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食蛇》 第一章 游戏的秘密 (一) “或许我应该更聪明一些,一早就看出这中间的“阴谋”,可是我仍然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辨不清。我傻傻的沉浸在你为我设的局中,那么用力,那么辛苦,可是却仍然无法怪你。因为这是以爱为名的“恐吓”,它值得被原谅。” 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没想到却是一场漫长梦魇的入口。 最近有款名为“贪食蛇大作战”的小游戏火爆了朋友圈,我没日没夜地沉迷其中,拼命围堵其他小蛇,乐不可支,想象其他玩家被我堵死后气的不要不要的,我就幸灾乐祸地狂拍桌子。 不知不觉就过了夜里11点,注意到时间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因为为了提醒自己早点上床睡觉,我设置了11点手机自动断网。可是我刚刚一直玩贪食蛇到了11点半,为什么我还在线呢? 我愣愣地看着手机,小蛇一头撞死在别的蛇上,然后点重玩,开始新的一局,一群头顶着网名的小蛇冲向我,然后我被撞死。 退出游戏,我看到手机顶端的4G已经断开了,尝试登陆微信,网络链接失败。 想起蛮吉爸爸曾经跟我说的,这其实是款单机游戏,上面的玩家都是电脑设定的。我不相信,电脑设定怎么取那么多颇有风格的名字,程序员累不累。 可是现在,我觉得无言以对了,或许程序员真的有办法成立网名库吧。 一瞬间,觉得索然无味,清清冷冷,原来我一直在和没有生命的另一端较劲啊。 周六是一周最美好的日子,我约了文雅去逛东门,一早我就画好淡妆,兴冲冲出门了。 到了文雅家,门虚掩着,里面的电视正在播欢乐颂。哎,最不爱看这类脑残都市剧,偏偏小姑娘们都喜欢。我推门进去就喊:“收拾好了没?出发咯!”可是,客厅没有人。 “人呢?”我探头看看卧室,被子还卷成一团,内衣丢在床上,却不见有人。转而去卫生间,里面还留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厨房里收拾的干净整洁,可是都不见文雅踪影。“嗯?去哪了?怎么没有人呢?” 我再次回到门口向外张望,该不是出去了吧?怎么门也不关呢? “干嘛呢?” 回过头,迎面一张头顶大蝴蝶的脸。 “哎哟我的娘,魂都快被你吓出来了。你刚在哪呢?我怎么没找着你?” 文雅一脸疑惑,“我就在这啊,抹乳液呢。马上就好,你等我换个衣服啊。”说完文雅向卧室走去。 “你在哪呢?我进来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你。” 文雅回头看了我一眼,进去换衣服了。 周末的东门永远人挤人,漂亮的姑娘来来往往,都在提醒我身材的重要性,想到这就觉得买衣服也失去乐趣。 文雅试了一件又一件,觉得这件也好那件也漂亮,最后统统买单。哎,论颜值与男友的重要性…… “我想去洗手间。” “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哎,一起去么。” 女厕所果然在排大队,我没好气的掏出手机,低头玩起了贪吃蛇。自从知道了这个秘密,就觉得怎么玩都无所谓了,横冲直撞,大不了一死。以前还会顾虑自己的走位太愚蠢会被别的玩家嘲笑,现在都是假的,有什么好顾忌的。 “诶,到你了!”后面的女人用指尖捅了捅我。 “哦哦,不好意思。”这才抬起头,发现前面已经没有了人。 绕过围墙我快步走进去,却发现厕所里空无一人。不会吧?我一时愣住。每一间的厕所门都是敞开的,我一个个看过来,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都出去了么?不会吧?。众所周知,商场的女厕所流水的席,一进一出基本不会断线。怎么会空出这么大片?是我只顾低头玩手机没注意人都出去了么?文雅出去都不跟我打招呼的么? 一瞬间,我发现这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一个独立的世界,似乎还有些阴冷。我一点也尿不出来了,只想赶紧出去。 我冲出厕所,差点撞到迎面正要进来的妇女。 “哎哟你怎么回事,会不会看着点啊。”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进了厕所。 面前排着长队的女子们都抬起头,各色眼光打量了我一遍,又各自低下头玩起手机,耳边嘈杂着商场里永不停歇的音乐和鸡血满满的“积分满500送100满1000送300”,身边不断有人从厕所出来和我擦肩而过,然后队伍中的姑娘迫不及待地跟进去。一瞬间,我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调转身,再进去厕所,却发现里面挤满了等待的人和冲水出来的人。你来我往,交替更迭。 这时文雅从一个门里出来,问我:“你上了没?” 第二章 浮尸之夜 周天我在家睡了一整天,始终觉得疲乏。下午4点钟的时候,才爬起来去楼下的SC面馆吃麻辣肉丝面。 饭馆里没什么人,我掏出手机看看,手机很安静,没有任何消息提示。好无聊,蛮吉爸爸在干嘛?一天不见,都不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忍不住有些烦躁,心里莫名怨气横生。匆匆扒拉几口面条,汤也没喝就匆匆走了。 我要去找蛮吉爸爸,我迫切想见到他。 远远地,我就看到蛮吉爸爸穿着围裙,全神贯注地舞动着手里的水枪。水喷射在自行车架上,雾一般散去,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看到他的一瞬间,心里忽然就温暖了起来,来时的戾气也就这样算了。 机灵的蛮吉先于他老爸看到了我,笔挺地坐了起来,大毛绒尾巴不受屁股压迫,急不可耐地左右扫动着。 “蛮吉!”我笑着招手。金色健硕的身影一跃而出向我奔涌而来! “NOnono!……”说时迟那时快,蛮吉抬起前脚,狠狠地踹在我的胸口…… 啊,啊啊,好痛啊……下次可以免礼了,不用这么热情啊蛮吉! “这谁的车?”我问到。 “贝勒的。” 蛮吉爸爸换了刷子继续清理车架,让我先进去店里等他。 蛮吉爸爸是名速降车爱好者,自己开间单车工作室,做做单车维护保养什么的,在圈里也算小有名气。蛮吉是我和蛮吉爸爸的宝贝儿子,我是蛮吉妈妈,蛮吉是条躁动单身男金毛,自从有了他,我便和男友互称蛮吉双亲了。 蛮吉爸爸工作起来,直到结束,我都是没什么机会和他搭话的。我脱掉鞋子,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贪食蛇玩了起来。 好烦啊,每次抢食吃都被撞死。明明头对头,凭什么死的都是我?越发觉得没意思,围堵那些“没感情的蛇”有什么成就感?还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独角戏?…… 忽然间,商场里空无一人的洗手间一下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我的心猛然收紧,只感到浑身汗毛倒竖。 究竟发生了什么?那种恍惚,让我脊背发凉。我用力甩甩头,想摆脱这种诡异的感觉。 哎,还是没什么精神,我用心打个哈切,看到窝在我脚下的蛮吉,心里瞬间老怀安慰。这大傻狍子,每每有他在身边,都还挺让人安心的。 昨天转太累了吧,我向下缩了缩,横躺在了沙发上。木沙发膈地我哪里都不舒服,然而我还是不知不觉间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有没有做梦,恍然间,我忽然感觉脸儿边上有个男子,低着头向我顶来。 啊!我惊叫着躲闪,一头撞在了椅背上。 “怎么了?睡个觉一惊一乍的?” 蛮吉爸爸拎着车架推门进来。我惊魂未定,忍不住哭了起来。 “怎么了宝宝?怎么哭了?” 感谢老天,他终于放下那该死的车架过来关心我了。 我抱住他嘤嘤地哭了起来。 “刚才有个头撞向我!” “啊?哦,没事,做噩梦了,没事没事。” “昨天和文雅逛商场,去厕所排队,进去发现没人。” “哦,那是好事啊,那就上呗?” “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啊?”他的回答简直让我崩溃。 我抬起头一脸的眼泪,他有些心疼地摸摸我的后脑勺,像爸爸一样关切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觉得有些心累,“哦,贪食蛇真的是电脑设定好的,我昨天断网了,还能接着玩。” “是吧,我说吧?”蛮吉爸爸神色有些开心,“我一早就猜到那些蛇是电脑的,你想啊,我每次围着那些蛇绕圈圈想堵死他们,但是从来没有蛇会这样对我,如果真是玩家操作的话,怎么可能不这样做?一早用同样的方法报复回来了!” 我有些无语,一点也不觉得这件事值得这么开心。 “所以说我一早就不玩了,没意思,浪费时间。你也别沉迷了,一会把贝勒的保养单做出来!” 哎……我深深叹口气,与此同时,蛮吉也从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股气,把下巴贴在了地上。 忙完店里的事,已接近夜里12点。这是常有的事,自己创业大多如此,早十晚十二。我也总是下班后过来帮他打理店铺,做做单做做淘宝什么的,然后晚上回家,第二天一早再滚去上班。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两年时间,有时候真是感觉筋疲力尽身心俱疲,我觉得自己可以拿感动中国最佳女友奖。 “宝宝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回去洗完怎么也1点多了,有什么早不早的。” 他面色略有尴尬,也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驱车渐渐驶离,后视镜里看到蛮吉爸爸仍在招手,蛮吉在身边蹦来跳去。 其实最辛苦的还是他,我想。说起来上班,无非就是早起,我的工作,并没有给我太大的压力,白天也就是坐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可以加班加点,也可以慢条斯理,工作本身对我并没有太多苛求,有时候我甚至渴望工作能来的再暴力一些,让我更挣扎一些,可是我似乎是个缺乏想法的人,只知道平稳做事,却想不到本职之外的什么可以为自己的表现加分的项目,所以工作了5年,也就是这样不温不火。帮蛮吉爸爸打理店铺,大概可以弥补我这种奋斗力不足的感觉吧。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车已经到了楼门口。停好车,呆坐了一分钟,才解开安全带上楼去。 回到空荡荡的家,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就一头倒在了床上。 哎,不想起来洗脸刷牙啊,要不就偷个懒吧。 不行,别的女人敷面膜、贴黄瓜、早睡,天天保养,我已经糟蹋自己这么狠了,不能再不洗脸了。 挣扎着爬起来,按部就班做完清洁那一套,终于躺在了床上,舒服啊,感觉五体分家。 拿出手机刷了刷朋友圈,还是忍不住手残地去点了贪食蛇。 贪食蛇的音乐响了起来,几圈下来,我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滴滴滴滴滴滴……”隐约中,贪食蛇的音乐还在播放。 “该死,又睡过去了,明天手机又该没电了。”我伸手去摸索手机,忽然间,我感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了床榻尾部,“咚”!。 我心里一凉,瞬间就清醒了,睁大眼睛想要调整视力迅速适应黑暗。我扒着床沿向床尾探去,貌似有团黑乎乎的东西趴在地上。 是不是衣服掉了?这是我心里第一个声音。 我暗自揣测着,调整着呼吸,慢慢向床尾挪动。 应该是搭在被子上的衣服掉了。我努力肯定自己的想法,慢慢地伸手够向那团东西。就在我以为我就要捡起它的时候,忽然那东西腾空而起,直直向我撞来。我只感心脏剧烈收缩,顾不上思考跌下床来,那东西贴着我的耳际擦边而过,一头撞在了墙上跌落在床头。 “什么鬼???” 我拼命支撑身体后撤到窗边,牢牢盯住那团东西,以防它再次飞过来。那东西倒是没了动静。我飞快地在脑海中思索那东西飞近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感觉……感觉倒像是……人的头顶?…… 我被这个想法惊得鸡毛倒竖,忍不住又向后缩了缩,无奈后背已被墙顶住。我得拿点什么在手里,棍子或是什么,以防它再飞过来,我可以一棒子挥它出去!可以拿什么呢?我一边盯着那坨东西,一边极速环顾四周,看有什么可以充当武器。 