瞌睡,穆师兄好容易才叫醒他请他进去通报一声。另一个红衣童子还好些,进来时便看见是在扫地,但扫了半天地上的花瓣落叶似乎越来越多,也不知道那孩子是在玩耍还是在干什么。 地方小,人更少,规矩倒挺多——穆师兄陪他到门口便不能进去了,说一声我在这儿等着便在门口盘膝打坐下来,而黄昶则跟着道童进入大殿。 走在青衣道童身边时他闻到一股浓浓松木清香,就仿佛清晨置身于松林中的感觉,还隐约有一股松子味道,黄昶正琢磨是不是这小道童嘴馋身上藏了好多松子时,却见那道童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你爱吃松子吗?” “呃?” 黄昶一愣,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回应,却见那道童已经伸手过来,递给他一大把松子: “尝尝吧,我自己身上结的,很好吃。” 黄昶大惊失色,几乎立刻就想把那些松子都扔掉,但总算控制住,勉强笑着道了一声谢,还是把松子接过来放进口袋里——心中暗自思忖,打死自己也不会去吃的。 这时那小道童反倒有些吃惊的样子,看了看他: “你倒不象其他人……他们多半都是马上丢掉了,有些还会哭鼻子,真奇怪有什么好怕的呢,从前好多小孩子都喜欢爬到我身上呢。” 这时他们已经绕过正殿——紫霄宫的正殿供奉着天地牌位,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正走在殿后的院子里前往旁边偏房,而在这院子中间长着一棵极为巨大的松树,随着小道童的言辞,那大松树上枝条忽然微微晃动,仿佛在点头应答。 黄昶骤然领悟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棵松树,又看看眼前这个青衫道童: “那棵树……你是……” 小道童莞尔一笑,这一瞬间他在黄昶眼中仿佛渊停岳峙,变得高大无比。他轻轻拍了拍身旁松树: “是啊,这就是我的本体。” 这时从旁边偏殿中传来一个声音: “青松,你又在作弄新来的小师弟了?” 不知道该算是小道童还是老树精的青松朝黄昶作了个鬼脸,回头应道: “掌教老爷,这位可不害怕呢,他胆子挺大的。” 青松伸出手掌,从树上立即落下许多松子,却都准确无误落入到青松掌心,又被他递过来: “拿着吧,我不骗你,确实挺好吃的,而且对你们这些还在筑基的弟子很有好处。” 这回黄昶当然不会推辞了,恭恭敬敬伸出双手捧着接过来,小心翼翼放入到衣袋中,唯恐掉了一粒。然后再向青松道了一声谢,方才朝偏殿走去。 二十 昆仑掌教(中) “弟子黄昶,拜见掌教师尊。” 觐见掌教的规矩先前穆师兄已经教过,黄昶恭恭敬敬在门外施礼报名求见,随即,那门扇吱呀一声自己开启,而黄昶也终于见到了名震天下的西昆仑掌教。 西昆仑掌教道号为长青子,这一点黄昶是早就知道了。不过面容却未曾得见——先前入门时他也参加过宗门典礼,但那时候他们这些新入门弟子都是排在最后,而掌教主持仪式却是处在高台之上,其身周围当真是有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楚的。 如今看来这位掌教师尊的年龄似乎并不很大,头上发髻,以及颌下三缕长须亦都是乌黑油亮,看上去大约四旬左右。不过黄昶知道只要是修成了法元仙体的前辈,容貌肯定是会长期保持在比较年轻的样子,除非到了衰老期,才会明显露出老态来。 眼前这位既然能执掌天下第一仙门,其实力必然是深不可测,金丹还是元婴?黄昶正在猜度时,对面长青子掌教却仿佛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样,捋了捋胡子微笑道: “不用胡思乱想,我如今还是在法元期……嗯,法元后期快到大圆满了,但距离结丹却还是有些日子的。” “啊?这怎么可能?” 黄昶大惊,一时不察竟然叫出声来,随即赶紧为自己的失礼道歉。不过长青子掌教显然是个颇为随和的人,挥挥手表示无谓,随即又道: “黄昶是吧?我看你的纪录上说你是因为生而知之,拥有前世宿慧才被选入山门的,那我可就不把你当小孩子看待了啊——跟小孩子打交道实在太累了,前天过来的那个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学会法术好变出无穷无尽的冰糖葫芦……可着实让人头疼呢。” 黄昶一时失笑,随即又赶紧点头道: “如此甚好,还请师尊教导。” 长青子笑笑,挥挥袖子,一个圆滚滚的半透明石球便自动飞到他手边,就跟以前黄昶测天赋的那种一样,不过要小巧精致了许多。 “那咱们先做正事,回头有空的话再聊聊天,如何?” 黄昶也看出来了,这位掌教师尊还真不是个严肃的人,自然也乐得轻松,当即拱手回应: “悉听师尊安排。” 于是长青子让他双手捧住石球,分别做出几个不同动作,观察石球所发出的光芒。之后又为他把脉摸骨,细细查验了一番,方才手捋长须字斟句酌道: “你的天赋么……嗯,勉强还算马马虎虎。骨脉中阴阳二气尚属完足,五行灵根也比较均衡,没什么长处却也没什么短处……魂魄倒是非常强壮。” 黄昶见他一副为难样子,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低声道: “有什么话,还请掌教直言,弟子能够承受得住。” 长青子看了他片刻,点点头: “好吧,那我就直话直说——你有修道的天赋,进入一般小门派是没问题的。但是按照我们西昆仑正常的收徒标准来说,还是差了一些。当今天下,炼气期的法诀主要是修炼五行功法,导引天地之间的五行灵气入体化作自身法力,而你的五行灵根都很平庸。如果按照世间一般方法修炼,随便给你一门法诀都能练得下去,但是成就不会高——入门大约没问题,炼气中期勉强一些也能到,可是再想要突破,达到炼气后期就非常困难了,大圆满估计已是你这辈子的极限,至于法元境界么……几乎不可能。” 这些话黄昶当年就已经在那位负责选拔他的仙师口中听说过,此时倒也并不紧张,只静静坐在那里,等着听长青子的下文——没听他老人家口中已经露出口风了么:“一般方法修炼很难”——这里可是西昆仑哎,当然会有不一般的方法! 长青子对于他的镇定态度倒是很满意,捋了捋胡子微笑道: “不过呢,既然你已入我西昆仑门墙,门派里就肯定会指点你一条明路,至少到法元期是没问题的——质量不行,就只好用数量来弥补。那些天资好的,在炼气阶段只需要修炼一门法诀,导引五行中的一行灵气入体,就足以达到淬炼法元之躯的要求。而你可能需要多练几门……本门中正好有一部上古昆仑时代流传下来的秘录,名为《混天五行乾元真解》……” 黄昶听到这里已是激动的不能自已——果然不愧是超级大宗门啊,光听这名字就知道必然是厉害无比的超级功法,更不用说还是上古昆仑流传下来的……如果是街上路人跑过来跟他说这些话他肯定认为是骗子,但眼前这位可是堂堂西昆仑掌教,不可能骗他的。 心神激荡之下,不等长青子说完,黄昶已经重重一个响头叩下去: “多谢师尊指点!” 长青子微笑摇头,袍袖轻挥将他扶了起来: “咱们西昆仑山的底蕴毕竟摆在这儿,纵使一个毫无天赋的凡人,到了这里我们也能给他指点出一条练就法元仙体的道路来。可是这条路虽然能帮你指出来,比起那些天赋好的却肯定要艰难曲折许多,期间需要的各种资源也远比他们更多——这些可都是要你自己承担的。所以,先别着急高兴,且听我把话说完——” “《混天五行乾元真解》本身并不是引气法门,它的作用在于:如果一个修道者学了五行中不同门类的法诀,向体内引入了不同种类的灵气。若是普通炼气士难免互相冲突,控制不好甚至会暴体而亡,通过这门真解却可以将不同种类的灵气结合起来,使其达到一个平衡,从而起到互相补足,共同壮大的效果。” “这么说,弟子今后需要同时修行五门功法了?” 黄昶估计这就是长青子所说“艰难曲折”的缘故了,人家练一门法诀的功夫自己得练五门,那速度肯定快不起来。不过好歹能练上去,这已是上上大吉了,哪儿还敢奢望太多。 好在长青子的回答比他想象的还要宽松一些: “炼气阶段倒还不必,你只需要选择一门作为主功法,另一门为辅助即可……我看你五行灵根中的木行和水行稍强一点。建议你先练一门木系功法,以吸收木行灵气为主炼化法力。等到遇上瓶颈练不上去的时候,再转练一下水系,运用真解引水生木,其目标还是将体内木行法力提升到足以突破的地步……若是天赋实在太差,连水系都遇上瓶颈了,那就再多练一门金系,先以金生水,再以水生木,如此反复循环……你毕竟还是有些天赋的,在炼气期估计练个两门法诀也差不多够了。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当可在五十年内冲击法元期——要练到第三门那算你倒霉,至少又得多花十年时间。不过即使六七十岁的法元修士,在各大宗门中间也算是比较年轻的了。而一旦成就法元,后面至少还有两三百年的逍遥时光呢。” “那若是五门齐练呢?” 黄昶忍不住问道,长青子哈哈一笑: “五门齐练那真是寻常凡人的选择了,理论上也迟早能到法元的,不过需要花费的时间和资源可就不好说了……运气特别好,资源也足够,当然最关键寿命要足够长的话,也许在一百来岁,阳寿将尽之前勉强能到吧。” 二十一 昆仑掌教(下) 黄昶这才彻底领悟,长青子掌教先前所说“路可以帮你指出来,可终归还是得你自己走”是个什么意思。而凡人皆可修仙,仙门却只肯挑选那些最有天赋的加以传授,原来是这个缘故。 不过长青子的话却没说完: “等你到了法元期之后,那倒真是得五门齐练了——法元修士体内想要结丹,所需的庞大法力决不是单一灵气所能支撑的。不过到了那时候,原本单练一门法诀冲上来的修士都得加练其余四门,以补足五行,故此到了那一阶段,你反而比他们占了优势……所以说修道路上,气运福缘第一,智慧毅力第二,天赋根骨只能排在第三——天赋多半只在炼气阶段起作用,后面就不注重这些了。” 黄昶暗吃一惊,掌教这是在教他法元期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哪!以自己当下筑立道基都尚未完成,对于修仙还是刚刚进门未曾上路的状态,现在就谈到金丹是不是太远了些? 仿佛当真能感受到他的想法一样,长青子掌教又看了看他,颇为自傲地笑了笑: “不用奇怪,寻常门派,能帮弟子指点到法元之境已是难得,但对于我们西昆仑山的弟子来说,知道通往法元境的道路该怎么走,这从来不是个问题。难的是真正将其走完——我西昆仑历代弟子中,能从炼气期修炼到法元境的不过十之一二,这已经是各大宗门中最顶尖的水准了,可仍有大部分人停留甚至陨落在中途——他们都知道路该怎么走,可却没能走下去。”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似乎有所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自己也是一样……早在二十年前我就知道自己的结丹之路应该如何走了,但时至今日,却一直没能走过去。知易而行难,诚如是也。” 面对长青子的感叹,黄昶自是不敢妄加评论,不过既然这位掌教师尊愿意多说点东西,那他自然也乐得洗耳恭听——以西昆仑掌教的见识之广,能得到他的指点绝对是修仙界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黄昶当然不会蠢到去打断对方。 而长青子大约是由于最近跟小孩子打交道多了吃不消,好容易碰上黄昶这个有成年人思维的,也乐得跟他多说几句。从炼气到法元的道路很多大宗门都能指点出来,可后面法元至金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身为西昆仑的掌教,当然要拿出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来: “……结丹之道,归根结底还是需要法力浑厚,但是其它各项条件也不能差。从炼气到法元,单修一门法诀足矣。但是从法元到金丹,则需要把阴阳五行全都补足,这就至少要练七门法诀,即使扣除原先所学那也要六门。此外,练出金丹是为了把神魂附着其上,所以神魂也不能弱,这样多半还要练一门可以淬炼神魂的功法。而这么多功法彼此之间难免会有冲突,所以又要修炼一些类似于《真解》那样的调和之术……如此全部修炼下来,至少十来部功法是免不了的。一部就算十年,光闷头练功就要百年之久,法元期说起来有三四百年寿命可以自在逍遥,可真想踏上金丹大道,时间也还是很紧的。所以黄昶,如果你将来有幸踏入法元境,千万不要觉得时间充沛了——要做的事情更多。” 听黄昶老老实实应了,长青子又道: “之后从金丹到元婴,我自己尚未经历,也不好教你什么。不过当年听恩师提起,主要就是以炼神凝魄为主了。炼到最后元神可以脱离肉体,便是元婴大成。不过具体如何练法,却要根据每个人结成的金丹品质不同,特性差异,具体的手段也各不同,所以在结丹以前是根本没法子推测的。” 听长青子说到这里,黄长低头想了想,归纳道: “从炼气到法元主要是强化自己的身体,从法元到金丹是进一步强化身体,兼顾神魂,而从金丹到元婴则就是以彻底强化神魂为主了……弟子这样理解对么?” 长青子抚掌大笑,脸上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 “很好,你的悟性果然不错,大致就是这么个路线。” “那……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师尊指点。” 黄长现在一口一个“师尊”叫的熟溜得很,不过说起来他们这批弟子拜入山门后并没有具体拜在哪个人名下,理论上全都是西昆仑掌教的弟子,所以这么叫也没错。 “问吧。” “听师尊刚才说起,功法分阴阳,五行,以及淬炼神魂之道,而炼气者只需在其中任选一门便可炼至法元。弟子的五行平庸,但阴阳骨脉与其他师兄弟相比并无太大差异,神魂强壮则更有过之,那为何弟子还要拘泥于五行功法,而不能选择其它?” 知道机会难得,黄昶也赶紧把内心有疑问的地方统统提出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啦。 而他这个问题似乎也正提在了点子上——只见长青子微微摇头道: “还以为你懂了,看来还是差一些——你刚才自己也说,从炼气到法元,淬炼改变的是身体。如何改变?——从周围天地间引导灵气入体,化为法力改变自身。所以淬炼神魂的法诀,对于炼气士的用途并不大,除非是专门需要防备幻象,惊怖之类法术,以及突破境界时抵御心魔,一般人很少会去刻意修炼,也并不能凭此进阶。只有到法元之后,尤其是金丹冲击元婴阶段才会变得重要起来。” “而阴阳之道么……天地间自有阴阳二气,但寻常凡人却根本引取不了,留存不住。只有仙家道体才可以引取天地阴阳之气以为己用。所以阴阳法诀虽然有,却大都是只供法元期以后的修士所用。炼气期的修士若想直接修炼阴阳法诀,却需要一个前提……” 长青子笑了笑,指了指自己: “除非天生就拥有仙家道体,法元之躯的部分特质,才能修炼阴阳法诀。而只有法元期以上修士生下的子嗣后代,才有一定可能拥有这种体质。大多数寻常人,其肉体凡胎只能引取五行之气,也就只能修炼五行法诀。我说你的阴阳骨脉和其他人一个样,并不是说你们一样优秀,而是指都很……平庸。” “呃……弟子明白了。” 黄昶这才明白过来,合着阴阳法诀是属于“仙二代”们专用的,自己爹妈没啥运气,这仙二代是做不成了。那就没啥好说的,还是好好努力,以平庸资质老老实实去冲击五行法诀吧,好歹争取当个仙二代他爹。 注意到黄昶略为沮丧的情绪,长青子又安慰他道: “不过黄昶,你也有你的长处——大约是因为你拥有两世魂魄,前生记忆的关系。你的神魂之凝炼实在是远远超过了寻常凡人,你如今才十一岁吧?神魂却几乎快要与法元期修士相当了。今后在炼气阶段,恐怕再没什么幻象能困得住你,想让你惊恐害怕也是极难,而突破境界时若遇上心魔之劫,估计也是完全奈何不得你的——越到后面这优势就越大,等到金丹期之后,这将使你的神魂远远凌驾于其他同阶修士之上,冲击元婴期成功的可能性亦是大增……” 说到最后时,长青子伸出手来,似乎原本是想摸摸黄昶的脑袋,但转念一想,却像是对待成年人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黄昶,你的修仙天赋其实很好,只是需要到后期才能发挥作用。而在炼气前期,因为需要多修炼一两门法诀的关系,进境可能会慢一些,也许会有人因此而嘲笑讽刺于你,别放在心上,到后面你会把他们远远甩开的。” 黄昶有些感动,长青子这分明是预料到自己未来的修仙之路不会太顺利,提前开解自己。于是他恭恭敬敬弯下腰去,再次向掌教施以大礼: “多谢师尊提点,弟子绝不敢忘。” 二十二 修仙界(上) 一般来说,前辈指点新入门的弟子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就算该弟子运气特别好,对上了掌教的脾气,长青子今日所谈也已经远远超过了通常指点的范畴,就算亲传弟子也不过如此。 但黄昶却不是普通孩子——他前世里在网络上看了一大堆仙侠小说,甚至还曾亲自动手写过,脑海里对于所谓“仙侠世界”早就有着各种各样幻想存在。如今在这个真正的仙侠世界里,好容易遇上一位对此最有发言权的老前辈,而且对方还愿意和自己多说两句,那还不抓紧机会赶紧多多打听? 反正自己这具身体才十一岁,问到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装疯卖痴撒个娇也就过去了。毕竟还是小孩子么。如此肆无忌惮问起来,很多问题让长青子都哭笑不得,好几次都说你这孩子从哪儿听来这些稀奇古怪说法?黄昶也不隐瞒,老老实实说自己前世里听过看过许多关于修仙的故事。也不知道哪些是真是假,所以才要向师尊求证么。 长青子摇头苦笑,但黄昶提出的问题虽然大都荒诞不经,可偶尔倒也能冒出来一些颇为新颖的观点让他颇感兴趣。修仙者对于时间的观念和寻常人不一样——他们的寿命要远远长于凡人,虽然修炼本身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但日常行事还是以逍遥闲散为主,不会搞得像现代上班族那样每天急匆匆。故此即使堂堂西昆仑掌教,对于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也不介意多花些时间,多告诉他一些东西。 于是两人又继续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而黄昶也如愿以偿的听到了许多修仙界的轶事,有些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而有些却是属于秘闻了——不过在长青子这里都是随口道来,并无什么高下之分。 比如黄昶最初的那个疑惑——为何西昆仑如此大派,却任用一名法元期作为掌教,在修仙界其实便是常识。 要说西昆仑底蕴深厚,门派中金丹长老不在少数,元婴祖师也有好几位——这只是明面上的实力,暗中隐藏着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不过历来出任掌教一职的却多半只是法元期。而这也是各大门派的惯例。只除了一些中小门派,因为本身在修仙界地位不行,和其它大门派打交道时怕落下风,会请个金丹真人出任掌教来充充场面,但其内部负责行政管理的肯定还都是法元期,甚至用更低的炼气期来承担具体工作。 这也是没办法——随便什么组织,只要上了规模,对于管理的要求肯定越来越高,即使仙家门派也是一样。而和凡人追求富贵权势不同,修士追求的可是成仙得道,完全求诸于自身的内容,身外权势再大也是虚妄。实力越高的越不会在乎,什么掌教,尊主,在他们眼中远远都及不上自身境界提升一小步来的重要。若是炼气期的肉体凡胎,可能还会耽于名利得失之心,去追求一些权势名望之类,而到了修成仙人道体的法元期阶段,基本上都已经没这个心思了。 因此对于这些大门派中的强者们说,门派管理纯粹是个麻烦事情,却又不能不顾,到最后往往就推个法元期出来凑数,负责一些日常琐事——比如主持门派祭祀典礼啦,对外交流联络啦,指点新弟子发展路线啦……这种事情由法元期来处理绰绰有余了,金丹元婴等大能是懒得沾手的。 当然如果碰到事关整个门派发展路线,甚至生死存亡的大事,那肯定是要召集宗门中实力最强的长老一起商议应对,这种时候掌教反而说不上话,最多在旁边介绍些情况什么。 所以西昆仑掌教在任期上有个很有趣的规定:任期至少三十年,愿意多干最好,上不封顶。你要是肯一辈子坐在这个位置上其他法元期只会最高兴——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干满三十年后立刻退位让贤,找下一个来顶缸。因为西昆仑掌教虽然确实很荣耀,说起来权势也颇大,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却从来没有人能突破到金丹——各种繁琐事情实在太多了,这三十年时间基本上不可能用来修炼,纯粹是为宗门做贡献的。 而谈到修仙界的权势问题,黄昶忍不住又想起前世仙侠小说里经常看到的,那些大宗门或大家族子弟,亦即所谓“仙二代”们仗着背后有高人支撑或是有强者作为手下,一个个嚣张跋扈气焰滔天,动不动便惹事生非。以及还有种种杀人夺宝,欺骗抢劫之类,多少故事剧情便是由此引发——当然在小说中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主角拿来做反面教材装逼打脸的,不过在这个真实世界,黄昶可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主角气运,真碰到这种事情肯定麻烦。故此在这方面特地向长青子询问了一番。 结果长青子在听了他的问题之后却是哑然失笑,上上下下看了黄昶一阵子: “黄昶,你说你在前世听来的这些消息,都只是那边凡人所写,拿来闲暇取乐的?” “是,写书的那些人也都是普通人,不过胡乱猜想罢了。咱们那个世界没有仙人的。” 黄昶老实回答道,长青子微微点头: “难怪了,那些凡人大约是以市井群氓的角度来揣测,视我等修道士皆如盗匪贱役之之流了……” 之后长青子便细细给黄昶解释了一番——在修仙界,权势后台这类东西确实也有,大门派的弟子到外面去肯定受人尊重一些,但远没有在人世间那么管用。任何一位修道者,哪怕只是刚刚学会了一点功法皮毛的入门新手,心中就必然自有一股傲气在。在人世间他们可能会为凡人服务,帮凡人做些事情换取报酬,但最多为客卿,为幕友,更多则是会被尊为师长,偶尔在不违本心的前提下出手相助有可能,但要说毫无原则为奴为婢?那几乎不可能——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比如欠下大恩为了报答,或是锤炼自身心境之类,但总体上决不会多。 ——修道人修仙问道,原本求得便是个逍遥自在,从此可以摆脱人间凡俗规矩,他们的本事也足以让他们不再为人世的贫富贵贱所困,怎么可能主动再跑去受这种约束。 修仙不分贵贱,以奴仆出身,修炼至仙人的,古来常有。但修炼已成还跑去给人作奴才的,以长青子的年纪和地位却从来没听说过。所以黄昶所述什么某某世家,自身为凡人大少爷居然能随身带着一堆修士奴才跑去欺负人的情节,纯粹是凡人缺乏见识,把世间话本中狗腿子形象改个修士的名儿就号称仙侠小说了。 二十三 修仙界(中) 修士对凡人的态度大抵如此,但若是碰到了修仙界的同道,更假如对方是实力强大的前辈,或者是有着深厚背景的,难道就要卑躬屈膝予取予求? ——做梦呢。大家都是走在修仙道路上的同道,你进境快一些,达者为先,我尊你一声前辈,言语之间礼貌些,行事需求上若有所冲突,那我技不如人只能退让,也就是了。但若是还要得寸进尺,颐指气使,甚至企图侮辱或奴役其他修道者。又或者本身艺业不高却想要仗势欺人的,那十有八九,人家就是拼着一死也肯定要咬你一口。 ——修炼之士怕死吗?很怕,他们会想尽办法寻找各种方式去延长自己的寿命,以求在修仙路上多走一段。但要想企图强迫一个修士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做什么,那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宁死也不会屈从的。在这种时候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死亡。 论其原因根本,则在于两个字:“心魔”。 ——按照长青子的说法,修仙者炼身成道,除了淬炼身体之外,对于内心魂魄的修炼也同样不能放松。在法元期之后,对于心智神魂的培养更是看重。尤其是到了每次进阶突破时,修士所遭遇的天劫,不仅仅是物质世界中会有雷火风等真实劫难降下,包括修士的精神和灵魂,也同样会遭遇到域外天魔,或是种种恶灵邪念的侵袭,意图夺取这具即将成功的法元仙躯,为己所用。 届时在修仙者的脑海之中,以往的前尘往事都会历历在目,其心如平湖,澄观似海,从小到大所经历过的种种前事一一浮上心头。如果有未曾处理完满,存着缺陷,导致后悔的,便会成为心灵上的缝隙,进而成为被心魔所依附,所利用的破绽,时时刻刻都跳出来作祟,轻则导致无法再平心静气,难以修炼下去,自然也谈不上进一步突破。重则心神失控,疯舞癫狂,乃至行功出岔,走火入魔都是难免。 “故此修道之士都极其看重‘因果’二字:受了他人的恩惠,一定要想办法偿还,否则心中存了愧疚之心,日后难免化作重重负担。同样的,若是被人侮辱了呢?——也要尽快出了这一口气,让自己心无挂碍才行。否则长期积存在心中,便会成为一根毒刺,到关键时刻说不定就跳出来扎你一下子。” “我等修道之士,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实力相差再大,杀了他们容易,要他们屈膝投降,甘心受辱,却是千难万难!” ——这便是长青子所说修道士大都不肯受气的缘故了——若是一般凡人,面对着外来的威胁污辱时,有可能会选择忍一时之气,以后就算想起来,最多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而已。但对于修士来说这却是会要命的事情——倘若对方的境界远远超过自己也就罢了,譬如金丹对炼气,那后者也生不起反抗之心。但如果双方实力相差并不太远呢? 仙家道术千变万化,即使打不过还可以逃么。真要倾尽全力一战,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而且在这种全身心投入的状态下反而更容易达成突破,修仙界的种种传闻中,那些于生死恶斗中忽然提升境界,进而转弱为强,反败为胜的例子决不在少数。 若是碰上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的状况——比如炼气对上法元,甚或是金丹元婴之类,那倒也简单了——反正本来就没有任何机会,该死就死,该降则降,无论什么结局,都不是靠自身能力能改变的,那以后回想起来自也心安理得,一般不会留下心结。 可如果明明有能力一战的,却因为害怕,胆怯等原因屈服退让了,那即使这次活下来,从此也将在心灵上留下了一个极大破绽。后悔,痛苦,羞辱……诸般负面情感迟早纷至沓来,心魔邪念必然趁虚而入。日后修炼就算不是再无进益,也难免步步荆棘,尤其是在破境度劫的时候,更是将遭受到极大的阻碍。 要想破解这种状况,要么再去找到当初那个始作俑者,把这口气出掉,要么就是能自行开解,强行弥补掉这心灵破绽——这两者可都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还不如当时就奋勇一搏呢。 面对实力比自己强的人尚且如此,对那些狗仗人势,本身能力还不如自己的仙二代之流,那当然更加不会假以辞色了——无关痛痒时还可能会在表面上敷衍一下,但如果真正涉及到实质内容了,那些高喊“我爹/我师傅是XXX”的纯粹就一笑话。 更何况修仙者寿命极长,如果当真想要开枝散叶的话,其一生中子嗣后代必然极多,徒弟更是如此。而什么东西一多了就不值钱,除非是从小看顾长大的子女,或者朝夕相处的亲传弟子,那感情会深厚一些,否则一般隔了几十上百年的子孙,就算有血缘关系的,也不可能像凡人那样宠着护着,更不太可能把他们惹下的因果麻烦背到自己身上——世间凡人对亲缘血脉的观念,并不能套用到修仙者身上。 “所以说,修道亦即修心,修道者的心智之坚定,绝非凡俗之人所能想象。修士之间交往大都只凭本心,好恶分明,极少会有屈己从人的现象发生。那些把描写江湖黑道,官场宫廷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戏文改个名字就拿来形容我等修道之人,实在是过于无知了。” 长青子这轻轻一句话,就把黄昶前世里看过的大部分仙侠小说给批了个一文不值,而随即却又话锋一转: “既然说到这里,黄昶,还有一句话你定要记住:修道即修心,修心则要正。若是持心不正,日后则难免多遇蹉跎,乃至身遭祸患。”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心魔是否会出现,完全只取决于各人的自身判断,看一个人对自己的行为决断是持肯定还是否定态度,说穿了就是自信程度,并没有什么善恶之分。一个人经常与人为善,立下大功德大善业,破境之际回想起来必然是充满自信,万不怕心魔来袭的。而另一个人哪怕坏事做绝,他人皆视之为魔头,但只要他自己心安理得,把这一切看作理所当然,那心魔也不会找上他。即所谓“天道有常,不以尧存,不为桀亡”——只要认准了自己的“道”,便可循道而行,在仙路上一直走下去。 二十四 修仙界(下) 但天道虽不讲究善恶,修仙界却是要讲的。修士之间各凭本心交往,可不等于就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譬如某人性格暴躁,稍有睚眦便要灭人全家,那肯定容易结仇。又或者常常心怀贪婪,看见人家有什么好东西便想要抢过来,否则念头不能通达——对于他来说也许真是遵循本心了,可人家凭什么要让你称心呀?那彼此间就必然会有冲突,而冲突这种事情,谁能保证自己一定是赢家呢? 尤其是对于那些喜欢挑事的,你挑起事端一次赢了,两次赢了……可谁能保证次次都赢?就算有些聪明的惯会看人下菜碟,总是跑去欺负弱者,却难保其他强者不会因为他们所持的“道”不来找上你——比如当今天下与西昆仑齐名的东岐山,岐山剑派弟子大都秉持的便是行侠仗义之道,路见不平一怒拔剑就是他们的修心手段,历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奸邪之徒成了他们领悟剑道之路上的垫脚石。甚至哪怕明知会招惹上强大的对手也决不退缩,正所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至于西昆仑这边,平时教导弟子虽然不那么激烈,却也要求他们尽力做到“见义勇为”四个字,否则若是看到自己有能力处理的不平事却没去管,那也会在心境上留下遗憾和破绽的。平时还好,到了破境的关键时刻,说不定便会成为心灵上的破绽,为心魔所趁——所谓魔头,最擅长便是见缝插针,修士心灵上稍有一点空隙,便有可能被其利用。 有这两大门派带头,在如今的整个修仙界,“仗势欺人”,“杀人夺宝”之类龌龊事情不能说没有,但却绝不多见,多半是在暗中偷偷摸摸的干,一旦暴露出来,估计被清算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如果按照黄昶所习惯的概念来看,这个真实修仙界的“正能量”还是挺充足的。与他前世那些“仙侠小说”中所描述的那种乌烟瘴气,名为仙家门派,实质为黑社会的状况完全不同。 ………… 一席长谈之下,黄昶对于如今修仙界的状态算是有了个初步了解。欣喜之下抬头一看,不觉外面天色竟已全黑——黄昶是一大清早过来的,与西昆仑掌教竟然整整谈了一天,这在历代新进弟子中恐怕是绝无仅有了。 等到他告辞出来后,却惊讶发现穆子清穆师兄竟然还坐在紫霄宫门外,仍然是那个盘膝打坐的姿势,竟是足足等了他一整天。这可吓了黄昶一大跳。 “哎呀,穆师兄你一直在这里么?那可太不好意思了。” 穆师兄却缓缓睁开眼来,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师弟能得掌教师尊看重长留至今,可是大好事啊。这紫霄殿周边,灵气充足为我昆仑诸峰之首,师兄每次过来都巴不得能多待一会儿呢——这回可是沾了师弟的光哦,” 黄昶这才安心,于是便跟着穆子清返回新人院去。回去晚了肚子难免饥饿,不过黄昶手头却有好东西——青松给的那把松子,看起来和普通松子一样小小的,但只要吃个几粒居然就饱了,而且吃完以后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黄昶也没藏着掖着,回去之后便和姬若以及另外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一起把松子分享了,同时还把这个小秘密告诉了他们。原意是打算小范围内知道也就行了。却不料在一群小孩子中间想要保守住某个秘密根本不可能——没过多久便全都传开了。打那以后其他人再过去时都会主动向青松讨要松子吃。 ………… 此后陆陆续续的,这一批新弟子都去紫霄宫转过一圈,和掌教师尊交谈过一次,接受了他的指点。但各人的收获却大不一样,象黄昶这样能和长青子掌教畅谈终日,从而了解到大量仙界讯息的可谓绝无仅有,大多数小孩子都是稀里糊涂的,到那边由掌教查看了天赋,说一声你适合学习什么功法,要发扬什么,避免什么,如何能尽快练到法元期……也就回来了。能记住这些还算不错的,更有那浑浑噩噩的,傻乎乎跑去转一圈却只记挂着青松的松子儿,对此就是长青子掌教也只能无可奈何叹口气,说一声这孩子还没开窍,然后便打发回来。 对他而言算是错失了一次机会,不过只要能留在山上,今后机会还是有的——这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一个家伙,在去觐见过掌教之后不久竟然被遣送下山,穆师兄前来宣布并执行时他本人固然是惊恐万状,委屈之极,其他人也都莫名其妙。 穆师兄并没有隐瞒原因——当然是在把这孩子送走之后,回来给大家说了缘故:掌教师尊评判说此子心胸过于狭隘,只记仇而不怀恩,天生枭獍之性,不可传以大道。 掌教师尊的评判大家自然都是信服的,回想起那人素日的言行,感觉确实是有点不太合群,平时比较难以打交道,但也仅此而已,要说怎么个大奸大恶法,毕竟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相处时间又不长,倒还看不出来。 非亲非故的,其他人念叨几句后也就不放在心上了。黄昶却是暗自出了一身冷汗——那天交谈时他便感觉掌教师尊似乎总能猜度到他心中所思所想,现在看来还真不是虚妄。看来宗门规定每个新弟子上山以后都要去和西昆仑掌教见一次面,所得到的可不仅仅是指点,还有对于其内心的评判,这也是一种考验! 想明白这一点的黄昶着实后怕不已,作为一个拥有前世记忆的成年人,他的思想之复杂可远非本时代的小孩子所能比。先前他在与长青子掌教交谈时只感到对方和蔼风趣,待人如沐春风,黄昶甚至想过这位掌教也太没架子了一些,孰不料真正处置起人来却是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如果自己当时把前世中那些三观不正的念头带过来,恐怕下场会比那个被赶走的更加不如。 幸好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称得上是一个好人,黄昶在暗自后怕之余,也颇感庆幸,同时也愈发坚定了自己今后要与人为善的信念——在这个仙侠世界,这可不仅仅是思想问题,还直接关系到他的前途命运。 而这一轮刚刚拜入山门的新弟子,也从此开始了他们的淘汰过程,从九十七人缩减至九十六,今后必然还会有更多。 二十五 速成法(上) 不知不觉之间,黄昶等人在西昆仑山上已经呆了半年之久。在这半年间大家每日都努力修习门派所传下的内功,包括各种强身健体的手段也都一一遵照执行,希望能够尽快达到可以学习道术法诀的程度。 宗门传下的吐纳功法相当高明,山上各项条件也极好,大家修炼的进度都很快。不过,根据那些修炼过内功的同门所说,这样下去最多也不过比寻常武林人士快个三倍五倍,也许在十年之内能达到周天百脉尽皆畅通的先天大循环,也就是学习修仙法诀的标准,但所谓“百日筑基”显然不现实。 想想也是——那些普通武林人士需要花费差不多大半辈子才能做到的事,到了山上难道就能在区区一百天内完成?就算是仙家秘法,也不可能这么快吧?这些孩子上了仙山,拜了仙门,可他们骨子里却毕竟还只是些普通人,就算将来学了法术,进入到炼气期,终究还是肉体凡胎。只不过换了个环境,难道当真就能一飞冲天? 黄昶对此是不太相信的——他骨子里还是个标准的理科生,只相信一切有逻辑,能推导的事物。尽管上山以来也确实见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奇迹,包括那棵松树成精的小道童青松,但对于他本人的身体情况,黄昶觉得自己还是最有发言权。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肚子里那股气感虽然比原先壮大了许多,却还只能在丹田附近徘徊,距离那些学过内功的师兄弟们所说,可以在胸腹范围内循环流动还相差甚大,更不用说宗门所要求的全身经脉尽皆打通了。黄昶估计自己恐怕称不上什么修炼天才了,照这样的进度,十年八年以后能达到什么水平不好说,至少在百日之内是不可能有太大进展的。 其他人的进度有快有慢,但总体来说,只要不是先前练过内功的,大致也都跟他差不太多。说明正常人都是这个水平,黄昶并没有比别人落后。而这也让他愈发的好奇——既然这一批都是这样,说明以前拜上山来的也差不多,那宗门有什么把握敢说能让人“百日筑基”呢? 黄昶有一次找机会跟穆师兄提起此事,半开玩笑的说当初师兄您许诺我们只要按照宗们的要求练下去,百日就能完成筑基,如今都半年多了,感觉好像没什么进展么?但穆子清却笑吟吟回答他说先别着急,你们压根儿还没开始呢。 ——还没开始?黄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 等到所有人都去过一次紫霄宫,明白了自己今后的修道之路该怎么走——同时也通过了掌教师尊的评判之后。穆子清和陈想容二人终于把大伙儿都召集起来,给这些新弟子讲述了一些关于修仙道的基础知识。同时也告诉大伙儿,宗门将怎样为他们快速筑基。 按照仙门的说法:人本为万物之灵,秉承天地阴阳之气而生,自胎里便带有一口先天之气,且周身百脉穴窍暗合天道,故世间万灵万物,以人身修炼最易。其它鸟兽虫鱼,草木精怪之属,欲要成仙,也多半先得修成人身,方才比较容易在修仙路上继续走下去。 只是人一旦出生之后,便会纳入到天地规则中,根据天道循环的规矩,进入生老病死的轮回。其心境会日益为世间欲望所迷,其身体也将受到天地间各种阴风邪气的侵袭。生来所带的一口先天之气将慢慢散去,周身经络窍穴也日益阻塞封闭。故幼儿大抵聪明活泼,勤学好问,接受能力强。至老来便百病缠身,反应缓慢,对诸事再无兴趣,直至最后生机完全断绝,化作了一抔黄土。 而修仙者们所走的道路,便是反抗这个天道,拒绝重入轮回。故曰“顺凡逆仙”:他们不肯遵从天地万物,生老病死的规则,通过修炼引导天地之灵气进入自身,希望把自身改变得和天地一样长久。从身体的角度来看,修炼当然是越早越好。小孩子身体还没定型,体内先天之气较为完足,经络血液也更为纯洁,更容易淬练改变。但从学习和理解的角度来看,年龄太小了也不行——修道法诀毕竟是相当复杂的东西,一般成年人都很难理解,小孩子自控能力又差,片刻都坐不住。如果让太小的孩子直接尝试引导天地灵气入体,十有八九会跑错跑岔。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九死一生还是很宽松的评价了。 故此如何在身体条件和理解能力之间找个平衡点,便是各大仙门在传授弟子法诀时首先要注重的问题。西昆仑把这个门槛时间的上限设定在十六岁。过了这个年龄段,体内先天之气已然散失殆尽,经络也几乎完全闭塞,就不适合再修炼了——这还是西昆仑底蕴深厚,宗门内各种功法留存完整,对于先天身体素质要求不太高的缘故。世间其它宗门由于功法不足,教导能力不够的缘故,对于弟子的年龄要求只会更低,当然对天赋的要求也就更高了。 再扣除掉上山后一年的准备时间,这便是西昆仑把收徒年限定在十五岁的原因了。上山之后先炼气功而不直接传授法诀,也是因为气功和道术法诀一样,是需要运用体内经脉循环的。先以气功疏通经络,是为了防止行功出错,内息走岔了经脉——而这对于新人来说是不可避免的。 若内息走错的话只需要平心静气,慢慢把那股气息收束回来就行,但如果直接引导周围天地灵气法力去冲经破脉,却因为灵气霸道无比,新人难以控制,则很有可能在体内横冲直撞起来,导致体内经脉破碎断裂,不但练不成功法,反而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用内息气功冲破经脉也有个缺点,那就是速度慢,效率低。原本正常人修炼气功内劲,乃是需要用自己丹田中生成的一股内息,按照功法所规定的路线去慢慢冲击体内经络,一点一滴把原本虽然存在,但却并不贯通的经脉给冲开,使之融会贯通。就好像古代开凿运河一样,把几条原本互不相连的水系用水渠给连接起来,让水流——也就是内息得以畅行无阻。之后在往复循环中逐渐壮大气息,使得自身功力越来越强。 二十六 速成法(下) 只是这种方式一来受限于体内气劲的强度,冲关的力度不可能很大。二来就是难以把握好冲关的方向——人对于自己身体内部的状况把握是很模糊的。一个人若感到身体疼痛,他最多能感觉到某片区域的疼痛,却不太可能精确说出是哪个器官,哪块具体位置受损了。引导气息冲击经脉也是一样,只能根据身体感觉和旁人指导来一点点进行摸索:经脉走对了,感觉神清气爽,走错了,酸胀麻木……赶紧缩回来换个方向。就好像一个瞎子在沼泽中通行,面前有一条路,但他看不见,只能一点点的慢慢摸,靠着自身感觉把路给硬趟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常人练习内功需要大量时间的原因了。即使有再好的功法,再充裕的外部条件,新人初上手时,这探索体内经脉的一步却还是免不了。只有到了修炼后期,法力和神魂都强大到一定境界了,人才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上每一处经脉,每一处窍穴的细微变化,就好像眼睛能看得到一样,那种程度被称为“内视”。不过到这时候自身功法也肯定早已大成,运气循环几乎成为一种本能,无需再刻意去的感受方向了。 如果按正常途径,黄昶他们原也需要经历这个过程:先要用成千上万次的冲击和探索去慢慢了解自己体内经脉走向,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壮大自身内息,并继续冲破更多关卡,直至全身经脉畅通,真气运转无碍。到这时候才可以修习法诀,引导外界灵气入体,沿着已经梳理好的经脉循环周天转化为法力,以法力淬练改变身体,才算是正式走上修仙道路。 但这个过程所要花费的时间可就很难说了,十年八年算短的,三五十年也很正常——那些练过内功的新弟子没说错,光这样死练是肯定不行的。凡世间那些江湖门派,底层道门,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培养弟子,哪怕再好的天才,入门也至少要十年以上,待周身经络打通,进入所谓“先天”以后,才可能真正引气入体,修仙求道。 但显而易见,任何一个真正的修仙门派都不可能让新弟子们在这第一关疏通经脉上花费太多时间。故此那些比较大一点,有充足实力的宗门,往往都会采用另一种方法帮助弟子速成。 ——那便是由宗门内的高阶修士出手,直接以法力真元为新弟子打通周天经脉! ………… 实际上在练武之人中间也常常有这样的说法:高人长辈出手,以自身内功帮助晚辈弟子打破最难突破的任督二脉。又或是以毕生功力相传,让晚辈在一夜之间功力大长的种种传奇——实际上也是帮忙打通了经脉,就算不是全部,至少也是最主要的几条。否则外人内息怎么可能长期留存。 不过武林人士完全使用内功帮人打通经脉的难度却是极大——内功说穿了还是气,而气离体则散。武林中内功深厚的高手可以运气离体伤人,诸如劈空掌,无形剑气之类皆属此道——但气发出去以后便往往不再受控制了。伤人无所谓,可若想用内力帮助他人,就需要对自身内力有着非常强悍和精细的控制能力,对于受助者的经脉状况也有着极精深的了解才行——每个人的经络都是略有不同的。 发功者必须要控制好释放到受助者体内的内息,使其只用来梳理经脉,而不会给对方的身体经脉造成破坏。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武林人士极少,而气功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往往有限——通常主要是用来帮助冲破穴窍关口,至多还能打通几条最主要的经脉。再要具体到更细微之处,就非内息气功之力所能及了。 但修道者的法力却不同,法力在修炼时便与修士的神魂息息相关,修士把法力释放出去,同时以本身神念控制乃是常态,水平更高的话则可以通过法力延伸自身神魂,感知到周边环境——也就是说当一个拥有“内视”能力的修士把法力释放到受助者体内之后,他可以象感受自己的身体一样精确感应到受助者体内所有经络状况,并且据此做出反应,灵活驱使自身法力在对方体内流转循环,在短时间内把对方的全身经脉。包括极其细微之处都给梳理通畅。 这便是实力雄厚大宗门敢于承诺让弟子“百日筑基”的底气之所在了——由门派内达到炼气后期,甚或是大圆满的前辈高人出手相助,用其浑厚无比,快要凝结成液态的法力真元先在新弟子们体内按正确路线“走”上一遍,使其身体产生记忆,今后练功时就不需要再去考虑方向问题,也不必担心会遇到阻碍关口,而只管反复行功运气,一遍遍循环周天强化内息即可,真气会自然而然沿着正确路径运行的。 ——若同样以瞎子过沼泽作比喻的话,就好比这个瞎子虽然仍旧看不见,但面前的道路都已经完全打通,不会有任何障碍难关,而且沿途还都有绳索牵引着,他起初只需要摸着绳索一直不停的向前走,一圈一圈这样不停走下来,到后面自然可以熟能生巧,丢下绳子自己飞奔了。 当然这个过程即使对于那些高阶修士而言也不是很轻松的事,损耗的法力也颇大,通常在帮一个新手彻底打通全身经脉后,就算是高阶的炼气修士也需要花费一两个月时间慢慢调养恢复,才能弥补上所损耗的元气和法力。不过用高阶修士的一两个月来为新入门弟子节约十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对于宗门而言这种交换绝对是划算的,各大宗门内部,只要是年代比较久,规则比较完备的,自然都会安排相应政策,对那些高阶修士作出补偿。 而且大宗门传承久远,每一代的修士都是这样接受过前辈帮助才成长起来,轮到他们去帮助后辈时自也理所当然。天下众多仙门,大型门派强者恒强的特性,便是通过这些先发优势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二十七 师叔 当穆师兄把真正“百日筑基”的原理和方式说出来之后,诸多新弟子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的练习不过先让他们熟悉熟悉功法,正式练功要等到全身经络疏通以后才进行呢,难怪总说“不着急,还没开始”…… 到如今肯跟他们说了,自然也是准备正式开始了。先前一直在安排人手——他们这一批新弟子足足九十六人,乃是最近几十年来人数最多的一轮,即使以西昆仑的底蕴深厚,一时间也不大容易凑得齐——达到炼气后期之后,包括法元境的高阶修士,即使通过铜马堂试练成为真传弟子了,也很少有长留在山上的。大都要下山回到人世间去历练行走,一方面是执行宗门派遣的各项任务,另一方面也需要多多了解世情,磨炼心境,并且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往往只有在需要安全环境闭关突破时才返回宗门。 到如今总算是安排妥当了,西昆仑作为修仙门派中的顶级宗门,为其新弟子筑立道基所安排的协助人员自然也属于“顶级”水平——每一个前来帮忙的都是达到了炼气大圆满境界,象穆子清这等炼气后期刚刚接近大圆满的,根本就没排进去。 “这又是一次机会啊,那些快要达到法元境的师兄师姐们个个都是门中翘楚,嘴巴一定要甜一些,态度要诚恳,跟他们打好关系。日后在修行上有什么不清楚的也好多多请教——掌教师尊毕竟太忙了,不可能经常去求见的,但这些师兄们最近在寻求突破,却大都常驻在山上,比较容易接触到。” 也许是吸收了上次有人觐见掌教时还稀里糊涂的教训,这回穆师兄和陈师姐俩人在每次送新弟子去接受传功时都要这么嘱咐一两句,以免再有人傻乎乎的又丢了机缘——修仙路上要尽一切努力寻找机缘,听取前辈指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环。象他们这种新入门的弟子是不会有人专门收徒的,前期修行主要是靠宗门安排的统一课程,还有就是自己私下找关系好的前辈请教了。 那些师兄师姐既然肯出手,就说明他们对于宗门后辈还是比较愿意照顾的。而宗门在选择人手的时候都会按照新弟子将来确定要学习的功法,安排同样主要修炼这一门功法的前辈高手来帮忙,且在打通经脉时对这个新弟子的身体状况也最是了解,今后能给出的指点自然是最能切合实际——所以这层关系一定要抓住。 那段时间穆子清和陈想容每天都会来接走一两个,但回来的却不多——即使有高阶修士相助,打通全身经脉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情。顺利的话三四天,慢一些的话就要十来天了。这段时间双方接触频繁,人家又原本就是抱持着善意而来,这边新弟子只要不是太傻太倔的,应该都能打好关系。 这回黄昶的运气似乎不太好,被排在了最后几个,眼看周围小伙伴们一个个被接走,再回来时则一个个功力大进,精气神和原先完全不同,心头难免焦急。好不容易,这一天终于轮到了他。 但这天穆子清带他乘上飞梭之后,却并没有往前几次的方向,而是朝另外方向飞去,黄昶正在暗暗纳闷时,穆师兄却先开口了: “黄昶,你运气真好——有一位师叔主动提出愿意帮你筑基。” “一位师叔?” 黄昶自是颇为吃惊,按照修仙界的规矩,炼气期不管新人老手,全部都是以师兄弟相称,称呼比他们高一辈的,只有法元境修士了。而在任何宗门里法元境修士的地位都很是超然,就好像前世官场里公务员混到了处级干部一样,类似于“帮新弟子打通经脉”这种细务杂事,肯定是不需要他们出手了。 难道是长青子掌教出面委托了一位法元期师叔?黄昶内心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种可能性最大——他在西昆仑门派内举目无亲,要说能有点关系的,也就前些日子和长青子掌教交流的比较好了。不过即使如此,掌教好像也没必要对自己特别照顾吧? 黄昶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的都摸不着要领,只能走着瞧了,好在这肯定不是坏事。 ………… 穆师兄带他快速飞行,不久之后竟然脱离了西昆仑主山脉,向着旁边一座独立漂浮在空中,仅仅以青藤与主脉相连的小山峰飞去。这让黄昶愈发惊讶了——他如今已不是啥都不懂的仙界菜鸟,对于修仙界各种常识已经有些概念,很清楚拥有一座独立的飞来峰洞府对于一名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一座飞来峰上通常只会驻扎一名高阶修士,如果其收有门人弟子的话,将来便会在这座山峰上自成一脉。所以哪怕是在西昆仑这种顶级宗门中,飞来峰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分配到的。 这位法元境师叔的地位恐怕不逊于掌教师尊啊,黄昶暗自思量着,但也愈发迷惑了。好在飞梭速度甚快,不久便来到位于峰头半山腰的一处洞府前。穆子清带他上前通名求见——外头看门的居然是一只仙鹤,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能够听懂人言,明显已是通了人性。在听穆子清说明是奉元真师叔传召而来之后,它歪着脑袋看了黄昶片刻,然后便划了划嘴巴,示意黄昶跟它走。至于穆师兄,人家大鸟没邀请他,只好自便了。 黄昶稀里糊涂跟着这只昂首阔步的大白鸟走进去,心下却终于忍不住胡思乱想: “看来练到法元境成仙之后,想必都要找个通灵精怪之类来看门守户,就好像前世里高档别墅都要配备个带英国腔的管家一样,倍儿有面子……” 说是洞府,外头还是有院墙房舍围绕,黄昶也没被领进山洞,而是在一处水阁中见到了传召他前来的元真子师叔。这位元真子师叔的面相比起长青子掌教似乎要略显苍老一些,不过这并不能说元真师叔的年龄就大。修仙界的年龄都是很难从外表来判断的,最多只能说明元真子修成法元道体时的年龄要比长青子更大一些——如果双方都没在炼气阶段修炼过驻颜功法或是服用过类似药物的话。 二十八 缘故 所以修仙界的辈分通常也不看外貌,而是根据实力来衡量,黄昶他们这批弟子名义上都是拜在掌教长青子门下,看到西昆仑山上大部分法元境都喊师叔——当然也有少数例外,比如前任掌教或是被长青子本人喊师兄的。 这位元真子倒也是个爽快人,一见面就笑吟吟道: “你就是那个拥有前世宿慧的黄昶么?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无亲无故的为什么要突然帮你?” 黄昶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饶是他两世为人,在为人处世方面也算比较精明的,骤然面对这么直白的话语,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看来长青子掌教先前所言还真没错:修仙者与人交往多只凭本心,说话云山雾罩,唧唧歪歪闲扯半天儿而不说正题的,那多半是在耍你呢。对于他们这种新进菜鸟,还没必要用什么机心。 而元真子师叔也没让他费心思,直接便揭晓了答案: “我的俗家名字,叫做姬元真。” “哦……”黄昶立即领悟过来,“若若是您的……?” “论世间辈份的话,阿若应该算是我的重侄孙女。不过既然入了这仙门,叫一声师叔也就够了。” 元真子示意黄昶在桌旁坐下细谈,此时那仙鹤居然端了一盘子茶杯茶壶上来待客——是用翅膀端的,看起来很滑稽。当然倒水沏茶这类细致活仙鹤靠翅膀还是干不了的,黄昶赶紧很有眼色的站起来接过水壶把茶沏好了,虽然只是个小动作却显然很让元真子满意,他点了点头,一边慢悠悠品着茶水一边将缘由说明。 “我姬氏一门在远祖之时也曾出过几位金丹真人,算是遗传有仙骨血脉的。不过传至今日已历千年之久,祖先的血脉日益稀薄,并不比寻常人家强出多少了。总算是看在身为当今大周皇族的面子上,宗门每次开山收徒时都会给我姬家一个额外机会,只要派出的子弟稍具资质,且能通过金桥验心之考,便可拜入我宗门。” “只是这机会虽然给了,能不能抓住却也难说——最近二十年来姬家派出的子弟每次都铩羽而归。而在这以前就算勉强能进来的,受限于天赋资质,还有性格机缘等诸多因素,真正能修炼到法元境且有望金丹的,百余年来也只我一人而已。这样下去,姬氏在仙界将再无人脉。虽说仙家不理凡间俗务,可对于象一国之主这样的位置来说,终究不可能和仙门全无关联的。” 黄昶微微点头,元真子说得虽然较为隐讳,但以他前世的见闻完全能理解:能够统治大周皇朝这样一个大国的家族,要说“上面没人”显然是不现实的。如果姬家在修仙界的人脉彻底断绝,他们在凡间所享有的荣华富贵必然也不可能安稳。所以姬氏虽然不属于修仙家族,对于家族内培养出仙人的需求却恐怕比这大周朝任何一家道门都要迫切。 果然,只听元真子接下来又道: “我既然身为姬氏子弟,当年也是借了家族之力才得以踏上这条仙路,到如今总要为家族出一份力。以往每次开山收徒时都去看过,只是前几次族里派出的子弟确实不成气候,小小年纪动辄以天潢贵胄自居,满身的骄娇二气,过不了金桥乃是理所当然。我虽有心相助也不能坏了宗门规矩,弄些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厌物上来,反而给我姬家丢脸。然而这一回的阿若却有些不同……要说她的资质却也寻常,否则也不至于动用到家族特权。但是其父母教养甚好,能够认清自己的位置,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人,这些才是她将来能在山上立足的基础。” 黄昶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最初帮助姬若是以为金桥在考验他,但到后来就是完全出于内心了。姬若这孩子确实有一种能让人与之真心亲近的天赋,而且也完全没有皇族子弟令人讨厌的那股子傲气。 “只是不知为何,家族里居然这么早就安排她来拜山——才八岁的小孩子,心智体魄俱是不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通过金桥考验的,如果再过个五年就好了,真不明白她父亲是怎么想的。” 元真子的话让黄昶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对方显然已经知道姬若母亲过世,但却无法理解其母临终前的忧虑和担心。要指望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去理解世间后宫宅院内弱女子的勾心斗角肯定不现实。就连黄昶自己,如果不是前世里阅读面特别广泛,常去晋江,女频之类地方淘书看,也肯定理解不了这些。 而元真子也终于说到了和他有关的部分: “我当时觉得有些可惜,便厚颜向掌教师兄讨了个情。金桥验心乃是我派收徒重典,即使掌教也不能直接介入。但他还是稍微调节了一下桥上变化,让阿若和当时进程第一,已经快要走出桥面的你相遇……” “……呃?” 黄昶再度发愣,元真子这几句话里所蕴含的信息量可着实不小,让他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消化。又过了一阵子,他才想明白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个……我们当时在金桥上的行动,掌教师尊和其他师长都是能看见的么?” 元真子点点头: “当然,每一批新弟子都直接关系到我西昆仑一脉未来的前途,岂能不重视——何止是在金桥上,就是你们先前在凡间的生活,只要是被授予拜山令牌者,宗门都会派人去暗中查验一番的。” 说到这里时,元真子又笑了笑: “若不是之前便对你的品性道德,以及为人处事有一定了解,确定你能助她,我也不会请求掌教师兄帮这个忙了。” “哦……” 黄昶这时候却忽然想起那个被驱逐的倒霉蛋,看来对他的评判和处置并不是仅仅去觐见掌教那一次临时决定的,而是早就经过了长期观察,对一直以来行为举止作出的判断。估计去见掌教反而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把已经正式拜入山门的弟子驱逐下山对于西昆仑也不是一件小事,恐怕掌教是要亲自接触过以后才能做出最终决断——这样看来长青子掌教的行事倒又显得比较谨慎了? 二十九 元真子的馈赠(上) 这些念头只在黄昶脑海中一闪而过,至于大脑对于元真子这段话中传达的另两个信息所作出的反应——听到仙门考核居然也有人能插手作弊时所带来的愤懑,以及知道自己当初原本应该是第一名时的小小欣喜,黄昶都默默按在心底,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不过元真子倒没遮遮掩掩: “当然这对你是很不公平的。接引金桥乃是上古昆仑时代所传下的洞天法宝,专门用于考验入门弟子心性。以人力修改其中变化,哪怕仅仅是很少一点,也会引来难度的大幅提升——于是后来你不仅仅要承受本应该是阿若接受的考验,还额外增加了不少磨练。白白多吃了许多苦头,多费了许多时间,到最后差一点没能过桥,却全是因为我姬元真的一番私心之故。” 说到这里时,元真子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黄昶拱了拱手,也不知道算道歉还是感谢。但后者哪里敢受,忙不迭的跳起来,连说师叔您折杀我了,说着便要跪下还礼,于是元真子又赶紧将他扶住,两人闹腾了一会儿,方才各自回到座位上,彼此说好不再以俗礼相对。 之后元真子又继续道: “掌教师兄大约已跟你说过,我等修仙之人不可轻欠人情。如果你当时因为阿若的拖累未能通过考核进入山门,我必然也要下到凡间俗世去对你有所补偿。好在如今是你带契着阿若一起成功拜入宗门,那我这边回报起来也要方便了许多——这一回先帮你打通诸天经络,筑立好道基,今后修炼时若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来向我询问……暂时就是这样了,你看可行?” 说到这里时,元真子忽然又微微一笑: “原本我倒还想待你闯过了铜马堂,获得真传弟子名份之后,便正式收你为徒,传以衣钵。不过掌教师兄对你的评价很高,寄予厚望,看来你日后会有更好的机缘,我也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今后彼此间便以师友相待吧。” 这天上猛然间掉下一条大粗腿可抱,黄昶哪儿会有半点意见,连忙起身道谢。之后却又忽然想起一事,赶紧问道: “那……先前若若好像已经由一位炼气师姐帮忙打通经络了吧?师叔您……?” 元真子笑了笑,回答道: “男女毕竟有别,这种事情就算我身为长辈,也不方便出手的。山上目前也并没有法元境的师姐妹在……其实对于帮你们打通经脉这种事情,炼气大圆满和法元境出手相差并不大——都是大材小用了。一般炼气后期就足矣,宗门这样安排主要是为了让你们能多结识一些修炼同样功法的高阶修士,以后遇到疑难便可以前去讨教,为今后的修行打好基础。” 稍顿了一顿,元真子又道: “阿若现在还不知道我这个长辈的存在,你也不必告诉她。她和你不一样,终究还是小孩子心境,若贸然知道宗门里有长辈可以依靠,说不定反会生出骄惰之心来,对她今后的修行不利。” “是,弟子明白……但是,如果将来若若在修炼上遇到问题的话,也可以来请教您么?” 黄昶考虑的比较深远了,而元真子对此显然也早有谋算: “嗯,关于阿若未来的修行,我也已经拜托一位师妹了,只是她最近不在山上,要过段时间才回来。”说到这里时元真子忽然又苦笑了一下,“你看,黄昶,说起来修仙之人逍遥自在无牵无挂,结果还不是要为人情所累。为了一个晚辈就欠下那么多人情债……” 黄昶连忙支吾应付过去,心中却暗想这些高阶修士果然心智坚定,虽然确实也讲感情,可却截然不同于寻常人的做法——元真子为了维护一个家族小辈,欠下这一大堆人情,将来难免要花大功夫去逐一偿还——光看他对自己的安排就知道,仙家人情确实不好欠。 然而他只是不声不响在暗中为姬若作了这些事情,却根本不让对方知道他的存在,这份默默关注,才真正是放在心底的爱护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之后,终于还是转到正题。元真子起身带黄昶来到他日常打坐修炼的静室,准备为其开脉破关。 “你将来要修炼的功法已经确定下来了吧?” 元真子询问道,黄昶连忙点头: “是,掌教师尊建议弟子先练木行,所以穆师兄推荐了《万木长青诀》。” “不错,《万木长青诀》是我派弟子最常练的木行入门功法,虽然引气速度稍微慢一些,却胜在稳妥安全,正适合你这样天赋不是特别高的弟子习练。那我也直接运转《万木长青诀》,以木行法力为你打通经脉好了。” 对于元真子这样的法元境修士,阴阳五行所有功法都需要掌握,所以无论黄昶修炼什么功法,他都有合适的功法可用。 ………… 两人盘膝相向而坐,在平心静气,彻底放松身心之后,黄昶按照元真子要求伸出双手,与对方掌心相抵。之后便能感觉到一股沉甸甸,却又清凉如树荫的流体感,象水银泻地般从元真子左手流入,起初几次只是通过他的左手臂,在胸腹位置转了一圈后便从右手又传回到元真子体内——这是小循环。而在一段时间之后这股“水银”便开始向全身上下流动,上至头顶,下至脚心,全身上下似乎都沉浸在这股暖洋洋的热流之中,不过最终还是都要通过右手回到元真子那里,形成一个完整循环。 对于元真子来说这一个循环下来就相当于完成了一次法力的大周天搬运,如果是正常修炼的话还要运用法诀中的引气诀窍,从外界引导天地灵气入体,使得体内法力在这个循环过程中逐渐增加和壮大。不过这回他的目标只是要完成这个循环——法力在经过黄昶身体时需要把对方还很生疏淤塞的经脉冲开,这个过程中法力是会有损耗的,炼气期修士会艰难些,但对一名法元境修士来说这点损耗就根本不算什么了,在自己体内绕一下就又彻底补足了,所以元真子几乎是毫不停顿的一遍又一遍运行着这个法力大循环,每循环一次,就能多打通黄昶体内几条支脉。 三十 元真子的馈赠(中) 这段时间黄昶一直处在一种半梦半醒之间的奇异状态,后来他才知道这正是修练之人打坐运气时的感觉。元真子相当于强行带着他一同进入到修道士最常见的坐关炼气过程中。黄昶感觉似乎只是坐了一小会儿,但当他再度站起来后,却已经花去了一整天时间——这还是元真子身为法元境前辈,是直接用的法元金液在替他疏通。若是换了炼气期的,估计还要慢不少——难怪修道士坐关炼气一坐就是数日,数月……甚至数年的也有,这种修炼实在是没有时间概念。 等到元真子结束打坐收功之后,黄昶站起身来,只感到全身上下仿佛被用什么东西彻底冲刷了一遍,整个身体轻盈的宛如一片羽毛——这甚至不能说是幻觉,因为当他尝试着想要跳跃一下时,双腿才微微用力,竟然一下子跳到七八尺高,脑袋差点要撞到房顶。 而身体对周围的感受也同原先大不相同,整个天地从未这么清晰,用“耳聪目明”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当前的状态。黄昶现在可以清楚看见屋梁上几乎每一片灰尘和木头纹路,也能听到屋外草丛中虫蚁爬动之声,甚至连水塘里鱼儿吐个水泡,他都能听到“噗噗”之声。 见黄昶自站起来以后只跳了一跳,便呆呆愣愣站在原地,元真子知道他此时正在为自己身体上所发生的种种变化而惊异,也不去打搅他。过了一阵子,等黄昶渐渐适应过来,方才开口笑道: “如今你的身体已经不同于凡人,相当于人世间内那些修行内功达到大圆满,体质已从后天反转先天的顶级高手了——当然你修练内功的时间不长,本身功力尚浅,对于应用也是一窍不通,只是体质类似于他们。不过很快你就会发现,以后再要修练起内功来,速度会快很多。这时候再学习一些技击搏斗之术,效果也会比原来好得多。” 黄昶这才清醒了一些,惊喜之下一拜到底: “多谢师叔为弟子打通经脉,让弟子能领略到这无上妙境!” 元真子哈哈大笑: “这算什么无上妙境,等你炼就仙家道体,晋升法元境,方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奇妙。眼下这一步,只是为你将来修练法术打下基础罢了。” 稍顿了一顿,元真子又道: “眼下你全身经脉虽通,却完全是靠外力达成,就好像水渠刚刚挖成,两边岸堤都还疏松着。其中又无活水流动,若不能常常通浚,难免会再度淤积堵塞。所以眼下还不可骄傲自满,赶紧先修练几遍宗门传授给你们的呼吸吐纳术吧,用自身内息在各处新通经脉里都走上几遍,等身体亲身感受过,记住了这些路线之后,才算是你自己的东西。” 言毕,便指点黄昶再度盘膝坐下,自行运气循环大周天。而黄昶刚一坐下开始行功便感觉不对——他修习内功至今才不过半年,丹田里内息很有限,原本只在胸腹位置作小循环还凑合,但此时全身经脉皆通,就好像一口小池塘里才半塘水,却骤然被要求在一大片沟渠河网中流动,其水量绝对供不上。 元真子却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与方才一样坐在黄昶对面。见黄昶面露异色时便伸出手,一指头点在黄昶胸口檀中气穴,顿时一股极其宏大雄浑的内息从中导入到黄昶体内,见后者愕然抬头,元真子却微笑着摆摆手: “不要说话,赶紧运气,我助你的内息并不能长久,很快就会消散掉。在此之前你要尽量将其多用于自身循环,能炼化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黄昶便不作声,默默行功运气,心底却暗自感激不已——他不是没见识的,先前元真子替他打通经脉时是双手闭合构成循环,输入自己体内的法力转一圈后还是要回到对方体内,虽然有所损耗,毕竟是有去有来。而这回灌输进来可就是纯粹的有去无回,若是在武林中,便是那令无数人羡慕无比的“传功”之术了。 黄昶不敢怠慢,赶紧一遍又一遍驱使着这股内息在体内循环流转,将元真子刚刚渡入他体内的内息充分利用上。这种外来内息消散的很快,但元真子一直坐在对面,而且他对于黄昶内息循环状况也非常了解——刚刚才亲手帮其打通的么。所以每当黄昶感到后力不继时,便会及时点出一指,其位置非常巧妙,不仅能够弥补黄昶体内功力的不足,还能为他指点路径,将内息按正确方向导引下去。 如此操控着内息在全身经络运转了几个大周天后,元真子方才满意点头,站起身来,脸上居然颇有倦色: “不错,今日先到这里吧,且去休息一晚,明后天咱们再继续。” 黄昶稍微愣了一下,按理说元真子先前帮他打通经脉,已经是完全达到了宗门的要求。后面的巩固,强化内容等等,根本不需要再出手的——要知道这些帮助都是要损耗他自身功力的。武林中人对于“传功”之法那么艳羡,就是因为“传功”虽然对于受助者的提高效果极为明显,可对于出手之人的内力损耗却更大。即使先天境高手,在传功给他人之后自身也差不多会落到油尽灯枯的境界,除非极其亲近之人或者是极其特殊的情况,没人愿意这样牺牲自己的。 而元真师叔竟然还要再助他好几天? 见黄昶有些犹豫的样子,元真子却淡淡一笑: “不必担心,吾辈修道之士,法力才是命脉,内息对于我们而言并不算什么。何况以我的境界,助你一臂之力更是耗费不了多少,还不如用一次高阶道术费的法力多呢。” 黄昶至此才放心,于是便低头谢过师叔,老老实实跟着仙鹤去休息,包括吃东西和睡觉。走在外面的时候,黄昶心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咦,好像元真师叔也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哎?” 三十一 元真子的馈赠(下) 此后数日,黄昶便一直在元真子陪护之下,端坐在这间静室中刻苦练功。倒也不是什么高明功法,就是把先前宗门传授给他的呼吸吐纳之术,也就是所谓内功心法一遍又一遍的在体内新开辟经脉中反复运行。将这种感觉牢牢记在心中,按照元真子的说法,就是要熟练到无需动念,真气自然而然就会循着这条路线运转才可以。 “将来你在修炼真正道术法诀的时候,主要麻烦在于引导外界灵气入体。如果到那时候还要费心思去考虑灵气进入体内该如何循环,那你的修炼就肯定快不起来。” 虽然黄昶还没开始真正学习法术,元真子却已经开始对他进行教导,黄昶对此感激不尽,当然是尽量记住。即使有些一时不能理解的,也强行记在心中,以待将来能领会,或是继续请教。 而且这种反复的真气循环对于黄昶当前也是极有好处——所谓内力本就是在这样一遍一遍的真气循环中不断深厚壮大的。黄昶体内真气每循环一周天,便能自行增加少许。而更多部分则是来自于元真子渡入他体内的真气,虽然消散掉许多,但在这种循环中也有相当部分可以被他自身炼化。如此过了数日,当元真子最终告诉黄昶已经大功告成之后,当后者站起身来时,又与三天前刚刚打通经脉时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如果说先前他的感觉是“轻盈”二字,那么现在便是“充实”,身体内感觉充满了力量。仿佛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毁灭一切!这同样不完全是幻觉——元真子让他运气到手臂上,冲旁边一堵厚实砖墙打上一拳,黄昶依言照做了,然后便目瞪口呆看着那堵厚砖墙被他一拳击穿,而自己手上却没什么感觉,就好像捅破一层纸张般轻易。 见黄昶一脸震惊之色,元真子微微笑道: “你现在的功力,大约已相当于凡间修炼了三十年左右的先天武者了——当然武功招式什么还差得远,但内力已是不弱。按照宗门规矩,接下来半年时间内你还学不了真正的修道法诀,但是切不可松懈怠慢——你们的修炼之路如今已经是真正开始,而修炼这种事情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从今以后你每天至少要运行一到两次内息循环的大周天,以确保体内的经脉畅通并壮大,这样日后真正开始学习法诀时,很快就能上手。” “在打坐调息的静功之外,宗门传授你们的动功也不可落下,那是让你们锻炼四肢躯干的。世间乃苦海,修行即船行。魂魄为浆舵,而我们的身体便是航船,要内外兼修方可平衡。至少在元婴之前,身体皮囊的重要性丝毫不逊于魂魄。” “另外,如果有闲暇的话,再去学一些真正的格斗功夫吧,拳脚器械均可,这个是不受限制的。以你现在的体质功力,学起来会很快,将来在炼气阶段多少能用得着。不过也不必下太多功夫在这上头,学个一两门,遭遇到近身搏杀时不至于手忙脚乱即可。将来在种种道术法诀,符箓法器面前,武功所能起到的作用实在很有限。” 元真子一条一条将此后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向黄昶告知,后者仔细听着,直到最后,元真子挥手招来那只仙鹤: “我现在有些累,就让阿鹤送你回去吧。待我有闲暇时,也会让阿鹤来探望你,若是修行上有什么疑问待解,可以让它转告,也可以乘着它来找我。” 黄昶再度躬身道谢,不过在临出门前,却又忽然想起一个最近几天时常着困扰他的问题,赶紧提问: “师叔,弟子现在就有个疑问想要请教您。” “嗯?说吧。” “这个……请问师叔,是不是到了法元境,就能知道旁人心中在想什么啊?您和掌教师尊好像都有这本事呢。” 元真子淡淡一笑,用某种很有趣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身为转世之人,心中藏着什么隐秘,怕被人知道?” “呃……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黄昶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呵呵干笑,元真子点头道: “能够直接探知到旁人的内心奥秘,这种事情对于修道者来说……是不可能的。” “啊?” 黄昶一愣,却听元真子继续道: “人心如海,深不可测,哪怕是金丹真人,元婴道君,也不能直接知道旁人心中在想什么,除非使用搜魂摄魄的法术——不过人被这种用上法术后,三魂七魄必然受损,即使不死也成白痴,只能算是一种刑讯逼供的手法吧。至于你的疑惑么……却也不是完全没理由的。我们所能探知的,并不是你内心的想法,而是你表露于外的思绪和念头。” 见黄昶面露疑惑之色,元真子又笑道: “掌教师兄应该跟你说过,我等修士越到后来,越需要修炼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元神与魂魄吧?” “是。” “那么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修炼元神之道,会有哪些具体作用呢?” 见黄昶愕然摇头,元真子点点头道: “是了,如果说过这些,你也就不会感觉奇怪了——元神之道神秘莫测,迄今尚未有人能真正揭开其中奥妙,但我们只知道元神强化到一定程度后,便可以用来感应——感应到其他生命的魂魄。包括对方的喜怒哀乐,善心还是恶意,这些都可以通过元神感应到。” 说着,元真子随手指了指门外那只仙鹤: “比如阿鹤,虽然不通人言,但我通过元神感应,却很容易就能知道它当前是开心还是悲伤,抑或是愤怒,沮丧,这些简单情绪都能感应出来。同样,我在和你交谈的时候,你对于我的言辞是真心相信还是心怀敷衍,这些也能当场就感应到,再稍微结合一下交谈的内容,要猜度到你当前的想法并不算难——世间常见僧道之流算命打卦,说什么未卜先知,猜度凶吉之类,如果不是纯粹骗子的话,便是低阶修士仗着些许元神感应能力在哄骗凡人了。” “我和掌教师兄谈起你,都觉得不错,就是因为我们在你身上感应到了强烈的求知欲望,还有一颗非常真诚的向道之心。对于我们所讲述的内容也都愿意听下去——你既然愿意学,我们自然也肯多说一些给你听。以诚心换诚意,你对我们尊重,我们自也对你友善。” 说到这里时,元真子又忽然嘿嘿一笑: “所以,黄昶,你要记着:对于那些神魂强大的修士,一般偷袭或欺骗都是很难起效果的——你若对他心怀恶意的话,哪怕只远远看他一眼,都能被感应到。甚至据说有些元婴大能感应沟通天地,哪怕是在千里之外,只要有人带着强烈情感提及他的名字,都会心有所感。当面撒谎也很容易被识破,除非你练有能专门收敛元神,避免被人感应的功法,或是本身魂魄之力极强,能够彻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不容易露出破绽。” “我晕……这不就是仙界版本的测谎仪器么,但功能可要强大多了,不仅能通过情绪波动判断真假,还能具体知道情绪的种类,外加随身携带,随时能用,简直就是人体雷达,方便啊!” 元真子说的比较繁琐复杂,但黄昶很快便从他熟悉的现代概念中找出了类似对比,忍不住急切询问道: “那……不知弟子何时可以修炼此类功法?” 元真子先是微微摇头: “修炼元神的功法不算罕见,但是刚刚踏入炼气阶段的人,无论怎么修炼,也只能达到安神静气,尽量不被他人感应的地步。想要将元神外放出去主动感应天地,至少要达到炼气中期,神魂壮大到一定程度才能做到——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举起太大的重物一样。” 说到这里时,元真子忽然想起什么,看了黄昶几眼,微微一笑: “噢,差点忘了你是个异数——以你的神魂天赋,神魂感应能力恐怕比寻常修士会强一些……不过那还是要等到炼气中期以后才谈得上。” 之后元真子又嘱咐了他几句,便让仙鹤送他回去。黄昶在前世里混过学生会,深知“领导的司机就是副领导”之真理,何况这位鹤大哥还是身兼着司机和秘书的双重身份,于是一路上都对这只仙鹤客客气气,丝毫不因对方只是一只尚未化形的扁毛畜牲而小视之。到了地头后还把自己珍藏的最后一些松子儿拿出来贿赂了它——那仙鹤很高兴的吃光了松子儿,飞走时在他头上盘旋两圈,并向他鸣叫了几声,黄昶觉得这应该是在表达善意。 回到自己住宿的小屋子里,黄昶回想起这几天来的变化,忍不住又从外面找了块砖头来,运气到手上,用力一捏——那青砖块无声无息的化为齑粉,扑瑟瑟从他手中滑落。 “三十年的功力……三天成就!” 黄昶看着自己的双手,心头无比震撼——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听到看到许多奇迹,但直到今日,才终于真正切身感受到了属于仙家的力量。 “我如今也算是武林高手啦!哈!哈哈!……” 重生在此世将近十二年,黄昶一直保持着成年人的冷静,然而今天,他终于控制不住,象个真正的十一岁小孩子一样在床上翻来滚去,欢呼不已。 三十二 鹤立鸡群(上) 在经过前辈修士帮忙打通了周身经脉之后,这批新弟子才真正算是开始“筑基”了。和元真子对黄昶的要求一样,所有刚刚打通了经脉的弟子都被要求赶紧运行吐纳心法,以内息在全身游走,以巩固新开的经脉。 这便是“筑基”的最主要部分,在完成了这个步骤以后,从理论上说,他们就已经可以学习真正的修仙法诀了。只是由于西昆仑门规所限,接下来半年内这些新弟子们还接触不到那些内容。不过这一回大伙儿都不着急了——既然宗门先前所许诺的事情全都一一兑现,那么一年以后他们学习道法想必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大家都安下心来,老老实实按照宗门要求继续修练内功,也是把身体基础进一步夯实。 此后的山上生活有些单调,新人们每日间最主要的功课便是练功。不过那种简单的呼吸吐纳功法,每日即使运行几次周天大循环,花费的时间也并不多。而对于他们这批新人弟子,宗门里也没布置什么门派任务,所以剩下时间基本上就随便各人自己安排了——对于这帮十来岁的小孩子来说,多半就是漫山遍野疯跑着到处玩耍。 说起来他们这帮新弟子也挺可怜的,自从上山以后,若没有师兄师姐们出手帮忙,让他们乘坐飞行载具的话,连日常所居住的这座山头都下不了——西昆仑山的各个峰头之间并没有路,人员往来要么能够飞行,或者至少要会轻功腾跃之术,光靠两条腿走路在西昆仑的山峦之间根本无法通行,简直就跟瘸腿瘫子没两样。幸亏他们所居住的新人院乃是在西昆仑的主峰之上,宗门内的大部分功能性建筑都修建在这座山头上,彼此之间倒是有青石板路相通,日常生活也不必下山。 只是这门派里平时根本看不见几个人,除了他们这批新入门的青衣弟子,还有就是五年前那一批入门的蓝衣弟子,以及另外若干更早之前入门,由于未能通过铜马堂大校检而留下来继续深造的执役弟子——这些人是身穿灰衣的。再加上十几位负责各处具体事务的执事师长及其属下力士杂役,便是西昆仑道场日常能看见的全部人手了。加起来统共倒也有将近三五百号人,看起来不少,可却是散布在一整座山头各处的——黄昶曾估量过,这座山头大约相当于自己前世去爬过的泰山差不多大小。而且大部分人平时都是闷头修练,除了去膳堂用餐外几乎不露面——高阶弟子甚至连膳堂都很少去,可以想见这山上人气稀薄到何等地步。一群小鬼们每天在宗门里撒着欢的到处乱跑,倒是给门派里增添了几分生气。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宗门里并不管束他们的行动,只要是在门派内活动,别出院墙,这些孩子跑哪儿都没人管。 这座主峰上的建筑也是西昆仑诸峰中唯一被院墙围挡住的——不是怕外面有什么东西侵入,而是防止里面的新人小鬼们胡乱跑出去,毕竟这座山头是飘浮在空中的,乱跑的话真有可能掉下去。不过由于西昆仑山四周围,哪怕是其下方也生长着大量藤蔓长草,即使不慎失足,只要不是蠢到什么动作都不做,能及时抓住藤草,也不是没救的。穆陈二人曾带他们飞到山峰边缘各处都看过,告诉他们万一遇到危险该如何自救, 黄昶当然不会像那些顽皮小鬼一样整天乱跑玩耍浪费时间,作为一个前世的优秀大学生,他很快就给自己制定了全套的学习和修行计划,顺便把其日常生活也安排的井井有条——宗门里虽然不给他们安排任务,但日常生活总是要自己负责的。吃饭可以去膳堂混,其它诸如衣裳的洗涤,房间的打扫之类肯定全要靠自己。有些孩子偷懒不肯做,宗门却也并不干涉,反正门派里全身上下脏兮兮的邋遢道士也多得很。只是如果因为衣着肮脏,身有异味导致被其他人排斥鄙视,那也怪不得别人了——当然对于新弟子来说暂时还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们依然每天要洗药浴的。 黄昶以前就很注意这方面的卫生,如今有元真子师叔赠与他的三十年功力,更使得他完全摆脱了寻常孩童体力不足的最大弱点,做起日常杂活来方便多了。他甚至打听着想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宗门任务,以获取相应的门派功德,简称门功——这玩意儿就相当于西昆仑门派内部发行的虚拟货币,可以用来向宗门换取各种额外资源。黄昶先前在熟悉门派地形时曾去过专门领取物品的场所,在那里他见到了许多让人流口水的好东西,可惜都是要用门功换取的。 不过在询问以后才知道,凡是能够获得门功的任务,大都是需要身具法力才能完成的。而他作为尚在第一个五年期之内的新入门弟子,基本上不可能有能力去做。如果仅仅是干一些诸如打扫,清理之类的力气活,只能获得银两钱币作为报酬——山上也用银钱,但花银钱能买到的只有凡物,比如衣服鞋袜之类。 问清楚这一点之后黄昶只好暂时放弃了勤工俭学的念头,专心先把自家事情做好。说起来西昆仑给弟子的生活待遇还真不错——新弟子每人都有一间单独小屋,而等到五年之后成为资深蓝衣弟子时,则就是每人一处小院落了!比前世大学宿舍四人一间宿舍可要宽敞得多。 不过屋子大了麻烦也多,打扫清洁全得自己来。而更让黄昶难以接受的是这里的生活习惯依然相当“古代化”,具体说就是关于个人卫生方面很不重视。屋子里没有专门的卫生间,而是在外面设有公共茅厕,如果半夜不想出门的话就得用屋角马桶——刷马桶当然也要自己干。平时梳洗都是用木盆端水进房,而且宿舍这边似乎从来不提供热水。无论喝水还是梳洗,都是用的山泉水。水质倒是极好,甘甜凛冽,用来泡茶都是顶级——不过那也得自己烧。 三十三 鹤立鸡群(中) 黄昶上辈子是个讲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行动派,这一世虽然很受家里宠爱,却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先前在家里时虽然因为年纪小,没什么实际动手能力,但也曾指导家人对自家住房进行了一些简单实用的功能划分,很受家里人的欢迎。在这里居住了半年多,先前因为没能力改变才不得不忍耐,如今手上有了力量,当即就按照自己以往的习惯对住屋进行了一番改造,隔出一小间专门的盥洗室来,每天梳洗就舒服多了。 除了对自己的屋子进行改造,他还把主意打到了一些公用设施上——比如新人院里有个大家共用的蓄水槽,以前都是轮流排班去抬水,每天清晨四五个小伙伴一起动手从两里地外的一条瀑布边上用水桶挑水,把水槽灌满后差不多够一天所用。但由于他们这一批人数比以往多了不少,这个水槽的存量就不太够,到了晚上以后就常常无水可用。黑灯瞎火的再要出去挑水又麻烦。按理说仙山上随便哪位师兄动手用个小法术就能解决这问题,但那么多年来似乎从来没人在意此事——需要挑水的都是没法力的,有法力了也不需要挑水了。 尽管现在他们这批新弟子经过疏通经脉之后个个都体力大涨,如今挑个水走上几里地已经不算什么。但先前刚上山时还是很辛苦的,所以这回黄昶决定一劳永逸把这事儿解决掉,也算是为将来的师弟师妹们做件好事。 他拿出上辈子国家重点大学优秀生的聪明和耐性,仔细测算了沿途地势和高差,最终得出结论——以瀑布所在的高度,完全可以靠自然落差把水流导向新人院这里,毕竟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重力,重力流就永远是最好,最方便的导流形式。 至于材料他也早看好了——新人院附近就有一片相当茂密的竹林,粗大的毛竹正好可以用来做水管。那些毛竹也不知道在这仙山上生长了多少年,即使最普通的也有成人大腿粗细,高度更是直插云霄,估计一根就有四五十米长,两里地只需要砍伐二三十根足矣。以前黄昶只是个十一岁小孩子,就算给他最锋利的砍刀也只能看着那些参天巨竹干瞪眼。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从宗门那里借来刀具,只要把内力灌注其上,切割竹木就好像切豆腐一样轻松。 在纸面上做好计算后,黄昶便正式开工了,他原本打算独自行动,但很快便有人加入进来一起干——黄昶在这批新人弟子中从来不是孤家寡人。他的朋友很多,姬若当然是跟他最亲近的,虽然八岁的小姑娘即使打通了经脉也帮不上多少忙,但光是跑前跑后,为他加油打气,大喊几声“阿昶哥哥好棒”就足以让黄昶鼓起浑身干劲了。 而另一位跟他关系极好的朋友,便是先前差一点从接引金桥上掉下去,多亏黄昶及时拉他上来的那个小伙子了。此人名叫慕容英,乃是大周朝一个颇有名气的武林世家,慕容家族的嫡系子弟,从小就学了一身好功夫——不过这一点反而恰恰成为他过金桥的障碍。黄昶他们也是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接引金桥会根据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设置不同的考验障碍,尤其是对于学过武功的,他们所接受的考验更比普通人要艰难许多。 慕容英当时十四岁,已经是第二次参加金桥验心之考。当初九岁那年没能通过,他还觉得是自己实力不济的关系,回去之后愈加苦练,到十四岁时已经在江湖上都有点小小名望了——但这却导致金桥的考验难度大大增加。当初黄昶在金桥上遭遇的阻碍大都是以威吓哄骗为主,但慕容英碰上的可全是要硬碰硬打过关的。结果他虽然勉强通过,却花费了太多时间,差点又一次被淘汰——也将永远失去进入西昆仑的机会。 故此慕容英对黄昶的感激之情是怎么形容都不过份,但他的性格比较冷淡内潋,即使内心里抱着最大的善意,表面上也不显出来。只是后来跟黄昶说了一句:自我三岁时测得有灵根,可以修仙以来,拜入仙门便是我慕容英的毕生信念之所系,你拉我这一把是挽救了我毕生志愿,我慕容英自也会用一生报答! 不过当时黄昶只是笑了笑,心中暗想你一个小孩子急着说什么一生一世,未免太早了些。但打那以后慕容英确实对黄昶极为维护,这么一大群小孩子聚在一起难免会有打打闹闹,而黄昶的成年人性格在他们中间也难免显得格格不入,即使他不想惹事,也偶尔会有些或是仗着年纪大些,或是自以为学了点功夫就很了不起的“熊孩子”类型主动来招惹他。这种事情先前在大周京城等待的三个月中便常常出现,那时候黄昶都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吃点小亏也就罢了,反正有那么多大人盯着,一帮小鬼也干不出什么大坏事来。 不过自从上了山以后他就再也没吃过这种亏——要论打架的本事,慕容英若是在这群新弟子中自称第二,就绝没有人敢称第一。先前在大周京城时慕容英很冷淡,基本不掺和小鬼们的胡闹,上了山以后依然如此——但是谁若敢找黄昶的麻烦,他绝对毫不犹豫出手,不打得对方满地找牙不算完。 再加上黄昶自己也是个聪明人,上山以后跟大部分人都保持了良好关系。除了姬若和慕容英外,还有个叫吴大牛的憨大个儿也和他结成了死党——这两个纯粹是彼此脾性相投,互相看对方觉得很顺眼。吴大牛是觉得黄昶特别聪明,无论什么事好像都难不倒他,而黄昶则看中了吴大牛天性纯朴,是个可以放心结交的实诚人。而以他们这几个人为核心,再加上另外几个关系较好的朋友,便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人一抱团就不怕欺,哪怕在将近百名的新弟子中,这个小团体也没什么人敢来招惹了。 三十四 鹤立鸡群(下) 而在宗门为他们疏通经脉,正式筑立道基以后,形势又是一变——其他弟子,纵使运气再好,在帮忙疏通经脉的师兄指点下也知道及时调息巩固,在内功上也无非获得少量进益罢了。 哪像黄昶竟然接受到一位法元境界修士的直接传功,硬生生得了三十年功力——要知道传功这种事情对于凡人而言是会影响到自身寿命的! 炼气期弟子法力再高也还是**凡胎,跟新弟子关系再好也不可能用自己的生命去帮对方增长功力,能够在其通络后第一次运行周天,内息不继时少许帮衬一点已经算得上是极大恩情了。怎么可能象元真子一般,连续三天持续不断向黄昶体内强行灌入内力,其中只一小半被他吸收炼化,更多却是消散浪费掉了——传功本就是一种浪费极大,损耗极多的强行提升方式,不过法元修士早已成为仙家道体,却不会因为这个影响寿数。过后闭关恢复一段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总之以黄昶现在的功力,在这群小孩子中间绝对是属于鹤立鸡群了——就是慕容英,三岁起就开始练武,六岁时正式修习内功,再加上先前打通全身经脉对他帮助极大,到如今也不过勉强可以算是拥有十年功力罢了,跟黄昶还是不能比。 力量便代表着权力,这一点哪怕在孩子群中也能体现出来——黄昶拥有的强大力量,加上他成年人的思维和处世风格,很快便让所有新弟子忽视了年龄差距,这一批绝大多数新弟子都开始以“师兄”称呼他——修道者的辈分称呼向来不看年龄而是看实力,到如今黄昶已经隐隐是这群新弟子的头领了。 而跟随模仿孩子头的行动也向来是儿童的天性,黄昶这个孩子头一有行动,姬若慕容英吴大牛等一批死党肯定都要跟进,而他们几个人所作的事情,其他孩子也往往都会模仿。再加上黄昶本身所作的确实也是一件好事,那些稍有头脑的都知道该怎么干——没过多久,大部分新弟子都开始帮着一起建造这条引水渠工程了,甚至还把穆师兄陈师姐两位给引了来。 这两位都是有**力的,随便伸一指头大约就能把工程完成。不过他们从头到尾都没动手,只是坐在旁边树枝上,看着黄昶组织那些孩子们相互配合,利用竹管和木头搭建起结构简单,构造却相当巧妙坚固的支架,再把一根根粗竹管打通后连接在一起,并用晒干的藤蔓扎紧固定。这些工作本身其实很简单,但不简单的是要知道该怎么做——包括架子的构造形式和高度,固定方式,以及竹管之间互相联通及密封等等。只要知道做法就不难,但关键就是要知道该怎么做。 看了一阵子,穆子清忍不住问道: “黄师弟,你怎么会这些的?” “上辈子的记忆啊。” 黄昶笑眯眯回应道,他是因为拥有“前世宿慧”而得以拜入山门,这件事情在门派里并不算秘密。 “嘻嘻,黄师弟你上辈子莫非是个木匠?” 旁边陈想容也忍不住开起玩笑来,黄昶想了想自己前世在大学里所学的专业名称:机械制造及其自动化,便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嗯,差不多,比木匠还要稍微复杂些。” 大伙儿都哈哈笑起来,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毕竟上了仙山,日后修仙得道,谁还会把从前的木匠手艺记在心上呢?只有黄昶心里清楚,前世记忆带给他的最宝贵财富并不是那些专业知识,而是经过十几年刻苦学习所养成的逻辑思维习惯和动手能力,当然还有数学理论——作为宇宙间最基本的原理,数学知识无论在什么时空都是能挥作用的。 在科学世界里培养出的头脑与智慧,在这仙侠世界中一样可以挥大作用——这便是他黄昶的金手指,而且必将受益终生。 人多力量大,有这好几十人一同帮忙,原本预计要十多天的工程短短两天内便告竣工,当大家看到一道清凉泉水从竹管中吐出,源源不断注入水槽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其实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每天挑水已经不构成什么障碍。但让大伙儿兴奋的,却是努力做成了一件事情之后的成就感,对于孩子们来说,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只有陈想容好象觉得不该让他们太得意,走过来打击黄昶道: “黄师弟,竹管可以持久,但那些青藤可用不了多久,最多几年便会烂了。到时候那些架子可是会散的哦。而且很快你们都不用费力挑水了。” “没关系啊,既然能把主体搭起来,之后的修缮自然更简单了。就算我们用不上了,后面师弟师妹们也可以用的。” 黄昶胸有成竹道,陈想容还想说什么,却见穆子清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黄昶的肩膀: “做得不错,黄师弟,真得不错。” 之后黄昶竟然因为这件事情获得了宗门褒奖——门派里表彰他“行事有度”,奖励了二百两银子,让黄昶颇为意外,心说这不过是个小工程,就是雇佣工匠来做,五十两银子绝对是绰绰有余了——当然这是他们家乡的行情,换了大周京城或仙山这边人工可能贵一点,但一百两也绝对能包得住,相比之下宗门的奖励可是亏本了。 不过据前来颁奖的穆师兄说,宗门其实并不在意他做的事情本身。宗门所在乎的,乃是他能够把这一批新弟子中大部分人组织起来,让大家共同完成一个目标。这对于培养弟子之间的配合与协调能力极其重要,故此宗门才褒奖他。 只可惜这种褒奖依然只是银钱,而非黄昶想要的门派功德。银钱在山上虽不能说完全无用,对于修仙弟子来说也基本属于鸡肋——山上连饭馆都没有,想请人吃个饭都没地方。黄昶只好把这笔钱统统存进了宗门负责放物资的部门,说新弟子们谁需要什么东西自己去领,反正山上能用银钱换取的也无非一些生活用品,够用就行。 三十五 带头人(上) 在引水渠工程之后,黄昶又6续带领大家把新人院中其它地方做了些小修小补,虽然都是不大的改进,大伙儿的生活却因此方便了不少。 有些方面甚至让穆子清和陈想容都颇感佩服,回去悄悄在他们自己独居的小院里也作了类似调整——当然,只有很少的几个方面。修士的生活方式与寻常凡人已经大不一样,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用法术解决。 而在改善生活条件之外,黄昶的主要精力还是用在了学习和锻炼上。除了按宗门要求每日运行内功心法,并继续通过药浴和食补,动功等方式强化身体素质外,他还给自己制定了一套较为完善的学习方案,包括文武两途。 先是在武功一道上,按照大部分仙门修士的观念,对于凡间武者是不太看得起的。毕竟武功再好也顶不住神秘莫测的道术法诀。所以他们虽然要求弟子也修习一些武功,却并不严格,主要是为了预防被武者突袭——虽然修士瞧不起武者,但历年来修仙者被武者近身后突袭致死的事例却并不罕见。而这也是凡间武者唯一能对修士造成威胁的方式。 只要被拉开了距离,让修士能从容施展法术,武者就必败无疑。所以宗门里要求修士学习一些武功,其实主要是为了在心理层面上有个预防,免得被人贴身偷袭后手足无措,连正常应对都做不出来。 但在黄昶这边,一方面前世里他对于武侠小说也是很着迷的,如今有机会尝尝做个武林高手的滋味不肯轻易放过。另一方面,他既然身怀元真子师叔赐予的足足三十年功力,不利用足了也着实可惜,于是黄昶在武功方面下的工夫就比较多——他同时选择了一门拳脚功夫,一路器械招式,还有一门轻功进行修练,在此之外居然还兼修了弓箭射术——拳脚护身,器械近战,弓箭远程,轻功机动,这四项基本涵盖了他所需要的各个方面。 昆仑山不是武学门派,但各类武学技能却非常全面,基本上凡间下界的各种战斗手段,山上都有记录。而且也有专门教授武学的执役弟子负责教这些。黄昶想学的也不是什么秘传绝招,只要能满足需求的大路货即可,故此他学的虽杂,倒也不愁没人教他。 只是穆子清师兄在知道他选择学习这么多门功夫之后曾劝过他一次:说拳脚器械多练一练倒无所谓,但凡世间的轻功和射术实在没必要——将来依靠法术完全能覆盖掉这两项功夫的作用。对此黄昶只说了一句话:这段时间我除了武功也没有其它技能可练,穆师兄便不再开口了。 这是武的方面,而在文的方面,黄昶则是在宗门里找到了一座藏书阁。这座藏书阁里并没有什么道术法诀之类技能,因此也不设禁令,连新弟子也可以随意翻看。藏书阁的外表看起来只是一幢不起眼的普通小楼,但里面却另有洞天,乃是一座非常广大的巨型厅堂,层数倒不多,总共只有两层。 其第一层都是各类纸质,皮质,乃至于丝绸绢帛等等用文字图画记录的书卷,大都是来自凡间,有古籍也有新版,记载着关于这片神州大6上的种种风俗人情,历史沿革,地理风貌,以及奇闻轶事等等,虽然看起来都不是什么重要讯息,通过它们却可以对这整个仙侠世界有个通盘了解,这在黄昶看来是非常重要的。 而第二层里,则摆放着无数玉简玉珏,这却是修道士所特有的一种纪录信息方式。用法力将想要传达的讯息镌刻入玉石中,如果不特别设置保密方式的话,其他修士只要输入法力。便可通过神魂感应阅读到先前那位修士留在玉石中的讯息,可以是图画,文字,声音,甚至连喜怒哀乐情绪都能保留,而且无论纪录还是阅读度都非常快,远比书写文字效率高的多——在黄昶看来就相当于修仙界的电脑光盘。之所以是光盘而非磁盘,因为纪录用的玉简玉珏并不能重复使用,信息一旦被法力刻入便是永久保存,而不能自由擦写。当然修士并不在意这些,玉石对他们而言并非很珍贵的物品,一次性使用完全能负担得起。 所以这也是修道士们最常用的纪录信息手段,这藏书阁第二层里便是西昆仑门派的档案资料。主要是历代弟子在外行走江湖时纪录下的心得札记;以及西昆仑各处外门分支机构向宗门总部提交的管理报告,公文往来之类;还有在外面缴获来的各种信息玉简——当然都是早已失效,没有保密需求的,需要保密的资料都不会放在这儿,而是和法诀道术一起放到管理严密的藏经阁去了。这边所有的资料都是对外公开,可以允许宗门弟子随意查阅的。 对于黄昶来说他目前只能看第一层的藏书,不过这也足够多了,即使只是粗粗浏览一遍,一两年都未必能看得完。于是来藏书阁也成为他的一项日常工作——这里的书籍一概不外借,只能坐在里面观看。 如此黄昶的每日作息便非常有规律:清晨起床后梳洗清理,先做一遍早课:将内功心法运行循环几次,再打上一遍锻体之拳,之后去吃早饭。早膳之后便一头栽进藏书阁,遨游于书籍的海洋直至午间。午膳之后略作小憩,便前往宗门传授武艺的地方修习真正格斗功夫,同时进一步锤炼身体。等到全身筋疲力竭,肌肉松软,汗出如浆时再去温泉浴池里以冷热药水反复浸泡多次,在吸收药力的同时也顺便洗去一身疲乏,神清气爽的去吃晚膳。 晚膳之后时间略微自由些,可以和朋友们聊聊天吹吹牛,也可以做些家务收拾一下屋子,最后再作一遍晚课巩固一天修为,至身体有倦感时便准点睡觉——黄昶从来不认为熬夜是个好习惯,遵循生物钟的提示行动才是最佳生活方式。如此简简单单,却又充实无比的渡过他在仙山上的每一天。 三十六 带头人(下) 在他的引导之下,先是和他关系好的那批朋友,接着很快就传播到几乎全体新人,大伙儿都采取了他的作息方式:上午学文,下午习武,晚间略作放松,但也绝不过于放纵自己。? ≠虽然第一年中学不了仙术道法,新弟子们的生活却是井井有条,再不似刚上山那会儿的混乱。 这样一来穆子清,陈想容那两位“辅导员”可就要轻松得多了——要知道即使对于仙人来说,带小孩子也是一件非常头痛的事情。西昆仑山诸多宗门任务中,担任新入门弟子的指导师兄历来都是奖励最高,门功最为丰厚的任务,可愿意担当的人却依然极少。 ——因为承担了这项任务之后,十年之内自身修为是别想有什么进步了,被熊孩子们折腾得头大如斗,心神散乱,甚至境界下降倒是很有可能。所以基本上都是由遇到瓶颈,卡在后期或大圆满阶段,继续修炼也难以取得进展的炼气弟子来承接——索性把十年时间都放到小孩子身上,彻底放下修炼的事情,也算是某种程度的破而后立。 穆子清便是如此,他的天赋才智在那一批弟子中算是很不错的了,但终究在炼气后期向大圆满突破时遇到瓶颈,足足三四年都未有寸进。于是索性接了辅导新弟子的任务,打算用十年时间收拾心情,从头来过。 当然宗门对这项任务的丰厚奖励也是原因之一:所有承接了新弟子辅导任务的修士在任务完成后除了正常门功奖励外,还可以额外获得一件上品法器作为酬劳。而一件上品法器对于炼气期的修士来说其意义怎么夸张都不过份,有一件上品法器在手的修士基本上可以说是战斗力直接翻倍! 也就是西昆仑这样的大门派才能拿出如此宝物作为宗门任务奖励,若是在外面,不要说区区十年时间,大部分炼气修士若是听到有上品法器作为酬劳,哪怕要他们用今后永远听命于人来交换,也多半是肯的。 而陈想容的情况又稍微有点不同——女子修仙天生就比男子艰难。因为女人一旦长成之后会有天癸,而每月失血对于修道之士乃是大忌,辛辛苦苦积聚起来的气血会随之流失掉,修炼起来可谓事倍功半。虽然也有一些女修专用的功法可以做到“斩赤龙”,不用再忍受天癸之苦,但如此逆转阴阳将会导致女修的容貌和身材生变化,并且从此不能再生育——这对于女子来说不啻于比杀了她们还难受。所以大多数女修宁愿进境缓慢,也不会去修炼那种功法的。 如此一来女修的进阶之路就更加艰难了,要想达到和男修一样的境界,女修得付出更多努力,消耗更多资源才成。炼气期的小境界靠着毅力和外部资源拼一拼还能冲过去,而炼气进法元这样的大境界,在天劫面前,大多数男修都碰得头破血流,女修希望更是渺茫,只有那些真正天赋绝顶,或是有极大机缘的,才有可能闯过这道关——故此修仙界女修本来就少,而法元境以上的女修更是凤毛麟角,十几个法元修士中都未必有一个女修。 陈想容能达到炼气后期已经是极为不易,女子的性格本就偏于软弱,她估摸着自己这一生恐怕在这炼气后期就是顶峰了——如果不想冲击法元的话,炼气后期和大圆满在对外战力上其实相差不大,而投入的资源却要相差好几倍。 陈想容既然确定自己不太可能突破法元天堑,也就没必要在这方面投入过大。再加上她天**玩好动,又特别喜欢小孩子,于是自愿前来担当这新弟子的辅导任务,用十年时间赚一件上品法器防身,这辈子也算是逍遥无忧了。 总之这两人既然担任了这批新弟子的辅导师兄,自然也早就有迎接各种麻烦的心理准备。通常新弟子上山后的第一个五年期,也就是前四年里是麻烦最多的,因为那时候他们还不懂修仙界的各种规矩,不知道厉害,却又刚刚学了点仙术道法,自以为天下无敌。再加上这段时间又往往恰逢这些孩子十来岁青春年少的时候,对师长的教导经常是反着干,惹出各种乱七八糟麻烦事自是毫不稀奇。 其中当前这段时光又是重中之重——上山第一年的后半年,新弟子们差不多完成了筑基,体力大为提升,在凡间都能被称为是“先天高手”了,却还不能学习仙术道法,心智上依然是孩子脾气。小鬼们无聊之下满山乱窜,各种恶作剧瞎胡闹各种调皮捣蛋绝对是在所难免,以往闹得大了让整个宗门都鸡飞狗跳也不是没有,门中长辈却懒得搭理——小孩子,又是凡人,再怎么捣蛋也影响不了仙家弟子,反正擦屁股的事情都是由辅导师兄师姐负责。 穆陈二人原本都准备好使出浑身解数去收拾残局了,他们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何况这一批的人还特别多,麻烦想必会更多——没想到如今却是风平浪静,大部分新弟子都在黄昶带动之下表现的勤学上进,让宗门中熟悉以往历届新弟子作为的人都啧啧称奇。 穆陈二人更是额手称庆,都说这回运气可真不错。这群孩子中间居然有一个能带头的,而且还是带的好头。欣喜之下他们对这批新弟子的各种照顾自然也更精心一些,尤其是对黄昶,已经完全不把他当孩子看,而是当作和自己同辈人一样,许多事情都和他商量着做,而黄昶也确实无愧于他的“宿慧”之名,事事都表现出一个成年人的稳重和老练,有些时候甚至想得比那两位师兄师姐更加周到。 “黄师弟少年老成,思虑周密,智慧毅力均属上乘。在筑基时便能得到法元师叔相助,又为掌教师尊看重,本身机缘看来也是极好的。日后的成就绝对在你我之上啊。” 私下里,穆子清和陈想容谈论时常常这样说,后者亦深以为然。 三十七 门规(上) 大势虽好,终有逆流。? 黄昶的身体力行引导了大部分新弟子认真学习,但终究还是有些童心未泯,玩心深重的,每日间依旧是东游西逛,打打闹闹的混日子。 而这一天,他们终于惹出麻烦来。 当黄昶得到消息,与姬若慕容英等人从藏书楼急匆匆赶到现场时,事情已经生。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师弟躺在草坪上,胸口处凹陷下去一大块,竟是被打折了好几根肋骨。看他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如纸,似乎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肇事者就站在旁边,年岁相比伤者要大了不少,大约十四五的样子,但终究还是个少年,碰到这种事情也吓得傻了。口中带着哭腔只翻来覆去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黄昶颇为厌恶的看了对方一眼,那人名叫金荣,也是从某个武林世家出身。先前仗着自己年岁较长,又练过几年功夫,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这群孩子中的头儿。当初还在山下等待时便曾招惹过黄昶,不过当时黄昶没怎么理会他,胡乱糊弄过去了。那时候在三百多候选弟子中金荣还远远称不上大头,跳得最凶的几个后来都没能上山——金桥验心还是很管用的。 上了山以后金荣却又故态复萌,到处炫耀肌肉,其实他倒也称不上什么恶霸之类,只不过象这个年龄的大多数小男孩一样好勇斗狠,总想证明自己是这个团体中最强的,就好像小动物群体中的雄性总想确立领导地位一样。 只可惜有黄昶等几人组成的另一个核心在,愿意搭理他的人并不多。金荣曾尝试着向这边挑衅过一次,被慕容英直接放倒,从此就不敢再挑事了。黄昶当然也懒得去理他,大家各管各的——他终究是拉拢到了几个小弟。 而今天被打翻的这个便是他的小弟之一,后来问起原委,原先也不过只是很普通的摔跤打闹而已。但如今大家都练了内功,接受过宗门打通全身经脉的帮助,如今又开始学习真正的格斗之术,其实力已经远非常人可比,金荣因为年龄和从前学过功夫所带来的优势已经渐渐消失——今天在打闹时那小弟便表现出了相当不俗的战力,竟然以十岁之龄几次把十五岁的金荣掀翻,但这却激起了金荣的怒火。 于是他在双掌之上运用了内力,然后便一掌打得对手胸骨尽碎,性命垂危。以战斗本身而言这是一场很漂亮的胜利,只可惜金荣眼下毫无胜利者的光彩,反而吓得瑟瑟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还是黄昶沉着一些,看了伤势就知道这决不是他们能处理的,慕容英还想尝试着向伤者体内输入内力来缓解其痛苦,却被黄昶阻止——以自身内力输入他人经脉是个精细活儿,没有经验的新手很容易失控,导致对方经脉紊乱甚至破碎。 所以即使看起来显得冷漠不近人情,黄昶依然很果断的守在伤者旁边,不让任何人移动他——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让形势好转,但至少可以阻止情况变得更糟。 好在过了不多久,穆子清和陈想容便先后赶来了,在修仙者手中这等伤势算不了什么,陈想容一个法术上去,伤处便渐渐好转起来。而穆子清则神色严肃的看着金荣,但直到全部九十六名新弟子统统到齐之后,方才淡淡开口: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金荣哆哆嗦嗦把事情原委说了,在掌握仙家道法的师兄,以及渐渐好转起来的苦主面前,他不敢撒谎。而且金荣此人也不是那种愚蠢到这个时候还试图推卸责任的白痴,如果真是这样,他也通不过金桥验心之考。所以金荣老老实实交待了事情的全部起因经过,包括自己当时内心的想法也老实交待,丝毫不敢隐瞒。 听完金荣的供述,穆子清双手负于身后,抬头望天,沉吟了良久,方才缓缓道: “这么说,你既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也没能控制好出手的轻重——如果只是其中之一失控,尚有缓和余地。这两样都控制不好,日后学成了道法,岂不是要酿成大祸?宗门既令我们两个作为新进弟子的监管人,便时刻负有监督之责。若现弟子中有心术不正之辈,当可直接驱逐下山,无需另行上报。” 听出穆子清话语中的森然之意,金荣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喊着连连叩不已: “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不要赶我下山啊!师兄,千万别赶我下山啊!” 穆子清沉默片刻,却不再理会金荣,而是转向了其他弟子: “有些师弟师妹可能已经看过宗门法典,当知我西昆仑门禁森严,规矩甚多。但先前只是泛泛谈了几次,却没有强制要求你们必须掌握,因为我们觉得门规法典是用来约束门下弟子不要去伤害他人的,而在这座山上,你们本身就是最为弱小的一群,别人不找你们麻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所以也不着急要你们学门规。” “不过现在看来,至少有一条你们是必须牢记的——本宗严禁同门相残!宗门执法堂中对于犯事弟子的处置,最为严厉的便是同门相残者。你们日后身为修道之士,掌握非凡之力,肩负斩妖除魔之责,在天下各处行走时难免会有打打杀杀。宗门法典之中对此有不少限制,就是唯恐你们恃技伤人,滥杀无辜——不过,那些曾下过山的师兄,今后在给你们讲述江湖经验时,多半都会说上一句:别太把法典放在心上,很多时候宁肯误伤错杀也要先下手为强,保住自己的小命比什么都重要。执法堂在这方面也不会太过于苛责……只除了一点!” 说到这里时,穆子清眼中神光四射,目光炯炯注视着所有新弟子们: “那便是残害同门!大家同为西昆仑弟子,守望相助乃是本份,同门有难,袖手旁观便已是罪责。若是有谁还胆敢对同门下手的,无论什么原因,宗门都绝不宽贷。废去修为逐出宗门是最轻的,当场斩杀才是最常见的处罚。” 三十八 门规(中) 说到这里时,穆子清横过眼,轻轻扫视了金荣一眼,后者早已吓得瘫倒在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而穆子清也没理会他,只是继续看着诸多弟子,却又换了一种语气: “就算不考虑门规,各位师弟师妹,你们也应该知道:咱们修道之人,相互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淡漠的。说起来大家都会有很长的寿数,可修仙乃是与天争命之事,每一个修道士一旦开始修炼,便几乎感觉不到时日的流逝,终年累月,时间大都是花费在修行上,而能够像凡人一样交朋遇友的机会反而不多。” 说着,穆子清伸手挥舞,向着周围划了个圆圈: “在这座主峰之上,除了你们以外,还有五年之前入门的上一批蓝袍弟子,以及更早之前留下的一些灰衣执役弟子,另外就是我们这些白衣真传弟子……可是除了在传授你们基础武艺,帮你们整理药浴材料,以及处理其它一些杂事的时候,你们平时可能经常见到他们么?很少吧,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根本没空出来玩乐闲逛。而你们一旦开始学习道术法诀,也会和他们一样的,到时候你们肯定会感到时间不够用。” “所以这段时间宗门完全不限制你们,让你们敞着意的随便玩耍,尽情胡闹,因为这是你们作为小孩子最后的快乐时光了。等一年之限到期,宗门开始传授你们道术法诀之后,你们便不再被当作小孩子看待了,你们也不会再有像今天这样朝夕相处,彼此熟悉的时间。” “大家要知道:修仙之路艰难曲折,光靠自己一个人,想要在这条路上长期走下去是非常困难的,如果有三两好友互相扶持,互相帮衬着就会轻松许多。而你们最能依靠的,便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师姐妹了——父母家人固然是最亲近的,可他们能力有限,在修仙之路上帮不了你们什么忙。宗门师长当然也会教导和保护你们,但师长不可能总是陪在身边。尤其是在你们今后下山闯荡时,只有功力相若,实力近似的同阶道友,才有可能长期的走在一起。” “当然,你们以后也会遇到其它门派的修士,如果秉性相若,脾气相投的话,也可能结为至交好友——但那要有非常好的运气才行。而且坦率说,修士之间交往是非常谨慎小心的,就是相识了十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旧交,也不可轻易信任,因为一旦信错了人,代价会非常惨重。” “只有自家的同门师兄弟,师姐妹,彼此间知根知底,且有宗门法规约束着,相互之间才是最容易建立起信任关系的。而在同门之中,像你们这样同一年拜入宗门的感情又更好一些——毕竟是一起成长起来的,至少有十年的时间朝夕相处,彼此之间真正是知根知底。” “——这便是宗门放纵你们的原因了,各位师弟师妹们,宗门希望你们这同一批的弟子,能在这段时间的共同游戏和玩耍中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希望你们彼此之间能够像真正的兄弟姐妹一样互相扶持和爱护。就算做不到这一点,不能和所有人都结为至交好友,至少也该有一份守望相助的情谊。这样日后艺成下山,行走天下时,才能多几分保障啊!修仙界其实是个非常残酷的世界,你们如今在昆仑山上所看到的,只是它最美好的一面,而下山以后,你们所面临的一切,与山上将截然不同!” 听穆子清把话说到这儿,黄昶已经有些明白过来,看了看犹自跪在地上哀哀痛哭的金荣,他站了出来: “师兄教导的极是,我辈既然身为同门,总应该互相扶持才是——金师弟今日确实犯了很大的过错,但他应该只是无心之举。大家都是新练的功夫,平时也没怎么对练过,出手难免有些不知轻重。好在有陈师姐及时出手相救,后果总算得以挽回,还请师兄师姐饶过他这一回吧。” 黄昶带了头,其他弟子有灵醒的也都站出来,纷纷开口求情,穆子清脸上不置可否,眼中却分明闪过一抹满意之色。他回头看了看陈想容: “陈师妹你怎么看?” 陈想容过来以后只出手过一次,治疗了那个受伤的师弟,之后便再无举动,此时听穆子清问起,也只是微微颔: “一切由师兄决定就是。” “好!” 穆子清也不推辞,走到金荣面前,沉声道: “按照我派规矩,凡我派弟子,胆敢以宗门所传功法,对自家同门师兄弟下手的,即使没造成伤亡,也要废去法力,逐出宗门。” 金荣全身上下顿时一哆嗦,连忙又想抬头哭求时,旁边黄昶看得暗暗摇头——这家伙脑子还是不太好使,明显没听出穆师兄语气中的转折之意。 果然,只听穆子清随即又道: “不过,考虑到你尚未学习法术,还不能算是真正的仙家弟子,完全用宗门中对于修道之士的要求来惩罚你似乎也不大合适……” 这下子金荣总算明白过来,连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师兄师姐饶了我吧,下回再也不敢了。” 旁边黄昶也赶紧带着一群人帮忙求情,穆子清略一沉吟,沉声道: “也罢,看在那么多师兄弟为你说情的份上,这一次暂不逐你,但是惩罚仍然会有,而且如果再有下回,定逐不饶!” “是,是……再也不敢了!” 听说终于不用被驱逐,金荣长长吁了一口气,即使听到后面还有惩罚也不甚在意——能留下来就满足了。这家伙总算没蠢到底,到这时候总算也开了点窍,在谢过穆子清陈想容之后,又转过头,朝向黄昶他们,拱手行礼 “黄……师兄,还有各位兄弟,谢谢大家了,” “不客气。” 黄昶等人亦还礼,穆子清刚才说了那一大堆,他们若还不知道眼下该表现出什么态度,也未免太蠢了。 三十九 门规(下) 跪了许久的金荣拍拍膝盖站起来,他以为就此逃过了一劫。 其实真正的痛苦还在后面呢——穆子清立即兑现了关于惩罚的言辞,把他带去了内执事堂。并要求所有新弟子都跟随前来。 内执事堂负责宗门内部人员的奖惩处置,黄昶先前领取二百两白银的奖励时便来过这里。不过这回金荣过来可是接受惩处的——穆子清有权驱逐新弟子下山,这是宗门赋予他的权力。但除此之外,其余惩罚他无权决定,必须要由执事堂来判决。 负责执事堂管理的是一位法元期师叔,不过新弟子犯错误这种小事当然不需要法元期出马,一位身穿灰袍的执役弟子过来听取了事情经过,并很快做出判决: “心怀恶念,在演武场地之外对师兄弟出手,当领五鞭;出手不知轻重,殴伤同门,亦当领五鞭,共需领十鞭。” 金荣一开始还没当一回事——他以前在家里因为顽皮捣蛋,从小就没少挨鞭子板子,为此悄悄练了一门护体的功夫,每次都能运起内力顶过去。如今在山上学到了更好的功法,全身经脉又尽数打通,自觉护体神功大进,就算是铁棒打在身上也能弹开,应付区区皮鞭当然不在话下。何况才不过十鞭——要知道他在家里时挨鞭子可都是以百计数的。 所以当那位执役弟子撕开他的上衣,将他双手固定在一个受刑架上,并且递给他一根木棍要他咬住的时候,金荣还很英雄的拒绝了,表示自己绝不会出声音——和所有坏小子一样,他还试图把这种惩罚当成某种荣耀呢。 然而这份豪情壮志在第一鞭落下时便立刻消逝无踪了——这鞭子可是宗门用来惩处修仙者的!就是拥有护身法术的修士在这皮鞭之下也会感到痛苦不堪,何况区区护体气功。 只一鞭子下来,金荣便感到全身上下仿佛都要碎裂开来,不单单是背上挨鞭子的地方剧痛无比,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痛入骨髓。再也顾不得面子问题,他出了自出生以来最为嘹亮的一声惨叫,整个身体立刻软下来。如果不是双手被吊在架子上,当场就会瘫倒。原本还想运气于背抵御鞭打的,此刻却什么也顾不上了。 到这时候他才隐约听到后面穆子清正在向其他新弟子解说道: “这虬龙鞭是用万年银线藤混合了北海虬蚺的毒筋绞成,打到身上不仅仅是皮肉受苦,连神魂都会受创,没有任何护体功法能够抵御……” 后面的话金荣听不见了——因为第二鞭落了下来,他就已经翻起白眼了。那名执役弟子显然很有经验,走过来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在他脉门上搭了一下,然后冲着穆子清点了点头: “能抗住,十鞭子下来死不了。索性一次刑完吧,免得他再受二茬罪。” ——于是继续打,可怜的金荣连昏厥过去都做不到,这每一鞭都仿佛能把死人给打醒。整座西昆仑山上都充斥着金荣的惨叫声。 好容易,等到十鞭子抽完,金荣背上纵横交错的,竟然都是鞭痕,那鞭痕极细极窄,却又极深,有几片皮肉翻起之后甚至可见下面森森白骨。金荣到此时才终于能够昏厥过去,而被强制要求在下面一起观刑的一些女弟子都吓得哭起来。 但穆子清却并没有就此结束的意思,而是手指着被吊挂在架子上的金荣继续说道: “那些鞭痕是无法恢复的,除非他以后能炼就法元仙体,重塑肉身,才能消去这些印迹。否则即使达到炼气大圆满,这些鞭痕也将永远留存在他的躯体之上。而他的神魂则会永远铭记住今天所承受的痛苦,相信金师弟永远不会忘记——即使金师弟以后忘记了这件事,他的身体也会一直帮他记得,这就是惩罚的意义。” 说完这些话,穆子清方才让人把金荣抬下去。以往这种皮肉之伤只要陈师姐伸出一根手指便能治好,但这一次陈想容却没有任何动作,而是听凭执法堂人员将他放到一边的担架上。黄昶正想招呼两个人把他抬回去,却见穆子清轻轻朝他摇了摇手——这位师兄居然还有话要说! 黄昶暗自苦笑了一下,心说这位穆师兄别的都好,就是稍微罗嗦了一些,没见咱们这边几个女弟子都要昏过去了么,有什么话不妨以后再说么。 但穆子清显然不这么想,他看了看犹自昏迷不醒的金荣,缓缓道: “希望大家能记住这一次的教训——这不仅仅是金师弟一个人的教训,也是你们所有人的……李师弟,你可知错?” 穆子清忽然把话题转到了那个挨打的倒霉蛋身上,让后者很有些莫名其妙——依仗仙家妙术之力,此时他竟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师兄……?呜……” 小孩子平白无故吃了这番苦头原本就是伤心得很,此时听穆子清忽然把矛头转到自己身上,更是委屈万分,嘴边一扁就要哭出声来,却被穆子清用一个极为强硬的手势硬生生止住,而他的语气则更为强硬: “还有脸哭?你和他明明是学了一样的功法,一样的打通了经络,可为什么不知道运气自保?只要你当时把内息运到胸口,就算他全力击打,至少伤不了这么重!” “我……我没想到……” 李姓小师弟嗫嚅着为自己辩护道,但穆子清只是很无奈的摇头: “这就是问题之所在——宗门帮你们成得太快,以至于你们自己心里都没做好准备。各位师弟师妹,你们要清楚一点:现如今你们已经不再是普通人了。现在的你们若回到凡间俗世,哪怕仅仅凭着宗门传授给你们的武功,也能算得上是武林好手。若是再专心练个几年武艺,更是一等一的先天强者,在凡间下界武林之中都能横着走的,岂能再以寻常凡人自居?” 他看了那位李师弟一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如今你在山上,挨了打,吃了亏,有门规护着,有师长为你做主,可你还能指望门规或师长护你一辈子吗?将来回到凡间俗世,我派弟子免不了要降妖伏魔,又难免与人争斗厮杀,那时候若学艺不精,不要说挨打吃亏,连小命都可能送掉,还指望有谁能护着你么?” “就算师门能为你报仇,眼前亏也是吃定了——既入仙门,便非凡夫。吾辈修士不受凡间律法的约束,可同样我们也不能再指望人间秩序的保护,虽然师门会给一些庇护,但大多数时候,一切还是只能依靠自己啊。” 稍顿了一顿,穆子清又指向山上某一方向: “今天你是在外面挨了打,又是猝不及防,故此算金荣恶念偷袭,这才惩罚于他。但如果你们是在那边演武场中较量,即使受伤宗门也基本不会干涉——只要不是双方实力相差太远,明显欺负人的比斗,宗门都不会干涉。” “可他要比我大好几岁呢。” 李师弟哭丧着脸道,穆子清却嗤笑一声: “既然学了武功心法,年龄差异就已经不足为虑。对你们这些新上山的青衣弟子,若有蓝衣或灰衣弟子来向你们邀斗,那是欺负人。但你们同一轮弟子内部的较量,都会被看作势均力敌,相差无几,打不过那是自己的耻辱——要记住:你们所学习的本就是战斗技艺!” 往常若穆子清这么长篇大论的没完没了,旁边陈想容多半会用半开玩笑的方式提醒他,但这一次任凭穆子清说了半天,陈想容却始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到此时终于开口,却是非常严肃道: “不错,吾等修道之士说起来自在逍遥,却也随时随地可能遇到危险。今天李师弟受的伤若真正以修士身份来论根本算不上什么。今后你们将要遭遇的危险远比这大得多。师门纵使能给你们庇护,也只在一时,真正能保护你们的,唯有自身技艺。各位师弟师妹,大家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经过半年多的学习,这些新近弟子就算其它什么都没学会,至少都学会了一件事——那便是当师兄师姐训导时,他们应有的反应。 弯下腰来,一众新弟子拱手齐声道: “谨遵师兄师姐教诲!” 四十 读书的乐趣 自从金荣事件之后,就连那些最调皮,最不懂事的新弟子也终于变老实了,山上渐渐安静下来。 众人都学着黄昶的榜样,在修练身体的同时,也努力充实提高自己。 不过要想完全模仿黄昶的作息习惯却也不太容易——黄昶虽然年纪幼小,内心却完全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而且还是个很有自控能力的名牌大学优秀毕业生,对于自己制定下的学习计划可以不折不扣去遵守,而一般小孩子则很难做到这一点。 而另一方面,黄昶前世是来自于一个网络社会,对于吸收外界资讯的需求远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要强烈,黄昶自己可以连续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坐在藏书阁里观看那些枯燥无味的文言古籍,因为他的理解能力和文化水平完全可以支持他通过那些简略文字领略到其背后的精彩世界,但大多数小孩子都没这本事,强要阅读那些书籍只是让他们头昏眼花外加稀里糊涂而已。 “阿昶,还是不行啊,俺一看到这些书本子就想睡觉,上面的字儿也认不得几个。” 藏书阁的一处静室中,吴大牛叹着气把一卷书籍放回到书架上,同时揉了揉眼眶,一副哈欠连天的样子。黄昶无奈摇摇头,放下手中纸笔: “实在看不下去那就算了,看书应该是一种乐趣,享受不到的话就没必要强求——也许你可以象若若那样,多看些带图画的书。” 坐在地板上正翻看一本带插图绘本的姬若立即抬起头来: “哈哈,大牛哥哥认得字还没我多呢,就算把我的书给他也看不了。” “那是因为大牛哥哥从前一直要种地,可没你家里那么好的条件——所以你有空应该多教教大牛哥哥,而不是笑话他。这样以后再要大牛哥哥帮你搬东西才理直气壮啊。” 黄昶毫不客气道——元真子师叔自己不方便出面,所以要求他平时多多担负起对姬若的教导之责,不能因为拜上了仙山便放任自流。而黄昶自己也觉得很有必要如此,姬若才八岁,换了前世才不过小学二年级的孩子,正是需要接受教育的时候。 自己既然为她好,就肯定要多看顾着些,不能让小姑娘被宠坏了——姬若在女院那边几乎被宠成了小公主,这一方面是由于她自己的乖巧天性特别容易招人疼。另一方面,陈想容陈师姐对其毫不遮掩的偏爱照顾也是原因之一。黄昶估计这是因为姬元真的关系——陈师姐是肯定知道姬若有这么个法元期家族长辈的,仙门说起来凡脱俗,终究不可能完全脱离人际关系。 “我教的啊,可是大牛哥哥老是学不会。” 姬若委屈道,一副眼泪汪汪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吴大牛都赶紧为她辩护: “是啊是啊,若若教了俺好多次的,只是俺自己怎么也记不住……唉,俺还是太笨了。” 黄昶笑着摇摇头,先捏了捏姬若的鼻子: “若若,在自己人面前别装可怜,咱们太熟了,这一招效果不好的。” “哼!” 姬若皱起小鼻头转过头去,脸上却忍不住显出笑容,而黄昶又转向吴大牛那一头笑道: “不,大牛,你可一点都不笨,只是不擅长读书识字这一个方面罢了。可你在学习武功格斗方面的天赋绝对是乎寻常——这一点慕容应该最有体会了吧?” 旁边一直静静读书,不曾参与到他们讨论的慕容英终于抬起头,脸上颇显无奈之色: “怎么又提起这事儿,那次比试我最终可还是赢了。” “可是你从小就浸淫剑术有十多年了吧?大牛从小可是一直种地的,上了山以后才开始学习武功,你要在三十招以后才能胜过他,本身就是失败啊。” 慕容英哼了一声,不服气道: “大牛是土行天赋,天生神力,那门大金刚杵法又正好特别适合他,黄昶你若不是仗着内力特别深厚,恐怕都赢不了他。” 黄昶哈哈一笑,又转向吴大牛: “所以说,大牛,你的天赋非常好,只是不在读书方面而已。文字么,说穿了不过是一种工具,稍微学一点常用字,日常别作个睁眼瞎也就是了。这些古籍看起来深奥,其实在我看来很多地方都是在故弄玄虚,那些著书者存心卖弄学问,仿佛把同样的意思用浅显话语表达出来就很丢脸一样——看不懂就算了。回头等咱们学了仙术法诀,有法力在身之后,都是直接用法力篆刻和阅读传讯玉简的,日常恐怕连需要写字的机会都不多。” ——这却是黄昶想起他前世,自从有了电脑打字之后,似乎除了自己签名以外当真很少写字了,他看这修仙界好像也差不多,日常传讯都是用法力的,极少落于文字。吴大牛哼哼哈哈的听了,但理解了多少黄昶也没把握,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同样的话经常说说,总能听进去的。 旁边姬若则关心另一方面: “是啊是啊,阿昶哥哥,那些书上的故事我也看了,可却没你说给我们的好玩,以后你干脆先看了书,再讲给我们听好不好?” 黄昶哈哈一笑: “小丫头想偷懒啊,我看过的内容,消化掌握以后便是我的东西了。再说给你们听,其中不知不觉就包含了我的想法在里头。你自己去看,则是用自己的头脑去理解,掌握以后才真正算是你自己的东西呢。” “可是书上写的难道就不是著书人自己的想法么?” 姬若极其聪明,一句话居然揭露出本质,黄昶诧异之余,却也连连点头: “说得很对,若若,所以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的也不过一家之言。对于某件事情的记载,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要尽量多找找不同的书来看,兼听则明么。” “可我觉得只要听阿昶哥哥你说的就足够了。” 姬若低声道,黄昶笑着摸了摸她头上的包包头: “多谢信任啊,不过我也是会犯错误的,有时候还会忍不住塞点私货什么……” 两人说了几句,却见那边慕容英放下书本,脸上不自觉现出憧憬之色: “仙术法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啊……” “快了,还有三四个月吧,一年之期就要满了。” 黄昶对这个日子的到来也很期待,当前仅仅是学习武功,就已经让他感觉自己的能力有了极大增长,等到当真学会仙术道法后,那又是怎样一个逍遥境界呢? 黄昶憧憬不已。 四十一 仙门法诀(上)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黄昶等人在仙山上的第一年终于过去,总算等到了宗门正式传授仙术功法的这一天。 这一日,西昆仑山上举行了一次颇为盛大的仪式,所有新弟子都被接引到紫霄宫大殿中,在大殿供奉的天地牌位前,按照宗门要求立下两条誓言:此生决不以宗门所传法术作恶,亦不得私自将宗门道法传授给他人。 ——在这个有神仙鬼怪的世界,一个人的誓言可不是随便发的。所谓“言能通神”,一个人所许下的愿望冥冥中是和某种神秘力量相通的。修仙者更是如此——正如先前掌教长青子告诉黄昶的那样:修道人因为有心魔关口的存在,对于自己的一言一行向来都非常看重。如果做出了有愧于心的事情,在度劫时就非常容易被心魔纠缠。 尤其是在这西昆仑宗门的核心之地,对着天地牌位所发下的誓言,更是受到西昆仑历代祖师之灵监督,决不能违反,否则连平时修炼时想要平心静气都做不到。黄昶在发下誓言之后,便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注视着自己。心头上恍恍惚惚的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违誓,下场一定很惨。 后来听穆子清等师兄谈论起来,也确实如此,第一条“不准作恶”还好些,因为是非常主观的判断,只要你自己不觉得自己是在作恶,便不受影响。但第二条就完全是很客观的内容了,哪怕有人不在乎自身前程,想要不顾一切把宗门法诀泄露出去,但是在他决心违誓的那一刻起便会受到心魔阻碍,头脑中所记忆的法诀立时就会变得错漏颠倒,再也记忆不起——仙家手段,果然神妙非常。 天下仙门道法众多,但很少有能私自传授出来的,便是因为仙门在传授弟子技艺时大都会作此要求。譬如姬元真,身为法元期高阶修士,也很想要为家族多培养几位修仙之人,却只能老老实实等待每隔五年的拜山之典,而不能私自将宗门法术传授给姬家的人,便是受当年发下的誓愿约束。 在发下誓愿之后,便由掌教长青子在这紫霄大殿中为他们上了第一堂课,或者用修仙界的术语来说,就是讲道。在这次讲道中,长青子正式向这些仙界新人们介绍了关于修仙法诀道术的概念,虽然都是些很基础性的东西,但却无比重要,乃是提纲挈领,构成修道者对这个大千世界认知的基础。大宗门和野路子,正规教育和私下传授的差别,其根本差异就在于这些基础性的东西。 其实黄昶他们在先前的接触中,在听师兄师姐的随口谈论中,也已经了解到了一些概念,但如今才算是真正开始系统性的学习。再结合黄昶自己前世的知识和概念,他已经逐渐对这个世界形成了自己的认知。 按照黄昶的理解,这个世界和他前世所在地球的最大不同之处,或者说这里之所以会有“仙人”,能够修仙成道,其关键就在于这个世界的环境中存在“灵气”这种东西。灵气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和氮气氧气一样是由元素所构成,这个黄昶还不能确定,但灵气确确实实是存在于周围环境中,能够被感受,被吸收,被利用的,这一点却是确凿无疑。 在长青子的这次讲道中也主要是介绍灵气的概念,新弟子们踏上修仙之路的第一步,便是要能感受到灵气的存在,并且运用不同种类的法诀引气入体,使其在自身经络中运转流动,用以淬练自身,壮大体魄神魂。而道术则是对灵气在体外的运用:以某种方式将自己体内或者是周围的灵气激发出来,使其产生各种效果。修仙者们能够飞天遁地,其种种神妙手段,归根结底也是操控灵气的结果。 作为西昆仑掌教,长青子说的内容颇为深奥,但听起来却似乎很浅显,即使那些年纪幼小,理解能力很差的新弟子也能大致听懂。而更绝的对于黄昶这种理解能力极强的人来说,却也能听出更深一层的意思。甚至就连穆子清,陈想容等早已踏入仙道多年的高阶修士,在听了掌教的讲道之后也若有所思,感觉有了些新的感触。 一番讲道之后,各个弟子都听得如痴如醉。而之后便是由几位达到炼气高阶的师兄开始传授具体的引气法诀——天地灵气有阴阳五行之分,相应的引气法诀也不一样。其中阴阳法诀只适用于天生拥有部分法元道体及仙家骨脉的修行者,或者说是拥有“仙骨”之人,而在这一批弟子中并没有这样的天才,大家修炼的都是传统五行道法,所以便分成了五组,由五位师兄师姐出面为他们讲解,穆子清,陈想容二人也在其中。 每个人适合修炼哪一行的法诀,早在先前掌教师尊亲自为他们测试天赋时便已经点明了,后来师兄们也都根据掌教的判断推荐了适合的功法。黄昶虽然五行平庸,但先前也已经测得水木二系较强一些,按照师长建议先练一门“万木长青诀”比较合适,此时便先跟在那一组人中间听取教导。 负责传授“万木长青诀”的不是别人,恰恰是陈想容陈师姐——她主修的便是木系功法。木行功法中正平和,主滋养万物,恢复生机之道,故此平日里大家有受伤的多半都是她出手医治。而陈师姐讲述起自己最擅长的木系功法来也头头是道,没过多久便把这一门法诀的精要给说完了。 修仙法诀听起来神秘玄奥,但真正传授起来似乎也并不复杂,不过是一篇颇为拗口的文字罢了,在某些地方的吐气发声比较特殊,需要和体内气息运转配合。陈师姐先把法诀念诵一遍,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大家解说明白,之后便要求他们在心底默默念诵体会,整篇文字倒并不算长,死记硬背的也能记下来。 四十二 仙门法诀(下) 念诵这篇法诀的目地,乃是为了感应天地灵气——按照陈师姐的说法,所谓引气法诀其实和他们先前修炼的内功心法差不多,都是讲求个呼吸运气之道,不过内功无所谓吸入什么气息,反正只要能在体内形成气感就行。但引气法诀却是要分种类的,一种法诀只能引入一种灵气,多了便会彼此冲突。你们这帮小鬼现在先不要想太多,首先要能借助法诀感应到外界的木行灵气是第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感应到之后便可运用法诀将其引入体内,之后便和运行气功一样在体内经络中反复循环吧。 至于木行灵气是什么感觉?——先前师兄师姐们在帮你们打通经脉时便用的是相应灵息,身体应该是有印象的。如果说时间太长忘了的话……陈师姐大发慈悲,在传授运气功法以后又耗费自身功力,在每人胸前点了一指头,注入一点点木系灵息作为引子,然后便让他们坐到草木繁盛之处,自行感应去了。 黄昶也按照要求,坐在树林之中默默调息冥想,将刚刚学会的法诀一遍遍在心底反复念诵体会,努力感受外界的所谓“木行灵气”。按理说他的条件比其他人又要好一些——当初元真子师叔帮他打通经脉时用的可是木系法元金液!那种葱茏馥郁,清凉犹如置身于草木之荫的感受黄昶迄今都记忆如新。而刚才陈师姐打入他体内的那一点点气息也颇有这种感觉,这明显就是木系灵气的特征了。只可惜在自己经脉内的黄昶能感受得到,可要他去感觉并捕捉外界自然中的“木灵气”,他却完全抓瞎了。 静静枯坐了许久,他能听到周围蝉唱鸟鸣之声,也能感受到微风吹拂在身上的阵阵清凉,因为内功深厚的关系,他甚至感到自己能听到草木生长的沙沙之声了,可偏偏对于那虚无缥缈的“木灵气”却毫无感受。 又坐了片刻,却忽然听到一声大叫: “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啊!” 黄昶愕然抬头,却见一个和他同属这一组,也是学习木系功法的小伙子蹦跳着又喊又笑,并很快便引来其他伙伴的围观。大家簇拥着这个幸运儿问东问西: “什么?王师弟你感受到了?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唉,我也说不清楚,清清凉凉的……总之就是非常舒服的一种气息。” “啊,师兄你的脸怎么了?” 有个眼尖的愕然询问,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小伙子整张脸居然呈现出青绿色,尤其是鼻头上墨绿一点,看起来颇为吓人,而他自己却毫无所觉。 “因为这个笨蛋才刚刚吸入到一点木灵气之后就忙着跳起来卖弄,却忘了行功将其散入全身经脉,而是全聚在头脸上呢——赶紧坐下来运功调息,否则灵息冲脑会把你变成白痴的!好了大家别围观了,这只是很简单的第一步而已,继续继续!” 陈师姐及时出现,驱散了这帮兴奋过度的小家伙们,并打发他们继续去各自感应,至于已经感应到的——比如那位好运的王师兄,则开始具体指导他们如何应用法诀。 仙家法诀到这时候才显出它的奇妙来——在没有感应到灵气之前,法诀听在凡人耳中,不过是一些发音古怪的普通文字,可是当“感应”一关被突破,修仙者能够感应到周围天地灵气之后,随着他们在心底默默念诵这些法诀的时候,便可以感受到周围灵气仿佛潮水一样向自己体内涌来——所谓“言能通灵”便是如此。新人一开始只能通过口鼻呼吸受纳,但据说熟练了以后全身上下都可以吸收灵气。这便是引气入体的第一步。 引入到体内的灵气经过几遍运气循环,化入到丹田内息,便被转化成属于自己的法力,再然后就是反复的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将法力池一点点的扩大了——今后几年,十几年,乃至于上百年的修炼,都是如此。 虽然陈师姐说得很简单,但感应天地灵气却似乎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整整一天下来,九十六名新弟子中,才只有五人感应到外界灵气,正式踏上了修仙之路。 慕容英乃是这五人之一,而黄昶却并不在其中。 ………… “爹,娘,孩儿在这里的一切都很好。仙山上的生活很有意思,虽然上山时间不长,却已经学到了许多很有用的本事,也结交了许多新朋友……到如今终于开始学习真正的仙家法诀了,虽然短期内还没什么突破,但经常都能看到有同辈的师兄弟掌握到诀窍,开始正式修炼,相信儿子用不了多久也能如此……” 正写到这里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欢呼,隐约便是“我感应到啦!终于感应到啦!”之类的话语,显然又有一个幸运儿突破了“感应”一关,领悟到所谓天地灵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黄昶抬起头朝那边看了看,脸上现出一丝羡慕之色,低声嘟哝了一句: “好运的家伙。” 之后也不为所动,继续闷头写信。最后将写好的书信阅读一遍,确认没什么错别字和不通语句之后方才加以誊抄,装入到信封里——这是他身为教书匠的父亲从小严格教育的成果。然后将其送到穆师兄那里,准备到时候请人一起带下山,送往家中。 仙门也是讲人情的,鼓励弟子往家里多多写信。他们会定时派人送下山去,再由大周朝廷转交给各自家里,不过大多数小孩子都没这耐心,就算勉强写了也无非寥寥数语。只有黄昶不然——他前世就是离开父母在外地上大学,对于家人的牵挂之心相当了解。所以每次写信都很细心的写上许多具体内容,也不说什么大话空话,只是把日常生活挑一些有趣活泼的写上去,足以慰家人之心。 穆子清接过他的书信时先是说笑了两句,说一些诸如“阿昶师弟的家信总是那么厚”之类话语,但随即脸色便显得郑重: “怎么?还是没能突破感应关么?” 四十三 初遇挫折 黄昶无奈摇了摇头,脸色虽然依旧平静,眼中却隐隐显出一丝黯然: “还没呢。” 穆子清脸上也颇为无奈,叹了口气: “继续努力吧,这一关确实很有点看天赋,也要碰运气。天赋好运气好的一下子就能突破,运气不好就要等了。黄师弟你的五行天赋原本就差一些,过得慢一些也不足为奇。不过感应关算是修仙路上最小的关口了,只要能让那测试天赋的石球亮起来就一定能过,无非或迟或早罢了,这一点师弟尽管放心。” 黄昶笑了笑,知道师兄这是在安慰自己,点点头表示感谢: “是的,我对自己也很有信心呢。” 穆子清也笑了: “别忘了你可是这一轮弟子中的大师兄哦,连掌教师尊都很看好你的,这第一个小关口突破太慢,可是会被师弟们耻笑的,努力啊!” 黄昶笑着道谢出来,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隐去,他抬头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山林,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距离他们开始学习引气法诀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九十六名青衣弟子中或迟或早,已经有大约一半人突破感应关口,开始正式引导灵气入体,修炼自身法力了。但黄昶却迟迟不能加入到这个队伍中去,而是一直停留在感应阶段不得寸进。 穆子清和陈想容对此都颇感意外,在他们想来黄昶虽然在入门时就被测出五行灵根较为平庸,但那也只是限制引气入体的效率,拖慢修炼速度而已,按理说只要能让那个测试灵根天赋的石球亮起来,就肯定可以感受到天地灵气的,而以黄昶先前在头脑智慧,以及悟性反应等方面所表现出的优秀,突破这第一道感应关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才对。 不过作为修仙者,卡在某一道关口上不得进展乃是非常普通的事情,穆子清本人就卡在一处关口上足足好几年了,对于这种遭受挫折的感觉非常理解,所以平时仍旧对黄昶多加鼓励。他甚至建议黄昶暂时放下木行功法,跟着自己改练了一段时间的水行功法看看如何——这让陈想容觉得是怀疑自己教的不够好,还闹了点小脾气。 不过黄昶改练水行功法以后发现效果一个样,甚至还要更差一点,看来掌教师尊当初建议他先练木行果然是金玉良言。于是便还仍旧转回去感应木行灵气。向陈师姐那边道个歉赔个礼,事情也就过去了——他们之间虽然彼此以师兄弟师姐妹相称,实际上却是师徒之谊,都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只是修炼上却依然没有丝毫进展,黄昶对此也很郁闷。他在藏书阁中四处搜索有关修仙者卡感应关的记载,但在这方面的记录却很少。偶尔有提到的也只是一笔带过,似乎在那些记录者看来,这道关卡根本不值一提,随随便便就能通过,而且是人人必过——可他黄昶却偏偏并非如此。 他甚至把前世那些仙侠小说中的内容都给找了出来:诸如清晨爬到树顶上看日出;正午坐到树荫下打坐调息;甚至半夜三更的跑到林子里打太极拳……种种靠谱或不靠谱的办法,不管是不是异想天开,反正只要能尝试的全都一一去试了一遍,但却毫无作用。哪怕在树林中坐到睡着,他也无法感应到那该死的乙木灵气! 他们经常在一起的四个小伙伴中,慕容英是天生的金系灵根极其强悍,在被传授引气法诀的第一天便突破了感应关口。之后吴大牛也是因为土灵根特别出色而被仙门选中,虽然性格憨直笨拙,但这每日按部就班修炼下来,却也在不久之前感应到了土行灵气,从而开始了正式的修炼。 只有姬若和黄昶一样,本身五行天赋颇为寻常,却是因为其它原因才得到拜仙门机会的。之前各个阶段还不觉得,到了这时候却终于显出劣势来——直到现在也没能达成感应。 于是两人只好互相安慰着,继续加油努力,以求早日达成突破。 ………… 如此忙忙碌碌的,不觉又是三个多月过去。这一日,黄昶正在他日常练功的小竹林里闭目调息,继续感应着那虚无飘渺的“木行灵气”,忽然听到旁边瀑布水潭那边,姬若传来一声大叫。黄昶一惊,还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拎起手中棍棒正要冲过去,却见姬若一路尖叫着跑过来,猛然扑进黄昶怀里,一边大笑,一边大叫着说道: “我也感应到了!阿昶哥哥!我终于能够感应到水灵气了!” ——姬若修炼的是水行功法,需要在水汽弥漫之地修炼,于是这片瀑布水潭和旁边的小竹林便成了他们两人一同努力破关的宝地,将近半年以来,两人几乎天天来此,互相鼓励着说今天一定要破关!……然后往往到傍晚时再相互苦笑一下,手拉着手回去吃饭。 时至今日,虽然是姬若率先取得了突破,黄昶心中的高兴痛快却丝毫不逊于是自己取得了成就。这一瞬间,他完全放弃了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着的成年人那种冷静自持,而像一个真正十二三岁孩子那样抱着姬若,也是大笑大叫起来。 过了片刻,却又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把姬若放下仔细看她脸色。水行灵气乃是漂亮的冰蓝色,在姬若脸上倒看不出多少,但黄昶却不敢怠慢,赶紧哄着姬若,要她好好运行接下来的循环之法,将引入体内的灵气尽快归入丹田,转化成自己的法力。 这一整个过程他已经研究得非常透彻,对于引气法诀在体内的运转循环也是练的熟极而流——当然是用内息作为替代练的,相信只要能有一丝灵气入体,他便可以用最快速度将其循环转化,成为自身的法力。 只可惜到目前为止,哪怕模拟了一千一万遍,他自己也没能真正用上一次。这该死的天地灵气啊!到底怎样才能被感应到? 四十四 仙界灵石(上) 当天下午,黄昶,慕容英,吴大牛,以及姬若四个好朋友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膳堂吃饭,而是聚集在黄昶的屋子里,围绕着一口突突冒泡的小火锅团团坐。除了黄昶在忙着收拾料理外,另外三人都是手持筷子,垂涎欲滴的盯着火锅里那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美味食物,就等黄昶说一声“好了”,便要大口开动。 这是一次小小的庆祝宴会,庆祝姬若终于也突破感应关口,从而正式踏上修仙路。宗门里提供的食物虽然数量足够,味道却不咋样,膳堂那些大师傅做饭菜时更多只是考虑如何对修士的身体有好处,而不太注意味道。药膳再好,吃多了也会腻味。 于是黄昶等人便自己想法子自力更生,食材倒也不难搞,去膳堂帮忙打打杂,嘴巴甜一点多叫几声师兄,那些执役弟子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虽然这几个人都不太会做菜,但黄昶至少知道火锅该怎么搞,大家自己从锅里争着抢着捞起来吃,胃口还更好些呢。 几人嘻嘻哈哈的边吃边玩闹了一阵子,又纷纷向姬若道喜。本来姬若是不想搞这么一出的,她怕黄昶不高兴。但后者却表现得比她自己还要开心,坚持要布置起来,姬若拗不过他,只得听从。 而黄昶对于姬若的担心,也和她推心置腹的谈了一次: “若若,平心而论,你觉得我会过不了这小小第一关么?” “当然不会,阿昶哥哥最棒了!” 姬若毫不犹豫道,黄昶哈哈一笑,拍了拍姬若的小脑袋: “是啊,我自己也这么想。咱们两个单论灵根天赋,原本都是无法达到宗门收徒要求的。我能进入,是因为拥有两世智慧,有一颗聪明脑袋。而你则是因为大周皇族的身份——我的智慧和头脑在今后修炼过程中可以起到很大作用,但你的身份却帮不了你什么。所以啊,若若,咱们四个人中间,你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如今连你都取得突破了,那我还担心什么呢?” 姬若被他说的直咬牙,却也终于把那一份隐隐的内疚心思彻底放下,此时说说笑笑开心得很。 “对了!” 黄昶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去从床头柜子里摸出一个小盒,从里面倒出几块闪烁着奇异光亮的石头,递到姬若面前: “若若,既然突破了感应关,接下来可就要突飞猛进了,这些灵石你先用着,反正我也暂时用不上。” ——这些闪亮的石头便是大名鼎鼎的仙界灵石,乃是无数年前,天地之间灵气还极其充沛时,大量凝结淀入地底而成。灵气虽然虚无缥缈,这些灵石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很奇妙的是灵石品质虽然有高有低,有上中下三品之分,但同样品级的灵石中所蕴含的灵气数量却几乎完全一致,这种特性导致灵石在修仙界中被用来作为两项用途:其一是灵气的计量单位,说起灵气多少,就说相当于折合多少灵石,或者说多少多少灵。而另一个用途便是作为货币,在修仙者之间流通交换。通常都是用下品灵石作为基础货币单位,上品和中品另行折算。 但是和人间流行的金银等货币不同,灵石本身也是一种很重要的仙界材料。灵石中蕴含有大量极为凝练的上古灵气,修仙者可以直接从中吸取以为己用——不过除了在某些紧急情况下要快速回复法力,几乎没人会这么做,因为这太浪费了,运功从周围环境中吸收天地灵气完全可以起到同样作用,只是需要时间长一点罢了。即使是最初级的修仙者,打坐上三四个时辰也差不多就能吸收相当于一块灵石中蕴含的灵力了,而灵石本身的价值却要远远超过他们花费的这点时间。除非遇到无法利用周围自然灵气的情况,才要靠灵石提供灵气来源。 灵石最主要的用途,乃是作为某种能量源泉使用——凡是使用灵气驱动的诸如法器,阵势,傀儡,乃至于某些妖兽之类都需要消耗灵石,有时候修士施展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高等法术,本身法力跟不上,也需要在手中攥着灵石随时补充灵力。 故此灵石对于修仙者的重要性怎么强调也不算过份,上古时修士都是直接使用天然灵石,那时候衡量各大仙门宗派实力很重要的一个指标,便是看其拥有灵石矿脉的数量。灵石既是消耗品又是交易货币,日常用量极大。一般中型以上宗门若没有属于自己的灵石矿脉,根本支持不住。而广大小型宗门若没有灵石矿的话,那日子更是非常艰苦的。 不过在如今的修仙界,情况又略有不同——不知何时修仙界中出现了一种名为“凝灵法阵”的技术,可以在灵气充裕之地,将游离的灵气强行凝结起来,人工制造出灵石来。这些人造灵石非但其中灵气含量与原本天然的完全一致。而且连大小形状也都一样。使用起来没有任何不同,而来源却要广泛得多。 正是因为有了“凝灵法阵”技术的存在,当今天下才会涌现出那么多的中小型宗门——如今的修仙界中灵石矿脉虽然已经不多,但灵气充沛之地还是有不少的。在这一方有灵天地,灵气并不是一种不可再生的资源,消耗了以后是可以慢慢恢复的。比如草木葱茏之地,自然而然便会产生大量木灵气;从火山口中总是会源源不断喷出狂暴的火灵气;金属矿脉附近多半会有金灵气富集;土灵气团往往隐藏于大地深处;而河流湖泊附近,则必定是水灵气汇聚之所……那些仙门宗派,世家部族,无论其规模大小,只要能占据一块此类富灵之地,设置一个凝灵法阵,便可以固定有灵石收入了,其产量则根据当地的灵气富裕程度以及凝灵法阵的采集效率而确定。 ——法阵的采集效率是可以被调整的,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被设置在一个比较低的范畴,也就是在本地灵气的恢复范围之内,这样法阵就可以源源不断产出灵石了。当然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也可以强行把采集效率提高,在短期内获得大量灵石。不过这种掠夺性开采的结果是周围环境被彻底破坏,从此变成绝灵之地。所以除非确定无法长期占领此地,纯粹只是捞一票就走,法阵的控制者们很少这么干。 四十五 仙界灵石(下) 今日五更!春节大爆发开始 ---------------------------------------------------- 西昆仑作为天下第一大仙门,其名下当然拥有灵石矿脉,而且还不在少数。事实上光是在这西昆仑仙山之上有好几条大型灵石矿脉,下界各地还有受宗门控制的矿藏。但这些平时大都处于封存状态,除非战争时期开销巨大时才会启用。日常使用的灵石多半只是从昆仑山上各处设置的凝灵法阵中制造出来,自产自用,同样也是以不破坏昆仑环境为前提。 当黄昶他们进入第二个年头,正式开始学习仙法道术之后,宗门便开始给他们发放灵石,数量不算多,每月只有一块。这是给他们用来开启运行小聚灵阵的——运行引气法诀要求周围环境中的灵气越盛越好,上古时期天地间灵气无比浓郁,修仙也简单得多,如今却远非如此了。西昆仑山上的灵气相对于下界凡间已经很是浓厚,不过要想在修炼方面突飞猛进,最好的办法还是利用类似于小聚灵阵这种仙家阵法,将所需要的天地灵气聚拢起来,人为创造出一个灵气充沛之地,以增强修炼的效率。 和凝灵法阵一样,小聚灵阵也是仙家阵法中极其成功的一个实例:它可以吸收聚集附近很大一片范围之内的灵气,在某个大约只容一人的小范围内创造出一个灵气浓度差不多可以比拟上古时期的环境来,而且花费也不是很大:只要一块灵石便可以支撑小聚灵阵运转大约十二个时辰,也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 不过宗门师长并不主张弟子在修炼时太过于依赖小聚灵阵,在他们看来引入外界灵气固然重要,及时运转循环,将其转化为自身法力才是最根本的。按照那些师门长辈的说法:新弟子每次进入小聚灵阵修炼最好不要超过两个时辰,每隔两三天甚至四五天修炼一次也就差不多了,其余的时间还用来锻炼比较好。引气入体太过于频繁的话,可能反而会导致身体经脉承受不了。 因此宗门给黄昶他们这一批新弟子每人每月才只发一块灵石,也就是说一个月中,全部引气时间加起来也不要超过十二个时辰。而对于入门五年以上的那些蓝衣弟子,每月提供的灵石也仅仅增加到三块。按照宗门的建议是两块用于修炼,一块可以攒下来买些东西,当然你要全部用来修炼也行——事实上绝大多数蓝衣弟子到了这个时期都恨不得天天泡在小聚灵阵中,区区三块灵石根本不够用。 可即使在西昆仑这样的大门派中,灵石也是十分珍贵的资源,绝非随随便便就能获得的。要知道即使象穆子清,陈想容这些内门真传弟子,宗门的月供灵石也只有十块而已!对于修仙者来说灵石永远都不够用。在宗门内部如果想要获得更多灵石的话就要通过作门派任务,获取门派功德,也就是所谓“门功”去换取了。黄昶先前对“门功”大感兴趣,便是因为用门功可以换取到额外的灵石。 ——早在刚刚获得第一块灵石的时候,黄昶曾经考虑过自己能不能通过直接吸取灵石中所蕴含的上古灵气来突破感应关口——天地灵气这玩意儿虚无缥缈怎么也感应不到,可灵石却是确确实实握在手中看得见摸得着的,只可惜在手握一块绿宝石般的木属性灵石苦苦研究了半个月后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之后在久无进展,走投无路之下他又甚至想过:如果自己直接把灵石吞下肚去会不会有用?但穆子清师兄在知道他这个念头后却笑言道:历代弟子中都曾经有人打过这念头,而结局也都一样:如果不想白白丢弃一块灵石的话,就得去茅坑里再将其掏摸出来——感应关靠投机取巧是过不了的,自身感应不到天地灵气,便也无法利用灵石。 投机失败的黄昶只得继续苦熬感应能力,好在宗门发放灵石并不以他的修炼进度为准,而是对所有新弟子一视同仁。半年以来黄昶攒下六块灵石,此时全都拿出来放到了姬若面前。 “哈,黄昶,你这可有点偏心了哦,我近来修炼一直断断续续的不太顺畅,几次找你借灵石都不肯,原来是专门给阿若留着呢。” 见黄昶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灵石,慕容英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一句——所谓修炼不可过于频繁只是宗门的官方说法,但据那些前辈师兄私下谈论,其实使用小聚灵阵终究还是多多益善的。哪怕新入门弟子,只要有足够灵石支撑,倘若一个月中能有个二十来天都待在小聚灵阵里,其境界提升肯定比其他人快许多,也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师长们那么说无非是为宗门的吝啬找理由而已。另一方面大约也是以此诱使弟子们多多为宗门做出贡献。 如今这批新弟子虽然才刚刚开始修炼,却已经大都感到缺乏灵石的紧迫性了,而以他们的能力暂时还做不了师门任务,真正是最苦逼的时候。难怪就连慕容英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会为一两块灵石拉下面子向黄昶开口——要知道他从前在家里时可是彻底的富贵闲人,除了练武成痴外诸事不管,成千上万的金子银子放在面前都不带正眼瞧一下的。 姬若虽然今天才刚刚过感应关,却也早知道了灵石的重要性,连忙摇手拒绝: “不了,阿昶哥哥,你自己将来也要用呢。” 黄昶哈哈一笑: “别担心我,若若,凭你阿昶哥哥的本事,将来需要的时候还怕没灵石可用么?” 随即他又转向慕容英那头: “慕容,不是我偏心,凭你,我,还有大牛的能力,只要宗门允许我们接门派任务了,还怕没门功换灵石么?若若突破感应关已经比别人迟了不少日子,正需要努力弥补的时候,这些灵石先给她用,争取早日追上大伙儿的进度再说。” 慕容英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以他的骄傲性格,跟好朋友半真半假开个玩笑也就罢了,真要说和一个小女孩争什么,这个脸可丢不起。 姬若最终还是收下了黄昶的礼物,慕容英和吴大牛也很想表现一番,只可惜他们自己对灵石的需求也无比巨大,每个月刚到手的灵石多半留存不过三天,此时都早已两手空空,只能将自己日常修炼的经验当作礼物和小若若细细解说一番,好歹也算是尽了一份心。 四十六 绝灵之体? 吃过晚饭之后,姬若作为女孩子不能回去太晚,便早早回了女院休息。而吴大牛和慕容英都和黄昶在一个院子里,晚上睡在他屋子里都无所谓,便继续留下说一会儿话。 到了此时慕容英的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你到现在还是完全摸不着头绪么?” 慕容英皱眉问道,而黄昶也面露苦恼之色,再不复先前姬若在场时的故作轻松,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没有呢,怎么也觉察不出那‘灵气’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怎么会呢?很简单的啊,无非就是……” 吴大牛也想要帮助他,可是伸腿瞪眼的支吾了半天,最终却无奈摇摇头: “不行,说不出来。” “它就在那里,我们能感受到它,就好像眼睛能看见东西,耳朵能听见声音一样寻常。黄昶,这不过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行。” 慕容英显然早就想过该怎么提示好友,此时努力说出了一些心得体会,但想要再详细确实一点,却也无能为力了。最后也只能叹息道: “这本就是个人的关卡,恐怕别人最多只能提示帮助,却无法帮你捅破这层窗户纸。对于我们已经突破的人而言,感应到灵气很简单。可对于尚未突破的人,还真是一条天堑——可是,黄昶,以你的聪明才智,不至于这么长时间还突破不了啊。” 慕容英说话向来很直率,也从不在乎什么面子,自己的或者别人的都不在乎。黄昶被他说的面色尴尬,却也只有苦笑不已: “我也很奇怪啊,按理说该掌握的理论,该注意的事项,我全都知道,只要是可以学习的东西,我相信我学得比任何一个人都好,可偏偏……唉。” 万般无奈最终却都只能化作一声长叹,旁边吴大牛忽然愣头愣脑道 “阿昶,你该不是真象金荣他们几个所说:其实是绝灵之体,天生不能修仙吧?”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在这个可以修仙成道的世界中,却也有一些人,天生仿佛与天地灵气绝缘,永远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自然也无法修仙。 “胡说八道,如果是绝灵之体的话,根本就无法令测灵石亮起来,也不可能得到拜山令牌。黄昶既然能上山,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绝灵之体。金荣那几个混蛋胆敢找事,莫非又是嫌皮痒了不成!” 慕容英怒斥道,感受不到天地灵气的人在世间其实不在少数,但最初的第那一步测试便是为此而设——设立在各地官府门口的那块大石头,即所谓测灵石,绝灵之体是永远不可能令测灵石亮起来的。 就算测灵石会弄错,颁发令牌时再要由仙师亲自过查验一遍才可以,更不用说上山以后还要由掌教师尊亲自测灵指点,黄昶如果真没这方面天赋,肯定早就查验出来,也不可能等到现在。 吴大牛是个老实人,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话说出口以后才觉得味道不对,连忙涨红了脸道: “我当然也不同意他们啦,还打了一架呢。可是那几个人一口咬定是阿昶,若若几个拖累了大家,才使得大家到现在都不能开始学习仙家道术,他们到处宣扬,拦也拦不住。” 听到这话,慕容英的脸色有些变了。自从开始正式修仙以后,他们便了解到更多关于仙法道术的详细内容。仙法与道术其实是两个概念:前者,也就是他们如今正在学习的五行引气法诀,乃是将外界灵气引入体内,形成法力改造自身的过程。而后者,即所谓“道术”,则是将体内法力通过某种方式,释放出去产生种种特异效果的手段。 ——按照那些传功师兄的说法:修炼法诀,在体内积攒法力就好像赚钱,而消耗法力施展道术则是花钱了。赚钱是痛苦的,要辛辛苦苦一点点把法力积攒起来,但花钱则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修仙者呼风唤雨,毁天灭地,都是依靠道术的力量。 如果光是积攒法力,而不去学习道术,最终倒也可以达成法元之境,但这个“仙人”在危险面前却毫无自保能力,可以说是个废物。可即使学会千般道术,若体内没有足够法力支撑,却也毫无用处。只有两者相辅相成,互相依仗,这才是辅弼之道。 按照西昆仑山上往年的规矩,是要等到全部新弟子们都突破了感应关,都学会了如何从天地间引取灵气转化为法力之后,便可以开始教他们如何使用这些法力了,这个时间并不固定。但因为感应一关并不难过,能够被西昆仑看中的弟子,肯定都是在修仙方面颇有天赋,所以通常不要半年就能开始了。如果弟子数量不多,大家进度都比较快的话,甚至只要三四个月就可以。 而他们这一轮因为人太多,各人进度不一,到如今已经半年多过去,却还有一些人尚未感应成功,宗门也就一直没有安排下一步道术的学习计划。这些修道弟子们从小都是怀抱着对仙家本事的种种憧憬上山,原以为拜入仙门之后立即就可以变得和那些仙师一样神通广大,却按部就班的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以想象,修仙路上的任何阻碍都会让他们心情变得急躁起来。先前那些安排乃是宗门要求,心中纵有想法也不敢表露,可如今这种情况却是被同伴拖了后腿,以年轻人的性格,难免就会有想法了。 慕容英自小争强好胜,自是深知这种心理,此时听吴大牛一说,立即便能猜到这种说法将会对黄昶构成多大打击——虽然眼下还有另外几个人也没突破感应关,但黄昶却是这批新弟子公认的“大师兄”,一向表现最为优秀,他的进展历来是所有人最关切的,挫折自然也是。到如今黄昶还能依靠他先前积攒下的深厚人望稳住局面,可如果时间长了的话…… “金荣这个混蛋……看来真是很久没揍他了!” 慕容英立刻站起来想要去收拾人,却被黄昶轻轻伸手拦下。 “不,慕容,这首先是我自己的问题,也怨不得别人煽风点火。就算要教训他,也该是我自己来。” 说到此时,黄昶又叹了一口气,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大牛,我当然不是什么绝灵之体,否则也不可能上山。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不过你们也不必太担心,这道关口,我终究是能够跨过去的!——连若若都能做到的事情,我没理由做不到!” 手掌五指渐渐合拢,捏合成一只拳头,黄昶斩钉截铁般说道。 四十七 大麻烦(上) 第三更 ---------------------- 光阴如梭,不觉又是数月忽忽而过。 黄昶盘膝坐在一块蒲团上,静静感受着四周与众不同的环境。在这块蒲团周围,地上雕凿着一圈奇妙花纹,花纹之间一道道淡绿色光芒静静流淌,而这些光芒的核心都是来自于一块淡绿色的小小石头——那是一块木属性的灵石。 在这块灵石以及周围花纹的共同作用之下,在这蒲团四周的小小方寸之地空间中,聚集了大量木行灵气,灵气之浓郁仿佛连空间都隐隐透出绿色,而黄昶此刻虽是在室内,却仿佛身处茂密丛林之间,鼻端隐约甚至能闻到阵阵草木清香——这便是小聚灵阵的作用了。 通过小聚灵阵,可以将某一属性的灵气集中起来,极大增强修仙者引气入体的效率,但那首先要求这个修仙者能感应到灵气才成——而这却是黄昶此刻最大的缺陷。 “见鬼了,怎么偏偏就不成呢!” 黄昶觉得自己几乎都可以看到空气中的那一抹绿色了,也能闻到那一阵阵的草木清香,甚至都有一股草木馥郁之气在他胸腹经脉之间循环运转了不少时间,可他却偏偏还是感受不到周围灵气的存在。无论他在心底默念过多少遍“万木长青诀”,却始终无法令那些上古音节文字发挥出作用——按照穆子清,陈想容,以及慕容英吴大牛姬若等等师友所说,这篇拗口而古拙的法诀应该会随着自己的念诵,与周围天地世界产生奇异共鸣,从而吸引周边灵气入体,淬炼自家身躯。 他们都说这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但在自己身上,这种“自然而然”却完全失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自从转世重生以来,黄昶从来都是保持着乐观开朗的心态,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从没气馁过,但这段时间的遭遇却让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明明心乱如麻,却还要竭力保持心境的平和,若非他拥有连大多数成年人都不具备的强悍神经,恐怕都要走火入魔。 又努力运行了好几遍功法,却始终难以突破。而随着那块已经使用过多次的灵石渐渐转为无色透明,化为粉末碎散,小聚灵阵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这块灵石被消耗完了。 最终,随着小聚灵阵的彻底关闭,黄昶无奈象先前几次一样停止努力,站起身来走出了静室。 “怎么,还是不行吗?” 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元真子师叔正盘坐在门口,见到黄昶出来,先是满怀希望的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但随即便发现他还是没能突破,脸上难免再次现出了失望之色。 黄昶叹了口气,跪伏在元真子面前: “弟子愚驽,还是未能突破,辜负了师叔的一片苦心。” 虽然已经看出没什么进展,元真子还是伸出手去把握着黄昶的脉搏细细查验了一番,最终却还是无可奈何: “体内虽然有了一些法力,却是靠我强行输入的,用不了多久便还会散去……连这样都不能让你突破吗,十个多月啊,除非是彻底的绝灵之体,否则就算没什么天赋的凡人,也不该如此啊!” ——黄昶修行至今已经将近一年,和他同一批的九十六人中,其余九十五人都已通过感应关,能够感受到天地灵气,进而开始修炼自身法力,可偏偏唯独黄昶迄今还卡在这一关上,迟迟没有取得进展。 到如今为他着急的已经不仅仅是慕容英,吴大牛这些朋友,甚至也不止穆子清,陈想容等师兄师姐,就连掌教长青子和元真师叔等法元师长都被惊动了。法元修士地位素来超然,通常不会去关心一个小小炼气弟子的进展成就,也就是黄昶这样被他们极其看重的优秀弟子,才能得到如此待遇。 法元修士出手相助自是非同小可——元真子派仙鹤将黄昶接到了自己的飞来峰上,允许他使用自己日常修炼时的静室和聚灵法阵,甚至不惜耗费自身功力,硬生生向其体内注入了一道木行法元,就是为了让他能提前体会到这种法力的特征,以求能感应到聚灵阵中浓稠无比的木属性灵力。 宗门师长帮忙帮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致了,可这数日苦修下来,黄昶依然没能取得突破,他虽然可以让元真子注入体内的法元熟练在经脉间游走,却还是感受不到周围环境中的灵气。哪怕他觉得自己都能看到闻到了,可偏偏就是感应不到! “怎忙会这样呢……你的身体应该没问题啊。” 元真子一边在为黄昶把着脉,一边不停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过了许久,方才摇头道: “没法子,我也找不出问题之所在,不知道掌教师兄有没有办法……阿昶啊,你是遇上大麻烦了。若是在两年之内还不能突破感应关的话……” 元真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黄昶完全能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宗门对于新近加入的弟子并不会给太大压力,只要求在第一次参加“大校检”时能够施展出一个最基础的道术,证明自己已经踏入到修仙者队伍中即可过关。听起来似乎非常简单,但黄昶到如今才明白这条规矩是干什么用的——正是针对像他这样的情况。他上山至今已经快要两年了,再过两年多一点就是大校检,如果到那时候他依然无法突破感应关的话…… “我会被遣送下山么?” 黄昶嘶哑着声音问道,元真子同情的看着他,最终却无奈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坦率说,阿昶,在本门近几十年来新收入的弟子中,你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可以称得上是出类拔萃,宗门里对你寄予厚望的不止一人。可偏偏……从前确实也出过这种状况:一位在各方面都极其出色的人才,却总是过不了感应关,到最后却也只能忍痛送其下山……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足有千年之前的事情了,此后就再也没碰上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仙缘这东西,真的很难说啊。” 四十八 大麻烦(下) 第四更,小宇宙爆发! --------------------- 两人相顾无言,可直到日头偏西,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法子来。虽然元真子表示会继续和长青子掌教等一干前辈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黄昶对此也非常感激,但内心却并不抱很大希望——师长们毕竟是法元修士,肯为自己一个连入门都做不到的新进弟子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若真以为对方会把主要精力放在自己身上,那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起身告辞离开,元真子还是让仙鹤送他返回主峰新人院。当他从仙鹤身上下来走回自己的小屋时,正好碰到几位同期师兄弟从设有小聚灵阵的练功房那边返回,显然是刚刚练功回来。 黄昶受到法元期师长重视的事情在新弟子之间并非秘密,从前若是看到他乘坐仙鹤返回,那些小伙伴们都会很羡慕的围上来问长问短,但如今他们却只是冷漠的朝这边看了几眼之后便再无反应。黄昶甚至隐约能听到一些诸如“太不公平”,“到现在还护着他”之类的话语,不过声音并不大,而且当黄昶转过头去之后,便立刻停止了。 但还是有人跳了出来——金荣就大模大样迎了上来。先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确认他身上并没有法力之后,方才嘿嘿笑道: “嘿嘿,黄师弟啊,就连法元师叔也没能让你突破关卡啊,看来想要突破感应关是不太可能的啰。” ——金荣这家伙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到处煽风点火,说大伙儿不能及时学习仙家道术都是因为自己的拖累。尽管也有慕容英,姬若等朋友竭力帮他分辨,却终究改变了不少人对黄昶的态度。 黄昶静静看着对方,拥有成年人思维的他很容易就能判断出金荣的想法——金荣和他之间其实并没有仇恨,但这小子却有一种强烈想要在团队中出人头地的愿望,更准确一点说:他无比羡慕自己当前的地位——虽然这半年来由于未能突破感应关,以及金荣等人不断的说小话,黄昶已经不像第一年时那样,在这一批新弟子中拥有近乎于一呼百应的声望了,但他迄今为止仍然一直占据着本轮弟子中的“大师兄”名号,而正是这一点引来了对方的无比嫉妒和敌视。 在金荣心目中,似乎把压倒自己当作了成长的标志。不过黄昶可没义务去满足一个小屁孩骚动的青春期愿望,所以只是淡淡笑道: “怎么,金师弟,你这是有把握向我挑战了?还是又忘了不尊师长该受到什么惩罚?没关系啊,咱们待会儿就去演武场再玩玩好了。” ——西昆仑虽然严禁弟子之间自相残杀,但对于宗门内部的竞技较量却并不禁止,甚至还颇为鼓励。而且,和所有修仙门派一样,西昆仑对于上下尊卑,长幼秩序是很看重的。前辈当然不能随意折辱后辈,但后辈也必须对前辈抱有足够的尊重,如果某个小子不懂规矩胡乱说话,冲撞了前辈,那么被教训一顿就是理所当然的。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把人打得太狠,师门规矩就管不着。 那万一前辈打不过后辈会怎么样呢?——不存在这种情况,因为西昆仑的规矩,或者说整个修仙界的规则,都是以达者为先,胜者居长。比如黄昶他们这一批的同期弟子,内部决定辈分的规矩就很简单:谁拳头最硬谁就是大师兄。所以如果某人拥有超过对方的实力,他自然就升为前辈,理应被对方所尊重了,如果对方不想承认这一点,那就去演武场上说话,打赢了便能翻身,如果打输了,那作为不尊重前辈的教训,被臭揍一顿也是理所当然。 ——黄昶直到现在依然保持住了“大师兄”名号,便是因为这条规矩。那些新弟子虽然在体内修炼出了法力,却还没学到使用的方式,依然只能是依靠拳脚功夫作战,而在这方面,他们当然还是无法与黄昶相比。 金荣先前已经几次想要翻天了,但都被黄昶的拳头硬生生压服下去。西昆仑山的演武场里设有特殊法阵,弟子受伤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会被传送出去接受治疗,所以在那里打斗无论伤成什么样子宗门都不会干涉,哪怕重伤濒死都有可能。虽然他们这些年轻弟子之间的较量还达不到这一步,但金荣先前吃的苦头可也不少——造反派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望着黄昶渐渐捏合起来的拳头,金荣脸色微变,悄悄后退了一步。 “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宗门才不肯传授我们道术!你自己是个废物,还要拖累我们大伙儿!” 此言一出,黄昶虽然脸色没什么变化,双手却剧烈颤抖起来。俗话说骂人不揭短,金荣这句话正捅在了他当前心头最大的疮疤上。黄昶虽然一直以成年人自居且自傲,可他这具身体的实际年龄终究不过才十二岁,正是男孩子刚刚进入青春期,人生中最为逆反且暴躁的年龄,心理上再怎么成熟,还是会受到身体影响的。 见自己的话似乎收到效果,金荣立刻乘胜追击,又是冷冷一笑: “当我们是傻瓜么?你有法元期师叔给的三十年功力在身,而我们却不会道术,这时候去演武场还不是任你打——但宗门不可能永远这样,我们迟早能学会法术,到时候再收拾你……嘿嘿,等着吧,黄——师——兄!” 说着,金荣朝他做了个挑衅手势,高高昂起头象只大公鸡似的骄傲离去。黄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照理说他这时候就算出手教训金荣也不会太大麻烦,毕竟是对方挑衅在先。但黄昶是个成年人,不是那些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青春期少年。他完全知道自己身怀三十年功力之下出手能有多重——演武场外可没有保护措施,自己若是含忿出手,很容易打出事情来。而一旦在演武场之外有人受伤,宗门的处理可就要严厉多了。 所以最终,黄昶还是忍下了这口气,默默返回自己的小屋中。他知道这很不好,只会让金荣今后进一步的得寸进尺,但眼下已经顾不上这个。 当前最主要的问题,还是要突破那该死的感应大关! 四十九 穆师兄的提醒 第五更,明天继续! ---------------------- 当天晚上,正当黄昶继续苦思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时,却见一只小小纸折仙鹤从屋外飞来,落在他案头口吐人言: “阿昶,到我这里来一下。” 却是穆子清穆师兄的传音符,黄昶愣了愣,但还是赶紧站起来朝穆子清所居住的院落走去——如果说穆师兄陈师姐两位类似于他当初大学里的班主任,那么黄旭当前扮演的角色也正和他前世里在学校里的职责一样:班长。很多事情,穆师兄都会提前跟他商量,然后由他出面去组织同学们一起做。 当然,最近半年来这种事情已经少了许多,黄昶自己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也委实没精力去为集体操心了。 穆子清作为真传弟子,在山上享有自己独立的小院,不过因为要带新人的关系,他如今所居住的院落距新人院很近,也不过三五里地的样子,对于能够飞行的修仙者来说不过是转瞬之间。但对于黄昶这样还不会仙家法术的普通人,还是有些距离的。好在黄昶对这段路很是熟悉,本身又练过轻功,跑起来倒也不慢。 待见到穆子清之后,却见后者正背着双手,站在小院中低头沉思,见到黄昶进来,朝他笑了笑。 “今天金师弟又在找你麻烦了?” 穆师兄的消息倒很灵通,黄昶苦笑了一下: “又不是第一回了,您也知道他就这性子。” 穆子清哈哈一笑,并不在意的样子: “他倒是皮粗肉厚,没把他揍得太厉害吧?” ——主动挑衅比自己实力强的人,挨了打也活该,这是西昆仑一直在向门下弟子灌输的重要概念。作为天下第一大修仙门派,西昆仑的弟子出去总是比较容易被高看一眼,受到尊重也是普遍现象,但由此可能让他们变得过于自负。如果无视自身实力,仗着门派威名贸然得罪那些强者,可就要倒大霉了——对他们这种背景深厚的大门派弟子,人家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必然是彻底灭口,所以让弟子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要尊重强者决不是坏事。 但黄昶却摇了摇头: “我没揍他。” “嗯?” 穆子清有些意外,黄昶无奈道: “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打他有什么用呢。” 穆子清沉默了,他并没有询问黄昶是否已经突破感应关——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问,并且非常热心的帮着想了许多办法,找了许多人,但在发现炼气阶段的师兄弟们都没法子解决这个问题,不得不由法元期长辈接手之后,便不再询问了。 过了片刻,方才低声道: “其实,学习道术的事情,在我们看来是无所谓早晚的——对于我等炼气士来说,本身的法力深厚才是根本。否则纵使学了一肚子道术秘法,没有足够法力去施展也是白搭。炼气阶段能够使用的低阶道术并不太多,迟早都能学会,早学晚学差异并不太大,反正在山上你们也不会真正遇到危险。这段时间先安心炼气,提升丹田法力,不要急着学道术分心——这原是我们的打算,却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压力……” 稍稍犹豫了片刻,穆子清又道: “阿昶啊,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师兄请说。” 黄昶已经隐约猜到,而穆子清也不拖延,直接说出了他要黄昶前来的目地: “一般来说,宗门会在传授引气法诀的一年之内才陆续开始传授施法之道,以及身为仙门弟子应该掌握的各项技艺。只是往年因为新弟子对这方面都很热切,而且大多数人那时候都已经突破感应关,具备了学习的条件,这才往往提前罢了。这一次因为咱们人多,你又一直没……原打算还是放到一年的。只是现在看来,大家还是等不及了。这些日子已经有不少人跑来向我提出要求,再拖延下去,恐怕你的压力会更大,所以……” 至此黄昶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即正色道: “那当然是按照宗门的安排来办,岂能当真因为我一人的缘故而耽搁了其他师兄弟学艺。” 穆子清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道: “只是,这样一来,在学会了道术秘法之后,修仙者的能力可就不是单纯武者所能抗衡了。随之而来的事情……阿昶,你心里要有个数。” 黄昶点点头,心下暗自感激——穆子清之所以这么犹豫,还专程将他喊来谈话,显然是预料到其他新弟子一旦学了道法之后就必然向他挑战,到时候自己会很麻烦。 再仔细想想,之所以拖到现在迟迟不传授道术,虽然穆子清说跟自己没关系,但黄昶以他成年人的思维考虑,却觉得恰恰正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自己这个“领头羊”做得不错,两位指导师兄师姐并不想旁人占了这个位子,所以才一直耐心等待至今。 只可惜自己一直突破不了,到现在委实拖不下去了,但还提前提醒他一声,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想到这里,黄昶笑了笑: “师弟师妹们实力增长,想要尝试争夺这个‘大师兄’名号也是理所当然,这一点我自然明白。不过……大家都能学的东西,我即使没突破感应关,跟着听听学学应该不受限制吧?” 穆子清笑了: “那倒没有限制,只是你没有法力在身,听了也没什么用处。不过,阿昶,你也不必太担心。单论战斗能力的话,炼气前期的修道士有时候未必就能及得上武者,这要看双方对于地形环境形势等要素的运用如何了……只有到了中期以后,修仙者才会占到绝对优势。” “师兄,我将来未必一直都没有法力啊,也许哪一天就突破了呢。师门招我上山可也是作为修仙者培养的不是?” 黄昶脸上故作不愉道,穆子清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的也是,是我狭隘了。修仙路上关卡甚多,只要功夫到了,没准儿哪天就能突破。阿昶,绝不要放弃信心啊!” “是!” 黄昶认真点头,眼底却隐隐闪过一丝悲凉。 五十 大师兄(上) 今天继续爆发,还是五更! 朋友们支持啊,收藏,点击(请点击正文),还有推荐票,都要! -------------------------------------------------------------------- 数日之后,新人院里一片欢天喜地——宗门终于派出一位炼气后期的师兄,开始正式传授他们仙家道法了!在一片开心和喧闹声中,黄昶屋子的房门却被悄悄推开,一个小脑袋探进来四下张望着,直到看见房屋的主人正坐在书桌旁盯着她。 “干啥呢若若,这么鬼鬼祟祟的?” 黄昶没好气问道,姬若嬉笑着钻进来,坐到黄昶身旁。 “阿昶哥哥,我今个儿有些不舒服,你陪我说说话好么?” 黄昶愣了愣,看了姬若一眼: “不去听讲道么?今天可是有师兄要传授大家仙术道法的” “不去啦,今天偷一天懒。阿昶哥哥再给我讲和尚,猴子和猪的故事吧。” 姬若笑眯眯抱住黄昶的胳膊要求道,黄昶则哈哈一笑: “可我是要去听的啊。” “什么?阿昶哥哥你也要去?” “当然,学习仙术道法不但是你们的愿望,同样也是我的啊——别忘了我也是宗门弟子。” “可是阿昶哥哥你……” 姬若犹豫道,黄昶当然早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就算还没突破感应关,提前学点东西可没坏处。你也要去——不许偷懒。” 说完,黄昶就拿起准备好的纸笔书包等物,拉着姬若的小手一起出了门,对于后者所说“身体不舒服”的谎言就当作没听到——他很清楚姬若为什么要来找他。 虽然跟姬若之间早就如同亲兄妹一样熟悉,在走出院子的时候,黄昶还是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你,若若,可我不是那么容易被困难打倒的。” 姬若没有回答,脸上却显出开心笑容。 ………… 讲道的地方距离新人院不远,乃是在一片平坦的石台上。当黄昶和姬若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等在周围了。见黄昶也出现在这里,不少人颇为意外——他们显然都和姬若一样,觉得黄昶会因为羞恼而远远避开呢。 不过黄昶毕竟是西昆仑的正式入门弟子,他来了也没人会说什么,就连一直和他作对的金荣也只是瞪了他几眼,而没再上来挑衅——今天对于所有新弟子都是非常重要的日子,金荣也不敢节外生枝。 渐渐的,石台附近人越聚越多,不但他们这一批全部九十六名新入门的青衣弟子尽数到场,就连上山已经超过了五年的前一批蓝衣弟子,甚至更早之前的灰衣执役弟子,居然也有不少聚拢在周围的。这让对此次讲道情况事先了解不多的黄昶颇为诧异。 四下看了看,黄昶找了一个平时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师弟,询问这是怎么回事。那位师弟起先还有些奇怪,但想起黄昶的身份,随即便释然了。 “啊,黄师兄你先前没听说么?这一次前来传授咱们道术的可是陆嘉善!陆大师兄啊!咱们西昆仑炼气弟子中的第一人!他原本在外云游的,这回是掌教师尊发出令谕,专程请他回来教我们!” “噢。” 黄昶顿时释然,大师兄陆嘉善的名号自从他上山以后就听人多次提起过。西昆仑同辈之间向来以实力排座次,黄昶因为最能打在这批新入门的青衣弟子中被称为“大师兄”,可这只是因为他们这些新弟子还没有学到完整的仙法道术,算不上正宗炼气士,只能单独排名的缘故。而那些真正走在修仙之路上弟子,比如五年期以上的蓝袍,以及更早的灰袍弟子,他们的排名却是和宗门里其他所有炼气弟子,包括尚未进阶法元的真传弟子们一起计算的,故此其内部就是有一个最强的,也绝不敢自称“大师兄”。 ——法元之下,皆为凡人。西昆仑门下无数炼气弟子,却只能有一个大师兄。炼气士中的第一人,如今便是这陆嘉善!据说此人上山迄今不过区区二十五六年,比穆子清他们还要小上一轮,但现在已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半只脚踏入到法元境了。在宗门历次大比中从无败绩,一身艺业战力惊人,甚至比某些法元期前辈也不差了。 “陆大师兄亲自讲道,这可是难得的机遇,也难怪大家都这么热情了。” 黄昶若有所悟,虽然说起来这第一次传授道术肯定不会教太高深的东西,多半只是些基础性内容罢了,但恰恰是这些基础性的东西却最为重要——对于一名修道士来说,最初接触到的基础性概念乃是决定他今后在修仙路上跋涉的根本方向,如果这个方向不对,甚至哪怕只是稍稍偏差了一点,也会给今后的修行带来无数困难。 故此宗门对于这第一次讲道向来都无比重视——黄昶他们第一次真正开始学习仙术法诀,乃是由掌教长青子亲自讲道的。而这一回,又安排了炼气弟子中的第一人前来传授道术基础,其苦心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黄昶心中也禁不住和其他弟子一样,对即将到来的那位陆大师兄充满了期待。 又等了一会儿,只见一道白光远远从天际飞来,速度极快。若是一般人多半只能看见一条光带。不过山上这些弟子,包括黄昶在内都已经超脱了普通人的范畴,目力极佳,当那白光接近到视线可即之处时,便隐约可以看出那团白光中包裹着一件扁平长刃,隐约是一口飞剑的模样。 剑光瞬间即至,落到石台中央,之后便骤然分开,化作一个白衣乌发,面带微笑的青年男子,以及一口散发出莹莹宝气的银色长剑。那长剑也不用人手持握,就漂浮在那男子身侧,还在发出轻微的嗡嗡之声。随着那男子衣袖轻挥,那口剑刷的一下又化作一团白光,消失在男子的衣袖之中。 “好厉害!想不到才短短三年未见,大师兄又有精进,他这是已经达到人剑合一,驭剑飞升的境界了!” “嗯,他那口飞剑‘银魄’肯定也已经炼成了法宝,否则不可能化入躯体的。” 五十一 大师兄(中) “不是说只有到了法元期,修成了仙家道体,才有可能达到‘人宝合一’,以身化宝的境界么?” “嘿嘿,所以说炼气大圆满才又被称为是半步法元啊,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可以使用一些法元期仙师的神通了。当然比正宗的法元仙师还要差一些,可在我等炼气士中绝对是所向无敌。陆师兄下山云游这三年多,看来收获不小啊。” 黄昶运气不错,身边坐着两位资格很老的灰袍执役弟子,听他们的窃窃私语,对于这位陆大师兄显然非常了解。不过这两人谈论的时间也并不长,当那位陆大师兄含笑在石台中央,专门为讲道者设立的台子上盘膝坐下之后,石台周边所有的声音立刻全都停止下来,一时间万籁俱寂,所有人等在等待着那位陆嘉善陆大师兄开口讲道。 这位陆大师兄倒是十分的斯文客气,在讲道之前先团团向四周围拱手转了半圈,作揖为礼: “各位师弟师妹,大家好。” 石台四周顿时一片忙乱,众人连忙都站起来,向这位名副其实的西昆仑大师兄弯腰还礼,一片闹哄哄道: “大师兄好。” 一番礼仪往来之后,陆嘉善又道: “嘉善此番是受掌教师伯委托,前来为各位师弟师妹讲解一些仙法道术的概念。只是仙家大道,变化无穷,我这里能告诉大家的,也都是昔年师长所授,以及我本人历年来在修炼中对于仙法道术的一些心得体会,若有疏漏不精之处,我们大家可以共同探讨。” 说到这里时,陆嘉善抬头望望四周,看见一张张充满羡慕和期待的面容都在看着他,似乎有些感慨,于是又道: “就在二十五年前,嘉善也和各位一样才刚刚入门,也是坐在这里,眼巴巴等着一位师兄向我们传授仙家道术的精义。其情其境,恍如昨日,想不到如今却也轮到我来为大家作讲解了。” “所谓‘道无先后,达者为尊’,嘉善不才,承蒙各位师兄弟们抬爱,给了我一个大师兄的名号。但说不准在座的诸位中便有谁将来能超过我。咱们西昆仑自入门修仙,到成就法元,宗门记录上最快的速度是三十一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嘉善应该可以把这记录再往前提一些。不过我相信,迟早还会有人超过我的——希望他就在你们之中。” 周围弟子都是一片赞叹之声,而黄昶也听得暗暗佩服——陆嘉善这一番话既带着十足的自信,却又丝毫不让人觉得他骄傲自大,反而都颇为他的一片殷切之心而感动,不愧是做惯了大师兄的,这一言一行都十分讲究。 这位陆师兄显然对这种讲道很有经验,他先用一些闲话调节好了气氛,让大家从最初那种严肃紧张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方才不慌不忙进入到正题: “各位师弟师妹,大家对于仙家道术想必都已经羡慕许久了。可是首先,你们觉得,所谓仙家道术,到底是什么呢?” 这句话让所有旁听弟子都愣了一愣,大家都一心想要早日学会道术,可对于道术真正的概念,却并没有谁真正仔细考虑过。 “能够腾云驾雾,陆地飞行!” 有人想起幼年时见过的仙人景象,情不自禁便喊出声来。这一声也带动了其他人,大家纷纷闹哄哄叫喊起来: “开天辟地,移山填海!” “配药炼丹,长生不老!” “可以做到凡人作不到的事情。”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黄昶所说,陆嘉善一直笑眯眯听着各人大呼小叫,但直到听了黄昶这句话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不错,能做到凡人做不到的事情,这便是仙家道术最令人着迷的地方。” 说着,陆嘉善站起身来,衣袖轻挥,那口银色飞剑又从他袖中飞出,之后也不见他如何做势,“刷”得一下整个人又与那剑化作一处,幻成一道白色剑光。只见那剑光时而在石台四周回旋飞舞,甚至从几个弟子身侧掠过,激起一片惊呼。时而又如惊鸿一般翩然远去,如同游鱼一般在天际畅游。最终却骤然向西昆仑山下飞去,瞬间消逝在云海之间。 一干新弟子正看的目眩迷离之际,忽见此景,禁不住都面面相觑,心说大师兄怎么好端端忽然跑了?不过还没等他们惊讶过来,那剑光却又飞回到石台之上,重又幻出大师兄陆嘉善的身影来。 但他并没有急着把飞剑收起,而是四下看了看,点头微笑道: “宗门草木,不敢随意损毁,只好去下面拿一个靶子上来……” 说着,只见陆嘉善抬手一挥,似乎是从袖子里抛出了什么东西,落到地上后急速变大,却是一块硕大无比的山石,砰的一声砸在石台地面上。而陆嘉善手指轻轻一点,那口飞剑“银魄”便如同闪电一般朝巨石射去。 无声无息的,仿佛切豆腐块一般,巨石被削下一大片,而陆嘉善并没有就此结束,随着他手指轻轻跳动,那口飞剑宛如刻刀一般绕着巨石不停转动,石屑石粉不停纷纷落下,片刻之后,那巨石竟然被雕凿成了一个横眉立目,面貌凶恶的武士俑形象。 而陆嘉善此时也收起了飞剑,手指却依然在空中划动不休,这一回他的手指所划之处,隐隐是有一道道光芒闪过。最终在空中竟然凭空划出一道样式古朴的符篆来,道道电光构成了苻篆的纹路,并隐隐有风雷之声在其间响动。 “去罢!” 陆嘉善一声轻喝,那道雷光符咒瞬间拉长成为一道闪电,啪的一下打在那尊石俑身上,而这却并不是符篆最终的作用——在被这道闪电打中以后,石俑表面只是泛出几条裂纹。似乎伤害并不大。但在其上空,却有一大团黑云迅速聚集起来,云层中电光闪闪,雷声阵阵,又过了片刻之后,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从那云层间打下一道巨大无比的闪电来。 五十二 大师兄(下) 比起刚才那道从陆嘉善手中射出的细小电光,这道从空中云层里落下的闪电足足有水桶粗细,其威力自然也是不得了——雷光过后,再看那具刚刚被雕凿出来的石俑,却又回归到了大自然的原始状态:变成一堆碎石头了,还直冒白烟,其表面隐隐的玻璃状物质充分说明刚才这一击温度有多高。 石台场上一片欢声雷动,令人惊讶的是拍手最用力,欢呼最大声的竟然不是黄昶他们这批新人青袍弟子,而是那些蓝袍,灰袍的资深弟子们。 “哇,大师兄这几手可都漂亮得很哪,只可惜作给新来的师弟师妹看有点浪费——他们多半看不懂,俏眉眼作给瞎子看了啊,可惜可惜。” “嘿嘿,现在不懂,以后迟早会懂的。能够将那么大一块死物顽石化入剑光中带着飞行,大师兄‘人剑合一’之术已经是到了非常高明的阶段啊。” “又能在这么短短时间之内,隔空雕出一尊塑像来,可见大师兄对于飞剑的掌握也是彻底圆熟如意了,真正把这口‘银魄’剑练成了跟自己的躯体一个样,如臂使指。” “大师兄最后那招引雷符才是最让人羡慕的啊!以本身雷气为引,借天地之雷攻敌……这一下的威力差不多能相当于法元修士的全力一击了吧?虽然发动起来慢了些,但如果应用得当的话,就是面对法元修士,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了。” ——黄昶从刚才起就有意识的靠近到那些蓝衣,灰衣前辈附近,此时竖起耳朵便能听见他们的评价声。虽然还是听得半懂不懂,但他上辈子毕竟看过许多仙侠小说的,比起其他只知道看热闹的青衣弟子来,能体会到的东西终归更多一点。此时再听那些前辈师兄们讲评几句,心中就更有数了。 而那些前辈师兄们也早就注意到黄昶在偷听,不过他们并不介意,反而谈论得更加热烈,并且故意把一些概念说得更加清楚一些,以便于黄昶能够理解。 ——西昆仑山上的人际关系还真是挺和谐的。 ………… 过了片刻,待场中声势渐渐平息以后,陆嘉善方才负手而立,向先前那些叫喊的新弟子微笑道: “腾云驾雾太慢,陆地飞行倒是不难;移山填海我还做不到,只能先移一块大石头给大家瞧瞧了;至于开天辟地么……如果善于运用天地之力的话,吾辈修士迟早也可以达到这一步的!” 在新弟子的又一阵欢呼声中,陆嘉善又道: “各位师弟师妹既然坐在这里,应该都已经在体内炼出法力了。我们修炼法诀,导引天地灵气入体,其根本目标,乃是用于淬练改变自己的身体。但是法力的用处其实还有很多——所谓仙法道术,归根结底,便是对于法力和灵气的运用。” “上古之时,据说有人完全不必修炼道术也能成仙,因为那时候天地灵气充沛,资源丰足,无需争夺拼抢,人人都能获得足够的资源修仙。但现在可不一样,凡间灵气日益稀薄,即使在这西昆仑仙山之上,如果不借助聚灵阵和丹药的辅助,光靠修炼引气法诀,想要突破法元境也是几乎不可能的。而使用聚灵阵就要消耗灵石,炼丹配药则需要大量材料,同样也多半要依靠灵石去购买——总之就是需要资源,大量的资源。” “宗门会给你们提供一些,但数量肯定不会太多,也不可能完全满足需要。更多的资源,还要依靠大家凭借自己的实力,或者说,凭借你们所学到的仙法道术去争取。在山上时还好些,无非是做做宗门任务,用时间和精力去换取,但在凡间江湖之上……若是法术不强,技艺不精,丢了性命也不稀奇。天下仙门弟子,死于追寻大道过程中的,十居七八,即使我们西昆仑号为天下道统之祖,却也不能避免。历年来在行走江湖时不幸陨落的师兄弟从来不在少数,甚至有些运气不好的师叔师伯也是如此。” ——这番话黄昶最初得到西昆仑拜山令牌的时候就听那位指引仙师说起过,后来在踏上接引金桥之前也听穆子清穆师兄说过一回,这是第三次听人谈起,而这也让他对陆师兄接下来的一番话有了更深体悟: “引气法诀是我们将来成就法元的基础,这一点大家绝不可忘。没有引气法诀导引天地灵气入体,就没有法力,也不可能淬炼身体神魂。而道术技艺则是保护我们修仙过程的手段,若是技艺不精,应付不了修仙路上的种种危险困苦,那也走不了多远。以法诀为体,以道术为用,体用相合,两者皆不偏废,方可在修仙路上走的长远。” ………… 在向新弟子展示了仙家道术的神奇,以及强调了道术的重要性之后,陆嘉善便开始为大家具体解说所谓“道术”的组成内容。 黄昶发现这位陆师兄讲道并不是干巴巴一个人在台上枯讲,而是很喜欢用提问,举例,甚至亲身演示等方式与旁听弟子形成交流,和他前世所在县中里的一位数学老师很相像——那位老师可是国家特级教师,有本事把一门最枯燥的数学课都说到能让学生精神抖擞,整堂课都一直高度保持注意力的地步。 而这位陆大师兄似乎也有这本事: “大家在山上也待了不少日子了,在座诸位中,想必有些人对于仙家道术已经有所了解,有人能说说咱们这仙家道术包括哪几方面吗?” “我知道,是仙门六艺!” 台下立刻有人举手高喊,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而陆嘉善也没有吝啬的给了这个爱表现的小孩子一个表扬: “不错,这位师弟说得很对,正是‘仙门六艺’:符箓,丹药,炼器,阵法,驭兽,驱魂——根据历代前辈师长的总结,天下诸般道术,几乎都可以囊括入这六项技艺之中。不过,大家还是要记住这一点:仙门六艺并非全部。” 说着,陆嘉善站起身来,看看四周,微笑道: “都站起来吧,我给大家做个演示。” 五十三 师兄传道(上) 因为有刚才的精彩表演在先,此时众人立即纷纷站起,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屏息静气,准备再看陆师兄大展神威。却不料这回陆嘉善的演示却没有任何前兆——只见他也不如何作势,只是袍袖轻轻一挥,场中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顿时感到全身上下变得僵硬死板,竟然连一根手指头都难以动作。他们的脑袋无法转动,但看看对面人员,个个都是同样的一脸僵硬,显然也都被禁锢住了。 因为事先知道仙家道术无所不能,又不担心这位大师兄会伤害他们,大家内心倒是没什么害怕紧张之意,反而因为这是生平第一次亲身体验到仙术道法,很多人都抱着新奇有趣的心思,努力挣动手脚,尝试着想要解除这种禁锢,但都不能成功。 此时耳旁却听陆嘉善解释道: “仙法道术的核心,乃是对于自身法力,以及周围环境中灵气的运用——请大家注意,所谓‘周围环境’,也包括了人和动物。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灵气无所不在。即使那些普通的凡人,其体内也有阴阳五行之气,只是他自身不会运用罢了。而吾辈修士却可以操控之,所以一个修仙者在面对凡人,或者是等阶远低于自己的炼气士时,往往可以通过操控对方体内的灵气,轻而易举的控制住对方行动,或者是让他产生种种幻觉……” 说到这里时,黄昶看见许多师弟师妹脸上都显出迷醉欣喜之色,似乎是看见了某种令其特别高兴的事物或景象,而他自己却没什么感受,想必陆师兄这幻觉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后来他才想起自己拥有两世记忆,按照掌教师尊长青子的说法是神魂特别坚韧,一般幻术对自己很难生效。 不过身体却还是动弹不得,黄昶暗自心惊,心说难道凡人遇上修仙者就如此不堪一击?只能束手就擒?如果这样的话,先前穆师兄说低阶修士碰上人间武者并不占太大优势可就不对了。 正在思索时,却正好听陆师兄谈起这方面: “看起来很厉害是吧,不过各位师弟师妹也要记住这一点:别人的身体,毕竟还是人家的主场。外人反客为主,趁着别人无备时操控对方体内灵气只能得逞于一时。但只要本主稍稍运转一下体内灵息,有意识的控制好自身法力,无论禁锢还是幻觉便都会被破解……大家试试着。” 在陆嘉善的提醒下,那些新弟子们纷纷运转体内法力,之后果然在一片惊咦声中恢复了行动能力。而陆嘉善也继续讲解道: “这控灵之法,就是关于自身法力最基础的运用形式了,由此产生的定身,迷神等效果,虽然其并非仙门六艺,甚至称不上是一种技艺,但它对于各位今后行走天下时却至关重要——碰上比自己实力弱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干扰对方行功,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限制住对方行动,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也有能够彻底改变战局。而如果遇上比自己实力强的,就要记着时刻运功提防,以免被对方暗算了……当然,如果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比如我等炼气士遇上金丹期以上仙师,那无论怎么提防用处也不大。但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有用的,而知道这一点,你们今后在面对有些敌人时可能会发现法力运转迟缓凝滞,或是出现幻象幻听,也不用太惊慌。对方可能精于操控灵气,或是实力远在你们之上,碰到这种情况或打或逃,心里也好有个提前准备。” “另外,不仅仅是修士灵气,只要掌握了操控方法,对于妖魔体内的魔气,僵尸鬼怪的阴气,都可以有类似的应用……嗯?” 说到这里时,陆嘉善忽然咦了一声,转向石台边某个方向: “这位师弟怎么了?” 此时别人都已经通过运转体内法力解除了禁锢,纷纷重又坐下,只有黄昶可怜了——他没有法力,解除不了禁锢。黄昶也一直在试着运行内功企图解禁,虽然确实感到有些松动,但短时间内却没太大效果。只能呆呆傻傻站在那里,一脸的倒霉模样。 旁边几个小孩子顿时捉狭大笑起来,金荣甚至挤过来推了他一下,然后便看见黄昶仍保持着那个站立姿势,仿佛一尊雕像般,啪唧一下直通通摔倒在地。 “金荣你干什么!” 姬若立即冲过来扶起黄昶,气呼呼向金荣叫喊着,那姿态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花猫。金荣当然不怕她,哈哈笑道: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帮他动上一动,却忘了咱们黄‘师兄’还没突破感应关,压根儿练不出法力呢。如今还只是个普通凡人……啧啧,不过话说一凡人跑这儿来干什么?” “你……” 姬若从小金枝玉叶般长大,向不与人拌嘴,当然吵不过金荣,只气得小脸儿通红。而且这时候她正在为黄昶着急,低头只见黄昶双目圆睁,牙关紧咬,似乎是在全力运气想要破禁,却一直未能成功。 不过很快,陆嘉善走过了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黄昶却长舒了一口气,当即可以行动了——对方主动解除了禁制。 “这位师弟,真是抱歉了,我刚刚回来,还不太了解各位新师弟的具体情况。” 大师兄陆嘉善原本在外云游,收到掌教长青子的传书后才专程回山一行。他们这类高阶修仙者能够快速飞行,也就没必要提前赶时间,算好时间路程按时飞至即可。陆嘉善是直接飞到石台这里便开始讲道的——给一些刚刚入门的新弟子传授基础也不必做什么特殊准备。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有人未曾突破感应关。不过这陆大师兄很和善,依然向黄昶道了个歉。 而黄昶一旦能恢复行动,第一句话却急急问道: “大师兄,在这种灵气限制面前,寻常凡人难道果真就毫无办法破解吗?” 五十四 师兄传道(下) 陆嘉善一愣,随即摇摇头: “那倒也未必,如果是天生的绝灵之体,体内根本没有灵气的存在,当然就不会受到外人操控了。还有些强悍武者,体内血气雄壮蓬勃,也非寻常修士所能禁锢。另外,即使一时被控制住了,有些内功深厚以及意志坚定之辈,也可以通过硬逼血气,强行冲破经脉的方式解除禁锢——不过那样自己多半也会受重伤,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最好别用。” 黄昶沉吟片刻,躬身向陆嘉善行礼: “受教了,多谢师兄指点。” 陆嘉善笑了笑,点点头: “那我们继续。” 说着便返回到石台中央,开始继续讲道。而金荣这家伙在旁边一直低声咕哝着: “……没法力的凡人也跑来听讲,真是不知所谓……” 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想让陆大师兄把黄昶赶走,或者迫使后者自行离开也好,不过无论黄昶还是陆师兄都没理会他,姬若更是狠狠瞪了他好几眼,瞪的金荣好生无趣,只得悻悻作罢。 ………… 陆大师兄接下来所讲解的,却是“仙门六艺”中的具体内容了。所谓“仙门六艺”乃是仙家各种手段的总结与集合,陆嘉善先前的演示只是为了提醒大家思维不要仅仅局限于仙门六艺之内,但对于“仙门六艺”本身,还是需要重点介绍的。 “仙门六艺,符箓第一。符咒秘法乃是所有仙家道术的基础,也是我西昆仑常年雄居天下仙门榜首的底气之所在。仙门六艺,每一项都是博大精深,钻研起来极耗心血,真要沉迷进去的话,一辈子花在上面都不稀奇,故此对于其它几门技艺,宗门并不作强制要求,可学可不学,纯看各人兴趣。但唯独对符箓一项,却是要求人人精通的——我辈修士外出游历,争斗自保多要依赖符箓之力,不会画符的根本没资格称为修士。” 说到这里,陆嘉善又看了看台下四周: “有哪位师弟愿意站上来,咱们一起给大家再做个演示?” 经历过刚才那次演示,众弟子们难免有些害怕,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却没人自告奋勇。又过了片刻,总算有个较为勇敢的小伙子站了起来: “我来吧。” “好。” 陆嘉善让他走上前来,站到众人面前,而以右手骈指在空中虚划,就和他刚才划出那个“引雷符”差不多的动作姿势。不过这一回在他手上划出的纹路却并非雷电闪光,而是一道道淡淡青色,隐隐有风声从那里传来。不过片刻之后,又一道光咒在他身前形成。 “去!” 陆嘉善手指轻点,青色光符便朝站在台前那个自告奋勇的小伙儿飞了过去,这让众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先前被陆师兄这么一指,那尊巨石像可是被天雷生生击碎的,如今换了个血肉之躯,可别闹出人命来。 不过那道青色符咒飞到小伙儿身上之后却立即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就好像化入他身体的样子。那小伙子自己显然也颇为紧张,虽然先前强忍着没躲避,到此时却也忍不住动动手脚,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一动果然发现不对劲,只听他轻轻“咦”了一声,双腿微弯,似乎也没用多大劲,只轻轻朝上跳了一下,然后……“嗖”的一声,整个人拔地而起,竟然跳起来足有三四丈高! 这下子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黄昶更是惊讶非常——他在所有新弟子中内功最强,又在轻功方面很是下过一番功夫,当然知道这一跳有多难——以他当前三十年的功力,即使全力跃起,也达不到这么高。 那小伙子本人也极其吃惊,飞上天以后就吓得哇哇大叫,手脚乱挥乱舞,唯恐摔下来跌伤。不过他落下来的速度却非常慢,整个人就仿佛一张纸片般在空中飘浮着慢慢下落,最终轻轻落地,却是毫无损伤。 陆师兄又朝他微笑道: “你可以试着向远处跑跑跳跳,看看跟你平时奔跑起来有什么不同。” 那小伙子依言奔跑起来,果然与平时大不相同——他脚下仿佛装了弹簧一样,只要轻轻一跃便能向上跃起极高,又向前窜出老远,落地时也是极其轻柔,就好像一片羽毛在空中飞舞。只跳了三五下,整个人便越过这附近足有百丈方圆的空地,翻过一道小山坡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才过了没一会儿,那小伙子又跑回来,满脸的兴奋之色: “天哪,我刚才随便跑跑竟然到山顶了!——正常爬上去一次要花半个多时辰呢。” 在大家一片惊讶和羡慕声中,陆嘉善笑问道: “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无论走还是跑,只要动起来,就好像有一股清风在背后吹着,一点不用自己费力气就飘起来了。” 那小伙子回答道,而陆嘉善则笑着点点头,示意他返回原位,之后转头看向大家: “各位师弟师妹,刚才那道符咒唤作小清风符,其用途就是引借天地灵气转化为风力,助我等修仙之人快速移动。在诸位还不会飞行的时候,这道符咒用处极大。而之前我曾施展过一道杀伤性的符咒,唤作引雷符,其用处大家也都看到了……招引天雷打击目标,其威力巨大,驱邪除恶,则多用此符。” 说到这里时,陆嘉善随手指了指地上那堆原本是人像的碎石块,然后又道: “这些符咒之所以能够生效,其关键便在于它们其中所蕴含的天地之力,通过篆书表达出来——便是我刚才划出来的那个核心符号了。符咒是什么?符咒是语言,是吾辈修道士用于沟通天地的语言。符咒一道的核心,便在于‘天人感应’这四个字——借天地之力为我所用。而篆书,便是我们与天地万物沟通的桥梁……” ——之后,陆嘉善便开始详细讲解,而在场新弟子们也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真正开始完全进入到那扇神奇的仙家大门。 五十五 天篆地书(上) 按大师兄陆嘉善的指点,新弟子们首先了解到“篆”这个概念——所谓“篆”,相传乃是天上神仙用来记录天地大道,以及表达本身思想的符号,也是所有仙法道术能够得以记录留存下来的基础。而新弟子们先前所学的引气法诀,实际上也都是用的篆文记录,用上古仙音念出,方可起到沟通天地之效,只是他们先前还不懂得其具体含义,全是死记硬背罢了。 包括如今世间凡人所用的文字,也是上古大能从篆书中化来——仓颉造字而鬼神夜哭在这个世界可不仅仅只是传说。天神之书曰“篆”,凡人之书曰“文”,妖鬼之书曰“殄”……凡是天生灵物,迟早都会形成自己的文字体系。 不过比起凡人文字仅仅是一种记录用的图画符号而再无其它作用,天神所用的篆书可要厉害多了——它本身就是天地间所有规则事物的具象体现。能够熟练使用篆文,也就意味着可以与天地沟通。上古仙神随口一言便有莫大威能,便是因为他们出口成“篆”,可以直接调用天地间的灵气和力量,达到无与伦比的强大效果。 篆书原本只为天神所用,不过后来一些凡人也学会了这种语言,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要能够操控体内的法力——也就是成为修仙者。当这些修仙者以自身法力为引,凝心静气在内心中勾划出相应篆文时,便也可以在短时间内使自身与天地灵息相沟通,借助天地之力,达到所求之效——这便是各种道术,咒法的来由。 大道至简,最早为上古天神所用的篆文其实并不多,只有区区三十六个——只用这三十六个符号便能囊括尽天地万物,被称为“天篆”。不过到了晚些时候,在那些低一等的仙人,或者学到了仙术的凡人手中,光靠这三十六个天篆却不够用了——他们的能力不如那些上古大神,无法激发出天篆的全部力量,于是又增加了一些辅助性的篆文,用于满足更加复杂的含义表达,这部分新增篆文不多不少,恰巧七十二个,被称为“地书”。 天篆地书,合起来一百零八个,便是构成整个仙家道术体系的全部文字了。其中天篆代表了构成世间万物的本源之力,比如陆嘉善先前所绘制的小青风符,其核心图案便是一个篆书“风”字,而引雷符的核心是一个篆书“雷”字,以此从天地间借取风雷之力。 至于这力量借来之后如何使用,则是要通过在其周边绘制的地书纹路来表达——陆大师兄在这部分解释的颇为详细,可许多新弟子还是听得半懂不懂,但黄昶却居然听懂了。不过他是用现代语言学思维来理解的:那三十六个天篆应该全部是名词,每一个都代表了一项具体概念。比如“天”,“地”,“人”,“鬼”,“风”,“雷”,“水”,“火”……等等。 而地书的性质则要复杂许多,它主要是表达了对那些本源之力的导引,借取,聚合,离散等多种意义……用语言学中的地位来解释,就是起到了包括动词,助词,介词,形容词等多种用途,甚至还有拉丁语系中词根,时态,语态等涵义在内。同一个天篆文字,配上不同地书辅助,便可以产生不同效果——陆嘉善后来又作了个演示:和先前小青风符一样,一个以天篆“风”字作为核心的符咒,但由于周边绘制的地书小字不一样,最终形成的效果却是一道强力龙卷风,这便是不同符咒的构成了。 很明显,谁若是能完全了解这一百零八个篆书,也就彻底掌握了天下所有仙法道术的奥秘。只可惜随着时间推移,多年散佚之下,在如今的修仙界中,已经没有任何宗派能完整保留有这一百零八个篆书的秘密了。在许多中小门派只留有一两个天篆,七八个地书的传承,也就只能使用相对应的道术法诀,实力自是低下。而那些大门派虽然要好一些,却也有限——掌握有七八个天篆,二三十个地书的用法,便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宗门了。 说到这里时众新弟子当然都很好奇——咱们西昆仑作为天下诸多仙门中势力最强的超大门派,难道连本门都没有完整的天篆地书传承吗?答案是还真没有——西昆仑掌握的篆书数目是天下诸仙门中最多的,不过也仅仅只有十九个天篆,三十七个地书,总共五十六个篆书文字,才刚刚超过总数的一半,相应流传下的道术法诀当然也全都是以这五十六个篆书文字为基础——就这便已经足以撑起天下第一宗门的实力了。 说到这里时,陆嘉善犹豫了一下,又道: “据说在当年的古昆仑山之顶峰,也就是如今飘流海外不知所踪的‘仙人顶’上,有上古神人所居之天宫神阙。而在其中的金榜玉屏之上,便记载有全部完整的一百零八个篆书文字。多年来无数高手大能四处寻觅那仙人顶峰,除了为那传说中的登天之梯外,想要恢复完整篆书道统,却也是原因之一。” “而在天下各大宗门的任务榜中,有一条都是一样的——谁能为自己宗门找到新的篆文,便能获得重赏。门派功德,灵石,法器甚至是法宝奖励……应有尽有。或者哪怕只要找出相关的线索,便也算是大功一件,咱们西昆仑亦是如此。” 陆嘉善顺口提了一句,却引起大家的兴趣——门功可以换灵石的,而新弟子们人人都缺灵石。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此讨论了一番。 “天下诸多仙门,若是互相合作交换,能不能凑齐这一百零八个篆书文字呢?” 有人这样问道,陆嘉善哈哈一笑: “这个想法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人提出了,可惜仍然不全啊——首先各大门派所掌握的篆文绝大多数都是重复的,事实上很多门派的篆书传承还是出自咱们昆仑。曾经有宗门长辈统计过,就算能把当今天下所有门派掌握的篆书文字都收集齐全了,大约也只有二十七个天篆,五十四个地书,剩下九天篆十八地书是真正失传掉了。” 五十六 天篆地书(中) “另外,倒也确实有些大门派掌握有独特而不为人知的篆文,可不同的篆书就代表着不同的符咒法诀,尤其是天篆,一个天篆便是一道成仙之法,这是关系到一个仙门生存发展的根本,谁又肯把自己的独得之秘与他人分享呢?就包括咱们西昆仑也是一样——你们在这十年中被允许学习的篆书文字只有三十六个,包括十二天篆和二十四地书,这些都是在天下诸仙门中已经流传开来,为大多数人所熟知的常用篆文。至于剩下那些,则是属于咱们西昆仑的独有之秘,只有在打过了铜马堂阵,或是进阶法元,成为宗门真传弟子以后才会被允许接触到。” “好小气……” 台下有人低声道,陆嘉善听了以后却并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 “小气?各位师弟师妹可别想岔了,我说的是‘允许学习’,而不是‘学会’——就连我自己,名义上是可以学习西昆仑所有的篆书文字了。可到如今真正有时间,有精力去研习的天篆,也只有区区六个,而其中敢说已经学会,掌握了的,恐怕才只有两三个而已……” 之后陆大师兄便给大家详细解释了一番——上古天神所用的三十六个天篆,每一个篆文实际上都是天地间某一项规则的具象体现。三十六个天篆就是三十六道天地法则,连同其配合地书所衍生出来的种种变化,对于修仙者来说,只要掌握了其中一道,便可施展出莫大威能,更可借此引取天地灵气而成仙。 可以说每一个篆文,其实就是代表了一门绝技。西昆仑号称掌握有十九个天篆,但这是针对整个门派而言。就个人来说,从来没人能把这十九个天篆都学全的。西昆仑历史上曾经有一位元婴祖师爷掌握有十三个天篆的用法,号称十三绝长老,在当时的修仙界已经是公认的战力最强,实力天下第一。但这是天才,绝大多数修士一生中所学篆文多半不会超过十个,其中的大部分还只是泛泛了解,并不会费太多精力钻研下去。而炼气阶段的往往才只学两到三个篆文,他们的精力和资源也只够学这两三个。 新弟子入门时学的第一个篆文,便是与他们修炼五行法诀相对应的那个字。比如黄昶,如果他可以突破感应关的话,所学五行法诀以及相应道术,便都是基于天篆中的那个“木”字。姬若是“水”字,而慕容英,吴大牛则分别是“金”“土”二字,如果天赋足够好,资源足够充沛,也不追求对外战力的话,他们单靠修炼这一个篆文便能突破到法元期。 之后才需要把剩余“金”“木”“水”“火”“土”以及“阴”“阳”等总共七字补全,然后就可以考虑靠这七个篆文中所蕴含的天地法则去冲击金丹了。而这也是绝大多数宗门底蕴不够的修士在达到了法元期以后的主要精力之所系——设法凑齐七大篆文法诀,以求开启突破金丹之路。 很多中小门派本身法诀不全,所以他们的弟子纵然能突破法元,接下来的路也很难走。而作为西昆仑的精英弟子,陆嘉善的修炼条件可谓是得天独厚:他在如今这炼气阶段除了本身天赋所擅长的“金”字篆诀外,还额外修炼了“风”“雷”二篆所带的法诀用于加强自身战力。在达到了炼气大圆满,准备冲击法元期以后,最近又开始修炼其余“水”“土”“木”三系篆诀,至于和他本命法诀“金”字相克的“火”字篆诀,以及只有天生仙骨才能学的“阴”“阳”二篆,只能等到突破法元,身体条件有了彻底改善之后才开始修炼了。 但即使如此,以炼气阶段便可掌握六个天篆,包括使用相应法术,这已经是修仙界少有的天才强者。这些新弟子们此刻还不太能理解,等到日后他们自己也开始修炼了,方才知道这位陆大师兄有多么强悍。 ………… 在向大家说明了篆文的概念及其重要性之后,陆嘉善便又继续给大家阐述符咒的构成以及用法。实际上通过刚才的讲解和演示,只要不是太过愚笨的,都能看出来:所谓符咒就是篆文的组合,通常都是以一个天篆为核心,以借取天地间某一项法则之力,而四周围则辅以地书小字,用来决定这力量的用途。 在黄昶看来,这符咒就好像拉丁语系中的单词一样:单独的天篆地书是字母,若干字母组合起来形成单词。不过构成符咒的篆书并非左右线形排列,而是以一个较大的天篆字符为核心,在四周围按一定规则绘制较小的地书符号,最终形成一个平面或者立体的图画,便是符咒。 在大多数情况下,一道符中只有一个天篆做为核心。但有些时候,某些高阶符咒中会出现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天篆,不过这种符绘制起来非常困难,使用起来更难——因为一个天篆意味着一道天地法则,要把两道甚至更多的天地法则组合起来令其互相配合而非冲突,需要为其设置的辅助地书就会变得复杂无比。就算符咒本身没问题,激发它所需要的法力也会大大增加——天篆地书光写出来没用,最终还是需要法力来激发的。 另外还有一类:一个天篆没有,完全用地书构成的符咒。这种符咒因为没有天篆,也就是并不借取天地灵气,而单纯以地书中所蕴含的各种辅助功能引导修仙者本身的法力——修仙者本身的法力比起天地来那是差远了。哪怕就是陆嘉善陆大师兄这样的高阶炼气士,他单纯以本身法力打出来的效果,也就是先前引雷符中起手的那道小小雷电了。可以把石像打出个小缺口来,但要说真正彻底破坏目标,还得靠后面从天而降的天雷——所以这类没有天篆的符咒通常也没什么威力,但却可用于某些特定状况下。 五十七 天篆地书(下) 符咒是可以自己设计的,只要弄明白天篆地书中所代表的法则涵义,哪怕任何一个刚入仙门的小修士都能设计出属于自己的独有符咒来。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历代修仙者们曾留下过无数种符咒图样,但是和世间所有事物一样,画符这种事情并不是越复杂越好——只有那些结构简单,效果显著,施展快速,以及消耗法力较少的符咒才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而流传下来。 陆嘉善陆大师兄在讲解时给大家演示了一些当今修仙界最为常见,但也往往是最为通行,用途最广的符咒,都属于符咒界的经典之作——比如刚才展示过的小清风符和引雷符,便是其中之佼佼者。 至于把大量天篆地书组合起来,用于达成非常复杂的目标,这种使用方式也不是没有,但那通常都被归类于仙门六艺中的另外两大项:阵法或是炼器中去了。所以常有人说阵法炼器乃是符咒的延伸,欲学阵法炼器两项就必然要先精通符咒。反之也差不多——高明的符箓师往往会自然而然进入到钻研阵法或炼器的世界中去,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本就是一条一脉相承,不断向前的道路。 “画符有一个基本要求,各位师弟师妹一定要记住,那就是‘一笔头’——所有符咒的笔画都是要连续而不能断绝的。因为你在画符时乃是以自身体内法力为引,源源不断注入到手指或笔下的图样中,最终形成一个可以与外界天地产生感应的符咒。如果在此过程中因为笔划断绝或是体内法力不继而中断,那么这一张符就必然失败,先前注入进去的法力也会失控。运气好的话,只把符纸本身焚毁掉,运气不好,自爆反噬都有可能。” 象陆嘉善陆大师兄这样体内法力充足的高手,随手指画便可在虚空中显出符咒图样,甚至还有更厉害的压根儿不用真正画出,只在内心默念就能把符给画出来,照样产生天地感应。但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好记心不如烂笔头”这句话在符咒界体现得特别明显,对大多数修仙者来说“画符”二字还真是名副其实:要用纸笔去画出来的。 不过画在纸上形成实物的符咒倒是有个好处——那便是延时性。陆大师兄刚才随手在虚空中挥划出符咒,虽然看起来潇洒漂亮,可就算是他也不能让这虚符长久留存——随手画出来立即便要用掉。而画在纸上的,只要在最后收笔时加上地书中含有“封印”含义的篆文,这符咒便可以暂时不激发。而等到需要使用时再拿出来,激活画在符咒抬头处带有“开启”含义的篆书,便可正常使用了。 更妙的是这种符箓——符画纸上则为箓——在绘划时便由画符之人支付了所需的法力,之后这些法力乃是被封印在为此特制的符纸以及符墨之中,而激发者只需要拥有激活那个“开启”篆书的微小力量,便可以让符咒生效了。 相比起让整段符咒起作用所需要的法力,仅仅激活一个代表“开启”意义的地书篆文,所需的法力当然要少得多。就连一些普通凡人,如果以精湛内力注入其中,或是不惜损耗寿元以体内精血喷溅在上面的话,也可以激发! “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大师兄说到这里时笑吟吟问了一句,就在那些新弟子们还都在迷惑不解的时候,拥有成年人思维的黄昶已经举起手来,回应道: “财富。” “不错,财富——准确地说是交换。这种特性使得我们修仙者所绘制出的符箓可以给他人使用,甚至给那些原本施展不了这个法术的凡人使用。这就使得我们可以用符箓去交换到许多其它物品,这中间当然也包括了财富。” 对于修仙者来说凡人的财富并没有太大用处,但既然“仙自凡出”,大多数修仙者在世俗之间还是有亲朋好友存在的,一张符箓可以使他们短暂拥有原本只有仙家才能掌握的力量,或者是卖给那些对此有巨大需求的人……无论强夺还是换取,反正只要是和修仙者有关系的人,都很容易得到巨大利益。 故此凡世间对于修仙之人才会如此的向往和羡慕,而每一个出了修仙者的家庭也很快就能发起来——就算那位修仙者其它什么都不会,随手画个几张符也能帮助家庭快速致富。更不用说能够成为修仙者就必然具备的力量,见识,以及人脉关系……等等,在这些条件下,就是原本身为农夫乞丐,登仙之后富盖公侯也不是难事。 符箓的另一个好处则体现在多样性上:一个炼气期修士在初期受其所学法诀限制,自身能够完全掌握的符咒并不多。比如黄昶,他当前只修习了基于“木”字天篆的万木长青诀,即使突破了感应关,他本身所能施展出的符咒,也都只是局限于以“木”字天篆为基础的木行道术,比如“小回春符”,“缠绕符”之类。其他新弟子也都一样:姬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画出以“水”字天篆为核心的水行符咒,慕容英可以掌握金行,而吴大牛则是土行。只有在达到炼气中期,学会了转换法力以后,这方面的短板才能够被弥补一二,但也不可能同时学很多种类。 但画不出其它种类的符咒,却并不代表他们不能使用——使用符箓只需要激活一个无属性的地书篆文,任何法力都能起作用,跟各人修炼的法术种类无关。更有趣的是由于五行相生相克关系,修炼木行功法的人使用火行符箓反而效果更好——木生火么,而修炼水行功法者更适用木行符箓,水行符箓本身则更适合金行修士使用……如此类推。故此修士之间互相交换符箓,以弥补自身法术不足,也是修仙界的常见现象。而如果拿不出让对方满意的符箓,直接用灵石购买也是一种常见方式——在修仙界低阶符箓的价格相当固定:通常是一块灵石一张,会画符就能赚灵石。 五十八 纲举目张 所以即使对于修仙者本身来说,符箓也是大有用处的。而陆嘉善陆大师兄随后又谈到符箓的另一个用途:别看我此刻在各位师弟师妹面前随手绘画,虚空成符,看起来潇洒得很,可如果真正在外头遇敌厮杀起来,尤其是有可能决定生死的战斗,那是万万不敢这么托大的。在那种情况下,哪怕就是自己很熟练的符咒,也要先拿出以前绘画好的符箓来释放,除非符箓用完,不得已之下,才会当场画符临时释放。 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有法力的限制。一个炼气期的修士,哪怕达到了炼气大圆满阶段,只差一步便能踏入法元仙境了,其体内所能蕴含的法力依然很有限。即使全部用来施展符咒,最多十几个也就是极限了。如果是在安全环境下,只要运气打坐,调息片刻,很快就能回复。但战斗时可不会有这个闲暇,这时候的每一分法力都至关重要。御使法器,释放神念……都需要消耗法力的,在这种情况下释放符咒耗费的法力当然是越少越好。释放一张符箓只需要支付激活“开启”篆文的那一点点法力,速度极快,也不必担心在画符时受到外界影响失败反噬,当然是最佳选择。 而到了法元期以上的修士,仙家道体中蕴含的法力大大增加,对于符箓的依赖性便降低了许多。等到了更高一级的金丹宗师,差不多人人都能随手释放,默发符咒,基本就用不着事先准备符箓了。至于站在修仙界最顶层的元婴大能?人家都是以神魂直接沟通天地为己所用,根本不必借助篆文这个工具,也就是说压根儿不用符咒了。 “所以说,境界越低的时候,对于种种身外之物的依赖就越厉害。各位师弟师妹,说句心里话,以我这些年云游天下,以武会友,以及接受前辈指教的经验来看。咱们炼气期的修士对战起来,修士本身实力以及境界高低并不是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在战斗时能否随机应变,对于气势,阵法,时机等等身外因素的运用反而更加紧要。而除此之外,就是要看各人法宝器物的高下,灵兽鬼仆的强悍,符箓丹药的多寡……这些‘仙门六艺’中的内容了。一个低阶炼气士说不定凭着一件优秀法器,或是一张高阶符箓就能灭杀一个高阶对手,当然反过来的可能性则更大。” “而等到进阶法元之后,符箓就用得很少了。这主要是因为法元修士不缺法力,而且可承载高阶法术的符纸材料也比较昂贵,即使作出符箓来也来多半是赐给门人弟子用于防身保命,本身却用得不多。法元修士之间的对战更多是以法宝器物为主,阵法灵兽用得也较多,当然都是高阶的。” “至于到了更进一步的金丹期以后,这些身外手段的用处就愈发得小了。金丹真人们作战最多只用一两件多年祭练,用着顺手的法宝,或者直接以本命金丹对敌。而等到了元婴祖师阶段时,身外之物一概无效,完全就是凭着自己对天地法则的领悟,直接引动天地之力了。” “各位师弟师妹,我说这些,主要是提醒大家两点。其一:吾等炼气修士之间的对战手段众多,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所以大家今后即使遇到看上去境界不如自己的对手时,也千万不要大意,谁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特殊本领可以翻盘。其二:‘仙门六艺’固然重要,却毕竟只是工具而已。随着修士的境界越高,能够发挥出的作用越小。最终还是要凭着本身实力去冲击天地大道。故此,大家如果在修仙路上还能往前走的话,钻研仙门六艺就要适可而止——这些技艺都是花费一辈子时间也未必能通透的!” “前辈修士们通常都是在本身修炼遇到瓶颈,难以突破时才会在其它方面下功夫,一方面在本身境界无法提高时多一种保命手段,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另辟蹊径,以求个触类旁通,说不定能借外物破除瓶颈。但只要本身境界还有进步的余地,都无不是专心于修炼法决,勇猛精进——提升自身境界才是修仙之路的根本。各位一定要牢记啊!” ——最后,陆大师兄用最后这一番诚心挚意的劝告结束了今天的讲道,也令诸弟子们沉思不已。 ………… 陆嘉善陆大师兄的讲道并不是只有一天,而一直持续了整整七天。在这七天之中,他陆续为新弟子们介绍了“仙门六艺”的另外几项。尽管陆嘉善很谦虚的表示自己对仙门六艺并不能说样样精通。除了最为熟悉的符箓一道外,也就是对于阵法和炼器有些心得,对另外三项:丹药,驭兽,驱魂——或者说是驱鬼,只能算是略懂,但这却并不妨碍他用极为精炼而且准确的语言将各项技能的特性,用途,常用手段以及优缺点等一一道来——按照他的说法,凡属仙门弟子,对于这些技艺就算没兴趣去学,至少也要有个大致了解,否则被别人用相关手段收拾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才叫冤枉。 而陆大师兄的讲解虽然并没有涉及到各项技艺的具体内容——那可不是区区几天讲解就能说明白的,但这位大师兄却是站在了另一个高屋建瓴的角度上,把仙门六艺作为一种“工具”的用途向全体新弟子们作了一个相当详细的说明。如果把仙门六艺当作一本巨大书册来看的话,陆嘉善的介绍,便是将整个目录给展现在众人面前了。 这便又是西昆仑比一般中小宗门的高明之处了:一般底蕴不足的小宗门传授技艺,多半是直接扔给弟子一堆功法秘籍之类,便让弟子闷头苦练,至于为什么要这样练,这门技艺练到高深以后能用来做什么……多半是要等到弟子练到一定水平之后才能慢慢自己体悟到。但那时候时间精力资源都花费上去了,如果和本身资质天赋不符也很难再调整。 而西昆仑传授弟子技艺,却是纲举目张,先把未来的发展方向和道路都给指明了。允许各人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特长进行选择——反正门派中各项技能比较齐备,想学什么都有。 五十九 学霸(上) 只可惜这批新弟子年纪都还不大,本身的独立思考能力还很有限,眼下还未必能体会到宗门的一片苦心——整整介绍了七天下来,很多小孩子都有些不耐烦了,一心都在问啥时候可以真正开始学习篆文。至于陆大师兄介绍的其它东西,恐怕没听进去多少。 不过随着他们年龄,阅历的增长,终究还是会慢慢成熟起来,他们迟早会明白陆大师兄这几天讲道的妙处,并且为自己当时没仔细听讲而后悔不已。只能等到后几届弟子接受启蒙教育时再来蹭课——如果那时候他们还留在山上的话,这便是有许多灰衣弟子也跟着来旁听的缘故了。 当然有一个人是不在其中的——黄昶。他前世的大学生涯让他对这种“开放式”教学极为适应,基本上陆大师兄所说的东西都能理解。只可惜他却偏偏过不了感应关,不能亲身实践,理论知识再丰富也没用。 陆大师兄在给新弟子们作完了关于仙门六艺的初步介绍后便又下山去了——身为西昆仑炼气弟子中的第一人,他身上承担的事情可也不少,能来讲道几天已经是很给面子,不可能一直耗在山上的。 而新弟子们也各自进入到对于仙门六艺的真正学习阶段——正如陆嘉善在介绍中所说得那样:除了符箓之外,宗门对于弟子是否学习其它几项技艺并没有强制要求,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自由选择。而学习的方式也相当自由:每隔十日左右,便会有一位精于某一项技艺的前辈开坛讲道,就好像大学里教授上公开课一样,凡是有兴趣的都可以去听讲。 ………… “所谓符箓,乃是以灵材暂时封印住符咒的法力,以待需要时激发,将法力效果释放出来的一种施法形式。故此随着时间推移,所含法力逐渐流逝,符箓上所含咒法的威力是会逐渐降低的,直至最后彻底失效。而符箓的威力大小,以及维持时间长短,则要看制作符箓时所用的材料——主要是符纸和灵墨材质如何,是否能够与符咒性质相配合,是否能长时间保存法力。” “符箓的效果与材质是紧密相关的,根据符咒特性不同,应选用不同的材质制作。当然用普通笔墨也能绘制符箓,不过那样一来就只能完全依靠符咒本身的力量,而且在短短几天之内其所含法力就会丧失殆尽。所以除非是确定很快就能用得上,对效果也没太高要求,为此专门绘制一些临时性的符箓备用,才可以用普通笔墨凑合,否则我们平时制作符箓时所用的符纸和墨水都是特制的——符纸通常都是用百年以上灵木枝叶捣碎后制作的灵纸,也可以用灵丝编织的布帛,或是妖兽魔怪身上的皮革裁制而成。而符墨则根据咒法属性不同,可以用灵兽或妖魔之血,加上金粉朱砂等物进行调配……以此等材料制作的符箓可以保存长达数年之久,基本能满足长期携带,随时使用的要求了。” “当然这只是大部分炼气期低级法术和符咒所需的条件,如果是法元期甚至以上的法术,想要封印在符箓里对于所需材料的要求就更高了。各位师弟师妹今后若出去和人交易,千万要注意符箓的材质,凡是用来换灵石的必须是能长期存放的,别被人用临时符箓给骗了……” ——还是在那片石台,还是一位炼气后期的师兄坐在台上侃侃而谈。不过这回在台下可不止那九十六名新进青衣弟子了,还有一些五年以上的蓝衣弟子也坐在周围,诚心静气的听讲。 黄昶认为西昆仑的讲道传授制度有点类似于他前世大学里的公开课,听不听随你,来不来无所谓。但有一点是和大学里截然不同的,便是在于学生们对这些课程的态度——前世里哪怕再好的大学也免不了会有逃课敷衍的差生。但在西昆仑山上则绝不可能出现这种现象。这里没有点名,不需要查花名册,亦没有什么学分或奖学金之类激励手段,更不存在课堂纪律问题。每一个弟子,只要他前来听讲的,都必然会集中全部注意力,努力听取台上讲课师兄所说的每一句话,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能上课的机会太少了,传授的内容又太宝贵。在这里负责传授弟子们仙门六艺的,大都是类似于穆子清,陈想容之类的炼气后期乃至于大圆满弟子,因为自身修炼遇上了瓶颈,一段时间内无法再继续提升自身境界,或是觉得已经达到极限而难以再提升的,才会把精力放在仙门六艺这类“杂学”之上。不过这类弟子留在山上的人数本就不多,有能耐和自信站出来讲道的就更少了。 符箓一道因为特别重要,宗门还算特意多安排了几次课程,但即使这样也要将近一个月才会有一位师兄师姐出面开讲。而其它几项技艺更是要看相关人员心情如何。通常要两个月才会讲一次道。错过了一次课程,就要等两月以后,而且人家可不会管你个人的进度如何,都是由浅入深,步步深入地继续讲解下去,一步错过,步步错过。 想要弥补赶上进度,或是平日里继续巩固熟练的,就只有找一起学习的同门师兄弟互相切磋交流了。“财法侣地”修仙四要中“侣”字一说的重要性便在这里充分体现出来。若是不能和同门商议切磋,共同提高,光靠自己一个人瞎琢磨,要么停顿不前,要么走进岔路,很容易钻牛角尖的。 因为宗门没有限制选择门类,在新弟子中颇有一些自觉聪明的,起初的时候干脆是六门技艺样样都学。反正要十天左右才讲一次道,时间上看起来似乎并不紧迫。但他们很快便发现这条路其实走不通——仙门六艺中任何一门技艺都不是光听前辈师长讲解一下就能学会的,师长的讲解只能帮你建立起一个概念,真正要掌握它,还得依靠自己内心的感应,以及无数次的刻苦练习。一次讲道中涉及的概念一两个月都未必能吃透,更不用说在其中插入其它项目了。 六十 学霸(下) 比如陆大师兄那天重点介绍的十余个天篆地书,作为符箓,法阵,以及炼器等多门技艺的基础,这些篆书文字并不是说能写出来,会说它的读音,知道它所代表的含义便算学会的——对于修士而言,只有将其在口中念出,笔下写出时,随之亦能引发周围环境的灵气变化,进而引动出相应的天地之力为己所用——譬如写下天篆“火”字,身边便应该出现一团火焰;念出“风”字,理应感到有轻风拂体……如此灵验,方算是“学”会了这个篆字。 而要做到这一点,也同样需要感应——先前学习引气法诀时是要求弟子能够感应到周围灵气。而到了学习篆文时便更进一步,不但要求弟子感应到周边灵气的存在,还要凭借体内法力,感应到那些灵气的运行规则。 比如修炼火行法诀的人,借着火行法力在自己体内运行时的感觉,要逐步体会到四周围那些火行灵气是如何产生火焰,如何使其燃烧万物,以及如何熄灭它……直到可以部分控制外界火行灵气,能够凭着这个篆书凭空召唤出火焰来了,才算是把“火”字天篆中所蕴含的天地燃烧之道给掌握了一部分——仅仅是一部分而已。今后随着修炼者对燃烧法则的领会日益加深,对“火”字篆诀的领悟也会慢慢增强,施展出的火行法术也会变得越来越厉害。 可以想象,对于那些新弟子来说,这个感应和学习的过程可绝不比先前掌握引气法诀要简单多少。先前除了少数天赋特别好的人,大部分新弟子突破感应关要用到三个月到半年左右时间,如今二次突破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但花上一两个月时间去揣摩也是最起码的。 在此期间还想研究其它技艺?那真是嫌自己精力太多用不完了。 然而在新弟子中有一个人却是不存在精力不足问题的——那便是黄昶。这个可怜家伙直到现在都没能通过感应关,想要在这些技艺上多花费些精力都没机会。虽然并没有人阻止他跟着一起听讲道,可他也只能是听听而已了。 偏偏这些仙家技艺和他前世里所学的那些理科知识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几乎每一项记忆都要求神魂感应——符箓和阵法所要求的篆文就不提了,驭兽和驱魂这两项也是要依靠自身神魂力量,去感受到灵兽或者鬼魂的思绪,如此才能和它们发生交流,进而形成控制。甚至就连丹药和炼器的基础——对于各种药物或材料的辨识,除了正常对物品外表的认识,对于物品性质或药物功能的介绍以外,其最为重要的学习内容,也还是要求学习者用自身法力去探索其中奥妙! ………… “天下万物,皆有其性,或分阴阳,或具五行。而无论配置丹药还是锻炼法器,阴阳调和,五行相辅乃是必备之理,若不能做到这一点,炼出来的东西就是一堆废物。而且就算你们今后不学炼丹制器,最起码的眼光总要有,今后外出游历时若有幸遇上珍奇材料总得能认识,否则明明有个天大机缘就在面前,却因为不识物性而当面错过,那可太冤枉了。” “如何辨识物性?光靠眼力见识是远远不够的,吾等修士主要还得靠体内的法力灵气去分辨……这些乃是炼器炼丹中最常见的材料,大家先从这些基础灵材开始吧。” ——台上那位传授丹药制器之道的师兄准备甚是充分,每次都能拿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让大家放出法力去辨识感知其“五行之性”。而每逢这时候,黄昶却只能很无奈的在一旁干看着,或者是干脆起身离开——后面的学习过程都需要身具法力,他在旁边光听讲已经没多大意义。 不过也恰恰因为无法投入太多精力,使得黄昶反而有时间去关注全部六门技艺的讲道,反正每次只要听一听就行,只需要用自己的脑子去理解其内容,和前世上课倒没什么不同。而以他的优秀学习能力,对于那些讲道师兄们所说的内容反而比寻常十来岁孩子更能接受和领会。只要不是涉及到动用法力的部分,光谈理论,黄昶对于各项技艺的深入理解以及举一反三的灵活悟性常常令那些讲道师兄们都赞叹不已。都说这位师弟只要突破了感应关,在此类仙门技艺的学习方面,恐怕就连比他早入宗门五年的蓝衣弟子都及不上,堪称学霸! ——不久之后,就连那些一起上课的灰衣和蓝衣师兄也都知道这一批青衣师弟里,有个直到现在还没能过得了感应关,无法引灵气入体修炼法力的倒霉蛋了。不过师兄们中间倒没什么人会为此嘲笑他——只要是踏上修仙路的,谁没个遇上瓶颈,卡在某处关口不能动弹的时候呢?黄昶这瓶颈来得早了点儿,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要突破想必也不会太难。嘲笑人家在修仙路上遇到瓶颈毫无意义——指不定自己什么时候也会遇上同样情况呢。 反倒是那些同一批的青衣弟子,因为刚踏上此道不久,还没什么见识,本身年纪又轻,人情世故缺乏,难免有些时候会在黄昶这个曾经的“大师兄”面前显出趾高气昂,神气活现嘴脸来。不过,也恰如陈想容以前曾经说过的那样:一旦正式踏上这条修仙路,各人的主要时间精力都花费在修炼上了,谁也不会没事为了一口闲气主动去找人家麻烦。 ——毕竟就算欺负人也要花时间不是?就连凡世间也只有那些游手好闲,整天吃饱了饭没事干寻乐子的纨绔子弟才会到处惹事生非,山上可没这种闲人存在的余地,宗门也断不会允许欺压同门这种无聊事情发生。 更何况,他们现在所学习的仙术道法虽然神妙,却还都是在刚入门阶段,要说真正能在战斗中起到的作用,却还有限得很。而黄昶凭借元真子师叔赠与的深厚功力,自从打通经脉后其武力在这批新弟子中便向来是排名第一,直到现在也仍然如此。真要说到欺负人,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黄昶不欺负同期师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六十一 金荣的挑战(上) 当然,有些人对此是既不认同,也不服气的,比如慕容英,比如金荣……前者只是单纯的不服气,而后者则仍然带了一种想要争夺团体头领的心态在内——尽管自从开始学习仙家道法以后,他们这些新弟子的排位便是和山上其他所有炼气期弟子一起计算了,如今公认的大师兄乃是陆嘉善,黄昶自己出门看见个穿蓝衣的就得叫师兄呢。 可是在金荣心目中,大约是先前被压制的狠了,到如今简直把压服黄昶当成一项人生目标来看待了,或者说是形成了某种执念,总是想着要胜过他才能重新获得自信心。 如果黄昶还是像以前一样处处胜过他,那金荣的好胜心倒也不至于如此强烈。可偏偏黄昶如今遇上了瓶颈,感应关迟迟通不过,练不出法力来,到现在可以说还是个凡人。而金荣虽然不是诸弟子中天赋最好的那几个,但既然能被宗门选中,而且还有在这批弟子中称雄的心气,其资质当然也不会太差。 事实上,金荣的天赋还算不错,修炼到现在,在这一批新弟子中虽然不是数一数二,也算名列前茅,很快就学会了几个低阶术法,正式踏入到修仙者行列中了。修仙者对凡人,自是有着十足的自信心。在这种情况下金荣想要在黄昶身上找回从前丢掉的面子,倒也是理所当然。 ………… 西昆仑允许并且鼓励弟子之间互相切磋,尤其是后辈向前辈挑战,一般情况下身为前辈是不好拒绝的,金荣决定利用这一点。 “黄师兄!” ——这一日,在又一次讲道结束之后,自觉做好了充分准备的金荣在众目睽睽之下拦住了黄昶。姿态倒是放得很低,开口就先大喊了一声师兄,很是尊重对方的样子。 “什么事?” 黄昶回过头,脸上倒也什么吃惊意外的样子,很平静的看着他。金荣看到对方那从容淡定的表情,心底却是一股火气冒上来——先前多少次他都是在这种平淡神色之下吃了憋。可如今自己已经是堂堂修仙者,而你却还不过区区一个凡人而已,还摆出这副架势给谁看啊? 今天非揍翻你不可! 心底暗暗发着狠,金荣脸上却愈发的客气,双手一抱拳,大声道: “黄大师兄武艺高强,小弟素来是很敬仰的。近来新学了一些本事,想请师兄去演武场上指教一二,还望师兄不要推辞才好。” 这话一出,周围那些弟子都用一种颇为古怪的眼神看金荣——人人都知道黄昶没有法力,这时候要求跟他比斗无疑是明摆着想用仙术道法欺负人。在这一批新进弟子中也颇有几个好勇斗狠的,对于黄昶早先获得的那个“大师兄”名号也早已不服气,不过不服气归不服气,要说明火执仗靠着刚学的仙法去对付黄昶,他们还没这么厚脸皮——金荣这算是头一个。 “金荣你好不要脸,明明知道阿昶哥哥还没突破感应关,根本就不会法术,想要欺负人么!” 姬若第一个跳起来,而慕容英也随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想打架是吧?我陪你玩。” 不过金荣既然厚着脸皮公然前来挑战,当然早就想好该怎么应付黄昶那些朋友的责难,断不会因为这两句就打退堂鼓。也不理会旁人的语言,就死死盯着黄昶: “怎么?黄大师兄不愿应战么?啧啧啧……以前不是动不动就要上演武场的吗?怎么如今反而怂包了?过不了感应关,修炼不出法力,这不是咱的问题吧?还是要一直靠其他师兄弟罩着你么?” 金荣这拙劣的激将法并没有让黄昶生气,后者反而轻轻笑了笑,他轻轻抬手示意姬若和慕容英不要再和对方争吵,直截了当道: “我接受你的挑战。” “那就去演武场!” 金荣赶紧敲钉转角,并率先朝演武场上走去——若是在外面打起来,自己用宗门传授的仙法道术对付一个普通凡人,说不定又会被安上“残害同门”罪名,再吃上一顿鞭子——那根能够伤害到修士神魂的皮鞭当初可是把金荣给彻底打怕了,那一次足足养伤半年多,直到如今背上还留着疮疤,他绝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说起来,对于他们这些正式踏入修仙者行列的弟子,宗门已经不再把他们当小孩子看待。在他们之间已经开始执行修仙者的规矩——拳头硬的道理大!这是当今天下,整个仙侠界通行的规则。西昆仑虽然强调内部团结,却也绝对不会把弟子培养成温室花朵,门派内部的切磋气氛其实非常浓厚。 弟子之间一言不合就开练的情况相当常见,并不一定非要去演武场不可。平时一般在外面小打小闹,比武切磋,宗门是不会干涉的。可若是把对方伤得重了,那还得按宗门规矩处置——而金荣这回想要的恰恰不是寻常比武,所以才坚决要求去演武场。 到了演武场之后,金荣很正式的要求开启了演武场的防护阵法,并且向管理演武场的执役师兄要了两张护身符——把这种护身符贴在身上,便可以随时监控比武弟子的身体状况,一旦比武弟子遭受到有可能致命的沉重伤害时,便会与演武场的防护阵法发生感应,自动将该弟子传送出武场,从而避免意外。 开启防护阵是需要消耗灵石的,领取护身符也不是免费,这些都需要弟子付账的——用门功支付,也就是所谓“门派功德”——西昆仑内部通行的虚拟货币。 ——所有昆仑弟子在开始学习仙家道术之后便可以申请做宗门任务以换取门功,不过青衣弟子们当前法力低微,能做的宗门任务很有限,主要还是一些靠体力干活的低级任务,诸如喂养灵兽,打扫药园之类……都是花时间,费体力的粗蠢活儿,做这些任务奖励的门功也不多。但就算这样大家也无不趋之若鹜,毕竟这是除了宗门每月正常发放的一块灵石之外,唯一可以获取额外灵石奖励的途径了。 六十二 金荣的挑战(中) 而宗门对于弟子通过做这些低级任务获取门功也多有限制:规定弟子每月作这类低级任务所获取的门功最多不能超过三十点——每十点门功便可以换取一块灵石,也就是每个月作任务额外所得最多不超过三块灵石。 对此宗门的解释是:门派招收的是弟子而非仆役,宗门也并不缺乏低级劳动力。弟子们当前的主要任务还是修炼,把太多时间和精力花费在这些低级工作上完全没有必要,等到弟子的实力境界上去了,能够真正起到一名修士的作用了,到那时候门派自然会派遣适合的任务给他们。 故此在当前阶段大家虽然不再像刚上山时那样一穷二白,却也都穷得很,通过做低级任务积攒下来的门派功德基本都留着换灵石了。平时比武较量多半是随便找个地方玩玩就成,就算偶尔来一次演武场也不会要求开启防护法阵。 然而这次金荣却搞得如此正式,并主动支付了全部费用,一看就知道没安着好心。慕容英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而姬若更是几乎要哭出来了。 “阿昶哥哥,别跟他打,他想要干坏事!” 就连那位负责管理演武场的灰衣执役师兄也看不过眼了,开口劝说道: “这位师弟,进了演武场,只要人没死宗门就不会干涉,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当前尚无法力在身,就算拒绝他的比武要求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你的。” 黄昶首先向这位师兄点点头以示感谢,方才回头朝慕容英,姬若等一干好友道: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些事情,终究不是靠回避就能解决的。” “哈哈,黄师兄这句话说得对极了,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啊!” 刚才在那位执役师兄开口的时候,金荣心头还是很捏了一把汗的——他唯恐黄昶就势下台,说一声那就不打了拍拍屁股走路。然而黄昶的回应却让他欣喜若狂——无论对方是出于面子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只要不跑路就好。 故此金荣这一声“黄师兄”倒是喊得真心实意,而且说完话之后也不敢再耽搁,径直便朝演武场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时回头张望,看黄昶有没有跟进来。 黄昶却不慌不忙的,又朝姬若,慕容英,以及其他几位关心他的师兄弟点点头,然后方才缓步朝比武场中走去。当他进入到战斗场地之后,他和金荣身上的护身符,以及演武场四周都隐隐闪过一道光亮,防护阵法开启了。 ………… 在演武场边缘有个兵器架,上面摆放着不少刀枪棍棒之类,供弟子日常练习和相互较量时所用。这些武器都是木质,但用的乃是西昆仑山上百年铁藜木,沉重坚实并不逊于钢铁,若是被打到身上可也不好受。 但凡是西昆仑的弟子都要学习一些武艺,包括拳脚和器械。对于器械大部分弟子选择的都是剑术,因为将来成为修仙者之后,使用的攻击性法器中最常见的也是各类飞剑。不过黄昶当初选择的武器功法却是棍棒,其实他对于各种武器都有所涉猎,但下了最多功夫的,却还是棍法。有人曾问他这样选择的原因,得到的回答却是让人啼笑皆非——因为棍棒最容易找,到哪儿都能随手找到。 此时走上演武场,黄昶随手在旁边兵器架上拿了一根哨棒,先握在手中掂了掂轻重,感觉跟平时用得差不多之后便朝演武场中央走去。金荣正站在那里等他,却居然空着双手,什么武器都没拿。 “怎么,金师弟,你还想用空手对我的棍棒么?” 黄昶随手将手中棍棒舞个棍花,淡淡笑道——从前金荣也不是没找他比试过。金荣的家族素以刀法著称,但那时候就算他手持双刀也很快会被打翻在地,压根儿不是黄昶对手。而这一回金荣却是胸有成竹,脸上先是挂着几分冷笑,不过在听到那一声“金师弟”之后便立刻转化为暴虐。 “姓黄的,你还真敢进来……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用凡人的手段和你较量吗?蠢货!” 说着,金荣骤然伸出手来,手指间却早捏着一个法诀指向黄昶,高呼一声: “定!” 刹那间,黄昶脸色一僵,呆立在那里一动不能动,手中棍棒也跌落于地,整个人似乎是被禁锢住了。 金荣哈哈大笑,得意洋洋走上前来: “没想到你记性这么不好啊,还是脑子不好使?我的黄……师……弟!——先前明明都被陆大师兄教训过了,居然还敢跟我斗……你凭什么跟我斗啊?咱们修仙者对付你们凡人,区区一个定身术就足以让你动不了。什么武功,内力……还有必要吗?” 黄昶的目光落在金荣身上,身体却是一动不能动,连脸上表情都做不出一个,但还是保持着原先那副淡然模样。而正是这副表情让金荣最不爽,忍不住走上前去一巴掌扇在黄昶脸上。 “年纪明明都还没我大,却总摆出这一副老成持重样子,装给谁看啊?满不在乎是吧?轻松愉快是吧?待会儿等我把你手脚一起打断,看你还能不能保持这副轻松模样……” 一边斥骂着,金荣几乎要把脸贴到了黄昶面前: “在这演武场里头,只要不把你打死,宗门就不会干涉……嘿嘿,我真喜欢这条规矩。” 就在金荣最为志得意满的这一刹那,却见眼前黄昶那原本明明应该因为被控灵之术禁锢住而显得僵硬呆滞的面庞忽然一动,居然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是啊,我也很喜欢。” “什么?” 金荣大惊,在这一瞬间他注意到黄昶脸上表情不同于以往那种从容淡定,那笑容竟然带着几分狰狞。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只觉得手臂上一股大力传来,仿佛被铁箍箍住似的,紧接着整个身子便被人高高抡起,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弧,随即重重砸到了地面上…… 六十三 金荣的挑战(下) 演武场外,自从刚才黄昶走进去之后,姬若便一直撅着小嘴,朝吴大牛和慕容英两人发着脾气。 “你们俩为什么不劝住他啊,阿昶哥哥根本没有法力呢!” 吴大牛从先前就一直没开口,直到这时候被姬若揪住衣服闹着不放,方才呆呆傻傻道: “那又怎样呢?我还是一直打不过他,金荣又不见得比我强,上去不一样是挨揍么?” 吴大牛的镇定态度让姬若很是意外,小姑娘想了想,赶紧又转头去看看旁边慕容英的表情——慕容英自从先前站出来又被黄昶阻拦回去之后便再没开口,此时正怀抱双臂看着演武场中,脸上却也没什么焦急之色。 等到金荣施展出控灵术,将黄昶定在原地时,慕容英先是一愣,但随即看见金荣居然朝对方走过去,又禁不住冷笑一声: “那个蠢货,居然敢主动靠近到武者身边……” “可是阿昶哥哥被定住了呀……就像当初陆大师兄用控灵术定住我们一样。” 姬若焦急道,慕容英却又是一声冷笑: “陆大师兄那是什么境界,我们这点控灵水准怎么能和他相比……金荣这白痴大约修炼出法力以后就再也没运行过内功了,否则的话只要他运行过一次功法就能明白:我们在当前阶段所施展出的定身术,就算单凭我们自身的内力也足可以解除掉。控灵术对付同阶对手基本没什么用,只能用来欺负欺负实力相差太远的!” “那……阿昶哥哥应该是不怕定身术的?” 面对姬若天真的问题,慕容英没好气道: “反正我在跟他较量时从来没生效过,你以为黄昶先前没有和我跟大牛比斗过么?又不是只有金荣才能想到用控灵术和定身法对付他。” 姬若回头看了看演武场,那边金荣正揪住黄昶衣领在向他脸上喷唾沫星子,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志得意满的王霸之气。 “那阿昶哥哥这是在……骗他的?” “当然!” 就在慕容英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金荣那头也飞了起来——黄昶用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把金荣象颗大葱似的栽到了地里,还是脑袋朝下。 ………… “嘭……嘭……啪……啪” 演武场上传来一阵阵仿佛翻麻袋和打沙袋的声音,实际战况也确实像是在翻麻袋和打沙袋——可怜的金荣便同时扮演了麻袋和沙袋的角色,被黄昶翻来覆去的来回踢打。 以前黄昶和同门师兄弟较量,包括和金荣前几次的比试,基本都是点到即止,分出胜负后也就罢手了。但这一次黄昶却再不留手,将金荣打翻在地以后依然毫不留情的继续攻击。他这些日子承受的精神压力极大,就算再怎么成熟自制,在被金荣这么连续挑衅之后也不可能保持冷静了。到后来也不讲究什么武功招式,就是纯粹的对着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躯体乱打乱踢,完全是拿金荣在发泄心中戾气了。 而金荣当然不可能束手待毙的,也曾嚎叫着试图招架甚至反击,只是他的武艺和内功原本就远不如黄昶,这段时间以来更是基本放弃了武学,一心钻研法术去了,再碰上这种拳拳到肉的贴身近战时根本无计可施。 至于施展法术扳回局面?——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炼气中期乃至于后期的修士,想要脱身也只能依靠能够瞬发的符箓或法器之类,要说靠自己念咒释放法术,除非是对浸淫于此道许久的老手才有可能。而像金荣这种刚学法术没多久的半调子,这时候恐怕连咒法篆文该怎么念都忘了。所以说炼气士最怕被人贴身,尤其是被武艺高强之士逼近身边后,哪怕寻常凡人也有可能杀掉修仙者。 两人在交手数招以后,金荣的两条胳膊都被黄昶拧断,这下子真是彻底失去还手之力,完完全全沦为沙包了。不过这家伙倒也硬气,除了开头还叫骂几声外到后来愣是一声不吭,任凭黄昶打得他满头满脸都是血,骨头也断了好几根,却死死咬住牙关,坚决不肯出声认输——西昆仑的规矩,比武中若一方认输,另一方就不能再追打,否则就算是违反门规了。 不久之后,另一位管理演武场的执役师兄前来换班,在看到斗场中的惨烈景象时不由大惊失色: “里面在干什么?立刻让他们停手,这样会出人命的!” 但前面那位执役师兄却袖着手,摇摇头: “不会,防护法阵已经打开了,他们身上也都配了护身符的。” “那也不能这样打,这哪还是比武啊……纯粹欺负人了,你就在这儿干看着?” 后面那位执役师兄还是很有正义感的,不过前面那位却苦笑了一下,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略略向同僚说了一下,只听得后面那位执役师兄目瞪口呆: “有法力的给没法力的打成这样?还是挨打这个主动付账要求开启防护阵法的?” 想了一想,他也摇了摇头: “算了,等传送吧,既然是他自己花钱买教训,我们也不好干涉。” 正说话间,白光一闪,金荣的身体已经被传送出来。四仰八叉横躺在地上,两只手和一条腿都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四肢被打断了三肢,口中还在噗噗噗不停吐血,伤势着实沉重无比。饶是那两位执役师兄长期管理宗门演武场,算是见多识广,碰到给打成这种样子的却也不多。两人对望一眼,再看看仍旧被关在演武场中的黄昶,心下都有些凛然之意。 不过作为管理演武场的弟子,这两位对于治疗伤势还是挺有心得的,其中一位正是修炼的木系功法,一个木系“小回春符”用上去,另外一位再以水系“小清心符”相辅之,立时便将金荣的伤势给控制住,使其不再恶化。 不过想要进一步治疗乃至于恢复,就不是这两位执役师兄的职责了——进一步的疗伤需要去药王院,那里有高阶修士能够施展更强的恢复法术,或者是服用专门炼制的灵丹妙药,但都是需要弟子自行花费门功甚至灵石的,跟演武场没关系。 六十四 反省(上) 几名青衣弟子赶紧把金荣抬走,而此时黄昶也从演武场中缓缓走出来——演武场的防护法阵除了会把受伤者传送出来外,还会把另外一位暂时关闭在演武场中一段时间,直到一方离去后才开启,免得两人在场外再相遇——打到一方重伤传送的地步,很可能已经打出了火气,需要把人分隔开。 “阿昶哥哥!” 姬若欢叫着扑过去,但快要走到近前时却愕然停步——此时的黄昶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让她感到陌生的气势。姬若惊讶抬起头,却见黄昶全身上下也尽是血迹斑斑,一张脸上亦是糊满了鲜血,更可怕的乃是他的表情,横眉立目,面色狰狞,双眼竟然呈现出血红色,恍若被夜叉恶鬼附身一般。 “啊!” 姬若惊慌的后退一步,立刻被紧随其后的慕容英扶住。慕容英的反应远比姬若这小姑娘要快得多,一看黄昶那样子,立即想起前辈师兄们经常说起的一种状况。 “黄昶!心魔!” 慕容英的当头棒喝总算将黄昶从迷茫中唤醒过来,后者在原地呆立片刻,长长呼出一口气去,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终于朝姬若微微一笑——笑容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与自信。 “别怕,若若,那都是别人的血。” “阿昶哥哥!” 姬若这回可以确认原来那个温柔善良的阿昶哥哥又回来了,冲上前来抱住了黄昶的腰。后者轻轻拍着她的小脑袋,又朝慕容英,吴大牛等一干始终关注着自己的朋友点了点头,淡然道: “回去吧。” ………… 这场比斗惊动了许多人,当天晚上,穆子清和陈想容两位负责指导这一批新弟子的师兄师姐都来到了新人院。陈想容修炼的木系功法,对治疗伤势比较擅长,便去金荣那边探望顺带着帮其疗伤了——这一次金荣所受的伤势比他上一回挨鞭子还要沉重许多,但因为不是宗门惩罚,可以接受法术和药物的治疗,恢复起来却肯定会比上次快很多。 而穆子清则来到了黄昶的屋子里,进来之后却见黄昶正坐在桌旁发呆,他却也没急着说什么,而是不慌不忙坐下来,并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饶有兴味的看着茶杯里水汽升腾。就这样静静等着,直到黄昶主动向他施了一礼,招呼了一声“穆师兄”,方才微笑开口道: “如何,这下知道心魔的厉害了吧?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就会潜入到你内心之中。所以吾等修士才要经常自省,时刻保持灵台清明。” 黄昶却叹了口气,摇摇头: “恐怕不是心魔,只是我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怒火罢了。我看过一本《妖魔杂谈》上说心魔乃是天地间各种繁思杂念,随着天地灵气一起被引入修士体内,借壳成魔。而我一直无法引灵气入体,区区凡人一个,心魔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麻烦怕还是无福消受。” 穆子清一愣,随即轻轻笑起来,他知道黄昶博览群书,这一年来几乎把藏书阁下层的纸质书籍都给翻看了一遍。再加上黄昶从来不是一个师长说什么就无条件相信的人,自己如今在他面前还真不敢说样样精通了。 作为修士他还真没想过凡人会不会有心魔入体,尽管武者也有走火入魔这一说,但那跟修士遇上的心魔完全是两码事——后者可是能够离开身体,真正化作妖鬼伤人的。不过他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作争执,只看着黄昶,微笑道: “阿昶,你心急了。” 黄昶一愣,穆子清随即又道: “心急则乱,乱则易怒,怒则为心魔所乘……就算这一次不是心魔,如果再这样急躁,距离下一回心魔来袭也不会相差太远的。” 黄昶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眼中隐有泪光: “两年!快要两年啦……我还是没能踏上那条路。眼看着师兄弟们一个个进展飞快,我却连门都进不去……上得仙山,入得宗门,迄今却还是一个凡人。穆师兄……我能不着急么!” 穆子清默默倾听着黄昶的诉说,嘴角却始终含笑,不过那绝不是嘲讽或讥笑的意思,而是一种感同身受,心有灵犀的表情。 “阿昶,你觉得自己还是个凡人?凡人会遇上过不了感应关的问题么?” “嗯?” 黄昶一愣,穆子清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算是没有任何天赋的凡人,在这仙山之上修行了这么久,也肯定能感应到天地灵气的存在了。你到现在仍然不行,肯定不是因为天赋问题,也跟智慧头脑没关系,那么你就是遇上瓶颈关卡了——这是只有修道之士才会遇上的麻烦,所以你现在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修道士了,只是遇上瓶颈的时间稍早了点。” “可是我已经卡了快一年了……” 黄昶抱头道,穆子清却苦笑一声: “才一年算什么,你以为修仙路上的瓶颈关口是小孩子闹别扭,三天两日就能闯过去的?被卡个三五年甚至十多年才是正常!” 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道: “比如我,卡在炼气后期向大圆满突破的关口上已经四年多了,无论怎样修炼都毫无寸进。可在此之前我却是一帆风顺:入门,感应,前期破中期,中期冲后期……几乎就没遇到过什么阻碍。只用了二十年不到,在三十四岁时便成为炼气后期修士——这在天下各大宗门里都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那时候师兄弟们都说我很有可能会打破宗门里三十一年破法元境的纪录……当时我自己也这么想。” 说到这里时,穆子清也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现出寂寥之色: “可是没想到,在进入炼气后期之后,修炼速度一下子慢下来。之后用了差不多六七年才达到后期顶峰,摸到大圆满关口,可这一关却怎么也过不去了——就和你现在一样,根本找不出原因。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闭关冥想,下山历练,求师访友……都不管用。修道路上的关卡就是这么顽固,冲不过去就是冲不过去,说什么都是虚的。” 六十五 反省(中) “而在遭遇瓶颈时仍能够保持正常心态,这是所有修仙者必须达到的一项要求,若是做不到这一点,遇上挫折便暴躁失常,这样的人在修仙路上绝对走不远。尤其是在第一次遇上瓶颈时更容易失控,但是只要突破了这道阻碍,今后便不会再在同样的问题上栽跟斗了。” “所以说,阿昶,你这些日子以来经受的苦闷,遭遇的磨难,可以说宗门里每一个高阶弟子或多或少都碰到过,只是没你那么早而已。但过这一关乃是修道路上必不可少的磨练,你的那些师兄弟们肯定也会遇上瓶颈,无非或迟或早而已。你这么早就遇上瓶颈,现在看起来似乎挺倒霉,但从长远来看却未必是坏事——越早遇上的关口,突破起来越容易,而每一次突破,对于以后的修炼都是大有好处的。” ……昏黄的灯光下,穆子清娓娓而谈。他虽然仍然不能解决黄昶如今遇到的瓶颈问题,却将自己这几年来同样遭遇到瓶颈时的心态,想法,以及为了破关而做出的种种努力都拿出来与后者分享,成功将黄昶的心情平复下来,让他觉得自己与师兄相比还远远未够班呢。大可不必如此心浮气躁,安心修炼才是正途。 最后,穆子清在临离开之前,又对黄昶道: “阿昶,还有一件事——虽说金荣今天是咎由自取,在演武场中的比斗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不出人命宗门也不会干涉,但你下手还是太狠了,终究是同门师兄弟啊。” 黄昶默默无言,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情绪状态极其古怪,真有点匪夷所思。虽然黄昶并不承认是被心魔入侵,但按理说纵使发怒也没这么暴躁的,恐怕多少和心魔有点关系。 不过黄昶并没有为自己辩护,只是低头道: “是,这件事情是我鲁莽了。” 穆子清点点头: “明白就好,找个机会去向金荣道个歉吧,把话说开,不要淤在心里,否则对你们俩都不利。” “是。” 该说得都说完,穆子清离开房间。在新人院另一头,恰巧看见了刚刚安抚好金荣出来的陈想容。 “那边如何?” “还好吧,哭了一阵子,不过也能接受是自己技不如人,输得不憋屈。” “那就好,男子汉大丈夫,输了下次再找回来就是,就怕始终放在心上,到最后成了一块心病,弄不好化为心魔也有可能。” 穆子清轻声叹道,作为新弟子的指导师兄,他们在走马上任之前宗门师长有过专门教导,也和先前有带新人经验的师兄弟们交谈过,很清楚在思想疏导方面的重要性——在这个世界中虽然不像黄昶前世里有专门的心理学研究,却也知道随着每个人性格不同,看待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会有很大不同。像这种日常在比斗失败,丢了面子的事情在宗门里经常会发生。毕竟没有谁是天生主角只胜不负的,心胸宽广的无非付之一笑,勤学苦练下次扳回来就是,对他们来说,这种失败反而会成为奋发向上的动力。 但对于那些心胸狭窄,性格阴险的人,说不定就一直记在心里,变成心头上的一根刺,没准儿什么时候就发作出来……严重起来甚至有可能成为将来勾结外敌,背叛宗门的诱因——当然宗门对此也有防范。先前第一年的观察期,以及掌教师尊亲自接见交谈等等手段便是为此而设。若发现有这方面的迹象,便直接遣送下山——黄昶他们这一批最初是九十七人拜进山门,但如今却只有九十六个继续修行,被送下山那个便是因为在心性方面未能通过宗门的检验。 平时一般小小摩擦无所谓,但今天这一场打得那么厉害,穆陈二人当然不能再袖手旁观了。穆子清负责和黄昶交谈,这是比较容易的——黄昶有成年人的思维,本身性格也十分稳重通达,跟他说说道理就能说通。事实上穆子清根本不认为黄昶需要在这方面做心理疏导,跟他谈的主要还是其自身瓶颈问题。 而金荣那边就有点麻烦了——这家伙的性格在诸弟子中本就是属于比较顽劣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挨鞭子,不过既然宗门允许他继续留在山上修行,总得尽力教导。于是便由陈想容出马。 陈想容本身修炼的木系功法,最善于恢复治疗,这些日子以来新弟子们有个什么头痛脑热,受伤患病都是来找的陈师姐,再加上她性格活泼,开朗诙谐,在新弟子们心目中就是一个温柔善良的知心大姐姐,形象非常好。 她首先去给金荣疗伤恢复,然后便慢慢与其洽谈。后者刚刚挨了一顿暴打,正是心情最为脆弱的时候,有这么个温柔善良的大姐姐照顾着,自是心防尽去,倾心而言。 其实金荣也清楚自己这回纯粹是自找的,尤其是他先说出要打断黄昶手脚这样的话,结果反而引来对方痛下狠手,这脸被打得啪啪响。只是要一个人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不容易,金荣也不是那种能够唾面自干的通达性子,此时便在心里穷发狠,想着一定要报复回来。 而陈想容也没说他今天做错了,只是很轻描淡写的表示咱们西昆仑山上从来就没有在演武场中长胜不败的弟子。就算是如今门派中公认的炼气弟子第一人,陆嘉善陆大师兄,当初在蓝衣弟子阶段也曾在演武场上被你穆子清穆师兄打得满地找牙呢——不过等到陆嘉善功夫练上来之后,就轮到穆师兄被他臭揍了。所以演武场上的输赢无关紧要,丢脸当然是丢脸的,但这份面子完全可以通过正大光明的比斗再挣回来。 金荣毕竟是个才十五六岁的小毛孩子,被陈师姐这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连连叫嚷自己本事其实不差,只是一时大意上了黄昶的当,才吃了这么一个大亏。等伤好以后定要再去比过!而陈想容则用微笑和鼓励进一步坚定了他的这个信念——这样他就不会再去想着用歪门邪道方式报复了。 六十六 反省(下) “当然了,如果黄昶能在嘴巴上稍稍服个软,还他点面子,那就更好了。” 在穆子清交谈时,陈想容如此要求道,而前者则很是自信的点头微笑: “没问题,我已经处理好了,找个机会就行。” ——作为新弟子的指导师兄,穆子清很快便创造出一个机会。数日之后,等金荣伤势渐好能够下地走动的时候,穆子清找了个理由把全部九十六名新弟子都聚在了一起。 而早已被提醒过的黄昶便当着众人之面站出来,走到金荣面前: “金师弟,那天在演武场上,我一时情绪失控,没有顾及同门切磋,点到为止的规矩,出手过重,这是我的错误,在此向你说一声抱歉。对不起了。” 说着,黄昶弯下腰来深施一礼——标准的九十度大鞠躬,既然答应了穆子清要正式道歉,在姿态上便索性做足了,反正黄昶并不在意这种面子问题。而金荣事前却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表现得有些猝不及防,但既然黄昶放低了姿态,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再拿大,尤其是美丽温柔的陈师姐也正在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于是赶紧手忙脚乱的回了一礼,闷声道: “那天我也有错,说话没注意……不过,那天根本就没能发挥出来,我还是会继续找你比试的!” 黄昶哈哈一笑: “随时奉陪。” 于是这场冲突算是揭过去,穆子清也很机敏的利用这个机会,又站出来做了一番训导——现在大家都已经很适应穆师兄的唠叨了。 “各位师弟师妹,金师弟此番败北说起来很冤枉,实力一点没能发挥出来便被打倒了。这幸亏是在咱们自家内部的演武场上,败给同门,输就输了,无非小小丢一次脸。爬起来,养好伤,下回再打过便是。可这如果是在外头,江湖之上……失败者多半是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的。” “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哪怕你实力超过对方许多,输了一样完蛋……无论你法力再怎么浑厚,道术学得再多,用不出来便都是虚妄。江湖之上,仙界之中,胜即生,负则死,实力超过对方却被反杀的例子比比皆是。” “咱们西昆仑山,号称天下第一仙门,门派势力强盛。可你们千万别以为出去人家就不敢招惹你们了,杀人灭口才是常事。如果你们有机会去宗门墓园的话,会在那里看到无数宗门前辈的坟墓,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本不该死的!他们冤枉吗?也许很冤枉,可那又如何?” “要想不冤枉的输,冤枉的死,唯有多打多练。你们所学的道术,法诀,各种符咒,仙门六艺技巧……所有这些,唯有真正能用到实战中,才算是切实掌握了。” 说到这里,穆子清又看了黄昶一眼: “黄师弟迄今都没能突破感应关,没有法力在身,所用的也尽是凡间武者功夫。说起来吾等修仙者对上凡间武者是占尽优势的,可是具体到个人身上,却未必如此了。金师弟这一次败的很惨,你们可能觉得是他大意,换了自己上去未必会输,当真如此么?只有自己站在演武场中,真正较量过了,才能知道。” 穆子清这话一说出来,黄昶顿时大惊失色: “哎哎,穆师兄,你这啥意思啊?挑动大家一起来对付我么?” 穆子清则是嘿嘿一笑,继续向人群中说道: “可你们谁若是以为黄师弟没有法力在身便很好对付,那可大错特错了——据我所知,慕容师弟,吴师弟,还有王师弟这几位私下里都有跟黄师弟较量过的吧,他们可没疏忽大意,可好像迄今也仍然没人能胜过他吧?”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叹——被点到名的这几个人都是在新弟子中公认比较强的,尤其慕容英,更是被很多人非常看好。不过那几位本人则都是面色尴尬——他们要求私下比斗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结果。而金荣则面色惊疑的看着黄昶,但心底那不服气的念头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去了不少。 穆子清在揭了黄昶的老底之后,却又正容道: “我西昆仑一脉素来以达者为尊,无论黄昶有没有练出法力,既然他在比斗中能胜过你们,那么他就当之无愧是你们的前辈师兄。对于前辈必须尊重,要想冲他使脸色,至少也要在演武场上击败他之后才有资格,否则被教训也是理所当然。就是他本人不计较,宗门断也不会容忍这种混淆长幼,颠倒尊卑的行为!” 说到最后一句时,穆子清的目光有意无意从金荣以及另外几个平时比较嚣张的弟子面上扫过,眼中一道精光乍现即隐,看得那几人心头剧震,连忙低下头去。 在压了那几人一句后,穆子清又转到黄昶这边: “而黄师弟,你既然身为前辈师兄,指点后辈同门也是应有之责。老实说,凭你们这一批人现在学到的本事,真正出去和仙家同道斗法多半是不成的,但若下到凡间俗世,对付一般凡人武者倒是绰绰有余了。只是大家的实战经验都很弱,十成的本事在实战中未必能用出两三成。这便需要通过比斗较量来增强了。如今你尚未练出法力,正好可以在这方面多多指点各位师弟们,让大家逐渐适应与武者的战斗。” “这是拿我当陪练啊。” 黄昶苦笑,却也只有点头答应。好在穆子清也没往死里折腾他的意思,转头又向众人道: “九十几个人,也不可能个个都直接找黄师弟较量,累都累死他了……你们相互之间先决出个胜负来,然后再去向黄师弟挑战吧,等到哪一天能胜过他了,就说明你们对于仙家道术掌握得差不多,可以真正凌驾于凡间武者之上了” 穆子清的最后一句话让黄昶暗自撇嘴,心说穆师兄你这是咒我一直只能作为武者给大家当陪练么?当然脸上是不会有丝毫意见的,而是和其他所有弟子一样,抱拳,鞠躬,高声道: “谨遵师兄教诲!” 六十七 师兄的再次提醒 在公开的谈话之后,穆子清在私下里又找了黄昶一回。 “阿昶,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找了个大麻烦?” 见穆子清说话如此直接,黄昶也不矫情,犹豫道: “我倒不介意陪师弟们多练练,可是成为所有人的陪练……” “不,你说错了,不是你陪师弟们练,而是师弟们陪你练!” 穆子清却根本不给黄昶提反对意见的机会,直截了当道: “阿昶,咱们之间,再多说些空话也没意思。你如今的情况很奇特,也许明天就能突破,但也可能一直过不了——而宗门大校检的日子却是越来越近了。” 黄昶全身一震,登时不再开口,而穆子清则继续道: “还有两年时间,两年之内如果能突破当然最好,但如果还是过不了感应关的话……你就必须要离开仙山了。” 黄昶沉寂了许久,方才涩声道: “没有办法拖延么?” 穆子清无可奈何的摇头: “拖延不了,宗门规矩就是如此,没有人可以违背。当然下山以后你也可以去其它仙宗或是道门碰碰运气,可既然在西昆仑都解决不了,换了其他地方,恐怕……” 稍顿了一顿,穆子清又道: “所以,阿昶,咱们现在该为以后考虑一二了。” “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么?我这辈子只能是一个普通武者了。” 黄昶的声音忽然平静了许多,似乎已经准备好接受这最坏结果。而穆子清则点了点头: “是的,凭你在山上学到的武艺,修成的内功,就算成不了修士,也将是第一流的武者。寻常武林世家中也没几个人能敌得过你。” “可是在仙法道术面前,尽是虚幻!” “若碰到高阶修士,那是必败无疑。但如果是炼气前期的低级修仙者,还是可以拚一拼的。” 黄昶哈哈一笑: “就好像那些师弟师妹们的水准?所以才要我尽量多和他们较量?” 穆子清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道: “阿昶你可别小瞧他们,咱们西昆仑山乃是天下第一仙门,培养弟子的起点本来就高——山上的灵气环境,药物调理,以及宗门所传功法,哪一样不是仙门中最顶尖的?就算撇开这些不谈,光是一个能有高阶修士协助打通经络,就已经帮你们省掉大量修炼时间了。” “当今天下,除了几家大宗门可以做到人人如此,其他一般门派中,往往只有地位极高的亲传,真传弟子才可能享受到这种待遇……而人世间绝大部分的道门甚至仙宗弟子,都是依靠自己呼吸吐纳,一点点拓宽经脉自行修炼上来,更不用说旁门散修。练到五六十岁才不过一个炼气前期,和你师弟师妹当前境界差不多的大有人在。” “然而正是这类人,却往往与寻常武林人士的交集最多——在修仙界中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弱者,碰上高阶修士就是被踩的命。但对于凡人武者来说他们却是神秘莫测,实力强大的仙师。两相比较,他们愿意混哪一边是很明显的。” “阿昶你若是练不出法力,进不了修仙者的圈子,将来与高阶修士接触到的机会并不多。但与这类低级的修仙者倒是很有可能打交道,只有在武力上不被其压制,才可以获得他们的尊重——不管修仙界还是武林界,都是一个讲究自身实力的地方。背景靠山这些,说实话用处不大。况且咱们西昆仑名头太响,在低阶修士中反而没什么威慑力——人家多半会当你假冒的。” 穆子清说得非常诚恳,而黄昶也完全理解了穆师兄的好意,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深深弯下腰去: “多谢师兄了。” 穆子清却是面色复杂,摇头道: “不必客气,作为指导师兄,却不能帮你解决突破感应关的问题,实在是很惭愧。如今师兄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 在听从了穆子清的劝导之后,黄昶便有意识加强了和师兄弟们的对抗训练。炼气阶段的修仙者由于功法限制,根据天赋不同,其战斗的方式也大不一样。而西昆仑弟子中各种人才,各类天赋功法的人都有,在与诸多师兄弟的较量中,大大增强了黄昶的适应能力。 那些弟子也都颇为佩服这位“黄师兄”——在穆子清发话以后,他们中间有自信的便陆续向黄昶提出挑战,打起来当然也不可能像金荣那么疏忽大意。大家硬碰硬各自把自己新学的本事都拿出来较量,可到现在为止居然依旧没一个人能正面击败黄昶的! 当然这中间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些低阶弟子现在掌握的法术能力确实还有限,金木水火土五行术法之中,也就金火二系中有比较多的低级攻击法术,木系是以治疗和控制为主,土行注重防御,水行倒是攻击防御恢复控制样样都有,术法变化最是多端,但每一项威力都偏弱……而即使是这些低阶术法,以那些新弟子们的法力,一次战斗中最多也只能施展个一两次,然后法力就耗尽了,反不如黄昶以那一身深厚内力直接使用近战武器打肉搏来的管用。 不过实战乃是最好的老师,随着较量次数的增加,实战经验的丰富,那些师兄弟们对于所学法术的理解和运用都渐渐变得娴熟起来,在格斗场上也越来越懂得将法术与武功结合起来,很快黄昶虽然还能取胜,可用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会受点小伤…… “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失败的,还是适可而止吧。” 这天晚上,四个朋友又聚在一起,慕容英一边在帮黄昶背上涂抹药酒,一边颇为无奈的劝说道: “穆师兄也没要你和所有弟子都打过,何必这么拼命呢。其实对于大部分师弟的挑战,我和大牛都可以帮你挡下的。” “若若也可以的!这样阿昶哥哥就不会受伤了!” 姬若看着黄昶背上那一大块乌青淤肿,带着哭腔叫道——白天时黄昶又遭遇到一位修行木系法术的师弟挑战,虽然将其击败,却被他暗中操控起的一根巨木重重撞击到背上,差点当场吐血——这说明他的优势正在渐渐消褪。 六十八 剑修(上) 面对挚友们的关切之辞,黄昶却表现得颇为淡定。感觉到肩背上阵阵发热,说明药酒开始起作用,于是他一边坐起来行功化开药性,一边不慌不忙笑道: “若若,慕容,大牛,你们的好意我明白。光靠武功肯定敌不过仙术道法,输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在这一天没有到来之前,我可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慕容英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道: “那么就由我来打败你吧,只要你败上一次,其他师兄弟就不会再紧盯着你不放了。” 黄昶哈哈大笑: “当然可以,但我可不会故意认输哦。” “那么就让他们先向我挑战,过了我这一关再去找你?” 慕容英又建议道,可却依旧被黄昶拒绝。慕容英的面色反复变幻了好几次,才又劝道: “黄昶,还是不要太固执了。趁着我现在还能帮你分担一些压力,但再过些日子,我恐怕想帮忙都帮不上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黄昶,吴大牛和姬若都大吃了一惊: “慕容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慕容哥哥要走吗?” “为什么啊?慕容你修炼的那么好,宗门不可能赶你下山的吧?” 三人七嘴八舌问了一堆问题,姬若更是扁着小嘴儿几乎要哭出来,慕容英笑着摸了摸她的双鬟发髻,摇头道: “大家别担心,不是坏事,恰恰是因为我修炼的好,宗门才会给我这个机会……穆师兄跟我打了个招呼,说宗门打算培养我作为剑修。” “剑修?” 另外三人皆是一愣,上得仙山已近两年,他们对于修仙界各种概念都已经有了个大致了解,自然也听说过关于剑修的传闻。 剑修么,顾名思义就是专心炼剑的修士。说起来修仙者可以使用的武器千变万化,但用得最多还是宝剑。不过剑修所炼的剑却是与普通修仙者仅仅用来作为武器的剑有所不同:剑修的剑是能够随着修士本身境界提升而一起成长的。 一名正规剑修从最初学艺开始,便要选定一口宝剑作为自己的本命之剑。而且这口宝剑不能是普通凡物,必须是用各种仙界灵材搭配天材地宝制造出来的法器。至少也必须是法器坯子,将来可以运用法力驾驭的。之后修士在修炼自身的同时,也要以自身法力去反复的淬炼这口剑,并且以自身神魂与之互相感应,就好像感应周围天地灵气一样。 直到自身神魂能够感应到这口剑,并且能凭借法力操控它破空飞翔了,方算有所小成。这时候这口宝剑不再是一件需要握在手里施展的外物,而就好像修士自身的手脚一样,属于身体的一部分了。恃之以对敌迎战,自是无往不利。 剑修的境界提升比普通修仙者要困难许多,因为剑修在正常炼气淬体之外,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法力去淬炼自己的本命飞剑,使其随着自身境界的提高一同提升品质。但法器却又不同于人体,光靠灵气淬炼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投入大量高档灵材,各种珍稀宝物,将其与器物不断融合,才能提高一件法器的品质。 而随着修士境界不断提高,对本命法剑的品质要求也越来越高,所要求融合的各种宝物灵材当然也愈发珍稀昂贵——如果没有那么多资源投入,那本命飞剑的品质就无法提高。而本命之剑的品质不足,却又会反过来影响修士的境界提升,直接拖累到主人的修炼,到最后甚至可能使得主人再无寸进。 所以剑修这种修炼方式,不是特别财大气粗或者背后有大宗门,大势力在支持,一般散修或者中小门派的修仙者是万万支撑不起的。毕竟天地灵气到处都能吸收到,只要辛苦勤力些,对自己身体的淬炼总是可以慢慢提高的,但提升飞剑品质却非要各种灵材宝物不可。修仙者重视机缘,但谁也不敢说自己就有那个运气,能一路顺顺当当的得到各种灵材宝物提升本命飞剑品质,万一卡在了哪个关口,可是连自身修炼一起耽误了。 不过,既然付出这么多额外代价,剑修的优势自然也是非同寻常。别的不说,光是在战斗之时,寻常修士使用武器最多不过做到“如臂使指”,即使可以离体飞出,终究还是要靠手上捏起法诀,眼睛盯着目标才能控制——武器对他们而言只是工具。 而剑修的本命飞剑却是完全由心神控制,所谓“心之所向,剑之所指”。本命飞剑不但是武器,也是眼睛,耳朵,甚至翅膀……总之就相当于身体的一部分,这在战斗中的灵活性和攻击范围比起普通修士操控的法剑强悍了不知道多少倍,就好像直接拥有了一件法宝。 故此剑修在修仙界素来号称“金丹之下,同阶无敌”——只要双方的境界差不多,一方是剑修,那基本上不用打就能判断出胜负了。不过到了金丹期以后这条定律就未必生效,因为金丹期的修士都必然修炼出了本命金丹,其效力和本命飞剑差不多,打起来胜负就不太容易预料了。 