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之我是金箍棒》 第一章 我是如意金箍棒 “啊——” “痛痛痛痛痛！烫烫烫烫烫！哎呀妈呀！我的妈呀！烫烫烫烫烫！” “烫死老子啦——” “卧槽！这什么情况！烫死老子啦！” 天地之间只有熊熊的烈火。 “靠！老子被火化啦！谁干的！我操他大爷！老子还没死呢！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可他的手脚都被死死捆住，不能动弹分毫。 好像有人将他装进了一个铁桶，然后往铁桶里灌满了水泥。 火焰呼啸着升腾，在空中化作一条烈焰巨龙，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将他吞下。 “我操你大爷！！！” 这怒吼响彻云霄。 可是很快，一切重归寂静，只剩下了呼呼的火声…… “铛！” “啊——” 粉身碎骨般的剧痛让他从沉睡中惊醒，一个巨大的铁锤从天而降，迎头砸来！ “铛！” “我靠！至于么！用火烧我都不解恨，还要用铁锤砸我？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铛！” “我操你大爷！！！” 骂骂咧咧中，铁锤落了三千下，听到了三千声响。 骂骂咧咧中，他又回到了那火焰天地。 骂骂咧咧中，他在两个场景倒转来回，经历了千锤百炼。 他依旧骂着：“我操你大爷……” 直到面前的白胡子老头儿抚须大笑：“历经四万七千日，耗铁十万八千斤，终得如意金箍棒，老君有意唤灵阳……” “我操你……等等！” 他忽然愣住了！ 他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 “我……现在是……金箍棒？？？” …… 灵阳被交到一个男人的手里。 老头儿抚须颔首道：“这是造福苍生的大功业，也是灵阳的造化。” 男人得了灵阳这天地间难得一见的至宝，却不好好保管供拜，反将他一头戳进了水里。 灵阳下意识地憋着气，差点把自己憋死。 “妈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火烧锤打水淹，这是要玩死我的节奏啊，我特么到底招谁惹谁了啊！”灵阳欲哭无泪。 还好，在灵阳被憋死之前，男人终于是把他拔了出来。 男人眉头微皱：“有多深？” “比你妈妈的爱还深！” 男人没管他，又一头将他戳进了水里。 反复几次之后，灵阳终于发觉，自己原来是不会被淹死的。 这不废话吗，自己现在可是金箍棒啊！作为一根铁棒子，唯一能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不是只有生锈么？ 看来自己是被铁锤敲傻了。 于是他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那个男人将灵阳立在脚边，抬头凝望着眼前肥沃广阔的土地，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 灵阳想：“现在我可以回天上去了，虽然那里也无聊，可好歹不用天天下水。经常沾水的话，我可是很容易生锈的呀！” 可男人将他带到了东海的悬崖边上，将他奋力抛向大海。 “去，奔向自由的大海，我的定海神针！” 海水翻腾，灵阳扑通一声没入海面。 在此之前，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对那男人喊了一句话：“我操你大爷！！！” 那个男人叫大禹，灵阳将会记住这个名字一万年。 他在漆黑的深海中一路下坠，终于沉底。 他的身旁有一团光亮，那是灯火通明的龙宫。 一个衣着华丽的人形生物从龙宫走到灵阳面前。 灵阳之所以称呼他为人形生物，是因为他虽有人身四肢，项上却顶着一颗硕大的龙头。 这龙头人叫敖广。 此时敖广负手站定，抬头望着这根铁柱，轻叹一口气：“洪水已定，你不回天庭，跑到我东海来做甚？” “你以为老子想来这鬼地方泡着啊！盐水会加速生锈的，你知不知道？懂不懂物理啊你！” 敖广笑得惨然：“原来这是镇龙神针啊……在尔等眼中，我龙族终究只是异族么……” 四周终于沉寂了。 海水浪荡，温柔地冲刷着灵阳的身体，几千几万年，不肯停息。 他孤零零地立在龙宫旁边，时常听到龙宫里的欢歌笑语，看到那里彩光闪烁。 海水中偶尔携着的沙砾被他拦截，时间一久，他身上便积满了尘沙，有许多贝类在他身上安家。 他此时看上去，已是一根毫不起眼的高大的黑石柱了。 龙宫有许多秘密发生在黑石柱下。 比如说，龙王上天庭开会的时候，龙王夫人会和章鱼大将在黑石柱下甜蜜幽会，说着“死鬼”“宝贝儿”一类的黏糊话。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龙王时常一去便是几个月。这点时间，足够他们做完一切该做不该做的事了。 再比如说，龟丞相和夜叉在柱下密会，一个说：“明日那小子再来，咱们便激着三太子与他交手！太乙的徒弟，想必不是吃素的！” 另一个说：“妙极！三太子一死，龙王定要发怒，矛盾一起，大人们行事就方便多了……” 听着他们阴森恐怖的笑声，灵阳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第二天，“扎俩个冲天鬏，光着俩小脚丫”的人物出现了。 灵阳头顶海浪汹涌，有人乒乒乓乓打个不休。 许久之后，东海安静下来了。海浪中泛起的一股红色，很快又被冲散。 敖广气势汹汹地从天庭赶回来给儿子报仇…… 灵阳知道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哪吒自刎赎罪，被世人称为敢作敢当的小英雄，神仙们赐他莲花宝身，无伤无疾，不老不死。 东海龙王痛失爱子，水淹陈塘关还落得一个草菅人命的罪名，被玉帝狠狠训了一通，罚他终身不得离开龙宫，以此赎罪。 这场闹剧矛头所指，灵阳清楚明了。 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如今只是一根铁棒，哪怕冠上什么“功德圣器”、“天下至宝”的响亮名头，也改变不了他只是一个工具的事实。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荣光，未来都要加在他的使用者的身上。 他最终只能落得一个两手空空而已，更何况，莫名其妙变成一根棍子，根本连手都不能有。 时间还没过一万年，他就已经开始淡忘那个将他丢在这里的男人了。 他知道，更久之后，他就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自己的一切，直至变成一根彻彻底底的、冷冰冰的铁棒子…… 想想，好可怕呀。 他的心颤抖了，尽管他其实不太确定，自己现在还有没有心。 虽说在外人看来，自己本就只是一根铁棒子，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可灵阳知道，自己以前可是个能说会跳的、有喜怒哀乐的、活生生的人啊。 “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于是……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hello，thankyou!areyouok?howareyou” “我是个人类！我是个悲催的现代人类！别人穿越都是当神仙大能，就我穿越变成铁棒子……” “我不能忘记！我是个人类！” “我不能忘记！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绝对不能忘记！” “嘻嘻嘻！” 脚下忽然传来一个清澈柔软的笑声。 灵阳好奇地低头望去。 一个陶瓷般精致的女娃娃站在自己面前，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女孩子将双手抱在胸前，额头的龙角像两个小蘑菇。 她歪着头，眨了眨眼睛：“你明明是石头，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人类呢？” 灵阳愣住了…… “你……能听到我说话？” 第二章 出现了，那只猴子 从他新鲜出炉至今，恐怕已有上万年了。 上万年是什么概念？至尊宝的爱都过期了…… 自他坐实金箍棒的身份后，万年的时光里，他一直心怀不安地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一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神通广大的猴子，来到海底龙宫寻找兵器，一眼便相中了自己，然后把自己带到西天取经路上去。 那只猴子将会抡着自己一路打打杀杀，血肉横飞，闲暇时还会把自己变成绣花针，塞进他那脏兮兮的耳朵眼里去…… 呕—— 想想就够恶心了！ “老邻居！俺老孙来你龙宫做客了！” 孙悟空来的这天，灵阳正和龙女玩得开心。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灵阳心中咯噔一下：“他来了……” “猴王来此是来寻找兵器的？” 龙王双眼放光，不等孙悟空开口，便热情地拉起猴爪，领着他匆匆赶来。 “咦？老孙还未开口，你怎知道？” “快来快来！我龙宫宝物虽多，却少有配得上猴王身份的！唯有此物，能让龙宫众宝都黯然失色！今日猴王光临，这神兵便生了异象，定是与您有缘啊！依老夫看来，这便是你命中注定的兵器了！” 猴王定睛望去，却是一根冲天的黑铁大棒！ 中间星斗暗铺陈，两头箝裹黄金片。花纹密布鬼神惊，上造龙纹与凤篆。 “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猴王眼睛一亮，却又皱起了眉头：“这玩意儿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大了些，叫老孙如何使得？” “猴王有所不知，此宝乃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定海神针，名为如意金箍棒，可随主人心意变大变小，名副其实的如意至宝啊！” “哦？”猴王半信半疑，“既然如此，何不变小一些？” 灵阳懒得搭理这只毛猴子。 小龙女躲在远处的石头后面，怯怯地探头，表情忧伤地望着他。她准确地对上了灵阳的视角，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许久，小龙女轻轻咬唇，转身离去。 原地留有两滴格外清澈闪亮的水珠。 金箍棒久无动静，猴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龙王感觉脸上无光，便干咳了两声：“这宝贝在我龙宫放了几千年，太久没用，可能有些失灵……” “无妨，既然确是宝贝，老孙便收下了！偶尔失灵没关系，待我回去调教调教便好了。” 猴王上前一步，双臂撼住灵阳，一声低喝，在一阵地动山摇中，灵阳拔地而起！ 万年的定海神针离地，引发了海底地震。 众人惊呼着四处逃散，脚下摇晃不定。 猴王将灵阳扛在肩上，哈哈笑着：“俺老孙去也！” “好极！好极！去去！都去！我龙族受了太多窝囊气了！一切的一切，都在今日，一并离去！哈哈哈哈！”暗浪汹涌的海底，逐渐崩塌的世界中，龙王竟仰天大笑，挥臂欢呼！ 龙宫摇晃不止，各物件哗啦啦落了一地。 龙王夫人提着裙子气势汹汹地奔来，张嘴便骂：“你这条憨龙！怎能让他轻易把定海神针拿走？那可是龙宫的宝贝啊……” 龙王冷眼扫了她一眼，却恶狠狠道：“滚蛋！” 龙王夫人张着嘴，愣在原地了。 猴王扛着灵阳炸出海面，一跃冲天，在空中将他抛下，狠狠砸在花果山上。 “轰！” 灵阳立在花果山巅。 猴子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在灵阳头上。 “咦？这不符合原着啊！猴子在龙宫拿了金箍棒，不是应该再要一身披挂么？怎么这就出来了？” “我拿兵器是为了杀敌，要披挂来有什么用？”猴子冷冷地笑了笑。 “当然是装逼啊！帅啊……” 灵阳话只说了一半。 “帅？难道老孙现在不帅么？” “……” “怎么不说话了？小棒子？”猴子的声音戏谑。 灵阳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幅画面来： 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指着自己头顶的小角，眨眨眼睛：“我是龙女，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到呢？” 那是他万年时光来，第一次与人交谈。 灵阳激动地哭了：“妈妈呀！一万年啊！整整一万年啊！终于有人听得到我说话了！我出息了！呜呜呜——” “噫！”龙女露出嫌弃的神情来，“这么大根柱子了，怎么还哭鼻子！羞羞羞！” “呜呜呜——”灵阳难过道，“你懂什么，小屁孩儿……” 龙女气急败坏地跺着小脚，粉拳攥得紧紧的：“你才是小屁孩儿呢！知道本公主是谁吗！你这根傻棒槌！” 那是他和龙女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许是老天看他太可怜，所以特意派条可以听见他心声的小龙女来陪他聊天解闷，免得他郁闷而亡。 他是在那时重拾希望的，看来自己并没有被完全抛弃，在这个世上，还是存在可以与自己交流的人的。 自己不会永远只是一根死气沉沉的铁棍了！ 所以发现孙悟空可以听见他说话时，他只是略微愣了愣，很快便回过了神来。 毕竟在西游记里，孙悟空可是金箍棒的主人，如果一定要再有一个能听到灵阳心声的人，孙悟空无疑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灵阳不悦道：“一开口便是打打杀杀，你这猴子戾气怎么这么重？你赶紧去买几本佛经看看，老老实实地吃斋念佛，洗涤心性，别再想着什么大闹天宫的事儿了，省得自讨苦吃，还要连累我。” “大闹天宫？”猴子眉毛一挑，“啧啧！想不到，你这棍子比俺老孙的胆子还大呢！老孙只想着在花果山当当猴王便罢了，你却要我大闹天宫？” 灵阳一愣：“说什么呢你，你这猴子耳朵有毛病？我是叫你别想着这件事了。” “什么事？” “大闹天宫啊。” “好！万万没想到，你这棍子竟有如此志向！俺老孙可不能输了胆识，既然如此，老孙就舍命陪君子，带你大闹天宫去！” “卧槽！”灵阳急得破口大骂，“你这猴子什么毛病！老子有这样说吗？！我警告你！你别给我装糊涂，在这颠倒是非，想把锅往老子身上甩啊！” 猴子沉默半响，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哈哈大笑！ 他抑制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他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一不小心便从灵阳头上滚了下去，片刻后又骑着筋斗云升了起来。 “笑死老孙了！你这棒子还挺有趣的！”猴子擦去眼角的泪花，“放心，我逗你玩儿呢！老孙跟天上那群玩意儿无冤无仇，闹什么闹？只要他们别来招惹我，我才懒得去管他们呢！” “呼！”灵阳这才松了口气，“死猴子，你还挺幽默啊。” 猴子邪邪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来。 “棍子，闹天宫之前，咱先去征服花果山呗。” 猴子跳下金箍棒来，拍了拍面前的大柱子，道：“不是说你能随老孙心意变化吗？你倒是变小点啊。” 灵阳有意顺从他，身体便在瞬息间缩小了许多倍，变成一根齐眉长棍。 “好宝贝！”猴子双眼放光，将灵阳一把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迫不及待地舞了一番！ 虎虎生风！ 猴子棍花挽得那叫一个漂亮，只是苦了灵阳。 一阵天旋地转，灵阳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胃中也是一阵翻江倒海！ “死猴子！快给老子停下！我要吐了！” 第三章 这只猴子不太一样 猴子终于停手时，灵阳已经软软地垂下了头。 “喂！”猴子甩了甩手中的软棍子，摇头道，“不是，你这就软了？太没用了。” 明明想吐却死活吐不出来，这种感觉真是难受。 灵阳花了好久才恢复过来，张嘴第一句话便是：“死猴子，你再敢拿老子乱转，老子就一棒敲死你！” 猴子嘻嘻地笑着。 “老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棍子呢！宝贝就是宝贝，果然非同寻常！” 灵阳翻了个白眼，却懒得搭理他了。 自己居然还有不想跟人说话的时候。 当初愕然发现小龙女竟可以与他交谈，他别提有多兴奋了！恨不得将自己存了一万年的话一并说出来，让这世上的生灵知晓还有自己的存在。 猴子说：“你还能变小一些吗？” 灵阳冷哼道：“废话，我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如意金箍棒，想变多小都行。” “那你再小点？” 灵阳警觉起来，问道：“为什么要再小点？” “时刻拿着一根棍子总是不太方便的，要是能再小些，我就可以将你放进耳朵里，多省力啊！” “休想！” 灵阳心生反抗之意，便能维持原状，不再变化。 换句话说，他不能主动改变自己的模样，但是可以选择要不要顺从使用者的意愿。 嗯，身为一个有灵之物，这是他仅剩的尊严。 “死猴子！老子警告你，你要是敢把我放进你那臭气熏天的耳朵里，我就在你脑袋里变长，穿透你的猴头！” “知道啦知道啦，我就说说嘛。”猴子面无表情地挠了挠耳朵，“你废话这么多，我还怕你把我耳朵吵聋了呢。” 猴子提棍来到瀑布边，望着面前倾泻而下的大水，眼神冷漠。 “哦？黄果树瀑布啊……”黄果树瀑布曾是电视剧西游记水帘洞的取景地，灵阳前世还来这里旅游过呢。 只是这里看上去与几千年后的黄果树不同，这里的植被显得格外茂密，乱石嶙峋，地势也要险峻得多。 “如果这里真是几千年前的黄果树的话，那我在这里等个几千年，是不是就可以回到现代社会了？” 灵阳思索间，却忽然感觉一阵晕眩，耳边传来呼呼风声！ “轰！” 灵阳穿过瀑布，一头扎进了一块石碑，震颤不止，嗡嗡作响。 “死猴子……我操你……大爷……” 眼前环绕的小星星逐渐散去，灵阳才看清水帘洞的真貌。 这里不过是个寻常的宽阔石洞罢了，倒是与灵阳想象中的差不多。唯一出乎意料的，大概是这里并不见其他猴子，只有几个怪模怪样的半人半兽，正一脸惊讶地瞪着自己。 “这是，啥玩意儿？” 然后一个灰色的身影跳了进来。 众妖大惊。 猴子垂头站在洞口，脸上的笑容隐没于阴影。 他伸出手臂，猴爪一张，灵阳便飞回到他手中。 “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的石碑上，留有被灵阳洞穿的一个洞，正处于“洞”字之上。 “这？一只猴子？”众妖面面相觑。 花果山水帘洞，可是他六大圣的地盘！而六大圣，则是傲来国有名的悍妖，当之无愧的妖王。 怎么！竟有一只猴子胆敢单枪匹马杀上门来？ 猴子冷笑着：“二十年前，你们六个来我花果山，霸占我的洞府，欺负我的小弟……” 妖怪们终于惊醒：“你是那只石猴！” “你竟然没死！” “怎么？二十年前的苦头还没吃够，今日还想再试一次？” 猴子缓缓抬起头来，绒毛密布的脸上，带着残忍阴霾的笑。 “我花了十年时间横渡大海，寻得高人所在，又花了十年时间入门学艺，终于习得一身本领。” “原来是来报仇的！” “哼！小小猴头，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口出狂言！” “何必与他废话！猴头！纳命来！” 六个妖怪操刀而起，一起向猴子扑来！ 猴子眼神一冷，待他们冲至面前，并不多动，只是抬手挥出一棍而已。 然而这一棍带起一阵狂风，竟有不可阻挡之汹汹之势！ 那六妖被这一棍扫落，来不及翻身，这猴头已经举棍怒吼，目眦欲裂，向他们跳来！ 他们提刀挡在面前，猴子凌空一棍砸去，磅礴的法力如泰山压顶，将他们的防御尽数破去！ “完啦！” 那铁棒呼啸而来，却重重落在他们耳边。 土石飞溅。 六妖惊魂未定，错愕地抬头望去。 那只猴子面带微笑：“我比你们厉害，当我的小弟。” 他斜背铁棍，背光站着，身后便是万丈的光芒。 这个世界，确实是西游的世界无疑。 可是故事的发展，又全然不是灵阳前世所了解的那样。 比如说，西游记里，猴子飘洋过海前往斜月三星洞拜师学艺，是为了习得长生不老，超脱六道五行的仙术，而非报仇。 这六妖，如果灵阳没有猜错，正是平天大圣牛魔王、覆海大圣蛟魔王、混天大圣鹏魔王、移山大圣狮驼王、通风大圣弥猴王、驱神大圣禺狨王。 西游原着中，这六妖虽是妖王无疑，却是齐天大圣美猴王的结拜兄弟，而非小弟。 猴子效仿六圣的旧名号，自称齐天大圣，却只许那六圣称为小圣。 半夜时分，明月高悬。猴王爬到花果山巅，将金箍棒变作一根擎天巨柱，自己又飞到了那棍子顶上躺着。 他将双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嘴中咬着一根青草。 他呆呆地望着月亮，又说：“棒子，你知道我这二十年，吃了多少苦吗？” “我在海上漂流了十年时间，渴了就喝雨水，饿了就吃海鱼，困了倒头就睡，冷了就缩成一团，一年四季，无论风霜寒暑，皆是如此。” “到了斜月三星洞，那菩提老儿却不肯见我，我在山外跪了一年，他才同意收我为徒。” “好不容易进了门，他却要我先打杂，尽做些无关紧要的屁事儿！我做到第三年就再也做不下去了。于是我又哭又闹，软硬兼施，师父才同意教我法术。只是对我说，我乱了时间，将来要多受两年苦头。” “我才学了三年，师父就不肯教我了，总想找借口把我赶出山门，我便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非要他再教我多些。直到我想学的本事都学到手了，师父也死活不肯教我了，说自己已经犯了大错，我这才同意回来……” 难怪，原着中，那六圣与孙悟空的实力处于同一个级别，不然也不能与大圣结拜。 可现在，那六圣却不是猴王的一招之敌。 原因就在于，原着中，孙悟空打杂七年，真正学艺只有三年。如今却是学了七年仙术，身上可多了许多本事啊！ 灵阳越发疑惑了，怎么会不一样呢？ 他隐隐有些发觉，事情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自己所掌握的西游记，并不能作为西行路上的通关秘籍。 可他只是浅浅地想了想，没有深思。 毕竟，剧情再怎么变，受影响的还是那几个主角而已。自己只是一根大棒子，连跑龙套的都算不上，哪怕此时天降一道惊雷将这猴子劈死，自己也没什么影响，说不定日子还会舒坦些。 灵阳搭不上话，猴子自言自语了大半宿。 最后，那只猴子长叹了一口气：“睡，明天一早，老子带你闹天宫去。” 第四章 逆流流星 猴子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深长，带着轻微的鼾声。 “这猴子，居然拿我当床啊……” 夜色下的山林是别样的寂静，水流虫鸟的声响不息，却并不让人觉得吵闹。 灵阳站得很高，可以远远望见他曾呆了一万年的地方——东海。 明月下，那片深蓝色的广阔天地波光粼粼，浪潮翻涌。 他深深凝望着，视线好像跨越了时间，穿透了海水。 他看到了万里之下的海底，看到了灯火通明的龙宫，看到了龙宫旁边直立的一根黑色石柱，石柱下有一个头顶龙角的小女孩儿。 那女孩儿跑到龙宫，对龙王说，我家旁边那根大柱子会说话，还会骂人！ 龙王淡淡地道：“当然，它字字句句，无一不在诉说着天庭对龙族的敌意，无时无刻不在责骂着我愚蠢的信任……” 自从龙王被玉帝软禁在家，数百年的时光里，他的怨念与日俱增。 龙女翻了个白眼，又跑到灵阳身旁，问他：“会说话的柱子，你是从哪儿来的？” 灵阳道：“要说我的来历么，可是稀奇得很！我本是现代社会中一个小小社畜，被公司强制996，结果猝死在电脑面前，然后被推进了火葬场的焚尸炉……” 龙女听得出神，虽然她没怎么听懂…… 灵阳轻轻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海底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一片漆黑中，独有龙宫亮如白昼。 一个装潢精致的房间里，龙王夫人神色暴怒：“那条憨龙！竟让那猴子轻易拿走了定海神针！真是气死我了！” 章鱼将军缠上她的玉手，笑道：“夫人何必动怒？既是那猴子与龙王的错，与你何干？” 感受着爱人的温度，龙王夫人神色略有缓和，却还是忧心忡忡道：“唉……定海神针之下镇压着四海龙脉，天庭以此制约龙族势力；如今封印破除，龙族蠢蠢欲动，恐怕要出大乱子……我奉命监视龙族，却让定海神针在我眼皮子底下丢失，若是上面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章鱼将军道：“管他什么天庭龙族！你直接上报天庭，就说是龙王有所察觉，故意串通那猴子偷走了定海神针，将责任尽数撇清。等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其他之时，咱俩便远遁四海，做一对无拘无束的快活夫妻，岂不妙哉？” “哦？”龙王夫人眼睛转了转，“这倒是个好办法，既然是他们暗中串通勾结，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 夜色中，一枚星辰破海而出，冉冉升向天边。 “流星耶！” 灵阳望见那逆流的流星，心中却犯起了嘀咕：“倒着飞的流星，也不知许愿灵不灵。” 天色渐明，花果山上鸡鸣三声，猴子便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他翻身跳到地上，将灵阳变作短棍，插在腰间，然后负手走在山林，显得悠闲自在。 六小圣霸占花果山二十年，性情残暴，臭名远扬，吓跑了许多生灵，花果山因此十分冷清。 猴子说：“等齐天大圣的名号响彻东胜神州，天下生灵慕名而来，花果山就会变成以前的模样。” 灵阳道：“拿了金箍棒，你的好日子就不多了，少做这些白日梦。” 猴子笑了笑：“你这棒子怎么咒我？老孙安守花果山，又不招摇，何来祸患？” 灵阳不屑道：“等着瞧。” 那六小圣在前方交头接耳，远远瞧见猴子走来，都暗中交换了眼神，默不作声。 猴子笑道：“见到大王，也不请安？” 六圣俯首道：“见过大王。” 猴子仰头走过：“本王虽称霸人间福地，身边却没个供我使唤的小妖；你们六个都心高气傲，端茶送水这些事想必也做不来，本王也不难为你们……你们去外面招揽点人手如何，也好让花果山热闹起来。” 六圣跟在他身后：“大王吩咐，小的们自然照做，只是……” 那六圣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光。 灵阳提醒道：“小心，他们要使坏。” 猴子笑了笑：“这就是你说的祸患？” “小的们仰慕大王昨日的神威，却想再领教领教！” 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道破空声。 金箍棒陡然变长，直撞向那牛魔王的肚子，他“哇呀”一声被顶飞老远，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猴子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 “老孙就喜欢你们这样的，不服就打，直爽痛快……” 却忽有一根铁棒砸在猴子头上，轰然一声！ 猴子表情一僵，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身下逐渐蔓延开一片暗红。 那六圣忙跑来试探鼻息，确是断气了无疑。 他们哈哈大笑：“果然！这猴头昨日不过是靠着偷袭取胜，今日正面交战，他便被打回原形了！” 灵阳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什么情况？猴子？你！咋回事？” 这猴子竟然就这么死了？！ 虽说灵阳早意识到了这不是单纯的西游故事重演，却也没料到轨迹的突变竟到了如此夸张的地步！ 这猴头，竟然这就死了？！ 这也太恐怖了？！ 那之后的剧情该如何发展呢？再把自己丢进海里泡上千万年，直到另一只石猴出世？ 猴子温热的鲜血缓缓浸漫过来，灵阳有些懵…… 东海龙宫，四海龙王齐聚。 “龙珠乃龙族至宝，蕴含祖龙最伟大的力量，每十八万八千载才现世一次！万年前，临近龙珠出世之期，却被天降的定海神针铁镇压住了龙脉，龙珠不能成形，龙族因此被神佛欺压了万年！” “龙族的光辉隐没于神佛的阴谋之下，但绝不会因此消亡！” “我们等了万年！足足一万年！我们等着定海神针离海的那一天！祖龙的意志，将在今日降临！” “龙族的荣光，于今日回归。” 四条巨龙眼神坚定，彼此颔首之后，一齐冲向海底深渊。 那裂口好像一张恐怖巨兽的大嘴，那四条小虫子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爹！” 一条青鳞巨龙从远处游来，冲向深渊。 “停下！” 她前方忽然出现一道逆流的海浪，将她推离数丈之外。 一青一白两条巨龙游来，拦在她的面前。 光芒一闪，三条巨龙皆化身人形，站在海底。 青龙敖孪面色冷峻：“别做傻事。” 小龙女神色痛苦：“哥！爹他……” 白龙敖烈轻叹一口气：“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三哥被天庭设计害死，南北龙王的子嗣也接连遭遇毒手！若非已到了绝境，父王他们又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今龙族的希望，全在我们，万万不可冲动啊……” “可是……”小龙女泣不成声，“爹……” 敖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眼中也泛起了泪花。 片刻过后，海底深渊传来高亢的龙吟。 海浪汹涌，海底世界的一切都在予以回应。 这动静震落了小龙女和敖烈的眼泪。 敖孪眼圈微红，咬牙跪倒在地，俯身参拜。 “东海五太子敖孪、小龙女、西海三太子敖烈，以龙族皇子之名，恳请祖龙赐予龙珠，拯救龙族于劫难之中！” 四龙祭海，龙珠出世。 四海龙王以血肉之躯，换得深渊之中缓缓上升的金光宝珠。 一时间，海底世界金光灿烂。 第五章 前夕 拳头大小的龙珠，却闪耀着太阳般的光芒。 “太阳掉到海里了！” 海中生物被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尖叫着四散逃命。 它们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了半天，才绝望地发现根本无处可逃。 龟丞相慌忙跑出龙宫，见到海中那轮巨日，脸色巨变：“坏了！龙脉复苏，他们果真第一时间召出了龙珠！” 他急忙唤来夜叉，吩咐道：“即刻向大人汇报！龙珠出世，龙族要造反了！” 夜叉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万万不敢耽误，即刻遁水而去。 动荡不安的海底世界。 面对龙珠，敖孪神色安详，张开了双臂。 “龙族沉寂万年，复兴只在今日。龙珠啊，赐予晚辈力量。” 龙珠瞬间收了光芒，作一颗光芒流转的金色珠子。 海底世界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习惯黑暗的海中生物逐渐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四周。 龙珠飞向敖孪，缓缓没入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额角冒出冷汗来。 敖烈和龙女只敢站在远处观望，神色紧张。 更远处，龟丞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更是心急如焚：“龙珠威力惊人，若让敖孪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跑上前去，大喊着：“使不得！使不得！快停下！” 敖孪咬牙道：“拦住他！” 敖烈手下出现一团白光，他伸手进去，从中抽出一柄长枪，挺枪刺向龟丞相。 凌厉的枪尖在龟丞相眼前止步。 敖烈冷冷道：“站住。” 龟丞相冷哼一声：“西海三太子，却跑到我东海撒野？” 敖烈微微一笑：“龙族的事，无需天庭走狗插手。” “你！”龟丞相恨得咬牙切齿，“你们是在找死！跟天庭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龙女上前一步，手中幻出一柄银色长剑，架在乌龟颈边，她目中含泪：“你和哪吒串通害死我三哥的事，还没找你算帐！” 龟丞相目光阴冷：“公主可不要血口喷龟，三太子命中注定要遭那一劫，怎能怪到我头上来？” 龙女一剑扫去，龟丞相瞬间将脑袋缩进壳中，让她砍了个空。 “怎么？老夫受老君点化成仙，官拜东海丞相，掌管水兵八百万，连龙王都要给我三分薄面！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却敢与我动手？” 龟丞相推出一道水浪将龙女逼退，紧跟上一步。 龟丞相实力不可小觑，敖烈担心龙女不敌，连忙上前助阵。 可龟丞相却突然换了方向，径直向空中的敖孪飞扑而去！ “小心！”敖烈惊呼！ 龟丞相头手脚皆缩进壳中，狠狠向敖孪撞去！ “轰！” 一圈水浪漾开，将敖烈龙女逼退了几步。 空中，来势汹汹的龟丞相被敖孪一手稳稳截停。 敖孪睁眼，眼中盛放出金色光芒，金光流转中，他身上凭空出现一套厚重的黄金战甲。 “晚了。” “和天庭作对，你们会后悔的……”龟丞相声音颤抖。 龟壳之上，出现了丝丝裂纹。 敖孪一掌推出，龟壳粉碎，一个弯腰驼背的光屁股老头儿落到龙女面前，龙女一剑扫出，削掉了他的头。 大名鼎鼎的龟丞相身首异处，望着他的尸首，敖烈惨然一笑：“这就开始了吗？” 敖孪负手走过，淡淡答道：“从未停止过。” 一声龙吟，敖孪化身身长万丈的黄金巨龙，睥睨四海。 “四海大军集结，听本龙王号令！准备，进攻天庭！” “是！” …… 猴子的尸首旁，灵阳叹息着：“猴大哥，你这死得也太没有排面了，哪怕死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呢！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啊，竟被一个小妖一棒敲死了，真是丢人……” “你死得倒是痛快，只是苦了我了……你好歹把我送回龙宫再死啊，我还可以找小龙女说说话。如今只能在这荒郊野外呆着，我真的好空虚、好寂寞、好冷啊……” 六圣才不会好心处理猴子的尸首，他们将他扔在原地，叫他曝尸荒野。 一群大老爷们儿又欢欢喜喜地跑回水帘洞寻欢作乐去了。 此地只剩一只死猴子，和一根孤独的铁棒。 “唔……” 许久之后，那猴子忽然动了动。 灵阳大喜：“嘿！猴子！原来你没死呀！” 猴子坐起身来，揉了揉头：“你跑哪儿去了？” 灵阳一愣：“什么？谁？” 猴子动了动四肢，道：“方才我在地府打了一架……” 灵阳这才一拍脑门，大呼道：“卧槽！我怎么忘记这一茬了！孙悟空本就要先死一次，才能大闹地府，销毁生死簿呀！对的对的！剧情走向还是对的！” “嘿！”猴子咧嘴笑了笑，“怪事！你刚才又不在，怎知道我毁了生死簿？” “本来老孙也纳闷儿，怎么会阴沟里翻船，死在这些个小角色手里？但想着人各有命，死了就是死了，也懒得去计较。可面见了阎王，那挨千刀的老匹夫！竟敢污蔑老孙，说老孙与龙王暗中勾结盗走定海神针，犯了死罪，所以要提前勾我魂魄，打入十八层地狱！” “可你明明是那老龙王主动送我的！老孙明明阳寿未尽，他们却要以莫须有之罪名坑害老孙！这怎么能忍？！于是老孙一气之下大闹地府，将生死簿撕碎吞进了肚子！要不是手中没有个趁手的兵器，老孙非把阎罗殿给他拆了不可！” 猴子絮絮叨叨地说个不休，扛着灵阳又回到了水帘洞。 那六圣正在喝酒欢笑，猝不及防见到死而复生的猴子，吓得屁滚尿流，差点被刚入喉的美酒呛死。 猴子将他们揍了一顿，揍得他们哭爹喊娘，再不敢造次。 入夜，猴子又将灵阳变大立着，自己躺在顶上。 他说：“本来老孙没想闹的，可是他们欺猴太甚，凭空污猴清白，老孙实在忍无可忍了。闹了地府，天庭定会来找我麻烦的……我大概知道你说的祸患是什么了。” 灵阳没有回答。 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如果西天取经是猴子的使命，无论如何，他都会踏上那条路的。 夜色清冷，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窈窕的身影来…… “柱子，我跟你说个秘密哦，你得答应我，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小龙女神色认真，眼睛睁得大大的。 灵阳笑了笑：“只有你能听见我说话，我不想保密都不行呢。” 龙女便敞开了心扉，向他诉说着小母龙的烦心事，其中有许多是连父母都不能知晓的。 她警告他：“这是你和我的秘密，哪怕遇到第二个可以和你说话的人，你也不能说！” 为了留住这唯一的聊友，灵阳使出了浑身解数，各种金句、段子轮番上阵，总能把龙女逗得哈哈大笑。 “猎人向狐狸射了一箭，结果狐狸没事，猎人却死了，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那是一只反射狐。” “啊哈哈哈哈——”龙女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灵阳看着她，好奇道，“你听懂了？你知道什么是反射弧？” 龙女笑得快要断气，艰难道：“哈哈哈！我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可是就是觉得好好笑呀……” “……” 如今回想起来，灵阳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小傻龙……” 随着朝阳从天而降的，还有一个白胡子老神仙。 那白胡子老头儿找到猴子，说自己叫太白金星，是天庭派来的。 猴子以为又要打架了，太白金星却说：“猴王大闹地府的消息传到了天庭，玉帝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猴才，决定招你上天做官呢！” “上天？做官？当神仙？” 太白金星微笑着点点头：“是的是的。” 第六章 迷你天蓬 猴子走得洒脱。 六圣站在山巅，望着那朵祥云高高升起。 他们相视一眼：“猴子走了？他不要花果山了？花果山又是我们的天下了？” 空中传来猴子的声音：“小的们，大王上天做神仙去了！你们把花果山照顾好了，等我回来时，这里一定得是东胜神州最热闹的山头！” 这声音响彻花果山，在林间久久回荡。 六圣面面相觑，露出沮丧的神情来：“不是？他还要回来……” 脚下的祥云猛然提速，猴子差点一屁股跌坐下去，好不容易才用金箍棒稳住身形，显得几分狼狈。 他们飞得极快极高，头顶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他们直直地冲了进去。 一番天旋地转。 两人站在了南天门前。 太白金星微微笑着：“猴王，这便是天庭了。” 猴子眼珠子打着转，身体也跟着摇摇晃晃。 “呕——” 他忽然扶住太白金星，低头吐了一地。 “噫！”太白金星嫌弃地转过头去。 猴子长舒了口气，擦了擦嘴，道：“舒服了，咱们接着走。” 太白金星轻轻挥手，一道清风便卷起猴子吐出的秽物，落到了人间。 南天门前干净如初，一尘不染。 只是不知那滩呕吐物会落到人间的哪里，只希望别落在别人的饭碗里。 脚下是平整的石板路，却弥漫着一层浓稠的白雾。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其中有点点金光闪烁，那是隐没于云层中的金色宫殿的一角。 猴子好奇地打量着天庭的一切，包括在云中扎根生长的花草树木，在云中游曳的鱼虾，还有来来往往的神仙。 灵阳对这里却不陌生——这应该算是他的老家。 可猴子却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无论见到什么都要伸手摸摸、凑鼻闻闻、开口问问，然后感叹一番。 太白金星总是笑呵呵地耐心解答，可语气神情明显充斥着不屑。 这只傻猴子却浑然不觉。 灵阳觉得脸上无光，出声制止道：“土猴子！你不要大惊小怪的，一副乡巴佬进城的德性！你不嫌丢猴我还嫌丢棒呢。” 猴子嘻嘻一笑：“原来天庭是这般模样，和当初的花果山有得一拼。” 灵阳无福见识当初的花果山，可是想起花果山如今荒凉冷清的模样，便料定猴子在吹牛。 太白金星道：“猴王，请跟我来，你的府邸在这边。” 猴子道：“老孙还没问过，玉帝召我上天，是做什么官？” 太白金星笑道：“自然是大官。” 猴子笑了笑：“大不大都不要紧，只要好玩就行。” 灵阳冷冷地笑了笑：“养马呢，你说好玩不好玩？” 果然，太白金星开口道：“自然是好玩的。玉帝亲封你为‘御马监正堂管事’，负责管理整个天庭的战马呢！” 来到“御马监”，却是一个修建在马厩旁边的三层小阁楼，虽然也算富丽堂皇，但天庭另外的宫殿建筑都是更加宏伟明亮的，相比之下，这小小御马监自然显得寒酸了。 好在猴子也不嫌弃，看起来依然是兴趣盎然。 太白金星潦草交代了几句，无非是几时喂水，几时喂草的啰嗦话，猴子敷衍应下了。 太白金星便道：“那便不打扰了，小仙还需向玉帝复命，告辞。” 猴子甩手道：“走走！” 灵阳道：“你这猴子也挺好糊弄的，随意封个养马官就把你哄住了。” 猴子笑了笑：“封什么官都无所谓，老孙只是想上天玩玩儿罢了，等我玩够了，自然就回我的花果山了。” 要是真能这般轻易脱身就好了。 对此，灵阳不作回应。 本着穿越者的职业道德，他觉得还是不要影响剧情的正常发展了，免得惹出大祸来。 猴子在御马监上下逛了一会儿，果然很快便觉得无聊了。 他便扛着灵阳，在天庭闲逛起来。 前方的流云稀疏，且有叮咚的水流之声，好像一条河。 猴子蹦上前去，俯身伸手掏了掏，果然在云层下舀出一捧清凉的水来。 “老孙许久没有洗澡了，这河出现得正好！” 他三两下除去身上衣物，纵身一跃跳进河中，在水中翻身打滚，搓洗着毛发。 “好水！冰冰凉凉！”他捧了一捧倒进嘴里，“清澈甘甜！快赶上花果山的水了！棒子，你要不要下来试试？” “不了。”灵阳冷冷地拒绝，“我沾水会生锈的。” 下游一二里，一众仙人正在河边聚会。 这天河水乃九重天之上的至纯灵气凝结而成，流通九天，其味堪比美酒，更有延年益寿、美容养颜之功效。 他们执樽在河中舀水，痛饮三杯，悠然自得。 “文曲星君，今日喜相逢，何不吟诗一首？” 文曲星抚须大笑：“好说好说！且听我吟来——凡世仰首望星辰，可见天上自在人。皆叹天高不胜寒……” 他举杯饮下一盅，继而摇头道：“不知天上好多……毛！” 众仙家一愣：“好多毛？” 文曲星从嘴中抽出一根灰色的猴毛…… 猴子沐浴干净了，正准备上岸，却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大胆猴头！竟敢在天河中洗澡？！你是哪个大仙养的宠物，还不报上名来！” 猴子抬头望去，却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站在河边。 他身旁立着一柄九齿钉耙，人却只有那钉耙的一半高。 猴子笑道：“什么宠物！俺老孙可是玉帝亲封的仙官！你是谁家的小娃娃？还不报上名来？” 小胖子人小力大，竟单手拔起那九齿钉耙重重杵地，怒道：“大胆猴头！竟敢对天蓬元帅不敬！待我上报玉帝，鞭笞你的屁股！” 一见那标志性武器，灵阳便知来人是谁了。可他不料，传说中的天蓬元帅，竟是个还没断奶的小屁孩儿？！ 猴子跳出水来，施法套上了衣服。 他走到天蓬身旁，却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小屁孩儿，老孙不过洗个澡而已，你就要打我屁股？” 天蓬愤怒地推开他的手：“大胆猴头！不仅玷污天河，还敢摸本元帅的脑袋！本元帅要亲自教训教训你！” 他一脚将九齿钉耙踢倒，一手接住，便顺势横扫而来。 猴子后跳一步，轻松躲过这一击。 天蓬却卸不掉力，被那九齿钉耙带着重重摔倒在地。 “哎哟！” 天蓬抬起头来，已经红了眼眶：“大胆猴头！你竟敢欺负本元帅！本元帅跟你拼了！” 他笨拙地爬起身来，又大叫着举起九齿钉耙向猴子砸去！ 猴子召回灵阳，将其横在身前。 九齿钉耙砸在灵阳之上，两大神兵相接，爆发一圈气浪，吹散了四周的雾气。 猴子纹丝不动，天蓬却急急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懵了片刻，然后竟嚎啕大哭起来：“师父！徒儿被猴子打了！你快来帮帮我呀！” 猴子摇头道：“小孩儿！你别瞎说，老孙可没动手打你，是你自己冲上来的。要让别人听见了，还真以为老孙以大欺小呢！” “师父！救命啊！徒儿被猴子打了！” “……” “谁敢欺负我的徒儿？” 听到这声音，灵阳当即脸色一变。 “是他？” 第七章 剑破南天 猴子茫然四顾，寻找那声音的源头。 在他身后，一只仙鹤亭亭落地，光芒一闪。 猴子警觉地回头，却看到一个白衣老人笑眯眯地站在身后。 “师父！”天蓬纵身飞扑到老人怀里，“徒儿被欺负了，嘤嘤嘤——” 老人柔声哄着他：“哦！不哭不哭，徒儿乖，快告诉为师，是谁胆敢欺负你啊？” 天蓬头也不抬，只伸出小手指向猴子：“就是这只猴子，他不仅在天河里洗澡，还故意摸徒儿的脑袋……” “哦——不哭不哭，师父这就帮你教训他，啊。” 听到这话，猴子瞬间警惕起来，老人身上没有丝毫的法力波动，却给他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一般的人物。 于是他紧握着金箍棒，暗暗调动周身法力，准备迎战强敌。 可老人一步上前，抬手便给了猴子一个脑瓜崩儿，声响清脆。 脑瓜崩儿？ “？？？”猴子摸着脑袋，有些不明所以，“这老头儿搞什么鬼？” 灵阳幽幽地开口：“猴子，你可稳着点儿，别想着跟人家动手啊，知道这老先生是谁么？” “谁？” “道教三清之一，太上老君，也是锻造金箍棒的人。” 猴子惊讶了。 “好了好了。”太上老君哈哈一笑，将天蓬放到地上，“为师已经帮你报仇了，这下开心了？” 天蓬抬头对猴子做了个鬼脸：“哼！看你还敢欺负我！” 猴子耸耸肩。 那这事就算过去了么？对于道教三清，其实猴子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听到他是金箍棒的锻造者，才莫名地觉得很厉害。 太上老君摸摸天蓬的头，笑道：“好了，你接着去别处玩……啊不，是巡逻，巡逻，去。” “好嘞！”天蓬费力地将九齿钉耙扛在肩上，奶声奶气道，“师傅再见，徒儿一定不辱使命，一定会把这天河管理好的！” 点头目送了天蓬远去，再看向猴子。 太上老君微微一笑：“盗走定海神针，大闹地府，撕毁生死簿，还敢在天河中洗澡，你这猴头本事不大，胆子却不小！” 猴子望了他几眼，却不能从他的笑容中解读出善意或是敌意。 “你师从何处？” “无师自通。” 太上老君闻言大笑许久，又摇头道：“自然，若是我教出你这般顽劣的徒儿，也该嘱咐一番不要透露师门，免得日后你闯出大祸，还要受你牵累。” “你来历不明，且犯下诸多大错，老君本该出手将你抹杀，了结一切因果……” 猴子心中一紧，紧握金箍棒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太上老君面色如常，只微微笑道：“却有人非要保你一命。老君也是好奇，他们到底有何打算。” “二者。”老君伸手一指，灵阳便不受控制地闪烁起金光来，“灵阳是我所造，蕴含天地至刚至阳之法力，心藏污秽者，是万万不敢碰触的。既然它接受了你，便说明你这猴子心地不坏，只是脑袋蠢了一点，遭人利用了而已。” 猴子皱起眉头，却不作回应。 太上老君见他沉默，也觉得无趣，便微微摇头道：“罢了罢了，不过一只猴子，又能闹出多大的风浪呢？” 一阵风吹过，他化身一团白雾，随风飘散。 猴子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灵阳提醒他：“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该回御马监喂马了。” …… 东海海底，水族大军整装待发。 敖孪身着黄金甲，腰挎长剑，金色瞳孔遥望远方。 “报！公主已抵达南海，三太子已至西海，北海由蛟龙将军率领，四海之军都已做好进攻准备！只待龙王一声令下，四海水族，誓死效忠龙王！” 敖孪神色冷峻：“进攻！” “启动法阵！” “启动！” “轰隆隆——” 海水翻腾，海面起了风浪，汹涌的浪潮澎湃，阴风怒号，令观者胆战。 海天逐渐阴沉下来，风浪更盛，人间四海、千河、万水都在沸腾！ “轰！” 海面突然冲出一道巨大的水柱，怒吼着杀向天庭！ 下一秒，第二道，第三道……千道万道！ 人间四海与天庭之间的阻绝，被这些水柱冲破。 敖孪拔剑出鞘，剑尖一指：“杀！” 四海水族喊杀震天，纷纷冲进水柱，顺着水流升上了天。 满天的虾兵蟹将，源源不断地由大海输送向天宫。 人间的凡人有幸见此景观，无一不惊得目瞪口呆，战栗不止。 …… 天庭，南天门。 门将有所察觉，侧耳倾听许久，对同伴道：“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是流水的声音……大胆！谁敢在南天门尿尿？” “放屁！好像是哪里漏水了……” 他们皱着眉头，细细地听着……地面颤抖着，南天门在微微摇晃。 那洪水奔腾的声音越来越近，脚下的抖动越来越剧烈！ 他们终于脸色一变：“不好！” 下一秒，一道水柱破土而出，直冲云霄！ 他们被惊得后退几步，连声喊道：“龙族来了！龙族来了！快快通报！” 四面八方接连不断地传来炸响。 越来越多的水柱破地而出。 三个人影聚到南天门前。 一金一青一白。 他们身后，是越来越多的水族士兵。 敖孪长剑一挥，一道剑光闪过，南天门顶梁断裂，哗啦一声坠落下来。 “杀！” …… “启禀玉帝！龙族！龙族！龙族杀上门来了！” 凌霄宝殿，玉帝身着五彩万象袍，黄金椅上正襟危坐。 殿下仙家齐聚，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玉帝道：“众卿家，如何应对，可有良策？” 太白金星道：“回陛下，老君此时就在天庭，只要他肯出手，小小龙族不足为惧。” 玉帝微微摇头：“他若肯出手，此时就不会故意躲起来了。” 一英姿男儿上前一步，抱拳道：“龙族不过一众虾兵蟹将而已，何需老君出手？臣杨戬愿率兵迎战！” 太白金星道：“真君，敖孪已得了龙珠，实力不可小觑啊。” 杨戬嘴角一扬：“如此甚好。” 玉帝颔首：“准。” 杨戬转身，倒持着三尖两刃刀潇洒离去，刀刃在地上磨出一路火花。 走出凌霄宝殿，一条黑狗叫着冲了上来，跟在身后。 “哮天，咱们休息够久了……” “汪！” “是该活动活动了。” “汪！” 杨戬额头金光一闪，天眼缓缓睁开。 第八章 两嘴毛 “马儿啊马儿，你为何不肯吃草？老孙也没在草里下毒呀！” 猴子将鲜嫩欲滴的青草凑到天马嘴边，天马却扭过了头去。 猴子露出惆怅的神情来。 灵阳忍不住提醒道：“拜托，人家可是天马，草料都是要细心切碎了，与天界各种料豆搅拌均匀，再配以天河水一起吃的，其中各料还都有一定的比例，不能搞错。” 猴子道：“你听听，这还是马过的日子么！哪怕老孙贵为花果山猴王，也从未被这么服侍过。” 他伸爪去敲天马的头，敲得咚咚响。 天马不满地打着响鼻。 可忽然的一阵地动山摇，马厩摇摇晃晃，抖落许多尘灰，天马们都不安地叫了起来。 猴子吓了一跳：“咋了？地震了？不对，这是在天上，天震了？” 他提着金箍棒跳出了御马监。 拉住一个正在惊叫着奔逃的仙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仙女神色慌张，语无伦次道：“龙族造反了！二郎显圣真君正在与妖龙斗法呢！” 灵阳大惊失色：“龙族？！” 龙族与天庭的关系并非表面这般风平浪静，这是灵阳早就知道的。 呆在东海的一万年中，小龙女也曾提起过老龙王对天庭的怨念颇深，灵阳便预感到这矛盾终有一天会爆发。 只是没料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且是以这种狂暴的形式。 龙族大闹天宫，西游记中有这回事么？ 可这些都不重要！ 小龙女在哪里？！这才是灵阳真正担心的。 猴子好奇地张望，空中果然有两三个身影在不停冲撞着，声势浩大。 灵阳急道：“猴子！你别光顾着看热闹，快上去帮帮忙呀！” “龙族和天庭的事，我能帮什么忙？”猴子不以为然地掏了掏耳朵，“再说，我该帮谁呀？” “当然是龙族啦！”灵阳道，“你别忘了，我还是老龙王送给你的呢！你欠人家一个人情，此时不还，更待何时？” “嗯？”猴子捏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提棍上前。 那仙女一把拉住他，叫道：“小猴子，你往哪里去？大神们在斗法，咱们这些小人物就赶紧找地方躲好，万一被余波误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猴子嘻嘻一笑：“老孙可不是什么小人物！我乃太白金星亲自招安，玉皇大帝亲自册封的——御马监正堂管事！正儿八经的神仙！” 那仙女眼中微微燃起的崇拜瞬间熄灭，她无语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官呢，原来不过是个小小的弼马温。小猴子，你别犯傻，快跟着我躲远些，小心你的猴命不保。”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滋滋射来，在两人脚边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啊！！！我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那仙女吓得花容失色，一路尖叫着跑远了。 猴子耸耸肩，闯身进了战场。 空中，杨戬正与敖孪斗得激烈，四周已是一片狼藉。 另一边，敖烈手持长枪，龙女手持银剑，正与别的神仙打得不可开交。 猴子挠头道：“咋帮？直接冲上去揍那三眼怪？” 灵阳叫道：“管什么三眼怪！当然是去帮小龙女啊！那么可爱的姑娘被人欺负，你怎么看得下去？” “哦。”猴子随手挽了个棍花，纵身跳到小龙女身前，将面前的敌人一棍扫开。 小龙女正惊讶来者是谁，便听到灵阳惊喜地叫着：“小龙女！别怕！我来了！” “灵阳？”小龙女吃了一惊，“你怎么在？” “说来话长，这个……哎哟！” 猴子挥动灵阳，一棍子砸在巨灵神的身上，将他远远打飞了出去。 猴子回头笑道：“小姑娘，老孙来还人情了！送我金箍棒的老龙王哪儿去了？” 不等龙女回答，又有两尊凶神逼近，持着兵器向猴子砸来。 龙女惊呼：“小心！” 猴子不以为意，反手一棍甩出，将那两神击退，金箍棒又弹回了手里。 龙女见状却怒道：“臭猴子！你下手轻点，灵阳会痛的！” 灵阳心中一暖，感动道：“小龙女，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不怕痛了。” “呵！”猴子咧嘴一笑，“你们两个还挺有意思。等着，等老孙收拾了这帮神仙，再来与你细说。” 巨灵神舞着两把铜锤怒吼而来。 猴子转身，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阴暗。 灵阳身形瞬间膨胀数倍，猴子双手将其抱住，一声大喝，一棒扫去！ 巨灵神尖叫着，变成了远处的一颗星星。 一时间，众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只来路不明的猴子，皆不敢轻易上前。 “啊哈！”灵阳欢呼着，“猴子！挺给力啊！” 猴子笑道：“‘给力’是什么意思？” 小龙女淡淡地道：“夸你厉害呢。” “哦？”猴子哈哈大笑，“那当然！老孙当然‘给力’啦！啊哈哈哈哈！” 杨戬和敖孪皆注意到了猴子这边的动静。 杨戬冷笑道：“世上已经有海猴子这种东西了么？” 敖孪道：“那不是我的人。” 两人便停手望去，看到猴子举着铁棍，在人群中癫狂乱舞，竟逼得众神不敢近身。 “好猛的猴子！”杨戬微微一笑，“哮天，你去会会。” “汪！”黑狗身手矫健，如箭一般弹射而出。 它在众神脚下穿行，阴悄悄地来到猴子身边，张嘴便是狠狠的一口！ 猴子当即“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他一脚将哮天犬踢开，哮天犬动作灵活，扭头转身又扑了上来。 猴子本来与众神玩耍得正开心，却不料被这么一条黑狗偷袭，胸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怒火来。 “你个狗娘养的！竟敢咬老孙！” 他将金箍棒直插入地，撸起袖子，赤手空拳迎了过去。 一狗一猴在空中抱成一团。 纠缠之中，猴子看准时机，瞄准哮天犬的裸背，张嘴便是一口！ “嗷呜！” 哮天一声惨叫，急忙抽身，夹着尾巴逃到一边去了。 对此，灵阳和小龙女表示：“……” 只知道狗咬狗是两嘴毛，原来狗咬猴也差不多。 猴子却颇有成就感地擦了擦嘴，冷哼道：“小样，还敢咬我？！” 灵阳无奈道：“你是狗吗？被狗咬了一嘴还非得咬回去？不知道用棒子打？” 哮天犬躲在一旁呜咽，脸上满是委屈。 猴子那一口咬得不轻，它背上有两排深深的牙印，缓缓渗出血珠来。 第九章 组团闹天宫 忽有一道黑影呼啸而来，猴子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低头一看，脚边已经插了一柄三尖刀。 又有一个黑影携着磅礴法力从天而降。 猴子再退一步，原地被那黑影砸出一个大坑。 杨戬一手抽出三尖刀，一刀横扫，刀风凌厉。 几下连击逼得猴子连连后退，急忙拉开了距离。 杨戬背刀，额间天眼怒睁，便是一道金光射出，所经之处爆炸连连，硝烟弥漫。 猴子险险避过，惊魂未定，看向这个三眼怪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忌惮。 哮天犬一溜烟跑到杨戬脚边，轻轻蹭着他的腿，夹着尾巴哀鸣不息。 杨戬见状更是心疼，举刀骂道：“你这猴子还真下得去嘴！难不成上辈子也是条狗？” “上辈子的事老孙无从得知，反正这辈子不是人。” 猴子肩扛铁棒，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杨戬深深望了他一眼，好像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便用刀尖一指：“你是那只大闹地府的妖猴？” 猴子笑道：“老孙乃玉帝亲封的御马监正堂管事。” “大胆弼马温！”杨戬眉头一皱，“既是玉帝亲封的仙官，又为何临阵倒戈，投身龙族？” 猴子耸耸肩：“老孙从来不喜束缚，也不愿欠人人情。” 杨戬眼神一冷：“玉帝果然是老糊涂了，胆敢单枪匹马大闹地府的人物，又岂是他轻易可以利用的？如今便是偷鸡不成反蚀米了。” “好在亡羊补牢，也还来得及。” 刀光一闪，他又提刀杀来。 可这猴子并非善类，一人一猴拼杀在一起，交锋几次，杨戬甚至隐隐落了下风。 那猴子力气极大，金箍棒又是万钧重宝，自己挥刀与他对砍了几番，虎口被震得发麻。 拳脚兵器占不到便宜，杨戬天眼怒睁，身后便升起一尊巨大的神龙虚影，神龙咆哮，向猴子扑咬而去。 猴子拔毛一吹，根根猴毛化作只只小猴兵，手持铁棍，吱吱叫着跳上前去。 神龙一举将猴兵队伍冲散，可小猴子们却爬到了它身上，又抓又咬，手脚齐上，硬生生地将它拆散了。 猴兵神龙两败俱伤，烟消云散。 杨戬不得不对这猴子刮目相看了。 此时天庭水族双方都已停手，众人注意力全在打得火热的两人身上。 “这猴子到底什么来头？”心头有这个疑问的，不止是杨戬。 太白金星远远观望着战局，又转身跑回凌霄宝殿通报了情况。 玉帝眉头一皱，叹道：“那猴子果真是个祸害，不该留它……” 太白金星俯首道：“此事，确是臣的失误。” 玉帝摇头道：“敖孪身具龙珠，此刻又得了强援，二郎神势单力薄，恐怕不敌。” “陛下不必担心，哪吒三太子、托塔李天王以及各方大神正在赶来的路上。更何况，老君仍在天庭。” “老君啊老君……”玉帝摇首轻叹，“你究竟在等什么……” 杨戬和猴子已经大战数个回合，二郎法力渐竭，被猴子瞧见空挡，一棍戳去，正中丹田。 杨戬脸色突变，捂着伤处急急退后。 猴子立棍大笑：“老孙与你无冤无仇，也不必赶尽杀绝。你既然败下阵来，便回去养伤。” 众人哗然！ 二郎神何许人也？ 当初劈山救母力压众神，将凌霄宝殿搅了个天翻地覆，让亲舅舅玉皇大帝伤透了脑筋。若非太上老君、南海观音等众大能出面调解，此事还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呢。 他身为天庭第一战神，代表着天庭的至高战力，性情却极度叛逆，听调不听宣，便是他极具个性的证明。 可哪怕高傲尊贵如他，竟也有狼狈败逃的一日么？ 二郎神脸色难看。 再看向那嘻嘻笑着的灰猴子，众人眼中满是震惊。 猴子转身向小龙女，道：“小姑娘，那条老龙跑哪儿去了？闹天宫这么大的事，他也不亲自来么？” 提及龙王，龙女脸上泛出一股悲伤。 她看向灵阳，一下子红了眼眶。她哽咽着，摇了摇头：“棍子，我爹他，已经不在了……” “小龙女……”灵阳看见她失落无助的模样，心痛如刀割，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猴子挠了挠头：“你爹不在？他跑哪儿去了？” 龙女咬着嘴唇，重重地摇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灵阳见了更是心疼，便怒骂道：“你个死猴子！要是听不懂龙话就把嘴闭上！” 无缘无故挨了骂，猴子更是摸不着头脑：“咋了？我不就问问老龙王哪儿去了嘛，怎么问不得？又不是死了……” 小龙女终于按捺不住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龙女别哭！我在这呢，灵阳在这呢！”灵阳心急火燎，只恨如今的自己少了一双手脚，连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都做不到。 这满心的怜惜化作怒火，又只能铺天盖地地撒在猴子头上：“死猴子！老子叫你不要乱说话了！你是听不到么？那猴耳朵是长来出气的么！” 猴子无奈地摊摊手，却是一脸无辜。 敖孪敖烈走来，将龙女护在怀里，轻声安慰了几句，龙女才慢慢安静下来，只小声地抽泣着。 敖孪再向猴子抱拳道：“多谢猴王出手相助。” 猴子却不回礼，只淡淡道：“还情而已，别想太多。” 敖孪微微点头：“大恩不言谢，若龙族今日得以推翻天庭，重回荣耀，再报恩情！” 猴子无所谓道：“你们要推要闹要怎么都随你们的便，老孙可没时间陪你们玩儿了。这天庭呆着是真无聊，神仙当着也真是无趣，还不如我的花果山舒服呢！老孙得回去当山大王了，告辞。” “请留步！” “怎么？” “嗯……”敖孪低头思索着。 见识了猴子的实力，敖孪自然望他留下助阵，只是眼下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 敖烈上前一步，抱拳道：“猴王，如今你已得罪了天庭，哪怕离开，天庭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倒不如留下来，与我们一同推翻了这天庭，再建皇朝。” 猴子撇撇嘴：“没兴趣。” 眼看猴子作势要走，灵阳急忙道：“猴子别走，留下来帮他们。” 猴子笑道：“怎么？一个人情当真这么难还？” 灵阳心一横，咬牙道：“这是剧情需要！反正你以后都是要大闹天宫的，倒不如跟他们组个队，一次性闹了算了，省得弯来绕去的浪费时间。” “剧情需要？”猴子不解，“是什么意思？” “哎呀！”灵阳不耐烦道，“反正就是说，你命中注定就是要大闹天宫的，只是时间要稍晚一些而已。与其到时候你孤军奋战，还不如现在跟他们组个队，要闹就闹场大的！你觉得呢？” “嘶……”猴子捏着下巴，沉思良久。 直到他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有点道理。” “那老孙就组个队。” 第十章 元帅出征 猴子扛着金箍棒，扭头笑道：“老孙方才路过蟠桃园，瞧见那园中的桃子长得十分喜人；等打下了天宫，老孙一定要去吃个痛快。” 敖孪心中一喜，猴子的实力有目共睹，得他相助，己方胜率将大大提升！ 于是他剑指仇敌，怒吼道：“杀！” “杀！”水族大军潮涌而去。 眼见二郎败退，其余小仙更不敢上前，被那战意正浓的水族大军逼着慌乱撤退。 胜利在望，敖烈龙女都微微松了口气。 可敖孪提醒道：“别大意，天庭高手众多，直到现在，也不过才现身了一个二郎神而已。” 闻此，两人刚刚放松的心弦又紧绷了起来。 “大胆妖龙，竟敢作乱天宫，莫非是忘了本太子？” 闻声，小龙女脸色一变：“哪吒！” 疾行而来的数个身影中，哪吒一马当先，手持火尖枪，脚踩风火轮，直直向猴子刺来。 猴子挥棍挡了一枪，难得片刻喘息，又见数个法宝接连向自己打来。 他双手舞棍，卷动风云，将众多法宝一一挡下。 哪吒一声怒喝，变身三头六臂，手中各持着法宝，怒目圆睁！ 寻常妖魔见此法相，都要吓得肝胆俱裂！猴子却毫不惧他，反而笑道：“小姑娘，就算你把眼珠子瞪出来，老孙也不怕你。” “哈？”哪吒瞪眼怒骂道，“去你娘！老子是男的！” “大胆妖孽！休得放肆！托塔天王来也！” 众神相继降临在猴子面前，高举兵器，对其怒目而视。 敖孪等人跟进一步，站到了猴子身旁，双方人数相近，这才形成抗衡之势。 猴子却道：“这几个交给我就好，你们不用管。” “啊？”