正在焦急忙乱的时候,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我右脖颈轻轻扫过,脑中短暂的空白,我一下弹开,是头发,那是头发滑过脖子的感觉! 接下来,我看到了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画面!一个女人,挺尸一般,从窗口缓缓飘了进来。不同的是,她的面朝下,一双直勾勾的眼睛没有瞳仁,长发垂落,从我脸前略过,几乎碰到我的鼻尖。 我捂住嘴,无法呼吸。 忽然,她加快了速度,向着床头撞去,“咚!”和之前那坨东西堆叠在了一起。 什么情况?我的大脑完全失速,已经无法判断眼前的状况。 我扒住窗沿,想要支撑自己站起来,无意间向窗外撩了一眼,身体完全僵住。 窗外,无数具像尸体一样的东西悬浮在空中,他们全部面目朝下,缓慢地飘动着。 忽然,尸群中有一具像是发现了我,脑袋像指南针一样,对正了我的方向,飞速窜了过来! 啊!!~~惊慌间我挥手去挡,正拍在它的头上,它一头撞在了窗框上,极速向楼下坠去,“砰”地一声闷响,四分五裂。 立刻有尸体聚拢过去,散开后,地上什么都没有了。 我瞬间懵逼,怎么回事? 愣神间,眼前一具尸体从窗侧探出身来,忽然90度摆动向我撞来。我惊的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东西从我头顶呼啸而过,瞬间又调转方向向我门面撞来。我一骨碌爬起来撒腿要跑,却感到后腰被重重一击,“啊!”,我扑了出去。顾不得疼痛赶忙回身,却正压在那东西头上,一瞬间,我看到它的躯体和四肢分散开来,纷纷向我飞来。 “啊!……”我用力挡住头部,只觉得身体气血涌动,好像吞下了一整瓶清凉油,从腹腔到喉咙冷气穿梭无比畅通,我的脸因这无法形容的感觉,抽动不已。片刻,奇怪的感觉慢慢退去。 我迟疑着放下手臂,却看到房间空空如也,不见了刚才的尸身。 忽然,“滴滴滴滴滴滴滴……”熟悉的旋律响起。床上的手机陡然发出光亮。是贪食蛇? 对了,蛮吉爸爸,给他打电话!我奋力挣扎着爬向床侧,抓起手机。 这时,我看到蛮吉妈妈的小蛇扭动着,拦截了一只青蛇,把它吃掉了。 我愣住了,我并没有在操作蛮吉妈妈啊…… 打电话!打电话! 我拼命地按返回键,可是屏幕上仍然是游戏的界面无法退出。 “Comeon!”我疯了一般地按着返回键,眼泪止也止不住喷涌而出,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朦胧中,我看到尸体一条接着一条从窗口飞进来,顾不上躲闪顾不上思考,我紧紧抱住被子,蒙住头,无数个头颅撞向我的后背,然后是那种打通任督二脉的膨胀充斥全身,我忍不住嘶吼起来。 不知经历了多久,我感到拥挤不堪,我睁开眼睛回头看去,却发现我的身体和腿拖了长长一条,盘旋着挤满了房间,而我的头,已被顶到了房顶的角落。 “啊!……”我彻底崩溃,晕了过去。 “滴滴滴滴滴滴……” 第三章 吐出的头发 “滴滴滴滴滴滴滴……” 贪食蛇的音乐,不知在我脑中回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我仿佛从一个洞里掉落出来,所有激烈的情绪一瞬间蒸发无踪。 我静静地躺了片刻,才慢慢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我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手机安静地平放在床头,连着充电线。 是做恶梦了啊?我揉了揉头,心里空空的感觉。起身下床,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倾泻而来洒在脸上。此时,仿佛重生一般。 时间正好,索性没有因为噩梦而延误了起床的时间,洗漱完,匆匆换了工衣,背着包出了门。 上班的地方离住处很近,步行12分钟即到。我悠闲地咬着煎饼果子,心情莫名的好。 诶?前面那个?不是文雅么? 我紧跑两步想要追上去,差点和一个横向而来的自行车撞在一起。 “你行不行?急着投胎么?”小伙子居然先发治人。 “你行你飞过去啊?”我白他一眼,这种人,注!孤!生! 抬头再去张望,文雅已不见了踪影。 哎,烦死了。本来还想追上去给她讲我昨天的噩梦呢,指定吓死她!我心潮澎湃,兴奋地搓了搓手。 看,我就是这么一个越挫越勇的姑娘!嘿嘿。 诶?我煎饼果子呢?!! 来上班的感觉真的很好,办公室里满满的阳气,平时沉闷的氛围在现在看来都是不知珍惜。现在我还能清晰地记得昨晚的一幕一幕,然而却无法带给我恐惧。就像暴露在阳光下,黑暗自然无法穿行。 我努力地做着事,对每一个拖欠我资料的研发工程师俏皮而热情:“你丫现在就给我做,我陪着你!端茶倒水我来,工程院的来骚扰你,我让他滚犊子!”这样鸡血满满的感觉,爽得我走路都带风! 忙碌的时间,人总会饿的更快。中午饭点一到,我就冲向食堂。 这里不得不提提我们的食堂,饭菜真的不错,两荤两素四菜一汤,油水足分量够,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有千年不变的紫菜蛋花汤,5年时间顿顿不落,直喝到我入口想吐。可是吃菜没汤又总觉得好像如厕没纸,没有收尾感,所以纵然这汤喝的我得了内伤,每次也还是会抿上几口,收收场,然后再干呕后悔。今天我心情好,端碗就灌,灌完咂嘴,一咂就吐了。 我惊慌失措,捂着嘴不顾一切狂奔厕所,扒着厕所门就喷了出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紫菜蛋花是如何顺畅地滑过我的食道、喉咙再变成便池里那一坨污物。 “妈呀,可舒服了,好险没喷在路上。”我扑拉扑拉胸口,准备冲水,手却定在了空中。那哪里是紫菜蛋花?分明是,头发?!那发丝,还在水中微微地荡漾。 我疯狂地呕了起来,还有什么比吃了头发更令人恶心?如果有,那就是呕出头发。 我用力按下冲水按钮,转身就冲出洗手间,扳开盥洗盆的水龙头,大口大口地吞吐起来,直到恶心的感觉平复下来,我才抬起头。镜子里的我满脸是水,前胸也湿了一大片,两鬓的碎发沾黏在一起,好不狼狈。而我身后,两个女生,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我有些尴尬,应该怎么解释我刚才的遭遇呢?说我吐出了头发?她们会把我当神经病的吧?如今之际,我只有虚弱地一笑,摸了摸肚子,把湿漉漉的头发别在耳后,表示出一丝难为情的样子。 两个女孩恍然大悟,点点头冲我笑笑,相互推搡着进了洗手间。 回办公室的这一路上,我的回头率可不低,没办法,在这白领汇聚的路上,有几个女孩子会是这样一副被蹂躏过的成色? 我不得不编了个理由,跟领导情真意切地请了假,先行回家去。 S市的夏天,早上晴空万里,顷刻乌云密布那是常有的事。走在回家的路上,狂风大作,天昏地暗。这个时间,路上本来就不会有什么行人往来,只有塑料袋,迎风怒舞。 风吹着我的头发,一会大背,一会朋克,我的心也是一团乱麻。 我是看花眼了么?紫菜和头发本来就很像啊。 怎么会错?我看的那么分明! 可是人有时候,是会被自己的思想带着走从而产生错觉的。 就像上大学的时候,我和室友起夜去上厕所,我一向动作慢,出来后见到外面没人,就以为室友先回去了,所以仿佛看到有个身影出了厕所。可事实是,室友比我后面出来,我就把刚才错看的事情告诉了室友,看室友神色紧张,作恶之心顿起,于是我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说好像穿着红色裤子,扎着马尾。我形容的有鼻子有样,吓坏了室友,迷信的室友坚信我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让我赶紧回宿舍千万别回头。结果我被这紧张的氛围一带,自己也迷糊起来,到底是不是看到了人影,自己也不确信了。结果那夜,我噩梦连连,梦到我们室友四人在漆黑的宿舍楼道里排成一列缓慢前行,我在最后一个。我探头前望,发现走廊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中,我看到我的身后还有一个红衣女鬼,我豁出去集中勇气掉头和女鬼对视,正贴上她惨白的脸和一片漆黑的眼。然后我惊醒,却被鬼压床,根本起不来身,只感觉有个人在我床上蹦上跳下折腾了一晚。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么?这还不算完!最惨的是第二天,筋疲力尽的我才起来,另一位一直自予做梦灵验的室友主动靠过来跟我说,“你猜我昨天做梦梦到什么?我梦到你拿着一条血红的裤子,非要问我你穿好不好看,表情还特诡异。吓死我了!”妈妈咪呀,吓死我了好么?什么都不说了,从来不上自习的我背起书包就直奔自习室了,我们是工科院校,自习室全是男人,阳气重的地方才有安全感。后来室友们知道了我的遭遇,纷纷安慰我,说我是因为刚被男友甩了,伤心过度,身体虚,才会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呜呜,真是中国好室友…… 回想这些,我却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好想给她们打电话啊,告诉她们我特么又中标了,快来听我说故事啊。 正在回忆之间,手机却真地响了起来。我浑身一震,险些丢了出去。 定睛一瞧,原来是蛮吉他爹。 “喂,宝宝,听文雅说你下午不舒服请假回家了?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碰上脏东西了,你快来啊,我好怕!”说着就带上了哭腔。 “啊?不会吧,好我马上来!” 嗯,前面是谁说自己越挫越勇来的?这个定律在遇到男朋友的时候,是不能成立的,广大女汉子们,记好了!敲黑板。 心里面自娱自乐着,我加快了脚步,大雨似乎就要来了。 天黄有雨,蛮吉爸爸总这样说。外面的世界一片昏黄,一阵阵的大风刮的窗玻璃哐哐作响。大风卷着垃圾飞地漫天都是。我有些后悔撒娇任性,让蛮吉爸爸这个时候顶着大风,千里迢迢骑车过来。我想象他在狂风中站起来摇车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乌云渐渐聚拢了过来,低低地压下来,时而传来的雷声已经证明大雨迫在眉睫。 屋子里已经愈加昏暗,我焦急地来回踱步。 “咚咚咚!”门口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这么快就到了?我虽然急切,可是这时间也确实太快了些,没有思想准备的我着实被这沉闷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调整情绪,赶忙跑去开门。 “蛮吉爸爸!”我迎上去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蛮吉爸爸也紧紧地拥住我,低下头来和我耳鬓厮磨,他呼出的气流在我耳边扫过,热热的,一团暧昧的气息顷刻包裹而至。什么鬼?此时,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因为和蛮吉爸爸交往这么久,他好像从来不会玩这样的肢体暧昧。我挣扎着直起身来,笑着拉他进屋。 “你还好么宝宝?听说你不舒服。”蛮吉爸爸摸摸我的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中午吃的不舒服,吐了。”望着他火热的眼神,我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都是破坏气氛的。我的眼睛没法从他的眼神中移开,只能就这样牢牢地回望着他。 “滴滴滴滴滴滴滴……”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一瞬间把我拉回现实。我有些歉疚地看看蛮吉爸爸,说我先接个电话。蛮吉爸爸潇洒地笑笑,点点头。 手机在床上,我住的是单间,一进门走八步摆在正中的就是床,所以我总是一进门就把手机扔在床上。 我趴上去伸长手臂够,翻过身来拿近手机一瞧。蛮吉爸爸打来的? 粗心鬼,准是又没锁屏直接塞兜里了。 我向着蛮吉爸爸挥挥手机,正欲张嘴,却不小心按到了接听键。 “Oops!”笨手笨脚!我正要挂掉,却听见听筒里传来蛮吉爸爸的声音:“宝宝,下雨了,我就不过去了,你难受就好好休息啊,我这边有人过来提车,我先忙了,就这样啊!”然后“滴哦”一声,电话挂断了。 什么鬼?我愣在了当场。 “怎么了宝宝?谁的电话?”“蛮吉爸爸”走近我,贴着我坐了下来。 “没什么,快递让我拿东西。”我赶忙把手机藏在背后,站起身来,顺势把手机塞进口袋。 “你又买什么了小败家?我去给你拿。” “不用,我自己去吧,你去了快递看你不是本人,不会给你的。” “那好吧,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蛮吉爸爸”走过来,宠溺地伸出手想要摸我的头。 