当然,用各种天才地宝融和出来的飞剑,比起从血肉之躯中淬炼出来的金丹,仍是占了很大优势的,故此即使金丹期对战,剑修依然是胜面极高。只有到元婴阶段,已经不再需要借用身外之物,双方的差距才算是拉平。 其实不仅仅是飞剑,任何法器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淬炼成为本命之器,只是飞剑对于修士战力的提升效果最佳,修炼的人也最多——当然这是指有条件修炼本命法器的人而言。而即使是西昆仑这样的大宗派,也没能力让所有弟子都修炼本命法器。只能选择那些最优秀,战斗天赋最好的,作为将来宗门的主要战力加以培养。 慕容英便是如此被宗门看中的,如果黄昶能练出法力的话,估计也在其中,只可惜现在啥都谈不上。 六十九 剑修(下) “可是可是,就算是要作剑修的话,也不用离开西昆仑啊。” 姬若依然不能理解,而黄昶和吴大牛却有些明白了——他们曾听穆师兄提起过这方面的消息,也知道宗门对于剑修培养的一些习惯。 “‘道统昆仑,剑出岐山!’——慕容你是要去岐山么?” “是,如果确定走剑修之路的话,宗门会送我去岐山剑派修炼一段时间。” ——当今天下,培养剑修的最佳之地,莫过于岐山剑派。西昆仑与东岐山同出于古昆仑山一脉。当年古昆仑山崩塌之时,山上的大部分修士洞府,以及培养弟子的道院都是集中在如今西昆仑的这一部分山体上,但唯独有关炼剑,养剑的那部分是在另外一端,便是如今的岐山剑派所在仙山上。故此岐山派的剑修之术乃是正宗古昆仑山嫡传,素来号称为天下剑修第一。 而西昆仑与东岐山的关系也一向不错,两派虽是出自同一门,却并没有许多分家门派那种非要争个高下不可的瑜亮情节。双方倒是经常互相支持——古昆仑山上的许多资源如今是分散在两家了,西昆仑得到的多一些,但最为强悍的剑修之法却尽在东岐山,于是双方取长补短:西昆仑这边需要培养剑修时就把弟子送到岐山剑派去,而岐山那边有其它需要时则来西昆仑这边求助,多年来一直如此,早成惯例。 不过派过去的弟子可不是送给人家,而仅仅是请对方代为教导,打下基础——就和先前引气法诀以及仙门六艺的启蒙学习一样,在西昆仑这类大宗门看来,剑修培养也是以最初的阶段最为重要,如果开始的路走歪了,后面就算能扳回来也要费大力气。所以西昆仑剑修的启蒙,以及最初那口本命法剑的培育,都是要专门送去岐山剑派,请那边的高手相助指导。等打好基础之后便可返回。 “你要去多久?” “还不太清楚呢,穆师兄上次只是随意透露了一些,具体内容,恐怕要等到正式宣布时才会说明。” ………… 慕容英的消息并没有提前太多,不久之后,宗门便正式公布了关于在这一批青衣弟子中选拔剑修的通告,其内容比起黄昶他们早先打听到的,又要翔实充分了许多。 首先一点就是:宗门允许任何一名青衣弟子报名参加剑修弟子的选拔,只要能通过相关考核即可。被选中后将被派往岐山剑派“留学”两年左右,在第一个五年期之内返回。照样参加宗门大校检。 不过宗门对于选择了剑修之路以后,将对自身修炼所造成的影响也说得很详细:哪怕是以西昆仑的财力物力,最多也只能支持弟子将本命飞剑提升到法元境界,而且那些珍稀材料可不是白送的,需要该弟子做大量宗门任务才能换取。 法元期再往上,所需的物资就不能保证了。也许宗门偶尔会得到一些极品材料,但有需求的人肯定会大大超过能提供的量,到时候只能依靠比较门派功德,内部交易会等方式分配,其获取难度并不比在外面碰机缘要好多少。 事实上剑修难以进阶这个问题乃是修仙界的普遍现象,就连岐山剑派本身都无法解决——岐山剑派中的剑修数量自然是天下所有修仙门派中最多的。在炼气,法元这两个阶段,岐山剑修当真可说是威风霸气,真正是做到了“同阶无敌”,其战力之强就连西昆仑弟子都得甘拜下风。然而作为整体门派而言,岐山剑派却始终要比西昆仑差上一截,便是由于他们金丹以上的高阶战力太少。 ——西昆仑为外界所知的金丹长老,目前是有十二位,号称“十二金仙”,元婴祖师则是有三位,号为“昆仑三圣”,这便是西昆仑作为天下第一大仙门的底气之所在。而岐山剑派的金丹长老仅有七人,其中四位是剑修,在修仙界的称号是“三英四剑”,元婴祖师更是仅有一位,那便是鼎鼎大名的“岐山白眉”,又被尊称为白眉老祖——当然这些仅仅是放到明面上的实力,每一个门派都会在暗中保留一些力量。不过暗子不可能很多,毕竟像这种高端战力,每暴露一个出来便是对整个神州大陆修仙界的一份巨大震撼,根本不用出手便能为宗门争取到重大利益,藏在暗中意义并不大。 而岐山剑派的高端之所以这么少,同样也是因为资源不足——据说他们有好几位已经修练到法元期大圆满的顶级剑修,本身法力已然足够,全身上下血液也都早已化作纯金之色,却迟迟未能突破到金丹期,便是受了自身本命飞剑的拖累:由于本命飞剑品质不够,过不了金丹天劫而无法结丹。 剑修的弊端宗门说了许多,但关于剑修的好处,则压根儿不用宣传就早已铺天盖地在新弟子中传扬开来——西昆仑的规矩,每五年对所有炼气期弟子进行一次大校检。大校检中除了对弟子的实力进行考核外,宗门所有炼气期弟子之间的互相比试较量也是一项重要内容。 而在历次校检中,剑修的胜率都是最高——如今的炼气期第一人,陆大师兄陆嘉善乃是剑修这一点自不待言。而陆嘉善之下,在上一次大校检中排名前十位的所谓“宗门十大真传弟子”中,除了一个运气特别好,在外出游历过程中得到一件上古法宝,从而大大增强了自身实力的幸运儿外,其余九人皆为剑修! 而在外面江湖之上,剑修同样纵横无敌——还是以那几位岐山剑派的法元顶阶修士为例:既然限制他们突破境界的瓶颈关口就在于缺乏天材地宝提升本命飞剑品质。那可以想象,这几位肯定是一天到晚都在神州大陆各处游荡,试图搜集宝物,寻找机缘。而在这个过程中难免遇上竞争对手,结下若干仇家敌人……但同为法元期的对手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甚至就连遇上了其它门派的金丹真人,他们也能正面顶上一阵而不落下风,这便是剑修的威风! ——低阶厉害,高阶苦恼,升级难上加难,这便是修练了本命法宝之后最容易带来的后果。宗门将其中利弊为大家分析得清清楚楚,如何选择,就要看各人自家判断了。 七十 金荣的再次挑战(一) “哎,本命飞剑虽然很好,可到了突破金丹期的时候便会很麻烦诶……练,还是不练呢?” 连续数天,在新弟子们中间,还真有不少为此而犹豫不决的可爱家伙。每当黄昶看见又有人在为此而伤脑筋时,都忍不住想要捧腹大笑——这些人让他想起自己前世里给人做家教时遇到的很多家长,一个个都对自家孩子抱有十足信心,小鬼才刚刚在他的辅导之下提高了一点成绩,立马就开始陷入到幸福的烦恼中: “诶,我们家宝宝这么聪明,将来是上清华好还是去北大呢?” 又或者黄昶前世里曾接触过的某些网络写手,才刚刚写了四五万字,马上就开始筹谋: “我这本书必然大火的,该签起点还是纵横呢?嗯嗯,据说晋江软妹子多,若是人家诚心来邀请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啊!” 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会来征求黄昶的意见,而无论黄昶嘴上敷衍些什么,内心里真正想说的其实都只有一句话: “您想得太多了……” 现如今,有些新弟子的表现似乎也与那些家长或写手差不多——当真以为金丹期那么遥远的事情是一群小小炼气士有资格考虑的吗?大雁都还在天上飞着呢就想着要蒸还是煮了? 在黄昶半是开导,半是玩笑的催促之下,原本不打算参加的姬若和吴大牛都去报了名。不过黄昶本人却完全没机会——修炼本命法器的最基础要求是要有法力,他连这个都达不到。 而其他弟子在经过仔细考虑之后也大部分开了窍,最后九十六个人中间足足有八十几个报了名,几乎是全员参与了。不过这种事情并不是报了名就能被选上的,接下来宗门还要派人来挑选考核,这通常会是由执法堂或者战令堂的前辈们来执行——练成剑修以后多半也是进入到这两个堂口执役。前者是负责宗门内部的保卫和管理,相当于警察部门,后者则是专门对外征伐,相当于军队了。 于是这段时间内大伙儿的心思多半都放在宗门对于剑修的挑选和考核方面,倒是没什么人再来找黄昶比试了,也算是让他能暂时放松一下。 不过,有一个人却没有受到影响,依然不依不饶的盯着黄昶不放——那便是金荣,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养伤。等到伤势好转的差不多,便立刻再一次向黄昶提出了挑战要求。 ………… “黄师兄,请指教!” 这一次金荣的态度倒是摆得很正,老老实实以后辈之礼相见,不过他眼中依然表露出很明显的不服气之色,显然是打算在比武中扳回失去的面子。 这一次比武依然是在演武场中进行,但并没有再动用防护阵和护身符——金荣的门派功德经过上一次的挥霍以及这段时间的养伤差不多都用完了,最近也没时间做宗门任务补充,而黄昶则根本没打算为这种事消耗门功。不过这也说明两人都不打算再把事情闹大,只是一次单纯的比试武艺。 黄昶依然是用棍棒,而金荣这回可不敢再托大空手了,他拿了一口木刀作为武器。但并不象以前那样用他金家的家传刀法上来较量,而是口中念念有词,左手连续变幻,勾划出一个个法诀来。最终,随着他手指在木刀上轻轻划过,那刀身上立时腾起一团熊熊火焰,木刀变成了火焰刀! “黄师兄,这是小弟新近练成的术法,颇为犀利,师兄可要小心了!” 金荣成功施展出这个法术,颇为自傲的哈哈一笑。随即大喝一声,手中木刀遥遥朝着黄昶一刀劈出,虽然距离黄昶还有数丈之遥,但那刀身上的火焰却瞬间全都聚集在刀头部位,化作了一道竖立火线,呼的一下朝黄昶直飞过来! “好!” 纵使黄昶对金荣没啥好感,看到对方能施展出这一招还是让他喝了一声彩。金荣的五行天赋中火行灵根非常强势,这导致了他的性格暴躁易怒,但同时修炼起火系术法来也确实相当厉害。五行之中火行法术本就以杀伤犀利见长,这一招“神兵烈焰”咒法算是低级火系术法中比较难以掌握的。黄昶先前在和其他师兄弟较量时也见人用过,但能够一次施展成功的却不多。不过一旦成功施展出来,便可以将一件普通近战兵器短时间内转化为不但锐利无匹,更可发出远程火焰攻击的符兵!在普通武者或者低阶修士的对战中占到极大优势。 赞归赞,黄昶动作却不慢,轻轻一个腾跃躲过那道火光便要朝金荣面前冲——武者对修士必须要靠近才能打到对手。而金荣一出手便丝毫不留余地,刷刷刷又是接连三刀,连续三道火焰之气飞过来,将黄昶躲避路线尽数封锁!同时整个人也跳跃起来——向后飞跃,尽量与黄昶拉开距离,正是修士对战武者的标准策略。 “不错,这才像个比武的样子么。” 面对能够正常发挥出自己实力的金荣,黄昶也不得不拿出一些真功夫——只见他以两只手握住铁藜木棍中段,连续晃动手腕,手中棍棒便瞬间高速旋转起来,化作一面屏障,啪啪啪将袭来火光尽数打散——如果是高阶修士发出的火焰,逢物即燃,黄昶敢这么正面硬挡便是在找死,至少手中武器肯定要废了。 但金荣毕竟只是低阶修士,对于“火”字天篆,也就是万物燃烧之道的理解还很粗浅,刀上发出来的刀气虽然带了火性,却都只是寻常凡火而已,被黄昶蕴含了深厚内力的棍棒直接打中,立即四下飞散,再无威胁。 此后金荣又是几记火焰刀气放出,却都徒劳无功——此时两人相距足有数十丈之遥,虽然黄昶无法攻击到对方,但金荣所发出的刀气也需要较长时间才能飞至黄昶面前,而这段时间足以让后者做出判断,要么躲避,要么击散,反正没啥威胁。 七十一 金荣的再次挑战(二) “呵呵,金师弟,光是这种水准的攻击可奈何不了我哟。其他师弟在这方面干得可比你漂亮……拖延下去,肯定是你先法力枯竭。” “……哼!” 面对黄昶的嘲笑之语,金荣气愤愤看了看手中火焰刀——“神兵烈焰”这个咒法威力巨大,却也不是没缺点的。缺点之一是消耗巨大——每次发出的火焰刀气需要以内力激发,同时也会消耗法力;其二便是易毁兵器,被这么高温灼烧过以后这件武器肯定是废掉了。而金荣手中乃是一口木刀,烧起来更快,此时刀身已经烧毁了接近三分之一。 相比之下黄昶就要从容得多,虽然金荣和他拉开距离,本身确实处于不败之地。但低阶修士的攻击术法威力本就有限,拉开了距离也就意味着施展起来消耗大大增加,如果不能一锤定音的话,拖延下去必定是那些低阶修士的法力先告不足——黄昶和他的师弟们较量过那么多次,对于这种状态早就了然于胸,对金荣说的这些话倒并非完全出于嘲讽。 金荣虽然脾气暴躁,在战斗方面的天赋倒还不低,略微观察便看出自身窘境。而他的决断也相当迅速,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当即朝黄昶身边窜过来——这是要跟他打近战了! “果然是白痴,才被这么一激就又主动靠近。” 外面观战的慕容英冷笑了一声,但旁边另一位王丰王三少则持有不同意见: “那倒未必。保持距离固然可以暂时立于不败之地,可也奈何不了黄师兄,我们先前不都试过么——等到法力耗光了还是输。我觉得金荣的思路没错:要想有所建树,还得靠近了打。我们修士在近身作战的手段上也有很多优势的。” “无非是从‘一’变成‘二’罢了,对方可是‘有’和‘无’的差别!” 慕容英摇头道,两人意见相左,但也不争辩,只是各自关注场内。 ………… 演武场内,面对金荣的主动冲击,黄昶当然不会避让,立即迎上去。两人瞬间便撞击在了一起。 “呀喝!” 金荣在大吼声中再度劈出了手中的火焰刀,竖直的火焰刀气将地上犁出深深一条沟渠。虽然木刀本身较棍棒要短,但这一道刀气所攻击的范围却依然要胜过黄昶手中武器——修仙者的技能即使在近战中也依然占有很大优势,至少可以保证先出手。 这一次的刀气无论力道还是速度都比先前要更快更猛,且由于两人相距极近,黄昶也不可能再躲避。仓促之下只能将手中木棒斜斜横在身前,将这一刀的力量斜开。 喀嚓一声响,这一刀的力量虽然被卸开,但黄昶手中棍棒也被切断了长长一截——这可是在仙山上生长了百年的铁藜木,而且还被黄昶运足了内劲在上面,凡间一般铁棍都未必比它坚硬的,却依然被一刀截断,这便是附加了咒法的符兵之利! 金荣大笑一声,正要上前继续强攻,却见黄昶手中棍头一抖,那根被截去一段,头部骤然变得锋锐起来的断棍直直向他咽喉点来,竟是被当作了短矛使用。这一下攻的金荣猝不及防,他不知道对方是早有计划还是随机应变,无奈之下只得将手中火刀上撩,把原本运足了气势准备用于攻击的一刀改为防御。 又是咔嚓一响,这一刀再将那木棍削去一截。但黄昶却毫不停留,手臂仍然伸得笔直,手中最后那一点点棍棒末梢仿佛匕首般,仍然朝着金荣喉头刺来!金荣大惊失色,不得不放弃了木刀,改以双手反格黄昶臂膀,不过黄昶的力量却要远胜于他,两人臂膊相撞,金荣顿时就是一个踉跄,但总算把黄昶用于攻击的那只左手给拨开。然而黄昶攻势却丝毫不缓,脚下向前踏上一步,将金荣挤得向后倒仰,紧接着便中宫疾进,右手呈鹤啄之形,依然是点向金荣的咽喉! “难道又要输?” 两人此刻已呈肉搏之势,且都没了武器,而近身格斗金荣自知肯定不是黄昶对手——力量相差太大。他虽然再次勉强偏过头,避开了对方的点喉之击,却见对方双手已呈鹰爪之势,顺势就来叼拿自己胳膊,一旦被抓住了肯定又被会扯脱臼,接下来就跟上回一样任踢任打了……金荣心腔中满是愤懑不甘,难道自己当真就打不过他一个凡人? 极度狂躁之下,忽然感到手掌心隐隐发热,金荣也不及多想,将发热手掌平平向外推出。这一掌发出去之后才是一愣——自己在干什么呢? 然而接下来的变故,却是让金荣自己都难以置信——轰的一下,从金荣掌心中竟然喷发出一股熊熊烈焰来!那火焰在金荣掌心里时还只有一小团,但见风即长,很快变化作足有海碗粗细的巨大火柱,呼呼呼朝着金荣手掌所指的方向延烧过去。 “啊?……哈!” 金荣先是一愣,随即便陷入狂喜,当即挥掌朝黄昶拍过去。而后者也是大惊失色,连忙跳开——那火焰可不是什么幻影,刚才仅仅从他身边掠过便能感到阵阵热浪袭人,鬓角边的头发丝都给烫的卷曲起来,那超高温度似乎不像是寻常火焰! 在演武场外观战的几名弟子也惊呼出声: “临战突破!还真有这种事情?” “金师弟……对于‘火’字天篆的理解又加深一步啊,竟然能不需要符咒就直接操控火灵气,而且发出来的火焰也已经不再是凡火……我们以后恐怕都要叫他师兄了。” “黄师兄这下子可形势不妙!” 演武场中形势果然急转直下,黄昶先前好不容易靠近到金荣身前,却被这忽然爆发出来的火焰逼退,此时再想要逼近已经不可能。金荣在大笑声中也不用什么拳脚招法,只全力激发掌中火焰,一条长长火龙在他手中来回舞动,将身前一大片扇面范围内尽数笼罩。把黄昶逼得连滚带跳,好不容易才躲开火焰灼烧。 七十二 金荣的再次挑战(三) “哈哈哈……我的黄师兄!你也有今天!” 此时的金荣,赫然已经化身成为了一具人形喷火器,而且发出的火焰比起一般凡火威力要大了不少,至少温度是极高的——在黄昶感觉中就好像前世里用木柴生火和用凝固汽油点燃的差别。此刻他虽然还没被火焰直接撩上,但就这么短短片刻之间,身上衣服,额角鬓发都蜷缩起来,躲避的委实是狼狈万状。 在大笑声中,金荣举起了双手呈合抱之势——他的另一只手上也开始冒出火焰,明显是想要两面夹击,把对手合拢在火焰之中。然而在下一刻异变再度发生——他的右手只喷出了小小一朵火苗之后便再无动静,而原本声势极大的左手掌上火焰也忽然变得细小,最终在一缕轻烟中消失。 “怎么……回事……” 对于这个疑问,其实金荣自己也立刻知道了答案——他感觉到自己丹田中空荡荡的,却正是法力空虚的迹象。看来喷出这种高温火焰固然强悍无比,可对于自身法力的损耗也是非同小可,就这么短短十数息之间,便已经将全身法力尽数耗尽。 法力耗尽对于修士的影响可不小,只见金荣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人也软绵绵的站立不住。黄昶再靠上来后也不用跟他打,只轻轻一推,金荣便自行摔倒在地。 虽然又赢了这一场比试,黄昶脸上却满是凝重之色,他朝金荣点点头: “干得不错,金师弟。差一点就能击败我了。” “下一次……我……必胜!” 金荣虽然躺在地上,眼中却满是倔强之色。黄昶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转身掉头离去。 ………… 只过了三四天以后,重新恢复了体力和法力的金荣便又一次站到了黄昶面前,再次要求跟他比斗。 这下子不要说姬若,慕容英,吴大牛他们,就连其他师兄弟都看不过去了,大家全都指责起金荣来: “我说,你这也太无耻了吧,当人黄师兄是专陪你一个人玩的?” “都败过两回了还有脸要求再斗?今天打败了明天再上?” “我说,金师兄,凡事总得讲个先后秩序,我们这么多人都等着请黄师兄指教呢,你应该到后面排队去!” “黄师兄别理他就是,就是闹到穆师兄面前也是他没理!” 被师兄弟们这么众口一辞的谴责,金荣也有些承受不住,满脸通红的站在那儿——毕竟只是个十来岁小孩子,脸皮再厚也有个限度。不过这家伙倒也倔强,无论被别人怎么讽刺嘲笑,都死死只盯着黄昶: “黄师兄,你不敢再跟我打么?你怕我了!” 黄昶坐在那里看着他,轻轻笑起来: “为什么觉得我会怕你?是你输给了我两次,而不是相反。” “但是再打下去,你就肯定会输!” 金荣抬起手,望了望自己的手掌心,那里有一朵小小火苗在跳动着,于是金荣眼中愈发的充满了自信。 “你对付不了我的掌中灵火,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敢再战了!” “哦?这么肯定?” 黄昶依然是那副最让金荣牙痒的不慌不忙架势,脸上也依旧是一派从容镇定: “有自信是好事,可如果变成了盲目的自大,那就很危险了。” “自信还是自大,总要打过才知道!” 金荣依旧执拗的坚持着自己的要求: “敢不敢再打一场?我一定能赢!” “是么?可要是你又输了呢?” 黄昶笑道,金荣想了想,大声回应: “如果这一次再输了,我就再也不找你较量,今后永远都尊你为师兄……” 说到这里时,却见黄昶脸带嘲讽,周围众人也都面露鄙视之色——这种虚头巴脑的条件开的毫无意义,金荣犹豫片刻,又大声加上了一条: “而且今后就任凭黄师兄驱策!” 先前两句话太轻飘,这最后一句却又太重,反而显得没什么诚意,面对这样的条件,黄昶哈哈一笑,摇了摇头: “我没兴趣跟你赌博,金师弟,至于你今后干什么,更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正当金荣心里满是失望沮丧之情时,却见黄昶站起身来,朝演武场那边走去,并且朝金荣招了招手! “但是根据穆师兄的嘱托,我既然身为前辈师兄,有责任帮助各位师弟们解决修行上的困难。既然你那么自信,那就让我来再给你上一课吧。” 金荣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也没兴趣计较黄昶说了些什么,兴冲冲跟着朝演武场跑去。而四周围也是一片哗然,诸弟子们互相看看,连忙纷纷跟上,心中都暗自为黄昶担心——金荣上一次的临战突破已经在这一批青衣弟子们中间传开,各人扪心自问,换了自己和金荣交手,恐怕都没什么把握能胜过他,更不用说黄昶这个根本没有法力的“师兄”了。 但既然是黄昶主动朝演武场那边走去,他们也不好劝阻。况且就连与黄昶关系最好的姬若等三人都没开口呢,所以众弟子也只是跟着一同走向演武场,想看看长胜不败的黄师兄是如何给金荣上这一堂课。 不久之后,黄昶与金荣便再一次面对面的站在了演武场的沙地上,与他们上一次交手时的态势完全相同:黄昶手中仍然是一根棍棒,而金荣也同样拿着一柄木刀。 不过这一回,金荣却并没有耗费自身法力去给武器上加持火焰咒法,而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张黄纸符箓,将其轻轻一抖,被封印在符纸中的“烈焰神兵”法术便施展开来,使得木刀上再度腾起了一股火焰。 金荣所用的这张符纸以及相应符墨都只是凡品,绘制出来的符箓一两天内便会散尽法力。不过他是今天早晨才特地为此准备的,故此符箓中法力还挺充足,木刀上的火焰之气相当强烈。 “现在我终于明白当初陆大师兄教导我们的那个概念了——战斗中尽量使用符箓,自身的法力要另作他用,原来是这个意思……嘿嘿,黄师兄,这一回我可绝不会打到一半就没法力了。” 七十三 金荣的再次挑战(四) 金荣大笑道,“烈焰神兵”这个咒法对于他们这些低阶修士来说是一个相当高端的法术。施展起来颇为困难,维持起来消耗也大。上一次金荣用自身法力施展这个咒术,在战斗过程中也要消耗自身法力去劈出火焰刀气攻击对手,结果当他临阵突破,领悟到直接喷火的能力时体内法力仅存一小半,很快便消耗殆尽。 所以这一回他早作准备,用预先画好的符箓取代自身施法,包括后续施展刀气攻击时的一部分法力消耗也可以预先封存在符箓中,虽然比自己当场施法的效果稍差一些,却也可以满足需要了。 最近几天金荣一直在苦练画符技术,他先前法力耗尽恢复起来其实很快的,找个火灵气充足之处打坐调息几个时辰就可以了。但要能画出一张可以用于实战的符箓却不是一件简单事情,尽管所有弟子都已经上过符箓课程,对于画符的原理和手法并不陌生,但“知道”和“会做”毕竟是两码事。也亏得金荣脾气倔犟无比,被“雪耻”的精神力量支撑着,直到今天早晨才终于画出一张可用之符,然后便迫不及待来找黄昶报仇了。 不过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击败眼前这个对手。自己一定可以做到的!上一次就只差了一点点,而这回,自己会留下充足的法力,保证可以支撑很长时间的火焰喷射能力! 金荣心中充满了这样的自信,直到他看见黄昶也拿出一张符箓来…… “呵呵,金师弟,最近你进步的确实很快。但既然你自己可以进步,却凭什么觉得别人就要留在原地不动呢?今天我给你上的这一课便是:永远别小看对手。” ——低阶符箓并不一定需要法力才能激发,武者的内力,气血浑厚之人的热血都可以做到这一点。而对于黄昶这样一直在仙山上接受训练的人来说,激发一张符箓更不成问题。和金荣一样,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符箓,那符纸便迅速燃烧起来,在化为灰烬的同时,也将一道光芒投注到黄昶手中棍棒之上,使得那根明明是木制的棍棒却散发出宛如金属一般的色泽。 “锐金破阵咒法?” 金荣双眼骤然收缩,这是一个金系法诀,用途与他的“烈焰神兵”有些相似,也是用来强化自身兵刃,通常是用在剑上——被施加了锐金破空咒术的利剑能够隔空发出锐利剑气,号称无坚不摧。 黄昶这虽然是一根棍棒,被施加了咒术以后应该也能发出隔空气劲,而且本身的强硬程度会大大增加,金荣不能再指望靠刀气劈断对方的棍子了。换句话说,两人在武器上的差距已被拉平。 “你竟然也……” 完全没料到对方也会使用法术的金荣一时愕然,但更大的冲击还在后头——黄昶竟然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符来! “……清心灵雾咒?” 当那张符箓被撕破后,黄昶全身上下笼罩在一圈淡淡水雾之中,金荣认出那是水行法术的护身咒法。水性柔弱,这个水雾护身罩子用来抵御硬碰硬的力量型攻击或许不太管用,但对于各种法术攻击的防护效果却非常出色,尤其是火系法术——水克火么。 金荣一身修炼皆为火行,最怕碰上水系术法,黄昶这个护咒一上身,至少把对手的杀伤力抵消了三分之一。然而这还没完,黄昶紧接着又摸出了第三张符箓! “厚土玄牛盾……!” 眼看着黄昶的手臂上又出现了一个闪烁着黄色灵光的圆形光盾,金荣几乎要哭出来了——先前那个水性护身罩是用来防护法术的,而这个土系的玄牛盾就是标准用来防御武器攻击的咒法了。土行法术最是厚重坚固,要想把这个由土行灵光聚集而成的灵盾打破,以金荣当前实力,就算全身法力统统耗尽也未必能做得到。 “……这至于吗?不过一场比试而已,竟要用上三张灵符?” 如果不是自己使用符箓在先,金荣肯定要大喊作弊。但眼下却无话可说——总不见得说只能我用符箓而你不能用。可符箓这东西即使对于西昆仑弟子来说,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丢着玩的大路货。一张符箓就代表着一个灵石,虽然金荣用来画符的材料很低劣,符箓法力无法长期保存,不能拿去出售。但他为了绘画这张符箓所耗费的心血,法力,却丝毫不比那些正规灵符要少。 而黄昶拿出来的三张符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正规品,同样用很便宜的普通纸墨绘制,只能保存一两天的,应该也是在最近才绘成……金行,水行,土行——金荣的目光立刻落到演武场旁边,黄昶那三个好朋友身上。吴大牛仍是一副笑眯眯老好人模样;慕容英则双手抱臂看着他,脸上隐隐带有一丝讥笑之色;只有小姑娘姬若最是按捺不住,紧握双拳跳着脚儿在大喊: “揍他,狠狠地揍他!阿昶哥哥,我可费了好大的劲才绘成这张符呢……可别浪费了!” 难怪他们刚才根本不劝阻呢,原来早就在这儿等着我啊……三对一,不,还要加上黄昶本人的武功!四对一!这可怎么打? ——刚刚还自信心十足的金荣瞬间陷入到绝望之中。 这场比试结束的很快,大家都是低阶修士,每人也就这么一两个拿手术法。以前大家彼此较量时多半只要考虑应对五行中的某一系即可。如今金荣一下子碰上三系法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很快便败下阵来。即使最后他勉力喷出了掌心灵火,也不过被黄昶用土系盾牌挡住而已。 不过黄昶也没怎么难为他,只把他一棍子敲翻以后便没再继续追击了,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便转身离开了演武场。但金荣受到的精神打击却非常沉重,抱着头坐在演武场中半天没起身,直到天色漆黑,演武场的看守师兄要关门了,他才慢吞吞站起身来,垂头丧气的拖着脚步返回了新人院,连晚饭都没去吃。 七十四 夜谈 当天晚上,做完每日的吐纳呼吸夜课之后,黄昶想了想,拿了个东西走出屋子,来到新人院另一头,金荣的屋子门前。新人院非常大,分男女两边,加起来多达两百多间屋子,但从来没住满过,他们这些青衣弟子可以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地方居住。大多数小孩子进来时都选择扎堆,不过黄昶当初喜欢安静,选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有趣的是金荣也是——故此他们两人居住的屋子相距颇远,走了片刻方才到达。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抽抽噎噎的哭泣声,进去一看,果然是金荣坐在床前地板上哭得正伤心,竟然连有人走进房间都没注意到。不过他毕竟是修炼之士,很快便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黄昶,一下子惊跳起来: “你来干什么?来嘲笑我么?” 黄昶摇了摇头,他可不是那种无聊小孩子,演武场上都没说多余的话,这种时候当然更不会。 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给对方: “我想这种时候你也许会需要这个。” 金荣一下愣住,看着黄昶手中——那是一个不算太大的葫芦,虽然口部用软木塞塞住,却依然可以闻到从葫芦口那边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酒香。宗门膳堂里从不提供酒水,但山上却可以采集到一种灵果,用来酿酒非常好。有闲心的弟子自己会酿造一些,其中又要以黄昶所酿的最好,金荣早就听说过,但以他跟黄昶的恶劣关系,当然从没享受过。 此时却忽然拿给他这么一葫芦美酒,什么意思?怕了他了? 金荣抬头看着黄昶,后者脸上虽然带着一丝淡淡微笑,眼中却隐隐有一丝光芒,似乎是要看他的反应。金荣原本不想接受的,此时却忽然倔强起来,哼了一声,劈手夺过酒葫芦,摆开塞子骨碌碌喝了一大口。 “酒不错。” “当然,费了我很多功夫呢。” 黄昶顺势在他身边坐下,微微笑道: “金师弟,我想我们之间也许可以好好聊一聊。”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 金荣一口回绝了黄昶的善意,但看在手中酒葫芦的面子上,想了想又补充道: “放心,我金某人说话算话:既然输了就永远不会再去打搅你,这一生也都会认你做师兄!今后你若有什么要求,只要别太过份,我金某人也一定认账!” 黄昶哈哈一笑: “还不服气哪?” “当然,如果你不是……” 金荣说到一半却颓然住口,摇头道: “算了,总之我认输就是。” 黄昶却并不放过他,反而冷笑一声: “你也知道说不出口啊?我不能用符箓?我不能用法术?谁规定的?一次可以说是疏忽,两次可以说是运气不好,三战皆北……金师弟,就算你仍然不肯承认自己实力不够,除了欺骗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 金荣丢下酒葫芦愤怒的跳起来,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黄昶却丝毫不让的看着他,手中拳头同样握紧,意思表达得非常明显——还想打架?我可不怕你。 两人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金荣退让,他叹息着再度坐下,心灰意冷的摇了摇头: “是,我确实及不上你。我只是不服气,你一个凡人……” “金师弟!” 黄昶再度打断了金荣,轻轻摇着手指: “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了——你始终把我当作一个凡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别忘了,你在宗门里学的法诀,练的道术,我和你一样都学过,练过。而且学得比你更好。你的功法与道术,擅长与弱点,我基本上都知道,输给我有什么稀奇?” “哈!” 金荣冷笑起来,此时酒意上头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先前所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之语,而是一心一意与黄昶争辩起来: “可是你到现在都没感应到天地灵气,连一丝一毫的法力都没能炼出来!” “那是因为我遇到了瓶颈关口——每一个修仙者都迟早会遇到的瓶颈,只是我运气不好,碰到得早了一些,可普通凡人会遇上修仙瓶颈么?” 黄昶不慌不忙道,把那天穆师兄对他的开导拿来对付金荣,后者果然一时哑口,而黄昶却不慌不忙又笑道: “法元之下,皆为肉体凡胎。就是陆大师兄,穆师兄,陈师姐他们,也不过只是能够使用法术的凡人而已。他们在修成法元道体的仙路上走得早一些,也许十成路中已经走了八九成。你算是刚上路,不过一二成;至于我么,运气不好,现在还在努力的登上这条仙路。可你我之间充其量也不过才一两成的差距,击败你有什么不可能的。” 金荣沉吟不语,黄昶的比喻虽然不中听,却很有道理——当初陆嘉善陆大师兄在讲道时便反复向他们强调:千万不要把修为高低当作评判胜负的唯一标准,尤其是在炼气阶段。因为炼气阶段时修士本身依旧是凡人躯体,很容易受到伤害,但可以借助的外力却又非常多:符箓,法器,阵势,丹药,灵兽,鬼仆……哪怕是一个刚刚踏入仙门的低阶炼气士,只要他拥有一门诸如此类的强力杀手锏,并且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施展出来,就算是达到大圆满阶段的高阶炼气士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被对方来个越阶击杀。 而低阶修士败于凡间武者之手也毫不稀奇,因为武者凭借血气,内劲也可以驱用较为低级的符箓,只要他有本事弄到这些东西,在面对低阶炼气士的时候倒也并不怎么吃亏。 思虑了良久,金荣终于站起来,肃容朝黄昶拱了拱手: “受教了!那么,我就等着黄师兄你早日打破瓶颈,冲过这道关卡,炼出真正的法力来,到时候……” “到时候我一定会再让你败得心服口服。” 黄昶微笑道,同时主动朝他伸出手去,金荣则呸了一声: “休想!” 口气虽然依然很硬,金荣的脸上却终于显出笑容来,也伸手出来与黄昶互握。黄昶能看出那笑容颇为真诚,心中也暗暗长吁了一口气。 金荣这人虽然脾气暴躁,好勇斗狠,但性格还算直率坦诚,什么事情都摆在明面上,倒并非那种心思奸狡,心口不一之辈——经过宗门的多次考验,此类奸人也很难留在山上。只要自己真正跟他把话说开了,道理说透了,相信今后的关系应该可以有所好转。 在与金荣互相行礼道别之后,黄昶便告辞离去,走出房门时却是一愣——只见穆子清坐在院子墙头上,正在朝他微笑,显然是听到了他刚才和金荣的交谈。黄昶正要向穆师兄行礼问好,却见对方笑着伸手做了个安静手势,又朝他点点头,便无声无息飘飞到院墙外面去了。 七十五 师祖爷(上) 在搞定了金荣的麻烦之后,黄昶的生活终于安静了很多。虽然也偶有别人有找他比试较量的,但都是同门之间的正常切磋,象金荣这样存心找碴的再没有了。 只是黄昶的修炼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顺利,那道该死的感应关依然牢牢卡在他面前,仿佛一堵永远都打不破的高墙,死死挡住了他的修仙之路。如果换了一个普通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这种时候难免心灰意冷。 幸亏黄昶体内是有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又是来自前世那个竞争无比激烈的社会,对于挫折打击的承受能力远远超过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仍然还可以保持着正常的生活作息——他每天还象以前那样:上午读书,下午练功,有机会就去听课,没机会就自学。法术学不起来就继续练武……总之每天依然是忙忙碌碌的,仿佛一点都不为将来的命运犯愁。 这份镇定从容的态度不要说让那些十来岁师兄弟们感到惊讶,就连师门长辈也颇感诧异。有一次,陈想容陈师姐就直接问他: “阿昶哪,你是不是准备到了五年期之后,就自动下山啊?” “当然不是,我还想着要成就法元呢,如果有机会的话,金丹元婴也要拼一拼啊!” 黄昶立即回答道,这回答本身没啥不正常的,乃是每一个拜入仙门的弟子都有的愿望。不过黄昶能说得如此平静自然,却让陈想容有些意外。 “可是,你现在的情况……” 陈想容虽然没说得很清楚,黄昶却也能理解他的意思。陈师姐是一直在教导他木系功法的人,对于他的瓶颈问题也了解最深,同样帮他想了很多办法,但都未能解决。 所以在陈想容面前黄昶也没必要遮掩什么,只能苦笑着说道: “这道关口也许能过,也许不能过,这并不取决于我自己。但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要做到最好,尽量寻求每一个突破关卡的契机。如果实在等不来机会,当真要到了被驱逐下山的时候……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对自己说一声已经尽了力,终生无悔。” “说得好啊!”陈想容很是感慨的回应着黄昶的说法,“人必自助而后天助之,阿昶,只要你自己不放弃,我想宗门也不会轻易放弃你的!” ………… 几天之后,宗门果然有所动作——掌教长青子将黄昶再一次召往紫霄宫,专门讨论他的瓶颈问题。 “还是没能突破么?” 西昆仑掌教并不像有些人传说的那样日理万机,整天忙碌无比,但通常也不会去刻意关注区区一个青衣弟子的修炼进度。不过长青子掌教对黄昶还算是比较关心的,先前曾经专门和元真子一起探讨过黄昶所遇到的困境,但当时也没能找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时隔半年,长青子再次召见他,肯定是有所打算了——在黄昶无奈回应确实仍未能突破感应关后,长青子沉静的点了点头: “你的情况颇为特殊,居然连吾等法元境修士都难以解决。不过这几日宗门中有一位元婴祖师刚刚功成出关,正好有些闲暇功夫,我带你去请教一下本派的祖师爷吧。” 西昆仑掌教的口气颇为平淡,但听在黄昶耳中却恍如晴天霹雳——元婴祖师!在这个仙侠世界中最顶层的存在!要知道就是在他们西昆仑宗门内部,哪怕已经在山上待了很多年的高阶炼气弟子,日常能接触到的师门长辈多半也只限于法元修士这一级——法元期修士还需要为宗门承担一些事务。但到了金丹期的长老们,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再受宗门俗务所限了。 虽说西昆仑门派中有十二位金丹长老,在天下所有仙门中名列第一,但这些金丹大修士平时多半是在四处游历,寻找机缘,锤炼心境,偶尔回一次山也多半是为了闭关修炼,根本不见人的。若是哪一个炼气弟子,甚至是法元修士有机会碰到金丹大修士一面,得其几句指点,便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大机缘了。 如今长青子掌教竟然要找一位元婴祖师来帮自己解决瓶颈问题?这是何等的恩情与关照! 黄昶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掌教表达自己的激动和感激之情了,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而长青子也并没有给他道谢的机会,直接将衣袖一卷,黄昶便感到天旋地转,等到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和长青子一道站在一朵云团上了——法元修士腾云驾雾,陆地飞行的本事,黄昶终于也领略到一回。 ………… 云山雾海之间,长青子带着黄昶从容前行。西昆仑本就是一座漂浮在天上的仙山,而长青子所驾驭的云彩更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眼见四周浮云阵阵,天上一道道光晕斜照下来,在四周云雾间形成七彩霞帔,当真是瑰丽万端。 身在云中,一切恍如梦幻,也不知飞了多长多久,长青子便在一处山坳中降落下来。黄昶看看四周,似乎并不是单独的飞来峰,而仍在西昆仑主山之上。然而周边怪石嶙峋,枯木磋砑,四周围竟无一草一木,与他从前看惯的红花碧草仙山景象大不相同,反倒是十足的衰败苍凉之感。 “这里是?” 黄昶有些疑惑,入门时他曾经和其他新弟子们一起坐着陈师姐的“素云绫”宝物在仙山上参观过,当时只看到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繁盛景象,似乎从没见过这种环境。按理说仙山上灵气充足,非常适于草木生长,就是在仙山尽头崖壁上,当年昆仑天柱的断裂之处,许多地方连岩石都被烧灼成琉璃状的晶体了,仍然会有藤蔓灌木顽强从石缝中钻出来,很难想象在这仙山上竟还有完全不生草木的地方。 “你们先前所看到的只是前山,而这里是西昆仑的后山地界,炼气后期以下修士一般是不允许过来的。此处名为阴魂谷,乃满山玄阴之气的汇集之处,阴气主杀生寂灭,任何活着的东西在这里都无法生存。” 七十六 师祖爷(中) 长青子淡淡道,黄昶只听得莫名其妙,心说这里您老人家属于仙家道体不算,可我不就一肉体凡胎的大活人么?除了感觉阴冷一点却也没什么不妥的。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长青子微微一笑,又补充道: “白天还好,若是在夜间,就是我也不敢轻易进入的。” 黄昶愈发不解,正想开口询问,却见地上雾气翻腾——这处山谷的地面上原本一直有一层淡淡雾气,仿佛有地热蒸汽的样子,只是色作灰黑,而且给人一种极其阴寒之感。黄昶原先也没在意,但此时却见那些灰黑色雾气自动聚集,竟然渐渐幻化成一个个小人形状,从地面上直立起来。 那些人形有大有小,但总体都十分“袖珍”,大的只有一两尺,小则不过三四寸,外观也甚是简略,只隐约能分辨出躯干手臂之分,下部并没有腿脚,而是呈烟雾状漂浮在地面,其头部也无五官,但却都用身体正面对着长青子与黄昶这边,似乎是正在“看”着他们。 “这些……难道是……” 黄昶想起先前在金桥上所遇见过的景象,又联想到刚才长青子所说的此处山谷名称,禁不住叫出声来: “鬼魂?!” 长青子点了点头: “不错,元灵魂魄本无实体,借谷中阴气方得现形,若遇生灵则必扑之,吸其阳气俱尽,故而此谷中从无生灵可以长存。” 地面上阴雾越聚越多,愈来愈多阴气烟雾聚集而成的鬼魂无声无息“站”了起来,却又偏偏没有任何动静,只是这么静静观望着他们,简直就像是黄昶前世中所看恐怖片中的景象——而且还是那种气氛渲染极其到位,真正能调动起人内心恐惧情绪的大师级作品。 纵使黄昶心智坚定,素不为外物所扰,在这成千上万阴魂“围观”之下,也禁不住有些惊恐,不知不觉朝长青子身边靠近了一些,更忍不住伸手抓住了长青子的衣袖。 注意到他的恐惧,长青子回头微笑道: “不用担心,白天时它们还做不了什么——昆仑山上的鬼魂和这地下阴气都是被抑制住的,还不至于太凶。若是在凡间下界,你这样的活人一出现它们可就要扑了。” 黄昶一愣,忍不住问道: “那晚上呢?” “所以才说夜晚时连我亦不敢轻易进入,这里压根儿不是活人应该来的地方。” 长青子的回答让黄昶哭笑不得,心说这位掌教大人还真是幽默,难道那位长住在这里的元婴祖师爷不是活人么? 却不料长青子忽然又看他一眼,悠然道: “昆仑三圣,另两位分别号为‘剑圣’,‘法圣’,而这位祖师爷的称号,便是‘鬼圣’。” ——鬼魂!昆仑派的祖师爷中竟然还有这么一位真正的鬼魂!黄昶心头不由巨震,他上山以来见过了人仙,见过了妖仙,而这一回,马上又要看到一位真正的鬼仙了! ………… 之后长青子就带着黄昶这样一直站在原地等候着,这一站就是足足一个多时辰。长青子乃是修炼多年的人,对于这样的等候丝毫不以为意,微闭双目不知是在调息还是养神。而黄昶虽然年轻,却已是两世为人,体内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平日里性情最是沉稳,竟也能耐着性子一直站下来。即使耳朵旁边不时响起阴魂鬼魅的呢喃聒噪,却也丝毫不为所动。 眼见日头渐渐偏西,长青子倒是皱了皱眉头: “天黑以前必须出谷,如果祖师爷不肯见我们,你的麻烦恐怕就很难解决了。”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发生,又过了片刻,山谷中终于有所变化——那千千万万附着了鬼魂的阴雾忽然全部散开,在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刺耳尖啸声中又重新组合,化作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形象——黄昶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原来这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元灵直接掠夺了所有阴气,其它弱小幽魂在被驱走时发出的悲鸣声。 这个老人的形象就相当完整了,除了整体是略呈阴暗的半透明色,上半部分身形面貌无不具备,连衣上褶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下半身依然只是一团模糊烟雾,不过这显然并非对方幻化不出来,而是没必要——烟雾微微晃动之下,那老者几乎是瞬间便飘飞到长青子与黄昶二人面前。 “长青,何事前来扰我?” 依然是那种仿佛在耳朵旁边响起的声音,但却并没有先前鬼魂低语时的那种阴冷刺骨感觉,而是颇为中正平和,黄昶估计这大约就是寻常鬼魂与大修士出窍神魂之间的差别了。 “弟子封长青,拜见鬼圣师祖。” 长青子先恭恭敬敬向这位老者元神行了一礼,方才回道: “弟子此来,乃是为了本派一名新入门弟子所遇到的感应关口问题……” 他大致把黄昶的情形说了一遍,这位号为“鬼圣”的元婴祖师静静听完,转头向黄昶随便扫了一眼,然而只这一眼便让黄昶觉得全身上下仿佛都被彻底看透,有一股凉浸浸的感觉。 然而鬼圣却皱眉道: “区区一个新入门的青衣弟子,也值得你这样专程跑一趟么?我看他天赋也只寻常,纵使放弃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咦?不对……有些意思……” 鬼圣开头时对黄昶并不在意,不过在稍稍注意了他片刻之后,显然是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倒是显出几分重视来: “你是……借体还魂?不对,魂魄并无离散之象,也并非双魂一体,不是夺舍重生的……竟然是正常的转世轮回?可又偏偏没有昧去先天灵觉……你还记得前世的事情是么?” “是,弟子确实留存有前世的记忆。” 黄昶老实回答道,随即便听到那鬼圣好像小孩子一样发出一声欢呼,倏的一下飘飞到黄昶面前,还绕着他转了一圈儿: “你是怎么做到的?说来听听……哈,转世之法每个人都各有奥妙不同,不可能照搬别人的,我听来不过略作参考而已。当然也不会白听你的,自然会有相应报偿。” 七十七 师祖爷(下) 也许把黄昶看作前世也是元婴大能的同辈了,鬼圣说话态度随便了许多。而一位元婴祖师能够提供的报偿……好大一块画饼!可惜黄昶只能看看,白流口水罢了。 “弟子也不知道,前世时是遭遇到了一场事故,意外身亡,再清醒时便已经身为此世爹娘之子了。” 听得黄昶如此老实回答,鬼圣祖师那张半透明的脸上略略显出不愉之色,但在又扫了他一眼之后却点头道: “你没有说谎,那么你前生时为转世作了哪些布置,可能告知一二么?” “并没有什么布置啊,弟子前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其实在我们那个世界,根本就没什么仙法道术的……” 在这位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人心的元婴祖师面前,黄昶压根儿就生不起任何隐瞒念头,努力把他前生那个科学社会尽量描述了一遍。而作为堂堂元婴大修士,对方自然也能分辨出他不曾有任何隐瞒欺骗之举,听了之后愈发的眉头紧皱: “这么说你也只是运气好,撞上了一份天大机缘而已……唉,机缘本为天定,却不是吾辈所能窥探的。” 鬼圣祖师对黄昶所描述的那个“现代社会”并不感兴趣,只是在确认他当真没什么特殊手段之后,这位鬼魂祖师爷似乎有些心灰意冷,朝黄昶点点头道: “孩子,好好珍惜你的这份机缘吧。老夫自从千余年前本体躯壳毁坏,魂魄离体,便一直想要破解胎中之谜,带着此生记忆去转世轮回,却始终没有把握,不敢轻易去投胎。而你却稀里糊涂就得了这份机缘……机缘乃是天定,旁人却也羡慕不来,你好自为之就是,别辜负了这份好运气。” 黄昶一听,赶紧上前屈膝跪倒: “祖师教诲,弟子定当牢记于心。只是……弟子当前却连天地灵气都感应不到,压根儿登不上修仙路啊,还请祖师指点一二。” 鬼圣轻轻一笑: “倒是我疏忽了,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你遇到的乃是识见障。” “识见障?”黄昶没听懂,反倒是旁边的掌教长青子讶然出声,“识见障不是只有高阶修士才会遇到的关卡么?往常似乎只有法元破金丹,甚或是金丹冲元婴时才会遇到,他如今连个炼气士都算不上,怎会遇上识见之障?” 谈及到修炼问题,纵使长青子辈分差了许多,却也并不惮于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也是整个西昆仑门派的一贯风格——鬼圣并没有显露出丝毫被后辈顶撞的不悦表情,反而呵呵笑道: “长青你见识还是浅了啊——识见障乃是因为不相信,不理解才会产生。对于吾等生于此世之人,早就可以接受天地有灵,仙家道法的存在,自然在低阶时遇不到识见障。只有到高阶时因为见识不够,眼界不足,理解不了更高层次的存在,方才会遇到无法进阶的障壁。而这孩子却又与我们有所不同……他不相信我们的存在,这就是他的识见障” 黄昶大惊,不顾礼仪插嘴道: “我……相信的呀!” 鬼圣却摇了摇头: “信与不信,可不是你嘴上说说就行的。” 他看着黄昶的眼睛,淡然道: “你原是来自一个没有灵气,没有仙法的底层世界,虽然这具重新投胎后的身体略有灵根天赋,可你的内心神魂却依旧是属于前世那个绝灵之体的。对你来说,这一世的生命,依然只是上一世的延伸,汝之所思所想,皆受前世定见限制太深。虽然也看见了吾等修道之人的种种神异,可在你内心深处,其实还是以你前世所学为傲,觉得这里的一切只是恍如梦幻,无凭无据,亦无理可循?” 黄昶先是大骇,后又愕然——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心思,竟然被对方一眼看穿! 仔细想了半天后,方才讷讷道: “恐怕……真是这样呢。” 鬼圣哈哈一笑: “这就是了。旁人的识见障是因为不懂,而你却是因为不信——你不相信这天地有灵,这一方天地自然也不会回应你,感受不到天地灵气,却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黄昶只听得迷迷糊糊,但至少知道祖师爷终于是帮自己找出原因了,连忙又是一个大礼参拜下去: “弟子该如何破解这识见障?还请祖师爷爷指点迷津!” 鬼圣却微微摇头: “识见障是来源于你自己内心的迷惑,成见,以及骄傲。所以只能由你自己破解,旁人帮不了你。但是,孩子,你只要记住:有信——则灵。到处多走走,多看看,多想想。有朝一日,等你能够真正敞开怀抱,接受这个天地万物皆有灵魂,存在神仙道法的世界了,自然就可以感受到此世的天地灵气,真正的踏上修仙之路。” 鬼圣祖师的这一番话让黄昶目瞪口呆,长久以来他一直深以前世所养成的“科学观念”“逻辑思想”而自豪,总觉得这个世界虽然有种种神奇奥妙,却终究还是属于落后的“古代社会”。自己这个来自现代社会,笃信无神论的穿越者总是会忍不住用一种居高临下,饱含着优越感的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上发生的种种现象。而在遇到问题时,他也总习惯于用前世唯物主义的理念和方式来处理。 迄今为止,黄昶依靠他的“前世理念”解决了很多问题,也确实让自己在这一大批新弟子中脱颖而出,处处显得矫矫不群。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却也正是这些最让他引以为自豪的“前世理念”,禁锢了他的思想,形成思维定势,才使他一直无法突破感应大关,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 “……是因为唯物主义思想吗?还是科学发展观?” 黄昶百思不得其解,整个人也显得浑浑噩噩,隐约在听到长青子向鬼圣祖师致辞告退时竟然忘了行礼。好在鬼圣祖师倒没计较这种小事,只是让他们尽快离去——天很快就要黑了,天黑以后这阴魂谷对于法元修士也是非常危险的。 此后黄昶一路上都在冥思苦想,稀里糊涂的跟着长青子驾云回到紫霄宫,直到长青子要安排人送他返回新人院时,黄昶才终于想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七十八 选拔 “师尊,不知弟子是否可以向宗门告个假?暂且下山几年,待日后再重新回山修炼并接受大校检?” “告假下山?”长青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要下山做什么?” “祖师爷说让我到处走走,多看多想方可破解识见障。故此弟子想要下山去,游历天下,如此或许可以突破感应关卡。” 这是黄昶考虑了许久方才确定的方案,如果宗门大度,允许他暂时“休学”,下山游历的时间不计入五年之期,那当然最好。实在不行的话,自己至少还有两年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儿也够用了。 然而长青子却并没有同意他的告假要求,只摇头道: “要破解识见障,增长见闻确实是一个好法子。只是天下之大,岂是以你区区一个凡人,光靠两条腿走路能游历得了的……” 稍微思索了一下,长青子又道: “仙路障壁,最怕不知缘由。而现在既然师祖已经帮你找出原因,那终归是有办法解决的。你且安心回去,此事我自会有所安排。” 黄昶心下不解,但也不好再多说,只能先行礼致谢——长青子可是以堂堂掌教之尊陪他耗了一整天呢,随即便告退。 ………… 此后数日,长青子那边再无动静,就仿佛忘了这事一般。黄昶心下虽然着急,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总是去麻烦昆仑掌教,只得耐下性子照常作息,等待掌教的安排。 而最近一段时间,大家的心思都在关注着宗门对于剑修弟子的选拔。这一次选拔比起先前拜入宗门的那一次金桥之旅又要严格了许多,也不再用什么宝物,而是由宗门执法堂和战令堂派来的师叔师兄们亲自出面进行测试。 黄昶没资格参加遴选,所以并不了解详情,只知道难度非常大。那些执法堂和战令堂过来的师长们不但要求严苛,态度也非常不好——他们这批青衣弟子自从入山以来,所遇到的诸多宗门长辈,比如穆子清,陈想容,陆嘉善等师兄师姐,乃至于掌教长青子等前辈,对新弟子的态度大都是以和颜悦色,温柔耐心为主,纵有批评也只是就事论事,决不侮辱叱骂。 但这一次那些前来选拔的师叔师兄们可是丝毫不客气,见了面就是一通嘲讽贬低不说,之后在整个测试过程中都是污言秽语不断,稍有不妥便是劈头盖脸的臭骂,连祖宗十八代都给牵连上,很多弟子都被骂得心烦意乱,七窍生烟,测试成绩自然不可能好。 正式选拔那天,遴选刚刚开始还没多久,姬若便一路哭着跑回了新人院子,跑到黄昶房里抱着他大哭了一场,说再也不参加什么选拔了。这可着实把黄昶吓了一跳——姬若这孩子年纪虽小,又是金枝玉叶的,看起来仿佛娇怯怯花儿一般,其实内里性格却颇为坚韧,除了故意装可怜搏同情外,想把她逗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后又陆续有些师兄弟,师姐妹提前返回,女弟子大都眼泪汪汪,而男弟子则多半都是在骂骂咧咧的,仔细一问,原来却是那些前来选拔剑修的执法堂和战令堂前辈们嘴巴极脏,种种污言秽语简直没有丝毫修士体统,这些弟子都是被气得宁肯放弃选拔机会,也不愿再受他们侮辱。 黄昶听了之后却是暗自好笑,心说宗门选拔剑修是要作为战力培养的,今后或惩处内奸,或力拼外敌,都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到那时候人家肯定是各种手段尽出,如果连这口头上的小小侮辱都忍受不了,还谈什么克敌制胜——这分明就是宗门考验报名弟子心性的第一道关口啊! 不过他反正也没资格参加,也没必要说出来让人白白郁闷,所以只是安慰了姬若几句,便继续耐心等待——慕容英和吴大牛,以及另外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都还在参加测试呢。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又有人回来了,这些却不是自愿放弃,而是未能通过考核被刷下来的。据他们说考核确实很难,所有报名的青衣弟子如果没有被第一关污言秽语气到自动放弃的话,就要和战令堂的人真刀实剑的打上一场,顶住了才能进入下一关。 战令堂那帮牲口下手极其凶狠,而且武功也着实厉害,更无耻的是各种阴手贱招层出不穷,一点没有昆仑名门正派,以及身为前辈的风度。不过在这里倒是有不少青衣弟子过来感谢黄昶——他们在与黄昶的较量中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打起来倒也不怎么吃亏。 固然有很多人在这一关被刷下了,但顶住对手一轮猛攻,从而昂然过关的却也不在少数,有人甚至偷听到战令堂的人私下谈论说:今年这一批弟子都挺能打,被刷下的比率居然较往年要低不少呢。 又等了片刻,却见吴大牛也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他却是被一个测试灵敏程度的“跳悬台”考验给刷下来的。吴大牛的性格沉稳忠厚,天生神力,但是反应较慢,无论说话还是行事都比较迟缓,却也正符合他五行之中土行灵根十分突出的天赋特性。而剑修往往要求反应迅速,动作敏捷,土行灵根的人确实不太容易达到标准。 这样他们四人之中只剩下一个慕容英了,虽说穆师兄先前打过招呼,说宗门有心要培养他。但西昆仑选拔剑修的条件却都是些硬杠杠,通不过就是通不过,没有任何情面可讲。据说往年甚至曾经有过新弟子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被选上的局面出现,所以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都在提心吊胆的等待着。 此后越来越多的弟子被灰溜溜刷回来,说是各种变态考验层出不穷,什么反应力,判断力,心怀善恶之类……样样都要测试,有时候明面上考验不算,暗中还藏了陷阱,不知不觉就被刷下了。八十几个报名者,足足被刷下来七十多。好在慕容英一直没回来,看来是坚持到了最后。 七十九 出发 最终,经过执法堂,战令堂的联合遴选,这一批九十六名青衣弟子中只有七人被选中可以作为剑修培养,慕容英也是其中之一。而这个数字在西昆仑历代剑修选拔中已经算是名列前茅了——四五人才是正常水平,往年两三人甚至一两个都有。这回一次上了七个,据说有宗门负责物资管理的法元师叔因为担心以后炼制法剑的资源恐怕会有所不足,提出还要加试一场,再淘汰几个才好。 好在西昆仑山毕竟是大宗门,底蕴深厚,经过一番讨论之后,最终这七位通过遴选的弟子还是全都获得了剑修名额。他们将被送往与西昆仑关系密切的岐山剑派领取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剑,同时在那里修行两年,打下剑修基础。 而就在宣布这个消息的同一天,黄昶也收到长青子发来的留言,通知他做好准备——掌教要亲自带他与这批剑修弟子一同前往岐山,以开阔眼界,破关除障。令人惊讶的是吴大牛也得到了同样讯息,尽管他自己也并不知道掌教安排他出去做什么。 “什么?你们都要出去,就剩我一个留在山上!啊啊啊……我也要去!” 姬若在得到消息之后很是闹了一番小脾气,不过也只敢躲在黄昶屋子里闹一闹。此事关系到黄昶和慕容英两人的前途命运,而吴大牛虽然稀里糊涂,也不可能跑去向掌教询问原因。况且能够前往鼎鼎大名的岐山剑派去见识见识,也是众弟子求之不得的好事。 三人只得轮流上阵,好言抚慰了姬若许久,向她许了一大堆诺言:什么以后自己能做主了肯定带她去岐山玩啊,回来一定带好多礼物啊……等等,好容易才把小姑娘给安抚住。 饶是如此,等到他们真正出发的那一天时,姬若依然大哭了一场,又塞给黄昶好几件衣裳,显然是熬夜赶制出来的。 “阿昶哥哥,早些回来!一定要回来啊!若若会在山上等你,等你!” 当黄昶坐在宗门专门用于长途旅行的飞舟上,渐渐远离昆仑主峰时,姬若一直站在出发平台那边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直到云雾遮住了她的身影,风中依然隐隐传来“阿昶哥哥”的呼唤…… ………… 自从拜入西昆仑之后,黄昶才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仙门气派——除非是自己单独动作,否则只要是师门安排的行动,移动稍微距离远一些,便从来都是用飞的。而那些前辈师兄师姐更是基本上出了门就窜上天,难怪早先穆师兄跟他说轻功其实不用练,而长青子也对他打算步行游历天下的想法很是不以为然。 短途飞行的方法很多,象长青子这类法元期真仙,可以直接腾云飞行。而穆子清,陈想容等炼气士,本身还不能凭虚临空的,便要借助法器,灵宠之类。方式则多种多样,通常每一位修仙者都会准备一样代步工具,而黄昶也已经见识过好几种:穆师兄的飞梭,陈师姐的长绫,元真子师叔的灵宠仙鹤。至于掌教长青子,自己单独飞行时是习惯于驭剑飞遁,带人时便腾云驾雾……总之是各有手段。 而长途飞行的话,宗门则是使用一种专用法器——翔云飞舟。其型制有大有小。小型飞舟一次可以承载二三十人,便是黄昶他们当前所乘坐的这种。中型的要大一些,一次可以装载达到百余人,而最大号的种类一次据说可以承载将近千人。 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宗门只会使用小型和中型的飞舟,大型飞舟整个西昆仑才只有几条,而且极少使用——飞舟法器是要用灵石驱动的,而且消耗灵石非常厉害。黄昶他们所乘坐的这种小型飞舟,在空中飞行一天,如果是全速飞行的话,消耗的灵石就要达到十二三枚,中型的话则要达到四五十枚之多,至于大型则更加恐怖,一般来说只有在战争时,完全不考虑成本的情况下才会动用。 黄昶前世里虽然曾坐过民航客机,但在初次登上这飞舟时依然表现得像个乡下孩子,上去之后便忍不住东看看西摸摸。对这件真正体现着修仙界“技术水平”的交通工具极为感兴趣,而其他新人小伙伴的反应则比他更甚,大家都非常好奇。 这翔云飞舟的外形还真跟一条船差不多,只不过没有船帆。船体上方是一片平甲板,可以站人上去。只是外面风非常大,除了带队前辈外,黄昶他们这帮新弟子只被允许在甲板下的船舱内活动,不给上甲板——说是上去就会被风吹走的。 于是一帮小孩子只得吵吵嚷嚷的挤在两侧舷窗朝外头看,但什么也看不见——外面白茫茫一片云海,飞舟是在云层之上高速滑行,这“翔云飞舟”的称号还真是名副其实。偶尔从云层缝隙中露出一些地上景致,也都是一闪而过,基本上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大家倒是能看到这船是如何前进的——从船体两侧向外延伸出数对闪耀着淡青色灵光的风翼,轻轻上下扇动着,就好像鸟儿的翅膀一样,带动飞舟向前航行。正常飞行时是两对翅膀,如果要加速时最多可增加到八对,但消耗的灵石数量亦会大幅提升。 构成船体的材料据说是某种灵木,但黄昶摸上去却感觉非常坚硬而且光滑,就好像上佳的玉石一样。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人们似乎普遍不太重视舒适性——舱内的布置非常简单:除了位于船头的操控部位,以及位于船尾的洗漱与方便之所被隔出了单独房间外,整间舱室便完全是通透的,除了结构需要的支撑体系外没有任何挡板隔墙之类。 而且里面空间相当低矮,连个座椅都没有,只是在地板上铺了些毛皮绒毯。所有乘客都是席地而坐,也可以躺下来——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连晚上睡觉的问题都一并解决了,也算因地制宜。 八十 天高地广?此界无涯(上) 因为看不到外面景致,在最初的好奇过后,大伙儿便也疲了。各自盘膝坐下打坐运功,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离开了昆仑仙山这片灵气充裕之地,运功行气的效率大大降低,这些年轻的炼气修士定力也不足,很难在活动着的船舱内进入到调息状态。于是大伙儿最终只好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却又不敢大声——船上除了七个预定被送往岐山培养的剑修弟子,以及黄昶吴大牛两个编外人员之外,竟然还有足足四位法元期的师长!包括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也在其中。 法元期的前辈们当然不可能和一帮小炼气士混在一起,他们的位置是在船舱前半部分,用一道布帘与后面隔开,这一点倒和黄昶前世里乘坐航班上的商务舱差不多。不过这四位前辈此时并不都在舱内休息,其中两人是要在船头操纵飞舟的,另有一人坐在外面甲板上观测四周——却是掌教长青子,只有一人在舱内坐镇着。 而新弟子们认识的也只有一位掌教长青子,舱内这位法元前辈大家都没见过,看他面色严肃,似乎不像是好说话的,也都不敢放肆,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坐在后面不敢出声。 但这位师叔在不久之后却主动跟他们搭话,谈及到自己的身份,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位道号灵虚子的师叔却正是此次护送他们前往岐山剑派的宗门负责人。脸色之所以颇显严肃,却是因为这位师叔乃是来自宗门战令堂,专门负责对外攻伐征战的部门,自然不会整天摆出一副笑脸迎人。不过从后来的交谈中却可以看出这位师叔还是颇为热心的,对于新弟子们的疑惑虽不能说是有问必答,却也尽量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而黄昶等人也正是从与灵虚子的交谈中了解到了有关翔云飞舟以及修士飞行的很多常识,只是法元修士灵虚子在谈及飞舟与飞行手段时那种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的态度让这些初入仙门的菜鸟们产生一个错觉——仿佛只要是修仙者,哪怕是最底层的炼气阶段修仙者,拥有飞行能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后来直到他们出师下山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天下第一仙门西昆仑的情况并不能代表广大修仙界,飞行法器在修仙界的珍贵程度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但在这时候,大伙儿乘坐着宗门飞舟翱翔于九天之上,看着飞舟上四条风翼在云层间划出一道道青色轨迹时,心里头无不对修仙者的逍遥自在充满了憧憬。 ………… 船行极速,但这片神州大陆则更是广袤无垠。黄昶估计这条飞舟的速度大约跟他前世乘坐的民航客机差不多,每小时七八百公里应该是有的。照这个速度,以前在地球上哪怕是从国内飞到地球另一端的美国,欧洲,十二到十四个小时也差不多了。可他们却在这飞舟上乘坐了整整一天,到夜间时仍然在继续飞行。而据灵虚子师叔介绍:从西昆仑到东岐山,即使是乘坐着这种哪怕在修仙界也是速度数一数二的翔云飞舟,即使是日夜不停飞行,旅途中又不出任何意外,一路顺利的话,也要足足半个月左右才能到达目的地! “我的天!这神州大陆该有多大啊?” 其他新弟子初次乘坐速度如此之快的飞舟,眼界也有限,对于“连续不断的飞行半个月”意味着什么并没有具体概念,也许觉得跟他们小时候坐马车旅行个把月差不多——反正知道非常远就行了。 但黄昶却是个优秀的理科生,他只随便把这飞舟的速度乘以飞行时间大致计算一下,便得出了一个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巨大数字。这着实颠覆了他原本对这个世界的基础概念——黄昶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应该跟他前世的地球差不多,因为这里的年,月之分都和地球上一样,一天差不多也同样是十二个时辰,白天一个太阳晚上一个月亮,同样是东升西落,同样有四季分明,连引力和重力似乎也和前世没有太大差异——而根据黄昶前世学到的天文知识,这一切似乎都说明这个世界应该是个与地球大小相近的行星,甚至有可能就是地球的另一个位面,无非物理规则不同罢了。 然而这一次乘坐飞舟航行却彻底打破了黄昶原先的概念,仅仅是今天这一天的飞行,他所飞越的距离如果是在地球上的话,绝对可以把他送到任何一处异国他乡了,然而在这里却竟然只是刚刚开始旅行的头一天——黄昶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长青子掌教不同意他自己下山游历的想法了,这个世界的巨大着实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黄昶真靠他自己两条腿走路游历,两年时间根本去不了多少地方。 “……这便是所谓‘天高地广,此界无涯’啊!” 在听到黄昶的感叹之后,灵虚子便笑着说出了八个字——这八个字却是大有来历的。据说从前有一位喜好游历的元婴大能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所谓“天涯海角”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于是便立下誓愿,只朝着一个方向日夜不断的遁飞而行。 元婴大修士的遁术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移动方式了,其本身的强大实力也可以确保他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然而这位大修士朝着一个方向足足飞行了五六十年!却终究没能找到所谓的“天尽头”。加上之前所探,只大致确认这片神州大陆东为大海,南多丛林,西皆荒漠,北尽冰原,似与其它陆地相通。而在神州之外,天下尚有若干大小不同的陆地,上面仙魔妖怪之属各不相同。 最后却是在一片没有任何灵气补充,也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虚海”之中整整飞行二十年,却仍然找不到其边际。这位大能才终于耗尽了耐心,担心再飞下去会耗尽法力回不来,方才不得不黯然回返。 八十一 天高地广?此界无涯(下) 而他所留下的数卷游记也成为神州大陆这边对外面世界介绍最多的文献,但原卷早已散佚,而抄本也通常被藏诸于各大宗门的经阁中,一般人很难看到。不过在这篇游记的封面却是人人都知道的——便是这“天高地广,此界无涯”八个字。 此后话题却又从全天下转到了神州大陆本身及其诸国方面——在黄昶想来这神州大陆既是如此之大,上面的国家与人口肯定也是不得了。他先前在京城等待那数月之时曾经多次听人说起:我大周幅员万里,国力强盛,乃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邦国。这天下既然如此之大,这大周王朝想来也是巨大无比?不过黄昶因此却也有些奇怪:这个世界虽有仙法道术,但国家统治的手段似乎仍是传统封建王朝那一套,以这种原始的统治手段,想要有效控制面积远超地球的国土,似乎不太可能? 不过灵虚子在听到他的疑惑后却笑了笑,脸上现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大周么,在这神州大陆之上确实也算数一数二的大邦了。只是要说大到什么程度,倒也未必。” 之后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构成大周王朝的若干郡县,黄昶大致估量了一下,发现却也只和他前世的那些传统中原王朝差不多,就一个封建王朝来说不算小了。但相对于这片巨大无比的陆地,也绝对称不上大。 “那我们此时应该已经离开大周国土了吧?” 黄昶指了指脚底下,见灵虚子点头,又问道: “那,咱们现在是在哪一国呢?” 灵虚子却又笑着摇摇头: “哪一国都不是,这下面很大一片都是荒原绝域,绝非凡人所能待得住的。” 黄昶不解,灵虚子不得不又解释了一番,方才让黄昶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这个世界不同于地球,人类的扩张能力还远未达到可以无视周边环境的地步。事实上在这片神州大陆上,凡人所能聚集居住的地方并不太多。 而在这片大陆的绝大部分区域中,都还是充斥着巫蛮,妖兽,精怪,幽鬼……等等凶横**的超自然力量族裔,对于普通凡人来说,当然也是充满了危险的蛮荒绝域。只有修士才敢出入其中——但也不是全部。黄昶他们的翔云飞舟需要飞行那么长时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需要绕路——很多地方甚至危险到连法元以上的修士都不敢贸然进入,运气不好甚至连金丹期大修士都有可能陨落其中。 因此在这片大陆上,一个国家基本上就是一片独立的人类聚居区,通常是由某一家修仙宗门进行庇护。像地处于神州大陆西部的大周王朝,就是由西昆仑作为护国宗派,在保护这个国家不受妖魔鬼怪等超自然力量威胁的同时,也从这个凡人国度内获取修仙宗门延续发展最为重要的资源:人才。 在大周的更西边,则另有一国曰秦,秦人最早乃是专门为周王室养马的部族,后来渐渐发展壮大起来。因其骁勇善战,为周王室护卫着西边疆土,算是周朝附庸,昆仑山偶尔也会照顾他们一些。 至于与昆仑齐名的岐山剑派,则是东方大国齐国与鲁国的护国宗门;在大陆南方,则另有一幅员辽阔之大国曰楚;至于中部以及北方,则由于人类的聚居区较为分散,形成了若干中小型国家:赵,魏,韩,燕等,基本上每一国也都受一家仙门庇护,只是无论国家还是宗门,其规模都远不如西周东齐和他们背后的昆仑与岐山了。 “这不就是春秋战国的形势么……这个世界和我前世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在名称上会这么巧合?” 黄昶对此颇为好奇,但一时间却也找不出答案来。不过这个世界诸国之间的关系远不像他前世战国那么混乱,诸国之间很少发生战争——因为打不起来。各国的国境线基本不接壤,在诸国之间往往是隔着成千乃至于上万里的蛮荒险域,把普通凡人士兵投入进去除了自杀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当然诸国之间也有道路联通,但那多半是在仙门帮助下费了千辛万苦才开拓出来,在地势险要处往往设立有关口,稍微派点精兵强将就能确保固若金汤。而且平时这些道路也要由仙门派人帮忙维护才能保持畅通。进攻这种地方就相当于跟人家的护国仙门过不去,又是劳师袭远,胜算极小,故此除非仙门之间互相打起来,否则一般凡人国君多半没胆子惹事的。 这种和平已经持续了上千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会继续保持下去。而这也是当今各大仙门所乐意看见的——他们可不想凡人之间因为战争出现大量伤亡,这会影响到他们从人间吸收新生力量的。 不过黄昶觉得可能也正是这种由仙门主导的和平,使得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变得非常缓慢——历经千年,到现在各国虽有郡县之设,但在诸国的总体制度上,却依然是以“封土建国”的诸侯分封制为主流:大周,大楚两个王朝的君主自称为天子,皇帝,而其它略小一点的国家如齐,鲁,赵,魏,韩等国均是称王,更小一点的则自封为公,侯,而最低一级可以裂土封臣的爵位则被称为方伯。 而且和黄昶前世那个春秋时代有些类似的是:在这里的大周王朝依然是被尊为了“天下共主”,拥有很强实力,理论上其它诸侯要经常前来朝拜,但由于距离因素,诸国之间没有太多的交流。基本上,除了商人,游侠,以及修炼之士会在各国之间奔走以外,国家政权层面上的接触非常少,大家都是各自关起门来过日子,对外界形势并不关心。 黄昶与灵虚子的一番交谈,让周围那些青衣弟子也听得如痴如醉,这些年轻人阅历尚浅,这辈子除了拜上西昆仑山外,大都没出过家乡方圆百里之外,此时才终于能够想象到这个世界的巨大与壮丽,不由得个个都赞叹不已。 八十二 岐山剑派(一) 此后十余日间,飞舟昼夜不停的在空中飞行。不知不觉间,航程已是过了大半。 黄昶他们在这十几天中可谓大开眼界,接触到了许多生平从未见过的奇闻轶事。翔云飞舟在空中航行,已经是避开了地面上的绝大多数危险,但在有些地方却还是难免遇到麻烦——他们曾经小心翼翼从一只金翅大鹏鸟的巢穴领地附近掠过,却偏偏遇上那头据说有相当于金丹修为的大鹏鸟睡醒了出来巡视。 虽然还相隔的很远,船上所有人却都能感受到一股冲天煞气扑面而来,法元修士尚能勉强支持,一干青衣炼气弟子却全都被这股威势压制的趴在船板上动弹不得。幸亏领队灵虚子当机立断,立刻把飞舟降落到地面上,向对方表达了屈服之意,那只大鹏鸟方才没怎么难为他们,只在天上转了一圈,抓了一条金角巨蟒作为食物,便自顾自飞走。 事后灵虚子以手抚额连道好险——那大鹏鸟已成妖中之王,性情高傲无比,最是见不得有什么东西在它面前卖弄飞行本领。若是有谁不知好歹,被它盯上还敢在空中飞着逃跑的话,哪怕速度再快,也抵不过这只大鹏翅膀随便扇上几下,便肯定会被追上撕碎…… 之后又有一次,他们的飞舟在空中恰好碰到一群正在迁徙的铁背苍鹰,结果被那些两翼伸展开来足足有七八丈宽广,钢喙铁爪可以轻松捕杀巨象犀牛的扁毛畜牲一路追杀了数千里之遥,长青子与灵虚子这两位实力强悍的法元修士一站船头一站船尾,用上各种手段,好不容易才护住飞舟,没被这些强悍巨鹰给弄坏掉。 到这时候大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区区九个练气弟子出门,宗门却要安排好几位法元前辈亲自护送了。往年通常是派三个人:两位法元初期的前辈负责轮流操控飞舟,确保飞舟能够日夜不停地前进。而另外一位则是象灵虚子师叔这样,不但至少拥有法元中期以上修为,而且江湖经验非常丰富的强悍人物来担任领队,如此方可应付一路上的危险,以及各种难以预料的突发情况。 而这一回因为多了一位实力达到法元后期的昆仑掌教同行,安全性又要提高不少。但即使如此,这一路上遇到的惊险之处也不在少数——即使是飞在空中,也不一定绝对安全。 好在这次新奇而危险的旅程终于即将抵达尽头,随着飞舟进入到东岐地界,属于岐山剑派的控制范围以后,一路上就安静了许多。从西昆仑到东岐山这一路上本来要经过好几个大门派的地盘,但灵虚子选择的路线却是尽量绕过去,有时候甚至宁肯从较为危险的空域溜过,也不想进入其它门派的领地——有西昆仑掌教在船上,随便去哪家门派露个面,人家都不可能把这条船当作普通过客对待,肯定要郑重其事热情接待,不耽搁个十天半月多半是走不掉的。所以还是不要声张,悄悄通过比较好。 不过到了目的地,岐山剑派这边之后,终究不可能再偷偷摸摸了——在距离岐山还有一段距离时,灵虚子便朝着岐山方向放出了一枚传讯符箓,以免作了不速之客。而对方的反应也很迅速:不久之后便有一道高速飞行的剑光冲着飞舟疾行而来,落到船头上时一分为二,一边是柄金光灿灿的飞剑,另一边则是个高冠玄衣的清癯修士。 “哈哈,长青,怎么是你亲自来?难得有空千里迢迢来我岐山做客啊!” 这位修士显然是已经达到了可以人剑合一,剑遁飞行阶段的强力剑修。他和长青子掌教的关系似乎非常好,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一副熟不拘礼的样子。 “闲来无事,带着弟子们出来开开眼界,让他们见识见识天下第一侠义宗门的气魄,日后也好效仿学习啊。” 长青子微笑着回应道,只是回应的话语让黄昶稍稍有些奇怪——西昆仑一向是以天下第一仙门自居。和岐山剑派关系虽然不错,可平日里内部谈论起来,却也只不过承认对方堪称天下第一剑修宗门而已。但这回长青子当面却不称赞对方培养剑修的能力,而说什么“天下第一侠义宗门”,着实让人费解。 不过长青子这番话的效果却非常好,那清癯修士一听之下就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好!我岐山弟子,最值得自傲的并非剑修之术,而是一份永不消磨的侠义之心。修剑乃为行侠,剑术为辅弼,侠义方为根本——各位师侄欲学我岐山剑术,这一点可千万要记住啰!”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这位修士的目光却是落到了早已等候在船甲板上的青衣弟子们身上。在看到黄昶时双目微微一凝,显然是看出他并无法力在身,但也没说什么。而此时长青子也正式将他介绍给这边弟子们: “这位是张景玄张师伯,岐山剑修中金丹以下的第一人,亦为本座多年至交。” ——长青子也是剑修,当年来岐山剑派“进修”过的,和岐山的人关系密切自是理所当然。众弟子们连忙躬身行礼,口称“张师伯好”,那张景玄亦一一颔首还礼,并不因为这些弟子实力辈分的低微而有所怠慢。 之后这位张师伯又与灵虚子及另外两位法元前辈见过礼数,便站在船头为他们引路。随着前方的雾气渐渐散去,在飞舟船头位置逐渐显出一条巨大无比的浮空山脉来,整体格局与西昆仑山有些相似——毕竟当年是从同一座擎天巨柱上碎裂开来的。不过在靠近了之后,还是能看出要比西昆仑小了不少。 飞舟径直飞向岐山,靠的越近,看的越是清楚。比起西昆仑山的雄伟壮丽,岐山似乎更要显得清静幽雅些。岐山的山体并不象西昆仑那样被重重云雾包裹,山上翠林玄舍全都清晰可见,只在半山腰位置隐见几片云彩漂浮,清雅飘逸,当真是美不胜收,充满了仙家气度。 八十三 岐山剑派(二) 自山顶雪峰处,又有数道瀑流从山顶位置蜿蜒而下,一直向着山底飘飘洒洒而去,真正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不过充满理科生思维的黄昶在看到这幕景象后,首先想到的却并非赞叹山川之美,而是“不合理”这三个字——这山顶上的水难道永远流不光么? 而不久之后,他又看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在岐山四周围,隐约有一闪一闪的影子在晃动,先前还以为是鸟群,但在靠近了之后却看得清楚——那竟然是一口口在空中游弋的飞剑!竟然还成群结伙的,就好像鱼群在海水中一般肆意遨游。 而当这边飞舟接近岐山本体,即将进入到一处山谷峡口之时,便有数口飞剑仿佛警戒哨卫一般靠上来,围绕在飞舟旁边伴随飞行,好像护送,又仿佛在监视,直到船上那位张景玄张师伯打出几个手印,表明了身份之后方才四下散去。 张景玄在引导飞舟通过这处入山峡口之后便好像完成了任务,回头向长青子笑道: “长青,灵虚,我且先回去向掌门禀报。咱们自己人也不必拘礼,待会儿自己上来吧,反正这进山的道路你们也都熟悉。” 长青子笑着点头答应,于是张景玄又化作一道剑光破空而去。张景玄一走,后面原本都在努力压抑着好奇心的昆仑弟子们立即忍不住都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都是在谈论那些神奇飞剑的。虽然早知道岐山是以铸炼飞剑之术出众而闻名,但此刻亲眼看到那些飞剑就这么优哉游哉的在空中盘旋,居然还能自动警戒和放行,好像拥有灵性智慧一般,依然让众弟子们兴奋不已。 而掌教长青子也回头笑道: “这便是岐山派的护山法阵了——当今仙界中鼎鼎大名的‘万剑诛仙大阵’,便是以这些灵剑为核心构筑而成……” 新弟子们在前来岐山的路上也听长青子,灵虚子等人讲述了不少关于岐山剑派的事迹,其中关于岐山派的护山剑阵更是如雷贯耳——护山法阵,对于任何一个修仙宗门来说,都属于至关重要的核心技术,直接关系到一个门派的生死存亡。 ——要知道仙门之间的征战不起则已,一起则必定是雷霆万钧,杀机无处不在。攻其根本乃是最常见的战术,如果一个门派的护山法阵抵挡不住对手的攻击,本山宗门被攻破,往往就意味着这个门派即将彻底消亡,即使有弟子能幸存下来,从此也将沦为无依无靠的散修。 西昆仑的护山法阵乃是由当年古昆仑派遗留下来,号为“九天雷劫紫霄玄云大阵”,乃是为天下所公认的仙界第一护山阵法,西昆仑常年会被重重云雾包裹,便是这雷云大阵所导致的效果。 若是有不经允许,擅自闯入的外敌,只要胆敢进入云层,便会遭遇到铺天盖地的雷电击打。这些雷电的威力据说和修士进阶渡劫时遭逢的雷劫相差无几,闯进这个阵就相当于主动渡雷劫。越往里头深入,遭遇的雷劫档次越高,最终据说连元婴期的雷劫都能冒出来,能闯过这道大阵的,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是无敌了。 而西昆仑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号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这套护山阵——数万年来西昆仑也曾多次遭遇到强势敌人的攻击,甚至被数大门派联手攻击,但西昆仑的护山法阵却从未被攻破过。于是拥有一个坚实后方基地的西昆仑修士便可从容出击,将对手各个击破,在仙界征战中首先立于不败之地。 相比起西昆仑,东岐山却是漂流在外,享受不到古代昆仑留下的遗泽。于是岐山弟子们只好自力更生,用自己的飞剑慢慢建立起宗门的护山法阵,这便是名动天下的“万剑诛仙大阵”了。 听到此处,一干昆仑弟子俱是赞叹,但却也有人不解道: “这个……师尊,我看这天上飞的也没几口宝剑么,最多不过三五十口,说百剑都勉强,号称万剑未免夸张了吧?” 长青子哈哈一笑: “你们以为这些能够自由飞翔,日常起警戒哨卫作用的只是寻常飞剑么?它们都是已经开了灵智,拥有了一定智慧的灵剑法宝啊!大都是当年金丹期以上的大修士所遗留,还有一些则是在岐山养剑池中温养多年,通了灵性的极品宝剑,整个岐山派也没多少的,我记得以前来这里求学时是有三十六口……这些年来可能增加或减少了一两口,但相差决不会太多——这游弋在外的任何一口法宝飞剑,放到中小门派里都是会被当作镇山之宝的!” “故此这些灵剑法宝只是组成剑阵的核心部分,而万剑诛仙阵的主体还是大量普通飞剑,平时都是在剑池之中温养着,剑乃凶器,出则必有杀戮,除非被人催动,否则不会轻易出动。” 岐山乃是以剑修出名,而对于拥有本命飞剑的修士们来说,所谓“剑在人在,剑断人亡”绝不是一句空话——他们的心神与本命飞剑紧密相连,一旦飞剑被毁,心神顿失所依,就好像普通修士被毁了丹田气海一样,就算没有当场身亡,一身功力也多半是废掉了。 然而比起用各种天材地宝精心铸造的飞剑法宝,人的身体当然更为脆弱,很多时候剑修的飞剑尚在,本人却已经不幸去世了。于是岐山剑派又有一条规矩——岐山弟子如果不幸亡故于外,宗门将会想方设法取回他的法剑。此外,大多数岐山剑修在自觉寿元将尽,命不久矣的时候,也往往会把当年宗门赐予的法剑送回岐山。 这些剑修前辈们遗留下来的法剑最终都将被送回养剑池收藏——那里是当年古昆仑山专门用于温养飞剑灵性的地方。随着天长时久,日积月累,在养剑池周围放置的宝剑越来越多,于是那里又被称为“剑冢”——埋藏着无数宝剑的坟墓。 八十四 岐山剑派(三) “万剑诛仙大阵,便是由岐山剑冢中收藏着的诸多本命飞剑所组成的护山阵法。这些本命剑都是被岐山历代前辈修士淬炼多年,修士虽亡,剑中却仍然保留了当年主人牵挂其中的一缕神识。当岐山遭遇到外敌入侵的时候,这些本命飞剑的威力便会在法阵与旧主英魂的双重催动下重新爆发出来,以维护宗门——千千万万口飞剑冲天而起!就算是元婴级别的强者也无法抵挡。岐山历史上曾经有过七次被外敌攻破的劫难,但是自从这万剑诛仙阵初步成型之后,便再也没被攻破过了。” “照这么说,这‘万剑诛仙阵’竟然是个拥有成长性的法阵。它的威力可以随着飞剑增加而不断增强,岂不是迟早有一天会盖过我们的‘紫霄雷云阵’么?” ——能问出这种问题的当然只有理科生黄昶,受前世教育影响,他看问题的角度总是和寻常修仙弟子有所不同。这是他的优势也是劣势——优势是宗门师长都觉得这孩子果然颇有天份,值得下功夫去培养。劣势么就是他现在站在这儿的原因了——人家觉得理所当然的天地灵气概念,在他却居然是一道难以打破的识见障壁! 黄昶在得到那位“鬼圣”祖师的指点之后,也曾仔细考虑过自己的这种思考方式是否有问题,自己是不是应该彻底放弃前世思维,转而完全用一个仙侠世界本土居民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但是在反复权衡判断之后,他决定还是按自己原来的习惯去做,而并不强求融入这个世界。 ——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前世的记忆学识对于自己认识,理解这个世界应该算是一种财富而非拖累。自己今天能够站在这里,不正是因为两世为人,拥有前世那个科学社会的见识,能够从不同角度看待这个世界而带来的优势么?自己在前世里所养成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以及处理解决问题的方法论,这些都早已融入到自己内心深处,硬要放弃,转而用这个世界普通原住民的方式来生活,恐怕到最后只会落个邯郸学步,两头不着落的下场。 故此黄昶还是那个黄昶,而长青子对他时常冒出来的这些稀奇想法倒也颇为欣赏,此时听到黄昶的疑问,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却哑然失笑,点头道: “不错,确实如此。这万剑诛仙阵虽然现在还比不上我派的紫霄雷云阵,可只要历代岐山弟子同心协力,日后迟早能超过我们。可见前辈遗泽再怎么丰厚,终究不如自己奋发图强来的好……将来把西昆仑发扬光大,也要看你们这些后辈弟子的努力了。” 不愧是做掌门的,轻轻巧巧一句话,便将话题扯到了另一方面去。而慕容英等人也立即纷纷表态必定会努力奋斗,光大师门。 ………… 飞舟再行片刻,不觉已经抵达了最终目的地——岐山剑派的山门迎客坪前。和西昆仑的格局差不多,岐山剑派也是在位于半山腰的位置开辟了一片巨大广场,用来作为山门入口——它们这些飘浮在空中的仙山没有道路与下方相连,往来客人都是飞上来的。 而来自西昆仑的新弟子们在岐山剑派的山门处再度被狠狠震撼了一回——就在这大片平地尽头,正对着岐山山门牌坊的山壁上,镌刻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義”字,笔锋刚硬,英气逼人,堪称银钩铁划,一眼望去便能感觉到一股锐气扑面而来。而在这个巨大“義”周围,则另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文字杂乱排列,有些是“正”“侠”“善”等,但最多的还是一个个“義”字。 飞舟上长青子,灵虚子等法元前辈显然是早就见识过的,更兼法力深厚,看到这块石壁时都不以为意。但黄昶,慕容英等头一次过来的新弟子们却都发出“啊”“哦”之声,有些人还向后倒退了一步,仿佛受不了那些文字的气魄似的。 “阿昶,你从这些文字中看出了什么?” 长青子忽然问道,黄昶想了想,回答道: “这些文字好像是有人用利器在山壁上一气呵成直接写出来的……年代相隔似乎甚是久远?” 长青子无奈摇摇头,叹息道: “还是脱不了匠人气啊……慕容呢,你看出些什么?” 慕容英面对那石壁,眼中却满是惊叹之色,手指轻轻划动不已: “弟子觉得那个‘义’字之中好像蕴含着一路绝妙剑法,至高至妙,一时间却难以参悟。其它文字中仿佛也各有奥妙。” 长青子面上这才稍露满意之色,点头赞道: “不错,你的天赋果然适合修剑……” 之后他又一一询问了其他人,把每个新弟子都问到,有说似乎领悟到什么的,有说啥都看不出的,也有说觉得文字刺眼被吓了一大跳的……每个人的回答都各不相同。而长青子直到最后,方才开口解释道: “这块‘义’字石壁,乃是昔年岐山派的开山祖师以剑气书写留存至今,据说在其中包含了那位祖师爷生平所参悟的天地大道。不管是炼气修士,法元仙师,甚至就连金丹真人,在这块石壁前都会有所感触。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触摸到一点岐山祖师所领悟的道法真谛……当然,要数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效果最为明显。” “而周围那些小字,也都是岐山派历史上极为出色的大修士们所遗留,其间同样蕴含了那些修士大能所领悟到的天道奥秘,故此在这块石壁前时常有人参悟,甚至有些别派修士,在遭遇到瓶颈关口时专程前来岐山山门,就为观摹参悟这块石壁,以求领悟突破。” 随着长青子手指所向,大家果然看见在那块石壁之前有不少人,有些并非岐山装束,他们或坐或站,或安静不言或手舞足蹈,却都在为石壁上那个简单古朴的“义”字而沉醉其中。 八十五 岐山剑派(四) “然而这些石上文字除了蕴含有岐山前辈的道法外,还有另外一重意义……” 长青子微微笑道: “我们西昆仑招募新弟子时是用的金桥验心之考,用一件法宝形成的幻境考验你们的内心。而欲入岐山剑派的人,则都要在这块石壁前驻足停留以接受考验——岐山历代前辈们在这块石壁上留字的时候,留存其中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功法与感悟,更留下了满腔的浩然正气……” “凡有心怀歹念的奸佞邪恶之辈,在这块石壁前是待不住的。甚至据说若是真正大奸大恶之徒,哪怕在这石壁前稍站片刻,便会被石壁中蕴含着的剑气直接震断心脉而死。而那些同样抱持着侠义之心的年轻人,则可以得到岐山前辈们的承认,获得更多感悟……”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看向那几个自称被壁上文字吓到了的弟子: “你们会觉得这壁上文字刺眼,恐怕便是因为内心中多多少少还有些不大妥当之处,日后当多多自省才是。” 那几名弟子均是目瞪口呆,但也不敢申辩,只得低头逊谢掌教师尊教诲。 说到最后时,长青子注目着那块石壁,悠然叹道: “这个‘义’字,本不在三十六天篆之中。但在岐山派,却素来是将其当作天道来参悟的……义之所在,虽千万人亦往矣——这是岐山剑派数千年来始终奉行不渝的宗旨。岐山弟子只要是为了坚持心中道义,即使屡屡遭逢强敌,哪怕身死魂消也从不顾惜。岐山派历史上就为了这个‘义’字,曾经多次与强大无比的对手死拼硬撼,甚至连仙山宗门都被攻破过好几回……但他们从不气馁,也不改初衷,一次又一次的顽强重新立起,方有今日之盛。” 一众弟子皆是感叹不已,但黄昶喜欢刨根问底的老毛病却又发作,私下里悄悄询问长青子道: “不好意思,师尊,我能问一下么?……岐山倒霉的时候咱们昆仑在干啥呢?” 后者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却还是做出了回应: “岐山宗门历史上被攻破过七次,前四次都是在咱们西昆仑帮助下得以击败强敌重建山门的,后来三次便主要是依靠他们自身力量了……不过那几回咱们西昆仑修士的伤亡也并不少。” “哦……” 黄昶摸了摸鼻子,心下有些明白了——这两派的关系远比他想象中还要紧密许多,岐山剑派是顶在前头高举大义名份扛招牌的,而西昆仑则是躲在背后暗矬矬提供打手的,必要时甚至赤膊上阵的事情估计也没少干。 说话之间,这条翔云飞舟已是轻轻在平台边缘降落下来,在那里正有数人在等候迎接。规模并不大,但长青子和灵虚子两位前辈却都变得十分肃穆,他们仔细整理了衣冠仪容,也让诸弟子都敛声静气,保持仪容跟在他们后面逐次下船。 先前见过的那位张景玄张师伯也在欢迎人群中,不过却只排在第二位,站在他前头的乃是一位身穿紫色道衣,宽袍广袖,峨冠博带的中年修士。只见他神情儒雅,面如冠玉,三缕美髯飘洒于胸前,看上去不象是个法力通神的大修士,倒仿佛一位饱读诗书的儒生。 如此气度,当然不是凡人——长青子人还在船上时,便朝他长笑招呼道: “徐道友,多年不见,法力愈显高深了啊。” 随着掌教师尊开口,昆仑弟子亦都低头施礼——这一位的名号他们早就听说过,便是岐山剑派如今的掌门人徐正谦了,和西昆仑道场一样,也“只”是一位法元后期修士。但能够作为执掌东岐山一脉的掌门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首脑,其实力必定非同小可,决非一般法元修士所能相提并论。 这位徐掌门笑容温和,行事却颇为方正,并不像长青子这样熟不拘礼,而是等到长青子等人走到他面前时,方才弯下腰来,宽大袖子几乎碰到地面,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揖礼,之后才笑道: “不想是长青道兄亲临,未及出山迎接,还望道兄勿要见怪才是。” 长青子拉着他的手大笑摇头: “你啊你,还是这副死板性子……我们之间客气什么呢。” 两位顶级宗门的掌门人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携手上山。黄昶等人亦跟随在旁。一路上只见种种奇珍异景,灵虚子,张景玄等人不时含笑讲解,这里与西昆仑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也有更多不同。 待一行人来到主峰山顶,也就是岐山派的核心大殿前时,长青子忽然仰望那殿上牌匾,哈哈笑道: “又给换成《正气堂》啦?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块牌匾还是《剑气冲霄》来着。” “正气为本,剑术为辅。纵使剑气冲霄,若没有一腔正气主导,难免走向歪路邪路上去。故此弟以为还是《正气堂》牌匾更能接近我岐山道法真意一些。” 徐正谦正容道,随即又转向跟在长青子身后那些西昆仑弟子: “诸位师侄,你们既入我岐山门中修行剑术,亦当牢牢记住:岐山剑术虽强,却不是给人用来横行霸道的。每一个岐山弟子在被赐予法剑之时,都需立下剑誓:此生决不以剑为恶。违誓者纵使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宗门追杀到底,决不宽贷!” “岐山昆仑本为一体,凡我岐山弟子所能学到的功法,该有的机缘,昆仑弟子一样都不会少。而对你们的要求也是一样——同样要立下誓言后,方可得传我岐山剑道,日后若有违背,亦当受我岐山之罚,你们可愿意立誓么?” 这一点,在船上时灵虚子早就跟大伙儿说过,所以此时除了黄昶与吴大牛两人之外,其余七名预定为剑修的昆仑弟子皆郑重拜倒,举手为誓: “弟子等愿遵岐山之规,守宗门之誓。” “很好。” 徐正谦点点头,终于拈须微笑: “那么,欢迎你们来到岐山。” 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这是第二次在起点上架了,感想什么,估计也没几个人喜欢看,咱们直接进入正题。 大家还希望每天五更吗?有可能的——上架以后,每天会保证至少两更,不少于四千字。另外随着订阅和各类数据的增加,会有加更。目前大致先采取这个规则: 1、每个月的月票数按一百,五百,一千,一千五,两千……此类整数,依次加更。 2、收藏每上涨2000,加一更。平均订阅有上涨,也加一更。 3、总推荐每增加2万,或者总点击增加2万,各加一更。 4、粉丝值出现一名掌门级,加一更,盟主三更。不过这个不鼓励,大家量力而行就好。 以上规则暂为试行,如果在实践中发现有不合适的还可以做调整。另外,有时候加更未必能在当天兑现,我尽量会在一周之内补完。 本书在上架后的头两个月内暂时先这样实施,后续是否继续能保持,则要取决于本书成绩如何。 各位读者朋友们,一本书的成绩好坏,直接关系到作者的创作热情。你们点击进来后顺手加个收藏;看完公众版觉得还行花个几分几毛钱订阅一下;在看完一段更新后,给张月票或推荐票;或者发一段鼓励性的评论……这些都是顺手的事情,但对于作者我就是很大的帮助。 头两个月,我可以凭着原先的冲劲坚持下去,我敢向各位读者承诺更新绝不拖延,加更绝不缩水。我也希望这种态势能够一直保持下去,但归根结底,这要取决于你们。 你们的行动,是能够影响到作者的。 所以,请大家多多支持,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谢谢! 八十六 剑冢之行(上)(求订阅!求月票!) 此后几天,这批西昆仑的剑修弟子便在岐山上安顿下来,准备接受岐山剑派的教导,以及配合铸造属于自己的专用本命剑。 岐山为每一个剑修弟子提供的本命剑都是私人定制,岐山铸剑堂的师傅们需要测度估量每一名求剑弟子当前以及将来成长后的身高,臂长,力量,以决定剑型尺寸。除此之外还要了解该弟子的主修功法,灵根天赋,五行特长,甚至连性格因素都要考虑在内——这是为了确定用来铸造法剑的材料。 这些本命剑在将来是有可能被提升为法器,法宝,甚至灵宝的。所以从一开始所用的材料就非常特殊,什么玄铁之精,赤火元铜,太阳金魄,琉璃水银砂等等……都是修仙界中专门用来制造法器的胚材,而非寻常金铁。当然这些材料在修仙界中也都属于用量比较大,价值不算特别高的。毕竟是为才刚入门的新弟子所制,将来前途如何谁都不知道,也不可能用上什么太过高级的材料。日后随着该弟子境界提升,要想进一步提升法剑品质,所需的种种珍奇异料,还是要依靠其主人自己去到处搜集的。 ——不过,这些材料所谓的“价值不算高”也只是相对于昆仑,岐山等顶级大宗派而言,天下修仙宗门中有能力为弟子大批量定制法器的可没几家。在绝大多数普通门派中,获得制造法器的灵材乃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根本轮不到普通弟子沾边。 另外,在接受定制之前,这些剑修弟子们还可以有另一个选择——他们可以去岐山剑冢中一趟,在那里收藏着的千千万万口前辈遗剑中拜领一把,祭炼之后作为自己的本命剑,继续将其提升下去。 “拜领岐山前辈们留下的成品法剑,有利又有弊。有利之处是那些法剑都已经过前辈多年祭炼,若能完全炼化,操控起来便更加圆润如意。而一般新硎之剑往往都会有火气,操控起来较为生疏,需要驯养熟悉一段时间之后方可用好。” “另一方面,前辈留下的成品法剑,往往已是经过了多年温养和提升,其间加入过不少珍奇材料,法剑的品质肯定会比宗门初次提供的要好很多。有些甚至已经接近甚至达到了法宝的水平,如果那样的话根本不必多考虑,能够拜领到一口便是上上大吉了。” “但其弊端也恰恰是来自前辈的遗留——法器不同于普通兵刃器具,不是拿到手就能用的。越是强悍的法器,想要彻底炼化为己用就越是困难。新铸之剑会考虑到新弟子的水平,之前没有主人的新法剑在初次炼化上也不会遇到太多困难。” “但那些前辈们遗留下来的成品剑却不同,法剑品质的提升同样也意味着炼化难度的大大增加。尤其是那些被当作本命之剑祭炼过的,其内部已经建立了前主人的血脉和神魂印记,旁人再想要重新将其驯服炼化,就非得抹去那些原主印记不可——而岐山决不允许这么做,以一般新入门弟子的功力,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新弟子想要拜领前辈遗剑,通常只能找那些没被当作本命剑的,而不是本命之剑的话,之前往往得不到太多提升。偶尔有品质比较好,又容易炼化的普通法剑,岐山剑修弟子那么多,大约早被人挑走了……就算能碰到一口材质不错的,其型制与材料也未必符合自己的习惯和功法,而本命剑如果用着不顺手的话,即使材质上佳,也未必能提高多少战力,甚至有可能反而影响到今后晋升。” “哦,对了,还有一点要告诉你们:去剑冢拜领前辈遗剑的人,都要另行立下一个誓言:当本人道途将尽,大限将至之时,需得将拜领之剑归还到剑冢。如果不幸中途陨落,岐山派也会尽量设法取回这口遗剑,送回剑冢之**新一代弟子选用。而如果是新铸之剑的话,宗门就不做要求,将来可以留传给家族子孙或亲传弟子,也可以送入剑冢之中作为遗剑,造福岐山后辈——这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意愿。” “各种因素考虑下来,如果只是拜领到一口寻常法剑,比起使用岐山专门为自己新铸之剑,很难说好上多少。所以,是否需要拜领岐山前辈的遗剑,大家自行决定就是。” ——当这一批七名昆仑剑修弟子,以及被长青子掌教带着来开眼界的黄昶,吴大牛等人来到岐山剑冢之前时,他们脑海中都浮现出了先前灵虚子师叔告诉大家的这些讯息。 不过无论他们是否想要拜领岐山前辈的遗剑,这一趟剑冢之行却是非走不可——岐山剑冢乃是岐山派根本核心之地,每一个新入门弟子都要在这里,对着岐山历代先辈的遗剑立下誓言,毕生遵守道义,维护岐山侠名——这便是岐山剑誓。 ………… 才刚刚走进剑冢入口处的牌坊大门,便感到一股金铁锐气扑面而来,所有人脸上身上都隐隐有一种刺痛之感,皮肤不禁战栗,仿佛正被锋锐无比的利刃指着面门。 “剑气!” 用不着任何人提醒,只要看见眼前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宝剑从林,便能理解这股战栗之感自何而来——剑冢里头的地形并无多少特异之处,就是一片非常大的洼地。在洼地中央乃是一泓清水池塘,那是养剑池,当年古昆仑仙人们用于温养飞剑的宝地——相传古代仙人对于剑质要求极高,每一口新铸造出来的宝剑都要在这里放上个三五百年乃至于数千年,直待其养成灵性之后方会取用。 而昆仑的后辈们则把这处宝地给利用到了极处——如今在这一整片洼地之中,铺天盖地的摆满了无数口法剑:有的大如船桨;有的细如草叶;有些长似枪矛;也有短如匕首;有插在地上的;也有随意平放的……总之是千姿百态,应有尽有。 八十七 剑冢之行(中)(求订阅!) 当然其中的大部分,都还是被小心仔细的搁在一排排架子上——不过放在架子上的大都只在洼地四周,而越是往中央养剑池靠近的,插放得就越是杂乱无章。可在这杂乱之中似乎又隐隐有着某种规则,至少,几条通往中央养剑池的道路上就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一口法剑挡路。 这里便是岐山剑修纵横天下的核心之所在了,一干西昆仑弟子都羡慕的望着洼地中央那些胡乱立在地上的法剑,却没人去对架子上的看一眼——这里的每一口遗剑在被送入剑冢之时都是清理干净,恭恭敬敬放置于剑架之上的。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有些宝剑得了灵性,虽然平时还不能自行飞起。但当岐山催动起万剑诛仙大阵时,有灵之剑便可冲天而起,再次下落时便会尽量落在靠近养剑池的地方。看起来乱七八糟,实则泾渭分明:越是灵性强,品质高的,就越能靠近剑池旁边。就仿佛动物群落中强者总能占据到最好地盘一样。 ——所以这些仍旧放在架子上的都是普通法剑,比起新铸的也好不了多少。而只有那些直接落在地上,看似乱七八糟的,才是万剑诛仙大阵能够催动起来,作为岐山防御核心的通灵之剑。按照长青子和灵虚子先前的教导:那些没有灵性的普通法剑拜领过来意义不大,还不如由宗门专门为自己定制一口。只有那些养出了灵性的才值得拜领,日后作为本命剑时可以得到其极大助力。 但那些通灵之剑可不是想要就能得的——这些剑上之所以能产生灵性,有些是留存了先前主人的一缕神识在内,有些则是在这剑池中温养日久,自主产生的一丝天地之灵。而无论哪一种,凭这些新弟子的功力,都不可能强行收服。岐山派也决不允许有人强行抹去这些灵剑上的前辈神识,所以要想获取有灵之剑,就必须得到灵剑本身的承认。 而这也是新进弟子都需要来剑冢立誓的缘由之一:他们在这里立完誓言之后,还可以在剑池周围停留一段时间,演练剑法,抒发胸臆,将自己的生平志向和所持道义尽量的表达出来……如果运气好的话,便有可能得到某一口灵剑的共鸣,从而结为伙伴,再去创造一段新的神话。 ——人择剑,剑亦择人。这是岐山剑派送给所有新入门弟子的一项机缘,而昆仑弟子亦可同样分享。曾经有新弟子入门后在这剑冢之中得到了一位法元修士遗留飞剑的承认,使其在不但炼气期修士中一下子变得无比强悍,其修炼进度也大大提升——拥有本命法宝的修士,其修炼进度与其本命法宝的品质都是息息相关。本命法宝品质不足,固然是会拖累到修士的晋阶。但如果本命法宝的品质大大超越了修士的水平,那也可以带动修士水准大幅提高——那位好运弟子后来在短短二十年内便达到炼气高阶,触碰到进阶法元期的关口,便是依靠了前辈留下的本命飞剑之力。 这个例子在岐山派弟子中广为流传,昆仑弟子知道的也不在少数。而每一个进入剑冢的新弟子都梦想着自己也能成为那个幸运儿,在修仙路上这样的好机缘可不多。 七名昆仑剑修弟子在岐山徐掌门的带领下,沿着空出来的通道进入到剑冢核心,那一泓清澈幽冷的养剑池旁,准备立誓。而长青子以及黄昶,吴大牛等几位观摹客人因为身份特殊,也得以跟随进入——这是所有岐山弟子都要经历的重要仪式,虽然其本身并不需要搞得多么隆重,但一颗肃穆虔敬之心却是必不可少。如果是普通客人只能留在剑冢外面等待的,西昆仑掌教带的人毕竟要特殊些。 越是往里头走,皮肤上那股战栗刺痛的感觉也越是沉重——剑气变得越来越强烈了。这一路上众人眼看着周围一口口或大或小,或正或奇的宝剑就插在旁边,似乎触手可及,一个个都禁不住心驰神摇。在外围的遗剑虽然型制不一,大小模样都还是相似的,因为这些剑仍然需要被握在手中施展,再古怪也脱不了兵器样子。而里面那些已经被炼成为飞剑,不再需要考虑人手握持的可就千奇百怪,什么模样的都有了:丸状的,分叉的,针型的,多截连环的,甚至还有圆盘飞碟形状……若不是在这里看到,黄昶肯定不会将其当作飞剑看待——当然最多还是常规型制,不过大都已经没有剑柄剑锷,只有剑身。 最终,在养剑池旁,却只孤零零插了七八口剑,周围空出好大一片,仿佛百兽之王周边的领地不容侵犯。而在剑池之中,却隐约可见两道光芒在水中来洄往复的游动着,就好像活泼游鱼一般。但当徐正谦徐掌门恭恭敬敬向那一池清水施以大礼时,这两道光芒却刷的一下窜出水面,在半空中留下一青一紫两道无比绚烂的剑光,似乎是在回应徐掌门的礼仪,随即却又消失在清池之中。 “这两口剑名唤作紫郢,青索,乃是我岐山开宗祖师留下的镇山之宝,亦是岐山所有飞剑中灵性最足的两口法宝灵剑。如今是作为我派祖师的象征供奉在这里。岐山弟子所立之剑誓,便是由这两口祖师之剑作为见证。” 徐正谦徐掌门回头向大家介绍道,忽然笑了笑: “理论上,如果有谁机缘特别大,能够得到这紫青双剑之一认可的话,元婴不敢说,成就金丹大修士指日可待——当然,岐山开宗数万年间,还不见谁有过这样的好运气。” 下面一众弟子都哄笑起来,看来这位徐掌门倒也并不是一味死板么。而徐正谦在开了一句玩笑之后又指了指周边那一片飞剑海洋,容色转为严肃道: “好了,不开玩笑。除了紫青双剑外,在这剑冢之中所收藏的通灵之剑,如今是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一柄,而只要你们能得到其中任意一柄的承认,今后在剑修之道上便会走的快捷许多。机缘难得,待会儿大家在和我颂念剑誓之时,可一定要诚心正意才好。” 八十八 剑冢之行(下)(订阅过100加更) 说完这句话,徐正谦也不理会那些昆仑弟子的窃窃私语,便转过头在剑池旁边焚香祈祷,准备开始仪式了。而一众弟子也都连忙敛声静气,跟着徐掌门一起开始默默念诵。 仪式的开头部分是和西昆仑一样,毕竟两派本出同源。不过在祭拜了天地祖先之后,众弟子们在徐正谦徐掌门的带领下,开始学着吟唱起一首古拙雄朴的歌谣: 巍巍大任,自今为始。 以吾命寿,立此为誓: 不争俗荣,不履寸土。 心念所归,无惧无退。 袍泽同心,以驻万方。 岂曰无冕,克勤于斯。 岂曰无荣,为民守望。 铸兵利剑,暗夜无当。 腾焰熊熊,炽烈华光。 耀耀破晓,璨以晨煌。 夙昧苦寒,薄御猃狁。 勖哉劲旅,如焰如光。 长干执剑,护庇万民。 勖哉大旅,以匡吾邦。 奉吾身名,当此大任。 于今挺身,永无终飨。 ………… 歌词简短而富有古意,似乎是上古时期的韵律,听起来余音袅袅,甚是激动人心。不过在黄昶旁边,文化程度始终难以提高的吴大牛却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好友,小声问道: “阿昶,他们在唱什么啊?” 黄昶想了想,低声回应道: “这应该就是岐山剑誓了,好像是上古时期某个武士群体的誓言……那想必便是岐山剑派的前身。” “啥意思啊?俺咋都听不懂呢?” 吴大牛摸着脑袋道,黄昶略略思索了片刻,点头道: “大致是这个意思吧:如山岳般的责任,我从今日开始承担,立下至死方休的誓言:我立誓不争荣宠,不受封地。我立誓尽忠职守,永不退缩。我是黑暗中的利剑,边境上的守卫。我是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我是威慑敌人的号角,守护民众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奉献给这份责任,今日如此,日日皆然。” 黄昶的声音并不算响,但就在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这段誓词翻译给吴大牛听之后,却忽然听到周围剑阵之中传来一阵嗡嗡声——那成百上千口原本只是静静屹立在大地上的通灵宝剑,竟然有好几口开始蜂鸣颤动起来。 徐正谦以及诸多昆仑弟子这边刚刚结束了誓言歌唱,立即注意到此等异象,顿时一群人都在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黄昶: “……不会吧。” “黄师兄?怎么会是你?” 黄昶起初先是一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随即便恍然大悟——只见距离养剑池不算太远之处,一口样式奇古,流溢着七彩荧光的宝剑拔地而起,径直朝他面前飞了过来。 “哇?这样也行!” 黄昶顿时一阵狂喜——原来自己还是挺有主角运的么!只是因为在前世里看过某本名著中的守夜人誓词跟这差不多,大致修改下拿来应付吴大牛的,居然也能引来宝剑认主?前世里那些仙侠小说主人公的好运气,自己终于也可以享受一回啦……诶,等等,等等!别走啊! ——那口飞剑绕着他转了一圈,似乎是发现他并无法力在身,压根儿不是修士,哧溜溜的居然又飞回去了!扑哧一下又插回到原来那个位置,而周围剑鸣也都渐渐停止。 所谓大喜之后必有大悲,黄昶觉得就是专门用来形容自己眼下的心情了。曾经有那么一口通灵飞剑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没能把握住……见鬼的识见障!该死的感应关!害苦我啦! ——黄昶眼巴巴看着那口飞剑来而复返,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一回。而四周围传来的声音也是一样:从一开始的惊奇叫喊,到中途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赞叹,到最终却是转化为或是惋惜,或是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声。 就连那位岐山徐掌门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他已经知道黄昶的情况,以及长青子专程带他过来的用意,此时却也无奈摇头: “这个……唉,黄师侄,你还真是个有气运的人,可惜终究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机缘……” “不会吧……师伯,就不能通融一下么?我能不能先把这剑带在身边啊?将来有了法力再慢慢沟通么。” 黄昶惨叫道,徐正谦苦笑着摇头: “不好意思,我岐山素有定规:没有法力的人绝对不能拜领前辈遗剑——以你的能力也根本保不住它,若引来其他修士觊觎,反而会给你带来灾祸的。” “那……若日后弟子过了感应关,有了法力,再来剑冢求取可以么?” 黄昶还想做点努力,但徐正谦只是微笑着摇头: “那是以后的事情,能不能成功,要看你那时候的机缘如何——这些飞剑虽然略略通灵,却终究还没有灵智,也没有记忆的。” 黄昶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旁边一只手轻轻摆放在他的肩上,却是长青子掌教。 “阿昶,所谓机缘就是这样,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莫要强求,强求多半会带来灾祸。” “是,弟子明白了。” 黄昶黯然道,默默退了下去。而周围那些昆仑弟子却都激动起来——黄昶的差点成功让他们感受到很大希望,这些通灵宝剑似乎也不难被打动么?自己可是正宗剑修,总不应该比个没法力的要差吧! 那一帮弟子顿时都兴冲冲的骚动起来,之后轮到他们表现时便在养剑池前各逞威风,有的舞剑挥拳,有的立志许愿……总之是各出奇谋,想方设法试图能得到某一口灵剑的承认。不过,很遗憾的,前几个上去闹腾了半天,周边那边剑林就是安安静静,一点反应都没有。 眼看这边七个人已经上去过了五个,都是一无所获,还有一个仍在剑池前卖力表演,但也没激起什么动静的样子。徐掌门轻轻叹了口气,转头朝长青子道: “看来有缘份的师侄还是不多啊。” 长青子脸上倒丝毫没有失望之色,他朝那些昆仑弟子方向偏了偏头,半是应和,半是向那些弟子解释般说道: “能得到灵剑认可的人本就极少,即使岐山本门弟子,每一批能出一两个也很不容易了。咱们这次才七个人,一个没有也不奇怪。” 八十九 韮叶青霜 (订阅过200加更!) 说话间,第六名弟子也终于无可奈何退了下来,至此昆仑剑修弟子中唯一没上过场的只剩下个慕容英。先前黄昶莫名其妙引发灵剑共鸣时还有些人不服气,毕竟这位黄大师兄到现在还没丝毫法力。但对于慕容英,这批剑修弟子普遍都还是比较佩服他的——慕容英家传剑术本就极为厉害,又是天生最适合修炼本命剑的金行天赋奇才,乃是这一批西昆仑弟子中公认最适合成为剑修的人。 所以在慕容英上去之前,大伙儿纷纷向他表示了祝福之意: “慕容师兄,就看你的了!” “慕容,努力啊!” “一定要拜一口灵剑回来!” 面对师兄弟们的鼓励,慕容英面露苦笑之色,显然也没什么把握。但这时黄昶却拉住他,将他带到一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慕容,待会儿你这样……这样……” 听到黄昶的嘱咐,慕容英脸上显露出颇为意外的神色: “这样能行么?” “反正试试看吧。” 两人嘀咕几句,慕容英便站上去了。先是和前面几位师兄弟一样演练了一套剑术,但同样也没能激起什么异象。之后,他便站到徐正谦徐掌门面前,由后者向他提出了与先前几个人同样的问题: “汝为何而修剑术?” 这问题前头几个人的回答都大同小异,无非是要行侠仗义,维护天下正气之类。都很冠冕堂皇,但也都没什么效果。而慕容英在略略思索片刻之后,微微阖起双目,回应道: “吾修剑术,所为者四。” “为天地立心!” 这句话与众不同的话一说出来,周围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凝重,一众弟子都睁大了眼睛。 “为生民立命!” 这下连徐正谦和长青子两人也都挑起了眉毛,而周围剑林之中则隐隐传来震颤之声。 “为往圣继绝学!” 剑林中声响大作,有若风雷。光是众人眼中所见,仅剑池周边就有数十口灵剑在嗡嗡作响。 “为万世开太平!” 慕容英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清唳,犹如九天鹤鸣,随即便看见一道青光自剑林中冲天而起,围绕着慕容英飞行数匝,最终轻轻悬在他面前,却是一口宽仅两指,形如韭叶的细长宝剑。这口剑没有剑柄和剑锷——飞剑无需握持。只一条犹如缎子般柔滑的剑身上散发出一层青朦朦宛如雾气般的灵光,映得人头脸皆碧。 四周围一片哗然,诸弟子都在欢呼不已。而慕容英自己更是激动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还是旁边徐正谦徐掌门对于这种情况看得比较多,仍然保持着平静态度,手捋胡须,淡然笑道: “慕容师侄果然也是个有机缘的,此剑名为‘韮叶青霜’,乃是昔日我岐山一位大圆满阶段的炼气弟子所遗留,当时他其实已经把这口飞剑给提升到了法元阶段,近乎于法宝的地步了。只可惜本身在渡雷劫时却功亏一篑,身死道消,空遗此宝于剑冢之中。今日慕容师侄既是有幸得到了此剑垂青,被认为新主,只要能真正令它服膺于你,今后到法元之前都可以不必专门去提升本命剑的品质了。” 一番话只说得周边那些昆仑弟子个个面色赤红,呼吸急促,那份羡慕嫉妒之情简直甭提了——直接就达到了法元期的飞剑法宝啊!剑修什么最难?提高本命剑的品质最难!就算昆仑弟子财大气粗,有宗门可以依靠,要想凑足法元飞剑的材料也绝非轻易就能做到。至少也要经过十多年积累,为宗门完成大量任务之后才能从门派里换取到相应奖励。 而慕容英居然直截了当的跨过了这一关!今后他只需专心提升本身实力,就能一心一意只管突破法元天关了,这怎么能不让人嫉妒到发狂! 在一片灼热到几乎要烧起来的视线下,慕容英按照徐掌门指点,小心翼翼将中指凑上去,让飞剑割破自己手指,滴了几滴指尖血在那口“韮叶青霜”宝剑上——按照他们修仙者的行功法诀,指尖与心脉相通,指尖血便相当于心头血。 这几滴殷红鲜血一滴上去,立即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好像是被吸收到了剑身之中,这便是修士收服法器最常用的血祭仪式。而在经过这个仪式后,那口青霜剑也愈发的活泼灵动起来,绕着慕容英身侧来回飞舞了数圈,最终却还是轻轻落到慕容英高高举起的双掌之中,就仿佛一个痴情少女跃入到情郎的怀抱一般。 慕容英的动作刚一结束,周围昆仑弟子便“轰”的一声围了上来,大家伙儿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饶是慕容英平日里最是冷面冷心的一个人,这会儿却也摆不出酷脸了,只能呵呵赔笑不止,又做出了一大堆请吃请喝的请客许诺,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悄悄对黄昶说了一句“多谢”。 黄昶则是轻描淡写的一笑而过:咱们兄弟之间还说什么谢字呢。慕容英确实也没怎么太强烈的表达——他本来也不擅长这个,放在心里就足够了。 而这时旁边那些弟子却也想起先前黄昶与慕容英的窃窃私语,顿时有一人心怀不满道: “黄师兄偏心!明明有好办法,却只告诉慕容师兄一个!” ——这个罪名岂能乱担的!黄昶连忙摆手不迭道: “休要乱讲啊,刚才我不过让慕容平心静气,保持镇定而已。” “可慕容师兄能说出那么大气魄的誓词,肯定是黄师兄你教的吧——咱们中间也只有你读过那么多书!” 那弟子居然依旧不依不饶,而黄昶也推辞到底,坚决不认: “岂有此理,这通灵之剑岂是随便靠几句豪言壮语便能骗到的?总还是慕容他自己心正意诚,方能引动灵剑认主。否则历年来前来立誓的岐山弟子那么多,师长前辈随便教几句话便能领走一口灵剑的话,这岐山剑冢还不早就被领空了!” 九十 胸襟(月票过一百加更) 而旁边岐山掌门徐正谦也出言支持了黄昶的说法: “不错,能否打动这些通灵之剑,归根结底还是得看自己,与旁人教导无关。” 那弟子这才作罢,但嘴里依然在低声嘀咕: “要是我也能说出那么豪气冲天的誓词就好了……当初真应该多去藏书阁看看书的,或者黄师兄也肯教两句……” 黄昶心中暗自一笑——兄弟你想看到这段文字?先等个千把年再说吧,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有张载张横渠这样的学问大家出现呢。况且刚才我功亏一篑的时候,你小子那一脸幸灾乐祸模样当我没看到? ………… 等到拜剑仪式结束,众人离开剑冢时。黄昶忽然看到在剑冢另外一侧,正有几名服饰各异的修士在岐山弟子带领下,走到那些剑架之前,东看看西看看,似乎也想要拜领法剑的样子。 黄昶有些疑惑——这一次拜剑除了他们昆仑弟子之外并无旁人,岐山派自己的新入门弟子早已经来过了。而且那些人只在外围那些架子上的普通法剑周围转悠,却并不往内圈那些插着通灵剑的位置去,难道他们不知道通灵之剑才更值得拜领? 既然有长青子师尊在旁边,黄昶当然要充分表现一下自己勤学好问的劲头了。而后者听了他的问题之后也立即给出了答案: “那些并非岐山本宗弟子,而是别派修士或散修,过来拜领法剑的。不过他们毕竟不如本门弟子,只能拜领那些未曾通灵的普通法剑。” “别派修士?也能来岐山拜领法剑?” 一众昆仑弟子都难以置信,而长青子却又点头确认道: “可以的,只要是愿意接受岐山剑派义字当先理念,并且同样立下了剑誓的修剑同道,无论是何派别,都可以来岐山拜领一柄法剑。” 之后长青子又仔细解说了一番——对于昆仑,岐山这两大顶级仙门弟子来说,如果得不到通灵之剑的认可,那么就由门派专门打造一口最适合自己的法剑倒也不错。可中小门派成员或散人修士岂能指望这等好事?打造一口法剑所需的材料,工艺,在大型仙门中也许并不稀奇,但一般寻常门派能做到这些的却是凤毛麟角,散人就更不可能了。 故此岐山派开放剑冢,允许其它门派的用剑修士前来拜领遗剑,毫无疑问是给了那些寻常修士一个天大机缘。当然真正要想拜领成功其实也并不容易,并不是嘴巴上说一声我跟贵派理念一致就可以的。各种考验必不可少,如果从黄昶前世里玩游戏的角度来看,就是要先刷声望,然后完成很长的任务链,最终才能得到一口岐山法剑作为奖励。 ——他们首先要在岐山那块“义”字石壁前接受检验,确认其内心当真并非邪恶奸佞之徒;然后还要为岐山派完成一些艰难任务——通常都是寻回岐山派遗落在外的法剑,或是除去某个岐山之敌之类,反正肯定不会简单;最后还得立誓:死后愿意让拜领的宝剑归还岐山……在达到这种种要求之后,才能来剑冢这里挑选一口适合自己的法剑——还不能是通灵剑,只能是普通法剑。 但即使有这种种麻烦与限制,依然有无数人对于前来岐山求剑趋之若鹜。毕竟对于许多中小门派弟子或散人修士来说,比起天南海北的到处瞎碰运气,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一柄出自岐山派的精品法剑,乃是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光明途径。同时又可以与天下间最为强势的剑修门派搭上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而对于岐山剑派来说,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把大批秉性正直,心性高尚的正派修士吸引成为门派的盟友,并且让更多人愿意接受他们岐山的理念。同时把原本普通的法剑交到那些人手中,一方面提高了盟友的实力,一方面也可以让法剑本身获得进一步提升锤炼,使其将来更容易进阶成为通灵之剑,可以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另一方面,天下间人才众多,岐山一门也不可能把所有适合剑修的人才都纳入门中。但在开放剑冢的激励之下,那些喜爱用剑,善于用剑的有才之人自然会集中过来,而岐山也可从中选取最为优秀的人才,加以吸收和培养,纳入到岐山门派中,壮大自身力量。 “其实如果是真正有才能,有天赋的别派剑修,又能够得到通灵之剑认可的话,我们也可以将灵剑托付于他,倒并不一定非要加入岐山不可。反正只要是同样胸怀侠心,能够坚持正义的修士同道,和我们岐山弟子所作的事情并无不同,又何必拘泥于门派。” 当长青子谈到岐山派也曾将通灵之剑授予并非岐山出身之人,只是会要求他们加入岐山派时,徐正谦徐掌门在旁边补充了一句。黄昶听了不由一愣,心说岐山剑派的人竟然大度到如此地步么? 根据刚才情形来看,这通灵宝剑似乎也并不是很难打动啊。自己不过找了些新鲜词儿,放了一通嘴炮便前后两次都获得成功,若是换了自己前世学生会里某位学长大牛过来帮人写发言稿——那哥们儿后来进了政府部门的写作班子,专门负责给党政机关领导写发言稿的——各种豪言壮语铺天盖地而来,还不得把这边一万三千多口灵剑统统骗干净啰? 心有所想,忍不住便脱口说了出来: “若是有仙界中人大批前来求取灵剑,万剑诛仙大阵岂不就是废掉了?” ——岐山派的护山屏障,万剑诛仙大阵便是由这些通灵宝剑所组成,被人求走一口其力量便减弱一分,自家弟子无所谓,可如果被外面人大批领走,这万剑诛仙阵恐怕也名存实亡了罢。 对于黄昶的疑问,徐掌门却是从容一笑: “倘若当今修仙界中,当真能出现一万多位真心认同我派宗旨,得到蕴含着我派精神之灵剑认可的同道,岐山还需要万剑诛仙阵么?” 九十一 东行(求订阅!求月票!) 拜剑仪式之后,慕容英等这一批剑修弟子便在岐山派正式安顿下来。而灵虚子等三位送人的师叔则准备动身返回昆仑了。不过暂时他们还得多等两天,以便岐山这头做些安排——岐山派中也不是光有剑修,昆仑把适合剑修的弟子送来岐山进修,而岐山也会把那些心思活泼,不爱打斗而热衷于研究“仙门六艺”的弟子送往昆仑山学习,将来好作为杂学修士培养,而且这些人的数量可比昆仑剑修多不少,足足有二十几人。 虽说剑修高手素来号称“一剑破万法”,只要自身飞剑足够犀利,不管对面用什么手段都是一剑斩之。但对于一个大门派来说,各种法器,丹药,阵法之类辅助手段是必不可少的。而在这些方面,西昆仑是继承了当年古代昆仑山的大部分资源,对于“仙门六艺”中任何一项的学习条件都比岐山本土好得多。不知道岐山方面是怎么宣传的,反正他们选派出来准备前往昆仑的弟子也都挺高兴,觉得这是个难得机会。 一事不烦二主,这一批的二十来名岐山弟子将同样搭乘那条翔云飞舟前往昆仑,船上除了原先三位西昆仑的法元师叔外,岐山这边还另派了两位法元仙师陪同,安全性又有很大提高。 至于长青子,则是向岐山借了一头金雕坐骑,带着黄昶和吴大牛两人飘然下山,这一回他并没有告知去哪里。黄昶反正无所谓,只要知道掌教师尊是在带自己到处游历,增长见闻也就行了。而从头到尾都是稀里糊涂的吴大牛居然也能沉得住气,反正跟着师长走就是。 那头金雕体型巨大,双翼伸展开来足足有数丈宽阔,比当初追杀了他们数千里的铁背苍鹰还要大上一圈儿。背上虽然承载着三个人,对其飞行也没太大影响,行动起来虽然不像飞舟那样可以昼夜不停,一日千里却也不在话下。不过长青子这一回似乎并不着急,下山以后一路优哉游哉,偶尔还带黄昶他们下到凡间市井之中,去领略当地与大周朝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被岐山剑派所守护的齐鲁二国,乃是神州大陆上很少见的接壤之国——这两国的领土有很大部分互相紧靠在一起。若在其它地方恐怕早就被统合成为一个国家了,不过在齐鲁这边,齐国的国力较强,但由于其境内商业和文化水平都相当发达,素好高谈阔论,又向来以“礼仪之邦”自诩,做事情很讲究个面子和程序问题。 而鲁国这边乃是天下闻名的学问之地,曾经出过一位虽以凡人之身,却行圣者之道的大儒孔丘,直至今日还有许多非常著名的学者在这里开馆授徒,素称君子之国,各国都有士子在这里求学,如果攻打这样一个国家在舆论上的压力就会非常大。 而且鲁国在外交上也很聪明,向来事齐国为大——齐国主称王,而鲁君则只称公,年年进贡问候。于是齐国对于一向恭谨侍奉的鲁国就不好轻启战端,以免落人口实——当然,岐山剑派在其中的调解和控制也是两国间能保持和平的重要原因之一。 长青子扮作游方道人,带着黄昶与吴大牛两个小子在齐国城市的街道上闲逛。这里的人烟比起大周来要繁茂不少,而且街市之上商贾数量极多,临街大都辟为店铺,整条街都是商户,而不像大周那边习惯将商人集中到固定的集市中去。 齐人的服装也是花样繁多,这一点黄昶早在家乡时就屡屡听闻——所谓“齐服多妖”,在诸国中齐服往往是被当作新潮流行的象征。而黄昶他们在大街上所见也果然如此,各种颜色各种式样都有,就连男子也有涂脂抹粉的,在这个类似春秋战国的时代中着实让人颇感惊艳。 不过齐人并不文弱,也许是因为有岐山剑派罩着的关系,当地习剑之风极盛。大街上十个男人中至少八个佩剑的——还不是花架子。黄昶他们曾看到过几次街头斗殴事件,那些头上戴花,面上敷粉的小白脸儿跟人动起手来居然颇有章法。据说齐国军队里的技击剑士更加厉害,当今天下几大著名军种:齐之技击士和魏之劲武卒,赵之突施骑,秦之陷阵士等等……都是属于一等一的强军。 在齐国参观了一番之后,长青子又带他们去鲁国见识了一下。和齐人相比,鲁人的衣装服饰就要朴实许多,而且鲁人极重衣冠秩序,什么身份该穿哪一种衣裳,在大街上行走的人们可以轻易就分辨出来,不像齐国那边根本是乱穿衣,几乎不讲究上下尊卑。另外一点让黄昶他们印象深刻的就是鲁国无愧于“君子之国”美誉,他们在鲁国街市上行走数日就没见过一例吵嘴的,更不用说打架了。偶尔发生点冲突也都是双方抢着道歉,争相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如此自然吵不起来。 鲁人亦好佩剑,但能否佩剑在他们这儿也属于一种待遇或是荣耀。一般庶民是无权佩剑的,只有拥有相当地位的人才有这资格。因为没见过人打架,也不知道那些佩剑之人剑术如何。不过既然同样是岐山脚下的,想必终归不会太差。 长青子带着两名弟子——主要是黄昶,见识过齐鲁二国的风貌民俗之后,便带他们乘着金雕一路继续向东。岐山本就在神州大陆的东侧,再继续东行不久,便离开了陆地,进入到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好在海上常有岛屿,晚上金雕可以降落休息。而奇怪的是长青子对于此行目标似乎并不确定,常常操控着巨雕在空中绕圈子,有时候还会摸出一个乌龟壳儿占卜推演一番,方才能决定前进方向。 “师尊,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有一回黄昶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而长青子也毫不遮掩的回答道: “啊,我正在找一座岛,这个时候它应该就在这一带附近。” 这句话让吴大牛都感到奇怪了: “这个时候?那岛是会移动的?” “确实,那是一座会移动的岛屿,你们看到就明白了。” 长青子微笑着回答道,而黄昶吴大牛二人也不惊讶了,毕竟这个世界连漂浮在空中的仙山都有,出现会移动的岛屿也不稀奇。 九十二 乌龟岛(上)(求订阅!) 不久之后长青子终于找到了目标,远远望去确实是一座相当高耸的海上岛屿。岛上草木葱茏,植被甚是茂盛,似乎还有许多楼舍房屋,人烟好像也不少。 然而当他们飞到附近,长青子更操控着金雕绕着这座“岛屿”兜了一圈之后,黄昶和吴大牛才愕然发现,那些草木房屋并不是生长或建造在陆地上的,而竟然是在一只巨大乌龟的背壳之上! 这整座“岛屿”原来就是一只飘浮在海面上的大乌龟,只是背壳上堆积了大量泥土岩石,远看起来与寻常岛屿并无两样。只有在靠近之后才能看清那巨大到无法缩进壳里的乌龟脑袋,以及在水面下隐约可见的四片巨大脚掌。不过那脚掌也一动不动,整座巨龟岛似乎是在顺着某条海流缓缓漂行。 这只巨大乌龟当前似乎是在沉睡中,两只眼睛都是闭合的。也不知沉睡了多久,连眼皮子上都堆积泥土,长出树木来了。为什么知道它只是沉睡而非死亡?——因为就算是黄昶这样没能突破感应关的,即使飞在天上,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一股无比磅礴的生命之力从那巨龟所在位置向四面八方散发出来。那是一种非常明晰的感觉,让人知道除了这巨龟以外,不可能有其它任何生物能发出如此之强的生命信号。 有这种感觉的显然不止是人类,在这座巨龟岛四周,围绕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鱼群和海鸟群跟随着它一起移动。这些动物也是感受到了巨龟的生命力量,而且应该是能够从中获得一些好处的,方才一直这样跟着。 有趣的是这些动物无论大小,相互之间都很“和谐”,那些在其它地方非常凶猛的猎食者,例如鲸鲨,蛇蜥,还有巨鹰,大雕之类,在这里却都和周边小鱼小鸟挤在一起,完全没有要捕食追猎的意思。 “此地名为天禅道院,乃是当今天下佛修仙门中的翘楚。他们的门派中当前虽然还没有元婴修士,整座禅院却是建立在神兽玄武的脊背之上,有这头实力甚至要超过元婴大修士的神兽玄武坐镇,天禅道院在天下诸仙门中的地位也就被公认为是仅次于我们西昆仑,东岐山之外的又一个大宗派了。” 虽然已经飞到岛屿旁边,但长青子却并没有立即降落的意思,甚至也不到其正上方,只是操控着巨雕在其周围盘旋,似乎在等待什么。同时也顺便向黄昶和吴大牛二人告知下面这处禅院的基本情况。 “佛修仙门……和尚庙?” 黄昶一听之下便大感兴趣,早在藏书阁中阅读各种文书的时候,他便了解到,在这个类似前世春秋战国的世界上,却居然已经有了佛门修士以及佛宗思想,其教义与神州本土礼敬天地祖先的传统道家思想有很大不同,乃是从海外另一片大陆上传承而来。不过对于黄昶来说这种宗教倒不算陌生——跟他前世所接触的佛教差不多。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佛道两家的地位与他前世又大不一样。在黄昶前世那个世界,大多数时代里,佛教都远比道教昌盛。而在这里,佛教虽然也已经传播了有数千年之久,却远未达到黄昶前世里那种高度,在民间百姓的信仰中没能占到多少地位。 在大部分地方,人们还是更加礼敬道士一些,对和尚么,最多只是不歧视而已——当然这是凡人之间的状态,对于有法力的修仙者,那肯定是万分崇敬。 而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局面,黄昶当时也自行分析了一下,大致觉得原因有三。其中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第一个因素:乃是由于佛家主张修来世功德,而道教则钻研此世长生之法。来世虚无缥缈,转生之后的事情谁都说不上来。而此生长寿与否却是实打实能看见的——在黄昶前世那个物质世界中,人绝不可能做到长生不老,无论道家如何吹的天花乱坠,人到七老八十该死就死,牛皮被屡屡吹破,自然就不容易得到百姓信仰了。而佛教所宣扬的那套东西虽然虚幻了些,却不会被公然揭穿打脸,如此便可以慢慢发展起来。 而在这个仙侠世界,各种超自然因素的影响下,一个修道者要想长生不老也许很难,但延年益寿却是较为容易的。如此一来道家修炼此世的观念肯定比佛家“这辈子吃苦下辈子享福”的说法要受欢迎多了,发展更好也是理所当然。 第二个原因,则是在统治阶层态度的不同上——佛家主张信众要忍耐当前痛苦以修来世,这也恰恰正是历代统治阶层的要求,故此在黄昶前世里,佛教大兴往往是与统治政权互相勾结的结果。但在这个世界中,世俗的统治力量对于仙门根本没什么约束力,佛家就算再怎么得到世俗统治者的亲徕,也影响不到在仙侠界中的排位,一切都得靠自身实力说话。 而这也是神州之上佛修势力不如道家的第三个原因了——佛修毕竟是外来门派,虽然在这片土地上已经传承了数千年之久,却终究不如本土仙门根基深厚,别的不说,有昆仑和岐山这两大宗派在上头压着,天禅道院再怎么厉害,也只能屈居第三。而作为禅宗佛修,在名称中却有个“道”字,想必也是为了入乡随俗。 长青子在空中盘旋等待了片刻,不久之后下面禅院中便有反应——只见一朵雪白莲花缓缓飘飞上来,上面站立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僧人。咋一看此人外表似乎很年轻,但稍微再仔细观察一下,其眉宇之间却又好像久历世情的样子,竟让人判断不出大致年岁。 而当他抬眼朝这边看过来时,黄昶甚至感觉他双目中隐约有道道金光在不停闪烁着。就连自己这个凡人都能感觉到其实力必然极其高深,但却又充满了慈悲感,令人一见之下便不禁心生敬意。 九十三 乌龟岛(下)(为盟主朱月月在此加更) “施主您好,贫僧集谛,在此有礼了。” 那和尚很是客气,上来先双手合什作了一稽,而长青子也稽手还礼: “大师客气了,在下昆仑长青子,前来拜访旧友,请问苦谛大师可在么?” 那位名叫集谛的禅师略略一怔,多看了长青子一眼,再度深施一礼: “原来是昆仑掌教真人亲临鄙院,幸会幸会。方丈师兄正在佛头岩上诵经坐禅,还请掌教真人先落贵足,稍待片刻,贫僧即刻前去禀报。” 于是金雕在这位禅师的引导下缓缓降落至地面——或者说大乌龟玄武的背上,落地之后长青子将金雕的束缚放开,让它自由行动。不过这头金雕却不像前几次那样迫不及待飞去找吃的,而是老老实实趴伏在地上,尽量将身体与地面靠近,显然也是受到了那股磅礴的生命气息影响,想与玄武靠得越近越好。 而长青子等三人则被引导至一处禅室之中,那位集谛禅师告了个罪之后匆匆离去,想必是禀报去了。这间禅房甚是简陋,显然只是临时拿来凑数——这天禅院里平时大约没什么客人往来的,似乎都没有专门用于接待客人的场所。而堂堂西昆仑掌教只是被安排干坐室中,居然连茶水都不上一盏的……黄昶只看得暗暗摇头,心说难怪佛门在这神州大陆上混得不咋样,他们连这些最起码面子功夫都没做到……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 不过趁着这室内无人的机会,长青子倒是可以说一些话。而此刻他也终于将到这里来的目地向黄昶与吴大牛说明了: “天禅道院的苦谛大师,乃是为师当年技艺初成,行走天下时结交的好友。那时候我们共同降妖除魔,亦曾一起挥斥方遒,立下宏图大愿。如今百余年过去,他果然成为了这天禅院的方丈……也差不多是履行我们当年一些诺言的时候了。” “大牛,你的天赋与性格,其实颇为适合体修。先前你所练的那一路大金刚伏魔杵杖法,也正是出自这天禅院佛宗一脉。这一次,我把你带你过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让你在这天禅院中学到一些佛家炼体的功法,就好像我们的剑修弟子在岐山受训一般——当然,也只是短时间的,有个两三年时间,打下基础也就差不多了。” 吴大牛自己没什么主张,反正知道掌教肯定不会害他,自然是一口答应。随即长青子又转向黄昶: “带你过来呢,一方面增长些见识,另一方面主要就是感受这神兽玄武的生命气息了。这是连寻常鸟兽都能感受到的天然灵息,与我西昆仑山上的天地灵气虽然略有不同,却也属于天生灵境的一种。长期身处其中可以增强体质,对身体大有好处的。” “天禅院弟子日常修炼多是借助此力。你可细心体悟,借此增强与天地灵气之间的沟通。此外,佛修功法与我道门大不相同,更为讲究顿悟,阿昶你若有心也可去听一听他们的禅师讲经,对你突破感应关应该会有些好处。” 黄昶点头表示明白,心下暗暗感激——若非长青子带他来此,自己光靠两条腿到哪儿去找这等天下间绝无仅有的宝地?先前自己还想要单独下山游历,委实是过于自信了。 不久之后,那位集谛禅师返回到禅房中,向长青子禀报说方丈师兄有请,于是几人跟随着他一同出门,前去拜会天禅院的方丈。 这天禅院总体布局跟黄昶所熟悉的前世寺庙不太一样,在他的前世里寺庙格局相对规整,都是前殿后塔型制。而天禅院这里房屋排布颇为零散随意,基本上就是围绕着岛屿中心的小山坡呈环形布置。在山坡顶端,也就是乌龟壳脊背的最高处,树立着一座紫金琉璃塔,塔中似乎放置着什么异宝,时不时的向外散发出一道道七彩霞光。 集谛禅师先是带他们上了山,但并没有往金塔方向,而是沿着山坡脊一直走,黄昶隐约记得这个方向好像是通往乌龟脑袋的——果然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他们便来到山崖尽头。在这里的悬崖上有一处凸起,如果只是单纯在地上看,可能会觉得这只是一块突出崖面的巨大石梁,但黄昶先前在金雕背上绕着整座岛屿飞行时便看到过此处,分明便是大乌龟的头部! “难怪叫佛头岩……嘿嘿,其实该叫**岩才对啊。” 在那佛头岩顶端,应该是大乌龟的鼻尖位置,一座金色莲台之上,正端坐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双目微阖,口唇微微颤动,似乎正在念诵着某种经文。在他身前又有许多僧人盘膝而坐,都在闭目打坐的样子。见到长青子他们过来,只是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坐下,而继续念经不停。 那位集谛禅师行礼后告辞离去,黄昶和吴大牛则与长青子一起在老和尚身前坐下。黄昶看另外两人很快便进入到调息打坐的状态之中。他自己虽然还没练出法力,却也跟着暗运内力,调息内功。 这才稍稍一运内力,黄昶顿时便觉出非同寻常:他原本就很浑厚的内力此刻竟然仿佛受到四周围那磅礴无比的生命力量加持,一下子又强大了许多。而那老和尚口中原本听起来冗长啰嗦的经文,此时在他心田中却都很有节奏感的一字一句浮现出来,更好像与那生命气息产生了共鸣,一波一波的不断向自身丹田挤压过来。 而随着黄昶内力每运行一个周天,其效果竟然相当于他从前运行好几次的——在这乌龟岛上练功,其效率竟然比其它地方要高出好几倍! “我靠,天下竟还有这种奇妙之处?” ——黄昶顿时明白先前长青子师尊要他细心感受这玄武气息的意思了,当即静心敛神,一心一意的行功运气起来,全身气机随着那老僧所诵经文游走不定,渐渐也进入到物我两忘的高妙境界中去。 九十四 佛门禅修(上)(为盟主朱月月在此加更) “昔日这玄武本为天生凶兽,其性情狂暴,罪恶滔天。自海外来我神州,每至一地,均会掀起无边海啸,船舶岛屿,尽行淹没。沿海人畜,亦被吞噬一空。后来是天禅院诸僧付出了重大牺牲,前赴后继,死伤无数之后终于将一位高僧大德送到了这玄武的鼻尖之上,昼夜念诵佛家经典以化解其凶性。经过长达数十年的诵经感化,才将玄武的凶性给抑制住,使其不再为祸。” “而为了防止玄武再度狂暴,历代天禅院主持方丈的一个重要任务,便是每日要在这玄武头顶鼻尖位置诵念经文,以安抚其心。天禅院整个门派也都迁移至玄武背上,其最初目地,其实也是为了继续监控玄武。” ——这是此后数日间,黄昶从长青子口中听说到的,有关这神兽玄武以及天禅院的由来。不过当时他心里曾经很不厚道的想象:这玄武的凶性之所以会被“抑制”住,恐怕不是因为那佛家经典有多厉害,而纯粹是被唠叨睡着的——换了随便什么凶兽,被个老和尚数十年如一日的在脑袋旁边诵经念佛,不都给催眠了才怪。 当然了,天禅院和尚们为此做出的牺牲还是很值得敬佩,而且能坚持几十年让个老和尚赖在玄武鼻尖上没被吃掉也没被掀下去,这份本事也着实不凡。当然他们也因此得到了足够的回报——天禅院原本只是个连一座仙山都没有的外来小宗门。但自从把门派迁移到这玄武背上之后,在千余年内便一跃而成为天下间仅次于昆仑,岐山的强大宗派,这便是神兽玄武所带来的好处。 ——要知道衡量一个仙门实力的最终评判标准,还是要看其中修士的水平。当今天下唯有昆仑,岐山二派拥有元婴期的大修士,所谓“昆仑三圣,岐山白眉”,这也是两派作为“巨型宗派”,被公认为天下诸多仙门之首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而要想被承认为是“大型仙门”,公认的一个条件就是要有金丹期修士坐镇。至于中小型仙门之间的分野则并不明显,主要看法元期修士的多寡及其实力高低,当然有一点是确定的:只有拥有浮空仙山,或者至少也必须要有法元仙师的门派才有资格被称为“仙门”,否则只能被称为“道门”而已。 而天禅道院正好介乎于“巨型仙门”和“大型仙门”之间——他们当前虽然还没有元婴级别的修士,却拥有一头不下于元婴实力的镇山神兽守护。只不过玄武这头神兽其实并不受天禅院控制,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企图攻击天禅院的话,将会受到元婴级别力量的反击。但天禅院平时却并不能动用这个级别的力量去攻击别人。守有余而攻不足,排在昆仑岐山之后也就不奇怪了。 …………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长青子一直停留在这天禅院中与苦谛大师谈道论经。而黄昶也趁此机会在这里好好修炼了一番,虽然还是未能突破感应大关,其本身内力却又大有提升。黄昶不知道神兽玄武那奇妙的生命气息对于修仙者有多大好处,但他至少能感受到自己身为武者,在这种奇妙环境下可以获得多大益处——在这里修行气功比先前在西昆仑山上居然要快两三倍! 黄昶原先身负元真子师叔强行灌注给他的深厚内力,正常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论他多么努力,都只能做到巩固境界,而不太可能再有突破的。但在天禅院这里修行了一段时日之后,他明显感受到自身丹田蠢蠢欲动,又有扩大的迹象,这说明他的内力正在变得更加雄浑厚重。 后来又从吴大牛那里打听到,玄武之息对于昆仑功法的提升帮助有限,反不如西昆仑山上的灵气效果好,当然无论如何总比下界凡间要强得多。仙门建宗立派,选择灵地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不过在这神兽玄武身旁,培养武者倒是要比培养修仙者容易多了。 而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天禅道院的入门弟子最初也都是以打熬身体,修炼外功为主,倒是跟玄武之息的优势能充分配合起来。在这和尚庙里每天都能看到大批光头赤膊武僧在哼哼哈嘿的挥洒着青春汗水,那一身身油光锃亮的腱子肉若放到黄昶前世,绝对可以去参加最高等级的健美比赛,亦足以让任何一个挑剔腐女都为之尖叫不已。 吴大牛很快便成为了其中之一,而黄昶偶尔也会跟这些佛门师兄们切磋一下,但他引以为自豪的深厚内功在这里起不到多大作用。这里的武僧几乎个个都有一身雄浑内力,而且都极善于近身格斗,黄昶的武斗不败纪录在这儿很快就被打破,而且是一破再破。 不过他的棍术倒是有了极大提高——这帮武僧都是使用锤棍杖杵之类不开锋刃的兵器,号称是慈悲为怀。但黄昶一点都不觉得这些本身就重达百来斤,挥舞起来更是能达到千斤之力,稍微蹭到一点便会导致筋断骨折的凶器能体现出什么“慈悲”来,用在战场上冲阵破甲倒是一等一的强悍。 在这天禅院里待得时间久了之后,黄昶也慢慢对于佛门修士有了更多了解,方才知道这佛修功法整体上都是由外而内,修炼方式乃是以体修为主,跟神州大陆上传统引灵炼气的方法大不相同,甚至连力量体系的评判也完全是两个标准。 ——基本上,对于那些从刚刚开始入门学艺,到快要突破凡人界限之前的佛修弟子,其实力评判大致与道家炼气士相当。不过这些佛修僧侣很少使用法术,御敌也多半是以近战武斗为主。 按理说这是比较吃亏的,但从修仙界的一般评价来看,相当于炼气阶段的佛修弟子实战能力其实并不比道门修士差——有时候甚至还更强些。比如在打群架,或者说仙门之间爆发大规模战争的时候,当成百上千的光头武僧们抄着粗硬家伙,象人间军阵一样横冲直撞时,哪怕数量相当,道门群修也往往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 九十五 佛门禅修(下)(为盟主朱月月在此加更) 这些炼体僧侣的力气往往都非常大,而且抗打击能力极其强悍,诸如金钟罩铁布衫之类“刀枪不入”的硬气功对于这些佛修僧侣乃是必练功法。凡间寻常武器根本就伤不了他们,就是修道士的法术,符器,如果不是品质特别好的话,一般也很难奈何得了他们。 而这一时期的佛修弟子,都被统称为“僧”。 和道家有法元期一样,佛门修士达到一定水准,也会面临着一个相当艰难的关卡,同样要经历过重重劫难,其艰险之处甚至比道门更甚——道门是三灾,而佛家则有八难。但渡过之后便同样可以脱胎换骨,摆脱凡人之躯。这个过程在佛家被称为“证罗汉果位”,而这一时期的佛修则被称为“阿罗汉”,或是简称为罗汉。 法元修士体内的法力会逐渐凝结成法元金液,并最终取代血液充盈全身。证得罗汉果位的佛修也是一样,不过他们的法力是直接凝结于皮相躯壳之上,并逐渐转化为躯体。随着一位阿罗汉的法力越来越高深,其全身上下都会慢慢转为赤金之色。最终转化成为“金身罗汉”,其实力与道门的金丹修士相差仿佛。 罗汉往上,在身体方面就没什么可以强化的了,这一时期的佛修主要开始转向思维灵魂方向的修炼,但与道家注重元神魂念不同,佛家的灵魂修炼更注重其内在思想,人生哲学方面的升华。其最终目标是从世间一切烦恼愚痴念头中解脱出来,从而在精神上得到彻底的觉悟。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佛修被称为“菩提萨埵”,简称菩萨。 而在菩萨之上,还有佛陀,那是比菩萨更加伟岸超脱的存在。菩萨只是将自身从世间烦恼中超度解脱出来,而佛陀不但度己,更能度人——每一个佛门修士,其苦行修炼的最终目的,便是成佛。 按照佛门的说法,光菩萨便已是比元婴大修士更为强大的存在,更不要说佛陀。佛陀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修仙界中并不认可这种观点——关键在于佛教传到这神州大陆上数千年来,从来没有真正出过菩萨级别的修炼者,更遑论佛陀。佛门修士中最强的,也就是如今天禅院里的几位金身罗汉了。没有真正出现过的力量体系,光靠嘴炮吹是没用的——道家号称元婴之上还有所谓返虚,化神呢,谁见过? 于是在佛门中又有一种传说,说是传至这神州大陆上的佛家教义乃是小乘教法,最多只能修炼到罗汉。真正可以度人成佛的大乘教法并未传来,还是在佛教的发源地,西域某一块大陆上保存着。 千百年来也曾有无数佛门修士意图西行取经,但迄今为止还没有成功的——黄昶在听到这个传说时还忍不住暗自猜测,是不是因为缺了一只猴子和一头猪保驾的关系,才会导致取经屡屡失败? ………… 无论如何,佛家教义以及佛门修士如今在这神州大陆的修仙界也算是占有一席之地了。而长青子此次前来,当然也不仅仅是探访旧友那么简单。既然身为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与如今已是天禅院方丈的苦谛之间那份私人交情,转化为两大仙门之间的友好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神州大陆上的道家仙门向来讲究兼容并蓄,对于佛教经义也并不排斥。尤其是佛门的炼体之术颇有独到之处。长青子这一次带着吴大牛到这里来,也正是为了在这些方面能够取得些进益。 当然西昆仑的道家功法和天禅院佛修方式仍有很大不同之处,不象岐山和昆仑之间同源同宗,两派所练功法也大同小异,直接把弟子丢下就行——吴大牛即使在这里受训,也依然是昆仑道家弟子,不可能跑去转修佛家功法。他自己不懂这方面,所以在天禅院方面愿意拿出来分享的功法中,长青子必须先要作出挑选和取舍,判断哪些是可以与昆仑功法一同修炼,并且起到强化作用的,而哪些则有可能造成冲突,就要尽量避免。 此外他还要提供一些昆仑功法给天禅院方面作为交换,并商定今后互派交流弟子的种种细节——能够互相代为培训弟子,这在天下仙门中可就不是一般关系了。比如西昆仑与东岐山之间,这两派的同盟之紧密绝对远超出外界想象。如今长青子显然也在努力把西昆仑和天禅院之间的关系向这个方向上靠。 就算最终达不到象与岐山派那样几乎同为一体的地步,两个拥有元婴级别实力的门派间能够互通有无,守望相助,尤其是在许多大事上采取共同态度和一致步调的话,那可也是神州修仙界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当然这种事情不可能光是长青子苦谛两人就单独决定下来,长青子在过来以前肯定是取得了西昆仑三圣十二金仙中大部分前辈的许可,甚至还与岐山“三英四剑一白眉”那些盟友进行过协商。而苦谛这边亦是向禅院里那些终年苦修,基本不问外事的金身罗汉长老们报备过。如果他们有空的话,长青子还要一一去拜访,以致善意。 两派首脑在做这些交流时并没有很瞒着人,有时候连黄昶都能跟在旁边听到一些谈话。作为一个当前还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却能亲眼目睹这修仙界中几乎是最高层级的交涉,时常会让黄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触。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旁观着某件重大历史的诞生,就好像前世里看那些历史纪录片一样,而他如今更是在亲身经历! 也许长青子本人并没有意识他今天的作为有什么特殊意义,只是单纯想要为西昆仑多交朋友,少树敌人而已。但黄昶根据他前世的见识,却完全可以推断出这种策略会产生什么后果——如果此类同盟模式被推广开来的话,将来很有可能会产生一个仙界版本的联合国或国联之类组织!至少一个“列强一致”原则是可以建立起来的。 九十六 天禅三宝(求订阅!) 黄昶曾经很兴奋的向师尊长青子阐述过这种可能性,但后者耐心听完之后却只是不以为然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一声“你想太多了”,然后便反问他自身修炼情况如何了? 于是那个刚刚还在为整个修仙界大势出谋划策的年轻智者顿时原形毕露,显出一脸的无奈来: “弟子惭愧,这些日子一直都有修炼,但除了内力增长比较快之外,似乎并没有觉出有特别不同。” “几位禅师日常讲经你可去听了么?尤其是在舍利塔前的讲经?” 长青子又问,黄昶先是点点头: “是,能听的都去听了。” ——在这里能够被称为“禅师”的都是阿罗汉,听他们讲经乃是一种很奇妙的修炼体验。黄昶原以为无非跟西昆仑那边听前辈讲道说法一样是上课学知识。但亲自去听了之后才发现其奥妙之处——那些禅师与其说是在讲经还不如说是在“唱”经,经文从他们口中如行云流水般不断涌出,而黄昶虽然还听不懂其涵义,却能感觉到那经文节奏似乎与时刻弥漫在周围的玄武生命气息有一种奇妙的共振,并带动他体内经脉的内力也随之涌动不已。 当时黄昶顾不得多想,立刻盘膝运功,将内力运行周天,果然就和那天在佛头岩上在苦谛大师诵经时运气时一样的效果——进境特别快!难怪每次苦谛大师在佛头岩上诵经时四周都会端坐大批僧侣。 而天禅院的舍利塔则又是佛门一宝——便是那座在岛屿中心,小山坡最高处的琉璃紫金塔,那其**奉着天禅院历代高僧大德坐化之后的舍利遗骨——就和昆仑,岐山一样,天禅院作为大宗派,前辈留给后代的遗泽颇多,而这些前辈们留下的遗骨也是其中之一。 这些舍利子颇有神妙之处,据说用手触摸的话便会听到诸天神佛的禅唱之声。当然一般人根本不能靠近舍利塔,不过时常也可以看到塔身中七彩霞光闪耀,却是舍利子发出的光芒。 如果在这舍利霞光所笼罩的范围内修炼功法,又可以大大增加效率,故此天禅院僧侣日常修炼大都是集中在两处,一处是佛头岩乌龟鼻子那边,他们的方丈每日都要在那里诵经,跟着在旁边一边听禅一边修炼可以沾到不少光——不过在那边不能练武,否则动静太大,把玄武给闹醒可是大麻烦。另一处则就是在舍利塔前,这里才是天禅院正式开法课的地点,每隔数日便会有一位阿罗汉级别的禅师在这里讲经,或者说“唱”上一段经文,而天禅院弟子们便在这舍利佛光,罗汉禅唱,以及玄武生命气息的三重加持之下进行修炼,其勇猛精进可想而知。 此时听得长青子问起此事,黄昶当即兴高采烈汇报道: “师尊,那舍利佛光倒也罢了,听说只有佛门功法方可得其加持,可这佛宗禅唱果然颇为奇妙啊,弟子在这禅唱声中运转丹田内息,一个大周天下来增长的功力要相当于平常两三倍呢!” 然而长青子却没好气道: “笨蛋啊,谁让你跑这儿练气功了——要练引气法诀啊!你是修士,法力才是根本。舍利佛光虽然不加持武功。但对于修炼各种仙法道术还是颇有助力的。” 但这回黄昶却叹一口气,摇头道: “弟子早试过了啊,木系和水系的功法都试过……仍然是无效,不想浪费机会才练气功的。” “还是不行么?” 长青子的眉头微蹙起来,沉吟道: “天禅院这里的神兽玄武命息之境,配合从阿罗汉口中诵念出的佛宗禅唱,以及舍利佛光的照耀,已经是天下间最能助吾等修道之人提升境界,突破关隘的宝地了。以往甚至曾有炼气中期在这里直接突破到后期的,如果连这都帮不了你的话……” “……没指望了?” 黄昶提心吊胆道,长青子却摇摇头: “那倒不至于,只是想要走捷径快速突破怕是不行了,只能老老实实按照鬼圣祖师的指点:增长见闻,开拓眼界,待见多识广之后,自然而然去打破识见障了。”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见黄昶脸上颇有失望之色,知道他是担心不能打破关障,于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 “不用担心,阿昶,神州之大,远超人之想象,各种奇闻轶事亦是不计其数,大不了我再多带你跑上几处,终究是有机会的。” 黄昶默默点头,深深拜伏下去,语气中带了几分哽咽道: “那就……拜托师尊了。” ………… 长青子在天禅院这边足足待了一个多月,方才与苦谛方丈将两派之间的合作事项基本谈妥。而黄昶也在这儿修炼了一个多月,虽然在引气法诀方面仍然无法取得突破,内力却又增强了许多——光是这一个月的锻炼,他估计自己的内力大约增加了一成到两成的样子,也就是差不多达到一般武者修炼三十五年左右的程度。 而在佛经方面,经过这段时间的灌输,黄昶发现自己居然也能隐约理解其中意义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要知道那些阿罗汉们在念经时用的都是“原版”,也就是当初佛经从西方传来时,那片西方大陆上的语言,在黄昶前世被称作梵文,在这里的名称好像也差不多,反正黄昶是将其称作梵文的。 这些文字如果单独分开来看黄昶是一个不认识,但当它们组合起来,用一种特殊韵律从讲经罗汉口中娓娓道来之时,黄昶却仿佛可以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其心灵亦会随之进入到一种宁静,悠然的境界中去。 苦谛大师说他颇有佛缘,有一次甚至开玩笑的跟长青子说如果黄昶当真一直破不了识见障,过不得感应关,被西昆仑驱逐下山的话,不妨来天禅院改修佛法。天禅院功法修炼起来自外而内,对是否能在短期内感应天地要求并不高。 九十七 再次出发(求订阅!) 黄昶在很久以后才知道,能得到苦谛大师的这一句“有佛缘”评价,并邀请他前来天禅院修炼,对于有志于佛门的修士来说有多么难得——天禅院在神州大陆上诸多佛家宗门中的地位,就相当于西昆仑之于道家仙门。甚至比昆仑更高,因为全天下独此一家,不象昆仑旁边还有个与之齐名的岐山。而且由于天禅院是建立在神兽玄武背上,一直在海中漂流,其位置漂泊不定,如果不是用天禅院放生池出产的小灵龟壳子卜卦,外人很难找到,比起昆仑岐山反而要更加神秘一点。 天禅院高端修士的实力虽然在修仙界中称不上最强,但是由于“天禅三宝”的存在——也就是玄武命息,罗汉禅唱,以及舍利佛光这三项结合之下所形成的特殊环境,可以大大提高修炼效率,并增强修士突破境界的几率,故此天禅院在低阶修士培养方面极为出色,其僧侣向来是以修炼快,境界高而著称——同样是招收一名新弟子入门,同样修炼大约十年时间,其它仙门通常只能将弟子培养到炼气前期,最多中期境界。而天禅院弟子修炼十年后最起码也是中期,甚至后期都有可能! 故此在修仙界中,素有“昆仑易见,天禅难寻”的说法。许多低阶修士在修炼遇到瓶颈,进阶困难的时候,往往都会冒险出海一游,希望能找到在大海中漂流的神兽玄武及其背上的天禅道院。 要是当真能找到,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胡作非为名声太坏的人,天禅院的和尚们都会允许他在岛上修炼一段时间——他们认为这也是一种“缘份”。不过能有这份机缘的人极少,至少黄昶在岛上待了一个多月,就从没见过这样的幸运儿。 而如果能被天禅院收入门墙,则更是天大运气了——佛门宗派收人对于天赋没什么特殊要求,世间的和尚庙里弟子往往远比道门为多。不过象天禅院这种佛门顶级宗派,想要拜入其中的难度却又比寻常道家仙门要高了许多——他们收徒依据乃是虚无缥缈的所谓“缘法”,有佛缘的才收。神兽玄武的漂流方向并不固定,但大致上是在神州大陆东侧海域中转圈子,不过要长达几十年才会绕一个大圈儿。所以天禅院僧侣收徒也没有固定范围,从天禅院派出来的僧侣们在神州大陆上各地行走,一边斩妖除魔,一边就是寻找“有佛缘”之人,以传承天禅道统。 至于怎样才算有佛缘?那只有让天禅院大师们看上了才知道,反正数量是极少的。 故此当苦谛大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连长青子也有些诧异的接连看了他好几眼,随即便哈哈一笑,说阿昶可是咱们西昆仑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将来还指望他光大我昆仑道统呢,岂能让人。 而拥有成年人思维的黄昶当然也闻弦歌而知雅意,况且他作为天下第一仙门西昆仑的弟子,本就不想转投他派,更没兴趣去做和尚,所以只是十分恭敬的谦虚了几句,便把话题转开了。 ………… 之后长青子又刻意等待了数日,见黄昶实在无法取得更多突破,便留下吴大牛在这里继续“深造”,带着黄昶乘坐金雕返回了神州陆地之上。 这一回长青子再没别的事情,就是专门带黄昶开拓眼界了,所以行动起来更为随意。每日间也没什么固定目标,便是走走停停,带着黄昶逐一领略这个奇妙的仙侠世界。 能够飞行就是好——无论下面是莽荒丛林还是森严关隘,抑或是奔腾大河,金雕翅膀扇一扇便可轻松度过。只是那只金雕的食量着实不小,每隔两三天便要吃掉相当于一头大肥牛的肉量。在莽荒之地还好一些,各种巨型野兽很多,金雕自己便能捕食。但如果是到了人烟稠密之地,长青子就不敢随便把金雕放出去让它自行觅食了——这可是猛禽,遇到危险时可以作为战斗力量的。虽然在岐山上受过一些训练,不会随便捕杀人类。但若误捕了人家的牛马牲畜却也是不大不小的罪过。哪怕仙家不受凡间律法约束,西昆仑作为名门正派中的翘楚,在这方面却是向来都很注意。 好在长青子有一件法宝,唤作八宝玲珑赤金塔,遇到不便之时就可以将金雕收纳其中。这是一件很奇妙的宝物,平时看起来只有数寸大小,单手便可托于掌中,仿佛一件玩物。但如果以咒法激发开来,便会扩展成足有数丈高下的一座真正浮屠宝塔。 这尊宝塔有多重用途,比如说其中一种便是类似于黄昶前世神话里那位托塔天王李靖手中的宝塔,用于拘拿或是镇压敌人,无往而不利。而另一层用途则是可以作为储物空间使用。塔分八层,各层空间可以起到不同用途:有的可以用来储放物品,有的可以安置灵兽,还有的专门用来拘禁鬼魂,或是关押对手……等等等等。 有这么一尊玲珑金塔在手,就相当于随身带了八种不同类型的仓库空间,外加一件可以捉拿敌人,镇压妖邪的武器。而且金塔本身非常坚固,如果遇到难以抵挡的敌人,只要藏身于金塔之中,就是金丹期大修士也一时间拿它没办法。除此之外,这座金塔还可以被当作飞行法宝驭使——理论上长青子根本不需要飞行坐骑,他完全可以带黄昶坐在金塔中优哉游哉到处飞行。 如此异宝,怎不让人羡慕万分,但这也正是长青子平素里从不轻易将金塔拿出来示人的原因——不要说一般法元期修士,就是金丹大修士看见此物也会流口水的。哪怕长青子身为西昆仑掌教,在修仙界中可谓背景深厚已极,却也不敢拿这东西在外面胡乱招摇,否则肯定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平时用来收纳物品或动物时倒不必很招摇——长青子只需要把这小小金塔握在手掌中晃一晃,从塔身中闪出一道金色光芒,凡是被光芒照到的物品便会被摄入塔中,并不需要将其扩展到正常大小,除了那一瞬间会有金光闪耀外,其余时候并不显眼。 九十八 空间之宝(为盟主猪猫红军加更) 黄昶在初次了解到玲珑金塔的诸多妙用后,曾经欣喜万分的将其与他前世小说里看到过的那些“随身空间”类比起来,问了长青子一大堆很白痴的问题——什么这空间里能不能养殖灵草灵兽啊?若是躲在里面修炼岂不是非常安全之类,搞得长青子哭笑不得,说又说不清楚,后来干脆直接将黄昶收入到金塔中去让他亲身体验一下,方才知道现实和梦想有多大不同。 ——玲珑金塔分为八层,有八大类空间,但能够收纳活物的却并不多。黄昶进入到可以待人的那一层去参观,才发现里面空间并不大,也就是一个数丈宽阔的八角形,当真仿佛身在一座宝塔中一样。只不过上下周边都是坚硬金属,没有任何空隙,当然更不可能有窗洞,呼吸倒并不憋闷,但感受不到任何天地灵气,所以不可能在里面修炼。 在这处空间的核心位置,地面上显现出一块八卦型状,据长青子说如果是身为宝塔之主的他自己,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便可以感受到外界状况,同时也可以在此操控这尊金塔,展现其诸般妙用。 比如自主飞行便是其中一项——如果不怕引起旁人注意的话,这尊金塔完全可以当作飞行器使用。不过黄昶坐上去就毫无反应,人待在里面就好像坐牢一样,并不舒服。 但这却已经是金塔中唯一可以让活人进入的空间了,另有一层类似的是用来收纳灵兽灵仆,也就是长青子用来安置金雕的地方。但进入这一层面的活物都会陷入到一种类似于昏睡的状态中,生理机能基本停滞,不会感受到时间流逝,但待在里面的时间也不能太久。那头金雕最多一两个月肯定要放出来活动一下,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否则会被饿死。 除此之外其它几层就都不是活物能进入的了……除了某一层专门用来对付敌人的——无论人鬼妖魔,只要收入其中,便会被数条火龙缠绕焚烧,直至化为灰烬。黄昶当然不可能进去自寻死路。 而且这八层空间都不算大,最大一层是用来放置收纳普通物品的,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进不去,却也不过才数丈大小。而最小一层内里四面皆用珍稀灵玉镶嵌,又有咒文护持,专门用来储藏放置那些极其珍贵,不易保存的天材地宝或丹药灵草之类。放进去的好东西哪怕过个千百年也不用担心灵气散失。但这个空间却只有数尺方圆,也存不了多少东西。 然而这件法宝却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奇珍,按照长青子的说法:只要是涉及到空间变化的法器,皆是无比珍贵之物——黄昶曾经问他。将来宗门是否会发放修仙者常用的那种空间储物袋?结果却被长青子反问一句:这“常用”二字从何说起? ——所谓“万里神仙地,须弥方寸间”,能够以须弥介子之术扩展出一个独立空间的法器,所需材料本身必须蕴含有空间之力,而这种材料在如今的神州大陆上已经极其罕见。故此哪怕是一个最普通的三尺见方乾坤袋,也不是那些寻常修仙者能用得上。西昆仑作为天下仙门之首,门中百宝阁中倒是偶尔会出现此类法器,但那肯定是人人争抢,需要大量门派功德才能置换,而且一出来就会被兑换掉,不可能随便发放。 至于黄昶所说那种能够向其中引入灵泉灵种,甚至可以在里头生存成长的所谓“空间”,这已经是属于自成世界的洞天之宝。据长青子说当今天下只有一两件上古仙人流传下的仙器灵宝有此能力,但那也都是些大殿台阁之类,必须扎根于灵山峰头以便于随时吸收天地灵气,同时也往往作为相关门派的镇山之宝存在。 要说轻巧到可以带着走的“随身空间”,还真没听说过……嗯,西昆仑倒是有一件可以随身携带,空间也极为巨大的法宝,黄昶自己还亲身进去体验过的——接引金桥,西昆仑山用于招收新入门弟子的珍贵空间宝物。但那里面也只是变化出幻境,并不能真正种植或饲养生物。 于是黄昶很郁闷的又被上了一课——这个世界中的修仙者并不能潇潇洒洒把什么都往储物袋里塞,自带干粮自背行李的苦行修士才是大多数。 ——当然了,跟着堂堂西昆仑掌教一起旅行,终究是不必为这些俗务担忧的。他们一路上的吃食饮水都是存放在那金塔中,取用时长青子只需把手往袖中一抹,便把东西给拿出来了——用袖子是为了遮掩住金塔光芒。 而作为修道之士,他们这一路上主要消耗的也就是干粮饮水了。炼气士对于睡眠的要求很低,随便找个地方盘膝打坐便可度过漫漫长夜,所以从来不用带铺盖卷儿。至于清洁问题……通过这一次和长青子的旅行,黄昶终于见识到法元期修士的所谓“不染尘埃”是什么意思了——倒不是说尘土落不上去。但无论长青子的衣袍脏成什么样子,只要他轻轻抖一抖拂一拂,上面污垢都会化作尘土簌簌飘落,整件衣服又仿佛刚刚洗出来一样干干净净。衣裳尚且如此,身体就更不用说。 但黄昶自己还享受不到这种好处,有时候实在脏臭的受不了,只好找个水潭洗澡洗衣服。而长青子则会笑眯眯在旁边等着他,等黄昶把衣服洗过后挥动袖子帮他轻轻一扇,湿衣服立刻变干,马上就能穿上身,倒也不耽误时间。 这一路前行,黄昶渐渐意识到长青子虽然并不赶时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目标,他显然是朝着某个固定方向过去的。如此半飞半走的行了十余日,终于有一日,他们来到一座山谷之前。黄昶虽然没学过风水堪舆之术,却也能看出这片山谷地势极佳。前有二水环绕,后倚高山为靠。左右另具山岗护卫,正是标准的藏风聚气墓葬宝地。 九十九 墓园(为盟主猪猫红军加更!) 长青子带着他缓缓步入其中,果然看见谷中到处散落着石人石马,陶俑翁仲,有些尚且完好,但大部分却都已倾覆碎裂。从规模上看似乎并不是一座单独墓葬,而是一大片的墓葬群。那些墓葬年代虽然都很久远,型制却略有不同,似乎是修建于不同时期。 “以神州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既然是游历,我想这一处是最应该带你来看看的。” 长青子带着黄昶漫步于这谷中石道上,终于悠然开口: “……阿昶,你先前似乎对我和苦谛大师商讨的门派合作事宜很感兴趣?” “呃?” 黄昶一愣,他原想长青子既然把他带到这里来,总是要说一说关于这片墓葬的来历以及逸事之类。都准备好听讲古了,谁知道一开口却是之前在天禅院时,自己提出关于仙门大联合的话题,这着实让黄昶感觉措手不及。 不过既然是师长垂询,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是,弟子觉得,如果咱们几大门派联合起来……” “以西昆仑,东岐山,加上天禅院,还有其它几派大仙门所拥有的力量,如果彼此联起手来,不但可以取得对这神州仙界所有事务的绝对控制权。就连下界人间,诸国蛮荒,都可掌控在手——是这个意思么?” 黄昶一愣,他可还没想到那么多呢。但长青子随即却哈哈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黄昶的脑袋: “你这样的想法可不是第一个。阿昶,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人这么想过,而且还付诸实践了——修仙者们建立起了一个王朝。那是一个无比强盛的庞大王朝,以凡人为庶民,修者为官吏,妖鬼为奴仆,统御着天下万种生灵。那时候这神州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地域都在其控制之下。无论凡人还是修士,甚至连妖鬼精怪之流,都逃脱不了他们的控制。” “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黄昶脱口而出,心中却不由想起自己前世里那个无比强势的政府,长青子似乎有些惊异于他的口气转变之快,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 “是啊,这不是好事——无论对于凡人还是吾辈修仙者而言都是如此。所以它最终是被推翻了——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我们西昆仑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岐山更是几乎被灭门……还有其它许多大的宗派。基本上,如今凡是传承在千年以上的门派,几乎都在当年那场大战中出过力气。而当年起兵反抗的各路诸侯,便是如今天下诸国的起源。” 黄昶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明白长青子跟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果然,昆仑掌教回过头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那将是一场灾难,阿昶,哪怕最初时是由我们自己占据着主导地位,最终仍然肯定会演变成为巨大的灾难……现在和你说这些也许有些早,但你迟早会知道——在当今的修仙界中有这样一条规矩:各大修仙门派的力量仅能用于培养后辈,传承本门道统,当然还有保护自身,但通常不得干预仙界事务,更不用说凡间。即所谓‘仙家不理俗务’,‘凡间事,凡间了’——这是无数仙界前辈在付出了血的代价,经历了惨痛教训之后方才终于确立下来的规矩,而我们西昆仑与东岐山,恰恰正是这些规矩的最主要维护者。” 黄昶深深吁了一口气,终于彻底了解长青子要带他到这里来的原因了,于是躬身低头道: “弟子明白了,先前浅薄狂妄之语,还请师尊莫要见怪……这片陵墓,想必就是之前那个王朝留下的?” 见黄昶转移了话题,长青子也没坚持,微微颔首道: “这里只是其中之一。” 此时两人正好走到一处台坡之上,这里地势甚高,可以看到周围一大片景致。天色已晚,夕阳斜下,余晖照耀着那些古老的雕塑与建筑,显示出无与伦比的时代沧桑之感。 而长青子也停下脚步,盘膝坐下,终于开始进入到讲古阶段: “当今天下乃是诸国并立,各自传承。大周号为天下共主,传至今日,已经有千年之久,其它诸国也大都类似……千年的王朝,对于凡人所建立的国家来说已经是非常久远了,但是和先前那个修仙者的朝代相比,却根本算不了什么……” “此地名为帝王谷,乃是前朝殷商第七代帝王盘庚及其臣子的墓园。商人事死如生,素有厚葬之俗,其重臣皆以能葬于国君陵墓之旁为荣……这整条山谷中都是盘庚一朝重臣大将的陪葬墓。而在这谷道尽头,山腹之内,便是商王盘庚本人的陵墓了。” 顺着长青子随手指点,黄昶愕然向四周看去,光是他眼中所见,各种坟头墓堆密密麻麻便不下百余座,更不用说那些墓道蜿蜒深入长草密林间的,遍布在整座山谷两侧。随便粗粗估摸一下,这山谷中的陵墓数量恐怕得有好几千座! “这么多?难道盘庚把他所有的臣子都埋在这儿了?” 黄昶并没有对那个名为“商”的朝代名称感到疑惑——他早已发现这个世界的历史沿革跟自己前世有一种很奇妙的类似之处,至少在战国之前是这样。而用前世目光来看,周以前是商,这不很正常么?他只是讶异于这片陪葬陵寝的规模之大,远远超出原先想象。 而长青子的回答却让他更加吃惊: “陪葬于君王之侧乃是殊荣,只有当年地位最高的臣子才能入葬帝王谷……不过盘庚在位八百余年,一代代重臣大将积累起来,有这么多却也不奇怪啊。” “八……八百多年?就他一个人?” 黄昶着实被吓了一跳,但随即便想起这一世殷商王朝的统治者乃是修仙之人。身为君王其力量层次肯定不会低,而作为金丹,元婴级别的大修士,拥有八百年寿命似乎也不稀奇。不过一个人就能统治这天下八百年……难怪长青子说大周千年王朝相对于前面那个朝代根本算不上什么。 一零零 殷商王朝(为盟主猪猫红军加更!) “那……这商朝本身持续的时间一定很长吧?” “殷商国祚万年,前后八代帝王。仅是其初代君主太甲一人,便统治了这神州大陆长达五千年之久。太甲之后的历代商王虽然都远不如他,但平均下来每个人的在位时间也都差不多在千年左右——只除了最后一个,末代商王帝辛。他继位仅三十余年就被推翻,与其前辈相比,几乎可以算是没统治过。” “万年的国祚,前后仅仅八代君王……最长一个居然统治了这天下五千年?” 黄昶咂摸着嘴,心下终于对长青子先前所说“这将是一场灾难”有所理解了。仙家道术与人间权势结合后将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这个世界的商王朝已经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那些帝王一定都很了不起吧……” 黄昶眺望着那些古老陵墓,遥想当年商朝历代帝君们的赫赫威势,诚心诚意猜测道——能够站在那样一个庞大帝国的顶端,统率天下万民长达千年之久,仅仅依靠血统力量肯定是不够的。况且“仙自凡出”这句话可不是假的,那些帝王君主再怎么强悍,刚出生时肯定也都是凡人,能够最终成为修仙者中的帝王,就算外部条件再好,若是本身实力不足肯定也没戏。 长青子点了点头,眼中同样呈现出一种回想过去的悠远之色: “当然,能够坐到那个宝座的上的,从来都没有弱者。就算最后一代商王,在位仅仅三十余年就被推翻的帝辛,其登基之前,亦是被誉为‘形貌英伟,有天日之姿,龙凤之表’的雄武之才。在其作为太子之时,也曾统军南征百蛮,西讨夷狄……灭国平叛,一直是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立下功劳无数,所以才得传帝位。当时的人们都以为他也会和前几位君王一样,能够把殷商长久传承下去……” “那后来是怎么回事?” 黄昶很尽职的捧哏道,长青子苦笑了一下: “不清楚,据说那帝辛在最初继位的前十年中,还是个颇为尽职的君王,至少对于国事还称得上勤勉,行事也算张弛有度。然而在纳了一位美人妃子之后却忽然性格大变,终日悠游于园冶之间,起宫室,造楼台,再也无心国务——这本也算不上什么。可是他行事的手段却也变得极为残暴苛刻,平日里常以杀人取乐。甚至连对待本应为国之羽翼的臣下诸侯都毫不容情,稍有不如意处便动辄以酷烈刑法虐害之……” “短短二十年间,朝中忠直之臣被屠戮几近一空,天下八百诸侯被他逼反了四百,九大护国仙门有两家被灭,三家与之敌对,其余的也各自离心……如此倒行逆施,于是等到天下诸侯群起反叛之时,真正还肯护持着殷商的,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最终是被各大诸侯与仙门联军兵围朝歌,帝辛自焚于洛水河畔的灵鹿台上,可怜殷商万载江山,自此灭亡无噍类矣。” “而天下诸侯们从此再也不肯屈居人下,他们虽然把当时作为联军之首的周侯王室尊为了天下共主,但也只是给个名义上的尊崇,实际并不受其节制。诸国自封自治,从此而始。而吾等仙门也从此深自警惕,封闭山门,等闲不再理会凡间俗事。” 这一番前朝秘史让黄昶听得冷汗潺潺——咋就这么耳熟呢。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个妃子的名字……是不是就叫‘妲己’?” 长青子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你知道这段事迹?苏妲己,美艳绝伦,却又惑乱天下之女……想必在藏书阁那些旧书中会有所提及吧。” “……是啊。” 黄昶当然不好说这段历史跟他上辈子听过的封神演义差不多,只好推在那些古籍杂书上——说起来他在藏书阁中看过的各类典籍传记虽然多,还真没几本涉及到周朝之前的。以至于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大周之前的王朝当真是名为商,不知道是因为年代久远,文牍丧失,还是被周王室封锁了消息,才导致出现这种情况——可能两者兼而有之吧,毕竟大周到现在也有一千多年了。 “那个……民间有没有关于妲己是狐狸精的说法?” 想着回去以后可以跟姬若吹吹牛,黄昶对这些八卦就颇感兴趣。在他前世关于狐狸精的说法当然是牵强附会,但在这个仙侠世界可未必,忍不住便想求证一下。谁知道长青子却又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 “苏妲己乃冀州侯女,本就是涂山后裔,身具九尾天狐血脉。狐女向以娇媚万方,美艳多情而著称,否则怎会被选入宫中为妃——那些旧书上没写么?” “呃……噢!” 黄昶顿时回想起来——他在那些古籍中倒是看过:上古之时人妖杂居,得道妖类在变化成人身以后生活在人类中间并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甚至据说上古帝皇中的大禹,其本象就是一只黄熊,其妻涂山氏则是九尾天狐——原都不是人类。 但大禹有治水之功,拯黎庶于洪水之中,不是人身也照样能得到万民敬仰,被尊为古之贤王。他的后裔有熊氏乃是正儿八经天下公认的皇族血脉,说起来恐怕比大周姬氏还要高贵些。而九尾狐的后代在那些古籍中也并不被歧视,反而被认为是天生媚种,在世人传说中很受追捧的。 看来这个世界的妲己还真是一只狐狸精啊……不过世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也没把商朝亡国给归罪在她的身上,倒是和前世颇有不同。 “那这妲己后来怎样了?” 见黄昶如此追根问底,长青子颇为不耐,撇了撇嘴道: “还能怎样,被斩了呗,祸国妖女,岂能留得。” 黄昶一愣,心说原来还是被当作祸水处理了。而长青子见他对美人妲己追问不已,还以为这小子终究是犯了大多数少年人的老毛病,倒也不以为意,轻笑道: “我迄今二百余岁,所能听到的也只是一些传说罢了。你若是当真对那个时候的事情感兴趣,咱们西昆仑的法圣和鬼圣两位祖师寿过千载,倒是真正在那个时代生活过的。日后若有机会,不妨去向他们请教。” 一零一 殷商诸王列传(一)(求订阅!) 黄昶一愣,心说掌门还真能说笑——有幸得到元婴祖师接见的人,谁会把宝贵机会用在询问当年杂事上,自己又不是专门搞考古的……不过随即领悟这是掌门在点醒他,连忙干笑两声,闭上嘴不再插话。 而长青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继续介绍他原先计划中的内容: “帝辛毕竟只是个亡国之君,没什么好多说的。说到殷商最强的帝王,当然还要属他们的开国之君太甲。他是一手开创了殷商万载基业的人,也是古往今来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最强修仙者。天下修仙之人,到了元婴便为顶峰。而太甲是迄今为止,修仙界中唯一一位确认突破了元婴阶位的大修士。” “便是传说中的返虚,化神么?” 黄昶又忍不住开口了,长青子嘿了一声: “没人知道他到了哪一步,但肯定突破了元婴是没错。元婴修士寿元虽长,千年左右其肉体终究还是会腐朽。其后要么夺舍,要么转世,要么就化为鬼仙……反正不可能再保持原身。而太甲在五千年中几乎没有变化,有人说他已经真正实现了大多数修仙者的最终目标——长生不老。” “最终还不是死了……” 黄昶低声咕哝道,但随即却见长青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然,实际上……我们到今天都不能确定,太甲是否真的死了。” “什么?”黄昶大惊,“那后来怎么会有人能继承他的位置?” 长青子微微颔首,点头道: “这就是我带你来这儿的原因了,我想要你知道,哪怕是超越了元婴的强者,也不能为所欲为。否则一样会受到惩处——太甲便是如此。” ……清冷的月光之下,长青子开始娓娓讲述起那段仙界秘史: 太甲原本是人族的大英雄——在太甲之前,凡世间人,鬼,妖,魔,皆为混居。其中固然有大禹熊皇,涂山九尾狐等与人为善的,但更多还是依仗着天生能力,或是完全率天性而为,将人族视为弱者甚至食物肆意欺压的凶暴异类。是太甲改变了这种局面,他率领各大仙门一起,将人族集中起来,聚居而成国。这也是如今天下诸国的起源——最早一座人类聚居城市便是在太甲领导之下,诸多凡人和修仙者一起,骈手骈足硬生生从蛮荒绝域中开拓出来。当今天下诸国之领,大部分都是殷商王朝时期的人类聚居地。 太甲也因此得到了极高声望与众人爱戴,被推举为人间之主也是理所当然——那时候的君王还不是世袭。人们还遵守着“贤者为王”的古老习俗。不过在太甲之后这条规则便逐渐消亡了——因为太甲的寿命太长,长达五千年的统治!到太甲王朝的后期,无论凡人还是修仙者似乎都把太甲的存在当作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管仙门还是人间,对太甲的臣服与供奉已然成为一种信仰,仿佛他和太阳一样是永远不死不灭的,对人间的统治也会永远持续下去。 就连太甲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换了任何一个人,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那么长时间,恐怕都会如此。他也把自己的统治当作了理所当然,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无比正确,永远不会出错,也永远不会有人反对他。 商王朝继承了许多上古遗俗和原始宗教,其中对于死亡的态度尤其看重。商朝人从不觉得死亡是万物的终结,他们虔诚认为人死之后将前往另一个世界,开始另一段生活,而在那个世界的生命历程结束之后,又还会归还到这个世界中来。 这种两世循环理论使得商朝人对于丧葬非常看重,尤其是死后的墓地,他们把那当作自身灵魂从另一个世界返回后,在这个世界再次开始新生活的起点。故此商朝人向来有厚葬之俗。一般平民百姓也就罢了,有权有势者往往在生前就开始为自己造墓,准备大量的陪葬品和殉葬奴隶,以备带到“那个世界”和“归来之后”好继续享受。 当这种思想发展到极致后,商朝人甚至会把一多半乃至于全部的财产身家投入到为自己建造陵墓和准备陪葬品上。每一个富裕商朝人的死亡都意味着大量财富被埋入地底,以及许多殉葬奴隶和牲畜的牺牲——毫无疑问,这种习俗严重阻碍了经济的发展,以至于商朝虽然持续有万年之久,可除了筮卜,巫蛊,驭鬼和造陵方面的技巧外,其它方面发展的都非常缓慢。 当然这一切本应该跟太甲无关,因为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死亡,当然也不需要陵墓。但不知为何,在太甲执政差不多四千年的时候,他忽然决定开始为自己造墓了。没有人知道这位强大君王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后来修仙界一种比较普遍的观点认为他其实仍然没有能够真正做到长生不老,但也有人觉得他可能是为了通过陵墓研究两世循环的奥秘以求长生,反正没有人敢去向这位君王询问理由,老老实实照做就是。 太甲的陵墓一旦开建,那规模自是非同小可。据说当时商王朝一半左右的物资积蓄和人力都花费在了这座陵墓上,又足足用了千年时间方才完工。而更为可怕的则是太甲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是万物之主,这整个殷商王朝是他一手建立,一直受他守护,也就应该一直为他服务,因此他要把这整个王朝——所有人,所有财富,所有的一切,统统也带到“那个世界”去,继续接受自己的统治——在他看来也许是保护和照拂,然而在旁人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殉葬了。 如此疯狂的想法当然激起了人们的反抗,而太甲统治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太长久,太理所当然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想到有人胆敢反对他。 于是终于有一天,当他亲身进入到那座陵墓中做最后准备时,他最为信任的副手暗算了他,陵墓被封闭,太甲也被永远关在了那座无与伦比的庞大陵墓中。 一零二 殷商诸王列传(二)(求订阅!) “太甲是被活埋的?” 听到这里,黄昶有些惊恐的问道,但长青子却摇了摇头: “谈不上活埋,历代商王的陵墓都很宏大,但最终安置他们遗体的地方却并不是一般深埋于地下的坑洞,而是一处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小洞天,或者说叫小千世界。” “是另外一处空间?” 见黄昶马上就能理解这个概念,长青子起先颇为诧异,但随即想起什么,点了点头: “不错,所谓‘三千大世界,无尽小洞天’。我们所在的这个大千世界之外,应该还有其它空间存在——比如你的前世所在,应该就是另一处没有灵气的大千世界。而另有一些规模没那么大的空间世界,便是小洞天。有些小洞天通过天然空间孔道与我们这个世界相连,而另一些则需要用阵法或仙术破开空间障壁方可到达——太甲为自己准备的便是那样一个洞天。据说里面非常庞大,所以他才想要把整个大商王朝都带进去。” “不过那个洞天世界不是寻常手段能够抵达,要用非常强力的传送法术才可以……太甲原打算设置一个巨大无比的传送阵,一次性将这整座神州大陆都传送到那里去。然而当他前往那个洞天世界布置时,这边却破坏掉了他平常往来用的小传送阵,于是太甲永远都回不来了——故此称之为将其放逐也许更合适。” “难怪了……我记得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尹乙放太甲于桐山’,以前不懂,原来是这个意思……尹乙想必就是那个暗算他的人了?” 黄昶低声道,长青子微微点头: “不错,太甲的坟墓便叫做桐山陵,而尹乙则是商王朝的第二代君主。据说他原本只是个斟酒的奴隶,是太甲看重他的天赋和才能,亲自传授他仙术道法,将其教导成为仅次于自己的大修士。同时也赋予了他极大的信任和权力,任命他作为殷商王朝的‘令尹’——就相当于现如今凡间宰相的位置,全权代表自己施政。太甲则在最后的千年之中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研究长生之术和修造陵墓上,国政基本都是尹乙代管的。” “但他却最终背叛了太甲……” 黄昶忍不住插口道,长青子却哈哈一笑: “如果他不背叛,这个神州大陆便不存在了。尹乙对太甲的忠诚并不虚假,他虽然放逐了太甲,却依然向桐山陵中送入了无数陪葬品和殉葬者。据说当时大商王朝一大半的财物都被他用来为太甲陪葬了,而殉葬的奴隶,勇士和美人也是不计其数——葬仪结束之后,朝中的军队和宫廷大臣足足少了一半!后宫更是为之一空。” “……趁机剪除异己吧?” 黄昶撇了撇嘴,这种手段他前世历史书中见得多了,但长青子却颇为神秘的笑了笑: “尹乙的治世时间并不长,只持续了两百余年——失去了太甲之后整个商王朝都陷入到混乱之中,尹乙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安抚重整。等到他差不多完成了这项工作,让王朝各处重新走上正轨之后,尹乙便再次回到了太甲的坟墓中,然后由外而内的把坟墓彻底封闭了起来——他自己也去为太甲殉葬了。” “什么?!” 黄昶这才吃惊起来,长青子则是嘿嘿一笑,显然很满意黄昶的意外,随即又继续述说下去: “有人说他是从此长跪在太甲的灵座之前请罪,但也有人说他是为了亲自看守那座被毁坏掉的传送阵,以防止太甲卷土重来。但无论如何,尹乙和帝辛一样,都没有属于自己的陵墓——要知道这对于极其重视葬地的商朝人来说,可是非常了不得的大事。帝辛是无可奈何,尹乙却并非如此。” “他也没有留下任何血脉,尹乙在把自己关进桐山陵之前,选择了一位太甲的后裔作为商朝新君,这也从此开启了君王以血脉相传的惯例,而不再像上古那样完全是尊立贤者。” “不过由于太甲治世长久,留下的血脉后裔数量众多,这位新君主的血统其实已经和太甲一系相距颇远,属于外系了。只是由于贤良优秀方才被选中,但在后来的统治中也一直被太甲的直系子孙斥之为外姓野种,故此商朝第三代君王的帝号便被称为外丙。” “外丙的统治时代很不太平,太甲的直系子孙诸侯一直在反对他,叛乱此起彼伏,外丙虽有能力也被折腾得焦头烂额,早期只能勉强支撑。这种情况直到后期方才得到了改善——外丙的诸多子孙中有一个年轻人脱颖而出,以强大武力和军事天才在很短时间内便逐一讨平了各地叛乱,巩固了第三代商王的统治。而这个年轻人自身也因功被叙为王太子,并在外丙之后顺利继位,由此带领着整个大商王朝进入到最为璀璨辉煌的全盛时期——武丁时代!” ………… 武丁乃是殷商王朝的第四代君主,也是继太甲之后神州历史上最为强大的修仙者之一。既然能够以“武”为名,自是说明他武力非凡,而他所统御的商王朝在这一代时其武功也是达到了顶峰——今天神州大陆上诸国所辖疆域,绝大部分的人类聚居区,都是当年武丁时代,那位无敌君主率领着他的勇武臣民们在蛮荒中开拓出来的。到了武丁王朝后期,他甚至琢磨着想要出海去攻占另外一片大陆,只是限于海外环境恶劣以及当时航海水平的低下才未能实现。 立下如此功业的武丁并非单打独斗,他有很多优秀的臣僚和部下。不过给他协力最多,对他帮助最大的,却是他的王后妇好。妇好是武丁最亲密的战友和伴侣,也是他麾下最为出众的战将——这位王后可不是那种娇滴滴靠美色事人的女子,而是硬生生用大斧头砍出了自己在历史上的地位! ——迄今在神州大陆上某处还供奉着相传是妇好所遗留下的一对青铜大钺,那两把巨大斧头若没有千斤之力根本连拿都拿不起来,可见那位王后当年的勇武和强悍。 一零三 殷商诸王列传(三)(月票200加更) 这位妇好王后不但是武将,还是大祭司——商人极其偏好筮卜鬼神之术,武丁在每次出战以前都要通过巫术占卜一番,而负责主持仪式的便是妇好,堪称全能之才。武丁对她亦极为信任宠爱,每次自己出征时便让妇好代替他管理国家。 而除了妇好以外,武丁还有许多妃子——他在征服新领土的同时,也往往会连同那些土地上的美女一起征服。这些妃子可不仅仅用美好身躯与容颜取悦于他,而是和妇好一样肩负着许多具体的管理事务。 ——比如有一位叫“妇刑”的,便是以明断司法而著称,为保持武丁一朝的政治清明作出过极大贡献。而另一位“妇墨”则善于文书事务,帮助武丁解决了大量案头文牍工作——从某种意义上说,武丁时代的后宫与朝堂基本就是一体。 “……哇噢,传说中的后宫救国流啊!” 黄昶听到这里时忍不住颇有羡慕嫉妒之感,所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位武丁先王的事迹听起来简直就跟他前世里看过的那些网络小说中男主角一个样儿么!那家伙该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是“穿”来的吧? 不过从长青子后面的讲述来看,这位功业非凡的商王在思想和文化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跨时代突破,在他统治的最后几百年间仍然是给自己建造了一个仅次于太甲桐山陵的巨大坟墓,安排了大批陪葬品和殉葬人——当然还有他的庞大后宫一起进入墓地,所以应该算不上自己的前辈。 ………… 武丁之后的继位者名为中戊,这个中戊最有名的便是他的“中”——中庸思想,其人无论做任何事情,对待任何问题都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不偏不倚,不好不坏。堪称是把中庸之道发挥到了极处。在他领导下的商王朝也表现出了同样风格,长达一千五百多年的中戊时代几乎没留下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迹,但把这个巨型王朝稳定下来本身就能算是一项巨大功绩——武丁时代由于过分扩张,国势增长太快而产生的诸多隐患在中戊时代被一一解决平息。而且中戊的统治时间也是仅次于太甲,在殷商诸王中排名第二。一度人们几乎以为中戊也突破了元婴阶段,拥有了和太甲一样漫长的生命。 然而最终,中戊还是步入到了自己的陵墓中,不过他传给下一任商朝帝王的,应该说一份相当稳固的江山基业——那一时期的殷商王朝,无论国力还是领土,都堪称是历史上最强盛的。 可惜再怎么铁打江山,雄厚基业却也禁不住败家子的糟蹋——中戊之后的第六代商王号为雍己,这个“雍”字乃是来自于他为自己建造的陵墓雍丘。在商王朝的社会生活中,坟墓乃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只要稍有财势的人都寄希望于通过坟墓把自己这一世的积累和财富留存到下一世继续使用,对于帝王更是如此。 而雍己则把这种思想给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其他帝王都是在登基数百年之后,感觉自己差不多寿元将尽,肉身将腐时才开始考虑造陵墓的事儿。反正对于大修士来说从开始衰老到真正死亡也要好几百年,以商王朝的力量足够修建出非常豪华的陵墓了。但雍己却是从一登基开始就忙着操办自己的葬地,直到千年之后他临下葬前都没完全修建好,可见雍丘陵工程之大。 如果仅仅是花费大量时间和资源造了一座大陵墓,倒也不至于消耗大商多少国力,毕竟对于一个几乎拥有神州大陆全土的修仙者王朝来说,其国力怎么估量都不过分。但问题是雍己他追求的不仅仅是外观体量巨大,还有内里的品质——更直接一点说,雍己想要模仿太甲。 ——这是一个存在着超自然现象的世界,商朝人之所以会坚信人死之后还能魂兮归来,在上万年间一直充满狂热的把无数财宝和生灵埋入到地下,当然不可能仅仅是出于对原始宗教的崇拜迷信,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事实——那些被埋入地下的人和动物——无论是坟墓主人还是殉葬者,他们被埋下后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就此腐烂消亡,而是有一定可能会重新站立起来,四下活动,有时候甚至还能拥有一些生前的记忆和技能。 然而这些在死后又重新活动的“东西”绝对不是人,它们对于阳光无比畏惧,只能在阴暗中活动,而且疯狂仇视着一切活物生灵——僵尸,妖鬼,阴魂,这才是后世人对那些“东西”的称呼。但在商朝人的思想中,这些东西却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他们通过研究巫术,大规模祭祀等方法,希望能够掌握人鬼之间转换的秘密,以求延长自己的生命,最终达到永生。 而坟墓便是他们实现这种想法的工具,几乎在每一座商代陵墓中都布置着大量的巫术阵法——商朝人在巫蛊方面的研究非常精深。他们通过这些巫阵将殉葬其中的人和动物转化为尸鬼和妖魂,用于保卫主人的灵柩。而主人的尸体则会用另外一类巫阵加以护持,以确保其“苏醒”时能够尽可能多的保持着生前的记忆和形态。 其中人作为万物之灵,死后被转化成妖鬼的几率又远比一般动物要大得多,因此大量使用活人殉葬乃是商代陵墓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帝王陵更是如此——在每一位商朝帝王的陵墓中,都有着无比庞大的殉葬者队伍:数量最多的是奴隶群体,然后便是自愿为君王守灵的忠诚勇士,还有帝王生前宠爱过的后宫,甚至连军队都整支整支的往地里埋——武丁死时就陪葬了大批军队,他还想着要率领这支无敌大军征服那死后的世界呢。 而到了商王朝的后期,也就是从中戊时代开始,在殉葬者的名单中还要加上那些在争夺帝位过程中失败的倒霉宗室子弟及其亲信家族——商朝早期的帝王传承方式还比较简单:太甲为开国君主自不必提,尹乙中途篡位,外丙是被指定继位的,而武丁身为王太子时就太出色根本没人跟他竞争……不过这前四代之后,从中戊开始,对于帝位的争夺就变得激烈起来了。 一零四 殷商诸王列传(四)(订阅提升加更) ——候选者往往不止一人,但胜利者却肯定只能有一个。而讲究中庸之道,不崇尚斩尽杀绝的中戊在取得帝位争夺战的胜利之后留下了一条规矩:失败一方的主要人员如果“自愿”进入陵墓为先君殉葬的话,他们的家族子弟就可以留下一丝血脉。当然只能是普通人,永远不可能翻身报复的那种,数量也极少,大部分还是要死的。 以修仙者作为帝王的商朝要千年左右才更换一次君主,但每次帝位更替时的牺牲杀戮比起后世的改朝换代却也差不了多少——大批的人力都被用于为帝王殉葬了。而在雍丘陵中,这种杀戮达到了历代商王的顶峰。 ——雍己在建造他的陵墓时,也同时建造了一座前所未有的巨大巫阵。他吸取了当年太甲的教训,一直用铁血手段小心保护着这个秘密,直到他入葬之后,巫阵发挥作用时才为世人所知。这个巫阵发挥了什么作用呢?——它制造出了一个国家!号为雍丘之国。 在雍丘陵周边的区域,原本是商王朝统治中心,神州大陆上最为繁华的人类聚居地。然而在这座庞大巫阵的笼罩之下,仅仅一夜之间,一切都被转化成了妖鬼之属,其中所有生灵——无论人,动物,还是草木树林,统统都被剥夺生机,无声无息的死去。之后却又重新“苏醒”,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动起来。 ——它们都变成了僵尸和鬼魂,成为了雍己的殉葬品。那巫阵的作用便是在人间制造出一片巨大的幽冥鬼界!而位于其中的雍丘之国便是一个完全由妖鬼构成的国家。据说雍己本身也化作了厉鬼之王,在他的陵墓中继续统治着这个国家。 以往的历代商君虽然也大量使用活人殉葬,但那多半是帝王家自己的奴隶,战士,后宫,以及亲属……总之都是跟帝王家族有关系,享受过好处的人,一般无关人士还是不用担心被弄去殉葬的。但雍己却打破了这个惯例,将大量无辜者卷入其中,如此倒行逆施之举当然引起了天下震恐,也令各大诸侯离心。同时导致商王朝国力大衰——王朝最为精华的部分都化作鬼域了,以至于其后的盘庚继位之后不得不迁都,远远的避开那雍丘鬼国。 故此后世人说起商朝之亡,虽是终结于帝辛,但却在雍己时便已种下了根源。 ………… 在雍己之后,盘庚成为了殷商王朝的第七代帝王。盘庚原本在雍己诸子中并不特别出众,但就在雍己进入他自己的坟墓之前不久,却意外的被册立为王太子。说起来这大约也是雍己为商王朝唯一做的一件好事。至少在他离开之后商朝的剩余力量还能团结在一个核心周围继续奋斗,而不是各拥正统自相残杀。 不过盘庚接手的乃是个超级烂摊子——雍己丝毫不为下一代考虑的把商王朝最核心部分都弄去为自己陪葬了。而当时天下诸侯的至亲家属按惯例都是留在商都京城作为质子的,也统统一并被害。于是此举直接导致大批诸侯反乱。但盘庚所能依靠的,却只有他在作为王太子时自己封地的直属力量,原本可以给他最大帮助的王朝中枢力量却早已覆灭——等于说他除了一个帝王的名义外什么实际好处都没得,反而由于背上了正统名号而遭受到其他诸侯的敌视与攻击。 当时王朝大地上烽烟四起,到处都遭受到攻击,国势一片混乱。不过盘庚倒是个很有能力的君主,据说他是从蛇盘之势中得到了治国的灵感——蛇在御敌时会把身体盘起来,将易受攻击的尾部和身体聚拢成最小一块,而头部则在中间四下逡巡,如闪电般攻击目标,一击即回,此后继续寻找下一次机会…… 盘庚吸取了这种战术:首先是迁都,将商朝都城迁至当时尚能控制的区域中心,掌控不了的地盘则果断放弃掉,赏赐或交换给那些较为恭顺的诸侯以分散压力。同时把全国军队力量都集中起来,对于一般挑衅不予理睬,但对于那些跳得最凶的诸侯,只要找到机会就果断出击,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彻底平灭。 如此恩威并施,通过种种手段,经过长达数百年的征伐与交涉,盘庚在他统治的后期终于把雍己之后乱作一团的局面给稳定了下来,史称“盘庚中兴”。不过那时候商王朝的国力和地盘其实都已经大不如前,而各地诸侯的力量则大大增加:西边的周侯,南边的楚侯,北边的崇侯以及东边的姜侯……这四大诸侯的实力虽然仍旧比不上殷商王室,但若联合起来却也相差不了多少。而在四大诸侯之外,又有无数小方伯裂土称雄……天下八百诸侯的说法,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难怪后来帝辛会完蛋,肯定是想要收权,结果却失败了。” 黄昶一听这局面,便立即联想起他前世里某个开国皇帝的糊涂孙子,没搞清楚实力对比便雄心勃勃想要削藩,结果却被叔叔夺了权位——帝辛多半也是同样缘由,否则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同时逼反天下所有诸侯?——至于说他荒淫残暴之类,无非来自胜利者的宣传而已。黄昶前世里那位还有个“商纣王”的恶溢呢,这边倒还算好,仍然承认了他的帝辛名号。 听黄昶说出这句话,长青子哈哈笑了笑: “你小子倒是挺机灵,能不为传说所惑,从中得出自己想法的人可不多——帝辛在他覆亡之前其实已经灭掉了东伯侯姜氏,并收服了北伯侯崇氏为己征战。不过西方周侯和南方楚侯两派见势不妙就立即联合起来,在牧野一战中全灭了帝辛的大军,由此才有了当今天下的格局。” “所以说帝辛的能力其实不差,如果放在殷商早期未尝不是一代雄主,只可惜他所面临的局势和先辈大不一样了,除非又是一个象武丁那样的天才,否则很难扳回局面的。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诚所言哉。” 一零五 洞天之秘(订阅提高加更!) 介绍完殷商诸王的事迹,此时已是天色微明。长青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又拍了拍黄昶的肩膀: “来吧,百闻不如一见。我本想带你去雍丘附近看看,也好知道一个疯狂的修士帝王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破坏。只是那幽冥鬼界中死气弥漫,一般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住,只好来这里了。盘庚的陵墓比起其它商朝帝君已是差了许多,但却依然大有可观之处,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也算增广见闻。” 黄昶自是求之不得,他也在那石台上坐了整整一夜,正想要活动活动呢。当即便跟着长青子跳下石台,沿着石磴道向那山谷尽头走去。 长青子对这里显然很熟悉,一路上随手指点,告诉黄昶这是当初哪位太师之墓,那边又是某某亲王之陵……随口还能说出一些他们的事迹,简直就是如数家珍一般。 “师尊经常来这里么?” 黄昶不由得猜想长青子是不是经常带弟子过来“旅游”,以至于都成导游了。后者听到他的想法之后却是哑然失笑: “你以为这是什么好玩地方么?也就是这些年,坟墓都被人盗掘得差不多了,才渐渐没人来了。换了从前,不是艺高胆大之辈,谁敢轻易过来?那时候我们在这里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随时随地都得防备着突袭……哪像现在这样冷冷清清,一整天都看不到一个活人……哦,对了,别离开我太远,这里还是有些危险的。” 黄昶听得一愣,此时才注意到周边陵墓大都残破不堪,先前距离远时还不觉得,只看到牌坊塔楼甚是雄伟壮观,但如今靠得近了,方才发现那些陵丘几乎都是开了孔的,有些是墓门敞开,有些则干脆被开了个大洞,更有棺椁葬衣,甚至骨骸骷髅之类散落于外,一派凄凉景象。 “这里的几千座坟墓……都是给盗过的?” 黄昶起先是感到愕然,但仔细想想却也不觉奇怪了——商朝人素有厚葬之俗,千万年来埋入地下的宝物不计其数。他们的王朝健在时有严峻律法和守陵军队保护,尚可保证帝王陵寝不受打搅,但既然商王朝已经覆灭,那些地下珍宝还不是任人攫取? 更据长青子所说:当年诸侯联军在灭亡了商朝,瓜分了商都朝歌的国库之后,紧接着便是发兵来到这帝王谷,打开盘庚的陵墓,将里头的陪葬品洗劫一空。而在此过程中帝王谷中其它陪葬陵自也难以幸免,统统都被洗劫了一遍。 不过要想盗掘这些殷人坟墓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殷商时代最发达的便是造陵以及巫鬼之术,他们大量使用人殉就是为了防止活人盗墓。几乎每一座殷商时代的坟墓里都是鬼影憧憧,而除了用大批殉葬者转化成的妖鬼之外,陵墓内部的机关,巫术阵法也是不计其数,若是一般小贼稀里糊涂闯进去,绝对只是白白给墓主人增添祭品而已。 直到现在,有能耐来这盘庚陵寻宝的,除了修仙之士,便只有少数强悍武者了,一般凡人,来多少死多少。 ——据说当年诸侯联军为了攻破盘庚陵,足足花费了两年时间,死伤数十万人,费的力气比攻打商都朝歌还要大。不过成功之后的回报也异常丰厚——从帝陵中搬运宝物出来的队伍络绎不绝,整整持续了三年之久方才结束。最后一个诸侯离去时还给放了一把火,大火焚烧三月不熄。 然而就算是这样,帝王谷中的财富依旧没有被彻底搬空!此后的数百年间,经常会有修士或武者来这里寻找机缘,伤亡虽大,却也屡屡会有所斩获。金银财宝自不必说,运气好的话甚至能找到殷商时代古修士留下的丹药,功法,以及法器之类。 长青子还在炼气阶段时,也就是二百多年以前,曾经和几个朋友也来这里碰过运气,故此才会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哇,那师尊您有没有撞上什么奇遇之类?” 黄昶好奇道,长青子却摇了摇头: “那时候这帝王谷已经被人探索了数百近千年,能找到的机缘都被发掘差不多了,就算还有剩下的,若不是运气特别好的人也碰不上……我们过来,其实更多是为了历练身手,增长见闻——阿昶你日后游历天下时也可以再过来看看。” “在这神州大陆之上,殷商时代的秘府遗宝甚多,若是熟悉的话,再碰到类似地方就会方便许多。今日我带你来不过是走马观花,简略看个热闹而已,要想真正了解殷商时代的秘府,还得自己亲自经历一番才行。” 对于长青子的教导,黄昶自然是亦步亦趋,洗耳恭听。听长青子说起这盘庚陵当年的富贵豪华景象,不由心生向往: “光一座盘庚陵便已经如此富裕,那其它几座商朝全盛时期的帝陵岂不是更加了不得——它们都被挖过了么?” 见黄昶一副小财迷模样,长青子哈哈笑了起来: “倒是想呢,只可惜迄今为止,为世人所知且能够进入的商朝帝陵,也只有这帝王谷盘庚陵一处而已。其它几座商代帝陵,连位置都无法确定,更不用说开掘了。” “啊?那么大一座陵墓怎么会连位置都找不到?” 黄昶先是诧异,之后听长青子详细解说了一番方才知道因由——原来商代帝陵规模虽大,但在刚开始修建的时候便会有宫廷术士在其地基上布下须弥芥子,缩地成寸的空间阵法。待帝陵建成之后,那阵法发动起来,便会将整座帝陵所在区域统统藏入到虚空洞天之中。偌大一座陵墓地块可能仅仅通过一处小小鼠穴树洞与外界联通——所谓“洞天”便是如此得名——洞穴罅隙之中,另有一番天地! 这可不是黄昶前世,弄把洛阳铲就能解决的问题。若不是知道阵法奥妙的人,就算站在了地头上,刨上个几年土,也根本找不出任何端倪。 一零六 石俑(求订阅!) 这座帝王谷盘庚陵本来也是用空间阵法隐藏的,但是帝辛亡国太快,才过去三十多年,之前是常常要祭祀的,故此天下间知道盘庚陵所在区域的人还有很多。被阵法高手找到大致方位,使用各种手段将阵势破解,这座帝王谷便又重新呈现在世人面前了。而之前历代商王的陵墓相隔年代太久,动辄上千年,帝陵位置本来就是非常秘密的事情,那么多年过去,线索断绝也是在所难免了。 “这么多年来,神州各处隔三差五的就会传出一些有关其余商王陵墓的消息。不过绝大多数都被证明是假的,哪怕其中偶尔有几条看起来比较靠谱的线索,也必然被各大门派严防死守,当作最顶级的秘密隐藏起来——如果哪个门派能独立开掘出另一座商王陵墓,一跃而成为天下第一仙门都有可能……比方说不少人都在打雍丘陵的主意,只可惜幽冥鬼界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那雍丘陵的大致方位倒是不难猜——必定就是在那雍丘之国内。只不过那地方却是不折不扣的阴鬼之地,活人进去若没有防护手段的话很快便会被死气转化为僵尸或鬼魂,就算是修仙者也不敢随意往里面闯。况且雍丘陵在幽冥鬼界之中依然是被空间阵法隐藏起来的,就算大费周章的闯进去,找不到阵势入口也是白搭。 至于入口要怎么找?——方圆数千里的鬼界国度,其中某个耗子洞也许是入口,真正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寻。 “本派鬼圣祖师曾经在那里面居留探索了百多年,尚且一无所获,何况别人。” 说到最后时,长青子颇有些无奈的探了一口气。神州大陆上宝藏多多,但没有机缘的话啥都别指望。修仙之人把机缘运气放在第一位,不是没有原因的。 ………… 两人一路交谈着,不知不觉间已是走到了山谷尽头,盘庚帝陵之前。只见这里断墙残垣,瓦砾遍地,原本是好大一座宫殿群,但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废墟。黄昶前世里虽然是机械专业的高材生,对于古建筑和历史却也颇有兴趣,他从地上那些摔碎的兽瓦额枋,以及残存的飞檐屋角等处,处处都可以想见到当初这片宫殿的恢宏与精美,只可惜到如今一切却都已随风飘去。 不过有一件事情让黄昶颇感诧异——在残破殿宇之间,到处可见被打碎的石俑人像。残肢断臂随处抛弃着,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些锈蚀的金属兵器,仍然被牢牢攥握在破碎的手掌中——却不是雕塑装饰,而都是真家伙。 “都是些很精美的塑像啊,为啥有人专跟这些塑像过不去?偏偏要将其全部打碎?” 黄昶心头暗自奇怪,但觉得这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开口向长青子询问。只是后来在看到某处墙角似乎还有一尊保持完好的雕塑时,便忍不住凑近一点想要看个仔细。 谁知刚刚走过去两步,却见那尊分明是顽石雕刻,披尘覆土充满着时代沧桑气息的雕像忽然“抬”起了头!那雕刻成狰狞厉鬼面目的头部一下子将正面朝向黄昶“看”过来,两颗暴突在外面的石头眼珠子则闪出道道妖异红光!随即只听砰砰两声巨响,那尊雕像两步离开基座,手中一口门扇般的大板刀高高举起,竟然大踏步朝着黄昶冲杀过来! 还没等黄昶反应过来,只听耳旁传来一声清叱,却是长青子的声音: “咄!” 随即便见一道白光从长青子身前飞出,刷的一下正击中那雕像头部,将那雕像的脑袋瞬间击碎开来,而雕像刚刚踏出的脚步也随之失去稳定,晃了两晃之后摔倒在地,轰的一下摔了四分五裂——和其它破碎人俑变成了一个样子。 黄昶惊魂未定,看了看那刚刚形成的碎片,又看看那口犹自锐利的金属大砍刀,这下子才终于明白周围铺满了一地的人俑碎片是咋回事,以及它们手中武器为何都是真家伙。 只是…… “这些雕像竟然都是活的?商朝人是怎么做到的?” 黄昶不得不向长青子请教了,而后者则叹了口气,略略解释了几句——原来在殷商王朝早期,都是直接把活人关入陵墓中,用巫阵转化成僵尸或阴鬼。僵尸阴鬼之类作为守墓者虽然很好,却有个最大缺陷——怕见日光。只要是被太阳光照射到,就算不当场灰飞烟灭也必然元气大伤。所以用阴鬼守陵,一方面只能在陵墓内部活动。另一方面,若遇上能够发出类似于太阳光的宝物或是道法,便会被克制的非常厉害。 故此到了殷商朝的后期,钻研巫术的王家术士们竟然想出了另一种方法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用转移魂魄的巫阵把活人灵魂生生抽取出来,强行灌入到石制或陶制,用秘法炼制成的人俑中,用于取代传统的僵尸护卫。这些人俑虽然动作呆笨,但却不受太阳光的伤害,力量和坚固程度也远胜于寻常僵尸。只要不被打碎,哪怕历经千年也不会损坏,堪称守墓极品。 “据说当年诸侯联军刚刚破开迷阵,冲到这陵墓大殿前时,广场上,祭殿中,全都满满排列着一队队的兵马俑军阵,足足有十万之多!刚刚冲进来的联军前锋被杀得大败亏输,第一批冲进山谷的万余人无一生还。后来硬是在这里大战数场,将那些兵马俑统统击碎破坏掉,方才得以前进。之后在陵墓中又遭遇到大批军俑……连番大战之下,到如今这里的守墓人俑已经没多少了。你在走路时小心些,若看到还有完整的,尽量远远避开罢。” 长青子皱眉嘱咐了两句,之后便带着黄昶一路前行,路上倒又看到几处还有完整人俑的地方,都小心绕了过去,尽量不去惊动它们。其实以长青子的实力,真要一路杀过去倒也不难,但他并不想这么做——这每一具人俑,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哪! 也亏得这些人俑已经不是当初负责对外攻伐的兵马俑了,仅仅是负责看守门户的武士俑,不进入它们警戒范围的话,倒也不会被惊动。 一零七 下墓(求订阅!) 两人走走停停的一路前行,终于来到宫殿群最深处,也就是整条山谷的尽头,盘庚陵坟山的位置。在享殿之后乃是一道四四方方的城墙,周边三面开门,而一面紧贴陵山岩壁。在四方城中央是一头石龟雕像驮着石碑,不过石龟脑袋已被打碎,石碑也也只剩下了半截。而在石龟身后的岩壁之上,则是倚山壁而建的半边阁楼石屋。石屋的门户同样也早已被打破,隐约可见有一条幽深甬道通向地下深处。 “这下面便通往盘庚的地下宫殿了,比起地上部分,下面的危险性又要大了许多,很多机关布置和诡异阵法迄今还在发挥作用,阴鬼游魂也并未清除干净——你还想下去看么?” 虽然有些意外长青子会把决定权交给自己,黄昶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向前——开玩笑,有一位法元后期的高明修士在身边保护自己参观游览,这种机会可不常有!更何况既然掌教师尊让自己选择,说明他肯定有能力护住自己,否则就是直接回头了。 “师尊您肯定能护住弟子的吧?” 听到黄昶这颇为狡猾的问题,长青子笑了笑,袍袖一挥,有意无意的朝身后看了一眼,便率先走下甬道: “跟紧我的脚步走,在这里面走错一步都可能送命的。” ………… 甬道入口部分是一条狭窄走廊,颇为局促逼仄,又颇多转折,据长青子说这是为了尽量减少阳光的射入——对于陵墓中的阴鬼来说,阳光可是最可怕的武器。但是在走过这条走廊,进入到一重高大门户之后,那甬道便一下子宽阔起来,足可容数人并行。 出乎黄昶意料,这里面并不是很黑暗,在甬道两侧的墙壁和顶部,每隔一段便镶嵌着一颗夜明珠。虽然大部分都已被撬走,只剩下少量残破碎裂的,但终究还是有一些幽光映照下来,使人勉强能够视物。只是那光芒乃是碧绿色,映照的周围一切也是绿幽幽,看起来颇为阴森恐怖。 当然黄昶一点都不紧张,他正抱着大粗腿呢。准确点说是牵着——虽说作为一个已经十五六岁还拥有深厚内功的少年,这时候还要紧紧牵着长辈的衣袖不放好像有点丢脸,但安全第一么!而长青子也没丝毫不耐的意思,反而放慢了脚步,让黄昶有时间观察四周。 比起外面迭经战乱破坏,只剩下一片废墟的地上建筑,陵墓里面受到的破坏似乎要小得多。也许是因为这里面主要都是石头,没法子放火焚烧的关系。除了镶嵌的珠宝玉石以及粘贴的金箔名木被撬挖剥离之外,四周墙壁上的浮雕壁画总体上还算完好——想必大多数前来寻宝的探险者不会关心这些,他们多半只想要快速安全通过而已。 但黄昶却不同,他本来就是来“旅游”的,身边还有个超级高手保护,心态好,自是从容自在。哪怕长青子告诉他这坟墓里仍有阴鬼出没,他也能耐下性子来仔细欣赏这古商朝帝王陵的风貌。 确实非常精致,不愧是花费了几百年时间造出来的——就这么一条甬道,无论墙壁还是顶棚天花,居然没有空白地方,全都布满了浮雕壁画。黄昶刚进来时还有点看不清,但随着深入地下,渐渐习惯这份阴暗,又聚了一点内力于眼部脉络上,便可以看清楚那墙壁绘画的内容了:似乎正是描述盘庚下葬时的宏大场景。类似于黄昶前世里看过的升仙图,游猎图之类,一队队仿佛无穷无尽的浮雕人像排成长列,向着甬道深处走去。 仿佛置身于当年场景中,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武士顶盔贯甲,美丽的仕女则个个盛装打扮……那些人像绘制的极其精细,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却仍然可以看清楚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他们脸上都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容,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正在走向死亡。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乎。 “这些都是当年殉葬的队伍么?” “是啊,这上面的每一张面容,都是根据真实人物描绘的——他们也确实都下去为盘庚殉葬了。” 从师尊那里得到的答案让黄昶颇感毛骨悚然,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眼下正和这支队伍的方向一致,也是正在朝陵墓深处走去时,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不觉跟紧了师尊的脚步。 甬道极长,中途又有几次转折,一路上不时可见成双成对的基座,以及基座附近被打碎的人俑雕像——这条甬道当年的守卫者可不在少数。又有许多已被破解的机关,掩埋掉的陷阱之类。走了大约好几里地,方才来到另一重高大门户前。大门是通体白玉所制,其上刻满符咒,其中一扇已经翻倒,另一扇也垮塌了半边。只是让黄昶感觉有些古怪的是那两扇门却都是向外倒的,似乎是从里面被击破,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冲出来的样子…… 当然无论是什么古怪也跟他无关了——这陵墓早被攻破了千年之久。该出的怪物想必都出过了。门户内部乃是一座极大的厅堂。黄昶刚一踏入,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哇!” ——在前世里,黄昶曾经从史书上读过,说秦始皇陵里面模仿天下山川社稷,用水银模拟出江河湖海,上面还漂浮着黄金打造的大雁,墓顶上则用珠宝镶嵌出日月星辰……但这些究竟是现实还只是文学家的夸张,他从来无缘见识。然而此刻,在盘庚的陵墓深处,黄昶却看到了与那传说中极为相似的一幕——大厅里是一汪极大的水池,水色幽深不知深浅。而在水池中央位置,则是一大片立体的神州地图,以黑石为高山,白沙为平地,清泉在沟壑中流淌,大厅顶部则有繁星灼灼,都是以夜明珠镶嵌而成,虽然已经被挖走不少,整体颇为残缺,却也能看出是模仿着天象构建的。 “这里是祭祀之殿,殷商帝王的陵墓在下葬之后并非永久封闭,而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开启一次——通常是十年左右。后世子孙把用于祭祀的活人和物品送进来,便在这里举行仪式,以祈求先祖灵魂护佑。” 一零八 幽魂(300月票加更!) 大厅四周一圈,分布着许多门户,和黄昶走进来的一样也是用白玉构筑。大部分都已开启,但仍有两道仍然紧紧封闭着,似乎从来没打开过的样子。 黄昶顿时好奇——那些被开启的显然都是被搜寻过的,但怎么还会剩下两道门户没人搭理?历年来那么多来这儿寻宝的,难道就没人想着要打开看看? 不过在这下面他可不敢胡乱行动,便询问长青子,而后者听了之后却是轻轻一笑: “你不懂阵法,这两道门户乃是护陵大阵中,死门和鬼门的位置,死门后面应该都是当年殉葬者与造陵工匠的尸身之所在,这么多年来想必早就化作恶僵。而鬼门后头则必然是人工造出的幽冥之地,用于给护陵厉鬼栖身的——你没见那上头还有许多封锁镇压的符箓么?” 黄昶定睛一看,果然,那两扇门不但没被试图打开过,上面还被额外加了许多符箓封印之类,显然是唯恐里面的“东西”冲出来。 “难道就没人想过这里面可能会有意外惊喜么?毕竟那么多年,其它地方都早就给人找过了。” 黄昶不服气道,长青子却嘿了一声: “也许吧,不过比起显而易见的巨大危险,去赌这种可能性实在不怎么划算……修仙之士热衷于寻求机缘是不假,为此坑闷拐骗,偷抢盗劫都行,但明显送死的事情可没人愿意干。”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又朝某一个方向冷冷瞟了一眼,这下黄昶也看出问题了,不过他很谨慎的没有开口询问,而是颇为隐蔽的作了个手势,询问是否有人跟在后面。 长青子先点点头,随即又微微一笑,摆了摆袖子,示意无所谓。之后便有意无意道: “这地方早被探寻过无数遍,到如今也就炼气修士才会过来了——还多半是些没什么身家的低阶散修,抱着万一希望来碰碰运气的。” 黄昶顿时理解:后面只是几个炼气阶段的,那在长青子面前肯定算不上什么——估计他们也是看到竟然有一位法元仙师出现在这里,以为是新发现了什么秘宝暗室之类,想跟着占点便宜的。却不知长青子纯粹是带弟子过来开眼界长见识,根本没有寻宝的想法。 于是两人该做啥还做啥,不过黄昶距离长青子靠得更紧了一些,以防万一。 ………… 在欣赏过这地下的锦绣河山之后,黄昶又把注意力投向了四周墙壁——那墙壁上绘制和雕刻的应该是帝王盘庚在天宫中的美好生活:在一位气度高华的王者四周,围绕着无数仙官力士,身旁财宝堆积如山,各种珍馐美味排列于面前案几上。又有飞天仙女在上下左右翩翩起舞,一派富贵繁华气象。只是让人颇感惋惜的是:绝大多数人像都被剜去了头脸,或是被利器划花磨平,显然是刻意破坏的。 “见鬼,难道这里也有破四旧的?” 黄昶很是为这种行为不齿,好在四周满墙皆是壁画,人像众多,虽然大都被毁坏,终究还是剩下了一些完整的。而从那些幸存下来的画像和浮雕能看出,要比先前甬道上那些制作的更为精细,尤其是几位飞天仙女,容貌极美,虽然经历了许多年月,却依然栩栩如生。黄昶定睛细看片刻,忽然感到眼前画面微微颤动,那几个仙女竟然偏转过目光,似乎是朝他笑了一笑。 黄昶一愣,正想感叹说这壁画好真实,却见墙上那几位仙女晃动了一下,竟然当真从墙壁上飞了下来,伸出一双双芊芊玉臂,径直朝自己扑来,似乎是要纵身入怀。 ——这艳遇来得也太快了吧?黄昶本能感到不妥,但还没等他决定该采取什么行动,却已经听到旁边师尊长青子一声断喝: “孽障!滚回去!” 随着长青子这一声喝斥,他手中光芒大亮,却是以纯阳功法施展出了一道“聚光”之术。这法术在外头没什么大用,无非是模仿太阳光造出一团光源用于照亮而已,但在这地下阴祟之地,却起到了难以想象的作用——光芒闪耀的一刹那,四周阴暗中响起一片哀号恸哭之声。而黄昶也在这一瞬间的光芒照耀中看清出了那几个飞天仙女的真实面目,顿时毛骨悚然…… ——在幽暗绿光下看起来绝美无比的仙女面容,在真实阳光下却骤然显得狰狞可怖。这哪是什么美人投怀,分明是几个罗刹幽魂正在扑过来要挖出他的心脏!然而在类似太阳的光芒照耀之下,那几道半透明的幽魂顿时惨叫不已,立刻折身返回,却又重新飘飞回到了壁画之中。 光芒一明即灭,四周围重又回到了幽暗之中。黄昶一时间看不清四周,但他却能感到师尊长青子的手掌轻轻按在他肩头,给了他无穷胆气。 “小心,不要过于关注那些壁画。这些壁画上的人像也和外面人俑一样,是被强行灌入了殉葬女子的灵魂在其中,故此其美貌才能历久如新。若是有人心神被其所迷惑,便会在不知不觉间被上面妖魂夺去心神,失魂落魄而亡。” 黄昶犹自惊魂未定,却也终于明白那些人像之所以会被破坏的原因了。原来不是以前的探险者素质低,而是真正迫于无奈啊。 只是长青子似乎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将那几具幽魂逼回到墙壁上之后便就此作罢,黄昶有些不解道: “师尊您不打算除去它们么?那些可是妖鬼啊!” 长青子摇摇头: “没必要,反正也威胁不到我们。它们当年也都是和我们一样的活人呢,魂魄被拘入这石壁中,已是再也不能重入轮回。到如今无非凭本性行事,若将其栖身的壁画破坏掉,魂魄从此离散,这生灵曾在世上存在过的痕迹就再也没有了……” 既然师尊说出这么悲天悯人的话,黄昶自也不好再提除恶务尽之类,于是两人继续向前。商朝帝陵的形制不算太复杂,这处祭祀大厅便是陵墓的中心。然而后面却另有甬道,通往更深处。 一零九 诡异(订阅增加加更!) 那些甬道各自通向大大小小的不同墓室,主要是陪葬的帝王嫔妃和那些尚未分封出去的王子——作为大修士的商朝帝王寿命极长,儿子孙子死在他之前非常普遍,更不用说历代嫔妃了——很多嫔妃都是普通女子,在一个商朝帝王长达千余年的统治中,宠妃的数量可是要以成百上千计算的。她们死后先会被放置于临时墓穴,待帝王下葬后再一并送来陪葬——这是运气好能死在帝王前头的。如果不幸在帝王死后仍然活着,那可就凄惨了,白绫或毒酒已是最好的选择,有些得罪了后宫新主人的,据说连被活生生钉进棺材的事例都发生过。 黄昶在长青子的带领下随便找了一条通道走进去“参观”了一下,感觉有点像是进了豪华宾馆的走廊——左右两侧都是一间间墓室。这些墓室原本都是有石门封闭的,但此时却已经都被打开过,显露出里面摆放着的墓室主人棺椁以及随葬品痕迹——当然也都是早就被盗抢一空的。 这些墓室和棺椁的大小并不一致,其内部陈设也都各有不同,大约与其主人生前的受宠爱程度有关。不过越是装饰奢华,陪葬丰富的墓室越是被盗抢得厉害,有些甚至连棺木都被拆毁——用的木头太好了。裸露出来的尸骨经过千年也早就无影无踪,不知是化作了妖鬼僵尸被人消灭,还是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了。 好在东西可以拿走,墙壁上的壁画却搬不走——这些墓室中都和大厅以及走道中一样,从上到下都布满了壁画与浮雕,其内容大约就是其主人生前的生活写照。在几座嫔妃的墓室中,黄昶甚至看到了其本人的画像。由于畏惧又碰上那种画里幽魂,他没敢仔细看,但仅仅是惊鸿一瞥,却也能依稀感受到那些美人当年的无边风致。 漫步在这幽深墓道中,黄昶觉得自己仿佛跨越过千载时空,重又回到了那个古老朝代。这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块砖瓦上似乎都散发着浓浓历史气息,让虽然是个标准理科生,却也并不乏文艺气息的黄昶大发思古叹幽之情。 唯一让人感觉有些可惜的,便是这里所有墓室都被破坏的太厉害,已经看不到当年入葬时的陈设原貌了,虽然明知道时光不可能逆流,自己也不大可能运气好到碰上一座未曾被发掘过的墓室,黄昶却依然忍不住想象:如果当真能遇上这样一座完整墓室该多好——他并不想盗取其中的东西,只是想看一看。 一边遐想着,一边信步跨过了一处拐角,忽见前方隐约有丝丝亮光,却并不是这墓穴中到处可见,已让人习惯了的幽绿色,而竟然是隐隐给人以温暖感觉的红色烛光。黄昶一愣,在这地下陵墓中遇到怪事,他的第一反应很自然便是先向“金大腿”靠拢。然而当他举头张望时,却愕然发现,长青子不见了! ………… 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黄昶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心跳也骤然加快。不过在最初的惊慌之后他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在片刻之前长青子师尊还是和他在一起的。只是在进入到这片墓室区之后,因为贪看种种新奇事物,注意力有些分散。再加上此前一直在师尊保护之下都很安全,难免麻痹大意,便没有像先前那样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师尊身后了。尤其是刚才,胡思乱想之时,动作慢了一些。隐约是看到长青子转过了这处拐角,自己稍慢一些再跟过来时,却便是这番诡异景象了。 “镇定!镇定!镇定!镇定!……黄昶,你是穿越者,你是与众不同的,你绝不会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一定不会!” 黄昶一边强自平复着剧烈无比的心跳,一边首先伸手摸了摸身上装备……因为是跟着掌教师尊出来的,并没有准备战斗,身上没带什么武器,就一口短匕首插在靴子里。再加上那枚时刻不离身边的西昆仑弟子铭牌,便是他身上所能仗恃的全部装备了——当然,还有他身为武者,最引以为自豪的内功和拳脚技艺。 黄昶暗暗运转了一遍内力,略感安慰的确认自己经脉畅通,内息流动不受影响,一身功力仍在,这样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也总算尚有一拼之力。 在检查了自身情况之后,他又一次抬头四顾,并高喊了几声师父,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回头望去,刚才来时的通道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任何光亮,黑漆漆的一片幽暗,一种本能感觉告诉黄昶:最好别进入那黑暗中。 这样他只剩下向前一条路了,那闪耀着红红烛光的地方似乎是在发出邀请。既然躲避不开就勇敢面对吧——黄昶紧了紧腰带,将身上唯一称得上有法力效应的西昆仑弟子铭牌握在手中,攥成拳头,然后便大踏步朝那光亮之处走去。 ………… 那光亮看着很近,走过去却挺远的,但也不是鬼打墙那种总也接近不了的感觉。黄昶稍稍走了一段路程,方才来到近前。却见那光亮却是从甬道旁边一处墓室里发出。这墓室的门居然还很完整,只是虚掩着,从门缝里发出光来。 黄昶上前轻轻一推,那门便敞开了,显出里面形象,却和其它墓室大不一样——那里面并没有棺椁灵台等物,而都是活人使用的东西:中间是一张千工雕花拔步床,上面覆盖着金丝红罗帐,帐中隐隐有被褥隆起,有点像是睡了个人在里面的样子——不过黄昶绝对没兴趣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房间四周围则沿墙壁摆放着妆台,书架,琴几,条案等家私器具。桌案上摆放着茶杯茶壶,铜镜粉盒,床后甚至隐约可见一只金漆马桶,完全仿佛世间女子闺房一样。 一张条案之上,则燃着一支红烛,那艳艳红光便是由这支蜡烛散发出来。 一一零 郦妃(上)(收藏增加加更) 但黄昶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到了琴台上方悬挂着的一幅画像上。画中是一个锦衣女子正在翩翩起舞,从衣着式样上看应该也属于盘庚的嫔妃一类,这样的画像他刚才在其它几间墓室中也曾看见过,但那些都已斑驳流离,而这一幅却依旧是灿烂如新,上面人物更是栩栩如生。 只是黄昶如今已经知道——这种鲜活美丽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意味着画上人像可以抵御住时光的摧残——什么东西能不受时间影响?——鬼魂啦! “别动啊!千万别动……” 黄昶努力不去看那画像,同时暗自念叨,然而事与愿违——那画中美人终究还是动了起来,先是眼波轻觞,一双眼睛水灵灵朝黄昶看过来,其眉眼流转之处说不出的妖娆动人。接着彩袖挥舞,那长长水袖破开画面朝黄昶这边飞过来,几乎要触碰到后者的鼻尖,黄昶鼻端似乎当真闻到一股淡淡馨香——不过他的反应则是立即紧闭呼吸,丝毫不敢大意。 终于,那窈窕身影从画轴中跃出,轻飘飘的,起先是宛如一团朦胧烟雾,但很快便由虚化实,从一张平面画像迅速转变成为真实的立体人物……最终,一个娇美绝伦,仪态万方的锦衣宫妃出现在这间墓室闺房中,出现在黄昶面前。 如果是前世里,在影视节目中看见这番场面,黄昶一定会夸赞这特技效果做得真好!美人也绝对够养眼——就算以前世全球化的眼光来看,这美人的容貌气质也绝对称得上国色天香,不是一般靠整容化妆出来的小明星能比,也就那几个不世出的倾城佳人可以比肩。 然而眼下,当他自己亲身经历着这场面时,黄昶觉得自己能维持住两腿不打颤已经不错了——先前在大厅里受到幽魂攻击时,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长青子师尊救下,事后想起来只是后怕,却并没有什么精神压力。可眼下师尊却不在身边,而眼前这个美人身型凝练,其实力恐怕要远高于先前那些半透明的幽魂! 怎么办?眼看着那画中美人袅袅婷婷朝他走来,黄昶右手拳头也是渐渐握紧,琢磨着到什么距离上好出拳,先下手为强!只希望握在手掌心里的那枚西昆仑铭牌能对鬼魂有效——想当初门派发下的拜山令牌在过接引金桥时好像就是对鬼魂有效的。后来在成为正式弟子后,临时的拜山令牌被换成了正式弟子铭牌,功能倒是增加了许多,只不知道上面蕴含的法力是否也跟着大大强化了? 不过黄昶并没有能测试出这一点——那美人走到他身前数步便停了下来,敛衽弯腰,盈盈拜倒,却是朝他行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古老的礼节。黄昶愣了愣,心说这是要玩先礼后兵模式么?但既然对方没有表露出恶意,他当然也不可能主动去招惹一个千年老鬼,于是也拱了拱手以示还礼,但拳头依然是紧紧握着。 “此处荒僻,妾身已是有多年不曾见到外客了。难得小郎君到此,还请入内一叙,妾身当奉茶以待。” 那美人说起话来倒是十分的斯文有礼,如果不是在这诡异环境下,还真是很诱人的奇遇呢。只可惜眼下黄昶是绝对没心思搞艳遇的,他估摸了一下形势——自己从刚才推开门之后就没动弹过,眼下还是站在墓室之外。于是他呵呵干笑了两声,却一屁股就在房门口坐下来。 “这位姑娘不必客气,这儿挺好的,我就坐在这里好了。” ——你要讲礼貌我奉陪,翻脸也没法子,但打死我也不会进这个诡异房间的。上辈子在恐怖片里看多了关门放鬼的戏码,自己可不想搞得跟那些龙套配角一样悲催。 对于黄昶的拒绝,那美人却是微微一笑,倒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身形一矮,却也在黄昶对面坐了下来。不过她的坐姿却要比黄昶好看多了——后者是随时准备窜跳起来开战的,与其说是坐着还不如说半蹲。而那女子却是很淑女的侧弯式坐姿,双腿虽是藏在裙下,却露出窄窄金莲一角,半遮半掩的风情更为诱人。即使黄昶明知道这是个千年鬼魂,也不由得有些心动。 两人——或者应该说是一人一鬼,就这样隔着一道房门相对而坐。那女子显然并不刻意要遮掩自己与常人不同的事实——只见她衣袖轻挥,房内桌案上那套玉制茶具便自己飘飞起来,缓缓落到两人之间。那女子这才伸出手来,执起那几乎与她芊芊玉手分辨不出颜色区别的羊脂白玉壶,满斟了一杯茶水在黄昶面前的杯子里,茶作乳白之色,其味亦是馨香。 她随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但黄昶当然不会去动那茶杯,而是看着对方面容,正色道: “这位姑娘,在下昆仑派黄昶,多谢你的好意招待,不过想来你也能理解——在这种环境下我是不可能有胆子吃喝什么的。若有冒犯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对方态度虽软,黄昶却不可能跟着对方的步调走,该拒绝时就拒绝。说完这句话之后黄昶也暗暗运气,做好了翻脸动手的准备。然而那女子却依然保持了沉静,听他自报出昆仑弟子的身份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小郎君行事谨慎仔细,这不是坏事。妾身小字郦生,原为盘王宫中舞女教习,若是小郎君愿意的话,称我一声郦姬便好。” 居然还不翻脸?那黄昶也赶紧打蛇随棍上,客客气气喊了一声郦姬姑娘。然后又说您别客气,直接叫我黄昶名字就行,总之努力把气氛弄得融洽些,不过都只是口惠而实不至——那茶水还是坚决不动,袖中拳头依然紧握不松。 而这个名叫郦姬的美貌女鬼倒也没在意他的小心思,依然客客气气道: “妾身失礼,贸然邀请黄君至此,实无恶意。只是多年来一直被拘于这地宫之中,不知人间景象。难得见到有生人进来,便想要打探一二,还望黄君不要责怪。” 听这郦姬说出目的,黄昶心头略感放松——如果只是陪她聊聊天,说说话,那倒算不上什么危险。当然这鬼也有可能在说谎,但自己反正一直保持着警惕就好,她要玩硬的自己也没法子,尽最大努力顶住就是。 一一一 郦妃(中) 要说打斗施法,驱鬼降妖的本事,到现在还没突破感应天关,吸收不了天地灵气的黄昶在修士中根本排不上趟,若不是有师尊长青子保护着,他压根儿就进不了这陵墓深处。 但如果是谈古论今,吹牛扯淡放嘴炮,哪怕连元婴大能都算上,当今天下能胜过他的人恐怕都不会太多——毕竟是前世信息时代培养出来的,别的不说,单以见闻广博而论,一个互联网时代的普通民众得到信息的速度和数量,肯定要远远超过从前那些国王或贵族。 当然对于这个仙侠世界,黄昶知道的还很有限,否则也不用长青子带他出来增长见识了。不过既是和一个殷商时代的女鬼聊天,单靠黄昶上辈子那些见闻也就足够了——他拿出从前在学生会中应付女辅导员的本事,又找出几个笑话百科上著名的段子,三言两语之间便将那郦姬逗得咯咯直笑,却又似乎觉得这样太失礼,时不时举起素手掩住那樱桃小口,可袖子却又难免滑落下来露出来半截雪白藕臂……仪态极是撩人。搞得黄昶在大饱眼福之余却也屡屡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女子是天生如此媚态还是故意作出来勾引他的——但如果是后者的话,却也没其它举动。 两人谈谈说说,彼此间的关系开始渐渐摆脱了开始的尴尬与陌生,变得熟络起来。一开始是郦姬询问黄昶一些关于外面的事情,后者加以回答,顺便加入一些前世逸闻和插浑打科的笑料——他便是靠这个迅速拉近了与对方的关系。 而到后来,则是黄昶反过来询问郦姬当年殷商时代的风土人情,郦姬倒并不抗拒回答,只是也许因为年代过于久远的缘故,她所能记得的事情相当有限,印象最深的无非只是一些小时候跟女伴一起荡秋千捉蝴蝶之类,却都是寻常闺阁女子的趣事。看样子这位郦姬生前也是个大家千金出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对于民间世事并不了解。 至于当年盘庚大王宫中的种种秘闻,以及她是如何进入这盘庚陵中,成为了盘庚的殉葬者,这些黄昶当然没敢问,而郦姬也不曾说起。 如此交流了一段时间,黄昶渐渐开始觉得这郦姬也许当真没什么恶意,只是被关在这地宫里太久了,单纯的寂寞无聊,想要和人说话排解而已。但无论如何,必要的警惕不可少——他一直都坐在房门外头没挪窝,而且无论说话说得怎么口干舌燥,那水也一口没喝。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围的红烛光芒渐渐黯淡下来。黄昶抬眼一看,那根红烛已经烧得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一点点蜡尾在支撑着一朵小小火苗了。郦姬也抬起头,看了看那摇曳不定的烛光,轻轻叹了口气: “蜡烛快烧完啦,我也要回去了……阿昶,谢谢你啊,和你聊天真得很开心。以前我也邀请过一些人来,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舒畅的。” “哦,郦姐姐从前也跟别人聊过么?能够到这里的都是高明修士,想必各有妙论,不象小弟我才疏学浅,只能陪郦姐姐说些闲话了。” 黄昶随口说笑道,那郦姬却摇了摇头,脸上微微泛出一丝红晕来: “他们想的不是这些……” 这时候那根红烛火苗已是忽明忽暗的跳动不定,眼看便要熄灭。郦姬与黄昶都知道这次会面马上要结束,各自站起身来。郦姬站在门口再度向黄昶敛衽为礼,又低声道: “地宫之中不知岁月,我也不知道下次再能出来需要多久……以前和我见过面的那些人,从来就没有能第二次再碰到的。可是这一回……阿昶,若是可以的话,请你以后抽空再来一次吧,真的很想再和你聊会儿天。下一回再来时,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说着,郦姬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抚摸一下黄昶的面颊,而后者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及时后退一步,没有让对方触碰到自己。 那只红烛恰于此刻熄灭,四周围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中。所以黄昶没能看清郦姬脸上的表情,只隐约看见一团白色影子飞速后退,消失在墓室之中,又听到吱呀一声,似乎是关门的声音。 黄昶心头忐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否表现的过于冷酷了,忍不住开口叫了两声: “郦姐姐?郦姐姐!” 四周围一片寂静,黑暗中似乎隐隐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黄昶又伸手向前,这回却只摸到了一片坚硬石壁,那间神秘墓室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 一片黑暗之中,黄昶静静站立原地,直到一只手掌轻轻落在他的肩头,方才惊跳起来。转头一看,不由抱怨道: “师父!您怎么才来啊!” 师尊长青子终于出现了!黄昶在宽心之余却又不禁有几分抱怨——就算徒弟我一时大意被鬼迷了,您老人家可是法元后期修士,堂堂西昆仑的掌教啊!不至于要这么长时间才找过来吧?这幸好遇到的不是什么厉鬼,否则岂不危险之至! 谁知道长青子非但没有抱歉之意,反而朝他挤眉弄眼,丝毫没有长辈体统的哈哈笑道: “你小子果然是个有气运的,当真给你遇上了……如何,郦妃娘娘很漂亮吧?” “啊?”黄昶这下子可真正愣住了,“师尊您是故意把我丢下的?” 长青子摊摊手: “倒也称不上故意,只是在这盘庚陵的墓穴区中,到如今还没被人破解掉的迷阵幻境也只剩下一个‘郦妃红烛’了。这个对人是无害的,若有幸能遇上反而会得些好处。所以历来修士到此,往往都会主动寻找,希望能撞进去。只是能够如愿的却非常少——想当年我们一批人来这里历练时足足在这地下甬道中转悠了两三天呢,都没一个能碰上的。我想你的运气一向不错,这才带你过来碰一碰,没准儿能替我了却当年夙愿——这不,果然就遇上了呢!” 一一二 郦妃(下) “呃……” 掌教师尊这番话里信息量略大,搞得黄昶一时间都有些迷糊了。好在长青子之后又做了一些解释,方才渐渐明白过来。 按照长青子的说法,墓穴区这里乃是存放陵墓主人们遗体的区域,所用的巫阵就与外面不同——外面是用来制造护陵守卫的,其巫阵只管把活人转化为妖鬼就好,利用其凶残嗜杀,敌视一切生灵的天性看守陵墓。 但里面这些为坟墓主人设置的巫阵,其用途却要复杂得多。其中最重要一项功能,便是当坟墓主人从长眠中“苏醒”过来之后,要尽可能保持住原来的记忆和本领。更具体一点说,就是建造这些坟墓的巫师希望能用巫阵保持住坟墓主人的人性,哪怕它们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另一种存在——这便是商朝人希望延长自己生命,进而达成永生不老的方式。 在殷商朝后期,这类巫阵已经取得了极高的成就。据说有些在此类巫阵守护之下,死亡之后又重新苏醒过来的僵尸阴鬼几乎能记得生前的一切事情,连头脑反应方面都与原来差不多,而外观上除了肤色青黑一些之外也都几乎与活人无异。但它们终究不再是活人,对于一切活物和生灵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凶残与痛恨。这种天性与其生前智慧结合起来,往往便会形成最可怕的僵尸或妖鬼之王! 在盘庚陵的这片墓穴区中,便曾经有过许多这样拥有智慧的僵尸和鬼魂,它们都是由各间墓室的主人转化而来。利用这地下陵墓中的守护巫阵,它们可以制造出属于自己独有的幻境,将胆敢闯入陵墓中的外来者拖入到幻境之中予以诛杀,获取死者的灵魂和血肉,以满足它们作为亡灵的嗜血和杀戮天性。 然而外面人却也觊觎着这些亡灵的宝藏呢,在前赴后继的寻宝脚男们面前,再怎么凶悍的厉鬼迷阵也全成了渣!想当年盘庚陵刚刚被攻破时,在这片墓穴区的甬道中可是根本看不见两边墓室的,一走进来便会陷入到迷阵中,如果不知破解之法,寻不到出口,便只能在漆黑的甬道中永无休止走下去,直至活活渴死或饿死。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便是被拖入到某一间墓穴主人的幻境中,成为其中亡灵死者的血食。不过人类总是善于制造奇迹的——如果寻宝者们能够将里面的亡灵干掉,幻境自然破解,这间墓室便会显现出来,其中的宝物当然也就归寻宝者所有了。 这种探寻方式效率很低,牺牲也很大,但当年那些前来掘墓的各路诸侯可不在乎人命——他们轮番上阵,不惜耗费大批士兵和将领的性命,以及用了足足三年时间,硬是强行攻破了这里的绝大多数幻境……等到他们离去时,这里面除了一些藏得特别隐秘,或者鬼物实力太强,实在无法攻破的幻境墓室之外,大部分墓室中都已经被劫掠一空。 而在诸侯军队离去之后,修仙者又来了。在盘庚陵被外界所知的最初百年之内,甚至连西昆仑这样的大门派都专门组织过队伍前来“试炼”。专业人员出手自是效果非凡——许多原本凶名远播的大型幻境杀阵,什么“人皮客栈”啦,“骨海血原”啦,“幽魂沼泽”等等,全都被一一破解,其中鬼物虽然强悍,在大宗门修士的围攻之下也难逃厄运。而它们的藏宝当然也成了人家的战利品。 大宗门修士先来踩过一遍,然后便是小宗门和散修……如此持续不断数百年,哪怕这座盘庚陵曾经是比龙潭虎穴更加恐怖的存在,到如今也生生被打成了个“旅游胜地”。当然这只是对那些实力高强之士而言,一般普通人还是进不来的——不过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估计再有个百年左右,就连寻常凡人也能来参观游览了。 而这片墓穴区中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诸多亡灵幻境,到如今也就剩下一个传说中虚无飘渺,极难碰上的“郦妃红烛”了。倒也并不是人家解决不了,而是这处幻境的主人郦妃属于亡灵中的异类,她从来不曾加害过进入其中的活人,反而会赋予他们一些好处,所以才被容忍下来,甚至成为不少人专程前来探访的目标。 听长青子再一次提到了“好处”字眼,黄昶的耳朵当即竖起来: “有好处么?我怎么没发现呢。” 长青子斜眼看了看他: “你在那里面待足了一个时辰,难道就没做些什么?” “能做什么?无非跟那位女鬼娘娘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而已……” 黄昶耸耸肩道。此言一出,长青子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古怪: “谈人生谈理想?整整一个时辰你就干了这个?” “是啊,我一直小心翼翼待在门外头,那位娘娘就在门里头坐着和我面对面聊天。我猜她可能是出不了那扇门……有一个时辰那么久么?难怪蹲得腿都酸了……我可是随时准备跳起来迎战的!怎么样师尊,弟子应对得还不错吧?” 黄昶得意自夸道,长青子却是连连摇头,脸上表情愈发古怪: “那郦妃娘娘赐你的茶水喝了没有?” 黄昶一愣,拍了拍脑袋: “当然没有,女鬼给的东西怎么敢吃——啊?难道那就是‘好处’?” 长青子点点头: “也算吧,那是幽冥鬼界中特产的幽泉石乳,幽冥鬼界中绝大多数物事都对人体有害,但这石乳却是例外。活人将其抹在眼睛上便可以永久看到阴祟之物——简单说就是让你从此拥有了一双阴阳眼,不必再去运使相应法术便能直接看到阴鬼幽魂,或是邪祟阴气之类。而如果喝入腹中,则可以大大增强身体对各类阴功寒气的抵御能力,在面对幽鬼妖魂的时候非常有用。” “啊呀呀——师父您为啥不早说啊!我当时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嘴巴渴的要命也没敢碰那茶杯啊!” 一一三 石乳(上)(订阅增长加更) 黄昶惨叫道,长青子无奈摇摇头: “历来遇到‘郦妃红烛’幻境的人,几乎都是对此一无所知的。而那些知道因由,专门来寻找的人却往往碰不上,所以我才特意没告诉你。阿昶你的气运当真不错,旁人碰不上的机缘你都能碰到,只是总感觉好像差了点儿什么……” 黄昶叹了口气,又回想起先前在岐山剑冢,都已经到了面前的灵剑却又跟他说拜拜……奶奶的,气运好有个屁用,机缘来到过面前却又飞走才最让人伤心啊! 一时间他的情绪很低落,但长青子却又偏偏作怪,在旁边不时发出轻轻笑声,搞得黄昶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终于,他回过身,向长青子抱怨道: “师父,弟子若还有哪儿犯了错误您直说么,这样支支吾吾的算什么?” 本来只是发泄情绪之语,但长青子却居然一本正经的考虑了一下,之后点点头道: “也好,说起来阿昶你有前世宿慧,原也不必以寻常孩童视之,有些事情对你说说也没关系。” “嗯?” 黄昶一听,这中间别有隐情啊,果然,之后便听长青子轻笑道 “那幽泉石乳虽好,对于炼气中后期的修士作用也有限,而炼气前期的不大容易进得来。所以大多数向往着遇上‘郦妃红烛’的人,其实并不是为了那一碗茶,而是冲着郦妃娘娘本人去的……” 说起这位郦妃娘娘,却也是个苦命之人——她当初是顶着“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被选入宫中的,入宫之后更是因其舞姿冠绝宫廷而声名远播,被直接封为妃子。但她的运气却也坏到了极点——入宫之后没多久盘庚便死了,她根本连君王的面都没见过,却稀里糊涂也被列入了陪葬的名单中。 有人说她本来不必入选的,却是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后来帝辛的王后姜氏惟恐她留在宫中会勾引自己的男人,硬是将她送入了帝陵中。姜王后在这一场后宫对决中取得了胜利,但也没能得意多久——几年以后又一个绝色美女入了宫廷,她的名字叫作苏妲己…… 姜王后虽然身为东伯侯嫡女,又据着王后的名份,且早早生了儿子——还是两个,可说占尽优势,却还是在那场宫斗大战中惨败。不但自己被挖眼烙手,惨遭戕杀,还连累了太子兄弟双双被废,其父东伯侯姜氏全族被灭。际遇虽然可怜,但也有人说她是自作自受——如果当初留下了美貌善舞的郦妃,也许还能和苏妲己争上一争。而以郦妃的善良和软弱,肯定不会威胁到她的。 至于为什么都说郦妃善良——因为她即使化作了鬼魂,却也从来不曾戮害过任何一个进入到她“红烛幻境”的人。而软弱则表现在——当那些进入到她幻境中的人垂涎她的美貌,向其索求肌肤之亲时,郦妃却也往往半推半就的不很抗拒,总是让其逞欲而归——而这才是“红烛幻境”中最大的吸引力之所在。 听长青子娓娓道出这真正缘由,却让黄昶愣了半天, “……人和鬼?也能……?” 长青子微笑点头: “可以,相当于做春梦,无非神魂上的愉悦而已。那鬼魂不是存心害人的话,活人只会损失一些元阳之气。只要不是经常如此,倒也没有大碍。” 见黄昶一脸的若有所思,长青子心想这小子总算开窍了,存心逗他道: “现在后悔了吧?红烛幻境最长也只能持续一个时辰,我还唯恐惊扰到你们,特地等了那么长时间,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在和她谈人生,谈理想……哈哈哈!笑死我了!” 大约先前已经忍耐了很久,长青子到此刻终于不再掩饰,极其不顾体统地抱着肚子狂笑不止。那模样丝毫不象是堂堂法元仙师,反倒象个教晚辈学坏的老不修。 这下子黄昶可哭笑不得: “师父啊!我这有什么好笑的?很正常的反应好吧。反倒是以前那些修士……若事先就知晓缘由也就罢了。可如果也是猝不及防进入到那么一个诡异环境中,又明明知道眼前是个鬼魂,却居然还能联想到下三路的事情上……他们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 长青子这边是好容易才止住笑,看到黄昶摊开双手一脸无奈模样,方才有些颇觉尴尬的咳嗽两声,重又恢复了师长尊严: “你说的原也不错,正常情况下当然应该如此。但那些修士一方面自恃法力高深,未必会象你今天这样如履薄冰般的谨慎。另一方面,在那位容色冠绝天下的美人儿面前,听着温言软语,目睹活色生香,就算明知道眼前非人,又有几人能不为所动?……世间诱惑,莫过于此。如果人人都能抵御,早就个个成仙了。” 转过头来,长青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阿昶,其实你今天并没有做错什么。能够抵御住那种诱惑,说明你的定力相当出色,谨慎小心终究不是坏事。” ………… 一番谈论之后,两人都以为有关这次“红烛幻境”的事情算是结束了,然而片刻之后,当长青子带着黄昶快要走出那甬道时,他忽然哼了一声,停下脚步。 “怎么了,师父?” 黄昶这次跟得极紧,长青子一停下他就差点撞上,连忙开口询问,却见长青子点了点墙角某处: “看见没?” 黄昶顺其所指方向看去,却赫然看到刚才进来时明明还是一片光滑的甬道墙壁上,如今却竟然出现了一道门户!从大小形式来看,似乎又是一间墓室。但石门却是完好无缺的,这是一间没有被盗掘过的墓室! 黄昶一下子激动起来,但心中却又隐隐的有些预料,他上前一步,推向那石门,本应沉重的石头门扇却仿佛普通木门一样轻轻滑开,显露出室内景象:一张覆盖着轻纱罗帐的雕花大床摆在石室中央,四周围则是各类家具——正是刚才他在幻境中所见,郦姬的屋子! 一一四 石乳(下)(求订阅!) “这是……?” 黄昶一时哑然,而长青子却神色严肃的看向他,见他点了点头表示承认,方才轻叹一声: “看来这事儿还没完呢……进去吧,我陪着你。” 在师尊长青子的陪同之下,黄昶终于跨过那道他在幻境中一直没敢逾越的门户,进入到这间石室之中。石室并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是很多,但每一样都很精致。而且——绝对不是墓室的布置!而是完全和活人居所一个样。 “这些应该是她自己布置的,她当年是活着进入到这间屋子的……” 黄昶喃喃自语道,虽然郦姬根本没有跟他说过这些,刚才长青子也并未谈及此处,但黄昶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了中央那张雕花大床,纱幔罗帐之中隐约有个人形躺卧着,应该便是郦姬的真身了。黄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上前去揭开帐幔看一看。会看到什么呢?是已经彻底腐朽破烂了的尸身,还是依旧保存完好只是恍如睡去般的娇颜——在巫阵保护之下,这并非不可能。 但他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还是让自己对郦姬永远保持着幻境中那美好的形象吧。 与黄昶先前在幻境中所见到的相比,这里的东西陈设都已经要古旧了许多,时光终究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不过倒也并不像是过了千年的样子,只是好似那种多年不住人的老房子,积灰和褪色非常严重,东西本身保持的都还不错。 但屋子里却也有几件璀璨如新,似乎是刚刚才拿出来擦洗使用过的物事。其一便是墙壁上悬挂着的那幅美人图像——幻境中郦姬从中跳出来的那一幅。其次则是桌台上的一只烛台,其中还有刚刚燃烧过的痕迹,以及几滴艳红色蜡油。 至于最后,便是在郦姬画像之前的桌台上,摆放着一只白玉茶杯,那里面盛放着满满一杯新鲜石乳,色泽尤艳,味仍馨香。 ………… 黄昶呆呆看着那杯石乳,双眼中颇有酸涩之感,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喜悦——郦姐姐并没有责怪他最后的失礼,而是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而长青子在看到那杯石乳时也稍稍一愣,随即便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要把这份机缘送给你啊……阿昶,向娘娘拜一拜吧,感谢她赋予你的这一份信任——你要知道,郦妃此举是非常危险的。她把自己的墓室真身显露出来,万一被人毁了这张寄魂的画儿,她也就从此魂飞魄散,再也不复存在了。” 黄昶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向着郦妃的画像连拜数次,之后端起那杯石乳,又忍不住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师父,见他朝着自己微笑点头,于是按照长青子的指点:先沾了一些石乳抹在双目上,之后便举起玉杯,将其一饮而尽。 一股冰凉透骨的感觉从喉咙口直下到腹中,接着又散入到四肢百骸中,却只剩下微微凉意,让人感觉十分舒服。而抹到眼睛上的石乳也是先觉冰冷,但很快便化作一股令头脑冷静的清凉。当黄昶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似乎变得明亮了许多。四周围许多模糊不清的地方,尤其是那些角落里,原本夜明珠荧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如今却骤然变得清晰起来,似乎根本不需要光线也能看东西的样子。 “……这算是黑暗视觉么?” 黄昶不由得想起一个游戏名词,但接下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却还是再朝郦姬画像拜上几拜,口中念念有词: “郦姐姐,谢谢你了。你的愿望我也会记住,下次若有机会,一定会再来探望你。” 颂祷之后,再抬起头看时,黄昶发现那画像上原本容色清冷的郦姬嘴角边似乎有些翘起,向他展现出一个笑容。黄昶心有所感,忽然回头向长青子问道: “师父,我们能不能把这幅画带出去?这样郦妃娘娘不就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了么?” 长青子却摇摇头: “很多人都这么想过,但事情没这么简单——这陵墓是建立在一座巨大巫阵之上,其中所有的妖鬼幽魂都是由这座巫阵转化,保护,以及控制着。我们每消灭一个鬼魂,便是将这座巫阵破坏掉一点。时至今日,这座巫阵已经被破坏的很厉害了。但我们却无法将其中任何一个鬼魂带走,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组成巫阵的一部分。除非你能将整座巫阵给破解掉,否则,即使拿走了这幅画,一出墓门它便会又回到这里来。而如果用仙家手段强行保留,画儿就有可能会损毁掉——寄存其中的阴魂也就消散了。” 黄昶顿时黯然,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 “那么,师父,娘娘要我下回抽空再来,这个下一回,大约是指多少时间哪?” 长青子此时正在研究桌案上那残余的烛台痕迹,听黄昶问起,用手指点了一点那几滴斑斑烛泪,悠然叹息道: “郦妃身为阴魂幽鬼,却不肯掠夺活人精血以为己用,那么她就只能依靠自己的苦修来积蓄力量,打开从鬼界通往人间的幻境通道了。这个时间可不短,以这红烛残余痕迹来看,至少也要一甲子左右方能重新恢复至可用阶段……盘庚陵中向来以这‘郦妃红烛’最是缥缈难见,想必便是因此缘由了。” “一甲子?六十年……?” 黄昶先是愕然,随即却又忽然为郦姬伤感起来——辛辛苦苦的修炼六十年,好容易才来到人间一次,想要知道些人间世事,结果碰上的家伙却十有八九只想着拖她上床,难怪郦姬后来脸上会露出那种表情,又对自己另眼相看。 于是他第三次向着那幅画像拜了几拜,低声颂念道: “六十年啊……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么久。不过,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郦姐姐,我必定会来的。而且我会想办法平了这坟墓,破了那巫阵,让你获得自由,真正的自由!” 一一五 终点(求订阅!) 说着,黄昶将手指头伸到嘴里用力一咬,咬出血来,在旁边的墙壁上尽可能大的写了一个“拆”字——简体字,同时又在文字外头画了一个圈儿。 此时长青子也走了过来,见到他这番举动,不由得有些纳闷: “这是什么?” “弟子前世里那个社会上的一种符号,凡是被画上了这种标记的房子,很快便会被拆毁——谁都别想阻拦!” 长青子低头研究了一下,迷惑道: “这不是符咒,你也没有法力在身,引动不了天地灵气,白白浪费精血罢了。” “表示决心而已。” 黄昶淡然道,长青子摇摇头,不再理会他。却伸手在袖子中掏摸了一阵,摸出三支颇为细长的线香来,手指轻轻一捻,线香头部便点燃了。黄昶鼻端顿时闻到一股淡淡幽甜香味,之后全身上下就特别的舒畅,感觉仿佛是灵魂在被轻柔抚慰一般。 长青子举着这三支线香,也在郦姬画像前拜了几拜,朗声道: “在下昆仑长青子,多谢郦妃娘娘对小徒的厚爱。娘娘心善从不取血食,功力增长想必颇为缓慢。这三支安魂香出自西洲佛国,于壮大神魂颇有效验,虽鬼修亦可用之,希望对娘娘的修炼有所帮助。” 说着,长青子将那三支线香插在先前安放红烛的烛台中,放到画像前的桌面上。然后便带黄昶离开了这件石室——他说再待在这里会影响到安魂香的效果。 在临走出门之前,黄昶忍不住回头又看一眼,发现能被西昆仑掌教正儿八经拿出来敬献的东西果然不是凡物——那安魂香刚放过去没多久,画中的人像便愈发鲜活起来。黄昶几乎要以为又会跳出来一个大活人,只可惜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三十年以后你若有空就再来看看吧,也许那时候郦妃娘娘又可以出关一次。当然那时候你得凭自己的本事闯进来——小伙子好好努力,为师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长青子表示安魂香虽然是好东西却也没那么立竿见影,能把本来六十年的修炼时间缩短一半左右就非常不错了——说起来佛家的东西向来克制阴鬼,但万物都有例外,这种佛门神香对于阴魂却有极大好处,就好像鬼界里特产的幽泉石乳反而对活人有益一样。 ………… 从郦姬的石室离开之后,这场“盘庚陵参观活动”就基本上到了尾声。不过他们还有最后一处“景点”尚未走到——那便是盘庚大帝本人的墓室,也是这座陵墓最为重要的核心之处。 盘庚本人的墓室本来是设置在护陵迷阵的最深处,如果不把外头那片陪葬者墓穴区走通,也就是闯过诸多陪葬亡灵所造出的幽魂幻境,就不可能抵达盘庚墓室。不过这个“打通关”任务早在千多年前就由诸侯联军完成了,后来的历代寻宝者前来盘庚陵探险也都以进入到盘庚本人的墓室作为终点。这处帝陵藏宝最为丰富之地当然也遭到了反复多次劫掠,到如今已经堪称全帝陵中最为安全之地——至少在黄昶刚刚进入时是这么以为的。 他会这么想也很自然——由于幽魂幻境几乎全都被破解,盘庚陵的守护迷阵其实也基本被破坏的差不多了。长青子带着他三绕两绕便出了陪葬墓穴区,之后是穿过一条非常高大而且宽阔的通道。在通道两侧排布着许多石礅基座,仅仅这些基座就有一人多高。其中几座上面还残留着半截子腿脚残骸,如果按比例推测原本整体的话,全都是高达数丈的巨型塑像。 从地上残留的战斗痕迹,以及遗留下来几柄与巨像身材相配的真家伙巨型武器来看,这些巨人像当年也一定是可以活动的武士俑,只是都早已被打碎掉了。 “这里曾经是整座陵墓中守卫最为森严之处,只有那些精神最坚韧,意志最强悍的勇士之魂才能驱动这些巨像。而且他们都是自愿被抽出灵魂灌入到这些巨像中,为盘庚大帝看守最终门户的……当年光是这条巨像走廊便阻拦了诸侯联军整整一年之久,最后还是请咱们西昆仑的几位大修士亲自出手才解决。” 长青子望着地上到处散落着的巨像残骸,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可是如今么……你甚至可以在这里随意行动,而不用担心有任何危险——这里对于外面那些妖鬼属于禁地,它们绝不敢进来。而此地本来的守护者都已被历代寻宝人歼灭一空,只剩下这些遗迹了。” 走过这条甬道,在其末端出现了一座无比豪华壮丽的石制拱门。门洞足足有十数丈高,以至于黄昶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到上方门楣——哪怕这是一座皇帝陵墓,这么高大的地下空间也着实令人感到惊诧。 这处门洞也是敞开的,不过和先前那些被破坏掉的门户不同,这里的大门却很完整,乃是由一扇巨大的石闸作为封锁门户。但此时这石闸却升起了一小段,于是便和地面之间留出一条缝隙来,虽然相对于整扇巨大门户而言,这露出的缝隙只是一小部分,但却足够一个普通人出入了。长青子过去时还要稍稍弯一下腰,而黄昶都可以大模大样走进去。 石门内侧,乃是一处覆斗形的空阔厅堂。黄昶原以为进来之后便会看到盘庚棺椁了,却不料这里面空空荡荡并无一物,只在厅堂正中有一座圆形平台,上面雕刻着诸多阴阳铭文,从形制上看有点像是个祭台。 在房间四周墙壁以及屋顶上也都雕满了人型塑像,比起外面主要用壁画和浅浮雕的表现形式,这里面就要下功夫得多——几乎都是近乎于圆雕的作品了,有些雕像的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凸出到墙面之外,看起来好像就要跳出来一般。 不过这些人像的种类要比外面单一,全都是横眉怒目的武士俑形象,手中高举着各式武器,目光炯炯怒视着进入房间的每一个人。 一一六 传送室(订阅增长加更) 黄昶总感觉那些塑像的眼睛好像总盯着自己看,无论他走到哪儿都仿佛被目光注视着,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尤其是那些塑像后面还重重叠叠的刻画了许多模糊人影,仿佛还有无数这样的武士隐藏在墙壁中,随时准备跳出来,消灭一切敢于打扰皇帝安眠的外来者。 “师父,这些雕像不会也是活的吧?” 黄昶很谨慎地问了一声,但长青子正注视着那中央祭台,眼中满是缅怀之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随口回应道: “只要你别乱动就没事。” 黄昶点点头,暗想我不靠近墙边好了。于是便紧跟长青子站在那中央祭台旁,心说这样总安全了。 闲下心来,他四下观察了一阵,总觉得这地方“干净”的有点过份——先前那些墓室中也有被搬运一空的,但总会留下不少痕迹,表明这里摆放过大宗物品。别的不说,至少该有一口大棺材的地方,哪怕连棺材板被拆光了,地上的重物压痕总还在。然而这间屋子里却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空荡荡的,根本不象是一位帝王的停灵之所。 “那盘庚居然连棺材板都给人搜刮干净了么?” 好奇之下,他不由得开口询问,而长青子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摇头轻笑: “不,当然不是——他的棺椁并不在这里。” “啊?” 而长青子也终于想起自己似乎并没有给黄昶详细解释过,于是耐心说道: “这里是传送室,是通往盘庚遗骨所在空间的唯一通道,所以说这里就是最终墓室也不算错。” 这下子黄昶终于明白过来: “小千世界?” 长青子点头道: “不错,盘庚的遗蜕骨骸是在另一处小千世界中,只通过传送阵与此地相连——这祭台上便是传送阵了。” “那我们现在能传送过去么?” 黄昶好奇道,长青子摇摇头: “这传送阵要每隔十年左右才会开启一次,而且每次都需要大量鲜血与生命作为祭品才能启动……另外,这类传送阵大都设有筛选机制,只有肉体凡胎才能通过这传送阵前往那个小千世界——也就是说,最多只有炼气修士能过去,法元以上都过不去的。” 黄昶愣了一下,心说这不就是前世里许多仙侠小说中,主角前期实力低下时专门为其安排的所谓“试练副本”么——高手照例是进不去的,进去的肯定都是各大派的所谓“精英弟子”,当然进去之后一定会脑残犯蠢的自相残杀,好给主角浑水摸鱼的机会。最终结果么就算不是全军覆没也是死伤大半收获极少,就主角一个人满载而归,从此实力大进,一飞冲天……基本上都是这个路数。 见长青子一脸缅怀之色,黄昶暗想莫非您老人家当初也是个有主角命的?忍不住便问道: “师父您当年也曾在这里头拚杀过?” 长青子却摇摇头: “没有,我虽然来过这里,但从没进去过。” 见黄昶一脸意外之色,长青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里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想连外面那些陪葬者都能化作厉鬼,身为帝王的盘庚在里面怎么可能还老老实实躺在棺材里——它就是那个小千世界的主人啊!当初建陵造墓的巫师们设置这个传送阵,本就是为了送活人祭品进去,以满足已成为妖鬼之王的盘庚对于血食之需求。就是有法力的修士传送进去,只要还是凡人之体,它也不在乎的。” ——当然,拥有法力仙术的修仙之士进去,生存能力肯定远比普通凡人要强得多。而且恰恰是由于这小千世界中极其危险,法元以上高手又进不去,多年来被探索的次数并不多,里面还保存了大量当年与盘庚一起下葬的珍奇宝物,有些运气好的修士进去后确实能捞到些东西再逃出来,也算是碰上了属于他们的机缘。 但这样的幸运儿为数极少,更多是进入后从此一去不复返的。不过人们谈论起来往往总是只注意那些成功者,而把绝大多数的失败者抛于脑后。 故此每隔十年左右,还是会有一批炼气修士甚至凡人武者聚集到这里,传送进去碰碰运气。但只有那些出身于小宗门或散修,甚或是一心想入仙道却又找不到门路的武者……总之都是些实在没办法找到其它机缘的穷鬼才会作此选择。身家富裕者或大门派弟子是绝对不冒这风险的——那里面实在太危险。 历代商王最起码都是金丹期修为,转化成妖鬼之后实力比生前是提高还是降低谁都说不准,但在那个专门为它开辟的空间中肯定有极大优势这是确凿无疑的。哪怕炼气大圆满的进去,碰到此类妖王肯定也是被碾压的命。所以进去的人境界高低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便是躲藏本事和运气——运气好,躲得隐秘,没被妖王抓住,弄些宝物逃出来算赚到了。运气不好,落到妖王手中则必为血食,实力再强也没用。 长青子当年还是炼气修士时,曾与几个朋友前来这里历练增长见闻,恰巧碰到传送阵开启的时日。以他作为西昆仑精英弟子的背景肯定不会进去的,他所结交的朋友档次当然也都不低,按理说不该趟这浑水。但在同行伙伴之中,却偏偏有个人十分的心高气傲,自恃本领高强,又因为出身小门派,身家不够雄厚,一时贪图里面的宝物,不顾劝告强要进去看看——结果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长青子原本一直对此人十分钦佩尊敬,视其为兄长,其人在各方面确实也都十分优秀,可偏偏却做出此等愚行,自行断送了大好仙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怕是修仙之士,若不能克制住自己的贪欲与骄傲,也一样会做出愚蠢至极的事情来。阿昶啊,我带你到这里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一看,知道这仙界中的种种诱惑之所在,知道哪些机缘是可以去碰运气的,哪些则相反。” 一一七 这个按钮干啥用的?(上)(400月票加更) 面对师尊的惇惇教导,黄昶自是低头受教。此后长青子又跟他说了一些以前在此类地下墓穴中历练时遭遇到的种种奇闻轶事,倒是让黄昶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如今并非传送阵开启的时候,这间传送室中倒是没什么危险——原有的种种守陵布置都早就被历代探险者清除干净。黄昶在最初的小心谨慎之后也渐渐有些放松下来,距离长青子远一些也不是太在意了。 他对那个祭台上雕刻的那些铭文很感兴趣,因为其中有些文字正是他先前学过的天篆地书,只是样式笔画更显得古老复杂一些。而在其缝隙空白之处却又隐隐浮现着一层与篆书完全不同的奇异图纹,似乎是另外一种文字体系——据长青子说那叫“殄文”,乃是幽冥鬼界中通行的文字,专门给鬼魂看的。按理说正常活人是看不见的,可黄昶此时却偏偏能看见了,因为他的眼睛已经不同于凡人。 ——自从用那幽泉石乳洗过眼睛之后,黄昶再看这古墓中景象不但愈发清晰,而且还时常能看到一些先前看不见的东西,比如地面上时时漂浮着的一层淡淡黑色或灰白色气息,只要踏入其中便会感觉特别阴冷。先前看不见时还不明所以,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 据长青子说那便是通过护陵大阵弥漫出来的所谓“阴气”或“死气”,活人稍稍接触一点无所谓,还能凭自身阳气硬抗。但如果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便会受其侵扰,最终不是阳气丧尽化为僵尸,便是灵魂被腐蚀成为幽鬼——陵墓里那么多亡灵妖鬼便是这样制造出来的。 除了地上阴气之外,黄昶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灰白影子在周围飘来荡去的,但往往只是从眼角边一闪而过,真要仔细去看时,却又找不见了。那架势就跟鬼怪片中为了烘托恐怖气氛故意搞出来的玄虚镜头颇为相似。 尽管也猜到一些因由,但秉持着勤学好问的精神,黄昶还是向长青子请教了,得到的回答倒跟他自己猜想的差不多——那些都是尚未转化完全的阴魂之类,其形体半在鬼界,半入人间,看起来便是闪烁不定。无意中可以瞥见,但特意去寻时却又往往找不到。 “所以说开了阴阳眼也未必都是好处,你以后会看到许多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如果胆气不壮的话,难免会经常受到些惊吓——不过也别紧张,慢慢习惯了就好。咱们修道士么,今后碰到这种情况很普遍的,能早些适应总比晚了要强。” 长青子这番话说得黄昶哭笑不得,搞不懂师尊这算是揶揄还是安慰,好在他自己并非胆怯之人。而且说实话,这些鬼魂要说吓人的话,还真不如他前世看过的那些鬼片,诸如《午夜凶铃》中的贞子啦,《咒怨》中的枷椰子等等……在那些人造出来的经典恶鬼形象面前,这个世界的真实鬼魂在吓人度方面还远未够班呢。 ………… 专注观察着祭台上的花纹造型,黄昶不知不觉间已经绕着祭台走了一圈,等到他再一次绕到正面台阶前时,忽然发现这里某些东西跟他刚才看到的有所不同。 在祭台正面是可以踏足上去的台阶,旁边地上竖立着一根石桩,石桩顶端则是一块倾斜石板,有点像是介绍铭牌或操纵台的样子。但黄昶先前看到时他记得很清楚——这块石板上光溜溜的,没有任何东西。而现在那石板上却莫名其妙的凸出来一个半球形,并隐隐从内发出阵阵荧光。 黄昶发誓自己当时肯定受到了某种古怪力量的影响——因为按正常反应他遇到这类诡异事件肯定是要大喊“师父”的。然而当时他却鬼使神差的上前一步,只自言自语说了一声“这个按钮干嘛用的?”然后便伸手向那球面摸过去。 长青子的反应其实也不慢,黄昶说话的同时他便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但终究离得远了些,只来得及喊了一嗓子: “手不要犯贱!” 可黄昶已经一巴掌拍上面了,之后他便感到四周围的空间猛然间一震,顶棚上灰尘簌簌落下,整座陵墓似乎都在颤抖起来。四周围墙壁上那些神秘武士雕像的眼睛,则一颗颗变得的发红,发亮。于耳膜之中也传来嗡嗡之声,似乎有无数声音在悠远之处吟唱: “皇帝之怒……响彻群山!” “不好,快走!” 当黄昶还在愣神的时候,长青子那边已经飞速行动起来。这位西昆仑掌教平常行走时速度并不快,总是不紧不慢一副标准得道高人模样。然而此刻,他却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敏捷蹿跳过来,长袖一挥便将黄昶卷入到袖中,同时从他身前闪出一道白光,呈现为飞剑之形。长青子带着黄昶合身向那飞剑一跳,人剑瞬时合为一体,刷的一下便以剑光遁术朝着那入口石门外飞速逃出。 以凡人之身却居然可以化身剑光飞遁,这对于黄昶来说实在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直到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要做到这一步有多难——剑遁之术乃是最能体现出一位剑修实力高低的术法了:剑修与自己的本命飞剑化为一体,攻防俱以飞剑之体行动,速度更是迅捷如电,要打要逃均只在本人一念之间。故此进入剑遁状态的修士除非遇到实力层次远远超出他的对手,否则根本没什么办法能对付——剑修“同阶无敌”的威名正是因此而得来。 人剑合一,化身剑遁由于要涉及到身体的形态变化,通常只有脱去凡胎,炼就法元仙体的法元期以上修士才能做到。如果对此不熟练的话,剑遁时间会很短,而且除了自身躯体之外也不能携带其它物质。 那些刚刚练成人剑合一之术的剑修,往往不到万不得已时根本不敢在人前施展这种本事——因为当他们从“人剑合一”状态中脱离出来时是光屁股的,全身上下清洁溜溜,除了一口本命剑外啥都没有……当然熟练之后就可以避免这种尴尬了。 一一八 这个按钮干啥用的?(下)(推荐票2w加更) 先前黄昶他们第一次去听陆嘉善陆大师兄讲道时,那位大师兄先是直接用剑遁之术飞上山,后来又专程去山下用剑遁术带了一块大石头上来,其实便是在向师弟们表明他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何等地步——能够以炼气期修为,却与飞剑合一施展出剑遁之术,证明他的身体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接近了法元仙体,再有半步便可真正踏入法元之境。而可以携带一块比人还大的顽石飞遁,则证明他已将剑遁术练到了堪称炉火纯青的地步。 ——只可惜当时能理解这些的人并不多,陆师兄一番俏眉眼纯粹作给瞎子看了。但携带顽石死物,却又与携带活物截然不同。陆嘉善可以带着一块大石头施展剑遁,却未必能将一只活兔子化入他的剑光之中,更不用说带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飞遁了。 而长青子却轻松做到了这一点——他带着黄昶化作一道白色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石门,并在那扇巨大石闸落下之前飞出了传送室。 黄昶此时仍然可以看见周围景象,而且是连脑袋都不用旋转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想“看”哪儿就看哪儿。在被长青子带出这间传送室之前,他看到四周围墙壁以及屋顶上的那些雕刻人像纷纷跳下地来,果然是化作了一个个厉鬼战士,高举着刀斧朝他们冲杀过来。 而在这一批妖鬼之后,那壁面上仿佛水波荡漾,又有无数人头鬼脸,胳膊大腿凸出墙面,争着抢着的想要挤出来,仿佛那墙壁后面就直接连通着幽冥鬼界,正有无穷无尽的恶鬼等着来到人间。一双双赤红色的眼睛仿佛炭火般在黑暗中闪耀,如果胆小一些的人,看到这一幕以后恐怕会经常做噩梦了。 另外一边,他们先前进来时的那道门户正在逐步关闭,巨大的石闸正在以一个不算太快,但也绝对不慢的速度落向地面。如果黄昶他们还是保持原来人型的话,哪怕全速奔跑也不可能赶得及逃出去。即使化作飞剑后也只差了一点,几乎是紧贴着地面窜出那道门户的。 黄昶的听力此时也很正常,即使在脱离了那间诡异传送室之后他依然可以听到嗡嗡吟诵之声,声音愈发的响亮了,似乎是来自整座盘庚陵本身,而并非仅仅存在于传送室中。 “皇帝之勇……光耀万世!” 伴随着这威严而冷酷的吟诵之声,外面甬道两边墙壁上的人形雕像和壁画也都开始扭曲变化,似乎是同样要钻出墙面来。而长青子更不停留,依旧是化身剑光飞速向前。在甬道前方,又不停有石板闸门正在落下来,要将墓道彻底封锁! 先前花费了许多时间才通过的陪葬者墓室区,如今却几乎是转瞬即过。在经过一处墓室时,黄昶忽然看到从墓室中仓惶冲出几个人来,有人手中似乎还抱着什么,另有人似乎注意到了这一闪而过的剑光,伸出手来哭喊着叫了一嗓子: “仙师!救命啊!救命!” ——呼救当然是毫无效果的,长青子依然不顾一切的向上飞掠,因为整座陵墓正在发出更为宏大的声音! “皇帝之力……铁血治国!” 四周墙壁已经完全化作了犹如水面波纹般的形态,一个又一个恶鬼从中蹿跳出来。黄昶完全可以想象那些偷偷跟在他们后面溜进来,想要占些便宜的倒霉蛋会遇到什么状况,因为他已经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阵阵惨叫声。但他此时根本无暇顾及,因为已经有许多恶鬼正挡在了他们的前路上! 还没等他想明白“如果自己身为一口飞剑,前面有个障碍物时撞上去会怎么样”这个严肃课题,便感到眼前忽明忽暗,似乎剧烈抖动了几下,隐约又能听到噗噗之声,仿佛是戳破了一个个皮球,之后那些拦路恶鬼便消失了。黄昶再往后看时,方才发现那些拦路鬼怪都已经成了碎块,看样子正是被飞剑击碎的。 当他们冲入到那座祭祀大厅时,大厅通往外面的石门已经被同样从上方落下的巨大石闸给封锁住了。大厅中央的水潭里,水花剧烈翻腾,一只只拴着锁链的乌黑手臂正从水底伸出来,仿佛要将一切都拖入到水中。而四周墙壁上的锦衣官吏和飞天美人此刻都已经飞出画面,化作一道道幽绿阴魂在厅堂中回旋飞舞,并不停发出尖厉呼啸之声。墙上壁画中那个地位最高,体型最大的王者形象,此时也正在桀桀大笑,双目中泛出一阵阵令人惊惧的赤红色荧光。 长青子到这里终于停留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带个凡人实在太累,即使以他法元后期境界,此刻也不得不暂时解除剑遁状态,将黄昶释放出来,同时自己也要停下来喘口气。黄昶才刚一落地,便听耳旁阴风鬼啸之声大作,无数道凶厉幽魂仿佛老饕看见美食一般,发出凄厉尖笑声都朝他猛扑过来,势要将他瞬间撕碎! 但旁边长青子却发出一声冷笑: “孽障,当真以为我会怕了你们么!” 随即只见他手中光芒大作,一团宛如太阳般灿烂夺目的光辉出现在他的手中。长青子高高举起手臂,那团光芒犹如太阳般升到空中,四周围那些疾冲而下的幽魂顿时齐齐发出惊天惨嘶。有离得远一些的还来得及后退或是跳回墙壁中躲避,但那些冲太快,离长青子手中光源太近的鬼魂,则当场如同气球一般砰砰炸碎,从此形神俱灭。 随着长青子施展出这道充分体现出法元修士强大实力的纯阳法术,顿时令大厅中鬼氛横行之势为之一缓,厅中妖鬼全都惊恐躲藏,试图避开那剧烈光芒。大厅中但凡是被光芒照到之处,全都发出嗤嗤烧灼声响,冒出道道白烟来,之后无论原来是什么模样,全都变成了腐朽破败模样——包括那些历经千年,犹自灿烂如新的精美壁画,也在这一瞬间损毁了不少。 ——如今这处盘庚陵的地下大厅,总算是有点符合千年古墓的样子了。 一一九 猪队友 不过长青子并没有让手中光芒照耀太久,就在逼退那些鬼物的同时,他手指朝那封闭石门一点,悬浮在他身前的那口飞剑便刷的一下疾飞过去。随即便听嗤嗤声响大作,那厚达数尺的封门石闸竟然好像寻常木板一样,硬生生被长青子的本命飞剑剜出一个孔洞来。然后长青子也不再耽搁,手掌一招收回光球,袍袖一挥再度将黄昶卷起,化入剑光中穿过孔洞,再度朝着陵墓外面飞掠出去。 又有几道幽魂居然胆大包天的追了出来,但绝大多数鬼魂依旧停留在那大厅里,重新回到阴暗环境下显然让他们很舒适。它们舞蹈着,它们欢笑着,它们吟唱着,它们齐声发出咆哮,应和着陵墓本身发出的轰鸣: “皇帝的大军……碾碎……皇帝之敌!” 这是黄昶最后听到的声音,之后那条入口甬道里虽然还有一些阻碍,但长青子根本连剑遁状态都不解除,无论遇到什么东西都是一头撞过去,然后便将其击碎冲出——这便是“人剑合一”状态下剑遁修士的强悍之处!几乎没什么能拦得住他们。 到最后他们终于窜出陵墓大门时,那几道幽魂居然也紧追不舍的跟了出来,但随后就在惨嘶声中忙不迭的缩了回去——不知道长青子是不是算好时刻的,此时外面正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煌煌烈日照耀之下,就算盘庚妖王亲自追出来恐怕也只能含恨退缩。 ………… 直冲到阳光照耀之地以后,长青子才终于解除剑遁,将黄昶放下来,同时自己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刚才这番“运动”对他而言倒不算太剧烈,但带了个普通凡人玩剑遁终究有些费力的,要知道就算是法元仙师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可也不多。 在摆脱了麻烦以后,他也终于有空来教育一下不听话的徒弟: “阿昶,知道你刚才犯了什么错误吗?” “知道,做了一回猪队友……对不起啊,师父,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按上去了。” 