敖孪等人小吃了一惊。纵使这猴子实力不俗，可敌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猴子能胜二郎，已出乎了众人意料，此时却又要以一敌多，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狂妄无知？ 可猴子不由分说，提棍便冲上前去。 敖孪等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猴子拔毛一吹，凭空又变出了几只猴子，都持着金箍棒，与众神战在一起。 那些分身猴子个个都有无比的神力，超强的神通，一时间与众神打得难解难分。 敖烈眼睛一亮，忍不住赞道：“好猴王！竟有如此手段！只怕以一敌百也不在话下！” 可猴子独战众神不落下风，敖孪等人只能站在原地观战，倒显得无事可做了。 时间一久，他们不禁有些郁闷：“话说要闹天宫的不是我们么，怎么现在反倒成了看热闹的了？” 众神与猴子交着手，却是越打越心惊：“这猴子施法造的分身都有如此威力，其本尊之力，恐怕更是远超我们！” “这样厉害的角色，到底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兜率宫中，太上老君盘腿而坐，微闭双眼，面色安详。 兜率宫上上下下全受老君法力庇护，纵使外面打得再热火朝天，也不能波及宫中分毫。 烟雾袅绕，外面的动静入耳，太上老君才睁开了眼。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真想靠一只毛猴子，就把天庭推翻么……” 战况传到凌霄宝殿，正在调息疗伤的杨戬拍案而起：“这猴头太过狂妄！方才是我轻敌，才吃了大亏。且容我再上阵与他战个八百回合，不能将他拿下，我便不要了我这真君神位！” 玉帝眉头微皱，却只道：“你好好休息。” 杨戬愤然低头，重重一拳锤在桌上，玉桌应声而碎。 玉帝在殿中来回踱步，叹息道：“老君若再不肯出手，便只能去西天寻佛祖相助了。” 太白金星道：“陛下莫急，臣还有一计。” “说。” “臣想再举荐一位神仙，只要他出面，此次祸患定能迎刃而解。” “哦？朕的天庭竟还有这等人才？究竟是哪位仙家？还不快快请来！” 太白金星道：“此仙不是别人，正是太上老君之爱徒，负责管理天河的天蓬元帅。” “天蓬？”玉帝脑中浮现出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的身影来，不禁连连摇头，“他怎行？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罢了……” “朕只是看在老君的面子上，封他一个天蓬元帅的闲职哄着他玩玩儿而已。天庭遭此横祸，凭他那点修为，又能帮上什么忙？” 太白金星微微一笑：“臣献此计，自有用意。” 玉帝轻叹一口气：“事到如今，死马当做活马医，你尽管去做……” 太白金星绕过战场，跑到天河边上，找到了天蓬。 天蓬远远见太白金星过来，便招手喊道：“太白星星！那边怎么样了？我们打赢了没有？” 太白笑道：“再说一遍，老夫名为太白金星。” “好的，太白星星。” “……”太白道，“龙族来犯，天庭早有准备，因此不足为惧。麻烦的是，天上有只倒霉猴子通敌叛变，且还真有几分本事。大神们一时拿他不下，因此僵持着。” “猴子？”天蓬一下便想起了几天前在天河洗澡的那只猴子，“是不是长一身灰毛，拿一根铁棒？” “对对对！”太白点头道，“正是那只猴子！” “哼！”天蓬胖手叉腰，怒道，“那只臭猴子先前在天河洗澡，才被本元帅教训了一顿！竟然还不长记性，都敢通敌了？！” 天蓬此言正中太白下怀，他便顺着话道：“是了是了！那只猴子扬言天不怕地不怕，还说哪怕天蓬元帅去了，他也照打不误！” “他吹牛！”天蓬跺脚叫着，“他才不敢打我呢！本元帅要是去了，一定能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太白点头道：“谁说不是呢！那什么巨灵神啊，二郎神啊，哪吒啊，平日吹牛吹得最厉害，此时却全都不是他的对手！老夫以为，除非天蓬元帅出手，不然天庭无人可以制服他！你说对不对？” 天蓬背着手，严肃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看来本元帅不得不出手了……” 可他忽然又一叹气，皱眉道：“可是师父才嘱咐过我，今日必须守在天河旁边，不准离开半步……” “这样么……”太白微笑道，“多半是老君怕你打不过那只猴子……” “嗯？”天蓬一瞪眼，“谁说我打不过那只臭猴子？哼！你们等着瞧！本元帅这就去收拾他，等我将他打败了，一定要叫师父对我刮目相看！” “太白星星！带路！” 天蓬扛起九齿钉耙，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征途。 第十一章 太上神威 巨灵神先前被猴子一棍扫到了九天之外，此时才挪动着笨重的身子姗姗来迟。 “哇呀呀！你这臭猴子！待俺两锤将你砸成肉饼！”他挤开众神，舞着铜锤向猴子砸来。 一锤落地，地动山摇。 可眼前却不见了猴子的身影。 阴森的笑声在背后响起，随即升起的一股寒意让巨灵神毛骨悚然。 “你这傻大个，待俺一棍将你穿成肉串。” 灵阳忽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猴子，你要干嘛？喂！老子警告你，你不准……我操你大爷！” “嗷！” 巨灵神捂着屁股一蹦了三丈高！ 落地之时，已是白眼上翻，口吐白沫。 观战者无不菊花一紧，纷纷向那个倒地不起、四肢抽搐的壮汉投以同情的目光。 “这猴子，下手真够狠的……” 又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挤出人群，站到猴子面前来。 天蓬持着上宝沁金耙，斗篷招展，意气风发。 他指着猴子，张口便喊道：“猴子！天蓬元帅在此，你还不快快投降，省得多吃苦头！” 托塔天王连忙将他往后拉扯：“天蓬，你怎么来了？这猴头可不好惹，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得了！你快躲远些，到别处玩儿去。” 天蓬倔强地叫着：“不走不走！我要打猴子！我要打猴子！” 猴子摇头笑道：“小娃娃，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躲开，老孙可不想跟你动手。” 众人好心相劝，天蓬反而大怒：“哼！你们都不相信我是？那我就证明给你们看，本元帅可是很厉害的！” 天蓬一把推开李靖，高举九齿钉耙，大叫着向猴子冲去。 “天蓬！回来！”众仙家惊呼。 太白金星已成功请得天蓬出手，便要回到凌霄宝殿向玉帝复命。 此时杨戬无比郁闷地坐在殿中。哮天犬卧在他脚边，无聊地甩动着尾巴。 太白瞧了这对主仆一眼，便微微笑道：“还有一件事，恐怕要麻烦二郎真君出手相助。” 杨戬冷哼一声，只道：“除了对付那只猴子，别的我都不感兴趣。” “如此甚好。”太白笑道，“据臣所知，那妖猴来自人间花果山，山中还有数个厉害的妖魔，与它乃是一丘之貉，如若不除，将来必成祸害。如今猴子被众神牵制住，无法脱身，二郎真君若能趁此机会，率领天兵天将直捣黄龙，将花果山上的妖魔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杨戬眉头一皱：“你是要我偷袭花果山？如此行径，恐怕不大光彩……” “光彩？”太白摇头笑了笑，“真君应该明白，对于妖魔，可没有光不光彩这一说……只要是能降妖除魔的手段，就都是好手段……这是造福天地的事，无论怎样，都是光彩的。” 战场上，天蓬笨拙地舞着耙子，打了半天，却连根猴子毛都没挨到，倒把自己累得够呛。 猴子打了个哈欠，道：“小娃娃，你究竟玩够了没有？老孙都乏了。” 天蓬气喘吁吁，红着脸喊道：“臭猴子！你不要嚣张，再吃本元帅一耙！” 他一耙扫来，又被猴子轻松躲过了。 “唉。”猴子摇头道，“小娃娃，你再敢耽误老孙时间，可就别怪老孙对你不客气了。” “呸！谁要你客气，看耙！” 猴子将钉耙接住，随手一扯，便让天蓬摔了个狗啃泥。 天蓬再爬起身来时，已经红了眼圈。他愤然将九齿钉耙丢在一边，却摆出了一副要大哭一场的架势。 见状，猴子不禁扶额叹道：“天啊……他们怎么会找你来跟老孙打，莫非天庭已经没人了吗？可就算没人了，也万不该找个小孩儿来为难老孙啊，哪怕找个宫女来跟我打呢……” 听猴子言下之意，自己这大名鼎鼎的天蓬元帅，在他眼里竟然还不如一个宫女？ 天蓬顿时大怒，将眼泪尽数憋了回去，一把抓起九齿钉耙，又怒吼着向猴子杀来。 猴子已被他搅得十分心烦，实在忍无可忍！当即一声怒吼，凶相毕露！ 天蓬却浑然不惧，照样一耙打去。 猴子侧身闪过这一击，挺身上前，揪住天蓬的衣领，一把将他丢了出去。 “滚远点儿！” 天蓬尖叫着高高飞起，又尖叫着迅速坠下。 他的正下方，正是贬仙池。 “天蓬！”众神大惊！ 托塔天王等人想去救他，却被敖孪等人缠着不能脱身，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落入了贬仙池中。 兜率宫中，太上老君双眼猛地一睁，只道：“不好！我那傻徒儿！” 一只透明的大手自兜率宫伸出，向贬仙池中抓去。 “师父——”天蓬急速下坠，慌忙伸手去抓那只大手。 大手指尖触及天蓬，可终究是错过了。 “啊——” 天蓬的身影逐渐渺小，最终隐没于凡间。 凌霄宝殿，玉帝眉头紧锁：“老君，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出手么……” 沉寂片刻，兜率宫的方向突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玉帝闻声，这才舒了一口气，神色变得轻松了。 天地间灵气翻涌奔腾，在头顶汇聚。众人抬头仰望，空中出现一个盘腿而坐的巨人虚影。 敖孪脸色一沉：“终于来了。” 想要推翻天庭，难点从来就不在杨戬、哪吒、李靖等人身上。他们只是天庭这棵大树上生长出的尖刺，太上老君才是天庭的根。 众人不约而同都停了手。 天庭的人欢呼雀跃：“老君出手了！” 猴子抬头望着，却惊叫道：“乖乖！好大一坨人！” 灵阳望向小龙女，柔声道：“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龙女却惨然一笑：“灵阳，我们能成功的，对……” 空中，那尊巨像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手，向敖孪等人拍下一掌。 “轰！” 磅礴的法力如泰山压顶，一时间，战场上天昏地暗，狂风大作！ 重压之下，水族士兵纷纷跪倒在地，艰难地支撑着身体。 更有修为弱小不能抵御的，直接就被压成了肉饼。 猴子立着金箍棒，努力地挺直身子，仰头骂道：“想让老孙向你们低头？没门儿！” 敖孪眼中金光一闪，怒喝一声，扬出一剑！ 那道金色剑气冲天而起，将巨人手掌一分为二，化作灵气消散。 身上压力陡减，众人才得以站起身来。 敖孪不做停留，一跃而起，在空中化身一条黄金巨龙，咆哮着冲向巨人虚影！ 在一旁观战的太白金星看得心惊肉跳：“这便是龙珠的真正威力么，果真恐怖……” 巨人睁眼了，灵气重新凝聚成大手，又一掌向金龙拍去。 第十二章 败 金龙摆尾，陡然加速，一举穿透了巨人掌心。 巨人眉头微皱，又伸出另一掌来。 “轰！” 金龙被一掌拍在地上，扬起漫天的灰尘。 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掌印。 可等到烟尘尽数散去，众人探头一看，印坑中却空无一物。 敖孪忽然现身在巨人身后，高高举起长剑，怒吼着一剑劈下。 剑斩仙君！ 那凌厉的剑气直接将巨人的脑袋削掉了一半！ 巨人的身形因此消散。 “好！”敖烈忍不住欢呼一声。 可猴子眉头紧皱，嫌弃道：“吵什么吵，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呢。” 兜率宫中忽然飞出一金光闪闪的物件，直直向敖孪打来。 敖孪当即挥剑一扫，两物相接，爆发一声炸响。 敖孪猛然后退数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脸色已经煞白。 低头一看，手中长剑竟出现了一个缺口！ 那物件原路返回，最后落在兜率宫门口一个白衣老人手里。 那物件原来是一个金环。 仅这一个回合，孰强孰弱，各人心中应该都有了分晓。 白衣老人将金环套在腕间，负手缓缓行来。 天界众人纷纷行礼，恭敬地喊道：“恭迎老君。” 敖孪暗暗咬牙，事到如今，哪怕明知不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他运转法力，又提剑杀去。 老君站定，指尖弹出几束金光向敖孪射去。 敖孪挥剑将其一一击散，转眼间已至老君面前。 一剑刺出！ 剑尖却在老君眼前一寸止步，无法再进分毫。 老君叹息一声：“天庭对龙族，确有不公之处。可天庭乃天道法规所在，决定着三界的正常运转，维护着世间万物的平衡。天庭的尊严与权威，绝不容许挑衅。” 敖孪目眦欲裂，咬牙道：“既有不公，又如何能够代表天道！” 老君微微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却不再与他争辩。 维护三界平衡，是天庭的使命与责任。 可近几万年来，龙族在人间的势力愈发庞大，地位愈发崇高，甚至隐隐有凌驾其他种族之上的趋势。 尽管龙族并没有刻意称霸人间，他们仅仅是依靠自己与生俱来的智慧和力量，便达成了今日的成就。 可不容置疑的是，他们确确实实是越界了。 天庭为了维护三界万族的平衡，自然要制约龙族的发展。 于是天庭派人监视龙宫，故意镇压龙脉，计除龙族英才……这些原本为旁人所不齿的手段，一旦顶着‘为天下苍生’的光环，似乎也变得合乎情理了。 尽管这样对龙族来说太不公平，可对人间其他的种族来说，却又是公平。 有关公平的概念，是怎么也说不清楚的。 干脆懒得说。 老君轻轻挥手，磅礴的法力爆发，直接将敖孪炸飞了出去。 敖孪重重地摔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金色的胸甲。 “五哥！”小龙女慌忙冲上前来，将他扶起，运转法力为他调息。 “我没事……”敖孪擦去嘴角的血迹。 “这老头儿果真有两下子。”猴子观战许久，不由得暗暗心惊，“那就让老孙来试试他的深浅。” 于是猴子提棍杀去。 老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手甩出了金刚琢。 金刚琢来势汹汹，且猴子已见识过它的威力，便不敢托大，稳稳将金箍棒架在胸前，硬挡了这一击。 巨大的冲击力推着猴子往后退去，待他终于稳住身形，脚下已是一条长长的沟壑。 金箍棒颤鸣不止，震得猴子虎口破裂，渗出鲜血来。 灵阳首当其冲，更是不好受，只感觉身体就要散架一般。 于是他不住地哀鸣着：“哎哟……我的妈呀……” 老君看了猴子一眼，摇头道：“你这猴头，未免太过顽劣了些。你已沦为一枚棋子，受人摆布，却还不自知。” 猴子用金箍棒撑着身体，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恨恨道：“你放屁，没有人可以摆布俺老孙！” 敖烈突然跃身，手中长枪一抖，便向老君刺去。 这一枪刺在一层无形的屏障之上，敖烈咬牙挺枪，枪身几乎弯折，却也无法突破阻碍。 老君一抬手，一道金光突起，将他击落。 敖烈捂着伤处半跪在地，疼得冷汗直冒，却也只能眼神愤恨地死盯着老君，无力再战。 整个过程，老君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老君缓步走向敖孪，骈指为剑，一指指去，金刚琢便脱手而出，直向敖孪飞去。 敖孪奋力推开龙女，却被金刚琢套住了脖子，一下子拉到老君面前。 老君握拳，金刚琢猛然缩小，死死勒住敖孪脖子。 敖孪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青筋暴起，在空中痛苦地挣扎着。 老君淡然道：“龙珠本不该现世，它不仅承载了龙族的希望，也是龙族的灾难。” 一道灵气穿透了敖孪胸膛，从中逐渐拉扯出一颗金色的珠子来。 敖孪双目圆睁，嘴巴也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五哥！”小龙女心急如焚，径直持剑冲了过去。 可猴子伸手将小龙女拦下，只道：“打架这种事，女娃娃还是靠边站！” 于是他自己又举着铁棒冲了上去。 老君冷眼一扫，随手一挥，一道光束便激射而出，将猴子推离战场，接连撞垮了两座宫殿。 至此，众人皆惨败。 眼见着敖孪的动静越来越小了。 突然，一个金色手掌凭空出现，一掌推出，将老君击退了数步。 老君站稳身形，却冷冷一笑：“看了半天的戏，你终于肯现身了。”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君何苦赶尽杀绝。”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白袍僧人足踏彩莲，缓缓走来。 “见过如来佛祖！”众仙齐声道。 老君冷哼一声，只道：“难道不该杀么？” “该度。” “佛祖更希望己能度人，还是无人可度？” “何解？” “若是放虎归山，日后犯上作乱者与日俱增，有的是人让你度。若是杀一儆百，自此天下生灵不敢再冒犯天威，便是无人可度。” “善哉善哉。”佛祖道，“依老君之言，无人可度自然是最好；可见能度者而不度，却是大错。” 老君道：“佛祖此行只为与我辩论佛法？” 佛祖道：“为了众生。” 老君眉头一皱：“说人话。” “为了救他们的性命。” 如来所指，却是敖孪等人，以及这漫天的水族大军。 小龙女闻言一惊，愕然抬头望向如来，好像看到了希望。 第十三章 棒打神佛 “他们的生死，与你有何干系？” 如来微微一笑：“我佛慈悲。” 如来伸手一点，敖孪项间的金刚圈有所松动，敖孪滑落到地上，已经昏死过去。 龙珠已离体，在空中微微浮动着。 小龙女急忙跑去将敖孪扶起，运法为他疗伤。 老君看了他们一眼，面色依旧淡然，只是道：“佛祖不请自来，跑到天庭的战场上大发慈悲，难免有慷他人之慨之嫌。若此战是发生在灵山，不知佛祖的慈悲还能不能在。” 佛祖笑道：“正因我佛慈悲，所以灵山永不会有战。” 此时敖孪终于醒转，微微睁开眼，只看到了急得流泪的龙女。 他弱声唤道：“小龙女……” “五哥！”见到敖孪苏醒，龙女终于破涕为笑，却还是带着哭腔喊道，“你没事？吓死我了……” 敖孪艰难地摇摇头，颤抖着伸手指向半空——那是龙珠的所在。 小龙女扭头，看到了悬浮于半空、吐纳着光芒的龙珠。 “龙族的希望……” 敖孪声音细弱，眼中却始终闪烁着倔强渴求的光。 “不……” 可是，小龙女泪流满面，却狠狠地摇了摇头。 “哥……我们不要打了……我们打不过他……我们战胜不了天庭的……哪怕有龙珠……也不行……” 小龙女哽咽着，拼命地摇着头。 可敖孪努力撑着身子，指着龙珠，圆睁着双眼，奋力喊道：“龙族！希望！” “不要了！哥！你会死的……不要……”小龙女抱住他的手，绝望地摇头。 “啊！”敖孪一声大吼，竟推开龙女，化身一条青龙，向龙珠冲去。 青龙衔珠！ 老君眼神一冷，怒道：“执迷不悟，本君如何能留你？！” 金刚琢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向敖孪打去！ “不要！” 龙女和敖烈，还有那万千的水族，还有那满天的神仙，都在一瞬间睁大了双眼！ 如来眉头微皱，掷出手上念珠，同样化作一道流光，截向金刚琢。 可两道流光堪堪错过。 在被金刚琢击中的前一刻，青龙摆首，向敖烈吐出了龙珠。 “敖烈！” 敖孪目眦欲裂，声嘶力竭。 下一秒，金刚琢穿胸而过…… 金刚琢在漫天的血雾中转向，轻轻落到老君手上，干净如初。 青龙重重落地，腾起一股灰尘。 小龙女呆滞着。 龙珠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金色的轨迹。 敖烈一跃而起，化身一条白龙，直直向龙珠冲去。 “孽畜！竟还敢来？！”老君当即大怒，眉头一皱，又要出手！ “阿弥陀佛。” 如来一伸手，一朵金莲从天而降，迎头向老君砸去。 老君翻手朝天一掌，金莲顿时化作碎片，漫天飞舞。 可这一耽误，眼见白龙便要得了龙珠！ 千钧一发之际，哪吒甩出乾坤圈，正打中了龙头。 白龙哀鸣一声，直直坠向地面，终究与龙珠擦肩而过。 李靖等人连忙上前，死死将挣扎的白龙按在身下，怒骂道：“你疯了！龙族已败，再动龙珠，便是找死！” 白龙挣扎着，却不能起身。 他死死盯着空中的龙珠，眼里似要渗出血来！ 远处，老君冷眼而视。 如来微微闭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敖孪瘫软在地，眼中的光芒逐渐消散。至死，他仍念叨着：“祖龙啊，龙族的荣光，晚辈敖孪……誓要……复兴……” 直到他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散去了。 小龙女呆呆地站着，望着敖孪的尸首。 敖烈看向小龙女。 小龙女回过头来望他，眼里噙满了泪水。 敖烈只是望着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龙族已经败了，即使他不愿接受，可这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 “我们，败了……”于是敖烈叹息一声，闭上了眼。 众仙皆跪拜道：“老君神武！” 老君淡淡看向如来，道：“也罢，本君留他们一命便是。” 如来微微一笑：“阿弥陀佛，老君果然有佛心，善哉善哉。” 老君甩袖转身：“他们若是日后卷土重来，这账便要记在灵山头上。” 如来便笑道：“阿弥陀佛，本座相信世间万物皆有向善之心，佛门慈悲为怀，应该能将他们感化。” “只是应该？” 佛祖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敢说出万无一失来。” 老君眉头微皱：“这几人之中，可有变数？” “变数？” 老君和如来竟同时沉默了。 他们对视一眼后，却不约而同地掐指算了起来。 然后又同时停手。 然后又异口同声道：“不明。” 这两龙前途不明，却又并非完全不可预见。 似有一个变数潜伏在他们身边，时刻影响着他们的命运。 那个变数，是谁？ 老君凝眉深思，忽然将视线投向远方。 “莫非是……” “太上老君！我操你大爷！” 一声暴喝！ 一道风暴席卷而来！ 狂风中，众人睁不开眼，只能依稀看见一团火光飞来。 那团火焰冲破众神的阻碍，将身来到老君面前。 老君推出一掌，狂风吹熄了那团火焰，其中原来是一只毛发焦黑的猴子！ 那猴子高高跃起，铁棒高举，一棒砸来！ 老君抬手抵挡，凝出一道屏障。 可猴子一声大喝，铁棍带动风声呼啸，屏障应声而碎。 那一棍，结结实实地敲在了他手上。 老君后退一步，眉头紧皱。 他的手背上，是一道清晰的红痕，隐隐作痛。 猴子双眼怒睁，瞳孔中却有金光吐纳。 老君甩出金刚琢，猴子随手一棍，将金刚琢一棍扫开。 金刚琢飞向凌霄殿，从太白金星眼前划过，深深没入一旁的墙壁。 望着宫墙上狰狞的裂口，太白金星咽了口唾沫，不知不觉间，汗水已经打湿了裤子。 老君抬手收回了金刚琢，眼神中却出现了一丝不解。 “太上老君是？三清是？很厉害是？很狂是？”猴子每问一句，手上便要挥出一棒，打得老君身前的屏障嗡嗡作响。 猴子怒目圆睁，眼中射出两道炽热的金光，径直穿透了屏障，在老君白袍上留下两道焦痕。 这一幕，惊呆了这漫天的神仙！ 这猴子，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猛了？！ 老君脸色有些难看，只道：“如来，对这猴子，你还要不要讲慈悲？” 如来微微一笑：“阿弥……” “你他妈看戏是？死秃驴……” 猴子抬手一棍，砸在了如来脸上。 第十四章 神怒 这一刻，天地都安静了。 众人已经屏住了呼吸，心脏却不受抑制地狂跳了起来，声响如击鼓。 “那猴子，怎敢……” 简直不敢想象，等到如来抬头，他们将会看见怎样一张暴怒的脸；而那张暴怒的脸，又将为天庭引来怎样的风雨…… 可是如来缓缓转过了头来。 神色依旧淡然。 他竖掌于胸前，摇头道：“阿弥陀佛。你这猴头，既然与老君有过节，专心打老君便是了；本座是来劝架的，怎么也要挨你的棒子？” 灵阳叫道：“猴子，少跟他废话，趁着金丹效力还在，赶紧带小龙女走，晚了咱们一个都走不了！” “好嘞！”猴子斜背铁棒，抬眼寻找小龙女的身影。 小龙女在空旷处站着，望着远处的龙珠发呆。 此刻，她心里有团迷雾：敖孪说龙珠是龙族的希望，老君说龙珠是龙族的灾难。 那龙珠，到底是什么呢？ 她低头沉思许久，忽然在原地僵住不动了。 一阵清风轻轻拂过众人的脸庞，好像一层轻纱掠过，痒痒的。他们始终密切关注着猴子的战局，只是伸手抓了抓脸。 太上老君眉头紧皱，双眸中似有火焰在跳动。 这猴子在短时间内实力大增，只能是两种情况所导致，要么是撞鬼了，要么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 鉴于这是天庭，撞鬼这一说暂时搁置一边。 而放眼三界，若论锻器炼丹，太上老君称第二，谁敢称第一？想来也只有老君的仙丹，方能有如此功效。 而这猴子刚才的来处临近兜率宫，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只是不知道，这杀千刀的猴子怎么就知道跑到自己宫殿里去偷吃丹药呢？ 老君脸色铁青：“泼猴！你胆大包天，到底偷吃了本君的什么丹？！” 又在心里祈求，千万不要是…… 猴子嘻嘻一笑：“老孙怎么认得？杀进炼丹房，到处都是葫芦，老孙便找了个最好看的紫金葫芦……” “紫金葫芦！”太上老君面色大变，失声叫道，“我的金丹！” 猴子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耸肩道：“神仙还这么小气，不过吃你几粒炒豆，竟把你心疼成这个样子。” “你这泼猴！本君收集天下十万八千种奇珍异宝，于八卦炉中用三昧真火凝练万年，一炉方能成就一枚金丹！时至今日也不过只存了那一小葫芦而已！你说，你偷吃了多少？！” 猴子却不回答，只是冲着老君咧嘴嘻笑。 老君被猴子笑得心里发毛。 他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全部……” 猴子嘻嘻一笑。 “我的金丹……”老君只觉心脏一阵绞痛，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只天杀的猴子…… 心静如水的老君，眼里难得涌现了杀意：“老夫要将你投入八卦炉中，用你炼丹。” 猴子摆手笑道：“没用没用！你那八卦炉，老孙已经去过了！烧不死老孙，倒给老孙炼出一对火眼金睛来。” “呔！”老君勃然大怒，“你这猴头！到底从何处学来这些手段！你大闹天宫，是不是早有预谋？！” 否则，他怎会如此顺风顺水，竟在自己的兜率宫得了这么一番造化呢？ “阿弥陀佛。”如来微笑道，“佛家最讲一个‘缘’字。如今看来，老君与这猴子，可是颇有缘分啊，善哉善哉。” 老君脸色阴沉，冷声道：“此事你脱不了干系，等本君灭了这猴子，再来找你算账。” 大手一张，猴子头顶便是一片风云呼啸，雷暴翻滚。 漫天灵气凝聚，一个巨大的手掌缓缓成形。 其中蕴含的威压，是如今的猴子万万不敢尝试着承受的，哪怕他吃了一葫芦金丹。 猴子的神色变得凝重了。 “阿弥陀佛。本座已经说过，此行是为救他们的性命，老君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吗？” “你叫他还我金丹，我便饶他。” 猴子笑道：“好说好说！再过一两个时辰，老孙便拉……” “混账！”老君一声怒喝，一掌拍下，空中那巨大的手掌随即轰然落下！ 猴子纵身一跃，却依旧逃不出那掌心，被一掌拍碎了。 尘雾散去，废墟之上，轻飘飘一根猴毛。 “假身！”老君目眦欲裂！ 竟只是用低级术法造就的简陋的假身！自己竟被一只猴子戏耍了？！ 怒眼四扫，轻易便发现了那隐身疾行的猴子。 猴子跳到龙女身边，叫一声：“快走！” 伸手去捉，龙女却陡然变成了一个个五彩的泡沫，随风散去了。 “假身？”猴子愣了。 众神都愣了。 龙女的身影出现在远方，她傲然站着，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托着那颗金光闪闪的龙珠。 “什么时候！” 老君的杀气逐渐转移，灵阳急得大喊：“龙女！放下龙珠！快跑！跑！” 龙女凝视着手中的龙珠，却好像没听见。 “还敢拿龙珠？今日，无人救得了你们。” 老君横跨一步，骈指为剑，立于面前，嘴中念念有词。 这咒语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声如滚雷，引得天地共鸣，震得众人心惊胆战，战栗不止。 漫天的灵气凝聚一团，再一分为九，散落四面八方，将整座天宫围了起来。 那道道灵气，化作一个个巨大的字符。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那一个个字符造型古朴，散发着沉重古老的气息。 “老君发怒了……” “阿弥陀佛。”如来上前一步。 “秃驴！你还敢插手？！” 如来微微一笑：“佛怜众生，不可不救。” 他身上弥漫出磅礴的灵气，不断攀升环绕，最终在背后凝聚成一尊巨大的金佛。 金佛盘腿而坐，垂眼看着战场上的生灵。 那九字真言金光大盛，缓缓在金佛身边环绕，将他困在其中。 “我看你如何救！” 老君一声大喝，漫天的金光凝聚成一根长矛，呼啸着向猴子刺去。 猴子想逃，可那九字真言悬浮在头顶，如同九座巍峨的大山，镇压得自己不能动弹。 “完蛋了……”猴子挣扎不得脱身，只能苦苦一笑，“老孙的……花果山啊……” 灵阳颤抖着：“小龙女啊……” “阿弥陀佛。” 金佛抬手，一掌向猴子打去。 “轰！” 那只巨手将猴子按在掌下，轰然冲破了天宫的地板，直向人间落去。 耳边风声呼啸，猴子依旧不能动弹，身上的压力好像实质化成了一座大山。 轰！ 一座山峰落地了。 第十五章 山下 “阿弥陀佛。”如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此猴固然顽劣，却是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灵胎，若能好好教养，日后定有大造化；本座现已将他镇压在五行山下，教他静心思过，以此赎罪，望能平老君怒气。” …… “啊——” 一道音波穿透山林，好像一阵狂风掠过，枝叶摇晃不止，惊起山中群鸟。 这是一片起伏不定的山野平原，在线条柔和的连绵山脉中，突兀着一座尖锐的山峰。 山峰之下，有一团黑毛。 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只毛发焦黑的猴子，竟被压在山下，只露出一颗圆脑袋，一只猴爪。 那猴子不断地挣扎着，挣扎着……然后一拳捶地，仰天怒吼道：“如来！我操你大爷！” “我操你大爷！” “我操你大爷！” …… “够了。”另一个声音稍显慵懒和轻松，“都骂三天了，你有完没完？” “没完！”猴子怒道，“那个死秃驴，居然禁锢了老孙的法力，将老孙压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俺出去，一定……” 话未说完，一只飞鸟路过，投下一枚炮弹，正砸在猴子头上。 猴子伸手一抹，脸色更加狰狞：“如来！我操你大爷！” 灵阳叹道：“你骂如来做什么？要不是佛祖慈悲，你现在已是老君手里的一根烤串了。” “……” 猴子沉默半响，然后仰天怒吼：“太上老君！我操你大爷！” “……” 反正猴子早已除名生死簿，又吃了老君一葫芦金丹，想来是不会生病也饿不死的。 而灵阳就更不用担心了。 既然性命无忧，那就好好地呆着，不过五百年而已，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嗯。五百年而已，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灵阳如是道。 消磨时光是灵阳最擅长的技能，他曾独处过万年的时光，与之相比，五百年真的短暂如一瞬。 直到遇见龙女，时间才踩了一脚刹车，猛然慢了下来。 看不见小龙女的时候，时光就不再无声无息地匆匆走过，而是霸道无情，每一分每一秒都狠狠划过灵阳的心脏，让他深刻感受到寂寞的痛苦。 他想，作为聊友的话，这只丑猴子自然比不上可爱漂亮的小龙女，但聊胜于无，自己好歹能与他说说话，时间应该不会太难熬？ 可这只丑猴子既不机灵也不可爱，只有自以为是的冷幽默，时常搞得灵阳起一棒的铁皮疙瘩。 唯一的优点是，他话挺多，灵阳想说话时一定能与他说个痛快。 致命的缺点是，他的话太多，灵阳心情不好不想说话时，一定会被他烦得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与一个沉默的人独处，气氛会尴尬得让你撑不过三分钟；与一个话痨独处，你撑不过三秒钟。 直到此时，灵阳才深刻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棒子，你怎么从一开始就知道老孙一定会大闹天宫的？” “棒子，你怎么知道吃了兜率宫里的金丹就会功力大增的？” “棒子，你怎么知道八卦炉肯定烧不死俺老孙的？” “棒子，你怎么……” …… 他在心中祷告了无数次：“老天爷，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情愿再在东海呆一万年，也不想再听到这猴子说话了……” 猴子难得安静的时候，便突发奇想，道：“棒子，虽然我不能施法脱身，但好在还有一只猴爪可以动，你说，老孙要是在身下挖个大坑，能不能从山下爬出去？” 说干就干，他当真徒手挖起坑来。他将面前的泥土一点点抠出来，奋力丢向远方。 时间一久，还真给他挖出一个不小的坑来。 猴子满心欢喜，正想试试能不能将另外一只手也抽出来。 可山峰忽然一沉，又将他死死压住，不能动弹分毫。 猴子满面土灰，好不狼狈。他呆滞许久，又仰天骂道：“太上老君，我操你大爷！” 灵阳叹息着：“如来真是多事……” 猴子无聊了，又道：“棒子，你说，那六小圣有没有照顾好我的花果山？花果山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灵阳不知道，也懒得管，他此时满心挂念的，还是那条青龙。 他时常叹息着：“也不知龙女怎么样了。” 在东海的时候，龙女曾对他说：“柱子，你真有趣。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我快离不开你了。” 灵阳微笑着：“我也是。” 时间一天天过去，龙女的体态越发高挑窈窕了，浓密的青蓝色长发中，伸出一对树枝般的龙角。 灵阳许久没有见过女人了，因此觉得小龙女出落得格外美。 也许是常呆在海底不受日照的缘故，她的皮肤细嫩白皙。她时常坐在灵阳面前，用手撑着下巴，温柔地看着他，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 有星辰落入了她眼中的大海，那般清澈灵动且深邃。 其实仔细想来，哪怕是在前世那个充斥着美颜滤镜和浓妆艳抹的粉饰天国，也难见到这般美丽的女子。 多谢小龙女，让他记住自己不仅是个人类，而且还是个男人，还是个喜欢美女的男人。 小龙女每每抬头，总是可以准确地对上灵阳的视角。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龙女忽然说：“你身上有好多石头和贝壳，会不会不舒服呢？” 灵阳傻傻地笑了笑：“我习惯了。” 龙女伸手从他身上拔下一只贝壳，丢向了海底深渊。 土灰包裹的小小缺口中，露出一块闪亮的铁皮来。 龙女伸手轻轻摸了摸，触感光滑。这感觉奇妙，让灵阳的心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想看看你本来的样子。” “好。” 灵阳便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 为了面前的红颜，他用上了沉积万年的力量，狠狠地动了动身子！ “轰隆隆——” 一时间，土石滚落，尘沙漫天。 小龙女挥手，引导着海水将这团浑浊冲散。 清澈的海水中，灵阳昂首傲立。 吴承恩老前辈这样描述他：“中间星斗暗铺陈，两头箝裹黄金片。花纹密布鬼神惊，上造龙纹与凤篆。” “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龙女轻轻念着灵阳身上的刻文。 原来这根不起眼的海底石柱，竟是如此精美华丽的神兵！ “酷毙了！” 这还是从灵阳这里学去的词呢。 龙女双眼放光，兴致一起，竟摇身变作一条蓝鬃青龙，在灵阳周身环绕。 巨龙神兵，各有风采，搅动东海，风云变幻。 敖广从座上惊起，遥瞪着灵阳的方向：“神珍异象，风云欲起……” 果不其然！ 一只毛茸茸的瘦小怪物即刻出现在宫外，叫喊着：“老邻居！俺老孙来你龙宫做客了……” …… “棒子，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猴子开口，打断了灵阳的回忆。 灵阳想了想，道：“本该是五百年的。可你大闹天宫的时间不对，也不知究竟提前了多少，要等到唐僧来取经，还不知要多少年呢。” “唐僧取经？这又是什么说法？” 灵阳摇摇头：“这可不能跟你说，涉嫌剧透。我要是泄露天机，只怕有大祸临头。” 猴子嘻嘻笑了笑：“你让俺大闹天宫，让俺偷吃金丹，打老君、揍如来，各种胆大包天的事都干过了，还有啥好怕的？俺老孙的命又不值钱，天上地下都已走了一遭，也算不枉此生了。先前那一架打得痛快！哪怕真被老君一掌拍死，老孙也没什么怨言。像这般不自在地苟活着，老孙倒情愿死了。” 灵阳愣了愣：“你真想知道？” “莫要吊老孙胃口！”猴子笑骂道，“若那所谓的命运天机真有他们说的那么玄，老孙倒真想与它碰碰，看看俺是不是真逃不出那个轮子！” 灵阳心中一惊。 若是世间万物皆不能逃出命运轮回，那自己的存在又算是什么？莫非命运将自己安排在这里，只为让自己身临其境地重观一遍西游记么？ 如果来到这里是自己的命运，如果一切意外都是命中注定，那么自己的过去、现在、将来的一切所作所为，命运是不是都早有预料呢？ 沉思许久，灵阳终于道：“反正闲得无聊……猴子，我来给你讲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西游记’……” 第十六章 赌注 艳阳高照，长安城中人流熙攘，热闹非凡。 一白面书生身着长衫，手持折扇，气质儒秀，引得闺中女儿纷纷抬窗偷望，芳心暗许。 长安桥头，立有一张方桌，桌上仅有一个签筒，一套四宝。 桌旁，立有一面白幡，上书“洞悉天地事”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桌前，坐有一个灰袍老道士，发须花白，身形清瘦。 生意惨淡，老道士双目微闭，似在安睡。 书生上前，用折扇轻轻叩响桌面。 “问何事？”老道士未睁眼。 “知何事？” 老道士睁眼，指了指身旁的白幡。 书生扫了一眼，便笑道：“好大的口气！” 老道士道：“龙虎相冲喜得和，忧的是日犯岁君。” 书生冷冷一笑：“在下巧遇一渔夫，日日满载而归，羡煞旁人。问之，告以长安城中有一神机妙算的道士，每日赠一尾金鱼，便可得下网之处，依言必得。” 老道士淡淡道：“公子虽有水相，却无缘从事渔业，若想发达，贫道另有妙计相赠。” 书生目中寒光一闪：“道长可曾想过，渔夫吃的本是气运饭，收获有丰有歉，河中水族有生有灭，同样顺应天道。如今那渔夫得了道长相助，次次丰收，大肆捕杀，河中水族生死不接，长此以往，如何能长久？” 老道士闭眼轻叹：“人问我，我便答。其余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 这老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恨得书生齿痒：“你扬言洞悉天下事，若有不能答，又该如何？” 老道叹道：“那我便折了这幡，终身不再卜算。” “好！”书生眼中凶光闪烁，“那我便要问你！你瞧这长安艳阳已有多日，下一场雨，将在何时降临？” 老道闭眼轻吟，不久便睁眼道：“贫道有言在先，今日你命犯太岁……” “少废话。” “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得言，书生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望着书生离去的背影，老道摇首叹气：“袁守诚啊袁守诚，既是天命如此，你又能如何？” 那书生行至河边，见四下无人，纵身一跃，化做一条黑龙，投入水中，摆尾而去。 泾河龙王回到龙宫，左右都问道：“龙王，那道士怎么说？” “我与他赌了一场雨，他所言极其详细，并立下誓言，如有不准，便折幡弃卜。” “哈哈！龙王乃是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有雨无雨，惟大王知之，他竟敢这等胡言？他输定了！输定了！” 众水族都在嘲笑那道士的妄言，泾河龙王却凝眉不语。 八百年前，四海龙王率水族闹天，惹怒太上老君，差点害得龙族被灭族。 好在如来佛祖及时出面说情，天庭仅治了领头的敖孪、敖烈、小龙女等人的罪，其余水族，皆被赦免回了人间。 四海龙王一朝身死道消，其子嗣也被天庭杀的杀，囚的囚，无可继其位者。 泾河龙王身为人间两大河流之一的泾河之主，最有机会取而代之，成为龙族的主心骨。 只要他能带领泾河水族走向辉煌，向众龙证明自己的实力便可。 于是他尽心尽力，将泾河治理得井井有条，实力在人间众多的江河湖海中遥遥领先，终于赢得了人间水族的信任与尊重。 可近日，拜那老道士所赐，泾河水族被附近的渔民大肆捕杀，避无可避，数量骤降，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威望。 再这样下去，在众龙王中损了威信不说，整个泾河都将遭受大难！ 他虽亲自去与那道士交涉了，也定下了几乎必胜的赌约，可不知怎的，总觉得心神不宁。 午后，金甲天神持玉帝圣旨降临，宣读道：“玉帝有旨，命泾河龙王明日降雨长安，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不得有误，钦此！” 轰！ 好似五雷轰顶！ 劈得泾河龙王呆楞在原地，竟忘了领旨。 金甲天神眉毛一挑：“还不领旨？” 泾河龙王道：“这降雨一事，向来由各地龙王自主，怎么这一次，玉帝竟亲自降下圣旨来，要求还如此详细……” 且与那老道士所言一字不差！ 金甲天神冷冷一笑：“玉帝吩咐，我便照做，其余的事，都与我无关……” 天神的冷笑，让泾河龙王之心如坠冰窖。 一种惊悚阴冷的气息在身边围绕，蚕食着他仅存的希望…… 他弯腰，毕恭毕敬地接过圣旨：“微臣领旨。” 众水族已经阵脚大乱，惊呼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竟真被那道士说中了！若他以后变本加厉，我泾河水族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龙王凝望着手中圣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龙王又冷冷一笑，摇头道：“天庭还是没有放过龙族，四海龙王的威胁已经解除，他的毒手，便伸到我泾河来了……”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依旨降水，任由这八方渔民肆无忌惮地捕捞，直到泾河水族的规模缩减到让天庭放心的范围。 二是抗旨，为泾河除掉那一个祸害，只是天庭定会以此治罪，搞不好还会有杀身之祸。而在这之后，天庭还会以何种手段对付泾河，便不得而知。 或者说，这两条路其实是同一条路——天庭要毁了泾河。 而龙王对此无能为力。 难道也学四海龙王上天闹他一番么？ 泾河龙王没这个胆子。 他倒不是怕死，只是怕天庭借题发挥，又迁怒于人间水族。 难道要忍气吞声，默默承受天庭的欺侮吗？ 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干脆，回房睡觉……” 有许多麻烦事，一觉醒来，便都能想清楚了。 于是他径直回到房间，紧锁了房门。 在泾河压抑惊慌的气氛中，他却能安然而睡。 这一觉，便睡到了次日辰时。 长安街上，袁守诚负手而立，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神色凝重。 巳时，空中忽然阴云密布，冷风阵阵。 袁守诚忽然笑了笑。 意料之中的事。 在行人惊诧的眼神中，这个老道士忽然发疯一般折了自己的白幡，掀了自己的摊子，然后大笑着离去。 其实他还是赢了。 他跟另一个人也打了赌，袁守诚赌泾河龙王会抗旨，并且是将时间推迟一个时辰。 刚刚好，时间不差分秒。 第十七章 一梦 倾盆大雨降临长安城，随之而来的，还有玉帝的一道圣旨。 “泾河龙王抗旨不遵，违反天条，其罪当诛。三日后于剐龙台行刑，以儆效尤。” 不过是降雨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而已，也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按理说，这么点小失误，随便找个借口都能搪塞过去，天庭更不该因此判决死罪。 可天庭所想所求，又岂是一场准时的雨呢？ 泾河水族悲愤交加，情绪似乎有些失控。 泾河龙王却告诫众水族：“不要闹事。尽管遭受天庭的万般打压，龙族仍不会就此没落，我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时机一到，龙族便要带领着人间水族走向不朽。在此之前，你们得好好活着。” 天庭指派了一条凶恶的蛟龙接替泾河龙王之位。 泾河龙王慷慨上了剐龙台，被天兵天将用粗壮的铁链捆绑着，跪在台上。 金甲天神站在台前，手持圣旨，朗声宣读着他的罪状。 龙王听着那些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屁话，却忍不住冷冷地笑着，眼中没有丝毫恐惧。 死有何惧？龙族归来的那一天，天庭将在真正的恐惧中颤抖…… 长安城中，袁守诚来到宫门，却被守卫持枪拦下，喝道：“哪里来的寒酸道士！竟敢擅闯皇宫，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袁守诚亮出腰牌，那守卫瞬间变了脸色，惶恐跪拜道：“小的有眼无珠，竟不识袁大人，望大人恕罪。” 袁守诚步入皇宫，径直找到了袁天罡。 两人一见面，袁天罡便作了个揖，叹道：“不料，真被叔父猜着了！那傻龙王，为赌一时之气，竟敢抗天帝之命也！” 袁守诚笑道：“傻么？他若真傻，打赌却能胜了我，我岂不是更傻？” “叔父说笑了。”袁天罡道，“叔父神机妙算，当属天下第一！天罡若能得你六七分，便足以安然立世，趋吉避凶，不遭祸害也！” 袁守诚从怀中掏出一本秘籍，交到袁天罡手里，叹道：“我与那龙王打赌，既然输了，便要愿赌服输，终身不再卜算。这本秘籍，乃是我毕生所得之精华，今日传授于你，你拿去细细研读，定能有所收获。” 袁天罡接过秘籍，大喜过望，再三拜谢过后，便道：“昨日与叔父赌猜那泾河龙王降雨一事，天罡技不如人，果然输给了叔父，既是这样，天罡也不敢玩赖，便许诺答应叔父一个要求。叔父请讲。” 袁守诚叹道：“那泾河龙王有情有义，慷慨赴死，实算得上一条好汉！虽是他命中注定要遭天庭针对，命绝人曹，可其中却少不了我充当一个天庭帮凶的角色，让我不禁心生愧疚，不忍如此。” 袁天罡便劝道：“既是他命中注定，叔父又何必自责呢？” “话虽如此，那泾河龙王遭难与我有关，哪怕明知天命不可违，我也决不能袖手旁观，无论如何，也得试着救他一命！” 天罡道：“叔父要如何做呢？” “明日要上剐龙台剑斩泾河龙王的，正是当朝宰相魏征。你若能设法将他留在宫里，不让他出宫半步，那龙王许有一线生机。” 袁天罡道：“魏丞相位高权重，天罡不过一个小小钦天监，人微言轻，如何能牵制他？待我请示皇上，或许能有办法。” 袁守诚叹道：“尽人事，安天命。尽力而为，无论结果如何，总能得半分心安。” 袁天罡微微颔首。 “时至今日，贫道在人间万般因果都已了结，是该走了。” “去哪儿？” 袁守诚便一笑：“不知。我如今不能卜算，你也算不出我的未来，我与这天下凡人一样，不知明日事，只求眼前安。” 袁守诚走了，那一袭清寒的灰色道袍，那个清瘦的身影，映在袁天罡眼里，却让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仙风道骨”这个词来。 袁天罡上朝觐见李世民，对他道：“臣昨日夜观天象，算出魏丞相今日不宜出宫，恐怕出门就要撞到猪。” 李世民便道：“既然如此，魏征，你今日就老实呆在宫里陪朕下会儿棋，不要出门乱跑了。” 魏征道：“臣遵旨。” 两人在殿中摆下棋盘，直杀得酣畅淋漓。 魏征乃当朝宰相，运筹帷幄，掌控大局，棋艺自然不俗。不一会儿，便将唐王杀入了困局。 唐王眉头紧锁。举棋不定。 魏征等得发困，便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等到李世民终于落子，抬头一看，魏征已经撑着脑袋熟睡着了。 李世民念他平日劳累，便不忍叫醒他，任由他睡着。 睡梦中，魏征脚下忽生出一团云雾，载着他轻飘飘地向飞上天去。 飞过南天门，他落在一个四周阴暗的四方台上，台上绑着一条恶龙，正对着自己呲牙瞪眼。 有一金甲天神在一旁道：“魏丞相到，即刻行刑！” 魏征尚不明发生了什么事，却见那恶龙忽然向自己扑来！ 魏征心下一惊，腰间宝剑出鞘，便一剑砍去。 龙血喷洒了一地！ 魏征当场惊醒过来，猛地起身，一把撞翻了棋盘。 李世民惊讶地望着他：“爱卿，为何如此？” 魏征惊得满头大汗，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不过一个噩梦，只是梦境太过真实。 他忙跪地请罪道：“臣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飞到了天庭，见到一条恶龙跪在剐龙台上，被四方铁链锁住。有一金甲天神让臣杀龙，可陛下乃真龙天子，同是龙脉，臣又怎敢杀龙？可那恶龙忽向臣扑来，吓得臣当即一剑，斩落了龙头，望陛下恕罪。” 袁天罡一听，便知计划落空，不由得心中一寒，便叹道：“既是被锁在剐龙台上，又被天神判下死刑，想必是条罪龙。魏丞相斩杀了罪龙，洗涤罪恶，才能保住龙脉光辉，乃是大功，而非过错。” 李世民也点头道：“袁卿说得有理，既然只是一梦，又何以怪罪？爱卿快快请起。” 可是话音未落，一个血淋淋的龙头从天而降，正落在李世民面前，几滴温热的龙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李世民望着那颗怒目圆睁的硕大龙头，被吓得目瞪口呆，战栗不止，一时间不能动弹。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惊叫道：“怎会发生这等怪事？” 一阵骚乱过后。 众人才陡然发觉，久不动弹的唐王已经脸色煞白，手脚冰冷。 竟是被活活吓死了。 “皇帝……驾崩了！” 第十八章 唐王游地府 这里是一片昏暗的天地，远处起伏着山丘，脚下的土地也凹凸不平。 这里像是一片灰色的沙漠，没有草木，没有河流，没有任何生命的踪迹。 李世民环顾四周，只觉周身阴冷，汗毛倒竖。 这地方阴森恐怖，不像在人间。 莫非是…… “这里是阴曹地府，生命的驿站。人间的生灵耗尽寿元，便要来到地府，评述一生功过，该封赏的封赏，该赎罪的赎罪，消除一身因果，然后赏善罚恶，或是重入轮回，或是飞升成仙，或是堕入地狱。” 一个清澈灵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世民回头去看，却看到一个妙龄女子站在背后。 少女一头青蓝色的长发，身着蓝色纱裙，额间有一金点。 “好漂亮的姑娘！”李世民眼前一亮。这女子五官精致，身姿窈窕，周身似有若隐若现的仙雾环绕，韵味要胜过他后宫嫔妃千倍万倍。 这女子一现身，仿佛四周的天地都亮了起来，也不觉得阴冷了。 女子看着他，淡淡地开口：“大唐皇帝，我乃南海观世音菩萨座下龙女，受菩萨之命，前来为你引路，跟我走。” “去哪儿？” “那泾河龙王告你纵人行凶，害他性命，因此要你前来地府对簿。” “这里是地府？”李世民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叫起来，“朕怎会在地府？难道朕已经死了？” “你魂在地府，寿元却未尽。等了结了此事，菩萨自会让你还阳。” 龙女引着李世民，穿过酆都大门——便是传说中的鬼门关，才算真正入了地府。 走过黄泉路，来到望乡台。 李世民遥登高处，见到长安举城上下皆是一片雪白，好像一夜之间大雪覆城。 皇宫，文臣武将，妃嫔贵人，宫女太监皆沉浸在无比的悲恸之中。 自然也有些幸灾乐祸、大逆不道的小声音，都被他听在了耳里。 他便冷冷笑了笑：“朕若不死这一次，还不知身边竟有这些祸患。” 再过奈何桥，便到阎王殿。 听闻是大唐皇帝和观音使者驾到，那十殿阎罗都出来迎接。 十殿阎罗叫大唐皇帝先在地府四处游着玩玩，他们立刻提那泾河龙王出来庭审。 李世民知道性命无忧，便没了惧意，想着游玩地府的机会也实在难得，正好又有仙子引路，何乐而不为？ 来到一处阴暗牢笼，却听到里面阵阵哀嚎惨叫，十分骇人。 唐王大惊：“那是什么地方？何人叫得如此凄惨？” 龙女淡然道：“那是一处地狱。里面都是些枉死的亡魂，不入轮回，在那受苦呢。” 里面忽有声音幽幽喊道：“可是唐王来了？那皇帝老儿可是寿元尽了？快叫他过来，我等等着与他见面算帐呢！” 李世民闻声大惊：“怎有故人之声？” 龙女冷笑一声，道：“里面可有不少人是因你而死，他们怨气不消，都等着你来地府，找你算账呢。” 听着里面声声的“皇帝老儿，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李世民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惊慌道：“朕寿命总有尽时，万一到时候与他们相见，只怕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了！” 龙女却冷笑不语。 “这可如何是好？”李世民向龙女头去求救的眼神，“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龙女道：“要救你自己倒也简单，你还阳之后，须召开一场水陆法会，寻高僧诵读佛经、超度亡魂，方能消除他们心中怨念，让他们重入轮回。” 这并非什么难事，李世民连声应下了。 他还觉得不放心，又在别人那里借了许多金银财宝分发给这些冤魂，以此平息他们的怨气。 阎王这时才找来，喊道：“搞错了搞错了！那泾河龙王原犯了天条，死有余辜，与大唐皇帝没有半分关系哩！” 原来一切竟是误会。 为了表示歉意，他们又给李世民加了二十年的阳寿，才准备送他还阳。 临走之前，那阎王还求了唐王两件事。 一是地府如今正在搞绿化改革，已成功培育出了各种瓜果，唯独没有南瓜，因此想要唐王遣人送来一只，以此做种。 二是要将他在地府所见所闻传播人间，让人间百姓知晓六道轮回，以此劝人行善，多积善因，方能结出善果。 这些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李世民都一一应下了。 龙女便带着他原路返回，刚走出酆都，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待他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皇宫。 皇帝死而复生，举国欢庆。 皇帝醒来，地府之事还历历在目，因此不敢怠慢。 他先是烧了一大堆金银财宝，用来还自己在枉死城欠下的账；而后又让一个名叫刘全的人给地府送去了南瓜。 随后便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水陆法会的事。 他差人寻遍天下名寺，拜访天下高僧，终于选中一位名叫玄奘的年轻高僧来主持大会，诵佛经超度亡魂。 玄奘是个漂亮的和尚，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虽然年纪轻轻，佛法造诣却让国内无数高僧都望尘莫及。 法会开始，惊动全国！ 面对座下密密麻麻的信徒百姓，玄奘神态自若，心如止水。 佛法玄妙，李世民连连抚须颔首，十分满意。 袁天罡等人受命陪在皇帝身边，无奈自己却是道家弟子，听也不是，不听也不行。 最麻烦的是，皇帝亲自召开水陆法会，大肆推行佛学，宣扬六道轮回，对道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皇帝亲自游历了地府，得了那么一番见闻，如今可是铁了心的要投心佛道，想要将他的观点扭正，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法会持续了数个时辰，自始至终，皇帝都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等到法会结束，意犹未尽、叹为观止的唐王已经嚷嚷着要和那玄奘高僧结拜了。 袁天罡看在眼里，十分头疼。 这时，却有一个小沙弥搀着一个老和尚走来，刚刚站定，便对玄奘道：“阿弥陀佛。高僧方才所讲，不过是小乘佛法，只能度己，救不了世间人。要救世间人，还得是西天灵山的大乘佛经！” 李世民一听，这么好的佛法竟然还只是小乘，那大乘佛法还不得好到天上去了啊？当即就动心得不得了。 玄奘也是个生来便向往佛法的痴和尚，听闻此言，便自告奋勇，迫不及待地要前往那西天取经。 李世民与他正好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两人一拍即合，玄奘西行取经的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了。 老和尚道：“此行路途遥远且十分凶险，高僧为了天下苍生甘愿冒险，实乃大善。老衲无以为赠，仅有一件袈裟，一柄法杖而已，望高僧不要嫌弃。” 玄奘接过锦镧袈裟，九环锡杖，庄重行了个礼。 次日，李世民赐玄奘法号唐三藏、代步的白马、化缘的紫金钵盂和过路的通关文牒。 玄奘由此踏上了西行之路。 第十九章 黎明 一片起伏不定的平原山野，一座略显突兀的石峰。 石峰之上，有几抹绿色扎根在石头缝里，顽强地冒出头来。它们在风中微微招摇身子，像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有一只猴子被镇压在大山之下，仅露出一颗暗金色的猴头来。 在他被压的第二年，他就开始掉毛。那些在八卦炉中被烧焦的毛发，就像是入了冬的枯草，脆弱纤细，毫无光泽。 他当了十年左右的秃猴子，全身上下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发，那模样其实不敢恭维。 好在没有被任何人瞧见过，包括他自己。 只有灵阳时常吐槽他看起来好恶心，到底有多恶心，他自己也看不到，也就没个概念。 之后新长出的毛发，就是这般暗金色了。 他从睡梦中醒来，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被压的时光太久太无聊，以至于他得了嗜睡的毛病，有时一觉能睡好几个月。 他曾在草地金黄、秋风和煦的时候入睡，一觉醒来时，已经被埋没于深深的雪层之下。 此时又是金黄的晚秋了，猴子在傍晚醒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问道：“棒子，老孙睡多久了？” 灵阳淡淡地道：“半年，恭喜你，又破纪录了。” “他奶奶的个猴子腿儿！”猴子张嘴骂了一句稀奇古怪的话，又道，“这是第几年了？” “八百多年了。” “唐僧还不来？” “估计快了。” “……”猴子冷冷一笑，“三百年前你就这样说。” “……” 沉默了会儿，猴子开口道：“你说，那林黛玉和苏妲己相比，哪个更漂亮？” 灵阳道：“各有千秋，一个清纯，一个魅惑。” “你喜欢哪个？” “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小龙女。” “小龙女？是八百年前和咱们一起大闹天宫的那个，还是《神雕侠侣》中那个渣男杨过的老婆？” “都喜欢。” “……” “……” “噫！”又沉默了片刻，猴子忽然骂道，“这都什么鬼话题，真他妈尴尬！” 灵阳却无所谓道：“我不怕尬聊，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 猴子叹了一口气，道：“反正闲着没事干，你再讲一遍《水浒传》，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讲过了就不想再讲了，没意思。” “那你还有没讲过的故事吗？” 灵阳想了想，认真道：“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听听听！” “那好，在讲这个故事之前，我先教你唱一首歌。” “唱歌？好呀！老孙最喜欢唱歌了！想当初，俺可是号称花果山歌神呢！” 灵阳兀自狂汗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唱一句你学一句。” 猴子连连点头。 灵阳便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猴子连忙学着：“别砍我……我是一只羊……” “……” “……” 灵阳叹息一声：“你还是接着睡。再睡一觉，唐僧就来了。” “妈的！”猴子嘟囔着，“上次你就是这样说的……” 可猴子还是乖乖睡觉了，不然还能怎样呢？ 青山绿水又浮现在脑海，那个鸟语花香，五彩斑斓的美丽世界，勾引着猴子的灵魂深处。 “老孙的花果山呀……” 猴子的鼾声均匀。 忽然有一株幼苗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柔软的枝桠向猴子伸来。 “噫？”灵阳瞧见了，惊奇地叫了一声。 那根枝桠像一只小手，试探着伸到猴子面前，两片绿叶像两根手指，调皮地捏住了猴子的鼻子。 “吼！”猴子瞬间惊醒，当即炸了毛，呲牙低吼着，“谁？！” “哈哈哈哈！”一个爽朗的笑声。 那根枝桠轻轻拍了拍猴子的头，又在尖端结出了一个红果子，递到了他面前。 “诺！给你吃个果子，消消气。” 猴子也不客气，径直抓在手里，三两口便啃没了，连着核吞进了肚子。 久违的甘甜多汁！ 口水在猴子嘴里打转，他露出贪婪的眼光，扫视着四周：“一个不够！再来！再来！” 那株绿苗迅速成长，变成一棵参天的大树，一个又一个的红果子在枝头成熟，掉落。 猴子满眼放光，疯狂将地上的果子揽到面前，一口一个地狂吃着。 这清澈浓醇的香甜味道，与他阔别了八百多年。 树上跳下一个身着绿衣的漂亮少年，蹲坐在猴子面前，看着他大快朵颐，却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猴头。 “你便是八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弼马温？” “客气了，叫俺齐天大圣就好。”猴子嘴里塞满了果子，声音含糊不清。 少年嘴角一扬，露出一个帅气的微笑：“我乃南海观世音菩萨座下惠岸行者，李木吒。” “我知道。”猴子潦草地点着头，“哪吒他哥。” “哦？”木吒笑了笑，“你怎会知道？咱俩好像还没见过面？” “哦。”猴子轻描淡写，“我和哪吒是好哥们儿，他经常跟我提起你。” “这样啊。”木吒微微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信了，“我这次来见你，是受菩萨之命……” “好！”猴子重重点头，“我愿意！” “嗯？”木吒皱了皱眉，“我还没说完呢！我受菩萨之命，前来放你自由，可有一个条件……” “我愿意。”猴子目光诚恳，“你说啥我都愿意。” “那好。”木吒挠挠头，这趟任务比他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啊。 出发前，天庭灵山人人都在劝他小心，说那猴子天性无比顽劣，是个十分难缠固执的角色，想要他听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如今看来，这猴子还挺好说话的呀。 他便道：“今大唐皇帝的结拜兄弟唐三藏要前往西天取经，路途遥远，且一路妖魔横行，十分凶险。菩萨要你保他西行，护他周全，事成之后，不仅赦免了你的罪过，还你自由，更有重赏。” 猴子连连点头：“好说好说！老孙愿意！老孙愿意！” “好。”木吒点点头，“那唐三藏很快就会到达这里。你与他见面之后，便叫他爬上五行山，揭下佛祖的六字真言符，你身上法力的禁锢自会解开。” 木吒交待完后，便驾云离去，猴子也瞬间来了精神，一心等着唐僧的到来。 第二十章 唐僧 雨点唰唰地打在树叶上，树林里弥漫着白色的冷雾，张牙舞爪的树枝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一个布衣和尚戴着斗笠，一手拄着一根竹杖，另一手牵着一匹白马，马背上驮着些简单的行李。 一人一马缓缓行在山林中。 雨点啪啪地打在斗笠上，溅起细小的雨花。 那马儿打了个响鼻，高高扬起前蹄，踏得泥水飞溅，淋得和尚满脸满身。 和尚皱眉，执意牵着马儿向前，那马儿却不肯迈出一步。 “这山高路险，又遇大雨，贫僧只想及时下山，不料你怎耍起性子来了？”