我赶紧伸手拦下,推他转身,“你先去坐嘛,我很快就来!” “好,好。”“蛮吉爸爸”背过身,向床边走去。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太自然,我低头看去,长长的牛仔裤直拖到脚底,有一节什么若隐若现地露在后面。我定睛打量,那竟然是两节,脚底板! “你在看什么?”蛮吉爸爸温柔地问我。 第四章 沉默的司机 “你在看什么?”蛮吉爸爸温柔地问我。 我惊慌抬头,正迎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狡黠中是让人胆寒的阴冷。 顾不上回话我掉转身拉开门疯狂向外奔跑,只怕再慢一步,就会被什么拖住了脚…… 下楼梯简直是逃生时最大的心理障碍,天知道这楼梯会不会像梦里的套路那样变成回魂梯,永远打转永远下不到底。如果再看不到门洞口我怕我顷刻就会崩溃掉。 几次踉跄险些摔倒都化险为夷,我终于逃出楼门,伸手便招到一辆的士立马上上车。 “走走走,不要停!”车给力起步,绝尘而起。 我喘着粗气,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索性没有看到有“东西”追来。真是太幸运了。 我坐正身子,跟司机说,“去华美小区!” “好的。”司机低沉地回应。 “华美小区”是蛮吉爸爸工作室所在的地方,我要去找真的蛮吉爸爸,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碰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时,头顶不断传来炸响,厚厚的云层黑压压密布了整片天空,电光像一条条粗壮的红色巨蟒,在云层之间游走穿梭,空气沉闷地令人窒息。我的额头、嘴唇周边和后颈渗出密密的汗珠,又汇成几股,沿着我的脸颊和后背不断流淌。我不断地擦拭,不断有新的汗珠渗出体外,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内衣粘得我喘不过气。 “师傅,可以开下空调么?”我忍无可忍,跟司机说。 然而他并没有理睬我。 “师傅,可以开下空调么?”我提高声音。 依旧是沉默,空气仿佛凝结一般,焦躁而尴尬。 见此情景,我不再做声,心里却莫名有种诡异的感觉。司机专注的开着车,仿佛车上并没有我的存在。我看看内后视镜,只能反射出司机的右半边脸。那是怎样一张脸呢,普通到我找不到什么特征词汇可以描述,过目即忘的那种,只是那副森森然冷静的气息,让人着实不舒服。 忽然,后视镜里的司机抬眼盯住了我,犀利凌冽的眼神吓得我赶忙调转了视线,只感到心狂跳不止。 我又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可是却越来越觉得如坐针毡,车内的空气仿佛走不动一般,压得人难以呼吸。我忍不住伸手去开启车窗,刚打开一条小缝,立刻有狂风卷着风沙雨滴迎面袭来,打在脸上简直像在挨巴掌。我赶忙关上车窗,整理吹成枯草的头发,顺势又偷偷瞄了眼后视镜,发现司机并未看我,这才输出一口气。 窗外,一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一辆车辆,漫天的灰尘让整个城市看起来充满了老旧的气息,偶尔路过的红绿灯,朦朦胧胧,是这城中唯一能看到的颜色。太空荡了吧?人们现在都在避风么?如果蛮吉爸爸在这样的天气里一个人骑车过来,我真不敢想象他会发生什么事。 “蛮吉爸爸?……”对了,我该给他打个电话。 我拿出手机,谢天谢地,好在那时候机警,把手机揣在了口袋里。 我习惯性地去翻通话记录,想要直接回拨过去,却惊奇地发现,今天的通话记录里根本没有蛮吉爸爸的记录! 怎么回事?我退出去又重新登进来,仍然是一样的结果。 我蒙了,我清晰地知道,我是没有做任何删除的。 我的思绪又凌乱起来,那双脚底板又显现在眼前。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动作?就像人正常跪着,脚背平贴于地面,脚底板自然朝上,可是当时的“蛮吉爸爸”明明是站立姿势,那那双脚,是要逆向弯折到90度,才可以做到脚心朝上。为什么要这样站立呢?什么东西,会选择这样的站立姿势? “到了。”低沉而毫无语气的声音。 回过神,我抬起头向窗外一看,真的到了。刚才低头回忆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路途行进到了哪里。通往这里的道路有一段明明在修路,异常颠簸,但是刚才好像并没有感觉到。 “谢谢啊师傅!”等等,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刚才是夺门而出,哪里记得带钱在身上?为今之计只能找蛮吉爸爸来付了。 “不好意思啊师傅,我刚才出来的急,忘了带钱,我朋友就在这个小区里,就是那间,”我指给师傅看,但是他一动不动,并不关注我所指的方向,我有些尴尬,顿了顿接着说:“我先进去问我朋友拿钱,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话毕,司机师傅依然默不作声,也不回头看我。 这是什么人啊?有社交恐惧症么?算了,不管他,我先出去,再送钱回来就是!我脾气上来,心一横,打定主意就推门下了车。 大风刮的我几乎睁不开眼,活见鬼刮风打雷这么久,雨居然还是没有下来。 我用胳膊挡在额前,顶着风前行,行至一半,回头张望,却惊奇地发现出租车已经不在了。我急忙跑回去看怎么回事,只瞄到车的最后一缕背影消失在大风尘土中。 我叹口气,容不得多想,这样的天气在户外逗留还是很危险的,我加快脚步向店里赶去。 “蛮吉爸爸!”没到店门口我便大声呼喊,可是却没有料想中的身影出来迎接我。 我推门进去,却只看到一间空房间,蛮吉和蛮吉爸爸都不见踪影? “蛮吉?蛮吉爸爸?”我呼唤着向房间里面走,后台和厕所都不见人。 奇怪了,这大风天,一人一狗能去哪里?难道是带蛮吉去拉粑粑了么?无计可施,我只好坐下来等他们回来。 天空阴暗地看不出时间,我抬头看看头顶的挂钟,指针显示3点13分,还这样早,可是外面已然7、8点钟的样子。 房间里太暗了,藏在阴影里的角落,都会让人浮想联翩。我走过去开灯,却发现灯不亮。 “停电了么?”大概是大风刮断了电路,这种事情,在这样老旧的小区也并奇怪。我站在玻璃门前向外张望,希望看到蛮吉爸爸带着蛮吉奔跑回来的身影,要说之前因为他不过来找我让我有些生气的话,现在我只希望能见到他平安归来就好。 蛮吉爸爸工作室所在的小区,因为众多的楼层整齐划一的排向,所以刮风从来都是顺着街道的方向,而不会对着正门刮过来,故而像S市这样多风多雨的城市,也不会给小区一楼的铺面租户带来多少困扰。此刻,一门之隔,这屋子就像一处绝佳的避风港,里里外外,两个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抬头再看,已经过去了10多分钟。 “怎么这么久?”我越发地不安,会不会是蛮吉到处乱跑跑溜了?不行,得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蛮吉爸爸的电话。忽然间,房间里铃声大作,桌子上,手机嗡嗡震动着发出幽绿的光芒。 “Ohshit!”我简直想骂人。这是要让我焦虑症爆发么?我恶狠狠地挂断电话,决定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狠狠甩他个耳光! 狂风一阵一阵地扫荡着地面,浓厚的云层飘移着却不曾间断或散去。期待中的身影也一直没有出现。 “不会去找我了吧?”我不安地想。抬头看看挂钟,已经4点了。不能再等了!我得出去找找! 推开门,我奋力挤进狂风中,忽然间觉悟,我怎么这么蠢?为什么不问问周边邻居?说不定他正躲在别人家聊天说笑很久了,而我这个傻X却一直一个人孤单单等在这里瞎担心! 哎,我又吃力地退回来,贴着屋檐走到隔壁一家四口的门面去。然而让我揪心的是,隔壁一家也是关着玻璃门并未上锁,里面却空不见人。 这就怪了,难不成是结伴出去了? 还能去哪问呢?对了,小徐!哎,我怎么没想到小徐呢! 小徐是名职业速降车手,曾经因和蛮吉爸爸一起比赛而结识,成了很好的朋友,3个月前搬来小区,和蛮吉爸爸一楼之隔。平时俩老爷们最爱扎在一起聊天。现在这样的情况,蛮吉爸爸在他那的可能性最大。 我忽而就有了希望,调转方向,小跑着奔向小徐家。小徐家也在一楼,但是并非铺面,平时里面像仓库一般堆着货品和办公桌。 走到近前,却发现卷闸门被拉至半中,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人声。 我只觉得希望破碎的声音原来来的这么痛楚,我愣在门口,既不愿离去,也不敢进去。望着里面黑森森的一片,多么希望能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从黑暗中走出来。 不不!我用力甩了甩头,忽然有些后怕。在家的时候,我也是焦急的等待蛮吉爸爸,然后渴望他出现,结果就来了不知道什么鬼的那个东西,“它”就好像我心中的那个魔眼,看穿我的欲望,然后化身为希望,来诱捕我,所以,太强烈的欲望,有可能引来的并不是想要的结果。此时我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开上车,现在外面狂风惊雷,想要去找个人,天大地大,能走多远?细细思量,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到店里,先安全避过狂风,等天气好转,再做打算。 第五章 遗失的我 返回到工作室,我搬了板凳坐在门口,以此借点“天光”。我越琢磨越觉得事态恐怕没那么简单。虽然现在是下午4点,有可能大部分的人还滞留在工作地点,但是小区里很多做生意的一楼铺面以及本地靠收租为生的房东,所谓工作时间,对他门根本毫无意义,即使是狂风天(现在预估,应该是有台风登陆),也不至于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吧?回想坐车过来的一路,也是不见一车一人,甚至这样的天气,不见任何楼层点灯,以至于整个城市就像被废弃一样,沙尘肆虐,死气沉沉。 难道是有灾难,在我独自在家的时候,政府就组织人民安全转移了?这太扯了。美国大片也没有这个速度啊。我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可是不想也不敢承认:我好像,被孤立在一个另外一个平行的空间了,就像,《寂静岭》一样…… 哎,别自己吓唬自己,或许是台风天全市范围停电了呢。发个微信给文雅,问问怎么回事,他们那边怎么样。 拿出手机,麻利的编辑了微信发送过去。等了一会,没有人回信。 然后翻看了一下各大群,也空前的安静,所有的聊天记录,截止在中午1点之前。 还是打电话吧,来的更快一些。我拨通文雅的电话,听筒传来“嘟……嘟……”的声音,我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每“嘟”一下,都是对我心理防线的一次打压。然而最终,没有人接听。我无法甘心,反复拨打了N次,然后换人再打,结果都是无尽的“嘟……嘟……嘟……”。 我瘫坐了下来,感觉我真的完了,我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困在了这里。现在想想那出租车,哪有那样的巧合,刚好就停在我奔跑而来的时候。而且司机一路一言不发,最后又扔下我独自驶离,恐怕,正是那车,把我带到了什么特殊的地方。 我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眼泪扑簌簌地砸在地面。 我现在能怎么办?我一个人…… 想想以前,就是在这个屋子,我和蛮吉爸爸一起深夜看《招魂系列》,看《人玩鬼》,我总叫嚣着现在看恐怖电影都无感了,再恐怖的鬼,盯着看5秒钟,也就习以为常。然而现在,屋子的每一个阴暗角落,都有可能藏匿着一个默默注视着你的身影,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以怎样的面目走出来,慢慢地靠近你,或是突然就冲过来贴着你的鼻尖,亦或者,它一直就在你背后…… 我猛然回身! 什么也没有。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点亮手机电筒的光,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向黑暗处扫去:蛮吉爸爸的工具柜、工具墙、靠在工具桌边的工具车、挂在墙上的待保养车辆、厕所的门口、放货品的玻璃柜、木沙发、电脑桌……顺时针扫过一圈,我做着随时有东西扑过来的打算。索性,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幸,我要继续在这种恐惧中煎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滴滴……”响亮的声音划破耳膜!