黄昶老老实实举手表示认罪,这要是前世游戏中下副本的话肯定会被踢出队伍了。好在师父眼下这是在专程“带小号”,而非平常的组队寻宝。批评他也不是为了埋怨,而是提醒于他: “知道么,阿昶,当年我们找人一起组队寻幽探秘。一怕是那种心怀叵测,贪婪无度的,但这种人还好提防。二怕便是遇上那些看起来没啥问题,可偏偏手脚比头脑还快,平白无故招惹麻烦的家伙,害了他自己不算,还往往连累旁人。” “明白,师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么,还好师父您英明神武,没被弟子给连累到,呵呵。” 见黄昶的头脑很清醒,长青子便也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又见他居然还反过来拍自己马屁,不禁笑了: “凭你小子的本事,想要连累到我还早得很。我既然敢带你下去,自然也有把握带你出来。不过这回,总还是有几个人倒霉了……哎,所以说螳螂捕蝉这种事情,也要看本事的。不是说躲在别人后面就一定能捞到好处,被连累到的机会也很大——阿昶你可要记住这一点。” 此时两人站在地面上,却能感觉到地下那座陵墓犹自在微微震动,里面显然还在闹腾着呢。长青子看了那黑洞洞的墓道口一眼,摇头道: “这陵墓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开启了,总要等里面把祭品血食都吞吃干净之后,才会再放下一批人入内。” 黄昶也大致明白在这座地下陵墓中发生了什么,但还有些问题不太理解: “不是说当前还不是传送阵开启的时日么?” “传送阵是不到时候不会开,但祭祀血食却是没有限制的。只要有活人进入到那陵墓的核心之地,并绕行祭台一周,陵墓便会开启为祭祀模式,将其中的所有活物都作为祭品奉献给墓中阴魂,而这正是护陵巫阵能够运转千年而仍然有效的原因之一。” “当年殷商之时,每逢战争胜利或有重大事件,都要祭祀前一代的帝王陵,如何祭祀?——便是把大批战俘和奴隶驱赶入陵墓之中,主要是集中在那中央祭祀大厅,但即使跑到其它地方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主持巫师在传送室中开启祭台,陵墓自然会将他们吞吃干净。” “每次传送阵开启时,那些想要传送进去的人难道也要经历过这一番祭祀杀戮么?” 长青子笑了笑,点点头: “不错,历代商王即使化作了妖鬼,那也是鬼中之王,它们对祭品的要求可不低。一般弱者根本没资格被传送过去,只能作为护陵巫阵的养份,只有那些实力足够强大,能够在诸多阴魂妖鬼攻击之下幸存下来的人,才会被当作适合妖王的血食被传送过去——巫阵也是会选择的。”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忽然又望着那座陵墓,轻声叹息道: “若无生人入内,这座陵墓的巫阵估计迟早会失效。可偏偏每隔十年左右,便总有不少贪心之人入内寻宝,成功的人固然少之又少,可他们的身体灵魂为陵墓提供了祭品和养份,才让巫阵得以继续运转下去,这一点却是确凿无疑的……当年设计这些陵墓的巫师,对于人性的把握委实高明啊!” 黄昶只听得毛骨悚然,再看看眼前这座山陵墓丘,感觉这座大坟山仿佛成了一个有生命的活物,那黑洞洞的墓道便是血盆大口。先前下去时仗着有师父在旁边,根本没觉着什么不妥,但此时从里面逃生出来,却情不自禁感到后怕起来。 好在他这一回下去收获相当巨大,该看得都看到了,又得了一份机缘。最后还见识了一下这座陵墓整体的可怕之处,顺带着体验了一把剑遁飞行的感觉……倒也算是满载而归。 而长青子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便也不想再在坟场中多待。趁着天色尚好,阳气充足的时候,带黄昶离开了这座山谷。 一二零 教诲(上) 在从帝王谷盘庚陵出来后,长青子的行程便愈发随意自在,真正没什么具体目标了。他甚至将那只金雕放归岐山,若有需要就腾云驾雾,一路东游西逛,带着黄昶四处领略这神州大地上的种种神妙奇异之处。 长青子并不是一味的带黄昶往深山老林子里头钻,于市井人间去的也很多。两人分别扮作游方道人和小道童,打着“驱鬼辟邪”的旗号在大街小巷间乱窜,倒也经常能碰到不少生意上门——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并不是只有修仙之人才会遇到妖魔鬼怪,千千万万普通凡人撞上此类灵异事件的几率更大。 当然,凡是在能够形成市镇乡村的人类聚居区,那些实力强大,拥有巨大杀伤能力的妖鬼魔怪之类多半是早就被清剿或驱赶走了,但各种小精怪以及人为制造出来的邪物鬼祟还是常常会出现。故此修士在行走人间时,很大一部份责任便是要帮助世人解决这些问题——当然这是指白道或正派人士的做法,黑道邪派之类往往是制造麻烦的。 黄昶与长青子师徒也遇到了许多此类事件,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多时候甚至不用他们出手——比如有一回,他们在一处村庄里被人请去驱邪,目标乃是一位被狐狸精上了身,迷了心窍的农妇。当时闹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其本人以一种正常人绝不可能有的敏捷在屋顶房梁间上窜下跳不算,还一会儿要吃枣泥糕,一会儿又要喝桂花酒,脸上手上又都长出了红色的狐狸毛,着实让人看的心惊肉跳。 结果长青子来看了之后却只是哈哈一笑,让黄昶去附近猎户家里借了几条大狗过来。让狗狗冲着院子里汪汪一叫,只见一条红影闪过,那农妇立马口吐白沫昏迷不醒,醒来后就恢复正常了。 后来他们又遇到一户人家闹鬼,什么子夜歌声三更阴笑之类灵异事件接二连三,把那户人家折腾的死去活来。黄昶仗着开了阴阳眼自告奋勇半夜里去查看一番,还真给他看见一条白呼呼影子在那儿飘来荡去的,确实是有阴鬼作祟。但长青子来看了以后也没打也没杀,只是让那家主人扒掉了家里新砌的一堵墙,之后就再也没事了——长青子对此的解释是那户人家砌墙时贪便宜,去荒郊野外捡了陈年的老墓砖来用,结果其中一块偏偏乃是寄魂之物,也就是有阴魂栖身其中的,于是便把这位“朋友”给带家里来了,恭送回去就好。 当然这些是属于简单轻松便能解决的,有些时候还是不得不动动手——例如有一次他们撞上了某个养小鬼的邪修,用五鬼搬运之术窃取财物不算,还兼职窃听暗杀**等下三滥业务。如此奸人当然要除去,于是黄昶手持一根涂抹了雄黄朱砂等物,号称可以伤害到阴魂的棍棒与五个青面獠牙小恶鬼奋战一场,把那五个平时仗着凡人对它们看不见摸不着,为所欲为惯了的小鬼揍的叽哇乱叫,不过最后还是由长青子出手,一击便搞定了那邪修本人,方才结束这场战斗。 而另一回他们受某个村寨委托上山捉妖,那是一条成了精的白蛇,最早只是吃些禽蛋老鼠之类,后来开始偷鸡摸狗,如今连牛羊之类大牲畜都开始下手了。若再不除去,以后多半就是吃人。 这畜牲成精,其直觉果然还是远比人类要灵敏得多——上回那个邪修见了长青子居然都分辨不出对手的境界,还敢在他们师徒面前大放厥词,甚至动手邀战。而这回的白蛇一看到长青子出现便毫不犹豫掉头就跑,上山找了个阴暗窄小的石缝洞隙便一头钻进去,若是寻常修士还真拿它没办法。 只可惜碰上了能够化身剑光的法元仙师,那再怎么逃也没用的,最终还是被揪住七寸束手就擒。不过长青子倒也没杀它,只是用玲珑金塔将其囚禁起来,后来到了渺无人烟的蛮荒之境便将其释放——按长青子的说法,这类精怪也算是通灵之属,其开启灵智又要比人类更加艰难。念其好歹也算是修仙同道,只要不是吃过人,造了杀孽在身的,找个没人地方放生也算是积阴德。 ……凡此种种,都大大开阔了黄昶的眼界和见识,也改变了他脑海中不少观念——比如他原本以为象长青子这样的高阶修士,对于那些发生在凡间市井的小邪祟小怪事应该是不屑于过多关注的。就算偶尔心情好出手管上一两桩,也没必要花费太多精力在这上头。毕竟这些事情虽然相对于长青子的实力还远远谈不上危险,但都很繁琐,而且管了一桩还会冒出来一群,堪称永无止境。 不要说一位堂堂法元仙师了,就是他自己,在陪着师父接二连三的赶了几个小妖,驱了若干小鬼之后都感觉心烦意乱,不太想接这类差事了。但长青子却始终如一,只要是碰上了此类事件,就一定会管到底。 有一次,长青子甚至专门来回奔波几十里地,就为帮一个在野外“撞客”被吓着了的小孩子去叫魂回来,这让黄昶颇感不解——不是说“仙家不理俗务”乃是修士的基本准则之一么?倘若每一个修道士都得如此行事的话,这一辈子搭上去也未必够啊。 对此长青子却是有他的说法: “这种事情确实没什么强制性的,你愿意帮就帮,不想理会走开就是。只是就我个人而言,昔日我尚为凡人时曾经受过一位修士前辈的恩惠。对我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在那位前辈却只随手解决,之后便飘然而去,估计他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所以那时候我就想,有朝一日待我有了能力,也必要常常想着身为凡人时的无奈与痛楚……很多事情,对我们这些有法力的修士来说,只是随手便可解决的小事,但对那些凡人,却很可能关系到他们的一生啊!” 一二一 教诲(中) “——比如今天那个小孩子,我跑一趟替他招魂回来,无非稍稍耽搁一些时间而已。他以后还会有无限的可能。我看他面相气运都不差,说不定还会有大好的前途,但如果不跑这一趟,那孩子以后就很可能一辈子都是白痴了。” “吾辈修道之士都热衷于寻找机缘,可是很多时候,我们自身相对于旁人也算是一种机缘。他们的生死祸福,往往只在我们的一念之间。该怎么选呢——能助人时且助人吧,也算是积累一些福报,说不定哪天便会应在自己身上。” 长青子的话让黄昶甚是为感动,转而又想到自己身上——自己在修炼上面遇到难题关卡,无法感应到天地灵气练出法力,对自己当然是了不得的大麻烦,但对于整个西昆仑教派来说,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宗门每年都会有不少修士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再提升境界,就此停滞不前,甚至是陨落掉,自己只不过区区一个新入门弟子,就算放弃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然而长青子作为堂堂法元仙师,西昆仑掌教,却不惜花费那么多时间,专门带着自己游历天下,增长见闻以破除识见障,不也正是因为他所抱持的这份善心么?若换了个不想多管闲事的,恐怕早就丢开手了。 “师父……谢谢您。” 想到这里,黄昶禁不住有些哽咽起来。而长青子仍然仿佛是能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笑着拍了拍黄昶的肩膀: “阿昶,你是个好孩子。当初在通过‘金桥验心’之考时,你不但带挈了一位原本恐怕难以过关的弟子通过金桥,最后在临结束前又出手相助了另一个——只你一人便让宗门额外增加了两名佳弟子,宗门当然也会对你特别关注些。” “所谓‘种善因,得善果’,便是如此——咱们不妨摊开来说:倘若你当初未曾在金桥上相助姬若,那元真师弟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损耗自身传功于你。而你没了远超同辈的内力和武功,在这一批新弟子中就未必能脱颖而出,充分展现出你的长处。那样一来,包括我在内的宗门长辈们恐怕也不会刻意关注于你,你这识见障的关隘能不能突破,又是怎样突破……可就难说得很了。” “所以,阿昶,这是你应得的福报。就算撇开你生具宿慧,且颇具统御之才不论,宗门也希望能多一些像你这样的善心孩子成为修士,日后光大昆仑门庭,也都在你们身上。”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黄昶忽然想起前世里学过的一句著名警言来,这句话刚一出口,就又被长青子重重拍了一下肩膀: “哎!此言绝妙!阿昶你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 “这是弟子前世里一位帝王写给他儿子的遗嘱。” 长青子点点头: “嗯……有如此仁者为王,那个国家必是大兴了?” “没有,若干年后家国破灭,那个儿子本人也被俘虏到敌国去了。” 黄昶老实回应道,长青子愣了愣,略微尴尬的苦笑了一下: “世事无常啊……不过这句话还是极好的,我要将它镌刻到咱们西昆仑的弟子铭牌上,让每个人都随身带着,时常诵读也好。” ——对于长青子来说,他带黄昶出来并不仅仅只是带他开眼界,关于品质方面的教育也从不放松。西昆仑培养弟子向来不遗余力,这不仅仅体现在本领上,也包括了思想。 ………… 几天之后,他们又遇到一桩事情,而长青子也再次通过言传身教,给黄昶上了一课。 那是在一条偏僻山道上,他们遇上了一起抢劫事件。一伙山贼模样的人正在围攻几辆镖车。山贼们人多势众,镖师护卫虽然拼死抵抗,却也难以抵挡,地上已经死伤了不少人,剩下少数几个还在战斗的也都个个带伤。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人们对于和尚道士之类都还是比较敬畏的——在这类人中间碰上修士的几率比较大。那伙山贼看见长青子和黄昶一老一小俩道士,倒也没敢上来挑衅,而是远远叫了一嗓子: “大黑川猛虎寨办事,不相干的速速避开!休要惹麻烦!” 问题是长青子遇到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见状也懒得多说,轻叱一声便放出了头上飞剑——长青子乃是剑修,本命飞剑可以化入自身体内。不过他平日里对敌往往不用本命飞剑,而是用的另一口法器宝剑,也是可以随心变化大小的,平时缩小到只有一寸来长,作为发簪插在头上发髻中,需要的时候便幻作白光飞出,杀伤力亦是不凡。 长青子之所以这样做,却是因为本命飞剑固然威力巨大,可万一受损对于修士的打击也非常严重。天下间仙术道法众多,诸般诡异秘法亦是不计其数,有些便是专门用来污秽法器,伤害神魂的,倘若本命法器被其所污,修士的神魂亦会受到伤害。故此有经验的修士在对敌时通常不会轻易放出本命法器,而是先用其它手段与对方周旋,探明情况之后再作决断。 而以长青子的实力,在江湖上行走时也根本不必动用本命飞剑。黄昶跟长青子游历了这么些日子,除去先前在盘庚陵中见他施展过一次剑遁之术,以及后来偶尔几次利用剑遁之光追敌以外,还真没见过值得让长青子动用本命剑的对手。很多情况下甚至连动用头上那柄飞剑都显得有些大材小用。 此刻也是如此,只见那白光在人群中绕了一圈,随后便是一片惊恐惨叫之声,以及叮呤当啷的兵器落地之声——长青子不爱杀生,平时遇到妖魔鬼怪尚且以驱逐为主,对凡人就更要宽容一些。那口飞剑只是从山贼们的手腕旁边掠过,将其手筋挑断,却并不伤其性命。但饶是如此,那些山贼也都哭着喊着闹成一团: “哎呀妈呀!这个道爷是真有法力的!” “道爷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有聪明些的当即跪下求饶,也有胆大的撒腿就跑,但也有那性格凶暴,犹自不肯服软的悍匪换条胳膊,操着刀子,仍然冲过来。 不过这也没能费长青子什么事——无非让飞剑再过去绕一圈儿罢了。这一次不伤手了,直接挑了脚筋,无论那匪徒本性如何凶悍,也只能趴在地上慢慢爬行了。 于是眨眼之间,原本相当激烈的战场便平静下来,地上躺着跪着一大群,就剩那几个死里逃生的镖师犹自惊魂未定。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自然是立即上前来拜谢仙师救命之恩。而长青子也没跟他们多罗嗦,只上前看看伤亡,已经死了的没办法,还活着的随手施展一个法术,把命给救回来。之后向那几位镖师打一个稽首,道一声珍重,便带着黄昶飘然而去。 在长青子而言,这只是一桩小事,路过遇上便随手处理,解决了麻烦就离开,恰如当年出手助他的那位前辈仙师一样。但在黄昶心中,却总觉得好像哪儿有点不对…… 一二二 教诲(下)(订阅增长加更) 于是,在走出去了一段路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师父,咱们就这么走了么?” 长青子回头看看他,笑道: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法?” “那些山贼,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黄昶不解道,长青子则挑了挑眉毛: “不放过还能如何?他们只是些凡人,总不能胡乱打杀掉。” “可他们是山贼,让这些人活着反而会影响到其他人的生存。” 长青子听到这里时微微一笑: “你觉得我出手过轻?” 黄昶犹豫了一下,依然坚持道: “师父慈悲为怀,弟子可以理解。但是放过这些恶人,岂不是给了他们将来再去伤害其他无辜者的机会?” 长青子看了黄昶几眼,忽然笑道: “阿昶你的思想倒是颇类于法家……可这些人毕竟一样是爹生娘养出来的。今天是山贼,明天便可能成了农夫。而他们的家里也许还有老人孩子要奉养……得饶人时且饶人吧。” “但是弟子觉得更大的可能性,是这些人养好了伤,再去杀戮抢劫其他的无辜者,造下更多杀孽。” 黄昶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长青子沉吟了片刻,低声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可是阿昶,你觉得这应该由我们来判断么?” “……?” 黄昶未能理解长青子的意思,但后者随即又道: “其实对于这种事情该如何处理,很大程度上也是要看各人性格。并没有明显的对错之分——阿昶你将来若是独自行走江湖的时候,遇到此类事件,就算把他们全杀光了,宗门的执法堂也决不会因此找你麻烦。但是身为修仙之士,外人的评价可以不管,自己心中却必须要有所判断,否则便很容易在心灵上出现破绽,进而滋生出心魔。”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容看着黄昶: “换了别人,说这些未免过于深奥了,但阿昶你却不同……所以咱们不妨仔细论一论:我们为什么要出手对付那些山贼——是为了阻止在我们面前发生的抢劫。我们做到了吗?——做到了。那么,接下来,阿昶你觉得应该更进一步的惩罚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预防他们下一次再去抢劫别人。可是,阿昶,你觉得你有权力作出这种预判吗?又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理应拥有这份权力呢?” 黄昶一时愕然,而长青子则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恰恰是许多年轻修士初入江湖时最容易碰到的问题啊——你们拥有非凡实力,在那些凡人面前可以说是操有生杀予夺之权,他们的生死只在你们一念之间。你们觉得杀掉这些恶人乃是符合天道的——或者按你习惯的说法,那叫正义,于是便这么做了。可是,阿昶,你真的能确认这是正义,还仅仅只是因为高人一等的力量吗?” 面对长青子这似是而非的一番话,纵使黄昶拥有两世见识,却也不禁迷惑了——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纵使拥有正义也无法去实施吧?他想了又想,最终却只能拱手: “弟子不明白,还请师父指教。” 于是长青子继续说道: “正义固然需要力量来保障实施,可只要有了力量,无论你有没有正义,都可以实现你的意志。但你能不能判断自己的意志就一定属于正义呢?——不能,就算是我也做不到。” 黄昶有些惊异的抬起头,而长青子则又道: “所以我就只能尽量谨慎的使用力量,避免去做那些可能会犯错误的行为——今日他们正在抢劫,于是我出手阻止他们,这是肯定不会错的。但他们以后是否还会去做山贼这个行当呢?我却不能判断了。” “所以我只切断了那些人的手上筋络,让他们的那只手再也用不上大力气,今后再想要打家劫舍便很难了,但只要肯劳作,终究还能养家糊口。这样既不算宽纵,也不至于过份严苛,就不容易引发后悔,惋惜等情绪,形成心魔破绽。” 黄昶毕竟是个聪明人,听长青子说到这里,已经能够理解师父想要表达的意思: “您是说……做事情要适可而止?” “不错,拥有力量,并且学会谨慎的使用它。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做到哪一步时又该适可而止,这才是一位优秀修士该有的品质。总而言之,阿昶,就是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在作出那些无法挽回的决断之前,最好谨慎一些。” 长青子轻笑道,而黄昶在想通以后也心诚悦服的低下头去: “弟子多谢师尊教导。” …………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长青子带着黄昶在神州大地上到处转悠,见识到了许多奇观异景。 他们曾去北地之极看过那里亘古不化的玄冰奇城。当地所有房屋都是巨冰砌成,浇水即可固定,永远不会融化。白天时晶莹剔透,夜晚则灯火通明,华丽璀璨美轮美奂宛如天宫。 他们也曾深入到南蛮巫境,远远观察过上古巫族后裔。那些都是身高数丈甚至数十丈的巨人,形貌丑陋古怪,生性嗜血残暴,但却个个力大无穷,更有天赋神通——上古巫族曾是人类最强悍的敌手,数十万年前与修仙者支持的人族大战,昆仑天柱便是崩塌在那场与巫族的战争中。 时至今日,绝大多数巫人族群都已消亡在历史长河之中,只在南蛮荒巫之境,极深之处尚有少量遗存。但即使如此大陆诸多仙门依然不敢对其有丝毫放松,时刻监视着那片南蛮荒域,以防巫人们卷土重来。 长青子见黄昶喜欢历史,又专程带他去凭吊了当年殷商被灭国时的最后一场大战——牧野之战的古战场。时隔千载,在这片战场之上,仍然不时可见有铜戈锈矛露出地面,到了夜间更可看到磷火飘飞,听到幽魂哭泣,直至离开战场许久,耳旁仍然隐隐鸣响着战鼓金戈之声。 一二三 冲天(订阅增长加更) 去过了牧野,洛水河畔的灵鹿台自也不可不去。这是当年帝辛倾尽全国之力修建的华贵楼台,四周曾经遍布精美宫室。从各地选来的美人充实其中,那段时期洛水河流经此处后再往下游就是彻底的红色——被洗脸水中所蕴含的胭脂染红。 在民间传说中,帝辛在这里享受了二十多年的无边春色,然后当诸侯联军打到门前时,很果断的一把火,将自己连同此地所有宫室楼台统统烧光。商人尚玉,据说当时光堆积在他身旁的各式珍宝玉壁便有足足六千之多……能够被留在帝王宫中当然没有凡品,这其中几乎每一件都是能够用来作为法宝胚材的! ——然而时至今日,遗留在洛水河畔的却只剩下半截夯土残台,以及无数的残垣断壁。 如此从南到北,又自东至西,长青子带着黄昶到处畅游。他现在也不追问黄昶修炼法术的进展如何,只是单纯带他游历各处,增长见闻——他对黄昶能突破感应关确定无疑,只不过看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契机而已。 同时,在他的要求之下,黄昶每日间依然要习练功法不辍,不管有没有用,反正早晚的运气行功仍是必作。 不知不觉间,却是整整一年过去。虽然以神州之大,还远远称不上是游遍天下。但至少,许多著名的地方,都带黄昶去看过了。 而黄昶的感应关,也终于到了突破的时候。 ………… 这一天,并非什么特殊时日,地方也没什么不寻常的,长青子原本带着黄昶正在驾云飞行,来到一片宽广无垠的松木林上空时。后者忽然心有所感,请师父降下云头,跳入到松林之中,站在一棵老松树下,伸出手来,眼中显出迷醉之色。 “感应到了,终于能够感应到了呀……” 有那么这一瞬间,黄昶发现自己居然能体察到这棵老松树的情绪,从很久很久以前,它还是一棵小树苗的时候,一直到如今长成参天巨木,千百年间,无悲又无喜,无拘也无束。没有欲望,也没有恐惧,但却依然有着情绪存在——这棵树是有灵魂的! 感受继续扩散开去,从这棵松树又转移到更多,更广的地方。眼前青青草原中蕴含着的无限生机,脚下大地的古朴厚重……都是活的,它们都有灵魂! 这是此方天地的呼吸,这是整个世界的意念!天地之间,在此刻的黄昶眼中,再也不是一片虚无,而是充斥着一种难以言状,却又分明可以体会到,甚至触摸到的稀薄物质。正如从前慕容英曾经对黄昶说过的那样:它们其实就在那里,能够看到,能够听到,也能够闻到嗅到甚至品尝到,人的所有感官其实都可以感觉到灵气的存在——只要你能捅破那层纸。 天地有灵!他终于开悟了! 黄昶当即盘膝坐倒,开始运行起那早已熟极而流的《万木长青诀》功法,运转方式与以往的千千万万次并无不同,但这一回所引发的结果却大相径庭——随着他口中默诵法诀,体内功法流转,无数道气流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围绕着黄昶形成一个个小小气旋。如果有修士用神识观测的话,便会发现在这些气流中,有一个个青绿色小小光点在盘旋飞舞。正是天地五行灵气中的乙木之灵! 一般刚刚踏入感应之境的炼气学徒,纵然可以感应并聚集到周边灵气,往往只集中在口鼻呼吸位置,其数量也不会太多,让脸上略带灵光也就罢了——黄昶那些师兄弟们先前刚突破感应关时都是如此。 然而此刻,黄昶在运行功法之时,四周围的乙木灵气却都疯狂朝他汇集过来,顷刻之间便将黄昶全身上下统统包裹在一层青光之中。黄昶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水眼漩涡中一般,被一种非常奇妙,略带着清凉之意的植物气息反复冲刷,身上所有的气**孔似乎都已经张开,正在疯狂吸收着周围的天地之灵! 而灵气聚集的规模也远远超过了一个初学者应有的范围,在这片方圆数百里的树林中,原本分散各处的乙木灵气此刻都在向黄昶所在位置聚集,甚至在其头顶上形成了一片青色灵云! 长青子默默注视着这番异象,脸上却隐隐带着一丝微笑。忽然间他转过头,以一种极为凌厉的神色看向远处天边——那里恰巧有一位修士经过,却被这异象吸引,偏离原来方向朝这边飞过来。 “这位道友……是在破法元关么?却怎么不见雷劫之云?” 那修士显然是个颇有见识的,离得很远便降落下来,虽是开口询问,却也并不靠近,以免引发了长青子的忌讳。见对方是个知道规矩的,长青子也不隐瞒,随口笑道: “不过刚刚踏入感应之境,第一次吸纳天地灵气而已。” “刚破感应关?才第一次吸纳灵气?便有如此威势?难道是得了天启?” 那过路修士的双眼一下子大睁,脸上的惊讶之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这天赋要好到什么地步才能引发如此异象?纵使天生仙骨血脉也未必能达到吧!” 长青子笑而不言,他也没想到黄昶久久不能突破感应大关,可一旦突破之后却竟然有如此异象。不过,作为西昆仑掌教,修炼了三百多年的法元后期修士,他的眼光与判断力远非寻常修仙者可比。虽然以前并没碰到过这种情况,长青子却隐约能猜到其中缘由…… ——这并不是因为黄昶的天赋好到什么地步,而是他过去这两年多以来,每一次运行功法,每一次刻苦习练,其实并非一无所获——黄昶的身体毕竟是有修仙天赋的,之所以感应不到,却是因为神魂方面的原因,识见障就好像一个瓶塞子一样堵住了他吸收天地灵气的通道,但功法的娴熟程度和身体对外界灵气的吸收能力却终究是在慢慢提高的。而如今随着这个“瓶塞”被崩开,产生这种爆发性的灵气聚集现象倒也并不稀奇。 当然,长青子肯定不会跟一个陌生人详细解释这些,他只是凝望着自己的徒儿,带着满腔的骄傲与自豪,轻声吟诵道: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一二四 拜师 那过路修士很快便告辞离去——修仙者在进阶的时候非常忌讳有陌生人在旁边,哪怕眼前这小子只是个刚刚突破感应关,才踏上修仙路门槛的菜鸟,可光凭这份灵云异象,便能估量出他在其师长心目中的地位——那修士即使不认识西昆仑掌教,可至少能看出长青子是货真价实的法元仙师! 有这么一位大高手为弟子护法,自己路过看看热闹倒也罢了,若是不知好歹一直逗留下去,那可是存心惹麻烦了。 而黄昶这次行功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之久,长青子便一直站在他身旁等待守护。终于,当黄昶从入定状态中恢复过来时,首先在手掌心中凝聚起一团乙木灵气,呆呆看了半晌。然后……他的下一个动作,却竟然是伏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自己终于能够感应到天地灵气,成为一个真正的修仙者了!黄昶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承受的压力也太大,若非他两世为人,心理上的自我开解和调节能力远远超过一般十多岁孩童,恐怕早就在重压之下崩溃掉了。然而这一刻,积攒了两年多的焦急与愤怒,痛苦与愤懑……这无数强烈情感一下子喷发出来,他也唯有选择哭泣这种最激烈的方式,来发泄自身情绪。 长青子显然能够理解他的想法,所以只是默默站在那里,看着黄昶嚎啕痛哭,直到他精疲力竭,声音嘶哑,方才轻声道: “阿昶,恭喜你了。” “师父!” 黄昶先前已经叫过好多次师父,但在这一声中却充满了诚挚与感激之情——若非长青子花费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带自己遍游天下,自己恐怕这一生一世都无法解除识见障,突破感应关的。 而长青子则含笑看着他,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略略沉吟片刻之后,沉声说道: “阿昶,你先前叫了我那么久的师父,我却一直不好回应。不过今日,你既然已经突破了感应关,进入到炼气阶段,成为一个真正的修仙之士了,那我也应该给你一个交待……” 说到这里,长青子整了整衣冠,肃容道: “黄昶,你可愿意拜我西昆仑长青子为师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声音也不大,但黄昶却宛如被晴天霹雳打中一般顿时呆愣住——要知道他们这批人虽然拜入了门派,对外统称为西昆仑弟子。但上山修炼的这最初十年,按规矩其实只是由门派负责培养他们打下修仙基础而已,并不具体归入到哪一个师长门下。充其量向当时的掌教称一声“师尊”,却没资格喊师父——教为师,养为父!这个“父”字可不是轻易能喊的,人家也不会随便承认。 门中炼气弟子彼此间均以师兄弟相称,有资格收徒的,只有法元期以上长辈。那到什么时候算是打基础结束呢?——只有在打过了铜马堂阵,证明了自己的天赋和能力之后,才有可能被某一位法元师长看中,收入门下亲自教导,得真传而继道统。所谓“真传弟子”的名号,便是由此而来。 而如今长青子竟然愿意直接收他为徒,这可是不得了的大机缘!——哪怕是在西昆仑这个以对待弟子亲厚而著称的大门派中,寻常入门弟子和拜了师父的亲传弟子待遇也截然不同。 一般入门弟子只是依照宗门传统,按部就班的接受基础培养。各种修炼资源,包括丹药灵石符箓法器之类都是按规矩发放,门派不会克扣你,但也不会额外增加。学习仙法道术都是上大课,由前辈师长统一教导,能学进多少看你自己的头脑悟性,偷懒不学也没人管你。 反正十年期限一到,过不了铜马堂阵的话,还想要留在山上就得作为执役弟子干杂活儿,否则就带着“昆仑弟子”的头衔下山闯江湖去吧——当然光是这个头衔在修仙界中也已经足够响亮,就好像黄昶前世里,大学毕业生能抱着一张北大清华文凭出去找工作时的优势一个样儿。 可有师父照顾的可就又大不一样,各种资源只要师父手头有的,肯定会分享给徒弟一份,没有的至少也能知道要去哪儿淘换。而日常在功法学习上面有疑惑不解的问题,询问师父也是理所当然——而若是换了一般入门弟子,人家教你是情份不教是本份,各种小灶后门之类当然也没有……如此对比下来,可谓是天差地别。 虽说长青子此时就说要收他为徒有点不合规矩,就好像前世里某个知名大学教授对着一个大一新生说你直接来读我的研究生吧……但黄昶眼下哪儿还顾得了这个,想都不想当即再度跪倒,五体投地,以大礼参拜: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恭恭敬敬的三个响头磕下去,长青子却摇摇头: “还不够,入门九叩首,从此传衣钵,你要参拜我九次才行。” 黄昶当即又连拜了六次,他是不介意多磕几个头的,但长青子却不让他再拜了,而是将其扶起身来,以衣袖替他拂去脸上的泪水与浮尘。 “阿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能够突破感应关,走上这条修仙路,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为非常优秀的修仙之士。牢牢记住你这两年来的苦闷绝望,以及今日一朝突破之后的畅快吧——遭遇瓶颈,破除关障乃是贯穿于吾等修道士一生的事业,今后你要遭逢的瓶颈关口还会有许多,突破的难度也会更大。而今天的体验和心境,将会令你的一生都受益无穷。” “弟子明白了,多谢师父教导。” 黄昶沉声道,却又情不自禁的再一次伸出手掌,在手掌心中聚集起一小团青木灵气,凝望着那团闪闪灵光,黄昶总算能够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三年啦!三年!你们终于肯接受我了……” ——这一天,在拜入到天下第一仙门西昆仑道场整整三年之后,穿越者黄昶终于修炼出法力,真正踏上了修仙之路。对于这个神秘莫测的仙侠世界,他终于不再仅仅是个旁观者,而是亲身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 (第一卷终) 一 五重天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将体内最后一丝进阶时产生的污浊排出,黄昶站起身来,微闭双目,感受着更加精纯,更加宏大的法力源泉在身体经脉中肆意流淌。 “炼气五层,五重天境界……” 长达十余日的辛苦闭关总算是取得了相应成效,自己在“炼气中期”这个阶段里又更上一层楼,达到了炼气五层,也就是炼气中期的熟练阶段。 ——自从正式成为修仙者之后,黄昶对于修仙之路上的各种规则概念了解更多。比如衡量修仙者境界等级的划分方式,就比他原来所了解的又要细致了许多——尤其是炼气期修士,在原本粗略划分为前期,中期,后期这些小境界基础上,每一小境界又被分成“刚刚进入此境界,一切都还很生疏”,“已经熟练掌握,可以发挥出正常水平”以及“非常熟练并有所领悟,即将突破至下一境界”三个阶段,加上最后的大圆满时期,一共分为十个层次。修士们又将其比作登天,每提高一层便是登上了一重天。当十重天满,度过天劫,便是踏入了法元仙境,真正有资格被称为仙人了。 炼气五层,五重天境界,意味着黄昶现在已经是一位标准的,能够熟练发挥出炼气中期修士应有能力的修仙者,而这也是人世间绝大多数修仙者的一生愿望之所系——下界人间远没有西昆仑山上这么好的条件,如果没有特殊机缘的话,人间的炼气士一生苦修,最多也只能达到炼气中期了,能突破到后期的堪称凤毛麟角。而绝大多数凡间修士只能是和黄昶当前一样:炼气五层,五重天境界,除非那些功力特别深厚,积攒了几十甚至上百年法力的,才有可能达到六重天境界,也就是中期顶峰的样子。 而黄昶练到现在这个层次用了多久呢?——他的目光缓缓在这间静室的石壁上滑过,那里刻划有一些标志,记录着他自上山以来,在这里修炼的日日夜夜。 “八年了……!” 从黄昶口中轻轻吐出一声感慨,这其中既有对光阴如梭,时间飞逝的感叹,也隐隐带有一分自豪——上山八年,突破感应关后真正开始修炼仅仅五年!自己总算赶上了西昆仑山弟子的平均水平,在这一批蓝衣弟子中不算落后了。 其实黄昶对自己的要求有点过于严苛了——西昆仑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是在十年之内,下山之前至少要达到炼气中期,也就是炼气四层的水平。现如今他们这一批九十余名师兄弟中,达到炼气五层及以上的才不过三十几人,一半以上都还在四层阶段徘徊着呢,更有少数才三层,连中期境界都没能进入。 而且黄昶是在入门三年以后才突破感应关的,真正开始修炼迄今才不过五年,平均下来一年提升一层境界,这可是连那些天生仙家骨脉的“天才”都未必能达到的超高速! 不过黄昶这样着急也自有他的考虑——炼气四层仅是最低要求。西昆仑对每一届弟子真正的考验,是要求他们打过铜马堂阵。而想要闯过铜马堂,获取真传弟子资格的话,根据历代前辈评价:一般来说炼气六层才比较有把握,五层都算是比较勉强了,四层基本没希望。 虽然每一届弟子都可以在山上待足十年,但大校检与闯铜马堂的考验却是在第九年进行。剩下一年只是让预备下山的弟子在宗门诸多堂口中挑选适合自己的位置,并接受相应训练而已,相当于大学里的毕业季。 别人打不过铜马堂无所谓,自己却是非过不可,否则师父长青子提前收自己为亲传弟子就成笑话了。而想要打过铜马堂,自己迄今也只剩下一年时间磨练技术,提纯法力,争取到时候能以五重天的最佳状态迎接考验——黄昶并不认为自己能在剩下的这一年中再次提升境界。 事实上这一回能冲到炼气五层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他原来没指望这么顺利就能提升的。毕竟按照当初师父长青子对他的评价:自己的天赋只是中平,达到炼气中期已经比较勉强,再往后向炼气后期冲刺的话,就要借助《混天五行乾元真解》秘法,通过多练一门五行法诀来弥补自身灵根不足,法力吸收缓慢的弱点了。 不过至少在这五年当中,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修炼起来有多困难。当然这是有其原因的——自己的修炼条件实在太好了。不要说凡间下界那些寻常宗门,就是西昆仑仙山之上,炼气期弟子中,能在外部条件胜过自己的估计也没几人…… 想到这里时,黄昶的目光又不自觉在这间静室中四处逡巡了一阵子——作为这间修炼静室核心的小聚灵阵中,还剩下半块灵石尚未用完,而附近已经碎散了十多块灵石的粉末——在这十几天闭关修炼过程中,小聚灵阵是时刻开启着的。哪怕他暂时没有行功运气时,净室内的灵气浓度也依然保持在一个极高水平。 事实上这五年来,自己只要在运行功法时就肯定会动用聚灵阵,为此消耗的灵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至少对于一个炼气修士来说算是非常多了,如果背后没有强力靠山支撑的话,肯定坚持不下来。 而在静室一侧靠墙桌案那边,则摆放着若干丹药瓶子,里面都是各种对炼气期修士很有益的补气灵丹或秘药。虽然西昆仑的修炼功法并不特别提倡依靠丹药提升,但这些用各种灵材秘术炼制出来的丹药对于修士在练功时的效率提升却非常明显。 只是由于价格不菲,哪怕是西昆仑这样大门派弟子,多半也只能准备个一两瓶,在修炼到关键时刻时服上几粒,用以冲关破境。而黄昶这边,虽然不能说是富裕到了把灵丹当糖豆吃的地步,平时修炼时却也经常服用,而从来不必担心丹药供应不上。 ——因为他有大靠山! 二 神识(上) 除此之外,在静室四周角落里,还摆放着几盆花木,虽然看起来不怎么起眼,黄昶却知道那都是极其难得的仙种,连同这间屋子外面种植着的奇异灵木,共同构成了一个非常玄妙的阵势,由此产生的效果便是对修炼木行功法有着极强的增幅作用,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短时间内便连续进阶,直至今日达到本届弟子中的中上水平——同样,寻常炼气修士中不太可能有这么好条件的,哪怕是在西昆仑山上。 ——有师父可以依靠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黄昶暗自感慨了一阵,披上那件代表着“资深入门弟子”的蓝色道袍,打开了修炼静室的房门。当然,在此之前他也没忘记把那半块没用完的灵石收起来——手头虽然比较宽裕,却也不代表可以大手大脚的浪费呢。 外面已经有好几只用符纸折成的鸟儿等在门口,黄昶刚一踏出静室房门,那些传讯符鸟便活动起来,扑闪着翅膀飞到他面前。黄昶随手点开一只,那鸟儿便开口说话——却是穆子清穆师兄的声音: “怎么样,阿昶?闭关可有突破?炼气五层能达到么?我和陈师妹打赌说你这回还是能够一次冲关成功,可别让我输了啊!” 黄昶笑了笑,随口回应: “多谢师兄吉言,您又赢了。不知道这回陈师姐输给您什么,到时候可要和师弟我分润一二啊。” 说完这句话,在那符鸟头上轻轻一点,输入一些法力,那鸟儿便扑哧扑哧扇着翅膀从窗洞飞出去了——这传讯符鸟也相当于一种符箓,用于在修士之间传递消息。 其它几只符鸟也是关系比较好的师兄弟们发送过来,各自表达问候或祝福之语,黄昶一一作了回应,令其回报主人。同时自己也放出了几只符鸟,向素日里关心他的朋友长辈们报个平安。 比如师父长青子那里肯定是要禀报一声的,如果不是当前他和长青子之间的师徒关系还不方便公开,黄昶本应该亲自去紫霄宫拜见叩谢才是——没有师父的竭力栽培和额外指点,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进步这么快。 处理完这些杂务,黄昶想了想,走出房间门。外面是一处独立小院,因为所在的这处山头上没什么人居住而显得特别安静幽深——自从度过了第一个五年期,他们这批人升格到蓝衣弟子之后,便是一人占据一套独门小院。其中除了以用于行功闭关的石砌静室为核心,练习符咒功法的练功场必不可少外,其它区域房间都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布置。 ——喜欢研究丹药的搞个炼丹房;爱钻研炼器的就布置个手工作坊;好养灵兽的弄上若干兽笼灵舍;至于对鬼魂感兴趣的……就比较麻烦一点:首先需要挖个不能见光的地洞或暗室,再请阵法师配合,才能搞出一块养魂之地——如果愿意的话,这些可以统统布置上。不过门派只承担其中一种,其余所花费的财力资源都要自己负责了。 这么多功能区域,可以想象,蓝衣弟子的住所占地肯定不会小,不可能全挤在西昆仑主峰上了。虽然主峰上也有供蓝衣弟子居住的所在,但地方就相对狭小,布置不了太多功能区。不过主峰那边灵气更充足一点,对日常修炼颇有好处,所以大多数蓝衣弟子还是喜欢聚集在那边。 但黄昶却是个例外——他有师父帮忙布置可以增幅灵气的法阵,对于主峰灵气充足的优点就没什么需求。而长青子有时候悄悄前来对他进行额外指导,也不希望被人看见,所以选择的居所反而是以隐秘冷清为好。 再加上黄昶的“业余爱好”比较广泛,对仙门六艺都颇有研究,这里虽然没有把所有功能区域都给布置齐全,却也远比一般蓝衣弟子的居所要广阔复杂许多,占地也大得多,所以他把住所选择在主峰之外的偏僻山头上,也是理所当然。 ………… 黄昶在院子里稍稍站了一会儿,微微闭上眼睛,体验着与闭关之前又略有不同的感觉——才短短十余天功夫,他又没刻意去作改动,院子里的景象当然不可能有大的变化。但黄昶此时却是运用灵魂神识,去感受着院中的一切。比起他在炼气四重天时的境界,五重天的神识果然又强大了许多,可以感受到的范围也更加广泛了。 神识,也可以称之为神念或灵觉,乃是每一个炼气修士自最初突破感应关开始,便具备的用自身灵魂去感知外界环境的能力。黄昶最初感受不到天地灵气,便是没有神识,也就成不了修士。不过后来一旦突破后,他两世为人的强大精神力量却反而成为优势,令他的神念比一般修士要强不少。 修士在低阶时神识还不能脱离肉体,仍然只能借助眼睛看,耳朵听,鼻子闻,或者肢体触摸等传统方式来“感觉”目标,只是强化五感。但在突破到炼气中期,也就是四重天境界之后,神念便可离体放出,真正可以成为独立于视觉,听觉等五感之外的第六感官了,故此又被称为灵觉。 黄昶以前刚刚突破四重天时,尚未达到这个境界的姬若曾经询问过他,问所谓“灵觉”到底是个什么感觉?黄昶考虑了半天该如何措辞,他原想拿蝙蝠利用超声波探测周围环境的例子来作说明,但又觉得姬若多半听不懂。于是最后只好根据自己的实际感觉,做了一番较为冗长的解释: “想象一下,若若,当你整个人浸泡在水中时,周围水流哪怕有微小变动,你也应该能感觉得到。而神念便是类似于我们感受周围水流一样,不过是以自身的灵魂,去感受周边天地灵气的变化情况。进而通过那些变化,去了解四周围的环境。” “你的灵魂越是强大,对于自身法力操控的能力越精细,对于灵气变化的感知就越是敏锐,能够探测到的范围就越广阔——而这,便是炼气中期修士相较于前期最大的优势。” 三 神识(下)(500月票加更) 炼气四层修士的神识探测能力还很有限,才只能覆盖身周丈许之地,但已经要比三层修士要强很多——在这丈许之地中的一切都瞒不过修士灵觉,哪怕看不见,听不着,也可以了若指掌。故此武者偷袭修士成功的事情多半只能发生在炼气三层以下的低阶修士身上。从四层开始,修士一旦有了能离体的灵觉,再想要暗中藏刃或是从背后偷袭他们已经不太可能。 而黄昶天生精神力强悍,他在炼气四层时神念能够覆盖的范围已经达到了方圆三五丈距离,到此刻达到五重天境界,灵觉更是又翻了两三倍,达到十数丈远的地步。即使此刻他站在院中不言不动,不看也不听,这一大片院子里的种种细微之处也都尽在他心底浮现出来。只要他愿意的话,哪怕连一根蛛丝颤动,一粒灰尘翻滚,全都能感觉到。 ——当然实际上不可能探查的这么细,如果黄昶当真敢把灵觉感应放大到如此极致的话,用不了多久他就要疯了。这一点当初长青子就反复告诫过他:五色盲目,五音震耳,一次摄入的信息量太大也不是好事。而这一点黄昶也完全能够理解——跟电脑一样,一次性输入信息太多会导致死机的。要想接受处理更多的信息,就要提高自身配置,也就是提高境界才可以。 在测试过自身灵觉范围之后,黄昶又开始尝试另一种感应方式——他选准一个方向,主动鼓荡起体内法力,使其与那片位置的天地灵气产生共鸣,之后通过感受反馈回来的波动,以了解那一小片区域的状况。 这是修仙者对于灵魂神识的另一种使用方式,如果把修士的灵魂感应能力比作一部雷达的话,先前全方位感受周边灵气状况,可以算是被动式接受。而如今通过有方向,有目标的定向感应,则可以算是主动式探寻了,这也是真正的所谓“放出神念”。 与先前那种被动式感应相比,使用神念主动探测某一方向或某一个具体目标需要更强的灵觉操控和感应能力,当然好处也更大——可以探寻到更远的距离,对于特定目标也能做更加细致详尽的了解,故此通常只有到炼气后期的修士才能掌握。 但黄昶因为天赋异秉,先前在四重天境界时的神识感应能力已经不下于寻常七重天后期修士,所以长青子才提前传授了他相关功法。此时他将这门功法运行起来,把神念聚集成束,一点一点尝试着向远处摸索,最终竟然投放到了将近百丈之外的一棵树上。那树上却是有一个鸟巢,里头正有几只雏鸟在叽叽喳喳的叫着闹着,当黄昶将一缕神念投送过去时,那些小鸟儿忽然停止喧闹,睁着大眼睛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小动物是最敏感的,它们感受到了黄昶的存在。但却又不知道从哪儿来,毕竟鸟巢里头可没有任何变化呢。于是便四下好奇寻找起来,而黄昶也可以从那里感受到一阵阵充满着好奇与天真的情绪……小动物总是那么可爱,包括它们的思想念头也是。 只可惜时间稍稍拖长一点,黄昶便感觉头昏眼花,精力无法再集中了——以他当前的神识能力,还不能长时间保持这种“主动探测”状态,尤其是在百丈的极限距离之上,更是坚持不了太多时间。不过黄昶对此已经很满意——百丈的距离,对于修士来说也不算很近了。今后只要是在在这个范围之内,自己除了视觉和听觉之外又多了一种了解环境的手段,只要他保持足够警醒,经常用神念扫描四周就可以。 ………… 在初步完成了进阶五重天境界的各项测试之后,黄昶去旁边盥洗间中梳洗沐浴了一番,将这几天进阶时积攒在体表的肮脏污秽清理干净,全身上下顿时感觉轻松不少。又吃了点东西,以解除这些日子仅靠黄精山药之类东西辟谷节食所带来的饥饿感。 在此期间看到墙角靠着一根精铁大棍,黄昶不由得一笑,上前握住,微微用力,便将其拎了起来。拿在手中,舞了几个棍花,在庭院中施展了一路棍法,随即暗暗点头: “果然,晋入五重天后,连肉体力量也提升不少。这根精铁棍当初新打造时还稍显笨重了一点,现在倒是正好了。” ——进入到炼气五层,五重天境界,意味着黄昶能做的事情大大增加了。接下来他还有不少计划,不过首要的一件事情,却是出门一趟。 走出自己院落,黄昶抬起手指,在虚空中轻划了一个上古天篆“风”字符号,又在其四周加上一些地书纹路,一点点青色灵光化成的碎屑星尘随着他手指动作而四下飘散,同时在口中念念有词。当他划完最后一笔时,口中咒语也正好念诵完成。 “……天地清风,杳杳冥冥,持此符令,听我施行……疾!” 一声轻叱,一道青色符咒带着淡淡亮光在他面前闪现出来,并迅速贴附并消失在他的身上。黄昶随即纵身跳起,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脚下只轻轻一蹬,整个人便跳起来足有一丈多高,更向前窜出了十余丈去!仿佛有一股风力在背后推着他一般——却正是当年黄昶等人刚刚开始学习仙法道术时,陆嘉善陆大师兄曾经演示给他们看过的“小清风符”咒法。 陆大师兄当初给他们演示这个符咒是有深意的——在西昆仑弟子真正学会飞行,或者是拥有能够飞行的法器宝物之前,“小清风符”将是他们使用最频繁,也必然是掌握最熟练的符咒之一,因为只要出门就必定会用到——西昆仑山地势广阔,各个峰头院落相距颇为遥远。刚入门的青衣弟子足迹不出主峰还无所谓,成为蓝衣弟子以后就经常要往外头跑了,如果不用此类符咒加速,哪怕轻功再好也得跑断腿。 四 百秀峰(上) 在崇山峻岭之间,黄昶宛如一只大鸟般在低空中轻巧滑跃而行。他每跳起一次便向前滑出老远,然后仿佛脚下踩着气垫一样轻轻飘落,之后再跳起,又好像踩着弹簧般高飞起来,于是再度滑翔前进…… 如今的黄昶对于“小清风符”掌握已经非常熟练,加上跨入炼气五层境界之后的法力提升,“小清风符”在他手上施展起来已经可以说达到了这个符咒的极限,即使炼气后期甚至大圆满修士用来也不过如此了——此时的黄昶背上,已然隐隐呈现出了一对青色的风之羽翼,但还不能活动,只能帮助他在低空中滑行。 如果这对风翼真正显形出来,并且可以灵活扇动的话,就可以让修士真正像鸟儿一样在空中飞翔了。到那时“小清风符”的这个“小”字便可以被去除,被称为“清风符”或者“风翼符”了。西昆仑山翔云飞舟上便是篆刻着大量此类符咒,催动起来才能够快速飞行的。 不过修士想要施展正宗“清风符”的话,却要求拥有极深厚的法力,以及对于“风”字天篆有着非常精深的理解才行,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多半要达到法元期以上,至少也是大圆满即将突破到法元境界的修士。但他们往往会有其它更好的高速移动方法,比如腾云或剑遁之类。“清风符”对他们而言用处就不大了,显得有点鸡肋。 而“小清风符”作为“清风符”的简单弱化版,却因为对施法者要求不高,效果又奇佳,更关键是在中低阶时很少能有其它替代手段!于是堪称是中低阶炼气修士的第一常用符咒——由此可见符咒这东西并不是越高端越好的,简单适用才是王道。与其有同样地位的还有“小回春符”,“引雷符”等好几个符咒,都是非常受低阶修士欢迎的符咒界经典之作。 虽然不是正宗的飞行手段,但这种移动方式肯定远比在地上奔跑蹿跳要快得多,借助符咒之力,黄昶不久之后便来到了目的地:一座漫山遍野均长满了各式奇花异树,一丛丛一簇簇竞相争奇斗艳,四时常开不谢,宛如朝霞云霓般灿烂美丽的山峰前。 百秀峰,这是西昆仑山上所有山峰中景色最美,风貌最佳的一座峰头。而且这座山峰上的灵气也十分浓厚,修炼资源之丰富不在主峰之下,故此也集中了许多西昆仑弟子的居住院落。不过这些院子可不是谁都能住进去的——黄昶来到山脚下用彩色石子铺就的小道前,却并不敢随意踏上去,而是轻轻敲响了山脚下的一个传讯玉磬。过了片刻,就见陈想容陈师姐驾着她的素云绫从山头上飞下来了。见到黄昶先是一惊,仔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中显出既是欣喜,又略带几分惊讶的光芒来。 “咦,是阿昶啊,你这么快就出关啦……竟然真达到五层境界了?这才多久啊,我真没想到咱们修炼木行功法的人进境也能这么快呢!” 黄昶笑了笑: “全都依赖师姐您的悉心教导啊,这不特地来向您道谢的么。” 陈想容嘻嘻一笑: “嘴巴可真甜呢,就算明知道你这个小滑头在骗我,心里也是挺开心的——不过你害我打赌又输给了穆师兄,这笔账可怎么算啊?” 黄昶笑着拱了拱手: “说起这个可就让小师弟我伤心了,您对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学生都没信心哪?” 陈想容两手插腰,眼睛一瞪: “谁知道你身上有什么古怪啊?先是三年过不了感应关,一过掉却连续五年每年都能提升境界……明明先前测试出来五行天赋都只是寻常的,难怪让人看走眼!” 对于陈师姐半真半假的抱怨,黄昶只是笑眯眯听着——在修仙界中这种情况并不鲜见:一个原先普遍都不看好的人忽然一下子腾飞起来。所以说修仙向来是以机缘第一。黄昶说起来也是碰到了好机缘——他拜了个强力的师父。不过机缘这东西各人命中天注定,不可强求,更不能觊觎他人的机缘。所以陈想容也只开玩笑的说上两句,而绝不会开口问他为何进境如此之快——哪怕她是黄昶的授业之人。 两人闲聊了几句,陈师姐是个直爽性子,没耐心这样磨磨蹭蹭,很快便揭穿了黄昶的真实来意: “你是来找若若的吧,她还没出关呢。” “……还没有吗?” 虽然听到了不合心意的消息,黄昶却也没感到多意外。姬若和他是差不多同时开始闭关冲击更高层次的。不过黄昶是从四层冲五层,只是在“炼气中期”这个大境界内部的提升,跨越程度不算太大。而姬若却是要从炼气三层冲到四层,听起来层次似乎较低,可实际上却是要从“炼气前期”进入到“炼气中期”阶段,算是一个真正的大关口,冲击起来需要花费更多时间也是理所当然。 “当然没有啦,闭关这种事情通常都要个把月的呢。若若的天赋不是太好,这次又是冲击大境界,用上两三个月也不稀奇,你当谁都像你啊……等她出来我会通知你的。走吧走吧,这里不适合男人多待。赶紧回去巩固境界吧,别整天在百秀峰这里瞎转悠,看见你就生气,哼!” 陈师姐开始赶人了,黄昶干笑两声,知道这时候的陈师姐已经化身成为类似于宿管大妈之类的角色,只得告辞离开。 在经过山脚下一片绿草坪时,黄昶看了看那上面,不知道是从前哪位调皮师姐,用各式奇花点缀出了四个大字:男人止步!下面还有一些小字威胁,什么擅入者打断三条腿之类,均是用花木藤草拼就。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则警告,黄昶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因为他不想被人当贼打——陈师姐早就告诫过他们:男弟子凡是有事没事在百秀峰这边瞎转悠的,都会被当做蟊贼处理。因为他们不是想来偷东西,就是想要偷香窃玉的! 五 百秀峰(下) ——没错,这里算是西昆仑山的“女生宿舍”,只有女修士们才能居住在上面。尤其是处在蓝衣阶段的这一批女弟子,都是被强制要求住在百秀峰上的。因为这一时期的女弟子正好处于十五六到二十来岁左右,正是情窦初开,最容易感吁伤怀的时候。 而所谓“修仙无丑女”,哪怕是原本身材普通,相貌一般的女孩,在修炼了合适的仙家法诀之后,也很容易把自身形貌慢慢调整的娇媚动人。在此情况下,如果再像先前青衣弟子时期那样随便和男孩子们混居在一起,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难免会闹出许多花前月下的旖旎事情来。 如果能一直保持着那份初恋的甜蜜感觉倒也不错,可男女之间的事情岂会这么简单。今儿好了明儿恼了后天再闹个移情别恋什么……修仙者之间的情情爱爱折腾起来与普通凡人也相差无几。而这种情绪在修炼上却是大忌,什么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此类负面情绪一旦出现在修士身上,很容易便会转化为心魔怨念,从此纠缠一生。 故此西昆仑对于这一时期的男女弟子执行了分离政策,把女弟子都集中到这百秀峰上。还处在学艺期间的修仙者通常都很宅的,除了偶尔去听一次师长讲道,学习一些新的仙术法诀之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自己的院落中刻苦修炼。住的地方不靠在一起,要想碰面也就不太容易了。 当然西昆仑其实并不禁止门下弟子谈婚论嫁,如果真是两情相悦,愿意天长地久结为夫妇道侣的,门派也不会阻拦。如此安排只是避免产生些不必要的感情纠葛罢了,而且主要还是靠各人自己心里把持住。反正事先已经向他们反复警告过心魔的可怕,如果还是控制不了情绪陷进去,那只能说心性不稳,不适合走这条修仙路。 女修数量向来不多,黄昶他们这一届将近百人的规模算是很大了,其中女弟子也不过区区二十来人。但百秀峰上住的人可远不止这些——除了蓝衣弟子是强制要求之外,灰衣的执役女弟子看各人自愿,但大部分也都爱住在这里。至于拜了师父的白衣真传弟子,则大部分是跟随在其师长身边了。法元修士各有属于自己的洞府甚至山峰,自会安排亲传弟子,不必再由门派操心。 百秀峰这边之所以花儿特别多,却是因为西昆仑有一门独特功法,唤作“百花易颜诀”。这门功法修炼起来非常麻烦,必须要在盛开的花丛中行功运气,而且每天还要挑选出相应的花瓣往脸上身上敷抹以及浸泡药澡。一天两天如此也就罢了,天天这样折腾,绝对是极其费时费力的麻烦事。 而这门功法虽然也是炼气法诀,对于提高修炼者法力的效率却并不高,比不上大部分五行功法,也没什么临敌对战的能力。但它却有一项天下间所有修仙法诀中独一无二的功能——养颜美容!长时间修炼这门功法,当真可以让人的容颜渐渐变得像所选花儿一样娇媚动人,功力深厚以后连身材肌肤亦可以调整,真正做到“人比花娇”的! ——可以想象,不论天赋如何,进度快慢,这门功法在西昆仑的女弟子们中间肯定是人人必练。而修炼这门功法需要大量的花木作为辅助,故此百秀峰上终年百花盛开,一年四季从不间断。 这是古代昆仑山流传下的奇妙功法,在修仙界,尤其是天下女修中间非常有名。无数人对此趋之若鹜,不过也有持完全相反态度的——岐山剑派同样作为古昆仑山遗脉,也拥有这门功法的完整修炼法诀。但他们并不传授给弟子,因为不想门下女弟子们为此浪费时间和精力——修仙者时间宝贵,把精力都用在了脸蛋和身材上,修炼起来自然就慢了。 于是西昆仑的女弟子相较于她们的师兄弟,境界上往往要偏低一些。当然这也不绝对——比如陈想容陈师姐,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当初虽然也曾随大流练过一段时间“百花易颜诀”,却并没有花费太多精力在那上头。如今虽然在容貌上不是最顶尖,炼气九层的修为却在西昆仑所有炼气阶段弟子中都属于前列,在女修中更是数一数二的了。 而岐山派不爱搞这些花花草草的,他们的女弟子和男弟子在各方面都颇为类似——实力类似,外形也类似!岐山弟子练武练的很多,身材固然是练得英武矫健,可女人也往往练得没胸没屁股就剩一身腱子肉了。历来两派女弟子若相遇时,岐山女修常常被嘲笑为是“男人婆”,哪怕她们的境界战力普遍比昆仑女修要高出一截,却多半是会被百媚千娇的后者们用怜悯眼光看待的。 当然这种嘲笑只能偷偷的,否则真要打起来肯定是昆仑女修吃亏。不过这种事情倒也不绝对,毕竟昆仑的底蕴厚实,并不缺乏象陈想容陈师姐这种不爱红妆爱武妆的高阶女修。而且修仙界又是个很容易出现奇迹的地方,在女修中也偶尔会出现一些美貌与智慧并存,一方面既能把自身容貌打理的漂漂亮亮宛如女神,另一方面却也不耽误正常修炼,顺顺当当踏入后期甚至直入法元仙境的天才。这种人不多,但只要出现一个,则必然成为所有女修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尤其是对于那些一直被灌输着“西昆仑那帮丫头只重视外貌皮囊,实力根本不值一提”的岐山女修而言,绝对是重大打击。 当然岐山也会出天才,可这种天才本就不是经常出现的。岐山女修出天才的时候把昆仑女修打败,人家只说是理所当然。而且一个男人婆打败一个女神,后者说不定还更受同情一点。但如果情况反过来,那就绝对属于要大书特书的消息了——美女总是更容易受到关注么。 每逢这种时候,岐山女修作为对照组和布景板的感觉就会特别强烈,于是她们是否还愿意接受岐山剑派那种“一心修炼,不要考虑太多”的观念就很难说了——反正每次挑选前往西昆仑学习仙门六艺的“留学”名额时,岐山那边的女弟子们总是非常踊跃,而且到了这边后对于仙门六艺的关注程度也远不如对百花功法更上心。 六 老太婆(上) 站在百秀峰前,想起姬若先前跟自己说起的有关昆仑与岐山两派女弟子的恩恩怨怨,黄昶脸上不禁现出笑容。不过他一时大意忘了这什么地方,于是很快便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怒斥: “喂!你这小子色迷迷在这里傻笑些什么,快滚开,不然我放猫了!” 对方其实根本没有给他“滚开”的时间,那警告声才刚落下,黄昶便觉察到从背后传来一股战栗之感——这还多亏得他刚刚进阶成功,神识的警戒距离大为增加,身周十余丈之内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感应得到。虽然对于“灵觉”的探查作用还不是太熟悉,黄昶此时却本能知道该怎么做。 ——他毫不犹豫的合身扑倒,一个地滚翻向侧边冲出,由此避开了从背后袭来的利爪。躲过这一下攻击后黄昶方才转身一看:尼玛!这比老虎体型还大的东西也能叫猫? 一头浑身漆黑,两只眼睛碧绿的巨大猫科动物正紧盯着他,模样倒是猫的样子,只是凶残程度恐怕连老虎豹子都比不上。其口中发出低沉嘶吼声,一条鲜红舌头时不时在嘴唇边舔一舔,结合那冷酷目光,显然是正垂涎着他身上的血肉呢。 黄昶的目光只在那黑猫身上一转,便立即又往后面,看到了这只猛兽的主人。果然是个身穿灰袍的执役弟子,当然是女性,年龄似乎不小了,但相貌却保养得不错,一副****模样。只是脸上神情却破坏了她的美感,一双吊眉眼高高竖起,无论“百花易颜诀”练得多好也掩不住她满脸的凶悍之色——西昆仑女修中也不尽然都是闪亮珍珠,这种老鱼眼睛也还是有几个的。 “晕,真倒霉……怎么偏偏碰上黑猫老太了!” 黄昶暗叫一声晦气,这女修姓毛,看起来才人到中年,实际上已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了。她在西昆仑弟子中可也是颇有名气的,其本身达到了女修中为数不多的炼气后期修为不说,更驭使着一只同样拥有炼气后期战力的暗影猫妖作为灵宠,非常难以对付。 说起来在西昆仑的灰衣执役弟子中间也堪称是卧虎藏龙,颇有不少是达到了炼气后期的高手。只是西昆仑的规矩:打铜马堂一生只有两次机会,一次是入门九年后,艺成出师的时候。如果没能通过而又想继续留在山上修行的话,便以执役弟子身份在山上效力,等五年或者十年以后再打一次,如果还是通不过,又或者超出了十年之期,便没机会了。 以后再想要成为内门弟子,只有两条路:其一是自行突破到法元期,成为法元仙师,便可以直接享受到宗门正式成员待遇。又或者为宗门立下了非常大的功勋,作为奖励可以被破格晋升为内门弟子——除此之外,哪怕境界再高,实力再强。也只能下山去担任外门弟子了,或者干脆就一直作为执役弟子在山上修炼下去,期待有突破那一天。 颇有不少人是会选择后一条路的——因为执役弟子在山上的境遇并不差,只是需要多承担一些日常杂务,以及宗门不再免费提供修炼资源,各项开支都需要通过做门派任务,赚取门派功德来交换,除此之外其它各项待遇都和普通蓝衣弟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且无论如何,仙山上的修炼条件比起下界凡间肯定要强得多了。按照黄昶师父长青子的说法:哪怕就是完全没有天赋的凡人,只要肯下苦功,在这仙山之上混个六七十年,等到七八十岁的时候如果还没死,差不多也能升到炼气后期了。这时候他们要打过铜马堂肯定没问题,但宗门不可能再来专门培养他们了,因为他们晋阶法元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 所以对于那些二十年都过不了铜马堂,成不了真传弟子的倒霉蛋,如果觉得自身实力还不够的话,干脆在山上以执役弟子身份慢慢混到炼气后期,然后再下山也是一条路。炼气后期在下界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方宗师了,加上在仙山上混了几十年,多多少少能积攒下一些身家,人际关系总也能积攒一些,下山后广收门徒,开宗立派或是建立起一个修仙家族都未尝不可。 但也有些人或者是没什么野心,或者是曾遇到过什么事情导致心灰意懒,从此留在山上终老也常有。眼前这位“黑猫老太”便是如此,据说她年轻时曾遭遇情伤,被个花花公子给骗财骗色,带着满腔对男人的愤恨回到山上,从此就专门留在这百秀峰上执役,真正成为宿管大妈了。 这下可苦了门派里那些意图与美人幽会的风流子弟,百秀峰上执役弟子颇多,有为人严厉的,也有性格宽松的,碰到别人总还能交涉一下,唯独这个老太婆是从来不讲理的。只要看见有男弟子出现在这百秀峰范围内便立即放猫!而蓝衣弟子实力最多不过中期,一旦被这老太婆和她的黑猫撞见,少不得要大吃一番苦头。 黄昶是个严谨的人,以前来这百秀峰不多,倒没碰到过她。但也曾多次从师兄弟们口中听说过这位“黑猫老太”及其灵宠的赫赫威名——这个姓毛的老太婆镇守百秀峰好几十年了,历年来也不知有多少想要来偷香窃玉的风流贼被那只暗影猫妖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只能带着一身伤痕狼狈逃窜,运气不好被打成重伤的都有。 黄昶可不想落得跟他们一般下场,当即运起轻功想要逃跑——仓促之下来不及施展符咒加速了。但那只黑猫却如影随形一般紧贴着他,无论他怎么蹿高伏低都躲不开对方攻击。 这只猫妖已经是开启了灵智,颇有智慧的动物,此时不慌不忙追击着黄昶,嘴角边却竟然带着一丝人性化的冷笑,显然对收拾黄昶这种程度的小修士早就驾轻就熟。时不时的伸出爪子挠他一下,那爪子上寒光闪耀不逊于利刃,若被抓到伤势肯定不会轻。被躲开了也无所谓,反正黄昶灵活程度远不如它,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掇着,总能找到机会的。 七 老太婆(中) 黄昶竭尽全力,在岩石树丛之间跳来跳去,好容易才躲开头几次攻击,但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猫妖实力不但是炼气后期,甚至要接近到八九重天的水平,比自己高出太多了。更不用说猫妖本就是以敏捷见长的妖兽,跟它比灵巧绝对是自取其辱。 心中念头如电,黄昶嘴上也开始呼喊起来: “毛师姐,师弟我可没得罪过你吧,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那满面寒霜,看起来长得不错,实则心硬如铁的毛老太婆冷笑了一声: “小子你套近乎也没用,婆婆我的规矩:臭男人胆敢靠近百秀峰就要挨上小玉几爪子,你趁早准备好回春符回去疗伤吧!” 黄昶心头顿时大怒,别看他平时外表对人谦和客气,骨子里可还是个丝毫不肯吃亏的现代人性子,当即冷笑一声: “好!那就如前辈所愿!” 说完这句话,下一次当黑猫伸出爪子攻击时黄昶干脆不躲不闪,甚至主动迎上去。那黑猫一愣,但爪子却收不住,呼啦一下从黄昶胸前划过,登时从胸口直到腹部拉出数条长长的血口子,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整个是要被开膛破肚的架势,伤口极其恐怖。 这下子那毛老太婆也愣住,连忙叫一声“小玉住手”,唤回了黑猫,却抬头看着黄昶,脸上一片惊疑不定之色。而黄昶却仍然笔直站立,向对方拱了拱手: “前辈的规矩,晚辈领受过了,告辞!” 说着直接对自己施展了一个小清风符,跳起来就要走。那老太婆却忽然断喝一声“站住”,随即跳到黄昶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沉声道: “你不赶紧疗伤,还想往哪儿跑?你不是修炼木行功法的么,难道连个小回春符都不会用?” 黄昶冷冷一笑: “你猜我会去哪儿?” 说着纵身跃起,目标却正是西昆仑主峰的方向——宗门的执行机构可全在那里。毛老太婆顿时慌了,连忙冲上来再次拦住他: “你要去执法堂告状?” 黄昶冷笑一声: “前辈境界高深,连灵宠都有炼气八层的实力,对付我小小一个蓝衣弟子自是不在话下。随你说什么晚辈也只好认了。不过晚辈我遍读昆仑门规法典,倒从没听说过咱们西昆仑还有那么一条规矩,只好去执法堂向各位师长们请教一下了——怎么着,前辈还想管我上执法堂不成?” 那老太婆脸上忽青忽白,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忽然间破口大骂: “好你个狡诈小子,中气十足能蹿能跳的,根本就是只受了点皮肉外伤好吧!还敢来诈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随着她一声怒吼,那黑猫立即冲到黄昶面前,龇牙咧嘴嘶吼不已,充满了威胁之意。但黄昶却轻蔑的看了看这畜牲,干脆盘膝坐到地上,同时手掌一翻,亮出手中的西昆仑弟子令牌。 “你做得到吗?不过这句话,我也一定会原原本本禀报给执法堂知道!” 说着手指用力,便要捏碎玉牌——这西昆仑弟子玉牌乃是宗门颁发给每一个弟子的随身信物,也算是一件法器了。它有许多奇妙功能,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给弟子保命之用——当一名西昆仑弟子确信自己遭遇到有可能致命的危险时,可以捏碎这块玉牌,将其中的法力一次性彻底释放出来,形成两重效果:其一是传讯求救,在附近一定范围之内的所有其他西昆仑成员都会有感应,可以立即赶来救援。其二便是形成一个防护罩,在短时间内护住其主人,这护罩非常结实,就算是法元期修士一时间也难以击破。 黄昶拿出这块玉牌来,那就是要破釜沉舟了——这里可是在西昆仑宗门之内,若有弟子捏碎保命玉牌,恐怕连元婴老祖都能召引出来,后果会如何,恐怕谁都不知道。 这毛老太婆从前在收拾那帮小色鬼时,那帮小子往往都是犯错在先,于是个个都心虚,见了她就跑。又怕给山上师姐妹们笑话,纵使给黑猫挠上几下也从来不敢声张,这一来二去的,倒渐渐成为她发泄心中对男人愤恨情绪的宣泄口了。 今日她正好心情不好,便随手拿眼前这小子撒气,却万没料到这蓝衣小子如此狡猾,竟然拼着用自身受伤来陷她于不利境地。虽然这小子刚才硬挨黑猫一爪子时明显避重就轻,力道控制不错,只是皮肉受些轻伤。看起来严重实则并无大碍。但这部位可是凶险的紧,如果控制不好的话,当真被开膛破肚也不是没可能,这份凶狠决绝,恐怕连纵横江湖多年的老手都未必能达到。 此时又见他竟然要捏碎手中玉牌,毛老太婆当真是害怕了——玉牌一碎,说明竟然有弟子在本山上遭遇性命之危,势必引发全山报警,连宗门护山大阵都有可能开启,这事情可就到了收不了场的地步。 而一旦闹上执法堂去,她肯定占不到理——毛老太婆在西昆仑山上待了几十年,对于宗门规矩还是很熟的。西昆仑在这方面控制极其严格,她以炼气后期的身手去对付一个中期弟子,又拿不出正当理由,到时候少不得被判个“恃技伤人,欺压同门”之罪,就算不被废去功力撵下仙山,那伤及神魂的虬龙鞭可也不是好受的。 但她也根本无法阻止对方去告状——如果被执法堂判定为她有企图杀死对方的行为,那更是会被直接处死,绝不宽贷。在宗门执法堂中也不可能靠撒谎欺瞒过关,一个简单的回溯法术就能重现当时景象。 于是,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比她年轻了几十岁,行动之间却老道无比的年轻人,毛老太婆终于伸出手去,叫了一声: “且慢!” 先召回了黑猫,免得那小子感觉受到威胁当真捏碎玉牌,老太婆低声道: “你想怎样?” 声音低沉,已不见刚才嚣张气焰。但黄昶根本不理她,站起来便继续向着主峰方向跑去。 八 老太婆(下) 毛老太婆大为焦急,却又不敢再阻拦对方,只得同样施展法术跟着一起跑。便跑边说道: “你不过是小小受了点皮外伤,又没什么大碍,最多老身赔付你一些灵石就是,足够你买许多回春符疗伤了。” 黄昶依然不理她,就只顾闷头向前,那毛老太婆心头大怒,要知道以她炼气后期接近大圆满的境界,在百秀峰上也一向是颐指气使惯了的。今日却被个无论实力还是年龄都远逊于自己的蓝衣弟子占到上风,心头早就愤懑之极,可却又偏偏拿眼前这小子没办法。心急之下,又是伸手一拦: “站住!” 黄昶却不理不睬,仍然直冲向前,同时一直紧紧捏着玉牌的那只手用力便要握下去,毛老太婆连忙再度跳开去,同时大喊一声:“别!” 但黄昶并没有捏碎玉牌,而是如风一般从她身旁掠过,似乎还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却满是轻蔑。这动作只把那老太婆气得要发疯,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后面大喊: “你小子在百秀峰下淫荡邪笑,婆婆我不过想要驱逐你。一时没能控制好灵宠,下手重了些——就算进了执法堂也不过只是个失手的罪名,你小子别得理不让人!” 黄昶脚下丝毫不停留,依然飞速朝主峰跑去,但身后却留下了他的朗朗回应声: “这些话,前辈留着去和执法堂的师长们辩驳吧。反正晚辈我从没听说过本派有百秀峰下不得停留的条款,倒是知道门规第三条第七款:‘凡我昆仑弟子,无故伤人者,当领鞭刑,其刑伤不得轻于被伤之人’以及第五条第六款:‘昆仑弟子凡有无故对同门出手,殴伤同门者,视其情节轻重处以鞭笞,禁闭,苦役诸刑,最高可废去功力,逐出宗门。’当然还有第五条第三款:‘凡我昆仑弟子,严禁自相残杀。凡有伤害同门性命之举动,经确认后即列为宗门死敌,诸弟子见之格杀勿论!’——前辈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向执法堂解释你刚才的行为吧!” 这一条条门规背出来,只听得那老太婆心惊肉跳,心说这小子居然把那么厚的一整本门规都给背下来了么?而黄昶还没背完,随后却忽然又冒出来一条: “另外,还有门派之内关于日常秩序的管理典章,其中第十八条第九款:‘诸妖兽鬼仆,凡携带上山者,本主需得小心看管,严实关押。倘有逃逸失控,伤及本山人员者,即行扑杀!’” 这一番话说出来,顿时让那老太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都没了——这小子对门规比她还熟悉,根本哄骗不住!不要说门规了,他甚至连没什么人会去注意的宗门管理典章都知道! 更不用说在听到这最后一条时,毛老太婆心头忽忽一跳,竟然感到一阵眩晕。 ………… ——黄昶背出那一大堆门规来吓唬她,毛老太婆先前其实并不是很在乎的。因为执法堂虽然严格,却也不会故意栽赃陷害。就算这次是两个西昆仑弟子相争,执法堂最多不偏不倚。自己确实心存恶念,出手伤人了,挨上一顿鞭子怕是免不了。但要说套到什么杀害同门的条款上,肯定是不可能——自己原本也没想着要杀掉对方,这一点执法堂肯定不会胡乱判定的。甚至于废除全身功力驱逐下山也不太现实,毕竟这只是一次小冲突,宗门不会为这点小事自废一名炼气后期。 可现在黄昶搬出宗门对山上妖兽的管理典章,却顿时让毛老太婆紧张起来——在这仙山之上,灰衣弟子和蓝衣弟子地位相当,执法堂不会刻意偏袒谁。可如果这小子一口咬定是被猫妖伤到的话,哪怕仅仅是为了给他出口气,执法堂也很有可能处死猫妖——区区一个妖兽灵宠的地位,肯定不能与正规入门弟子相比。无论自己再怎么说他是故意受伤,他胸前那几条大血口子可不是假的,猫妖确实差点杀死他,而这一点就足以让执法堂下决心把猫妖当作安全隐患除去了。 可以说,只要这事情闹上执法堂,无论结果如何,黑猫小玉必定是活不了的。一想明白这些,毛老太婆顿时惊恐不已,而那只黑猫却是与她心灵相通的,瞬间便感受到了主人的极端恐惧,只吓得“喵呜”一声,连忙缩到老太婆身后去了。 “不!你不能这么做!” 黑猫小玉是老太婆的命根子,不但陪伴了她大半辈子,更是她在心理受到创伤之后唯一能够接受的伙伴了。此时一想到有可能失去它,老太婆不顾一切的身影连闪,挡在了黄昶面前——这老家伙养了几十年猫,行动起来也跟猫差不多,速度极快,犹如鬼魅一般。 这一回黄昶并没有捏碎玉牌的动作,虽然仍是将它紧紧握在手中,但总算停下脚步,冷冷注视着对方。而毛老太婆喘息了一阵,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极力平抑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开口道: “老身可以赔付给你一千枚灵石……再加上两瓶补气培源的丹药,直到炼气后期都能用的,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黄昶带着一丝讥讽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那老太婆倒也灵敏,见状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乾坤储物袋,哗啦啦倒了一堆东西出来。 “这里有三百来个灵石,还有一瓶丹药,剩下的待我回到百秀峰后给你送来——我毛秀珠以心魔发誓,决不食言!” 黄昶颇为眼馋的看了那个储物袋一眼——他一直想要这么个空间法器方便装东西,但这玩意儿实在不好弄,自己留意了好几年都没搞到。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个袋子的话,今天好歹能带件武器在身上,何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那老太婆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稍一犹豫,将储物袋整个扔了过来: “好吧,连这袋子一起给你,这总可以了吧。” 九 太元丹 黄昶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听凭那袋子落到自己面前。而他的目光也再次变得冷静,看了那袋子一眼,摇摇头: “没兴趣。” 说着又一次纵身窜起,径向主峰跑去。那毛老太婆大惊,连忙跟着跳起,再度拦在他面前: “你到底要怎么样?老身几十年的积蓄只有这么多了!再要多也没有!” 黄昶淡淡一笑: “不怎么样,晚辈身为西昆仑正规入室弟子,在自家宗门之中居然会被一只妖兽突袭打伤,差点要了性命去。为广大师兄弟的安全考虑,请求门派除去这只祸害,不是很合理么?” 那毛老太婆闻言登时大怒,尖叫一声“小子你找死!”,伸手便向黄昶脸上抓去。阳光下只见她的五指箕张,宛如钢爪铁钩,指甲上隐隐有蓝光闪过,这若是被抓上一下,绝对比那黑猫还狠。 然而黄昶却不躲不闪,只带着一丝冷笑站在原地,双手摆了个防御姿势,竟是要硬挨她一下的架势——以他刚刚炼气五层的实力,这一下子就算能挡住也必然身受重伤,这回不可能再装模作样了,必然是真正的重伤,垂死都有可能。 但毛老太婆毛秀珠毕竟是下山混过江湖的,脑筋反应不算慢,在快要打到对方时忽然领悟过来,连忙硬生生止住势头,为此力量反冲,咔嚓一声连手腕都脱了臼,但她却根本无暇顾及,只目瞪口呆看着黄昶: “你竟想连我一起杀掉?小子你好狠!” 刚才毛老太婆强行中止攻击时破绽大露,如果黄昶反击必然可以取得成效,但他却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此刻见对方识破自己的意图,当即轻蔑一笑: “……只要你敢动手!” ——论武艺论法力黄昶都及不上对方,但比起策略和决断能力,以及对宗门规则的利用上,那毛老太婆可就比他差得远了。刚才这一下老太婆若打中他,确实可以让黄昶身受重伤——但也只是受重伤而已了。接下来黄昶必然捏碎玉牌开启防护罩,同时向整个宗门求救。之后就算她毛秀珠想要杀人灭口都做不到。而这一回,门规第五条第三款,关于残杀同门的惩罚可就真能套用得上了! 毛老太婆毛秀珠越想越是惊惶,眼前这小子明明才二十岁不到啊,实力修为也比她差了一大截,可偏偏自己在他面前竟是彻底被压制,连一丝一毫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而黄昶则压根儿没跟她耗时间的兴趣,见老太婆收了招式,当即又要往主峰方向跑去。那毛老太婆毛秀珠见状几乎要发疯——她若出手阻拦吧,对面这小子根本不怕被她打伤,伤得越重,自己越倒霉。可如果不阻拦,人家往执法堂里一站,其它不论,自己的爱宠肯定就保不住了。 如此两难之下,眼见黄昶又一次高高跃起,向着主峰方向滑翔过去,毛秀珠狠狠一咬牙,不顾一切叫出声来: “等一等!我……我还有一件东西!” 见对方完全没有要停步的意思,毛秀珠连忙又叫道: “我这里还有一颗太元丹!” “咦?” 听到“太元丹”这个名词,黄昶终于停下脚步并转过身来,眼中颇有惊奇之色——太元丹在神州大陆的修仙界中可是享有鼎鼎大名。这是一种专供炼气期修士服用的丹药,但其价值却远比绝大多数法元仙丹都要贵重——因为它是在炼气冲击法元境界时极重要的辅助丹药。关键时刻服下一粒太元丹,可以大大增加炼气修士突破天劫进入到法元期的机会。 黄昶前世里所看那些仙侠小说中,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筑基丹”,差不多就相当于太元丹在这边修仙界的地位。 “你真有?” 黄昶疑惑问道,这太元丹在修仙界中可向来是一丹难求,引得无数修士为之疯狂不已。据说凡世间许多后期或者大圆满的炼气修士,冲到蛮荒烟瘴之地,拼着性命打生打死,就是为了弄到一些相关的炼丹材料,好去求大宗门或者是认识的炼丹高手为他们配置这太元丹。而就算是西昆仑的真传弟子,往往直到快要过天劫之前也未必能弄到一粒。 眼前这老太婆不过区区一个执役弟子,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灵丹? 那毛秀珠虽然喊出这一嗓子,却又挣扎犹豫了半天。只见她的嘴角抽搐半晌,手指哆嗦了半天却没动作,直到最后目光落在那只可怜巴巴跟在身旁的黑猫小玉身上,方才下定了决心,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盒丢给黄昶。可在玉盒离手的一刹那,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给你,这原是我一辈子的指望了!现在给你,只要你肯放过小玉!” 黄昶以衣袖接过玉盒,但却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放在地上,用一根树枝隔了一段距离将那盒盖挑开,毛秀珠见他如此谨慎,禁不住哼了一声,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盒子里并没有什么古怪,就是用丝绒衬垫摆放着一粒圆圆的丹丸,只有鸡蛋黄那么大,色泽黝黑,但却有一丝丝金黄色光芒在其表面游走不定。隐隐散发出一丝丝淡金色的仙灵之气,虽然距离颇远,却仍能沁人心脾。 “果然是好东西啊……” 如此异象让黄昶忘了提防,小心翼翼将其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观看半晌,还时不时放到鼻子旁嗅上一嗅,果然感到通体舒泰,不愧是仙家灵丹。 而那颗丹药原来的主人,毛老太婆毛秀珠看到黄昶如此肆无忌惮的把玩着这粒丹药,只气得面色忽红忽青,几次三番的想要举起手来,但终于颓然放弃。最后却又忍不住道: “不是假的,看过了就赶紧收起来,露在外面会走了丹气。” 黄昶笑笑,将这枚太元丹收回到玉盒中,然后——他又将其抛回给了毛老太婆。 “你……” 毛秀珠脸都白了,但手脚却情不自禁的动作起来,先赶紧接过玉盒,小心翼翼将其收起,然后才问道: “你什么意思?” 黄昶却只是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 “我不稀罕。” 十 三块灵石 这句话一出,那毛老太婆当真是要被逼疯了,只见她象一只炸了毛的老猫一样弓起背,头发根根竖起,嘶哑着嗓子叫喊道: “小子,你是一定拼个你死我活么?须知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一瞬间,毛秀珠身为炼气后期高阶修士的威严完全散发出来,就连旁边她自己灵宠黑猫都受不了,哀叫着躲到了一边去,但黄昶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抱起双臂: “我也觉得很不能理解啊,前辈——明明是你先无故挑衅,是你的灵宠将我打伤。然后,费尽心机想要阻止我前往执法堂禀报的也是你,甚至不惜为此拿出全部积蓄,以及这么贵重的一粒灵丹来平息事态——可你就从来没感到一点点愧疚么?” “什么?” 刚刚还作出剑拔弩张态势的毛老太婆一下子愣住,而黄昶则正色道: “我们并不是敌人啊,我们同为西昆仑弟子,我是你的后辈,但也是你的同门。你做错了事情,向着自己的同门后辈说一声对不起,道个歉,有那么难么?” 毛秀珠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白痴。但黄昶却也用理所当然的目光坦然回望着对方。过好一阵子,毛秀珠方才犹豫着嗫嚅道: “这个……我很抱歉,对不起……” 黄昶点点头: “很好,那么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赔偿还是要的。” 他大模大样从毛秀珠身旁走过,回到对方刚才扔出的那一堆灵石前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灵石: “这是用于购买小回春符疗伤的,应该由你赔。” ——尽管黄昶自己就身负乙木灵气,滋养恢复的能力天生比其他类型修士都要强悍,此时胸前那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他依然毫不客气的拿了一块灵石冲作医药费,随后却又拿起一块: “这是赔偿我的衣服和鞋子,还有腰带。” ——天晓得那几件普通衣物有多贵,但此刻毛老太婆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而黄昶想了想,再次拿起了第三块灵石: “今天你耽误了我很多时间,还给我带来很大的惊吓——这是精神损失!” 在对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中,黄昶将这三块灵石塞进口袋里,朝毛老太婆点点头: “就这样吧,告辞。” 说着便掉头走开,却还是往主峰的方向行去。那毛秀珠又伸了伸手,终究没敢拦,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样就够了么?” 黄昶回过头,沉静的看了她片刻,最终点点头: “这里是西昆仑山,我们是同门弟子——所以,够了。” 正当毛秀珠感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却听黄昶又冒出一句话来: “前辈的这只灵宠,几十年来抓伤了无数本派弟子,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去宗门长辈那里抱怨一声——要知道就算是在凡间村镇中,经常乱咬人的狗可也绝对活不长。” 如果是在先前,区区一个炼气中期的蓝衣弟子胆敢对毛老太婆这样说话,肯定早被抓了个满脸花,但此时毛秀珠却只能老老实实听着,甚至不能出言反驳——就冲那颗太元丹的面子,她也只好忍受。 而黄昶也没自大到以为可以教训一位后期前辈的地步,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啰嗦,趁着小清风符还有一些法力留存,再一次的高高跃起在空中,向着主峰方向滑行而去。 那毛老太婆毛秀珠则看着黄昶消失的背影,又在原地呆立了许久,之后方才收拾起散落地上的灵石,药瓶,以及储物袋等东西,召唤着耷拉脑袋的黑猫,慢吞吞的返回了百秀峰。 ………… 连跳带跑地绕过了一座山头,确认已经脱离老太婆的视线,黄昶立即找个隐蔽地方盘膝坐下,运起木行功法,手指上闪烁着绿莹莹光芒,向自己胸前伤口抹去…… 别看他刚才在那老太婆面前作出一副牛气冲天的高大上架势,实际上黄昶对自己的小命可一向看重得很。虽然胸前伤势确实不太重,经过那么长时间都已经开始自行愈合。但黄昶还是小心翼翼运起乙木功法,打算将伤势彻底治愈以后方才继续行动——这受伤的位置委实太凶险,他可不想再碰上什么紧急情况,若是旧伤未愈再逢新伤,那可就要了老命了。这西昆仑山上本应该是很安全的,但既然能遇到一个变态的老太婆……黄昶决定以后还是尽量带件武器出门。 正在闷头疗伤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略带着几分笑意的熟悉声音: “你为何不要那颗太元丹?” 黄昶愕然抬起头,转身看去: “师父!” ——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后,正站在一块大石上,双臂负于身后含笑看着他。 “您怎么知道……” 见黄昶颇为意外的样子,长青子轻轻笑了笑: “我自己的亲传弟子,居然在这西昆仑本山之上遭遇到性命之危,若是我连这都觉察不到,还做什么昆仑掌教……话说回来,那太元丹可真是好东西,连我手中都没有的。今日错过,以后也许再也碰不到了。” 见长青子依然关注这个问题,黄昶也很诚实的两手一摊: “好东西谁不想要,可得到之后又怎样呢?这可是那老太婆的命根子,我拿了又不能马上服用掉,那以后在这山上恐怕真得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了。” 这个回答显然让长青子很满意,他抬手捋了捋胡须,却又笑道: “那为何却又轻轻放过呢?告到宗门去,好歹能让她受一番惩戒的。” 黄昶再度苦笑了一下: “我自己打不过她,所依仗者,无非宗门戒律而已。而今日之事,就算闹上宗门执法堂,最多杀掉她那只黑猫,她本人撑死了挨一顿鞭子,却依然可以留在山上,并从此与我结下深仇——那我晚上还是睡不着觉。艺不如人,无可奈何啊。” 长青子哈哈大笑,点头道: “不错——祸之福所倚,福之祸所寄,多少人作出蠢事,就是因为没多想想‘以后会怎样’。阿昶你能够不被强敌吓倒,又不被眼前利益迷惑,也不逞一时之气,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得很好。我原先还担心你应付不了,把持不住的,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十一 师兄弟们(上) 就表扬了这一句,长青子也不多说别的,转过身便乘风飞走了。搞得黄昶暗中腹诽不已——没见徒弟我正受着伤呢,您老人家伸一指头帮忙治疗下,岂不比我自己折腾半天要强。 不过也只能腹诽而已了,接下来还得他自己吭哧吭哧运功,内治筋骨外疗皮肉。好在木行功法在这方面最是擅长,把“万木长青诀”反复运转几遍,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黄昶来到主峰宗门所在地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好在并不影响他原先的计划。 他到这里来原本就是有事情要办的——当然不是去执法堂告状,而是首先前往处理各种庶务的执事堂中登记,将自己已经达到炼气五层境界的事情汇报上去。 向宗门汇报此事并不能直接增加待遇——西昆仑对蓝衣弟子的待遇一视同仁,都是每个月只有三块灵石,与境界高低无关。但是宗门在允许弟子接任务方面,却是与其境界水平直接挂钩的。黄昶被登记为炼气五重天境界之后,他可以接的门派任务种类和难度都大大增加,相应的门派功德奖励自然也会提升不少。 而几乎每一个西昆仑弟子都把赚取门派功德当成仅次于修炼的大事来抓——没办法,宗门配发的灵石太少了,其它资源也不多,如果不用大量门派功德来换取修炼资源,根本不足以支撑日常修炼所需。黄昶虽然有个强力师父在背后悄悄支持,在修炼资源方面却也常常感到捉襟见肘,同样需要通过大量作宗门任务来弥补。 ——当然这是指那些想要打过铜马堂晋升内门弟子的,如果完全依照师长传授,按部就班一板一眼的修炼,差不多十年左右也能达到炼气四层,也就是西昆仑的“毕业”标准,那宗门提供的资源恰好够用。 不过哪怕是再没有上进心的弟子,看到别人都在努力,也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况且西昆仑是向来鼓励弟子之间互相切磋的。若实力总是不如别人,虽然不至于受欺负,可平时在切磋比斗时屡屡败北,见谁都得喊一声“师兄”,那也不好受。 故此大凡西昆仑弟子,对于作宗门任务是非常热衷的。黄昶他们在青衣弟子时期很少能看到高一届的蓝衣弟子,便是因为那些师兄师姐们不是在为宗门作任务赚功德便是闭关修炼,很少有闲工夫在山上到处跑的。而如今轮到他们自己成为蓝衣了,行踪也差不多,没特别事情就一般不会来主峰这边了,相互之间也难得碰面。 不过这回黄昶在执事堂中倒是很意外地遇到了好几个师兄弟,除了慕容英这个冷面死党外,平时跟他关系比较好的王丰,刘阿毛,以及不打不成交的金荣等十几个人都在那里,却都是先前发送符鸟互相问候过,已经知道他晋入五重天境界的。 “怎么才过来啊,都等了你一天了。我在膳堂那边订了一桌灵食宴,专程为你庆贺!” 人称“王三少爷”的王丰一见面就笑道。金原城王家乃是大周朝有名的豪商家族,王丰作为这个家族的嫡传三少爷,又从小就测出有灵根可以修仙,那可真是被当作凤凰蛋一样的捧着长大。 不过他家里在教育子弟方面倒也很有一套,以前在家里如何不知道,至少在山上这几年,周围师兄弟们从王丰身上根本看不出什么豪富人家常见的纨绔之气,倒见他把大家族子弟擅长搞人际关系的特点给发挥的淋漓尽致——事实上当初在大周京城那边等待拜仙山的时候,他便靠着手面宽裕,以及八面玲珑的性子跟所有人关系都打得不错。上山以后更是长袖善舞,如果说在这一届九十几名弟子中,有谁是能被所有人都说一声“不错”的,还就只有王丰了,就连黄昶都做不到象他这样谁都不得罪。 如此一个伶俐人儿,跟一直表现出众,隐隐为诸弟子之首,又被穆子清陈想容当作“班长”对待的黄昶关系当然不会差。事实上王丰在这一届师兄弟中就相当于“副班长”的地位,经常帮着黄昶一起处理集体事务,两人间的合作一向挺愉快。 王丰和黄昶也是诸弟子中手头最宽裕的两人,黄昶不缺灵石是因为他背后有个好师父时常悄悄给补贴,而且他本身也有极强的经济头脑,这几年已经不需要再向师父伸手,而是可以靠自己打工赚取灵石了。但王丰就纯粹是靠家里的支持了,西昆仑在这方面并不死板,允许弟子接受家中资助——你投胎命好也算是修仙机缘一种。 不过要想支持家族子弟修仙,那需要的财力可非同寻常——比如灵石在下界凡间倒也可以用金银换取,但价格极高,一块灵石大约价值千两白银左右,还很不容易买到。而王丰家里每年给他送一次东西,其中别的先不算,光灵石就是好几百!还连续送了七八年,这是何等财力! 面对这样的土豪,宰他一顿是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的。所以黄昶毫不犹豫接受了王三少的邀请,在执事堂登记完讯息之后便与大家一起前往膳堂。 ——在修炼出法力之前,黄昶还一直以为宗门膳堂只提供最基础的饮食呢,因为那时候他也曾想花些钱请大家吃个饭什么的,好联络联络感情。但膳堂师傅们却根本不接受,后来只好自己去膳堂打工顺便混些食材,拿出来自己做。 但是在山上待久了之后,大伙儿才发现原来膳堂还是可以开小灶的,只是人家不收凡间金银,要想吃好的,得用灵石付账!当然一分价钱一分货,膳堂提供的宴席都是用各种富含灵气的妖禽魔兽或灵谷灵菜等高档食材制作,不但味道之鲜美远非凡物所能相比,长期食用的话还可以略略提高修为,堪称食补之极品。 十二 师兄弟们(中) 不过绝大多数炼气修士是没条件“长期食用”的,即使象黄昶,王丰这样手头比较宽裕的,也只能偶尔找个名目,从手头挤出些灵石,拉些至交好友去打个牙祭——要知道哪怕最低档次的灵食宴,一桌也要十个灵石,超过宗门颁发给蓝衣弟子三个月的正常供给了。不是真正的土豪谁舍得花这个冤枉钱? 当然,也正是有机会吃这么一顿好的诱惑力也很大,所以今天王丰才能召集到这么多师兄弟——自从成为蓝衣弟子后,大家的时间都很金贵,除了听师长讲道学法的时候,等闲很难再像这样聚首碰面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前往膳堂,中途又不时有人加入。等到了后面的楼阁包厢中,人都坐下后黄昶四下看了一看,见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十多个师兄弟都在这儿了,却唯独不见吴大牛。当然穆师兄陈师姐两位也不在——那两位是从来不接受弟子吃请的。 “大牛呢?难道他又在闭关了?” ——吴大牛练功之勤奋刻苦,在所有师兄弟中是出了名了。别人都只是在快要进阶的紧要关头才会闭关,摒除一切杂务闷头苦修,以求达成突破。但吴大牛平时绝大多数时间却都处在这种状态中。按黄昶的说法:这家伙整天不是在闭关,就是在准备闭关的路途中,连宗门任务都不怎么做。很多时候甚至要靠黄昶,慕容英等人接济,才不至于连开启小聚灵阵的灵石都拿不出来。 当然这也跟吴大牛所练的功法有关——他学的修仙法诀还是出自昆仑本宗,但对敌之术却大都为天禅院佛家一脉功夫。作为西昆仑与天禅院合作办学的“试验品”,天禅院那边对他寄予厚望,许多秘技绝招,只要不是必须依靠佛门功法才能施展的,都传了给他。而佛家功夫更注重提高本心而不假外物,因此吴大牛修炼时对资源的要求不多,却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我邀请他了,不过大牛师兄说正修炼佛门六字真言到了紧要关头,脱不开身……若不是如此刻苦,大牛师兄恐怕也不能在短短八年内便达到六重天修为吧,真是让吾等愧煞。” 王丰脸上带着几分艳羡道,上山修道八年,在他们这一批昆仑蓝衣弟子中,当前大多数人的修为都处在炼气四层,五层的位置,还有少数才三层的。但慕容英和吴大牛两人却已经达到了练气六层,六重天境界,再往前一步就能踏入到炼气后期阶段,成为高阶修士! 慕容英之所以能升这么快,和他拥有一口接近法元品质的本命飞剑有很大关系,品质高于主人本身境界的本命法宝会提升主人的修炼速度。两者相差越大这种提升越明显。而吴大牛境界高的原因一是他在天禅院那边打下的基础好,那边由“天禅三宝”形成的特殊环境对提升修士境界大有好处。吴大牛在那里进修两年,返回西昆仑参加第一次大校检时,其他同辈师兄弟最多不过才三层前期顶峰,而他却已经达到了练气四层,中期境界。 另外就是靠修炼刻苦了,这四年来吴大牛几乎无时无刻不是处在苦修状态中,就连黄昶,慕容英等关系最好的朋友也跟他碰面不多。以至于宗门内师兄弟都暗自议论说,不知道吴师兄是不是也想要冲击一下纪录——成为西昆仑历史上极少数在蓝衣弟子阶段就晋入炼气后期的超级天才之一? ——慕容英,吴大牛都是只差一步便可跨入炼气后期了,但这一步可不是那么好跨的。西昆仑历史上天才弟子不少,在蓝衣弟子时期便达到炼气中期顶峰,也就是六重天修为的决不在少数,基本上每一届中都有。但在此期间真正能够突破到后期七重天以上的,整个西昆仑数万年历史上却只出过八九十人而已,都没能破百!由此可见冲后期之难。 一般来说修仙界都把二十年作为一个坎,从开始学艺,二十年内能达到练气七层以上,成为后期修士的,便会被认为很有可能踏入法元之境,视之为大有前途的修仙天才。而在此之前冲得再快也不能保证什么——中期冲后期那道坎实在不容易过。西昆仑历史上出过许多优秀弟子,他们在短短十年之内便达到炼气六层,但之后十年时间却再无寸进。很多人都是在这一关上才真正体会到了所谓“瓶颈期”的滋味——比如穆子清穆师兄便是如此。 ………… 既然人已到齐,黄昶便也不耽搁,与大家寒暄几句之后便开席。各位师兄弟自是先后向他敬酒,祝贺其突破到五重天境界。在一般寻常修仙门派中,弟子能突破四重天达到炼气中期便非常值得庆贺了。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从此便踏入到修仙者中的佼佼者行列,成为各大门派的中坚力量。 但在西昆仑,达到炼气四层却是很正常的事。历年历代的西昆仑蓝衣弟子,十年学艺期满之后,少数天资极好,修炼刻苦,运气也很好的可以达到六重天境界。次一等的大都在炼气五层左右,而最普通的,也就是炼气四层了——就是现在,黄昶他们这一批九十多名蓝衣弟子中,还停留在三层炼气前期水平的也只有十几人,剩下两年之内基本上都能突破。 所以在西昆仑山上只有炼气五层才值得庆祝,因为进入五重天境界就意味着有可能打过铜马堂,成为宗门真传弟子,继续向成为法元仙师的道路进军,而这才是西昆仑弟子们最关心的事情。 此时聚集在这里的十几个人除了慕容英外都是五重天境界,也都是这一届蓝衣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一批人——能在八年内便达到炼气五层,意味着他们在剩下两年时间内还能向六重天境界冲一冲,而在之后十年内进入到炼气后期的希望也非常大。只要在二十年内进入到炼气后期,便是修仙界中普遍认为的“法元种子”,这些人进入到法元期的机会远比其他修士要大。 十三 师兄弟们(下) 黄昶以前虽然也在这个群体中,但大家对他的感觉总有点怪怪的——在一群普遍达到五重天,甚至六重天境界的年轻骄傲修士中,炼气四层境界本应该没什么发言权的,但黄昶却偏偏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头儿。而且众师兄弟们还都不得不服气他——西昆仑素以实力决定辈份,这个实力可不是看名义上的境界高低,而是要靠比武场上实打实的较量胜负来判定。 西昆仑的前辈们在教导弟子时经常会警告他们:修仙者之间的战斗千变万化,境界高并不等于一定能赢,阴沟里翻船,被修为不如自己的干掉这种事情在修仙界比比皆是。黄昶的师兄弟们毫无疑问是对这一点体会最深的——他们面前就有个活例啊! 想当初黄昶还没练出法力时就经常干翻那时候已经达到炼气一层的师兄弟们。后来他跟着长青子出去云游一年,回来时进入到炼气一层,而同门师兄弟大都炼气二层了,大家很自然的又要跟这位“前黄师兄”再比斗一下,以重新厘清师兄弟关系。有些人成功了,但大部分人只是在用自身的鼻青脸肿再次证明了“修士低阶时武功还是很管用的”这条真理。 之后黄昶在二层时也常常干翻炼气三层的,唯一让他感觉比较麻烦的一个时间段,就是在炼气三层阶段时,对付那些已经升入到四层以上,进入中期境界的弟子,跨越一个大阶位的修士确实很不好对付了。 不过这段时期并不很长,黄昶的修炼速度其实并不慢,等到他也跨过炼气前期关口,进入到中期四重天境界之后,在座的这些师兄弟们,除了慕容英依仗拥有本命灵剑的优势还能稳胜他之外,就连境界同样高出他许多的吴大牛以及另外几位剑修弟子也不敢说每次都能赢,其余人等对上黄昶则更是负多而胜少。差不多又回到先前青衣弟子时期的状况了——虽然不是全部,但大部分都得喊他“师兄”。 如今黄昶同样踏入到五重天境界,拉平了与一众师兄弟们在境界上的差距,这反而让大伙儿心里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大多数情况下,比斗中多半还是境界高的胜率高,被人越级打败那叫意外。虽说这位“黄师兄”从来不遵守这条规矩,堪称是把“境界并不决定胜负”这句话给发挥到了极致的男人,可对于那些同样心高气傲的师兄弟们而言,老是输给境界低于自己的人,那脸上可也不好看不是。 一想到这一点,大家在向黄昶敬酒时心里头难免都带了几分庆幸——以后再输给这位“黄师兄”可就不算冤枉了。当然还是有不服气的,比如金荣在端着酒杯子过来时就直截了当提出了要求: “师兄,待会儿可否和小弟我再切磋一次?” 黄昶看了看他,先与他碰一下杯子,将杯中灵酒一饮而尽,方才笑道: “你本来就赢得少,如今我的境界提上来,可就更没有什么胜算了。” ——金荣和黄昶的关系早就修复了,不过因为金荣性格好强,依然隔三岔五的找黄昶比斗,倒也不是没赢过。但他仍然遵守了当初的诺言,一直都喊黄昶师兄,而且态度也始终比较恭敬。 当然这其中有个重要原因,便是黄昶大部分时候都能压他一头。尽管金荣很早就进入到了炼气五层修为,但他在与黄昶切磋胜率最高时也只在四成左右。而如今随着黄昶修为境界与他拉平,金荣再想要取胜就更困难了。 不过金荣对此倒并不介意: “输给黄师兄又不丢脸,我只是想亲身领略一下,看看师兄在修为提升后实战能力提升到了哪一步。” “好,回头咱们就去演武场。” 黄昶也不推辞,本来他也需要通过几场比斗来进一步了解自己的提升有多大,又能在实战中发挥出多少,于是便痛快答应下来。这还不算,他还直接朝慕容英那边看去: “慕容,这回我可要再找你较量较量了。” 慕容英淡淡一笑,举杯示意: “随时奉陪。” 自从慕容英从岐山返回后,黄昶就一次也没能胜过他。想要扳回面子也是理所当然,慕容英对此早有准备。所以这回才专程过来——以王丰的面子原本可请不动他。 他们几个这么一交流,旁边众人也不淡定了: “黄师兄看来是信心十足啊,咱们师兄弟少不得也要讨教一番了。” “是啊是啊,就算知道多半打不过,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黄师兄每次较量都能让我们感到意外,不知道这回又有什么奇妙招数出来?” 面对大伙儿的“热情”,刚灌了几大杯灵酒下去的黄昶一时热血上头,大手一挥: “都去都去,正好也想跟兄弟们好好练练!” 众人尽皆大笑,于是纷纷举杯相祝,气势轰然。 此后大伙儿又互相谈谈说说,主要是交流些最近正在做或是刚刚完成的宗门任务,以及日常修炼中遇到的麻烦之类。黄昶虽然才闭关了十多天,但原本与这些师兄弟碰面的次数也不多,有的甚至半年多没见面了,这次王丰借为他庆祝的名义能聚起这么多人来,也挺不容易的。 ………… 大伙儿都是年轻人,行动起来自是风风火火。酒足饭饱后,便兴冲冲朝宗门武场那边走去。 比武场那边正有几位青衣师弟在作练习,这里地势宽阔器械充足,只要不开启防护法阵也不收费,正是日常练习武功道法的好地方,青衣弟子多半都爱聚集在这里。此时看见有蓝衣师兄过来了,赶紧让开场地,同时纷纷去找个好位子便于观看——这也是他们爱在这里练功的原因之一:在这里经常能观摩到前辈师兄们的切磋较量,从中吸取到高阶修士的实战经验,若是能再得到几句指点,那就更好了。 黄昶这边既然夸下海口,也不扭捏作态,稍稍准备了一下,便拎起一根铁木棒上了武场。那一头金荣已经严阵以待,仍然是手持一柄铁木刀,一切似乎都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唯独对阵的两人,实力都已经今非昔比。 十四 再度比试(上) 金荣的手指轻轻在木刀上划过,那木刀上登时闪烁出一抹淡淡红光,却是被附上“烈焰神兵”咒法,成为了一柄火焰之刀。这个咒法可以极大增强兵刃的杀伤力,乃是火系修士对敌的必用之咒,金荣习练多年,对其已经是烂熟于心。 然而比起当年,此时金荣手中的火焰刀却是内敛得多,只隐隐透出一丝暗红色,仿佛在炉膛里烧红后拿出来又放了一段时间的铁块,却不见当年刀锋上那火焰熊熊燃烧的威武景象了。 不过这可不代表金荣的咒法手艺反不如当初,而是他如今的控制手段却又高明了许多,已经不会把法力浪费在无用的地方了——手中兵刃烈焰熊熊的看起来挺威武,烧不到人却没任何用处,反而白白消耗法力以及损耗兵器。反不如像现在这样:看起看暗黢黢的不起眼,若是没经验的说不定都不知道这刀上有古怪。而一旦砍中目标或是放出刀气时却能在瞬间将法力输出到最大,到那时候才会见到火光暴起。这样可以大大节约法力,作战时间也更为持久。 之后金荣又对自己施展了一个戊土护身法咒,却是增强肉体防御能力的——他们这些蓝衣弟子在山上修炼时间较长,已经不限于仅能施展一系法术了。理论上金木水火土五行法术,以及阴阳风雷之属,只要能稍稍理解相应天篆,学会固定的道术咒语,同时将自身所练法力转换为相应属性的灵气,便都能施展出来。 ——当初师父长青子曾对黄昶说:昆仑山上有一门名为“混天五行乾元真解”的秘技,可以传授给他。黄昶当时还以为只有自己需要学呢,谁知道作为昆仑山弟子基本是人人必练。因为学了这门秘技之后,便可以转换自身灵力性质,从而施展出更多种类的法术。 世间大多数炼气士限于本身天资和精力有限,以及师门底蕴不足,通常除了本身所练法诀自带的道术外,额外再学个一两种也就差不多了。而西昆仑弟子条件则要好得多,他们在入门阶段能够接触到的天篆就多达十二个!修仙界常用法术种类,在西昆仑山上基本都有。 虽然不可能全部精通,学个三五种还是可以的——当然,这仅仅是指能够通过念诵或绘划出咒法篆文产生法术效果而已。如果不花大量时间去习练相应炼气法诀的话,对其所属天篆就远远称不上一个“会”字。 金荣身上全是火行法力,根据五行相生理论,丙火生戊土,他将火行法力转化为土行灵气后,施展出的土系法术威能还是很不错的,一点不比本身修炼戊土法诀的土系修士差。 不过同样的,当他看见黄昶也施展出“烈焰神兵”这个咒法,将自身木棍同样变成一杆火焰棍棒之后,金荣脸上也没显出任何意外之色——木生火么,黄昶用乙木法力催生转换成丙火灵气,所施展出的火系法术,效果同样丝毫不会弱于他自己——如果不是更优秀的话。 之后黄昶又对自己施展了一个风系咒法,使自己行动起来更加敏捷灵活——但却不是小清风符,小清风符可以让人跳得高蹿得远,可在空中却是慢悠悠飘行的,打架时可不敢随便用,否则成活靶子了。 做好战斗准备,两人便开始谨慎的兜着圈子,准备交手了。 “师兄不用咒法护身么?小弟自觉近日来功力又有精进,万一被打中身体可也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你那点本事我很清楚,想伤着我可不容易。” 黄昶笑眯眯道,金荣则嘿嘿一笑: “也是,师兄最擅长的可是木行疗伤功法,上次大校检时被小弟打断了骨头,也才休养了三四天就恢复,可比其他师兄弟要快得多了。” “哈哈,都快四年前的事情了,难为你居然还能记这么清楚——不过想想看也凄凉啊,好不容易才能赢那么一次,当然只能牢牢记住了。” 两人一边对峙一边互相说着垃圾话——比斗已经开始,用言语挑逗对方使其丧失理智也是战斗方式的一种。这一点凡是跟战令堂那帮流氓较量过的都深有体会。 在这一批蓝衣弟子中唯一能够与那群老兵痞对骂而且还不落下风的似乎只有黄昶,所以后来大家都要求黄师兄在对战中加上这个环节,以增强心性上的适应能力,而黄昶也很好的履行了这一点,往往三两句话就能把人激得跳起来——当然,事先说好绝不记仇。 这一回金荣虽然没跳,却也知道想要在黄昶面前卖弄口舌绝对占不到便宜,于是毫不犹豫的发动了攻击——别看他右手持刀威风凛凛,动起手来却是用的左手:只见他左手手指轻轻一弹,一点原本在他指尖盘绕着的小小火星便被弹射出来,在空中增大成为拳头大小的明黄色火珠子,径向黄昶飞来。 面对这小小火珠,同样能够使用火系法术的黄昶却不敢硬接,而是挥舞手中棍棒打出一道劲气,也带着一缕火光飞向那火球。两者在空中相撞,只听轰得一声响,那颗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火珠子竟然炸开到足有房屋那么大,火焰爆发开来后将地上沙子烧灼的吱吱作响,居然在没有任何燃烧物的前提下仍然在那沙地上硬生生烧化出一块玻璃面来,随后才渐渐熄灭。而黄昶所发出的劲气在这剧烈爆炸之下早就不知道被崩哪儿去了,不过好在提前引爆了金荣这颗火珠,也算是达成目标了。 “不熄之火?……金师弟你对于‘火’字天篆的理解掌握又深刻了一层啊。” 黄昶与金荣交手过多次,自然对他的本事了如指掌。别看刚才金荣又是给武器附着法术,又是对自身施法的,黄昶的注意力却始终集中在他的左手上——金荣的左手虚握成拳,几点小小火星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指掌间穿梭游动着。黄昶眼力极好,甚至能数出那火星共有九点。当金荣刚才弹出去一点之后,稍稍过了片刻,便又自动补足,始终保持着九点之数。 十五 再度比试(中)(朋友们,求月票啊!) “九星连珠了……上一次还只有七星吧?金师弟你这段时间还真进步不小呢。” 黄昶低声笑道,而金荣也甚是得意: “好说好说,所以今天才敢再向师兄挑战啊,师兄可小心别被烧到了。” 黄昶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那些红点——他知道那一点点小小火星看起来不起眼,却是金荣以自身法力引动外界火行灵气,聚集压缩到极致而形成,受主人神念控制才这么小。一旦射出后便会迅速扩大爆裂,然后便形成像刚才那样恐怖的爆炸火球。 这是修炼火系法诀修士对体内火行法力运用方式的一种,正式名称唤作“星火燎原咒法”,俗称火焰珠。这门咒法可比当年金荣自己胡乱摸索出的直接喷火要高效许多——无论杀伤能力,攻击距离,还是对于自身法力的使用效率都要远远胜过直接喷火。 金荣眼下一次能聚集起九点火焰珠,说明他在短时间内可以连续攻击九次,甚至必要的话还可以一次性将这九点火珠全部发射出去,炸他个天翻地覆。不过事后就要稍微等待一会儿,才能重新聚集起新的火珠了。 所以金荣才会在右手另持一柄火焰刀,并非用于进攻,却是防御性质的——当他将所有火焰珠都发射出去之后,短时间内便会处在一个相对虚弱的状态。如果是对付一般敌人这点时间没什么影响,以他对这门咒法的熟练,以及体内法力的充裕程度,只要十数息功夫,一粒新的火焰珠子就又能聚集起来。 但是在面对象黄昶这样的对手时,这段时间足够对方冲到面前将自己打翻了,这一点金荣是有切身体会的——想当初他刚刚掌握“星火燎原”时便得意洋洋去向黄昶邀战。当时觉得已经有这么大威力的杀伤法术,近战兵器不用也罢,便索性空手对敌。以双手同时发射火焰珠,灵活性和攻击准确度肯定比单手要好——事实上这也是世间大多数修士的正常选择,进入炼气中期以后已经很少有修士还操着兵器玩近战的。 不过很遗憾的是连续几发火焰珠子都没能解决对手,不是被躲开便是被提前引爆,于是当黄昶挥舞着棍子冲到他面前时金荣只能束手就擒,而这也从此让金荣确定了一点:近战能力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 说起来西昆仑这一届的弟子大都是“法武双修”,在注重法术的同时也从来不敢放松对于自身武技的打磨,这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受到了黄昶的影响——光凭法术肯定是奈何不了对方的,若无武技防护,一被近身就必败无疑。 所以才逼得他们即使跨入到中期境界后也不敢放松格斗能力,这多多少少有点拖累了修炼法诀的速度。但宗门长辈对此的评价倒并不坏,至少按战令堂和执法堂那些师长们的说法:这一届蓝衣弟子的实战能力比从前历届都要强上不少,大宗门弟子光有境界而缺乏实战经验的毛病在他们身上表现并不明显,将来行走江湖时生存能力想必也会因此而提高许多。 此时金荣眼见哪怕是转化成为“不熄之火”的单个儿火珠也还是奈何不了对方,便不再做多余试探了,轻叱一声就朝黄昶疾冲过去——他们这些人因为从不放弃自身武技修炼,形成的战斗风格便是对于近身搏斗毫不畏惧。无论面对何种强敌,都能勇敢直冲上去,将近身战作为自己的优势来发挥,而不是象世间大多数修士那样一味追求拉开距离。 当然金荣还有个选择,就是一次性把九枚火珠统统发射出去,指望靠大规模爆炸搞定对手。若是面对的其他人,他没准儿还真敢这么干,毕竟九枚火珠同时炸开形成的“不熄之火”覆盖范围极其广大,就算对面是一支军队都能在瞬间全灭掉。但在黄昶面前,他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这位黄师兄诡异手段太多,总是能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以前自己不是没指望过靠全力爆发来个“一招定胜负”,但最终负的全是自己。 所以想要在和黄昶的交手中占到上风,只能老老实实靠真实本领,于激烈鏖战中寻找到那一丝胜机,指望靠赌博式的孤注一掷肯定没戏。金荣与黄昶交手多次,虽然负多胜少,却至少也能和他互有攻守,黄昶在近战上的优势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大。 只是不知道如今这家伙修炼到了五重天境界,又会变得如何?自己这半年来苦苦修炼,总不见得连一点优势都占不到罢? 心怀不忿之念,金荣吼叫着冲杀上前,手中火焰刀在他挥出刀气的一刹那终于大放光芒,一股明亮烈焰腾空而起,带着长长火尾向黄昶直冲而去。而后者自然不会躲避,亦大笑着举棍迎上,棍棒上同样有燃烧着火焰的劲气激荡而出。 两道火光在空中相撞,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爆炸成为一团黑红色巨大火球。而就在这团大火球中,忽然又有一点明亮焰珠穿越硝烟,直朝黄昶身边飞来——却是金荣利用这一刹那的烟火混杂又发出一粒火珠,想要来个浑水摸鱼。 但黄昶却早有防备,身形微闪便跳开老远,完全躲开了那粒珠子的爆裂侵袭——这珠子即使没受到任何阻挡,在飞近目标身旁时也会在主人神念控制之下自己爆开,所以要躲开很大一片范围才行。黄昶先前给自己施加增加敏捷咒法而非防护,便是为了这一刻。 金荣这一击虽然劳而无功,却也将黄昶逼得大幅后退。他本就是个勇悍之人,这气势一上来自是毫不放松,连连呼喝着发起攻击。只见他右手火焰刀气与左手火焰珠相互配合,连劈带斩中时不时还射出几粒能爆炸的火珠子……如此接二连三各种攻势不断,若是换了个在武力上稍微差一点的修士来,恐怕早就招架不住。黄昶以前还处在四重天境界时,面对金荣这样的猛攻也只能先行退避,慢慢等他衰弱后再寻找机会——毕竟象金荣这样猛攻对于体力和法力的消耗都非常大,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的。 十六 再度比试(下)(朋友们,求月票!) 但这一回黄昶本就想要测试自己的实力增加到了哪一步,所以除了招式步法必须的格挡避让外,总体上竟是采取了与对方硬碰硬的策略。手中棍棒也时不时发出一道道火焰气劲,虽然及不上金荣的火行法力精纯,但仗着内功深厚,却也能与对方杀个旗鼓相当。 两人这一拼斗起来那可叫激烈非常,比武场中烟火弥漫,爆炸声不断,完全不像是冷兵器时代的对决。周围一干师兄弟还有那些青衣晚辈们个个都看得目眩迷离,除了慕容英撇撇嘴似有不屑之态外,其他人眼中皆是显出钦佩之色。 “早就听说黄师兄精通各种兵器,但最出色的还要数棍法,果然是名不虚传哪。” “金荣这家伙也够生猛啊,把武功与道法相结合,刀气中还夹杂着这么铺天盖地的火攻,实在是难以抵挡,难怪会得了个‘火烧荣’的外号。” “那你看谁会赢?” “那还用想么,当然还是黄师兄啰——你看他连金荣最强的攻势都能硬接下来了。乙木功法本就利于久战,拖延下去金荣的体力和法力都只会越来越弱,而黄师兄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甚至越战越强也说不准。” ——这帮蓝衣弟子见识还是不错的。武场中两人翻翻滚滚的斗了十多招,期间难免会挨上对方几下。黄昶身上虽然没有咒法护体,却有他自身练就的乙木灵气相护,哪怕就是被那“不熄之火”撩到,一股青色灵气冲过也能立时将其扑灭,而且灼伤之处在乙木灵气滋养之下还能逐渐恢复。金荣则是依靠先前施展的戊土护身咒法死抗,黄昶的棍棒头几次打中他之时就好像敲上一块石头,硬邦邦反震得手疼。但这种效果却并不长久。在接二连三被击中之后,金荣全身上下就好像风化了的石像一般出现道道裂痕,最后噼里啪啦的碎散开来,护身咒法也就此失效。 一旦没了护身法咒的保护,再被打中就是全靠身体素质硬吃了。以黄昶早已达到先天武者级别,外加相当于四十多年勤修苦练的功力,就算金荣这具身体也修练了多年内功,又是经常用宗门提供的各种灵药滋补浸泡的,却依然挡不住几下。 而且受了伤以后招式难免会散乱变形,动作也愈加缓慢,而被击中的次数也就越多,如此恶性循环下去……不久之后,金荣便被黄昶又一棍子敲在腰肋部位,虽然用刀背勉强招架一下避免了重伤,却仍然被黄昶以暗劲透入体内,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四周围也就那些青衣师弟们欢呼了几声,蓝衣弟子都没啥反应,而黄昶也只是笑了笑,脸上并没有什么得意之色——他放倒金荣不是一回两回了,对这种胜利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放下棍子上前把金荣扶起来,让其盘膝坐定,同时右手轻划,在虚空中绘划出一道“小回春符”咒法,贴附到金荣身上为其疗伤。同时左手也始终贴住金荣后心,将自身乙木灵气灌注过去一部分,以增强回春符的效力。在此期间后者一直很有默契的配合着他的动作,却也是以前挨打挨得多,早养成了习惯。 仙家手段确实非同凡响,金荣这伤若是被寻常武者承受,没个半年疗养休想恢复,但在这里也就是稍稍调息一番的功夫。不久之后从金荣口中喷出一股带着火星的浊气,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呼,郁闷啊……现在连正面强攻都压不住你了,以后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金荣还真是个武痴,伤势刚刚好转便立即回顾起刚才的战斗来,黄昶对此也不意外。本身这种比武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自身不足之处,刚刚下完棋复盘的效果当然最好。 于是两人就这样坐在比武场上分析刚才各自的招法优劣,而其他师兄弟也都纷纷加入进来提出自己的意见。当然对此最有发言权的,还是有过亲身经历的金荣与黄昶两人。 “师弟你的攻击其实已经足够强了,只是防御方面还弱了些,如果不能在短期内拿下对手,难免朝不保夕。” 黄昶很直率的指出了金荣的最大弱点,后者则无奈的摸了摸脑袋: “我知道啊,所以才又学了戊土咒法护身,可增加的防护能力终究有限,而且土行法术往往会影响灵活性。” “也许你可以考虑再配一面盾牌。” 黄昶建议道,金荣一愣: “改用刀盾技么?那样防御能力倒是能提高许多,但是火焰珠的控制……” “星火燎原咒法似乎并不局限于非要在手上施展,用手指头弹出来只是许多人的习惯性动作罢了。真正操控那些火焰珠的还是依靠神识——只要你神识足够强,全身上下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用来积聚并发射火系灵气,不是么?” 黄昶淡然道,要说对各种咒法道术的了解熟悉程度,在这一批蓝衣弟子中无人能与他相比——要知道他的理解能力和逻辑演算乃是由前世里高等数学,电脑程序这类课程训练出来的,比仙师不敢说,比绝大多数凡人肯定要强。另一方面背后又有法元期师长经常可以当面请教,故此许多即使他目前还不能施展的仙术道法,在原理和变化方面掌握的却也非常透彻,甚至比那些能够亲身施展的师兄弟们还要强些。。 而这也是一众同门经常来找他切磋讨教的原因之一:在黄昶这里他们总能得到些不错的建议。 金荣此时果然陷入到沉思中,双手比划着模拟攻防动作,同时口中喃喃自语: “……改用刀盾技后,戊土防护咒法可以加在盾牌上,这样就不会影响身体动作……不错,但是火焰珠要如何聚集呢?” 见金荣开始进入到一种颇为玄妙的静思推演状态中,黄昶也不打扰他,只回头看了看那些师兄弟们: “那么,下一个,谁想来试试?” 十七 斗法(一)(求月票!) 在一片跃跃欲试的目光中,王丰王三少站了出来: “好久没和黄师兄切磋了,这回我来试试吧。” 于是两人换了个地方,以免影响到金荣,反正演武场地方很大。不过随后王丰却并没有去兵器架那里拿武器,而是伸手在腰间一个小袋子上轻轻一拍,三道黑光自那乾坤袋中飞出,化作三面乌沉沉的盾牌,围绕在王丰身侧缓缓飞舞。 这个动作立时引起周围观战人员的一片嘲讽之声: “我说,王三儿,有点出息行不。我们切磋比试的是自家真功夫,放法器出来有什么意思!” “要说法器咱们西昆仑弟子谁身上没个一两件?比那玩意儿还打毛啊,看看谁拿出来的法器品级高就行了。” 对于大家的讥刺,王丰倒是毫不介意,哈哈一笑,朝众人拱了拱手: “各位兄弟,这法器本就是咱们大门派修士面对下界寻常武者或散修时,最大的优势之所在。咱们以后行走江湖若是遇到敌人,难道还放着身上法器不用反而跟别人硬拼不成?法器的好坏多寡,本就是构成我们实力的一部分么。” 这倒也是一句大实话,按照宗门师长前辈的教导,炼气修士的实力本就是有很大程度建立在外物上,什么符箓,法器,灵兽,鬼仆……只要兜里灵石足够多,手中家伙足够硬,就算才炼气一层的修士,也有可能搞死个十重天的——当然这种事情极少发生。通常是境界越高,身家越厚。 而王丰对这一点显然分辨的非常清楚: “要说自身武艺,小弟我和金兄弟相比也不过在伯仲之间。就算再找黄师兄打上一场,估计胜算也不会大。之所以还敢提出切磋,无非是自觉凭这些身外之物能弥补实力差距,大家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当然黄师兄若觉得不公平也可以不接受,这个肯定不能强求的。” 如此一番话说出来,众人倒也不好反驳,于是都看向黄昶那边。反正决定权在他,如果黄昶不愿意比试也没人能说什么。 不过黄昶倒并不觉得意外,事实上王丰这种战斗方式才是修仙者之间“正常”的战术:遇敌首先放出防御法器护住自身,然后再各逞手段想法子攻击对手。方法当然也多种多样:攻击性的法器,强力的符箓法术,或者放出强悍灵兽,阴毒鬼仆之类……修士本身甚至不怎么需要移动,对于来自敌人的攻击大都是硬吃而非闪避招架。 而象他刚才跟金荣那种大呼酣战,拳拳到肉的战斗方式,其实很少会发生——落到这种地步要么是双方确实势均力敌,而且仇恨极深,打到身上法器道具都拼光了也不肯退让一步;要么就是大家都穷鬼,连一件象样子的装备都没有,只能完全凭自身本事硬拼——西昆仑弟子当然不可能属于后者。他们之所以热衷于近战格斗模式,主要还是为了磨练自身的技艺与意志。身外之物毕竟不可过于凭依,万一出现第一种情况,有没有敢于拚杀到底的胆魄决心,就要看平时训练如何了。 而王丰如今想跟他拚装备,倒还真是发挥了他王家三少爷的长处——王丰的优势是什么?他家里有钱,手头从来不缺灵石。大家同样作了许多宗门任务,攒下的门派功德,别人必须要用来换取灵石和丹药,以支撑日常修炼所需。而王丰却因为有家中的馈赠,平时不需要专门换取灵石,有时候连一些低级常用丹药家里人都能给他弄来。那么他的宗门功德自然比别人宽裕了许多。 西昆仑的门派功德用途广泛,宗门百宝阁里许多法器是可以用门功换取的,比起在下界相对容易弄到的灵石和丹药,这些代表了昆仑底蕴的法器才是真正让人眼馋的好东西。而王丰所积攒的门功往往都用来换取法器了,因此比起其他人,他在这方面还真占有挺大优势。 黄昶其实也不缺灵石和丹药——前者自己赚,后者师父给。但他的门功却大都是用来换取实验材料和设备的——出于上辈子的职业习惯,黄昶对于符箓和炼器两项本就极感兴趣。又由于先前在盘庚陵中的奇遇,为了将来能达成向郦妃娘娘许下的诺言,以及自身有阴阳眼和不畏阴气的优势,不好好钻研一下鬼魂以及阵法之道似乎也说不过去。 此外以黄昶的学习能力,哪怕没怎么特意下功夫,对于制药和驭兽等几项也决不会学得太差——既然学到了那个地步,很多东西就肯定会接触到,不可能因为舍不得花费材料钱就放弃不练了……如此一来,黄昶实际上是对“仙门六艺”都颇有涉猎的。而这些技艺真要想钻研进去,每一项可都是消耗材料的大户。即使他只是泛泛研究一些最普通,最经典实用的东西,花费也依然小不了。 而对于法器这种身外之物,黄昶是根本不着急的——抓紧时间学习本领才是真的,有个好师父在还怕到时候没好东西用么?不过这也导致他平时穷得很,至少这时候全身上下除了那枚弟子玉牌外还真没可以称之为“法器”的东西。 故此这时候看到王丰这家伙很骚包地从腰间储物袋中放出件法器来挑战,还真让黄昶愣了一下子,心说这家伙挺贼啊,居然找到我的弱点了?不过他也没软腿,依然是哈哈一笑: “行啊,打就打呗。” “那就请黄师兄把法器放出来吧,也让咱们师兄弟见识见识。小弟这套‘玄木三元盾’乃是宗门所赐之宝,达到中品的,寻常法器可伤不得,更不用说一般凡间兵刃了。另有几件攻击之物,请恕小弟先卖个关子,待会儿比试时自然会祭出。” 王丰哈哈笑道,西昆仑弟子哪怕再穷也远非寻常散修能比,光身份玉牌其实便是一件不错的法器了。而除此之外,他们身上至少还会有一件中品法器——宗门赐予的护身之宝。 十八 斗法(二) 西昆仑弟子只要到了四重天境界,神识能够外放离体的地步,也就意味着可以隔空操控法器了,便可以去百宝阁中自行挑选一件。而且其档次品级都比使用门功兑换的寻常下品要强出不少,肯定是能列入到中等品阶的。 不过各人选取什么法器却是保密的,毕竟中品法器往往是作为各人的保命装备,以及杀手锏使用,关系到每个人的身家性命,大家平时很自觉也不会打听这种事情,除非在比武场上用出来时才能看到。当然剑修弟子例外——宗门赐予他们的本命剑便算是门派馈赠了,其类型人人都知道。品质倒难说,因为本命法器的品质是可以不断增长的。 此时面对王丰的挑战以及好奇心,黄昶却是淡淡一笑: “没必要,一般凡间兵器就足够对付你了……不过给我点时间,需要稍微准备一下。” 王丰当然不可能说不行,于是黄昶便跑到演武场旁边存放器械的小库房里去了。这一去就是足足大半个时辰,连金荣那边都休息好了。好在作为修仙者,向来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等等人怕什么?往地上盘膝一坐,稍微运行一下功法,就是好几个时辰甚至好几天过去了。 一帮师兄弟们在演武场旁等了半天,方才见黄昶姗姗而来。这一回他也换了装束兵器,不再是随随便便拎一根木棍,而是在身上背了一张铁木弓以及箭袋,里面插满了青竹箭。左右胯间则分别挂有长短双刀,比起从前的随意,可谓是全副武装架势了。 但一众师兄弟们却都笑起来——凡间武士这样装扮固然堪称准备充分,可对于修士来说却没有意义,随便一件攻击性的法器便足以压过所有寻常兵器了。黄昶同样作为西昆仑弟子,难道还要用凡间武者的方式作战?光凭他身上这些寻常刀箭,恐怕连王丰那套盾牌法器的防御都打不破。 然而答案还真是如此!黄昶在王丰对面站定后,便朝他作了个挑战的手势。 “开始吧。” “哈?” 王丰愣了愣,之后也不客气,抬手虚点,在空中划出数道法诀,当即便有一道道水蓝色光芒在他身体四周显现。却是周围的癸水灵气被聚集起来,在王丰身体四周形成无数小小冰晶,其幻如星,在阳光照耀下闪耀出七彩光芒,看起来极是赏心悦目。 王丰的五行天赋中水系灵根非常出色,修炼的自然是水系功法。五行功法各有奥妙,每一系功法修炼熟了以后,都可以让修炼者无需借助符咒,便直接调用周围环境中相应的天地灵气,施展出超凡之力——比如金荣所修炼的丙火法诀,熟练以后便可直接聚集周围火行灵气,喷出火焰或是聚成火焰珠子伤敌;而黄昶的乙木灵气则是在治疗伤势,恢复生机十分有效;慕容英的庚金法诀则可以将他手中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张薄纸都加持得犹如金属锋刃般无坚不摧;而吴大牛若是运起戊土功法则会变得犹如岩石大地一般厚重…… 至于水系法诀,最大的特点却是变化多端——所谓水无常形么。水性至柔而又无孔不入,但如果凝结成冰则又足够坚硬,再加上寒气所带来的凝滞效应以及水雾的滋润特点,所以修炼水系法诀的人往往可以同时兼具多种能力——攻击,防御,恢复,控制……样样兼备。 看起来挺好,但样样皆通也同时意味着样样稀松——癸水灵气在攻击方面不如丙火和庚金,防御上不及戊土,在治疗恢复方面又及不上乙木灵气。所以水系修士的特点往往就是“样样都行,但样样都比其他修士要差一点”——当然这是指在同等境界下。 其实黄昶对于水行法诀这种特性还是挺喜欢的,他对敌向来是主张因地制宜,尽量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水行法诀的变化多端也就意味着战术选择面非常宽广,比起只能一根筋冲杀到底的庚金或丙火,或者是攻击端较弱的乙木,行动缓慢的戊土,灵活多变的癸水才更合他胃口。 只可惜这种事情不是完全由自己做主的,当年师长们判断他的天赋中木行更盛,修炼木系法诀进度会快些,所以就老老实实先练木行功法——修士毕竟还是以提高自身境界最为重要。反正黄昶接下来再想要提高境界,倒是要花时间去修炼癸水功法了,那时候再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节自身战术也不迟。 而眼下正修炼着水系功法的王丰却已经充分表现出了这种灵活性——他将聚集起来的癸水灵气在身体四周凝结成无数小小冰晶,首先形成一个冰层护罩,用于抵挡外来攻击。而且随着癸水灵气的进一步聚集,在那些小冰晶中又渐渐凝结出一些体量比较大,带有锐利锋刃的冰刺来,围绕着王丰身体缓缓转动,随时可以作为武器向外发射。 与此同时距离王丰约有十丈之遥的黄昶开始感受到一阵阵刺骨寒意从他那里传导过来,体内气劲法力流转似乎都有些凝滞起来——这还是隔着一段距离呢,若是靠近到对方身边,恐怕受到寒气影响会更加厉害。 ——不愧是达到了五重天境界的修士,王丰这癸水功法运转起来,当真是攻,防,控三者皆备。更不用说他还有一套中品法盾护身,可以说尚未交手,便已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两位修士对战时这种提前准备至关重要,谁先一步完成谁就能占先手。王丰在极短时间内便做好这一切准备,抬头一看时,却见对面黄昶居然笑眯眯站在那里,分明是在等他先出手。 王三少爷这下子可有些恼怒了——自己本就占据有法器的优势,对方居然还敢让出先手?就算你黄大师兄惊才羡艳,武艺功法样样都胜过咱们这帮同门,可这也未免太自傲了吧——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王三的手段! 十九 斗法(三) 王丰当即将衣袖一挥,轻喝一声“去!”围绕在他身侧的数枚冰刺便仿佛被强弓劲弩射出的箭矢一般朝黄昶飞射而去。这些冰刺本是无色透明,但此恰逢夕阳西下,斜落下来的阳光透过那些冰刺表面,幻化出七彩光芒,将其渲染的瑰丽万端。 而在冰刺之间,还夹杂着一些小小雪花粒子,看起来似乎不甚起眼,但黄昶却知道决不能轻视这些小东西——若是被这些雪粒子笼罩住,虽然不至于受太大伤害,却会被其中爆发出的寒气冻结,就算不是完全不能动弹,行动也势必大受影响,接下来可就被动了。 冰刺杀伤,雪粒骚扰,有机会还能困敌——王丰这一手还真是凌厉呢。黄昶再要象先前那样格挡招架是不太容易了,单纯躲避也很难——这些冰刺雪粒乃是王丰以法力聚起并发出,多半也是受其神念所控制,可以转弯追击对手的,并不能以寻常弓弩视之。 面对王丰所发动的法术攻势,黄昶并不敢大意,就在王丰举手催动法诀时,他也抬起手,丢出了一块小小木牌。在把木牌丢向空中的同时,手指轻点,让一股乙木青灵之气也同时附着其上,于是那木牌在空中迅速变大变厚,幻作了一块青绿色盾牌,正好挡在了那轮冰系攻击的正前方。 只听噼噼啪啪几声响,前头的数枚冰刺连同雪粒子都被这盾牌格挡住,而随着王丰手指头轻轻滑动,剩下那些冰刺雪粒果然换了个方向,从另一边向黄昶攻来。但后者放出的这面盾牌却也是由法术控制,轻轻巧巧划了半个圆弧,依然护住了自身,将王丰这一轮攻击彻底的化于无形。 于是在演武场周边观战的那些师兄弟们顿时又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黄师兄这枚青木盾符牌可强悍得很哪,都不比寻常法器盾牌差了。” “确实,黄师兄对于符箓和制器之道可真是有天份哪!虽然目前还做不出法器,可制作出来的符器,恐怕咱们炼气这一辈里没几个人能及得上了吧?” “不知道黄师兄什么时候能做出法器啊,到时候向他求个一两件,也就不愁没装备可用了。” “嘻嘻,真到了那时候,恐怕也轮不到你啊……还是先要几件符器来的实际些。听说黄师兄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一整套的符器装备哦!全是他自己制作的!” 一帮弟子叽里咕噜议论着,望着黄昶那面用符咒幻化出来青木盾牌,个个眼中都充满了羡慕之色。 ………… 所谓符器,乃是介乎于符箓和法器之间的一种仙家道具,或者说是符箓的进阶版本——将蕴含有天地规则的篆文符咒绘制在纸帛上,使其可以延时生效,这便是符箓。那么如果将一个或者几个符咒直接雕凿或刻画在其它材料或是成品工具上呢?比如在武器上刻以“烈焰神兵”或“锐金破阵”咒法,不就可以让寻常武者也能使用附有火焰或庚金锐气的武器了么? ——这便是所谓符器了,武器的话也可称作符兵。 比起符箓只是完全依赖于篆文本身的力量,将符咒法力与材料性质或器物特征结合起来的符器,能够起到的效果和用途显然远比单纯符箓更加丰富——比如修仙界常见的留言玉简或玉玦,便是在玉石中刻印有一个“感应符”,留言者通过感应符将自己心中所想,眼中所见存于符中。阅读者同样通过感应符直接体验到留言者当时心中所思,而无需再借助文字图画,故此用这种玉简能存储的信息远比文字书本要直观灵动得多,保存时间也极长,这一枚玉简便是一件符器。 又比如西昆仑弟子们当年通过初测后得到的那块拜山令牌,也是符器,而且是一件兼具了多种功能,其复杂程度几乎要快要接近到法器程度的符器——它是在一块昆仑特产桃花仙木的木片上,篆刻有“驱邪符”“聚灵符”“定魂符”等数道符咒制成。在仙木作用之下,其法力可以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慢慢释放出来。 在此期间凡是对持符者心怀不轨,抱有恶意的的生灵都会受到此符威慑。聚灵符则可以将周围天地灵气缓缓集中到配戴者身上,使其在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便受到灵气影响,虽然效果远不如修士运功那么明显,对于当时的小孩子却正合适。同时也可以使符牌运转的时间更加长久。 而“定魂符”的作用则是记录持牌者魂魄特征,防止他人假冒,同时也有安定持牌人心神,使其保持心神安定的作用……而所有这些,又会被本身就具有驱邪聚灵,安神定魂作用的仙木桃符放大,使其效果更加明显——这便是一个符咒与材料互相结合,互相强化的最成功例子。 ——如果所用的材料更复杂,更高级,而篆刻其上的也不再是单独符咒而是成套法阵,那这东西便进入到法器范畴了。当然法器对于制作者和材料的要求都更高,制作难度也更大。不过想要制作法器,过符器这一关必不可免,哪怕再怎么厉害的制器大师,都是从最简单的符器开始练手,一步步从简到繁,慢慢进入到法器范畴的。 黄昶上辈子就是搞机械专业的,什么材料学,金相学,各种加工工艺,包括给数控机床编写操作程序之类都是必学科目。那些知识虽然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并不能直接应用,但其基本原理和根本目标却是相通的——无非还是制造工具而已。 而以天地篆文组合成符箓咒文乃至于法阵,在黄昶眼中也不过跟用机器语言写代码差不多。故此当其他弟子听课听得稀里糊涂时,他却是如鱼得水,学起来得心应手,再加上还有师父可以随时请教,成为这方面的“学霸”也是理所当然。 ——要说起对所谓“工具文明”的理解,这个世界还有谁能及得上他呢? 二十 斗法(四)(求月票支持) 如果不是法器的制造对于修士法力境界,神魂强度都有硬性指标要求,非要法元期以上修士不可。光论纸面上的设计能力,黄昶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资格加入宗门“天工堂”了——那是西昆仑专门负责研发与制造法器的部门,里面全是制器方面的高手大能,地位与岐山铸剑堂类似。也是西昆仑弟子能在装备上睥睨天下诸仙门的最大功臣。 不过眼下么,他暂时还只能制作到符器这一等级而已。而且还只能是相对简单一些,只附着了一到两个符咒的低级符器。当然用来应付同境界师兄弟们的攻击已是绰绰有余。 ——比如这块青木符牌,便是在经过特殊炼制的铁木上篆刻有青木盾符咒,将木系防护法咒与昆仑山铁藜木的坚实厚重结合起来,激发后形成一面盾牌。只要不是遭遇到太强力的打击,短期内抵挡住同境界修士的攻击倒是绰绰有余。 王丰见到自己的攻击被黄昶轻松挡下,倒也没太感吃惊——以这位黄师兄的实力,如果自己一次就能轻松打破对方防御那才叫不可思议。而癸水功法持续不断,延绵不绝的特性这时候也充分显现出来:就在他第一轮攻势被阻挡住的同时,王丰身侧再度聚集起了足够的冰晶颗粒,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第二次攻击又被黄昶操纵符器盾牌挡了下来,但紧接着第三轮攻击又接踵而至,虽然再度被挡住,那面符器盾牌上的灵光却也大减,还出现了几条裂缝,显然是受损了。而黄昶光是操控这面符盾进行防御似乎便已消耗尽了他的精力,在受到连续攻击之后居然一次都不曾反击。 王丰有些意外,但这对他并不是坏事,也就懒得多想,只顾集中精神操纵着冰晶雪粒反复轰击黄昶的盾牌。将五重天修士的本事充分展现出来,一波波攻势连绵不断。有一次甚至忽然将冰晶分成两股分进合击,逼得黄昶仓促之下连滚带跳,颇为狼狈才挡住这一回。 不过见这精心一击被黄昶挡下,王丰也知道至少在现阶段,想要凭借机巧胜过对手是不太可能了。又眼见对方那枚符盾已是破破烂烂,当即嘿嘿一笑,将身侧冰晶尽数聚集起来,双手十指仿佛弹琴般连拨带弹,随着一道道法诀汇入他胸前那些冰霜晶粒,于是一根粗大锐利的玄冰长矛在虚空中渐渐成形。 “师兄,不好意思了,看来你这符盾怕是保不住啦,小弟回头赔你十块灵石吧。” 王丰一边运功一边哈哈笑道,符箓的市价相对比较固定,都是一枚灵石一张。而符器的价格变化就大了:要视其所用材料好坏,附着符咒多寡,以及制作难易程度等因素综合确定,通常在三五枚到十几枚灵石之间滑动。黄昶这枚符盾制作精良,但材料不过寻常铁藜木,上面也只附着了一个青木盾符和一个增强操控性能的驱物符而已,真要拿出去卖撑死了也就四五枚灵石的价格。王丰报这个高价纯粹是在卖弄了。 当然这种卖弄并不让人生厌,而这也正是王丰王三少爷的聪明之处。他们师兄弟之间经常比武较量,有一个默认规则是基本不用符箓——符箓属于消耗品,用一次耗费一块灵石,在外面生死搏斗也就罢了,寻常比武这么玩,就算是西昆仑弟子也没这么奢侈的——要知道宗门每月发放给蓝衣弟子的灵石才不过三块而已! 而符器虽然也有使用次数的限制,但如果自己能补充法力或是修理的话,便可以多次使用,所以倒不必那么爱惜。可如果在战斗中损坏到不可修复的地步,那就要让人大大的心痛了。 当下不过一次寻常比试,却眼看就要废掉黄昶一枚青木符盾,王丰在这时候充个土豪扮个大款什么,换了任何一个同门师兄弟,都只会觉得他知情识趣会作人,而绝不会计较他的小小卖弄。 不过黄昶对此却并不在意,在符器装备方面,他绝对也能算是个小土豪了,故此闻言后只是哈哈一笑: “没事,尽管来吧,练手之作而已,毁了也不心疼。” 王丰嘿了一声,不再说笑,面容渐渐变得郑重起来。他以一手指着黄昶,一手虚握着那根已经非常粗大的玄冰长矛,仿佛掷矛武士一般大吼一声: “去罢!”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长矛连同原本在王丰身侧周围环绕的冰霜雪粒一同朝黄昶疾射而来——他这一击竟是倾巢出动,连用于护身的冰罩护盾都不留了。 不过王丰这倒也不算冒险,毕竟还有一套三块的法器盾牌在他身侧飘着呢。虽然黄昶迄今还没有反击过一次,王丰却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宁可白白消耗神识也保持着盾牌法器正常运转,倒是谨慎非常。 而黄昶此刻当然不可能再去考虑攻击的事情,而是全神贯注集中精力控制住那块符盾,当王丰玄冰长矛攻制护盾前时,黄昶也双手连弹,将一道道青绿色乙木灵气贯注到那盾牌上,全力维持着这面符盾不要散架。 那符盾原本已是千疮百孔,眼看着就要破碎,颜色也十分黯淡。但在被黄昶贯注了法力之后,虽然上头裂缝仍旧很大,颜色却变得青翠欲滴,上面还生出无数小小根须,互相将裂缝拉扯住。经过如此强化之后,当在受到那根玄冰长矛冲击的一刹那,这面符盾猛然震动了一下,却竟然没有碎! 对面王丰冷哼一声,抬手一点,一道冰蓝色灵息自他手指中迸出,射在那玄冰矛上,冰矛上的光芒瞬间又闪亮几分,竟然旋转着继续向前,其尖端在盾牌表面磨出“吱吱嘎嘎”之声,似乎是随时便能将这盾牌钻透。而黄昶这边也源源不断向符盾表面贯注着法力,勉强维持着符盾形状不变——两人竟是隔空拼斗起法力深厚来。 二十一 斗法(五)(求月票!) 如果还是十余天之前的黄昶,这时候难免要吃点亏。毕竟对拼法力这种事情是取不得巧的,有一分境界就占一分优势。他的师兄弟们以前能取胜,也大都是因为把他逼到了只能硬拼法力的地步,那胜机就很高了。 黄昶从前也会尽量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但今天则不然——他其实是故意形成这种局面的,以此来测试自己的五重天境界是否牢靠。此时看起来还真不错——他与王丰两个隔着一面盾牌一根冰矛互运法力,一时间却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得谁。 正当周围师兄弟们都觉得这场比斗可能会以平局收场时,却忽然看见黄昶忽然嘿了一声,抬手又丢出一枚符盾来,和先前那枚一模一样,这回却是挡在了他身体的侧后方。 丢出新符盾,自然也是需要输入法力才能运行开。而原来那枚已经破烂不堪的一失去后方法力支持,顿时就被长矛钻透,一下子给打成了碎片。但奇怪的是那支玄冰长矛似乎也失去了法力支持,在打破符盾后便自行散去。 而本该一鼓作气,乘势攻击的王丰则神色郑重,手指连连晃动着,似乎是在忙于操控什么。一众师兄弟们凝神细看之下,方才得见端倪——原来就在黄昶身侧,正有一根大约筷子般粗细的半透明晶莹针刺在突突跳动,明显是想要偷袭黄昶后路,却被后者及时丢出的另一枚全新符盾所化盾牌所阻拦,虽然扎得那青木盾牌啪啪响,却对其无可奈何。 片刻之后,王丰叹了一口气,挥手收回晶针,摇头道: “罢了罢了,师兄的炼器手艺果然厉害,我这枚‘无影针’可是从宗门百宝阁中置换出来的法器,居然都奈何不了你自制的符器盾牌。” 黄昶哈哈一笑: “你这件法器小巧玲珑,更兼无影无形,用来偷袭不错,可强攻反不如寻常道法符兵了……嗯,先用强力道法吸引我的注意力,再暗中以这类法器偷袭,倒是不错的战术。” “可惜还是被识破了啊,黄师兄你的灵觉范围之宽广可真不象是五重天修士。” 王丰无奈叹息道,他这件晶针法器既透明又细小,寻常人就算面对面看着也很难发现。但修仙者探测外界的途径除了视觉听觉,还有一项灵觉,这个不是靠无影无形就能瞒得过去的。不过正常五重天修士的灵觉范围不过数丈方圆,在此之外如果不是特别小心的话还是觉察不到的。 所以王丰先前才大张旗鼓,以冰雪道法猛攻,实际上却悄悄将那根无影针挪移到黄昶身后,想要从背后偷袭他。只可惜黄昶的灵觉警戒范围远比一般五重天修士要宽广许多,那无影针才进入到他身周十丈之内便立即被发现,黄昶随即做出相应防范,偷袭战术自然失败。 不过黄昶其实也被吓出一身冷汗——若是王丰在先前法术攻势最猛烈的同时便动用这件法器偷袭,可未必就能顾得过来了。他很直率的告知了王丰这一点,但后者却苦笑了一下: “你当我不想么?实在是神念不足,分神不了啊。” 黄昶顿时领悟——法器可是需要有强大神念来操控的。所以通常只有四重天以上,达到炼气中期的修士才能够使用法器,而这一阶段的修士通常也只能操控一件法器——王丰从头到尾可是一直操控着一套盾牌法器用于护身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在施展道法攻击的同时,把另一件法器悄悄挪移到黄昶后方已经很不容易。但后来在操控无影针攻击的时候,法术这头便无论如何也顾不上了。 除非王丰愿意收起那套盾牌,暂时放弃对自身的保护,把全部法力和神念都用来攻击,倒是可以赌一赌能否击破黄昶的防御。不过王丰显然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宁可攻不下来,也要始终保持着对自身的防护。 于是这一轮攻击终究没能取得什么成果,王丰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对这位黄师兄的强势和精明他早就领教过,战术成功算是意外之喜,失败才叫正常。所以他只是有些沮丧的晃了晃脑袋,低声道: “可惜啊,当前神识还是弱了些。若是等我境界再高一些,神识再强一些……” “那时候我在这两方面肯定都超过你了。” 黄昶毫不留情的打击了王丰的自信心,让后者只能报之以苦笑。考虑再三,觉得再打下去也奈何不了黄昶的自制符器,于是王丰建议道: “也罢,这一战就算平手吧。” 却不料黄昶哈哈笑着大摇其头: “平手?我刚才只是单纯防御,可根本没攻击呢。” “哦?黄师兄还打算在进攻上教训教训小弟我不成?” 王丰双眉竖起,略带了几分怒意了——仙门弟子个个心高气傲,他王三少能够在八年内修炼到五重天境界,所依仗的可不仅仅只是家境殷实,其本身天资出色以及修炼刻苦也决不逊于任何人之下。即使没有那些身外之物的支撑,王丰光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一批弟子中也完全能占到前几位。 而在掌握了中品法器“玄木三元盾”之后,王丰完全有自信:至少在这一届的同门师兄弟中间,已经不可能有什么人再能攻破他的防御——除非对方也拥有中品甚至更好的法器,单凭法术是肯定不行的。 黄昶显然不具备上述条件,那他凭什么说能攻破自己的防御?就凭他自己制作的那些符器?若是符器那么管用还要法器做什么——要知道符器不过相当于符箓的变种,其效果最多只是来自于一两个法术的组合,而法器则是用各种天材地宝与篆文法阵组合而成,其威力远非区区符器所能相比。 恼怒之下,王丰单手一挥,再度祭起那三面盾牌,令其环绕在身体四周。 “我也不还手,就看看师兄你能不能攻破我这套三元盾吧!” 说着,王丰双手环抱,居然当真摆出了一副干挨打的姿势,就站那儿不动了。 二十二 斗法(六) 面对王丰的怒气,黄昶却笑着摇摇头: “那倒不必,咱们还是按正常比斗模式。不过先前我是为了测试自身法力,所以才硬碰硬正面接下你的攻势。现在么,可不会那么死板了。” 说着,黄昶手指轻划,在自己身上释放了一个符咒,却是这里所有人都非常熟练的“小清风符”,看到他竟然用这个符咒作为自己的战前准备,所有人脸上都显出意外之色——小清风符固然能让人跳得高蹿得远,可在空中时却是慢悠悠飘行的,平时赶路无所谓,战斗时岂不是会成活靶子? 当然黄昶在师兄弟中间早就出了名的机灵,大家也相信他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出昏招,所以都耐着性子静心观看。只有王丰面容冷峻,双手连连划动,一道又一道的水系符咒从他手中打出,迅速化作支支冰箭,向着黄昶劈头盖脸飞射过去。 后者再次放出一面符器盾牌抵挡,同时整个人向高高跃起,一跳之下便足足后退了十余丈。在连续几次蹿跳之后,黄昶距离王丰便足有百丈之遥,亏得这格斗场非常巨大,方圆足有千丈,否则都要退出格斗场了。 眼看对方一下子跑出去那么远,王丰不禁皱了皱眉头,暂时停止了攻击——虽说仙法道术都可以及远,实力高强的大修士甚至可以杀人于千里之外。但像他们这些炼气期修士,如果不用特殊法器的话,攻击范围通常也就在几十丈左右,再远了神识控制不住,就算有远程法术能打出去,命中率和攻击速度也都下降得非常厉害,很容易被躲闪或抵挡,除了浪费法力之外没多大意义了。 黄昶一下子跑那么远,自己这里固然攻击不到他,可他同样也威胁不了自己啊?若是在实战中,这就是双方各自脱离罢战的节奏。但黄昶既然提出要跟他再打下去,显然也不可能就此结束。 不过很快,王丰便领教到了对方的攻击手段——其实早就亮出来了,就是黄昶背在身上的那副弓箭。只见他从背上摘下那张铁木弓,搭上青竹箭,也没怎么瞄准,只大致对了对方向,便一箭朝这边射来。 那羽箭乍一看似乎射不到人,但随即便在空中微微划了半个圆弧,居然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朝着王丰直飞过来。不过后者只是冷冷一笑,随便躲闪了两步,便又避开了箭矢的威胁范围——这羽箭的飞行速度当然不能跟法术相比,虽然在凡人眼中也许足以堪称强弓硬弩,速度极快。但对于修仙者,尤其是拥有神识范围的修仙者来说,要躲开却也并不困难,甚至直接抓在手里都没问题。 然而那支箭矢再次改变了方向,依旧是朝着王丰射来。这回王丰干脆不躲了——这支箭明显是被黄昶用神念控制着的,可以转弯追踪对手,那么再躲避就没什么意义。于是王丰索性凝神静气,将法力注入那三元盾中,打算硬生生接下那一箭——你区区一支青竹箭能奈何得了我的中品法盾? 确实奈何不了,即使那支竹箭在受到玄木盾阻碍的一瞬间轰然炸开,也不过只是让三面盾牌中的其中一面稍稍晃动了一下,之后便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运作。 但黄昶的攻击却并不只是这一支箭,之后只见他连续拉弓,将这种能够爆炸的箭矢接二连三不断射出,每一支箭在射到三元盾上时都会爆炸开来,化作一团剧烈火球。 “是爆裂符……也许还要加上个驱物符,黄师兄这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是符器啊!” 观战的师兄弟们已经大致看出些门道,爆裂符乃是火行道术中最基础的一种:引聚周围火行灵气,达到一定程度后爆炸开来。威力很大,不过在实战中却用得不多。因为爆裂符是要求把符箓或咒纹直接贴到目标身上之后才能起作用的——实战中能做到这一点的话还不如干脆一刀子捅过去结束战斗了,又何必额外多此一举的画张符呢? 不过象黄昶这样把符咒直接刻画到箭矢上,远程射出后再以神念驱动释放,倒是一种两全其美的运作方式。以前也不是没人想到过,以西昆仑炼气士的本事,要做出来却也不难,但真正实际运用的人并不多——制造这样一杆箭矢,所耗费的时间精力就相当于制造一件符器。但制造出来的最终成品却和符箓一样只是一次性的,射出去轰然一炸就完了。而同样的功能用其它种类符箓也能替代,在经济性方面很不划算。 “黄师兄好奢侈啊……这一支符箭就相当于一块灵石吧?” “那倒不一定,如果是临时制作当场用掉,不需考虑长期存放的话,箭杆符墨都用寻常品质即可,就是制作起来稍微繁琐一些。而且要保证连续制作那么多都不出错,倒是难得。” “黄师兄刚才离开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就能做出那么多符箭来?” “这可不好说了,咱们这位黄大师兄制器的本事恐怕比武道功法更加高强吧?” “哈哈,这不就是在放风筝么?王师兄的法器盾牌品质虽好,这回可也要抓瞎了……黄师兄可真狡猾!” 一干师兄弟们唧唧咕咕的低声议论着,而黄昶那边则不紧不慢,一支一支的不断将爆裂符箭朝着王丰这边射来。王丰几次三番想要追上去好用法术攻击,却无奈跑得没对方快——就算他同样也给自己施加了小清风符,可身上那三面法器盾牌还都在不紧不慢转悠着呢。 这盾牌既然要有出色的防护能力,当然是以结实厚重为上,收在储物乾坤袋里时可以不考虑重量。而一旦释放出来要它发挥作用了,行动起来就难免就受到影响。所以修仙者在使用盾牌法器战斗时往往都是取静势,站在原地硬碰硬格挡对方的攻击,而很少有上蹿下跳跟人拼灵活性的。 二十三 战慕容(一) 每天万字更新啊!朋友们,求月票,推荐票! ----------------------------------------------- 于是这样一来王丰就陷入到了窘境中——如果他不去追击黄昶,就只能听任对方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外把一支支爆裂符箭射过来,在神识引导之下很容易就会在自己身边爆炸。虽说王丰有三元盾法器护身,此类爆炸伤不到他分毫,但毕竟会对法器材质造成损害,同时自身法力也消耗的很快。 可若带着盾牌,他又追不上对方。要说干脆收起盾牌,完全和黄昶比拼速度呢?王丰却又不敢——天晓得对方还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手段冒出来,没有了中品法器三元盾的保护,王丰自忖未必能比刚才的金荣更善战。 ——光挨打不还手,就是土豪也终究承受不起啊!如此又坚持了片刻,王丰终于无奈举起手: “罢了罢了,到此为止吧,师弟我认输就是。黄师兄你不在乎消耗这么多符箭,小弟我却不想平白损耗心爱法器呢。” 黄昶哈哈一笑,收起弓箭停顿下来。在小清风符作用下宛如一只轻飘飘的风筝般落在地上。至此两战皆胜,师兄弟们俱是一片赞叹之声。 不过这声音很快便停止,因为慕容英冷冰冰走了过来——这家伙自从修炼本命飞剑以后似乎愈发的冷淡了。平时虽不在师兄弟面前刻意摆什么架子,但那份万事不管,一心只扑在修炼上的专心致志,以及远远超出同辈的实力,都让他自然而然拥有了一种特别的傲气,同门中间能保持平和心态跟他交谈聊天的都没几个。 虽然黄昶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但慕容英平时和黄昶交谈起来也从来都不会客套,有什么想法都是直截了当说出来: “怎么样?还能坚持么?要不我们明天再较量?” 依然是那种硬邦邦的语气,但其中蕴含的关切之意却并不虚假——慕容英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修炼上,根本不愿在待人接物方面浪费精神。尤其是在知根知底的兄弟们面前,更是懒得装腔作势,只以本心待人。 所以黄昶在他面前也不必矫情,一口内息在体内脉络中稍稍运转了一下,觉得还行,体力法力虽有些损耗,却还不算衰竭,若是对付一般人再打一场倒也无妨。可面对慕容英他却不敢如此托大,肯定要以最佳完美状态迎战,再加上此时天色已晚,也不好让负责比武场的执役师兄一直等候下去,所以黄昶便点了点头: “也好,那就容我调息一晚,明日再比试好了。” ………… 当天晚上黄昶没回自己的山峰,而是随便在主峰上某个师兄弟的院子里凑合一夜,反正他跟大部分师兄弟的关系都不错,不愁找不到落脚地方。而且炼气修士运功调息,幕天席地坐在室外便可恢复精神,也不需要专门找床榻睡觉。 到次日一大早,黄昶来到比武场上时,却见这里又聚集了一大群人,比昨天还要多不少,基本上他们这一届蓝衣弟子,除了正在闭关与在外执行宗门任务的,只要人在山上,全都跑来观看这一战了——慕容英乃是他们这一届中公认的第一强者,而黄昶这位大师兄当初“武斗场不败”的名望甚至又在慕容之上。如今虽然称不上第一了,可除了慕容英,在他面前还真没哪个师兄弟敢说有必胜把握,包括其他几位拥有本命法剑的剑修师兄弟也是如此。 作为西昆仑这一代弟子中最优秀的两人,他们之间的较量自然是吸引了大批观众,除了蓝衣同门外,青衣师弟,就连灰衣执役也来了不少,将比武场外围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当黄昶来到比武场中时,慕容英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身上简简单单的,就一件蓝布道衣,那口“韭叶青霜”宝剑被装在一个木头剑匣中,背负在他的背上,但慕容英此时手中所持只是一把练习用木剑。 而黄昶却是一身戎装,装备甚至比昨天对战王丰时还要齐全:他身上穿着一套犀皮护甲,腰间挂有长短双刃,背后弓箭齐备,手中还拎着一根棍子——却不是练习用的木棍了,而是一根精铁淬钢的纯金属棍棒! “哈,黄师兄这是要下山斩妖除魔么?” 人群中当即有人嬉笑出声,一场比斗而已,搞得这么郑重其事似乎有些小题大做——黄昶这一身装束,就是接了宗门任务,当真下山除妖也不过如此装备了。 但大多数人却都没有笑,他们知道慕容英的一身本领大都在他那口本命飞剑上,跟他较量不可能说不允许对方动用飞剑。而一旦慕容英祭出那口接近到法宝品质的通灵之剑,黄昶这边不要说使用一些金属武器,就是全身法器一起用上也是理所当然。 果然,当两人在比武场上面对面站定,准备交手时,却是慕容英皱了皱眉头: “你还用这些跟我打?不把法器放出来么?待会儿输了可别说我凭器械之力。” 黄昶微微一笑: “只要能用上,器械之力不也是自身本事的一部分么?” 慕容英撇撇嘴,不再多说什么,手指在掌中木剑剑身上轻轻拂过,随着他嘴唇微微翕动,一套咒文自虚空中迸出,无声无息的粘附到了木剑上。本来黝黑的铁藜木剑身上立时闪耀出一缕缕金黄色光芒。 ——“锐金破阵咒法”,金行术者最常用的强化武器法咒,在天生金灵根极其强悍的慕容英手中施展出来,这口原本寻常的练习用木剑顿时变得锋锐无比,足以跟凡间那些出名工匠精心打制的神兵利器相媲美了——这就是术法的力量。 与此同时黄昶也正在给自己的武器附上法咒,他没有使用自身擅长的“神兵烈焰”,而是取出一张土黄色符箓,向手中淬钢铁棍上施展了一个土行强化咒法。 黄昶本身不太擅长土行咒法,这是他请场边一位修炼土行功法的师兄弟临时制作的。附在武器上之后那根棍棒表面顿时变得暗淡无光,仿佛覆盖上了一层石头外壳。 随即两人又各自给自己身上加持法咒,这一回他们的选择差不多,都是风行咒法中增加灵活敏捷程度的那一款。在做完这些战前准备之后,慕容英手中木剑朝着黄昶斜斜一指: “开始么?” 黄昶哈哈一笑,同样以棍棒朝向对方: “开始!” 二十四 战慕容(二)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同时朝对方扑过去,只听叮当一声,剑棍已在空中相交。慕容英并没有发出剑气攻敌,他知道这招对黄昶没什么用,所以只是中规中矩的以木剑本体刺向对方。但黄昶却丝毫不敢怠慢——他可不知道那剑尖上会不会突然迸出一道剑气来,所以不但迅速将剑刃拨开,身体还微微侧开一个角度,以防被对方剑气刺中。 这一击双方都徒劳无功,随即各自收回兵器寻找下一次机会,黄昶在百忙之中还抽空朝棍棒上看了一眼,不由得暗暗乍舌——他的棍子是金属质地,还特地加持了增强防护性能的土行法咒,结果与慕容英手中木剑相击之后,棍头那层石头壳子上竟然已出现一个小小缺口。 “这家伙的金行咒法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幸亏我预先有所防备。” 黄昶暗自思量道,他之所以使用金属棍棒,正是忌惮慕容英的金行术法厉害。如果他还只用寻常木棍的话,即使附上土行咒法强化,也多半会被慕容英手中那口木剑削断,更不用说对方还有一口锐利无双的本命剑呢。 两人一触即分,随即又再度扑上,乒乒乓乓交手数招。黄昶仗着手中棍棒沉重,出手皆是硬砸硬碰,而慕容英则是剑走轻灵,不慌不忙避开棍头,尽力寻找黄昶招法中的破绽。看得出来他目前还不打算使用本命飞剑,毕竟慕容英心高气傲,不想被人说只能依靠飞剑取胜。 斗了数招,当黄昶再度仗着力大招沉,使出一招“力劈华山”朝慕容英当头砸下时。却被后者觑着一个机会,先用手中木剑挡住棍头,却并非硬接,而是轻划半个圆弧,轻轻巧巧卸开冲力,同时剑身微侧,竟是沿着棍棒一路切削过来,若是黄昶不及时松手的话,双手十根手指头恐怕难保。 周边一众师兄弟顿时齐齐发出一声赞叹——他们修仙者对于武功的要求并不高,而慕容英这一手已经堪称凡世间剑术大家的水准。就连黄昶也在心中暗自赞一声好,慕容英这一招连消带打,以柔克刚,颇有些他前世传闻中太极剑法的神韵了。 无可奈何之下,黄昶只得双手齐松,让那铁棍锵然落地。但就在棍子落下的同时,他也悄悄用脚尖挑住了棍头,于是正当慕容英以为黄昶失去了武器想要上前抢攻的时候,却被黄昶抬脚用力踢出,那根铁棍顿时又像条毒蛇似的昂起头,直朝慕容英面门砸去。 后者愕然后退,但黄昶出手向来是连绵不绝:一脚挑起棍头之后紧接着又是一脚连环踢出,大力蹬在铁棍中部,将整根棍子都朝慕容英抽过去。在慕容英用力将其挡回之后,黄昶却是合身扑上,挥手在棍子末端轻轻一点,使得铁棍旋转起来,又以拦腰之势朝慕容英横扫过去。 这一手看起来举重若轻,手上没有极大力量却是根本不可能做到——黄昶这几年勤练仙术道法,对内力气功却也没放下,将近四十年的功力,其力量在同门师兄弟中依然是数一数二的。除了在天禅院“留学”过的吴大牛外,其他人都及不上他。 而慕容英在这持续不断的连环攻势之下,终于不得不以木剑硬挡。于是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只听“啪”的一声,这口被施加了金行法术的木剑终究还是抵挡不住铁棍猛击,从中折为两段。 慕容英只得向后跳开,而黄昶也并不追击,停下手来哈哈一笑: “如何?慕容,单以武功近战而论,你在我面前可占不到任何优势哦。” 慕容英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只是纵身后跃,同时左手捏个剑诀,右手轻轻在背后那口剑匣上一拍。顿时只见一片青光闪耀,那口名为“韭叶青霜”的通灵宝剑终于飞了出来。 ………… 这飞剑一出,黄昶立即收起了刚才那副得意嘴脸,拿出十二分的郑重来。飞剑本就是诸多法器中最适用于战斗的一种,而剑修的本命剑则又比普通法器飞剑要强上一筹——寻常修士驭使飞剑或其它类似法器,纵然可以令其飞起杀人,但必须使用神念灵觉加以远程操控,如果精神力不够强大的话,施展起来难免生疏凝滞,招法也往往较为简单,只有横劈直刺等很少几个动作,中途也难以变化。 而本命剑却是与修士自身血脉相连,飞剑就相当于修士身体的一部分。只要修士心神微动,本命剑立生感应,哪怕飞翔在外,操控起来依旧可以做到如臂使指,就好像指挥自己的手脚一般灵活。 慕容英当前功力尚浅,本命剑还没有与他真正融合——所以只能用剑匣背在身上,而不是像长青子那样可以直接化入体内,但用来对付同样还处在练气中期的师兄弟,却已经是绰绰有余。 慕容英放出飞剑以后并没有急着强攻,而是站在原地,任凭那口似乎特别兴奋的飞剑仿佛游鱼般绕着他全身上下回旋飞舞。同时沉声喝道: “黄昶,把你的法器也放出来吧,难道你还想单以这一根凡铁棍棒迎战我的青霜宝剑么?” ——西昆仑达到练气四层以后的弟子都可以向宗门领取一件中品法器,无论选攻击用途还是防御用途的,都可以大大增强自身实力。然而黄昶依旧没有拿出任何一件法器,但他也不至于托大到完全不做准备,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那倒不至于。” 说着,黄昶双手双脚都开始行动起来,却并不是划符念咒,而是在东奔西走的同时,时不时的朝地上扔几粒种子。他的动作很快,看上去似乎是杂乱无章的东丢几粒,西丢几粒。而且每丢一粒种子下去,都会顺手在上头附一点乙木青灵之气,用自身法力催动那些种子一落地之后便立即生根,发芽,迅速生长……竟是在极端时间内,生长出一丛丛扭曲晃动的藤蔓来。 二十五 战慕容(三) 不一会儿,就在四周颇大一片范围内生起一片由藤蔓组成的灌木丛,而且这些藤蔓显然不是胡乱生长的,当最后一粒种子生根发芽之后。演武场中这片空间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这一大片藤蔓所围之处瞬间变得迷离悠远,隐隐有雾气飘动,连同其中的黄昶都仿佛身处在另一个空间…… 黄昶亮出这手本事,顿时让周围那些观战同门再度热议起来: “好厉害,黄师兄当场布阵啊,而且居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布成功了!” “这什么阵法?” “不清楚,我对于阵法一道也不熟啊。李师弟好像对此研究多一些……小李子,这什么阵?” “是草木迷踪阵,可以迷惑对手,掩饰自身行踪……咦?等下,其间好像还夹杂了一个乙木青灵阵呢,用于吸收周围木行灵气,降低自身法力消耗并且增加木系法术效力的。” “哈,原来都只是些简单的木行阵而已,传法师兄先前讲道时都教授过的。” 听到只是两个简单阵势,有人满不在意道,但旁边却立即又有人反驳: “休得胡言,师长教过,可不等于自己就能布得出来。黄师兄能在仓促之间,临战之时一次性就布阵成功,说明他的阵法之道已经可以应用于实战,算是达到小成境界了呢。” “阵法师可不好对付,这下子慕容师兄可不一定能赢了呢。” 任凭一干师兄弟们在旁边窃窃私语,慕容英却始终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一直等到黄昶将阵势布成,方才嘿嘿一笑: “想不到你的阵法之道也如此高明了。只是,你以为用了阵法就能赢过我?” “总是胜算高一些。” 黄昶哈哈笑道,慕容英眼中则是神采渐浓,开始显现出振作之色——他们平日里在听师长传授战斗经验时,往往都被反复提醒:和精通阵法的敌人交手时一定要小心,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进入对方的阵势。 阵法师在自己的阵势中作战,占据主场之利,其实力至少可以平添两三成,甚至更多,而外来者若不熟悉阵法之道,贸然闯入其中,则势必处处缚收缚脚,十成本事能发挥出个七八成就不错了。此消彼长之下,阵法师堪称是修仙界中最容易越阶破敌的人,甚至只要阵法足够强大,以炼气杀法元,以法元灭金丹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到。 而慕容英也正是因此激发出了十足斗志,他原本觉得自己凭着飞剑之利取胜总有点胜之不武,尤其是这口宝剑还是黄昶帮他获取的。但现在既然黄昶布置出一个阵势,那双方的优势可就扯平了。如今再战,便再无亏心之处。 慕容英不慌不忙的又负着手等了片刻,待黄昶阵中藤蔓都充分成长起来,白雾也已经浓厚到足够遮掩人形,让阵势完全稳固了,方才淡然笑道: “准备好了么?那我可要攻进来了。” 黄昶此刻已经掩身于阵势烟幕之中,只露出小半边身子,点头道: “来吧。” 于是慕容英长笑一声,左手手指来回颤动,迅速捏出一个法诀,右手却轻轻朝旁边兵器架上一招,只听锵啷一声,那上面一口长剑自动弹起,朝他手中飞跃过来。而且还不是木剑,而是用金属所制的钢铁之剑。慕容英随手捞住剑柄,左手刚刚再次捏成的“锐金破阵咒法”在剑身上缓缓抹过,原本无锋无刃的练习用剑上顿时显出道道金光,又变成了一口锋锐无比的利器——当然只是暂时性的,但用来打一场比武较量倒也足够。 “去罢!” 只听慕容英一声轻叱,手中长剑所指,那口悬浮在他身侧的青霜剑宛如飞鸟投林般率先朝藤蔓秘阵中飞射进去,而慕容英自己也紧随其后,手中长剑舞出一团剑花护住身形,直冲入阵。 ………… 大凡阵法,必有阵门阵眼。若是此道高手,自会寻找生门进入,在其中行动时也会按照阵势中阴阳五行的走向规则依序而行。如果一路行来都无差错,又能顶住阵法主人的攻击或是干扰,自可破解该阵。但慕容英冲进来时却压根儿没管什么门户分布,他也不擅长这个。于是进来后还没走上两步便迎面被一丛藤蔓拦住。旁边隐隐似有曲径通幽,但却未必是什么好路——在这种迷阵中兜兜转转出不来乃是常事,被带入埋伏死地也不稀奇。 所以慕容英也根本没有沿路绕行的想法,他直接挥剑大砍大杀,金色剑气与青霜宝剑来回纵横飞舞,瞬间便将那丛刚刚生长起来不久,根基尚浅的藤蔓给砍了个七零八落,之后便从砍出的缺口上跳过去,前路自然畅通。 ——这便是慕容英的破阵方法了,也是所有西昆仑弟子在学习阵法一道时最早学会,却也是最简单最实用的破阵方式:暴力破解!——不管你的阵法有多么奇妙,只要把布阵之物或是阵势环境本身破坏掉,阵势自然崩溃。慕容英用剑气劈砍还算麻烦的,若是换了金荣过来直接一把火烧过去,黄昶这摆了半天的木行阵势恐怕全要白费。 当然真正厉害的阵法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找出布阵之物。阵法师在布署正式阵法时要么想方设法把布阵物给隐藏起来,要么就是利用周围自然环境,让阵势没那么容易被破坏掉。只有像黄昶这种临时急就章,甚至就在对手当面布下的阵势才会被一眼看破。而慕容英也正因此才敢大胆闯入——若他在外面遇到这种疑似阵法的环境,哪怕再怎么骄傲自信也不敢轻易进入的。 不过眼下么,在慕容英看来无非就是多费一些破坏藤蔓的功夫罢了——他看准方向,认定了阵势核心位置,就这么直截了当一路硬杀进去。一般阵法的阵眼位置多半都在其中心,只要被慕容英冲到那里,不管他怎么进来的,这阵势肯定都被破解了。 二十六 战慕容(四)(朋友们,求月票推荐票!) 那些藤蔓却也并非寻常植物,在遭到攻击时居然也会挣扎抵抗——它们象蛇一样扭动着茎秆,试图将袭击者给缠绕起来,不过在武艺高强的慕容英面前这种抵抗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会被黄昶在同门较量中拿来作为消耗品的植物种子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高级货色,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慕容英打破这座藤蔓迷阵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黄昶既然费工夫布下这座阵势,又亲自在其中主持着,当然不可能无所作为的任凭慕容英大搞破坏。他很快就再度出现在慕容英面前,手持铁棍与慕容英再度乒乒乓乓的交上了手。但这一次他却是占据了地利——如果形势不好随时可以往旁边藤蔓丛里一钻,那些藤蔓是受他体内灵气激发成长起来,并不会攻击他。而慕容英若追击过去便会被纠缠骚扰,虽然只是些随手便能斩断的小东西,但有个对手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若稍有大意也可能被缠住,那就狼狈了。 另一方面,黄昶在这迷踪阵中还附加了一个乙木青灵阵,虽然并不是什么高端阵法,却也多少能从四周围吸取一些乙木灵气,身处其中,便可以使他的木行法力恢复速度增加少许。时间拖得越久,多恢复的法力就越多,这样他在与慕容英缠斗时,在施展法术方面就比对手从容了许多——炼气期修士因为法力有限,在战斗时如果不想大量使用符箓,与对手拼灵石多寡的话,那对于每一个法术的使用便都要精打细算,关键时刻能比对方多用一个法术,便很可能决定了胜负生死。 在充分占据了这些优势的前提下,黄昶才有底气与慕容英正面交战,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处于下风——那口青霜宝剑始终在空中盘旋,稍见空隙便疾刺而下,仿佛苍鹰扑食一般迅猛。而在他与慕容英交手时,那口飞剑又往往从后方或侧边突袭而至,其辛辣迅捷之处仿佛又多了一个老练剑客,而且还是完全不受攻击的。 与这样一个拥有本命剑的修士交手,就相当于以一敌二,这还亏得慕容英与本命剑结合有限,目前只能隔空驭剑,尚且达不到“人剑合一”的地步,黄昶还可以直接攻击到他的本体。如果慕容英可以将本体身躯与飞剑合而为一,整个人都化作剑光施展出剑遁之术的话,那对手除了抵挡逃避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当然肉体凡胎的练气期修士绝大部分都做不到这一点,除非那些练气后期至少九重天,或是达到了十重大圆满境界即将突破至法元期的剑修高手,才勉强可以在短时间内化身入剑,但持续时间肯定很短,根本不可能象法元修士那样长时间的剑遁飞行。 两人在这迷阵中翻翻滚滚激斗良久,一时间却分不出胜负。黄昶是吃亏在武器不如人,纵使他手持一根沉重铁棒,却根本不敢与那口“韭叶青霜”宝剑正面相碰,就算是慕容英手中那口施加了锐金诀的普通长剑,每次与黄昶手中铁棒硬碰硬交击之后也能在棍子上砍出几个缺口来。若是被“韭叶青霜”削上一下,肯定是直接斩断没得跑 这样一来黄昶完全无法与慕容英正面交锋,只能躲在暗处时不时抽冷子偷袭他——有机会就挥棍子敲打,没机会就远远射箭。只要天上那口飞剑稍有动作,便立即缩回到藤蔓树丛后头去,总之怎么猥琐怎么来。 而慕容英的麻烦便在于这些藤蔓砍之不绝,纵使他砍断了上面茎株,只要下头根系还在,黄昶一道木行法力打过去便又能立刻生长出来。想要把根系挖绝可不容易,由于火克金的缘故,慕容英没有修练过任何火行咒法。他本身原也不爱用法术对敌,一时间除了费力气大砍藤条外,竟是拿这草木迷阵没办法。 两人这么耗了一阵子,都意识到短时间内是搞不定对方了。如果一定要决出个胜负,那除非几天几夜之后有一方法力枯竭,又或者慕容英舍得拿出一些珍贵的消耗性物品,比如强力的符箓来毁去这阵势,然后才会有个结果。 但既然两人本就是关系极好的朋友,又无非只是门内寻常切磋,拖这么长时间或花费太大代价都没意义,于是慕容英率先劈开藤墙,又跳出了阵势——他要离开倒是毫不费力。 “到此为止吧,就算平手如何?” “好啊。” 黄昶自然也不强求,他连续和一众师兄弟切磋的目地是为了解自己进阶后实战能力提升多少,能够慕容英打成平手已经属于意外之喜。刚刚升上来而且不用法器的练气五层想要越级打败拥有本命剑的六层剑修?他还没这么狂妄。 ………… 这一战给黄昶和慕容英都带来不少感悟,旁边观战的师兄弟们也各有所得。大伙儿互相谈论着散去,而黄昶在把需要完成的事务结束之后,便转头返回自己的山峰宅院。 中途路过另一处山头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耳朵,倾听着风中隐隐传来的声音。过了片刻,忽然洒然一笑,偏转方向朝那山头上跑去。 这座山头比起西昆仑其它诸多山峰,显得光秃丑陋了许多——山上草木稀疏,处处显露出赭红色的大块岩石,而且越靠近山头越是燥热起来,尤其接近峰顶时,更是酷热难当,仿佛置身于炉火之旁。即使修仙者不易为寒暑所侵,这山上环境对他们也绝对谈不上友好。 不过在这座山峰上却修建着许多石屋,进出走动的人也不少——此山名为烈焰峰,乃是西昆仑群峰之中,为数不多拥有地下火脉的峰头。火行灵气极为充足,宗门中修练火系功法,利用地火制作器物,以及用火炼法炼丹的丹药师等人最爱此处。 ——西昆仑虽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仙山,但山上各种地势皆有,无论修士修炼何种功法,皆可以找到合适的环境。天下第一宗门的底蕴,便是如此厚重! 二十七 佛门至宝(一) 每天万字更新啊!朋友们,求月票推荐票! ------------------------------------------------------- 黄昶在昆仑山上交游广阔,这一路行来碰上不少熟人,在向几位认识的同门打过招呼后,他径直走向一处位置颇为偏僻的小山坡。在那里建造有一座半大不小的石屋,总体呈半球形,全部用巨大黑曜条石砌筑而成,仿佛一个倒扣的大碗一样覆盖在坡上,侧面只开着一个小小门洞供人出入。 黄昶走过去,推了一下,门户虽然紧闭,倒并未封锁,一推就开了。刚打开门,里面一股滚烫热气扑面而来,黄昶不得不在门外稍稍停留一下,运起功法护身,这才敢继续向里走。 石屋外面看起来不大,里面倒还挺宽广的——因为这里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陈设,就是一处圆型空间。正中间是一口被铁栅封住的深井,但里面并没有水,而是隐隐有火光烈焰在翻腾。这种石屋在这烈焰峰上很多,每一座石屋里都打有火井,略引一些地下火脉上来。如果是供弟子修练的话,就在距离火井远近不一的地方设置聚灵阵,吸引火行灵气,以便于弟子修练火行功法——功法深厚的距离火井近一些,不足的距离远一些,反正一座石屋里肯定会设置好几座聚灵阵,位置自己选。 而如果是炼丹房的话,就直接覆盖一尊丹炉在火井之上——当然这是指炼丹师自身没有火种的情况。有些炼丹师已将天地灵火炼化入自身丹田之内,随时能够以自身法力驱动丹炉,那就无需再寻找火脉之地就能炼丹了,制器房也是类似。 不过眼下这屋子里既没有聚灵阵也没有丹炉器炉,在火井上方只是凌空悬浮着一口古拙铜钟。一条彪形大汉正在这石屋中锻炼拳脚功夫,其脚下所踏的步法有点类似于黄昶前世所见太极八卦之类,走完一圈下来正好围着中央火井与大钟绕成一个圆形。 而他在练习拳脚的同时,也时不时击出一拳一肘敲打在那口铜钟上,每击中一次,那大钟便嗡嗡作响。这声音仿佛有一种奇妙的穿透作用,即使捂上耳朵也依然会对人的神魂产生影响。 再加上此处空间窄小,那音波在室内反复激扬回荡,更是将其效力扩大了好几倍。纵使黄昶早有准备,进来之前就已经运起功力稳住心神,也仍然颇有头昏眼花,心慌意乱之感。同时全身皮肤也感到阵阵战栗,甚至隐约刺痛。 但他也正是听到这钟声才寻找过来,因为有兴致在这种环境下练拳的,整座西昆仑山上也唯有一人而已。 “哈哈,大牛,果然是你在这儿——怎么跑这儿来练拳了?” ——这条大汉不是旁人,却正是黄昶的好兄弟吴大牛。如今的吴大牛已经年过二十,进入到一个男子汉的全盛时期。体现在外表上,便是他的身材魁梧之极——黄昶如今个头也不算矮了,按前世标准看差不多有一米八几,可他若和吴大牛并肩站立,却连对方的肩膀都够不着!吴大牛的身高绝对是超过了两米三以上,哪怕在这个强人辈出的仙侠世界里,也绝对称得上是条巨汉了。 吴大牛的个子能长这么高大跟他所练功法有一定关系——他在天禅院学了不少佛家炼体功夫。而天禅院里那帮炼体僧人个个都是身高体壮,论个头没一个低于两米的。反而到后面阿罗汉阶段,一些老僧会变得瘦小枯干——但在真正交手时也可能忽然变得高大起来。据说佛家炼体功夫修练到极处,有一条途径是修成“护法金刚”之象,可以把一个常人练成身高数丈的巨人,力大招猛,无坚不摧。 而吴大牛的体质天生就特别适合于炼体,天禅院所传授他的功法也都是上品,故此虽然其本质依然是昆仑山炼气士,但在炼体这条路上也走得相当远了。 此时只见他吐气开声,一拳一脚击出皆有劲风相随。这石屋中虽然燥热无比,黄昶身上才略出一些汗水就立即被烘干,可吴大牛浑身上下却皆是汗水淋淋。全身古铜色的肌肉块块凸起,犹如刀砍斧凿一般,其表面甚至隐隐呈现出金属光泽。 黄昶也和吴大牛多有较量,深知这身肌肉可不仅仅只是看起来雄壮而已——眼下的吴大牛已经是一身铜皮铁骨,身体皮囊之坚韧相当于凡间修练了几十年横练功夫的外家高手,寻常刀剑砍上去根本连表皮都破不了。而且这种坚韧并不仅仅体现在表面,就是有神兵利器能砍伤他,最多也只能切进去浅浅一层,随后便会被里面肌肉卡住,要想造成致命伤害非常困难。 这便是佛门炼体功法的利害之处了。据说佛门功法炼至高深处,会在体表呈现出“金身”之象,全身上下坚如金石,不但兵刃难以伤害,就是雷电烈火,法术咒诀也奈何不了。不过吴大牛所修的核心功法仍为昆仑山土系炼气法诀,正宗佛门丈二金身是肯定练不出来的,但眼下看他成就,练出个铜浇铁铸,刀剑难伤的“丈二铜身”出来倒是有点靠谱。 吴大牛在炼体方面确实极有天赋,寻常人要练到象他这个地步,少说也得花费二三十年苦功不可,而他却在短短数年之内便有小成。而能达到这一步,一方面是因为他天生适合此类功法,本身人也刻苦。而另一方面,很大程度上便是要归功于此刻正悬空吊挂在屋子里的那口铜钟了。 此物名唤“震魂钟”,乃是帮助吴大牛淬炼身体的重要工具之一,来自天禅道院。想那天禅道院最为人羡慕的特色,便是可以为修士创造出非常好的修炼环境——“天禅三宝”的好处天下皆知。而这口“震魂钟”虽然没有天禅三宝那么逆天的效果,却也可以对修士修炼起到相当大的帮助。 ——只要敲响铜钟,修炼者在钟声中行功运气,钟声所产生的音波震动便会对修炼者体表与神魂两方面同时产生刺激。一开始会很难受,但只要适应以后,其功法修炼就会事半功倍。尤其是与天禅院特有的炼体功法配合后,更可以使修炼者的身体愈发坚韧,等闲刀剑再不能伤。而在精神上,习惯了这钟声震荡以后,修士的神魂定力也将大为提高,可谓内外兼修。 二十八 佛门至宝(二) 吴大牛能在这短短几年内便练出这一身硬功夫来,这口“震魂钟”功不可没。而且此物不但有助于日常修炼,用于临阵对敌时也是一件极其犀利的法器——平时只用外力敲响这口钟时,发出的声音虽然会令人感到难受,但还可以忍耐,慢慢习惯了以后还能借此练功。 但如果是其主人以法力激荡,令铜钟发出声响,那时候发出的可就是真正震魂摄魄,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恐怖音爆了。尤其是在对付妖鬼,阴魂之类没有实质形体,寻常拳脚刀剑难以伤害到的诡异灵物时,其效果更是明显。 除此之外,这口“震魂钟”也和其它大多数钟鼎类法器一样,拥有超强的防御能力。一旦开启防御效果,就是金丹期大修士出手,短时间内都难以攻破!而且这口震魂钟还有另一个特异之处,那就是当钟声敲响时,无论外面声音有多恐怖,可在铜钟内部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见的。 这一点黄昶他们都亲身体验过——把脑袋钻到铜钟下面去,随便外面怎么用力敲打,里头愣是一点是没有。就好像再怎么狂暴的飓风,其风眼中永远平静一样。 这几项特点相结合,使得“震魂钟”变成了一件非常实用,尤其适合用于群战的法器——作战时其主人只要往人群里一钻,自己往大钟里头一躲,然后不管不顾催动铜钟,让其鸣响起来,无论外面有多少敌人,只要实力不足以抵御住那钟声侵袭,便都只有败退一途。 ——为什么会知道有这种战术?因为先前这批弟子在第一次经历大校检时,刚刚从天禅院“留学”归来的吴大牛便用过。那时候大伙儿的实力普遍都在二层三层,炼气前期阶段徘徊,而吴大牛回来时就已经是中期水准。他性格朴实,不懂藏拙,轻轻松松便把其他所有弟子——包括黄昶这样的武学高手和慕容英等剑修弟子在内——统统都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如此高调自是引起了群体公愤,于是在大校检最后一场,自由比斗大乱战的时候,所有弟子都不约而同地首先朝吴大牛发起了攻击,打算先把他放倒再说。然而自由比斗却是允许使用一切手段的——于是吴大牛拿出了这件法器,他本人往大钟下头一钻,随即催动铜钟发起了音波攻击…… 仅仅片刻之后,比武场上便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所有青衣弟子都被吴大牛一个人放倒了。这还不算,居然连当时同在场地中,原本负责保护他们的炼气后期修士,陈师姐陈想容都被震晕过去!而另一位实力更高,已经接近到大圆满程度的穆子清在这震魂音波之下也几无还手之力,只能靠盘膝打坐,全力运转本命功法,方才勉强得以支撑。 于是吴大牛意外获得了那次大校检的第一名,而黄昶等人也终于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低阶修士凭身外之物也能战胜高阶”。 后来有宗门师长把这口“震魂钟”法器拿去检验了一番,这才发现此物攻击能破法元,防御可挡金丹!单以其战斗属性而论,就已经属于上品法器中的佳作了。更不用说它还具备辅助练功的特性,就算是法宝中间,能达到这种品质的可也不多。 此事顿时惊动了门派上下,上品法器什么概念?——就是陈想容,穆子清这些真传弟子,炼气后期,想要得到一件上品法器的话,也得为宗门承担长达十年之久的冗长任务,之后方可得此奖励。这还是西昆仑作为天下第一大仙门底蕴深厚,又是向来秉持对门中弟子全力栽培的政策,方才有此好处。以当世修仙界的资源之贫乏,一个低阶修士想要持有上品法器?那除非是祖辈或师长过世留下的遗物,否则只要大人还能做主,肯定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问起吴大牛,他却是浑浑噩噩,只说在天禅院时便经常用此钟修炼的,后来要回昆仑山了,那边老禅师说就把这口钟让他带走,也方便他回来之后继续修炼。于是便糊里糊涂收下来带回昆仑山,压根就没想到过品质问题。 吴大牛可以糊涂,门派中那些长者可不糊涂——西昆仑乃天下第一仙门,人家天禅道院那边必然是为了强化与西昆仑的关系,方才专门拿出来这样一件珍稀宝物。名义上是作为吴大牛在天禅院修练几年的临别赠礼,实际上却是送给整个西昆仑门派的。 于是便有人建议:先由宗门把这件法器保管起来,另行换一件中品法器给吴大牛——这倒也不是欺负他。以“震魂钟”的品质之佳,连法元修士都会觊觎的。若是吴大牛当真敢带着这件法器下山,一旦显露于人前,那绝对比小儿持金行于闹市更加危险,必然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在上品法器的诱惑之下,就是西昆仑山的威名也不管用。 而另一方面,各大门派之间相交,肯定要讲究个有来有往。如今天禅院也有弟子在西昆仑这边进修的。人家送了吴大牛一件上品法器,那等到天禅院弟子回去时,西昆仑这边必然也要还回去一件上品。这样一来弟子们倒是开心了,可门派承担不起啊! 门中长者为此事争论甚烈,最后是闹到了掌教长青子面前。长青子倒是很大气,决断说既然天禅院方面是直接把它送给了吴大牛,那也算是他自己的机缘了,宗门不会剥夺,就让他自个儿留着吧。 但同时也建议吴大牛:在自身境界达到七重天以上,炼气后期之前,最好别把这口“震魂钟”带下昆仑山。因为中期修士还不能完全发挥此钟的威力,贸然带下山,搞不好就成了人家的机缘了。而且十有八九会连自己的小命也搭上——敢抢西昆仑弟子的东西,若是还做不到杀人灭口的话,那绝对属于自杀行为。 二十九 佛门至宝(三) 而等吴大牛到了炼气后期阶段以后,配合这件上品法器,炼气期修士就肯定打不过他了。就是在法元期修士面前,只要不碰上那种中后期高手,通常自保也没问题。而当今修仙界中,那些实力高强,威名远镇的大修士往往家大业大,倒也不至于会为了区区一件法器跟西昆仑过不去。只要吴大牛本人再低调些,别嚣张的到处主动去显摆,这件上品法器便可以成为他闯荡修仙界的极大助力。 于是吴大牛就这样无比好运的在炼气中期就得到了一件上品法器,与慕容英两人成为这一批新弟子中装备最好的两个。在西昆仑所有炼气弟子中也能排到前列,若非他们两人的修为境界也是一众新弟子中最高的,恐怕倒要惹出不少是非来。 吴大牛本性质朴,天性不爱与人相争,甚至允许其他师兄弟和他一起利用震魂钟修行外家功法。一开始倒有不少人高高兴兴参与进去的,但很快便都打了退堂鼓——那震魂钟太恐怖了。哪怕仅仅是练功用的钟声,一众昆仑炼气士也承受不了,短期内坚持尚可,只要钟声鸣响时间稍稍长了一些,便个个头昏眼花,恶心欲呕,在这种状态下不要说练功了,能坚持着不要晕倒就已经属于心智坚定了。 所以到后来吴大牛还是往往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练功,而且他一旦开练周边数里范围内没人敢停留——在那钟声影响下修炼仙家法诀?别开玩笑了,虽然据说习惯以后是可以增长神魂之力,可在此之前就走火入魔的可能性恐怕还要更大一些。 当然这些人中并不包括黄昶——他在这方面还真是个异类。一方面因为两世为人的关系,精神力特别强韧,对这类直接影响到神魂的攻击拥有很强防御能力。当初大校检那一回,面对能镇晕后期修士的恐怖音波,黄昶却始终保持住了清醒,表现得比穆子清还强。 另一方面,他的外家功夫和内力也是诸弟子中最为深厚的,又在天禅院中盘桓过一段时间,享受过“天禅三宝”的好处,故此对那“震魂钟”的适应能力还算不错——当然最初那段适应过程也是极端痛苦的。那时候黄昶才刚刚接触到震魂钟时,最初一个月内根本不敢修炼仙家道法,只敢运行内功,就那样内息还走岔了好几次,靠着身有法力才恢复过来。若是单纯武者,恐怕早就全身瘫痪。 而外面体表的适应也同样艰难,那时候黄昶每次在“震魂钟”音波之中练完功夫,全身上下都会渗出血丝——毛细血管都被震荡破裂开来,以至于姬若好几次都哭着求他别再强练下去。后来还是靠着师父长青子特地为他配了些炼体药材,方才熬过这一关。 但在咬牙熬过最初的痛苦阶段之后,倒真给他坚持下来,成为西昆仑山上唯一可以跟吴大牛一起享受“震魂钟”好处的炼气弟子——这几年他的修为境界进展神速,与“震魂钟”也有一定关系。 故此当吴大牛此时在火屋中看见他时,还以为又是来一起练功的,当即哈哈一笑: “阿昶啊,你来得正好——最近炼功时总感觉进展不大,穆师兄建议俺到这里来换火灵气吸收看看,确实很有效果,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黄昶嘿了一声,连忙摇摇头——丙火生戊土,吴大牛吸收火行灵气来修炼土行功法是可以的。但自己却是主修木行功法的,虽说木可生火,但火旺则木枯,吸收火行灵气对自己的功法可没啥好处。 “不用了,就是听到钟声过来看看。他们说你在修练佛门六字真言,我还以为你又闭关了。” 吴大牛摸摸脑袋,憨厚的笑了笑: “那个啊,确实练了一段时间,但进展太缓慢,到现在才有个初步了解而已。” “呵呵,那可是佛门诸神通之一,肯定没这么容易就能练成的。” 黄昶也没在意,随口劝慰道。却不料吴大牛想了想,忽然开口道: “但是俺想出了一个借助外物增加其威力的法子,可不知道实效如何,要不你配合俺试一试,看看可行不?” 黄昶并没有迟疑,一口答应下来。他知道吴大牛在人情世故上面比较迟钝,但在修炼方面还是颇有灵性的。他想出的法子,倒还真要见识见识。 于是两人面对面站好,吴大牛让黄昶尽可能做好防御工作。待后者准备完毕,向他点头表示可以开始之后,便开始了他的测试。 首先,就是什么都不用,光从口中向着黄昶这边发出“嗡”的一声吼——佛门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吽,又称六字大明咒,驱邪镇鬼效果极佳,不过对于人,尤其是象黄昶这样为人正直,内心坚定的道家炼气士效果就很有限了。再加上吴大牛修炼时间不长,于是后者只是身体稍稍晃动了两下,随即便稳稳站住。 “还行,对一般修士应该有效——你知道我的神魂特别强大,这类震慑魂魄的功法不太容易影响到我。” 之后吴大牛开始第二次测试,这回他借助了法器的威力。先是在震魂钟上拍了一掌,在震魂钟响起的同时,口中迸发出一个“嘛”字。这下子黄昶受到的影响可就要大多了,在钟声震荡之中,他的身体仿佛置身于海浪中一样起伏不定,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 “好家伙,简直像被人用锤子敲脑袋啊,我的脑袋直到现在还嗡嗡响呢。” 黄昶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但吴大牛却对他说下面还有第三次,而且这回要他把准备工作做到万全。 “俺这一招比较厉害,准备不足搞不好真会受伤的。” 吴大牛很认真地对黄昶说,后者知道他的性格从来不会夸大,便也郑重其事起来。不但对自己身上施加了防御咒法,还专门召出一块符盾守护在自己身前——虽然符盾防御这种音波攻击效果很差,但好歹也算是多了一层防护。 三十 佛门至宝(四) 吴大牛看他准备好了,也不再出声提示,忽然伸手抱住那口铜钟,用力抬起,大钟立即翻转过来,巨大的钟口正对着黄昶这边,就好像一个大喇叭。 炼气中期境界的修士已经有点预感危险能力了,黄昶一看这架势,本能感觉不妙,正想大喊停止,吴大牛那边却已经先发出了声音——只见他吐气开声,“吽”的叫了一嗓子,这声音透过铜钟,却竟然从钟口里激发出一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波纹,直接朝黄昶当面扑来。 那块符器盾牌首当其冲,只在空中爆发出一团绿光——那是其中符咒法力瞬间被激发到极致的表现,之后便粉身碎骨,化作无数碎木屑四散落地,竟是连一片稍微大点的木片都找不出来。 而躲在符盾之后的黄昶也没落着好,一见那威势他就知道自己肯定顶不住,当即就想要向旁边躲闪。可音波的速度哪是人的反应能躲开——至少肉体凡胎不可能,而那块符器盾牌除了消耗掉震魂钟一部分能量外也根本挡不住无形无质的音波——波碰到障碍物是能衍射绕过去的! 于是就在盾牌粉碎的时候,那团波纹也几乎同时冲到了黄昶身前。这时候黄昶唯一能做的,便是以双手护住面门,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哎唷我操!” 然后他整个人便被音波冲的倒飞出去,一头撞破石屋外墙,稀里哗啦一路翻滚着栽下山坡。 ………… “阿昶,你没事吧?” “阿昶,醒醒,醒醒!” 当黄昶缓缓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吴大牛那张憨厚大脸。他脸上满是焦急关切之色,黄昶挣扎着想要动弹一下,只可惜他现在根本动不了,那感觉就好像先被火车撞过,然后又被几十只大象从身上踩过一般,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好在黄昶所修炼的乙木类功法,乃是五行功法中最擅长于疗伤治病,恢复生机的法诀,哪怕他本人还处在昏迷之中时,体内木行法力也依旧会在经络中缓缓运行,遇有受伤破损之处便一点点修补。而等到头脑清醒过来以后,再有意识的强化恢复那些受损经络,并施展几个疗伤用的法术,伤势就恢复得更快了。 所以黄昶在稍稍调息了片刻之后,便可以在吴大牛的搀扶下坐起来了。看看周围,还是他滚下来的小山坡,据吴大牛说他并没有昏迷太久,差不多等吴大牛冲出来,跑山坡下找到他时,便已经苏醒了——黄昶两世为人,精神力强大的好处便体现在这儿了。 不过他此时的模样可甚为恐怖——鼻孔,嘴角,耳朵,甚至连双眼之中都渗出鲜血来,连同全身上下都是皮开肉绽,裂开了许多细细的小口子——吴大牛这一嗓子原本就是震魂摄魄之音,通过震魂钟放大出来之后,其威力更是倍增,当真是对目标造成全方位的伤害。 ——这还亏得黄昶及时借势后跃,撞破屋墙逃到室外空阔处,消减掉了大部分能量,否则若是留在屋内,把那音波能量全部承受下来的话,受伤更重。 “阿昶,对不起,俺真没想到……” 望着吴大牛满脸内疚自责的面孔,黄昶也不好太过于指责这位头脑简单的挚友,只能有气无力苦笑两声,摇摇头道: “没事儿,反正木行功法善于治疗,过个一两天就恢复了。只是以后再找我帮你测试新招,可千万先让我看看效果,别再一上来就对人全力出手了,兄弟我可真顶不住。” 想了想,又指着那石屋道: “另外,恭喜你又找出了震魂钟的一种新用法。原本我还说你这件宝贝虽然群战厉害,对付单个儿敌人威力却不容易集中,如今可好,以后看谁不顺眼就死命喷他。” 吴大牛还是很内疚,想要背着黄昶去药王院救治,却被后者阻止。只让他把自己带到另外一处山头,找个草木葱茏之处放下,再把手脚搬运成打坐运功的姿势,也就行了。 “好了,没事了,咱们修炼木行功法的人,受了点小伤就去药王院是会被人家笑话的。你去吧,我在这里吸收草木灵气,调息一会儿就好。” 黄昶轻描淡写道,吴大牛是个实诚人,对朋友更没什么戒心,见黄昶一再这么要求,同时说话也条理清晰,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于是便同意离去。 不过在他转身要走时,黄昶却忽然又问道: “噢,对了,大牛,你现在手头还有多少门功?” 吴大牛摸摸脑袋: “不太清楚诶,大概还有几十点吧,你知道我不太记这个的。” ——门派功德点数的获取和消费都是在执事堂那边计算,如果自己没记住或算不清的话,就得去那边查询。吴大牛显然不是个有心计的,能记住个大致数目已经不错了。 黄昶略加思考,点了点头: “知道了,看来大牛你又需要积攒些门功了,过段时间我带你出门揽活儿去。所以,最近别长时间闭关,回头我可能找你一起下山作个任务。” “哦,知道了。” 面对黄昶包工头似的口气,吴大牛却也不多问,答应之后便回头走了,望着他的背影,黄昶嘴角边却渐渐浮起一丝苦笑。他默默调息片刻,以内视之法查询体内诸天经络,不由得叹一口气: “唉,流年不利,刚进阶就接连受伤,这是老天爷在警告我别太骄傲么?” ——昨天莫名其妙被那毛老太婆的黑猫抓了一爪子,那还算皮肉外伤。今天硬吃吴大牛一招可真是伤筋动骨了。外面看起来已经够恐怖,里面则更惨,好些地方都震碎了。他刚才虽然对吴大牛说得轻松,却只是不想让这位挚友更感内疚。 当然黄昶也不是不爱惜自己的人,如果伤势真的严重到无法自愈,他也不会硬撑着不去药王院。修仙者对于自身身体状况的了解和掌控可以达到一个非常精准的地步。黄昶正是在衡量过自身伤势,以及自身恢复能力之后,才决定在这里自行疗伤的。 三十一 黄昶的秘密(一)(求月票!求推荐票!) 好在这里是西昆仑山,自家宗门内部,完全不需要考虑安全问题——修士在日常行走坐卧时,往往会在某些久思而不得突破的方面忽然产生灵感,为了抓住这一刹那的机遇,常常就地找个地方开始推演或行功——先前金荣在斗技场上就是这样。 当然在外面他们是决不敢这么大意的,但在门派之内则无妨。故此西昆仑山的弟子在山上经常可以看到这种在路边盘膝打坐的人,对此宗门内部专门有一条规矩,就是严禁去打搅他们,违者按残杀同门论处。 就算是毛老太婆那种变态,哪怕看见一个男弟子公然在百秀峰上打坐,她也绝不敢去打扰的。所以黄昶可以放心大胆的进入深度修行状态,以最高效率运转体内法力,以加速恢复。 如此花了大约半天时间,将身体大致恢复到一定水准,之后便施展小清风符连蹦带跳地返回到自己院落中。回到自己家里条件就要好得多了。这里有他自己专用的乙木聚灵阵,还有一座掩映于仙种灵木之间的温泉浴池——水生木,黄昶修炼木系功法时,适当吸收些水行灵气也是很有好处的。 黄昶先给自己配了几副药,一部分内服,一部分则浸入浴池热水中,自己跳进去泡在里面,之后再度开始运行功法,以彻底治疗伤势。 这便是修仙者的强大之处了——他们吸取天地灵气淬炼自身,以求修成法元仙体。虽然黄昶现在还只是个炼气修士,距离修成法元仙体还有很长路程要走,但他的身体在恢复能力方面,已经远非寻常肉体凡胎可比——像他这种程度的伤势,如果是凡间武者,用世间医术修养,想要彻底治愈恐怕非得一年半载功夫,在此过程中如果恢复不好,说不定还会化作常年隐疾,从此纠缠一生,那可就惨了。 而黄昶以仙法治疗,又是身处灵山宝地,也就一夜之间,便将沉疴尽数除去。 次日清晨,当黄昶从深沉入定状态中苏醒过来时,全身上下已是焕然一新。包括前日被黑猫抓伤的疤痕,昨日全身上下看起来触目惊心的小小血口子……此时都已无影无踪。体表皮肤光洁犹如新生婴儿。而他体内的暗伤隐疾,经脉破损之处也都一并消除,伤势算是彻底恢复了。 新的一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 早晨起来之后,照例做过日常早课,吃过早饭。黄昶来到自己的书房中,这里地面上摆放着一个颇大的沙盘,旁边则有许多杂七杂八小东西,什么金属微粒,草籽树枝,水晶珠子,小煤块儿,以及碎石头之类——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这是黄昶平时用来研究五行阵法,推演阵势变化的一个道具。 黄昶在沙盘旁边坐下,衣袖轻轻一拂,将一些微小种子拂入盘中,随即手指轻点,注入一些法力,那些种子立即生长起来,一丛丛一簇簇的,很快便形成一座阵势——却正是昨日他与慕容英交手时摆出的草木谜踪阵,当然只是个缩微迷你版本。而黄昶随即又点了两指头下去,在阵势中点出一青一红两团小小光球,便是代表昨日他和慕容英两人了。 随着黄昶催动阵盘,那两个光球便按照他记忆中昨日的战斗场景,在阵势中激烈碰撞起来,黄昶凝视着那两个光球的轨迹,在脑海中相应回忆着当时的拼斗,同时用一种居高临下,俯瞰全局的目光反复思考着,计算着,判断自己当时的应对有没有错误,有没有更好的选择,可以帮助自己取得更多优势的?同样的,慕容英又犯过哪些错误?有什么可以取胜的机会没能抓住? ——这种战后总结和回忆就好像下过棋之后的复盘一样,对于提高实战水平帮助极大。黄昶之所以能够在与众多同门的较量中始终保持相当高的胜率,便是与他极其善于总结经验教训,能够最大程度从比武格斗中获益有关——无论修士还是武者,要想在实战中取胜。无非两点关键性因素:一是本身修炼的法术或功法足够强大,或者是拥有强力道具——不管法器,符箓,兵刃还是灵宠鬼仆等等都算,反正只要能让自身实力强大起来就行,这是基础。而其次便是要求实战经验丰富,能够将自身实力充分发挥出来——经验怎么来?无非就是通过以往战斗得来的教训,碰到意外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便是经验了。 一般人吸取经验,无非在从前经历过的战斗中碰到过某种状况,吃一堑长一智,便记住了——前提条件是要能活下来。但黄昶则不然,他不但对所有在实战中遇到过的教训都会牢牢记住。就连没有发生过的,他也会在事后总结中仔细揣摩,并提前作出应对预案,虽然这种预案未必正确,但至少有个思路,事到临头时不至于惊慌失措。 ——那些师兄弟们平时只看到这位“黄师兄”在斗技场上威风八面,无论遇到什么麻烦,碰上什么困局似乎都能解决。甚至就连指点对手,也往往能切中窍要,于是无不钦佩他目光敏锐,判断精准。却不知这一切并非天上掉下来,而是黄昶辛苦勤奋之下得来的结果。他在斗技场上每一次从容潇洒身影的背后,可都是充满了反复的推演和精密的计算——正如当前他所作的那样。 “……如果慕容当时这么干……我也许应该那么应对……嗯,不好,那样一来下面就陷入被动了,还是换一种思路……” 黄昶一边在记录纸上奋笔疾书,一边时不时轻轻向那沙盘中指点几下,调整盘中阵势以及那两个红绿光点的位置。此时沙盘中形势早就和他昨日对战没有关系,纯粹是黄昶推演出来的模式了。 ——经过这样一番推算,拥有本命飞剑,且达到六重天境界的慕容英在其他师兄弟眼中几乎就是无敌的代名词。但在黄昶这里,却已经拟定出了好几个对付他的方案来。 三十二 黄昶的秘密(二) 当然实际效果如何还有待证明,但至少,今后黄昶在遇到类似于慕容英这种法力境界,兵器装备都要强过自己的对手时,不至于束手无策。心理上有所仗持,行动上也有章法,不至于完全要依靠随机应变,或者是偶尔灵机一动的奇思妙想才能过关。 此后他又将与金荣,与王丰,甚至跟吴大牛的交手也先后拿出来推演了一番。对于取胜的,无非是研究如何更有效率,更轻松的搞定对手。而对吃了亏的,便要寻找自身不足,吸收经验教训了。如此钻研许久,在记录纸上留下了一大堆文字图形,最后还将其去芜存菁,整理归纳,作成正式档案,然后才拿出一块玉简,发动神魂力量将其记录到玉简中去,以便于日后查询。 ——这是黄昶在其前世大学生涯里养成的良好习惯,这个世界的其他修仙者肯定不会把档案管理做到如此地步。黄昶如今自己也有一个小小藏书库了,里面摆放了许多这种玉简,分门别类记录着他的各种资料。 把这枚玉简放入到标注着“战术”一栏的架子上,这一排架子上已经摆放了好几枚这种玉简,基本上涵盖了自他拜入门派,开始学艺以来的各个阶段的战斗分析。包括他最初那两年,还没有突破感应关时,完全依靠武功和师兄弟们争斗的纪录也在其中——那时候他是用纸笔记录下来的,后来转移到玉简中。 黄昶随手拿起一枚,贴在额头上看了一阵,嘴角边显出怀念的笑容——这是他当初炼气三层时的战斗记录以及分析。那时候向他挑战的师兄弟可有不少是已经进入到四重天,炼气中期境界的高手了,为了对付他们黄昶可谓绞尽脑汁,在这片玉简中记载了他当时想出来的许多匪夷所思的方法和战术,后来在实践中有些是成功了,有些则是失败的,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有些设想甚至很可笑。但无论如何,这里面的东西,见证了他在那个时期的成长。 又阅读了几片玉简,黄昶忽然叹一口气,将玉简放回到架子上。 “再完备的记录,再精妙的战术,也比不上实打实提升自身境界,或者是拥有厉害装备的优势啊!” ——这些玉简中所记录的战术构想,绝大多数都是如何在功力不如人,装备不如人的劣势之下如何扳回局面,以弱胜强的法子。这也很正常——如果他原本就比对方强,那取胜就属于正常现象,只要正常发挥就好,也不值得专门为之考虑战术了。 不过黄昶在重温过这些战术玉简之后,却有些郁闷的发现,自己这些年还真是够苦逼的,差不多都是在实力比对方差一截的情况下与师兄弟们较量。在这种条件下居然还能屡屡取胜,赢得一众师兄弟们的尊重,就连黄昶本人回想起来,也忍不住为自己付出的艰辛而感到自豪。 如今他终于达到炼气五层,进入五重天境界,算是赶上大部队了。当前同门中境界比他高的只有两人,还都是交情极好的朋友。今后再有切磋,至少在境界上不再吃亏。 不过似乎还少一件好装备,光用符器去应对人家的法器,总也不是个办法。想起此事,黄昶却不由得暗自苦笑——宗门并没有亏待他。他在进入炼气四层,中期境界时也拿到了一件中品法器。只是他的选择与其他同门不一样。人家都是尽量选择那些能够提高自身战斗力,可以作为武器的法器来用。但黄昶却是拿了一件…… ——只见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件物品,却是一面小小铜镜,其外形模样与寻常女人家随身携带的梳妆手镜没什么两样,只是两面都被磨得光滑锃亮,仿佛透镜一般。 黄昶随手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咒,乃是修仙界中很常见的感应符。这虚空画符成功之后立刻就要生效,否则很快便会散去。不过黄昶在那符咒快要散去之前,却抢先用手中铜镜朝那空中符咒一照,那道符顿时消弥无形。再看镜中时却是有隐隐篆文闪烁——那道符咒竟然被吸收到镜中去了。 之后黄昶又从旁边储物柜中取出一枚玉简毛坯来——就是用优质玉石雕凿成修仙者们常用的那种传讯玉简模样,但还未经法术处理的毛坯。将那铜镜另外一面置于玉简之前,法力催动之下,从那铜镜中央射出一道与镜面同样粗细的白光,将那根玉简笼罩其中。白光中同样有隐隐篆书文字在闪烁照耀…… 片刻之后,白光消逝,铜镜又恢复了原先那种普普通通的样子,而那根玉简上则泛起了淡淡灵光,其表面上依然光滑平整,但内里却被细细蚀刻出一圈篆文,正是感应符图样——却是已经变成为一根标准的,可以供修士留言传讯的符器玉简了。 ——这便是那面铜镜的作用了:能够把外界符咒引入镜内,再完好无损的转印到其它物品上。如果印在纸上,那便是制作出一张符箓。而如果是器物之类,便是形成一件符器了。再具体点说:这是一件能够制造出符器的法器。 此镜名为“印符宝镜”,乃是当年天下第一制器大师,金丹大修士天机子的作品。不过只是他年轻时的练手之作。天机子于制器一道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后期制作出的器物几乎每一件都是法宝坯材。即使他早期还在法元期阶段时做出来的这面法器镜子,也达到了中等品阶,而且在构思和用途上颇为巧妙,堪称法器中的精品。 ——制造符器无非是把某些符咒篆刻在相应材料做成的器具上,使得符咒与材料能够互相配合起来,各自发挥出最大效力,从而使得该器具能够起到单独物品或符咒达不到的特殊用途。其中选择合适的材料,为其设计出相应器型和符纹咒法,以及在篆刻符咒时要确保一次性成功……这几项便是制造过程的最大难点。 而这面“印符宝镜”,正好可以完美解决最后一个问题——用它转录符咒,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三十三 黄昶的秘密(三) 只是这件法器虽然品质不错,功能也十分强大,却毕竟只是一件辅助用的器具,而且它能够转印的符咒仅限于炼气阶段的低阶符咒,这就使它的定位很尴尬——这件法器只对炼气阶段修士有用,而炼气阶段的修士如果有机会得到一件中品法器的话,肯定是优先挑选那些能直接增加自身战斗力的,武器或防具才是首选。 西昆仑对待门下弟子算是天下仙门中最大方的,达到炼气中期就直接赠送一件中品法器。而对于大多数仙门弟子来说,如果没有特别奇遇的话,他们这一辈子可能得到的最高品阶法器也只能是中品了。这就使得他们在选择时不得不多加考虑。宝镜虽好,奈何品阶过高——如果是可以用门派贡献直接换取的普通法器,那肯定早被人领走了。可惜是中品,于是便一直放在百宝阁中无人问津,直到遇上黄昶…… 黄昶倒是一眼便看中了这件法器,但当初他在作出选择时,师父长青子就在旁边,同样也劝他慎重考虑——这件法器可以帮他把制造符器的过程变得快速而简便,但也仅此而已。 ——符器制造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技术,只要能绘画符箓的修士也就肯定能制作符器。就算前期技术差一些,终究是可以靠着多做多练慢慢提升上来的。这面宝镜转印符咒的能力很强,但那些技术熟练的修士一样可以凭借自己的技艺,把篆书文字完美刻印到器物上。若是经常使用这件法器,对其养成了依赖,反而会影响到自身技艺的提高。 而炼气修士们最主要,最合用的武器和工具都是法器。对于炼气中期修士来说,拥有一件中品法器,其实力差不多可以翻倍计算了。而符器对他们的意义可就远远不如,即使能够高效快速的制造符器,也无非是多赚些灵石而已。所以用宗门唯一赐予中品法器的机会,来换取这么一件纯粹辅助性的赚钱工具,是否值得? 长青子的劝导很是中肯,事实上这面镜子在西昆仑宗门百宝阁中摆放多年,却一直没被人挑走,便证明了这种说法的正确性。然而黄昶却只说了一句话,便让长青子无言可对。 “师父,弟子倒是觉得,灵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战斗力啊!” 此言一出,长青子当时就眨巴眨巴眼,再没话说了。而黄昶在选择了这件法器以后确实再也没缺过灵石——他能够在财力上与世家子弟王丰不相上下;能够有足够资源支持他同时钻研仙门六艺;以及在修炼方面可以耗费大量灵石丹药之类快速提高自身境界,都是有赖于这面印符宝镜的效果——修士在炼气三层以前,也就是炼气前期阶段消耗的资源还不算多,那时候黄昶有师父长青子的支援便绰绰有余。但在进入到中期阶段之后,再想要快速进阶,那需要的资源可就是十倍二十倍的往上翻,就连长青子都供不起他了,全靠黄昶自力更生,才能坚持下来。 而他先前能够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几十支临时符箭,射的王丰鸡飞狗跳,也是借助了这面宝镜之力。不过付出的代价,便是手头暂时没有强力法器可用,至少在近期内没有。和师兄弟们较量时只能用符器凑数,搞得大家都以为他藏了一手——其实天地良心,这个是真没有。 但黄昶从不因此后悔,在他看来符器虽然无论在功能还是威力上都远比法器要简单,可只要用对了地方,一样可以起到非常大的作用。至于如何通过选择搭配,把各种不同符器组合起来,使其能够发挥出最大作用,这不正是他最擅长的么? 更何况,这面印符宝镜在他手中还能发挥出另一项重要作用……黄昶把宝镜拿在手中把玩鉴赏了一阵子,之后站起身来,打开旁边一扇侧门,进入到书房隔壁的一间屋子里。比起书房的整洁干净,这里头要凌乱了许多。四面墙壁上布满了挂钩支架之类,或挂或靠的摆放了许多东西,连同角落中都塞了个满满当当。但房间正中位置却很宽敞,只有一台孤零零的古怪物品摆放在那里。那物品有棱有角,从四面八方向外支楞着许多钻头刀具之类,整体呈现出一种与这个仙侠世界截然不同的机械化风格! 黄昶走上前去,从旁边材料架上拿起一块铁藜木原料,放进这台机械一侧的进料口,并用夹具固定好。之后在能源核心处放上一块灵石,手掌在这机械表面上某处轻轻拂过,就好像按下了某个按钮,那台机械上绘制勾勒的大批法阵纹路开始一一闪亮发光,发出“嗡嗡”之声,渐渐的运转起来。随即便看到那块木头在工装夹具控制下,沿着一根导轨在机械四周上下翻滚挪动。每挪到某一处位置,便会被从四周自动延伸过来的钻头,刀锯,磨床……等等工具处理一番。最终,当那块木头来到导轨尽头,成为被处理完毕状态时,它已经从一块原木成为了一面精致盾牌模样。包括上面的印符纹路,都已篆刻完毕,就等着真正灌入符咒之力了。 如果这里有另一个和黄昶一样,来自现代世界的人看到这一幕,必然会大惊失色——黄昶的这台机械居然是一台机床!而且还是那种可以自动调整材料位置,完成连续加工的数控模式机床! 在加工好盾牌外形之后,黄昶又取出几张早已准备好的符箓,以及那面“印符宝镜”,先是将符箓撕开,让宝镜吸取空中即将爆发的符咒,之后又徒手临时划了几个新的,之后便将其一一转印到木质盾牌上……如此经过大约小半个时辰的操作,一面崭新的,闪耀着淡淡灵光的青木符盾呈现在黄昶面前。 黄昶拿起符盾看了看,又简单测试了一下,确认其工作正常,完全达到了设计要求,便将其放到位于屋角的成品架上——那上面已经整整齐齐码放着大量同样式,同型号的青木符盾,足足有数百面! 三十四 黄昶的秘密(四) 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 -------------------------------- 这才是黄昶坚持要领取这面“印符宝镜”的最大原因——他上辈子可是搞机械制造专业的。在这个仙侠世界里,修士们提起符器,无非是想到“器物”或者“武器”之类,但在黄昶心目中,首先想到的概念却是“机器”,以及紧随其后的“生产自动化”!而这面“印符宝镜”的特性,正可以帮助他充分发挥出自己的特长。 其它修士制造符器,无非在空闲时造个三五件,优先满足自身需要之外,有多余的才拿出去换点灵石花花。即使那些专门制造符器的修士,也是完全手工操作,从最初原材料处理到后期加工一手包办,就算是最熟练的高手,制造一件符器总也要花费个一两天工夫。能连续搞个十几二十件已经算是高产。 但在黄昶这里,用机器处理原材料——他的这台“机床”符器便是专门用来把普通材料加工成器物的,然后再用“印符宝镜”法器来制造符器。一整套流程下来,消耗的时间精力都被压缩到最低,平均一小时不到便能生产出一面符器盾牌——而且这个制造过程是相当“自动化”的:黄昶本人除了需要放上原料木块,用法力开启机器,以及最后用“印符宝镜”转录符咒多花些精力之外,其它时候只需要坐在旁边稍微照看一下,避免机器运行时出故障就行了,基本不费力气,而且质量上肯定完全一致。 所以黄昶现在往往是在修炼学习疲累了以后再来搞搞生产,权当放松身心。而即使这样随便玩玩性质,每天产量也不会少于四五面。日积月累下来,那可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工业化生产么,都是这样,产量至少都是以上百起,成千上万都不稀奇。 当然黄昶能搞出这么一套东西,却也不是短时间内的成果。光是那台符器机床,连设计带制造就花了他整整两年时间,有些关键核心部分,他自己虽然能设计出来,由于法力不足却造不出,后来还是请了师父长青子出手才搞定的——黄昶在向师父介绍这套系统时还很得意,觉得自己也算是开创了一代先河。若是宗门“天工堂”里能用上这套设备,岂不是连法器的生产都能大大加速了? 不过长青子在仔细听取了他的说明,以及研读了他所绘制的图纸之后,只是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脑袋,说一声“你这孩子想法还挺多”,然后便让他回去了。之后再次见面时,也只是把他请求帮忙制作的那几个设备核心交给他,对于这套系统本身却没什么评价。 黄昶自然很是失望,他毕竟年轻气盛,在设计出这套整个修仙界里堪称独一无二的符器机床之后,觉得自己应该是把一种全新理念给带到这个世界了。就算不能彻底改变这整个修仙界,至少让西昆仑山来个大变样是没问题的。却不料被如此轻视,连个评价都没有。 倒是后来长青子有意无意跟他谈起当年宗门里被称为“天下炼器第一人”,也就是那面“印符宝镜”制作者天机子的逸事。说他聪明机巧天下无双,修炼天赋也是无与伦比,背后靠山又是天下第一宗门西昆仑,按理说是很有希望成为元婴大修士的。但就是由于他过于沉迷炼器之术,耽搁了本身修为进步,最终一生境界是被卡在了金丹期。虽然宗门全力想办法为其延长寿命,却也“只”活了七百余岁便寿尽坐化,后来的转世也一直没找到,让人想起来郁郁不已。 黄昶自然能听出师父话语中的规劝之意,虽然跟他的理念不太一致,嘴上肯定要恭敬受教的。而且后来长青子又找机会安排他去“天工堂”里参观了一次,开开眼界,黄昶这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果然有些偏颇——现代大工业生产讲究的大批量,一致性,而仙家法器的炼制则恰恰相反,每一件法器几乎都是独一无二,只能是手工生产。 原因很简单——原材料的珍稀性,制作法器必须使用多种珍稀材料,而那些材料的获得很大程度上要靠运气。一个优秀的炼器大师不是说我善于制作什么,所以需要提供哪些材料,而是能够根据手头的材料灵活搭配,利用法阵符咒等手段充分发挥出其物性,最终制作出的成品是什么特性,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吃不准。 而可以用来炼制法器的原材料,其种类更是千变万化:玉石,金属,木材,动物的毛皮骨骼牙齿内丹……这些还算寻常的。乃至于稀奇古怪的火焰,水滴,甚至某一束光芒,以及妖魂,鬼魄,兽灵之类虚无之物都可以做为法器原材料,这些东西岂是能用机器加工的? 所以黄昶的“大规模”“自动化”思路,用在制造生产普通物品上面还不错,给符器作作器胚底材也能勉强凑合,但跟炼制法器实在搭不上边。而黄昶的这台机床虽然设计出色,钻,磨,切,锯,刨,铣等各项功能都颇为齐全,可以把物品加工的非常精致,但跟那些真正的炼器大师比起来……黄昶在“天工堂”中就看见一位高手在处理一团金属:也不见他用什么工具,就让那块金属在自己面前悬停着,从口中吐出一团火焰将其烧融炼化。随后只是闭目冥思,那团液态金属便随着他心中所想自动幻化形状,变化出一个非常奇异古怪的造型来…… 当时黄昶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的思路有问题了——机器的特点是用死板和稳定弥补人力可能产生的疏忽与偏差,但在这个修士力量几乎无所不能的仙侠世界中,想要让机器达到这种程度,似乎不可能。而且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这台机床虽然看起来非常完美,但其实最佳工作范围也只能局限于加工木材,如果是加工金属或者是某些坚硬石材的话,钻头和刀具的材料强度恐怕都难以承受。 事实上,就是在加工某些特殊硬木时,他还得用锐金符咒提前加固刀具或钻头,否则用不了多久就要重新磨制或是替换了——说到底,黄昶如今毕竟还只是个蓝衣弟子,弄不到太高级的材料。何况西昆仑弟子能够享受的福利非常好,如果他真能搞到那类东西,也还是上交给宗门,花费些门功请宗门制器高手代为加工成法器或神兵利刃来得更划算些。 三十五 黄昶的修仙生活 此后数日,黄昶就这样“宅”在家里足不出户。每天无非练练功法,玩玩手艺,而这也是绝大多数修仙者消磨时光的手段。 如今的黄昶,已经算是一位正规修炼之士了,他的生活也变得非常有规律:每日清晨即起,借着外面那轮初升红日,吐纳朝阳之气——对于他们修炼之士来说,除非某些特定功法会有冲突,否则在日出时射向大地的那第一缕晨光紫气,对于修士淬炼身体是大有益处的。基本上修炼传统五行功法的人都会尽力吸纳。 在这第一轮内息吐纳之后,便打一趟锻身练体之拳,以求内外兼修。然后便去吃点东西——其实不吃也行,炼气士导引天地灵气化入自身,本身便可以从外界吸取到足够能量,所谓“仙人餐风饮露”在这修仙界中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吃东西不过是满足日常养成的习惯,免得总感觉肚子饿, 当然身体所需要的物质并不能完全通过吸收灵气解决,每隔一段时间还是需要摄入些食物,但已经不需要每日进食。隔个十天半月,吃一些诸如黄精,山药,白茋之类草木块茎即可……总之修仙之士对于饮食的要求已经很低,只有练体修士例外,他们倒是需要大量吃东西以补充体力消耗的。黄昶虽然是炼气修士,但在锻身炼体方面下的工夫也不少,因此每日里对于这早晨第一餐还是很重视,总是尽量准备充分,把肚子吃得饱饱的,荤素搭配确保营养均衡,然后才开始这一天的活动。 早餐之后便是一天中最重要的学习时间——主要是“仙门六艺”的相关研究。他的大多数同门师兄弟只学其中一到两门便已经叫嚷着时间调配不过来,但六艺齐学的黄昶却反而没这个问题——他前世可是轻松闯过高考大关的,在大学里也是个标准学霸优等生,早就掌握了对各门不同课程之间进行合理计划和调配的诀窍。 虽说研究“仙门六艺”需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远远超过普通知识学习,但如今黄昶的头脑和精力也绝不是前世可比——而且坦率说,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哪怕是那些修仙之士,他们的学习方式还很原始,效率非常低。以黄昶的眼光看来,如果宗门授艺的方式能够合理高效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靠各人自觉,让每一个西昆仑弟子同时学习仙门六艺并不是那么困难。当然这其中肯定要分个主次轻重,但在对六艺都有所涉猎的前提下,再精通其中一两门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就像他现在这样。 下午的活动比较自由些,可以用来练武——真正用来对敌格斗的武功,而不是早晨那种纯粹为了锻炼身体肌肉的健身拳脚。也可以用来做其它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黄昶最近就对制作符器非常入迷,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在此方面。 晚饭以后则是雷打不动的读书时间,当然对于修仙者来说“读”字可能不太贴切了,他们的大多数资讯都是通过留言玉简玉玦之类用神魂直接感应到的。黄昶现在也是如此,所以把读书时间放在晚上,因为对光照没什么要求了。 那间普通藏书阁里的资料他现在已经基本全部阅读过——不管是一楼图书还是二楼玉简,到如今还能满足黄昶阅读欲望的地方,乃是只有正式弟子才能进入,存放着宗门所有重要资料的藏经阁。对于大多数西昆仑弟子来说,他们进入藏经阁的目的是为了学习那里收藏着的各类修仙诀窍以及功法,以及在需要了解某些特定资讯时前来查资料——比如要前往某地作任务,需要了解当地情况;或是与某势力发生冲突了,需要知道对手强弱……等等,而这些都是需要用门派功德来换取的。所以他们没事一般不来藏经阁——练功时生龙活虎,一念书就打瞌睡,这种毛病并不是吴大牛一人所独有,很多修士都是如此。 不过黄昶对那里感兴趣,却是为了藏经阁中海量的,不需要花费门功就能阅读的“普通资料”——西昆仑门派数万年的传承,藏经阁屹立此间也有万载之久,其中积累的文牍卷册何等丰富。尽管其中很多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失去了实际意义,只能作为奇闻轶事看看,却也正可以满足黄昶的阅读癖。 ——没错,就是阅读癖。包括慕容英,吴大牛这些朋友,以及穆子清,长青子等师门长辈都发现了,他们觉得黄昶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看书喜欢到了近乎于癫狂的地步,只要一有空闲就摸出块玉简往脑门上贴着,简直跟走火入魔差不多。 有时候他们也会善意的规劝两句,黄昶也总是虚心接受,不过事后却依然故我——没办法,作为一个来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灵魂,他在这方面确实称得上是有某种瘾头了。对于外界信息资讯的极度渴求几乎已经深刻在黄昶骨子中。即使那些很枯燥很无味的文牍资料,他也能当起点小说一般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黄昶虽然喜爱阅读,却也能控制住自己,到了深夜便停止,从不熬夜。之后便进入休息时间。而在每天休息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凝神静气,将自身心境调节到最佳状态之后,便用精心制作的灵符墨水在特制符纸上绘画符箓。其数量根据当天所绘符箓种类的不同,以及当天剩余法力的多少而略有变化。以黄昶目前五重天境界的法力,通常也就在七八张到十张左右,反正把全身法力统统耗完为止,之后便打坐调息,行功运气,以此度过漫漫长夜。 ——练气士是不怎么需要睡觉的,除了特殊情况,平时基本上都是用打坐行功取代睡眠。整个人在恍恍惚惚半睡半醒的同时,让法力在身体经络中反复运行大周天。西昆仑山上灵气充沛,通常经过这样一夜修炼,至天明时全身法力又能恢复完满。 三十六 下山(一)(求订阅,求月票!) 而修士们在让自身法力进入这种大周天运转之前,往往都会用各种方法尽量将法力耗空,这样习惯了以后,法力恢复的速度会变快一些,同时还可以让自身法力的总量略有增长——当然增长的很慢,要天长日久之后才能看出效果。 而且它必须保证这段时间内,自身是绝对安全的,否则一旦遇警,却法力不足,那可是大危险。通常也只有在自家门派或洞府中才敢这么干,到了外面不熟悉的地方可就不能这么冒险了。 西昆仑给弟子的建议是让他们画符,在耗尽法力的同时,也可以借此积攒下大批符箓,以供战斗时使用或是拿去与他人交换——其它种类的符箓或者灵石均可。西昆仑山的弟子出去个个号称身家厚重,动不动便能砸出大批符箓让对手叫苦不迭,其实便是由此而来。 如果修仙生活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倒是轻松惬意,据说上古时代很多修士便是这样隐居在灵气充沛之地,默默无闻的终日修炼,最终成就仙位,飞升天界。 只可惜如今这个世界却远非从前了,修炼资源的匮乏和随之而来的残酷争夺使得这种“田园牧歌”式修仙生活已经变得越来越可望而不可即。即使西昆仑作为天下诸多仙山之首,在这里仍然拥有类似于上古时代的浓郁灵气与优越修炼环境,而强大的门派势力也能保障其弟子不受外界威胁,可像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能够专心致志只管修炼的好日子,对于西昆仑弟子来说也不是随便可以获得的。他们毕竟不可能完全与外界隔绝,仍然有很多杂务要处理。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赚取灵石。 ………… 这一日,黄昶作完了早上的日常功课之后,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去钻研仙门技艺,也没有打开机床搞生产,而是来到自己书房中,拉开墙上一块布帘,显示出后面张挂着的一张大地图来。 那地图包含地域非常广大,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但绘制的颇为粗糙,很多地方都只有个大致轮廓,只在某几块特定位置上倒还算详细。山川道路,城池河流尽绘于上,某某国,某某郡,某某城也标注的甚是详尽——其中就有黄昶所在的大周国,以及他曾经去过的齐,鲁等地。还有其它几个人口众多,文明繁盛之大国——这些地方的地理图志比较容易找到,便被集中绘画到了这张地图上。 但在此之外可就模糊了,大片大片的区域上只能注明“蛮荒地域”四个字,尽管有些地方也用密密麻麻文字标注着当地特点,有无厉害妖物,以及仙门宗派情况等等,总体上看起来还是空落落的。 这面大地图是黄昶亲手绘制——说起来让人郁闷,在这么发达的仙侠世界里,居然很难找到一张足够详尽完整的地图。当然不是没有,能够飞天遁地的修仙者要搞大地测绘还是很简单的。但在这个世界里,地图是被作为一种非常重要的军事和战略资源严加保密。各国,各城,乃至于各大门派都是自己派人绘制地图,然后秘藏于各家的暗室之中,从不对外公开,当然更不可能互相交流。 西昆仑也有属于自己的地图,而且是一套非常立体直观的巨型沙盘模型,就放在西昆仑宗门核心紫霄宫的后殿里。黄昶曾经有幸见过一次。那可真是叫做高端大气上档次——上面的草木与河流甚至能随着四季交替而有枯荣封冻变化,各大门派的仙山与飞来峰也是按照实际轨迹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更让人惊奇的是,只要把特制符纸铺在遮盖住沙盘的水晶罩上面,随着下面光影变化,符纸上便能自动拓印出一幅非常详尽的地图来——这沙盘本身就是一件玄妙法器。 黄昶自是羡慕无比,当即便想要拓印一份,却被师父严词警告了一番——此物乃昆仑独得之密,作为正式弟子你看看没问题,但却绝对不允许随便拓印。只有在执行门派任务时,宗门才会允许执事弟子拓印相关区域的地图带走,而且事后会要求归还——这种拓印出来的地图却也属于符器,通常无法被复制,如果采用特殊手段的话,还很容易自毁。 那宗门有没有那种简单一点的平面地图,可以直接提供给弟子的呢?——没有,除非你有本事记在心里,那别人才管不着。于是黄昶无奈之下说我自己画一幅总没问题了吧?长青子笑言道这却没有限制,但是西昆仑山本身的地理形势不能画,画了也绝不允许带下山。 于是黄昶便自己画了这么一幅大地图,一部分是根据那沙盘模型,悄悄记在心里回来复制的,另一部分则是把山上藏经阁或藏书阁中所能收集到的地理图志都给标注了上去,陆陆续续弄到现在,虽然简陋了一些,却也勉强能满足他的基本需求了。 比如此时,黄昶便在地图上找到大周朝所在位置,在这一片区域上,虽然眼前并没什么东西遮挡,却被一大块阴影所覆盖。而且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看到这片阴影还在缓缓移动着!若是有对西昆仑总体地势熟悉的人在这里,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这竟是西昆仑山的影子! ——黄昶的这张地图虽然没有宗门沙盘模型那么高档,却也是一件符器。功能并不复杂,无非是画错的地方可以随时更改,疏漏的地方可以不断补充,以及自动显示出一些重要变化——比如西昆仑仙山相对于下面陆地的运行轨迹。 西昆仑作为一座飘浮在空中的仙山,相对于地面肯定是会活动的。这也是所有仙山和飞来峰的特色——如果有必要它们都可以作为飞行堡垒或是浮空战舰使用,不过那要消耗仙山本身的灵气。若是灵气耗尽,仙山便要坠落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各大门派都舍不得这么使用仙山的。 三十七 下山(二) 正常情况下,世间各大门派都是让他们的仙山沿着一条固定路线运行。这条飞行路线的制定方式非常复杂,乃是根据天上星辰排布以及日升月落规则所确定。沿着这道轨迹飞行,可以使仙山在空中飘行时几乎不消耗任何灵气,同时得到最多的日月星辰之力,从而弥补使这座仙山一直保持浮空,以及山上修士们修炼造成的灵气消耗,以尽可能维持山上的灵气环境——经过那么多年,下界大地上灵气几乎散尽,而各大门派的仙山上却基本能维持住上古时期的灵气浓度,便是由于这种神奇路线的缘故了,包括西昆仑山也都是如此。 理论上玄妙之极,但表现出来其实也挺简单:这条路线通常大致上是个圆型,运行周期通常为一年。也就是说差不多每隔一年左右,西昆仑山便会绕上一个圈子。而大周王朝的国土之所在,基本上便是在这个圈子所笼罩的范围之内了——所谓“大周王朝是被西昆仑罩着的”,这句话可并不完全是比喻。 而西昆仑门派与大周朝的交流很大程度上也是和这条轨迹路线相关,比如到了九月份,仙山差不多正好漂浮到大周京城龙首原上空了,于是五年一度招收新弟子的大典礼便在那里举行。而如果门派需要与设置在大周朝其它地方的分支机构交流,只要不是紧急事件的话,也基本上是算好了时间,等仙山飘到那儿之后再飞下山去联络,这样就尽量少动用翔云飞舟,可以节约下大量灵石。 而黄昶这一次的行动同样与时日相关——在那大地图上,某些特定位置有几个小点,此时其中一个,标注着“白云坊市”的小绿点儿正在闪闪发光。这却是黄昶预先设定好的:每年到了一定时日,等仙山靠近到这些点位附近时,标记点便会发光,就好像闹钟定时响铃一样,以提醒黄昶——他大赚一票的时间又到了。 ………… 看过了时间,黄昶又来到书房旁边那间工作室中,在这里的角落中,整整齐齐码放着他这几个月来积攒下的成品符盾。黄昶把符盾都搬出来,统计了一下数字,足足有二百八十余面。符盾乃是用仙山灵木承载木行防御咒法作成的符器,在咒法没有被激发以前其本身并不大,单独一面只有手掌大小。不过这将近三百面叠加起来,却也占了一个极大的体积。黄昶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估摸着靠寻常方法是不太容易携带了——倒不是背不动,而是目标太大太显眼,恐怕一下山就会给人当肥猪宰的。 于是他叹了口气,颇为肉疼的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箓来,那上面的篆书纹路金光璀璨,一看就不是凡品。黄昶将其展开,输入法力催动符箓,顿时只见从那符箓上射出一片金光,将他面前这一堆符盾统统笼罩在内。过了片刻,金光散去,那一大堆符盾全都消逝无踪,而黄昶手中的这张符箓上,却栩栩如生的呈现出这一大堆符盾影象来,看起来就好像处在另一个空间中。 ——确实是在另一个空间了,黄昶拿出来的是一张“小乾坤符”,一种用于施展空间法术“小乾坤咒法”的特殊符箓。通过这个咒法可以临时性的创造出一个存储空间,将不超过一定体积的无生命物体放入其中,以便于随身携带。对于那些没有储物袋或其他空间储存法器的修士来说,这是最好的替代品。 不过这种小乾坤符咒虽然也是属于正宗乾坤符咒的简化版本,炼气阶段修士便能使用,但却不同于遍地可见的五行系咒法。空间系咒法需要修士有相应的空间天赋才能修炼,而且用于制作空间符箓的符纸也需要有空间属性,十分难得;施展此类符咒的成功率也非常低,危险性又很大——打开异空间时谁也说不准会遇到什么情况,故此这种“小乾坤符”的价格十分昂贵。寻常符箓的标准价格是一块灵石一张,而“小乾坤符箓”却要十几块灵石才能换一张,比很多符器都要贵,还很不容易交换到。 更不用说它还是一次性用品——象黄昶这样激活一次,打开空间把东西装进去,下一次再激活时把物品放出来,这张价值十几块灵石的符箓也就废掉了。所以若非价值很高,数量很大,又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一般情况下黄昶是舍不得使用这种符箓的。 但眼下这种状况显然必须使用了,在把这批价值高昂的符盾货品收入乾坤符,并小心翼翼收藏在身上之后,黄昶又来到工作室的另外一侧角落。拉开遮挡布帘,那后面满满当当的,摆满了各种——兵器和甲胄! ——前世的黄昶作为一个机械迷,他一直对影视剧中的某类镜头非常羡慕:主人公打开某扇房门或暗门,后面墙壁上悬挂着大大小小无数枪械!然后主人公不慌不忙拿起长枪短炮往身上挂,时不时还向裤腿中塞几个弹匣,往口袋里藏两颗手榴弹之类……那姿势简直帅呆了酷毙了有木有?黄昶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这么一间秘密小屋,然而按照他前世社会上对枪支的严厉管制,这种想法只能是白日做梦,就连仿真模型都不敢私藏。不过如今到了这个仙侠世界,自己又成为修仙之士以后么……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当然没有枪械,但各种冷兵器配合符箓咒法,其杀伤力可丝毫不比黄昶前世里那些火器来得逊色。于是在这面墙上便整整齐齐悬挂着一排排利刃,什么长刀短剑,斧头匕首,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应有尽有。枪矛棍戟等长兵器以及几张松了弦的长短弓弩斜斜倚靠在墙角,旁边箭壶中则插满了一支支白羽箭。 武器库的另外一边则是几具木头衣架,上面搭放着从头到脚全套衣冠,有布衣,皮具,甚至还有一整套的金属全身甲胄!连头盔,上下装,护肩护臂,以及战裙战靴等等都是齐全的,乍一看就好像一尊尊武士塑像站立在那里,慑人心魄。 三十八 下山(三) 所有这些武器衣甲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上面都隐隐闪耀着灵气光芒。如果拿起来仔细观察的话,便可以看到这些兵器衣甲或外或内,或多或少,都有篆文符咒隐现其上,就连那每一支羽箭上,都被镌刻上了相应的咒法符纹。 ——所有的这些装备全都是符器!包括符兵,符甲,符弓,符矢……等等。黄昶虽然没有法器,但他充分利用那面“印符宝镜”,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用符器给武装了起来。相比之下,他的师兄弟们虽然每人都有一件中品法器,某些手头富裕的,比如王丰王三少这类,还可能从宗门百宝堂额外换到了其它普通法器,但大部分肯定都还是使用着寻常物品。如果用游戏概念来形容的话:黄昶如今已是全身绿装了,人家还只是一两件蓝装与大部分白板混搭,综合属性上未必有他高呢。 当然这个仙侠世界可不是游戏,符器也终究不能与法器相比。真正打起来,黄昶这全身符器都消耗光了也未必能顶得住人家一件中品法器的全力攻击。但无论如何,有这一身装备打底,黄昶的实力肯定是有了极大提高。如果他前几日就这样全副武装的出门,就是碰到那个黑猫老太毛秀珠,也未尝不能和对方周旋一番,而不一定非要被迫使出苦肉计,借着宗门法条的威势才能渡过难关了。 稍稍考虑了一会儿下山之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黄昶为自己选择了一套较为轻巧的皮制甲衣套装。这套皮甲看上去灰扑扑的并不起眼,但实际上里面窍门甚多:附有防护咒法的衣服上设置了不少暗袋插口,包括一根斜挂在胸前,上面布满小小暗格的宽皮带,可以用来暗藏丹药,飞刀,符箓等物,以便于随时取用。 左右小腿上各裹着一层皮鞘,充当护腿的同时,在其夹层里各自可以暗藏一把匕首。包括左右手臂也是如此,一双厚厚的护臂里头藏着袖弩,手叉等用于阴人的小东西——这套皮甲被黄昶命名为“暗杀者套装”,就算是个没什么法力的凡人,穿上这一套差不多也能化身神偷刺客,连皇宫大内都能出入了。 穿戴好衣甲之后,黄昶又从武器架上挑选了一长一短两口寒光闪闪的利刃,分别悬挂在腰间两侧皮带挂钩上,同时背上一张中等猎弓,再挎上一壶符箭——在把这些沉甸甸装备背上身的同时,黄昶也在暗自嘀咕着:希望这次下山运气好一些,能弄到一个乾坤袋子,以后就不用再把这些装备都背在身上了,而且也能多带一些箭矢。 ——他之所以要带这么多武器在身上,并不是为了耍帅摆酷,而是真正需要使用的。符器虽然不象符箓那样基本只能用一次便会销毁,但本质上还是一种消耗品。黄昶这上上下下一身符器装备,看起来确实威武霸气。但如果遇到那种激烈程度很高的战斗,说不定一战下来就消耗殆尽了。 相比之下,法器的使用寿命就要耐久许多,通常炼气士水准的战斗也很难伤及到法器本身,所以有一件好的法器对于炼气士作用非常大。当然了,像黄昶这种全身挂满符器的“土豪型”炼气士出门,人家有法器的也不大敢招惹——至少在这些符器消耗完毕之前,他的战斗力可并不比那些拥有法器的人差!甚至在适应能力和全面性上尤有过之。 为了避免出门时太显招摇,黄昶又在最外面罩了一件带遮帽的青布袍子,然后便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出门背包,跟他当初带上山那个差不多,里面已经塞满了这次行动所需的各种补给和物品。 一切整备完毕,又给师父长青子,姬若,慕容英,吴大牛等师友至交各自发送去传讯符鸟打个招呼,黄昶便出了门。他随手给自己施加一个小清风符,便径直朝宗门主峰那里奔跑过去。现在黄昶全身上下大概多了约有五六十斤的份量,不过完全不影响行动——黄昶这些年来对于锻体功夫一直没放下,如今差不多有相当于凡间武林高手四五十年的功力在身,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 ………… 一路上奔跑的时候,他还特地四处看了一下——如果这回还有人敢过来找麻烦,那他可不会客气了。不过在自家门派里头终究还是安全的,上次碰上那个疯狂老太婆只能算是意外中的意外。 不久之后来到主峰,黄昶径自去执事堂里报备——西昆仑弟子只要达到炼气中期,也就是四重天以上境界便可以自由下山,不过每次出入山门都需要在执事堂里登记一下,免得宗门不知道此人去向。 而且对于大多数还不具备飞行能力的中低阶修士来说,他们想要下山,还得先在执事堂这里预订船票——西昆仑山是飘浮在高空中的,想下山又不能自己飞的人只有乘坐宗门摆渡飞舟下去。摆渡飞舟是免费的,但在要求下山人数不多的情况下,往往要三四天才会有一班船——免费船要差不多凑满了一船人才会出发,以求最大程度节约灵石。当然如果谁有急事的话也可以单独申请借用小飞梭,不过那就得支付灵石了,往返一趟的费用可不低。再或者也可以求其他能飞的师兄师姐帮忙,但那要欠下人情……总之,对于像黄昶这样的练气中期弟子来说,想要潇潇洒洒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难度可实在有些大。 所以当黄昶一身出远门装束,兴冲冲来到执事堂里办手续时,那位执事弟子先是颇为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心说又是一个不了解情况过来的新手,随后摇摇头道: “不好意思了,这位师弟。最近下山人不多,这两天都没船,后天再过来看看吧。” 却不料黄昶不慌不忙,哈哈一笑: “没事,我只需要知道回来的班船时间就够了。下山的事情,自能解决。” 三十九 下山(四) “嗯?” 那名执事弟子狐疑的看着黄昶,心说这位师弟不算眼熟啊——能够在炼气阶段拥有飞行法器的弟子大都是门派精英,大多数人都应该认识的。尤其他们执事堂的人,平时处理庶务,应该会经常打交道才是。 不过既然黄昶这样要求,他也没理由拒绝,当即便为黄昶办理了下山手续,又查了回程的班船时间告诉他,然后便看着黄昶胸有成竹走出门,径直向着山门前那块专供宗门飞舟起飞降落的大平台走去。 ——也许是有哪位高阶师长愿意带他下山吧,执事弟子暗暗想道,便也不再放在心上。 而黄昶这边,快要走到山门外的大平台时,却忽然转身一绕,登上了旁边一条盘肠小径。那小径弯弯曲曲的,不过总体都是在悬崖边上东转西绕。黄昶沿路走了一段,来到一块濒临悬崖的大石头上,这块巨石凸出崖面甚多,几乎有一半是凌空虚悬,下面就是那万丈虚空。若是胆气不足的人来到这里,多半会心惊胆战,连腿都要发软的。 可黄昶却很从容的站立在这块大石头上,还是在非常外侧的位置。由于护山雷云大阵的存在,西昆仑山经常会被重重云雾包裹着。从山上看下去并不能直接看见地面,除非当云团正好被风吹开时,才会露出了下面的广袤大地。 黄昶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装置背在身上,并把相应的脚扣,手环等等一一装配到位。然后他低头眺望,此时正好有一阵风吹过,云团暂时散开。下面的山川河流,密林荒漠便在缝隙中清晰可见,就好像他前世里坐飞机时从舷窗看出去的景象一样。 而在这个世界里,可没有什么空气污染,雾霾干扰之说,只要不被云层遮挡住视线,视野清晰度就极高。他甚至能看到大群的野牛黄羊之类在荒原上奔跑,泛起滚滚黄尘。 “锦绣河山哪!” 黄昶低声咕哝了一句,之后便伸展双臂,高高跃起,纵身跳出巨石,扑向下方那片片白云。 ………… 眼前白雾弥漫,耳边风声大作,黄昶感觉自己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向下坠落。他前世里没学过跳伞,这一世当然更没有。不过好歹曾在电视里看到过,于是便学着那些运动员的样子,将四肢尽量张开,兜着风朝下落去。 这个世界的重力加速度明明跟我前世差不多,可这片陆地为啥却远远大过地球?难道这个仙侠世界中,大地的密度非常小么?还是万有引力在这儿不能发挥完全作用?——此时此刻,在黄昶脑海中出现的,居然会是这样一连串古怪问题。这让他自己都忍不住暗暗苦笑,心说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永远摆脱不了理科生思维了。 随即,他又感到胸前有一物在微微发热,却是那块挂在颈上,藏于怀中的西昆仑弟子铭牌。黄昶虽然抽不出手去拿出来看,却也知道这块铭牌正在发挥某种作用——他此刻正在西昆仑山那号称天下第一的护山阵势,“九天雷劫紫霄玄云大阵”中穿行着,如果不是怀中那块玉牌法器表明了他作为西昆仑“自己人”的身份,这四周围白花花软绵绵的轻柔云雾间,可就马上会充满恐怖的雷电风暴了。 那可是连元婴大修士都难以抵挡的雷劫啊!估计只要漏一道出来就能打他个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转生。虽然黄昶在理智上很清楚:自己应该不会在这里遭遇雷云攻击。但在他的灵魂深处,却依然可以感受到某种深深战栗之感。这是一个修仙者本能的直觉,告诉他此地非常危险,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好在这段时间并不太长,不久之后,黄昶眼前豁然开朗,那浓浓云雾骤然散去,下方苍茫大地以一种极其迅猛的态势扑面而来,一下子便填满了黄昶的全部视野——他脱离雷云阵范围了。 而黄昶也迅速行动起来,他猛然拉动联系在手脚上的拉环,于是先前他在跳崖之前背在背后的那个长条形包裹立即四分五裂,从里面弹出几根细长而坚韧的杆件,而在杆件之间,则是用涂抹了树胶的丝绸,构成了仿佛蝙蝠翅膀那样的翼膜。 随着这些翼膜渐渐张开,黄昶下坠的速度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等到所有杆件完全撑开,翼膜固定成型之后,在黄昶身体上方分明便呈现出一具极具现代感的三角形无动力滑翔翼! 滑翔翼的龙骨通过拉环与他双手双脚以及腰部紧密相联。而且这滑翔翼居然也是一件符器——黄昶口唇微微翕动之下,描绘在三角翼身上的“小清风符”咒法随之发动,这具滑翔翼整体都泛出青色光芒来,即使还吊着一个人的重量,也仿佛在空中变成了一片毫不受力的羽毛,不但几乎不再往下坠落,甚至随着飞行姿态的调整,还能够借助上升的气流往上飘飞! ——这便是黄昶敢于从西昆仑山上直接往下跳的原因之所在了:他还不会飞行,也没有能够飞行的法器。但是通过这具附加了“小清风符”的滑翔翼,以及西昆仑山本身的高度,黄昶却能创造出一种近似于飞行的状态出来!之所以刚才在雷云阵中不敢开启,却是怕滑翔翼上的法术符咒与宗门雷云大阵有冲突,而且在云中也看不清方向,所以非要等到离开雷云阵范围才敢使用。 成功打开了滑翔翼之后,黄昶心里就要镇定多了。他反手摸了摸背上另外一个小包裹,心说这回用不着你了——在那里面还收藏着一具同样附加了“小清风符”的降落伞呢,乃是作为预防万一的保险措施——这可是在从万丈高空直接往下跳,若没有备用手段,岂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不过现在么,直接飞到目的地去就可以了。黄昶抬起头,从空中辨认了一下太阳位置,确定好方向,便通过手脚拉环调整飞行方向与姿态,向着他此行的目标之地飞去…… 四十 小朋友(上)(求月票!) 蓝天之下,白云之上,庞大的西昆仑仙山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缓缓飘移。在这座巨大仙山四周,时不时有一群鸟儿飞过,追逐着从仙山上散发出来的灵气。 渐渐的,有一些鸟儿发现似乎来了个不速之客:一只从来没见过的,长着三角形翅膀的古怪大鸟居然也在这附近空中飞行。大多数普通鸟类是没什么好奇心的,反而出于谨慎因素离那东西远一些——那只“怪鸟”看起来很大。但也有些异类是不害怕的——这不,一只原本混在鸟群中玩耍的绿皮鹦鹉便扑扇着翅膀,主动朝那只“怪鸟”飞了过去。而且它貌似还认识对方! “嘎,嘎,黄八,黄八,是你么?你又长出新翅膀啦?” 声音响亮但却有些咬字不准,音调也古里古怪的,就好像黄昶前世里听外国人说中国话,倒是特色鲜明。而正在闷头飞行的黄昶听到这声音,脸上却顿时显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他抬起头,见那只鹦鹉正要朝他靠近过来,连忙摇手阻止: “打住,打住,别靠过来!上次你已经弄坏我一对翅膀啦。” 那鹦鹉倒还挺听话,闻言便不再靠近,只在他周围盘旋飞舞,同时上上下下打量着黄昶的滑翔翼,过了一会儿,这只鸟儿的脸上居然很拟人化的显出大笑之色,扑扇着翅膀,叽叽喳喳叫道: “哈!哈,黄八,原来你这对翅膀是假的!” “假的又怎么样,能飞就行……我说,波波,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黄八了,很难听啊!” 黄昶没好气道——先前那一次大校检比试,黄昶在九十余名新弟子中正好名列第八,于是有一段时间师兄弟们开玩笑的喊他黄八,这倒也没啥。但他就是在那时候结识了这只鹦鹉精怪,却也学着别人这么喊。可语调发音偏偏又很不准,念出来很容易被听作“王八”,这叫他如何能忍。 于是每次见面都要为这事儿争执一番,但说实话——没啥效果。这种禽类妖怪的脑袋本就不太聪明,性子还特别犟,尤其这还是只鹦鹉妖精——没有哪个脑子正常的修仙者会去和一只鹦鹉辩论,人家天生就最擅长这个。 “我不叫波波,妈妈一直叫我绿毛!” 鹦鹉对他的称呼也很有怨念,但黄昶也同样坚持自己的意见: “那是你妈不懂我们人类的语言习惯,你是雄的,所以不能叫绿帽,同样我也绝对不想跟王八扯上关系……鹦鹉叫波波就很好听,或者叫波利也行……波利爱饼干……哈哈。” 鹦鹉显然没听懂黄昶的话梗,但它似乎对波波这个名字也并不抗拒,黄昶后来喊它波波也答应着。又绕着黄昶飞了几圈,它开口问道: “你这是要下山么?” “是啊,想不想跟我下去玩玩?” 黄昶露出一副大灰狼诱拐小红帽的表情,可惜鹦鹉并不上当: “不行,妈妈说过,妖怪下了山就会被人吃掉的。” 这话听得黄昶忍不住就想笑——这咋就跟人类母亲吓唬小孩子的口气一个样呢?而且它说得还很对——妖灵精怪的血肉中因为蕴含有大量法力和灵气,所以对于人类,尤其是修仙者堪称大补之物,当然反过来也成立。故此,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很多妖怪固然是把人类修士视为上佳食物,但被人类修仙者吞吃掉的各种精灵其实更多,双方互相敌视自是难免。遍观整个修仙界,能够看到人类和妖精之间可以象现在这样,平和安静友好交谈的地方,除了西昆仑山以外还真不多。 ——西昆仑山乃是修仙胜地,天下第一仙门西昆仑的道场,但山上最多的却并非人类修士,而是各种妖灵精怪。西昆仑本山号称“纵横十万里,灵峰八百座”,此外还要加上许多独立悬浮于外,只用铁索或藤蔓绑缚住的飞来峰,这其中相当一部分上面根本没有人,而是完全由妖怪所占据着——当然这些妖怪都是经过西昆仑门派允许才居住在那里的,而且是世代居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西昆仑的“家养”妖怪。 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情况,却是因为西昆仑的观念继承自上古仙神,本身并不歧视妖怪——就连人类自身,都还是由半人半蛇的女娲妖神所创造出来的呢,女娲造人在这个世界可不仅仅只是神话传说。所以在西昆仑修士眼中,妖怪和人类一样,都是有权利追求成仙大道的智慧生命,本身并无高下之分。 历代西昆仑修士在外“降妖除魔”,本性邪恶的魔头是必须要除去的,但对于妖怪,只要还没有吃过人,造过杀孽,或者杀孽不重又诚心悔改的,往往便会放它一马。将其驱逐或是迁移到不会对人类造成威胁的地方也就行了——在这个蛮荒遍地的世界中,这样的地方并不难找。而其中有些资质非常高,或是天生品种稀有的,甚至会带到西昆仑山上来放养着。这样经过了成千上万年,西昆仑山上妖怪遍地跑也就不稀奇了。 这些妖怪都比较亲近人类——因为它们当年被允许上山的首要条件就是不许伤人。胆敢违背的不是被处死就是驱逐下山。即使有新的小妖怪出生,老一辈妖怪们也会把这条禁令反复告诫给它们。上万年下来,这种禁忌已经深入到它们的血脉中,几乎已成为本能。 而且这类从小在西昆仑山上长大的妖怪往往都比较纯朴——或者说是比较“傻”,因为西昆仑山上灵气充足,而妖怪的修炼之道大都是天生,对外界资源要求不高,只要有灵气就够了,所以在仙山上它们不需要为了争夺资源而厮杀战斗。 故此,在西昆仑山上,妖怪和人类的关系很是“和谐”,有不少妖怪甚至就在西昆仑门派中担任有职司。此外,在西昆仑修士中间,找个妖怪作为伙伴或随从仆役也向来被认为是非常时髦,非常有派头的流行范儿。 四十一 小朋友(下)(求月票!) ——对于妖怪来说,它们可没什么伺候人丢脸的概念,依附于强者是它们的本能。而且妖怪大都心思单纯,欲望简单,只要能真正收服它们,就永远不用担心会背叛,用作贴身仆役,可比心思灵活的人类可安全得多。 比如在西昆仑历代掌教所居紫霄宫中,有一棵松树和一颗梅树,俱都有五千年以上的道行,早就修成了精怪。而由它们所幻化出的青松,红梅二童子,便是作为历代掌教随身侍从,贴身伺候,如此代代相传,这两个树精童子的年龄其实比西昆仑三大元婴祖师都要大……又如一直对黄昶青眼有加的法元修士元真子,身边就有一只仙鹤精灵,既是坐骑又是管家,帮他处理日常事物……甚至就连那脾气古怪的老太婆毛秀珠,都弄了一只暗影猫妖在身边,现在是宠物和坐骑,等将来修炼有成,灵智大开能化作人形了,用来作为仆役也很好。 黄昶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有这么一个妖怪伙伴,比如这只名叫波波的鹦鹉就不错。黄昶是在一次测试滑翔翼性能时结识它的,当时这只鹦鹉正好看到他从山上往下跳,便一边大叫着“你个小样儿没翅膀也敢这么玩?!”,一边飞过来用爪子拉住他,结果黄昶的滑翔翼还没来得及放出来就给抓破了。 幸亏作为一个标准理科生,他永远会考虑安全措施——当时身上还有个备用的降落伞包,否则可真是一场悲剧了。不过黄昶并没有责怪对方,相反还颇为感动——当这只小小鹦鹉努力却又徒劳的扇动着翅膀,想要阻止他往下坠落时,他能够清晰感受到从那小小身躯上传来的善意。 于是后来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作为一个妖怪,鹦鹉波波其实还很幼小,其它妖精在它这个阶段根本不会说话的。但鹦鹉成妖毕竟不同,它们天生就有语言天赋,学人说话轻而易举。只是普通鹦鹉都很傻,只会跟着发音,却不懂意思。而鹦鹉波波已经开启了灵智,完全可以理解自己所学语言的含义了。 波波当前的灵智大约只相当于人类的小孩子,连脾气都很象——贪吃,贪玩,傻乎乎,而且对周围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不过也正是这个阶段的幼年期妖怪最容易结交,黄昶想要拉拢它习惯跟自己一起行动,将来自然成为好伙伴。 可惜波波和他的交情还没达到这一步,而且它还是个听话的小妖怪,在陪着黄昶飞翔了一段距离,眼看快要远离西昆仑山时,它忽然又拍一拍翅膀,嘎嘎叫道: “黄八,黄八,我先回去啦,离山太远会被妈妈骂的……下次再来找你玩啊。” 说着就自顾自飞走了,黄昶望着它的背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王霸之气还是不够足啊,连个小妖怪都诱拐不到。没办法,只能以后继续下工夫慢慢磨,好在波波对他印象还不错,也愿意找他玩耍,那今后总是有机会的。 ………… 鹦鹉波波离开之后,黄昶又恢复到了一个人孤零零飞翔的状态——其它普通鸟儿毕竟胆小,都不敢靠近他。而黄昶也正希望如此,他的滑翔翼展开足有好几丈,算作鸟类的话体型非常大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有敢于接近他的,那多半是来者不善。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久之后,便又有一只大鸟逼近了过来。这只可不是来套交情的,而是来驱逐和战斗——黄昶侵入了它的地盘。 这让黄昶颇为头痛,对方并不是妖怪,甚至连更低一级的妖兽都谈不上,只是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生山鹰。但这反而更麻烦——如果是那些开了灵智的妖怪,或者至少有一定智慧的妖兽,那还可以交涉,交涉不成还能威胁。以黄昶炼气中期的境界,只要稍稍放出一点法力气息便可以让大多数妖物知难而退了。反正他只是路过,大凡有点脑子的妖兽都不会跟他死磕。 可偏偏这只毫无头脑,只有本能的扁毛畜牲却感受不到他的法力,只是根据体型来判断强弱——在这一点上双方却居然差不多,所以那头山鹰才敢过来,看来是对捍卫自己的领空权利非常看重,非要吃了亏才知道厉害。 然而黄昶目前却很难让它吃亏——如果双脚站立在平地之上,黄昶随便一箭便能将其射下来,那笨鸟连逃都逃不掉——黄昶的符箭会拐弯。只可惜,他眼下正飞行在空中,而且双手双脚都用吊环与滑翔翼连一起了,压根儿抽不出空来应敌。即使勉强作出一些攻击动作,他也无法保持当前的飞行姿态了。 “诶,设计时考虑不周啊,看来还要改进,至少要能空出一只手来应付意外情况……” 黄昶暗自忖度着,借助施加了小清风符的滑翔翼,以及从高达数万丈的仙山上跳下来,他可以一口气在空中滑翔千里之遥。但这种滑翔毕竟不是飞行,在这个过程中黄昶必须要时刻小心保持正确的飞行姿态,还要经常寻找合适的上升气流保持高度。否则一旦出现失速,螺旋等意外,失去了高度,再想要重新爬升起来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眼下,面对那只山鹰的挑衅,黄昶只得尽量躲避退让,但这反而助长了对方的气焰,那山鹰起先只是远远观察,见黄昶只是向一个方向飞,并不理会它的挑衅,便冲过来用尖嘴和利爪开始撕咬。 黄昶倒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当那只山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可以用口唇默念咒法,放一两个小法术威胁一下对方。只不过作为一个依靠工具在天空中滑翔的人类,想要和一只大鸟玩空战,实在是以己之短去击敌之长。 在灵活躲开黄昶放出的几个火球之后,那山鹰便很聪明的绕开他正面,屡屡从侧后方发动攻击了,那锐利的鹰爪三下五除二便在滑翔翼上撕出了好几个大口子,漏风不算,更糟糕的是翼面上小清风符被破坏了,黄昶顿时急速向下落去…… 四十二 行走在凡间(一) “该死的,混蛋!” 终于,在一通纠缠之后,黄昶无奈从空中降落到了地面上。滑翔翼虽然受损但大体功能还在,黄昶本身又是身具法力的炼气士,即使从天上掉下来了,也不是象块石头似的直线下坠,而是基本呈螺旋形一圈一圈绕下来的。最后落地时稍微跑动两步,也就顺顺当当在地上站稳了。 人刚落地,黄昶所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滑翔翼中挣脱出来。反手从背后摘下猎弓,搭上一支白羽箭,便朝那只犹自在天空中盘旋的大山鹰瞄去——这只扁毛畜牲可坏了他的大事。本来黄昶是打算直接借助滑翔翼直接飞到目的地附近的,但现在被逼提前降落,那就只能靠步行一路走过去了。看看周围地势环境,距离目标还隔着好几百里地呢!这样一来他的整个行程计划都要受到影响——别的不说,回西昆仑山的返程班船日期可是确定好的,万一到时候赶不上可就郁闷了。 愤怒之下,他当即便想杀了那只大山鹰泄愤。以他的箭术,而且所用的还是以驱物符远程控制,且具备自爆能力的符箭,这一箭只要射出,那山鹰必死无疑。 张弓,拉弦,都已经瞄准好了……但在最后一刹那,黄昶却忽然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弓箭。 ——那只山鹰见他坠落下去,便不再攻击,转而掉头飞离。它之所以攻击黄昶,只是出于动物保护自己领地的本能。而现在黄昶人都已经降落下来了,即使再杀掉它也于事无补,真的只有泄愤而已。西昆仑山并不禁止弟子杀生,但对于这种没有意义的杀戮,却是要求尽量避免的。长青子平时教诲黄昶,也很注意在这方面要求他有自控能力。 所以黄昶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负面情绪,放任那只山鹰飞走——尽管它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 “凡间下界,果然是灵气匮乏!” ——从前尚未练出法力时不觉得,但如今再次踏足于大地之上,黄昶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此地灵气极其稀薄,比在西昆仑山上简直差了十倍都不止。本来以他五重天境界的法力雄厚程度,就算把全身法力都消耗光了,在山上盘膝打坐上半夜,便基本能补满。但在这里,黄昶估计多花上三五倍的时间都未必能补满一半——在这下界,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没有哪个修士敢说是把全身法力耗尽再补充的,那纯粹是找死。通常总要留个一半左右,以预防突发情况。 连补充灵气都如此困难,更不用说日常修炼,拓宽经脉提升法力纯度了,难怪下界凡间的修士们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仙山上钻,至不济也要找个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否则还真没法子修炼了。 ——黄昶在仙山待的时间长了,年轻人难免蠢蠢欲动,逮到机会便想下山逍遥一番。然而现在,当他真正站立在这山下世界,才不过片刻时间,便开始怀念起仙山上的种种好处来——其中最主要一条便是灵气充沛。 难怪宗门对于弟子下山根本不作限制,只要达到中期境界,能保障自己安全了,那想走随时就能走,根本不担心弟子一去不复返。反倒是下去后再想要重新回山,却是麻烦甚多——如果黄昶错过了那班回程飞舟的话,就得大费周章去找宗门在下界的外门分支,然后申请搭乘好几个月才有一次的交通船,或者干脆等明年西昆仑山再次飞临此地时再搭船……浪费的时间可就海了去了。 虽然大部分修仙者对于时间其实并不太在意,毕竟他们寿命很长,但对于黄昶这样正在突飞猛进阶段的蓝衣弟子来说,这几个月的浪费也会影响到他们提升修为境界,甚至有可能导致在第二次大校检时过不了铜马堂,那可是关系到他们未来能否进入法元期的大事! 故此黄昶丝毫不敢多加耽搁,在匆匆把滑翔翼重新折叠,收拢起来之后。便拿出地图,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并找准方向——距离他所要去的那处“白云坊”,地图上光直线距离就有好几百里!若是借助滑翔翼飞过去,最多也就一两个时辰便可到达,可如今全要靠自家两条腿,在地面上还得沿着山势地形兜兜转转,就算他是修仙者,可以用法术帮忙赶路,至少也得多花费数日时间……不能飞的修士真是伤不起啊。 黄昶忍不住又骂了一声那可恶的山鹰,然后便不再犹豫,对自己施加了一个小清风符,高高窜跳起来,向着目标方向疾奔而去。 ………… 崇山峻岭之间,一条灰色身影正蹿高伏低,向前疾行。在这种荒郊野地中完全没有道路,但他也不需要道路。无论前方是茂密丛林还是乱石陡坡,对使用了小清风符的黄昶都不构成影响——反正都是从树顶山头之上面急速掠过。如果是碰上了非常高的山峰,黄昶甚至会专门爬上去,然后把临时修补过的滑翔翼拿出来,一次也能飞出个十几里地呢。 如此狂奔了大半个时辰,正感觉逍遥畅快的黄昶忽然发觉身体似乎沉重了许多,奔跑窜跳之间似乎也费力了不少,黄昶连忙探查自身状况,却不由得暗骂一声——在这凡间灵气匮乏之地,连“小清风符”的持续时间都大大缩水了。本来他对自己施展一次小清风符,持续时间长达一个时辰还有多余,而现在才跑了大半个时辰,这符咒就已经开始渐渐失效。 这下子可让黄昶有点头疼——本来他在西昆仑山上时,施展一次小清风符所消耗的法力,在一个时辰内并不需要刻意打坐调息,自然就能慢慢回满。 但在这下界凡间,法力的自然回复速度却降低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而小清风符的持续时间则是一下子缩短了三成左右。两相叠加,如果黄昶还想象在西昆仑山上那样,连续不断的使用小清风符,那对自身法力的消耗就会很大,遇到突发情况就很危险。 而如果不想冒这种险的话,他就得暂时放弃法术带来的便捷,真正步行一段时间了。 四十三 行走在凡间(二) 黄昶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安全第一。于是在小清风符彻底失效后便没继续对自己施展符咒,而是凭着脚力在林间蹿跃奔跑。好在他本身内力也甚是雄厚,就算不动用任何法力,也是个足足有三四十年功力的先天级别高手,把多年练就的轻功施展开来,跑得倒也不算慢——当然跟先前那种一跳十几丈的畅快是不能比了,感觉就像是从汽车速度一下子跌到了自行车速度,再联想到他早晨才从山上下来时可是滑翔机的速度……黄昶只能暗自苦笑,心说自己这可是越混越回去了。 不过在放慢了速度以后,他却也感受到了一些先前狂奔时无暇顾及的东西——比如山涧溪水的潺潺流动声,林中雀鸟的动听鸣叫声,以及密林中穿行时,那股清新凉爽的草木气息……黄昶修炼木行功法,对此类气息最是敏感,当他体会到这种久已熟悉,却有似乎另有新意的葱茏感觉时,心念忽然一动,不觉放慢了脚步。 “欲速则不达,一味狂飙突进未必是好事……师父以前经常跟我说这类话,但总觉得有些空洞。今天这种状态,倒是可以有些体悟……” 修仙之道,最重要的便是领悟,有时候就为了这一丝念头,要耗费多少功夫去探幽寻秘,方可有所体悟。黄昶既然有了这种感觉,一路上便静下心来,也不着急赶路了,索性将神识全力外放,尽情感受着周围那份自然的清新。 有一阵子,他甚至停下脚步,在一条小溪边驻足良久,就为了看那溪水中一群鱼儿逍遥自在的游水嬉戏。甚至还将神识探身到水中,去感受那游鱼之乐……看起来似乎很浪费时间,但当黄昶重新上路时,眼中却是充满了快乐的光芒。 这么短时间,要说取得突破什么那太夸张,但黄昶能感到自己确实收获了一些东西,一些很难用言语表述,但却是他未来修炼道路上很有用的东西。 此后一整天,黄昶都在用这种走走停停,跑一段走一段的方式赶路。法力充沛的时候用一次小清风符,其余时间就慢慢步行,一边等待法力自然恢复,一边放出神识灵觉尽情感受天地,同时也探查周边情况……总之就是该急的时候急,该缓的时候缓。而不象最初那样只一味求快了。 到了晚上,则找一棵大树攀爬上去,在周围布下一个匿踪兼报警的临时简易阵势,便在树杈间盘膝打坐静待天明——夜间不但各种猛兽毒虫都会出来捕食,在这个仙侠世界中还难免有些阴鬼幽魂之类也会在野外飘荡,黄昶虽然自恃战力高超,却不想平白无故的惹上麻烦,宁肯休息一夜,顺便也好把精气神修养充足,以待明日。 这一夜还算平静,只是在半夜里忽然听到一阵古怪悉簌声。他往树下看去时,却看见在原本甚是阴暗的树丛之间隐隐有绿莹莹磷火四下飘飞。凝神细看,便能看到有数团白花花宛如雾气,却又大致凝结成形的“东西”在树丛间飘来荡去,其所到之处,周围原本断断续续的虫鸣蛙叫之声都瞬间绝迹,林间顿时呈现出一种令人恐惧的寂静。 ——借阴气而凝成躯体的野生游魂?若是换了个寻常凡人,碰到这种情况难免会被吓个半死,但黄昶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当年他还只是个十一岁小孩子时,在登山路途中遇到恶鬼拦路都没害怕过,何况如今已经成为了正宗修仙之士,早就跟鬼魂打过多次交道。 仙门六艺中有一项“驱魂”之术,便是专门教修仙者如何跟鬼魂打交道的。在这个仙侠世界中,阴鬼游魂,山精树怪之类,就跟荒郊野外的野生动物一样普遍。而修仙者在人世间行走时,很大一部分的工作便是抓鬼。 而要学习和修炼“驱魂”技艺,一个最基本的条件便是要有大量阴魂可供研究。只有多多接触,才能知道该如何掌握和控制这种超自然生命体。西昆仑山上也有鬼魂——黄昶曾经去过的那座“阴魂谷”中便有大量游魂。可是那里的游魂也算是西昆仑“家养”的,并不允许弟子随便捕捉——按照宗门那些前辈的说法,那些幽魂虽然存在形式不一样了,可仍然算是生命的一种延续。因为要做研究而把它们彻底搞消失了,那是很伤阴德的事情。 但是西昆仑弟子要学习“驱魂”之术,又不可能不用鬼魂,所以宗门严格控制数量:学习驱魂术的弟子需要鬼魂作为研究素材,需要向宗门申请。而每一个弟子在一定时限之内,所能申请的素材数量是有限的——这个数字会根据他的技艺水平强弱而有所调整,但无论水平高还是低,申领弟子们总体感觉都是三个字:“不够用”。 除此之外,申领鬼魂也不是免费的,而是要向宗门缴纳了一定门派功德或者灵石之后,才可以向执事堂购买一些,购买价格还相当的昂贵。就是以黄昶的充裕财力,每次申请购买一个鬼魂时也会颇感肉疼,再加上有数量限制……每一个西昆仑弟子在使用鬼魂做试验时都得精打细算,小心翼翼将其利用到极致。而他们学习“驱魂”之术时所遭遇的困难,很大程度上也是受限于试验素材的缺乏——故此在西昆仑山上,学习驱魂术的弟子水平大都差不多,很少有特别出类拔萃的,因为他们都面临着实验材料不足的问题。 所以当黄昶看到树下这些鬼魂时,他完全就没想到害怕,其第一反应是“野生的,没有抓捕限制!”紧接着的第二反应便是“免费,不要钱!” 而之后他盯着那些鬼魂的眼神,便跟在超市里发现了限时免费商品,或是淘宝上秒杀到超级便宜货差不多,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把这些野生鬼魂抓到手。 四十四 行走在凡间(三) 不过即使对于修仙者来说,抓鬼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崇山峻岭中,人迹罕见之地出现的幽魂,多半是有较长年份的老鬼——鬼魂这玩意儿跟老酒差不多,越陈的质量越高,但陈年老酒人人喜欢,陈年厉鬼……研究驱魂术的修士也喜欢。只要在自己控制能力范围之内,越老的越好,就是老鬼比较难抓。 尤其现在还是子夜,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正是阴鬼妖魂这类东西实力最强的时刻,这种时候黄昶若是跳下去和鬼魂动手,就好像他先前在天上跟大山鹰玩空战一样,纯粹自讨苦吃。所以黄昶很有耐心的坐在树上一动不动。他所布置的那个阵势本就有一定隐匿踪迹作用,再加上其本人修炼的木行功法,稍稍运转片刻,整个人就好像成为了大树的一部分。那些鬼魂无知无觉的从树干旁边飘过,一点都没发现上头就有个大活人——尽管它们半夜里出来就是为了掠食活物,吸取其生机阳气以壮大自身。 直到天边渐渐泛出红光,黎明将至,黄昶方才小心翼翼从树干上爬下来,开始了他的捉鬼行动。这种时候阴气渐去,阳气刚生,正是天地间阴阳交替,妖鬼阴魂各自归位,却又将回未回的时刻。此时仍能比较容易找到它们的踪迹,而又不用担心会受到那些东西的攻击——它们耽搁不起,稍稍拖延一会儿天可就要亮了。对于此类阴祟之物,太阳光辉绝对是最可怕,最无法抵御的杀手。这时候就算有活人大模大样出现在那些幽魂面前,它们也来不及扑杀了——当然,前提条件是别被一下子干掉,否则那些阴魂绝对不介意在隐藏起来之前再吃一顿大餐的。 黄昶跳下树后便沿着那些阴魂先前飘移过的路径向前搜索,这些鬼魂借着阴气凝成身躯,它们所经过的区域难免会有些阴气痕迹留存。一般人看不出来,但黄昶当初在盘庚陵中曾饮用过郦姬娘娘赐予的“幽泉石乳”,又用其洗过眼睛,已是开了阴阳眼的。所以此刻在他眼中,那一道道灰黑色痕迹就好像蚰蜒经过后留下的粘液途径一样醒目,只要沿着这些痕迹,黄昶就能找到那些阴魂的潜藏之处,然后来个瓮中捉鳖——那些鬼魂再怎么凶厉,在阳光下面总是非常脆弱的,一到白天它们都得躲进阴暗之处。所以对于有经验的修士来说,捉鬼跟在洞里逮黄鳝掏老鳖真没有太大差别。 黄昶弯着腰,低着头,沿昨晚那些鬼魂来的方向一路搜寻过去,他的时间并不多——等太阳真正升起后,阳光会把那些残余阴气都驱散,就找不到残余痕迹了。所以黄昶步伐有些急促,注意力也主要放在寻找那些越来越淡的痕迹上……如此搜索了一阵,经过一片阴暗灌木丛旁时,忽听耳边厉啸声大作,黄昶抬起头,却见几团淡淡磷光,幻化出一张张恐怖面容,张着血盆大口,正朝他猛烈撕咬过来! 那些游魂果然过来袭击了,但黄昶却十分淡定,他甚至没有做任何防御或躲闪动作,任凭那些游魂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便听到“啪啪啪啪”几声爆响,每一道游魂扑上来,都被从黄昶胸前泛出的一道青光弹飞出去,竟是丝毫奈何不了他。 ——当然奈何不了,别忘了黄昶身上有一块西昆仑弟子的铭牌呢。当年连一枚临时性的拜山木牌都能令诸邪辟易,更不用说正式弟子所佩戴的玉牌了——这东西可是具备法器品质的,尤其在驱邪辟祟,防护咒法方面堪称强大。一般鬼魂伤人无非附身操控,惑乱心智,吸取阳气生机等几个方面,而这些手段在西昆仑弟子面前全然无用——只要他们随身带着这块铭牌就行。所以黄昶才敢大模大样跟着那些游魂去找它们的老窝,就像是撵在恶狼屁股后面去掏它的小崽子——若不是有充分自信,他可也不敢这么做。 那几具游魂明显没什么智慧,一次扑上来没效果,却还非要接二连三的不停扑杀,直到远处隐隐传来鸟叫鸡鸣,有一缕太阳光穿过林木,映照到这块阴暗土地上,那几具游魂方才骇然尖啸一声,刷的一下消失在石缝草丛之间。 黄昶从刚才起一直站在那里,根本不理会这些游魂持续不绝的扑击——这些鬼魂没有使用任何手段或法术,完全就是靠妖鬼灵体天生会吸取活物阳气生机的本能来攻击,这就好像一头野兽只知道使用爪牙,而不像人类会利用工具那样。对于这种程度的攻击,哪怕再来一千次,黄昶身上达到法器品质的玉牌也可以轻易阻挡住。所以他一点不担心,反而饶有兴味的仔细观察着这些游魂的动作和习性: “凶性甚重,却丝毫不知变通……只一味撕咬,变幻出来的形象也多是以嘴大牙长为主……莫非不是人之亡魂?而是兽类所化?” 一般来说能够化作鬼魂的多半是人类,因为只有人类的思想和情感才足够强烈,死亡之后往往不甘就此消逝于天地之间,如果死亡时周围条件合适的话,“留下来”的念头汇集留存起来,便会化作怨灵游魂之类。 而兽类相对来说头脑就要简单的多,生命对它们而言无非觅食,睡觉,玩耍……稀里糊涂过完这一辈子,死就死了。绝大多数兽类终其一生都不会有“我是谁”这个概念,而没有本我意识,灵魂就无法脱离肉体而独立存在,也就不可能形成鬼魂。 只有极少数开了灵智,成了精怪,或者至少也是妖兽的动物才会像人一样思考,在死后若是极度不甘心,便也可能留下灵魂,形成鬼物之属。 而在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一窝兽灵鬼魂之后,黄昶反而更加坚定了抓捕它们的决心——作为人类修士,若是用人的鬼魂来研究,哪怕是孤魂野鬼,终究有那么点“不合适”,让人感觉不太舒服的。 四十五 行走在凡间(四) 尽管黄昶本人其实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这就跟医学院里教学生解剖死人尸体一样,没必要想太多。但宗门里头对此还是颇为忌讳——包括那些负责传授此项“驱魂”技艺的师长们,总说这种事情毕竟有干天和,伤阴德的,尽量少做为妙。 然而对于野兽之魂,那可就完全没关系了,就当小白鼠随便用就是。不过野兽中能形成鬼魂的太少,实在不好找。如今既然碰上了,当然不可放过。于是黄昶不慌不忙继续前行,残存阴气痕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但黄昶已经不需要寻找痕迹,他转而更多观察四周地势,时不时停下脚步,手中捏出指诀掐算一番——他现在是通过阵法之道来推算那些游魂产生的环境了。 不久之后,黄昶来到一处山谷凹地,这里地势低洼,阴暗潮湿,一汪死水环绕四周,正是风水相学上的所谓“阴孚池,养鬼地”,很容易藏聚阴气。若是有人胆敢把坟地选在这儿,棺材埋下去用不了几年,里头不是化作僵尸就成了恶鬼。 眼下这片洼地中并无坟墓,但黄昶却看到有几棵枯树正好立在洼地中央,跟墓碑也差不多,正是个天生的养鬼之地。四周阴森森的,一片孤寂寥落景象。可在黄昶眼中,却正合他意: “没错……应该就是这里了……” 呵呵轻笑两声,黄昶拿出工具,胸有成竹朝那些枯树走了过去。 ………… 天色大亮,当黄昶再度上路时,他的背包里又增添了一些东西——几截只有数寸长短的小木头。看样子并不起眼,却被黄昶在上面画了好几道符咒,还用镇妖缚魔的符索紧紧捆扎,特别小心谨慎的样子。 ——必须要小心!这些木头乃是被黄昶从那几棵枯树树心中挖出来,在修仙界中颇有名气的“引魂木”,最适合作为阴魂鬼物的寄魂之所。而此刻那些游魂便都藏纳其中,白天慑于阳光它们不敢露头,可到了晚上或是阴暗之处,就难免又会作怪。黄昶虽然不怕它们,却也不希望自己所到之处天天闹鬼,干脆先用封魂符缚妖索之类控制住,等回山后再慢慢处理。 “……这回运气不错,不但抓了几个孤魂野鬼,还找到好几枚引魂木,这东西就是在山上可也不多见。” 黄昶一边象昨天一样,一跳十几丈的借助着小清风符高速行动,一边美滋滋记挂着背包里的那几块木头。引魂木并没有什么具体品种限制,在任何野树杂木中都能产生,但产生的条件颇为苛刻:必须是自然枯死的树干,最好是被雷劈过的,以桃木或槐木最佳,在风水适合的环境中,被阴气长期浸润,才有可能产生引魂木——仅仅是有可能。很多修士专门创造了类似的环境,希望能人工制造出引魂木来,但成功率极低,其价格也极是高昂。 引魂木能干啥呢——能够用来制作“储存”鬼魂的容器,也就是寄魂之物。鬼魂乃是虚无飘渺之灵体,必须要凭依一件实体才能存在。至少在其初期是如此,只有到了非常强悍的鬼仙阶段,也就类似于修士进入法元期,才能不必凭借外物而自成一体。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鬼魂很容易形成,天然形成的寄魂物也很多。这些天然形成的寄魂物什么形式都有,大都和死者下葬时附近的物品有关:比如棺材,墓碑,寿衣,陪葬品……等等。但这些东西一方面样式千奇百怪,携带起来很不方便——那些修炼“驱魂”之术的修士想要带上一个被驯服的鬼魂为自己效力,就必须把它的寄魂之物一起带上,否则光鬼魂是带不走的。 另一方面,天然形成的寄魂物往往材质都很差,无法经受住更进一步的锤炼——埋在地下多年的东西,朽烂破碎在所难免。而寄魂物的品质却又会直接影响到鬼魂的实力高低,就好像修仙者的本命法宝品质会影响到其修炼速度一样。 而最重要一点则在于:寄魂物往往是低阶鬼魂的核心命门之所在,如果寄魂物被破坏了,那这个鬼魂便也会从世上消逝掉。而一般天然形成的寄魂物无论样式,材质,还是形状大小,都很难适应修士之间激烈的战斗——你能想象某修士扛着一块棺材板或是背着块墓碑去跟人打架么? 所以那些修炼“驱魂”之术的修士在获得一具品质比较好的鬼魂后,如果想要将其培养成为真正可以随身携带,在战斗中能够灵活使用,并且不怕被敌人摧毁本体的鬼仆,就多半要用“移魂”秘法给它换一个寄魂之物:一个人造的,小巧坚固,可以带在身上且不会轻易损毁的寄魂法器。 ——用引魂木制作的魂牌便是其中最常见一种。一个带着魂牌的修士就相当于随身带了个鬼仆。寄魂法器和储物法器一样,都属于对修仙者有极大帮助的物品,但也同样稀有——储物法器需要用带有空间属性的材料才能制作,而寄魂法器就需要类似于引魂木这种对鬼魂有吸引藏纳功效的东西了。 黄昶这次搞到好几枚引魂木,回山之后把这些材料上缴给宗门“天工堂”,便可以请宗门里的炼器高手为自己炼制出至少一块魂牌了。当然在此之前他得先把寄身其中的那几个野兽鬼魂处理掉,这对黄昶毫无困难,反正本来就打算拿它们当小白鼠做研究消耗掉的。 心情愉悦之下,黄昶便没太在意前进方向,结果一不小心发现走岔了道,只得赶紧再绕路返回。到了中午时分,他似乎来到一处人烟繁茂之所在——地面上出现了比较平整的道路,偶尔可见一些行人经过。黄昶此刻正好又逢小清风符效果耗尽,为了避免过于招摇,他便沿着那条道路,像普通旅人一样步行。 只是人多的地方麻烦也多,这还没走多久呢,黄昶便接二连三遇上了剪径的蟊贼…… 四十六 行走在凡间(五)(求月票,求推荐票!) 第一波是个独行贼,专门鬼鬼祟祟躲在路边敲人闷棍的。黄昶经过他身边时,这家伙显然特地挑选了一处狭窄路口,装作走累了休息似的坐在路边。黄昶前脚才走过,他后脚便偷偷摸摸跟上来,挥舞一根棍子恶狠狠朝黄昶脑袋上猛砸,看来是做惯了的,根本不在乎被害者的死活。 不过这一回他自己成了被害者——修士有灵觉神识覆盖身边四周,在背后搞小动作根本瞒不住他们。更何况黄昶的神识还特别强,早在靠近之前就已经感受到从这家伙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恶意了。 所以当他挥舞着棍棒朝黄昶扑过来时,被后者转身一记回旋飞踹,一脚蹬在这家伙胸口,把他给踢得倒飞进了路边树丛。之后黄昶就不再理会,大踏步直接走掉了——黄昶很清楚自己这一脚的力量,确信这一脚下去至少踢断了那剪径蟊贼七八根肋骨,能不能活下去要看他运气。但至少可以确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兔崽子是肯定干不了剪径这行当了。 大周朝的社会治安似乎不太好,不久之后,黄昶又遇上了第二批心怀不轨的恶徒。这拨人大约有七八个,其中一个甚是狡猾的躺在路上,装作受了伤的样子。而另外几人则分散在四周,看见黄昶孤身过来,便大喊着请求帮忙。 黄昶原先不想理会,直接走开算了——他的灵觉神识中早就显示出那几人身上都充满了恶意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让这帮家伙继续待在路上终究还是祸害,于是便顺势走过了去。走到距离那人还有两三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什么情况?” “诶,大哥,帮个忙,我们这位兄弟突然发病了,你能帮忙看一看么?” 一个从面相上看起来还颇为忠厚之人走过来说道,而另外几人也七嘴八舌的装作上前求肯,却不知不觉从四面将黄昶围了起来。 黄昶诈作不知,目光扫了一眼那个俯卧在地上的人形,哈哈一笑: “发病的人不都应该是仰面朝天躺着么,怎么还让他趴着?” ——为了掩饰藏在身下的刀子呗,黄昶其实早就通过灵觉“看”见了。但那人似乎没料到黄昶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连忙笑道: “不知道啊,正要请大哥看看呢……” 说着便试图把黄昶往前头引,而躺在地上的那个也装模作样呻吟起来,一边喊着“救命”一边伸手过来拉扯黄昶小腿,这真要让他拉上了,接下来大约就是顺势一刀捅进肚子里。 不过黄昶虽然预见到了对方的行动,却丝毫没有退避之意,反而又上前两步,走到那人身边。 “不过呢,照我看,他可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什么?” 旁边几人都是一惊,手都朝怀里腰间摸去。而黄昶则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呵呵笑道: “我觉得他应该是骨折,手坏了……就象这样!” 说到这里时,躺在地上那人已经反手举起了手中尖刀,但黄昶更快一步,一脚踩在了他那只握刀的手掌上。那人惊惶失措的用力想要把这只脚扳开,却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扳一座山!随即,旁边所有人都听见了令人牙酸的手指骨折断之声,以及惊天动地的惨叫。 “干掉他!” 那个面色忠厚看起来像老实人的为首之人反应最快,立即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照着黄昶当胸捅过来。但却被后者一把抓住了手掌,顿时仿佛被铁钳子夹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而且,那铁钳还在毫不留情的越握越紧,于是这为首之人也和地下那位一样,在手上骨骼发出咔咔碎裂之声的同时,也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在这种情况下,周围那几个毛贼居然还敢动手——他们都掏出了利刃从四面朝黄昶扑过来,一副要把目标乱刀捅死的架势。看他们彼此间配合的熟练架势,应该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 黄昶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他此时一只手握住了那个偷袭贼首,脚下也踩着另一个贼,看起来似乎不能移动。但黄昶的另一只手可还空着呢——只见他手指轻轻一勾,原本挂在腰侧的一口轻薄弯刀骤然自动弹起,跃入他手中。 随即,所有人都看见一道金光腾起,围绕着黄昶身体周边转了一圈。接着便是叮叮当当一通响,那些毛贼手中的武器纷纷断裂开来掉落于地,而与武器残片一起落到地上的,还有许多血淋淋的手指头。 “啊……!” 也许是因为那一刀太快,那些人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痛苦,只注意到了那口弯刀的锐利——这些毛贼手中武器品质不一,有的是比较正规些的匕首,有的只是短铁棒被磨尖了头部,但无论如何,都是金属制品。然而现在,不管他们手中是什么,都统统被一刀削断,刀锋划过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仿佛只是在切割豆腐。 “神兵!” 有人大喊道,而另一人见识更广一些,居然还纠正道: “是仙器,天上仙人的兵器!” 其实只是符兵——弯刀上被永久加附了“锐金破阵咒法”,效果比临时用符箓附上去的肯定又好一些。再加上这口弯刀本身也是用的极佳材质,由名师精心打造而成。当上面咒法被发动时,一道金系锐气覆盖刀刃。什么斩金切玉,削铁如泥都不在话下,比那传说中的神兵利器也丝毫不差。 听那些人兴奋的口气,这把武器似乎马上就要变成他们的了。当然这只是幻想——下一个瞬间,他们就齐齐发出一声惨叫。来自手臂上的痛感终于传到了大脑中,而这帮人的目光也总算注意到:被切断的不仅仅是刀刃,还有他们自己的手指头。 莫名其妙的兴奋终于过去,这帮毛贼似乎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个单身旅者绝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看着这帮人一个个捂着胳膊,蹲在地上唉声痛呼的凄惨模样,黄昶心头却丝毫生不出怜悯之情。 四十七 行走在凡间(六) ——这帮垃圾个个都该死!尤其是他们居然装作病患,利用他人的同情心来谋财害命!这种行为最是让黄昶感到无法忍受——在他的前世里,在报纸,电视等媒体上经常能看到那种“老人跌倒不敢扶”,“见义勇为没人帮”之类事情,每每看到这些消息时都会让黄昶愤怒不已,在感慨世风日下的同时,也对那些造成整个社会如此自私冷漠的始作俑者愈发痛恨。 终于,有朝一日,当他自己也遇到了一件差不多的事情时,他果断站了出来,用实际行动表现出了一个二十多岁大学生应有的热血和正义——之后便来到了这个世界,拥有了“黄昶”这个名字,以及一段全新的,更加精彩的生命。 黄昶从未因此后悔过,他有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正是因为自己的义举,上天才会又给了他这次机会?也许正是因为抱着这种念头,重生以后他的正义感并未有丝毫削弱。平时住在仙山上还看不出来,但前几年跟着师父长青子在山下游历时,黄昶对很多事情的意见看法,却是让长青子都感到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棱角太过于分明了一些,颇有法家严苛刑峻之风。 为此长青子也刻意在这方面对他多加疏导,尤其是在对待那些“恶人”之时——西昆仑乃是道家一脉。而道家修士讲究师法天地,顺其自然,专注于自身的修炼,一切求诸于己,对于所谓“善恶”,“正邪”之分其实并不看得很重。西昆仑因为受岐山剑派影响较多,在天下诸多道家门派中已经算是非常正直的了。但长青子在平时教导黄昶时,也还是尽量向他灌输道家清静无为的思想,同时希望他能建立起对于生命的敬畏,尤其是对于他人的生命。 黄昶以前在听师父教导时,总觉得这些理论过于空虚,没什么实际意义。