和尚怪罪道，“西天路远，不日日紧赶，何日方能到也？” 马儿几声嘶鸣，却死活不肯向前，只在原地不安地踏步。 唐僧正疑惑之际，忽见路边草丛一阵晃动，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一条黄皮黑纹猛虎扑面而来！ “啊呀！”唐僧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泥水里，好不狼狈。 那猛虎目露凶光，压身向他逼近。 唐僧吓得哆哆嗦嗦，站也站不起，叫也叫不出，只能目瞪口呆地在水中坐着。 白马一声嘶鸣，抛下那僧人往林中小道跑了。 唐僧心中悲叹道：“果真是个无心的畜生！如若你我之间注定只能有一个脱身，留得贫僧这条命，还能取回真经普渡众生；而留你一命，又有何用也？” 那猛虎纵身扑来，眼见就要让唐僧命丧虎口。 唐僧紧闭双眼，抖如筛糠，只悲叹道：“阿弥陀佛！可怜贫僧且出长安不过两三日，还未踏上西天正途，便要殒命于此了！” 密林深处，一个白衣道士负手而立，凝眉望着唐僧。 这道士不是别人，正是袁天罡。 袁天罡轻轻叹了口气：“这和尚空有一腔热血，雄心壮志易起，实则难行寸步！如此模样，想要走过这十万八千里的妖魔路，简直是痴心妄想！” “甚至无须贫道出手，仅这深山一条大虫，都能了结他的传道梦！” 可千钧一发之际，袁天罡还是出手了。 他旋身幻作一个猎户，手持钢叉，跳将出去，一叉刺死了那条大虫。 唐僧得救，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谢，询问恩公姓名。 袁天罡随口道：“我是山中的猎户，碰巧路过；见人遇险，拔叉相助，算不得什么。” 唐僧拜谢道：“善哉善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救了贫僧性命，等贫僧带回那灵山真经，造福世人，这份功德，当有你的一份。” 袁天罡冷冷一笑：“此处往西天灵山，可有十万八千里路！路上有无数凶恶的妖魔鬼怪，凶猛可胜过这大虫千倍万倍！你一人一马，手无缚鸡之力，便扬言要去西天，可是不知天高地厚！” “路再远，险再多，也总要有人去走，贫僧愿作这第一人。哪怕倒在路边，也要手指灵山，为后人指明取经路。” 和尚双手合十，深深一拜，眼神无光，却透露着深沉的坚定。 袁天罡摇头道：“随你去，我救得了你这一次，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唐僧又是一番拜谢，便前往林深处寻他的马去了。 袁天罡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喊道：“你径直下山去，你的马在山下等你。”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和尚的身影逐渐看不见了，袁天罡又变回白衣道士的模样，在原地站着，紧皱着眉头。 按理说，这和尚是不可能走到西天的。 可这和尚眼中透露出的坚定，又让袁天罡有些不安。 他便摇着头，转身回去了：“也罢也罢，我与他只是教派不同，而非仇敌，见死能救而不救，无疑于亲手杀生。此刻，我便回长安，这和尚再有难，也与我无关了。” “这和尚头顶死光笼罩，此行无异于自寻死路，不出三日，便要遭遇大难，生机渺茫。” 袁天罡一面自言自语，一面下山去了。 “我何必担心呢？”袁天罡摇头，自嘲地笑笑，“这和尚羸弱好比女子，怎么可能走过这十万八千里路呢？怎么可能呢？” “可他凭什么这么自信呢……” 袁天罡脚下一顿，又急急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唐僧下了山，白马果然在路边甩着尾巴，悠闲地啃着青草。 看到唐僧走来，白马热情地迎了上来。 唐僧却摇头道：“你这贪生怕死的畜生，下次有难，记得护送贫僧先走，并非贫僧的命比你贵重，而是贫僧有重任在身，那大乘真经的价值，远远胜过你我……” 白马打着响鼻，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唐僧牵着它，仍然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慢慢踏上了西行路。 一人一马走了挺远，来到一处荒僻的山地。 唐僧走累了，便在路边坐下，暂做休息。 他举袖擦了擦汗水，白马在路边啃草。 忽有一阵微风吹过，送来几丝凉爽。 唐僧感觉心旷神怡，便道：“阿弥陀佛，只要贫僧心诚，连这秋风都要与我方便。” 袁天罡在远处听着，却不免一阵冷笑：“你倒是乐观得很！只是前方阴云凝结，似有妖魔将要出世，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过这一关！” 这一次，他不会再出手相救了。 果然，那凉爽的秋风中，似乎携带着一点奇异的声音。 唐僧侧耳倾听，听到了细声的呼唤：“师父！这边来！这边来！” 唐僧起身四望，又听见那声音喊：“就在你前方八百尺，有一座石峰，我在石峰下面等你！” 遥望前方，在一条条柔和的线条中，果然突兀着一座尖锐的黑色石峰，在这青原上显得格格不入。 唐僧好奇，牵马走了过去。 袁天罡眉头一皱：“好奇心太重，可不是好事！若是个善用诱杀手段的妖魔，乔装为凡人，轻声呼唤你上前，只等与你见面，便要现出原形，一口将你吞了。” 这样一个毫无警惕心的和尚，如何才能安然走过那杀机四伏的取经路呢？ 也许无需多等，再过一时三刻，这和尚便要葬身妖腹了。 唐僧走到石峰之下，见到山底的石头缝里伸出一个毛茸茸的猴脑袋。 那猴头见了自己，竟放声大笑，甚至激动得落下泪来：“师父！你终于来了！徒儿等你等得好苦啊！” 第二十一章 天罡战猴王 唐僧大吃一惊，慌乱后退了两步，惊惶道：“你分明是只猴子，怎么口吐人言骗我过来？难道是个吃人的妖魔？” 猴子摆手笑道：“老孙确是一只猴子，不过生来便爱吃桃子香蕉，并不因为修炼成妖而改变口味，师父大可放心。” 闻言，唐僧神色才轻松了些，微微点头道：“善哉善哉。不改初心，如此甚好。那你唤贫僧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猴子道：“师父此行，可是受唐王所托，前往西天拜佛取经？” “咦？”唐僧惊奇道，“你怎知道？” “我乃八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美猴王孙悟空，只因犯了诳上之罪，被如来佛祖压于此处，潜心思过。不久前，观音菩萨派来一个惠岸行者，让我等一个过路的取经人，保他西天取经，功成之后，便免了我的罪过。我因此日思夜盼，只等师父来救我脱身，我愿意保你西行，与你做个徒弟。” 唐僧闻言，满心欢喜道：“善哉善哉！既然你有心保我西天取经，又是观音菩萨的旨意，贫僧自当救你出来！只是我此时手无斧凿，如何能从这山石之下救你脱身？” 猴子叫道：“无需斧凿，只要你愿意救我，我便能出来。” “我自然愿意救你。” “那好。”猴子道，“你且抬头看看，压我的五行山巅，贴着如来佛祖的金字压帖。你只需上山将那帖儿揭起，我就能出来了。” 唐僧抬头一看，石峰高耸，险不可攀，顶上确有一张金符。 可他从来就是个只管打坐念经的文僧，降世二十年，不曾锻炼过手脚，这样一座险峰，在他眼里，好比天堑。 他便咬牙道：“也罢！若能救这猴子出来，西行路上也就多一份助力。为了这天下苍生，贫僧豁出去了！” 他挽起衣袖，手脚笨拙地向山上爬去。 不停有土灰洒落在猴子头上，猴子一面在心中吐槽他笨手笨脚，一面又殷勤道：“师父，小心些，慢些，千万别摔着了！” 唐僧喘息片刻，向下喊道：“无需担心，为师这就到了。” 他擦擦汗水继续爬着，脚下滚落一块石头，正砸在猴子头上。 “哎哟！”猴子痛呼一声，“卧槽！这死和尚，你他妈倒是看着点儿啊！” 灵阳幽幽道：“安静点儿，马上就得自由了。” 又过了会儿，唐僧终于在顶上喊道：“徒儿！为师到了，这就替你揭去佛帖。” 猴子连声应道：“好好好！师父快救我出去！” 金帖上书六个字：“下有凶猴，勿动。” 唐僧半跪在山上，俯身朝那金帖参拜：“阿弥陀佛。贫僧受菩萨指引，即将揭去金帖，放我徒儿出山。望佛祖恕罪。” 言毕，他伸出了手。 袁天罡远远望着那山巅的乌云密集，雷暴翻滚，不由得脸色一变，暗骂道：“那蠢和尚！冒冒失失，连如来佛的镇魔帖都敢摘！等他放出了骇世的妖魔，岂不是要为祸人间，生灵涂炭？” 袁天罡当即一跃而起，驾云飞向那五行山，大叫着：“使不得！” 猴子脸色一变，目露凶光：“谁敢坏我好事？” 可瞬息之间，唐僧已经撕下了那道金帖。 轰！ 一道惊雷耀世！ 一声炸响！ 那五行大山顿时腾空而起，离地三丈，在空中炸成了齑粉！ 一时间，狂风大作，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汹涌狂暴的力量将猛然袁天罡推离，唐僧也惊叫着从高空落下。袁天罡连忙飞身接住唐僧，将他安然放在地上。 再抬头望去，浓浓的尘雾中，站着一个算不得高大的模糊身影，肩头扛着一根棒子。 袁天罡心中一沉，凝眉道：“好强的气势。” “嘿嘿嘿嘿！”那身影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不免带着点阴森恐怖。 “哈哈哈哈！”他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直不起腰，只能用棒子撑住身体。 “八百年！八百年！老孙在这山下，被压了足足八百年！哈哈哈哈！老孙！终于！自由啦——” 呼啸的阴风中，猴子振臂欢呼，引来一阵雷暴和霹雳，声势浩大。 “大哥，你也不用搞得跟魔王出世一样……” 灵阳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哦！不好意思，老孙实在太开心了，没忍住。” 猴子赔着笑，随意挥了挥手，尘雾，乌云，雷暴都缓缓消散了。 天地重新变得清明，袁天罡这才得以看到他的真貌。 原来是一只暗金色的毛猴子，高不过五尺，身材瘦小，手中持着一根铁棒。 貌不惊人，周身却弥漫着让人胆寒的妖气。 猴子望着唐僧，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 唐僧显得惊魂未定，看了看猴子，又看了看袁天罡，然后对袁天罡道：“多谢施主出手相救。” 袁天罡冷眼望着猴子，没好气道：“你这惹事的秃驴，等我降伏了这妖魔，再来找你算账。” 说罢，他手中光芒一闪，出现一柄三尺寒锋。 猴子这才望了他一眼，看着他手中明晃晃的长剑，冷笑道：“怎么？你这小子，刚才差点坏我好事，此刻还想与我动手？” “除魔卫道，乃我道家弟子永恒的使命！魔头，休得放肆，纳命来！” 剑光一闪，袁天罡直直刺向猴子。 他料到这猴子绝不简单，所以一出手便尽了全力。 可猴子望着那凌厉的一剑，只是耸耸肩：“这道士有病，老孙才刚刚出来，还什么都没做呢。” 一剑刺来，猴子身形不动。 “铛！” 一声轻响，长剑折成两端，剑尖远远弹了出去，插在地上。 袁天罡一愣，手中还拿着半截长剑，神情却有些懵了。 猴子只是淡淡地拍了拍胸膛，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走开，别挡路。” 猴子一手将他排开，径直来到了唐僧面前。 唐僧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不禁咽了口唾沫，试探道：“徒儿，咱们是不是该上路了？” 猴子阴阴一笑：“是该送你上路了，我的好师父。” 远处的袁天罡终于回过神来，却见到猴子正欲对唐僧行凶！他便将手中残剑一丢，又喝道：“妖孽！休伤人性命！” 他高高跃起，一掌向猴子劈来。 可猴子眉头一皱，转身一棍，便扫出一道狂风，直接将袁天罡远远吹飞了出去。 唐僧见状，更是颤抖不止，哆嗦道：“阿弥陀佛……齐施主，菩萨既然要你拜入贫僧门下，那你就得遵守贫僧的规矩……” “啊？！”猴子一把拎起唐僧的衣领，将他举到面前，瞪眼怒喝道，“你敢命令老孙？！” “阿弥陀佛！”唐僧双眼紧闭，颤声道，“你脾气这般火爆，与我佛门理念不合，若不改正，只怕等到了西天，也得不了佛祖的真经。” 猴子冷冷一笑：“就凭你这怂样，也配做齐天大圣的师父？” “你做我师父也行。只要能取得真经，贫僧什么都不在意。” 猴子一把将他丢在地上，哈哈笑道：“你这秃驴！谁说老孙要陪你西天取经了？如来将俺压在这里八百年，还想让我替他佛门跑腿卖命？美得他！哈哈哈哈！” 他一个空翻，身下陡然出现一团云雾，他站在其中，瞬间爬升万丈，投向远方…… “终于自由咯！俺老孙去也——” 第二十二章 还乡 猴子走了有一会儿了，唐僧还盯着空荡荡的天空发愣，蓝天白云中，偶尔会有一两只飞鸟疾速掠过。 袁天罡从远处一瘸一拐地走来，头发散乱，脸上有些轻微的伤痕，一袭白袍上也沾染了不少的尘灰，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唐僧面前，喝问道：“那杀千刀的猴子呢！” 唐僧呆呆地指了指天空。 袁天罡抬头看了一眼，却道：“哼！算他跑得快！不然的话……” 忽然意识到唐僧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袁天罡便一瞪目，骂道：“你这秃驴！看看你做的好事！” “阿弥陀佛。”唐僧不紧不慢道，“明明是这猴子太过大胆，竟敢打着观音菩萨的旗号来诓骗贫僧。你这道士怎么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罪起我来？” “还敢狡辩！”袁天罡瞪眼道，“揭去镇魔帖的是不是你？！” “阿弥陀佛。”唐僧道，“贫僧此举，是为了顺从菩萨的旨意，解救我的徒儿。” “可那分明是个妖魔，此时已经逃到人间作乱去了！” “他本该是我的徒儿，如今失了本心化作妖魔，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贫僧又能如何？他要逃，我还拦得住不成？” “你！”袁天罡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唐僧鼻子骂道，“你们这帮秃驴！除了耍嘴皮子厉害，屁本事没有，还敢扬言拯救世人？如今妖魔入世，你倒是去斩妖除魔呀！” “阿弥陀佛。”唐僧行礼道，“贫僧西天取经，正是为了拯救世人。大乘佛法传遍神州大地之日，世间万灵皆礼佛向善，便不会再有作乱的妖魔。你道家信奉以武力降妖，怎么刚才又拦不住人家？” “啊呀呀！你这秃驴！老子打不过那猴子，还打不过你？你说这话，是不是找打？”袁天罡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向唐僧挥舞着拳头。 唐僧一闭眼：“阿弥陀佛。你要打便打，死在取经路上，贫僧也算死得其所。只是贫僧一死，真经不得入世，世人不得救赎，这份罪孽，可要归在你的名下。” 袁天罡气得咬牙切齿，紧攥拳头。 他几乎真想揍这秃驴一顿了！ 可恨这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和尚。 若真向他出手，又有辱自己名声。他袁天罡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在这大唐朝，好歹算是有点名气的。 于是袁天罡一甩袖，冷哼道：“你这秃驴，好自为之！这一路妖魔众多，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唐僧拜道：“阿弥陀佛。虽然你这牛鼻子蛮横无理，可方才确是救了贫僧一命，贫僧在此代这天下众生谢过道长了。等我取回了真经，这份功德，当有你的一份。” 袁天罡眼角抽了抽。 这是讽刺吗？ 若真被这和尚取回了真经，佛学得以远扬天下，自己岂不成了道教的千古罪人？ 可是，这么个和尚，又怎么可能活着走到西天呢？他被妖怪送上西天还差不多…… 于是袁天罡摇头道：“我懒得跟你废话，反正我言已至此，你仍要寻死，我也没办法。”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 “疯和尚。”袁天罡不等他说完，便负手在身后，大踏步走远了。 独留唐僧在原地。 “所以……”唐僧拍去身上的尘土，轻轻一叹气，“贫僧忙活了半天，这是收了个寂寞？” 他牵着白马，缓缓向西而去。 平原秋风白马，夕阳西下，取经人在天涯。 …… 猴子驾着那筋斗云，已经在空中徘徊了有一会儿了。 灵阳道：“你不会是认不得路？” “嘶！”猴子挠了挠头，“没道理呀！先前老孙拜师学艺，可是从东胜神州出发，横跨南瞻部洲，直走到了西牛贺州！如今怎么连回花果山的路都找不到了？” 灵阳感叹道：“足足八百年光阴，想必天下都改几次姓了？” 猴子便降落到人烟处，向人打听方向。 原来当初如来那一掌，把猴子打落在南瞻部洲和西牛贺州的交界地，人称两界山的地方。他方才不问方向胡乱走了一通，却也只是在原地绕圈圈罢了。 问清了东胜神州的所在，猴子便纵身一跃，一个筋斗回了老家。 头顶是耀耀青天，耳旁是呼呼风声，眼前是层层云雾，身下便是万丈东海。 东海浪涛依旧，苍凉磅礴。 只是不知，在海中搅动风云的，还是不是旧人。 “八百年啊，物是人非。” 这种悲凉奇袭心底，比此前一万年光阴的转瞬即逝，更让灵阳感慨良多。 猴子笑道：“人都说衣锦还乡，可老孙此时却是上下光溜溜一片，狼狈至极！如此模样，如何见得我花果山的孩儿们？还是先去老邻居那，寻他一身披挂！身为花果山妖王，哪怕只是表面光鲜，也好过在别的妖怪面前丢了我花果山的脸！” 他俯身冲进海里。 此举也正好遂了灵阳的心愿，他也想知道，小龙女有没有回到东海；如今的东海，又是谁人在掌管。 比起八百年前，东海似乎要沉寂许多，虽然同样是不见天日的阴暗，来往的鱼虾也络绎不绝，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变化。 可就是能让人知道，这已经不是八百年前的东海了。 猴子道：“海水似乎更凉一些了。” 灵阳淡淡应了一声。 龙宫灯火通明，却不是八百年前的五彩霓虹，而只是单调的白。 看门的见了猴子，便将鱼叉冲着他，喝道：“干什么的！” 猴子只答了一声“串门”，便一把扫开他，径直闯进了龙宫。 “大胆！你竟敢擅闯龙宫，打扰龙王休息……” “老孙来了，他便睡不着了。”猴子嘻嘻笑了一声，又高声喊道，“老邻居！俺老孙又来龙宫做客了，还不出来迎客？” 不见动静，他便又叫了几次。 “是哪个不怕死的在吵闹？惊扰本王美梦？” 终于，一个浑厚懒散的声音响起。 猴子循声望去，一个肥胖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蠕动而来。 却是一条肥肉层叠的大胖龙！ 猴子大吃一惊，叫道：“老龙王！这！八百年不见，你这体格见长啊！” 那大胖龙细细盯了猴子几眼，却是一皱眉，张嘴骂道：“哪里来的臭猴子，本王何曾见过你？再说了，本王的身材一直是这般的富有内涵，几千年来从未变过！” “嗯？”猴子心有疑惑，便捏着下巴，凝眉打量着龙王，犹豫道，“怪事，你看起来是有点不太一样……除了变胖以外……” 灵阳仔细看去，这“龙王”的头扁平似蛇，双目细长，虽然也是顶生双角，然而双角却似两根弯曲的钢针，细长尖锐，而不是生有旁枝的圆润鹿角。 他略微思索，便得出了结论：“它是一条蛟龙。” 第二十三章 花果山 “以蛟代龙？”灵阳冷冷笑道，“龙族大闹天宫，与天庭彻底撕破了脸皮；我还在想，人间这众多的江河湖海，天庭将会如何处置，却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拙劣的手段。” 水族万千，永当以龙族为首。 这种神奇的生物，自诞生以来便与水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在与水有关的一切活动中，总能展现出远胜过其他种族的天赋。 这也是天庭将人间水域尽数交托给龙族管理的原因。 至于蛟龙，虽占了一个龙字，其实也不过只是水蛇罢了。 尽管他们是万族中天赋能力最接近龙的生物，可与真龙相比，深刻于本源之中的物种差距，依然会产生许多不可逾越的鸿沟。 天庭此举，究竟是无龙可用，还是质疑龙族的忠心，或是其他，灵阳便不得而知。 知晓这不是真龙王，猴子便失了与他闲谈的兴趣，直奔主题道：“咱俩可是千万年的老邻居，老孙又难得来你龙宫做客，此时向你讨要一身披挂，不算过分？” 蛟龙王瞪眼道：“大胆！本王在位八百年，前来巴结送礼的不在少数，像你这种登门要礼的还真没见过！来人呀！将这只疯猴给我乱棍打出去！” 猴子却毫无惧色，反而大摇大摆地坐在龙王宝座上，跷起了二郎腿，笑道：“小龙人，你若是知道俺老孙的来头，只怕就不敢这般无礼了。” 一众虾兵蟹将持着兵器冲了上来，将猴子团团围住。 龙王一声令下，他们便吼叫着扑了上来。 一只猴子举着铁棍，从王座上跳去迎战，另一只猴子仍稳坐在座上。 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过后，虾兵蟹将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都不断哀嚎着。 那只猴子站在殿中，肩扛铁棍，冲着蛟龙王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 蛟龙王惊得后退一步，颤声道：“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光芒一闪，那只猴子化作轻飘飘一根猴毛，缓缓落到地上。 “齐天大圣美猴王——孙悟空。” 猴子端起桌上热茶，轻轻吹了一口气。 蛟龙王再把视线移到王座上，额角已经流下了一道冷汗：“我认得你！你是八百年前和龙族一起大闹天宫的妖猴！” 猴子冷眼一扫：“既然认得，就不要再挑战老孙的耐心。” “大胆妖猴！”龙王壮着胆子，开口骂道，“你被如来佛祖在五行山下压了八百年还不知悔改，竟敢跑来东海闹我龙宫！待我禀告玉帝，一定要将你这猴头就地正法！你你你！你等着！” 可他声音颤抖着，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猴子冷冷一笑，眨眼间，铁棒已经架在了蛟龙王肩头。 蛟龙王被压得跪倒在地，神色痛苦，连声讨饶道：“猴王！猴王饶命！猴王饶命！” 猴子笑道：“老孙不过要你一身披挂，你却想要老孙性命？” “好说好说！我东海龙宫多的是奇珍异宝，猴王看上什么，尽管拿去就是了！小的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要猴王留小的一条小命便好……” 猴子加重了手上力道，狞笑道：“你莫不是把老孙当成打家劫舍的强盗了？老孙要的是什么，你便给什么，再有一句废话，叫你蛟头落地。” 蛟龙王连忙唤来侍从小蛇，让他入库去寻一身上好的披挂。 可小蛇入库寻了半天，却是空手归来，回命道：“启禀龙王，库中只有兵器和珠宝，别说上好披挂了，连块破布都找不见。” 蛟龙王苦着脸道：“猴王，你都听见了。真不是本王小气，而是这地方没有啊，没有的东西，我怎么给你？” 猴子冷笑道：“半个时辰内，要么披挂放眼前，要么蛟头落脚边。” 蛟龙王惊得一阵哆嗦，抬起头来，眼神幽怨：“猴王可是在强人所难！不过一副披挂而已，若本王有，自然给你！可你方才也是亲耳听见了，此处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就是打我杀我，我也拿不出来！” “你当老孙不敢打你？” “你可不要逼我。”蛟龙王咬紧牙关，眼睛里闪烁着寒光。 “哼！”猴子冷冷一笑，“老孙就逼你了怎么的！不过一条假龙，还想翻起什么风浪来？” “啊——这可是你逼我的！”蛟龙王大怒！肉掌拍地，紧紧一咬牙，竟抗着金箍棒的重量，缓缓站了起来…… 猴子脸色一变。 东海蛟龙王发出召集令，召来了南、西、北三海龙王。 不出意外，果然都是蛟龙。 一海有难，三海支援！ 时隔八百年，四海龙王终于在今日齐聚，凝四王之力，倾四海之势，展海王之威！ 他们同仇敌忾，各显神通，终于给猴子凑够了一副精美披挂，将他满意地送出了龙宫…… 如意金箍棒，藕丝步云履，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 猴子穿戴齐全，焕然一新，才不负美猴王之名。 破海而出，驾云在空中悬停，猴子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棒子，此刻老孙看起来如何？” 灵阳叹道：“很帅！从龙宫出来，你已经问了我八遍了。” “帅就好。孩儿们！大王回来了！”猴子欢呼一声，翻身跳下云彩，降落在花果山山脚。 他要从山脚走到山顶，将整座花果山都看一遍，以此补全他脑海中那幅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图画。 花果山四面环水，以稳重巨大的山体镇压着东海，亿万年来，不曾有过动摇。 白色的海浪不断冲刷着岩石，银色的小鱼儿在附近悠闲游荡，安逸舒适。 高耸入云的山巅，向上仰望，是刀削斧劈的陡崖，是险峻的奇峰、是怪状的巨石，让人望而生畏。 山上植被茂密，花草树木繁盛，便是所谓的：“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 深深吸一口气，是直达肺腑的清凉。 山上随处可见小动物的身影，鹿、狐在林间若隐若现，悠然漫步；虎、豹在山间追逐厮杀，惊心动魄；麻雀与仙鹤在同一块石头上栖息，叽叽喳喳，像是在友好的交谈。 身处这灵气充沛的人间仙境，这些动物的修炼比起外界将会容易很多，成妖的速度和可能性都将大大提升。 哪怕是刚出生的幼崽，都能展现出一种别样的灵动来。 “这便是花果山啊……”猴子感叹着，眼圈都有些泛红。 阔别了八百多年的家乡啊！ “你说，俺老孙的花果山，比起天庭能差多少？俺老孙有没有吹牛？”猴子脸上写满了骄傲。 “是挺不错的。”灵阳附和道，“山清水秀，算得上是造化之地也！” 猴子长长松了口气，闭眼呼吸着花果山的空气，心旷神怡。 那万钧重的五行大山，像是此时才真正从他身上卸了下来。 灵阳没有鼻子，也就无福享受这清新空气，他便上下打量着，淡淡道：“看来，那六圣挺听话的，将花果山管理得不错呀。” “本王的话，他们敢不听？”猴子笑道，“不过，他们确实立了大功，本王重重有赏！” 猴子大踏步，向山上走去。 第二十四章 时流八百里 不沾半点人烟的天地，便无所谓路。 猴子在山中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只轻轻踩在突起的石头上，生怕毁伤了花草。 半是走路，半是游戏。 灵阳见他乐在其中，也莫名受了这情绪的感染，于是轻轻吟唱起歌谣来：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居小唱，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猴子安静听他唱完，才笑道：“哪里来的老牛？该把牛魔王叫来，才合你这曲儿的意境。” 灵阳淡然：“既然是意境，只要意会便可。” 刚刚步入一片树林，还来不及看清林中的景观，便有一只小猴子扯着藤条荡了过来，正落在这大猴子面前。 那小猴子身材瘦小，腰间用藤条绑着几片绿叶，遮住了重要部位。 “呔！”那小猴子大叫一声，“你是哪个妖王的手下，怎么是这样一副打扮？” 猴子觉得好玩儿，便伸手去掀小猴子的叶子，惊得小猴子哇哇乱叫着，跳到了远处。 猴子笑道：“小猴儿，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小猴子双爪捂着裆，目光警惕，叫道：“大猴子！你是哪个妖王的手下？” “花果山只有一个王。”猴子咧嘴一笑，“那便是我，齐天大圣，美猴王。” 夕阳斜照，那颗森白的獠牙在阳光中显得格外闪亮。 这只穿着打扮华丽至极的猴子，背对着夕阳，周身都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小猴子呆呆地望着他，半天后才忽然回过神来。 他挠了挠头，掰着手指数道：“平天大圣牛魔王、覆海大圣蛟魔王、混天大圣鹏魔王、移山大圣狮驼王、通风大圣弥猴王、驱神大圣禺狨王……咦？哪里来的齐天大圣美猴王？” 猴子笑道：“你说的那六个，其实都只是小圣，花果山的大圣只有一个，那就是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可我从来没有听过呀。” “不如你去问问那六个小圣，他们铁定知道。”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示一下大王。”他向前跑了几步，又突然刹住脚步，转身喊道，“那个，大猴子，你这身衣服好看得很，能不能借我穿穿？” 猴子哈哈大笑：“好说好说！小猴儿，快办正事儿去！” 那小猴儿才蹦跶到林中深处去了。 “大圣归来，是该那六小圣亲自迎接才对。”猴子便席地而坐，身处半山腰，可见山下浪荡的海水。 清凉的山风，细微的虫鸣，来自身下青草草尖的挠刺。 有一只鸟从远处飞来，振翅向远方。 他全然放松了，便躺了下来，金箍棒丢在一边。 他很快睡着了，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他又变成了那块傲立山巅的顽石，默默承受着万年的风雨。 有朝一日石破天惊，他便睁了眼。 他所看到的第一眼人间，是融融的云雾下，若隐若现的山河影子。 他来到山中，山中的动物都对他感到好奇，他也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猕猿为亲；夜宿石崖之下，朝游峰洞之中。” 这是他最初的生活，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那一日，众猴戏水之时，不知是哪个萌生了探水的念头。 水帘前，猴子纵身一跃，飞跃了瀑布，登上了王座，接受山中百族朝拜。 猴子相信，自己是花果山天生的王者，自己对这花果山，是有着特殊的使命的。 所以在六圣侵袭花果山时，尽管明知实力差距犹如天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率领着猴子猴孙们迎战。 尽管败了。 他带着满身伤痕，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复仇之路。 二十年后，他学成归来。 花果山已经变了模样，六圣将山中生灵尽数驱散，将这里变成了他们专属的玩乐场。 虫鱼鸟兽与花草树木之间都有无形的丝线连接，一损俱损，没有动物的花果山，也就没了生气。 荒草，枯树，静林，死水，沉寂的夜。 花果山像一个重病的孤独老人，迅速地衰老虚弱着，越来越接近死亡。 好在猴子及时赶到，轻易便夺回了王位。 他发誓，一定要让花果山变回以前的样子。 然后是大闹地府，天庭招安；猴子因为好奇，想要尝尝当神仙的滋味，于是就上天去了；结果，也不知怎的就演变成了大闹天宫，再然后就被如来压在了山下。 然后便是…… 他睁开眼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棒子，我这次睡了多久？” “一分钟而已，你看那只鸟都还没飞远。” “一分钟？”猴子微微一笑，“或者是八百年。” 时间长河的水，已经奔腾了八百里了。 尽管站在远处遥望，拃指去量，只不过是一寸的距离。 那只小猴子带领着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赶来。 小猴子指着猴子，面向身旁的六大妖王道：“他就是齐天大圣。” 猴子坐起身来，面向他们。 “好久不见。”猴子笑了笑。 他们似乎都变了很多，更高更壮，身上的伤痕更多，皮肤更粗糙，皮毛颜色更暗淡，眼神更深沉，像是十二潭死水，不起波澜。 他们表情凝重，沉默地望着猴子。 猴子歪了歪头，笑道：“呆着做什么？怎么不来参拜大王？” 牛魔王道：“你回来做什么？” 这突然的一问，倒把猴子问得懵了。 他卡了半天壳，才道：“我回来做什么？这里是花果山，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当然是去天庭当神仙啊。”他们脸上带着嘲弄的神情，“怎么？神仙当不成了？” 猴子被戳到痛处，也在瞬间阴沉了脸色：“注意你们的语气，这花果山，可还是老孙的天下……” “你的？”六圣摇头道，“八百年前，你为了上天做神仙，不是已经抛弃花果山了吗？” “老孙只是上天耍耍罢了！”猴子瞪眼道。 “是呀。”六圣冷冷一笑，“我们起初也以为，你只是上天耍耍罢了，很快就会回来。于是我们招兵买马，苦心经营，诚惶诚恐，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只怕你回来时不满意！最后，我们终于让这花果山发展壮大起来了！可结果呢？我们等来的，不是美猴王，而是二郎神……” 第二十五章 齐心御敌 黑云压境，云层之中传来阵阵动人心魄的战鼓声。 花果山早早入了夜。 “你们看！那云里好像有人！” 小妖们拥挤在山头，指着空中那朵怪云，叽叽喳喳吵闹个不休。 “花果山妖猴齐天大圣作乱，伙同龙族叛党大闹天宫，不敬神佛。今特调二郎显圣真君及其同义兄弟，率十万天兵天将，十八架天罗地网，赶赴花果山，围剿众妖魔。” 一道雷霆自云中打来，轰然劈在那山石之上，当即将一处山坡削去了一半！ 山石滚落，地动山摇。 有来不及躲闪的，顷刻间化作了焦炭；还有随着乱石跌落下山的，直摔了个粉身碎骨。 众妖惊恐无比，纷纷尖叫着向山下逃散。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的雷霆降下。 六圣听见动静，急急奔出水帘洞来，只见花果山已是一片汪洋火海，硝烟弥漫。 远处上下左右都是层层的金色光网，将花果山笼罩其中，遮天蔽日，密不透风。 竟是无处可逃。 一群银甲天将正手持长枪，一路赶杀山上小妖。其枪下无情，出手狠辣，多少悲惨的小妖怪，只在惊慌逃难中，便被一枪戳死了。 当真是个横尸遍野。 六圣大怒：“上有天罗，下有地网，中有十万天兵围剿！这，是要将花果山赶尽杀绝啊！” “无端端的，怎招惹了这般祸事？天庭自诩公正，却无故打杀我花果山众孩儿，孰能忍乎！” 牛魔王怒吼一声，冲天而起！好似一记重锤轰然砸落在天兵面前，大地动摇，震倒一片。 天兵持枪杀来，他手持碗口粗的混铁重棍，举棍便是一阵乱打。 眼见这头疯牛大发神威，鹏魔王摇身化作一只大鹏鸟，展翅遮天，扇出一道狂风，将众多天兵吹落了山崖。 蛟魔王、狮驼王、弥猴王、禺狨王见状，也不甘落后，纷纷祭出自己的手段，与天兵天将拼杀在一起。 这六妖好歹自称大圣妖王，其战力纵使不敌猴子，也实不可小觑。 六圣发怒，王威难当，直逼得天兵天将节节败退。 那四处逃窜的小妖们见着自家大王占了上风，陡然间也燃起了斗志，纷纷拿稳了兵器，转身迎向战场。 双方人马如两道浪潮冲击交融，天兵与妖怪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火星四射。 山下汹涌的涛声依旧，与山上生灵的怒吼并驾齐驱，同样的气势磅礴。 一柄带血的尖刀横在崖边，刀尖上凝着一滴鲜血，滴落入海。 这星星的一点红，在水中化作一缕血雾，再逐渐淡去。 一只猴子摔倒在崖边，便顺手捡起那柄长刀，翻身而起，一刀插进了面前一个天兵的肚子。 那天兵一枪戳来，刺穿了他的胸膛。 身负重伤的他们仍扭打作一团，双双跌落下山崖，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翻滚的浪花中，多了一抹红。 “花果山妖魔，你们死到临头，再敢执迷不悟，负隅顽抗，本君便叫你们魂飞魄散！”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轰然落在六圣面前。 杨戬面色冷峻，身披金战甲，斜背三尖刀，额间天眼吐纳着金光。 六圣凝眉望着来敌。 牛魔王怒哼一声：“却不知，我花果山究竟犯下了何等的滔天大罪，竟能让天庭派下十万天兵前来剿杀，甚至连大名鼎鼎的二郎显圣真君都亲自来了。” 杨戬目中凶光一闪：“去阴间问那只猴子！” 三尖刀呼啸而来，牛魔王侧身躲过。 刀刃从眼前划过，刀风凌厉，在远处的石壁留下了一道深痕。 牛魔王大怒，高举混铁棍，一棍砸去！ 杨戬举刀一挡，却被蛮力震退数步。 “又是一个用棍的！”杨戬稳住身形，已恨得咬牙切齿，“本君最恨用棍的！” 几道光芒落到杨戬身边，光芒散去，显露出数个人影来。 “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随本君杀敌。” “是！” 二郎神与那梅山六兄弟一起杀将过来，身后还跟了一条哮天犬。 六圣浑然不惧，挺身迎了上去。 一方是花果山六圣妖王，一方是梅山七圣大神，针尖对麦芒，尖刀拼利剑，又是一阵天昏地暗的打斗。 二郎神天眼怒睁，射出一道炽热的金光。 牛魔王举棍抵挡，一时间光线散射，肆意游走，在地上留下道道焦痕。 混铁棍被这金光灼得通红，牛魔王咬牙握紧铁棍，手中冒着滋滋的白烟。 他一棍砸去，却被杨戬恰恰躲过，铁棍砸在地上。 “轰！” 泥土飞溅！一圈火焰呼啸着席卷四方，留下一大片烧焦的痕迹。 牛魔王仰天怒吼，将铁棍甩到一边，化作一头三丈高的巨牛！ 鼻喷白雾，前蹄刨地，他鼓着牛眼，一头向杨戬撞去。 眼见一头巨兽怒吼着向自己狂奔而来，踏得地动山摇！杨戬三目圆睁，横刀在身前，凝出一个厚重的屏障。 可丹田处忽然的一阵剧痛，让他脸色一变！ 牛魔王径直撞碎了他的屏障，将他一头撞飞了出去。 杨戬如一颗炮弹轰然打在石壁上，炸起一团尘雾。 那厚重的石壁上竟出现了一条裂纹，这裂纹随即如蛛网般蔓延开去。片刻后，石壁轰然倒塌。 土石掉落，不知砸死了多少天兵和妖怪。 杨戬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却只骂了一句：“该死的猴子！” 哮天犬潜伏在暗处，冷眼观望着战局。 梅山六兄弟与正狮驼、蛟、鹏、猕猴、禺狨五圣战得火热。 哮天犬对那灵长类生物已经有了阴影，此时便直接绕过了那两只猴子，偷摸到狮驼王脚边，猛地一口咬在他腿上。 狮驼王疼得高高跳起，咆哮道：“自古都是我咬别人，还少有敢咬我的！狗日的，你给老子等着！” 他身形猛涨，陡然化作一头巨狮，怒目望向那条黑狗。 “呜……”哮天犬仰望着面前的高大身影，只觉得后背一凉，于是转身就跑。 巨狮怒吼一声，追了上去…… 这一场战斗，双方打得有来有回，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 杨戬因有伤在身，终究不敌牛魔王，只得败走。 蛟、鹏、猕猴、禺狨四圣迎战梅山六兄弟，勇猛无畏，最终以少胜多，将他们击退。 至于那狮驼王和哮天犬，一狗一狮在山中追逐了三天，两个都累得够呛。 十万天兵死伤无数，仅剩下不足两万的伤兵残将落荒而逃。 有几只小妖以胜利者的姿态持兵傲立在战场上，雄姿英发！他们目送着敌人远去，然后倒在了地上…… 天庭死伤惨重，花果山几乎全军覆没。 六圣瘫软在地上，望着废墟般的花果山。 一道惊雷闪过，阴风呼啸，花果山下起了大雨。 散落一地的乱石、土堆，支离破碎的树木，残枝败叶…… 大雨浇不灭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脚下的土壤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渗着红色的泥浆。 战场上，遍地都是死尸，有妖怪，也有天兵；遍地都是兵刃，残缺的刀，残缺的剑，断裂的铁钩，弯折的枪…… 闪着寒光的利刃上滴挂着干净的雨水和淋漓的鲜血，倒映着跳跃的火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泥土，草木，鲜血，还有被火焰烧焦的血肉…… 花果山脚下，血红的海浪不断冲刷着山体，留下一个个鲜明的印记。 第二十六章 齐心御敌（二） 猴子抬头望向四周。 确如他们所说。如果细细地看，确实能从这一片宁静祥和的美景中，寻得一点生死之战留下的蛛丝马迹。 例如，在那被爬山虎侵占的石壁上，藏着一道深深的刀痕…… “好在，那一战过后，天庭似乎放过了花果山，再没有派人来过。”牛魔王道，“我们才得以重整旗鼓，一切都从头开始。” 猴子沉默着。 此事应该发生在自己大闹天宫期间，不久之后，天庭的危机便被老君解除，神仙们都忙着战后修复，也就懒得再搭理这个人间的小妖窟。 花果山抗住了天庭十万天兵的讨伐！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神州。 在天下妖族心中，花果山能经天庭风雨而不摧，已经代表了人间妖族的最高力量，是当之无愧的妖界圣地！ 又有传闻说，花果山上灵气充沛、奇珍遍地、妖才济济，只有世间最优秀的妖怪，才有资格加入。 于是有许多妖怪慕名而来。 花果山由此发展起来了。 六小圣重拾旧名号，称作大圣，合力共治花果山；他们将山上全体妖怪按照一定标准进行分编，设立七十二洞，各选拔一正一副两个洞主，对山中众妖进行分散管理；再将七十二洞妖分编为六支军队，六大圣各自负责其中一支，直接与旗下洞主进行交接管理。 八百年时光过去，花果山逐渐脱离了乌烟瘴气的妖怪聚集地的肤浅形象，愈发趋向于妖界正规军队的大本营，其军规森严，等级制度完善。 至此，花果山终成了天下妖族的向往之地，名副其实的妖界圣地。 而这一切功劳，都要归功于那六个抵御了天庭讨伐的妖王！ 面对强敌，他们齐心协力，率众绝境反击，浴血奋战，终为花果山赢来了一线生机。 他们对这个用数万鲜活生命换来的地方产生了深厚的情感，他们第一次有了“家”的概念。于是他们事必躬亲，任劳任怨，将发展花果山视作毕生的目标。 他们终于从嗜血残暴，自私懒散、让人谈虎色变的恐怖妖魔，蜕变为坚韧不拔、有勇有谋、人人爱戴的合格领袖。 而今，他们率领七十二洞主，前来迎接另一个严峻的挑战。 这是比十万天兵天将、比二郎神都要危险得多的人物。 一只强得可怕的猴子。 这只猴子，是他们心头的恐惧。 他们曾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梦中，这只猴子深埋着脸，肩头扛着铁棒，对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八百年前，这只猴子突然闯入了他们的生活，将他们原本自由快乐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将原本高高在上的他们训成了卑微的小弟。 当他们正在努力接受现实，并且开始试着去相信这只猴子也许可以真的带领他们走向辉煌的时候，这只猴子又抛下他们，上天当神仙去了。 正当他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生活终于可以回归正轨的时候，这只猴子又给他们下达了命令：“花果山就交给你们了，等我回来的时候，这里一定得是东胜神州最热闹的山头！” 他们害怕这只猴子，因此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命令。 猴子在天上呆了几天，地上就是几年。 几年的时间，六圣的努力初见成效。 看着热闹的花果山，他们找到了另一种感觉：如果猴子不回来了，那他们就继续好好地发展花果山，做一个受人崇拜的妖王，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这时，他们还会对小妖怪们说：“花果山真正的大王还没有回来，他叫齐天大圣，正在天上当神仙。” 因为他们还记得，那只猴子说的话。 直到那一日。 杨戬率十万天兵天将攻打花果山，他们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毁于一旦。 原因在于，那只在地上就特别爱搞事的猴子，上天了还不安分。他大闹天宫倒是玩得痛快了，却把祸水引到了花果山。 六圣大战天兵天将，宁死也不肯弃下花果山，不再是为了那只猴子，而是为了自己。 为了花果山这个名字，为了花果山上的一草一木，为了花果山上的每一个小妖怪……这些可都是自己一点一滴慢慢积累起来的啊…… 好在，尽管代价惨重，他们终于是熬过了这一劫。 他们拯救了花果山，血流成河的花果山，终于完完全全的属于了他们。 时间过去八百年，正当他们以为终于一切都真正结束了的时候，这只猴子竟然又回来了。 简直是他妈的阴魂不散！ 他现在回来，是想要做什么呢？ 他想要夺回王位？将六圣一手拼搏出的成果轻易地夺走？然后再继续搞事，让花果山陷入未知的危险中？ 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六大妖王和七十二洞妖同仇敌忾，猴子孤身一人面对着海浪般的敌意。 他握紧了金箍棒，心中埋着一团闷火无处发泄。 他咬牙道：“二郎神这个卑鄙小人！他竟敢趁老孙无法脱身之际，举兵偷袭花果山！老孙现在就去找他算账，将他抓来向你们当面赔罪！” “站住！”牛魔王吼道，“花果山好不容易才得了八百年安宁，你如今又要引起战争，又要让这花果山血流成河吗！” 猴子闻言一愣。 他紧握着金箍棒，呆立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根本就不知道，花果山最需要的是什么。”牛魔王微微摇头，不屑地冷笑着。 猴子叹道：“那你说，你们想要什么？” 牛魔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猴子，沉声道：“你走，花果山，已经不属于你了……” 猴子瞪大了眼睛！ 呆滞许久，他终于摇了摇头，笑了笑：“你在开什么玩笑……俺老孙，可是花果山天生的王啊！这花果山，注定是属于俺老孙的！永远都是！” “你不配。”牛魔王道，“你为花果山带来的只有灾难。” “呔！”猴子发怒了，他高举着金箍棒，“你们大胆！老孙将花果山交由你们保管，你们却想夺俺的王位！你们信不信，老孙一棒子就能要了你们的小命！” 鹏魔王冷笑着：“来呀！二郎神和十万天兵我们都不怕，还怕你一只猴子不成？” “大不了，花果山再受一次洗礼，再从头开始一回。” “对！要战便战！我花果山上下十余万妖怪，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孬种！” 六大圣和七十二洞妖王齐齐上前一步。 四周，小妖怪们从各个地方冒出头来，都持着兵器，如临大敌地看着猴子。 牛魔王道：“众妖听令！强敌入侵花果山，全体妖怪当同心协力，齐心御敌，宁死不屈！” “是！” 他们神色凝重。 尽管明知实力差距犹如天壤，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率领着众妖迎战。 猴子高举着铁棒，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第二十八章 木吒拦路 金箍棒落地，轰然一声巨响。 山巅的大地开裂，出现一个狰狞的裂痕。 五大妖王紧闭着双眼，战栗不止。 许久之后，他们终于察觉到几分异样，于是缓缓睁开了眼。 山顶冷风幽幽，却空无一人。 “咔擦！” 那道裂口蔓延开去，花果山巅，陡然塌落了一半。 五大妖王一阵颤抖，神情呆滞，看起来有些恍惚…… 海浪翻腾，白色的浪潮从远处匆匆赶来，在花果山上撞得粉身碎骨，化作一朵朵白花散落四方。 有一头湿淋淋的水牛从海里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费力地往岸边游去。 他显出一副极为气愤的模样，嘴里仍不停念叨着：“该死的猴子！该死的猴子！” 他游到岸边，筋疲力尽地往岸上爬。 忽然，天上有一片阴影笼罩而来。 刚刚上岸的他抬头一望，一堆泥土石块从天而降，一块巨石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头上。 巨石轰然粉碎。 他呆立片刻，又直挺挺地倒进了海里，入水的前一秒，仍无力地骂了一句：“该死的……猴子……” “不要花果山了？” “不要了。” 猴子扛着一根金箍棒，脸上带着微笑，轻轻跃动在下山的路上，走得尤为洒脱爽快。 血液和汗水干涸后，就会与猴毛粘在一起，纠结成一团，看着不太舒服，其实感觉起来也不太舒服，可是猴子似乎不太在意。 他身上挂着几块满是血迹和泥土的破布，上面还沾了几块闪闪发光的金属片。 他衣衫褴褛，本该是十分狼狈的，可从他绒毛密布的脸上，又只能看出轻松和惬意。 蓝天白云下是朗朗乾坤，青山绿水，猴子身旁是一片芳草缤纷，鸟语花香。 深吸了一口花果山的空气，他不禁减缓了脚步。 “这就走了？” “走了。” “这可是你的老家啊。” “可这个家里无人认我。”猴子摇头笑了笑，“家，究竟指的是吃饭睡觉的地方，还是家人所在的地方？” “是情感的寄托。”灵阳道，“不过，你若真想留下的话，也可以与那六圣商量商量，与他们结拜为兄弟。凭你的实力，如果加入花果山，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我想他们不会不同意。” “与他们结拜为兄弟？”猴子脚下一顿，“可俺老孙，乃是花果山天生的大王啊……” “现在花果山的大王可是他们。” “那就让他们当。”猴子道，“反正，这里已经不是当初的花果山了。其实他们说得对，我的花果山，早在八百年前就被天庭毁了。” 回头望去，草木茂盛的山崖边，有一堆妖怪静静站着，远远地望着他。 他却冷冷一笑，回过了头去，哼着小曲儿，将金箍棒横在后脖上，用手腕压着两头。 “走在乡间小路上，暮归的……是我，蓝天和夕阳是衣裳；笑意在脸上，哼一曲，任思绪飞扬，多少落寞惆怅，都在……路上……” “漏词了。” “有吗。” “有。” …… 花果山四面都是水，只有一条道不被海水淹没，延伸向远方，连接着远处的山峰。 猴子下了花果山，便走上了这条路。 小路不算很宽，可容纳两马并行，路两旁都是颜色泛黄的枯草丛。 海风呼啸，海水在两旁晃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独独的一条小路笔直向前方，有一丝悲壮，或者说是凄凉。 “我们去哪儿？” “天下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花果山，一个是别的地方，既然不能回花果山，那去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 “不如……”灵阳试探道，“陪唐僧西天取经去，一路上有各种妖魔鬼怪，惊险刺激，其实也挺有趣的。” “跟着那个迂腐的秃驴，听他一路唠叨，经历那什么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变成斗战胜佛，与天上那群神仙同流合污？”猴子轻蔑地笑了笑，“你那什么狗屁故事！我堂堂齐天大圣孙悟空！怎么可能走上那条路！” “那你的打算是？” “要说打算，俺老孙原想杀上天庭，大闹一番，与那帮阴险小人同归于尽！可是，那帮小心眼的伪君子，万一又迁怒于花果山……那就先……四处走走……” 灵阳不说话了，猴子也忽然停下了脚步。 前面，小路中央站着一个绿衣少年，脸色阴沉。 猴子冷冷一笑：“老孙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他们却找上门来了。” 木吒双臂抱在胸前，质问猴子道：“你明明答应我要保唐僧西天取经，怎么又出尔反尔，跑到东海来闹事？” 猴子冷笑道：“小娃娃，想管老孙的事，你还不够格。” “东海龙王已将你告上天庭，惹得玉帝大怒，若非观世音菩萨出面求情，老君已出手将你彻底抹杀了。” 可是猴子依旧冷笑着，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木吒见状，深深皱眉道：“要你保唐僧西行，其实也是在保你自己的命！你若执迷不悟不肯回去，哪怕是如来佛祖亲自出面，也再救不了你了！” 猴子抬步缓缓向木吒走去，冷声道：“滚开，敢挡老孙的路，如来也留不住你，老孙说的。” 木吒痛心疾首道：“你这猴头！当真以为无人动得了你么！你可知道，天庭和灵山从未将你放在眼里过，他们若想除掉你，不用费吹灰之力！只是佛祖以慈悲为怀，惜你是天地灵胎，一直在给你机会罢了！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自寻死路！” 猴子大怒：“聒噪！” 话音未落，一根铁棒已经向木吒迎头砸去。 “混蛋！”木吒一个后跳拉开距离，脸上已是一片暴怒，“本行者好心过来劝你，你敢对本行者出手？！” “老孙的事！用不着你们这帮虚伪的神仙来管！老孙的路，老孙自己会走！老孙的命运，老孙自己能掌握！” 猴子大喝一声，举棒跟了上去，又是一棒砸下。 那一棒落在地上，一阵土石飞溅，地上只留下一个骇人的大坑。 惠岸行者又惊又怒，大手一张，手中光芒一闪，顿时出现两把弯钩长剑。 “大胆猴头！你再执迷不悟，可就别怪本行者不客气了！” “滚！” 猴子目眦欲裂，持棍向木吒杀去。 第三十章 玉净瓶 金箍棒是太上老君亲手打造的神兵，具有众多玄机。 至于灵阳的存在，也许只是个意外，却又阴差阳错地让这根铁棒有了更大的造化。 它可以是顺心如意的神珍，也可以是桀骜不驯的魔器——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全看灵阳是否愿意顺从。 此时，金箍棒硬生生地停在空中，无论猴子怎样用力，都不能使其动摇分毫。 “没出息的棒子！人家理都不理你，你还要死要活地护着她！”猴子怒其不争，干脆放开了双手。 金箍棒悬停在空中，灵阳仍倔强地叫着：“我喜欢！有本事你咬我呀！” “滚蛋！”猴子大怒，却也无可奈何。 龙女微微笑着：“你放下兵器，我就当你投降了，跟我走。” “投降？”猴子冷冷一笑，“老孙的典籍里从来没有那两个字！你以为没了金箍棒，我就会任你们摆布了？哼！休想！” 灵阳不屑道：“什么典籍，那叫字典，记不住就不要乱用。” 猴子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灵阳！你奶奶的个猴子腿儿！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灵阳无所谓道：“你不知死活地拿着我去打老君如来我都认了，可你就是不能打小龙女。” 猴子委屈地叫道：“是我想打她么，是她非要堵着我呀！你叫她赶紧滚开，老孙才懒得跟她浪费时间。” 灵阳便道：“小龙女，你别跟这猴子耗着了，他是铁了心的不会去西天了，你就随他去。” 龙女道：“菩萨之意，不敢违背。” “那你就叫那菩萨自己过来！”猴子不耐烦道，“你打又打不过我，我凭什么听你的！” “先礼后兵，我和木吒都是礼。如果菩萨出手了，情况又完全不一样了。相信我，保唐僧西天取经，对你来说不是坏事。” 灵阳又劝道：“猴子，其实小龙女说得也有道理。反正你现在也无处可去，怎么就不能去一趟西天呢？走这一趟也不过十四年而已，十四年过后，成不成佛都无所谓，反正到时候无人再管你，天下之大，何处容不下你一只猴子？” 猴子脸色阴沉得可怕：“当初俺老孙就是听了你的鬼话，帮着龙族大闹天宫，才让二郎神偷袭花果山，成了花果山的千古罪人！如今你又要为了她，想把老孙骗到取经路上去，替如来卖命！老孙才不上你的当呢！” 灵阳闻言一惊。当初他让猴子大闹天宫，确实有私心在，正是为了助小龙女一臂之力。却不料，他的私心，竟害得猴子和自己多蹲了三百年的监牢，代价不可谓不大。 他虽然无所谓，可面对猴子，确实该有亏欠。 此时他自知理亏，便悲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龙女又道：“也许我该说得再清楚些，你不保唐僧去西天，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佛祖现在还不想让你死，所以你必须去西天，区别仅在于，是我带你去，还是菩萨带你去。” 猴子眼中凶光大盛：“就叫那菩萨过来！” 他纵身一跃，一拳向龙女打去。 龙女后撤一步，那玉净瓶脱手而出，悬浮在身前。 猴子一落打在瓶上，随着一阵耀眼的白光爆发，他也倒飞了出去。 等他稳稳落地，眼神中已经多了一分忌惮。 “那瓶子……” 灵阳叹了口气：“观世音菩萨的物件，肯定不好对付。” “我是决不会去西天的，你到底还要不要跟我？”猴子看向灵阳，正色道。 “唉。”灵阳叹息着，却还是缓缓飞回了猴子手里，“别伤到龙女，要是连这点分寸都把握不好，你也就不用再自称什么齐天大圣了。” 有了金箍棒在手，猴子便显得自信许多，他斜背铁棒，对龙女道：“叫观音出来。” 龙女微微摇头：“蠢猴子，你此刻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菩萨一出手，你连后悔都来不及。” “笑话！”猴子冷笑道，“俺老孙从不知后悔为何物！倒是你这女娃，俺和俺兄弟都不想和你动手，你又何苦非要与老孙作对呢？你把观音叫出来，然后乖乖躲到一边，不管老孙命运如何的，都不用你操心。” 龙女摇头道：“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我又怎能跟着你胡闹呢。” 灵阳听着，却只能不住地叹气，心中想道：“这猴子的确太过顽劣了些，小龙女心地善良，又怎会害他呢？他一直这样闹下去，只怕真的会惹出大祸。” 龙女不再与猴子说话，她轻轻抬手，玉净瓶随即飞到高空，瓶口对着猴子。 只见龙女微闭双眼，念念有词，那玉净瓶顿时白光大盛，从中喷出一团白雾，将猴子笼罩。 猴子不知这是什么手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下意识地想逃。 可环视四周，那团浓雾蔓延四方，遮住了猴子的视野，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猴子慌忙驾云而起，只想远远逃开。 可他一连翻了两个跟斗，睁眼一看，还是一片苍白。 他心中由此犯了嘀咕：“那白瓶子有点东西啊，老孙走了这么远，竟还走不出这浓雾？” 龙女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傻猴子，你此时身处玉净瓶中，就是累死，也逃不出去。” “老孙在瓶子里？”猴子挠了挠头，“就你那个小瓶子，装得下老孙这只大猴子？” 灵阳道：“别丢人现眼了，那玉净瓶可是观音菩萨的法宝，厉害着呢。别说装你一只猴子，就是把这四海装进去，也还绰绰有余呢。” 龙女冷冷地笑了笑：“先关你几天，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放你出来。” 猴子咬牙道：“你敢威胁老孙？不过一个破瓶子，大不了老孙给它两棍，打破了自然就出来了。” 猴子驾云而去，想寻到这瓶子的边缘。可足足飞了半天，按理说这时间都足够他走遍人间了，却还是没能碰到瓶壁。 “嘶！”猴子挠了挠头，“这瓶子再能装，还装得下这方天地不成？” 他不信邪，一根筋地飞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 事实上，这里上下都是一片浓白，没有任何参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向前飞。他只能通过身体两旁被拉扯成丝的雾气来判断，自己确实在快速飞行。 猴子闹了大半天，终于有些累了。 他喘息道：“妈的！俺老孙，就是不信这个邪了！” 他大喝一声：“长！” 灵阳便猛地变长，直直伸向远方的浓雾。 如果这是障眼法的话，猴子有可能刚才一直在原地转圈。可灵阳不会拐弯，只能直直向前，这样一来，便能确定这里是不是真的大得无边。 许久之后，毫无征兆的，猴子背后忽然遭到了一记重击！ 第三十一章 金鱼 那股力量极大，顶得猴子一个踉跄。 猴子暴怒地回头：“谁！” 身后仍是茫茫白雾。 猴子咆哮着：“谁！俺老孙可上天打过神也下地打过鬼，谁敢在老孙面前装神弄鬼？！还不快快滚出来！” 这声音传遍四方，又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灵阳道：“别叫了，好像是我。” 猴子一愣：“你？” “嗯。” “你不是一直往前长吗？怎么就跑到我后面去了？” 灵阳想了想，道：“你玩过贪吃蛇没？”可他很快又摇了摇头，自嘲道：“我真是傻了，你怎么可能玩儿过。” 猴子却点点头：“老孙见过挺多贪吃蛇的。” 灵阳知道他说的和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儿，便直接道：“这里有问题，我猜这里是一个循环空间。” 猴子皱眉：“啥空间？” “就像贪吃蛇游戏里的空间设计一样，四方的围墙，蛇头穿过面前的一面墙，却可以从身后的墙出来，只要方向不变，终究就会回到原点，如此循环往复。” 猴子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听不懂！直接告诉老孙，往哪边走才可以出去。” 灵阳却道：“出不去。” “什么！”猴子大叫着，“那你在这装模做样地分析了大半天，原来都是废话！” 灵阳却不紧不慢道：“也不全是废话。起码知道了咱们是出不去的，那就不要折腾了，省点力气，老实歇着。” 猴子却没打算就此放弃，他压身一跃，直冲高空。 灵阳脑海中莫名冒出“窜天猴”这个词来。 他不由得偷偷笑了笑。 猴子往上冲了大半天，直到驾云停在空中，上面仍是无休止的白。 “妈的！”猴子暗骂一句，“莫非真出不去不成？” 灵阳道：“反正我没法。” 猴子长长地泄了口气，便在云上盘腿坐下，将金箍棒立在一边。 “不折腾了？”龙女的声音响起，略带戏谑。 天地一阵晃荡，可能是龙女轻轻摇了摇瓶子。 猴子微闭双眼，轻声道：“别高兴得太早，等老孙想想办法。” “你慢慢想。”龙女道，“想破菩萨的法器，你的猴脑袋可不够用。” 忽然又响起木吒的声音：“这猴子不老实，咱先关他个百八十年再说。” 龙女道：“别说笑了，他还得陪唐僧西天取经去呢。” 沉默片刻，猴子便道：“好，我愿意去西天。” 木吒笑道：“这猴头又来这招。龙女，你可别轻易信他。” 小龙女却道：“如果你当真愿意，那我便放你出来；可如果你骗我，又该如何？” 猴子道：“那你就再把我关进这小瓶子里，随你关多久都行。” “那你发誓。” 猴子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想不到，俺老孙一辈子光明磊落，恪守承诺，有朝一日，竟也会让人质疑。” 木吒冷冷地笑了笑：“你也真好意思说。” “那不过是为求脱身的无奈之举罢了。”猴子摆摆手道，“同样的手段，老孙还不屑于用两次。” 龙女便道：“不用说那么多，只要你发誓，出来后收心保唐僧西行，我就放了你。” 猴子郑重道：“以花果山美猴王的名义起誓。” 龙女道：“好，我信你一次。” 木吒却急促道：“龙女！这猴子阴险狡诈，只怕……” 可猴子头顶忽然泻下一道耀眼的白光。 猴子双目一睁，驾云向上冲去。 四周雾气逐渐变淡，顶上是一片深沉的黑暗，只在当中有一个亮光的圆口。 猴子便从那口中钻了出去。 熟悉的景象终于展现在眼前。 还在那条海中小路上，龙女手中托着玉净瓶，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木吒站在她身旁，眼神中满是警惕。 龙女道：“跟我走。” 猴子眼睛转了转，嘴角却微微一扬：“去哪儿？” 木吒脸色一变，指着猴子骂道：“臭猴子！你还真是不要脸啊！” 龙女眉头微皱：“孙悟空！不要再胡闹了。” 猴子哈哈一笑：“对你们这帮虚伪的家伙，老孙可没什么诚信好讲！天地之大任俺逍遥，告辞！” 说罢，猴子转身一个跟头，便向远方飞去。 就连灵阳都忍不住骂了一句：“猴子，你是真够无耻的。” 龙女上前一步，念动口诀，那玉净瓶陡然间变得大如山峦，直直向猴子追去。 玉净瓶口喷出一团白雾，很快追上了那只猴子，将他裹在其中。 浓雾尽数被吸入瓶中，玉净瓶又恢复了正常大小，轻轻落在龙女手里。 猴子在瓶中大喊大叫：“怎么回事！俺老孙怎么又回来了？放俺出去！放俺出去！” 龙女摇头道：“死不悔改，活该你多吃苦头。” 木吒道：“干脆交给菩萨，我可不想再和这猴子纠缠不休了。” 龙女长长叹了口气，只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猴子还在瓶中大喊大叫，谩骂不止。 小龙女暗暗摇头，无奈道：“都是他自找的……” 龙女和木吒脚下冒出一团云雾，载着两人慢慢向天上飞去了。 海浪依旧温柔地拍打着这条小路，偶尔一个大浪，会有海水漫过，将路上的痕迹冲刷干净。 小路下，一条小金鱼悄悄躲在石缝中，一动不动。 听着头顶的小路重归宁静，金鱼脸上竟出现了人类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一条大黑鱼发现了藏身石缝的猎物，他便摆动鱼尾，缓缓向金鱼靠近。 终于到了合适的距离，大鱼张开大嘴，猛然摆尾，如利箭般向金鱼冲去！ 金鱼转身，见到一张黑洞洞的大嘴。 轰！ 石块滚落。 那条金鱼在瞬间变作一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撑破了那狭小的空间，海上小路因此塌落了一块。 黑鱼何曾见过这种景象！一时间被惊得魂飞魄散，只能呆滞在原地。 猴子一把抓住黑鱼，跳出了海面。 他一手扛着金箍棒，另一手提着鱼尾，任由那条黑鱼在手中剧烈地挣扎着。 “想吃俺老孙？”猴子将黑鱼提到面前，冷冷一笑，“我怕你没这么好的牙口！” 那条黑鱼对上一双火眼金睛，当即身体一僵，后又软软地垂了下去。 像是被吓死了。 “回去告诉龙王，他向天庭告状的事，老孙记下了。”猴子随手将黑鱼扔进了大海。 “想跟老孙斗，你们都太嫩了点。”猴子脸上带着冷笑，肩上扛着铁棍，向前走去了。 黑鱼翻着肚皮，缓缓沉向海底，许久之后，又突然翻了个身。 他在原地呆愣了会儿，急忙摆动尾巴，向龙宫游去了。 