心脏几乎冲出嗓子眼。 是手机没电的提示音。我赶忙起身把手机插在留在墙上的电源线上。 哎,我是不是傻,明知道没电还…… “滴哦!”手机居然开始充电了! 来电了? 我赶紧转身去按墙上的电灯开关。“吧、吧、吧、吧!“ 我按了2个来回,可是屋子里并没有任何改变。 我慢慢地坐了下来,抬头看看挂钟,此时挂钟也越发黑暗了。隐隐看到,现在的时间是5点整。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既然没有退路,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就像昨晚一样,最后不也死里逃生?或许,真正能让自己走出这里的方法,就是和“他们”碰面。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从蛮吉爸爸的工具墙里挑了一把趁手的扳手,把手机留在这里充电,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黑透,天空看不出是云层遮蔽,还是已然天黑。现在是十月份,S市的十月,早晚时段渐渐会有些凉意,大概5点半左右,天光渐暗。显然,现在并未到应该完全黑下来时候。 雷声已经渐渐消散,只在远处天边,偶尔一亮。 我伸手出去试了试风,好像风力也没有之前那么强劲了。就是现在!不再犹豫,我裹紧衣领,一头扎入了风中。 我打算先在小区里巡视一圈,看看有没有存在其他人的可能。虽然不报什么希望,但是贸贸然去到外面,范围太广,遇到不可知的危险不说,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收获。 打定主意,我决定顺时针绕小区一周,有规划地做好排查。 扳手是个好东西,握在手里,比手机更能带给人安全感。 第一站:区内小卖店。 此时我感到腹中空空。没有人的小卖店黑灯瞎火,但是现在整条街,整个小区都黑灯瞎火,所以我的眼睛,已基本适应夜间生活,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庆幸自己不是一直抱着手机依靠那点光源,否则我永远走不出那间屋子。 我熟练地找到了饼干和火腿的货架,挑选了喜欢的品种,然后到前台旁边的冷柜里,拿了一瓶奶茶,之后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 大致填饱肚子,我开始思考,觉得之前的想法还是有些欠考虑。 现在按照原计划顺时针走的话,要路过大概200米的草坪,对面是一户大户人家,原住民,独门独院小三楼,两扇大铁门长期关闭,阻隔了外面的世界。我几乎没见过门开,不知道户主人什么时候出来,亦或是小院的其他方向有什么出口。总之,这地方,没有什么探索的价值。 再向前,是粮油店,几乎要垮要垮的样子。蛮吉爸爸刚搬来小区时因为觉得新鲜,想要感受一下父辈们粮油店买米的生活,还去买过一袋大米,结果回来时发现半袋子都是米虫,气的跳脚,最后考虑到同在一个小区里,还是息事宁人了。这个粮油店,后来几乎也没再经营,废弃在那里常年上锁,应该也没有什么价值。 再向前,就到了一个丁字路口,“丁”字的“J”那里通向小徐家,也就是绕了一小圈又回到了工作室和小徐家所在的街面。 如果沿着“丁”字一横继续向前走的话,右手边是几家机床加工店,店门口也有一排草坪,蛮吉平素最喜欢蹦蹦跳跳去那里拉粑粑。 “蛮吉……”想到蛮吉,我只觉得喉间哽咽,嘴里最后一小块面包也难以下咽。不行,不能再耽搁了,我要尽快找到他们。我在口袋里塞了两块玉米肠,又拿了一瓶矿泉水,抓起扳手,上路了。 我心里还是揣着小希望,虽然觉得不可能,可是如果没有这点希望,我怕是寸步难行。我决定去蛮吉常拉粑粑的草坪那看看,能否找到点线索。 一路过去,我心底大底也坐实了之前的想法,我的确应该“与世隔绝”了。现在风已经停了,整个小区安静地掉根针都听得到,除了黑暗,看不到别的任何色彩。 我躬下身子,沿着蛮吉拉粑粑的草坪嗅了嗅,并没有闻到屎臭味。忽然间,我觉得自己这样好搞笑,平素蛮吉就是这样一路闻着,一路撒尿,然后再挑个地方原地转两圈,蹲下开拉,时而还要探头东张西望,时而闻闻面前的花香……我忍不住笑起来,笑的眼泪都要出来。 “滴滴滴滴滴滴滴……” 忽然间,传来一段熟悉的旋律,在空旷的小区里分外清晰。 那是,贪食蛇的音乐…… 第六章 贪食蛇的丧曲 贪食蛇? 为什么又是贪食蛇? 是有人在玩游戏?还是?…… 我握紧扳手,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音乐仿佛经过了扩音喇叭,回荡在整个小区上空。 我的手心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很难说现在的音乐,是“有活人存在”的证明,还是“催你拿命”的丧魂曲,现在是应该赶过去“敖包相会”,还是调转狗头逃之夭夭。倘若逃跑,哪里才是“生路”?倘若过去,能否得到“真相”?我站在原地挣扎,矿泉水被捏的“啪啪”作响。 忽然,黑暗中仿佛有个影子在“J”路口的那端窜了过去。纵使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但是街口离这里也有将近100米的距离,要看的清还是太勉为其难。如今之际,与其在这里拿不定主意,不如过去一探。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慢慢地向路口挪动脚步。 忽然,我莫名觉得身后好像有人。我猛然转身,只有无尽的黑暗。我迟疑地转过身来,可是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笼罩在心里。 刚才一路过来,并未见到任何人影行踪,虽然一路黑暗寂静,可是心里并未像现在这样不安,而此时,却总觉有什么尾随身侧,心里越发感到恐惧,终于忍不住拼命奔跑起来。 越接近路口,贪食蛇的音乐越发清晰起来。工作室!声音是从工作室那边发出来的! 跑到路口,右转便是通往工作室的主路。此时距离工作室约100米。远远的,我就看到玻璃门透出隐隐的绿光,而门口,似乎有个人坐在那里,以奇怪的姿势佝偻着身子,一动不动。 什么鬼?我心里默念,冷汗顺着脊背流了下来。握着扳手的右手已经湿滑,我默默地松开食指之后的三根手指,腾出掌心,在裤子上擦了擦,旋而又紧紧握住扳手。 得要过去看看,对吧?我在心里问自己,脚已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 我默默地走了50米,这50米在我心里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每走一步,都想要掉头撒腿跑掉。 究竟会是个什么东西?会不会是那个“蛮吉爸爸”? 我在心里盘算着最坏的打算。忽然间,那个人转头面向了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然后我看到他四肢撑地,竟慢慢向我爬来。 我受不了了,只觉得心里恐惧地筋脉逆流,那究竟是什么啊?眼泪又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我掉转身子,撒腿就要往回跑。 “汪!汪汪!~”忽然间,浑厚的狗叫声在背后响起。我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到那个影子拼命地摆动着尾巴。 “蛮吉?”我走前两步,“真的是蛮吉!”老天爷,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终于让我见到你了!我几乎想要嚎啕大哭,眼泪哗哗地崩出眼眶。 “蛮吉!”我哭着向它跑去。可是蛮吉却开始后退,忽然摆出了进攻姿势。 我愣住了。“蛮吉,你怎么了蛮吉?我是妈妈啊!” 而蛮吉高高地竖着尾巴,后腿蹬地,背上的毛根根直立,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 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蛮吉不可能要攻击我啊?难道…… 这时,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出来了。慢慢地,我向右移动眼珠,余光中,在我的耳畔,有一个人头,慢慢伸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个人头张开血盆大口猛然要咬过来的时候,蛮吉纵身一跃扑了上去,咬住那人头狠狠拖了下去。 一瞬间,那人摔在地上断成几截。蛮吉还想冲上去撕咬,被我一把拖住。与此同时,贪食蛇的音乐出现了“嘟”的一声。这是有蛇被干掉的声音。 这一幕我太熟悉了,那晚,就是这样的“浮尸”围攻进了我的家里。现在“他们”的出现,倒正应证了我的猜想,那晚不是什么噩梦,而是有什么东西悄悄地缠上了我! 我放开蛮吉,告诫它不要碰那堆东西,因为那晚的经历告诉我,如果靠近那具断掉的尸体,那些尸身碎块会向铁渣遇到磁铁一样,瞬间吸附到你的身上,最后变成什么恐怖的样子,不用我再赘述了吧。 这时候倒是屋子里面的贪吃蛇音乐,更引起我的注意。 那声音,正来自于我放在屋里充着电的手机,此刻它泛着幽幽的光芒,欢快地歌唱着。 拉开玻璃门,我走到近前。看到“蛮吉妈妈”的小蛇正在原地转着圈圈,它的旁边,是一堆蛇的尸骸。 我拔下手机,按了按返回键,果然无法退出。刚才蛮吉干掉那具浮尸的时候,——哦不,现在看来,应该叫“蛇尸”更加准确——手机响起蛇被干掉的声音,也就是说,手机游戏与我们是同步的。“蛮吉妈妈”原地打转,这应该是代表我们现在没有移动吧。 “哼!”我冷笑一声,此刻,我已经完全明白了现在的处境。我,就是“蛮吉妈妈”,在这个被“安排”好的世界,准备要上演一场“真人贪食蛇”了。 “蛮吉,先进来!”我召唤蛮吉进到屋里,再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矿泉水和扳手,反手关上玻璃门。借着手电的光,打探了一下屋内,确认没有异物,然后坐下来,拧开矿泉水瓶,招呼蛮吉先过来喝水。蛮吉像是许久未进食,喝的西索西索,口水甩了我一脸。我擦擦脸,掏出之前揣在口袋里的玉米肠,看着蛮吉两口解决完。 “蛮吉?你能告诉妈妈,爸爸在哪里么?” “呜~~”蛮吉哼叫一声,居然趴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意思?蛮吉爸爸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我焦急地询问。蛮吉一脸沮丧,轻轻地摆动着尾巴。 见此情景,我也不指望能从蛮吉嘴里得到更多细节了。下一步该怎么走呢,去寻找蛮吉爸爸还是?……可是现在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呢?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已然知道,我们的世界和游戏发生了关联,可是现实世界的人呢?他们究竟在游戏里,还是游戏外?蛮吉的出现,又代表什么呢? 忽然,蛮吉站起身来,背上的毛扎起,又呈现出攻击的姿态。我向玻璃门外一看,我的妈呀,什么时候,一个个黑漆漆的脑袋,已经密密麻麻聚拢在门口,好像鱼缸里的鱼群一般?然而不同于那晚的蛇尸安安静静,仅仅突然出现快速靠近,今晚的蛇尸则显得躁动凶猛的多。他们一个个獠牙外漏,龇牙咧嘴,口水糊的一玻璃门都是。 “汪汪汪汪!……”蛮吉拼命地吼叫起来,前爪立起去扒玻璃门,玻璃门被推的一荡一荡,蛇尸群也如海浪一般一波一波。 这样不行,玻璃门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得把卷闸门拉下来! “蛮吉退后!”说着我拿起拉杆去够卷闸门。蛮吉低吼着后退,忽然,它做出了我万万没想到的举动!蛮吉后撤两步,一铆劲,居然直直撞向玻璃门!门瞬间被冲开,蛇尸群挨到当面一击,纷纷后撤开来,蛮吉一路当先窜了出去,蛇尸群立刻蜂拥而去。 “蛮吉!~~”我嘶声吼道,眼睁睁看着蛮吉带领着大批的蛇尸群消失在黑暗之中。不能,我不能失去蛮吉,不能!我抓起扳手追了出去。 “蛮吉!”我一边奔跑一边呼喊着!不远处听到有狗撕咬打架的声音,我寻声追去!直追到有两扇大铁门的“大户人家”那里。一扇门此时竟已敞开一条缝,门口散落着一地的尸块。“汪呜!……”叫声从门里传来。“蛮吉!”我呼喊着,跨过尸块从门缝挤进去。 进到院里,我四下张望,除了三层洋楼门口两根盘绕着巨爪祥龙的大白柱子,其余一片漆黑。 “蛮吉?”我试着呼喊。