然而到今天,此时此刻,当他独自一人,手握利刃,看着身前这五六个哀号呼叫的蟊贼时,黄昶却忽然犹豫了…… ——这些人的生命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只要轻轻一挥手就能把这些人全部杀掉,他也有足够理由这么做。就是回到山上,向宗门执法堂禀报此事,甚至向长青子本人禀报,师长们也只会称赞他为民除害,而不可能因此对他有任何苛责。 但黄昶此刻却想起了当初师父在放过一群山贼后向他所说的话——放过他们,这些人当中也许会有那么一两个改邪归正的,当然也许一个都没有。但无论如何,这应该由他们本人来决定,而不是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判断。 “拥有力量,并且学会谨慎的使用它。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做到哪一步时又该适可而止……阿昶,人死不能复生,在作出那些无法挽回的决断之前,最好谨慎一些。” ——这是当年师父长青子给他的教诲,而现在,轮到黄昶自己做出决断了:是根据师父的教导,放过这些人一马。还是秉承着“除恶务尽”的思想,将他们全部杀掉? 黄昶一时间有些恍惚…… …………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回我不杀你们,给你们一个改过的机会。但如果你们还敢干这种事情……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总听说过吧!” 黄昶最终还是没杀那些人,而是给了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尽管他对那些人说的话听起来很老套。以前黄昶在听旁人说出这些言辞时,总觉得这家伙真是迂腐。然而今天,轮到他自己头上,在说出这番话后,却感到自己心湖中微微一动,恍然间似乎又有所得。 细细琢磨一番,方才觉察出这其中真有奥妙——自己把人全杀了固然简单痛快,却也把事情给做绝做死了。所谓天道五十,大衍四九,天地之间尚有一分不足呢。凡事留有一分余地,以待变化,恰恰是他们修行之士平常锻炼身心时最要注意的一件事。难怪师父一向主张不要随意杀人,人死不能复生,杀了人就再也无法挽回,这并非师父心慈手软,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作为修道者的心境。 “原来师父一直说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做事要适可而止’是这个意思啊……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呢?……嗯,难道是要自己领悟出来的才管用?” 黄昶这边恍惚犹豫了一会儿,如果按照一般故事剧情,那几个蟊贼这时候就应该不知死活的跳起来主动袭击他,这样就可以让黄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把他们干掉了。 可惜现实中即使是盗贼也不会这么蠢——那几个小贼听到黄昶居然不杀他们,自是喜出望外,连连叩首,保证说今后决不敢再犯了。他们能不能说到做到其实黄昶并不在乎。反正,作为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他就算决定放过这帮人,也多少要给他们留下一番教训——当初师父放走那些山贼之前可是切断了那帮家伙手上筋络的。黄昶做不到这么细致,只能马马虎虎,每人留下几根手指头算了。 刚才那一刀已经解决了大部分问题,剩下一两个运气好没被削掉手指的这会儿便被补上一刀,真正是和同伙们有难同当了。至于那个为首之人,以及躺在地上装病骗人的家伙——这两个作为首恶,黄昶对他们的惩罚也更加重一些:直接一人砍掉了一只手,从手腕处截断。 这其实反而救了他们一命——黄昶先前已经把他们那只手或踩或捏的碾成了一团烂肉,骨头经脉血管全都彻底压碎了。这些人只是寻常凡人,没什么好的治疗手段,如果熬不住疼痛或伤口腐烂的话,活活疼死都有可能。黄昶这一刀子下去却是干净利落,当时连感觉都没有,只要及时包扎,止了血,今后无非少一只手而已——依然勉强可以谋生,但想再要去跟人争斗就比较困难了,而这也正是黄昶的目的。 至于那两个人是否能体会到这番“好心”,黄昶是不在意的,反正只要他自己念头通达就行了。 四十八 行走在凡间(七)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黄昶再度踏上了旅程。这回路上似乎安静了一些,但就在他觉得自身法力恢复得差不多,打算再一次使用符咒快速行动时,居然又碰上一伙山贼。 ——当黄昶在一处山道口,看到地上胡乱堆放着几条树干阻住去路。他正想绕过时,却从路边又跳出几个蒙面汉子,舞刀弄枪的朝他逼近,口中居然还念叨着那著名的山贼登场台词: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回算是碰上一伙正儿八经劫道的了,而黄昶则是被气得笑了起来。他看看四周,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干,撸去枝叶,举着这根简易棍棒,朝那群山贼冷笑道: “我说,各位好汉,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啥?” 那些山贼曾见过很多被劫者的反应,但估计从没见过像黄昶这样的。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黄昶就已经高举起棍棒冲了上去: “大爷我看起来就那么象肥羊吗?!” ………… 一番乒乒乓乓的闹腾之后,山道上再度平静下来。那二十几个山贼强盗全都躺在了地上,哼哼唧唧哀叫着,包括躲在旁边树丛里,手持弓弩的几个远程射手都没漏过,全给黄昶冲过去打翻了。 由于黄昶仍然秉承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观念,所以还是没杀人,但下手时也没客气——这群家伙人人都被打断了一条腿或是一只胳膊,至少半年内是干不了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了。 而黄昶也通过逼问这帮家伙,真正弄明白了自己老是容易招惹来强盗剪径的原因——原来他在那些人眼中看起来,还真是很像一只肥羊呢。首先他是孤身一人上路,却又没有坐骑。这个时代敢于在路上行走的,无论商人还是旅者,几乎从来没有单身。除非是那些自恃本领高强,武艺高超的武林大豪,但这些人肯定不会步行。 其次便是因为他身上鼓鼓囊囊的背了一大堆东西——那套滑翔翼即使被折叠起来,占的体积还是不小。加上黄昶自制的登山包也是容量巨大……所有这一切加起来,使得黄昶在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眼中,就好像一个跑单帮的小贩子——不抢你抢谁? 终于弄明白这其中缘由的黄昶禁不住暗自苦笑,心说自己只不过稍微低调了一点就引来那么多狼,若是真按照前世里那些小说中所谓“扮猪吃虎”的行事方式,恐怕才出门就寸步难行了。扮猪固然可以让老虎麻痹大意,但更多可能性是会引来豺狼或者野狗——而这世上的野狗可永远比猛虎多得多。 其实黄昶这一身装备皆是不凡,只要是修仙之人,就算看不出他的境界,好歹也能看出这些装备上的仙灵之气,从而判断出这些都是符器。而一个能把全身上下都配上符器的人肯定不好惹——当然也有可能引发他人的贪心欲念。但符器不同于法器,打一场下来很有可能统统被消耗掉了。 所以在仙界江湖之上,修士拥有法器往往都是秘而不宣,但符器却没什么好遮掩的——这东西就跟符箓一样属于消耗品。就好像在黄昶前世:某人身上挂一支好枪招摇过市,还可能会招来抢夺的。但如果碰上个全身挂满手榴弹的,恐怕脑子正常的人都会只想着要离远一点,而不是冲上去拽两颗下来…… 可惜黄昶这一路上碰到的几拨劫匪没一个懂行的,这帮人中间不要说修仙者了,就连正儿八经会武艺的都没几个,就是一群好吃懒做外加心狠手辣的亡命徒,在黄昶这种修仙之士面前连野狗都算不上。偏偏还就是他们胆子特别大,接二连三动手袭击。也亏得黄昶出身西昆仑,作为名门大派弟子,行事风格比较平和。若是换了个性情狠辣,杀伐果断的,恐怕这一路上早就血流成河了。 不过他也实在不想再跟这种人多纠缠,之后一段时间便尽量使用咒法在山野间穿行,就算偶尔在地上走走,也都选择僻静无人之处。或者干脆找个安全地方盘膝打坐,恢复了法力以后再继续快速奔跑,如此就基本上不会跟凡人打交道了。也就免得再碰上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被骚扰的头痛却又不想开杀戒,白白恶心自己。 ………… 如此行进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时,赶到了目的地附近。算算时间,却正好跟可以乘坐宗门免费摆渡船的日期一致,而那摆渡飞舟却是直接飞到这里的——也就是说黄昶提前下山并没有能像计划中那样额外多得两天时间,一番奔波辛苦纯粹自找的。 好在他这一路上并非全无所得,撇开鬼魂以及养魂木这些山上难得的材料不提,光是在心境上的收获,就让黄昶感觉此行不虚。因为抱着这样的好心情,当他看见那条宗门免费摆渡船从他头顶上掠过,眼看着将比他更快抵达目的地时,也只是哈哈自嘲一笑,便跟附近的其他一些散修一样,仍然只能靠自家两条腿向前走去。 黄昶要去的地方名为“白云坊市”,顾名思义,乃是一处市集——专门为修仙者服务的市集。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商品经济并不发达,这类市集也绝对不象黄昶前世里看的那些仙侠小说中那么随处可见。事实上,在整个大周王朝,也就是西昆仑所控制的势力范围之内,不过才有两处这种修仙者坊市。 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并不是说没有需求——事实上这两大坊市里出售的物品从来都是供不应求。但在这两处坊市外,整个大周朝修仙界中,除了偶尔会因为有修士聚集,临时自发性的产生一些修士之间交换集会外,就再没有其它固定的修仙者集市了。 ——为什么会这样?黄昶起初时也很奇怪,但后来在听几位前辈师兄说了一通行走江湖的经验之后,方才恍然大悟。 信任!或者说,信誉——这才是妨碍两个陌生修仙者之间互相交易的最大因素。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信誉其实是一种非常稀缺的资源。 四十九 散修们(上) ——在黄昶前世里看过的那些仙侠小说中,那些主人公们只要来到市集上,就算没有鸿运当头的捡个大漏,得到诸如什么隐藏秘宝之类,至少也能比较轻松购买到自己所需的修仙资源——功法,丹药……似乎只要自己花费了灵石,就一定是真品,可以放心修练,放心服用的。 然而在这个真正的仙侠世界中,修士购物当真就这么简单吗?至少,黄昶所接触到的那些前辈师兄们,就曾多次提醒他:丹药不能乱吃,功法不能胡练。除了自家宗门内部提供的东西可以完全放心外。在外面得到的资源,最好多留个心眼。尤其是那些要直接作用于自己身体的,例如丹药,功法之类,更是要慎之又慎,千万别胡乱往嘴里塞。哪怕花重金买来的也是一样。 ……由此引申开去,黄昶前世里那些仙侠小说中所谓的“杀人夺宝”情节在这里也显得极为可笑——主人公干掉一个对头,从对方包里搜出一本书,上面写着“某某秘籍”,立马就敢开开心心的练起来,一点不怕误入歧途?找到一瓶丹药,上面标签写着“补气丹”,就一定不会是毒药了? ——真有这么傻大胆的,在这个仙侠界肯定活不了几天。在这个仙侠江湖上,杀人容易,夺宝却难。每一个修仙者的心思都是渊深如海,预先在自己身上留下陷阱,就算本人身死也绝不让凶手得利的安排从不罕见,杀人者永远无法知道目标会在什么地方设下陷阱。 很多时候,甚至就是抢到了对方的储物袋都不敢直接往身上揣,而是要先放置一段时间,或者经特殊处理才敢用——许多储物袋经过主人血祭,已和主人的生命灵魂联系在一起。一旦其主人身死,或者是当时,或者过一段时间,那袋子便会自毁,储物空间崩溃时不但会将其中物品摧毁,就连周边外部空间都会受到影响——如果这时候袋子正被抢劫者贴身带着……那可就相当于直接给原主人报仇了。 ——当今天下,空间性质的储物法器十分稀少,也与此有关:很多拥有储物空间法器的主人唯恐被别人杀人夺宝,干脆把这件法器通过血祭与自身性命相连,死后即毁,不能流传下来,自然也就愈来愈稀少了。 再回到交易方面——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会在陌生修士之间互相交易的物品,往往仅限于灵石,材料之类简单到一眼可以看穿的东西,或者就是类似于符箓,符器这种不容易做手脚的消耗品。而诸如丹药,功法,阵图之类“技术含量”较高的产品,很少有人会拿出来公开出售,即使有人肯卖也往往不大有人敢买——因为太容易被做手脚了。 但就是那些简单商品,也经常会有人造假,故此出售者的信誉至关重要。而整个大周王朝范围内之所以只有两处可以长期存在,被所有修士正式承认的修仙坊市,原因也就很简单了——这两处坊市都是由西昆仑宗门开设的,有“西昆仑”这块金字招牌摆在那里,只要是真正从白云坊里头卖出来的东西,东西贵不贵姑且不论,至少不会坑人。世间其它比较正规的修仙坊市也大都如此——背后肯定有大宗门撑着,否则没人敢去做生意的。 而这也正是黄昶专程来此的原因了——这两座坊市之间相距甚远,西昆仑仙山一年绕一圈时正好会先后经过这两处,每次便把有需求的弟子送下去待个几天——如果他们有能力从中赚取灵石的话。 白云坊算是其中档次比较低的,另有一处青云坊提供的东西更高级一些,但总体来说,这两处层次都不算太高。贩卖的物品最多到法器为止,多半只合炼气修士所用,法元期以上的东西根本看不到——当今修仙界资源有限,炼气期的还可以拿出来交易,到了法元以上需要的东西,各大门派都是有多少吃进多少,紧着自家人用都还不够,根本不可能拿出来卖的。 黄昶在山上造了那一大堆符器盾牌,如果仅仅在山上同门之间内部消化,根本就卖不了多少,也卖不出价钱去——西昆仑弟子个个都有法器护身,对符盾的需求着实有限。但拿到这山下坊市来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大门派弟子对符器看不上眼,可在一般小门小派的或者是散修们眼中,符器还是很金贵的呢。 ………… 随着距离那处白云坊市越来越近,黄昶周围也出现了不少与他同样方向的同行者——大都也是前往坊市出售或采购物品的凡间修士。西昆仑仙山每年都经过此地一趟,这段时期白云坊里的新货好货会比较多,附近有经验的修士都会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可淘。有些甚至是专程从千里之外赶来,就为了赶这一拨。甚至有些武艺高超,实力深厚的凡人或家族商队也会闻名而来,因为有些符箓或符器用内功也能激发,是普通人也能用的,拿到凡间去可以卖出大价钱。 这些人在碰到其他修仙者时都显得非常小心,彼此之间往往会刻意保持着一段非常远的距离。如果有谁主动向旁人靠近,就会立刻招惹来非常警觉的目光。如果再不知趣的非要凑过去,那就准备战斗吧。 黄昶一路走,一路仔细观察着沿途遇到的其他修士——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没有门派,“自学成才”的散修——为什么能看出来?因为散修是修仙界中最底层的一群人。境界低,装备差,往往从外表就能一眼分辨出来。黄昶看到有些人甚至连衣服都是破的,很难想象他们会是拥有超凡力量的修仙之士。 不过黄昶并不敢因此而对他们有丝毫轻视,这一点宗门里也反复告诫过:凡是能够存活下来的散修必然都有其独到之处。比起生活在安全环境下的大门派弟子,散修们终日挣扎于残酷的修仙界最底层,一切都要自己靠解决。别的不说,实战经验肯定是异常丰富,跟他们交手务必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稍有不慎没准儿便会阴沟里翻船。 五十 散修们(下)(求月票!求订阅!) 黄昶在观察他们,那些散修同样也在偷偷摸摸的观察着黄昶——比起那些衣着破旧,神色憔悴的散修们,他的装备可就要光鲜亮丽多了。其实黄昶此时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似乎有点太招摇了?他也没料到仙山弟子和那些凡间修士的差距会大到如此地步。他以前来这里都是坐山上班船出入,还真没注意过宗门弟子跟散修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但这时候哪怕他想低调些也来不及了,那些修士的眼力远比普通凡人好得多,即使黄昶在最外面罩了一件长袍子,遮住了自身大部分装备。可那些人只要远远瞄一眼过来,就肯定能看出他身上隐隐笼罩着的法力气息,就算看不到黄昶全身上下通通都是符器,也肯定可以判断出:这家伙必然是有非凡装备在身的。 好在之后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并不像那些小说中所说:只要主角露富,就必然会引来贪心觊觎的恶棍或是麻烦什么。事实上这才符合现实——就和黄昶前世社会一样:看见一个开豪车的,绝大多数脑子正常的都只会想着躲开点,咱惹不起。非要冲上去划一道踢一脚的,要么是仇富仇成了神经病,要么就是一无所有反正也赔不起的穷光蛋。 划人车子最多挨顿揍,而在这个仙侠世界,敢胡乱惹事可是会送命的——修士的装备大都是以战斗用途为主。大家走在路上,看见一个武器装备比自己好的,立刻能想到冲上去,抢过来,归自己所有,否则就念头不能通达的龙傲天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正常人肯定是首先觉得那家伙不好对付,咱离远点。 所以那些修士在看见黄昶之后,往往又会把相互距离再拉大一些,当然偶尔也会有些例外——这种时候黄昶多半还会感受到有一种精神力量从自己身上刷的一下扫过去——这是有人在用神识灵觉窥探他了。而碰到这种情况时,黄昶立即毫不犹豫放出神念反击回去——修仙界的规矩,随意用神识去窥探别人是很无礼的行为,就好像走在街上莫名其妙被人瞪一眼。 而如果长时间的用神识盯着某一个人不放,那可就相当于黄昶前世里国家之间冲突时,战斗机开启雷达长时间照射住对方,属于公然挑衅的表现了。若是对方实力低微,觉察不到也就罢了,如果被对方发现,可就难免要大干一场。 不过,在境界普遍不高的散修群体中,这种用神识窥探别人的行为却还代表了另一层含义——只有达到炼气中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做到神识外放,而散修中这样的人不多。能够将神念释放出去扫描四周,这本就代表了一种宣告:大爷我是四重天以上的高手,你小子识相点。 要知道,在这个真实仙侠世界中可不是象游戏里那么直观:每人头上都顶个标签,什么等级什么境界一眼便能看出来——修士境界光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当然理论上越是功力深厚之辈,身体周围会不自觉释放出更多法力灵气,可以被高手觉察到。 但天下功法多种多样,有些功法注重内敛,散发出的灵气极少。再加上很多修士还会刻意修炼一些隐匿自身气息的功法,或者是反过来:故意释放出较强气息,让自己的境界看起来远比真实水平要高,用以震慑那些可能的威胁——比起高阶修士隐匿自身气息,玩所谓“扮猪吃虎”的把戏,后一类情况其实更多。 总之光看外表判断修士境界是很不靠谱的一件事,但中期以下肯定放不出神识却是一条铁律。散修之中境界能过中期的不多,那些中期以上高手在释放神识窥探他人方面往往也就比较肆无忌惮些——大爷我实力摆在这边,就是看了你又如何? 如果境界不足,就只能忍气吞声,而且接下来难免会有些麻烦——软柿子么,难免会引来想捏一捏的。但碰到像黄昶这样,立即硬邦邦同样用神识反击回去的,那些窥视者就会马上躲得远远的,有些还赶紧道一声歉,赔个笑脸过来。 ——开玩笑,寻常散修之中有能力做到神识外放的,几乎全都是须发花白,年纪很大的老家伙,那都是熬了多少年才慢慢把境界给熬上来的。哪像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能放出神识——而且黄昶天生精神强韧,神识强度已经达到炼气后期修士以上水准,再加上一身装备还这么豪华,毫无疑问肯定是大宗门中精英核心弟子,这哪惹得起啊! 黄昶走在这些修士中间,虽然彼此间没有进行过任何交谈,一路上脚步也没停下过,但仅仅是通过这几次神念上的交锋,他便充分体会到了那些散修之间无所不在的明争暗斗,以及低阶修士的悲哀与无奈。 当然还有自己身为大宗门弟子所享受到的巨大优势,于是在心中不由暗暗感慨——他前世里所看的那些仙侠小说,主人公绝大部分都是散修出身,要么就是从破落的小门派或者干脆从邪道门派里冒出来的……当然从文学创作的角度上说,黄昶完全能理解那些作者的想法——把起点尽量设低一些,才能更好的让主角往上爬么,也更容易把剧情设置的精彩曲折,打动人心——想当初他自己可也是干过一段时间网络写手的,对于此道并不算陌生。 可当他真正置身于这个仙侠世界中,真正了解到大门派弟子和散修之间的天壤之别后,黄昶却不由得暗自庆幸——有没有门派庇护,有没有一个适合修炼的地方,有没有足够修炼资源……这中间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要想补上这其中差距,金手指非得大开而特开不可。什么随便杀个人就能得到大笔财货,缺什么了去市场中购买就行,再不行攒点钱上拍卖会——其实都属于白日做梦啊! 五十一 坊市(求月票,求推荐票!) 自己如果不是运气好,靠着前世记忆作为长处得到了西昆仑拜山令牌,并且成功拜入到宗门。就算后面还能踏入修仙之路,估计也多半跟那些散修一样,会在凡世间为了一部功法,几块灵石等少少修仙资源而苦苦挣扎吧……临到老来,也许能突破四重天,达到跟当前差不多的五层境界,按照师父对他天赋的评价,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修仙四要:财法侣地,却皆不如气运来的重要……前辈们的说法还真是千真万确啊。” 再一次的,黄昶由衷为自己能够拜入西昆仑山这样的大宗派而感到幸运。 ………… 又行进了片刻,道路渐渐消失,前方出现一片丛林,其间缭绕着大片白色雾气。越往里走,白雾越来越浓,到后来居然在十步以外便看不见人影了——这其实是一处云隐迷阵。若是无关的普通人到此,无论怎样兜兜转转最后都会绕出去。而修仙者至此,只要对阵法稍有涉猎的,便可以循着灵气规则找到里面去,或者凡人拥有坊市颁发的通行令牌也能进入,那里面便是坊市所在了。 黄昶自然是不受影响的,一路顺顺当当走进去。过了迷阵,前方豁然开朗,却是进入到一处山谷中,山谷四周以及上方都有大片白云迷雾终日缭绕,使得寻常凡人很难进入,白云坊市便是因此而得名。 山谷前半段有一大片空地,这会儿在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摆着许多小摊子——修仙者练起摊来和凡人也没什么不同。条件好些的有张桌子,不好的便在地上铺块布,上面摆放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旁边倒也有不少转悠着观看的,但只是看热闹的居多,真正出手买的人很少。 ——因为这里是自由市场区,允许散修和其它门派的修仙者在这里贩卖东西。东西当然是很便宜的,但货物的真假和安全性都一概没有保证,完全就是凭自己眼力,捡到漏子算运气,被人坑了骗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而且坦率说,和黄昶前世里那些古董市场一样,这里面坑货占了绝大部分,除了那些对自己眼力极端有自信的高手,大部分人在这里只是凑个热闹,增长些见识,真正要买东西,还是去这山谷后半截,也就是真正的白云坊之所在。 黄昶同样也没在前头多停留,而是直接来到山谷中部,一座颇为宏伟的牌坊前头,牌坊上面用古云纹篆书刻着“昆仑”二字——昭告天下:这坊市乃是咱西昆仑山开的!因为古昆仑的另一分支单独取名为岐山了,所以西昆仑对外也常常简称昆仑,不过对内还是解释得很清楚——咱只是分支之一,并非完全的正统。 在这座牌坊之后,就不再允许外人胡乱摆摊了。一条青石板大道旁,两边所有商铺全部都是西昆仑的产业,连同里面买卖的东西,也全部是经过门派技师检验过之后才允许出售的。这一点各大门派都差不多——天下修仙坊市大都是由各大门派开设,而既然挂了自家门派的名头,拿出来的东西就必须正宗,否则有问题那砸得可是整个门派的招牌。 黄昶走在石板路上,看到两边那些小商铺中熙熙攘攘,尽是讨价还价的客户,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微笑——堂堂修仙之士,为了一两块灵石也是可以磨上半天嘴皮子的嘛。这些小商铺大都是西昆仑外门弟子所租用,在这里出售他们的产品。西昆仑作为天下第一宗门,门人众多,能够常驻在仙山上的属于门派核心力量,但还有更多外门弟子分散于凡间各处,为宗门经营各地产业。其中颇有不少“技术型人才”,日常搞研究顺带着弄出些副产品,自己用不了的便拿到这里来贩售。 最近这几天由于西昆仑本山上的修士加入,临时店铺又增加了好多,相应的货物,以及慕名而来的客人也增加了许多。黄昶走在路上,先后遇到了好几个熟面孔——都是山上认识的同门,同样是拿着自己生产的东西过来卖。那些人也都认出了黄昶,笑眯眯向他打招呼——黄昶在他们中间的名气可也不小。一般来说,能够下山来卖东西的,大都是有数十年经验的灰衣执役弟子,像黄昶这样的蓝衣弟子为数极少——蓝衣弟子目前应该是正处在全力提升自身实力阶段,就算对“仙门六艺”略有涉猎,也多半没能力制造出可以作为商品的东西来。而这位黄师弟年纪轻轻的,居然已经可以通过制造成品赚取灵石,实在令人钦佩——他们这还是不知道这位黄师弟的利润呢,否则恐怕更要羡慕嫉妒恨了。 黄昶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临时租一个摊位自己亲自贩卖,他直接走的高端路线。一直沿着青石板道路走到底,尽头是一座颇为雄伟的三层台阁大殿,看起来仿佛寺庙道观的主殿大堂,但门楣上一块匾额却标明了这大殿的用途:白云坊——这里才是真正的白云坊店铺主体,西昆仑宗门设立于下界凡间的贸易站点之所在,外面那些,不过附属而已。 黄昶进入其中,随便扫了一眼,顿时就被吓一跳——在门口时听到里面安安静静,觉得应该没什么人的。没想到这里头人也很多,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每一节柜台,只是一个个仿佛都改了性子,在外头讨价还价时一个个声嘶力竭的唯恐嗓门不够大,而在这里面,哪怕就是和店员开口商议也都压低了声音,扭扭捏捏的好像小媳妇一样。 这店铺本身仿佛有一种气场,愣是将那些修士给压制住了。不过这也难怪,外面那些小铺子只是西昆仑弟子自己私人贩售的物品,那些顾客是在和该弟子本人打交道,境界差不多的话就算吵起来也无所谓——其实就算彼此间实力相差悬殊也不怕,反正在坊市里头绝对不允许打架。 ——在这方面,西昆仑的名声一向都很不错。 五十二 师哥 但在这里,在这座大殿中,他们面对的乃是西昆仑门派产业,他们是在和天下第一仙门交易。即使西昆仑从来没做过仗势欺人的事情,那些散修或小宗派门人进入这里时仍然会本能的感觉到敬畏。 作为西昆仑弟子的黄昶当然体会不到这种敬畏感,虽然以前来过几次,他还是先在大殿里头到处转了一圈,看看贩卖的物品——这里面出售的物品大都以符箓,符器以及低阶丹药为主。而且坦率说,这里的东西多半比不上宗门内部精致。毕竟宗门“天工堂”“药王院”等机构做出的成品都是优先提供本门弟子使用,只有品质较差的才会拿来出售换取灵石。 所以说散修在资源上永远无法和宗门弟子相比——除非这位散修头上挂了个“主角”标签,作者给大开金手指,动不动就捡个漏儿。否则就算能买到成品,也都是人家挑剩下的,并且永远如此! 不过这里的东西倒挺多,品种也很丰富。此外,比起外面那些小店铺里的,质量上终究也是强了不少的——外面那些只是弟子们私人的作品,而这里面这些则是西昆仑相应机构按标准流程生产出来的成品,私人作坊和正规工厂的区别,质量当然相差甚远。 当然,有些时候,私人作坊产品也是能胜过大工厂的,比如黄昶这样的——当他在店铺中转了一圈,有熟悉的店员认出他后。不一会儿,便有个身穿白衣的炼气后期高阶修士走过来,看见黄昶就哈哈一笑,上前给了他一个热情拥抱: “哈,阿昶,你可算来了。我特地去摆渡船那边等着,还奇怪你怎么不在其中呢。” 黄昶也哈哈笑着,回抱了对方一下: “纪师哥好,我是自作聪明,想要提前下山早点过来,结果中途遇上些小麻烦,反而耽搁了……还好没太耽误时间。” ——这一声“师哥”显然比寻常“师兄”称呼又要亲热些,但黄昶这么喊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位高阶修士纪程宣纪师兄乃是打过了铜马堂的白衣真传弟子,而且是掌教长青子门下亲传!同出于一位师父门下,黄昶跟他的关系当然不一般。 白云坊市作为西昆仑的附属产业,日常经营是由外门成员负责,但最高的控制权限却依然是要掌握在内门弟子手中。纪程宣便是受宗门委派,前来负责管理这座坊市的西昆仑内门代表,可以说是这座坊市中地位最高的人——除非宗门中临时有法元期的师长过来。 能够成为这么一座大坊市的管理者,在旁人看来那可是再好不过的肥缺,但其实在西昆仑内门弟子中间,这个职位并不怎么受欢迎——要离开仙山到凡间下界待好几年呢,就算能额外多赚取一些灵石又咋样?下界灵气不足,修炼起来事倍功半,而对于修士来说境界才是根本啊。 内门真传弟子都有权长住在仙山之上,大部分内门弟子是不愿意下山的。但宗门在外面产业甚多,其中很多都要求由“政治”上绝对可靠的内门弟子去控制。所以只能采取轮流,抓阄的方式,轮到谁就是谁,不许推诿。纪程宣当初抓阄抓到这下山管理坊市的任务时还大叫倒霉,但也没办法,只能乖乖下山,在这里熬个五年。 不过有这么一位亲传师兄执掌白云坊,对于黄昶当然是大好事——他卖起东西来就方便多了。而且有很多事情,在山上不方便的,也可以委托这位师哥帮忙办理。当初长青子专门把这位师兄介绍给他,就是让对方照顾小师弟的。而对于纪程宣来说,这位黄师弟能够在青衣阶段便被师父看中,悄悄收为亲传弟子,那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趁现在打好关系绝对没坏处。 ——别的不说,光是黄昶拿出来的产品,就很让他惊艳。纪程宣在这里主要是负责保护白云坊的安全,通常不干涉经营上的事情。但在这种地方待得久了,眼界自然开阔。何况就算他本人不在意,那些客户的意见和要求总是会接触到的。 两人走到后头的执事房中,还没来得及坐下呢,纪程宣便拿出个酒葫芦和两个大酒杯,先跟黄昶对干了一杯,然后便开口向黄昶要货了: “阿昶,你来得正好,这几天有好几个老客户过来,都点名要你的青木符盾呢——你那种可以自然恢复的符盾还真是独树一帜,放在那些低阶修士手中,效力跟一件低级的法器也差不多了。” ——金木水火土五行法术中皆有防御咒法,将其附着到相应的材质上,便可制成符盾。单以防御能力而论,木行法术并不是其中最强的——金土二行的防护能力都比它优秀,水行若是凝出冰盾的话,也不比它差。但木行咒法却有一项天生优势——万物滋养,生生不息,而与其相配合的材质也是木料,所有木料又都具备自然生长,自然恢复的特性。 黄昶上辈子大学里,关于工业制成品,专门有一节课程就是介绍如何分析与满足客户需求的。在这个仙侠世界中虽然那些专业知识都失效了,可基础理论却是相通的——那些购买和使用符盾的客户们,他们最需要什么? 符盾只是防护符箓的变种,而符箓向来是消耗品,故此符器也一样——只要符咒中蕴含的法力消耗完毕,或者是材料破坏,这件符器便是废掉了——在大多数修仙者心目中这是铁律。也很少有人想过要去打破它。 但黄昶却利用木行法术的特性,在他的青木符盾中又额外增加了一个滋养恢复的符咒。这样,只要不是遭遇到太过激烈的战斗,符盾中法力被当场消耗完,或是盾牌材质被彻底破坏……仅仅是部分损伤的话,事后将其置于草木茂盛,木行灵气馥郁的地方进行保养,那符盾就能慢慢自行恢复。 五十三 批发价 当然这种恢复不是无限制的,就算木头材质始终不被破坏,等到那个滋养符咒消耗殆尽后,也就无法再恢复了。而且自动恢复的效率也不算高,但即使如此,只要小心使用,注意及时保养,黄昶这种拥有恢复能力的青木符盾寿命依然比其它普通符盾要高出了好几倍! 这项优势对于那些手头蹇蹙的散修们,显然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上回黄昶第一次来向纪程宣推销这种可以自动恢复的符盾时,他还没当回事,毕竟西昆仑内门弟子都是用惯了法器的,对于符器真看不上,也不会去仔细研究。 但是在店铺里头才一推出,那受欢迎的程度不要说年纪轻轻的纪程宣,就是坊市里极有经验的老掌柜都给吓了一跳——绝对是一扫而空啊!很多人甚至一口气买了好几枚,却是因为黄昶在专门提供的说明书里写明白了:要想把咱这青木符盾的耐久性优势充分发挥出来,身上最好多带几块。这样即使碰上激烈战斗,单独一块符盾用得快要坏掉了,立即换用新的,而原来的只要没当场粉碎,事后丢到树林里过个十天半月的就能“长”好。 那些散修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但是后来在经过测试,发现确实如此之后,那还不为之疯狂啊——只要使用起来当心一点,这一块符盾可以当三四块用!而价钱虽然比其它种类符盾略有提高,却远不及它的质量提升,这“性价比”实在太高了!——即使这个词尚未出现在这个仙侠世界中,概念总是相通的。 于是纪程宣和白云坊的掌柜们发现自己一时大意,还真让那些散修给捡了漏子。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黄昶第一批留下的百多块青木符盾已经全部卖光光,至少是在坊市内部没有了——在外面的自由市场上倒是出现了倒卖的,转手就翻一倍价钱,居然也很快就卖掉了。再想联系黄昶时,人家已经跟着仙山飞跑了,所以今年纪程宣特别注意,见面就先跟黄昶提这件事: “噢,对了,阿昶,去年你留下寄售的符盾,后来我们卖的价钱比事先说定的提高了一些,算下来还应该补你一些灵石,大概一百多吧……我也记不太清,待会儿让掌柜拿账簿来,那上面记得清楚。” 黄昶哈哈一笑: “师哥太客气了,当初咱们说好的一块符盾价值五枚灵石,后面赚得多了是坊市的本事,跟小弟有什么关系呢?” 纪程宣则摇摇手: “师弟不必客气,说实话这坊市日常该怎么经营,我一个外行是不插手的。多退少补什么都是那些老掌柜们说了算,既然他们说应该找补给你,账簿上也这么写了,阿昶你就安心收下,否则回头反而说不清。” 见纪程宣坚持,黄昶也不矫情,道声谢收下,之后便开始谈新的生意。也不等黄昶开口,纪程宣又主动道: “师弟的符盾非常好卖,上一回咱们虽然临时提了价,却也还没到位。这回掌柜们商量过了,柜面上可以卖到十二灵石一块。师弟这边,每块的价钱可以提升到八块灵石,师弟觉得如何?” 因为是自家师兄弟,纪程宣也没有丝毫隐瞒,直接把底牌给掀出来了——黄昶把符盾放在这里寄售,坊市要收走三分之一的利润。若换了个本时空土著,心里可能会觉得不爽——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做出的东西,放到这里寄卖一下就要被收走三分之一?还不如我自己卖呢——会这么想的人很多,外面那么多临时出租的店铺,便是为这样想的宗门弟子所预备。 但黄昶却不然,他是从一个成熟商业社会里出来的,完全可以理解人家的品牌,服务,场地,还有时间这些都应该算进成本。别的不说,在这大店铺里头卖十二灵石的东西,拿到外面摊子上开价十个灵石还必然会碰上讨价还价的……真正成交下来说不定连八个灵石都卖不到。况且他手头可是有一大批货物,真要自己赤膊上场,还不知道要卖到哪天去,宗门摆渡班船在这里停留可没几天,所以只能交给专业的来。 何况八块灵石已经是大大超过他的心理预期了,更是远远超过成本——当初卖五块灵石都让他大赚特赚了。要知道符器的价值主要还是在其所附的符咒上,通常没人会用太高级的材料去制造符器,只要求能够在较长时间内保留住灵气,别制作出来后在短时间就失效便可以了——比如黄昶用作符盾原材料的昆仑山铁藜木,在仙山上有得是,多到可以拿去制造弟子日常练习用器械的地步。黄昶用灵石去买的话,一块灵石就可以买一大堆原木回来。但其本身因为生长在昆仑山上,是从富含仙灵之气的环境中生长出来,也可以称得上是最低级的灵材了,用来制作符盾正合适。 这材料本身连同加工撑死了多算一块灵石。所以最普通的,只附有一个符咒的符器通常卖两块灵石;之后根据上面附着的符咒数量,每多一个符咒就加一块灵石。黄昶这青木符盾上除了最主要的青木盾防护咒法,以及为了操控方便而设置的驱物符咒,再就是额外增加了一个木行的自我恢复符咒,按照通常符器定价标准,卖到四块灵石就不算亏,但他如今却能卖到八块! ——那当然是毫不犹豫,立刻同意。 “行,就按八块灵石结算。” 见黄昶一口答应,纪程宣也不耽搁,立刻叫了掌柜的进来,交货算钱。 随即,只见黄昶撕开那张乾坤符,哗啦啦一家伙倒出几百块符盾来!掌柜的上前噼里啪啦一点数:整整二百八十面,总价两千两百四十块灵石,再加上前次补的差价,最终让黄昶签字确认的灵石数目是两千四百多——不过目前只是个帐簿上的数字,黄昶还需要在这里采购不少东西,到最后再统一结算。 五十四 黄昶的委托(上) 饶是纪程宣在这坊市中已经干了几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忽然见到一位蓝衣师弟居然能赚那么多,也不由得为之乍舌。 当着外人面不太好说,等那几位掌柜出去之后,纪程宣又跟黄昶喝了几杯灵酒作为庆祝——他为人好酒,然后才开口笑道: “哈哈,阿昶,难怪师父总说你有点金之才——上千块灵石的买卖,通常只有在法元期前辈之间才会出现。咱们炼气阶段的,一次能上百就不错了。上次你一笔头赚了五六百,已经是在这里的小贩私商们口中流传了好久,今天你更是一家伙弄了两千多……还不定他们私下里会怎么传呢——最近这几天你可千万别离开坊市周边范围,免得惹祸上身。” 这话若换了别人口中说出,黄昶多半会觉得是想敲诈一笔。但在这位纪师哥口中说出来,黄昶却知道他当真是一片好意——说实话,他早就发现这位纪师哥心眼太实诚,压根儿不适合来管理商铺,天晓得宗门是怎么考虑的。白云坊也算是当今天下有名的修仙坊市了,用抓阄来决定其职业经理人未免太儿戏了些……当然这些话他可不会随便乱说,他可不像这位纪师哥那么大嘴巴。 所以黄昶只是含笑道: “别人也就罢了,师哥见多识广的,这点小数目还未必放在眼里罢。” 纪程宣嘿嘿一笑,摇摇头: “阿昶,不瞒你说,我被发配到这下界来,这五年中提升境界是甭想了。只能安心打磨技艺;顺带着开拓开拓眼界;另外便是按照坊市规矩,根据买卖好坏每年会有一笔灵石分润入帐。具体数目大概是一年五百多,运气好的话能到六百……五年下来,总共能攒下两千五到三千的样子——对于咱们炼气修士来说,这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除非你想去买诸如太元丹,上品法器这类奢侈品,否则光用来开启聚灵阵,购买一些辅助丹药,三千灵石可以用很久呢。” 说到这里时,纪程宣自嘲的一笑,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说道: “我对外总说自己倒霉,是被发配下山的。其实心里也清楚:能给咱们内门弟子接的活儿,在别人眼中可都是不折不扣的肥差……但是跟阿昶你这一比,还真成发配了——你平时在山上舒舒服服修炼着,一年只需要下山一回,便能赚到两千多,抵得上我四五年了……说句不好听的:将来就算阿昶你打不过铜马堂,留在山上做个执役弟子,也比咱们寻常内门弟子要强得多啊……” 见纪程宣居然如此口无遮拦,黄昶倒没生气——他知道这位纪师哥就是这么个粗疏性子,若不是宗门背景深厚,让他自己真正独立经营白云坊的话,恐怕早给人卖了。好在纪程宣在这方面也算颇有自知之明,除了需要出手镇场子的时候动动手,平时也就喝喝酒练练功夫,安心做个活招牌而已。经营上除了做好监督工作,确保账目干净,其它方面并不插手。 黄昶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这坊市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原打算跟这位挺照顾他的纪师哥好好说道说道,但才谈了几句就发现对方完全不是这块料,干脆就不提了。如今见纪师兄已经颇有羡慕之色,黄昶也就没必要再告诉他——自己其实在半年前于青云坊那边也作了一笔差不多的买卖,两千多灵石只是自己半年的收入,而非一年。 ………… 正式的生意谈完了,接下来还有一些杂务,却是黄昶上次委托这位纪师兄办理的,此时纪程宣也一一拿出来交代——他性情虽然粗疏些,待人却极真诚,眼光甚高的长青子肯收他做亲传,多半也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师弟,你上次想托人往家里送些银钱,我找人去办了,这是令亲签署的收条和回书。” 纪程宣首先拿出几张字纸递给他,黄昶接过之后略略瞄了一眼,便将其收入怀中。 “在山上时和家中通过信,他们已经告诉我了。这件事情虽然不大,却挺烦琐的,给师哥添麻烦了……小弟敬师哥一杯。” 黄昶举杯道谢,这事还确实挺烦的——黄昶赚了笔大钱以后便想着给家里人送点,彻底改善一下家庭环境,不过因为怕一次送太多,反而给家里惹来麻烦也不敢多送,只请人带过去五千两银子,算起来不过才五块灵石,在山上吃顿好的都不止这点钱。 但为了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家根底,只能请纪师兄多费些功夫,中途找了好几拨人转手,最终送钱到他家里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笔钱是来自何方,还要黄昶自己往家里写信说明——这样一来安全性是有保障了,但花费也大大增加,结果光用来请人跑腿的费用就超过了万两白银,算是做了一次亏本买卖。当然对于现在的黄昶来说,这点花费也不算什么。 “师弟心思缜密,咱们修士的根脚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回连师兄我也学了一招,下次再跟家里联络时倒可以学一学,哈哈。” 纪程宣大笑着与黄昶碰了一下杯子,随即又谈到下一件事情: “另外,师弟委托我注意的储物法器,这一年来倒是有所收获……” ——白云坊不但对外卖东西,也往里收东西。大多数情况下是收入诸如珍稀木材,金属,草药之类原材料,而卖出的则是各种制成品。但如果有修仙同道一时手头不便的话,也可以用法器在坊市中换取灵石——临时典当或者永久卖断都可以。尤其是象储物法器这种用途极广,绝对不愁没有销路的东西,只要有人肯卖就一定会收。 当然收进来之前肯定是要经过检测的,不会让人用血祭过的物品来充数——法器经过血祭之后便是和主人灵魂绑定了,当主人死去,灵魂崩溃时,这件血祭物品便会根据主人血祭时与灵魂连接的程度发生变化——要么是彻底毁坏,要么解除绑定。但就算绑定能解除,其品质也多半会受损,甚至也有可能彻底损坏掉。 五十五 黄昶的委托(中)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主人尚在,这件法器就再也无法为他人所用,比如剑修的本命剑,便是属于血祭物品的一种。所以很多修士在得到一件法器之后,并不一定会将其血祭——因为尽管血祭之后该法器与主人心神相连,在操控灵活性和威力方面都会略有提高,但却从此没有了“商品”属性,万一手头有个不便,可没法子用它换钱救急了。 而且一个修士根据其灵魂强度不同,同时能够接受的血祭法器数量也是有限,炼气期修士最多只能保持对两三件血祭法器的控制,再多就承受不住。故此大多数修士会把这机会用在武器或防具上,对于储物法器,除非手里好东西特别多又怕被人抢,否则一般还是普通状态。这样万一手头真穷了,把储物袋本身拿出去还能换一大笔钱呢。 ——黄昶就是指望着能碰上这样的机会,此时听闻白云坊终于收入了储物法器,顿时大喜,自己朝思暮想的随身储物空间问题终于能解决了?他当即站起身来: “那可太好了!是在二层么?还请师哥带小弟去看看。” 纪程宣笑笑,带黄昶出了房间,前往白云坊的二层楼。比起一层大厅的货物众多,人头攘攘,这第二层中可就要稀疏多了,没几个顾客不说,就连货物都是极少。但每一件都有一个专门的展示台,物品影像就漂浮在展示台上方,有灯光从四面八方打过去,就好像博物馆的展品一样。 ——这第二层楼是专门售卖贵重物品的,所有的法器都在这儿出售。黄昶经过时随便瞄了一眼,这些法器几乎全都是普通品质——也就是中品以下的品质,对外是不称下品的,而只用“普通”来形容。事实上大多数法器都只是普通品质,中品以上的很少。 这些东西在西昆仑山上属于可以用门派功德随便购买的大路货,但在这里却一个个珍而重之,被当作法宝一般展示。再看看下面标价……奶奶的,难怪王丰那家伙把所有门功都用来在宗门内部购买法器呢,在山下用灵石买实在太亏了! 黄昶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跟纪程宣来到旁边库房里。见他从中拿出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袋子,很随便的丢到黄昶手上,笑吟吟道: “就是这个了,最普通的乾坤袋,有点旧了,但使用起来完全没问题。” 黄昶接过来看了看,袋子似乎用了很久,都起毛了,表面颜色也已经褪去不少,显露出下面织物底纹来,却似乎是某种毛料织物。 “这就是用貔貅毛发编织的袋子么?……当年殷商王朝时期的作品,能流传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啊。” ——储物法器需要用带空间属性的材料制作,传说中只吃不拉,肚子里连通着一整个小千世界的异兽貔貅毫无疑问是符合这种条件的。据说当年在殷商王朝的宫廷之中养着一大群貔貅,平时只是取其毛发,但每逢新皇登基或有重大庆典时便会屠宰一只,取其身体各部位素材,用于制作赏赐给朝廷官吏的储物法器——官儿越大的用材和制作就越是精良,其中储物空间当然也就越大。最高级的号称是用整只貔貅胃囊制作,内部拥有近乎无限的空间,专供帝王本人使用。 黄昶手头这只袋子显然没那么高级,只是用貔貅毛发编织而成。应该是当年赐给商王朝小官吏和低级武官的大路货——制造这种乾坤袋不需要宰杀貔貅,每隔一段时间收集其脱落毛发即可,故此产量极大。在整个殷商王朝时期这种乾坤袋几乎是修士标配,差不多人手一个,根本不值钱。 可是自从殷商灭亡后,貔貅在这个世界中就变得非常罕见了,而这种曾经非常普通的乾坤袋也越来越稀少——其实带空间属性的材料是很结实的,即使用个上千年也不会损坏。但是许多修士将其做成了血祭物品,自己一死物品也跟着毁坏,那就没法子了。 黄昶用力捏了捏手中这袋子,虽然因为没买下来,他还不能用神识加以控制,但黄昶对这种标准型号乾坤袋的状况已经非常了解——其内部拥有三尺见方,也就是差不多一个立方米的空间。在黄昶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中,作者们提到储物空间时往往会觉得一个立方米的空间实在太小,放不了什么东西——其实大谬不然,要知道一个立方米相当于一千升。而黄昶前世里,那些给专业运动员使用的顶级登山包往往才不过八十加二十,合计一百升容量,只要合理布局,绝对是可以放入非常多的东西了。 “好东西,我要了——师哥多少买下的?” 黄昶立即作出决定,纪程宣并不惊讶——这位师弟的决断力之强也是很让他佩服的,于是他伸出了一大一小两个手指: “六百灵,当时我还想谈得更低一点呢,可那位道友死活不肯降了,也只好作罢——好在师弟现在手头宽裕,倒是不在乎多花一点了。” 黄昶笑了笑,六百灵石买个旧乾坤袋,确实没占到什么便宜——论品质的话乾坤袋只是普通法器,而世间一件普通品质法器的价格通常也就在三四百块灵石的样子——当然这只是指可以随身携带的小东西。那些大型的,比如能够带人飞行的飞梭,或者品质略好一些的武器可都远不止这个价。就算空间法器的价格一向比较昂贵,一个乾坤袋要六百灵石……若品相好一些也就罢了,这么破旧的,可不算便宜。 不过仔细想想,以这位纪师兄的性格,能谈得下来就不错了。这还是因为他的身份摆在那边,还有一大堆老掌柜辅佐着,人家也不敢宰他,基本就是个实在价。所以黄昶也不多说,直接表示接受这个价格,在帐簿上扣了款,便顺顺当当的将乾坤袋拿到了手。 五十六 黄昶的委托(下)(求月票!求推荐票!) 搞定了一直想要的储物法器,黄昶好生拍了纪师兄几句马屁,向他表示感谢。结果引得纪程宣一高兴,却又多说了几句: “其实前些日子还曾经有人拿了一枚乾坤戒指要来卖,不过价格上没能谈妥,可惜了。” 黄昶顿时大感兴趣,乾坤戒指是比乾坤袋更高一个级别的储物法器,也是当年殷商王朝的标准产品,是用貔貅爪甲制作而成,因为同样也不需要杀害貔貅本身,所以产量不算低——当然跟乾坤袋不能比的,毕竟四肢爪甲和全身毛发的产量相差很大。 不过这玩意儿也是殷商王朝修士们在“正常情况”下所能得到的最高级别储物法器了——整个殷商朝代才八位帝王,而能够与皇位交替相提并论的大型庆典可也没多少,所以宰杀貔貅这种事情其实极少发生。就算千年难得杀了一只,制作出一批更高级的储物法器来,大批皇亲贵族,元帅将军都在那儿等着呢,皇族贵戚之外的人极少能获得赏赐,能够流传下来的就更少了。 当今天下,虽然储物法器的品种很多,但真正在修仙界大规模使用的,其实也就这两大类:乾坤袋和乾坤戒指,都是从当年殷商王朝时期流传下来的古物。 此时黄昶一听居然有个戒指立刻就激动了——乾坤戒指内部的标准空间是十尺见方,那可是差不多三十六个立方米左右的超大空间!有这么大空间他都可以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给随身带着呢。但随即却又听说没能收购成功,不由得十分失望。 “他要价多少啊?” “那家伙乱开的,区区一个戒指居然敢要一万多灵石,就是中品法器都没这么贵的。谁有这钱都可以直接去买太元丹了。” 纪程宣没好气道,黄昶琢磨了一下,上万灵石确实很贵,一般修士舍不得花这笔钱也很正常——毕竟修士的根本还是提升自身境界,花那么多灵石搞一个巨大的随身空间意义不大,还不如买一颗能增加进入法元期几率的太元丹更划算。不过以黄昶对空间法器的需求程度,以及赚钱的能力来说,这个价钱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可惜纪师兄没拿下,那就没啥好说得了。这种东西都是碰运气,这次错过,下次再要碰到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而且上万灵石的东西,他也不好冒昧说请师兄看到就务必留下——虽然黄昶有把握在几年之内赚到远超过这个数字的灵石,但纪师兄却未必有这财力,他也不好说要人家动用公款帮他垫付,万一到时候手头不宽裕,付不出来就尴尬了。 于是两人便一起离开二层宝库,之后纪程宣又在一层普通货物仓库中,拖出一个大箱子,笑着对黄昶说: “还有这些东西,都是可以作为符器底材的精品……不过,阿昶,你确定你能处理好它们么?这些东西的加工难度可不低,虽然买来倒也没花多少钱,却是很容易损坏的,而且也太花功夫。” ——箱子里杂七杂八的放了许多东西,主要是武器,比如十几把用上好精钢打造的刀剑,甚至隐约可见有红色纹路参杂其间,应该是掺入了极为稀少的蜀中“血纹钢”,用这种钢材打造出的武器极为锋锐,所谓“蜀中血纹,吹毫断发”,便是指产自于蜀地的宝刀名剑。 此外还有几张用颇为罕见的紫金云杉木和岩蟒之筋制作的强弓,以及数件用异兽之皮制造的皮甲,甚至还有一领用无数小金属环外加金属鳞片做成的全身锁子甲……都是出自凡间工匠之手的好东西,如果是在一个没有仙法道术的世界里,恐怕每一件都能价值千金。 但在这里,由于有符器,法器,法宝等仙家器物的存在,这些东西在修仙者眼里便也算不上什么了。 不过对于那些穷困潦倒的散修来说,在没弄到法器或者符器之前,先凑合着用这类凡间兵器甲胄充充数也是好的。而且由于他们在凡人中间往往是处在比较强悍的地位上,散修手头这种杂七杂八“好货”还真不少。 然后,当他们来到白云坊,换上了真正的仙家器物之后,这类精品白板装就没啥用了。于是往往就想顺手处理掉,哪怕换点低级丹药都行——前面说过,白云坊在很多时候也是类似于当铺的存在。而白云坊收进这些凡人物品也是有其用途的——可以拿来作为制造符器的底材。 作为西昆仑开设在下界的两大坊市之一,白云坊可不仅仅是倒卖倒卖,本身也具备相当的生产能力。其实它是个标准的“前店后场”模式——在这条山谷的后半部分,便是一片巨大的作坊,里面容纳着许多生产部门,制造着各种品级较低的仙家用品。而符器便是他们最主要的产品之一。 比如在白云坊一层,便有许多符刀符剑出售,但那些刀剑都是由坊市自己雇佣的铁匠成批制造,在钢铁中稍稍加入一点火山银或寒铁砂之类可以保留法力的仙家灵材,使其能够在刀身上驻留一个“烈焰符”或者“锐金符”,作战时驱动符咒,使得刃锋上可以挥出炽热火焰或是锐利剑气;如果更精致一些的,还可以再用灵木做成手柄,在上面篆刻一个“驱物符”,使得这件兵器在必要时能够被神念操控,以根据修士灵魂强度,隔着数丈乃至数十丈距离,处于虚空之中却仍然象握在手中一样灵动自如……这样,至少在上面的符咒法力消耗殆尽之前,这件符器兵刃跟一般法器宝剑相比,倒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以看出,由于对敌时主要是驱动符咒作战,这些符兵的威力主要还是以发挥上面符咒效果为主。而作为底材只要能将符咒保存在上面,并且到时候顺利激发出来就行,所以再把刀剑本身打造的精良无比就没有多大意义。 五十七 嘱咐 当然,若这符兵底材原本就是一件神兵利器,在符咒激发后肯定也要比那些批量制造的普通兵刃要强一些。只是由此而导致的成本提升,以及制作难度的急剧增加,却往往和它所提高的些许威力并不匹配。 故此以往白云坊在收进这些白板底材方面很是谨慎,毕竟散修们拿来的玩意儿千奇百怪什么品种都有——很多凡人眼中非常优秀的神兵利器,由于其本身完全不含灵材,不能留住法力而根本无法做成符兵;又或者即使能做,也需要进行重新处理,比如更换手柄或护木,在其表面镶嵌或者镀上一层灵材金属之类;此外还要根据其材质特性,选择最为适合的符咒……等等。 其繁琐和困难程度,比起用自家作坊出产的通用底材制作标准符兵,肯定是急剧增加了许多,但出售的价钱却未必能提升多少去。所以白云坊的掌柜和生产修士们以前都不爱收这类散修杂品,嫌麻烦。除非碰到各方面都非常合适的,才会收下。 只是这一年来,因为有黄昶的拜托,纪程宣才断断续续从被坊市拒收的物品中又挑出了一些好货色,以个人名义先收下来——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然后等着黄昶过来一起交给他。不过纪程宣对于黄昶用这些东西作为底材制造符器的打算却并不看好——在器物上面镌刻符咒比用符笔在纸上绘画符箓可困难多了,而且同样会有失败的可能。一旦刻符失败,法术反噬,不但生产修士容易受伤,底材本身被损坏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符箓只需要绘画一遍,而符器上却往往需要刻上不止一个符咒,若是最后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前头所做一切努力全部白费——所以镌刻符咒往往被认为是符器生产中最困难的一关,而符器上附带的符咒越多,价格也就越贵。 会在白云坊中担任工匠的生产修士,其境界多半不高。练气一层二层三层都有,但中期以上肯定没有,法力强度比黄昶肯定要差许多。但他们多年来只在标准化的底材上镌刻几个固定符咒,早就熟能生巧,成功率也是提升到了最大。而眼下纪程宣帮黄昶收来的这些底材,种类材质各不一样,适合加附的符咒肯定也各不相同。 黄昶要加工它们,相当于每一次都是新探索,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必然不在少数,而获益却肯定及不上他的青木符盾,在纪程宣看来,这样做意义实在不大。 “一招鲜吃遍天,师弟既然有那一门制造符盾的本事在手,应该足够保证炼气阶段的灵石花费了,何必再下那么多功夫在制造符兵上?虽然兵器向来要比盾牌好卖一些,可制作起来的麻烦程度却要增加许多,有那功夫,还不如多造几块符盾,获益恐怕还更多些。” 纪程宣的劝诫甚是真诚,而黄昶也不好意思不对师兄的好心做出回应,于是他实话实说道: “这些符兵做出来不是卖的,是给我自己用的。” “什么?”纪程宣极为惊讶,失声道:“师弟不是早入中期境界了么,难道宗门没有赐予你护身法器?” ——在思维很是直线条的纪程宣想来,凡是去挑选中品法器的,肯定是应该优先选择武器才对。而历代西昆仑弟子也确实很少有不选武器的,因此当他听到黄昶下面的回答时,着实呆愣了好一会儿。 “……给了,但是小弟我没按惯例拿武器,而是选了另外一件器物。” 这回纪程宣无话可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能让黄昶宁可舍弃武器也要选择的器物,想必非同寻常。两人关系虽好,他也不方便直接开口询问。 之后两人回到纪程宣的屋子中,一边喝酒,一边又聊了一会儿。摆渡飞舟会在这里停留十天左右,黄昶接下来还有几天时间在这坊市中四处转转,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别的不说,他肯定要购买大批原材料的,都是练习仙门六艺或制造符器所需。材料在山上其实也有,而且品质可能更好,但山上的材料需要用门功去换,而黄昶现在手头的灵石肯定比门派功德要多。多留些门功,去宗门“天工堂”那边交换法器或者灵药显然更合算。 纪程宣再一次提醒他一定要注意安全,虽说黄昶在此的交易过程已经被尽可能保密,除了必须知道细节的几个掌柜和帐房外,纪程宣没告诉过任何人。但他却不敢肯定消息一定传不到外面去——去年黄昶在这里才赚了五六百灵石,没多久前头店铺后头作坊里便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连同外面那些摆摊的散修中间都有流传。虽然混迹于大周王朝这边的散修们一向还算守规矩,但面对那么大一笔财富,敢于赌上性命,化身为亡命徒的散修穷鬼恐怕也不在少数。 “不过只要师弟你别离开坊市范围太远,师兄我总是能护得住你的。这几天咱们昆仑在附近的同门也多,那些散修绝不敢在这里闹事……等十天以后上了宗门飞舟,也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你了。” 聊到最后,纪程宣如此向黄昶保证道,后者自然满口称谢。之后便暂时告辞,前往外面店铺中,逛店去了。 ………… 黄昶每次过来,除了出售产品和购买所需材料之外,在坊市中到处走走,努力增长自身见识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修仙坊市这种地方总是鱼龙混杂,骗子坑货充斥其间,稍不小心就会上当受骗——不过话说回来,要想提高自己的防骗防坑能力,在这种地方也是最容易学到经验的。 象黄昶这么想的人显然不少,黄昶在坊市中遇到了很多山上同门,包括蓝衣弟子中的一大批人也在这儿——别人或许无法像他这样开发出特色产品大把大把搂钱,但下山来卖掉一些平时积攒的符箓,赚点零花钱总是可以的。 五十八 捡漏儿? 说起来,宗门虽然允许四重天以上弟子自由离山,可对于那些没有飞行能力的炼气弟子来说,下山难回山更难,难得有一趟来回都免费的班船可以坐,就算不为赚钱,下来玩个几天,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于是不久之后,正当黄昶站在一处小摊前,欣赏着一只据称是从殷商古墓中挖掘出来的陶俑时,就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 “黄师兄!” 回头一看,却是王丰王三少,他们这一届蓝衣弟子中出了名的款爷——其实黄昶现在可比他有钱了,不过黄昶性格向来低调,属于闷声大发财那种。而王丰则是天生富家子弟,从小养成的气质,走到哪儿都是光彩夺目,想要低调也做不到。 此时的王丰便是如此——他没穿西昆仑弟子的制式道袍,而是身穿一件金线百蝶大红穿花箭袖,腰束五彩宫绦,外罩石青色锦缎排穗褂;脚下登着粉底朝靴。头上戴一顶束发嵌宝紫金冠,此外还颤巍巍顶着一个大红绒绒球!那造型简直跟黄昶前世里看过的电视《红楼梦》中那位贾宝玉差不多,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豪富世家子弟装束。 而在王丰身边,还杂七杂八的跟了一大堆人,一口一个少爷叫得谄媚无比,看来是从他们老王家专程派过来和自家少爷会合的,甚至还有几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亦步亦趋跟在王丰身旁,正叽叽喳喳的不停跟他说话。见王丰抬手朝这边打招呼,立即充满警惕的看过来。 黄昶多机灵啊,一看就知道这是王三少爷受不了那么多鸭子的呱噪,想借自己转移目标呢。他可不做这冤大头,于是挥手回应之余,却又哈哈一笑: “是王少啊,我这正谈一笔生意呢,回头跟你聊哈……来来来,这位道友,咱们继续。” 在他面前,那贩卖物品的小摊主却是一脸苦相,刚才见黄昶抬手招呼朋友,还以为自己终于能解脱了,没想到人家还就盯上他不放了,这脸顿时苦得更厉害了。 原因却在于摆在两人面前的,那个只有数寸高的小小陶人俑。据那摊主说这是寄魂之物,里面藏着一个殷商时期的大修士鬼魂,如果跟他交流好了,没准儿能得到许多宝藏,秘法的传承呢——传说中捡漏子的大好机会啊! 当然黄昶不可能相信——才要价十个灵石的东西可配不上这么高档的故事,他建议摊主把要价提升到一千灵石以上,这样没准儿能骗到某个冤大头。或是索性降到一两个灵石,宰那些财大气粗不在乎一两块灵石的款爷,搞个薄利多销。 那摊主对于这样的调侃显然很难受,但他却绝不敢随意发怒——黄昶刚过来时便很霸气的放出一丝神识,一方面把人俑从里到外彻底检查了一遍,另一方面也表明了自己乃是中期以上的境界。而那摊主看起来撑死不过炼气三层的样子,也许只有二层,无论如何也不敢跟这位看起来比他年轻许多的“前辈”龇牙。其实就算境界相若,光凭这个年轻人身上穿着的昆仑弟子道袍,也足以让他放弃任何与其争吵的构想。 不过之后他倒有些迷惑起来——这位年轻修士似乎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而是一本正经和他探讨起“如何才能编造出让客户信任的宣传词”这一听起来极其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话题来。那年轻修士问了他很多问题,包括他是如何想到利用殷商古物,修士遗宝的噱头来制造亮点,又是如何会想到构思一个能够传功的“老爷爷”来编故事……总之就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搞得那摊主郁闷无比。 搞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壮着胆子向黄昶吼道: “道友你若不想买就算了,何必说那么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话!这东西也是在下从一位长辈手中获得,他跟我说的就是殷商遗物,内有古修寄魂,可以告知宝藏功法的言辞也都是从他那里听得,否则在下怎么会想到这些!若不是多年来想尽办法都得不到俑中寄魂的回应,我也不会拿出来卖的,更不可能只卖这一点点价钱!” 被个境界远低于自己的散修这么吼了,黄昶脸上却丝毫没生气之色,而是专注盯着那个摊主的面容不放,倒看得后者有些紧张起来——这小哥儿该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莫非他盯上的不是人俑,而是……! ——也不知那散修曾经经历过什么,犹豫片刻之后居然低声道: “你……道友……在下已经一把年纪了……这个相貌也颇丑……” 那摊主大为不安,有些紧张地挪动着身子,之后却见那小伙子嘿嘿一笑,吓得那摊主差点就要捂着屁股逃跑。不过随即,却听那小伙儿点点头道: “很好,你没有说谎。” 说着,黄昶手臂轻轻一晃,十块亮闪闪的灵石便出现在他手中——那个乾坤袋已经被他启用了。从乾坤袋里头拿东西只需将神识探入其中,锁定好目标,便可将其直接调出,十分方便。当然这是指中期以上修士,三重天以下的低阶修士还无法将神识离体释放,所以要么伸手进去掏摸,要么把里面东西全倒出来,用起来就很是笨拙。 “既然这东西的来历还算可靠,那我就要了。” 黄昶其实从一开始便看出了——这小陶俑的艺术风格确实和他曾去过的盘庚陵中那些壁画颇为符合,看其破旧程度也似乎也有千年以上。再用神识扫描之后,发现里面果然隐藏着一个魂体,是不是古代修士的不好说,但至少大体上和这摊主说的内容倒也能对得上。而十块灵石的价钱对他而言倒也完全能承受得起。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白云坊外围的散修市场啊!根据那些前辈师兄的说法,这里面十件东西至少七八件是坑人的,黄昶不在乎损失些灵石,但他却不想被那些无良奸商当作白痴傻瓜来笑话。事关个人尊严问题,当然要小心仔细。 五十九 三少爷的表妹们 只不过黄昶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鉴定古物方面肯定不在行,要说光靠自己的眼力来找出那些造假高手的破绽,把握实在不大。但他前世里也经常看那些鉴宝奇闻,其中经常看到的一个办法便是:当你找不出东西的破绽时,就找找人有没有破绽。 所以他把突破口放在了这个摊主本身。虽然对方可能也是个积年老手,但他法力境界毕竟不如自己,在境界神魂的压制之下,自己以神识探查对方情绪变化,总比对着一个陶俑死物要简单些。故此他才没按寻常套路讨价还价,而是尽量用言辞扰乱对方的心神,从其反应判断他所说的那些言辞是真是假。 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当然也可能这家伙自己也被骗了,又或者他的心理素质特别高——但黄昶不再犹豫,有个六七分把握便果断出手。十块灵石,差不多一万两白银,对寻常炼气修士而言或许不算一笔小数目,但在黄昶这里,也无非就是耗费个把时辰,做出一两块符盾的代价罢了。 把陶俑拿到手之后,黄昶立即又新贴了几张封魂符在上头——这种寄魂之物如果不加封锁,让里面的鬼物自由闹腾起来,那可是一大麻烦。陶俑上原本已经贴了一张封魂符,不过看起来很是破旧,估计也没多少效力了。而黄昶在这方面向来最是小心谨慎,那摊主见他一下子摸出两三张新符贴上去,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昆仑弟子果然个个财大气粗,这一张符可就是千两白银啊! ………… 完成交易之后,再回头看看,王丰居然还在那儿,一边看着几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在和这边的坊市掌柜交涉往还,一边还要应付身边那一群莺莺燕燕,看他脸上表情,显得颇为无奈。 黄昶这时候心情挺好,也就不在意拉兄弟一把了,于是笑吟吟走了上去: “哈,王少,挺忙哪?” ——黄昶是个很拎得清的聪明人,他知道王丰这人外表随和,内心其实挺高傲的,毕竟家世好么。所以虽然王丰遵照宗门规矩,竞技场上打不过就客客气气称他为师兄,但他却从来不在王丰面前摆前辈架子。此时当着对方家人的面,更是不能大模大样喊他“王师弟”了,改用比较客气的“王少”显然更合适些。 王丰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从这一声称呼中便能体会到黄昶的想法,自是配合得很,同时也表现更为亲热: “欸,师兄办完事啦,来来来,给您介绍下,这几位都是在我家店铺里操劳多年的老先生,这次正好过来采办一些货品。恰逢咱们山上有摆渡船至此,便顺便碰个头,也好托他们给家里人带几封信。” 若是换了别人,未必肯跟一群寻常凡人商贾多罗嗦,但黄昶却没这种想法,上前笑吟吟与那几位头发花白的老掌柜一一见礼,态度客气得很。而那几位能得王丰亲自相陪,又正儿八经介绍给同门师兄弟认识,自然也是王家商行中资历极深,地位极高的老人,眼光也是毒辣得很。虽说肉眼凡胎看不出黄昶的功力高低,但自家少爷既然这么郑重对待,必然非同寻常,故此一个个也对黄昶十分尊敬。 之后王丰又介绍了跟在他旁边的那群莺莺艳艳,居然全都是他的表妹!据说是跟着商队过来玩儿的,但黄昶心里雪亮——这是提前来钓金龟呢。虽说修仙者因为寿命以及眼界等缘故,跟凡人通婚的不多,但也并不绝对。尤其是那种大家族子弟,本身就有通过联姻为家族开拓人脉,繁衍血统的义务。大周朝讲究个“同姓不婚”,堂亲之间不可婚配,表亲却不受限制。 同样是面对王丰的郑重介绍,那些女孩子表现就各不一样了,有大大方方过来见礼的,也有羞羞答答不肯上前的。不过总体来说,这些姑娘既然能跟着商队千里迢迢跑白云坊来,多少也都有些功夫在身,算是江湖中的“侠女”一类了。江湖儿女么,终究不象寻常大户人家的娇小姐,有那么多规矩约束,和外男说说话也算不得什么忌讳。 更何况王丰已经暗示得很明显——这位黄师兄可是能耐比自己还大的高手。身为西昆仑弟子,必然个个前程远大,家庭背景已经不再重要。所以很快就有心思灵活的小女孩儿过来攀谈,虽然当着王丰的面还不至于公开搔首弄姿勾引,但故作娇憨状的卖萌弄痴一番却免不了。 王丰对此毫不介意,反而摆出一脸想看好戏的表情,只可惜他很快就失望了——黄昶表现得滑溜无比,似乎比他这个从小就穿梭于花丛中的富贵公子更能适应这种环境。王丰深知他的这群表妹们自幼家学渊源,特别是能够专程赶到此地来的这几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却不知在黄昶眼中这些小姑娘终究还是嫩了些,跟他前世里学生会中那些勾心斗角的女干部们还是不能比,更不用说社会上那些绿茶奶茶了。 几场谈笑交流下来,黄昶竟是应付的滴水不漏。让王丰暗中又朝他竖了几次大拇指,赞了好几声“师兄高明”。之后在这一天的交易时段差不多要结束时,王丰又邀请黄昶前往集镇上自家驻地那边,参加家族商会所组织的宴会。 白云坊所在的这处山谷甚是广阔,但大量店铺,连同后面的工坊,以及为工匠提供住所的服务区域却已经占去了大部分面积。剩下前面一小半空地作为自由市场,每天白天开放,到晚上时就不允许散修在这里驻留——否则天长日久,这些空地肯定会被某些长期在此的修士瓜分占有,就失去坊市设立自由市场的初衷了。 同样,那些前来消费买卖的修士,如果没有特殊理由的话,一般也不允许在谷中留宿。当然西昆仑弟子不受限制。黄昶和王丰都可以留在山谷中。但王丰家族所属的商队就不能享受这待遇了,他们晚上只能去山谷外面的白云镇上借宿。 六十 夜宿(上) 出于安全起见,白云坊不允许在太靠近山谷的地方兴建土木。所以后来是在距离此地大约十余里的一处湖边平地上,自发形成了一座小小集镇,名字就叫白云镇。除了接待前来坊市这边交易的客人外,也有一些擅长生产技能的低阶修士长居于此,安心制造产品,然后拿去坊市贩卖。 考虑到自身安全因素,以及纪程宣纪师兄的叮嘱,黄昶原本是不大想去的,但王丰却悄悄说有事要请他帮忙——家族之中新聘了两位散修客卿,据说实力不错,当然性格上也难免要傲气些。这次见面,王丰作为王氏家族未来的核心力量,肯定要展示出相当实力才能震慑住对方。他原本有点担心自己一个人压不住,如今碰上黄昶,便希望黄师兄能一起去帮他撑个面子。 既然是有这个要求,黄昶就不便拒绝了,于是便陪着王家人一同过去。十余里对于修士来说不过转瞬及至的一小段距离,但对于规模较大的商队和凡人客商还是有点远的。王家在山谷外面停放了十几匹坐骑,大家一起骑马过去,倒也便捷。 路上王丰与黄昶又交谈了良久,让黄昶对能够培养出一名修士,尤其是中期境界以上的修士,对于一个大家族到底意味着什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金原城王家原本便是由一位炼气后期境界修仙者建立起的家族。那位祖先曾经也是某个修仙门派的弟子,但由于只是个中小门派,尽管其本身天资极佳,却终究限于资源,功法等外部条件限制,勉强修炼至后期境界便感觉已经看到了顶,此生决计无望进阶法元,成为真正仙人了。于是便按照大多数修仙者的做法——在发现自己很难再进步之后,就转而建立家族,希望能有后辈把自己的梦想继续传下去。 由于吃够了门派底蕴不足,资源不够的苦头,这位老祖离开故乡,千里迢迢来到大周,在天下第一仙门西昆仑道场的收徒范围之内扎下根来。用了将近百年时间,创立出金原城王氏一族,到如今也算是在那周围一片颇有名气的一方豪强了。 不过这种家族的力量是来源于修仙者,也必须依靠修仙者来守护。第一代建立起来时往往很强,但如果后面的一两代后辈中培养不出修士,那很快便会衰落下去。尤其当今天下各大修仙宗派,只要是比较正规的,在传授其弟子修炼功法和口诀时都会要求他们发下心魔誓言,用于保护本门功法不会轻易外传。所以那些由门派弟子所建立起的修仙者家族,他们其实并不能把在宗门里学到的东西随意传授给自己的子孙。 这样的家族往往兴旺很快,但衰落起来也很快——除非那位修士另外得到奇遇,获得了新的,不受限制的,还要足够强悍的功法传承,否则基本上传个两三代人,百年光阴,等到最初那位老祖过世之后,便要从修仙者家族中除名了。 当然在此过程中,那些家族也会穷尽各种努力以避免这种结局,比如把最出色的子孙送往大门派中应选;和那些底蕴深厚,有自己传承的古老修仙家族结亲;以及高薪聘请外来修士作为客卿,或者干脆招其为婿……等等。金原王家算是运气不错了,出了王丰这个成功拜入西昆仑山的嫡系子弟,哪怕他就此停留在如今的五重天境界不变,光凭“昆仑弟子”的名头以及交游关系,便也足以保证他们家族还能继续兴旺个一百年。 “所以说,黄师兄,咱们如今可都是炙手可热啊——你们老黄家现在还只是普通门第?无所谓,很快就会发达起来的,你若是愿意跟哪个大家族结亲,那些嫡女千金都随你挑。就算你的兄弟姐妹们,只要人家知道了你的存在,也肯定能找个很好的人家联姻。” 王丰很坦率的将这些讯息告诉黄昶,虽然称不上什么秘密,但如此畅快的说明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交好态度。黄昶自然也投桃报李,在当晚的宴会上甘当绿叶,好好衬托了一番王三少爷的鲜艳夺目——王家这次派出的商队比起以往规模要大了不少,毕竟随着王丰的实力增加,王家的生意范围也在日益扩大。 以前即使以金原城王家的地位,要来这白云坊采买物品还是有点勉强的——白云坊里贩卖的东西对于修士都很有吸引力,利润虽高,引来散修盗匪抢劫的几率也非常大。若没有足够强力的护卫,一般商队是不敢染指这一门生意的。 王家还是早年老祖宗尚在的时候大规模来过几次,后来等那位后期境界老祖年岁渐大,不再亲自出门之后,再派人来这白云坊就得小心多了。每次只能小打小闹,弄一些不至于引起高手觊觎的寻常东西,利润自然也大为降低。 而这一回他们又重组了一支大商队来此,其最大倚仗当然便是已经达到中期境界的王丰。虽然王丰不可能亲自护送他们回去,但有个属于西昆仑门下,且已经达到中期境界的直系子弟出来露个面,便已经足够震慑住大部分潜在的不轨之徒了——有胆子劫夺修仙家族货物的盗匪,事先肯定是要反复打听过,对目标了解清楚才敢动手,否则若是惹到了有高手的家族,光自己送命还算轻的。一大家子被人连根拔起才是这个时代的常态——要知道修仙者可是不受人间律法约束的! 至于剩下那些临时起意,头脑简单,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依靠两位外聘来的修士客卿高手,也应该能对付。 在宴会上,黄昶与那两位“高手”见了面,在他看来这“高手”称呼似乎有点名不副实:一个炼气三层一个炼气二层,都没能进入中期——不过话说回来,中期以上修士很少有愿意长期接受他人雇佣的,要么忙着苦修准备继续进阶,要么就注重积攒实力,准备自己开辟新家族的。那位三重天修士之所以肯留在王家,还是因为王家将一个女儿嫁给了他,算是发展成为家族外系成员了。 六十一 夜宿(中)(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 当黄昶看见王丰笑眯眯把那胡子一大把的张姓半老头子喊作“姐夫”时,心中着实汗了一把。不过那老头儿还算识相,在王丰这个背景和手头都很硬的小舅子面前表现得很是客气。尤其是当王丰把黄昶悄悄塞给他的两面青木符盾拿出来,作为见面礼物分送给那两人时,两人都显得极为激动。 “哈,真是那种可以自己恢复的青木符盾啊?这可是在坊市中连抢都抢不到的好东西!三公子不愧是昆仑山上下来的,果然出手不凡!” 那位二重天李姓修士稍微要年轻一些,似乎也没什么心机,拿到符盾后把玩了一阵子,确认当真是那种恢复型符盾后,当即兴奋叫出声来——象他们这种背靠大家族的客卿修士,通常会比寻常散修要富裕一些。法器没有,符器总还是有几件的。不过符器是消耗品,用一件少一件,平时积攒起来肯定是越多越好。 王丰表面上自是云淡风轻,笑眯眯说这些在山上不过寻常之物,不足挂齿,私底下却拉着黄昶好好抱怨了一通——原来那种在坊市中极受欢迎的青木符盾竟是出自师兄之手?早知道就直接向师兄订货了,也不要多,有个十面八面的就足够王家商铺在竞争对手中确立起足够的优势了——这些东西在白云坊这边只是随便放在柜台上成批买卖,但拿到世间那些商铺中,却都是单独作为镇店之宝藏于密室之中,不是大客户连见都见不到的。 黄昶对此自是无可无不可,反正随手做的东西,卖给谁不是卖呢?不过他这回带下来的货物都已经出售掉了,今晚手头这两枚符盾还是原本打算留着自用的,所以最终是和王丰约定好,待回山以后便给他一些,价钱就用王家在各地收集的材料和药材折算。 而王家那些掌柜在得到了王丰的提示之后,再看黄昶的目光也大不一样,纷纷再次过来热情招呼,而黄昶也都一一应对着——今天王丰的一番话让他觉得有必要为今后考虑考虑,也许将来他们老黄家也会走上和王氏家族差不多的路,提前打好人情基础终究不是坏事。 当天晚上,黄昶与王丰两人便留宿在这白云镇中,因为大多数修仙者是不需要住宿的,所以这镇上只有一家小客栈。金原城王家在外面其它地方都是财大气粗的,走到哪儿都是将整间客栈统统包下,在这里却不敢摆这种谱——虽说大部分修仙者不需要住客房,可万一碰上哪个兴致好的临时想要住宿,却说是给一家凡人商队包圆了,没准儿便得罪了高人。 何况这家客栈小归小,档次却不低。收费相当高——因为他们是只收灵石的,所以即使王家花费了比外面高好几倍的价钱,在这里也只能租到一个小院子。当然无论住房怎么紧张,王丰和黄昶肯定是享受到最好的待遇,一人分配到一间屋子,哪怕他们其实根本用不着。 …………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正坐在床铺上盘膝打坐的黄昶忽然睁开双目,抬头看向窗外——从外面似乎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好像是有人在喊救命的样子。他走出房门,却见王丰也出来了,两人互相点点头,跃上屋顶,向镇外某个方向看去,但眼中所见,却只有一片黑暗。 “救命啊!救命!” 那声音更加清晰了一些,是有人在呼救。过了片刻,在那个方向的黑暗中忽然又爆起数团火光,并伴随着叮当作响的兵器交击之声,显然是有人正在大打出手。黄昶与王丰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少年心性,不禁都起了跃跃欲试之意。 不过旁边却立刻有人劝阻: “黄公子,三少爷,别过去,黑暗中多半有诈!” “嗯?” 王丰回头一看,出言劝阻的这个老头儿名叫福伯,乃是这支王家商队此次出行的总负责人。这位福伯当年曾是王家老祖身边的侍从,也跟着练了一些仙家道法,修为虽然不高,只有炼气一层。但多年来一直负责王家在外的各处商队,论起经验来无人能出其右。 见王丰面露疑惑之色,那福伯又进一步解释道: “江湖上以往常有借求救之名,把人哄骗到城镇外面,荒野之中加以劫杀的,故此行走江湖的人素有规矩:如果能逃到人多的地方,不妨帮一把,但光在外面喊叫的,就爱莫能助了。” 说着,老头子指了指四周,黄昶等人这才看到,周边也有不少人上了屋顶,其中有宽袍大袖,意态从容的修仙者,也有紧身劲装,身背兵刃的武士,更有两者兼备的猎魔人……但无论是谁,都只是在屋顶上远远看着,并没有一个投入到黑暗中去。 这白云镇上因为有修士常住,平时安全也是几位境界较高的热心修士维持着。但主要还是靠各人自我保护。在镇子边缘布置有一圈防护阵法,效果并不很强,与其说能起到防护作用,还不如说是个警戒阵更确切一些——毕竟越是强力的阵法消耗灵石越多,这么一个小镇子,是用不起什么强力法阵的。 那防护法阵上有几个高台节点,每到晚上时便会发出光芒,将小镇边缘照亮,算是标明了镇子的安全范围,在此范围内有人看顾,但在此之外便是黑乎乎一片,其中发生些什么谁都看不到。 此时那呼救与打斗声便是从黑暗中传来,听声音似乎越来越激烈。但站在屋顶上那些人却只是互相看看,没有一个朝那边走的。王丰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脸上颇显犹豫之色。 “挺麻烦啊,黄师兄。宗门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此番如果不出手相救,万一是真的,日后难免留一份遗憾。可若是假的,主动送上门去又太蠢了……我想如果慕容师兄和吴师兄在这里,他们应该会前往救人吧——哪怕不能确定真假。” 六十二 夜宿(下) 看来西昆仑对于弟子的正面教育还是挺成功的,就连王丰这种大家族子弟,按理说本该心狠手辣的,这时候居然还保持了一分善念。如果换了性格外冷内热的慕容英,或者头脑简单的吴大牛,也许还真就不管不顾冲过去了。 ——黄昶心中暗暗想道,他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那些声音,唇边却浮现出一丝冷笑: “出手相助,也未必非要把自己搭进去。来,咱们去‘帮’他们一把。” “三少爷!” 旁边福伯有些紧张道,但黄昶却微笑着摆摆手: “没事儿,我有分寸。” 随即,他带着王丰来到镇子边缘,一座木制望楼之上。黄昶从乾坤袋中取出随身弓箭,张弓搭箭,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并不远,无非暗中看不见罢了。是真是假,一照便知。” 说着,黄昶将羽箭高高射出,那张弓上所附带的风行咒法可以让箭矢射得更远,而箭上则附带了一个光亮术咒法,没别的用处,就是发出光芒用于暗夜照明。 但在此时,这个光亮术咒法正是黄昶所需要的,随着羽箭在空中飞行,箭上的咒法被激发出来,照亮了下方大片区域。尤其是刚才传来呼救和打斗声音的那些地方,黄昶更是特意操控着光箭尽量靠近,寻找那应该存在的犯罪现场。 ——但是没有,咒法所释放出的光芒之下,只能看到一片杂乱空地,没有伤者,没有尸体,当然也没有求救者,什么都没有。偶尔,甚至可见几条黑影仓皇躲入到阴暗之中。 很显然,这是一个陷阱,还是并不怎么高明的陷阱。 随着咒法消失,外面又归于一片黑暗中,但这一次再没有声音传出了。王丰轻轻舒了口气,似乎是在为自己并未上当而感到庆幸。或者说,他避免了一桩有可能会在他心中落下遗憾的事情——这种遗憾和悔恨的情绪对于修仙者来说是要尽量避免的。一两件小事无所谓,但积少成多,便有可能发展成为对自身所有判断的否定,进而成为心魔源头。 “黄公子果然高明,简简单单一支符箭,便破解了那些宵小的阴谋诡计。” 旁边福伯走上来赞叹道,黄昶则淡然道: “魑魅魍魉,终归是见不得光啊。” 之后王丰便打算回去休息,却见黄昶仍站在那高台上,向着黑暗中凝望良久,不禁好奇问道: “师兄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黄昶先是随口应付了一句,但之后却又叹了口气,“想不到在这地方也没人敢扶老太太呢……” “什么?” 王丰一愣,显然是没听懂,而黄昶也没解释,只是嘿嘿一笑: “没事儿,回去休息,睡觉!” ………… 之后一夜无事,次日大早,黄昶,王丰等人又与其他大批前去坊市交易的修士同路出发,前往坊市的路上行人众多,这会儿肯定是没人敢胡乱动手的了。 不过黄昶靠着自己超常的灵觉,在路上倒是听到有人在悄悄议论他: “……看见没,就是那小伙子,昨晚发一支符箭就把罗山五虎给吓跑的。” “昨晚我也看见了,这小伙子够豪气啊,符箭再怎么简陋,总能值个块把灵石的,上千两银子的东西就这么随随便便射出去探路,还真是财大气粗。” “废话,你看看人家穿的什么衣服……寻常道袍?再看看袖子上,那两字儿认识么?——崑崙!当世符法第一的昆仑山!‘天下道统,半出昆仑’听说过吗?你我攒了好几年灵石,专程跑这儿来不就是为了买正宗昆仑符箓的吗?人家是昆仑派的正牌弟子,当然符箓符器随便丢了。” “啧啧,看他身上灵气缭绕,不知佩带了多少符器呢,难怪用着不心疼……罗山五虎这回可算找着肥羊了?” “切,那帮贼修也只敢欺负欺负我等散人罢了,昆仑弟子个个都身家丰厚,可他们有胆子去招惹么?” “那倒也难说,这帮名门大派出来的小孩子境界都不低,身家也厚,可保不住年轻啊。都是些雏儿,没准儿就会中什么下三滥伎俩……象昨晚那事本来权当没听见也就罢了,非要浪费一支符箭,就为多看那一眼,何苦来哉。”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大宗门弟子可不在乎这点身外物,而是要讲究个‘心安理得’,‘心无挂碍’。昆仑山下素来比较规矩,也就是因为人家在这儿镇着,否则你我岂敢带着大批灵石往这儿跑?” 那两位估计也不是什么老江湖,嘀嘀咕咕谈得高兴,自以为声音放得很低了,却不知被他们议论的正主儿就在不远处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两人的境界显然都不怎么高,最多炼气一二层的样子,而且似乎在神魂方面没怎么刻意修炼过,跟凡人没啥差别,对于黄昶的神识探查也毫无察觉。 直到进入坊市之后人群分散开来,黄昶从头到尾也压根儿没朝他们那边看上一眼,所以那两人完全不知道这些话都被人听去了。不过黄昶对他们倒没什么不满,只是在内心暗暗感慨——果然环境不同对人的习惯影响极大。自己视之为理所当然的一些举动,在这些散修眼中看来却是铺张浪费,就好像前世里,某些土豪随随便便消费个几千上万,在他们看来是必要的生活开支,在贫民们眼中却纯属吃饱了撑得只为炫富一般。 “阶层不同了啊……” 想到自己如今手头也有个数千灵石,在炼气阶段修士中要说土豪估计还称不上,但大概好歹能算得是个中产阶级了,这让黄昶心中难免有几分小小得意。 另外,还有那个“罗山五虎”,倒是有必要去跟纪程宣师兄提上一提,这种闯出了匪号的贼修,多半是已经在地方上干过不少买卖的,让他们长期在坊市附近出没,对于昆仑山的名头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六十三 辨识(上) 此后数日,黄昶便老老实实待在坊市之中,有兴趣时便去自由市场中逛逛摊子,倒也不指望能捡个漏什么,主要为了尽量增长见识,开拓眼界——那些散修拿出来的东西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很多稀奇古怪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用途的,就拿到这里来,有时候倒也不一定就是为了卖出去,而是希望能碰上一个懂行的,看出点门道来。 ——所以这帮散修也贼得很,往往先胡乱开个高不可攀的价钱,你若上去仔细问两句,人家说不定就不卖了,转过头去再细细琢磨。 当然靠这种方式增长见闻很不靠谱,所以黄昶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坊市店铺内,向那些老掌柜们请教。那些掌柜个个都是人精,一双眼睛最会看人不过,以黄昶跟纪程宣的亲密关系,以及如此年轻便能达到五重天境界的修炼速度,未来前途远大自是毫无疑问。再加上黄昶本人也是个懂事的,开口前辈闭口大师喊得不亦乐乎,那些掌柜自然也都愿意与他结个善缘,有机会就尽量指点他,对于一些关键性的窍门奥秘也肯坦然相告,并不藏私——反正他们都知道,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将来肯定是以提升自身境界,争取早日进阶法元境为主业,不可能跑来跟他们这些老家伙抢饭碗的,也就没必要敝帚自珍了。 这一日,黄昶正坐在草药柜台前,跟着四五个小学徒一起向那位药师掌柜学习辨识几种较为罕见,容易被混淆的珍稀草药,忽然觉得眼前一暗,却有顾客上门。赶紧和其他普通学徒一样,站起来退到一边,看掌柜如何接待。 这个草药柜台是白云坊里专门负责收购外界药材原料的。修仙者所用的丹药对于年份往往有很高要求,几十年是起步,上百年的也不稀奇。很多药材还无法人工种植,只能靠零散采集,所以专门有这对外收购的柜台。但散修们拿来的东西往往良莠不齐,有的甚至是特地经过伪装,以次充好,以新充老等现象常有发生,这就要求掌柜药师有一双火眼金睛了。若是没有足够丰富的经验,被人骗了可是要包赔损失的——但反过来说,这个位置平时的收益也非常高。而且以白云坊的背景之深厚,通常也很少有人敢到这里来行骗的,因此在这里做掌柜药师总体来说还是很舒服。 此时那掌柜上前询问了几句,见对方果然是有几株珍稀草药想要出售。想起正好跟学徒们说到这方面,便回头笑道: “阿昶,这回便由你来辨识货物,看看你学得怎么样了。” 难得有个实践的机会,黄昶也不推辞,走上前去,按照“一望二闻三感应”的规矩,首先凝目朝柜台上看过去…… 这位修士显然是个内行人,那几株药草都整齐摆放在专门用于储存珍稀灵药的玉匣之中。匣子都是由那修士自己放置于柜台上,并由他自己开启,这个过程中店铺中人完全不插手。以免换手之间万一有个跌了碰了,分不清责任。 而在将草药展示出来之后,这位修士便退到一边,然后便全是店铺这边的事情了,无论他们用什么手段来辨识都可以——当然不能损坏草药本身,否则就必须包买下来了。 黄昶先仔细检查了品相,这种草药在挖掘或采摘时的动作必须非常小心,有些时候哪怕表皮稍稍破损一点,也会导致药性走失,价值大损。故此黄昶在检察的时候也非常小心,在看过正面之后,又从旁边拿过一支玉签子,小心翼翼将草药翻个身,再将另一面再查一遍…… ——天下灵药种类众多,药性也千奇百怪,有些会和金属,木石等材质发生冲突,所以在保存和处理时往往要使用玉器,玉石在这个世界中被认为是天地精华所凝聚,至坚至纯,不会干扰到草木药性,是最常见的药房工具。 在看过草药外观之后,黄昶接下来的动作,便是用手轻轻在药匣子上面扇一扇,仔细嗅闻所传来的气味。这也是标准的药师动作——如果是外行往往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鼻子凑上去乱闻一气,但这样一来人体本身呼出的气息便有可能污染到灵药,所以光看这嗅闻药气的动作便能看得出是不是专业了。 黄昶的动作显然是很标准的,因为他上辈子做化学实验也是这个要求,旁边那老掌柜看得也暗暗点头,心说这孩子果然悟性出众,不愧是昆仑本山上下来的精英弟子。 “一望二闻”都用过,接下来便是修仙之士才特有的鉴定方法:以神识灵觉去感应其特性。在这方面黄昶却要比教他辨识之学的那位药师掌柜都更有优势——他修为境界已过中期,神识能够离体释放,感应能力自是强大无比。而那位掌柜本身才刚刚炼气一层,只勉强能聚集起一些神念,还是要用手指轻轻触碰到那些草药表面,全神贯注之后才能感受到一些东西。至于旁边那四五个小学徒,根本都还是凡人,压根儿集中不起精神力量,所以对他们来说,这“三感应”还根本只是个神话而已。 其实黄昶在西昆仑山上也学过材质辨识,但西昆仑山上那些授课师长们教他们都是直接用神识感应的,外观特征只随便提一句便罢,根本不会刻意研究——视觉可以被欺骗,嗅觉味觉听觉触觉都可能被欺骗,但灵觉却是最不容易被骗的。记住某种材料在神识感应中的特征比什么都管用。也就是凡间下界这些人普遍修为不足,才会钻研出各种凡人所用的方法。 所以黄昶其实已经拥有了更高层次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这些天中再来向坊市掌柜们学习和应用那些低级手段,只是为了印证他在灵觉之中的判断而已。故此最后这“感应”一关的辨识过程他表现得非常轻松:双眼半睁半闭的,只在那几个匣子上粗粗扫了一眼,便算是辨识过了,比起刚才第一遍时的仔细检查,简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六十四 辨识(下) 但那位出售者在看见黄昶这个动作后,却是脸色微变,颇有惊诧紧张之意——什么时候白云坊里居然用境界那么高,能够让神识离体的修士来担当查验者了?还是这小子只是在故弄玄虚? 但接下来黄昶的判断则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 “那几枝‘紫玉参’的品质倒还不错,龄期都是在百年以上的。只是在挖掘的时候似乎有些匆忙,参须有些被铲断的,表面也有刮痕,后来似乎是又放回到熟土中养了一阵子?所以没有明显伤痕,但终究是受了伤,立即入药可以,但不能久存。” “这几枚‘天罗朱果’则似乎采摘的稍微早了一些,没能达到完全成熟就被摘下来了,只是后来不知用什么办法人工催熟了一下,外表看起来是没有任何问题,但药效终究不如自然成熟的好了。” 那卖药修士听到这里,禁不住面露苦笑: “道友果然厉害,神念之下,这些小小瑕疵全都无所遁形啊……不错,这些朱果是趁着守护妖兽暂时离开才偷摘下来的,没敢等到完全成熟——若彻底成熟时就会被妖兽直接吃了。那些玉参也差不多,都是有守护兽看着的,实在没充足时间慢慢挖啊。” 黄昶并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评论着: “至于这朵‘金盏花’么……” 他的手指指向最大一个玉匣,那里面单独盛放着一朵大如杯盏,色作纯金之色的奇异花朵,仿佛通体都用黄金铸就,却又完全是天然生成。而这也是那位修士拿来的灵药中最为珍贵,要价也最高的一件。 “这花恐怕咱们不能收啊。” 那修士一听就急了: “为什么?这金盏花可是难得在草木之躯上成长出的金属性异种奇花,不但可以炼制金行修士所用丹药,处理得好甚至能用来作为法器坯材的!” “那得是真正的金盏花才行,而这一朵……” “道友休要开玩笑,这朵难道不是?” 那修士一下子急眼了,也不管黄昶境界比他高得多,开口争辩起来。而后者也不跟他吵,只是从容道: “我听说人世间有一种名为‘玉盏’的名本花木,花形外观跟这金盏花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色作纯白,且只是寻常草木之属。而西秦王朝那边的宫廷方士素有‘点铁成金’之术,据说是可以把任何东西都变成黄金,只是代价之高,远远要超出被制造出的黄金本身,所以并不实用。” “可如果是用来伪造金盏花,倒是挺划算的——当然,前提条件是要能卖得出去。” 黄昶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了,而那修士则两眼发直,盯着那玉匣连连叫道: “怎么可能?不可能!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我不会被骗的!肯定不会的!” 黄昶笑了笑,不再说话。不管这个修士是不是真被骗,他们白云坊反正不会做这冤大头的。不过这修士倒也不笨,喊了这几嗓子,便将自己也置于受害人的地位上,这样无论交易能不能成,白云坊这边也不好追究他企图卖假货的责任了。 ——散修群体中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黄昶完成辨识工作,找出了对方货物中的瑕疵之处,接下来据此与对方讨价还价的工作便由那老掌柜来担任了,他在旁边看看热闹既可。白云坊这边的掌柜们个个见多识广,对于各种藏奸耍赖的把戏也见得多了。而且还不能过于严厉——水至清则无鱼,你若找到点小瑕疵便硬邦邦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人家下次可就不敢过来了。 于是在经过一番辩论争执之后,那修士终究还是把前两种药材卖了个符合其品质的价钱,至于最后那朵金花,只能拿去外面自由市场上,看看有没有可能碰上冤大头了。而那老掌柜在处理完此事之后,也回过头,对黄昶笑道: “阿昶你很不错啊,观察既细,见闻亦广,就是我们这些老人来看,也不过如此了。” “这都是前辈您悉心传授之功,这几天的教导对晚辈大有助益啊。” 花花轿子人抬人,黄昶自然也不会吝惜夸赞之词,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而黄昶也正式得到这位掌柜药师的认可,觉得他在辨识药材方面已经出师,可以称得上是正规药师了——可别小看这一声夸赞,有了“白云坊药师”这个称号,在天下任何灵药铺子中都能混到个不错职位了——假如黄昶将来打算干药师这一行当的话。 接下来几天,黄昶又陆陆续续在其它几个柜台混了一阵子,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像药材柜台这里皆大欢喜,终究还是学到不少东西的。只有制作符器的那个作坊例外——纪程宣纪师兄起先倒是郑重其事亲自带黄昶过去,将他介绍给那里的工匠首领。说这是咱小师弟,对符器一道极感兴趣,特地来向各位前辈学习观摩的。人家也客客气气接待了他一天。不过当天晚上那工匠首领就跑到纪程宣那儿发飚去了——你纪老板啥意思?弄个宗门天工堂里培养出的高手来砸我们场子?那小子还用我们教吗?他看了一天倒是指点出我们不少疏漏之处! 这事儿搞得纪程宣很尴尬,黄昶也很尴尬——作为一个大工业党人,他对于作坊里有些明显错误习惯和不合理的生产流程实在看不下去,再三控制却还是没忍住,只能设法用最委婉,最客气的方式开口提醒。可人家作坊首领那都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威风,即使纪程宣这等空降下来的坊市掌控者在他们面前也得客客气气,怎么可能随便听从个小毛孩子的指点?可偏偏黄昶说出的几点都十分在理,只得当时笑眯眯说好,回过头就跟纪程宣算账。 此后黄昶便不好意思再去作坊那里了,只能多在外头消磨时光,好在自由市场那里总是有新鲜东西可见,倒也不虞无聊。 六十五 好货?(上) 十日之期很快将至,用不了多久便要回山了。这一日黄昶正在那自由市场中东游西逛,却忽然感到旁边有人接近。转头一看,却是个面色苍白,貌不出众的年轻人,小心翼翼正企图往他身边凑,一只手还半放在怀里,整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如果换了外面其它地方,没有一个修士会让这种人靠近身边,但在坊市这里,这种表情动作倒是让黄昶想起前世里,逛电子一条街时常常会遇到的某些人,接下来他似乎应该说…… “嗨,朋友,有好货要吗?” ——果然是这句话,与此同时那人藏在怀中的手稍稍向外展露了一下,顿时有一道颇为“明亮”的灵气波动在黄昶灵觉感应中闪耀出来,令后者暗暗吃了一惊——如此强烈的灵气散发,不管是草药,材料,还是别的什么,品质都不会低。于是他朝那人多看了两眼,那小伙子偏偏头歪歪嘴,示意跟他去角落里商议。黄昶略加考虑,便跟了过去。 ——他这几天一直逗留于自由市场中,倒也闯出了一点小小名头。关键是黄昶手头宽裕,对于各种古怪东西的识别能力很强。又是年轻人能赚会花的奢遮性子,只要是看中的东西就不怎么还价,觉得价钱合适就直接拿下,这就使他在那些散修卖家眼里属于绝对的优质客户。那些散修在这儿做生意久了,手头多多少少有些高不成低不就,被积压下来的好货色,有时候便专门拿来给他看看,希望能推销出去。 ——眼下这人大约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只是有必要这么鬼鬼祟祟吗?这里又没城管! 黄昶心中一边暗暗吐槽,一边却还是跟着走了过去——他刚才已经用神识扫描过,那人不过炼气一层境界,所以倒也不担心什么。 两人走到一处角落中,那人方才把怀中东西拿出来,却并不肯离手,只是放在自己手掌心中向黄昶展示。而且整个人还离开黄昶足有丈许之遥,似乎是怕他出手抢夺,搞得黄昶暗自好笑,心说不是你自己要求到这角落来的么?还这么紧张干啥。 不过作为修仙者,他的目力自然很好,即使隔开那么远也能看得很清楚:那东西本身并不起眼,黑黢黢的,似乎是年代颇为久远之物。其形状也很不规则,好像只是什么东西的破片。但这只是黄昶眼中所见。而在他的神识世界中,此物却在不停向外散发出灿灿灵光,仿佛一枚晶莹璀璨的上品灵石。 “这是……法宝残片?” 黄昶愣了愣,他也不能肯定。这东西显然不是药材,也不是处于原始未加工状态下的材料。但既然能发出如此灵光,肯定是仙家之物。不过哪怕是宗门内部陈列的上品法器,也没见过能有如此高级材质的。 能这么发光的东西,黄昶到目前为止只见过一件——他师父长青子的随身法宝:八宝玲珑赤金塔,便是如此宝光灿灿。即使以他师父长青子的地位实力,每次祭出时还得小心翼翼,唯恐招惹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那小伙儿嘿嘿一笑,露出两颗丑陋的大板牙: “怎么样,朋友,是好东西吧。若不是见你这些日子出手豪气,兄弟我也不会把这宝贝拿出来……如何?开个价呗。” “你的东西,你开价。” 这几天来的磨练,让黄昶对于讨价还价一道也颇为熟捻:这种交易,谁先开价谁就先暴露了自己的心理底牌,接下来只能接受对方的侃价,相对会被动些。而作为买方,总是应该占点优势的。 那小伙子似乎并不了解这些手段,想了想,咬牙道: “三百……不,五百灵石!” 黄昶哑然失笑,摇摇头,连话都懒得说,转身就要走。那小伙儿连忙上前拦住: “等等,等等!朋友,有道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么,觉得不合适咱们还可以谈哪,何必急着走。” 黄昶停下脚步,看了对方一眼: “这位道友,此物呢,说老实话,我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残骸,只知道其材质甚好,但肯定是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你若是开个三块五块灵石,我也不妨权当买个小挂件吊坠之类饰品,拿回去玩玩了。但你居然喊出三百五百……呵呵,那就只能祝你好运了。” 一番话说得那小伙儿面色尴尬,却还坚持说道: “唉,朋友,你们昆仑山弟子个个见多识广的,可不能耍咱们穷散人啊——这可是法宝的残片哪!法宝啊!你把它拿上山去,找个大师看看,说不准就能重新复原出一件来。至不济也能把这材料重新融入到什么器物中去,做成个法器之类。” 这回却是黄昶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了,看得那小伙子有些局促,之后才见黄昶呵呵一笑: “你见识倒挺广么?法宝的残片确实可以再利用,但那首先要搞清楚法宝原来的用途,特性,才有可能利用其材质。你就这么一小片,纵使能用上效果也有限得很,不值得花费大量精力去分析研究。” 说着便依然要走,那小伙子连忙又喊道: “诶,等下!其实……我那里还有不少的。实不瞒你说,我是在一位前辈大修士的骨骸旁捡到此物,当时他身边大大小小散落着好多碎片,我这只是其中最小的一片。” 说到后几句时声音骤然降低,还小心翼翼东张西望,唯恐被他人注意到。而黄昶在听到这话以后也犹豫了一下,缓缓停下脚步——如果是能拼凑出一件完整法宝的碎片组合,那价值可就难以衡量了。 不过他表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哦,那下次一起带过来看看吧。动作可要快些,我在这儿待不了一两天了。” 那小伙子却摇摇头: “朋友你开玩笑呢,我又不是象你们这样有门派罩着的大高手,带这一小片出来就已经提心吊胆了,哪敢全拿过来,那肯定在半路上就被人劫杀了……要看得话你得跟我过去,我把它们藏在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山洞里了。也不算太远,就二三十里地。” 六十六 好货?(下) “哦?” 听到这话,黄昶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几眼,说道: “那等我去向同门师兄弟打个招呼,便跟你去。” 那小伙儿一听之下却更加是连连摇头: “算了吧……要么现在就走,要么干脆别去。你去跟人商量过了,还指不定在半路上安排些什么呢,我可是怕死得很。” 黄昶忽然哼了一声,目光炯炯朝那人看去,一股强烈精神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压得那小伙子全身战栗不止,却还强撑着叫道: “你……你是名门大派的,可不能打坏主意,仗势欺人啊!” 黄昶嘿了一声: “是谁想打坏主意?偷偷摸摸想把我骗出去么?” 那小伙子忽然噗嗤一笑: “你堂堂名门弟子,中期以上的高手,一身都是宝贝。我就一小小低阶散人,穷的连件符器都没有……你若是这么害怕,不去也罢。” 对于经常和战令堂那帮贱人对骂的黄昶来说,这种简单的激将法对他完全无效。但他想到那东西灵光如此强烈,而这人本身的实力却甚是低微,不敢拿出来倒也确实情有可原。于是又思忖片刻,终于点点头: “好,那我便跟你走一趟,可别想打坏主意——我的兵器可锋利得很。” 黄昶拍了拍腰间佩刀,向对方威胁道。自从有了乾坤袋以后,他身上大部分武器都已经收入袋子,但腰间依然随时悬挂着双兵刃以及数块符盾,因为从袋子里拿东西还是要稍稍耽搁一会儿,而随身兵器连这点时间都尽量要节约下来。 那小伙儿哼了一声,抬头看着他: “说起来,应该是我更怕你不守信用才对吧……若不是看你们昆仑派的人名声一向很好,我可也不敢做这笔交易。咱们还是互相发个誓吧,好歹放心些。” 说着,也不等黄昶回答,他率先抬起一只手,肃然道: “我胡天龙以心魔立誓,这一趟交易绝对是货真价实,没有任何虚假之处,否则这辈子修为再达不到炼气二层!” 对于修士来说境界最重要,这小伙子胡天龙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在修炼一道上还是颇有前途的,拿自己的修士前途来发誓。应该也算是比较诚恳了——要知道所谓“心魔大誓”乃是牵扯到修士进阶时那神秘莫测的心魔骚扰问题,纯粹是对自己内心世界的审视。不是说靠玩文字游戏,报个假名字之类小把戏就能规避掉的。 黄昶看了他一阵子,便也抬起一只手: “好,那我黄昶亦以心魔立誓,只要胡道友所述一切为实,没有欺骗之举。我黄某人亦会遵循西昆仑门规,及江湖应有之道义,绝不做那卑劣无耻之行。否则,此生修为,再不得提升。” 话说得有些宽泛,但其实有个西昆仑弟子的名义在,便足以保障这誓言会得到履行了——越是大门派,越是境界高的,对于这“言出必践”四个字便愈发重视。因为修仙修仙,修的就是让其本心逐渐与天地融合,其首要条件便是诚心,一个满嘴谎言的家伙肯定得不到天地承认的。 而到了金丹,元婴级别的高手,更是要追求所谓“言出法随”的境界。但你若是连自己说的话都不愿遵守,自个儿都把自己的言辞不当回事,那还谈什么符箓咒法?要知道任何符箓咒法的本质上都是祈愿,了解天地规则,借助天地之力以为己用。但如果修士自己说出话来都当放屁一样,那天地法理规则当然更不会把你的要求当回事了。 所以在黄昶立誓之后,那小伙子胡天龙便很高兴的点点头: “好吧,我信你。咱们出发!” ………… 不久之后,两人行走在白云坊外面的小径上,那胡天龙在黄昶发誓以后就表现的很是兴奋,一路上叽里呱啦扯的甚是开心: “我说,朋友,那东西你要是真看中了,我要求也不高——换一件好一点的法器就行了,当然要中品以上,或者相应价值的灵石也可以。那些法宝碎片绝对是好东西,可惜对我没用,还要整天提心吊胆的,随时担心被人给算计了……不如搞个实际点的。听说你们西昆仑弟子人人都有中品法器的?大门派就是好啊!” 黄昶笑了笑,按照这白云坊里的价格,能够达到中级品阶的法器,大概是要一千多到两千灵石的样子。当然也要看器物本身用途,如果是武器之类比较重要的,达到三四千也有。不过中品法器关键是颇为难得,就算是白云坊中也只陈列着一两件,作为镇店之宝的。这东西白云坊本身根本无法生产,都是从山上天工堂里调拨下来,提升店铺档次的。 但如果那真是一件比较完整的法宝,哪怕破损丢失的部分比较多一些,只要能大致拼凑起一个架子,纪程宣纪师兄肯定也是愿意用一件中品法器来交换的,或者一两千灵石也行。后者的话黄昶自己都能付得起——这小伙子的要价倒不算高。 ——但黄昶其实并不指望自己能有这份好运气。 这两人都是修士,脚下速度自然不慢。行走了一段时间后,距离坊市便足有二三十里远了,眼看已经到了对方说的距离,那胡天龙却还是一个劲的在往前走,路上刻意还七拐八绕的,分明是想要掩饰行踪。 黄昶自然要问上一句,而对方的回答也没出乎他的意料: “马上到了,就在前头。” 之后不久,当胡天龙带头走进一片小树林中时,黄昶却在树林边上停了脚步,四下看了看,唇边微微显出一丝冷笑,却还是踏步走了进去。 树林中央却是一小片空地,那胡天龙带他走到空地中,忽然向前窜出,连奔出去十四五步,离开黄昶身边老远,方才回过头,满脸歉疚模样道: “对不起啊,朋友,我也是没办法,都是给他们逼的……别怨我啊。” 说着便掉头跑掉了,但黄昶却也完全没有追赶或者生气的意思,只是淡然站在那里,冷冷注视着不知何时悄悄出现在四周,正在以一种包围态势围上来的五条人影。 六十七 五虎(一) “罗山五虎?” 他居然还颇有闲暇意态的问了一句,那五人都蒙着脸,穿着差不多的护甲皮衣,但彼此间还是能看出地位高下。一个身材最为高壮,明显是其中首领的大汉阴阴冷笑了一声: “小子,名门大派的架势倒是挺足么?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自大!” 黄昶哈哈一笑,目光连同神识在那五人身上一一掠过,尤其是在那为首汉子身上肆无忌惮的停留片刻,之后颇为怜悯的摇摇头: “四个前期一个中期,你算是其中修为最高的,不过才四重天境界。装备么也是破破烂烂,只你手中有一件法器,其它符兵还都是咱们白云坊出品的……就你们这五废物,用得着我紧张么?” 他抬头看看五人站位以及四周布局,又是摇了摇头: “区区一个小阴阳五行阵,也没办法把你们的力量加持到多高程度啊……凭什么觉得凭你们五个就能吃定我了?” 那汉子被他一通冷嘲热讽骂得热血上涌,连原先想说的话都忘了,举起手中法器长刀朝他一指: “小子,别以为名门大派的境界高就了不起,你们这种绣花枕头老子见得多了,真正厮杀起来用不了三招两式就得尿裤子!” 黄昶哈哈大笑: “是吗?又是散修打斗经验足,敢拚命那一套说法?那是因为你们命贱啊,什么都不如别人,只好用命去填,反正烂命一条不值钱……拚没了也就没了,谁在乎呢。” 说到这里时,黄昶忽然向旁边横跨一步,却正好躲开了从地下窜出,朝他小腿上恶狠狠咬去的一条古怪蚯蚓。那蚯蚓全身上下都闪耀着碧色磷光,咬人时整个身体前端都裂开来成为一张恐怖巨嘴,显然是极为罕见的奇异品种。 但在一咬不中,正要重新钻入地下逃跑时,却被黄昶一脚踩上去。这种虫类异兽毕竟只是虫子,毒性厉害,善于钻地,可自身防御却也寻常。被黄昶那镶嵌了精钢铁片的靴子底用力一踏一碾,登时唧唧一叫,却是被踏成了一滩肉泥。 就在那碧磷蚯蚓被踩死的同时,五虎中某一人忽然发出一声惨哼,仿佛也同时受到了重创。黄昶看了他一眼,又是嘿嘿一笑: “原来还有个玩蛊虫的,难怪爱耍阴招呢。可惜在咱们大宗门弟子面前,这种把戏也太粗糙啦。” 那汉子眼见连阴人也不成,再拖延时间亦没有意义,当即便怒吼一声: “上!” 说着举起手中弯刀便扑上来,而黄昶也同时拔出腰间双刃,却转而朝刚才受伤的那人扑杀过去。人距尚远,手中双刃却已经挥出两道金光锐气,直朝着那人当面劈斩过去——那双刃上都是固定附着了“锐金破阵咒法”的,在黄昶充沛法力催动下,发出的这刀气足以斩金破玉,势不可挡。 那人原本就因为所控蛊虫被杀导致心神受损,反应要慢了一拍,手中虽然也有一把符刀,却只是白云坊中批量生产的大路货,激发起来远不如黄昶手中的自制品灵活,威力也相差甚远。虽然勉强也发出一道劲气,挡住了黄昶的一股刀气,另一股却是来不及了。若非旁边同伙及时激发出一面质量不错的青木符盾帮他挡住这一刀,罗山五虎当场就要变成四虎。 而黄昶在看到那块符盾后也是暗叫一声“我靠”——那符盾竟然正是他自己亲手制造的!没想到却成了敌人的救命符。 不过……唉,不卖给敌方武器就不是好军火商么,好歹是赚了钱的。 心下稍稍一分神,旁边一杆毒龙枪便当面刺来,枪头上一团火焰吞吐不定,赫然是附加了烈焰咒法的。黄昶怕那火焰飞射出来——他日常跟同门师兄弟打架时这一手见得太多了,便不用兵器招架,而是随手一拍腰间,同样也是一面青木符盾飞跃出来,在半空中迅速变大,正好挡住了从枪尖上喷射而出的熊熊火焰。 一时间只见那持续不断的烈焰犹如一条火龙,烧灼在那面青木符盾上,不停发出嗤嗤声响——丙火欺乙木,火系法术对于青木符盾的伤害是比较大的。不过黄昶在稍微注意了一下之后便放下心来——使枪那家伙功力不行,符枪上附加的咒法也甚是寻常,释放出来不过凡火而已,看起来声势浩大,火焰温度却并不算高。对于他这面青木符盾的杀伤力很有限——要知道黄昶自用的这些青木符盾,其防火能力可是要以防御金荣“不熄之火”作为目标的,一般凡火肯定奈何不了它。眼见那火焰烧得符盾表面一片乌黑,但除了颜色变化以外,并无其它异样。 但黄昶这边还没怎么呢,旁边那强盗头儿却耐不住了。 “小心些,别把符盾烧坏了!这一块要十几个灵石呢!” 眼见那为首贼修冲他同伙大喊大叫,居然还是颇为心疼的口气,顿时让黄昶觉得这场面充满了十足喜感——合着我身上的装备已经被你们当成囊中物了?那好,就让你们多心疼一下子吧。 他索性又在腰间拍了几下,将随身携带的几面符盾统统释放出来,一时间只见四五面符盾围绕着黄昶盘旋飞舞。将他身体各个方向都遮护的严严实实,任凭那五个贼修如何腾挪蹿跃,只要企图攻击,其进攻路线上总是会被一面符盾硬生生挡住,除非将其破坏掉,否则休想伤害到后面那操控之人分毫。 “该死的……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多符盾!” 那罗山五虎脸都气歪了,虽然早知道这小子出身昆仑大派,身家富裕,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赤裸裸炫富炫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要知道寻常散修只要能搞到一面符盾便是欣喜若狂,往往是将其作为保命底牌运用的。何曾见过刚开打就放出这一大堆盾牌的,这整个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用符器砸死人的架势啊! 六十八 五虎(二) “他的神魂之力也好强!简直像是达到后期高阶程度了!” 罗山五虎中另一人也惊呼道,操控符器同样需要借助神魂之力,尤其是这种离开身体,悬空飞舞的符器盾牌更是如此——这些符盾之所以能悬空飞行,其实是由操控者的神识意念,借助驱物符咒之力才将其举起的。 寻常修士就算同时拥有好几件符器,一般情况下也不可能同时操控许多。通常就是手中拿个一两件——这个基本不耗费神念,即使寻常凡人武者也能使用。然后用神识意念操控着一件凌空飞舞,也就到顶了。再多的话,一方面神魂不够强韧举不动,另一方面也顾不过来。 但眼下这昆仑修士居然能同时操控着五面符盾,其各自运作,丝毫不乱。可见对方非但魂力强大,而且还完全可以分心多用——这罗山五虎既然能摆出阵势困敌,其中当然也有个对阵法一道颇有研究的阵修。此时便看出那五面盾牌隐隐也排列成了一个“逆势小五行阵”,却正是针对他们这个大五行攻击阵法的。要想将其攻破,花费的时间精力可不在少数。 眼见对方并不是什么轻易能拿下的软柿子,那为首贼修也有些犹豫了。头脑冷静下来后,便又想起他原先的一些打算,比如……“以德服人”? “我说,小子,看来你也有些家当。再要打下去无非是白白损耗了这些好东西——这样如何,你把这些东西给我们,我们拍拍屁股走路,也免得在拼斗中白白浪费掉,如何?” 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提议,黄昶当然是哈哈一笑: “那么我也有一个提议:你们现在统统跪下,每人自打二百个耳光,然后自断双手,自剜双目,这样我也许会考虑饶你们一条贱命,如何?” ——黄昶这战场垃圾话的本事,可是连战令堂里那帮老油条都能三言两语激得跳起来,区区一个强盗头子岂能受得了。那贼修首领被他这么一激,气得差点又要失去理智。 只是那硬邦邦五面盾牌挡在前头,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打破,在冷冰冰的现实面前,人总是比较理智一些的。于是强自忍耐住暴虐心思,狞笑一声: “小子,我们知道你最近在坊市里很是发了一笔财,好像有两三千灵石吧。咱们要求也不高,你丢个一千下来,我们放你离开。否则,哪怕今天就是舍掉一两条性命,也要跟你拚个你死我活!” 稍顿了一顿,那人又“循循善诱”道: “你是大门派弟子,性命珍贵得很,跟我们这帮穷鬼散修死拼多不划算哪。破点财,消个灾,回去还快快乐乐过日子,岂不是好?” 一番话说完,却见黄昶笑吟吟看着他,并不开口。那人正在想这小子是不是当真给唬住了,要不要再多说两句没准儿真能哄他放下兵器,却见黄昶忽然微笑道: “这么说,在你们眼中,大门派弟子都是胆小,懦弱,顾身惜命,不敢跟你们散修打架的?你从前跟大门派弟子打过多少次交道?” 那人一愣,还没想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黄昶又笑道: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真正的大门派弟子,在面对你们这些低阶散修时应有的态度是什么样吧……” 之后黄昶却微微低下头,不再说话,让围在他身边的罗山五虎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这小子是犯了哪门子癫。正琢磨着要不要攻击时,却见对方骤然又抬起头: “胆敢与我们昆仑派为敌,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死定了!天上地下,没有一个人人能救得了你们!……跪下!受死!” 只见那小子面容扭曲,眼中更是散发出某种疯狂光芒,与刚才的从容淡定完全判若两人。饶是这帮贼人见多识广,一时间也被吓得不轻。其中一个更是惊惶后退两步,差点就要摆出逃跑的架势。 ——恶人总是比较能觉察到危险的。 但那为首的贼修却是怒气冲天,象他这种强盗头子自然一向都是狂妄惯了的,可在自己被人嚣张对待的时候,却也分外的难以忍受。尤其是当他注意到对方虽然摆出一副凶横霸道气势,眼中却仍然隐隐带着一丝讥笑之意,显然是在耍着他玩呢,这种怒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你……奶奶的!敢耍我们是吧?小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好容易才把你哄出来……哼哼,你休想回得去了!境界高,武器好……那又怎么样,我们人多打人少,累也累死你了!” 听到这话,黄昶却收起了那有些轻佻的顽笑表情,脸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冷笑道: “彼此彼此,我也是等了那么久,才终于让你们上钩……罗山五虎,哼哼,从今以后江湖上再也不会有这个字号啦。” 那贼修先是一愣,随即却忽然面色大变——因为他感觉到有一股非常强大的神念,正以极其霸道的态势扫过这片地区。那至少是一位炼气后期修士,甚至大圆满也有可能。而在这一地区,最有可能出现的后期修士,毫无疑问便是来自白云坊! 黄昶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神念,微微抬头与其交流了一下,之后却又接着那贼修头儿的话头冷笑道: “……人多?你张开狗眼抬头看看,那天上飘的是什么!” 他手指向上,指着那座正在天空中缓缓飘行的西昆仑仙山,纵声大笑道: “在我们西昆仑山罩着的地方,跟我们昆仑弟子比人多?你他娘的是猪脑子呢还是猪脑子呢还是猪脑子!” 但那贼修头儿此时已经根本没心思再跟黄昶斗口了,只冲着他那些同伙大叫一声“我们中计啦!”之后便想要掉头跑,可且不说已经被后期修士神识锁定住之后休想摆脱,就是在此时,此地,小树林四周也已经出现了好几条矫健人影,身上都穿着带有西昆仑弟子标记的道袍…… 六十九 五虎(三) ——自从黄昶把有关“罗山五虎”的事情跟纪程宣纪师兄说过以后,后者便相当赞同他要除去这一拨贼修的念头。据纪师兄说这伙人在附近作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也特地出去搜索过几次,但却一无所获。这伙人相当狡诈,每次行动都很谨慎,几乎不留任何破绽,纪程宣身负保护坊市安全的职责,也不能外出太久,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于是经过一番商议,黄昶提出干脆由自己作为诱饵,来吸引那些人上钩——他估计自己这一趟的交易成果应该已经传扬出去了。两千多灵石,对于那帮贼修来说应该是很有诱惑力的。而行动的人手他这里也不缺,虽然慕容英,吴大牛等一众与他关系最好,本领也最是高强的至交好友们这回都没下山。但如今在白云坊中的蓝衣弟子并不少,以黄昶平素在师兄弟中的号召力,打个招呼,拉一票人出来绝对是分分钟的事情。而且全部是至少四重天以上,拥有法器的中期修士。 更不要说还有个炼气九层,马上就要达到大圆满境界的纪师兄亲自坐镇,只要那“罗山五虎”敢露头,就休想再逃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几天黄昶故意在自由市场中到处抛头露面,就是想要引出那些贼修的踪迹来,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眼看昆仑弟子们回山之期将近,外面却始终没什么动静,他心里也有些着急的。心说该不是那些人胆子太小,又或者脑子太笨,根本想不出把自己哄骗到外面的法子?要不要主动离开坊市去外面转上一圈?——不过这样就显得太刻意了,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来。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见识到那伙贼修“引蛇出洞”的法子——其实在那小伙子胡天龙鬼鬼祟祟接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觉察了。之后看到对方居然拿出一件法宝残片来作为诱饵,心中也不由得感叹了一下,这伙人手笔还挺大么。 之后那胡天龙装神弄鬼,黄昶也就乐得陪他演戏,只是在胡天龙要求起誓时他稍稍有些意外,心魔大誓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东西,难道对方除了法宝残片外还打算搭上一名低阶修士的前途来增加真实感?啧啧啧,其实真不用这么客气,哪怕你们不放任何诱饵,就用个直钩子钓鱼,兄弟我也肯定会上钩的…… 此后一切倒都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为了稳妥起见,那些参与行动的师兄弟们跟得并不紧,但黄昶毫不担忧——纪程宣纪师兄身为后期修士,神念扫描范围甚是广大。就算一时间跟丢了,只要冲突起来,一群修士的灵觉神识全力释放之下,就好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耀眼,绝对能把人引过来的。以自己的实力及装备,总不见得连一会儿都撑不住。 而当那“罗山五虎”真正出现后,黄昶心头更是放心许多——对方的实力比他预想中还差,那就没什好说了,慢慢耗呗。能动口就不动手,能防御就不进攻……反正拖延时间越久越好,只等后方兄弟们赶上来,便是大功告成之时。 此时此刻,当黄昶看见王丰,刘阿毛,以及那个爱钻研阵法的小李子……等足足五六位同门师兄弟从四面八方逼近过来,更有一道强大神念以排山倒海之势飞速接近中。他便知道今天这事情算结束了——他可不是那种动不动总爱把自己逼到绝境中,追求什么“逆境下突破”的龙傲天式主角。作为一个大工业党,理科生,黄昶素来崇尚的行事风格是稳妥,安全,以及尽量不要出什么意外。在有条件的时候,以万不可挡之势将敌人彻底碾压才是他所喜欢的结局。 ——比如眼下的形势便是如此。 ………… 罗山五虎此时都已经吓的魂飞魄散——作为贼修他们最忌讳的是暴露形迹;最讨厌的是遇上高手;而最害怕的则是遭人围攻——可如今他们这几项都犯全了。此时围上来那批小子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可个个都是能够把神识直接释放离体的中期以上好手,这种人平时遇上哪怕单独一个,如果不是非常有油水——比如能弄到上千灵石的话,他们也不敢随意招惹的。可这会儿却是被一群给围上了。 而就在片刻之后,当另一条身影破空而至,稳稳站立在树梢上,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他们时,那罗山五虎便连最起码的斗志都丧失了——白云坊的守护者,这周边方圆数千里之内,公认实力最强的昆仑后期修士纪程宣也过来了——就为了对付咱们这五个小毛贼?这至于吗! 罗山五虎一时间忽然感到非常委屈,几乎要哭出来。 “投降吧,可以饶你们不死。” 西昆仑作为正道门派,终究还是要讲究一点仁恕之道的。正如长青子平素向黄昶所说的那样:无意义的杀戮还是要尽量避免。纪程宣作为长青子的亲传弟子,当然也会受到相同的教育,所以他喊出这句话来并不让人意外。 此时场中局面已经是彻底的一边倒,罗山五虎没有任何胜算,就连逃跑都成了奢望。所以当纪程宣喊出那句话时,罗山五虎中颇有那么一两人眼中显出了屈服之色。毕竟蝼蚁尚且偷生,能保住性命,比什么都强。 但那五虎之首的贼修却是全身一震,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昂起头来,居然大胆冲着纪程宣吼叫道: “投降?然后被你们用铁链穿透肩胛,用钢钉锁住丹田,永远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头挖掘卖苦力,要么就是在毒气弥漫的泥沼中苦苦煎熬……给你们驱使着做一辈子苦工?再也没有任何未来和希望?” 听到这话,纪程宣脸上显出几分意外之色: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不错,留下你们一条命,当然是要拉去做苦工的。否则就凭你们干的那些事情,宰个十遍八遍都不嫌多,还指望能像原来一样逍遥自在么?既然敢走上贼修这条路,就要有这种觉悟——如何?是现在就死,还是去吃那些苦头,但却可以留下性命?” 七十 五虎(四) 西昆仑不爱杀人,却绝不意味着这个天下第一大宗门很迂腐,对于敌人他们可从不容情。之所以要保留下这些敌对修士的性命,也是因为作为修仙大派,西昆仑控制下的有些矿石挖掘场或者妖兽养殖地中环境实在太过于恶劣,凡人根本不可能进入,只有修士才能在里面生存并工作。但待的时间长了,也会对身体造成负面影响,这种地方当然不好让本门弟子去吃苦,只好花高价临时雇佣外来者。但有些地方危险到花再多钱也没人愿意进去,那就只能强制驱使这类被俘虏的敌对修士进去干活了。 而既然是强行驱使,为了防止他们暴动或逃跑,武功当然是要废掉的,修为也是要锁住的……其实就是利用他们比凡人强的忍耐力罢了,就是折腾死了也无所谓。可以说进了那些地方便是进了活地狱,比起死亡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如果不是对生命特别眷恋的话,这条路可也不好走。 那贼修首领却不知从何处了解到这些情况,显然很清楚西昆仑俘虏遭遇的。而修仙者的意志都十分坚强,于是他没等纪程宣问完,便大吼一声: “休想!老子宁肯站着死!兄弟们,跟他们拚了啊!” 说着,那贼修单手一挥,竟然是把手中那口法器长刀脱手朝纪程宣掷了过去。对于他这拼命之举,纪程宣却冷冷哼了一声,衣袖一挥一拂,带着那刀在空中转个圈子,却又飞回到了黄昶等人的包围圈中。 “不投降就死,别指望能跑得掉!” ——这时候场中人影一闪,原本站在那里的贼修首领忽然消失,却出现在另一边,手中犹自紧紧握着那口长刀——他刚才竟然是用的某种障眼法,真身随着法器长刀一起飞出去了,如果纪程宣躲避的话,没准儿便让他逃出包围圈。 很巧妙的手段,用的时机也好,可惜在后期修士的强大神识面前,这种小把戏没什么用处。 纪程宣一招破解掉对方的亡命之举后也不拖延,用一种很无所谓的口气道: “师弟们,动手吧。” “上啊!” 下面那些蓝衣弟子其实早就不耐烦了,他们专程跟过来,可不是为了抓俘虏的。此时见师兄终于下令,当即各自祭出法器,兴冲冲杀了上去。 这场除害的战斗终于开始了。 ………… 战斗稍微拖延了一阵子。 因为纪程宣,黄昶,甚至连王丰都没出手,他们只是分别站在树顶上和前后两端,封锁住了那五个贼修任何可能逃跑的路线,而将直接对敌的工作交给了另外几位平时在门派中比斗不多,战斗经验不是很丰富的师兄弟——就好像猛兽群在包围住猎物之后,往往会让团队中比较弱小的同伴上去锻炼一下爪牙一样。 这是个难得的增长实战经验的好机会,对于象黄昶,王丰这种经常上斗技场,心智成熟的英才帮助不大,对纪程宣更没什么用处。但对刘阿毛,小李等几个平时较为胆怯,在斗技场上胜率不高的昆仑弟子来说,却是个可以帮助他们树立起自信心的大好机会——这帮可怜孩子平时在宗门内比武时总遇到黄昶,慕容英之类天才型人物,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实力有多强,这回正好拿几个悍匪来试试刀。 而在场中,他们的人数也不吃亏——依然是五对五局面。五重天境界的刘阿毛缠住了那贼修首领,其他几个也都是面对比自己差了一截的对手,无论在修为境界还是武器装备上都是全面压制,又有强力人士在后面压阵,心理上完全没有任何压力,自然也能把自身实力充分发挥出来。 而那几个贼修可就惨了,本身实力就不如人,却还要留出几分精力防着旁边那几个大高手——虽然他们都知道肯定防不住,但本能终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就好像在老猫注视下的耗子一般,十成本领最多发挥出来七八成。 一开始那些昆仑弟子还有点紧张,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真正实力发挥出来,一个个便越战越猛。而且还有一点便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品质要超过对方太多——他们都是用的中品法器,而对面手中却大都只是符器! 再好的符器也只是消耗品,最开始法力充沛时那几下子或许还能与普通法器对拼一下,但只要时间稍长,符咒中法力耗尽,便立刻成了烧火棍。故此低阶修士之间的战斗通常不会拖延太久,而战斗时间的长短,便往往是看哪一方手中符器首先耗尽法力了——如果没有其它后备武器替换的话,空手对敌想要翻盘可难得很。 罗山五虎为盗多年,抢过不少人,还算是有点家底,更兼战斗经验丰富,几乎每人都有一两件备用的符兵武器以及护身符盾之类。而那几个昆仑弟子实战经验也不足,打得甚是死板,居然让对方在这生死斗场上还能有机会替换盾牌甚至武器,只看得后方黄昶,纪程宣等人连连摇头不止。好在这一点点失误改变不了大局,而且也能让那帮年轻人吸取些经验教训,故此他们并没有插手,仍旧只在后方观战。 此外另一个让这场战斗拖延了较久的原因,居然是与黄昶有关——他所制造的那种青木符盾,是这些贼修手中唯一可以正面抵挡住中品法器威力的防御道具,而那帮人手中竟然有好几面!以至于纪程宣和王丰到后来都看着黄昶发笑,搞得后者颇为尴尬。 不过后来那些年轻的昆仑弟子终于找出窍门,那就是依仗手中法器硬砸狠打,逼迫对方用符器跟他们硬碰硬。中品法器的优势毕竟太大,在面对一件中品法器全力轰击的时候,就是黄昶制造的青木符盾,也最多顶个七八下就了不得了,最终还是会化作一团团绿色光芒,以及粉碎的木屑散落于地。 七十一 五虎(五) 一旦失去了符器的支持,那些贼修的末日便当场到来。开打之后没多久,曾经在这一带威名赫赫的罗山五虎,除了那为首之人依仗着一口法器长刀还勉强跟刘阿毛周旋着之外,其余四人便都已伏诛。临死之前也曾有人大喊着“我愿投降”之类话语乞求饶命,但纪程宣立即在旁边用冷酷的言辞提醒了那些经验不足,心怀犹豫的师弟们: “允许投降是开战以前,双方谈判时的选择。一旦开战,无论对方说什么就都不用理会了——不要因为敌人的言辞而影响到你们自己的行动!” 于是那四个人就只好死了,而那个贼修首领也没能坚持多久。因为在旁边观战良久,已经不耐烦了的王丰终于出手,用他那偷袭神器无影针悄悄挪移到目标脚下,趁着对方不注意时祭起飞针,一针从对方肾囊致命之处直插入体,迅速结束了这场战斗。 那贼修临死之前的惨叫声可谓惊天动地,让在旁边观战的黄昶都感到某个部位隐隐作痛,心中暗道王三儿这家伙平时总软绵绵笑眯眯一副娘们儿腔调,看不出真正下手却如此阴狠,估计将来也是个大有前途的,很有必要再好好结交一下。 ………… 眼看着对手尽皆丧命,场中那几个小伙子全都长长吁了一口气,算是放松下来。彼此看着对方额头上的汗水呵呵傻笑,有几个初次杀人的菜鸟新雏还难免要感慨或恶心一阵子。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到此结束的时候,纪程宣纪师兄却跳下树枝,走到几人面前,面色严肃道: “你们以为事情算完了吗?——还没呢。师弟们,咱们修仙者之间要么不打,一旦起了冲突,那就远比普通凡人之间要残酷的多,就连死亡也不能算是真正结束。” 见那几个小伙子面露愕然之色,纪程宣沉声道: “本来这些道理,应该是在你们十年学艺之期将至,临下山之前,由战令堂的前辈来教导你们。不过既然大家今日在这里已经接触到此类杀戮,那我这个做师兄的就有必要提前说两句了……” “凡人之争,斗到一方身死也就罢了,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但在我们修仙者之间,打打杀杀,为的是什么?——替天行道?匡扶正义?这些大道理固然不错,但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争夺!争夺资源,争夺气运,争夺那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因此,修仙者之间的战斗,实际上就是一场双方压上一切的赌博。胜者全赢,败者全输——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输掉。而胜利者则可以获得对方的一切——大家要记住,这个‘一切’,可不仅仅是财物,器具,灵石之类,也包括了对方修士的躯体,甚至是灵魂!” 说了这几句话,无视那几个年轻人惊恐的表情,纪程宣让他们先去搜检对方的尸体。而搜检尸体却也是有技巧的——其首先第一条便是要防止对方装死,等这边靠近后玩同归于尽或致命一击的把戏,因此如果没有把握判断对方是否已经真正死亡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先隔空把对方脑袋砍下来。 “头为六阳魁首,就算是僵尸,妖鬼之流,没了脑袋也多半会失去动作能力,所以这是比较安全的验证方法——当然,不是绝对安全,这天下就没有绝对的事情。” 之后纪程宣教给那几个年轻弟子的搜尸方法也是十分简单粗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衣服全扒光,拨拉到一边之后先检查尸体本身,然后再慢慢检查衣服物品。在这整个过程中还要求尽量别太接近尸体,能在远程用神念操控最好,实在不行就用长杆勾爪之类工具代劳——总之就是防备对手在自己身上留下陷阱。 纪师兄是个很尽责的教导者,除了言语传授外他很亲身作了一次示范——看着他用非常熟练的动作在丈许之外,只借助一根长树枝和绑在上面的小刀作为工具,三下五除二便将一具尸体切下脑袋并扒得赤条条,包括黄昶在内,其他几位昆仑弟子都是面面相觑。 “这位师兄一定在战令堂里呆过。” 王丰悄悄在黄昶耳旁低语道,后者点点头表示同意——在他印象中这种简单粗暴,完全不顾修仙者体面的行事风格似乎是战令堂里那帮老兵油子的专利,就连执法堂那群冷面鬼都要比他们更重视形象一些。 纪程宣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抬起头,看看他们,笑了笑: “觉得这么干很没面子是么?可如果有朝一日你们好容易打倒了对手,正在兴冲冲搜检战利品时,却忽然被从对方衣服里钻出的毒虫咬上一口;或是被暗藏在对方体内的一枚阴雷炸上天;甚至更惨一点:被对方冲出体外的灵魂夺了舍——那时候你就绝对不会考虑面子问题了。所以,记住一点,我的师弟们:修仙者之间的战斗,死亡还远远不是终结!” 说完这句话,他又指着旁边那几个一脸苦相的年轻人: “好啦,你们几个,上去照着做一遍!” 纪程宣总算是给了黄昶和王丰这两个师兄级人物一些面子,没让他们亲自上去动手。但看着那帮小师弟刚刚对付活人时还算生龙活虎,此刻面对死人却是折腾得满头大汗,黄昶和王丰也不由得颇感丢脸,而纪程宣在后面责骂起来更是毫不客气: “动作那么仔细干嘛,你又不是在脱娘们儿衣服……直接割破撕开不就行了,你还指望把这些衣服再拿去穿不成?如果遇到割不破的咋办?嘿嘿,那恭喜你——捡到宝了!” 一番折腾之后,黄昶等人面前出现了五具赤条条的无头尸首,连同一堆被丢到一边的破碎衣衫以及杂物。纪程宣先没管那些杂物,而是向空中发出了一支信号火箭,片刻之后,只见一群黑衣人扛着担架从白云坊那边匆匆跑来,与纪程宣交谈几句之后,便上前将那些尸体固定在担架上,连同脑袋也丢在囊袋里,吭哧吭哧抬着,向着白云坊那里返回去。 七十二 残酷 这古怪行为让一干人颇为惊讶,有人便忍不住问道: “师兄,这是干什么?” 纪程宣笑了笑,淡淡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么:这些贼修输了,所以他们的一切都成了我们的战利品,包括他们的身体也是——修仙者的躯体亦是一种‘材料’。” 说着,纪程宣又指了指那群人离去的方向: “那几具尸体将会暂时寄存在坊市中,将来一并被送往宗门中某个专门研究操控尸鬼之术的所在——你们可能还没听说过,不过迟早会知道:天师堂,其实是‘尸’字的谐音。他们将在那里被炼制成僵尸灵鬼,作为修习尸鬼之术的道具或是仆役使用。” 这轻描淡写一番话说出来,着实把在场的几个年轻小伙儿都惊了个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小伙子大着胆子问道: “这个……师兄,咱们西昆仑不是名门正派吗?” 纪程宣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反应,毫不意外的点点头: “是啊,当然是名门正派。可是师弟们啊,这‘名门正派’四个字在碰到邪魔外道的时候并不能当法术使啊。你们今后闯荡江湖,若碰到一个豢养尸鬼的妖人,对他的手段术法却丝毫不了解,不知道怎么对付他的僵尸仆役,那该怎么办呢?光抱着个名门正派的名头可保不住小命。” “咱们西昆仑‘名门正派’的名头,是因为我们打赢了那些邪魔外道才得来的,可怎么样才能打赢呢——当然首先就是要知己知彼。那些邪派功法,下作手段,咱们可以不用,但至少要知道对方的弱点,以及该怎么预防。如果自诩为名门正派,就对那些鬼蜮伎俩不屑一顾,等到哪一天被人用这类手段算计了,那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顿了一顿,纪程宣又笑道: “好在咱们宗门在这方面并不迂腐,天下诸般仙家手段,不拘正道还是旁门,什么炼尸,养蛊,役鬼勾魂之术,哪怕连仙界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魔道功法,邪教秘技……只要是有实际用途的,宗门里都安排有专项的杂学修士研究涉猎。而且今后也会慢慢让你们逐步接触到……别的不说,就是距离你们最近的那件大事——过铜马堂大阵,在阵法中往往便会被放入几个皮糙肉厚的铁甲僵尸,甚至实力更强一些的铜甲尸,用以测试你们的攻坚能力,那便是由天师堂中的技师调制而成。” 这一番话说下来,场中几个年轻人总算心结略解,只是脸上神情仍然不太自然。纪程宣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因为他当初自己刚听到这些消息时也是差不多的反应。所以他又继续开解道: “……这也不独是我们一家如此,象天下仙门中有一门驭兽宗,以驯养灵兽之能闻名天下。他们平素的行事风格也颇为光明磊落,算是正道宗门中的成员。但他们却有一个习惯:任何胆敢与他们为敌的修士,被其杀死后都会被当作喂养灵兽的饲料,因为这可以有助于提升他们灵兽的品阶……而世人也早就都习以为常了。” 说到这里时,忽然见黄昶举了举手,纪程宣便向他道: “黄师弟可有什么要问么?” “咳咳,关于这方面,师兄,我只想问一句——咱们上交这类修仙者尸体,宗门有没有奖励的?” 听到这话,纪程宣不由得一愣,但随即转念一想,这还真符合这位黄师弟的性格,忍不住哈哈一笑,但随后却摇头道: “那你可要失望了——没有的。因为宗门担心如果设置了奖励,恐怕就会有人特地去‘制造’大量尸体了……所以这个没有任何奖励,完全是靠各人自觉自愿。当然了,要说好处,毕竟还是有一些的——你若是能跟天师堂的人打好关系,将来向他们申请僵尸仆役的时候会比较容易被批准,得到的尸仆品质也会比较高。我等修士在行走江湖时若能随身携带一具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铁甲尸仆,还是有很多用处的。比如很多地方会有瘴气弥漫或是阴风蚀骨,活人进去很难适应,但僵尸鬼仆却在其中完全不受影响。凡是遇到这些危险去处都可以先让尸仆去探路,就算本人不得已要进去,也有一个强大战力可用。” ——因为是黄昶问的问题,纪程宣回答得很详细。之后他又转向另外几个小伙子: “如果形势紧急无法保留尸体,或者确实在心理上难以接受,放一把火烧掉也没啥大不了。只是在具备条件的时候,还是希望大家能尽量为宗门考虑一些。毕竟咱们作为名门正派,不能像那些邪派妖人一样去肆无忌惮的挖坟掘墓,盗抢尸体,当然更不能去滥杀无辜,所以也只有抓住这少量机会,把那些与我们为敌的恶棍给‘利用’的彻底一点了。” 说到最后时,纪程宣摊了摊手: “总而言之,既然已经成为了修仙者,凡人那种‘人死为大’的观念对我们就不适用了。吾等修仙之人,引取天地灵气淬炼自身,我们的躯体中蕴含有大量灵气法力,本身就是很好的修仙灵药或材料。今天是我们赢了,这帮贼修的一切便理所当然都归我们所有。但如果哪天我们输掉了,死后尸骨亦同样难以保全,被炼成尸鬼还算是好的,更有可能是被敌人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而若是遇上那等毫无顾忌的邪修或野人,甚至会把吾等修仙者的尸体当作灵兽肉一样吃掉!——同样也是很补的哦。” 纪程宣这半真半假一番话,只听得那些涉世不深的小伙子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如果说先前这位纪师兄的一番告诫还只是被他们当作逸事奇谈,听听便罢,此刻在亲眼看到了那几具修士尸体的下场之后,这批西昆仑新嫩弟子,包括黄昶在内,全都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对于修士之间争斗的意义,也有了更深一层理解。 ——这帮一直处于强大宗门保护之下的菜鸟小修士,终于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修仙界的残酷。 七十三 又一人 在处理掉那些贼修的尸体之后,纪程宣又主持将他们的遗物,也就是这一次的战利品给分配给了大家。 不过坦率说没什么好分的——那帮人都是穷鬼。一群人身上居然连一个储物用的乾坤袋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强盗是怎么干的。没有乾坤袋也就意味着身上带不了多少东西,战利品自然也没多少。 刚才打斗时又被他们把几乎所有符器都消耗掉了,唯一稍微值点钱的那口法器长刀却还是被那贼修头儿血祭过的,随着那首领的死,法器品质也跌落的非常厉害,基本上可以算是废品了,总算当初制造这件法器用的材料还不坏,可以看看能不能回炉重铸,从中提炼回收一些炼器材料出来。 最后就是每人身上还有几块灵石,但数目也少得可怜。另外还有一些伤药丹丸之类,也大都是寻常之物,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毒药,又懒得一一鉴定真伪,直接全给扔了。所以最终黄昶,王丰都没有参与分配战利品,纪程宣当然更不会要,就让那五位动手的师兄弟自己内部商量,均分了一下,也没多少。 但他们依然都非常开心,这不仅仅是获得财物多少的问题,而是代表了对他们实力的肯定。而且通过这一次实战所获得的宝贵经验,可是多少灵石都买不来的。 罗山五虎既然伏诛,后面几天便一直都平安无事,直至十日之期届满,摆渡飞舟返回西昆仑山。 ——然而此事却并未结束。 ………… 一颗脑袋悄悄从草丛中探出来,紧密注视着头上那条昆仑飞舟。看着它从头顶上掠过,迅速朝那座天上仙山飞去,直到其确实消失在视线之中,胡天龙才象拔个萝卜似的将自己身体从隐藏了好几天的洞穴中拔出来——要想瞒过修仙者的探寻,这种藏身洞穴绝不能大,里面也要越简单越好,让人以为是一般野兽窝就可以了。若是搞得复杂无比,又是阵法又是机关之类的遮掩起来,反而会引起那些最爱寻幽探胜的寻宝修士注意,效果就恰得其反了。 想起这几天来的提心吊胆,胡天龙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哎呀我的妈,那伙子小煞星总算走了……” 琢磨了一下,某种好奇心还是驱使他前往了那天的现场,想去看看结果如何。 小树林中当然是早就干干净净,连打斗痕迹都没了,胡天龙四处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任何有关罗山五虎的踪迹,但他却知道那五个在修仙界中实力还不算太低下的修士,最后便是在这里失踪的。 “奶奶的,大宗派的果然不好惹啊……这回算是栽了。” 胡天龙低声咕哝道,忽然间心头一动,却是以一个寻常炼气一层修士决不可能拥有的灵觉反应,觉察到了某种危险性的存在。他眉头一皱,立即掉头转身,向着神识灵觉中感应到的危险之处抬手掷出一把飞刀。 “噗”的一声,飞刀将某个东西给钉在后面小树上,胡天龙跃近一看,却是大惊失色。 ——那竟是一只单独的眼球,散发出某种阴冷气息。此刻眼球已经被飞刀***四处迸散出难闻的汁液来。 “这是……幽冥之眼?!” 这胡天龙虽然只是一介散修,见闻却颇为广阔。他知道这“幽冥之眼”乃是某个邪道宗派幽冥宗的著名产品,也能算是一种符器,但却并不是用寻常五行材料制造,而是用动物的眼睛作为底材,经过活化处理以后与符咒相配合。之后随便被放置在何处,这只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会被感应到施法操控的修士脑海中,就相当于多了一只眼睛一般。 幽冥宗本身为了追求符咒与材料的最佳配合效果,都是用的人眼,甚至直接从活人身上剜取眼珠,因此正宗的幽冥眼往往被正道人士视之为邪恶之物,极端排斥。但也有些大门派并不拘泥于正邪观念限制,他们对幽冥眼的制造方法进行研究和改进,用动物眼球替代人眼,虽然在效力上略有降低,但总体上还是能满足使用要求的。 ——比如眼前这一只眼球,足足大如铜铃,应该是用牛眼珠制作的。幽冥眼的制造难度其实不大,但因为是属于“邪派手段”,在修仙界流传并不广,尤其是正道宗派中接触极少。而一般邪修若是能学到此类方法,也不会刻意去用效果较差的动物眼睛作替代品,都是直接挖凡人眼珠子,附近一带有能力和动机这么做的,惟有西昆仑。 “不好!我太大意了!” 胡天龙一看到这枚改进过的幽冥眼,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对方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们在这里安排了监视措施。而自己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闯了进来,一下子就在对方面前暴露了形迹。 他立刻狂奔着逃离此处,但刚刚跑出去一阵子,神识灵觉再次报警,回头一看,却见一只纸折符鸟远远飞在自己身后。胡天龙再次丢过去一把飞刀,将那只符鸟击毁。随着符箓的破碎,那只符鸟骤然化作了一团冰晶水雾,仿佛一面镜子般瞬间映照出他的倒影。 “水镜符……果然是给昆仑派盯上了。” 西昆仑号称天下符法第一,这水镜符才是他们最常用的监视手段。只是符箓持续时间有限,只能用于临时性的监控,而不能像幽冥眼那样,用一只始终睁开的眼珠子长期“看”着某地……那帮昆仑弟子还真是不忌讳啊,行事风格丝毫不受所谓“白道规矩”的约束。奶奶的,这样的“正派人士”却最难对付。 胡天龙一边逃跑一边暗暗想着,作为一个散修,而且还是和‘罗山五虎’那类人勾勾搭搭的散修,他自然是深通狡兔三窟之道。在这附近不远处就又有他一处藏身洞穴,只要能在对方赶来之前及时躲进去,应该还是有机会逃过这一劫的。 七十四 胡天龙(一) 只是刚又跑了一小段路,脑海神念中再度感受到一阵波动。他回头一看,奶奶的居然又有一只符鸟跟在后面了!胡天龙几乎要气疯了——这些符鸟显然不可能是临时飞过来,只能是人家提前放在那儿的。一旦幽冥眼发现了目标,立即便激活符鸟跟随监视。而这一只显然是原本跟着先前那一只的,因为距离较远便没被自己发现。直到前一只被击毁之后才接近过来,继续执行跟踪任务。 可问题是符鸟也不便宜啊,用符纸折成的符鸟算是介乎于符箓和符器之间的过渡产品,因为对符纸的要求比较高档,好一点的也能卖个块半甚至两块灵石呢。一千五到两千两银子的东西,你放个一只也就罢了,哪有一次性两只三只往外丢的——你们西昆仑的狗大户不能这样欺负咱们穷散修啊! 心下愤愤然的胡天龙再次向身后掷出了一把飞刀,他这飞刀功夫也算是看家本领,苦练过的,出手百发百中。但这一次飞刀掷出去却落了个空,并非瞄得不够准,而是那只原本很呆板,只会直线飞行的符鸟忽然在空中晃了一下,轻盈灵巧的避开了这一击。 “糟糕!” 胡天龙一看之下就知道不好,符鸟本身肯定没智慧,不会自主躲避的,如今既然能额外做出闪避动作,必然是受人操控。而既然对方的神念能够控制到这只符鸟,其本体就必然不会太远……就在他心思闪念之间,忽见远远一支羽箭疾射而来,胡天龙原先见那箭矢距离尚远,便没太在意,随便走了几步,躲开箭矢飞行方向就行。却不料那羽箭在空中自动转向,却依然是朝他射来。胡天龙这下子知道不妙了——这支箭上至少是附加了一个“驱物符”的,而且还难保附了些其它什么符咒。于是便不敢让它接近自己身边,直接放出一面符盾,远远的将其挡住。 “轰隆”一声巨响,那箭矢上果然还附了个威力巨大的爆裂符,被盾牌挡住后便立即爆炸。令胡天龙那面符盾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不少——使用寿命大大降低了,令后者心疼得直咧嘴。但他很快便顾不得符盾了,因为那箭矢的主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手中猎弓也换成双刀,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呃,黄……黄朋友,你们不是已经……” 胡天龙抬头看了看天上,西昆仑仙山确实飞远了啊?但对面黄昶却冷笑一声: “专程为你留下来的……很有面子吧?” 胡天龙脸都白了,哆嗦着嘴唇道: “至于吗,我只是个才炼气一层的小修士……” 黄昶上上下下打量他片刻,嘴唇边的冷笑愈发明显: “才炼气一层的小修士?居然就能接连发现我们的符眼,符鸟,能让神识离体,有灵觉护身了?啧啧啧,胡道友,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打破了修仙界基本规则的超级天才呢?” 胡天龙神色微变,勉强笑道: “黄朋友你开玩笑呢,我只是对周围观察的仔细一些……” 黄昶哼了一声,二话不说接连挥刀劈出。他在一瞬间连续劈出四五刀,数道锐利刀气从四面八方将胡天龙的闪避之路完全封死,逼得后者无奈之下,只得拔出兵器硬碰硬招架。 而就在他格挡的一瞬间,胡天龙身上的灵气法力都猛然暴涨,远远超出了寻常低阶修士的范畴! 黄昶毫不留力的连续劈出这几刀,也导致他手中那两口符刀刃口上光芒开始减弱,显然是上面符咒的法力消耗过多了。不过黄昶只随手将刀抛下,在腰间一抹,却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两口全新符兵来。同时看着对方冷笑道: “嘿嘿,这就是了,你这隐匿气息之术再怎么精妙,终归不可能在战斗时生效吧?怎么,还想玩扮猪吃虎的把戏么?你就不怕当真被作为一头猪给宰了?那多憋屈啊。” 胡天龙终于收起那副紧张害怕表情,却叹了口气,摇摇头: “可惜,果然还是瞒不过……” 说着,他缓缓站直了身体,似乎也没怎么特别动作,整个人的气势却完全变化,一股修仙者特有的灵识威压在他身上爆发出来。在黄昶的神识灵觉之中,对方的修为境界正在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急速提升:炼气二层……三层……四重天! 当胡天龙撤掉掩人耳目的隐匿气息功法,把他的真实修为展现出来之后,黄昶愕然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是与自己差不多的炼气中期修士!也许还未达到五重天,但却比先前“罗山五虎”中那个首领明显要强出一截,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了。 “哦?还果然是个天才呢。” 黄昶微微眯起眼睛,面上现出郑重之色——要知道他们这批昆仑弟子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内接连打破关口,进入到中期境界,那可是有整个门派的全力支持:仙山上充沛无比的灵气环境;宗门前辈出手替他们快速打通经络;乃至于由掌教亲自指点,为他们选择最适合自身天赋的功法;提供增强体质的灵丹妙药……各种优势,林林总总叠加起来,这才造就了历代西昆仑弟子在十年之内,普遍都能达到四重天以上境界的修仙界奇迹。 而这也是大宗门弟子素来最引以为自豪的地方,可如今区区一个下界散修,居然也能有跟他们差不多的修炼进度?甚至门派中差一点的弟子还比不过对方?黄昶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面容,应该没有服用过什么驻颜的丹药,确实是真实年龄,比自己要大一些,但肯定大不过五六岁去。二十四五岁的四重天修士,在许多大门派里也能算是顶尖人才了。 这样的人必定是有些奇遇的,莫非和自己一样也是个“主角”型的人物?唔唔,这么喜欢玩扮猪吃老虎那一套,没准儿将来还是某尊大神呐! 七十五 胡天龙(二) 黄昶心中暗暗有些警惕,但脸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嘿了一声: “难怪敢发那个心魔誓,你是早过了二重天的,这辈子当然不会再回到炼气二层境界去……啧啧,可是心魔大誓当真这么简单么?自己说的话当放屁一样,胡道友你就不怕为天地所厌,将来施展符咒时经常失灵?” ——修仙者很忌讳说谎,除了自身心魔因素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们的超凡能力往往都要依赖于天地规则行事。比如释放符咒的过程,其本质上便是借助“天篆地书”这种能沟通天地的语言,诚心向天地间万物之灵祈求请愿,暂时借用它们的强大力量,以为己所用。 而所谓“天地有灵”——天地间的大道规则并不是完全死板的,某种程度上却也有些拟人化。至少,一个满嘴谎言的祈愿者肯定很难得到那些天地灵物信赖。“你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过天地”……这类话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可不是说说而已。一个经常撒谎的修仙者,他施展符咒的成功率会大大降低,这一点在修仙界是早就被无数倒霉修士证明过了的一条铁律。 那胡天龙听到这些话,却是冷冷一笑: “怎么,黄道友,发现境界上不能压制我,没有了必胜把握,就开始用用话术激我了么?何必如此,能够在这个年纪,达到中期以上境界,说明咱俩都不是笨蛋。真要死拼起来,胜负恐怕尚未可知吧?” 说到这里时,胡天龙炫耀性的晃了晃他刚才用来招架黄昶攻击的那件兵器,却是一口灵光璀璨的法器长剑,看品质比先前那“罗山五虎”中首领所用的法器长刀还要好上不少,虽然依旧脱不了普通法器范畴,却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黄道友你修为境界比我稍高一些,但似乎却没有一件好的武器啊?这可与阁下大宗门弟子的身份不太相符……呵呵,不过这也不关我事。我胡天龙不是好勇斗狠之辈,前些日子有些许得罪之处,在这里说一声抱歉了。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说着便要向后退去,但他刚后退一步,黄昶便紧跟着走上一步,显然是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去。胡天龙脸色一变,横剑喝道: “怎么,姓黄的,你还当真不肯罢休了?” “废话!” 黄昶冷笑一声: “你想劫我的财,要我的命,没成功说一声抱歉就想拍拍屁股走路?天下间有这么轻巧的好事么?” 见黄昶态度坚决,那胡天龙面色变化数次,似乎是在做什么决断。最后咬了咬牙,忽然弯腰拱手道: “不错,当日在下确实不该起那等贪念,但毕竟没有成功么。看黄道友神气完足,精力充沛,显然也没吃什么亏。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们两人实力相若,打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在下愿以此物赔罪,咱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作罢,如何?” 说着,胡天龙探手入怀,却是拿出了那天他用以将黄昶骗出去的道具——那枚灵光闪闪的法宝残片,将其向黄昶丢过来——后者当然不会接,向旁边躲开一步,任其落到地上。同时凝神防备可能发生的变故,但胡天龙随后却只是深深一鞠: “在下诚心认错了,还望黄兄海涵。” ——道歉外加赔偿,这姿态真是做得很足了。饶是黄昶过来之前早就做好了种种准备,却也没料到这个境界与他差不多的对手居然肯服软,心下暗自赞叹一句,嘴上却也说了出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聪明人审时度势,你果然非同一般,本该是大有前途的,可惜啊……” “请问在下可以走了么?” 那胡天龙施过礼,赔过罪,抬起头来,却见黄昶仍在连连摇头,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黄道友,你们西昆仑的人当真如此睚眦必报?你们名门正派的人,总该有些气度吧!难道就为这一场小小冲突,就非要闹个你死我活?” 黄昶看着对方,缓缓说道: “如果你当真只是个炼气一层的小散修,我今天放你一马也没什么。可惜啊,胡道友,你的修为境界太高了。我们之间也不是‘一场小冲突’那么简单。” 胡天龙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现出怒不可遏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难道我修为高也有罪?” “修为高当然没罪。可你既然比那‘罗山五虎’修为更高,法器也比他们用的要好,也就是说……先前你说被他们胁迫来骗我的言辞便是虚假的了。而既然你并非被胁迫,却又如此卖力的配合他们行事,今天还特地过来察看现场……呵呵,所有这些迹象综合起来,那就只说明一点。” 黄昶冷冷注视着他: “真相只有一个——你也是‘罗山五虎’的成员之一,而且还应该是他们的首领。” 此言一出,胡天龙顿时大惊失色: “休要胡说!罗山五虎那五个人你应该都看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时糊涂想岔了,才跟他们联手的。” 黄昶哈哈大笑: “你该不会以为我蠢到听见‘罗山五虎’这个称号,就当真以为这个团伙只能有五个人了吧?临时联手?呵呵,临时联手的团伙会分工如此明确?——你这个修为境界最高的在骗人入毂之后就放心大胆远离现场,根本就不担心他们得手以后逃跑?临时联手的团伙会让他们放心把所有赃物都交给你保管,而自己身上只带些战斗必需品?……哦,顺便多说一句:你那五个兄弟伙还是挺讲义气的,他们直到死也没把你供出来。” “……胡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胡天龙原本似乎还抱着一份好奇之心听着黄昶的分析,但在听到他最后那几句话时,脸色终于变成了铁青色,咆哮着吼叫起来。 而黄昶却只是平静看着他,似乎毫不担心他会挟怒动手。 七十六 胡天龙(三) 又过了片刻,胡天龙终于略略平静下来,他喘息着,又带着几分惊恐对黄昶道: “你这些只是无端猜测,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 相对于胡天龙的紧张,黄昶却非常轻松的哈哈一笑: “胡道友你傻了吧,我们修仙者不受人间律法约束,这又不是请官老爷审案子,还要讲什么证据?我后面那些话确实只是猜测,但只要我自己相信就行了——我是正,你是邪,你曾想要害我——有这几条理由,足够我向你出手了。而且我相信在你身上,一定能找到和‘罗山五虎’赃物有关的东西。” 那胡天龙的头脑却也颇为聪明,听到这里时忽然间恍然大悟: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为了那些财物……哼哼,好一个西昆仑弟子!好一个名门大派!原来也只是些贪婪之徒!” 孰不料黄昶满脸理直气壮的看着对方,丝毫没有胡天龙想象中贪财心思被揭破的羞愧之色: “你这不是废话么?若不是为了罗山五虎的财物,我费那么多工夫留下来干嘛?错过了免费班船,回头还得自个儿掏腰包雇船回山上呢……就指望从你们那儿捞一票作补贴了,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哈。” “你……!” 胡天龙几乎要一口老血喷出来,却见对方仍然大模大样道: “……俗话说‘打怪不抢宝,不如去割草’。‘罗山五虎’成名了那么些年,我才不相信你们会没一点积蓄。咱们正派弟子要行侠仗义,可也不能老作亏本买卖不是?只有走可持续发展之路,才是长久之道嘛!” 胡天龙已经懒得听他后面说什么,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一切言辞都已经没有意义。他咬牙切齿的举起手中法剑,嘿嘿狞笑道: “就算你猜得都对,可最终还是要动手……黄道友,我看你也不过是个中期,就当真那么有把握能留下我?” 黄昶看着他,微笑道: “你我修为差不多,光凭我一个人,当然没有。可是,胡道友,那天你弄了五个人来围堵我,你觉得我会单枪匹马的就来找你报复吗?实话告诉你——我的人比你多。” 胡天龙一惊,双眼立即向四周望去,但却没看见什么异常。又转念一想,不由得嘿嘿笑起来: “黄道友,不必用大话哄人了。你在设下埋伏之时不可能知道我也是中期修为,如此布置紧密,无非就是想从个一层小散修手中弄到罗山五虎这些年来的积蓄罢了——可既然你也是贪财之人,就不可能另外再带人过来分摊,全部自己独吞多好。呵呵,咱俩本是同一路人,所以你骗不到我的!” 说着,他纵身后跃,掉头就跑。但刚刚才跑出去百余丈——基本上就是一个中期修士灵觉探测的极限范围,却忽然大叫一声,挥剑猛然向前劈出。前方看似空荡荡的地方居然发出了裂帛之声。接着,一张近乎于透明的蜘蛛网缓缓在半空中显现出来,而胡天龙身上先前一时不察,被蜘蛛网触碰到的地方,衣物是迅速开始发黑变焦,而皮肉上则立即红肿胀大起来,显然是有极强的毒性。 “……无色毒蛛?……乙木迷踪阵!” 胡天龙赶紧吞下一颗解毒丹药,同时惊惶四顾,在看到周围景象之后更是愕然叫出声来——不知何时,他竟然跑入到一片藤蔓丛中来了,而当他想要离开的时候,那些原本趴伏在地上,毫不起眼的藤蔓却忽然根根竖立起来,摇摆晃动着,显然不是自然生长之物,而是受人控制的妖藤。并且已经结成了阵势。 更让他感到惊恐的,却是在这片阵势周围,几名昆仑山弟子正匆匆跑来,把这阵势最后的破绽堵住。人数不多不少,恰是六个——比他先前派去围堵黄某人的还多出一个。 而此时黄昶也不慌不忙走了过来,手中武器换成了弓箭。他用一种猎户看待掉入陷阱猎物般的眼神注视着胡天龙,缓缓说道: “这就是你和我不一样的地方了——你靠说谎骗人,而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却也一样能让你上钩。” 接着,他回头朝两个满脸兴奋之色的昆仑弟子点点头: “李师弟,阵法布的不错。陈师弟,蜘蛛网也安排得挺好。” 那两个分别钻研了阵法和驭兽之道的年轻昆仑弟子激动的面色潮红,却也知道不能独自居功,连声道: “多亏黄师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还拖延了那么久,让我们能有时间从容布置。” 胡天龙几乎要疯了,他瞪着黄昶,嘶声叫道: “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提前预知我隐藏了境界?还弄这么多人来埋伏我……” 黄昶见他满脸的疯狂之色,心知此人心神已经有些失控。心中却也暗暗有些感慨——其实他能够安排下那么多人,彻底压制住对方,倒并不是什么未卜先知,而纯粹只是巧合而已。 真的只是巧合——别看他先前在胡天龙面前侃侃而谈,一副柯南附体,福尔摩斯转世的样子,但黄昶的头脑毕竟还只是属于那种“凡人的智慧”,不可能掐指一算就无所不知。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尤其是后半部分,其实很多都是当场灵机一动,头脑高速运转之下才把种种线索联系起来的,而非早有预料。 他特地留下来,在现场设置监控措施,确实是为了“罗山五虎”团伙的漏网之鱼。胡天龙由此觉得他贪财无比,却是太小看他了——黄昶如今手头正宽裕着,其实并不在乎那些财物。他之所以留下,却是因为某种完美主义在作祟——打了怪,却没掉宝,说明这怪没打完啊!黄昶从那五个贼修身上没有搜到任何赃物,从而判断出这个集团并未彻底覆灭,对他而言这件事就没有做完。 ——作为一个年轻气盛,而且还颇为心高气傲的理科生,黄昶可不允许自己在这个仙侠世界中第一次主导的“打怪”行动就这样虎头蛇尾结束掉。 七十七 胡天龙(四) 所以他说服其余六个师兄弟一起留了下来,为此还承诺其他几人错过这趟免费班船后,回山需要额外付出的灵石全部由自己支付——王丰觉得他太浪费了,因为如果只是他一人单独回山的话,雇一只飞梭就可以了。而如果七个人都留下来,就得专门找一条翔云飞舟了,哪怕是最小号的,那花费的灵石也会增加许多。 但黄昶还是决定把大家统统留下,其原因并不是怕对手太强,而恰恰是觉得“罗山五虎”主力已灭,纵然剩下一两个家伙也不可能有多大威胁了。这样一来到如果到时候当真找到了贼赃,出力动手的是七个人,最后查抄赃物时却只有他一人……日后传扬出去,肯定会影响到同门关系的。 关键是这种事情还说不清楚,哪怕他把所有东西带回去平分掉,人家肯定还会怀疑他私藏了什么——除非找到时大家都在场。所以他宁肯自己吃点亏,把大伙儿全留下,大不了全体白等一回——而正是这一份公心,让他此刻在面对胡天龙时,有充足的人手可用,可谓善有善报。 ——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反正眼下也不需要再拖延时间。 “……干掉他吧。” 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黄昶从不浪费时间——他上辈子见过太多因为啰嗦碎嘴而痛失大好局面的反派头子了。虽然那多半是根据影视剧或小说中的剧情需要,但他也不想冒险。 这胡天龙能够以一介散修身份,年纪轻轻的便突破到中期以上境界,必定是有些机缘的。先前虽然陷入困境,却并不显得太慌张,想必也有几张底牌在手。所以黄昶丝毫不敢大意。当即指挥几位师弟分头围上,借助阵法为依托,此起彼伏的攻击对方,并不追求一击得手,只以消耗对方的法力和体力为目标。 此外又让王丰祭出他的中品法器“乙木三元盾”,随时准备遮护同伴,当然顺便也把他那根“无影针”悄悄挪到最合适的位置,准备再来个一击致命。 至于黄昶自己,则立于阵外,手中猎弓时不时射出一支爆裂符箭,只炸得那胡天龙鸡飞狗跳——黄昶本身也是阵法高手,虽然身在阵外却也能准确判断出阵法变化,每当那位主持阵势的李师弟有什么疏漏之处时,他便及时射出箭矢,迫使胡天龙无暇顾及。而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时,他也会及时射出一箭,让对方局面变得更加窘迫。 如此才打了没多久,那胡天龙便支持不住了,关键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他开始大喊着求饶: “黄道友,黄道友!你不就是要咱们这些年来积攒的财物么,我给你!我全都给你们!” 说着,他直接从衣襟里扯出一个乾坤储物袋,将它丢在了地上。 “这里有一部分,我先交出来。回头还有一些在我们的秘密据点,我带你们过去拿。我们有好几个藏宝秘洞,我都带你们过去,只要饶我一条命……好吗?好吗!求你了,求你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们散修真的不容易啊!” 胡天龙显然是意识到了死亡的威胁,求饶声喊得那叫一个凄厉惨烈,连王丰等人都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大家略略停手,回头看看黄昶,等待他的决断。 但黄昶的头脑却无比清醒,闻言只是喟然叹息道: “胡道友,你是个聪明人,你竟然连心魔大誓都能想出办法来规避掉,你觉得我还敢相信你的言辞么?” “不会的,这一次我绝不敢骗你。那些秘洞只有我知道,你杀了我就永远找不到了。我对天起誓,这些话都是真的,真的!真的!” 看着胡天龙那扭曲的面容,黄昶缓缓摇了摇头: “真遗憾,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敢相信,宁可在你的尸体上寻找线索……兄弟们,继续!” ——于是胡天龙只好死了。 胡天龙的求生欲望其实非常强烈,到最后时爆发出的战斗力也确实不凡,身上又着实有几件压箱底的宝贝和若干绝技底牌,只可惜他遇上了黄昶:一个冷酷,睿智,完全无法用言辞或利益打动,且毫不贪功只是步步为营跟他对耗实力的大门派弟子。 而论起双方的实力对比,胡天龙相差实在太远了——他再怎么牛气冲天,终究只是个炼气四层,撑死了算四层半的散修。而面对的七个人中有三个是炼气五层,剩下几个也都在四层以上,用的法器道具样样比他强,还结成了阵势,这可怎么打? 所以最终,胡天龙在临死之前,连连大喊着“我不服!我若是身在大宗门,肯定比你们强,强得多!”的时候,包括王丰在内也只能默然——他们都觉得此人似乎当真能做到这一点。 黄昶倒并不觉得对方能比自己强,但他心中也颇有怅然之意——主要是他觉得这胡天龙的性格和处事方法让他感到有些亲切。或者更准确一点说,胡天龙这家伙的怕死程度与这个世界中普遍轻生死,重荣誉的习俗不太符合,倒让他想起了前世那个普通社会中处处可见的庸俗小市民。 而且从胡天龙此人以散修身份却能拥有如此之高的修为,以及身怀能够隐匿境界的功法来看,他似乎还很有点黄昶前世里看过那些仙侠小说中的“主角模板”呢——当然不是那种龙傲天式的,而是那些所谓“能成大器型”的人物:行事谨慎,知道藏拙,该服软时毫不拖泥带水,当然还要有极厚的脸皮——那种撕心裂肺的嚎哭哀求可不是一般人能喊出来的。象先前的“罗山五虎”那样,跑不掉就索性痛痛快快死拼一场,才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行事风格。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黄昶才更加坚定了要杀掉对方的信念,他可不想让个如此能隐忍,而且似乎前程远大的仇家活下来,将来必成大患。 七十八 钥匙 胡天龙死后,大家按照纪师兄教的方式,依旧把他给剥了个精光,还要求用神念扫描一遍尸体,以防有些人会把秘密留存于体内——还真被黄昶给找出了些东西:胡天龙的手臂上鼓起一个小包,看起来似乎只是普通的囊肿之类,但当黄昶割开来之后,才发现里面藏了一颗小小珠子,只有黄豆大小,不象天然珍珠也不象是玉石,用神念试探了一下,也并不是修士储存信息的感应玉符,究竟是什么还得再研究,反正先收起来再说。 “他的尸体怎么办?还上交吗?” 因为这次纪师兄不在,这个决定便是要由黄昶来作出,后者考虑片刻,终究还是难以接受纪师兄所说,修仙者们对于人身躯体的概念,做出了比较传统的决定: “烧了吧,宗门里头应该也不缺这么一具尸首。” 黄昶注意到其余几位师兄弟似乎也都舒了一口气,看来想法都跟他差不多。于是大家很快找来柴薪,再丢一个火行术法上去,算是给了胡天龙一个较为体面的结局。 解决了尸体之后,大家返回到坊市之中,找了个安全地方,便开始仔细检查胡天龙的遗物。此人在刚才的战斗中韧性极强,先后消耗了大量符箓,丹药,以及符器等等,在拖延了很多时间的同时,也着实给黄昶他们带来不少麻烦,若非黄昶他们占得优势实在太大,又步步为营绝不冒进,一点空子都没让他钻到,说不定还真能让这家伙跑了。 所以大伙儿估计从他身上已经捞不到多少油水了,事实也确实如此——胡天龙身上原本携带的物资大都消耗殆尽。包括身上的一件符甲和几块护身符盾,玉佩之类都已破碎,就连那口原本不错的法器宝剑也因为被血祭后,受到主人死亡的影响,品质下降了一个档次。 好在这种由于血祭而下跌的法器品质是可以恢复过来的——只要找个高手匠人,再补充一些好的灵材,重新祭炼一下就行,而这些条件在西昆仑山上都不难满足。 倒是他丢出来的那个储物乾坤袋里还当真有些好货色——若干散金碎银不值钱,但多达两三百块的灵石,一些不错的仙家草药,以及若干灵玉,稀有金铁等炼器材料,却都是价值颇高,只不过对实战没什么直接帮助的东西。再考虑到这个乾坤袋并没有被血祭,显然是专门整理好,平时当作钱包,必要时随时可以被丢出来买命的东西——胡天龙在这些保命手段上确实考虑周到,可惜碰上了软硬不吃的黄昶,一切都白搭。 西昆仑这帮小伙儿都还年轻,很容易满足,在发现这个储物袋里收藏颇丰以后,大家都很开心,纷纷忙着清点盘弄战利品,估摸这回每人能分到多少,自己要哪些东西比较合适。只有王丰出身富家,不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显得从容一些,回头一看,却见黄昶正在用一根木棍拨弄着另外一堆东西——却是从胡天龙身上剥捡下来的一些凡人之物。比如手巾腰带,衣裳鞋袜之类,这些东西通常没人在意,都是一把火烧掉的。不过此时,黄昶却从中挑拣出一把黄铜钥匙,拿在手中细细翻看。 “怎么,这东西有古怪?” 王丰随手拿过来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一把市井人家常用的锁头钥匙罢了。 “一把钥匙?研究它有什么意义吗?我们又不可能知道它能开的锁在哪儿。” 王丰不解道,黄昶却颇为自信的笑了笑: “怎么不能知道——如果是山野秘窟或修士洞府,根本不必用锁。需要用这种寻常锁头的地方,也只能是普通凡人居住之地。而在这附近方圆百里范围内,除了咱们白云坊,还有哪里会有普通凡人聚居的?” “白云镇上!你是说……” 王丰也是个聪明人,被黄昶这么一点醒,当即领悟: “……胡天龙在白云镇上有藏身处?他有这么大胆?” 王丰愕然道,黄昶则满不在乎的点头道: “这有什么不敢的——胡天龙装扮成低阶修士,只负责引人上钩。本身并不参加打劫活动,又刻意营造出‘罗山五虎’这个匪号出来,诱导他人使之误以为只有五个贼修……如此的大费周章,其目的不就是为了有一个能见人的公开身份么?” “有他在坊市和镇子之间打探消息,罗山五虎才有明确目标可以下手,而他们也能有个渠道补给物资和出售赃物——你看这把钥匙毫无锈迹,又是随身携带的,肯定是经常被使用——这说明胡天龙经常在白云镇上出没,他的行踪必定不会太隐秘,我们去打听一下应该就能知道。” 说着,黄昶便站起身来,冲着身后那几个犹自沉浸在收获喜悦中的傻瓜师弟们一挥手: “好啦,兄弟们,别再盯着那个袋子看了,回来后再考虑分配的事情,我们的收获应该还不止这些呢!” 之后,他便拉起这一票犹自晕乎乎的师兄弟们,朝白云镇上走去。 到了镇子上,靠着水镜符能够幻化出那胡某人形貌的优势,果然没费太大工夫,便打听到了有关胡天龙的行踪,他确实是在这里长住的,甚至还有间属于自己的屋子。 来到那座位于镇子边缘,并不太大的小屋子前,黄昶一眼便看见了悬挂在门上的黄铜锁,他颇为得意的回头看了王丰一眼——在这个修士与武者众多的镇子上,这种铜锁无非只是起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心理作用罢了。真想防盗,还得依靠各人自己布置的仙家手段——不过话说回来,在这白云镇上,除了一些凡人和那几位真正想要在此定居的生产修士,通常也没人会在住所上下太多工夫,当然也不会把财物留在屋子里。 胡天龙大约是想以此来表达“我只是个又穷又弱小散修,没啥油水”的概念——但却偏偏就是这把铜锁,给了黄昶一条抄他老窝的线索。 七十九 贼窝(一) 黄昶首先上前用神念查探了一番,确认没危险之后才打开门锁。屋子里面不出所料,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但黄昶还是把师兄弟们都叫了进来。 “胡天龙既然费偌大心思在这里布了个据点,就不可能不让它发挥作用——这里面肯定有密室,大家仔细点四处找找,但要注意防备机关埋伏。” 于是一帮人便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起来,包括黄昶自己也是,他和那个钻研阵法的李师弟走出房子,在四面八方绕了一圈,先后用阵法之道,风水相学等学识推演了一番,甚至还往地上泼了几大桶水,观察其渗漏和流向……同时黄昶更借助他那接近后期修士的强大神识,将这里给彻底扫描了一遍。 不得不说,胡天龙那家伙还真有几把刷子,把密室入口位置安排得非常隐秘,若只是一般闯空门进来想捞一票的过路客,还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可惜黄昶却是通过分析他这个人的行为模式,判断他这里必定有密室。一帮能够放出神念的中期修士盯住这儿死命找,那再怎么也藏不住的。 不过在找到密室入口后,纵使黄昶等人已经有些心理准备,却也对那胡某人的阴险大感无奈——那密室入口竟然是设在茅房之中,而且就在粪坑下面! 胡天龙愿意不嫌肮脏的去钻粪坑,因为他需要把入口隐藏起来。但黄昶等人却没这要求,反正就出入这一次,所以他们几人联手,稍微费了些功夫,把那里的污秽之物给统统清理掉,直接把秘道口彻底暴露出来了。 在照例用神识侦测过之后,发现里面空间不大,最多容两人进入。于是便由黄昶和王丰二人进入其中。大伙儿现在对黄师兄都信赖得很——如果他有意私藏,直接把钥匙留下就行,根本没人会想到能从区区一枚普通钥匙上摸到“罗山五虎”的窝点。 而当黄昶与王丰两人进入密室后,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阵惊叹——这里面虽然空间窄小,却布置的极为雅致舒适。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毛毯子,长长的绒毛几乎要没过脚面,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反正踩上去非常舒服,摸上去也能感到非常的柔软顺滑。顶部则用夜明珠,荧玉,灵光玛瑙之类珍贵珠宝镶嵌出满天星斗图案,既可照明,又能营造出悠远空间效果,躺在地上仰面看去,仿佛置身于星空之下。黄昶曾在殷商王朝帝王盘庚的皇陵中见过这种布局,没想在到区区一个贼窝里又能再一次看到。 密室内被布置成了寻常家居的形制,四周摆放着一些烛台,桌案,橱柜等家具——没有床,因为可以直接躺在地毯上。家具数量不多,但每一件都非常的精致,皆是用珍稀的南海棱香木精雕细凿而成,以至于密室之内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香气。 “黄师兄小心些,这香气中恐怕会混杂着毒素。” 王丰谨慎道,他对仙门六艺中钻研较深的,除了昆仑弟子必学的符箓外就是丹药之道了,包括补药和毒药都有涉猎。但黄昶却摇了摇头,并不同意王丰的看法: “师弟多虑了,这里是不会有机关埋伏的。” “哦?师兄为什么这么确定?那姓胡的心机可深沉得很。” 王丰不解道,黄昶却点头道: “因为这里明显是被他当作了一处心灵上的港湾,而不仅仅是普通的藏匿之处,否则没必要布置得这么精致——他需要在这里充分休息,彻底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下来。所以决不会在这里安排陷阱,否则一旦疏忽大意,岂不是自己倒霉……身为人人喊打的贼修,心理压力想必很大吧,需要有这么个地方帮助疏缓心情。” “还有这种说法么……?” 王丰作为一个富家子弟,从小早习惯了各种豪华奢侈的环境,显然就不太能理解这种心理学上的概念,依旧保持了几分小心。当然这不是坏事,所以黄昶也不多说。而王丰在四下看了几眼之后,忽然嗤嗤笑起来: “从粪坑里钻过来,一身肮脏臭味,岂不是把这好环境都给破坏了?” “他们应该有办法保持干净的进来……嗯,看来这里并不只是胡天龙一个人的秘密安乐窝,而是属于‘罗山五虎’全体成员的,他们大约是轮流进来休息。” 黄昶是从靠墙摆放着的橱柜上推测出这一点的——在这间小小密室中,桌案,椅子等都只有一套,应该是一次性只可以进来一个人,但橱柜却有六只,而且都是一模一样的型制,分散靠墙摆放。柜子上则是这间密室中唯一使用了仙家手段的地方——每个柜子上都绘制着一套警示符,其用途并不是阻止别人打开橱柜。而是一旦使用了不正确的方式或是由不正确的人打开,便会立刻让设符人有所感应,算是一种仙侠世界的警报装置。看来“罗山五虎”相互间也不是很放心呢。 不过现在,黄昶他们当然无所谓报不报警了——符咒的警示对象全都已经死了。于是直接上前将其统统打开,里面的东西果然各不相同,应该便是包括胡天龙在内,“罗山五虎”六个成员各自的私藏了。 “果然都在这儿呢……我就说那五个家伙不可能没点积蓄的。” 黄昶看着橱柜里最下层那一小堆一小堆的灵石,以及上面各个夹层中的若干杂物,脸上终于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当初坚持让大伙儿留下,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么?后来又钓出胡天龙那条大鱼属于意外收获,但黄昶还是很看重他在这里的收获,因为这代表着他的判断并没有失误。 他和王丰仔细检查了橱柜中的一切,包括胡天龙在内,六个家伙都在橱柜里留下了不少东西。灵石当然是有的,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最多的柜子里也才百十来块,少的只有几十,都摆在最下层。而上面几格则是一些稀有的宝石,珠玉,几把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匕首短剑,以及一些仙家灵材之类。 八十 贼窝(二) 不过这里面也并非全部都是和修仙者相关的东西,比如在一个柜子里,专门有一格托架上摆放着几颗人头骷髅,不知道是这橱柜主人的仇敌还是朋友,死了还要特地把脑袋留下来。而在另一个柜子里,居然还有几对被砍下来的女人手脚,更是令黄昶感觉恶心不已。 而最让黄昶与王丰感到高兴的,却是他们在其中一个柜子的最顶上一格中,找到了一块传功玉简,里面居然是一套功法。虽然很偏门——乃是通过培育和修炼剧毒蛊虫,以引蛊入体之法踏上仙道的修仙法门,一看就知道属于绝对的旁门外道。而且功法也不全,最多只能修炼到炼气后期,但这好歹也是一本功法啊! ——所谓修仙四要:财法侣地。这个“法”字虽然只排在第二位,但它却是天下间所有修仙家族或门派的基础。没有属于自己的功法,其余三要根本无从谈起。而当今天下各大门派都对自己的功法严格保密,比如黄昶等人,虽然学到的昆仑派功法乃是天下仙门中最正宗,最高档的。可由于心魔大誓的限制,这些功法只能由他们本人修炼,而无法传诸于子孙。 所以将来如果他们想要让自家子弟也走上这条修仙之路,建立起一个修仙家族的话,就得依靠这些自己得到的江湖功法了——眼前这一套烂归烂,好歹也算是修仙法诀么。就是王丰,对于这个能够丰富自己家族藏经阁的机会,也是决不会放过的。 ——当然,还要经过高手鉴定,确定其中没有被做过手脚才行。好在西昆仑山上并不缺乏这方面的大师。而且按照宗门规矩,外出历练的弟子能够为宗门带回来新功法的话,可算是立下大功的,即使这是一门很邪很偏很阴毒的低级炼蛊之法,门派功德奖励也不在少数。 带着兴奋的情绪,两人又去其他橱柜中翻找了一番,希望能找到其它功法——散修的功法来源多种多样,找到功法的几率反而比大宗门弟子要大很多。黄昶尤其注意了胡天龙的那个柜子——他对于胡天龙那门可以隐匿自身修为的功法相当感兴趣,如果能弄到,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惜那里面并没有传功玉简,倒是有一本小册子,打开后却并非什么功法,而似乎是一本帐簿。王丰也算是商人世家出身,家学渊源,看了半天却摸不着要领,不得不将其递给黄昶,指望这位聪明机智的师兄能找出端倪。 黄昶拿过来看了几眼,里面充斥着诸如“一斤猪肉五文,三斤猪肉六十文……”以及“今天运气真好,弄到了四斤的,价值二百文……”等等纪录,看起来倒像是屠户家里的帐簿子,但显然和这里格格不入。 不过黄昶上辈子在各种侦探小说中看多了此类隐语,稍稍思索一下,便冷笑一声: “胡天龙那个王八蛋,早知道还是应该把他送给天师堂的。” “什么?” 王丰还是不解,直到黄昶又把册子丢还给他: “你把‘斤’替换成‘重天’,把‘猪肉’替换成‘尸体’,把‘文’替换成‘灵石’,然后再读一下。” “一重天尸体五灵石……该死的,他竟然是在倒卖修士的遗体!” 这下子王丰终于理解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黄昶对此倒没什么感觉——这帮贼修连人都杀了,尸体能卖钱当然不会放过,而且从账簿上看修士尸体还挺值钱的,刚入炼气的还低,可之后升值极快,一具刚刚达到中期境界的修士尸体居然就能卖到二百灵石,几乎相当于一件低级法器了。难怪纪师兄反复跟他们强调修士之间战斗的残酷性。 不过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关心这本帐簿上有没有那些交易者的资料,如果有的话,便又可以顺藤摸瓜,牵出一个甚至几个黑道团伙来。 只可惜他的时间不够了,再拖延下去昆仑仙山可就要飞得更远了,回山也会更加麻烦。所以他决定把这本东西交给纪师兄,请他有空的话关注下,自己那些蓝衣师兄弟们还是先回山去。 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分配战利品。 ………… 在把这个密室里的东西统统搬空之前,黄昶先出去让其他师兄弟们也都进来看上一眼,大伙儿果然对这个装饰精巧的空间大感兴趣,于是后来在搬运财物时,有个师弟居然不辞劳苦的把顶上那些宝石统统撬了下来,说是要拿回去装饰自己房子的天花板。又把下面的兽皮地毯卷了走,如果不是家具太笨重,他甚至连那些桌子椅子柜子都想统统搬回山去,倒也不嫌晦气。 把这些和先前的战利品合并在一起,黄昶等七人便开始分配——纪师兄是早就说好不参与的,想他堂堂后期修士,去跟一群蓝衣小师弟抢东西?可丢不起这人!不过黄昶依然从缴获物中找了一把没啥实际用途的,镶金嵌玉的装饰性匕首送给他,算是留个纪念品。 至于他们七人内部,由于大家都颇为谦让,便也一路顺顺当当的把东西分完:四个手头比较紧张的年轻师弟平分了所有灵石;刘阿毛拿到了他一直心心挂念的乾坤袋。只在最后,黄昶让王丰在那块传功玉简和法器灵剑之间任选一样的时候,后者犹豫了片刻——传功玉简只有一块,这东西也不像寻常书册那样可以多抄录几份的。要想复刻出来,修士本身必须练过这门功法,而且还要练得相当精深才行——传功玉简本身属于感应符中最高级的品种,一般炼气期修士是制作不了的。 而无论黄昶还是王丰本人都不可能去练这种低级垃圾功法,王丰拿下来也只是丢给家族,看有没有王家子弟愿意自残肢体来修炼这种邪门功法的。但是想到将来可能会有某个王家人带着满身蛊虫在家中出没……王丰不由得打个哆嗦,觉得把这拿回去对家族未必是好事。 八十一 贼窝(三) 所以他考虑片刻,还是指着那口法剑道: “小弟正好缺一件用于正面对敌的法器兵刃,还是要这口剑吧。” “行,那我就要功法。” 黄昶是完全无所谓,他虽然没有法器,但却可以通过自己制造大量符器兵刃,用数量来弥补质量不足,所以中品以下的法器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迟早能自造的。反而是那套功法更让他感兴趣。要知道他将来可也是打算好好提携一下家里人的。虽然肯定不会让家人去练这种邪功,但至少可以拿来研究一下,说不定还能对其进行改良呢——黄昶在这些方面向来都很有自信心。 而王丰在拿到了那口法器灵剑以后也是心满意足——这样他手头便有了三件法器。以玄木盾防御,无影针偷袭,再有这口法剑正面对敌,攻防兼备。其中玄木盾还是中品,虽然跟慕容英,吴大牛那两个开了金手指外挂,直接拿到通灵宝剑或上品法器的幸运儿还是不能比,可在这一届的蓝衣弟子中也算是最顶尖的了。就是山上那些老资格的灰衣执役弟子中,装备能比得上他的可也不多。如果按黄昶前世中那些网络游戏的概念,就是一标准的“人民币玩家”,妥妥的土豪范儿。 “呵呵,师弟这下子可算是武装齐全了,回头在斗技场上,我可没把握能赢你了。” 黄昶也笑着向王丰祝贺道,却让后者有些尴尬: “让师兄见笑了,小弟实力不足,只好多用身外物弥补。这剑拿回去后还得找人重新炼制一下才能真正恢复品阶……而且就算三件法器齐备,小弟暂时也无法同时操控呢。” ——这倒是,以王丰当前的神识和法力强度,最多只能操控两件法器,同时用三件很难。就算勉强用上,也只能把这口法剑握在手中,当作普通兵器一样挥舞,而并不能让它凌空对敌,发挥不出这柄法剑的最大优势来。 “看来师弟要在提高法力,凝练精神方面多下点功夫了。” 黄昶判断道,而王丰则连连点头: “是,小弟回去后就闭关!” 几人在说说笑笑之间完成了对战利品的分配工作,大家都很满意——那几个原本手头局促,常常为修炼资源发愁的小师弟们这回每人都得了百多块灵石,买法器也许还不太够。但至少在今后一两年内都不用担心会缺少灵石去开启聚灵阵了,而这也意味着他们不必再花大量时间去做宗门任务,修炼进度相比以前必然能大大提高。而刘阿毛,王丰,黄昶等三人也是各自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堪称皆大欢喜。 最后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修仙材料,珠宝杂物之类,大家便根据自己所专精的仙门技艺,以及个人爱好,各取所需分配掉了。还有些一时间弄不清用途的东西,比如那颗从胡天龙体内取出的小珠子,以及他用来骗人的那枚法宝残片——打完以后当然是捡回来了——便统统都归了黄昶,算是作为他这个“队长”的额外奖励。 之后便是回山了,白云坊作为西昆仑的直属产业,坊内当然备有与本山上可以随时联系的交通工具。其中便有一条小型的翔云飞舟,是在紧急关头用于撤离人员用的——翔云飞舟不比寻常法器,要求至少有炼气后期以上境界的修士才能驱使。也就是说黄昶想坐飞舟回去,非要纪师兄肯亲自送他不可。 好在以他跟纪程宣的关系,这方面完全没问题,而且纪程宣也说他正好有必要回山一趟——罗山五虎不大不小也算是个闯出了名号的贼修团伙,在宗门内部还挂了悬赏任务的。如今黄昶将其彻底剿灭,其间却又涉及到另有盗卖修士遗体的团伙,这事儿若追查下去可大可小,需要纪程宣亲自回山向执事堂作个汇报了。 当他们乘坐的飞舟返回到昆仑山上时,着实引起一番轰动——下船的七个人每人都带着一大包行李,堪称是满载而归。就算是黄昶,王丰,刘阿毛这几个有了乾坤袋的,也都背了一大堆东西走下船来,连旁边那些执役弟子都看得眼热心跳,个个都羡慕不已。 其实这其中绝大部分是黄昶的货物——别忘了他除了缴获贼赃以外,还在白云坊中以及王家商队那里购买了大批修炼仙门技艺所需的原材料。他这一次赚的两千多灵石,最后真正拿到手连一半都没有,其余全换成原材料了。搞得纪程宣都正儿八经跟他长谈了一次,建议他当前阶段最好还是不要在这些旁门技艺上下太多功夫,若因此耽搁了自身修为提高可不划算。黄昶对于师兄的忠告表示感谢,但依然把东西统统装上了船。 只是在下船之前,他仔细一琢磨——若直接把这大堆货物搬到自己那里,必然在全山上下都引起轰动,到时候少不得又要被师父唠叨一番。而且如此赤裸裸的露富行为,虽然是在自家宗门里,恐怕也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跟另外几位师弟商量了一下,请他们帮忙分担一些。那几个师弟对于这位带领他们发家致富的黄大师兄如今正佩服得五体投地,对这小小要求当然毫不介意。于是七个人都是大包小包的下船来,对外只说是剿灭了一个贼修团伙之后的缴获,倒是让那些听说之后满心艳羡的昆仑弟子们踊跃掀起了一波前往凡间下界,扫奸除恶的打黑高潮。令这一带修仙界中原本就很萎靡的邪道势力愈发叫苦不迭,也算是积了不少阴德。 而黄昶本人则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每每趁着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前往那几个师弟的住所,一点点采取蚂蚁搬家的方法,把属于自己的货物背回到自家院落中去。而每当这时候,他心中原本对自己终于能够拥有乾坤袋的喜悦,便会转化为另一种更高层次的渴望: ——奶奶的,储物空间还是太小,要搞些更大的背包啊! 八十二 特邀(上) 回山之后的个把月,黄昶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基本没怎么出门——他自知前段时间闹的声势有点大,需要避一避风头。顺便也可以整理一下这一趟下山后的收获,以及好好把此番行动的利弊得失再仔细回顾一下——黄昶平时可是连师兄弟之间的比试都要做复盘推演的,这一回真刀真枪跟敌人作生死之战,自是更要反复推敲,寻找是否有疏漏和可以改进之处。 不过总体来说,他这一次的行动还真没出啥纰漏,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此类行动的最完美结果——这是师父长青子在审阅过他准备上交给宗门的行动报告后给的批语。至于为啥要交报告?因为上文已经说过:“罗山五虎”这个贼修团伙是在西昆仑执事堂中挂了悬赏的,黄昶虽然没刻意去接下,但既然确实是在他的带领下剿灭了那伙人,那么事后去补办一下手续,领下这份功劳当然不是坏事。就连纪程宣纪师兄也可以跟着捞一份“襄助指导”之功呢。 ——要知道西昆仑最为重视此类实战功绩,完成此类实战任务后奖励的门派功德远比什么照顾灵兽,打扫药园之类庶务杂活要高多了。而且对于内门和执役弟子们来说,他们同样也要参加每五年一度的宗门大校检。其中除了考核本人修为境界外,为门派立下的功勋,作出的贡献也都在考量之列。纪程宣亲自回山,部分原因也正是为了办理这方面的手续而来。 不过既然要作为完成了正规任务来处理,那就得按正规流程办手续。而按照执事堂的要求,执行者事后都要上交总结报告,好坏不论,但所有人都得写。王丰还好一些,刘阿毛以及那几个小师弟都没怎么接触过这个,搞起文牍来自是痛苦无比,绞尽脑汁才凑了三两页纸,还不得不写——没这玩意儿不给记门功啊! 好在执事堂对这些弟子的文化水平并没特殊要求,反正有东西交上来就行。之后的分析判断工作自有战令堂或执法堂中委派专人进行——如果有必要的话。而假如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他们自然再会去找相关人员深入了解。这也是西昆仑弟子们多年来在修仙界大小冲突中每每能占据上风的主要原因——人家平时下的功夫多,行事自有条理,只要不是实力相差太远的局面,基本上都不会吃亏。 而黄昶所交上去的报告却是让执事堂上下都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这家伙直接把理应由专业人员来做的分析报告全都做完了。交上来的文书厚厚一本,不但有文字说明,还有图形示意,更让人诧异的是竟然连文章格式都非常符合标准,看起来就像是个在执事堂中干了几十年的老手所作。 他们自是非常意外,起初还以为是黄昶找了别人代作的。但后来把人招来询问时,才知道原来只是根据藏书阁中那些过时的报告所写——黄昶在藏书阁中翻看了那么多年旧档案,再加上他自己前世也是写过毕业论文的,搞这么一篇东西毫不费力。 不过这也导致了另一个后果,于是这一日,黄昶便接到传令,要他再往执事堂去一次。 ………… 当黄昶来到主峰执事堂前时,还没进门,便被人拦住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仿佛老兵痞式的人物,身上随便披着一件破旧的铁甲衣,腰间挎一把环首刀,连刀鞘都没有,就这么直接插在腰带里。做工看起来非常粗陋,随便用两块木头夹住刀刃铁片就算是护手了。锋刃上也是锈迹斑斑,还不如旁边悬挂着的另一个大酒葫芦醒目。脚下一双靴子破破烂烂,分明能看到几个好大破洞,也不知为啥还不丢掉。 而其人本身也与他的装备一样破烂:手脚粗大犹如老农,满脸胡子拉碴,脸上一条长长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显然是曾经受过极重的伤。还瞎了一只眼睛,不过剩下那只独眼里倒是精光熠熠,看人时仿佛能看到骨子里去。 ——以这老兵痞的形象,哪怕在下界那些凡人国度,稍微精锐一点的军队里恐怕都容不下他。但黄昶在看到他时却是丝毫不敢怠慢,赶紧一个大礼行下去,标准的九十度大弯腰: “弟子黄昶,参见夏侯师伯!” ——这老头的外表在寻常人眼中很是不堪,但在修士的灵觉感受中,那可又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老家伙身上那些破烂家什,每一件居然都能发出耀目灵光,以黄昶的见识竟然看不出品级,估计不是法宝也至少是上品的法器。尤其是他腰间那口刀,更是时刻散发着让人炫目的宝光,绝对是法宝级别,而且品阶还不低。 一般修士若有这么一件宝物肯定要小心秘藏起来,以防被人觊觎招祸,但这老家伙却根本不必——那刀上除了宝光灵气,还被一层极其浓厚的血气笼罩着。在黄昶神念中那团血云浓厚的几乎要凝结起来,也不知是饮过了多少修士异兽的鲜血方能有此异象。很明显,任何碰到这老头儿的修仙者,绝对不会想到要去抢他东西,赶紧逃跑才是第一反应。 黄昶没见过这老头儿,但至少听说过——战令堂首座夏侯炎,修仙界赫赫有名的“老杀材”。这个外号既指他的脸皮也指他的手段,而在他领导下,整个战令堂的风格也越来越与他相似——猥琐,无节操,但却从不吃亏。 夏侯炎是法元后期修为——和黄昶的师父,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一样,都是限于宗门规矩才不得不担任这些行政性职位的。西昆仑金丹以上修士在门派中都不承担具体职司,最多只在相应堂口中挂一个“长老”名号,但必要时这些长老可以拥有的权力远远大于门派中任何人,包括掌教在内。而平时那些繁琐,麻烦的日常庶务则都由法元修士承担了。 八十三 特邀(中) 不过夏侯炎担当这职务已经很多年了,而且他也是门派中公认历年来最优秀的战令堂首座之一。西昆仑十二金丹中有六人挂着战令堂长老的名号,但就算是那些金丹修士,对于这位首座也颇为尊敬。门派内尚且如此,外面更不用说了,据说有些邪派金丹修士碰到他都是要退避三舍的。 “你就是那个号称有前世宿慧的小子?” 看起来像个老兵痞的夏侯炎果然毫无身为长辈的体统,象看什么稀有动物似的绕着黄昶转了一圈,目光炯炯几乎要将他刺穿,过后却有些无趣道: “看起来很一般么,上山这么多年了才到五重天修为,天赋不咋样啊。” “呃……” 黄昶只能苦笑,一直以来在他所见过的人中,都对他的修炼速度之快大感惊讶,就连师父长青子也是如此,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说他进度慢的。不过想想看能入这位战令堂首座之眼的,想必无一不是绝顶天才,如果按照这个标准,自己确实还差点。 而之后夏侯炎却也没多废话,直接手腕一翻,亮出手中一叠文书,却正是黄昶先前写的任务报告: “这堆东西是你写的?” “回禀师伯:是弟子写的。” 黄昶在掌教师父面前还敢嬉皮笑脸一下子,在这位嬉笑怒骂的老头儿面前却是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有失礼之处。 “没有旁人帮你?” “没有,就是弟子独力完成。” 在这位功力高深的战令堂首座面前,黄昶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谎报,也没必要。而对方在确认他并没有夸大其词之后,倒是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实力虽然很差,文书方面倒是挺擅长的……怎么样小子,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战令堂?” 黄昶一愣——要想加入西昆仑的各个部门,至少也要等到十年期满,把这身蓝衣换成灰衣或白衣再说。而且战令堂收人的条件可高得很,他们向来是只要最好的精英。 “师伯,弟子如今尚未出师呢。” 黄昶以为对方忽视了这一点,便开口提醒道,却不料那对面老兵痞只呵了一声,满不在乎道: “那有啥关系,反正又不要你出去打架——实话实说吧。小子,我招你进战令堂,是想让你帮忙作文书工作的,这跟你的修为高低没多大关系。但别以为这对你没好处——你可以看到大量沙场争胜的实战例子。以你的头脑,小子,用不了几年,眼界可就极大提高了,你会成为一位非常优秀的战阵指挥。” 面对老兵痞的诱惑,黄昶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却忽然听到旁边又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善于征战,对他的修为提高可没什么用处,对他闯过铜马堂也没什么用。夏侯,你的诱饵放错了。” 黄昶回头一看,暗叫一声哎呀我的妈,今天怎么尽碰上大佬。连忙再度深深弯下腰,向着对方深施一礼: “弟子拜见铁冠师伯。” ——执法堂首座铁冠道人,也是西昆仑门派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不过私底下不管是门派内部还是外面江湖上都喊他铁面道人——据说从来没人见他笑过。甚至连那张脸上的表情都极少会有变化,总是一副死板板模样。 不过铁冠的实力绝对没话说——和动辄出动到十人以上,作战时大量应用阵势,大型法器等手段的战令堂不同,执法堂所执行的任务,往往就是一两个人单独行事,不声不响把事情办掉了。而这对于修士的战力要求当然也更高。同时,作为负责对内惩戒的部门,执法堂成员很多时候是要面对出自西昆仑的同门败类,大家彼此知根知底的,功法战术也都类似,要想让对方束手,那可不容易。 和夏侯炎一样,铁冠道人如今也“只”是法元后期,接近大圆满的程度。但在宗门内却被称为是“最接近金丹的人”或者“第十三位金丹长老”——说来也巧,他的原名就叫铁十三。 更令人惊诧的是,铁冠道人起初并非是西昆仑山上培养出来的,而原本只是一个凡间散修!但他在炼气期阶段时便经常接受西昆仑的悬赏任务,而且每次都能完成得很好。于是便接受了宗门招揽,从一个临时雇佣人员成为西昆仑的外门弟子,后来又慢慢积功成为内门弟子,并在宗门的资源支持下,成功进阶了法元期。从此成为与其他正式成员毫无差别的西昆仑核心修士。 自从铁冠以法元期修为正式加入西昆仑执法堂以来,堪称战绩辉煌——凡是由他出手侦缉的案子,几乎从来没有没有破不了的。而被他列为目标的对象,也从来没有能跑得掉的——当然仅限于法元期修士。如果是对付金丹期以上的话,西昆仑肯定也是要出动到相应修为的去对付了。不过如果敌对方势力中当真有金丹修士,那多半是由战令堂出马,按门派战争的规模来办了。 这么一位大佬级人物不声不响居然出现在身边,黄昶知道肯定不是随便路过。果然,接下来便听铁冠说道: “我看过了纪程宣的报告文书,也看了你的——这一次事件你的表现非常出色。思维缜密,行事谨慎,而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你心地无私,能够公正的对待他人……年轻人,你的性格和能力都很适合进执法堂。怎么样,可有兴趣?” “喂喂喂,铁冠你啥意思,想半途截人是吧?小纪的报告我也看过了,这小子很善于调兵遣将,乃是统帅之才啊,跟你去做个捕快头儿岂不是埋没了人才!” 但铁冠并不理会老兵痞的抱怨,只是盯着黄昶: “如何?你加入执法堂后,我们会传授你大量实战对敌的经验,这对于你提高自身战力,尤其是一年后打铜马堂非常有用。经过我们的传授,以你当前五重天的修为,就算境界短时间内不再提高,过铜马堂应该也不难的。” 八十四 特邀(下) 今天还是万字更新,求月票,推荐票^-^ ------------------------------------------- 面对两位门派中顶级人物的邀请,黄昶显得犹豫不决。这两位大佬名气都挺响,给出的好处也很实用——前者夏侯炎许他增强战阵指挥能力,后者铁冠将教他实战,都是黄昶很需要的本事。但黄昶却不想这么早就固定进入某个部门——他的才能可远远不止分析作战,对于未来的打算也并不只是做一个军方参谋人员或内部保安。 于是这个年轻人左看右看,犹豫不定——至少在那两位大佬眼中是这样。他们对此一点也不奇怪,一个年轻蓝衣弟子么,忽然受到如此重视,手足无措也是理所当然。殊不知此时黄昶心里正在琢磨着,怎样才能在不得罪两位大佬的前提下,尽量把双方许诺的好处都弄到手,同时又不必承担太多义务。 好在很快就不用他自己来想理由了——师父长青子及时出现,在大笑声中化解了黄昶的难题。 “阿昶才不过是个蓝衣弟子,提高自身境界才是他当下最主要的任务,现在就谈什么战令堂执法堂未免早了些。两位师兄日后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通过执事堂吩咐就是,何必特意跑这一趟。” 不愧是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一来就笑吟吟把两个老家伙的企图给堵了回去——通过执事堂发布任务,那当然是好事,宗门大佬常常借此让本派弟子帮忙,不过那可都是要支付相应报酬的。宗门需要计算门派功德不算,大佬们私下肯定还要给些好处,所以大凡这种事情宗门弟子都是趋之若鹜,而大佬们却要考虑考虑,不像动用直属部下那么轻松。 那两位大佬看了长青子片刻——长青子提前收下黄昶为亲传弟子,虽然在门派中并没有正式宣布,但一干老家伙都还是知道的。而且在黄昶这个弟子身上发生过不少奇事,哪怕是在传承万载的西昆仑,也算是比较罕见的了。 长青子已经几次三番在宗门管理人员的内部交流会上吹嘘他的眼光如何独到,收了一个天才徒弟,也着实让那帮老家伙颇为嫉妒——要知道对于修仙者来说,在提高自身修为之外,另外一件最重要的大事便是道统传承。 ——所谓“仙自凡出”,哪怕最顶级修仙者的子孙,出生时依然只是凡人。如果不经过刻苦修炼,外加相当的气运,哪怕天赋再好也很难在那条修仙路上长久地走下去。所以一个修仙者想要把自己的道统传承下去,单纯依靠自身血脉其实并不稳妥——想当年殷商王朝的历代帝君,那拥有的条件堪称优越了吧:古往今来第一大修士太甲的血脉传承;在长达千载的寿命中可以诞生出无数后代,只有其中最优秀的才能成为下一代帝王;各种修炼条件当然也是没话说……这么好的条件之下,历代商王的境界却依然是越来越低,传承不过八代,到最后一位帝辛时居然只有金丹中期境界了——就这还算是盘庚诸子中最优秀的。 所以一个优秀的,由自己亲自培养出的弟子,哪怕并没有直接亲缘关系,只要他本身足够出色,也就跟儿子差不多了。尤其是当某个修仙者发现自己的仙道之路已经差不多走到尽头时,寻找一个能够继承自己衣钵道统,代替自己继续在修仙路上走下去的优秀弟子,往往便是这位修士余生最大的愿望了。长青子当然还未落到这种程度,但发掘出那么一棵好苗子,并亲手将其培养出来,依然可以给他带来极大的快乐。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老家伙几句话就想把自家徒弟拐走?门儿都没有! 长青子一番话连消带打,客气而坚定的拒绝了对方,面对堂堂西昆仑掌教那两个老家伙也没有丝毫办法,互相看了几眼之后便分头散去。不过为了体现他们的气度,或者是仍然没放弃,他们临走前倒是不约而同许诺黄昶:没事可以前往战令堂或执法堂转转,接一些专职任务,他们答应给的好处依然作数,这倒让黄昶颇松了一口气。 见那两人走了,黄昶不禁向长青子问道: “师父,不是说只有十年届满,艺成下山之后,才有资格进入各堂口,为宗门效力么?” 长青子嘿嘿一笑: “规矩是这样,可这年头谁会嫌好苗子多呢?你若是表现寻常,那各堂口也无所谓,到时候按规矩挑人而已。但对于出色的人才,下手晚了可就迟啦。” 说了两句话,长青子便也没多待——在这种公共场合他总是尽量避免与黄昶显得太亲密,以免被人说闲话。只稍稍与黄昶谈了几句,叮嘱他仍然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修炼上之后,便也纵身离去。 ………… 而黄昶既然来了这里,总得把事情办完。于是他继续进入执事堂中,找到当值师兄,请求将关于捕杀“罗山五虎”的相关任务后续事宜结束掉——反正该交的文件都交齐了。 执事弟子效率很高,不久之后,当黄昶从当值的执事师兄手中接过自己那枚弟子铭牌时,稍稍用神念感应了一下,里面果然新增加了数百点门派功德,以及一次大型追捕任务的成功记录——他们的弟子铭牌也有记录数据功能。 “嘿嘿,这回可赚到了……” 黄昶心头暗喜,这种战斗型任务的功德奖励可比寻常杂务仕事要高得多,而且有过这么一次成功记录,今后再接类似任务也会方便许多。 向那位执事师兄道了一声谢,正要离开时,对方却又叫住他: “等下,还有这个,鉴定结果出来了,你也一起并带走吧——顺便把帐结了。” 黄昶拿过来一看,却是他先前上缴请求宗门帮忙鉴定的那块传功玉简。西昆仑弟子在外游历,经常会得到一些旁门功法。如果自己吃不准功效,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被作过手脚,便可以拿回来请宗门帮忙鉴定并且修正,只需要少少缴纳一些门功即可。而如果这篇功法恰巧是宗门没有的,那不但不用消费,还可以反过来得到相当多的门派功德奖励。 只是近年来能得到此类奖励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天下道统,半出昆仑”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当今天下,只要是仙侠界中较为流行的功法,绝大多数都在西昆仑山上有了备份。黄昶的这一份也不例外,所以他还得交费。 八十五 波波的请求(上) 不过当黄昶看到那个执事弟子仅仅扣除了他两点门派功德时,黄昶心中还是颇感失望的——这费用是按照功法品阶和完整程度来收取的。品阶越高,越完整,鉴定的费用也就越高。虽然总体来说,西昆仑帮弟子鉴定功法索要的门功素来非常低廉,但才价值区区两点,这功法也实在太低档了一些。 果然,在接过玉简的同时,他也拿到了宗门传功堂执事写下的评价资料:这篇炼蛊功法本身没什么问题,并没有被作过手脚,所以也不需要修正。这一点倒是基本符合黄昶的判断——传功玉简是至少要法元期以上修士才能制作和修改,以“罗山五虎”的能力,恐怕还没这本事。他只是出于稳妥起见才请宗门帮忙鉴定。 不过这部功法的完整程度很低,只到炼气后期为止——也就是说如果某人完全根据这篇功法修炼的话,最多只能修练到炼气后期,之后要么另起炉灶,要么就得靠自己摸索探寻,连达到炼气大圆满阶段都很困难。 而功法的品阶则被确定为从八品下——天下间各种修仙法诀千千万万,品阶好坏也被划分的非常细致。当今仙侠界中通常使用的评判标准被称为“九品十八阶”——从最高级的正一品到最低级的从九品,共十八个档次。但后来发现仍然不够精细,于是又在后面增加了“上中下”后缀,大致分出了五十四个等级,这才差不多勉强够用。 “……这居然还是八品功法?倒也难得。” 黄昶原以为这最多只是一部九品功法,没想到却是八品。再仔细看看,原来评价上认为这部以培养蛊虫为主的功法修炼有成之后,对敌的威力还不算低,故此才被评为八品。毕竟一部功法好不好,主要还是看效果。而在实用性上,修炼所需的材料也不难找,有毒虫就行,还有就是要消耗大量自身的精血。修炼难度倒也不算太高,对天赋没有特殊要求——这些都是鉴定功法品质时的加分项。 不过修炼者本身会受到非常大的伤害,而且修炼过程中非常痛苦,后遗症也很大——真要坚持练下去,最后会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活的虫巢,不再是正常人了——纪程宣纪师兄后来就告诉黄昶:上次抬回去的那几具尸体,其中一具很快便腐朽。皮囊内外到处是空洞,各种虫豸在其间爬来爬去,便是修炼这种蛊虫功法的反噬作用在生效了,没奈何只得将其烧掉——这便要大大扣分了。 故此那位传功堂执事对这部功法的总体评价是:“不可修炼”,建议用来开阔眼界,知道万一碰上此类虫修该怎么对付,也就罢了。但总体来说,这还在黄昶预料之内,他原也没指望随随便便打个炼气前期阶段的小怪就能弄到什么绝世神功——那是龙傲天们的专利,自己估计没这么逆天的运气。 反正自己很年轻,时间还长着呢,未来仍会有大把的机会。在这方面,黄昶向来很有自信。 ………… 从执事堂回来后,黄昶又开始进入到宅男模式,他下山一次,得到的资源已经足够他使用很长时间,于是便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再出门。平日里练功习武,钻研仙门六艺,有空的话再做做手工,继续完善自己的那台仙侠版机床。如果都不想干了,便将上次下山所得的那些奇物拿出来研究研究,也算是调剂心情。 ——只要有条件的话,其实大多数修仙者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时间在不知不觉间便会过去的飞快,所以才会有“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的说法。相互间打打杀杀,争夺资源之类,都只是在无可奈何之下才干的事,不可能经常如此。除非是那些完全没有积蓄,颠沛流离的低阶散修,才会为了寻找修炼资源四处流浪,大凡有些根基的,谁愿意整日过那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一日,在一口气又制作出三块符器盾牌之后,黄昶觉得有些疲累,便停了机器,正琢磨着是去书房再看会儿书换换脑子,还是去户外运动一下锻炼身体,却忽然听到从外面传来几声呼叫: “黄八,黄八,快出来!快出来!” 声音响亮但却有些咬字不准,音调也古里古怪的,就好像黄昶前世里听外国人说中国话,倒是特色鲜明。而黄昶听到这声音,脸上却是显出哭笑不得的神色,随手拿了件东西藏在背后,便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但黄昶却一眼便找到目标——旁边树上站着一只绿色的大鹦鹉,正在昂首挺胸的看着他。却正是他的那个妖怪小朋友,鹦鹉波波。 他嘿了一声,一手插腰向对方叫道: “哈,小样儿!你丫要再敢喊我黄八,我就拔光你的鸟毛!” 鹦鹉听到这威胁,脸上居然很拟人化的显出几分紧张之色,扑楞着翅膀飞到了比较高一点的枝椏上,同时小心翼翼问道: “你又能飞了?” 黄昶看着这个懒惫家伙,眼中隐隐显出一丝笑意,嘴巴上却没好气道: “暂时还不行,不过……” 鹦鹉波波却顿时大松一口气,不等他说完就砰的一下又跳回原来位置,拍着翅膀大笑道: “嘎,嘎,不能飞你吓唬谁啊。黄八,黄八……” 黄昶嘿嘿一笑,却转手从身后摸出一把弹弓,朝那只鹦鹉点了点: “我可以射你下来!” 鹦鹉先是哆嗦了一下,但随后却想起什么,立刻高高昂起头,它脖子上悬挂着一块小小玉牌——却跟西昆仑的弟子铭牌差不多,就是要小了不少。 “你不能打我,我也是有牌子的!妈妈说过,凡是有牌子的妖怪你们都不能打!” 黄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摇摇头,放下弹弓: “好吧,有牌子的家伙,我不打你——但你也不许再喊我黄八了,真的好难听啊。” “那我该叫你什么?” “叫一声黄大哥就行,或者直接喊我老大。” 八十六 波波的请求(中) ——黄昶仍然没放弃诱拐它作自己小弟的想法,不过见对方歪着脑袋思考的样子,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便转而换了个话题: “你来找我干啥?” “嘎嘎,我想吃人参籽和灵芝粒了,黄八你能帮我去弄点么?” 鹦鹉在树上跳来跳去的叫道,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称呼却仍然没改。黄昶也拿它没办法,只得不计较这个,摇头道: “那玩意儿百药园中有得是,你自己去摘么。” “不行,那边是有看守的。” “你可是会飞的,蘑菇头和萝卜仔都傻得很,抓不住你啦——白长了这对大翅膀么?” “那两个好骗,但是雪丫头看得可紧啦,一看见我就会大喊,把守园人叫出来……你帮我去弄一些呗。” “切,你以为我去就能空口白话的弄到啊……你们都是妖精诶,相互之间还不好沟通么,非要我这大活人插中间干啥。” 黄昶咕哝道,但还是收拾一下,拿了点东西出了门。波波见他行走的方向正是百药园那边,当即欢呼起来,扑楞着翅膀紧跟在后面。 西昆仑山上修士众多,修炼所需的各类药材当然也消耗极大,故此也有好几座药园子。百药园乃是其中最大一处。虽然名为“百药”,实际上里面各种灵药几万种都不止,足足占据了仙山上灵气最充足的十余处峰头。 黄昶带着波波来到药园入口附近,按规矩敲响了召唤的铜钟。过了片刻,就看到一个白乎乎的小家伙蹦蹦跳跳从守护法阵中跑了出来,头上扎了根冲天辫儿,胸前围着一条鲜红肚兜,看上去好似凡间只有三四岁的一个白胖娃娃——但这小东西其实却已经有了数千载之灵性,这才能化成人形,口吐人言。 “谁呀谁呀?又是来帮忙挑水除草的么?……咦,怎么是个蓝袍子?以前不都是青袍子来干这些活儿的么?……你是谁呀,可有宗门令谕?没有的话可不能进去哦。” 看着那小娃娃一边把手指头含在嘴里吧唧吧唧吸得挺开心,一边却又老气横秋的问出这番话来,再抬眼一看,附近草丛还有个鬼鬼祟祟的小家伙在偷窥,时不时地把脑袋探出来,又收回去——却不知自家大头其实非常引人注目,这场面着实让黄昶感到颇为滑稽。 不过他却知道这两位其实都是早已成了气候的大山精,论年龄不知道比他大了多少,故此并不敢有轻慢之心,恭恭敬敬低下头,正容道: “弟子黄昶,拜见参仙,在下此来是想……”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原本站在他肩膀上的鹦鹉波波却忽然先说话了: “嘎,嘎,其实他是奉了师长之命,来这里掘取一支龄期在三千年以上的雪山参的,再要一支两千年以上的紫盖灵芝用于合药……嘎嘎,成了精,化成人形的最好。” “啊!” 那小白胖子一听之下就惊跳起来,噗哧一下往草丛中一钻,露出半截小屁股在外面晃啊晃。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只是根萝卜……白色的大萝卜!” 而另外一边,原本躲在一边的某个大脑袋小胖子也露出身形,旁边还跟着一匹头呈灵芝型的可爱小马,他本来可以骑着芝马直接跑掉的,此时却一边拖着人参娃娃想逃开,一边同样哭丧着脸直往后面缩: “不要抓萝卜仔,也别抓我……我只是个大蘑菇,真的是蘑菇!晒干了的黑蘑菇!” 眼见好端端一场会面瞬间成了闹剧,搞得连黄昶都忍不住笑起来。但正当场面上热热闹闹时,忽听旁边又传来个女孩子的声音: “闭嘴吧,两个大笨蛋!人家耍你们呢。” 随着这清如莲,脆如藕的声音,又一个身影走出了百药园的防护大阵, “黄昶!好端端的,你吓唬他们俩个干什么,你明知道他们最怕这个的。” “咦?雪姑娘还记得我么?” 听对方一口叫出他的名字,倒是让黄昶愣了一下——西昆仑山上所有弟子,就没有不认识这眼前三位的,因为它们三个乃是百药园的主要管理者——西昆仑山上很多地方都是用妖精来管理,这处百药园里亦是如此,几乎全都由草木精灵照料。 其中又要以这三个修为最高:分别是千年人参,千年灵芝,以及千年雪莲所化成的精灵。而几乎所有西昆仑弟子在青衣阶段都接过前来药园干杂活儿的任务,自然对他们很熟悉。黄昶以前也来过,不过到了蓝衣阶段以后就基本不来做这种低级杂务了。 然而对于这些动辄有数千年寿命,堪称长生不老的精灵来说,每五年一批的青衣弟子却犹如过眼云烟,除了当前这一批常来干活的,以前那些基本不太可能引起它们注意。黄昶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了,按理说人家早就该把他忘了——象刚才人参娃娃和灵芝宝宝那两个的反应才是正常,没想到雪莲女却一直记着他。 “那时候你帮我们造的自流水渠,导流风车一直都在用着呢,每次看到那些东西就会想起你……今天来做什么呀?不会是专门来戏耍他们的吧?” “当然不是,在下是有事相求。” 在行事稳重,性格冷淡的雪莲姑娘面前,黄昶也赶紧收起开玩笑的嘴脸,正色行了个礼,说道: “只是想来和那两位交换些东西罢了——我的那位小朋友需要些人参籽和灵芝粒帮忙进阶。刚才不过小小玩笑,姑娘莫怪。” 雪莲女顺着黄昶手指所向看过去,立刻就看到了飞到旁边树上,正在挤眉弄眼的鹦鹉波波,而后者看到她时居然还露出一副颇为不好意思的样子,用翅膀把脑袋给挡起来了。 但雪莲女却是眉头一皱: “我认识它!它好几回想要溜进药园子里偷东西,被发现了还骂人!可不是个好妖怪!” “嘎,嘎,那可不能怪我,我又不知道你当时正在洗澡!再说妖怪还怕被看么,我又不是人!” 八十七 波波的请求(下) 丝毫不懂人情世故的小鹦鹉扇着翅膀大叫道,听得黄昶面色尴尬,而雪莲女则被气得脸色泛红,捡起小石子去砸它: “闭嘴!快走快走,滚开!” 黄昶努力板着脸,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却暗暗回过头看着波波笑了笑——难怪这小家伙非要喊自己过来呢,原来是被人记上黑名单了。一般来说妖精与妖精之间的关系总要比跟人类的亲密一点,百草园这里的管理者都是精灵,如果不是波波得罪了雪莲女,它直接跟对方谈应该是更容易的。 可没办法,谁让自己想收它做小弟呢,黄昶只得豁出自己的脸面去,跟那位冷口冷心的雪莲姑娘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跟她说自己想要一些人参籽和灵芝粒——这两者都是对妖精提升实力颇有助益的东西。如果是人类的话,还要经过处理,做成丹药之后才能使用,但妖精没那么多麻烦,都是直接吞服。尤其是对波波这种正在“生长发育”阶段的小妖怪来说,助益效果更加明显。 当然波波想要的可不是一般凡品,而是从那两个灵芝宝宝和人参娃娃身上所结出的果实——寻常的人参籽和灵芝粒主要是作为用来培育仙药的种子,在修仙界并不罕见。这类仙家草药大都是贵重在年份上,除非是非常罕见的异种,否则大多数草药种子本身并不值钱,一块灵石就能买到一大包了。 大凡草木精灵,性格总是比较和善些,百药园中的这一对灵芝宝宝和人参娃娃虽然化成人形已有千年之久,但性格中却始终保持了十足的天真童趣,永远是七八岁的小娃娃脾气。向它们讨要一些种子原本不是什么麻烦事,就连西昆仑那些青衣弟子前来帮忙作杂务时,如果关系处好了,也可以额外得些稀有草药或种子的——所谓“靠山吃山”么,百药园的任务,除了正常门派功德奖励外,也就是这类额外奖励比较吸引人。 而波波作为一个幼年期小妖怪,跟那两个永远长不大的草木娃娃原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的,同样都是妖怪精灵,只要玩得好,问它们要点身上结出的附属物还不是小意思? ——黄昶原先是这么想的,却不料一个眼错不见,鹦鹉波波又飞到那俩小娃娃头顶,指着他们哈哈大笑: “嘎,嘎,你们两个真是大笨蛋……哈哈,才一句话就被骗倒了!” ——他这儿正跟雪莲女赔小心呢,这鹦鹉居然又去得罪人了,顿时搞得黄昶头大无比。心说这小子该不是存心骗我来出丑的吧?连忙将波波赶到一边树上,吓唬了它几句,不许它再开口,这才能静下心来继续跟对方谈。 “我用灵石换种子可以么?” 一切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黄昶现在手头挺宽裕,自然就想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以往他只要掏出灵石,便总是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但这一回却没能成功——草木精灵本就具备自行吸收天地灵气的能力,只要有足够时间,以及一个稍微过得去的灵气环境,它们对外物的依仗就很少。而身处西昆仑百药园中的这几位恰恰便是既不缺时间也不差环境的主儿,对于灵石并没有迫切需求。更不用说实际作主的雪莲妖精还是个女生——女性总是感性大于理性,就连妖精也是如此。故此黄昶拿出来的灵石只是被轻轻瞥了一眼,便拒绝了他。 这下子黄昶可有些无奈,再看看树枝上那只坏鹦鹉,本来是它惹出来的麻烦,这时候却居然歪着脑袋,一副等着看好戏模样,气得黄昶差点就要拂袖而去,只是想想跟一只按人类标准算才刚刚四五岁的小孩子妖怪生气没必要,默默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方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转念又想了想,黄昶忽然想到自己身上带着一样东西,或许正适合眼下使用,当即便拿了出来——却是一枚小小挂坠,用金丝银线勾勒镶裹,其内里核心却正是先前那个贼修胡天龙用来诱骗他的那枚法宝残片——此物落在黄昶手中后被鉴赏把玩过多次,但除了能散发出相当强烈的灵气光彩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后来甚至请师父长青子验看过,但也没什么新发现,只说这件法宝就算完好时估计也只是卖相特别好,实用性恐怕也是一般。 虽然确认了自己并不具备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神器的龙傲天命格,黄昶依然打算把这玩意儿给充分利用起来。只是卖相好?那就拿来做饰品好了。理工科修仙者的优势就是动手能力特强:黄昶自己搞了些金丝银线,依据上辈子在电视广告里看过的某些时尚珠宝式样,以那枚法宝残片为核心,缠缠绕绕的弄成了一枚小吊坠。不过当时只是本着“不想浪费”的念头,成品作出来以后倒没想过用途,原打算等若若出关以后丢给她玩儿的,但此时既然正好用得上,那倒也不必吝惜。 果然,只要是女性,不管人还是妖,对漂亮的珠宝首饰就没什么抵抗力——黄昶刚一把那挂坠拿出来,在场几个妖精便都感受到那上面散发出的灵光了。鹦鹉波波,人参娃和灵芝宝宝倒也罢了,只是表现出一般小孩子对漂亮好看东西本能的新奇感,雪莲女却是两眼放光,黄昶甚至觉得她的眼睛里有小星星在闪光——这些妖怪精灵都是天生纯朴,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立刻表现出来,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有了这件对症器物在手,接下来的谈判就容易多了。不久之后交易达成,人参娃娃和灵芝宝宝跑回去拿了一大包种子给黄昶送来,后者却把挂坠送到了雪莲女手中,他们内部怎么算帐黄昶就不管了,反正他有这两大包种子在手,波波一路上便在不停的讨好他。 而黄昶也终于发现,小鹦鹉原来还是挺会拍马屁的,先前只是不愿说! 八十八 古魂(上) 除了这件饰品之外,黄昶在上次下山以及剿灭贼修的过程中还得到了几件稀奇古怪,一时找不出用途的战利品。这对于修仙者来说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敌人可不会随身携带产品说明书,有时候甚至故意弄些误导甚至陷阱在内。 所以说,在这个仙侠世界里,“杀人夺宝”其实是一件风险很大,收益却很难确定的事情——就算你搞定了对手,从敌人身上弄到了一两件战利品,但如果辨识不出物品的真正价值,找出正确用途,那也就是一件废物罢了。 黄昶在这方面已经算是条件极其优越的——他所在的宗门乃是天下第一大修仙门派,拜的师父又是堂堂西昆仑掌门,若说眼界之开阔,见闻之渊博,当今天下还真找不出比他这里更优越的,更不用说还有前一辈子的无穷想象力作为补充。 但即使如此,依然有他看不出端倪的物事,比如那枚从胡天龙身上挖出来的小小圆珠,无论他怎样观察,测试,做实验,都无法对其作出判断,那东西既不是丹药也不是法器,却又隐隐约约散发出一点点灵气波动,说明还是一件和仙术道法有关的宝物。只是黄昶看不出其中奥妙罢了。 不过他也不着急,在修仙界这种事情非常普遍,碰到这种情况无非是说明这件东西的机缘并不在自己身上,至少当前还不在。那就只能先收藏起来以待有缘,节省下来的时间与精力可以用在其它一些更有头绪,更有把握的事情上…… ——例如他先前从白云坊市中买到的那尊陶俑人像,号称其中寄养了一位殷商时期大修士鬼魂的,黄昶便打算好好研究一下。 ………… 这一日,恰逢午时三刻,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盛,阴鬼辟易,诸邪难侵的时辰,黄昶却独自一人,端坐在他住宅小院后方的一间独立石屋之中,身前正放着那尊陶俑人像。 这间屋子布置的颇为别致,本身是个半球形,墙壁和屋顶融为一体,就好像一个覆盖在地面上的倒扣大碗。屋子里没有任何窗户,唯一一扇石门安装的十分紧密,外面还设置有双层门斗,遮以帘幕,当内外两扇门户关闭严实之后,外头就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了。 屋子里的照明完全是依靠镶嵌在周围墙壁上的一圈夜明珠才取得。只是夜明珠数量并不多,散发出的光芒又是暗绿色,映照在人脸上绿惨惨的,看起来颇为瘆人。整体感觉就好像在坟墓中一般。 ——没错,这种修道之士专门用于修炼钻研鬼魂之道的石屋正是完全按照墓室格局来布置的,因为这是阴鬼幽魂之属最熟悉,也最容易适应的环境。在这里头与鬼魂交流起来会相对容易些。 黄昶已经研究这只古代陶俑好几天了,先是从各个侧面对其多加研究,比如这只陶俑的制作年代,制作风格,以及材质等等,从而对那卖主所说这里面藏有一具殷商时代古魂的说法加以印证。当然在购买之前黄昶已经大致确认了对方的说法,不过回山之后既然有了更多时间和精力,便研究的更仔细一些。其结果倒还令他满意——自己没看走眼,这具陶俑确实是那时候的古物,他甚至可以把断代精确到大约为盘庚时代晚期或帝辛时代的作品——由于去过一次盘庚陵,黄昶对那个时代的风格也最是熟悉。 不过他购买这具陶俑并不是为了收集古董,于是今日,便要对其进行正面接触了——他要把那具古代鬼魂释放出来,试试看能否对其进行操控。 修士操控鬼魂,其实就和驯兽人面对猛兽差不多,只要了解其天性,趋利避害,便可以对其驾驭自如。由于鬼魂扑杀活物乃是天性,所以必要的防备绝不可少——这石屋本身便是处于一座驱邪控鬼的阵法中,中央还竖着一杆定魂幡,包括四周墙壁地面上也都设置了定神符咒,可以在鬼魂狂暴时起到安魂定神的作用。 而且这间屋子本身在修建时便采用了特殊方式:墙壁用的是轻质浮石材料,屋面顶棚则是用软木搭建而成,驭鬼的修士如果遭遇到最坏情况,控制不住其间鬼魂了,无论拳打脚踢还是合身扑撞……反正只要稍稍用力破坏一下,整间屋子便会立刻坍塌解体,从而将阴鬼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样一来就算不能直接将其灭杀,也可以令其凶炎大减,接下来无论是抓是杀,都要好对付得多。 故此修士研究此类阴鬼之术,除非有特殊需要,否则往往都会选择在中午日光最盛之时,恰如黄昶此时所为。 一切准备完毕,研究工作便正式开始——尽管黄昶身上那块宗门所赐的弟子铭牌玉佩本身就具备极强的防护阴鬼能力,他依然很小心的向自己身上施加了好几个防护符箓,在确保了本身的绝对安全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离得远远的,用神魂意念遥控着一张一张揭去了原本覆盖在那尊陶制人俑上头的封魂符。对于一件寄魂器物来说,这就好像容器被打开了盖子,里面的“东西”可以自由出入了。 不过在做完这个动作后,现场却依然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什么特异事件发生,这倒让黄昶感觉有些意外了——要知道绝大多数鬼魂虽然是由活人变来,却多半混混噩噩没了灵智,行动完全依赖本能,跟野兽也没啥区别。在寄魂物中被关了那么久,除非外头条件不允许——比如正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否则一有机会还不赶紧的往外窜? 难道那里面没有鬼魂?黄昶再度放出神念,以修士特有的灵觉去感应了一下,没错啊?在那陶俑内部确实有那么一团阴冷,诡异,充满着死亡气息的玩意儿,呈现在他的灵觉范围中,正和他平时所接触过的那些鬼魂灵体感受毫无二致。 八十九 古魂(中) 莫非还在休眠之中?鬼魂这东西是没有生死之分的,如果被消灭了,那就是直接消散于天地之间,也就感应不到了。这具魂体既然能被感应到,理论上就应该是“活”的。这么一动不动,要么是已经衰弱到无力动弹的地步了,要么是处在某种沉睡状态中,当然还有一种极小可能——这具鬼魂神智犹存,故意设下陷阱诱他上钩。骗他更加靠近之后扑上来玩夺舍之类把戏。 黄昶钻研“仙门六艺”中的驱魂之术已经有不少时间,对于鬼魂这种前世里说起来恐怖诡异的东西已经有了不少了解。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接触多了,熟悉了,知道该怎么应对,便谈不上害怕。他想了想,从旁边准备好的工具盘中拿起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几点液体,滴落在陶俑附近的地面上。 液体落地呈暗红色,却是某种血液。凡阴魂之属大都嗜血,这一方面是因为它们天性厌恶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另一方面,生灵活物血液中所蕴含的生命之力是少数可以被阴魂直接转化,提高自身灵魂力量的天然素材。带有灵气的人类之血,也就是修仙者的血液最受欢迎,但黄昶绝不可能拿自己的血液来做诱饵——很多邪法巫术都是以血液为引,若让一个古代魂魄得了自己的血液,还不定闹出什么祸事来。所以他用了一点西昆仑山上的灵兽之血,虽然比人血效果略差一些,但其间亦有少量仙灵之气,对鬼魂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几滴散发着仙灵之气的血液落地,如果是寻常鬼魂,哪怕处在休眠沉睡之中,在本能驱使之下也应该会有些反应,但黄昶神念感觉中那团阴灵却依然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动作。 难道这具鬼魂当真已经衰弱到连动弹一下的能力都没有了?抑或是这家伙神智清明,心神坚定到连蕴含着灵气的鲜血都不能诱惑到它了?黄昶并不太担心是后者,因为在修仙界中,神智清明的鬼魂极其少见,基本上只有那些刚刚从死者转化而来的鬼魂,或许还能保持一些生前的记忆和理智,随着时间推移,它们会渐渐遗忘掉从前的一切,越来越呆板混沌,最终变成一具具只受本能驱策的游魂。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也有些鬼魂能长时间保留住作为人类时的智慧与情感,比如黄昶亲眼看见过的:盘庚陵中的那位郦姬娘娘,以及西昆仑的“鬼圣”祖师——仅从这两位便能看出鬼魂若要保持生前神智有多么困难了:一个是依靠殷商王朝以倾国之力建造起的巨大皇陵,其中专门用于维持死者魂魄灵智的大型巫术阵法才能做到,而另一个则干脆是达到了当世修仙者顶峰的元婴大修士,这才能保持住灵智不失。 所以对于那卖主先前所说:这尊陶俑中有一个古代大修士鬼魂,可以通过它获得前朝宝藏,秘法的传承之言,任何一个只要对仙门六艺中“驱魂”一道颇有研究的修仙者都只会笑一笑,而压根儿不会去相信。不要说什么修士魂魄了,如果这里面当真有一个能够长期保留有生前智慧的古代鬼魂,那其价值也绝对不可能仅仅卖到十块灵石,翻个五十到一百倍还差不多——在精通“驱魂”之道的驭鬼修士手中,一具拥有灵智的鬼魂可以发挥出的作用,绝对不会逊于一件中品法器,其价格自然也是相近。 黄昶当然也不信,哪怕就是抱着捡漏的念头,他也没指望自己能有这个好运气,捡到这么大的漏儿。这简直就好像前世里在潘家园地摊上随手买到徐悲鸿,张大千的书画一样可笑。他之所以还肯掏钱买下这尊陶俑,一方面是因为这尊陶俑的风格正是他最熟悉的殷商盘庚时代,他觉得这么古老的一件寄魂之物,本身也算是个不错的古董了。反正十块灵石对他也不算什么,就当买了个玩意儿。 而另外一方面,他用灵觉探查出这里面确实有一个魂体,作为西昆仑山名门正派弟子,他们平时不能用歪门邪道手段去获得研究用的鬼魂,山上也没什么孤魂野鬼可供捕捉。如果完全依赖门功或灵石从宗门换取的话,代价也是挺昂贵的,花钱买个比较特殊的实验素材也不错。 此外,最后一个理由:黄昶虽然并不指望这具阴魂拥有神智,但如果这具鬼魂年代确实比较久远的话,他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那个时代的讯息。 ——鬼魂究竟是什么东西?不同的修仙门派对此各有阐述,但黄昶按照自己的想法分析下来,他觉得其中有两样是最主要的,一是情感,二是讯息。 情感,也就是所谓“执念”,乃是鬼魂产生的基础。很早以前人们就发现,那些生前遭遇到重大变故,情感上大起大落,或者是有着坚定信仰和目标的人更容易在死后转变成为幽魂。爱恋,仇恨,或者某件未能完成的遗憾事……鬼魂往往都是以此类“执念”为核心才会存在。即使随着时间推移,它们的神智慢慢消失,这一份执念也往往会长久留存下来。 而讯息,则就是鬼魂生前的记忆了,即使它们本身丧失了灵智,完全依赖本能行动,这些记忆却并不会彻底消失,接触到它们的人往往会有所感受。只是通常比较杂乱,也夹杂了个人想象,未必真正符合现实,就好像人在梦境中的观感。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了解那个时代的好机会。黄昶自从在盘庚陵中一番奇遇,且对郦姬娘娘有所承诺后,对那个时代便十分感兴趣,如今有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所以此刻,黄昶对那团阴魂完全不受血液诱惑的原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由于年代过久,魂体过于虚弱的理由更充沛一些。他原本是打算把鬼魂释放出来之后,看看能否与之交流,获取讯息,但现在这个办法行不通了。不过作为修炼驭鬼之道的修士,他还有另一种方法,只是要稍稍冒些风险…… 九十 古魂(下) 黄昶考虑了片刻,又看看自己身上佩带着的宗门玉佩,贴好的防护符箓,觉得安全措施已经做足够到位了,便集中精神,小心翼翼伸出手指,一点点向那具陶俑触摸过去…… 黄昶先前对这具陶俑的所有探查和操作,以及计划中与阴魂的交流,都是以神念隔空进行,这样比较安全。但现在,他打算稍稍向那团魂体中注入一点自身法力,以法力为引,通过自身神魂与对方契合,直接“读取”那鬼魂的记忆,就好像平时阅读传讯玉简那样。这是无法隔空进行的,所以有一定的风险——先前仅仅以神念探查,只要那鬼魂有任何异动,他都可以在转瞬之间收回神识。人的念头何等快捷,相比之下动作就要迟钝多了。万一有什么突发意外,躯体未必能及时作出反应。 而人的躯体对于鬼魂来说乃是最好的载体,黄昶只想要获得鬼魂所携带的讯息,但前面已经说过,鬼魂所携带的可不仅仅只有讯息——如果被那具阴魂的情感,或者说执念趁机冲入他体内,吞噬或消灭掉黄昶自身的灵魂意志,便有可能被其夺舍!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性。作为一个五重天修士,又拥有两世神魂,黄昶自身的灵魂强度非常坚韧,甚至要超过寻常法元修士。而且在他自己的身体内,其自身意志当然也是占据绝对优势,想要夺舍他,没有金丹以上实力根本甭想。更不用说他还这么小心的戴上宗门玉佩,贴了好几张护身符箓……等等,一大堆防护措施,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黄昶在略加思索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伸手点在陶俑上,一点点将体内法力输送过去试图激发那魂魄——毕竟是年轻人,胆子大,敢冒险。 一开始没什么异常,法力传送过去时还颇感艰涩,毕竟这不是专门用于神魂阅读的符器玉简,不过随着黄昶法力输送强度的增大,以及心神渐渐贴近到那一团鬼魂附近,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门道:一些古老的,颇为陌生的画面断断续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时断时续,杂乱无章。 “很好……就是这样,多回想一些,再多一些……” 黄昶尽力将心神沉浸进去,他感到了某种抗拒的力量,这很正常——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可能允许旁人随随便便阅读自己的记忆。即使这具阴魂已经失去了神智,其本能也会做出些反抗的。 严格说起来,这种阅读鬼魂记忆的行为有点不符合西昆仑名门正派的规矩。如果这是一个新丧之人的灵魂,那除非属于敌对方,否则在西昆仑门规中,对无辜之人“搜魂”是被明确禁止的。但对经年以上的老鬼,出于探幽寻宝的需要,门规就不太限制了,毕竟人鬼殊途,西昆仑作为修仙者门派,没必要太过于维护“鬼权”,黄昶这算是打了个擦边球。 随着法力持续输送,来自那具鬼魂的抵抗力被一点点破除掉,黄昶将自身神魂力量渐渐沉浸入那具陶俑之中,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他己快要破解掉那具衰弱阴魂最后的防御了……然而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原本正在竭力阻止他“入侵”行为的那具阴魂忽然间却放弃抵抗,刹那间门户大开,停止了一切防御动作,而黄昶的神魂当然就立刻紧贴上去,他的目标一下子便达到了——大量画面和声音骤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并不停闪烁,就好像高速播放的录像带。但数据量却远远超出他原本的预计,在这一瞬间,黄昶只感觉头脑剧痛,仿佛要炸裂开来——短时间内有太多信息涌入了。 “不好,上当了!” 黄昶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紧接着又听到自己身上传来噼里啪啦几声爆响,分明是自己身上贴的那些防护符箓在瞬间爆裂,一下子全都废掉。这些专门用于防止鬼魂夺舍的符咒竟是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宗门玉佩呢?难道也无效吗? 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个问题,黄昶只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思维一下子凝滞停止下来。 ………… 可能只是短短一瞬间,但也有可能是很久很久,当黄昶再度清醒过来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刻去抓挂在胸前的那块西昆仑弟子铭牌玉佩——这是他身上防御能力最强的一件法器了。 玉佩被抓在了手中,依然光华温润,并没有碎裂,也没有发热等现象,说明此刻他并无危险,所以玉佩并未开启防御机制。但身上那些防止被鬼魂附身的符箓怎么全废了?黄昶略想了一下,找不出原因,便也没再多想,转而观察四周围的情况。 周围一片漆黑,似乎已经不在那间修炼鬼道功法的石屋中了。正当黄昶想要弄出点光亮照明时,却发现前方不远处影影绰绰的,隐约有一团亮光在闪烁,仿佛是在邀请他过去。这却让黄昶立即想到了数年前他在盘庚陵中的遭遇。 “幻境?这鬼魂竟然能拉我进入幻境!” 眼前这一幕颇为熟悉的场景,却让黄昶全身上下全都冒出了冷汗——幻境乃是由阴魂执念所化,介乎于鬼界和人世之间的临时空间,说得通俗一点便是鬼魂的梦境。本身倒没啥了不起,那些能够留存在人世间,不肯进入幽冥鬼界的鬼魂基本上都是靠着躲藏在自身执念形成的幻境中苟延残喘。在幻境之中,它们是一切的主宰,拥有绝对的控制之力。那些恶鬼在作祟时往往喜欢将目标拉入到自己的幻境之中,那便会占尽优势。 但想把一个大活人拉入幻境,涉及到时空变换,那可就不是一件容易事情了。即使那些修炼多年的老鬼也未必能有这能耐。就算是黄昶在盘庚陵曾经见识过的“郦妃红烛”,那也是郦姬娘娘借助了陵墓中设置的巫阵,方才能够让她的幻境现世! 九十一 幻境与老鬼(上) 而黄昶非常确定一点:他院子里那间日常用于修炼驭鬼之术的寻常石屋绝对不可能有这个能力,而那尊陶俑雕像经过多次检查,也不像是附带有这么高端功能的样子。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这具鬼魂完全是凭本身能力做到这一点的! “见鬼,难道那摊主没说大话,这里面真是某一位大修士的遗魂?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黄昶脸都黄了,捡漏本该是一件好事,就好像随便撒网却捞到了一条意料之外的大鱼。可若捡漏捡出一条大鲨鱼来那可就不好啦——能够不借助任何身外之物,直接将一个生机旺盛的大活人拉入到幻境之中,说明这具鬼魂至少有着不逊于人世间法元期修士的能力。而在对方的主场里,一切外来者都会受到很大压制,此消彼长之下,如果这具鬼魂有心对自己不利,那自己几乎不会有任何机会。 不过自己毕竟不是当年那个完全没有法力的寻常小男孩了,再怎么危险的境地,总也要想法子挣扎一下。黄昶一边在心下暗暗琢磨着该如何向师父求救,一边更加仔细的观察周围,努力思索着该如何脱困。 这时那边的亮光又闪烁了几下,似乎是在邀请他过去。黄昶知道在这种幻境空间中逃避是完全没用的,像这种情况:周围一片黑漆漆,只有那边有亮光,那么想要解决问题,冲出这个幻境,就必然只能向那里走。如果想要逃跑,无论往哪个方向,最终肯定会发现那团亮光还是在自己面前,不管怎么跑都摆脱不了。 所以黄昶沉吟了一下之后,便毅然决然的向那边走过去。一路上检查了一下随身的武器装备——好在有了乾坤袋,他现在随身总是携带有足够的武器和符箓丹药之类补给品,再也不会出现上次那种被一只黑猫肆意追杀的窘境了。此刻将长刀短剑统统拿出来挂上,甚至还有一套皮制护甲也先从袋子里拿出来穿上。虽说面对阴鬼幽魂之类,“物理伤害”往往无效,但手中握有一柄锐利符兵终究让人放心些。 在幻境世界中,时间和空间都很难用平常观点来衡量,黄昶先前看那光源甚远,但在主动向那里走了没几步之后,便感觉眼前一亮,已经来到了光亮所照耀的空间里。 现在他终于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了——全是书架子。从地面一直延伸到空中目力所不能及之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菱形格子,每一个菱形格中都放着一卷或多卷的玉简书册——上古时代,制作留言玉简的技术尚不完善,每一根单独玉简中能够记载的信息有限,所以那时候的修士往往把很多玉简串联起来,做成一卷一卷的书册,样式倒跟凡间纸张尚未流行起来的竹简卷册差不多——事实上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凡间所用的竹简书册,也真是模仿了仙家玉简卷册的样式才会有的。 “这么多书?难道这具鬼魂生前是个图书管理员不成?” 幻境中的景象可不是随随便便生成的,必然是与那具鬼魂生前最熟悉的场景或者至死不忘的执念息息相关,而幻境的破解之道也必然蕴含其中——所有的幻境都必然有破解之法,正如有生必有死,有幻境必然便有相应的破解之道。 黄昶首先四下看了看,想要找到到幻境主人——绝大部分幻境的破解之道就在于其主身上,将其击败或者消灭掉便可以破除幻境,当然如果这位幻境之主自愿放你出去也行。但这种情况不多,比如当年盘庚陵中的诸多鬼魂幻境,只有一个“红烛幻境”的主人公郦姬娘娘是愿意放人出去的。其它都属于那种穷凶极恶,一定要把闯入者的血肉灵魂统统吸光食尽才肯罢休的厉鬼恶魂——不过千载之下,到如今却偏偏只剩下一个“郦妃红烛”还幸存着,可见在前赴后继的修仙者大军面前,任凭什么厉害幻境都顶不住。 当年西昆仑修士在破解盘庚陵上古幻境的修士大军中也算得上主力,留下的文牍记录绝不在少数,黄昶这几年来几乎读遍了西昆仑藏书阁,对于此类情况自然并不陌生。 有着诸多前辈的成功经验作为参考,此时的黄昶虽然有点紧张,却并不很惊慌。至少可以按部就班,参照前辈们留下的经验行事——首先找幻境之主,找不到的话,便要从周围环境入手,找破绽了。 这里既然都是书架子,破解幻境的诀窍想必就应该是在那些书卷中?黄昶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上前取了一卷书册下来,心中暗想如果这座幻境当真是以考校文化水平作为破解方式的话,自己倒还是颇具优势的。 不过下一刻他就失望了——那书卷打开后里面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字迹。再另外拿起一卷,打开……还是空白。黄昶不信邪的先后翻看了数十卷,居然全是空白! 这铺天盖地的一大片书架,竟然只是摆设而已。 “原来只是个假道学啊……想不到鬼魂中也有附庸风雅的货色。” 丢下书卷,黄昶随口评论了一句,却不料随即便听到从背后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光阴如梭啊,想不到如今居然连一个小辈都敢嘲笑老夫了。” 声音很轻,听口气好像也没什么恶意,可黄昶却感觉毛骨悚然——作为一个拥有神念灵觉的炼气中期修士,居然让人不声不响出现在自己背后,这可是极大的危险!哪怕对方是个鬼魂,也不行! 他立即将一只手放在腰间刀柄上,缓缓转过身去,在此过程中身体高度紧绷,神识灵觉全面放开,只要稍微感觉不对便要立即暴起发难。 不过整个转身过程中一直很平静,黄昶的神念之中也没出现什么危险报警,直到他彻底转过身,面对着那发出声音的主人,对方依然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并没有任何敌对举动。 九十二 幻境与老鬼(中) ——那些书架之间,原本空荡荡的所在,此刻却凭空出现了一桌一椅,一个衣着古朴,须发皆白的半透明老头儿正斜斜靠在椅子上,其形象倒是跟黄昶当年在阴魂谷中见到的“鬼圣”祖师有三分相似,不过后者是在阳世间直接显形,而这老者却只能在自家幻境中露面,这其间差异可就大了。 在鬼魂的幻境中什么都可能发生,黄昶对于这老头儿的忽然出现丝毫不觉惊讶,见这位幻境之主似乎并无敌意,他当然也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只是保持警惕的看着对方。 幻境主人终于现身了!看起来似乎有些衰弱?但黄昶却丝毫不敢有大意之心——他先前以神念强行“阅读”鬼魂思想的行为,完全可以被视之为很严重的挑衅行为。不过通常情况下修士都不会太在乎鬼魂的反应,毕竟绝大多数低级游魂都已经没了神智,只有杀戮本能,根本没法子交流的。 但眼前这位显然不是,黄昶自知理亏,连忙拱手施礼道: “晚辈西昆仑黄昶,方才鲁莽窥探,惊扰了前辈,十分抱歉。” 相较于黄昶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那半透明老头却始终软绵绵坐在那里,一双眼睛似闭非闭,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面前有个大活人,整个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黄昶等了好一阵子,却没有等到任何回应,不过对方似乎也没动手教训他的意图,就这么僵持着,倒是让黄昶颇感意外。 等了一阵子,实在耐不住性子,黄昶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回总算有了反应,那老头儿恹恹的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还是问道: “你是谁?” 黄昶只得第三遍报了自己的名字,那老者终于点点头,接受了他发出的讯息: “是昆仑派的人啊……现在外面是什么年代了?” 黄昶想了一阵,回应道: “如果以大周纪年的话,应该是大周景耀二十五年……” 但那老者却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他完全不关心这个: “距离灵鹿台之焚,有多久了?” 黄昶一愣,但随即理解这老者应该是指的商王朝灭亡那个时间点,但这可就没有一个精确时段了。以至于黄昶想了好一阵子也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答案: “大约……总有千把年了吧。” “已有千年之久了么……老夫这一睡又是三百年啊……还是二百年?” 那老者低声自言自语,语气中颇有感慨之意。过了片刻,抬起头来,见黄昶依然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他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颇为温和的笑容: “不用害怕,小伙子,老夫对你的血肉魂魄都没兴趣。” ——不是厉鬼!黄昶心头一阵放松,见老者态度挺好,便想要多了解一些讯息: “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夫的名姓?嘿嘿,你既然能闯入老夫的这处‘书阁秘境’,却居然不知道老夫的名姓?连梦魂境的性质都没搞清楚,就敢不管不顾往里闯……嘿嘿,小子,你这胆子也够大的。若遇上一个修炼吞血噬魂功法的鬼修,那可正是自投罗网啊。” 那老者甚是自傲的说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黄昶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不屑与向个小辈介绍自己,但很快便知道并非如此。 “老夫的名姓……哼哼,老夫乃是……是……我是谁?” ——这老鬼居然是把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搞得黄昶哭笑不得,他早就听说过随着时间推移,鬼魂会渐渐遗忘掉人世间的一切记忆,此时居然亲眼看到一则实例。 不仅仅是忘了名字,那老头儿嘀咕了几声,头又慢慢低沉下去,似乎又要睡着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又突然抬起,但看向黄昶的眼光中却又充满了疑惑之色: “你是谁?” ——尼玛,这算什么?鬼魂中也有老年痴呆症吗?黄昶无奈,只得又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姓门派,之后便没敢再跟老头儿乱扯,赶紧问到那个关键问题上: “前辈,晚辈怎样才能出去啊?” 好在那老头儿在不糊涂的时候,倒还挺容易交流的,听到黄昶的要求,只是微微一笑: “想要出去?那倒是不难,可历年来辛辛苦苦进入到老夫这‘书阁秘境’之中的人,无一不是想要多看些书卷,多了解一些大商王朝乃至于前代的秘闻奇事,你这才一进来就想着要出去?” 黄昶愣了愣,心说这秘境中有啥好看的?那些卷册全都是空白的好吧。但那老者似乎完全不知道他的疑惑,反而挥手指了指四周那大片的书架: “怎么,这里有那么多的书卷,其中就没有一两样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那些书卷……全都是空白的啊。” 黄昶终于忍不住说道,而他的话却让那老者脸色一变,随手一招,一卷玉书卷册便自动飞起到了他的手上。黄昶看着他将书卷展开,脸上的表情说明他所看到的东西和黄昶先前所见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是空白的。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连续从四面招来十几卷书册,却发现周边书架上这些卷册全都是空白之后,那老者终于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从容姿态,变得沮丧而焦躁: “不会的,我记得这一卷应该是……应该是……该死的!忘记了!我全忘记了!” 有那么一瞬间,那老者的面容变得狰狞而恐怖,嘶喊声也是尖利刺耳,完全呈现出厉鬼凶魂的架势来,这让黄昶心下颇感紧张,不由得再一次手按刀柄,暗自做好接战准备。 不过那老头子终究还是没动手,在癫狂嘶吼了一通之后,最终却是无力垂下了脑袋。如此静静过了许久,然后,当他再一次抬起头,看到黄昶时,脸上却又显出一副陌生表情,仿佛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 “你是谁?” ——我靠!还来?黄昶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这他娘的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架呢! 九十三 幻境与老鬼(下) 身处幻境之中,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黄昶也不知道在这里面呆了多久,只知道前前后后跟那老鬼至少说了有四五十遍“在下昆仑黄昶……”,人都快傻掉了。 好在那老鬼脾气倒不错,到后来有一次黄昶情绪失去控制,居然扑上去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死命摇晃,大喊“告诉我怎么出去!怎么出去!”的时候,他倒也没生气,只是轻轻掸了掸袖子,黄昶便象一块抹布似的飞出去了,贴在旁边书架上半天才滑下来。而这也让黄昶意识到这家伙哪怕老年痴呆了,在这幻境中依然拥有极强的实力,远非自己能够匹敌。 于是他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跟那老鬼周旋,一次又一次的从介绍自己开始与他交流,一点一点的从老鬼那里尽可能了解信息。不过重复的次数多了,黄昶倒也渐渐摸出了一些门道,他感觉这就好像自己上辈子时帮同学修电脑,硬盘上某些地方出现了坏道,只要操作涉及到这些地方,系统就立马崩溃,只能重新启动,从头再来。但如果不去触碰那些“禁区”——也就是被这个老鬼所遗忘掉的部分,比如他的名字,身份等等,倒也能慢慢把对话持续下去。 如此反复多次之后,黄昶终于弄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其中就包括该如何离开这处幻境。其实这本来很容易——这个无名老鬼生前应该是以博学多才而著称,他死后一缕英灵不灭,形成这处幻境,而幻境中那些书籍卷册,其实便是这老者一生才学见识之所聚。 故此当年这处“书阁秘境”乃是令无数修士趋之若鹜的好地方,他们费劲千辛万苦进入这里,就是为了学到一两门仙家秘法,或是查阅想要了解的仙界秘闻,大都能得偿所愿——但是!每人每次只能查阅一卷书册,然后便会被传送出去。 所以这便是出去的方式——只要找到一卷还有内容的书卷,将其看完,便会被自动踢出幻境了。在弄明白这一点之后,黄昶便从书架上搬来了大批卷册,盘膝坐在地上,从那一大堆空白卷册中一卷一卷翻找着有内容的部分。按理说这本应该不难——这些卷册的内容来源于幻境主人,也就是那个老鬼的生前记忆。而记忆这种东西,要全部一丝不漏的完全记住固然非常困难,可要说彻底忘光光一点痕迹不留也同样不可能。 于是这种杂乱便充分体现在了黄昶手中的那些卷册上——很多卷册上还有些内容,但都是七零八碎,只剩下一鳞半爪,比如黄昶在一卷名为“太乙秘录”的卷册中居然看到有一门名为“八九玄功”的功法介绍,这功法他上辈子就听说过,大名鼎鼎的二郎神杨戬便是修炼此功。而此世中他也曾听师父闲谈时说过,所谓天下玄功以八九为首,七十二变无所不能,这可不仅仅是神话传说了。 此时见到幻境中竟有如此强大功法传承,黄昶当然兴冲冲翻开想要一观,谁知道前几页关于功法的传承简介之类倒还完整,翻到后面真正有关修炼方式的部分了,却是一片空白——下面没有了! 后来又看到一本介绍天下秘境的书册,所谓秘境便是小千世界。其中有一处据说是某个古老门派的驻地,那门派早已湮灭,但作为修仙门派总部,历年来积攒下来的法宝器物必然不在少数,若是能找到位置,进入其中,大发一笔自然不在话下。 可惜在关键之处还是只有一片空白,只气得黄昶丢了卷册破口大骂: “我靠!上辈子在网络上看书碰到那么多断尾的,到了这个世界还是免不了看太监书吗?” 而更让他恼火的是——由于始终未能“完整”的看全一卷书册内容,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是出不去!想当年这处幻境可是热门得很,所有进入其中的修士都是想方设法要多留一会儿,却往往不能如愿,故此那老鬼在设定离开方式时,便很“体贴”的尽量保证所有阅读者确实要看完整了手中书卷才会被踢走,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书卷本身会随着他的记忆衰退而变得不完整,更由此导致离开的条件不能满足。 “唉,居然会出现这么明显的逻辑BUG,明显是正式运营之前没经过好好测试啊……用户体验太差!” 黄昶对于那老鬼的业务水平颇为鄙视,上辈子哪怕一个刚出校门的新手程序猿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再怎么鄙视,他也不得不承担后果,只能在一大堆残缺不全的卷册中苦苦寻觅,想要找出一册相对完整的,以求达到被踢出这幻境的要求。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黄昶就这么坐在地上,飞快的翻阅手中卷册,努力的想要读完一卷完整内容,以达成离开条件。在此过程中他倒是看到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稀奇古怪的奇闻秘史,虽然每一篇都不完整——要是完整的话他就直接出去了。可黄昶根本不在乎这个——他上辈子在网上看书时便早就习惯了看文看不全,各种断尾,烂尾,和谐遁陨石遁作品都见识过了,连自己写的东西最后都不了了之,对于“看书看不完整”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 如此一来,原本焦虑的心情倒是慢慢平静下来,渐渐地,黄昶倒也不再一心想着赶紧出去,而是真正能沉下心去阅读那些书籍的内容了。那老鬼生前不知是何方大能,黄昶一直以为西昆仑的藏书阁应该算是天下间资料最齐全的仙界图书馆了,可在这里,他却看到了许多连昆仑藏书阁中都不曾提及,或是也曾涉及到一些,却远远不如此间翔实的古代秘闻。 一篇又一篇,一卷又一卷……黄昶不再关心时间流逝,也不在乎腹中感觉饥饿,甚至连自己身处幻境之中,随时有可能遭遇性命之危都不再关心,只一心沉浸在那些书籍卷册之中。沉浸在那些或宏大壮丽,或神妙诡异的奇闻异事之中。 九十四 师父的建议(上) 又是一卷读毕,当黄昶习惯性的伸手去拿另一卷时,却抓了个空,他抬起头,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是坐在了原本那间驭鬼石屋中,仍然保持着先前打坐的姿势。四周围光线阴暗,只石壁上几颗夜明珠散发出绿幽幽的光芒,环境依然诡异恐怖,但跟刚才已是天壤之别。 出来了!终于脱离那神秘幻境了! 黄昶一下跳起来,那尊小小陶俑人像就立在他身前不远之处,但这回黄昶却再不敢去触碰,而是立即跳开,躲得远远的。 好不容易才脱离险境,之后第一件事该干什么?大吃一顿庆祝一下?大睡一觉养养精神?都不是——黄昶直接冲出石屋,给自己拍上一个“小清风符”便直冲昆仑掌教所在的紫宵峰狂奔而去。他也顾不上保密了,才跑到紫宵宫门外时便大喊“师父”不已——找后台抱大腿才是最重要的! ……片刻之后,黄昶又回到了自己那间石屋中,坐在了那尊古怪陶俑人像之前,不过这一回他胆气十足,因为长青子正坐在他对面,师徒两个隔着那具陶俑大眼瞪小眼。 “阿昶你这气运可真是不得了,随便买一件寄魂之物,居然也能碰上个自带幻境的鬼仙。” 长青子的语调中隐隐带着一丝笑意,而黄昶也听出了师父的调侃之意。 “唉,可惜是个患了老年痴呆,差不多忘光了一切的鬼魂——师父您说我这运气到底是算好还是不好?当年在岐山引发灵剑悸动,可只在我身边转一圈便又飞走了。如今遇上个博古通今,号称什么都知道的老鬼,却又偏偏是进入到遗忘期,眼看就快要消逝掉的……看得见摸不着,这算是什么机缘呢?” 长青子哈哈大笑: “不错了,阴鬼所化的幽魂幻境,向来都是极其危险诡异之地,就是吾等法元境修士进入其中,也不敢说一定能全身而退。阿昶你年纪轻轻的,却已经遇到两次此类幻境,这本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可偏偏你所遇到的这两处,却都是天下间极其罕见的善魂所化,不但没找你麻烦,还多多少少给了些好处——你说这算不算天大机缘?” 黄昶顿时无言,师父长青子经历过的种种奇遇远比他多,在这方面自然更有发言权。 而长青子在开了他几句玩笑,将原本过于紧张的气氛略略扭转之后,便随手拿起那具陶俑,放到面前细细观赏,同时啧啧笑道: “……‘书阁秘境’?当年倒是听说过,这个秘境的主人可是大大有名啊。” 长青子关于仙界的见闻阅历肯定比黄昶丰富得多,在听黄昶把他的这番奇遇述说一遍之后,随口便提起了一段当年轶事: “阿昶,你听说过皋陶这个人么?” “皋陶?” 黄昶思索了一下,他在藏书阁中曾经见过这个名字,而在上一世的神话传说中,也有这么一个人,而且有趣的是,在两世记载中,其身份和事迹都差不多: “好象是上古诸贤之一,人间律法的开创者……难道这里面是他的鬼魂?这来头可够大的,怎么会被拘于这具寻常陶俑中?” 长青子笑了笑: “那倒不至于,但却是他的后裔——昔年皋陶氏协助太甲创立殷商律法,而他的后人在殷商王朝中却是世代担当着管理书籍卷册的太史令一职。传至帝辛时代,最后一代的太史令名为皋方。据说他是因为上书劝谏帝辛爱惜民力,勿要修建奢华无度的灵鹿台,却由此而被赐死。然而他在临死之前,却请了一位与其交好的大巫术士施展抽魂之术,秘密将自身灵魂转入到灵鹿台上的某个装饰俑像之中,发誓要亲眼看着那鹿台是如何倒塌的——他并没有等待太久,区区二十年之后便预言成真。而后人在前往鹿台废墟中探险之时,有时便会进入到到这位皋太史遗魂所化之‘书阁秘境’之中,从中掌握到一两件上古秘闻。” 黄昶听师父侃侃而谈,说起当年这处秘境和那“郦妃红烛”一般,也是属于天下间修仙者梦寐以求的机缘之一,不过也是虚无漂渺,最近数百年来更是再未听过有谁碰到这等好事,原来却是因为寄魂之俑被人拿走了。而且,毕竟不象郦妃娘娘那样,拥有一整座帝陵巫阵作为倚靠,皋方的残魂在千年之间一直在慢慢衰弱,到如今,看来也差不多到了即将湮灭的时候。 “……那,师父觉得我该怎么处理这具陶俑为好?弄一块魂牌或魂幡之类把它转移进去吗?” 对于修炼阴鬼之道的修士来说,随身携带用养魂材料制作的寄魂牌或聚魂幡之类道具,里面收上一具阴魂乃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就好像凡间猎户出门带条狗一样正常。而这些鬼魂的用处也不仅仅局限于战斗,其生前一辈子的修仙经验,见闻知识保留下来,日常作个顾问也是不错的。 当世有几个鬼修门派或家族甚至仍然传承有殷商时代留存下来的移魂功法,在自己快要死亡之前可以主动将自身灵魂转注到特制法器之内,传承给子孙后辈,一方面能给后代留下一件威力颇大的魂道法器,另一方面,其自身也算是得到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不死”了。当然这种“长生”仍然有时间限制,随着时间推移,鬼魂会慢慢遗忘掉生前一切,最终湮没于世间,就好像黄昶遇到的这位。 以前黄昶也曾碰到过不少奇遇,或者说看起来像是“奇遇”的事件,对于这类事情,长青子通常不会很明确的对他说“是”或者“否”,基本上都是让他自己判断利弊。但这一次,面对黄昶的问题,长青子却在沉吟思考片刻之后便直截了当建议道: “最好不要再与之接触了。虽然这位皋太使生前名声不错,以前也不曾听说过‘书阁秘境’有害人之举,这一回也让你安然脱出了,可毕竟人鬼殊途……阿昶,像这种积年古魂,实力高深莫测,心思更是诡谲难料啊。” 九十五 师父的建议(下) “万一其对你有所图谋,区区一个炼气修士,很难抵御的。活人之躯对于鬼魂永远是最大的诱惑,自来驭鬼修士携带鬼仆,首要条件便是要能将其完全控制住,否则遭其反噬夺舍,往往便成大害。当年我敢带你去领略‘红烛幻境’,是因为被帝陵巫阵控制的鬼魂永远不存在夺舍重生的可能,可象皋方这种能够自行控制的,就很难说了。” 长青子所说的话,其实亦是黄昶心中所想,只是他前世里看的不少仙侠作品中,都有所谓“随身带个老爷爷”的设定:某个经验丰富的前世幽魂,或者神兵器灵之类,因缘巧合之下落到主角手中,然后便尽心竭力的对其指点教导,而主角也由此好像打对战开了全地图,玩游戏得了全本攻略一般,一路占尽便宜,从此飞黄腾达…… 这一回他所遇到的情况似乎有些类似,虽然那一位有点痴呆健忘了,但终究还是个掌握着大量上古资讯,前朝秘闻的“老爷爷”,而且接触下来似乎也比较和善可亲,黄昶便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将其充分利用起来,毕竟回忆起那“书阁秘境”中铺天盖地的文牍资料,即使散佚了大部分,少数遗存下来的还是颇让人眼热,尤其是对于黄昶这个阅读癖,其吸引力就更大。 只是长青子一番劝诫却也正说中了他内心的隐秘担忧——这个真实的仙侠世界毕竟不是他上辈子阅读的那些仙侠小说,他也不敢肯定自己就一定能享受到主角待遇,万一碰上个善于隐忍,别有图谋的恶魂,哪怕起先给些好处,最终却设个陷阱让自己钻,那可就真应了“鬼迷心窍”这句话了。 两相权衡,原本还是有些犹豫的,但现在既然师父已经给了明确意见,那倒也不必多想,照着师长的指示执行便是。于是黄昶便按照长青子的指点,先在那尊陶俑之上重新绘制了几道封禁符咒,并贴上新的封魂符,以确保里面那位不能自己跑出来。之后便将陶俑安置收藏起来,至少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去接触了。 黄昶原打算将这尊陶俑交给师父处置的,或者干脆上缴给宗门换些门功也行,不过长青子表示这终究还是属于他的机缘,如今用不上并不代表以后永远不能。等到黄昶的实力增强到一定程度,就不用再惧怕鬼魂的夺舍了——只有元婴大修士主动放弃躯体所化成的鬼仙,才能够大致保持住生前水准。而一般修士死后纵使可以维持住其灵魂暂时不灭,实力比起生前肯定也大为降低。皋方生前据传闻差不多有金丹修为,在成为鬼魂后就只有法元修士水准了。在他自己的幻境之中可能要强一些,但如果想要夺舍他人,在别人的躯体主场中争斗,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又更要降低许多。 “以你的魂魄强度,大约只要到了七重天以上,炼气后期的阶段,基本上就不用再担心会被阴魂夺舍了,除非某位元婴级别大修士的神魂想不开非要往你脑子里钻——那也要冒极高的风险,而且差不多只有对半开的成功可能。所以到那时这具残魂对你可能会有些用处的——自个儿留着吧。” 长青子在这方面还是那么开明,事实上整个西昆仑门派也是如此。黄昶前世里看的那些仙侠小说,主角得了奇遇往往都藏着掖着,唯恐被宗门知道了收走,他后来有一回闲聊时说给长青子听,却引来后者的哈哈大笑: “真有这种门派那肯定用不了多久便衰败了——再好的法宝也要靠有人使用才能发挥的,把宝物收上来锁在库房中有啥用啊?你们这些弟子才是宗门最宝贵的财富呢,你们的实力越强,宗门的力量越大,连这一点都不明白的宗派,即使一时能够存在,却也长久不了。” 确实,对于西昆仑来说,什么丹药,法器,灵石……诸如此类种种修仙资源,归根结底却还是要为人服务的。虽然恪于数量有限,不可能说是无限制的供应,但昆仑弟子的修炼资源之丰富,在天下诸仙门中绝对算是非常宽裕的。更不用说还会赐予护身宝物——尤其是每逢有弟子突破四重天,达到炼气中期境界时,便更可以充分体会到宗门的大度。 ——黄昶不久之后便又一次感受到这一点,因为姬若成功突破炼气四层,出关了。按照宗门规矩,她可以领取一件中品法器,作为今后修仙路上的保障。 ………… 自从陶俑事件之后,黄昶很是偷懒了一段时间,他在这次经历中虽然没受什么伤害,但精神上受到的惊吓可着实不小。尤其是事后回想起自己居然主动以神魂去窥视一位曾经是金丹级别的鬼修幻境,那绝对是属于主动送上门让人夺舍的愚行——好在皋方没对他下手,但黄昶依然后怕不已,他估计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没胆子再敢去研究阴鬼神魂之道了。 所以他决定放松一下,舒缓舒缓心境,于是每天除了例行的功法修炼,空余下来便看看书,练练拳,逗逗鸟——在两大包仙种的贿赂下,鹦鹉波波现在跟他关系挺好的,没事儿就飞过来跟他聊天打屁,总之暂时就不去研究那些有危险性的仙法道术了。 这一日,黄昶正在窗前读书时,却忽见一只粉红色的纸折小鸟飞到窗前,在他头上绕了一圈。黄昶伸手点开,便听其发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阿昶哥哥,我出关啦!快来桃花林!” 黄昶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姬若差不多和他同时进入闭关状态,自己是只用了短短十来天功夫便成功突破出关,可姬若却一直没消息,到如今已有将近三月之久。这让黄昶颇为担心——修士闭关通常都是在自身水准提高到一定程度,感受到有突破当前瓶颈的契机之后才进行的。 但就和打仗一样,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不能抓住灵光闪现的这段时期一举突破,天长地久拖延下去,那光把自己关在洞府里死熬时间是没什么意义的。 九十六 桃花林中(一) 对于炼气阶段的修士来说,一次闭关通常不过百日,若是在百日之内未能取得成果,这一次闭关多半便是失败了。再加上姬若又是第一次寻求这种大境界的突破,失败的可能性本就很大,越是接近这个时限,黄昶心中就越是为她着急。但却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坐等。 此刻终于又听到姬若的声音,虽然是通过传音符鸟转达,却也仍能听出女孩子那满腔欣喜欢悦之情,显然不可能是失败后的沮丧。这让黄昶同样大为欣喜,立即跳将起来,迅速向山上跑去。 那个当初蹲在金桥上哭鼻子的小丫头如今终于也跨入到中期修士的行列中啦!而且还是一次性成功!这是颇有点出乎黄昶意料的,毕竟姬若当年能上山主要是靠着皇族身份,本身灵根天赋和黄昶一样,相较于昆仑弟子的“正常标准”,其实是颇有不足的。黄昶可以凭借智慧与见识弥补天资不足,姬若的身份对她修炼却没什么帮助。 好在小姑娘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这些年来一直颇为勤勉,虽不像吴大牛刻苦到了自虐的地步,却也从来不曾放松。到如今终于突破修仙路上的第一道大关隘,至少是达到了西昆仑对于门下弟子的基本要求,和那些正常选拔进来的已经没有差别了。 虽说身为西昆仑弟子,十年学艺之下,基本上都能达到中期境界,但早一步和晚一步的差别还是极大。别看相差就在这两三年,却直接关系到今后的成就——宗门师长早有统计:昆仑历史上凡是能达到法元期的修士,如果不是更早的话,至少也要在入门七八年这个时间段上完成第一次大境界突破的。再往后,那些要九年甚至十年才能达到四重天的,基本上一辈子也就是个炼气修士的命了。当然这并不绝对,大器晚成的例子也有,但极少。 所以姬若的成功,说明她的潜力尚未用尽,今后仍有继续进阶的可能,而这原本是黄昶最担心的事情——虽然长青子一直跟他说,修仙这种事情,天赋条件远非决定性因素,毅力,智慧,资源,气运……这些都远比天赋重要。但黄昶通过这些年亲身实践,总觉得长青子这话实在是有点“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意思——能够修炼到法元后期,成为西昆仑掌教,他的天赋肯定是一等一。而历年来能够被西昆仑山招募的弟子,天赋也多半是最出色的,在他们这些天才眼中看来,修仙天赋当然没那么重要,因为本身都足够好了嘛。 反正不会因为天赋问题而遇到瓶颈,自然也就不太在意。就好像他前世里常听有钱人说“穷点也无所谓”,瘦子说“胖点也没关系”,大胸妹子说“平胸也挺好”一样——矫情! 而对于黄昶和姬若这等天赋较差,由于其它因素才得以进入西昆仑仙门的弟子来说,天赋上的短板在日常修炼中却是时时都会感受到。所谓灵根不佳,最直接的表现,便是行功炼气时,向体内引入灵气法力的效率比那些天赋优秀者差了许多。 当然引气入体,修仙求道,这本身就是一个逐渐改变修仙者身体素质,修补灵根资质的过程。越到后来,随着自家身躯逐渐接近法元仙体,引气能力自然也越来越强。所以诸如昆仑这样的大宗门才说灵根天赋其实不重要,因为天赋只影响炼气中前期,到了炼气后期,如果再测一下灵根的话,肯定个个都是极其优秀。进入法元期以后更是完全转化为仙灵之体,自然天赋绝顶,再也不受灵根束缚。 ……只是,话虽如此,西昆仑在凡间招收门人弟子,首先第一条还是看灵根天赋——入门阶段以及炼气前期,灵根天赋的作用终究无可替代。大家同样花费十成功夫,黄昶估计自己所能获得的成效只能达到那些正常进入宗门弟子的七到八成左右。也就是说如果不用其它辅助手段的话,他的修炼进度当然也只有别人的七到八成——当然是在其它条件相同的情况下。 黄昶解决这个问题,乃是在师父长青子的支持下,以及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弄到了远比寻常弟子富裕许多的修仙资源,创造出了一个极其优越的修炼环境。同时超越时代的眼光见识和来自师父的悉心指点,也让他在修炼上没怎么走弯路,可以说是把每一分精力都用在了最正确的方向上,这才能保持和那些最优秀同门师兄弟差不多的修炼速度,甚至更有过之。 但姬若在这方面的条件却远不如他,虽然姬若也有一位法元期的同族长辈一直在默默关照着她,给她的各种修炼资源远比普通弟子要充裕许多,但毕竟不像黄昶主要是靠自己赚来的灵石,怎么花用谁都无权干涉。元真子再怎么照顾姬若,总不能公然破坏宗门分配制度,搞到让其他弟子感到不公的地步。更何况除了姬若之外,宗门中还有另有几位炼气阶段的姬氏子弟,都是元真子的后辈子侄,他帮起来也不能太厚此薄彼。 故此黄昶一直很担心姬若会因为一开始的落后而渐渐被同门拉下,从而失去力争上游,进阶法元的勇气与决心——对于女修来说,想要度过法元天劫,本就比男修更加艰难,成功希望也更低,就连许多天赋优秀,修炼进度还不错的女修都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宁愿一辈子停留在炼气期。比如黄昶事实上的启蒙恩师,陈想容陈师姐便是如此。姬若出身大周皇族,身份高贵,比一般修士更有后路,她若不想冒险进阶,也属人之常情。 这一次姬若的成功突破,使得她至少能达到昆仑弟子的正常进度,不会从一开始就丧失掉冲击法元境的勇气,为今后在这条修仙路上继续前进打下基础,其意义可谓重大。 ——也许连姬若自己都没想过那么多,但黄昶却早就考虑的非常透彻。 九十七 桃花林中(二) 故此听到姬若成功突破,他的欢悦之情恐怕比小姑娘本身还要强烈,以至于跑出去好长一段距离后,方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带东西——他原本早就为姬若突破境界准备好了礼物,但欣喜之下居然忘记拿了。不过在黄昶想来这并不算什么要紧事,反正经常见面的,下次再捎上就行,所以便也没回头。 ……借助“小清风符”的咒法之力,黄昶在山间蹿跳滑翔,纵然险峻山石,茂密丛林阻挡,也不过峰顶树尖上一掠而过。 西昆仑山植被茂盛,除了少数诸如“阴魂谷”之类环境特殊的地域,其它地方永远都是草木葱茏,充斥着各种奇花异树。不过,在黄昶走的这条路线上,随着他距离目标地点越来越近,四周围的草木品种却渐渐趋于单一化。到最后,连续十几座山头,除了桃树之外,便再无他木。 这里便是昆仑山桃花林了,名字听起来普普通通,可在修仙界中却是鼎鼎大名,乃是属于西昆仑山上最顶尖的风水宝地,也是当年古昆仑门派流传下来最有价值的几处“遗产”之一。 这边一大片桃树林还只是属于外围区域,而在其核心位置,单独有一处蟠桃园,那里面种着一株真正的天上仙种蟠桃树。据说还是当年昆仑派的开宗祖师,某位真正的天庭仙人在被贬谪之前,参加天庭西王母娘娘蟠桃宴时悄悄私留下的桃核,移栽到这昆仑山上。普天之下,整个人世间,仅此一株。 昆仑山在人世间算是一等一的福地,但比起正宗的天庭圣境当然还是远远不如。尽管昆仑山蟠桃园中的各项条件,已经是尽可能做到了人间仙门所能达到的极致,结出来的果实依然达不到传说中天庭蟠桃宴上那些圣品的水准:吃一枚便可长生不老。但在民间传说中:昆仑山的仙桃吃一枚便可成仙,这却并非虚假——这株仙品桃树上结出来的果实,可以让一个寻常凡人在瞬间脱胎换骨,结成法元仙体,倒是真的。 当然这种便宜绝非唾手可得,那株仙桃树来自天庭,虽然因为人间水土不同,结出来的果子效力略低,但其成长周期与天上仙种却是完全一样的: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要四千年之后才能成熟。也就是说昆仑派每隔万年,才能收获到八九枚,至多十余枚仙品蟠桃,可以借此快速培养出几位,至多十几位法元仙师。当然也可以赐给那些突破在即的法元或金丹后期,多培养出几位金丹真人甚或是元婴真君出来——实际使用中也是后两种较多。仅仅肉体凡胎的炼气士,除非当真是大能转世,否则哪怕后台再硬,也休想在诸多金丹,元婴的觊觎之下染指到这万年一遇的机缘——要知道每逢昆仑山仙品蟠桃即将成熟的年代,全天下的修仙界都会骚动起来。不仅仅是昆仑内部人士记挂着它,外面愿意付出巨大代价,来交换一枚仙果以求突破的大修士和门派势力更是数不胜数,而每逢这种时候,便是昆仑派充分展示出其外交实力,纵横捭阖的大好时机了。 昆仑能够在数万年间始终居于天下仙门之首,这株仙桃树可是立下大功的——即使昆仑派有发展不顺利的时候,哪怕连续几代甚至十几代都没招收到足够出色的弟子,可每逢万年之期,就凭这十几枚仙品蟠桃,无论是内部自用还是拿出去交换,都可以让昆仑实力提高一大截,从而确保门派威名始终不坠,这也是当年那位开宗祖师给昆仑留下的诸多福泽之一。 当然了,如果昆仑山仅仅只有一株仙品桃树,那也只是属于修仙界最顶尖那批人的机缘,跟黄昶这等炼气小辈没啥关系。不过比起其它仙家妙药,蟠桃这东西妙就妙在它是有桃核的——当年昆仑的开宗祖师都知道在蟠桃宴上私留桃核,他的后辈们又怎么会想不到留种呢?这么多年来,昆仑山偶尔可以把仙桃赠送给外人服用,但桃核种子却必须是要留下的。这些种子也都被小心翼翼栽种在蟠桃园里,西昆仑灵气最充沛的那座山头上,长成结果之后,虽然比真正的仙品蟠桃要差一些,可毕竟还算是仙木灵种。 西昆仑山的蟠桃园主要便是由这些第二代的仙桃树组成,它们的成长周期要比那株天上仙种差了一些:三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再要四百年后方能成熟。千年的蟠桃虽然不能让人立地成仙,却也属于修仙界中极其罕见的珍品灵药,寻常人士等闲也难得一见。 二代蟠桃树迄今也只有百十余棵,但它们结出的果实,以及果实的果实……第三代,第四代的仙桃种同样会被栽种下去,如此一代又一代,一批又一批……数万年持续不断的栽种下来。到如今,在蟠桃园周边的十几座山头,足足数百里方圆,已经全部成了桃树林,全都是蟠桃园中那株天上仙种的后代。 当然隔得越远,其仙种灵脉就越是稀疏,昆仑弟子到后来也开始筛选,隔得太远便不留种了。能够被特意保留下来并栽种的,多多少少还能算是仙种遗脉。这些桃树的成长周期比起那株天上仙种就要短了许多,不过跟凡间寻常草木相比当然还是两个概念——这些桃树三十年一开花,三十年一结果,再要四十年后果实方能成熟。如此每隔百年方才结出的果实,同样可以强身补气,延年益寿,无论对修仙者还是普通人,都是非常珍贵的灵药。 比起那株万年仙种老祖宗,或者是千年的桃树老爹们,这些要等待百年之久才能成熟一回的桃子桃孙们虽然已经快了许多,相较于人类寿命却还是太过于漫长。然而因为其数量巨大——多年积累下来,昆仑山上的百年仙桃树足足有数万株!又因其成长周期各不相同。于是西昆仑山上每年或多或少,总能收获到若干百年仙桃,可算是宗门一处长期而稳定的资源收入了。 九十八 桃花林中(三) 而除了果实灵药之外,那些一开三十年,对凡人来说也差不多相当于永不凋谢的仙桃花树亦是昆仑山盛景之一。西昆仑宗门在这方面颇为大度,除了对那处蟠桃园核心严加保护,以及对处于挂果期的那批桃树会安排守卫力量加以看护之外,其它地方平时并不禁止门下弟子过来赏玩。这些仙桃树当初都是一批一批种植下去,开花结果也都是成批成批。基本上同一座山头上的桃树一开花就是一大片,一开就是三十年之久。花香如雾,花红似火,漫步其间,犹如置身梦幻之境,而且似乎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这里,便是黄昶和姬若平时最爱来的地方。 不久之后,黄昶便来到平时他与姬若的相会之处。只见碧草地上,红花树下,一位彩衣少女正斜斜倚靠在花树之下,花瓣纷纷如雨,飘落在姬若肩头,更衬得她肌肤晶莹如雪,容颜璀璨似玉。 西昆仑门下弟子,按入门年限,以及担任职责不同,有青衣蓝衣,灰衣白衣之分,但除了对刚入门的青衣弟子要求严格些,宗门对资深弟子的日常穿着其实并不强制。只有在正式典礼,盛大仪式等场合要按规定穿上宗门袍服,平时爱穿啥穿啥。 男弟子对此无所谓,往往就把宗门发下的袍服当日常制服穿了,这样也便于识别。但女弟子们却大不一样——就算是宗门发下的制式道袍,她们也要悄悄做点诸如放窄腰身,收紧袖口,掐出曲线之类的小改动。更不用说平日所穿的常服,那真是争奇斗艳,一个个打扮起来都跟九天仙女似的——修仙的女孩照样爱美,在拥有了仙家手段之后,她们在这方面更舍得下功夫。 而姬若,毫无疑问又是她们中间的佼佼者。 借着“小清风符法”的风行之力,黄昶宛如一只大鸟般轻盈优雅飘落于姬若面前。后者一看见他,脸上立时显出欣喜笑容,当即便要迎上来,象以前那样拉着他的袖子一边喊“阿昶哥哥”一边撒娇。不过在刚刚踏出一步之后,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微红着微微弯下腰来,向黄昶施了一个淑女味道十足的标准女修礼节,同时低声道: “黄师兄好。” “咦?” 这下子反倒让黄昶有些疑惑了,他朝小姑娘看了几眼,心中却不禁微微一跳——虽然只是短短数月未见,小姑娘却似乎又长大了不少。“女大十八变”这句话在如今的姬若身上表现特别明显。又或者是因为功法境界上的突破,让姬若越来越快的褪去青涩,显得愈加成熟起来。 想当年自己第一次看见姬若时,她还只是个八岁小萝莉呢,但却已经很是让前世里见惯了各类美人的自己颇感惊艳了。身为皇族贵女,姬若明显是继承到了来自其母的倾国倾城之貌,再加上昆仑派“百花易颜诀”神妙功法的辅助,在上山八年之后,十六岁的姬若真正开始进入到属于她的如花年华中。 