第三十二章 小隐寺 猴子一路向前，终于来到一座山峰脚下。 这是一座连绵的山脉，沿着东海海岸远远延伸，算是大海和陆地的阻隔，翻过这座山，才是真正登陆了东胜神州。 猴子在山下止步，抬头凝望着。 灵阳笑道：“怎么，想在这里占山为王？” 猴子摇了摇头，又笑了笑：“你以为老孙真想当什么妖王……”他耸耸肩：“其实俺只是舍不得花果山罢了。只要过了这山，回头就看不见花果山了。” 说着，他又回过头去，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奇峰，仍静静地站在海中，接受着海浪的洗礼。 灵阳淡淡道：“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猴子还挺多愁善感。” 猴子挑挑眉：“老孙连家都没了，如今说两句话，也要被你说成多愁善感？” “我又没说这样不好。” 猴子摇头：“我觉得不好。” 说着，他便扛着铁棒，一步步地向山上走去。 阴暗处按捺着许多妖气，都密切注视着这个奇怪的过客。 大概是察觉到猴子的厉害，那些妖怪并不敢轻举妄动，始终躲在暗处，不曾露面。 猴子顺利地下了山，回头望去，这座山峰占据了天空以下全部的视野。 再看不见那座山峰了。 猴子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灵阳看不下去了，便道：“猴子，以后都不要再回头了，这样太不潇洒，你要相信，有缘自会重逢。” “太不潇洒。”猴子长长地松了口气，咧嘴笑了笑，“是啊，不要再回头了，这样太不潇洒。” 猴子便扛着铁棍，继续向前走去。 没走多久，眼前竟出现了一个热闹非凡的人类小镇。 猴子惊奇道：“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镇？” 灵阳却道：“大惊小怪。足足八百年时间，这里就是多个王国也不算稀奇。正好，进去看看，让我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猴子摇身一变，隐去了猴毛和尾巴，四肢都幻化成人类的模样；又将金箍棒变作一根枯树枝，当作拐杖拄着。 如此一来，猴子便成了一个光头乞丐，矮小瘦弱，衣衫褴褛。 灵阳吐槽道：“我的天！你好歹身具地煞七十二变，怎么就不能把自己变得好看些呢？” 猴子嘻嘻笑道：“过路而已，什么模样不行？” 今日似乎正是赶集天，骄阳下的小镇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猴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满足的神情来：“果然是人杰地灵，此处灵气充沛，定是个人才辈出的风水宝地。只是可惜……” 灵阳好奇道：“可惜什么？” 猴子又露出嫌恶的神情来：“有一股我不喜欢的味道。” “什么味道？” 猴子举着拐杖，指向前方。 一座恢弘的寺庙建立在小镇中心。 寺门处人来人往，顶上挂着一块大匾，上书“小隐寺”三个大字。 香客们神色肃穆，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寺内传来悠扬的钟声，和尚们整齐的诵经声，木鱼轻急均匀的敲击声。 寺庙上空烟雾缭绕，让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寺显得更加庄重神秘。 灵阳道：“原来是佛的味道。” “不。”猴子冷笑道，“是天上的味道。” 他却拄着拐杖，缓缓向寺庙走去了。 有一个老婆婆坐在寺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她身旁摆了一个大竹筐，里面是些五彩斑斓的新鲜花草。 每当有人从眼前走过，她便吟一声：“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每当有人要进寺，她便从身旁的箩筐中拿出一个花环，给人轻轻戴在头上。 那人向她行礼答谢，她便会道：“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一个身影在她面前站定了，老婆婆抬头望去，原来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小乞丐，一副十分落魄的模样。 老婆婆便笑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猴子冷冷地笑了笑：“回头？老孙才不会回头呢。” “施主进庙拜拜，佛祖会保佑你的。”老婆婆从竹筐中拿出一个花环，举在猴子面前。 猴子冷眼望着，却道：“老孙不要他的保佑，只要他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胡说。”老婆婆嗔怪道，“世上怎么会有人不要佛祖保佑呢？如来佛祖是大慈悲心，怜悯众生，只要你诚心信奉，便能得到无尽的福报。” 猴子道：“你与如来是什么关系，怎么帮着他骗人？” “老身不过是佛祖的一个小信徒而已。”老婆婆道，“老身曾受过佛祖的大恩惠，因此甘愿为这小隐寺做一个守门人，也算是为佛祖尽一点绵薄之力，以此报答。” 猴子摇头道：“原来又是一个上当受骗的！天上那帮家伙，道貌岸然，阴险卑鄙，你若信他们，才是真正落入了苦海！” 他又叹道：“这天地之间，最值得众生信仰的，难道不是众生自己么！” 老婆婆笑了笑：“施主虽然对我佛颇有怨念，可说话却有禅机，其实是与我佛有缘。” “我呸！”猴子骂道，“老孙才不想和那帮家伙有缘呢！如来若在这里面，那老孙便要去找他理论理论！他先将老孙压在五行山下八百年，又纵容天庭偷袭我花果山，如今再逼俺老孙为他佛门卖苦力，如此行径，怎能算得上大慈大悲！” 说着，他便要冲进门去。 老婆婆出声叫住了他，道：“寺里虽供奉着佛祖金像，其真身却在西天大雷音寺，你在这里与他理论，只怕他也听不见。” “哦？”猴子冷冷笑着，“莫非真是命中注定，老孙一定要往那西天走一趟？” “倒也不必这么麻烦。”老婆婆笑道，“这些花草乃寺中僧人精心栽种，在小隐寺内生长，日积月累，沾染了浓浓的佛气，因此具有些许奇妙之处。只要戴着由这些花草编织而成的花环，再对佛祖金像说话，佛祖就能听到，并且满足你的心愿。这也是小隐寺有求必应，远近闻名的原因。” 猴子望着老婆婆手中的花环，露出怀疑的神情来：“如来竟喜欢这种花花绿绿的玩意儿？” 老婆婆意味深长地笑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猴子便低了头去。 老婆婆将花环轻轻戴在猴子头上，笑道：“施主，你戴着正合适。” 可话音未落，猴子已经跳到了寺中，大喊道：“如来！老孙来跟你讲道理了！” 第三十三章 佛手 寺庙忽然闯进了这么个不速之客，和尚香客们却都不惊不惧，对猴子视若无睹，充耳不闻，仍不紧不慢地做着自己的事。 抬头便是正殿，从此处望去，正能看到殿上一尊金佛端坐在莲花宝座上，神色安详。 此佛像正是如来！ 猴子一见如来，心中便有一股怒气升腾。 他高喊道：“如来！你害得俺老孙好苦啊！” 说着，他显露出真身，持棒跳到了殿中。 一群和尚排列整齐，背对着猴子，盘腿坐在蒲团上。 他们微闭双眼，双手合十，嘴里不断诵着经文。 佛像下摆着一个巨大的香炉，其中燃着香火，升腾起浓浓的烟雾，弥漫在大殿之中。 烟雾袅绕下，殿内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猴子依稀看到，如来的金像好像冲他微微笑了笑。 猴子便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周身妖气，怒视着佛祖金身：“笑什么笑！你有种就下来跟老孙过几招！” 如来没有回应，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钟鸣。 这钟声沉重悠长，使得猴子的心脏都跟着颤了半天。 钟声一起，殿中和尚顿时加快了诵经速度，那木鱼也敲得越来越快。 猴子心中一惊，猛然回头一看，殿外已经空无一人。 方才人挤人的热闹景象，顷刻间消散无踪。 “这地方，果然有问题……”猴子警惕起来，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铁棍。 钟声还未停止，而且撞钟的间隔越来越短，力度越来越大。 和尚们跟着加大了音量，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愤怒！ 他们好像在斥责猴子！ 斥责这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冲着佛祖金身谩骂的猴子！ 猴子慌乱抬头，却发现和尚们不知在何时转过了身来，全都对他怒目而视，嘴里还在念叨个不停。 猴子心中一寒，灵阳更是被吓得失声尖叫：“猴子！这地方太吓人了，咱们快走！” 猴子凝眉注视着这一群和尚，沉声道：“只怕，没这么容易。” 钟声和诵经声终于变成了声声的怒吼和咆哮，猴子逐渐被这两种音浪淹没。他好像身处一场暴风雨中，雨点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这些声音搅得猴子心烦意乱，他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一声：“如来！老孙来跟你讲道理了，你听到了没！你再不说话，俺可就不客气了！” 可这声音轻易便被盖过了。 香炉中的香火在一瞬间尽数燃烧殆尽，猛地腾起一大团浓雾，将整座大殿都隐匿在白雾之中。 钟声和诵经声突然停了，世界在这一瞬间安静得可怕。 静得可以让猴子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粗重的呼吸。 白雾环绕在猴子身边，消融、吞噬着猴子的妖气，猴子的气势一下子便弱了下去。 他心中越发不安，因为他发现，这一幕似曾相识——龙女的玉净瓶中，不正是这样一番景象么？ 他自以为逃脱了玉净瓶，逃脱了那团白雾，却不料，竟又在此处遇上了。 不安催生烦躁，猴子大怒道：“如来！你搞什么鬼！你再不说话，老孙就砸了你的金身，拆了你的寺庙，杀光你的信徒！”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声音，来自猴子头顶，那尊巨大的金像。 猴子抬头望去，在浓浓白雾中，佛祖的金身若隐若现。 猴子握紧铁棒，怒吼道：“老孙绝不回头！” 白雾中，那群和尚缓缓立了起来。他们全身上下都变成了金色，周身闪耀着金光。足足十八个金和尚，威武地站在猴子面前。 灵阳声音颤抖：“十八罗汉下凡……猴子啊，咱们好像摊上事儿了……” 猴子却冷冷一笑：“管他什么罗汉！搞出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老孙打心底里是瞧不起的。要打！便光明正大地打，何必搞得这么麻烦！这帮神仙做事，还不如花果山那帮妖怪看着顺眼呢。” 猴子像泄愤似的，怒吼着一步上前，一棍砸在一个罗汉身上！ 那罗汉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莲花座上，竟“嘭”地一声，化作了一堆灰白的香灰。 猴子冷冷一笑：“什么金身罗汉，听着还怪唬人的，原来不过是香灰罗汉！” 灵阳哈哈笑了一声：“原来是假的！猴子，这帮家伙刚才吓了老子一跳；可得狠狠教训一顿，好叫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猴子狞笑着：“正有此意。” 那帮罗汉怒目圆睁，摆好阵仗，将猴子围在中间。 猴子一跃而起，迎头砸碎了一尊罗汉，疾步向佛祖金身冲去。 那些罗汉急忙挡在猴子面前，想要拦住他，却被猴子一人一棒，尽数砸碎了。 头顶传来佛祖的声音：“阿弥陀佛。” “阿你妈的头！”猴子却高高跃起，怒吼着砸下一棍！ 眼看着那一棍就要落在佛像头上，佛像却忽然动了。 金身佛像伸出一只大手，将猴子一把抓在了手里。 猴子高高丢出金箍棒，又拔毛一吹，另一只猴子凭空出现，接住铁棒，一棒落下。 那一棒打在佛祖手腕，佛手应声而断，断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猴子抬手接住金箍棒，扛在肩头，冷冷一笑：“原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望着那尊断手佛像，猴子微微摇头，眼中却闪烁着凶光：“唉，你个不讲道理的秃驴，老孙安心来和你讲理，你却非要动手。既然如此，咱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佛像一手抓来，却被猴子轻松躲过，反而踩着手臂，跳到了如来头顶。 猴子一声大喝，一棒落在佛像头上。 轰！ 一道裂纹从佛像头顶瞬间蔓延至全身，随着一阵巨响，佛像崩塌了。 猴子累得气喘吁吁，站在殿中，望着如来在他面前垮落。 金色的碎块落在地上，居然也化作了香灰，一时间，大殿中尘雾弥漫。 随着佛像倒塌粉碎，大殿也变得摇摇欲坠，顶上抖落许多灰尘，落在猴子肩头，却又变成了香灰。 很快，大殿塌了，房梁墙壁呻吟着向猴子倒来，猴子却不闪不避，依旧静静站着。 直到一切声响都消失了，猴子睁开眼，身上落满了香灰，却毫发无伤。 再抬头看四周，哪里还有什么人类小镇，此处分明是荒郊野外，了无人烟。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第三十四章 幻观音 猴子转过头去，见到一个白色身影。 是个身着素雅白衣的女人，体态修长，仪态端淑，周身无任何饰物，浓密的长发也只是随意地披散在脑后。 这并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相貌只是平平，装扮也算不得精致；可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清澈，温暖，明亮，让人如沐春风，莫名地感觉亲切。 一时间，猴子竟无法分辨她是人是妖还是神。 她身上太干净，不止是指她那一身一尘不染、白得发光的白衣，更是指她身上的气息——她身上没有哪怕一丝的妖气、人气或是仙气。 也就是说，猴子一旦闭上眼，将会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这说明，对方的修为道行，远远在他之上。 可她刚才开口说话，猴子听得分明，她说了“阿弥陀佛”。 猴子心中便有了底：“你是如来的人？这地方是你弄出来的？” 女子点点头，微笑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猴子冷冷地笑了笑：“可惜，你精心布置的幻境，却让老孙两棒子打破了。” “何为幻境？”女子注视着猴子的眼睛，轻笑道，“你方才所见，自然是假的，可你此时所见，就一定是真的吗？” 女子抬手，伸出纤纤玉指，在空中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一朵浪花猛地拍在猴子脸上，猴子惊得后退一步，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竟是腥咸的海水。 “怎么回事！哪来的海水？” 他惊讶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仍身处那条海上小路，白衣女子就站在面前，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龙女和木吒分立左右，对女子恭敬地行了个礼，轻声叫道：“见过菩萨。” “菩萨？原来她是观音！”猴子惊得说不出话了。 他又半信半疑地回头去看，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仍伫立在波涛汹涌的茫茫东海中。 花果山是真的，脚下的路也是真的；海水是真的，海风也是真的。 自己居然真的还在那条路上！ 灵阳有些迷糊了：“什么情况，我们怎么还在这儿？刚才不是已经走到山那边去了么？” 猴子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龙女道：“弟子办事不力，终究还是劳烦菩萨出手了。” 木吒望着猴子，得意地笑着：“猴头！菩萨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猴子望着面前三人，不由得心中一沉：“也有可能，我们从未离开过，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境。” “可我们一点竟都没有发觉！” 猴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个菩萨，是个厉害人物啊。” “废话，观音菩萨当然厉害，她一出手，咱俩可就得宣布凉凉。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猴子握紧铁棒，冷冷一笑：“老孙连如来都打过，还怕一个菩萨？照打不误！” 说着，他举着铁棒，一棒砸来。 “猴头！你敢！”龙女和木吒脸色大变。 观音却笑道：“你现在所见，一定是真实吗？“ 猴子怒吼着，一棒落下！ 一声巨响！ 猴子一棒砸在了一块巨石上，巨石应声而碎，碎石飞溅。 眼前的一切渐渐淡去，猴子依旧身处那片荒野。 没有大海，没有小路，没有花果山，更不见龙女和木吒。 猴子脸色一变。 灵阳惊慌失措：“咱们怎么又回来了？” 猴子扭头一看，观音仍静静地站在身后，轻声说道：“你现在所见，一定真实吗？你今生所见，一定真实吗？你既不能分辨真假，又如何分辨对错呢？” 猴子心中惊骇，冷汗顿时就流下来了。 自己竟被这观音菩萨玩弄于股掌之中，毫无还手之力，她的幻术，自己根本就无法分辨！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现在所见的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假。 灵阳轻叹道：“你不是火眼金睛么，怎么也看不穿这幻术？” 猴子缓缓摇头：“她的手段，可比我的火眼金睛高明多了。要想看穿她的幻术，恐怕还得回老君的八卦炉重造，多炼点时间。” 这次，猴子握紧了铁棒，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观音道：“孙悟空，你八百年前大闹天宫，至今仍是有罪之身；只是本座念你诞生不易，因此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叫你保那唐僧西行。这于你而言，也并非什么难事，你为何不肯？” 猴子冷冷一笑：“老孙不想。” “为何不想？” “不想就是不想，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猴子道，“你们越让我去，我就偏不去！大不了老孙把这条命给你们，我连死都不怕，你们还能拿我怎么办？” 猴子冷冷笑着。 “阿弥陀佛。”观音微微摇头，“本座要你这条命有何用？保唐僧西行，是利己利人的大好事，去做一件好事，难道不比寻死有意义得多吗？” 猴子依旧冷笑着，摆明了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 “阿弥陀佛。”观音轻轻叹气：“此事本不该闹到如此地步。可本座实在不忍心见你堕入迷途，也就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猴子闻言，不由得心中一紧，眼神变得警惕。 “我佛慈悲。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这天下众生，哪怕要遭人怨恨，本座也在所不辞。”观音顿了顿，又伸手指向猴子，“这天下众生，自然也包括了你。这些事情，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猴子心中越发慌乱不安，他便握紧了铁棒：“你要打便打，少说废话！” 可是望见观音神色淡然，猴子心中便没了底，更不敢率先出手。 观音竖掌在面前，轻声道：“阿弥陀佛。” 猴子陡然紧张起来了，他预感到，菩萨就要出手了。 可毫无征兆的，猴子突然一声怪叫，丢开金箍棒，双手抱住了头，开始在地上哀嚎打滚。 可观音根本还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灵阳诧异地望去，只见观音双目微闭，嘴中念念有词。 灵阳心中一沉，顿时明白了：“紧箍咒！” 再向猴子看去，他疼得满地打滚，叫得凄惨，正是一副极其痛苦的模样！而他头上那个花环，此时正牢牢套在他的头上。 花环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掉落在地，变成一地香灰，花环终于显露出其真身来。 那分明是一个金色的圆环，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精细的花纹，正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显然是件极厉害的法宝！ 第三十七章 轮回 龙女一走，寥寥天地间，便只剩下唐僧独面那只猴子，他因此显得有些不安。 好在那只猴子始终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上，静若磐石，唯有一身细密的猴毛无风自动，好像有一小股旋风一直在他身边盘旋。 看起来倒也挺老实。唐僧因此稍稍安心了些。 可他抬头看天，红日西沉，天色已然是不早了，自己在此地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想到这里，他又坐立不安起来，在四周来回踱步。 他偷偷看了看猴子，又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声道：“哎呀，身处这荒郊野岭，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找到人家借宿呢。” 猴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唐僧轻叹了一口气，又环顾四周，焦急道：“哎呀呀！贫僧的马儿哪去了？待我寻它回来，也好继续赶路呀！” 说着，他左顾右盼的，朝着白马消失的方向快步走去了…… 猴子今日被紧箍咒折磨了几番，精神一直有些萎靡，此时正运功调理着气息。 灵阳道：“猴子，你没事？” 猴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他又叹道：“这小金箍儿可厉害得很，一旦发作，不仅头痛难忍，更会禁锢俺老孙的一身修为，叫我根本无法抵抗。” 灵阳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那当然！不然你以为唐僧一个瘦弱和尚，凭什么把孙大圣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猴子叹了口气，又摇头笑骂道：“想不到，俺老孙堂堂的齐天大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最终，竟会栽在一个白脸和尚手里。” 灵阳只是笑笑，对此不置可否，也就不再说话了。 过了会儿，一个声音由远到近，随风传到猴子耳朵里来：“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佛为了这天下众生，甘愿投身地狱，替天下众生受那无边的苦难；因为在佛祖心中，天下众生要胜过自己。” “同理，西天取经是为了普渡众生，此乃造福天下的大功德！能为真经献身，乃你我的殊荣，面对这重重阻碍，你我应该勇于面对，慷慨就义，而非贪生怕死，苟延残喘。” “只要你能想通了这一点，修行得道便有望了。你来生也好超脱畜生道，进入人道修行，更有机会修成正果……”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又过了会儿，那一人一马才在树林中逐渐现身。 唐僧牵着白马，脚下碎步不停，嘴里也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猴子眉头一皱：“这和尚真是唠叨！真要俺给他当一路的徒弟，俺可受不了！” 灵阳笑了笑：“怎么受不了？这才刚见面呢猴子，你们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猴子道：“他若敢对老孙唠叨，老孙就把他的嘴给缝上。” “吁！”唐僧牵马停在猴子面前，看了猴子几眼，终于鼓起勇气道，“那个……徒儿，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不上路，我师徒二人可就要露宿荒野了。” 可猴子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装着听不到。 见猴子完全不搭理自己，唐僧不禁有些尴尬。 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猴子却始终没有动身之意，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徒儿，咱们真的该走了。” 可猴子眉头一皱，呵斥道：“滚！” 这突然的一声怒吼中气十足。 唐僧惊得后退一步，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他半天才回过神来，吞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菩萨让你随我西行……这可是菩萨的旨意……” 猴子双目一睁，大吼一声：“滚！” 一道猛烈的妖风从他身上爆发，向唐僧扑面而去。 狂风掠过，唐僧已然是被吓呆了。 他木木地站在原地，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面前那只猴子脸色阴沉，双目闪着凶光。好像下一秒就要化作茹毛饮血的恐怖妖魔，将他生吞活剥了。 颇识时务的白马嘶鸣一声，挣脱唐僧手里的缰绳，扬蹄奔向前方。 望着白马逃窜的身影，唐僧不由得痛心疾首，咬牙怒骂道：“你这孽畜！贫僧方才传授你的舍己为人的至高佛理，转眼就都被你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他嘴里不停骂着，脚下却丝毫不含糊，殷勤追上了白马的身影，再不敢回头看那只猴子一眼。 他只顾着逃离此地，期间跌了一跤，干脆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和尚惊慌失措的模样十分滑稽，引得猴子和灵阳哈哈大笑。 猴子笑道：“你瞧瞧他那副怂样！老孙一声大喝，竟吓得他屁滚尿流，连紧箍咒都忘了念。就这怂样，是怎么敢扬言要去西天的？” 灵阳笑了两声，又道：“玩笑归玩笑，天色渐晚，他还冒冒失失地在山里面乱跑，万一遇到妖怪咋办？” 猴子闻言，却冷冷一笑：“与我何干！他若死了，岂不是正好？老孙也不必往西天走一遭了。” 灵阳嘟囔着：“怎么这么说，好歹是一条人命呢。更何况，那可是唐僧啊，我们那儿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行了行了。”猴子摆摆手，不耐烦道，“唐僧的命是命，俺老孙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又不是没听见，在如来和观音的眼中，俺老孙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灵阳轻轻叹了口气：“只怕故事没这么容易完结。只怕唐僧死了后，如来又要把你我压在山下，等待唐僧的转世再来取经，然后再放我们出来，然后再让我们保唐僧西行……直到唐僧取到真经，功德圆满，这故事才会真正结束。” “这可是《西游记》的世界啊，这个世界的故事，一定会发生在西游路上的，你想想，猴子不去西天取经，那还叫西游吗？”灵阳摇头道，“这也许是你命运的桎梏，可你也只能如此……” 猴子把头一转，固执道：“谁爱去谁去！这是不是西游记也不关我的事，我不去，就是不去！” 灵阳见这猴子油盐不进，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只怕，如来是不会管你愿不愿意的。” 第三十八章 山中遇险 唐僧牵着白马，在密林中艰难穿行。 夜中的森林尤其阴森恐怖。明月高悬，月光却被茂密的枝叶遮挡得严严实实，林中因此一片黑暗。 脚下路并不平坦，树根、藤草、乱石……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的骸骨。 和尚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脚下不时踏断几根枯木，清脆或沉闷的声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 好像黑暗中蛰伏着一堆妖魔鬼怪，四周的每一次风吹草动，都可能是妖怪们发起进攻的信号。 唐僧走得心惊胆战，手里数着佛珠，嘴里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白马的胆子却在此时大了起来，它摇头晃脑地跟在唐僧身后，脚步踏得轻快，不时发出几声欢快的嘶鸣，看来十分惬意。 唐僧紧张地拽住缰绳，压低声音道：“孽畜！方才怎么不见你这么精神！人都说居安思危、临危不惧，你倒好，闲暇时四处招惹是非，一有难跑得比谁都快！” 白马打着响鼻，像在表示反对。 念及此处，唐僧又摇头叹道：“唉，虽然观世音菩萨有意让那猴子拜我为师，随我西行，可那猴子脾气火爆，简直就是个穷凶极恶的妖魔！把它留在身边，实在是一大隐患。只怕还不等别的妖魔出手害我，这猴子就要抢先发难了。” “看来贫僧命中无缘收这个徒弟，还是自己上路。” 可脚下忽然踩空，唐僧惊呼一声，身体便猛地下坠。 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身处一个深深的土坑里。 白马在坑前踱步，低头朝着唐僧嘶鸣，看起来有些焦急和不安。 唐僧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灰尘，看来倒是没受什么伤。 只是这坑壁光滑不可攀，他试着爬了几次，便直接放弃了。 这世界阴阳有道，青天白日下，万族生灵都显得充满生气；可一旦入夜，属于白昼的生灵都陷入沉睡，这里就变成了妖魔鬼怪的天下。 更何况是在这阴气森森的黑色森林里。 唐僧不敢大声呼救，这大半夜的，哪里还会有行人路过？万一弄巧成拙，引来了什么野兽或是妖魔，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干脆盘腿坐下，叹息道：“阿弥陀佛。看来贫僧今日是要在此处过夜了，只望明日能等来一个过路的村民猎户，救我脱身。” 他又低声诵了几遍经文，这声音与呼啸的阴风交和，在林中环绕。 白马逐渐安静下来，在坑边站着，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唐僧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已成功抵达了西天，见到了建立在云层之中的金碧辉煌的大雷音寺。诸佛就像寺庙里的佛像那样排列，站了满殿。 他们都对唐僧颔首微笑，朗声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为求真经普渡众生，唐玄奘步行十万八千里，终于抵达西天，其心天地可鉴。” 两个小沙弥费力地抬着一个大箱子放到唐僧面前，里面装着的，必然是唐僧梦寐以求的大乘真经了。 如来伸手一指，道：“拿去，你所修善因，今日终结善果。” 唐僧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虔诚且惶恐地打开了箱子，刚开一个缝，便有耀眼的金光迫不及待地从中泄出…… 还没来得及看清真经的真相，唐僧便被一声嘶鸣给惊醒了。 然后是一阵略显慌乱的马蹄声。 唐僧不免恼怒，抬头骂道：“你这孽畜……”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数个高大的影子站在坑边。他们的身影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显得有些模糊。 模糊的身影中，却有几点清晰的寒光，直勾勾地盯着唐僧。 上面的影子说：“大哥，跑了那匹马。” 一个雄浑的声音答道：“马肉能比得上人肉么！” 唐僧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可是很快，他听到了另一阵吞咽唾沫的声音。 “还是个和尚呢！白白嫩嫩……”一个影子趴下身来，努力地往坑里探头，“味道也好香。” 唐僧呆呆地仰头望着，直到一滴腥臭的口水落到了他的脸上。 一阵风吹过，枝叶摇晃，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投到唐僧身上。 借着月色，他终于看清了那张毛茸茸的虎脸。 虎脸对他咧嘴一笑，利齿间又滴下一滴口水。 唐僧大叫一声，当即吓得昏死过去。 等唐僧悠悠醒转，再睁开眼，入眼却是一片半人半兽的怪物，都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流哈喇子。 唐僧惊叫一声，拼了命地往后退，才发觉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在一根石柱上，动弹不得。 那群小妖见到唐僧醒了，都更为好奇地凑近了些。 唐僧战栗不止，只是此时连叫也叫不出来了，只能死闭着眼睛，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心里悲叹着“我命休矣”。 一雄浑的声音道：“小的们，退后些，莫把这和尚吓死了；活人肉总是比死人肉要好吃些！” 那群妖怪依言散开了，却都恋恋不舍地看着唐僧。 有小妖道：“大王！这和尚总共也没有二两肉，咱们可怎么分？” 唐僧周身一震，又偷偷睁眼来望，原来自己正身处一处幽暗的宽阔山洞，洞中点着几束火把。 一威猛的半虎人坐在洞中石椅上，看着唐僧道：“普天之下，最好吃的便是这人肉！而人肉之中，又要奉和尚道士的肉为上乘，他们修行有道，血肉之中都是满满的天地灵气，食之大有裨益！吃一个和尚道士，可抵得过我们苦心修炼二十年！” 一小妖道：“那咱还当什么妖怪呀！多抓几个和尚道士来吃，不就能修炼成仙了么！” 虎大王摇头道：“修炼成仙，只吃和尚道士可远远不够！你们可知，咱们头顶是满天神佛，他们有时会转世下凡，化作凡人行走在这天地间；他们的肉，才是最顶尖的好肉！要是咱能遇到一个，抓来吃了，可就能长生不老！” 众妖跃跃欲试，都叫嚷着要去吃神仙转世。 虎大王摇头笑道：“孩儿们，别说笑了！本王所说的那种人可遇而不可求，一旦发现一个，都要受人间大妖的追杀争夺，哪里轮得到我们？” 众妖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失落。 “虽然神仙转世吃不到，不过有和尚吃也挺不错了。”虎大王道，“咱们也别奢求什么长生不老了，只要能多活些日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众妖连连点头称是。 虎大王道：“给这和尚洗洗刷刷，就准备下锅！” “是！” 小妖们兴奋地叫着，都兴冲冲地围过来，手忙脚乱地解着唐僧身上的绳子。 虎大王又道：“你们手脚都放轻些，这和尚肉可十分精贵，万一擦破点皮，吃了就要少得两天的道行。” 小妖们的动作变得温柔了，烧了一锅温水，把唐僧剥光了丢在里面，细心地为他刷洗着。 至于唐僧，早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省人事了。 第三十九章 金石解厄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妖怪们决定用唐僧熬一锅高汤，把肉吃尽以后，还可以把汤留着，日后烫点蔬菜来吃。 “吃肉修行”的信念给了小妖们无穷的动力，深林中的妖怪洞府好像一台庞大的机器，各个小妖都是这台机器上的各个零件，此时动力充足，这台机器便开始运转了。 小妖们各司其职，紧锣密鼓地开展起工作：捡柴的捡柴，烧火的烧火，刷锅的刷锅。 这台机器并不十分磨合，零件之间难免会有些摩擦。 这不，妖怪们将唐僧捞出水之后，几个小妖为了抢着喝唐僧的洗澡水，吵红了脸，还作势要大打出手。 唐僧期间醒转过一次，一睁眼，便看到面前一个巨大的火堆，腾起一丈高的火焰，上面吊着一个大得夸张的铜锅，肆虐的火舌舔舐着锅底，锅里满满的沸水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一个声音高喊道：“和尚该下锅了！” 小妖们都欢呼起来。 于是他很自然地又昏死了过去。 小妖们将唐僧吊起来，悬在铜锅上面，蒸汽扑在唐僧身上，很快将他全身的皮肤都烫得通红。 一个小妖持刀立在绳索旁，只待虎大王一声令下，他便要砍断绳索，让那和尚落入锅里。 众妖围在洞里，像在参加一个庄重的仪式。 虎大王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孩儿们……” “报——”一小妖气喘吁吁地跑进洞来，跪在虎大王面前。 虎大王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仪式被打断，众妖脸上也满是怪罪之意。 “启禀大王，熊山君与特处士二位来也！” “他们来了？”虎大王神色慌张，连忙下令道，“快快快！快把这和尚藏好了！” 众妖急急忙忙放下唐僧，将他抬进洞府深处去了。 虎大王松了口气，却冷笑道：“这俩小子来得好巧！本王难得抓了个和尚，他们这就赶着来了！那瘦和尚总共才多少点儿肉，咱们自己吃都不够呢！何况那两个家伙吃惯了白食，活脱脱两个白眼狼，把这么金贵的肉分给他们，还不如拿来喂狗！” 座下一狗妖大喜过望，忙拜谢道：“多谢大王隆恩！” “……” 话音刚落，门口走进两个黢黑的壮汉。 两壮汉对虎大王抱拳道：“寅将军，别来无恙啊。” 虎大王哈哈一笑，起身迎道：“熊山君，特处士，二位近来可好？” 一壮汉瞧见洞中篝火，便好奇道：“咦？寅将军府上怎么生了这么大一堆火，煮了这么大的一锅水，莫不是又猎到了什么行人，正准备大快朵颐呢！” 另一壮汉笑道：“寅将军抓到了行人，怎么也不知会兄弟一声，难道是想吃独食么？” 虎大王笑道：“两位兄弟说笑了。这深山老林的，哪里来的那么多人？实不相瞒，我府上已经好几月没开荤了，这不，兄弟们都饿得受不了了，正要熬一锅狗肉汤来解解馋呢！” 说着，虎大王向左右呵斥道：“来呀！将那不听话的狗妖给我下锅煮了！” 狗妖一愣：“汪？” 左右即刻架住了那条狗妖，不等他多说话，便堵住了他的嘴，将他绑起来丢进了锅里。 三个妖怪在洞中说笑着，说的也不过是些“人肉怎么做才好吃”、“女妖精怎么玩才带劲”等俗事。 小妖们将唐僧丢在一片黑暗中，又用石块垒起一堵石墙，将他的身影遮掩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他们才终于放了心，擦了擦汗，便交谈着走远了。 唐僧终于苏醒过来，感受到四周是一片温热柔软，只是此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莫非那妖怪已经将贫僧吃进肚子了么？”这样一想，唐僧心中只觉得悲哀。 他倒不是怜惜自己的性命，只是遗憾自己还不曾走过西行路的百分之一，更是连真经的影子都没瞧见，便殒命于此了。 他叹息着，又念了一番“阿弥陀佛”。 “傻和尚，你再在这里念下去，可就真要进那妖怪的肚子了。”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 唐僧吓了一跳：“谁？！” 沉寂片刻，唐僧面前的一块石头忽然亮起金光来，金光耀眼，这狭小的密闭空间当即亮如白昼。 唐僧这才看清，自己身下原来是一堆衣服，有新有旧，有长袍也有短衫，有富贵华丽的，也有褴褛寒酸的。 稍远的地方，便堆着另一些杂乱的物件，行李包裹，书纸竹简，甚至是金银首饰。 这两堆物件，都属于人类。 唐僧微微思索，便觉得毛骨悚然：“这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将误入山林的行人虏来，吃尽了他们的血肉，又将他们的衣物物件随意丢在了这里……” 这里，可是一个衣冠冢啊！ 唐僧一阵战栗，又赶紧闭眼打坐，念起“阿弥陀佛”来。 那金光微微闪烁着，与此同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老夫最看不惯你们这帮和尚的就是这点，若你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救自己脱离苦海，那还要生这一对手脚来做什么？” “阿弥陀佛。”唐僧好奇地盯着那块石头，问道，“莫非是你在说话？难道石头也成精了么？” 那石头笑道：“如来时刻念叨着众生平等，既然世间万物都可以修行得道，石头怎么就不可以？” 唐僧颔首道：“石施主说得有理，是贫僧失言了，请见谅。” 那石头道：“别啰嗦了，你若不想成为妖怪的盘中餐，就快想办法逃出去。” 唐僧环顾四周，三面都是无法通行的石壁，只有面前是一堵矮矮的石墙，之后是一条悠长阴暗的小道，不知通往何处。 唐僧皱眉道：“怎么逃？这条路多半是通向那妖怪洞府的，万万去不得。” 石头笑了笑：“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救你出去。只是老夫此前没预料，原来你竟是个得道高僧，此时已达到了一丝不挂的境界。” 唐僧知道石头是在嘲笑自己此时光着屁股，不由得白脸一红，有些羞涩地用手遮掩起来。 好在他低头便在衣服堆中见到了自己的僧袍，他连忙抓起来穿好了。 唐僧对石头拜道：“请施主赐救。” 石头道：“这里的石壁不厚，你拿着我，砸碎这石壁，自然就可以出去了。” 唐僧面露难色道：“用石头砸碎石壁，谈何容易！非武艺高强之人恐怕难以做到。” 石头道：“你尽管去做便是了。” 唐僧只能道：“得罪了。” 他拿起石头，试探着向石壁砸了一下。 他并没有十分用力，可在石头面前，那坚硬的石壁却好似豆腐一般，静悄悄地陷进去一个大坑！ 唐僧见状大喜，连忙举起石头砸了起来。 很快，从外面透进一束细小的光线。 原来外面已经天明了。 唐僧再接再厉，终于砸出了一个可以勉强容纳自己通过的小口，他连忙从口中挤着出去了。 终于重见天日！ 唐僧却万万不敢停留，连忙寻路下山。 石头道：“向西走。” 唐僧依言而行，走了不久，地势逐渐平缓，眼前的树木逐渐变得稀少。 再之后，便是一片豁然开朗了。 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前方路边静静站着。 第四十一章 枷锁（日万第二更） 河水清澈，河上是一座老旧的亭桥。 唐僧盘腿坐在亭中，闭眼诵经，行李放在身旁，白马在河边饮水。 一切都显得十分祥和宁静。 许久之后，他终于睁开眼来。 “阿弥陀佛。”唐僧轻吟了一声，便站起身来，从行李中拿出紫金钵，到河边舀了一钵水，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干巴巴的白面馒头——其实这馒头已经不怎么白了。 他小心翼翼的，先是抬头望了望天空，只见白云闲漫，偶尔有鸟雀飞过；又扭头环顾四周，连树叶都纹丝不动。 他这才放了心，大大地咬了一口馒头，心满意足地咀嚼着。 同样的清水就馒头，他吃着却比此前更香，连吃相都变得豪迈了些。 他吃得正香，却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重重拍在了自己肩头。 唐僧惊叫一声，紫金钵掉在了地上，馒头又滚落到了河水中。 他望着顺流而下的馒头，欲哭无泪：“贫僧仅剩的口粮呢……” 一个阴森的笑声在耳边响起：“秃驴，你让老孙好找。” 唐僧心中一紧，便默念起“阿弥陀佛”来。 他深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缓缓开口道：“齐施主，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 猴子狞笑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有什么好谈的？你给老孙解开金箍，咱俩便好聚好散，再无瓜葛……” 唐僧脸色一变，很顺畅地跪倒在了河边。 这和尚羸弱无力，让猴子感觉十分无趣。 他便松了手，又冷声道：“你若是不愿意，那老孙就取了你的狗命。不仅如此，老孙还要找到你的投胎转世，永远纠缠着你，叫你永远也到不了西天，取不了真经。” “阿弥陀佛。”唐僧干脆就席地而坐，叹道，“金箍乃是佛祖之物，贫僧没那个本事，解不开。” 猴子便随手挽了个棍花，冷笑道：“那好。” 听着背后的棍风呼啸，唐僧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杀人自然是容易的，可杀了贫僧，你头上的金箍依然在。你要追杀贫僧生生世世，贫僧永不得真经，你也永不得自由，那到底是谁禁锢了谁？” 猴子皱了皱眉头：“你在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听得俺老孙脑瓜疼。” “阿弥陀佛。”唐僧道，“我要的是真经，你要的是自由，你我的目的其实并不相违背。等贫僧取得了真经，你自然就获得了自由。所以说，往西天走一趟，对我们来说其实都是好事。” 猴子冷冷地笑了笑：“你们和尚的嘴皮子就是厉害。明明是逼着俺老孙给你佛门当苦力，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倒成了两全其美的好事了。” 唐僧长叹了一口气，诵了一声佛号。 猴子道：“俺老孙今日算是领教了，若换了别人，还真就被你糊弄过去了，要欢天喜地、屁颠屁颠地跟着你去西天。只可惜，俺老孙不是蠢货。” 唐僧叹道：“世人难度。” 说着，他又闭眼念起佛经来。 猴子怒道：“秃驴！你别装傻，你我的事可还没了呢！” 唐僧道：“这金箍又不是贫僧给你套上去的，贫僧修为浅薄，对此也有心无力，你又何苦为难贫僧呢？” 猴子一时词穷，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这秃驴，甩锅倒是一把好手！这些事情，还不都是因你而起。要不是你非要去什么西天，老孙又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唐僧淡淡地道：“要不是你大闹天宫，又怎会让人抓住把柄呢？” 猴子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却只能对灵阳道：“棒子，说来说去，好像还是你的锅。要不是你怂恿我大闹天宫，我又怎会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八百年？” 灵阳呸了一声：“大闹天宫是你命中注定的，我不过是顺势推了一把而已！我看你和唐僧都是一路货色！” 唐僧便道：“阿弥陀佛。齐施主应该明白了，如今的一切，其实都是命中注定，你我皆是命运洪流中的一叶孤舟，只能顺流而行，没有选择的权利。贫僧同样是身不由己，你又何必怪罪我呢？” “身不由己？”猴子冷冷地笑了笑，“我看不见得，观音又没在你头上套个金箍。只要你放弃去西天，老孙的苦役自然就免了。” 唐僧摇头道：“我看不见得。唐三藏不去西天了，还有四藏、五藏、六藏……真经，总要有人去取。这趟西行路，你是免不了的。” 猴子懊恼道：“那怎么就不能派张悟空、李悟空去，非要让俺老孙去？” “阿弥陀佛。”唐僧道，“这便是命运。无论这差事落在哪个悟空的头上，都会有这样一番抱怨。关键在于，这已经落到你的头上了。” 猴子说不过唐僧，便索性闭了嘴，兀自蹲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唐僧松了口气。可他看似坐得泰然自若，实则一直竖着耳朵，细细聆听着身后的动静。 猴子对灵阳道：“佛门洗脑的功夫果真厉害，就这么一小会儿，老孙差点就着了道了。” 灵阳道：“可我觉得人家说的挺有道理呢。” 猴子故作惊讶道：“完啦！看来又沦陷了一个。” 灵阳翻了个白眼，可惜猴子看不到。 见灵阳沉默了，猴子便叹道：“棒子，你给老孙出出主意呗，现在我该怎么做？” 灵阳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劝你老老实实地跟着唐僧往西天走一趟。” 猴子皱了眉头：“啧！你就没有别的建议吗？你要是让老孙干脆杀了这唐僧，然后再杀上灵山，与如来拼个你死我活，老孙绝不犹豫！” 灵阳道：“何必呢？西行其实不过十四年而已，这十四年时间，于你我而言，算得了什么？你何必为了赌这一时之气，闹得这世界乌烟瘴气的呢？更何况，你自己也要吃亏，搞不好还会连累到我。” “等唐僧得了真经，西游记也就结束了，再无人可以左右你的命运，你心心念念的自由自然就来了。这便是所谓的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猴子道：“话虽这样说，可老孙怎么就咽不下这口气呢！” 第四十二章 伏妖（日万第三更） 唐僧听着那猴子在背后自言自语，心中却越发清明了。 菩萨的旨意已经很明了了，想要取得真经，必须让这只猴子在这场修行中修得正果。 甚至从观音的话里，唐僧还揣摩出了别的意思：菩萨指派给自己的徒儿，恐怕还不止这一只猴子。 如果唐僧代表了世人中的虔诚信徒，那猴子便是桀骜不驯的叛逆者，他们都是众生法相之一，或者说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他们将代表天下众生加入这场修行，当所有的众生相都修得了正果，唐僧才能取得真经。 所以说，猴子是非去西天不可的。 如果这只猴子自己想通了还好，如果他执迷不悟，哪怕真要唐僧用紧箍咒逼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唐僧也只能如此了，必须如此。 “阿弥陀佛，为了众生。”唐僧轻轻松了口气。 唐僧望着夕阳渐沉，便开始在心中盘算：“再过半个时辰，贫僧便该上路了。” 到时候，无论这只猴子愿不愿意，都得往西走！ 哪怕，自己真要一刻不停地念着那紧箍咒…… “阿弥陀佛。”唐僧劝慰自己道，“就算是贫僧助他修行，若能修得正果，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可还不等猴子做出决定，天色却忽然阴沉了下来。 远处，一朵乌云铺天盖地，缓缓向唐僧压来，阵阵阴风扑面，好似利刃割脸。 白马察觉到危险，嘶鸣一声，撒蹄便跑。 猴子被惊动，扭头一看，却看到一团无比磅礴的妖气。 唐僧纵使分辨不出妖气，也知道这天气突变，定是不祥之兆。 于是他慌忙起身，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乌云眨眼间便压到头顶，忽然狂风大作。 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唐僧在沙尘暴中迷失了方向，只能无力的呼喊着：“马儿！马儿！” 可白马早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有数个尖细的声音在四周回荡：“那猴子说的没错，这和尚果然是往西边去了！” “谁能想到，这和尚竟然是神仙转世！难怪能从那石洞中脱身！” “吃他一块肉，可就能长生不老啊！” …… 这飞沙走石遮得住唐僧的肉眼凡胎，却遮不住猴子的火眼金睛。 猴子见到有无数妖怪围绕在唐僧身边，对着他戳戳点点，发出阴森恐怖的笑声。 可怜的唐僧被吓得脸色苍白，差点又要昏死过去。 可这都只是些不入流的小妖，真正厉害的角色，还躲在远处观望。 猴子观察着他们，也察觉到他们正在观察着自己。 猴子不禁冷冷地笑了笑：“要是这帮妖怪真能把这唐僧吃了，也省得俺老孙亲自动手了，算是帮了老孙一个大忙，老孙对他们感激不尽。” 灵阳道：“你这猴子，怎么苦心劝了半天，还是油盐不进呢？唐僧要是死了，我们还得等着他投胎转世，花一二十年的时间长大成人，再来取经。有这功夫，真经早就取回来了。” 猴子始终静静看着那群妖怪戏耍唐僧，却没有出手的打算。 远处，熊山君瓮声瓮气道：“寅将军，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遇到了这等好事，却不知会兄弟们一声，只想独吞！” 虎大王摇头道：“我要是早知这和尚是神仙转世，第一时间便把他下锅煮了，哪还会搞出这些事来？” 特处士喝道：“何必多嘴？千载难逢的良机就在眼前，把这神仙肉吃进嘴里才是要紧事。” 虎大王道：“那只猴子看起来不好惹，要吃神仙肉，恐怕得先过他那一关。” 熊山君道：“管他什么猴子！咱们三个一起上，大罗神仙也招架不住！” 特处士微微摇头：“你们看那猴子，我们特意派出小妖去试探他的深浅，可他云淡风轻，全然不把小妖们放在眼里。有这份魄力在，想必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 熊山君等得手脚都发痒，终于按捺不住，便起身骂道：“老子等不了了！再等下去，神仙肉都要变成腊肉了！你俩继续等，等我打败了那猴子，功劳可要记头一份，神仙肉也得分大份给我！” 虎大王和特处士瞧了他一眼，却都没阻拦。 熊山君作势要冲上前去，却见身后两妖岿然不动，便又默默地退了回来。 虎大王冷冷一笑：“你不是等不了了吗？” 熊山君嘟囔道：“你们两个就是想让我打头阵，去试那猴子的深浅，万一他真是个大罗神仙，你俩可以从容逃走，俺却要交代在这儿！” 特处士笑道：“看来你也不是很笨嘛！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耐心等着便是。” 猴子道：“可一直这么等着，也不是回事儿啊，你们不急我还急呢！” 虎大王点了点头：“兄弟们可有什么好办法？” 熊山君道：“干脆一点，咱们带上小的们，一拥而上，将那猴子大卸八块！” 猴子微皱眉头：“这也算是办法？” 特处士摇头道：“不要急。就跟那猴子耗着，我看谁能耗得过谁！” 猴子道：“你还不如不说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虎大王、熊山君、特处士三妖一起回头，齐声向猴子怒吼道。 可见到猴子的一瞬间，三妖都愣住了。 猴子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你们好呀。” “猴子！”三妖惊叫一声，原地蹦了起来。 他们难以置信地望向远处的猴子，他明明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三妖脸色大变：“分身术！” 分身术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法，真正让他们震惊的是，这只猴子不知何时潜伏到了他们身边，而他们却毫无发觉！ 如今三妖败露，也就不能再管这猴子的深浅了！ 熊山君大喝一声，双掌握拳，向猴子锤去。 猴子侧身躲过，闪身来到他身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熊山君便向前扑去，摔了个狗啃泥。 虎大王脸上阴晴不定，特处士已经眼珠子一转，径直飞扑向远处的唐僧。 他的计划很简单，冲过去咬唐僧一嘴，然后远远逃开。 可身后一阵凌厉的破空声，一根铁棒砸在特处士背上。 特处士吐出一口鲜血，重重跌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头死牛。 猴子一张手，金箍棒便飞回了手中。 虎大王大惊，两腿战栗，几乎要站不住了。 一直围绕着唐僧的妖风也在瞬间消散，天空重新变得晴朗。 猴子望着熊山君和虎大王，冷冷地笑着：“你们两个，想吃唐僧肉？” 两妖看了看远处的野牛尸体，连忙摆头，讨饶道：“不敢！不敢！” 猴子道：“有什么不敢的！想吃便去吃，老孙绝不拦你们。” 两妖咽了口唾沫。 猴子笑道：“那野牛不讲规矩，老孙还没发话，他就要动口，自然是该死。可你们不一样，老孙同意你们吃唐僧了，真的，去去。” 两妖相视一眼，却陡然化作两道旋风，向远处逃去了。 猴子望着两妖狼狈的身影，不由得摇头叹道：“唉！长生不老啊，大好的机会啊，这帮妖怪可真是没用……” 第四十三章 佛心 可神仙肉的诱惑何其之大，那团妖云虽被猴子的淫威镇住了，却也只是逃遁到数里之外，便悬停在天边，不停变换着形状，不舍离去。 显然对这吃一口就能长生不老的神仙肉念念不忘。 猴子冷笑一声，大声道：“齐天大圣孙悟空在此！你们这帮苍蝇，想吃唐僧肉的就麻溜过来，不想吃的就麻溜滚蛋！别再老孙眼前晃悠，搅得老孙心烦！要是真把老孙惹急了，便叫你们这群苍蝇一个都走不了！” 虎大王听得此言，不由得脸色一变，惊呼道：“原来是他！那只八百年前大闹天宫的猴妖！难怪难怪……” 小妖问道：“大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是咱们一起冲上去，能有几成胜算？” 虎大王看着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只是轻蔑地笑了笑：“胜算？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那可是连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都敢揍的角色，有他在，这神仙肉咱们是注定吃不成了……” 他又悲叹道：“唉，早该知道的，神仙肉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得吃的？” 眼见着那团妖云终于消散在远方，猴子冷冷地笑了笑，摇头评价道：“怂包。” 再回头看唐僧。 他还木木地站在原地，显得惊魂未定。 他的嘴唇嗫嚅着，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阿弥陀佛……贫僧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妖怪……吓煞贫僧也……” 猴子不屑地笑了笑：“这算什么。当初龙族率四海水族大闹天庭，场面不比这宏大了千倍万倍？” 灵阳觉得有趣：“这样说来，咱也是见识过名场面的人了。” 唐僧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着，将自己的绝境逢生尽数归功于满天神佛的保佑，顺势又表了一番诚心，发誓自己一定会取得真经，普渡众生。 猴子听他说得冗长，只觉得心烦意乱，便低声骂道：“老孙与这和尚是真不对付，此时只想一棒子敲死他！” 灵阳道：“我与你同被压在五行山下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猴子道：“要是他同意老孙把他的嘴缝起来，老孙倒可以考虑考虑跟他往西天走一遭。” 唐僧说了半天废话，终于长松了口气，又道：“阿弥陀佛。” 然后他对猴子微微行了个礼，轻声道：“齐施主，咱们该上路了。” 猴子斜睨了他一眼，好笑道：“你这和尚真有意思，老孙何时答应要跟你上路了？” 唐僧道：“所以齐施主是不愿随贫僧去西天了？” 猴子冷笑道：“如果你同意我把你的臭嘴缝起来，那我就去。” “唉……”唐僧轻轻叹了口气，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暗暗一咬牙，目光中透露出坚定与狠绝来。 他紧盯着猴子，单掌竖在面前。 “阿弥陀佛。齐施主，贫僧此举无奈，既是为了这天下众生，也是为了你。” 猴子眉头一皱，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猴子脑门上的金箍光芒一闪，猴子当即惨叫起来，抱头倒在了地上。 “啊——臭和尚！”猴子怒骂着，挣扎着爬起身来，举着铁棒向唐僧砸去。 唐僧惊恐地后退了几步，嘴上却不敢稍有停留。 那猴子踉跄着脚步赶来，不等棒子落到唐僧身上，自己便被脚下的石头绊倒，狼狈地倒在了河水里。 “啊——” 猴子瞪大了眼睛，抱头在河水中剧烈地挣扎着，河水被他搅得一片浑浊。 唐僧声音有些颤抖，他见到这猴子在水中发狂，心中害怕得很，于是慌慌张张地躲远了些。 一咒念过，猴子终于跪倒在水中，重重地喘着气。 他抬头看向唐僧，眼中已是一片血红：“唐僧！你竟敢！” “阿弥陀佛……”唐僧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大胆猴头！你此前大闹天宫、冲撞神佛，本是戴罪之身！菩萨命你随我西行，是想给你一个救赎灵魂的机会，你却不思悔改，企图一错再错！我佛慈悲！贫僧是秉持我佛的慈悲善念，不忍见你误入歧途、沉沦入魔道，才誓要拉你一把，助你苦海回头，你究竟明不明白？！”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稳，中气越来越足，说到最后，完全是一片浩然正气了。 猴子恨得咬牙切齿：“佛门中的都是一丘之貉！你们这帮虚伪的家伙，不给自己戴高帽子，就说不了话了，是？” “大胆猴头！还敢对我佛不敬！” 唐僧一咬牙，又念了一通紧箍咒。 猴子疼得死去活来，哀嚎声无比凄惨。 灵阳叹道：“猴子，你别再犟了，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呢？” 猴子怒吼道：“唐僧！我操你大爷！” 唐僧眉头一皱，不忍见猴子的惨状，便微微闭眼，转过了身去。 一咒毕，猴子无力地瘫软在河水中，全身都湿漉漉的。 唐僧背对着猴子，朗声道：“猴头，这西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阿弥陀佛。” 猴子眼中腾起一股杀意来，尽管疼得头昏眼花，他还是捏着金箍棒，悄悄向唐僧靠近。 唐僧瞧见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奔来，心中一沉，又闭眼念了起来。 猴子当即丢开金箍棒，跪倒在地上，死命地锤着自己的头，哀嚎道：“啊——痛死老孙啦！” 唐僧瞪眼怒喝道：“猴头！你到底去不去西天！” 猴子咆哮道：“不去！死也不去！” 唐僧气得发抖！ 他眼中凶光一闪，便大骂一声：“执迷不悟！” 猴子的惨叫声再次响彻天地…… 唐僧念过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猴子没有了任何力气。 他趴在地上，身上被河水打湿的毛发刚被太阳晒干，然后又被汗水打湿了。 他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声音，像是哀鸣。 灵阳不忍看他如此，只能不住地叹气道：“猴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猴子声音颤抖：“秃驴……俺老孙……操你大爷……” 唐僧一咬牙，作势还要再念。 可猴子眼睛一闭，无力地垂下了头。 唐僧被吓了一跳，只以为自己把这猴子念死了。 他这才觉得后怕，方才的自己，竟好像是动了“杀心”…… 他被这个念头惊得周身一抖，连忙跪倒在猴子面前，连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罪过罪过……求佛祖原谅……” 猴子到底是不是死了？ 唐僧犹豫着想去探探鼻息，却又不敢伸手。 直到他望见猴子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这才终于松了口气：“阿弥陀佛。” 第四十四章 约法三章 猴子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人用藤条五花大绑着。 唐僧盘腿端坐在不远处，白马在唐僧身旁卧着。 白马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猴子，见到猴子睁开了眼睛，便一声嘶鸣，站了起来。 唐僧也立即睁开了眼，对猴子道：“贫僧知道齐施主的本事，那几根藤条自然是困不住你的，不过是贫僧求个心安罢了。你若敢挣断藤条，贫僧立即念紧箍咒。” 猴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灵阳答道：“你晕过去之后，唐僧便找到了白马，本想把你我都绑到马背上去，可是他拿不动我，也就只好作罢，把你丢在路边，等你醒来再与你好好谈谈。” 猴子叹道：“想不到，俺老孙竟被这秃驴给制住了。” 灵阳道：“你这纯粹是自找麻烦。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跟这唐僧往西天走一趟，哪里还用得着吃这些苦头？” “阿弥陀佛。”