不知为何眼前的洋楼显得格外黑沉,以至于近在眼前,也难以感觉到楼体的边缘和轮廓,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 “汪!”有声音从楼里传来。我赶忙三步并做两步迈上台阶,因为太黑,脚下险些踩空一个踉跄扑倒在台阶上。我挣扎着爬起来,跨上最后一级台阶,忽然,前面有个人影在10米开外的地方晃动了一下。我心随即悬起,握紧扳手不敢前行。那个影子竟也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 应该不是蛇尸,我心里暗暗想。蛇尸从来都是水平于地面来去的,而眼前这个是像人一样站立着。 “汪!”蛮吉的声音又从屋中传来。 我心急如焚,管他那么多,是人是鬼,且先上去看看!我心一横,咬牙走上前去。但见那人影居然也以同样的速度向我走来,越来越近,我冷汗直流。终于,我们几乎要面贴面,终于看清,眼前那个人,居然是我自己! 我吓的退后两步,但见那个“我”也退后两步。我迟疑了一下,举起手挥了挥,那个“我”也挥了挥。我抬起头聚精上下打量一番,原来,是一面镜子!这家的大门上,居然向外镶着一整面镜子!有风水说,门口挂镜有辟邪之意,这么大的镜子,是要避多大的邪气? 弄清楚状况后,我不敢多做耽搁,推开门走了进去。 “蛮吉?吉……”我轻轻地呼唤,回音在整栋房子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这间房子的结构和我想象中大不一样。以前我在院门外,隔着围墙和郁郁葱葱的大树向里面张望,只觉得屋子有些民国时期的构造风格,只是外墙铺了现代城中村标志性白墙砖,所以又古雅又现代,有些不伦不类。大概也是祖上的老宅子,现在城中村改造后重新休憩一番,成就了现在的样子。可是现在,屋子里里外外都和印象中不同。 房子靠着东窗边,是盘旋而上的楼梯,其余,再看不到什么装饰。我正欲扶梯而上,忽然一个影子从门边窜过,消失在楼梯背后。我大惊,失声叫道:“蛮吉!”赶忙追过去。 绕到楼梯背面,分明只有一堵墙,蛮吉去了哪里?难道我眼花? “蛮吉,你在哪?快出来!”我转过身焦急地四下张望大声呼喊,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重重地向下摔去…… 第七章 黑暗之道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异常沉重,然而闭着眼睛,我也能感觉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强烈的光线,异常耀眼。 “我在哪儿?”我想说话,可是却张不开嘴,耳边是清晰有力的呼吸声,一下,一下,仿佛和我的心跳连在一起。“是谁?是谁在旁边?” …… 不知道我在这里昏睡了多久,睁开眼时,仍是深沉的黑暗。我尝试着动了一下,胳膊腿貌似没有什么异常,支起身子,忽然觉得一震晕眩。我稳了稳,摸摸后脑勺,一个鸡蛋大小的包,嘶,一碰头皮发麻。“吭、吭、吭、吭……”我咧嘴就想哭。却听黑暗中传来“汪”的一声。 “蛮吉!”我瞬间清醒,立刻想起了刚才掉下洞的种种。我要去找蛮吉,它现在很危险!我挣扎着站起身,刚把脚收回来,一抬头“砰”地一声撞在顶上。“啊!”我又抱着头蹲了下来。 “咩的,怎么回事?”我正欲发作,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我清晰地记得刚才跌落时是一脚踩空,身体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垂直降落,可刚刚,我又分明撞到了头顶。我抬起手在顶上摸索了一番,又运劲儿推了推,纹丝不动。又赶忙四下摸摸,发现除了一边,其余三面都是“墙”,我貌似是在一个又窄又矮的死胡同里。 我不会是躺在棺材里吧?这个想法冒出的瞬间,我感觉呼吸都要凝滞了,黑暗中,似乎有一具尸体,从通道的那头,慢慢向我爬来。 我拼命的向后躲避,忽然“咣当”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瞬间发出光芒。 “手机?什么时候在我身上的?”我狐疑地端起手机,发现“蛮吉妈妈”挤在最左边的角落里,原地转圈,周边空空如也。对了,我现在的处境,和游戏是同步的,现在画面里没有蛇出没,应该证明,现在周边是安全的。不知为什么,手机呈现静音的状态,也好,那音乐听多了实在让人不舒服。 我端起手机四下照了照,发现自己确实是在一条狭小的通道的一端,四周都是黝黑的墙壁,敲一敲,发出沉闷的回响。墙壁之间没有任何缝隙,浑然天成,除了唯一的通路,没有任何我可以掉落进来的可能。看来,现在的世界,已经不能用常理去理解了。 我用手机向通道里照了照,光线被吞没一般,在距离大约1米的地方就失效了,仿佛一块无形的黑布蒙在眼前无法掀开。这种感觉,太压抑了。 记得小时候,无数次做梦梦到想要穿越去哪里,必然要钻进一个又黑又小的洞里,然后摸索着穿越很多阴暗诡异的房间,每个房间,都会选取一个荒诞的不可能的洞口,作为通往下一个房间的入口,如厨房的下水道,客厅的一道墙缝,甚至是厕所的坐式马桶,我都会义无反顾的把头塞进去,坚信这条路就是去往目的地的密道……眼下,终于噩梦成真。我明白,我现在无路可退,只能顺着这荒诞的安排爬下去,只有爬下去,才有可能知道目的地在哪里,真相是什么。我用手机打着光,跪在地上爬行起来。 通道真的很拥挤,想要更多的动作都困难。 “她今天睡得好么?”忽然,黑暗中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呵呵,还不是老样子。” “谢谢。” 我呆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是一对男女在对话。声音低沉而磁性,一字一顿,听起来像正常声音被放慢很多倍的效果。这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感觉却就在身边。 “你到哪里了?是不是在向我靠近呢?”是男的声音,仿佛在向我问话。我举起手机四下扫射,和方才一样,不见任何踪迹。 “是谁?”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哎……”那个声音重重叹了口气。 “你好?你是谁?你在哪里?”我拍打着墙壁,焦急地问道。然而终于没有了声音。 我瘫坐下来,觉得没有一丝力气,黑暗是如此让人绝望。或许其实,我已经死了,被抛弃在这个根本不存在的世界,再也走不出去了。 突然,手机想起了贪食蛇的音乐,我拿起来一看,屏幕的左端,出现一条红蛇,正向“蛮吉妈妈”而来! “不好!”顾不上多想,我手脚并用,奋力地向前爬去!可是我爬的速度,远远比不过蛇游动而来的速度。眼看着蛇已经撞到了蛮吉妈妈,我豁出去回身奋力打去,却一下扑了空,黑暗中什么都没有出现。屏幕中的红蛇却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我回过身,一米外的黑暗处却忽然窜出一张人面,狠狠咬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一击毙命。我感到我的头颅和四肢四散开来,血液从胸口崩出。耳边是嗡嗡的乱流,又好像很多人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讲话,小声的,温柔地,厉声的,哭泣的,哀求的…… “小野,小野!”有人在呼唤我。 我双脚一蹬,忽然踏空,跌落下来。一股熟悉的腥臭气息由远而进,呼哧呼哧地喷射在我脸上,硕大的舌头在我脸上不停****。 “蛮吉,不可以啊!不要……咯咯……” 我推搡着,醒了过来,却发现周围一片宁静。我坐起身来,摸摸脸,脸上并没有口水。而我,正坐在一张电脑桌前,电脑打开着,光标在一片满是文字的word文档中跳跃。 这是什么?我贴近脸拖动鼠标,想要看看这文档里写着什么,忽然听到房间外“咕咚”一声。我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一个背影,坐在另一台电脑前,霹雳啪啦的打着字,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片代码的模样。 “请问……” 我“问”字还没有出口,只见背影拖动椅子向后退了一步,站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拉开旁边的一扇门,径直走了出去。 “等等!请等等!”我急忙追过去,拉开门,却愣在了当场。 一屋子的人都回过头,奇怪的瞪着我。 “小野,你有什么事么?”经理问我。 “没……没有……”说着赶紧退出了会议室。 转过身,却是长长的过道,不时有人拿着文件交谈着走过。 我机械地走回办公室,坐了下来,看了眼办公桌上的电脑,2016-10-18日,星期二。 星期二…… “小野,昨天的资料我帮你收集了,不过我也说不好内容完成的怎么样,这个你专业,你自己看吧。”文雅拿了一堆资料,放在我办公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我一把拉住她。“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文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却不正眼看我。 我本来想问她我昨天去哪里了之类的话,看到她不开心的样子,我只有把心里的疑问生生咽下,问她,“你怎么了?怎么生气了?不想理我?” “我能生你的气么。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文雅责怪的口吻回答,表情却明显没有那么生气了。“你中午请个假就走了,活全堆我这了,害的我晚上还要加班。我和李宗约好的晚上给我家粽子过生日,我提前一天就买好火腿鸡骨架胡萝卜泥准备做蛋糕的,结果,啥都没干成。回去李宗还怪我不珍惜我家粽子,你说,是不是都怪你?都怪你!”说着嗔怒地捏了我一把,一甩头发走了。 “唔,原来是没能给她家狗宝过生日……” 哎,狗宝啊。可是你都不知道,我几乎死在外面,再也不能见面了呢。 我向下出溜了一些,把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灿烂的阳光,让我觉得,如此陌生。 第八章 期待中的旅行 随后的这些天,我都过得小心翼翼,做事慢条斯理,贪食蛇的游戏也卸载了,手机能不碰就绝不拿起来。我不知道那样的事,什么时候触碰了什么开关,就会再出现。 那天之后,我也问过蛮吉爸爸,那个周一的下午,他究竟有没有打过电话给我。大概他有些心虚,所以特别虔诚地跟我道了歉,说那天赶活,一直没顾上打,最后忙完都晚上十一二点了,想我应该都睡了,就没再打扰,对不起,宝宝。 我笑了笑,表示不会在意,还能怎样呢,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其实,后来还是有好消息的,因为这件事,我终于鼓起勇气,跟蛮吉爸爸说,我要搬过来跟你一起住。他有些懵逼,旋而又开心地抱起我悠了两圈,说晚上不开店了,咱们买点猪肝,回去爆炒猪肝去! 住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早上我一早起来,打好豆浆煮了玉米,就去上班了。晚上回来我们一起做饭,然后出去溜蛮吉,然后他捣鼓他的单车,我看我的恐怖电影,幸福的像花儿一样。至于之前的那些遭遇,没有人问,我也不说,随着流水般的生活,也渐渐淡化了。但是我仍然感觉到,说不清有什么东西,是再也回不去了。 “小野,你带你家那位去不?”文雅蹭到我的桌边,把脑袋搁在我的办公桌上。 “不知道呢,不知道他有时间没?”我回道。 “哎呀,叫上一起呗。他不去你肯定也不去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不去,我和李宗吵架,都没有能帮我回嘴的!” “哼哼,你俩那叫吵架?还不够给人塞狗粮的呢。” “你怕什么,你又不是单身狗。要怕也是嘉嘉怕。”文雅说着斜眼看向嘉嘉。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谁爱怕谁怕啊,我可不怕!”嘉嘉泼辣的声音一出,直震的人脑仁疼。“你到底去不去,几个人,赶紧报名,我还要算考勤去呢。”嘉嘉两手一抱,一屁股坐在我桌上。 “嗯……他不一定有时间呢。”我托着腮嘟囔,心里却在盘算,其实我一早就想能和蛮吉爸爸来次甜蜜的旅行,作为老了以后美好的回忆。可是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未能成行,这仿佛也是我心里一直放不下的小疙瘩,这次刚好乘个东风。“不过出去玩玩也好,还没有和蛮吉爸爸一起去哪玩过呢。两个,报上!”我想了想,当即替他做了主。 