哪怕在美人如云,整体水平极高的西昆仑女修之中,也是属于“女神”级别的——桃花林这边非但美景醉人,其中气息对于修炼百花功法的女弟子和所有修炼木行功法者都颇有益处。但只要姬若所到之处,其她女修便往往退避三舍,为何?——不想成为她的陪衬啊。 黄昶知道自己这一届中颇有不少同门师兄弟是对姬若抱着仰慕之情的,甚至还有不少前辈师兄也是如此。这些年来或明或暗的,总有人来向姬若表达爱慕之意,不过女孩子们似乎天生都有处理这方面问题的本事——姬若总是能用友善微笑与不动声色的态度,把拒绝之意清楚传递给对方,然后,便拿回来当笑话说给黄昶听了。 ——无论姬若在外面表现得多么高贵典雅,多有女神范,她在黄昶面前却始终保持着小妹妹式的活泼可爱,也一直喊他“阿昶哥哥”,这既让黄昶感到高兴——他是所有同门中唯一还能与姬若保持这种亲密关系的,但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小小郁闷——自己该不会早早的就被发上了一张“好哥哥卡”吧?虽然他自己其实也并没有考虑好今后该怎么对待与姬若的关系,可连个竞争角逐的机会都得不到,那也未免太让人伤心了。 但此刻姬若对他的态度却突然改变,这让黄昶心中感觉颇为复杂,说不出是该高兴呢还是沮丧——也许是阿若忽然长大开窍,知道在自己面前害羞了?但也有可能是小姑娘终于决定把他和别人一样对待,从此渐渐疏远? 不过无论心里怎么想,黄昶表面上还是保持了一贯的轻松语气,向着姬若轻轻笑道: “哈,闭关之前还是喊哥哥的,出来就只能做师兄啦?” 姬若脸上红晕愈发浓重,低声道: “是陈师姐说,我们现在都大啦,不能再象小孩子那样啦。” 之后,或许是为了掩饰尴尬之情,不等黄昶再说话,她又抢先问道: “礼物呢礼物呢?你说过只要我成功出关就有礼物的!” 黄昶原还不太在意,只随口笑道: “出来时着急了,没带在身上。” 这下子可算让姬若拿到把柄了,她立刻拉住黄昶的袖子摇个不停: “我不管我不管,你说过我一出关就有礼物的!你骗人!” “没骗你,早就准备好了,真是忘记拿了,回去就拿给你。” 黄昶连忙陪笑,但姬若却不依不饶,只一叠声喊着“你答应过的答应过的”,却将陈师姐教导她要保持的“淑女风范”丢到了九霄云外,不觉又恢复了原本的小儿女情态。 黄昶颇为无奈,好在他前世在大学里也算是遍历花丛,对女孩子有点办法。他抬头看了看周围,伸出手去,五指平平摊开。顿时,上方枝头,一朵正在绚烂开放的嫣红桃花无风自落,轻轻飘落在他的手掌心。 黄昶暗运乙木功法,使那桃花中的水分快速蒸发,颜色形状却丝毫未变。仅仅片刻之间,便制造出一枚可以长期保存的干花头饰来。 九十九 桃花林中(四) 黄昶拈起这花朵饰品,微笑着将其簪插于姬若秀发之间: “好吧,若若,我很抱歉。这算是我的第一件礼物,其余的,回去之后再给你。” 将桃花插在姬若的鬓角,又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夸赞道: “美极了。” 姬若再一次红了脸儿,但却不再闹腾,而是微微倾过头去就着对方——聪明的女孩子总是能够精准把握住撒娇的分寸,在给对方施加压力的同时,又不至于让人觉得过份,而姬若显然也完全具备这种天赋。等黄昶帮她簪花完毕,姬若抬手施展一个水镜咒法,幻化出一面水雾镜子,先是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冲着黄昶扁扁嘴儿: “算你聪明。” 便不再提礼物的事情,但依旧拉住黄昶的袖子: “阿昶哥哥,陪我走走吧。” 好容易才安抚住对方的黄昶自是无有不从,于是两人手拉着手,仍像以前那样在桃花林中逍遥散步。这片桃林开花已有十余年之久,今后仍会再盛开一二十年,黄昶和姬若自从能够在山上自由行动后便经常来此赏玩,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自然是熟悉无比。但这一回,对于刚刚突破到中期境界,能够让神念离体,以灵觉探索周围环境的姬若来说,对这里又是一番全新的感受。 ——黄昶走在路上,隐隐有一种颇为古怪的感觉,他以自身神念稍稍感受了一下,嘴角便微微翘起,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哈,若若,教你一个乖。” “什么?” 姬若好奇抬起头,黄昶看着她,笑道: “咱们修道者之间啊,若是不经对方允许,便擅自以神识灵觉去感应人家,往往会被视为恶意挑衅的。若是人家实力远逊于你,惹不起也就罢了。可若是双方境界相若,那可就要准备好打上一架了。至于对方境界比你强的情况……那就更不用说了吧。” “还有这等事情?” 姬若一愣,而黄昶的话却还没说完: “另外呢,对于女性修士来说,她们更忌讳被人用灵觉感应,但同时也很少主动去感应别人。为什么呢——因为对于神识感应来说,衣裳袍服这些遮蔽物往往不起什么作用,一个女修若是随随便便放出神识去感应别人,会被当作不自重,甚至是有意调戏勾引的。” “啊?什么!” 刚刚一直在悄悄向黄昶这边悄悄放出神念,想要感受一下自家“阿昶哥哥”在灵觉中是个什么形象的姬若赶紧收了神识,小脸更变得绯红: “可陈师姐怎么没告诉我啊?” “大约还没顾得上吧,毕竟你才刚刚出关。” 黄昶微笑道,姬若却一下子激动起来: “那我们遇到的所有中期以上修士岂不是都能……” 小姑娘没好意思说下去,但黄昶却完全能理解她的想法,接口道: “所以才说胡乱去感应人家很容易引起冲突啊——就是男性修士也不喜欢被人偷窥的。不过对这种事情倒也不必太紧张,毕竟灵觉不同于视觉,在脑海神念中呈现出的感观和亲眼看到的景象终究有所差别……况且四重天以上修士,在修仙界中也算是颇有地位的了,就算不想正式成婚,要找个妾室或炉鼎也是轻而易举,所以除非那些心思特别龌龊或是特殊原因的,一般也没人会想在这方面刻意占便宜。” 被黄昶开解了几句,姬若低头沉思了一阵,却突然抬起头,朝着黄昶一声冷笑: “哼,阿昶哥哥,你早就进入中期了,这一年来是不是快活得很啊?” “呃?” 黄昶一愣,心说好意提醒你,怎么反扯到我自己身上了?知道这个话题不可多扯,越扯越说不清,便随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轻松笑道: “还是那句话,若若,灵觉不同于视觉。说真的,咱们今后下山,若到了凡间人多的地方,随便放出神念感应一下,那周围不全都是人?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到了人多的地方不感应可以么?” 姬若可怜巴巴的问,黄昶摇摇头: “那么如果有人心存不轨,隐匿于人群之中暴起发难,你就和那些低阶修士一样毫无防备了——为了害羞便要放弃我们最大的优势?不,若若,保命更重要。” 过了一会儿,见姬若还是一副颇为纠结的样子,黄昶又笑道: “真要介意的话,咱们西昆仑有几种符咒能够被绘制在衣服上,以此制作出的符衣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隔绝他人的神识窥探,故此常为女修所用。我这次为你准备的礼物中便有这类东西。” “啊?那还不早说,赶紧给我啊!” 姬若这才化愁为喜,而黄昶却是不太在意的挥一挥手: “回去就拿给你——其实就算我不准备,想必陈师姐也会给你准备的,这些事情当初还是她告诉我的。也就是你们这些刚刚突破到中期以上的女孩子才会在意,但时间也不用太长,最多一两年,估计你们就会慢慢就习惯了。像陈师姐她们,早就不在意了。符衣上还是多附几道防护符咒实际些。” “哼,我就是在乎,就是任性,怎么样啊!” 姬若皱着小鼻头逞强道,黄昶见她模样娇俏可爱,忍不住又想去揉她的脑袋,但这一回却被姬若躲开了。同时愤怒指责他每次都想弄乱自己的头发,从小时候梳的双环髻到现在都是如此! 两人一边笑闹着,一边在桃林中转悠,先前的一点点疏离感倒是很快消散殆尽,又完全恢复了三个月前那种亲密无间。正在说说笑笑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从头顶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喂喂,知道你们小两口儿感情好,可也别老在咱这个可怜寡妇门前转悠啊,很让人嫉妒的知道不!” 这么直白的话语让黄昶差点打了个趔趄,而姬若则在红着脸儿轻轻啐了一口之后,却又朝着树上欢呼了一声: “是狐狸姐姐,你好啊,好久不见了。” 一零零 桃花林中(五) ——前方树上,开口笑话黄昶与姬若的并非人类,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狐狸!虽然其外表是兽类,可从她口中发出的沙哑成熟女性声音,以及那份虽然趴伏在树干上,却仿佛贵妇人躺卧在松软床榻上的那种慵懒舒适情态,却是让人感觉充满了某种魅惑之意。 姬若是女孩子受影响不大,可黄昶只抬头看了那狐狸精一眼,却立刻感觉内心隐隐躁动,尤其是对上那双细长狐目,半遮半闭的,里面却似乎深不可测,好像要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黄昶向来引以为自豪的强大精神力好像都没起什么作用。他连忙收敛起目光,不敢再朝对方看去,而且还恭恭敬敬的弯下腰: “弟子黄昶,拜见天狐前辈。” “唉,你真没劲,看小若若多乖啊,我又不是你们西昆仑的道士,不排辈份,喊一声姐姐有什么关系?” 那狐狸对黄昶的恭敬态度显然很不感冒,颇为无趣的晃了晃尾巴——不是一条,而是整整五条!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五条长长狐尾恰恰就从黄昶面前掠过,带着宛若星辰般的丝丝灵气光点,以及一缕慑人暗香,飘到黄昶鼻端,却又让他禁不住心头荡漾。 黄昶不由得暗自苦笑——这天狐一脉还真是天生媚种,哪怕对方还没有幻化成人身,仅仅是以本相面对,显然不是存心诱惑,却也让自己心神动摇,颇有把持不住之感了。如果它当真以人形体态出现,真不知道有什么人能顶得住那份诱惑。 ——这只五尾天狐也是生活在西昆仑山上的妖精之一,而且还是颇为少见的,拥有法元期以上实力的大妖。天狐一脉要判断其实力非常简单:一到三尾相当于炼气期;四到六尾相当于法元;七到九尾为金丹;九尾以上,尾巴数目不再增加,但颜色会变,那就是元婴老祖了。这只狐狸已经练出了五条尾巴,大约相当于人类修士处于法元中期阶段,在西昆仑山的诸多人类修士中也算是中上水平了——要知道整个西昆仑山,金丹期以上的大修士,不过才“三圣十二金仙”仅仅十五人而已。 谁也不知道这只狐狸精居住在桃花林中有多久了,反正最近几百年间,只要是来过桃花林的昆仑弟子全都认识她,也都知道她的故事——据说她与某一位昆仑修士曾是双修道侣,恩爱夫妻。只是由于爱侣早亡,心灰意懒之下方才隐居于此。顺便帮助宗门看护蟠桃园和这一大片桃花林。 天狐一脉天生对于魅惑法术以及幻阵之道极其擅长,这只五尾狐行事又是出了名的随心所欲,她常常会作弄前来这里的人——心情好的时候,或者看谁顺眼了,便用一两个魅惑术法挑逗挑逗对方;而心情不好,又或是看哪个弟子不顺眼了,便用幻阵将其困住,往往折腾上好几天都出不来——当然,这其中分寸她把握得很好,从来不会被西昆仑门规抓住把柄。 以她法元中期的实力,又是在自己主场桃花林中,就连黄昶的师父,法元后期修士长青子都自承不敢轻易入内,唯恐陷入到幻阵之中出不来。故此这桃花林虽然景色极美,灵气也十分充沛,对于修炼大有好处,但寻常弟子平时并不敢随便前来打搅。倒是姬若不知何时对上了她的脾气,认了五尾狐做姐姐,常常来寻她玩耍,也被允许借此地修炼那百花易颜诀。 而黄昶能随意来这里,一开始是占了姬若的光,五尾狐给小姑娘面子没作弄他。不过狐狸精那酷爱恶作剧的癖好终究改不了,后来有几次便忍不住还是出手,把黄昶丢幻阵里去了。还在里面幻化出了许多衣着暴露的美人妖姬之流在黄昶面前挠首弄姿,而狐狸精则拉着姬若在外面观看,想让小姑娘看看自己的情郎在里面是如何出丑。 结果却是狐狸精本身被打脸了——黄昶这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几道幻象诱惑出丑?不但没上当,反而三下五除二把她设置的幻阵给破解了。这下子可惹恼了狐狸精,立即又设下一道更强的阵法,结果——还是被破解了。 要说以五尾狐法元中期的实力,当真搞不定区区一个小炼气士?然而这却正是五尾狐的聪明之处——她设置此类迷阵幻境,永远都是根据目标本身的实力来确定难度。比如当时黄昶还是四重天境界,那五尾狐作弄他,设下的幻阵在法力强度上便差不多相当于一个炼气四层修士水准。以黄昶的实力,只要找对了路子,就一定能破解。 这便是五尾狐能够在桃花林中逍遥自在数百年,调戏作弄了无数昆仑弟子,却从来没被门规惩处过的原因之所在了——她从不以境界压人。所有被她幻阵困住的昆仑弟子,无论吃了多大苦头,若回头仔细研究一下,却会发现那些阵法至少在“理论上”是应该能被自己破解的——如果能把“仙门六艺”中阵法一道钻研的比较透,或者发挥出超越自身境界的实力,便可以破阵而出,不受狐狸作弄了。当然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大多数弟子都是浑浑噩噩,有时候甚至连自己已经身处幻阵之中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被困了三天——五尾狐的幻阵困人最多三天——方才得以脱身。 之后他们若是还好意思去宗门告状的话,就往往又会被宗门长辈狠狠嘲笑一番——你若是在外面这么糊涂,恐怕连小命都送掉了,人家天狐前辈是在点醒你呢!不服气的话完全可以再去找回场子,反正只是迷幻之阵,并不伤人,而且天狐布置出的幻阵肯定是和你自身境界相匹配的,破解不了,说明你水平不够。 颇有不少人是由此踏上了钻研阵法之道,前来找狐狸精扳回面子的也不少,但能成功的并不多——就算五尾狐不以法力压人,可她在阵法与幻术之道上的天赋和多年来的实战经验却仍然远非寻常昆仑弟子可比。哪怕只是单纯比试阵法之道,也几乎没人能胜过她。 一零一 桃花林中(六) 几乎——终究还是有些怪胎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黄昶便是其中之一。这倒不是说他对于“仙门六艺”中阵法一道的研究超过五尾狐了,而恰恰是利用了五尾狐自己定下的规矩——她布阵绝不以境界压人。 黄昶那时候四重天,五尾狐对付他的幻阵就肯定严格限定在四重天水准。黄昶就相当于在和一个炼气四层,但是对阵法之道绝顶精通的炼气期修士在较量。阵修在自己的阵势之中与敌交手,其实力肯定要提升许多,但黄昶却偏偏是个最擅长于“越阶挑战”的。五尾狐不能使用超过他境界的手段,黄昶自己却没这忌讳,有十分本事却往往能发挥出十二分,反而能倒逼得五尾狐处处缚手缚脚。 当然了,以五尾狐的能耐,如果当真想要对付他,即使自限法力,也依然可以做到。只是那样一来多多少少得费上几分力气,不再是用轻松玩耍方式就能办到的——但五尾狐却不想费这心思。虽说宗门里把她的幻阵当作了对弟子的试炼,甚至要求所有四重天以上修士在下山之前都至少来桃花林中历练一次,以适应迷幻阵法,但在五尾狐这边,却始终仅仅把这看作是玩耍游戏,压根儿懒得多费精神的。 此外,黄昶本身很聪明,对五尾狐始终抱持了恭敬态度,从来不曾触怒于她也是原因之一。别看五尾狐表面上很不屑于黄昶那礼貌到近乎于死板的尊重,对天真活泼的姬若更加宠爱,可整座昆仑山上能得到她青眼的能有几人?没有姬若那近乎于天生能够让人心生好感的本事,却又自不量力想在狐狸精面前套近乎的……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黄昶和姬若在这里出入多了,也常常能遇到一些来此赏玩的前辈——桃花林对那些能破解天狐幻阵的昆仑弟子就不算禁区。不过这样的人不多,大都是灰衣或白衣前辈,蓝衣弟子很少。他们曾听某位前辈谈起过一桩往事:有那么一位昆仑弟子,各方面素质都还算不错,至少是顶住了幻阵迷惑,也被允许在桃花林这边出入的。但他却不知道是当真被狐狸精的魅惑之术迷昏了头,一心想要成为其裙下之臣。还是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有天赐机缘,没准儿能收服一只天狐作为灵宠?——竟然在她面前做出种种风流倜傥之态,想要哄得狐狸精变化成人形,企图与她发生点什么…… 这只五尾狐当年曾以人类身份和那位昆仑修士结为道侣,对她其实已经不能完全当做妖精看待了。在她还仅仅以狐狸模样现身时便有如此魅力,真要化作了美女形象,那份妖娆妩媚……当是可想而知。 西昆仑弟子私下里谈论起当年那位五尾狐的道侣,都很羡慕他的艳福。然而羡慕归羡慕,如果当真有人想要取而代之的话,那结局可就颇为惨烈的——当然只是对那个倒霉蛋本身而言,对其他人,却是一场可以流传许久的大笑话:恪于昆仑门规,五尾狐依然没有伤害他,只是用了一点小小手段,拿出了天狐在魅惑与幻阵方面的真本事,让他一度觉得自己似乎得偿所愿了。 然而正当此人与怀中美女颠鸾倒凤,快活到极点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环境大变,自己竟然是在西昆仑主峰,人来人往最为频繁的执事大殿门前!周围一大帮人正目瞪口呆,从头到尾把他那失魂落魄,丑态百出的样子给看了个完完全全。 虽然这事儿与昆仑门规无关,宗门也没对他作出任何处理,但那弟子在山上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匆匆下山后便从此杳无音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没人敢再对这位天狐前辈抱有非份之想——仅仅只是一段时间,而非永久。据那些老资格的前辈所言:这只五尾天狐在西昆仑山上已经居住了很久很久,每隔一两百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过份自信的去撩拨她,那倒霉蛋的遭遇并非第一个,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五尾狐本身对这些传言好像也并不忌讳,至少黄昶在这儿听别人谈论起这些传闻轶事时,不管说的还是听得都很正大光明。有时候甚至一帮人正说得开心时抬头一看,那神出鬼没的狐狸精就在头顶树枝上趴着!但她也只是晃晃尾巴,丝毫不显在意——也许正是这种淡然,给了某些人错误暗示,觉得她很容易上手? 不过,无论五尾狐在这方面表现得有多么无所谓,黄昶也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显露出轻浮之态的,每次都是恭恭敬敬。这一次也是如此——等姬若与她交谈了一阵子之后,黄昶便低头拱手道: “既然有幸遇到天狐前辈,总得向前辈夫妇都问候一声——不知前辈是否允许我们再去拜谒一回无名墓?” 这个要求对于五尾天狐来说,是绝对不可能被拒绝的——在那座坟墓中所埋葬的,正是她的丈夫。按照这个世界的习俗,人死之后能不能享受到香火祭祀是很被看重的事情。虽然黄昶与姬若同那位前辈都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去拜谒一番,敬上一支香,也算是对死者的一份安慰。 五尾狐果然没有拒绝,她晃了晃尾巴,一条颇为隐秘的林间小路在树林中呈现出来——如果没有得到五尾狐的同意,外人在桃花林中转悠再长时间也不可能找到这条通往无名墓的小路。黄昶与姬若沿着道路行走一段,便来到一处小小山坳中,在这山坳中央有一块用白玉栏杆围出的平地,地上也满铺着白玉石板,偶尔有些桃花瓣飘落其上,看起来甚是娇艳。 然而在平地正中,却只是一座普普通通,没有任何标识的坟头,但并没有墓志碑铭,找不到关于死者的任何讯息,就是一堆光秃秃封土坟头。若不是坟前摆放着一只供人上香祭拜用的石质小香炉,看起来就和一个寻常土堆也没啥两样。 一零二 桃花林中(七) 没有人知道这位墓中前辈的姓名,也从没人听说过他的事迹——他是如何有幸能得到一位天狐美人的垂青?又是因何而死?从来都无人知晓。有人曾试图从狐狸精口中打听,但却从来没成功过。 旁边就有用仙桃木屑压合而成的线香,黄昶与姬若各取一支,恭恭敬敬在坟前点燃祭拜,而那狐狸精也很正式在旁边以家属身份合手作揖,还以礼仪。看起来似乎有些古怪,但黄昶和姬若也都习惯了——他们每次来桃花林中,都会来无名墓这里祭拜一下,也正是因为如此,五尾狐才对他们两个比较另眼相看一点。 祭拜过之后,姬若又与五尾狐叽叽喳喳的聊了一会儿,五尾狐当然早看出她的境界有所提升,也向姬若表示了祝贺,并且还给了她一件贺礼——只见狐狸精从尾巴上随手取下一根毛发,吹一口气,迎风轻轻一晃,将其变幻成一只如意宝钗,插在了姬若的发髻上: “就送给你这个吧,小若若,可别觉得姐姐小气,只拔一毛哦。” 五尾狐微笑道,姬若连忙说不会不会,脸上却犹自有点小迷糊,反倒是黄昶为她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懂行啊,这可是法元期前辈送的礼物!别看只是区区一根毛发,却是从最能体现狐狸精实力的尾巴上所摘取下来。黄昶甚至能够料想到,取下这一根毛发,狐狸精本身法力都会有微小衰退的。 他悄悄跟姬若说了,后者当然不是不知好歹之辈,当即连连道谢,而五尾狐则低声在姬若耳旁呢喃几句,告诉她这支如意宝钗的用途和操控方法——这类能够在关键时刻起到大翻盘作用的强力法宝器物,其特征用途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姬若事后愿意转告黄昶,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五尾狐传宝时还是很注意分寸的。 但黄昶其实也能大致猜得出来——天狐本就以善于变化而著称,其毛发所化宝物肯定也是以百变千幻,变化多端见长。后来姬若也确实跟他说了:这根如意宝钗可以随她心意变成很多东西,甚至可以变成姬若本人形象,不但外表看上去完全一模一样,就算修仙者用神念灵觉感应都看不出破绽,连功法境界都能完美模仿——当然只是欺骗人的感官,幻象本身并没有实际战斗力,而且,只能是在法元期之下,再高就模拟不了啦。 但那也足够强了,用得好的话,某些关键时刻,可以当作替身救命呢。更不用说这根毛发还有另一项厉害本事——关于这方面,姬若却没细讲,只说下次有机会,让黄昶亲眼见识一下。 ………… 从这支如意宝钗开始,姬若的财运滚滚而来,陈师姐,穆师兄,还有百秀峰上几乎所有的女性同门,以及许多和她同一辈的蓝衣弟子……纷纷送上了祝贺礼物。以至于黄昶觉得姬若在山上的人缘看起来似乎远胜于他,才突破四重天境界就会有那么多人给她送礼物。 “我都有点嫉妒你了,为啥当初我突破中期后,所有人都是一副满不在乎样子?按理说我在四年内修炼到炼气四层,在宗门中也应该算是比较罕见的了。可就连最近突破到五重天,也才只有王三儿请吃了一顿……” 私下里,黄昶有些郁闷的向姬若抱怨,而后者则摆出一个扮可爱造型: “因为我比你更讨人喜欢啊。” 见黄昶好像真的有点沮丧了,姬若连忙在他背上撸一撸,就好像安抚一条失望的毛毛狗: “好啦好啦,阿昶哥哥你一直那么优秀,大家都觉得你轻松打破前几层障壁,快速提升境界是理所当然么,过不了才会觉得奇怪好吧。” 黄昶听到这句话,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神采——他又想起上山前三年,始终过不了引气入体那一关时的情形,那时候人家看他的表情可和如今大不一样……不过,毕竟已是过去的事情,也没必要总放在心上。黄昶略略低了低头,再抬起时脸上已是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笑容: “哈,确实,大家对我的要求不一样啊。” “我的安慰很贴心吧。” “嗯哼?” 黄昶刚觉得姬若的表情有些狡猾,就看到对方朝他伸出了手: “再给点奖励吧——那枚黄玉配饰我觉得也挺漂亮的。” “不是已经给过你一枚镶蓝宝的了么?那黄玉的不适合你啊。” 黄昶愕然道——要说送姬若礼物最多的,当然还是他自己。作为一个点亮了“符器制造”专精天赋的前工科高材生,他给姬若制造了一大堆衣服首饰,全都是符器。在注重实用性之余,也尽量将其弄得漂漂亮亮——在这个仙侠世界中,珠宝玉石之类被认为是天地精华所凝聚,不仅仅外观美丽,其本身也具备可以沟通天地法理之能,往往被用来作为制造符器,法器的基本灵材使用。 黄昶手头宽裕,前几次下山时虽然没怎么刻意收集,却也陆陆续续的采购了一大堆。当然以他的财力和境界,暂时还只能买一些较为寻常的基础性材料,不过在巧妙构思和精心搭配之下,制作出来的成品看起来却是非常高档大气——上辈子在大学里,工科狗们趁着上实操课的机会,用诸如不锈钢,红铜,玻璃塑料等便宜材料,借学校机床加工制作小首饰去讨好女生乃是一股流行风潮。黄昶为了追女孩子,曾有一段时间特地去钻研过那些世界知名品牌珠宝的构思造型,在这方面是很擅长的。他也就是凭着这手本事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女朋友从没断过。 如今到了这个世界,外部条件具备以后,当然又把当年的手艺给捡了起来,陆续制作了一大堆饰品挂件。比如先前在百药园中送给雪莲姑娘的那枚小吊坠,就是他的练手作品之一。那东西除了灵光闪亮之外并没有其它实际用途,所以在黄昶眼中看起来便没什么价值。不象他专门留给姬若的,全都是结合材料特性,附上了相应符咒,可以作为长效符箓使用的。 一零三 小土豪姬若 ——例如他先前作为礼物送给姬若的那枚蓝宝石配饰,便是黄昶参考了宗门拜山令牌的设计思路,精心制作出的辅助型符器。那上面附着有相应的水系咒法,平时带在身上,不但看起来是一件很漂亮的装饰品,也可以略微提高佩戴者吸收周围水行灵气的效率,正可以弥补姬若五行灵根较差,吸收水灵气天赋不足的弱点;而如果不怕损毁全力激发的话,则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增强佩戴者施展的水系法术效力,可说是一件非常实用的物品。 而这枚黄玉配饰也是差不多功能,不过是利于土系功法的修炼者,戊土克癸水,对姬若用处不大,所以黄昶也就是给她看了一下便收起来了,原准备送给吴大牛的。却不料姬若反而更中意这枚黄玉配饰的式样风格,对功法上的不配套却并不在意。已经开口问他要了好几次,这回找到机会又提了出来。 “唉,若若,跟你说多少次了,这些东西并不是装饰品啊。随身佩戴一枚利于土行的符咒饰品对你可没啥好处。” “知道啊,可是我很喜欢的那套洒金百蝶衣,就只有这件黄玉首饰才能压得住啊,也就是留着配那套衣裳的,平时还是会带蓝宝石啦。” 姬若伸出手来,理直气壮道,对此黄昶唯有眨巴眨巴眼儿,最终还是只能乖乖把东西交出去——他的东西,一旦被小丫头看上了,肯定留不下来。 “记着,若若,贪心可不是淑女的品格。” 黄昶只能用这样无力的言辞来捍卫自己的尊严,但姬若只是撇了撇嘴,再度用一句从他那里听来的箴言将其轻易击倒: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当初真不该跟小若若说那么多前世笑话的! ………… 西昆仑弟子,在从炼气三层踏入到炼气四层之后,虽然仅仅一层之差,其实力却往往会有一个巨大飞跃,这并不只是因为本身法力,境界的提升,而是因为其外部装备也大不一样了——西昆仑会赏赐给每一个四重天弟子一件中等品阶的法器。 在黄昶前世,人们普遍认为人类比动物先进,能够成为地球统治者的最直接原因,便是人类会利用工具,而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也差不多——那些天生地长的妖精魔怪之类,纵使本体力量强横,或是拥有天生的法术能力,但在同等境界修仙者面前却往往不是对手,甚至连更低境界的修仙者都打不过,以至于沦落到被当作药物或材料来源的地步,这同样也是因为人类拥有工具——诸如符器,法器,法宝……等等,这些都是修仙者的工具,也是能够大幅提高他们实力的最主要手段。 姬若也是如此,而且她在这方面表现得比寻常西昆仑弟子更加明显——仅仅三个月前,小丫头以炼气三层境界进入洞府中闭关时,其实力在这一批九十多名蓝衣弟子中大约只能排到八十往后,就算是和她同样还处于三重天的弟子,能胜过她的也挺多——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女性修仙者往往在实战方面比男修要弱一些。当然基本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她们通常不会把战斗和杀戮当作乐趣,也不会在这方面花费太多时间与精力。姬若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 不过等到姬若出关,收了那一大堆礼物之后,她在本届弟子中的战力排名立即就直线上升了——炼气修士的战斗力,很大程度上来源于身外之物。而姬若在这短短几天内收获到的“身外之物”,甚至可以比拟当今天下许多寻常散修一辈子的积蓄。 光是身上衣衫首饰,差不多就都换成了黄昶送她的各类符器,加上别人送的诸如爆发性丹药,战斗性符箓等等,都是能临时性大幅提高她作战能力的物品。如今的姬若,就算碰到炼气后期,甚至刚刚踏入法元境的对手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当然,只是在短期内。 但这些东西毕竟只是炼气弟子所赠,水准不可能高出他们自身境界,绝大多数都是一次性用品,包括黄昶送的那些符器,如果在全力爆发之下可以勉强发挥出近似于法器的威能,但也就是一两次的效果,爆发完了也就毁掉了。姬若收到的那么多礼物,大约还要数桃花林中狐狸精给她的那支如意宝钗价值最高,是可以多次,反复使用的——但也不是无限,其中蕴含的天狐精血消耗完了也就废了。姬若的叔祖爷爷,家族长辈元真子是送了她一瓶用珍奇药材炼制的补气丹药,对于修炼大有助益,但并非战斗之用。 所以真正能够大幅度,永久性提升姬若对外战力的宝物,还是来自于宗门的馈赠——每一个西昆仑弟子入门之后便心心挂念的,修仙界其他宗派人员提起来便羡慕嫉妒恨的那条规矩:西昆仑弟子,凡突破四重天者,均可去天工堂中选取一件中品法器。 ………… “阿昶哥哥,快点快点啊!” 宗门天工堂前,姬若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儿般叽叽喳喳的笑着,黄昶完全能理解这种兴奋情绪——想当初他刚刚突破到中期,来这里选取宗门赏赐的时候,自己可是激动的一晚上都睡不着,后来只好靠打坐调息度过那漫漫长夜。 西昆仑山天工堂的展示大厅,对于他们这些蓝衣弟子其实都不陌生。只要是修炼到神识离体阶段,可以远程操控法器的昆仑弟子,肯定都会来这里为自己挑选一件法器。相对于符箓变种,通常只能使用一次,最多两三次之后便要毁坏的符器,法器才算是修仙者们真正的工具。 天工堂的展示厅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太大,只是一栋两层小楼,但当人走进去之后才会发现:这里面与昆仑山上其它大多数功能性建筑一样,是附着了“藏须弥于介子”的空间道法在其中,里面空间巨大无比,足可以容纳大量藏品,以及前来参观和挑选货品的人员。 一零四 姬若的选择(一) 在大厅的第一层,所展示的全是普通品阶法器,也就是所谓“下品”。其实在制作时没人会存心做一件下品法器出来。但法器制作的过程可不象符器那么简单,只要附几个符咒上去就可以。 ——法器之所以能发挥作用,是依靠上面所镌刻着的诸多法阵,结合本身材料特性,吸收天地灵气或操控者的法力而生效。根据用途,操控方式,以及威力大小不同,法器上面所镌刻的法阵或多或少,或简或繁。 但哪怕是最简单,最低等的法阵,相比符咒而言,其中所蕴含天篆地书的文字数量也要增加到百倍之多,通过相互之间的搭配,冲突,调和等诸多方式,形成复杂无比的阵纹。然后或以火炼,或用水溶,或借风磨,或靠雷击……等等,通过种种神妙仙家手段,在制作者的神识意念引导之下,将这些阵纹固定在法器胚材之上。 这些都是要依靠修士手工完成,于是,和人类所有手工制品一样:在制作过程中难免会有些失误和差错。比如阵纹本身从一开始设计时便没考虑周全;法阵未能充分发挥出材料特性;镌刻时有一两个篆文刻印失误……等等意外在所难免。 这些在设计时都应该预先被考虑进去的,任何一种优秀成熟的法器设计,都不能指望完全通过制作精准,一点差错都不出来达到设计要求。那些高明的制器师,往往在从最开始布置阵纹时便考虑到出差错的可能,在阵纹设计中预先留有足够安全余量,这样即使制作过程中出了些小差错,也不会影响到最终成品的使用,或者说,制成品仍然可以达到最初设计的要求,这便是一件合格的法器。 ——但也只是合格而已,即所谓“普通品阶”或“下品”。 而另一方面,人又是最善于制造奇迹的:法器在设计时留下了足够安全余量,但真正制作中却一点失误没有,做出来的成品完美无缺,不含一丝瑕疵,这样制作出的完美成品,在威力上自然要比有瑕疵的要强悍许多——那些余量一点都没被浪费掉,全部在最终成品上体现出来了。 这个所谓“安全余量”可不是一成两成,通常都要在两到三倍左右。也就是说,一件法器,若是制作时非常精准,那么它最终成型后,其威力效果会比那些普通品质的,哪怕所用材质,设计阵纹完全一模一样,其最终威力也要增强两到三倍之多! 虽然修仙界中习惯于把这类法器称为“中品”,但在专业的制器师,以及许多中小门派成员口中,却大都以“精制品”或“完美品质”称之——这才符合其真实品质。 而这往往也是那些中小门派成员或无根散修们一生拼搏,凭本身能力可以获取到的最强物品了——上品他们不太可能自行制造,就算碰上大机缘,得了一件上品,也多半留存不住。 提到“上品法器”,却又是另一种来头了——这世间大多数的上品法器,其实并不是作为“法器”而制造的,制造它们的目的,多半是将其作为培育法宝的胚材。 所谓“身控为器,心控则宝”,法器还只是单纯用于辅助修仙者施展法术的工具,仍然要依靠修仙者的手脚四肢或神识意念来控制。而法宝则不同,法宝已经初步拥有了某种灵性,可以根据修仙者的心意,相对灵活的自行执行命令——比如想要攻击某个目标,使用法器的修仙者必须亲自操控着那件器物,或是上前劈斩,或是吐火喷水……所有的动作都得亲自完成。而如果是一件法宝的话,只需要在心中动一个攻击的念头,法宝便会自己行动起来,在主人改变想法以前,持续的,自动的,用尽自身一切能力去攻击目标,而不必修仙者再分神操控。 如果这份灵性进一步增加,达到了产生神魂智慧的地步,即所谓“器灵”,那这件物品便要被称为“灵宝”了。拥有灵性的法宝极其难得,对于修仙者的帮助当然也要远远大于操作死板的法器。世间很多修士通过各类血祭仪式,将自身神魂与法器紧密联系起来,使得法器转变成为修仙者身体的某种延伸,以神魂操控起来极为灵活快捷,也算是获得近似于法宝的作用了。 但他们也要付出相应代价——从此之后那件法器必须要随着主人境界提升而不断提高品质,否则便会拖累到修士的进阶速度——没错,那便是“本命法器”。昆仑与岐山上那一大堆剑修都是走的这条路子——若是有法宝的话,他们也不必这么干。 法宝的珍贵之处,就在那一缕灵性上头,而这种灵性却是无法人为形成的,只能靠自然产生,也就是说:法宝是无法被直接“制造”出来的。哪怕上古时期的仙人,使用最珍贵,最稀有的材料,最优秀的工艺,也只能先作出一件死的器物,然后将其放在合适环境下温养,经历过时间洗礼之后,才有可能会产生灵性。 至于温养灵性的方式,则是多种多样,可以在灵气充沛的环境下,借助自然之力天生地养——比如岐山养剑池,当年便是古昆仑仙人们专门培育法宝飞剑的地方。也可以靠人为修炼,加速灵性的产生——修士们炼制“本命法器”,其实也是一种培育法宝的方式。另外,通过某些秘法,甚至可以把生魂强行灌入到器物中,迫使其成为器灵,当然这种行为往往为正道所不容。 法宝是如此珍贵难得,其制作材料与方式当然与寻常法器截然不同。一般的法器,只要求其材质能够与刻印阵纹相配合,让法器持有者可以借其力量施法即可。简单说就是“材质不必太好,满足需求就行”。 而法宝胚材,却多半是以那些最为罕见珍稀的天材地宝为基础材料,在制作过程中要求非常精准稳定,不能出一点点差错,这样做出来的器物,即使还没有灵性,仅仅作为法器使用的话,其威力也要远远超过普通法器——便是所谓“上品”了。 一零五 姬若的选择(二) 上品法器肯定都是完美品质,或至少是接近完美品质,如果在制作时失误过多,导致最终品质下降,那便成中品了。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因为有资格制造法宝坯材的炼器师,至少也要是金丹期以上的大修士才能胜任。这类人无论在法力雄厚程度还是手艺熟练程度方面肯定都是最顶尖的。而用来制造法宝的原材料也多半珍贵无比,经不起糟蹋,他们必定是有了充分把握之后才会动手,出错的几率非常低。 另外,有时候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在制作时由于种种巧合或运气:比如制作者当时的状态特别出色,亦或是物品与周边环境非常和谐,再或者咒法阵纹与法器材质配合的特别紧密……等等,在制作过程中有时候会突然爆发出鸣响,发出七彩霞光,或是其它种种异象……最终做出来的东西品质也会突然大幅提升。 ——修仙界中将其称为“天启”现象。 “天启”现象并不仅仅局限于法器制作,事实上,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只要是和仙法道术有关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天启”。比如修士们日常在绘画符箓时,用同样的符纸符墨,绘制同一个符咒,却偶尔总会有那么一两张的威力突然远远大于其它的;又或是炼制丹药时,同一炉丹丸中的某一粒效果却特别好……甚至就连修士进阶有时候都会出现类似现象:比如当年黄昶突破感应关时,以其并不算出众的灵根天赋,头顶上居然出现灵气之云,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天启”。之后他进展神速,五年连续突破五重关口,多少也是因为这“天启”之功。 至于产生“天启”现象的原因,修仙界一种比较普遍的观点,认为是在机缘凑巧之下,造物咒文与相应的天地法则特别契合,产生了某种共鸣,于是导致灵效大增——要知道在这个仙侠世界中,所有的仙法道术,其本质上都是对于天地灵气的运用。而除了那些能够以神魂直接沟通天地的元婴大能,就连金丹期的强者,也并不能直接调用天地灵气,必须要依据天地自然间的规则,借助天篆地书之类媒介工具组成的咒文,这才能达到操控灵气的目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修士对于媒介工具的掌握程度,自然便会大大影响到操控的效果。篆文水平越高,施展出来的道术威能越大,其它物品丹药,阵法符箓,也都是如此。 而发生了“天启”现象的事物,在某种程度上是绕过了那些媒介,直接与天地灵气产生效应。相当于直接就是元婴大修士,以神魂直接沟通天地的水准。又或者等同于天生地养出来——原本只是人造之物,如今却恍若得到了天意启迪,从而犹如天然生成一般完美无缺,所谓“天启”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修士在施展仙法道术时,是否会发生“天启”现象,并不能人为控制,但却也不是完全只碰运气。基本上,还是比较符合“熟能生巧”规律的:同一个法术施展的越多,咒文越熟练,出现“天启”现象的几率就越大。就好像某书法家日常练笔,写得多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字写得特别好,发挥特别出色的。平时习练的越多,这种超常发挥的几率就越大。 想当初黄昶来此地挑选中品法器,选中了那件可以自动转录符咒的“印符宝镜”,用以帮助自己快速生产符箓和符器,他师父长青子对此就颇有看法——用“印符宝镜”协助制符,虽然成功率非常稳定,基本上不会失败,却也没什么进步余地,永远都是如此。就好像印刷出来的文字,即使足够清晰美观,也不会写错,但终归显得死板,脱不了一股子匠气。 而如果纯以手工绘画,虽然开头阶段失败率会高一些,但随着手法渐渐熟练,制成品中出现“天启”现象的几率也会逐渐增加,在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做出的成品中甚至大部分都是“天启”的,其威能自然远胜于用“印符宝镜”法器加工出来的。长青子认为这才算是有远见的做法。 当然这个“一定程度”标准可不是轻易能达到的——黄昶也打听过:基本上,以金丹期修为去绘制炼气期的符咒,才能做到大部分成品都出现“天启”现象。可到那时候谁还干这个?故此黄昶才难得一次没有听从师父的建议,而仍然决定拿一件不能用于实战的法器。 如今他陪着姬若来此,可就不敢这么托大了——黄昶对自身的实战能力和制造能力都有足够信心,相信可以弥补掉武器上的不足。但姬若却没这能耐,这一回当然要尽量挑一件最能提升她实力的装备,不要辜负了西昆仑对门下弟子的一片好心。 两人走过一层大厅,对这里的诸多展品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便不再关注——被放在一层大厅中展示的都只是普通品质法器,也就是所谓“下品”,用门功可以直接换取。诸弟子们没事就过来挑挑拣拣,早就看得熟了。 他们的目标是在二层,专门展示中品法器的地方,虽然平时偶尔也能上去开开眼,解解馋,但这一回可是要实际拿到手的,好机会当然不容错过。 与一层货品都是一排排放在架子上,可以拿起来自由检视把玩不同。二层的展示品都是一件一件,单独呈现于圆形的展台光柱之中。但在那里面的其实并非法器本体,而只是一个影像。真正的器物是存放在安全库房里,通过展示法阵在外面显露出来,供客户挑选。 其实这才是修仙界绝大多数“常规”交易场所正常的设施,不要说法器,就是比较高级一点的丹药,材料,也多半是用类似阵法遮护住,只能看不能摸的。毕竟以修仙者的神通广大,各种诡异之术甚多,售卖物品若是可以被拿在手中摩弄,万一碰上心怀不轨之徒,什么私藏,调包,破坏,偷学……等等,可以施展的手段便太多了。 一零六 姬若的选择(三) 楼下那些普通法器之所以不做防护,而任凭弟子随意拿取,却是因为对于西昆仑“天工堂”中的炼器大师们来说,下面的那些都只是残次品而已,根本不值得重视。无非是一些经验不足新人的练手之作,或是为了测试新阵纹方案而制作的实验品。平时供弟子们细细揣摩,研究材质特性或是制造之法。有实际需求的则只需要支付一些门派功德便能换走,作为辅助或备用——主要法器肯定是宗门赐予的中品,也算是对这些残次品的充分利用了。 而在正常情况下,天工堂中那些炼器高手们即使用寻常材料,制作时也不会有太多失误,最终成果多半都是完美品质,也就是所谓“中品”。甚至有些时候撞上大运,一件本就是完美品质的中品法器又出现“天启”现象,品质便会再提升一次,生生能拔高成上品呢! ——顺带一提,若是本就以天材地宝制作的上品法器出现了“天启”现象,便会催生出“极品”法器来。这种情况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在修仙界中极品法器甚至比法宝还要罕见。偶尔若出现一件,肯定也是要培育成法宝的。法宝的品质和胚材法器的品质息息相关,用极品法器培育出来的,必然也是威能巨大的顶级法宝。 当然在这里绝不可能有上品或极品,那些好东西全都在山上的各处洞天福地中温养着呢。西昆仑虽然不像岐山那样得天独厚,有一眼上古仙人流传下来,用于培育仙剑法宝的养剑灵池,但这么多年下来,肯定也开辟出了几处专门培育法宝的通灵之地,凡是有可能被培养出灵性的优质法器,都会被送往那里长期温养。摆放在这里对外展示,供人挑选的,最高只是中品而已。 不过,在“中品”这个大类之下,也还要分个三六九等,毕竟这些法器都是出自手工制造,用途材质亦是千差万别,不可能像黄昶前世那些大工业产品一样,做出来都一模一样。 故此自从进入二层楼面起,黄昶便眼光灼灼的,启动了全力搜索模式——他想给姬若找一件品质最佳的,最好是那些原本打算作为法宝胚材,也就是以各种天材地宝为主材制造的上品法器,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品质跌落,才被列入到中品范畴——这种情况在修仙界中偶有发生。有时候是因为制作时不慎,算是炼器师的失误和耻辱。而更多则是上品法器甚至法宝在使用过程中遭到严重损伤,如果不能修复的话,也会导致品质永久性跌落。 这种好事人人都想碰到,但能不能实现,则要看各人的运气和眼力了。新近跨入中期境界的弟子过来挑选法器时,肯定都会请一位见多识广的前辈带着,黄昶他们这一届通常便是穆子清或陈想容这两位辅导员。本来陈师姐早就说好等姬若成功进阶便要亲自带她来的,不过在黄昶的主动请缨之下,女孩子还是选择了信任他。 这份信任也使得黄昶愈发小心谨慎,他事先已经来这里勘察过几次,基本选定好了几个合适目标,此时便带着姬若径直杀过去——希望还没被人挑走。 “……啊,已经没有了?” “……靠,又没了,真倒霉,好东西果然留不住啊。” “……哈,运气不错,这个还在——若若,你看这口‘冰魄寒光剑’怎么样?系用‘天材地宝录’中排名第六十七位的万载玄冰玉所炼制,略加施展便会有寒雾弥漫,自然形成一个寒霜阵法,必要时还可凝聚出一身玄冰甲,无论护己还是困敌皆有奇效,和你修炼的水行功法非常相配。” 接连跑了两处都扑空,来到第三处时终于看到预订目标还在,黄昶连忙走上前,伸出手去点了那展示光柱一指头,稍稍输入一点法力,光柱中的影像立时活动起来,呈现出关于展示品的各项介绍。 姬若顺着黄昶的推介看了一阵子,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道: “真是一件好宝贝呢,可是阿昶哥哥,我不善用剑啊。而且……我也不太喜欢打架。” 黄昶听懂了姬若的意思——她不想要武器。这也没啥,宗门所赐予的中品法器,作为他们这些低阶修士未来几十年中最强有力的护身宝物,肯定要选用最契合本身心性的。姬若不爱争斗,今后在修行之路上想必就不以战斗为主了,拿一件威力强大的攻击性法器意义不大,利用率不高。 ——天下诸多宗门,恐怕也只有象西昆仑这样的超级大门派,才能让弟子考虑“法器要适合自己”这个问题了,其他小宗派弟子或是散修,还不是逮到什么用什么,碰到一件中品绝对是当传家宝的。 “好吧,那咱们再看看别的……嗯,你瞧这条菩提玉珠串怎样?用千年菩提子和千年温玉髓作为主料,虽然不是天材地宝,水木双属性却也挺适合你的,中品防御法器,祭起后会有三十六颗菩提玉珠环绕身侧,形成旋转防护阵势,防护能力丝毫不逊于王丰的那套三元盾;同时自带静心破幻效果,只要将其戴在身上便可以无视大部分迷幻术法;另外每一粒珠子上都篆刻有不同水行或木行道法,必要时一一激发出来,相当于随身携带了三十六道永久性的水木符箓……” 黄昶花了不少时间,又为姬若找到了一个合适目标。姬若不爱攻击性法器,那就给她找件防御性的,尽量保障安全也是个好选择。只是姬若似乎并不感兴趣,当黄昶正在努力向她推荐这条珠串法器的时候,她却把注意力投向了旁边的一根展示光柱。还没等黄昶这边说完,便拉了拉他的袖子: “阿昶哥哥,你看这件怎么样?” 黄昶转头看去,见那里面展示的乃是一条七彩长绫,长约丈许,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光柱中上下旋转飞舞,不时变幻着色彩,看起来倒是颇为漂亮,只不知实用性如何。 一零七 姬若的选择(四) “……彩云绫?用云霞之精与千年冰蚕丝织就,算不上特别稀有的材料……用途倒是颇为广泛,与陈师姐的那条素云绫差不多。” “是啊是啊,我一直很羡慕陈师姐的那条素云绫呢,这条比她的还漂亮诶!” “傻丫头,光好看有什么用,师姐的素云绫那可是上品!因为要保护我们这些新弟子,宗门才提前颁发给她,威能比这件可大得多了……不过阵纹模板倒是类似的,我记得这种长绫法器好像都是顶级法宝混天绫的仿制品,连使用方式也都类似。” 看见姬若那眼睛亮晶晶的模样,黄昶知道小丫头多半是动心了,便按先前所制定的几条选择标准看去:器形用途,材料做工,以及是否符合姬若所修炼的功法……等等,一一对照下来,细细研判。 法器的用途往往与其形状是对应的,这种长绫法器的形状虽然简单,只是一条或宽或窄的长长织物,既可以披在身上遮护身体,但也可以藏在袖中或缠在手臂上当作长鞭施展,因此是属于攻防兼备性质的多用途法器。其最常见的用法便是环绕在修士身体四周,形成一道防护障壁,用以抵御外界攻击;也能象绳索一样飞出去擒拿敌人;或者化作烟瘴迷惑对手;甚至还能变成一朵霞云,托在修士脚下助其飞行……使用方式十分灵活。 一般来说,法器到了中品级别,除非特别向某一方面强化到了极致,否则很少是只有一种用途的。多半都是具备着“多功能”特性:可以根据其主人的不同需要,发挥出不同作用。而这种长绫法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以说是将“多功能”这种特性几乎发挥到了极致:只是在光柱中展现出来的,就有七八种使用方式:攻击,擒拿,防御,隐藏,移动……几乎无所不包。 然而力分则弱,处处兼顾,就难免处处都显得平庸。除非是到了法宝级别,例如混天绫这种,凭借着法宝的超卓品质,在各方面性能都极其优异,几乎没有短板的情况下,才能表现出最大的适应性。而对于这条所用材料和阵纹搭配都并不十分出众的“彩云绫”来说,它所表现出的能力,虽然不能说对不起“中品法器”的名号,却也没啥能让人感觉特别惊艳的地方——至少在黄昶眼中看来是这样。 首先在黄昶最为看重的防护性方面,按照他所制定的选择标准,对于这类防御性法器,他的要求是“同阶不破,高阶可挡”——对于来自同等品阶法器的攻击,不但要求能完全防御住,本身还不能受到破坏。而对于高出本身品阶的,比如遭遇到上品法器的攻击,则至少要求能够抵挡住一段时间,以供修士有时间做出应对。 比如王丰王三少的那套“玄木三元盾”,以及黄昶刚才看中的那串“菩提玉珠”,都可以轻易抵挡住中品法器的攻击,同时在遭遇到上品法器甚至法宝攻击时,一个靠盾牌硬挡,一个靠珠粒撞击,也都能坚持相当一段时间才会被破坏掉,故此都属于防御性法器中的佼佼者。而这条“彩云绫”,在用作防护时,是呈现出一道由轻纱薄幕构成,借助仙术道法之力幻化而出的防御障壁形态,重重叠叠将修士遮护住。防护的倒还严密,对于来自同为中品的法器攻击倒也能抵挡,可如果碰上更加凌厉的上品,甚至法宝攻击,那布幔子的脆弱性就会暴露出来,很容易一下子就被打破。 攻击上也是一样:软绵绵的一条轻纱,除非使用绞杀,缠绕之类战术,否则纵使当作软鞭施展,也最多起到个骚扰作用,无法在激烈战斗承担起主力作用。 至于其它方面,能够飞行这一点倒是黄昶颇为重视的,炼气期修士还不能凭虚临空,想要御空飞行,就必须要借助法器之力,如果在这方面能力特别强,其它方面弱一些倒也可以接受。只是这条中品“彩云绫”虽然和陈想容陈师姐的那条“素云绫”在名字上仅仅一字之差,各方面的能力却是天差地别。 这其中也包括飞行——陈师姐的素云绫可以化作一道白云长桥,一次性承载个几百人在上头都毫无问题。而这条彩云绫虽然也可以化作一朵云霞,载着修士飞上天空,看起来挺拉风,但这种飞行更多只能算是“漂浮”,在空中的速度大约只相当于寻常飞鸟,就连黄昶全力施展轻功,短途冲刺大约都要比它快些。其载运能力也颇有限,以姬若的法力,连她自己在内,恐怕也最多只能带两三个人……这就是上品法器和中品法器的差别! 总而言之,各方面综合分析下来,黄昶觉得这件法器的优势在于用途广泛,但其劣势也同样在于用途广泛,样样皆通而样样不精,更适合作为辅助之用。拿来作为主法器还稍有欠缺,如果是碰到修士间非常激烈的对抗,恐怕难以承受。 他本人倒是有信心能将这种泛用特性发挥出最大效果,但姬若选中它是不是也看中了这一点,却很难说——展示光柱只要输入一点法力,就能在其中模拟该法器的各种使用方式,黄昶主要是模拟这条长绫在攻击,防御,移动等实际用途,而姬若所感兴趣的,却似乎是其能够七彩变幻,幻化出无数种色彩和形状的能力。不但反复的观看这方面演示,还在光柱中模拟出自己的形象,换了好多衣服与其搭配,玩得不亦乐乎。 这让黄昶颇为无奈,更想起在前世里,曾有妹子买笔记本电脑时找他帮忙参谋。自己费了很大功夫到处找资料查网页,预先制定了好几种方案:有性能优先的,有价格优先的,还有性价比最优先……自以为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定能在妹子面前露个大脸的。 ——结果人家到了专卖店,一不看价格二不看配置,直截了当便确定了某一款机型,原因却是“粉红色的外壳好可爱!” 一零八 姬若的选择(五) 眼下的姬若当然还不至于浅薄到这种地步,只是当黄昶提醒她应该更注重实用方面时,女孩子却回答说“既然有阿昶哥哥帮我看着,我就不多操心啦。”搞得黄昶哭笑不得。 为了不辜负女孩子的信任,抱着“也许还能再挽救一下”的念头,黄昶拉着姬若又四处寻找了一番,但小姑娘挑来选去的,最终却还是只对那条彩云绫特别动心,对此黄昶也无可奈何了,毕竟这是在为姬若挑选法器——在这种事情上,修仙者们一向很看重机缘,姬若放着那么多黄昶觉得更合适的选择而不就,却偏偏看中这条彩云绫,便算是和此物有缘份,那最好不要强行更改。 其实从用途,品质,威能等各方面看,这条彩云绫毕竟不愧是昆仑天工堂出品,在“中品法器”范畴中还算是不错的,只是没能满足黄昶那近乎于苛刻的挑选标准罢了。如果放到外面去,绝对是会引来大批修士争抢的好东西。 况且法器的品质并不固定,如果主人愿意不断投入珍稀材料,花费大量时间慢慢将其洗练的话,其品质也可以逐步提升。在修仙界,原本只是件普通法器,陪伴着某个小炼气士一起成长。最终,当小炼气士成长为大修士的时候,这件法器也一并成就法宝——这类传闻轶事从来不在少数。 彩云绫是姬若的第一件正规法器,也将是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主要法器,既然女孩子喜欢,那就是它了。 于是两人去找到此地的值守师兄,在办完全套手续之后,这件宝贝便落入了姬若手中。小姑娘兴奋无比,一拿到手便将彩云绫披在了身上,用刚刚掌握的操控之法将其变来幻去,转变出各种形态,还时不时非要拉着黄昶一起尝试腾空飞行,开心无比。 不单单是黄昶,连天工堂的几位执事都笑眯眯看着姬若在门前兴奋耍宝——凡是刚刚领到属于自己法器的新弟子们大都如此,他们早就见怪不怪。等了好一会儿,待姬若稍稍平静一些之后,黄昶方才朝她笑言道: “好啦,若若,现在你的修为已经进入到中期境界,护身法器也领到了,接下来,咱们该做些什么了?” “下山下山!阿昶哥哥,我们可以一起去接山下面的宗门任务啦!” 姬若立即大叫道——按照西昆仑门规所定:只有四重天以上,进入中期境界,当然也拥有了中品法器的弟子,才被允许下山行走。比起在山上只能干些打扫药园,照顾灵兽之类纯粹耗体力的粗笨活儿,下山行走于江湖之间,斩妖除魔,维护人间秩序,这才是一个修仙者该做的事情,也是真正需要昆仑弟子施展所学本领,为宗门出力的地方。 山下的任务往往需要战斗,具备一定的危险性,但相应的门功奖励之丰厚则远非山上那些杂活庶务所能比——门功对于西昆仑弟子们来说,永远都不会嫌多。更不用说下山游历中还有可能碰上奇遇,找到属于自己的机缘,故此每一个西昆仑弟子在进入蓝衣阶段之后,便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姬若自然也不例外。 黄昶早就考虑到了这些,也特地为此做了不少准备,此时哈哈大笑道: “好吧,那么你这几天可要辛苦些,赶紧把境界巩固下来,再将法器掌握娴熟,然后,我们就一起下山!” ………… 昆仑主峰,执事堂中。 “这位师弟,你确定你想要自组巡查队伍,并且担任队长?” 负责发放任务的执事弟子毫不掩饰脸上惊讶之色,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身穿蓝袍,面带微笑的年轻师弟——区区一名蓝衣弟子,居然就想要承担起连正式弟子都不能轻易承担的巡查职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西昆仑势力庞大,除了位于仙山之上的根本基业,在山下还有诸多附属道院和旁支家族,由大量外门弟子负责经营及保护。故此昆仑弟子下山,一般都是会有比较明确的目标,而且多半都是危险性较大的——只有山下附属门派或外门成员解决不了的麻烦,才会被报上山来,由执事堂安排人手去处理。 下山之后也不是说办一两件事便回去,而是要在相当广阔的一块区域之内四处巡查游历,对所达之处的宗门下院道场进行稽核,把周边的麻烦事统统清除掉之后才算结束,所以才说是“巡游天下”。 故此西昆仑对于派遣弟子下山执行任务这种事,向来抱持着比较谨慎的态度。比如像姬若这样,刚刚才进入中期境界,头一回下山的,宗门就有明确规定:不允许单独行动,至少要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前辈在旁陪同才行。如果是除妖灭魔之类,确定会有战斗的任务,则更要求多人组队之后才能行动。 组队当然就要有队长了,虽说理论上,只要能拉到人手,谁都可以来当这个队长。但对于那些毫无经验的新手,即使他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敢于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宗门却还是要稍微控制一下的。降妖除魔绝非轻易之事,生死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一个人犯蠢无非害死他自己,一个队长若是蠢货,可就会害死一帮人了。 “这位师弟,巡游队长可不是儿戏。也许你在师兄弟中人缘好,有人愿意相信你跟随你,可是宗门素有定规……” “只有真正执行过战斗任务,并且获得执法堂,战令堂,或执事堂至少其中之一优等考评的人员,才有资格组建队伍,担任巡游队长——是这要求吧?我想我应该是达到了的。” 那年轻人笑眯眯的,将手中身份玉牌递了上去,那位执事弟子眼中的惊讶之色愈发明显——自我感觉良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人常见,但是知道规矩,并且还能理直气壮把身份玉牌拿出来接受检验的,可就没几个了。 一零九 队长 而在他接过玉牌,检视核对了上面的信息之后,更是再也抑制不住震惊语气: “怎么可能!竟然是战令堂首座的优等考评……执法堂首座也给了优等?你……你真是蓝衣弟子?” “宗门规则中,对蓝衣弟子也有限制么?” ——当然没有,在西昆仑山上所有炼气修士中,白衣真传弟子最受重视,青衣小师弟师妹需要照顾,除此之外无论蓝衣灰衣都是一视同仁。虽然蓝衣弟子上山不超过十年,经验上肯定不如执掌庶务多年的灰衣弟子丰富,可在修仙者最关键的修为境界方面,炼气四层五层的灰衣弟子和炼气六层的蓝衣弟子都有,所以谁也不敢说灰衣一定能强过蓝衣。 那年轻人显然很清楚这些规矩,虽然依旧笑眯眯的态度极好,言辞可一点不软。反倒是这位执事弟子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蠢话,之后的态度立即软和了许多: “不……当然没有。黄……昶师弟是吧,你已经具备了担当巡游队长,执行宗门巡游任务的资格。” 执事弟子迅速在黄昶的身份玉牌上留下相应讯息,将其交还给对方,之后又提醒道: “不过每次接任务,你和你的队员还是必须要全部在场,务必要确保你们每一个人都知晓任务的危险程度,以及门功酬劳。宗门也要留下记录。” “明白了,多谢师兄提醒,到时候我会带他们一起来的。” 虽然早就仔细了解过这些规则,黄昶依然点头并向对方致谢,同时接过身份玉牌。握在手中微微感应一下,其中果然增加了“可担任巡查队长”的新讯息。 ——总算不枉他当初辛辛苦苦,把剿灭罗山五虎匪帮的那份报告写得花团锦簇,眼下这个队长资格便是最好的回报。 ………… 不久之后,黄昶又一次来到执事堂中,这回他身边还带了另外几位,正是他预定中的小队成员。 “黄昶,炼气五层,修炼木系功法,擅木行,火行,风行咒术。” “慕容英,炼气六层,修炼金系功法,擅金行,雷行咒术,剑修!” “吴大牛,炼气六层,修炼土系功法,擅土行,金行咒术。” “金荣,炼气五层,修炼火系功法,擅火行,土行咒术。” “姬若,炼气四层,修炼水系功法,擅水行咒术……这还是初次下山?” 负责登记的还是先前那名执事弟子,对于黄昶的再次出现他早有预料,对于黄昶队伍里全是蓝衣弟子也毫不惊讶——那些老于世故的灰衣执事弟子肯定不会接受一个蓝衣小辈做队长,白衣真传就更不用说。这位黄师弟虽然有资格组建队伍,却肯定只能从同一批的师兄弟里头吸收队员。 不过他对于这支队伍的总体境界之高还是表现出了一定惊讶——西昆仑弟子下山执行任务,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喜欢单独行动。毕竟修仙者们追求的便是自由自在,心无挂碍,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前进还是后退,战斗还是逃跑,都可一言而决,反正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而如果是几个人,那就势必要涉及到旁人。就算不被拖累,做决断时需要考虑的东西也大大增加了:同伴的实力,发挥,信任程度,相互配合……等种种因素叠加起来,肯定是不如自己一个人时痛快,更不用说还有被欺骗,被出卖的可能。 而另一方面,人数多了,在冒险中的收获就必然要分摊。而这种涉及到利益方面的分配向来是最容易闹出矛盾的,哪怕分配者再怎么公正无私,也难免会有疏漏,碰上个小心眼的一样会被记仇。更不用说大多数修仙者其实都很自私——不自私不行啊。修仙本就是与天争命之举,当今乃末法之世,修炼资源紧缺,你多一点我就要少一点,谁肯放弃? 在西昆仑同门之间,因为有严厉门规与同门情谊约束着,彼此间信任程度比较高,一般不用担心同伴会下黑手,可也不能指望同门个个都舍己为人啊。故此昆仑修士在执行宗门任务时,多半还是喜欢独来独往,除非是宗门硬性指派或是迫不得已,一般都不愿搞配合。实力越高的,越是如此。 那位执事弟子以前所接触到这类自发性小团队,大都是炼气四层,五层左右,几个人联合起来承接一些难度较大的宗门任务。六重天的很少会参加这种队伍,基本都是独立行动——对于炼气中期级别的任务,六重天修士已经算是最强的,他们若和别人组队,肯定是属于被抱大腿,被占便宜的一方,明摆着吃亏的事情,没几个人愿意做。 如果遇到难度更大,危险程度更高的任务呢?——那宗门自会酌情安排炼气后期,乃至于促请法元期甚至金丹期的修士去解决。正确评估以及划分任务难度,本就是宗门执事堂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在这方面天下所有修仙门派其实都很谨慎,全都是以安全稳妥为准则,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会让弟子去执行超出其能力的任务。 ——修仙界毕竟是以实力为尊,越阶挑战并且成功的只是极少数意外,绝大多数情况下,自己找死就一定会死。个人通过越阶冒险快速提升实力,也许还有一定成功的希望。哪家门派要想以这种赌运气方式谋求发展,必然很快烟消云散,从无例外。 ……就连那些灰衣弟子组成的队伍,想要找一个六重天都很困难,而眼前这支完全由蓝衣弟子组建的小队伍,其中居然有两个六重天?而且他们还都愿意服从一个五重天修士的指令——看来这位黄师弟的号召力可实在不低啊。 再看看他的队伍构成:金木水火土五行功法俱全,这意味着他们联手之后,五行咒法全都可以施展出来,加上符箓方面的配合,下山以后遇到的大多数状况,都不会有明显短板。 一一零 任务(求订阅!) “好了,几位师弟……哦,还有师妹的情况,我都已经记录下来了。你们这个队伍实力挺强,所有炼气中期级别的任务都可以接。如果是巡查任务的话,只要不超出我们西昆仑山笼罩区域,也都没问题。” ——所谓“西昆仑山笼罩区域”,可不单单只是昆仑山在大地上的投影范围,而是指西昆仑山空中飞行一年左右,其环形运行轨迹所圈出的广大地域,基本上也就是大周王朝的主要疆土之所在,甚至更有过之——有些穷山恶水凶险之地即使在昆仑山笼罩之下,对于凡人也还是禁区,只有修仙者能进得去。 不过总体而言,这片区域还是比较安全的,在昆仑修士们多年不断的努力之下,这片区域中已经不存在实力强大的妖鬼魔怪,那些黑道邪修也多半不敢来昆仑地盘上找死,所以才能让广大凡人在此安居乐业。纵有一些新出邪祟或强盗散修,大都不过炼气前期境界,只凭驻扎于下界的小型道门,或是民间猎魔人,修仙家族等力量,自己便能处理掉了。 偶尔若出现一些比较成气候的,比如罗山五虎那种,从西昆仑山上派出中期境界的巡查弟子,也多半能轻松解决。至于后期以上,无论人类修士还是妖族精怪,能在这片区域久居的,肯定都是和西昆仑山有些关系,于人无害那种,否则绝对待不长。若当真有过江强龙出现,那也是高阶修士们的职责,与低阶弟子无关。 ——当然,这只是理想中的状况。修仙界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真碰上意外了,那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然后是硬顶还是逃跑就要取决于自身判断了。 黄昶在此之前就已经看好了目标的,此时便向那位执事弟子要求道: “多谢师兄指教,我们是打算做巡查任务的。” 那位执事弟子脸上显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抬手在墙壁上大周朝的疆域地图前挥舞一下,那幅地图上立即显示出若干条微微发亮的路线来,每一条路线都横贯着大周王朝或多或少的几处州郡。 “好吧,师弟们,这是宗门最近打算派遣下山的巡查路线,你们自己挑吧。” 黄昶早有成算,上前看了看,便指着其中一条道: “我们选这条。” 那位执事弟子在看清黄昶所选目标后,又低头查阅了一下记载任务的玉简,将其详细要求念了出来: “这条线路是从秦山郡起,经过大周镐京城,再去湓阳郡,之后途经太和,临泉二郡……最后至水原郡终,共须经过一京,五郡,十七城。其中秦山郡一带据报最近忽有妖鬼出没,但情况还不明朗,你们先去看看,能解决就解决掉,若是不能,尽量探明形势回报宗门即可;在湓阳附近有一处金阁寺,乃是这次行动的重点。据报寺内颇有古怪之处,还曾失陷了我们一名外门成员在其中,很可能是有妖魔作祟。任务中指定要巡查队伍去勘验清楚,多半是要打上一场的。若能解决掉,奖励是一千点门功;另外临泉郡守最近似乎遇到些麻烦,特地发出昆仑符信向我们求助,你们顺便去看一下,酬劳由他支付;其余便是听取沿途地方奏报,若有事则顺手平之,这部分门功奖励回山后由执事堂统一评判结算——你们想要接么?” “是的,就是它了。” 黄昶本就是冲着这个巡查任务来的,此时当然一口接下,立即将身份玉牌递过去做登记,但那执事弟子却没立刻接,反而看了另外几人,沉声道: “黄师弟,还有这几位师弟师妹,请恕我多一句嘴:这趟巡查任务事情虽然不多,路线却稍有些长,若一路上都无事也就罢了,如果路上碰到的其它杂事再比较多,整个行程恐怕要花费好几个月时间。然而宗门大校检之日将近,你们蓝衣弟子很快就要第一次打铜马堂了,若是因为巡查任务而有所耽搁,影响到你们过铜马堂阵,那可就亏大了。” 慕容英,吴大牛几个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倒是金荣朝他点了点头: “我们知道的,黄师兄肯定不会耽误。” 黄昶向金荣笑了笑,感谢他的信任,向那位执事弟子拱手道: “多谢师兄提醒,小弟自有分寸。” 见他如此自信,那执事弟子便也不再多说,接过黄昶的身份玉牌,帮他做了登记。随后又帮慕容英,吴大牛等人也一一记录,最后在登记到姬若时,却又开口: “啊,姬若师妹,你这是头一回下山,按宗门规矩,首次下山之前,还有些条件需要被满足。” “知道啊——炼气四层境界;至少擅长一系咒法;领取宗门赐予法器;熟读宗门法规并通过核查——我都达成了。” 姬若天真点头道,那执事弟子笑了笑——这个四重天小师妹混在队伍中,明显是属于蹭经验抱大腿的,不过看看她的容貌,便也释然——漂亮女孩子总是会有些优待的,这一点即使在修仙界中也不例外。 低头看了看她的身份玉牌,执事弟子又耐心道: “这些只是大的条件,另外还有几条附属的小要求,只要求经历过即可……嗯,桃花林中的天狐迷阵,你是见识过了;你们这次是集体行动,不单独下山一条也满足;那就只剩下一条:你还得去阴魂谷前,门派墓园那边,向几座前辈坟茔祭拜一番。” “阴魂谷?祭拜坟茔?” 姬若皱起眉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黄昶,后者点点头: “是我疏忽了,确实有这么一条要求。不过也不算麻烦,就是过去走一趟,听人说说话罢了。” “听个瘸腿老头儿啰嗦一些陈年旧事而已,权当听故事好了。” 后面金荣也大大咧咧道,慕容英和吴大牛也都点头称是,他们都是经历过的,知道这并不算一道关卡,反而应该算是宗门对即将下山弟子的一种爱护。 一一一 祭拜(一) “那边前辈的经验之谈,多听听还是没什么坏处的。” 听得慕容英也这么说,姬若才放下心的样子,不过她还是向黄昶要求道: “你要陪我一起去。” 见后者点头答应,姬若那因为听说要前往阴魂谷而有些低落的情绪才又重新鼓胀起来——蓝衣弟子大都知道阴魂谷之所在。但那里阴森恐怖的气氛,除非专门修习驭鬼驱魂之道的魂修,否则谁都不愿靠近的,姬若作为女孩子,当然更讨厌那里。 事不宜迟,次日一大早,黄昶便陪着姬若前往阴魂谷。出发时姬若坚持要用她的彩云绫法器载着两人一同飞行前往,黄昶自然也乐得从命——从来都是宝马香车载美人,如今却是美人驾着七彩祥云来载他,如此好事,当然是要好好享受一下了。 只是才飞上天没多久,黄昶便发现这绝非享受——姬若新近执掌彩云绫,飞行起来还不太熟练。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尤其是在山峰之间穿梭时,拐弯回避力道把握不足,总让人感觉下一刻便要撞到山上。要不就是总擦到树梢丛林什么,小姑娘飞着飞着没准儿就忽然尖叫起来,搞得黄昶也十分紧张。 于是黄昶一路上也都提心吊胆的,手中时刻捏了个“小清风符”法诀,随时防备出现意外时就要激发符咒,然后抱着姬若往下跳——前世里他陪大学女友学开车,结果被带到河沟里练游泳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而今世的这个十六岁小妹子干脆是在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条件下,一上手就直接玩飞的——黄昶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出现什么奇葩状况都不会感到惊讶。 好在最终还是有惊无险,除了中途走错绕了一点路,以及时不时晃晃悠悠,颠得人有点头昏眼花外,大致还算顺利的抵达了目的地。不过在走下那朵彩云绫所化的七彩霞云时,黄昶还是盯着那朵云团看了半晌,琢磨着是不是要在后面写上一些诸如“女司机!磨合期!头一年上路!”之类格言警句。 ——当然这只能是遐想而已,就算他敢想敢干,姬若也肯定不会允许别人在她的宝贝彩云绫上乱涂乱画的,就算是阿昶哥哥也不行! ………… 西昆仑的门派墓园,乃是修建在阴魂谷的入口附近,这里埋葬着历代昆仑山陨落修士——无论是寿终正寝还是在外横死,只要是能找回尸体的,便大都下葬于此。西昆仑山立派万载,在这里埋葬的修士也是不计其数,成千上万座坟冢从墓园后方延伸开去,一直深入到阴魂谷内部。远远望去确实颇让人触目惊心,也难怪大多数人平时都尽量避开此处。 墓园大门很是简陋,无非是山谷道路旁竖立着的两根石柱子,区分出内外,便算是门户了。在门前空地上,屹立着许多石雕塑像,有石翁仲,石辟邪,还有黄昶曾在盘庚陵前见到过的殷商武士雕像,以及许许多多他认不出的人物或妖魔形象,看起来似乎是天下各地,不同风格的冥器随葬品,不知为何都被搜罗到这里来了。 黄昶与姬若走到墓园门前,只见这里空空荡荡,并无一人——即使昆仑弟子没事也不会来这里转悠的。地面上时不时刮起一股小小旋风,滴溜溜旋转着经久不散。此时还是上午,正该是阳光明媚,万物生发的时刻,身处此地却平白感到一股阴冷之气,让人情不自禁的便生出毛骨悚然之感。姬若顿时就有些害怕,伸手去抓住了黄昶的胳膊,并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几步。 “嗯……咳!” 忽如其来的一声咳嗽,让原本就在紧张的女孩子吓得惊跳起来,先是死死抓住黄昶胳膊,然后才回首一看,却是一个老头儿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慢吞吞从那些石像群中踱步出来。他身上穿的灰黑色袍服与那些石像颜色几乎一样,脸色也类似,乍一看还以为是某尊石翁仲复活了。 “阿昶哥哥,他长得好吓人……” 随着对方渐渐靠近,姬若表现得愈发紧张起来——这老头儿相貌实在有些怕人:瘸了一条腿不算,两只眼睛也都是白花花的,压根看不见眼珠子,但又似乎不是瞎子。脸上伤疤纵横交错,不知道当年是受了何等重伤,居然到现在都不能恢复——对于修仙者来说除非是当场死亡,否则肉体皮囊的伤害应该都能慢慢恢复,通常不会存在残疾现象。 不过黄昶却是认识对方的——这位正是此处墓园的守墓人。说起来这么大一片墓园却只有一位守墓人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但这么多年来,诸多前来祭拜的弟子还真没见过别人,就这么一位。还是个残疾人,不过却没人敢小瞧他——墓园中那么多坟茔总是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每逢朔望之日还都有香烛祭祀,显然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 轻轻拍了拍姬若的肩膀让他放松,黄昶自己则弯腰施礼: “弟子黄昶,拜见老……前辈。” ——昆仑弟子内部都管这守墓人叫“老瘸腿”,黄昶差一点顺嘴就报出来了,总算及时改口。不过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嘿嘿笑了笑,声音嘶哑难听,但语气倒不坏: “就叫我老瘸腿好了,身体皮囊,名号称呼,无非身外之物,不值得太在意。” 黄昶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名号也就罢了,身体可不能不在意。当然他也不会跟对方辩驳,只是低头不语。 这位自称老瘸腿的守墓人又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尤其是看了看他们的蓝袍子,又开口道: “这是准备第一次下山?来祭拜死人的?” 其实黄昶以前曾经来过,不过对方显然已经不记得他了。不等黄昶回应,便又自顾笑骂道: “执事堂那帮家伙,还真把这里当新人学堂了……也罢,且随便带你们看几处吧。” 说着,便一瘸一拐的向墓园内部走去,而黄昶赶紧拉住姬若,带着女孩子跟上去。 一一二 祭拜(二) 三人走入墓园,看着那里面千千万万座坟茔,老瘸腿脸上却显出为难之色: “那么多坟头,该让你们拜哪座呢?” 但随即他鼻子抽动,朝黄昶和姬若方向嗅了嗅,哼了一声: “有妖气……是桃花林中那只狐狸精的味道。看来你们俩跟那只狐狸精关系不错么……咦,小丫头运气不错啊,居然还得了她的精血毛发所幻器物?” 老瘸腿的目光在姬若头上发髻间一扫而过,那里正插着天狐尾巴毛所幻化而成的如意钗。而老瘸腿也仿佛由此得到提醒,嘿嘿一笑: “既然这样,就先带你们去看个和妖精有关的吧。” 于是他带着黄昶姬若朝某一个方向走去,走在路上时便笑道: “你们得了那狐狸精的好处,是不是觉得昆仑山上的妖怪都挺和善的?” 黄昶和姬若对视一眼,嘴上没说话,脸上却难免显出颇为赞同之意。而老瘸腿也没要求他们回答,又走两步,忽然停下来,指着旁边一座坟头,微微冷笑道: “这里面埋着的那位,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黄昶和姬若愕然看去,见那坟墓年代甚是久远,墓碑上只有“杨逸之”三个字,除此之外便再无其它讯息。但老瘸腿显然对他的事迹很熟悉,指着墓碑继续说道: “这位杨君当年也算江湖中出了名的风流倜傥之人,昆仑白衣真传弟子,炼气九层修为,不出意外的话法元可期。只是后来在山下游历时,结识了苍水渊中的妖精,据说还是一位鲛人公主呢。鲛人落泪成珠,自是千娇百媚惹人怜爱的,杨君与她两情相悦,互订终生。一开始倒还谨慎小心,只在外面居住。但后来女子怀了孕,在外面住着不舒服,于是他护送妻子回苍水渊中养胎……便再也没能出来。” 拍了拍那块墓碑,老瘸腿嘿嘿冷笑道: “这里面埋着的,实际只有他的一条腿——还是被腌腊过的,这是宗门发觉他魂灯熄灭,战令堂精锐攻入苍水渊后,找到他唯一被吃剩下的部分。炼气九重天的修士肉身,对于妖精可谓大补之物,肯定要留着慢慢享受。若非如此,恐怕连这一点都剩不下来。” “呃……好恶心。” 姬若原本就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了,此时更是吓得缩到了黄昶背后。但黄昶却完全听懂了对方的劝诫,拱手行礼道: “多谢前辈教诲,弟子等定当牢记:山下妖物,万不能与山上等同。” 见他理解的很快,老瘸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没错,西昆仑山上那些妖精,其实都是被咱们驯服了的。若以为天下妖精都是那样,下山后肯定要吃大亏的。人妖殊途,彼此都视对方为食粮药饵,互相猎杀,这才是人妖之间的常态。你们在山下游历时,可不能忘了这一点。尤其若遇上连山山精,苍水水怪,那些都是特别残忍狡诈,不择手段之辈,千万别被其迷惑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拍了拍那块“杨逸之”的墓碑: “看在这位杨君给我们留下这个教训的份上,你俩给他上枝香吧。” 于是黄昶和姬若各自点燃香烛,向这位杨前辈祭拜,而姬若也终于有些明白过来: “这是让我们接受前辈经验教训,不要重蹈覆辙么?” “是啊,这里的每一座墓碑,都意味着一份惨痛经验呢。” 黄昶喟然道,他上次跟几个师兄弟过来的时候,这位守墓人是带他们祭拜了另外几座坟墓,当时也是随口说出了每个坟主的事迹——这里几万座坟墓,每一座他都能了如指掌?似乎难以置信,但看起来却好像真是如此。 对于黄昶的感慨,老瘸腿却是嘿嘿一笑: “别以为埋在这里的都是倒霉蛋。实际上,能够在这里占个坟头立块碑,还能有后辈知道他们的生前事迹,这些人就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咱们西昆仑开宗至今,陨落掉的修士何止千万!能埋在这里的百中无一,绝大多数的陨落者,根本连尸身都保留不下来。当年把墓园设于此处,有人说很快就会填满阴魂谷,现在看来,还早得很呢!” 抬手朝延伸到阴魂谷中的那片坟场示意了一下,老瘸腿又道: “修仙者之间的战斗,往往是借用天地之力,雷火之威,失败者被打个粉身碎骨,灰飞烟灭毫不稀奇。就算皮囊尚在,咱们修士每日间勤修苦练,吸收天地灵气培养出来的这具身躯,也算得上一件天材地宝了。要么被妖鬼当作食粮,要么被邪魔炼成傀儡……像你这么细皮嫩肉,容貌又出色的小姑娘么……” 他忽然转过头,朝着姬若撇了撇嘴,意味深长道: “……其用途可就更多了。” 那张丑陋面孔即使微笑也够吓人的,姬若被吓得连连后退,黄昶连忙拍拍女孩子的手臂以示安慰。之后,却听老瘸腿又正色道: “所以,你们千万要记住这一点:修士之间的战斗,死亡并不是终结。战败后失去的也不仅仅只是生命。如果你们在战斗中落到下风时,决不要指望屈膝求饶或是交出财物来就能让敌人发善心放你们一马——哪怕是你们的尸体,拿到黑市上也可以卖个大价钱的。所以无论敌人多么可怕,只有依靠自己,战斗到底才是唯一的求存之道,除此之外,别无生路。” 黄昶以前曾听纪程宣纪师兄说过差不多的话,但姬若却显然是第一次听说。小姑娘的脸色剧烈变幻,似乎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修仙界的残酷真相。不过姬若终究是个头脑清晰的女修士,虽然心理上有些抗拒,但当她的理智接受了这一切后,还是很恭敬的向守墓人老瘸腿弯下腰去,深施一礼: “弟子明白了,谢谢前辈的指点。” 见姬若开窍,老瘸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那跟我来,再带你们去看看另一个咯。” 一一三 祭拜(三) 他一瘸一拐的带着姬若黄昶二人来到另一座坟墓前,比起先前那座,这座坟茔似乎又要古老了许多,型制规格似乎也要高一些,是用玉石砌筑的封土堆,但墓碑上依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号:“宸龙子”。 ——没有生平,没有事迹,无论生前多么威风显赫,死后留在这里的,就只有一抔黄土,一块名碑而已。如果缺乏指点的话,恐怕也不会有旁人知道墓中这位是谁。 不过老瘸腿却是知道的: “这位宸龙真人,恐怕是葬在这片昆仑墓园中,修为最高,实力最强的大修士了——法元后期大圆满修为,还是剑修。曾经千里追杀一个邪派金丹,一口金光剑砍得对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终用尽手段却还是无奈授首,那叫一个霸气十足,真正是威震神洲。” “宸龙真人生前号称长胜不败,还在炼气时期便是西昆仑山所有炼气弟子的大师兄,连续几次大校检的首席优胜者。进入到最能发挥剑修优势的法元期之后更是纵横无敌,那时候神洲大陆上全都是把他当作金丹修士看待的……对敌时从不畏缩,就算对手境界超过他也照样勇猛迎战,屡屡越阶击破强敌……” 听说到这里时,姬若忍不住转头看了黄昶一眼——眼前这位也是常常玩越阶挑战的,不过人家玩的可比他大多了,法元直接干翻金丹! 而那老瘸腿似乎也觉察到她的动作,跟着看了黄昶一眼: “怎么,这小伙子也挺能打的?那可更要注意听好了——这位宸龙真人最后的下场,却是在南疆蛮荒之地,遭遇到多名上古巫族的大巫师围攻……他战斗的英勇!他战斗的漂亮!他战斗的潇洒……他死了。” “宗门后来费尽心机也只夺回尸身,但他的头颅至今还留在那里。” 拍了拍这位宸龙真人的墓碑,老瘸腿低声叹息道: “直到今日,在执事堂中好像还挂着一个任务:谁要是能把宸龙子的头颅从南疆巫族那里取回,宗门当有重酬。但这个任务可不好做,据说宸龙子的头颅遗骨是被巫族人做成了酒器,还是大巫王的心爱之物,须臾不离身的……没有金丹以上修为,压根儿没指望。” 虽然早就猜到会被守墓人拿出来作为教训述说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结局。可如此惨烈的下场,依然让黄昶和姬若两人都齐齐吸了一口气。 “这位宸龙子前辈去南疆蛮荒,是为了寻找材料提升他的本命剑吧?” 黄昶突然提了个似乎不相关的问题,老瘸腿有些吃惊的看了看他,叹了口气: “是啊,若非本命剑的品质不足,他早就进阶金丹了。剑修么,就是在进阶方面最麻烦。不过却能换来前期战力上的极大提升,很难说是优是劣。” 之后老瘸腿又要求黄昶与姬若也向这位前辈的坟茔上香祭拜,以感谢其教诲之恩——宸龙子用自己的生命向昆仑后辈们证实了两个朴素道理:好汉架不住人多,以及强中更有强中手。 “先前是告诉你们不能软弱,现在么就要说也别太强硬——“形势不好,掉头就跑”才是混江湖的第一保命诀窍。咱们西昆仑弟子在山下游历时大多数情况下是会处在优势一方,但千万别以为这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可改变的。修仙界中,实力强大而名声不显的奇人异士从不罕见。碰上了意料之外的强者,该退让时就别犹豫,只有那些善于审时度势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些。” 即使离开这处坟茔之后,老瘸腿依然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但这回黄昶和姬若却并不觉得他罗嗦了,反而各自沉思,默默咀嚼理解着对方的话语。 之后老瘸腿却又带他们去了第三座坟茔前,比起前两处的简单,这座坟墓却甚是奢华,坟头上居然镶金嵌玉,看起来华贵无比——都是上佳的仙界灵材,居然拿来造墓,也真是有个性。若非在这昆仑山宗门墓园中,大约早被盗掘破坏掉了。 老瘸腿介绍其它坟墓时都是面带尊敬之色,至少也比较严肃,唯独到了这边,却是面带鄙夷,呵呵轻笑不已: “下面躺着的这位老兄……嘿嘿,每次到这里我都忍不住想笑。他的死因说起来非常简单——大家一起去寻宝,宝贝找到了,可也招引来了强大无比的守护怪。大伙儿全都丢下一切轻装逃跑,唯有他死抱着一大堆好东西舍不得丢……于是就躺到这里来了。” “后来宗门便用那些他宁死都不肯丢弃的宝物修了这座坟墓,也算是满足了他的夙愿。” “不要舍命不舍财?” 黄昶立时明白了老瘸腿带他们过来的用意,而后者也点头称是: “是啊,要财还是要命?按理说没人会选错吧——希望你们也都不要选错才好。” 于是黄昶和姬若都低头受教,并且上香祭拜。而老瘸腿紧接着又带他们去看了第四座,这座却是最新的,而且坟头低矮,封土简陋,明摆着里面埋的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埋在这里面的,却是和你们一样的一位蓝衣弟子。就是上一批的,没准儿你们作为青衣弟子时期还见过他。我记得他那时候也是专程过来祭拜先辈,听我说了半天的经验教训,听得倒是认真仔细。可随后不久,在一次下山游历中便丢了性命,自己也躺在这里受人祭拜了。” 老瘸腿站在这座坟头前,脸上显出颇为无奈之色: “宗门要求你们过来听我罗嗦,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可终究还是防不胜防——他是被一群凡人所杀!可笑吧?堂堂修仙者,还是达到了炼气中期,神识可以外放的,居然还会死于凡人之手。” “事后分析原因,倒也找出了一大堆。说什么轻敌大意,以为是凡人便无能为,让敌人找到了机会……等等。但其实在我看来,他之所以会丧命,却是因为太拘泥于宗门规矩了。” 一一四 祭拜(四) 看着黄昶和姬若迷惑不解的表情,老瘸腿忽然问道: “自从拜入宗门起,你们的师兄师姐肯定多次告诫过你们,即使修炼了仙术道法,掌握了非凡之力,可在没有彻底脱胎换骨,修成法元仙体之前,你们终究还只是肉体凡胎。所有能够杀死凡人的手段,对你们也都能起作用——这句话听说过吧?” “是。” 见黄昶和姬若都点头,老瘸腿又哼了一声: “而你们能被允许下山,宗门规矩,想必也都读熟记住了?” 这本就是下山条件之一,黄昶和姬若当然点头称是,但老瘸腿随即就冷笑了一声: “瞧,这就是宗门规矩的矛盾之处了:一方面,时刻不忘告诫我们说,咱们还是肉体凡胎,并不能无视凡人的威胁。另一方面,却又丢不下昆仑名门正派的架子,在门规之中严格约束了昆仑弟子向凡人出手的条件——‘除非能确定是敌人,否则不得主动对凡人使用法术’——门规里这一条往往便让低阶弟子进退两难哪。” 拍了拍墓碑,老瘸腿叹息道: “他当时是去协助地方官府剿灭一伙山贼,因为事先已经查明对方中间并没有修士,以神念灵觉感应后,也证明对手确实全都是寻常凡人。因此便存了松懈之心,没有先出手,而是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去试图劝降——谁知道那伙山贼乃是叛军转成,用的还是军旅手段。将他诱近后便以数台巨弩攒射之,尽管他当时已经祭起一面符盾护身,却也抵挡不住,后来找到尸体时半边身子整个都被击碎了。” “要是多上几面符盾也许就能保住性命了吧。” 黄昶听到时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他作战也是非常依赖符盾的,老瘸腿则嘿了一声: “也许,但起手就直接丢个引雷符或是连环爆炎之类大咒法下去,解决起来更简单,可惜他没这么做。” “不是说门规不允许吗?” 姬若也忍不住开口,老瘸腿叹了口气: “所以才说他过于拘泥了,这么多年下来,宗门执法堂早就没那么死板了。其实他若先出手,哪怕将对方全杀光,执法堂也根本不会有丝毫加罪。你们以后若遇到类似情况,千万记得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该出手时尽管出手,宗门制定规矩,不是用来绑住你们手脚的。” “另外,还有一个教训便是——绝对不要忘乎所以,觉得自己会一点法术就当真成万人敌了。人间劲旅,军阵之威,触白刃,冒流矢,义无反顾,足不旋踵,气势阳刚猛烈之极。若是阴私邪祟之法,在军旅面前甚至可能无效。你们所学的天地五行,纯阳正法要好一些,但在没有真正修成法元仙体,只是肉体凡胎的时候,面对大批凡人军队,最好还是退避三舍为上,别去跟人间军队硬碰硬。” 老瘸腿说完这番话,便又示意黄昶和姬若向这座坟墓敬香祭拜,以牢记这位蓝衣同辈的教训。 之后,在带他们走向另一座坟茔的路上,似乎是觉得这位面容恐怖丑陋的守墓人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可怕,姬若居然向对方主动提问了一个与当前之事无关的问题: “老前辈,你身上的伤是没法子医治么?我这里有很好的疗伤药,阿昶哥哥也很善于治疗法术……” 老瘸腿颇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哈,小丫头心肠倒挺好。不过多谢啦,我这并不是受伤,也没有医治的必要。” “啊?” 姬若有些不解,难道这瘸腿也有天生的?可就算是天生残疾,在仙术道法之下应该也不难治愈啊?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老瘸腿又说道: “天地有灵,我们为宗门所做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干犯天和,故而自愿受此天残地缺之报,以免在其它方面倒大霉……现在说了你也不明白,以后就懂了。” “为宗门看守墓地也会有报应?” 姬若果然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但黄昶却忽然有点领悟过来,他看着老瘸腿的眼睛,试探性的问道: “天师堂?” 老瘸腿先是一愣,随即嘿嘿干笑了两声: “小伙子知道的倒挺多……不过这还不是你们蓝衣弟子该知道的事情,所以别再多问,等你升为白衣真传,或是在宗门中有具体职司了,自会了解。” 直到离开墓园很久之后,黄昶还总是回想起老瘸腿当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 此后整整一天时间,守墓人老瘸腿都带着黄昶与姬若两人在墓园中穿梭游荡,向他们一个一个述说那些埋藏在坟茔之下的往事。姬若原本是很紧张的,到后来却也渐渐习惯。并且完全明白了宗门要求弟子在首次下山之前,必须来此祭拜过的一片苦心。 而已经来过一次的黄昶当然更能理解——这是在传授他们江湖经验呢,标准的上岗之前突击培训模式。只是在他看来形式还略显简陋,完全靠老瘸腿的口头教导,将来老头儿不在这里了,还能有别人知道这些事迹吗?还会有人这么详细的说给后来人听吗?为啥不弄本教材将这些经验教训总结之后,在平时就系统传授给弟子呢? ——作为昆仑掌教的弟子,也许应该再去向师父提出些合理化建议? 在回去的路上,黄昶难免又想了许多,而姬若的念头就要简单一些——经过这一天的祭拜,她听到,学到了许多新的知识。而且,下山的最后一道障碍也没有了。 “阿昶哥哥,我们明天就下山好吗?” “只要大家都做好准备就行。” 黄昶笑吟吟答应着女孩子,引起后者一阵欢呼: “下山!终于能下山啦!” 此时黄昶正站在彩云绫所化之七彩霞云上,与姬若一起飞行在空中,闻言不觉就朝云层下方,昆仑山下的世界看去。尽管云层还是很厚,只偶尔从云朵缝隙之间露出一点大地轮廓,依然可以充分感受到那种广阔无垠。 黄昶自己是早就下过山的,但他也完全能理解到姬若的兴奋之情——数年苦修,终于能够以修仙者的身份返回到那片大地之上,当初的那份激动情绪,他永远都不会忘怀。 ——人间,我来了! (第二卷终) 一 驱鬼(一)(求订阅!求月票!) “……呜呜呜,大师兄,我好害怕,我跑不动了!” “不能停!小师妹,快跑!千万别回头!” 天上没有月亮,仅有几点黯淡星光在闪烁,漆黑崎岖的山道之上,一个红衣少女正跌跌撞撞的疯狂奔跑着。她的一只手臂向前探出。沿着手臂方向看去,她的大师兄正用力拖拽着她,在山道上艰难前行。 但无论她跑得有多快多远,耳中却隐隐约约的,仿佛始终能听到来自后方的呼唤声: “……小师妹,不要一个人跑啊……我们来啦,等着我们啊……” 惊恐,紧张,害怕,以及迄今仍然不敢相信等种种情绪,仿佛一张绝望的大网,深深笼罩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呜呜……大师兄,后面的那些师兄弟,他们真死了吗?大家本来都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短短七八天之前,一切都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们还都是来自某一个小小江湖门派的同门师兄弟。这位小师妹作为其中唯一的女孩子,又是师父的独生爱女,自然是从小便宛如众星捧月一般,一直独享着大家的关心与爱护。又与入门最久,功力最高,英俊潇洒的大师兄之间暗暗的有一份隐约情愫在,在初具情怀的少女眼中,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美好。 这个门派很小,其实就是一位退隐的江湖人在十多年里,陆陆续续收下七八个当地山民中比较有天赋的孩子,慢慢形成的一个小团体。这位江湖人本身只是凡人武者,但在以前的江湖游历中倒也学过几手仙门术法,若是不惜损耗自身精血,倒也能施展出一些寻常凡人做不到的仙家手段,在这个偏远荒僻小地方便很让人景仰了。 于是随着时光推移,这个无名小门派在附近一带也慢慢有了点声望,周边村镇上若有麻烦,便常常来寻求他们的帮助——当然不是无偿的。小地方么,也不可能有多大麻烦,无非是村落之间争水争地,调解一下,若偶尔有盗贼匪帮流窜过境,协助村民守御或捉拿……等等,不过如此。 而在不久之前,听说此地的山林之中出了妖怪,人们都很惊慌。但消息传到这些练过武功的少男少女耳中,却又是另一种感受——在这个存在着仙神妖鬼的世界中,各种有关仙人和妖怪的故事永远是年轻人的最爱。而在所有此类故事的结尾,经历者总是能够取得胜利并且获得许多好处。一个妖怪,对于凡人来说,意味着恐怖和危险,但在那些传说故事中,这不正是主角们发现宝藏,踏上仙途的开始吗? ——这些阅历不足的年轻人还没意识到:那些能够经久流传下来的故事,多半都是经过一定程度艺术加工,符合世人喜好的。而世人们总是喜爱美好结局,而讨厌悲剧。那些掩埋在故事之下的真实,未必就象他们所听说的那么美好。 虽然作为老江湖的师父拒绝掺和进此事之中,可抱着“有可能撞上仙缘”的想法,这群年轻人还是瞒过师父,悄悄找上了武功最强的大师兄——这几年由于师父渐渐年老,不常出门,很多时候都是由大师兄带领。大师兄入门最早,实力最高,武功上已经得了师父七八分真传,也学了几手仙家道法,在这些年轻师弟们眼中,大师兄的形象早已和师父相差无几了。 平心而论,这群年轻人之所以会如此自信,其实也不是那么完全没道理——从前在师父和大师兄的带领之下,他们亦曾经处理过不少此类超自然事件。包括协助村民驱赶作祟的狐妖,超度迟迟不肯离去的阴灵等等,他们甚至还与一个天然凶穴中养出的白毛僵尸战斗过,并最终用火把将其焚烧消灭。 妖魔鬼怪都见识过了,也不过如此。这里是秦山郡,大周王朝的腹地,距离王都镐京城都不太远的!在这种人烟稠密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强力妖魔出现——他们头顶上可是有昆仑仙山在罩着呢。真有什么大妖恶魔,昆仑山上肯定直接派仙师来处理掉了。 于是,在一众年轻师弟的撺掇之下,尤其是小师妹也在其中,连撒娇带闹腾的坚决要求,一向沉稳的大师兄终于松口。带领大家来到此地,打算尝试着降妖除魔。就算不能成,好歹也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妖怪是啥样,权当增长见闻也好。 起初一切都平淡无奇,他们一路寻到这里,据说就是妖怪出没的荒山,不过在入山搜索之前,小师妹的身体不太舒服。于是体贴的大师兄为她在山脚下寻了一处废弃农家小屋,让她在此休息,而自己带着师弟们进了山。 这一去就杳无音信,直到七天以后的今晚,他们终于回来了,然而却聚在门口不肯进来,只是七嘴八舌的哭喊着: “师妹!大师兄死了,他被妖怪吃掉了!” “大师兄死的好惨哪!小师妹,快出来跟我们走吧,再不走,妖怪就要追来啦!” “出来啊!小师妹,快出来啊!” 乍闻噩耗的女孩子几乎被吓懵了,六神无主之下,正想要走出门去,却忽然听到后窗有人在猛烈拍击,她回头一看,登时又被吓了一大跳——师弟们口中已经死去的大师兄正站在窗前,满脸焦急的看着她。 “大师兄!你回来了?” 女孩子赶紧跳过去,刚想问为什么师弟们会说他死了?却见对方竖起一根手指: “嘘,小声些,别惊动了它们。” “什么?” 女孩子愕然,大师兄却指了指前门,正被敲得砰砰作响的薄门板: “那些东西……生前是我的师弟们,可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小师妹,全都死了!” 似乎永远镇定潇洒的大师兄忽然哭了起来,还不敢高声,只能是低声抽泣: “那妖怪非常厉害,比我们以前遇到的根本是天差地别。师弟们一下子就被杀死了,我也差一点就……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二 驱鬼(二) 大师兄那向来英俊的脸上如今满是血污,眼眶更是青黑一片,看起来十分吓人。再加上说出这一番话,更是让小师妹被吓坏了: “那它们怎么……” “今天是头七还阳,所以它们才能出现在这里。不过这房子被我施过法,它们暂时还进不来……” 被这么一提醒,小师妹这才想起来——先前大师兄在临走之前,用所学的一些道术在房子周边布下一道屏障,说是可以防止阴鬼邪祟侵入的。这时候抬眼看去,果然看见沿墙根一圈,当初大师兄洒下的雄黄粉末和艾草灰桃木炭等等都在发光。尤其门口那一片,更是嗤嗤燃烧着,一度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来——但随着那些粉末的快速消耗,这光芒正在渐渐减弱。 “……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小师妹,赶紧跟我走,我们逃出山去,只要天亮以前没被它们追上,天一亮就不怕了!快爬出来,快啊!” 女孩子六神无主,而门外的呼唤声则愈发强烈: “师妹,师妹,大师兄死了,快跟我们走啊!” 与之相伴的,便是那扇破木板门被砸得框框乱响,愈发摇摇欲坠。而门前驱邪粉末所发出的光芒则越来越暗。终于,在最后闪耀了几下之后,那光芒骤然消失,而板门也轰隆一声倒塌下来,显露出围拢在门前的憧憧黑影。 也许是因为墙边还有一些粉末,那些“东西”并没有敢直接冲进来,但已经有七八只手臂迫不及待的伸进门洞胡乱抓拽着。黑色剪影逆光透射进来,飞速逼近到女孩身边,仿佛一个恐怖的巨大怪物,正要将她给吞噬掉。 “啊!” 女孩不能再犹豫,也没什么好选择的余地,只能快速从后窗爬出去,才刚一到外面就被大师兄抓住了手腕,接触的地方一片冰凉。 “快跑吧,师妹,快跑!” 女孩子爬出窗时跌了一跤,但几乎是立刻便被大师兄拽了起来,硬拖着她逃离开这座小屋。只差一点点,衣服便要被从那窗口中伸出的手臂拽住了。好在终究化险为夷,她连爬带跑的脱离开去,沿着小路向前狂奔。 ………… 回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一幕,女孩子心中又是惊恐,又是委屈,可是连续奔跑了半夜,她已经精疲力竭,连哭泣的体力都快没有了。脚下更是早就稀软如泥,一步一拖,若不是被大师兄硬拽着,根本不可能再向前走。 “大师兄,歇一会儿吧,你带我跑了这么久,也该累了。” 大师兄却并不回答,只是闷头拽着她向前走。女孩子忽然注意到周围景象,觉得不大对头——那农夫小屋是在山脚下,可怎么感觉越走越高了?虽然星光黯淡看不清周围,可至少能感觉到丛林愈发茂密,怎么也不像是出山的样子啊? “大师兄,我们在往哪儿走啊?这好像不是出山的路啊!” 前面却没有应答声,只是手上感觉传来的力道愈发大了。女孩脚下一软,差点要摔倒在地,但前面完全没停下的意思,依然在继续用力把她往前扯,感觉完全就是不顾死活,生拉硬拽的架势。 “大师兄,你弄疼我了!先停一下啊!” 女孩子叫嚷着,想要把手臂抽回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感觉就像是被个铁箍套住了一样。女孩子愈发惊慌,心头浮现出许多不好的想法,失神之下,无意中低头看了一眼地面…… ——脚印!地面上为什么没有脚印?再转头看看后面,只有一双小小的,她自己的脚印子!只有一个人的!难道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山道上跑?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刚才的景象——外面很暗,可大师兄在窗口的时候,自己为什么能看清他的脸?因为窗子下面的驱魔粉末也在发光!而且自始至终,大师兄也没进屋!没能越过他自己当初设下的防线! 女孩子的心跳急剧加速,几乎要从胸腔里蹦跳出来。她毕竟是江湖人之女,从小练武长大,关键时刻,还是稍微定了定神,行功运气,用力一拔,总算把胳膊抽了回来。低头一看,手腕上果然被捏得青黑一片,呈现出一个黑漆漆的手掌印子,更有一股浓厚腥臭味道扑鼻而来。 脱离对方掌握,女孩子当然就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那模糊身影,带着哭腔喊道: “大师兄,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后面那些师弟都死了,他们却都说你死了,到底是谁在撒谎啊?” 夜色中,对面那人影依然没有回应,但却也停了下来,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阵夜风吹过,对面那人影忽然宛如水波一般晃动起来,而女孩也感觉心中渐渐发凉,直至冰冷彻骨。 ………… “嘎,嘎,笨蛋女人,难道还猜不出么——它们都没撒谎,他们其实都早已经死掉啦!” 忽如其来的回答声音并不是来自前方,而是从旁边黑黢黢密林中骤然传出来的,听高度似乎还在树上,女孩子惊慌的朝那边看了一眼,却也顾不上多想——这一晚上的无数变故已经让她变得麻木了。 然而在对面,那位大师兄的反应却要激烈许多,不但嗖的一下子跳起来,更向林中吼出了一声活人不太可能发出来的尖嘶: “有妖气!又是一个妖怪?” 林子里那位却嗤笑一声: “你都已经变成鬼了,也没剩下什么能被妖怪吃的了……还怕个毛啊。” 在这通嘲笑之后,林子里却又安静下来,半天没有声音。而那位大师兄在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后,终于又转过头来冲着女孩子——只是脑袋转了过来,身体完全没动,就这么背对着她直接飘到面前。脸容也变得青面獠牙,尽显恶鬼本色,似乎是被揭破以后便懒得伪装了: “小师妹,跟我走吧,反正你是跑不掉的,与其便宜它们,不如让我在大王面前立上一功,也算是全了我俩多年情意。” 三 驱鬼(三) 女孩尖叫着转身逃跑,而已经显出鬼魂本相的大师兄则不慌不忙跟在后面飘着,似乎并不急于追上她,而是嘿嘿冷笑不已: “没用的,小师妹,后面是那些师弟们,落到它们手里,你只会更惨。我好歹还能把你完整的送到大王面前,它们可是急于抢功,把你撕开来一人分上一块也是肯的。” 在由于恐惧而生出的最后一丝体力支撑之下,可怜的女孩一边哭着一边跌跌撞撞朝后跑。但在拐过一段弯路之后她却忽然惊叫一声,无力瘫倒在地,丧失了最后一丝希望——对面,一大波黑乎乎影子正在靠近,离得老远便伸出七八只手臂迫不及待抓过来,正是那些死去的师弟们! “嘿嘿,我说的没错吧,师妹,被它们抓住可惨啦。” 后面,大师兄的鬼魂依然冷笑着慢慢逼近,而前方那群师弟鬼魂也在喊叫不已: “小师妹,跟我们走吧!” ——不过最终,却还是从旁边树顶上传来的声音,盖过了所有阴魂的啸叫: “嘎,嘎,有我绿……波波大爷在此,谁敢跟我抢活人!” 嚣张的宣言让前后两批鬼魂都愣了一下,都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而随着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发言者终于出现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颗树上,看样子似乎是只鸟,身躯并不太大。但会说人话的鸟,显然不可能是普通种类。 不过鬼魂们也发现这只鸟体型并不大,估计纵使为妖实力也有限,便没再多加理睬,仍继续朝目标逼近过去。然而这位“波波大爷”并不是在虚张声势,在发现这些阴鬼竟敢不听它的警告之后,便立即采取了行动。 只见它站在枝头,昂头挺胸,还深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了一个超级女高音般的姿势,然后…… “……喔!……喔!……喔!” ——居然是标准的大公鸡报晓之声!有道是“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这公鸡一打鸣,天就必然亮,多少年已经成为定势,深深烙印在所有阴魂的本能之中。这三声鸡鸣,顿时让那些鬼魂中断了一切行动,嗖的一下子化作黑气,迅速散入丛林之中——它们必须要在被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之前,躲入到阴暗无光处,否则便会被阳光烧灼消亡掉。这是不可违抗的铁律,也是所有阴鬼之属最大的弱点。 那女孩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刚才还群魔乱舞的周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她奇迹般的从死里逃生了!但女孩子依然全身酸软,瘫坐在地上半响动弹不得,直到那只鸟扑刷刷飞到她面前——这时候才看清楚,原来是只毛色漂亮的大鹦鹉。 “我说,笨女人,赶紧逃啊。我能学公鸡叫唤,可叫不来天亮啊,等一会儿那些恶鬼发现受了骗,马上就会赶回来的。” 这只名叫波波的鹦鹉说话口气倒是老气横秋,但声音其实还挺稚嫩,看外表也象只半大雏鸟,所以它的话便没什么说服力——那女孩子依然无力瘫坐在地上,只淡淡扫了它一眼: “你也想要吃我吗?小鹦鹉?” 鹦鹉呸了一声: “我还怕你们人类吃我呢……我已经不小啦!妈妈允许我下山啦!……诶,见鬼,跟你说这些干啥,快跑啊,再不跑我可真没法子救你啦。” 这是今天晚上第三个喊她快跑的,而且摆明了是只妖怪。不过女孩子心中却莫名生出一种信赖感,她苦笑一下,捡起一根枯树枝,用力撑着站起身来: “好吧,那我就再跑……跑掉跑不掉都是命了。” 她的鞋子已经跑丢了,脚也磨破了,但女孩依然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山下走去。那只鹦鹉忽前忽后的在她头上盘旋,时不时的还呱噪几句: “嘎,嘎,快点呀,你这哪叫跑啊,不要说恶鬼了就是乌龟都能追上你啊……” 那女孩子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已经耗尽了体力的她再怎么也不可能加快速度,只能用这种慢吞吞的速度向前走。但女人天生的八卦心思在这种环境下居然还能保持,于是她忽然抬头,问了波波一个问题: “你明明是只鹦鹉,为什么总是嘎嘎叫?那是老鸹子的叫声啊。” “诶,小时候不懂事,跟着隔壁乌鸦老大学唱歌,后来改不过来啦。” 这回答让处在重压之下的女孩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笑声刚响即收——前方道路上,以大师兄为首,那一群凶鬼恶魂再次挡在了路上,正恶狠狠瞪视着他们。 小师妹抬起头,看着鹦鹉: “你还有办法赶走它们吗?” “没啦,见鬼,回来这么快……这回可真是活见鬼了。” 鹦鹉波波很诚实的回答道,女孩子闻言倒也并不怎么失望,只是惨笑了一下: “看来这就是我的命了。” 而对面那些鬼魂似乎也觉得稳操胜券,在齐齐发出一阵阴森恐怖的尖笑之后,又七嘴八舌喊道: “小师妹,不跑了吧,跟我们走吧。” “我们本就是一起的,以后还要在一起啊!” 只有那大师兄恶狠狠盯着鹦鹉波波,口中发出如毒蛇般的嘶嘶啸声: “贱鸟,有本事别跑,待会儿大王来了,一口就把你吸进肚去!” 然而那只鹦鹉却居然表现得比它更加嚣张: “刚才跑了也就算了,还敢回来?你们现在跑都来不及啦,白痴笨鬼!知道本大爷为啥陪你们玩这么久吗?能收拾你们的人来啦——黄八,出来!” 无比自信的语气再次令那些阴鬼感到恐惧,但在它们提心吊胆的四顾一周后,却发现周围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这让阴鬼们回想起刚才被三声鸡叫吓得落荒而逃的狼狈,顿时个个都怒火万丈。 “死贱鸟,还敢骗人!” “我是活的,你们才是死的!再说也没骗人,要骗也是骗鬼……黄八,黄八,你们怎么还没到?再不过来我可管不了啦!” 四 驱鬼(四) 俗话说骗鬼都骗不到第三回,这次不管鹦鹉再喊什么,那些鬼魂也不予理会了,纷纷呼啸着朝真正目标——那已经无力行动的女孩子扑了过去。包括那只可恶的鹦鹉也没放过,那大师兄便恶狠狠扑过去想拽鹦鹉尾巴,尽显厉鬼本色。 鹦鹉波波虽然挂了个妖怪名号,论实际战斗力却是标准的战五渣。不过它却深谙“好鸟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看见阴鬼朝它扑过来,翅膀一扇扑刷刷便上了天——若不是仗着能飞会窜,它也不敢跑到一群恶鬼面前挑衅。 但女孩子已经完全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等死了。不过,正如所有的故事情节里一样——关键人物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出现。正当这边几乎陷入到绝境时,从旁边山头上,又一个大黑影子无声无息贴着树梢滑行过来,张开的翅膀同样仿佛飞鸟,但体型可比波波要大多了。 “哈,总算及时赶到!” 长笑声中,那影子一直滑行到了女孩头顶上,双翅一敛便直接从空中掉落下来,似乎完全不惧阴鬼扑身。女孩心中暗想大概是那只小鹦鹉的长辈来了,大妖怪总比小妖怪强些,只是不知道会不会也想吃了自己。 不过随即她便愣住了,因为落下来的竟然是个人,只是背上披着一件三角形的奇怪斗篷而已,还有用金属制作的支撑架张开,使之看起来像是一只始终展着翅膀的大鸟。 ——黄昶特制的滑翔翼符器再度立功了。 ………… 那些阴鬼来势凶猛,很快便咆哮着扑到了女孩子面前——也就是被黄昶所挡住的位置,这些已经失去了人性,只知道杀戮的恶鬼们嚎叫着朝对方伸出手爪,意图将这个胆敢挡住它们去路的家伙撕碎。然而黄昶却不躲不闪,也没做任何招架动作,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阴魂的攻击。 ——确实没必要在乎,无论那些鬼魂扑击的多么凶狠,在黄昶身上先后亮起一道道白光,与此同时还伴随着“砰砰”之声,每一声响,便有一道阴魂被弹飞出去,根本连靠近那人身边都作不到,更不用说伤害对方了。 “咱们昆仑弟子的身份令牌,在对抗鬼魂方面果然是有奇效。” 黄昶意态从容的注视着那些阴魂,看它们持续不断向自己发动着完全无效的攻击,心下不由想起那位宗门长辈的提醒——他的身上穿戴了不少防护类符器,但并没有防护鬼魂攻击的,因为完全没必要了。想当初他们在领取西昆仑正式弟子令牌的时候,乃是由天工堂的前辈亲自前来查验他们的身体状况,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条件,精心为他们单独制作的宗门玉牌。而在把成品发给他们之时,那位前辈曾经十分自傲的说过:只要把这身份玉牌佩戴在身上,西昆仑弟子至少在炼气阶段,就绝不会受到阴魂厉鬼的伤害。 当时他们还只是些青衣弟子,对这句话没什么感觉。但后来,随着技艺不断提升,接触到有关鬼魂之事越来越多,对于这句话的感触便也越来越深。修仙界中很多祸事都是由于阴鬼作祟引起,而昆仑弟子在对付鬼魂方面向来极占优势,其中起最大作用的,便是他们身上所佩戴的西昆仑弟子令牌了。有这件宝贝戴在身上,凶鬼恶灵最常见的附身,夺舍,致幻,迷魂等等手段全都失效,货真价实的诸邪辟易,万鬼不侵。而像这种低级鬼魂,根本连靠近都难。 此时看到那些阴鬼坚持却又徒劳无功的一再往他身上撞,黄昶心中毫不担心。西昆仑弟子令牌乃是法器级别的宝物,在防御阴鬼方面更有独特效果,这帮刚刚从死人转化出来的新魂嫩鬼,哪怕耗尽力量也不可能威胁到自己。 当然他也不想毫无作为的任凭对方攻击,于是在稍稍考虑了一下该采取何等手段之后。黄昶手掌在腰间一抹,掌心中出现一面小小铜镜,他将这镜子朝对面那些鬼魂晃了一晃…… 从铜镜中爆发出一片宛如太阳般的光芒,对于活的生命没什么影响,最多不过晃一下眼睛而已。但对那些鬼魂来说,这道如同太阳的光芒却比任何武器都要恐怖。在“嗤嗤”的烧灼声中,那些鬼魂全都发出了惨声嘶嚎。随即便再一次四分五裂,象刚才听到波波模仿鸡叫时一样,化作道道黑气朝树林中遁去。 不过黄昶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跑它们,借着铜镜光芒之力,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朝着那些鬼魂方向轻轻一点,同时口中低低的喝了一声“定!”那些阴魂顿时全都被固定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于是,就在这短短一瞬间,那些刚刚还活蹦乱跳,杀意十足的阴鬼便再也动弹不得,完全陷入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修仙者掌控天地灵气的本事一样可以用来操控阴鬼之气。如果鬼魂还保持有自己的神智,这种操控就很难生效。但当它们自己改变形态,主动分解成为最基本的阴灵之气时,这种操控就立刻显出效果来了。 “它们……完了?” 那个被追杀了整整一夜的女孩一时间还不敢相信危机至此解除,直到黄昶朝她点点头: “嗯,没事了,姑娘,至少这几个伥鬼是威胁不到你了。等到天一亮,被太阳光一照,它们就将从这世上彻底消逝掉。” 这话反而让那女孩伤感起来,她看着那些隐约还能辩认出生前容貌的阴鬼,忍不住又低声抽泣道: “梁师兄,齐师兄,还有小孟师弟,我们关系一直都是顶好的。还有大师兄……为什么突然之间就……” 看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子,黄昶叹息道: “因为它们并不是自然形成的鬼魂,他们被妖怪所害,其实并没有开启自身灵智,只是被彻底控制了,他们身不由己。” 轻轻叹了口气,黄昶将手中铜镜递给那女孩子: “你自己看看吧……” 五 驱鬼(五) 新的一个月,依然是万字更新!求月票,推荐票,求订阅! ------------------------------------ 女孩怯生生接过镜子——黄昶的这面“印符宝镜”法器除了最主要的转印符咒功能之外,也多少保留了一些大多数镜类法器所必备的破除幻术,去伪存真能力——透过镜中看去,可以看到那些阴气形态的鬼魂又与她先前肉眼中所见大不相同。只见在一团团漂浮不定的灰黑色雾气之中,隐约显现出她那些师兄弟们的面容…… 但和肉眼中看到的凶神恶煞不一样,在法镜中呈现出来的鬼魂却是充满了痛苦与悲伤的表情,其中大师兄的脸孔更是一直在朝她大喊大叫,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却能隐约辨认出似乎是“小师妹快跑”的口型。 然而这些阴魂却被一道道黄黑相间的纹路束缚着,无论它们在其中怎样痛苦挣扎,那些纹路都牢牢将其约束住。又过了片刻,仿佛是嫌这些阴魂挣扎得太厉害了,那些纹路骤然收缩,一瞬间将所有鬼魂阴气统统强行集中起来,幻化成为一只巨大的老虎头形象,冷冷看了女孩一眼,随即仰天咆哮。 虽然并没有真正的声音,女孩子却依然感觉听到了一声震慑神魂的虎啸,脑袋里仿佛一下子炸裂开来。她惊叫一声,手中铜镜失手掉落,不过黄昶在旁边随便招了招手,铜镜便又自动飞回到他手中去了。 “看见了吧?” “那个就是……妖怪?” “是啊,一只实力强大的虎妖。虎妖天生就有控制伥鬼的能力,而这只……显然更擅长于此道。” “那您……还能救他们吗?” 女孩子看着那些仍然被黄昶以控灵之术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的伥鬼幽魂。知道这些师兄弟都已经遇害,而且是在妖鬼操纵之下才来诱骗自己,先前的怨恨早已消失无踪,转而又为他们担心起来。 黄昶看了女孩子一眼: “如果你是指让他们重新复活的话,我没这本事。但如果能将那虎妖击杀,解除掉它对这些伥鬼的控制,那么它们至少还能去转世投胎。” 听到这句话,女孩犹豫了一下,之后便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说道: “要不,请仙师您把大师兄放开,让他带我去找那个虎妖吧,您可以悄悄跟在后头……一定要除掉它!” 这句话显然出乎了黄昶的预料,他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这个女孩,微微一笑: “勇敢的姑娘,不过没必要了。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座山上也容不下两个妖怪。这里既然出现了陌生妖怪的气味,就一定会把那只老虎引过来。” 说着,黄昶伸出手臂,让鹦鹉波波落在他的肩头——虽然波波只是一只幼年期的小妖,可毕竟还是妖精。就好像任何动物都会有体味一样,妖灵精怪之属,也免不了总会释放出特有的妖气。 而在另一个强大妖怪面前,这种陌生妖气无疑代表着挑战。碰到了就肯定要去干上一场,要么吃掉对手或是迫使对方屈服于自己,要么自己被击败,再无其它选择。 ………… 一阵微风吹过,空气中隐隐带上了一丝腥味。黄昶抽了抽鼻子,冷笑一声: “瞧,这不是来了。” 他的手掌轻轻在腰间乾坤袋口部抹过,于是和刚才取出宝镜法器时一样,一根足足有鸭蛋粗细,遍体闪耀着符箓花纹的精钢棍棒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这棍棒符兵所用钢料极其扎实,全重足足有好几百斤,一般人恐怕连举都举不起来。就算不考虑上面所附符咒的威力,单单这根钢棍本身便是一件恐怖杀器了,若非黄昶内功深厚,力量超群,压根儿就施展不动。 不过这根棍棒的尺寸,长短,重量,原本就是黄昶根据自身条件量身定做,当然也是按照最能让他发挥出自身实力的标准来做。所以这才是黄昶最爱用,最趁手的兵器,只是以前没有乾坤储物袋,携带不方便,现如今可就没这问题了。 风渐渐大了起来,有道是“云从龙,风从虎”,山中忽起这种恶风,必然是有猛兽出没的前兆,而弥漫在风中的浓烈腥臭味道和强烈妖灵气息,更让这风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妖风”。黄昶示意那女孩子躲到边上一条石缝中,并告诫她待会儿尽量隐藏好自己,别被战斗波及到遭了池鱼之殃。又让波波飞上天去暂避一时,而他自己却站立原地不动,反而微微闭上了眼睛,放弃不可靠的视觉,转而以神念灵觉监视四周。 夜间的山林中一片寂静,连惯常听闻的鸟雀鸣叫声都没有,只有在他头顶上盘旋的那只小鹦鹉还在嘀嘀咕咕,另外就是躲在边上石头缝里的那个女孩轻轻发出的啜泣声。 而在黄昶的神念感应之中,四周围则是一片混沌,同样也只有鹦鹉和那女孩两处位置显示出有生灵存在的迹象。但黄昶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老虎最擅长隐蔽捕杀猎物,虎妖多半也是如此。他暗暗运起护身功法,又将神识尽量铺散开去,随时准备好遭遇突袭。 又是一阵腥风吹过,黄昶心头忽然警兆大起,修仙者特有的危险直觉告诉他,攻击已近在眼前,但无论目光还是神念之中却依然一无所觉。这让黄昶心头有些摸不着底——他的阅历毕竟还是浅了些,在西昆仑山上武斗场中赢得再多,也不能增加与这种真正妖魔作战的经验。遇到从没经历过的现象,难免感到紧张。 正在暗自疑惑时,耳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那声音震慑心魄,似乎不是被耳朵听见的,而是从脑袋里直接迸发出来一般。然而更让黄昶感到惊讶乃至于恐惧的是,这响声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绝对不会有这种声音的…… “嘀——!” ——这分明是一辆汽车在狂按喇叭的声音!黄昶愕然睁开眼睛,只见一辆校园大巴车正向着自己迎面冲来,司机那仓惶的表情,疯狂拍击方向盘的动作,以及丝毫不减的车速,说明这辆车应该是连刹车带转向系统全部失灵,已经完全失去控制。 而黄昶在这一刹那,唯一的动作却是转头看向旁边——刚刚被他奋力推开的那两个小孩子都已经安全了,自己的牺牲总算有所回报,不是白送死的……这一瞬间,黄昶心头居然只感到宁静喜乐,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等待着,等待迎接这属于自己的命运——他前一世的命运。 六 斗妖(一) “嗡嘛呢——阿昶!” 就在黄昶迷迷糊糊,感觉似乎又回到他上辈子为了救人而不幸牺牲的最后一刻时,一声佛门禅唱,以及来自挚友的呼唤终于将他从恍惚中叫醒。却是刚刚赶到这里的吴大牛眼见势不妙,赶紧大吼了一嗓子,吴大牛所练的“佛门六字真言”本就有破幻驱邪之功效,这一嗓子吼出来,黄昶头脑顿时为之一清。 头脑清醒了,眼前幻觉自然消失,什么大巴车小孩子全都不见,只有一根黑黄相间的九节钢鞭扑面而来,眼看着就要砸到自己头顶上! “嘡!” 关键时刻,平日里在大量格斗拼杀中所养成的战斗本能总算发挥出作用,尽管黄昶脑子里还有些糊里糊涂的,手中精钢棍棒却是毫不停留的迎上去,将那口钢鞭给招架住了。鞭棍相击,发出震天巨响,手臂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也将黄昶震得连连后退,几乎都要站立不住。 然而这巨响与震动也终于将黄昶彻底惊醒,他面前出现一只巨大的老虎头,但这只老虎头却是长在一具无比壮硕的人型躯体上,而紧握在对方手中的九节钢鞭正是刚才差点要了他命的凶器。 “竟然是化了形的虎妖!” 黄昶心头顿时巨震,人为万物之灵,身体脉络穴窍皆暗合天数,成仙得道的机会最大。那些出生时并非人类,而又在种种机缘巧合下获得修仙之法的妖灵,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往往便会化成人身继续修炼,这样更加符合天道,吸收与转化天地灵气的效率更高,也可以利用人族的诸多修仙法诀。 ——当然不这样做的也有,不过那就只能完全依靠自身独有的修炼方式,进度难免缓慢。世间妖灵,若有机会化为人形的话,往往还是会选择化形的。 可能够达到化形阶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好像人类的炼气士吞吐天地灵气,逐渐改变自身素质,最终要到法元期才能脱胎换骨一样。妖精灵怪改变自身天然体态化为人形,那也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等到最后成功,可以真正变成为人了,也就意味着这个妖灵同样获得了一具符合天道规则,最适合于修仙的躯体,也就相当于人类的法元仙体。 ——完全化形期的妖怪,就等同于人类的法元仙师,这是修仙界中的铁律,也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眼前这只虎妖显然还没达到这一步,虽然对方的身躯已经大致是个人形了,但全身上下那黑黄色的毛发,以及巨大而锐利的虎爪,还有那个最难变化的老虎头……都说明它距离完美化形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无论如何,既然能够变化身躯了,就肯定不会是才刚刚得道的小妖怪,若拿人类修仙者的进度来类比,至少也是个炼气后期,甚至是大圆满阶段的强者! “这里可是大周朝内陆腹地,人烟繁茂之地,怎么会出现后期的化形妖怪?” 正是这一点让黄昶无比惊诧,要知道异类修仙一向缓慢,这只虎妖能达到化形阶段,哪怕只是半化形,少说也要有几百年的道行方可。在这几百年中虎妖又不可能把嘴扎起来,肯定是要捕猎杀生的;其吸收天地灵气也必然要有个合适地方;在日常修炼时中出现一些异象……这些都在所难免。 就算这虎妖足够聪明,知道躲着人类——从它最近的嚣张行径看却也不象。但那些到处乱窜,四处寻找机缘的人类武者与修士只要发现一点点蛛丝马迹,也肯定会搜寻到底的。就好像先前某个小门派中那群年轻人的行为,碰到这个后期大妖怪算是自找死。但如果只是一只刚刚才开窍,沾了点妖气的小老虎精,其皮毛血肉,虎骨虎鞭,无论对人类武者还是修仙之士,全都是大有补益的好东西啊!在人类力量占优的地方,怎么可能让它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 满脑子都是疑问,但此刻的黄昶什么都顾不上——那虎妖攻势极猛,一鞭子才被他挡住,立即迎面又是一爪抓过来,巨大的老虎爪当头盖下,竟然隐隐给人以一种泰山压顶之感。黄昶奋力挥棍还击,爪棍再度相交,又发出一声与刚才相差无几的金属碰撞声,而黄昶的精钢棍棒上竟然被那虎妖利爪拉的火星直冒,出现数条划痕。 眼见这一击再度无功,虎妖也似乎被激怒了。它猛然张开血盆大口,黄昶顿时只感到脑海中剧痛,刚才那仿佛从心底迸发出的恐怖魔音又一次在他脑海中爆发出来。 “嗷呜……” 这一次,由于黄昶已经有所预备,提前运功防护,声音传到他耳中便没发生什么变化,就是一声高亢吼啸,也不至于再让他产生幻觉。但这一声巨吼依然让黄昶全身僵直,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是完全动弹不得。 本来这时候虎妖若是趁势进击,黄昶就算不死也得非身负重伤不可。但虎妖在冲着黄昶吼了这一嗓子之后却是不进反退,回头转身,手中钢鞭高举,又听得“嘡”的一声响,却是挡住了吴大牛从背后袭来,若不抵挡便肯定要砸碎它脑袋的一记金刚杵! 之后便是“哐当哐当”打铁般的声音不断,虎妖与吴大牛鞭杵护击,这两个都是修练体术的好手,手中武器也全是力大招沉,纯粹正面硬杠的打法,交手数合,没一下是虚招,就是硬碰硬对砸,哪一方招架抵挡不住,立即便是骨碎筋折的下场。 那虎妖力道极其刚猛,但吴大牛也不差,他手中的金刚杵同样是精钢打制,更在局部混铸以黄金增重,是比黄昶手中钢铁棍棒还要沉重的大家伙!拿到凡人世界中甚至可以直接当攻城锤使用的,跟那虎妖九节鞭对砸起来倒是毫不吃亏。不象黄昶还会被击退,吴大牛与那虎妖对轰片刻,双方都是牢牢站在原地,双脚甚至都没入到土中,却都各自不曾后退一步。 七 斗妖(二) 那虎妖奈何不得对手,大约又发怒了,于是又故技重施。只见它深深吸一口气,胸口骤然胀大数分,后面黄昶立刻猜到它要干啥,连忙纵声大呼道: “大牛小心!它的吼声极会惑人心智!千万别被迷了!” ——黄昶的神魂意志强度可是被他师父夸赞说相当于法元期修士,在炼气期可以不惧任何迷魂术法的。可先前竟也被那虎妖一声吼惑入到幻像之中,若非被及时唤醒,后果不堪设想。可见其必然是这只虎妖所独有的天赋本领,绝非寻常迷魂幻术可比。吴大牛功法境界虽然比黄昶高一层,神魂强度却还不如。若是也被迷惑了,黄昶可没把握能把他叫醒。 好在吴大牛虽然性格忠厚老实,平时反应也颇慢,但在战斗方面却极有天赋,否则也不会上山仅仅八年便成为这批昆仑蓝衣弟子中唯二的两个六重天之一。他根本就不用黄昶提醒,一见那虎妖张开嘴,他自己却先吐气开声,唱出一连串的字眼来: “嗡嘛呢……叭咪吽!” 却是抢先以佛家禅唱施展出了“佛门六字真言”功法,这佛门真言对妖鬼原本就有很强的克制作用,又是在虎妖张口吸气,正要发出吼声的前一瞬间,顿时将其硬生生打断——虎妖的吼啸乃是它的天赋异能,也算是一种类法术能力,被强行打断后虽然不像寻常术法那样会产生反噬,却也令其难受非常。 而与此同时,黄昶这边的僵直状态已经消失,再度挥舞着钢铁棍棒合身扑上。那虎妖纵然凶悍无比,在面对两件重兵器的前后夹击时却也不敢硬挡,在地上打了个滚,一下子翻到侧面去。这还是开战后它头一次躲避,黄昶与吴大牛毫不犹豫,立即紧跟着追杀上去,想要趁它失去锐气的这个机会,尽量占据上风,锁定胜局。 但这只虎妖的实力毕竟摆在那里,它其实并不畏惧两人联手,只是不想被前后夹击罢了。此刻面对黄昶与吴大牛两人正面攻击,虎妖将手中九节鞭祭起在空中,空出两只虎爪与铁棍金杵硬碰硬的往来招架。而那口九节鞭却是悬在它头顶上,找到机会就一鞭子抽下来,再加上时不时的张口撕咬,那满口尖牙利齿也极具威胁性,与黄吴二人翻翻滚滚交战数十回合,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眼看着一时奈何不得对方,黄昶与吴大牛对望一眼,两人开始颇有默契的左右移动——那虎妖显然很忌讳被他们前后夹击,只要二人有所动作,也必然会跟着调整位置,始终与两人保持正面对敌态势。而黄昶和吴大牛便利用这一点,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连诱带逼,将那虎妖渐渐朝某个方向引过去。 若是换个心思缜密的人类修士,或是处在冷静状态下的旁观者,应该能看出他们的企图。但老虎精可不是什么以头脑见长的妖灵,激战状态下也不可能容它细想,于是便一步步被引诱过去,渐次踏入陷阱而不自知。 终于,当虎妖被黄吴二人两面包夹,被迫退向一棵大树旁边时,黄昶与吴大牛同时怒吼,双双发出强力攻击,而在虎妖背后的那棵树上,也骤然亮起一点青色剑光,宛如流星般划破夜空,直奔虎妖后心而去。 ——埋伏在此许久的慕容英终于出手,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先前黄昶在安排搜索这片地域时,并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强悍一只妖怪,五个人连同一只鹦鹉是各自分开行动的。不过他们五人平时关系密切,在山上也多次练习过配合,相互之间颇有默契。遇敌之后并不是一窝蜂的冲上去硬干,而是见机行事,情况紧急就冲上来帮忙,譬如吴大牛刚才所为。但如果同伴若还能支撑的话,便设法埋伏诱敌,尽量制造出一击取胜的契机来——恰如慕容英此刻。 ……惨叫声中,血光四溅,慕容英的“韭叶青霜”本命剑一击而中。虽然那虎妖及时闪了一下,避开后心要害,身侧腰腹部位还是被划出了长长一条豁口,伤势甚重。而慕容英一击重创对手之后更没有丝毫容情。他以本命飞剑发出第一击,其本人也手持一口施加了锐金符法的青锋宝剑紧随其后,犹如巨隼捕猎般跃下树冠直扑目标! 但那只老虎精战斗经验也极为丰富,挨了第一下之后便立刻猫腰缩腹,刷的一下竟然恢复成老虎本相,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连窜带跳,以猫科动物特有的敏捷从三人包围圈中逃了出去。 黄昶等人立即紧追而上,仍然保持“品”字形包围圈,三人三面同时攻击。而这只虎妖干脆也不化人形了,就以老虎本相与黄昶等人恶战起来。比起在人类形态下施展武功战技,它显然还是对野兽原型下的撕咬扑击更加熟练。而且动作要灵活许多,攻击手段也更加丰富——它在人形态时只有两只爪子可用,野兽状态下却四爪皆可攻敌。一张大嘴向前突出,撕咬起来更加有力。另外就是那根黄黑相间的九节鞭,也果然如同黄昶所猜想的那样:乃是由老虎尾巴所炼化而成,此时重新长回到老虎屁股上,挥舞起来却依然如同钢鞭一般,力道丝毫不减,沾到一下便是骨断筋折,反而使得黄昶等人从后方发起的攻击也很难奏效了。 “这虎妖实力好强,多半有后期境界了。” 就连一向沉稳的吴大牛都禁不住嘟哝了一句,但素来高傲的慕容英则立即哼了一声: “也不过如此,且看我收拾它。” 确实,慕容英的攻势之迅猛远非黄吴二人能比——黄昶的印符宝镜并非武器,而吴大牛的上品法器震魂钟没敢带下山,故此他们两人都只能用寻常兵器对敌,纵使上面附有一些符咒,在刚才那一轮节奏极快,且纯粹是硬拼实力的强力对抗中也根本来不及激发。 ——所以他们两人在先前战斗中实际只相当于比较强悍的武者,修仙者的优势并未充分发挥出来。 八 斗妖(三) 但慕容英却不同,他眼下正是标准的剑修战法——手中一口宝剑,神念再控一口飞剑!其本身剑法就已经十分高明,更不用说还有那口飞剑在虎妖身前背后来回穿梭,只要被其寻找到一丝空隙,便立即趁隙而入,往往都是攻敌之必救,令其应接不暇。 光慕容英一个就相当于二打一了,更不用说还有黄吴二人在旁协助,于是才交战不久,那虎妖身上便又接连挨了好几下,若非妖怪大都是天生的皮粗肉厚,且在修炼时对于躯体的强化都十分重视,恐怕早已坚持不住。但即使如此,流血的伤口也终究在不停削弱它的力量,使其越来越虚弱。 又过了片刻,虎妖再次企图张口咆哮,但是由于准备动作太过于明显——需要张口吸气,且胸口还会膨胀,所以又被吴大牛及时以佛门禅唱将其打断。不过从树林中倒是冒出不少伥鬼阴魂来,包括刚才那些被黄昶定住的也都重新活动起来,张牙舞爪的扑上来试图围攻。只可惜对于昆仑弟子来说这些鬼魂实在毫无威胁,黄昶等三人甚至根本不加理会,就盯着老虎精死命打,反正那些伥鬼只要靠近就会被宗门令牌弹开,根本连骚扰都做不到。 如此反复再三,黄昶等人终于将战斗节奏拖入到对自己有利的状态中,以慕容英为主攻,黄昶与吴大牛两人在旁协助,那虎妖眼看着已是在劫难逃! ………… 然而,恰如下山前师门长辈反复告诫过他们的:修仙界中永远充斥着各种意外。修道之士,无论是人是妖,多少都会有点底牌。那虎妖逢此生死关头,果然也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只见它再次张开大口仰天咆哮,却并非象先前那样,以啸声伤人,而是从口中喷出一样东西来。 那东西亮闪闪的,黄昶等人以修仙者的目力居然都看不清楚具体轮廓。而且还没等他们看个分明,那东西便骤然大放光芒,向着四周释放出一圈又一圈的五彩霞光,颜色极其华贵美丽。 如此美景,却让围攻的三人都惊恐万状——因为就在那五彩霞光亮起的一刹那,他们便都感受到一股极为恐怖的妖灵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是如此强大,让三人都有一种情不自禁要被压趴下的感觉,就好像当年他们在坐飞舟去岐山剑派时,半途中遭遇到那只大鹏妖王时的感受。 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威压,那东西还同时发出了实质性的攻击:虽然由于霞光刺眼,黄昶等三人的眼睛都已经看不太清,但作为中期以上修士,他们的神识灵觉始终保持着高度戒备。而此时此刻,在三人的神念之中,正有无数细小尖利之物朝他们迎面射来,好像是那东西瞬间爆出了无数牛毛细针,一下子便将他们三人都笼罩在内。 三人大惊之下,连忙各自施展防身技法。黄昶是马上召唤出符盾挡在身前,唯恐一面不够还连续召唤了两三面,慕容英则是将手中清锋剑硬生生转攻为守,瞬间挥舞成一道剑圈,将身前防护的密不透风。至于吴大牛,却是不躲不闪,发出嘿嘿几声轻喝,其全身上下骨骼啪啪作响,肌肉皮肤绷紧到极致,竟然在瞬间凝聚出一层黝黑中又隐约带点古铜色的金属光彩,整个人看起来宛如铜雕铁塑一般——这是要靠横练功夫硬扛了。 神念中的感受十分精准,那细小攻击物很快便打到三人面前。黄昶的木头符盾上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就好像下雨一样。而慕容英和吴大牛身前则都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当真似乎是在被无数的金属牛毛针或小钉子击打。好在其力量并不算太大,凭三人的防护手段,倒也能挡得下来。偶尔有一些漏网的,打到三人身上,也被一道道随时激发的防护咒法遮护住了——有黄昶在,他们几人身上穿的衣服当然全都是附有护身咒法的符衣,一般炼气程度的攻击总能挡一挡的。 “如果这只虎妖的最后手段只有这种程度,倒也不难对付。” 黄昶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便看到那只虎妖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微微扯开,眼中居然呈现出某种冷笑意味——这只老虎精化形不完全,喉中横骨大约还未曾炼化,从头到尾除了吼叫外,从没说过话,显出老虎原型以后当然更不像是能交流的样子了。不过此时它的表情却非常拟人化,黄昶甚至觉得自己都能从它的目光中看出它要表达的意思: “人类,别以为我这宝贝就这么简单,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随即,只见那只老虎又发出一声吼啸,一口青气从喉咙里喷出,笼罩在那发光奇物上。那东西发出的光芒顿时又明亮了许多,除了本身光圈外,还有一道道五色霞光宛如实质般向着四面八方冲刷而来。 慕容英是第一个见识到那些霞光厉害的——他的飞剑“韭叶青霜”原本还在附近盘旋飞舞,准备找机会突袭对手呢。被那五色霞光一刷,竟然立即与本人失去了感应,象根寻常凡铁似的扑通掉地上去了,再怎么催动也没反应。 这下子可把慕容英给吓得魂飞魄散——“韭叶青霜”可不是寻常法器,乃是与他心血相连的本命之剑,就算是被毁坏掉,其心神中也必然会有所感应,而且还是非常严重的后果。怎么会一下子就这么断了联系?幸亏那口飞剑正好掉落在他和虎妖中间,距离自己还比较近的地方。唯恐飞剑被那妖怪夺走,慕容英也顾不得正在挨打了,飞速扑上前去一个翻滚将青霜剑抢在手中,为此硬挨了虎妖一爪子,另外就是身上中了无数牛毛细针,但好歹把本命剑给抢回来了,受这伤还算值得。 而紧随其后又一个倒霉的便是黄昶——他的符盾被那霞光一刷,同样也是再无半分神异的立即落地。黄昶连续祭起三面,结果都是一样——只要被那五色光芒照到,就立即失控,绝无例外! 九 斗妖(四) 而更要命的是,连他身上符甲被那霞光一照,所有防护咒法居然也全部失效。细如牛毛的飞针瞬间便劈头盖脸钉了黄昶一身,若非他及时低头,避开了头脸要害,恐怕连眼睛都要保不住。 相比之下吴大牛不假外物,这时候反而受到影响最少。纵使被那五彩光芒照在身上,也不过是身体表面的铜铁之色稍稍化去一些,但立即在他运气行功之下重新恢复起来。一束束牛毛针虽然也打在他身体表面,却大都仍旧被弹开,只有极少数钉在皮肤上,却也并不能深入。 但无论如何,这件发光奇物一出,强弱之势顿时逆转。慕容英和黄昶受伤都不轻,而吴大牛在那奇异光芒之下也只剩下自保之力。好在那虎妖要维持此物看来也颇为吃力的样子,期间并没有发动很强力的攻势,双方一时间陷入僵持。 “噗噗”两声响,却是原本埋伏在另一处,此刻终于按捺不住的金荣也跳起来加入了战团,他等不及靠近就先丢过来两团火珠子,看上去只有鸡蛋大小,若是炸开却能够让附近数丈方圆内尽数焚烧起来,本身威力着实不凡。可惜这么大威力的火焰珠也没能发挥任何作用,在进入到霞光笼罩范围后,同样无声无息的便熄灭掉了——那五色光芒不知是何异能,竟然连已经激发出来的咒法都能湮灭! 这一战打到现在已经打不下去了,黄昶等人根本没有能对付那五色霞光的办法,无论什么兵器或法术,只要进入那光圈范围内便立即落地。黄昶甚至连手中棍棒都脱手朝对方掷过去了,结果还是一样——重达数百斤的钢棍在被五色光芒刷到以后,竟然连投掷的惯性力道都瞬间消失,扑通一下落到那老虎身前,只换来对方一个满是轻蔑的眼神。 “见鬼,这什么法宝如此厉害?难道我第一次组队下山就要团灭?” 眼见形势不妙,黄昶不得不开始考虑撤退了。虽然集合五人之力,居然被一个妖怪打得落荒而逃颇为丢脸,但下山前才刚刚接受过老瘸腿职业教育的黄昶当然不会非要死缠硬打。西昆仑底蕴深厚,这回吃了亏,以后想办法再赢回来就是。不过在逃跑之前,他还有个想法要测试一下。 “这五色霞光很强啊,那么看看我的这件宝贝能不能奏效……” 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黄昶悄悄取出印符宝镜暗藏于怀中,待那五色霞光再度映照过来时,黄昶却举起镜子主动迎上去,将镜面正对着光束。 在五色霞光照耀之下,这件中品法器镜子瞬间爆发出恐怖灵压,黄昶甚至感觉手中镜子都开始发烫,耳中似乎也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这是两件宝物纯粹在拼斗法力威能了。渐渐地,印符宝镜在霞光照耀中也开始失去法术灵光。不过其铜镜光滑表面倒并无改变,于是最终,它还是成功令一束五彩光芒彻底改变了方向,反过来朝那光源本身反射回去! ——镜子可是能反光的!而黄昶的这面印符宝镜更有吸纳符咒,拖延一段时间后再重新转录的功效。黄昶以前就研究过:发现这面镜子能转录的不仅仅只限于符箓咒法,有时候连一些法术类攻击都能进入到吸收——延时——转录(反射)的过程中。比如说太阳光,对于阴魂算是极为可怕的攻击手段了。而这面镜子居然也能吸收一部分阳光,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再释放出来。黄昶先前收拾那些伥鬼,便是利用收纳在镜中的一束货真价实太阳光,让那些新丧幽魂重温了一下身处白天的感觉。 而当前的这种五彩霞光固然神秘而强大,终究还是属于光束攻击,黄昶当然就想试一试自己的中品宝镜能否对其奏效。现在看来依然抵挡不住。但作为镜子法器,其能够反光的本质终究终究还在,在斗法中好歹体现出一些,让黄昶得以将光芒反射回去一部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能扛住自己发出的五彩光么?” 黄昶心中颇为恶趣味的想到,而结果则立即显现出来——那闪闪发光的奇物在被五彩霞光照射到之后,竟然也同样失去了光彩,轻飘飘的跌落下去,五色光圈瞬间消失! 慕容英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的青霜剑一下子又“活”过来了,忽的一下从他手中跃起,仿佛一条游鱼似的再度飞向空中。 而那虎妖则是第二个,它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件宝贝居然会被其本身射出的光芒克制,又或者是太过于自信,直到五彩光圈消失后,又过了片刻才发现不妙,连忙张开大口,想要把那件宝物抢回。而这时候黄昶等人也终于看清那件奇物的本相:是一根颜色绚丽的五彩翎毛!飘飘荡荡的还在空中飞舞着,位置么当然是距离那虎妖最近,后者高高跃起,张口一吸,便要将那翎毛再吞回腹中去。 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鹦鹉波波忽然从它头顶上冒出来,居高临下发起了一次俯冲攻击,也是这场战斗中小鹦鹉的唯一一次出手,但效果极佳——那小小身躯以极快速度从虎妖大张的嘴巴前头掠过,竟然化成一道绿色幻影,只差一点点便要被老虎嘴巴一口吞下去了。不过结局却是小鹦鹉安然无恙,还从老虎嘴前抢走了那根五彩翎毛! 这件护身宝贝被抢走还了得,那虎妖当即便疯狂起来,咆哮着要去追杀小鹦鹉。不过后面也同样有一帮子要追杀它的——慕容英下手最快,手指一点,青霜剑就直冲着虎妖后脑而去了。后者慌忙低头打滚,在一溜血珠中被削掉了半只耳朵——若是再躲得慢一些,飞剑必然直插入脑。 ——没了那件翎毛异宝,面对黄昶这边三人,哪怕他们三个都受了伤,老虎精依然是毫无胜算的,更不用说后面还有个正在高速冲杀过来,同时死命朝这边丢大火球的“火烧荣”。那虎妖的决断也挺快,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便毫不犹豫的掉头便朝树林中逃去。 十 斗妖(五) 黄昶本欲追击,但随即便想到己方三人身上伤势都实在不轻,而且这头虎妖的实力也着实超出他们原先预料太多。更不清楚那根翎毛到底是何奇珍,虎妖身上还有没有类似宝贝……在重重疑惑之下,黄昶不得不采取比较谨慎的策略,暂时放弃了对虎妖的追杀。 不过,正当他打算举手示意慕容英和吴大牛停下脚步时,却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张口想要向林中呼喊,却已经迟了一步——在那虎妖的去路之上,经过一丛灌木时,一条七彩长绫忽然从中弹出,直缠向虎妖某只最靠近的足爪。却是姬若还在按照原本分配给她的任务行事——姬若在五人中战力最差,因此黄昶事先告诫她说就算咱们几个动上手了你也别加入,混战中多你一个助益不大。但如果你能找准敌人的后退方向,悄悄躲在那边,关键时刻出来骚扰拦阻一下,防止敌手逃跑,那可就帮了大忙了。 姬若很认真的执行了黄昶的计划,还真给她屏息匿气,悄悄拦在了虎妖的逃路上。此刻长绫猝然而出,那虎妖在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她缠住了一只脚,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然后姬若便很努力想要拉住这个大家伙,不过这显然就太超出了她能力了——这只虎妖的实力按人类修士算,绝对是达到了炼气后期境界,远非刚刚进入中期的姬若所能对抗。更不用说它还受了伤,受伤的野兽更不好惹啊。 “若若闪开!” 后面黄昶只来得及叫出这一嗓子,姬若却已经被甩飞了起来——那虎妖随便一抬爪子,就把姬若给挥出去了。而被激发出凶性的老虎精并不罢休,又或者是终于发现一个实力明显弱于它,可以欺负的目标了。在摆脱姬若彩云绫缠绕之后居然并不逃跑,而是怒吼着又朝姬若摔落的方向猛扑过去,只等女孩子一落地便要狠狠撕咬。 后面黄昶顿时紧张万分,唯恐姬若一个应对不好丢了性命——按理说有中品法器护身的炼气中期修士,哪怕对上炼气后期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不过女孩子么,关键时刻是否能发挥出正常水准,那可谁也说不定的。毕竟这还是姬若头一次真正面对强敌,居然直接撞上个后期化形妖怪,也真是够倒霉的。 好在姬若在此危急关头却并没有失去冷静,她人在半空中又一次挥出臂上长绫,彩云绫仿佛有生命般自动缠上附近一棵大树,拖着姬若好像玩秋千一样高高荡起,令下面那只已经张开大嘴的老虎精白等了这一回。 耽搁了这一会儿,后面可就没机会了——慕容英连同他的飞剑都已经杀到,而黄昶也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副弓箭,施展连珠箭术朝老虎精不停攒射,不求伤敌,只求干扰,使其不能继续向姬若攻击。 于是无可奈何的虎妖只得再一次落荒而逃,但在临走前依然回头,恨恨盯了黄昶一眼,当然,还有那只得意洋洋在他头顶上来回盘旋,口中犹自叼着那根五彩翎毛的小鹦鹉。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映照到这片山坳中时,黄昶等人依然停留在昨晚战场附近,在持刀执盾的金荣护卫之下,各自疗伤休整。 那支奇异翎羽所发射出的细密针雨其实就是极其细微的毫毛,一根根硬如金铁,却又轻至纤毫,但杀伤力可是丝毫不弱。其刺入皮肤表面后甚至能够跟着血液一起在人体经络中流动,一旦到达心脏则必然致命,可以说是极其歹毒的一样暗器。 昨晚黄昶等三人身上都挨了不少,若是换了寻常江湖武者,多半就难以挽回了。幸好他们都是修仙者,可以借助神念灵识非常精确的查探自身状况,同时以法力对自己肉身进行完美控制。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行功运气,将刺入体内的毫毛一根根挤出去,三人终于将这些隐患彻底根除。 在三人之中,又要数黄昶的伤势最重——慕容英和吴大牛,一个修炼金系法诀,一个修炼土系法诀,在护身方面都有各自擅长的咒法。而黄昶的木系功法虽然在治疗方面比较强,正面防护这块还是稍有不足的。再加上黄昶的境界偏低——炼气阶段修士的修炼最主要就是淬炼身体,境界高低硬碰硬实打实的体现着身体素质,在这方面无论怎样聪明机巧都无法弥补。黄昶五重天修为,他的身体强健程度和自我治疗能力就是要比六重天的慕容英吴大牛差上一截,恢复起来也更要慢一些。 故此,当黄昶终于驱除掉体内那些毫毛细针,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结束功法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其他伙伴都已经恢复完毕,都在很关切的注视着他。见他清醒过来,一直在旁边守护着他的姬若连忙凑过来: “怎么样,阿昶哥哥,全都治好了么?不会留后患吧?我这里还有疗伤的丹药。” 姬若在仙门六艺中除了昆仑弟子人人都要学的符箓,便主要研究丹药一道,不过她没有黄昶那么变态的学习能力,于是和大多数蓝衣弟子一样:在研习了五六年,浪费掉无数低级材料后,直到最近才算是略有小成,可以制作出能够实用的成品了。 而这段时间她便总爱到处推销她自制的疗伤秘药,但黄昶才不稀罕呢——姬若在丹药方面的本事基本上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用她的真还不如用自己的。 当然嘴上是不会这么说的,何况吴大牛和慕容英都已经服用过了,所以黄昶也只能笑眯眯谢过若若师妹,并从她手中接过几粒看上去很漂亮的粉红色仙丹——姬若的唯美倾向也体现在炼丹上,为了让丹药的外观好看一些,她居然在配方中另行加入了一些染色的草药。理论上应该不会影响效果,卖相也确实是好看多了,但黄昶正是因为深知其中奥秘才不大想吃。 不过最终,他还是在姬若殷切的目光之下,老老实实把药丸子放进了嘴里……我晕居然还是酸酸甜甜的?这丫头到底是在炼药还是做零食? 十一 斗妖(六) ……算了,反正药效本身还是不错的。这药方当初还是黄昶和她一同拟定,后来虽然姬若自己又增减了些配料,但只要君臣佐使大体没变,效果也不会有多少差异,就当吃糖豆子好了。 待黄昶吞下药丸,又运气一回,化解开药力之后,慕容英坐到他面前,毫不废话的递给他一样东西: “黄昶你看看这个。” 黄昶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块黝黑铁牌,看型制像是挂在腰间的。 “是那虎妖的东西?” “好像是,我在最初偷袭它的地方找到此物,应该就是刺伤其腰时掉落下来的。” 黄昶把这玩意儿拿在手中掂了掂,铁牌本身没有任何灵气光芒,只是寻常凡物。做工也十分粗糙,其正面篆刻着“九连山,金鸡岭”字样,而反面则是“虎先锋”三个大字,下面还篆刻着一个老虎头,倒是活灵活现,跟那虎妖形象十分吻合。 “居然是从连山下来的妖怪……果然是个外来户,倒还是个颇有跟脚的。” 黄昶沉吟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人类能够修仙,飞禽走兽,鱼虾虫蛇,甚至连草木矿石之类……只要得了机缘都有可能踏上修仙路,而在人类眼中,这些异类成精,便是所谓“妖怪”了。 当今天下,妖兽灵怪所占据的地盘远比人类要大。人类诸国之外,大多数凡人无法涉足的“蛮荒绝域”,其实便大都是妖灵的天下。就连人类诸国领土本身,很多也都是在人族修士的帮助下,击败了原先占据的妖灵之后夺占过来,并由各大修仙门派负责守护。 那些被击败的妖灵下场不一,有些是死掉了,而有些则只是被赶走。天长日久,被赶走的那些妖怪也慢慢聚集在一起。陆地上的,大都集中到了西境九连山,而水族妖灵,则多居于南海苍水渊中。天下妖族甚多,但和人类仇恨最深,数千年来相互攻杀屠戮最为激烈的,便是所谓“连山山精,苍水水怪”——都是当年被人类抢走了地盘的失败者,一直想着要夺回来,也是理所当然。 “连山虽然是在西境,可距离我大周还有万里之遥,中间更隔着一个西秦呢,它是怎么过来的?这只老虎对吃人毫不忌讳,这一路上怎么都没被发现?” 慕容英显然对这一点很想不通,连山妖怪想要侵入人类国度毫不奇怪,进来之后毫无顾忌的大肆杀戮也很正常,但西秦王朝的峻岭雄关和二十万强悍边军可不是摆设。那都是多少年间彼此厮杀惯了的,一只炼气后期的老虎精不太可能突破那重重关隘,并且还能来到大周腹地。 比起慕容英的疑惑,黄昶则更在意眼前事实: “不管它怎么来的,眼下反正已经在这边了。我想我们现在要决定的,应该是要不要继续追杀?还是上报宗门,请求派遣更强的力量下来?” ——西昆仑从不要求弟子作超出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执事堂在安排宗门任务时,通常都会尽量让执行者在拥有境界压制的优势下去行事。比如大周王朝内部,出现的妖魔鬼怪通常都只是前期境界,那么就安排炼气中期境界的蓝衣弟子去收拾。就算偶尔判断失误,出现了中期敌手,以西昆仑弟子在法器和符箓上的优势,也多半可以拿下。 现在忽然出现这只后期虎妖,按正常套路,黄昶等人在发现敌人实力远高于预期之后便该放弃行动,把情况上报宗门。然后执事堂那边就肯定要派个能够轻松压制住老虎精的高手过来。即使法元仙师没空,那肯定也会派几个炼气大圆满,或者至少都是后期境界,战斗经验丰富的好手过来……总之就是一定保障在绝对优势下行动。 黄昶对这种谨慎是很欣赏的,他一向主张应以绝对强势轻松碾压对手,而不是脑残式的放着优势却不用,却非要被打个半死后才爆种。不过慕容英显然不这么想,听黄昶询问是否要向山上求援时,他反而颇为诧异的挑起了眉毛: “为什么要向宗门求助?我们三个人出手就揍得它狼狈而逃了,若是上报宗门再另派人过来,又要花多少时间,到那时这只老虎精早跑没影了。” “是啊,咱们可有五个人呢,收拾它不在话下,何必多此一举。” 旁边金荣也连忙表态,先前一战他未能及时加入,心头本就颇为不爽了。此时听黄昶竟然打算放弃,那如何能忍得。 “打呀,阿昶哥哥,打掉这只老虎精,咱们可以得到很多门派功德的吧?” 姬若也表达了跃跃欲试之意,看来先前那次遇险并没有吓到她。昆仑并不主张弟子越级杀怪,但对于那些能够以低级修为搏杀高境界敌手的出色弟子,也从不吝于褒奖。 这一回黄昶他们五个中期若是能干掉一个后期化形妖怪,回去后统计功劳,说不定比整个宗门巡查任务给的门功都要多。姬若头一回下山,当然希望有个好开头。 对此黄昶笑了笑,他对自己组建的这只小队当然很有信心,其本心也是想要追杀到底的——他黄昶可是个记仇的人,那虎妖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岂能就这样轻轻放过。多问一声只是担心队伍里有不同想法罢了。 既然大家都想打,那就继续追杀好了,干掉这只后期化形妖怪对于他们这些蓝衣弟子而言,也是很重要的资历。只不过…… “那根羽毛好诡异,不知道老虎精身上还有没有类似宝贝?若是再有的话可麻烦。” 吴大牛是五人中唯一提出异议的,当然没人会怀疑他的勇气,他才是先前跟虎妖对拼最凶的那一个。提出异议也只是出于谨慎,而绝非害怕。 对此黄昶也是颇有顾忌,刚才若不是他急中生智,想到用镜子反射光芒,这时候狼狈逃跑的可就是他们自己了。 那玩意儿究竟是啥?居然这么厉害? 十二 斗妖(七) 想了想,他朝旁边树上招一招手: “波波,把那根羽毛给咱们看看。” “嘎,不给!咱们说好的,我抢到的就是我的,我的宝贝!” 小鹦鹉却很不给面子的拒绝了,黄昶瞪了这个小气鬼一眼,这只没节操的鹦鹉先前一直拒绝跟他下山,直到看见有个美女在队伍里才肯改变主意——当然波波自己是坚决不承认的,就好像它经常去百药园中厮混,却从不承认有偷窥过雪莲女一样。而黄昶为了哄它下山也做出了不少承诺,其中还就有“谁抢到的宝贝归谁”这一条。 “好啦,只是看一看而已,回头会还给你的,我保证。” 黄昶的保证还算是比较有信誉,小鹦鹉歪着头考虑半晌,终于把那支羽毛给他了。后者接过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细细查验了一通,微微一笑: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我想我知道它的来历了。” “是什么?” 慕容英也好奇道,这羽毛所放光芒竟然能隔断他与本命剑之间的心神联系,着实令其又惊又畏——若是天下间这种宝物随处可见的话,那剑修还能威风得起来么?可如果是很珍稀的宝贝,居然才下山就被自己碰到,那也够倒霉的。 黄昶将翎毛递给他,又先后在另外三人手中传递一轮,大家都看过了,隐约辩认出一部分,但却并不象黄昶这样胸有成竹。 “好像是一根孔雀翎毛?” 当吴大牛最终将羽毛还给黄昶时,脸上也满是好奇之色——辩认出这根羽毛本体不难,但要说看到这根羽毛就能知道它的源头来历,那别人可没这本事。 “没错,是孔雀翎。” 黄昶接过羽毛,又拿起那块刻有“九连山,金鸡岭”字样的铁牌子在手中抛了抛,嘿嘿一笑: “所以说平时多读些杂书还是很有必要的——连山金鸡岭的妖王名叫孔宣,其自称便是开天辟地以来,世上第一只孔雀成精。” ………… 连山群妖作为人族大敌,人类的修仙门派当然对其一直十分警惕。西昆仑山坐镇神州西陆,很大一部分精力便是用在了监视和防备九连山的妖族身上——苍水渊那边则是由岐山剑派负责盯防,包括天下各大仙门,都有派出精锐力量从中协助。 双方既然敌对多年,对于彼此间的情况当然也都有所了解。昆仑藏书楼中关于连山妖怪的情报为数不少,但普通蓝衣弟子因为还涉及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所以没要求教导学习,黄昶纯粹是出于兴趣,这才掌握到一些。 九连山并不是一条天然形成的山脉,而是数千年前由某位妖族大圣施展移山倒海的本事,从神州各处将好几条灵脉集中到一起,九座峰头合而为一,方才造出了这处妖族聚居之地。 而那位妖族大圣也是连山群妖能够集结到一起的核心之所在,其号为“九灵元圣祖师”,实力肯定是达到了元婴期,属于修仙界中最顶尖的大能——若非有这么一位强悍老祖镇着,昆仑派早就打上门去了,哪儿还会让那帮妖怪蹦跶到现在。 而在九灵元圣之下,又有八大妖王,分别占据着九连山主脉之外,灵气最为充沛的八座山头。八大妖王都至少是金丹期,故此九连山妖族的实力其实非常强,放眼全天下也就稍逊于西昆仑一筹,单以顶尖高手数量而论,比岐山剑派都要雄厚一些。 有这么强悍的实力,居然还会被人类压制在西陲?——没错,这个真实世界可不像黄昶前世那些小说故事中那么缺乏逻辑:正义这一方各种勾心斗角自相残杀,而反派那边反倒是能精诚团结万众一心?什么“伪君子不如真小人”?——扯淡呢,妖怪本就远比人类缺乏纪律和约束,由妖怪所组成的团体,和人族修仙门派相比,当然更为混乱无序。 连山八大妖王之间彼此有仇的不在少数,它们内部相互攻伐也绝不比对外作战的次数少。甚至连八大妖王本身的名号都经常改换——金鸡岭妖王孔宣,便是千年之前新近崛起的一位,算是连山妖王中的少壮派。 这孔宣的来历却也颇为不凡,他原本乃是殷商王朝的三山关总兵——太甲所建立的殷商王朝对妖族并不歧视,妖怪一样能在王朝中获得高位。即使到了末代商王帝辛时期,身具天狐血脉的苏妲己还能独宠后宫呢。周朝反商,提出来的讨伐罪状之一便是殷商王朝“重妖而轻人”,故此在诸侯大造反,连昆仑山都抛弃了商王朝的时候,反倒是许多妖族将官还在为保住商朝国祚而奋战不休。 这其中一个孔雀成精的孔宣,一个白猿得道的袁洪,都是曾经统领千军万马,奉旨征讨过西周的商朝大将。据古籍上记载,说那孔宣天赋异禀,其脑后有五色神光,号称无物不刷,当时诸侯国方面的修仙者上去一个被灭一个,就算群攻人家也丝毫不惧,可着实吃过他的大亏。 黄昶当初看到这里的时候还纳闷过,心说这什么“五色神光”当真这么厉害,直到昨晚亲身领略到,方才知道传言不虚,这五色神光还真是无物不刷,逮谁灭谁,连自身都不放过的。 “这根翎毛便是那孔宣妖王的?” 被黄昶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些明白过来,而姬若更是恍然——毕竟她手中有一件差不多的宝物。再拿起那翎毛仔细看看,果然看见色彩已经颇为黯然,想必是其中精血已经消耗掉大半,再用也用不了几次了——估计也正是因为有使用次数的限制,那只老虎精不到最后关头,也是舍不得拿出来的。 “那孔宣这么厉害,后来是怎么被打败的呢?” 爱听故事的姬若又忍不住开口询问,在黄昶前世看过的《封神榜》传说中,孔宣乃是被圣人准提所收。但在这个世界中,却并无元婴以上的大能出现过。 所以最终,能击败那些可怕妖魔的,还是只能靠人类自己。 十三 斗妖(八) ——当然这其中也得到了某些外力相助,黄昶想了一想,方才回应道: “当时是有另一只站在人族这一方的鸟妖自告奋勇来帮忙:一个名叫陆压的道人,拥有法宝斩仙飞刀,据说其本相乃是三足金乌成精。” “三足金乌?那不是太阳帝君的法相吗?” 姬若惊呼道,后羿射日的故事她也听说过,而黄昶则点点头: “是啊,因为同为鸟妖一族,在血脉上又有优势,所以才干翻了孔宣。不过看在同为鸟类妖族的面子上,陆压并没有杀掉他,而是将其放走了。后来这位便率领麾下残兵投入了九连山。跑到那边去厮杀火并一场,干掉了某个弱势妖王,独占一座山头,成为新的连山八大妖王之一。” 说到这里时,黄昶忽然又哈哈一笑: “说起来那些鸟妖都蛮能吹的——孔宣自称是天上地下首只孔雀成精,这已经够狠的了。而那只乌鸦精更猛,出场时还自带定场诗的,什么‘先有盘古后有天,陆压道君更在前’……实力高低姑且不论,嘴壳子那是一个比一个硬啊。” “嘎,嘎,那都是我们神鸟一族的大英雄,当然值得颂扬!我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英雄!” 树顶上,同样听故事听得入神的鹦鹉小妖波波拍扇着翅膀大叫起来,黄昶看了看这位——实力不咋样,可也挺能咋呼的。鸟妖大约都这个德行,于是他呵呵一笑,把那根孔雀翎往上一抛,又还给了波波。 “好吧,未来的神鸟英雄,这个还给你——好好体验其中奥秘,没准儿还能从中悟出个神通什么呢。” ——说实话,这一回他们能够取胜,还要多亏了这只小鹦鹉,硬从老虎嘴前抢走了这根孔雀翎毛。否则即使黄昶利用宝镜反光将其击落,多半还是会落回到虎妖自己口中。以波波在战斗中表现出的英勇行为,这根孔雀翎归它所有也是合情合理。 即使单以用途论,这枚蕴含着孔雀妖王法力精血在内的翎毛也是分配给它最为合适。因为据黄昶所知,这类蕴含着妖灵本身天赋能力的毛发爪甲之类,若是落在人类手中,充其量只能当一件威力超群的法器使用,而且使用次数有限,等到精血耗完,也就废掉了。姬若的那根狐狸毫毛便是如此,但是如果落到另一位妖族手中,则有可能通过揣摩其中奥妙,模仿其天赋神通,最终转化为自己的本领。 估计孔宣将翎毛赐给那只老虎精,一方面是提高它的战斗力,另一方面,也是让虎妖借此细细揣摩,提升自身修为的。那老虎精的吼叫声拥有无与伦比的致幻能力,恐怕也是与这根能够发出五色神光,其中同样具备致幻能力的孔雀翎有些关系。 而现在落到波波手中,同为鸟妖,学习起来应该更加容易些。这只小鹦鹉精刚刚长成不久,还没掌握什么法术,若是能借孔雀翎领悟出一两门神通天赋,却是最好不过。 波波大约没想这么多,但天赋本能使它自然而然能感觉到这根翎毛将对自身有巨大帮助,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去抢。如今重又拿回到手中,立即欢呼着叼到一边细细把玩去了。 ………… 而黄昶这边也继续讨论正题——该怎么对付那只老虎精。 “如果这根翎羽只是妖王所赐,那老虎精身上应该不会有第二根了。” 在搞清楚了那根孔雀翎的来历之后,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没有第二根五彩翎羽,合这边五人之力,收拾那老虎精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不过慕容英依然对那虎精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而耿耿于怀: “如果是当年殷商王朝的妖兵或其后裔,熟悉这边地理形势,潜越边关深入至此倒也不是没可能。可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妖怪,按理说是不该那么张扬的啊?” 在了解到金鸡岭妖王原来是当年商朝旧将后,慕容英对这只老虎精的出现倒不是很意外了——昔年商王朝的妖族军队大都跟着孔宣一起投奔了九连山。出于某些因素,个别跑回来一两个倒不奇怪。边境关卡毕竟只是由凡人镇守,一个进入化形期的炼气后期妖怪要悄悄溜过去,倒还是不难的。 但黄昶对此却想的很开: “它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要来……这些都无所谓。咱们干掉它,无论死活,到时候自有宗门战令堂或执法堂的人来关注这些后续问题。” 接下来黄昶大致安排了一下战术——面对这么个相当于炼气后期的化形妖怪,他们可不敢再搞什么分兵作战了。而且也没必要再玩谋略,双方已经打过一场,彼此的实力都已经探明,老老实实组团上就行。 一切安排妥当,正打算出发时,却又有一个小插曲——昨晚被黄昶救下的那个小姑娘忽然冒了出来。她先前是被要求躲藏起来,但早在那虎妖第一声摄魂之吼时便被波及,当即昏晕过去,直到天亮后方才慢慢苏醒。 黄昶原打算让她自行离去也就是了,反正那虎妖身受重伤,又是在被追杀的时候,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有出来捕猎的胆子,而在这只老虎精附近区域,也不可能有其他妖怪或猛兽存在。 然而小姑娘却不肯接受这样的安排,她倒是颇有眼色的一直等在边上,看这里谈得差不多了才凑过来,请求几位“仙师”大人带她一起行动,共同去追杀那只虎妖。 这个要求让黄昶颇感为难: “这个……姑娘,这只老虎精不是寻常妖怪能比,不瞒你说,若单打独斗的话,我们这几个谁也不是它的对手。所以就算能找到它,激斗起来肯定也是危险万分。而你一个凡人夹在中间,只要稍微被激战余波蹭到一点便会丢了性命,危险性太大了。” “我不怕的。仙师您曾经说过,如果杀了那只虎精,师兄他们还能再去转世,我只是想……送他们最后一程,如果可能的话,把他们的遗骸带回家。” 十四 斗妖(九) 那女孩子却如此坚持道,黄昶皱起眉头: “坦率说,我不觉得他们还能有什么遗骸可收……” 话刚说到这里,却被姬若悄悄踢了一脚,显然是嫌他说话太直接了。对此黄昶只能耸耸肩表示遗憾——上辈子形成的工程师素养:有啥说啥,绝不掩饰。这习惯也带到此世,迄今未改。 这时候慕容英也开口了: “好了,黄昶,她愿意跟就跟着吧,能有这份勇气也不容易——不过,姑娘,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到时候肯定是分不出精力来照应你的,你得自己保护自己。” 那女孩连忙表示到时候自己一定会远远躲开,绝不会成为几位仙师的累赘,对此黄昶却只是暗暗撇嘴——慕容英这家伙就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表面上酷酷的不怎么搭理人,内心却颇为柔软。这时候嘴上说不搭理,到时候却肯定会分心关注的。 他的判断非常准确——这不,都还没出发呢,慕容英却先注意到那女孩赤手空拳,于是回头询问黄昶能否找件武器给她——熟悉他的师兄弟们都知道,黄某人不出门则已,出门必然会携带大量备用装具,整就一个活动武器库的派头。 对此黄昶只能苦笑,自己身上装备多不错,可也没多到随便拿出来送人的地步啊。能被他带在身上的可没凡品,全都是精致符器,拿去仙门坊市上一件至少要卖到三五块灵石的。若在凡间,更算是价值上万两白银的神兵利器。慕容这家伙随随便便一句话便拿去送人了,难怪他在家里时只一心练武而从来不管庶务,估计家里人也不敢让他管,否则还不早赔光了? 不过既然慕容英开了口,那总要给他个面子,于是黄昶便询问那女孩善用什么兵器,在得到“略通剑术”的回答后,他在储物袋内翻找片刻,找出来一口短剑给那女孩子配上。这口短剑功能单一,不过上面附加的符咒也同样较少,凡人武者依靠内力真元也能催动。这女孩子内力浅薄,但在危急关头也可以用自身精血催发,即使符器属于一次性消耗品,坚持一两场战斗总没问题。 黄昶将使用方法传授给那个女孩儿之后,这支队伍便出发了。那女孩子显然是第一次接触符器,一路上表现得甚是好奇,时不时便用黄昶教她的驭使之法,驱动着短剑在身侧四周盘旋飞舞,如果不是慑于对“仙师大人”的畏惧,没准儿还要问个不停呢。 ………… 不久之后,密林深处。 吴大牛,黄昶,慕容英,金荣四人各自收敛起身上滑翔翼,缓缓飘落于地——黄昶研制出的各种符器,其最大优势便是通用性,一人能用,其他人就都能用——当然要求身具法力方可。 而姬若则带着那个誓要报仇的小姑娘从彩云绫上走下来,小女孩第一次体验到飞行滋味,还有点晕忽忽的,脸儿煞白,但手中仍然紧紧握住那口符兵短剑不放。 最后是小鹦鹉波波,它就轻松多了,翅膀一收,呼啦一下便降落到黄昶肩头,直着嗓门叫唤起来: “嘎,嘎,就在附近了吗?我怎么没感到妖气?” “……嘘!” 黄昶做了个安静手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此刻在他掌心中,正虚虚托着一团灵光法球,光球中央则是一滴殷红鲜血。在黄昶法力催动之下,那滴鲜血仿佛有生命一般朝着某个位置跳跃不休,片刻之后便神秘消失。但黄昶已经由此辨明方向,示意慕容英等人跟着自己,朝那血滴主人,也就是老虎精的位置继续追踪而去。过一会儿搞不清楚了,便又从小瓶中滴出一滴老虎血,继续用同样方式辨别方向。 ——此乃血引之术,乃是某个邪道门派血河宗的秘法,血河宗以各种神秘诡异的血法术而著称,据说只要有一滴鲜血落入血河宗门人之手,那其主人的生死就完全不受自己掌控了。当然这话也只能吓唬吓唬寻常江湖人或散修,在见多识广的西昆仑等大宗派弟子眼里,血河宗的诅咒之术防范起来确实比较麻烦,但也只是麻烦而已。 血河宗确实可以利用血液与其主人的天然联系作些手脚,但那不过诅咒之术罢了。而诅咒之术无非是通过沟通神魔阴鬼之流,驱使其去给被诅咒者找麻烦。其本质跟虔信者祈求神灵降下神迹没啥两样,只不过前者属于临时雇佣,而后者是长期合作而已。 但那些愿意被雇佣的“神秘力量”胃口可从来不小,要求施咒者付出的代价往往都非常大,有时候甚至还要大过受害人的损失。而且还多半会有其它种种后遗症,故此在大宗派修士看来,诅咒之术纯粹是一种“杀敌八百,自损三千”的亏本术法,压根儿不值得提倡。天下仙门宗派,拜佛求神的不少,敢玩诅咒的却没几家,反倒是在民间淫祀野祠间流传甚广。 那血河宗本身也不是什么大宗门,无非功法较为奇异古怪而已。西昆仑山藏经阁历经万载蒐集,阁中各派功法包罗万象。血河宗的功法秘要,除去极少数特别隐秘的,昆仑山上基本都有。除了在传授法术对抗之道时演示出来,让本门弟子增长见闻,遇到类似事件时知道该怎么应对外。还有专门负责研究别派法术的杂学修士对其进行归纳整理,挑选或改进出一部分不必作恶便可发挥出效果的功法出来,以扩宽昆仑法术的选择面。 血引之术便是这样被挑出来的所谓“良性邪派法术”,它的效果很简单:只要有目标鲜血,便能将其催动激发,循迹寻找到目标本体之所在。 因为对目标没什么伤害,施法者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无非把血液本身献祭给那些神秘指路者而已。若是血液不足,则指路功能自然终止,也没什么后患。 昨晚一场大战,那虎妖连半只耳朵都被切下,血液更是洒落无数,黄昶没费多大劲便收集到了一小瓶。所以尽管他还有其它办法追踪那只虎妖,但在这瓶老虎血用完之前,血引之术毫无疑问是最简单,最方便的法术。 十五 斗妖(十) 在他的引领之下,追踪小队先是从空中飞行,血珠显示到了目标附近之后便降落下来,小心翼翼排出了战斗队形,时刻准备和那虎妖打遭遇战了——受了伤的虎精更危险,况且对手的境界原本就要比他们中任何一人都高。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这时候既然了解到对方底细,可就不敢再分散力量了。 作为引路者,黄昶当然是走在最前头,一路走一路仔细观察四周,时不时再看看手中法球。其次便是手持金刚杵的吴大牛,再后面是金荣姬若两个,最后则是慕容英带着那小姑娘断后。除了黄昶以外,后面五人基本上是以菱形站位,这是昆仑战令堂前辈们传授下来,在密林中行动的最常见队形,以便于互相呼应。而黄昶在前头隐隐是起到一个诱敌作用,为此他甚至没拿出武器,空着两手,一副悠哉游哉架势——当然这只是假象。暗地里,黄昶手中紧捏着一枚符盾,随时准备激发出去,他对自己小命可是看重得很。 但一路上却都平安无事,黄昶几次施展血引之术,老虎血珠在被祭献出去之前跳跃的越来越欢腾,说明距离虎精本体是越来越近了。按理说这个范围已经在后期化形妖怪的警戒范围之内,以那只老虎精先前老远感受到陌生妖气便要过来厮杀的凶猛作风,这时候早该冲出来了。 但却居然没有,难道对方伤势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沉重?又或者是正在酝酿什么大招,要一举搞定咱们?黄昶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是在追杀一只实力超出自身的后期化形妖物,人家可也是有大招有秘宝有智慧敢拼命的,突然出现什么意外都有可能。 又走了一阵,先前被要求安静,居然还真老实闭嘴到现在的鹦鹉波波忽然把嘴巴凑到黄昶耳边,低声报告道: “嘎!我闻到妖气了,嘎!就在前头。” 黄昶闻言点了点头: “那就由你带路吧。” 说着,他自己手中法术一收,翻手从储物袋中取出钢铁棍棒,做好了战斗准备——现在已经不需要诱敌了,主动找上去就是。 再往前走一段,甚至都不用鹦鹉帮忙带路了,黄昶和其他人都闻到一股刺鼻恶臭,其间还夹杂着野兽骚味,就好像乱葬岗与野兽巢穴的味道混合起来一般。而当他们来到气味源头时,才发现事实果真如此:在一座山崖洞穴前的平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无数骨骸残肢。有些是动物的,但更多能看出还是属于人类。那些骨头大多被啃咬过,有些没啃干净发臭了,于是便散发出浓烈的尸臭味道。 而那山崖洞口则是野兽味道的来源,黄昶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那虎妖一定在里头,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能感应到,有一股强大妖气从山洞中迸发出来,与百兽之王的气味一道驱赶着周边一切有可能靠近的兽类或妖鬼。但对于他们这些追杀者,这股子气息却反而起到引诱作用了。 “它不往远处跑,反而逃回老窝了?” 金荣等人都有些不相信这只老虎精会这么蠢,居然不考虑随之而来的追杀,光逃回来有什么用?但兼修了阵法之道,颇通风水的黄昶却伸出手去,感受了一下周围灵气环境,又看看周边山川地势,方才点头道: “没错,你们看此地峰头荟萃,地脉汇集,虽然略带煞气,却也算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灵气比较集中的地方了。它先前选择在这儿落脚不是没道理的,如今也只有回到这里才能恢复得快一些。” ——和西昆仑仙山上到处都是灵气充沛不同,人间大地上虽然广袤无垠,却并非处处都适合修仙的,必须要有灵气富集的地方才能修炼。而天下间但凡有这样的灵地,肯定是早就被各家势力或本地修仙者占去了。这老虎精初来乍到的,能找到这么一处略微通灵之地已经算是运气不错。它不太可能轻易放弃此地,拖着伤躯再去寻找其它灵地,哪怕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在外面受了伤当然也是逃回到最熟悉的地方去慢慢舔舐伤口,恢复体力。 找到了地方,黄昶等五人呈扇形将那山洞团团围住,山洞里黑黢黢的,不知道有多深,不过黄昶并不打算亲身去测量,他只是朝后面作了个手势: “金师弟,上。” 和黄昶已经颇有默契的金荣立即会意,走上前来稍稍运气。原本在他身侧盘旋飞舞的几点红色火珠立即飞跃出去,飞入那山洞中时便一个个都有鸡蛋大小,在里头更是很快扩散为银盆般的大团火球,最终轰隆隆在洞穴深处迸发开来,引发出远比外面空间更加剧烈的爆炸。 金荣这烈焰珠法术引发出的乃是不熄之火,哪怕山洞中没有任何引燃之物也能在石头上烧灼起来的。才丢进去两粒烈焰珠,便将山洞口那一块给烧的烈焰滚滚,仿佛火山口一般向外喷吐出火舌来。 但山洞里居然还没什么动静,那老虎精的耐性当真好到如此地步?黄昶心头纳罕,但行动上却没什么变化,依然让金荣不断向洞中发射烈焰珠,最多一次干脆同时把九粒珠子全部发射进去——九星连珠也是金荣目前的最强攻击手段了,打完这一轮后他便稍稍后退,要恢复一下才能重新聚集起新的火焰珠子了。 不过这最后,最猛烈的攻击也终于收到效果,只听一声低沉而充满暴虐的吼啸声从山洞深处响起,一股阴冷黑气从洞口喷出,瞬间便将洞口火焰冲灭,就连刚才被烧灼到已经呈现出玻璃形态,摇摇欲坠的半熔化岩石都一下子凝结起来,洞口变得狭小了许多。 那只老虎精确实在里面,但它却始终不肯出来。慕容英有点耐不住性子,手指一点,便要让飞剑投射进去。他的本命飞剑同样可以释放并接收自身神识,也就是说,飞剑所至之处,就与慕容英亲身去用神念探测一个样。 十六 斗妖(十一) 不过黄昶阻止了慕容英的鲁莽行动,眼下优势在于己方,完全没必要着急。他看了看那洞穴,那么猛烈的爆炸都没能把对方逼出来,说明里面应该比较深,而且曲折甚多,爆炸的冲击波并不能直接威胁到目标。但既然那老虎精有反应,说明洞口的爆炸对它也不是完全没影响,既然这样…… 黄昶哼哼冷笑两声,让其他人看好洞口,他自己转头去附近丛林中收集了一些枯木枝叶,又特地找了些尚未枯透,包含水分的树叶嫩枝,堆在洞口,用个火焰术法点燃了,再稍稍一扇,便看见大团大团浓烟从洞口灌了进去,飘向洞底深处。 其实对于修仙者或妖怪来说,普通烟雾的影响并不大,哪怕凡人武者都能在短时间内屏息闭气,修炼之士更是如此。但绝没有哪个修士敢让自己长时间置身于敌人释放的烟雾之中——谁知道那烟雾中有没有别的手段?修仙界中令人闻名色变的毒障毒雾可从来不在少数。 果然,当向洞穴中灌入烟雾之后不久,便听到又从里面爆发出几声充满愤怒之情的咆哮,紧接着……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中,一个浑身长满黄毛的虎头大汉出现在山洞口,它用充满仇恨的眼光看了黄昶等几人一眼。挥手一拳,砸在低矮了许多的洞口,顿时只听哗啦啦一声响,洞壁岩石顿时坍塌下来一大块,又可容那虎妖直立着出入了。 这虎妖走出来时气势威严,额前王字俨然,虎尾钢鞭依然紧握在手,看似杀气腾腾。但黄昶心中却是暗暗一喜——他可没那么容易被对方外表骗倒,立即注意到虎妖行动迟缓,而且行走之间似乎总有些趔趄,从动作看,应该是腰部颇有不便。 “妙极,它的腰部伤势尚未痊愈!” 黄昶心下顿时大喜,说起来这便是人类修士和妖灵精怪的最大差别之所在了——妖灵大都只靠本身,而人类极善于借助身外之力。黄昶等三人昨天晚上一样受伤甚重,但通过使用丹药,专门的疗伤功法等等方法配合,今早便完全恢复了。但那虎妖显然没能做到这一步。 昨晚慕容英的惊天一剑几乎斩断了它的腰骨,当时伤势确实非常严重。但如果是换个同样后期境界的人类修仙者,只要不是那种穷到一无所有的倒霉散修,弄点专门治疗外伤的丹药内服外敷一下,一夜工夫也差不多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毕竟对于已经达到后期的修炼之士来说,他们的肉体已经较为接近了法元之躯,回复能力远非寻常肉体凡胎能比的。 而这只老虎精却只能回到老窝,依靠此地稍微比别处多上一些的灵气和自身肉体回复能力硬抗,那就惨得多了,难怪被黄昶他们打上门也不敢露面。 但终究还是逃不掉,还是被逼了出来。此刻尽管它满面凶悍,怒气冲天,可既然没了那件孔雀翎羽宝物,本身又伤势未愈。在黄昶眼中,便已然是穷途末路了。 不过这一次黄昶决定不再冲在最前,事实上他已经反省了昨晚的战术,发现自己还是犯蠢了——居然在吴大牛和慕容英都出手了的情况下,依然挥舞棍棒冲在最前头充当武士。实际上如果他当时能够主动退上一步,纵观全局及时作出呼应的话,那老虎精说不定都没机会祭出孔雀翎来。 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冲动呢?是因为被幻境迷惑,差点送命导致的恼羞成怒吗?还是头一回与真正强敌交战,过于兴奋所致呢?但无论如何,这次可不能再犯傻了,老老实实居中调度,将己方众人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这才是一位优秀指挥该有的水准。 “大牛,注意打断它的吼叫。若若,警戒四周,要是有伥鬼小怪之类冒出来,拖住它们——是的,我当然知道鬼魂白天出不来,但这只虎妖善于利用傀儡,当心些总没错。慕容,金师弟,主攻任务就交给你们俩了。” 三言两语,将各人承担的任务分配下去,黄昶自己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副弓箭,微笑着退往后方,看着吴大牛,慕容英,以及金荣三人成“品”字形向那只虎妖包围过去…… 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 恶战之后,一片狼藉。 显出了本相的老虎精尸体横倒在地上,它的身躯在死后似乎比生前更显庞大,尸首上横七竖八的伤痕充分体现出刚才那一战有多么激烈。 “好家伙,这家伙可真难对付!” 金荣大口大口喘着气,左手上那面原本用于防御的金属盾牌上已经呈现出无数裂纹。要知道这盾牌可是用符咒加持过的,又是直接以手握持,不像一般符盾那样需要考虑飞在空中用神念操控,故此可以制作得加倍厚重坚固,但此时依然被打得几乎破碎,符咒法力完全消耗殆尽,金属盾牌本身也快崩溃了。 ——这全是被那只老虎精打出来的。 而旁边慕容英和吴大牛二人的形象也与金荣类似,都是汗湿九重,精疲力竭。 “不愧是化了形的妖怪,以前从没打过这么激烈的恶战。” “唉,可惜了一张好皮子哟。” 只有黄昶还算正常,甚至还有兴致说句笑话,但并没有人因此对他生气——从老虎精那犹自大张着的嘴巴里露出的残余箭尾,以及从后脑处透出的半截箭头,都表明了黄昶在这一战中所起的关键作用——若非他那关键一箭偷袭得手,这一战恐怕还要拖延更久些。 回想起刚才那场恶战,在场几人都是暗自心惊——这只意识到自己陷入绝境的老虎精丝毫没有放弃抵抗,束手就擒的打算,“困兽犹斗”这个词在它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尽管没有了孔雀翎秘宝,腰部伤势也严重影响了它的动作,但这只老虎精依然表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吴大牛,慕容英,以及金荣三人联手,再加上有黄昶张弓搭箭随时在旁掠阵,战力比昨晚应该说是强了不止一筹,但感觉居然比昨晚还要更吃力一些! 十七 斗妖(十二) 那老虎精到后来几乎是完全不顾自身了,很多时候就完全是在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即使以金荣之悍勇,慕容英之高傲,也不得不稍稍退避以保全自身——他们可没必要拼命。 期间虎妖还几次试图施展出那迷魂之吼,但吴大牛盯得很紧,一看对方有张口吸气的动作,便抢先唱出佛门真言,使得虎妖完全没有施展着独门绝技的机会。唯一让它找到机会用出的一个技能,却是召唤了一群僵尸出来——白天时伥鬼不能出现,但那虎妖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些被它控制的鬼魂可以附着在周边散乱尸骨上,并聚合起来,成为能够活动的骷髅僵尸。 僵尸在白天其实也很受压制,但总比完全没有实体,被太阳光一照就要消亡的阴魂要好一些。尽管那些僵尸身上也被阳光烧灼的吱吱作响,但好歹还能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黄昶等人扑咬过去。不过威胁其实不大,如果不被其恐怖外表吓倒的话,哪怕普通武者也能与其周旋一段时间的。 而黄昶早就安排了姬若负责“拉小怪”,作为一个女孩子,姬若对那些恶心噫怪的骷髅僵尸当然极其厌恶,但却牢牢记住黄昶给她的任务,使用种种水行冰霜法术牵制住了这些怪物——她倒底还是没舍得用彩云绫。彩云绫是她常常披在身上的,若是拿来缠绕过那些东西,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往身上裹了。 不过只要能完成任务,别人也不关心她用什么手段。而当那只老虎精死后,那些骷髅僵尸也都重新解体,化作飞灰,一缕缕仿佛淡淡青烟般的光雾从骨骸上升起,飘向虚无之中。 “张大师兄!齐师兄!小孟师弟……!” 旁边那女孩子忽然惊呼起来,她在那团团光雾中分明看见了自己那些师兄弟们的面容,比起昨晚的阴森恐怖,凶神恶煞,这时候他们终于恢复到了从前友爱和善的亲人形象,一个个含笑看着她,然后慢慢消逝于虚空。 “大家……走好……” 女孩儿呜咽起来,她知道这就是昨晚那位仙师告诉她的——只有消灭了虎妖之后,那些受其控制的伥鬼才能转世投胎,重入轮回。此时看到那些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们一个个消散于风中,心头虽然明知道该为他们感到庆幸,却也有抑制不住的悲伤。 隐隐抽泣声中,黄昶等五人默默无言站在那里。过了片刻,那女孩儿终于恢复情绪,走过来向他们低声道谢,同时嗫嚅着,低声说道: “仙师,我能不能……” 黄昶立即明白了这个小姑娘的想法,事实上这也是人世间大多数凡人遇到修仙者之后常有的反应——想要拜师学艺,他们总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 但黄昶没等那姑娘把要求说出来,便朝她摇了摇头: “世事艰险,生死无常,姑娘你这次能够活下来,实在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那个妖怪的实力你也看到了,就算是我们自己,又集结了数人之力,赢得也是极其惊险,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而这,便是我们修道人的日常生活。入了仙门,学了仙家道法,今后难免经常遇到此类事件——姑娘,你还觉得这种生活很值得羡慕吗?” 那女孩子顿时哑然了,她明显不是那种胆气十足的类型,所以黄昶又朝她笑了笑: “能活着就是幸运,好好把握住这份幸运,好好的生活吧,不要让你这一次的运气白白损失掉……” 那女孩子终于走了,她用一个罐子装走了师兄弟们的尸骸骨灰,已经全都混在一起了,其间也肯定还有其他遇害者的,但对那个小女孩来说,这是她唯一的寄托。 而黄昶等人也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回顾检视一下这次战斗的成败对错,同时好好搜检一番战利品——西昆仑弟子下山除妖,行侠仗义固然是理由之一,籍此寻找机缘,积累修仙资源也是重要因素之一。当今乃末法之世,修仙资源严重不足,若不知自行寻找,就算是西昆仑宗门也不可能永远提供支持下去。 不过在此之前,黄昶倒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封魂符,走过去贴在那老虎精的头脸部位。封魂符乃是用于封锁灵魂,防止其脱离当前宿主的一种符咒。用在这只刚刚死去的老虎精身上,却是为了避免它魂魄离体,等于说是把老虎精的魂魄强行封在它自身肉体之中了,天长日久的话,可能会催生出一具老虎尸妖出来,不过短时间内倒还无碍。 “慕容,你不是想知道这头虎妖是如何潜入到大周腹地的么?现在可以好好问问它了——我?我当然不行,我的驱魂之术还没达到这种程度,不过宗门肯定是会对此感兴趣的,当然是由他们派人来处理。” ——在修仙界,如果想要了解敌人的讯息,被拷问者的死活从来不是问题。很多时候,比起费时费力,还有可能被欺骗的拷问活人,修仙者们甚至更乐意通过搜魂之术,直接从死者魂魄中抽取记忆,获取讯息。 死人是不会撒谎的,死去的老虎精想必也是一样。 ………… 几天之后,大周王都镐京城外,前往龙首原的通衢大道之上。 黄昶等一行五人心情复杂的走在这条当年拜山时走过的道路上,为了表示对大周朝廷的尊重,在大周京城附近,修仙者通常是不飞行的。如果有人硬要这么干,很容易激发起镐京城的防护大阵,同时也会被视为对大周朝廷的挑衅。 在大周朝出现道士不稀奇,在龙首原附近则更是常见——龙首原上本就是西昆仑宗门派驻人间,代表昆仑与朝廷交涉联络的宫观道场之所在,出现在这里的道士十有八九都是昆仑门下,往往只要出现一个,便立即会引来许多羡慕与敬畏交织着的炽热目光。 十八 重回京城(一) 但这一次,黄昶等五人一路上收获最多的,却满是惊讶之色与好奇之情,绝大多数都是冲着吴大牛去的——在吴大牛背上,此刻正横担着一头巨大的老虎尸体,这具躯体是如此庞大,以至于看来似乎比下面那个原本身高两米多,仿佛铁塔般的壮汉还要更加魁梧雄壮。 “好大只老虎,昆仑山的道士也打猎么?” 路上若遇到那些普通凡人,往往便会这样胡乱猜测。但偶尔若是有懂行识货的武人或是修炼之士经过,则几乎全都会用极其惊诧,然后便是无比热切的目光紧盯着那具虎妖之躯不放——这种快要彻底化形的妖灵躯体,其中蕴含天地灵气无比丰富,可以用来制药,炼丹,炼制傀儡……用途极为广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天材地宝了。更不用说虎骨虎鞭天生便可入药,这只后期虎妖的骨骼若熬成汤水,已经具备了一定程度的易筋洗髓功效。对于那些初入仙道,境界尚且低微的低阶修士;或者是练武已到极致,再进一步便可堪破天道,踏入到修仙范畴,而此时正在仙武之间门槛上徘徊的先天武者们……均有极大帮助。 ——而在下界凡间,最多的便是这种人。 于是不止一次,有人试图拦下黄昶他们的脚步,报上来的名头也都颇为唬人,什么某某庄主,某某将军,或是某山某洞的炼气士……总之不是武林大豪便是权势人物,又或者是凡人眼中掌握着神秘力量的仙师——当然在黄昶他们眼中无非是些炼气前期的低阶修士罢了,连一个中期都没有。为啥这么肯定?——因为中期修士只要神念一扫,便能知道眼前几位的实力绝非自己能招惹,压根儿不会凑上来自取其辱。 但无知者无畏,偏偏是这些连神识扫描都感应不到的人胆子最大,提出来的要求倒是大同小异:询问几位小道长是否能割爱,将这具虎妖躯体转让给在下,价钱么当然是好商量,奇珍异宝,金银珠玉等等许了无数——以这些人的层次,基本都还是处于使用金银而非灵石的阶段。 就这还算是比较实在的,有人甚至看黄昶几个年轻脸嫩,走上来说这大老虎皮毛还不错,丢出几锭银子便说整只卖给我得了——这是直接把他们当凯子了。 对此黄昶等人当然都是直接拒绝掉,一开始还有耐心说上一句“抱歉不卖”,到后来实在不胜其烦,摇摇头闪过去也就是了,反正这些人也肯定拦不住他们。被拒绝之后那些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有无所谓摇摇头便走掉的;也有锲而不舍一直跟在后面啰嗦求恳的;当然也有起了凶心想要强抢的——修仙者虽然并不能直接知道这些凡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他们情绪上的变化,对外发散出的恶意,在中期以上修士的神念感应中却是清清楚楚。除非是受过特殊训练,完全能控制住自己身体机能变化,否则绝对无法隐藏。 那些能够辨认得出这具虎妖躯体的人在凡间往往都颇有地位,平时大约也都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在被拒绝之后还能保持良好心态的人可没几个,事实上在大多数人身上,黄昶他们都感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恶意情绪。 不过他们完全不必理会这些恶意,也不需要考虑该怎么应对,因为无论那些人私底下如何怒气冲天,只要他们的目光在这边昆仑道袍上绕一绕,种种恶念便会自动消散掉了。就算仍有保持的,明面上也绝对不会显现出来——在大周王朝的地盘上,尤其是京城附近龙首原这一带,打劫昆仑派弟子?没人有这个胆子。 黄昶曾以为那么多人,恐怕难免会有这么一两个胆大妄为,行事不计后果的忍不住动手,毕竟“侠以武犯禁”么,自以为掌握了超人一等的力量,总有人免不了想要用一用的。至于撞上铁板的可能性……习武之人都这么头脑清楚的话,江湖上还会有那么多麻烦吗? 他已经准备好收拾几个不开眼的立威了,看慕容英的他们的表情,估计想法也差不多。然而这一路上还真没人敢玩硬的,让他不得不感慨昆仑派在大周威名之盛。 不过即使如此,沿途络绎不绝的言语骚扰,还是让几人都深感烦躁。 “唉,真没想到这一具区区妖怪尸体,竟会引来这么大动静……可惜咱们的储物袋都太小,否则藏在袋子里就没这些麻烦了。” 连慕容英都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作为新近踏入修仙界的新嫩成员,他们的积累不足便在这些方面体现出来——五人之中,唯有黄昶和慕容英两人拥有能够收储物品的空间装备。黄昶是依靠自己赚了钱,在下界白云坊买的一个殷商王朝时期旧乾坤袋,而慕容英则是不久前才花尽了所有门功,从宗门天工堂中换取到了一具仙木剑匣法器。 这具剑匣最主要的用途是可以收纳飞剑在其中,通过特殊的仙木材料以及阵纹,将飞剑的锋锐之气聚集起来,然后在打开时一并放出,形成威力巨大的剑气——简单说就是如果有飞剑在其中的话,这具剑匣会有一个“聚气”效果,之后在飞剑出匣的同时,释放出一道剑气攻击目标。飞剑的品质越高,藏于匣中的时间越久,放出来的这道剑气威力越大。 而且在平时,剑匣本身也会缓慢从周围环境中吸取灵气对飞剑进行温养,和岐山养剑池的功效有点像,当然效果要差得多了。 慕容英的韭叶青霜宝剑可以说是炼气期修士所能得到的最强飞剑了,对于爱剑如命的他来说,这具剑匣就好似专门为他特制。慕容英很早就看中了此物,但直到不久之前,才终于攒足门功将其换到手。 此外,与大多数“多功能”法器一样,除了养剑与聚气之外,在这剑匣中也蕴含着一个储物空间,和黄昶那个用貔貅毛发制作的乾坤袋差不多,也就是大约三尺见方的样子。 十九 重回京城(二) 这次下山,其他人都背着包袱或行囊,就连黄昶也不例外——他带的东西太多,储物袋都不够用,普通物品只能塞行囊里,战斗时暂时丢弃。www.只慕容英潇潇洒洒的,身上除了背后一具剑匣,腰间一柄长剑外便再无长物,却是因为他的杂物行李都收在剑匣里了。 他们先前搜刮老虎精的战利品,除了已经落在**手中的孔雀翎,也就一口虎尾鞭外加老虎精本身的尸体还值点钱了。虎尾钢鞭乃是老虎精用自己的尾巴炼化而成,在它手中可以运转如意相当于本命法器,因为那本就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可随着老虎精的死亡,这钢鞭的灵性也就丧失了,就算用它作为主材,重新炼制兵器,充其量也就是一件下品鞭类法器而已。 倒是老虎精的尸体价值很高,如果拿到坊市中贩卖的话,黄昶估计至少也要在千把灵石左右——因为据说在邪道黑市上,炼气后期的人类修士尸体差不多便是这个价。考虑到妖怪的躯体在人类这边可以正大光明拿出来买卖,售价肯定又要高出很多。 只是那老虎精的巨大体型,导致黄昶他们没有足够储物空间能塞得下,为了保全魂魄完整,也不能将其切割开来,所以最终只能是让吴大牛扛着。这一路上便惹来许多麻烦,好在还仅仅只是些麻烦而已,尚不至于酿成祸端。一行人加快脚步,不去理会那些拦路者,不多久便也来到了龙原峰顶,昆仑道宫之前。 数年之前,当黄昶等人还只是待选凡人,站在峰顶那块大平地上,等着天亮后好拜山的时候,人人都不止一次的关注过旁边那座富丽堂皇道观。不止一个人萌过想要进去看一看的愿望。直至今日,他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观前,以正式宗门弟子的身份,请求入观一叙。 由于龙原道观的重要性,其执掌者乃是一位白衣内门弟子。不过这位年纪很大的内门师兄并非是因为境界高深,打过了铜马堂而入选,而是先以执役弟子和外门弟子身份为宗门效力多年,最终靠积累了大量功勋才进入内门。 以他此时的年纪,这一生多半是无望冲击法元期了。宗门承认他为内门弟子,并安排他执掌此处道观,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忠诚肯定没有问题,另一方面则是他为宗门做出的贡献足够大,所以给个安慰性质的奖励,算是放在这里养老了。 故此这位老师兄虽是内门身份,却并非哪位法元师长的真传,对黄昶等几位蓝衣弟子的态度也是十分客气——上山八年就能进入到五重天,六重天境界的,绝对是真传弟子的有力竞争者。将来前途远大,肯定不能怠慢。尤其是当他看见黄昶等人扛过来的那只巨大虎妖遗体时,心头更是震撼不已——以中期境界,灭后期对手,那可不是仗着人多势众就能做到的,“后生可畏”四个字,用在这帮年轻人身上还真是无比贴切。 ………… 通过观内设置的远程传讯法阵,黄昶向昆仑山上出讯息,请求宗门派人前来调查这只后期虎妖出现在大周腹地的原因。西昆仑对于这个消息显然很关切,不久之后便有使者专程从山上下来了,而来人的身份也让黄昶等人都吃了一惊——竟然是战令堂座夏侯炎亲自出马! 法元后期大高手,威震修仙界的“老杀才”,直接来调查一桩炼气期的妖怪案? “你们这帮小鬼运气还真不错,居然能得到这件好东西。” 夏侯炎人忙事多,行程紧凑,在龙原这里并不能耽搁太久。他检视了黄昶等人带来的妖怪尸体,又详细向他们询问了当初现虎妖的地点,以及战斗的经过,包括那虎妖使用的种种手段。当然**的孔雀翎毛也被要来好好观察了一番,然后便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小鹦鹉很紧张,惟恐被人家说一声“拿去研究”便没收了,好在夏侯炎只是看一看,之后便又还给了它。甚至连那具老虎尸体,他也没带走,只是在快要离开的时候拿出一枚半透明琥珀给黄昶他们看——里面封存着一团如烟似雾,不停变幻的物事,时不时的呈现出整只老虎,抑或仅仅只是个老虎头的形象。 “这就是那只虎妖的魂魄?” 虽然也在研习驱魂之道,可黄昶还真没见识过鬼魂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形象,他一直认为这东西仅靠肉眼是看不见的,晚上出现肯定要凭依阴气之类,而白天多半是隐藏在阴鬼界或是寄魂物中的。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要不是夏侯炎特意用的这块半透明“封魂琥珀”,旁人依旧看不见封存其间的魂魄形象。 夏侯炎点点头: “是啊,对于魂魄之道我也不是很擅长,带回去让精通此道的人慢慢拷问。这小妖怪来自九连山,魂魄中蕴含的讯息应该不少,总要尽量多蒐集一些。” 说着,他又随手将那块标明其身份的铁牌子拿出来看了看,嘿嘿冷笑一声: “据说孔宣仍在以商朝军法操练麾下妖兵,其部众在连山群妖中来最是齐整精练。可今日一见,连个化形尚不完整,都算不上真正妖将的区区炼气期小妖怪居然能得封先锋官?可见其传言也是夸大,连山妖怪真是越来越不如前了。” ——按照夏侯炎的说法,在妖族中,相当于人类炼气期的普通小妖其实只能被称为妖兵,法元期的大妖才有资格被称为妖将,至于金丹期以上那便是妖王了。妖族内部等级甚是混乱,但只要实力高出一个境界,便可随意驱使下级境界的小妖,甚至连生死都可一言决之,其残酷严苛之处,却比人类尤甚。 这只老虎精并没有真正达到法元期,本来是没资格成为妖将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精锐妖兵。但孔宣不知出于何等目的,通过授予它孔雀翎强行提升它的实力,让它挂上了先锋牌子。这其中缘由,确实有必要好好查上一查。 二十 重回京城(三) “那这具尸体怎么办?” 见夏侯炎做完这番事情便打算离去,黄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原本以为宗门会把整具老虎尸体都带走的,然后随便赏赐些门功给他们,现在看来不需要? 而夏侯炎却朝他笑了笑: “当然是你们自个儿留着了,自用或卖出去都行,这是你们的猎物。老虎肉味道不错,虎骨虎鞭更是好东西,肯定不愁没销路的。” 说着,夏侯炎还朝黄昶等几人挤了挤眼睛: “我刚过来时,就看到有不少江湖人已经在朝道观这边过来了。此地乃是大周朝内陆,很少能捕猎到这种接近化形期的妖怪了。又是王都京畿之地,富贵人家最多。这具妖躯你们如果不想自己用的话,就在本地发卖是最好的,若带上山去反倒不显稀奇了,换门功不划算的。” 确实,夏侯炎前脚刚走,后脚那位观主师兄便来找黄昶等人商议了——他们上山时太过招摇,有无数人看到几个昆仑山小道士扛着一具灵气十足的巨型虎妖尸体进了龙首原道观。消息一旦传播开去……龙首原旁边是什么地方?镐京城!整个大周王朝世家豪族最为集中的地方。而在这个世界,所谓世家豪族,若没有足够武力是绝对生存不下去的,这些大家族对于此类妖灵躯体的需求之迫切,绝非黄昶等人能够想象。 先前那些沿途碰到,在路上拦截的还只是恰逢其会,如今却都是得到消息专程上门来求购的了。那来头是一个比一个大,甚至就连大周皇族姬氏都派了人来。 这边的老道观主能被长期派驻此地,当然是很会搞人际关系的。说起来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师,天上仙门西昆仑在人间的代理者,就连大周皇帝都得对他客客气气。可平时和那些世家大族打交道,也不可能总是盛气凌人,互相给面子才是能保持人际交往的常态。这回既然那些大家族都派人来了,他便过来问一问:这具虎妖灵躯几位师弟是想留着自己用呢,还是打算卖出去换一笔灵石? 黄昶等人当然是不打算自用的——对于他们中期修士来说,这具相当于后期境界的妖怪尸体对自身帮助已经不大。而且他们在战斗中都是见过那虎妖化成人形模样的,虽然其死后依然还原成为老虎本相。但想到要把这么一个曾经是人形的生灵扒皮抽筋拆骨剔肉,最终还要吃到嘴里……心理上难免有点受不了的,所以还是卖出去算了。 “如果要卖的话,不妨就交给咱们道观来操作吧。咱们在城里有相熟的商阁,过几日正好有一场拍卖会,这具虎妖灵躯绝对可以成为压轴珍品。” 老道士在这些方面果然很擅长,一句话就消除了黄昶等人的疑虑,也让外面那些世家人士免了争抢——既然有那么多人求购,卖给谁都不好。那干脆上拍卖,价高者得,公开公平,谁也不得罪。 ………… 说定了此事,黄昶等人便决定在道观里休息几天,一方面是等待这次拍卖会。另一方面,先前几人和虎妖作战时受伤不轻,虽然经过临时治疗恢复了大部分,但如今正好有空,那就不妨再好好调养巩固一下,以彻底消除身体隐患。期间黄昶原本还想找一找当年那位提携他的前辈——如今要叫师兄了,叙一叙感激之情,但却没能找到。修仙者行踪不定,就是观主老道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只得郁郁而止。 除此之外,姬若的家正是在镐京城中,安排她回家看看,与家人见个面,这也是黄昶当初选择这个巡查任务的缘由之一。 姬若当然不会反对黄昶的这番好意,高高兴兴回家去了。大家都以为她至少要在家里待个三五天呢,谁知道才一天不到,小姑娘就又回来了。而且神态中隐隐似有不快之色,尽管她现在也很会隐瞒情绪了,其余三人都没太在意,但却终究瞒不过黄昶,一下子便被看了出来。 当天傍晚,做过晚课之后,黄昶循着神识感应来到道观后方,龙首原大广场的边缘处,只见姬若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向镐京城方向眺望着。黄昶亦随之望去,只见城中暗处繁星点点,亮处灯火如昼,一派繁华热闹景象。再回望姬若,却见她眼中亦是点点晶莹,隐隐有泪光闪烁。 小姑娘似乎是和家里闹了不愉快,但终究还是记挂着家人的。黄昶当初和她一同上山,见识过姬若父王对她的关怀——他也是沾了光的,若非有那双铁底鞋,过荆棘藤桥时恐怕还要多吃不少苦头呢。 而这几年中姬若也多次表露过对家里父王的思念和依恋,所以黄昶这一回特意选择经过镐京城的巡查任务。原以为姬若会很高兴的,没想到却似乎有点弄巧成拙? 不过黄昶也没急吼吼上去询问劝解,而是轻轻一个纵身,同样跃上石台,在姬若身边坐了下来,陪她一起看风景。若是换了其他男人敢这么干,不是被一脚踢下去就是姬若自己走开,但黄昶毕竟是不同的,他有这份自信。 而姬若果然也没什么动静,在痴痴呆坐了许久之后,忽然开口问道: “阿昶哥哥,是不是一旦入了仙门,就真的不能再有家人了?” 黄昶愣了愣,摇头道: “怎么会,穆师兄他们不是经常提醒我们要往家中写信吗。修仙者无家,是因为我们的生活环境从此脱离凡间俗世,寿数也远比普通凡人要长,以后很容易变成孤家寡人而已,可不是要疏远了原本家人。” “可是家人还会接受我们吗?” 姬若又问道,语调十分低沉,黄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当然会,别人不知道,至少我家里是经常写信过来的,前些日子换了宅子还巴巴儿的写信来告知新地址呢,就怕我回去时找不到……我依然是家里一员啊。” 这句话似乎触及了姬若的伤心处,她忽然哽咽起来: “可是我的父王……他不要我了!” 二十一 重回京城(四) 这句话可更让黄昶意外了: “怎么可能!我们虽然还只是炼气修士,可在凡间也算是强者了。就算是你们姬氏皇族,也只有加意笼络的道理,而不可能把自家修士往外推啊……你和你父王吵架了?” 姬若摇摇头,这才对黄昶说了回家的事情——她上山八年,母亲又去世,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便是她父亲了。这一次能回去自然是非常开心的。小姑娘心性一时发作,当天便悄悄潜入了王府,前往她父亲平时最爱去的花园凉亭那里,想要给她父王一个惊喜。 谁知道在那儿不但看见了她的父王,还看见了另一个美貌女子和一个可爱小孩,听下人称呼是王妃和世子——她的父王已经重新组建了一个新家庭!而且看起来十分的美满和睦。那一家三口在凉亭中赏花观景,谈笑风生。那景象却和一直深深印在姬若脑海中,小时候她与父王母妃一家三口在花园中扑蝶玩耍的美好记忆几乎一模一样! 这让姬若顿时心灰意冷,悄悄的离开了。不过在离开之前,她还特意去打听了一件事: “……那孩子今年正好七岁,我父王他可真是一点时间都没浪费!” 姬若愤愤然道,黄昶听了不由暗自一笑。想了一想,他双手枕在脑后,在大石头上懒洋洋躺下来,沉吟着开口道: “这么说的话……若若,你愿意听听我们家的一些琐事么?” 黄昶和姬若素来亲厚,但平时倒也并不怎么跟她谈及自家。姬若又素来是最爱听故事的,此时当然表现出了好奇之色,而黄昶也没拖延,很直爽的说下去: “我家里的情况,以前大约也跟你说过——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我父亲原本只是个穷书生,母亲看重他的才学人品,不顾娘家反对下嫁过来,起先很是过了几年苦日子。直到我被选中有拜仙门的资格,外祖父愿意提供资助了,又在官府中谋了个职位,家里条件才渐渐好起来。” “不过那时候穷归穷,家里气氛却一直很好。父母亲互敬互谅,自我懂事起就没见他们拌过嘴。我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大雪封山,家里快要断粮了,我大哥下套抓了只兔子,母亲煮了一小碗肉,可谁都舍不得吃。都要推让给别人,后来只好拿根筷子在盘子上转啊转,转到谁谁就吃一块,其实没几块肉,但那一顿好像人人都吃得特别饱。” 说起这些往事,黄昶眼中充满着怀念与温馨的神情,而姬若也受其感染,原本紧绷的脸色渐渐平复下来。 “后来因为我成功拜入了西昆仑,眼看着将来必定前途远大,父亲在官府中的仕途也慢慢走的顺了。我上山后不久,家里就来信说是受郡守大人邀约,去郡城里做了个小官儿。几年下来,我们家在当地郡城中也勉强算是有个名号了。” “出仕做了官,成为富贵人中的一员,难免就会有交际应酬,父亲以往不怎么爱参加那些事情的,如今也只能慢慢去适应……经常喝醉酒,深夜晚归甚至不归,以及金钱上的开销大大增加——这些都没什么,母亲也完全能理解。但是有一天,父亲忽然带回家一个纤弱美人,说是郡守大人赏赐下来的,实在推脱不掉,才不得不收下……诸如此类的一番话。又说今后无非让她在家里充任洒扫婢女而已,母亲虽然很不高兴,却也只得认下。” 姬若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听到此处时,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又继续听黄昶说下去: “然后,大约过了一年左右,家里再写信过来时,说我多了一个庶弟,以及一位庶母。” 姬若忍不住又哼了一声,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而黄昶则仍然用一种带着淡淡嘲讽之意的语气说道: “这件事情当然让母亲非常生气,她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搬回到外祖父家中,希望能从娘家得到帮助。而外祖父外祖母也确实尽力为她谋划了——等到父亲服软,去外祖家道歉并接回母亲的时候,又顺便把她一个妹妹,也就是我的一位小姨娘也抬回了家中充任滕妾……于是我又多了一位庶母。” 听到这里时,姬若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而黄昶脸上也泛出一丝微笑: “听了我们家的事情,若若你心情是不是变得好了一些?” 姬若却又沉默了片刻,方才回应道: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 “……呃?” 黄昶一愣,心说我好心开解你,不惜把家里丑事都拿出来当笑话说了,怎么还反倒把我自己牵扯进来?不过姬若倒似乎并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只是随口感慨一句,之后还是把话题转回了自家的事情上。 “苍水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我娘以前常常爱说这句话,如今才算知道她的意思了。” 黄昶却摇摇头,随口道: “说实话,若若,我倒觉得你的那位母妃手段很高明。” 见姬若诧异回头,黄昶笑了笑: “你想想啊,你父王是当今景耀天子的亲兄弟,正儿八经的近支亲王,将来是要拜领封国的。站在他的立场上,家族要求他传宗接代,尽早开枝散叶的压力绝不会小。可是直到你母妃去世之前,你父王却始终就只有你一个女儿——说明她一直牢牢把持着你们家的后院呢。” 姬若哼了一声: “我娘出身高贵,未嫁之前便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品德容貌才艺皆是出了名的优秀,父王好不容易才求娶到她的,婚后当然视若珍宝,岂是那寻常争宠女子可比——不许你说我娘的坏话!” 见姬若紧绷着小脸儿一副要生气的模样,黄昶连忙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乖乖闭嘴。然而又过了一会儿,见姬若依然心事重重,显然还是没放下心头压力。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顶着挨骂的危险,继续劝解。 二十二 见家长(一) 她母亲这头说不得,那就换个方向,从她父亲说起吧: “嗯,若若,咱们来做个假设——如果你回到家里,发现你父亲并未续娶,而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整天孤零零的在院子里转悠,一心怀念着你的母亲——这会让你心里变得舒服点吗?” 姬若再次回过头,吃惊看着他,竟是一时愣住。而黄昶见打动了她,赶紧继续趁热打铁道: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想必都不会很好。王府里没有女主人住持中馈,衰败没落也在所难免——但是你的父王却始终忠于你的母亲,忠于他们的这段感情。在你母亲过世之后,他也随之凋零而去——编成戏剧会是个非常感人的故事,但你真希望你父王是这个结局么?” 这药似乎下得有点重,姬若勃然大怒,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不许你咒我父王!” 说着还恶狠狠地踩了黄昶一脚,怒气冲冲驾云而去,剩下后者抱着脚丫子嗷嗷呼痛,同时苦笑不已。 “嗷呜嗷呜!算我嘴贱……这一脚跺的真狠哪,小丫头穿高跟鞋了?” 不过,等到次日一大早,姬若却又来到黄昶门口,红着脸而向他道歉: “阿昶哥哥,昨天对不起啊。我昨晚回去后又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你说得对,是我太自私了,我还是希望父王他能过的好好的。” 姬若终于还是想通了,这让黄昶甚是高兴——这姑娘还是很懂事的么,自己一番苦心总算没白费啊,那一脚也没白挨。 “好啊,既然想明白了,那就再回去一趟吧,我想你的父王一定也很想见到你的。” 姬若点点头,但随后却又道: “阿昶哥哥你能陪我一起回去么?” “——啊?” 这回是黄昶被吓了一跳,此刻他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见家长?”第二个念头则为“是不是快了点?”不过最终却转成了“我到哪儿去找香烟啊?”——黄昶他们老家习俗:毛脚女婿头一回上门,两条好烟两瓶名酒是必须要供的。当然,这是指他上辈子。 …………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镐京城中,当今天子诸兄弟中,排行第十六位的晟阳君府邸。 黄昶,慕容英,吴大牛,金荣四人端坐在会客厅中,颇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堂中摆设。 ——没错,四个人。姬若发出的邀请并不只有黄昶一个,而是把四个师兄弟全拉上了。看来她只是单纯的近乡情怯,想多拉些人壮胆,而不是借此向黄昶表达什么。意识到这一点让黄昶略感沮丧,想到自己刚才还在绞尽脑汁的考虑该置办什么上门礼物,心中又难免感觉好笑,看来还是自作多情了。 姬若当然是一进门就被其父迎进内堂去了,黄昶等人则被请入客厅中奉茶。这茶水还颇不一般——黄昶随手捧起面前碧水天青玉瓷杯,未饮先嗅,一股淡淡茶香带着缕缕灵气透入体中,令人心旷神怡。再轻轻啜饮一口,全身上下毛孔仿佛都舒张开来,倒是让他小小吃了一惊——这竟然是连西昆仑山上都颇为罕见的上品灵茶。黄昶也就在师父长青子那里见到过,没想到在这人间王府中也能品尝到。 “好茶,实乃仙品。” “很好嘛?……咕嘟咕嘟……果然好茶!” 黄昶这边还算稍微懂一点茶道,知道先品后尝的规矩,但坐在他身旁的吴大牛可完全不懂这些。他本来不喝这种小杯茶的,见黄昶赞了声好,端起茶碗闻一闻,觉察到其中灵气后便将其当作山上日常提供的煅体灵药对待,不但咕嘟咕嘟的将茶汤一饮而尽,就连茶叶都倒进嘴里嚼吧嚼吧吞下肚了——标准的牛饮。 黄昶无可奈何的看了这个淳朴伙伴一眼,脸上难免有些尴尬,包括旁边慕容英金荣二人也是如此——这两位好歹都是出身武林世家,待人接物的礼仪还是学过一些。不像吴大牛,纯粹的乡巴佬。 不过坐在他们对面,担任陪客的一位高冠道士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立即示意旁边仆役上前续满,同时微笑着轻轻鼓掌: “好,吴道友这份不受外物所拘的赤子之心,实在是令人羡慕——莫非只有如此,才能比较容易突破到中期境界么?” 眼前这位陪客道人名唤李斋,乃是姬若之父晟阳君府中特聘的客卿供奉,境界却并不甚高,只有炼气三层——当然这只是按黄昶等人的眼光标准来衡量。会在凡人世间厮混的修仙者普遍境界都不高,大多数只在炼气前期徘徊,李斋在其中还算比较出色的。 而这些修士之所以混迹于凡间,并非他们想要如此,其根本原因还是找不到更进一步的门路——这些人能够成为修仙者,必定是或多或少的得到过一些仙缘,算是踏上了那条艰险莫测,却又回报无穷的修仙之路。可之后的道路该怎么走,还是得靠自己慢慢寻觅,并不是说搞到一本修仙功法或道术秘籍之类就能从此一帆风顺练上去的。 修仙四要:财法侣地——这个“侣”字的重要性便体现在这里了。功法秘笈终究是死物,不可能把修炼过程中的所有疑难歧路全都解释清楚。就好像在黄昶前世那个科技文明中,基本上不可能有人光靠看说明书和训练手册就学会开飞机一样——这种事情肯定要有人教的。 但若是没人教,或者师长自己也本事有限没法教了,那怎么办呢?那只能靠自己摸索,一点点领悟了。摸对了路子,那叫悟性超群,继续向前。但若是摸索错了或者没能“悟”出来,那要么走火入魔当场丧命;要么走上错误道路就此沉沦;最好的情况,也会被某道关口瓶颈卡住,耽搁上几十年都不稀奇。 所以说像黄昶他们这种大宗门的弟子,永远无法体会到那些凡间散修的苦楚——宗门弟子只要随口向师长问一句话就能解决的疑惑,对于散修来说却可能永远都得不到正确解答。这种情况下不要说法元天劫了,就连突破小境界的瓶颈,如果运气不好,没“悟”对路子的话,被卡上个三五年甚至更久也很正常。 二十三 见家长(二) 这位李斋李供奉便是如此:他的修炼天赋其实不差,平时下的苦功夫也不少,而通过为亲王府效力,所换来的修仙资源,至少满足炼气中前期阶段使用还是够的。只是和所有师承不足的散修一样,李斋在修仙道路上更多是靠着自己的摸索领悟,而没有系统性的师门传授。日常修炼靠着自己的聪明与勤奋,或者多投入一些资源,倒也能应付过去。但积累下的隐患和疏漏终究还是会留在那里,等到想要突破大境界的时候,就全都钻出来变成拦路虎了。 ——这不,李斋在炼气前期向中期突破的关口上已经卡了有足足七八年之久,却始终过不了这一关。而眼前这几个小伙子,才刚刚二十出头,就已经全部突破到了中期,这便是散修和宗门弟子的差距! 黄昶他们能轻易看出李斋的境界,李斋却看不出他们的。但他知道眼前这四个年轻人的境界肯定都远高于自己——昆仑派弟子不到四重天以上不得下山,这条规矩在大周朝还是广为人知的。而且虽然他的神念并不能离体放出,但隐隐还是能感应到一些东西:比如在对面四人中,似乎要以这个姓吴的大个子身上灵压最盛,给他的压力之大完全超越了以往见过的几位四重天,五重天高手,难道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竟然已经达到六重天?马上都要触摸到后期瓶颈了? 而除了那位吴道友之外,另外三位身上的灵压也绝对不弱,至少是远远超过了李斋平时接触较多,一直视其为榜样的另一位四重天修士道友——难道他们都是五重天以上的? 感受到这一点让李斋心中颇为不是滋味。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年龄并不算大,能在三十有余四十不足这个年龄段上达到三重天境界,在凡间修士中也算是相当不错的成就了。他平时也一直颇以此自傲的。 但这份骄傲在人家大仙门弟子面前,却完完全全成了笑话——眼前这四位身上灵压强悍到都让他有些畏惧的昆仑高徒姑且不论,就连那位刚刚进入内堂的小郡主,娇滴滴方满二八年华的女孩子,都释放出了能让自己感应到的离体神识,明显是中期境界修士了——要知道自己当年可算是看着这个小姑娘长大的,姬若没上山以前一直是把自己当作偶像来崇拜……这回可好,以前在小郡主眼中无所不能的仙人李叔叔,如今喊对方一声“道友”还要看人家给不给面子。 当然在修仙界中这种事情倒也不算稀奇,尤其是在比较容易进阶的低等级修士群体中,某人平时可能不咋样,但只要偶尔获得一件秘宝,一粒仙丹之类机缘,便可以让这个幸运儿境界大增。昨天还是高高在上的前辈高人,今天就成了平辈道友甚至后生晚辈……对于修仙者来说本就是经常会遇到的事情。 李斋内心中虽然会有些嫉妒,不平之类情绪,却还不至于会因此陷入到不可自拔的阴暗面中去。毕竟在这大周朝中,昆仑弟子得天独厚本就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而他来到这个以昆仑派为绝对主宰的大周国中定居,接受姬氏皇族招揽,本也就是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够得到昆仑弟子的一些指点和帮助。 故此几人在交谈之时,李斋便表现得相当活跃,完全没有那种被临时拖来陪客,只能没话找话的勉强感。这类人间散修境界或许不高,但大都走过许多地方,见闻绝对是广阔的。那李斋在闲聊之中便显得非常健谈,天南海北,谈天说地,无所不包,这边四人中也只有兼具两世灵魂,平时又爱博览群书的黄昶可以跟他聊得起来了,另外三人多半只能竖起耳朵听着。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聊得挺愉快,毕竟李斋所说的种种奇闻异事,对于黄昶等人无非只是听个闲话而已,而他们随口谈及的一些修仙常识,在李斋那里却是可以帮助他尽快突破关口障壁的重要诀窍。故此李斋姿态摆得很低,基本就是竭力交好的态度。而黄昶他们也不可能对这位和姬若父亲平辈论交的修道之人摆出什么架子,大家互相尊重,这气氛当然就好了。 ………… 姬若跟他父亲这一面见得时间挺长,黄昶仗着自己精神力强大,悄悄放出神念感应了一下,发现小姑娘在后堂中又哭又笑的,又时不时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把他们四人晾在前厅里喝了一肚子茶水,灵茶虽好,灌多了却也胀肚。 好不容易,姬若那边才终于完事,与她父亲手牵手走了出来,小脸上满是欣喜之情,昨晚还哭哭啼啼说“父王不要我”的情绪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怎么可能不要呢,炼气中期的修仙者在人间各大修仙家族或门派中都算得上是中坚力量了。对外姓尚且要竭力招览,更不用说是自家亲人。 姬氏皇族能够坐稳大周之主的位子,其本身便是传承极为久远的修仙世家。虽然最主要的支撑力量是来自西昆仑,但姬氏家族作为殷商时代的四大诸侯国首领之一,原本也自有不错的功法传承,族人中有灵根天赋却又没能进入到西昆仑门派的,也可以通过修炼自家秘传功法,踏上那条修仙之路。 不过随着天地间灵气日益稀薄,在下界凡间想要培养修士也越来越难。如今的姬氏一门,在人世间的最强力量也就是法元期修士,而且还没几个。炼气期修士在姬氏皇族中一样极受重视——光看一个炼气三层都能被亲王府中聘为供奉待为上宾,而且还是这王府中唯一的一位修仙者,便可以看出修仙者在人间是如何吃香了。 姬氏家大业大,但人口也同样众多,光是当今景耀天子,就足足有二十几个兄弟,按周朝习惯都是封了“君”,也就是亲王头衔。还好大周的亲王并不世袭,也就每一代天子的亲兄弟可以获封,并且得到一块产业。但之后便是其子孙自己负责经营,是好是坏是生是死,朝廷都不再干涉,最多姬氏家族内部会互相支援一下。 二十四 见家长(三) 这样一代代传下来,历经千年之久,姬氏各房各支,亲戚关系近一点的还好说,祖上隔了五六代的除了都有一个“姬”姓外,谁还认识谁呢?纵使有一个做皇帝的族长老爷,也只能照顾照顾近亲,远支除非有真本事,否则跟寻常路人也没啥两样。 而在这个仙侠世界,成为修仙者便是最硬的“真本事”了——先前黄昶曾听王丰王三少谈及他拜入昆仑后对家族会有多大帮助,这一条对姬氏族人同样有效:姬若之父晟阳君本身没有修仙天赋,那么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作为天子的亲兄弟,他在成年后能开辟亲王府,得到一个封号,并且得到一小块封地作为永续产业——通常也就是一座大庄园。如果没有其它进项的话,今后他的子子孙孙,吃喝供养,便都是来自于这份产业了。毕竟天子有那么多兄弟,不可能给每一个都裂土封疆的。 但现在姬若成功拜入昆仑山,成为昆仑派正式弟子,那姬氏晟阳君这一支族人今后的前途就非常美好了。别的不说,光是开府后给他的封地便会增大许多,可能是一县,一城,甚至一郡——这要取决于晟阳君自身的雄心和财力,看他在边境上能开辟出多大地盘了。 当世人类诸国的疆域领土,大都是从蛮荒绝域中开拓出来,大周朝亦不例外,只要有人敢去开拓,朝廷就敢承认他们对那些土地的所有权,如果是姬氏家族自己人的话,那当然更受扶持。有个女儿成了修仙者,晟阳君就已经有资格作为姬氏家族的守护者和开拓者,为家族去开疆拓土了。地盘能拓多大,则取决于他这修士女儿的境界水平,同时也看她在昆仑门派中的交游是否广阔。 ——姬若这丫头精灵的很,这回一口气带了四个中期以上的修士回家转悠一圈,哪怕只是做个样子呢,也足以让晟阳君府的名望在镐京城中又大大提升上一层了。 故此黄昶他们在见面时便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重视。姬若父亲晟阳君的年纪并不甚大,才刚刚四十不到,若按黄昶前世规矩,甚至还能算得上是“青年”,其本人形象也很好,头戴金冠,面容白净,长身玉立,颇有些风度翩翩的样子。 由于女儿的缘故,他对黄昶等人不好行太正式的礼仪,但在言谈举止之间也完全没摆长辈架子,而是以一种非常诚恳的态度,向黄昶他们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尊重与交好之意。 “这位亲王殿下看起来倒是个颇有雄心壮志的……” 在与其交谈了一阵子以后,黄昶大致做出如此判断——在修仙者面前,普通人是很难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晟阳君是出于礼貌过来敷衍一下他们,还是真正想要结交,都可以被神念感应出来——而黄昶通过神识感应,觉察到的应该是后者,晟阳君似乎有求于他们。 按照晟阳君的身份地位,如果他没什么追求的话,这一辈子风花雪月也可以舒舒服服过去。反正有个姬若在,就算姬氏家族内部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多半牵扯不到他身上。而同样是因为姬若的缘故,就算他在黄昶等人面前端一端长辈架子,摆个谱儿什么,这边也不会计较。 但他却并未如此,而是表现的非常谦和有礼,那么——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黄昶估计这位晟阳君多半是希望在未来向朝廷争取封地时有所作为的。所以才需要尽量多获得几位修仙者的友谊。 不过这位亲王在人际交往之道上显然很有分寸,头一回见面除了表达善意之外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和李斋一样,尽力与这几位昆仑弟子攀谈交好。而且黄昶还隐约感觉到,晟阳君看他的眼光似乎与看待慕容英等另外三人颇有不同,难道是姬若跟他父亲说了些什么?还是自己想太多过于敏感了? 黄昶为此暗自琢磨了许久,但没能得出什么结论,毕竟修士神念不是万能,并不能真正探知别人内心的想法。 ………… 在晟阳君的热情相邀之下,此后数日,黄昶一行人便都暂居于王府之中,反正人间下界灵气贫瘠,在哪儿修养都一样。而上门做一回客人与居住于其中,对外体现出的涵义又大不同,他们这么做也算是帮了姬若他爹一把,有利于他在京城诸多王府之中继续提升名望,以争取更多人才和资源——这些都是将来他开拓封地的重要助力。 既然居住在王府中,他们自然也不可避免与晟阳君的继王妃见了面——也就是让姬若大感不忿的那个后妈。姬若先前在和黄昶谈起她时,把这个女人想象得非常阴险狡猾——不是这样怎么会抢走了原本深爱她母亲的父王呢? 但黄昶等人这几天中与其接触下来,倒并没有这种感觉。而是和大多数凡人一样,这位年轻美貌的继王妃在面对修仙之士时表现颇为胆怯,尤其是在姬若面前,更是显得心虚气短,小心翼翼的,完全没有所谓“后娘”的威风。 而她的那个七岁小儿子,也就是姬若的异母兄弟表现却是截然相反——这个小罗卜头其实早在黄昶他们第一天上门时,便躲在会客厅屏风后面,鬼鬼祟祟的一直在朝厅堂中窥视偷听。这当然不可能瞒得过厅中修士的感应,但各人也只是付之一笑。 而这小家伙对于修仙者的兴趣显然非常大,此后数日几乎天天都悄悄溜到黄昶他们居住的客院里来——也许是因为被母亲警告过,又或者男女有别的缘故,他不大敢接近姬若的住处。但黄昶这边四个人都是男子,而且看起来都笑眯眯的好像比较好说话,于是小家伙便总爱往这边钻。头一两天还怯生生躲在墙角树丛里,到后来看没人管他,便大着胆子直接站在练武场边看黄昶他们锻炼了。如果不是这边几人故意都作出了对其完全不感兴趣的架势,肯定早就凑近过来。 二十五 见家长(四) 而这边四人也都有些不适应——黄昶本人不必说自是个精乖的,慕容英和金荣都是出身于大家族,对这种事情也是从小司空见惯,剩下一个吴大牛反应虽然慢点,却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因为姬若对这母子二人并没有表现出要接纳的意思,他们也不方便对这孩子表达出太明显的好恶之情,对于这孩子强烈释放出的,想要亲近他们的态度也只能装着不知道。一两天还行,三天四天这样下来,还真挺尴尬的。 姬若回家后这几天还是住在她自己原先的院子里,这个院子自从姬若离家之后便一直没动过,连那个从小服侍她的侍女茜雪都在。而这也是姬若记忆中唯一和她离家之前没什么变化的地方了——她母亲原本居住的地方乃是王府正院,其父续娶之后当然要根据新王妃的品味爱好重新修造过,和先前女主人有关的东西都被置换掉了。整座晟阳君府中,也就姬若的这座小院子,还保持着她母亲当年亲手为她布置的模样。 将近十年的岁月流逝,使得这院中一切都变得陈旧了。而且姬若之母当初是为自己才七八岁的小女儿布置房间,如今再作为一个青春少女的闺房也已经不太合适。但即使如此,姬若也坚决阻止了其父想要让人重新铺设改造的想法,要求一切都保持原样。 回家后整整三四天,在去其母的坟上祭扫过之后,姬若就待在那院落中足不出户,应该仍然是在悼怀她的母亲。而与她父亲除了在第一天见一次面,抱头痛哭过一场之外,后面几天竟然是根本不曾相见,连黄昶等客人和晟阳君碰面的次数还要多一些。 晟阳君对于女儿的心事显然是有所觉察的,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在第一天的晚宴上,晟阳君便很正式的让王妃与世子都出来与姬若见面了,但后者的态度却相当冷淡,只是和黄昶等人一样,以昆仑山弟子的身份与晟阳君夫人见礼,显然不愿承认这个陌生女人是自己的继母。 这让晟阳君颇感无奈,他当然希望自家后院能够亲密和睦,但姬若的想法已经不是他能够左右。对于那些寻常世家女孩来说,未来婚姻前途都掌握在继母手中,当然不敢这么倔强。但姬若已入仙门,根本不受凡俗所限。从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整座晟阳君府的未来前途反而是由她决定,就是亲生父母都拿捏不住她了,更何况一个凡人后妈。 晟阳君甚至私下里找过黄昶,希望他能帮忙从中劝说一二——看来姬若确实跟她父亲专门说起过黄昶,只是不知道提及到哪个层次。不过晟阳君肯定发现了黄昶对自家女儿有一定影响力,否则也不会来找他。 但黄昶的想法却又不同——他先前已经主动去和姬若谈过一次,如果这回再去劝说,未免显得太热衷于介入她家私事了,恐怕不会为姬若所喜。而且姬若和她生身父亲之间是有割舍不断的亲情,自己去劝和心安理得。但对于她父亲续娶的女人……在黄昶这个转世之人眼中,就是不认也不算大逆不道。他前世社会中这种情况见多了,能维持住表面上的客气就已经足够。 所以这回他不打算介入,而是想让姬若自己跨过这道坎。跨不过去也没关系——反正再过几天他们就要离开了。 ………… 如此匆匆数日瞬间即过,黄昶等人在镐京城中便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去参加本地商阁组织的一次拍卖会,看看能从这场拍卖中得到多少好处——那具虎妖躯体已经确定是将作为这场拍卖的最珍贵物品,也是最后的压轴货。商阁那边报来的起拍价就已经相当高,至于最后能拍出多少,还要看镐京这边各大家族的底蕴如何,以及拍卖会当时的气氛有多热烈。 到了这一日,在晟阳君和李斋的陪同之下,黄昶等一行五人来到了大周锦绣商阁专用的一处拍卖场中,参加这场号称是锦绣阁今年规模最大的拍卖会。 锦绣阁乃是大周王朝诸多世家,包括皇族姬家在内,联手组建的一个巨型商业机构,在大周国内独树一帜。镐京城这里更是他们的总号之所在,属于绝对的市场掌控者。就连西昆仑山都采取了与其合作,而非自己独立在这里开设经营机构的商业布局——不想在这里和锦绣阁硬拼。 黄昶很早以前就注意到,这个仙侠世界很多地方虽然与他前世里的春秋战国时代类似,但在具体发展轨迹上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别的不说,殷商传承万年,在黄昶前世里都早已从原始社会进化到信息时代了。而在这个世界,却依然是个标准的“古代社会”。 不过在某些地方,终究与那真正的春秋战国不一样:比如民间货币已经发展到使用金银为主;有相对完善的科举选材方式;以及以商阁为代表,非常发达的商业文明……等等。在黄昶曾去过的东方齐鲁一代,民间世俗生活和文化气息更是繁荣,按黄昶的感觉,都有些象是明清时代,出现资本主义萌芽了。 这一点从这场拍卖会中便能充分感觉到——黄昶在进入场中时,便注意到整座场子里不但有包厢,散座之分,高低错落的座椅区和环形反射墙面,说明建造者完全考虑到了视线和声学问题,整体布局简直和他前世里那些高档剧院一模一样——后来在与晟阳君闲聊时打听到,这地方平时锦绣阁用的不多,毕竟宝物难得,大型拍卖会每年最多也就开个一两场,有时候甚至几年才开一次。大多数时候,这里还真是主要被作为戏楼使用。 这场拍卖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必须要有锦绣阁事先赠送的请柬方可,当然对于提供了压轴拍品的黄昶等人,以及大周朝亲王晟阳君来说都毫无问题,他们甚至各自都有一个包厢。不过在晟阳君的热情邀请下,一行人还是坐在同一个包厢中,反正地方也足够大。 二十六 拍卖会(一) 根据黄昶前世里看过的那些仙侠小说中所述,凡参与此类拍卖会的,大都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甚至要用东西把自己真面目遮挡起来,唯恐露白显富,引来了他人截杀……然而在这次锦绣阁所组织的拍卖会中,现场却完全是两种情况——拍卖会之前有个鉴赏环节,大多数即将拍卖的宝物都预先被展示出来,以供前来参会的达官贵人们随意观赏,也便于他们确认购买目标——顺便说一句,那具虎妖躯体此时便是被安置于展示场的正中央,在其四面八方摆放着许多发光晶石,将其映照得纤毫毕现。 黄昶他们先前围杀虎妖时可是与其大战过一场,导致其尸体上伤痕处处,黄昶还曾抱怨过说是一张上好虎皮毁掉了。但现在,锦绣阁的匠人们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修补遮掩,展示出来的老虎身躯却居然是皮毛完整,至少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破损痕迹。 老虎本身当然也是被仔细清洗过,甚至可能上了油——在灯光下那虎妖毛皮熠熠生辉。老虎脑袋则用支架撑起,连嘴巴都被撑开,做出张口咆哮的恐怖模样来,看起来竟是栩栩如生。有几个跟着大人来看热闹的小孩子无意中转到老虎正面,顿时被吓得哇哇哭叫,也算是给会场中增添了一份热闹。 而锦绣阁在服务方面也确实十分细致周到:会场中除了那些展示品,在四周围的条案上还摆放着许多香茗细点,精致小吃。包厢中则是有侍者送来,客人们一边观赏物品,一边还可以随便取用饮食,感觉有点像是黄昶前世里那种高档商务酒会。而客人们来到这会场中,显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观看拍卖品的,客人们彼此之间通过交际攀谈,拓展人脉,也是吸引他们参加这种活动的重头戏之一。 晟阳君对这种环境似乎挺适应的,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便询问黄昶等人是否也想下去走一走,他可以介绍一些“有力人士”给他们认识。不过这回被黄昶婉言谢绝了——他们几人这次过来主要只是看个热闹,自己却并不打算被人围观。如今虽然不流行“扮猪吃虎”模式了,但他们也不想显得过于高调。 而且从情理上说,他们五人现在还都只是作为学徒身份的蓝衣弟子,这次不过下山做宗门任务而已,还没有正式出师呢。跑到这种场合顶着昆仑弟子的名头神气活现,虽说不能算是招摇撞骗吧,总感觉有点“不太合适”。 既然黄昶这么表示,慕容英等人自然是唯他马首是瞻的,而姬若作为一个女孩子当然更不想去抛头露面了——尽管看晟阳君的表情,他似乎是很希望自家闺女能跟着老爹下去亮个相的。 不过最终晟阳君还是单独下去了,但他却颇为体贴的让李斋留了下来,为黄昶等人随时介绍出现在拍卖场中的各色人物,以及彼此之间的关系。而黄昶他们也很快明白为何晟阳君希望自家女儿能跟着下去转一圈,至少露个面。 ——因为内部有竞争呢。 ………… 这边几人虽然留在楼上包厢了,但他们都是修仙者,耳聪目明远胜于常人,即使在这里不便放出神念到处感应,下面大厅里发生的事情也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所以片刻之后黄昶便注意到晟阳君在下面被人拦住了去路,不过双方态度倒都很客气。而且晟阳君还率先向对方问候: “小弟见过九哥,一向可好?” 对面那位一部美髯,年纪看起来比晟阳君大了不少,气派也大了许多。不过看起来跟晟阳君关系倒还好,一见面就颇为豪爽的揽住了晟阳君的肩膀: “呵呵,还行吧。小十六,这次怎么是一个人过来,你不是一向和那位李供奉形影不离的么?哥哥我最近又延请到几位好手,啥时候带他一起来切磋切磋。” 晟阳君显然对他的态度早已习惯,微微笑道: “九哥府上高手如云,小弟怎敢去献丑。” 那美髯公哈哈大笑,摇头道: “好手虽多,三重天的可没几个……怎么样兄弟,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合力去蛮荒之地好好开辟一番?你府上人手虽少,但有李供奉这等高手,打下的封地估计也小不了。要是我若若侄女儿能回来,那可就更妙了。” 晟阳君的目光飞快从楼上包厢处扫过,眼中泛起一抹骄傲之色,但口中却淡淡道: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反正还有一年多,十年之期将届,到时候看阿若回来是个什么打算吧。若是她有开辟之心,我也少不得陪她动一动,为族里再拓一方天地。但若是她留在仙门里不想多事,那我随便拜领一处庄园也就罢了。” 那美髯公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摇头道: “你啊,还是这么没志气……” 话音未落,忽听旁边传来一声长笑,又一位穿着姬氏王族服色的年轻贵人走到他们面前,径直大笑道: “九王兄此言差矣,十六王兄心中大有丘壑,若若侄女将来更是前程远大,岂肯甘居于凡人之下——怎么样,十六哥,到时候咱哥儿俩联手如何?若若下山后至少四重天境界,打下的地盘咱们一起平分,谁也不吃亏。” 一见这年轻人过来,那位美髯公九王兄脸色便不大好看,此时更是勃然作出怒色: “阿昊,你这是一定要跟我争到底了?” 那年轻人嘿嘿一笑,满不在乎的拱了拱手: “九哥勿怪,小弟也无可奈何啊——生得太迟没赶上前头几位王兄的机会,只好跟几位哥哥混作一路,但也不能落于凡人之后,不是么?” “你……我家可也是有仙根血脉的!” “嘿嘿,九哥是说您的那几位令郎令爱?啧啧,不是我这做叔叔的说他们坏话,咱们姬氏的家传功法也算玄妙了,可您给他们用了多少灵丹妙药,才勉强让其晋入仙道,开局就如此艰难,日后成就料也有限……不如还是再多纳几个小婶子,看看有没有运气再生出个能拜入昆仑山门的——您看十六哥家的阿若多好,八岁去拜山照样能成功,这才叫有前程的。” 二十七 拍卖会(二) 这边几人在下头谈话,那边楼上姬若听到有人提起自己,探头去看了一眼,诧异道: “那不是九王伯和二十一王叔吗?九王伯素来会笼络人也就罢了。可二十一叔向来狂傲得很,看谁都不上眼的,什么时候也跟我爹交情这么好了?” “自从阿若你留在了仙山上之后啊。” 旁边李斋笑吟吟道,却见不但姬若,连旁边黄昶等人脸上都显疑惑之色,便少不得解释几句——原来即使身为大周皇族,姬氏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能获得对外开拓资格的。毕竟所谓蛮荒绝域可不仅仅是穷山恶水,光靠人力开荒种地就行的。那里的妖兽魔怪神秘诡异,凶狠莫测。没有足够实力就想去占据它们的地盘?那不叫开拓,那纯属是给妖魔送菜去的。 想要组织起一支蛮荒开拓团,需要的人力和财力绝对是个巨大数字。对于组织者的要求也极高,不是说随便什么人振臂一呼,别人就愿意跟他们去冒险的——寻常凡人倒是很容易被忽悠,可这种人跟去再多也没用。想要建立一支开拓团,最关键,最核心的力量,还是要看其中有多少修仙者,以及他们的实力高低。 就连皇族姬氏建立的开拓团也是一样,肯定要以修士作为核心。如果姬家子弟自己便是修士那当然最好。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高手客卿相助了。姬氏景耀皇帝这一代,二十几个兄弟中,本身就有灵根天赋的,自然是早早的便踏上了修仙路。就算没有拜入昆仑山门,也可以修炼姬氏家传功法。他们之中最优秀的——当然就是景耀帝本人了——继承大周皇帝之位。而其余几位实力高深的强势亲王,也根据各自愿望,或是出去开拓疆土抢夺权势,或是闭门隐修追求境界,总之各有前程——这是第一批。 之后的第二批,便是类似于晟阳君这样的——自己没有修练天赋,但子孙中有出息的,成了修士,能够为家族效力,那也可以改变前途的——还是以晟阳君为例:他原本在兄弟之中没什么存在感,属于有点小透明类型的。但自从女儿姬若成功拜入到昆仑山,便在兄弟们中间一下子变得显眼起来。 毕竟人人都知道昆仑弟子一旦下山至少四重天,再加上他原本还有一位三重天客卿好友,这份友情若是能一直保持下去,其实力在诸兄弟中间便算是处在前列,也有独立申请家族资源支持,自行组建开拓团队的资格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打破了原本的平衡——本来有开拓封地计划的亲王中,主要是两人在争,便正是此刻在下面与晟阳君说话的那两位:美髯长须的九王爷姬昱,朝廷封号为昱原君。这位王爷自幼便志向远大,很早以前便确立了要独立开府,成为一郡之主的伟大目标。在大周境内肯定不可能分封给他这么大片土地的,要想掌控州郡,只能从蛮荒之地中自行开拓。 只可惜姬昱本人没什么修仙天赋,虽然一身功夫练得不错,已达先天境界。却始终未能以武入道踏上仙途,终究属于凡人,于是第一批分封时就没轮上他。不过这位昱原君并未丧气,自己没仙缘就把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除正妃外又纳了大堆妾室,生下若干儿女,其中倒也有那么一两个有灵根,可修仙的,虽然没能拜入昆仑山,修炼姬氏家传功法却也颇有成就——当然限于下界灵气与资源的匮乏,进境肯定不可能与昆仑派弟子相比的。 再加上他母族一系势力颇大,留给他大笔产业,又有能人帮忙经营,家中豪富,养得起人,府中号称有门客三千。平时总是作出豪爽姿态,待人接物时手面也颇豪阔,于王府中聘请了不少武者高手,还有几位低阶修士。不过大都是一重天,二重天境界,三重天境界的好像只有一位——修仙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的话,只有前期境界,也就是三重天以下的才会接受他人雇佣,为其效力。而达到四重天以上,炼气中期的修士,如果不是隐居修炼继续往高处走的话,多半也是积攒家底,准备开辟自己的家族,基本不会再甘心居于人下。就算偶尔欠下了人情,也不过帮忙个一两次还掉便罢,本人不会长期陷在红尘之中的。 所以晟阳君身边虽然只有一位修士客卿,修为境界却和昱原君府中最强的那位相似。而昱原君除了大量招募门客异人外,平时对兄弟们也颇为笼络。尤其是那些府中有强力修士作为客卿的亲王,他都尽量设法交好。象晟阳君这样有个女儿拜入昆仑的,那当然更是经常交流,希望能将他拉入自己阵营。到时候几兄弟一合力,在大周朝对外开拓,分封诸王的大蛋糕上便能切下最大一块了。 而另一位在此处处与他唱反调的,却是同辈诸王中排行第二十一的昊陵君姬昊。这位昊陵君可是个厉害人物——他本人便是修士,还是个突破了中期境界的四重天修士,如果早生二十年绝对是有资格争夺一下大周皇帝位的。只可惜生得太迟,等他成长到拥有一定实力的时候,不但皇帝名份早定,就连第一批开拓领地都没赶上,只能混在凡人哥哥们的队伍里,等着第二批的分封了。 而他也因此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九王爷昱原君最主要的竞争者——中期以上修为,本人又同样是近支亲王,昱原君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令其甘心居于自己之下的。既然不能合作,那就只有竞争了。无论是人才,资源,家族内部的支持,外面盟友的数量……这些都要竞争,有个三重天客卿和至少四重天闺女的晟阳君更是成为了他们重点竞争的目标。 然而晟阳君显然不是个甘心做绿叶衬托别人的,这一点就连与他刚刚接触不久的黄昶都能看得出来,更不用说跟他相处多年的老朋友了。 二十八 拍卖会(三) 所以听到他在下面嗯嗯哼哼,态度虽然甚是软和,却终究只是敷衍着那两位兄弟,黄昶和李斋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嗯,难怪了,要是我们陪着若若一起下去走一圈,他们大概也就知难而退,不会再这么执着了。” “但这样一来恐怕君上反而成为众矢之的,所以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于是楼上几人依旧保持不动,在这种人数众多而且大都身份贵重的地方,就算是中期以上修士也不会随便乱放神念扫描——恰如黄昶以前所说:修士神念之下,人人无所遁形。在这种地方释放神念,简直就跟肆无忌惮窥视别人隐私没两样——非常得罪人的。所以只要黄昶他们不主动抛头露面,人家一般也不会注意到他们。 此后晟阳君又在下面遇到几拨熟人,也包括其他姬氏家族成员。不过除了先前那两位彼此间竞争意识特别强烈的,别人见面都还是客客气气。尤其是几位当朝皇子,景耀帝的亲儿子,更是个个表现的彬彬有礼,亲热有加——他们还想要竞争一下景耀帝那个位子呢,当然要尽量与各位伯父叔父打好关系,到时候就算得不到公开支持,也别坏了自家大事。 ………… 一派喧嚷之中,忽听台上传来一声玉磬之音,袅袅绕粱不绝。众人皆知是正主将至,纷纷各归座位,大厅中也渐渐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一位面相清癯的老者走上了拍卖台,他自我介绍说是锦绣阁京城总号的大掌柜。但黄昶却分明看出这是一位炼气修士,大约前期境界,具体几重天倒是分辨不太出,心说这锦绣阁果然有点门道,居然肯让个修士来做这种事务性工作——这种职位事务繁杂,整天忙个不停,压根儿静不下心来,正是修炼大忌,一般来说很少有修仙者愿意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下的。 不过由这位大掌柜亲自出面主持的拍卖会,水准显然是低不了的。拍卖品虽然并不完全都是修仙者之物,其间也夹杂着一些凡人器具,但档次都是非常之高,从第一件拍品开始,起价就没有低于万两白银的——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修仙界固然是习惯以灵石作为货币,但在人界凡间,金银的购买力还是比较坚挺的。万两白银大约要相当于十块灵石了。要知道就算是西昆仑山开办的白云坊市,其间还有一两块灵石的小买卖呢,在这里居然根本没有万两以下的货品,不愧是大周京城顶级权贵的商业圈子。 这拍卖会上的气氛也不错,与黄昶前世里读的那些仙侠话本不同,会场中并没有出现什么世家阔少为了争一口气而互相疯狂抬价的戏码。大多数人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对货品有意的话举一举手中小牌子就行。包间里的贵客更是连牌子都不用举,只需向旁边侍者打个招呼即可。 客人们彼此之间的竞争也不甚激烈,一件货品即使有人竞买,通常也不过竞价个四五次,比起拍价高出个五成左右便能成交了,更有少数在叫价之后只有一人举牌,便直接以底价买到手的。不过倒也没出现流拍现象——这说明锦绣阁对货物价值估算得比较准确,起拍价基本定在了大多数人的心理价位关口上,但也不至于无人问津。 到后来随着仙家器物渐渐增多,竞争倒也慢慢激烈起来。毕竟修仙者是最不差钱的,几万两银子折合成灵石也不过才几十块,对于能够参加这次拍卖会,接受各个世家供奉的客卿修士们来说,几十块灵石虽然也不算小数目,但攒一攒凑一凑,倒还不至于拿不出。 于是这种时候便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锦绣阁拿出来的大都是些诸如丹药,符箓,符器之类可以立竿见影增加自身实力的东西,那些客卿修士们争夺的便比较厉害。基本上每件货品都要反复争夺十余次,溢价达到一倍多才能成交。而买到了一件物品的修士往往就没能力再关注其它同类型物品,显然对于他们来说这灵石花的也不轻松。 晟阳君对于自家闺女当然是疼爱到十二万分的,几次三番的询问姬若是不是对某件物品感兴趣,他可以买下来。尤其是碰到那些用漂亮珠玉制作的配饰符器时,更是反复询问——显然他也很清楚自家女儿从小爱美爱漂亮,特别喜欢好看东西的秉性,很想在这方面讨好她。 不过姬若却始终只是微笑摇头,有几次晟阳君问的多了,她干脆从衣裳里翻出一件差不多的给老爹看一看,于是不但晟阳君立即闭嘴,连旁边李斋也给镇的不轻——姬若身上那些饰物都是黄昶制做的符器。用的原始材料或许跟场中拍卖品差不多,甚至品相材质可能还差一些——毕竟黄昶是大批量买入的便宜货。但以他穿越客的设计构思之巧妙,工科男兼五重天修士的做工之精细,拿出来的成品绝对比锦绣阁中那些由凡人工匠制作胚材,低阶修士附着咒法的“精品”要不知道强了多少去。就连晟阳君这个外行都能一眼看出高低来,更不用说李斋这个正宗修士了。 而更让李斋诧异的,还在于这位小郡主身上符器数量之多——先前他不方便过于关注女孩子身上,便没太在意。但此刻坐的近了,姬若又几次翻开了外衣,李斋才注意到这小姑娘身上除了一件外罩衣衫是凡物外,其它包括头上簪钗,腰间环佩,臂上手镯和一条装饰彩绫,乃至于脚下鞋袜和无意中显现出的内衣一角上,全都隐隐有灵气波动,似乎都是有咒法附着其上的——至少是符器!甚至有可能是法器!只是用晦灵之术处理过,使得法术灵光不那么显眼罢了。如果不是特别接近的话,一般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我的天,这丫头莫非是在昆仑山上得了什么奇遇不成,竟然豪阔成这样?全身上下都用符器?这要多少人伺候她?” 二十九 拍卖会(四)(求订阅,求月票,推荐票!) 李斋自己也画符,也能制作一些简单符器,所以他才知道姬若这一身穿戴有多么奢华——符器的本质依然是符箓。但画在纸上的符箓只需要考虑篆书纹样即可,最多注意下使用相应的符纸符墨也就够了。而制作符器除了符纹本身外,还要考虑在器型,材质等各方面的设计和配合,比起单纯在纸上画一张符,难度何止增加了十倍! 多费了这么多功夫,最终的效果却差不多——都是一两次激发后便要报废的玩意儿。当然比起激发后肯定烧毁的纸质符箓,符器由于材质坚固的关系,用过一次后也许还能重新灌注法力,再反复多用几次,但绝不可能像法器那样长期使用,最终还是要报废的。即使一直没用上,过个几年后随着其中灵气耗尽,符器也会慢慢失去效力。和符箓一样,依然是属于“有保质期的一次性用品”。 故此大多数修仙者通常不会在符器上下太多功夫——有做一件符器的功夫足可以多画三四张符箓了,就算不考虑前者成功率更低,仅从效率上来说也是符箓完胜。更不用说制作符器失败的可能性远比画一张符要大许多,很多修士可以熟练画出十几种不同类型的符箓,但制作符器的话,掌握一两种已是不易。 所以李斋才会认为姬若是有很多人在伺候——在他想来只有大量分工不同,擅长方向不一样的修士和工匠一起动手,才能配得齐姬若这从上到下一水儿的不同符器。他却不知自家小郡主的御用工匠其实就黄某人一个,不过此人有印符宝镜,往物品上转录符咒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做什么都不费事而已。 当然了,黄昶本事虽大,有些东西还是没法做的——姬若的内衣显然绝不可能让他沾手,那是来自于陈想容等几位师姐的馈赠。不过黄昶也在姬若允许的范畴之内做了点强化。一分价钱一分货,姬若把这一大堆精致符器直接穿戴在身上,产生的效果肯定比单纯在乾坤袋里塞上大叠符箓要强得多。 别的不说,衣衫符器十有八九都是防御性的,而且多半是自动激发。也就是说只要不是遇到实力强过太多的对手——比如法元仙师直接出手。一般炼气期修士,哪怕是暗中偷袭也不可能威胁到姬若了——她身上符衣在受到攻击时肯定是能自动释放出防护咒法的,在这些符衣全部被毁坏之前,姬若本体就不受伤害——而这也正是黄昶要求姬若在下山期间必须做到的自我防护。 在悄悄观察了小郡主一阵子之后,李斋心暗暗苦笑一声——早听说大宗门弟子身家阔绰,昆仑派更是其中顶尖,如今亲身领略之下,才知道这些传言非但不虚,甚至还颇有不足。当然他也注意到另外四人并不像小郡主这样夸张,连衣服都是符衣。不过从他们身上戴着的,一些散发着灵气的小饰物能够看出,他们并非没能力配,只是觉得不需要罢了——跟着黄某人混的,在符器装备方面,肯定不会缺乏。 “昆仑派符法本事天下第一,这是早就被公认的。难道如今在昆仑派中,就连符器都是可以和普通符箓一样随意制作了么?” 李斋当然不知道昆仑派弟子还没那么夸张,只是黄昶个人组建的小队如此而已。而不久之后,拍卖会上出现的一件物品,更是坚定了他这样的想法。 ——那位锦绣阁大掌柜拿出了一面青木符盾,还没等他开口介绍具体用途,便已经在场中修仙者群体里激发起小小波澜——这种青木符盾的好处在大周修仙界早已传开:非但可以注入法力反复多次使用,受损之后还能吸收乙木灵气慢慢恢复!虽是符器,却已经有点类似法器的格调。对于手头不甚宽裕,买不起正宗法器盾牌的穷修士们,这可以说是最佳的护身器物了。 就连李斋都颇为动心,琢磨着自己除了必须买的冲关灵药外,手头还能挤出多少活钱来,是不是也参与到竞拍中去……不过正当他在考虑的时候,却见小郡主用一种很古怪的表情看着她师兄,发出咯咯轻笑声,而另外三位也都用差不多的眼光看向那位黄道友,让后者面色颇为尴尬。 李斋起先并没有在意,这些昆仑师兄妹间难免有些自己的小秘密,他并不想牵扯其中。不过随即,当他在那面符盾的竞拍中出了一次价之后,姬若却阻止了他继续叫价: “李叔叔,这个不用买。” “嗯?” 李斋有些诧异,但还是遵从了姬若的要求。直到拍卖会结束,大伙儿回到亲王府后,在姬若的要求下,那位黄道友钻进自己的小屋中捣鼓了半天,转头便拿了两枚和拍卖会上一模一样的青木符盾送给他。上面还有点热呼呼的,仿佛是刚刚才从原木状态中被打磨成型——实际也确实如此:黄昶虽然没能把那台仙界版机床整个带下山,却将其中的主要配件拆下来了,加上一些基础材料,都存放在储物袋中。虽然效率低一点,但也一样可以搞生产的! 以前没储物袋时他下山都会尽量多背武器,这次有条件了,干脆便随身带上座兵工厂! 而这时李斋才终于明白了小郡主那古怪笑容的意思——感情这种在散修群体中大受欢迎的青木符盾,还真就是出自眼前这个年轻到过份的黄道友之手! ——昆仑派弟子果然是可以随意制作符器的,这个印象从此刻入李斋心头,再也不曾改变。即使他后来又遇到过其他昆仑弟子,发现人家其实没这能耐,他也总认为对方是故意藏拙,又或者制器水准太差,远不如当初那位黄道友——这一点倒是没说错。 ——当然这是后话,黄昶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给那位李道友造成了一个颇大误会。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他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 三十 拍卖会(五) 黄昶之所以肯特意留下来参加这次拍卖会,一方面是为了能立刻拿到售卖虎妖躯体换来的灵石,好当场分给大家做为奖金以提高士气——这支队伍是他四处拉人组建起来,巡游任务也是他决定接的。可才刚刚下山就跟一只后期虎妖苦战一场,虽然取胜了,却多多少少有些“挨了当头一棒”的味道。 而且大伙儿这么拼死拼活的干上一场,最珍贵的战利品却让他带来的小鹦鹉给得了去。就算队伍里众人都跟黄昶关系好,不计较这事儿,他自己却不能若无其事,把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所以尽管龙首原道观的主持师兄跟他说可以全权操办此事,回头卖的钱直接送上昆仑山也行,黄昶还是宁肯耽搁几天时间,也要拿到现款——让小伙伴们直接拿到好处,这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要管用。 而另一方面,他也是想看看能够出现在大周朝最顶级商业圈中的货品,其大致水准是个什么样。这样他将来在为家里制定发展方案时心里可以有个参考——作为一个来自商业社会的穿越客,黄昶想要为家里做点事情,走贸易路线毫无疑问是成长最快的方向。而在大周王朝中,镐京城的商业圈子当然是最高端的。 不过几轮拍卖看下来,倒是让黄昶颇有些失望——拍卖会中的货品并没有出现能让他感觉大开眼界的东西。货物质量倒是都不错:丹药大多是来自昆仑山药王院的正规工坊;符箓符器除了少数别出机杼之作——比如他的青木符盾,多半都还是出自大周有名的炼气后期高阶修士之手;而最后出现的几件法器,则更是全部出自昆仑天工堂的名家作品——当然只是普通品质,没有中品。但东西确实不错,全都是精品,没有野路子货,更没有以次充好现象,这一点比他在白云,青云二坊中接触到的良莠不齐要好得多。 但货物品质高,价钱却更高。即使是对于黄昶这个还在蓝衣弟子阶段,便已经在修仙坊市中赚到了大笔灵石的商界老手来说,锦绣阁的刀子之亮也着实让他颇感心惊——别的不说,就拿他自己的青木符盾为例:他当初卖给白云坊的“出厂价”是八块灵石,白云坊转手十二块灵石卖出。而在这里,那位锦绣阁大掌柜报出的起拍价,直接便是三万两白银,翻了一倍还多! ——然而这还不是最终成交价,经过包厢中几位王爷家的仙师客卿一番温文尔雅,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小牌子举啊举,最终成交价达到了六万三千两白银——大约要折合到六十块灵石左右。 这价钱差点没把生产者本人都吓晕过去——这只是符器啊!这只是消耗品啊!黄昶平时跟师兄弟切磋一下都有可能报废掉一块的,前面跟那老虎精恶战一场,前前后后连他自己带另外几位师兄弟的消耗,至少损毁了十块以上的符盾,还有其它若干符兵符箭——合着咱们纯粹是用银子把那老虎精给砸死的啊? 黄昶当时就有一种冲动——我此刻若是跳上拍卖台去,大喊一声符盾大甩卖:不要六万,不要三万,只要九千九百九十八,青木符盾抱回家……是会被银子包围呢还是会被乱刀砍死? ——多半还是后者。仔细想想:这大周镐京城贸易圈既然是如此的“钱多人傻”,这么多年来除了锦绣阁外为什么没有其它商阁能在这里立足?就连西昆仑山都不愿在这里设立坊市,显然不会是嫌钱多烫手。 “垄断的果实可真是甜美啊。” 黄昶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连宗门西昆仑山都不愿与之碰撞的庞然大物,他这个尚未出师的小小蓝衣弟子当然更没胆子去冒犯的。不过既然自己的产品能上拍卖会,将来倒是可以考虑跟对方合作一二——从庞然巨兽嘴里漏下的一些小小残渣,也足够小麻雀们吃的挺饱了。而以黄昶昆仑山弟子的背景,倒也不怕他们耍赖翻脸。自己将来想要扶持家族来个“寒门崛起”,若是能搭上锦绣阁的路子,没准儿便能依靠这层关系赚到第一桶金…… 有念于此,在拍卖会之后还有一场宴会,锦绣阁也是向最后压轴宝物的货主发出了邀请的——能够杀掉一只后期虎妖,这样的少年英才镐京城中当然有许多人想要交好结识。不过黄昶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原本打算婉言谢绝掉的,但现在看来倒是有必要去应酬一下,混个脸熟了——就算不为他自己,他老爹将来还要混官场的呢。 ………… 虽然在黄昶眼中这边的物价严重虚高,但锦绣阁组织的这场拍卖会总体而言还是相当成功的。基本上每一件货物都受到了相当的追捧,就连黄昶自己,虽然明知道在这里买东西纯粹是被痛宰,却也终究出手一次,以高达九万多两白银,也就是说差不多要将近一百块灵石的代价,在竞拍中拿下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口弯刀,只是普通凡物,并没有任何法力,但却居然能卖到这个价钱,都相当于一件低阶法器了——要知道最普通法器的价位也就差不多在百来块灵石左右。黄昶出价拼到最后,迫使其他竞争者放弃的时候,不要说晟阳君和李斋等外人了,就连他的几位同伴都有些诧异,不知道黄昶是看中了此物哪一点。 不过黄昶在拿到货品实物之后验看了一下,便感觉很满意——锦绣阁的东西虽贵,但货真价实倒是一点不掺假。那位大掌柜介绍说这口刀来自西蜀巴中,通体全用“血纹钢”铸造,黄昶原本还不大相信——所谓“蜀中血纹,吹毫断发”,寻常刀剑中只要稍稍掺入一点点血纹钢,便能令其锋锐异常,变成神兵利器。而且血纹钢是极少数可以接受修士法力灌注的亲灵金属之一,打造时若在钢铁中掺入血纹钢,哪怕只是很少一点,也可以直接在上面附着咒法,制造成符兵了——寻常钢铁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黄昶手头便有好几柄这种武器,所以对它的性质十分了解。血纹钢十分稀少难得,不能人工制造,只能是天地自然生成。而且就算是在原始生成的环境下,每次也只会产生一点点。故此即使有人运气好找到一处生成点,也只能收获到很少一些。不太可能做成什么大件,一般来说,都是掺杂在其它钢料中使用的。 三十一 拍卖会(六) 但此地此刻,居然能见到一柄整体用血纹钢打造的兵器,可着实让黄昶大起了好奇之心。这必然是有人极其耐心的,花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一点点收集起来,最终才能攒足这么多的血纹钢——当今天下有能力这么做的,多半是修仙者。而能让修仙者花费这么多功夫做出来,不太可能只是寻常兵器的。 “莫非是原本想要制造成法器的胚材,却由于种种原因没能成功?” 抱着这样的想法,黄昶才不惜花费大笔银子将其买下。反正就算猜测失误,把这些血纹钢重新熔炼到大量金属底材中去,批量制造成血纹符兵也不错。 一柄掺杂了血纹钢的符兵即使在白云坊里也能卖到十几块灵石,而根据这口弯刀的型制大小来看,如果当真完全是纯用血纹钢铸造,回头熔掉重炼一下,以黄昶的能力,加工出二三十口血纹符兵毫无问题——对于别人来说还有镌刻符咒失败,浪费材料赔了本的可能,对他却没这问题。 把实物拿到手中,稍稍掂一掂重量,再用神念略略扫描一下,黄昶心头最大的担心便消失了——确实完全用的血纹钢,那他至少不会亏本。至于是否真是法器胚材,这要花时间慢慢鉴定,就没必要在这里仔细研究了。 于是在送宝过来的锦绣阁侍者和旁边众人看来,这位黄道长花了近十万两银子买到这口血纹宝刀,拿到手之后却只是先掂一掂,然后又拔出一半看了看刀身,随即就呵呵一笑丢在脚边不管了,一点不像是买到了心爱之物的样子。但要说买的不对吧,却也没提出要退货——锦绣阁在这方面很大气,所有货物哪怕是再高价钱拍出去的,只要买主说一声货不对板,实物跟你们先前介绍的不一样,立马退货没商量,完全不怕人家借机找他们麻烦。 而整场拍卖会,黄昶也就出手这一次,其它就没什么他能看上眼的了,姬若,慕容英,金荣和吴大牛则是干脆什么都看不上——昆仑弟子眼界高啊,他们又不象黄昶那样见多识广能捡漏子。这些拍品中,凡人之物他们大都看不出根底,不觉得有必要为此花钱。至于仙家器物,哪怕是锦绣阁精挑细选出来,也不可能比得上昆仑山给自家人用的,就更看不上眼了。 只有晟阳君出手买了一轴字画和一幅据说是出自前代大家之手的刺绣。字画显然是他自家赏玩,但那刺绣却有些意思——姬若对女红素来没兴趣,这刺绣显然不是买给她。那就只能是送给自家夫人的了——即使在姬若明确表示出不肯承认那位继母的情况下,晟阳君依然当着她的面给老婆买礼物,这位王爷的气性其实并不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软和呢。 姬若当然也看到了,但却没有任何反应,至少表面上没有。而黄昶当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多嘴。此后这包厢中便一直平静得很,直到进入压轴大戏:那具虎妖躯体的拍卖环节。 和原先预料的相反,这最后的压轴拍卖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连举牌子竞争的没几个人,但这绝不是说货品没卖出高价——实际上最终成交的价格远在黄昶的心理价位之上。 由于他们在委托给锦绣阁时说好只收灵石,所以最后这场拍卖是以灵石计价的。黄昶原本估计能卖到一千多就算不错。因为据说在黑市上,一具炼气后期修士的尸体才不过卖一千灵石左右。而人类自身的尸体对于人类修仙者来说其实是用途最广的:制造尸妖傀儡;炼成身外化身;乃至于直接抽骨炼髓强化自身;或是吸收其灵体精血以为己用……等等。当然敢这么干的大都被称为邪派,属于被正道打击的目标。但毫无疑问,他们的方式对于修士躯体的“利用率”才是最高。 而妖族躯体的使用范围相对之下就窄了不少,无非拿来食用,或是取其有用部位作为原材料罢了——哪怕这是一只老虎精,其精血骨骼天生便皆可入药,对低阶修士和武者提升境界有极大帮助,真要比较的话还是及不上修士之躯。只不过考虑到是公开销售,又是竞争最充分的拍卖形式,黄昶才把心理价位定在了一千之上,原本估摸着能达到一千二三就是极限了。 然而锦绣阁显然远比他对本地豪族的购买力更加了解,开出来的拍卖底价直接就是一千五!出面竞买的也不再是单独哪位贵人,而干脆就是“某某世家”“某某门派”了,到最后中标的还是本地最大地头蛇——大周姬氏。如果不是姬家出的价格绝对不低,黄昶都要怀疑是不是预先就内定下的结果。 不过高达两千二百块灵石的最终成交价让他懒得去考虑这其中有啥猫腻了。反正自己拿到手的灵石不少就行了。锦绣阁在其中抽取的佣金比例是最低一档,只有百分之五,再加上给龙首原道观主持老道的百分之五中介费用——这方面黄昶一向很拎得清,最终落到他们手中的灵石是一千九百八十,对于炼气期修士来说绝对算是一笔非常大的外财了。 黄昶一点没耽搁,灵石刚拿到手便立即主持了分赃行动,分配模式也简简单单:姬若慕容英吴大牛金荣四个人,每人拿五百,他自己非但分文不取,还倒贴了二十进去。至于理由?——鹦鹉波波是他撺掇下山的,并且将来打算收其为灵宠,所以鹦鹉波波拿的东西他得认账。既然最珍贵的那根孔雀翎已经落到小鹦鹉手中,那宝贝价值远高于虎妖本身,他此刻不参加分配也是理所当然。 慕容英等人劝了几句,但见他态度坚决便也没再坚持,就痛快收下——反正几人都知道这位黄师兄有点金之手,赚取灵石的能耐恐怕连法元前辈都及不上,跟他讲客气没意义。 三十二 拍卖会(七) 腰包鼓鼓哒,人的心情自然也好起来。之后的那场答谢宴会,不仅仅是黄昶,连慕容英和金荣两人也参加了——这两位都是家族子弟,身上都背负有一定责任的。就算他们再怎么一心练武不通世事,对这种送上门扩大家族影响力的机会视若无睹,却是干不出来。 而吴大牛和姬若都没来,吴大牛是没兴趣,他家里纯粹的农户,父母都是寻常村民,将来撑死做个小地主。不可能往官场发展的,所以就懒得来受这份罪了——他这几天连住在晟阳君府中就已经觉得很不自在,更不用说参加什么贵族宴会了。 至于姬若,则是完全没必要——由于另外两位强势王爷的竞相拉拢,她老爹晟阳君如今在京城中已经够风光了。这次回家原本没什么人知道,消息若传开恐怕连大周皇帝都要召见,到时候反而麻烦。 考虑到这层因素,在宴会上黄昶他们三个也是单独行动,没暴露出与晟阳君的关系,只充作因事下山的昆仑弟子而已。不过这仍然让他们在宴会上受到了极其热烈的追捧。黄昶倒还好一些,他是新近崛起的年轻高手,没什么根底,人家纵使想跟他拉关系,也无非当面说几句好听话罢了,随口敷衍几句便能过去。 但慕容英和金荣却不然——燕山慕容氏在江湖上虽然有些名气,但毕竟只是武林世家,在掌握超凡力量的修仙者家族眼中算不上什么的。至于金荣出身的金氏家族倒是有修仙的,但在其根本之地太和郡中原本也只是属于二流家族,根本没多大势力。然而这一回,他俩却愕然发现在这大周镐京城中,似乎有无数人和他们的出身家族关系密切。提起家中长辈时,宴会场中的高官名宦居然有不少能说得出名字,言谈之间,似乎还很有些与之相交莫逆的意思。 这俩天真孩子顿时都被唬住了——虽说达到炼气中期以上境界,在修仙者之中也算高手了。可同时他俩毕竟也只不过是才二十刚刚出头的毛头小伙儿,在待人处事的火候方面还很稚嫩,跟那些在名利场中浸润许久的老家伙远不能比。给别人真真假假,云山雾罩的一番话说下来,顿时就有点患得患失,显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局促来。 好在还有个黄昶在旁边,这家伙年纪虽不大,今年才刚刚十九,可内在心智却早就过了四十,已是进入到“不惑之年”的。况且以他前世那个社会的复杂程度,哪怕以他只在大学学生会里混过一段的经历,应付这些富贵人士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去提醒两位师兄弟,而只是笑眯眯在旁边看着——毕竟人家的目标还是为了和他们打好关系。只要不是被人利用踏入陷阱,让两位同伴习惯一下这种环境气氛并无坏处。所以黄昶也就没把他前世里那条“任何陌生人之间都可以通过最多六个人拉上关系”的社会学理论拿出来吓唬两位师兄弟了——让他们觉得自家在镐京城中朋友众多未必是坏事。 虽然现在这还不是事实,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变成事实了——黄昶的神识之力在这宴会场中堪称最强,所以虽然他没有刻意的放出神念去扫描,却还是能隐约听到,有不少豪族人士在过来与慕容英和金荣拉近过关系之后,转头就去向自家管事低声嘱咐,“燕山慕容氏”与“太和城金氏”字眼在这些人的对话中屡屡出现,想来虽不至于象嘴上说得那么好听,终归是要拿出一些实质性东西的。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从慕容家和金家都有书信寄过来,提及家中近况大有改观,无论是朝廷官方,还是世家贵族,感觉一下子对他们变得友善了许多。几条原本下了大力气也难以打通的商道,如今却轻易就向他们开放了;几位本来很难接近的有力人士,如今却反过来主动向他们示好——而那些人都一无例外的提起了这次京城宴会,称颂了两位年轻修士的强大实力。 至于黄昶自己,倒也是有些人问起他的郡望堂号,想要扯上点“世交”关系的。可惜黄昶自家人知自家事,比起那两位师兄弟的家族好歹在地方上有些名望,自家才是一点根基都没有。硬要扯成什么望族只会白白惹人耻笑——这种地方可不是前世网络上,吹牛没人管的,他说的话人家虽然未必每一句都当真去核实,却肯定会设法打听下。虽然他也有心为家人铺一铺路,却不能揠苗助长。 更何况他已有将近十年未曾归家,虽然一直都有通信,可从书信中看,家中父母随着环境改变,脾气性格都已经有所变化。从前那个温馨祥和的小家庭恐怕已经不复存在,而能不能成功向大家族转变,还要他自己亲眼去确认过才行——万一父亲当真失去了原本贫穷时尚能保持的自尊心与自信心,迷失在那红尘浊流中,而其他兄弟姐妹也不能真正承担起家族成长的重担,那黄昶也只能做到保障他们这一世的平安了。 至于权势富贵,没那本事偏要去追求,只能是害了他们。 有鉴于此,黄昶的心态就非常好,所谓无欲则刚么,在宴会场中既与那些王爷将军可以聊得投机,和小厮仆役打招呼要东西时却也温和礼貌,当真是潇洒自若。他在三人中虽然年纪最轻,可表现出来的人际交往能力却最是老辣,让素来高傲无比的慕容英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金荣都不得不表示服气。 “这种应酬可真累人啊,还真不如去跟妖怪打一架呢。” 找了个机会,慕容英悄悄向黄昶抱怨道,而金荣也立即表示赞同,虽然不好说后悔来参加了,但却也觉得颇为无聊。 对此黄昶只是微笑,一边向某位举杯向他致意的世家公子点头回应,一边淡然道: “没事,反正也就这一晚了,明天咱们就出发——巡查湓阳郡。”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三十三 金阁寺之谜(一) 半月之后,大周王朝湓阳郡所属,北野荒原中。 蹄声如雷,数十匹骏马有如疾风般在官道上飞驰。马上骑者除为首数人身穿道袍外,其余一色皆是玄衣薄毡大氅,里面亦着玄色内甲,人人背弓挂剑。但见人雄似虎,马快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纯黑,全身上下并无一根杂色毛发,显然皆是世家大族中精挑细选出的宝马良驹。这支队伍骑士约四十余人,马倒有八十余匹,人数虽不甚多,但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马一般。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处岔路口,前方一名引路骑士放慢速度,转身先向旁边一位道袍青年和他旁边的女孩子拱手施礼,随后方才恭敬道: “启禀黄仙师,小郡主,左侧路口便是前往郭北县城的道路了。到了郭北县,再往北走三十里,便是那金阁寺之所在。” “是吗?那到郭北县城还有多远?” 虽然有认识路途的引路者,黄昶还是拿出地图看了看,同时开口询问。那引路者略略回想一下,回答道: “应该还有四十里左右。” 黄昶看了看地图,又伸手探一探周围几匹战马脖颈,微微点头: “地图上显示是四十二里……马匹尚有余力,大家加紧再跑一程吧,今夜咱们在郭北县城中歇息。” 一行人轰然应诺,随即便又都控马奔跑起来。 骑在飞驰骏马之上,黄昶向旁边慕容英等人哈哈一笑: “如何,骑马过来也并不很慢吧,就算按我们原先的行程计划,这一路过来也要十天左右呢。” 慕容英尚未回应,他身后却有个声音嘎嘎叫起来: “慢死啦!” 黄昶一听那声音便乐了: “嫌慢自个儿飞啊,老是赖在我的马屁股上做什么。” “嘎!飞过去了还不是得回来,你当我傻的?” 鹦鹉波波没好气道,不但黄昶,连旁边几名骑士都被逗笑了。 过了一会儿,那小鹦鹉又道: “这回不会把我关在外面了吧?” ——先前镐京城有防护阵法,妖怪进不去,只好把它单独留在龙首原道观里待了几天,小鹦鹉对此就很不乐意,重新见面之后抱怨了好几天。 “嗯,不会了。一座小小县城,不至于也有阵法防护。你进城时别说话,装作普通鸟儿,应该就没问题。” “嘎!我是鹦鹉啊,说话也正常的,凭什么不给说话!” 小鹦鹉抬杠道,黄昶则呵呵一笑: “好好,随便你。” 随口安抚了几句,黄昶心中却暗暗高兴——小鹦鹉肯黏他是好事,这样以后时间长了,自然将其收服。 日暮时分,一行人进入到郭北县。这个世道并不太平,纵使一座小小县城也有比较完备的城墙和防御系统,以及相当数量的郡县兵守卫。黄昶这一大群人在进城时当然受到了严格查问,不过跟随他一起过来的那支骑兵队首领立即拿出代表晟阳君府的令牌,证明他们乃是晟阳君麾下护卫的身份,便顺利入了城。 本来以那首领的意思,他还可以动用令牌去号令本地县令,要他召集县兵前来协助。不过黄昶暂时还不想大动干戈,只让那首领出面包下了一家客栈,让大家休整憩息。不久之后那县令却主动上门拜访,而黄昶也仍然让护卫首领出面应付,自己却另有行动。 期间还特别嘱咐那首领:对外只说护送贵人途经此处,歇息几日即走,不要提及此行真正目标——如果那县令不识趣还要继续追问的话,只好让姬若这个正儿八经小郡主去吓唬吓唬他了。好在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那县令一听是位郡主,知道不是自己能够打扰,赶紧恭恭敬敬致以问候,随即便退去了。 到了晚间,待别人都休息了,黄昶方才取出他在昆仑山上时便准备好的讯息玉简,以及先前途径湓阳郡昆仑别院时了解到的资料,还有刚刚去县衙那边与积年老吏闲聊交流,暗中搜集来的郭北县志,历年刑名档案等等……开始对此次行动的详细计划。 ………… 调查金阁寺,并解决掉其中可能出现的妖魔——这是本次巡游任务的重点内容。如果不是意外碰见一只后期老虎妖怪的话,大约原也是他们本次巡游任务中难度最大的部分了。 而且黄昶在镐京城时又一时兴起,答应了晟阳君的请求——允许他派出一支亲兵队伍也参加到这次行动中来。晟阳君虽然贵为亲王,但在未领封地之前,在镐京城中的王府并不允许有太强武力,亲兵护卫最多不过百人,以免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当然了,作为一个有志向的亲王,晟阳君府中并不缺乏钱财,虽然受朝廷法度约束,护卫数量不能太多,但在质量上,那肯定就是尽量精益求精了——这百名亲兵个个弓马娴熟,身手不凡,拿到普通军队中,至少也是个担当十夫长的材料。而为首的几名队长则更是达到了武者中所谓“先天级别”的高手,以一挡百不在话下。 将来,在晟阳君出发去开拓蛮荒之地的时候,这支队伍肯定是要发挥大作用——修仙者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却不可能事事包办。在对外开拓的队伍中肯定会包括大量凡人武者,他们将是组成开拓团队的最基础人员。故此晟阳君才会请求黄昶允许他的亲兵队伍加入这次除魔行动,就是希望能多积攒一些此方面的经验。 而黄昶也同样打算尝试一下与凡人武者配合的模式,所以便同意了晟阳君的要求。而他的几个同伴中,姬若是肯定不会反对的,慕容英和金荣都是出身于武林家族,将来也免不了与家族武力配合,多积攒些此类经验没啥坏处。吴大牛则是无所谓,于是便带了这一批人过来。虽然比直接用滑翔翼飞过来肯定要慢,但晟阳君财大气粗,给所有人都备了双马,这一路上皆是纵马疾驰,倒也没慢上太多。 三十四 金阁寺之谜(二) 晟阳君府中一共有五队护卫,这回是派出了两队配合黄昶行动——按周朝军制,每二十人为一队,算是调派部队时的一个最基础单位。两名队长皆是他府中的顶级高手,身手极为了得。不过在对付拥有超自然力量的妖魔鬼怪方面,肯定还是要以修仙者为主——这次行动必须是修仙者说了算,哪怕是王府护卫,也必须严格听从命令行动。这一点黄昶在同意晟阳君要求时说的非常清楚,而后者也一口答应,并当面向那两队亲兵下达了必须无条件服从“黄仙师”的指令。 然而,虽然取得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但黄昶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使用他们。一切还要根据金阁寺那边的实际情况而定。 金阁寺有妖魔盘踞——这是在湓阳郡中流传已久的一段传说,也是西昆仑山派遣他们前来调查的根由。但是,根据黄昶先前在本地打探的结果,以及清查历年县志和文档来看,却似乎没那么夸张。至少,这妖魔闹得并不太凶,否则区区三十里以外的郭北县城绝不可能这么安静。 不过这应该不是谣传,因为湓阳郡那边的昆仑派下院道观曾经派出过人手前来调查此事,那还是一位富有经验的资深猎魔人,达到了二重天境界的修仙者呢!却居然一去不返,从此漂渺无踪。所以道观里才通知了西昆仑山,要宗门派出更强力量来解决——这不,一个前期搞不定,干脆一下子派来五个炼气中期,这就是西昆仑山的办事风格。 “铁衣剑客姚秀……以武入道的?那战力应该很强啊……” 黄昶拿起那枚湓阳道观所提供的,关于这处金阁寺的讯息玉简,一缕神念探入,脑海中便出现了那位失踪猎魔人的面容形象和身份资料。此人并非昆仑门徒,而是自行修炼有成的散修。但由于平时经常完成昆仑下院颁发的委托任务,所以被接纳为昆仑外门成员,算是聘请的客卿执事。以后如果时间长,立功多的话,也是可能慢慢积功升入内门的——西昆仑执法堂首座铁冠道人便是走的这条路,以散修出身,一样成为昆仑派高阶修士。 这位老兄名号中倒也有个“铁”字,可惜看来是没机会了……黄昶回想着刚才脑海中呈现出来的那张粗豪面孔,及其展露出来的几分精湛武功,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啊。猎魔人一辈子猎杀妖魔,到最后也免不了成为妖魔饵食……不过能干掉这么一个从修仙界最底层一步步拼杀出来的武道修士,还让其无声无息的失踪,敌手能耐可不一般。 所谓武道修士,乃是指凡间武者,对于武学之道感悟到极致,从中领悟到天地至理,便自然进入道家境界,成为修仙者的一员。他们和黄昶这类一开始就有人引领传授,直接吸收天地间的五行灵气淬炼改造身体的炼气士不一样。武者只修炼气功内力,自后天而至先天,到极限后“化气成罡”,一身内力转化为“先天罡气”,以此为源,倒也可以施展一些仙术道法。 气功人人可练,武者人人可当,所以武道修士对灵根天赋没有要求。但这绝不是说武道修士很容易成就——当今天下练武之人不计其数,比修仙者要多百倍千倍,可最终能够以武入道,成为武道修士的,却只是极少数。关键是那个“从武道中领悟天地至理”这一关太难过。那本质上就相当于一道识见障,只有打破以往定见,能够凭着自身智慧和悟性,破解掉仙凡之间那道藩篱的人才能越过这道关口——而对于那些借助五行灵气修炼的“正常”修仙者,这道关口通常是在炼气进法元,甚至法元期晋入金丹期时才会遇到的! 另一方面,一名武者即使成功以武入道,成为了武道修士,今后的修仙之路也非常崎岖难行。绝大多数武道修士的境界终生只能限制在炼气前期,很多人甚至连一重天都难以突破——除非他改练五行功法。 原因则在于五行灵气引入体内,可以滋养修士肉身,淬炼修士体魄,逐渐的让修炼者改变体质,从肉体凡胎慢慢转化成为仙家道体,自然越练越强。而以暴烈杀伤为主要特性的“先天罡气”却没这能力,武道修士所修炼出的“先天罡气”越是浑厚,他的身体作为容器,承受的压力就越大。到最后要么强行控制,但从此修为停滞不前,要么就一味精进,直至身体承受不住崩溃掉,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故此天下各大仙门对于武修或体修法门都不怎么看重,最多保留一些低阶速成之法,用于培养最低级的杂役打手之类——比如昆仑山上的杂役力士或下界别院中自行培养的护法道兵,就是用的体修之法。这些人对灵根天赋没有任何要求,可以大量培养,但也没啥前途。 倒是从西域传来的佛家禅宗一脉,在强化人体皮囊方面有独到之处,导致他们的体修之法相当完善,甚至可以一直修炼到金身罗汉层次。佛家不重灵根而重悟性之说也正是由此而来。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凡间武者来说,以武入道是他们踏入仙途的唯一希望,虽然这希望其实也渺茫得很。但终究还是有一些能够自行开悟,进入到修仙者行列的——那位铁衣剑客姚秀便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突破到了二重天,可见在悟性智慧和功力深厚方面都是极其出众。而能够做到这些的人,在实战方面肯定也不会弱——毕竟“以武入道”四个字的前提,便是在武学上达到极高水准。这类修士也许在仙术道法方面比不上修炼五行功法的,但真要与其不择手段的拼杀起来,一般五行修士哪怕高出一个大境界,也未必就敢说稳操胜券。 ——然而连这样的强人都在金阁寺里栽了,由不得黄昶不小心应对。别看他们几个都晋入中期了,弄得不好照样阴沟里翻船。 三十五 金阁寺之谜(三) 略略感慨了一回那位铁衣剑客的不幸,黄昶又开始查阅金阁寺本身的资料。这虽是一座佛家寺庙,但却与修仙界中那些禅宗门派没啥关系——否则倒也不需要昆仑派人解决了。当然话说回来,在受西昆仑保护的大周朝境内,也不太可能允许禅宗来发展势力,哪怕派系间关系再好也不行。 不过从郭北县志中的记载看,似乎也不像是单纯的凡间庙宇。因为据县志中记载,当年建立起这座寺庙的智广禅师还是颇有几分神通的,很是为附近居民消过几回灾,解过数次难,尤善超度亡灵。在他作主持的几十年中,金阁寺香火一直很旺盛,规模也一度很大,甚至被称为是湓阳郡的第一丛林。 不过智广禅师并无传人,在他圆寂之后其余僧众走的走散的散,这座宏伟寺庙便很快衰落下去。时至今日,金阁寺已经荒废了有百余年,在郭北县当地也只剩下若干传说了。按理说距离县城这么近的一处古迹,就算没人经营,应该也是能成为一处名胜的。年轻人闲来无事爱好个探幽访古什么,这种地方不是最受欢迎么?但奇怪的是县城中知道此处的人却并不多,黄昶先前在街市中略略打听了一下,很多年轻人压根没听说过此处。倒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听得“金阁寺”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可也似乎并不在意,仿佛在金阁寺中发生的一切都很正常,完全不像是都市传说中有闹鬼名声的地方——这类地方按理说早就应该被市井中人传遍了。 另外,在查阅了从县衙那里弄来的卷宗之后,黄昶倒是发现过去百余年中曾经不断的有游方僧人,甚至是行脚道士垂涎这份无主基业,想要搬进去来个“鸠占鹊巢”,但却没一个成功的。有些人逃走了,有些则死在里面,或者干脆就和那位铁衣剑客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掉……金阁寺中有妖魔盘踞的说法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传。不过从卷宗中看,死在金阁寺的人其实并不多,百多年下来也不过才十几个,当然更多人可能是没被记录下来,毕竟郭北县衙的卷宗只会记录那些来报过案的苦主或者被发现的无名尸。没报案也没留下尸体的,官府也不会自找麻烦。 “都一百多年了,居然才十几个……好吧,就算真实遇害人数达到十倍,百来年才一百多……这个妖魔还是挺有节制的么。是自控能力强大还是实力太过弱小?但如果是后者的话姚秀不至于挂掉……奶奶的,难道运气这么差,又碰上了个烫手山芋?” 黄昶轻声自语道,此时他听到窗外传来翅膀扑腾声,便过去打开了窗户,让小鹦鹉波波直接降落到他的手臂上。 “怎么样,飞过去看过啦?” ——鹦鹉波波被他派去现场侦察了,三十里距离对于鸟儿来说毫不费力。况且波波还不是一般的鸟儿,派它去有个重要任务…… “有感觉到妖气吗?” ——妖怪总是比较容易觉察到同类的气息,而且像波波这种弱小妖怪很容易引发其它大妖的好胜心,诱使它们主动跳出来追杀,就好像先前那只虎妖一样。 不过这回波波却没成功。 “噶!没有,那里只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大庙,没感受到有妖气。” “没有吗?” 黄昶皱了皱眉头,也许金阁寺里压根儿没有妖魔?那里确实死过不少人,但也有可能只是寻常江湖仇杀,或者凡人盗匪谋财害命之类,最终推到妖魔鬼怪头上——人世间这种事情从来不在少数。 虽然昆仑下院那些外门成员并不是轻易会被欺瞒之辈,可只要是人就难免出错。没有妖魔却误认为有,向山上发出假警报,最后让山上人员白跑一趟的事情——下界那些旁支道院并不是没摆过这种乌龙。 不过这次……应该不是假消息。黄昶摇了摇头,他的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修仙者境界达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有种种神异能力,什么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之类,未卜先知对于修士而言并非神话。黄昶当然还达不到这种境界,不过他对自身直觉也是颇为信赖的。见他犹豫,波波在旁边说道: “刚才匆匆忙忙的,没细看就回来了,要我再飞过去一次吗?” 小鹦鹉倒是挺热心的,但黄昶摇了摇头: “不必了,夜间鸟儿不会乱飞,一次还说路过,两次恐怕就会引起注意了……等等!你说你匆忙回来?为什么你要匆忙返回?” 波波歪着脑袋想了一想,摇头道: “不知道啊,只是想早点离开。” 黄昶嘿嘿一笑: “这就对了,虽然没觉察出妖气,可你却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所以才不想在那里多待,赶紧逃走……那地方必然有古怪。” “有危险吗?不像啊,那庙里还有人呢。” 波波回忆道,黄昶一愣: “还有人?” “是啊,我从上方掠过时,好像看见房子里有灯光在闪……有人才会点灯吧?” “……是么?” 黄昶沉吟片刻,朝着波波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 次日上午,黄昶叫上慕容英,两人换了一身装束,便出城前往那金阁寺而去。至于姬若等三人,还有四十名武士护卫,则让他们留在县城中,继续扮演“途径此处,歇脚休息的贵人”,以及顺便暗地里打听有关金阁寺的消息。 没了凡人拖累,两名中期境界修士的行动自是极快,不过他们俩刻意控制了脚程,差不多到正午时才抵达目的地——探查这类鬼魅邪异之地,不管是不是和鬼魂有关,正午阳气最盛时总是最安全的。 出城后往北行进约三十里,便远远看到前方道路旁边,乌压压好大一片林子,而在林中深处,则远远露出若干屋角房檐,还有数座舍利塔顶,应该便是那座荒废了的寺庙了。 三十六 金阁寺之谜(四) “这庙不偏僻啊,竟然就是在官道附近?” 黄昶愈发惊讶了——靠近官道就意味着经常有人经过,有人经过则难免会有夜间借宿,坏天避雨,临时歇脚等种种事情发生。如果这里真是有妖魔盘踞,那还不早就闹得鸡飞狗跳?郭北县城就在隔壁,怎么可能那么安静? 惊讶之下,索性跳上一棵大树观望寺庙地形——黄昶对“仙门六艺”中的阵法一道颇有涉猎,每到一处习惯先看风水地势。此刻他粗粗一望之下,只见其附近却无人家,只是纯粹的乱石山,杂木林,风水上并无形胜之处,并不是适合建佛庙道观的地方,只不过寻常荒野而已。地势非但不吉,似乎还有点犯凶。 