唐僧道，“贫僧实属无奈，才出此下策。齐施主若是不想再受一次那苦楚，就请不要再乱来了。” 猴子静静地看着唐僧，却是一言不发。 唐僧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他又道：“贫僧方才已经说过，此次西行，你是必不可少的一个角色，所以，无论如何，贫僧都会要你去西天的，哪怕为此不择手段。摆在你面前的路，恐怕就只有这一条。” 灵阳也叹道：“够了猴子，你闹到现在，总该闹够了？你不累我都累了，就请你把其他的心思都先收一收，一切事情，都等着取到真经之后再说。” 如此情形，猴子终于在心底泄了口气，暗自笑道：“是啊，这些日子，老孙已经将这些人闹得鸡犬不宁了，再这样闹下去，也确实有些无聊了。” 于是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对唐僧道：“好，老孙愿意与你走一趟西天，不过老孙要事先与你约法三章。” 唐僧点点头：“齐施主请讲，贫僧会认真考虑的。” “第一，我不会拜你为师，你我只是合作关系。” 唐僧点头：“可以。” “第二，我只护你周全，吃喝拉撒什么的，你都得自己解决。” 唐僧点头：“自然。” “第三，你只管走你的路，取你的经，不该管的事，一个字也不要多说。” 唐僧眉头微皱：“阿弥陀佛。贫僧暂且可以答应你，你的私事，贫僧绝不会插手。可你若是做了什么违背我佛门理念的出格举动，贫僧身为佛门弟子，岂能不管不问？” 猴子摇头道：“反正你记住，千万别在老孙面前啰嗦，老孙受不了。” “阿弥陀佛。”唐僧终于松了口气，微微笑道，“如此说来，你我终于达成了共识，可以上路了吗？” 猴子冷冷地笑了笑：“别高兴得太早，非要把老孙留在身边，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唐僧道：“只要能取得真经，一切都值得。” “那咱们就走着瞧。” 唐僧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此时天色已晚，咱们便上路。” 猴子道：“被这样绑着，我可走不了路。” 唐僧道：“贫僧这就为你松绑。” “这倒不必。”猴子看着唐僧，笑容有些奇怪，“只要你别念那紧箍咒就行。” 唐僧道：“只要齐施主恪守承诺，贫僧又何必念那个咒呢？” 猴子微微点头，便稍稍用力，那藤条自然被挣断了。 他动了动手脚，扭了扭脖子，看着唐僧笑了笑。 唐僧心中紧张，此时也只能故作镇定地微微点头，道：“走。” 猴子一张手，金箍棒腾空而起，撞在他手里。 他顺势将铁棒往肩上一抗，同时便迈出了腿：“走。” 唐僧稍稍宽心，便牵着白马，继续向西天走去。 一路上，唐僧总是有意无意地用眼角余光瞟着身后的猴子，那只猴子始终离自己挺远，走得也挺老实，可不知怎的，他总是感觉那只猴子正在背后死死地盯着自己，不怀好意地笑着。 那只猴子正在寻找时机，企图趁自己不备，便要一棒砸来，打得自己脑袋粉碎，血肉横飞…… “阿弥陀佛。”唐僧摇了摇头，将这些恐怖的念头都抛诸脑后，又自嘲道，“可笑可笑，这猴子都快成了贫僧的心魔了。” 事实上，猴子正在死死地盯着唐僧的后背，脑海中不停地想象着，如果自己趁这和尚不备，一棒砸在他的头上…… 可他只是想想罢了，想到痛快的地方，也只是偷偷地阴笑两声罢了。 尽管这笑声让唐僧心里有些发毛。 见猴子终于回归了正轨，灵阳也终于松了口气，心情也变得轻松了。 他便对猴子道：“猴子，我考考你。你还记不记得，在西游记的故事里，唐僧救你出五行山之后，遇到的第一难是什么？” 猴子淡然道：“不是杀了六个毛贼，然后唐僧要赶我走么……” 念及此处，猴子忽然眼睛一转：“嗯？唐僧赶我走？” 这方世界陡然变得极小，最终被纳入一面明镜之中，唐僧和猴子的身影变成了两个渺小模糊的黑点。 明镜前，木吒轻轻挥手，那明镜中的景色便被白云覆盖。 木吒急急忙忙跑过竹林池塘，来到一座堂中，对龛上的观音像拜道：“启禀大士，那孙悟空终于老实了，此时已经跟着唐僧上路了。” 观音像上金光闪烁，一个温柔的声音随即响起：“那猴子性若顽石，纵使有紧箍咒制约，也不见得轻易能使他回心转意。他究竟是不是诚心皈依，此时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木吒道：“那要怎样才能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心皈依呢？” 菩萨道：“待本座试他一试。” 观音像上突然喷出六道黑气，形状诡谲，静静悬浮在木吒面前。 木吒眉头一皱：“这是？” 观音道：“这是眼、耳、鼻、舌、意、身，也是喜、怒、爱、思、欲、忧，正是凡人的六根，象征着凡人的六种欲望。正所谓六根清净，修行方能得道。这猴子是不是真心皈依，本座拿这六根一试便知。” 那六团黑气相互纠缠，发出或狂喜或极悲的笑声哭声、怒吼哀鸣，一齐冲出了这美景如画的南海岛屿，向远处飞去。 第四十五章 剪径大王 一处风光旖旎的山野平原。 猴子跟在唐僧身后缓缓走着，见到那和尚衣着整齐，一身素雅的僧袍虽然沾满灰尘，可也还算是得体。 再看自己，好不容易在四海龙王那儿要来一身披挂，精美绝伦，穿在身上好不神气！只可惜还没过足瘾，便被花果山那帮不懂事的小妖怪毁了。 此时的猴子衣衫褴褛，哪还有半分神气可言？ 于是他对唐僧道：“秃驴，你那马背上都驼着些什么东西？里面可有衣裳？若有的话，也好拿给老孙换一换。” 唐僧道：“阿弥陀佛。齐施主，你我纵使做不了师徒，贫僧也担不起你一声师父，也劳请你好心叫我一声长老，莫要以秃驴相称。” 猴子冷笑道：“怎么？你可以叫我猴头，我就不能叫你秃驴？” 唐僧道：“阿弥陀佛。你本来就是猴子，叫一声猴头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贫僧并非是驴，你却非要以秃驴相称，实在是不合理。长老你若是叫不来，哪怕叫我一声和尚我也认了。” 猴子道：“你这秃驴真是啰嗦！老孙问你有没有衣裳，你只回答有还是没有便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唐僧又道：“阿弥陀佛。有倒是有，只怕不合你的身。” 猴子懒得再与唐僧纠缠，纵身跳到了马背上，吓得白马一阵扬蹄嘶鸣。 唐僧大惊失色：“猴子！你你你……你做什么？！” 猴子从唐僧手中夺过缰绳，大喝一声：“定！” 那白马果真后蹄站立着，不再动弹了。 猴子便扯下行李，跳到路边，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 唐僧失声叫道：“住手！里面可有贫僧的袈裟和法杖，还有唐王赐贫僧的通关文牒……” 可猴子已经翻出了一件黄色短衫，胡乱套在身上了。 猴子问灵阳：“那只猴子取经的时候是不是这个样子？” 灵阳笑道：“上半身差不多了，就是还光着个屁股。” 猴子一拍脑门：“对了！我还应该杀一只老虎来变一件虎皮裙的。” 说着，他又纵身一跃，脚下踩着云彩，飞向一座深山去了。 于是此处只留下唐僧一人叹着气，无奈地收拾着被猴子翻得乱糟糟的行李。 还有那匹始终保持着扬蹄姿态的、两条后腿颤抖不止的白马。 过了会儿，山林中传来一阵虎啸，其叫声凄惨，令闻者落泪。 “阿弥陀佛。”唐僧双手合十，不由得叹道，“罪过罪过！” 猴子回来时，已经是穿戴周全了，这才少了几分妖气，多了几分人样。 他向唐僧炫耀着：“秃驴，老孙这身打扮好看不好看？” 唐僧本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换成了一阵悠长的叹息。 唐僧只道：“齐施主，你行行好，把我马儿的定身术解了，咱们好继续上路啊。” 猴子随意地挥了挥手，这马儿前蹄才终于落了地，只是后蹄一软，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向猴子的眼神已经满是恐惧。 唐僧摇头道：“看来只能在这里稍作休息了。” 猴子自然觉得无所谓，但也不想与这唐僧呆在一起，于是又纵身一跃，不知飞到何处玩闹去了。 唐僧望着这空无一人的原野，摇头叹息道：“这猴头如同顽劣的孩童，行事一点都不周全。他就这样把贫僧一人丢在这里，万一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土匪强盗的话，他来不来得及搭救呢？如若来不及，岂不是白白害死了贫僧？如今贫僧与他可是命运相连，他对贫僧不负责，就是对自己不负责。” 白马打了个响鼻，算是同意。 唐僧只得重新放置好行李，然后盘腿坐下念经。 可还没念几句，就听到身前一阵喧哗。 唐僧急急忙忙睁开了眼，只见面前已经站了六个皮肤黢黑、满面虬髯、四肢健硕的粗鲁大汉，人人手中都持着兵器，戾气纵横。 这六人原先不知在何处藏身，倒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唐僧心中悲叹着：“阿弥陀佛，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六人如此装扮，一看便知是歹人。” 果不其然，那六贼举刀喝道：“哪里来的和尚！走本大王的路，居然不事先知会一声！可是不把我们兄弟放在眼里？” 六人已经围了过来，白马撒蹄便跑，丢下一个唐僧却被团团围住。 唐僧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只能苦兮兮地道：“几位大王！贫僧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出家人，偶然路过贵地，不知此地是由几个大王做主，因此少了礼数，还请大王恕罪。” 几个强盗哈哈大笑：“你这和尚倒是会说话。只不过，咱们这不收好话，只收真金白银，你若没东西孝敬我们，就只能把脑袋留下了。” 唐僧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叫道：“大王饶命！贫僧身上确实一文不名，唯有唐朝皇帝赐予贫僧的紫金钵盂还能值点银子，可也全在那胆小的白马背上驼着。不如这样，等贫僧把马儿找回来，即刻把那紫金钵带来孝敬几位大王。” 几个强盗笑道：“你这和尚真会说笑！放你去找马，不就是扔肉包子去打狗吗？等你找到了马，爬上马背便是一阵策马奔腾，咱哥几个又该上哪里去找你？” 唐僧连连摇头，神色诚恳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绝不会言而无信。” 他们道：“懒得你与废话！拿不出金银，就活该吃我们一刀！” 那六贼一阵挑眉瞪眼，不分青红皂白，提刀就向唐僧砍来。 唐僧吓得肝胆俱裂，只在心中悲叹着：“我命休矣！想不到贫僧没死在妖魔鬼怪手里，却死在了贫僧欲度的世人手里。” 可他一闭眼，便听到了一阵惊呼，面前像是平地起了一阵旋风。 等他再睁眼，猴子站在面前，那六个强盗东倒西歪地跌了一地。 唐僧从未觉得猴子的身影如此亲切过，忙轻声唤道：“齐施主！你方才哪里去了？” 猴子打了个哈欠，慵懒道：“你这和尚还真是天生招灾的体质，老孙不过找地方打个盹，合眼没多久，你立马就引出六个贼人来。” 那六个强盗爬起身来，警惕地看着猴子，叫嚣道：“哪里来的毛脸和尚，胆敢对本大王不敬！识相的，快快交出金银珠宝，我等便放你过去；若敢说半个不字，便叫你粉身碎骨！” 猴子哈哈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六人，便将金箍棒立在身旁，道：“金银而已，老孙有的是！老孙的这根棒子，黄金打造，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你们要是拿得动，就尽管拿去，叫你们十辈子都吃穿不愁！” 他又指指自己头上的金箍：“这玩意儿也是纯金的，你们要是拿得下来，便一并送给你们。” 六贼闻言，喜笑颜开：“还有这等好事！” 他们一个个挽起衣袖，摩拳擦掌，都来搬金箍棒，六个人喊着号子抬了半天，金箍棒却纹丝不动。 他们挠挠脑袋，颇有些不解，于是又伸手去扯猴子头上的金箍，扯得手指通红，那金箍也不见松动。 他们便怒道：“你这和尚在搞什么把戏！是不是存心戏耍本大王？” 猴子道：“宝贝就摆在面前，你们自己没本事拿走，也要归罪到老孙头上？” 他们便怒吼着：“把这两个和尚杀了！到时候，管他们什么把戏，自然都没用了。” 说着，他们一齐提刀，重重劈砍在猴子头上。 第四十六章 六根清净 只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猴子头上飞溅出了几颗火星。 六贼只以为自己是一刀砍在了石头上，不然怎么会震得虎口生疼？ 举刀一看，刀刃上竟出现了缺口。 六贼不禁惊呼道：“这和尚好硬的头！” 猴子摸了摸猴头，冲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你们玩够了，如今该换老孙来耍耍了。” 六贼脸色一变，低呼道：“小心！这和尚有蹊跷！” 说着，他们当机立断，急急向后退去。 猴子陡然大喝一声，一步赶上，同时便有一根铁棒呼啸而来，重重砸在一人腰上。 那人来不及反应，便被一棒打飞了出去。 那人尖叫着，变成了远处石壁上的一朵盛放的红花。 剩下五人瞠目结舌，呆呆地立在原地。 也不知是哪个先喊了一声“跑”，他们才后知后觉地丢下兵刃，转身逃跑了。 可猴子冷笑一声，手中的金箍棒瞬间伸长数丈，猴子单手握住一头，大喝一声，一棍扫出。 面前顿时被清理出了一个半圆区域，其中树木断裂，巨石崩塌，金箍棒所过之处，一切事物都支离破碎。 更别提那几个早已吓得双腿发软的血肉之躯。 猴子将金箍棒复原了立在脚边，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一吸一吐之间，他神色中的戾气便荡然无存，又变回了那副一切都无所谓的嘻笑模样。 他回头冲着唐僧笑了笑。 唐僧一手指着猴子，圆瞪着双眼，一动不动，好象一座石像。 猴子便嫌弃地将视线移到了别处，自言自语道：“那匹白马跑到哪儿去了？” 火眼金睛扫射四方，很快在远处的路边发现了一匹正悠闲吃着青草的白马。马儿专心地低着头啃着草，不时地抬头望向唐僧所在的方向，像是在等着唐僧来找他。 猴子忍不住笑了笑：“这马儿有点意思啊。” 灵阳道：“只可惜，它命中注定是要给敖烈当午饭的。” 猴子眉头微皱：“怎么又是命中注定？这个词，老孙已经听腻了。” 他又道：“棒子，要不咱俩赌一把，我赌敖烈吃不了这匹马。” 灵阳无所谓道：“你先前还说你决不会踏上取经路呢。” 猴子瞪眼道：“这能一样么！老孙是斗不过观音和如来，难道还斗不过一个敖烈么！” 灵阳想了想：“赌注是什么？” 猴子道：“要是我赢了，你就……你就……就怎么样呢？” 他凝眉深思，狠狠地挠了挠头，发出苦恼的声音。 灵阳却淡淡地道：“要是我赢了，你就替我问问敖烈，八百年前，你我离开后，天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猴子撇了撇嘴：“你还念着那小龙女呢？真是搞不明白，你俩虽然都是一长条，可压根就不是同一种东西，你俩是没有未来的……” 灵阳呸了一声：“你这毛猴子懂什么！” 猴子摊了摊手，耸肩道：“猴子不懂棒子，可棒子也不见得能懂龙。” 灵阳急道：“你才是棒子呢！我以前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猴子道：“人类又怎样，跟龙族依然不是同一种东西。” 两人就这么伴着嘴。 “阿弥陀佛……”唐僧在原地愣了许久，此时才终于缓过来了。 灵阳便微笑道：“正戏要开始了。” 唐僧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上前一步，对着面前的废墟——那六个贼人的葬身之处——庄重地行了个礼，然后诵起超度亡魂的佛经来。 猴子抱着金箍棒站在一边，冷眼望着他。 念完经文，唐僧双手合十在胸前，叹息道：“这几位施主虽是山贼，免不了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可是罪不至死，哪怕将他们扭送官府，公堂定罪，只怕也判不了斩首。唉，只怪他们时运不济，遇上你这么个不讲道理的猴子，竟就白白损失了六条人命……” 猴子冷笑道：“秃驴，你可别忘了，要不是老孙来得及时，此时你已是头死驴了。这些人阴险狠辣，出手便要致人于死地，他们手里的人命会少吗？正所谓杀人偿命，老孙杀了他们，正是替他们刀下的冤魂主持公道。” 唐僧摇头道：“哪怕他们罪孽深重，也自有天道来惩罚，何时轮得到你这只猴子来审判？你本领滔天，只将他们赶跑便是了，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猴子皱眉道：“你当这天下人都有老孙这般本事么？你我安然过了这关，后来者再遭遇这帮蟊贼，又该谁来解救？难道都靠一张胡搅蛮缠的嘴吗？” 唐僧愠怒道：“贫僧与你讲理，你却处处顶撞！贫僧问你，当初你大闹天宫，所犯之罪与他们相比，孰轻孰重？连你这般罪孽深重，都能受到佛祖度化，凭什么就不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猴子冷笑道：“如来留我，是要用我保你西行取经，发展他佛教势力。而我留下这帮强盗，能有什么好处么？” 唐僧痛心道：“一派胡言！佛祖留你一命，乃是因为我佛有大慈悲心，要不然，凭什么度化这天下众生？难道都像你这般，杀尽天下有罪之人么！那贫僧再问你一句，这世上，何人无罪？！” 猴子冷眼望着唐僧，却不再说话了。 这个瘦弱的和尚此时红着眼圈，脸上是一副激愤之色。 “这十万八千里的取经路，乃是一条修行路，你我修成正果，方能用正果换取真经。可像你这般的杀气腾腾，要何时才能修成正果？！杀人不过是一棒子的事，做起来容易得很！可除灭心魔，才是真正的难关啊。” 灵阳心中咯噔一声，他似乎从唐僧的话里领会到了一点更深层的意思。 他只是浅浅地想了想，脑海种就涌出了一个让人不安的念头：“以正果换真经……当猴子心中再无反抗之意，便是修成了正果。用自我换自由……可那时的自由，还有意义吗……” 猴子微微眯起了眼睛，涌现出一股若隐若现的杀气：“我明白了，其实你们从没想过给老孙自由……” 唐僧摇头道：“贫僧只要真经，此外的一切，都与贫僧无关。” 猴子身上妖气弥漫，那浓厚的妖气不断攀升，最终化作一阵黑色的妖风，在猴子身边盘旋，吹得他猴毛飘摇，衣衫猎猎作响。 唐僧惊退了一步，喝道：“你这猴头！莫非还对贫僧起了杀心不成？” 猴子冷笑一声，学着唐僧的语气道：“老孙只要自由，此外的一切，都与老孙无关。” 唐僧紧张起来，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猴子扛着铁棒，向前迈出了一步。 头上的金箍一阵光芒闪烁，猴子闷哼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灵阳急切道：“不要冲动，猴子！杀了唐僧，对你而言并没有任何帮助！” 猴子抬头望着唐僧，咬牙道：“这个秃驴！他要用老孙的自由换取他那什么狗屁真经！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于是他强忍着剧痛，又向唐僧迈出了一步。 唐僧惊得汗如雨下，一边连连后退，一边疯狂地念着紧箍咒，不敢有丝毫松懈。 灵阳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 唐僧的声音颤抖，可他眼中逐渐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 随着猴子的身形不断逼近，他眼中的凶光越来越明显。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切……他甚至挺起了胸膛，向猴子迈进了一步。 唐僧瞪着眼睛，双目中布满了血丝。 他在心中咆哮：“这只冥顽不灵的猴妖！他心中装满了杀戮，根本就没有修行之意，他根本就不可能修成正果！我留他在身边，只有无穷的祸患！既然如此，我还留他做什么！我留他做什么！我留他做什么！” 唐僧迈出一步，怒目圆睁，念咒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 第四十七章 命中注定 此时的唐僧面色狰狞，情绪激动，只像一个歇斯底里的亡命之徒，先前温文尔雅的高僧风度荡然无存。 猴子大吼一声，一跃而起，一棒向唐僧砸去。 唐僧目光一狠，却不闪不避。 猴子头痛欲裂，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转，这一棍歪歪扭扭地落在了唐僧身边，将一块半人高的巨石砸得粉碎。 碎屑飞溅，一颗锋利的石子划过唐僧的脸，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唐僧伸手一抹，见到了手指间淡淡的血迹，他又惊又怒，大喝道：“孽障！” 猴子趁着这个空隙，纵身跳上前去，照着那光头便是一棒！ 唐僧大惊，跌坐在地上，又急忙念起了紧箍咒。 猴子的一棒落在唐僧双腿之间，一声闷响，泥土飞溅，惊得唐僧直冒冷汗。 猴子紧咬着牙关，站得摇摇晃晃，却始终是站着的。 唐僧慌乱地蹬着双腿，拉开了与这只疯猴子的距离。 猴子此刻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可他依然死盯着唐僧，艰难道：“老孙就是死，也绝不会任你们这帮混蛋摆布……” 他大叫一声，又奋力向唐僧杀去。 可不过短短的几步路，他却走得跌跌撞撞，他所见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好像有人在他眼前蒙了一层红色的轻纱。 唐僧慌忙爬起身来，四处寻找掩蔽。 眼见着形势愈发失控，灵阳却无力制止他们，只能干着急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猴子，你快停下，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 “死有何惧！”猴子狞笑着。 它一手抓着自己的头，指甲深深嵌入血肉，很快便有一道道鲜血流了下来，染红了他脸上的毛发。 好像这样做可以减轻他的痛苦似的。 可那汩汩的鲜血，覆盖在金箍之上，让金箍上耀眼的金光变成了妖艳的血红。 痛苦好像真的减轻了。猴子长长地松了口气，缓缓挺直了身子。 他肩扛着铁棒，抬步向唐僧走去，脚步稳健了许多。 这突然的变故不禁让唐僧大惊失色。 “生命诚可贵，家园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猴子声音沙哑，脸上带着残忍的笑。 此时此景，从猴子口中说出这首诗来，竟让灵阳感受到一阵莫名的悲壮。 这首诗还是灵阳被压山下时，闲来无事教给猴子的。 被压山下无法动弹的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自由。 所以灵阳感叹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猴子却笑道：“爱情是个什么玩意儿！那种花里胡哨的庸俗东西，怎能与性命和自由相提并论呢？在这个世上，除了性命和自由，老孙最在意的便是俺的花果山了！” 所以他自作主张把“爱情”改作了“花果山”。 灵阳提醒他，诗词都是有固定的格式的，人家本来是两个字，你这三个字放不进去。 于是在灵阳的指导下，猴子才把“花果山”改成了“家园”。 此时猴子再念起这首诗，是不是也发现了：他们尽管逃离了五指山，却依然没能逃脱神佛的掌控，只是被压在一座更大的山下。 五指山压住了猴子的躯体，这座无形的大山，却想压住猴子的心。 唐僧两股战战，想逃走，却迈不动步子。 他还念着紧箍咒，可他的声音已经颤抖不止，细小如蚊，再听不分明。 猴子冲他咧嘴一笑，森白的獠牙上滴挂着淋漓的鲜血。 望着这只周身黑气旋绕的猴子，唐僧只恨不得昏死过去。 猴子在唐僧面前止步，唐僧双腿一软，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猴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冷冷一笑：“秃驴，老孙先杀了你，然后就杀去灵山，烧了大雷音寺，毁了你的狗屁真经……” 他的语气平淡。 事到如今，灵阳也看不清未来的局势了。 他只能叹道：“猴子，你自己考虑清楚……” 猴子眼神坚定，高高地举起了铁棒。 “阿弥陀佛……”唐僧轻轻闭上了眼睛。 死到临头，他反而镇定下来了。 他叹道：“看来，贫僧是命中注定与真经无缘了。也罢也罢，既然得不到真经，那贫僧便要效仿那地藏王菩萨，留在尘世，生生世世都要皈依佛门，以己之力教化世人。” 他高鸣一声：“阿弥陀佛。”便双手合十，端正地盘腿坐着了。 可等了许久，猴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唐僧悄悄睁开一眼，却见到猴子盘腿坐在自己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笑容有些怪异。 唐僧心中一惊。便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道：“齐施主是不是改变心意，不打算杀我了？” 猴子摇了摇头，又叹息一声，开口道：“你说，如果老孙此时铁了心要杀你，你还能不能活？” 唐僧道：“齐施主本事齐天，你若要杀贫僧，贫僧自然是在劫难逃。” 猴子便笑道：“既然这样，那你能不能取到真经，是不是全要看老孙的选择。” 唐僧微微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是说，你的命运，其实是掌握在老孙的手里。” 唐僧凝眉不语。 “你们总说命中注定，可老孙却想问，所谓的命运，到底存不存在？”猴子摇头道，“如果老孙不存在，你能否取到真经，便要看这满天神佛的意愿，也就是说，你的命运，这时是掌握在满天神佛手中。” 唐僧有些不解：“齐施主究竟想说什么？” 猴子轻蔑一笑：“蠢驴！你难道没有发现么，真正决定你的未来的，不是命运，而是比你强的人。” “当我强大到可以决定别人生死的时候，我便是掌握了他们的命运。” “他们所以为的命中注定，其实全在我的选择。你们所以为的命中注定，其实也全在那些强者的选择。” “也就是说，世上没有命中注定，只有强大与弱小，服从和反抗，成功与失败……” “你说，如果我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存在，再无人可以左右我的生死，那时的我，还会有命中注定么？” 唐僧有些震惊。 猴子拍了拍唐僧的肩膀：“老孙差点就着了你们的道，去相信那什么狗屁命运。老孙刚才才突然明白，其实老孙根本没必要去反抗命运，我真正该做的，一直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他忽然凑到唐僧耳边，神秘地道：“变强。强到足以杀死如来。” 唐僧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猴子微微笑了笑。 第四十八章 共命 唐僧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心灵深处的、极大的恐惧！ 这恐惧战胜了一切，他竟被吓得颤抖不止，不自觉地往后退着，眼中盛满了极致的惊恐。 哪怕已经亲历过数次生死攸关的惊险场面，他也从未如此失态过。 “我就是你的命运……” “命运不存在……” “杀死如来。” “杀死如来！” …… 猴子的话在唐僧耳边回荡不息，道道声波不断冲击着他的内心世界。 这远比猴子说要杀他更恐怖得多！ 猴子要的不是唐僧的性命，而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一切…… 他惊恐地叫着：“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猴子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唐僧看着他，好像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 猴子将金箍棒伸到唐僧面前，笑道：“起来，师父，我们该上路了。” 唐僧摇着头，颤声道：“别叫我师父，你我之间并没有师徒缘分……” 猴子道：“现在有了。走，我们的路，可还长着呢。” 他抬头望向西方，冷冷一笑。 这目光穿越了千里万里，惊动了灵山之上，大雷音寺中端坐的白袍僧人。 如来缓缓睁开眼来，凝视着远方，却道：“有趣。” 一旁的观音微微颔首：“佛祖。” 如来道：“去看看那只猴子。” 观音点点头，身形在顷刻间化作一片白雾消散。 如来轻叹一声，却摇头笑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准提，你说呢？” 一个儒雅的俊美青年在如来身旁端坐着，他身穿白色僧袍，却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挽了一个书生髻，发髻横插一枚玉簪，簪上又刻着一个阴阳双鱼图。 是佛是儒还是道？当真分不清其派别。 听得如来发问，这青年便微微一笑，郎声道：“只在一念间。” 如来微微思索，便“嗯”了一声，淡淡地点了点头…… 观音见到猴子时，猴子正用金箍棒指着唐僧，逼得唐僧狼狈后退。 观音眉头一皱，便念起了紧箍咒。 “啊！”猴子忽然脸色一变，扭头望去，果然在身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趁着还有余力，猴子猛地转身甩出一棍，打在观音身上。 可灵阳穿身而过，轰然一声砸在一块石上，石头应声而碎。 那观音化作一团白雾——原来不过是个假身。 “该死的幻象！”猴子咬牙骂了一句。 可头上忽然传来更为强烈的痛感，猴子大吼一声，不得不双手抱头，跪倒在地上。 观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孙悟空，你想做什么？” 猴子抬头，艰难地笑了笑，用尽量平淡的语气道：“开个玩笑罢了。菩萨，能不能先别念了？” 观音这才住了口。 猴子像被抽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便躺在地上，重重地喘息着。 观音无奈地摇了摇头，骂道：“你这泼猴，怎么死性不改，哪怕金箍在身，也定不了你的杀心么。” 猴子盯着白茫茫的天空，却只是嘿嘿地笑着。 观音叹了口气，又看向唐僧，道：“唐玄奘，本座已经派弟子将紧箍咒传授于你，足够你制服这猴子了，怎么还是险些丧命他的棍下呢？” “弟子唐玄奘，拜见观音菩萨。”唐僧先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才缓缓开口道，“菩萨有所不知，这猴子凶心一起，贫僧便用紧箍咒阻止他，可这猴子狡诈得很，想不到他竟会用鲜血盖住那金箍，紧箍咒便失灵了。” “哦？”观音好奇地回头望去，果然见到那金箍之上鲜血淋漓，她便微微点头，道，“你莫怕，金箍乃佛祖造物，怎会如此轻易便被破解？依本座看来，紧箍咒失灵，与此无关。只因这猴子身上煞气太重，减轻了他的些许痛感而已。是你心生恐惧，自乱了阵脚，才让这猴子得逞。只要你心中坦荡，不惧他，他便永远伤不了你。” 唐僧却道：“阿弥陀佛。菩萨，依弟子之见，这只猴子其实并不适合去西天取经。要不你给弟子另外指派一个徒儿可好？” 不等观音表态，猴子便抢先笑道：“师父何出此言？咱俩不过是拌了两句嘴而已，老孙都没当回事，你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观音道：“阿弥陀佛。唐僧，你二人原是水火不容的性格，本座让你二人同行，不只是让他修炼心性，同时也是对你的考验，你若连一只猴子都不能包容感化，又何谈这天下世人呢？” 唐僧道：“可是，这猴子心中根本无佛……” 观音道：“若是这猴子轻易便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佛祖又何必将他压在五行山下八百年呢？” “可这猴子非但不敬神佛，而且草菅人命，手段残忍，更有不尊天道的言论……” 猴子笑嘻嘻道：“师父，徒儿是见你这一路沉闷，颇有些无聊，因此说说笑话来寻开心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 唐僧还想要说话，观音却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不必多说了，你想说的一切，本座都知道。这猴子无法无天，已是三界皆知。无论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都算不得稀奇了，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唐僧无奈地叹了口气，拜道：“弟子遵命。” 观音微微点头，又对猴子道：“你这猴子也实在太过叛逆，本座要你保唐僧西行，你却死性不改，企图行凶，真是让本座无比失望。你可曾想过，你若打死了唐僧，也是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猴子低头道：“菩萨教训的是，俺知错了。” 观音看来十分满意，点头道：“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唐僧急道：“菩萨，千万不能信这猴子的话！只要你一走，他肯定又要为难贫僧！” 猴子冲着唐僧咧嘴笑道：“师父多虑了，老孙已经决定痛改前非，以后一定对您关怀备至，马首是瞻。” 唐僧竟莫名地颤抖了一阵。 观音便微笑道：“不过，你这猴子油嘴滑舌，诡计多端，本座是早已见识过的。” 说着，她摊开手掌，掌心浮现出一团金光。 唐僧和猴子一起望去，只见那团金光忽然一分为二，变成两颗小光球，在观音掌心环绕。 观音手指一弹，那两个光球便弹射而出，分别没入猴子和唐僧的胸口。 猴子急忙摸了摸胸口，却不痛不痒，也看不见什么痕迹，不禁疑惑道：“菩萨，这是什么玩意儿？” 观音微笑道：“自然是助你修行的好东西。从今以后，你与唐僧性命相连，一生俱生，一伤俱伤，一亡俱亡。” 猴子脸色一变：“与这秃驴？” 观音笑道：“从此以后，你非但不能对唐僧起杀心，更要尽心尽力保他的周全，护他西行。” 唐僧拜谢道：“多谢菩萨。” 观音点头道：“这样一来，本座终于可以放心了。” 猴子阴沉着脸色，他大手一张，金箍棒便飞回他手里。 然后一棒向观音打去。 “给老孙解开！”猴子怒吼道。 观音对他微微一笑：“待你师徒功成之日，本座自然会为你解开。” 金箍棒打碎了观音的身形，化作漫天的金光闪闪——原来又是一个假身。 “本座在西天等你。” 观音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又逐渐远去。 猴子咬牙切齿：“混蛋！” 唐僧庄重地向远处行礼：“弟子恭送菩萨。” 猴子目光一狠，喝道：“秃驴！老孙一棍打死你！” 唐僧扭头看了猴子一眼，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冷笑道：“阿弥陀佛。悟空，咱们该上路了。” 猴子身形眨眼已至唐僧面前，他掐着唐僧的脖子，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你以为老孙不敢杀你？老孙连死都不怕！”猴子目光狠辣，身形猛涨，变成一只恐怖的妖兽。 唐僧的脸色很快涨得通红，他剧烈地挣扎着。 眼看着这和尚的动静逐渐小了，猴子突然心脏一痛，他脸色一变！ 唐僧翻着白眼，吐出舌头来，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猴子竟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只觉得世界开始摇晃，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着他的脖子…… 可猴子就是不放手。 他红着双眼，奋力掐着唐僧的脖子，誓要将他掐断！ 可是一阵窒息的感觉传来，自己却越来越无力…… 终于，猴子松了手，与唐僧一起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许久之后，两人才逐渐缓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唐僧无力地笑了笑：“徒儿，这下你该老实了。” 猴子冷哼一声：“让俺老孙与你这秃驴同归于尽，真是亏大了！这等损招，也亏那帮家伙想得出来！” 唐僧向后一躺，长长地松了口气：“这可比紧箍咒好用多了。” 扭头一看，那只猴子颇有些郁闷地坐在一旁，望着远处发呆。 第四十九章 寻马 寒风呼啸，天上飘着鹅毛大雪。 山峰林立，一条小路在群山中蜿蜒曲折。 白雪皑皑中，只有寥寥一两个身影，在冰天雪地中缓缓行进。 猴子肩扛铁棒，走在最前面开路，身后跟着一匹白马。 白毛胜雪的骏马背上，驮着一个火红的身影。 唐僧身着袈裟，一脸悠闲，随着一路颠簸微微摇晃着身子。 他美滋滋道：“阿弥陀佛。想不到锦镧袈裟竟还有这等妙用，水火不侵，百虫不扰，避风保温，冬暖夏凉……” 猴子嗤了一声：“你是收了广告费了么。” 唐僧摇头道：“悟空啊，虽然你我已经相处了有些日子了，可为师却始终听不懂你那些稀奇古怪的语言。正所谓，我口说我心，你总说些不合常理的荒唐话，便证明你有一颗荒唐心……” 猴子极其嫌恶地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听不懂就不要听了！再啰嗦，老孙把你嘴给撕烂！” 唐僧叹道：“阿弥陀佛。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啊，如今你我性命相连，休戚相关，莫非贫僧还会害你不成？你不要因为对为师心怀芥蒂，就否定为师的一切。其实只要你肯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为师说的话，定会大有收获的……” “闭嘴！！！” 猴子转头一声怒喝！ 一道狂风乍起，吹得这漫天大雪纷飞，吹得唐僧袈裟猎猎作响，吹得马儿嘶鸣乱步，唐僧终于哎哟一声摔下马来。 马儿受了惊吓，便撒蹄往山林中跑去了。 唐僧狼狈地爬起身来，愠怒道：“泼猴！你这是欺师灭祖！你可是在逼贫僧念紧箍咒！” 猴子冷冷地转过头去，冷哼一声：“有种你就念死老孙。” 灵阳劝架道：“算了算了。你们两个，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也真是不嫌腻啊。” 猴子紧握铁棒，咬牙怒道：“这碎嘴的和尚！老孙真想干脆和他同归于尽算了，耳边时常有只苍蝇嗡嗡嗡嗡，搅得俺老孙心肝瘙痒，简直是活受罪！” 唐僧又对猴子讲了一通佛理，才埋怨道：“你把马儿都吓跑了，这冰天雪地的，积雪不知有多深，叫贫僧怎么走？” 猴子没好气道：“就你事多！老孙不一直走在雪里么，怎么你就走不得？” 唐僧道：“往西还有十万八千里路呢！你是想贫僧徒步走去西天，还是你背我？” 猴子冷笑道：“这不显得你心诚吗？要不然，老孙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别说去一趟西天，就是回你姥姥家吃饭都足够了。” 唐僧皱眉道：“你看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方才贫僧怎么说的来着，出家人非但不打诳语，更要好好说话……” 猴子摆手道：“够了够了。我去找马，你老实呆在这里，别让妖怪抓走了。” “阿弥陀佛。”唐僧道，“若真有妖怪要抓贫僧，贫僧不让他抓，他就不抓了么？” 猴子看着唐僧，欲言又止，最终道：“老孙给你画个圈，你不出圈，妖怪便抓不了你。” 唐僧点头道：“如此甚好。” 猴子便用金箍棒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大圈，又在一旁写下“神经病”三个大字，然后从圈中拉出一个箭头指向这几个大字，他的结界便设好了。 唐僧乖乖坐在圈里，好奇地问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猴子冷冷一笑：“不关你的事。你就老实在这里坐着，别乱跑，听到没？” 唐僧点头道：“阿弥陀佛。事关你我性命，贫僧自有分寸。” 猴子这才纵身一跃，脚下生出一片云彩，便向白马的方向追去了。 按理说，白马跑得再快，也快不过猴子的筋斗云，可猴子追了有一会儿，却始终见不到白马的身影。 他微微皱了眉头，用火眼金睛扫视四周，却也没能发现一点踪迹。 他挠了挠头，奇道：“怪事！就这么大点地方，那马能跑到哪里去？” 灵阳提醒道：“你顺着地上的马蹄印找找？” 猴子仔细看了看，又道：“雪太大，追到一半就看不见了。” 灵阳思索了一阵，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猴子，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猴子摇了摇头，片刻后，又恍然大悟道：“这里会不会是敖烈的地盘？” 灵阳道：“很有可能，时间能对得上。” 猴子懊恼道：“蛇盘山啊！完了完了，白马不会已经被敖烈吃了？那老孙岂不是输了？” 灵阳坏笑道：“那你还不快去找找，也许还能见它最后一面。” 猴子暗骂了一声，又道：“只知身处蛇盘山，却不见鹰愁涧，敖烈那倒霉孩子究竟躲到哪儿去了？” 猴子驾云陡然爬升，将整座山头尽收眼底，放眼望去，一片雪白、青翠、枯黄的色彩交替杂糅，层层叠叠。 “难道这里不是蛇盘山？”猴子绕着整座大山巡视，却始终不见传说中的那处水源，忍不住挠了挠头。 可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他惊呼一声——他的头好像撞到了墙壁。 可四周分明空无一物，更何况，这里是离地百丈的高空啊。 猴子皱着眉头，试探着伸出手去，果然，手碰到了一层冰冰凉凉的、丝滑平坦的阻碍，好像是一堵透明的高墙。 “原来是这么回事。”猴子略微思索，便咧嘴一笑。 灵阳道：“这里有结界？” 猴子点了点头。 灵阳道：“结界后面，应该就是鹰愁涧了？” 猴子道：“那得看看才知道！” 话音刚落，他便一棒扫去。 结界应声而碎，好像是打碎了一面镜子，一块块晶莹透明的晶块掉落，逐渐显露出其中的另一番天地来。 结界只是出现了一个缺口，猴子果断钻了进去。 刚一进来，便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暖意。 此处竟是一片花红草绿，鸟语花香，硕果累累，莺歌燕舞。 一座翠丽的山峰耸立，声势浩大的水流从山顶倾泻而下，聚在山脚形成了一个深潭。 这里像是一副色彩浓重的图画，惬意，宁静，祥和，温暖。 猴子望着这气候如春的世外桃源，不由得感叹道：“同样是大闹天宫被囚禁的，怎么人家的待遇就这么好呢？” 灵阳忽然道：“马儿在水里！” 猴子低头望去，果然，唐僧的白马正在水中仓皇奔逃，白马身下，依稀可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试图将白马拽到水下。 白马惊慌不已，发出痛苦的哀鸣。 猴子忙叫道：“别吃我的马！” 说着，他一头扎进了水里，拦在了那白色身影面前。 眼前是一条蓝鬃白龙，身形瘦长，鳞甲苍白。 白龙似乎被吓了一跳，瞬间盘成一团，眼神诧异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猴子却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小龙人，你还记得俺老孙么？” 白龙目光疑惑，细细地看了猴子几眼，忽然间，瞪大了眼睛。 这一瞬间，潭水好像沸腾了。 第五十章 牺牲 白龙神色激动，却好像忘记了该怎么说话一样，始终嗫嚅着，好半天才终于吞吐出一句混乱的话：“已经……八百年……期限到了……吗……” 猴子耐心地望着他，微笑道：“对啊，已经足足八百年了。” 白龙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终于……要得解脱了么……” 猴子笑道：“何谈解脱？你别不知足！你这八百年过得可比老孙舒服多了。你可知道，如来在老孙身上压了一座大山，八百年来，老孙可是一动不动……” 灵阳接嘴道：“一动不动是王八。” “你才是王八！”猴子暗骂了一声，又对白龙道，“咱们上岸去说，老孙不喜欢在水里泡着。” 白龙苦笑着摇摇头：“如来在你身上压了一座山，老君也在我身上压了一潭水，你我的处境，其实相差不大。” 猴子微微皱眉，对白龙的话有些不解。 白龙忽然摆尾而起，直冲云霄，作势要冲出水面。 可在龙头接触到水面的一刹那，原本涟漪荡漾的水面忽然间平滑如镜，好像变成了一块透明的琉璃。 琉璃之上，道家九字真言各为阵眼，之间金色光线交杂穿梭，组成一个花纹密布的繁琐法阵。 龙头狠狠地撞在上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好像整座蛇盘山都颤抖了一下。 白龙身体疲软，像一条白色丝带，缓缓坠回潭中。 猴子被惊得目瞪口呆！ 白龙落在猴子面前，冲他惨然一笑：“看到了？老君布下了结界，我永远离不开这潭水。足足八百年光阴，不见天日，纵使水上的世界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也都与我无关。” 猴子惊讶道：“你直接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吗，何必非要去撞一下？” 灵阳小声道：“这条龙在这里呆了八百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能有些精神错乱了。” 猴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看向白龙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可白龙道：“我每天都会撞一下。要是能撞开结界的话，就自由了；要是能一头撞死，也算得了解脱。” 猴子后退半步，暗道：“这条龙确实是有些不正常。” “只可惜……”白龙叹道，“我始终撞不开结界，也死不了……” 猴子望了望四周，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了：“你等俺先把俺的马儿捞出水去，然后再来与你细说，免得马儿淹死了。” 白龙便道：“你捞。我还正奇怪，怎么会无端跑进来一匹马儿？唉，八百年了，好不容易见到外面的生物，我正想着把它养在这里，也好与我作个伴呢。” 猴子道：“等着，你的伴都在外面等你呢。” 说着，猴子冲出水面，跳到白马背上，然后施法让白马腾空而起，稳稳落在了地上。 白马嘶鸣一声，看起来有些惊魂未定，它抖落身上的水，便转身向山外跑去了。 猴子又跳回白龙面前：“好了，老孙要怎样才能救你出去？” 白龙语气惊讶：“你不知道？” 可猴子比他更惊讶：“我应该知道？” 白龙摇头道：“我被老君囚禁在这里八百年，期间只有观音菩萨来见过我一次。” “她对我说，龙族率天下水族造反，罪该诛灭全族。可是有佛祖为我们求情，所以玉帝饶了我们的性命，只把我囚禁在这里。” “她还说，我命中注定要被困此地八百年，八百年后，便会有一个故人来救我解脱。如今八百年期限已到，你便出现在我面前……难道菩萨说的故人不是你么？” 猴子笑道：“除了俺老孙，你还剩下几个故人？那条金龙死了，那条母龙叛变了，那天下水族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都对天庭感恩戴德，回人间好好过日子去了，哪个还有闲心来救你？” 灵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道：“猴子，你快问问他，小龙女究竟是怎么回事？” 猴子叫道：“你可别耍赖！白马又没被他吃掉，这场赌局，老孙可是赢了的！” 灵阳急道：“叫你问你就问！嘴这么碎，你是唐僧附体了吗？” 猴子便无奈道：“好好。敖烈，你给俺说说，俺离开天庭后，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敖烈叹了口气，缓缓道：“往事不堪回首啊……” “龙族虽为人间水族之首，可祖龙血脉传承至今，也只有四海龙王一脉较为纯正，能力最强。可在天庭的戕害之下，四海龙王的子嗣，也仅剩下敖孪大哥、小龙女还有我了。” “我们之中，又要以敖孪大哥天赋最高，能力最强。所以四海龙王以身献祭，换来蕴含祖龙之力的龙珠，也自然交给了他。可是天庭那一战，敖孪大哥战败身亡，临终前欲将龙珠传承与我，让我继承祖龙意志再战，只是惭愧……” 猴子摆摆手，不耐烦道：“这些我们知道，龙珠最后不是落到那条母龙手里了吗？后来呢？” 敖烈深深叹了口气，眼里闪起泪光来：“对啊，这重担，最后竟落到她的肩头去了……” “龙珠的威力巨大，让天庭十分忌惮……” 敖烈脸上不免涌现出几分自豪来，可猴子和灵阳却在心中暗道：“可我觉得太上老君压根就没把那龙珠放在眼里啊……” 敖烈继续道：“所以龙珠无论落在谁的手里，那人都将遭受整个天庭的敌视。在那种情况下……她确实比我勇敢得多……” “老君已经放出狠话了，谁再敢碰龙珠，就只有死路一条……” 猴子不屑道：“可老孙见她现在跟在观音屁股后面，混得风生水起的。” 敖烈叹道：“当时天下水族的性命都掌握在老君手里，龙女虽然拿了龙珠，却不能肆意杀敌，只能投身佛门，寻求如来的庇护……真是难为她了……” 猴子：“……” 察觉到猴子的眼神，敖烈苦笑道：“你以为她是贪生怕死吗？不，每一个愿意跟随我们攻打天庭的水族将士，都早已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更何况是我们三个！” “像敖孪大哥那样，战死沙场，便能一了百了，无论胜负，好歹都得了一个壮士的美名。可是龙女呢，她为了这天下水族屈身佛门，天下水族却将她斥为叛徒，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给他们带来的安宁……” 敖烈说到后面，几近哽咽：“分别之前，她笑着对我说，好好活着，只要祖龙血脉还在，龙族就永远不会衰亡……” 猴子不禁想起了灵阳曾对他说过的一个故事：“卧薪尝胆……” 怎么，那条柔弱的小母龙，还想要效仿越王勾践，忍辱负重，待时机成熟之日再卷土重来，东山再起么？ 可灵阳已经心疼得说不出话了。 他又想起那阴暗的海底，那个头上顶着一对蘑菇般小角的小女孩儿…… 如今的她，已经承受了这么多了吗…… 这让灵阳感到沮丧，他与她好像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两条路相离渐远，且都不能回头。 第五十一章 破阵 敖烈惨然一笑：“是啊，勾践卧薪尝胆，终于光复故国……可是如今的龙族，又岂敢以勾践自喻，难道我们还有机会吗？” 猴子挑眉，奇怪地看了敖烈一眼：“怎么没机会？你龙族当真就没有一点脾气，都被天庭害成这个样子了，也不打算闹回去？” 敖烈摇摇头：“老君的实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哪怕有龙珠，也万万不是他的对手……面对这样的敌人，机会从何而来？” 猴子闻言，只是叹了口气，也懒得与他争辩，便道：“我四处看看，这里是不是也有镇魔帖一类的玩意儿。” 说着，他破水而出，悬停在空中，四处张望着。 敖烈喊道：“此处仅有的禁锢，便是老君留下的阵法，恐怕一定要破了此阵，我才能出去。” 猴子望这空空如也的水面，为难道：“这阵法看不见也摸不着，老孙该怎么破？” 敖烈道：“只有当我尝试着离开时，那法阵才会显现出来。” 猴子便道：“那你试试。” 敖烈嗯了一声，便摆尾而起，狠狠向上撞去。 果然，那金光法阵突然出现，爆发一阵耀眼的光芒，将敖烈弹回了水里。 可又转瞬即逝，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猴子慢了一步，后知后觉地砸去一棒，却只溅起一束高高的水花。 猴子皱了皱眉头：“麻烦！” 敖烈肚皮朝天，缓缓沉向潭底，许久之后才翻了个身，对猴子道：“再撞两次，我就要晕过去了。” 灵阳道：“你得和他同时出手才行。” 猴子点了点头，对敖烈道：“你看准时机，咱们再来一次。” 敖烈点头道：“来，大不了撞死，也算一种解脱。” 猴子喊道：“来！” 他升到高处，高高举起铁棒，携着万钧之势，一棒落下！ “我打！” 敖烈挺身而去，终于在棒子落水的前一刻，冲到了水面。 “轰！” 一声巨响！ 好像是太阳在眼前爆炸了，四射的炽热光芒叫人睁不开眼。 猴子只觉得忽有一阵狂风呼啸，挟裹着自己飞出了很远，终于狠狠撞在石壁上，又是一地动山摇。 等他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正被深埋在一堆乱石之下，全身都疼得不行。 “去你妈的太上老君！”猴子暗骂了一句，一咬牙，周身妖气爆发，将身边的乱石都炸飞了。 他便纵身跳回潭中。 敖烈正无力地瘫软在潭底，看来受伤不轻。 敖烈虚弱地道：“怎么样？破了法阵没有？” 猴子摇了摇头，骂道：“这破玩意儿比石头还硬！老孙打了一棒，震得双臂都麻了。来，我们再试一次。” 敖烈却摇头道：“不行了，没力气了，我已全然是条废龙了。” 猴子皱了皱眉头：“什么废不废的，老孙有把握，这次一定行。” 说着，他不等敖烈同意，便一手握住龙角，将他往上一抛。 敖烈便惊呼着，直直向水上飞去了。 猴子微微屈身，一跃而起，手中紧握着铁棒！ 金光爆发的一瞬间，猴子的铁棒也重重地落在了上面。 猴子怒瞪着双目，这一击，用上了他所有的力量！ 终于听得一声巨响。 磅礴的力量将敖烈推回潭底，水潭一阵摇晃，潭水也逐渐变得浑浊了。 可那法阵依然还在，它像一头巨兽，死死地咬住了金箍棒，将猴子牵制在原地。 猴子大喝一声，双腿猛地蹬在法阵之上，借力一冲，将金箍棒拔了出来。 金箍棒在法阵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 法阵一阵颤抖，一道裂痕从小口开始蔓延，逐渐扩大，在顷刻间爬满了整座法阵。 随着一声清脆利落的碎响，法阵化作点点金光，洒落入水中。 阴暗的潭水，其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密布，好像夏夜的星空。 猴子长吐了口气，然后微微一笑：“也不难嘛。” 他转身游向潭底，又拽住那早已不省人事的白龙的龙角，将他提出了水面，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敖烈缓缓睁开了眼，扫视四周，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又闭眼笑道：“终于……出来了……” 猴子扛着铁棒走到敖烈面前，问道：“观音有没有告诉你，你出来之后应该做什么？” 敖烈摇摇头，又犹豫道：“我想，我应该找个地方老实呆着……” 猴子翻了个白眼：“要是这样，老孙费这力气救你出来做什么！” 敖烈道：“那我该做什么呢？” 猴子道：“完成我们八百年前没能完成的事。” “没做完的事儿？”敖烈皱眉想了想，“哦！我爹此前给我物色了一个媳妇，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见面，龙珠就出世了，我俩的事也就因此耽误下来了……唉，事到如今，我的确是该回去好好过日子了。叫我老婆多下几个龙蛋，留住我这祖龙血脉，也算是为龙族做贡献了。” 猴子：“……” 灵阳火冒三丈，骂骂咧咧道：“你这废龙！小龙女呢，你就不管了吗！” 敖烈还在自说自话：“听说我那媳妇还很漂亮呢……” 猴子幽幽地道：“你爹给你找那媳妇，是不是碧波潭的万圣公主？” “咦？”敖烈奇道，“你咋知道？” 猴子便清了清嗓子：“那个敖绿啊……啊不，敖烈啊，老孙劝你一句，别想你那媳妇了，不靠谱。还不如跟着俺老孙去西天取经，哪怕半路随便找个女妖怪，也一定比她强。” 敖烈疑惑道：“西天取经，又是什么东西？” 猴子耸了耸肩：“佛道两教正在抢香火呢。如来那缺德玩意儿，在人间找了个和尚，让他去西天求取真经，以此来发扬佛教。” 敖烈疑惑道：“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猴子很不情愿地说：“那和尚也是个废物，此去西天，一路妖魔横行，没个厉害的人保护，他是万万成功不了的。” 敖烈怪异地看了猴子一眼，惊讶道：“怎么？你如今皈依佛门，自告奋勇接了这个任务？” 他目光上下打量着猴子如今的行者打扮，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猴子呸了一声，骂道：“自告奋勇个屁！那帮混账玩意儿，使了些阴谋诡计，把老孙骗上了这条路。” 敖烈便目光同情地看着他，叹息道：“唉，本来我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可如今见你，我才明白，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猴子却不急不恼，反而森森地笑了笑：“嘿嘿！他们自以为是利用了俺老孙，却不知，其实老孙也在利用他们……” 第五十二章 恭迎老君 潭水中悬浮着不计其数的光点，金光闪烁，将整潭水都映成了金黄色。 猴子本来背对着潭水，此时却忽然脸色一变，回过了头来。 只见水中的光点正缓缓像某一处聚集，金光更盛。 灵阳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猴子眉头微皱，便对敖烈道：“不知道太上老君还有没有留后手，咱们快离开这里，省得麻烦。” 敖烈点点头。 猴子只道了一声“跟紧”，便纵身一跃，驾云向自己进来的缺口飞去。 敖烈紧跟在猴子身后。 灵阳向下望了一眼，只见水中光点已经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形，只是光芒太过耀眼，实在看不清楚。 随着光点逐渐凝实，那团光芒猛地一闪，终于散去。 灵阳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影。 在这一瞬间，心脏一颤，灵阳不由得失声叫道：“猴子快跑！” 猴子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白衣人在水面上站得笔直。 老人双手负在背后，缓缓抬头望了猴子一眼。 猴子终于看清了那老人的脸——不是太上老君又是谁？ 猴子心中一沉。 出口就在眼前，猴子眉头微皱，陡然加速冲去。 敖烈突然被拉远了距离，正想叫猴子慢点，却见猴子一头撞在了结界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眼前的结界平滑如镜，哪里还有什么缺口？ 猴子一言不发，抬手便是一棒，可结界纹丝不动。 敖烈见猴子如此惊慌，便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 只一眼，敖烈突然脸色一变，便转身一头撞在了结界上。 甚至没掀起一丝涟漪。 “本君还没同意你们走，你们又何必着急？”白衣老人声音淡然。 敖烈悲叹道：“不是，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呢……” 他又不死心地撞了几下。 猴子拍了拍敖烈的头，道：“你这龙怎么这么没礼貌？见到老人家竟也不问声好？走，跟老孙下去赔礼道歉。” 敖烈苦着脸，恋恋不舍地望着结界外的世界，又苦涩地看了猴子一眼。 可猴子神色镇定，压着敖烈缓缓落地，站到岸边，与老君对立着。 光芒一闪，敖烈变作一个白衣男子，只是看起来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神态也有些萎靡。 “弟子敖烈，见过……”敖烈正欲弯腰行礼，却被猴子死死拽住了。 扭头望去，这只猴子直视着老君，却是一脸冷笑。 敖烈不解道：“不是赔礼道歉吗？” 猴子道：“如果老君是亲临，咱们自然该以礼相待。可这不过是老君留下的一个分身罢了，地位最高也不过是与俺平起平坐，又怎受得了本大圣的参拜？” 敖烈眉头一皱：“是吗？” 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老君道：“这确是本君留下的一道分身，可是取你们的性命，足矣。” 敖烈脸色一变，忙解释道：“弟子并不是逃狱！观音菩萨答应过我，八百年后就放我出去，如今八百年期限已满，我这是……” 猴子接嘴道：“刑满释放。” 敖烈看着老君，紧张地点点头。 老君道：“你是在我的地盘闹事被我关了起来，什么时候放你走也是我的事，跟灵山那帮家伙有什么关系？” 敖烈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求助似地看向猴子。 猴子始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对老君道：“老孙赶时间，没功夫跟你在这瞎扯，你直说，要怎样才肯放我们走？” 老君摇了摇头：“看来八百年时间太短，还不足以让你变得聪明些。” 猴子冷冷笑道：“大家都傻一点，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怕有人是真傻，有人是装傻。真真假假，搅成一团。” 老君看着猴子的眼睛，身子微微向他倾斜：“那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猴子冷笑不语。 老君微微眯起了眼睛：“先前我只觉得你是受人利用，如今看来，似乎其中还另有隐情。” 猴子道：“是不是一定要灭了你，我们才能出去？” 老君道：“等本君弄清楚了一些事，再来回答你的问题。” 猴子点点头：“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 此言一出，四周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 敖烈诧异地望了猴子一眼，暗自惊呼道：“他怎敢！这可是太上老君啊！哪怕是一个分身，也万万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可敖烈脑海中又忽然浮现出八百年前猴子的英姿来，于是也就释然了，只在心中苦笑道：“这猴子，我原以为他是不知天高地厚，才敢在老君和如来面前放肆；可如今明明已经吃够了苦头，总该晓得厉害了，怎么还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 老君道：“八百年前，龙族大闹天宫，你为什么要插手？” 猴子笑道：“一时兴起。” “你一身本领，究竟是谁教给你的？” 猴子打了个哈欠：“无师自通。” “金蝉子西天取经，怎么又有你？” “被逼无奈。” “……” “……” …… 敖烈苦笑道：“你们动手之前，能不能先让我出去？” 猴子周身旋绕着妖风，搅得猴毛飘扬，身上衣衫猎猎作响。 老君岿然不动，像一座沉默的雪山。 灵阳担忧道：“毕竟是太上老君，哪怕只是一道分身，恐怕也不好对付啊。” 猴子冷笑道：“好不好对付都不重要，哪怕是他本尊站在这里，只要惹得老孙不爽了，老孙都要敲他两棍子！” 猴子一声大喝，一步冲上前去，便是临头一棒。 老君微微侧身，轻易便躲过了这一击。 猴子一棒砸了个空，正要衔接斜挑，却见到一个巴掌扑面而来，那掌心分明写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临”字。 老君一掌印在猴子胸膛，片刻之后，一道灵气爆发，猴子猛地倒飞出去。 猴子呼啸着撞入一片山林，撞倒了一大片树木，最后轰然一声陷入山体。 敖烈一阵颤抖，震惊地望着那片支离破碎的山林，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悄悄后退了几步，离老君远了点。 老君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敖烈当即僵硬了身子，颤声道：“那个……龙有三急……” 老君又把目光投向远方。 猴子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低声骂道：“妈的……怎么一个分身都这么厉害。” 第五十五章 助人 雪越下越大，四周的山峰被积雪包裹得像一个个白花花的鸡蛋，只有一些不服输的红色绿色，还从厚雪中伸出头来。 白马走在雪地里，不知积雪深浅，有时一脚下去，雪能直接没过膝盖。 猴子身上弥漫着浓浓的妖气，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保护罩，雪花始终落不到他的身上。 山野之间，其实蛰伏着无数的山精野怪，对唐僧虎视眈眈。 它们难得在这冰天雪地里看到活物，何况是人肉，更何况是口味上等的“和尚肉”？ 它们几乎想就此冲上前去，将唐僧生吃了。 可走在那和尚前面的那只猴子，周身环绕着的磅礴的妖气，让人胆寒。 “那猴子绝不是个好惹的主！” 这是他们的直觉。 