哎,至于后面如何费劲口水劝服蛮吉爸爸,又千辛万苦把蛮吉送去宠物店的过程,我已经不愿意再去回忆了,总之,我们终于坐在了旅游公司的大巴车上,载歌载舞,嗨嗨皮皮地上路了。可是那个时候,我哪里知道,我们驶向的,是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这个世界生死两岸的边缘…… “唉唉,我有个想法!”嘉嘉鬼头鬼脑地探过来,压低声音说,“据说离咱们住的旅店3公里远的地方,有个村庄,那的柴火烧鸡超级好吃,我们去试试怎么样?” “我当什么呢,神神秘秘,你就是个吃货,搜的攻略全是吃吃吃,有没有点靠谱的呀?”文雅吃着薯片一脸鄙视。 “你不吃吃吃?你不吃吃吃,你吃一路了都没见停!”嘉嘉不服气地嚷道,“转完景点就回旅店,多没意思啊。再说,3公里又不远,吃完咱再漫步回来,刚好把这好山好水也看了,风土民情也领略了,简直没有更好的了!是吧小野!” “我没意见,去周边转转也不错,反正难得出来。”我应道。 “那行,我们也去!”文雅冲李宗使了个眼色,李宗吧吧地点头。 完成下午的跟队观光,回到旅店已经6点多了,这里相对S市靠西很多,所以天色暗的也晚。此时,天边的红霞烧的正艳。我们一行五人,轻装简行,悄摸地,就上路了。 “万一老谢找你怎么办,说你没带好队伍,自己都不在了。”文雅问嘉嘉。 “找我干嘛,这都散伙了还不能有点私人空间啊?我是助理又不是老妈子。”嘉嘉翻个白眼,“你说下午这事能怪我么?后勤处的两个跑去买东西不回来,人又不是咱们部门的,我也不认识,劈头盖脸先把我骂一顿?凭什么呀?这事找导游啊!我就是个牵头组织活动的,又不是我要全程负责跟人,凭什么让我背这个锅?以后这种事,爱谁组织谁组织,我不管了!”嘉嘉越说越来气,胳膊一甩就闷头往前走。 “别啊别啊,你不组织谁组织,你都不管,我们这带薪旅游更没着落了!你可是为咱们平民出头的人,你不做主我们啥福利都没了。你是我们的hero!”说着文雅抱了上去,两个姑娘笑成一团,推推搡搡地走在前面。 我挽着蛮吉爸爸呵呵地笑着,说他们两个傻妞真有意思,出来玩没有她们都不好玩儿。 蛮吉爸爸拍了拍我后脑勺,笑笑地说你不也是傻妞,还说别人呢,五十步笑百步。我坠着蛮吉爸爸的胳膊摇晃着说我才不是我才不是,我是聪明妞,他们才是傻妞。吼吼吼吼,我们就这样手挽着手,顶着满面霞光,说说笑笑,走在夕阳里。 “哎,我就知道你不靠谱,你这导的什么路,还3公里,我们少说走了10公里了!”文雅不满地嘟囔。 “哪有10公里?别那么夸张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都是按着导航走的呀,它地图上是显示3公里,我就这么一直跟着,可是怎么都走不到呢?”嘉嘉拍拍手机,“不会是信号丢了吧?” “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现在天都黑了,我们也走了快两个小时了,这荒郊野岭的树又多又密,越往前走越偏僻,也不安全,我看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李宗正色道。 “就是就是。”文雅附和,“我不想吃什么柴火烧鸡了,S市一大推烧鸡烤鸡的,跑这么老远来吃,真的是不嫌累。我要回去了。”说着,文雅拉着李宗就欲往回走。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嘉嘉气的脸色发青,“是我一个人嘴馋嘴贱要来找吃的,你们都对。我一天吃饱了撑的我找这些事!我自己一个人去,你们都回吧,让你们受累了!”说着一甩辫子就要往前走,我瞅苗头不对,赶紧上前一把拉住。“你看你,这又是哪一出?出来玩开开心心的,生什么气呀。你自己一个人走,你走哪去?你没看见前面全是密林,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你一个人?不怕给鬼叼去?你还能了你?”我戳了嘉嘉额头一指头,拉住她的袖口不敢放手。 嘉嘉抬头看了眼前面,黑色的泥土路若隐若现,一阵风吹过,林子里沙沙作响,传出不知道什么鸟的咕咕声。 文雅见嘉嘉不说话了,赶紧过来赔不是:“好嘛好嘛,别生气了,怪我,怪我还不行么,一路跟你嬉皮笑脸,耽误了你的‘事业’,咱们赶紧回去吧,这阴森森的,太渗人了!” “好了,大家都别闹别扭了,现在赶回去,街边的小店还没关,咱们回去还能吃顿烤鱼,也不错啊。怎么样女士们?”蛮吉爸爸站出来提议,微笑着看着每一个人。 “好嘞,烤鱼,就吃烤鱼!我从小就爱吃鱼!”我赶忙呼应起来,拉着嘉嘉就往回走。 “哎!好吧,回吧回吧!” “嗯!太棒了!吃鱼去吃鱼去!” 三个女孩子说风就是雨,兴致立马又高涨起来,搂搂缠缠地就回程了。 李宗在后面点燃一支烟,又抽出一支,递给蛮吉爸爸,蛮吉爸爸笑着摆摆手说他不抽烟。我赶忙回过头,递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可是不经意间,透过身后的两个男人,我看到我们来时的地方,隐约有个影子立在那里。我愣了愣神,蛮吉爸爸问我怎么了,许是眼花,我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 好在回来一路还算顺利,我们成功赶在最后一波食客散去之前,攻陷了烤鱼店,在里面饱饱地美餐了一顿,然后各自抚着肚子,回了房间。 晚上,我搂着蛮吉爸爸轻声地问,“你今天开心么?” 蛮吉爸爸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头,说:“开心。” 听后,我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第九章 再寻柴火烧鸡 “文雅!!你能不能快点快点快点!磨磨蹭蹭!导游都打了8遍电话了!你再不出来你就自己回去吧!”嘉嘉挂了电话已经怒火中烧,恨不得冲进去揪住文雅的头发把她拽出来。十八架小钢炮已经摆在面前,就只差文雅出来,将她就地轰炸。 我看嘉嘉这架势,要是不劝两句,一会估计得吵翻天。 “别急别急,就快来了。出门一趟,难免的。”我递给嘉嘉一瓶“小明同学”,让她冷静冷静。 “就她美,就她会自拍,一路上拍拍拍,到哪都要拍!”嘉嘉一把抓过饮料狂灌了两口,“别人1个小时就逛完了去车上等了,我们可好,为了等她,2个小时了都没逛完一半!” “没那么夸张,基本上也算走完了……”“那个李宗也是,一点主见都没有,什么都听文雅的,两个人在一起一会儿‘宝贝儿’,一会儿‘你真美’,隔应不隔应?天天见就这会儿美了?而且两个人没有一个有时间观念的!你说,下车她怎么跟我说的,啊,我们很快的,这都没什么好逛的,结果嘞?一步一个坑!拖拖拉拉,到哪都要拍照,内存卡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张了……”我原本想替文雅驳回一些,还没出口就被嘉嘉联发炮弹挡了回来。看她没完没了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我也不能再说什么,看一眼蛮吉爸爸,蛮吉爸爸尴尬地笑笑。 终于,远远地看到文雅在向我们招手了。两人风风火火地向我们这边赶来,临到出口了,一个急刹,摆好pose,又来一张自拍。 嘉嘉彻底崩溃了,掉头就走。我赶紧拉着蛮吉爸爸后面跟上。 “等等,等等我们。”后面文雅和李宗喘着粗气,追了上来。 “哎呀,你急什么,一直催,那边的景色好好,廊桥遗梦那么梦幻我都没顾上拍照!” 我赶紧拉拉文雅衣服,给她个眼色,示意她不能再说了,否则这炸弹点着,还有我们好受?文雅看了看我,赶紧噤声。 嘉嘉一个人气鼓鼓地一马当先,头也不回,大马尾在身后甩的激烈。 忽然,嘉嘉一个急刹,停了下来,我和文雅反应不及就贴了上去。 “哎呦呦,怎么了?怎么说停就停?” 嘉嘉站在原地呆若木鸡。我抬头扫视了一圈,空旷的停车场只有几辆小车和一辆中巴,咦?我们的大巴车呢? “怎么回事啊嘉嘉?我们的车呢?”文雅也发现了状况,焦急地问。 嘉嘉立马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喂?导游,咱们车呢?我们出来怎么没看到车了?”我和文雅赶紧凑上去听。“啊,是这样,因为等你们等了半个多小时了你们还没回来,你们谢经理说,不能因为你们几个……老鼠屎……耽误大家的行程,所以就让师傅开车了……说你们自己安排行程吧……”导游说完匆匆就挂了电话。 闻听此言,大家全部傻了眼,好像一桶凉水兜头泼下。 “文雅,都是因为你!”还是嘉嘉先爆发了,“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吧!”说着把身上的背包狠狠摔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哎……”我忍不住叹口气,也坐了下来。说实话,确实全是文雅的责任。事到如今,我也觉得心慌意乱,好好的旅程,就这样被人半路抛弃,责怪的话我说不出,可是心里也老大不愿意。 文雅瞅瞅嘉嘉,又瞅瞅我,见我们都不搭理她,最后憋不住,转过身抱住李宗呜呜地哭了起来。李宗哪能见得自己的宝贝儿这般委屈,心疼的六神无主,忙拍着文雅的背,说没事没事,不怪你啊宝贝儿。 “怎么就不怪了?如果不是你墨迹,我们会被大部队抛弃吗?现在会像****一样坐在这吗?”嘉嘉说着,也跟着哭了起来。文雅闻言更是哭地惊天动地。 “哎,这可怎么办呢?”关键的时候,我也只能无助地望向蛮吉爸爸。 “大家别哭了,现在在这边哭泣,我觉得也于事无补,车已经走了。我刚看了看,这里离我们旅店其实不远,如果打车去到乔家村只用10多分钟。昨天咱们柴火烧鸡没有吃到,因为天色太晚那边路也不好找,现在刚好有了时间天色也亮,要不我们再去找找看?”蛮吉爸爸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们齐刷刷地看向蛮吉爸爸,我猜我们三个女生眼里一定都是晶晶亮闪着崇拜的光。我的蛮吉爸爸就是这点很酷,平时我们俩在家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呆头巴脑情商也低,可是每每带出来的时候,都能替我挣足面子,让我觉得我实在是因为德艺双馨才找了这么优秀的男朋友。 一阵欢呼声后,我们又气势汹汹地上路了。 当出租车停在乔家村村头的牌坊下,我们下了车抬头望去,皆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哇,好壮观啊,这么大的树……”文雅拿起手机,就要拍。 “诶,不能拍,像这么大的树,少说也近千年了,传说古树阴气重,如果拍照,会把不干净的东西带走的。”李宗一句话,霎时间将无数的浪漫一扫而尽。 其实我们看到的,是一颗巨大的榕树。 这榕树,遮天蔽日,树冠延伸出去,横纵能有100多米,几乎遮盖了整个村口。 我们来到树下,仰头打量着它纵横交错的枝干,许多的小鸟在密叶间啾鸣跳跃。无数寄生藤曼攀岩着树枝垂落下来,在阴凉的徐风中轻轻摆荡。阳光穿过枝干的缝隙投射下来,简直犹如仙境一般。 “太迷人了!好想在这里谈一场唯美的爱情!”嘉嘉无比神往地说道。 我和文雅一起拼命的点头,完全拜倒在大自然的瑰奇之中。 蛮吉爸爸拍拍庞大的树干,拉拉垂下的藤条,笑着回首对我说道:“要是在这里给你做个秋千,你在坐上面,一定特别美。”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棱角分明的脸,此时显得无比柔和。我看的呆了过去。 “走吧,我们去找柴火烧鸡!”少女感爆棚的嘉嘉一刻都不得停,像欢快的小鸟一般,蹦蹦跳跳地越过那些凸起的树根,向村里走去。 “等等我!”文雅和李宗也追了上去。 我拉着蛮吉爸爸的手,沿着树根走着,不小心就摔下来,掉在他怀里。蛮吉爸爸宠溺的环住我,笑的灿烂…… 这个村子人家不多,零零落落地散在各处,大约走了两公里后,我们一行五人,围成一圈,望着地图上的那个红色的气球标,发起了呆。 “地图显示,到了呀。”嘉嘉疑惑地拉拉地图。 “是不是搬走了?”文雅指着不远处一处破败的房屋说道。 屋子的半面土墙已经坍塌,残垣断壁似火烧过的痕迹,半扇木门倒落在杂草丛生的庭院中,篱笆也已残破不堪。 “不会吧,我们大老远跑过来,又扑个空?”嘉嘉沮丧地哀嚎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靠谱,你那搜的是哪年的攻略了?”文雅说。 “又怪我又怪我,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我那攻略可是3个月前的!这搬走也太快了吧。” 眼见两人又要起争执,我赶紧上前打断:“唉唉唉,别吵了,咱们上去问问,你们看,那不是有户人家,说不定就是搬去那里了呢。”我指着半山腰的一处木屋,说道。 大家跟着我的指示,重燃希望又开始跋涉了。可是我的心头却在看到那木屋的一瞬间,荡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呢?