这倒让他颇为意外,一般来说僧道之流哪怕不修仙术,总该也多少懂一点风水堪舆之术,否则怎么骗吃骗喝呢?修建寺庙又不是小事,就是自己不懂,事先找个风水先生看看也是理所当然,怎么会选址选在这种地方? 还以为是自己水平不精看不出来,黄昶干脆拿出一个堪舆罗盘——以他当前在阵法一道上的水平,人世间大多数风水先生还真比不上他。不过在正儿八经按风水先生那套看了一通之后,却是越看越恼火: “地脉淤塞,水流断绝;前不藏风,后不聚气;既无靠山,也无遮挡……奶奶的这根本就是五衰之地啊!作为乱坟岗还差不多,那智广和尚当初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敢把庙建在这种鬼地方?这不衰败才是没天理呢!” 他在这儿看风水,而慕容英则细细放出神念,将四周围统统扫描了一遍,尤其是那片将整座寺庙包围在内的杂木林子,更是仔细查验过——“逢林慎入”这条江湖原则可不仅仅是对武林人士有效,修仙者碰见树林子也要当心的。 “无走兽亦无鸟雀,略有阴腐之气,里头可能有些坟茔荒冢,但在寺庙附近原也难免……我们进去看看?” 慕容英艺高胆大,自是不会被野木荒坟吓倒,对于他的提议黄昶也不会反对,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到那丛林之中。 ………… 树林中杂草茂密,藤蔓滋生,不过看得出来当年曾是有一条道路从官道上一直通往寺庙去的,还是铺的青石台阶板,虽然到如今多半已破碎,但从差不多要接近官道宽度的石板路遗迹,以及两边残存的一些石质灯台残骸,可以想见出当年金阁寺香火鼎盛时的盛况——夜间道路上居然有灯火照亮?要知道这可不是黄昶前世那个文明世界,这里的灯火都是要熬油费蜡的,家境一般的人家晚上连自己房间里都舍不得多点,更何况整夜整夜拿来照亮路面? 那时候这金阁寺的财势还真不一般,可惜终究还是湮没在了时间长河中。黄昶漫步走在这百年前的古道上,心中不禁又升起思古之情。配合他身上穿着的相士衣衫,走路一摇三摆的,活脱就是个无意中闲逛至此的江湖术士。 旁边慕容英却是一身武者戎装,主要是他背上那口剑匣不好遮掩,所以只能仍然扮作武人。黄昶之所以只拉慕容英过来,因为他们俩都有储物空间,武器可以收起来,这样不至于显得太咄咄逼人——若是金荣吴大牛也来,一个扛着大棍棒一个提刀背盾外带全身符甲,真有妖怪都未必敢露头了。 途中他们果然经过一片乱葬岗,只见累累荒坟,处处旧冢,隐现于枯萎树干之旁,看起来甚是阴森恐怖。黄昶为了避免伪装穿帮,并没有直接用神念扫描,但他天生阴阳眼,倒也能看到在那坟头上缠绕的丝丝阴气,下面恐怕有些不妥,但看那阴气之色甚浅,好像也没达到厉鬼或僵尸的地步。 再往前行,经过一处崩塌山门,便入寺中。只见殿塔壮丽,台阁俨然,虽然都破损得十分厉害,却仍可让人充分感受到昔日繁华。而院落之中,原本的步道之上,蓬蒿野草足足有一人多高,当是多年未有行人踩踏其上了,果然是一副衰退败落之像。 继续向里,绕过供奉着佛门四金刚的天王殿,便是正院大殿。大殿保存的还算不错,明间额坊匾额之上,正书有“慈登彼岸”四个大字,两侧柱则挂有一副木刻楹联,上联为“殿宇耸云霞,辉映法界”,下联是“楼台临水月,光昭禅机”。年代虽久,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甚至隐隐感觉到有些灵气波动在其中。 黄昶与慕容英对望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感受到从那大殿匾额与两侧楹联上有一丝佛门禅道气息,倒也并不是什么法器宝物,只是历经多年香火供奉,以及在高僧大德长年累月的诵经熏陶之下,佛门愿力在上面的聚集而已。寺庙道观大都如此,纵使只是凡人所居,妖魔鬼怪也往往退避三舍。这座大殿虽已荒废多年,当年遗泽仍有部分残留。 不过大殿之内,毁坏的却又比外面更加厉害,看墙上残痕,黄昶估计当年这里面恐怕用了不少金箔金粉之类装饰,结果却引来祸患——大殿内几乎每一寸都被刀斧刮削过,昔日的精美壁画十不存一。地上厚厚一层香灰,佛雕造像之类更是碎散一地。不但外面金身被剥走,连里头泥胎都被打碎,大约是有人觉得和尚可能在佛祖肚子里面藏东西——妖魔鬼怪虽然进不来,人类的破坏力却丝毫不差呢。 两人感慨一回,绕过大殿去到后院,东西两排僧舍同样破败不堪,门扉虚掩,垃圾遍地。倒是南面一处小小倒座房舍,墙壁门窗虽然同样破旧,房门倒是似乎被修葺过,门上一条铁门闩更是颇为光亮,显然是不久前才被装上。并且正在使用的。 院落东隅,有一座小小月亮拱门,走出门去,却居然是一座大好园林,相比起旁边房屋楼台的破旧不堪。这园子里却是修竹茂密,古树婆娑,藤萝爬满山墙,睁眼看去便是满目苍翠,看起来一派生机勃勃。台阶之下又有一巨池,数朵野藕莲花漂浮其上,一切都静寂无声,清幽杳静之意扑面而来,竟然颇有几分灵界仙境的味道。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三十七 书生(一) 黄慕二人再次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充满了震惊之色——这仅仅才一墙之隔,居然好像完全是两个世界。墙内人居之处一片凄凉衰败景象,而这边却是好一派光风霁月。 “可惜了,若不是形势未明,倒是可以考虑在这里落脚歇息呢。” 慕容英低声道,自从离开昆仑山后,下界灵气匮乏的环境让他深感不耐。这里虽然也没什么灵气,但周围景观好歹让他感觉比较舒服。 黄昶轻笑一声,并未回应,只是道: “……咱们再到处看看?” 接下来两人四处逛荡,就好像一时误入的好奇游客一般,在金阁寺内外彻底游玩了一番。这座寺庙规模并不算大,毕竟只是一代高僧建立起来,跟那些传承数百年乃至于上千年的古刹名寺不能比。但其房舍布局却十分的精巧细致,尤其后面那座园子,更是让人流连忘返,仿佛不在俗世。 但这却又让黄昶颇为纳闷——看这寺庙内部布局,当年的建立者绝对是胸中大有丘壑之人,可为何在外部选址上那么随意?两者差距之大,完全不像是同一人的手笔。如果这寺庙是几代人传下来,那他会以为是最早开辟之人不懂,后面才慢慢改进的。但这金阁寺从头到尾就一任主持,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 “……慕容你怎么看?” “……其中必有蹊跷。” 黄昶将自己的疑惑告知了慕容英,但后者除了比他能打,在这方面却远不如他,自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不过除了这处矛盾外,整座寺庙却是相当的“干净”:既无妖氛亦无鬼气,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败落破庙罢了。黄慕二人里里外外转上一圈也没花上多少时间,同样也没看出任何问题来。 “看不出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就连慕容英都叹了口气,他不怕打架,哪怕像先前那样遇上一只境界超出自己的妖怪,那也总比像现在这样找不到对手要好。宗门既然专程派了他们过来,而官府县志和民间传说中都说此地有妖魔出没,再加上有一名昆仑外门执事在此失踪,都说明这地方肯定有问题,但他们却看不出,摸不着,那岂不是说此地的诡异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探查能力? “白天看不出问题,晚上却未必——我们今晚就留在此处如何?” 慕容英建议道,但黄昶却摇了摇头: “没必要,看我的。” 接下来,慕容英便见识到黄昶的办法了——他在前方大殿,后院禅房,以及旁边花园等地,选择隐蔽却又视野良好之处,各自放置了一枚“幽冥眼”——又是昆仑派对邪道功法的改良技术之一:用动物眼球附着符咒以后制作的监视符器,用途基本上就相当于黄昶前世那无所不在的摄像头,只不过是一次性的。 “瞧,我们又不是那些穷散修,动不动就得亲身犯险——要善于利用工具么。” 对于黄昶的嘚瑟行为,慕容英只是撇了撇嘴——也就是黄昶制作符器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否则换了其他昆仑弟子,也没能力像他这么大手大脚到处用符器的。 “现在我才知道,你当初选择那面‘印符宝镜’,还真是最恰当不过,和你的性格太配了。” “那是,最合适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两人说笑几句,放置了这些监视设备之后,就没必要再在险地多留了。两人正午入寺,这一番参观游览再加上布置,也就差不多到了黄昏时分。不过正当他们打算离开寺庙,去外面大路上等天黑看监控时,却见门口有个背着书箧的青年书生走了进来。 三人面对面相逢都是一愣,慕容英和黄昶都是修士,自然是首先仔细观察,判断对方的身份。但这书生却似乎没想那么多,只看看他们的装束,便拱手笑道: “这位侠士,还有这位……道友请了,两位也是来这里借宿的么?后面还有几间空屋,似乎没损坏的太厉害,还能遮遮雨。” 这话让黄慕二人皆是一愣,而这书生已经很自来熟的邀请他们去后面坐坐。慕容英和黄昶本就是为了调查异象而来,当即便跟他过去。果然见那书生开启了那扇修整过的南舍小门,在那小屋子里一领破旧芦席之上放下了身上背着的书箧,并熟门熟路的去旁边井中打水洗脸,显然在这里住了已经不止一日。 黄慕二人与他攀谈了几句,打听到这书生姓王,一路游学至此,平时靠着替人写写书信,又自编些评词话本度日。由于最近囊中羞涩,盘缠不足,住不起县城中的旅舍,听人建议找到了这处破庙。白天在县城中摆摊卖书,晚上便回此暂住,已经在此待了好几天了。 这让慕容英和黄昶都有些惊讶,哪怕黄昶昨晚已经听说这庙中有人居住也是如此。看这书生面相体格,非但不是修仙者,连武者都谈不上。就他这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不要说妖怪了,恐怕随便来个强盗就够他受的。也就是大周王朝民风淳朴,普遍比较尊敬读书人,这书生又是行囊空空,除了几只秃笔一沓黄纸外再没什么能被人看上的,这才一直安稳度日。 但他独自一人在这里住了五六天?居然还能保住小命?这庙里难道当真没有妖魔?或者说,那个妖魔这么“善良”?黄昶心下愈发疑惑起来,他试探着询问那书生:这几天晚上宿在寺中,可曾遇到过什么蹊跷怪异之处?提到这个问题却让那王生支支吾吾的,东拉西扯了一通,楞说一切很好,没有异常。 估计就算是吴大牛在这里,也能看出他在撒谎,慕容英盯着那书生看了半晌,脸色颇为严肃。过了片刻,找个借口将黄昶拉出门去,低声道: “这书生肯定有问题。你看他面色灰白,隐隐有阴气缠绕,分明是被妖鬼迷惑,阳气亏缺之像啊!” 三十八 书生(二) 黄昶当然也早就看出不对,而且他专门研究过相面的,能看出来的东西比慕容英还多一些: “我看他眉间眼角都带春色,脚步又虚浮,有点像是纵欲过度,被采补了元气的样子——想必是跟某个女妖或女鬼**过了。不过他的神智很清醒,完全没有被控制的迹象。白天明明已经离开,晚上却又主动回来——他是自愿的。” “我想我们今晚还是留在这里吧,也许能挽救他一下。” 慕容英是个热心人,但黄昶的心肠却要冷硬许多: “我不觉得他会感激我们,而且看样子他只是被采补了一些元气,精神会萎靡个几天或是生一场病,但并不致命。这家伙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再多待一晚上应该也没事。” “今晚也许没事,也许有事。但无论如何,我不想将来后悔——如果我们本来可以救下他的性命,却又错过的话。” 听到慕容英说出这句话,黄昶的眉毛挑动了一下,随即却轻轻笑起来: “我还以为师父只对我一人灌输过他的那些思想呢。” 慕容英也笑了: “掌教师尊的仁爱之道可不是只对你一个人说,咱们也是经常领受教诲的。” 两人匆匆商议几句,最终还是定下今晚在此留宿——凭他们的本领技艺,本来也没太多顾忌,黄昶只是出于绝对稳妥的心理,才打算先用“幽冥眼”符器探探路。不过既然牵扯到一条人命,那他们稍微冒点风险也值得了。 不过黄昶还是做了万全防备——他放了一只传讯符鸟回去,让吴大牛和金荣都赶过来,但不要进寺,就在外面等待。这样他和慕容英万一遇到难以应付的情况,外面好歹还能有两个接应的。至于姬若和那四十名护卫武士,则依旧在县城里等待——连修仙者都应付不了的危险,凡人上来也没用。黄昶带他们过来是希望能发挥作用,而不是让他们白白送死。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两人去跟那王生打了个招呼,便找了旁边的破屋子安顿下来。那王生先前虽然对他们说这里还有空屋,但其实却并没有想到他们真会留下——看这两人都是空着双手,一副悠哉游哉样子,怎么看都是临时路过,仅仅进来游玩一番就要走的样子,谁知道还真住下了?行李铺盖一样没有,这晚上怎么睡觉呢? 王生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这两位居然既不用床也不要铺盖,就那么直接往地上盘膝一坐,双目微瞑,便仿佛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王生是个读书人,还算有点见识,知道这种道家的打坐之法最是容易入静,真正的修道之人闭关时一次坐上好几个月甚至数年的都有。照这两位的架势,还真不需要什么行李,他们其实连那破僧房都不用,随便找块地儿都能一坐到天亮的。 那王生似乎因此而颇感郁闷,不过这地方不是他的,他也没资格说不让人在这里留宿。于是在无奈了片刻之后,他便缩回到自己那间房舍中,铺开纸笔,点起一盏小小灯火,居然开始连夜创作起来——这书生倒还是颇为勤勉的。 ………… 月光如水,映照在这处小小院落中,衬得四处一片莹白。破旧僧房中,黄慕二人仿佛塑像一般纹丝不动。但忽然之间,仿佛有默契一般,两人同时睁开眼睛,互相看了看,脸上同时现出一丝笑意。 慕容英嘴唇微动,一缕细细声线便在黄昶耳中响起——江湖人的“传音入密”之术,修仙者也同样爱用: “他果然有动作了。” 黄昶点点头,但随即朝慕容英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又微闭双目,做出仍然打坐未醒的样子。而慕容英也马上仿效——那王生正蹑手蹑脚走出自己房间,还特意绕到这边,从破窗口往里头张望一眼,见这边两人仍旧保持打坐姿势丝毫未变,方才小心翼翼的朝旁边花园中走去。 房中两人嘴角都忍不住翘了翘——这傻书生还真以为他能瞒得过修仙者?人家连跟踪都不用,放出一缕神念附在他身上就行了。此时黄昶和慕容英便是如此——仗着有六重天修为和天生的强大精神力,他俩连门都不出,神识皆足以覆盖这整座庙宇。 在两人的神念灵觉之中,那书生鬼鬼祟祟走过月门洞,在山墙另外一边停住,低声呼唤道: “小兰,小兰?” 头几声时无人应答,不过这书生甚是坚决,仍然不停呼唤,过了一阵子,园子另一头便有了动静,只听一阵细细簌簌脚步轻响,似乎有人分花拂柳走过来。 黄昶在那院落中原本放置有一枚“幽冥眼”,不过后来他决定亲自留下,便将其回收了——该大方时大方,该节约还是要节约的,于是这时候他就看不见园中景象了。为了怕打草惊蛇,他也没有肆无忌惮放出神念胡乱扫描,只能借助附在那书生背上的一丝灵觉,可以稍稍感受到一些周边状况,外带听到双方说话,但却看不见目标。 但光用猜的也能猜得出来,那必然是个看起来年轻美貌,有着一副好皮囊的……女妖或女鬼?否则那书生也不会这么半夜三更偷溜出去幽会。 果然听那墙后传来娇滴滴一声“王郎”,声音又嗲又糯,让人一听之下就禁不住心头乱跳。那书生更是一副猴急模样,急匆匆问道: “今晚怎么没来找我啊,我书都写了好几段,一直在等呢,可你总是不来。” 正在窃听的黄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说哥们儿你这是有多饥渴啊。八辈子没见过女人还是咋的?在这个世界上,妖鬼吃人之说可从来不是迷信啊!这种荒郊野外地方突然冒出来个美女,居然就敢毫不犹豫跟她上床?运气好一次两次的没给干掉,可你难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色坏成什么样了? 三十九 书生(三) 却听那女子声音仍然娇滴滴道: “王郎你院中新来那两位壮士好有威势,身上隐隐有煞气,奴家怕见生人,就不敢来了。” 黄昶撇撇嘴,心说这位不知道是妖是鬼的,可比你这蠢书生有眼色多了,若她敢跑到我们隔壁来迷惑人,绝对是被一巴掌拍死的命。 但那书生却偏偏毫无所觉,闻言很是不愉的哼了一声: “那俩人也真是唐突,我随口客气一声还就真留下了……江湖草莽果然不通礼数。” 这回连旁边慕容英都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却听那书生继续道: “要不,我们去你那里吧。” 又听那女声娇声拒绝道: “不要,姥姥会发现的。” 书生却一副欲火中烧架势,坚持道: “没关系,咱们小心些就是。上次她都靠得那么近了,我躲在你的浴桶里不也没给发现吗。” 似乎提到了什么香艳往事,那女声低低啐了一口, “再别提那事,真真是羞死人了……” 之后却又是一阵悉悉索索,衣衫摩擦之声,又夹杂着男子喘息与女子呻吟在其中,墙那边显然正在发生一些儿童不宜的情节。黄昶和慕容英都没有窥人阴私的嗜好,不约而同收回神识,却对望一眼,两人皆是无奈摇了摇头。 ——人家都不想来纠缠你了,居然还主动送上门去?这简直就是前世鬼片中那些不作不死,非要作到死才肯结束表演的标准配角模式啊,黄昶对这位哥们儿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 就这么稍稍耽搁了一下子,之后当黄昶再次用神识探测过去时,却是空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感应不到了——就这么短短一会儿,那王姓书生和那不知是妖是鬼的女子居然全都消逝的无影无踪。 黄昶这一惊非同小可,那王生只是凡人,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跑出他神识范围的,只可能是被那个“小兰”掳走了。可根据先前的感受,那个叫“小兰”的女子既没有发现他们在远程窥探,也没能让他们感受到精神上的压力——说明其实力有限。无论她是妖是鬼,都不象是能在瞬间内把一个大活人带走的样子。 更不用说他们先前还正在亲热中,而且无论男女都是一副恋奸情热的架势,难道他们两人都是在故意做戏?否则不太可能那么快就跑没影的。 慕容英显然不像黄昶考虑的那么多,但他的动作却更快,刷的一下人已经窜出窗口,腰间长剑已经擎在手中,径直朝月门洞那边过去了。于是黄昶也立即跟上,不过他没跟着走门,而是颇为谨慎的跳上屋顶,手中拿了一副弓箭,随时准备远程支援——如果慕容英遇敌的话。 不过那花园中却是静悄悄的,白天漂漂亮亮的院落在晚上显得有些阴森,一缕缕细细薄雾在林木间飘荡着。只是却和白天一样寂静,没有人,没有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慕容英已经走出月门洞外,刚才神识感应中那王生和“小兰”站立说话的地方距门洞不远,应该就在莲花池边上。慕容英甚至在莲池台阶上找到了几枚脚印——只有王生一个人的。 “真奇怪,莫非我们看走眼了,他也是个修士?” 慕容英在莲池边搜索了一阵,除了几枚脚印外再没发现任何线索。而那脚印在池边彻底消失,脚尖正对着水池,仿佛其主人是踏浪而去了。如果不是他和黄昶两人都没发现那王生有何特异之处,慕容英真要怀疑对方是个彻底收敛了气息,瞒过了自己探查的修仙者。 黄昶先在四周转悠了一圈,然后也来到池边。他同样没什么发现,看看池中,那池水颇为清澈,深度也有限,很容易便看见了底部,除去若干野藕莲荷,便是一轮天上明月的倒影紧贴着水池岸边,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除了有个大活人刚刚在此莫名消失……另外黄昶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四下看看,却找不出原因来。 “嗨,早知道先前把‘幽冥眼’留下来就好了,还是不该节省的。” 黄昶懊恼道,慕容英则无奈摇头: “实在不行,只好作罢。那书生命该如此,反正我们尽力了。” 但黄昶却不想就此罢休,越是稀奇古怪的事情越是能激发出他的兴趣。他越发仔细的观察着四周,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心中却始终隐隐觉得哪边不对,只是一直找不出缘由,直到听慕容英发出一声感慨: “这么明亮的月光之下,居然还能跟丢一个凡人,可真是丢脸呢。” 下意识的看了看天上圆月,又看看水中倒影,黄昶心中忽然一动。绕着水池边上走了两步,终于发现不对劲在哪儿了——他人在移动,那水中月影的位置却纹丝不动,不像是天上倒影,倒仿佛水面下这个位置真有一轮月亮似的。 于是黄昶捡起一块石头,朝那水中月影丢过去。扑通一下,那石头落入水中,虽然也溅起水花,发出声响,但当黄昶凝聚目力,朝水下看过去时,却发现那浅浅的池塘底部依然是干干净净——石头不见了。 黄昶嘿嘿一笑,朝慕容英点点头,从储物袋中取出钢铁棍棒,先点向那水面月影试了一试,然后便一步踏上去——正和先前王生留下的脚印踩在同一个位置。 随着他这一脚跨入水中,整个人立即沉陷下去。那原本看起来浅浅的池塘却将黄昶整个人彻底吞没,一下子就不见了。后面慕容英见状吃了一惊,不过也大致明白了那王生是如何消失的。 ——原来是这月亮影子有问题啊!慕容英如今也算是修士中的高手了,倒还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事情。但既然连个普通人都能过去,那边想必应该不会是龙潭虎穴。 于是慕容英在放出了一只给外面吴大牛和金荣的传讯符鸟之后,也跟在黄昶身后,一脚踏入到那水月倒影之中……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四十 小洞天(一) 一阵天旋地转,当慕容英重新恢复视觉时,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莲池边上,连脚上靴子都没沾湿,就好像刚才根本不曾踩到水里似的。 不过慕容英知道自己肯定没弄错,不仅仅是因为黄昶此刻站在旁边,也因为周边环境跟刚才大不一样了——莲池还是那座莲池,但面积扩大了许多。先前那池子就很大,而此刻更是宛如一座湖泊。而在水面周围,原本只有一些湖石柳树的堤岸之上,此刻却环绕着若干座华丽水阁,有的静寂无声,有的却是灯火闪烁,并隐隐有人声传来。 “这里是……洞天世界?” 慕容英吃惊道,所谓“三千大世界,无尽小洞天”,在修仙界中很早就流传有各种“洞天福地”,“小千世界”,以及“异界空间”的存在。不过真正见识过的人并不多——哪怕对于一个大宗派来说,异界空间也是相当宝贵的财富,尤其是像这种可以让活人出入其中的小千世界,往往会被当作一个门派的藏宝秘地或者试炼场所而仔细守护起来。甚至有些隐世宗派会将整个宗门都藏入到异界空间中去,只要出入口足够隐秘,就抵得上最好的护山大阵。 西昆仑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异界空间,不过蓝衣弟子还没资格了解更多详情,所以慕容英以前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此时乍见之下便十分惊讶。 黄昶比慕容英要冷静一些,毕竟他曾经两次被拉扯入鬼魂幻境,那也算是某种异界空间,而且刚才发现那月影异象时心里便有了些准备,所以此刻还算镇定。进来之后并没有急着过去探查那些水阁,而是首先将慕容英从空荡荡水池边拉开,两人躲到旁边隐秘之处,方才开始观望四周。 周围阴沉沉的,天上虽然也能看见月亮,但却十分模糊阴晦,远不像在主世界中那么清晰。地上飘荡着一缕缕灰黑色阴气,偶尔触碰到便会感受一阵幽寒,仿佛生命力被抽走一样。 “此界阴气如此浓重,多半和幽冥鬼界较为接近。活人纵使可以暂时入内,却也不能久待,否则就算不死也会元气大失。” 西昆仑对于弟子的教导相当全面,宗门前辈在以往江湖冒险中所遇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状况,都会在平时交流中尽量传授给同门后辈作为借鉴。故此慕容英虽然从没进过此类空间,却只在地上稍稍摸了摸,便迅速做出判断。 而几乎通读了昆仑藏书阁中所有历代弟子冒险记录的黄昶对此当然了解更多,慕容英在摸索地面,他便探查四周,四周围都看了一圈,才点头道: “这里的地形地势虽然跟刚才进来前不太一样,但却变化不大——这不是一处独立的小千世界,而是依附于主世界的投影空间或镜像世界。” ——异界空间也分许多种的,有完全独立于主世界之外,大到可以容纳一整个国家在内的大型空间。也有小到只能放一些东西的储物空间——比如修士的乾坤袋。此外还有一类,乃是在主世界的基础上幻化而成,其本身并不能独立存在,表现出的特点,便是地形跟主世界几乎一致或者非常相似,只是在其中活动的“东西”不太一样。 黄昶他们刚才进来之前是在一处小花园中。背后是院墙,面前有水池。而现在,在他们面前也有一片水面,虽然大了许多,可在靠近岸边这里依然是几级台阶,阶下莲花,水中月影,就跟黄昶他们刚刚进来时一模一样。而在他们背后,同样是一堵高了许多,也长了许多的围墙,两头一直延伸到黑暗中。给人一种既高不可攀,又避无可避的感觉。但在刚才进来的位置,却有一处月门洞,同样也大了许多。但里面却是一片漆黑,看不见门后景象,只偶尔有大团大团的黑色雾气从门洞中流溢出来,让人感觉十分恐怖,最好不要靠近。 “那后面按理说应该是这个世界中的金阁寺了……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 黄昶正考虑是不是要过去看看,却见慕容英指了指前方那些水阁,显然是想要先过去搜索一下。黄昶对此倒也不反对——水阁那边有灯光,有声音,明显属于这片空间中的“居住区”,不管那里面是妖是鬼,从中得到情报的机会总更大些。 况且那个王姓书生也很有可能身处其中,虽说他贪花好色,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找死行为让黄昶和慕容英都很是鄙视。但这两人毕竟是昆仑弟子,行事还是秉持着名门正派的道义宗旨,若有机会的话,能顺手救他一下子倒也不会刻意忽视。 于是两人收敛气息,藏踪匿气,小心翼翼朝那些湖边水阁摸去。走到一半时,慕容英忽然在黄昶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两人瞬间闪到一丛灌木后头,隐藏起身形。 ——沿着湖水岸边,几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走了过来。黄昶透过树丛缝隙看过去。只见那些人影全身上下裹在深色长袍中,连头部都用罩帽遮住,脑袋低垂,完全看不清面目。走路一拖一拐的,行动起来颇为缓慢笨拙。不过在他们脚旁,还有一些“东西”在跟着移动,黄昶目光才刚稍稍投过去一点,那东西便十分警觉的将头抬了起来。 黄昶赶紧低下脑袋,等一会儿,待这支队伍差不多走过去了,方才从背后仔细看了几眼。他一开始以为那应该是某种獒犬之类,但随后便发现不是。好像还是人形,只是在用四肢着地的爬行,而且身上似乎都已腐烂,一身肮脏烂肉完全暴露在外面,就象是被剥了皮的猿猴,又有点象是黄昶前世里玩过的“生化危机”游戏中那种舔食者怪物,看起来非常恶心。 “那是什么怪物?” 慕容英也看见了那种东西,也同样深感恶心,黄昶摇摇头: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路数……感觉似乎很灵敏,咱们可得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四十一 小洞天(二) 之后倒没再遇到什么阻碍,两人绕过半边湖泊,摸到了一座水阁旁。那水阁里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人。不过黄昶也没敢进去——这种地方没有“人”并不代表就没别的东西,尤其是刚刚看到那些古怪巡逻者之后,黄昶更不想黑灯瞎火的闯进去冒险。于是他和慕容英选择了前往下一座水阁,那里有灯光有人声似乎还在弹奏乐曲,总应该能打听到些什么。 两人继续向前,这些水阁之间相距不远,两人很快便摸到那水阁廊下。这里的主人似乎很喜欢丝织物,无论走廊边还是屋檐下处处都悬挂着轻纱薄幕,飘飘荡荡的,看起来甚是美观。 水阁四周被一圈长廊包围着,但直接站在走廊上偷听显然太大胆了。好在黄昶和慕容英并不仅仅是修士,他们的轻功也都很好。两人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便各自找个角落,沿着柱子几个蹿跃便攀上了屋面。又小心翼翼,无声无息的爬到了正在发出声音的那间房屋上方。 之后黄昶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块布料,与慕容英各自披在身上,手中捏个法诀,将那布料上附着的咒法激发出来,于是这两块布料符器便开始发挥作用——布料表面的颜色和纹理变得与屋面几乎一模一样,黄昶和慕容英两人躲在其下,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的话,基本上看不出什么异常的。 隐藏好身形,黄昶又选了个偏僻屋角位置,轻轻撬掉一块瓦片,用丝线悬吊了一枚“幽冥眼”下去,将其激发后又手指轻点,一道淡淡光幕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样就连慕容英也能看见屋中景象了。 “你小子倒好像是做惯了贼的。” 慕容英终于忍俊不住,用传音入密之术先笑话了他一句,方才低下头去,和黄昶一起关注起屋中景象来。 ………… 比起外面的阴森可怖,鬼气森森,那屋子里却是暖意融融,一派春色盎然之象:在屋子中央的嫣红地毯上,一位青衣女郎正在翩翩起舞,而在主座之上,则又有一位白衣女郎在弹琴为其伴奏。跳舞者身形娇艳,弹琴者则容色如画,看起来当真是美轮美奂,给观众带来无限遐想——假如偷窥者也能算观众的话。 可惜黄昶和慕容英都不是一般人,他们不但能看到皮囊表象的美好,也能看到内里实质。尤其是黄昶,双目涂抹过幽泉石乳以后获得了阴阳眼能力,更让他对鬼灵魂体有着非同寻常的辨识本领。此时在他的眼中,下面那两位美女身上的衣衫配饰倒全都是真货,可暴露在外的皮肤却朦朦胧胧的,隐隐有一种烟雾笼罩之感,应该还是由阴气凝结而成,只是修行有成,较为凝练,仿佛形成了实质血肉一般——但还是鬼魂。 不过这两个女鬼蛮会享受的,一个弹琴一个跳舞,虽然没有观众却依然全身心投入,自娱自乐的劲头倒是挺足。黄昶原本还琢磨着是不是要跳下去抓个活口审问一番——他刚才已经用神念大致感应了一下,没感到有什么危险预兆,这俩女鬼对他的试探也毫无反应,说明她们的实力都很弱小,根本不足以让自己感受到威胁。 但现在他决定暂时等一等,自己不是个不通风雅的人,没必要急吼吼做这种煞风景的事情。那白衣女鬼弹琴挺好听,青衣的跳舞也不错,多欣赏一会儿不是坏事。 于是他顶着慕容英的催促目光,很有耐心的等着下面那一曲结束。那青衣女不停转啊转,手臂上两条嫩黄绸带犹如花蕊吐信,而裙子则飘洒开来,宛若一朵盛开青莲。白衣女的琴曲也越发轻柔悠扬,仿佛一泓流水般在黄昶耳中回荡,直到最后结束,似乎仍有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一曲即罢,白衣女伸出纤纤素手,自案前酒壶中斟了一杯碧色佳酿,双手举着递送到青衣女面前,微笑道: “小青姐姐的舞姿真是越来越动人了,若我身为男子啊,一见之下就必然丢了魂儿。” 她一开口黄昶和慕容英顿时就听出来了——这分明就是先前那个“小兰”,娇滴滴甜腻腻的声音太有特色了,哪怕这时候是在和同性说话,却也免不了给人一种撒娇的味道。 青衣女接过杯子,轻轻啜饮一口,方才微笑道: “小兰妹妹的琴技也是越来越高明了,不过我觉得你其实根本没必要练什么琴,只要开口说一句话,谁还能不动心?” “姐姐又在取笑我……” 白衣女小兰羞涩道,脸色晕红,眉宇间媚态嫣然,连黄昶这等见多识广,又明明知道她只是个女鬼的修行有成之士,心中也不禁暗暗跳动了一下。 二女相视而笑,彼此手拉着手回到座位上。青衣女小青忽然抽了抽鼻头,皱眉道: “怎么好像有些异味?妹妹这里有生人来过……嗯,阳气甚浓,还是个男人!” 小兰连忙摇头,一副天真无邪之状: “怎么可能,姐姐莫不是弄错了?臭男人怎么可能进得了我的绮兰阁。” 屋面上,黄昶禁不住撇撇嘴——看来这漂亮女鬼跟漂亮女人一样,欺骗技能也是天生就点满的,明明一个大活人就躲在后面屋子里,愣是表现得毫不知情——他刚才发现这两女鬼都是弱鸡,立即毫不客气的用神念将附近扫描了一通,以确定周围没有强敌,但同时也发现了隔壁有个活人存在。再看看这“小兰”的表现,隔壁肯定就是那王生无疑了。 不过让黄昶略感诧异的是这个叫小兰的女鬼似乎并不想将王生暴露出来,而那青衣女似乎也不为己甚,只问了一句后也没再继续,很快又把话题扯到其它事情上。 于是接下来挺长一段时间,这两个女鬼就好像黄昶前世里那些同宿舍的女学生一样,一边叽叽咕咕说着一些女孩子家的私话,又时不时嘻嘻哈哈的抱着笑作一团,好一派姐妹情深模样。 四十二 小洞天(三) 上面慕容英只看的老大不耐烦,他皱起眉头,悄悄传音给黄昶,说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要么救人要么抓鬼,总不见得专程过来就为偷听下面俩女鬼的闺房私话?但后者却朝他摆摆手,嘴角边隐隐带着一丝笑意,示意慕容英看看周围。 于是慕容英的注意力从那光幕上转向水阁周围,一看之下却顿时吃了一惊——只见若干先前所见的那种长袍黑影,带着剥皮猴子般在脚边爬行的怪物随从,正无声无息的从四面八方向这座水阁围拢过来。不声不响的,竟是将他们包围住了! 慕容英当即拱起腰背就想动手,却被黄昶止住,后者又指了指下面房间,悄悄传音道: “别着急,并不是我们被发现,先看场好戏再说。” 慕容英再度看向光幕,却见就这么短短一会儿,下面那屋子里形势又是一变——那白衣女小兰不知何时却被一条黄色带子给捆了起来,此时正在用充满惊愕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偷袭者: “小青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要问妹妹你啊。” 那小青笑靥如花,伸手点了点那扇通往内室的房门——黄昶感应到的那个活人便藏在此屋中。 “妹妹是不是跟那个男人相处太多,已经习惯了,竟然会觉得那么一个精壮大活人的气息能瞒得过我?” 小兰面色微变,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恳求之色: “姐姐一向是最疼我的,还请帮我瞒一瞒吧。若是让姥姥知道,他肯定没命了。” 小青却摇摇头,无奈道: “妹妹你好糊涂啊,连我都能觉察到,姥姥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天你把他带进来,藏在浴桶中,还在我们面前装腔作势的,当真以为没被发现?无非懒得抓你罢了。” “……啊?” 小兰这下子才真着急起来,满面显出惊慌之色。而小青又继续道: “这月影界中素来寂寥,妹妹你又向来害羞,难得有个能看上眼的,姥姥和我怜你寂寞,才故意放任你拿他取乐子。可你也该知道,那人既然被带了进来,知道了此处‘月影界’的存在,那是必不能留的。姥姥原以为你不过一时心动,玩腻了自然会收拾干净首尾,这才容你多放纵了几日。可没想到你这小妮子还真是动了情了,日日都去幽会不说,竟然还敢再带他进来……” 说到这里时,又拿起桌上那只酒壶,饶有兴味的拿在手中把玩片刻,轻笑道: “这碧泉釀虽然比不上幽泉石乳,却也是幽冥界中少数对阴鬼活人都有益的好东西了,咱们自身修炼所用尚且不足,你却偷偷拿了来当酒喝?……是给他预备的吧?还想帮他改进体质,弥补元气?傻妹妹啊,你还当真以为能跟他白头偕老不成?” 那小兰越听越是害怕,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虽被绑缚住,却仍然努力将身体靠到小青身上,垂泪叫道: “求姐姐救救我们!” 小青亦跪了下来,捧住小兰的脸庞,手指头轻轻在那娇美容颜上划过,长长叹息一声,摇头道: “我救不了的,妹妹,我连你都救不了。我只能救我自己……妹妹啊,这些年来你真是太受娇宠了,娇宠到你都忘了——就算你的琴艺再高,我的舞技再好,可我们俩终究只是受控制的孤魂野鬼而已,不过是投了姥姥的意,才被当作个玩物养着罢了,跟外面那些‘东西’也没什么不同。” 说到这里时,小青抬手一挥,缠绕在她手臂上的黄色飘带拂过水阁窗前,哗啦啦一阵响,水阁四面窗扇全部打开,显露出外面景象——四周围廊上,东一堆西一簇的站了许多那种全身裹在长袍中的黑色身影,罩帽下的阴影之中,隐约闪耀着两点恐怖红光。连同爬在它们脚边那种剥皮怪物,已是将水阁彻底包围起来。 那白衣女鬼小兰本就出身于此,按理说对那些黑影子应该是很熟悉的,但此刻她一见之下,却像是被通了电的似的一下子弹跳起来,尖声大叫: “不行!不能让那些脏东西进我的绮兰阁!姐姐!阻止它们!小青姐姐!” 小青凄凉的笑了一下,摇摇头: “我不能,妹妹。你终究来得迟,修炼时日尚短,没真正见识过姥姥的厉害。真要惹得她老人家不快了,随手就能拍散我们的精魂,跟拍碎一只蚂蚁没两样。这里从前有一位小倩姐姐,才艺容貌,皆远胜于你我,可就是因为看上了外男,想要逃离姥姥的控制,却被姥姥随手扑灭了魂魄……妹妹啊,我虽然已经死过了一次,却不想魂飞魄散啊!所以,妹妹,对不起了,我只能在姥姥生气以前,先把你们交出去。” 说完这句话,小青手臂再度挥舞,她身上披有一条黄色绸带,两端分别缠在两只手臂上,想必便是她所祭练的法器。此刻绸带一端已经捆住了小兰,而另外一条这时候也游动起来,一扭一扭像条活蛇似的穿过门扉,游进了另外一边的内室中。 那房间里响起一阵惊呼和挣扎声,但很快便平息,过了片刻,小青拉动绸带,从房间里把捆得像个粽子似的王生给拖了出来。后者连嘴巴都被封住了,发出呜呜之声,用惊恐万状的目光看着小兰,眼中尽现求恳之意。 但小兰连自己都保不住了,小青低下头去,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叹息道: “别怨我,妹妹。若有来世,再做姐妹罢……” 说完,挥动起手中彩绸,将被绸带绑住的一人一鬼两具躯体朝廊下那些黑影抛投过去。那些影子仍然无声无息的,但它们脚下怪物全都发出兴奋嘶吼叫,有好几只同时跳跃起来,争抢着朝王生扑过去——新鲜的血食无论对僵尸还是恶鬼都有极大吸引力。 当然了,它们没一个能得手的——关键时刻,水阁屋面哗啦啦一下子坍塌下来,慕容英白衣长剑,犹如天神般从天而降…… 四十三 小洞天(四) 其人尚在半空,便一手探出,抢先将那王生抄到手中,同时另一手中长剑挥舞出一圈银光。刷刷刷几下子,在惨号声中将伸过来的几只厉鬼手爪全部削断。 黄昶随后跳下,正好看到小兰朝他飞了过来。不过黄昶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压根儿不让这女鬼近身,手中铁棍一拨一带,来了个“四两拨千斤”。那小兰人在半空,被铁棍在腰间一挑,又沿着原路飞了回去。正与目瞪口呆的小青撞在一起,两个女鬼在尖叫声中滚作一团,双双跌进到内室房间里头去了。 “撤!” 慕容英是猝然发难,还没来得及跟黄昶商定下一步计划。但两人合作许久,配合默契,顷刻间便共同做出决定——既然救到人了就赶紧先退出这鬼地方,小青把那什么“姥姥”吹得神通广大,暂时先避开为妙。 不过外面走廊里那些黑影和剥皮怪可不想放他们走。慕容英与黄昶刚才都是暗运宗门秘法收敛住气息,这才一直没被发现。而此刻他们全力动手,身上法力内息充分流转,所散发出修士灵息与武者血气就毫无遮掩了,在这近乎于地府冥界的幽暗之地,在那些阴鬼僵尸们眼中,就好像两只大火把一样耀眼。 远远近近的,传来无数尸嚎鬼啸之声,但最接近的还是廊上之敌。慕容英原想拖着王生走,但他不知是被阴气冲入体内还是腿上血脉被封住了,一时间站不起来,只好继续拎着他。而黄昶便当仁不让冲在前头开路。 又一个剥皮怪物跳了过来,靠得近了,越发能看清它的真容——果然还是个人形,只是嘴巴扩大的不像样,张开后嘴角一直裂到后脑,整个头几乎就是一张大嘴。除了满嘴尖牙外,从口中还伸出一条又长又细的赤红舌头,其顶端分叉,尖锐如矛,隔得老远便先朝黄昶脸上弹射过来。看那架势,黄昶毫不怀疑若被打中,肯定连颅骨都能击穿。 “还真跟舔食者有几分相像呢……希望不要也那么难缠。” 黄昶脑海中回想起前世里第一次玩“生化危机”游戏,被舔食者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过那时候他所操纵的警察角色手中只有一把小手枪,而现在,他手里可是拿着一根又长又粗的精钢大棒! “砰”的一声巨响,黄昶高举棍棒,象打棒球似的击打在那剥皮怪凌空腾起的身体上,将其直接抡了回去。他这棍子可是重达数百斤,全力挥出之下,那力道结结实实的足有千钧之重。任凭那怪物嘴有多大,牙有多尖,长舌有多锋利,只要它还是血肉之躯,这一击“本垒打”绝对够它受的。 果然,那怪物先是被打得倒飞出去,直到撞上一根梁柱方才止住。那怪物生命力极是顽强,滑落到地上后还想要翻身跃起,但努力挺了几下身,却根本动弹不得,反而是身上发出咔咔之声——它的脊椎骨已经断成了好几截,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了。 黄昶嘿嘿冷笑一声,对付这种不知道路数的敌人,刀剑一下子未必能刺中要害,还是拿大棒子硬砸简单些。干翻一个剥皮怪,后面紧接着便是一个长袍人影拦住去路。黄昶不管不顾,又是一棍子砸过去,那人影反应甚慢,居然是抬起双臂,交叉在头顶企图遮挡。黄昶顿时暗爽,心说你这可是自己找死。 他眼中仿佛已经看到对方双臂俱断,脑袋被砸进胸腔的惨状。然而现实却与他的想象截然不同——那一棍子砸下去就好像砸在石头上一样,蹦的一下居然又给反弹起来。而那黑影吼叫一声,双臂顺势横扫,黄昶仓促之下只得竖起棍子招架,然后便是他自己被一下子扫飞出去。 轰隆隆一通响,那双粗大手臂非但一巴掌扇飞了黄昶,其余势不休,连旁边水阁墙壁都给一下子砸了大窟窿。而那原本裹住它身躯的深色布袍也被撕裂开来,暴露出里面真实形象——却是一具皮肉枯干,躯体破烂的恐怖尸怪,大体上倒还是个人形,身上肌肉虬结,看起来十分的孔武有力。 在打飞了黄昶之后它便径直朝后面的慕容英走过去,虽然其行动甚是缓慢,但每一步都十分坚实,压迫力十足,仿佛不可阻挡。 “慕容小心,这东西力气巨大!” 黄昶在旁边一时赶不过来,只得叫喊提醒。慕容英却冷笑一声,把手中王生向上一抛,身影一晃,瞬间便出现在这大力尸怪面前,手中长剑迅如雷电,剑光刚刚一闪,便已插入到那尸怪眉心! 那尸怪狂吼一声,双臂合拢试图夹击慕容英,但后者已经迅捷无比的退了回去——顺手又把王生拎在手中,甚至都没让人落地。而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中已经捏好法诀,朝着尸怪额前长剑一指,那剑身上顿时噼里啪啦爆发出猛烈无比的雷光电弧来——慕容英的这把长剑可也是符器!上面附有雷电咒法,只是他平时光凭剑锋之犀利便足以拒敌,用不上这一招罢了。 雷电对于尸鬼的杀伤力甚至更胜于阳光,那原本还在挣扎的尸怪顿时发出凄厉吼叫,纵使再怎么狂暴,最终却也无力跪倒下来,从头颅处逐渐化为灰烬。慕容英上前抽回长剑,轻轻吁了一口气: “还好,不算太难对付。” 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略停脚步,回了一口气,调息之后方才提着王生继续向前,可见其实还是费了些力气的,只是习惯性的骄傲不肯承认罢了。 “嗯,剥皮怪速度快,善于跳跃,但力量有限好对付。巨力怪皮粗肉厚的不好惹,但行动缓慢,注意避开就行。” 黄昶迅速总结出两种敌人的特点,同时继续朝湖边月影,也就是空间出口的地方跑去。这回他目标明确的躲开了那些行动缓慢的直立人形巨怪,至于那些蹿跃蹦跳,主动朝他冲过来的剥皮怪物,一棍一个打飞出去就是。 四十四 小洞天(五) 激战片刻,黄昶干脆激发了棍子上的雷电符咒,顿时只见棍头两端的紫金箍上电光闪烁,那些怪物只要被击中,哪怕只是轻轻蹭了一下,最起码也是浑身颤动失去自控能力,严重些的就相当于被天雷所击,当场破碎化灰的都有。 到后来那些怪物也变聪明了些,不再一个个上,而是几个一起围拢过来。黄昶那根打杀了它们不少同伴的大棍子显然让这些怪物非常忌讳,这回当它们扑上来时,弹出的长舌不再是朝着黄昶本人,而是不约而同全部朝棍子飞卷过去,缠绕在棍棒中段,企图将其从黄昶手中夺走。 黄昶倒没想到这些怪物还挺灵活的,一个猝不及防,手中棍棒还真让它们卷住了。他用力夺了一下,却没能夺动——这种剥皮怪力气其实不小,只是相对于巨力尸怪稍差一些而已,几个怪物同时用力,黄昶一时间也夺不过它们。 “这么想要?那就送给你们!” 黄昶冷笑一声,夺不过就不夺呗——他顷刻之间改变用力方向,反而将铁棍用力朝对方推过去,甚至还在棍子上反蹬了一脚。那几头剥皮怪这回都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被它们自己往回扯的力量外加黄昶所施之力压倒,数百斤的钢铁棍棒狠狠砸在它们身上,将这几头怪物象青蛙似的压了个四脚朝天。 而黄昶双手互握,噌噌两声轻响,原本藏于手肘皮鞘里的两口短刀被亮了出来。随着刀刃上闪过两道金色光芒,附着在上面的锐金咒法被激发,那两口短刃瞬间变得锐利无比。黄昶挥刀扑上,以极快的速度在那些怪物面前挥舞了几下,只见刀光如电,刷刷刷刷几下之后……黄昶不慌不忙收起短刀,以脚尖挑起铁棒,重又将其握在手中。而在此过程中那几个剥皮怪只是双腿乱蹬,手脚抽搐。再仔细看看:它们的脑袋已经完全与身体脱离开来,黄昶在那一瞬间精准完成了同时对几个怪物的斩首。 ………… 有黄昶在前头这一通恶战,吸引了绝大多数怪物的注意力,后面慕容英就从容了许多。虽然手中还拎着个王生,行动却也不慢,至少没被那些慢吞吞的巨力怪给堵住。就算偶有几个剥皮怪找上他们,也被慕容英一剑一个随手收拾掉——他的实际战力可比黄昶还要强些呢。 唯一稍稍耽搁了他一下子的,却是从后面水阁中突然飘出的两条黄色绸带,犹如毒蛇般朝王生卷过去,却是那小青追了出来。慕容英拖着王生躲开几步,正打算索性放出飞剑,解决掉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女鬼时,却又听琴声淙淙,几根琴弦从水阁中飞射而出,朝那小青身上直刺而去——想必是那小兰在里面动手了。小青无奈之下只得一边骂着小贱人一边回身招架,这两个女鬼自家互相撕起来,当然就顾不上外头了。 于是慕容英和王生得以继续向前,在黄昶掩护之下,三人终于跑到先前映照着月亮倒影的池塘附近。像这种已经成型,能够让活人进入其中的小千世界,其出入口一般来说都比较稳定。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也不受外力控制,所以当黄昶和慕容英看见水面上那轮月影犹在时,便知道出去的门户也还开着。 两人心头才刚刚一喜,正要接近时,却忽然觉得周围一下子变暗了,抬头一看,却见天上一团黑雾飘飞过来,正在逐渐将月亮遮住,水中月影也立时黯淡起来。黄昶和慕容英对望一眼,心中都暗叫一声不好——刚才偷听时小青说这地方名为“月影界”,想必是和月亮影子息息相关,当月影不在时,出入口是否还能开启就很难说了。 危急时刻,慕容英举起王生,先把他丢了过去。那书生一边惊叫着,一边噗通一下跌入到水中月影的最后一点残光之中,但然后便消失不见,应该是过去了。慕容英轻轻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黄昶,笑了笑来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后者用一个颇为隐秘的动作示意他当心脚下。 慕容英跟黄昶之间那是何等默契,当即明白过来。他先是不动声色,但忽然间便倒提手中长剑,狠狠插入到脚下地面中。扑哧一声,地上剑刺之处骤然喷出一股三尺多高的血泉,仿佛这一剑插在了什么巨兽的躯体之上。 随即便听到一声怒吼咆哮,慕容英整个人被掀飞起来,从他脚下腾起一根极其粗壮的茎须藤木,犹如蟒蛇般弯曲扭动,上面被慕容英刺穿的地方还在不停冒出鲜血。慕容英人在半空,行动却依然从容,他在那树藤上轻点一脚,避开藤根抽打。随即又是一个轻巧转折,躲开旁边悄悄缠绕过来的另一根树藤,并顺手一剑将其削去半截,然后方才轻飘飘落地。 “这又是什么东西?” 慕容英顺口问道,他知道黄昶读遍了昆仑藏书阁,见闻极广,往往会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知识。这回果然也没失望——黄昶用颇为古怪的眼神看了看那两根受伤树藤,连同四面八方像章鱼触手一样纠缠过来的同样玩意儿,方才回应道: “想必便是那个什么‘姥姥’了。” ——这却不是从藏书阁里看来的,而是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著名电影《倩女幽魂》,里面情景跟此时所见就颇为相似。 “这便是‘姥姥’?” 慕容英颇为意外的又问了一遍,黄昶仍然点头: “没错,应该是个藤妖树怪。”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就与四面八方同时侵袭过来的无数藤蔓茎须交上了手。比起刚才那些人形妖鬼,这些藤蔓根须反而要更难对付些。它们就像活蛇一样扭曲缠绕,却又斩之不尽剁之不绝。慕容英凭着一口利剑倒还能应付,可黄昶手中精钢铁棍擅长的硬桥铁马,大开大阖战法,拿这些软趴趴滑腻腻玩意儿就毫无办法了。好在他身上武器众多,随时可以更换。此时只得先收了棍棒,换上两口锋锐利刃与其周旋。 四十五 小洞天(六) 这两人噼里啪啦好一通砍,只剁的周围枝叶乱飞血汁四溅,也不知砍断了多少树根藤条,从里面喷出的血红色汁液在地面上都糊了厚厚一层,但那些怪东西却还是源源不绝而来。显然,对于一棵根深蒂固的树妖精怪来说,损失一些枝蔓根本构不成什么损伤。 而且那些根须藤蔓即使在被砍断之后,也能像脱离本体以后的壁虎尾巴一样,仍然在地上弹跳翻滚,弯弯曲曲一拱一拱的扭个不停。若稍不小心被其沾上身,则立刻紧紧缠住,同时从枝条中伸出无数细小棘刺,试图钻入到皮肤中吸血刮肉,着实是恶毒之极。 亏得黄昶慕容英都是实力高深的修道之士,恶战之中也能各自运转起法力护身。五行法力各有奥妙——比如慕容英的金行法力本就有护身之效,练到极处时身如金钟,刀枪不入。而黄昶的木行法力亦可让皮肤干硬如老树,虽然在防护方面比金行土行略差了一些,可还具备恢复之能,木行法力流动之处,寻常伤势,顷刻治愈。 眼下他们俩虽然还没强到这种地步,但小小藤条棘刺倒也拿他们没办法。故此虽然两人脚上时不时也难免被缠上一两根藤条根须,但上面的吸血刺根本扎不进肉里去。哪怕缠绕的再紧,等两人抽出空了,回手一剑或一刀便能削去。 不过黄慕二人也知道久战不利,这样拖下去没啥好处。他们本来的目标是要从月影出口处离开此界,但这时候见那朵黑云遮挡住天上月亮迟迟不散。黑云不散,月影不现,出入口就显不出来。明知道这必是那“姥姥”捣的鬼,他们一时间也拿对方没办法。 黄昶修习过阵法,知道这“浮云遮月”之像并不能持久。毕竟天地之力,自然之理,外力虽能影响到一时,却难以长久控制。然而那“姥姥”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惜损耗大量枝条藤蔓也要疯狂发起攻击,却在不知不觉间将黄昶和慕容英二人渐渐逼迫,离开那水面越来越远。 ………… 黄昶又砍掉了几截枝条,但是却看见从湖面方向已经冒出更多藤蔓,仿佛会活动的灌木篱笆一般,把前往水边的路给彻底封死了。而且不远处,那些行动缓慢,但却力大无穷的巨力怪正在慢吞吞挪动过来。速度虽然不快,却隐隐对他们形成了包围之势。 那些剥皮怪却不怎么敢靠近,至于原因,黄昶也看见了——有一只剥皮怪一个不小心,靠湖边那些张牙舞爪的活动藤蔓稍稍近了一些。立刻便被数根藤条缠住,在惨嚎声中被拖进了灌木之中。过了一会儿,噗噗几声响,从灌木丛中甩出来几根干瘪骨头,就好像人啃完了鸡翅膀以后吐出骨渣一样。相比之下巨力怪就完全不受攻击,即使踩着那些藤蔓经过都没事。 “这样下去可不行,慕容,换地方。” 黄昶招呼一声,与慕容英换了个方向突击。那树妖想把他们驱离水边,藤根枝条大都集中在那一面,其它方向较为松懈。黄慕二人主动离开水边,那树妖一时间阻拦不住,让他们三两下跳出了包围圈,却跑到了花园边上,先前那扇月门洞附近。 月门洞里依然黑雾弥漫,散发出令人畏惧的气氛。不过却吓不住黄昶这样实力高强的修道士,他这次毫不犹豫踏了进去,可进去之后却是一愣…… ——现实世界中,月门洞这一边乃是金阁寺。亭台楼阁,殿塔僧舍,规模虽然不大,却样样齐备。黄昶原以为月影界的这一边也应该差不多——毕竟花园那头就是相似的。 然而当他跨过月门洞,进入到这边时,却见这边空空荡荡,四周那一圈高大围墙倒是跟现实世界中金阁寺所占范围差不多。不过里面没有任何建筑,偌大空地上再无他物,只有一棵顶天立地,亭亭华盖几乎覆盖满了墙内所有空间的大树。 那棵树极是高大,树冠覆盖面积极广,但上面却很诡异的没有一片树叶,只有无数藤蔓须根盘绕其上,还像榕树气根一样拖挂下来,使得这仅仅一棵树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片树林。 远远粗略望去,树上似乎还鼓鼓囊囊的结了不少果实,不过当黄昶和慕容英集中目力,仔细观察时,便能看出那些“果实”其实仍然还是藤蔓组成,只是缠绕包裹着什么东西。更有一些隐隐呈现出人形,里面是什么便很明显了——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一大团藤须包裹象熟透了的果子一般落到地上,落地之后那些藤蔓根须自行枯萎松弛,一个赤裸的巨力怪慢吞吞爬了出来。从地上捡起一件黑袍子披上身,然后便一拖一拖的行走了起来。 “原来那些东西是这么出来的……能够制造僵尸的妖怪?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黄昶心头恍然,他看看那棵妖木大树——这显然就应该是“姥姥”的本体了。一般来说擒贼先擒王,对付妖怪当然是直接冲其根本而去。但眼前这棵大树的体量却让黄昶兴不起这个念头——光看那数人方可合抱的树干,黄昶估计就算用锯子也要很久才能伐倒。更不用说这棵妖木巨树绝对不会束手待毙,把它挂在树冠上以及悬吊在周边的那些“果实”放下来,本身就足以组成一支军队了,再加上那么多的藤蔓,茎须,以及其它可能出现的攻击手段,黄昶觉得任何企图靠近这棵大树的想法都很不现实。 不过他也不能毫无动作,那树妖本体是如此巨大,不知已在这月影界中生存了多少年。这里是它的绝对主场——黄昶此时当然是神念全开,把神识灵觉的警戒范围扩到了最大。所以他能隐隐觉察到地面之下在微微震动,似乎有无数或大或小,如蛇如蚓的细长之物正在从泥土中飞速钻过来——很显然,这颗巨大树妖的根系是如此发达,足可以覆盖到月影界的任何一处。无论他们躲到哪里,都不可能逃过这树妖的攻击。 四十六 大招(一) “这树妖很强啊。” 旁边慕容英显然也感应到了地下变故,发出一声感慨。以他的高傲性子,能给敌手发出一个“强”字评价,可着实不容易。不过越是强大的对手,越能激发出慕容英的斗志。说了那一句话后,慕容英便肃然站立,手掌轻轻放在背上剑匣处,显然是准备动用他的本命飞剑了——刚才对付僵尸怪物时他嫌那些东西太污秽,一直只是用的普通符剑,不过这时候却顾不上这许多了。 而旁边黄昶也决定拿出几分真本事来给这树妖“姥姥”瞧瞧——老东西杀气腾腾的,一上来就全力阻止他们离开,显然是想要将他们困杀在这月影界中。若是那些平时在人间行走的低阶修士,比如当初那位铁衣剑客,还确实难以应付。但他们两人可是从“山上”下来的,无论法力境界还是身家装备都远非凡间散修可比,刚才不过防御而已,这回,黄昶决心让对方见识见识他的攻击能力。 “慕容,护我片刻。” “好!” 在慕容英的保护之下,黄昶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口长弓,三支符箭。长弓是他惯用的也就罢了,那三支符箭却甚是不凡:箭头箭身尽皆呈现出火红之色,通体遍镌符纹。纹路之间隐隐可见电光雷火在不停闪耀,时不时的爆出一朵小小火花或发出电闪雷鸣。刚刚才拿出来,便给人一种极其危险,随时可能爆炸的恐怖感觉。 就连慕容英,也被黄昶拿出的这三支符箭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朝后退开两步,一叠声的叫他小心些——这种雷火箭乃是黄昶所制符箭中杀伤力最大的一款。虽然名为符箭,其制作材料却是用的爆炎或雷电属性法器之材,光材料价格就要几十块灵石,若是把制作费用和利润算进去,拿到市场上卖的话,大约也能卖出相近于低阶法器的价位了。 然而这却只是一次性用品,连上面镌刻的符纹皆是刻意选择的雷火相冲之咒。慕容英之所以看到这东西就如此紧张,是因为他在制作这符箭时还出过力的——当时黄昶要他向符箭中某一段输入最为精纯的雷行法力,而另一段则是黄昶自己输入的火行法力,两者之间再用一道直接受黄昶心控的木系符咒阻隔住——这相当于保险。 按黄昶的说法,这东西在没有被激发以前其实是很安全的。真正使用的时候首先要激活木系符咒,令其中木行灵气运转起来,然后再将雷火符咒各自激发。这时候那两道性质火爆,相遇则必然冲突的雷火二系法力元罡就在各自所属的符咒纹路中开始游走循环,只是被木灵气阻隔才不能相遇。之后再将符箭射出,等飞到需要的位置,只需其主人心念一动,撤去中间阻隔法力,让雷火两道灵气相冲……然后便是“轰隆隆”了。 虽然黄昶一再表示他设计的这款符箭非常安全,前后需要三次激活才能生效——需要先后激活木行,火行和雷行咒法,最后使用时还要撤去木系灵气防护,总共四道保险,基本不会有失控的危险,但慕容英还是颇为怀疑——因为先前在制作时曾出过一次岔子。亏得当时黄昶反应很快,一见那上面雷火灵光疯狂闪烁,立即便把手中半成品往外一丢,同时把从吴大牛那里借来的上品法器“震魂钟”往头上一罩……直到外面一声惊天巨响过后,两人从“震魂钟”里探出脑袋来,这才发现他们所在之处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巨大坑洞,幸亏本就是在荒野之地,否则损失可不得了。 雷火箭炼制不易,其原材料更是珍稀难得,黄昶想尽办法才弄到可供制造十二支符箭的底材。中途出错废掉一支,制成后测试威力又用去一支——那回他们是专程下山,在凡间荒山试射,当时一箭就炸平了一座小山头,其威能着实恐怖。 故此到如今黄昶手中总共只有十支雷火箭,此刻见他一口气拿出三支来,慕容英立刻知道这兄弟是要玩真的,赶紧后退两步,同时准备好一个防护咒法,专心护住他不被打扰——这雷火箭的威力差不多要相当于一个法元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了。若是在发射时受到干涉,上面雷火符纹被激发而又没能将其远远射出去的话,他们两个肉体凡胎绝对是必死无疑——这回可没“震魂钟”护身。 那些地下根须来势极快,两人才只刚刚站立这一会儿,从四面八方就又有一道道藤枝围拢了过来。慕容英挥舞起青锋剑,连砍带削的将那些树藤阻拦在数尺之外。不让它们靠近黄昶身边。以免影响到后者专心解除那雷火箭上的“保险”。 如果只是寻常武者,纵使武艺高绝,要做到这一点还挺困难的,但慕容英除了手中一口宝剑,还有一口本命剑在其身侧飞着呢。放开来一前一后,倒也能遮护周全。 而且黄昶的动作也不慢,本来从挽弓到射箭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是解除安全符咒需要尽量平心静气。现在有慕容英帮他护法。只见黄昶稳稳站立在原地,对于正在朝他飞射而来的诸多藤蔓根须视若无物。将两支雷火箭插在袖口,剩下一支则虚虚搭于弓弦之上,专心致志的一道道解开了上面符咒。 眼看着雷火箭上一道道光芒亮起,狂暴的雷电与火系灵气开始沿着箭矢上符咒纹路流动,只在几处紧要位置被另几道木灵气所阻。之后黄昶便拉开弓弦,对准了前方目标…… 箭杆上原本还附有一道用于调整飞行姿态,确保能灵活追击目标的驱物符,不过此时却用不上——那么大一棵固定在原地不能动弹的妖木,连瞄准的过程都可以省去了。出于某种恶趣味,他在将箭矢射出之前,甚至还大喊了一声: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然后,便在慕容英迷惑不解的目光中松开了弓弦。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四十七 大招(二) 那树妖的感应倒是很灵敏,当全部符纹都被激发后的雷火箭噼里啪啦冒着电光,并拖着一条长长火焰尾巴朝它飞过去时,从那树妖四周,包括树冠,树枝,以及附近地面上,无数藤枝根须同时疯长起来,围拢成为一道巨大篱笆护盾遮挡在妖木主干之前。非但如此,从那些藤枝根须上又冒出道道黑烟,化作一座巨大黑色护罩,将树妖本体给牢牢遮护住。 黄昶和慕容英都看不出这黑气护罩是何路数,不过无所谓,马上就能考验其实际效果了——雷火箭才刚刚飞至树妖身前不远,那树妖立即挥出一根藤须抽打过来,显然是已经发现这东西非常危险,想要将其击飞开去。 那藤须速度极快,抽打极准,在空中甚至幻出几道残影,准确无误的抽中了箭杆中段,如果是一般要射中才能起到效果的火箭之类,这一下子还真就被打飞了。 可惜黄昶这雷火箭的优势恰恰就在于起爆时机完全受主人控制——神念的速度永远比动作要快。就在那藤须抽中箭杆的同时,黄昶眼神中只微微一凝。立刻,一团无比明亮,无比绚烂的雷光火球,在他的视觉中闪亮起来。 这一瞬间,仿佛天地初开,旭日方升,在这终年昏暗,从来不见日光的月影界中,恐怕还从来没有过那么亮堂的时候。只听周围一片惨呼嚎叫之声,无数原本隐藏在妖木冠盖之内,以及附近黑暗中的魑魅魍魉,此刻尽皆暴露在强光之下。就好像置身于正午烈阳之中,其皮肉骨骼瞬间枯焦,化作一滩滩碎末飞灰,随风飘散。 就连黄昶和慕容英都不敢直视这光芒而不得不偏开头去。黄昶更是早有准备,提前祭出一面青木符盾挡在身前,一方面遮挡闪光,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护爆炸余波——他知道自己射出去的是个什么大杀器。用原子弹爆炸来形容未免太夸张了,但说这爆炸威力差不多相当于前世的温压弹,云爆弹,那肯定毫无问题。 就连黄昶这个发射者本人都深惧其威,旁边被闪光波及到的小鬼都是深受其害,遭到直接攻击的树妖本体当然更加无法承受——只听一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树妖主干那里爆发出来。尖锐和粗犷混合在一起,听起来不男不女的,极其渗人。 战斗到现在,这还是黄慕二人头一次听到那树妖“姥姥”发出声音,他们原本还以为这妖怪不会出声呢——作为树木精怪,天生哑巴也很正常,能够发出声音的反而是少数。这树妖既然还没有化成人形,不会说人话乃是理所当然,能够出声反倒更显古怪。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那道由黑色烟气组成的防护罩,其真实效果究竟如何了——应该说还是不错的。当闪光亮起,爆炸发生的时候,那黑烟护罩本身虽然也在噼里啪啦声中不断破碎,最终像个肥皂泡一样完全消逝掉,但确实吸收并削弱了一部分的爆炸威力。 不过如果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让那树妖死里逃生——火行咒法对于木妖的杀伤力本就有额外加成,而雷系咒法则又是专克阴鬼的。对于这个藏身在近似于幽冥界的月影之地,以木精之身却修炼阴鬼术法的树妖“姥姥”来说,黄昶这支雷火箭可谓是其天生克星。哪怕仅仅是被上面所附的雷火咒文打中,也足以令其身受重伤了。更何况这是以彻底损毁消耗法器级别材料为代价,刻意制作出雷火相冲效果,所引发出的大爆炸! 即使那树妖吸尽了四周围全部阴气,所形成的玄阴护罩也不足以抵消那雷火之威。树妖本体藤枝根须所形成的篱笆状护盾更是无效,只被雷火一撩便尽数化作飞灰。到这时候那树妖也不得不拿出了它压箱底的手段了——大凡这种积年老妖,多少年积攒下来,终归有些底牌手段,万不至于被人一击之下便完蛋的。 不过这树妖的保命手段倒是让黄昶和慕容英都吃了一惊——只见它的主干从根部裂开,露出原本被完全包裹在树干里的一具尸骸。那尸骸光头赤足,颈挂念珠,分明是个老和尚模样。盘腿趺坐,双掌合什,其膝头还摆放着一卷金色佛经,仿佛仍在念诵经文。 而就在妖木树干裂开,那老僧身躯重见天日的一刹那,道道梵音响起,以老僧身体为核心,从佛经上面泛起一道淡金色光罩悄然撑开,将那树妖主体躯干遮护其中。在金光罩未能护及之处,树木枝干或是炸毁,或是燃烧,全无阻挡之力。只有在被那道金光护罩所保护的地方,才能不受损害。 有那么一瞬间,黄昶甚至可以用眼睛看到:雷火箭爆炸所形成的火球在不断扩大,压迫着那道金色护罩在不断的收缩,树妖躯干也受到了极大损害,不过其最核心的部分却始终处在金光罩保护之下。而爆炸的威力释放终究只是一瞬间,虽然这种由于雷火符咒形成的爆炸,其持续时间比起黄昶前世所熟悉的火药燃烧爆炸已经长久了许多,却也终究只是在眨眼之间便能完成的过程。那禅音梵唱与金色佛光护罩只持续了片刻便告消失,但在此之前,雷火箭上的符咒之力,连同燃烧箭矢本身所爆发出的能量,全都已经消耗殆尽。 ………… 一场恐怖的大爆炸终于结束,而黄昶和慕容英也终于能够看清这一击的效果——整个月影界似乎变得清爽了不少,原本无处不在的黑雾阴气至少在短时间内全部消失。不是被树妖吸收走用于组成那个玄阴护罩,便是在刚才被雷火箭爆炸形成的光亮给灼烧驱散掉了。 而那棵先前还无比广袤,几乎是独木成林的巨大妖木此刻景象变得极为凄惨:上面的巨大树冠被雷火烧灼掉了至少三分之二,剩下部分也稀稀拉拉。那些大大小小犹如果实般的藤结全都不见了,里面包裹的“东西”当然也无影无踪,只见地上一滩一滩,尽是妖鬼僵尸被烧化后的灰尘,有些甚至犹自隐约可见人形。还有许多犹如长蛇般的炭灰尘段散落在地上,分明是树上枝条所化。 至于那根原本足有数人合抱,粗壮无比的妖木主干也被炸得面目全非,树干炭化,树皮枯焦,有些地方甚至还在燃烧着小火苗。如果说先前他们看到的这棵妖木还能给人一种阴森恐怖之感,这时候,却只像是一根刚被雷打过的枯死木桩。 四十八 大招(三) 当然了,所谓“树大根深”,这种年代久远的木妖精怪,必然是根深蒂固,哪怕就是把它暴露在地面上的部分全部烧光了,最多也只能让它身受重创,其本体依然还能存活下去。 更何况在这树妖肚子里还藏着一个能够发出梵音禅唱的老和尚呢——雷火爆炸才刚一结束,妖木树干便迅速合拢,重又把那老僧给包裹了起来。而树妖本身则发出了一声愤怒至极的凄厉嘶吼: “两个小贼,无缘无故坏吾千年道行,决不放过你们!” 随着这一声吼叫,树妖旁边的地面上发出隆隆之声,出现无数巨大裂缝,冒出无数犹如虬龙一般,远比先前藤蔓古拙粗壮了许多的巨大根须来,又有许多身躯比刚才那些巨力怪更加魁梧的僵尸从地下爬出,朝黄慕二人发出震天咆哮——原来这树妖真正厉害的手段全部深藏在地下,平时放在上面的不过二流水平。 但黄昶却丝毫不惧,只是嘿嘿一笑——他本也没指望仅用一支雷火箭就搞定对手,就是考虑到这树妖应该有保命手段,才特意摸出三支箭来。 “老东西,且看你能挡我几箭!” 黄昶冷笑着,但才把另一支雷火箭从袖口中抽出来,却见那树妖根须一下子全都缩了回去,杀气腾腾的僵尸群也全都停下了脚步。 “且慢!两位道友,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非要赶尽杀绝!” 听到这话,黄昶不由得乐了——这树妖还挺机灵么,一看他手里还有大杀器,立马就从小贼变道友了。只可惜那声音仍然忽男忽女的,听起来说不出的别扭。 而对于此类手上沾过了人血的妖魔,他们西昆仑弟子向来不会容情。更不用说黄昶下山之前才专程去墓园那里接受过“教育”,历代牺牲者的经验教训可都还记在脑子里呢。再加上先前师兄纪程宣的教诲:开战以前可以谈判,可一旦开战,无论对方说什么就都不必理会了,不要被敌人的言辞干涉到自己的行动。 所以尽管黄昶平时也是个牙尖嘴利的,此时也有一大堆理由可以调侃对方,但他还是一言不发,只默默的再度将一支雷火箭搭上了弓弦……但那树妖却居然能充分感受到这份无声的冷酷威胁。正当黄昶要激发箭上符咒时,却听那树妖又尖叫一声: “这月影界已经与吾化作一体,你若杀了吾,此界也会一并崩塌!你们也休想逃出去!” 若是换了旁人听到这句话,多半只是冷笑一声,认为这不过是树妖在惊恐之下的虚张声势,危言耸听罢了。但黄昶通晓阵法,对于周围环境的辨识能力极强。此时眉头一皱,激发符咒的动作暂时停了下来——并非被树妖吓住,而是心中确实有所怀疑。 ——这月影界并不大,而大凡植物成精,其根须深入大地,虽有不能移动的弱点,但对周围环境的控制能力确实远比动物精怪更强。这树妖如此古老,在此修炼多年,将自身融入到周边一方天地并非不可能。比如在修仙界中有一处很有名的“大槐安国”秘境,便是被一颗老槐树精所控制着的小千世界。 况且刚才他引爆雷火箭矢时,在灵觉中确实感觉到四周围空间仿佛水波荡漾一般震荡不已,这可不是雷火箭爆炸应有的效果,只能说这片空间确实受到了影响。 不过他心里纵使疑惑,面上却并不显现。手臂依旧稳稳把着弓臂,保持射箭姿势不变,同时冷笑一声: “吓唬谁呢?此地不过是个投影空间,纵使崩塌掉,无非回到现实世界罢了。” “空间崩塌,此中万物尽毁,你们自己也会被撕裂!碎成齑粉!” 那树妖唯恐黄昶不信,声嘶力竭的大叫道,但后者却哈哈大笑: “吾等昆仑弟子,岂能无护身之宝——妖孽休要拖延时间,老老实实受死罢!” 说着,便将手中长弓缓缓拉开,弓弦咔咔作响,一副箭在弦上随时便要攻击的样子。不过后面慕容英的嘴角却微微翘起——雷火箭上的符咒一个都没激发,这一箭射出去也无效的。作了多年的师兄弟,他立刻知道黄昶这家伙又要唬人了——或者应该说是骗妖? 可那树妖哪儿知道呢,眼见黄昶气势十足的要动手,连忙拼命摆动枝条,大喊道: “等等,等等!两位昆仑上仙,何苦与小妖为难。小妖一直蜗居此界,从不敢外出为恶,上仙异宝强悍,何必浪费在小妖身上!” ——从“道友”又成了“上仙”,自己则从“吾”变成了“小妖”,这只树妖的情商还真不低。 黄昶这回真忍不住笑了,他知道拿捏别人总要让对方看到点希望,于是放下了弓箭,却又故意作出一副高傲派头道: “你这妖孽,原也不配浪费我三支天雷神箭。但既然敢和我们动手,又已经废了我一支神箭,少不得就要斩草除根!” 那树妖姥姥连忙哀求: “是小妖有眼无珠,得罪了上仙,小妖愿意赔罪,赔罪。” 黄昶哼了一声,斜眼看着那妖精——赔罪有光空口白话说说的么?这树妖姥姥看起来情商不低,应该不至于这么肤浅罢? 不过对方果然不傻,很快,只见它的树干上又裂开一个大口子,从里面哗啦啦的倒出来一大堆东西——看来这树妖习惯于把好东西全藏在自己身体内,它的躯干内部应该和慕容英那剑匣一样,藏有一个储物空间。 一排树藤根须把那些东西朝黄慕二人这边推过来,不过还相距百余步的时候便停下了,看来这树妖还真是怕了他们,唯恐引起任何误会。当然这个距离也足够二人看清那些物品了——有一堆亮晶晶的是灵石,另外还有若干兵器用具,虽然相当一部分已经衰败腐朽了,但也小部分依旧保持了原样的,看来不是有强力咒法附着其上,便是材质特异,绝非凡品。 四十九 敲竹杠 这些能够被树妖特意留下来的战利品,当然都不是普通凡物,至少是符器级别——黄昶通过灵觉感应到到其中不少都散发着法力灵光,而另有几件兵刃上虽无灵气感应,却能看到刃锋上依旧寒光闪闪——在这阴寒之地经历多年而居然毫无锈迹,显然是非同寻常的神兵利器。 其样式亦是今古不一,估计是树妖多年来陆续击杀对手所获。黄昶甚至在其中还看见有一件镔铁战衣,正是他先前在讯息玉简中所见到的那位铁衣剑客姚秀所穿。 “……果然是遇害了。”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黄昶心头还是一阵黯然,毕竟说起来乃是同门。这时只听那树妖姥姥忽男忽女的古怪声音又一次响起: “小妖百年积聚,尽数在此,只求两位上仙饶吾一命。” 那树妖交出这些东西买命,其赔罪看起来就很有诚意了。不过黄昶并不想就此放过它——敲敲妖怪竹杠什么的,最喜欢啦! “所谓‘百年积聚’就这堆垃圾?你耍我呢?当我们昆仑弟子没见过世面吗?” 黄昶摆出一副大宗门弟子的跋扈姿态——必要时他也是可以很嚣张的。在西昆仑山的笼罩之地,扯起“昆仑弟子”这面大旗,绝对是非常有效的,那树妖态度果然又软化了不少,一叠声说自己这些年来从未离开过月影界,只能从外面来人身上搜集物品,实在是没有再多的了。 对此黄昶其实也心知肚明——这树妖是很少见的完全以本相修炼,未曾化作人形。故此这些人类所用的器物对它就没什么用处,纯粹废物,这才被丢出来。而对于这个修炼阴鬼之法的树妖来说,那些入侵者真正有用的部分,其实正是他们自己的尸体。看那地面翻起之处白骨累累,这么多年来死在树妖手上的牺牲者为数肯定不少,他原先估计的百来号人,实在是太保守了。 这些牺牲者想必都被培养成了受其控制的僵尸妖鬼,这么一支尸鬼大军才是树妖的真正力量之所在。黄昶倒是很想把那个老和尚的尸骸或者他膝头上的那卷金色佛经给敲诈出来——能够硬抗自己一发雷火箭,肯定不是凡品。不过想想也知道树妖绝不可能答应,有这东西它没准儿还能再抗一发,交出来就是纯粹等死了。 所以稍加考虑之后,黄昶换了个目标。他走上前去,用手中长弓挑起那件血迹斑斑,犹带战痕的镔铁战衣,沉声道: “这是我们昆仑同门所遗,把他的尸首交出来,我们就离开。” 树妖沉寂了片刻,犹豫道: “这个……上仙容禀:这些年来侵入此地的外人甚多,小妖也弄不清谁是谁了。” 黄昶冷笑一声,这话换了个经验不足的正道小年轻没准儿还真信了,可却休想瞒过他——在这凡间下界,一具修炼到二重天,还是武道修士的骨骸,对于修炼妖鬼之道或者驭尸之术的邪派修士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灵材了。而且相隔时间也并不太久,他才不相信这树妖会毫无印象。 “要么,你自己交出来,要么,我们自己来找——在把你炸碎以后。” 在黄昶手中的雷火箭威胁下,那树妖果然屈服了: “好好好,还请上仙稍待片刻……” 随即,树妖附近地面上就上下翻腾起来,就好像有一只手正在地下翻找东西。过一会儿,从地下冒出一根粗大根须,其顶端悬挂着一具赤裸尸体。又有无数细小藤蔓深深插入到那尸体的口鼻耳孔乃至于幽门粪道等窍穴中,不知道是将其当作了吸取养分的来源,还是在向其中灌注着什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根须把尸首缓缓推送到黄昶面前,还带着血丝的藤蔓纷纷从尸体中抽出来,悉悉索索的退去了。这具尸首保存的还挺完整,正是铁衣剑客姚秀的容貌。黄昶甚至仍然能从他依然扭曲的嘴角和圆睁的双目中看出他临死前的不甘与愤怒——这位姚剑客应该是战斗到了最后一息。 忽然间,黄昶低下头去,不嫌肮脏的在尸体嘴角边抹了一下,看了看手指上的黏连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之后他也没急着站起来,而是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符笔和朱砂——道士们行走凡间的必备之物,在那具尸首的眉心,胸口,丹田,会阴以及脚底涌泉等几个关键部位各画了一道符咒,又取出几截符绳将其绑缚起来,皆是取的封锁镇压之意——这具尸体可是被树妖炼化过的,天晓得有些什么古怪。若丝毫不加防备就带在身边,那才叫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呢。 之后他又看了看旁边那一大摊灵石与器具,嘿嘿一笑,拿出一大块布料,将那些东西统统扫入布中,打了个大包袱。然后又取出铁棒,一头挑着包袱,另一头挑上那具尸首,朝慕容英打个招呼: “咱们走啰。” 随即便像个丰收老农民似的挑着担子,朝着墙洞另一头,水池出口方向走去。在他身后,那树妖全身上下藤枝都悉悉簌簌的抖动了好一阵子,似乎难掩愤怒。但终于还是强行压制下去,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们离开。 闹了这么久,原先遮挡月亮的乌云早就散去,一轮明月倒影再度清晰显现在池塘中。慕容英先上前试探了一下,确认出口无恙。然后便让黄昶先过去,他自己再随后踏入。 在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再度回到了现实世界,临离开时似乎听到那树妖又发出了愤怒嚎叫之声,不过谁在乎呢。 不过才刚回到这一头的小花园中,就听见旁边也在闹腾。抬头一看,却是那王生哭哭啼啼的,一边喊着“小兰”一边还硬要往水池子里跳。不过始终不能成功——憨厚的吴大牛只用三根手指便拽住他的衣领,就象拎只小鸡似的,以那王生的小身板儿根本不可能挣脱。而金荣则怀抱双手站在旁边,一脸看好戏的架势。 五十 情种? “放开他吧。www.” 黄昶一声吩咐,吴大牛便放手了。但那王生却反而安静下来,也不再闹腾着要跳池塘,就好像被主人松开绳子的宠物犬,反而往往会比较安静,不再随便冲人乱叫一样。 黄昶看着那张渴望而急切的面孔,无奈叹了口气, “王公子,我们以往素不相识,今日也是萍水相逢。但是为了救下你的性命,我们两个不得不冒险进入到那鬼地方,差点就没能出来。” 那王生嗫嚅着,嘴里嘀咕着一些感激的话,但声音很轻,似乎还不太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果然是书呆子脾气。 而黄昶也不去理他,仍然自顾自道: “想必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小兰是个女鬼,那里面压根儿就没活人。你非要进去,无非是给里面的妖鬼送些新鲜血肉罢了——命是你自己的,你爱怎么糟蹋旁人也管不着。我们能救你一时却救不了一世,所以……” 黄昶让到一边,把那水中的月亮影子,也就是月影界的出入口暴露出来: “随你想做什么吧,请自便。” 说着,他随手把那一大包战利品象丢垃圾似的往空地上一扔,反而颇为小心的将那具尸仔细放平,又招呼另外三位师兄弟过来叙话。 但那王生却反而第一个朝他冲过来,跑到近前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那撞击声让黄昶听到都感觉膝盖疼。但王生却不管不顾的,只是砰砰砰不停朝他磕头: “仙师,仙师,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可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求求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这下子倒是让黄昶有些动容了,于是他暂时搁置和师兄弟们的讨论,皱眉看着王生: “你说你早就知道她是鬼了?” “是,小兰她第一天就全告诉我了。她原本是官宦之女,随父上任时病逝于道中,被葬于金阁寺旁,魂魄不幸为那妖怪所困,被迫为其效力,专门勾引过路旅人,以供妖怪吸收精血……她都跟我说了,也不曾害过我。” “是吗?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阴鬼与活人**时会大幅吸取活人的阳气与生机,即使她本身并无杀你之心,只要陪你多欢愉几回,用不了多久也能让你丧命?” 旁边慕容英忍不住插口,同时随手幻化出一面灵气镜子,让王生看清楚他自己的脸色——苍白中透着青黑,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短命鬼的样子。 但王生却依然点头,连声道: “她说过的,所以她每次都十分抗拒,是我自己控制不住……小兰还说要想办法帮我调养,弄到某些阴间奇药也可以补回元气。” 黄昶和慕容英对望一眼——这话倒是没错,凡人的精血亏损起来容易,弥补起来倒也不算太难。不过终究还是会损耗寿数,但看这王生提及小兰时的一脸狂热之象,不要说让他损失几年寿命,就是要他为其殉情估计也肯的。 命是他自己的,既然这家伙啥都不在乎,那黄昶等人也懒得再理会他。不过这王生却像个牛皮糖似的一直纠缠着,想要黄昶答应他去救那个小兰,到最后黄昶只能无奈苦笑道: “我没办法救她,魂魄必须要有所凭依,而尸体更是与灵魂密不可分。只要她的躯体还被树妖控制着,哪怕我带走了她的魂魄,树妖随时都可以将其召回。如果树妖在她的躯体上施法,甚至可令她魂飞魄散。” 原以为说的这样清楚明白,总能让王生死心了,没想到他的回应还是那句…… “——我知道的啊,小兰跟我说过。如果我能找到她的金坛,她就可以跟我走了。” 金坛便是骨灰坛子,听到这句话倒是让黄昶等人都吃了一惊——看来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并不只是这王生一个,那女鬼小兰明显也是疯魔了。金坛作为她的寄魂之物,无论被谁掌握都可以立即成为她的主人,居然敢把这么重要的秘密透露给一个凡人——就算王生得到了又能如何?以其凡人之身,根本无力保护这件东西。消息万一泄露出去,落到心怀不轨的修士耳中——比如他现在就傻乎乎的主动说了出来,如果黄昶几人不是昆仑正统修士,反而心怀邪念的话,只要将那金坛弄到手,就可以将小兰这个美貌女鬼完全控制住,让她做什么都行。 一念及此,黄昶禁不住又多看了王生几眼,心说这家伙到底是哪儿对了那女鬼的眼,竟然当真把自己一切都托付给了他。正想要提醒他谨言慎行,却听旁边慕容英开口问道: “她告诉你金坛的埋藏地点了吗?” 黄昶暗暗叹了口气——慕容英就是这个面冷心热的性子,而王生也立即听出了慕容英口气中的松动之意,顿时大为欣喜,连忙道: “说了说了,就埋在那树妖姥姥的树干旁边,去挖出来就行!” 没想到黄昶和慕容英二人一听见这话,却双双苦笑一声,两人不约而同都摇摇头: “这事儿办不成。” “为什么?小兰说埋得不深,这次我进去原本就想偷偷去挖出来的!” 王生坚持道,慕容英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不得不又临时画了个水镜符,显现出刚才他和黄昶与那树妖大战时的场景。 “你以为那棵树是死的?连我们都不敢靠近,何况于你!” 在画面中,树妖身上千千万万蠕动着的根须触手,以及在其附近四处游荡的尸鬼妖怪,终于让那王生真正理解了那月亮倒影中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想要达成的目标又是怎样的不切实际。 这王生虽然痴情,终究不是愚蠢,他也没有自私到非要素不相识之人为他去冒险拼命的地步——就算是求了人家也未必肯理会他。所以在呆呆看着那镜中景象,直到水镜术结束,画面彻底消失之后,王生才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这处园子,口中犹自在喃喃念叨着“小兰”不止。 五十一 再战(一) 慕容英倒是被他的凄惨样子打动,转过头低声向黄昶建议道: “那女鬼本身尸骸既然已被烧化,只是以骨灰坛子作为寄魂物,倒不象有尸首那样容易被作法了。我们不是已经把那树妖给吓唬住了么?干脆再进去一次,将金坛要出来,用养魂木给她重新做块寄魂牌,让这书生随身携带着,这样他们就可以长久在一起了。” “然后这书生要么因为经常接触阴魂而衰弱至死,要么被其他强者看中那个美貌女鬼,抢夺魂牌的时候顺手把他宰了——不还是为他招祸么?” 黄昶一句话就把慕容英说得哑口无言了。确实,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书生来说,这种和阴魂妖鬼有关的事物,完全不接触才是最好的选择——本身实力太弱,却硬要参与到这种事件中,稍微不小心就会把小命搭上的。 “况且我也不认为那树妖真被我们吓唬住了……也许对它来说,我们才是愚蠢受骗的一方呢。” 听黄昶又忽然这么说,慕容英颇为意外: “难道说当时它在使诈,可你的雷火箭确实给它以极大伤害啊。” “所以它把我们骗出了月影界,这样就无法对它的本体造成伤害了。” 黄昶转头看了看那水中月影,朝慕容英笑道: “你不妨再试试看,看那通道是否还开启。” 于是慕容英丢了一颗小石子在那水面月影中央,但这回石子却并没有消失掉,而是普普通通的沉到了池塘底,他又用木棍试了一下,发现木棍也是径直插到淤泥中——通往月影界的空间通道果然关闭了。 “还真是……我们上当了?” 相对于慕容英的恼怒,黄昶倒是很平静: “谈不上,原本我就没打算留在那里面和它硬干,那里面毕竟是它的主场,我们在里面太吃亏,找个机会退出来也好,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那妖怪关闭了空间通道,它自己也出不来了。” 慕容英猜测道,但黄昶却摇摇头: “不一定,那树妖远比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的要狡猾许多……又是千年道行又是百年积聚的,哼哼,我才不信它影响不到外面。” 说着,黄昶又抬头看看那轮天上圆月,低声自语道: “还有不久天就要亮了,希望能平安度过这一夜。” 这边两人正在交谈,旁边吴大牛和金荣由于未能进入月影界中,对这个话题就插不上嘴。不过黄昶才出来便将一块记录了刚才在其中冒险以及与树妖大战全过程的讯息玉简丢给他们,所以那两位先前都在忙着传阅,到此刻也对月影界中状况有个大致了解了。 “照这么说,那树妖很怕火?” 金荣一边捻着手指头,一边兴致勃勃道。在他的手指缝间,一缕缕小小火苗时隐时现——玩火可正是他金某人的特长。 而吴大牛则很是自信的挥了挥手中黄金杵,哈哈笑道: “那些大个子尸妖就交给我吧,阿昶你的力量还是差了些。” 黄昶哼了一声,却也无可否认——在吴大牛这等天生神力,且又是模仿佛门金刚护法修炼之道的家伙面前,当初元真子师叔灌注给他的几十年浑厚内力根本占不到什么优势。这一点当年他在天禅院中就已经深有体会,而如今的吴大牛明显也越来越在向那帮人形牲口看齐。 “好吧,希望如此。” 他有些悻悻然道,这时候金荣却又对黄昶带出来的那一大包东西感兴趣了,兴冲冲上前翻找起来。 “哈,师兄你可真有本事,从一棵树身上都能榨出这么多油水来……” 黄昶脸色略窘,但还是决定把这当作恭维话来听。不过在看到金荣打算去仔细翻找那堆战利品时,他却摆手阻止了对方: “等一下,金师弟,至少在明日正午,被太阳光全部暴晒过一遍之前,最好别接近那些东西。” “为啥?” 金荣不解问道,黄昶则嘿嘿一笑: “这些都是从妖怪那里缴获来的东西,谁知道里面混了点什么。据我所知幽冥界有一种名为‘罗刹鬼骨’的小妖灵,可以随意变幻外型,常常幻化成为黄金或灵石,诱人随身携带,待其睡熟后便剖腹剜心,害人于无形之间。” 被黄昶这么一说,金荣也不敢靠近那些东西了,只得心中颇为不服。正想再说点什么时,忽然听到隔壁寺院内传来一声惊叫,却是那王姓书生所发出来的。 慕容英与黄昶同时惊起,心中俱是懊悔——几人忙着商议月影界的事情,居然让这凡人书生脱离了他们的视线。本来这人是生是死也不关他们事,但既然已经保护了他一晚上,甚至为了救他都跟个千年老妖怪干过一场了,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那也太冤枉了。 慕容英立即跃过墙头,直冲进寺庙中去,黄昶等三人也随后跟上。不过当他们才跳到围墙上时,却见慕容英已经从僧舍中窜了出来,一手提着那王姓书生。另一只手中紧握长剑,上面血痕俨然。 随着慕容英跳出僧舍窗洞,在他身后紧跟着也蹦出一个青蛙似的玩意儿,仔细一看却正是先前月影界中的剥皮怪。那剥皮怪在月影界一众妖鬼中实力并不算强,但强大的弹跳能力和那根神出鬼没的长舌头颇为难缠,其实力大约可以相当于一个炼气四层,黄昶先前应对起来还是有点费力的。 不过在六重天修士以及剑术高手慕容英面前,这种勉强才晋入中期级别的妖怪却也算不上什么了——只见慕容英连头都不回,随手回剑搅动了数下,剑刃上隐隐有金光闪耀,却是他激活了附着其上的锐金之术。一口寻常青钢剑顷刻化作神兵利器,后面那剥皮怪仍然向前跳出,但落地时却已分作了四五块碎尸。犹自在地上跳动不已,却是再没有威胁了。 “我已经在里面杀了一个,它们果然追出来了——这月影界必然还有其它出入口,看来要继续打了!”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五十二 再战(二) 慕容英刚刚提着王生跃上墙头,便看见四面八方鬼影憧憧,许多剥皮怪与先前那种巨力僵尸从夜影中显现出来。而地面上的泥土则仿佛浆液沸水一般翻滚鼓动,时不时的呈现出一个裂口来…… 从裂口中往往先伸出一支干枯焦黑的手爪,接着便是腐朽的臂膀,破烂的身体……又一具本不该在这世上出现的丑陋僵尸从地下钻了出来。 “我晕,这算什么,仙侠版的生化危机?” 黄昶心中暗自吐槽,而旁边慕容英也皱眉道: “见鬼,这金阁寺当初是修筑在乱坟堆上的吗?怎么下面有这么多尸体?” 慕容英的飞剑威力巨大,但却不大想用来对付这些肮脏东西——就算不至于受到污损,可也太恶心了。倒是金荣面露冷笑,手中一团火焰吞吐不定——对于这类污秽邪祟之物,他的火焰术法才是真正克星。 墙头上不能久待,几人随即又跳到了一处坍塌殿宇的台基之上。这处台基乃是以大块青石铺就,至少不用担心象泥巴地那样随时从脚下冒出些什么。 “我们到大雄宝殿里去吧,那里好像对这些尸妖还有些克制作用。” 慕容英建议道,遇到危险的时候寻找一处安全之所乃是人的本能,而那座大雄宝殿算是这里唯一比较完整,至少屋面和墙壁都没怎么大破损的建筑,再加上白天时感受到楹联匾额上尚有一缕佛性存在,此刻周边妖鬼虽众,却都不知不觉的主动避让开去,这使得那座殿宇看起来还真是个不错的临时藏身之所呢。 但黄昶却摇了摇头,嘴角边呈现出一丝冷笑: “不能去,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想那里面应该是个陷阱,是树妖故意留下来引诱对手的。” “哦?” 另外几人对于黄昶的判断向来信服,但此刻也都好奇看着她,想知道他为何能做出如此判断,而后者也没让他们失望,指了指那具铁衣剑客的尸体,解释道: “刚才我在把那位姚执事搬运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嘴里满是香灰——慕容你白天时也看过了,这庙宇荒废已久,唯有一处地方还有大量香灰留存……” “……大雄宝殿里头?他是在那大雄宝殿中被妖怪擒拿的?” 慕容英愕然道,黄昶嘿了一声,点头道: “多半是,否则他临死前也不会那么惊诧愤怒,一副被阴了的表情……就算不考虑这个,慕容,你回想一下,刚才我们在月影界中,那棵树妖所处的位置,相对于这个真实世界的金阁寺,是在哪儿?” 慕容英稍稍回忆,登时醒悟: “就在园子正中,大雄宝殿的位置!那里才是树妖的本体所在!” “是啊,所以我说这树妖远比它刚才表现出来的要狡猾——先把我们骗出月影界,伤害不到它的本体了,然后再用这些小怪逼迫我们到它预设好的陷阱中去……非常高明的策略呢。” “可惜有黄师兄在,咱们偏偏不上当,气死它!” 旁边金荣大笑道,旁边吴大牛也道: “那我们就待在这里?” 黄昶踩了踩脚下的青石板,点头道: “就在这里好了,大牛你用个咒法,把地面再加固一下。凭我们几个人的本事,这些低级妖鬼拿我们没办法的。只要坚守到天亮,我倒要看看这些妖鬼能不能在青天白日,太阳光芒下面继续猖獗!” ………… 在黄昶作出决定后,这只小队伍便就此确定下了作战方略。之后几人各司其职,慕容英和金荣主打,吴大牛施展一个土行咒法巩固了地面,黄昶则拿出符盘和阵旗,在原地临时设置了一个木行辅助阵法,利用周围天然树木众多的优势,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抽取木系灵气补充自身。几个人就守在这方小阵势中稳扎稳打,不慌不忙的等天亮。 这一冷静下来,果然发现那些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地底僵尸,其外表虽然恐怖,实力却也就那个样。这些尸鬼的身体本身早已朽坏,如今还能动弹,全靠某种神秘的幽冥之力驱动。但这些低级僵尸身上的幽冥之力有限,导致其力量速度也只是比寻常凡人稍强。吓唬吓唬普通人也就罢了,对上一般武者也许还能凭数量占个上风,但在黄昶等西昆仑精锐弟子面前,却完全构不成威胁。四名西昆仑弟子光凭自身武艺便足以对付,更不用说他们还能使用咒法,符箓,乃至于法器等超自然力量,随随便便就能将那些僵尸打碎或烧毁掉。 “如果只是这样程度的对手,再来一千个也不怕啊!” 金荣一边打一边哈哈大笑,他果然是象黄昶上次建议的那样改练了刀盾之术,此时手中长刀上火焰熊熊,随便挥一挥便有一道长长火刃腾起,在那尸群中纵横捭阖,当者无不披靡,果真是威风凛凛所向无敌。如果不是黄昶要求他们保持守势,不要离开这处青石台基,他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杀个痛快。 慕容英对他的狂傲颇为看不顺眼,摇头道: “也就是这些东西太弱,比刚才在月影界中的要差的远了……对那种蹦蹦跳跳的剥皮怪物和巨力僵尸你也敢这么托大?” 金荣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不说话了,他在山上跟黄昶比武虽说是输多赢少,但总算还有赢过几次,可在慕容英面前却是从无胜绩,而且每次都是输的干净利落,根本连还手都难。故此金荣对于慕容英向来是存着几分畏惧的,对他说的话,哪怕再不中听也只能接着。 “这个现实世界不是那树妖的主场,它派出来的妖鬼质量果然就降低了许多。光靠数量优势,对我们没用。” 黄昶更重视大势,此时关注的也是对方整体力量。此刻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尸鬼数量虽多,但大都只是刚刚从地下爬出来的腐朽僵尸,中间只夹杂着少数刚才在月影界中出没的剥皮怪与巨力怪,却已经算是其中的精锐了。 五十三 再战(三) 这些僵尸的种类倒是颇为繁多,有些是烂到差不多只剩一身骨头架子,动作却反而因此变得轻灵,手中握一口破烂刀剑或者干脆就是半截尖锐骨刺,像武士一样冲上来直接砍杀的,有点类似于黄昶前世里玩过奇幻游戏中的骷髅兵;也有一种全身上下挂满腐烂赘肉,每走一步都在滴滴答答朝地上流出脓水的肥胖型肉山僵尸,走两步就喷一口脓液出来,从那些脓水滴落在地上之后却能像浓硫酸一样冒出丝丝白气来看,这些脓水的腐蚀性极强,多半不能让其靠近,属于僵尸中的“法系怪”。 不过总体来说这些僵尸怪物的杀伤力并不特别强大,凡人之中的优秀武者大约也可以应付。如果用修仙者的眼光来评判,无非是在炼气一二层之间徘徊,充其量前期的水准。 倒是那些在月影界中见识过的剥皮怪和巨力怪比较难缠,这两种怪物分别在速度和力量方面都远远超越了正常人所能应付的极限,大约可算是炼气中期,四层五层境界的样子。和黄昶他们的境界相当,纵使弱一些也有限——如果双方都不借助任何外力的话。 然而人类修仙者之所以能够在这方天地之中纵横驰骋,压服各路精怪妖灵,最大的原因不就是人类最善于利用工具,借助各种外力么?黄昶等人光凭自身素质,也就比那几个剥皮怪或巨力怪强一些,一对一取胜不难,同时对付两三个就有点困难了。 眼前这一大群同时涌上来,还真有点难办——但这只是双方都不借助外力的情况。而昆仑派弟子在修仙界中可向来是出了名的“身家丰厚”,诸如符箓,咒术,丹药,法器……等等,层出不穷。在这种种外力加成之下,纵使一个炼气中期弟子,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展现出足以匹敌法元期大修士的战斗力,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尸鬼们的数量优势就算不上什么了。 黄昶先前在月影界中已经露过一手,一支雷火箭炸得那本身境界其实超过他许多的树妖老怪几乎要跪下来叫爸爸。而这时候,面对许多尸鬼的围攻,慕容英也不甘示弱的打算亮一手绝活儿出来。 “黄昶,大牛,护我一下,看我给它们个厉害的。” “呵呵,要放大招啊……好说,你到阵势中间去。咱们从三面护住,尽管放心持咒吧!” 慕容英在这一辈同门中间向来是以剑术精湛和武器犀利而闻名,师兄弟们谈起他时都会首先想起他的那口“韭叶青霜”飞剑,以及无与伦比的驭剑之术,对于他的法术能力倒是不怎么提及,因为在同门较量中很少见他施法,最多只是一些金系辅助咒法——因为他光用剑术就足以收拾掉一切挑战者了,所以大多数师兄弟其实并不清楚他的咒法能力究竟如何。 但黄昶,吴大牛这些和他关系亲近的朋友心里却有数:慕容英的咒法道术能力其实非常强悍,就连黄昶都远不及他,原因也是理所当然——昆仑派赋予拜山令牌的首要条件就是灵根天赋,而慕容英又不象黄昶这种有前世宿慧加成的,他当初能够获得昆仑拜山令牌,跟他的武功可没关系,只能是因为他在修炼仙法道术方面绝对是有着极佳的天赋,也就是所谓“灵根绝顶”。 黄昶因为灵根天赋较弱,在修练方面更加依赖外物,为自己设计的绝技大招也是建立在强力装备基础上,优点是适应性广泛,后遗症少,缺点则是太费钱:一支雷火箭射出去就是上百灵石没了。而慕容英就没这麻烦,他是标准的本土修仙者模式:其绝技更依赖法术本身的威力,简单说就是完全凭借自身的超强能力,施展出超越自身境界的更强大,更有力咒法,完全以境界碾压对手。 此时此刻,只见慕容英驻剑于地,一手捏着法诀,保持持咒姿势,另一只手则在空中虚划,绘制出一个天篆“雷”字符纹,口中则喃喃有词的吟诵着咒术篆文,额头隐隐有汗珠呈现,看起来颇为迟缓吃力——通常只有那些新近踏入仙门,刚刚学会几个咒法的新嫩小道士才会这么笨拙。但此时慕容英的表现却也与那些菜鸟类似,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业务不熟练,而是这个法术已经大大超越了他本身的境界水平——这本该是一个由法元期修士来施展的法术!由炼气期,而且还是仅仅中期境界的修士来施展,就好像小孩子硬要强行挥动大铁锤一样,肯定是过于勉强了。 “……天雷震震,地雷殷殷;天官神将,助吾除妖;雷部诸曹,邓辛张陶;荡魔涤恶,万劫尽消!……疾!” ——勉强归勉强,效果还是有的。随着慕容英的咒语一字字从口唇中诵出,手中雷纹符咒也渐渐成型,这一方天地间逐渐起了变化:原本就颇为潮湿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湿润起来,慢慢的,在这片庭院上空开始积聚起一团水汽,汽雾中隐隐有雷光电火在闪耀,同时附带着一声声噼里啪啦的小小爆炸声——这明显是一朵雷云正在形成。附近所有的天然雷电之力都被吸附过来,集中在这朵雷云之中。 此乃引雷符,雷系符咒中最出名的一种咒法,虽然是法元期法术,但真正到了法元期的修士却反而没什么人愿意用它——施法速度偏慢,而且限制条件太多。但在炼气阶段,这却是几乎所有修习雷法的修道士们所必学必练的一个咒法——因为这是极少数,可以在炼气阶段就施展出的,拥有法元级别杀伤力的强大咒法! 当初陆嘉善陆大师兄在给新弟子们演示法术的时候,所展示的两个咒法一个是小清风符——对于还不会飞行的修士来说,最常用和最实用的高速机动法术。而另一个,便是这引雷符——炼气期阶段修士所能施展出的威力最大法术。 五十四 再战(四) 引雷符的核心理念,乃是以修士自身法力为引子,引动周边天地中的雷电之力,形成雷暴闪电攻击目标。由于修士本身的法力只是起到个引介作用,故此对于修士的境界要求就不是太高。一般来说炼气后期就能施展,但象慕容英这样,在中期阶段就能练成的,倒也并不多见。 不过慕容英虽然练成了这个咒法,但真正使用起来却还要受到诸多限制——比如先前在月影界中他就用不了。因为月影界里不是正常的自然天地,没有雷电之力可供借取。就算到了这外面,若不是四周围草木繁茂,空气湿润,天上本就有云气在聚集,存在着打雷下雨的可能性,他这引雷符也用不出来。 就算能用,如果是在和其他修士对战,这引雷符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一方面对手不可能让他有充足时间慢慢施法,另一方面只要不是傻的,看到这种架势就知道要放大招,阻止不了还不赶紧逃跑? 但偏偏眼下围在外面的乃是一大群僵尸妖鬼,完全没脑子的东西,纵使其中有几个在天上雷云聚集起来时本能感受到了不妙,却也并没有因此而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傻乎乎的依旧前仆后继,忙着围攻黄昶等人组成的小三才阵。 于是当慕容英施法完毕,铺天盖地的雷电霹雳从那团云气中抽打下来时,这些妖鬼僵尸的末日也就到了。在慕容英的法力引导之下,一道道雷电准确无误的劈在了尸群中间——引雷符最艰难的部分就在于把那朵雷云聚集起来,之后可以根据需要,将所有雷电之力并作一道巨雷一次性轰下去——这是攻击单体目标的,也可以将其分散开来,以规模较小,但持续不断的雷电轰击某一块区域之内的所有目标,这是群体攻击。 慕容英此刻选择的模式是后者,但哪怕雷击的力量被分散了,也绝非这些充其量才四重天,五重天的怪物所能承受得起。无论是动作灵活的剥皮怪,还是木讷坚强的巨力怪,在被雷电劈到后都只是一个下场——化作飞灰。普通尸体在被烈火焚烧以后也许还能剩下些残骸,而这些躯体完全被地底幽冥阴气浸润透彻,在幽冥之力控制下才能够活动的怪物,当它们体内的幽冥之力被雷电之力烧灼驱散之后,那真的是连一点残渣都剩不下来,彻彻底底,干脆利落的化作了一团团灰烬。 ………… 在这一片轰隆隆持续不断的天雷鸣响之中,金荣也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眼下慕容英已经不再需要旁人护持,而是仿佛天神一样,只要手指头轻轻一点,便会有一道雷电依据他的指向劈下去,对面哪怕是最大最猛的巨力僵尸,也立即仆倒燃烧,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这份威风显然激起了金荣的好胜心——同为昆仑山正牌弟子,谁没几手绝活儿?他金荣可也是有大招的!平时不好随便施展,如今可不正是个好机会! “还剩下一些妖鬼呢,全交给我啦!” 金荣一边仿佛怕人争抢似的高声叫喊着,一边放下刀盾,双手握拳交叉一碰,只听“当”的一声响,却是金荣套在胳膊上的一对护臂互相撞击,那护臂本身质软,但上面分别镶嵌着一片鳞片,此刻碰撞起来时,却发出了清脆宛如金属般的声音。 随即,环绕在护臂上的纹路便依次闪亮起来,其先是一个个单独的篆文,随即便是一道一道的纹路……最终,当这些纹路完全连接,显现之后,便可以看见:那是两只通体闪耀着火焰,样式古老的上古奇鸟,在金荣的护臂上盘旋舞动,仿佛随时会飞下来 ——炎凤麒麟臂,这便是金荣达到四重天境界之后所挑选的宗门法器。以金荣一贯好勇斗狠的性子,大家原以为他肯定会挑选一件兵器类的,谁知道他最后选中竟是这样一对带有防御性质的护臂法器,起先很是让人意外。 不过时间长了,大伙儿在平时的较量和闲谈中慢慢了解到这对护臂的真实效用之后,却又都觉得金荣的选择还真是一点没错,太适合他了——这对护臂乃是用千年火蚕丝搭配上古异兽火麒麟的须发织就,其上更镶嵌着两片蕴含有火麒麟精血的鳞片!光这材质本身就十分不凡了,更不用说在护臂之中,还封印着一对火鸟精魄。 当今天下,万物皆有灵性。哪怕是在火山焰海之中,时间久了也会生出许多精魂灵魄来。这些精魄根据其实力高低不同,显现出来的外形就不一样,最强的会化作火龙,其次便是凤凰,仙鹤,猛虎……等等。有实力的修道人常常会到火山之地,捕捉这些精魄,将其炼入到器物之中,从而大大增强法器威力。 金荣的这对麒麟护臂便是如此,其间封印着两只外形显现为凤凰之态的火焰精魄,虽然不是火焰精灵中最强悍的火龙级别,却也是属于上等精魄了。一般来说一个法元期修士所发出的火系法术,其杀伤力也不过与之相当,对于炼气级别的修道士来说,更绝对是压倒性的优势。 而这对麒麟护臂法器所有的效果也都体现在火行法术上——在平时,佩戴着这对火麒麟护臂的人,除了对于火行法术的防御能力大大增强外,施展出的所有火系法术也都能提升一到两层小境界。比如金荣现在还只是炼气中期,五重天的水准,但是在佩戴上这对护臂之后,他所施展出的火行法术,无论杀伤威力,施法速度,还是耗费法力方面,都差不多能够与炼气后期,六重天甚至七重天修士相当! 另一方面,在必要的时候,金荣还可以召唤出封印在护臂中的这对火鸟精魄,令其直接攻击敌人。这时候的金荣绝对是拥有法元修士的破坏力——当然时间不会很长。火鸟精魄飞在外面耀武扬威的条件,乃是护臂中贮存有足够的火行灵力。一旦灵力耗尽,召唤结束,便会有很长时间的恢复期。 五十五 再战(五) 其间如果金荣愿意辛苦些,持续不断的向里面输入自身法力,这段恢复期便可以大大缩短,不过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左右。当然他也可以完全不费力气,只靠法器自身,也能慢慢吸附周围环境中的火灵气自行恢复,但那时间可就拖得比较长了,一年半载的都很难说,要视周围环境,火行灵气的浓度而定。 对于最擅长火行法术的金荣来说,有了这对炎凤护臂在手,那绝对是如虎添翼——在山上与师兄弟们比试的时候,因为潜规则是大家都不用法器,那时候他只有中期水准。但在下山行走,真正与敌人生死拼斗起来时,在这对护臂的加成之下,金荣的法术破坏力绝对是属于后期水平的。黄昶拉拢他进入巡游队伍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金荣在实战中能够发挥出来的战力比武斗场上可要强得多,属于典型的“实战型”选手。 而此刻,他更打算拿出自身最顶尖的实力来秀一秀,让大伙看看一个拥有了法元期杀伤能力的金荣有多厉害! ………… 和慕容英竭尽全力才能越阶施展法术不同,金荣发出大招并不费力,毕竟这本就是法器自带的功能——稍微运转片刻之后,一只火凤凰中便已经脱离开护臂表面,转而围绕着金荣全身上下转圈子了,其每转一圈,躯体便增大一分——这是在吸取法器中贮存的灵力,以及根据金荣本身的境界,正在蓄积力量呢。 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在稍稍等待片刻,完成蓄势之后,金荣便向前伸出一只手,随着一声清唳凤鸣,那只已经增大到几乎有一人多高的火凤凰便沿着金荣手臂所指方向,朝着对面那群已经七零八落,散乱不堪的尸妖鬼怪冲了过去——若是金荣的境界再高一些,法力更浑厚一些,这只火凤凰的规模还可以更大,最大可以达到一两丈左右,杀伤力自然也更强。不过现在么,暂时还只能是一只小凤凰而已。 但哪怕是未长成的小凤凰,用来对付那些仅仅相当于炼气中前期的小妖怪也已经绰绰有余。只见那火凤凰前端化作火鸟之形,后面则拖着几条长长的火舌——倒也差不多类似于凤凰尾巴,无论前方有什么阻拦之物,都只是简简单单的缠上去绕一下,然后目标便化作了熊熊火炬。这火凤凰乃是火焰精灵所化,本身略微具备一点灵智,但更多还是受金荣的神念操控。简单说就是它缠绕目标那是火精灵的本能,但往哪儿飞,朝什么东西缠上去,那还是要金荣来决定。 “别把房子给烧了!”——这便是黄昶唯一的要求,慕容英的引雷符其实已经把原本十分密集的妖鬼尸群给打杀了大半,剩下一些小虾米凭他们几个的武力也足以应付,不过既然金荣想要露一手,一个人把剩下残敌统统收拾掉,黄昶当然也就乐得省些力气了。 他起初还有点担心金荣控制水平不佳或者是烧上了瘾,把整座金阁寺给付之一炬了。不过后来却见金荣控制的还不错,基本上还是只烧那些残余落单的妖鬼,对于房子树木之类都小心绕了过去,只在几处檐角树稍不小心燎了一下,引起了几个小火头,但很快便熄灭掉了——金荣的控火能力不仅仅长于放火,灭火也一样有效。 火凤凰在庭院中四下转悠了几圈,差不多将所有能动或者不能动的尸骸都给绕了一遍,若不是黄昶及时提醒,差点连他辛苦搬出来的那具铁衣剑客遗体都给一起火化掉了。在此过程中,火凤凰的躯体渐渐缩小,到最后终于消失。而金荣的一只护臂也随之黯淡下来,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了。不过另外一只还是灵气充沛,上面的炎凤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飞下来。 但金荣在放出了一只火凤凰之后便没再继续——两只护臂,一对火凤精魄,平时当然是轮流召唤。除非碰到生死攸关的情况,否则他肯定不会一次性把所有底牌都放出去。 而在这样一通雷鸣电响,以及火焰升腾之后,园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刚刚还鬼影憧憧,到处充斥着僵尸妖鬼的庭院里,如今只剩下地面上若干焦黑印记,以及大团大团的骨灰残渣。 ………… 黄昶的原计划只是坚持到天亮,利用太阳光赶走那些僵尸妖鬼也就罢了,但既然一干师兄弟们都很给力的直接放了大招,那局面可就大不一样了——这不,才一顿饭工夫都不到,反倒是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妖鬼尸群给他们给打得全灭。 不过之后他们依然很有耐性的坐在石台上等到了天亮,只有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重重阴云,照射到这处古老破旧的院落中时,黄昶才放心确定那树妖应该是没别的手段了——天下间妖鬼千千万万,但不怕太阳光的鬼魂或僵尸,哪怕以昆仑弟子见识之广也极少听说。修仙界一直有传言,说天上地下,最大最强的一件异宝其实应该是太阳。正是因为有了太阳的庇护,有白天的存在,万物生灵才得以生存下来,而不是沦为诸多妖魔鬼怪的饵食——在这片神州大陆上,妖魔原本可是占着统治地位的。 天亮之后,姬若也带着王府卫队赶了过来,其实她昨晚就想要来了。毕竟她也是巡游队伍的一员,其他几位师兄弟都在外面拼杀,自己却要枯守城中,那滋味可不好受。不过姬若平时虽然古灵精怪,时不时的还爱跟黄昶闹一闹小脾气,但在正事上还是挺稳得住的。 ——因为黄昶以前跟她说故事时,刻意的找了不少诸如“我没听你的话我犯了错误我把事情搞砸了,但我是一片好心是为了关心你所以不能因此怪我……”之类脑残人物出来,让姬若从小就充分意识到“自以为是的关心其实就是害人”这一点。 所以姬若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会闹闹,但碰到正事儿还是很听话的。 五十六 外援 此时此刻,虽然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的,姬若却还是老老实实,在县城里一直待到天亮之后才动身赶过来。包括那支王府卫队,也都是一群年轻人,斗志十足的,听说这边仙师当真跟妖鬼动上手了,一个个也早就心痒难挠,迫不及待就跟着小郡主杀了过来。 原本一帮人都是信心满满,还指望能弄到个把个漏网之鱼练练手,结果到这边一看除了满地灰尘外啥都没剩下,难免都显出了失望之色。不过,在通过水镜符看到了昨晚那场激战场景之后。包括姬若在内,这群好奇宝宝一个个又都禁不住面如土色——和所有女孩子一样,姬若是最讨厌妖鬼僵尸之类恶心东西的。昨晚她若是参加了战斗肯定免不了要动用彩云绫去和那些怪物战斗,到时候沾过了尸体的布条还能往自己身上裹么? 而那些武者护卫再怎么心高气傲,基本的自知之明总还是有的,剥皮怪的速度和巨力怪的力量都已经大大超越了凡人极限,哪怕仅仅看到水镜符中的影像,那份威势也着实让他们胆战心惊。这些武者大都只有后天境界,实力其实也就是和那些低级僵尸在伯仲之间。昨晚他们这批人若贸然投入战场,就算能顶住尸群的进攻,伤亡肯定不会小——但是既然几位仙师能够轻易全灭对手,那这种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所以他们很快便意识到了黄仙师昨晚不让他们搀合进来的一片好意,之后,当黄仙师安排他们远离战场,只是做一些协助性的事物工作,而仍然不允许参与战斗时,也都老老实实的遵从了。 ………… 此后数日,金阁寺周边颇为安静——即使当黑夜降临,月亮又一次挂上天空时,黄昶也并未急吼吼的再度向月影界发起攻击,而是安排人手截断了周边道路,并将附近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全部挪走,将这一块地域完全封锁起来。 要做到这一点光凭四十名王府护卫肯定是不够的,黄昶是以“昆仑巡查使”的身份召集了郭北县的郡兵。西昆仑作为大周王朝的护国宗门,其门人弟子在大周朝中的地位十分崇高。一般来说哪怕有私人需要,只要向朝廷官府求助,也大都是会得到支持的。更不用说黄昶此行乃是奉了西昆仑宗门之令,作为代表西昆仑在凡间下界的巡查者,原本就有调动当地军队配合的权力——不过以往这份权力压根儿不被重视,因为在大多数修仙者眼里,凡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能不拖后腿就不错。 但黄昶却没有这份自大,他向来信奉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哪怕只是个普通凡人呢,只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也能发挥作用。郭北县的规模不大,县中兵卒数量也不多,尽管那县令竭力配合,最终也就派来了一百多人。不过黄昶对此并不介意,因为在他的计划中从来没指望靠凡人去战斗。这些郡兵和王府护卫们一样,只是承担“事务性”工作的,比方说在周边道路设立哨卡,拦截并劝阻那些前来看热闹的凡人…… 在湓阳郡郭北县这一带,金阁寺闹鬼的传说一直都有,但原本在意的人并不多。毕竟在这个仙侠世界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件层出不穷,真正闹鬼的地方都多着呢,区区一个只是“传言”闹鬼的破庙,没人会特别关注的。 但如今可不一样,昆仑山上的仙师带着一支军队正儿八经前来除妖了,而且还已经和诸多尸鬼大战了一场!这消息传开后立即在周围数县引起轰动,非但本地的郭北,湓阳,就连附近的太和,临泉等郡都有侠少武者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江湖人士总是最爱凑热闹的,无论是仅仅出于增长见闻的好奇心,寻找机缘的贪婪之念,还是纯粹的正义感,他们总会出现在那些有奇闻异事的地方。 就好像黄昶他们才下山时遇到的那个小门派,一帮子少男少女才模模糊糊听到个传言便想去“除妖”,结果一窝子除了个小师妹外全都死光光——然而这却是江湖人的天性,未来还是不停会有这种事情,就好像永远会有主动投入火盆的飞蛾一样。 黄昶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安排大批人手在外围尽量拦着劝着,就算拦不住也给指明一条道路,好歹让他们不要去白白送死。当然也有不听的,那就没办法了,自己非要找死,谁都救不了。 ………… 马蹄声声,又是一群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士出现在金阁寺外围。修仙要有灵根天赋,练武却不必,故此大周朝武风鼎盛,江湖门派众多。门派一多,侠少自然也多,年轻人又最爱凑热闹,听到附近有这么一场大热闹,那还不赶紧来掺上一脚?将来在漂亮妹子面前也好有个谈资。 不过这群年轻人倒还算谨慎,在路口哨卡那边被郡兵拦住之后,虽然没有完全按照郡兵们的要求掉头回家,却也听取了他们一些建议——如果非要参与此事的话,请先去设立在金阁寺外围不远的前敌大营处报到,那里有昆仑仙师主持,又有军队保护,以及诸多武林同道在一起,相互间好歹有个照应。 于是这群小伙儿就过来了,到了这边一看,果然有一座颇为庞大的军营屹立在官道之侧,型制相当正规,护墙,刁斗,瞭望塔哨,一样不缺。另外就是在营地四周的空地上密密麻麻钉着许多一尺来长的短木桩,似乎是某种防御措施,但似乎也并不麻烦,无非绕一绕便过去了,不知道有何作用。 营地门口的守卫甚是严格,见这群游侠儿靠近,虽然没有象普通军营那样驱赶他们离开,却也要求他们首先报上姓名,来历,然后说要进去禀报,让他们稍等片刻——态度倒是很客气,并没有寻常官兵对江湖人士的厌恶和提防。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五十七 特殊培训(一) 片刻之后,只见一位身穿军队制式皮甲的军官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大周朝武风鼎盛,江湖门派以及各种世家众多,但大周朝廷的地位可绝对不弱。毕竟大周最为强悍的修仙世家便是姬氏皇族本身,所以大周朝的军队中其实才是高手最多的地方,其次便是各家贵族的私军,最后才轮到江湖门派。故此正规军看不起地方武装,而地方军人则鄙视江湖好汉,在这里是很正常的事情。看那名军官此时的态度,倒是比较符合正常情况下军方人士碰到江湖中人的反应了,不过他好歹还通报了自家名姓: “在下护军校尉罗春,为晟阳君府中队率,诸位可是来帮忙剿除此地妖鬼的么?” 罗春自报姓名军职,也算是颇给这些江湖人面子了,但偏偏这帮小伙子一个个眼高于顶,稍微了解一些朝廷官制却又半通不通的,听到这罗春的自我介绍之后反而生出了轻视之心,一个个大大咧咧的坐在马上,居然都不下来见礼。 “哈,原来只是个护卫头子啊……” 有几个甚至直接口出轻蔑之言,大周王朝的军职划分比较简单,只有士卒,校尉,以及将军三个阶层。当然每个阶层内部还有高低之分,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和千夫长同样都能被称为将军,但含金量可大不一样。校尉则是基层军官的统称,通常统领千人以下,百人以上的军队。但罗春偏偏又说自己只是个队率——周朝军制一队二十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这便让那些侠少们觉得这校尉多半是个水货,无非名义上的军职比较高而已,实际权力却不大,难免就看不起他了——至于“晟阳君”这个名号,由于姬若他爹一向比较低调,出了大周镐京城还真没几个人听说过他的,这年头自称“某某君”的小贵族也不少,那帮年轻人压根儿就没在意。 对于这帮小年轻的轻慢,罗春则在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这几天他碰到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回了,早就有了一套应对方式。于是便伸出一条胳膊,冷冷挡在了那几位小伙儿马前。 “我们这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想要进营,总得拿出点本事来。” 江湖子弟哪儿能听得了这个,一听这话那还用说吗?动手干啊——几个血气方刚小年轻当即就动起手来,然后又很快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不过他们脸上倒没什么愤怒或是不服气的表情,反而一个个充满惊诧的叫喊道: “先天真气!阁下是先天高手?” ——对于这个世界的武林人士来说,先天后天乃是划分武者实力高低的一道最明显分水岭。普通人如果不练内功,光是打熬力气,锻练筋骨,那练到极限也无非只有一身死力气。挥拳打人就是依靠胳膊上的力量,运劲方法高明些的也许还能加上腰劲,腿劲……但终究脱不了一人之力,力气再大也有限,后天武者而已,称不上高手。 而所谓“先天武者”可就不一样了,这些人肯定都是内外兼修的,既练外劲,也练内功。在把内功修练到一定程度,体内经脉尽数贯通之后,其全身上下都可在内劲引导之下联成一体。那时候他哪怕仅仅动一根手指头,也可以将全身所有肌肉骨骼的力量统统集中到这一点发挥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力量骤然增大了许多。而如果全力爆发的话,更是能够发挥出远远超出凡人水准的强大力量,这便是所谓“内功深厚”了。 是否先天高手很容易判断——对方只用身体的一小部分,用很小的动作便能胜过你全身气力,如果不是天赋异秉的话,就定然是借助了内功之力了。眼下这几个年轻人便是如此——他们合身扑上,却被罗春仅仅抖一抖胳膊便都甩了出去,看这罗春身材也并非如何魁梧,一条细胳膊却轻松拧过这么多条大腿,毫无疑问是靠的内劲,即所谓“先天真气”之力。 意识到对方竟然是一位先天级别高手,那群年轻人的态度马上又为之一变——对武林人士来说,先天和后天之间的差别,就好像修仙界中的法元期和炼气期一样,差异无比巨大。这群年轻人的家中师长很多都未必能达到这个水准,被这样的高手打败,他们是一点不感到羞耻的,心中除了敬佩之外也生不起任何敌对情绪。 “前辈竟然是先天高手!在下方才失礼了,恕罪恕罪。” “罗大哥好功夫,小弟服了!” ——江湖人士么,能屈能伸也是基本素质。这帮小伙子爬起来之后非但不恼,脸上一个个还都带着笑容,开口闭口更是客气了许多。 那罗春倒也不为己甚,稍稍展示了一下实力,杀了杀这帮新来小子的傲气之后,却又点了点头: “还行,手上还算有点功夫的……你们可以加入。” 直到这时候方才同意他们进入营寨,如果还是刚刚初到门前的心态,这群少侠心底肯定很是不忿的,但此刻却都老老实实,甚至还在为能得到一位先天高手的肯定而暗暗得意。 不过对他们的考验却并未到此为止,这位罗校尉在把他们带入军营,让他们先去马厩寄养了马匹之后,便立即把这批人带往了另一个地方: “你们既然自告奋勇前来帮忙,总得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些什么东西……” 说着,便将他们带到军营某处,一座巨大的,封闭得非常严密的牛皮帐篷之前。帐篷上方的皮革相当厚实,外面是大白天里面却是黑呼呼,只靠几枚挂在顶蓬上的萤石照亮,绿幽幽的甚是吓人。 进去之后才发现那帐蓬里面还有一道门户,两道门户之前都有厚厚的门帘,罗春在前一扇门关闭后才开启了后一道。而在揭开门帘进入之前,他回头轻笑道: “拿好你们的武器,以你们最擅长的战斗方式做好准备,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不要胆怯。” 五十八 特殊培训(二) 然后便一步踏了进去,那群侠少们自然也是不甘落后的先后跟进,随即,其中的大部分人便或高或低的发出了一声惊叫。 ——帐篷里空荡荡的,只在中央树立着一根大铁柱,而在铁柱四周,则是几具黑影在蹒跚着四下挪动。这些黑影光看轮廓乃是人型,但当它们靠近,在萤石映照之下,所展现出的形象却绝非活人——白惨惨的骨头,黑洞洞的眼窝,以及腐烂流脓的残缺肉块……任何一个活人都不会把这些“东西”当作自己的同类。它们也确实对活人没有任何怜悯,一听到门前有动静之后便都立刻转了过来,而且是恶狠狠地朝这些闯入者扑杀过来。 只是扑到一半却再也前进不了,身后却传来哗啦啦的金属之声——它们都被铁链子锁住了,只能在铁柱周边一定范围内活动,而帐篷入口,显然恰恰就在这个范围之外。 罗春用颇为鄙视的目光看了看那几个发出惊叫的小伙子,撇撇嘴: “怕什么呢,你们来不就是为了和这些东西作战么——上去试试吧,看看你们所学的武功对这些东西有多大作用。感觉不妙就退下来,反正它们都是被铁链锁住的,追不过来。” 罗春说得很轻松,但这群刚刚还斗志满满的年轻人却都蔫了,他们在兴冲冲赶过来的时候确实想象过许多种和僵尸战斗的场景。但无论他们在想象中杀死了多少僵尸怪物,都并不能增加此时此刻,他们在面对一具真正僵尸时的勇气。 罗春并没有催促,只是笑吟吟抱臂站在一边,看着这群年轻人的反应——这几天中见的多了:他们会紧张,会害怕,不过最终,还是会上去的。 确实,在最初的惊愕与犹豫之后,那些年轻人还是壮着胆子上去了。一开始只是小心翼翼的挥动着手中兵刃前去试探,但到后来也渐渐的放开手脚,腾挪蹿越的战斗起来——毕竟这些都是江湖好汉,一方面要脸面,另一方面,他们对于和人型对手战斗其实也并不陌生。这些僵尸撇除外形恐怖,令人恶心的部分,其实也就相当于力气大些,不畏生死的壮汉,动作还颇为缓慢,真要静下心来并不难对付。 当然和僵尸战斗,与普通江湖仇杀在细节上还是有些不同——罗春把他们弄进来打这一场也就是为了提醒他们这一点。此刻见那些小伙儿克服了胆怯之心敢于上前,便也时不时在旁边指教几句: “注意攻击部位,这些僵尸没有受伤之说,攻击他们的手脚毫无用处。砍脑袋通常有用,但有时候会碰到脑袋砍掉照样还能活动的情况,那就只有把躯体完全砍碎才行了……” “嗯,小心那些被砍下来的手脚,一样会抓人或使绊子的,别被抓到了。跟僵尸战斗千万不能摔倒,一摔倒就会被压住,然后几个一起扑上来撕咬,那就完蛋了。” “注意避开它们喷出的尸气,感觉头晕了就退开一会儿,调息好了再上。在尸气中呆久了会中毒的。另外身上若是有被抓挠破损之处,也会感染尸毒,若是拔除不及时,便会变得和它们一样了……不过也别太担心,尸毒拔除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用新鲜糯米就行。回头出去会有人帮你们疗伤,也会教你们一些应对妖鬼的常见法子。” 罗春抱着双臂,沿着帐篷边缘来回走动,时不时的出声指点几句。帐篷里总共只有七八具僵尸,与之作战的年轻侠士倒是有十来人,那些僵尸还是被铁链子束缚住的。形势不好后退几步便够不着人,但即使如此,总体形势上却是那十来人处于下风。关键是这帮侠少除了有一腔热情外,在武器和战术方面其实都不适合这种战斗。 比方说这里面有好几个是用剑的——剑乃兵中君子,少侠们平时身穿白衣,腰悬长剑,那当真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和人对战时戳刺也往往是比砍削更有威胁的攻击方式。但是在和僵尸打斗的时候就不同了:就算能在对方身上戳出十七八个窟窿又有啥用——僵尸身上本来就破破烂烂的,少块肉缺根骨头什么很正常,再多几个洞眼也毫无影响。只有硬碰硬砍掉它们的肢体才算有效伤害,而用细长狭窄的宝剑就很难做到这一点——如果是先天高手,将真气附于剑刃之上,倒是可以轻松斩断肢体,又或者武器本身便是削铜截铁的神兵利器,要么就是有能够附着五行咒法在上头的符兵——慕容英用长剑对付僵尸轻而易举,那可是因为他的剑上附着雷行咒法,刺中目标后立即有雷电放出,就相当于被天雷击中一样,所以才一剑一个效率超高。而这些小地方的游侠显然没那么阔绰,那就只能用寻常钢铁兵器慢慢剁骨头了。 另一方面在这些侠少平时修炼的武功之中,多多少少有些无用功——这一剑刺出去直不隆通的有点难看,舞个剑花就漂亮多了。那一刀正劈下来力量够大,可姿势太丑,稍微偏一偏就好多了……诸如此类。当然能够被作为武功招式流传下来的,肯定也不会是毫无作用的花架子,很多小花招确实可以起到诱敌,挑逗,威胁等用途,和人对战时倒也是很有效的,但在面对僵尸的时候却毫无作用。那些低级怪物根本就没有“躲闪”这种概念,就是傻愣愣的一下换一下。这也让那些初次接触到此类僵尸妖鬼的武林人士很不适应, 于是帐篷中大呼小叫的,那些江湖侠客们基本上都只在僵尸的最大活动范围这条线前后腾挪,但即使如此还是险象环生,时不时就有人被爪子撩一下发出惨叫声狼狈退回。罗春对此倒是很镇定——新进来的基本上都这样,而这也正是黄仙师坚持要设置这种训练帐篷的目的之所在。如果新人一开始就能很镇静,很从容的面对妖鬼,那倒也没必要接受训练了。 五十九 特殊培训(三) 想到这方面,罗春不由得对那位看起来年轻,行事却无比老到的黄仙师愈发佩服。那个年轻人似乎对任何事情都能拿出一整套解决方法来,好像早就经历过多次的样子——但是从小郡主,以及其他几位仙师的日常闲谈中听来,这却是他头一次带队下山,那当真只能赞一声天生统帅了。 而且这位黄仙师对他们这些凡人武者的顾惜,也远远打破了罗春原本对于那些修仙者的印象——在罗春的概念中,仙师大人都是高高在上,对凡人要么不屑一顾觉得根本派不上用处,要么就是毫不在意的作为消耗品,生死根本不管。但那位黄仙师在制定任何计划的时候,首先考虑便是伤亡问题,对于任何有可能造成人员伤亡的想法都十分慎重,往往同时设定好若干后备的弥补方案,虽然这肯定会导致行动效率降低,消耗增加,进展缓慢,但他却一点不着急,表现得极有耐心。若不是亲耳听小郡主说过他才二十不到,看行事真以为是出自四五十岁稳妥老将的手法呢。 这才稍稍有些走神,忽听斗场中一片惊呼,罗春抬头一看,却见场中骤然生变——却是一个小伙子在游斗中脚下步伐错乱,被某个僵尸拖拽的铁链子绊住摔了一跤。刚刚罗春还说过跟这类尸鬼作战最怕摔倒,如果是往外面摔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倒向了靠近铁柱一边,摔到尸群内圈去了,这下子就有好几具僵尸能同时够到他了! 而那些僵尸在这方面的反应或者说是本能非常快,无论刚才还在和谁交手的,这时候全都不约而同转换目标,扑向那个摔倒在尸群中的倒霉蛋。这批少侠都是一起来的,相互之间倒也颇有香火情,此时自然是竭力救助,但他们能做的无非是加强攻势。可那些僵尸根本不为所动,对后方袭来的兵器不管不顾,哪怕被砍断了腿脚,也依然不屈不挠朝着新目标爬过去,俨然一副死了也要在对方身上扯下一块肉的架势——事实倒也确实如此。 当即有人便朝罗春大叫“前辈救命!”——你是这里实力最强的,又是把我们带进来的,总要负点责任吧?更有细心之人早就注意到在罗春腰间悬挂有一口长刀,刀柄上镶嵌有一小块隐隐发光的灵石,刀刃虽然藏于鞘中,修炼过内功的人却隐隐能感受到其上有一丝灼热气息波动,似乎是传说中附着有仙家法力的符兵,加上先天高手的实力,对付这些僵尸应该是很轻松的。 确实,罗春腰间这柄火灵符刀正是黄仙师所赠——以黄昶的身家底蕴,要说给全部四十名王府护卫一齐换装可能还有点困难,但对于两位达到了先天级别的队率高手,帮他们一人弄一把符兵还是举手之劳。 一把符兵在昆仑山坊市中也要卖到十几块灵石,在大周朝镐京城这种富贵地方更是没个三四万银子休想沾手。虽说符兵是消耗品,可武者一生中可能经历的生死关头其实也就那么几次,关键时刻手中有一件符兵,那对武者的重要性是怎么形容都不过份。 先天武者收入高但花费也大,其实和修仙者一样,武功高手的实力也是要靠资源堆出来的。若是光靠罗春自己的收入——连正常俸禄带灰色外块全都算上,在扣除日常开销后估计要十年左右才能攒够买符兵的钱,故此黄昶这件赠品也是迅速拉近人际关系,让罗春对他五体投地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此刻罗春却并没有拔刀,而是飞快的跳向某个角落,这个动作着实让那些少侠们大吃一惊——难道这位先天高手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但还没等他们心中升起鄙视念头,罗春的下一个动作便解除了他们的疑惑——罗春伸出手去,却并非攻击,而是用力拉扯角落中原本不起眼的一根绳索。 哗啦啦一声响,那原本密密实实,严丝合缝没留一点空隙的大帐顶篷却好像两把折扇一样从中一分为二,然后便各自折叠并滑落下去,仅仅片刻之后,帐篷顶上除了几根骨架外边便再无它物。大片天光倾泻而下,刚才还幽深晦暗的帐篷中顿时明亮无比,让帐篷中人不由自主的纷纷伸手遮挡眼睛,方才意识到此时此刻,外面还正是大白天。 如此明亮的太阳光,对活人无非是晃一下眼睛,对死人,或者说死了还能动的家伙可就大不同了——当一束束光线照射到那些僵尸体表时,虽然没有火焰冒出,但所有被照射到的地方却立时腾起大量烟雾,之后便飞快的焦炭化,灰烬化,最终变成一缕细细尘烟。 这些僵尸先前即使被利刃斩首也没表露出任何恐惧或害怕的情绪——具体表现为它们根本不作任何防御动作,只管自顾自攻击目标。但此刻,对着那从天而降,避无可避的阳光,它们却或者举起手臂,或者向着天空高高张开手掌——不知道是试图遮挡,还是向往着那久违了的太阳。不过无论最终定格下来的是何种形象,结局全都一样——只要稍稍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坍塌下来,化作一滩灰烬。 没想到打了半天,感觉非常难缠的僵尸在阳光下竟是如此脆弱,那些侠少们不由得全都呆楞住了。但罗春对这种景象却早已习惯,大踏步走上去,从灰堆中把那个犹自抱住脑袋,傻傻愣愣的小伙子拉了起来。当人站起来的时候还从他身上噼里啪啦掉下来几副牙齿碎骨——这倒霉孩子已经被撕咬了好几口,伤口处在太阳光下也开始渐渐发黑炭化,而且还有大块大块的青黑色开始在他皮肤下显现出来。 “……前辈,我要死了吗?……还是会变成那些东西?” 那小伙子很快便觉察到了自己的异常,全身颤抖着,几乎快要哭出来。 六十 特殊培训(四) 但罗春却只是满不在乎打量了一下他的伤口: “你中了尸毒,比较严重……不过别担心,待会儿把你全身埋入到糯米堆里,过一阵子就拔掉了。死不了的,也不会尸化。” 用轻松的语调安抚住了伤员,罗春又抬头看着那些年轻人: “原本是打算在最后才告诉你们的,现在出了岔子只好提前说:对付这类僵尸鬼怪,武功并非最佳,最好的手段其实是太阳光,火焰,以及雷电。所以如果对它们有所行动的话,一定要选在白天;晚上碰到尽量别靠近,用火箭就好;实在没办法要近身肉搏的话,火把也比刀剑更有效——告诉你们这个是因为这一次训练消耗掉了八具僵尸,回头你们也要至少再抓八具回来。” “要我们去抓?” 旁边一小伙子愕然道,罗春点点头: “当然啦,否则你们以为这些僵尸怎么来的?吹声口哨它们就自己钻进来套上铁链子吗——还不是我们的兵卒和先前那些武林同道一起去捕捉的。现在轮到你们了,否则下一批人怎么训练?” 理直气壮一番话说的那些侠少们哑口无言,而罗春在确认了这批年轻人的勇敢和斗志以后,对他们也亲密了许多。拍了拍旁边一小伙儿的肩膀,哈哈笑道: “行啦,别再耽搁啦,现在带你们去疗伤,然后再吃点东西,安排宿营帐篷……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在把那群小伙儿带出这座先前还阴森恐怖,此刻却掀了顶盖,变得亮堂堂一派光明的训练帐篷之时,罗春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那顶棚——这便是那位黄仙师为了确保人员安全所做的“后备方案”了。只是他原以为身为仙师大人,肯定是靠得仙术道法来实现,或者就是让他这个先天高手靠武功硬吃。没想到真正实施起来竟然是用的机关之术,那折叠顶棚设计得非常巧妙却又极其简便,从头到尾只用一根绳索便能控制,当真是巧夺天工。 不过,这么高明的构思竟然是出自一位本应该高高在上,不理凡间俗务的仙师之手,着实让罗春好几天都没能适应过来——要知道就是在他这个武者眼中,机关工程之术也只是属于工匠杂役才会关心的小道而已,有这闲功夫,多琢磨琢磨关于武道上的奥秘不更好么?何况一位堂堂仙师,机关之术再怎么巧妙,肯定不如仙术道法厉害啊。 而更令罗春难以理解的,则是黄仙师花大力气培训的这些低级武者,到最终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他虽然亲身没进过那月影界,却好歹通过仙师符法看到过一些画面,那种危险地方,就连他们先天高手在里面都不敢说能够自保,后天武者练得再多,进去十有八九还是送死的。 ——有着类似想法的显然并不止罗春一人,几天之后,当黄昶召集众人,准备商议下一步对敌之策时,慕容英就提前私下找到他,直截了当便提出了质疑: “黄昶,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呢?弄了这么多凡人过来,还让他们到处挖坟掘墓的,又是设立军营又是焚烧尸体还特地去抓活动僵尸训练……纯粹浪费时间么!” “哦?怎么浪费时间了?” 黄昶微笑反问道,慕容英哼了一声: “这些凡人练的再怎么精熟,进了月影界肯定还是死路一条。一个剥皮怪估计就能杀掉一大群,更何况那树妖本体——凡人根本介入不了这种层次的战斗。” “确实,可我也从来没打算让他们进月影界啊。” 黄昶从容笑道,慕容英皱起眉头: “那你这么大动干戈的做什么?到最后不还是只有我们几个人能杀进去么?” 见慕容英脸色严肃,黄昶也收起轻松表情,正容道: “因为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慕容,我们下山巡查一圈,斩妖除魔,可迟早是要离开的,而他们却将长久的生活在这里。所以我才要让他们学会如何与这些东西战斗——今后的日子可长着呢。” “……嗯?” 慕容英有些不理解,不过黄昶并没有立即向他解释,而是在之后的正式会议上才提起此事。参加这场会议的人不少,除了一起下山的四位同门外,还有率领那支王府卫队的两位队率校尉:罗春和袁震;另外还有几位专程前来相助的江湖豪客,以在湓阳郡颇有名气的先天级别高手,金刀大侠秦越为首;此外再加上郭北县尉林虎,也就是那一百多郡兵的指挥官,黄昶都一并请了来,并不因为他们仅仅是凡人而有所轻视。 当然,参会的人数虽然不少,但黄昶在这些人中间必然是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不过他倒没有一上来就指手划脚的派发任务,而是搬出了一大堆文牍资料,向所有的参会者介绍了他这些天来的调查成果。 ——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得很,黄昶自然也没闲着,他利用充裕出来的时间,通过走访山野遗老,翻阅史籍文书,以及搜集民间传说等等手段,在本地进行了更加充分的调查,基本上摸清了这月影界的来龙去脉。 这月影界并不是自古就有的,而是起源于千年之间。在商周交替时此地连续发生过数场大战,在这块区域留下一片巨大的古战场——殷商作为拥有万年国祚的超级王朝,想要推翻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由于双方都有大量修仙者的介入,这场改朝换代之战打得极其残酷,凡人在这种环境下就是纯粹的炮灰,一战下来便伏尸数万甚至数十万都毫不稀奇。有时候连这些尸体都会被修炼尸鬼之道的修士召唤起来再次投入战场。 如此大凶之地,自是没人敢靠近。再加上那时候人力稀缺,无法收敛,于是无数阵亡将士长期暴露荒野,天长日久,渐渐便有了灵异之事——据说每到阴晦之日,此地便仍可听到军队交战,兵器相击,以及人喊马嘶之声。又在大雾弥漫之时,有时候会从雾气中走出披着破盔烂甲,手持锈蚀兵器的骷髅或僵尸,见人则尽皆杀之——这是本地最早有尸鬼之患的记录。 六十一 来历 不过当时在神州大陆上这种地方并不罕见,而且刚刚经历过封神之战的诸国武力也足够强悍,哪怕普通凡人对这类东西也没什么惧怕之意,碰上了往死里打就是。这类东西倘若没人操控,光靠其本能的话,又慢又蠢,并不难对付。所以当时没人当回事——死人又能活动了?那就打到它不能动为止——刚刚经历过大战,一心重建家园的凡人就是这么剽悍! 不要说修仙宗门了,就连凡间的官府都没将此地放在心上。反正当时才刚刚打完仗,人死了好多,地盘空出来更多,这地方不干净就避开点呗,附近有得是空地方。 到后来战争虽然平息,但这片区域却又被当作了乱坟岗。数百年间,附近州郡凡有遭逢瘟疫或其它灾害,无法正常安葬的死人,以及无名死尸或处决刑徒之类,便统统都往这里抛。天长地久下来,等于是人为的制造出了一片养尸地——于是相应的结果就是此地越来越邪,白天阴气森森,晚上鬼火磷光自不必说,经过此地的行人遭遇到诸如“鬼打墙”“鬼上身”,以及偶尔会闯入到“鬼市”等异象中去,也是越来越频繁。 如果形势一直这样发展下去,此地大约会形成一片真正的幽冥鬼界吧。不过修仙者对此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了。大约一百六七十年之前,有一位高僧来到此处——便是那位智广大师。他见这里地势凶邪,民众困苦,便发下誓愿,定要解除此患。据说他千辛万苦求来了一卷昔年佛法东传时的原版经文宝册,又用整整十年时间坐禅诵读,超度掉了此地的千万亡魂,当地民众感其恩惠,挽留他在本地建起了一座金阁佛寺,以永镇妖氛。 于是地方遂平,附近的郭北,湓阳等郡县渐渐繁荣起来,即使几十年后智广大师圆寂,金阁寺败落至今百余年,当地也基本再没怎么闹过鬼——只除了偶尔有一些失踪传言。 黄昶根据打听来的这些消息,再与他亲身所见相互印证一下,便基本能推导出前因后果了——此处的幽冥之地其实并未被彻底消弭掉,而是转变成了一片颇为隐蔽的镜像空间,也就是月影界了。 “不过,以我的推测,当初那位智广大师在平息此地鬼患时,恐怕并不象传说中那么轻松简单。而要让一处已经历数百年凶邪,几乎快要成型的幽冥之地安定下来,所付出的代价肯定也不仅仅只是诵经十年而已。” 黄昶敢这么推测当然不是没理由的——先前他在用雷火箭重创树妖本体时,却看到那树妖竟然是靠着一个老和尚的遗骸,以及一件佛门之宝才抵御住了雷火之威,心头就很是疑惑。此后,当他在搜集相关传说时看到有关智广大师求来经文宝册,诵经超度亡魂的内容时,方才恍然大悟——这样就对应起来了:那具老僧遗骸,十有八九便是智广大师本人。 最终竟然连自己的骨骸都未能保全,反而被那树妖所利用,可见那位智广大师确实是竭尽了全力,而终究力有未逮。 除此之外黄昶还有另一项证据——他又拿出来一小截枝条,放在台子上给大家看: “这是从那树妖姥姥身上砍下来的枝条,大家能据此判断出那棵树妖的种类么?” 几位西昆仑弟子先前都看过了,但那些凡人却还是头一次得见那传说中的树妖本体,此刻便纷纷好奇靠近,不过很快却又紧张躲开——这根枝条被砍下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此刻居然仍有活性。一旦感应到有人气靠近,立即仿佛蚯蚓一样疯狂扭动起来,试图缠绕到人体,同时在枝条一侧伸出许多宛如利牙的倒刺,若是被缠上了可没好果子吃。 如此古怪的枝条显然不可能是普通树种,众人看了半天都没个头绪,见所有人都是大眼瞪小眼,黄昶也没再卖关子,直接说出答案: “虽然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异,但我觉得它原本应该是一棵菩提树。” “菩提树?这不是佛门的……” “没错,这是佛门的守护之树,所以我觉得这棵树妖很有可能并非本地天生,而是那位智广大师特意移栽过来的,而他将之移栽到此的本来目标,恐怕还是为了压制或者说控制月影界,使其无法危害到外面。” 黄昶大胆的阐述着自己的判断,菩提树在禅宗佛门的地位极其特殊。相传第一位佛陀便是盘坐于菩提树下苦思许久,终于获得大彻大悟,由此成佛。故此所有的禅宗寺庙中都必定会种植菩提树,而僧侣们平时也都爱在树下打坐参禅,因为按照禅宗的理论:菩提树下自成空间,在此参禅更容易参悟到所谓“佛性”。 而黄昶关心的恰恰正是“自成空间”这种说法,虽然他对禅宗理论并不熟悉,问吴大牛也不知道。但这块区域从原本邪煞冲天的幽冥之地,到后来百余年都无声无息的月影界,这中间肯定与那棵菩提树有偌大关系,这一点黄昶还是可以确定的。只是这么多年来虽然无害于外界,可在月影界的内部,恐怕还是发生了许多不太妙的事情。 “应该说迄今为止,智广大师的做法还算成功——月影界一直保持着相当隐秘性,即使区区数十里外就有一座人烟繁茂的县城,居然也一直无人察觉此地的异象。但这种隐秘性是否还符合大师的原意就很难说了——那棵菩提灵树显然已经化为了妖灵,而且对于杀人毫不忌讳。一般来说像这样尝过了人类血食味道的妖灵不太可能控制得住杀生欲望,但它在百余年间却居然能始终保持低调,这要么是智广大师当年的布置还能起到一点约束作用,我们仍在享受其遗泽;要么,就是那树妖本身境界尚且有所不足,还无法突破镜像空间,威胁到月影界之外——但这种约束恐怕不会长久,等到那树妖实力增长到足以突破空间屏障时,此地必将有大灾祸。”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六十二 锻炼(一) 黄昶这一番分析下来,可谓论点详实,有理有据,即使是在座的那些凡人,也都纷纷点头。也因此,他们对黄昶最后的判断非常信服。 “仙师果然大才,所言极有道理。吾辈武人,保护乡梓乃分内之事,仙师要我们做什么,还请尽管吩咐。就是要杀进月影界中去掘那树妖之根,我们湓阳汉子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代表诸多江湖侠客参与此次商议的湓阳大侠秦越果然是个很有眼色的通透人,虽然从他的表情看还有些晕晕忽忽的,似乎并没能完全理解黄昶的说法,但这并不妨碍他第一个站起来表态。在他的带动之下,另外几位江湖客也纷纷表示支持。之后郭北县尉林虎也站起来拱手道: “郭北郡卒亦当服从仙师调遣,倘若兵力不足用,还可再行征召。” 有这几位表了态,黄昶心头就彻底安定下来——自家几位同门和王府卫队肯定是以他马首是瞻的,如此一来在指挥上就不会有任何制肘了。不过虽然如此,他对于人力的调用依然非常谨慎: “那树妖虽然还未能祸害到外界,可在月影界中却已经成了气候。想要通过一两次突袭就将其彻底消灭已经不现实了,所以我的打算是‘步步为营,反客为主’——先把外界那些僵尸妖鬼全部消灭掉,然后再由外而内,一步步的来。先削其羽翼,断其枝叶,最终才是杀入月影界中,绝其根基!” 黄昶到这时才说出了自己的通盘打算,旁边慕容英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黄昶这计划听起来似乎非常的保守,但作为和黄昶一起亲身见识过那树妖姥姥本体力量的同伴,慕容英也知道凭他们五人的力量,其实并不能消灭那树妖——他自己的引雷符大招在月影界中用不了,也就金荣的火凤凰和黄昶的雷火箭管用。可就算他们不惜代价把树妖的地上部分全烧光了,那深埋在地下的根系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消除的。 昆仑弟子都是受过宗门教育的——关于天下妖灵的种类及其各自优势弱点也都有前辈做过专门的讲解。植物系的妖怪没有腿脚,低阶时往往不能移动,这算是它们最大的弱点。但它们的根系深埋地下,只要剩下一点点残根就能重新发芽,这一点也最让人头疼了——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就连普通野草都如此顽强,何况树木妖灵。 所以按慕容英原本的想法,他们五人所能作的无非是杀入月影界中,毁掉树妖主体枝干,迫使其将妖魂隐藏起来。这样虽然不能彻底消灭那树妖,却也可以令其实力大衰,甚至陷入到长期沉睡中——植物系妖怪的生长周期本来就非常缓慢,这么搞一下子,至少百年之内附近会比较安定的。而这个妖怪既然在昆仑山上挂了号,今后定期派遣门人弟子过来巡视一番,若有复苏迹象就再砍伐一轮,基本上也就不能为害了。 不过根据黄昶刚才的分析看,这树妖的存在对于控制此地尸鬼却是有一定作用的。如果将其打压到对外界失去控制的地步,这地方恐怕又会闹出僵尸之祸来。难怪黄昶不惜花费时间也要培养凡人对付尸鬼的能力,看来他已经在为这个结局做准备了。先清理掉外界尸鬼显然也是为了防止树妖被消灭后那些僵尸大暴走——他似乎比自己更有雄心,都想着要“绝其根基”呢——且看他怎么做。 抱着这样的念头,慕容英便一声没吭,继续听黄昶阐述计划: “此战凶险,非得我们大家通力配合不可。月影界中阴气弥漫,又已经完全被那树妖控制,只有吾等修炼之士才能在其中自保,所以那里面的事情,就由我们昆仑山弟子负责。而在外头清理僵尸,封禁道路,避免无辜受害这些繁琐之事,就要麻烦诸位多多费心了。” 黄昶首先确定了一个大致范围,然后便开始具体布置:让江湖侠士在秦越等人的带领下,组成几支队伍,配合着罗春的王府卫队,由外而内逐次清理金阁寺外围的无主荒坟野墓,挖出来的骨骸无论是否已经僵尸化都统统举火焚烧掉。郭北县的郡兵则继续在外围封锁道路,并定时巡逻,阻拦劝说一切靠近的行人商旅,以免有人误入此地,白白送命。 所有这些凡人的活动范围都被严格限定在月影界可能的笼罩区域之外,而月影界与现实空间相重叠的部分——据黄昶推算应该就是金阁寺周边那一大片杂木林子,则根本不派人进入其中。任凭里面再怎么尸嚎鬼啸也不予理会,只是在周边安置了若干枚幽冥眼以及警示符箓,再让鹦鹉波波时常从上空掠过,始终保持巡视监察,若发现有那种“强力型”尸怪——比如剥皮怪或巨力怪之类钻出来,就赶紧带领自家几位同门过去消灭掉,免得这些强力怪物到处流窜,威胁到普通人。 在罗春等人的强力要求下,黄昶偶尔也让凡人武者中实力较强的那几位配合参加过一两次这种围剿,算是帮他们积累些经验。平心而论,如果把作战手段仅仅局限于武功搏斗的话,他们几个昆仑山弟子和那些久经杀场的先天武者相较倒也强不了多少。罗春,袁震以及秦越三人在装备了黄昶提供的符兵之后也是如虎添翼,杀起低级僵尸来基本都是一两下就解决一个,效率极高——但前提条件是要调动兵器上的符咒之力才行。 武者没有法力,仅靠内功真气虽然也能驱动武器上的符咒,但无论持续时间还是爆发效果都不能与修仙者相比——当然好处也有,符兵的使用寿命会比较长。不象黄昶自己,用起符兵来向来都是简单粗暴死命折腾,基本上每打一场都要耗尽兵刃符咒法力,有时候甚至一场激烈战斗下来要换两三件符兵,也就是他本人可以修理补充才敢这么玩,若换了其他修仙者,一样负担不起。 六十三 锻炼(二) 不过罗春等人也就是在对付那些低级僵尸时才比较从容,遇到比如剥皮怪这种达到中期层次的对手就很难应付了。先天武者的格斗能力虽然十分优秀,但达到了中期境界的妖灵鬼物往往会拥有一些匪夷所思的能力,光靠武功很难应付种种突发状况。比如那位湓阳大侠秦越就不信邪,在一次战斗中非要去独挑一个剥皮怪。结果当他招架住了对方的锐利双爪,并且以巧妙步伐绕到了对手身后,正要运真气激发刀上锐金符,好一刀砍下那怪物脑袋时,却不防那怪物背上皮肉忽然翻起,一根长而锐利的舌头竟然从其后颈部位闪电般射出,一下子便击穿了秦越的肩胛骨,若非慕容英恰好在附近,及时放出飞剑救护,秦越肯定必死无疑。 这一战结束之后秦越终于肯老老实实待在大营中养伤了,而罗春和袁震两人也终于不再吵着要去跟那些强力怪物对战——按照黄仙师的说法,由我们修炼之士对付那些高级怪,就算出了点岔子也有仙法道术可用,不会受什么伤害。但让你们去打就纯粹是玩命,稍有不慎便是生死之危,如果没办法非要拼命也罢了,可既然形势并不紧迫,那当然还是以保障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罗袁二人先前还有点不大服气的,但在自身亲自领教过那些高级怪的强悍,又见同样的敌人却能被黄昶等人轻松收拾,这才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武者确实远不如修士,还是老老实实按要求去对付那些小杂鱼吧,大家伙果然还是交给修仙者去对付最为稳妥。 先天级别高手尚且如此,普通武者当然更不用说——未入先天的武士真气不足,难以驱动符箓咒法,就算给他们符兵也用不了。除非有谁愿意消耗自身精血,用不惜损耗身体本源和寿命的方式强行发动,才能勉强驱动一些道法符咒。但事后必然会大病一场——如果没有当场吐血身亡的话。 黄昶当然不会让他们这么干,所以那些普通武者大部分情况下只是在白天行动——白天时僵尸妖鬼畏惧阳光,只能躲在阴暗之处,行动范围大受限制,就要好对付得多。凡人们就专挑这种时候对其下手,也不用刀剑之类兵器,而是普遍换成了叉子,渔网等工具,就像是猎人捕猎动物一样去收拾那些僵尸,无论抓捕还是焚烧,只要几条身强力壮的好汉子就能做到——这也正体现了黄昶“人尽其才”的概念。 ………… 如此不过短短大半个月,在金阁寺周边,黄昶所率领的这支“除鬼军团”前前后后消灭了大约三五百具僵尸,另外还有十倍于此的腐尸被火化焚烧,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被普通凡人解决的,修仙者只需要对付那些最强力,最危险的尸妖即可。 而随着时间推移,经验增加,那些凡人对付尸鬼的手段也越来越娴熟,到后来他们甚至还在夜晚消灭掉了一个中期境界的巨力尸怪——那东西力气虽大移动速度却比较慢。以往一头巨力怪周围通常都有至少四五只剥皮怪作为支援。而且剥皮怪在战斗时往往都绕着巨力怪转来转去的,彼此间相互呼应十分紧密,就算修仙者有心将其分开也很难做到,只能一起消灭掉。 但那一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某个巨力僵尸居然只带了两名剥皮怪“保镖”就出来晃悠了,而且还离开杂木林子冲到了外面,于是正好被黄昶拿来练兵——他和金荣先出手干掉了两只剥皮怪,之后便让一帮子普通武者采用“放风筝”战术,只用火箭远远攒射那个巨力僵尸。到最后那大家伙身上插满了燃烧的箭矢,那情景让黄昶想起前世少年时和小伙伴们一起用自制的火柴枪打老鼠,老鼠身上插满火柴棍的场景。 最终那个强悍无比的巨力僵尸是被火焰烧成了灰烬,从头至尾没用一点仙法道术,全是靠凡人的手段。罗春此时已经完全理解了黄昶的用意,在远远看到那巨大躯体颓然倒下时,便向黄昶笑道: “仙师,您的目标终于达成了,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对付那些强悍尸妖了!” 黄昶笑了笑,没说什么,但等到罗春等人离开后,旁边金荣却摇头道: “这种大笨家伙,怎么都能解决的。关键是要有人能对付得了剥皮怪才行,罗春他们还差得远哪。” 对此黄昶倒是比较乐观: “只靠武功的话,先天武者倒也能和剥皮怪一战,只是伤亡在所难免。如今他们的胆气和战术都练出来了,将来即使遇到这两种怪物一同出现,只要不怕牺牲,凡间的武者一样可以将其消灭掉!” “照这么说,黄师兄你的目标也算达到了——我们什么时候杀进月影界?” 金荣对于仅仅在外围剿杀那些低级僵尸早就不耐烦了,这时候立即提出要向月影界内部发动进攻。不过黄昶的想法却不这么简单,面对金荣的热忱,他却沉吟道: “关于这件事,我一直有点犹豫,正想找个机会跟你们商议一下呢……” ——这一回的商议就没那么多人参加了,就是五名昆仑弟子的内部讨论。而黄昶在“自己人”内部提出的意见,也和他先前在凡人面前所说的颇有不同。 “什么?黄师兄你说又不打算攻入月影界了?” 饶是金荣向来对黄昶的判断十分信服,在听到黄昶的新想法之后也不禁拉长了脸: “那我们折腾这么久是为了啥呀?就是陪那些凡人玩儿吗?” 旁边慕容英也很是意外,这几天行动的顺利都让他觉得自己先前可能过于悲观了。他们前后干掉那么多僵尸,却几乎没有任何伤亡——包括那些帮忙的凡人武者和普通士兵都是如此! 照黄昶这么搞下去没准儿还真能把那棵树妖连根拔起呢——没想到正主儿却突然说不干了? 六十四 新的想法 “黄昶,你是在担心什么吗?计划执行得很顺利啊。现在外围已经基本清理完毕,接下来那片树林稍微麻烦点,但只要我们狠下心放把火,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按照你尽量不要有伤亡的要求,我们再有一个月左右也就能把外面清理干净,攻入到月影界了。而那个树妖我们也掂量过,要将其彻底灭杀麻烦些,可击败它却是毫无问题啊。” 慕容英疑惑道,黄昶摇摇头: “我并不是担心攻不进去,也不是怕打不过它。我所担心的……” 黄昶再度拿出了那根树妖残肢——经过这么长时间,这东西终于彻底枯死了,至少看上去像根枯树藤模样。但黄昶依然小心翼翼的隔空将其放置在桌面上,而不使其接触到自身。 “这月影界的形成,与那妖怪本体乃是菩提树恐怕真有莫大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恐怕是一体的。无论我重创还是灭杀掉那树妖,恐怕这月影界也会同样受到破坏,甚至于彻底崩溃掉。” “确实,所以不能让凡人进去。而且也要让外面的凡人做好准备,防止月影界崩溃后里面的僵尸到处乱窜——这些你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么?” 慕容英依然没理解黄昶的想法,倒是后面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姬若听懂了: “我想阿昶哥哥的意思,是希望能把月影界完整的保全下来,最好是能将其掌控住。” “保全月影界?这种阴森地方留着岂不……啊,我懂了!” 慕容英毕竟也是西昆仑山的优秀弟子,该接受的各种仙门教育一样不缺,只是不象黄昶那么学识广博而已。先前一直钻了牛角尖没想到,但此刻被姬若一提醒,便立即明白过来——月影界是什么?小千世界啊,虽然只是一处依附于现实世界的镜像空间,可对于任何一个门派来说,像这种处于现实世界之外,可以单独存在的小千世界,绝对是用途巨大的宝地,就好像储物袋对修仙者的作用一样。 西昆仑山财雄势大,受其掌控的异界空间也为数不少,不过总没有谁会嫌自己的财富太多不是?这处月影界里虽说阴气太重,于活人有害,并不适合修士在其中修炼,但有没有用还得宗门说了算。别的不说,就算只在里面设置一处“凝灵法阵”,每隔一段时间也能固定出产一批阴魂石来——幽冥之气结成的灵石,对普通修士无益,但修炼阴鬼之道的魂修以及相应法器或法阵方面还是用得着的。 哪怕宗门当真完全不想沾手,到时候将其破坏掉也很容易。 “只是……要掌控住月影界,恐怕还得控制住那树妖,这多半超出我们能力之外了。” 即使慕容英素来骄傲自信,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力不足——关于那树妖的境界,事后几人专门分析过:法元期肯定是没到的——不管是人是妖,到了法元期必然脱胎换骨重塑肉身,哪怕它原型是棵树也能长出腿脚来,无论两条腿还是四条腿,肯定早撒丫子跑了,不会留下来等死的。 不过从它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来看,就算没到法元也差不多了。至少那具老僧尸骸,按黄慕二人当时的感受来看,十有八九是进入了阿罗汉境界,也就是佛门的法元期高手。能够掌控这样一具罗汉遗骸,那树妖本身的境界也绝不会与之相差太远。 黄昶甚至觉得这棵树妖之所以未能突破法元天关,并非本身底蕴不足,而只是因为月影界中天象不全,没有雷电让它度雷劫。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不经过雷劫就永远无法脱胎换骨进入法元期,但也不用担心被天雷劈死,可以天长地久的活下去——反正植物妖灵寿命极长,上万年都不稀奇。 “那可是炼气大圆满……至少也是后期的妖怪,我们依靠法器符咒这些身外之物,将其击败甚至击杀都容易,可是想要控制住它,这个非得有境界压制才行。” 慕容英皱眉道,黄昶却嘿嘿轻笑一声,举起手来指了指天上: “我们五个人当然不行,不过,宗门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前辈高手可不在少数。” “你是打算向宗门求援么?” 慕容英眉头皱得更紧了,西昆仑并不主张弟子越阶对敌,一般安排弟子下山除妖,对付的多半都是低一档或至少同阶的对手。若遇到境界超过自身的敌人,向宗门求援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黄昶他们这支小队伍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差,下山以后居然碰到的全是强敌,先前那只虎妖已经是后期,而这棵树妖更是接近了大圆满——偏偏就是这样,在黄昶的安排调度之下还都一路杀过来了。击杀虎妖给他们带来了一件宝物和两千多灵石的收入,而眼看这个树妖也不是不能对付,慕容英自然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向宗门求援似乎有点丢脸。 抱类似想法的还不止他一个,金荣也摇头道: “向宗门求援会降低我们的任务评价吧,奖励的门派功德也会相应减少的。” “关于这一点……”黄昶却不慌不忙道,“我认为帮宗门开辟一处异界空间,得到的奖励肯定会远远高于任务评价所带来的那点门功。” 果然还是小钱钱最可爱,金荣一听之下就立即转变了立场: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没意见。” “你们觉得呢?” 这种决定肯定要大家一起做出,所以黄昶又看向另外几位。不过姬若向来是他的小尾巴,小事情上也许会撒个娇儿折腾一下,这种正事从不拖后腿的。吴大牛也基本没啥主张,黄昶说啥就是啥的,所以只有慕容英稍稍犹豫了一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你早有向宗门求援的打算,我们又何必耽搁这大半个月?从月影界一出来就可以上报了。” 黄昶笑了笑: “因为我不想让宗门前辈们觉得,我们是对付不了这个妖怪才不得不求援的——我也不想丢面子呢。” 六十五 宗门来人(一) 慕容英一听之下就明白了,黄昶这家伙其实和他一样,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按照他的战术确实可以解决掉月影界的麻烦,只是收益没那么高罢了。所以他是为了宗门的利益才上报,这跟打不过求援可是两回事。 这种事情如果仅仅放在嘴上说说肯定没啥说服力,所以他现在先把自己的战术执行到一半,宗门前辈过来时自然能判断出他这套战术的可行性,也就能意识到他们这支小队伍的优秀了。 “哈,你倒是面子里子两不误……也罢,就照这么做吧。” 五人取得了一致,接下来黄昶便将本地具体情况,尤其是关于月影界的内容作成玉简,用宗门配发的传讯令符发往昆仑山。之后他们仍然继续保持清理外围尸鬼,但对于那片杂木林内部——也就是与月影界相关的部分,则按兵不动,等待宗门的处置。 宗门的反应相当快捷,数日之后,黄昶等人正在大帐中闲坐,忽有哨卫来报,说天上有仙人飞来。几人连忙迎出去,修仙者的目力可远比普通人要强得多,黄昶等人一看之下,皆是大惊失色。 “怎么是师父亲自来了?” “竟然是掌教师尊亲临?” ——空中飞来几片彤云,在为首一朵云头上,那位负手悠闲站立的长须道人,可不正是黄昶的便宜师父,西昆仑掌教长青子! ………… “拜见掌教师尊!” 稍后片刻,当那几朵云头降落地面时,地上早就乌压压跪倒了一片——连几位仙师大人都远远就跪下来迎接了,在场的所有凡人哪儿还有敢站着的,当然全都跟着矮了一截。 长青子对于这么大阵势显然也颇感意外,在空中稍稍停顿了一下,看清楚确实是黄昶等几人在下面,方才走下云头。不过他倒也没有推脱,而是正大光明的接受了所有人的礼仪——尽管黄昶私下里见到长青子时总是很随便的,但作为西昆仑掌教,他有责任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昆仑派的威严。 与长青子一起从云中走下还有另外三人,这三人也同样让黄昶等人吓了一跳——他们都认出了其中一位乃是阴魂谷中负责看守宗门墓地,每次新弟子下山时都要去接受其一番教育的守墓人老瘸腿。而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位老者,其形象甚至比老瘸腿更吓人:脸上皱纹深如刀刻,还满布着伤疤,看起来比老瘸腿更加苍老虚弱就不说了。眼睛睁开同样也是白花花一片不见眼珠子——可老瘸腿虽然眼睛有此异象,平时行动之间还明显能感觉到他并不是瞎子,看人视物什么都不受影响。但那老头儿就完完全全表现出一个瞎子模样了——其手中持着一根竹杖,行走时突突突的伸在前面探路,另一只手则摸摸索索的,似乎随时会被什么东西绊到摔倒的样子,以至于黄昶都琢磨着是不是要上去扶一把。 至于跟在老瘸腿身后的第三人,倒是没什么特别奇异之处,外观看起来就是个身穿布衣的普通壮汉模样,但这只是普通凡人眼中所见。在黄昶等几位昆仑弟子的神念之中,那壮汉所在位置却是空荡荡一片,非但完全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还给人一种非常压抑,非常恐怖的死寂之感。 不仅仅是修仙者能感受到,甚至就连那些凡人,在老瘸腿带着那人经过后都不自觉会打个寒颤,但他们大都把原因归于老瘸腿和前面那个古怪瞎子,而通常不会注意后面那位。 长青子一行人并未在外面多待,很快便都进入到大帐中,黄昶等五人自然也跟进。脱离了众多凡人的视线,长青子也就不再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严肃嘴脸,而是象平时一样,笑眯眯看向自己的爱徒: “说说吧,怎么回事,居然闹出这么大阵势,却还要传讯回宗门求援?” “啊,师父,是这么回事……” 黄昶上前简单把情况又介绍了一遍,这些内容他其实在传讯玉简中已经说得很透彻了,不过长青子依然要他亲口说明,显然是说给那几位同行者听的。同时他自己也就其中几个关键点提出了一些问题。而且正如黄昶所预料的:长青子最关心的,还是那些凡人的安危。 “你确定一个凡人都没死吗?” “是的,迄今为止,只要是服从了我们调遣的,无论士兵还是江湖人,一人未死,受伤的也很快都治愈了。” 黄昶实话实说,确实有几个不听劝阻,私自闯入杂木林的家伙后来发现被吸成了干尸,或者干脆是以僵尸形态再度出现在人前。不过他可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而长青子显然也是同样想法,对此未置一词。在听黄昶确认他这处大营里没有任何人死亡后,便很满意的点点头: “我们以往除妖灭魔,尽量不牵扯凡人在其中,就是怕伤亡太大。你能够避免这一点,又帮助他们熟悉了对付尸妖的战法,也算是不错的功德了。” 说完这一句,长青子又转过头去,向黄昶等人介绍那几位跟他一起进来的同伴: “这两位乃是宗门天师堂的前辈,夏元吉夏师伯你们想必都见过,以往不知道名姓也就罢了,以后称呼时可不许失礼。” ——长青子介绍的正是守墓人老瘸腿,显然他也知道宗门弟子平时都是怎么称呼这老家伙的,对此老瘸腿倒是不以为意,嘻嘻笑道: “没事儿,就叫老瘸腿也行,不过称号而已,我们连自身皮囊都不在意的,还会在乎这个?” 长青子嘴角动了动,却也没说啥——反正他身为昆仑掌教,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对方是否接受他就管不着了。顿了一顿,他又介绍那位老瞎子道: “这一位……乃是天师堂首座瞽叟大师。我昆仑天师堂实为‘天尸’之通假,以专攻炼尸驭魂之道为其所长。但只有恶贯满盈之辈方会遭此对待——你们作为蓝衣弟子,本不该接触到这些的。不过这一回情况特殊,姑且破例。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便行,回山之后不要四处传播。” 六十六 宗门来人(二) 黄昶等人自然都一口应诺,其实和所有长辈们觉得小孩子不该知道的“秘密”一样,关于宗门天师堂的传说也早在年轻人中间传扬开了。别的不说,当初黄昶在白云坊中,他的师兄纪程宣就对他说起过这方面事情,还让他尽量支持天师堂的“业务”呢。 不过这时候,在师父面前,黄昶当然表现得像个乖宝宝一样,仿佛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般满脸的纯真之色。同时他也注意到长青子只介绍了两人,对于跟在老瘸腿后面的那位未置一词,对此黄昶心中已然略有所悟,脸上自然表现得毫不在意。 这一次的行动显然是以天师堂为主,即使长青子身为掌教之尊,在介绍了来人身份之后,便将主动权交到了对方手中: “两位师兄,远道而来,是不是先休息片刻,准备好之后再去探那小洞天?” 那老瞎子瞽叟嘿嘿笑了几声,声音就好像夜枭一般,着实难听。 “不必,不必,一棵小树,几具残尸,碍不了多大事。你我事情都多,还是早点处理掉,早点回山去罢。” 这话听起来狂傲得很,不过在场众人都觉得理所当然——长青子乃是法元后期,接近大圆满的水平;瞽叟大师既然能担任天师堂首座,至少也是后期修士;而老瘸腿在宗门墓地那里混了许多年,一代又一代新下山弟子接受过他的“岗前培训”,但却从来没人发现他竟然也是一位法元修士——居然是连长青子都要喊一声师兄的!哪怕仅仅是出于礼貌,这境界也绝不会低。有这三位大能在此,那棵连法元期都没进的小小树妖就算藏身在龙潭虎穴中又能如何? 事实上黄昶已经很诧异了——哪怕按照西昆仑一贯寻求稳妥的行动原则,这种事情派个法元期过来也绰绰有余了。居然一次性来了三个,其中还包括门派掌教和一堂首座——这月影界当真如此重要么? 既然正主儿这么有自信,那其他人当然也不会多罗嗦。一行人当即出了大营,径直朝那片环绕着金阁寺的杂木丛林走去。 等候在外面的诸多凡人武者立即也都跟了上来,不过除了长青子以外,那两位法元仙师显然都对凡人很看不上眼,不想让他们牵扯进来,还是黄昶说了一句:“跟着打了那么久,好歹也让他们见识一下月影界内部。”这才同意让罗春等三位先天级别高手跟着,但其他凡人就不行了——月影界中阴气弥漫,先天高手有真气护体,短时间内还能抵御,内功没达到这个水平的,进去之后就算没死也必然大病一场,就不必为了满足好奇心冒送命之险了。 说起来,先前那个王生体质本就虚弱,之所以能偷入月影界而没当场丧命,却是因为他的那个女鬼情人小兰弄了些幽冥界特产给他服用。就好像黄昶喝过幽泉石乳之后再也不怕阴气侵袭一样,那小兰给王生喝的碧泉釀虽然没那么高级,让饮用者在短时间内不受阴气伤害的能力总有的,这才让王生觉得那里面挺不错,去过一次居然还想再去…… 不过到如今他总算知道厉害了——碧泉釀虽然能保住他不受阴气伤害,却难以弥补他因为“鬼混”而丧失的元阳之气。那天在被救出之后,惊吓与后怕再加上想到从此跟女朋友“生离死别”的悲伤,几厢夹攻起来导致他一下子病倒了。幸亏黄昶等人当时没走远,本着救人救到底的精神给了他几粒仙家灵药,总算是把小命保住。然后又帮他在郭北县城中找了家医馆住下来调养身体,这会儿估计还躺在床上呢。 ——有高手带队,黄昶心中自然也轻松愉快,如此胡乱想着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他带着长青子等人仿佛散步般进入到那片原本被百般提防着的杂木林中。长青子一路走来,看见杂木林周边百余步内,所有草丛灌木被清除,只留下光秃秃的空地,知道这是清理出视界便于巡逻告警,倒也不足为奇。只是那空地上密密麻麻,却和先前军营旁边一样被插上了无数短木桩,上面还架了横梁,不由得好奇询问这是做什么? 黄昶哈哈一笑,学着僵尸走路的姿势一拖一拖向前走了几步,长青子等人立即恍然大悟,但旁边老瘸腿却摇头笑道: “会被这种东西绊倒的尸妖,原也根本威胁不到你们吧,何必费这么大劲……” “吾等修士用不上,对凡人却很有用,阿昶考虑得很是周到。” 作为黄昶的师父,长青子倒是一眼看出了黄昶的用意,还特地表扬了一句。 黄昶原以为他们会一直走到金阁寺,毕竟只有从那边的莲花塘才能进入月影界——黄昶前段时间也尝试过让人在树林边缘挖了一些大坑,灌水成塘,等晚上月亮出来之后里面也一样出现倒影。不过这些倒影并不能帮他进入月影界,所以想取巧从边缘地区潜入的计划从一开始便告失败。 而这一回他们才刚刚进入丛林不久,瞽叟大师就停下了脚步,一边用鼻子不停吸气,似乎想通过嗅觉来弥补视觉上的不足,一边很是满意的嘿嘿笑了起来: “好地方啊,真是好地方……” 好地方?黄昶看看四周,树上枝叶并不繁茂,但外面的阳光却似乎很难透进来,即使在大白天,这片杂木林子也有点阴森森的。由于黄昶先前已经完全封锁了四周,林中静悄悄的,当然是不可能有任何活人的踪迹了,然而非但如此,就连鸟雀,动物,甚至蛇鼠昆虫之类都一概不见,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并不难找——黄昶脚下,林间地面上,已经有一缕缕淡淡的黑色雾气在四处流淌,其所到之处,无论草木虫蚁尽皆死去,连灌木都从根部开始腐烂,只有比较高大的乔木似乎还能抵御,但靠近地面处的树皮也都焦黑变枯了。 六十七 宗门来人(三) 不过这种黑雾只能在树林中阴暗之处存在,当其流淌出了树荫遮掩范围,到外面阳光直射之地时,便立刻仿佛被点燃一样发出嗤嗤的烧灼之声,随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阴气已经弥漫到现实世界中来了?是月影界快要崩溃,还是那树妖故意扩散出来,准备跟咱们死磕的?” 黄昶先是出于习惯立即开始考虑对策,不过随即便想起已经没这必要——只见瞽叟大师朝老瘸腿那边点点头,后者四下看了看地势,便从袖子里摸出两面小小旗帜,迎风一晃化作丈许高低,插在那青石山道两侧。 之后神奇的事情便发生了——这两面旗帜上的飘带无风自动起来,互相缠绕在一起构成了一道旗门,而在旗门之中,原本后面的山道景象渐渐模糊,转而呈现出一块黑黢黢阴森恐怖的地方。黄昶一看就知道,正是那月影界内部场景。 “这就能进去了?” 旁边黄昶着实给吓了一跳,那些“小千世界”之所以受到各大宗门青睐,不就是因为异界空间向来隐秘而且难以进入么?如果空间障壁这么容易被突破,就好像一间屋子的墙壁上随时可能被开出个洞口来,那谁还敢用这间屋子作为仓库或是住宅呢? 见黄昶满脸的惊讶之色,长青子倒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微笑解释了几句: “此乃灵宝玄门旗,上古昆仑流传下的宝物之一,专门用于破解各种奇门阵势,也可以用来打破空间障壁。以及拥有瞬息千里,咫尺天涯之力,可不是寻常法器能比。” 黄昶这才恍然,心说这还差不多,若是随便哪个修仙门派都能借助这类法器自由出入异界空间,小洞天也就没那么值钱了。 说话间,瞽叟大师等数人已经跨过阵门,进入到月影界中,而黄昶等几人也赶紧跟上。这些人中除了黄昶与慕容英,其他人实际上都是第一次进入,在踏入到那片黑色土地上之后,很自然的便都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处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空间。 虽然外面是白天,可月影界中却并没有太阳光,一切都灰蒙蒙的,甚至感觉比夜晚时都要灰暗——连月光都没有。而且刚一踏进去,就能感到一阵彻骨的阴寒从脚底直冲顶门。几位炼气修士中除了黄昶饮过幽泉石乳,对阴气无所畏惧外,其他几人纷纷运起功法,让仙灵法力在全身流转,这才能不受阴气之害。而罗春等三名武者更是在踏入旗门以前就丝毫不敢懈怠的运气于全身,包括呼吸也是极慢极轻——唯恐吸入一丝阴气入体,那可是要纠缠长久的麻烦。 然而老瞎子瞽叟和老瘸腿夏元吉两位却仿佛如鱼得水,进来之后不约而同都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显出十分满足的表情。 “好……果然已经十分接近幽冥鬼界的环境了……下界人间,这样的地方可不多见。” 老瘸腿夏元吉起先大约是想蹲下去接触一下地上的阴气——这里面的阴气远比外头浓厚许多,几乎要覆盖到小腿处。不过似乎是因为腿脚不太方便的关系,他蹲不下来。于是夏元吉伸出手掌,轻轻招了招,那阴气便自己升腾起来,缓缓流过老瘸腿的手掌,仿佛受其控制一般。 另外一边,那位形象恐怖的瞽叟大师却突突突敲着竹杖,朝黄昶等人这边走了过来,姬若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但黄昶却走上前去,让对方摸摸索索的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你们干得不错,回山后本堂必有重重回报。” 一堂首座,法元仙师的承诺!旁边金荣听到了这句话,刚要喜笑颜开,却听那老瞎子又问道: “你们喜欢哪一种尸奴?还是想弄个无形无质的鬼仆随身带着更方便些?” 听到这句话黄昶等人的脸色都变了——天地良心,他们可都是好孩子,向来以身为名门正派弟子而自豪的,身边带个尸奴或是鬼仆之类……听起来未免太渗人了吧? 旁边长青子的眉毛跳动了几下,连忙上前打岔道: “两位师兄,咱们是不是先把这里的事情结束掉?” 说着还作个眼色示意了一下——这里还有三个外人呢。老瘸腿夏元吉只是腿脚不好,眼神倒没问题,而那瞽叟大师明明是个瞎子,居然也立即注意到了长青子的提醒,脸上略有些尴尬的样子。 正好这时候从那月影界内部传来阵阵骚动,看来是树妖有所觉察,做出反应了。老瞎子朝老瘸腿做了个动手的姿势,后者点点头,但却先转头看向了黄昶,又看了看那三名凡人武士。黄昶立即领会到他的意图,转头向罗春等三人道: “罗校尉,袁校尉,秦大侠,你们也见识到这处小洞天里的景象了。咱们马上就要和那妖物交手,凭你们的功力,待在这里面过于勉强了,还是先撤离吧。” 罗春等人这些天对黄昶已经十分佩服,况且他们进来之后确实感觉内力消耗极大,光这样静静站着就很吃力了,真要在这里头动手交战肯定不成,留下来恐怕只能成为累赘,于是便都抱拳应诺,又向长青子等人施了一礼,迅速退出了旗门。 待这三人退出之后,老瘸腿收起了两面阵旗,旗门之间的空间通道亦随之消失。昆仑派这一行人都留在这月影界里了。从月影界深处传来恐怖的嘶吼之声,但在场众人都没有任何畏惧之色,而是信心十足的站在那里,就等着看热闹。 不一会儿,前方影影绰绰的,出现了许多黑色身形,除了大批黄昶等人这些天来见惯的巨力怪,剥皮怪,还有一些特别高大,特别强壮的“加强型”尸妖,当初黄昶用雷火箭炸过树妖姥姥之后曾见它放出来打算拼命的,但具体有多厉害倒没见识过。 不过如今肯定是用不着他出手了——五名炼气期修士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前面那三位正宗法元仙师,而长青子和瞽叟大师也完全没动手的意思,只是朝老瘸腿那边看了看。 六十八 宗门来人(四) 老瘸腿夏元吉则是先朝那支尸妖队伍瞄了几眼,哈哈一笑: “用的‘材料’倒是不错,数量也够多,只可惜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白白糟蹋了此地的大好环境哟!” 说话间,老瘸腿大袖挥舞,从他袖中飞出几件东西,和所有从储物空间中被放出的物品一样,起初很是细小,但随即便快速变大。最终,在几声“嘭嘭嘭”的巨响之后,那几样东西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且让你们看看,正宗的驭尸之道该是什么样!” ——丢出来的都是棺材!五口巨大的铁黑色棺木以直立姿态呈现在众人面前,每一口棺木都足有一丈多高,远远要超出正常人的体型,不知道里面摆放的是何等巨物。 谜底很快揭晓,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中,棺材盖子慢慢翻开,然后便轰隆一下倒塌下来,随即便从里面流出大量灰黑色的阴腐之气,显然棺材里的“东西”是需要借助阴气来保存或养护的,难怪老瘸腿会这么满意此地环境。 之后随着一连串金铁交击的脚步声响,棺材里的“东西”轰隆隆走了出来,却并不是众人预想中青面獠牙的恐怖尸妖,而是一尊一尊完全包裹在全金属甲胄中的钢铁武士!这些铁武士的甲胄造型其实并不特别古怪,就是标准的战将形态,但全身上下都用特别厚重的金属板重重遮护起来,包括头脸部位都是一样,完全不考虑观察或呼吸的需要——显然,被包裹在里面的“东西”并不需要呼吸或是借助眼睛观察。 但正是这种铁气森森,冷冰冰毫无生命气息的味道,反而才更让人感觉恐怖。姬若就躲到黄昶身后,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黄昶能感到这小姑娘正在瑟瑟发抖,显然很是害怕。就连他自己,虽然前世看多了鬼片,今世也见惯各种神奇之事,此刻他依然感到有些不太适应——关键是他所处的位置总让他感觉不太对头。 悄悄挪到师父长青子身边,黄昶小声道: “师父,以咱们昆仑派在仙侠界的立场和地位,玩这种东西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长青子点点头: “所以平时基本不用,若非这一次恰逢其会,也根本不会让你们知道有关‘天师堂’的事情。” 他们虽然都放低了声音,但这边诸人都是修士,谁听不见呢?旁边老瞎子瞽叟大师就咳嗽一声,没好气插话道: “所以咱们天师堂在宗门里总是低人一等,干什么事情都偷偷摸摸像作贼似的,想弄一处下院道场都屡屡被驳——咱们天师堂为宗门做的贡献难道比其它堂口少了?” 长青子闻言不由得苦笑: “师兄此言差矣,天师堂要的道场可不是一般环境所能满足。咱们昆仑总不能公然在凡间下界搞一处幽冥鬼界出来。” “难得这处小洞天就不错,这地方阴气充沛而又足够隐蔽,平时也不会妨碍到凡人,作为咱们天师堂在凡间的下院,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如今掌教师弟你也亲自看过了,总该不会有什么疑虑了吧!” 老瞎子口风一转,却立即摆出敲钉转脚的架势,而黄昶也终于听明白——原来这两位下山是专程来考察环境的。按照他上辈子的理念:就是西昆仑宗门比较重视环保评价,对于天师堂这种污染严重单位要求扩大工作场所的申请素来卡得非常严格,难以审批通过。好容易这回有了块合适地方,这才导致他一封报告上去,居然引下来两位大佬。 ………… 几人说话之间,大群尸妖已然逼近,而五尊从黑棺里走出的铁甲武士也立刻迎了上去。这些铁武士手中所持武器乃是犹如门板一样宽大的长柄双刃巨剑,或者按照黄昶前世的概念,叫做斩马刀或者陌刀更合适一些。 随即,只见这五名钢铁武士站成一排,高举着巨大铁剑,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走入到对面尸妖群中。而当大剑开始上下翻飞,将胆敢阻拦在它们面前的一切都统统剁为碎块时,更是呈现出了在黄昶前世,传说中那大唐陌刀阵“进如光墙,人马俱碎”的威风与煞气。虽然只有区区五名铁武士,却杀出了犹如千军万马般的雄壮风采。 平心而论,那些巨力尸怪的力量其实未必弱于这些钢铁武士,但它们所能依仗的却只有自身肉体——哪怕经过树妖以秘法强化,又长久的用阴气淬炼过,号称是坚如铁石,但在和真正钢铁硬碰硬的时候终究还是不如。在铁武士的大剑之下,即使是那些“强化型”的巨大尸妖也根本不是对手。无论以手臂遮挡还是靠头颅颈项硬扛,在大剑重斩之下都逃不过一刀两断的下场。 倒是以动作灵活,速度快捷见长的剥皮怪尚可一战——在正面硬扛的巨力怪纷纷被砍倒之时,那些剥皮怪却仗着惊人的弹跳能力高高跃起,一个接一个的跳到了铁甲武士身上,然后便仿佛攀上了大树的猴子一般,紧紧箍住目标的脑袋或是脖子,张开嘴巴狂啃,与此同时,其五根乌黑指骨上,那锋锐如刀的爪甲也在不断撕扯,试图从目标身上撕下点什么来。 这一招对付绝大多数敌人都很有效,但偏偏这些铁甲武士却不在其“适用范围”之内——只听噼里啪啦之声不断,却是那些剥皮怪的牙齿和爪甲纷纷被崩碎断落,可根本拿对手覆满全身的钢铁甲胄毫无办法。而这时候就能看出这种钢铁武士全身上下完全不露任何缝隙的好处来了——纵使剥皮怪伸出舌头,想要从眼睛,鼻孔等脆弱部位发动攻击,却也完全找不到空隙。 而钢铁武士对于这些紧贴到身上的敌手也绝非毫无办法,只见一名被三四只剥皮怪缠上了的铁武士首先是硬扛着四只剥皮怪依旧挥舞大剑,将面前一头巨力怪砍成碎肉块,然后才不慌不忙将大剑插入地面,抬起手掌,将一只跳在它肩膀上,正在大肆啃咬的剥皮怪给扯了下来…… 六十九 宗门来人(五) 随即,只见它手掌一翻,仓啷一声响,从其手腕护甲中弹出一截半尺多长的晶莹利刃,之后便是咔哧一声,将那剥皮怪的头颅给捅了个对穿…… 如果是一般生物,这时候肯定死了,但剥皮怪的活动能力却十分顽强,即使脑袋被捅穿了,其手爪牙齿也依旧在拼命撕扯啃咬,一根锐利弹簧般的长舌头更是连续刺向对方面门。不过这一切对那铁武士都毫无威胁,只是让它确认目标并未死亡,需要继续对其展开破坏而已——于是它的双手用力向两边分开,在那剥皮怪惊天的嘶吼声中,将其从头至尾硬生生扯成了两片! 被分成两片残尸的剥皮怪仍在蠕动,但已经没什么威胁了,铁武士随手将其扔在地上,又踏上一脚将其踩成肉泥。接着再抬手从另外一边肩膀上抓下了第二只剥皮怪……和先前同样处理,期间一只剥皮怪试图抓住它的胳膊阻挠其运动,却被从手肘处弹出的一截刀尖刺穿了面门。另有一只想去抱住腿的,也被铁武士屈膝撞击,用膝盖处的铁刺撞碎了它的头颅。 ——在这种钢铁武士身上,似乎每一处关节都有利刃保护,它们根本不怕贴身缠战! “看来只能尽量远程攻击……” 黄昶刚想到这儿,却见另一名钢铁武士抬手从腿上摘下一把短柄斧,先是随手剁翻了一只近在身边的剥皮怪,接着便将斧头投掷出去,把另一只距离它还有数丈之遥,正要扑过来的剥皮怪硬生生砸下地来,斧头嵌入其头颅,将其脑袋给劈成了两半。 而几乎就在同时,旁边又有一名铁武士从背后摘下一支短矛,紧走两步,呼啦一下投掷出去,将数十丈远处正在跳跃过来的一头剥皮怪直接钉在了地上——这时候黄昶等人才注意到,这些钢铁战士除了手中最显眼的门板巨剑外,两边腿上还各挂有一口短柄手斧,背后更插着五根铁矛,再加上手腕关节处随时会弹出的利刃,肩,肘,膝,踝等部位的铁刺……整个就是从贴身缠斗到中远程投掷,样样精通啊! “我晕,不愧是专业的,这简直就是仙侠版的铁血战士啊……除非用法术,玩物理攻击的碰上这种东西根本没法子打么!” 黄昶心头暗自震惊,而拥有同样感受的显然不止他一个——饶是慕容英等人先前对这些从棺材里冒出来的东西深具戒心,此刻也不禁都看得呆了。 “好家伙,这种东西,恐怕就是我们修士也很难对付吧!” 金荣就直接说出口来,而慕容英则低声向旁边吴大牛问道: “大牛,你觉得我们能单独对付一个这类东西么?” 后者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恐怕不行……它们近战实在太强了,用道术或法器也许可以……” 话音未落,却听旁边那位瞽叟大师发出嘿嘿笑声: “道术中能威胁到它们的也不多——这些铁甲尸兵被制造出来,本就是为了克制吾等修士的,每一尊铁甲尸兵的战力,都至少相当于一名炼气中期。而且寻常炼气中期还多半拿不下它们,因为能杀伤这些东西的手段太少……只有炼气后期把握才大一些。” 说着,瞽叟大师却又朝他们挤了挤眼睛: “本来蓝衣弟子只有在打铜马堂的时候才会首次接触到这类东西,那是考核其战力的一道关口,如今能提前见识到它们的战斗方式,也算是你们的机缘了,可要好好把握住。不过回去之后可不要对外宣扬,自己知道就行了。” 黄昶等人一听,这原来竟是将来过铜马堂大阵时的考题?那还不赶紧研究透彻么!于是什么名门正派风度,什么嫌恶畏惧心态,统统都丢到九霄云外,一个个都用炙热无比的眼光紧盯着那些铁甲尸兵的每一个战斗细节,惟恐漏了一点儿——连姬若都不例外。 ………… 在如此犀利的攻势之下,没过多久尸妖群便被彻底击穿,在那五名铁甲尸兵所经过的宽度之内,只剩下一片断肢残躯。而五名铁甲尸兵在颇为笨拙的转了个身之后,又从另一个角度把尸妖群给“犁”了一遍。经过这两次碾压之后,这批尸妖群中的大块头巨力怪基本已经全部被消灭,只剩下一些零散剥皮怪,却也不敢再靠近那五尊铁塔煞星,只是徒劳的在周围兜着圈子。 不过说来却也奇怪——那些尸妖从头到尾只是围着铁甲尸兵死斗,对于相距并不算太远的昆仑派一班人却丝毫不感兴趣,有几次某个尸妖距离这边比较近了,反而会象害怕着什么一样迅速躲避开去。黄昶猜测这应该是与那两位天师堂大师有关,但具体用的什么手段却看不出来。 在击败了这一批尸妖之后,老瘸腿并未让铁甲尸兵继续进攻,而是在前方逡巡等待,仿佛是存心想要见识见识那树妖究竟有多大能耐。 那树妖果然很快发动了第二次攻击,不过这回不再是以尸妖群为主力了——作为一棵菩提树成精的妖怪,却修炼的阴鬼之道,大量制造尸妖为己所用,虽然是借助了此地的天然环境,可终究属于半路出家,碰到专业的就不行了。 既然小弟不行,那就只能老大亲自上阵了——第二阵攻过来的便是以树藤枝条为主,从地面以及地下细细簌簌的涌动过来。其间依然夹杂着一些古里古怪的僵尸鬼物,但种类繁杂,除了僵尸之外,也包括一些阴鬼幽魂在内——黄昶甚至隐约看见连那两个美貌女鬼小青和小兰也在其中,看来那树妖是倾巢出动,也真是拼了老命了。 而老瘸腿依然是让五名铁甲尸兵上前迎战,依然是以陌刀阵开路。但这一次的效果显然不如上回——关键是没什么东西给它们砍了:鬼魂压根儿就不怕刀砍斧剁的;尸妖也大都是灵活型的连蹦带跳躲得极快;就几根粗树藤还能受点力,却是既坚且韧,往往一刀砍不断便缠绕上来,一下子把铁甲尸兵整个卷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乱七八糟什么攻击方式都上来了……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七十 宗门来人(六) 先是几具阴魂在尸兵周围上下翻飞,企图钻进去来个“借尸还魂”,控制其躯体。不过天师堂的产品显然不会有这么大漏洞让鬼钻,那些鬼魂尝试了许多次,却是屡屡碰壁,毫无作用。 随即又有喷出毒液,企图腐蚀盔甲的,倒是有些效果,毒液喷溅到金属甲胄上不停冒出泡泡,沾到的地方也很快出现锈蚀斑点。但仅仅依靠这种手段,想要烂透至少有半寸厚的钢甲,估计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 只有一种黄昶以前并未见过,算是全新品种的尸妖怪物稍稍给铁甲尸兵造成了一些麻烦——这种尸妖有点类似剥皮怪,身躯瘦削而灵活,但一只手爪已经完全消失,在前臂部位就是一根乌黑锃亮的骨刺,其顶端甚至闪耀着少少的金属光泽——看来树妖终究是“生产”了一些专职战斗的尸妖品种,只是数量极少——它在这月影界中不缺尸体,不缺阴气,更不缺时间,但却缺乏足够的金属材料——寻常钢铁在阴气腐蚀之下很快便会锈烂掉。所以无法给制造出来的尸妖配上武器,只能依靠其自身天赋能力战斗。而这种尖刺型怪物,难得配上了金属,最擅长的无疑就是快速突刺了。 确实非常快——当它们扑跃到铁甲尸兵身上,高举起前臂刺向面前目标时,尖刺居然是带着残影的!以如此超高速所带来的巨大力量,以及特别加强的异化骨刺,终于突破了铁甲尸兵的防护,能够伤害到藏在钢铁后面的躯体了。 钢板上被扎出孔洞,骨刺深深插入到甲胄中,但那些铁甲尸兵的动作却并不因此而稍有变化,依旧是一板一眼,毫不动摇地将身上尸妖拽下来,剖开或剁碎……只在躯体受到破坏之处,动作可能会有些迟缓和变形——比如腿被刺穿了移动会变慢一些,肩膀被刺中了手臂的动作会迟钝,又有一个头部盔甲被骨刺穿透的铁甲尸兵暂时停止了活动, 不过这一切持续时间并不长,大量黑色阴气从它们的盔甲缝隙以及被刺穿的孔洞不停涌入到甲胄内部,而在被阴气浸润片刻之后,这些铁甲尸兵便又都恢复了行动能力——显然,在这种充满阴气的地方,它们随时都可以获得滋养与修补。 “居然还能自行修复的?这续战能力可逆天了!” 黄昶在后面几乎看呆了,而旁边慕容英也发出长长叹息声——虽然这些尸兵眼下是属于他们这一边的,但在慕容英和黄昶等人心目中,却都在考虑该如何对付它们——为将来过铜马堂大阵做准备。慕容英有一口犀利无比的飞剑,当然是指望依靠剑之锋利解决问题,但现在看起来,难度很大。 这些铁甲尸兵确实太难对付,突刺怪物虽然可以对其造成伤害,可数量太少,一会儿便给杀光了。到最后就是那树妖本体亲自出动,所取得的进展也很是有限——那些藤蔓枝条以缠绕手法对付这些力大而笨拙的尸兵,确实算是比较克制的手段。但也只能禁锢它们的动作,对于铁甲尸兵本身却构不成什么伤害。 尽管缠绕着尸兵的粗藤犹如巨蟒一般不停收紧,勒的那些尸兵铁甲咯咯作响,但想要依靠藤木之力破坏钢铁,却还是力有未逮。而那些铁甲尸兵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依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先是挥舞着巨剑大砍大杀;等到身躯被缠住了,便从腿甲上摘下手斧进行砍削;若是连手臂都被禁锢了,便从手腕处弹出刀刃来切割;哪怕就是完全被藤条缠死了,它们也会努力的挪动着躯体,利用从身上各处弹出的利刃,以及铁甲本身的棱角来磨断那些树藤——这一招非常有效。树妖缠的越紧,那些藤蔓施加的力道越大,反而越容易被崩断。 即使树妖不断以更多藤蔓覆盖上去,到最后都完全把那些铁甲尸兵包裹在里面,形成一个个巨大的藤球包裹,可里面依然在蠕动不停,而且可见有赤红色犹如血浆一般的汁液不断流出,可见这种缠绕对于树妖本身也是在造成持续的伤害,就看谁先顶不住了。 如此僵持片刻,那树妖终于耐不住放了个大招——只见从月影界中央位置,也就是树妖本体所在之处,先是猛然闪亮了一下——这在昏暗的月影界中特别显眼。随之传来的还有一声清吟禅唱——没错,正是佛家子弟的禅唱之声!然后便看到有一圈金色佛光沿着某根藤蔓一路从树妖本体那儿迅速延伸过来,最终是传到了某个包裹着铁甲士兵的藤蔓球中。 金光似乎是在那藤球中爆炸了,一道道金色波纹衍射开来,从构成球体的藤蔓缝隙中闪耀出刺眼光芒。藤球猛烈震动了几下子,然后便不再动弹。但树妖放出这一狠招来,它自己也没落着好——无论那根传导着金光过来的藤条,还是包裹着目标的藤球,很快都枯萎并且化作了飞灰,露出里面的铁甲尸兵——此刻那尸兵终于完全不动了,只是半跪在地上,头颅低垂,宛如一尊钢铁的雕像。 ——看来这树妖还是有点手段的,不过它的绝招居然与佛门功法有关,倒是让包括瞽叟大师和老瘸腿等人在内的一干西昆仑修士诧异不已。虽然先前黄昶在报告中阐述过他对此妖的来历,以及和那位智广大师之间关系的猜测,但不是亲眼看到,终究是让人难以置信。毕竟佛家功法专克阴鬼之道乃是常识,一个修炼阴鬼道的妖怪能够施展出佛门神通,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但树妖的这种大招显然也并不能随意释放,此刻它虽然干掉一只,又把剩下的另外四名尸兵全都裹成了粽子,却依旧只能将其缠绕,禁锢,却不能消灭之。等到藤蔓被崩断,尸兵再挣脱出来后,先前的一切努力可就全部白费。 七十一 宗门来人(七) 它们这边还在纠缠着,老瘸腿那头却耐不住了——他可不想等对方回过劲来再毁掉他一具铁甲尸,于是摇了摇头,回头对瞽叟大师道: “看来光靠这一伍铁甲尸兵还是不行,那颗小树还算有点道行的。” “这是你的事情,你做决定。” 瞽叟大师依然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显然这一次他跟长青子过来真是纯粹只为了考察场地,动手的事情完全由老瘸腿负责。而后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却仿佛是得到了什么批准。迅速转过头去,向一直跟在他身后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汉子下达了指令: “刑天,你去。” 那汉子微微低下头,向老瘸腿施了一礼,却对旁边地位更高的长青子和瞽叟大师二人视若不见。不过这时候黄昶等人也都大致猜到了——这个名叫“刑天”的家伙十有八九也是一具尸傀儡,没人会去计较一件兵器是否有礼貌。 再想想看——先前它可是跟着老瘸腿等人一起在光天化日之下驾云而来!一具完全不惧阳光且能飞天的僵尸?这个实力该有多强? ——黄昶等人很快便看到了:那刑天就这么赤手空拳的走了过去,身上也就是一件寻常布衣,和先前那些武装到牙齿的铁甲尸兵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但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身影,却让那些前方那些尸妖鬼魂噤若寒蝉,隔得老远便纷纷躲开,即使有树妖藤条在后方驱使也无济于事。 黄昶这才意识到,先前那些尸妖鬼怪不敢靠近,并不是怕的三位昆仑仙师,而是在恐惧着这个刑天。 ………… 那刑天的步速看起来并不频繁,但其实移动极快,几乎是转瞬之间便走到了前方鏖战之处。立即便有好几根藤条缠绕过来,但刑天却不闪不避,任凭藤枝缠到他身上——下一刻,那些枝条便都结成了厚厚冰块。然后刑天只轻轻一抖,藤条便化作无数碎冰洒落地面。 “好可怕的冰霜之力!” 后面黄昶等人再度被惊呆了,尤其是姬若——小姑娘修炼的水行功法,最清楚水行道法中的冰霜之道有多难练。水行法术变化多端,但普遍威力较弱,虽然冰霜冻结之术乃是其中最具攻防威力的门类,可想要让其威力达到这种程度,炼气修士是绝对做不到的。 “大师,这难道也是我们将来会在铜马堂中碰到的对手?” 金荣傻乎乎问道,他的火焰法术可以说是最克制冰霜术法的,但金荣估计如果自己跟刑天放对,恐怕被克制的多半会是自己——水火互克,取决于谁境界更高。 “那倒不至于,炼气期修士只要求能对付尸兵就够了,这刑天乃是银甲尸将级别,你们斗不过乃是理所当然,宗门自也不会强人所难。” 瞽叟大师笑言道,黄昶一听之下顿时若有所悟——先前曾听夏侯炎说起过修仙界对妖怪境界的分类:炼气期的称为妖兵,法元期的称为妖将,而金丹期的则号为妖王。现在看来僵尸的分类也差不多——这个刑天既然被称为尸将级别,肯定是有着法元境的修为和实力,用它来对付那树妖,想必是绰绰有余。 果然,刑天这一出手,刚刚还颇为纠结的局面立即简化下来——无论那树妖放出多粗的枝条藤蔓,也无论它如何狂攻猛打,刑天都只是挥一挥手,将其冻成冰块,然后再震碎即可。 此后树妖又一次施展出了那种金色佛光大招,这种技能对于尸妖想必是非常克制的,因为就连刑天也不敢直面其锋。但在场众人也没有能看出刑天是否会被这种技能伤到——它只是简单在身前幻化出一面冰盾,便将那道金光挡在了外头。金光爆炸,冰盾损毁,但也仅此而已,刑天本身未受一点伤害——它对树妖的境界压制可不是假的。 不过之后刑天倒也没再托大的直接用接触方式去冻结那些枝条,而是在全身上下凝结出一身银色冰甲,左手臂上又凝结出一面冰盾,显然是防着那树妖再度施展佛门金光。而其右手则轻轻一晃,在手心中出现了一口锃亮长刀,刀身银亮如雪,离得老远仍可感受到寒气逼人,黄昶的眼睛顿时眯缝了一下——先前他为姬若挑选的那口“冰魄寒光剑”便给人以这种感觉,而这口长刀散发出的冰寒凌厉之气则更有过之! 全副武装之后的刑天威风凛凛,终于展现出瞽叟大师口中“银甲尸将”的风采了。黄昶判断他身上那套冰甲并非完全靠法术,而应该是某种冰系防护法器的作用,至于手中长刀,则更是非同寻常的宝物。 “……是上品法器?还是法宝?嗯,还要算上储物的乾坤袋……至少三件法器了,宗门可够大方的,连个傀儡尸妖都配备得如此豪华……” 黄昶这边正在低头遐想,刑天那头却是进展飞快:一旦它真正亮出法元期的实力与装备,那树妖顿时便丧失了一切还手之力。放过来再多的藤蔓树枝也都是被一刀两断的命。至于那些断藤残枝还企图继续缠绕到刑天身上……完全接近不了。刑天现在每走一步,其踩过的脚印都会结出厚厚的冰层,并且迅速向周围蔓延,形成一小块冰霜之地。在其范围之内,一切都被冻结成冰,根本就不需要再接触到。 “看来光派这一个就足够收拾那树妖了。” 在场众人无不抱此想法,而刑天也没有丝毫耽搁的朝月影界中心位置,也就是树妖本体那儿,一路披荆斩棘杀了过去。老瘸腿背着双手悠哉游哉跟在后头,经过那几个藤球时随手弹出几道黑光,落在重重藤蔓上,不一会儿便令其枯萎,将里面仍在挣扎的四个铁甲尸兵释放出来。不过也没再让其继续进攻,而是留在身边充当护卫了。 见此情景,黄昶不由得失笑: “……打架靠小弟,自己只在后头骚扰,原来这天师堂走的是亡灵法师路线啊!” 七十二 好东西(一) 正在胡思乱想时,忽听旁边金荣靠过来,低声道: “师兄,看来这里没咱们啥事了哈,一名银甲尸将出手,再有几位法元师伯掠阵,那树妖死定了!” 曾经和那树妖打过交道的黄昶却摇摇头,笑道: “这可未必,那树妖很是能屈能伸的,形势不好多半会投降。” 旁边慕容英却也接话道: “以瞽叟师伯对此地的看重,那妖物降不降,恐怕结局都是一样……树妖没腿不能跑,生擒起来太容易了。” “是啊,所以草木成精大都比较友善,坦率说我还是还头一次见到嗜血嗜杀的草木精怪呢。” 黄昶几人交谈了几句,却见长青子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跟上。于是五名昆仑弟子便跟着自家掌教师尊以及那老瞎子瞽叟一同向月影界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一道山墙,却正差不多是现实世界中金阁寺山门的位置。而这里墙上也有一扇门户,门里头就应该是金阁寺范围了。 此时战斗似乎已经停止,无论尸妖还是藤蔓都没再出现。几人从容进入,却见刑天以及老瘸腿一行人已经站到了那树妖主干旁边——就这么短短片刻工夫,那树妖果然如黄昶所预料的一样,干脆利落投降了。 ………… 和黄昶上次进来时一样,围墙之内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东西,就是一棵参天大树占据了金阁寺的全部地面。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休养,树妖似乎已经从上次黄昶那支雷火箭的伤害中恢复了许多,又能呈现出独木成林,遮天蔽日的感觉了。 不过这时候那树妖身上枝条藤蔓再多也没用——全都老老实实垂落在侧,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在其核心树干部位,则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显露出里面那具老僧遗骸,以及在其膝头上的一卷金色佛经,另外在其脚下似乎还堆放着一些物事,离得远看不太清楚。但在修仙者的灵觉感应中,却能感受到那里有大量宝气灵光在闪耀——显然,那里面才是树妖存放最要紧事物的所在,树妖多年来收藏下来的真正好东西都存在此处,上次丢出来打发黄慕二人滚蛋的,不过少量次品而已。 “诶……没想到这妖怪居然这么肥!可惜啦,这些宝贝都要被充公了。” 耳边隐隐传来的金荣的念叨声,黄昶看了他一眼,嘴上没说什么,心下却知道没这么简单。那树妖在先前的战斗中果然还藏了底牌,就冲它刚才施展出的那两道佛门金光技能,换了自己这边五名炼气修士,哪怕出尽绝招,也未必能拿得下来——自己先前还是太乐观了。 所以此刻他的心态便很平和,只是带着一众同伴远远看着,并不走近。不过当长青子和瞽叟大师两人走过去,与老瘸腿交谈了几句之后,却又朝这边招招手,示意他们几人也过去。等走到那大树干近前时,便听长青子笑道: “想不到这棵已经化为了妖灵的菩提树却依然能结出智慧果,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在长青子与老瘸腿的指点之下,黄昶等五人这才注意到,在那树妖主干的中心部位,坐化老僧尸骸头顶上,居然从木芯中伸展出来一枝青藤,乃是与其它藤蔓截然不同的嫩绿色。而在枝条顶端,一朵五色花瓣的中心部位,有一粒金色菩提果实若隐若现,并散发出一圈一圈的道道金光。 “还真是智慧果啊……必须要有阿罗汉坐化于菩提树下,方能结出的果实,想不到在这里也有!” 老瘸腿夏元吉也发出一声感慨,见黄昶等人都是一脸迷惑之色,便索性又向他们讲解了一番——反正作为昆仑守墓人,老瘸腿给新弟子讲解各种江湖轶事已经是熟门熟路,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成了一种嗜好: “所谓智慧果,乃是某些佛宗大能自知大限将至,时日无多时,坐化于通灵的菩提树下,其一身法力灵息尽数被菩提树吸收,却又不能完全将其利用掉,才会结出的一枚果实。其中包含着那位佛家大能的部分修为与意志……简单点说,你们可以将其看作一枚特殊的大补丹药,服用之后可以极大提升自身的修为境界。” 按照老瘸腿的说法,其实草木精灵大都有类似能力——就好像普通树木会从土壤中吸收养分一样,草木精灵一样能从周围环境吸取灵气供自己修炼所用。而繁衍生存的本能又会促使它们将其中最精华,最珍贵的部分储存起来,汇集到具备繁衍功能的果实或根茎中去——那些天材地宝,珍稀灵药之类,大都便是如此而来。 而比起仅仅是汇集了灵气精华的仙药,这种智慧果本身乃是由那坐化高僧生前的部分法力残余汇聚而成,不再需要修仙者另行炼化吸收,直接就是海量的法力灌注入体,其效果简单明了——就是直接提升法力修为的! ——如果按照游戏中的概念,那就是吃了以后直接升级! 当然这颗智慧果中所蕴含的法力远远不能与阿罗汉生前相比,十成中充其量只能留下半成都不到,所以对法元境以上仙师增益有限,对炼气期的小修士倒是帮助极大。 “这东西对我们已经没什么用,你们五个商量一下,看看给谁用吧。” 听到长青子这句话,几位年轻的炼气修士互相看了看,最终不约而同却都将目光投注到黄昶身上,显然还是要让他做决定。 后者想了想,先看向吴大牛道: “佛家之宝,跟大牛你的功法应该最为匹配,你用吧。” 但吴大牛却摇了摇头: “不,阿昶,我觉得你才是最适合的。” 黄昶又劝了几句,吴大牛却坚决不肯,无可奈何之下,黄昶又回头看向姬若: “若若你的境界最低,将来打铜马堂怕是吃力,不妨用这个提升一下。” 但姬若非但不同意,反而也对他说道: “阿昶哥哥你就不要推让了,这件事情上你最辛苦了,当然应该是你来用啊!” 七十三 好东西(二) “是啊,能破解这月影界之谜,师兄你才是最大功臣,这东西理所当然应该归你。” 旁边金荣也开口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而慕容英虽然没说话,却朝黄昶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的支持之意。就连掌教师尊长青子,先是笑吟吟看着他们互相推让,显然对这批弟子的品性很满意,到此刻却也开口道: “说起来,这智慧果中不仅仅包含了前辈的法力修为,也往往包含了那位强者的毕生信仰,以及临终前的一丝执念,故此服用者在法力境界上大受益处的同时,在神魂精魄方面也会受到很大冲击。虽然不能算是夺舍,但如果意志不够坚定,将来受其影响,转移性情却是有可能的。” 说到此处,长青子饶有深意的看了黄昶一眼: “所以,在你们几人中,阿昶,也唯有你最是见多识广,且精神强韧,意志坚定,不容易为外力所惑,倒还真是最适合使用此物的人选呢。” 既然连师父都这么说了,黄昶便也不再矫情,向大伙儿道了一声谢,便伸手去摘取那颗金色菩提子。摘下来倒是不费什么功夫,可正当他将这颗“智慧果”捧在手心中,想要仔细看一看时,却见那颗金色果实表面竟然一下子化开来。 里面倒是还有一粒种子,色作翠绿,看起来甚是小巧可爱,但原本包裹在外面的那层金光就仿佛果仁巧克力外层受了热一样,迅速在他手掌中流淌成了一滩金色液体,而且在极短时间内便渗入到他的皮肤中去,转瞬之间便消逝无踪。 “……师父?” 黄昶这下子可给吓了一跳,不是说只有服用之后才能起效果吗?还是这东西根本不是智慧果,自己上当了?那树妖可是狡诈无比啊! 好在大靠山就在旁边,黄昶赶紧喊了一嗓子师父,但长青子却笑着摇摇头,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别担心,我们当然是先查验过没问题才让你们接手的。有些智慧果就是这样的,见效极快……” 话刚说到这儿,黄昶忽然感到一股热流从手掌部位传导向全身各处。他以前也曾服用过不少增强功力的灵丹妙药,那感觉倒与此刻差不多。但是哪怕他从前吃过的最高档,最顶级的丹药,所感受到的法力冲击也不象现在这样磅礴宏大。 而另一方面,他的头脑中也是迷迷糊糊,似乎有无数陌生的记忆画面一下子涌现在脑海中,同时巨大的疲倦感汹涌而来。 黄昶自知机会难得,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盘膝坐下。耳旁又似乎隐隐约约听师父说了一句:“诶,这地方可不适合闭关入定哪。”但黄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只是全力运行功法,以求尽可能多的吸收入这笔法力横财。如此,便迅速进入到物我两忘的玄妙之境中。 ………… 当黄昶再一次睁开双眼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轮挂在天空中的皎洁明月。 他有些迷糊的睁大眼睛,又看了看,才发现这里依然是月影界,他仍然盘坐在那棵树妖旁边,并没有挪动位置。但月影界的整体环境似乎与先前进来时有所不同,不再是原来那种灰蒙蒙阴森森的样子,而是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特别优雅清静的感觉,就好像月影界外面,现实世界中那处莲池花园一样。 不过黄昶并没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周围环境上,因为他很快便忙着关注自己的身体状况了——才稍稍一运气,他便惊呼出声: “六重天!”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又突破一重小关口,进入到炼气中期修士的最顶峰,与慕容英,吴大牛这两位宗门公认的天才一样,成为了六重天修士! “怎么样,智慧果的效用很不错吧?”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黄昶转头一看,连忙跪下去大礼参拜,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哽咽: “弟子多谢师父守护!” ——当年黄昶突破识见障,第一次成功引导灵气入体时,长青子便象现在这样站在旁边守着他。此时此刻,他的姿势又是与当年一模一样,看起来显然也已经站了很长时间。 这里是阴气弥漫的月影界,更是在那棵危险无比的树妖旁边,但就是因为有长青子在旁边,黄昶才敢毫无顾忌的当场打坐入定,以求取得最佳的炼化效果。 “师父,弟子入定有多久了?” “不算长,才三天左右——入定三天便完成突破,你这回的收获看来不小啊。” 长青子用手轻轻搭一搭黄昶脉搏,便觉察出他的境界提升,当即笑呵呵向他道喜——有六重天修为,铜马堂基本上可以说是必过,成为宗门真传弟子毫无问题。这个被西昆仑山掌教提前预定下的佳弟子总算是稳拿稳了。 不过接下来,长青子的口风却又一转: “有此奇遇固然很好,可是阿昶,距离你上次突破境界,迄今才不过几个月吧?” “是,大约三个月左右。” 黄昶赶紧说道,姬若闭关突破成功之后没多久便带她下山的,这个时间节点很容易计算。 “百日之内,连破两重关隘,固然是进境非凡。但是……” 长青子一说“但是”,黄昶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果然随即又听长青子道: “你的根基不太稳当了,阿昶。以佛门功法凝结出的智慧果,虽然可以助你突破关隘,提升境界,可终究与你自己修炼出来的道家法力有所不同。如果不管不顾继续勇猛精进,难免留下隐患,会影响到你日后继续进阶。” 说到这里,长青子又一次握住黄昶的手腕,一边细细感受他的内息状况,一边评判道: “虽然你眼下已经达到六重天……嗯,法力还十分的雄浑厚重,距离突破到后期似乎也只差一步之遥。但以我之见,如果你现在当真想要去追求后期境界的话,那就好比镜里摘花,水中捞月……” 七十四 好东西(三) “看得见,摸不着?” 黄昶悟性极佳,当即明白了师父的意思,长青子点点头: “不错,修仙路上,并不是不能走捷径。你以比较差的灵根资质,却能够胜过宗门内大部分师兄弟,到如今已经与那些天赋最佳,进展最快的天才弟子并驾齐驱。便是由于你这一路上占了太多便宜……” “这主要是师父多方提携之故。” 黄昶恭敬道,长青子哈哈一笑: “确实,我帮了你不少,但你自己的聪明机灵则更重要——那些远超于同门师兄弟的修炼资源可是你自己赚来的。没有大量的资源投入,所谓捷径就无从谈起……嗯,不扯远了。还是谈眼下吧——依我之见,阿昶,最近一两年中你最好先别急着突破,细细把这些外来法力打磨圆熟,完全炼化,彻底收为己用之后方可继续。” “另外,以你的灵根天赋,光修乙木功法,达到六重天境界,原也差不多到了尽头。接下来若想有所突破,恐怕要另辟蹊径,再练一门水行功法,借水生木,以求突破了——正好可以与这回打磨法力的要求结合起来……嗯,在山下多有不便,阿昶你回山以后还是再闭一回关吧,好好把基础夯筑坚实了,这样日后才不会后悔——走捷径固然痛快,可有些时候,有些关隘,还是得踏踏实实,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才是正道。” “是,弟子明白。” 黄昶一口答应道,而长青子随后又将一根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似乎是在感受他的灵识,同时问道: “智慧果不仅仅是法力遗存,那位智广大师留下的心灵残念,对你可有影响么?” 黄昶笑了笑: “记忆中好像多了若干片段,知道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另外,看到这棵树忽然觉得亲近了许多。” 黄昶转头看向那棵菩提树妖,这时候的树妖已经丝毫没有先前那种妖气冲天,独霸此界的豪气了——西昆仑山修士本就是最擅长收拾各类妖怪的,树妖为了活命向老瘸腿乞降,虽然保住了小命,却从此将永远受制于人,是好是坏还真难说。 不过此刻,至少从外表上说,那树妖跟先前倒也没太大变化,只是树干主体从上到下,被钉了七枚亮闪闪的银钉,另外还贴了一张符箓,似乎仅此而已。以黄昶的见多识广,只能辨认出那七枚钉子应该是“七星镇魂刺”,仙侠界中很出名的一套魇镇法器,至于符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另外宗门还有没有其它镇压手段现在也看不出。 看着那棵似乎已经陷入到沉睡之中的树妖,黄昶心头中泛起一阵非常古怪的情绪——就他本人而言当然对这树妖绝无好感,但感受到智广大师的念头则并非如此。在得到了智慧果中的部分记忆之后,他对于那位智广大师当年为何会造就这样一棵菩提树妖已经完全了解——其实这根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月影界中永远没有太阳光,把一棵菩提灵树栽种到这里,当然就只能吸收月华与阴气作为滋润,成妖化魔乃是理所当然。本来这个问题倒也不难解决——智广大师活着的时候经常前来念经超度,延缓树精的魔化。等到他日益老去,不能再管控树妖的时候,再找个有能耐的僧侣或道士过来继续也就是了。 然而智广大师并没有这样做,因为此地乃是大周王朝,被西昆仑山所笼罩,所控制的地盘。他本人由于某些特殊原因,获得了在西昆仑山控制区内开辟道场的权利,但这份权利并不能转让给其他人。所以如果他要找人来继承这份基业的话,还只能是昆仑山的人。 那时候月影界已然快要成型,而一旦形成了小洞天,便可以作为一个宗派的立身基础。智广大师纵使已修成罗汉金身,佛法高深,却也终究免不了心存欲念。他不想自己辛苦开创的这份基业落入他人之手,于是便作出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 自知时日无多的智广大师主动坐化于菩提树下,在圆寂之前,他试图通过某种秘法将自己的毕生法力与灵魂统统注入菩提树内,从而让自身与树妖融为一体,以菩提树妖的躯体继续承载自己的灵魂,从而获得某种程度的永生,同时也能长期控制这月影界。 融合成功了,但却并非他吞噬了树妖之魂,而是恰恰相反——智广大师自己反而变成了树妖的饵食,连同他的佛家功法,经文宝册,甚至于遗骸本身,都一并成为了树妖姥姥的护身绝技。菩提树本来无所谓性别的,但在成妖之时会有雌雄之分。这棵树妖原本是雌性精怪,可在吸收了老和尚的魂魄之后却变成了不男不女,便是黄昶他们先前听到的那种古怪声音。 黄昶在智广大师的残存思绪中感受到了后悔与惭愧之情,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百余年来树妖始终不能影响到月影界外面,或者说是不愿——老和尚的残魂终究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住了树妖的凶性与杀心,使其只在月影界,最多只是金阁寺范围之内“狩猎”。 总体来说,这还是位不错的老和尚——这是黄昶的感受。虽然自己也是昆仑山弟子,但在他看来智广大师为了维护自家产业而做出的冒险决定并不算什么错误,只不过失败了而已。在他前世人们为了保护自己的私有财产,往往可以干出更加激烈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黄昶将自己在记忆中得到的讯息禀报给长青子,后者听了以后微微一笑: “那位智广大师啊……倒还有些印象呢。那时候我还只是一名低阶炼气士。某日忽然被一位宗门前辈指派,前往镐京城龙首原道观前的大广场上伺候。当时满心纳闷,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本门修士和外宗道友切磋,让我们这些白衣弟子去开阔眼界的。” 七十五 好东西(四)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又额外解释了几句——修仙界竞争激烈,昆仑派虽然号为天下第一宗门,理论上仙山笼罩之地,则尽数为其掌控之土,其间出产理应归于昆仑。但在很多时候,也还是会遇到要与别派门徒或散修竞争的局面。如果昆仑派完全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只一味牛气哄哄的仗势压人,什么资源都要独霸,那也称不上名门正派,白道魁首了。 西昆仑在这方面的处理方式还是比较公正的——让修仙者之间各凭实力说话,通过相对平和,不至于造成死伤的切磋和赌斗来决定竞争目标的归属。镐京城的龙首原道观算是西昆仑山在凡间下界的总院之所在,每隔数年都会在这里与别派修士进行一次大切磋。 西昆仑山会保证切磋的公平性,而以昆仑派的名望,在外宗修士和散修之间也还比较被信任。西昆仑修士若是在外面和人结了梁子,或是有什么要争夺的资源宝贝,都可以通过这个机会用赌斗的方式解决掉。 “……当时我才刚刚晋入内门不久,作为前途远大的白衣真传弟子,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但到了那边,见到了法元期前辈与禅宗佛门阿罗汉高僧的较量,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此再不敢骄傲自大。炼气修士的肉体凡胎,在真正仙人面前压根儿算不上什么,更不用说练成了金身的佛门罗汉——还记得正是这位阿罗汉,连败我西昆仑两位法元仙师,当真是威风凛凛,战力超群!” ——那位智广大师便是当时的参与者之一,也正是因为在与西昆仑修士的赌斗中获胜,他才能以禅宗弟子身份,却在大周王朝境内开辟道场——不过这项权利仅限于他自己使用。如果他能成功立下道统传承,那西昆仑也将不得不承认金阁寺这独立小宗派的存在。只可惜他失败了,那昆仑山如今收回此地也是理所当然。 ………… 长青子在与黄昶交谈几句,化解了刚刚结束入定的不适之感后,便带他离开此处。这一回他们是从莲池月影那边正大光明离开的。离开前黄昶抬眼四顾,莲池周围的那些水阁依然屹立,围廊上纱幔依旧,但已经没有了动听的音乐与漂亮的女鬼,当然,僵尸鬼怪也都不见。 瞽叟大师和老瘸腿等人就驻扎在外面的金阁寺——今后将要改名作“金阁观”了,但也算是保留了一分创立者的初衷。好在佛家寺庙跟道家观阁本身也没太大差别,西昆仑山又不敬仰仙神,无非在大雄宝殿原本供奉佛祖的地方立上“天地”二字碑牌,也就够了。 这几天外面的事情挺多:腐朽破烂的房屋要重新修造起来,年久失修的庭院也得重新整理,当然更重要是在那处莲池周边,月影界的出入口要用阵法遮护起来……林林总总,甚是繁琐。 当然这些杂活儿就不需要天师堂自己干了,自有工匠杂役处理,某些关键位置还需要昆仑山上专司营造的堂口总负责——其实就是天工堂,除了制造法器外他们也有一摊子是分管宗门基础建设的。昆仑山上那些外观看起来小巧玲珑,实则内部空间却无比宽广的小二层楼就全是出自他们的手笔。寻常凡间下院一般还没资格要他们出手,但这里因为有个小洞天,情况比较特殊,才特地破例一回。 至于建成之后的日常主持与维护,则是由天师堂自行安排内外门弟子和护法道兵前来。此地作为天师堂为数不多的直属下院之一,又拥有独立的小洞天,在天师堂内非常受重视。瞽叟大师甚至考虑要不要派一名法元仙师常驻此地,以免再重蹈先前主人的覆辙——那树妖只是降服,而未消灭。于是西昆仑山现在也面临着与当年那位智广大师同样的问题:菩提树妖与月影界是融为一体的,想要保留月影界就不能消灭树妖,但只要树妖还活着,难保哪天就控制不住,再闹出大麻烦来。 当然西昆仑的底蕴之厚重绝非一个孤身和尚能比,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不用考虑这个问题。眼下只是先让老瘸腿在此临时主持,再加上一名银甲尸将辅助,两名法元级别的高手镇压之下,那树妖本事再大也翻不了天。 另一方面,本地居民在听闻昆仑山要在此地建立一处道院,用以长久镇压此地妖氛之后,也都表现出了一万分的支持之意。从郭北县令到当地豪侠,无一不是对此欢欣鼓舞——前段时间黄昶带人消灭的那大批僵尸可把他们吓坏了。谁知道自己的家园竟然是建立在那么危险的幽冥之地旁边!那段时间几乎人人夜不能寐。 总算昆仑仙师行事周全,事情了结之后也没说一走了之,而是打算在此地建立道场,长久镇守,那总算能让人放心了。更有先前与黄昶等人合作过的那一干武者侠客,一个个更是心头火热——追求更强力量乃是人之天性,修士和武者的巨大差别在这几天中他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虽然自身由于天赋不足,已经是错过了修仙的机缘,但能够与仙门扯上关系,无论如何都是好事情。别的不说,修仙者所用的符器,丹药,在武者中间也一样是大受欢迎的。 那位金刀大侠秦越就当即表示想要把家里的几位子侄送过来,哪怕只作香火道童都可以。就连他自己,如果仙师们允许的话,在道观做个护法弟子也是极好的。 连堂堂先天级别高手都如此热衷,那些寻常武者还不个个趋之若鹜!一时间找人拉关系的不计其数,天师堂那几位法元仙师他们肯定巴结不上,只能找几位合作过的炼气修士。可是那位最能做主的黄仙师不在,郡主娘娘金枝玉叶的也不敢去打扰,于是在这几天中,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吴大牛,以及出身于武林世家,跟本地武林人士还能扯上点关系的金荣和慕容英都被缠得要死,倒让罗春等人在一旁看了好几天笑话。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七十六 收尾工作(一) 黄昶才刚一出来,这些麻烦就立刻被推到了他的头上,好在他在待人接物方面本就是极为擅长的,与那些武者侠士们交流一阵子,总算是把事情揭过去——本来这事儿他也做不了主。最多推荐一下担任外门护法的人选,收不收还要取决于天师堂。 此外又有本地官员前来拜访,法元仙师当然懒得敷衍,又全交给黄昶应付……诸多杂事纷至沓来,倒让黄昶比先前更加忙乱了许多。所幸毕竟只是些收尾工作,在忙乱了一两天后,也差不多都完成了。 本来长青子和瞽叟大师这两位是根本不必在此逗留的,当天就可以离开——法元仙师自己能飞,行动起来就非常自由,不必象炼气期弟子那样非要等宗门飞舟才能回山。但在临走之前,他们却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数日之后,在刚刚换上新匾额的金阁观中,举办了一场盛大法事。一方面是作为金阁观的开山典礼,另一方面,主要还是为了济幽度化多年来被那树妖转化为僵尸妖鬼的众多不幸亡魂。 一般来说超度亡魂这种事情总是佛门更擅长一点,但道家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斋醮科仪。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亲自下场主持,包括天师堂的那两位法元仙师也从旁辅助,所以这场斋醮科仪虽然人数并不多,规格却极高。黄昶等五名炼气士虽然还没接受过这方面训练,但因为属于昆仑弟子,便也被安排穿了道装,混在人群中跟着举旗幡摇铃铛。 另外则是有一批从湓阳郡下院抽调过来的外门道士构成了这场斋醮科仪的主力——将来他们也会留在金阁观,充当外围装点门面的人员。至此一切算是走上正轨:大周朝又多了一处道观,而西昆仑山也增添了一处凡间下院。 到了仪式的最后,金阁观外火光冲天,却是昆仑弟子将月影界中搜检出来的僵尸遗骸尽数焚毁。虽然天师堂中一直很缺尸体,而这些经过树妖多年培育的僵尸理论上是极好的尸兵“材料”,但西昆仑天师堂只能对为非作歹之徒施行“废物利用”,这一条根本原则却不容更改。 所以那么多上佳“材料”都只能烧掉了,甚至包括那位智广大师的遗骸:一位佛门阿罗汉的遗骸!对于研习炼尸之道的修仙者来说绝对堪称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极品“材料”。但在这里,哪怕天师堂首座瞽叟大师,老瘸腿夏元吉等人也只是脸上一片肃穆,静静看着这具高僧骨骸在火焰之中化为一滩灰烬,以及若干粒光彩熠熠的舍利子。 “我记得这位智广大师并非散修出身,其师承门派乃是洛口龙门山白马寺,也是传承久远的佛门大宗。如今虽然坐化于此,他的骨灰,舍利,以及那卷经文宝册都理应送还给白马寺——阿昶,你既然得了智广大师的一部分法力遗存,这便是你的因果,日后抽空去跑一趟吧。” 长青子在这方面果然无愧于天下第一仙门的掌教,决断十分大气。而黄昶也赶紧答应下来,不过倒不必很着急——反正都过了一百多年,再拖延个两三年也无所谓了,等黄昶艺成下山之后再去不迟。 做完了这件事情之后,西昆仑掌教和天师堂首座就真的没什么事了,瞽叟大师当日便离去。而长青子却又特地留下来一段时间——他大约是怕年轻弟子们产生误会,专门把黄昶等五人召集起来,花费了不少时间,向他们介绍了一番关于西昆仑天师堂的沿革历史,以及行事风格,以表明昆仑派绝非那等表面上坚持正义,暗地里装神弄鬼的虚伪之徒。 ——昆仑派年代悠久,传承广阔,所谓“天下道统,半出昆仑”:一方面当今仙侠界中许多门派的道法传承都是出自昆仑山。另一方面,昆仑本身也十分注重吸收天下各门派之长,即使那些邪魔外道的伎俩,只要有用的,也都有专人负责研习,并不因其属于旁门左道而有所歧视。 炼尸驭魂之道虽然听起来比较恐怖,但在“仙门六艺”中都占有一席之地,乃是仙道功法中一项非常重要的大类。要知道当年在远古蒙昧时代,人们笃信死后可以重生,保存好此世皮囊对未来的重生至关重要,而维持魂魄不灭则意味着长生不死……炼尸驭魂之道便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到了崇尚巫蛊造陵的殷商时期,一度更是极为兴盛。 那时候在天下宗门中,着实有好几个大门派都是以此道作为立身之基。其中对于炼尸驭魂之术最为精通的一个门派名为天尸道——就是理直气壮的以“天尸”为名,以擅长阴阳转换,化死为生而著称。在当时统御着天下一切仙门人界的殷商王朝中,天尸道和西昆仑山,岐山剑派等一样,同为殷商王朝的九大护国仙门之一。 但是后来随着殷商王朝的败落,尤其是第六代商王雍己将整片都城区域统统化为自身陵墓的疯狂行为,使得天下宗门日益离心。而天尸道一直以来却都是殷商修坟造墓的重要助手——包括雍丘陵的建立,天尸道也在其中是很出了一把子大力气的。再加上这个门派规模巨大,门人弟子众多,为了搜罗修炼法术的尸体难免不择手段,于是很自然的:在那些崇尚正义,讲究人道的宗派眼中,天尸道毫无疑问便成了助纣为虐,为非作歹的邪派宗门。 正邪之间自是争斗难免,但那时候的天尸道力量很强,乃是拥有若干座飞来峰的大宗派。门中虽然没有元婴级的顶尖高手,金丹期大宗师却有好几位,法元期,炼气期修士数量更是众多。丝毫不在昆仑岐山之下。而且除了活人修士外,天尸道最为厉害的便是它门中藏有三千具铁甲尸兵,一百零八尊银甲尸将,以及八位金甲尸王……如此强大的战斗力量,非但可以轻易灭人之国,在九大宗门中亦属于上乘,绝非寻常门派能够挑衅。 七十七 收尾工作(二) 不过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天尸道实力强悍,正常情况下就算位居九大仙门之首的昆仑山看它不爽也不愿轻易去招惹。但它偏偏干了一件引起公愤的事情,弄得天下侧目,举世皆敌,就连殷商王朝都不好庇护它了。 它干了什么呢——其实也没啥,就是想把雍己干过的事情在自家封地内再做一遍。准确点说:是想把自家门派控制之下的一个国家中的全部人口,统统都转化为修行尸鬼之道的“原材料”。 殷商九大护国宗门,每个门派都有其传统控制区域,基本上一个门派控制一两个诸侯国。所谓“仙自凡出”,仙门传续最重要的一项资源:门人弟子通常情况下便都是在己方的控制区域内挑选,这一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天尸道当时控制的地方乃是如今巴蜀地区,有巴国,蜀国,夜郎国,上下庸国等诸多小国家。大都是由土人村寨,蛮族部落转化而来,自不能与中原灵秀之地相比。在天尸道的修士看来,此地环境闭塞,民风愚昧,想要从中找出些拥有灵根天赋,可以得传仙门大道的好苗子实在太困难了,还不如索性拿来给自家仙门增加一些修炼材料,也算是“物尽其用”。 此外据说当年在修建雍丘陵时,商王雍己曾经是给过天尸道某种承诺的。而且在协助商王造陵的过程中,天尸道也基本掌握了这方面的“核心技术”。仙道宗门之主,地位尊崇并不比凡间君王稍差,你雍己能干的事情,我天尸道尊凭啥不能干?——估计当时天尸道掌教就是这么想的,不过等到他真正想要实施的时候,才发现局面大不相同。 ——以当年殷商开国之主,古往今来第一大修士太甲的崇高威望,想要把天下万民带到“那个世界”去时尚且遭到了副手兼门徒尹乙的背叛。更不用说把一国之域尽数化做幽冥,国中之人统统变为僵尸——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就算是雍己来干也得偷偷摸摸。他能成功不是因为威望有多高,而是保密工作做的好,全天下都猝不及防而已。 有了前车之鉴,后面天尸道再想走这条路,留心的人就多了。虽然天尸道掌教也尽量保密了,但在天尸道的内部,也不是个个都不把凡人当人看的。一些心怀善念,正义感尚存的门人弟子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们先是只想在天尸道内部发难以推翻这个计划,但是没能成功——这短短一句话的结果背后不知蕴含了多少腥风血雨与残酷内斗。而最终残存下来的反对派已经无法靠自身力量阻止此事,只能求助于外部力量……于是又在经过一番无比艰难的逃跑与追杀过程后,最后的几个幸存者投奔了昆仑山。 天尸道的计划暴露了,之前它已经内乱过一场,实力受到一定损害,但作为一个仙家门派它依然强大无比。然而更致命的威胁来自外部——它已经不再是不可侵犯的了。找到机会的昆仑派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人多力量大”:其广发英雄帖,联络了包括岐山在内的天下诸多仙门宗派,仅九大宗门中就说动了六家。共同召集了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发动了修仙界历史上极其罕见的一场门派征伐之战。 而原本唯一可能阻止此事的殷商王朝也无所作为——此时的商王乃是盘庚,为了收拾雍己留下的烂摊子他自己都是一脑门子官司呢,当然不可能在此事上支持天尸道。于是大局就此底定:天尸道用自身门派的毁灭,向诸多仙门同道展示了一个道理:哪怕是仙门大宗,也不能为所欲为。 此后的修仙界秩序确实要好了许多,当然这更多也许是因为之后覆灭了殷商王朝的封神之战导致太多仙人陨落。但很多人也把征讨天尸道一役看作了封神之战的前奏:天尸道固然是自取灭亡,但仙门无需商王允准而自行征伐不义,这毕竟是打破了当年太甲立下的规矩——从此之后,原本被尊为天下之主,理应执掌仙界凡间一切权力的殷商王朝,便失去了对各大仙门的约束,在修仙界的权力渐渐丧失了。 至于人间俗世的权力么……西昆仑门下弟子出身,原本不怎么起眼的姬氏家族,同样也是在此战中崭露头角,渐渐发展起来,后来在盘庚王朝中后期,受封为天下四大诸侯之一的西伯周侯,并最终请出封神榜,引发封神之战,灭亡了殷商王朝。 当然这些事情与长青子此番讲述的主题就没多大关系了,长青子说了这许多,其实只是为了告诉那五个年轻人一件事:西昆仑山天师堂的来历,便是在剿灭了天尸道之后,各大参与门派分配战利品。昆仑派得到了原属于天尸道宗门的一座飞来峰道场,以及少量残余的铁甲尸兵和几尊银甲尸将,不过比起这些物质财富,更为珍贵的,还是天尸道多年积攒下来的大批仙术道法,或者说:天尸道的门派传承——这才是一家修仙宗门的核心基础。 这些资源被昆仑交给了先前在天尸道内乱中,少数幸存下来,犹具正义之心的那批修士。他们在昆仑山上安定下来,重新整理归纳了天尸道的遗存。最终,这些人与昆仑派自身原本钻研尸鬼之道的杂学修士们合并,共同创立了昆仑天尸堂。因为“天尸”二字实在过于吓人,怕传扬出去对昆仑名声有碍,这才通假成了天师堂——但只是对外宣称,其内部人员,依然是以“天尸堂”为名号。 不过,虽然在名号上保留了一些对当年那个古老宗派的怀旧之情,但昆仑天师堂的成员们都牢牢记着当年的教训,对于养尸炼尸材料的选取极为严格,哪怕再怎么困难,也绝不滥杀无辜。只有那些真正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的大奸大恶之人,其死后尸身才会被当作天师堂修炼尸鬼之道的原材料使用。 七十八 收尾工作(三) 因为有这个限制,天师堂的规模一直不大,但它的底蕴却无比深厚——那可是出自于一个当年与昆仑派并称的古老宗门之道统遗存!而天师堂弟子虽然平时很低调,在西昆仑山的诸多堂口中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他们真正承担的职责却不轻。大多数情况下,昆仑弟子试炼用的对手,多半便是出自天师堂调制的尸兵傀儡——比如铜马堂大阵中便是如此。 “……这不就是咱们西昆仑山的蓝军部队么。” 黄昶很快便接受了这个概念,而慕容英等人虽然没他这么见闻广阔,却也并不难理解其中涵义。长青子既然专程花费大量时间来进行这样一番说教,肯定是有把握取到效果的——如果连几个年轻弟子都说不通,那他也没资格担当堂堂西昆仑掌教之位了。 经过这一番长谈之后,几个年轻人心中总算是心结尽解,对于天师堂再也没有什么误会。长青子的目的也算达到,再没什么逗留的必要了。不过在他真正动身回山之时,黄昶身为亲传弟子当然要恭送一段路程,而在路上,长青子却又顺便提及一事: “阿昶,你们先前翦除的那只老虎精,战令堂高手搜其魂魄,还真查出些不一般的东西呢。” “哦?” 黄昶一愣,夏侯炎把那虎妖魂魄带回去时间并不久,这么快就有收获了?看来宗门对此事还真是挺重视的呢。 “嗯,事关九连山群妖的动向,那是整个人族的大敌,战令堂当然不敢怠慢……当然本来不必是让蓝衣弟子知道的,但既然最初是从你们手中得到的线索,你们倒也有权利知道此事后续。” 其实一只炼气后期的虎妖本身并不算什么,黄昶所关切的,却是这位九连山金鸡岭先锋官如何会突然出现在大周王朝腹地?显然西昆仑战令堂最在乎的也是这个,而通过搜魂之术,他们确实得到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却让他们愈发心惊。 ——又是与异界空间或者说洞天世界有关:九连山的妖怪们无意间发现了一处奇异的洞天世界,这处洞天世界与外界的连接口不止一处,而当它们从九连山那边的空间入口进去,再从另外一边口子出去时,却发现是在远隔万里的某地——其间距离远远超过了空间内部的大小。 “一处能够跨越超长距离,远程传送生命的洞天世界?” 黄昶有些诧异,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洞天世界,那人类诸国多年来在西秦帝国那边设下的重重防线可就失效了——连山妖怪们只需要把大军投入这空间,转眼间就能出现在大周王朝核心区域,这个破坏力可太大了。 “嗯,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担心的,但后来发现好像倒是没这么容易。” 长青子又继续介绍下去:通过进一步搜检那虎妖的魂魄记忆,发现这处空间本身很不稳定,并不能承受太大的法力灵气变化。具体说来,就是如果境界较高的妖怪或人类修士进入其中,随便施法动作一下,在身边四周围便有可能会出现空间碎片,将其身体撕碎或分解。 “完全化了形的妖怪,以及法元期以上的修士都不能进入,只有寻常肉体凡胎在里面会比较安全些。所以就算连山群妖能够借其向我们这边投放兵力,也只能派法元期以下的过来,掀不起大风浪——当然我们这边过去也是一样。” “难怪那金鸡岭妖王孔宣会将自身翎羽赐给一名妖兵,又让它挂上先锋令牌……原来是正宗妖将进不去,只能尽量提升小妖的实力了。” 长青子的说法让黄昶颇有某种熟悉之感——这不就是他前世看的那些仙侠小说中,专门为主角初期低境界时准备的神奇秘境么?高阶修士进不去,才好让低阶主角在里面大占便宜啊。 “那,宗门也打算让我们炼气弟子进去探一探么?” 黄昶倒是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但长青子却笑着摇摇头: “不必着急,暂时我们还没找到那空间在这一边的出入口。就算找到了,肯定也是先对外颁布巡查任务,雇佣一批凡间散修和猎魔武者进去探路,同时我们昆仑这边也会抽调精擅空间秘术的修士进行各种测试。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要你们这些内门精英弟子顶上的。” 长青子一番笑言却又让黄昶暗暗苦笑——倒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可不是那些仙侠小说中最常见的苦逼散修主角啊。西昆仑财雄势大,压根儿不缺修炼资源,并不需要弟子拿命去冒险赌博。探索秘境这种事情,还是让广大散修同志们去干吧——反正穷鬼散修是死不完的,大宗门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就永远不愁没炮灰用。其间就算出了一两个走狗屎运占到大便宜的,也影响不了大势。 这个修仙界,毕竟还是属于大宗门的天下。 一番拜别之后,长青子驾云而去,而黄昶在这里的事情也算完成,回到金阁道观与同伴们略略收拾收拾,便也打算走了——他们的巡查任务尚未完成,下面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要走呢。 只是在临走之前,黄昶却又想起一事,专程去拜访了暂时留下主持道观的夏元吉夏师伯——就是老瘸腿了,向他请求了一件事情,却是与他们最初进入到月影界的原因:那个王姓书生和女鬼小兰有关。 随着树妖姥姥的投降,那寄存了女鬼小兰魂魄在内的骨灰金坛和大批僵尸骨骸一样,自然也都落入到天师堂修士手中。对于那些没有了自我意识,完全被当作傀儡的僵尸妖兵,天师堂都是一概将其焚毁。但对于类似于小兰这种能哭会笑,还保存了部分生前记忆的魂魄,天师堂可就不能一灭了之啦——她们是有自身意志的。而她们自身肯定不愿意被“销毁”,哪怕在被超度之后可以重新转世投胎,这些女鬼也大都不愿接受。 七十九 收尾工作(四) 正常情况下,人死为鬼,头七之后很快就转世投胎去了。即使有些鬼魂由于种种缘故坚持留在人世间,也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忘却原本的记忆和意识,最终只保留下阴魂消灭一切生命活物的本能,再然后还是会湮没于人世,回到那永恒的幽冥世界…… 而象小兰这种,被菩提树妖用鬼道秘法祭炼过,并控制住的鬼魂,她们遗忘一切,失去记忆的过程会延长许多,也就是说能在人间多留一段时日。但享受这种“好处”绝对不是没有代价的——她们转世重生的难度也会大大增加。按照那些阴鬼道修行之士的说法:这种被炼制过的阴魂,基本上很难有机会再托生了,多半是在幽冥界中成为永远飘荡的孤魂野鬼。 所以天师堂修士们对于小兰她们也算比较宽容:愿意接受超度,尝试转生的可以试一试。不愿意的,也能继续待在月影界中,修炼阴鬼天生掌握的幽冥功法,看看能不能修成个鬼仙什么,倒是可以长久留在人世间了——这难度其实并不比去转世容易,不过好歹有个念想,而且也能在这世上多“生存”一段时日。 小兰就这样留在了金阁观里,而黄昶一直被本地人士拜托,想要弄个加入金阁观的名额。别人他都懒得理会,却特地去为那王生说了个情,让王生也留在观中作了个火居道士——作为月影界的外围掩护机构,金阁观中的道士终究还算是西昆仑外门弟子。那王生虽然体质天赋都很差,也早过了适合修炼的年龄,可混在其中,多多少少能学到一些与阴鬼打交道的法门与常识,跟小兰经常相处时不至于很快丢了性命。 再加上有昆仑山的威名震慑着,估计也没人能从天师堂的分支机构中抢夺鬼魂,这样王生总算是达成他跟那女鬼妹子长相厮守的心愿了——能厮守多久天晓得,黄昶帮他也只能帮到这儿。 但他的这番热心却让慕容英都颇感诧异——黄昶一开始对那王生可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啊,那天夜里若非自己坚持,他都未必想去救人呢。但后来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大,给了一粒颇为珍贵的救命丹药不说,还为他去欠下天师堂的人情? 慕容英性子直率,有话就直接问了,不过从黄昶那里得到的回答,却依旧让他一头雾水…… “呵呵,我只是突然发现这王生其实是以写小说为生的,他是个写手。” “那又如何?” “我上辈子出于兴趣,其实也干过一段时间业余写作……嘿嘿,认识的一个家伙,本人在这一行中还算混得不错的。但他说起自家闺女时,却口口声声的‘嫁猪嫁狗,不嫁写手!’……大部分写手都很惨哪:没钱,没地位,没老婆!” “呃……所以?” “所以在这边既然碰上个前世同行,能帮就尽量帮一把啰,好歹让自身念头通达一下。” 看慕容英的表情,他显然还是没能听懂,不过很快慕容英便顾不得跟黄昶扯皮了——他自己也遇上了事儿。老瘸腿夏元吉将他们几个人都喊了过去,却劈头丢给慕容英一块小木牌子。黄昶眼神很好,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块用养魂木制作出的魂牌,鬼道修士专门用于收纳魂魄在其中的容器道具。 慕容英愕然接过,尚未有所动作,却见从那魂牌中冒出一缕青色雾气,袅袅飘落到他们面前,随即便化作一位美貌青衣女郎,手臂上缠绕着两条黄色绸带——却正是他们先前在月影界中见过的那个舞女幽魂小青! “奴婢拜见主人。” 只见小青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向慕容英施了一礼,却把后者吓得连连后退,连声道: “怎么回事?我可不是你的主人!” 那小青却抿嘴笑着又追上来,坚持向慕容英跪拜下去,再抬起头时,脸上满是楚楚可怜之色: “奴婢自知身份低贱,本来绝不敢起攀附之心。只是那日见到主人大展神威,实在仰慕不已,这才不顾羞耻,自荐于前。祈望主人收留,日后有所差遣,万死不辞。” “……夏师伯,这是怎么回事?” 对此慕容英自是迷惑不已,旁边老瘸腿先是嘿嘿笑了两声,之后才说明原委:天师堂除了负责给门派中人提供试炼用的傀儡对手外,也可以为正式弟子配发可以随身携带的尸奴或鬼仆,在外面冒险时很有用的。当然每一名弟子通常只能申请一个,毕竟他们是昆仑弟子而非天尸道徒。 正常情况下西昆仑弟子申请尸奴鬼仆需要不少门派功德,但是黄昶他们五人帮了天师堂的大忙——带来一整座小洞天呢,这份功绩怎么算也不为过,所以天师堂决定给他们每人配一个,只要提出申请就行。 “可是我并没有申请啊……” 慕容英还在傻乎乎分辩道,黄昶可就要比他老道多了,光是从那小青看向慕容英的眼神便能分辩出来——姐儿爱俏么,哪怕女鬼也是一样。就连那穷鬼书生都能被小兰一眼看上呢,况且慕容英这等形貌英伟的修仙者。也许就是在那天晚上,慕容英从天而降的神勇姿态让这小女鬼一见倾心了,居然敢主动提出要跟他走。 慕容英今年二十二岁,但从小到大不是宅在家里练武就是窝在山上修仙,没经过多少历练,除了武学和修炼上颇有天份外,在其它方面终究还是个青涩少年。猛然间被个美貌女子当众示好,脸上自然是不太好意思,心里则未尝没有几分窃喜。而面对美女可怜巴巴的眼神,要说硬邦邦一口拒绝掉,小伙子却也做不出。 见他一脸纠结的样子,黄昶决定推他一把: “说起来,慕容,咱们先前如果有这么一个鬼仆探路,也不至于要亲身进入月影界中去冒险。” “不错,幽魂鬼仆,形体聚散无常,正是黑夜间探查隐秘危险之处的绝佳助力。这块魂牌在你手中,她就绝对受你控制,如果你不想她出来,就一直收在里面,一点不碍事的。” 八十 收尾工作(五) 老瘸腿也笑吟吟补充道,慕容英果然愈发犹豫,到最后还是黄昶替他做了决断: “既然夏师伯一片好意,这位小青姑娘也是完全自愿的,那就收着吧。我们接下来还要巡查数郡呢,多一分力量终归是好的。” 这句话终于让慕容英点点头同意收下,那小青见状喜出望外,然而还没等到她做出什么表示,慕容英已经默念咒法,将她收进魂牌中去了——大约就是怕她再“主人主人”的乱喊,年轻人毕竟还是脸皮子薄啊。 老瘸腿见慕容英收下魂牌,又笑眯眯看向另外几人: “你们也可以每人领取一个的,需要么?” “哈!当真?我们也可以有吗?” 金荣对此极有兴趣,立即询问能不能申请一尊那种铁甲尸兵——那天仅仅五尊铁甲尸兵就横扫月影界的威风他可是都看在眼里了。如果有这么一尊战斗力堪比炼气后期的铁家伙跟在身边,那实力还不直接翻倍啊! 金荣原以为这种强力货色大概还轮不到他们蓝衣弟子申请,没想到老瘸腿考虑了一阵子居然表示可以,只是刚刚才建立的金阁观下院中不可能有这类强力兵种,需要回到昆仑山上才能领取。金荣对此当然不着急,知道将来能有得用就心满意足了。 但姬若的态度却是完全相反——也许是因为从小生活在深宅大院中的关系,她最怕鬼了,哪怕老瘸腿跟她说申请来的“东西”绝对受她控制也不要,一口拒绝。而吴大牛由于修炼的佛门功法天生克制阴鬼,无论尸兵还是鬼仆带在身边都会被他自身的佛门气息严重压制,根本发挥不出什么力量,时间长了反而会被慢慢“超度”掉,所以老瘸腿倒是不建议他带,吴大牛也无所谓。 轮到了黄昶……本来他倒也是挺有兴趣的,然而姬若随即冷笑着问他是不是也想弄个漂亮女鬼带在身边?这让黄昶立马退缩了。但老瘸腿却又颇含深意的看了他几眼,说让他回山后到天师堂来一趟——就是宗门墓园那边,有些事情要跟他说,黄昶自然应承。 ………… 除了老瘸腿这边,外面也还有些杂务要料理——黄昶先前召集了那么多凡人武者和地方军队共同参与这场除妖之战,到如今事情总算是圆满结束,总得给人家有个交代。 郭北县的郡兵是通过县尉征发而来,按大周朝廷制度,战前战后都会由县衙门给一笔钱物报酬,而黄昶在此基础上又私人添了些钱,请县尉林虎帮忙分发下去——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凡人所用银钱当真不算什么,随便拿一块灵石出来就可换到上千白银,足以让那批服役郡兵都开开心心的捧着银子回家。 至于各地聚集来的武林人士,就不好光用银钱打发了。好在很多对于修仙者来说普普通通的东西,到了凡人手里却都属于罕见珍品。比如黄昶和姬若在仙山上练手时制作的一批疗伤丹药,其中含有少量仙灵之力,对修仙者功效不算太显著,但用于一般肉体凡胎,只要遭受到的外创内伤不算太严重,就都能快速恢复。这对于普通武者来说绝对算是仙家秘药了,一人给他们发上一粒,也都纷纷满意而归。 其中又有几位实力尤其高超,而且还年纪甚轻,将来多半前途远大的年轻好汉。对这些人黄昶有心拉拢一二,以便将来提携家人,振兴家族时有可能引以为助力。便将从树妖那里敲诈来的东西,挑了些凡人可用的分给他们——那都是多少年来失陷在金阁寺的凡间散修和猎魔人遗物,一般东西树妖还看不上。能被留下来的,肯定都是那些人用于行走江湖的依仗。大宗门弟子也许不在乎,可对于那些才刚刚踏足江湖,没什么底蕴的少侠们来说,还是非常珍贵难得的好东西。也不要多,一人能拿到一件,便十分心满意足了。 最后是那支晟阳君府的卫队,四十名精锐武士,黄昶也让他们返回镐京城去——他们倒是想要跟着一起继续巡游下去。但黄昶却觉得姬若头一回下山本身也需要历练,身边跟着这么一批亲卫,时时刻刻被人当作郡主娘娘伺候着,就起不到历练的效果了。所以下面一段路还是恢复到游方修士的常态为好。如果在之前他这么说人家还未必服气,但经过金阁寺这一战,黄昶在这批王府卫士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非常高,哪怕他与晟阳君府并无关系,那些卫士也不敢违逆他的吩咐。 当然对于姬若家的这些护卫,属于“自己人”范畴的,黄昶肯定不会吝啬。除了给他们每人分配三粒丹药,还各给了一张可以临时给武器上附加仙术咒法的符箓——不过未能练出先天真气的普通武者只能用自身精血激活,算是用于在关键时刻拼命的大招。 护卫队首领罗春和袁震两位先天级武者,包括那位金刀大侠秦越在内,这三位除了别人都有的赠品外,还各自得到一口黄昶亲手炼就的符兵。对于先天武者来说,有这么一件武器在手,只要兵器上所附符咒尚有灵气,他们的战力就至少要增加五成。 这样一番礼品大派送自是让人人都皆大欢喜,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获得了与尸妖作战的经验与勇气;与强大的昆仑山修士搭上点关系;另外就是实打实得了些好东西——关键是还没有伤亡!这一点特别让人佩服。而“昆仑山黄仙师”的大名,也渐渐在这一带开始流传起来。 ……后话不论,这边待到诸事完毕,黄昶等五人便继续进行他们的巡游之旅,不过这一次,他们的阵容又有所调整——数日之后,在一处岔道路边。黄昶拿着地图,与另外四人商议道: “这里往下,分别通往太和,临泉二郡。我们没必要绕路,就按原计划分头行动吧,到了水原郡再重新汇合。” 八十一 分头行动 这是在山上出发前便拟定好的行动方案,黄昶当初选择这条巡游路线的原因,便是这条路线正好经过他们这个小团体中好几人的家乡——姬若家在镐京城;太和郡乃是金荣的家族之所在;而慕容英的本家燕山慕容氏距离太和郡也不算太远,以修仙者的速度绕一点路根本不算什么。 昆仑山新弟子一般来说都是在十年学艺期结束后才回家,不过在这之前若是正好有事经过附近,那倒也没必要去学古代圣王大禹过家门而不入的精神。毕竟这些年轻修士们从少年时便离开家乡,数年后都满怀思乡之念也是很正常的情感。 于是金荣和慕容英两人自然都安排走太和郡了,以方便他们各自回家去转一圈。剩下黄昶,姬若和吴大牛三人原计划是一起走临泉郡路线的,因为在那里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不过这时候黄昶却略作调整,让吴大牛也跟着金荣他们那一拨行动。 “太和郡地方广大,金师弟和慕容又要回家,再去巡查宗门下院,时间恐怕有点紧,还是让大牛单独跑一趟吧,这样你们俩也可以在家里多住几日,不必着急出门赶路。” 黄昶这计划比原先又要更加宽松些,反正慕容英,吴大牛和金荣三人实力都挺强,即使各自单独行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这样一来他这边的力量难免减弱些——太和郡之行只是去听取收集一下外围机构的常规汇报即可。而临泉郡这边确定是有任务要做的,万一又碰上强悍难缠的对手,光他和姬若两人,恐怕会势单力薄应付不了。 金荣和吴大牛也很担心这一点,但黄昶却表现的颇为自信: “没事,我现在好歹也是达到炼气中期顶峰,堂堂的六重天修士了。咱们蓝衣弟子能接的下山任务,向来都说对手境界不会高于中期,咱们先前已经碰到过两次例外。俗话说事不过三,总不见得当真次次都那么倒霉,尽遇到强手。” 金吴二人依然不太放心,但这时候慕容英却开口表态了: “行啦,既然黄昶有把握,就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吧,反正几条路线相距也不是太远。真要有什么意外,需要我们再集合行动的,用宗门令牌联络,彼此间也能呼应得上的。” ——昆仑山弟子的身份令牌除了驱鬼辟邪,提供防护外,还有一项功能便是可以让同门弟子之间通过令牌互相联络,当然有一定的距离限制。比如黄昶他们现在如果通过令牌发出一条信息,昆仑仙山上是收不到的,但只要是在千里方圆之内的同门,其宗门令牌都会有所感应。 这也是昆仑山弟子在外面不容易被欺负的原因之一:他们即使遇到麻烦也很快能联络到附近同门寻求帮助,若是寻常求助也就罢了,但如果是生死攸关的求救讯息——西昆仑门规要求每一个昆仑弟子在接到同门求救信号时都必须立即施以援手,如果本人实在无法前往,至少也要把讯息传播开去。若是明明收到求救信号却不予理睬,门规中对这类行为的惩罚力度相当之大,仅次于主动出手残害同门。 慕容英搬出这条理由,金荣和吴大牛二人便不再质疑了。而慕容英看看黄昶,趁别人不注意忽然朝他眨了眨眼睛——慕容英在自己的事情上糊里糊涂,看别人眼光倒还挺毒辣。黄昶微微一笑,悄悄作了个拱手的姿势,算是表达谢意。 于是五人就此分开,慕容英等三人暂时还是走在一起,过了好一阵子,在这方面一向迟钝的吴大牛才忽然恍然大悟道: “噢,阿昶让我跟你们走一起,是想跟若若单独相处吧?” “切,这时候才想到,你可真够笨的。” ——却是金荣发出的嘲笑声,不过在被慕容英横了一眼之后,他也只好摊摊手: “好吧,我承认也是不久前才想到的。黄师兄也是够虚伪,咱们昆仑弟子又不禁嫁娶,山上谁不早就把他和阿若看作一对,偏要这么装腔作势的。” 谁知虽然他立即服软,却还是遭到了慕容英的斥责: “你才是蠢货!明说出来黄昶大男人当然无所谓,可阿若岂不要难堪!” ………… 这边三人嘀嘀咕咕说着黄昶与姬若的八卦,那边路上,被当做话题的两个年轻人却都一言不发,只是骑在马上慢悠悠沿道路溜达着。 女孩子家心细,姬若从刚才黄昶提出新分组计划时便脸色微微泛红,但却没表示任何意见,安安静静接受了安排。而黄昶虽然想方设法创造出了与姬若单独相处的局面,这时候在她似笑非笑的清澈目光之下也难免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得先默默走在姬若身边,与其并辔而行。 当然以黄昶的机敏灵活,要解决这种小尴尬毫不费力。不久之后他便设法用几个笑话打破了沉寂气氛,等到姬若笑逐颜开的时候,再跟她说些亲密话儿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惜他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美好气氛还没持续多久便遭破坏——某只不识趣的绿皮鹦鹉忽然从树梢头冒了出来: “嘎!嘎!你们俩明明都能飞的,为啥还这么慢吞吞在地上爬?” 黄昶没好气的瞪了鹦鹉波波几眼,心下暗叫失策——其他人都被调开,却偏偏忘了还有这么一只长翅膀的大号电灯泡。这下子他跟姬若逍遥自在过二人世界的愿望可要泡汤了。 然而波波当初是他自己想方设法哄下山的,眼下与昆仑仙山相距极远,也不可能打发它单独飞回去了。自找的麻烦,含着泪也要忍哪。黄昶只得拍拍自己身畔的马鞍囊袋,没好气道: “还不是为了让你有个能睡觉的地方……下来吧!” 但小鹦鹉却并不领情: “嘎!少拿我做幌子,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雪莲丫头化作人形洗澡的时候我也是看到过的!” 八十二 与美同行(一) 鹦鹉波波老气横秋道,随即便收敛起翅膀,一头扎进那个囊袋中——这是小鹦鹉的专用睡袋,它平时爱在外面傻飞傻玩,累了便钻进去睡觉。 不过这回,它在钻进睡袋之后,却又从袋口把脑袋探出来,冲黄昶说了一句: “我睡着了就啥都看不见了,所以你们爱干啥就干啥吧,反正我也不知道。” 然后便钻了回去,黄昶嘿嘿一笑,故意压低声音对姬若道: “咱们待会儿找个地方把它卖了吧。” 姬若也抿嘴微笑,但还未开口,果然听囊袋中先回应道: “嘎!不许打我的坏主意,我睡着了也能听见的!” 黄昶和姬若唯有相对苦笑——有谁敢在一只大嘴巴的鹦鹉面前谈情说爱?哪怕它自称是“睡着了”。于是两人只好又恢复到先前的沉默状态,老老实实专心赶路。 此地人烟稀少,山道上甚是寂静。一时间只有清脆马蹄之声在林间回荡,姬若与黄昶二人虽然都不开口,但却时不时悄悄互望一眼,就好像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瞒着家里人头一次偷偷约会,心中都感觉甜丝丝的。 ………… 半日之后,两人来到一处市集。大约恰逢当地赶集之日,集市中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女孩子爱逛街的天性无论在哪个世界里都是一样,虽然只是当地村镇的一处草市,卖的东西不要说修仙者,连寻常有钱人都未必看得上,姬若却依旧逛得津津有味。还杂七杂八买了一大堆东西——亏得黄昶预先准备了一些金银,若光有灵石还没法买。 黄昶带姬若走陆路本就有让她多多历练的意思,这时候自然不会阻止。本来在市场中捡漏子也是修仙者游历江湖的一大乐趣么。姬若才刚进入炼气中期不久,对于中期修士最大的优势——神念灵觉应用还很不熟练。而且修士借助神念鉴定物性乃是“仙门六艺”中非常基础的一项要求,姬若学习的制药炼丹技艺对此也有很高要求,让她借此多多锻炼绝无坏处。 当然在这种小地方是不可能捡到什么漏子的,对姬若左挑右拣后买下的那些东西,什么漂亮羽毛啊,美丽皮毛啦,以及号称珍奇的草药之类……黄昶甚至不用放出神念去扫描,就必然能确定只是些寻常凡物。反正也不值几个钱,就是全扔掉也不可惜的——如果不想增加坐骑负担的话。尽管他们各有一匹备马,东西多了却也麻烦。 然而姬若却让黄昶小小吃了一惊,倒并不是说她忽然发现了什么珍品,而是小姑娘一边买东西,一边趁人不注意,东西在她手上晃一晃便不见了——这分明是有个储物空间啊!姬若啥时候也拥有乾坤袋了? 黄昶开口询问,而姬若则得意洋洋说了原委——原来就在老瘸腿等人降服树妖那天,黄昶是得到了智广大师借树妖之身结出的“智慧果”,在入定状态中增长功力。而另外四人也没空手而归——瞽叟大师允许他们在树妖收藏的诸多宝贝中任选一件。在那其中居然还有两个乾坤袋,于是姬若和金荣就一人拿了一个。此外慕容英则是看中了一口在这个阴气浓重之地埋藏多年,锋刃却居然依旧保持寒光熠熠状态的法器级别长剑。他当场拔了几根头发测试一下,果然即使不用法力也能吹毫断发,这样慕容英就拥有了一口能够长期使用的近战武器,而不必总是携带一大堆很容易消耗损坏的青钢符剑在身边了。 他们三人的选择都很正常,唯独吴大牛有些令人意外的选中了一双草鞋——没错,一双只有穷人和苦行僧才会穿着的草鞋!虽说能被树妖留下,而且那么多年居然不腐不烂的始终保持了原样,这双草鞋肯定不是凡俗之物,在修士的灵觉感应中也能确定必定是件法器。可就连瞽叟大师也没能看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通常穿着在脚上的法器除了防护功能外,多半是在提高移动速度方面做文章,或者具备飞行能力。比如修仙界鼎鼎大名的步云靴,便是能够让穿着者脚踏祥云,凌空而行。但这双草鞋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能力,天晓得当初为何会制作这样一件法器出来。 不过吴大牛却偏偏看中,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本能感受到此物应该与自己有缘。修仙者最讲究所谓“缘分”,既然吴大牛这么说那谁也不好劝阻,就是它了。反正是额外得到的战利品,选错了也无所谓。 黄昶听到这儿心头忽然有所触动,觉得自己似乎想起了什么。但仔细回忆却又不得要领。他反应甚是灵敏,马上联想到自己曾使用过那位智广大师遗留下来的智慧果,除了得到那位前辈的部分法力遗存外,也继承了对方的一部分记忆,也许这双草鞋也在那些外来记忆之中? 现在想不起来不要紧,下次碰到吴大牛,看到实物,再跟他好好参详一番就是。 那一头,有了储物空间的姬若买起东西来越发没个数,到后来她都不太在意品质用途了,仅仅看其外表是否美观就决定买买买……这丫头要是生活在黄昶前世那个社会绝对属于标准的剁手党月光族,有多少钱都不够她糟蹋的。 好在这是一个仙凡差异极大的世界,姬若作为修仙者,随便掏出个灵石来就能把这集市上全买空。所以黄昶也不干涉,只笑眯眯牵着马匹跟在后头,任凭小姑娘在前面折腾。 逛了一阵,却见有几个鬼祟人影悄悄靠近过来,想必是任何集市上都会有的特产——窃贼出现了。他们很自然的都选择了朝女孩子下手,而黄昶也不露声色,就等着看姬若怎么应付。 “呀!有贼啊!” 小姑娘的反应还不错,一个小偷刚刚朝她伸出贼手就被发现了,然后便被一脚踢飞出去。但随即旁边又有三四个小偷同伙围拢上来,七嘴八舌说她冤枉好人滥伤无辜要求赔偿之类……姬若就有点犯迷糊了。 八十三 与美同行(二) 这姑娘从小在王府中一直是天之娇女,进了宗门后也向来是受师兄长辈们宠爱着,对于此类市井无赖伎俩还真没怎么见识过。那些无赖没直接向她出手,她一时间就想不到要把对方当敌人收拾,被那些人呱噪的有些手足无措。 当然了,一头年幼不懂事的小狮子可能会吃鬣狗的亏,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被一群老鼠欺负的——姬若的克制似乎是让那几个无赖觉得这傻妞儿挺好对付,竟然伸手朝她身上乱摸过去,然后便被愤怒的女孩儿一脚一个,踹去跟最初那同伙作伴了。 瞬间清空了周围,怒火犹自未消,抬头一看却见黄昶抱着双臂在那儿傻笑,姬若顿时把剩余火气全都撒在了这个竟敢看她好戏的混蛋师兄头上。对付那几个小贼时还有些缚手缚脚,毕竟女孩子不想随意杀人。但收拾黄昶她的小手段可就太多了——两人一起从小玩到大,彼此间的性格脾气都太熟悉了。 幸亏黄昶也是早有准备——前世的恋爱经历给了他不少教训。他很清楚妹子们这种时候往往会把男朋友当作负面情绪的垃圾桶。所以一看见姬若朝自己瞪过来,赶紧跳上马背就跑,而姬若果然也立刻追杀过来,追了一段发现赶不上,看看周围没什么人,不至于惊世骇俗了,干脆祭起彩云绫,飞在天上追赶起黄昶来。 “站住!你竟然眼睁睁看他们暗算我也不提醒!你是个坏师兄!” “哈哈,若若,这就是人世间的历练啊。不经历几次,怎么知道该如何应付呢……喂喂,朝师兄动手可不是正确的应对手段啊!” ………… 此后的一路上,黄昶便带着姬若屡屡出没于市井人间,顺便也干些诸如帮人驱除一二小妖,超度若干野鬼之类的“小事情”,就好像当初师父长青子耐心教导他一样,带着姬若领略这俗世间的风土人情。 姬若从小生活优渥,天真良善而又不通世事,很多时候在市井中人看来真是傻忽忽的。好在她无论如何毕竟是四重天修士,那些凡人手段再怎么狡诈阴狠,也很难给她带来真正的麻烦。又有黄昶在旁边随时照看着,受些教训也就罢了,当真要说能让她吃什么亏却是不能。 这一日,两人走在路上。姬若是笑靥如花,开心得很,而黄昶却苦着一张脸,尤其是当姬若拍拍他的脑袋,仿佛逗弄宠物一般笑道: “汪汪汪怎么不高兴啊?” “都被你叫汪汪汪了,还能高兴得起来么?” 黄昶没好气道——说起来也是他自己作孽:先前在一户农家,帮人家驱除作祟的狐狸精。黄昶想起以前跟师父云游时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说不用打打杀杀的,找几条狗来吓唬一下就行了。却没想到附近不知什么缘故,居然愣是连一条狗都找不出。 关键时刻鹦鹉波波跳出来自告奋勇,说俺可以学狗叫的。而黄昶当时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脑袋一时发热,说这事儿我也会啊——于是他跟波波两个上去,分别占一边,比赛似的“汪汪汪”“嗷呜嗷呜”学了一通狗叫狼嚎,还真把那条狐狸精给吓跑了。 狐狸精是给吓跑了,姬若也笑得花枝乱颤。此后好几天,只要一想起此事就“汪汪汪”的逗弄他,搞得黄昶颇为尴尬。 好在这样的时间并不长,姬若笑话了他几天后也渐渐恢复旧观,后来只在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再拿他取笑一回,但每次都让黄昶心跳不已——关键是姬若每次说“汪汪汪”的时候声音又娇又软,极其引人遐思,偏偏女孩子自己并无所觉,也不知是随着小姑娘年岁渐长,媚态自生,还是她发嗲撒娇的段数又提高了,反正让黄昶越来越感到难以应付。 如此,与美人相伴而行,行程虽然不快,却是极让人感觉惬意的。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进入临泉郡地界。这一日,他们行至傍晚时,忽然天降大雨,虽然姬若祭起了彩云绫法器,将其幻作一圈五彩霞雾环绕在两人身侧,轻松将雨水统统隔绝在外,可以确保身上丝毫不湿,但冒雨赶路终究不太方便。于是在看见前方有座废弃神祠时,两人便决定进去避一避。 进入祠堂后发现里面已经避了不少人,分成两拨儿各据一边点起了火堆。黄昶虽不是江湖人,却也知道规矩,进门前先朝那两拨人都拱一拱手,说一声“我们兄妹来避个雨,多有打扰”,然后方才踏入门内——如果光是他自己倒未必这么讲究,但因为有姬若在旁边,就得言传身教,让她知道点江湖规距,免得有时候稀里糊涂得罪了人尚不自知。 两拨中人多的那一群倒是颇为客气,一名粗豪汉子抬手回礼,同时笑道: “这房子也不是俺们家的,两位请自便。” 而另外那拨只有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却都不理不睬,只抬头看了黄昶与姬若一眼,眼中冷冰冰的毫无善意,便又低下头烤火,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当然黄昶也压根儿不在乎——他在靠近之前就已经先放出神念,将整座祠堂从里到外“扫”了一遍。里面这些人气血旺盛,似乎大都是练家子。这也很正常,在这个有神仙鬼怪的世界,敢于出门行走的人一般都有点功夫在身,否则肯定不敢轻易离开人类的聚居地。在大周朝核心区域还好一些,而临泉郡这里,已经算是颇为偏远之地。哪怕依然是在西昆仑仙山的笼罩之下,可到了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山精树怪,尸鬼幽魂都还是挺多的,更不用说无孔不入的强梁盗贼之类。 然而这些人中并没有一个对他的神念扫描有所感应,在灵觉中也未觉察到什么异样,说明这些都只是普通人,充其量武功高些,会几手道术,但只要不是修仙者,就没啥可担心的。 八十四 初遇邪教(一) 他和姬若身上都是干的,没必要生火,进门后也只是找了个干净点的角落坐下。而那群围拢在一起的江湖汉子倒是挺热心,见他们只是枯坐,刚才那打招呼的汉子又抬起头来,朝这边笑道: “雨天阴冷,两位朋友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黄昶看看姬若,让她做决定。而女孩子当然不想跟一群陌生男人太靠近,于是黄昶站起来谢过了对方的好意,依旧坐在原地。见他们无意对方也不多说,仍然自顾自烤火聊天,又取出干肉酒囊,就着篝火边吃边喝,倒是挺快活。 黄昶原本并不在意他们说些啥,不过修仙者自然耳聪目明,那几个江湖汉子哪怕已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每一个字也还是清清楚楚钻入他耳朵里。 “……以咱们姚家寨五虎断门刀在这临泉地界的赫赫威名,这次到了郡中,肯定能得到郡守大人的重用!” “这次郭大人不惜重金招募江湖侠士,不知是为何事啊?听说周围数郡都有好汉收到了招贤榜文。” “好像是对抗邪教吧,反正给钱多就行,我们又不信神道的。” “郭大人乃是堂堂临泉郡守,天子信臣,他要对付谁还不就一句话的功夫,怎么还要另外雇佣武人?” “肯定是那帮邪教徒不好对付呗,要是好对付也轮不到咱们来赚这笔钱……嘿嘿。” 那群人说的开心,这边黄昶和姬若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几分讶异之色——正是因为昆仑山上接到了当地郡守郭守垣所发出的求助符信,他们才会来这临泉郡。没想到本地已经闹出这么大声势来。 西昆仑山笼罩一方天地,护佑着这片区域内的黎民万众。但是在正常情况下,昆仑山很少去干涉人间王朝的统治,正所谓“仙家不理俗世”,“凡间事,凡间了”。统治人间的事情,还是交给大周王朝之主,姬氏家族的君王来进行。除非那位君主当真倒行逆施,到了要被推翻的地步,昆仑山才会出面主持,在姬氏家族内部另换一个,以免殷商帝辛之祸重演,导致生灵涂炭。 大周王朝建立千年以来,这种事情只发生过一次,但昆仑的威慑力始终存在。大周的历代君王基本上都能保持一定水准,甚少昏君。便是因为有这么一股比王权更强的力量在他们头顶上悬着,即使身为君主,行事也不敢肆无忌惮。 对君主尚且如此,下面的各级官吏当然更是懒得理会。确切点说就是昆仑山只管天灾而不理人祸:下界凡间出现妖魔作祟,昆仑会主动派出修士前往清除。但如果是涉及山贼作乱,邪教妖人造反,甚至哪怕一城一郡都出现叛乱了,昆仑山原则上也是不管的——你自己的统治能力不足,出现这些问题,自有人间君王去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换个君王也罢。但昆仑仙山的力量绝不是用来帮凡间朝廷维持统治的。 当然了,原则上虽然如此,真正碰到实际问题时不可能这么死板的。这年头敢跟大周朝廷过不去的肯定都是掌握着超凡力量的,没有修仙者很难应付。而在大周王朝中能够爬到高位的官吏,也多半跟昆仑山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比如临泉郡守郭守垣,其祖上也曾经出过拜入昆仑山的门派弟子,到现在那人虽然已经逝世,但他用祖辈传下来的昆仑符信向宗门求援,昆仑总不能不顾这一份香火情。 所以黄昶他们就被派过来了,但宗门执事也说得很清楚:你们自己判断,能帮就帮,帮不了拉倒。酬劳也是由那郡守负责支付,昆仑山不会为此赏功。 不过黄昶眼里这没什么差别,主线也好支线也罢,反正都是任务。对于他这个上辈子玩游戏一定清空所有任务的完美主义者来说,肯定是完成度越高越好。况且姬若如今正需多加历练,这一次来临泉途中他就与姬若说好了:全权交给你来处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插手。 这时候意外听到与临泉郡守有关的消息,黄昶立即朝姬若看过去。后者当然也听见了,正微微蹙起眉头一边思考一边继续听着。如果是黄昶的话多半就大大方方过去询问一番了——那群人看起来还挺好打交道的。但姬若显然没这么潇洒,只是悄悄的竖起耳朵偷听人家谈话。对此黄昶也不干涉,反正一切都看小姑娘自己的决断。 那帮人又陆陆续续聊了不少话题,但总体上还是自吹自擂为主。尤其对自家刀法极其推崇,黄昶听了一阵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在他前世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中,“五虎断门刀”可是标准的龙套技艺,你们几位估计这辈子也就是个路人配角的命了。 有这种想法的显然并不止他一人,另外一堆篝火旁边,那一老一少两人似乎也在听这群人吹牛聊天,听他们吹了半天再聊不出什么新意后。其中老者忽然间嘿嘿一笑: “天门山姚家寨?五虎断门刀?切,出了临泉就没人知道的玩意儿,也跑来胡吹大气。” “混账!你说什么?” “好大狗胆!” 别看这群挎刀汉子对路人挺客气,但在人存心冒犯的情况下就立即表现出江湖大老粗的本质了——伴随着呵斥叫骂声,以及噌噌响声不断,一口口雪亮锐利的钢刀从背后皮鞘中抽出,映着熊熊火光,一时间厅堂中杀气四溢。 但那嘴贱的老头儿却毫无惧色,依然坐在原地,大咧咧道: “你们一帮人都是要去临泉郡中投效郭守垣的?叫我说,不去也罢。” 此时那群江湖豪客已是纷纷站起,并且亮出兵器对那两人呈现出了半包围态势。但见对方依旧一副胸有成竹之态,那先前出声招呼黄昶的为首粗豪汉子反而冷静起来,沉声道: “未知尊驾有何指教?” 那老者懒洋洋笑道: “指教谈不上,反正你们到了那儿也是与神尊做对,肯定死路一条。还不如干脆都死在这里罢!” 八十五 初遇邪教(二)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忽然抬手朝面前火堆一挥,也不知撒进去什么东西,只见那堆篝火忽然间烈焰大涨,而且颜色变成了极其诡异的暗绿色。随即那老者手指连弹,一朵朵绿色火焰从火堆中飞出,竟然是抢先动手,直接攻向那些江湖汉子! “邪教妖人!” “小心毒火!” 一众姚家寨的汉子们纷纷举刀招架,那火焰飞出的速度并不快,以至于大多数人都能挥舞刀花挡住。但终究还有几个实力较弱或是运气不好的被火苗燎上了身。赶紧惨叫着试图扑救,不过那绿色火焰却很难熄灭,无论浇水还是扑打都不管用,即使在地上打滚一时压制下去,稍微见点风就立即又窜起来。被烧到衣服上的还好些,只要及时把衣衫扯下还能摆脱。有个半身袒露,被火苗烧到了肉的最倒霉,后来不得不把那块皮肉整个削下,血淋淋的方才摆脱毒焰焚身之苦。 姚家寨的汉子足有十多人,其中三四人中了招忙着扑火,其余众人当即便挥刀朝那两人攻杀过去。惹事的老者嘿嘿冷笑一声,竟然将双手探入到火中,再拿出来时手掌上已是火焰熊熊,然后他便以这双肉掌迎战姚家寨众人。 “神尊圣火,助我灭敌!” 那老者满脸疯狂之色,一边交手一边不停呼喝。只见他手掌上火焰时涨时消,吞吐不定,甚至还时不时围绕着他全身上下盘旋飞舞,仿佛一条护身的火链。令那些江湖汉子避之唯恐不及的绿色火焰,于这老者而言却仿佛是一件运使如意的随身兵器。 再加上时不时从他口中喊出的那些疯狂言辞,更增添了这种古怪火焰的神秘性,周围那些姚家寨好汉们似乎也被恐吓住,行动间都有些束手束脚的,不太敢攻杀上去。 于是又有人尝试着朝两人中年少的那个出手,那人身材出奇矮小,仿佛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小孩子。所以起初时也只有一个人朝他攻去,出手时也犹犹豫豫的,大概是觉得欺负小孩子太丢脸。 然而片刻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那小矮个子起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但等到攻击者靠近至一定距离后,他骤然抬起头,朝着对方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脸上却是布满了皱纹,表情狰狞无比——哪儿是小孩子,分明是个上了年纪的侏儒! 那汉子一愣,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矮个儿侏儒已经冲着面前火堆用力吸了一口气,只见那绿色火焰一下子被他吸进去许多,篝火都似乎都要熄灭的样子。但就在下一刻,矮个儿侏儒便朝着那位姚家寨好汉张开嘴巴,一条长长火柱从他口中喷了出来,犹如恶龙吐火。持刀汉子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喷了个满头满脸,顿时脸上头发胡须一起烧起来,扑打着脑袋连连惨叫不已,情状极是可怖。其余那些持刀汉子自是大惊失色,顿时又有数人赶紧转过身来,提刀戒备着这个侏儒,脸色愈发紧张。 以双掌驭火的老者手臂挥舞数下,绿色火焰从他掌中飞出,形成了一个火圈,将那些持刀汉子包围起来。矮个儿侏儒又吹一口气,火圈绿焰骤然暴涨,将包围圈中那十多人吓得挤作一团——仅仅以两人便压制住了对面十多人,那两个邪教中人显然十分得意。对望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神尊大能,圣火威严,岂是你们这帮凡夫所能冒犯!老老实实跪下来,宣誓从此信奉我教,可饶你们一条命!稍有疑惑,即化飞灰!” 说到这里时,那老头儿却又忽然转过头,朝从头到尾一直保持着旁观模式的黄昶和姬若二人冷笑一声: “你们两个也是一样,不想死就赶紧跪下!” 矮个儿侏儒则是将目光放在姬若脸上身上,狠狠的看了几眼,色迷迷道: “小妹妹莫怕,待会儿爷爷定会好好疼你的!” ………… 面对威胁,姬若皱起眉头,似乎是在考虑什么。那两人还以为她是打算投降了,颇有耐心的在那儿等待着,却不知姬若此刻正在悄悄借助“传音入密”之术向旁边伙伴询问: “阿昶哥哥,这两个好像只是凡人啊,为什么他们也能施展出不熄之火?” 黄昶却是早就用神念灵觉辨识过那两人所施展的手段了,闻言也不用密语回应,直接就轻笑一声: “鬼的不熄之火——把赤铜粉投入火中会显出绿色火焰;以骨磷粉引火极其容易自燃而且不易熄灭;另外就是戴着石棉手套的话便不怕被火焰灼伤……这两人装神弄鬼的本事倒不错,能把这么多效果混合起来使用。但除了唬人外也没多大用处——若真是不熄之火,沾到一点就早成灰了,还能坚持到现在么。” ——确实,那绿色火焰看起来诡异,但真正烧到人身上也就是不易扑灭这一点麻烦些。那个被火焰点着了脑袋的倒霉蛋这时候还在嚎着呢,一时半会儿看样子还死不了。 “小子大胆!” 被黄昶一下子揭破底细,那玩火的两人顿时大怒,控火老者当即便连续朝黄昶扔了好几团火球过来,似乎是想叫他尝尝厉害。但黄昶却晒然一笑——他跟金荣较量的多了,哪儿会在乎这种程度的凡火攻击,根本都懒得理会。 但姬若却不想置之不理,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数团水系灵气凭空出现,全部挡在那些火球前头,两者相逢腾起一股黑烟,随即便双双湮灭。 那老者年纪甚大,火气倒是不小,不服不忿的还待再要出手,旁边他那侏儒同伴却甚是灵敏,一拉他衣袖,低喝一声: “是修道人,快走!” 说着便率先朝祠堂外窜去,那老者楞了一下之后也瞬间醒悟,赶紧跟着向外逃窜。姬若看了黄昶一眼,大概是询问是否该出手留下他们,对此黄昶却依然从容笑道: “既然说好这次以你为主的,那就由你作决定。” 八十六 初遇邪教(三) 姬若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先救治那几个被烧伤的人再说。这让黄昶心中略略有些遗憾——也许姬若是在刻意学习他的行事风格,但显然还未掌握好其中分寸——本来明明可以抓个活口了解情况的,却就这样轻轻放过,显得有些被动和保守了。 不过既然他已经说过让姬若处理,自然也不会再出手。接下来就看姬若释放出一套清灵水雾法术抚慰那些伤者——水行道法中也有疗伤之术,效果比木行的要差点,但用来医治火灼之伤却正好对症。此时外面正好在下雨,水灵气十分充沛,只见姬若手指轻点,一团团水蓝色的灵云雾气先后覆盖到那些伤者患处,其间闪烁着淡淡光芒…… 片刻之后,云消雾散,大部分人的伤势便已恢复。即使那个刚刚脸上头上还冒着火苗,整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倒霉蛋也渐渐安静下来。虽然刚才那火焰已经烧坏了他一只眼睛,磷毒也深深渗入到肌体之中,但这时候伤处已然收口,毒液亦被化去,只要再将养一段便可慢慢痊愈,已经是非常好的状况了。 “……多谢两位少侠相助之恩!” “……仙姑救命大恩,小人永志不忘!” 被救了的江湖汉子纷纷向姬黄二人致谢,黄昶趁机向他们打听了一些关于临泉郡的事情。不过这些姚家寨好汉们也说不太清楚,只大致听说似乎是有邪教作乱,郡守大人正在抽调军队平乱,同时也四处征募江湖好汉去对付那些邪教中的高手。他们亦接到了榜文,原打算去搏个出身的——江湖侠士听起来逍遥威风,实际上朝不保夕,哪儿有吃官家饭来的稳定舒服。只是当今天下世道不宁,修习武学之人比比皆是,世家大族在这方面天生占了极大优势,一般平民若无晋身机会,想为朝廷效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听说姬黄二人也要前往郡城后,姚家寨这群人便请求能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嘴巴上说的很好听:说是感谢两位相救之恩,这一路上情愿牵马坠蹬以为报答。但是在拥有灵觉的修仙者面前,其真实想法却瞒不过人——他们害怕了。在路上随便碰到两个装神弄鬼的邪教中人都差点要了他们的命,等到了临泉郡,碰上那些真正会法术的邪教高手,岂不跟普通小兵没啥两样——都是填坑的下场。 这群凡人武者中并没有什么高手,在自家乡下附近也许还能耀武扬威一下子,出来真正碰到个厉害的,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来时的一腔热血顿时凉了大半,眼前正好遇到两位高手,要是能跟在高手身边还好,若是不能,他们是真不敢向前走了。 但姬若毫不犹豫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虽然在努力学习黄昶的行为方式,姬若却毕竟没有他那种前世玩游戏培养出来的调兵遣将爱好。带一堆凡人武者在身边只会觉得累赘。而黄昶本人更不用提了——他连自家师兄弟都打发走,好容易才创造出这个美好的“二人世界模式”,怎么可能再弄一群糙汉子在身边碍眼。 于是最终,姬若和黄昶还是保持着两个人四匹马,溜溜达达的轻装上路,至于姚家寨那帮人是继续前进还是回家他们就管不着了。 ………… 后面数日,一切都很平静。但在这一片平静之余,似乎却酝酿着一场风暴——这一日,眼见天色渐暗,如果再找不到投宿之所,难免又要在外头露宿了。其实对于修仙者来说露宿并不是什么坏选择——大部分炼气士都是以打坐取代了睡眠的,比起在不接地气的房间里闷头睡大觉,修仙者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于完全的自然环境中打坐一夜,在消解疲乏和回复法力方面可能还更充分一些。 黄昶以前在和师父长青子行走各处时便很少宿于室内,尽管那时候他还没有突破感应关,并无法力在身,却也已经能完全按照修仙者的习惯行事了。然而现在与姬若同行却反而做不到这一点——姬若毕竟是女孩子,对个人卫生极是看重。炼气期修士尚未达到“不染尘埃”的境界,在外面行走一整天,总要梳洗清理一番,清清爽爽的才好休息。 所以他们平时还是尽量找有屋顶的地方投宿,有时候实在不得不在野外露营了,也必须要支起一顶牛皮帐篷来,让姬若到里面去打坐,以避免虫子露水之类的骚扰。至于黄某人当然只能在外面把守而严禁进入,哪怕帐篷是由他的备马负责驮着。 这一回黄昶都做好露营准备了,但在天色将晚之前,他们看见路边密林中露出屋檐一角,走过去一看,居然又是一座废弃神祠。临泉郡这边民间祭祀野鬼邪神似乎挺多的,难怪能兴起神道教派来。但被废弃的也很多,光这一路上他们看见被荒废抛弃的祠堂神龛就有好几处,看来信仰之间的彼此争斗也挺厉害。 这次祠堂里并没有其他人,地上有些脏,稍稍清理一下就行了。不过黄昶却把那四匹马也牵进了屋子里,却不象之前只是将其拴在廊下。这让生**洁的姬若很是不解,而一直秉持着“不干涉”原则的黄昶也不得不开口提醒她一下: “若若难道你没发现吗?有几个人始终远远跟着我们,都已经好几天了。到今天人数忽然增加,距离也接近了不少,我估计他们很可能就在今晚动手。所以要先把坐骑保护起来,免得万一被误伤了,到时候可没给牲口咱们驮行李。” 被黄昶这么一说,姬若才若有所悟道: “难怪这几天我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原来是被人监视着。” “很好,记住这种感觉,以后再碰到心里就有数了。你的神识范围还太狭小,需要多多锻炼啊。平时多用用,别觉得不好意思,这是所有中期以上修士必备的能力。” 八十七 初遇邪教(四) 黄昶老气横秋道,自从晋入六重天后,他的神识能力又获得了极大增强,如今已经完全不弱于普通炼气后期甚至大圆满境界。所以才能发现那些远处的跟踪者——对方显然也是很有这方面经验的,以一般中期修士的灵觉范围,还真不易察觉。 姬若才刚晋入四重天,在神识灵觉方面自然不能跟黄昶相比,恰恰属于“一般修士”范围。此时得了黄昶的提醒,心中有所防备,再以神识去搜索,感受又有所不同。 黄昶也就提醒这么一句,接下来依然让姬若自己应付——在他的灵觉感应之下,围过来那群人中间并没什么强者,以姬若的实力应该能够对付。 当然他也不会因此大意,仙侠世界中以弱胜强,越级反杀的例子从来不少。尤其是像姬若这类刚刚踏出师门,空有境界法器而毫无经验的菜鸟小修士,正是那些老江湖们最爱猎杀的目标。姬若那天已经暴露出修道人身份,但那些人居然还敢一路跟踪过来,如今更是想要下手,想必有一定的把握。 所以黄昶预先连鹦鹉波波都打发离开了,就是怕到时候照顾不过来。以他如今六重天的实力,在这下界凡间已经能算得上是一方高手。只要谨慎小心些,别中了圈套,在这大周朝境内,能威胁到他的人还真不多。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缓缓消逝于天际,这间小小祠堂中也迅速阴暗下来。黄昶与姬若二人并没有生起火堆,只是并肩靠坐在神龛旁边。两人略略吃了点干粮,便各自放出神识,通过灵觉感受着周围一切。 不久之后姬若身体轻轻一颤,用传音之术向黄昶道: “我感应到了,阿昶哥哥,有五个人在附近!” 黄昶笑了笑,并没有纠正她的错误——实际是十个人,五个正在接近的应该便是被姬若感应到的,另有四个离得相当远,分别位于四个方向,大概是准备在他们逃跑时出来阻截的。还有一人虽然也靠得比较近了,但一直贴着树根和土沟慢慢挪动过来,居然逃过了姬若的神识扫描,隐匿功夫确实不错——只可惜在黄昶接近于法元仙师的强大神念面前毫无作用。 那公然靠近的五人倒是正大光明,片刻之后径直来到祠堂外面,三人当面,另有两人分散在两侧,接着便听见一个中年男子声音在外头响起: “里面那位姑娘你好,在下圣教神尊座前,左护法陶宏前来拜访,还望姑娘不吝一面。” 言辞甚是斯文,而声音更是温和动听——倒有点像黄昶前世里那位著名新闻主播人的嗓音,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姬若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开头,不由得转头看了黄昶一眼,想从他这里得到些提示。 但后者却只是笑而不语,也不给提示,明摆着是要她自己处理。姬若只好自己开动脑筋,略略思虑之后,还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你们有什么事吗?” 对方既然没一上来就喊打喊杀,这边也就不方便马上动粗,不得不先敷衍他几句。姬若出得门去,方才看见外面五人中有两个是见过的,正是先前那老者和侏儒,另有三个陌生人。当先那位年约四十来岁,眼角细长,面皮白净,颏下三缕长须,倒是颇有一派仙风道骨之象。 他一开口,也正是那好听的嗓音: “前日里我这两个属下不知好歹,胡言乱语得罪了姑娘,特此前来赔罪,还望姑娘见谅才是。” 姬若点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走吧。” 说着便要掉头回屋去,顿时让那摆出一副想要结交架势的陶某人脸上笑容一滞。 “呃……请稍等,姑娘,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约是唯恐姬若续上一句“既是不情之请就不必说了”,陶某人这回没再敢摆什么风度,前一句话刚出口便紧接着又道: “我神教方兴,教众兄弟无数。神尊大才,求贤若渴,想请姑娘一同共襄大业,还望姑娘能够答应。” 姬若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忽然间脸上泛出一丝颇为古怪的笑容——如果黄昶在她面前,看见这个表情,就知道小丫头一准儿又在泛坏水了——别看姬若在外人面前显得聪明乖巧,只有与其最亲近的黄昶才知道,这丫头其实腹黑得很。 可惜那陶某人对此当然一无所知,见姬若嘴角微翘还以为有门儿了,愈发努力摆出一副温柔可亲的嘴脸——凭着一副好卖相以及颇能吸引人的嗓音,这位陶护法曾经成功勾引到不少涉世不深的单纯少女和怀春少妇,所以这次专门过来,想要再发挥一下这个“特长”。 可惜这招对姬若没啥用——西昆仑掌教长青子也是个帅大叔,由于黄昶的缘故,姬若也常常能与长青子碰面。她可是在昆仑掌教面前都能撒娇卖萌的,对这种仙风道骨气质的英俊中年早免疫了。 “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陶宏愣了愣,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回应,姬若却又继续道: “你知道我有什么本事么?” 陶宏这才有些反应过来,拱手笑道: “如果姑娘愿意说的话,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姬若却摇摇头,嗤笑道: “你既不认识我,又不知道我的能力,却忽然跑过来说要拉人入伙——莫非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还是干脆自己是个傻子?” 那陶宏气度甚好,闻言也不恼,从容笑道: “姑娘误会了,在下绝无轻慢之意。是我这两名属下回来禀报,说遇见一位精通道法的女侠,而贵随从的见识也颇为不凡……” 说到这儿时,却见对面那女孩的嘴角又突然翘了一下,陶宏怔了怔,见她并无其它反应,才又继续说下去。却不知这时候姬若正悄悄用传音之术大肆嘲笑黄昶: “……贵随从!哈哈,阿昶哥哥你真可怜,被人鄙视了哟!” 八十八 初遇邪教(五) 里面黄昶也是脸黑黑——自从两人单独上路后,为了不至于太显眼,他和姬若就不再穿昆仑道袍。姬若是个爱美的性子,自然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副标准大小姐派头。而黄昶则是习惯穿着以简单实用为主的武人装束,身上甚至还始终套着一件皮制符甲……再加上这一路上照料马匹,收拾行李等杂务全都是他在干,被人误认为是大小姐的随从护卫也不奇怪了。 稍稍这么分神了一会儿,那陶宏又说了一大通招揽的言辞,不过无论他说的怎么天花乱坠都没任何意义——他在前头拖着姬若交谈的同时,那个先前鬼鬼祟祟,隐匿接近的家伙悄悄爬到了祠堂后面,并且从腰间摘下一个铜葫芦,在葫芦口部接上一根长长铜管。那人将铜管从后面破损的窗洞间插进来,转动葫芦口部的机括,随即便有一缕细细白烟从那铜管中冒出,无声无息的飘散在室内。 这祠堂破败已久,门窗皆早已破败,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封闭性。不过自家所释放的这种迷魂烟雾颇为奇妙,大部分还是能留在室内,即使有少量散逸出来,自己口中也早含着一丸解药,本身并不会受到影响——这个身着黑衣的偷袭者很有信心等待了片刻,估摸祠堂里已经差不多布满迷烟,只要那小丫头回到室内,用不了多久便多半会昏倒了。 就算她发现得早,这种迷烟只要吸入一点便能让人手足酸软,哪怕是修行道法之人,也必定失去抵抗力,到时候就算玩硬的也不怕……那偷袭者一边轻松愉快的想着好事,一边随手用力,试图抽回铜管。 抽了一下没抽动,再用点力气还是抽不动。他不由得探头朝窗洞口往里一看,却见对面也有一张笑眯眯的脸孔正看着他。而那根铜管已被人攥在手中,头部早被捏扁,连一丝烟雾都放不出去了。 ——是那小丫头的随从!这家伙一路始终没出过手,只是干些杂活,所以上头判断他多半只是个伺候人的随从杂役。也许会些武艺,江湖经验比较丰富,但应该不会有太强实力,否则上次不至于要那贵气十足的女孩子亲自出手。 脑海中飞速闪念之间,黑衣偷袭者也同时出手,从衣袖中弹出一口寒光闪闪的匕首朝对方眼睛刺去。他希望对方在忙于闪避时最好无暇叫喊,这样不会惊动前头那女孩。 那人果然没出声,可是也没有躲闪,而是闪电般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便将那匕首锋刃牢牢钳住,仿佛固定在岩石中一样怎么也挣脱不开。