因此，它们只敢躲在暗处远远观望，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挑战那只猴子。 也难怪唐僧沾沾自喜道：“阿弥陀佛，果然是心诚则灵。人人都说西天路难行，可在贫僧一片赤诚之心面前，那些妖魔鬼怪也全然不见了踪影。照此下去，取得真经又有何难？” 猴子听了，却只是冷冷一笑，懒得与他搭话。 灵阳却骂道：“呸！美得你！要不是我这个功德圣器在这里镇着场子，你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猴子不屑地嗤了一声：“我看你与那唐僧也差不多！那些妖怪究竟怕谁，难道你们心里都没有一点逼数么！” 白马仰头叫了一声。 走进山林，冷风呼啸，风中似乎夹杂了一丝微弱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 “吁！”唐僧勒住马首，侧耳倾听，“悟空，你听到什么没有？” 猴子不耐烦道：“没有。” 唐僧皱起眉头来：“怎么没有？好像有人在叫救命……” 猴子冷冷一笑：“这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外，哪里来的人？不过是一帮小妖耍的可笑手段，想骗你过去罢了。” 唐僧道：“万一是附近的村民上山打猎捡柴，却在这山中遇险呢？人命关天，这个险咱们可不能冒。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猴子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急着去西天取经吗！不快点赶路，还在这里废什么话！” “阿弥陀佛。”唐僧道，“为师取经，乃是为了助天下众生脱离苦海。而此时正有一个众生落难，需要我们搭救，我们又怎能袖手旁观？正所谓，一个不救，又何以救天下乎？” “妈的！”猴子咬牙暗骂了一句，扭头对唐僧道，“死秃驴，这可是你自找的！” “唉！为师早告诫过你，你我现在好歹是受菩萨钦封的、正儿八经的师徒。哪怕你叫不出师父二字，也请叫一声和尚或是圣僧，为师也都认了。只是‘秃驴’这个称呼，实在是不雅……” 猴子阴沉着脸，只闷头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便牵着白马走到了那声音的源头。 一个衣着朴素的老人蜷缩在雪地中，衣衫单薄，被这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他周围散落了一地木柴。 唐僧惊叫了一声，连忙对猴子道：“你这泼猴！这不正是个落难的村民么！方才贫僧若听了你的话，只怕要犯下杀生的大过错！罪过罪过……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老人家扶起来？” 猴子一眼望去，眼前的老人人气微弱，并不带半点妖气。 火眼金睛中，映出的也确确实实是一个可怜老头儿的身影。 猴子不由得皱眉：“莫非真是俺猜错了？” 唐僧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唠叨着猴子疑心太重，险些害死了好人。 猴子将老人扶了起来，可眼中怀疑仍未消失，他淡然道：“老人家，这大雪天的，你怎会摔倒在这里？” 老人对猴子道了谢，又叹道：“家里的柴火都烧完了，其实不比外面暖和。” 猴子便长长地“哦”了一声。 唐僧道：“老人家，你家住何处，让我们送你回去。这冰天雪地的，你独自一人呆在外面，实在是危险得很。” 老人便指了一个方向：“离这不远，翻过这座山便能见到了。” 唐僧点了点头，又吩咐猴子道：“悟空，你快帮老人家多捡点柴，最好捡足这一个冬天的用量，老人家也就不必再冒雪出来了。” 老人喜笑颜开：“多谢圣僧。” 猴子微微皱着眉头，却还是走到一棵粗壮的大树面前，一棍扫出，大树应声而断。 大树轰然倒地，从树冠中猛地钻出两个黑影，眨眼间便消失在远处了。 那不过是两个不入猴子眼的小精怪罢了，猴子懒得管他们，双手将大树抱起，抗在了肩头，扭头对老人道：“老头儿，这些够不够你烧的？” 老人惊讶道：“圣僧神力啊！够了够了，够我烧到明年冬天了。” 唐僧翻身下马，将白马让给了老人，自己则替老人牵着缰绳。 老人骑上马背上，白马便是一阵躁动不安。 老人伸手摸了摸马头，又道：“这天可真冷啊。” 白马即刻安静下来，微微垂着头，不发出半点声响了。 唐僧却解下袈裟，热情地披在了老人身上：“这天是冷。老人家，你穿得单薄，可别着了凉。” 老人将袈裟紧紧裹在身上，即刻便有一阵暖意蔓延全身。老人脸上终于露出满足的笑意来：“你这袈裟倒是个宝贝。” 唐僧微微笑了笑：“谬赞了。” 唐僧为老人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边走便与老人交谈着佛法。 老人看来倒是颇有佛缘，与唐僧的交谈之中，说的话虽粗浅，却总能说到关键处，哄得唐僧心花怒放，直呼善哉。 猴子手中拿着铁棒，肩上扛着大树，缓缓跟在白马后面。 猴子紧盯着老人的背影，皱眉道：“这老头儿确实没什么问题，可是老孙怎么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灵阳道：“当然不对劲了。” 猴子道：“哪里不对劲？” “那老头儿不对劲。” “他身上没有妖气，确是个凡人。” 灵阳道：“你就这么肯定？你可别忘了，你曾被观音的幻象耍得团团转。” 猴子道：“如今老孙已经跟着唐僧上路了，那观音吃饱了撑的，还搞幻象来玩我？” 灵阳道：“难道你没有发觉么？那老头儿太淡定了。你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妖怪，凡人见到妖怪，会是他那样？” 猴子脸色一变，便高声叫道：“秃驴！小心有诈！” 话音刚落，他已经将肩上的大树朝着马背上的老人砸了过去。 老人愕然回头，见到一个巨大的阴影急速向自己撞来。 白马一声嘶鸣。 唐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第五十六章 黑风山 更让唐僧始料未及的是，此前还老态龙钟的老人，竟能在这瞬息间翻身下马，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动作极为灵活。 大树贴着马背呼啸而过，撞向树林，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老人深深地看了猴子一眼，却转身跑了。 唐僧愣了半天，见到那个火红的身影在密林中跑得飞快，才后知后觉地惊叫起来：“袈裟！袈裟！贫僧的袈裟！” “大胆妖怪！竟敢招惹俺老孙？！”猴子大怒，纵身一跃，便要追上去。 灵阳大叫着：“唐僧唐僧！别把唐僧丢在这里，小心中计。” 猴子看着那远遁的妖怪，又看了看正在原地急得跳脚的唐僧，不禁暗骂了一声麻烦。 “老孙又要打妖怪，又要照看这秃驴，叫俺怎么忙得过来？”猴子急得抓耳挠腮，“要是那小龙人没走就好了。” 时间紧迫，猴子只能潦草地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才急匆匆地追过去了。 那妖怪速度虽快，却还是被猴子轻易追上了。 猴子怒喝道：“妖怪！快把那秃驴的袈裟还来，老孙便饶你一命！” 那妖怪只是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又沉默着加快了速度。 “奶奶的个猴子腿儿！”猴子咬牙骂了一句，“竟敢把老孙的话当耳旁风，你小子死定了！” 猴子陡然加速，两者距离迅速拉近，可当那人近在咫尺时，无论猴子再怎么加速，也不能使距离更进一步了。 那妖怪明明就在眼前，猴子却怎么也抓不住，灵阳也着急起来，连声叫道：“快点啊！快点啊猴子！你倒是快点啊！” 猴子叫道：“闭嘴！这已是老孙最快的速度了！” 两道模糊的影子疾风般掠过树林，在身后卷起漫天的飞雪。 “这家伙速度怎么这么快？”猴子脚下生风，跑得飞快，纵使猴子可以消耗灵气来补充体力，此时也不免觉得有些吃力了。 可前面那妖怪自始至终，速度丝毫不减，猴子不由得暗暗心惊。 若他也是用灵气来维持速度的话，只能说明，他灵气的深厚程度甚至不在猴子之下。 “嘶……”灵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猴子，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猴子减缓了脚步：“我也觉得。” 灵阳道：“我怎么感觉那妖怪是故意想把你引到什么地方去。” 猴子猛地停住了脚步。 灵阳叫道：“不好！他们这是调虎离山！唐僧有危险！” 猴子却摇摇头：“你以为老孙那个圈只是个摆设么？那可是一个小结界，只要秃驴不出那个圈，就绝不会有事。” 灵阳道：“你那结界有这么厉害？” 猴子道：“只要不是老君如来那个等级的人出手，结界起码也能支撑一刻钟，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老孙赶回去了。” 灵阳便道：“既然他的目标不是唐僧……难道是我？” 察觉到猴子没有跟来，那妖怪果然也停下了脚步。 猴子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另一片山林里。 这是一片黑色的山林。 黑色的泥土，黑色的石头，附近的树木从树干到枝叶，也全是墨水一般的黑。 头顶的枝叶茂密，遮住了一切光线，让这林中看起来几乎就是黑夜了。 那妖怪背对着猴子，一把扯下身上的袈裟，随意丢在了一边。 猴子微微皱了皱眉：“有种转过身来，让老孙看看，胆敢招惹俺老孙的妖怪，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那妖怪便缓缓转过身来，随着一阵金光闪烁，他的皮肤像冰雪般缓缓消融滴落，他的外貌也因此改变了。 等到终于看清他的相貌，猴子不由得深深皱眉：“是你？” 太上老君淡然道：“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猴子咧嘴一笑：“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说着，他便上下打量着老君，冷笑道：“怎么？又是个分身？” 太上老君道：“不过一只毛猴子，难道要本君亲自下凡么？” 猴子道：“可别说大话，你上一个分身，可就是败在老孙手下。” 太上老君道：“那道分身，不过是本君随手造来看守敖烈的。可这一个不同，这是本君精心凝造，专门用来对付你的。” 猴子哈哈大笑：“你可真是看得起我呀！” 话虽如此，猴子心中却已经拉起了十足的警惕。 太上老君神色依旧淡然：“只希望你的身子骨，也能像你的嘴那样硬。” 猴子冷笑一声：“大名鼎鼎的太上老君，居然也学贼偷东西，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要笑掉三界人的大牙！” 太上老君道：“如实回答本君的问题，本君或许能够饶你一命。” 猴子笑道：“凭你的实力，杀我不是易如反掌么？何必还要偷人秃驴的袈裟，大费周章地引我过来？” 老君道：“如来煞费苦心地安排你去西天，一定有他的用意，并且事关重大。想必灵山那帮家伙也一直密切关注着你们。为防止他们打扰到我们，本君特意在这黑风山布下了结界，半个时辰之内，他们绝对找不到我们。” 猴子冷冷地笑了两声：“黑风山，这倒是个好名字，一听就很黑。” “……” 猴子又道：“比你的心都要黑。” “……” 灵阳叫道：“你这猴子，死到临头了，还不快想办法，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废话？” 猴子压低了声音，含糊道：“正在想呢！” 老君看着猴子，淡淡道：“拖延时间是没用的，本君若想杀你，只需一个呼吸的时间。” 猴子嘿嘿笑了笑：“好好，你想问什么，老孙若是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若是不知道，那我也……” 老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本君查过你的底细了，你生长于东胜神州花果山，自称美猴王，后来被六个妖怪妖占了洞府，你便消失了二十年。回来之后，你夺回了王位，便开始兴风作浪，大闹东海龙宫和阴曹地府……” 猴子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可他还是嘿嘿笑了两声，轻轻摇头道：“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老君道：“你消失的二十年，去了什么地方，见到了什么人？” 猴子笑道：“这是老孙的私事，你打听这干嘛？” 太上老君手指一勾，猴子身边的黑色树木瞬间化身一只只黑色大手，向他拍来。 猴子跳来跳去，一一躲过了。 猴子将那些大手踩在脚下，冲老君笑道：“说好的只是问问题呢？怎么就动起手来了？” 老君冷哼一声，手掌一翻，猴子脚下的众多大手顿时融合成一个手掌，向上一抓，便把猴子紧紧捏住了。 黑色大手化作一个黑铁牢笼，将猴子困在了里面。 老君道：“本君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听懂了么？” 猴子敲了敲坚硬的牢笼，不禁干笑了两声：“好厉害的手段，能不能教教俺？” 可是见着太上老君脸色阴沉，猴子便无奈道：“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老头儿，你可真是无趣。” “老孙的花果山被那六妖抢了之后，老孙心中很是不服气，便跑到了外面，想要找个厉害师父学点真本事，也好杀回花果山，夺回俺的王位。可真有本事的人是真难找啊，老孙找啊找啊，找了好半天……” 太上老君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 猴子又道：“嘿！你猜怎么着！皇天不负有心猴！老孙终于找到了！” 老君眼里终于亮起一丝光来。 “老孙在东胜神州一个叫光明顶的地方，认识了一个叫张无忌的高人！” 第五十七章 选择 “张无忌……”太上老君微微皱眉，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微微闭眼。 兜率宫中，老君真身盘腿坐在殿中，神识散落人间，四处搜寻着有关这个“张无忌”的蛛丝马迹。 可是，一无所获。 老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猴子嘴角在不经意间微微一扬，又急忙换做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张无忌是明教教主，精通乾坤大挪移、九阳神功等秘法，神通广大，实力甚至不在你之下。” 老君只是摇头笑了笑，全然把这当作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蠢话，甚至连反驳嘲笑都是浪费时间。 他又道：“明教是什么教？本君怎么从未听说过？” “天上一天，地上就一年；地上发生的事，你不知道的可太多了。” 老君摇头道：“短短二十年时间，居然能把你教导到如此地步。那个‘张无忌’不简单啊……” 猴子嘿嘿一笑：“那都不重要，主要是俺老孙自己有天赋……” 老君淡淡地扫了猴子一眼：“不过……其实世上并不存在这个叫张无忌的人，对？” 猴子心中咯噔一声，却还是咧嘴笑了笑：“怎么会！那可是看得见、摸得着、活生生的人啊，怎么会不存在呢……” 老君道：“其实没必要问你，本君自己也能猜个大概。能在短短二十年内教导出一个修为如此之高的徒弟，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几人。” “玉帝，我，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如来，准提，观音……” 猴子干笑了两声：“就不能加一个张无忌么……” 老君道：“你所说的那个张无忌，多半是他们在人间的化身，只是不知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按理说，猴子的存在给天庭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且灵山又恰恰能于其中获利，是个人都该想到是灵山在背后搞鬼。 可正因为这个结论来得轻而易举，所以才让人感到不安。 如来这老妖怪活了不知多少年，精得很！绝不可能执行出如此拙劣的计划。 可如果不是灵山在背后操纵一切…… 那便说明这天地间还存在着第三股势力；它创造了猴子，嫁祸于灵山，想要借此挑起灵山与天庭之间的矛盾，而后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股势力的野心可不小啊…… 这才是太上老君如此在意这只猴子的真正原因。 想到此处，老君便觉得麻烦，倒希望这真的只是灵山的阴谋。尽管如来很难缠，可好歹大家都在明处。 当然也不排除如来故弄玄虚、只是想让老君头疼的可能。 因为老君此时觉得头真的有点疼了。 猴子打了个哈欠，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该让我走了？” 老君深深地看了猴子一眼，却叹道：“若是杀了你，就能解决一切难题，那该多好……” 不等猴子开口，他又道：“只怕杀了你，本君唯一的线索也要断了。” 猴子一听，这是在给自己发免死金牌么？ 他便眼睛一转，顺着老君的话道：“没错没错，如来那小子阴险可得很！老孙至今也没想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你要是杀了我，就永远也弄不清楚了。” 老君道：“本君不知道如来到底还有没有更大的阴谋，可单是这一个西天取经，就足够让本君头疼了。本君目前或许不会杀你，但也绝不会放任你去西天，传播灵山邪道，抢我道家香火。” 猴子闻言，却嘿嘿地笑了笑：“原来天上地下都是一个模样！俗人争名利，圣人抢香火。这一路上，你们这些神仙还真是让俺老孙大开眼界啊。” 老君看着猴子，冷声道：“当然，事情也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处理。” 老君眼中忽然腾起一股杀意，让猴子心中猛地一沉。 “其实不必管如来有什么打算。从今以后，只要有谁胆敢招惹天庭，本君便直接出手将其彻底抹杀。现身一个，本君便杀一个。” 老君神色平淡，眼神中的凶光却逐渐明亮，猴子的心脏忍不住地狂跳起来，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的笑容有些勉强：“打打杀杀的，多不文明啊。其实我觉得第一个办法就挺好的，放长线钓大鱼，顺藤摸瓜，找出罪魁祸首，然后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岂不妙哉？” “永绝后患……”老君微微点头，“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做起来难。” 察觉到老君眼里的杀意逐渐消散。 猴子才悄悄松了口气，道：“其实老孙根本就不想去什么西天，如来那狗东西害得老孙八百年不得自由，老孙恨他都来不及，又怎会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呢？” 老君瞟了猴子一眼。 猴子又道：“你看到我头顶的金箍了没？观音那不要脸的阴险小人，使了阴谋诡计给老孙头上套上了这么个铁圈，只要她一开口，老孙便疼痛难忍，痛不欲生，于是只能任由她摆布了。” 老君抬眼看了一眼，神色依旧淡然：“紧箍咒而已，算不得高深。” 猴子眼睛一亮：“这样说来，你轻而易举便能替老孙除掉这个圈儿咯？老头儿！只要你能帮老孙去掉这个圈，老孙绝不会去西天。你也就再也不用担心真经会对道教产生威胁了。” 可老君摇了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就算你不去西天，如来也能找到别的人选替你，说不定会比你更麻烦。” 猴子暗骂了一声，又道：“那你打算怎样？” 老君道：“我打算在你体内埋下一缕残魂，必要时，会吞噬掉你的魂魄，反客为主，以你的身份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看看之后将会发生什么事。” 猴子心中惊骇，甚至打了个寒颤。 这帮神仙，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原先以为，观音把自己的性命和那秃驴相连，就已经够阴损了。可猴子此时才意识到，和这太上老君比起来，观音简直是心慈手软了。 老君静静地看着猴子：“当然，本君并非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猴子很干脆地道：“我选第二个。” 老君微微点头：“那好。从今天起，你便是本君安插在取经路上的眼线，西行路上发生的一切事、灵山的人与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向本君汇报，不得有误。” 第五十八章 墨守 “呃……”猴子犹豫着。 老君冷眼一扫：“本君说得够清楚了吗？” 灵阳叹了口气：“虽然内奸这个词听着不太光彩，不过为了活命嘛，也不寒碜。” 猴子一边冲老君嘻嘻笑着，一边又低声对灵阳道：“老君和如来都不是什么好鸟，老孙一个也不站。这两个家伙，现在指定都在脑子里琢磨着卸磨杀猴的事儿呢！” 灵阳道：“话虽如此，可你现在的情况可不妙，除了答应他以外，似乎再没有别的选择。要么是立刻魂飞魄散，要么是多活一段时间，你选哪个？” 猴子欲言又止，犹犹豫豫的，半天还做不出决定来。 这一切似乎也在老君的意料之中，他眼神无波，缓缓抬起手来：“既然如此，本君也只能在你身上种魂了。” 猴子眼睛忽然一亮，指着老君身后道：“观音！” 老君微微皱眉，却没有回头，始终盯着猴子。 猴子便露出失望的表情来：“你都不回头看看吗？” 老君神色如常，淡定地评价道：“世间人滥用的、低劣的欺骗手段。你可知，这结界之中发生的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出本君的感知。” 观音微微笑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老君。”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声音，老君心中一沉，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果然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背后，故作优雅，一脸伪笑，不是那观音又是谁？ 老君皱了眉头，冷冷一哼：“这么快就找过来了，本君倒是低估了你们。” “阿弥陀佛。”观音微笑道，“碰巧路过而已。” 老君微微摇头：“看来，对灵山而言，这猴子可是重要得很哪。” 观音微笑道：“我佛慈悲，不忍见这猴子在山下白白浪费光阴，特意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老君冷声道：“用他为你灵山造下的功，来补他在我天庭犯下的过？” “阿弥陀佛。无论是天庭还是灵山，都是为了这天下人着想，又何必将你我分得如此清楚呢？” 老君冷冷一笑：“本君可不敢戴这样的高帽。你我都心知肚明，天庭不为天下，只为天道。” 两人吵得正热，猴子却忽然叫道：“有妖怪正在攻击老孙的结界，那秃驴有危险！” 不等老君反应，观音便从指间弹出一团金光，将困住猴子的铁笼打破了。 猴子迅速从缺口处钻了出来，一个筋斗向远方飞去。 老君眉头一皱，观音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老君道：“若是你的真身前来，尚有与本君一战之力；可你不过一个假身，也敢挡在本君面前？” 观音微微颔首，笑道：“看来贫僧的本事还是不到家，一眼便被识破了。” 老君道：“倒不是本君眼力之功。只因你好歹是圣人修为，若是你的真身穿越结界，无论如何本君都会有所察觉。” 观音不做回答，只笑道：“贫僧不敢与老君动手，只是不忍见他无端丧命，因此愿舍这假身而救他一命。” 老君看了看猴子远去的身影，眼神不由得逐渐变得阴冷。 他自然有能力再抓回那只猴子，只是此行既然已被灵山发觉，那再困住这只猴子也没有意义了。灵山日后会更加警惕，再想有如此良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早知如此，便该直接在那猴子体内种下残魂，然后借体重生，偷天换日，神不知鬼不觉。无论灵山有什么阴谋，都将自动浮现在老君面前。 只是可惜，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于是他看向观音，眉头一皱。 结界一朝崩溃，化作一团磅礴的灵气，像个巨大的手掌，铺天盖地，径直将观音拍碎了。 老君冷冷一哼，拂袖离去。 观音站在山后，察觉到老君的气息完全消失了，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脚下生出一团云雾，载着她向天上升去。 可忽然，“咚”的一声闷响，观音的头竟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观音脸色一变。 金光耀眼，四周的景物突变。 她环顾四周，自己分明还站在黑风山脚下，何曾离开过分毫？ “本君的幻术，比起你的又如何？” 老君身着白袍，双手负在背后，显得身姿健硕挺拔。 他脸上带着不屑的冷笑，抬步缓缓向观音走去。 “阿弥陀佛。”观音无奈地摇头笑道，“贫僧只是奉佛祖之命办事罢了，老君又何必为难？” 老君神情冷漠：“你既然有胆量接了这趟差事，就该早想到后果。” 观音苦笑道：“天道不允许圣人直接干涉人间的事，老君身为圣人，却非要与一只猴子为难，自降身份不说，却已是违反了天道……” “你与本君提天道？”老君冷冷一笑，“天道有言，凡人世界，信仰由心，无论信佛还是信道，全由天下人自己选择；若灵山尊崇天道，如来又为何安排那金蝉子下凡取经，企图扩大佛教势力？” “阿弥陀佛。”观音道，“老君此言差矣。金蝉子下凡，乃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佛无关。且他选择重入凡尘，已达成了剥削仙籍，废除法力，清除记忆等条件。如今的他，已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凡夫俗子，再与灵山无关。这该是老君早就知晓的。” 老君道：“既然他与灵山无关，你们又为何要助他西行？” 观音笑道：“阿弥陀佛。老君所以为的偏袒，其实是因为我佛慈悲，不忍见我佛门信徒丧命妖魔之手，因此派人保全他的性命而已。若他不愿去西天，灵山也逼不得他；如果他要去，我们自然不会阻拦，这不是合情合理的事吗？” 老君微微摇头，道：“灵山人……嘴皮子可是厉害得很。” 观音笑道：“黑便是黑，白便是白，灵山只是善于发掘事物更深层的真相，而不是颠倒黑白。” 老君道：“至于那只猴子……” 观音点头道：“那只猴子确有不凡之处，却也没有老君所想的那般隐秘。灵山一定要他西天取经，也不过是看中了他的潜力非凡，想要借此将他度化，将来为我灵山效力罢了。” 第五十九章 镜花水月 观音神色坦然，一阵轻描淡写，便将困扰老君多时的疑惑统统解释清楚了。 可老君冷眼看着观音，只是淡淡地道：“这便是如来的说词？” 观音微微一笑：“事实便是如此。” 老君道：“事实究竟如何，本君自会寻找答案，那秃驴大可不必再说这样的废话了。” “阿弥陀佛。”观音道，“我佛不打诳语。答案就摆在面前，信与不信，就全在老君自己了。” 沉默了片刻，观音又道：“贫僧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君一眼扫去：“有话直说。” 观音便微笑道：“天庭既然代表天道，而老君又代表了天庭，贫僧斗胆逾矩，还请老君以身作则，遵守天道，不要插手人间之事。” 老君脸色一沉：“你在教本君做事？” 观音道：“此乃天道所言，贫僧不过是好意提醒而已。” 老君冷哼一声：“难道灵山那帮圣人散落在人间的分身还少么？人间与天界的界限，早已被灵山打破了……” 观音无奈笑道：“老君慎言。” 老君眼神平淡：“准提曾在人间布下过一个分身，名叫张无忌，对？” 可观音一脸迷茫：“张无忌？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老君将观音的细微表情收入眼底，不由得冷笑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 见观音依然不为所动，老君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本君与准提也有数万年没见了……当初的他年轻气盛，还曾扬言要与本君一较高低，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我们各自的徒弟倒是缘分匪浅，已经在天庭见过面，交过手了，单从为师这一点来看，他便要胜我七分。” 果不其然，听得此言，观音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又镇定道：“事实也好，猜测也罢，贫僧不敢与老君争论，一切就都依您所言。” 她便向老君行礼道，“老君的意思，贫僧将会向佛祖禀告，就此别过了。” 可老君微微一笑：“何必着急。” 四周的灵气忽然向两人聚来，观音感受到这山岳般的压力了。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老君这是什么意思？” 老君冷笑道：“你我如今皆是圣人修为，境界纵使相等，实力也总该有个高低之分。本君很好奇，你我之间，到底谁强孰弱呢？” 观音俯首道：“贫僧修得圣人，实乃侥幸，又怎敢与老君相提并论？” 老君淡然道：“站在你面前的不过只是一道分身而已，你好歹是圣人修为，难道连与之一战的胆量都没有吗？” 观音摇头苦笑道：“万不敢对老君不敬。” “说话倒是恭敬，背地里却不知给本君带来了多少麻烦。” 观音无奈道：“老君实属是冤枉贫僧了。” “无论如何，这一战，你是避不了了。” 话音刚落，四周的灵气忽然凝聚，化成一道道金色的符文，在观音身边环绕。 观音因此动弹不得了。 观音苦笑道：“可怜贫僧愚笨，虽然苦修多年，法术神通却始终毫无精进，唯有一场幻术还算勉强拿得出手；如今既然已被老君识破了真身，胜负便已分了，老君又何必再搞这一出，非要为难贫僧呢？” 老君淡淡道：“叫如来来救你。” 说着，观音身边金光大盛，好似耀眼的太阳，叫人再无法直视了。 老君淡淡地看着，轻轻一弹手指，那团光芒猛地收缩，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小球。 观音却不见了身影。 老君指间揉捻着那颗小球，不屑道：“比本君预料中的还要弱。不好好修行神通法术，仅靠着那可笑的障眼法，便企图在圣人之中立足吗？” 他两指一用力，一声脆响，那颗小球应声而碎，化作点点金光散落四周。 观音的气息自此消失了。 “本君仅以分身便能除灭圣人，当属天道之下第一人也。” 老君嘴角一扬，抚须笑道。 观音好歹是货真价实的圣人修为，堂堂灵山圣人，竟被太上老君一道分身所斩杀！就连如来都不能说什么。 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灵山要被天庭耻笑几万年。 可还不等老君得意多久，观音的声音竟在背后响起了。 “阿弥陀佛。纵使佛道殊途，可好歹同为天下圣人，老君又怎忍心向贫僧痛下杀手？” 老君脸色一变，回头一望，望到的却是一方金色的印章。 印章拖着长长的流光，好似一条黄金金龙，重重地向老君砸去。 穿胸而过！ 老君眉头一皱，缓缓看向胸口处的大洞。 观音微微笑道：“此乃佛祖特意赐下的佛印。贫僧念及老君身份尊贵，本不想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可如今为求自保，也只好得罪了。” 老君不屑一笑：“一道分身而已，不过是本君一个念头的事儿。” 身形缓缓消散前，老君冲观音微微点了点头：“本君倒是小瞧你了。想不到，你的障眼法竟已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哪怕是本君真身降临，只怕也看不透你。不错，不错……” 老君的身形彻底消散前，观音向他行礼道：“老君谬赞了。贫僧万不敢当。” 老君的气息消失了。观音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身形也化作一团白雾，缓缓消失。 兜率宫中，老君猛地睁开双眼，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他向身边童子喝道：“快取丹药来！” 童子身形一抖，连忙领命跑出大殿，很快就抱着一个葫芦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老君慌忙夺过葫芦，往掌心倒了一枚金色丹药，一口吞下了…… 人间，黑风山。 原本四散的灵气忽然聚拢，又化作一个依稀的人形。 那人影稀薄，好似一阵轻风都能将他吹散。 他环顾四周，在林间游荡，看起来有些焦急。 直到他看见了一个幽暗隐蔽的山洞，里面有一团浓厚的灵气，还有一具强大的躯体，还有雷动的鼾声。 于是他兴冲冲地飘了进去。 片刻后，一头黑熊咆哮着冲出了山洞。 第六十四章 久违的痛揍 黑熊端坐着，微闭双眼，神色安详。 不多时，他的身体缓缓离地，悬浮于空中。 风沙扑面，猴子神情凝重。 灵阳叹息道：“真是阴魂不散啊。” 黑熊缓缓睁开了眼，深深地看着猴子。 他的嘴唇嗫嚅着，像是在尝试着说话，许久之后，终于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本君……不能留你……否则……后患无穷……” 黑熊一抬手，便有一道金光从他身边激射而出，化作一柄凌厉的长矛，直直向猴子射去。 猴子眉头一皱，却不闪不避，反而直直迎了上去。 他扫出一棍，将那道金光打散，气势不消，又临头一棍向黑熊砸去。 黑熊面无表情，只轻轻地吐出一字：“去。” 他一挥手，这漫天乱舞的沙石便戛然止步，就像是一帮无头苍蝇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又齐刷刷地向猴子打去。 好像一条奔腾的河流咆哮着向自己袭来，只是河中流淌着的不是水，而是沙砾。 猴子躲闪不及，只得用金箍棒挡在胸前，金箍棒上光芒大作，化作一道灵气屏障。 流沙冲击着屏障，猴子身前的那一片光芒，就像是倾盆大雨中的一片荷叶。 猴子运转灵气，咬紧牙关，却仍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逼得步步后退，始终无法靠近黑熊。 “太上老君！我操你大爷！” 猴子怒骂一声，一声暴喝，周身灵气爆发，终于在流沙中稳住了身形。 黑熊神色淡然，熊掌灵活翻飞，又接连打出几道金光，在空中化作刀枪斧钺钩叉。 猴子大吼一声，手中金箍棒顿时化作一根三丈长、桶口粗的巨大铁棒。 一棒挥出，棍风呼啸，带动着一道狂风。 这一棍势不可挡，与之接触的一切都在顷刻间支离破碎。 眼看这一棍便要打在黑熊身上。 黑熊眉头一皱，却是伸出一手，将铁棒稳稳截停了。 一道狂风肆虐，将漫天的飞沙吹散，四周终于变得一片清明。 黑熊道：“尽管本君只剩一道残魂，可若要杀你，依旧不难。” 猴子闪身到一边，猛地一脚踹在灵阳身上。 铁棒顺势撞在黑熊身上，黑熊便像一颗炮弹打在黑风山上，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无数鸟兽从黑风山中仓皇逃离，黑压压的一片，惊慌失措的声音。 也有一群妖怪正躲在暗处观望，亲眼见证着这场声势浩大的战斗。 它们常年居住在这深山老林中，不问世事，也不爱招惹是非，最常见的冲突，只不过是小妖之间为抢山头、抢食物、抢对象而爆发的撕咬和扭打而已。 今日竟见到了这般惊天动地的战斗，它们不禁被惊得目瞪口呆：“那头黑熊我倒是见过，只是不知它原来这么厉害！我先前还以为它只是一只普通妖怪呢……可那猴子又是什么来头？” “一只用棍的猴子？我倒是曾听说过一只用棍的猴子的事，只是不知是不是这一只……” 猴子又将金箍棒扛在了肩上，冲着黑熊不屑一笑：“论吹牛，我只服你们这帮神仙。” 黑风山中飞出一块巨石，向猴子迎面撞来。 猴子一棍将其打碎，碎石飞溅，灰尘飞舞。 “挑衅？”猴子眉头一皱。 灵阳劝道：“别管他了，咱赶紧跑！认真打起来，你未必打得过他。“ 可猴子冷笑一声，却缓步向黑风山走去了：“跑？他铁了心的要追杀我，我又能跑到哪儿去？这一战迟早要来的，倒不如就在今日解决了。” “可是……” 不等灵阳说完，猴子已经一跃而起，高举着铁棒，像黑风山投去。 “太上老儿！出来受死！” 猴子怒吼一声，周身灵气爆发，化作一团熊熊的火焰！ 好似一颗流星坠落，猴子身后拖着长长的尾焰，声势浩大地杀入林中。 “轰！” 一道气浪在林中席卷，所过之处，树木摇晃，残叶纷飞…… 观音猛地睁开眼睛，皱起了眉头。 “这老君，还真是执着啊……” 龙女上前一步，行礼道：“菩萨，是不是又要您出手了？” 观音微微摇头：“老君手段实在高明，竟还能留得一缕残魂在人间。不过，一缕残魂而已，倒没必要本座亲自出手。” “可毕竟是老君出手，他不会有危险……”龙女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木吒在一旁笑了笑：“那猴子不是厉害得很嘛，我看他应付得过来。龙女，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龙女却没有回答，只是在心中自言自语道：“唉，我确实是在瞎操心了，他能有什么危险？难不成老君还会特意去对付一根棒子吗？” 观音略微思索：“这样，你们两个去助孙悟空一臂之力，你们三人合力，便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可木吒似乎不太情愿：“啊？我可不想去见那只猴子……” 龙女却拆台道：“你分明是怕得罪老君？” “哼！”木吒一抬头，倒也坦然，“难道你不怕？拜托，那可是老君啊，他若想对付咱俩，随便动动手指，便能叫咱俩死无葬身之地。” 龙女却淡定道：“我不怕。” “嗯……”木吒看了小龙女一眼，这才猛地想起来，这小姑娘有一个极其有种的哥哥，不仅率领着天下水族大闹天宫，好像还与老君打过架。 这样说来，这家伙可能是真的不怕。 木吒便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 黑熊一掌拍在猴子身上，猴子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倒了一片树木。 “他奶奶的个猴子腿儿……”猴子撑着金箍棒站起身来，“这家伙劲真大。” 黑熊将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一脸淡然——倒真有几分老君的模样了。 他脚步稳健，迈进一步，数道光芒自他身后喷射而出，向猴子射去。 猴子舞动铁棒，将其一一打散，可终究是漏了一个。 一道光芒撞在猴子腹部，将他打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扑在地上。 “他奶奶的……”猴子咬牙骂了一句，费力地爬起身来。 他恨恨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伸手擦了擦嘴：“好久没被人打成这样了……” 黑熊道：“这畜生的身体，本君用着还是不太习惯。若本君占据的是一具人类的身体，最好是道士的，那么此时的你，早已是一具尸首了。” 黑熊一伸手，猴子脚下陡然出现一个金色的法阵。 四周的土石一阵动荡不安，地面竟如海浪一般翻涌起伏。 这黑色的海浪翻腾，铺天盖地，想要将猴子吞没。 猴子脚下一空，便猛然向下坠去。 好在他反应够快，当即一个跟头翻了出来，跳到了一棵树上。 黑熊眉头一皱，猴子栖息的大树随着一声巨响化作齑粉。 猴子便在树木间不断地跳跃起来，踏着沿途的大树，举棒向黑熊杀去。 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黑熊就在眼前！ 猴子怒吼一声，高高跃起，磅礴的灵气在身后凝聚成一只身形庞大的猴子，那只猴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同样举着粗壮的铁棒，做着相同的动作。 黑熊站稳身形，低喝一声，身边的土石树木都化作黑色的灵气，在他头顶凝聚成一面屏障。 一棒落下！ 一声巨响！ 屏障支离破碎，化作无数道乱游的黑气，将黑风山笼罩其中。 一片漆黑中，黑熊消失了，不仅得益于他的体色能与这黑暗融为一体，且是连气息都察觉不到了。 猴子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来。 他双眼怒睁，目中射出两道金光，所经之处，黑暗烟消云散。 他手中紧紧握着铁棒，做好了随时向任何一个方向砸出一棍的准备。 身后传来一个惊呼声：“诶？这里怎么这么黑？” 猴子猛地回头，看清来人后，却是一愣：“木吒？！” 灵阳急得大叫：“别被骗了！这是老君的幻象！打他！” 猴子这才回过神来，便不再犹豫，当即一棍砸去。 第六十五章 灵阳的爆发 木吒和小龙女坐在云端，望着不远处的黑风山，听到了那边传来的骇人的动静。 木吒咽了口唾沫，看向小龙女，犹豫着道：“咱们真要去跟老君作对？” 小龙女神色淡然：“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木吒翻了个白眼：“人家是小男孩儿好？” 小龙女道：“你先下去看看情况，跟老君打交道，我们得十分谨慎才行。” “啊？”木吒顿时露出恐惧且纠结的表情来，“让我去？” 小龙女瞟了他一眼：“难道让我去？” “哦。”木吒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便驾着云向黑风山缓缓飞去了。 可他刚入黑风山，便听得一声巨响，然后便是一片黑暗笼罩下来了。 “诶？”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木吒顿时慌了。 他运法在掌心凝出一个光球，可这光芒只能照亮不到两步的距离，光线渗透到更远的地方，便被这游荡的黑气尽数吞噬了。 “这里怎么这么黑？”木吒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心惊胆战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将所有感知都发挥到了极致。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破空声。 木吒当即惊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铁棍从他头上呼啸而过。 猴子一棒打了个空，倒把手臂闪了一下。于是他眉头一皱，疑惑地看向坐在地上的“老君幻象”：“这玩意儿……” 木吒惊魂未定，等到他终于看清了猴子的身影，才破口大骂道：“臭猴子！本使者好心好意下凡助你，你却要打我？” 猴子挑了挑眉，怀疑道：“真是木吒？” 木吒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废话！除了本使者，还有谁会这么好心来救你？” 猴子便笑了笑：“抱歉抱歉，我先前还以为你是老君的幻象来着。” 提起老君，木吒顿时又变得紧张了：“老君在哪儿？” 猴子耸耸肩：“老孙正在找呢。” 木吒诧异道：“你找他做什么？找他不就是找死吗？！趁他现在不在，当然是能跑就赶紧跑啊！” 猴子环顾着四周，漫不经心道：“跑什么跑，等俺找到他了，就把他杀了，一劳永逸，永绝后患。懂不懂？” 木吒震惊地望着他：“杀他？那可是太上老君啊！大哥，你哪儿来的自信啊？！” 猴子却忽然一皱眉，喝道：“闪开！别添乱！” 说着，猴子高高跳过木吒头顶，重重一棒砸去。 黑熊一声怒吼，一掌牢牢抓住铁棒，一掌便向猴子打去。 猴子倒飞出去，撞在山体上，发出一声巨响。 木吒顿时僵硬了身子，他缓缓回头，见到了一头双目血红的巨大黑熊。 他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弟弟弟弟……子子子子……见见见见……过过过过……” 黑熊冷冷一笑：“连你这种货色也敢与本君作对？” 木吒体如筛糠，额头直冒冷汗，半天硬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黑熊冷哼一声，却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 他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金箍棒，感叹道：“你可是本君的心血之作，先助大禹治水创下了无量功德，后又镇压龙脉为天庭立下了显赫功劳。谁料，最后竟流落到这不识货的猴子手里，被他拿着一路乱打，当真是委屈你了。” 猴子爬起身来，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怒吼道：“太上老儿，把金箍棒还我！” 可老君对猴子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爱惜地抚摸着灵阳，叹道：“你本该是功德圣器，如今却沦落为妖魔之兵，沾染了一身脏污。”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本君将你重熔再造，或是直接毁了，也好过与这猴子一起堕入魔道，玷污了你曾经的圣名。” 灵阳被吓得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惊恐地叫道：“猴子！快来救我！这老头儿要害我了！” 猴子咬紧牙关，紧握拳头，猛地向黑熊扑去。 黑熊侧身闪过，又追上一掌将他按在了身下。 猴子在黑熊掌下挣扎着，怒瞪着眼睛：“有种你就把金箍棒还我，咱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黑熊微微一笑：“还你？你可别忘了，本君才是灵阳真正的主人。” 说着，黑熊高举着铁棒，一棒向猴子砸去。 “啊！”猴子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怒吼！ 可金箍棒猛然停在空中，就像是时间突然停止流动了一样。 黑熊惊讶了。 他能感觉到，金箍棒上有一股力量，正在与自己对抗。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可金箍棒纹丝不动。 “你竟产生了灵智……”黑熊紧锁了眉头，“这倒是本君始料未及的事……可你，怎么会选择与本君作对？” 黑熊固执地将灵阳下压，灵阳颤抖着，发出痛苦的哀鸣来：“靠……这老头儿……力气怎么……这么大！” 黑熊冷笑着：“可你只是本君打造的一件神器而已，有什么资格反抗我？” 他将金箍棒一端压在猴子的脖子上，并且用更大的力气向下按压。 猴子呼吸逐渐变得困难了，他的脸色涨得通红。 猴子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你奶奶的……” “啊！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灵阳的声音颤抖着，他此时所遭受着的痛苦，并不比猴子轻多少。 他已经用上了自己从未使用过的力量，试图反抗这个他其实根本无法反抗的人。 眼见着猴子性命堪忧，在一旁观战许久的木吒终于动了。 “啊！”他鼓起勇气，终于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似乎心中恐惧都随着这一声大吼烟消云散，“老子不管了！太上老君！老子看你不爽已经很久了！” 于是他手中幻出两柄弯钩长剑，大喝一声，便向黑熊杀去。 可黑熊只是瞥了他一眼，一道金光射去，正打在木吒胸口。 木吒便惨叫一声，倒飞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啊……我不行了……”木吒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便昏死过去，不再动弹了。 “哼！”黑熊嫌弃地看了木吒一眼，“灵山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灵阳趁着黑熊略微分心，终于一声怒吼，将自身抬起了些许。 猴子趁机踹了黑熊一脚，借力向远处滚去了。 黑熊眉头一皱，看向手中铁棒：“连你也要与本君作对么？” 灵阳已经筋疲力尽，别说反抗，甚至连话都没力气说了。 “你不想本君杀他？”黑熊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到底是本君锻造的神器，多少沾染了一点本君的脾气秉性，你与这猴子总归有八百年的交情，所以不忍杀他，哪怕为此反抗你真正的主人……” “唉，灵阳，你太像本君了，重情重义，心地又太善良了，本君很欣慰，却也很心痛啊……” 灵阳虚弱地骂道：“我呸！老子好端端一个人，被你这糟老头儿又烧又打，搞成了一根棍子！要不是我现在没力气，老子真想一棒子敲死你！你妈的！” 第六十六章 三英宰黑熊 一道银芒划破天际，携着惊人的气势，急速向黑熊打去。 黑熊随手用金箍棒一挡，一声轻响，那道银光被弹开，落到小龙女手里。 小龙女飘然落地。 黑熊看着来人，却是冷冷一笑：“好极，人都到齐了。” 灵阳从昏沉中惊醒过来，看见小龙女的身影，惊喜地喊道：“小龙女！” 小龙女看向灵阳，微微皱了眉头，却没说话。 似乎察觉到手中金箍棒的不安分，黑熊疑惑地皱起了眉头：“真是怪事，你怎么对本君的敌人都这么感兴趣？” 猴子缓缓爬起身来，对小龙女笑道：“好久不见啊，小母龙。” 龙女淡淡开口：“先把灵阳抢回来。” 猴子擦掉嘴角的血迹，点了点头：“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小龙女看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木吒一眼，恨铁不成钢道：“起来，别装死了。” 木吒没有反应。 小龙女幽幽地道：“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院里的花花草草全都拔了。” 木吒便周身一抖，猛地抬起头来，却是一脸迷茫的表情：“哎呀，我怎么就晕过去了？” 小龙女淡然道：“在树林中里作战，不应该是你的专长吗？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 木吒咳嗽了一声，尴尬道：“那也得看跟谁打啊。” 猴子手中没有铁棒拿着，便觉得怎么都不习惯，他左顾右盼，干脆从地上拔起一棵碗口粗的小树，拿在手里，才稍微找回了点感觉。 黑熊看着面前几人，眼中逐渐弥漫起杀意：“八百年前，本君曾饶过你们一命，你们却不知好歹，执意要与天庭作对。今日，本君便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磅礴的灵气注入金箍棒中，金箍棒之上瞬间燃起熊熊火焰来。 一棍扫出，火舌肆虐，烈焰扑面而来。 龙女眉头一皱，手中掐了一个法印，便有一面水墙破土而出，挡在三人面前。 火焰掠过，水墙顷刻间蒸发为白雾。 空气灼热，放眼望去，四周树木都已化作了焦炭。 一截燃着火焰的木头倒在木吒面前，木吒惊讶道：“猴子！他和你用的是同一根棒子吗？” 猴子面色有些难看。 黑熊冷冷一笑，语气中不无得意：“所以本君才说，金箍棒落在他手里是暴殄天物。” 可别说猴子了，就是灵阳自己也觉得十分震惊：“原来我还可以这样用？！” 不得不说，太上老君确是世上最了解灵阳的人，甚至比灵阳自己都要了解。 “那个……老君都厉害成这样了，咱们还要打么？”木吒怯怯地望了猴子和小龙女一眼。 却见他们面色凝重，周身灵气弥漫，分明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啊……我知道了……”木吒便苦着脸，拿稳了手中的钩剑。 “上！”突然的，猴子大叫一声，便高高跃起，一树砸去了。 小龙女双掌拍地，身前便有一条水龙破土而出，咆哮着向黑熊扑咬而去。 木吒长剑一挥，一道清风席卷而去，黑熊脚边陡然生出数株藤曼，将其牢牢缠住了。 可黑熊神色依旧淡然，他将金箍棒抛向空中，骈指为剑，轻轻一挥。 金箍棒陡然膨胀了数十倍，化作遮天蔽日的一根巨大铁棒，轰然落下了。 猴子大吃一惊，急忙止步，抽身跳到了一边。 水龙与金箍棒剧烈相撞，却只激起一阵高高的水花，金箍棒余势不减，轰隆隆地向小龙女滚压而去。 小龙女面色沉重，施法在周身凝出一个水球，将自己护住。 可黑熊眉头一皱，轻轻抬手，金箍棒冲天而起，再临头一棒砸下！ “哗！” 一阵水花激荡，黑风山上，陡然炸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地动山摇！ 小龙女却不见了身影。 木吒心中无比惊骇，却不敢稍有松懈，于是运转法力，控制着藤曼向上蔓延，逐渐缠裹住黑熊全身，让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猴子看准时机，又高高跃起，一树砸去了。 可黑熊猛地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盯着木吒，怒喝道：“你敢？！” 木吒心中一惊，当即让藤蔓覆盖住那双摄人心魄的眼。 一声怒吼！ 藤曼炸得粉碎，黑熊咆哮着跳向空中。 黑熊大手一张，远处的巨大铁棒化作金光消散，又陡然出现在黑熊手中。 两个身影在空中相接。 金箍棒轻易砸碎了猴子手中的木棒。 瞬息之间，一棵大树冲天而起，挡在猴子胸前。 金箍棒砸碎了大树，再落到猴子身上。 一声闷响，猴子重重地摔落在地，腾起一片灰尘。 黑熊冷眼扫向木吒。 木吒面色惊慌，急忙运转法力，黑熊身边便有几棵大树接连破土而出，形成合抱之势，将黑熊拦在其中。 一条青龙自沟壑中摆尾而出，一声高亢的龙吟，黑风山顶顿时乌云密布，阴风阵阵，下起滂沱的大雨来。 猴子靠在一截烧焦的木桩上，重重地喘息着。 他按着胸口，感觉到一阵剧痛——应该是断了几根骨头。若不是木吒帮他挡了一下，那一棍，大概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奶奶的个猴子腿儿……这家伙，强得过分了……” 他得要休息一下才能继续打了，此时，就只希望小龙女和木吒能够多撑一会儿，多给自己一点时间了。 大雨遇寒风，漫天的雨点逐渐化作晶莹的冰针。 黑熊抬头望天，漫天的冰针都聚集在自己头顶，唰唰地落下。 木吒咬紧牙关，周围的树上陡然生长出长长的尖刺，迅猛地向黑熊刺去。 黑熊向上抛出金箍棒，眉头一皱，金箍棒顿时分化作千百根，一起在四周乱舞，将靠近的冰针和木刺搅碎。 木吒眉头紧锁，大喝一声，那些大树越来越粗壮，逐渐向中挤压，逐步占据着里面本就不多的空间。 青龙落在木吒身边，化作人形，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没事？”木吒扭头问了一句。 “别分心，我没事。”小龙女神色凝重。 黑熊被牵制在树木牢笼之中，应付着漫天的攻势，终于显得有些吃力。 可木吒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他的灵气正在急速消耗着，他只能焦急道：“咱们就这样耗着？我怕我耗不过他啊！” 小龙女愁眉紧锁，陷入了沉思。 “还有老孙呢！”猴子再度跳起身来，咧嘴一笑，“木吒，多借俺几根棒子用用。” 木吒会意，便重重一点头。 猴子脚边生长出一棵小树，猴子随手拔了起来，拿在手里了。 他目光阴沉，将木棍斜背在身后，疾步向黑熊奔去：“太上老儿！俺老孙的人你也敢抢，老孙一定饶不了你！” 黑熊皱眉看了猴子一眼，心念一动，一根金箍棒呼啸着打去。 猴子一声大喝，手中木棍光芒闪烁，一棍迎了出去。 两者相接，一声巨响后纷纷消散。 猴子脚边立即长出一棵小树，猴子顺手抽出，继续向前。 龙女专注着心神，控制着漫天冰针为猴子让出了一条道路。 猴子一棍向黑熊砸去，又有一根金箍棒扫来，两者相接，纷纷消散。 猴子狞笑着，又从地上抽出一根木棍，缓缓向黑熊逼近。 黑熊察觉到形势不对，空中所有金箍棒瞬间消散，凝聚在黑熊手中。 黑熊脸色阴沉，沉默地站在冰雨之中。冰针划破了他的皮毛，鲜血便缓缓冒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毛发。 他紧握金箍棒的手在微微颤抖。 猴子一棍砸来，黑熊持棍相迎，木棍应声而碎，猴子纵身跳向空中。 他大喊一声：“棍来！” 于是这漫天的冰晶向他手中聚集，化作一根巨大的冰棍！ 猴子怒吼着，双手抱着冰棍，临头便是一棒！ 黑熊举棍格挡，可仍被这无比的威力压得单膝跪地。 轰然一声，他膝下的土地开裂。 眨眼间，几根尖刺刺穿了他的身体。 猴子手中的冰棍化作缕缕寒意，缠绕在黑熊身边，逐渐将他冻结在寒冰之中。 猴子缓步走到黑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黑熊目光平静，在寒冰攀爬到他脸上之前，他淡淡地开口：“你我还会再见的。” 之后，他便化作一个晶莹的冰雕了。 “哼！”猴子冷哼一声，伸手抓住他手中的金箍棒，用力一抽，冰雕碎落了一地。 第六十七章 兄弟还是兵器 这里曾有一座很特别的山，名叫黑风山。那是一座很特别的山，山中从土石到草木，甚至是栖身于其中的鸟兽，无一不是黑色的。 就在一个时辰以前，它还伫立在这里。 可此时，这里只有一片焦土，一堆乱石，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一片狼藉。 乱石之间，站着几个满身泥浆，略显狼狈的人影。 木吒双腿疲软，便一屁股砸在地上，长长地松了口气，却又痴痴一笑：“嘿嘿……我居然打败了老君？” 猴子将灵阳拿在手心，一脸担忧地凝望着，龙女却悄无声息地围了过去。 猴子后退半步，紧握了金箍棒，警惕地望着龙女：“你干嘛？别想抢我的金箍棒。” 龙女冲猴子翻了个白眼，又对灵阳道：“你没事？” 无人作答。 龙女便皱了眉头，向灵阳伸出了手去。 可猴子忽然一呲牙，吓得她急忙缩回了手。 猴子炸着毛，大喊道：“别动俺的棒子！你要敢乱来我就跟你急啊！” 龙女愤怒道：“什么你的棒子！臭猴子，你给我记住，灵阳从来就属于我东海！永远都是！” 猴子冷笑一声：“当初可是老龙王亲手把灵阳送给俺的，怎么，你爹不在了，你就想耍赖不成？” 提及老龙王，龙女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猴子却依然云淡风轻，道：“他如今是俺的好兄弟，咱哥俩关系好着呢！老孙不死，你就永远别想把他抢走。” 可龙女冷冷一笑，不屑道：“什么好兄弟，说的倒是好听，其实你也不过是在利用他而已。” 猴子怒瞪着双眼：“什么利用？！兄弟就是兄弟！老孙不像你们这帮神仙，心里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方才与老君一战，想必你也该意识到了？没有灵阳在手，你的实力起码要下降三成，你死活不肯舍下他，其实也只是舍不得这份力量而已？毕竟，若没有了灵阳，你就再也配不上齐天大圣这个名号了。” 龙女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许嘲弄。 “你放屁！”猴子脸色狰狞，“有种你就来与老孙过几招！哪怕老孙赤手空拳，照样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龙女微笑道：“说的倒也没错。赤手空拳的你，也只能对我一介女流耀武扬威了。” “他奶奶的个猴子腿儿！”猴子大怒，瞪眼扫视四周，却猛地一爪把坐在地上的木吒给提起来了。 “诶？？？”木吒满头问号。 猴子怒道：“来！你来跟老孙比划比划！” 木吒摊摊手，一脸迷茫道：“你们吵你们的，关我什么事？” 猴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没办法，这里能跟老孙打的就你一个了。” 木吒一脸无奈，指向四周道：“这附近躲着不少妖怪呢，你找它们不行？” 猴子便冷眼一扫。 远处传来一阵惊呼：“不好！那猴子发现我们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树木枝叶哗啦啦的响声，狂风骤起，一大片妖气猛然四散去了。 猴子回过头来，咧嘴一笑：“这下又只剩你了。” 木吒气得脸色通红，愤怒地挣扎了两下：“臭猴子！本使者现在没心情跟你闹！你给我把手撒开！” 猴子冷哼一声：“不放。” 木吒便骂骂咧咧的，却始终挣脱不开猴子的铁爪。 龙女见着两人打闹，不禁微微摇头道：“不要闹了。孙悟空，我就问你一句，若没有金箍棒在手，你还敢走这一趟西天路吗？” 猴子不屑道：“废话！俺老孙永远是齐天大圣，有没有这根棒子都一样！” 龙女道：“你怎么证明？” 猴子瞟了龙女一眼，却冷冷一笑：“老孙何必向你证明？” 龙女故作镇定道：“那就是不敢咯。” 猴子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够了够了！少使什么激将法了，这招对俺老孙没有。灵阳是俺的好兄弟，我是不会丢下他的，更不会把他交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 小龙女轻轻叹了口气，又看了木吒一眼，道：“你先放开他，我有事要与你说。” 猴子看着龙女，冷笑道：“老孙不想听你废话。” 龙女淡然道：“有关灵阳的事，你也不想让无关的人知道？” 猴子闻言，微微皱了眉头，终于随手将木吒扔到一边去了。 木吒爬起身来，哀怨地揉着屁股，却也知趣地走远了些。 猴子看着龙女，冷声道：“说。” 龙女面色缓和了些：“你真把他当好兄弟？” 猴子冷漠道：“废话。” 龙女叹了口气：“那他应该也已经告诉过你他的来历了？” 猴子点了点头：“又如何？” 龙女感伤道：“他曾是个活生生的人类，只是不知怎的，居然被人做成了一根铁棍，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猴子看了看手中的灵阳，点了点头。 龙女道：“那么，在你心里，他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件兵器？” 不料龙女竟会如此发问，不禁让猴子有些意外。可他略微沉思过后，却坚定地道：“他是俺的兄弟。” 龙女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她竟松了口气，微微笑道：“这样最好。” 猴子皱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龙女道：“如今你的处境是如何，你自己心中应该有个数？太上老君非杀你不可，佛祖又非要你去西天取经不可，甚至还有别的我所不知道的势力也在暗中密切关注着你，这些眼睛之后，可都是些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的你，可谓深渊薄冰。一不小心，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猴子眯起了眼睛：“你究竟想说什么？” 龙女道：“你若真的把灵阳当兄弟，真的为他好，就应该离开他，不要把他牵扯进来。他对你的帮助越大，也就越危险。看看今日的老君是什么反应，你也该明白了……你已经逃不了了，可他还有机会。” 猴子低头望着灵阳，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灵阳一直没有说话，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这般静静躺在猴子手中，似乎就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铁棒而已。 猴子道：“可也有别的可能对？也许老孙可以带着他，不断变强，直到这个世上再无人可以决定我们的存亡。” 龙女微微摇头：“猴子，你不要太天真了，你想逃脱佛祖的掌控，谈何容易……” 猴子咧嘴一笑：“巧了，老孙生来就喜欢做不容易做到的事。” 龙女看向猴子，摇头道：“你要冒险，我不反对，你的生死，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灵阳，我不想看见他受到任何伤害……当然，我能帮你再找一件趁手的兵器，甚至比灵阳更厉害。” 猴子眉头紧皱，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缺兵器，我缺兄弟。” 龙女道：“你将灵阳交给我，等你安然走过了这西天路，自然还可以来看他。” 