仿佛我之前的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我不由地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我知道,我肯定是没来过的,是什么地方与这里景色相似么?想了许久,也没什么结果,我们却已经来到了屋前。 “有人么?”嘉嘉拍打着树枝围起来的篱笆门,高声叫道。 “请问,有人在么?”文雅也走上前去。 许久,屋子里才有了动静,只见一个灰发干瘦的老头儿,抽着烟袋,杵着一条木杖,慢慢地走了出来。 “老爷爷,我们想问一下,这附近哪里可以吃柴火烧鸡啊?”嘉嘉不等老者走到近前,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柴火烧鸡啊?”老者慢条斯理地敲敲烟杆,“自己把自己,烧没咯!” “什么?”我们异口同声。 第十章 “不死神”的传说 “老伯,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啊?”李宗站出来问到。 老伯诡异地笑笑,却不再说话,转身就要回到屋里去。 “哎,等等啊老大爷,我们还没问完呢!”嘉嘉着急地嚷起来,“我们现在肚子都饿扁了,除了柴火烧鸡,哪里还有吃东西的地方啊?” 呃天哪,我们瞬间觉得无比丢脸,这个不靠谱的丫头。 见我们一脸嫌弃,嘉嘉不满地申辩:“怎么了嘛?我有说错么?你们不饿么走了这么久?” “我们不是来吃柴火烧鸡么?没有了回去就是了。”文雅道。 这个时候,那老伯反而大笑了起来,“进来吧丫头们,我这柴火烧鸡没有,柴火闷鸡倒是有,包不比那烧鸡差!”说罢拍拍布衣上的土,转身进屋里去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嘉嘉一下就来了劲儿,不用人招呼,推开篱笆门就蹦了进去,剩下我们四人在后面面面相觑。一合计,算了,就这样吧。随后也跟了进去。 “来来来,不要客气,多吃点。”阿婆热情地招呼着我们,焖鸡、蒸鱼、各种没吃过没见过的野味摆了一桌面,我们5人围着饭菜吃的昏天暗地。 “嗯,好吃,阿婆你手艺太好了!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焖鸡!”嘉嘉嘴里塞着肉,还不忘抬头表达对阿婆的崇拜。 “嗯,阿婆真是好手艺!”其余众人也啧啧称赞。 阿婆咧嘴开心地笑起来,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挤的眉眼都失去了空间。 阿伯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放下烟,吐出一口,“我这老婆子,别的用没有,烧菜绝对好吃,十里八乡,没有比她强的。” “别听他瞎吹,老了老了说话越来越没个谱。”阿婆听到阿伯夸她,倒是更不好意思起来,在围裙上抹抹手,就出了屋。 “诶,阿伯,那会你说那柴火烧鸡把自己烧没了,是怎么回事啊?”李宗还没忘了刚才的事,抬起头来问道。 “哎哟,作孽哟!”不等阿伯回话,阿婆又端着一盆豆腐鱼汤走了进来,将桌子中间的菜向外面挪了挪,把汤摆在正中,直起身说道,“那真是作孽哟。好好的姑娘家,不知道是招了什么鬼魅,居然****哟。” “****?”我们瞬间就震惊了。 “哎,是啊。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被迷了心窍了,大半夜,自己往柴火堆里一躺,等人发现的时候,早烧的……哎呦……!”阿婆说着,眼圈就红了,赶忙抬起袖子擦擦顺着皱纹留下来的泪水。 “不会这么蹊跷吧?会不会是被人谋杀啊?”李宗不淡定了。 “谋什么杀?我们这荒山野岭的,没钱没财,哪个来这里谋杀哟?”老伯这时插进嘴来,老式烟杆在鞋底敲了敲,“哼,那就是‘不死神’来收养料咯。” “不死神收养料?这是什么典故?”我忍不住问道。 老伯看我们都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眼睛一眯,靠着门框,吧嗒吧嗒又抽起了烟来。 还真是一个喜欢卖关子的老伯,我在心里暗暗地想。 “哎,姑娘,你不知道,我们这村头,有一颗大榕树,我还是姑娘的时候就听人说,这树长了估计有几千年了,我们这荒山野岭的,太贫瘠,供不起这么大的神啊,所以隔个几年,村子里就会死几个人,都是莫名其妙死掉的,说是给不死神选中,当养分去的。” “这太荒谬了!这是什么社会了,怎么还能信这些东西呢?”嘉嘉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义愤填膺地说道。 “是啊,说好的社会主义后动植物不许成精呢?”李宗也接嘴。 “如果真是这样,没有人想过把那个大榕树砍掉么?”文雅抬起头,一脸认真地问道。 “哎呦,姑娘,可砍不得,砍了那是要违背天命,是要有大灾祸的哟!”阿婆急的直拍大腿,仿佛我们已经扛了斧子去砍树了一般。 “会有什么样的灾祸啊?”蛮吉爸爸也忍不住问道。 “这个……”阿婆犹豫起来,“这个我们也说不上,只是祖上就这么传下来的。” “哎,这都是迷信阿婆,榕树是气根植物,生长能力本来就旺盛,能活一两千年一点都不奇怪,两广地区,这种榕树多的很,哪里会成精嘛?”李宗受不了了,决心要给这些愚昧的老人家科普科普,顺便也向文雅显摆显摆自己的知识渊博。“传说榕树,也叫‘不死树’,因为他最奇特的地方,就是‘独木能成林’。它除去主干的部分外,还能从侧枝上伸出许多离奇的‘气根’,有的就悬在半空中,吸收空气中的水分;有的干脆直扎入土中,与正常的根一样吸收土壤的水分和养料,并迅速长粗,成为一棵棵小树。远远望去,一棵树就仿佛是一座森林。这些由气根长成的小树不但长有枝叶,而且源源不断地给母体提供养料,因此,榕树才能够生长茂盛,延活千年,所以在民间就把榕树叫做‘不死树’。哪里来的什么‘不死神’,那都是迷信!”说完李宗挑挑眉,得意地看向文雅,文雅则一脸花痴,崇拜的就差鼓掌了。 “哼,年轻人,别以为读了几年书,就可以质疑这,质疑那了。”许久没有发声的阿伯这时候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阴沉着脸说道,“有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自有他的道理。你们来看。”阿伯抬手一指,我们赶忙起身聚到门口,望向他所指的方向。阿伯指着的,正是和主屋成90度的柴房,我之前看到阿婆烧火做饭就是在这间柴房之中。“平时那门,关上,绝不会自己开开。哪天,要是看到他自己开了,不出三天,村里必有人亡。”说完,阿伯又抽一口烟,眯了眼睛,转身进到屋里。 我们面面相觑。 李宗忍不住了,“门自己开开有什么奇怪的,风吹的呗。” 阿伯不说话,在正堂边上的红木椅子上做了下来,端起一个底部烧的漆黑的陶瓷缸子,咂了一口浓茶,又自顾自抽起烟来。 “其实这个说法也不完全空穴来风。”这时候蛮吉爸爸发话了,我赶紧看向他,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在我们老家,也有这个说法。传说人过世前的前三天,灵魂会出窍,会去各家游走一番,特别是柴房,为的是找些吃的,好上路。我小时候就遇到过一回,我在院子里玩,忽然就看到柴房的门自己开了,3天后,隔壁一家的大伯就过世了。” “啊?高喆,你家是哪里的?怎么也这么迷信啊?”嘉嘉反问道。 蛮吉爸爸一愣,红了脸。 “哼,迷信?啥叫迷信?为啥要吃饱上路?那是要给不死神献祭的,瘦叽麻杆,不死神能满足吗?”阿伯说着,尽然生起气来。别过去了脸,不再看我们。 我们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我看看门外,这才发现,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向西山沉去了。 “好了,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打扰阿伯阿婆多时了。”我说道。 “哦,对对对,是啊,我们也该回去了,该回去了。”众人反应过来,纷纷表示要告辞了。 “哎,急什么,不急不急,多坐一会吧,我们老两口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阿婆急匆匆追出来,想要挽留我们。 “阿婆,您做的菜真的很好吃,让我想起我家里的奶奶的手艺,真的谢谢您了。这点钱,是给您的饭钱,您看够不够。”蛮吉爸爸拿出500块钱,塞在阿婆手里。 “哎哟,这可使不得!”阿婆连连摆手,“我这又不是开馆子的,纯粹就是图你们个热闹。我不要我不要。” “您拿着吧。”蛮吉爸爸把钱塞进阿婆手里,就赶紧跑了出来与我们会和。远远的,我们回过头,阿婆还站在篱笆门口向我们挥手。 “哎,阿婆阿伯也蛮可怜的,就两个老人家,住在这么简陋的木屋里。”嘉嘉一边低头闪避路上的树根,一边说道。 “是啊,现在农村的年轻人,多半都出去打工了,剩下孤寡老人在家里,真的很可怜……” 我抬头看看蛮吉爸爸,只见他一脸沉默。我捏捏他的手,他冲我笑笑,仍不说话。 等我们走到村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们等了许久,都不见有车经过。 文雅:“哎,别等了,咱们走回旅店吧。不是据说不远么。” 嘉嘉:“老大,那是那个方向不远,从这边走,可就远多了!” 忽然,天际一声响雷,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倾盆大雨已经瓢泼而至。我们霎时乱作一团。 “快!榕树!到榕树下面去!”也分不清是谁喊了一嗓子,一众人等撒丫子奔回榕树下。 果然枝大叶大,站在树下,雨只能穿过枝丫间的罅隙偶尔掉落一两颗下来。然而还顾不上庆幸,风猛烈地翻涌起来,大榕树被刮的哗哗作响,藤条乱摆,时不时抽在身上。 “此地也不能久留啊,雷太近了,躲在树下很不安全!”蛮吉爸爸扯着嗓子喊道,“我们现在只有回去,到阿婆家里去,等雨停了再作打算!” 三个女孩子此时抱在一起六神无主,听了蛮吉爸爸的话,都觉得此法可行。于是,我们三人一组,两人一对冲出树下,往木屋赶去。 “阿婆阿婆!开开门!” “来了来了!哎呀,快进来,快进来!!” 就这样,我们又回到了木屋。阿婆为我们找了干衣服换上,打了热水让我们擦拭身子。一番折腾,终于安定下来。屋里的昏黄灯泡偶尔闪烁,大家围坐在炉火边,看着彼此。蛮吉爸爸和李宗穿着阿伯的蓝布衣,我们三个女孩子,穿着阿婆的暗色碎花布衣,衣服散发出淡淡的柴火味道,那一刻,大家忽然都青涩无比。 阿婆说:“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我给你们收拾了两间房出来,今晚你们就住这吧,明儿再走!” “谢谢阿婆,太打扰你们了。” “哎,傻孩子们,别跟阿婆客气了。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你们就早些休息?” 然后,阿婆分别将我们带到了侧边的厢房。我和文雅、嘉嘉一起,睡在阿伯和阿婆隔壁,正对柴房,而蛮吉爸爸和李宗,则在柴房旁边的厢房中。厢房很小的一间,一大半都被一张大木床占据了,剩下的角落,放了一件红木柜子,一座脸盆架。低矮的房顶上,和主屋一样,垂下一根昏黄的灯泡,四周的墙壁贴着不知什么年月的报纸,已经老旧泛黄。然而屋子收拾的干净,除了农村特有的柴火味道,倒也温馨。嘱咐好我们晚上关好房门,阿婆就离开了。 “哎,今天真是太波折了!累的我腰酸背痛。”嘉嘉说着,就一头扎倒在床上,木床发出“咯吱”的声响。 “好在阿婆好心收留,不然现在风大雨大的,我们还不知道会在哪里呢。”文雅擦拭着头发,灯光下的她显得特别温柔。 我也脱了鞋子爬上床,靠在墙上,顿时觉得浑身瘫软,舒服的那么恰如其分。透过窗子,我向蛮吉爸爸他们的房间张望,隐隐看到有个影子在脱衣服,也不知道那是蛮吉爸爸的,还是李宗的。我拿出手机,想了想,给蛮吉爸爸发了条信息过去:“今晚,不能和你一起睡了……”不一会,手机震了震,收到了蛮吉爸爸的回复:“我想你!” 第十一章 如水凉夜 看着手机,我心里好像泡在蜜里一般。所谓小别胜新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平时在一起也觉得很正常,可是一旦出来,哪怕分别一会,都会格外挂牵。不过,这小别,是不是也太小了呢? “文雅!你看小野,想什么呢笑的一脸春心荡漾?”嘉嘉大声地跟文雅“咬耳朵”,文雅捂着嘴嗤嗤地笑。 哎这小妮子……有时候真的让人头疼,不能有点自己的私人空间。“你才荡呢!”我随手抓起一个枕头丢了过去!嘉嘉嬉笑着躲开了。 “唉唉唉,反正现在也还早,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吧!文雅,我最近玩的,超好玩!” “玩什么?”我和文雅好奇地探过身子去。 “贪食蛇大作战!怎么样?” 