黑衣人脸色大变,脑海中刚刚升起“此人功力好生深厚!”的念头,便看见那两根手指骤然变大,并在中途紧握成拳——对方顺势一拳头,砸向他的面门! 黑衣人仓惶后退,同时试图举手格架,然而对方却立即冲破砖墙追杀出来,而即使他以双手倾尽全身之力格挡,唯一的结果也只是手臂上传来剧痛,并听到了咔嚓之声——两条戴了金属护臂的胳膊居然在这一拳之下同时折断! “先天高手!小娘们儿手下有能人!” ——这便是黑衣人在被黄昶打昏之前最后喊出的话语,偷袭任务虽然失败,但他至少向同伙告了一声警,倒也算尽忠职守。 ………… 后面突然闹出这么大动静,前头不要说姬若,就连那陶宏都听到了。自知谋算失败,陶宏脸上却并无丝毫尴尬之色,反倒自然而然的哈哈一笑: “贵属下倒是有些本事,既然姑娘不愿接受我们的好意,那就只有得罪了。” 说罢大袖一挥,很是潇洒的后退两步。而先前站在他身后的四人则立即扑杀上前。那四人先前便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状,显然对被迫充作布景板的待遇很不满意,这时候终获解放,立即杀气腾腾都朝着姬若猛扑过来。 面对凶狠攻势,小丫头却只是嘻嘻一笑,后退一步,闪身躲回到了祠堂阴影之中。四名攻击者冲到门前时顿时犹豫了一下子——他们都是老江湖,深知这种态势最是麻烦不过。尤其是刚刚进门的一刹那,敌暗我明,正是最容易被偷袭的时刻。虽然他们人多,只要一拥而入对方肯定顾不过来。可谁冲在最前面? 四人互相看了几眼,这时候就能看出他们在组织中的地位高低了——那两个陌生面孔朝玩火老头儿和侏儒瞪了一眼,做了个要求上前的手势,后两者便不得不老老实实挤到门边,准备冲进去探路了。 不过他们倒也不是完全的没脑子,那侏儒站在门口并没急着往里闯,而是首先点亮了手中一根火折子,把火苗凑到嘴边,呼啦啦的喷出一口烈火覆盖住了门口区域。若有人当真埋伏在门口,肯定会被火焰撩到。就算没烧到也会被吓跑。 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侏儒与那玩火老头同时闪身冲入,但两人才刚进门便都发出一声惊叫——迎面一根精铁大棍横扫而来!轰隆一声响,两人以比冲进去时快了好几倍的速度又倒飞出门,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通响,两人在地上犹如滚地葫芦一样,只是满地打滚而根本就站不起来,也不知道身上骨头被震断了多少根。 门外另两人对望一眼,眼中显出惊疑之色。但这二人能在组织中获得高位,自也不是胆怯之辈,里面对手强悍,反而更加激发起他们的凶性。其中一个手持双铁锏的矮壮汉子侧过身体,沉身下蹲,以肩头的铁铸虎头护肩狠狠撞击在墙壁上,顿时将那风化已久,本就不太结实的砖墙撞开一个大窟窿,一头冲了进去。 这一下理应是出乎对方预料的,但结果和刚才那两人也没什么不同——只听里面传来几声轰然巨响,似乎是有沉重钢铁兵器在互相撞击,然后那矮壮汉子便也飞了出来。人在半空中时便从口中喷出好几口鲜血,落地后虽然勉强保持了站立,但手中精铁锏只剩下一根了,而且还弯折的犹如曲尺。 八十九 初遇邪教(六) “不行,那护卫力气好大,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根大铁棍,拼力气完全比不过他。” 说出这句话却又吐出几口血,显然是内腑被震伤了。再加上刚才玩火二人组被一棍子震断身上多处骨骼的景象,只要稍有见识之人,便肯定能猜想到出手之人绝非光有一把子蛮力气的莽夫。附在棍棒上的必然是内家暗劲,否则不可能透过兵器给人造成如此内伤。 外面最后剩下的那个冷面剑客不禁回头朝陶宏看去,两人面面相觑——这剑客和那铁锏汉子都是内功大成,晋入先天级别的好手,否则也不会明知道对方有个先天高手还硬往里冲。这剑客算是四人中实力最强的,可他的武功比起铁锏汉也高不了太多,前面那位被几棍子砸出来,换了自己进去下场估计也不会好上多少。 更何况里面还有个会道术的小丫头呢,武功好手与道法高人组成队伍,相互间取长补短,历来是江湖中最难对付的几种配合模式之一。他们这次的行动队伍,本身也是这种组合,对于其中奥妙,最是清楚不过。 ………… 外面陶宏叹了口气,脸上居然显出几分悲天悯人之色: “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娘这回可要逼得我们大动干戈,有伤天和了。白白为此丧了性命,何苦来哉。” 饶是里面黄昶早就说好由姬若出面应付一切的,此时也忍不住说话了: “我靠,你这不要脸的程度我给满分——是不是连你出生都是你妈给逼的?” 外面陶宏愣了愣,估计还不太能适应黄昶这种一开口便直接战你娘亲的网络时代风格,但他至少能觉察到双方斗口自己多半赢不了,所以便闭嘴了。当然手上动作没停——他取出一根短箭,将其弹射上天,箭矢在空中爆裂开来,居然呈现出灿烂烟花,也不知道在这个没有火药的时空是如何做到的。 这烟花明显是信号,烟花一炸,黄昶神念中便感觉到远处周边的那四个目标也开始飞速向这里围拢过来,看来对方是要全力以赴,不在乎他们跑不跑了——正面干不过,什么都是虚的。这帮人总算意识到他们啃到了硬骨头,而不是原先预想中的软柿子。 不久之后姬若也感应到了对方的援兵,小姑娘有些紧张的看了黄昶一眼,后者朝她笑了笑,指了指头顶上,以“传音入密”之术布置道: “待会儿打起来你先上房梁避一避,如果对方人多一起冲进来,你就打破屋顶去外面跟他们周旋,里面的敌人我负责解决。注意对方也有可能从屋顶上突袭进来,别撞上了。” ——姬若不爱与人争斗,在昆仑山上也甚少去比武场,所以她对敌就是传统的修仙者模式:利于远程而不长于近战,在狭小的室内空间中施展不开。黄昶先前让她退回室内,又死守祠堂不出,就是要把对方尽量吸引进来,由自己亲自收拾。 他是要尽量锻炼姬若的能力,但也不会让小姑娘独自承担所有压力,硬碰硬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干吧。 那四人速度很快,不久之后便集中到了祠堂附近。但露面的仅有两人,另外两个躲在暗中不肯出来。而公开露面的那两位也很有特色——那两人一穿黑一穿白,一笑脸一哭脸,头上各自带着一顶高帽子。白衣人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而黑衣人则是“天下太平”。 “哈,居然连黑白无常都冒出来了?这家教派倒是什么货色都齐全啊。” 黄昶一看就乐了,这个世界传承万年,虽然朝代上才只到商周,可民间文化习俗的演进却十分超前。从天上玉帝到地下阎罗的传说一概齐全,而且大部分居然与黄昶前世所知的十分相似——在这个存在神仙鬼怪的世界中,很多传说恐怕不能仅仅以封建迷信视之了。 比如传说中的阴司地府,阎罗判官是否当真存在,就连昆仑山上大修士们也不好随意否定。毕竟僵尸鬼魂和地底幽冥界都是切实存在的,民间老百姓供奉阎罗天子及其部下也很正常。 当然出现在这儿的不可能是那两位正牌阴司鬼帅,在黄昶的灵觉感应中这两位毕竟还是活人,但他同时也隐隐感应到了从那两人身上散发出的一丝幽冥之力,说明这两位还真是修炼鬼道功法的修道者。活人借助幽冥之力修炼鬼道功法,通常会影响到自身寿命的,但很多时候人对于力量的渴求甚至会超过对死亡的恐惧,那这也算是一条变强的路子。 “小丫头,逼得我们不得不请出神兵天将来对付你,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陶宏的这句话让黄昶觉得他先前莫非不是在骂人,而是精神上恐怕真有些问题,习惯于把一切责任都往别人头上推了?而随着陶宏这句话,那作黑白无常打扮的二人从袖子里抛出许多豆子谷米撒在地上,与此同时,随着他们口中大念咒语,一道道烟雾从地上升腾而起。 “一把降魔神豆起,落在地下重千斤!” “三教祖师来助我,撒豆成兵化归魂!” 那黑白无常一边大声念颂着不知是咒言还是祭词的内容,一边又取出若干轻飘飘,两闪闪的东西纷纷朝烟雾中抛洒过去,看起来像是金银箔纸剪成的人马或兵器形象。如此折腾了片刻,那腾腾烟雾已将祠前空地完全遮盖住,而在烟雾之中,隐隐响起了人喊马嘶之声。待烟雾稍微散去一些,便可以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竟然站着许多手持兵器的黑影,甚至还有骑在马上的高大武士。 “剪纸为马?撒豆成兵!” 姬若还是小时候在奶娘嬷嬷讲的故事中听说过这种东西,那时候总是既害怕又好奇。和所有小孩子一样:听是很爱听的,可听完之后却往往又吓得睡不着觉,非要嬷嬷伴着才好。后来等到上了昆仑山,学习正宗仙法道术,对此类传说就不大在意了。没想到在这里却又碰到。 九十 初遇邪教(七) “别担心,若若,所谓撒豆成兵,并不是将黄豆或者谷米直接变成士兵了,那些用符水浸泡过的谷米豆类只是祭品。施术者以祭祀之法召请附近孤魂野鬼现身,让其享用供奉之后在短时间内受自己驱使——最多只是些阴兵鬼将而已,不足为惧。” 见姬若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黄昶立即出言安慰她。西昆仑山上对各种凡间异术都有所涉猎,但除非威力强大或者非常实用的,一般低级术法并没有人专门教导,只在前辈授课谈论时或行动记录中偶尔会提起。姬若也许没注意到,但黄昶博闻强记,阅读面又广,这种哄人把戏可骗不过他。 那些被祭品供奉聚拢过来的孤魂野鬼显然并不怎么好控制——外面黑白无常两人叽叽咕咕跳大神一般的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些黑黢黢影子排出混乱不堪的队形,朝祠堂这边涌动过来,看得里面黄昶都在替他们着急——所以说真正有点底蕴的仙家道门都不搞这种鬼把戏。无论驱魂还是驭尸,肯定都是用自己事先驯服或炼制好的成品,这样才能做到指挥如意,如臂使指。 像这黑白无常二人,临时抛洒些祭品聚拢来的鬼物,一方面并不完全受控制,只是依据其毁灭一切生命的本能伤人。另一方面,则非要让其胃口餍足之后才能驱使得动,如果在这方面出了岔子,就很有可能反噬自身。 黄昶之所以有耐心等那二人,却正是因为这样勾引而来的阴兵鬼将根本不足为惧,如果附近曾经是有过惨烈厮杀的古战场,那还可能召唤出一些真正的百战军魂来。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会被几粒豆子一撮白米引动的魂魄,无非就是一些贪食供奉的孤魂野鬼罢了。 故而使用撒豆成兵之术,除了必须是在晚上这一点外,也往往只能用来恐吓那些胆小怯懦的乌合之众,而且人数还不能太多——人多了阳气旺盛,鬼魂反而不敢上前了。此外阴鬼杀人的能力也很有限,更多是指望对方自行崩溃,总之吓唬人还行,可真要跟血气充足敢于对战的军队撞上,肯定会被立即冲散。 黑白无常召集阴兵来对付一个女修士,倒也算是不错的策略——除非正好碰上专修此道的,否则女修大都胆小,对鬼物天生比较畏惧,姬若就恰恰是这种类型。但是姬若还有另一点特殊之处——她是昆仑山弟子,而昆仑弟子的护身令牌用来防御鬼物最是强悍不过。理论上就算姬若一动不动,任凭那些阴兵怎么攻击,也休想突破令牌防护。所以黄昶才没急着出手驱散那些幽魂,而是打算放它们进来让姬若练练手。 ………… 那群阴兵果然散漫,晃晃悠悠,飘飘荡荡的移动了半天才从祠堂门窗各处钻进来。这回黄昶不出手了,他只管安抚住那几匹骏马,笑吟吟看着姬若怎么对付这些讨厌东西。 对付魂魄灵体,普通刀剑武器是不起作用的。但带有灵气的东西都可以对其造成伤害。用黄昶前世玩游戏的概念来说,就是这类东西对物理攻击免疫,但魔法抗性较低。欺负凡人武者厉害,碰到修道之人就不行了。 面对这种恶心敌人,姬若都不想沾染她的彩云绫法器,便直接在骑马用的皮鞭上附了个水行咒法,然后便犹如一位强势女王般挥舞着皮鞭,基本以一鞭一个的效率把那些闯入阴兵给抽了粉身碎骨。当然那些阴兵也不是光挨打,扑上来试图攻击的也有,但只要靠近到姬若身侧三尺之地便被纷纷弹开——有一道淡淡白光形成的护罩撑在那里,阴魂妖鬼,概莫能近,这便是西昆仑山弟子令牌的特效! 黄昶原以为有了令牌的保护,姬若对付那些阴兵肯定是不在话下了——完全不需要操心防御了么。却不料仅仅片刻之后便有意外发生——几名身披银色铠甲,胯下还骑着高头大马的鬼将从忽然门洞里冲进来,呼啦啦挥刀便朝姬若砍过去。后者依然举起鞭子抽打,但皮鞭与那鬼将手中武器相击,竟然好像碰到真正的金属兵刃一样被削断了。 姬若顿时一惊,手下反应略慢,那鬼将已然一刀朝姬若颈项劈砍过来,姬若身上护身令牌泛起一道光芒,将那鬼将弹飞出去,但就在这一瞬间,从屋顶上又有个白色人影飘然而下,借着令牌闪光,弹飞鬼将的一刹那间隙,竟然钻进了令牌防护圈! 黄昶大惊失色,连忙飞身扑上,却迟了一步,那诡异人影已然逼近到姬若身边,一剑便朝姬若脖子上扎了过去! 关键时刻,却是黄昶先前精心炼制,姬若身上日夜佩带着的那大批防护符器自动生效:一瞬间只见她身上同时闪耀起四五道不同光芒。而那诡异人影只是行动隐秘,出手时机拿捏极其精确,但本身真实功力也颇为一般,一剑下去未能突破符器防护,之后便立即被再度激发的昆仑令牌给弹了出去。 这一出去可再没机会了——黄昶老远便一棍子横扫过来,那人影动作也甚是不凡,竟然顺着棍子扫来方向,刹那间以活人绝不可能达到的柔软程度,将身体完全对折起来,几乎便躲过了这沉重一击——如果黄昶只是武者的话。 然而黄昶除了武功高强外法力也颇为高深,那根精铁棒也不是寻常凡物:在接近到目标的瞬间,铁棒两端的紫金箍上雷光闪耀,却是黄昶激活了棍子上的雷系咒法。 雷法破邪之效最是威猛,虽然仅仅从目标旁边掠过,噼啪作响的雷光电火却也稍稍波及到了那人影身上。而仅仅才是稍稍溅射到那么一点,那人影便发出一声惨叫,顿时失去一切动作呈现出本相来——竟然是一张飘飘荡荡的人型剪纸,面目耳鼻无不具备。包括它手中那口剑,也同样是白纸剪成。 九十一 初遇邪教(八) “傀儡替身术?” 在这个纸人发出惨叫的同时,黄昶在神念灵觉中也听到了另外一声痛楚呻吟,乃是从祠堂外的某处传来,其位置正是先前跟黑白无常同时赶过来,但却并未露面的某人藏身之地。 黄昶心下已然雪亮——那必然是个修炼傀儡术的,用替身纸人混在阴兵之中跟着一起溜入祠堂,然后又潜伏到祠堂顶上,寻机刺杀。因为施术者是以自身魂魄附着在纸人上面,指挥操控圆转如意,完全就好像是在操控自己的身体一样方便——所以才叫替身傀儡。 在替身被击破损毁的时候,施术者本体也难免会受到些损伤,不过影响不会太大——因为傀儡替身最大的优势本就在于可以随时被舍弃掉。修炼这种术法的人往往是最好的刺客:一方面傀儡替身千变万化,防不胜防。另一方面反正只求一击命中,而完全不必考虑自身安危——比如刚才,那纸人傀儡跟同样披着纸箔甲胄的阴兵一起行动,竟然连黄昶接近法元级别的神识扫描都给骗过去了!倒不是没发现,而是将其当作阴兵没在意,若非姬若身上防护道具充足,后果不堪设想。 故而黄昶此时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架势,扮猪吃虎果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一不小心就真犯蠢了。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搞什么锻炼,赶紧拿出些真本事来,把这群跳梁小丑解决掉是正经——尤其是那个专搞暗杀的,绝对不能放过! 不过在杀出去之前,黄昶还是先做了一件事——他祭起自己的那件“印符宝镜”法器,将白天时收存在内的一束太阳光激发出来,往四下照射一遍,瞬间将整座祠堂映照得亮如白昼。 这对人没什么伤害,但那些阴兵鬼将可惨了——就好像暴露在正午烈阳之下,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却还是让绝大多数阴魂如同爆裂气球一样砰砰炸开,剩下极少数也赶紧化作了黑烟飞窜出去,再不敢在祠堂内有丝毫停留。 光芒乍现即收,等祠堂中再恢复到原样时,地上只剩下许多杂乱的纸箔盔甲刀剑,全都呈现出焦黑之色,仿佛被烧灼过一样——被阴气接触过的东西,在又被阳光照射过之后便是这样,若是接触的久一些,便要化作飞灰了。 “若若,用彩云绫护身!” 解决掉室内之敌,黄昶再不耽搁,吩咐了姬若一句便直接冲破屋顶,朝那傀儡师隐藏的地方猛扑过去。在他的神念中早就锁定了这个位置,从屋顶跃上树梢,又从树梢跳到另一棵树的枝头……只三两下便蹿到了目标上方,果然看见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影正在仓惶逃跑。 黄昶嗨了一声,人在半空伸手一晃,一根重达数百斤的精铁大棒便出现在他手中——施展轻功蹿跃时这玩意儿必须要收起来,他总不能扛着数百斤重量在屋顶树梢上乱跑。就算本身力量足够,脚下也承不住劲啊。 不过现在把这东西亮出来,却正好更加强了他的下冲之势,使其愈发的不可阻挡——只见黄昶高举精铁棒,仿佛三打白骨精的孙悟空一般,只一声怒吼: “死吧!混帐!” 便一棍子轰了下去,对方居然还举起兵器试图阻挡,也不知道是件什么武器,反正黄昶没感受到任何阻碍,这一棍子便已经将那兵器连同黑披风下的躯体一起砸了个粉碎。 确实是粉碎——木头碎片溅得满地都是,披风下面居然还是个傀儡!不过这回却是个木偶。黄昶皱起眉头,眼睛立即看向丛林深处,另外一处比较远的地方——先前与黑白无常在一起的四个埋伏者中最后一人所在之处。 莫非那个才是傀儡师真身?难怪他停留在那么远的位置,原来是只要通过木偶傀儡指挥纸人替身就行了——相当高明的操控技巧。但黄昶能判断出对方的境界绝对不算高,肯定只是个前期修士——如果达到中期也能神识外放的话,就应该能正确判断自己这边两人的实力,不会轻易来送死了。 事实上修仙界的大部分战斗都是发生在低阶修士之间,尤其是没有外放神识能力的三重天以下。因为只有他们才会彼此接近到能够动手的距离之后,方知道对方好不好惹——往往到这时候就算想避开都来不及了。 而境界高一些的修士们,基本上相互间隔得老远便能通过神识交流大致判断出对方实力,并据此作出应对,该让让该躲躲,实在避不过去非要碰面的话,肯定也早就摆正了态度,大多数情况下不太可能去稀里糊涂挑衅一个高手的。 眼下那个傀儡师在黄昶神念中映现出的灵光强度其实十分孱弱,连炼气三层都不到,大约只有二重天左右,但此人的威胁可绝对要远远超过那些寻常二重天修士——差点在黄昶这个六重天眼皮子底下刺杀了境界为四重天且有法器护身的姬若! 刚才这家伙的纸人替身那真是一点人类气息都没有,混在阴兵中毫无破绽。而此刻被击碎的这个木偶傀儡,在黄昶的神念感应之中却又是与活人毫无区别,黄昶甚至能看到在木偶碎片上还残留着几片人皮,估计就算面对面撞见都未必能分辨出这个不是真人。实在是高明无比的隐匿手段——人类修士远比妖兽鬼怪难缠就体现在这里了,其危险程度与境界高低并不是完全成正比的。 不过黄昶也正是因此而愈发的不想放过他,如果放任此人离去,再被他躲在暗中下手的话,自己大概还能应付,姬若可就危险了,所以务必要赶尽杀绝才好。 只是那傀儡师显然比黄昶以前对付过的所有妖精鬼怪都要狡诈许多,对自己的小命也是无比看重——他真身所在的位置和这个木偶假人之间隔了老远一段距离,而且中间还有陶宏,黑白无常,以及那四名武林高手挡路,可谓谨慎之至。 九十二 初遇邪教(九) 黄昶先前把那四人击退击伤,但是并未趁胜追击,这便给了那些人以喘息之机。就在黑白无常施展“撒豆成兵”之术召集阴兵鬼将的时候,那受伤四人也纷纷从怀中取出丹丸药酒之类,不是往口中猛灌便是朝身上涂抹…… 不得不说邪教也有些好东西,至少这时候他们外表看起来一个个又生龙活虎的。但黄昶没有丝毫犹豫,依然保持那个方向,直截了当追杀过去。陶宏那批人也立即迎了上来,他们有七个而黄昶这边仅有一人,光从数量上看是绝对占优势的。 可惜质量上相差太远——黄昶根本懒得跟那冲在最前面的四名武者纠缠了,他一手持棍,另一只手却轻握成拳。待对方接近以后,手掌一曲一伸,四指同时点出,顿时只见四道赤红色光点火星分别从他手指尖弹出,以迅捷无比的速度飞射向对面四人。相距这么近,那些人根本连丝毫反应都没有,便被火星射中了身上。然后轰的一下,他们整个人便立即燃烧了起来。 那四人在惊恐狂乱之下自是大喊大叫,拼命挣扎扑打,然而却毫无作用。他们的肉体在这种火炎之下仿佛完全变成了易燃的蜡烛油,无论怎么在地上打滚扑救都没用,火势反而愈烧愈旺,仅仅片刻之后,那四人除了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黯哑嘶叫,便再也无法动弹,而直到他们被烧成一滩滩灰烬为止,火焰都没有丝毫减弱。 “这才叫不熄之火!” 黄昶冷笑一声——乙木生丙火,他跟金荣打了那么些年,对于火系法术的掌握原本就绝不在正宗火行修士之下,在晋入六重天之后只会更强。比如火行道法中最为强悍的“星火燎原”之术,他其实早就掌握。不过平时一方面是为了多多磨练武艺,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多造杀孽,方才不怎么使用法术对敌。但这一回,他决定不再约束自己。 ——胆敢刺杀我家阿若,你们这帮邪教徒一个都别想活! ………… 眼看前面四名教中好手瞬间殒命,后面陶宏等三人也是给吓了一大跳,到这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碰上了惹不起的硬茬子,可惜眼下说什么都迟了。 那黑白无常二人自从黄昶冲杀出来以后便又在神神叨叨的念诵着什么,似乎是某种颇为强力的术法,但显然很不实用——念咒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了。黄昶一棍子打碎那傀儡木偶,又冲过来烧了四名武士,那两人居然还在跳大神呢。 当然这也是因为黄昶杀敌的速度太快,四名武者本来就是想上来拖延时间的,结果才刚一照面就被烧了。黄昶抢上数步,正想一棍一个让这俩假鬼索性变真鬼算了,却见那个从一开始就只负责卖嘴皮子,在神识感应中似乎也没什么实力的“左护法”陶宏居然动了:只见他一扬手,劈面朝黄昶这边掷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黄昶还是朝侧面滑开一步,躲过那东西的侵袭范围。 然而那玩意儿也随即略略偏转方向,依然是向黄昶这边飞来,这个变化让黄昶暗暗吃了一惊: “居然能改变方向?……驱物符?不对,是自动追踪!” 那玩意儿先是爆开成一团烟雾,但飞在空中很快又幻化出一个头骨骷髅模样,后面还拖着条长长黑雾尾巴,在烟雾中隐约可见一团绿芒,并发出慑人心魄的鬼哭狼嚎之声。黄昶连续转变了几个方向,那团东西却依然紧追不舍。 如果是用驱物符操控的话,施法者要紧盯着目标才行,但陶宏却根本没朝黄昶这边看一眼,反而只是专注看着他自己的手掌——在他的手掌心中也有一团绿莹莹光彩,映得他自己头脸皆碧,诡异非常。 滚滚黑烟来势极快,黄昶不再躲避,抬手放出一枚青木符盾,瞬间扩展为数尺盾牌悬在身前将自己牢牢遮护住。那黑烟幻化成的骷髅总算还没聪明到会绕过盾牌的地步,于是便一头撞了上去。烟雾一下子散开,将符盾整个包裹起来。看起来就好像那骷髅张开大嘴一下子把盾牌吞掉了似的。 但这只是表象,黄昶在神识中感受到的实际情况,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盾牌上不停的旋转穿刺,想要突破符盾阻碍钻过来杀了他。而黄昶的对策便是抬手又向符盾上点出一道木行法力,以加强符盾的防护力。 当初他才刚刚进入五重天时,用法力强化过的符盾便能抵御住王丰王三少的全力攻击了。这个陶宏的境界水平在黄昶灵觉中体现出来只有炼气一层,至多二层的样子,还不如那傀儡师呢,按理说是肯定攻不破他的符盾——黄昶对此很有信心。 然而今晚,这帮邪教徒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了他的自信——只见那陶宏面色扭曲,与前几天的那两个玩火教徒类似,猛然间喊了一嗓子: “神尊至宝,助我灭敌!” 随即便噗的一口污血喷在手掌心上,他掌中绿光顿时大盛,而受黄昶神识控制的符盾也立即同样是压力大增。随着嘎吱嘎吱一通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面昆仑山铁黎木所制的符器盾牌上竟然真被钻了个洞,一点绿幽幽寒芒从中穿出,直朝黄昶胸前心口刺来。 黄昶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他的法力境界明明都远胜对手,防护盾牌却依然被攻破,这只有一种可能:人硬货不硬,对方手中器械要远胜于他——那是一件法器!或者说是至少有着接近法器威力的仙门之物。 西昆仑号为天下仙门之首,尚且只能给四重天以上的门人弟子配备法器,在这凡间下界,一个刚刚炼气一层,撑死二重天的邪教徒就能用上法器了? 答案是还真有可能,因为这类法器十分特殊。 “居然是子母阴魂钉?……好一伙丧心病狂的东西,这下杀光你们可再没有任何负担!” 九十三 初遇邪教(十) 黄昶已经认出这是什么了,原本是满面怒容的表情此刻却反而冷静下来。他一抬手又放出两枚符盾——反正自家符盾多,那枚钉子能钻破自己盾牌的前提是操控者需以自身精血强化。 一面符盾换那陶宏喷一口血,他倒要看看是对方的血多还是自家的货多! 果然,陶宏那边见他手掌一抬,居然又冒出两面盾牌飘在身前,脸也一下子绿了——他手中那件东西已经是压箱底的手段,再要奈何不了对手那就是完全无计可施的局面。以往对付任何敌人,只要祭出那件宝贝绝对是无往而不利,谁知道这回竟然不灵了! 好在这时候那黑白无常二人终于跳完了大神,这两人口中叽里咕噜念叨了半天,最后的一句话却是“弟子恭请……” “范无救!” “谢必安!” 随着正宗黑白无常名号被喊出口,那两人同时膝盖直挺挺的向上跳起,再落地时神情气质已是与刚才大不一样。在黄昶神识中显示出的灵力强度也骤然增大了许多,从原来仅仅是一重天水准的小虾米,一下子竟然暴增到四重天以上,中期修士的水平! 如果不是心中仍然充满了愤怒情绪,黄昶几乎要笑起来——竟然连“神打”,也就是所谓“请神上身”的把戏都玩出来了!这凡间下界的民俗文化还真是演进迅速,要知道这在他前世可是差不多到了清末民初才流行起来的玩意儿! 不过在这个仙侠世界,请神上身似乎并不完全是骗人把戏。无论那两人是自我催眠也好,还是当真沟通了阴间神灵也罢,他们的力量在短时间内获得极大增强却是毫不掺假的——黄昶用精铁棒与那两人手持的哭丧棒硬碰硬对抗了几招,心中便大致对双方实力对比有了个数——这两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从原先的“不堪一击”进化到了“尚可一战”,但还没有达到“构成威胁”的水平。 本来如果陶宏继续用他那“子母阴魂钉”在旁边骚扰偷袭的话,这场战斗也许会更加艰难一些。但那陶某人显然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在黑白无常奋力与黄昶鏖战的时候,他却趁机悄悄转身迈腿,竟是直接撒丫子逃跑了。在此过程中还不忘将手一招,手中那团绿芒微微闪烁几下,那枚发出同样绿色光芒的古怪钉子便在空中划了个圆弧,仿佛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儿一样,飞跃了回去。 黄昶当然不想放他就这样跑掉,现在他想要杀掉此人的决心已经凌驾于对刚才那个傀儡师之上,立刻挥棍想要追过去。但那黑白无常却死板得很,或者说在“神打”状态下已经只剩下战斗到底的欲望了——即使明明看到陶宏抛下他们跑了,却依然不管不顾的冲上来,缠着黄昶死斗不休。 事到如今也只好先满足他们。于是最终,当黄昶费了些时间,将那两个冒牌鬼帅打成了真正死鬼的时候,陶宏和那傀儡师也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期间姬若曾经想要追上去缠住一个,却被黄昶严厉阻止——别看姬若无论在法力境界还是道具装备方面都比对方高出一大截,真要打起来,黄昶绝对不看好姬若的胜率。他宁肯坐失良机放那两人逃走,也不敢让姬若去冒险追踪。 打跑了敌人,事情却还未结束——祠堂后面还躺着个被打昏的偷袭者呢。黄昶留下他一条命,本就是为了打探对手情报。不过以往按黄昶的习惯,对于已经被击败的对手,只要老老实实配合不捣乱,他通常是不会胡乱杀人的。但这一次,黄昶却表现的极为暴虐:他用最粗暴的手法将那黑衣人弄醒,其后在讯问过程中稍有欺瞒,便直接用匕首切下那人手指脚趾,乃至于一寸寸的磔剐其肉! 再加上修仙者特有的神识威压,那黑衣人的精神很快便彻底崩溃了,到最后完全是哭着嚎着只求速死,而黄昶也没给他任何怜悯,差不多把想要知道的情报都压榨出来之后,便将此人自己的小匕首丢给姬若,让她亲自出手,送那黑衣人上路。 姬若显得有些害怕,一方面她以前从未杀过人,所以才刻意要她练胆。另一方面,黄昶突然表现出的凶残似乎连她一起吓住了。对此黄昶却反而有些不解: “若若,你刚才没看到么?那人用的是‘子母阴魂钉’,魂道法器!” “是啊,我看到了,可是我不太明白……” 见姬若还是一副迷迷糊糊样子,黄昶不由得苦笑一声: “知道你对炼器之术不感兴趣,可这些最基本常识总该知道的呀。授艺前辈前来讲课的时候,你莫非根本没听?” “这不是阿昶哥哥最擅长的么,我就没必要记那么多啦。仙门六艺那么多内容呢,谁能全记得呀!” 姬若见黄昶似乎并没有迷失心智,便也放心大胆的抱住他胳膊撒起娇来,而黄昶也不得不花费些时间,向她解释自己为何一看见那枚绿幽幽钉子便杀心大起,而所谓“魂道法器”又是如何一种丧尽天良,修仙界人人喊打的玩意儿。 ——正常的法器炼制:将各种天材地宝与道法咒术结合起来,制成修仙者所用的器物。这个过程对于制作者的法力,神魂,制器水平和经验等方面都有极高要求。修仙界的共识是只有法元期以上修士才能玩得转,偶尔有能力特别强的,也许可以在炼气大圆满境界尝试做些最简单的,但再低就不可能了——以黄昶这样被师兄弟们私下称为“天机子第二”的炼器奇才,在炼气中期这个阶段也只能老老实实玩符器。 然而人类的智慧终究是无穷无尽,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人提出:修道乃是以凡人之身模拟天地之秘,法器制造为何不能呢?人为天地之灵,人身结构无比复杂,其中更有神魂奥秘,无穷潜力,如此完美精密之物,难道需要什么贤者大能才可产生吗——不必,寻常凡人,一男一女即可。母腹之中,自有胎儿天成。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九十四 邪恶之器 于是便有人据此提出:能否利用这天地繁衍的自然大道,让法器象生孩子一样“生出来”,而不是单纯依靠修仙者的法力神魂硬凹。这个理论本身并不算错,仙门六艺中除了炼器之外,丹药一道对这种理论应用的更多:炼丹术中就有“木炼”“兽炼”之法:便是用原材料培育特异植物,或者喂食珍禽异兽,让丹药最终以果实,禽蛋或者灵胎的形态“生长”出来,也算是丹术正统大道之一。 不过和所有仙家道法一样,再怎么高妙的理论若是被邪恶之徒利用,也一样会变得面目全非——昔年邪道大派“幽魂白骨宗”便将这种炼器之法应用到了极致:他们抓取那些略有修仙天赋的凡人女子——要是修仙者则更好。然后在设法令其怀孕的同时,将某一件法器胚材放入其体内,使其与腹中胎儿一起成长,盗取那天地间赋予新生命的第一缕玄机。 在此过程中当然还要用药物和邪术等各类手段,对女子腹中之物进行种种淬炼,但这些操作对神魂法力就没太大要求,连低阶炼气士都可胜任。而到最后,等到差不多淬炼圆满,这件器物即将现世之前,白骨宗却连作为母体的女性本身也不放过…… ——寻常法器制成以后只是死物,没有灵性。操控全靠修士神识催动,所以通常只有达到中期以上,能够神识外放的修士才能运用自如。但白骨宗则对那些以人体培育出的法器来了个“一步到位”:在其淬炼完满,首次进行开光祭炼的时候,用最为残忍的手法将其母体痛苦折磨致死,抽出魂魄,以秘法将其逼入到器物之中形成器灵,最终制造出一件具备灵性,有一定自主活动能力的“魂道法器”,或者说叫“魂器”出来。 魂器的使用门槛很低:使用者只要稍具法力能够将其激活,并且用驱魂之术控制好其中魂魄,别让其反噬,便能应用自如了。哪怕就是刚刚踏入炼气期的一重天小修士都能用——当然境界太低,神魂法力不足,可操控时间很短那是在所难免的。但只要找准了机会,短时间解决掉对手,也就无所谓了。此外由于器物中魂魄的影响,魂器的攻击相当“自动化”:基本上可以视作“发射后不用管”。不用主人分心催动,本身就可以发挥一切力量追杀目标,在这方面都有点接近法宝了,寻常法器还真比不上。 幽魂白骨宗曾经依仗这门秘术,一度把门派规模发展的相当庞大,门下弟子战斗力也颇为不俗——人家要法元期才能制造的产品,他们的炼气士就能批量制造了,那数量规模可绝不是在一个层次上的。而其它仙门弟子要到四重天以上才能配备的武器,他们却入门即有,虽然只是弱化版,这层优势也是无比巨大。 然而白骨宗最终还是被灭掉了——他们行事如此残暴恶毒,遭到正道仙门联合剿杀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掌握的魂器秘术虽然在各方面优势都十分巨大,却只在低阶修士中有效。真正决定仙门地位的高层次力量,并不是把人性良心抛掉就能换来的。 ——纵然它一个门派就有数万名能够使用魂器的炼气修士又如何?门中顶尖金丹大能被干掉,法元精锐被杀光,剩下低阶修士再多也只是被一脚踩平的命。而且由于白骨宗弟子毫无人性的行为,其它仙门对他们也不讲什么道义规则,法元期金丹期直接冲上来对着白骨宗的炼气弟子大砍大杀,人数再多,也不过蝼蚁。 不过白骨宗作为一个门派虽然被覆灭,可由于规模太大,人数太多,其余孽四处窜逃之下,却反而将魂道法器的制作方法在修仙界中传播开来——除了制作过程太过于残酷,大大违背了人性之外,这种装备其实在各方面都非常实用:生产和使用都远比正规法器简单,“原材料”也永远不虞匮乏。唯一的缺点是威力比起正宗法器偏弱——因为是要在人体内生长出来,魂器基础材质就不能用那些不具活性的材料,诸如金玉宝石都不行,多半只能用人兽骨骼或草木之属,在材质上受限较多。同时由于其中器灵乃是阴魂所化,在太阳光下反应就不太灵活——但并不是说白天不能用,只是在大太阳下头发挥不好而已,找个阴暗处便不受影响了。 而最重要一点:这类魂器是借助自然繁衍之力,以人身孕育出来。其威力效能便有其上限,在达到那个界限之后,便不可能再有提升。就好像人类生育,哪怕父母皆是仙人,生出来的婴儿最初也永远只是凡人,不可能直接成仙。 所以西昆仑山上的杂学修士们虽然也曾经研究过相关技术,打算利用其原理,看看能不能利用牲畜大批量生产,作为弱化版的简易法器给低阶弟子使用——用动物取代人类的话,就不至于那么惊世骇俗了。 不过最终测试下来的结果,还是决定放弃。因为即使用动物也感觉太残忍了。而且如此制造出来的魂器跟正规法器相比,终究有相当差距,也就是在炼气前期阶段能占些优势,越到后面则差距越大。对于普遍境界较高且不缺装备使用的昆仑山弟子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然而昆仑这类家底雄厚的仙门大派看不上,可对于凡间那千千万万随时在生死线之间挣扎的低阶修士来说,这却是极少数他们完全可以自制的,在威力和效能上也都还算过得去的装备,至少要比符器强一些。而为了提升实力,很多人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在乎,况且是别人的。 于是“魂道法器”终于还是在低阶修士中间发扬光大起来,品种花样还日益繁多——当然仅限于邪修。修仙界中任何只要是稍具正义感的人士或门派,看见使用魂器的必定就是杀无赦。因为在每一件魂器之中,都至少镇压着一对母亲与孩子的冤魂——故此魂器大多以“子母”为名:诸如“子母阴魂钉”、“子母透骨锥”、“子母攒心刺”、“子母锁魂锤”……等等,皆是如此。 九十五 入城(一) “……现在,若若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抓你了吧?” 经过一番详细介绍之后,黄昶用颇具深意的眼光看着姬若,而后者则面色苍白,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接过了黄昶再次递给她的匕首,将其狠狠插在了那黑衣人的脑门上。用力之大,连头颅骨都刺了个对穿。 这个动作明确表达了她的心情,黄昶也就不再多说了。本来想让她去搜刮一下战利品的,这时候也只好先不提。于是便自己去翻找了一通,除去少量银钱外,还搜罗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统统塞进储物袋里,后来实在塞不下去了甚至还企图借用姬若的储物空间。 见他如此,姬若忍不住用手指头在脸上刮着羞他: “害不害臊啊,阿昶哥哥,你现在根本不缺钱了吧,怎么还做这种事情?” 对此黄昶却是理直气壮: “诶,若若你这就不懂了,辛苦打倒怪物之后最大的乐趣就是扒尸体了啊。尤其这种邪道修士,谁都不信任,往往是把全部家当背在身上的,摸他们的尸就好像开宝箱,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突然冒出个什么惊喜……这种期待感才是最让人着迷的。” 听黄昶又在谈他那套号称是“前世经验”的奇谈怪论,姬若撇了撇嘴: “就这些人身上,能找到什么好东西!” “那可未必,某些东西在特定环境下还是挺有用的,比如这个……” 说着,黄昶举起黑衣人那个内藏迷烟的铜葫芦示意了一下,但随即就被姬若啐了一口: “莫非你还想去做采花大盗不成?” 黄昶笑笑不说话,在这一番插浑打科之下,姬若的心情看起来也平复了不少,不象刚才那样恶劣,似乎已经从他说的那些“可怕事实”中走了出来。于是黄昶又赶紧鼓劲道: “那么,若若,咱们继续前进吧。对那些恶棍,决不能放过!” “嗯!一个都不放过!” 姬若用力握拳点头,小小俏脸上满是坚决之色。 ………… 此后一路上再无阻碍,数日之后,两人来到了临泉郡州府门前。 在这个有仙法道术的世界,大型工程的修筑要比黄昶前世容易许多。临泉郡在大周国中虽然已经算是颇为偏远的州郡,但其州府城墙却依然十分高大,通体用青灰色巨砖包裹,看上去就坚实无比。此外高达十数丈的墙头马面上并非完全露天,而是每隔一段距离便设置有砖砌堡垒,内藏巨型弩机,专门用于对付能够飞行的敌人。 城门口的防御也十分森严,有整整一队士兵在盘查行人,不知是一向如此还是因为最近有邪教闹事的缘故。当黄昶与姬若试图入城时,他们还遇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守门士兵要求他们分别向倒在门边的一具泥塑神像吐口唾沫,或者踩上一脚骂上几句都行,总之就是要亵渎一下这具神像才允许进城。 不仅仅是他们两人如此,所有出入城门之人都被要求这么做,对于有疑问的人,那士兵的解释也很明确——这便是最近闹得很凶的那个什么“神尊”塑像,只有证明自己不是神尊信徒的人才可进出。 黄昶和姬若当然没问题,尤其是姬若想起那伙人对她的不怀好意,含怒之下一脚蹬过去,将那泥胎塑像给踢塌了半边。结果那士兵只是抱怨了几声,转身却从旁边门洞里又拖出另一具来,倒是让黄昶颇为讶异。悄悄凑过去一看……诶哟我的天,那城门洞里居然重重叠叠堆满了各类泥胎木雕,似乎全都是那个什么“神尊”——脸型都差不多的。 好奇之下,黄昶又向守门士兵询问详情,在银子的帮助下那些士兵无不热情相告:原来这位“神尊”是真有其人,已经在临泉郡这一带传教多年,常言天下皆苦,惟愿以一生苦行解救世人,故此被人称为“救世神尊”,其信徒们则自称为“救世神教”。 原本他带领信徒们四处施舍符水,消灾解难,在民间声望很高的。很多人家甚至立了他的长生像,日夜祈祷,请求护佑。然而就在最近几年,其行事风格却是大变:突然间贪欲大起,疯狂敛财不说,门下还搜罗了许多江湖好汉,奇人异士,开始从一群与世无争的信仰者团体逐渐向普通江湖门派转变。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反正在大周王朝这类民间组织非常多,也不多它一个。但是陆续有许多教派信徒甚至无关平民失踪,其中尤以女性居多,这可就不正常了。 事情渐渐闹大,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大周朝的巡捕衙门,也就是所谓“六扇门”还是颇有能力的——大部分武林高手和凡间散修如果进不了大门派的话,次一等的选择便是去吃一碗公门饭求个安稳。六扇门号称朝廷鹰犬,国家柱石,其中人才众多。只要真正愿意下功夫,很少有他们破不了的案子。 一批精干巡捕被派了过去,在死了一大半人之后终于传回讯息——那个“救世神尊”已成邪魔,救世教用活人祭炼魂道法器,天理难容!消息传开后临泉全郡一时大乱,有些人仍然难以置信,但随即发生的一切,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临泉郡的官府与六扇门联手,派遣了一批高手去缉拿犯人,却连“救世神尊”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他手下“四大门徒”带人杀得大败亏输,狼狈逃回——左护法陶宏、右护法杨永、前将军李信、后将军王开,后两位乃是武者不论,前两人在战斗中确实都使用了魂器,消息绝无虚假。 这下子再也没有了任何可争议之处,临泉郡守郭守桓当即下令取缔该教派,封杀一切与“救世神尊”有关的事物,从民间收缴了大批神像上来。同时严厉查禁救世教信徒,严守各处城门,以防止那些救世教的信徒们寻机作乱。 九十六 入城(二) 先前六扇门去抓人时郡守府也有派出正规军配合,以堂堂军阵之威,配合六扇门高手,本以为抓几个邪教徒还不是手到擒来——却不料一战之下就被对方以各种邪道手段轻松击溃,救世教徒甚至一度反攻至州府城下。如果不是作为区域首府,临泉郡州府本身墙高壁厚,防御森严,恐怕连郡守府都不能保。 如此强大的力量震惊了整个临泉郡上下,谁都没想到原本只是行走于穷家陋巷,给那些请不起良医,买不到好药的平民百姓们分发符水的一群赤脚汉,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成长到这个地步!郡守大人发出了紧急动员令,调集各地郡兵协助守城。同时广募良才,征召各地高人强者,准备与那救世邪教一决高低。 当然,私下里黄昶还知道——这位郡守同时也向昆仑山发出了求助符信,而这,便是他们来到此地的缘因。 在大致了解到临泉郡发生的事件以及当前形势后,黄昶和姬若便进了城。一路上只见街市萧条,人烟寥落,偶尔有几个行人从街上走过也都是匆匆忙忙。倒是时常有跨刀背剑的江湖人成群结队招摇过市,又有一队队披甲持戈的正规军士四处巡逻,街面上一片紧张肃杀景象。 黄昶原想要再四处探访一番,争取多了解一些信息的,见此情景也没了兴趣,便打算直接去郡守府会见此地主人,却不料半途中突然被姬若拉住: “阿昶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啊?说吧。” “这一次的行动,能不能尽量让我做主啊。” 黄昶看着小姑娘那颇显紧张的脸儿,微笑道: “你说的做主,是指哪些方面?” “就是你在湓阳郡做的那些啊:找出问题,制定目标,并且告诉大家该怎么做才能达成目标……我也很想试试呢。” 姬若看到黄昶眼中略略带了一丝笑意,略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 “阿昶哥哥你假扮成我的护卫,就陪在我身边,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随时提醒我就好……可以吗?” “这个嘛……倒不是不行。让我想想该怎么操作比较好……” 对于姬若的自告奋勇,黄昶倒是挺支持的。本来这次下山就有培养她独立行动能力的想法在内。只是前几天那伙邪教徒的行动着实令黄昶吃惊不小——几个区区炼气一层二层的小修士,依仗着一堆上不得台面的邪道术法,居然差点对姬若刺杀成功。虽然最后九人中还是被他一口气干掉了七个,可那两个最危险的家伙却还是跑了,这让黄昶再也不敢小瞧这些江湖人物。 只是难得姬若愿意勇挑重担,这份热情也不好打击,而且,对于此间情势,黄昶心中也略略有了一个计划……抱臂思考了片刻之后,黄昶点点头: “好吧,若若,照你说的办,咱们现在就去郡守府。” ………… 不久之后两人来到郡守府门前,只见那边熙熙攘攘的,居然有许多挺胸凸肚的江湖好汉出入其间。两人随便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郡守府中颁下赏格,雇佣各路江湖豪杰前往城外剿杀救世教徒——由于先前打了一场大败仗,虽然守住了郡城,城外却是完全乱套了。除了那些救世教徒外,各路山贼土匪,强盗蟊贼纷纷粉墨登场,四处烧杀抢掠,一时间将临泉各处,尤其是府城周边这一带搅得乌烟瘴气。 好在临泉郡这地方原本就十分荒僻,哪怕郡城州府四周,凡有人聚居之处,也向来都是以坞堡,村寨等形式集中居住。而且这些村寨中几乎人人习武,强健勇力之士着实不少,遇到危险时他们便自发组织起来保卫家园,一般情况下的野兽或强盗入侵等意外都还能抵挡住。 这一次在大规模的邪教徒冲击之下,寻常村寨就不太容易抵挡了。但以往大规模兽潮或兵灾也不是没经历过,在这种情况下多半是把人都集中到大寨子或县城等地固守,同时向郡城这边求援。只是郡守府刚刚才大败过一场,剩下一点力量守城犹嫌不足,更没有多余兵力派出去支援了。 亏得那郭守桓倒也并非颟顸之辈,虽然手中兵力不足,却也没有一味死守城中。他手头军队虽少,各种物资却还是比较充裕的。这时候干脆拿出来雇佣民间力量,让他们各显神通出城去找救世教的麻烦——或是暗中袭杀救世教教徒,或是去协助守护周边县城村寨,反正只要立下功勋,郡守府这边就不吝丰厚物质赏赐。干得好的话甚至可以得到官府赏识,进入朝廷效力,真正混个铁饭碗。 在这些高福利面前,那些平日里本就横行乡里,好勇斗狠的游侠儿们便纷纷行动起来——当初那位“救世神尊”乃是苦役出身,在其额头上烙有官府惩罚罪犯的印记。这在他成名之后被说成是修持苦行之道的象征,于是其信徒为了表达对神尊的崇拜,同时也表明自己与众不同,往往也都主动在额头上烙以印记,算是救世教的一大特色。 这种特色在和平时期对提升团体的凝聚力很有好处,但如今这反而令他们成为了猎物——游侠儿们只要拿回烙有印记的头颅,便能从郡守府中换取到大笔赏赐。于是当黄昶和姬若来到郡守府门前时,便看到了这样一个颇为血腥诡异的景象——许多面貌凶恶,身携刀剑的精壮汉子带着一串串,甚至是一筐筐的死人脑袋,像卖西瓜似的蹲在那儿,等着郡府官吏过来验看——为了防止有人滥杀无辜,用平民脑袋烙上假印记来充数骗取赏赐,官吏们会仔细检查每一颗头颅,根据烙印的新旧来判定是否正宗救世教徒。 当然这类人只是最低级的莽汉,有把子力气不怕死就能干,甚至连正宗武者都算不上。真正有组织有能耐的强力人士都是直接从郡守府中领受任务,比如协助援救某处村寨,或者是配合军队作战之类,完成后根据对方的反馈回到这里领赏。他们是走的另外一边,郡守府的侧门。那里的秩序好一些,但还是给人感觉乱糟糟的——武者毕竟不是军人,不可能有很好的纪律。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九十七 入城(三) 黄昶和姬若当然不必跟这些人混做一处,昆仑山弟子到了凡间下界,哪怕是进皇宫也有资格走正门的。不过黄昶在经过那些武人时随便瞄了一眼,却居然看到几个熟人——那“五虎断门刀”的姚家寨几兄弟还是来了。在黄昶看到他们的同时那几人也注意到了这边,赶紧屁颠屁颠跑过来打招呼。 “哈,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个计划正好需要你们配合……跟我来。” 在黄昶的招呼之下,那姚家寨几兄弟和姬若一块儿跟黄昶到街角隐蔽之处待了片刻,等他们再出来时,顺序就有了变化——姬若是大模大样走在最前头,而她身边原本黄昶的位置,则换上了姚家寨的老二姚仲起,算是正儿八经给姬若找了个护卫——这人武功算是姚家寨诸人中最高的,更妙的是与黄昶身材也相仿。黄昶把自己的外衣和符甲都换给了对方,再稍稍修饰了一下胡须形貌,看起来就与他差不多了,至少那天晚上战过一场的陶宏等人肯定辨认不出——如果不动上手的话。 至于他自己,则暂时顶替了姚仲起的位置,虽然走在姚家寨老大姚伯当的身后,实际上却暂时担任了这群人的首领。此时他们都跟在姬若后面,算是姬若临时找来的帮手——修仙者行走江湖,带上几名武者随从再寻常不过。就算平时嫌累赘,有需要时找几个武者短期合作也比较容易——当然要信誉足够好才行,至少要让人家相信自己不会被随意牺牲掉。 而在这大周朝境内,昆仑弟子的信誉绝对没问题,根据黄昶的暗中传音,姬若只出示了一下昆仑山令牌,就立刻得到了姚家寨这群人的信任。然后黄昶说需要雇佣几位武者,姚氏几兄弟便立即迫不及待的自告奋勇报名了——在彼此可以信任的前提下,拥有神秘莫测仙家手段的修士永远是武者们最可靠的后盾。如果在执行任务时团队中有个修士同伴,哪怕他仅仅只会些疗伤和静心咒法,也足以让人安心许多。 当然反过来如果发现敌对阵营中有修仙者,而自己这边没有的话,人心马上就会乱掉。故此姚家寨那几人先前只看到了姬若疗伤的手段,便立即想要与之同行。而此刻知道这位小姑娘居然是昆仑山弟子,当然就更想要抱大腿了。 这时候黄昶再提出做些特殊安排:让姚家兄弟中选出一人去做姬若的护卫,而他自己则混入到姚家寨刀客中去,同时要求这些汉子暂时听他指派,对方却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了。如此一来黄昶就成功把自己从救世教可能的关注中摘出来,获得了一定的自由度。平时他跟在姬若后面一点都不显眼,而若是有什么需要临时离开,同样也不会有人在意。 ………… 这么一大群人直接走向郡守府正门,立即引起了附近官吏士兵的注意,当守门人过来询问时,姬若再次拿出了昆仑山弟子令牌,同时还拿出了郭守桓向昆仑求助的符信标志,表明自己是从“山上”下来的! 以昆仑山在大周朝民间的威望,那守门人一见之下便立即大礼参拜。但即使如此他依然请姬若在门口等候,待向里面禀报过之后方才敢打开大门请仙师入内——这一点细节让黄昶颇为赞赏,觉得这位郭郡守倒是个治下严谨之人。 当然郭守桓自己也很快赶来门口迎接,同时为守门人的失礼而道歉。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私底下黄昶估计他甚至有可能给点奖励什么——毕竟这样忠于职守的部下可不好找。 不久之后一行人在前厅大堂中就坐,郭郡守对于昆仑山能回应他的求救,当真派弟子前来相助大表了一通感激之情。然后在交谈中了解到姬若的身份,更是惊讶万分: “诶呀呀,原来是晟阳殿下家的小郡主至此,那可真是自己人了。下官无能,未曾平靖地方,还要劳烦小郡主专程来此荒僻之地相助,当真是惭愧,惭愧啊!” 姬若从小生长于王府,对这些官场上的客套话倒还能应付过来,黄昶只略略听了几句便不再关注,而是仔细观察这位郭郡守及其身边随员。郭守桓本人似乎也能算半个修仙者——黄昶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道法灵光。不过程度很微弱,连一重天修士都未必能称得上,最多不过算是刚刚入门罢了。 在大周王朝,官吏们修炼仙术道法并不稀奇,尤其是高级官僚,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小法术。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很容易接触到相关资源和知识。不过大部分也只能停留在入门阶段而已,再想要精深下去,需要投入的精力和所需资源可就大了去了。而即使某人不缺资源,纷繁复杂的红尘俗世也绝不适合修炼,要真正能沉下心的话,多半也就不当官了。 所以大部分官僚修习道法,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以及能够使用一些低阶的仙家之物,例如丹药符箓之类,也就够了。不过在他们身边肯定都有高人相助——此刻郭守桓旁边也坐着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外表看起来便很有仙人像。可惜其境界依然只在炼气前期,大约三重天左右。还不能外放神识,所以未能发现黄昶混在人群中窥探他。 倒是坐在郭郡守另外一侧的某个紫衣老者颇为了得,在黄昶的神识感应中这老头儿身上并没有道法灵光,应该不是修仙者,但其生命气血却是无比旺盛,肯定是先天级别的内功高手。而且他的感应居然要比那个三重天修士还要敏锐,黄昶刚刚才朝他放出一丝神念,老头儿就立时做出反应——朝姚家寨诸人这边看了好几眼,虽然没有直接发现黄昶,却明显是有所警觉。 这让黄昶也不敢再窥探他,过了片刻听郭守桓介绍时,方知道这位原来正是朝廷六扇门派驻在本地的负责人,在本地江湖人士中鼎鼎大名的紫衣神捕司马介。 九十八 入城(四) 于是黄昶心底这才恍然——在六扇门内部,“紫衣神捕”乃是极高的级别,非绝顶高手不能胜任。这位司马神捕虽然并非修仙者,在武学一道上却多半已经达到了巅峰,估计都快要能以武入道了。真要拼斗起来,黄昶估计他的实际战力恐怕比那位名叫张驰的三重天修士都要强一些,至少面对突袭时他的警觉性要远远超过张道士。 郭守桓身边助手中,实力最强的就是这两位了,另外虽然还有几位先天武者和修道术士,但普遍实力都不高,大约也就相当于那天被黄昶打杀的七个救世教徒水准。其余将军校尉之流,多半只是赳赳武夫,统兵作战还凑活,像这种江湖厮杀可就不在行了。 在听完郭守桓的介绍之后,黄昶不由得在心底暗暗摇头。怪不得这位郭郡守要到处求助呢,他手下当真没什么人。身为堂堂一郡之主,手下居然连个炼气中期以上的客卿幕僚都没有,难怪会被一群邪教徒搞得狼狈不堪。如果是那些背后有强力家族支撑的地方自治领地,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在大周王朝,郡县制与分封制并行不悖。整个大周王朝的国土便是由若干或直辖,或分封的郡县所组成。“郡”已经是地方行政区划中最大的单位。如果是受分封的世家贵族,只有到了王侯级别,才有可能被授予一郡之地的奖赏,那是非常难得的殊荣和恩遇——姬若他爹晟阳君,作为姬氏直系子孙,生平最大的愿望也就是受封一郡之地,开辟属于自己的侯国,并将其世世代代传下去。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能为朝廷立下极大功勋,即使他和当今皇帝是亲兄弟关系,也绝不可能得到这么大的领土作为奖赏。 对于朝廷直辖的郡县,郡守和县令都是受朝廷委派直接上任的,但在地方上权力也是极大。而且本身如果没有相当实力,根本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连一个县令都能被称为“百里侯”了,何况一郡之主呢。除了有可能会被调任外,郡守在其它方面和王侯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主宰这一方天地的土皇帝。 在来之前黄昶已经从各方面了解过本地临泉郡守的状况,知道这位郭大人本是在京城为官,在镐京城时原也以精明干练而著称,得了皇帝的赏识而外放。在黄昶前世那个世界,中央官员干得好,外放地方一段时间,经过实务锻炼后再进一步高升乃是常态,但在这个世界的王朝却很少见——京城秩序井然,高手众多,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哪怕一个普通人,只要站到了相应的位置,背后有朝廷支撑便能发挥其能力。但京城核心区域外面可就并非如此了,若是没有足够能力自保,新官才上任第二天就莫名其妙被人刺杀了都不稀奇。 当然朝廷也会派出力量协助与保护,驻守各地的六扇门便承担着一部分相应职能。不过外部力量终究不可完全依赖。如果自身实力不足的话,还是很难坐稳这个位子的。所以在大周朝,地方官员多半都是世族出身,没有几十上百年的底蕴,没有家族提供的种种保护和便利,哪怕一个县令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郭守桓其实已经算是有些底子的了,他们家祖上有人拜入过昆仑山,多少流传下一些仙家器物和手段。本身也有一位修士朋友,能够以客卿身份提供些帮助。但此刻在真正面临到地方上的压力时,依然显得非常艰难——那位名叫张驰的修士性情与他差不多,也不是擅长战斗的,碰到这种情况更是不敢远离郡守府,以防有人前来刺杀。而他手下其余人等实力都不咋样,比不上那个救世神尊也罢了,居然连其手下的“四大门徒”都干不过——先前配合六扇门去缉拿时被人家打得灰头土脸逃回来,虽说有对方忽然用出魂器的因素,但艺不如人也确实不假。 当然了,作为大周朝廷的直辖官员,他完全可以直接向镐京城那边求援。也确实能得到援兵。不过和所有的政治人物一样,郭守桓在朝廷中也不是没有竞争对手的。大周朝的州郡之间相距遥远,彼此间独立性很强,一般来说都是“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若是自己解决不了要引入外援,那付出的代价多半也比较大——如果是分封之地,独立性往往就会受到影响。即使解决了麻烦,朝廷留驻军队保障治安,派遣六扇门协理民政……等等钳制手段也都来了。 ——大周朝廷虽然恪于传统,仍然保持着裂土封疆,以飨功臣的规矩。但这里的历代周天子可要比黄昶前世那个周王朝聪明许多,有封也有除,不至于封啊封的把自家疆土都封没了——只要找到机会,历代君主找借口把前代分封之地收回或逐步改为直辖也从不手软。毕竟他们自己当年就是从诸侯国起家,推翻了商王朝上位的,对外姓诸侯天然就有一种提防心理。 如今除了姬氏一族自家的诸侯不必太担心会遭到清理外,别姓的分封诸侯们也只有刚刚就封,在当今皇帝面前功劳情分都还很足的那几位可以放心些,其余承祖上之荫继位的,平时大都小心翼翼恭谨侍奉,唯恐被天子找到借口撤除封国。而领主暗弱,不能保护领地安全——这本就是最常见,最好用的借口。所以许多分封领主在遇到外敌时,除非被逼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一般不敢向朝廷请援的。 直辖领地要好一些,至少不用被天子时刻虎视眈眈的盯着,但朝中同僚的倾轧终归免不了。郭守桓若不能证明他有足够能力保障这临泉郡的安宁,朝廷中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可多得是。所以他宁肯把祖传的昆仑符信拿出来,向不太熟的昆仑山求援,也不肯向镐京城叫苦求救。 九十九 入城(五) 姬若的到来让这位郭郡守很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当那位紫衣神捕司马介在交谈中提起这两天才刚刚收到的一则新消息:在救世教中地位几乎仅次于神尊本人的那位首席门徒,左护法陶宏,几天前据说是吃了个大亏——他手下的几名得力干将,除了个最为神秘莫测,号称是从来没人见过其真面目的“傀儡师”以外,其余诸如“黑白无常”常家兄弟,“铁锏虎”王天力,“冷面剑客”胡御剑,以及“碧火童子”古离等数人……都是在上次“反围剿战斗”中大放过异彩的几位高手,忽然间却全部失去了踪迹。从其弟子和部属的混乱与绝望程度判断,十有八九是死了——全死光了! 而导致这一切的缘由,据说是他们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跑去袭击了一个只带一名随从便敢在外行走的少女,结果那少女却是极其强力的大修士,一下子把几人全灭了,连陶宏祭出魂器都无济于事——人家的法器比他更强。 现在救世教上下都在猜测那姑娘多半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在大周朝境内,年纪轻轻便能拥有如此境界与装备的,除了昆仑派弟子外也不太可能有其它势力能做到了,当然也可能是姬氏皇族子弟——他们猜得都对。 对于司马介的试探,姬若只是抿嘴微笑,但这却愈发给了郭守恒和司马介以极大信心。就连姚家寨那几位看向姬若的目光中也越发显得敬畏——他们同样不知道那一战的细节。看来救世教内部依然把姬若当成正主儿,而忽视了她的“随从”,这倒正合黄昶之意,使他的“李代桃僵”计划更容易实施下去。 ………… 一番寒暄交谈之后,姬若被恭恭敬敬请进了郭家一处别院暂居。本来郭守桓是想把自己的住处给让出来,但姬若作为女修,又是郡主之尊,不方便进他后宅,所以便给找了一处外头的宅子——这位郭郡守身为临泉郡第一人,在府衙外头养上几个红颜知己乃是理所当然。这时候把其中最好的一处院落腾让出来请姬家小郡主落脚,又让自己的爱妾小心伺候着,也算是尽心竭力了。 而且那地方距离他自己的宿处也不太远。这样万一有人行刺,还能指望得到救援——郭守桓和司马介都以为是姬若独立干掉了那些救世教徒,对她的战斗力极有信心。当然光从境界与装备上看这种信心也不是没理由的——西昆仑弟子凡下山者最低也是中期以上,而且肯定有法器宝物随身,这是大周朝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至于姚家寨一行人,则被安排进了六扇门临时特设的武士营寨中——为了对付救世教,郭守桓广邀各地高手前来相助。对于一般水平较低,或者不太能信任的无名之辈,采取的是临时雇佣模式:根据其杀敌多少付给金钱和物资作为酬劳,其它则一概不管。 而若是那些武功高,名气大的强者,则请入武士营中落脚,暂时受六扇门管理。在这里的人便算是临泉郡官方请来对付救世教的骨干力量了,由官府负责其吃穿用度,以及提供武者日常锻炼必不可少的炼体药物和滋补气血的营养品,还有一些官方制式的武器装备发放——这些才是武者们平时花费的大头! 虽然比修仙要好一些,但练武其实也是很耗费资源的事情——平时需要用大量药材和营养品维持与强化身体,弥补练武消耗的气血。而一场高强度战斗下来,刀剑兵器的损耗也多半不是小数目——在这个江湖中可不是说弄到把好兵器就能用一辈子的。更不用说还有丹药符箓之类的秘密手段……这些可都是非常花钱的。 故此和修仙界类似,武林之中也往往是那些规模大,底子厚的江湖门派中更容易走出高手来。而小门派或流浪武者中很少见到强者,为什么?并不是小门派中弟子天赋不佳或下的苦功不够,而纯粹只是因为他们财力不足,买不起价格高昂的滋补品和炼体药物,也配不上好的武器装备,于是修炼速度自然比别人慢,战力低下也是在所难免。至于那些无门无派,什么都要靠自己双手去赚来的流浪武者,那更是江湖中最底层的存在,其苦逼程度比修仙界中的散修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来以姚家寨这几位的实力,还不足以进武士营的——有资格被六扇门看中的,不是先天高手至少也要接近这个水平。姚氏几兄弟中也就老二姚仲起勉强摸到一点后天转先天的边儿,其他几人都还只是光会用蛮力的普通武者,决计通不过六扇门设立的入营测试。 不过作为小郡主姬仙师带来的“武者随从”,司马介总要给些面子,于是姚伯当等人便免试入了营。而且还单独给了一处宽敞院落,武器配备和药品补剂的份额也是最上等。但这可就引起了旁人的不满——武人之间的规则本就非常简单直接:拳头硬的说了算。姚家寨这群人走在路上脚步虚浮,神态浮躁,一眼便能被人看出没什么高手,于是他们刚刚才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外面就有人在敲门了。 姚家众兄弟中年纪最小的五弟姚孟甫阅历不足,兴冲冲过去开了门,然后轰的一下便被人一掌推得倒翻进来。当然混江湖的也都知道分寸,那人只是把姚孟甫拍飞,手上没用暗劲,也就不至于伤到人。 之后那人便大模大样走了进来,旁若无人的四下看了几眼,方才冷笑道: “这么大的院子,不是你们这些废物配用的,趁早滚出去,此地爷占了!” 话音未落,却见迎面一只大脚丫子直冲着他脸门踹来。那人暗暗冷笑,心说果然是个雏儿——江湖人都知道“抬脚不过膝”的道理,动脚都是偷袭的,抬起便要收回。你脚踢那么高踹人,还是隔得那么大老远便想踹脸,看起来威风但下盘全然不稳,老子一拨一带就叫你跌个狗吃屎去! 一零零 入城(六) 想法很好,可真正搭上手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什么“一拨一带”纯粹他想多了。那一脚的力量犹如泰山压顶,他倾尽全力都抵挡不住,顷刻间惟一能做的便是双臂交叉护住头脸,别被人当真在脸上留个大脚印子。 “轰”的一下,这个连名号都不曾留的挑衅者以同样姿势倒飞出了门,但也同样没受什么伤,显然对方将力道控制得很好。外面围观的几个壮汉互相对望一眼,暗暗将也想要上前的心思强行按捺下来——那伙人中还是有高手的,难怪能令六扇门首脑另眼相待。 院子里,黄昶一脚踹飞了那个挑衅者,转过头去却冲姚伯当笑了笑。后者面色尴尬,心知若不是这位“黄护卫”出手,自家兄弟的颜面可就丢尽了。江湖人说起来自由自在,可很多时候还真是壁垒森严,有多大能耐才能有多大面子,低阶武者想要享受一下高手待遇,随时随地都会被打脸的。 殊不知黄昶心中也在暗暗自嘲——或许是前世网络小说看多了,遇事总改不了那想要扮猪吃虎的毛病。可在这个世界上,肥猪们遇到最多的麻烦往往并不是来自于老虎,低一等的豺狼狐狸才是主力,甚至连汪汪叫的癞皮狗都可能来插上一脚——自己堂堂六重天修士,居然跑这儿来跟一群凡间武者争风斗气,实在也是自找的麻烦。如果让若若知道,肯定又要大大的笑话自己一番。 只是计划已然开始执行,连姚家寨这些人都只把他当作“黄护卫”看待了,也没必要再节外生枝去主动暴露。忍耐一下吧——自己扮的猪,含着泪也要演完哪。 ………… 昆仑山援助的到来使得郭守桓信心大增,此后数日连续召见各路将领和武人头目,并与六扇门首脑司马介商议着,想要发起反攻了——自从前次进剿失败后很长一段时间,临泉郡的官府可以说是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状态。虽然雇佣了一些武者四处出击,零散袭杀救世教徒,以表明朝廷尚有还手之力,但其实真正属于郡守府和六扇门的武装力量却一直躲在郡城中龟缩不出。 郭守桓上次贸然出击却吃了个大亏,决策一度变得保守了许多,在没有充足把握的前提下便不敢把手中最后一点力量放出,唯恐再败一场,那真是连郡城州府都保不住了。不过随着各地武者渐渐聚集,又请到了几位地方上颇有名望的散修前来相助,郡中力量已经恢复了许多。如今姬若的加入更是锦上添花,郭守桓和司马介两人都不想再拖延下去。毕竟作为堂堂一郡之主,以及朝廷专门负责对付帮派和江湖力量的部门统领,居然被一伙邪教分子打到躲在城里不敢出门,传出去绝对是非常丢脸的事情。 郭守桓在朝中有政敌,司马介同样也不轻松。六扇门直属于刑部,乃是大周朝廷维持地方治安,压制地方势力的强力部门。如果是在诸侯封地上,六扇门的主要精力往往是放在侦测诸侯领主动向,预防反叛方面。不过临泉这边作为朝廷直辖领地,郭守桓的升迁去留原本就是由朝廷一言而决,司马介就不必特意去刺探提防于他。而另一方面,六扇门捕头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去改任地方亲民官,司马介威胁不到郭守桓的官位,所以这两人之间就没什么彼此对立隔阂的必要了。 这一回救世教作乱,事情闹大后作为郡守的郭守桓固然是焦头烂额,司马介面上却也不好看。维护地方治安也算是六扇门的主要职责之一。临泉郡出了这么大篓子,镐京城那边倘若真要追究起来,头一个多半是郭守桓倒霉,可下面第二位就要轮到他司马介了。甚至如果郭郡守善于推诿的话,没准儿论起来他们六扇门的责任还更大一些——六扇门才是朝廷负责管理和压制江湖人物的正牌官方机构,在这方面连军队都只是起个协助作用。 故此如今这二人可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彼此间精诚合作倒也密切。郭郡守提供人员物资毫不吝啬,而司马捕头则耐心刺探消息,精心策划筹备,准备好好打一场翻身仗,以雪先前之耻。 以姬若的身份之高,面子之大,当然是参与了全部讨论。事实上郭守桓敢于策划出击的最主要凭依,便是这边终于有了一位能够正面击败对方魂器的强者。姬家小郡主乃是他们手中最强的力量,所有筹划本都是以她为核心的。 而黄昶作为武者配角,待遇就要差得多了——他根本没资格参与这种高层次讨论,只是个等人家做出决断之后负责执行的小角色。好在姚家寨这批人总算是跟着姬若混的,旁人也不会随意安排他们去做什么事,反正本来就是跟着姬若行动,倒也不用担心会被安排去做炮灰。 姬若原本还想找个理由带黄昶一起去参与此类商谈的,就算进不了议事厅只能在外面候着,凭他六重天修士的强大神识力量,也足以探听到厅堂中所有人的谈话发言,真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可以及时传音提醒于她。不过黄昶拒绝了这一要求,他对姬若说你这回既然要求自己做主,那就一切自己决定,要是总想着有倚靠在旁边,那永远也锻炼不出来的。 于是姬若只好一个人跟那些老家伙们斗智斗勇去了,而黄昶也由得她去——反正以小丫头身兼昆仑山与姬氏皇族两家的强大背景,郭和司马二人即使请她出战,也肯定不敢让她承担太大风险。就算真有什么超出了姬若能力的要求,不是还有自己么——武者随从本来就是跟在修士身边起保护作用的,这个“救世教”的成色他已经掂量过,连那神尊麾下号称首席门徒的陶宏实力也不过如此,黄昶估计自己一个人就能挑了对方全教。 一零一 波波的新朋友(一) 有姬若负责“办正事”,黄昶就可以偷懒干一些自己的活儿了——这天晚上,他悄悄离开武士营地,溜到郡府城墙边上。夜晚城墙上当然也是有人巡逻值守的,但对于黄昶来说这丝毫不构成阻碍。他以神念找到巡逻队之间的空隙,轻轻一跃,三跳两窜便上了城墙,然后便直接跳下,宛如一片落叶般轻轻飘落于墙角,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在一片无人小树林中,黄昶拿出一只玉石哨子,放在口唇边吹了几下,但哨子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者说,它所发出的声音人类听不见。用黄昶前世的观念来解释,应该属于次声波之类。 不过人虽然听不见,有些动物却是可以的,不久之后,从夜空中扑刷刷飞来一只鸟儿,毫不见外的停在了黄昶肩膀上。 “嘎!你总算来啦……还以为把我忘了呢。” ——可怜的鹦鹉波波,又被留在城外了。此地作为临泉郡主城,在城中亦设置有避邪驱妖的法阵。波波作为妖精,只要进入到法阵影响范围之内,便会激发起法阵异象报警。就算它强行进入到其中,法阵的存在也会时刻压制着它,让它感觉不舒服,从而不想在这里多待。 当今天下,那些大规模的人类聚居区和重要城市往往都设置有类似的驱妖或驱魔法阵。这类能够为凡人广泛使用的驱邪法阵与各大仙门的护山法阵不同,并不是说妖怪一入内便会五脏俱焚或七窍流血什么,而是以一种比较柔和,却比较长效的机制在起作用——其主要功能是报警:当有妖灵之属进入其中,哪怕其化作了人形,身上妖气也会闪出异光,这就足以让人有了防备。 另一方面,妖怪所特有的妖气在法阵范围内会受到压制,对于妖灵来说就会感觉比较虚弱,总好像身上凭空多了几百斤负担,或者是总处于生病状态,全身乏力的那种疲惫感。这种感觉并不致命,法力高超或者意志坚定的大妖完全可以克服。但大部分普通妖灵还是会逐渐远离这些地方,就好像驱蚊剂或驱鲨剂在树林或海水中的效果。 而人类也正是靠着这种技术,逐渐在妖魔盘踞的地方开辟出一块块聚居地来。法阵所在的祭坛往往是一座新兴城镇的核心之所在,在法阵影响范围内,人类可以相对比较安全的生产与生活,大妖当然还是得靠武力驱赶,但通常不必担心会受到小妖怪的侵害了——后者其实才是最多最烦的,和人类社会一样,妖魔中的强者永远也只是少数。 波波本来是可以作为姬若的灵宠,以合法身份进入郡城的,不过小家伙嫌那法阵讨厌,主动要求留在城外。照它的说法在城外转悠时陆续感受到好几股微弱妖气,应该是跟它差不多的小妖怪,想要去结识一下,于是黄昶便由得它自己去疯了。只是偶尔出城来跟它见一面,就好像眼前这般。 “怎么样,认识到新朋友了吗?” 黄昶一边微笑询问,一边从怀中摸出一把豆子摊在手掌心。当然不是普通豆子,而是某种略带有仙灵之气的植物种子,在凡间也许会被视为很珍贵的仙种,但在昆仑山弟子眼中,也就是鸟食而已。 波波果然挺喜欢,一边吧嗒吧嗒不停啄食着,一边嘀嘀咕咕道: “有啊,一只老鼠和一只刺猬,都是跟我差不多境界的小妖。据他们说附近还有一只狐狸精,和咱们天性相克,就没敢去招惹。” 黄昶吃吃笑起来——动物妖精大都仍旧保持了天然本性。对于狐狸来说,无论老鼠,刺猬还是鹦鹉,从来都只是食物,所以成精之后彼此也甚是忌讳。以波波的实力未必打不过那只狐狸,但天性依然使它尽量远离对方。 “你在那些小妖中间一定挺威风吧。” “那当然,这边都是些乡巴佬,没什么见识的,几句话就让他们认我做老大了。” 波波得意洋洋道——妖怪群体中也分三六九等的,而从昆仑山上下来的妖怪,毫无疑问和昆仑山弟子一样,在其中属于最顶尖的那个阶层。到外面绝对是让其它“凡间妖精”羡慕嫉妒的对象。 “他们都没翅膀,跑不快,不然我就带他们来见见你了。” 波波一边吃着豆子,一边叽里咕噜的跟黄昶说些本地妖怪的趣事,无非是些诸如偷农夫鸡蛋,扎人家西瓜之类琐事——有些小妖就爱跟凡人混居,这样比较容易从人类那里获取生活物资。其中尤以老鼠,刺猬,蛇,狐狸和黄鼠狼这五类精怪最多,在许多乡间村落里甚至被当作了野神祭祀,号为“五通神”。 不过这类小妖怪往往没什么自制力,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不算,还像小孩子一样,没事儿总喜欢搞搞恶作剧,弄点小破坏什么,所以在大多数村落中并不受欢迎。即使有私底下悄悄祭祀的,也多半是为了祈求一些见不得人的要求,比如偷窃或迷魂之类。 当然也有些比较聪明而且自控能力好的妖精能够与人类合作,以此来获取比较长久的收益,有了人类的配合,它们在人间世俗的生存也更加安全和便利——譬如民间的巫婆神汉,其中不少本身也只是凡人,但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某个小妖怪合作起来,便也能获得一定的超自然力量,好一点的冒充仙师骗吃骗喝,坏一点的就直接偷盗劫掠去了。 波波新结识的那两个小朋友也是这样:一个是挖了条通往某大户人家米仓的地道,从此再也不愁吃喝,心情好了修炼一会儿,心情不好就睡大觉。明明是只耗子精,却肥得跟其表亲鼹鼠有一拼。估计将来也不会有很大出息——不过妖怪中间有长远打算的本也不多,更多还是凭本能行事。 另外一只刺猬精寄居的人家则较为贫穷,不过其主人甚是良善,有一次曾经救助过受了伤的刺猬精,于是小刺猬后来就常常去林子里背一身野山楂野枣子之类,趁夜洒在他家门口作为感谢。那家主人开头很是诧异惊讶,到后来也慢慢习惯,并且敢于享受这些野果了。偶尔也会摆一些吃食在门口算是回报。 ——反正无论是否出于自愿,这类小妖跟人类的关系都已经颇为紧密。但总体而言,这类小妖怪多半成不了大气侯,却也做不了什么大恶,于是通常便不在修士“斩妖除魔”的范围之内。除非恰巧撞上,一般也不会刻意去找它们麻烦。 一零二 波波的新朋友(二)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临泉郡附近的小妖们遇上了大麻烦——人类世界中闹起兵灾来,小妖怪们也跟着倒霉。临泉郡官府与救世教之间的战争导致许多练武修道之士在此地出没,而他们若是遇上这类小妖怪,往往都会顺手将其干掉——小妖怪的躯体好歹也能算是某种“灵材”了,虽然质量不算好,其中蕴含的灵气不多,可对于那些凡人武者或低阶散修们来说,麻雀再小也是肉啊!他们可不象昆仑或岐山的大派弟子那么挑剔。 于是许多附近小妖倒了霉,不过和所有地下社会一样,小妖怪们内部的消息网络也颇为灵通,消息一经传开,大部分小妖都隐藏了起来,挖坑的钻洞的装死的冬眠的……反正各显神通,要设法躲过这场劫难。否则以波波那“从昆仑山上下来”的拉风头衔,可不会才结交到区区两个新朋友。 黄昶对于波波的安危倒是不怎么担心,也许刚下山时小鹦鹉的自保能力还有限,但是在得到了那支孔雀翎之后,就算是姬若出手都未必能拿得下它了——在孔雀翎上法力耗尽之前。而且波波作为昆仑山的“家养妖怪”,同样也拥有一块昆仑派颁发的身份玉牌。这玉牌当然不象正宗昆仑派弟子的身份令牌那么强力,但至少有一点功用颇为相似——传信求救。如果波波遇到危险,在一定范围内黄昶的身份玉牌便也会有感应。故此平时他才从不限制小鹦鹉的行动,反正只要在自身令牌的感应范围之内,小鹦鹉怎么折腾都没事。 黄昶与它聊了一会儿天,顺便从波波那里也了解到一些关于郡城外面的情况。妖精之间总是比较容易交流些,尤其波波的新朋友之中有一只耗子精,地洞打得那叫一个四通八达,许多以人类视角根本看不到,或者不会注意的事情,却往往瞒不过树根墙角,某个耗子洞里的一双贼溜溜小眼睛…… 于是黄昶从波波这里听到了不少转述自小妖怪们的消息,虽然小妖怪们关心的内容和人类不太一样。不过总体综合起来,大致情况却是和郡城中百姓所言差不多:救世教本来是个和平慈悲的组织,以前的救世教成员就算碰到小妖怪小动物也多半不会伤害它们,有些甚至还交了朋友。但自从前几年开始,行事风格却忽然大变,还在某处山谷中建立了秘密基地,大肆开山伐木,起屋建房,看起来就好像强盗山寨一样。 而原先的那些慈祥老人也渐渐消失,新教徒们大都是好勇斗狠,凶暴残酷之辈,在最初几个仍想与之亲近的小妖怪遇害之后,其它小妖就立即恢复了正常对人类的警惕和提防,以后不怎么跟其打交道了。不过倒也不是所有老人都落得失踪下场,还有一些留存了下来的,只是他们明显被排挤出了新救世教的核心圈子,只能躲在山中隐居,消磨时间罢了。 一边听着这些消息,黄昶心中便盘算着要找机会去那秘密巢穴中探一探。那里多半是救世教制造魂器的地方。另一方面,如果能找出那“救世神尊”忽然性格大变的原因就更妙了……于是他让波波多注意帮忙打探这方面消息,后者也高高兴兴答应下来——在黄昶又贿赂了它一袋带有仙灵之气的豆子之后。在这些方面,来自现代社会的黄昶可是很会做人的。 ………… 一人一鸟不知不觉就聊了大半夜,随着月光渐渐黯淡下去,东方隐隐现出红光,眼看天就要亮了。于是波波决定去睡觉,而黄昶也打算回城了。 白天回城不用再跳城墙,直接走城门即可,然而当他来到城门口时,却见那里兵戈森严,增加了许多戍守军卒。盘查也比平时严厉了许多。黄昶找人一问,竟然是昨晚有大批救世教徒潜入城中意图刺杀郡守,同时还放火制造混乱,城中的警戒级别自然提升了许多。 不会这么巧吧?黄昶在暗中惊讶的同时,当然更关心还是姬若的安危。好在门口士兵只是严格而非暴虐,行事也仍有章法,说明城中秩序未乱。黄昶在出示了隶属于武士营的铭牌之后依然得以轻松入城,看来那些救世教徒没能掀起多大风浪。 等他回到武士营中,和姚家兄弟碰面以后,再询问详细情况,果然与他预料的差不多——昨晚据说是救世神尊麾下得力助手,右护法杨永亲自带了不少人前来偷袭,结果却被小郡主姬仙师拦下。当时下面无数人看见两人就在郡守府的屋顶上奔跑蹿跃,各自祭出法器激斗。最终却还是郡主娘娘那如云如烟的昆仑宝物胜过一筹,把杨永给打跑了。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的战斗,高手决定一切。而人员数量从来都不是决定性因素。实力最强的大头目一败,下面小喽啰再多也没用。况且在这郡城中,大周朝廷的力量本就要远远超过救世教。杨永一败逃,剩下那些寻常教徒马上被六扇门和武士营的人马杀了个屁滚尿流,可算是自救世教崛起以来少有的一场大胜。 “黄护卫昨晚没出战么?我们兄弟都杀了好几个呢!” 姚家兄弟中年纪最小的姚孟甫上次吃了点小亏,可活泼性格却未改,居然冒冒失失跑过来询问黄昶战绩,搞得后者颇有些尴尬,只能微笑不语。 好在姚伯当很快过来将其拎走,而黄昶也得以抽出空来去见姬若。在经过这场实战之后,姬若在临泉郡高层心目中的地位显然又有提升,黄昶过去的时候姬若正在会客——正是郭守桓和司马介两人。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那两位分别身为临泉郡守和六扇门统领,手头肯定是有无数事务等着他们去处理。但这两位却依然在姬若这里磨蹭了半天,说了许多感激与道谢的言辞——显然,在他们心目中,伺候好这位郡主仙师才是第一位的大事。 一零三 出兵(一) 而姬若也不得不耐着性子敷衍一番,好容易,等两位大员告辞离去,方才兴冲冲出来与黄昶见面——她现在终于渐渐开始习惯经常以神念扫描四周了,所以黄昶只要靠近到一定范围内,不用通报不用招呼,小姑娘自然有所感应。 “哈!阿昶哥哥,我打赢了!打赢了哦!” 对于很少经历实战的姬若而言,昨晚的那场胜利显然意义重大。尽管她并没有能生擒或击杀对手,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独力与真正外敌交手并且取胜,于是和所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姬若表现得非常激动和兴奋。 “哈,阿昶哥哥,昨晚我有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向你求助了呢,可终于撑下来了——也多亏你没出手啊,否则我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呢!” 看来姬若并不知道自己不在场,黄昶在心中暗暗吁了口气。如果被小姑娘发现昨晚其实没有依仗在旁边,也许她就会是另一种想法了。当然眼下这种结局最好,黄昶自然不会去拆穿。 而姬若的胜利不仅仅是对她个人的鼓舞,同时也激励了包括郭守桓和司马介两人在内的临泉郡一众高层。他们原来就有主动出击的打算,经过这次的战斗更是信心十足。于是没过几天,他们酝酿了许久的出击计划便得以实施了。 ………… 数日后,临泉郡城外,大道之上。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黄昶前世里,杜甫所做《兵车行》的景象,此刻却正呈现在他的面前。 黄昶骑在一匹高头战马上,看着一辆又一辆包裹着铁甲的方形盾车在他面前鱼贯而行,车上坐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都是大周王朝的正规军,只有朝廷中枢兵部才有权调动,绝非一般郡县临时征发的郡卒所能比。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由于修仙者和武功高手的存在,军队并不是国家手中最重要的暴力机构。国家的实力强弱,归根结底还要看在其背后支撑的仙门力量大小。但这绝不是说军队没用了,事实上也正是由于以上两者的存在,当今天下诸国军队,无论从人员素质,武器装备,战力强度等方面,都要远远胜过一般概念上的“古代军队”。 由于各国的资源配给,地理环境,以及面临的主要敌手各不相同,当今天下诸国,往往都拥有自身独特的优势兵种。比如在北方地区,濒临大草原的燕国与赵国,最有名的便是骑兵——赵之突施骑以长弓快马,迅捷如风而著称;再如占据河西,山川形胜之地的魏国,最有名的乃是铁甲武卒——魏武卒号称可以披着全身重甲,背上所有武器,外带三天粮秣,半日内疾行百里而面不改色;又有齐之技击剑士,秦之敢死斗士……等等,皆各有所长。 至于黄昶所在的大周王朝呢,当然也有自己的主要兵种——只是主要,而非独有。 大周号为天下共主,民间生活比较富裕安逸,国人的性格也不那么勇烈,士兵本身素质一般。但大周王朝物资充沛,所以他们的主力兵种也更偏重于外物——大周朝最出名的乃是战车兵,便是黄昶眼下看到的,由这一辆辆盾车所组成的军队了。 黄昶前世里,商周之际兵车也曾经风行过一阵子,但很快便被更加轻便灵活的纯骑兵取代了。而在这个世界中,战车兵却一直得以保存下来,天下各国均有配属。不过唯以大周王朝的兵车最多,装备最好。 严格说起来,战车兵其实不能算是一个独立兵种,因为车兵的构成比较复杂——按照大周王朝的军制,一辆战车通常是配备八到十匹马。其中有四匹是专门负责拖车的,其余则是作为附属骑兵,以及备马所用。而每辆战车所配属的士兵则为二十人,包括六名骑兵,十名战兵,两名驭手,以及至少两名可以熟练应用各种武器和战术的精锐老卒,还有实力更为强悍,可以作为队伍灵魂的正副队率。 这么一队人便构成了一个最基础的作战单位。大周王朝军制,以二十人为一队的习惯便是由此而来。战车上配备刀盾,弓弩,以及长枪等武器,遇敌时以这辆覆甲战车为核心,新兵或老弱在车上以弓弩长枪拒敌,精锐刀盾武士和骑兵便在四周游斗——这是单独一辆车的战术。而如果是大军征战的话,便将多辆战车排列起来,彼此以钢铁锁链相连,形成一座车阵甚至车城。无论碰到什么对手,己方有这么一座稳固阵地在手,往往便立于不败之地。而车上配属的骑兵,弓弩手,刀盾枪兵等则可以集中起来统一调动,根据需要临时组成各类兵种集团,执行不同的任务。 这便是战车兵的最大优势了——适应能力超强,对上任何兵种都可以有针对性的战术。无论用于进攻,防御,还是辎重运输,这类战车都能适应。而且拥有大批马匹车辆作为运输工具的军队,又可以比普通步兵或骑兵携带更多的粮食辎重,配属更加沉重的武器和护甲,甚至在必要时还可以在车上安装大型弩机和投石器。相应的战斗力自然也大大增强。 唯二的两个缺点:一是对于地势有要求,在复杂地形中受限较多;另一方面便是代价巨大,想要给一组战车兵配备齐全的话,花费的金钱和物资都远胜过其它兵种。对于士兵的战技和配合要求也很高。好在大周王朝占据了当年殷商帝国的精华之地,国中大部分皆为平原地形,正适合车兵驰骋。而且本身国力颇为强盛,也能装备得起——当世其它国家也有车兵,所以战车兵并不能算是大周王朝的独有兵种。但在诸国中战车兵往往只是作为少数精锐力量部署。而在大周国中,基本上大部分常备军都实现了“战车化”。 一零四 出兵(二) ——大周王朝实行的是兵制乃是征募并举,平时保持的几支常备军皆从良家子中招募而来,武器粮饷皆由朝廷供给,作为终生制职业。基本上都是二十多岁入营,一直要干到四五十岁,年老体衰之后方才归家。他们在退役时会得到朝廷赏赐的一大笔财物,加上平时积攒的战利品,回乡后做个捕头差役,或是给人做保镖护院之类,基本上都能过得很好。 由于大部分都历经过长达十余年的军事生涯,这些职业士兵在厮杀技巧,战斗经验,对各类武器的掌握和熟练程度等方面当然都是极其优秀的,其中少数甚至能够成长为先天武者。其余就算达不到这个程度,战斗力也绝非一般江湖武者所能比肩——哪怕在同样装备下。 而更不用说朝廷在对常备军的武装方面也从来都是不遗余力——战车,良马,甲胄和弓弩等等都是选最好的配置。故此这几支常备军的武力之强悍,其实远远超过了黄昶前世里那些“古代军队”,如果没有仙门力量介入的话,他们便是大周王朝姬氏家族用于震慑国中各路诸侯世家,以及其他小国的最主要力量了——只有大国才不怕这个,大国之间实力高下,还是要看彼此的仙门靠山强弱,修仙者的数量和质量起决定性作用。 当然了,这类常备军武力强悍,花费也同样巨大,每一支都是朝廷花费了巨资建立,之后也要大量投入金钱才能维持的。即使大周王朝号为天下共主,也养不起太多这样的常备军。主要集中在镐京城周边,以及在某些军事要地才会安排一些。 那么当其它地方的官府需要武力支持时怎么办呢——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强者遍地,官府若没有足够的武力支撑,根本不可能实现统治。而这也正是当今天下诸国,大部分的地方官往往会被豪族世家成员所垄断的缘由之一了:地方上的统治者,比如县令或郡守,依据其官职大小,会被允许自建一支亲兵卫队,但数量上是有限制的。而且装备粮饷都是要他们自己提供,背后没有大家族支撑的话,肯定养不起太多。 在此之外,如果他们还需要动用更多军队的话,就只能征召郡兵了——临时征发城中丁壮成军,这也是朝廷规则所允许的,但在军事行动结束之后便要解散。征发过程中花费的钱粮物资则要地方官员自行设法解决——倒不是说要他私人承担,但至少当地官府要能拿得出这么一笔钱才行。这样临时组建起来的军队战斗力当然不能和常备军相比,但大多数情况下也够用了。 至于那些诸侯世家,自家封地安全当然是由自己组建的军队来负责,朝廷基本不管。如果管的话往往就要借机收回了——以朝廷直辖的常备军为骨干,以地方征召郡兵为补充,对诸侯的军队则既拉拢又防备,这便是大周王朝最主要的军事制度。 临泉郡作为受大周朝廷直辖之地,在郡城附近倒也派驻有这么一支常备军,旗号为“飞熊军”。不过这支军队的统兵大将并不受临泉郡守管辖,而是由大周朝廷直辖。想调动这支军队出兵,非得有朝廷兵部指令,以及掌握在皇帝本人手中的虎符印信方可。 当然郭守桓作为临泉郡守,在真正遇到麻烦的时候——比如这次的“救世教事件”,他还是能够向这支军队请求帮助的,毕竟飞熊军驻扎在这里的根本目标还是安定地方,震慑不臣。只是调动的手续比较麻烦些:他需要和六扇门统领司马介一起联名上书,向朝廷说明此地确有出动常备军的必要,在取得兵部的许可,以及经天子本人同意之后,才能与军队联络——但是却又不能把情况说的太严重,以免影响到他在朝中的风评。 所以郭守桓原本是很不想打这张牌的,宁肯动用私人关系向昆仑山求救,花钱征召郡兵,甚至不惜耗费大批钱粮临时雇佣江湖好汉来打击救世教,也不想麻烦朝廷的正规军。只是后来这里的局势愈加恶化,无法完全隐瞒下去,据说朝中敌对派系的大佬已经从其它方面得到奏报。这时候他再强要隐瞒,如果能把事态镇压下去还好,若压不下去,免不了又是一顶“以私心而误国事”的大帽子再扣上来。 考虑再三,不得不向上头求助,也算是证明自己确实竭尽全力的在平息事态了。好在郭守桓毕竟是从镐京城里出来的,在京城中还算有些老关系。一番折冲樽俎之后,他在京中的后台帮忙把朝堂攻讦之辞暂且压下,同时临时赋予他可以调动一部分飞熊军协助作战的权限——但也就这一次机会了,若是再把事情搞砸了,那肯定是前后账一起算。 故而郭守桓这回也算是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本来他是打算亲自跟着一起出征的,总算被司马介和手下几个知兵谋士给苦劝住——说若是全军尽出,郡城空虚,万一被对手乘虚夺了这根本之地,那才叫一点翻盘机会都没了。 最终商议下来,还是让郡守大人领着部分郡兵守在城中,而出战的职责则主要由此次统兵前来的那位飞熊军统领,以及六扇门司马介两人负责。前者主要指挥他自己麾下的军队,而后者则统带着六扇门精锐,以及这回招募来的诸多武林高手和散修人士一同配合。 姬若自然是作为主力成员参与了这次行动,而她所带来的那批武者——姚家寨众人也理所当然的随同出发。此时此刻,黄昶正以护卫身份,陪侍在一辆装饰精美的清油小香车之旁——这辆车是郭守桓家眷平时用来游山玩水的,出现在行军队列中显得有些突兀。但以姬若的郡主身份,不想混杂在一群粗鲁大兵中间抛头露面,乘坐这样一辆小车行动倒也无可厚非。 一零五 出兵(三) ——当然这只是外界的猜测而已,从小受到黄昶影响长大的姬若肯定不会这么浅薄。她之所以做出如此姿态,却只是受人之托罢了——就在当天晚上,从这支军队的宿营地中悄然驰出一队人马,为首两人正是司马介和姬若,身后跟着数十骑,人数不算太多,但全部都是六扇门精锐,全都是进入到先天,或者至少是接近了这一级别的高手。 “小郡主,接下来几天跟我们这些粗鲁武人一同行动,可能要吃点辛苦的。” “司马叔叔不必担心,我既然下山历练,自然是要经受各种考验的,您尽管下令便是。”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姬若的表态让司马介很满意,觉得这姑娘身份虽然尊贵,却并没有一般王室贵族或者名门子弟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合作起来就很舒心。昆仑山作为名门大派,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与姬若这边说定后,司马介又回过头去,与旁边副手交代了几句——他们出发以后,剩下那些江湖人与六扇门的低端力量便由这位副手暂时统带着,主要是起到一个掩人耳目的作用。包括姬若那辆小香车中,也会被安排上一个人,继续坐在里面,跟着大部队慢悠悠向前走,她的那些护卫也依旧是跟在旁边,仿佛一切都未改变。 ——对救世教这样一个崛起于民间的草根组织,大军出征的消息肯定瞒不过他们。但精通兵法的司马介并不打算按部就班,单纯跟着这支进剿大军行动,而是决定正奇并用,以少量精锐先行杀出,提前对敌人进行突袭。就算不能一举成功,也可以起到袭扰作用,使对手无法从容布置,等到后方大军抵达,自然便可一鼓而下。 计划是早就安排好的,此时不过再次确认一遍而已。在与副手交流过以后,司马介的目光又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尤其是重点看了看跟在姬郡主身边的那个人——正是黄昶。 本来出于保密因素,司马介这次行动都是带的自家六扇门精锐,外面临时请来的高手,哪怕功夫再高,就是先天级别也一个没带——怕其中混有救世教的奸细泄密。 不过姬若还是坚持要带上一名“护卫”,而黄昶也适当的露了一手,证明自己确有先天武者实力,于是司马介便松口了——反正原本经常跟在小郡主身边的那名护卫首脑依然留下,有他跟在香油车旁也足以掩人耳目了。在周围的一群武者中少掉一个,应该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一群人就这样脱离了大部队,趁着夜色无声无息奔袭在荒僻的野外。若是在黄昶前世的那个世界,这么大半夜的黑灯瞎火在外面纵马狂奔绝对属于找死行为。但在这里,在先天高手们眼中,白天黑夜并无太大差别。而夜幕对于普通人的影响仍在,所以在这个世界,黑夜还真是最适合各类超凡者行动的舞台。尤其是像今晚这样,乌云蔽月,黑暗无光的夜晚,正是出手偷袭的好日子——对于两方都是。 ——黄昶等人才刚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远远看到军营那边爆发出一阵喧闹。杀声四起,更隐隐有火光升腾,似乎是遭人劫营了。看来救世教那边也没打算放过今晚这个夜黑风高的好时机呢。 主营遇袭,这边一行人不觉都停下马,等待司马介的决断,看他是否打算回去救援。但司马介却只是驻足稍稍看了几眼,就是一声轻笑: “没事,熊天扬若是连自家扎好的营寨都会被人偷袭攻破,那他也没资格做飞熊军统帅了。我们不必去凑这个热闹,且看他需要多久才能平息。” ——熊天扬正是那支“飞熊军”的统领,官拜将军之衔。大周朝的武人官衔划分较为复杂,但基本上大致是分为三大等级:将军,校尉,士卒。但凡是能够做到将军一级的,无一不是武力极端强横,且非立有大战功者不得授。 而熊天扬本人来历亦是不凡——“熊”这个姓氏乃是南方大国楚国的皇族之姓。据说还是从当年人类圣王大禹,有熊氏一脉流传下来的血统,极其古老而尊贵。熊天扬正是南楚皇族旁支子弟,依仗其家传功法,方能练出一身本领。 楚国也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能与周国平起平坐,国主都称为皇帝的大国。但与周齐等国不同,楚国并没有类似昆仑岐山之类的大型宗门支撑,而是主要依靠各大修仙世家联合起来组建的政权。皇族熊氏本身便是最大的修仙家族——能够在那些老牌修仙家族中独占鳌头,千年中始终牢牢掌控着大楚的最高权力,楚国熊氏的家族力量可比周国姬氏更要强横得多。 熊天扬以楚国皇族旁支的身份,却居然能在大周朝中担任一军统帅,升任到将军高位,其间必然有过许多惊心动魄的经历。不过黄昶并没有能打听到详细讯息,只知道这位熊将军的实力很是不凡,所谓“一骑当千”,用在他身上绝不是什么夸张之言,而是真正有过实际战例的。 有这样一位顶尖高手坐镇,飞熊军本身也是令行禁止,临危不乱的强军,纵使在黑夜中遭到突袭,也不可能有多大损失——确实,营地那边骤然升腾起的火光只是闪烁了几下,很快便又恢复到原先星星点点的亮度。刚刚被点起的火头显然是熄灭掉了,而原本高亢的喊杀声也逐渐低沉下去,终至再无声息。 司马介嘴上说不去凑热闹,却还是站在原地观望了片刻,直待看到营地那边恢复了正常,方才嘿嘿一笑,轻松道: “果然,飞熊军终究还是有些能耐的……咱们走!” 说着便率先拨马而去,其部下也赶紧跟上。姬若与黄昶对望一眼,被后者鼓励的点点头,便也纵马上前,跟着司马介一同冲入那深沉夜色中。 一零六 试探(上) 天色微明。 早起的妇人如同往常一样,一手掩着衣襟,一边打着哈欠推开柴扉,去井边提了一桶水,钻进主屋旁边的小厨房,片刻之后,烟囱里便有炊烟袅袅升起。 附近田埂上,已经有大清早下田的农夫扛着锄头在往地里走。遇见熟识的邻居便停下来说笑几句,若是看见年轻的小媳妇更是口花花调笑几声,直把人羞到屋子里去,方才呵呵笑着走掉。 这座村庄和大周朝其它地方一样,看起来一派太平盛世景象。只是有一点不对头——这是在当下的临泉郡!前段时间的救世教之乱,郡城里还算勉强维持住了秩序,可外面没有城墙保护的地方,尤其此类小村落,虽不能说是家家缟素,户户啼哭,却也绝不可能保持像现在这样的祥和气氛。除非…… “这整个村子里都是信奉救世教的?” 远远看着那村中景象,姬若脸上显出几分犹疑之色——司马介告诉她这村子中所有人都是救世教的眼线,也是负责掩护核心教众的外围势力。这次突袭,首先就是要攻击这处看上去安静祥和的村落,这让姬若感觉有些难以接受。 觉察到她的抗拒,司马介笑了笑: “以前当然也有不信的,不过自从救世教总体风格变化以后,那些人就渐渐不见了。村里人说是迁走了,可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包括这些年来有从此地路过的旅人,如果是女子的话,也往往会失踪。若是小郡主你不相信,可以装作路过的女侠进去歇歇脚,讨碗水喝,然后便能知道真相了。” 姬若楞了一下,不由得转头看了黄昶一眼。却见黄昶只是面带微笑站在那里,并不回应她的求助眼色。姬若只好自己作决断——她稍稍考虑了一会儿,点头道: “我还真想过去试试看,不会耽误司马叔叔的事吧?” 司马介哈哈一笑: “没事,我们本就需要点时间在周围布置一下……除非他们拖延很久才下手,不过我可不认为他们会有这么好的耐性。” ………… 片刻之后,姬若在某位六扇门成员帮助下收拾得干净利落,如同寻常跑江湖女子一般,单独朝村子那边走去,而在她走开后不久,黄昶也站了出来,朝司马介施礼道: “在下也想跟过去看看。” 司马介颇有兴味的看了他几眼——姬若刚才朝黄昶那边投过去的询问眼神当然不可能瞒得过这位老江湖之眼。不过司马介嘴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允许。 于是黄昶也远远跟过去,司马介朝他的背影多看了几眼,之后脸色却微微一变——他刚才并没有说什么“不要被发现”之类的话,因为在他看来这根本是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小郡主想要去亲自验证一下就去好了,之后无论是智取还是强攻都无所谓。反正以小郡主作为修仙者的能耐,心里又有了提防,这帮村妇农夫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伤到她的。 而眼前这个武者护卫跟上去保护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最后被发现,导致小郡主那边被识破了身份,也无非就是动手罢了,反正本来他就打算突袭的。 只是看着那黄姓武者略略向前走了一段,司马介却忽然发现对方居然在他视野中失去了焦点,这可非同寻常了——要知道以司马介的功力,已经是先天之中最顶尖的那一批。虽然还没能跨出那“以武入道”的关键一步,可除了视觉听觉早已远胜常人之外,他隐隐也已经触摸到了一点“直觉”的边。虽然还不能与修士的神念感应相比,可如果在他周围一定范围内突然出现个陌生目标,或者是对他本人怀着强烈企图心的生物,他都能隐约有些感应的。另外如果他特意集中精神关注某个目标,哪怕就是眼睛不看着,心里也能大致有个数。 然而此时此刻,他眼中明明还能看到那名黄姓武者仍然在那儿走着,可脑海中却已经失去对那年轻人的感应。倒不是说对方忽然隐身了,而是无法再将其与周边环境分辨开来,就好像那小伙子已经化身为周边的草木土石,完全与这山水环境融为了一体。 “天人合一?这小子年纪轻轻的,竟能有如此之高的功法造诣?” 司马介目光微微凝聚,盯着黄昶的背影。根据先前的了解,小子自称是先天武者,现在看来还真没吹牛——能达到“天人合一”境界的,在先天高手中也算是很强了。换了自己当然也能做到这一步,但如此年轻便能达到这个境界的,遍观六扇门上下,总共也没几个。 不过司马介只是稍稍感觉诧异了一下,倒也没再想太多——在这个存在修仙者的世界中本就什么奇迹都有。年纪轻轻的修士高手都不算罕见,更不用说武者了。若是没点真本事,也不可能被小郡主聘为护卫,且明显颇得其信重。 所以司马介只是稍稍关注了一下子,随后也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悄悄带人趁夜至此,当然是有一番安排的,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无关事务上。 且说姬若那边,自从进了村庄以后,便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这倒也不奇怪——陌生人进村肯定会引起注意。只是姬若作为修士,灵觉十分敏锐,她能够感觉到周边那些人对自己的感觉并不仅仅只是看到陌生人之后的好奇,而是带着另一种情绪。 姬若才晋入炼气中期不久,对神念灵觉的应用还不太熟悉,所以暂时无法分辨出那些情绪属于好心还是恶意,不过她心里隐约有些不太舒服总是真的。小姑娘皱了皱眉头,但随即却又舒展开来——因为她在神念中觉察到了另一个非常熟悉的人物就在后面不远处。有阿昶哥哥在后面护着,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小姑娘四下张望一番,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整洁的院子走过去…… 一零七 试探(下) 从神念灵觉中她已经知道:这户人家中只有个老婆婆在,应该是比较容易打交道的——果然,当她走入院门时,便看到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太婆正在打扫院子,见她进门,脸上显出几分警惕之色。 “老婆婆,我是经过这里的路人,想讨碗水喝。” 以姬若的容貌,再加上她扮可爱的本事,纵使陌生人也很容易对她心生好感的。那老太婆看了她几眼,点点头,不声不响进了屋子。片刻之后,便端着一个瓷碗出来,颤巍巍的递到了姬若面前。 姬若接过瓷碗,却并不饮用,只是看着那只瓷碗发呆——碗里的水很清澈,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在姬若的神念中却清晰感应到:这老太婆刚才在厨房里的时候,除了从水缸中舀水入碗,还从某个隐蔽屋角处摸出一包东西,倒了些什么粉末在里头。光看那藏得隐蔽位置以及老婆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知道绝不可能是什么调料之类。 这让秉性良善的小姑娘颇感灰心——按照司马介透露给她的计划,本是要直接杀进村里,鸡犬不留的!反正这村里都是救世教徒,杀之不冤。姬若特意走上这么一遭,就是希望能证明司马介的说法并不准确,这村里还是有些好人的。 可是现在,她特意挑选的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却连话都没说一句,就毫不犹豫的朝她下药,显然是早就对此习以为常的了。而这种药物被下在清水中却不露一点破绽,水色没有任何浑浊变化之处,显然也不可能是普通农家能拥有的——只能是出自教派提供。 见姬若拿着水碗却迟迟不动,那老太婆眼中显出几分焦躁之色,但却依然一动不动,其镇定与耐性倒不象是个农妇。过了良久,却见姬若轻声道: “老婆婆,我和你无怨无仇的,只是路过讨一口水喝罢了,为什么要害我呢?” 那老太婆见她问出这句话来,知道图谋已经失败,忽然间却爆发起来: “你们是邪魔!不奉神尊的都是邪魔!” 一边喊着一边劈手躲过水碗,揪住姬若的襟领居然想要硬灌她。姬若叹一口气,衣袖轻轻一挥,老婆子便哀叫着摔飞到柴堆上去了。之后姬若却也没继续动手,只是自顾自掉头离去。 ——她并不想报复,因为司马介本来就要杀光全村的,姬若原先还想要劝阻一二的,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 然而院子里的变故惊动到了附近,外面又有几个村民手持钉耙锄头冲了过来,原本纯朴的脸庞此刻也变得扭曲可怖,口中同样大喊着“邪魔”不止。姬若依然是挥一挥衣袖,就轻而易举把他们甩了出去,但这些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挥舞着农具甚至木棍之类,冲过来没头没脑的朝着姬若乱打,似乎完全没有畏惧情绪一般。 ………… 终于,寒光一闪。 ——姬若还是动了兵器。一条细细血线从她手中短剑上慢慢滴下。而在她对面,一个最是“奋不顾身”的粗壮农夫眼中显出一丝诧异之色,似乎是在奇怪自己身体为何不听使唤了——因为他的脖子上也出现了一条同样血线,然后啪嗒一声,整颗头颅便掉了下来。 周边几名农人发出一声惊叫,齐齐后退几步。而姬若亦是面色苍白,显然这种杀戮对她本身也造成了压力。不过小姑娘毕竟是正宗昆仑门人,而且不久前才经历过金阁寺那一战,心理上的适应能力比起刚下山时已经强了许多。 此时她心中纵然无奈,手上动作却并不犹豫,既然动了手便绝不容情。一剑既出,之后又是连续数剑挥舞。将面前几个表现最为凶狠的攻击者全部斩杀——她的武器乃是黄昶提供,自然是精品。纵使没有催动上面的符咒之力,仅仅依靠剑刃本身的锋利,劈开人体也丝毫不费力气。 一番血肉横飞之下,那些农夫农妇都惊叫着跑开了。旁边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黄昶禁不住冷笑一声——原来这帮邪教徒还是怕死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尚在,并非完全没了神智,只不过欺软怕硬罢了。 此时他也到了村子里,正站在一处屋檐下面。不过很有意思的是——尽管他并没有刻意遮蔽身形,只是稍稍站在了一处较不起眼的屋檐角落之下,可在周围不远处跑来跑去的村民却没一个注意到他的,哪怕偶尔目光从这边扫过,也好像完全把他当作了旁边的柴堆,草垛之类早就日常见惯,熟视无睹的东西,给彻底忽略掉了。 这一手便是当年陆大师兄给他们初次讲道时曾展示过的:在仙门六艺之外的,对灵气的高级控制技巧。当年看陆大师兄展示起来轻描淡写,而黄昶直到踏入六重天境界后,才渐渐觉察到此中奥妙。不过哪怕练到现在,也只能对凡人生效而已——比如姬若很快便看到了他,女孩子生气的朝他扁了扁嘴,似乎是在怪他为什么不来帮助自己。 但黄昶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事情,只能靠姬若自己走出来才行,他是帮不了的。 那些村人逃跑起来却并非漫无目的,而是纷纷朝村子中央,一座祠堂格局的大屋跑去。那屋子里似乎有他们的靠山——只见那些村人跑到祠堂外面一定距离后便纷纷跪下,嘭嘭嘭的朝着祠堂里猛磕头,同时大声祈求祷告着什么。祷告似乎起到了作用——片刻之后,那祠堂大门轰然洞开,一名黑衣人走了出来。那些村民仿佛看见救星一样,立刻迎上去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同时朝姬若这边指指点点,隐约可以听到他们仍然在说“邪魔”之类的言辞。 那黑衣人朝姬若这边看过来,眼睛却是一亮——绝大多数第一次看见姬若容貌的人都会是这种表情。而之后是什么反应,就要看其品格高下如何了。 一零八 生死符 而那黑衣人的品质显然不咋样——脸上的猥琐神态隔得大老远依然表露无遗,眼中的贪婪欲念也毫不掩饰。不过也正活该他倒霉——姬若这边,先前被迫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出手本就极不情愿,同时也憋了一肚子气。此时看到一个正宗的救世教徒,正好将满心怒火都发泄到他头上。 于是还没等那黑衣人有什么动作,姬若这边反而先出手了——只见女孩子手臂轻轻一抬,几道半透明的淡淡影子便朝那黑衣人疾射过去。但后者反应却也不慢,两手呈虎爪之型,反手一抄,便将那几道“暗器”抄在了手中。低头一看,却是几枚薄薄冰片,在他手心热力之下正飞速化去。 那黑衣人忍不住嘿嘿一笑,心说小姑娘的玩意儿果然不实用,就算融水成冰,好歹也要有点锋锐之处才能伤到人吧。这么薄薄几片冰屑子,就算被其打到身上又能如何?最多不过感觉冻一下子罢了——难道这小女孩竟以为江湖上的争斗仇杀跟她平时和情郎打闹玩笑是一样的? 正想要开口调笑几句,却忽然感到双手掌心中同时一僵,在那些冰片融化的位置处,竟有几股极为冰寒的气息透体而入,更直接冲入经脉,所到之处冰寒一片,他的双手一时间居然不听使唤了。 “毒药?邪法?” 那黑衣人登时大惊,他受命独守此处,自然也是内功精湛,达到先天级别的好手。而且其最强功法恰好是在一双手上,所以才敢托大以赤手去硬接对方发出的“暗器”,此时骤然感觉异常,立即运起功法,将内力聚集于手臂上,意图将那些古怪的寒气驱逐出去。 然而更让他惊恐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寒气感觉并不是很强硬,内力一冲确实也能冲开。但并非沿着他希望的路径逼出体外,而是仿佛有生命一般,四下里沿着其经脉薄弱之处扩散开来。所到之处又冷又麻,肢体自然就不听使唤了。若是能静下心来细细收束,倒也不难对付,可现在怎么可能有这闲功夫! ——这种感官上的变化说起来琐碎,其实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在他这边心烦意乱的时候,对面那小姑娘又飞了几道冰片过来。这回黑衣人可不敢托大了,连忙腾挪窜跃试图避开,但一方面肢体麻木动作不灵,另一方面那几片薄冰竟然还能在空中转弯的!黑衣人勉强躲过了几枚,可终究被一枚冰片打在了腿上,登时膝盖一软,行动能力受损,立即便被随后接二连三的冰片打中,而每一道冰片中都带着一股冰寒之气,毫不留情的深入其体内,专门往他的穴位或是血脉节点处渗透,甚至还有往脑袋里钻的。 此时那黑衣人只感到全身上下又疼又痒,犹如万蚁噬身,要么就是冰冷麻木完全失去知觉,而当有寒气钻入到头部后,更是导致眼前幻觉丛生,包括耳中也出现幻听。那黑衣人平日里也算勇悍之辈,但此刻却禁不住大声呻吟嚎叫。这时候他再看姬若的目光中已经不敢有丝毫淫亵之意,而是充满了畏惧和恐慌——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姬若的身份。 “道法!……仙术!……你是……修道人!” 在那黑衣人眼中呈现出的最后景象,便是姬若面前有水雾冰粒涌动,最终聚集在一起,形成一支雪亮冰锥,这回终于是锐利无比,有实际杀伤力的东西了,但那黑衣人已经无力抵挡,眼睁睁看着那冰锥飞到自己眼前,扑哧一下刺入眼窝,直插入脑……世界从此一片漆黑。 ………… 举手投足之间便除去一名武林高手,姬若也颇为自傲,忍不住回头朝黄昶那边看了看,脸上颇有得意之色。黄昶则笑着朝她点点头,以传音鼓励道: “干得不错,若若,这招‘生死符’果然管用吧?” 姬若抿着嘴笑了笑,她生性不爱打斗,在昆仑山上时便很少出入于斗技场。于武技格斗方面虽有练习,但绝对称不上精通。可她既然是修仙者,将来难免遇到敌人,总得有战斗能力吧?于是黄昶便和她一起琢磨着,设计出这套战斗方式来。 其灵感却是来自于黄昶前世看过的某部著名武侠小说,其中一套名为“生死符”的神奇武功:号称是以水汽在手掌中凝成寒冰,携带内力打入到人体关节中,便能产生各种各样的效果。小说家之言固然并不真实,至少黄昶所知道这个世界的内功绝对没这么厉害,但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却另有一种力量可以达到类似效果。 ——那便是修仙者的法力。 当初陆大师兄给大家讲道,明确告诉众人:修仙者对于法力灵气的运用方式,其实不必局限于仙门六艺,黄昶对此深以为然,因为他是吃过亏的——被陆大师兄法力禁锢,身体完全不受自身控制的滋味可太难受了。 ——只要能把自身法力注入到目标体内,就能起到如此神奇的作用,这不就是那小说中天山童姥的“生死符”绝技么?姬若恰好修炼的水系术法,以水行法力汇聚汽雾,凝水成冰对她而言毫不困难。本来水行法术中就有以坚冰之锋锐攻击敌人的做法,以姬若的法力水平,要想凝结出有足够杀伤力的冰锥冰刃,需要花费的时间还比较长,但要在手掌心中弄出几片薄冰来却要容易得多。 冰片没有杀伤力,却可以作为媒介,将少量法力注于其中——法力和内力不同,即使离体也能受到主人神念控制。然后以此法力引动目标体内灵气变化,便可做到伤人于无形。 当然比起那部小说中,只一两片薄冰所蕴含的内力便能连续发挥好几年的作用,还可用药物压制的神奇功效,黄昶这个仙侠版本的“生死符”可就要弱得多了。也就是短时间内能生效,而且只要是修炼过一些道法,能够自主控制体内灵气的,就基本不受影响了。 一零九 报应(上) 甚至那些内功深厚的武者,只要及时运转内力,也能把外来法力给驱逐出去——毕竟自身躯体乃是各人的绝对主场,外来法力想要在其中作祟,要么是趁着本主不当心时偷偷摸摸捣乱,要么是仗着超出好几阶的实力强行压制。但只要对方稍稍有了防备,想要成功的可能性就很低。比如刚才那个黑衣人,若被他静下心来行功运气,那寒气也干扰不了他太久。然而姬若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不给对方时间恢复,趁着对手混乱的机会连续攻击,最终一击毙命。 ——所以这一招“生死符”其实也就能用来欺负欺负不懂仙家道法,不会控制灵气的凡人武者,而且也就是在当前阶段管用——等姬若的实力再提升一些,神念灵觉再强一些,达到黄昶当下的境界,不必借助冰片作为媒介也能干扰到目标体内的灵气,那这一招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不过对于姬若本人来说,她却是很喜欢这种战术的。这样她在对付那些低阶武者时就不必腾挪蹿跳的贴身肉搏了。只需站在原地,保持着优雅仪态,从容自在的挥挥手臂便能攻击到目标了,这才符合自己修仙者的地位么。 而若是遇到了同为修仙者的对手,那时候反正也是比拼法器符箓之类仙家手段,同样用不着动拳脚的——其实按陈想容陈师姐的说法,这一批昆仑山弟子都有点被黄昶带坏了,谈到比斗首先想到的居然都是近身战。其实修士之间很少会靠近到拳脚兵刃相交程度的,大都是保持着一定距离外的较量。一旦被人近身,往往就意味着危险与失败。 所以修士擅长近战并不是坏事,但把大量精力花费在近战格斗上就没必要了。严格说起来,姬若这种战术才算是修仙者的正统战法呢。黄昶他们反而是走了歪路——当然这只是陈想容等女修私下评论而已,穆子清等经常在外闯荡的男修们还是都主张要尽量“法武兼修”的,毕竟当今之世可不同于资源丰富,灵气充沛的上古时代了,什么都是要靠争的,也就是在昆仑山这种秩序井然,不虞危险的安逸地方过惯了舒服日子,偶尔下山一趟也多半是被男修同门妥善保护着的女修才会瞧不起擅长打架的,让她们独自下山闯荡几年,包管想法彻底改变——还不肯变的,多半就是死了。 ………… 眼见姬若轻松出手,三两下便干掉了那个被视之为靠山的黑衣人,那些村民群氓终于崩溃。他们惊叫着四下逃散开,而这时司马介也出现在村庄中,带着姬若走到那座大屋门前,推开门扇后示意她进去看看。在看见里面的景象时,小姑娘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这座大屋位于村子中心,看起来像是祠堂,里面的格局也很相似。但除了中间中堂供奉着牌位和神像外,在两边厢房中,却布置着许多铁笼子,里面胡乱散落着稻草,破碎的陶盆,溺器,以及金属镣铐之类,分明是关押犯人的监狱。 “这里是……?” 结合先前黄昶跟她说过的讯息,姬若心中其实已经略有领悟,但却依然感觉难以置信,而司马介则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或者哪怕会些功夫,刚才不防之下喝了那水,晕倒之后便会被送到这儿来,由那些村民看管着。待救世教的人过来挑选之后,合适的送往教派中炼制魂器,不合适的么……反正是不会放人走的。” 四下看了看那些犹自带着斑斑血迹的钢铁笼舍,司马介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多可怜女子,便是在这里渡过了她们的最后时光……现在,小郡主,你还觉得那些村民无辜么?” “那现在这里怎么都没人了?” “就凭这些普通村民的能耐,原也对付不了江湖人,无非靠些迷药作祟。自从郡守大人颁布剿灭之令,救世教的真面目已然为人所知,上当的人就很少了。他们这里只是一个临时的关押点,没什么‘存货’也很正常。” 见姬若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司马介又示意她跟着自己,来到祠堂后面一块空地上,周围长满杂草,唯独这块地域寸草不生,看起来甚是诡异,而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淡淡臭味,经久不散。 司马介回头看了姬若一眼,微笑道: “接下来的景象可能会有些令人不适,郡主别被吓到就好。” 说着,他便半跪下去,双手深深插入到泥土之中,脸上隐隐有道青气一闪而过,随即只听司马介长长吸了一口气,吐气开声之中,双臂骤然发力胀大。整整一大片泥土竟然就这样被司马介整个儿翻了起来,地面上瞬间出现一个大土坑。 而姬若也几乎在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叫——土坑里横七竖八,堆满了死人的躯体。虽然多有腐烂,但仍能辨识出基本都是女性,没有任何衣物遮掩,显然在被掩埋时全是光着的。 “……他们怎么能……怎么敢!” 姬若出身高贵,从小就被金枝玉叶般对待。稍大一点,进了昆仑山也总是被一众同门师兄弟捧着护着,何曾想到过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丑陋无耻,如此强蛮不讲理之事。在她身后,黄昶也暗暗吁了一口气。看来司马介也意识到了——这位小郡主过于天真,对世情缺乏了解,所以才刻意的让她多接触这方面,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只有她以前看到的那一面。 黄昶神识强大,能够“看”到的可不仅仅是被司马介翻出来的这些。这土坑下面密密麻麻,被堆叠起来的尸体不知道有多少层,以他几乎可以比拟法元期修士的神念居然都探不到底。下面的尸骸大都已经烂成了枯骨,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这个藏尸坑存在的年头可绝对不算短了——受害的女子当然也绝不在少数。 一一零 报应(下) “你们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 和所有年轻女孩子一样,姬若发脾气时就有点不太讲理了,刚才还犹犹豫豫的,这时候却反而指责起司马介来。后者倒也不生气,只是从容回应道: “小郡主刚才不是还问为什么这里没人了么——因为我们突袭过这里的,不过那时候紧迫仓促,人手不足,只能先救走仅存的几个活人,其它都来不及管。而今天,我们就是来解决剩下的事情,给他们送报应来的。” 仿佛是在应和着司马介的言辞,恰恰当他说出这句话时,祠堂外面,各处都响起了哭喊求饶之声,同时村庄之中各处也都有火焰升腾而起。姬若与黄昶对望了一眼,两人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通过神念灵觉却都可以清晰感受到外面情况。 这一回那些村民真是在到处逃跑了,然而已经太迟——村庄周边各处紧要位置都被司马介的人占据,这些人动起手来可不象姬若那样心慈手软,远的用弓弩狙杀,胆敢靠近的则一律挥刀斩之,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是否老弱病残,反正全部杀光。哪怕是抱着小孩子跪地求饶的妇人,也完全不予理睬。 感应到这一切的姬若眼中虽然犹有不忍之意,却也知道眼下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这些人也不配得到怜悯,所以只是袖手旁观,默默“看”着司马介的手下逐家逐户,将这座村庄给彻底的“清理”干净。 司马介一直呆在祠堂里,待到村中的哭喊声渐渐沉寂下去,他的部下们将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方才又有行动——只见他挥手召来一名道士装束的部下,与其叽叽咕咕低声商议了一番,后者拿出罗盘,卦筹等一堆算命看风水的道具,四下操弄了一番,又驱动手指算计半天,方才犹犹豫豫的指着某处地面,朝司马介点了点头。 姬若见状不由得又朝黄昶看去——这种算命看风水的把戏她这位黄师兄可也是挺擅长了。黄昶明白她的想法,但只能摊摊手——自己又不知道司马介要算什么,想帮忙也帮不上啊。 虽然部下显得犹豫不决,司马介本人的行动却十分果断,确定了方位以后,便从腰间拔出一口紫光闪耀的短剑,向着那处地面狠狠插下去,第一次似乎没找对位置,但之后的几次试探终究让他找到了目标。之后只见司马介毫不吝惜手中那口明显是神兵利器的短剑,将其当作普通匕首一样连捅带撬的,最终在地面上挖出一扇暗门来。 暗门是有机关锁住的,不过六扇门在这方面“专业人才”很多,根本不用司马介亲自动手,旁边自有他的部属过来三下五除二便将暗锁撬开,拉起盖板,露出一截通往地下的阶梯。 司马介先丢了个火把下去,过了片刻见没异常,便带着一行人走下台阶,来到一间并不算太大的地下室中。地下室里空空荡荡,只正中间布设着一座青玉石台,石台四周布置着五行之物,台面上则刻着极为复杂的符箓篆文。 “咦,居然是六爻集灵阵?” 听黄昶一口叫出了这座阵法的名称,司马介颇为诧异的回过头来: “小哥儿好见识,这阵法并不常见,能认出来的人可不多。” 黄昶笑了笑——在凡间是不常见,但在修仙界中这套阵法还是挺普及的。“六爻”乃是一个统称,这套阵法的用途是可以稍稍改变一块区域的风水环境,创造出一块人造的“洞天福地”来。包括灵气分布,山水地理,甚至号称阵法若精到极处,连其中之人的命理运势都能改变。修仙界中许多中小型宗门,如果找不到各方面都很合适的门派驻地,往往就用这类阵法对其进行人工调整。其具体布设方式和手段多种多样,黄昶在书上看过不少。只是因为昆仑山属于天生福地,无需人为调整,所以在山上时并未见过实物,此时见到一套正在使用的,忍不住便走上前去细细端详。 看了一阵,黄昶辨认出这套石桌上的篆文设置,应该是走的“人和”之道:利用所处环境的人气来维持阵法运转,难怪会被布置在村庄之中。不过此时,以他的神识可以感应到,原本在台面上循环流动着的灵气生机正渐渐消散,——司马介杀尽这村中人口,将此处从“生居”变为“死地”,虽然很残忍,但确实是最有效,最简洁的破阵之法。 又过了片刻,桌台上生气散尽,意味着此处阵势已破。六爻阵乃是大型阵法,需要多处节点配合才能在大范围内生效。如今此处的节点被破坏,整座阵法的运转都受影响——包括黄昶和姬若在内,场中所有能够感应到天地灵气的人,都可以感觉到在冥冥之中,远处的某个方向上,天地间的灵气环境猛然间狠狠震动了一下,就像是一个水池子里,池壁忽然破损了一块的架势。 而司马介更是一不做二不休,令人用锤斧等重兵器将那玉石台子砸了个粉碎,包括旁边的五行镇物也一概破坏,还浇了几袋专门携带过来的黑狗血,妇人阴癸之类秽物上去——都是民间常见,也是凡人最容易搞到的破邪之物,看来是对此早有准备。倒是让旁边黄昶看的一阵眼热心跳——他原本还打算事后找机会把这几件布阵之物收进乾坤袋里带回山慢慢研究呢,没想到直接就给毁了。 当着司马介的面也不好直接传音给姬若,这位可是快要入道的高手,感应极其灵敏,当面传音太容易被发现了,所以只能眼巴巴干看着。 倒是姬若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女孩子么,毕竟细心些。对于黄昶平日里的想法爱好也十分了解,眼珠子一转,姬若笑眯眯上前开口了: “哎呀,司马叔叔,这些布阵之物看起来还挺有趣,我在昆仑山上也学过阵法,还想要仔细看看呢,能不能留一些下来啊?” -------------------------------- 月底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是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如果能订阅一下,哪怕只有几章,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 ̄)╭ 一一一 伏击(一) 对于姬若这个既有本事又有背景,也不装腔作势摆娇小姐款儿,又偏偏很善于装萌卖小拉关系的可爱丫头,司马介当然也是极有好感的,闻言之下哈哈一笑: “哦,小郡主对这类东西也感兴趣么,那倒是有些可惜了。不过没什么,马上我们还有几处要去,到时候都给你留下就是。” 黄昶刚才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深入考虑太多。此时听司马介一说,顿时想起来——所谓“六爻”阵么,当然是以六六天罡之数为准,单独排布一个小阵至少需要六件布阵之物,而如果是像现在这样,要对一大块地域起作用,那周边的阵眼或节点肯定也要求是六的倍数:六、十二、二十四、三十六……这样依次增加。 从刚才感受到的灵气震动来看,眼前这套阵势规模可不小,至少应该有六处节点分布于各地,各种布阵之物肯定也是六套,自己大可不必着急。 ………… 接下来的一整天,司马介果然带着队伍快速行动,又突袭了另外两处六爻阵的节点之所在。与第一处略有不同的是,这两地并非是人烟稠密之所,一处乃是在人迹罕见的灵潭附近,周边灵气颇为充沛,只是规模不大,无法供修仙者长期使用,但用来支撑一处阵法节点倒还绰绰有余。而另外一处,则居然是在乱坟岗中!司马介带人来到此处时已是夜晚,周围鬼气森森,磷火飘飞,隐隐约约的,似乎有或哭或笑之声在耳旁呢喃,但仔细去听却又无声无息,难免令人感觉心惊胆战。 不过对于见多识广的六扇门中人,这类环境并不能让他们紧张,压根儿没用到姬若出手,司马介的部下仅仅动用几张纯阳符箓,便驱散了周围的孤魂野鬼,并将那六爻阵的节点给找了出来。 这类节点当然也是有人看守的,前一处灵潭之地,看守者乃是个正宗的修仙之士,不过境界偏低,被司马介亲自出手,三招两式便将其击杀。而这处乱葬岗节点中,看守者则是个修炼鬼道功法的,其法术颇为偏门诡异,若是寻常武者恐怕难以抵敌。幸好这边的队伍中有姬若这个正宗昆仑门人在——所谓“偏门功法”,也许在某一方面比较强大,但多半也存在着很严重的破绽和短板,否则早就广泛流传开去成为常见功法了。 姬若本身和所有新下山的大宗门弟子一样,其见识难免略有不足,可她旁边却有个黄昶在。只悄悄点拨一下,便找出那人的破绽来,三两下破解了他的邪法,接下来战斗就不用她出手了,自有司马介带来的一群虎狼之士收拾残局。 这两处的布阵之物都给姬若留下了,后者挑了些轻便易携带的装进乾坤袋中,可是乾坤袋容量终究有限,那最是沉重笨拙,但也是作为阵法核心的玉雕大阵盘却装不下,只能听凭六扇门中人将其摧毁。总算在此之前黄昶找机会将其细细研究了一遍,又悄悄用玉简将其记录下来,所以当他看着那个阵盘被毁时心中只是略略有些惋惜,倒也并不心疼。 又连破两处节点,黄昶原以为司马介会一鼓作气,再把剩下三处也都捣了。却不料他反而松懈下来,先让大家略略休息了一段时间,再次出发以后却又不急不慢,等到了某处地势紧要之所,便让队伍停下来,将人手四散分派,明显摆出了一副要打伏击的架势。 “小郡主,你可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许是心情很好的缘故,司马介居然有心情指点姬若几句,看来姬若这一路上给他的印象着实不错,以司马介六扇门的身份,本不该与皇家人物走得太近——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被卷入到夺嫡之争中,天家内部争权夺利,打破头了终究还都姓姬,可外人夹在中间,无论成败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 然而司马介这时候却还是开启了职责以外的话题,显然是对姬若颇有栽培之心。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本事,要说其它方面也帮不了姬若太多,但在这些江湖经验,鬼蜮伎俩等技巧上,教姬若几手,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他却不知道姬若前段时间跟着黄昶行走江湖,已经是学了不少。此时居然还用这种小儿科的口气来开局,未免就被鄙视了。 “伏击他们前来探查的人员呗……司马叔叔,我不是小孩子啦。” 姬若脸上果然显出那种年轻人被小看之后特有的不高兴,不过与小姑娘最擅长的扮萌装可爱本事混合起来之后,变成了一种非常让人心软的委屈表情。姬若常常用这招对付黄昶,堪称无往而不利,而司马介显然也顶不住。 “呵呵,好好,小郡主果然聪明伶俐。那么,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选在这里埋伏呢?” 伏击战术说起来很容易,可真正实施起来却不简单。别的不说——司马介凭什么认定对方的探查人员会从这里经过?又凭什么有把握不被对方发现?要知道这可是有仙法道术的世界,哪怕这边隐藏的再怎么天衣无缝,碰到对面阵营中如果有善于占卜或者推演卦象的,远远掐指一算或者心血来潮什么,来一句“贫道夜观天象如何如何”,便有可能揭破他们的图谋。 所以这中间其实大有奥妙可言,而司马介要传授给姬若的,也正是这些关键诀窍。只见他笑吟吟先在地面上点了六个点,代表那六爻阵的节点之所在,又在其正中间点出了阵法核心的位置——既然连续破了三处节点,剩下另外三处节点和阵法核心位置已经可以推算出来。 接下来司马介便细细向姬若讲解,告诉她如何据此判断敌人的行动路线,又该如何选择最好的时机和地点……期间又看到那些部下在周边布置,于是司马介又顺便指点了一些该如何遮掩隐藏,蒙蔽天机,让那些修炼道法的都难以察觉……等诸多知识。 一一二 伏击(二) 姬若是似懂非懂,倒是旁边黄昶听得眉飞色舞,觉得此番大有收获。司马介当然也注意到他,但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不多说什么。 如此谈谈说说,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直到司马介收到来自某处暗哨发出的信号为止——目标终于抵达附近了。于是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人瞬间都躲藏到了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包括姬若和黄昶,也隐蔽在一片树丛中,身上各自披着一条编有草叶树枝的伪装布——这玩意儿与黄昶前世所知道的那种狙击手专用“吉利服”颇为相似,而且这些仙侠版的伪装布还要更为细致:上面非但插满草木用以混淆视线,还散发出某种颇为古怪的味道,足以迷惑那些拥有灵敏嗅觉的高手或灵兽。 更有甚者,在黄昶和姬若披上这布以后,又有人过来朝他们身上撒了些粉末,随即黄昶便感到自己向外发出的神念灵觉居然都受到一定阻碍,虽然还不足以影响到他,但对于境界较低的炼气前期修士,以及那些仅仅是稍稍了解一些粗浅道法的武者,想必是足以蒙蔽住他们的感应能力了。 他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虽然是普通凡人,对于仙家手段也不是全无破解之法,人不愧是万物之灵。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躲藏在某条山道两侧,静静等着猎物入毂。不久之后,前方隐隐传来马蹄之声,听那声势动静,来的似乎是一支骑队,人数着实不少。对方似乎颇为匆忙,行动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便来到这山道左近。 伏击者们依然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人抬头朝目标看一眼——如果对方中间有精神力强大的高手,被注视的话很容易产生感应的。司马介带出来的部下都是老手,没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有人只是静静倾听着,反正对于他们这些老江湖来说,仅仅听到声音也足以判断目标的位置了。 片刻之后,马蹄声在埋伏圈内响起,又过了一会儿了,只听奔行在最前方的一匹骏马忽然发出嘘律律一声长嘶,显然是踩上了陷阱,紧接着便是几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与电闪雷鸣——司马介麾下并没有实力太强的修仙者,但先天武者一样可以激发道法符箓,而且居然还能利用机关陷阱做到远程激发。 只见道路中间连续爆出若干道闪光,却是好几道预先设置在那里的雷系和火系符箓爆发出来,瞬间便将山道中的行军队列炸了个人仰马翻。紧接着,道路两边的几棵高大树木同时倾倒,在又砸翻了几名骑兵的同时,也将对方的队型从中截断,令其首尾不能相顾。 之后埋伏在两边的伏击者们便一齐动手,各种弓箭,弩矢,投枪,飞刀……等等远程武器一齐向山道中飞去。司马介这些部下大都是从江湖人中招募而来,各有独门技艺在身。而混江湖的多多少少都掌握有一门远程攻击的手段,所以此刻场面略显混乱,但杀伤力绝对不低。 当然其中大部分还是弓矢羽箭,黄昶也混在人群中不停朝下射箭。而且他的杀伤力可以说是这群人中最强的——他用的可是符弓符箭!虽说他这回一时失策,玩了个“扮猪吃虎”的把戏,现在反而将自己套住,在司马介面前不好再显露真实本领。但作为先天武者,好歹也是跟着姬若这个昆仑派弟子混的,装备方面豪华一点倒还不至于引起太多怀疑。 人家最多觉得姬若这位出身于皇家,又是名门弟子的郡主娘娘果然财力非凡,连身边的武士随从都能用符兵符器武装起来,孰不知其实连姬若自己都还要向这位“随从”索要装备呢。 黄昶射了几箭,每一箭射出去都是概不虚发,非但必中目标而且往往是连人带马都给炸翻,杀伤效率一个人顶得上旁边两三个,引得司马介都将视线关注过来,看了他一会儿后,却转头朝姬若笑了笑: “小郡主好本事啊——连麾下武者都能用符箭对敌,还都是一箭双符的上品!” 姬若这边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微笑着,算是默认了司马介的猜测——这些东西都是由她提供的。但旁边黄昶却骤然警醒,不由得暗自苦笑——他发现自己还是太高调了。 姬若不关心技术,所以没在意。可司马介却显然是个懂行的——往器物上篆刻符咒对于凡间修士绝不是一件容易事,成功率很低,通常只有四到六成左右,因此象符箭这种使用量很大的消耗品往往都是单符,也就是上面只刻印一道符咒。如果再想要增加一道符咒的话,平白又会增加至少一半以上的废品率,正常情况下很少有人这么做,因为这样太不经济了。 但黄昶此刻射出去的那些符箭全都是双符:一道“爆炎符”:射出去可以炸开;以及一道“驱物符”:让箭矢在空中可以受主人神念控制,略微调整方向以追踪目标。在司马介看来这便绝对属于土豪行为了——按他的估计,这一支符箭的成本,就算不考虑仙家施符的费用,也至少要好几百两银子,因为这并不仅仅是箭矢本身的价钱,还要包括在制造过程中产生的大量废品呢! 然而对于黄昶来说,这些符箭其实只是他临时制造的最简单品种,当初他在山上和王丰比武切磋,随随便便就射了几十支出去,都和他现在所用的一模一样——因为这些箭其实都是用那台他自制的“机床”自动加工出来的! 黄昶的那台“仙侠版数控机床”目前就设计了两个自动加工程序,一个是制造符盾,另一个便是这种符箭:设置好工作流程之后,放一根木材原料在机床上“走”一圈,成型出来便是若干根已经篆刻好这两种符文的箭杆,然后装上箭头和尾翼,再用“印符宝镜”处理一下,其成功率为百分之百,根本不用考虑成本问题。 他当初设计加工程序时唯恐做得不够精细,造出来的符箭不足用,好不容易才通过精心构思,制造出这种一箭双符的箭矢,作为能够大批量生产的常规武器日常使用。要说让他再临时弄一种更低级的,也不现实啊。 好在司马介也就随口感叹一句,他对昆仑山并不了解,当然也不知道昆仑弟子的真实家底如何,无非只和先前那位李斋一样,在心目中大大高估了昆仑派弟子的“土豪”程度而已。 一一三 白袍小将(一) 一时间只见山道上乱箭齐发,连同各种暗器,甚至还有攻击性的符箓,犹如雨点般朝对方射去。在如此强力的攻击之下,照理说应该是没什么队伍能扛得住的,黄昶觉得就算换了他前世的正规军队过来,碰到这种情况恐怕也很难有翻盘的机会了。 然而这个仙侠世界果然是最容易出奇迹的地方——即使遭遇到那么突然,那么猛烈的突袭,山道下方那些人居然还有抵抗之力。虽然确实被打倒了不少,但剩下那些人都主动跳下马,利用坐骑的掩护,抽出骑弓向两侧山上回射,居然并不很慌乱。 而当箭矢暗器射到这些人马身上时,往往又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这些骑兵竟然连人带马都披着铁甲!而且还是十分厚重的标准骑兵铠,与大周王朝精锐正规军所配备的都相差无几。金属甲胄历来是弓箭的克星,山上射下的箭雨虽密,能突破甲胄防护,伤到里面躯体的也不在少数,可在这一层厚厚金属胄片保护下,想要迅速致人死命可就不容易了。那些幸存下来的骑兵个个身上都插着十多支箭矢或其它暗器,仿佛刺猬似的,但居然还能还击! 而另一方面,当司马介探出头去,看清楚了山下被袭击的目标时,脸色也是骤然一变: “不对头,这人数太少了,不象是一整支队伍!” 话音未落,忽听前方马蹄声大作,又有另一批骑士正在快速奔袭而来。但这一回,对方可不再是毫无防备的…… ——黑暗中忽然闪现出一道荧光,然后才听到有宛如哨子般尖锐破空之声传过来,那荧光直冲着黄昶所在位置飞来,却是一支速度快到了极致的飞箭!当然拥有感应之力的黄昶反应也很快,马上跳到一边去躲开了这次攻击。但这一箭在射到黄昶原先所在的草丛后,却骤然爆发开来,一个巨大火球从黄昶原先位置上腾起,只看得黄某人眼皮直跳,心说若非及时躲开了,被这一家伙炸个正着的话,就算自己有法力护身,恐怕也难免要身受重伤。 ——这也是一支符箭!箭矢上只附着了一个能够爆炸的法术。虽然不象黄昶一箭双符那么精致,但这支箭矢所用的材料颇为昂贵,上面附着的咒文也更复杂精致,而所有这些都只为一个目地:那就是把爆炸功能做到极致,配合射手的高超箭术,其杀伤力绝对要在黄昶所制的符箭之上! “轰……轰……轰!” 对方连续三箭,分别射向三处最为活跃的袭击位置——黄昶这边算是其中之一,挨了一箭不得不赶紧躲开,而另外两处没他这么灵敏,更是被炸的鸡飞狗跳。一时间袭击者的气势为之一衰,而山道中那支部队则是士气大振。 在这一片混乱中,只听前方马蹄声大作,一名白袍武将纵马疾驰而来,手中一张宝雕弓正在收起——刚才那三箭显然便是由此弓射出。黄昶一道神念扫过,却见那武将身上甲,手中弓,以及刚刚从挂钩上摘起的一支亮银枪上皆闪耀着点点灵光,居然全都是符器!甚至就连他坐下战马的四只蹄铁上,似乎也隐隐有道法灵光在发出微光。 “好家伙,难道这位跟我一样,也是个全身符器套装的壕?” 黄昶心中刚刚泛起一丝疑惑,就看见路边高坡上,有人朝那武将投掷过去一支短矛,这种武器本是专克骑兵的。但在对方面前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那武将完全不躲不避,任凭投矛射中他身上,只见他身上甲胄闪亮了一下,那矛便滑到一边去了。 “果然是符器……” 就在黄昶脑中刚一转念的瞬间,却见那武将一提缰绳,坐下战马嘶吼一声,四蹄腾风,居然在颇为陡峭的崖壁上蹿跃了几步,连蹦带跳的,一下子跳到伏击者所在的山坡上来了! 山上众人一时间有些混乱,不过这些人毕竟都是六扇门中精选出的好手,并不惧怕近身格斗。那武将刚刚纵马跳上山坡,便有三人主动朝他扑去:其一人高高跃起,手中镔铁戟当头斩下,气势雄烈直取目标头颅;而另一人则是以地趟刀手法扑向对方下盘,副手圆盾护身,主手弯刀舞成一团银光,削向对手马蹄;至于最后一个,则是瞄准对方身体,一杆长矛捅到底,不留任何后手,取的中宫突进,一往无前之势——虽是仓促出手,却瞬间便形成了上中下三路齐攻,可见相互间配合十分默契。 然而这一切在那武将面前却毫无作用:只见他手中银枪随手朝下一插,当即便听到一声惨叫,那攻其下盘的武者已经被生生钉在了地上。其护身钢盾仿佛纸片一般被直接捅穿,竟是没有起到任何防护作用;之后在枪杆上轻轻一拨,其尾部纂头仿佛毒蛇一般弹起,砰得一下便将那从空中跳过来的攻击者好像打棒球一样直接弹飞出去了。人在空中时口鼻中便鲜血狂喷,落地后估计也不能活;至于中间那个,依然是不躲不避,只在矛尖快要及身的瞬间稍稍侧了侧身体,于是和先前一样:靠着甲胄的精良与符咒之力,那志在必得的一击居然被偏滑开去,而由于用力过猛失去了应变之力的攻击者本身则被那武将一铁肘砸在脸门上,整个脑袋当即象烂西瓜一样爆裂开来,自也是当场毙命。 瞬间连杀三人,那武将却没有任何停顿,提起银枪便一头冲进了伏击的人群中,以一种极其蛮横而且不讲理的态势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对于攻向他的兵刃居然不怎么闪避,就是仗着符甲之力硬吃。而手中银枪则充分利用一切机会,宛如梨花飘落一般幻出千条枪影,每一枪刺出必然伴随着一声惨叫,顷刻之间便将山坡上那些六扇门江湖高手杀了个屁滚尿流,银枪之下竟是无一合之敌。 一一四 白袍小将(二) 这员武将如此勇猛,自是带动了山下那些骑兵也士气大振。而且他这么一搅,山坡上至少这一边对下面的攻击势头顿时就减弱了。此消彼长态势下,下面的还击力量也马上凶猛起来,一些骑兵甚至开始顶着攻击向山坡上反冲锋,一边冲还一边大声欢呼: “少将军!少将军!” ——显然那武将在他们心中声望极高,而司马介亦是脸色铁青,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前将军李信!” ——如此高手,作为本地六扇门的老大,情报掌握最多的人,司马介当然不可能对其一无所知。而黄昶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便立即回想起了先前听到的此人情报:救世神尊麾下四大高手,这李信据说是武功最高的一个,也是最为忠诚的一个——他是‘救世神尊’的义子,被认为很有可能继承教主之位,故此教派内也都称其为“少将军”。统率着救世教中最为强悍,也是最为正规的一支骑兵部队。 “想不到他居然是一员斗将!” 所谓斗将,便是要能在战场上率军冲锋陷阵,为千军之胆,万夫之魂的人物。在这个单人武力极端强悍的仙侠世界,所谓“千人敌”“万人敌”绝不仅仅是比喻。武功高强的军中大将在配上优秀的武器,盔甲,以及坐骑之后,单人独骑在敌方大军之中横冲直撞,搅个天翻地覆的事情一点都不稀奇。如果按黄昶前世的观念来看,这个世界的军队中,大将所起到的作用其实就跟坦克差不多:披坚执锐,摧锋破敌。两支军队交战,若是没有修仙者的话,斗将的数量和质量往往便直接决定了战斗胜负。 在古代,战争礼仪还比较完备的时期,有时候两军交战,明明各自调动了数万兵卒对峙,可最终却仅仅选派出几名斗将较量一番,输家自动认输——斗将若是不及对方,战败本也是顺理成章。根本没必要多耗人命。 斗将如此强悍,培养起来自然也很不容易:从小便要用秘法和妙药打磨身体,修炼的武功也绝非江湖功夫能比,再加上必然要配备的精良武器,盔甲和坐骑……可以说,除了对灵根天赋的要求不那么高外,培养一员斗将所花费的资源,精力,以及对其本人在胆气和性格等各方面的要求都绝不在修仙者之下。一般除了朝廷军府和有这方面传统的武将世家外,民间很少能自行培养出这方面的人才。 可一旦出现这样的人物,那杀伤力也是无比巨大——在这个仙侠世界,个人的武力强悍无比,导致帮会门派比比皆是,但只要其中没有修仙者,再狠的江湖力量碰上正规军都只有狼狈逃窜的份儿。因为军队厮杀大都是排成阵列对砍,对于敌方攻击除了依靠盾牌甲胄硬抗外就是一刀换一刀,一命换一命的交换,基本没有躲避空间,这一点与江湖搏杀大不相同。 而司马介的部下就大都是江湖出身,所擅长的乃是腾挪蹿越,高来高去的江湖搏杀术,此刻遇到这种凶狠直接的军中杀法就非常不适应——他们向对手发起攻击,对手却压根儿不躲不闪的直接反杀,可以说每一击都是在同归于尽,完全一命换一命的打法。 如果真能同归于尽倒也罢了,可偏偏对方的符器甲胄极其优良,这边哪怕同样是符器兵刃发出的攻击,对方基本都能硬吃下来,最多只受点轻伤。而代价却是攻击者的性命! 眼看着对方虽然只有一人一骑,却凭借一己之力将场中诸多六扇门精锐给杀了个屁滚尿流,司马介这边当然忍耐不住,低吼一声拔出腰间软剑便要上前,不过在此之前却隐晦的看了姬若一眼。姬若是大小姐性子,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但旁边黄昶却瞬间领悟——眼下司马介是老板,老板不能随便出手啊,这是要咱们作出表现啦! 这也是他以前习惯了指挥位置,思维一时没能转变过来——眼下他可是在扮演小弟的身份,当然就要有小弟的觉悟。老板都要亲自上阵了自己岂能在旁边看热闹,麻利点赶紧上吧! 于是黄昶一个老虎跳蹦了出去,也是凌空一刀,当头朝那李信劈斩过去。威势极其猛烈,但先前那个使大戟的武者已经尝试过这一招,还是在另两人配合之下,明明已经证明无效的攻击方式,却还硬要使用,这不是找死么? ——那李信似乎正是这么想的,只略略抬头瞥了他一眼,眼中略带一丝讥讽笑意,手中大枪挥舞一圈,叮铃当啷几声,将周边围攻他的几杆兵器都给磕开,然后枪身一抖,嗡的一声犹如盘蛇昂首,枪头笔挺,径直朝着黄昶突刺而来。 枪头相距尚远,一道锐气已然劈面而来,正是先天武者所特有的气劲枪芒,若是被刺中,估计跟直接挨上一枪也没啥两样。但黄昶这时候却也冷笑了一下,手中长刀几乎在同时也挥出了一道刃芒,朝着对方头颅切削过去。 两道气劲在空中相撞,发出轰然爆响,随即双双湮灭,但两柄武器的本体依然在急速靠近,然后“咣”的一声格架在一起,却是李信在这刹那之间发现自己的头盔似乎没把握扛住对方所持利刃的劈斩,不得不稍稍横过枪杆,从攻击改为了招架——看来他终究不是完全的不怕死。 黄昶向后反弹,借势落地。手中长刀锋刃上闪耀着点点金芒——这是刀上那个锐金符咒被充分激发起来的景象。而李信的目光果然也更多落在了刀上,而非持刀之人。 “好刀!好咒法!” 从遮掩住李信脸部的护面甲片后传来一声略微模糊的赞叹,看来他依旧以为对手只是靠着武器精良才躲过他致命一击。 不过李信言语虽然轻敌,行动上却并没有任何托大之处——只见他手中亮银枪微微一抖,枪身上闪耀出一片光芒,却也同样激发了枪上符咒。 一一五 白袍小将(三) 接下来便是“乒乒乓乓”一通响,符刀对符枪,两柄同样制作精良的符文兵器在各自主人的操控下又发生了多次碰撞,结果却是谁都奈何不了对方。先天武者之间的战斗消耗体力极大,所谓“先天内力”便是以全身气力爆发于一点,故此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是全力以赴,内力不足的话,几下子便要脱力了。 于是两人在交手数招之后,便不约而同的暂停了片刻,在稍稍回一口气的同时,也比原先更加仔细的关注着对手。 “这家伙的武功和内力居然都比我强!” ——虽然心底下很不愿承认,但黄昶还是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判断。这还是他艺成之后头一次遇到能在武功方面压制住自己的高手。在昆仑山那班师兄弟之间,哪怕慕容英也只是凭借着飞剑之力才能压过自己一头,真正要说纯以武功比斗,黄昶是不惧的。 但眼前这小子却偏偏在这两方面都要强于他,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先前那些六扇门好手为什么大都不是这李信的一合之敌——对方的力量太变态了。就连黄昶身负数十年的内力,每一次与对手兵刃相交时,隐隐都会有招架不住要被崩开的感觉,更不用说那些凡人武者了。而李信的杀法又是狠厉无比招招搏命,稍露一丝破绽便立即有生死之危,当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的年龄似乎也不大啊,内力怎么能浑厚到这种地步,难道也有人传功给他不成?” 黄昶又看了对面李信一眼,心头暗自嘀咕——李信头上的兜鍪是有护面甲的,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露出的一双眼睛以及眼角皮肤判断,对方应该还十分年轻。黄昶甚至猜测这小子的相貌应该不错——因为他居然在这黑夜行军时穿了一身白色甲胄,战袍亦是纯白,兜鍪顶部还高高翘起两根同样白色的雉鸡尾! 白甲银枪,素袍雉尾,会这样打扮的人多半都是对自身相貌很有信心,若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肯定是一身狞恶黑甲,走威吓路线的。不过谁若是敢把这小子看作单纯的“偶像派”花瓶武将而轻视他,那绝对是要吃大亏的——黄昶与其交手数合,双臂被震得酸麻无比,亏得他还能暗自运起木行法力进行快速恢复,寻常武者可没这能耐,受点内伤恐怕是在所难免。 人强不算,装备也极好——黄昶到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对手身上从上到下,一水儿的都是符兵符甲,包括坐下战马的四块蹄铁上都附着了某种风行术法,所以才能在这地形复杂,陡峭滑溜的山坡上照样奔行自如。甚至就连那匹坐骑本身也绝非凡物——高大神骏自不必说,那坐骑的腹部下方连同小腿部位竟然生的并非皮毛,而是覆盖着厚厚一层鳞片——这是一匹龙马!或者按大周朝的习惯,也被称为龙鳞兽。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龙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生物,而且天生拥有莫大威能,被视为神物。真龙极为罕见,但诸如蛟,虬,蟒等类龙之属却很常见。根据与真龙的血脉远近,多半也或多或少的拥有一些特殊能力。 但无论血脉远近,有一个特点却相当一致:“龙性本淫”——这句话形容这个物种非常贴切。不管是真龙还是蛟,虬之类,常常会与其它物种发生“超友谊关系”。而在这个仙侠世界生殖隔离似乎并不严格,龙之血脉在遗传中又处在强悍地位,于是生出来的新物种或多或少,都会带一点龙类的特色。 龙马或者说龙鳞兽便是如此产生的——据说是龙类与马匹交配所产下的后代。其力量巨大无比,轻易便可负担起千斤之重;能奔善跑,于山川大泽之中照样如履平地;身上很多地方都覆盖有鳞片,刀剑不能伤;极少数龙之血脉浓厚的,甚至还具备喷烟吐火的能力。 这几个特点使得龙马成为了最好的坐骑选择。天下诸国武将,只要是有上战场需求的,无不将弄到一匹龙马坐骑视为最高目标。但能真正实现的则很少——龙马本身就极其罕见,而且性子无比暴烈,若是饲养不得法,甚至会绝食自杀,驯服起来难度极大。另外就是这东西只爱吃肉而不吃草,当然这一点对于能养得起的人来说倒算不上什么困难。 就连黄昶他们先前接触到的那位大周朝正规统兵将军,飞熊军统帅熊天扬都没有龙马坐骑呢,眼前这小将却居然能骑着一匹,这救世教的底蕴还真是厚重到不一般啊! “天下之大,果然英才辈出……幸亏咱走的不是武侠路线,否则这会儿可麻烦。” 这时候黄昶心头暗暗庆幸,亏得这是个仙侠世界,武功高低,内力深浅并非决定个人实力的主要因素,仙法道术才是!单以武功论高低,自己决然不是这个李信的对手,但现在拼的,可不仅仅是武功。 黄昶略略调整了下姿势,让手中刀握的更舒服些。这把刀原本是单手型,不过他黄某人制作的兵器么,在小地方总是会有些花巧的——刀柄上设置有卡扣,这时候便连接了一根长木柄在上头,形成类似于宋代朴刀的型制,这样对付骑兵更为方便些。 但总体来说这把刀用起来依然不是太顺手,可惜此刻当着司马介的面,也不好直接更换——这时候黄昶更加后悔自己玩的那个“扮猪吃虎”把戏了,敌人没骗到几个,反而限制住了自己的手脚。若非如此,他此刻也不至于拿把朴刀对敌——他平时最用惯的那根大铁棒此刻正在储物袋里躺着呢。若是刚才直接就用那么粗那么长一根大铁棍子跟对方较量,打起来未必就处于下风。如果再加上各种仙法道术的配合,他还是很有信心让对面那小子尝尝自家厉害的 ——自己以往一直都是凭借武功在修仙者团体中占上风,这回真正碰上武道高手了,那还是赶紧回归修士传统吧,用法术压垮对方才是正途啊! 一一六 白袍小将(四) 正当黄昶在考虑是不是索性放弃伪装,拿出真本事来,再和这李信做过一场时,却忽听背后传来几声呼哨,竟然是司马介下达了撤退的信号。黄昶微微一愣,之后便立即领悟——司马介并不知道他隐藏了实力啊,看他如此吃力好像也只是勉强挡住对方的样子,队伍里其他人估计更没希望了。 小郡主姬若身份贵重,不好要她去冒险的,六扇门这批人本就不善于攻坚战,有机会了设下埋伏咬一口,如今碰上硬茬子没能咬动,那就赶紧撒丫子溜呗。反正本来属于顺手便宜,占不到也无所谓。 黄昶虽然没有回头,但在神念灵觉中却可清晰感受到身后情况——司马介与其部下们纷纷钻入到密林中去了。这老头儿还算负责任的,跑出去一段距离后又与几名部属停了下来,用传音之术通知黄昶赶紧一起撤,并告诉他自己会在某处接应。 不过黄昶却仍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同样以传音回复,说让他们尽管走,不用操心自己。司马介原先有些犹豫的,但在姬若的劝说下终究还是掉头走了。黄昶通过神念感应到他们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灵觉范围之外,心下却反而欣喜——碍事的人走了,自己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大干一场啦! 嘴角边隐隐含笑,黄昶注视着对方,手中朴刀微微昂起,刀刃上再次闪耀出点点光芒,而且越来越密集,最后几乎在刃锋部位形成一条金色光带——这说明上面的锐金符文已经被激发到极致,再过一会儿这口符兵估计就要耗尽法力了。但黄昶并不在乎,反正对他来说这种符兵本来就是用一段时间就换的,储物袋里还有好几把备用兵器呢,法力耗尽正好换大棍子上! 而对面李信也在瞪视着他,眼中充满了愤怒以及不可思议之色——符兵可是消耗品!武者使用符兵多半只是在关键时刻才短促激发,平时还是当普通兵器用的,这样可以尽量延长其使用寿命,同时也可以最大限度节省内力。岂有像现在这样在对峙阶段就不管不顾全力施为,拿在手里当火把照亮吗? 但对手既然这么干了,他也不得不做相应防备:亮银枪头部的一点银星始终隐隐闪亮,说明银枪上的符咒也一直处在激活状态,随时可以发挥出最大威力,这样才不至于在和对面的兵器硬碰硬时吃亏。 不过李信表面上愤怒,心中其实并不紧张。通过刚才的交手,他觉得自己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内力深厚,功夫也不错,手中符兵亦是十分精良,可惜比起自己终究还是差了一点。而更妙的是对方似乎全无战斗经验,如此不惜代价,强行激发兵刃上的符咒,看起来威风凛凛,可打不到人有个屁用! 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内力枯竭,筋疲力尽了。而就算他本人能硬撑,兵器上的符咒一旦耗尽了法力,这符兵就变成普通武器啦,那时候自己再出手,定可轻易要了对方的小命!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信当然不慌不忙,手中银枪符咒也只是维持着最低程度的消耗,这样肯定能比对方撑得久。只等对方手中那口刀上亮光熄灭,就是自己全力攻击的时候。 这头打着好主意,黄昶那边计划得也不差——他故意露出破绽,其实就是等着对方主动攻杀过来呢。如果那李信机敏一点,就应该能注意到:黄昶这边握刀的姿势无论怎么变化,一只手却始终保持垂放在腰间部位——恰是乾坤袋的位置附近。 只要对面一动,黄昶立马就会扔了手中那口做样子的朴刀,“咻”的一下在手中另外变出一根大铁棍子来,给对面一个大大的惊喜——或者是惊吓? ………… 阴暗月光下,两人各怀心机,如此对峙了一会儿,眼看那口刀上的光芒渐渐衰弱,两个人都信心十足的握紧了兵器,就等着光一灭就动手。 关键时刻,却忽然听到从身后山道中传来几声悠长号角,这回却是李信一愣,稍稍偏转过头侧耳倾听片刻,忽然间恨恨一踏马镫,接着便圈马掉头,竟是主动离开了。 在他的带领下,山道中那支骑兵队亦抬起死伤者,随之撤离——显然那号角乃是救世教的退兵指令,救世教虽然只是个江湖门派,但这支骑兵队却居然能做到律令森严,包括李信在内,所有人都是闻号即走,完全没有犹豫恋战的样子。 “算你运气好!” 黄昶在心底默默咕哝一句,他看见了李信临走时不甘心的眼神,估计对方此刻也是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 敌人既然主动退走,黄昶也没在原地继续停留,很快便离开此地。临走前他特地去检视了一下己方人员,想看看还有没有人需要救助。不过很遗憾——这边所有的伤亡都是由那李信造成,而在那口迅捷无比,杀伤力极强的破甲亮银枪之下,想要活命实在太难了。 回头通过神念感应找到了姬若,与司马介一行人重新碰头。老头儿对他能安然返回似乎颇感惊讶,而黄昶也只是轻描淡写说对方被几声号角召回去了,没打起来。倒是让司马介连说了几声“幸好如此”。 随即整支队伍便后撤返回,至天明时与熊天扬所率领的大部队会和。那位身高体壮,看起来还真象一头老熊的飞熊军统领在听说救世教中居然出现一位斗将后也颇为讶异,当即便表示那李信由他来收拾——听他的口吻之中,对于六扇门那些偷鸡摸狗的行动显然很不以为然,大军一至皆为齑粉,没必要玩小把戏。 于是全军径直前往救世教的老巢,也就是这一次的最终目标之所在。 之后的两三天很是平静,救世教方面没再来骚扰,而司马介这边也不再安排特别任务——经过先前的试探,双方都已经意识到:大家都不是菜鸟,偷袭,伏击这种小手段没用,要想解决对手,还是只能靠大军,硬碰硬的干上一场来决定胜负。 ------------------------------------- 新书上架一个多月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一一七 救世荒原 三天之后,在临泉郡西北的一片荒原上。 旌旗招展,红缨飞扬,金鼓震天作响。两支军队各自结成了阵势,互相对峙着。 ——是的,军队。当临泉郡的讨伐军进入到救世教核心腹地,一块山谷之中的盆地后。他们终于见识到了救世教的真正力量——他们竟在这荒原盆地之中,建立起了一座城池。不同于一般江湖门派,山贼巢穴常见的木头山寨,救世教派的这座城乃是不折不扣的砖石结构,除了规模稍微小一些,且背靠山崖地势更佳外,其它方面与大周王朝各地常见的县城并无不同。 有城池,有军队,还能培养出大将,这救世教分明已经一个初具规模的小型政权了! 黄昶终于明白为什么临泉郡守要请求出动正规军了——这他娘的就是要不折不扣打一场攻城战么,没有军队支持,光靠六扇门那些江湖人物,肯定拿不下来的。 既然有能力建城,救世教拥有军队便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而且他们中间显然还有精通兵法的,知道守城不能光死守城墙,故此除了在城头上密密麻麻安排了不少人,还在城外不远的地方设立了一处军寨,与城池构成犄角之势,互相依托。 除了建城立寨互相掩护,当进攻者来到城下时,救世教还立即派出了一支军队主动邀战,看来都不屑于守城呢。而且这支军队居然还是以骑兵为主,为首的一员白袍小将,正是前几天才刚刚跟黄昶照过面的“前将军李信”。不过这回他可不再是单人独骑了,其身后跟着千余精骑,个个全身覆甲,武装齐全,显然是救世教花费重金打造出来的主要武力。 “这小子交给我们来收拾!” 飞熊军统领熊天扬一看见李信的龙鳞兽坐骑,眼睛顿时就绿了——龙鳞兽对于武将的吸引力,就如同法宝之于修仙者是一样的。只要看见,只要有机会,那肯定是拼了老命也要抢一抢的。 这边司马介当然也不会反对——对于李信这样在马上勇猛无敌的斗将,当然也要派一员擅长马战的大将去对付他。而且他的部下看起来如此齐整,估计也不是临时征召来的郡县兵和六扇门那些江湖好汉能对付。能够抵挡住正规军的,永远只有正规军本身。 大周朝一军通常是五千人左右,但飞熊军这次只派出来不足两千——毕竟只是剿匪,无需全军出动,司马介的部下则是由两千余征发郡兵和千余名江湖人组成,讨伐军总数约为五千。 而救世教那一头,城上人员不计,光是对面军阵中,除了李信身后那甲胄最为精良的千余铁骑外,还有更多轻装简从,手持猎弓,刀剑或是木矛,披着皮袄甚至布衣的武装平民骑兵——临泉郡已接近大周边境的荒原地区,在这里马匹并不罕见。民间有点资财的,想搞一匹坐骑很容易。而对于救世教徒们而言,这是一场生死之战,非但城中居民必然全部动员。包括附近的救世教徒也全都被召集过来,其中只要能握得住刀剑的,多半就被征入到军中,而会骑马的,肯定全被塞进骑兵队里了。 光这部分人数就有三四千,远远的在侧翼逡巡奔驰,看起来倒也乌压压一片。再加上还有差不多同样数量的步兵列成阵势,顶在城墙下。总体看来,救世教的兵力反而拥有很大数量优势。 这让黄昶心中原是有些不安的——剿匪剿匪,你军队都没对方多,谁剿谁啊?不过无论司马介还是熊天扬似乎都没把他们当回事,而黄昶在开战不久之后便也理解了——哪怕是在他前世的历史之中,古代军队之间的征战,这种乌合之众聚集再多也不会是正规军的对手。更不用说在这个人武力相差极大的仙侠世界了。 熊天扬和李信之间,谁的实力更强一些,基本上就能决定这场骑兵之战的胜负,连他们那些装备精良的部下能起到的作用都有限,何况临时凑起来的一群平民。之所以不说是决定整场战斗的胜负,因为还有他们这些修仙者在。 在熊天扬的指派之下,飞熊军的骑兵集中起来,负责对付那支救世教的骑兵,而司马介就率领郡兵步卒和江湖人留在用战车排列成的军阵中,负责保护己方后路和辎重,同时也监视着城池那边,阻止对方出城接应。 黄昶和姬若自然也跟在他的身边,自从那一日黄昶出手扛住了李信的攻击后,司马介对他的态度又客气了许多,不再仅仅将其视为姬若的随从。对于黄昶一直跟在姬若身边,参与讨伐军各种核心事务也持默认态度。不过黄昶依然保持了他跟姬若说好的那种状态——这次全程只充当辅助,让姬若决定一切。 只是到了今天,差不多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战,黄昶觉得没必要再继续隐藏实力了。当然他也不会主动跳出来自吹自擂,此时只是默默肃立,放出神念感应着周围环境。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黄昶很难相信在崇山密林之中居然还隐藏着这么大一块盆地——四周围高高低低的山脉围绕之下,周边方圆数十里却皆为一片平坦。这种环境正是最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按理说肯定会形成村落聚居区,进而建城立县的。 但这里却没有,因为本地有个极大缺陷——黄昶以修道士的灵觉稍稍一探就感觉到了:这地方的五行灵气极为混乱,金木水火土五行中,也就大地上最常见的土行灵气稍微盛一些,其它的都不太容易感应到。 在这个仙侠世界中,五行灵气其实是到处都有的,所谓“凡间灵气匮乏”,是以能不能满足修仙者修炼的需求来判断,可不是说没有灵气存在。如果是真正一点灵气都没有的地方,那叫做“绝灵之地”,在那里连法术都用不出来的。一般修仙者也不会进入那种环境,因为在那里他们与普通人就没什么差别了。 一一八 斗将相争(上) 而这地方的古怪之处就在金木水火四行灵气均远远低于外界正常水平,尤其是水行灵气少的几近于无。也就是说这里非但地表上没有河流溪涧,地下水位也极低,甚至连下雨都很少,所以缺乏水气;又由于地下没有金属矿藏,金气衰弱也是理所当然;此地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砂石堆积成荒滩,几乎看不见草木植被,木气便同样不足;而这么荒芜的地方连山火都起不来,火气自然也没有。 ——如此五行荒芜之地,极不适合人类生存,难怪那么多年来无人居住。至于救世教为什么能在这里建城,黄昶稍一细想便明白了——他们先前破坏掉的那个六爻大阵,其核心便是这里,就在那座城池之中。 虽然隔得很远,黄昶仍能感受到那座城池中存有充沛的五行灵气,只是现在正在快速流逝着——他们破坏了六爻阵的三处节点,虽然未尽全功,也足以让此地的灵气环境发生重大改变。 原先救世教中有高人利用这个阵法,将周边数十里方圆内,本就十分稀少的灵气尽数收束到城中阵法核心处,人为创造出一个灵气较为充裕的环境。这一方面有助于他们日常修炼。而另一方面,当遭到外界攻击时,由于城外灵气极端匮乏,外面如果有修仙者施展法术的话,威力会大幅度降低。而他们城内的施术者却可以得到充分灵气滋润,同样境界下施展出的法术威力会比外面强出很多。 故此司马介才要先行破坏掉那座六爻大阵,以削弱对手的主场之利——他们上次强行攻击就在这上头吃了大亏,这回总算是吸取了教训。 黄昶通过神念感应稍稍估量了一下,施法有些困难,但还不至于完全不能用法术,反正以他平时的战斗风格,对法术依赖程度并不高,当即心下便有了底。至于姬若,她最擅长的水行法术在这里确实很难发挥,但反正黄昶本就不希望姬若出手,小姑娘只要用“彩云绫”护住自己就行了,打架的事情,还是让男人来干吧。 ………… 正当他微微闭上眼睛,专心感受着周边战场环境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咚咚咚”的战鼓之声。抬头一看,却是飞熊军大将熊天扬亲自拍马出阵,也不说什么,就举起手中马槊,遥遥朝着李信那边一指。而后者更不犹豫,当即纵马挺枪,直扑而来。 一瞬间,这两员大将便已经厮杀到了一起——当今之世,两军交战时虽然不再象古代那样单纯依靠斗将来决定胜负,但如果双方阵营中都有武力高超的大将,且愿意进行单挑。那么在决出胜负以前不去打搅他们,也算是条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这时候熊天扬和李信交手,尽管双方背后人马都做好了攻击准备,但此刻除了擂鼓助威外全都没有任何动作,包括城墙上和司马介这头的修仙者都按兵不动,所有人目光全都投注在场中那奋力厮杀的二人身上。 “嘡!” “嘘律律……!” 二马交错,双方的武器又一次重重交击在一起。熊天扬胯下那匹黑风驹虽然不是龙马,但多多少少也带了一点异兽血脉,生得十分高大强壮。而他所用的马槊也比李信手中亮银枪更长更重,所以每一次攻击,都是熊天扬抢先发起攻势,两马错镫那点时间,他动手攻击一次,李信格挡住,然后便分开了。 双方连续三次战马交错,都是熊天扬主攻,逼得李信只能防守。也引得他身后部属大声欢呼不已,似乎下一刻自家主将就能把对手砸下马去。 但熊天扬本人却眉头深锁,包括他身后司马介也是如此。就连黄昶这个对马战不太熟悉的人,也察觉到形势有点不妙——还是那句话:先天武者对敌,每一击都是要调动全身力量的,这种全力爆发杀伤力极大,但根本不可能持久。 两位先天高手交战,尤其是这种极其费力的骑战,通常不会出现什么“大战数百回合”“从白天打到晚上”之类狗血情节。一般来说打十几个回合,若还是收拾不下对手,那自己多半就要考虑该如何撤离了——再打下去就算能赢也会严重脱力,非但在一段时间内失去完全自保之力,也很容易受暗伤,整个人从此都废掉了。 熊天扬刚才那三次攻击,每一次可都是实打实用尽了全力的——包括马槊上符咒之力和他自身的内力,全都在攻击的刹那间爆发出来。双方武器每碰撞一次,黄昶在神念中都可以感受到那两人身边灵气环境猛烈波动。如果李信的内力稍差一点,当场被生生震死都不稀奇。而他的枪法若是不够熟捻,哪怕稍有生疏之处,也肯定早被一槊捅翻。 双方对战三回合,李信就在生死关口上徘徊了三次!熊天扬不愧为大周宿将,把“一寸长一寸强”的长兵器优势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然而这一切全都没用,李信硬接下了那三击!一点都没给对方机会,而且三击之后,他整个人看起来依然是气定神闲,丝毫不显吃力。 但熊天扬这边却略显犹豫了,倒不是他本人不行——武将之间,一次交手就差不多能掂量出彼此实力了。那白袍小将确实出色,年纪轻轻的便能拥有如此实力,不是天赋奇才就是有奇遇气运在身的。但熊天扬自己也不差啊——他毕竟是出身于南楚皇室旁支,又是大周朝的正规武将,无论家传功法还是药物补剂这些都从不缺乏,包括武器甲胄也是出自朝廷专职机构的顶尖之作……在这些方面,就算不说比对方强,至少也不差。 所以在“人”这一方面,双方可谓伯仲之间,但坐骑可就不一样了——熊天扬坐下那匹黑风驹也算是罕见的宝马良驹,可和龙鳞兽那等天生异种相比,终究还是有些差距的。 一一九 斗将相争(下) 熊天扬三次攻击,人固然竭尽全力,马也是一样。在承受了主人三次全身之力的冲击之后,黑风驹外表虽然没什么异样,看起来还是精神抖擞窜跃自如,可武将跟坐骑都是有默契的,熊天扬从坐骑的奔跑节奏,毛皮出汗等细部便能察觉出:这匹马有些疲了。 而对面那匹龙马却是无比的活跃,刚才那三下子似乎才刚刚让它完成热身,反而变得兴奋起来,这时候又是嘶吼又是咆哮的,还反复尥着蹄子,迫不及待要向这里冲——熊天扬这边犯犹豫,对面可丝毫没照顾他想法的念头。李信脸部虽然仍被甲片遮住,眼中迸发出的怒火煞气,却连后面黄昶等人都能感觉得到。 ——抢攻我三次,现在想要收手?别他娘的做梦了! 李信圈马回头,坐下龙鳞兽大声咆哮着,以比先前更快更猛的架势,主动朝熊天扬这边冲杀而来。而后者当然不肯弱了气势,当即也催动坐骑迎上去。 两人飞速逼近,熊天扬依旧仗着武器优势企图强攻,但这一回李信却不打算配合他了。双方都是取的攻势,于是在两马交错,双方武器各自攻向对方身体时,就看见两人身上甲胄同时爆发出耀眼光芒,噼里啪啦一通爆响之后,熊天扬的一边护肩甲胄被挑飞,但李信的头盔也被打落在地,几乎是差一点点就被砍了脑袋。 看上去这一次交手似乎依然是李信吃亏,非但没了头盔,连束发带都被震断,这员白袍小将顿时披头散发宛如疯魔,但他脸上的自信心却好像愈发充足。第五次!李信更快的转过弯来,坐下龙鳞兽四蹄上符咒闪着亮光,一蹿数丈,仿佛腾空飞行一般,拍马挺枪冲向熊天扬! ………… 马蹄声声,只见一道白影犹如闪电般冲杀过来。而熊天扬则面色如铁,冷冷注视着对面那白袍小将,随着对方愈发逼近,他脸上原本略有几分犹豫的表情反而坚定起来。 ——身为大楚苗裔,却能在大周朝坐上将军高位,他熊天扬岂是缺乏决断之人!先前只是有些心疼坐骑,但此刻既然对方如此紧逼,那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斗将之魂不会退缩,奉陪到底! 手掌一翻,熊天扬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粒丹药,将之放到黑风驹口边,后者舌头一卷便吞下去了。与此同时熊天扬的另一只手则带着某种奇异劲气,一掌拍在坐骑耳朵旁边,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黑风驹立即振奋起来,双眼中带着赤红,喉咙里发出低声咆哮声。 这显然是某种对坐骑的激发之术,而且应该是有一定后遗症的,否则熊天扬也不至于到现在才被迫激发。但用出来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那黑风驹连身躯都似乎变大了少许,精力更是无比旺盛。李信是高速冲锋而至,熊天扬这里却是原地不动,以静止状态迎战对方高速冲击,本来应该是非常吃亏的。但就在双方兵器相交的一瞬,那匹黑风驹高高直立起来,背上鬃毛根根竖起,发出一声凄厉长嘶。而熊天扬也同时大吼,手中长槊犹如毒龙般狠狠扫出…… “哐”的一声巨响,李信和熊天扬身上的鳞甲同时迸出来不少碎片,其上的符文光亮都黯淡许多,显然再度双双受损。但熊天扬本人依然屹立原地不动,而李信却连人带坐骑似乎是被“弹”了出去,坐下龙鳞兽倒退了数步,居然没能掠过去。 就在这刹那之间,熊天扬充分展现出身为宿将的老练与精明:马槊收回时略略偏了一偏,顺势回钩,尽管李信立即举枪封挡,但终究被对方长槊在身侧擦了一下。虽有铠甲护体,这一下也立竿见影的让李信嘴角边隐隐溢出些红色,估计是略受了点轻伤。 双方交手五个回合,终究是朝廷方面的大将显得更为老辣一点。但那李信丝毫不显气馁,高高举起手中银枪,再度向熊天扬攻来。而在此关键时刻,却忽然听到从城头上传来了几声号角: “呜……呜……!” ——却又是要求他撤退的信号,显然上面那位指挥者并不希望李信带伤再战。顿时把这员高傲小将气得满脸通红。不过,纵使显露出再多不平之色,他却依然忠实的执行了这条命令,虚晃一枪后,掉头返回了自家阵营。 熊天扬当然不会如此轻易便让对手离去,但刚刚拍马追了几步,却忽然勒住战马,手中长槊横于胸前,摆出了防卫的姿势。而几乎就在他由攻转守的同时,从对方军阵中忽然飞出一道绿光,迅如闪电般直取他胸前要害。幸亏熊天扬及时防御,手中马槊舞出一团枪花,将那道绿光格挡开去。但那东西却只是绕了个弯,居然又从侧面飞来,再次射向熊天扬腰际。 身为斗将,在战场上遭到乱箭攒射乃是常事,若没有一手强悍的格挡箭矢本事肯定是混不下去的。熊天扬自也不例外——只见他手中马槊连连挥舞,又将那第二击给挡开,这回那东西总算不再来了。但似乎也没受什么损害,绕着熊天扬坐骑周围转了一圈,迫使后者不得不停下所有动作专心防备着它,然后却又飞了回去,落回到其主人袖中…… ——从救世教的军阵中又走出一人,却并非武将,而是一个头戴青云冠,身披杏黄袍,脚踏禹步,摇摇摆摆仿佛在跳大神一般的道士!那厮手中虽然持了一把松纹古定剑,但所有人的目光却都集中在他的袖子上——刚才那道绿光便是从他袖中发出,威胁了一下目标后又飞回到那袖子里去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飞出来。 “哈!哈!哈!兀那武夫,休得猖狂,且看你家道爷怎么收拾你。” 那道士十分狂傲,出场便哈哈狂笑不止。此人只是步行,一把单手剑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能跟长枪马槊对抗的武器,但熊天扬却对其极为警惕,战马只远远绕着那家伙打圈儿,并不急于主动攻杀上去。 一二零 姬若斗法(上) ——他们武将行中素有传言:大凡阵前遇上僧,道,乞丐,女人,童子之类异数,务必要小心谨慎,因为这些人既然敢上战场,必是有其独门手段,稍有不慎,难免遭其暗算。 熊天扬十分谨慎,黄昶旁边的姬若却冲动起来,看见那家伙出场,当即便冷笑了一声: “手下败将,还敢出来!” ——那人显然便是之前曾败在姬若手下的救世神尊座前右护法杨永。姬若对他是很有心理优势的,见其竟敢在阵前耀武扬威,当即主动向司马介请战: “司马叔叔,让我来对付他吧。” 司马介当然是求之不得,最适合对付修仙者的,当然还是修仙者本身。他把姬若请来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状况,不过,在姬若出战之前,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小郡主,在战阵之前斗法,可不比寻常时候,血气煞气,都是会影响到你们施展法术的,务必小心!” 姬若点点头,却又瞥了黄昶一眼,后者此时却正有些忍俊不住——先是武将单挑,接下来又是阵前斗法,感觉就像是前世看的那些古典演义小说——比如《封神演义》中的战争方式,双方加起来上万人的军队,整整齐齐排列于战阵之前,难道就为了看仅仅几个人的表演? 但此时姬若主动求战,他也不好说开口阻止。只能微微点头表示同意。这一幕恰好落在司马介眼中,却又引起他的疑惑。当然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姬若骑着一匹桃花马,冲了出去。 ………… 两军的修仙者在阵前相遇,那杨永看见姬若时眼神微微一凝,但随即恢复原本狂态,嘿嘿嘿冷笑不止: “小丫头,上回寡不敌众,让你占了些便宜,今天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可怨不得我了!” 姬若才懒得跟他废话呢,娇叱一声手臂一挥,便有一道白光从她手中射出,径直朝着杨永的脑袋飞过去了——乃是一口符器短剑,上面附了个驱物符,修仙者可以凭借神念隔空操纵,乍一看起来有点像是飞剑,但其实在灵活性方面差得远。 不过事实上凡间大多数低阶修士如果舍不得用符箓的话,大都是用这种方式来战斗的,法术因为要消耗自身法力,以及施展速度较慢,过程中容易受到敌方干扰等原因,在近距离战斗中很少有直接施法的。 这地方灵气稀薄,法术很难成型,姬若连凝结生死符的冰片都很难弄出来,况且对方也是修仙者,干扰灵气的小手段肯定无效,因此也只能起手便丢刀子了。凡间修道士往往不大敢这么玩,因为这就相当于把手中兵器丢出去砸人,直接赌命中率了。但姬若却不怕——她有乾坤袋在手,随身携带的符兵数量虽然没有自家的武器供应商黄昶那么惊人,可也远不止区区一两件。 杨永果然一愣,举起松纹剑将其拨开——他还算聪明,知道这种攻击靠躲是躲不过去的。不过能用手中剑精准挡住飞来短剑,说明这杨永手上功夫还是不错的,并不是仅仅靠着仙法道术混江湖。 但姬若手腕一翻,又是一把短剑出现在她手中,气势汹汹丢过来了,而且第一把短剑在被格开之后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又朝着杨永的后脑部位扎了过来。 杨永反应倒不慢,头不动颈不摇,袖子一挥,便有一面符盾从他腰间腾起,迎风一晃,扩大为三尺方圆,遮护在他身后,正好将那口短剑挡住。右手则连续挥剑招架,又将另一口短剑给挡在了外围。而姬若这边也同样水袖挥舞,就好像双手中有丝线牵引,隔空操控着那两口短剑,反复连续的朝杨永发起攻击——这便是驱物符在修士神念作用下发挥的用途了。 虽然两人相距还有足足数十步远,但其实已是相当于在近身格斗一般。但这只是对杨永而言——战斗就发生在他的身侧,稍有不慎便可能受伤甚至丧命,而姬若则仗着距离优势,招招夺命,完全的只攻不守,根本不必担心自身安危,这便是修仙者在面对寻常武者时最大的优势之所在了。 当然杨永并非寻常江湖武者,他也是修仙之士,同样有神念灵觉在身的。虽然还不能离体释放,可近身丈许之地已经是属于他的主场,一切都能够被他感知到。那两口短剑的飞行轨迹,攻击路线……只要进入这个范围,杨永根本无需看见或听见,神魂便能及时做出反应,操控着符盾护卫住自身,因此姬若攻势虽猛,一时间却还拿不下他。 但杨永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无法像姬若这样,完全凭神念之力,将数十步外的符兵好像直接握在手中一样,凌空运用的灵活自如——只有达到四重天,也就是炼气中期或以上境界的修士才能做到神识外放,从而以神魂之力隔空驭物。炼气三层以下的,只能略加影响而已。 所谓炼气三层与四层,实力相差巨大,很大程度上便体现在这里。杨永如果把手中武器在关键时刻投掷出去,借助上面的驱物符咒,倒也可以凭自身神念略略控制其方向,必要时甚至可以转个弯什么,对方如果没有防备的话往往便会中招。可一旦兵器落地,他是没办法让其重新飞腾起来的——境界不够,神魂强度不足,意念之力就弱,战斗的手段便少,这是硬碰硬的境界压制,一点没法子取巧的。 杨永一边打,一边心里也是暗暗诧异。昆仑弟子下山必为四重天以上,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人世间炼气四层的修道士,在神念方面其实也往往只是刚刚达到能凌空驱物的最低标准,也就是说通常只能隔空操控一件符兵,这就算是不错的了。眼前这小姑娘看着年龄不大,居然就能同时操控两件?昆仑山弟子的实力当真普遍强横到如此地步? 一二一 姬若斗法(下) 眼下他的防守虽然还算严密,可劣势却是很明显的。拖延下去,等到他本人法力衰竭,或者符盾的法力消耗殆尽,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修仙者之间的战斗大都如此:境界高的压制境界低的,如果不出奇招,败亡乃是必然结局。 杨永当然不甘心落得如此下场,他境界虽然不足,手上却是有杀手锏的,若是一般寻常凡间修士,哪怕炼气中期的,他也不会放在眼中——炼气阶段的修仙者,凭身外手段完全可以弥补境界之不足。只是昆仑山的修士底蕴深厚,手段比他还多,这才让其先前在临泉郡中吃了亏,败了阵。 不过今日他既然还敢出来挑战,在又看见姬若之后也没逃跑,当然是有所凭仗的。此时眼见自家光靠寻常修士手段,只能落得个干挨打的下场,原本还有心拖延的,此时却也不敢再犹豫,大袖一抖,袖中那团绿莹莹光芒再度夹杂在滚滚黑烟中,飞了出来。带着呜呜的嚎哭之声,朝姬若疾飞而来。 ——他杨某人可也是有远程攻击手段的! ………… “子母攒心刺!” 姬若先前在临泉郡城中已经与之交过手,知道这种用伤天害理之法催生出来的魂器确实要比寻常符器强横许多,便也不用其它防护手段了。臂膀轻扬,原本环绕在她身侧的那条七彩长绫便飞上天去,化作一道长虹,将那团黑烟连同里头绿芒一起裹住。然后便看见那两件法器之间爆发出剧烈闪光,开始互相拼斗起法器的品质来。 杨永的那根攒心刺乃是以一根异兽骨骼为核心,借“天生地养”之理,窃取婴儿生机,从人体中培育出来的,又在即将出世时被置入阴火炼魂阵中熬炼,活活将其母体炼化,精血神魂一并逼入到这件器物之中,最后再由他杨某人借助阵法驯服其中冤魂,从而获得了对这件魂道法器的控制权。 而姬若的彩云绫则是标准仙家做法:以千年冰蚕丝和云霓精华为主材,加入各类珍稀辅料,以仙家手段,在编织成型的同时,便蕴入了各种精妙法阵,最终织成一件仙家秘宝。其威能效应,取决于构成法器的材料性质,以及内部法阵的宏大与复杂程度。 两物在空中相碰,瞬间便决出胜负——姬若的彩云绫可是中品法器!也就是说这个档次的材质,法阵,炼制过程……最终制作出来的成品在各方面配合都达到了近乎于完美的地步,其威能也是发挥到最大程度的,比起杨永手中那根骨头棒子不知道要强到哪儿去了。 只见彩云绫在空中大放光彩,仿佛鞭子似的反复抽打着那根攒心骨刺,令其发出阵阵呜咽之声,仿佛丧家之犬一般四下逃窜,任凭地面上杨永如何满头大汗,竭力控制也无济于事——魂器有相当的自主性,这种时候便显出“副作用”了。 其实以彩云绫的优势,直接将其捆绑收缚起来都可以。只是姬若不想让这件肮脏东西玷污了自家宝贝,才仅仅将其压制驱赶而已。按理说双方先前在临泉郡城中便已经较量过,杨永应该知道这一次的结果也不会有两样,但他却依然前来挑战,当真是自取其辱。 可他真如此愚蠢吗?显然不是——空中那两件法器在激烈交战,地面上姬若当然也要抬起头,全神贯注以神识加以控制。不知不觉,她的身体也随之移动,而当她慢慢接近到沙场上的某一处时,地面上异变骤生! ——从地面沙土中猛然窜起一道扁平人影,看样子似乎是个纸人,但手中利刃却是真家伙,径直向着姬若刺去。与此同时那杨永也是一声狞笑,大袖一抖,从他袖中又有一道绿色光芒飞出,比先前攒心刺要小很多,但也更快许多,当真是如雷鸣电闪一般,同样也朝着姬若飞射而去。 ——他竟有两件魂器! ………… 神秘的纸人手持利刃,自下而上捅向姬若腹部,而杨永的第二件魂器秘宝则犹如天外飞鸿,直取姬若颈项。就连负伤后便退回本阵,刚才一直观战的李信也同时抽出了宝雕弓,弯弓搭箭朝着姬若瞄准过来……之后小伙子似乎犹豫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武将的骄傲,还是慑于姬若的容色,但他终究还是射出了那一箭,正是前几日黄昶所见识过的,可以爆炸的那种符箭。 形势危急万分,可猝然遇袭的姬若却居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她身上那些护身符器也没有任何反应。女孩子只是漠然低头,略略看了看那三道凌厉无比的攻击,并且任凭来自三个方向的攻击都直接打到她身上。 然后……她的身影便破碎了,好像一个气泡被戳破一样“啪”的一下子碎掉了。原地只有一根狐狸毛在缓缓飘落,而姬若的身形却居然重新出现在数百步外,大周朝一方的军阵之前,正是她刚才出来的地方,就好像一下子瞬间移动回去了一般。 ——其实如果之前有人细心些的话,应该能注意到:姬若先前从这个位置出阵时,便貌似无意的在鬓脚发髻边随手抹了一下,然后她头上一根如意钗子便不见了,而地上却悄悄多了一根毫不起眼的狐狸毛发。 正常情况下肯定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除非他预先知道这便是昆仑山桃树林中,五尾天狐赠送给姬若的,那根蕴含有自身精血的灵毫所化宝钗,在关键时刻能够发挥“替身免死”的作用:只要在一定范围之内,主人心念一动,这根狐尾灵毫便可以幻化成其主人的形象,同时在瞬间交换双方的位置。堪称居家旅行,打架逃命的无上神器。 姬若回到自家阵营中间,也没再重新杀回去,只是手一招先收回了那根狐尾灵毫,然后再一挥手,将天上的彩云绫也收回到身边。方才笑吟吟看向身边的黄昶: “阿昶哥哥,我的任务完成啦,下面就看你的啦!” 一二二 六重天高手(一) 黄昶并没有回应姬若,而是微微抬起头,仿佛正在探寻什么似的四下晃动着头颅。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灵气压力和神识波动从他身上毫无顾忌释放出来,瞬间便超过了姬若,令旁边司马介大吃一惊。 “小郡主,你的这名护卫竟然也是……” 姬若摇了摇头,颇为得意道: “他不是我的护卫,他是我师兄。” “啊?……哦!” 司马介先是惊讶,后又恍然——昆仑山上拳头硬的辈份大,这条规矩他是知道的。这下子,除了对黄昶为何要隐瞒实力还稍有不解外,对他的能力可再无怀疑。 “如此厚重的灵压,如此强悍的神识……莫非这位乃是晋入了五重天的高手?” 对于司马介的探询,姬若却笑着摇摇头,令前者稍稍一怔。但还没等他心里生出失望或惊讶情绪,却见小姑娘伸出手来,做了个“六”的手势。 “六重天?郭郡守好大面子!” 这一下子,充斥在司马介心中的,除了惊讶,便是狂喜了——昆仑山是大周朝的保护者不假,但昆仑弟子可不是大白菜,随随便便发一道符信就能召来的。除非当地局面非常危急了——还必须是除妖灭魔之类,凡人解决不了的事情,需要仙门出手,那昆仑山上才会派下人员处理。 而像临泉郡这种事,理论上哪怕城池失陷了,都跟昆仑无关的。郭守桓可以借着祖辈余荫向昆仑求助,可那边派个什么人下来,他是完全决定不了的——除非他仍有长辈在山上修练,就好像大周皇族姬氏那样,那待遇会好一些。可他郭大郡守真要有这么硬的后台,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所以司马介从来没指望昆仑山上会派个炼气后期甚或是法元仙师下来帮老郭撑腰,他甚至连那道符信是否还管用都持怀疑态度,因为郭守恒自己在发信时好像也没抱太大希望。姬若的出现打消了这种怀疑,然而由于姬若的身份,他觉得可能是郭家在镐京城那边的关系起作用更大一点——郭郡守的这一派系什么时候与晟阳君府搭上线了?晟阳君似乎一向很低调的,现在也开始联络外官,打算“有所作为”了么?他在京城中也颇有些交好的同僚,似乎并没听说过这方面传言啊? 当然这种政治上的关系网,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轻易暴露出来。六扇门作为朝廷鹰犬,天子爪牙,在官场上的地位相对比较超脱,也没必要轻易卷入到朝堂的派系倾轧中去。所以司马介也只是略加考虑,便还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一次的行动上——能够被昆仑派下山的弟子,至少也是个炼气中期,这一点还是挺让他满意的。只要是中期修士,哪怕四重天的,在临泉郡这边也足够强势了——他们这边跟救世教纠缠了这么久,还不是因为双方其实都没强势的修仙者,才不得不用凡人手段互相争斗么。若是哪一方能有个中期修士相助,恐怕早就打破这种平衡了。 对于姬若的能力,司马介自然也是暗中评估过的——标准的昆仑山新手弟子模式:刚刚进入中期的修为,战斗经验和江湖历练都比较匮乏,但好在必然有一件不错的法器装备。而且由于这小姑娘的出身不俗,她身上各种符器配备看起来也是比较豪华的。靠这些身外手段,基本可以弥补经验上的欠缺。 再加上姬若的性格也不错,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狂妄脾气,司马介暗忖有自己提醒着,应该可以把局面控制下来。此后的情势也正如他所料:救世教中道术最强的左右二护法果然都被姬若所克制,朝廷方面的优势便逐渐显现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这位小郡主出门竟然是自带保镖的,还是个达到了六重天,只差一步便能踏入到后期境界的大高手——以司马介的毒辣眼神,当然早就看出了这对年轻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先前还只是暗自疑惑,此时一听这位居然是“师兄”,那立即便懂了。 ——女孩子果然还是要漂亮可爱会卖乖才成!哪怕是修仙者,都可以凭此笼络到强力的护花使者为己效劳!在这个年龄段便能达到六重天的人物,将来留在昆仑本山,晋入法元期,成为真正“仙师”的希望极大,无论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司马介刚才首先觉得这是郭守桓的面子,但仔细一想又不对——大家同郡为官,又好歹算是共过患难的,他对老郭的底细再清楚不过——这位在修仙界的人脉其实有限,家里祖上是跟昆仑有关系,可如今早就疏远,否则也不至于都做到了堂堂一郡之守,手下却主要靠一个三重天的前期修士撑场子。 所以思来想去,这应该还是属于晟阳君府的人脉……看来以后有必要跟那位年轻王爷多走动走动了,光这边两位年轻人,便足以确保晟阳君府今后的几十年必然大放异彩。 ——不愧是混官场的,就在这短短时刻内,司马介脑海中便翻滚过这许多念头,但是最终,还是转化为了最单纯的轻松与喜悦:光四重天的姬若便足以压制住对方,如今更加上一位六重天高手,那这一次的征伐作战,还不是手到擒来? 接下来,六重天的高手果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自从刚才姬若遇袭,黄昶就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目微瞑,头部微微转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借助修仙者特有的灵觉神念,好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四周。 司马介觉得接下来一切都很简单了,可作为正主儿的黄昶,脸上却不象他这么乐观。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睁开眼来,目光投向某处,脸上呈现出一丝冷笑: “可算找到你了!” ——前面战场上,非但偷袭失败,连对手都在一瞬间消失了的杨永正有些发愣。天上彩云绫也飞走了,他得以收回自己的攒心刺。自己算不算把那个昆仑派女修士打跑了?这场比斗算不算获胜了? 一二三 六重天高手(二) 还没等杨永想明白,他忽然感受到从对方阵营中,爆发出一股极为强大的神念之力,遥遥在他身上扫了一下。杨永大惊失色——这是被境界远高于自己的大修士盯上了啊!正想要施展全部手段逃跑,却感觉那股神念只在自己身上粗粗一绕却又掠过去了,似乎对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杨永不禁一呆——整个救世教中,单以仙法道术的境界而论,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他也是教中唯一的一个三重天修士,否则不会被神尊特地赐予第二件魂器秘宝。那个左护法陶宏虽然地位在他之上,可更多是因为此人善于逢迎,而且诡计多端,在处理教务和讨神尊欢心方面比自己强,要说法力境界,那可比自己差得远了。 所以一发现对方有大修士出手,杨永理所当然觉得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却不料人家根本不理会他,那道神识寻找的目标另有其人。 “他在找谁呢?” 杨永心头滑过这样的疑惑,下一瞬间他就知道了——地上那张纸人忽然无风自动,猛烈的颤抖了几下,然后便一下子烧了起来,并在极短时间内便化作了灰烬。 “傀儡师!” 杨永一下子恍然大悟——这张纸人乃是陶宏部下,救世教中第一杀手傀儡师的专用道具,傀儡师可以通过秘法将魂魄附于其上,操纵其暗算敌人,极少有失手的时候。 但这一次却失败了,刚才一击不中,傀儡师已然撤走。但就好像有人经过的地方多少会留下些气味一样,这张被附魂过的纸人上面也多少残存了一些傀儡师本人的印记。而对面那位修士显然使用了某种秘法,通过纸上残留的信息,搜寻傀儡师的本体之所在。 傀儡师号称化身千万,行事素来极为诡秘,连救世教中都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容。这一次杨永虽然与他合作,帮忙把纸人悄悄带到战场上,藏于沙土之下,但其实就连杨永自己也不知道那家伙藏身于何处。 那么傀儡师能就此保住自己的秘密吗?杨永可不看好——毕竟双方境界相差太大了。而且修仙界各种秘法层出不穷,连杨永自己都知道几种邪派法术,在追踪痕迹方面颇有独到之处——那纸人会被摧毁,说明对方恐怕是使用了某种需要献祭的术法来进行追踪。一般来说正道门派是不允许门下弟子使用此类邪派术法的,但对面那位显然并不忌讳这些。 ………… 朝廷军阵这边,黄昶面色冷峻,掌心中一团小小阴火刚刚散去。血河宗的“血引”之术果然和另一门“魂引”之法颇为相似,反正是通过献祭别人的灵魂残片获得指引,施术者本人没任何损失,不用白不用。 一旦下决心不再隐瞒实力,救世教中那么多修士武者,在他眼中看来便都如土鸡瓦犬一般,无论眼前这个三重天的右护法杨永,还是刚才耀武扬威的前将军李信,都一样——反正自己都能轻松收拾。就算是姬若,正面对敌的话,击败他们也不难。 唯一让他颇感忌讳的,反而是那个只有炼气一二层的左护法陶宏部下,号为傀儡师的神秘人——虽然其人境界并不甚高,却能将仙术道法与自身能力充分结合,把各种暗杀的手段发掘到了极处。黄昶判断他在危险程度上远胜那些只知道正面硬扛的修士或武者,在这里真正能对姬若构成威胁的恐怕也只有他。 所以他才允许姬若出战,就是为了将那家伙引出来——姬若作为官军这一方明面上唯一的中期修士,对方要顶住她的压力,肯定要想法子偷袭或刺杀。这也算是他扮猪扮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带来的一点成果。 谋划取得成功,对方果然对姬若下手。而黄昶也借机找到了目标——无论那傀儡师有多么狡猾,他毕竟只是一个才炼气一二层的低阶修士,手段再多,机巧再妙,终究只是些低层次的把戏。黄昶以接近法元期大修士的强悍神识,硬生生靠着境界上的压制,再加上一些小手段,终于还是发现了对方的蛛丝马迹。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与神念同时锁定了一个方位——那兔崽子果然怕死,居然根本就没出城,本体仍躲在城墙上的某处,远远的进行着遥控呢。这一招确实很妙,如果换了一般的中期境界修士,比如姬若,哪怕发现了他的位置,也很难直接攻击到那里。而且那地方人很多,一眼看过去根本认不出谁才是正主儿,藏得有够深! 可惜这一切在黄昶面前却并无作用——在他前世,当军队碰上神出鬼没的狙击手时,最常见应对办法是什么?——直接上重火力覆盖啊!黄昶只要在神识中确认了傀儡师就在那一块位置,这就足够了! 随即,只见黄昶双手在腰间轻拂,一张符纹弓和一支符箭便出现在他的手中。这弓那天晚上司马介见他用过,后来还奇怪这小子把符弓藏哪儿去了。而那支箭……司马介仅仅看了一眼,神魂深处便不自觉的感到一阵战栗,仿佛身处于极大的危险旁边。 “……算你们运气好。” 黄昶语气复杂的低声咕哝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指的官军还是救世教,抑或两者兼而有之?接下来,他便张弓搭箭,毫不耽搁的将一支雷火箭射上了救世教的城头…… ——“轰隆隆”一声巨响,巨大的火球在那处城墙角落爆炸开来,随即便是冲天的烟尘与灰云腾空而起。战场中所有人几乎都被惊呆,而双方的骑兵部队也几乎同时发生了大混乱——马都被吓得炸群了。 这还是黄昶制成雷火箭后,在实战中的第二次运用,也是真正用在战场之上。比起先前在月影界里的那次攻击,这一回的光影效果没那么惊人,毕竟是在大白天。但杀伤效果则要远远过之——城墙上那群人可没一个能放出防护法术的,完全是硬吃了雷火箭的全部爆炸威力。 一二四 六重天高手(三) 等到硝烟散去,显现出那段城墙遭遇爆炸后的景象时,看到的所有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太惨了!非但墙体上被炸出了一个巨大豁口,就连附近,那些还算完整的地方,原本堆积在一起的攻守战具,全都被冲击波吹的干干净净,地面上唯一剩下的,只有尸体。 爆炸中心位置,也就是豁口那边是没有尸体的,估计全给炸碎了。越往外面,尸体才越多,到最外层甚至都堆积起来。其中有少数尚未死去,仍在挣扎呼救的,但绝大多数都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身上还冒着烟,烧着火,看起来更加的恐怖。 黄昶射出了那一箭以后便没再出手,在他的灵觉范围中,那个属于傀儡师神魂特征的目标已经消失了。从头到尾他没见过对方长什么样子,也不需要知道。反正这一支雷火箭已经把先前站在那里的所有生命统统都抹除掉,这就够了。 如此过了一会儿,战场上大部分人都还陷于极端的惊恐与诧异之中,倒是司马介先回过神来,稍稍犹豫了一下,走到黄昶身边,朝他拱手道: “黄……仙师?” 黄昶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 “司马公不必客气,我与阿若师妹同辈,咱们还是照原来的称呼吧。” 见他态度依然谦和,司马介暗自舒了一口气,点头道: “既如此,那老夫便托大,还是称你一声黄小友罢。” “如此甚好……未知司马公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黄小友这惊天一击着实厉害,我们这一次原本并不打算急着攻城的。但既然对手阵型已乱,士气更沮,你看咱们是不是趁虚攻他一波,若能顺势拿下城池,当可奠定此战胜局。” 黄昶当即点头: “战场局势,变化万千,该如何随机应变,自是由司马公与各位将军决定。” 稍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 “倘若还有需要我和师妹出手的地方,司马公尽管开口便是。” 司马介大喜,拱手笑道: “那就劳烦阁下了。不过眼下尚不需小友出手,且看吾等朝廷军马,如何破敌!” 说完这句话,他便亲自跳到将台之上,挥动旗帜向前方大将熊天扬打出信号,后者很快回复了表示理解的信号。随即,便看到熊天扬挥舞着长槊,指挥着部下兵马,开始缓缓的朝救世教阵营那边压了过去。 ………… 这边摆出了进攻态势,而对面的救世教阵营也终于反应过来——却还是那位小将军李信动作最快,看见城头上仍是一片混乱,他立即将手中银枪一挥,催动麾下步骑,也主动向飞熊军这边压了过来。显然是准备拖住进攻一方,好为城墙上争取时间重新组织防御。 李信自己也飞驰出阵,再一次向熊天扬发起了挑战。但后者这一回却没有再迎上去与其单挑,而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马槊,朝着李信以及他身后的那些救世教骑兵一指…… ——身为飞熊军统帅,熊天扬手中的兵器不仅仅是供他个人杀敌之用,也相当于一面旗帜。其刃锋所向之处,便是全军冲击的目标。熊天扬下达这条指令,说明他已经不打算再玩单打独斗,而是把胜利希望寄托在自家的军队上了。 如果是在上古之时,对于战场荣誉极其看重的年代,武将受到挑战时往往都会选择应战到底,因为那时候的人把这种决斗看作是一种神圣仪式,丝毫不肯示弱的。如果先前已经选择了单打独斗,之后哪怕快要败北,甚至丧命,往往也不会再改。 但如今却毕竟不同,尤其是对于熊天扬这样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宿将来说,取胜才是唯一目标,单打独斗也好,全军冲击也罢,都只是方法。一种法子不行就换一种,不会拘泥于形式。 先前双方士气都很旺盛,飞熊军这边兵少,打起来纵能取得优势,损失也必定不小,所以才选择单挑。但此时敌军却被黄昶那一支雷火箭炸的灰头土脸,纵有少数战将还能保持着勇气不衰,全军终究是气沮了,不趁此时全军压上,更待何时? 对面李信毕竟年轻,似乎还不能适应这种“无耻”,颇为愤怒的喝骂起来,但这边没人理睬他。熊天扬的副将早就准备多时,一见主将终于下令,当即催动大旗,传令全军,开始冲锋! ………… 隆隆的车轮碾压着地上为数不多的一点草皮,雪亮的锋刃映照着奔驰的骏马……大周朝的战车兵闻名天下,黄昶多年来早有所闻,这一回,他终于真正看到了战车冲锋的场景。 在黄昶前世的历史上,春秋时期,乃至战国早期,战车曾经是衡量一个国家军事力量的重要标志,所谓千乘之国,万乘之国……听起来着实威风凛凛。然而当时间线进入到真正堪称大争之世的战国后期,在诸国倾尽全力殊死相博的时候,车兵却在战场上销声匿迹了——笨重,缺乏对地形的适应能力,需要消耗大量物资和劳力,却并不能取得与之相称的战斗力。在那个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的世界,在最为严酷的战场上,战车被淘汰掉自是理所当然。 但这绝不是说战车无用——随着时代的发展,使用机械动力的铁甲战车,或者说名为坦克的装备终究又一次成为了国家军事力量的象征,某超级大国的钢铁洪流曾经是整整一代人的梦魇,这对于从小爱好军事的黄昶影响很大。 然而在黄昶当前所处的这个仙侠世界中,由于各类仙法道术,以及妖兽灵物的存在,无论是作为动力的驭马,还是构成车体的材料,乃至于加工技术,都远非黄昶前世的春秋时代所能比肩。制造出来的战车应用范围也比黄昶前世所知要广阔得多——平时用于运输,宿营时布成阵势,必要时甚至可以临时用铁链彼此锁定,结成一座小小城池,这些功能黄昶在先前的行军中都已经见识过。而现在,真正以战车作为进攻性武器的冲车战术,他也总算看见了。 一二五 冲车(上) 不过与黄昶想象中的钢铁洪流不同,似乎并不是所有战车都能拿来冲锋的——临泉郡此番出动了两千余飞熊军,大约一百辆战车,但这时候排列在阵前,用于冲阵的才不过区区十余辆。稀稀拉拉的,彼此间相距甚远,看上去一点气势都没有。 其车体也并非先前完整的四轮车了,而是只有一半:两个轮子,包括车厢也只有前半截,后面带一个金属支架,下端临时套上个小轮子构成第三个支点,看上去倒也稳当。黄昶精通机械,一眼就看出那支架翻起来时还能做为卡扣,把两辆这种半截车拼扣在一起,便是一辆标准四轮车了。 拉车的驭马倒仍然是四匹,但这四匹马身上都披着极其厚重的甲衣,从头到腿遮得严严实实,就露出四个蹄子在外面。而在这四匹马的身前,大约齐胸高度,有一圈半圆形的金属环,其前端略略超出马头,两边则一直延伸到战马身侧,将四匹马的前方给遮护住。 那金属环的外缘极其锋利,其实根本就是一把亮闪闪的弧形利刃,最顶端还有一根又长又粗的矛尖,看起来狰狞可怖——很明显,谁若是不幸挡在了这架战车的正前方,就算没被长矛当场捅穿,也难免会被半圆形锋刃切成两截。最妙的是这套遮护装置并非直接连在战马身上,而是通过长杆从车厢上延伸出来,也就是说如果发生碰撞,反冲力首先是作用于车体,而非驭马本身。 “设计这套玩意儿的人很有实际经验么,可惜还是有点画蛇添足了——我觉得那根长矛根本没必要装的。” 黄昶只瞄了几眼,便看出了这金属套环的奥妙,出于前世的职业习惯,忍不住开口议论了几句,却被旁边司马介听见,随口问道: “此话怎讲?” “设置这一道金属环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保护驭马。如果遇到障碍物的话,弧线更容易将其推开。但有这么一根长矛突出在前面,刺中目标后反而会将整辆战车卡住,得不偿失啊。” 黄昶从容点评道,司马介微笑点头: “小友好见识,可如果你凑近点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长矛末端乃是木柄,真要刺到什么东西,很容易就折断的——其实主要还是起个吓唬作用,让对手的人或马不要挡在战车前方,这才是目的。” 两人说话之间,这些战车纷纷开始运动起来,朝着救世教的骑兵军阵冲杀过去。对面李信纵然怒骂不已,却也只能指令部下骑兵发起对冲。否则如果让敌方战车冲过来而自家骑兵还在静止状态,那才是最可怕的。 而这时那些战车上最强大的一件武器也终于展现出它的獠牙——只听蹭蹭蹭几声轻响,从战车车厢两侧分别弹出一截长达丈许的利刃,仿佛翅膀一样向两边张开,一下子便将战车旁边原本看起来还颇为疏阔的空间全部封死。 “现在你知道这些战车为什么排列得如此稀疏了吧?” 司马介轻轻笑道,能够让这个看起来非常精明而且实力无比强悍的年轻人露出吃惊之色,这让他心中颇感愉快,尤其是在他刚刚露过一手之后。 黄昶则注意看着这些前世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的新武器,看它们在实战中的表现如何。现在看起来还不错——十余辆战车同时“张开双翅”,就排成了一道非常宽广的冲击线,向着那些正在高速逼近的骑兵压迫过去。每辆战车上都有四五名成员,正前方的两人均身披重甲,其中一名为御者,双手持缰专心操控马车;另一人则手持长达丈许的长戈,保护御者的同时,也专门对付靠近的敌人。 在他们身后,则搭乘两到三名持着强弓硬弩的射手,负责攻击远处目标,这几人都是轻装,主要依靠车厢挡板和挂在上面的盾牌保护自己。但黄昶注意到车厢中还堆放着若干长枪大戟之类重兵器,显然如果真正到了乱军之中,需要近身肉搏的时候,这些射手也不是没有自保之力的。 不过比起车上人员射出的箭矢,这些战车最可怕的部分,其实还在于两侧探出的翼刃——战车庞大的体型,以及正前方那根狰狞尖刺果然吓到了不少人,敌方骑兵在看到这么个大家伙迎面冲过来时,无论骑手还是坐下战马本身都会自然而然的避开正面,转而选择从旁边掠过。但这一下却正中陷阱——那翼刃的高度正好差不多与马腿齐平,战车侧面其实才是杀伤力最强的地方。 双方的军阵撞在一起,就好像两道潮头迎面相碰,瞬间迸发出无数血红色碎末——救世教的第一波骑兵前锋迅速与战车交错而过,然后便在一片凄厉的悲鸣之声人仰马翻。许多可怜的马儿在地上翻滚挣扎着,被活生生切断的腿部创面仿佛喷泉一样四处溅射着血液,将周边一切都染得通红。 姬若轻轻叫了一声,偏过头去不敢再看,显然是有些受不了这残酷的一幕。但旁边黄昶却并不在意——两军交战,这种程度的血腥场景还不足以惊到他。他甚至仍有余力观察那些翼刃的工作状态——他原以为这样的撞击会导致许多翼刃折断,毕竟作用力是相互的,但现实却并非如此:那些翼刃在其根部与车厢的连接处是活动的,在遭遇到比较坚硬,无法切断的障碍物时,便会向内侧转动,从原本的“一”字型平开状态变成“八”字型后掠状态,从而滑过障碍,之后却又能自动弹回原位。 这种巧妙的构造使得大部分翼刃在撞击之后仍然保持了原样,只有少数几片折断或扭曲,战车队的杀伤力基本没有削减,于是他们仍然毫不停留,杀气腾腾的直接冲向了对方的第二阵。而被它们掠过的那一队救世教骑兵则正相反——战车过后,只有寥寥几个运气特别好,没被翼刃扫到的士兵还能骑在马上。但这没什么用,他们数量太少,很快就被跟在战车后面的飞熊军骑兵尽数砍杀。 一二六 冲车(下) “好家伙,这根本就是骑兵克星么!” 黄昶终于看出来这种战车的强大之处了——就是用来和骑兵对冲的!一辆战车算上两边翼刃,冲锋起来足以把周边三四丈范围内敌人一扫而空。十余辆这种战车排列起来,就可以控制这一整片战场了。任何与之对冲的骑兵集群都不会有好下场,除非有人看出破绽,并且愿意牺牲自己,迎头与战车的正面冲撞,杀死或杀伤驭马,才能克制住这种可怕的武器。 但救世教那些骑兵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眼力,也没有对付战车的经验。他们只是按照本能,继续躲开那看起来非常疯狂的战车本体,对于两侧翼刃的威胁却认识不足——关键是这些翼刃都被非常狡诈的刷上了灰漆,看起来与地面颜色相差不大,对面高速靠近的骑兵一开始不太容易注意到,而等到看见的时候,多半已经来不及作出反应了。 当然先前那第一波骑兵的悲惨遭遇还是让他们保持了足够警惕,相当一部分人老远便绕开战车正面,在旁边兜了个大圈子,从侧后方向战车追杀过来,倒是完美躲过了战车最危险的武器。 而那些处于中间部位,无法向两边闪避的,却也有一些人反应超快,在看见翼刃的同时,于仓促间居然还能拉着战马蹿跳起来,倒也躲过了断腿之噩,之后虽然同样要面临着飞熊军骑兵的攻击,但只要没被车上弓矢弩箭射下马,总算还有一战之力。 看见救世教骑兵的第二阵也被冲散,但由于战车数量有限,并没有再取得刚才那样的战果,黄昶在后边连声叹息: “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用的武器,为何不多安排一些?若是再多个几十辆,紧跟着一同推进,岂不直接把对方推平了!” ——他这是把前世钢铁洪流的概念给代入进来了,但旁边司马介闻言却立即摇头: “岂是如此容易的。你只看到这冲车的好处,却不知要配出这样一辆能够冲阵的军车,朝廷要耗费多大代价!” 黄昶连忙拱手问道: “还请司马公指教?” 于是司马介指了指那奔驰的骏马: “首先这驭马就不能是凡品。寻常军马,根本无法在身披厚重铠甲的同时,再拖动战车高速奔驰。只有具备灵兽血脉的异种马方有如此力量,可异种马何等难得,纵有上品,也往往优先授予骠骑,斥侯之类精兵。也就是我大周朝国力强盛,才能奢侈到用异种马来拉车,但数量肯定不会太多。” “其次便是那驭手,也绝非寻常军卒所能胜任。驷马之乘,光缰绳就有八条,要御使如意,没有数年功夫根本练不成。而这样的驭手在战场上却往往是被敌人优先射杀的目标,即使身披重甲,也很难保障安全……” 话音未落,就看到最前方一辆冲车骤然偏转了方向,却是遭到了对面十多把强弓的集中攒射——果然全都是冲着驭手或军马去的,虽然御者旁边副手立即举起盾牌为其遮护,但那箭矢是从好几个方向同时射来,盾牌并不能全部遮护住。而且其中居然还有先天高手射出的符箭,箭矢上带着法力灵光的!刚靠近目标就轰然炸开。纵然那御者身披数层重甲,却也被这一箭炸的血肉横飞。 于是就看到那车上御者全身一震,一条胳膊飞上了天,而整辆车本就是在高速奔行中,这一下子顿时失去控制,先是急转了个方向,随即便倾倒过来,车上众人全部摔倒在地,尚未来得及爬起,便被淹没在劈面而来的救世教骑兵军阵之中…… 此外又有另一辆战车,被当面一名救世教骑兵不要命的迎头撞上,虽然那骑兵本身立即被长矛连人带马钉死,可有一匹驭马也被那疯狂骑兵在临死之前击杀,另外一匹则被拖累绊倒了。于是车辆当即失控,在失去了速度后,被一大群救世骑兵围住攀上,车上人员虽然奋勇搏杀,可终究难抵对方人多,很快便全部被乱刀砍死。 “瞧,就是这样,这些驷马冲车每逢战阵必然当先,其死伤最重。故此军中纵有御车好手,也多半不肯担当此任的。” 看到那凄惨一幕,司马介轻轻叹了口气,稍稍顿了一顿,却又继续道: “当然了,无论付出的代价多大,只要能确保取胜,那平时多花些钱粮物资训练军卒,多费些心思打造此类器具,倒也值得。只可惜,当今天下,决定战阵胜负的,永远不会是他们这些寻常兵卒……” 话说至此,却见前方战场上又有变化——那些驷马战车横冲直撞的嚣张架势,终于为它们引来了煞星:那白袍小将李信先前大约并没有把此类战车看得多厉害,仗着坐骑优秀,在飞熊军发起冲锋以后,仍然是盯着熊天扬本人攻杀。但此时见那些战车如此犀利,竟将自家部下杀得如此凄惨,终是大怒,当即放弃原先目标,拍马挺枪,迎着那些战车正面而来。 一辆战车当即朝他冲过去,但只见李信轻轻一拨马头便避开了战车正面,手中亮银枪随手朝下一封一转,便将侧面的翼刃绞断掉了。而李信的动作远不仅于此——只见他接下来竟然将长枪伸入到车厢下面,两臂奋起,随着坐下龙鳞兽一声嘶吼,李信把那辆重逾千斤的战车给硬生生地挑了起来! 在周围救世教兵将的震天欢呼声中,那车厢轰隆一声倒扣在地,车上乘员就算没死也被压得动弹不得了。而李信更不停留,径直冲向后面另一辆……如此连番数次,他竟然一口气挑翻了足足四辆战车!剩下几辆再也不敢靠近,赶紧调转方向逃跑,李信仅仅靠一人之力,独自便瓦解了飞熊军这一轮的冲车攻势! “我的天,这家伙竟有如此力量?” 黄昶这回当真是呆掉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大将和小兵的武力值相差是多么巨大,难怪司马介说寻常兵卒永远决定不了战争胜负,确实如此。 一二七 败退 “……所以说,战阵胜负,还是要靠大将来决定。冲车虽强,终究只是凡人之力,不能凭此决胜的话,就没必要在上面花费太多代价了。” 司马介最后说出了他的结论,而黄昶这回则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完全正确——仔细想一想,如果是自己的话,其实也能做到。只不过自己有道法在身,肯定不会用这么笨的方法正面硬干。但说到底,那些战车哪怕装备再好,训练再精,在超凡力量面前——用符器武装起来的先天武者,勉强也可以算作拥有超凡之力了——依然还是不堪一击的。 所以他以前世经验来套用这个世界的战争模式并不靠谱,司马介所说的才是正道——此时战场上,那李信在破解了冲车攻势之后,顺势便冲进了后面的飞熊军骑兵军阵中,顿时呈现出虎入羊群之势来——寻常骑兵自不必提,哪怕一些打着校尉旗号,同样拥有先天功力的中级军官,也根本无人是他一合之敌,瞬间就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直到熊天扬亲自过来挡住他,又恢复到刚才兵对兵,将对将,乌龟对王八的态势,飞熊军这边才又恢复了先前的攻势状态。不过冲车已经不再是主力,双方主要靠骑兵对冲。 这时候的战局终于进入到黄昶比较熟悉的古代战争节奏了——双方军卒们互相交错在一起,钢铁的武器此起彼伏,每一次的挥舞都带起大片鲜血。人们嘶吼着,砍杀着,战场上一片混乱与血腥。 ………… 在战场一角,熊天扬和李信互有攻守,打得不分胜负——刚才李信连掀四辆战车,连人带马的体力消耗都颇为巨大。而像熊天扬这等经验丰富的宿将当然不会放过机会,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马上过来将其纠缠住。 看来那些冲车还是有些用处的,如果数量足够多的话,没准能围死一员大将——黄昶心中先是呈现出这样的念头,不过稍稍深入思考了一下后,却又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 ——李信之所以会被缠住,还是因为有熊天扬在场,若是没有个同样级别的大将对敌,光靠战车之力,根本不可能对李信造成威胁。先天武者战斗时内力消耗极大,但恢复起来其实也快,只要不是被同等级高手缠上,找个机会调息一下,很快便能恢复大部分体力。 象眼下这种情况,只要那李信没蠢到家,不象黄昶前世听评书演艺《说岳》中那个名叫高宠的蠢货,自陷死地去一口气连续挑上十几辆铁滑车,这类武器还是奈何不了他。 所以归根结底,这个世界的战场胜负,还是取决于拥有超凡之力的人——如果没有修仙者的话,就是进入先天阶段的强力武人了。只有在这些强者都不在,或者互相牵制住的时候,凡人军卒的奋战才显得有意义。 此时,随着熊天扬与李信再次回到互相纠缠状态,剩下那些凡人之战,大周朝的军队可就占据绝对上风了——虽然救世教的骑兵数量远比他们为多,但质量上相差太远:飞熊军此次出战的兵马全部是有相当作战经验的老兵,甲胄兵器也皆是朝廷工匠按标准打造,更不用说其间除了熊天扬这个主将之外,还有不少校尉,部将也是晋入到先天武者阶段的强手——总之一句话:这是一支专业杀人的军队。 而救世教那头,虽然李信麾下那千余精骑也都是从大量信徒中精挑细选出来,而且救世教似乎拥有一定仙门背景,培养出的先天武者和能使用符箓符器的修道人也不算少,李信本人更是天赋极佳,装备也极好的头等大将,但一个教派终究不能跟官府政权相比——除了这千余人勉强能跟得飞熊军拼个旗鼓相当,剩下那些就差太远了。哪怕数量再多,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正面冲击时尚能凭着血气之勇与敌方奋力拼杀,可随着战斗的持续,被砍倒在地上的同伴越来越多,这部分人也逐渐动摇起来。而一旦有了第一个溃逃者,之后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并迅速蔓延开去……最后连那些正规精兵也受到影响,局势愈发的窘迫。 纵然李信依然在努力奋战,可他的对手经验更为丰富,熊天扬这时候也不求速胜,只不紧不慢拖住他就行了。反正随着救世教总体战局的崩溃,光剩下李信一人,再怎么勇猛无敌,也挽回不了大局了。 果然,在勉强支撑了一段时间之后,李信终于意识到局面已不可能挽回,再拖延下去,他就要单独面对成百上千的飞熊军铁骑了——如果对方仅仅只有普通兵卒,数量再多也不足为惧。但既然对方阵营中也有一员与自己实力相近的大将,那还是识时务点为妙。 于是李信虚晃两个枪***开了熊天扬的又一次攻击,然后便催动着座下龙鳞兽,跟着己方的大部队一路败退下去。他们身后就是那座城池,现在当然不可能开城门放他们进去。但因为事先大约已经有所安排,那些骑兵败而不乱,只是绕城而走,退到城墙侧后方去了。估计在那里备有通道,一样可以接应进城。 骑兵一旦败走,剩下的步兵可就惨了——他们原来紧贴着城墙列阵的。黄昶刚才那一击对城墙造成极大破坏,连同聚集在下面的那支步兵军阵也一起倒霉,爆炸冲击波和坍塌而下的碎石对他们造成了极大损害,直到此刻都还没能恢复过来。 因此当飞熊军的骑兵趁势杀进步兵阵型中时,顿时便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屠杀。骑兵对步兵本就优势极大,如今对方连最起码的阵型和士气都欠奉,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光在闷头挨打。若非距离城墙实在太近,上面的强弓硬弩也完全不顾自己人的疯狂乱射,光飞熊军这一轮突击就足以把城下的救世教步卒给清理干净。 一二八 攻城(一) 就在骑兵逞威的同时,由司马介所指挥的官军步卒也开始加入到战场中。作为临时征发起来的郡兵,步卒战斗力远不如飞熊军那么强悍,但好在大周朝国力强盛,府库中军械充足,而且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各种危险事件常有发生。即使是地方郡兵,每年也都要接受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真正上阵实战的几率其实也不算低。 故此这些郡兵在实战经验方面并不算太差,至少比对面救世教的步兵要强。而他们家底也足够厚实,各种弓弩箭矢老远便毫不吝惜的朝对方军阵射过去,简直如同下雨一般倾泻到对方头上。不久之后,当进攻方靠近城墙时,干脆竖起许多巨大橹盾和傍牌,千余名弓箭手在盾牌掩护下与城上展开了对射。又有冲城车,投石车,云梯车等等“特种车辆”从后方快速向城墙下推过来——飞熊军的战车种类甚多,反正下面都是四个轮子一块板,上面安装什么设备都行。 本来这些是打算在其后数日才慢慢施展出来,但如今司马介决心毕其功于一役,那也就不必谨慎了,一股脑儿都派了上去。争取给敌人最大压力,以求一举破城。 ………… 黄昶远远看着这场仙侠世界的攻城战,起先觉得跟他前世所了解的古代战争其实也差不多。诸如城墙,弓弩,滚木擂石……这些传统因素还是起到很大作用的。只是不象影视作品中看起来那么混乱无序,各军之间的配合衔接相当密切而且流畅,显然是久经操练的——这些还只是大周朝的边境郡兵而已!这个世界凡人帝国的武备力量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而等到弓箭手压制住城头,司马介将那些江湖人士也投入战场之后,局面就更加脱离他前世的印象了。在黄昶前世,个人的武力终究有限,战争中最核心的因素还是取决于装备,阵型,以及训练等方面。所谓“武林高手”,真正到了阵列而战的冷兵器战场上,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估计未必就能比一个身披铁甲,手持利刃,再经过一段时间简单训练的农夫更强。 但在这个仙侠世界中,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纵使不算那些拥有超凡之力的修仙者或先天高手,即使寻常武者,只要内力有一定水准的,将其灌注到兵刃上也能砍坏金属甲,更不用说腾挪蹿越之间的灵活程度远胜常人,故此这些江湖武者即使在战争中,也能表现出极强的破坏力——尤其是用来攻城。 高达数丈的城墙对于普通人是天堑,可在善于轻功的江湖人面前,却并非不可逾越的障碍。比如黄昶就看到一种在他前世里极为罕见的攻城法——后方军队将重箭或标枪按一定顺序深深射入城墙,并非为了破坏,而是给自家登城而上的江湖人充作踏脚! 如果是之前,城墙还完整无缺,上面的守军士气还充沛时,这种完全靠江湖人硬冲的战术未必能奏效,但现在,黄昶那一箭在城墙上炸出的巨大缺口成为了最好的突破口,就算不借助工具,一些轻功比较好的武者三两下也能蹦上去了。更不用说后方将大量标枪或重头箭射到此处墙面上,形成了许多可以攀援窜跳的借力点,稍微有点功夫在身的都能上。 而司马介也毫不客气专门盯着这处弱点猛攻,将上千名江湖人武者分成数队,全力以赴轮流冲击此处,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之态。 城上显然也意识到这处城墙豁口已经成为战场关键点,若是不能守住,破城就在今日。于是也调集了大量人手前来防御。不过救世教中的善战之士多半都已经被编入军中,跟随李信出城交战了,城墙上的守军大多是以城中老弱充数,即使其中有许多喊了几声“神尊护佑!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口号之后就不顾自己,完全以同归于尽姿态乱砍乱杀的狂信徒疯子,可在那些见惯了生死的江湖武者面前,也无非只是多费两刀的功夫。 眼看着城墙上防御岌岌可危,有一队江湖人都已经快要冲到城门附近了,而一旦让他们打开城门,放飞熊军的铁骑进城,那城池必然陷落……但在此关键时刻,城上形势却又忽然大变。只见一道绿莹莹光点拖着黑色浓烟,幻化出骷髅之型,带着令人恐惧的呼啸之声在城墙上回旋飞舞。瞬间便将数名江湖好汉击倒,激发起救世教方面的一片欢呼之声。 却是刚才诱杀姬若失败,不知何时退回到城中的杨永又出现了。除了他以外旁边还有若干身穿道装的修仙者,都站在缺口两侧高处,施展出各种手段,包括杨永那件攒心刺魂器在内,向下方的进攻者发起了猛烈阻击。 而在缺口正面,则是由一名全身铁甲包裹,头戴钢铁牛角盔的彪形大汉封住了进攻者的去路。那大汉手持一条镔铁棍,力量巨大无比,对任何胆敢进入到他手中长棍攻击距离的敌手都是一棍子砸倒。有几个手持重兵器,自恃膐力过人的武者企图冲上去与其正面拼一下,结果却是连人带兵器一起被砸碎,只在地上留下几团模糊血肉。 “后将军王开,救世教中第一神力之士,号称步战无敌,乃是救世神尊的贴身护卫。” 司马介报出了对方的名号,语气中居然并不很着急,而且还颇为得意: “既然连他都出动了,可见救世教是拿出了最后的备用力量,再无能为矣。我军当可全力进攻,必能一举成功!” 说着,他从旁边的挂架上拿起护甲,开始不慌不忙朝自己身上披挂起来。 “老夫也要上去了,黄小友,可愿相助否?” 黄昶哈哈一笑,拱手道: “自当追随。” “我也能去吗?” 却是姬若在一旁提问,显然刚才那场没有分出结果的那场战斗让姬若不太过瘾,这时候很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一二九 攻城(二) 但这回司马介却摇了摇头: “最好别去,小郡主。混战可不比阵前邀斗,修道人在乱军阵中其实并不比凡人占太多优势。有黄小友一人相助足矣,小郡主还是保重自身为要。” 既然老司马这么说,黄昶便向姬若嘱咐了几句,让小姑娘老老实实呆在阵中,照顾好自己就行。之后,他便与司马介,以及另外几位六扇门高手一起,各自抄起手中兵器,朝着城墙那边跑去…… 他们并没有搭乘座骑,因为此刻他们的行动速度已经快逾奔马。一路奔跑着,黄昶顺手就开始给自己上各种“增益状态”,比如增加反应速度的风属性道法,也就是所谓“加敏捷”的法术,肯定是打架必备的。另外增加杀伤力的金行道法和增加防护能力的土行道法他虽然没练,但身上有相应符箓,当即也毫不吝啬的撕开来拍在身上……反正只要彼此不冲突的,统统都给加上就是。 顺便给旁边那些六扇门的武者也加了一下,不过数量较少,通常一个人只给加一个——倒不是他小气舍不得符箓。而是凡人身上灵气有限,承受不了太多法术。而且速度力量等身体素质一下子变化太大,本人恐怕适应不了,反而会导致动作失衡。 但即使如此,依然让周围众人欢呼不已——修仙者受欢迎便体现在这儿了。谁不想自己临战时身体素质还能略微提高呢?有时候就差这一点点,便是取胜或者丧命的差别呢。 此外司马介的实力极为强悍,适应能力强,一次加上两三个都没事,而黄昶确实也给他上齐了跟自己差不多的增益状态。老头儿朝他笑了笑,活动了一下肢体,嘿然道: “黄小友果然渊博,老夫仿佛感觉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甚至比那时候还好,那时候可没现在的功力和经验!” 说话间,一行人已然冲到城下。这里依然有少数救世教的残兵在负隅顽抗,一行人不闪不避的直接冲杀过去。状态正好的司马介居然充当了队伍前锋,手中两口长刀挥舞的宛若蛟龙一般灵动,只杀的一路上血花四溅,人头滚滚。 对方当然也想尽一切办法攻击他,但司马介身上那套需要临时披挂的护甲这时候就显出厉害了——上面符文开启之后流光溢彩的,在身侧隐隐现出一道光圈,不但把箭矢暗器之类远程攻击尽数挡开或偏转,就连直接砍到身上的刀斧之类沉重武器都奈何不了他。其防护能力丝毫不比李信,熊天扬等大将穿的金属甲胄差。而且还是软质皮甲,比那些大将穿的铠甲要轻便许多。 只是这件异兽皮甲估计有些古怪之处——黄昶注意到司马介披着这件护甲奔跑战斗了一段时间后,虽然未曾受伤,却有些气血损耗的样子,不由好奇用神识“扫”了对方一下,这才发现那件护甲在他灵觉中显示出的光芒颇为妖异,似乎是一件邪派之物。再细细一看,可了不得——那东西居然从肩背,腰肋等部位伸出若干尖刺,密密插入到司马介身上。 ——这件护甲居然是要吸收主人精血的!而且还不是象寻常符器那样激发符文之后才生效,而是一穿上身就会如此,难怪司马介要临时穿着,而不是预先披甲。 注意到黄昶的目光,也许是对他的昆仑弟子身份有所顾忌,司马介拍了拍护甲,笑着解释道: “此物虽然邪异,却着实管用。老夫当年得来不易,战阵之上,救了老夫不少回呢。” 黄昶耸耸肩,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谓“邪魔外道”既然能够生存下来,能够有人信奉,它们的物品和法术自然有其优势之所在。昆仑山上对此并不忌讳,反而多加研究,有适合的一样拿来用。 天下皆知符器乃是消耗品,就算修仙者向其中补充法力,多用个几次后也会报废的。这件符甲却被使用了很多年,想必与其吸血特性有关。自己的青木符盾利用草木元气延长寿命,其实也是类似的原理,只是没这么邪异,也没这么耐用罢了。 故此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多说。 这一行人都是高手,冲阵速度自然极快,很快便穿过敌军阵营,来到了那处豁口之前。来到近处亲眼所见,黄昶算是对自己那支雷火箭能造成多大破坏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只见原本高达数丈的城墙已然崩塌掉了至少一半高度,残存部分也到处都是裂缝缺口。加上周边位置还插着许多长标枪或铲形箭头的重箭,蹿跳上去毫无难度。 只是这时候那号称救世教第一神力之士的铁甲大汉,后将军王开已经守在了豁口旁边,想要冲上去非得过他这一关不可。 司马介倒是勇气十足,还打算亲自冲上去。但黄昶终究不好意思让这么个老头子始终顶在前面,于是抢上两步,率先登上城头。 然而下一刻,他却在“哐当”一声响中,被硬生生的砸了下来——虽然他已经拿出了大铁棍子,但以下逆上委实不顺手,而且对方也是大力士,一家伙砸下来,自己脚下又不稳当,站不住也是理所当然。 黄昶有些恼火,心说就你有高度优势是吧?当即收了棍棒,口中暗自念了段符咒,“噌”的一下平地蹿起来数丈高,然后手腕一晃,精钢大棍重又回到他手中,居高临下,挟万钧之势,凌空朝那铁甲大汉脑袋上狠狠砸了下去。 “哐啷啷!” 这一声巨响比刚才更加剧烈,两根金属棍棒毫无花巧的硬碰硬撞在了一起,这一回黄昶是从上方往下砸,理应占优势的,却不料被那大汉举手一封,依然是连人带棍都被弹了出去。 “好大力气,我不如他!” 这下子纵使心中仍然不太服气,黄昶却不得不承认对方在力量上确实要超过自己。自己四十余年的深厚内力在对方面前居然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只能说人家真是有这方面天赋,天生的神力,无人可及。 一三零 攻城(三) 自己想要靠力量优势速战速决已不现实,如果这只是一场纯粹比武,或自己只有武功技能的话,接下来恐怕只能考虑走灵巧路线,看看用迅捷小巧的水磨工夫能不能找到对方破绽了。 但眼下他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这也不是江湖上切磋比试,自己更不是寻常武者——眼见后方众人都已经聚集到了司马介身后,就等着看自己能不能搬开这尊门神了。黄昶再不犹豫,暗暗向对面那骁勇汉子道了一声“惭愧”,随即手指一振,两点火星自他指上弹出,一前一后朝那王开飞去。 救世神尊座下四大门徒,陶宏杨永是修士,而李信王开则只是武者。功夫虽强,对于道法上却并无涉猎。那两枚火星去势极快,虽然王开的反应也不算慢了,棍子一挥便正对着第一枚舞去,棍头上劲风激荡,眼看便要将其挡开,但黄昶的这道“星火燎原”咒法岂是如此简单便能挡住? “轰隆隆”一声响,先前被雷火箭炸出的豁口上再度腾起一团火球,这一次的爆炸范围并不大,但热度却极高,而且更为可怕的是——爆裂出来的火焰溅到哪边便“黏”在了上面,竟然并不熄灭!而那王开靠得最近,受影响也最深,全身上下,就连铁甲和头盔上面,此时也燃烧着一团团赤白色烈焰,将钢铁烧得嗤嗤作响。 那王开纵使神力无敌,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如何受得了这等酷烈法术。若是寻常凡火也许还能靠精深内力硬撑一阵,但黄昶这却是正宗的仙门灵火! 王开当即在惨叫声中丢了棍棒,倒在地上连连打滚。可惜对于附着在他身上的灵火毫无作用——这些火焰是源于仙家道法,除非同样用法术克制,否则在施法者赋予的火属性或者木属性灵气耗尽之前,哪怕用水也浇不灭的。 确定此人已经必死无疑,黄昶也不耽搁,径直从王开身边掠过,根本不顾他身上还在燃烧着的熊熊烈火。后面几人却不象他这么从容,小心翼翼的唯恐被那不熄之火燎到一点。只有司马介对仙家道法了解颇多,也同样快速跟了过来,还向部下解释道: “不必担心,这类仙家法术受本主神识控制,通常不会误伤己方的。” ——果然,虽然司马介在通过时有一部分衣衫从火焰中穿过,但却完全没受任何影响。那火焰无物不燃的特性居然完全对他不起作用。这才让其余武者放了心,一个个大胆跟了过来,冲到了城墙之上。 解决掉了守城者中最为强劲的后将军王开,剩下那些人就不足为虑了,就连拥有魂器的杨永也是一样——司马介先前说修仙者在乱军混战中优势极小,甚至还有些吃亏,其缘由黄昶此刻终于领略到了:战场上无数人思绪混杂,时刻都有大批血气方刚之辈在奋勇拼杀,千百人所释放出的强烈意志和杀气,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神魂合力,就好像来自高阶修士的神识干扰,令战阵中修仙者的法力运转大受影响,其境界可以说是受到了极大压制。 另一方面,这么多敌对目标同时映照在修士神念之中,就对他们修仙者最重要的索敌手段:神识灵觉,构成了极大影响。用黄昶前世的概念来类比,就好像一台雷达的侦测范围中骤然出现无数光点,那谁是最危险最关键的那个?这可就太难辨识了。 而除此之外,修士的强大主要体现在他们的远程攻击能力,可以在对手尚未威胁到自身之前便先发制人,将其消灭掉。但在这种战场上,纵使杀掉了一百个敌人,还可能有第一百零一个在朝你射箭呢——那杨永便是如此,虽然他依仗犀利魂器接连打倒了好几名六扇门武者以及官兵射手,可却依旧成为了数十把弓弩和暗器的攒射目标,靠符盾和防护符咒硬顶了一阵子,但最终还是破功。 于是,还没等到黄昶杀过去找他麻烦呢,这位救世教中号称是法力境界仅次于“神尊”的修仙者便已经被乱箭射成了刺猬,死得极其憋屈。而黄昶在看到他的下场以后也立即收起了想要挥舞大棒冲到敌阵中开无双的念头,转而老老实实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 好在他们人多,六扇门高手以及雇佣来的江湖人武者加起来足有上千,在黄昶等人牢牢占据住城墙豁口之后,一队队武者便络绎不绝的从这里涌上了城头。当其数量足以压制住城上守军时,司马介来到黄昶面前,抬手冲着城上城下的两处位置分别指了指,哈哈笑道: “黄小友,这两处,你我一人一边,分头攻之,如何?” 按司马介手指所点,一边是城门方向,以及上头的城门楼子——先前指挥城外贼军作战的号角声便多半出自于此。上头还高高打着一面青罗伞盖,肯定是有救世教的重要人物在那里坐镇指挥。进攻此处,不但可以彻底打乱对方的部署,还能控制下面城门。只要打开城门,把身披重甲,善于列阵而战的飞熊军正规部队放入城中,那今日之战就真的没有任何悬念了。 而另外一边则是在城中——这座小城占地并不大,站在城墙上便已经可以看清城中全貌。此城其余各处均无甚稀奇,只是在城池正中央建有一座高耸楼台,建筑精美,装饰华丽,显然那里便是整个救世教的中枢之所在。 看来司马介虽然身为六扇门神捕,可在行军作战方面还真不是外行,对于手中力量的应用也极其巧妙——如果直接带人去开城门,对方必定出动全部力量拼死抵抗。而如果同时让人冲一下对方中枢核心,那无论成与不成,都必然能分散或迟滞对方的防守,大大有助于主要目标的实现。 黄昶对于兵法也不陌生,只看一眼便做出决断,当即指着城内那处楼台笑道: “我自然是去那边,就请司马公率众夺门罢。” 一三一 攻城(四) 司马介点点头,又看着城上诸人示意道: “还需要哪些人,黄小友自己挑吧,剩下的人跟我走。” ——城中那处台阁显然十分紧要,这边城墙上都快要失守了,在那台阁周围却依然围拢着许多护卫,防卫十分严密。但司马介也没要求一定攻下,只是对黄昶说去打一下看看,拿不下也没关系——夺取城门才是关键。 接受了任务的黄昶也不托大,当即点了几队人手跟他一起行动——拥有神识灵觉的感应能力,他可以轻松辨别出哪些人实力比较强,哪些人体力还比较充沛,可以跟着他再冲杀一番。司马介虽然只是让他试探一下,他自己可没想着要作虚招,而是实打实想要攻进去的。故此挑选出了其中实力最强,武艺最高的几队人,跟他一起冲向城中台阁位置。 ………… 不久之后,城上城下又都陷入一片乱战中——只不过这次战场在城墙内侧了。黄昶一马当先,挥舞着精钢大棒一路横冲直撞。沿途有胆敢阻拦者,全都一棍子一个抽飞出去。倘若遇上能挡住他一棍而没被打倒的高手,则当场奖励小红星一颗——由灵火烈焰幻化而成,碰到就会炸开的那种。反正到了城内这一带位置,天地灵气又变得充足起来,施法不再受阻碍,威力也恢复到正常水准。 仗着如此蛮不讲理的打法,他很快便带人杀到那座台阁之前。远看不觉得,来到近处后才发现这并非此世常见的夯土台基,而是一座完全以青石砌筑的平台,也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工方得以建成。 那些守护台阁的亲卫倒真是悍不畏死,即使被黄昶等人杀的尸横遍野,依然源源不绝涌过来意图阻拦他。口中亦呼号着“神尊”名号不止,黄昶看他们双目赤红,表情狂热,似乎有些象是中了邪法,迷了心智的样子。但激斗之下也不可能手软,只能一概杀之。 然而片刻之后,却听城中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钟声,而随着钟声响起,城内原本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却“吱呀吱呀”的响起了开门之声,一个个原本躲在屋子里的平民百姓走出了房门,走上了街。 “这怎么回事?” 黄昶和他身边那些武者一时都有些发愣,但随即便感觉脊背发凉——那些人手中或是握着棍棒,或是手持菜刀,还有拿砍柴斧和钩镰刀的,显然绝对不会是来欢迎他们。 “那些人疯了吗?这时候出来找死?” 一名六扇门武士愕然道,攻城战向来残酷,但只要人躲在屋子里,通常就不会被波及。就算朝廷军马最终攻下此城,诛除叛逆,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杀光的——当今诸国都是地广而人稀,对人口资源向来比较重视。即使对于叛乱者,往往也只诛首恶,最多再杀掉一些可能带头的,剩下的群氓多半是流放——反正边境上穷山恶水多得很,不愁没地方安置。 但如果这些人上了街的话,那可真是九死一生了——刚杀进城还红着眼的军队可不管你是平民还是叛贼,胆敢挡路肯定就一并干掉。况且这些人手中还持有凶器,那军队更是不会手软了。 至于说指望这些平民能挡住军队的路?那绝对是做梦。更何况救世教早就搜罗穷尽,把青壮全弄到城上防御去了,这时候出现在街道上的全都是老弱,不说飞熊军那种朝廷正规武装了,就是司马介手下临时征召的郡兵都能将其轻松杀光。 黄昶眼神好,神识强,一眼便看出那些上街之人神色不对劲——也和刚才那些守卫一样,显得极为狂热。而且她们口中都在狂喊乱叫着“神尊护佑”“唯我无敌”之类的话语,不知道是心甘情愿如此,还是被邪法控制了。 ——但反正结果都一个样,冲进城的军队不会去分辨,更不会因此而有所容忍,胆敢与朝廷大军为敌的,肯定是全部杀光。 黄昶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些邪教信众他并没有什么圣母念头,尤其是想到在先前村庄里头,那些人对待女性的态度,更是生不起任何怜悯之心来。只是要他一个正道仙门弟子毫无芥蒂的去大肆屠杀凡人老弱,毕竟还做不到。于是黄昶看了看台阁之上,那座明显是非常重要的三重殿宇,朝那一指: “擒贼先擒王,我们去攻下那边!” 旁边众人自是轰然应诺,于是一干人等纷纷朝青石台上窜去。这石台高约丈许,一般凡人攀爬起来可能有些困难,但对于武者来说毫无阻碍。然而随着一行人纷纷跳上平台,这上面反而没什么人了——那些防御者都守在下头,在被他们的凶狠攻击冲破了防线后,居然不再追上来,不知是没人敢上来送死,还是另有其它原因。 所以当黄昶等一行人站在这片空旷之处,仰望着前方那座威严高耸的三重檐楼阁殿宇时,四周围静寂无声,倒隐隐有了一种庄严肃穆之感。但众人的目光很快便被地上用玉片镶嵌出的一条条细线纹路所吸引,这些复杂纹路在地面上千屈百绕,最终却全都集中于那座楼阁之中——这应该是某种阵法。 黄昶立即想到先前在外围摧毁掉的那几块“六爻”阵盘。从相对方位来看,这里应该便是那六爻大阵的中枢核心之所在。六爻阵法包罗万象,用途多端,即使昆仑山上也只有一部份资料,并不是特别完整。如果是在其它时候,黄昶肯定要停下来细细研究一番,但此时此刻,他却只是淡淡瞄了一眼,便还将主要精神都投注到了那座楼阁之上。 以黄昶达到六重天,炼气中期顶峰的法力境界,在此处绝对算是鹤立鸡群,应该是没有任何人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但此时此刻,在黄昶的神念灵觉之中,却隐隐有一种受到压制的感觉从前方传来,似乎在那楼阁中还有一个比他还要强大的存在。 一三二 救世教主(一) 他凝神静气,将神识念头全力朝那个方向投射过去,果然立即便遭到了一股磅礴无比的巨大神识反击回来,冲得他不由自主后退几步,一瞬间只感到胸口烦闷无比,几乎都要吐血。 连黄昶都尚且如此狼狈,他身边那些凡人武者自然更是不堪,瞬间便有好几个先天高手吐了血。好在神识交锋这种事情,越是内力强悍,精神感应力敏感的越受影响,一般内力低微,感觉迟钝的反而没事。就好像田鼠兔子会畏惧天上雄鹰,可蚂蚁昆虫在乎吗?最多只是感觉不太自在,若是天生绝灵之体,更是完全不受影响。 “……居然还有这么强悍的精神力量?” 黄昶望着那座楼阁,神色阴晴不定,刚才那一下子神识交锋正是高阶修士之间最标准的“打招呼”方式,彼此之间仅仅凭着神识强度便能大致了解到对方的境界以及实力,然后弱势一方自然退让。以黄昶两世为人,本就远远超乎常人的精神强度,在这场神识交锋中居然还是完全处于下风,对方的境界至少是达到了法元期,甚至比那更强都有可能! 如果在正常状况下,黄昶这时候早该想尽一切办法逃跑了——被个法元甚至可能接近金丹境界的对手盯上,不赶紧撒丫子逃跑难道还嫌命长?可这一刻,黄昶却始终站在那里,在硬是顶住了对面一轮神识攻击之后,他的嘴角边甚至还隐隐现出一丝笑容。 他低声向旁边友军下达了几条指令,让他们暂时不必跟着自己。然后,这位“仅仅”才达到炼气中期的年轻人竟然举起手中棍棒,猫下腰,冲着那座给了他巨大精神压力的楼阁奔跑起来……越跑越快,最后快要到楼阁之前时,黄昶一声叱喝,脚下用力一拧一蹬,手中精铁棍笔直向前,连人带棍棒,犹如一枚出膛炮弹般,旋转着冲向那楼阁! ………… “轰隆”一声巨响,楼阁的前半部分整个被掀飞了——黄昶之所以采用这种难度极高的旋转式攻击,其最大特色便是穿透力强大,专门用来突破有防护的目标——他在楼前果然感受到一股阻碍他行动的粘滞之力,显然是受到阵法保护的,但却被他犹如穿甲弹一般硬“钻”了进去。 而在破开楼阁外壁后,黄昶的动作并未终止,而是继续朝着楼阁中央,高高隆起的一座三重白玉台袭去——那玩意儿不知道算是祭台还是丹陛,反正此刻上面摆放着一张椅子,雕龙描凤的,居然还是张龙椅,上头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黄昶先前感受到的巨大神识压力便是出自此人。 但黄昶毫不畏惧,依然直接冲过来向其发动了冲击——手中棍棒连同指尖灵火,都毫不吝惜的朝对方攻去,但那老头儿却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只是用一种阴冷和嘲讽的目光看着黄昶,仿佛在看一只自投罗网的飞蛾。 当黄昶攻到他面前时,老东西身不抬脚不迈,仅仅是翻起手掌捏了个法诀。其身下龙椅便泛起点点金光,一道雄浑无比的灵气护壁骤然出现,黄昶顿时感觉自己好像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堵墙上,哐的一下便被弹飞出去。 但他毫不气馁,才一落地又继续冲上去,然后再被弹回……如此连攻三次,都被灵气护壁给轻松挡住。最终黄昶不得不承认:凭自己当前炼气六层境界,还攻不破对方座下那张古怪龙椅的防御,而且如此猛攻,导致自身内力法力消耗都极大,于是他不得不暂时停下喘一口气,同时也才有闲暇看一眼周边景象。 这座楼阁外观看起来似乎是三层,但其内部其实只有一层,就跟黄昶前世去参观过的天坛祈年殿一样,里面很高很大,但却空空荡荡的,除了那张龙椅,以及坐在椅子上的白发老者之外,就再无旁人。大厅地面上与外面一样密布着复杂的阵势纹样,其核心正是那三重白玉台,以及上面摆放着的龙椅。 “龙椅?” 黄昶并没有怎么太关注那老头子,反而对他屁股下面那张牛气冲天的椅子颇感兴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对着那张华丽无比的金色宝座看了半天,确信自己没认错,不禁冷笑一声: “啧啧啧,果然是龙椅……还是天子级别的,没想到你们救世教连这玩意儿都敢弄。我说,老头儿,你以为就凭你手下那群乌合之众,当真能在大周朝裂土封疆不成?” ——眼前这白发老头儿显然便是救世教主,亦即所谓“救世神尊”了。黄昶先前在外面感受到的强大神识压力应该便是来自于他。但奇怪的是,黄昶对这个能够在神识上压制自己的对手却毫无尊重之意,反而是充满了某种鄙夷情绪。 而这位神识力量非常强大的“救世神尊”在被如此鄙视之后,居然也没当场出手教训这狂妄小子,只是冷冷看了对方一眼: “昆仑派的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跟岐山那帮疯子一样爱管闲事了?” 黄昶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心中隐隐有一种怪异之感,但口中却丝毫不肯示弱道: “白骨宗当年就是咱们西昆仑山主导剿灭的,对其余孽,当然是要追杀到底。哪怕它仅仅是一缕夺舍后的残魂!” ——没错,正是夺舍!传说中这“救世神尊”原本是个一心扶危济世的好人,某一日却忽然性格大变,行事手段也与过去完全不同——任何一个熟悉仙门手段的人听到这消息,马上就能做出判断:这老头儿十有八九是被夺舍了。身体皮囊虽在,里面的神魂内芯却多半是换了个人。 而身为“穿越者”的黄昶对此则更有体会,一度他还担心是不是碰上了哪位主角大爷降临此地。只是后来了解到救世教的所作所为:既没有炼钢铁配炸药搞火枪大炮,也不曾到处宣扬民主自由闹革命,反而在那儿大搞特搞他前世那个社会早就淘汰了的封建迷信和个人崇拜,走红阳白莲那种起家路数,这下黄昶顿时就放心了——只要依然是个本地土著夺舍,那就没事。 一三三 救世教主(二) 当然黄昶敢这么大胆冲进来还有个原因——昔日白骨宗里头最强的修士乃是金丹期,西昆仑既然灭其宗派,对于有名号的金丹大修士肯定是追杀到底,不管转世夺舍都不会放过的。这老家伙能够苟延残喘下来,无非两种可能:一种他当年只是法元期,本体兵解之后魂魄得以逃脱——法元修士的魂魄在某些机缘巧合下也能夺舍的,只是代价颇大,条件苛刻,即使成功之后对新躯体的控制力也很低,恰如这老头儿当前的状况。 而另一种可能则是这老头子前世确为金丹修士,但夺舍成功的这道灵魂却并非其主魂,而是修士以大法力从主魂分出来的一道残魂。即使这缕残魂的原主法力境界再高,夺舍之后一切却还得看这具新皮囊的能耐,最多只在灵魂神识方面强一些,另外就是知识经验较为丰富,仅此而已。 所以黄昶才对这里面爆发出远超自己的神识压制毫不在意,反而主动发起攻击。因为他料定对方并没有实际手段可以对付自己——如果对手真有这能耐,临泉郡城早就陷落,也等不及自己前来援助了。 ——如今试探下来,他的判断果然正确,在信徒们口中至高无上的“救世神尊”原来只是个糟老头子。看其衰老的面容,虚弱的肢体,以及神识灵觉中微弱的灵气强度——这具皮囊对夺舍者而言绝对不是好的选择。估计先前那残魂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选择这老家伙。 此时此刻,黄昶上下打量着那老头子,忽然笑道: “你既然敢大模大样公然在我昆仑山辖下炼制魂器,难道想不到肯定会有这一天么?说起来,我真的很难理解啊——你既然得了这具躯体,又能苟活一段时间,为何不找个荒郊野岭好好躲藏起来,混个寿终正寝,却偏要那么高调的自己作死?就算没有因为炼制魂器引来咱们昆仑,光凭你争夺民众愿力的行径,以及这张龙椅,却也足以让大周朝廷和你不死不休了。” ——在这个仙侠世界,所谓“帝王气”“天子气”,以及“龙脉”,“国运”这些说法,可从来不是虚无缥缈,仅仅存在于文字描述之中的名词概念。而是真实存在,可以对现实产生影响的强大力量! 如果按照黄昶习惯使用的,所谓“唯物主义”思维来进行分析和理解:在这个仙侠世界中,既然修仙者可以用仙术道法之类纯粹精神上的概念,借助天地意志来干涉并且改变真实的物质特性。那么一国一城之中,当某人登基为帝,并且得到万民承认时,那千千万万虽然并不修仙,但多少有些灵气在身的普通凡人,他们的祝福与祈愿汇聚在一起,引发天地玄机变化,进而对现实产生影响——让天地意志承认了这个人,这个家族对此方天地的统治权,也是顺理成章的。 ——这便是所谓“国家气运”了,往往集中应验在了统治者的身上。那些代表着人间帝王权势和威严的诸般信物,在这个仙侠世界中可从来不仅仅只是起到个象征作用的。比如诸国王朝的传国玺,便是君主承受天地意志,统辖一方水土的直接体现。所以天下诸国的传国玺虽有不同型制,但其上最开头四个字基本都是“受命于天”,而天子诏书的头四个字,差不多也都是“奉?天承运……” 传国玺作为国家之宝,一旦被盖在某份文告上,便意味着文中所写,乃是代表了整个国家,此方天地间千千万万民众的祈愿和请求,同样也是得到了天地意志的承认,其中便蕴含着某种奇妙力量。 虽然在普通人手中并不能立竿见影的发挥作用——朝廷文告上的内容显然不可能通过简简单单盖个印章就实现,如果这样统治一个国家就未免太容易了——但是在真正实施的过程中,这种“天地意志”或者说“民众愿力”还是会无声无息的发挥出效应来。比如某些本来很容易激起民众反对的政策,如果天子愿意在公布时盖上传国玺,以国家气运进行支持,那么在推行过程中便会变得顺利许多,反对者出于种种原因改变了想法,或者无法对其造成干扰了,这便是“国运”的力量。 这种力量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会被消耗的,所以大多数君王都不会随意滥用国玺。那如果某个昏聩帝王不管不顾,胡乱在某些不可能实现或者消耗巨大的要求上乱盖国玺,又会怎样呢?——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国运极其强势,也就是民众积攒下的愿力无比强盛,那么哪怕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也一样可以实现。据说在前朝殷商时代,太甲当政之时,只要一封诏书烧上青冥,就算是要求山川移位,河海逆流,也照样能够达成! 但这只是上古的传说,而后世大多数情况下,胡乱使用国玺,只会造成民众愿力的虚耗,非但没有达成目标,反而白白损耗了国力和族运,最终非但导致国家衰弱,君王自己也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殷商末期,帝辛便是这种说法的实际验证者。 此外,如果是在那些拥有超凡之力的存在手中,国玺中所蕴含的天地愿力会被直接发挥出来,那便是所谓“神通”。譬如有些时候,一国天子巡游境内,需要祭天拜地,封山祭海,偶尔会册封某个妖灵或精魂为山神土地,河伯湖君……哪怕在这之前它只是个无比弱小的孤魂野鬼,可一旦被盖上了国玺的祭文录名,并且烧至天地间,便自可得到莫大力量在身——因为在其背后,是有着那整个国家的愿力在支持它,就好像修仙者施展咒法乃是借助了天地之力一样,在大量人类生活的地方,无数凡人愿力被汇聚起来,集中体现在应者身上,让其能够驱动超过自身真实境界的力量,这便是所谓“神通”了。 一三四 救世教主(三) 传国玺之力,大抵便是如此,那么龙椅呢? ——那是沟通地下龙脉的!一国可兴起,一人能称王,必得其龙脉汇聚,而京城位置的确立、皇宫的定位、以及龙椅所摆放的地点、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皇陵墓穴……所有这些,都必然是要根据风水之术,根据龙脉地势来判断位置的。 国家越大,疆域越广,这龙脉所汇聚的江山之力就愈是强盛。体现在帝王及其家族身上,就是福缘深厚,运泽绵长。而若是有人胆敢另造一把龙椅,分薄这江山气运——比如这“救世神尊”眼下所为,那就相当于要从大周朝的皇帝身上挖走一块肉了。 所以黄昶才说这老家伙纯粹作死——就算他们不炼魂器,也不大肆吸引教徒,扩大声势。光凭“救世神尊”屁股下面所坐的这张龙椅,一旦勾通地脉,导致龙脉风水起了变化,迟早会引起镐京城中钦天监官员的注意。对于这种事情六扇门查的肯定比谋反还上心,一旦查到这里,必然也是要全力剿杀。 而且那时候多半会是从镐京城六扇门总部直接派人过来解决;所调动的正规军队估计也远不止飞熊军一路;事关天子龙脉气运,姬氏家族本身的修仙者肯定也要出动,而不必本地郡守自行向昆仑求助……总之到时候围剿的力量只会比现在更强,这老头儿凭啥觉得他能顶得住? 黄昶倒是很有求知欲的看着对方,可惜那老头儿并不打算满足他的好奇心,只冷冷嗤笑一声: “无知小辈,你才刚刚踏入仙道几年?知道多少仙家常识?就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区区一个炼气小辈,也敢来威胁老夫,当真是不知死活!” 既然对方不肯回应,那黄昶也就不必客气了,当即嘿嘿一笑,毫不示弱反驳道: “装神弄鬼的老东西,你当年境界或许很高,可那又如何?你现在这具躯体又老又残,灵根天赋也是极差,恐怕连最基础的法术都用不出几个吧?若不是躲在这六爻阵的阵眼之中,靠这张龙椅吸取地脉之力挡了我几棍子,还不早把你打成肉泥了!” ——龙椅借助龙脉地势之力,自有诸般妙用,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守护。不仅仅是坐在龙椅上的人可以得到守护,包括其周边区域,都会受其影响。 比如大周朝的镐京城,城中便有护法大阵加以守护,而皇宫之中,龙椅摆放的位置,便是这道大阵的阵眼之所在。百姓在城中,一般妖魅精怪不得进入城池;官员在宫中,心怀恶念的敌对者或是刺客不得入宫——试图强行闯入者,便会像黄昶刚才那样,感受到某种无形阻碍;而圣天子端坐于龙椅之上,则可以受到龙脉最强的庇护。据说大周朝的那张至尊之椅,甚至可以为端坐在其上的皇帝陛下抵挡住相当于金丹大修士的攻击! 玉玺通天意,心想事成;龙椅汇地脉,庇护万民;另有一柄天子剑则是汇聚人道之宝,可以发出无坚不摧的攻击——当世诸国,只要有点历史传承的,基本上都少不了这“天、地、人”三宝。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东西就相当于连凡人也可以使用的法器——当然使用者必须要有相应的法统支持,或者说是“资格”才行。凡间帝王维持权势的保障,除了拥有天上仙门的支持外,便多半是来自于此类“气运之宝”了。 ………… 这救世教还称不上一个国家,但浓厚的宗教气氛,使其收拢信徒愿力的能力非常强。那座占地极广,能够改变这一方天地运势的六爻大阵便是专门为此而设。而这座宫殿,这三层白玉台,以及这张龙椅所摆放的位置,正处于六爻阵的核心阵眼之上。 这老头儿依靠那张龙椅,一方面窃取了少许大周王朝的龙脉力量,另一方则借助六爻阵法带来的天地运势和信徒愿力……几项相加,哪怕他只是个普通凡人,只要坐在这张椅子上,以黄昶炼气六重天的境界,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况且这老头儿虽然境界不高,身体皮囊完全是个普通人的底子。可他芯子里的神魂意志,包括头脑中所掌握的知识信息可多半是来自于某个至少法元期以上的大修士,说起江湖经验和处事老道程度绝对在黄昶之上,对于手中资源和工具的利用也必然是充分无比,想用取巧或欺骗之类小手段对付他多半也是自取其辱。 局面一时间僵持住,黄昶固然奈何不了对方,可那老头儿也决计不敢离开龙椅半步。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但黄昶一点不着急——时间在他这一边。龙椅毕竟只是一件死物,其防护之力来源于周边阵法的支持,而阵法这种东西却是可以被破解的。所有西昆仑所有弟子在学习阵法的第一课,第一种破解之道,便是暴力强拆——将阵势所凭依的东西破坏掉,阵法自然破解。 黄昶刚才可是带着一堆人杀进来的,但此时这里却只有他一个,其他人都上哪儿去了?——他刚在在外面下达的指令,便是让众人勿要进入此处,而是先把周围地上镶嵌着的那些阵法纹路给破坏掉。到时候没了外围阵法支持,这龙椅也就是几块雕花木头罢了。况且司马介那边很快就要抢下城门,放熊天扬的军队进来。一旦大军入城,这城里信徒再多再疯狂,也绝对顶不住正规军的攻击。 故此黄昶索性也不多做无用功,就留在殿中与那老头儿耗上了。反正只要这老头儿跑不掉,迟早都是个阶下囚的命。不过他在监视着那老头子之余,却也不时地东张西望——在他内心中始终隐隐感到有些古怪,总感觉这老家伙的反应和举动不太对劲——从先前的神识交锋,以及刚才那短短几句交谈来看,这老头儿肯定是救世神尊本人,并非傀儡替身之流。可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到了这种地步,难道还不赶紧逃跑?还大模大样坐在这里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修仙者中是有不怕死的,可这老东西要真这么磊落无畏,当初又何必夺舍? 一三五 救世教主(四) 随着时间推移,外面的喊杀声愈来愈猛烈,应该是大军入城了。可黄昶心头的疑惑却非但未曾消解,反而愈发浓厚——因为那老头子始终坐在龙椅上没什么异动,脸上也始终带着那种三分嘲讽,七分冷笑的表情,难道当真打算“英勇就义”了? 黄昶不由斜眼朝对方看去,却见那老东西也冷冷注视着他,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各自交换了一记眼刀。修仙者可以感受到他人情绪,而黄昶此时从那老东西身上感觉到的,完全就是阴冷,凶残,以及毫不遮掩的恶意与敌视,却丝毫没有面临穷途末路的沮丧感觉——看来这老家伙压根儿不认为自己快要完蛋了。 他肯定给自己留了后路,或者是还有能翻盘的后手?这老头儿两世为人,前生又是个大修士,想指望从他身上找出破绽是不太可能的。但黄昶自己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以他前生的世界之精彩,黄昶相信在见识和想象力方面,自己绝不会比这老头儿相差太多。老东西一定有什么阴谋,而自己必须要将其找出来! 黄昶看了对方片刻,然后又开始仔细观察这周边环境——终归该有些蛛丝马迹的吧?只是这大厅空荡荡的,似乎没什么异处。至于地上那些阵型纹路,以黄昶的阵法造诣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挥起棍棒将纹路破坏一些,心想幸亏这些阵纹是敷设在地板表面,若是埋藏到下面,还不容易破坏到呢…… ——诶!等等?为啥不埋下去? 黄昶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这殿内阵纹,包括外面石台上的,并不是临时设置,当初布设时完全有条件将其遮蔽保护起来的,可为何偏要这么大模大样暴露在地面上?就算没人存心搞破坏,风吹日晒的也很容易损坏啊。而且从来法阵本体都该秘密深藏,严加守护,这老头儿为何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莫非这“六爻”阵是故意摆在外面作幌子的?地下另有奥秘?因为怕互相冲突才埋不下去? 黄昶上辈子看过不少侦探悬疑小说,各种玄奇脑洞见得多了,思路自也宽广。心中才一动念,立刻便集中神识于脚下,试图探寻石台下方的秘密。 若是以一般炼气中期修士的神识强度,对于地下坚实岩土的探测能力十分有限,最多不过数尺而已。但黄昶却能深入到数丈之深。然而他刚刚才将神识贯入地下没多深,便立即被一股浓烈之极的血腥气冲了回来——这石台地下不知布置了何物,竟是血气冲天! ——这下面果然有古怪!黄昶既然找到破绽,自然毫不犹豫,当即将手中铁棍当作钻头使用,刷刷刷朝着地上插进去,片刻之间便开出了一个虽然窄小,但却非常深的孔眼。这回他再以神识探入,就能感知的比较清楚了——石台以下,大约两三丈深的位置,纵横交错着许多细长沟渠,而在这些沟渠中缓缓流动着的,竟然并非地下水,而是血液! 黄昶强忍着不适感,以神念灵觉顺着血渠延伸出去一段距离,想要知道这些血渠有多长,然而以他的神念范围之广却依然探不到底,只能感觉到那些沟渠必然极其深远,恐怕遍布全城都有可能! “这是……血祭之阵?!” 黄昶其实并没有辨认出地下那些纵横交错的沟渠究竟是构成了什么阵法,他也不知道布阵者是如何确保这些血液在离开人体后竟然并不凝结,反而还能保持活性缓缓流动的。但前世里看过的那些仙侠小说,以及今生所了解到的关于白骨宗,幽冥宗,血河宗,天尸道等等邪教宗派相关的知识,却无不告诉他:这类以需要大量鲜血作为媒介的手段,必然是与邪神祭祀有关。 而随着他意识到“血祭”这件事情的存在,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在他神念之中也明晰起来——熊天扬和司马介的人马都已经杀进了城。面对大批狂热教徒的阻拦,他们果然没有任何顾忌的挥起武器大砍大杀。那些救世教徒固然狂热不怕死,又如何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和江湖武者对手?顿时被杀的血流成河。这杀戮是如此的凶狠,以至于整座城池都被笼罩在了一层淡淡血雾之中,这血雾并不浓烈,也不引人注意。如果不是黄昶神识特别强大,都未必能发现空气中的异常。 而它起到的效果也是一样悄无声息:让狂热者更加疯狂,让杀戮者愈发残暴。那些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受了外界影响,他们仍然坚信自己的动作完全是出自本人的意志:无论救世教徒用身体去阻挡官兵刀剑的决绝,还是朝廷将士面对妇孺照样砍杀的凶狠,每一个人都只是全力放纵着自己的思想,贯彻着自己的行动。 于是更多的鲜血飞溅出来,在地上迅速积起了一汪汪血泊和一条条血河。而同样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的土地似乎特别松软,那些积聚在地上的鲜血很快便会渗入到地下,源源不绝的流入到那些鲜血沟渠之中,令其愈发的壮大。 只有黄昶通过神识,观察到随着牺牲者越来越多,血液大量涌出,地下沟渠中的血流也因此渐渐加快,这让黄昶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年接受元真子师叔传功,打通全身经络时的情形——这地下血渠的运行轨迹,竟然是与人体经络隐隐有暗合之处!这应该也是一种强行提升之法! 至于提升什么,黄昶还看不出来,但他至少能确定一点:布置下那么大的规模,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老家伙所谋求的利益定然不会小! “……原来如此!整个救世教,所有的信徒,其实都只是你用来做血祭的贡品而已。好手段……好心计啊!你是故意引来朝廷剿杀的,你其实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一三六 救世教主(五) 以黄昶的头脑智慧,既然被他找到了头绪,那接下来的推断自也顺理成章——老家伙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让救世教的所有人都去死了,所以才会这么高调,这么肆无忌惮。又是制造魂器又是窃取龙脉之力的拼命作死……他根本不在乎大周朝廷的剿杀,因为来自朝廷大军的剿杀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同样,朝廷军队能够如此顺利的一路打进来,也多半是他故意造成——如果是他自己出手杀掉那些信徒,还有可能引起反抗,导致血祭失败,毕竟这老头儿本身实力并不强,正面对敌可能连他手下那四大门徒都敌不过。但是由大周朝廷来干这件事情,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救世教则根本没有对抗的余地。 而且在强大外敌逼迫下,那些信徒甚至直到临死前还在呼喊着“神尊”的名号,仍旧为他提供着精神愿力上的支持,真可谓是把那些信徒给吃干抹尽了,一点都没浪费。 见黄昶居然这么快就看破了自己的布置,那老头儿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意外。不过,当他看见黄昶再度朝龙椅发起猛攻,并再次被挡回之后,老家伙的脸色又轻松起来: “昆仑派的小子,果然有些见识……可惜还是没用!嘿嘿,小子,等着吧,待老夫成就血神金丹以后,第一个就拿你来祭炼身外化身!” 黄昶一声不吭,只是口唇微微翕动,正在外面鏖战的司马介,熊天扬,以及另外几位先天高手,军队统领同时愕然,因为在他们耳中,听到了来自“黄仙师”的紧急传音: “城中有诈!速速带人离开!” 如果黄昶还是先前那个“随从武者”的身份,那他说的话人家未必肯听。但他既然露出了炼气中期顶峰,六重天强者的实力,这时候再说出话来的份量又自不同——司马介,熊天扬等人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各自收束部下,开始缓缓退出城去。 龙椅之上,那个“救世神尊”别的不行,神识力量却依然强大,他立即发现了此番变化,不过只是冷冷一笑: “还想让他们逃跑么?小子,你以为这些凡人还能逃出生天?待老夫成就血神金丹,扑灭他们也就翻掌之力而已。包括你们昆仑在凡间的下院道场,还有你们支持的那个大周朝廷,可都要倒霉了,嘿嘿!” 似乎是觉得地下沟渠中,那些神秘血河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血祭之事必成,老头儿的口气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咱们不妨来猜猜看?小家伙,在你们昆仑山上另外派遣金丹高手下来之前,老夫能毁掉多少州县,灭杀多少凡人?” 面对那老头子牛气冲天的口气,黄昶却回报以一声冷笑: “一个都没,白痴!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成功。用不着从山上另外派人,小爷我就是来处理你这桩麻烦事的——有我就足够了!” 黄昶一边冷冰冰回应着,同时手腕一翻,一把雷火符箭出现在他手上。不多不少,整整八支——他当初在山上好不容易才收集到十二支雷火箭的材料:制造过程中失败浪费掉一支;制成后测试效果用掉一只;月影界里对付树妖姥姥用了一支;还有一支刚才炸傀儡师了;剩下的八支则全在这里。 “奶奶的,这回可亏大发了。” 口中虽然咕哝着,黄昶手上却没有任何犹豫,将雷火箭按一定次序插在了白玉台的周边——黄昶自己也是懂阵法的,选择的位置都是六爻阵纹的节点处,同时也能对地下那处神秘血祭之阵造成尽可能多的破坏——既然老东西本人在这里,这儿必然也是血祭之阵的核心。在阵法核心处引发一场大爆炸,相信无论什么鬼阵都必然大受影响。 “能够用核弹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核弹还不够多……” 黄昶低声念叨着前世里老毛子的至理名言,同时毫不犹豫的身体力行之——他眼下暂时还搞不出核弹威力的大爆炸,但较低档次的可以。八支雷火箭同时爆炸的威力,再加上破坏“六爻”阵引发的法力崩溃和反噬,相信那把龙椅的防护再怎么强悍也抵挡不住。 就算地下那阵法仍旧难以破坏,把坐在龙椅上的老家伙干掉也行啊——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一点黄昶是很明白的。别看老东西又是血祭阵法又是血神金丹的大吹法螺,可他本身当前毕竟只是个糟老头儿。只要龙椅无法再保护他的肉体,任他神识再强,心机再深,爆炸之下终究不过一堆碎肉罢了。 黄昶刚把雷火箭一拿出来,那老头“救世神尊”就立即觉察到不妙——修仙者神识强大,感知能力极强。虽然他没见过这类东西,但上面所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却瞒不了人。这玩意儿所拥有的破坏力可不是炼气期该有的! “诶,小道友,你想干嘛?有什么要求咱们还可以商量么!” 那老头儿不愧两世为人,果然能屈能伸。无论先前怎样阴毒嚣张,在发现眼前这小子比他更狠更不要命,而且最重要是居然拥有可以杀伤他的能力之后,口吻称呼马上就为之一变。 但黄昶却根本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布置着——他对敌时虽然经常与人嘲骂斗口,但那从来不是为了占口舌上的便宜,而是要尽量扰乱和分散敌人的心神,诱使对方犯错误,或者找出对方的弱点来。但以这个老头子的江湖经验和心机谋算之深,黄昶自忖无法在这方面捞到便宜,那干脆省些口舌,免得反被对方所趁。 小心翼翼用手指轻抹,黄昶专心致志的开启了第一支雷火箭上的激发符咒,然后就看到那箭身上红黄绿诸色光芒先后亮起,狂暴的雷电与火系灵气开始沿着箭矢上符咒纹路缓缓流动,只在某些交汇点上被绿色木灵气阻隔住,只要黄昶以自身神念撤去这道灵气,马上就能激发爆炸了。 一三七 救世教主(六) 只是以黄昶的神识强度,他也并不能同时将八支箭上的符咒一起激活——当初设计时他可没考虑过有朝一日需要同时引爆那么多。这东西毕竟是危险品,急躁不得,只能一支支的来。 那老家伙眼看黄昶手脚麻利的解锁了第一支符箭,又毫不停留去开启第二支,终于紧张起来。他试探着朝白玉台下稍稍挪动了几步,但立时便看见黄昶似笑非笑回过头来,似乎是在等着他出来送死,老东西立时又缩了回去,口气也愈发的绵软: “小伙子,你这么干,自己也肯定活不了。咱们两人素不相识,无怨无仇的,又何必非要闹到同归于尽的地步?堂堂昆仑高徒,尚有大好前途可期,却为了一群凡人白白丧命?何必呢!” ——如果对手只是布下符箭后便要离开现场逃命去,以这老家伙的手段见识,冲出来没准还能解除掉雷火箭的威胁。可看现在这架势,这小子恐怕是要留下来盯着的,那多半就只能玉石俱焚了。 意识到这一点让那老头子十分郁闷,心说那些所谓“名门正派”都是怎么教徒弟的?一个两个的居然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就算是咱们这些被称为“邪道宗派”的门徒,可也没有这么玩的呀。 ——要知道修仙路上各种险阻难关层出不穷,天下凡人吃苦受难的更是不计其数,这为了一群凡人,动不动便要拿自己小命来拼的玩法,你仙门底蕴再厚,弟子再多,也不够消耗的呀。 “小道友,且慢动手!咱们可以打个商量么:你放老夫出来,或是收了这些东西,老夫可以发下心魔誓言,绝不伤你一分一毫——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这样吧,老夫只求结丹,亦不敢再与昆仑为敌。成功之后立时遁出大周地界,永不回头。老夫这里还知道几处宗门宝藏,亦可告知小友,白骨宗千年积聚,任凭小友自取,只求别坏我大事,如何?” “……小友,小友!老夫认输了,当真认输了!只要你停手,老夫也停下血神阵,不结丹了!老夫以心魔发下誓愿,以后绝不再兴此念,如何?” “……小家伙!大家同为仙门一脉,把事情做绝了对你我都没好处!你难道真的不怕死么?” ——眼睁睁看着黄昶用八根符箭将他所在的白玉台团团围住,然后不紧不慢的将其一根根“点亮”。这个名为“救世神尊”的老头儿心中也越来越是紧张。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古以来不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么?比起名门大派昆仑山的弟子,自己才应该是比较凶蛮不怕死的那一方吧?怎么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反倒表现比他还要光棍,完全就是一副见惯生死的老油条模样啊,这是怎么培养出的? ——老家伙肯定想不到,眼前这小子看起来年岁不大,实际上却跟他一样,乃是个两世为人的怪胎。而且黄昶的前世“宿慧”可比他要丰富精彩多了。虽然在修仙路上的经验没他丰富,可要说为人处事的能力,对于各种极端状况的处理,黄昶的见闻可远比他广博许多——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网络,老东西经验再丰富,也只能是来源于自己的耳闻目睹。不象黄昶前世,鼠标一点,地球村上什么大事小情基本都能看到,解决的套路也早就定论。 所以黄昶知道在面对这类恐怖分子时,绝对不该有任何妥协想法。“不要怂就是干”才是唯一正确的应对方式。至于那老家伙啰里啰唆说的软话,许的诺言,只当放屁便是。 当然了,要说他的思想觉悟高到宁愿牺牲自己性命,也要消灭这个大魔头,那倒也没舍己为人到这个程度。八根雷火箭同时引爆,老东西肯定必死无疑,可他却是不怕的——黄昶胸前还挂着西昆仑弟子的玉制铭牌呢。这块玉牌法器一旦被激发,形成的防护罩号称连法元期修士亦不能破坏。而自己的雷火箭爆炸威力也正相当于法元修士的全力一击。八箭同时爆炸,相当于八位法元期大修士同时出手,威力自是极大的,但终究只是量变而非质变,而且只是瞬息之间,玉牌防护应该能顶得住。 ——他不知道那老家伙为何想不到此节,居然一心以为自己是要和他同归于尽?难道当年白骨宗被剿灭时昆仑弟子的身份铭牌还没有防护功能? 不过黄昶当然也不会去提醒对方,就让老家伙觉得自己打算跟他一起死好了,这样还能给他一丝希望,让他把注意力全放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轻生”上头,而不要再去打其它歪主意。 当然了,这么搞一下子,自家浪费的灵石可是海了去了。这一次的行动毫无疑问是要折老本了,而且肯定会惊动到很多人——昆仑弟子铭牌一旦被激发以后,便会自动发送求救信号,周边一定范围内的其他昆仑弟子都会收到讯息,黄昶甚至估计连自家师父在昆仑山上没准儿都能被召来。 一次巡游行动,却要连累师父下山两次,黄昶心中略略感到有些羞愧。不过灵石是小事,面子更是小事,他更相信师父绝对不会因此而责怪他,毕竟自家师父当年可是为了一个凡人小孩子都不惜奔波几十里,专门去帮其“叫魂”的。 “……我们修士都热衷于寻找机缘,可是很多时候,我们自身相对于旁人也算是一种机缘。他们的生死祸福,往往只在我们的一念之间。该怎么选呢——能助人时且助人吧,也算是积累一些福报,说不定哪天便会应在自己身上。” 师父您当年以身作则的谆谆教诲,弟子我可都一直谨记着哪——尽管那“救世神尊”在外面疯狂鼓噪,黄昶内心中却是一片安宁祥和,修道者要求的“心安理得”,他想他应该是做到了。即使几十年后自己再回顾今日之事,也断然不会有丝毫后悔,惋惜之意——自己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一三八 意外的结局(上) 尽管心中思绪翻腾,黄昶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他的手指轻轻抹过第六根符箭,将其激发起来。期间连头都不回的手指轻点,一道火星从他指尖飞出射向白玉台一侧——却是那“救世神尊”眼看形势不妙,不顾一切想要从白玉台上冲下来,居然还伸手朝一根已经被“点亮”的符箭抓取过去。 黄昶原想让他把符箭抓到手里,然后就直接引爆。只是他发现那老头儿手中散发着某种死灰色的灵气光芒,不知道是法术还是什么异宝,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影响到符箭爆发。为免节外生枝,才发出一道星火咒,将老东西又逼回到白玉台上——还是照原计划,老老实实用“八心八箭”炸碎他的乌龟壳吧。 ——正当黄昶以为事情会这样结局时,忽然听到轰隆一声响,楼阁后面被掀出一个大洞,一员白袍小将骑在龙鳞兽上,竟是连人带马直冲了进来,却正是城外战败后便不知所踪的前将军李信。 殿宇虽大,毕竟不适合骑战,李信一进屋便翻身下马,但手中银枪仍然纵横挥舞,挥起一个斗大枪**退了黄昶,同时朝着白玉台上纵声大呼: “城中都乱了!所有人都疯了!义父咱们快走啊!” 然而那“救世神尊”一看见李信冲进来,就好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即便大声喊叫道: “信儿赶紧毁掉那几根符箭,或者丢到台子上来也行!” 李信这才低头注意到那几根亮莹莹插在地上的玩意儿,作为先天武者,他同样也能感受到雷火箭的恐怖,稍稍犹豫了一下,他再次朝台子上喊道: “义父,我们还是一起走吧!孩儿誓死也会保护您冲出重围!” 台上那名为救世神尊的老头子却毫不犹豫的摇头道: “不必了,信儿,只要你扑灭掉那几根符箭,这些凡人不过土鸡瓦犬罢了!” 李信看着那几支散发出恐怖气息的雷火符箭,眼中隐隐有一道阴影闪过,但随即还是挥枪朝其挑去。而黄昶自然不能容许他过来破坏自己的行动,立即挥舞铁棍上前截住。这回他的武器很顺手,也不必再刻意隐瞒实力了。而李信则没了坐骑,又是在狭窄室内使长兵器,双方可谓优势互换。 但李信依然翻翻滚滚和他斗了数招,丝毫不显下风——这位先前在战场大显身手的马上斗将,其步战功夫居然也不差,这让黄昶心中有些焦躁。看那老东西的急切紧张样子,血祭大阵似乎随时都可能成功。他可不敢拖延时间,万一让对方真正祭炼出个什么“血神金丹”来,那乐子可大了。 正想着六支符箭差不多也凑合着够用,索性提前引爆算了,却忽然发现正在与他鏖战的李信朝自己眨了眨眼,黄昶一愣,定神朝对方看去,果见李信又朝他撇了撇嘴,下巴微微一扬,脑袋微微一侧,朝身后白玉台方向做了个示意。 李信是背对白玉台的,而黄昶则是正对之,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就不虞被那“救世神尊”看出破绽来。本来以“救世神尊”等同于法元修士的强大神念,就是李信背对着他捣鬼也难免被其察觉,但这时候那老头儿大喜大悲之下心神已乱,倒是没有注意到此节。 黄昶其实并没有闹明白李信想要干啥,但这种时候无非也就那几种套路。反正他随时可以引爆至少六支符箭,倒也不怕对手捣鬼。于是黄昶手上动作先是略略放松,见对方没反应又改为加紧——这回李信果然顺势而为,借着他的力量一个踉跄,好像力不能支,被打得连连败退。还故意让黄昶棍头子擦到他一下,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之后的战斗李信愈发失了水准,被打得狼狈无比,甚至手中银枪都被打落。那“救世神尊”眼见形势不好,连忙催动法诀放开了龙椅阵法,将李信放入防护区域中,好让他能喘息一下。 不过老头子脸上表情却是极其恙怒的——李信这几下作假有点太明显,让老家伙都有点看出端倪了。 “怎么回事?信儿,你的功夫不至于这么差吧?赶紧去把他杀了!” 面对老头子的斥责,李信面无表情,淡然回应道: “遵命,义父!” 说完这句话,他拔出腰间佩剑,然后便行云流水般反手一剑,径直捅进了“救世神尊”的肚子里。 “呃……?” 老家伙面孔顿时扭曲起来,他捂着肚皮,用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李信。但后者还是毫无表情的拔出佩剑,再用力一挥……老家伙白发苍苍的人头便飞了起来,落下丹陛后滚了几滚,停下来时面孔仍然对着李信,双目依旧圆睁。 ………… 黄昶在白玉台下看着这一切,心中难免有些震动,但要说意外惊讶到什么程度,却也未必——“救世神尊”这么毫无顾忌的把别人都当成了消耗品,可那些教徒信众又不是没脑子的NPC,一旦发现自己也成了血祭原材料,反戈一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只不过对于这李信能够如此果断决绝的下手,黄昶心中倒也是有几分佩服的。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了自己都未必能这么快,这么狠的决定下手——当然了,以自家师父长青子的人品性格,肯定不会闹到如此众叛亲离的地步就是。 看了李信几眼,确定他已不再是敌人,黄昶先过去检视了一下“救世神尊”的脑袋和残躯——当然是按照先前纪程宣纪师兄教的步骤:远远的,小心翼翼的干,以免对方有什么死后还能生效的陷阱手段,这时候若着了道儿那才叫冤枉。 在确认此人当真已死,而不是玩什么兵解脱壳之类把戏后,黄昶想了想,又拿出符笔朱砂,给他的脑袋和身躯各自画上一道封魂符,确保里面那缕残魂再也不能作怪,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一三九 意外的结局(中) 之后他又用神念扫描了一下地底那些血水沟渠,果然感应到其中血流已经停止,而且开始发生正常的变化——逐渐干涸凝固起来了。这让黄昶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心说总算把这事儿给控制住了。 随即他便开始一支支重新关闭雷火箭的“保险”并将其收回,在此过程中那李信始终坐在丹陛台阶上一动不动,双目无神,脸上表情则不停变化着,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是悲苦万状,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黄昶关注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这阴谋的?” ——先前在城外时,这李信还在舍死忘生的为“救世神尊”拼杀卖命呢,转过头来再重新出现就砍了老家伙的脑袋,这期间肯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黄昶好奇心一向比较强烈,忍不住便想打探一二。 然而李信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细谈。当然从他脸上的神色来看,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的遭遇。黄昶耸耸肩膀,正想说就此作罢,却忽听李信答非所问道: “他是在大约十一二年以前,取代了我原来的义父,那时候我只有七八岁。” “原来那位义父待我很好,有一碗饭,就愿意分一半给我。可是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挨饿。我从小就有勇力,可即使被人打了,义父也从不许我还手。” “无论多么窘迫,义父都要努力去帮助别人……虽然在乡间赢得了很好的名声,但真正愿意追随他的却没几个。大多数人只是口中赞誉,真正要他们拿出东西来支持时,就都退缩了……而且他身子骨很弱,经常生病,就算没有遭遇变故,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李信叹了口气,摇摇头: “原先那位义父是个好人,可是这个世道,好人多半活不长。” 黄昶撇了撇嘴,但也没说什么,自己出身虽穷,但很早便被选上昆仑山,彻底摆脱了世间穷苦凡人的命运,所以在这方面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虚伪,干脆闭口不言。 而李信则看了看地上那颗头颅,叹息道: “换成了他以后,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无论是用人还是处事,他都比原先那个义父要强得太多,又陆续带我们找到了几处藏宝秘窟,有钱有人,短短几年之内便将教派发展得十分壮大。还为我延请名师,传授武艺,以各种珍稀药材调养身体,更以秘法传功,令我内力在短期内大增……十年教养之恩,方有了今日的先天武者,前将军李信!” 说到这里时,李信忽然抬头,面向黄昶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忘恩负义,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如果换个本地土著,没准儿真会这样想,但黄昶当然不至于。他摇摇头,很自然回答道: “他只是在把你们当猪养,养肥了就要宰的。” 李信楞了一阵,又看着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叹息道: “其实很早以前就有端倪踪迹可见,但我始终不愿深入细想……教派行事日益偏激,如陶宏杨永那等奸邪之辈渐渐爬到高位,而忠厚老人则越来越少……我劝过数次,可他总说自有安排,对我说要有耐性……” 黄昶嘿嘿一笑,指了指地下: “是啊,耐心等着挨宰呗,屠夫对猪也是这么说。”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李信的某个痛处,他慢慢松开铁护臂,摘下铁手套,望着自己的双手,低声喟叹道: “原以为他养我十年,教我十年,终究有些情份,没想到……在他眼里,我和旁人原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黄昶这才发现李信的双手连同臂膀皆是血肉模糊,竟是受伤不轻。他先前一直戴着铁手套和护臂甲胄,显然不是在和自己打斗时负的伤,而是另有遭遇。 不过看李信的表情大约是不会说出来了,他也不好强求,只随口回应道: “如果算上夺舍之前的岁数,这等人物都有几百年的寿命,区区十年光阴,在他们眼中算不上什么的。修道人感情淡漠,原也不怎么讲究人情。” 李信不再说话,只垂首坐在原地,一直到司马介,熊天扬等人再带兵冲进来时都是如此,在被兵卒绑缚起来时也未做挣扎,似乎是认命了。 黄昶倒是为他说了几句公道话——如果没有李信及时反水,自己难免要损失八支雷火箭和一块法器级别的昆仑弟子铭牌,而且连这整座城池怕都难保。从这一点上论,李信还是有功的。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黄昶可从来没有那种“哪怕坏事做绝,洗白了就是好人”的圣母思想。李信之前作为救世教前将军,少教主时所做的事情,终究还是要他自己负责。救世教危害地方多年,尤其是残害了那么多女性,要说李信对此完全没参与?一点都不知情?黄昶对此是不太相信的。 就连他在殿中所说的那些话,黄昶其实也并没有完全相信,所以当时尽管看见李信受伤颇重,他也只是用同情眼神看了两眼,而压根没想到要用法术帮其治疗一下。当然这方面的鉴别和审理,自然由司马介等官府中人负责。 六扇门人士干这个绝对专业,他就没必要胡乱插手了。 ………… 大约十数日之后,救世教城外。 黄昶走出营寨,看了看原来城池方向,看到城头旗杆上高高悬挂着的那一颗白发人头,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救世神尊”本身是个好人,夺了他躯体的那道恶魂此时大约早已烟消云散,然而其躯体却依然要遭此对待,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了。 在城门口下方,一大排木桩子上,又钉着许多人体,为首的几具全身血肉模糊,却居然还没死,一双被割去眼皮再也遮不住的眼珠子还在咕噜噜乱转,从刻意保留住声带的喉咙中还能发出嘶哑哀号声——却是救世教的一干“高层”人物,被处以大周刑罚中最为残酷的磔刑,由专业的刽子手行刑已有数日,三千零一八刀挨完之前连死都死不了,当真是残酷无比。 一四零 意外的结局(下) 这些人中以左护法陶宏为首,那日在城头上指挥作战的便是他,被司马介攻下城门后活捉,落得如此下场,还真不如象杨永王开那样直接战死算了。 不过黄昶一点都不同情他们,相比起救世神尊,这帮人才叫纯粹的自作自受,理应受此报应——在攻下了这座属于救世教核心的城池之后,他们又陆续发现了好几处关押怀孕女子的地牢,包括制造魂器的“工场”也被找到,其间惨景当真令人不忍卒视。 ——真的很难想像,人类居然可以对同族干出那种事情来。纵使黄昶有上辈子的见闻打底,在进去过一次之后也感到实在恶心,再也不想下去。包括那些制造魂器的阵法,用具,原本还想研究一二,看看对制造法器是否可以借鉴的,如今也全无兴趣。 而姬若更是连靠近都不敢,黄昶原来还想让她去见识一下子,也好知道这个真实的修仙界是如何残酷,女性修士又是何等的容易受到伤害……但在先下去看了一次后便打消此念,甚至都不想向姬若详细介绍,打算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提醒她好了。 他们属于事不关己,可管可不管的。而司马介,熊天扬,还有于不久之后便赶到此地的临泉郡守郭守桓等朝廷官吏可就不能置身事外了。但无论这些人平日里是如何的老奸巨猾,官气十足,在面对地牢中那些毫无人性,悖逆人伦的场景时,却也和寻常人一样感到了极大的震惊与愤怒。 不过当官儿的好处便在这里——他们心里有火便能立即发泄出来。郭守桓直接下令:将所有与魂器制造相关,包括使用过的人员都全部处死,一个不留!黄昶如今看到这留下来的几十具躯体,只是因为磔刑时间太长,三千零一十八刀要用足足一个月时间慢慢的零切碎割,在此期间还会用各种手法确保受刑人死不了,所以才会在城门口留下这些哀嚎残躯。 而更多被直接处以斩首之刑的,都已经执行过了——那一日在行刑之时,上千人在同一时刻被齐刷刷砍下脑袋。那一瞬间,纵使是在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在黄昶的阴阳眼中,依然可见无数生魂悲哭嘶嚎着升上天空,散灭于阳光之中。 ——说起来大周王朝的地方官权势极大,便是体现在这里了:对于临泉郡中人犯的处置,是生是死,郭守桓完全可以一言而决。所以才说这些郡守在地方上就是土皇帝,只要不造反想干啥都行。 让黄昶颇为意外的是,李信居然逃过了惩处——他在被六扇门审问了一通后,还真是被判定为对救世教那些恶事没怎么参与,多年来一心只走武道之路,而且从没使用过魂器,其本人对此亦是深恶痛绝。 当然他这么多年来消耗的资源,花用的金钱肯定都是来源于救世教,为其效力也是理所当然——比如在抵抗官军的行动中这家伙就绝对属于活跃分子,打得熊天扬都不得不说一声“佩服”。不过纵使在这方面有些罪过,因为有最后关头反正的功绩,所以司马介特地为他向郭守桓讨情,允许他用加入六扇门,从此以后为朝廷效力的方式来将功抵罪。 只是这更多恐怕还是因为李信本人武艺实在了得,且斗将难得,让司马介起了爱才之心——大周朝六扇门本身就是一个热衷于搜罗江湖人物的组织,其成员大都是江湖武者和低阶散修组成,中间有案底的估计不在少数。当然不能是大罪,真正犯下十恶不赦罪行的人六扇门是不会收的——比如陶宏,他的能力和本事其实都不差,而且当时看到大势已去,差不多也可以算是主动投降的,否则以他的那件魂器宝物,司马介想要杀他不难,想要生擒却不太可能。 