猴子深深地看着灵阳，却还是摇了摇头。 龙女有些不耐烦了，她紧皱着眉头：“孙悟空！你就这么自私吗？亏你还口口声声地说灵阳是你的兄弟！” 第六十八章 约定 猴子笑了笑：“那老孙也得问你一句，在你心里，灵阳又是什么？” 龙女毫不犹豫道：“他是我的好朋友。” “但也未必是个人？” 龙女一愣：“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当他是个人，就该知道，他永远都只属于他自己，而不是你我，或是别的什么人。”猴子嘴角微扬，眼神中却不带笑意。 龙女微微吃了一惊，看向猴子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了。 这猴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却是她不曾预料的。 可她很快便缓和过来，冷声道：“那你想怎样？” 猴子轻轻叹了口气，看向灵阳道：“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他跟着俺，确实是危险重重。” “可让他跟着你，也未必就是个更好的结局。” “老孙选择的路固然难走，却也有趣得多；我了解灵阳，他并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 猴子说话一波三折，听得龙女眉头紧皱，心中愈发疑惑了：“这只猴子究竟要怎样？” 她有些不耐烦了。 猴子顿了顿，终于道：“如果你真当他是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人，那他的去留，便该交给他自己选择，因为没人可以替他作决定。” 听到这句话，龙女却长长地松了口气，神色也终于缓和了。 叫她怎能不开心呢？与自己阔别了八百年的老友，如今终于要回到自己身边了，自己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她又忍不住回想起曾经，在东海海底那片隐秘的角落，她对灵阳说：“我离不开你。” 灵阳温柔地回答：“我也是。” …… 她便对猴子笑了笑：“那好，让他自己选择。” 猴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看向灵阳，可灵阳始终一声不吭。 猴子甩了甩手中的棒子，仍然没有一点反应，他便摇摇头道：“他今日能与老君对抗，已经很让我意外了。他现在大概是累坏了，也许正在睡觉。” 龙女轻轻叹了口气，道：“等他醒过来再说。” 猴子咧嘴笑了笑：“就在这儿等？” 龙女摇了摇头：“我得即刻回去向菩萨复命。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不会太久。” 猴子沉默着点了点头。 龙女看向灵阳，微微一笑：“灵阳，不会太久的。” 猴子忙抱着灵阳转过身去了：“你别勾引他，你要敢使这种卑鄙的招数，老孙鄙视你！” 龙女摇摇头：“再见面之前，你先替我照顾好他，尽量少打架，听到没？” 猴子不屑一哼：“说得像他一定会选你一样，小母龙，你别太自信啊！” 龙女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会啊……”猴子怀抱着灵阳，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缓缓向远处走去了。 木吒警惕地看着猴子从自己面前走过，忍不住问了一句：“这猴子咋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龙女淡淡道：“不关你的事。” “哦。”木吒撇了撇嘴，却也不再追问了。 “走，等见了菩萨，我可得好好讲讲你今日的表现。”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表现不好么？” “是太好了。” …… 猴子将金箍棒扛在肩上，缓缓走在林间，脚步显得有些沉重。 “棒子，你还没睡醒吗？你怎么这么能睡……” “老孙问你，你是想跟着俺老孙去杀如来，还是打算跟着那条母龙？” “哈哈！你一定会选择跟着俺老孙的对？毕竟咱哥俩一起被如来在山下压了八百年，肯定都对那秃驴恨之入骨了，对不对？” “可你总是念叨着那条母龙，总是想着找她……如今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一定不会错过的，对？” “唉……” 灵阳一路寂静，这条路挺长，可是猴子感觉挺短。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走得太快了，他还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说话颇有玄机，其实是与我佛有缘……” 还未见到唐僧身影，便已经听到唐僧的声音了。 猴子心中一紧：“施主？这荒郊野外哪儿来的什么‘施主’！这秃驴该不是又遇到妖怪了？” 于是他紧赶一步，跳到唐僧身后来了。 可待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却是不由得一愣。 那秃驴盘腿端坐在雪地上，面前那堆篝火还熊熊燃烧着，映得他红光满面，一脸惬意。 在他身旁，却堆着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大雪人，身上插着枯树枝，头上嵌着两颗黑色石子，石子下面是一段血红色的弧线，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唐僧微微侧身，面对着那雪人，自言自语，谈笑风生。 猴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秃驴又发什么神经！闲得无聊，堆个雪人出来陪自己聊天？” “哦？”唐僧忽然转过头来看向猴子，咧嘴笑道，“悟空，你回来啦？” 猴子紧皱着眉头，奇怪地看着他：“秃驴！你又搞什么鬼呢？” 唐僧脸色一沉：“孽徒！当着外人面，你怎敢对为师出言不逊！” 猴子翻了个白眼，举棍指向那雪人：“外人？他？” 唐僧惊呼：“快住手！实在是太无礼了！” 猴子皱了眉头：“你在这儿玩过家家呢？这雪人是你媳妇还是你相公？” 唐僧脸色一沉：“你又在胡言乱语了！什么雪人冰人的，我看你就不是人！” 猴子道：“你自己回头看看，到底哪个不是人。” 唐僧半信半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是惊叫了一声：“咦？！刚才那位老人家哪里去了也？” 猴子叹了口气：“傻驴，你又被妖怪迷住了，你就不能小心些，也好让俺老孙省点心么？” 唐僧挠头道：“哪儿来的妖怪？刚才分明有个老人家坐在这里与贫僧聊天呢，怎么你一来，人就变成雪人了？” 说着，他一脸怀疑地看着猴子：“悟空，该不是你在捣鬼？” 猴子不耐烦地甩了甩手：“老孙没那个闲工夫。” 唐僧仍嘟囔道：“怎么会是妖怪呢？那分明是个慈祥的老人家啊，他若是妖怪的话，便该设法将贫僧吃了，这么长的时间，都足够他把贫僧做成十八盘菜了……” 猴子认真想了想：“西天路上的妖怪，除了想吃唐僧肉的，基本都是想和唐僧成亲洞房的，莫非是……” 唐僧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猴子冷笑道：“不过，依你所言，那妖怪却是个糟老头儿啊，啧啧啧……” 唐僧阴沉着脸，咬牙骂道：“臭猴子！你给我闭嘴！” 第八十一章 临行 敖烈坐在桌前，愁容满面，看上去颇有些无聊。 他一手托着脑袋，另一手拿着筷子，敲得瓷碗叮当作响。 桌上美味的斋饭早已冰凉。 “唉，师父，好饿呀，要不咱先吃了……”敖烈苦着脸。 坐在他对面的唐僧此时微闭双眼，坚定地道：“那猴子不走，咱们就不吃。” 敖烈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欲哭无泪：“为什么呀……” 唐僧愤怒道：“那泼猴已经在高老庄呆了足足有十天了！每日都是早出晚归，永远也见不到影子！也不知到底在做些什么事、到底何时才去取经！难道还有什么事，能比取经更重要吗？！阿弥陀佛！贫僧已经足够容忍他了，如今实在是忍无可忍！他再不上路，那为师就不吃饭了！反正取不到真经，还不如饿死在这高老庄算了！” “唉……”敖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悄悄地将手伸出去，去拿盘子里的菜。 唐僧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冷声道：“阿弥陀佛。敖烈，如今形势危急，咱们师徒应该共进退，要有宁死不屈的决心。” 敖烈于是哭丧着脸，颓废道：“猴哥……你快回来，要出龙命了……” 又到了饭点儿，高老爷让人把菜热了一遍，又端上了桌。 又一个时辰过去，桌上的菜原封未动。 唐僧在椅子上坐得端正，微闭双眼，似在安睡。 敖烈已经饿得头昏眼花，神志不清了，此时手里抓着一根筷子，放在嘴里胡乱地嚼着。 高老爷见状，摇头叹道：“圣僧，你这又是何苦呢？就算是小师父不服管教，您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啊，万一饿坏了身体，又如何去得了西天呢？” 唐僧却道：“高老爷好意，贫僧心领了，只是贫僧如今心意已决，您也不必再多言了。在您府上叨扰了许久，实在是过意不去，只能每日替您诵诵佛经，望我佛保佑您长命百岁了。” 高老爷叹了口气，也只能随他去了。 猴子扛着铁棒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三更。 敖烈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面带微笑，神色安详。 唐僧道：“悟空，你坐下来，为师要与你好好谈谈。” 猴子坐在桌边，用手抓了盘中一棵青菜，丢进了嘴里，含糊道：“有屁快放。” 唐僧道：“你可知道，为了等你回来，我与敖烈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猴子瞟了敖烈一眼，见他果然是一副饿晕了的模样，不由得好笑道：“老孙回不回来，与你们吃不吃东西有什么关系？” 唐僧道：“贫僧是要绝食明志！你若再不跟我上路去西天取经，那贫僧就不吃东西了！我就带着敖烈饿死在这里！” 猴子用手吃着桌上的菜，淡然道：“哦。” 然后他又道：“你先让敖烈吃点东西，万一真饿死了就麻烦了。” 唐僧轻轻叹了口气，道：“敖烈，开饭了。” 话音未落，磅礴的灵气陡然爆发。 一声高亢的龙吟响起，敖烈随即化身一条巨龙，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面前的桌椅全部吞下了肚。 而后他瘫软在地上，抚着大肚子，将光溜溜的桌椅和盘子一个接一个地吐了出来。 猴子和唐僧瞠目结舌！ 敖烈化作人形，笑道：“猴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和师父等你好久了。” 猴子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这老和尚要胡闹你就随他闹去，又何必搭理他？” 敖烈道：“其实这也不全是师父的意思。猴哥，咱们在这高老庄也呆了不少日子了，你要做的事到底做完了没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上路呢？其实我也想赶紧取到真经，结束了这个差事，回我的西海龙宫去过好日子呢。” 唐僧便道：“你瞧，因为你的任性，耽误了多少人的时间。更别说，咱们一直赖在这不走，不知给高老爷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猴子皱了皱眉头。 灵阳也叹了口气，道：“猴子，咱们都找了这么久了，要是猪八戒真在这附近的话，无论如何都该被找到了？如今看来，那猪八戒可能真不在这里。” 猴子道：“那你的意思是？” 灵阳道：“咱们的时间宝贵，一直在这里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不然的话，咱们就先往前走着，也许猪八戒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猴子便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猴子终于向唐僧妥协了，师徒约定明日天一亮就上路。 “他们终于要走了！” 第二天，高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府上的佣人将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个干净，尤其是唐僧师徒所居住的客房。 高老爷在院中摆了一桌送别宴，为他们践行。 席上，猴子不动碗筷，愁眉紧锁，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敖烈只顾着埋头大快朵颐，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唯有唐僧与高老爷交谈得火热，显得依依不舍。 高老爷道：“圣僧为了这天下众生，竟能从容赴险，实在是令人钦佩！老朽无以为助，只能祝愿圣僧此行，可以顺利抵达西天，取得真经。” 唐僧感动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高老爷一番心意，贫僧都记在心里了，等贫僧到了西天，见了佛祖，一定要向佛祖许愿，保佑高老爷长命百岁，高家人丁兴旺。” 高老爷闻言，更是十分欢喜：“若能如此，圣僧大恩大德，我高家没齿难忘！” 说到激情处，他又喊道：“来人呀，去把小姐请下来！难得遇到这番造化，老朽也懒得去管什么礼数了！我高家一家老小，都要当面向圣僧表示谢意！” 高才领了命，便急步向阁楼走去了。 闺房内，高翠兰轻轻哼唱着小曲儿，坐在桌前绣着刺绣。 那只小香猪正趴在她的手边，呼呼大睡着，憨态可掬。 忽然听见有人敲门，翠兰便抬起头来：“谁？” 高才恭敬道：“回小姐，我是高才。” “怎么了？” “老爷叫你下去呢。那几个怪人终于要走了。” 翠兰不情不愿道：“他们要走就走呗，叫我下去做什么？” “那和尚要去西天见如来佛祖，说是要在如来面前给我们说说好话，老爷欢喜得不得了，要让你下去当面感谢呢。” “唉……爹爹真是的，怎么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如来佛祖，是那么好见的么？”话虽这样说，她还是起身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然后抱起了桌上的小猪，“高能，咱们下去见见客人哦……其实我也好奇得很，前几日把我高府闹得鸡飞狗跳的人物，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高才守在门边，门开之后，走出一个年轻美貌、身材高挑的女子来。 高才见了翠兰，便嘿嘿地笑了笑，恭维道：“哎呀，几日不见，小姐养的小猪猪好像又变可爱了。” 翠兰却微微皱了眉头：“什么小猪猪，你可别乱叫。他和你一样，是我高府的一份子，也是有正儿八经的名字的。你叫高才，他就叫高能，咱们高府，才永不缺才能之辈。” 那头小猪在翠兰怀里挺着脖子，高傲地看着高才，神态与翠兰如出一辙。 “是是是！真是个好名字！真不愧是小姐，想的真是周到……”高才一脸谄媚，点头哈腰的，护着高翠兰下了楼，向院中走去了。 来到席上，高老爷将高翠兰拎到身边，热情地介绍道：“圣僧，这便是小女高翠兰了。翠兰，还不快见过圣僧和两位小师父。” 翠兰略有羞涩，便微微低着头，向唐僧等人一一行礼道：“小女高翠兰，见过圣僧，见过两位师父。” 唐僧起身还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 猴子和敖烈却没有一点反应，发呆的发呆，吃菜的吃菜。 唐僧叹道：“唉，贫僧这两个劣徒，实在是不像话，让老爷和小姐见笑了。” 灵阳被猴子立在桌边，方才听闻传说中的高翠兰来了，他便好奇地望去，想要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可这一望，佳人的模样没怎么看清，目光却全被她怀中的粉嫩小猪吸引去了。 不知怎的，一见那头猪，灵阳心中便是一紧！ 他有预感，这头猪一定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头！ 于是他慌忙叫着：“猴子猴子猴子！” “嗯？”猴子回过神来，“咋了？” 灵阳大叫着：“猪猪猪！前面有头猪！” 一听到“猪”这个字，猴子顿时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哪里还有猪？！” 第八十三章 前行 小猪双手叉腰，与唐僧相对而立，明明只及唐僧腰间，可在他仰望唐僧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一股俯视的傲慢意味来。 他抬抬下巴，高傲道：“和尚，那只猴子跑哪儿去了？” 唐僧微笑着：“阿弥陀佛。你该称呼贫僧为师父，那只猴子是你的师兄。” 小猪道：“你才不是我的师父，本元帅只有一个师父。” 唐僧的语气依旧温和：“阿弥陀佛。这是观音菩萨的意思。” 小猪不屑道：“观音算什么！在我师父面前，她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唐僧微笑着：“阿弥陀佛……” 小猪指着唐僧鼻子骂道：“你不要废话，快告诉我那只猴子跑到哪儿去了，本元帅还要找他决斗呢！” 敖烈皱了眉头：“怎么说话呢？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儿？” 小猪看了敖烈一眼，骂道：“关你屁事，傻泥鳅！” “啊哈？！”敖烈顿时火冒三丈，当即撸起了袖子来，“臭小子！有种你再说一遍！你看我不揍你！” 小猪仰着头：“本元帅不怕你！不过我现在不跟你打，你等我打败了那只猴子，再来找你算账。” 猴子回来时，肩上扛着铁棒，脸色阴沉，与他去时没有什么不同。 唐僧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道：“悟空，快来管管你的师弟，为师拿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猴子循声望去，敖烈和小猪正站在一旁吵得激烈，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冲着对方指手画脚，嘴皮子张合得飞快，说得唾沫横飞，眼看着就快要打起来了，可又迟迟不动手。 高府一堆家丁只敢畏畏缩缩躲在远处观望，也不敢上前劝架。 可猴子显得没多大兴趣：“等真打起来了再说。” 唐僧惊道：“这是什么话？等他们真打起来了那还得了？” 猴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就他们……” 此时，惊吓过度的高老爷也终于悠悠醒转了。 他虚弱道：“原来……老夫府上，一直藏着一个妖怪。” 高翠兰抹着眼泪道：“爹，你没事就好。” 唐僧行礼道：“阿弥陀佛。高施主不必担心，你府上的妖怪，已被贫僧的徒儿收服了。” 高老爷这才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伸手拍着胸口，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来：“那就好，那就好……圣僧，您可是拯救了我高家啊……大恩大德，高某没齿难忘！” 他一说这话，小猪便不高兴了，他骂道：“我呸！你们才是妖怪呢，本元帅乃是天神下凡！我在你府上住了几年，期间不知帮你们挡了多少灾祸。你们这帮不识好歹、恩将仇报的蠢蛋，居然还敢说我是妖怪？！” 小猪越说越激动，甚至作势要扑上前去与他论个明白。 高老爷惊慌地往后缩着身子，颤声叫着：“圣僧救命！圣僧救命！” 小猪扑上前去，吓得那帮家丁惊叫连连，簇拥着高老爷，连滚带爬地跑了。 见那帮人又要闹得鸡飞狗跳了，猴子干脆上前一步，一掌拍在小猪头上。 小猪惨叫一声，变回了原形，一脸不忿地看着猴子：“臭猴子！你又耍阴招！” 猴子懒得与他多说，一把揪住猪尾巴，将他提了起来。 小猪在他手中破口大骂，胡乱蹬着猪蹄。 可猴子看向前路，淡淡道：“还不上路？” 唐僧连忙应了一声：“耽误了许久，是该上路了。高老爷，贫僧就此告辞了。” 高老爷本想再客套客套，可见到那猪妖和猴妖，就再也客套不出来了，只能颤声道：“圣僧慢走，老朽祝您一路顺风。” 出门之际，小猪朝着高老爷喊道：“你们这帮不知好歹的蠢蛋！给我等着，本元帅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算账的！” 可猴子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安静点。” “哎哟！臭猴子，你有本事就把本元帅放下来，本元帅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唐僧骑在白马上，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悟空，为师真是错怪你了。原来你在高老庄停留那么长时间，竟是为了给为师收徒弟。” 猴子道：“无妨。” 敖烈笑道：“我就说嘛，猴哥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只要不给他添乱就够了。” 唐僧道：“话虽如此，这事儿其实也有他的不对。他要是早点将个中缘由与我们说清楚，又哪里会搞出这些麻烦来呢？所以啊，这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白与信任了，更何况，咱们走在同一条路上，要去同一个地方，算得上风雨同舟，这信任，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敖烈嘻嘻笑了笑：“师父，咱们这个队伍里，好像就你一个人。” 唐僧微微一愣，自己想了想后，竟然忍不住笑了：“呵！收了一堆五花八门的徒弟，贫僧当真算得上这天下的传道第一人了！” 自嘲过后，他又忍不住叹道：“也不知菩萨还有没有别的打算。再这样下去，贫僧身边全是妖怪，倒也确实不必再害怕别的妖怪了。” 敖烈道：“依我看来，该是差不多了。” 唐僧也点点头：“是差不多了。” 可猴子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肩上扛着金箍棒，手里的小猪好像睡着了，正打着鼾。 猴子将手一松，小猪便掉到了地上。 小猪尖叫着惊醒过来，呆呆地坐在地上，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色时，又愣住了：“这是哪儿？你们把本元帅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唐僧道：“阿弥陀佛。猪施主，这是去西天的路上。” 小猪道：“什么猪施主，本元帅名叫天蓬。” 唐僧笑道：“那是你前世在道家的名字，可今生的你已入佛门，旧名字自然就不能再用了。” 小猪听了，竟莫名的觉得有道理，于是他挠头道：“那我还有一个名字，叫高能，是高家小姐给我取的。” 唐僧想了想：“你还是该有一个佛家的名字，不如保留一个‘能’字，再随着你师兄的字辈，称你为悟能。” 小猪默默念了几遍：“悟能……” 敖烈叫道：“猴哥叫悟空，天蓬叫悟能，怎么我就只能叫敖烈呢？听起来不像是师兄弟，我不管，我也要个新名字。” “嘶——”唐僧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奇怪道，“倒也是，可怎么面对你时，贫僧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呢？怪事怪事。” 唐僧想了想：“不然这样，你就叫悟龙，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条龙。要么就叫悟西、悟海、悟敖、悟烈、悟三太子……” 敖烈周身一抖，连忙打断道：“师父，不必麻烦了，其实弟子已经习惯听您叫我敖烈了。” 唐僧便道：“那好。其实，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最大的用处只是用来分辨，只要咱们心中明白谁是谁就够了，具体叫什么，倒也没那么重要……” 敖烈道：“师父说得对。” 唐僧道：“你飞到去天上看看，前面是什么地方。” 猴子看着前方的路，喃喃道：“下一关，是什么来着？” 没有人回答。 猴子便轻轻叹了口气：“不重要。” 小猪跳到猴子面前，喊道：“猴子！快来跟我决斗，我要打败你！” 猴子瞟了他一眼，却不搭理他。 唐僧道：“悟能，你现在可是悟空的师弟，兄弟之间，要以和为贵，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 小猪骂道：“臭和尚，你给我闭嘴，你以为你真是我师父了？哼！等我师父来了，我要叫他狠狠地教训你们！” 唐僧微笑道：“贫僧确实是你的师父，这是菩萨说的。” 小猪道：“在我师父眼里，菩萨算个屁啊。” 唐僧微微摇头：“阿弥陀佛，怎能对菩萨不敬？罪过罪过。” 小猪道：“你不要多嘴，这是我和这只猴子之间的事。我要打败他，然后带他回天庭，让天庭所有人都知道，我比他厉害。” 说着，他又对猴子喊道：“来决斗！” 猴子不耐烦地转过脸去，小猪又跳到他面前：“来决斗！” 猴子干脆闭上了眼。 这下小猪可不干了，他大声嚷着：“臭猴子！你不准睡觉，快来跟我打架！” 猴子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猪便伸手去抓他：“你起来！” 可猴子猛地一睁眼，身上便爆发一阵旋风，将小猪逼退了数步。 猴子眼中寒光一闪，脸色阴沉：“别烦我。” 他周身磅礴的灵气缓缓运转，蓄势待发，好像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剑就要出鞘了。 小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的。 他一脸惊讶地望着面前那只毛发涌动的猴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却喃喃道：“本……本元帅……才不……怕你……” 唐僧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猴子，脾气怎么这么大？悟能分明还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性格顽劣了些也属正常，你这么大一只猴子，又何必与他动怒呢？” 可猴子重新闭上了眼，冷声道：“别烦我。” 唐僧便摇摇头：“你这臭脾气看来是改不了了……悟能，你去别处玩儿，不要搭理他。可别跑太远了，小心有妖怪……虽说你也是妖怪，可万一遇到狮子老虎一类的吃肉的妖怪，你也还是危险……” 小猪听话地跑远了些，远远冲着猴子喊了一句：“你凶什么凶！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和本元帅决斗啊！” 猴子瞪了小猪一眼，小猪当即尖叫着逃远了。 “熊孩子。”猴子摇头道：“若是个穷凶极恶的妖魔，一棍子打死就行了。可对付这种小屁孩儿，老孙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 猴子抬头看着前方的路。 唐僧朗声道：“休息好了，咱们就继续前进。悟能，你快回来，不要玩了。不管怎样，都不能耽误了正事啊。” 第九十一章 折翼 汹涌的浪涛之下，正爆发着怎样的战斗？ 观战者从这翻腾不息的海浪之间，可以窥得冰山一角。 海底金光闪烁，一次次的灵气剧烈撞击，都将在海面炸响，海水碎溅。 花果山上就此下起了磅礴大雨，雨水腥咸。 巨灵神舞着铜锤，张牙舞爪地跳入了海中，叫嚣着要将猴子砸成肉酱。 李靖紧皱着眉头：“待本将军助你一塔之力！” 说着，也托着宝塔，大喊着跳入了海中。 “出来打呀！！！”眼见这些神仙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跳了海，蛟龙王又气又急，大喊一声后，竟昏死过去…… “本王的东海啊……” 东海海底，暗流汹涌，海水已被搅得浑浊不清。 杨戬扶刀半跪在地上，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着，刀尖有一股血流滑落，染红了他的手指。 猴子弓身站在他面前，虽是气喘吁吁，可终究是站着的。 他胸前的毛发暗红，仔细看去，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鲜血。 杨戬一咬牙，撑着长刀，缓缓站了起来。 猴子大喝一声，再度举棍向他冲去，怒瞪的双目中透出闪烁的金光来，似一头穷途末路的凶兽。 乾坤圈从远处飞来，打在了猴子腿上。 猴子身形一坠，便猛地扑倒在地上，啃了一嘴脏泥。 巨灵神怒吼着从天而降，高举铜锤，一锤落下。 猴子来不及躲闪，只得翻身举棍，硬接了这一锤。 一声巨响，灵气爆发，磅礴的气浪席卷四方，海水翻腾，挟裹着巨灵神落到了远处。 猴子翻身起来，呸了两声，吐出两口泥。 他手中的铁棒颤鸣不止，震裂了他的虎口，正有淋漓的鲜血挂了满棍。 他扭头看向哪吒，却是咧嘴一笑：“偷袭？小小年纪，不讲武德？” 这笑容阴森残忍，看得哪吒心中一凉，下意识地紧握住了火尖枪。 “妖孽！休伤我儿！”一道金光投下，将猴子笼罩其中。 猴子抬头一看，只看到了一个漆黑的大洞。 李靖怒目圆睁：“收！” 好像有多双无形的大手擒住了猴子四肢，叫他无法再动弹，紧接着，那些大手押解着猴子，将他拽进那漆黑的洞中去了。 猴子怒吼一声，身上弥漫出漆黑的妖气来，他的身形不断膨胀，化作一头身形巨大的猴子！ 身上的枷锁尽数粉碎了，猴子一把抓住那玲珑宝塔，挺起胸膛，半个身子探出了海面。 花果山上的众人见到如此一番景象，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只身形瘦小的猴子，为什么竟会是八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他们终于知晓了。 他们战栗着，见到猴子金色的瞳孔，见到猴子将玲珑宝塔向他们掷来。 花果山逐渐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天兵们惊叫着四散逃命。 可就在宝塔即将接触到花果山的瞬间，它停住了，然后缩小成尺高的小塔模样，飞回了脸色铁青的李靖手中。 杨戬等人悬停在海面，与面前这头平静的恐怖巨兽对视着。 杨戬道：“咱们几人合力，若还不能拿下这只猴子，可就没脸回天庭了。” 哪吒咧嘴笑了笑：“我有三头六臂，也就有三张脸，丢一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靖冷哼一声：“你爹我可只有一张脸！” 猴子静静地看着他们，开口说话了，可是声音沙哑：“别动俺的花果山。” 杨戬摇头道：“蠢猴，花果山根本不重要。” 猴子狞笑道：“怎么可能不重要？” 杨戬摇摇头，却不再说话了。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金色的丹药，吞下了肚。 哪吒当即露出羡慕的神情来：“呀！这玉帝的外甥就是不一样啊！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枚金丹来！” 杨戬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三只眼，幽幽道：“就几枚而已。” “哈？！就几枚？而已？”哪吒忍不住笑骂道，“真是神比神，气死神……” 杨戬再睁开眼时，三目中光芒闪烁，似在燃烧。 他长刀一指，微微抬起下巴来：“放马过来。” 哪吒等人识趣地让开了。 猴子看着他，却是冷冷地笑了笑，又变回原形，与他对视着。 猴子笑道：“你吃一枚金丹就敢这样猖狂？想当初，俺可是把金丹当作炒豆吃的。” 杨戬上前一步，一刀挥出。 刀风凌厉，猴子侧身躲过了。可瞬息之间，杨戬已逼至身前，一脚踹在了猴子身上。 猴子轰然落在花果山上，一阵尘土飞扬，花果山又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猴子只觉浑身剧痛，好不容易才爬出坑来，暗骂了一句：“他奶奶的个猴子腿！这狗日的金丹……倒真是个好东西……” 三尖两刃刀直直刺来，猴子心中一惊，慌忙抬棍挡在面前，却被那冲力顶着后退数丈，待他稳住身形，脚下已是一道深深的沟壑。 杨戬身形已至，一掌顶住长刀，继续向猴子推进。 可猴子咬紧牙关，脚下踏出两个深坑。 杨戬怒喝一声，额间天眼射出一道金光，猴子不甘示弱，双目怒睁，眼中射出两道金光。 双方各自挨了一招，都急急拉开了距离。 哪吒在远处观战，急得抓耳挠腮，比猴子更像猴子：“二郎神到底行不行啊！怎么吃了金丹，也只能和那猴子打个平手？” 李靖神色凝重，微微摇头道：“那猴子简直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依爹之见，放眼整个天下，恐怕他也少有敌手。” 远处的两个身影激烈碰撞了几次，灵气相接，法宝相碰，战斗的余波化作阵阵狂风，直刮得花果山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杨戬金丹已下肚，却迟迟不能传来捷报，不仅脸上无光，心中也愈发焦急了。 眼前那只猴子气喘吁吁，看来已是强弩之末，可每一次交手，依然还能爆发出不可小觑的力量来，不禁让杨戬有些崩溃了。 “我可有金丹源源不断地补充灵气，才能与这猴子纠缠这么久，可这猴子凭什么这么能耗？我不信这个邪了！” 他一刀劈去，猴子举棍相迎，两者相接，又是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猴子向后退了五步，杨戬也退了五步。 杨戬郁闷道：“你究竟是猴子还是耗子？怎么这么能耗？” 猴子嘿嘿地笑了两声，伸手擦掉嘴角缓缓溢出的鲜血，道：“天庭一日不倒，老孙就一日不倒。” 杨戬眉头一皱：“泼猴！你好大的口气！” 猴子道：“老孙跟天庭旧怨未了，又添新仇。你回去跟玉帝说，他这次是彻底把俺惹毛了，你叫他给俺等着，俺会去找他的……” 猴子冷眼看着杨戬：“还有你小子，老孙记住你了……” 杨戬怒喝道：“大言不惭！你先保住自己狗命再说！” 言毕，杨戬举刀杀去，长刀之上，似乎渗透出了丝丝的闪电。 猴子头顶的天空迅速地昏暗下来，乌云之中电光闪烁，轰隆隆的雷声响起，证明其中正酝酿着骇人的雷暴。 杨戬的一刀落下了，那道蓄力许久的惊雷也终于落下了。 猴子怒吼一声，一棍砸去。 三尖两刃刀和如意金箍棒又一次相撞了。 可这一次，杨戬身形岿然不动，猴子却被远远弹开，如断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向远处坠去。 一道惊雷准确地落在猴子身上，像一把铁锤，将他深深砸入了土地。 紧接着，数道惊雷接连落下，像是一柄柄的银色长枪，从云层掷出，狠狠地扎在猴子的身上。 又像是一根根索命的银索，被索命者从云层丢出，准确地套住了猴子的脖子。 李靖大喊一声：“好机会！” 他丢出玲珑宝塔，在空中化作一座小山峰大小，向那惊雷的终点处砸了一下…… 乾坤圈呼啸而来，风火轮接踵而至，火尖枪紧随其后…… 巨灵神不甘示弱，也丢出了手中铜锤…… 还有山上无数的天兵，气急败坏的蛟龙王率领的东海水族，他们纷纷站在远处，操控着无知无觉的法宝，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那光芒刺眼的地方…… 花果山颤抖着，东海翻腾着。 巨大的声响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直到那几道树枝般的惊雷的耀眼的光芒散去了，天地似乎一下子暗了下来。 众人才纷纷停了手。 先前的靶心已是一片焦黑了，其方圆十丈开外的地方，也已被夷为平地，寸草不生了。 他们都紧张地睁着眼，等着硝烟散去。 他们似乎看到了，烟尘散去后，那只猴子依然扛着铁棒，骄傲地站在原地，冲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 “那猴子不会真是不死之身……”众人忐忑不安地想着，“若是这样都治不了他，那我们还能怎么办？” 好在，最后一丝烟尘散去，不见那猴子的身影。 地上只有黑糊糊的一大团，像是一块巨大的焦炭。 众人都松了口气。 杨戬微微闭了眼，叹了口气：“不能光明正大胜你一次，杨某注定要抱憾终生。” 可突然，那团焦炭动了动。 众人惊呼一声！ 那焦炭碎落了一块，滚落下来，露出另外一面来。 却是一头狮子。 杨戬有些懵了。 而后又掉下来一只大鸟，而后又掉下来一只猕猴…… 那团焦炭完全散开之后，杨戬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噩梦。 猴子盘腿端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膝上，面前竖了一根血迹斑斑的铁棒。 牛魔王躺在猴子身前，虚弱道：“你逃，花果山肯定是保不住了，我们决不能再让你丢了命……我们六个抢了你的花果山，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还肯回来，就足以证明，你才是花果山永远的王……” 可猴子道：“正因如此，所以我不能逃。” 牛魔王闭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早猜到你会这样说了……” 猴子扶着铁棍，缓缓站起身来，却转身向西方深深地拜了一拜：“对不住了，小龙人……对不住了，秃驴……再见了……灵阳……” 拜过之后，那身形瘦小的猴子转过身来，拄着铁棍，向众人迈出了一步。 众人扭头看向杨戬，杨戬脸色苍白，额间有细密的汗珠。 有人喊：“这猴子已是强弩之末，甚至不用二郎真君出手，咱们自己就可以搞定了！他的脑袋，可值一枚金丹啊！” 有人跃跃欲试了。 可猴子冷眼扫去：“老孙发起疯来，你们这里的人，起码要死一半。” 竟无人质疑猴子的话，他们面面相觑，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金丹没有小命重要。” 于是他们向后撤去，给杨戬留出一片广阔的战场。 杨戬摇头道：“方才是那六个妖怪替你挡了一命，此刻，谁还能替你挡？” 阴寒的刀刃之上，开始有电弧闪烁，噼里啪啦地炸响着。 猴子身上黑风环绕，黑暗逐渐吞噬了他的身形，唯有双目之中、头顶金箍、手中铁棒依然闪耀着金光。 杨戬的神色变得凝重了，他能感受到，猴子的气势正在不断攀升，再次与自己比肩。 可，这猴子的力量来源究竟是什么？ “天地之间，怎么会诞生这样一个怪物？而且还与天庭成了死敌……” 杨戬想不通。 他只能预感到，又将有一番苦战等着自己了，他竟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君莫恼，本仙来助你一臂之力。” 有一个白色身影飘然而至，落在杨戬身旁。 杨戬看了来人一眼，却冷声道：“不必麻烦了，对付这只猴子，本君一人足矣。” 太白金星抚须笑道：“那是自然。只是上边催得有些急了，要咱们抓紧时间解决了这只猴子，所以非要老朽来插个手，真君莫怪，莫怪。” 杨戬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太白便道：“这猴子手中的如意金箍棒，乃是老君的顶级造物，威力无穷，落在他手里，便让他如虎添翼。依老朽之见，这猴子起码有三成力量，全靠金箍棒加持……若能毁了金箍棒，再对付这猴子，可就容易多了。” 杨戬不屑道：“这不是废话，谁人丢了兵器，战力不都得大打折扣？可金箍棒乃是老君所造，岂是那么容易被毁的？” 太白金星点头笑道：“老朽正是为此而来。” “哦？”杨戬奇道，“你有办法？” 太白上前一步：“请真君过目。” 他袖中飞出一根极其细小的丝线，向猴子刺去。 猴子眉头一皱，下意识地用棒一挥，可那丝线好似一条游蛇，竟顺势缠绕在了棒上。 金箍棒上光芒熄灭，陡然间沉寂下来了。 老君抚须道：“机不可失，真君还在等什么？” 杨戬微微点头，持刀杀去。 猴子举棍一挡，身形却倒飞出去，跌落在地上。 铁棍震颤，震得猴子双臂发麻。 猴子眉头一皱，便伸手去扯那罪魁祸首，可那丝线锋利，在他手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杨戬好奇道：“太白，你那是什么宝贝？” 太白金星抚须笑道：“此宝名为断金丝，是老朽专炼来对付这只猴子的宝贝。此宝能限制金箍棒大部分的功能，如今的金箍棒，只是根硬一些的铁棒罢了。” 杨戬再度发动攻势，刀刃翻飞，杀气凌厉。 猴子无法再在金箍棒上附着灵气，那便是一根死气沉沉的生硬铁块，不似之前那般得心应手了。 已在兵器上落了下风的猴子，自然是节节败退。 太白向哪吒道：“要根除祸患，还得请三太子助老朽一臂之力，劳烦向那猴子吹一把火。” 哪吒点头，脚下风火轮烈焰熊熊，便向猴子飞去。 猴子挥棒一挡，可那火焰点燃了断金丝，断金丝由此变得通红了。 “好极。”太白金星嘴角一扬，当即骈指竖在嘴前，轻声念动口诀。 断金丝一边融化着，一边深深嵌入了金箍棒，在上面留下一道环绕的深痕。 片刻过后，断金丝消失不见了，金箍棒上冒出一缕青烟。 太白金星抚须微笑道：“大功告成。” 杨戬目光一狠，高高跃起，一刀向猴子劈去！ 那一刀落在金箍棒上，随着一声巨响，一道磅礴的灵气爆发，将猴子和杨戬两人双双掀飞。 猴子落地后站稳身形，却皱着眉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金箍棒。 沿着那道环绕的深痕，金箍棒上缓缓出现了许多细小如蛛网般的裂纹。 且在不断地蔓延、变宽、变深…… 终于，随着轻轻的炸裂声，金箍棒碎裂了一地。 猴子愣住了。 第一百零二章 人参果 白鹿是哭着奔回天庭的。 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凄凄惨惨，真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沿途经过，仙兽们都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这是？” 白鹿一头扎进自己的小窝，哭声更甚。 花雾驾云从远处匆匆赶来，隔门柔声安慰道：“小鹿乖，没关系的，还会长出来的，没事的……” 仙兽们急忙围了上来，都问道：“花雾姐姐，小白鹿怎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那只猴子把他怎么了？” “天呀！好可怕呀那只猴子……” 花雾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只猴子……把小白鹿的……那个……割了……” “哪个？”仙兽们一头雾水。 花雾便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向众仙兽解释道：“就是那个……只有雄鹿才有的那个……被那只猴子给割了……” 众仙兽恍然大悟，随即都流露出深切的同情和愤恨来：“怎么能这样！小鹿也太可怜了……” “那只猴子怎么下得去手！” “完了喵，明天就该我去了喵，我该怎么办啊喵……” …… 唯有一只拥有金色斑点的梅花鹿显得反应迟钝，犹犹豫豫道：“雄鹿才有的？可……小白鹿不是母的吗？” 全场顿时寂静，仙兽的目光都聚集到这只金色鹿身上。 花雾皱眉道：“谁跟你说小白鹿是母的？” 金色鹿自己也懵了：“难道她不是母的吗？” 花雾不语，只是神情暧昧地眨了眨眼。 “不！这不是真的！”金色鹿忽然惨叫一声，转身奔向远方去了，“不——” …… 猴子一手挥着金箍棒在林中开路，另一手抓着大桃子使劲啃，还有一手提着一副新鲜的鹿茸。 山路崎岖，唐僧气喘吁吁地跟在猴子后面，已是满头大汗。 唐僧道：“阿弥陀佛。你学了三头六臂的神通，难道只为了赶路时多吃两口桃子？就不能腾出一手来帮帮为师么？” 猴子冷漠道：“谁要管你这秃驴，走个路也要哼哼唧唧，你干脆别去西天了，半路找个农家帮人拉拉磨过活算了。” 唐僧顿时大怒：“泼猴。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莫非真是为师许久不念紧箍咒，你便以为我不会念了？” 猴子冷笑一声，嘲笑道：“念念，你这一路，除了念念咒，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唐僧摇头叹道：“悟空，仔细算来，你我朝夕相处也有足足两年了，纵使你不当我是师父，咱俩也该算是老熟人了？说句心里话，如你所说，此去西天，至少还有十数载的路程，这十数载时光，你想怎么过？反正，为师是不想念那紧箍咒了，你也莫要激我……” “你我本无恶因，自然不该有恶果。如今为师百般忍让，当真不是为师怕了你，不过是，为师不愿与你结为仇敌罢了……” “用十数载光阴，孕育一个死敌？阿弥陀佛……” 猴子可能听了，也可能没听，反正他继续往前，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灵阳懒洋洋道：“猴子，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猴子：“嗯哼？” 灵阳道：“拉磨不比西天取经更辛苦？他哪干得来这个。” 猴子哈哈一笑：“你说的有道理。” 灵阳又道：“其实唐僧说的也有道理，往后十几年时间，难道你俩要一直吵下去？” 猴子道：“他不愿与我为敌，殊不知，我们早已经是敌人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唐僧在成佛路上义无反顾，猴子在弑佛路上视死如归。 落寞的夕阳迎面而来，猴子眼神平静。 灵阳轻轻叹了口气。 卷帘、敖烈、猴子等人相约在山下碰头。 猴子领着唐僧姗姗来迟。 小猪见到猴子时，眼睛一亮，急忙从行李堆上一跃而下，抱了一个大桃子跑到猴子面前，道：“猴子，你打妖怪辛苦了，本元帅送个大桃子给你吃！” 猴子眉毛一挑，惊奇道：“给俺的？” 小猪连连点头，用十分期待的眼神看着猴子，催促道：“你快尝尝！” 唐僧见状，十分欣慰道：“悟空你瞧，连悟能都开窍了，知道心疼大师兄了。啊，咱们师徒四人，若能互敬互爱，团结一心，这西天路上有什么艰难险阻是我们所不能克服的？悟空，你可有体会？” 猴子看着手中这颗已经熟透了且表面还滴挂着露珠的新鲜大桃子，双眸之中金光流转，顿时明白了一切。 在小猪期待的眼神中，猴子张嘴小咬了一口，可没嚼两下，便脸色一变。 “啊呸！” 唐僧低头一看，猴子吐出了一口黄泥，再看向猴子手中，哪有什么大蜜桃，分明是一团泥巴！ “悟能！”唐僧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太过分了！怎么能捉弄大师兄呢！” 可小猪恶作剧得逞，便飞快地逃到一边，笑得满地打滚：“死猴子！叫你抢本元帅的桃子吃，这烂泥巴的味道如何呀？” 猴子吐干净了嘴里的泥巴，微微摇头：“小屁孩儿。” 敖烈急忙上前来安慰道：“猴哥，你别气，那头猪实在是调皮，等会儿我就去教训他。” 猴子却只是摆了摆手，显得云淡风轻：“懒得搭理他。” 唐僧却道：“敖烈，你替为师将那头猪捉来！” 敖烈闪身而去，片刻后便揪着猪耳朵来了，将小猪押着跪在唐僧面前。 唐僧盘腿而坐，神情严肃道：“悟能，你可知错？” 小猪不服气，争辩道：“是那猴子先抢本元帅的桃子的！” 唐僧皱眉看了猴子一眼，心中暗道：“果然还是你这泼猴惹的事！” 正当他犹豫着是不是该把猴子也训斥一顿时，却听到猴子道：“秃驴，我和这头猪之间的恩怨已经扯平了，你少管闲事。” 小猪即刻接嘴道：“就是，这是本元帅和这猴子之间的事，不要秃驴插手。” 秃驴气得七窍生烟，指着猴子暴跳如雷：“泼猴！你瞧瞧这头猪都跟你学成什么样了！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小猪仰着头，叉着腰，道：“猴子，这事儿还没了呢，你还欠我一个大桃子，记得还给我。” 猴子随手将手中的鹿茸丢给小猪，淡淡道：“拿去补身子，这可是好东西，比那大桃子稀罕多了。” 敖烈好奇道：“猴哥，这是哪儿来的？” 猴子道：“半路捡的。” 小猪将怀里的鹿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虽然他不太清楚这是啥玩意儿，但从上面弥漫着的浓郁的灵气来看，的确是个好东西，应当是比那大桃子珍贵一些，看来猴子没有骗人。 小猪便点头道：“嗯，看你认错的态度还不错，那本元帅就再告诉你一件事……” 猴子道：“啥事儿？” 小猪转了转眼睛：“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猴子瞬间失去了兴趣：“有条件？那老孙不想听了。” 小猪道：“确定不听？” 猴子道：“闪一边儿去，别挡路。” 唐僧在一旁呆愣了许久，听着猴子和小猪聊天，此刻却忽然笑了一笑，随即自嘲似地摇了摇头，语气落寞道：“挺好，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其实牢固得很，唯一的局外人，只是我这头秃驴。” 卷帘憨厚地笑了笑，对唐僧道：“师父，您没事儿就好，等您休息一会儿，我们就上路，西天路远，咱们得抓紧时间呢。” 唐僧心底顿感一阵温暖，欣慰道：“阿弥陀佛！还好有你，悟净。走，咱们上路！” “是，师父。” 卷帘挑起了担子…… 灵阳道：“天庭最近安分许多了呀。” 猴子点了点头：“多半是在憋什么阴招，那帮子神仙，一个比一个狡猾。” 自从猴子割了小白鹿的鹿茸之后，天庭的仙兽们就死活不肯下凡了，宁愿受罚，也不愿下界为妖抓唐僧，去面对那只心狠手辣的猴子。 对此，太白金星似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雾也就顺水推舟，干脆取消这个日常任务了。 太白金星对花雾道：“如来要借取经路度化金蝉子，那帮小兽下凡做不了大事，反倒成了金蝉子的磨刀石。与其如此，倒不如仔细谋划一番，先静若磐石，之后再来一个石破天惊。” 有关西游团队的一切，花雾早就没了兴趣。也不知是对西游团队失望了，还是对天庭失望了，抑或两者皆有。 在她看来，这两边人马做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凡间一个和尚跑去西天取个经，便能影响天道了？这似乎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 不过，既然扯到了天道，那便是天大的事，她这种小人物是没有发言权的。 她点了点头：“太白上仙有何妙计？” 太白金星足智多谋，多半心中已有妙计，此前说那么一大堆，或许是为了让花雾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不过花雾并不想明白，她只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好了。 太白果然娓娓道来：“金蝉子是动不了的，取他性命，不过让他多一场轮回而已。那只猴子必不能留，任由他如此修练下去，将来势必会成为天庭的心腹大患……” “杀他？”太白金星摇了摇头，“越是如此，只怕灵山越会护他……所以，我们只能让灵山自己弃子……” 唐僧等人行至山水交接处，唐僧道：“吁！徒儿们，咱们在此暂作休整。” 卷帘刚放下担子，便主动牵了白马去河边饮水；敖烈也自告奋勇道：“我去附近山上寻寻野果，给大家解解渴。” 唐僧点头称赞道：“善哉善哉。悟净善哉，敖烈也善哉。” 猴子扫视四周，寻了块干净的石头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小猪又闹着饿了，但此时干粮都已经吃完了，他找来找去，也只有猴子给他的那副鹿茸。 他牙口不错，只将那副鹿茸当作零嘴，三两口就给吃下了肚。 事后，还要十分嫌弃道：“呸！这东西真难吃！” 不过，好处却是实打实的，小猪只觉得体内灵气充沛，甚至又有了与猴子一较高下的信心。 他便大摇大摆地对猴子道：“猴子，本元帅告诉你一件事儿。” 猴子扛着铁棒，懒洋洋地应道：“如果又有什么条件的话，你就不用说了。” 小猪嘿嘿笑道：“这次没有条件了。” 猴子点点头：“那你便说。” 小猪道：“还记得你上次吃的那个大泥桃吗？” 猴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如此拙劣的恶作剧，也值得你卖弄？” 小猪道：“嘿嘿，我告诉你哦，那个……” 白龙从远处飞来，嘴里衔了一截树枝。 这截木质地通透，晶莹似玉；叶片墨绿亮泽，精细小巧；其上结了四五个小果子，葫芦形，巴掌大，顶端有纹路，依稀是个人脸的轮廓，粗略看去，像个盘腿而坐的小娃娃。 唐僧惊奇道：“阿弥陀佛！这是何物？贫僧还从未见过这种果子。” 敖烈笑道：“我在山中遇见一棵灵气逼人的老树，应该是天生的灵植。师父，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多半都有什么延年益寿的功效呢！” “阿弥陀佛。”唐僧点头道，“想来是菩萨知我们赶路辛苦，特地恩赐我们的。” 果子清香弥漫，小猪鼻头微微耸动，随即眼冒精光，飞快地奔了过去。 敖烈眼疾手快，一把揪住猪尾巴，教训道：“这类灵植生长不易，我也不敢贪多，我们一人只有一个。猪，你给我安分点！” 唐僧点头道：“阿弥陀佛，敖烈，你做得对。要知道，人性之中一个贪字，不知引发了多少麻烦。诱惑当前，你依然能坚守清明，实在是难能可贵。” 小猪叫道：“本元帅要吃两个！那猴子不吃这个，他的也归我了！” 敖烈道：“闭嘴你，等悟净回来再说。” 灵阳惊奇道：“咦？那不是传说中的人参果吗？” 猴子这才睁开了眼。 敖烈高高举着那截树枝，小猪千方百计想去摘那果子，却被敖烈按在手下，始终不能得逞。 耀眼的阳光下，那几个胖嘟嘟的“小娃娃”憨态可掬。 灵阳叹息道：“真是可惜，传说中的人参果就在眼前，我却吃不到，唉……” 猴子喃喃自语道：“看来是到了五庄观了。” 他便问敖烈：“你摘果子时，旁边没有道观？” 敖烈道：“这是片荒山，没有人烟。” 第一百零五章 打破顽冥 猴子气势汹汹的一棍落下，却在半空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截停。 狂风骤起，卷起尘沙漫天，残叶乱舞。 猴子凶相毕露，在日月壶中积攒了九十年的盛怒，一朝爆发。 人参果树下，镇元大仙神情复杂。 日月壶是天地间的至宝，品质或许比不上猴子手里的如意金箍棒，但其上却有他的法力加持，这会使得日月壶坚不可摧……而此时，居然被猴子打破了？ 看来，这只猴子，正如天庭所言，是个隐患啊…… 难怪玉帝会让自己出手。 镇元大仙何许人也？道通半圣，人称地仙之祖，放眼三界，当之无愧圣人之下第一人也！ 可这依然只是表象，事实上，镇元大仙早有了成圣的实力，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超脱凡尘，跻身三界圣人之列。 可他不能。 圣人可以跳脱三界五行，却不能逃离天道的掌控，而圣人不能插手凡尘之事，这是天道的规则。 而玉帝和如来都需要凡间。 灵山有个观音，得到了天道的特许，可以自由出入人间。 而天庭的对策，便是镇元子。 镇元子的存在感其实不强，毕竟要遇到一个能逼天庭动用底牌的角色还是挺不容易的，他更大的作用，似乎是向灵山示威。 而眼前这只猴子，貌似就是那种角色。 镇元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杀！” 一声暴喝，金箍棒化作擎天巨柱，浩浩荡荡，威压倍增！ 棍下的镇元子渺小如蚁，可他依旧云淡风轻，未曾动摇半步。 猴子眉头一皱：“这厮……” 镇元子手作拂尘，轻轻一挥：“去。” 金箍棒顿时倒飞出去，压着猴子落在地上，地动山摇。 尘雾中，猴子狼狈地爬起身来，扭头往地上吐了一口脏泥。 “去你奶奶的个猴子腿儿……” 猴子手持铁棒正欲再上前，敖烈却飞身出来将猴子拦住。 “猴哥！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你千万冷静！” 卷帘也劝道：“大师兄，此人实力恐怖，不可意气用事啊！” 而一旁的小猪……不，天蓬在那百果山头胡吃海喝了整整九十年，体格比起从前庞大了不止两圈，再将其称之为小猪已经不合适了。 那头大肥猪耳朵扇着风，瘫在地上，抚摸着肚子，瓮声瓮气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有大半个山头的果子，本元帅都没来得及品尝品尝呢……” 镇元子笑道：“猴头，我的日月壶比人参果还要珍贵百倍，你这次打算如何赔偿？” 猴子狰狞一笑：“你不是想要俺老孙的棍子么？来，来拿。” 金箍棒在猴子手中灵活地旋转翻腾，棍风呼啸…… 唐僧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猴子，手上的念珠数得飞快。 他错了。 唐僧此刻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日月壶破碎的前一秒，他还天真的以为，这只顽猴总算有所醒悟，成了第二个“步行三十年，一日不曾停息”的僧…… 可其实，日月壶困了猴子九十年，猴子便不死不休地斗了九十年。 唐僧苦笑。 而这又算得了什么？ 自己居然忘了，这只无法无天的猴子曾被如来佛祖用五指山压了八百年，然而他依旧是一只无法无天的猴子。 哪怕观音为他戴上金箍，他依旧是一只无法无天的猴子。 哪怕他为此失去了八百年的自由。 哪怕一道紧箍咒能让他痛不欲生。 哪怕哪怕……无论无何……他依然是那只无法无天的妖猴。 他天生便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可以预见，他也必将以此终局。 如来八百年不能让他学会敬佛，而自己，居然奢望他能成佛…… “猴妖……”唐僧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经书能普度三界众生，能解救厉鬼冤魂，但是改变不了妖魔。 妖生来是妖，本无过错，但若是执迷不悟，走火入魔，魔心一起，便是妖魔。 妖魔只应该镇杀。 唐僧的眼神如冰，冷，但是清晰。 佛道之伟大，如日，可融坚冰，而这猴妖，是石头。 即使它到了灵山，又能代表什么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只猴妖永远不会真正地成佛。 它只会在灵山肆意释放自己心中的“魔”，将灵山搅得乌烟瘴气，这边便是它此生的意义。 “心魔……为何非要让这头妖魔去往灵山？为何没有这只猴子就取不了真经？不！这一定不是佛祖的旨意，这不过是贫僧的一个执念而已……执念，不也是一种心魔吗？” 唐僧轻吟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我明白了。” “弟子唐玄奘，度不了这只猴子。可真经，弟子势在必得。” “与这只猴子的一切因果，一切执念，弟子，将亲手斩断。” 轰！ 惊雷耀世！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缓缓睁眼。 观音微微摇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看来，驯服这只猴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来微笑道：“怎会容易？金蝉子历经了九世轮回，也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观音又道：“现在该如何？” 如来道：“莫让那猴子再拖累金蝉子了，且让金蝉子先一步成佛归位。那块顽石，还需再打磨一段时间。” “弟子遵命。”观音微微颔首，身形缓缓消失…… 镇元子冲猴子摇头笑道：“你师父在我的日月壶中徒步行了三十年，一日不曾停息，此等决心毅力，举世罕见。而你这猴头，与我的日月壶死斗了整整九十载，出来了还是死性不改，这等毅力，倒是与你师父有异曲同工之妙。” 唐僧上前一步，向镇元子微微行了一礼：“阿弥陀佛。道长，贫僧劣徒先前误摘了您的人参果，实在抱歉万分，现贫僧等人皆已为此付出了代价，还望道长高抬贵手，放我等西去。” 镇元子道：“你的好徒儿，可打碎了本仙的日月壶……” “阿弥陀佛。这只猴妖之过错，与贫僧等人无关。” “猴妖？”猴子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唐僧。 镇元子冷笑道：“圣僧，这可是你徒弟！徒弟惹了祸，你这当师父的，用一句话就想撇干净责任？” 唐僧淡声道：“阿弥陀佛。自此刻起，贫僧唐三藏，与这妖猴孙悟空，永绝师徒关系！” 唐僧伸手一指，修长的食指，指在那颗毛茸茸的猴脑袋上。 不只是镇元子，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 唐僧眼神冰冷，猴子扛着铁棒，似笑非笑，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镇元子看了看猴子，又看了看唐僧，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好抓了抓本就乱蓬蓬的头发。 敖烈咽了口唾沫，然后干笑了两声：“师父，您先消消气……” 猴子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秃驴，这可是你说的。” 敖烈转过脸去：“猴哥，你先少说两句……” 唐僧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 猴子冷笑一声：“如此甚好。” 唐僧点了点头。 灵阳打了个哈欠：“唐僧要赶你走了？这是西游记第几集了？” 猴子忽然心口一疼，似有一股逆血直涌喉头，他脸色微变，但终究是强忍住了。 “就此一别，永世不见。”唐僧扭头便走。 敖烈有些着急，回头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猴子，还是选择追向了唐僧，他哀求道：“师父，猴哥天性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您看在他这一路降妖除魔的份上，就再饶他一次……” 唐僧摇头笑道：“敖烈啊敖烈，你颇具悟性，是可造之才，莫要让这猴子影响了你……” 敖烈道：“师父，猴哥这一路来，多次置身险境……” 唐僧摇头：“他嗜杀成性，不过是为了自己放纵罢了。” 敖烈道：“师父，您再给大师兄一次机会……” 唐僧忽然高声道：“敖烈、悟能、悟净，贫僧此刻，是以师父之名，与尔等说话。” 敖烈、卷帘和悟能即刻恭敬跪倒在地：“谨听师父教诲。” 唐僧朗声道：“贫僧之言，不会收回。尔等，愿意随为师西行的，便跟来，不愿的，便离去，为师绝不阻拦。” 敖烈等人大吃一惊。 “师父三思！” “为师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猴子微微皱了眉头：“这秃驴，似乎是来真的。” 灵阳却不以为然道：“放心，目前剧情还是按照西游剧本走的，等他下次遇难时，自然就会叫你回来了。对了，三打白骨精的时候，唐僧闹得可比现在还要凶得多呢，你做好心理准备。” 猴子冷哼一声：“臭毛病。” 唐僧抬眼道：“你等可想好了？” 敖烈卷帘面面相觑。 唐僧毅然转身，身着锦镧袈裟，手持九环锡杖。 白马自一旁走来，走到猴子身边，亲昵地蹭了蹭猴子的脑袋，猴子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好马儿，去。” 白马便走到唐僧身边，敖烈飞快地起身，将唐僧扶上了马。 唐僧微微点头：“敖烈，此去西天，不得真经誓不还。” 敖烈点了点头，他又飞快地跑回猴子身边：“猴哥，你后面跟来，我先劝劝师父，等他消气了你再追上来。” 猴子微微抬下巴：“哼！不用你操心，我才懒得搭理这秃驴。” 敖烈笑了笑，快步追上了唐僧，牵住了白马的缰绳。 卷帘想了想，对猴子道：“大师兄，我先走一步，你后面再来。” 说罢，他转身挑起行李，跟上了白马。 悟能嘿嘿笑了笑，幸灾乐祸道：“猴子，本元帅先溜了！你自己对付这糟老头儿！哈哈哈哈！” 猴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滚快滚，臭小子，怎么吃得这么胖。” 很快，此地便只剩下猴子和镇元大仙了。 猴子朝地上吐了一口血，血迹中有金光闪烁，可是猴子没有注意。 镇元大仙皱了眉头，道：“嗯……这倒是有些出乎本仙的意料了。” 猴子嘻嘻一笑：“那么现在，你是打算跟俺老孙打一架，还是要再找个杯子罐子什么的把俺关起来？” 镇元大仙看了一眼猴子，却是摇了摇头：“不打你，也懒得关你。” 