被俘虏后陶宏也反复表示愿意投效朝廷,但却被司马介拒绝——六扇门虽然“求贤若渴”,也不是什么垃圾都要的。于是陶宏最终还是难逃一死,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 此时城外荒野中已是临时搭建起了大批营寨,除了此番前来的进剿的官兵,包括城内居民也都被统统迁出,在军队看守之下住到了那些临时营地中。至于他们原本的家园——已被严密封锁起来。 ——黄昶可以通过神识灵觉探查到下面那座神秘祭祀阵法的存在,司马介和熊天扬等人却没这本事。即使黄昶将此事告诉他们,他们也肯定要亲眼目睹,亲身证实才会相信的。 更何况这既然是与“成就金丹”有关的秘密,那便绝对属于通了天的大事——当今大周朝廷,姬氏皇族,其中最强的也不过法元仙师而已。若是借助凡间俗世的力量也能培养出金丹真人来,这其中意味着什么,相信任何一个对修仙界规则稍有了解的人都会明白。 于是不但临泉郡守郭守桓专程从郡城赶来至此,就连镐京城的六扇门总部,姬氏皇族管理的钦天监等部门得报后都星夜派人前来。在这件事情上,无论郭守桓,司马介还是熊天扬,此时反而不得作主,只能先调遣军队将地方圈起来,顺带着先干一些挖土掘地之类的“前期工作”,具体行动,还得等“上面”来人之后再做决断。 而黄昶也将此事写成符信发回了昆仑山,不过这回却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得到重视,昆仑山上倒是很快做了回复,但却表示这不是什么大事,让大周朝廷自己处理即可。 对于黄昶本身,也只说他若有兴趣可以跟着看看,没兴趣便可离开,总之回复中的态度,明显说明昆仑山对此并不在意,看来所谓“血神金丹”在昆仑山修士眼中算不得什么大麻烦。 既然宗门这么放松,黄昶自也淡定。出于个人的兴趣爱好,他决定再停留几天,看看这地下血河沟渠究竟是构成了一个什么样的阵法,其中又蕴含着怎样的秘密? 一四一 庆功宴(一) ——经过连续数日发掘,救世教大本营的那座城中整个儿变成了一座大工地,城中地面都被挖开,将地下那座神秘的血池沟渠整个儿暴露了出来。居然还真是基本上遍布全城的,想来当年在修筑这座城池的时候,这些血池沟渠就已经预先准备好了。 而在沟渠之下,某些关键节点上,还埋藏着大量人兽骨骸,似乎是祭祀镇压之物,有些年代已经十分久远,看来这座大阵的布设绝非在那老家伙夺舍之后才进行的,而是在很久以前,白骨宗时期便已开始。不知为何却并未发挥作用,直到某个余孽夺舍了救世教主之后,才又诱使教徒,在原址上修建民居,从而把这血祭计划继续进行下去。 除了研究这座祭祀阵法的奥秘外,黄昶这几天也顺带着帮司马介等人处理了一些与仙家道法有关的事务——主要是从救世教老窝搜查出来的各类缴获,其中可以作为修仙材料,对修仙者有用的东西,司马介请黄昶和姬若帮忙辨识。同时也告诉他们若看中什么,打个招呼便可拿走,不必客气——眼前这些战利品,理所当然本应该是有你们一份,而且这才只是开胃小菜。此番你们帮了这么大的忙,回头郭郡守必然要有所表示,眼前这些肯定是不能用来作为谢礼的。 ………… 果然,数日之后,郭守桓,司马介,以及熊天扬这三位大周朝廷在此地的最高官员便正式下帖,邀请黄昶和姬若赴宴庆功,也好让他们表达一下对于昆仑高徒此番仗义相助的感激之情。 而黄昶接到帖子心里便有数了——这三位定是要趁着镐京城的钦差大臣抵达之前,先把内部的利益划分解决掉。免得到时候再有镐京城的高官插手进来,平白增添麻烦。 自己和姬若两个虽是外人,但既然一个展现出了六重天实力,另一个则是郡主皇族身份,便也算是一方不可忽视的力量了。对面那三人在分配利益时肯定要算上自家两人,否则他们不可能爬到如此高位的。 ——确实,当天的酒席与其说是庆功宴,还不如说是一场分赃会:郭守桓和他的那位修士客卿兼保镖张驰坐在正中间,黄昶和姬若坐在左首,司马介与熊天扬坐于右首。各人案几上摆放着几样简单菜肴,便算是酒席了。 大家随便聊了几句闲话,吃了点东西,郭守桓便示意收了食器,其后便有军中主计官呈上来若干卷册,乃是这次行动的缴获物资清单。又有数百兵卒肩扛手捧,端过来许多箱笼盘盒,里面大大小小装着若干物事,散发出或明或暗的光芒——却都是缴获中比较贵重之物,直接被送到中军帐里了。 好东西可真不少,到后来连郭守桓这座全军最大的帐篷中都显得有些拥挤——他们已经把整座城池都给“挖地三尺”了,只要是藏在这城中的宝贝,估计一样都没能逃过六扇门那些寻宝老手的眼睛,甚至据说连那救世神尊的私人收藏都给找出来了。 在这一片珠光宝气中,郭守桓挥退了所有侍者从人,只留下几名显然是最亲信的卫兵,并示意其中之一将一个红漆盘子捧到了黄昶面前。 “黄贤侄,阿若贤侄女,此番得以扫灭邪教,破除妖人奸谋,论功当以两位贤侄为第一。那妖人所遗之物,自亦当归你们所有——两位贤侄想必是认识此物的吧?” ——不得不说,官僚拉关系的本事绝对厉害。郭守桓先前在临泉郡时还只是称呼姬若为小郡主的。此番重新见面,却直截了当“贤侄女”都喊上了,于是连黄昶自然也一并降了辈份,变成了他口中的“贤侄”。 只是还没等姬若感到惊讶,对方便先递过来一封书信——却居然是晟阳君写给女儿的。其中倒也没什么突兀之语,只说与临泉郭郡守神交已久,此番有幸为友,甚感欣慰。吾女既在彼处,当可向其多多讨教,必有进益云云…… 言辞不多,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至少姬若没能看出什么来。但同样的文字落到黄昶眼中,对其中涵义便立时心领神会——就在这短短时日内,郭守桓居然已经同镐京城中的晟阳君达成了某种协议,想必是结成了某方面的同盟。 而姬若和他黄昶的存在,显然便是郭郡守采取这种主动态度的最主要原因了——晟阳君这封书信其实是写给黄昶看的,而后者果然也立刻明白了晟阳君的意图:希望他们能对郭郡守客气些,以后双方恐怕还会有合作。 于是他俩在这位郭郡守面前便只能以晚辈自居了,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坏事——至少郭守桓在晚辈面前不好显得太吝啬不是。比如此时此刻,黄昶看着眼前红漆丹盘中那件物事,以他的镇定功夫,也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说这老郭还真是舍得! ——漆盘之中,正中央一块绒布上,静静摆放着一枚戒指。上头既无镶钻也未嵌宝,只缠绕着一片光滑甲片,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爪甲。此物工艺精湛,但整体看起来也颇为陈旧,甲片都有些发黄了,好像已经被使用了很多年的样子。如果让个世俗凡人在地上看到,恐怕都懒得弯腰去捡。 但在黄昶和姬若这等修士眼中,此物却又不同——其通体散发出一种他们既熟悉,却又很少见的特异波动,令周围空间都在微微颤抖——只有具备空间相关超凡特性的材料才会如此,比如上古异兽貔貅身上的毛发或者爪甲。 ——黄昶和姬若都是有乾坤袋的,所以他们都能清晰感受到,对面这枚戒指上散发出的波动,在他们神念灵觉之中的感应,与他们腰间所配的乾坤储物袋几乎完全一致——这正是传说中用貔貅爪甲所制,哪怕在以前殷商帝国时代,也只有高级官员才有权佩戴的储物戒指!又名乾坤宝戒。 一四二 庆功宴(二) 连姬若都瞪大了眼睛,黄昶更是心跳不已——他想这好东西可不止一两年了。关键是以他出门恨不得带上军火库和兵工厂,外加走到哪儿搜刮到哪儿的土拨鼠习性,随身储物空间那自然是越大越好。乾坤袋内部空间是三尺见方,差不多一个立方米,一千升的容积。而乾坤戒指则是十尺见方,听起来似乎差异不大,但仔细算一算就知道了——那要接近三十六个立方米了!一家伙翻了三十六倍,差不多相当于黄昶前世一个标准集装箱的容量啊! 黄昶先前在白云坊中时,师兄纪程宣曾说有人来寄卖过乾坤戒指,因为价格太高未能成交——上万灵石的叫价就连纪程宣这个老资格的炼气后期都拿不出。但黄昶事后想来,却并不觉得这个价格高到哪里去了,甚至严格说起来,纪师兄恐怕是错过了好机会,走了宝——连一个乾坤袋都要六百多灵呢,何况容量是其三十六倍的乾坤戒指!哪怕其价格跳到两万以上也一点都不稀奇。 所以当他看见郭守桓竟然将这么一枚乾坤戒指送到自己面前时,那份惊讶与诧异绝对是毫不虚假的——即使他这次帮了郭守桓很大的忙,即使这件东西本应该是自己的战利品。但既然已经落到了郭守桓手中,怎么安排还不是他说了算——对于官僚的节操,黄昶可从来不敢抱太大期望。 而现在对方居然舍得以此物为酬,可着实让黄昶感到难以置信。要知道郭守桓身边并不是没有修仙者,对这枚乾坤戒指的价值不可能低估啊…… 想到这里时,黄昶不由得转过头去,朝郭郡守身旁的那位客卿张修士看了一眼,后者虽然还不能释放神念离体,却也立即猜到了他的念头,摇头苦笑道: “此物虽好,我却不敢要,怕给自己带来灾祸啊!” 黄昶心下略有所悟——确实,价值一两万灵石的东西,出现在一个炼气前期修士手中,那绝对是属于给自己找麻烦的行为,其实就算是黄昶自己,拿这玩意儿也有点冒险的。至于郭守桓一介凡人,当然更不能留。 所以这枚戒指如果不是被拿来结好自己的话,郭守桓就只能将其上贡给大周皇族了——可他现在已经升到了郡守高位,等同于裂土封疆的诸侯王。就实际权力而言不可能再有提升了。朝廷再怎么赏赐,也无非给些荣誉,给些钱物而已,这些郭守桓都不缺。 他现在最重要的,显然是要保住手头的权力与地位,而能得到昆仑山精英弟子的支持,估计要比继续刷大周朝廷的好感度更加实际些,所以才会拿出来给自己。 见黄昶先是眼放精芒明显认出此物,但随即却又犹豫思索,郭守桓还以为他是年轻人脸嫩不好意思,当即微笑道: “贤侄不必客气,这本就是那‘救世神尊’之物,若按你们修道人的规矩,本也该是你们的战利品,尽管收下就是。” 郭守桓不提战利品还好,提起来黄昶心中却是一阵郁闷:那老头子“救世神尊”死的时候,他可是第一个冲上去“摸尸体”的!没想到老家伙身上居然清洁溜溜,连一件法器或者宝物都没有随身携带,当时就让黄昶很意外——老东西就算是残魂夺舍,可前生大修士的眼光和记忆尚在,那么多年下来多少总有点存货的吧? ——没想到却是放在别处,结果反而被六扇门的人在密室中找到。这可着实让人搞不懂了。不是说修仙者总爱把全身家当装在储物袋里随身携带么?怎么轮到自己,却偏偏遇到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于是现在,这东西反被郭守桓拿来做人情了,而且黄昶还不得不承受这个人情——他确实非常需要此物。 “既然如此,那小侄就多谢郭大人了。” 暗暗在心底压下其它情绪,黄昶拿过戒指,同时站起身来,拱手向郭守桓致谢——无论这其中有多少曲折,自己毕竟是最终得益者,对方的一片好意,终究还是得认下。 郭守桓点头微笑,随即便对照着那份清单开始分配其它战利品——作为官僚,巧妙分配利益也是他们的基础技能之一么。这位郭大郡守宦游多年,在这方面的功夫着实不错,一轮分配下来,基本上让营帐中的几方势力都还挺满意。 比如熊天扬就得到了那匹原属于李信的龙鳞兽——看来李信为了保住自家性命付出了不少代价。而司马介则是得到了一大堆绿幽幽的玩意儿——那些缴获到的魂器全都归他六扇门所有了。不过这些魂器还不能直接使用,要先请高人开坛做法,祈禳驱灵,超度掉其中冤魂之后,才能分发给六扇门中的修道者,作为低阶法器使用。 其实这类魂器的最主要优势,便在于其上缚灵,可自主驱动。一旦怨灵被化去之后就变成最低级的法器了,只比符器稍稍好一些——威力与符器相似,唯一好处是可以多次使用,操控难度却是大大增加了。 然而司马介可绝对不敢让手下直接使用“原版”的魂器,那是会召来所有正道宗门一致剿杀的——尤其这些东西还是当着黄昶和姬若这两名正宗昆仑弟子的面拿到手的,这两位都在看着他呢。 于是,在黄昶似笑非笑的注视之下,司马介很明确的表示:就在这一两天内便会组织超度仪式,到时候还请两位小友前来观礼——欢迎你们昆仑门徒当场监督,也算是表明他心底无私。 既然司马介如此光明磊落,那黄昶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其实如果按照他们昆仑山的规矩,这些东西都应该被销毁掉的。只是凡间下界,法器实在难得,哪怕是这些被化去了其上怨灵,仅仅相当于寻常符器威力的“缩水版”法器,在司马介的部下们中间也是有着巨大需求呢。 一四三 庆功宴(三) 六扇门的缴获,六扇门自己处理,旁人也不方便说什么。黄昶自己刚刚才得了最大好处,这时候若站出来说不行,这些东西一定要销毁,那未免显得太过于冷酷生硬了。 ——只好多注意着点,确保那些冤魂都被超度掉。好在这批魂器数量并不算太多,总共才二十几件——这可是救世教历经十年,残害了上千女性才得出的成果!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盗版”的水准太低,还是魂器制作本就如此低效,反正黄昶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为啥当年昆仑山上杂学修士们根本看不上这种技术,连改造都懒得做。 头一轮珍贵物品分完,接下来就是些大路货了,基本上还是遵循着利益均沾的模式,各方获取对自己最有用的东西。如果是金银,珠宝,或者灵石等对各方都有用的,则四方均分——黄昶发现郭守桓似乎完全把他和姬若两人也当作了一方势力看待,分配给他们的物资数量居然和六扇门,飞熊军,以及临泉郡官府差不多。 除了若干金宝之外,他和姬若还得到了一大堆修仙材料以及药草之类,反正只要是缴获到的,与修道人相关的东西,郭守桓便很大方的全丢给他们了。当然在黄昶眼中这些都是低级货——能够被救世教寻常凡人收集到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什么珍稀宝物。不过数量极其巨大,哪怕他刚刚才得了一个容量巨大的储物戒指,要想全部装下也不太可能。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为难表情,郭守桓笑言道这些东西你们可以先挑选一部分带走,剩下的他会派人送到镐京城去,交到晟阳君府上暂存。黄昶顿时理解——郭郡守这是把他们当作晟阳君府的代表了,难怪这么大方。 而晟阳君那边似乎已经开始为将来开府建牙,拓地蛮荒做准备了,否则也不至于需要收集这些修仙材料——这类东西昆仑山弟子看不上。但用在凡间,尤其是在蛮荒之地新建城池,用于布设驱妖避邪,聚风引水的基础法阵之类,却是必不可少——救世教这座城池便是如此建立,这些材料多半便是从城中法阵上直接拆下来的。 其余武器,军械,甲仗,马匹之类,则多半是由六扇门和飞熊军分掉了。双方各取所需,若都需要便一家一半,倒也简单明了。至于粮食,物资,以及剩下的人口等等,自然是属于临泉郡官府的收获了……总之一切从简从快,尽量争取在镐京城大佬抵达之前,把这边的利益都瓜分掉。 由于是战利品,属于意外之财,各方都表现的十分谦让。一路顺顺当当把东西分完。此后却见郭守桓拍了拍手掌,从外面便涌进来大批侍从,迅速将中军帐清理干净。然后又端来许多珍馐美味陈列于案,更有大批歌姬舞娘,杂耍艺人前来献艺表演,一排热闹景象。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庆功宴会呢。 ………… 待得酒过三巡,帐中气氛正佳之时,郭守桓又站起身来,特地走到黄昶案旁与他共坐,两人先是互相敬了几杯酒。然后便见郭大郡守袖中滑出一张礼单,笑吟吟放到了黄昶桌前: “刚才那些,只是此番剿贼所获,老夫虽然主持分配,亦无非借花献佛尔,却不好以其充作谢礼——这才是我临泉郡上下的谢意。” 说着他又回头朝姬若笑道: “阿若贤侄女的那份也在其中了,可莫要嫌伯伯我简慢啊,呵呵。” 姬若脸色微红,稍稍低头,但却什么话都没说——郭守桓这是将他们当做一体对待了。而黄昶心中则暗暗点头——能够做到朝廷高官的果然都是敞亮人,在这方面还真是滴水不漏,任务报酬和战场缴获本就是两码事么!如今是成功打掉了救世教,缴获到大批物资,大家固然得到许多好处。但如果未能成功,没有战利品的话,光凭郭守桓递上来的这份礼单,也足以维持住彼此间的关系了。 ——黄昶只粗粗低头望了一眼,看到礼单上第一行字便是“灵石一千!”下面就根本不用细看了,光是这一千块灵石,就足以抵得上他这次巡游任务的宗门奖励。由此可见“支线任务”还是多做做比较好。这次临泉郡之行虽然没有昆仑门功奖励,可金钱宝物,以及人际关系上的收益可着实丰厚。甚至就算他先前被迫用掉了全部雷火箭,在郭守桓的大手笔面前,估计也不会亏本。 抬头看看,却见司马介不知何时也坐到了熊天扬旁边,同样悄悄塞给他一张单子。看那老熊的脸色,估计也是颇为满意,这会儿正跟司马介称兄道弟的喝着呢,可见郭守桓还真是下了本钱的。 此人确实很会做官儿——以他地方郡守的身份,若无正当理由,去结交一位朝廷直辖的常备军统领大将肯定犯忌讳。但这回却是请了旨意,过了明路的,那在合作过程中彼此看顺眼了,交了朋友,以后再有麻烦时请朋友出手拉一把……此乃人之常情,没人能说什么。 包括对他们昆仑山也是如此——郭守桓这次把祖传的昆仑符信用掉了,但以后如果还遇到类似麻烦,再向昆仑求助的话,别人不说,至少黄昶是免不了要出手的。而以郭守桓的情商之高,手面之阔,估计也不会让这笔人情债轻易被抵消——到时候他再拿出一堆好东西来,自己是收下好呢还是收下好呢还是收下好呢? ——所以说,仙家不爱欠下人情便是这个缘故了:黄昶这回拿了那么多东西,虽然在郭守桓口中,说这些只是正常的战利品分配和任务报酬,但黄昶心中却有数——自己是占了便宜的。那么,作为名门正派的昆仑山弟子,他若不想让自己心灵上出现破绽的话,以后少不得要找机会还掉这份人情。 修仙者寿命悠长,就算郭守桓自己用不上还能传给子孙后代呢。况且以黄昶如此年轻便达到六重天境界的水平,日后若是进阶法元仙师……那这份人情价值可更不得了。 一四四 庆功宴(四)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能够做到一方诸侯,封疆大吏的,绝对不会是目光短浅之人。这位郭郡守虽是寻常凡人,可在为人处世方面,还真是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黄昶虽然拥有前世宿慧,可那毕竟只是个普通大学生的见识,而这一世更是从小上了昆仑山,生活在一个相当单纯的环境中。他靠着上辈子混学生会的能耐,在昆仑山上被认为是相当灵活通透之人,在师兄弟和宗门前辈中都很吃得开,可那只是因为昆仑山上良好的门派环境,使得绝大多数弟子无需在人际关系方面下太多功夫而已。 ——西昆仑门派中样样都好,可唯独在教导弟子如何跟人打交道方面是不太擅长的。包括仙山上那些师门长辈也是如此:由于本身实力太强,又有神念灵觉可探人心,遇到的大多数事情都是直接实力碾压。 而修仙界中的事情,靠实力搞不定的,靠诡计多半也不行,所以根本不需要玩勾心斗角的把戏。以至于培养出的弟子往往都有些天真——因为西昆仑从不认为修仙者能靠聪明机巧混江湖,这才让黄昶的交际能力凸显出来。 然而并不是所有仙门都这样,修仙界中也有些中小门派是采用养蛊方式培训弟子,那其中成员若是不懂得拉帮结伙,捧高踩低,不知道作小伏低,奉强欺弱的话,肯定就被“自然淘汰”掉了,能存活下来的全都是些聪明人——黄昶自家人知自家事,凭他前世在一个秩序社会中养成的行为习惯,真要落到那种极端环境中,未必能生存下来。 好在那类门派本身多半强盛不起来,永远只能在修仙界的最底层挣扎。而那些“聪明人”弟子在遇到昆仑之类大门派中,心思简单的天真门徒时,绝大多数情况下也都是被硬实力碾压的命。 ……正在思虑之时,却又听郭守桓道: “老夫祖上,亦曾为昆仑弟子,与贤侄可算不上外人。贤侄是景耀十七年那一批拜入昆仑山的吧?屈指算来,还有区区一年多便要艺成出师了。昆仑山的规矩,弟子新下山后都要入红尘历练,不知贤侄可曾选好历练之地了?” ——郭守桓对于昆仑山果然挺熟悉,随口便道出了一些西昆仑内部处理事务的习惯。虽然称不上什么秘密,但如果不是祖上有过实际经历的话,却也不会了解那么细致。 而黄昶也听出了对方在言辞中明显流露出的,想要进一步拉近关系的愿望。对于郭守桓主动递来的这根橄榄枝,黄昶心中并没有抵触之意——如果他没有其它想法,只一心一意想要提高实力,只求自己成仙的话,人际关系对他而言确实可有可无。反正修仙成道是求诸于己,跟外人无关。 但假如他还想要照顾照顾家人,提升一下整个家族的地位,以及对姬若父亲晟阳君的雄心壮志有所帮助的话,那便终究不可能脱离这红尘俗世。那么他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能力,显然还需要好好磨练一番。而类似于郭守桓这样的“有力人士”,当然也是必须要好好结交的。 “小侄目前尚无具体打算,到时候可能先回家去看看,再决定具体行止。” 黄昶所说,乃是大多数宗门弟子最常规的做法,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但郭守桓听到此言,眼中却是一亮: “未知贤侄家中郡望何处?堂号又该如何称呼?以贤侄之逸材,想来定是名门之后,也许还是老夫的旧交?” 黄昶笑了笑——姬若那边,这位郭郡守已经跟晟阳君达成协议了。所以如今开始对他进行重点公关?此类话题,他先前在镐京城中拍卖会上已经接触过,不过那时候只是随便应付敷衍过去。而这一回,既然郭守桓表现得颇为诚心,他便也很直爽的予以了正面回应: “吾家本为寒素,尚无郡望堂号。不过,待小侄艺成之后,想必是可以把家格向上提一提的。到时候或为商旅,或走宦途,若有相关之处,还望世伯照拂一二。” 听他终于换了个称呼,而且表现出有求于己的态度,郭守桓顿时哈哈大笑——这才对么,有来有往才可平等相交。若一方只是单纯给予帮助,却始终对另一方毫无所求,那这关系怎么亲近得起来呢? 他立即一拍手掌: “甚好!如此便一言为定!吾与贤侄,定可结为世交!” “好,那就一言为定!” 面对着临泉郡守郭守桓再次向他高高举起的酒杯,年轻的修仙者黄昶亦面带笑容,举杯回应。 ………… 曲终人散,宾主尽欢,当天夜里,待庆功宴结束之后,黄昶和姬若悄悄的离开了军营。 “阿昶哥哥,我们就这样离开好吗?郭伯伯那么客气呢。” 姬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毕竟那郭守桓招待他们十分周到,又给了好多宝贝。在宴会上交流的也挺不错,一转眼就悄悄溜走,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但黄昶却苦笑了一下: “正是因为太客气了,我担心再不溜的话,会欠下他更多人情啊——这类老官僚果然不好对付。跟他打交道简直比应付后期妖怪还要吃力。” 见黄昶一副吃瘪的样子,姬若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想不到阿昶哥哥你也有应付不了的人物。” “当然有啊,以天下之大,各种奇人异士辈出,我又怎敢瞧不起人。” 黄昶耸耸肩,很诚实的回应道。说到这里时,姬若却又想起什么,忽然间扑哧一笑: “说起来,阿昶哥哥,你好像说过:咱们不会这么倒霉,每次都遇上强敌。可是连续三次,咱们碰到的对手好像都是超出了宗门圈定的‘正常范围’啊。” 提起此事,黄昶顿时面色尴尬: “……天有不测风云啊,谁知道下山一趟,前后碰到三拨全是强敌……好在咱也没吃亏不是,全都打赢了,收获也很大呢。” “那阿昶哥哥你的气运算好还是不好呢?” 姬若笑眯眯问道,黄昶最近常常在她面前谈论“气运”之说,姬若这时候便反过来逗弄他。 而黄昶却正儿八经考虑了一阵,沉吟道: “目前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至少都赢了。但如果处理不妥的话,那可就算是倒大霉了……所以说,若若,天下事大多祸福相依,是好是坏,归根结底还要取决于自己的应对。” 既然谈到这里,黄昶反而借此向姬若说教了一回: “你瞧,若若,这一次下山,说起来碰到的前后三拨都是强敌,可只有第一次的那头老虎妖是真正完全靠我们自己力量对付的,而后面的两次……” “前一次是昆仑山上派人来了,后一次是他们自己人内讧了……阿昶哥哥你的运气真不错。” 姬若虽然没参加最后的战斗,却也听黄昶说过其中细节。而黄昶跟她说这些,也正是为了向她灌输一些相关理念: “所以说,若若,很多时候,哪怕碰到了那些实力超过我们的对手,也不要丧失勇气。这个世上,决定胜负的并不仅仅只是自身实力。善于借助外力,或者找到对方自身的破绽,都可以取得意料之外的战果——但反过来也是如此:碰到那些实力不如我们的,也不能麻痹大意,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底牌。” ——其实以黄昶的能耐,就算没那些变故,他自己也能应付下来。不过眼下教育姬若就没必要说这些话了。而女孩子果然也没注意到这些,对黄昶的说法只是乖乖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离开营地一段距离,黄昶吹奏起他那支无声的小哨子,过了片刻,就看到鹦鹉波波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 “要回山去了吗?挺好挺好,我也有点想念蘑菇头和萝卜仔啦。” ——在听说要离开之后,波波倒是一点没有舍不得的情绪。黄昶则撇了撇嘴,心说你是想念它们身上结的籽粒零食还差不多。不过他当然不会去揭穿小鹦鹉的虚伪嘴脸,只示意它准备出发。 在临走前,波波却又忽然想起一事: “对啦,我从鼠小弟那里听说,好像那些被你们杀掉的恶人在山里还有几处秘窟,一般人不知道的,里面没准儿有好东西哪!” “眼下太显眼,下次吧。等下次有机会了,我们再来。” 轻轻摩挲着手上那枚乾坤戒指,黄昶笑吟吟的许诺着。 ………… 之后,在姬若的操控下,彩云绫化作一道长虹,托着黄昶与姬若两人缓缓升上了夜空。望着渐渐远离的那座城池,尤其是当目光从那片悬挂着死人的残酷刑场上掠过时,姬若忽然喟叹一声: “还有一年多我们就要正式出山了。到时候,阿昶哥哥,真不想再介入到这样的打打杀杀中去了。” 黄昶看了姬若一眼,心说你爹可是连政治盟友都开始联络了,明显要指望着靠你去开拓封地呢,怎么可能没有战事? 当然,作为男朋友,他这种时候肯定要承担起责任来的。于是,和所有在恋人面前的青涩少年一样,黄昶拍着胸脯,果断做出了保证: “放心吧,若若,有我在呢,到时候一切有我!” 姬若转头看了看他,口中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睛里却是波光盈盈,柔情无限。 (第三卷终) 一 斗杀 剑芒闪耀,刀光飞舞。 清冷月光下,无人幽谷中,正有两人在舍死忘生的彼此拼杀。各种仙术道法,符箓法器,手段尽出,杀气冲天。 终于,随着一道绚烂无比的刀光闪过,在一声凄惨嚎叫之后,战斗决出了胜负。其中的蓝衣修士倒卧于地,胸前一道极大创口正在向外狂喷鲜血。而他的脸上则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手掌颤抖着深入怀中,想要去拿取什么东西。 ——修仙者手段奇诡,但对面白衣人岂会让他得逞,当即冲上去又补一刀……于是,在最后的惨叫声中,一只手臂高高飞了起来,手掌心中一样东西颓然落地。而蓝衣人的口唇翕动了几下之后,终于还是吐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他的双目依旧圆睁,脸上满是不服气,不甘心的表情,可终究还是死了。 而作为胜利者的白衣人也并不好过,身上虽然没什么明显伤痕,可额头汗水奔涌,胸间气喘如牛,显然刚才那番打斗,尤其是最后关头施展出的秘技对他体力消耗也是极大。但无论如何,他赢了!他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对手败了,死了,从此失去一切。 而他,将得到对方的一切,同时继续拥有无限的未来! 年轻人脸上不觉又呈现出一种自傲表情,从眼角眉稍来看,估计以往就是经常做出这种神态的,倒是和其本人气质非常相配。 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年轻人有些紧张的抬起头,但在看到来人之后,却又松了一口气。 “少主!您又赢了?” 来人乃是一名武者,年约四旬模样,看起来精明强干。他略略一扫场中,便明白了形势,不过大约是习惯了,倒也没显出多吃惊的样子。 “当然,这回的点子略微有些扎手,不过终究不是咱们林家的‘修罗绝刀’之敌。” 白衣青年傲然笑道,中年武者知道他的性子,当即也笑着吹捧: “那也是咱家少主天纵奇材,二十多岁就能达到中期境界。当今天下,就算那些最顶尖的大宗门,其中精英弟子也不过如此了!” 白衣青年哈哈大笑,显然对这马屁很是受用。 “刘叔太夸赞我了,若非老祖当年不惜耗费功力为我打通先天,又有家族不惜财力的许多辅助手段,也达不到如今这境界……嘿嘿,说起来这家伙居然也是四重天之上的呢,杀他还真是颇费了一番手脚的。” 说着,他以脚尖朝对面那具尸体点了点,而被称为刘叔的中年人闻言则稍稍一楞: “也是中期修士?这周边几家,除了少主您以外,可没听说过哪家子弟还有这么年轻的中期修士啊!” “也许是哪路过江强龙吧,不过既然到了我们长阳林氏地头上,管他是龙是虎,也得盘着卧着,否则便是一个死字!” 也许是因为差不多完全恢复了体力,白衣青年终于完全显现出平日里的狂傲姿态,他挥挥手,像往常一样颐指气使道: “还是麻烦刘叔去搜检一下吧,看看这小子身上可有什么好货——中期修士,嘿嘿,肯定有点家底的,若是能给我送来个乾坤袋,那可就更妙了。” “是!” 那刘叔显然也是早就习惯这种指令了——自家少主习惯了高高在上,当然不屑于去干摸尸体这种龌龊活儿。而他来做这件事情多少也可以捞到些好处——有些中期修士看不上的东西,随手赏赐下来,对他这个凡人武者却是大大有用呢。 他并没有急着去翻检尸体,其目光首先就落在旁边草丛的半截断臂上——手掌之下,隐约压着个什么东西,散发出颇为强烈的法器灵光,显然是件好东西。 旁边那白衣青年其实也关注着那玩意儿颇久了——对方在临死之前想要伸手去拿的,肯定是颇为重要之物,没准儿还能改变战局呢。刚才战斗结束后他并没有急着去捡起来,却是因为担心其中有诡异——属于修仙者的东西都不简单,各种陷阱暗算层出不穷。就算那上面没有什么特别布置,但如果是被血祭过的物品,其主人死后物品随之损坏,同时发生爆炸,湮灭等现象都很正常。 所以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在特别紧急状况下的话,碰到这种情况,不妨先“晾”一阵子再说,别急着去抢战利品,至少等其主人死透了再说,这样多少可以减轻点威胁。而让部下武者去捡取,当然就更加安全了——那白衣青年虽然狂傲,却并不缺乏江湖经验,这些年来击杀过不少修士,在这方面也算是老手了。 而那刘叔就没这么谨慎了——凡人武者,全天下比比皆是。既然以护卫身份跟着修仙者混,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凡事只能冲在前头,拿命去拼的角色。若还处处小心翼翼的,啥事都别干了。 他径直走过去,弯下腰,运气于手掌中,慢慢捡起那件物事。在把物品拿到手中时并没有感到什么异常,触手还略感温润,心下顿时一喜——这东西上没有陷阱,好像也不是血祭之物,那这一回可赚到了! 只是高兴的表情才在他脸上保持了一瞬间,下一刻,当他低头看见那物全貌时,脸色一下子大变,先是双手,然后双腿……到最后全身上下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刘叔?你怎么了?刘叔!” 白衣青年看他动作,还以为遇到什么陷阱了,不禁连声追问。而后者颤抖了许久,方才哆嗦回应道: “祸事了……祸事了啊!少主,我们林家要大祸临头了啊!” “怎么回事?休得胡言乱语!” 那白衣青年看他不象是中了什么手段的样子,当即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面上显出怒容。但那刘叔这时候已经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哆哆嗦嗦的抬起双手,让对方看到他手中物品: “这……这是西昆仑山的弟子铭牌!他是昆仑派弟子!我们杀了昆仑的人!” 在他手中,一块玉质铭牌正熠熠生辉,其上更有道道灵光往复游动,显然是一件法器级别的宝物。铭牌背面镌刻着极为复杂的符咒纹样,以及两排小字: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而在其正面,却只有三个灿灿发光的古朴篆字: ——西昆仑。 -------------------------------- 新书上架也不少时间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二 血河阵(一) “滴答,滴答……” 先是数滴,慢慢是一缕……若干经过处理的妖兽之血从瓶口不断流出,落入到下方沙盘中。但却并没有渗入到沙子里,而是在修士神念控制之下稍稍悬空,在沙盘上化作了一道道细细血线,并且迅速伸展蔓延开来,纵横交错,最终形成一片颇为诡异的阵法图样。 “师父,这就是我记录下来的,那救世教城下,所有鲜血沟渠所构成的纹样。” 黄昶以神念催动自己的那套沙盘符器,令其显示出那祭祀血阵之型,虽然只是一个模拟的形状,但由于细部纤毫毕现,做的相当细致,居然也隐隐有灵气泛出,堪称是一座微型阵法了。 而坐在他对面的长青子只瞄了一眼,便点头道: “果然是‘血河化身大阵’……阿昶,你说那道夺舍的残魂自称是白骨宗的?” “是。” “那多半是诈称,他应该是血河宗的余孽。” “哦?可是那些魂器……” “魂器的制作方式在邪道宗派中其实算不上什么机密,很多邪派人士都会。而这‘血河大阵’却是血河宗的看家本事,不是在宗派中有相当地位的高层,是无法了解细节的。” 长青子呵呵轻笑,同时袖子轻轻挥动,瞬间弥补了那血阵的不足之处,居然令沙盘中那道诡异血阵缓缓运行起来。 “而且他说什么成就‘血神金丹’也是在胡扯。这‘血河化身阵’的用途是借助血祭之力重塑肉身,形成一具类似于法元仙体的身外化身,称为血灵之躯……对他而言,可能是因为本来那具夺舍来的躯体实在不堪用,但又不可能再次夺舍了。只好坐在那阵眼之中,打算趁着形成血灵之躯的同时,将自身原本肉体化去,神魂直接包裹到血灵之躯内,这样也勉强能算是自家躯体了——在此过程中,他身上不能有其它仙灵之物干扰,所以才会把乾坤戒指放在别处,倒是让你白白欠下人情了。” “啊!师父?这样形成的躯体,就能相当于法元仙躯么?” 黄昶一听之下,其它倒也罢了,对这方面却是大感兴趣——他们炼气士辛辛苦苦每天引灵入体,搬运调息,不就是为了淬炼自身,最终形成一具仙家道体,也就是所谓“法元之躯”么?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获得一具仙人躯体,哪怕是邪派手段,以西昆仑山的手段之丰富,也未尝不能从中推演出改良之法吧? 黄昶这几年来研习了不少昆仑山杂学修士们改良过的邪派手段,觉得其中还是有挺多实用技能的,昆仑山也不是那种死板不知变通的风气,只要够实用而且本身不邪恶——或者是经改良之后不再邪恶,倒不在意其出自何处。 见黄昶两眼放光,长青子立刻知道这个机灵弟子在想啥,笑着举起拂尘,轻轻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的性子,在其它方面都还算稳重可靠,可为何偏偏在这些地方,却一天到晚就想着走捷径?这法子要真管用,血河宗又何至于默默无闻,落得个湮灭世间的下场——同为邪道九宗之一,当年白骨宗好歹曾以魂器发家,广收门徒,风光过一段时间的,血河宗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可见他们的传承其实也一般。” 注目看了黄昶几眼,长青子又悠然叹道: “当然了,你会有这种念头,倒也无可厚非……成仙得道,掌控超凡之力,这是所有修行之士的终极梦想。可真正能突破法元天劫到达彼岸的,却是少之又少。于是千万年来,又有无数人想出了各种手段,想要规避或者绕过这道关口,钻缝隙,走捷径……可其中绝大部分,都只是虚妄之念。” “……绝大部分?” ——这么说还是有些捷径好走的?黄昶立马睁大眼睛看着师父,摆出一副勤学好问姿态。后者对他这副懒惫模样也早就见惯,微微点头道: “修仙路上不是不能走捷径,你能有今日之功,确实也是在很多地方绕了近路,比师兄弟们占太多便宜了。” “但是……?” 黄昶已经准备好长青子接下来说一些诸如不可一味贪图快捷之类的话语,却不料长青子只斜斜看他一眼,忽然笑道: “是不是以为我再会劝你不要贪便宜,找捷径,老老实实提升自身实力才是正途?” “呃……难道不是吗?” 黄昶愕然,长青子却哈哈大笑: “那些话,对新入门的弟子可以说说,对你的其他师兄弟说也不算错。但对你却没有意义了,阿昶,时至今日,有些话倒是可以跟你说说了……” 长青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朝黄昶点了一点,微笑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运气一向不错?经常逢凶化吉,又时不时的交个好运,称得上为命运所种,被天地所爱了?” 被长青子这么一形容,黄昶面露尴尬之色,但又不觉露出几分小得意: “这个么……嘿嘿,师父,被您说的这么直白……让人挺不好意思啊。” “切……”孰不料长青子随即却是面露鄙夷之色,“你的运气,要比我当年差得多了。纵使有前世宿慧相辅,可也受此拖累三年不能破感应……我修道三年时便已入中期。” “啊?” 黄昶一愣,还没等他回应过来,长青子又道: “仙路道途,首看福缘气运,次看智慧毅力,最后才是天赋灵根,当然在此之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条件便是资源——这是我当年初次给你们讲道时说过的话,那时候可能你们都不在意。时至今日,其他弟子可能仍未领悟,但是阿昶,你总应该有些感受了。” “你三年方破感应,前期可谓艰难。可之后五年中连续突破关障,今日已至六重天境界,在本轮九十六名新弟子中排入前三,却又堪称进展神速了。可是,阿昶,你要知道,你的修炼速度,在昆仑山历代前辈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就是如今山上的那些炼气弟子中间,胜过你的也大有人在!” 三 血河阵(二) 长青子将袍袖一挥,傲然道: “不要说那些元婴圣者,金丹真人,就是如吾等这样,修炼到法元后期的,这一路上走来谁不是屡屡有奇遇傍身的?仙路道途,越到后来越是艰难崎岖,光靠老实勤力,肯下死功夫,这一辈子,哪怕练到七老八十,最多也就是个炼气后期,撑死大圆满的命。” “只有那些聪慧明悟,能够堪破天地之秘,并挺过天降劫数的人,才能修成法元之躯,跨入仙人行列……然而法元境之后虽有三四百年的寿命,可若只是按部就班,每日枯坐山中,只知道打坐搬运,餐风饮露之辈,那纵使修练到四百年阳寿将尽,差不多也只能到法元中期境界,想跨入后期都极难,更惶论继续向前,追求金丹,元婴之道了。” “所谓‘炼气期’就是凡人的极限,‘法元期’便是仙人的极限?突破极限方可进阶?” 黄昶心中若有所悟,不觉开口,长青子则点头微笑: “不错,这还是在不缺乏资源,也知道自身道路该怎么走的条件下,修仙者一辈子‘正常’修炼,便是这样的结果。而那些能够突破此类界限,达到更高层次的……包括我在内,毫无疑问,都必然是走了若干捷径,有大大小小,各种奇遇在身的。” “阿昶,以你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气运之佳,福缘之厚,只要中途无虞,不出什么岔子,我相信你将来的路,恐怕不会止步于法元期。可是这‘中途无虞’四个字,说起来简单轻松,真正要做到却又谈何容易——阿昶,当年从鬼圣祖师为你指出识见障,到我带你遍游天下,直至打破这道障壁,用了多少时间?” “一年!足足一年多……” 黄昶低声道,这将是他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经历,永远都不会忘却。 “是啊,一年多,这还只是修仙路上第一关。目标明确,破解方法也明白无误,但依然用了一年多……修仙路上,知易而行难。知道那条仙路要怎么走已经很不容易,而真正走过去,抵达彼岸,更是难上加难……比如我自己,很早以前就已经知晓了自己此生的金丹之路,身在昆仑当然也不缺乏资源条件,可是迄今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快要三十年,却依然看不到尽头……或者说,还是触摸不到那道可助我突破至金丹期的契机关口……” “师父……” 黄昶想要劝慰对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然而长青子却朝他轻轻一笑: “你以为我在为此烦恼吗?不,阿昶。咱们西昆仑山数百年来,好几百位法元修士之中,到如今成就了金丹的也就那十二位真人。三位元婴圣祖更是历经千年,以我西昆仑天下第一仙门的厚重底蕴方才积淀而出……我若跨出那一步,马上就能与他们等同——可这一步又岂是轻易能跨过去的?” “不瞒你说,阿昶,我这一生,遇到过的奇遇,奇迹,可比你要多得多,否则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有好几次,都陷入必死之局了,却偏偏遇上救星到来,或者是敌人莫名其妙自己崩溃。又有时明明是很倒霉的事情,却最终得到了极大好处。” “而身为剑修,其他人往往头痛于本命剑的进阶,但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把本命剑提升到了足以支持我进入金丹期的地步……所以你瞧,阿昶,我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我一直在耐心等待,相信那一天会自然而然的到来,就好像你当初破感应关一样……我对于自己的气运,也是很有信心的呢。” 看了看黄昶的表情,长青子又笑道: “当然,真要等不来,那也没法子——修仙本就是逆天之举,苦修一生,终无所得,堪不破胸中樊笼篱障,打不碎头上这片青天,从此只能郁郁而终——这才是绝大多数修士的‘正常’结局哪!” 黄昶一时哑然,先前还因为自家进展神速,在一众师兄弟中间名列前茅所带来的得意与骄傲,在长青子为他展现出的宏大前景面前,一下子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而若是想要打破这种常规,摆脱寻常修仙者的结局,势必要有大气运,大福缘的支持……所以,阿昶,对一般弟子,我是不会说这些话的,因为那会激发起他们的焦躁与贪婪之念,促使他们去寻求歪门邪道,反而坏了道心。但你却不同——你当真是有气运在身的。” “对你来说,能否尽可能多的寻找,并且利用好气运机缘,乃是关系到你今后能否在这条修仙路上走更远的根本,所以既要小心谨慎,也要大胆当先——该争的,就要去争,因为悠哉游哉,自然而然的修道生涯并不适合你,你应该追求的目标,也不是靠单纯一心修炼能够达成。”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忽然话锋一转: “这一次你带队下山巡游,其余小事不论,遇到的三件大事情,居然全部撞到后期乃至于接近法元境的对手,若是一般中期弟子,难免大叫倒霉,之后或是回来报信,或是请宗门另遣高手解决,反正算不上好事。而在你带领的这个小队伍手中,却居然都顺利平息……即使金阁寺那回,宗门执事堂商议下来,也认为你们其实可以独立解决,所以评价很高。” ——黄昶回山之后,作为巡查队长,自然要向宗门汇报他们此番行动的经过,以及处理结果,而宗门执事堂也会对他提交的报告进行评估。最终结果还没出来,但长青子这里先露了一句,倒是让黄昶心中一喜。 不过长青子接下来却又道: “不过,阿昶,也不妨提前告诉你——这回宗门不会给你太多的门派功德,也不会有表彰。因为宗门不想门中弟子由此受到鼓励,都热衷去冒险挑战实力高于自身的对手,那是非常危险的,对于整个门派不利。故而,其余四位弟子的奖励和评价大约还是按正常标准,但你在明面上会被压一压,其中缘由,希望你能理解。” 四 血河阵(三) 面对长青子的提醒,黄昶坦然点头: “是,弟子明白的……反正这次也捞了不少好处了,真要再有大笔门功入账,那也太惹人注目了……徒弟我可一向走的低调路线。” 见弟子能理解,长青子亦笑道: “明白就好……你也不必沮丧。宗门评价,本来就只是个参考。各人能力如何,宗门执事长老们心中自有一本账,我们西昆仑山在这些地方还算是比较公平的,绝不会让优秀弟子有明珠蒙尘之感,否则也传承不了万载之久……日后你再去执事堂接纳任务时,自然能感受到这种区别。” 顿了一顿,长青子又道: “扯远了……咱们还是说正事——阿昶,对于寻常弟子而言十分危险的局面,你却能应付下来,并且从中获益,这便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气运之所在。将来逆天破劫,跨越仙凡之别,皆是从此而来。” “只是以这天地之广阔,万物之奇诡,你想要走捷径,抄近道,可务必要搞清楚哪些是可以绕过去的,哪些地方却是陷阱诱饵,乍一看似乎颇有好处,可若真正踏上去了,才知道上当受骗,悔不当初——就比如这‘血灵之躯’……”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以手指点向那沙盘,黄昶这才注意到,刚才一直在长青子法力驱动之下,运转不休的那座缩微型“血河大阵”已经不知何时停止了,而在阵法中央,居然出现了一具小小的,完全是由血珠凝结聚成的人形躯体,正躺在沙盘上扭动不已,竟然是真的拥有了生命! 黄昶愕然细看,那具血躯虽小,但却手脚兼备,五官俱全,而在他的神念灵觉之中,更能感受到隐隐有一股仙灵之气从那身躯上传来,虽然极其微弱,却与长青子给他的感觉颇为相似。 ——这难道真是一具仙灵之躯? 黄昶惊讶之下,转头看向长青子,却见后者不动声色,只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那具躯体起先颇为闲适的样子,在沙盘中央扭来扭去,就好像婴儿初生时的样子,虽然通体为血红色,看起来倒也颇为可爱。只是没过多久,那躯体似乎是饿了,四下爬行着寻找食物——却是阵法停止之后,那些残余下来的血液。 但黄昶用来做示范的兽血本就不多,大部分还化作了那躯体本身,剩下就更少了,被那具躯体一路舔舐,很快便舔的干干净净,沙盘上竟是一滴血迹都不见。而那躯体在吃不到血液之后,立刻变得暴躁无比,在沙盘中四下寻觅,又时不时的张开嘴巴,做出狂喊大叫之态,虽然因为躯体太小,大约是没长出声带,发不出声音来,但那嘴巴却居然能大张到将整张脸都裂开的地步,而且里头隐约可见无数血舌涌动,这可一点没有什么“仙灵之躯”的味道了,看起来只让人觉得恐怖和恶心。 又过片刻,在沙盘中实在找不到更多血液,那具躯体竟然开始啃噬起自己的手脚来!只见它先是抱着自己的脚丫子狂啃,实在啃不到了又把两条手臂塞入嘴中……四肢很快被啃噬殆尽,残余的光秃秃躯体在沙盘上扭动了一会儿,那张嘴巴却是越开越大……忽然一下子翻了过来,将它自己的头颅,脖子,乃至于从上到下的身躯……一点一点的,居然把全身都给吞噬掉了! 直到最后,沙盘中只剩下一张大嘴,咔哧咔哧四下啃咬了一通,可除了满嘴沙子外什么都啃不到,于是这个怪物终于崩溃,砰得一下子爆裂开来。但只有极少的一点血迹,原先黄昶准备的那一小瓶兽血,却从此不见。 见黄昶若有所思的样子,长青子微笑道: “现在,你明白了吧?” “其实始终是处在献祭状态中……那些血液都被献祭掉了?如果没有足够血液献上,就要消耗自身来弥补?” 黄昶对于血河宗功法略有涉猎,比如那个用来寻找目标的“血引”之术便是他常用的技能。故此对于这种血液凭空消失的现象并不惊讶。 长青子点点头: “是啊,平白无故的,送你一具仙灵之躯——天下有这样的好事么?也许会有,但肯定不是简简单单杀个几万人,搞一座祭祀大阵就能解决。否则的话,当今天下哪儿还有我们正道宗门的位置,那些邪派行事可从来是只看效果,无所顾忌的。他们最终失败并非因为他们脑袋上顶了个‘邪’字,而是因为他们的法子不管用。” ………… 见黄昶陷入到沉思中,长青子亦不再开口。过了片刻,忽见窗外有一块玉质符信飞来,落入到长青子袖中。他以手指轻抚,接受信中讯息,之后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黄昶见状,用疑问目光看向师父,以往如果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长青子一般也会跟他谈谈说说——这个弟子虽然年轻,境界也不高,但头脑着实灵活,又有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见识,想法往往别出机杼。乍一听似乎异想天开,细思后往往还真有几分道理,颇具参考作用。 所以有些时候,长青子甚至还真会采纳他的建议。不过这一回,面对黄昶的目光,长青子却只是摇了摇头: “此事大约也会与你有关,估计你很快便要得到通知……嗯,阿昶,先准备一下吧,你们可能又要下山一趟了。” 黄昶颇为不解,但长青子也不多解释,而是飘然离去。过了片刻,果然又有穆子清穆师兄发来一只符鸟,召黄昶去见他。 黄昶的这处院落距离主峰较远,等他赶到时,却见穆师兄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除了陈想容陈师姐以外,其余便都是他的同门师兄弟,包括慕容英,吴大牛,王丰等人皆在,全部是至少五重天以上,在这一批弟子中实力较强,战力较高之辈。 见黄昶到来,穆师兄也不耽搁,直截了当便说了一句话: “武师弟死了!被人杀了!” 五 公道(一) “武师弟?是武天锋师弟么?” 黄昶一愣,他和这位师弟不是太熟,但至少记得对方也有四重天修为,和慕容英一样修炼的金行功法,武功道法在昆仑山上虽然只能说一般般,可到了凡间下界,那绝对能算是一方高手了,居然就这么轻易被人杀了? 要知道虽然平日里宗门经常告诫他们要小心谨慎,下山后切莫自大惹事,天下间不卖昆仑山面子的人很多。但实际上,根据黄昶他们自己的体验,其它地方不好说,至少在大周王朝境内,“昆仑”两个字绝对是极有震慑力的。 除非是那种穷凶极恶,没有任何顾忌的亡命徒——比如“罗山五虎”之流,一般的宵小之辈面对昆仑弟子,就算不至于束手就擒,敢于和他们动手的都不多。至于那些有家有产的,对于“昆仑山”三个字更是敬若神明。而在这个修仙界中,若没有充足的家业财富支持,想要培养出一个中期以上修士又是何其困难! 武师弟身为蓝衣弟子,肯定不会离开大周王朝范围行动,在这片区域之内,动手杀害昆仑山的弟子?就算能成功,跟自杀又有什么区别?黄昶对此还真是想不通。 ——其他几位师兄弟的想法显然也都跟他差不多,大家一片惊讶诧异声之余,只听王丰开口问道: “那么,杀害武师弟的凶手,宗门执法堂可曾查出来了?” 穆子清面沉似水,微微摇了摇头: “不需要执法堂介入了——杀人者的家族自知事大,已是带了他本人到龙首原道观,我昆仑下院门前来自首。掌教师尊将会亲自前往处置此事,但具体和对方交涉,必然是由我……你们这一批蓝衣弟子的指导师兄来进行。而作为武师弟的同门手足,我希望你们能随我一同下山,若有需要动武之事,便由你们出手,为他讨个公道,也算全了你们作为同门的情谊。” 穆师兄这个要求当然无人会拒绝,场中十二名昆仑派本届最出众的蓝衣弟子同时抱拳,一起躬身应道: “谨遵师兄吩咐!” ………… 不久以后,一条翔云飞舟飘然离开昆仑山,向着大周镐京城外,龙首原道观方向飞去——那里是西昆仑在凡间的主要道场,凡间下界,寻常门派若有什么事情要跟昆仑山联系,多半都是选择在那里交涉。 飞舟上,除了掌教长青子外,还有一名宗门执法堂的法元师叔和两名助手陪同,不过后者到时候都未必露面,而前者也只是出于礼仪前往,表明咱们昆仑山对此事很重视,哪怕一个炼气弟子的死亡,也是需要掌教亲自关注的大事! 但具体交涉谈判,到时候肯定是穆子清负责。因为这一次对方前来的领头人——那个修仙家族的首脑,只是个炼气后期。那昆仑山这边,如果不想被人说以势压人的话,也就只能派个炼气后期出马了——以法元仙师的神念之强大,去跟个凡人谈判,完全可以一句话不说就把对方压得开不了口,那未免太欺负人了,法元期本身也会感到丢份儿。 况且这一批弟子都是穆子清一手带大,平时教导指点也都是由他负责,名为师兄弟,实际上就是师徒之情。如今徒弟死了,师长出面讨公道,也算是名正言顺。 陈想容没有来,于是身为“班长”的黄昶就担任了辅佐之职——黄昶的武功战力在这一届的弟子中已经不是最强,但他的办事能力和头脑智慧依然深得大家敬佩,穆子清对他的器重和信任更是从未稍减,哪怕在他最艰难的那头两年也是一样。 此时此刻,黄昶正与王丰,慕容英,以及其他几位蓝衣弟子正一起翻看着从山下送来的资料,以了解一些基本情况: “杀人者是长阳郡林家少主,名叫林琦,今年二十八岁,炼气四层修为……不错么,凡间下界,三十岁以前便晋入中期,比我们昆仑弟子也不差了,日后都有可能进阶法元的。” “是啊,此人据说幼年时便测出天赋极佳,故而家族长辈不惜代价,延请高手帮他打通经脉——跟我们一样,各种资源也是竭力供应,所以境界与我们相近也不稀奇。在他们长阳郡年轻一辈中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又听说此人的性格颇为狂傲,常常与人相斗,死在他手上的修士为数不少。” “也不对啊——四重天修为才不过跟武师弟接近而已,可是法器呢?难道他也有达到了完美品阶的法器不成?” “还真有——林族家传的一口宝刀,因为林琦早被确认是下一代族长,故而早早便传给了他,这样有助于提升彼此间的默契程度……哈,虽然是小家族,还真跟咱们昆仑弟子没啥区别呢。” “好吧……就算他也有中品法器,要想在激斗中搏杀武师弟可也不是易事——武师弟素日里跟我们较量的次数可不少,也不是光输不赢的。对付同阶,或者哪怕境界高出自己的对手,也不是没有经验啊,怎么可能就那么轻易……” “生死之战,毕竟和平时比武较量不同。况且根据这资料上记载,长阳郡林氏最出名的‘修罗刀法’,其中包含一门短时间内爆发的秘技……格斗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境界高的尚且会输,何况双方各方面条件本就差不多。” 众人一边传阅着资料,同时也各自抒发见解。但只能做些猜测——在这份资料中只是大致介绍了对方的一些客观情况,对于这件事情本身却没有任何资料。 昆仑山的人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是人家送过来的,所有相关信息都是从对方口中说出。而昆仑这边肯定不会光听对方的一面之词,当时情形究竟如何,还要等碰面之后,面对面的交涉中再详细了解——在法元仙师面前,凡人想要说谎或者有所隐瞒是极为困难的,哪怕炼气后期也是一样。 更何况昆仑这边肯定还要派人去现场勘察——那几位执法堂成员便是为此而来。总之不可能轻轻巧巧,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龙首原道观的主持人——黄昶不久前才去过龙首原,对那位年纪很大的“老师兄”颇有印象——那可是一位经验丰富,通晓世情的老前辈,自然不可能犯下此等错误。 故而在此之前,对于事态本身,他在资料中索性完全不提,以免给山上来人造成先入为主的错觉。一切都还要取决于他们自己的判断。 六 公道(二) 船行甚速,不过一日之间便到了镐京城外,直接在道观后院下了船。掌教师尊亲临下院,观中诸人自是尽出迎接,而除了这些同门自己人,又有两名外人远远站在边缘处,向着昆仑掌教郑重施礼。 黄昶以眼角余光略略扫了一下,大致能辨认出是一老一少,在神识灵觉中能感应到其实力都颇为不俗,想必便是这次的当事人了。 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不过没一个对其作出反应的,最多,也只是跟黄昶一样,冷冷瞥一眼,便不再关注。 仙门中人,行事素来干脆利落——次日一清早,双方便正式开始了交涉。之所以说是交涉而非谈判,因为双方根本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就是昆仑山这边了解情况,然后做出决断,决定对方的命运,仅此而已。 长青子并没有出来与对方见面——区区一个地方氏族家主,炼气期的凡人,原也没资格与西昆仑山掌教面对面。就是昆仑山上有什么喜事,前来恭祝庆贺,以他的地位,最多也只是在外院落座,而不能登堂入室呢,更何况眼下这种颇具敌意的交涉。 不过长青子却还是来了,就坐在这道观之中——事关一名昆仑弟子的性命,身为门派执掌者,前来处理相关事宜,乃是他的责任与义务。这是昆仑山对自家弟子的关切与重视,而无关他人。 由于对方只有两个人,穆子清也只带了黄昶前往会客室中与对方面谈。现场气氛极为严肃,他们彼此间也没什么好寒暄客气的话,只是各自坐下。但在开口之前,对面那两人还是忍不住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 ——他们当然知道昆仑山掌教也在这里,尽管长青子并没有放开神识,也没有任何压制或探测对方的动作,但一位法元仙师近在咫尺,光这个事实存在的本身,就足以让那两人在交涉中时刻保持着小心翼翼了。说话时想必也会更谨慎些,一些纯粹虚假或是推诿的言论,就不至于信口开河了。 对面那老头儿显然也能理解这层意思,脸上却隐隐泛出一丝苦笑——他既然带人过来,本就是存着任凭处置的意思,昆仑派再这样威慑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他也没什么抱怨的余地,毕竟是自家子弟杀了人家的弟子,而非相反。 相比起老者的认命情绪,黄昶注意到对面那年轻人居然还有几分不忿情绪。他与慕容英倒是有几分相似——并不是指长相,而是指表情态度,即使在这种时刻,他脸上似乎依然能看出有一分傲气在,想来平时都是摆出这张傲气脸惯了的。 可是在昆仑派面前,他再傲气又有啥用?江湖上从来不缺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而他们的结局也都差不多……如果没有及时学会谦逊的话。 …………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穆子清没有任何废话的直入主题,而黄昶则手持一块感应玉简负责做记录,就好像审讯时的记录员。对面那老者则叹了一口气,示意旁边年轻人自己说,他则静静坐于旁边,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本来就是如此,修仙界中,自己惹出的麻烦,自己结下的因果,首先都是自己扛。实在扛不动了,家族或宗门才可能出面帮忙顶一下,但如果闯的祸太大,会连累到整个团体了,那就只能放弃。 那些因为一两个人的白痴行为,将整个门派,整个家族都填进去的实例,历年来修仙界中也不是没出过,然后么——便以自身的毁灭成为其它宗派的反面教材了。刚极易折,作死就会死……这些朴素真理并不会因为这个世界有仙术道法的存在而改变。 这位林琦林公子纵然是那老者的嫡系子孙,从小耗费了整个家族无数心血与资源才教导出来,作为未来家主培养的继承人。可他既然招惹了昆仑派,而且还不是一般得罪,是杀人之仇!那宗族也只好放弃掉他。直接将其送来昆仑山,让他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这才保住整个宗族的唯一法门。 那林琦自己显然也早就想通此节,此时脸上带着一种“反正无所谓”的表情,将他如何路遇某个年轻修士,双方如何闹僵动手,自己如何用家传绝招击杀对方,简简单单的阐述了一遍。表述流畅,态度坦率,期间也没停顿结巴,不象是说谎造假的样子,至少在黄昶的神识“测谎”功能之下没露出破绽。师父长青子那边也没反应,想来是真的没说谎话。 而黄昶在听他亲口说出了这场生死搏杀的起因之后,也只能在心底暗暗苦笑不已——根据林琦所言,他跟那位路遇的年轻修士之所以大打出手,最终发展为生死之战,其原因竟然只在四个字:意气之争。 ——两个都是中期修士,两人都是年轻气盛的,走在路上都喜欢肆无忌惮的放出神念到处扫描。然后,双方的侦测范围撞一块儿了…… “——你瞅啥?” “瞅你咋滴!” “——再瞅一眼试试?” “试试就试试!” ——当然这只是在黄昶心中想到的类比,不过实际情况也与这差不多。反正之后双方就“乒乒乓乓”的干起来了,到现在一个躺在了棺材里,另一个估计也很快就要进去,这可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就连穆子清,听到居然是为这缘故时也不禁眼角抽动,稍稍顿了顿之后才问道: “你有当时的情形记录吗?” “有的。” 林琦递过来一枚玉简,正是修仙者最常用的感应符器,这东西的作用就是把他当时脑海中的记忆——包括画面和声音等以神识方式保存到玉简中,能够被其他修士同样以神识读取。一般来说很难作假,就算努力想出了一个假的场景,在高阶修士面前也很容易被识破。 接过玉简,穆子清点点头: “好吧,那先这样。” 其它废话也不多说,这一次的交涉就此结束。 七 公道(三) 此后数日,那一老一少便住在这里等待着昆仑山的“判决”,而昆仑诸人也没闲着——主要是指那几位执法堂成员。他们需要检查死者尸体,与那林琦的“口供”和交上来的感应玉简互相对照,甚至还要去事发地查勘现场……总之就是要确认事实确如那林琦所说,中间并无其它隐情。 而黄昶等人则是干着他们的本行——在穆子清带领之下,坐在武师弟灵柩之前打醮念经作法事。黄昶上辈子没干过这活儿,但如今的业务也已经很熟练。他甚至估摸着如果自己下一世又有幸流落到哪方天地,即使没有仙术道法的支持,光凭这手本事,大约也能混个温饱了。 执法堂效率很高,两天之后,那位前去勘验现场的法元师叔传信回来,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事实真相应该就是如对方所说。那么这里也没必要再拖延,可以“结案”了。 穆子清再度出面与对方交涉,但这一次不再是室内,而是换到了龙首原道观前的大广场上。在他身后也不再仅有黄昶一人,而是昆仑山的十二名蓝衣弟子,一同站在了那边。 对面那两人大约也意识到了什么,这一次都穿着相当正式的服装出席。尤其那位林琦林公子,更是全身劲装打扮,家传宝刀也挂在腰间,一脸肃容。 穆子清仍然没什么废话,直截了当道: “林道友,既是江湖厮杀,胜者生,败者死,原也无可厚非。只是武天锋师弟作为西昆仑门人,他死了,宗门自然要出面为他讨个公道——我们也不欺负你,这里十二位师弟,皆是与武师弟同年入山,迄今修道不过八年的西昆仑蓝衣弟子。你可以从中任择一人,由他代表武师弟和你再打上一场。若你赢了,前事便一笔勾销!” 林琦深深吸了一口气——以西昆仑素来的行事风格,这样的局面早在预料之中,否则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前来自首。此时此刻,面对穆子清的决断,他眼中射出精光,上前一步问道: “是不论生死么?” “当然,就按照你的规矩——无论生死!你若有能耐再杀我们一人,算你本事。” 穆子清冷笑道,林琦点点头,一手扶刀,脸上却又显出那种傲然之态: “好!昆仑派乃天下第一宗门,想来定是言出必践,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他的目光缓缓在穆子清身后十二人身上掠过,神识也毫不遮掩的放出来试探。作为中期修士,他的判断力还是不错的——首先把慕容英,吴大牛,黄昶这三个灵压厚重,境界明显高出同辈的给排除掉了;然后又将几个身上配剑的也略过——拥有本命剑的剑修可也不好惹;另外就是象金荣这样凶霸霸煞气浓重的也不能选。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王丰身上——王三少爷看起来细皮嫩肉,不象是平时肯多下苦功的模样。而且还长着一双桃花眼,唇边眼角总是微微含笑,修炼的又是水行功法,威势不显,似乎比较好对付? 于是他朝王丰点了点头,后者先是愣了一下子,随即转头朝着黄昶微微苦笑: “看来我是被当作软柿子了?” 口中虽然这样说,脚下却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拍了一下腰间储物袋,三面乌沉沉玄木盾牌立即飞出,在其身侧回旋飞舞,将其彻底遮护起来。而他的手掌从腰间抹过,再举起来时,手中也已经持有一口亮闪闪的法器宝剑。 与此同时,又只有黄昶凭借其超强神识才注意到:另有一根细细晶刺无声无息自王丰鞋底脱落,从他走过的脚印钻入到土层中……而当王丰走到场地正中时,全身上下已然笼罩在一层淡淡冰雾之中,完全做好了应战准备,随时可以出手了。 而那林琦似乎有些发懵——两件法器?昆仑山的弟子都阔气成这样了?自己随手一点居然就能碰到个持有双法器的……土豪? 不过既然已经选了,那也容不得他后悔。况且这林琦本就是个极端自信且自傲之人,对方既然是大门派的精英弟子,装备豪华原也在意料之中,若是遇到这小小意外就失了锐气,那还怎么逆天成仙! ………… 一声轻叱,林琦率先祭起手中宝刀,径直向着对方斩去——林家修罗刀本就以攻杀凌厉而著称,向来是注重以攻代守,抢先夺取优势。那口法器宝刀上亦是光芒刺目,刀尚未至,一股无坚不摧的刃风锐气率先激发而出,朝着对手脖颈横削而去。 但对面却不慌不忙,根本不理会他的攻击,仍然自顾自做个手势——于是他手中那口法剑也飞了起来,却并不去拦截自家宝刀,而是同样朝自己攻击过来。 如果是在与其他修士战斗,林琦根本不怕对方采取这种两败俱伤的战法——他相信自家宝刀一定能快一步斩到对方头上。但这时候他却不得不召出了一面符盾护住自身,因为对方可是有法器盾牌保护着。 果然,他的家传宝刀确实首先杀到了对手面前,但也毫无花哨的被一面黑漆漆盾牌挡住了。向来无坚不摧的利刃这回居然只在对方盾面上砍出一道白印子,连个小伤疤都没能留下! 而林琦这边,符盾虽然也抵挡住了对方法剑,但灵光已是大减,显然坚持不了多久。林琦眉头微皱——这一交手便基本了探明对方实力:法剑应该是比自家宝刀差一些,但那套盾牌法器的品质可真高,单块就很难攻破了,居然还是一套三块的! 对方一剑三盾,明显是注重防御强于进攻,自己若还以宝刀强攻他护身盾牌,短期内肯定攻不进去。而对方的法剑再怎么寻常,终究是法器级别,自家光凭符盾可抵挡不了几下。他身上也不可能携带很多符盾,所以目前的战术不能用,拖延下去肯定对自己不利! 八 公道(四) 一念及此,林琦也不犹豫,手掌一招唤回宝刀,握在手中当作普通兵器运使,这回他也不冲对方人去了,而是冲着那口法剑狠狠劈斩下去——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先借助武器之力破坏掉对手的攻击手段,再慢慢想法子对付他那乌龟壳! 对面那修士果然不敢与自己硬碰硬,同样召回了法剑。转而丢出一张符箓,化作十余根寒冰短矛朝自己射来。林琦这边仍以符盾遮挡,噼哩啪啦一通响之后,符盾法力耗尽,颓然落地,但这一轮攻击也总算被遮挡住。 然而那人紧接着居然又丢出来一大把,足足七八张符箓!同样是化作大量冰刺短矛,一下子上百根!就仿佛弓箭攒射一样,朝着自己源源不断的激射过来。 那些冰刺攻势猛烈,路线也颇为诡异,并非单纯自前方攻击,而是四面八方皆有。光靠再次祭起的一面符盾肯定遮护不住。好在他林琦自幼习武,也不是那等畏惧近战的木桩修士,待对方法术贴近后,正面以符盾遮挡,其它地方的漏网之鱼则不慌不忙挥刀将其一一击落。 早就听说昆仑山修士善用符法,且身家厚重,动不动便砸出大把符箓对敌,果然是名不虚传。先前击杀的那个可就没这么大手笔,看来昆仑山上弟子之间果然也是差距颇大! 林琦心中暗自感慨,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手中宝刀挥舞成一道光幕,将那些冰刺尽数格挡在外。对方符箓再多,法术再好,终究还是奈何不得自己。撑过你这一轮猛攻,接下来可就要看我出招了…… 一边顺手格开最后几支冰刺,林琦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对方身上,正琢磨着该如何找寻对手破绽,找机会施展出家传秘技一举破敌时,忽然手上感觉一滑——在格挡某一支冰刺时居然失败! ——那东西在被他的刀身挡开之后,并没有象其它冰刺那样飞出去,而是在空中忽然一转一晃,恍如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居然绕过自己手中宝刀,仍然向他身上扎来! 林琦毕竟不是武者,身体反应略慢,被那冰刺噗哧一下插入小腿。顿时感到腿上一僵,并且很快连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 “冰霜道法中有这么厉害的?……寒冰刺这个术法难道并不仅仅是以锋锐伤人?” 林琦修炼金行道法为主,对水行了解不多。但他以前也不是没接触过此类冰霜法术,确实有延缓目标动作,迟滞对手行动之效,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生效啊! 心中惊骇,他手上的动作也不算慢了——当即便挥刀朝那冰刺削去,想先将其削断再把剩下部分拔掉,然而当他一刀砍在那根只有筷子粗细的短短冰刺上时,却居然听到了“叮当”一声响——他的家传宝刀,晋入中品级别的法器,居然劈不断这根细细冰刺! 林琦这一惊非同小可,天下怎么可能有这等强悍术法?若是炼气时期的寒冰道法便如此厉害,五行道法之中还不早就以水行为尊了! 恶战之中,岂容如此失误——就耽搁了这么片刻,林琦只感到下半身已经完全麻痹,而且那种冰凉僵硬,失去控制的感受正在快速侵袭他的全身。 “当啷”一声,林琦手中宝刀落地,不要说筹谋反击,连手中武器都握持不住。而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调动体内全部法力和内力,竭力抵抗着从腿部源源不断涌上的冰寒之气。 等到连胸口都渐渐麻痹的时候,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不是法术……那也是一件法器!” ——对方所拥有的法器不是两件,而是三件!这才是昆仑山精英弟子的真正实力么?此刻的林琦,脖子以下几乎都失去了知觉,不知何时已是瘫倒在地。但他依然勉力保持双眼睁开,朝着对面看去:对面那位居然直到这时候,还仍然保持着三面盾牌在其身周飞舞,只把那口法剑放出,冲着他当面刺来……真是有够谨慎的。 耳中隐约听见“扑通”一声,却好像是旁边自家祖父跪倒在地上,是想乞求昆仑派的宽恕么?不可能了——自己杀人家弟子的时候可也没想着要留手。眼看着那口飞剑已到面前,下一步就要刺入自己心口,或直接砍头也行……反正是任凭对方宰割了。 想不到这一生的雄图壮志,预想中的宏伟霸业……皆是至此而终。林琦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能够体会到那些死于他手下之人的最后心情了。 “啊……!” 从他口中发出一声嘶哑叫喊,几滴眼泪自脸颊上流下,但尚未滴落,便已在腮边凝结成冰。 ………… 斗场上,利用“无影针”法器偷袭一举成功,解除了对方反抗能力的王丰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便要操控飞剑杀了对方。但就在此时,他耳边却听到了淡淡一声“且慢”。 龙首原道观前的大广场上并没有人出声,但这声音却好像有人在王丰耳边说话一样。不仅仅是他,广场上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并且他们的脸上立刻全都显出极为尊敬之色。 ——这是掌教长青子的声音,虽然西昆仑掌教并没有在广场上出现,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却仿佛就在他眼前。而他所发出的声音,也清晰如当面。 于是王丰暂时停手,等候着掌教的进一步命令。不过,下一句话,长青子却是对着穆子清说的: “此子虽然行差踏错,却终究敢于来到此地,自承其过,亦不失光明磊落……子清,可饶他一命。” 穆子清沉默片刻,站起来向着虚空低头行礼: “谨尊掌教法谕。” 之后他站起身来,三两步跨到林琦面前,低头看了这个年轻人一阵,忽然一拳击出,打在林琦胸口膻中部位,随即又跟着一指头点在他下腹丹田位置。 林琦全身一震,虽然身体都被冻僵,脸上却依然呈现出极端痛苦以及惊骇的神色,随后,便化作了失去一切希望的死灰…… 九 公道(五) 穆子清则紧盯着林琦的眼睛,冷冰冰道: “武天锋师弟死于你手,他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毁你丹田,废你气海,断了你的修仙之路与武道之途。但你至少还能以凡人的身份活下去,能够传宗接代,得享天年……这是你仅存的运气,可要好好把握住了。” 稍稍顿了一顿,穆子清又道: “吾乃西昆仑穆子清,你若是不服气,以后还想报仇或者让你的后代来报仇,可以尽管前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穆子清便掉头离去,黄昶,王丰等人亦随后跟着离开,一行人鱼贯进入龙首原道观内。随着道观大门“轰隆”一声关上,广场上只剩下一个跪伏在地上的白发老头,以及一个瘫倒在地上,曾经无比骄傲的青年。 ………… 对于长青子最后的施恩,金荣等几个年轻气盛弟子倒是暗地里咕哝了几句,无非“掌教师尊烂好人”之类的话,但穆子清却是毫无异色,显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而诸如黄昶,王丰等较为成熟的弟子也一点都不感惊讶——西昆仑既然号称名门正派,在这方面肯定要有所体现。对于主动前来“自首”的仇家,若是跟被执法堂抓住一样处理,都是格杀勿论,那以后再有这种事情,谁还会自蹈死地呢? 林家那两个人敢过来,估计也是怀着差不多的念头。他们赌对了——那两人最终都得以离开。林琦是由他祖父背下山去的,虽然惨了点,可毕竟是保住了性命。而黄昶等人,则不得不带着一口棺材返回昆仑山去。 西昆仑蓝衣弟子武天锋的尸体将被埋葬到宗门墓地中,他的身份铭牌将和他一起被埋葬,而曾经用过的法器则将被送回天工堂中,等待下一位有缘人的挑选。 修仙者不重皮囊,昆仑山上对于死后葬仪其实并不太看重。但作为同一批入门的师兄弟,师姐妹,黄昶等全部九十五名蓝衣弟子还是集中起来,在穆子清,陈想容两人的带领下,一同参与了武师弟的下葬仪式。 自从跨入到蓝衣弟子阶段后,他们这一批弟子很少有这么聚齐的时候了,大家都以为一向爱唠叨的穆师兄这回多半又会长篇大论说些什么——然而却并没有,穆子清只是默默在灵柩前上了几炷香,然后便回过头来,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的每一个人,眼眶微红,却是一言未发。 反而是同样红着眼睛的陈想容陈师姐叹了口气,站出来道: “当年上山时共九十七人,如今还剩九十五,希望到真正艺成出山之前不要再有折损。你们如今都已经是真正的修仙者啦,师兄师姐也许还能帮些忙,却终究不可能再象从前在山上那样,时时看顾着你们……到了山下,一切都只能依靠你们自己。是生是死,也都是由你们自己决定。” 说完这句话,陈想容似乎也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示意大伙儿解散。大部分人随即离去——修仙者之间感情淡漠,那位武师弟也不是个交游广阔的,除了少数几个朋友真正会为他的死亡伤心,其他人也无非只是喟叹一声。西昆仑蓝衣弟子武天锋的仙道之路,从此之后便只剩下在这宗门墓园中的一抔黄土而已。 ——甚至在几个刻薄些的家伙嘴中,此人之死纯粹是自找的。 “这下子,老瘸腿可又有新的经验教训,能够跟今后前来祭拜的师弟师妹们好好说道了……” 听旁边某位师弟说出这句俏皮话,就连黄昶也禁不住嘴角一翘,不过随后便赶紧又摆出严肃脸——那位已经不知何时返回了昆仑山的“老瘸腿”,夏元吉夏师伯忽然朝他走过来了。 “哈,黄小子,你在这儿啊……上次让你回山以后便来找我,可是忘了?” 其他蓝衣弟子或许不清楚,但黄昶却是深知这位宗门守墓人实力的——连师父长青子都要喊他一声“师兄”呢。当即恭恭敬敬施以大礼: “弟子不敢忘,十余日前就来过了,但那时候师伯尚未回山。” “哦……”老瘸腿点点头,“那好,到我那边去坐一坐吧,有事情找你。” 师伯有令,黄昶自是不能推辞,于是不久之后,他便站在一座低矮阴沉的小屋中,看着老瘸腿在武师弟的棺材里头爬出爬进的,正忙着布置些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埋入到地下的尸体重新爬起来,到处乱窜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在下界凡间尚且经常发生,更不用说灵气充足之地了。 昆仑山墓园中若是也发生这种事情那可搞笑了,故而所有埋下去的尸体,都会由天师堂人员预先做些“处理”——培养僵尸和防止尸变本就是一体两面么,让他们管理墓园也算是专业对口。 “哈,不必拘礼,自己找地方先坐吧,我还有一会儿就完工。” ——老瘸腿倒是挺随和的,并不摆长辈架子。黄昶原也不是个拘束的人,只是看看四周围——春凳上晾着一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类,旁边椅子上则胡乱堆着几块骨头,靠背上搭着的一张皮革更是让人心头发寒……想想看还是站着吧。 片刻之后,老瘸腿完成工作,袖子轻轻一挥,那棺材盖便“轰隆隆”的自行闭合起来,随即从外面走进来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轻松抬起棺材,慢吞吞走了出去,想必是连下葬工作都一并包办了。 虽然对僵尸已经并不陌生,但在昆仑山上接触到这些还是感觉很古怪。黄昶不禁多看了那两个“东西”几眼,心说难怪老瘸腿能以一人之力管理那么大一座墓园,估计他手下有不少这类“员工”呢。 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老瘸腿哈哈笑道: “怎么样?想不想也配上一个?你那个叫金荣的师弟可是已经前来申请,要求配领一具铁甲尸兵了。有了那东西助阵,你下回再跟他较量时再想要取胜可不容易。” 十 师伯的要求(一) 黄昶犹豫了一下,虽然他对仙门六艺中的“驱魂”一道颇感兴趣,这次在山下与各类僵尸鬼魂也算战了个痛快,对其完全没什么畏惧心理了。但要说弄一具死人尸体整天跟在身边,这个想想看还是有点难以适应的。 更何况姬若对这类东西绝对是深恶痛绝,以前见他在练习驱魂道术时就曾严正警告过:绝对不允许这类东西在自己面前出现。如果弄一具尸体跟在身边……他完全可以想象小姑娘大发雌威时的样子。 “这个么……还是……” 黄昶正想拒绝,却见老瘸腿抬起头朝他笑笑,做了个先别开口的手势。黄昶一愣,随即才想起这位可也是法元仙师,虽然并不能知道他脑海中在想什么,却也可以轻易探察到他的情绪呢。 “跟我来。” 在老瘸腿的带领下,黄昶跟他在宗门墓园中七拐八绕,最终却来到一座山洞门前,从位置看这里已经距离宗门禁地阴魂谷非常近了。阴魂谷中阴气厚重,对人体有侵袭作用,肉体凡胎的炼气期修士通常不允许进入的。当年黄昶也是在师父长青子带领之下才进去过一回。 不过现在的黄昶倒不怎么在乎这个了——他是饮过幽泉石乳的,身体对于阴气的“抗性”极高,只要不是直接被投入幽冥鬼界,人世间的幽暗之地对他都没啥影响了。老瘸腿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挥手开启门户之后,对于里面弥漫的厚重阴气视而不见,径直便带着黄昶往里头走。 后者只得跟上,不过并没有深入太多,便在一间石室中停留下来,里面空荡荡的,只正中有一张石床,石床上躺着一具躯体,身上盖着白布。老瘸腿上前掀开布料,露出脸庞,朝黄昶笑道: “还记得他么?” 黄昶上前辨认了一下,却是先前金阁寺里不幸失陷于树妖姥姥之手的那位凡间修士,西昆仑外门成员“铁衣剑客”姚秀。天师堂压制住树妖之后应该是把那边所有尸体都烧掉了,就连阿罗汉之躯的智广大师遗骸都没留,为何会偏偏留下这位? 他有些不解的看向对方——反正法元仙师自能判断他的情绪。老瘸腿果然领会,点头道: “是啊,一般来说,也应该将他焚化掉的。只是此人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已被那树妖养成了一具灵尸。” “……?” 黄昶还是不懂,他虽然学过驱魂,可对于控尸之道还真没怎么研究过,昆仑山也不可能让青衣蓝衣阶段的新弟子去学习这些东西。老瘸腿似乎也刚刚想起到这一点,耸耸肩道: “啊,几乎忘了你还只是个蓝衣……那是尸妖修炼的起始点,你就把它当做尸妖中刚过感应关的炼气弟子好了。” “您的意思是说,这位姚剑客还能够继续修炼——以尸妖的身份?” 黄昶终于有些理解,但依然有着太多的迷惑不解。他又仔细看了几眼那具尸体——没错啊,怎么看那都是个死人。阴魂好歹还有自己的意识,具备活动能力。这么一具尸体……既不能动也没有独立意识,它怎么修炼? 似乎是注意到了黄昶的迷惑,老瘸腿又详细解释道: “尸妖的修炼并不完全靠自己……至少起初时不靠。都是依赖外力才让能它们跨出第一步,初步拥有感应天地灵气能力的——炼尸之术传自殷商时代,最初时是为了满足人们死后复生的愿望。由巫师在尸体上绘制符咒,并用特殊的手法处理,这样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便可以使其重新站立起来再次活动……便是所谓灵尸。或者按世间习惯,称为僵尸。” 说着,他将那具躯体上的白布完全掀开,果然看见姚秀的尸体上绘满了各种样式复杂的符咒,一股诡异之气扑面而来。而老瘸腿随即又做个手势,那姚秀的尸体居然直挺挺坐了起来,黄昶虽然明知道没有危险,却仍然吓得后退了几步。 “可这些东西不是人啊……况且宗门不是决不允许用无辜之人的躯体炼制僵尸么?自家门人反倒可以了?” 黄昶不由开口问道,老瘸腿却拍了拍那位姚秀的肩膀,仿佛是在面对着一个活人般轻声叹道: “就因为是宗门自家人,才会特地给他这个机会呢——他的尸体已被树妖炼制过,魂魄离散,再也不可能重入轮回了。如果我们将其躯体烧毁,他便从此彻底消逝于这世间。” “炼制成尸妖之后难道能改变这种状况吗?” 黄昶不解道,老瘸腿嘿嘿一笑: “和凡人修成为法元仙师的时候会脱胎换骨一样,寻常僵尸在修炼到尸将级别时,在各方面也都会有飞跃性的突破,其中一点便是有可能重启灵智。如果运气好的话,便能在很大程度上恢复其生前的部分智慧和记忆……差不多相当于重生了。” “运气好……那如果运气不好呢?” “会变成更加凶暴疯狂的银甲尸……不过别担心,凶残嗜杀本就是尸妖的天性,能够被炼制到尸将阶段的,之前肯定早就用各种方法控制住了,控尸之术便是为此而设的。即使开启灵智失败,僵尸也无非依旧保持原先的‘听话’状态,只是实力更加增强而已。” 一边说着,老瘸腿把手放到那姚秀面前晃了晃,后者果然张开大嘴,目露凶光的一口咬上去,但老瘸腿手指轻轻晃了晃,那姚秀便又立即直挺挺倒下,躺回在了石床上,虽然嘴巴依然在咔哧咔哧的开合不已,身体却始终躺的象根木桩子般一动不动。 “世间很多专攻尸鬼之道的门派,到了这一步反而都是要尽量避免僵尸自行开启灵智,以免失去对它的控制……当然咱们昆仑山不干这种事情。尸妖如果能开启灵智,重拾人性的话,总是尽量帮它们走出这一步。如果不行,那就只好控制着它继续修炼——上次你在金阁寺见到的那个刑天,便是这样的银甲尸将。” 十一 师伯的要求(二) 老瘸腿在说话时,姚秀那边一直在“咔哧咔哧”空咬不已,似乎是嫌它烦了,老瘸腿在它额头上拍了一下,于是后者立即安静下来,似乎重又陷入到了沉睡之中。 “之后,如果它能再次突破到尸王阶段的话,那还会有一次开启灵智的机会,这一次的成功几率就比较大了。当然要是失败结果也比较惨烈——会变成僵尸中最可怕的旱魃。” “尸王要相当于金丹期了吧?” 谈到这方面,黄昶倒还有些见识,见对方点头,便又问道: “师伯,弟子有一事不明:这尸妖修炼,比起吾等活人,就算不是更难,至少也差不多吧?能达到法元期尸将的希望便已经十分微小,更不要说尸王了。需要投入的资源也不在少数,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和资源,就为了买一个‘运气好’……是不是太渺茫了?” “可这终究是一线希望……吾等修道之人,修的不就是于万难中抓取那一线天机么?” 老瘸腿淡然笑道: “况且这尸妖修炼,比起咱们活人还有一点好处——它们的时间充裕啊,修炼个几百上千年都不成问题。如果当真能开启灵智,恢复生前智慧与记忆的话,那更是可以蹦跶很久呢。” “听起来倒像是某种程度上的长生之道?” 黄昶又忽然想到此节上,却听老瘸腿笑道: “时间长了,还是会慢慢遗忘掉一切……不过尸妖的寿命确实远胜于凡人。如果拥有灵智的话,跟长生也相差不远。前朝殷商时代,那些只要稍有财富地位的人家,无不疯狂造陵建墓,想尽办法将自己的尸体用此类方式保存起来,就是因为确实有成功的可能啊。” “事实上,直到今日,想用这种方法保存自己遗体的人依然不少。咱们昆仑山的修士,如果对轮回转世没有信心的话,也可以选用这种方式赌一赌能不能求个死后长生。至于那些不幸失去了转世机会的人——比如这位,那更是只剩下这条路可走了。” 说到这里时,他哈哈一笑,拍了拍黄昶的肩膀: “怎么样,黄小子,需要提前预定一套服务么?咱们天师堂虽然在外头名声不显,却是得了当年天尸道正宗传承的。当今修仙界中,论起养尸炼尸之道,那绝对是数一数二啊!” 黄昶顿时大窘,连忙跳开两步,躲开老瘸腿那拍过死人的手。 “这个还是算了吧,弟子对于轮回转世的运气还是很有信心的……话说回来,师伯,您召我过来究竟是为了啥?” 老瘸腿看他一眼,忽然一拍脑袋,笑道: “哈,差点忘了你可是带着前世宿慧重入此生,转世投胎的能耐确实远非他人可及。好吧,关于我找你来的缘故……” 扯了半天终于谈到正题上,老瘸腿也收敛了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指了指姚秀的躯体: “正是和他有关——此类炼尸之术,大抵总是第一步最难,也最耗时间。因为这时候的尸体只是一块死肉,或者说只是一件物品。要培养出它的自主意识,令其能够自发,自觉的感应天地灵气……这个过程,你可以想象有多难。” “当然了,在咱们这个修仙界中,有一句俗话叫做‘只要灵气充裕,板凳也能成仙!’要让一件物品生出灵性来,对于咱们修仙者来说,终究还是有办法做到的。而其中最常用的一种,就是和培养本命法器差不多——将其用感应祭炼之术与自身修炼联系起来,你在修炼的同时,它也能随着一同进益。” 听到这里,黄昶终于有些明白老瘸腿的打算了——这是打算给他找一件本命物啊!人家是本命剑,自己弄一具本命尸?开什么玩笑!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拒绝的话,老瘸腿却率先朝他摇了摇头: “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这跟修炼本命法器毕竟不一样的,它不会拖累你进阶,甚至不会延缓你的修炼进度。只是在前期借助同步感应之术,引导它稍稍开启灵性罢了。严格说起来,倒与当年你们的前辈师兄,以自身法力帮你们打通经脉有些相似——会给你带来些麻烦,但也只是些小麻烦而已。” “而这具躯体却比寻常又有不同,它最繁难的第一步其实已经由那树妖做过了,到我们这里无非继续将剩下步骤完成而已——没多少了。我估计你接手之后,最多再带着它修炼个三五年功夫,便可进入自主修炼阶段,而无需再烦劳于你。” “而你既然能和它心生感应,自然也就能控制它。于你而言,就是多了一名心意相通,指挥如意,且通常不会背叛的尸仆——只要你的神识足够强,它就永远可靠。而我们这边也会传授你相应的控尸之道,确保在它开启灵智之前,你能始终保持对它的控制权——哪怕它将来修炼到了尸将级别,只要未开灵智,便依然是你的仆奴。” 见黄昶仍在犹豫,老瘸腿又道: “黄小子,你可别以为我这是给你找了个麻烦——它完全服从你的指令,而且没有生死之惧,这是最好的武者护卫啊!世间为此专门残杀先天武者,用类似方法炼制尸仆的邪派修士都为数不少。更不用说这位姚剑客生前乃是入了道的高手,战力比寻常武者又不知道强了多少。咱们昆仑若非有特殊原因,一般也不会炼制此类尸仆的。” 黄昶终于有些动心了,想了想,询问道: “那……它的战力比起那些铁甲尸兵如何?” 老瘸腿轻轻一笑: “咱也不说瞎话——目前还不如。那些铁甲尸兵都是专门为战斗而强化过的,甚至连体内部分骨骼器官都用篆刻符阵的金属或灵材替换掉了,而且甲胄坚实,武器齐备。包括作战时用的每一招每一式,也都是反复推敲过的千锤百炼之作……寻常炼气中期修士很难敌得过,就是后期高手,若没有特殊能力或强力法器的话,战力也不过与之相当。” 十二 师伯的要求(三) “但它们没有成长性,永远都是如此。宗门也不会允许它们成长——都是用的恶人之躯炼制,作为消耗品使用罢了。然而这种尸仆的境界却能不断提升……它现在不过相当于炼气前期,战斗全靠生前武艺,打不过铁甲尸兵理所当然。但等到晋入中期境界,能够使用法术,就差不多足堪与其一战了。若是到了后期,那更是能轻松胜出……成为尸将以后就更不用我说了吧?” “哦,对了,还有一点——尸仆修炼也是要消耗资源的。如果是你自己前来天师堂中申请,那以后它的消耗都是由你自己负责。但这回因为是我们提出的要求,所以这部分资源全部是由宗门承担的,哪怕将来需要冲刺金丹期都是如此……小子,抓住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啦!” 不得不说,老瘸腿最后这句话还真打动了黄昶——在他身上保留的前世习性中,最根深蒂固的大约就是听不得“免费”二字,一听到有免费便宜可以占,那绝对是要往前冲的。 不过他总算还保持了一份理智,又想了想之后问道: “好吧,那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夏师伯,为什么是我?” 老瘸腿夏元吉轻轻一笑: “原因很多,其中最主要的一条——与它同步感应的修士境界不能过高。境界过高,比如法元期的修士,其神识控制力太强,会阻碍到它将来开启灵智的,甚至很容易将它彻底转变为尸傀儡。当然也不能太低,主要是神魂力量不能弱,神念不足控制不住它,尸妖反噬起来也挺麻烦。你当前的法力境界坦率说还稍低了些,一般都是炼气后期才适合带尸仆,但你的神魂天生强韧,却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稍顿了一顿,老瘸腿又道: “黄小子,咱们实话实说——宗门炼制这具尸仆,最终目的还是希望它能开启灵智,恢复原来的智慧和记忆,以尸仙身份继续在这世上生存下去。所以你在接受这具尸仆之时必须要答应一点——不得在这方面设置障碍阻挠它开启灵智。” 黄昶一听就不乐意了: “那在战斗的时候难道也不能让它上场吗?” 老瘸腿摇摇头: “那倒不至于,咱们也不是要你请个祖宗回去。平时就按一般武者仆役对待即可。而且如果真的遇到危急关头了,你让它去执行有去无回的任务,那也没人能责怪你。在开启灵智之前,它的地位就跟山上那些妖怪灵兽相当,肯定不如你们正式弟子,必要时为你们牺牲也是理所当然。” “宗门只是要求你别故意去阻挠它开灵——因为这种事情在外面非常普遍,而且很多人都是将其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相应方法也非常多。就算我们这里不教你,你去江湖上转一圈估计也能掌握。毕竟拥有一具法元级别银甲尸将的诱惑力太大了,一般人很难抵挡。” 说到这里,老瘸腿话锋又是一转: “所以,这便是我们找你的另一条原因了——长青子掌教非常信任你的人品,而经过金阁寺一事,瞽叟首座和我也认可他的判断,我们相信你能够信守承诺,不至于为此背誓。” 说到这里,老瘸腿看着黄昶,意味深长笑道: “况且学习控尸之道,需要对仙门六艺中‘驭兽’和‘驱魂’之术都有所涉猎,最好还要略微兼通阵法,宗门炼气弟子中能满足这条件的可没几个人。更不用说听闻这位姚剑客的尸体,本就是你亲自从那树妖手中抢出来——林林总总,这么多巧合加起来,按咱们修道之人的习惯来说,这岂不合该是你的因果?” ………… 当黄昶走出山洞,重新回到宗门墓园中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在白天时就很吓人的墓园到了此刻更是愈发显得阴森恐怖。但黄昶大模大样走在陵园之中,却是一点没有畏惧之色。 ——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此时在他屁股后面正亦步亦趋的跟着一具僵尸呢!他迈左腿对方也迈左腿,他抬右脚对方跟着抬右脚,一跌一撞,虽然走的甚是笨拙,却完完全全是在根据黄昶的指令行动。 而黄昶本身也正在适应和学习,在老瘸腿教导下向姚秀尸体上滴入精血,完成了初步的祭炼和感应仪式后,再按其指点分出一缕神念到对方身上,便可以控制这具躯体的行动了,就好像忽然多出一具身体一样。那实在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 “所谓身外化身,大约就是这样的吧?” 黄昶心中暗道,稍稍一分神,脚下顿时一个趔趄——不是他的脚,而是姚秀那边,啪唧一下便摔了个四脚朝天。引来旁边老瘸腿发出几声轻笑,但黄昶却并不害臊,慢吞吞的操控着姚秀爬起来继续练习……谁家孩子学走路时不摔跤呢! 整整一晚上,黄昶就带着姚秀的躯体……或者应该说他的尸仆在墓园中走来走去,偶尔还蹦跳两下——他可不敢去其它地方吓人,并且在之后的两天里也都持续如此。 不过这些适应动作并没有消耗他太多时间。到了第三天时,他已经能够操控姚秀进行战斗了——关键是这具躯体果然如老瘸腿所说,已经被炼制的很不错。基本上只要下达一个战斗指令,它便会根据自己原本的身体记忆,自动施展武功进行战斗,而不必像最初时那样,连先迈哪只脚都要黄昶通过神念控制。 经过三四天的适应和学习,在初步掌握了控尸之道以后。又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黄昶带着这具尸仆悄悄返回了他自己的小院。在院子里四下转了一圈,没找到适合地方——本来属阴的那一块位置已经用来布置修炼驱魂术的小石屋了。而根据老瘸腿的提醒:修习“控尸”和“驱魂”之术的“工作场所”千万不能放一块儿,否则万一哪天一时大意,让某具失控幽魂掌握了尸妖躯体……那乐子可就大了。 十三 再遇瓶颈(上) 好在他这里比较偏僻,周围还有很大空地。黄昶出去在院子附近绕了一圈,终于在旁边小山坡下找到一处阴晦之地,挖了个大坑,将老瘸腿传授给他的集阴之阵布置下去。然后又从乾坤戒指中释放出来一具大棺材——就是当初老瘸腿在金阁寺中丢出来,用来盛放铁甲尸兵的那种容器。黄昶现在已经知道,这叫聚阴盒。 这棺材本身是用产自幽冥鬼界的木材制作,内外两侧均篆刻有大量殄文符咒组成的阵法,核心位置还镶嵌了几颗阴灵石。无论放到哪儿,都能迅速聚集起周围环境的阴气,即使没有也可以自生,相当于一处天然绝佳的养尸地。若是将一具普通尸体放入其中,用不了多久便会长出绿毛,发生尸变。这东西如果落到那些心术不正之人手中,绝对堪称养尸利器。 不过在昆仑山上,也就是个木头盒子罢了,可以让尸仆或尸兵日常躺在里头休息温养,乃是天师堂送给所有申领尸仆尸兵人员的标配——就好像他前世里买手机,商家肯定会附赠一个充电器一样。 黄昶将其埋入到坑中,再次检验一遍,看看没有其它疏漏了,便转头对身后那个黑袍人笑道: “好吧,姚师兄,这便是你今后的住处了,觉得如何?” 尸仆当然是不回答的,只静静站在那里,一张脸上毫无表情。黄昶当然也不指望它回答,若真有回应他自己反要跳起来了——在心底暗暗下达一道指令,那姚秀便默默钻了进去,咔嚓一下自己拉上棺盖,算是闭门睡觉了。 而黄昶也终于再次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梳洗一番后,舒舒服服在床上躺下,但内心深处总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仿佛还有另外一个自己,正在另外一处狭小空间中躺着一样,而且始终能感受到周围的阴暗湿冷。 ——这便是老瘸腿对他说的所谓“麻烦”之所在了:只要在感应期间,无论日常生活还是练功,他都能感受到另外一边的存在。一开始会不太习惯,但时间长了以后应该就能适应。甚至据老瘸腿说,对于那些习惯了使用尸仆的修士,若是真有一天失去这种感应了,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很不方便,就好像人骤然失去手脚一般。 但才刚刚适应了三四天的黄昶现在当然还没达到这种地步,对他来说,现在的主要问题大概是要逐渐习惯忽然多出来的器官——他可以用神念操控姚秀手脚作运动,就好像一下子增添了一倍的肢体。在最初几天的训练中,好几回,当他伸手去拿取什么东西时,却都是姚秀伸出手去,而他自己则没动弹。 此时躺在床上也是一样,哪怕身上盖着被褥,却始终隐隐感觉身上阴冷。翻来覆去了许久,黄昶终于忍不住坐起来,决定采用盘膝打坐,调养内息的方式度过这漫漫长夜——在行功运气时,他能感受到那具躯体身上同样也在发生某种变化,这正是老瘸腿所要求的结果。 如此过了数日,感觉上的变化终究是能慢慢适应的,黄昶渐渐习惯了身上时时感受到的阴冷,晚上也能安然入睡,只是好几次起床时他这边还没起身,却连累那边棺材里面的“姚师兄”碰了头。好在僵尸天生没痛觉,而且那口阴魂棺中在这个位置居然没有任何符咒,甚至还垫了块木板,黄昶原本不知道这是为啥,现在懂了。 ——那玩意儿不是为了保护僵尸,而是保护棺材板的!看来天师堂的前辈们对于发生此类事件还真是经验丰富,连这种小地方都给考虑到了。 ………… 如此日复一日,黄昶又开始了他美好的“宅男式”修仙生活,除了每天晚上要专程出门,带着那位“姚师兄”在月光下遛遛弯子,跑跑跳跳,甚至再对练上几招以培养彼此的默契以外,其它方面倒与以往并无太大不同。 按照师父长青子的嘱托,他首先进行了一次闭关修炼,专心打磨自从上次借助菩提树智慧果突破以来便一直感觉有些“轻浮”的自身法力。这一次的闭关比他以往突破境界花费的时间还要长些,但效果也很显著——从闭关静室出来之后,黄昶感觉到全身法力的厚重程度似乎比先前还略为下降了一些,但却更为精萃凝练,操控起来也仿佛更加得心应手。 包括他自身一些原本没有注意到的小小隐患,通过这一次闭关也被及时发现并且清除,看来师父当初让他不要一味贪快还真是金玉良言。修仙路上有没有人教导,果然是大不一样啊! 意识到其中奥妙的黄昶也愈发能够静下心来,甚至很有耐性的将以往所学,“万木长青诀”功法的前几个阶段再重新一一“过”了一遍,以求去芜存菁,对其理解更上一层。 之所以这样做,却是因为随着他的修炼逐渐深入,黄昶开始感觉到自身导引灵气入体的效率越来越低——哪怕是消耗再多的灵石,将小聚灵阵效果调节到最大范畴,却总感觉吸收不到多少乙木灵气……他的身体仿佛总有一种“枯竭”了的感觉。即使他把以往所学木行法诀重新“复习”了一遍,效果也并没有好上多少。 曾经有过类似经历的黄昶知道,他这是再次遇上瓶颈了。这不奇怪——遇到瓶颈关隘乃是所有修仙者前进路途上的必然会遭遇的阶段。黄昶当年尚未入门便在感应一关上足足卡了两年,突破则花了一年。他不知道这一次的瓶颈需要多久才能突破,但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保持正常心态,仍然按部就班的修炼,这道关口迟早能够突破。 ——因为这本就是师父长青子早就向他指出过的:由于天赋较差,灵根不足,他在炼气中期阶段时必然会遇到的问题。本来大概在五重天境界时就该碰上了,但是那颗菩提智慧果让他幸运的又向前多走了一步。可终究不可能逃过去,想要晋升后期,就肯定要解决掉这只拦路虎的。 十四 再遇瓶颈(下) 而黄昶对于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亦是毫不怀疑——同样是因为师父早就把解决方法都告诉他了:多练一门水行功法,再以那门《混天五行乾元真解》秘法借水生木,以此来弥补自己灵根不足的天赋弱点。 所以他现在需要从头开始,慢慢修炼水行法诀了,这必然会耽搁他一段时间。不过黄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反正凭他现在的六重天境界,过铜马堂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而且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这一次突破之后,接下来的修炼必然又会突飞猛进。就好像前次突破感应关,之后五年中便以“一年一层”的速度疯狂进阶一样。没准儿这回能一举冲到后期,甚至进入大圆满阶段呢! ——至于法元,他却是没敢想。宗门历史上从初入门到破天劫,晋级法元期最快纪录也要三十一年。当年陆嘉善陆大师兄曾经颇有把握的说他也许能将其提前,但最终却未能成功,这三十一年的纪录仍然坚挺无比,果然不是那么好破。 黄昶虽有自信,却也不奢望能做到宗门数万年来从来没人做到过的事情,他迄今入门不过八九年,想破法元天劫?至少再等二十年以后再考虑吧。 ——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路线之后,黄昶的生活便愈发规律起来。他仿佛又回到刚入门的青衣弟子时期:经常去向穆师兄请教关于水行功法的奥秘,又与王丰,姬若等修炼此类功法的同门好友互相切磋,探讨其中细节。 他的一干师兄弟们也由此知道黄师兄又遇上瓶颈啦。但这一次他们可绝不敢再像先前那样小瞧他了——说起来这修仙瓶颈乃是所有修道人必然会遇上的关隘,但具体到各人身上,却也不能一概而论。这一批九十多名蓝衣弟子中,到现在遭遇瓶颈,触碰到关隘的只有大约一多半人,时机也各不相同。通常是在进阶时遇到,尤其在三层入四层,也就是从炼气前期突破到中期时被卡住得更多。但也有一些像黄昶这样,稀奇古怪半途遭遇的,总之什么情况都有。 不过,却还有另外一小半弟子,迄今都没碰上过这种事情,一直在顺顺当当的往前走。可这却并非好事——因为穆子清穆师兄的遭遇已经告诉他们:瓶颈关口这种事情,来得越迟,越拖到后面,就越是难以跨越。真要拖到了后期甚至大圆满阶段才冒出来,那一辈子翻不过去都有可能啊! 所以大伙儿对于黄昶居然在后期之前就已经两次碰上瓶颈这种事情,非但不觉他倒霉,反而倒隐隐有些羡慕之情了——越是来得早的瓶颈,突破起来越容易。而且突破之后再修练起来效率往往大增,这一点那些突破过瓶颈的师兄弟们都是有切身体会的。 瓶颈关口,一方面是阻碍,但另一方面却也是进步的契机。修仙界中所谓“祸之福所倚,福之祸所寄”,祸福之间互相转化的道理,在这件事情上也一样有所体现。 ………… 这一日,黄昶正在静室之中打坐行功,忽然觉察到院子周边有动静,他神识微动探测过去,果然又是姬若前来拜访。 姬若对于黄昶开始修练水行功法是举双手赞成的——这样她终于也有能指点阿昶哥哥的地方啦!小姑娘立刻自告奋勇,要求担当黄昶的功法指导师姐,并且经常主动跑到这里来教导她,绝对的尽职尽责。 而既然做了师姐,那当然就要有师姐的派头啦——于是姬若近来就常常毫无预兆的忽然来黄昶这边,甚至直接冲进屋子里视察,美其名曰“看你有没有偷懒!”,而黄昶也乐得配合她表演,每次都装出一副猝不及防的样子,哄小姑娘开心。 这回也是这样,无非该干啥干啥,等小姑娘冲进来再作出一副吃惊表情就行了——黄昶正打算揉揉脸,待会儿好作出来被吓到的样子。忽然间却想起一事,立马跳起来,连滚带爬的冲进了旁边工作室…… ——此时此刻,黄昶的那台自动化法器机床正在“咕吱咕吱”开动着,而坐在机床旁边,时不时出手调整操控着机器的却正是那位“姚师兄”——虽说按照老瘸腿的说法:这类尸仆只要在其主人的感应范围之内,哪怕一直躺在棺材里不动,也依然可以随着主人的修炼和进步慢慢产生灵性。但他同时也表示:如果能经常将其弄出来活动活动,尤其是在月亮下面多做运动,吸收太阴月华之气,对于提升尸仆灵性也是很有好处的。 故此黄昶一开始还是老老实实,每天晚上象遛狗似的准时去“遛”他的尸仆,而白天都是让它躺棺材里的。但作为一个拥有前世思维的穿越者,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太傻了——明明还有更多剩余价值可以榨取的么! 尽量多运动,不必发工资,甚至都不需要休息……这样的人谁最喜欢?血汗工厂大老板哪!意识到这一点的黄昶立即从光荣的独立手工业劳动者堕落成了黑心作坊主——他开始训练“姚师兄”帮他操作那台机器。 反正大部分操作都是早就编排好,机器会自动按工序运行,人在旁边起的作用无非是放入原材料,查漏补缺,在机器卡住的时候好及时调整弥补,或者赶紧关机——在出大错误时。 这些动作不复杂,但却繁琐,以前黄昶是没办法只能亲自坐镇,可现在他终于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了——安排一名受他神念控制的尸仆坐在旁边看守即可。这样自己就可以腾出身来,该干啥干啥。那边若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便通过神识操控尸仆处理——这下他可终于体会到拥有另外一具分身的方便了。 “姚师兄”的加入使得黄昶那台机器工作效率大增,如果不是尸仆本身每天还需要回到那口“聚阴盒”中躺上一段时间以浸润阴气,黄昶甚至可以让那机器时刻保持在生产状态。反正除了最后一步镌刻符咒还需要他亲自出手,利用“印符宝镜”进行转录之外,其它步骤都可以由这台机器完成的。 十五 朋友之间(一) 故此现在这位“姚师兄”白天时基本都在黄昶的工作室里打工,晚上则放到外面去“晒月亮”,只在必要时才回到棺材里躺一会儿。黄昶相信这可以帮助对方以最快的速度产生灵性,也算是对得起天师堂前辈们给他的信任了。 至于他的符盾产量亦随之大大提升,以及相应带来的收入增加,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小附属收益罢了。 只是,眼下,他绝不能让姬若看见这位“姚师兄”的存在——上次姬若过来时已经在嗅鼻子,说阿昶哥哥你这里好像有股怪味儿,黄昶当时糊弄过去了,现在想来真是大意,居然没未雨绸缪。 仓促之间再让姚秀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黄昶四下里一张望,连让姚秀自己站起来移动都等不及,连拖带拉的将其挪到墙角,刚刚抱起旁边一副半成品符器铠甲往它身上一披,再抓起一顶兜鍪头盔扣在它头上……姬若便推开了房门。 “咦?阿昶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啊?……哈!整理盔甲么,上次在临泉郡碰到的那个李信多威风啊,我也想试试弄一具符器铠甲玩玩。” 姬若看了看周围,疑惑道: “总感觉你这屋子里有股怪味儿。” “嗯嗯,这里金属器件多,平时要经常上油保养的。” 黄昶面不改色道,女孩子当然对技术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对于黄昶这间乱糟糟的工作室,姬若向来都不爱进门。这回也是,只站在门口道: “我上次教你的修炼方法试了没有?” “啊,试过了,效果不错的。” “出来让我检查!” “好好……咱们到院子里去吧,这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 一边说着,黄昶走出门来,并顺手带上房门,心中也是为之一舒。 ……黄昶花了点时间,方才哄得姬若高高兴兴离去——其实小姑娘能教他的很有限,黄昶当年修行木系功法不灵时也学过水系的,对于水行低阶功法并不陌生。但在姬若面前他当然不会这么说,而是非常诚恳的表示若若教得极好,真帮了我大忙啦! 于是姬若总是开心离去,下次又更加勤勉的过来,不过对于这种“后遗症”,黄昶却也甘之如饴。 ………… 这边才刚刚送走了姬若,那边金荣却又来访,这让黄昶有些纳罕——金荣平时可不怎么爱交际,总是醉心于修炼,要不就去演武场那边找人练手。象这样专程上门拜访,多半是有什么事情。 难道是要借钱?黄昶手头宽裕,在这方面也一向大气。师兄弟中间谁缺个三块五块灵石的,到他这里都不必开口,直接就在堂屋盘子里自己拿都行。金荣以前手头紧张时也来求助过,这回又是为此而来? 按理说不至于啊——之前黄昶组织队伍下山打老虎,分给他的五百灵石应该够用很久了,更不用说此后在金阁寺也有战利品分配,再加上回山后执事堂奖励的门派功德……正常情况下,黄昶这支小队伍的几名成员直到“毕业”之前,应该都不需要再为灵石发愁了。 两人见面之后,却见金荣满脸的喜色,与黄昶才说了没几句话就“嘿嘿嘿”的偷笑不已,倒是让后者愈发的摸不着头脑。不过,对于金荣的脾气,黄昶是早就捋熟摸透了,也不去应和他,只故意杂七杂八跟他扯些闲话。果然,不久之后金荣自己便忍耐不住,主动把“秘密”给说了出来: “师兄,如今咱俩若还是在演武场上打,我不是你的对手。可若是到了下头,真正在面对生死大敌的时候……嘿嘿嘿,小弟我的战力肯定远远超过你了。” 黄昶一听就明白咋回事了,金荣这家伙从小就总想着要超越他,却屡屡被当头压制住。如今虽然早已心服口服,可内心里的这种欲望却仿佛成了本能,一有机会就会冒出来折腾一下子。 而黄昶对这家伙当然不会像对待软妹子那样耐心哄着,敢炸刺儿就直接镇压——他当即也“嘿嘿嘿”的连笑了三声,站起身来: “跟我来,带你看个东西。” 他带着金荣来到院外山坡下,挥袖拂开遮蔽浮土,露出半埋在土中的那口大棺材,金荣一看就直了眼: “啊!师兄你也领到啦?” 黄昶哈哈一笑: “这不废话么——金阁寺还是我带着你们打下来的。天师堂有奖励,怎么也越不过我去啊。” 金荣一想还真是这理儿,来时的骄傲顿时被浇灭了七分。不过还是忍不住拉着黄昶叽歪了半天——在发现黄昶拥有同样的“秘密”之后,他倒是可以把满腔兴奋都向对方倾诉了。 “师兄啊,你想必也试过这玩意儿的厉害了吧?那可真是厉害啊!无论武功还是道法,咱们中期修士的各种手段好像都奈何不了它呀!幸好是完全受我们自己控制的……可回头在铜马堂里碰到这类东西,那可要怎么对付?想想看还真是头疼呢!” 金荣大约以为黄昶跟他一样是领了具铁甲士兵,迫不及待的便找他探讨起“使用经验”来,黄昶憋着笑跟他敷衍了一阵子,倒没让金荣看出破绽。 “诶诶,只可惜天师堂不允许我们在同门较量中使用,要不把这大家伙往演武场中一放,就是慕容师兄估计也只能干瞪眼吧……嘿嘿,他也同样有这资格的,却偏偏要了个女鬼,光会跳舞给他看顶个屁用……要能打才是真的!” 金荣说的兴起,居然连慕容英都给编排上了,黄昶暗暗好笑,心说待会儿是不是用感应符把这一段记下来,去给慕容英看看。不过再想想金荣这也算信任自己,倒不好说转手就把他卖掉。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黄昶正以为金荣的来意不过如此,却见他手一伸,手心向上道: “差点忘了,师兄——借我点灵石吧,二三十就行!” ——合着还是来借钱的! 十六 朋友之间(二) 黄昶愣了下,不由问道: “先前下山的收获呢?这么快全花光了?” 金荣摸摸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回家的时候全丢给家里头了,居然都忘了给自己留几块,现在连小聚灵阵都开不了啦……师兄随便给点,够撑到出师下山就行了。” 黄昶顿时恍然,金荣家里可是修仙家族,灵石对他们可一样有大用处的。而且比起他们在山上无非就是开开聚灵阵,灵石在凡世人间的用途可大得多。 不过又想起金荣曾自述说过:他以前在家里绝对属于神憎鬼厌,小霸王似的人物,若非天赋灵根出色,有拜入仙门的潜力,大约早被自家亲爹打死了。 然而上山八年,再回家却居然知道帮扶一把家族了。除本身战力超群之外,更兼身家厚重——黄昶完全能想象金荣当时是如何眼睛都不眨的,随手便丢出好几百灵石,晃瞎了一众家族成员眼珠子的冲天豪气。 所谓“恶霸还乡”的戏码估计也不过如此了,若是家里头再给他订下一门亲事,对方又有个什么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动不动爱喊“莫欺少年穷!”那种……这故事性可就更强了。 上辈子兼职写过小说的黄昶脑海中瞬间便冒出来好几个优秀创意,脸上也不禁显出几分笑容,直到金荣又喊了他好几声方才回过神: “师兄?师兄?” “……啊?哦,抱歉,刚才走神了。” 随着黄昶的右手掌轻轻在左手中指上抹过,一大堆灵石便稀里哗啦洒落下来,正好落在他袖中,足足好几十枚。黄昶将其以“满天花雨”之势抛掷给金荣,后者在手忙脚乱施展武功接过的同时,也颇有些羡慕的看着黄昶手上戒指: “啊啊,乾坤戒指!可真是好东西呢……师兄你的运气可真是让人没话说。” 黄昶却摇摇头,苦笑道: “也就是在你们几人面前才无所谓,到了外头都不敢露出来的……还要想法子遮掩,麻烦着呢。” 一向大大咧咧的金荣这回却很严肃地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师兄你在外头可千万注意别露白——这东西连法元仙师都没几个能有。当年我们金家老祖宗本是散修,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跟几个朋友一起探索了某个法元仙师的遗府,其中的收获物里就有一枚乾坤戒指。” “我家老祖当时也有后期修为,在那队人中算是实力比较强的。但他根本没敢打这件东西的主意,而是要了其它价值相当的,哪怕稍微吃点亏也认了。我们金家就是靠着那一次的收获慢慢壮大起来。至于那位当时要了乾坤戒指的——也是炼气后期,还是个大家族的核心成员呢,但听闻不久之后便被某个法元高手灭了门。虽然其中详情不太清楚,但我们家老祖一直坚信,就是那枚乾坤戒指引来的祸端。” 黄昶微微颔首——连金荣都这样正儿八经的提醒他了,他的师父长青子当然早就跟他谈过这方面问题。储物法器在修仙界中向来是最吃香的种类,谁不希望自己的储物空间越大越好呢?但同时也是最容易引来祸患的种类,因为此类物品并不能直接增加修士战力。 炼气期修士有个乾坤袋就属于运气很好了,乾坤戒指确实超出了他们的“合理拥有”范畴,因为这很容易引来法元修士的觊觎。 不过长青子倒没说黄昶不能用,毕竟他身上“昆仑弟子”这块招牌还是能吓住不少人的。以黄昶现在的实力,有资格打他主意的必然是法元以上。而绝大多数法元修士背后都有着复杂关系存在——在这个修仙界中,没有任何势力支持,指望完全靠自己跑单帮成就法元基本上不可能。而有势力支持的人,当然也会有所顾忌,想动昆仑的人,多多少少总要考虑下后果的。 所以长青子只是告诉黄昶:你用可以,但平时尽量遮掩些,至少在炼气中期阶段要尽量小心。等入了后期,连那些中小门派或散修法元也奈何不得你,那基本上就安全了。越是大门派的人越是爱惜羽毛,不会轻易干出被人抓痛脚的事情。 ——因为他们一旦干了这种事情,被昆仑岐山这些大流氓抓住机会,找到借口,其后果就会非常惨重。天尸道当年不信邪,结果连仙山带宗门传承都被夺走了。要说夺人之宝,大宗门才是其中翘楚啊,否则怎么能发展得起来? ——当然这只是黄昶自己内心的想法,在师父面前他可不敢说这些话。 ………… 向金荣道了声谢,表示会采纳他的建议,黄昶把这家伙打发走了。仔细想了想,却没有回去继续搞生产,而是给自己上了个小清风符,转身朝慕容英的院落跑去。 慕容英的住处离他不算太远,片刻之后即到。此时天色已然昏黑下来,当黄昶从空中犹如落雁般轻飘飘降到慕容英院子里时,却正看见这位老友坐在屋前,面前一张小几,几上略有几样酒菜,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用筷子敲击酒杯,又合着节奏轻声吟唱。 而在他身前空地上,正有一个青衣女郎配合着他的歌声在翩翩起舞,衣裙旋转犹如青莲花瓣,其中两条鹅黄色飘带则来回颤动,犹如花中之蕊,虽是在暮色之中,却有着说不出的风流旖旎。 这一幕景象着实让黄昶略吃了一惊——慕容英给他的印象向来是冷峻自持,何曾有过这么风流倜傥的时候?莫非慕容当真被那女鬼迷了魂去? 见到黄昶,慕容英也不起身,只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一起观赏舞蹈。黄昶皱了皱眉头,但嘴上也不说什么,默默盘膝坐下,与慕容英一起欣赏着女鬼小青的舞蹈。 平心而论,小青跳得还真不错,尤其是很多活人作不出的动作,她却可以轻易展现出来,愈发显得袅袅娜娜,飘逸如仙——对于凡人来说。 十七 朋友之间(三) 只可惜黄昶开了一双阴阳眼,再看小青怎么都是鬼气森森的,自然也喜欢不起来。一曲舞罢,小青过来向黄昶施了一礼,然后便躲到屋子里头去了——她对于黄昶显然是有着几分畏惧的。大约仅次于对吴大牛——后者修炼的佛门功法,诛邪辟易,有吴大牛在的时候小青根本不敢露面。 黄昶没搭理她,而是注目盯着慕容英看,看他脸上气色如何,是不是有阳气亏缺,阴祟入侵之象——他专程赶过来就是因为听了金荣的话,担心慕容英年轻而慕少艾,却又没什么实际经验,别对一个鬼魂动了真心,搞得跟那傻鸟王生一样把春梦当真,那可就丢脸了。 慕容英大约猜到了他的想法,但也没什么举动,只从容任他验看。黄昶盯着他看了一阵子,又以神识扫描,最终确定这个慕容英还很正常,心下终于舒了一口气。 而慕容英也握着酒杯冷笑道: “好啦?确认过了?证实我没有被迷了神窍?要不要再起一课,占一卦算算?” ——这语气倒是恢复到原来那个慕容英了,黄昶只得呵呵陪笑道: “不是怕你一时糊涂么,慕容,你可是亲眼看见过这个女鬼小青是怎么对待她‘好姐妹’的,应该不至于受其迷惑吧?” 慕容英哼了一声: “当然不会,这又是金荣那家伙在搬弄是非吧?自从在太和郡路上见到小青为我舞蹈一曲之后,这家伙就一直唧唧歪歪的。可我索性说把这块魂牌送给他吧,他却又不要。” 黄昶哈哈大笑: “他当然不敢要——宗门只允许我们携带一名尸仆或者鬼奴,他若收了,天师堂就不会再给他配发铁甲尸兵了。可心里头终究难免羡慕嫉妒,难怪会跑我这儿抱怨……嘿嘿,也是人之常情啊。” 毫不客气地拿金荣作为挡箭牌,稍稍化解了慕容英的怨气,但黄昶随即却又看着他,正色道: “不过,慕容,咱们实话实说——你确实有些变化了。这次下山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慕容英脸色微变,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回应道: “连你都看出来了么?……确实有些事。” 黄昶不说话,只看着这位挚友——如果慕容英觉得可以告诉他自会说出,如果不想,问也没用。 而慕容英在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点头道: “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家里为我订了一门亲。” “呃……” 黄昶刚刚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在口中就听到这话,差点没给呛到——还真有这么巧?自己先前才这么猜测金荣的,到了慕容英这边就变成现实啦? 而看慕容英的表情,似乎对此颇为纠结,于是黄昶试探道: “怎么?不喜欢?” “倒也不是。”慕容英摇摇头,“在我十四岁之前,或者说,如果我没有拜入昆仑山的话,若能结下这门亲事,便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心愿。父母亲族为我说下这门亲,原也是希望能遂我之愿。” 拿起酒壶,又给黄昶斟了一杯酒,慕容英开始向他倾诉自己的故事: “我们家那边,燕山郡靠近边塞,灵气资源匮乏。所以修仙世家的势力并不大,反而是我们慕容氏本为草原部族之长,祖上还立过国的,算是有点底蕴。跟当地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个修仙家族秦氏互为姻亲,彼此支持很多年,关系一直是极好的。” “而她便是秦家的嫡女,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论亲戚我还得叫她一声表姐。那时候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中间,无论容貌还是性格,她永远都是最能吸引人瞩目,最最光彩照人的那一个。即使在打斗比武时,她也总能轻易取胜,打败我们所有人。” “连你也打不过她?” 黄昶不由诧异——慕容英上山时武功就已经很厉害了,居然还干不过一个小丫头? 慕容英则笑了笑: “她很早就学了家传的道法……每次较量时都爱用法术欺负我。而那时候我最大的心愿,却是长大后能够成为她的护卫武者,长伴其左右。” “哦……” 黄昶顿时秒懂——梦中女神么,每一个纯情少年心目中都会有的图腾。而慕容英之所以会养成那种沉默寡言,总是板着一张脸的酷样子,恐怕也正是因为从小在女神面前装酷摆帅,习惯成自然了。 “那现在心愿得偿,不是应该很高兴么?”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高兴,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可是……” 慕容英颇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再次看见她之后,反而没有原先那种感觉了。这几年在山上时我常常想着等艺成下山以后,再见到她会如何激动开心。可等到真正碰面,并且还听家里人说已经和她定了亲以后,却反而有点……有点……” “兴致缺缺?意味索然?” 见慕容英有点卡壳的样子,黄昶帮他补全了后面的话,这让自幼习武,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的慕容英不由得苦笑一声: “你可真不愧是看了那么多书的……确实,就是这种感受。” “以前总觉得她的境界很高,可如今来看,修行了这么多年,她修炼得确实也很刻苦,但才刚刚二重天左右,可能还不到——这可能是因为燕山郡那边条件实在不好,而她们秦家的功法也较为寻常。可是就连她的容貌,似乎也没有记忆中那么美了……最重要一点,如今她见了我也是温柔婉约,小时候那种颐指气使,天之骄女的气质,再也看不见了。” 黄昶不由笑了,开口问了他一句: “她的容貌比起若若如何?” 慕容英立即摇头: “那肯定是有所不如的。” “比起其她师姐妹呢?” “相差仿佛……各有千秋吧。” 听了慕容英的回答,黄昶却点头道: “这就不错了——她没修炼过百花易颜诀,却能与山上女修相当,这绝对称得上是天生丽质了。慕容你这些年见得美女多了,眼界自然不俗。” 十八 朋友之间(四) 看了看慕容英的脸色,黄昶又笑道: “所谓‘相见不如怀念’,慕容你觉得她不如以前。并非是她有什么变化,而是你的提升太快了。短短八年内,便从一介凡人窜升成为六重天修士,进境之快,在我们昆仑山弟子中都是极其罕见。凡间没什么奇遇机缘的,岂能与你相比。以你如今的境界身份,她若还在你面前端架子,那才叫不懂事呢。” “这道理我原也知道,只是……心里总有些好象失去了什么的感觉,空落落的。甚至,对这门亲事,我都有些拿不准了。” 慕容英轻声叹道,黄昶嘿嘿一笑,故意激他道: “觉得她配不上你了?为了这一棵树放弃整片树林太可惜?也是,以慕容你现在的条件,本就该找个更好的。” 果然,听黄昶这么一说,慕容英连忙摇头辩白: “不,不……我绝没这种想法。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她理应得到一位最好,最诚挚的爱人。原本我一直坚信自己就是。然而现在,我对她的印象改变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够胜任这个身份,给她最好的一切……如果将她娶回了家,却又不能真正全心对待她的话……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说到这里时,连慕容英自己都觉得似乎太过于矫情,不禁苦笑了一下: “黄昶,你和阿若之间处得那么好,肯定难以理解我这种想法吧?” 黄昶确实有点迷糊,但在稍稍沉吟了一下后,依然点头道: “你能这样想,说明在你心中,她还是处在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上,这不是坏事啊。” “可我不知道这种想法还能保持多久。” “只要确认当前就可以了,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那怎样才能确认呢?” “很简单啊——你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吗?如果你提出退婚,她会为此而难过吗?你又是否舍得让她难过呢?慕容,想明白这几件事情,相信你自己内心就能做出判断了。” 虽然年龄比慕容英还要小上好几岁,黄昶却以一个“过来人”身份老气横秋的提出了建议,而前者在思虑了良久之后,也只能点头接受了他的建议。 “确实,比起心中的犹豫,我更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无论如何,我会尽到自己的努力。” 似乎是想通了的慕容英朝黄昶举起酒杯: “黄昶,多谢了。” “没什么,朋友么,互相出出主意,解除迷惑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之后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当黄昶正打算离开时,慕容英却又叫住他: “既然你正好过来了……借我些灵石吧,够用到下山就行。” 黄昶一愣,随即不由得苦笑: “你也把收获全留给家里头了?” “是啊,山上有你在,终究方便些。而在家族里头,多一块灵石却是可以起到极大作用的——我们家现在也开始培养子弟修道了。修仙者的消耗,比起练武真是靡费太多太多了。单靠金银钱币,再多也支撑不住的。” 既然慕容英如此“信赖”自己,黄昶还能说啥呢。于是他同样也留了一堆灵石给慕容英,方才告辞离开。 信步走出小院,黄昶却有些怔仲——慕容英和金荣在各自回了一趟家之后,他们本身以及他们的家族都有了巨大变化。金荣从以前的顽皮小子变成了家族顶梁柱,慕容英更是带挈着整个家族从传统武人向着修仙世家转变——黄昶相信慕容家得到的仙术法诀必然是和其姻亲秦家有关。但既然这两家以前就有联姻的,却直到最近才愿意拿出来交流,定然是因为慕容英的关系了。 那么自己家呢?这些年来虽然也通着书信,但只知道一些大略,毕竟有十年未见,原本那个温馨和睦的小家庭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呢?自己回家以后又会给家里头带来什么变化?自己的家人能适应这种变化吗?他们愿意接受改变吗? ……种种念头,都让黄昶心中翻腾不已,虽然他在两位朋友面前始终摆出意态从容,镇定自如的样子,可在其内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犹豫不定的。 当然,现在想再多也没意思,反正还有一年多,到时候回去就知道了——终归应该是好事吧?这一点肯定不会错。 独自站在外面发了一会儿愣,之后想了想,看看天色,黄昶干脆又朝着吴大牛的居所跑去,他有事情要找这位老朋友。 ………… 吴大牛的住处大约是所有蓝衣弟子中最为简陋的——就一个草棚子。虽然昆仑山也一视同仁的分配给了他一座院落,但吴大牛从来没在屋子里睡过一天,而是在外头自行搭了一座茅草棚,便算是落脚处了。 按他的说法:自己所修炼的天禅院佛家禅功,走的乃是苦行之路,茅棚草舍正适合锻炼他的禅心。反正修仙者寒暑不侵,头上有没有瓦片遮挡并无妨碍。 如果不是因为昆仑山要求弟子在修行之外,至少还要通晓一些关于“仙门六艺”的内容,其中符箓之道乃是必学,其余几项也好歹要有个基本了解。而研究那些东西都是需要相当工具和场地支持的,吴大牛可能连院子都用不着,茅草棚便足以满足他的全部需求了。 黄昶一直挺佩服他的恒心与意志,自忖换了自己未必能做到——前世记忆除了给他带来与这个世界大不相同的思考方式,却也让他有些耽于享受。或者说,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总是尽量设法把自己的生活搞舒服些。 这种习惯说不上是好是坏,毕竟人类的进步就是来源于对更美好生活的向往么。不过每次到吴大牛这里,看见他严格按苦行僧的标准要求自己,还是会让黄昶小小的惭愧一下子,但回去后依然保持故我——就好像他前世里那些小清新们有事没事总爱去西藏,丽江等地洗涤一下心灵,然后继续回到大城市里接受现代化生活的荼毒一样。 十九 朋友之间(五) 但这一回,当他再看见吴大牛时,可着实又被吓了一大跳——吴大牛正在练功,这倒没啥奇怪的,黄昶每次见他几乎都在练功。可问题是:此时此刻的吴大牛,背上居然绑缚着一块极大极重的石头,简直比他整个人还要巨大,至少有数千斤之重的巨石,就这样横担在他的肩头,随着吴大牛的动作而在上下晃动。 从绑带的颜色看,分明是已经背负了很长时间都没取下过。 “我的天!大牛,你这是在修……负山禅?” 黄昶好歹也在天禅院混过一段日子,对于佛门修炼之法略有了解。在佛门修士的修炼理论中,他们对于环境资源之类外部条件要求很有限,而更多是依靠自己的苦行和勤奋提升境界。 当然这绝不是说佛门功法不重资源——当今神州大陆之上,佛门宗派中实力最强的天禅院,还不是依仗着神兽玄武命息这项特殊资源才得以成长起来,在千馀年间一跃而成为神州第一佛宗?故此修行者们对这种理论也只是听听而已,最多认为在佛宗发源的西域那边,由于天然灵气环境过于恶劣,资源太少,这才导致了佛门功法所谓“不假外物”的理论日趋流行。 不过佛门功法中有很多苦修法门倒是真的。寻常道门修士,遇到瓶颈了,吃点苦头,冲过去之后,便可以大大提升修炼进程,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而佛门修士,即使没有遇到瓶颈,他们也会人为地长期将自己置于某种痛苦之下:比如“闭口禅”——长时间不说话;“闭目禅”——始终闭着眼睛放弃视觉;以及“负山禅”——长期背负着重物生活。这些都是黄昶在天禅院中亲眼看到过的,所以此时见吴大牛身背巨石,他立即便猜到了原因。 “大牛你是打算冲击七重天,进阶炼气后期了?” 苦修法并不是随便能用的,诸如“闭目禅”,“闭口禅”这类也就罢了,最多是带来些不方便。可类似于“负山禅”这种,若不是自身实力达到一定水准,正在寻求突破的话,就连天禅院僧众也不敢轻易使用此法的。 ——毕竟这块大石头一旦背上身,如果没有真正达到所追求的那种境界,这石头就得一直背着,要放下了那便属于禅定失败,白费功夫了。世间武者也常有借鉴此法,但通常都是先在手脚上绑沙袋,穿铁沙背心之类,慢慢的增加重量,逐渐让身体适应。像吴大牛这么一家伙就弄块千斤巨石背上身的,凡人是肯定做不到,修仙者这么干都有些嫌太激进了。 而面对黄昶的疑问,吴大牛却是从容微笑: “不知道啊,只是前些日子觉得连那杆黄金杵都不够重了,心里头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告诉我应该这么修炼,所以就照着做了。” 这句话让黄昶无言以对——佛门功法最重顿悟,吴大牛既然“悟”得此法,那最好就按照他所领悟到的去做,这在任何修仙者看来,都会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于是他不再多问,转而从怀中取出一个储物袋,将其递送给了吴大牛——就是他自己原来那个,有了乾坤戒指后这个就显多余了,拿来转送给好友。这样一来,他们这个“小队”成员便人人皆有了储物法器,哪怕在向来以身家厚重著称的昆仑山弟子中间,都能算是名列前茅了。 吴大牛也没推辞,道了一声谢便收下。之后黄昶的目光却又转移到他脚下——吴大牛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以他的体重和运动量,寻常麻鞋甚至皮靴穿不了多久就肯定会磨坏,更不用说吴大牛如今还背着块大石头——这鞋子应该是根本穿不住的。 然而此刻,在黄昶眼中,这双草鞋却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甚至可以说是吴大牛全身上下最为完整簇新的便是这双鞋了。草叶绳结都是漂亮的嫩黄色,就好像刚刚才打出来一样。 不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倒也不稀奇——非但眼中所见不俗,在黄昶的神念灵觉之中,这双鞋可更是不得了:其所发出的灿灿灵光大约仅次于吴大牛腰间悬挂着的那颗小小铃铛——那可是缩小后的震魂钟,上品法器! “大牛,把你这双鞋给我瞧瞧。” 在黄昶的要求下,吴大牛当即脱了鞋递给他,黄昶倒也不嫌脏,直接拿在手中细细观察——果然,这也是一件法器,从其散发出来的灵光看,品质还真不低。如果实用性好一些的话,估计都能列为中品。 然而黄昶在将草鞋拿到手的同时,脑海中也骤然浮现出来一段极为陌生的记忆——他肯定从未经历过的,但却在他脑海中记得清清楚楚,明晰宛如昨日: ——菩提树下,一双坚定而灵活的手正在上下翻飞,细细编织着手中草绳。其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与这双手的主人时刻发生着共鸣。给黄昶的感觉,倒是和当年在天禅院中听取阿罗汉禅师的讲经有些相似。 而正是在这种奇异的韵律和共鸣之中,这双草鞋在渐渐成型的过程中也发生了奇异变化——搓成这些草绳的每一根树藤和叶子原本就不是寻常草木,而是由菩提树的枝条构成。而且还是一棵开启了灵智,成了精的菩提树妖主动贡献出来的。 黄昶甚至能够“记住”:就在编织这双草鞋的同时,在编织人的身后,为他遮挡烈日阳光的,正是那棵开了灵智的菩提。几根枝条轻轻搭在了他的背上,温柔妩媚,宛如情人之手。 而之后的“记忆”更是令他永生难忘——某种磅礴无比,宏大而雄壮的力量骤然从他身体之中,内心深处,最最本源的地方爆发出来。就在那一瞬间,黄昶感觉自己仿佛化身为神,又似乎融入到了天地之间,第一次接触到了那缥缈高远,广阔无涯的天地意志。 二十 紧急任务(一) 迷迷糊糊,悠悠荡荡,也不知道恍惚了多久,直到一声棒喝将他唤醒: “……阿昶?阿昶!嗡嘛呢!叭咪吽!” ——却是吴大牛用出了六字大明咒,荡魔真言的功夫,方才将他从恍惚中唤醒,睁开眼后的黄昶愕然看天空——天光竟已大亮。 “大牛,我这是……过了多久?” “整整三天了!俺起初还以为你是入了禅定,还不敢打扰你。可之后连续两天都不见你动弹一下的,才只好叫醒你……不是打扰了你的突破吧?” 吴大牛有些紧张道,黄昶略略回想一下,摇摇头: “没事,能感应到的,原也差不多了。再拖延下去,凭我的境界也理解不了,无非继续迷糊着罢了……” 活动了一下浑身酸痛的肢体,他将手中草鞋郑而重之递交给吴大牛: “大牛,我知道这双鞋子的来历了:此乃智广大师亲手编织。而且,正是他在突破阿罗汉境界时所编成的!这其中记录了他当年打破天劫,修成罗汉金身时的一丝体悟,你日后若是修炼佛门功法有所疑惑,不妨细细揣摩这双草鞋中所蕴含着的传承,对你必然大有益处。” “这么厉害啊?” 吴大牛接过草鞋,也细细看了一阵,却又问道: “那会不会也像你一样,陷进去出不来?到时候要没人叫醒俺可惨了。” 黄昶笑着摇摇头: “不必担心,我是因为接受了智广大师的智慧果传承,吸取了他的部分记忆,才对此物反应强烈。你修炼的根本功法仍然是我昆仑道家功夫,天禅院佛宗和龙门山白马寺也并非一路。此物在你手里,只能起个触类旁通的作用,最多有些感应,不会深陷其中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不过,因为这双鞋子并不是存心作为法器制作,只是在制成时恰好与智广大师的进阶同步感应起来,发生‘天启’现象,才得以提升到如此高品质。但它本身却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仍然只能作为一双普通草鞋使用……如果一定要说有何长处的话,也就是特别坚固,不容易被摧毁这一点了。” 吴大牛哈哈一笑,仍然将其套到了脚丫子上: “挺好,俺也只需要一双不容易损坏的鞋子就够了。” “哈,还真是……” 黄昶看了看他脚下深深的印迹,以及肩背上那块大石头,不得不对此表示赞同。 ………… 从吴大牛的居所出来,回到自家小窝中,黄昶便又开始了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只管修行的宅男生活。按照他为自己制定的计划,这段时间主要就是打磨技艺,准备迎接一年后的大校检,以及为打铜马堂阵作准备了。 然而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会有意外——这一日黄昶正在练功时,忽然接到一道传信符,却居然让他立即去战令堂报道,宗门有任务要安排给他。 这道命令可着实让黄昶暗吃一惊——战令堂乃是西昆仑负责对外征伐攻占,极为重要的一个部门,权力极大,说起来也确实有权调动全山人员。但他们本身就拥有宗门最多,最强的人员——从炼气,法元到金丹三个阶段都是,所以有事情向来都是内部解决,不怎么找外援的。 而且就算需要外援,以往最多也只是临时抽调灰衣执役弟子,很少有听说直接找蓝衣弟子去干活的——蓝衣弟子们尚未出师,在昆仑属于“还在学习,仍有提高余地”的新生代群体,把他们投入到残酷的战场中去,绝对属于浪费人才啊。 不过无论心中有多么惊讶,黄昶还是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昆仑主峰,战令堂所在位置。到了地头,却看见慕容英和吴大牛两人也在,另外还有十几名灰衣执役弟子。问起他们缘由,都说是被传信符临时征召而来,原因却无人知晓。 “全部是六重天的人?且都很能打?” 黄昶立即从这些人身上看出某些共通之处——蓝衣弟子中只有他们三个被召唤,而那十几位灰衣弟子也都是六重天,炼气中期顶峰的修为,且形貌都颇为剽悍,看起来都是比较有实战经验的。 不久之后,却是战令堂首座夏侯炎亲自出来接见他们,而夏侯炎也没有任何遮掩,直截了当说明了找他们过来的原因: “宗门需要派人进入一处新近发现的小洞天里勘查,但那里头空间十分不稳定,法元期以上是绝对不能进,包括炼气后期修士,若是在里头施展威力过大的法术也很危险,所以只能找你们这些六重天的中期顶峰,进去后会比较安全些。” 之后夏侯炎便开始详细解释,而黄昶一听之下,却正是由他先前消灭的那只老虎精所引发出来的,有关那处“可以跨越超长距离,远程传送生命”的小洞天世界——宗门已经发现了一处入口,并且安排人手进去试探过一番,大致对这处空间有了个初步了解。 长青子以前曾给黄昶简略讲过,而这回夏侯炎的介绍则更为详细:这处空间形成的时间应该不是很长久,里面的一切都还很原始。包括空间本身亦十分脆弱。其具体表现为:如果有太高层次的力量波动在里头爆发,便会无规律的出现空间裂隙,就好像一块布料若是遭遇过大力量便会被撕开一样。 不过由于这处小洞天还处于成长期,空间本身有很强的自愈能力,裂隙即使出现也往往只是一瞬间,之后很快便会消失。但偏偏就是这一瞬间最难防——如果索性一直都在,能被人看见,那还好提前躲避。可这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玩意儿,谁都没法子预防。 这种空间裂隙有大有小,大的可以吞噬掉一个人进去,而小的则更加危险——真要是完整掉进裂隙中去,也许还有机会在其它空间生存下来。可若是碰上那种小裂隙,只有一部分身体被吞噬掉,那可就惨了! 二十一 紧急任务(二) ——夏侯炎介绍到这里时,还特地释放出一个水镜符法,让他们看了几段图像,却都是些支离破碎的人或动物尸体——都是运气不好,恰好在身体部位出现空间裂隙的,其躯体全都不完整,只剩下或大或小的局部肢体,可边缘部分却是整齐划一,就好像是被最为锋利的刀刃切割下来一般。 “经过我们的测试,只要是法元境修士进入里面,光是其本身的法力波动便有可能引发空间裂隙。肉体凡胎的炼气士倒没这危险,但炼气后期以上修士,若是动作太大也有同样危险。只有炼气中期及以下,在里面才是最能够发挥实力的。” ——然而战令堂中的炼气期修士绝大多数都是后期,少数低阶的却往往是有着独门技能,被作为“特殊人才”引进的,当然不可能派去冒险。所以才只能找中期的灰衣和蓝衣弟子来执行任务。 而之所以要求达到六重天,中期顶峰境界,却是因为这处空间并非他们人类首先发现,而是九连山那边的妖怪族群率先进入,故此现在进入这空间中勘察,很有可能会遭遇到连山妖族的侦察队。如果战力不足,就非常危险。 妖族作战,更多是依靠自己的肉体力量,而不象人类那样依赖法术。这样一来它们在这处空间中反而颇占优势——它们即使派遣了那些快要化形,也就是相当于人类炼气后期的精锐妖兵进来,在里面进行肉搏打斗,也不太容易引发空间裂隙。 当然可能性还是有的,只不过那些妖怪并不在乎,真碰到了只当自己运气不好。抱着这样的决心,它们在那处空间中已是先行了一步,活动范围相当广泛。 “我们先前已经雇佣了一些散修和凡人武者入内勘察,但结局不太好——被杀了不少,逃回来的人报告说在里面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妖族的踪迹。如果不能把它们击溃赶走,对于这处空间的勘察和探测就无法再继续进行。” “而作战这种事情,尤其是跟连山妖族的战斗,就肯定不能指望雇佣者了。旁门散修可以利用却不能依靠,真正想要控制局面,还得靠咱们昆仑山自己的直属力量。宗门已经安排了一支武装,主要是由山下外门弟子和长期与我们合作的猎魔武者组成。不过我们本山内门弟子肯定也要派人参与,而且,你们才将是最核心,最精锐的决定性力量!” 说到这里,夏侯炎目光灼灼,注视着黄昶等人: “在座诸位——包括你们三个蓝衣,就是如今昆仑山上所有炼气中期弟子里头,最善战,最能打的一批了,所以我才把你们都找来,只问一句话:你们愿不愿意为宗门出战?” 堂堂战令堂首座亲自开口相询,在座这些年轻弟子岂有退缩之理。更不用说他们本来便都是些剽悍善战之辈,当即全部站起,一个个直着嗓子大吼: “弟子愿为宗门效力!万死不辞!” “很好!” 修仙界鼎鼎大名的“老杀才”,西昆仑战令堂首座夏侯炎傲然四顾,满意点头: “那就去准备吧,这一次的门功和奖励都会提前发给,准备好你们的法器和刀剑,多砍一些连山妖怪的脑袋回来,你们将会成为我战令堂八百条铁汉子的好兄弟,好伙伴!” 寥寥数言,将在座一帮年轻人的心气都鼓动起来之后,夏侯炎便离开了。之后自然有办理庶务的执事弟子过来,向他们交代情况,说明任务详情。 战令堂的任务并不总是报酬丰厚,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战令堂干的活儿都有点属于“欺负人”范畴——以强击弱,以多胜少才是夏侯炎最爱干的事情,这类任务当然不可能有很高的报酬。但也正是为此,他才被江湖上称之为西昆仑历史上最不在意脸皮和荣誉的战令堂首座。不过这同时也为战令堂带来了最多的胜利和最少的伤亡比率,所以夏侯炎在战令堂内部声望极高。 然而这一次的任务显然不是如此——黄昶一看到任务奖赏就明白了,这回可真是要他们拿命去拼的——战令堂给出的门功奖励数字,足以去天工堂那边换取一件法器了,而且还是提前发给的!也就是说,只要参与了这次任务的人,立即就可以拥有第二件法器! ——要知道西昆仑山虽然允许弟子用门功换取法器,却也不是随便就能换到手的。黄昶他们这一届蓝衣弟子,也就一个王丰靠着家中支持,将门功全部节省下来,才不过多换了一件。而拥有法宝级本命飞剑,战力高超的慕容英为了换取那套剑匣法器,也是辛苦了好几年,多次下山作了许多难度大,奖励亦高的战斗任务,好容易才攒够积蓄将其换到手。 如果一名普通昆仑弟子平时正常做任务,攒门功,想要交换到一件法器的话,那少说也要五六年之久,甚至更长——这取决于那件法器的品质。当然无论如何,都只能是普通的,中品以上肯定换不到。 而这一回,那些灰衣弟子才出了战令堂大门便直奔天工堂或药王院而去,多半都是为自己挑选合适装备和丹药去了。黄昶等三人原本也打算过去的,但在半途中却遇到了穆子清。或者说,穆师兄是专程在等他们的。 “你们都接下战令堂的任务了?” 穆子清显然已经知道原委,也没等几人回答,便又自顾道: “论理我也不该多说,有机会为宗门效力,乃是吾辈昆仑弟子的最大荣誉,岂有推脱之理。只是……” 穆子清看了看三名年轻人,轻声道: “与九连山的妖族作战可不容易。那些时刻觊觎着人族所居锦绣河山的妖怪们与我们拉锯多年,其狡诈,残忍,诡异之处,与你们之前在大周境内遇到的那些简单任务可完全是两码事。历年来我们昆仑山炼气弟子伤亡最多的,便是在西秦边陲,与连山妖族的战场之上!” 二十二 紧急任务(三) “师兄也跟它们打过么?” 面对黄昶的问题,穆子清却有些惭愧的苦笑了一下: “没有,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山上修炼,并没有去过西秦边陲。不过同辈师兄弟倒是去了不少。我们那一批的同门,迄今存活下来只不足一半,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在于那边陲战场上,折损了太多。” “阿昶,慕容,大牛,你们是这一届蓝衣弟子最优秀的人才。你们的战斗能力在师兄弟中绝对名列前茅,就是师兄我,大概比你们也强不出太多了……我没和那些妖怪交过手,对它们了解不多,就不多说废话了,免得误导你们。你们只需要知道一点:与连山群妖作战,千万不要抱了侥幸的想法。根据去过的人所说:连山妖怪在与我们交战时,粮食储备往往是最不重要的物资。” “……什么?” 黄昶先是一愣,但随即便明白过来——对方这是拿人类当食物看待啊,这可是正宗的“饥餐肉,渴饮血”,那仇恨绝对是深不可解的。 慕容英和吴大牛稍后也都反应过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过随即却又听穆子清道: “而我们这边也有类似习惯。就是自己不吃,在战场之外也往往有人专门收购那些死亡妖族的躯体,拿到各地去贩卖,获利很高的。” 这边三人对望一眼,不由都想起那只上了拍卖会的虎妖,脸色顿时都有些复杂起来。 但穆子清也没再多说别的,直接从怀中取出三张符箓,一人一张分发给他们。 “师兄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们,就这几张符箓效果还不错,你们拿去留着防身罢。” 黄昶等人接过一看,却都吃了一惊,连慕容英那么沉稳的人都不禁失声道: “这是中品符箓啊!师兄,这对您也是很有用的……” ——封存着法元阶段道术的符箓为中品,只有法元境以上修士才能制作。由于要求的材料相当珍稀昂贵,一般法元修士很少制作这类符箓的。做出来也往往是赐给低阶的门人弟子,使其在关键时刻能够施展出一个法元境界道术,帮其保命之用。 穆子清自己肯定是做不了中品符箓的,这三张必然也是其师长所赐。属于他自己翻盘保命的底牌,一次性拿出三张来,这手笔可真不小。黄昶等人皆是感激不已,但穆子清并未在这话题上多扯,只再次看了三人一眼,冲他们点点头: “不要死啊!” 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这边三人互相看看,都有些讶异之色。 “穆师兄突然变得不爱唠叨了,倒是挺让人不习惯的呢。” 就连慕容英也禁不住说了句玩笑话,黄昶则回头看了看吴大牛,皱眉道: “大牛你这‘负山禅’修的可真不是时候,上战场时绝对不能背了,会要命的。” ——吴大牛居然把那块大石头一直扛在肩上的,走到哪儿都留下深深脚印。不过昆仑山上各种怪人怪事层出不穷,刚才夏侯炎,穆子清对此都毫无反应,显然早就对此司空见惯。 所以黄昶才会忽然担心,吴大牛这家伙可别到时候当真背块大石头进那空间里。对此后者却只是憨憨一笑: “放心,俺有分寸的。俺这是在修炼,不是搞仪式,没有什么半途而废的说法。” 黄昶这才安心,于是大家各自分散去做准备。黄昶原本也打算去天工堂里找一件法器用用——既然是和连山妖族作战,穆师兄又那么正儿八经提醒过他们,再完全依赖符器就有点不太靠谱了。既然门功充足,去找一件法器兵刃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还没等他采取行动,却先接到了师父长青子的传讯,让他去紫霄宫相见,黄昶自然从命,等到了地头,与长青子碰面时,后者看他的表情却也与穆师兄有些相似。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真正介入到宗门对外的征战杀伐中去了……阿昶,你有统御之才,我和宗门都对你抱着不小的期望和寄托。所以这些事情,原本也是你免不了的历练。现在虽然稍早了些,但在那处空间中,后期境界难以发挥,即使妖族精锐,在里面若是太嚣张,也一样会引发空间裂隙,自寻死路。” “而你则拥有远超寻常炼气中期的神识灵觉,在战场之上能够发挥出极大作用。尤其是那种地方,妖族本就不善于此道,你的优势更可以被发挥到最大……而慕容英和吴大牛都各自拥有顶尖法器,武功战力也毫不逊色于战令堂精锐,所以当夏侯首座来跟我谈起此事的时候,我同意了他借调你们三人的要求。” 说到这里时,长青子看了看黄昶的脸色,沉声道: “但是,阿昶,在战阵之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虽然我认为那里面的阵仗,应该还不至于对你们构成威胁,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的。运气不好,被一支流矢夺了命去的也常有。所以去不去,终究还是要看你自己。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可以取消掉这个任务,夏侯首座那边,自然由我去说话——你觉得呢?” 黄昶耸了耸肩: “师父您又何必试探于我,能有机会为宗门效力,岂有退缩之理。况且徒弟我在临泉郡时都主动上战场了……行军作战,可也是徒弟我的长处呢。” 长青子哈哈一笑: “好,那我就不说什么丧气话了。以你的头脑智慧,以及非凡气运,想来也不至于过不了这小小考验。” 一边说着,长青子却起身朝外面走去,还示意黄昶跟着他。 “阿昶,你迄今还没有一件好的武器吧?” 黄昶一听有门儿!赶紧做出一副愁眉苦脸之状: “是啊,师父,这不是战令堂提前给了门功奖励,徒弟正打算去天工堂里找一件凑合着用呢。” 长青子轻轻一笑: “不必了,我已替你准备了一件,乃是上品法器,至少到法元期之前,是足够你用了。” 二十三 师父赐宝(一) 黄昶一听大喜,上品法器啊!咱有师父的人就是不一样!一时激动之下,却把他内心真实想法给说了出来: “我就说么!师父啊,当年徒弟我挑选那面镜子,就是想着师父您终归会给些好东西,总不至于让徒弟没兵器用的,没想到这一拖就是好几年……” 长青子听得哭笑不得,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臭小子,连师父都敢算计……我提前收你入门,亲自传授教导,已是破了规矩。那还能说你是人才难得,我西昆仑有教无类,传授弟子偶尔也可以不拘一格。但如果还早早给了你一身极品,你那些师兄弟们会怎么想?” 挥了挥衣袖,长青子又道: “那物早已准备好,原本是打算待你打过了铜马堂,正式出师以后才给你,也免得别人说不公平。但这一回,既然你提前要为宗门上战场,那只好先给你用上——但是要记住,平时别太张扬,过铜马堂时更不许拿出来!” “弟子明白的……所以弟子也向来努力,好让师兄弟们都心服口服啊。” 黄昶厚着脸皮笑道,长青子摇摇头不再理会他,到了外面架起云雾,带着黄昶,却是离开紫霄宫,向另外一处峰头飞去。 行至地头,两人走下云朵。只见周围一片清雅幽深,洞天福地之象,黄昶忽然福至心灵,转头问道: “这是师父您自己的峰头么?” 长青子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是啊,紫霄峰乃是历代掌教所居,等到我不作掌教的时候,便又要回来这里了。” 黄昶看看四周,不由羡慕道: “好地方啊——咱们西昆仑的每一位法元修士,都能拥有自己的独立山峰么?” 见长青子颔首承认,黄昶不禁又问道: “可是峰头数量有限吧,若是不够分了怎么办?” 长青子笑了笑: “光是西昆仑本山,便有灵峰八百余座,还有一百多座大小不一的飞来峰……而门中法元境修士目前总共是三百余人,其中一百多是在山下另建家族基业……留在昆仑山上修炼的法元修士,连我在内总共只有二百零七人。要说灵峰不够分,那肯定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山上只有二百零七位法元修士?咱们整个昆仑派才三百来名法元期?” 黄昶不由开口诧异道,但随即便看到了长青子略带嘲讽的目光: “怎么?觉得少?你以为法元境修士很常见?我们在人间被称为仙人,我们可以上天入地,又精通诸般变化,近乎无所不能。一名法元修士,如果行事不考虑后果的话,屠城灭国亦可做得。故此凡间只要有一名法元修士,其所建立的门派或家族便有资格被尊为‘仙门’,否则便只能称为‘道门’……” “阿昶,你是在这昆仑山上经常能看到法元修士,又拜了一位法元境的师父,时常接触,才会觉得吾等法元境好像不稀奇。可若是在山下凡间,比如那些小国之中,能有个一两位法元境,便已经是尊崇万分,拜为镇国之宝。我们西昆仑有三百法元,这数量在天下诸国以及宗门间已经是堪为翘楚,独占鳌头的了!” “哦……这么厉害啊?” 黄昶暗暗吐了吐舌头,心说自己这是把上辈子看小说的经验带入了,什么元婴遍地走,金丹多如狗,潜意识中便总觉得金丹以下的法元似乎不算啥。没想到在这个真实仙侠世界中,法元修士便已经如此强悍稀少。那排名在其之上的金丹,元婴,岂不更是逆天? 心下震撼,不觉就说了出来,长青子听到他的感叹,却是微微一晒: “金丹,元婴,他们已是真正脱离了凡尘,通常不会在人世间现身的。而一般凡世之战,比如我们和连山妖族的争斗,金丹以上修士通常也是不插手的。他们的职责,乃是在另外地方……” 黄昶颇为不解,但长青子也没给他详细解释,只是带他继续向前走。 半途中,黄昶却又忽然想到一事,再次问道: “那么,师父,在咱们昆仑派中,炼气期的弟子又有多少啊?” 长青子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依你的身份,本还不该知道这些。不过,就算是破例吧——我西昆仑自己培养出来的炼气士,历年来有生有死,但这些年来修仙界并无大战,总体数量便基本没什么太大变化。通常的说法是三千入室弟子,八百内门精英。此外再加上一千多旁门散修出身,积功攒德方才加入我派的,总数大约是在五千左右——这些人都是有宗门身份铭牌,是昆仑派承认的正式弟子。其余诸如外门客卿,武者力士之辈,那便不可计数了……少说也有十万以上吧。” 长青子报出这些数字,终于让黄昶感受到了宗门的底蕴: “三百法元,五千炼气,统御着十数万凡人……这便是咱们昆仑山的实力么?” “是啊,当今天下,修仙界中规模最大的仙门,便是我西昆仑。” 长青子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自豪之感,而黄昶亦受到感染,不自觉地振奋起来。 ………… 不知不觉,两人已来到一座院落前,这里应该便是长青子出任西昆仑掌教之前的居所。不过长青子并未入内,而是带着黄昶绕过宅院,继续沿着一条小道向上,也就是往峰顶位置走去。 一边走着,他貌似无意般问道: “你现在还是习惯用棍棒么?” 黄昶也老实回应: “回禀师父,弟子诸般器械皆会一些,但要以棍法最为精熟。” 长青子笑笑: “那就好,我昔年云游天下,得到一件宝物,正好适合作为你的随身法器使用……也可以把它当作棍棒——看见没?” 说话之间,两人正好绕过一处拐角,前方再无遮挡。于是黄昶抬起头,便能看见在山顶位置,有一高一矮两根大柱子矗立在那里。其宝光莹莹,在神念灵识之中,散发出万道霞光。 二十四 师父赐宝(二) 但高的那根似乎足有数丈,矮的也至少有七八尺长短,远远看过去就显得极其粗壮,不太象是能够作为武器的样子。 黄昶有些愕然,等靠近些之后果然看得更为清楚——那确实是两根大柱子。都有约一人合抱之粗,高的那根好像是木头材质,上面从顶端至最下方疏落分布着九枚金环,不知是何作用。矮的那根则似乎是被折断过,一端有明显断裂茬口,金环也只存两枚。其通体黝黑,仿佛是石头质地。 如果是黄昶前世,他会猜测是黑曜石,玄武岩之类,但在这里他却不敢胡猜——因为在他的神念灵觉之中,这两根大柱子所散发出的灵光宝气绝对超越了他以往见过的大部分法器,大约只有师父长青子的法宝赤金塔和吴大牛的震魂钟,慕容英的青霜剑能够与之相媲美。 ——这两根不知道是什么的大柱子完全称得上是上品法器,只是这巨大的体量却让黄昶颇为无奈——如果他的躯体再扩大个几倍,倒是可以拿起那根木柱充当武器,又或者长着类似吴大牛的大块头,也勉强能举起石头墩子。可他两者都不兼备,难道师父是在开他玩笑? 见黄昶向自己投来疑惑目光,长青子却洒然一笑: “阿昶啊,难道你不知道法器到了上品境界,便多半已是初步具备了法宝之能。而其中最基本的一项能力,便是大小随心,变化如意……” 说着,他朝那根木头柱子轻轻一点,口中轻叱道: “小一些……” 那木柱顿时变矮变细了一截,长青子又一声叱: “再小一些!” 那木柱继续缩小,片刻之后便缩小成为只有一人半高,粗细也类似鸭蛋一般的细长棍子了,除了上面那九枚金环似乎仍有些碍事,整体倒是极适合作为兵器使用。 黄昶一声欢呼,正想上前收取,却见长青子袖子一挥,大木柱又立即恢复了原样。黄昶再次愕然朝师父看去,却见长青子摇摇头: “蠢才啊,上品法器,不是未来的法宝坯材便是从法宝褪化而来,已然初步有了灵性,岂是拿到手就能用的——我能号令它,你却不能,得亲自收服后才行。” 黄昶这才注意到,这两根大柱所在位置,正是山顶上最为向阳通透,风水绝佳之处。其下还隐约可见灵石灵玉,布置了养护阵法的痕迹——这两件宝物之所以会被放在这里,毫无疑问是借此灵峰宝地,让它们吸取鸿蒙紫气,日精月华,指望着慢慢能培养出灵性,进化成为法宝的。 如今自己前来取宝,算是提前打断了这个过程,但终究不可能像对待普通器物那样拿了就跑,而所谓“收服”的讲究可就多了。 好在黄昶以前在藏经阁中读了不少杂书,对此类事情不算陌生。他并没有急着撸起袖子上去强行拿取,而是先向长青子施礼道: “师父,关于这件器物的来历,可能告知弟子么?” 长青子这回终于点头微笑: “算你聪明,还知道先探其源头……日后若遇到此类情况,可千万记得先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再做决断,若没有把握,宁肯放弃也别乱伸手。若是糊里糊涂,冒冒失失的看见好处便急着下手……纵使你的气运再好,恐怕也保不住小命。” 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的黄昶只得低头受教,而长青子这才不慌不忙指了指那两根柱子,向他介绍道: “此二物,其实是来源于同一件法宝的残骸——其名为‘通天神火柱’,乃是当年我昆仑十二金仙之一,金丹期大修士赤精子的本命法宝。共由九根不同材质的火龙柱组成,每根柱子上均束缚有九条火龙。九根一套,布成‘通天神火大阵’。一旦将敌手困于阵势之中,便有九九八十一条火龙在其中盘旋飞舞,肆意灼烧,纵使对方也有金丹修为,亦难逃一死。” 黄昶听得目瞪口呆,心说如此厉害的法宝如今居然也只剩下这副惨样?之后却又听长青子道: “……灭杀金丹易如反掌,在昔年的封神之战中屡建功勋,乃是我昆仑一方最为犀利的一件杀敌至宝!” “这么厉害的宝物,居然也被毁了?莫非毁掉它的人比金丹大修士还要强?” 黄昶只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长青子点头承认: “是啊,能够毁掉它的,当然是金丹以上——当时殷商王朝唯一的一位元婴大修士,护国太师,三朝老臣闻仲!” 听说这居然涉及到了当年的封神之战,黄昶顿时大感兴趣——对于当年的封神之战,他一直很想弄明白和自己前世所知的那段神话有何异同。但昆仑山上可没有说书艺人,而藏经阁藏书阁中的文牍资料对于那段历史也鲜有提及,平时能了解的渠道极少。 如今难得长青子肯说点那时候的奇闻异事,黄昶立马竖起耳朵,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等着听故事。而长青子也没拖延,就好像当年在盘庚陵一样,又给他讲述了这一段轶事。 ——殷商王朝的开国君主太甲,乃是无与伦比,境界超乎元婴之上的大修士,后面历代帝王也至少都是元婴水准。但是这样的传承在雍己时代被打破。雍己的极端自私不仅仅体现在建造雍丘陵,用殷商国祚为自己陪葬,也体现在了对其子孙后代的培养上——他没有象其先祖那样尽力培养后代子嗣,于是在殷商王朝末期,帝王的修行境界就下降极多。 盘庚一生辛劳,最终也只达到了金丹后期。而之后的帝辛虽然在王太子时便已是金丹,即位之后却耽于享乐,境界再无进展,后来虽然也勉强跨入了金丹中期,却是用大量灵丹妙药和偏门方法强行提升上来的,根基并不稳固,实力只能说一般般,甚至连那些金丹初期都未必能及得上。 不过反正他从来不需要亲自出手,身为帝王的权势才是他手中最大依仗。而一旦失去了这依仗又怎么办呢——帝辛倒也表现得十分光棍:一把火将自己给烧了。 二十五 师父赐宝(三) 当然在此之前,殷商王朝能够统治天下,朝中毕竟还是有能人的,而太师闻仲便是其中最主要的顶梁柱。 闻仲乃是在雍己时期便已入仕,历经了整个盘庚朝,并受其之托辅佐帝辛的老臣。实力强,资格老,名望高,“太师”之号当之无愧。只要有他在,殷商国祚便很难动摇。在商末大混战的前期,许多胆敢向着殷商王朝举起反叛大旗的诸侯国和仙宗门派,便是覆灭在闻仲所率大军的征讨之下。 故此,对于那些仍然坚持战斗的人来说,“欲灭殷商,先杀闻仲”,便成了一条必须要奉行的真理。 “阿昶,我曾带你去看过牧野之战的古战场,那是诸国联军消灭商朝军队的最后一战。但是,你要知道,真正决定了殷商命运的,却是之前的一场仙门大战——西昆仑与东岐山联手,三位元婴大修士带着十余位金丹强者,在绝龙岭下围杀了殷商太师闻仲及其直属部下。这才是真正斩断了商朝支柱,断绝了他们所有希望的关键一战!” 正是因为听说连闻仲都能被杀掉,帝辛才彻底失去信心,在牧野战败后干脆不再抵抗,自暴自弃的放弃了一切希望,情愿自焚而死。 ——元婴之战,通常最多只能毁去对方的肉身,以“元婴”的逃逸速度和隐匿能力,就算作为同阶大修士的超级强者也无法捕捉到。故而在正常情况下,要想击杀一位元婴修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在封神之战中却并非如此——那是因为有封神榜的存在。 封神榜据说乃是一件天上仙宝,是天庭发往下界招募仙官的。只要在其榜上有名,死后灵魂便会被引入天界,去天宫神庭之中为官了。说起来似乎是一件好事,可修仙界中谁都不傻——死后的世界谁知道呢?宁肯以孤魂野鬼身份在这世上继续苟延残喘,也不想去天上享福的想法才是大多数。 当然这由不得他们做主,只要在封神榜上有名之辈,无论境界多高,肉身一毁,魂魄立即会被引走,前往何处无人知晓,反正是再也不曾在这世上出现过。 这份榜文是如何录名的也没人知道,只知道当时全天下道法高深的修士几乎都在其上。包括闻仲也是,而昆仑岐山二派正是利用这一点才“杀”了他,或者说是将其元灵魂魄恭送到天庭中为官去了。天上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只要别再留在人间碍事就行。 不过两派为此付出的代价仍然十分惨重——西昆仑鬼圣祖师的肉身正是坏在那一战中,当时几乎是与闻仲同归于尽的。好在封神榜毕竟是掌握在自己人手中,有能人高手悄悄蒙蔽了天机,于是鬼圣祖师便以元灵形态一直生存到现在,而作为对立方的闻仲就只好老老实实的上天“享福”去了…… 除了一位元婴祖师外,还有好几位金丹在那一战中丧生,那可是实打实的真死了,连转世夺舍都做不到——元婴修士就算在封神榜下失去了“杀不死”的最强特技,其本身的杀伤力和破坏力依然是超一流,金丹修士虽猛,在元婴面前还是不够看。 “那位赤精子真人,原本乃是一团烈火成精的妖仙。非但刀剑蛮力难伤,就连仙法道术中,能威胁到他本体的也不太多。更仗着‘通天神火柱’法宝强悍,行动起来一向是侵略如火,迅捷如风,在封神之战中素来最是勇猛,总爱冲在最前头……” 那一次在围杀闻仲时,他居然还是这样,也确实让他率先出手,用“通天神火大阵”将闻太师给困住了。只是之后元婴大修士的全力一击便立即让后面其他人知道了厉害——赤精子自己是啥都不知道了,他一下子就被打得神魂俱灭,连同自己的本命法宝也一并被击碎。成了绝龙岭大战的第一位牺牲者。 “在这场大战之后,颇有一些修仙界最顶尖的宝物与遗骸留在了绝龙岭,每每成为后人寻宝的目标。当年我也去找过——得了这两件宝物,也算是不错的收获了。” 说到这里,长青子指着那两根大柱子,终于开始详细介绍宝贝本身: “原本的‘通天神火柱’一套九根,如今只剩下这一根半了。不过阿昶你运气不错,尚且完整的这一根恰好是木属性,据说是用东海扶桑木的枝干所制。木本畏火,但扶桑木能够作为太阳化身,三足金乌的栖息之处,自然是最不怕火的。所以上面即使长期缠绕着九条火龙,也绝对不会对柱子本身有任何伤害。” “而木又生火,阿昶你以木行法力操控这根扶桑木柱及上面的火龙,却正好可以将它们的威力发挥到最大,真是再合适不过。” 黄昶听到这里,不禁两眼大睁: “这柱子上还有火龙的?” 长青子轻笑一声: “原来的当然是早就消散掉了,不过我后来又去火焰之地中抓了一条束缚在上头——只有一条,是因为以你当前的境界,最多也只能掌控一条。但扶桑木本身的承受力绝对没问题,所以等你以后境界高了,掌控能力强了,还可以自己再去抓来火龙缚在上头,最多可束缚九条。到那时候,这根‘九龙神火柱’大概多少能恢复一点昔年那件无敌法宝的威势了。” 长青子虽然说得轻描淡写,黄昶却大为感动——他如今可不是修仙界小白,当然知道哪怕是在最盛产火焰精魄的地方,想要找到并且捕获一条火焰精魄中品质最高,同时也必然是最为难得罕见的火龙又有多么困难。长青子为他花费了多少精力,当是可想而知。 “师父……谢谢您了。” 黄昶低声致谢,声音中隐隐有些哽咽,长青子也不掩饰,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明白就好,到了战场上,可要保护好自己,别让为师的这一番心血白费。” 二十六 师父赐宝(四) 长青子说了一句,之后却又将话题扯回到宝物本身: “眼下在炼气阶段,你完全可以拿这根柱子当作棍棒使用——别看它被打坏了,那是元婴大修士全力出手才造成的后果。而在炼气,法元,甚至金丹阶段,随便你怎么折腾,此物都是坚不可摧的。更兼大小长短皆可随心变化,作为兵器也很合适。一直用到金丹期都没问题的。” 这句话让黄昶最是开心,他抓耳挠腮,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想要上去试着收取宝贝了,好容易才耐着性子听长青子把下面的话说完: “当然,等到你以后法力境界上来了,估计更多还是利用上面的火龙,将它作为一件远程法器使用了。法元仙师哪怕武功再高也很少听说有轮着棍子砸人的……不过以你的脾性,也没准儿会是个例外。” 说完这句话,长青子便笑着后退,将场地让了出来: “去试试吧,神火柱虽遭重创,本身的灵性种子仍在。我当年得宝之后,便将它置于此处,吸收天地精华百余年,这些年来其灵性已是有所恢复。而上面的那条火龙更是新抓未久,尚且暴虐难驯,你若是驯服不了,控制不住,那就说明你与这件宝物无缘,可也怪不得旁人了。” “哈,师父您就放心吧,看徒弟我怎么搞定它!” 黄昶欢呼着朝场地中冲去,而长青子笑着回头,转身下山。 ——对于自家徒弟的能力上限,他心中当然是早有评估,否则也不会仅仅只帮其准备一条火龙了。按长青子的推断,黄昶应该能够收服这件宝贝,但耗费的时间精力估计不在少数。几个时辰算快的,花上一整天也有可能。所以他没必要在这里傻等,到山下找个地方,盘膝打坐慢慢等候就行。 果然,就在长青子缓步下山的过程中,便听到从峰头那边,接连不断传来轰隆隆暴鸣之声,道道火光冲天而起,又有龙吟之声不绝,其间还夹杂着黄昶的呼喝怒吼之声……估计这孩子就是与最为难缠的敌手大战,其声势也不过如此了。 ………… 这番闹腾整整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其间有高潮也有低谷,到后期声势却渐渐平息下来,很长时间都听不到什么动静。 长青子一度还以为黄昶可能失败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出手帮徒弟一把。但却忽然听到从山峰顶上传来一声激越龙吟,随即便看到一条通体透亮,爪牙鳞片,须角俱全,却皆是由熊熊火焰所构成的赤焰翔龙扶摇直上,一路窜入青天。而在龙身背上,则正站立着一个小伙子,只见他鼻青脸肿,身上衣衫破碎,到处都是黑一块白一块的灰烬,连头发也烧掉了许多,但脸上那兴奋得意之色,却是老远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正是黄昶! 火龙瞬间便腾飞到长青子上方,黄昶跳下火龙,手掌朝天一招,那火龙便显出本相来,却是化作了一根约一人半高的棍棒落在黄昶手中。上面那九枚金环已经与棍棒化为一体,仅在木头表面上留下九道隐隐发光的金色印记,看起来倒好像是在棍子上套了几道金箍的样子。 “师父,我成功啦!成功啦!” 黄昶大笑着舞出几个棍花,施展了一路棍法,长青子甚至隐约听到他口中还在“登登等登,登等等登……”的哼唱着某支曲调,整个人蹦来蹦去的简直象只大猴子。 难得看到这个少年老成,素来沉稳冷静的弟子居然也会显出如此儿童之态,长青子不禁哑然失笑。但心里也能理解——上品法器,尤其是像这种接近了法宝的上品,对于法元仙师都有莫大吸引力的,更不用说如今黄昶才仅仅是在练气中期,在这个阶段就拿到如此宝物,若放在其它门派肯定会觉得这太危险,简直是给小儿闹市持金,绝对是给他招祸的。 但长青子却偏偏有这份心气和胆量,关键是他的这个弟子非比寻常——他相信以黄昶的头脑与智慧,就算对上了世间寻常法元修士,也绝不会吃亏。敌人唯一能压过他的,便是凭无法取巧的境界优势,攻其根本,逼他对耗实力。 所以长青子为他准备了这么一件强力武器,有了这件宝贝在手,黄昶至少在攻击能力和爆发力这些方面,与世间法元修士相比都毫不逊色,甚至如果境界低一些,身家差一些的,就连法元修士也未必比他强! 这样一来即使有人打他主意,以黄昶自身的本领也足够应付了。真要碰上强者寻衅,至少也能撑得久一些,等待同门救援的机会也更大。 长青子是一片苦心,但此刻黄昶的表现却有点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黄昶都在那儿“大大大……小小小……”的叫唤个不停,把那根棍子大大小小变来变去,简直就是个刚刚得到新玩具的调皮孩子。 终于忍耐不住,长青子上前拍了徒弟脑袋一下: “阿昶,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疯癫,莫不是此物与你相冲?” “哈,师父,您是有所不知。在弟子前世,这么一根可大可小,可长可短,能够随主人心意变化的棍棒,那可是大大有名啊……对了,师父,您看这根棍子两端都有金环箍住,咱们就叫它‘如意金箍棒’咋样?” 殊不料长青子一听之下,却顿时哈哈大笑: “如意金箍棒?你是从哪本古书上看来的这个名字?此物可配不上……大禹王的定海神针,如今可还在东海眼中镇着哪!” “啊?”黄昶一惊,“这世上还真有如意金箍棒啊?” “当然有啊,真正的金箍棒,那可是一件极品法宝,又号灵阳棒,相传是天河底的一段神珍铁,为天上神君所冶炼,后为大禹王求得,投入到水中用于镇压海眼,取海河永固之意。如今则是东海龙宫的镇宫之宝……嗯,你以后若是能压制住海龙王了,也许便可以从它们那里得到此宝吧。” 二十七 师父赐宝(五) 虽然口中这么说,单从长青子脸上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只是在开玩笑。而黄昶亦是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算了吧,那个估计应该是某只猴子的机缘……咱这根还是叫作火龙棍吧,倒也简单明了。” 长青子笑了笑,也不搭理他,正想转身离去,却又被黄昶拉住袖子: “师父,这完整的扶桑木柱传给了弟子,剩下那半根石头柱子您还有用不?” 长青子愣了一下,摇头道: “那个却是没什么用了。破损的太厉害,本身已经完全丧失了法器效果,亦不能变化大小,上面就那两枚以太阳精金制成的‘锁龙环’还有些用处,可也根本取不下来。材质倒是极其坚硬,可那么榔糠粗蠢的一尊石头墩子,既不便携带也不好使用……所以还是继续丢着晒太阳吧,没准儿千余年后会生出些特异之处。” 听到长青子的回应,黄昶却道: “如果师父您不要的话,不如一并赏了弟子罢。徒弟我倒是可以给它找出个好用途来。” 长青子哈哈一笑: “随你,要就拿去好了。” 于是便看见黄昶跑回到那根石柱旁,手掌一抹,大石头墩子便消失了,长青子不由失笑: “倒是忘了你有一枚乾坤戒指,还真能带走……可你拿去干嘛呢?压咸菜吗?” 黄昶神秘的笑了笑,却没回答。长青子也不多问,袖子一挥,便带着徒弟下山。 在回去路上,黄昶却又遮遮掩掩的,再次向师父打听起关于当年绝龙岭大战的事情来,长青子一听便知道这狡猾徒弟在打什么主意,微微笑道: “当年一场大战过后,在绝龙岭那边确实留下了不少大能强者的遗宝。可你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有无数寻宝探秘之人前去搜检过,若是有容易找到的,肯定是被人捷足先登了。昔日我也是先在宗门记录中找到线索,凭着昆仑自家门派的感应之术,方才找到了这本属于我派强者的两件遗物。你若是毫无头绪的就这么直接冲过去,肯定什么都找不到。” “所以这不是正在向师父您打听着么。” 黄昶嬉皮笑脸道,但长青子却干脆利落的摇摇头: “在炼气阶段你就别想了,绝龙岭那边经过元婴大战,天地环境被破坏得非常厉害,空间裂隙,绝灵之地比比皆是。若没有法元以上修为,根本靠不近那里。” 说到这儿,看了看黄昶略显失望的脸色,长青子却又笑道: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险恶,那里没准儿还能剩下一些东西。如果是个有大气运的——比如说你,也许还真能有些收获。但是无论如何,肯定要等到进入法元期之后再去,在这以前就硬往里闯,那不叫寻宝,叫送死。” 面对师父的调侃,黄昶只是嘿嘿一笑,心下暗暗盘算。想了一阵,却又情不自禁拿出那根已被缩小到只有擀面杖大小的火龙棍,开心的摩挲不已。 ………… 数日之后,一处荒坡前。 黄昶小心翼翼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观察着前方一座孤零零的土屋——他的神念远胜于同阶修士,探测范围更广,在这种时候就显示出极高价值了。 “没错,目标就在那里面。咱们一起上去,四个人同时出手,肯定能解决他了!” 黄昶低声向后面三位伙伴下达着指令:慕容英,吴大牛,以及金荣——没错,金荣也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了。这家伙在听说此事后,主动找上战令堂,表示自己法力境界虽然稍微低了些,但实战能力绝对不逊于那些六重天甚至后期的师兄们。对此战令堂的反应也很简单——找个人去演武场跟他干上一架,实力如何,一战便知。 金荣从演武场中出来时很狼狈:鼻青脸肿的,嘴角还破了一大块。不过他的对手,一位炼气后期的战令堂正式成员,其形象居然也跟他相差不大,而且给他的评语也很不错。于是金荣便得到了参与这个任务的资格,并且理所当然的继续和黄昶他们组成小队,一同行动。 此时面对黄昶的指挥,以往向来服从命令的金荣却皱眉道: “这回周边可没什么埋伏了吧?前几次可真是给玩惨了。” 黄昶则苦笑了一下: “反正在我的神识之中,没发现什么古怪。要不你自己也来探探?” 金荣马上很有自知之明的摇头: “算了吧,连师兄你都探不出来,我又何必献丑。反正照你说的冲就是……还是大牛师兄打头阵?” “嗯。” 后面吴大牛低低应了一声,稍微挺了挺身子,但黄昶他们几个却同时感觉连地面仿佛都在微微晃动——吴大牛的肩膀上仍然是扛着件重物,但却并非原来那块大石头,而是换成了黄昶从师父长青子那里要来的半截石头柱子! 这段石柱又大又沉,寻常人连推动一下都难。但在修炼“负山禅”的吴大牛看来却是正合适。而且更由于其坚硬无比,挥舞起来还能当一件兵器使用! 吴大牛连原来那根重达数百斤的黄金杵都嫌轻,换了这玩意儿后,总算是感觉够劲道了。而上面那两只金环也正好可以做为把手,用起来倒是挺趁手。 当然这东西很笨重,若碰到走敏捷灵巧路线的敌人难免显得笨拙。但吴大牛也不是傻子,真要碰上那种对手,就把石柱往地上一丢,直接上震魂钟放音波啊——走敏捷路线的防御多半都不高,碰上范围攻击必然傻眼。 况且在实战中,很多时候就是力量越大的越占优势,需要对付的目标也不仅仅限于人类——比如此刻,吴大牛举着石头柱子,仿佛攻城锤一般冲向那座土屋,一家伙夯过去,那土屋顿时便崩塌掉了。 尘土飞扬之中,黄昶他们攻击的目标终于显现出来——却是坐在土屋中央位置的一名修仙者,同样是西昆仑山弟子,而且从服饰看,正是战令堂成员。 二十八 踏上征途(一) 面对气势汹汹,冲到了自己面前的黄昶等四人,他却不紧不慢,仍然坐在那里,只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用一种非常鄙视,非常让人不爽的轻蔑语气嗤笑道: “你们都死了——又一次。” 这下子金荣可不干了,开口怒道: “我说,这就不对了吧,齐师兄!战令堂前辈的功夫咱又不是没见识过,就算您本事再强,咱们四个一起上,您肯定也抵挡不住的,嘴巴一张楞说我们败了,这有意思吗?” 那位齐师兄冷冷一笑,点了点他们胸前: “看看你们自己身上,多了些什么?” 四人低头,却见各人胸前都黏了一根轻薄丝线,想必是原本横置在空中,他们冲进来时撞上的。黄昶心头一动,但还没等他开口,却听金荣又抢先道: “一根丝线?那又怎么样?” 那位齐师兄说话不快,始终是一副懒洋洋劲头,但言辞上却毫不客气: “是不怎么样,因为我放的只是普通丝线。但如果换成了坚韧无比的天蚕金丝,或者带毒的灵蛛毒丝……” 一边说着,他手掌翻起,让这边四人看清楚:在他手中有一根无色丝线,只在光亮中才能看得见,然后他将其缓缓勒在了一段残砖剩木上,便看到无论砖头还是木料,都仿佛豆腐一般被那根丝线毫无阻碍的切割开来。 金荣顿时哑口无言——他又不傻,当然知道齐师兄的意思了。于是尽管心中不太情愿,却还不得不和黄昶几人一起躬身道: “多谢师兄指点。” 那位齐师兄却有气无力的挥挥手: “也罢,反正夏侯首座只要求我训练你们十天。十天之内,你们能学到多少,掌握多少,全看你们自己。等到了那里头,真正与妖族的生死战场之上,还能记得多少,发挥出来多少,也全凭你们自己的悟性……你们是死是活,跟我可没半分关系。” 齐师兄这番话让黄昶等人相视苦笑——战令堂召集他们作为外援,可不是直接投入战场送死的,必然要先训练一番才行。黄昶他们几个作为蓝衣弟子,境界上虽然跟那些灰衣弟子持平,但走江湖的经验和战场搏杀经历却差了太多,于是又被单独拎出来,由这位齐师兄给他们做“特训”。 这位齐师兄的战场经验果真丰富无比,就是嘴巴上太不客气,动不动便“你死了”“你们死了”“你们都已经被杀”的说个不停——但每次偏偏都能被他说在点子上。就是以黄昶的谨慎小心,这几天中也被他“杀死”了好几次,而且还一点都无法反驳。 至于另外的几位师兄弟,更是被虐的一点脾气没有。不过大家也知道这是宗门在传授他们战场经验呢,所以纵然心里头感到郁闷和屈辱,却也只能咬牙接受。 十天时间很快便过去,在这十天中齐师兄确实教会了他们很多,从单独一人搞偷袭,到几人联手玩伏击……以及相应的破解和反击之道,都一一在实战中与他们演练过。按黄昶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前世的特种兵训练了。 不过在齐师兄嘴里,他们这帮人还是菜鸟中的菜鸟,区区十天功夫最多让他们知道一些战场常识,真正要将其变作自己的本事,还是得在真正的战场上,用鲜血和生命来学习——敌人的,或者自己的,都可以。 ………… 在完成紧急培训,又准备了一两天后,一行人便正式踏上征途。 这一次黄昶他们所乘坐的翔云飞舟比上回去岐山时要大了很多,属于可以载运百人左右的中大型飞舟了。他们派过去的人手倒也没那么多,但飞舟上除了人员之外,还装载了大批物资,包括灵石,丹药,符箓以及法器之类——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在这个仙侠界中也一样适用。仙门修士作战,对于粮食虽然没什么太大依赖,可对各种消耗品和补给品的需求却只有更多。 更何况按照战令堂的计划,这一次仍然要雇佣不少旁门散修参与战斗,那么相应的奖励和报酬也得提前准备齐全了,总要让人家看得见好处,才能忽悠人去卖命么。 就是昆仑本山派出的人员其实也不少——除了黄昶等十几名临时抽调过来的中期修士外,战令堂还派出了两位法元修士带队,其中带队人正是上次带黄昶他们去岐山的灵虚子师叔,以及还有十余位战令堂的正式成员随同——全都是炼气后期的高手。 按照战令堂的说法,其实黄昶他们只能算这支队伍的前锋,战令堂正式成员才是真正的核心。到时候他们虽然不方便进入那处空间,至少可以在其外头协助,并作为后援压阵,万一形势不好,也要杀进去的——所谓“后期修士不能进入那处空间”并非铁律,如果不惧伤亡的话,也能像妖族那样冲进去搏一把。昆仑山弟子只是不愿随意冒险,但如果真有必要的话,他们也不是不敢拼命的。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天工堂,药王院的“技术性”人员参杂其中,他们境界较低,但起到的作用没准儿会比战斗人员更大——除了提供治疗,阵法,地形等方面的支持外,他们也可能会进入到那处空间中进行考察。到时候为他们提供保护的职责,当然也是要战令堂和黄昶等这一批人承担的。 ——坐在翔云飞舟的船头,黄昶默默注视着从眼前快速飘过的一团团絮状云雾,以及时不时从云层中一闪而过的凡间大地,考虑着此次出战的事情,同时心中也隐隐跳跃着一丝雀跃之感。对于即将要踏上战场,他没有丝毫的畏惧,尤其是在师父给了他一件威力巨大的上品法器之后,更是迫不及待想找个真正敌手测试一下。 不过按照长青子的建议:在那空间中若不是到了危急关头,最好也别轻易使用其上附带的法术能力。因为那空间十分脆弱,修士用了太强的法术,身体周边法力波动太大,会导致空间裂隙出现。 二十九 踏上征途(二) 而这件威力巨大的上品法器若全力施展之下,是否也会引起同样效果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在那里头还是先将其单纯当作一根棍子使用比较好。反正一根坚不可摧的长棍武器也能够充分发挥他的武功优势了。 只是长青子虽然这么说,黄昶却并不打算完全遵从,作为一个标准的理科生,实验党,很多事情,他还是信奉“实践出真知”这句话。到时候,在里面,究竟能把这根棍子的威力发挥到什么程度,还得看具体效果后才能确定。 正在遐思之时,却听到一声喊: “师兄!” 却是金荣走了上来,到黄昶面前先是挤眉弄眼一番,方才小声道: “那件东西……没问题吧?” “没事,在里头稳当的很呢。” 对于金荣的担心,黄昶只是笑了笑,朝他晃了晃左手——手指上用一节皮套遮挡着他的乾坤戒指。而金荣的那具铁甲尸兵此刻便装在聚阴盒中,收纳在他的戒指里头。 乾坤戒指照理说是装不进活物的,包括铁甲尸兵或者僵尸之类“活死人”也收不进去——黄昶用那位“姚师兄”做过实验的。但有趣的是把它们装进聚阴盒棺材以后倒是可以收纳进去了。 至于在里面能存放多久,放的时间太长会不会导致其灵性彻底丧失重新变成一块死肉,这一点黄昶还没来得及做试验。不过根据老瘸腿上次的举动看,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应该没事,否则老瘸腿也没法子随身带着整整五具铁甲尸兵到处跑。 所以当储物空间不够的金荣请求他帮自己带棺材时,黄昶表示了同意。包括他自己的那位“姚师兄”也采用同样方式装在戒指里带出来了——这次出战他原本是不打算带尸仆的,因为觉得在中后期的战斗中,一名配合还不熟练的前期尸仆起不到多大作用,万一有所损伤可不划算,更何况让其容身的棺材还要白白占用大量空间,带着实在没啥意思。 但老瘸腿却主动找过来,要他将尸仆带上。因为主人在进行生死战斗时,身体和情绪上的剧烈变化,尸仆一样可以同步感应到。而且对它们可以形成非常强烈的刺激,甚至也存在“临战突破”的可能性。 大多数人因为储物空间不足,只能让尸仆跟在身边闯江湖,承担的风险比较大。而象黄昶这样有乾坤戒指的“土豪型”修仙者,只需要将自家尸仆装进聚阴盒里,往储物空间一塞……那便是直接带着刷经验啦。老瘸腿自己就经常干这事儿,所以他强烈建议黄昶不要放弃这次好机会。 既然师长这么吩咐了,黄昶也只好照办。好在他的乾坤戒指空间足够大,塞进两口大棺材之后依然有足够空间把他的家当都带上——这回黄昶可是把自家那台机器给整个带上了,连同大批原材料和辅材也一同装在了戒指里,到时候直接去那空间中开个兵工厂都没问题。 跟金荣闲聊了两句,让后者接替自己坐在船头负责观察警戒,黄昶便起身钻进了船舱——他们现在已经是正规修士,不会轻易摔下去,当然允许到船舱外面甲板去活动了。不过在外面吹冷风可不是什么舒服体验,若非每个人都需要承担一段时间的瞭望警戒任务,大家谁都不想出去挨冻的。 船舱里头,各人正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和所有即将出征前的军队一样,没经验的小伙子们大都围拢在一起,听着几个自称是上过战场,有过经验的“前辈”在吹牛——但多半也只是些半吊子而已。真正有用的东西,要么宗门已经派人教导过,要么就如那位齐师兄所说:其实还是要靠自己去战场上亲身领会才行。 所以黄昶就没加入进去,而是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再次把已经整理过多次的随身物品又给收拾了一遍。期间却又拿出一枚小小荷包,放在手中细细把玩了半晌,心头泛起一股暖意。 荷包当然是姬若做给他的,本来见他们这个五人小队中其他四个都去了,姬若也想加入这次行动的,但理所当然被战令堂拒绝了。她最擅长的撒娇卖萌装哭扮可爱之类小把戏拿捏黄昶是出手必杀,对慕容英吴大牛等朋友也有点用处,可对战令堂那帮牲口就毫无作用了——人家也不跟她辩驳,直接上演武场考核,然后姬若就灰溜溜的给打回来了。 小姑娘生了半天闷气,可最终也只好承认现实:就好像数年前黄昶他们都下山一样,自己这回又被单独留在山上啦。 于是她连夜做了很多药丸子,分发给黄昶等四人。仙门六艺中“丹药”一道乃是非常广博宏大的技艺,不过炼制真正的仙丹对法力有极高要求,基本上和法器一样,只有法元仙师才能制作。而在炼气弟子阶段,炼丹学徒们更多还是在配药,只部分利用炼丹手法加强药性罢了。 姬若的炼丹术在同门中间算是中等,不好也不坏,配制出来的丹药效果也是如此。相对于炼气中后期的战斗强度,其实是有些不够用了。对于凡间武者或者炼气前期的倒还挺有用——这其实也是昆仑山上大多数学习了仙门六艺“副职”的新学徒们经常会遇到的问题:除非是相关机构专门培养的杂学修士,比如药王院的丹药师。否则对于大多数还是以自身修炼为主业的昆仑弟子来说,除了宗门特别重视的符箓之道,在其它方面的“副职”技艺,往往会跟不上自己的境界提升。 或者说,他们在当前境界下制作出来的产品,多半是已经落后的了。往往是只能给低一阶的人使用。只有少数极优秀的人才能打破这一惯例,能够制作出对自己很有用的产品来——比如黄昶。但他也只是在炼器方面能做到这一点,至于其它几门技艺,与一众师兄弟们相差也并不大。 三十 踏上征途(三) 当然,随着技艺的提升,这种情况是会慢慢改变的。但至少在蓝衣弟子阶段,大多数弟子学习“副职”专业,除了烧钱外,对自己的帮助并不大。不过黄昶等人还是很感激的接受了姬若的馈赠。毕竟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有一包效果较差的丹药在手总比啥都没有要强。 姬若在分发丹药时倒是对四个人都一视同仁的,不过在给黄昶的药袋里就额外多了一个荷包。黄昶能看出来这是小姑娘自己的手艺——她的女红手艺还是小时候母亲教过一些,上山以后作为修士当然不可能再去花时间学这些,所以只能说一般。但女孩子愿意专门为他花时间做这个,本身就代表了很多啦。 而荷包里面的东西更是体现了姬若的心意——那里面是个小小的灵玉盒子。在这个专门用于保存贵重丹药的灵玉盒中,盛放着一枚色作朱红,上面还有三条金色纹路,滴溜溜不停转动的丹丸。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仙丹”了——由法元仙师在炼丹炉中,借助法力真元“炼”出来的丹药,跟炼气期学徒们用药物调配出来的药丸子完全是两码事。 “三转的丹药啊!也亏若若能拿出来……” 这粒仙丹的名字很简单,就叫“大还丹”,三道金纹意味着这是三转丹——仙家炼丹根据转纹确定品质。一转便算是入了品的仙丹,最高九转,号称还魂金丹,据说连死人都能救得活。但九转丹人间根本炼不出,曾经现世过的几粒均号称是天上神仙所赐,那是传说中的圣品。 光这粒三转丹便已经是极为珍贵,号称是只要人还没断气,不管多重的伤,使用了此粒仙丹后便可立马恢复。如果按黄昶前世玩游戏的概念,那就是满血满魔,原地复活! 这还是姬若先前突破四重天,达到中期境界后,传授她丹药之道的那位药王院师姐所赠礼物——却也不是她自己炼的,而亦是得其师长所传。由此可见姬若在昆仑山上的人缘确实比黄昶好得多。黄昶只在同一届的师兄弟中间比较牛气,姬若可是全山通吃! 不过黄昶却知道,人家把这粒丹药给姬若,其实更多是让她揣摩学习其中奥妙,磨炼丹道技艺的,而不是真正拿出去用掉。姬若把这东西给他,其实是有点辜负了那位师姐授她传承的心意。所以他在心中也早就打算好:这粒仙丹回去之后还是要还给姬若的。对女孩子的一番心意,他心中领会,也就足够了。 ………… 飞舟疾行了数日之后,终于抵达目的地——却正是在大周朝的腹地秦山郡,距离镐京城不远,黄昶他们上次前来除妖的地方附近某处。 看来宗门果然是在这一带找到了那只老虎精出现的传送点,并以此为基地,开始对那处神秘空间进行探索。 飞舟降落的地方乃是在一片幽谷之中,原本应该甚是荒凉的。但如今已经显得颇有人气——在谷口外围布设了隐匿和迷踪阵法,以防止凡人误闯或不知情者无意骚扰。在其内部则修建了若干石堡石墙,看起来像是多层的防御阵地,目前还没什么人,但如果必要的话,只需派人入驻,立即便能形成数道坚实防线。 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可以形成极其严密的守护。在黄昶眼中,这处山谷实际上已被建成了一座大型的军事基地。昆仑山显然有意将这里长期经营下去——如果那处空间也能长期存在的话。 在灵虚子师叔的带领下,他们这批从昆仑本山派遣的人员进入到了作为基地核心的某处石堡。这里距离传送点不远,已经有一支队伍驻扎在周边,乃是由昆仑下院的外门弟子,以及百余名护法道兵所组成。 昆仑派的护法道兵大都是来自那些昆仑派外围成员的子弟,家属或是亲近之人,他们熟悉并了解昆仑山,想要加入这个大门派,但限于天赋无法成为正规修仙者,只能通过习武或是钻研其它杂学技艺来为昆仑效力——仙山是上不去的。昆仑仙山只有修仙者和通过了金桥验心考核的弟子能上,凡人只能作为外门弟子,这是铁律。 由于练武对天赋没需求,只要有足够资源,加上本身足够勤力,当然还要有一定的悟性和头脑,成为先天武者乃是水到渠成之事。而这些昆仑外围成员能够经常接触修仙者,在眼界,见识,以及最重要的练武资源方面,当然远远胜过寻常江湖人,他们的修炼之途自然也远比江湖武者要顺利得多。但只有其中的佼佼者,才能入选为昆仑护法道兵。 ——昆仑山的护法道兵,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先天武者。即使有少数人没达到,那也是即将踏入这个阶段,只差临门一脚的准先天。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经常使用符箓,符器,而不需损及自身精血。 这些人的装备都是由宗门统一提供,包括符兵符甲,符箓丹药……等等,皆是仙门之物。虽然只是最低档次的,但毕竟已经是属于修仙界的范畴了,决非寻常凡人可比。哪怕大周王朝最精锐的军队,在他们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不过这些护法道兵通常不会介入人间纷争,他们负责对付的目标是那些拥有超自然力量的敌人,比如妖精,鬼灵,魔怪之类。人类中若有邪派修士作恶,也是他们镇压的目标。 这一回考虑到九连山妖族大举入侵的可能性,镐京城附近几家下院的道兵皆集聚于此,准备应付最坏情况。这些人原本各有所属,不过到了这里便是统一指挥,原本是由一名炼气后期,亦是战令堂出身的西昆仑白衣弟子带领。而等到昆仑本山精锐到来后,自然便是以法元修士灵虚子师叔为首了。 除了昆仑山本部人马外,这里还聚集了不少散修,猎魔人,甚至是凡人武者在此出入——都是接受昆仑雇佣,前来执行探索任务的。当然实力也不可能太低,武者起码都是先天,甚至还有几个以武入道的。修士则多半是中期以上,少数几个还卡在前期的,要么是战斗力特别强,要么就是有特殊技能——毕竟,昆仑山送他们进去是要这些人能发挥作用,而不是平白去给妖族们送粮食。 -------------------------------- 新书上架也不少时间了,再次向各位读者请求订阅,月票。或者哪怕在其他网站看的,麻烦到起//点主站来收藏一下,有事没事点击一下正文,给几张推荐票,本人亦是感激不尽。 这些话放在正文,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一起被“转载”。╮( ̄▽ ̄)╭ 三十一 踏上征途(四) “目前我方能够投入进去的总人数,大约是在三百左右,其中我昆仑本宗成员是一百二十余人,其余两百多则是雇佣者。但他们彼此之间缺乏配合,单独侦查或者小规模厮杀还行,要打合战的话,哪怕联合起来,其战力也远不如我宗门道兵——当然了,那里面的妖族也不是什么精锐之师,同样是由几家山寨和一些无主小妖拼凑而来,也只是一伙乌合之众。” 坐在灵虚子师叔身后,黄昶正与其他一众师兄弟们听着那位原本在此主持的刘师兄介绍情况。这位师兄胆略甚佳,虽是后期修士,先前却也亲自进入那处空间探寻了一番,只是后来发现里面妖族势大,光靠低阶部下抵挡不住,他自己又不能在里头全力发挥,这才不得不先退出来。 出来之后,他一方面向昆仑本山报信求援,另一方面也积极考虑应对之策,以防妖族追杀出来——在山谷中布置防御地形,召集附近道兵,以及发出消息雇佣散修过来,便都是他的手笔。其手段倒与黄昶先前在金阁寺所作差不多。 如今主导权虽然移交到了灵虚子手上,但他作为对里面情况最熟悉,且一直坐镇在此的首脑,成为灵虚子副手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里面的地势,现在探明了多少?” 在大致听刘师兄介绍了一番基本情况后,灵虚子的目光又转到墙边那张地图上。这地图也是件符器,上面细细描绘着各处地形,可以被放大缩小到一个非常夸张的比例。 只是地图上被标注清楚的地方并不多,很多地方都是被模糊雾气遮蔽住,最多只大致标一个“疑为丘陵”,“疑为荒原”之类,还有更大区域则是一片漆黑,代表完全一无所知。 “目前探测出去大概有七百余里,但其中可以说比较确定的,只有我们这处传送点周边五十里左右。其它地方只是用符鸟飞越,一掠而过,掌握的情况相当有限。” “七百余里?那也不算小了。里面可以设置稳定的传送阵么?在相应地点设置一处堡垒要塞呢?” 灵虚子立即提出了这种可能性,和天下所有仙门宗派一样,昆仑山在遇到这类“洞天空间”之后,其第一反应也是询问能不能在里面立足。哪怕这处空间并不止一个出入口,会有其它异类进入其中,他们也必须在里面占有一处落脚点。 ——人类对未知的探索,总是从一处小小基地开始的。 对于灵虚子的问题,那位刘师兄略略考虑了一下,点头道: “我觉得应该可以,但那里面……我不知道是否合适派人长期驻扎。” “哦,为何?” “因为进出的空间通道很不稳定。无论我们从外面传送进去还是从里面出来,都要看时间,时间不到,传送符根本不起作用。” “就是说即使设立了传送阵,在使用上也有限制,只能在固定时间段出入,不能随时随地进出那空间,是这个意思么?” 灵虚子嘿嘿一笑: “这不正好么,我们在外面防御起来倒简单了,不须再时刻紧盯。” “是的,但如果我们在里面建立了堡垒,派遣了常驻人员,遭遇到强敌攻击时外面就不能及时给予援助,里面的人也无法及时逃出。” 这位刘师兄显然也是个相当看重部下性命的指挥者,大约是因为受到了首座夏侯炎风格的影响,如今的战令堂成员普遍都比较重视这个。灵虚子略略点头,沉吟道: “确实如此……但无论如何,先派人再进去探一探吧,了解清楚了才好下决断。” …………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之后,黄昶感觉脚掌重新踏到了地面。他立即弓下身子呈防护状态,同时祭起一面符盾护住自身,并仔细观察四周。 周围是一大片荒地,只有碎石嶙峋,看不到任何绿色。黄昶先做了几口深呼吸,又跳一跳蹦一蹦,最终证实了那位刘师兄所说的——这处空间里头的自然环境与外面没什么太大差异,包括灵气环境也差不多,只是无比的荒凉。修炼木行功法的人在这里可能会吃亏一些,因为极少草木树丛,很难吸收到木行灵气。 不过黄昶还是主动申请进来了,与慕容英,吴大牛等人一起——他四下张望了一阵子,确认那几位师兄弟以及其他同行者都没在视野范围之内。看来传送符的散布范围果然很大,难怪宗门敢一下子让几十个人直接传送进来,而不怕在里面遭遇埋伏了。 和黄昶前世里头,伞兵降落后的第一件事一样,他们这批人传送进来以后,首要目标也是先集合——黄昶抬头远眺,看了看周围大致地势,果然如先前进来过的人所言:在某方向有一座高耸山峰。他们约定好的集结点便在山峰之下。 于是黄昶看准方向,朝那边奔跑过去。不过在出发之前他还做了一件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附有符咒的布料,输入法力略略调整了一下上头颜色和花纹,使之与周边环境类似,将其披在身上充作披风,如果有必要的话随时往上一趴,便是极好的保护色。再撒上一些从六扇门那里搞来的特殊粉末后,连修士神念在远距离上都难以发现。 ——在这个陌生环境里他不敢有丝毫大意,不管有没有用,反正一进来就用上了掩蔽手段。行动时当然也不敢以小清风符加速,只能靠两条腿从地面上跑过去。 一路走,他还一路试图寻找同伴的踪迹,不过被第一批投送进来的全都是江湖老手,大部分人的谨慎程度都跟他差不多,甚至更有过之,黄昶这一路上居然连一个“自己人”都没看见。 倒是走了半里路之后,忽然从某块岩石后面窜出一条黑影直朝他扑过来,却是一条大如牛犊的鬣犬。通红的眼睛,血盆大口中的森森白牙,以及口中流出的诞水和扑面而来腥臭气……若是寻常人恐怕直接就吓晕了。 三十二 集结(一) 但在黄昶面前这却根本连威胁都算不上——只见他单手前伸,似乎是主动要把手伸到那袭击者的嘴里去,但就在相距尺余的时候,忽然从他手中弹出一根长棍,哧的一下插入到了那鬣犬口中。 再之后,黄昶眼神微微一凝,那鬣犬肚子里竟然好像灯笼一样亮了起来,隐约可见一道龙形火焰在里面转了半圈,那鬣犬连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便已经委顿在地,一股焦臭味夹杂着肉香气从它口腔中冒出——它肚子里面的一切就算没被烧成灰,估计也都熟了。 上品法器火龙棍初次亮相,便显露出其犀利之处——黄昶翻看了一下尸体,从其体型以及皮毛上残存的灵气痕迹判断,这应该是一条已经成了精的犬妖,只是距离化形还早得很,大约只相当于人类炼气三层以下的前期修士。完全靠着自身灵活和天生的尖牙利爪作战,对于低阶人类修士还是有一定威胁的。就算是先天武者,要对付这么个大家伙估计也要费不少功夫。 可惜在自己面前,根本连一个照面都走不下来……黄昶小心翼翼观察周围。他原以为这可能是一次伏击之类,所以才出手就拿出了最强武器,以求速战速决,好应付后来之敌。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干掉这一只犬妖后,居然再无其它动静,周围好像就这么一个小妖,居然也敢来找自己麻烦? 黄昶再次四下看了看,确认真没有其它妖精了,便收回火龙棍,看了看那具妖尸,想想反正乾坤戒指里空间还多,便将其也收入戒指中,继续前行。 此后就没啥意外了,直到接近集结地的山脚以后,才被一位仿佛忽然从地里冒出来般的人影截住,当时吓了黄昶一跳,差点又拿出棍子。不过再一看却是位自家同门,这才舒下一口气,然后便跟他到了集合地点。 在集合点居然已经有十几个人先到了,这让黄昶暗暗吃惊——他自觉行动已经很快,而且一点没耽搁时间,居然还算是到得比较迟的那一拨人。宗门灰衣,江湖散修,果然是各有门道。 走到一位身穿铁甲,满脸虬髯,装束气质都仿佛军人一般,却正在按标准道家姿势打坐的灰衣汉子面前,黄昶向他一拱手: “洪师兄,我来了。” 对方也朝他点点头: “黄师弟,来得挺快啊。文师弟和白师弟也刚刚到达,咱们青红黄白四队,至少队长都到齐了。” ——这位洪师兄洪成勇虽然也只有六重天修为,却是战令堂的正式成员。能够以中期境界被选入强手如林的战令堂,自有其过人之处。先前曾跟着刘师兄一起进来试探过,因而被任命为了此次行动的首领,也是理所当然。 在洪成勇之下,黄昶和另外两位灰衣弟子中的佼佼者则被任命为副队长,而此番进入的昆仑弟子也分别归入他们手下,组成了四支队伍。 这四队人将以这处传送点为中心,分别沿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路搜索下去,路上若遇到妖族成员便遂行击杀——他们这一次说穿了就是进来杀妖清场的。这四个小队每一队都有四到五名成员,全都是由昆仑山精英弟子组成,基本都有六重天修为,且装备豪华,乃是这次行动的骨干力量。 ——在这个连后期修士都无法全力施展的奇妙空间中,低阶修士若太多人聚在一起,哪怕都使用的低阶道法,也是有可能会导致空间裂隙出现的。而他们这四五个人的力量组合便刚刚好,即不足以撕裂空间,也足够应付任何威胁。 除了这四队昆仑山的精英武力之外,还有几十名临时雇佣的江湖散修也一并进入。那些人主要是起到一个拾遗补缺的作用:无论是杀掉了妖族成员,还是探明了道路,绘画出新地图……昆仑派都会给予奖励。而若是在战斗中缴获了战利品,或者在这处洞天空间中找到了什么珍品宝物,则是归他们自己所有的。故此这些人的兴致都很高,关键是昆仑派在这方面的信誉一向很好,他们愿意跟着进来卖命,也是对昆仑有足够信任才敢的。 此时那些人正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低声谈笑着,黄昶注意到有几个人正在快手快脚的处理猎物,走过去看看,果然是一只巨大的獒犬类妖物,比先前黄昶干掉的那只还要大一些。 那位正在将其剥皮剔肉的修士身上有几处小伤,衣衫也略有破损,看来先前也是狠干了一场,杀它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这在久经江湖的散修们眼中显然不算什么。反正人类和妖族互相敌视,拿对方当作食物也不是一两天了。眼前这一只既然败了,那它的身体便成了向人类提供皮毛和肉类的来源——这可是属于灵气充足的好东西,昆仑山上灵食宴都能用它做材料的。 黄昶过去跟他聊了两句,果然也是在过来的路途中受到袭击,但同样没感觉到有什么威胁,那位修士甚至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才进来就碰上个主动送肉上门的,还外带一张厚实的狗皮褥子,晚上不怕吹冷风了,当真是招待周到呢! 跟那位哥们儿说笑了几句,黄昶又考虑了一阵子,走回到他们昆仑派一众同门身边: “很奇怪啊,师兄,妖族既然在这里安排了埋伏,却又偏偏分得那么散,除了找死外毫无作用啊?” 面对黄昶的疑惑,曾经在西秦帝国边境区域盘桓过一段时间,与九连山妖族面对面干过几场硬仗的洪成勇却是哈哈一笑,轻蔑道: “多虑了,师弟。别把那些妖怪看的太高明。你以为它们都是什么老谋深算之辈不成?其实不然,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兽类无非还是循着天性,四下游荡寻找食物而已。我们这里碰到的几个,多半只是分散开来到处找食物的,根本谈不上什么埋伏。” 三十三 集结(二) 黄昶想想也有道理,若真是存心埋伏,肯定不会用这种才成精的小妖过来送死。数量上更不会一个两个的单独上……看来九连山妖族其实也并不象传说中那么恐怖嘛。齐师兄先前的那些战场教导,恐怕还是他们反过来用在妖族身上的更多一些。 心头略略放松,便也安心等待。片刻之后,又有人断断续续到来,包括慕容英,金荣,吴大牛等几位伙伴也在其中。问起路上情况,大部分人都没遇到什么麻烦,只少数几个身上略有血迹,当是打过了一场的。 但彼此说起来,碰到的好像也都不是什么强者,无非和黄昶所遇一样,只是些犬妖狼怪之类,完全靠肉体力量撕咬扑击的低阶小妖而已。论境界大约相当于人类前期修士,但因为缺乏装备支持和智慧头脑,在凡间就算是先天武者也能搏杀的。更不用说这里全都是炼气中期,最差也是四重天修为的江湖老手,杀起来当真一点不费劲。 之后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首批进入的四十余人便基本到齐。只差两个人一直没来,不知是走错了路还是运气不好碰到强力妖怪了。不过作为指挥者的洪成勇已经不打算再拖延下去。他让大家集合起来,按进入之前便分派好的职责,组成了若干人数不等的战斗小队。并再次核对了名单,确认无误后,便开口道: “各位师兄弟,各位道友,请仔细察看你们所携带的传送符,它现在应该是处于微微发光的状态,这说明周边的空间障壁十分薄弱,激发传送符后便可以将你们送至相邻空间——在这一带附近,便是回到我们出发的地点。” “但是,请大家注意!” 洪成勇略微提高了些嗓门,郑重提醒道: “这里的空间障壁并不总是如此薄弱。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就会恢复到正常水准,也就是说你们的传送符就不能用了。而等下一次再可以使用,则是要到大约十天以后……这一带附近空间通道的规律,便是每隔十天左右开启一次,每次大约是有一到两个时辰的时间空隙可供利用。我们要回去的话,也只能在这段时间之内。” “所以,诸位,我们这一次行动的时间期限,便是定在一个月之内。但如果你们受了伤,补给用尽遇到麻烦,或者觉得收获已经很大不想再继续冒险。也可以提前返回,在十天,或者二十天左右时,来到此地周围,等传送符发亮以后将其激发,便能回去了。” “每个人只有一张传送符,万一不慎毁掉了怎么办?” 下面有人插口道,洪成勇哈哈一笑: “那就一定要小心保管。诸位也都是老行家了,应该知道这种空间符箓不比寻常五行符,等闲是得不到的。难道你们平时在坊市里很容易就能买到小乾坤符,传送符这类空间符箓么?” 看了看下面那些散修们无奈的脸色,洪成勇又补充道: “就算在咱们西昆仑内部互相调剂时,一张传送符也要十几二十多灵石,拿出来卖更是不止这个价钱了。诸位现在每人都领到了一张,这正是咱们昆仑山提前发给你们的酬劳之一呢。” “可惜想出去就要用掉的啊!” 下面散修中又有人嘀咕道,洪成勇却摇摇头,笑道: “那可未必——根据我们的测算,这一带空间障壁薄弱的时候,应该会产生一条天然通道,可以直接与我们主空间相连的,但是一直没能找到。如果诸位想要省下这一张传送符,或者不慎把手头这张弄没了,也可以在这周边到处找找,运气好的话,不就可以省下来了?” 黄昶在后面一听就懂了——这多半不是推算,而是先前他们干掉的那只老虎精灵魂记忆中有这么一条通道。但那老虎精本身大概也是糊里糊涂钻进去,根本不记得具体位置的。昆仑派自己先前同样没找到,所以只能“充分发动群众”,诱使广大散修同志们一起来帮忙找了。 下面那些散修们果然都显出几分意动之色——恰如洪成勇刚才所言:空间类符箓在江湖上甚是罕见,除非运气特别好,否则根本买不着的。就算偶尔碰到有卖,那价格也往往虚高。如果能在这里找到一条天然通道的话,把传送符省下来当是极好的。 这样一来,他们在使用符箓之前多少会四下搜寻一番,一个两个找不到,人多了终究会有些端倪的——连那只老虎精无意中都能撞上,想来不会太隐秘。 正在思考之时,却听洪师兄又道: “这一次进来,需要大家做什么,各位道友想必都早已知晓。一般来说我们不会干涉各位的行动,你们根据自己的判断在这空间之中闯荡,反正到时候拿着探明的地图,还有除妖的凭证出去交换奖励就行。如果遇上了难啃的硬骨头,你们也不必硬拼,交给我们昆仑本宗人员来处理——我洪某人,这位黄师弟,文师弟,还有白师弟,我们四人所带的队伍,终归会有一组人在附近的。想办法把消息传递给我们就行,剩下的事情,就由我们来解决。” 这几句话在下面散修人群中激发出一片赞誉之声,诸如“昆仑派行事向来仗义”,“为贵派效力俺放心”之类的好话着实说了不少——对于散修们来说,最怕就是被大宗门当作炮灰,有什么必死的事情安排雇佣散修去干,而好处全是大宗门的人得了去……此类事件层出不穷。 好在昆仑山在这方面的口碑还不错,至少表面上都还比较公平,故而能得到众散修信任。不过洪师兄说了这几句后,话风却又一转: “只是,各位道友,这里头毕竟是在和我人族大敌,九连山群妖作战,会发生什么,那谁也说不准。万一真到了需要积聚众人之力的时刻,也请各位道友能听从我们的调遣,大家同心协力度过难关。” 三十四 集结(三) 这一次下面的应和之声就少了一些,但终究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反正只是嘴上说说,惠而不费的事情,假如真到了那种时候,还能有多少人确实身体力行,那可就难说了。 不过洪成勇倒也无所谓那些散修怎么想,他说这些,其实只是为了在那些散修中间强化一条原则:这里是咱们昆仑山做主!以及让他们在不利状况下还有个主心骨可以指望,这样就不容易失去建制,变成一盘散沙——后者可是战场上最忌讳的。 “如果我洪某人遭遇不幸,或者是无法再下达指令了,就请各位听从这位黄师弟的调派,若再不然,便是文,白二位师弟……依次轮之。” “如果你们四位都不行了呢?” 下面不知道哪个大胆散修这么叫喊了一声,激发起一阵哄笑。洪成勇倒也不生气,只淡然道: “倘若真到了那时候,咱们这些人中估计没几个还活着的了。剩下人肯定只管逃命,也不需要什么统一指挥了……要么,便是超出了三十日的期限,我们都已经出去了,那剩下的人也只好自寻出路。” 稍稍顿了一顿,洪成勇又道: “无论如何,我们既然把各位带进来,当然也会尽量把大家都安全的带出去。诸位无论在这里面遇到什么麻烦,都不要惊慌失措。找到我们昆仑山的队伍,能解决尽量解决,解决不了,最多退出去就是。本宗在外面的后备力量有多强,诸位都是亲眼看见的。有本派战令堂高手在彼处护持,有法元仙师坐镇,哪怕这里面妖氛再高,也影响不了外面。” 说完这几句话,洪成勇也没再拖延,见下面人也没什么其它问题,便双手一拍: “那么,就在此预祝各位道友,三十天后全部都能安然无恙,拿到我昆仑山的酬劳。咱们这就出发吧!” 下面也都是爽快人,闻言哈哈一笑,便各自散去。这些散修大都是三三两两的至交好友组成队伍,也有少数孤身一人单独行动的——这在江湖上很常见,但在这里面倒不多。毕竟单人行动的话,基本上就不具备攻坚能力,在江湖闯荡无非是到处碰运气,但昆仑山这一批传送进来的人都是要硬碰硬战斗的,独行侠除非本身技艺确实很了得,一般通不过外面的考验——昆仑山这次招募散修并不是报名就要,而是要由出自战令堂的后期修士考验一番才行。 至于考验方式当然就是打上一场,只有被那些考验者确定为有足够战斗力的才会被招募。尤其是对这些首批被送入的,更是要求严格,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连山妖怪们在这里面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遇到任何情况,都只能靠自己硬撑。 眼看着那些散修纷纷离去,黄昶等四支小队也各自按原定计划,分头向四个方向行去,这片作为集结地的位置很快便空无一人。重又回到一片荒地状态。 黄昶对此其实是不太赞同的——如果是他来做计划,肯定会在这里安排一处集结和接应的地方,这样有人撤回到此地时好歹能有个照应。那些被迫提前撤回来的人多半情形不太好,万一在这里再遭遇敌人袭击,麻烦会非常大。 但当时他跟洪师兄谈起这个想法,后者却只是微笑,说黄师弟你在这方面终究还是缺乏实战经验。作为修士来说,最怕的其实不是遭遇埋伏,而是被迫留守某处,成为固定靶子,这才是最危险的。 “无论我们留谁下来,他们都会成为妖族的袭击目标。留散修人家不会答应,留自己人则太浪费。更何况如果我们派人留守这里,难免会引起妖族的注意,到时候反而防不胜防。除非我们直接在此地建立起堡垒或要塞,派道兵驻守……但那是下一步的计划了。” 既然洪师兄这么说了,黄昶也没什么反对余地。作为蓝衣弟子,这回才头一次参加行动,他就被确定为洪师兄之下的第二顺位指挥者,战令堂已经是给了他非常破格的信重。他当然不可能马上跳出来坚持跟上司唱反调。还是老老实实服从命令,先把自己的职责做好再说。 ………… “唰啦啦”一声暴响,瓢泼大雨中,一道刺目闪电划过漆黑夜幕,将周围一切照的雪亮——但仅仅只是一瞬间。 不过就这一瞬间的光芒,也足以映照出前的激烈战况——黄昶面前,一条比他先前所杀更加庞大,更加凶狠剽悍的巨狼正以饿虎扑食之势朝他猛扑过来,大张着的血盆大口中,一根根雪亮狼牙犹如匕首般挺立,若被咬中估计当场就能分尸。 但黄昶却依然是不慌不忙,重施故技——仍将那根可以任意收缩的火龙棍朝对方嘴里捅去。对这种仍然用兽类方式,依靠牙齿来作战的低级兽妖来说,血盆大口固然可怕,但只要在他们面前保持住冷静,便能发现——其在攻击的同时,也暴露出了自己的最大弱点。 黄昶当然就毫不客气的反复利用之,你想咬我?那就先尝尝火龙的滋味吧! 不过这一回的狼妖似乎比上次的聪明些,也更加灵活,脑袋稍稍偏转,避开了火龙棍的戳刺,仍然想要窜跳过来撕咬黄昶。但后者手中可是一件上品法器!岂是寻常棍棒可比——黄昶在神念中暗暗下达一条指令,栖息在棍中的火龙仍然被激发出来,呼啦一下便将那妖狼给缠绕住,并张开大口,一口将其脑袋吞噬下去……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条妖狼全身都燃烧起来,即使在这瓢泼大雨中也丝毫不能减弱火势,片刻之后便化作了一滩灰烬。而黄昶也迅速远离此地,同时以神念仔细探测,检查那边空间是否有所变化——他现在正在努力测试这空间对自家火龙棍的“容忍”程度,想看看力量爆发到哪一层次时才会引发空间裂隙,以及发生的范围和破坏力。所以才会杀鸡用牛刀,对付区区几个类似于炼气前期,还在依靠尖牙利爪作战的小妖就多次召唤出了棍中火龙。 三十五 雨夜(一)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至少火龙短暂出现并不会引发空间变化,但仅仅一两次测试还不足以确认规律,还需要更多的实验才行——黄昶将目光转向周围,希望能再找到一个目标练练手。可惜环顾四周,为数不多的几条妖狼都已经尸横就地。慕容英和吴大牛都已经结束了战斗,只有金荣还在跟一条妖狼纠缠着,但很快也一刀将其劈成了两半。 看来这几位师兄弟在杀妖方面的效率并不比自己低。虽然这些妖狼挺聪明,居然知道选择半夜里,雷暴大雨的时候才发起突袭,可惜在拥有离体神念作为辅助探测手段的中期修士面前,白天黑夜并没有多大差别。更不用说黄昶神魂强大近似法元,更拥有“黑暗视觉”的天赋能力,那些妖狼在他所领导的这支小队伍面前还真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金荣最后一刀下手太狠,躲避不及时,被溅的满头满脸都是血。不过他毫不在意,就着雨水抹了一把脸,反而哈哈大笑: “真是痛快!师兄,连山妖族也没那么可怕么,齐师兄先前那么吓唬我们,可有点言过其实了。” 还没等黄昶接话,旁边慕容英却冷笑一声: “区区几条刚成精的小妖而已,连法术能力都没有,当然好对付。这不是战斗,充其量只能算是狩猎罢了。” 黄昶果然象对待猎物一般,先将那些妖狼尸体都收进了乾坤戒,方才回头笑道: “这些东西还是挺狡猾的,专门挑在晚上动手,就算伤不到我们,至少也能让咱们无法调息修养……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吧。这鬼地方气候环境都太烂,连续休息不好后面可麻烦。” 其余几位师兄弟皆是点头——这空间里地势荒凉,气候也甚是古怪,白天艳阳高照时能将人热得满头大汗,晚上却是冻得发僵,又常有雷暴雨忽然降下,倘若是普通凡人,在这里面用不了多久必然生病。 修仙者身体素质强悍,对环境的忍耐力比凡人要强得多,但终究不是全无顾忌。在如此大雨之中过夜,一两天还能坚持,时间长了一样吃不消。 于是几人到前面乱石山中找了一处凹崖石缝暂且容身,要说有多能遮风挡雨也谈不上,但只要头上不是一直哗啦啦倾盆大雨浇个不停也就够了。黄昶甚至找了一处略微干燥的地方,生起一堆火来,把乾坤戒中储存的妖狼尸体拿出一具,三下五除二将其扒皮剔肉,穿在铁钎子上,给每人都来了一串狼肉烧烤。 男人做这种事情不怎么讲究精细,那肉块切的颇为粗犷,每一块都足足有成年人拳头大小,一条牛犊子般的巨狼也就分出几十块来,一人一串无非十来块。要说味道肯定是不咋样的——狼肉本就粗砺,况且这些妖狼皆已成精,躯体修炼的坚如铁石,肉质更硬。 如果是姬若在这边难免要嫌弃一二,但黄昶他们四个大老爷们儿可没那么娇贵,修仙者哪方面都比普通人强,连牙口也不例外。几人围在篝火边,一人一串大肉块,撒些调料,嘎吱嘎吱啃的那叫一个欢实——连吴大牛这个修炼佛门功法的都不例外。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禅宗佛门,除了红尘俗世中少数不练武功,不修法术,只一心钻研佛法的文和尚有忌口之说外,大多数作为修仙弟子或者江湖门派的禅宗人士都不忌荤。越是对身体素质要求高的,越是要多吃肉类——否则支撑不了习武的消耗啊。尤其是各种兽妖精灵之肉,更属于难得一见的上品,对提升修为都有好处的。 黄昶他们此时吃的狼肉品阶太低,对他们的修为提升已经没什么帮助。但至少也是蕴含有少量灵气的食材,吃到嘴里,吞入腹中,确实可以感受到有一团团热气在腹内聚集,运转法力化开之后,对于修仙者补充体力,恢复法力都是颇有好处的。 故此黄昶他们在先前接受“战前培训”时便被告知:上了这类战场,如果有机会的话,尽量优先把那些妖怪本身当作食材,一方面可以节约粮食——大多数修士就算有个乾坤袋之类的储物法器,也不会在其中装太多干粮饮水的。如果没有就更麻烦,总之是能省则省。 而另一方面,妖灵兽肉远比普通干粮更有助于恢复体力,有些甚至还有可以快速恢复法力,治疗伤势的功效,那当然是有机会就尽量吃——妖族那边对人类修士也往往是同样对待,双方的仇恨当然就越积越深。 黄昶他们这四个蓝衣弟子虽然还是战场新嫩,但在战令堂师兄和那些凡间散修老手的带动下,也开始渐渐适应这种氛围。尤其是金荣,这时候更是大口大口吃的开心——仗着自家修炼火行功法的优势,金荣在手上凝聚出一团看起来不大,热量却极高的仙家灵火帮忙炙烤手中肉块,只一会儿就将其烤得内外皆熟。配上黄昶秘制的调味香料,倒也能将狼肉本身的粗硬味道遮掩掉不少。 再加上黄昶还拿出了一葫芦自酿美酒,以之佐酒更是快活,只吃的金荣大叫过瘾。 “哈哈,好久没喝过师兄的酒了,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 金荣难得拍他一回马屁,黄昶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在想啥——果然,随后便又听他道: “一头狼不够吃,师兄再分一只呗。” 黄昶摇摇头,尚未说话,旁边慕容英却先冷笑一声: “夯货,你还真以为咱们是在野餐啊。这些妖兽之肉虽然蕴含灵气,可若不及时运功化开,让其淤结在体内,可也会带来麻烦的!” 金荣吐了吐舌头,对慕容英他一向颇为敬畏,而且慕容英所言也是正理——他们吃下的这些妖兽之肉中,固然蕴含有那些妖灵辛苦修炼出的精华,但也未必都是人体所需要的东西。这其实与他们从外界导入灵气是一样的——引灵入体固然是个重要步骤,可只有将其完全炼化掉,才能说真正是对自身有用。 三十六 雨夜(二) 更不用说有些妖兽体内含毒,若不及时化去反而有害。江湖中那些有经验的老手都知道——吃妖兽肉固然可以提升自身修为,可一次吃太多就属于找死了。其间分寸该如何注意,黄昶他们先前接受“战前培训”时也听前辈反复告诫过:有些妖兽灵肉确实味道鲜美,但切不可贪图口腹之欲,为一时嘴巴畅快,毁了仙道根基才叫冤枉。 既然有慕容英扮了黑脸,黄昶也就不多说,只朝金荣笑笑: “多喝点酒吧,那个是用昆仑山上灵泉灵果酿制,没有杂质的,多喝点也没事。” 金荣无奈,只得抱着酒葫芦猛灌了一气,却又冲着外面那黑沉沉天空骂骂咧咧: “这鬼地方,白天大太阳当头照热的要死,晚上却又冷成这个样子,还动不动刮风打雷下暴雨……就算是我们老家那边,最荒僻的沙漠戈壁里头,也没这种古怪气候吧?” “不错了,能有日月高悬,说明这片洞天空间还是比较稳定的。若是到了那种连日头都看不见,总是灰蒙蒙雾沉沉的鬼地方,那才叫让人发疯呢。” 既然要入空间世界冒险,黄昶在来此之前当然把宗门里有关于这方面的资料都好好查阅了一遍,西昆仑本身就拥有不少洞天世界,对各种奇异空间的记录更是完备。这一次进入的空间,里面别的不说,光是已经勘探出来的范围就多达数百里,白天能看见太阳,晚上能找到月亮,能够种植植物,豢养动物,这便算是一处相当成熟完整的洞天世界了。甚至都不能说是“小洞天”——类似月影界那种才是小的,而这边有数百里范围,至少也是中型的,甚至接近大型空间了。 故此西昆仑的大佬们才打算要在里面建立基地,就算不能单独占据,至少昆仑派要在里面有个立足之处。唯一让他们颇感疑虑的只有一点:这种成熟的洞天世界理应是存在了很久了,尤其是在镐京城附近就有个出入口,哪怕有时间限制,偶尔才出现呢。可多少年来在这附近寻幽探胜的武者修士不计其数,再怎么隐秘的出入口,按理说也早应该被觉察到了,怎么会直到最近才刚刚显露? 更不用说居然还是连山妖族那边首先进入,这里面有什么缘故?连山妖族有没有在里面设下埋伏陷阱?这些问题若是不摸个清楚明白,宗门也不敢轻易投入大量人手的。 黄昶他们进来就是为了探明这些的,但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主要精力还是在驱逐妖族上面——连山妖族对这处空间的探索和渗透显然非止一日了,溜进来的数量着实不少。就在这短短几天中,他们已经多次遭遇到了妖族袭击。 不过其一是种类单一,基本都是些狼妖犬怪之类。境界也很低,多半都是些还依靠爪牙撕咬,与普通兽类相差也不大的低级妖怪。于是其二么便是攻击强度很有限,往往只是两三匹狼,居然便敢朝他们下手。今晚这一拨算是规模比较大的,有四五条妖狼同时袭来,但结局也依然和先前一个样——变成了给他们送肉的。 “妖族有严格的地盘划分,这一带恐怕是属于某个狼妖族群,数量多,但是普遍境界都不高……但我们前前后后,杀了也有十几条了吧?如果这些妖类不是蠢到家的话,总应该知道这么下去不行。” 黄昶一边啃着狼肉,一边和伙伴们筹谋着下一步行动: “狼性狡诈而且凶残,而且最善于集体捕猎,我想成了精的狼妖应该也保留了这项特性。接下来,恐怕会有一波规模较大的集中攻击。” “你估计会有多大规模?” 慕容英挑了挑眉毛,语气却很轻松——这些狼妖境界太低,前期小怪在他们几个人面前根本连一个照面都走不下来,来再多也是白搭。 “也许几十,也许上百——取决于它们的食物供应状况。当然,还有这里的环境是否允许它们聚集太多数量。” ——黄昶也吃不准,前世自然界中的狼群最多几十匹,再多就找不到足够食物了。但这个仙侠世界中拥有智慧的狼妖群落能扩张到何等地步他却不知道了。没准儿人家也会放牧呢,养上一大群牛羊也说不定……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里面这么荒凉,这些狼妖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拥有大容量储物法器的,它们无法在这里储存大批量食物。所以若有行动,也不会拖延太久的。如果有大战的话,估计也就是在这一两天了。到时候若有上百条恶狼同时扑过来,大家可别紧张。” 黄昶推断道,吴大牛闻言却是哈哈一笑: “那正好,俺可以试一试震魂钟的效果。” 慕容英也跟着微微笑起来: “这里雷暴频繁,引雷符咒法想必也是比较容易激发的。” 金荣更是一蹦三尺高: “哈哈,我的火凤凰更是早就饥渴难耐啦!” 见三位伙伴如此斗志十足,黄昶心中自也淡定——这回进入空间的宗门直属武力,“红黄白青”四支队伍中,他们这支“黄队”的四个人虽然都是蓝衣弟子,说起来皆是经验浅薄之辈。但其实真要论起战场厮杀能力,在四队中其实应该能排到第一,恐怕就连战令堂前辈都及不上他们。 关键是他们的装备太好了!慕容英的青霜剑,吴大牛的震魂钟,黄昶的火龙棍皆是接近于法宝品质的上品法器。金荣的“炎凤麒麟臂”说起来稍微差了点,但那也只是他们几个人内部相比,若拿到外面去,那绝对是能碾压大多数中品法器的。 更不说接下这次任务后,宗门提前颁发下来的门功也没谁会留着,基本上每个人都又给自己添置了一件装备,更可谓如虎添翼。不要说什么连山妖族,江湖散修,就是昆仑山内部,所有炼气弟子全部算上,在装备上能跟他们相比的都没几个! 三十七 雨夜(三) 修仙界中,低阶修士的战斗力除了本身境界外,很大程度上还是要取决于这些身外之物,有时候甚至比境界更重要。装备好,战力就强,这一点丝毫掺不得水。 想到这里时,黄昶略略考虑了一下,动手从自己身上脱下来一件护甲,递给金荣: “师弟,这件护甲你先穿上吧。” 金荣一愣,连忙摇头: “这哪儿行,这是师兄你用自己门功换的,我穿着算什么了。” ——黄昶得师父长青子赏赐了火龙棍宝物,便不需要再去换兵器了。但在出发前他依然去了一趟天工堂,在那里淘换了一件法器护甲,穿在身上加强防护。这种法器护甲和他们的身份令牌一样,算是西昆仑天工堂的制式产品,经过多年实践,在设计和制作手法上几乎达到了尽善尽美的地步,防护能力十分强大,比黄昶自制的符甲绝对要强出许多。 慕容英也是换了同样的护甲,但金荣却没有——他换了一把法器战刀,首先强化自身的攻击力。至于防护方面,只能先用黄昶提供的符甲,符盾,以及土系道法凑合着。 金荣是这么打算的,但黄昶的想法却与他不同: “接下来必然会有一场恶战,你们三位都是以近战为主。难免要杀入到敌群中跟对手面对面拼杀的。而我要纵观全局,纵然动手多半也是躲在后面用弓箭支援,防护弱一些问题也不大。况且金师弟你的境界还是稍低,火行术法威力又大,到时候多半会成为对方的优先目标,你光靠一面盾牌恐怕顶不住。” 黄昶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金荣也不是矫情之人,略一思索便点头接过了护甲: “好吧,那就先借用着,等出去后还你。” 接下来几人又把可能用得上的丹药,符箓之类分配了一下,以确保每个人都有充足的战斗储备。好在他们都有储物法器,在这方面就很从容,不象寻常江湖人物,东西全背在身上,往往需要在保障物资充足和减轻负重之间做选择题。 “到时候可别随便乱放大招,至少别同时放。这里面空间不稳,真弄出个空间裂隙来可麻烦。” 黄昶最后还叮嘱了一句,经过这几天的测试,他的那件火龙棍法器亦曾多次激发,倒并没有引出什么异象,看来炼气中期修士的法力果然还是不足以破坏此地空间。 不过他们这几位师兄弟所拥有的“大招”非同凡响,其威力可差不多都是要接近法元级别的,甚至更有过之。到时候会造成什么后果那可难说得很了。在激战中也不可能说不用,只能提醒大家多多注意了。 “一定要用的话,到时候记着放完大招赶紧跑!别被空间裂隙给卷进去。” ……诸如此类的一通啰嗦之后,大家也差不多都吃完了东西,黄昶便冲着几位伙伴点点头: “吃完了就赶紧运功调息,好好休息吧,我来值上半夜,大牛下半夜替我。” “还是让小青值守吧,她晚上反正也不需要睡眠的。” 慕容英建议道,事实上这几天他们晚上休息多半都是让女鬼小青或者黄昶的那位“姚师兄”守夜的,必要时金荣的那具铁甲尸兵也能起到同样作用。四个人,其中三个拥有尸仆鬼奴,这时候就显出优势了。 但今晚却不行——黄昶指了指外面犹自轰隆隆不停响雷的天空: “这种雷暴天气,阴鬼哪儿出得来啊,一不小心被雷劈了可不划算。还是我们自己守吧。” 慕容英想想也是,作为阴邪祟物,鬼魂尸妖之类本身特别容易遭雷劈,这种时候纵然强行把小青召唤出来,她多半也只是躲在石头缝里怕得要死,起不到多大作用。 “下半夜我来吧。” 旁边金荣也自告奋勇了一回,却被黄昶随口一句“你神念探测范围太小”给堵得哑口无言,只得满面羞愧退了回去。嘴里却还有些不服气的叽叽咕咕——其实凭良心说,金荣的神念范围在炼气中期修士中当真不算小了。只是和黄昶这个两世为人,天生精神力翻倍的家伙,还有吴大牛那种有事没事就闭关苦修的变态不能比而已。 旁边慕容英看着他的窘样,暗自一笑,却也不多啰嗦了——虽然同样是六重天,他的境界更多还是依靠高品质本命飞剑拉上来的,自认比吴大牛这等完全苦修而来的还差一些。 于是大家各安其所,各自休息,以求尽快恢复体力,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大战。 ………… 荒凉的乱石滩中,几条人影晃晃悠悠的漫步其中。其中一个庞大身形特别醒目——吴大牛天生的大块头加上那根巨型石柱子,简直就是个巨型标杆。有他在,黄昶这个小队也甭指望搞啥隐秘活动了。无论什么掩蔽手段都藏不住的。所以干脆也不躲藏,直接闷着头走路就是。 好在这片荒原本身也不是什么适合埋伏的地方。只是一片巨大无垠的荒凉戈壁,远远望去一马平川,只有少数形状怪异的巨岩犹如怪兽般,默默横亘于这片杳无人烟的天地之间。 按照洪师兄的安排,黄昶这支“黄队”四人前进的方向乃是正东方,在先行者所探索出的草图上,这里延伸出去上百里,全都是一片巨大无比的乱石戈壁,没有任何变化。事实上这处空间里头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如此,不是荒地就是石滩,要不就是险峻无比的嶙峋怪石,看起来就好像是天地间才刚刚生成,尚未形成生命的那种感觉。 故此他们这一行大活人在这里头就显得特别突兀,那些妖族要找到他们也很容易。黄昶预料中的这场战斗果然很快就发生——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离开宿营地仅仅半天功夫,便看到有狼群的踪迹出现在不远处。 不过这回那些妖狼都学聪明了,没再三五成群的上来送死,而只是远远跟随着,并且时不时发出悠长而凄厉的嚎叫声,而且不久之后这种嚎叫声便从四面八方响起——狼群把他们包围了。 三十八 狼群(一) 但那些妖狼依然没有直接冲上来,只是远远辍着,时不时的嚎上两嗓子,引来四面八方一片呼应之声——显然,这是一种心理战术,使得猎物感到惊恐害怕,从而丧失斗志,或者无意义的大惊大怒,白白消耗体力,难以应对迟早会来到的,真正的攻击。 可惜这种基于狼群捕猎本能形成的策略对动物很容易起作用,对没什么经验的胆小之人也许会有用,但黄昶是谁?就算不考虑他的实力和胆略,光上辈子看得那么多《动物世界》《荒野求生》之类电视节目,也足以让他识破狼群的伎俩。 那些妖狼要等待最合适的时机才会发动攻击,黄昶这边也是一样——在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较为高耸的乱石坡顶上后,黄昶觉得这地形不错,便示意大伙儿停下,准备在这里迎战了。 他说想打就能打?当然,别忘了黄昶的挑衅伎俩可是连战令堂那帮老油条都能三言两语激得跳起来。现在面对一群狼妖精怪,言辞虽然用不上,但动作一样可以——只见他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具妖狼尸体,不慌不忙的扒皮剔骨,又点起一堆篝火,摆出了再要搞一顿烧烤大餐的架势…… 此举果然令那些狼妖暴跳如雷,无数狂怒咆哮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这回可不是刚才那种例行公事般的应和了,而是真正发自于内心的愤怒。 而随着咆哮与怒吼,便是大批狼群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忽然出现在山坡上几人的视野中。大大小小,灰色黑色的皮毛犹如闪电般快速朝这里集中。不是十几条,几十条,而是足足上百! “我靠,这么多?” 就连黄昶也有些愣神,他先前虽然对同伴们说狼群数量可能很多,甚至可能上百,但那更多只是为了激励伙伴,自己内心中其实并不相信会有这么大数量的——理科生考虑问题都很实际的:哪怕按他前世标准,动物园里一条成年狼平均下来每天都要喂食两三斤肉。而这里的狼妖可都是靠体力吃饭的,一天十斤肉最起码了。上百条狼可就是上千斤——是每天都要上千斤! 这处空间里头并没有大型动物,这群狼在里面无法捕猎,和人类一样,它们的食物也完全要靠外面带进来,这需要多大规模?修仙者对于食物的要求不高,但多少也是个负担。尤其是在战时,体力消耗巨大的情况下,对食物的需求更多。昆仑山这次只派遣四十余名前哨入内,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对后勤无压力。后面如果正儿八经派遣道兵军队进来,那同时也需要建立基地,储存大批物资了。 依靠导引天地灵气淬炼身躯,可以餐风饮露的人类修仙者尚且如此,这群依然还是兽类,以吞噬血肉为主要炼体手段的狼妖又怎么可能超脱于自然规律之外,以这么巨大的群落在这空间中生存,难道它们当真驯养了一大群牛羊么? ——面对犹如波涛般汹涌而来狼妖狂潮,黄昶心中首先涌现出的,却是这些与当前貌似无关的想法,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连他自己都禁不住哑然失笑,心说自己这辈子真是改不了前世养成的理科生思维习惯了。 不过这段时间的小走神并不影响他的布局——战术是早就布置下去的。黄昶选择在这里挑战那些妖狼,自然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占据有地势之利:此处是方圆数十里中唯一的高坡。一面较为平缓可以走上去,而另外一端则是陡峭断崖。高度么虽然不是很夸张,但好歹也有个八九丈,接近二三十米的样子。若非有猴精猿怪,一般狼妖多半是跳不上来的。 黄昶便站在最高处,崖壁之旁,居高临下可以俯瞰到周边一切,也便于指挥战局。吴大牛和金荣二人则守在缓坡那里,算是阻挡狼群进攻的第一道防线。而慕容英便在中间游走呼应,他的本命飞剑已经能在百丈之内都灵动自如,控制范围极广,作为机动战力最合适不过。 那些狼妖攻势凶猛,来势也快。几人刚刚各自占好位置,大批狼群便已冲到近前——当然都是从缓坡那边。吴大牛顶在最前头,自然也首先遭到攻击:一头硕大无比,当真是有着犍牛般身躯的巨狼朝他扑击过来,怒张大口,当头一口咬下。 明明是一条狼,却居然扑出了猛虎之势。哪怕以吴大牛的个头,这一口若是被咬中了,脑袋和脖子肯定当场分家。不过后者却没有任何畏缩躲闪的动作,而是双手抱起那根断裂石柱,原地转了半圈,一家伙径直砸向了那条巨狼。 ——硬碰硬?谁怕谁! 一声巨响,石头与肉体相撞,结局显而易见——那条巨狼以比扑过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与它一起飞出的还有若干碎裂牙齿和血珠子,当然还有痛苦的呜咽之声。而吴大牛一家伙砸飞了这条“狼先锋”后更不停留,吼叫着主动冲入到狼群之中,举起大石柱象打地鼠似的一个一个敲狼头。 大多数狼妖动作还是比较灵活的,但耐不住狼群数量太多。总会有躲不开的倒霉蛋。而只要被吴大牛砸到一个,地上就立马出现一块血糊糊肉饼,让周围狼群发出惊恐呜咽声,四下躲闪开去。 到后来它们终于学聪明了,知道在这个大个子面前,数量多非但占不到便宜,反而是一种劣势。于是群狼纷纷退下,在吴大牛周边空出一大块地面来,只有几条最是灵活敏捷的妖狼冲上来,从四面八方同时扑击撕咬,算是很聪明的战术了。 吴大牛又挥舞了几次石柱,但都被躲闪开去,砸不到目标了。他不打算白白耗费体力,便将石柱朝地上一丢,双手在腰间一抹,再举起时手上便多了一副精铁指虎——这便是吴大牛的近战武器。他那拳头攥起来足足有酒坛子大小,戴上铁指虎,运起内功后跟战锤也相差仿佛,砸到妖狼身上也跟用钢铁砸得真没啥两样。 三十九 狼群(二) 只用双手,其动作自然无比灵活。只见吴大牛随手抓起一条妖狼,扳住狼头,咔嚓一下子便将其从嘴巴处硬生生撕扯开来。红的鲜血,白的脑浆,顿时四处喷溅开来……如果是寻常狼群,只为填饱肚子而捕猎的野兽,这种时候多半就被吓跑了。 可惜周围都是些妖狼,行动起来非常有目的性。纵然有几条被吓住,夹着尾巴逃开,但有更多的却看到吴大牛是出于“空手”状态,胆气反而更壮,再度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有几条干脆直接扑到了吴大牛身上,连撕带咬的,当真是把他当作一条野牛来捕猎了。 然而吴大牛可不是那些可怜的野牛,他的身躯虽然巨大,动作却十分灵敏,而且一身横练功夫,运起真气之后当真称得上铜皮铁骨,刀剑难伤。至于身上一些比较脆弱,易受攻击的部位,比如关节或下腹部,则都用附着咒法的金属或皮革甲片遮护住——作为黄某人带出来的队伍成员,在这类装备方面肯定是不会留破绽的。 甚至包括他的武器,其实也并不仅仅只是一对铁指虎——黄昶从那些铁甲尸兵身上吸取了灵感,给吴大牛在膝盖,肩头,手肘等位置等装上了带三角钉的金属板。如果不是他脚上那双草鞋乃是法器的话,肯定也给换成了带刺铁靴。 对于那些企图爬到他身上围攻的妖狼,甚至不用吴大牛专门伸手去拽,只用胳膊一横、肩膀一顶、膝盖一撞……暗劲所至,外表无伤而内力筋骨寸断,杀伤力一点不比他手中那对铁指虎差。 仅仅片刻之间,在吴大牛身边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狼尸,还有些没死的犹自在抽搐挣扎,这下子,再怎么凶狠的狼妖也知道这大个子不好惹了。毕竟还只是些兽类,不可能真正无惧生死,于是再过来的几条狼只是围在吴大牛四周,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咆哮之声,却不敢轻易上来了。 然而吴大牛的手段却还不止这些——眼看着那些妖狼对他十分畏惧,躲躲闪闪的,却有许多在不知不觉中聚集到了那根被随手丢下的石柱子旁边。这个一脸忠厚模样的莽汉子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坏笑。手上捏个法诀,口中轻声念诵,朝那黑色石柱一点…… 噗唰唰一声响,石柱子黝黑表面上,骤然腾起一道红色火光,那火光快速围绕石柱旋转了一圈,其头部便脱离柱身,一下子窜出来——竟然是一条火焰所构成的巨蟒形态! 那火蟒虽是火焰形态,却是鳞甲俱全,双眼中不时喷出道道烈焰。游动起来迅如闪电,只有在尾部隐约是被一道金环束缚住,方才不能脱离石柱自由行动。 但石柱周边数丈之地,只要它能够到的,便是它的主场——这条火蟒完全保持了蟒蛇捕猎的习性,才一出现就同时勒住了好几条妖狼,虽然只张口咬住了其中一条。但被它勒住的那些妖狼无不皮毛焦黑,发出凄楚无比的嚎叫声,并且还在渐渐燃烧起来……简直就像是遭遇到“炮烙”酷刑一般,那叫一个惨…… 片刻之后,石柱四周就高高堆起了一大片烧焦的狼尸。那狼群数量再多,天性再狠,骤然遭遇如此重创,也是一片大乱,呼啦啦散开一大片,连整体狼群的攻击势头都为之一缓,再无最初的凶悍。 “嘿嘿,这火蟒果然厉害,花费俺那么多门功倒不算亏。” 长青子将那根曾经是金丹大修士本命法宝,“通天神火柱”之组成部分的扶桑木柱赐给了黄昶作为兵器,成为了上品法器火龙棍。而这半截曾经与之同源,只是因为损害更为严重,几乎已完全丧失掉法器功能的大石柱则被当作了添头,在长青子看来是没什么用的,但黄昶可不这么想。 ——就算本身无法变化大小,光以石柱本身的坚硬和份量,在吴大牛手中都可以作为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更何况这根石柱上还残留着两枚“缚龙环”呢,这两件宝贝还能发挥作用。也就是说这半截石柱上还能再束缚两条火龙。 火龙当然是没有的,但黄昶带着吴大牛去宗门天工堂转悠一圈,却找到了替代品——天工堂中不仅仅提供法器,也有部分“原材料”对外供应,以供专精炼器之术的弟子选用。黄昶在那里找到了一条火蟒,同样是出自火焰之地的精魄,只是品质当然不能跟第一等的火龙相比,连第二等的火凤凰,火蛟都不如,大约只勉强相当于第三等,跟火焰猛虎,火鹰火雕之类猛兽或猛禽精魄类似。 不过就算是这样一条三等火焰精魄,在天工堂中的报价依然极高——正常情况下这本也不是给炼气期学徒们准备的。需要用到火蟒精魄的,肯定是法器级别,而且还是档次比较高的攻击类法器,就是那些专攻炼器之道的法元仙师来买都要犹豫一下,可能觉得自己去捉更划算些。 光靠吴大牛自己的门派贡献,哪怕算上他这次行动预发的部分,都可以直接换件普通法器的,仍然“买”不起这条火蟒精魄。后来却还是老瘸腿代表天师堂出面,帮他承担了大部分——作为同样在那场“月影界之役”中出了力的弟子,吴大牛和姬若都没有向天师堂申领尸仆。天师堂做事情很讲究,答应可以在其它地方给予补偿,这时候便用上了。 于是这根石柱子现在和黄昶的火龙棍类似,其中也是束缚着一条火蟒精魄的。档次虽然略低一点,也不如火龙棍那么“前途远大”,但它毕竟还是恢复了部分法器的效用。只是吴大牛平时根本不展露,只将其作为一件普通武器来用。刚才随手一丢也好像完全不在意,直到狼群在其周围聚集起来了,这才骤然发难,果然一举建功。 ——谁说大块头就不会算计的? 四十 狼群(三) 他这边打的顺手,金荣,慕容英和黄昶那边也杀的十分凶悍。他们总共才四个人,当然不可能搞出非常严密的防御体系。事实上,他们四个人基本上就是沿着山坡,从低到高排列。吴大牛防御最强,排在第一个,正面迎接狼群的冲击,充当着“主坦克”的作用。而金荣则站在他身后一些,稍稍偏开一个角度,算是作为后劲。那些绕过吴大牛的妖狼便会进入到金荣的攻击范围。 金荣的作战方式乃是标准刀盾武士战法:一手持盾护卫自己,一手持刀砍杀近身之敌。但时不时飞出的爆裂火球和一道道长达数丈的火焰刀气,使得金荣的杀伤范围极大,可以说是覆盖住了这一整片山坡。就算偶尔有个把能冲过去的,后头还有个慕容英呢——“韭叶青霜”的攻击范围更远。狼妖跑的再快,也快不过飞剑去。 故此这三人所站的位置虽然颇为松散,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条狼能冲上山坡的,这就让站在坡顶的黄昶显得比较轻松。当然他也没光看热闹,而是充分发挥出了自己的远程攻击优势——其左手持着一张长弓,右手则在开弓的同时,只要手指头轻轻一搓,便是一支爆炎符箭出现在弓弦上,看哪儿狼群较为密集便是一箭射过去,只炸得那些妖狼连蹦带跳,几次想要组织起较大规模的攻势都告失败。 在加上先前他公然搞狼肉烧烤的行为,黄昶毫无疑问是牢牢拉住了狼群的仇恨,这些妖狼都已经颇有智慧,每次被黄昶射箭炸过,都会用极其仇恨的目光瞪视着他,然后便想方设法往山坡上冲。可惜黄昶正是为此局面选择的这个地势。狼群只能从一个方向攻来,还是自下而上的仰攻,中途要经过吴大牛,金荣和慕容英这三道关卡才能冲到黄昶面前。而迄今为止,尚没有哪条妖狼能做到这一点。 等到吴大牛在下面召唤出火蟒,给了狼群一记重创后,那些妖狼终于意识到这边虽然只是区区四个人类,却绝非它们所能匹敌。它们毕竟只是兽类,有了灵性更加聪明了,可也往往会因此变得更加惜命怕死…… 随着几条狼发出呜咽声夹着尾巴开始逃跑,整个狼群都开始呈现出溃散的迹象。然而还没等黄昶在山上感觉到轻松,他就看到了另一幕。 ——数条身躯巨大,比刚才被吴大牛打飞的那条“狼先锋”还要更加魁梧强壮的巨型狼妖猛然从石缝中窜出来,喀哧喀哧几口便将那率先逃跑的几条狼给咬断了脖子,然后又挡在群狼后退的路线上,仰头发出一声咆哮。 而在其之后,又有几条狼慢悠悠从石缝中踱了出来,为首一条高大健壮,毛色苍灰,却又隐隐带着几分妖异蓝色。一双眼睛更是幽深如海,冷冷注视着黄昶,眼光中却完全是一种智慧生物才会有的冷酷与蔑视。 ——这条妖狼已入中期境界,虽然尚未化形,可头脑智慧已绝不逊于人类修士。想必便是狼群首领了——看着它的眼睛,黄昶脑海中自然而然呈现出这样的判断。 在这条妖狼首领四周,除了那些剽悍巨狼犹如卫士般守护在旁边外,还有一匹瘦小枯干,却是骑乘在另一匹巨狼背上的狼形生物,紧紧跟在那首领旁边。其额头上生着一撮白毛,两只前爪无比短小,但却居然象人手一样握持着一根骨杖,眼中亦是闪耀着犹如人类一般的智慧之光,而且那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一看就知道是个狡诈无比的老家伙。 “狈妖?狼之军师?还真有这种东西?” 黄昶上辈子听多了“狼狈为奸”这句成语,但在他前世,“狈”只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而在这里显然并非如此。那狈妖看起来似乎年老体衰,但在黄昶的灵觉之中,却能感受到那家伙身上灵压厚重,其“手”中那根骨杖亦是灵光闪耀,看起来是个挺强的施法者。 这两个大头目亲自出来压阵,再加上周围那些巨狼卫士的威胁,原本濒于崩溃的狼群渐渐平静下来,再度围绕着此处山坡,排列出一个半圆形的阵势,与山坡上黄昶等四人遥遥相对。 那条妖狼首领慢悠悠走到半圆形阵势的中央,踞坐于地,昂头朝山坡上看来,口中发出一声低吼。见黄昶等人没有反应,它却咧开嘴,狼脸上居然显露出一种很拟人化的轻蔑与讥笑表情,然后又轻轻吼叫了一声,周围那些妖狼全都后退开来,而且一口气退到数十步之外。而那首领却依然坐在原地不动,只傲然看着这边。 这下子黄昶等人等明白了——这家伙居然是在向他们挑战,而且是不靠小弟,要单独跟他们较量!金荣脾气最是暴躁,哪儿受得了这种鄙视,当即便要迎上去,但那妖狼却摇了摇头,只用下巴朝黄昶点了点——还会指定对手的? 这下子连黄昶都禁不住冷笑起来,心说你一条连化形都没开始的小狼妖也敢这么猖狂?想跟我单挑?当初那条达到了后期境界,已然化形过半,且拥有孔宣所赐异宝的虎先锋在我们手下也只是一件猎物知道不? 当然那时候黄昶他们是五人一起联手围攻才最终取胜,可这条妖狼的境界比那虎先锋毕竟差了不少。而黄昶比起当初时,非但境界高了一层,武器上更是天差地别。如今的他就算跟虎先锋单挑也未必会处于下风,更何况对这条狼? 于是他接受了这条妖狼的挑战,纵身跃下山坡,径直朝那妖狼走去。半途中却听慕容英用传音之术提醒他道: “狼性多诈,这恐怕是陷阱。” 黄昶先是点点头,承认了慕容英的说法,但同样也传音回应道: “彼此彼此,咱们不也是给它们准备好了一顿大餐么?” 慕容英嘴角略翘,便不说话了。黄昶则手持棍棒,施施然走到那狼妖面前,与其正面相对。 四十一 狼群(四) 按照他的习惯,开战前多半是会说些垃圾话挑逗对方,尽量破坏对手的冷静心态,但眼下这招对于一条狼恐怕没什么用。不过黄昶也没急着动手,而是默默与那妖狼兜起了圈子。 一人一狼差不多兜了一个圈,却都没能找出对方的破绽。终究还是妖狼的耐性差了点,一弓腰一纵身,率先便超黄昶扑过来。但倒没有像其它狼那样张口撕咬,而是一爪子抓向黄昶面门。 后者举棍迎击,那一爪子啪的一下挥在棍棒上——居然让他踉跄后退了一步。这头妖狼的力量之大,虽然还及不上前次那只虎妖,却仍然要比黄昶要强些。这可让后者吃惊不小,心说难道这年头的“野生”妖怪都这么猛了?自己得长辈传功,加上自身苦练,足足四十余年的深厚内力,在先天武者中也能算是顶尖高手的,比不上后期虎妖也就罢了,居然在一头中期狼妖面前都讨不着好? 然而更让他惊异的还在后面——手中木棍上,被妖狼爪子打到之处,居然凝结出一大片冰霜,尚未接触到便觉得冰寒刺骨,若是手掌再握上去,估计都要被冻结住。这显然是那妖狼的法术能力——进入中期阶段的妖怪,和前期相比最大变化就是善用法术了。有些是天赋能力,有些则是后天辛苦锻炼而来。但无论如何,能够自如使用超自然的法术力量,便证明了这头妖怪拥有了和修仙者一样的本事,再不可单纯以野兽视之。 只是黄昶先前就猜测这头妖狼的法术能力多半是冰霜——从它的皮毛异色上能看出些端倪来。此时亲身体验到,倒也并不算太意外。如果是寻常钢铁武器,比如他原来那根钢铁大棍,被这么速冻一下子,兵器就不太好握持了,对于接下来的使用难免会有些影响。 但眼下这根火龙棍却恰恰最不怕这个——就算不考虑扶桑神木的材质,里面那条火龙也足以抵消掉任何冰霜种类的攻击。所以黄昶根本没去理会那棍棒上的霜迹,片刻之后果然便消逝无踪。 “噼……啪……” 这一人一狼,棍棒和兽爪之间快速的交击了几下,黄昶这边起先是在用一种试探性的态度在与其交手,也没有放出火龙。而那妖狼则扑击得十分凶狠,几次想要扑到黄昶身上,但都被他挥棍赶开。那狼很机敏,似乎也知道绝不能让这棍子近身,除了爪子外也不让身体其它部位接触到棍子,黄昶有几次想要召唤火龙出来一击建功,却也找不到好机会。 双方纠缠了一阵子,那妖狼果然还是摆脱不了兽类的暴躁,并不能像黄昶这样耐心周旋,于是在稍稍后退一步,蓄足了力量之后,便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黄昶猛扑过来。 黄昶并不在意这种扑击,比起人类武者攻击招式的变化多端,动物扑杀起来也无非就那几个姿势,无非力气大一点,应对起来并不难。 只是当他举起棍棒,正打算像前几次一样以戳刺之势迫使妖狼主动避开自己攻击锋芒时,却忽然感到眼前一黑,脑海中泛起一股强烈的眩晕之感。明显是受到了外来的,某种专门针对修士神识的精神攻击。 不过以黄昶的神识之浑厚强大,这攻击能起作用的时间也只是极短一瞬间,根本不需要他身体做出反应,其神念自然而然便做出防御,将那道精神攻击化解。 而黄昶也瞬间感应到了那道精神攻击的源头——却正是数十步外,那条骑着座狼的狈妖,此刻正高举手中骨杖,朝他做出了瞄准姿态。不过这狈妖眼下的状况可很不好:双眼,口鼻,全都流出血来,显然是攻击效果不彰,遭到反噬了。 ——这种直接性的精神攻击,也就是用神念攻击他人脑海的动作最是危险,一旦攻击不成,自己立受反噬。而且主动攻击的一方非常吃亏——侵入到对方脑海,跑到人家身体主场去作战,那除非在神识强度上占有极大优势,否则成功率肯定不会高。 所以人类修士纵使极其善用神识,也多半只用其侦察,而很少敢直接玩这种神识攻击的,除非在境界上有极大优势——法元对炼气,金丹对法元之类。或者是借助自身法力作为媒介,如果能操控自家法力侵入到目标体内,给对方捣捣乱那倒还行。直接上神识攻击,那往往只有一种极端情况——夺舍。 但那只狈妖显然并不懂这其中奥妙,多半是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只是在进入中期境界,精神力大为增强后自己胡乱摸索出了一些关于神念的用法,也许曾凭此对付过几个弱敌,这时候便拿来搞偷袭了。 于是它就倒了大霉,不要说对黄昶了,就是姬若在这里它都讨不了好去。一下子让自己的神魂受到重创,若是人类的话,从此变白痴都有可能。不过黄昶此时也无暇去关注它究竟伤得多重——这头狈妖的偷袭虽然愚蠢,时机上倒挑选的不错。正是那头妖狼首领全力攻击的当口,黄昶在此时稍稍愣神了一下,那头妖狼首领便已经扑到面前。 但他依然及时横过棍棒,格挡住了妖狼首领向他伸来的利爪。这一瞬间双方相距极近,中间仅仅隔着一根棍子。人狼之间隔着火龙棍互相瞪视,然后居然都呈现出一个差不多的表情——觉得对方上当了的得意之色。 黄昶倒是想一棍子把对方抽出去,但那头妖狼首领的两只前爪却死死按在了火龙棍上。而在其接触的位置,一大片散发着寒气的冰霜快速扩散开来,显然是发动了法术能力,企图将黄昶这件兵器废掉。 然而它的努力毫无作用——从火龙棍内部迸发出的高热量非但迅速融化掉了冰霜,甚至开始烧灼它的狼爪。不过那头妖狼首领的伎俩也不止于此,在瞪视着黄昶的同时,它终于第一次张开了大嘴巴…… 四十二 狼群(五) 黄昶立刻看到了这条妖狼首领和它的部下的不一样之处——它张大嘴巴并非为了撕咬,而是在喉咙口聚起了一团冰蓝色的发光体,并瞬间向外喷吐出一团雪白气息,径直朝着黄昶脸上直冲过来。 气息所经之处,在空中瞬间凝结出一道道凛冽冰晶,黄昶毫不怀疑若被这道气息喷中,那效果估计就跟他前世里看《终结者》电影,那液态机器人被低温液氮喷在身上一样,就算自己是修仙者的躯体,恐怕也会被冻成一座雕像,然后摔个四分五裂。 然而,并不是只有那条妖狼会利用这次机会——黄昶自己也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就在那条妖狼首领张口朝他喷出寒气的同时,黄昶这边手指微动之下,一点火芒星珠也同时朝它嘴中弹去。 黄昶本来是打算将火珠子射入到对方口中再爆发的,但此时火珠被那寒气裹住后随时可能会熄灭掉,只能仓促以神念引爆了这一点“星火燎原咒”。 将燃烧着的铁块投入到液氮之中会怎样?这一刻冰火相激,冰霜与灼热两种最为极端而又截然相反的状态以最直接的态势碰撞在了一起,然后……便是巨大爆炸! “轰”得一声爆响,黄昶和那条妖狼同时被巨大气浪推的倒翻出去。黄昶是早有准备,主动向后跃开,借着爆炸之势一跳三四丈,稳稳飘落于地。再看那条狼,姿势居然也不错,在空中翻了半个跟斗落地,嘴角边略有血迹,但动作依然不失灵活,显然伤得不重。 不过黄昶这边其人尚未落地,从他背后已经有一柄飞剑骤然蹿出,向那妖狼首领直插过去——既然那条狈妖不讲规矩玩偷袭,这边慕容英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本人尚在远处,“韭叶青霜”飞剑已经先冲过来表达了他的愤怒。 而金荣和吴大牛也都各举武器,朝那妖狼首领冲杀过去。面对着四位人族修士的愤怒围攻,那条妖狼首领却并不畏惧,细长狼眼中反而呈现出几分非常拟人化的得意之色。只见它连续后跃几次,退回到了后面护卫狼群中。仰起头颅,发出一声长长咆哮。 瞬间,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狼群的应和之声,包括黄昶先前站立的那处小山坡顶上,也出现了几条妖狼身影——他们居然从后面陡峭悬崖上翻过来了。如果黄昶还站在那里,这些妖狼绝对不可能得逞。但既然人被骗下去了,光靠区区地形终究拦不住妖兽的脚步。 而其余妖狼也大都是从侧后方围过来,一下子封死了这边四人退回到山坡上的退路。并且迅速合拢,形成了包围之势。至此黄昶等四人失去地利,被多达上百条的狼群团团围困了起来——即使先前已经被打杀掉不少,这一大群妖狼依然轻松保持着对四名人类修士的绝对数量优势,其规模委实令人心惊。 眼看诡计得逞,那妖狼首领微微咧开嘴巴,真的像人一样露出一副得意笑容。如果它能说话,黄昶相信这家伙一定会得意洋洋说一些“你们这些白痴人类上当啦!”“瞧我狼大爷多聪明!”之类的猖狂之言。 随即,这条妖狼首领便用嘶吼和咆哮声指令着麾下狼群,轮番冲上来对黄昶等四人发起攻击。比起先前群狼杂乱无章的胡乱扑咬,在首领指挥下的狼群就显得聪明了许多,前后呼应,此起彼伏。 如果不是黄昶他们这边也及时组成了防御阵势,相互间能够彼此很好的掩护住,纵使他们单打独斗比那些狼妖强得多,也难免顾此失彼,手忙脚乱之下没准儿还要吃点亏呢。 不过眼下么——吴大牛再次将那根巨石柱树立起来,并直接召唤出了火蟒盘旋在柱顶上,而他们四人则都是背靠石柱,一人负责一面。完全不虞身后遭袭。再有火蟒随时支援,狼群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们——只是这个防御阵势完全无法移动,而且时间拖得长了,体力消耗过大以后恐怕就难以为继。 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担心这个…… “这群妖狼还真不简单啊,虽然大部分都只有前期境界,却居然能把我们四个中期顶尖的给逼成这种样子,难怪都说九连山的妖怪不好对付呢。” 防御阵中,黄昶一边挥舞着棍棒,又将一条靠太近的狼妖一棍子抽飞出去,一边却笑眯眯向身边伙伴们评价着对手,似乎完全没有上当受骗的愤懑感。而正忙着挥动盾牌,乒乒乓乓将群狼一条条砸开的金荣也哈哈大笑着回应道: “确实,都会用诡计骗我们下山了……这些东西可真不能单纯以畜生看待呢。” 另外一边,在两道剑光辅助之下,防御同样滴水不漏的慕容英却显然没有他们这么从容,闻言只一皱眉头: “黄昶你还打算拖延多久?这些狼可不蠢哪,时间长了恐怕会识破我们的意图。” ——这句话却是用传音之术直接送入到黄昶耳中的,虽然在场都是狼群,慕容英却不能肯定这些妖物听不懂人言,随便谈论无所谓,关键话语只能用谨慎些的方式。 黄昶闻言亦收了笑脸,同样以传音回复道: “再坚持一会儿,等它们更疲惫一些……” ——作为进攻一方,这些妖狼消耗的体力当然比防御者更大,只不过在其首领的指挥下,可以轮番上场,单独个体能够有休息恢复的时间而已。但在这种激烈战斗的局面下,狼群作为一个整体,肯定还是在快速消耗的。 如果用黄昶前世玩游戏的概念来表述:这些家伙的生命值损耗不大,但体力值还是在快速减少的。当然黄昶他们四人源源不断承受着狼群的攻击,“体力”和“生命”都是在不停地消耗中。不过因为他们的“等级”远远高于这些妖狼,“血条”比群狼要长的多,再加上强大的装备支持,他们耗得起,至少在短时间内如此。 四十三 狼群(六) 那妖狼首领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对于境界装备双双压制的对手,它这边唯一的优势就是数量,只能用这种方式慢慢磨。指望依靠车轮战术,把对手的体力和耐力消耗殆尽。 然而这却也是黄昶最爱用的战术——他上辈子玩游戏时便常常用这种战术消耗那些大BOSS,自然一眼就看出对方的意图——这是企图把他们四个当BOSS来打啊。问题是己方难道是只能根据程序行动的NPC吗? 接下来一段时间,黄昶等四人中规中矩的靠着石柱子,以一个四象阵法持续抵抗着群狼的攻击和骚扰。体力不足时便往嘴巴里塞一颗姬若制作的“糖豆子”,然后便又能精神抖擞的打斗了。 ——人类修士在借助外物方面的能力,比起妖精绝对是天上地下。那狼妖首领已经差不多拥有和人类相差无几的智慧,看他们时不时往嘴巴里塞了些什么,之后便精神大振。其眼中居然也流露出了某种羡慕与嫉恨的表情。 但它可没办法给部下提供这样的补给品,只能用轮流休息来弥补。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得亲自扑上来顶一段。而且它似乎是盯住了黄昶,每次都攻击黄昶这一面。后者几次想找个机会一举干掉它,但那首领十分谨慎,再不似第一次那样奋勇突进打近战,而是远远的吐出一团团冰晶霜球,纯粹像个法师炮台那样玩远程攻击了。 对于这样的攻击黄昶是一点不怕的,随便召唤出一块符盾就能盯住。不过每次符盾都会被冻结成一块冰疙瘩,需要他以木行法力投注其上才能继续运作。而那妖狼的目的似乎也就在于此——消耗他的法力。对此黄昶也不在意,反正那妖狼从口中喷射出冰晶霜球也一样要消耗本身法力的,无非就看双方谁的法力更为浑厚呗。 对于有些妖精来说,同等境界下法力往往会比人类修士深厚许多,但狼妖多半并不在此范围内。更何况黄昶还有丹药可以依仗,所以他一点都不怕跟那妖狼首领对拼法力。况且眼下这种局面正是他故意造成,时间拖得越久,对他的计划越是有利。 这样又过了一阵子,四人在狼群持续不断的围攻之下却始终屹立,反正有源源不断的丹药支持,虽说低级丹药吃多了会产生抗药性,但眼下的战斗强度还不足以让他们这么快显露出些疲态——说到底,他们只是在和一群相当于炼气前期的小妖怪周旋,费不了多少力气。 而狼群那边,基本上每条狼都已经攻上来两三回了。虽然在首领调度之下及时后退,黄昶他们又只是单纯防御而不主动进攻,所以狼群中受伤的不太多,但体力消耗毕竟省不下。差不多都吐着舌头,反而比被围攻者先显示出疲累之态。 那条妖狼首领也有些疑惑起来,似乎是开始怀疑这种消磨战术能够奏效,黄昶见它那双狼眼中异色连闪,知道这家伙已经起了疑心,再等下去搞不好就要想到逃跑了。于是也不再拖延,朝着吴大牛打了个招呼: “大牛,开始!” 吴大牛那边是四人中压力最小的——他先前的勇猛着实吓住了狼群,况且那首领主要盯着黄昶这边,对吴大牛那一面没怎么顾得上,下面群狼自然也不会太主动。此时听到黄昶的指令,吴大牛嗨了一声,伸手在腰间一拍,原本挂在他腰带上的一枚小铜铃立即飞起来,在半空中迅速扩大,变成为一口厚实大钟。 这一边,黄昶回过手去,在身后那根石柱上摸了一把,巨大的石柱子瞬间消失,而旁边金荣和慕容英两人也迅速逼退了眼前敌手并且向后一跃……四人几乎是同时跳到了那口大钟笼罩之下。 然后便只听一声巨响,那口巨大的铜钟在巨大烟尘中轰然落地。等到烟尘散去时,只看见那么一口大钟罩在地上,将那四个人都给罩在了里面。 “呜呜……?” 狼性多疑,碰到这样奇怪的事情肯定是先后退。等到看清楚眼前变化后,却又好奇围了过来。有几条胆子大的还伸出爪子挠了挠那钟璧,当然是毫无作用。 包括妖狼首领也凑了过来,同样伸出爪子按在钟壁上,并且施展出了冰霜异能,大约是想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大家伙给冻结起来——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里面那几个人类就算没给冻死也会被禁锢住。 可惜它的想法并不实际——这口大钟虽然不象前头那根棍子般会发热,却也完全不受冰霜影响。无论那妖狼首领如何努力的向其中注入自身冰霜异能,却最多只能让爪子接触到的地方出现一块霜迹,根本无法扩大不算,而且很快就消失。 纵使那妖狼首领拥有相当于人类的智慧,它恐怕也决计料想不到——这口大钟和那根棍子一样,都是属于上品法器,岂是区区一个中期妖怪的法术能力所能影响! 正当群狼疑惑之时,那口钟却又忽然动了——稍微升起了一些,也不多,距离地面只有数寸之遥。这让狼群再次疑神疑鬼的后退了几步,还没等它们再度靠近,便又看到一桩奇异之处——那口钟似乎抖动了一下。 几条妖狼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好奇的还想要凑近一点看看。但那条妖狼首领却已经感受到了危险,猛然向后急退,但是已经太迟——那口铜钟的颤动并非幻象,而产生的效果,也是要稍微等一下才会显现出来…… “嗡”得一声爆鸣,一道几乎连肉眼都能看见的音波以铜钟为中心猛烈的爆发开来。周边群狼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都被这道音波掠过。而这也是那些妖狼所能听到的最后声音——它们的耳膜一下子全被震破了。 甚至,那些靠得比较近的妖狼,连眼珠子都爆裂开来。包括皮毛和肌肤上,也都碎开了无数小裂口。现场一片凄惨嚎叫声——却也往往是叫到一半便嘎然而止,那是连嗓子都坏掉了。 四十四 收获(一) 然而震魂钟的发威并未就此结束,而是连续又鸣响了好几次。 “嗡……嗡……嗡!” 三次振动之后,连大钟四周的空间都隐隐有些摇动变化的样子,虚空中出现了无数道细若游丝的黑色裂隙——这里的空间开始有破碎迹象了。 这样的奇景只出现了一瞬,之后便立刻消失。但哪怕仅仅只是一瞬间,却也给周边造成了极大影响——凡是与那些黑色裂隙有所接触的,无论是妖狼躯体,还是石块地面,都被切割出了极深极细的创口,甚至就连震魂钟的表面上,也呈现出一道道金属痕迹——但那仅仅只是些擦痕而已,以震魂钟的材质之佳,即使空间裂隙也破坏不了。最多只除去了上面的浮尘油渍,反而导致钟面金光锃亮,就好像是被精心打磨了一遍。 之后又过了片刻,等到震魂钟重新再翻起来时,黄昶等四人看着以他们这一点为圆心,四周围密密麻麻堆积着的大批妖狼尸体,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全死光了,居然连一个活口都没留……这便是上品法器的威力么?!” ——整整上百条妖狼,包括那条妖狼首领,也包括那头狈妖,先前鏖战良久都没有伤亡多少的,这时候却都已经化作了一堆尸体,横七竖八躺在这里。 相对于金荣的感慨和羡慕,慕容英的关注点就不一样——他自己有一柄已经接近法宝品质的本命剑,自然不象金荣那样只注意法器的威力了,而是更在意黄昶所用的策略。 “先是故意分散迎战,且占据地形优势,诱使那些妖狼一心只想着把我们包围起来……殊不知我们也要让它们最大限度的集中起来……黄昶,你这一手‘欲擒故纵’把戏玩得可真漂亮,居然连那些妖狼的心思都能预判。” 慕容英很少轻易夸赞别人的,但此时也不得不对黄昶的谋略表示佩服,而后者闻言却只嘿嘿一笑: “猫狗都这样,越是聪明的越是跟你反着干,你要是养过宠物就知道。所以我先前才不敢全力施展棍棒威力,就是怕把它们吓跑啰……好啦,兄弟们,别耽搁时间,赶紧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妖丹之类的好东西可以挖,时间长了消散掉了可就亏啦。” ——大凡妖怪成精,体内的法力源泉往往会比人类丹田气海更加凝练,有时候甚至可以直接积聚出有形有质的固态,并在死后保留下来,便是所谓“妖丹”了,与修士金丹并非一个概念,而是更接近于牛黄狗宝之类的“结石”形式。 所以这玩意儿并不确定,有些妖兽体内会有,有些则未必。当然一般来说境界高的,以及有天赋神通的“法系”妖精体内都比较容易凝结出妖丹来。但也不是绝对——比如黄昶他们当初杀死的那只老虎精,都后期境界了,也一样没妖丹。大约是因为老虎精以炼体为主,法力已然散入到全身肌肉骨骼之故。 后来的那棵菩提树妖,倒是结出一颗智慧果实来,便宜了黄昶,让其速升一级。所以他现在对这类事物就很上心,放出神念再确认了一遍狼群已然全军覆没后,便马上转入到狩猎模式,开始检查收获了。 首先当然是奔着那头妖狼首领去——中期境界以及能够施展冰霜类法术的能力,看起来应该是有妖丹凝结的。事实上先前黄昶就曾见到它喉咙里有亮闪闪一团,应该便是相关之物。 为了保证狼皮的完整性,他并没有将其剖开,而是扒开狼嘴,忍着恶心将手伸进去,并借助神识在其中细细搜检……吴大牛和金荣都颇为好奇的看着他,只见黄昶龇牙咧嘴在那狼腹内掏摸了一阵子,忽然间脸上一喜,道一声“有了”,手再伸出来时,便看见他血污肮脏的手掌中,却有一团极为纯净的冰蓝色在闪闪发光,并向外散发出一阵阵寒气。 “好冰啊!” 就连相距数步之外的金荣都感觉到了寒冷,将其捧在手中的黄昶当然感受更深。虽然他以木行法力护住了身躯,短时间内不虞受伤,却也不想长时间接触那东西。于是便从乾坤戒指中拿出一只灵玉盒子来,小心翼翼将那团冰霜精华倾倒进去——那玩意儿并不是固体,而是像个半熟的鸡蛋黄一样,颤巍巍的抖动个不休——所以才要快速采集,拖延久了便有可能消散掉。而且不能直接纳入储物空间之中,而是要用专门盛放这类特殊宝贝的玉盒来装。 对于如何采集妖兽身上的异宝,昆仑山上平时都有系统性的教导。但对于新弟子来说,真正动手实践的机会并不多。金荣,吴大牛和慕容英三人就不敢动手,只专心看着黄昶施为,而后者也直到将那盒盖覆上,并激发了上面的防护咒法之后,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好啦,总算是完整采集下来了,这可是好东西!” ——当然是好东西,今后无论是炼制冰霜类法器或是丹药都用得上,或者也可以拿去给修炼水行术法的修士作为辅助之物。虽然只有炼气中期的水准,但因为冰霜类材料在修仙界中比较罕见难得,在人世间便显得相当珍贵了,拿到外面去估计连法元仙师都会有需求的。 当然黄昶在把这玩意儿捧在手中时,便已经给它预定好了去处——中期境界的妖丹,正合适留给姬若使用。 “有了此物相助,若若没准儿还能在打铜马堂以前再提升一次境界,达到五重天呢。” 另外三人对他的说法并无异议,于是此物便被黄昶先收了起来,放到灵玉盒中就可以长期储存了,几十上百年的都没问题。 而除了这一团妖丹之外,那条妖狼首领躯体的其它部分也都很有用——皮毛可以制作护甲,牙齿和骨骼则可以作为低级法器或某些特殊符咒的原材料。就连狼肉,因为含有冰霜之力的关系,对于修炼水行法术的修士亦有提升之效,可谓浑身是宝。 四十五 收获(二) 不过要将其充分利用起来,就需花费大量时间精力,而且最好是让有经验的猎魔人来慢慢整理,仓促切割很容易浪费材料。黄昶自己倒是有把握能处理好,但在野外战场上肯定来不及。所以只是将其整个儿收入到了乾坤戒指中,准备等以后有空了再来搞。 之后他又仔细查验了那头狈妖的尸体,这也是入了中期的妖怪,否则不可能用神识外放的方式来攻击他。可惜在狈妖身上并没有能找到妖丹,只能同样先将其收纳起来,准备留到以后再处理了。 至于其它低阶妖狼尸体,则是和三位师兄弟一起查验——珍贵和重要的东西交给黄昶,是因为他在这些“杂学”方面的能力最强,普通的倒是可以让大家都练练手。以后估计这类“狩猎”的机会将会很多,总要慢慢熟悉起来。 几人分头忙活了一阵,居然又找到了两颗“妖丹”——可见这东西还真是要看运气,中期境界的妖怪身上未必有,前期的则未必无。当然一百多条低阶狼妖身上总共才找到两颗,这比例也委实不高。而且这两颗妖丹虽然都是固体形态,但其间杂质甚多,所含法力性质也颇为寻常,论品阶的话,比狼妖首领身上那团冰霜精华要差得远。 但无论如何总算是一笔小财——人类修士狩猎妖兽,最主要的目标往往就是妖丹。至于其余皮毛,肉类等等,只能算是附带的收益了。当然对于中低阶修士来说,哪怕是这些附带收益也不舍得轻易放弃的。比如黄昶此刻,就对着那满地妖狼尸体泛起了愁: “一次性收获那么多,连乾坤戒指都装不下啦,这可咋办?” ——黄昶的乾坤戒虽然空间巨大,可他带的东西也多。光那两具大棺材和吴大牛的石柱子就要占去多少空间了,再加上黄昶自己的武器和装备库,机床以及原材料……他原本保留了一半左右的空间,觉得已经很宽裕了。没想到才开战没多久就干了这么一票大的,一下子便爆仓了。 慕容英天性疏阔,对黄昶的这种土拨鼠习性就不大看得上眼,闻言轻笑道: “装不下就只好丢下呗……黄昶你又不缺钱,何必盯着这些蝇头小利不放。” 而偏偏黄昶对于慕容英这种高高在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大少爷脾气也最是鄙视,听到这话便连连摇头: “小利?兄弟,积少成多啊!这一头低阶狼妖拖出去大概就能卖到四五个灵石,一百多头就是四五百啊!若是肯接受银两,售价只会更高。咱们跟那老虎精拼死拼活干一场,每人才分到五百灵石……这世上能有多少横财可赚?绝大多数利益,还是要靠这些‘蝇头小利’慢慢聚起来的。” 旁边金荣虽然也是家族出身,在这类事情上见识倒还算明白: “确实,这些妖狼躯体虽然境界不高,拿到外面去却也能作为培养武者的日常食材,百多条都足以提升出三四个先天了……哪怕一条卖七八千两银子,那些武林世家也肯定是舍得的。” 被这么一说,慕容英也只好不再开口。只是黄昶道理说得再好,储物空间不够的问题却依然存在。尽管他们刻意都选择了那些相对境界较高,保存较为完好的躯体,而且除了黄昶的乾坤戒指外,连另外三人的乾坤袋也一起全部塞满,现场仍然留下了许多狼尸带不走。 ——这些只要拿到外面,全都是亮闪闪的灵石,至不济也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啊!难道只能白白丢掉?没门儿!他黄某人能有今天成就一半便是靠的经济头脑,岂会被这小小麻烦难住。 眼珠子一转,黄昶看向吴大牛那边: “大牛,我记得你的震魂钟内部也是自成空间,可以储存物品的吧?现在可能用么?” ——通常情况下,只要不是专精一项,刻意只追求在某方面做到极致的法器,其品质越高,就越是兼具“多功能”作用。只是对使用者法力有要求,法力不足的话,有些功能可能用不了或用不好。 而法器的功用多半是与器形有关,钟鼎之类往往都具备储物之能,黄昶记得吴大牛以前曾说过震魂钟也有类似能力,而且内部空间还不小,比乾坤袋大得多。只是要到炼气后期境界才能使用这方面能力,前期法力不足,打不开。所以他一直以来对于乾坤袋都没什么需求,因为以后肯定会有的。 ——这些话还是吴大牛刚刚“留学”归来,四重天时跟他说过,如今六重天了,距离后期也就一步之遥,能用了吗? 见黄昶很有诚意的看着自己,吴大牛摊开手: “现在若勉强施为,确实也可以塞东西进去。可那样一来,在此期间就不能再做其它用处了。” “哈,没事儿,反正接下来估计也不会有大规模群战……实在不行,还可以临时把货物丢掉么。” 黄昶立刻做出决断,让吴大牛将那震魂钟充作了储物空间使用。于是,经过一番布局和调整,地面上终于变得空空荡荡,所有妖狼躯体都被收起来了。 而黄昶也无视旁边几位师兄弟看向自己的眼神,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总算没有浪费……现在,咱们可以前往下一处了。” ——搜检战利品的行动并未就此结束,在处理完了这处战场之后,黄昶又给师兄弟们指出了一个新目标: “这么一大群妖狼,不可能饿着肚子到处乱窜,它们一定有个集中存放食物的地方,咱们去找出来!” 其余几人和黄昶配合了那么久,都知道这位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而且最爱干的事情便是掏敌人老窝——按黄昶的说法,这才是收益高风险低的行动。前头费心费力把猎物的爪牙和硬壳都去掉了,最后剩下一块大肥肉,不去咬上一口多可惜啊! 四十六 野人(一) A??;`?ti????^?LUBO?t~??-:A?j???z?4??f?0?M?VE??作到现在,彼此间已经非常熟捻了。在几位师兄弟看来,他们的这位“领队”师兄样样都好,就是对于利益问题看得有点重。当然不能说他贪婪——在分配利益时黄昶向来是非常大方而且公平的,只是在对外的时候表现有点守财奴。\r 不过无论如何,大家对于能增加收入的建议肯定不会反对。于是几人便沿着那些狼群的痕迹逆向追踪,那么大一群狼留下的痕迹肯定不在少数,以修仙者的神识感应,也不可能搞错方向。\r 一路追踪过去,不久之后便找到了一处乱石滩,其间有用石头堆成的矮墙,围成一处简陋圈舍模样,并且还有几条妖狼在看守着。想必便是狼群的营地之所在了。\r 那些被留下来的妖狼实力都很弱,要么是身型瘦小,体虚力衰,要么就是灵智低下,几乎和普通野兽没啥两样。被黄昶他们冲上去一顿暴揍,很快便死的死逃的逃,将这处营地给让了出来。\r 只是当黄昶他们抱着“也许还能找到宝贝”的想法兴冲冲跳进去看时,却不由得大失所望——那里面全都是尸体,包括各种动物以及人类的。而且其中人类躯体的数量居然还占着相当高的比例。\r 现场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味道。在角落里也有一些被圈养着的活猪活羊之类,但数量并不是很多。大约只是供狼群中地位较高者享用。而那些普通成员,则只能吃腐臭的尸肉了——阶级果然是无处不在。\r “唉,费了那么多力气,却只找到这堆垃圾,真晦气。都烧了吧!”\r 金荣捏着鼻子建议道,但黄昶却没听他的,而是蹲下身子,细细查验起那些尸体来。金荣见状只得收起了已经捏在手心的火焰珠,颇为不虞道:\r “我说,师兄,你还指望能从这里面找出什么宝贝吗?”\r “难说哦……就算找不到,也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线索。”\r 黄昶一边说一边快速翻寻着那些尸堆,不过在进行了一番研究后,却没能找到什么值得搜刮的东西。唯一的出的结论便是:\r “它们的储备粮倒还挺丰富……”\r ——那些尸体种类甚多,各种动物都有。而且从皮毛牙口等特征看,似乎是来自许多不同的环境,而并非出自同一地域。包括那些死人也是——黄昶原以为那些先前进来探索,却被妖族杀死的修士被丢到这儿当作食物了。所以才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遗物。但在查验了几具人类尸首之后,却发现这里全都是凡人躯体,并没有修仙者的遗骸。\r 在知道了黄昶的想法之后,金荣却是嘿嘿一笑:\r “本来么,我们都把成了精的妖怪当作珍稀食材了。在妖族中修道之人的躯体肯定更有吸引力,不可能留给一群低阶妖狼享用的。”\r 这话说得不太中听,但却颇有道理——如果撇除掉心理上的仇恨感,人类修士既然可以把通灵成精的妖物视作大补药或是炼器炼丹的珍贵原材料,那妖族用同样观点看待人类好像也没啥不对。而修仙者的躯体在妖族眼中,大约就跟人类看待灵芝宝宝或人参娃娃是一样的。\r “这些死人都是从哪儿来的?宗门肯定没派遣过凡人进入,这一方天地也不像是能让大批凡人在其中生活的样子啊?”\r 慕容英也凑过来看了几眼,他更关心那些死者的来历,而黄昶对此也很感兴趣。他之所以不嫌肮脏的查验这些尸堆,便是为了更多了解那些妖狼的生存环境,至少是它们的食物来源。\r 在翻看了几具死人尸体后,黄昶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r “体格健壮,手脚粗大,肌肉坚实,但皮肤粗糙,身上到处可见旧伤疤,牙齿更是磨损得厉害……应该是长期生活在非常艰苦的环境下,而且他们的技术水平很低。”\r “最后一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些尸体可都没穿衣服,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啊。”\r 慕容英好奇道,黄昶则指了指尸体表面:\r “你们看他们身上的体毛都非常浓重,而且日晒痕迹几乎遍及全身,说明他们生前本就不怎么穿衣服的——只有那些久居蛮荒的野人才会如此。”\r “野人?大周朝境内还有野人部落么?”\r 慕容英皱眉道,黄昶摇摇头:\r “大周国中没有,但天下那么大,居住在蛮荒之地的野人部落可不在少数……就是在妖族控制的九连山地区,听说也并非没有人类居留的。”\r ——九连山是妖族领地没错,但当今天下,人妖之间的分野其实并不那么明显,虽然互相视为食物,可也不是说彼此间完全不能相容,其实总体上依然处在一种“混居”状态——就连昆仑山上尚且允许妖精存在呢。\r 而九连山虽以妖怪为尊,对于人类却也不是一味赶尽杀绝的。只要愿意遵从妖族的规矩,妖族那边也往往允许人类在它们的领地上生活——反正妖怪的种类本就很多很杂,多一个直立猿群体也没啥了不起。\r 在妖族那边生存的人类群体大致分为两种,一种便是野人部落,多半是本来就生活在九连山周边地域的土著,文明程度很低,和野兽相差不大,真是被当作直立猿群落看待的。\r 而另一种人则是以当年殷商王朝的遗民群体为主,在周朝灭商后跟着商朝大将孔宣一同逃入到九连山。后来千年中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不下去,逃亡妖族地界的诸国叛徒或邪教修士加入。这些人的文明程度就很高了,由于他们掌握的技术一样可以为妖族所用,所以也能被接纳下来。甚至据说在九连山那边还建立起了一座人类城市,作为逃亡者的聚居地。\r 但是,理所当然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人多半会受到妖族的猜忌和压制,他们永远无法真正融入九连山,从这一点上说,反而不如那些部落野人过得逍遥自在。 四十七 野人(二) O#*??k?????4*y?s?61G8b??g.|???????6?&?s2??| ??这些人是来自九连山本身?妖族将它们带进来就为了给狼群提供食物?”\r 对于黄昶的这个判断,慕容英有点难以置信,但他也找不出其它更好的理由。尤其是当黄昶又告诉他一条信息后:\r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死人中有不少是年老体衰,身上没什么伤痕,看起来像是自然死亡的?”\r “嗯,那又如何?”\r 慕容英不解道,而黄昶嘿嘿一笑:\r “我曾在藏书阁中看到过一些记载,说那些投奔九连山,托庇于妖族统治之下的人类,都需要缴纳一项特殊的‘赋税’——生前无碍,但死后他们的尸体都将无条件归属妖族处置,自己不得作主。”\r “……当真有此事?”\r 其余几位师兄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条件听起来似乎并不严苛,毕竟人死以后意识全无,一具皮囊如何下场跟本人已经没有关系。可话虽如此,真正能豁达看得开的毕竟不多,人类历史上那么多的宗教,丧葬以及祭礼,不都是跟死后光景相关吗?\r 而在妖族治下,这一切全都没戏,直接被当作饲料处理,想想看也渗人啊。\r 看着几位师兄弟的脸色,黄昶又点了点这巨大尸堆,微微笑道:\r “看来传闻终究不完全,其实并不止投奔过去的人类,就是那些原本生活在九连山的野人部落……以及其它动物也都一个样的,妖族内部倒算是‘一视同仁’,并非专门针对外人。”\r 慕容英和金荣都撇起了嘴,黄昶这俏皮话一点都不好笑。\r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些‘战利品’?”\r 还是吴大牛问了一句最实际的,这堆烂肉对妖狼群算是储备粮,对他们修仙者可毫无用处。就算其中有动物尸体,他们也不可能去吃那些已经腐臭了的肉。\r “叫我说,还是一把火烧了吧,简单明了!”\r 金荣仍然没有放弃纵火的念头,手中几粒火焰珠子在他手指缝间钻来钻去,只待黄昶一声同意便要发射出去,但后者考虑了一下,却依然摇头:\r “不必,还是留着吧。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一堆垃圾,可对于妖族来说,多少也算是一些资源。尤其是在这处空间之中,食物紧缺的状况下,它们也许会舍不得放弃……”\r “你想借此设伏?”\r 慕容英立刻听出了黄昶的意图,后者嘿嘿一笑:\r “目前还没有具体目标,单纯的守株待兔太傻了。但至少可以留下一些监控手段,了解它们的行动路线,运输方式,以及使用这些食物的新群体状况——如果有的话。”\r 一边说着,黄昶从乾坤戒中取出一枚“幽冥眼”,将其嵌入到某一具动物尸体上。昆仑山的改进版“幽冥眼”本就是用动物眼球制作,黄昶找了一具相对应的,嵌进去还真看不出什么破绽。\r 然后又把它放了个合适的位置,使其能够比较完整的“看”到周围状况,相当于装了个监控。\r “这样就行了?一枚够吗?”\r 慕容英等人现在对于黄昶这种动不动便把价值数千两白银的符器当作消耗品,毫不吝惜的行为倒也比较能适应了,有时候反而比他黄某人更加不考虑成本。\r “闲棋冷子,放一枚碰运气而已,多了没必要。”\r 黄昶淡然道,于是慕容英也不多说什么,只耸耸肩。而旁边金荣却依旧嘟哝道:\r “好吧,希望它起到的作用能够大于这一堆肉对妖族的帮助……我还是觉得烧掉比较好!”\r 对于这位越来越有向纵火狂人方向转化的师弟,黄昶也只能尽量安抚。之后他们便离开了此地,转而继续向着地图上标注的方向前进。\r 此后一路上安静了许多,看来妖族在这里面也是划分区域的,这一块大约都是那群妖狼的地盘,当它们被整体消灭掉之后,这里短期内形成了一片空白地,估计在新的妖族填补进来之前,他们的行动会轻松些。\r ——之后的数日果然如此,一行人再没有遭遇到妖怪袭击,行动速度自也加快了许多。先前因为随时有可能遭遇到妖族袭击,必须要时刻保持战备状态,不能过多消耗法力和体力,他们基本上就是以正常速度行走。而如今趁着暂时没有外部威胁,倒是可以大胆一些。\r 当然在这里面他们仍然不敢使用飞行或滑翔技巧,因为在这种空间里头,越是上方虚空之处的空间就越不稳定,有时候平白无故都会出现空间裂隙,万一碰到一处就要倒大霉了。不过借助小青风符加快地面移动速度还是可以的,只要控制好使用频率,别将自己弄到法力不继的地步,每天疾驰个上百里,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r …………\r 如此狂奔了几天,每日行进百余里,三四天之后,黄昶他们终于走到了头——他们看见了这处空间的边缘。\r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小洞天”,而这些洞天空间既然并非无涯无际,那当然都会有边界。构成空间边界的形式多种多样,比如黄昶先前曾见识过月影界的边缘:那是一片漆黑而又神秘莫测的雾气,给人一种极其阴森恐怖,千万不要靠近的感觉。\r 假如进入或者说突破了这类边界后会如何?对于黄昶这样的理科生来说,当然会尝试着做一些测验——他曾经先后多次把木棍,小石子,以及活着的小老鼠等等“实验品”投入到月影界的边缘黑雾中,尝试之下得到的结果却各不相同——有从月影界另外一边又冒出来的;也有从此消逝的无影无踪,再也不曾出现过的;还有些则是在外面的金阁寺中被找到,说明从边缘处确实有可能突破空间障壁。\r 但这并不能作为逃离空间的路径——因为再找到的并不一定就是完整物体了,只剩下半截或者破碎成无数小颗粒都可能。至于丢进去的活物,无论再找到时躯体是否完整,有一点都是确定的——全都死了。 四十八 诡异变化 [kM?;?7??i??+??S???5???????7?hE=????7?[?RmSQ??昶想出各种办法,例如用钢铁盒子将其严密的保护起来,甚至动用了道法符咒的力量,也依然不能保住那些实验动物的性命。\r 所以最终得出的结论和宗门告诫他们的完全一致——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不要靠那些空间边缘太近。\r 但是对于任何一处新发现的洞天空间,找到它的边缘,确定它的大小,乃是必然之举,黄昶他们这个小队便是为此而来——四支队伍,向四个方向一直走到底,大致将此处空间的形状和大小确认清楚,然后才能便于宗门制定下一步策略。当然在此过程中杀光遇到的一切妖族,也属于他们肩负的职责之一。\r 此时此刻,站在这处洞天空间的“世界尽头”之所在。几人不觉都发出一声赞叹:\r “真是壮观啊!”\r ——黄昶他们先前见识过月影界的边缘,但那只是一个小型空间,而且是介乎于幽冥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相互有关联的镜像世界。边缘黑雾乃是阴气聚集,看起来只让人觉得恐怖神秘,但却并不惊人。\r 而这一处洞天世界,光他们现在走过的距离就有好几百里,绝对算得上是个大型洞天,其边缘就不是什么诡异雾气了,而是铺天盖地的滚滚烟尘在不停的飞旋滚动,其中还有雷电霹雳闪耀不停,火山熔岩与倾盆暴雨居然能同时存在。在他们的修士神念中,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气亦是混乱难分,看起来那里面就仿佛仍旧处在天地新辟,混沌初开的阶段。\r “这一方空间似乎仍在增长之中,也许若干年后,这里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大千世界。”\r 黄昶低声道,旁边几位师兄弟亦表示赞同,当然这就跟他们没多大关系了。\r “距离进入地点向东,四百三十余里……即为洞天尽头。沿途没有河流,更无草木,尽为荒滩石漠……”\r 按照宗门要求,几人用符器玉简记录下这处空间边缘的形式以及特征,又在地图上标明了位置和方向,以及这一路上的地理状况,便算是完成了这次探索任务。\r 如果不是因为空间中还有敌方势力的话,他们本可以直接用符鸟将这些资料先发送回去,也好让后方人员早作准备。但现在却不敢——谁知道消息会不会被妖族拦截下来,还是亲自带回去安全些。\r …………\r 接下来,按照计划他们可以返回出发地,也可以在周边多转转——时间还很充裕,有整整三十天的考察时间呢。黄昶原打算先带队继续沿着空间边缘行动,这样可以把此处空间的边缘形状描绘得更加精确一些。然而就在当天晚上,他忽然收到一个感应信号——那枚藏在尸体堆里“幽冥眼”符器被唤醒,开始发挥作用了。\r 黄昶施展出一个水行法术,将幽冥眼产生的景象直接映照在了一面水镜之中。这样大家都能看到那枚监视符器发来的信息了。\r 画面起初有点摇摇晃晃的,黄昶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并非他的技术不行,而是那枚幽冥眼本身的“底座”在晃悠——那具死去动物的躯体竟然在自己移动!\r 也不仅仅光是这一具躯体,那尸堆里其它残骸也都“活”了过来,不管是死去的动物还是死人,这时候全都站了起来,排成不怎么整齐的队列,慢吞吞的朝着某个方向移动过去。\r “怎么回事?”\r 金荣等人惊咦出声,而他们很快便看到了原委之所在——随着幽冥眼转到某个方向,在其视野之中出现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影,那人手中握着一根白色骨杖,正在朝尸体堆中尚未站起的躯体反复挥舞着。\r 而随着那杖头上所散发出的一道道浓灰色雾汽,仿佛水雾般渗入到那些死去躯体中,那些干枯残破的躯体便慢慢站立起来,顺着骨杖的节奏,开始走动起来。最终挤挤挨挨的紧紧排列到一起,摆成一个颇为诡异的阵势模样。\r 然后那黑袍人再度挥舞起手中骨杖,这一回从杖头上散发出的雾汽却并非灰色,而是纯黑色的了。当那些雾汽接触到尸体之后产生的效果也与刚才截然不同——所有碰到黑雾的尸体躯干都仿佛接触到浓酸一样腐溃糜烂,尸体表面皮毛以及内里肌肉都在极短时间内化作了一滩血泥和脓水,最后只剩下一副光溜溜的骨架子立在那里。\r 而黑袍人又一次的挥动了他的骨杖,这回从骨杖中冒出来的,却是一点点幽绿色荧光,这些光点慢悠悠飘入到那些骨头架子中间,渗入进去。再然后……这些骨架便又一次开始活动起来。这回不再是先前那样,完全受控制整齐划一的动作,而是乱七八糟,什么举动都有,由于彼此间靠得近,挨得紧。许多骨架子相互之间撞在了一起,又有做动作时互相打到,甚至骨头彼此卡住了的,整个场面一片混乱。\r 但与此同时,它们似乎也在学着如何处理这些状况。撞到的各自转圈绕走,卡住的也在一点点分开……总之,就好像这些骨头架子重新获得了一次新生命,重新成为了某种生物一样。\r ——如果是凡世间的寻常人看到这一幕,肯定被吓得要死。就算对于修仙者来说,这也不是什么经常可以看到的场景。\r “这在玩什么鬼把戏?”\r 慕容英一时愕然,而黄昶在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后却笑道:\r “看起来象是某种驭尸之术,不过操控者似乎只对骨头感兴趣……看来是不打算将这些躯体作为粮食了,而是将其改造成了士兵,骷髅兵。”\r 正说着,却见那黑袍人影似乎注意到了这枚幽冥眼的异常——在其它尸体的眼睛全腐化掉就剩下骨骼黑洞的大局面下,唯独这只经过特殊处理的独眼还存在,那未免太显眼了。\r 于是那黑袍人掉过头,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而随着他的正脸出现在幽冥眼视野之中,并且越来越近,黄昶等人也终于看到了他……它的真容。 四十九 高手(一) ?,?/$????N?I4?CE???R??N??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