猴子笑道：“就这么算了？” 镇元大仙只是道：“不用急，总会有人来收拾你的，你身上的因果，比你想得多。” 猴子咧嘴一笑：“来一个，杀一个。” 镇元大仙摇头道：“你这猴头，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道，除天上那几个圣人之外，能杀你的，仅这人间，就不会少于十个！” 猴子嘻嘻笑道：“放屁，在俺死之前，我不信有人能杀得了俺老孙！” 镇元大仙眉头一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不等他开口，那只狡猾的猴子已经纵身一跃，消失在万里之外。 人参果树下，镇元大仙若有所思：“死之前，便是不死。” “嗯……这猴子，挺有趣……” 镇元大仙转身离去，大袖一挥，方寸山上的景象如水波起伏，片刻后，一座恢弘气派的道观出现在山中…… 猴子脚踏筋斗云，滑翔过云海。 他要回花果山看看。 猴子道：“花果山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遭遇灭顶之灾。也多亏了那六小圣了，等俺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地奖励他们。” 灵阳道：“就目前来看，那几位兄弟还是靠得住的，只不过，貌似牛魔王以后会与你反目成仇来着……” 猴子笑道：“你说那个会喷火的小屁孩儿？” 灵阳道：“那小屁孩儿后来跟了观音菩萨，好像待遇还挺不错的……” “悟空。” 毫无征兆的，一个声音响起了。 这浩荡的声音似乎从天而降，在四面八方回响着，震散了周围的行云。 猴子脸色一变！ 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大山，山巅伫立着一扇巍峨的石门。 石门紧闭，上书：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猴子愣在空中了。 门前，一个身影悄然浮现。 白袍，拂尘，鹤发童颜，目光如炬。 “悟空，你可知为师与你取这名字是有何意？” 猴子热泪盈眶，竟直接跪在了云上，虔诚磕头。 “徒儿孙悟空，拜见师尊。” 来人正是，菩提祖师，孙悟空真正的师父。 菩提祖师威严道：“回答为师的问题。” 猴子恭敬道：“师父说过，鸿蒙初辟本无性，打破顽冥须悟空。” “嗯……”菩提祖师微微闭眼，长长舒了一口气，“你还没忘。” 猴子道：“徒儿不敢忘。” 第一百零六章 秃驴受死 观音皱了皱眉头，那猴子的气息，全然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 “谁人出手了？” 约半个时辰后，东胜神州境内，猴子悄然现身。 从猴子诞生至今，东胜神州已是九百年的时光飞逝，当初的“傲来国”早已覆灭，此地界又经历了无数次改朝换代，如今是暂定了一个“骁羽”之名。 而在此骁羽国中，有一处妖魔横行的禁忌之地，名为万妖山脉。 时间再往前些，妖魔圣地的名号自然是属于东海花果山的。只是不久前，花果山再遭飞来横祸，天庭派出二郎显圣真君、托塔李天王、三太子哪吒、巨灵神等正神率领十万天兵天将，讨伐花果；六妖王率花果山众妖迎战，结果，全军覆没，只剩下那六位光杆妖王。 花果山宣告没落，于是“妖魔圣地”的头衔易主，落在此万妖山脉之上。 只是，花果山那六妖王不是省油的灯，今日又在招兵买马重整花果山，看来是不甘心花果山就此匿亡，打算东山再起。 万妖山脉之主，据说是一只狐妖，自号为“无忧妖帝”。 这一日，无忧妖帝召集了东州妖王齐聚万妖山脉，意在彻底覆灭花果山。 洞中，一帘红纱遮掩住了无忧妖帝的王座，帘后，斜倚在座上的女子显得娇柔慵懒。 一只兔子站在帘前，神色严肃，向座下众妖王道：“花果山六妖王实力不俗，在三界威名赫赫！如若放任不理，假以时日，他们定能使花果山重焕生机，成为我万妖山脉最大的竞争对手！因此，当务之急，是彻底占领花果山，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正是妖帝召集你们的原因。” 一只熊妖不屑道：“如今的花果山不过是强弩之末，对付他们，还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 那兔子冷笑一声：“如此说来，雄霸妖王愿意孤身前往，替我万妖山脉根除此祸患？” 那熊妖肩扛巨锤，傲慢道：“这有何难？！” 又有妖怪道：“花果山能历经两次天劫而不亡，必有其底牌。雄霸妖王还是不要轻敌的好。” 熊妖眉头一皱，略微低头沉思，便不再说话了。 勇猛无畏只可为将，智勇双全才能称王。 能做到掌管万妖的妖王，即使有满腔怒血，也不至于头脑一热就不顾一切。 当初的花果山为何能达到如此高度？正因为它正面抵御了天庭的征讨，做到了凡间妖怪做不到的事，所以才赢得了众妖的尊敬。 花果山很不简单。 那兔子道：“花果山六妖王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悍妖，其实力不可小觑！而它们背后，还有一个更恐怖的存在……” “是那只猴子！” 一只可以跟天上圣人叫板的猴子。 雄霸妖王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说出了怎样的蠢话，如果当真遇上那只猴子，自己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他杀的！ 于是，雄霸妖王悄悄退了一步，退回到群妖身旁。 兔子继续道：“那只猴子如今保唐僧西天取经而去，无暇顾及花果山，但花果山若到了生死关头，也难保他不会出手。” 众妖窃窃私语。 “所以，今日洞中一千二百位妖王，兵分三路！一路直捣黄龙，进攻花果山；再有一路西去，拦那猴子，断其援兵；再有一路镇守万妖山脉，以防变故。” …… 猴子掠过东海海面，所过之处，罡风将海水撕裂，掀起数丈高的两道巨浪。 骄阳之下，东海蛟龙王正抱着两条妩媚的小金鱼浮在海面上晒着太阳，嬉戏打闹，好不惬意。 却被一道忽然的狂风冲得人仰马翻，紧接着，滔天浪潮扑面而来，打得他们眼冒金星。 东海龙王勃然大怒，吼道：“大胆！何人竟敢在本王的东海如此放肆！夜叉何在？速速将其捉拿归案！” 夜叉看向龙王，却是一脸无奈地道：“启禀龙王，又是那只猴子，他又回来了。” “什么？！” 蛟龙王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烈日当空，他却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 “他不是护送唐僧西天取经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快快快，传令下去，龙宫所有人，见到那只猴子，一律绕道！要是那只猴子来龙宫找本王，就说本王……就说本王不在！” “是！” 蛟龙王急急忙忙潜入海底，游回龙殿，跑进寝宫，锁上了门…… 心心念念的花果山就在眼前了！ 猴子心头欢喜，于是欢呼一声，直冲云霄，在云中翻了几个跟头。 “好不容易休个小假，俺老孙可要好好玩玩！” “我也想放假！”灵阳叫道，“要不你把我送到小龙女那儿去，让我陪她玩几天？” 猴子道：“没门儿！老孙现在可不想和灵山的人打交道，你再忍一段时间。” 灵阳嘟囔着：“我都好久没有看到小龙女了。” 猴子嘿嘿笑了两声：“当初不是你自己说的嘛，既不能长相守，那还不如不见。怎么现在又要跑去找人家，你这不是……” 灵阳骂道：“死猴子哪儿来那么多话！我就随便抱怨两句嘛，又不是真要让你带我去……” 猴子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可是三息过后，猴子忽然停了下来，一脸凝重地看着前方。 灵阳道：“怎么了？” 猴子沉声道：“不对劲。” 灵阳环顾四周，十分疑惑：“哪儿不对劲？” 猴子忽然脸色一变：“奶奶的个猴子腿儿，灵阳，你瞧你这乌鸦嘴！” 灵阳：“？” 随即，一抹倩影缓缓浮现。 猴子扛着金箍棒，挑衅似地看着观音：“又要干什么？” 观音笑道：“孙悟空，应当是本座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猴子冷笑道：“你怎么不去问那秃驴？” 观音道：“唐僧为何要赶你走？” 猴子道：“你该去问他。” 观音道：“或许，本座能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猴子不说话了。 观音道：“还记得你我的约定吗？你护送唐僧西行，取到真经后，本座便给你自由。” 猴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所以那秃驴才能活到现在。” 观音摇头道：“唐僧不得真经，你便不能回花果山。” 猴子挥了挥手：“俺老孙又不是不回去了，回来看一眼有什么的？” 观音似乎有些惊奇：“哦？你还打算回去？” 猴子道：“那秃驴无理取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俺老孙堂堂齐天大圣美猴王，会跟一头驴置气？” 观音微笑着：“可惜，这一次不同。” 猴子道：“哦？如何不同？” 观音道：“他很聪明，已经找到了破解‘同生共死’的方法。” 猴子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唐僧已经斩断了与你之间的一切因果牵连，同生共死之法已被破除，如今的你，与他毫无关系。” 猴子愣了愣。 “什么？怎么会这样？”灵阳也有些发懵。 斩断因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事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这跟闹闹脾气吵吵架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换句话说，断了因果，两人便已经走到了尽头……这跟电视剧里演的可不一样啊！ 猴子沉思着。 观音笑道：“如此看来，你已经无法完成我们的约定了。” 猴子皱眉道：“天庭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份因果，并非因他而起，又岂是他能斩得断的？” 观音摇头笑了笑：“天庭那边，佛祖自有对策。孙悟空，你太自大了。唐僧的西行之路，你并不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猴子沉默了。 观音叹道：“本座给了你一个机会，可你不懂得珍惜，直到失去，才后悔莫及。只可惜，此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猴子忽然笑了笑，道：“这秃驴一路上都是婆婆妈妈，倒是难得干脆了一回。挺好。” “挺好？”观音冷笑道，“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猴子淡然道：“既然已经一刀两断，那从此便……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呗，还能如何？” 观音摇头：“如此岂不是便宜了你。” 猴子嘻嘻一笑：“是他要赶我走，又不是我不愿随他西行，怎么，这也能怪到我头上不成？” 可观音平静道：“你不能回花果山了。” 猴子失了笑容：“你什么意思？” 观音道：“永远，不能。” 猴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股冰冷的杀气开始弥漫。 “你什么意思。” 观音笑了笑：“莫非你还想对本座动手不成？” 猴子紧紧握着铁棒，手臂甚至微微颤抖着。 “俺老孙说过，万事都有商量，除了花果山。” 观音摇头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猴子咬紧牙关：“我又没说我不去西天了。” 观音用一种含着三分怜悯、七分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不需要说，唐僧已经十分明白了。你也许会去西天，但肯定不是为了真经。” 猴子无法反驳。 看来观音已经洞悉了真相，猴子也不屑狡辩。 猴子轻轻叹了口气：“你打算如何做？” 观音慢慢开口：“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是花果山？” “当然不是。” “去做什么？” “等。等你改变。” “俺老孙还能出来？” “也许能。” “要多久？” “这要看你。” “出来之后我就能回花果山了？” “也许能。” “……” “……” 猴子闭了眼睛，轻声道：“你觉得如何？” 灵阳叹道：“猴子，对不起，这事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料到唐僧居然会与你斩断因果……” 观音微笑道：“如何都好，反正你没有选择。” 猴子棍指菩萨，眼神冷冽：“杀。” 观音不以为意：“要将你这顽石打磨成玉，需要多久？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 金箍棒嗡鸣不止，震荡着一层又一层的灵气。 “宁为石碎，不为玉全！杀！” 猴子与花果山之间，隔了一个佛。 “孙悟空，你可知何为圣人？三界之中至高无上者，称为圣人。本座是灵山三圣之一，而你不过我灵山一枚随时可弃的小棋子，有何资格与本座动手？” “少他妈废话！吃俺一棒！” 一棍落下，眼前的观音身形随风消散，可她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响起：“孙悟空，本座给了你一个机会，让你保唐僧西天取经，可你却不知好歹，一意孤行到今天这个地步！自作孽，不可活！你取不来真经，便不能回花果山！永远也别想回去！” “取经取经！我取你奶奶的经！” 猴子暴喝一声，一棍横扫，炽热的火焰席卷四方，十里行云都在火光中融化消失。 可观音依然大笑不止：“如今的你对我灵山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我们要将你重新炼化，再造重生。等唐僧取来真经，我们便要修建一座真经寺，就建在你的花果山之上！哈哈哈哈！” “你敢！”猴子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灵阳急道：“猴子，别跟这娘们耗时间，她幻术一流，你伤不了她。” 猴子咬牙道：“灵山不仁，休怪俺老孙不义！” 他化身一道流光，猛然投向西方。 观音的声音戛然而止。 远处的云雾之中，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不是观音，却是太白金星。 “如此一来，方能万无一失了。” 太白金星抚须一笑，转身离去…… 猴子俯身在自己耳边，狞笑着：“俺老孙要变强，强到足以杀死如来。” 唐僧惊醒。 西天路上，敖烈牵着白马，轻声叹道：“师父，猴哥想必已经知道错了，您不妨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唐僧目视前方，将脑海中那惊悚的画面遣散，然后平静地开口：“他不会改变的。他是一块石头。” 敖烈道：“猴哥其实有情有义，这我们都知道的。” “他只是舍不下他那名为花果山的妖窟。” “……” “……” “秃驴受死！” 一声暴喝从天边传来，唐僧、敖烈、卷帘、悟能抬头望去，只见那只猴子高举铁棒，携着磅礴的乌黑色妖气，向唐僧俯冲而来！ 唐僧怒目圆睁：“孽畜！你敢！” 敖烈大惊失色：“猴哥！” 可猴子的杀气之下，敖烈等人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猴子的铁棍止步于唐僧头顶三尺！ 一道金光屏障在唐僧头顶展开，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梵文闪耀。 猴子面色狰狞，铁棒甚至有些弯曲，却死活不能再落下分毫。 “阿弥陀佛。孙悟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为何又要迁怒于他人？”如来佛祖的声音。 “是俺老孙犯的错，天庭为何要迁怒于花果山！是这秃驴不敢让我去西天，灵山为何要迁怒于我？！你们这满天神佛，说的都是屁话，干的都他妈不是人事儿！你们不让俺老孙回花果山，这秃驴也休想去到西天！” 如来佛祖怒道：“强词夺理！” “我强你奶奶的个猴子腿儿！俺老孙要杀光这三界的秃驴，先是这唐僧，然后便是你！如来！你给俺等着！” 猴子怒吼着！ 唐僧又怒又惊：“妖魔！你这妖魔！” “秃驴受死！” 唐僧竖单掌于胸前，双目之中凶光闪烁。 “妖魔，只该镇杀！” 紧箍咒！ 猴子头上金箍光芒闪烁，他的表情更显痛苦狰狞。 “阿弥陀佛！”如来佛祖一声叹息：“孙悟空，你已然入魔，无药可救……” “秃驴……受……死……” 猴子咬紧牙关，自牙缝中挤出这颤抖的几个字。 嘴角已是一道鲜血溢出。 敖烈等人在一旁已经惊呆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猴子……” “猴哥……” 头上金箍光芒闪烁，猴子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无边的黑暗涌入他的眼，嘈杂的噪音堵住了他的耳，极端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心，这使得他逐渐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应…… 猴子的眼睛逐渐合上了。 敖烈顿时拉住了唐僧，哀求道：“师父，别再念了，猴哥快不行了！” 唐僧不为所动，他的眼神坚定，冰冷。 “猴子快死了！”悟能尖叫了一声，也不知是叫给谁听。 “师父，别念了！求你了！猴哥不能死啊！”敖烈苦苦哀求。 “秃驴……受死……”猴子颤声道。 “妖魔！该死！”唐僧怒喝一声！ 猴子闭上了眼。 敖烈流泪了：“师父，徒儿求求你了，不要再念了……” 大肥猪紧紧抱着卷帘，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猴子更可怕，还是唐僧更可怕？大肥猪颤抖着…… 可就在这时，金箍棒之上，兀自升腾起了熊熊的火焰！ 那火焰一路蔓延，爬到了猴子身上。 灵阳怒了！ 人之怒，作用于兵！兵之怒，亦能作用于人！ 猴子身上顿时燃烧起烈焰来，那烈焰点燃了他磅礴的妖气，于是又变成了黑色的恐怖烈焰！ 猴子双目猛睁，眼中金光闪烁！ “死！” 猴子仰天长啸，一股妖气震荡而出，千里之内，万物颤抖！ 与此同时，一声轻响，头上金箍炸碎，碎片四溅！ 唐僧跌落下马来，眼中是一片惊恐。 “佛祖的金箍……居然……碎了……” 金箍棒化作擎天巨柱，一棍落下，护体金光轰然炸碎…… 黑色火焰之中，那只毛发飞扬的猴子肩扛着铁棒，望着唐僧，眼神平静。 唐僧轻轻闭眼：“阿弥陀佛。妖魔，你会堕入阿鼻地狱……” 猴子高高举起了铁棒。 然后落下。 世界安静了…… 还记得，不久前，猴子问菩提：“师父，徒儿这般执迷不悟，究竟错了没有？” “答案不在现在。” 第一百零七章 弃子 唐僧死了，死状惨烈。 毕竟猴子那一棒是照着头去的——他早就看那颗锃光瓦亮的驴头不顺眼了。 天蓬似乎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肥胖的身躯猛然抽搐了几下，然后猪蹄一蹬，翻了白眼。 不一会儿，天蓬变成了一头死猪，肚皮奇大…… 敖烈看着猴子，苦涩道：“猴哥，我只想回西海，我……还有机会吗……” 话音刚落，他双眼一闭，轻飘飘地向后倒去，显了原型…… 唐僧死了，敖烈和天蓬也死了。 卷帘反倒异常冷静，猴子不动，他便不动，竟连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完全杜绝。 至于那匹向来就擅长趋利避祸的白马，在唐僧跌下马背之后，便果断撒腿跑没影儿了。 猴子抬头，天还是那个天，太阳还是那个太阳。 他闭上了眼睛。 好安静，没有一丝声响。 竟也感受不到烈日的温度…… 可天上本不该如此冷清的，猴子知道，天上往常可热闹得很。 只是现在…… 观音呢？如来呢？玉帝呢？他们哪儿去了？ 自己都已经把唐僧杀了，怎么还是不见有人跳出来？ 他们此前有一个算一个都对西游团队感兴趣得很！怎么此刻，西游团队支离破碎，他们却没有半点反应？ 灵山呢？如来！你怎么不哭？！ 天庭呢？玉帝！你为何不笑？！ …… “灵阳？” “嗯。” “俺老孙……有没有错？” “……”棒子沉默了许久，“还重要吗？” “不得答案，俺老孙，心不安。” 可笑！ 这只猴子，莫非从来没有预料过会有今日？他莫非从未想过要与灵山鱼死网破？难道他不是从见到唐僧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想着要一棒子敲碎他的驴头吗？ 如今，又怎会心不安？ 如来佛祖说，猴子已然入魔，可是魔，竟有心？ 猴子在想，如来会不会突然施展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一掌将他拍入十八层地狱？ 那也不错啊。 “来呀……”猴子喃喃道。 如来在想什么？难道不止是猴子，就连这九次轮回的金蝉子也是灵山随手可弃的棋子吗？ 除此之外，还有谁？ 天蓬是老君的爱徒，如今天蓬断了气，那无比护短的白衣老头儿怎么还不来找猴子偿命？ 就连小龙女都没来……她即使不在意敖烈的死活，难道连这根棒子也不管了吗？ “来呀！” 难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真就如此不入他们的法眼吗？竟让他们觉得跑来看一眼的必要都没有？ “你倒是来呀！” 猴子怒目圆睁，两道金光直冲云霄。 棍指苍穹！ “如来！你倒是来呀！” “俺老孙跟你挑明了！俺老孙连唐僧都能杀，于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为何还不杀我？！” “你还有什么阴谋！你还在谋划什么！” “俺老孙身上，究竟还有什么东西被你这老秃驴盯上了！” “你为何！不杀我？” “难道是……” 猴子状若沉思，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难道是……” “猴子？” “俺老孙……” “猴子，你先冷静。” “杀的人……” “猴子！你他娘的先给我闭嘴！别他妈神神叨叨的！” “还不够多？” 猴子双目之中，逐渐渗透出丝丝黑气。 “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能让你听到俺说话？”猴子的声音在骤然间变得沙哑恐怖。 灵阳打了个冷颤：“猴子，你可别真入魔了啊！” 猴子不搭理他，却自己哼哧哼哧地喘上了。 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像是十分气愤一般，胸膛起伏剧烈着。 他环视四周，终于将目光锁定了此处唯一的活人——卷帘。 卷帘心中一寒，却仍是一动不动。 “如果我此刻死去，玉帝会不会将我之忠名昭告天庭？我毕竟是为天庭而死的……” 若是玉帝能开尊口，说出一句“卷帘乃朕天庭之大忠臣”，那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金光自远处而来，打在猴子背上。 猴子朝前一个趔趄，自然给神经紧绷的卷帘吓得心肝儿一颤：“娘咧！！！” 猴子猛然回头，目光探向厚厚的云层，凶相毕露：“找死？！” 凌空一个筋斗，便是一道凌厉的流光划破天际！ 千里距离，眨眼即至！ 花雾仙子脸色一变：“这猴子好快的速度！” 转身再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此次贸然出手，虽然救下了老实巴交的卷帘大将，却是将自己卷入生死危机之中了！ 此刻这只猴子身上煞气颇重，定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不妙，冲动了……”花雾心头一寒。 “孙悟空！住手！” 一个清澈却蕴含着怒气的声音。 “小龙女！你来了！”灵阳却是率先叫了起来。 少女身着蓝色纱裙，秀眉微蹙。 猴子手上一顿，僵硬着回头的刹那间，花雾仙子已经远遁千丈之外。 “逃？”猴子冷哼一声，一棍飞出！ 金箍棒化作一道金光，直刺远去花雾的身影！ “不是？” 看见金箍棒携着磅礴气势扑面而来，花雾傻眼了。 莫非自己今日注定要葬身在这猴子棍下？ 可就在此时，金箍棒陡然在空中停住，然后倒飞而回。 却是落到了小龙女手里。 “小龙女，这猴子已经疯了！”灵阳用告状的语气向小龙女道，“他喵的他连唐僧都给杀了。” 小龙女神色凝重：“灵阳，你不能再跟着他了。” 这下，灵阳愣了愣：“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办法，把他叫醒？” “无用之功。”小龙女看着猴子，“他已经被灵山放弃了，你明白吗？他如今已经走到绝路了。” 灵阳看了看猴子，猴子正冲着自己呲牙咧嘴，好像不认识自己，好像自己是他的敌人…… 灵阳感到十分不安。 “小龙女，别管那么多，我们先把他叫醒好不好？” “灵阳！”小龙女语气严厉道，“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不是闯什么祸了，而是……他已经输了！你明不明白？现在已经没人可以救他了！你再和他纠缠不清，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 灵阳感觉心口有些堵……嗯？他现在还有心吗？其实他不太确定…… “我知道你们之间感情深厚，但凡有一线希望，我也不想就这样弃他而去，可是，如今局势已经十分明了……” “小龙女，这只猴子……” 小龙女忽然看向灵阳，眼神带着哀求的意味：“你同我走，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灵阳有些无奈：“莫非就不管这只猴子了吗？” “无力回天。”小龙女回答得十分干脆。 “……” 猴子没有攻击他们，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他就这样，充满敌意地看着小龙女。 小龙女摇头道：“这只傻猴子，自唐僧与他斩断因果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可笑的是，他竟以为是自己赢了。” 胆敢反抗圣人的命令？那代价不是一只猴子可以承受的。 此前自己好言劝他去西天，他不听，一意孤行至如今地步，是不是咎由自取？ 现如今，灵山彻底放弃了他，他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小龙女又能如何？ “他已经，穷途末路……” “小龙女。”可是，灵阳长叹了一口气，“我不能就这样弃他而去，你明白吗？无论如何，都不能。” “这只猴子从没有对不起我过……” “他拿我当兄弟。” “除了你之外，心里真正有我的，就只有他了。” 小龙女有些生气：“灵阳！现在的情况，不是你可以选择的！你明白吗？他已经走到尽头了！” “他怀里……”灵阳苦笑，“应该还有一枚人参果……” “人参果？”小龙女愣了愣，神情满是不解，“那又如何呢？”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可是，齐天大圣美猴王啊……”灵阳看着那只凶相毕露的野兽，竟感觉心脏一阵阵抽疼，“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算慷慨赴死，也该是以大圣的身份……你懂不懂？他本不该是现在这个模样……” 如果猴子从来不知道《西游记》，如果猴子不知道自己西行的终点竟是成佛，如果猴子不知晓所谓命运的存在…… 他就糊里糊涂的，跟着唐僧去西天，糊里糊涂地成佛…… 现在的猴子，为何会沦落至今？成为一只丑态毕露的“兽”？成为一只走火入魔的“妖”？ “是因为我啊……” “是我把他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而现在，他到了最绝望的时候。” “我不能在这时，离开他。” …… “小龙女，你会怪我吗？”灵阳问道。 小龙女不说话，她始终紧咬着嘴唇，肩膀在微微颤动着。 “他现在只有我了。” 小龙女啊，哪怕嘴唇咬出血来，哪怕她的眼泪如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涌出来，流聚在尖尖的下巴，如断了线的珠帘…… 可灵阳挣脱了她的手。 她似乎无力，也确实无力。 猴子望着她，目光又逐渐移向那根棒子。 灵阳看到，猴子森白的獠牙上闪着幽幽寒光，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中黑气弥漫。 “他妈的死猴子！”灵阳骂道，“你瞅瞅你现在这个鬼样子，真跟鬼一样！” “吼！” 猴子耸动鼻尖，似乎蠢蠢欲动。 “你奶奶的个猴子腿儿！别给老子装啊，你是不是真傻了？” “吼！” “你记不得我了？” “你……滚……” “敢叫我滚？！我操你大爷的！你大爷的也记不得花果山了是不是？嗯？花果山？你也不要了是不是？” “花……” “花果山。对，花果山，你该不会连花果山都不记得了？” “生命诚可贵，花果山价更高，你忘了？” “花……果……山……” 猴子神情狰狞，发出阵阵低吼：“花果……山……” “死猴子！你瞧瞧你被如来玩成啥样了？人家可连个屁都还没放呢，你就输了？还输得这么彻底？” “如来……” “你不是扬言要推翻灵山，掀翻天庭吗？你丫的倒是去啊你！就算是要死，起码也死得帅一点不是？” “灵山……” “你现在这个鬼样子，还好意思自称齐天大圣美猴王？你丢不丢猴啊你！” “齐天大圣……美猴王……” “你呀你，太没出息，改名算了！等我给你想个新的啊，干脆就叫‘无能狂怒小泼猴’算了，你觉得咋样？” “不！美猴王！俺老孙是，齐天大圣美猴王！” 猴子忽然大吼一声！ “俺老孙！是齐天大圣美猴王！孙悟空！” “孙悟空！” ……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菩提祖师盘腿而坐，似在沉睡，身边香炉烟雾缭绕…… 祖师忽然睁了眼，遥遥看向西方，神情惆怅。 许久后，他喃喃自语：“鸿蒙初辟本无性，打破顽冥须悟空……打破顽冥须悟空啊……打破顽冥……” “悟空，时间不多了，你究竟何时才能悟……” “……悟出那一部……” “造化心经。” 《造化心经》！ 第一百零八章 有何贵干 “棒子，你可以闭嘴了。” 最后一口浊气散去，猴子眼神清明，将灵阳重新扛在了肩膀上。 灵阳松了口气，然后又后知后觉地叫道：“啊，我的小龙女呢？！” 小龙女早不知去向了。 “估计走了。”猴子扭头看了看四周，又想了想，“你怎么不跟她走呢？” 灵阳心情正郁闷，便没好气道：“关你屁事儿。都多大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孩儿玩黑化？丢人！” 猴子咧嘴笑了笑，却是道：“别气了，我送你去找她。” 灵阳叫道：“少管闲事儿，先把你自己的事儿处理好再说！我可告诉你，你这次惹的事儿可不小！” 猴子看向夕阳的方向，然后语气平静道：“小龙女说，我已经输了，她说的对吗？” 灵阳道：“这一局，你是输给了自己。” 猴子苦笑着摇头：“这已是最后一局了？” “还早呢。”灵阳语气故作轻松道，“真正的故事还没开始呢，你急什么？” 猴子轻轻点了点头，淡然道：“是了，真正的故事还没开始呢。” 然后他便不说话了，目光平静地延展向前，也不知这是不是心里话。 “啧！”灵阳愠怒道，“你怎么不信我呢？” 猴子笑道：“俺老孙哪儿有不信你？” 灵阳有些生气了：“如果你自己都认为自己输了，那就真的再没有任何希望了。” 猴子没有说话，可他萧索的眼神分明是在说：“难道我还没有输么？” 晚风吹动猴子脸上的绒毛，上面干涸了几滴血污，应该是唐僧的。 灵阳大声道：“你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逆天之人也是如此吗？更何况，我是只猴儿。” 灵阳真的怒了：“猴子！你能不能不要婆婆妈妈的！这一点都不像你！以前的你虽然鲁莽了点，固执了点，但好歹还有点血性！是一条好猴……” “你去找小龙女。”猴子突然打断了他。 灵阳沉默了。 猴子又重复道：“你去找她。” “那你呢？你干啥去？” “我？干啥都行……” “去灵山送人头？” “也许。不过……” 灵阳：“……” 猴子笑了笑：“在此之前，再陪我去一次花果山，好吗？” …… “如果没有我，六小圣说不定已经带领花果山走向三界之巅了，你说对不对？” 猴子倚靠在云端，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看起来悠闲惬意。远处，那座斑斓苍翠的高山静静伫立在东海浪涛之中，像是从竹林里刚冒出来的笋尖。 灵阳被他立在身旁，棍体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对个铲铲。” “怎么不对了？若不是天庭两次围剿，花果山早成了人间的妖族圣地……” “若没有你，花果山早被那六小圣造得面目全非了。你莫非忘了，那六小圣之前是个什么货色？” 猴子道：“他们总会变好的……即使我从未存在过。” 灵阳有些心累了。 这猴子杀了唐僧之后，一直有些奇怪，似乎他所有的生气，都在唐僧头颅破碎的一刹那，随着鲜血倾泻而出，一滴不剩。 这猴儿快废了！ 灵阳恨铁不成钢道：“我就纳了闷儿了，你小子之前杀的人也不少了？多一个两个唐僧又能如何？怎么偏偏这次就一蹶不振了呢？” 猴子道：“俺从不杀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灵阳疑惑道，“莫非在你眼中，那唐僧竟是无辜之人？！” 猴子微微摇头：“难道在你眼中，他其实是罪大恶极、活该葬身于俺老孙棍下？” 灵阳倒是没料到猴子竟会有如此想法。 唐僧真的有错吗？ 灵阳当然心知肚明。 “更何况，纵使唐僧是自寻死路……那敖烈呢？他何罪之有？还有那头猪……”猴子眼中难得涌现出一丝痛苦，交织着悔意。 灵阳被他说的心烦意躁：“有病是不是？我说你这猴子是不是有病？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猪也不能，龙也不能！更何况，他们死不死，对那时的你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难道你以为，你不杀他们，如来就会放过你？别天真了好吗？！” 猴子却闭眼叹道：“我错了。” 一句话，又将灵阳堵死了。 欲言又止了几次，灵阳便只能转移话题道：“你说要来看看花果山，结果真的就只是来看看吗？不去找那六小圣叙叙旧？” 猴子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花果山，许久，许久。 …… “诸位妖王，花果山守卫森严，仅山下便有五百精兵巡逻，哨点距离相近，潜伏上山之法断不可行。为保万无一失，我等需得另定妙计。” 一座山头与花果山遥遥相望，一众妖怪潜伏于林中草木间，正在争论着什么。 “兔将军，花果山目前兵力最多不过两万，而我们却有三百妖王率领的三万精兵！以多打少，直接上就是了，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兔子那双红宝石般通透的双眼散发着寒冷的气息，缓缓扫过众妖的脸庞：“花果山之威胁，一成在妖兵，四成在那六位妖王，还有五成……” 众妖都知道，那独占了五成的角色是谁。 “据可靠消息，那猴子最近一次现身，是在万寿山，距离此地可有万里！等他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你难道不知，那猴儿会一招筋斗云？十万八千里瞬息便至！区区万里，算得了什么？” “所以重点不是猴子支援的速度，而是花果山向那猴子求救的速度。” “我等可以确保，只要战斗打响，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花果山！但若是，他们有别的什么神通法宝可以通风报信，我们便无法了。” “天庭的‘天罗地网’可以绝对隔绝空间，此前天庭两次围剿花果山，都用了那东西……只可惜我们没有。” “天罗地网？”那兔子忽然眼睛一亮，“也许我们有……” “我们有？” “且等本将军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进军花果山！” “是！” 之后，那兔子闭了眼睛，魂魄离体，轻幽幽升上了天…… 一个时辰后，兔子睁开了眼，它张开爪子，里面金光涌动。 正是天罗地网！ “花果山之传奇，于今日落幕，全体准备！进攻花果山！”兔子嘴角一扬。 “杀！” 众妖群情激愤！ 一时间，山林颤动，恐怖的妖潮倾泻而下，席卷向花果山！ “杀呀！” 有鸟妖衔着那天罗地网振翅而去，自花果山上空松了鸟嘴，投下了天庭法宝。 天罗地网在空中张开，成了一个金色丝线交织的方正“牢笼”，完完全全笼罩住了花果山。 六妖王听闻风声，急忙奔出水帘洞外，见到那“天罗地网”时，都是脸色巨变：“他娘的！又来了！” “怎么又来！有完没完？！” “狗日的天庭，简直他妈的欺妖太甚！” 一次又一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六大妖王怒吼着：“孩儿们！抄家伙！准备迎敌！！！” “齐心御敌！宁死不屈！” …… 一条随时会被海浪吞没的小道连接着花果山与外界。 万妖山脉共派出了三百妖王，各率领一百精锐，攻打花果山。 此刻足足三万妖兽，蜂拥而上那条海上小道，争先恐后。 “杀！” 他们斗志昂扬，战意冲天，就连汹涌的海浪都不得不避让三分！ 可是突然。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就降临在行进的妖潮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几只妖兽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陡然停下脚步，却被身后的妖怪们推搡着摔倒在地，还被狠狠地踩了几脚。 “嗷！” “谁敢踩本王！他妈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哪个不开眼的胆敢挡我万妖山脉的去路？是不是嫌命太……” 那嚣张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那嚣张的声音变得十分惊恐了。 “怎、怎么会是他……” …… 而看清来者模样之后，足足三万妖怪，全部凝固了，现场鸦雀无声。 只剩下腥咸的海风还在呜呜地吹。 那只猴子笑得阴森恐怖，肩上的铁棒杀气腾腾。 “万妖山脉诸位妖王，如此兴师动众，来俺的花果山，不知有何贵干？” 众妖不约而同，齐齐咽了一口唾沫。 “见鬼了……” 第一百零九章 招式越帅，死得越快 三万精锐与一只猴子狭路相逢，何方会是勇者？ “退。” 兔将军略微皱眉，浅浅吐出一字。 妖潮后涌，眨眼间便与猴子拉开了数丈的距离。 这只猴子，曾孤身迎战天庭众神而不落下风，就连那号称天庭第一战力的二郎显圣真君也奈何不了他，其实力之恐怖，由此可见一斑。 却有一道身影逆流而行，坚定地向猴子迈出一步：“素闻花果山有一位齐天大圣美猴王，悍猛无畏，举世无双！在下九天玄鹤顾霄鸣，还请猴王赐教。” 猴子单手耍着铁棍，让灵阳流转于自己三指之间。 “如意金箍棒，定海神针铁，非万钧之力不能使动，天下也仅猴王一人，可以耍得这般得心应手。小子狂妄，愿用一柄铁剑，向猴王讨教一二。” 灵阳忍不住多瞧了眼前人一眼，正是个儒雅俊秀、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锦衣上绣了一只悠然脱俗的云中白鹤，身后背了一柄四尺的长剑，颇有一种前世的仙侠传说中天之骄子的味道。 兔将军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暗暗评价道：“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找死！” 猴子却淡然道：“尔等来我花果山，意欲何为？” 杀气弥漫，令人胆寒。 顾霄鸣却浑然不惧，依然笑谈自若：“猴王何必明知故问？” 他如一柄指天的利剑，周身散发着凌厉的剑芒，将猴子席卷而来的妖气轻易绞碎。 “原来如此。”兔将军眯起了眼睛，“此妖剑术已大成，确实有与这猴子交手的资格……” 平日里十分低调的妖王顾霄鸣，此前竟是隐藏了实力。 猴子却依旧不以为意道：“若是要找俺切磋，俺老孙随时奉陪；若是要对花果山下手，就休要怪你大圣爷爷斩草除根了……” 顾霄鸣微微一礼，道：“客随主便，切磋或死斗，全凭大圣定夺。” 猴子冷冷一笑，正欲道：“那便叫你有来无回！” 可灵阳却突然开口了：“猴子，依本天才之见，这小子不卑不亢、礼节周到，可是个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倒不如收入麾下，做个军师。你的花果山只靠那有勇无谋的六小圣，是成不了气候的。懂了不？” “哦？”猴子眨了眨眼睛，“九天玄鹤……顾霄鸣……” “大圣意下如何？” 猴子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摆手道：“打架是件辛苦的差事，若没点好处，俺老孙可不干。” 顾霄鸣笑道：“依大圣所言，咱们定一个赌约？”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猴子嘿嘿笑了笑，“这样如何？这一战，你若胜，老孙便输这颗猴头给你。你若败，便加入我花果山，与我花果山做一个小军师，你意下如何？” “来。” 顾霄鸣骈指为剑，向前一斩，干脆利落。 长剑出鞘，剑光闪耀，百丈之内，令人不敢直视。 看来，这柄长剑也是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而非一柄普通的剑。 “剑名，星落。” 猴子斜背了铁棍，神色凝重。 “这是第一剑。” 顾霄鸣踏出一步，狂风骤起，一袭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甚至引动了这东海的浪潮翻滚，似疯狂的猛兽，要将这世界吞没。 无边的黑暗中，有一点星光，光芒乍现，足以耀世，却又转瞬即逝。 天地为之变色！ “嘶！这玄鹤妖王，竟有如此实力！”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这小子，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得很，原来暗中竟藏了这么一手……” 顷刻间，杀机锁定了那只猴子！ 所有的狂暴都在一瞬间归于平静，似乎尽数融于剑中。然后，那蕴含了恐怖威能的一剑，刺向了猴子。 “好恐怖的一剑，饶是这只猴子，也不得不小心应对了！” “你们可知，这还只是他的第一剑？” “……” 剑尖刺入猴子心口的前一刻，骤然止步。 顾霄鸣脸色一变！ 众妖大惊！ 猴子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森白的獠牙：“小鸟儿，有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 星落剑剧烈颤抖着，发出阵阵嗡鸣，可始终不能逃出猴子两指之力。 顾霄鸣脸色苍白：“什么话！” “招式越帅，死得越快。” 话音未落，猴子身上妖气节节攀升，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金色巨猿！ 那巨猿向众妖怒目而视，咆哮着一掌拍下！ “轰！” 土石飞溅！ 不知有多少妖怪被这一掌拍成了肉酱！ 兔将军脸色剧变：“速速撤退！” 这猴子的恐怖，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不可胜！不可战！ 万妖山脉足足三百妖王，三万精兵，此刻纷纷祭出了妖术撤逃，或飞天，或入海，或是干脆丢兵弃甲，撒腿便跑…… 顾霄鸣长叹一声，懊恼道：“实在可笑！顾某苦练剑术数载，侥幸入得大成之境，自以为等来了一鸣惊人、扬名东洲的千载良机，到头来，却连你一招都接不下……” 猴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你这一招十分漂亮。再说了，这不才只是第一剑么？” 顾霄鸣苦笑道：“其实，这是我的最强一剑，也是唯一一剑……方才之所以要喊那么一声，不过是想装个……唉，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反正输了就是输了，在下愿赌服输，这便以军师之名，入你花果山！” …… 走在无名路上，猴子忽然道：“谢了，棒子。” 灵阳不解：“谢啥？” “谢你慧眼识珠，为我花果山找了个军师。” “嗯，确实。” “你还真是一点不谦虚啊。” “花果山已经看过了，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怎么，迫不及待想去见小龙女了？” “废话。” “别急嘛，再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可好？” “哪儿？” “下面。” 第一百零十章 了断 灵阳来到了传说中的地府。 酆都之外，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灰色沙漠，死气沉沉。可等猴子杀进鬼门关后，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生机盎然。 据说，之前的酆都，内外都是被灰色的沙砾所覆盖着的；至于现在这绿植遍地的景致，是地府大力开展绿化改革的成果。 但这遍地的瓜果，虽长势喜人，其上却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死气，想必口味不佳，所以充其量也只能当一个景观而已，没人会真的打算让它们进肚子。 游荡于此处的死灵，也并不是如传言那般生得残缺恐怖——都是有胳膊有腿儿的健全人，只是大多面无血色，显得十分萎靡不振罢了。 猴子的突然造访，使几百年如一日的酆都城起了些许涟漪。 那些死灵摆出了极其夸张的惊恐表情，尖声叫道： “我的老天爷呀！那只猴子又来啦！” …… 当初，猴子取走了东海的定海神针，被天庭减了寿元，勾了生魂。结果猴子大闹地府，十殿阎罗被打得哭爹喊娘，连生死簿都被毁了，也幸得他们还存了副本，才没让三界的生死秩序乱了套…… 这已是八百多年前的事了。 回想起往事，猴子嘴角带笑：“俺老孙这一生，闹过天庭地府，揍过如来老君，也算得上轰轰烈烈了？” “大哥你能要点脸不，你那分明是被揍？”灵阳丝毫不留情面。 “真煞风景。”猴子不满道，“废话这么多，你这棍子也挺讨猴儿嫌的。” “咱俩究竟谁的废话更多，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灵阳又想起自己与猴子一同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那八百年时光。 那可是足足八百年啊！ 这只倒霉猴子跟他喵长了十八张嘴似的，一天到晚叭叭叭叭个不停，简直让灵阳生不如死，心里煎熬得像被猫抓似的。 可如今回想起来，那度日如年的八百年，似乎也只是弹指光阴。 那期间，因为太无聊，灵阳给猴子讲了许多许多故事，甚至尝试过给他传授一些现代文明。 比方说……英语。只是这只猴子语言天赋奇差，整整三个月过去，他还是说不清楚“哈喽”和“古德拜”，还非说这是鸟语，死活不肯再学了。 回想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 于是灵阳笑了笑，开玩笑道：“若是时间再久一点，我就可以教你化学和物理了。” “八百年还不够久？” “知识的海洋是无边无际的，我们那时的学者，穷极一生，也难得触及到一个领域的真理层级。” 猴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座古朴苍老的宫殿出现在灵阳的视野中——阎罗殿。 猴子轻声道：“我们到了。” 猴子来阎罗殿做什么？反正总不会是来找十殿阎罗叙旧的。 猴子继续走近，宫殿门口，牛头马面迎过来了——是两个人身兽首的赤膊壮汉，模样与灵阳想象中的差不多。 他们看猴子的眼神凝重，也有几分慌乱，但没有过多的惊讶，似乎早料到了猴子会来。 而他们接下来所说的话，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主人正在会客，还请大圣前往殿内等候。” 猴子点了点头，便扛着灵阳大摇大摆地跨过了殿门。 牛头马面依然站在门口，没有跟上来。 灵阳好奇道：“他们的主人，是第几殿阎罗？” 猴子摇头道：“应该都不是。” “啊？” 猴子道：“当初俺大闹地府，将十殿阎罗挨个揍了一遍，本来还打算将他这阎罗殿拆了，结果……” 结果，一个神秘的声音响起：“停手，速速还阳去。” 紧接着，随着一声兽吼，一道无比强大的能量自阎罗殿中爆发而来，不由分说地将猴子推离了地府…… 金光乍起之时，猴子听得十殿阎罗齐声恭敬道：“主上。” …… “哦？”灵阳有些意外，“原来十殿阎罗不是地府的主人？” 猴子眼中多了几分忌惮：“那位‘主上’神秘莫测，实力或许不在那半圣镇元子之下。” “又一位半圣？” “麻烦的是……”猴子微微眯了眼睛，“他出手之际，我依稀听到了一声‘阿弥陀佛’……” “灵山的人……”灵阳倒吸了一口凉气，“地府，灵山，半圣……” 停顿片刻，灵阳忽然道：“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谁？”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你当初听到的那声兽吼，应该是来自神兽谛听！” “原来如此。”猴子若有所思，暗暗点头，“天庭安排了一位半圣坐守人间，灵山又岂会无动于衷？镇元大仙，地藏菩萨，这天庭灵山还真是各有千秋啊……” 灵阳道：“话说回来，你来地府做什么？” 猴子笑了笑：“做个了断。” “做个了断？”灵阳更懵了，“跟谁？如来在灵山，玉帝在天庭，你却跑到地府来？” 猴子没有说话。 忽然，灵阳恍然大悟：“你是来找唐僧他们的？” 猴子点了点头。 灵阳沉默了。 猴子又道：“俺老孙等不住了。” “唐僧死了，如来老驴却无动于衷，俺却猜不到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这种感觉实在是不爽！干脆，不等了！俺老孙主动去找他，死了也好，好过被人当猴耍！” “……”灵阳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他按兵不动，你也跟着按兵不动不就行了？以不变应万变嘛……” “不！”猴子眉头一皱，“烦！” 灵阳有些无奈：“万一你等着等着，他就忘记这回事儿了呢？不要放弃希望嘛……” “切！”猴子摆了摆手，不屑道，“俺老孙从不将希望寄托于人，是生是死，俺老孙自己决定！” “ok！ok！”灵阳道，“你最厉害了行了？我不管你了。” 灵阳有些生气。 猴子当前的状态，究竟是无所畏惧，还是自暴自弃？也许连猴子自己都有些不明白。 沉默了些许时候，猴子忽然道：“等我见过了唐僧，便送你去小龙女那儿。” 灵阳却没有回答。 他自然是想去小龙女那里，远离这些纷纷扰扰的，可是，他也不能真的弃猴子于不顾。 正如猴子所说，他杀了唐僧，灵山怎么可能轻易饶他？如来此时按兵不动，说不定真在谋划什么东西，也许比单纯的死亡更加可怕。 看着沉默的猴子，灵阳有些迷惘。 他知道猴子是不怕死的，猴子这一生，最在乎的除了自由，就只剩下花果山了。猴子向来是只要活得自由就够了，至于死……死就死了呗，需要多费心思么？ 只是灵阳不希望猴子死。 可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将猴子当前所面临的绝境逆转？ 真的有办法吗？ 如果没有，自己又该怎么办？ 猴子如果杀上灵山，必死无疑。自己若跟在他身边，凶多吉少。 死或许没什么可怕的，他已经以金箍棒的身份存在了上万年了，这种状态，死或生的区别又有多大？ 可是，还有小龙女在等他…… 如果猴子败局已定，灵阳随他而去，又有多大的意义？ 猴子死了，还有整座花果山会为他默哀；而自己要是死了，除了小龙女，这个世上还有谁会知道他曾存在过？ 近些日子，灵阳有意去避免谈论这些事情，但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临近，避无可避。 猴子的感受更加敏锐，所以他来到了地府，打算做个了断。 他们都不说话，时间就在这凝固的气氛中一分一秒过去。 “大圣，主人可以见你了。”牛头走了过来，瓮声瓮气道，“请随我来。” 猴子站起身来，却突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笑嘻嘻道：“俺老孙喜欢牛脑袋，看着顺眼。” “呵呵。”牛头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这边请。” 牛头走在前面领路，身后，一条粗壮匀称的牛尾巴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甩动着，勾引着猴子的目光。 他看得心痒痒，甚至忍不住想用金箍棒去挑弄一下，结果被灵阳狠狠地骂了一句，他才老实下来。 阎罗殿深处，牛头在某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主人就在里面，祝大圣好运。” 牛头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俺老孙喜欢牛。你要好好活着，死了可惜。”猴子忽然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牛头脚步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向前走去，嘴里似乎在嘟囔着什么。 “有病！”灵阳骂了他一句。 “嘿嘿。”猴子毫不在意，直接推开了房门，“地藏王菩萨，俺老孙有事找你。” “吼！” 可是门开的一瞬间，一道黑影扑向了猴子。 大纲·道歉 当三界出现十个圣人，天道就会现身。 天庭有三清，还有玉帝；灵山有如来，有准提，还有观音。 天庭为何能压灵山一筹？或许这就是原因——多一位圣人坐镇。 再看下界。 人间有镇元大仙，地狱有地藏王菩萨。 这二位各是天庭与灵山在人间的话事人，虽只是半圣修为，但只要他们愿意且有那个必要，他们随时可以迈出最后一步，成就圣果。 如此，十大圣人之位，便被占去了九个，还剩最后一个，是谁？ 如来知道，且很有可能仅他一人知道。 最后一位圣人，是散落三界的一堆零件。 所以，诸位可能已经猜到了。 猴子，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是最后一位圣人的眼睛。 六耳猕猴，是第十圣的耳朵。 小龙女，是第十圣的心。 还有那匹总是神出鬼没、连太上老君的阵法都奈何不得的白马，他是第十圣的意念。 至于灵阳，毕竟是主角嘛，他当然是第十圣的核心零件——灵魂。 所以，目前唯有孙悟空、小龙女才能听到灵阳说话。 因为他们本是一体。 …… 《西游之我是金箍棒》的故事，因如来而生。 如来的野心，作者还没来得及在文中具体展现，所以就请诸位发挥一下想象力，将他想象成西游版的灭霸！ 没错，这头老秃驴（仅指文中的如来，阿弥陀佛）想要重造一个三界，一个没有神仙妖怪，所有生命都不能修练的世界。（原因？我咋知道！话说毁灭世界不是常见的反派动机吗？） 重塑三界的第一步，是要毁灭天道。 可天道看不见摸不着（只会发布一些故弄玄虚的指令），如何才能毁灭？ 欸，记得第一句话吗？ 当三界之中出现第十个圣人，天道就会现身。 顺理成章的，如来这老家伙打起了第十个圣人的主意。 他将第十圣散落三界的一个个“零件”，称之为“圣种”，且通过“反派光环”获得了寻找圣种的方法。 他第一个收集的圣种，是第十圣的耳朵（六耳猕猴）。 具体过程无需赘述，反正就是各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收服后还把人家关在孤独寂寞冷的小世界无数年。（六耳猕猴：如来！我） 这样的效果是什么呢？是六耳猕猴终究屈服在如来的淫威之下，成了不折不扣的卑微走猴。 第二个零件，是第十圣的心（小龙女）。 啊，天真的小姑娘，还以为灵山看中的是龙珠的力量，殊不知，她本身就是如来的目标。 当然，时间太短，小龙女还只停留在低级“龙腿子”的阶段——忠诚度不够。不过没关系，只要她不反抗、不逃走，如来可以暂时不管她。 第三个零件，是眼睛。 众所周知，男人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的——连十圣自己都管不住，如来凭啥能管？ 所以这只小猴子天生叛逆。 但没关系，如来有的是办法让这只小猴子听话。 所以有了西天取经。 观音早就暗示过，孙悟空必须以真我，换真经。 什么意思？孙悟空若一意孤行，始终不肯臣服于如来，即使真到了西天，如来也会将这只猴子归零（变回石头），删档重来。 所以啊，孩子们，不要天真地以为：“不过十四年而已，暂且忍忍，取得真经后就自由了！” 这样想的人，和灵阳那个废物没啥区别。 虽然这时，灵阳还只是个局外人。 直到，五庄观里，日月壶中，猴子与一方天地不死不休斗了九十年！ 唐僧终于幡然醒悟：“这只猴子太固执了，他或许会走到西天，但绝不是为了真经。” 完蛋！ 道不同不相为谋，唐僧再也不要和这个猴队友同行了。 不得不说，他的选择是很明智的。 他跟猴子不一样，他踏上西行路的动力自始至终就只是为了真经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唐僧怎么就这么想要真经呢？我佛慈悲？笑话！他甚至连一只猴子都渡不了，却妄想渡尽世人，难道这不可笑吗？ 还是因为如来。 如来在金蟾心中种下了一个桎梏：“取经！” 金蟾下凡，变成了唐僧，他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一个“取经”！猴子是死是活，他不管；世人能不能渡，与他何干？他只要“取经”，取到经，就够了。 当猴子已经是悬崖边上勒不住的马了，唐僧选择了放弃：你去杀你的如来，我去取我的真经。 如来也觉得：“这个号已经练废了，赶紧删了练小号儿！” 所以，他们决定将其归零。 猴子不怕死，但他不能窝窝囊囊的死，他死前得干一票大的！ 他杀了唐僧，并不是因为他恨唐僧，他只是为了……报复如来。 唐僧死了，猴子又后悔了。 看，他其实只是调皮，本性并不坏，对？ 可谁让他是第十圣的眼睛呢？ 这本书里已经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对？ 猴子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了，他甚至为花果山找了一个军师。 他还想补救他因一时冲动而犯下的罪孽。 这时的他，已经接受自己将死的事实了。 他去了地府，找地藏王菩萨，让唐僧等人还阳。 可地藏王告诉他：“你已经来过了。” 猴子：“？？？” 猴子的确去过地府了，不过，此猴非彼猴，先一步来地府的那只猴儿，生了六只耳朵。 六耳猕猴很听如来的话。 如来让他杀了孙悟空，他就杀了孙悟空，且抢走了金箍棒。 灵阳呼吁道：“反派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弃暗投明，还有得救！” 可邪魅狂狷、诡计多端的六耳弥猴，阴阴一笑：“世间还有比如来的脑袋更明亮的地方吗？” 灵阳：“？？？” 是的，第三个能听见灵阳心声的人出现了。 如来让唐僧等人复活了。 在观音作证下，杀唐僧的罪过被“六耳猕猴”尽数担下了，现在是“孙悟空”陪着唐僧西天取经。（真假美猴王） 唐僧或许信了，或许没信，但，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终于可以“取经”了。 而且，那只泼猴再也不会叫自己“秃驴”了。 只是，当小猪再挑衅猴子时，猴子会凶狠地将他痛扁一顿。 白马再也不与猴子亲近了。 有一天，小猪对猴子说：“我跟你说个秘密。” 猴子不耐烦道：“快说！” “那只泥桃儿，是我撒尿活的泥！” 猴子道：“什么桃儿啊尿的，再不滚，老子把你尿都打出来！” 小猪或许明白了什么。 之后的故事，喜闻乐见，师徒四人和和睦睦，一路打怪升级，到了西天，取得了真经。 唐僧，在取到真经的瞬间，喜极而泣。 第二秒，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取经之后，我做什么？ 如来说：“你成佛了，做啥都可以，你自由了。” “自由？” 唐僧忽然想起了那只一直高呼着自由的疯猴子，它在某一个时间点过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这个词了。 唐僧想了很多。 小猪只想赶紧回到师父身边，当然指的是太上老君。 可灵山不同意，他们知道小猪已经知道了一些它本不该知道的事了，卷帘也是一样。 唐僧忽然意识到了自由的重要性。 他忽然发觉自己对不起那只猴子。 不！ 是如来对不起所有人！ 唐僧反了。 旃檀功德佛反了。 在准提的帮助下，唐僧救出了猴子。 （没错，想不到，准提竟然叛变了。） 猴子浴火重生。 金箍棒挣脱开六耳猕猴的手，回到孙悟空的手里。 猴子杀了六耳猕猴。 可六耳猕猴临死前，说出了一个秘密：“金箍棒会说话。” 这下完蛋！主角暴露了！ 如来折断了金箍棒，所以，灵阳领盒饭了……吗？ 当然没有。 小龙女出来了。 小龙女舍弃了龙珠，消耗龙珠的力量，重铸了金箍棒。 如果你明白龙珠对小龙女而言意味着什么，就该知道她对灵阳的感情，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灵阳复活了，并且，龙珠之魂鸠占鹊巢，把灵阳的魂魄挤了出来。 没错，到这时，灵阳终于恢复了自由。 他开开心心地吃了猴子留给他的人参果，然后，就拥有了肉身。 猴子、灵阳、唐僧、小龙女等人来到了花果山，他们以此为根据地，开始了与天庭、灵山的斗争。 灵阳和小龙女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即使短暂。 现在，所有的零件都集齐了，如来该做什么了？ 拼装。 之后的故事必然是悲壮的。 孙悟空、小龙女等人相继牺牲，将自己的那部分“圣种”留给了灵阳，于是…… 第十圣出世了。 天道现身了。 天庭还在那里嘻嘻哈哈，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来破罐子破摔，他开始了对灵阳的洗脑： 1、死去的人无论如何不会再回来了。 2、你杀了我，除了解气，没有丝毫意义。 3、帮我消灭天道，在新的世界，我将给你一个美好的结局 灵阳见识过佛的狡诈，但此时，他别无选择。 现在，天庭的圣人有三清、玉帝、镇元大仙。 灵山有如来，准提、观音、地藏王、灵阳。 5v5啊！ 本是公平竞技，但如来洗脑功夫绝对一流。 一通操作下来，太上老君叛变了，加入了灵山阵营。 三清同气连枝，剩下两人自然也屁颠屁颠跟了过来。 玉帝感慨道：“想不到，是镇元大仙你陪朕到最后。” 镇元大仙：“拜拜了您嘞！” 玉帝：“？？？” 就算天道这个荣耀王者的实力足够凯瑞全场，但玉帝毕竟势单力薄，终于输给了灵山团队。 西游版本灭霸也赢了。 灭霸：“赢麻了。” 大结局了： 新的世界诞生了，人们不修仙了，他们发展科技。 如来没有食言，虽然他成了新世界里的一个西装革履的大胖子，他带着所有记忆，可他同样只有百年的寿命。 死之前，他参加了林阳和龙小莉的婚礼。 他看到了天生光头的动物园园长唐森，给园里的猴子、猪（天蓬：我就不能是个人吗？？？）、马喂食，对了，那座动物园的名字叫花果动物园。 —————— 曾信誓旦旦地说，永远不会太监。 今日，就发了大纲和道歉。 有太多的话在嘴里边打转， 又忽然发现， 其实终归一个字，懒。 被太多人骂过， 被少数人鼓励过， 但终究要结束了。 —————— 唉，对不起，耐心看完这二十多万字的朋友们，没能给你们讲完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本书注定收益有限了，而且作者又懒，又临近毕业，事情较多（毕业论文，实习），坚持不下去了，选择放弃。 —————— 在写新书，如果这次能坚持到完本，之后也许会自荐一下。 这个号要沉寂一段时间了。 —————— 各位！有缘再见！ 祝事业有成，生活幸福。 —————— 之所以发在卷，而不是卷，不是最后还想坑你们一次钱，只是怕章节排序问题导致你们看不到。 爱你们哦，掰掰。 请允许我卖一此萌。 猫大葱，向前冲！坚持就一定能成功！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