瞬间,我头皮发麻,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贪食蛇?什么游戏啊?像以前那个蛇吃豆豆那种么?” “不一样,这个是新出的。你问小野,她玩的超厉害!” “你怎么知道我玩的厉害?”我鸡皮疙瘩都在颤抖,但仍听出了这话中的可疑。 “哇,你积分一直排在我朋友圈第一位诶!” “朋友圈?” “是啊!我在游戏里加了你好友啊!你忘了?” “好友?”我更吃惊了。 “对啊?”嘉嘉此时倒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仿佛对面的人忽然得了老年痴呆。“现在《贪食蛇》升级后,不是可以邀请朋友圈好友一起PK了嘛,我就看到你在玩,我就加了你。想不到你这么厉害,每次我努力超过你的积分,第二天一看,你就又超出我好多。告诉我,你怎么玩的?”嘉嘉凑上来就要翻我的手机。 我触电一般抓起手机,背过身去。“那个游戏我早就卸载了,没什么好玩的。” “不可能!你骗谁啊!今天早上我还看到你的积分又涨了呢!你敢说你昨晚没玩?” 嘉嘉的一席话,此时已让我冷汗横流。我发誓,上次的“事件”后,我真的卸载了游戏,此后都没有再在任何场合碰过这“东西”。 “小野你没事吧?”文雅眨着大眼睛一脸关切。要说文雅,有时候真是很细心的女孩,会察言观色,也能温柔体贴,除了和李宗陷入甜蜜的时刻,其余时候,都很会关照别人。此时看着她,我几乎想要脱口而出上次的遭遇。 “呀,小野,你脸色发白,是不是着凉了啊?”不等我酝酿情绪,嘉嘉从床那一边奋力向我爬过来,抬起大手就盖在了我的额头上。床一阵剧烈的摇晃,倒真摇的我差点要吐。 “还好还好,没有发烧!估计是凉着了,我去给你倒点热水!”说着嘉嘉转身就欲再爬下床去,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好了别折腾了,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就好了。”倒热水要去主屋,外面还在下着大雨,我怎么忍心这么折腾她。 “那你快睡吧!”说着嘉嘉就帮我拉好了被子,平好了枕头,然后把我“摆”进她的“布置”里。 我顺从地躺进被窝,默默地看着她们两个拿着手机窃窃私语,心里说不上的五味杂陈。我们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从小接受着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熏陶,一心秉持着唯物主义科学世界观,可是那次的遭遇,我完全没有办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梦魇?幻觉?意淫?最大的问题是,无论是什么,都和“现实生活”无缝链接的太好了,让我找不到一丝破绽。想着,只觉得头昏脑涨毫无思绪。我默默地看向窗外,大雨冲刷着玻璃,远处“柴火烧鸡”的残砖破瓦在偶尔的雷电下隐约可见。 嘉嘉和文雅貌似私语了很久,我终于抵不住,睡了过去。 “滴滴滴滴滴滴……”梦中,贪食蛇的音乐一遍遍回响,当我终于一身冷汗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已一片漆黑。我竖耳仔细听了听,雨似乎已经停了。因为一直面向窗子侧卧而睡,此时左臂已经有些麻了。于是,我努力轻轻地翻个身,好让左手的血脉得以流通。当我转过脸来,却看到文雅大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吓得气血逆涌,只感觉脚下一空…… 又醒了过来。 “呼……原来是个梦中梦,吓死我了。”我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发现刘海都被打湿成一溜一溜。 “吱……”忽然,我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我心有余悸地回过头,却发现床边空空如也,文雅和嘉嘉都不见了! 我赶忙起身,匆匆穿了衣服,下床去看发生了什么。房门已经敞开,院子里是静谧的黑,偶尔有风,篱笆门“吱吱”地摆动着。 如果没记错,这篱笆门上有一节木栓,我们进来后,阿婆就把木栓套在了篱笆上,现在这木栓已经松脱,是被风吹的?还是有人?……不会是文雅和嘉嘉出去了吧?我心说不好,该不会真是这俩傻丫头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哪里“探险”了吧?我犹豫着要不要追出去看看,却忽听柴房传来响动。 我看看门外,暗暗对比了一番,去柴房看看,貌似要更理智的多。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来到柴房门口,向里望去,却看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雾茫茫的月光下,文雅和嘉嘉,一人抱着一盆饭菜,狼吞虎咽,吃的正香。 “不会吧?这俩姑娘,有这么饿么?”我一时不知该作何解,只好轻轻地呼唤道:“文雅、嘉嘉?”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呼唤,本来还如虎扑食的两人,忽然间直立起来,搪瓷饭盆“咣当”掉在地上,也全不想着去捡,转了身来,两人直勾勾地看着我,又仿佛瞪着我后面无限远处,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嘉嘉的嘴边还挂着一长条油菜,可是她全然没有反应,木讷的样子仿佛没有灵魂。这样子太渗人了,我吓得连退两步,赶忙离开门边让出路来。只见嘉嘉文雅顺次而出,却并不看我,径直向篱笆门外走去。 这是怎么了?招了邪了?还是在恶作剧?我分辨不出,急的热锅蚂蚁,却又不敢去拦,眼睁睁看着她们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这可怎么办?”我急的手足无措。忽然想到,去找蛮吉爸爸! “阿喆,李宗!”我着急地一边敲门一边喊,却又不敢太大声,怕吵醒了阿伯和阿婆。忽然,房门“吱呀”一声,慢慢打开了。顾不上什么不便,我推门进去就喊:“不好了,嘉嘉文雅她们……不……见……了……”此时在我眼前的,却是一间……空房间。 一瞬间,我只觉心里空的不能再空,无助就像脚下生出的根,顺着我的腿攀岩而上,直直扎进心房。 我倒吸一口冷气,冷冷地想,你们居然合起火来,欺负我! 我蹑手蹑脚地回到主屋,我记得在靠墙边的五斗橱上,有一个老式的手电筒,聊天的时候我有注意到,因为它实在太古老了。我拿在手里将开关向上一推,手电霎时发出明亮的光。我吐出一口气,就一头扎进了这如水的凉夜里。 第十二章 鬼打墙 待到我追出院门,文雅和嘉嘉早已不见踪影。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如果猜的没错,他们应该是去了村头。 漆黑的村道,各种植物盘根错节,手电照出去五米就被反射回来。可是不能停,必须奔跑,否则一停下来,就有可能失去一切勇气倒地不起。此刻我多么期望他们只是合起伙来开了个玩笑,下个路口就会集体跳出来说“你被诓啦”,我一定会原谅他们,只求他们平安无事。 然而一路猛赶,却仍见不到半个影子,而这条去往村口的路,却好像被无限拉长。 不对啊,我暗自揣测,这条路我们来回已走过三次,即使再路痴,进村的主道只此一条,别无岔路,不可能走错,而以我一路小跑,这些时间,足够这条路走两个来回了。莫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想着,一股阴风吹来,汗瞬间就被吹了个干净。 我决心再走十分钟,不,五分钟,如果还是到不了村口,就只能回去求助阿伯阿婆的帮助了。 心里想着,脚下却迟疑着放缓了脚步。忽然,我感觉有什么拉住了我的脚,我心说不好!一脚落空,当即从路埂上摔了下去,滚了两圈才算落定。好在泥土松软又有杂草铺垫,并未感觉伤到哪里。 我挣扎着爬起来,却见眼前出现一座院子。慌忙抓起手电扫去,院里的主屋已经垮塌,残垣断壁似火烧过的痕迹。这,不是“柴火烧鸡”么?活见鬼,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清晰地记得,从阿伯家出来沿着村道主路走大约一里,就会有一条细小的岔路沿坡而下,大约五十米,才到柴火烧鸡。而我此前,沿着主路走了几乎快一个时辰,怎么可能才到这里?除非,是走了弯路绕了回来。 既然到了这里,想必定有原因,或是受到召唤,如此,挣脱逃离怕是没有任何意义。鼓起勇气,我慢慢地靠了过去。 正在胡乱揣测会在这里遇到什么,却见院中一处柴垛忽地燃起熊熊大火,而在那烈火之中,隐约可见一个身影,慢慢地坐了起来。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烈焰灼地我瞳仁发烫,而那个影子,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看清了她的面目,虽然脸已烧的血肉模糊,头顶是发黑的焦皮,残存的毛发还冒着火星,可是那身姿,仍能辨认出曾是身材姣好的女孩子。 是她!我心里暗说,可是她为何要引我过来?让我一起“献祭”么?想到这里,我后退两步,抓紧了手里的手电,做好了抵御的姿势。 然而她并未继续向我靠近,而是沿着小道上了主路。 她要去哪里?我一下糊涂了。只能赶上去尾随在后。她走过的每一处,都留下了脚印形状的烧灼痕迹。 就这样,隔着10米左右的距离,我尾随她走了有1公里的路程。在一个路口,她忽然调转了方向,向没有路的一处黑暗中走去,顷刻,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我赶紧追上前去,用手电照了照,却奇怪地发现,这片黑暗好似黑洞一般吸去了手电的光芒,而根本无法照出那里是山体或是树枝或是别的什么。我试探着伸出手,却抓了空,手直接淹没在黑暗中。我大惊,缩回手臂,愣了一愣,恍然大悟。我毫不犹豫地向黑暗走去,只觉眼前一黑,瞬间前方出现了一条清晰的道路,回身再望,发现刚才黑暗的地方已然变成了来路,而之前是道路的那个方向,却只是层层叠叠的灌木和大树。 我回过身,看到“她”还站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不同的是,她长发如瀑,红色的裙子显出婀娜的身姿,她回过身来,清秀的面容是含泪的眼角,她淡淡地一笑,瞬间化为飞灰,消散在这暗夜里。 原来,她是为我引路。“谢谢。”我在心里说。 受到指引之后的我不再彷徨,加快了脚步一路追去。很快就来到了村口。前面就是大榕树的覆盖区域了,我拿起手电向树荫里扫去,正看到文雅和嘉嘉的背影如初时那样机械前行。我忍不住要冲上去拉住她们,忽然一只大手从背后捂住我的嘴将我拖到路埂之下,手电脱手,掉在地上瞬间失去了光芒。我惊慌失措奋力挣扎,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低声说道:“是我,宝宝!” “蛮吉爸爸?!”一瞬间我热泪盈眶。 见我不再挣扎,蛮吉爸爸松开了手,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紧紧抱住了我。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丢下我?”我还是忍不住,在他怀里泪眼婆娑。 蛮吉爸爸抬起我的脸,心疼地看着我,为我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说道:“半夜的时候,我听到响动醒了过来,发现李宗坐在床头,我问他怎么不睡,他却忽然起身出了门。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跟了出来。然后发现……”“发现他进了柴房吃东西?”不等蛮吉爸爸说完,我就抢先说道。蛮吉爸爸“果然如此”的痛心表情,点了点头。“然后我就一直尾随他来到了这里,之后又看到了文雅和嘉嘉。本来没见到你我还在担心,这下放心了。”蛮吉爸爸输出一口气,拍了拍我的头。 “他们到底是怎么了?被什么控制了么?”我忍不住问。 “看他们没有魂魄的样子,恐怕确是这样。” 我转头向他们望去,发现三人已经汇合,面对榕树站成一排,一动不动。 “不行,我得拉他们出来!”看到他们诡异的样子我无法淡定,生怕一眨眼,她们就消失了,我冲动起身,却被蛮吉爸爸一把按住。 “如果'献祭'是真的,那么此刻进到榕树里面太危险了,不能冲动。”蛮吉爸爸因为着急声音都在颤抖了。 “那怎么办?就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么?” “你在这里,我进去看看,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就拼命往回跑,知道么?”说罢蛮吉爸爸起身冲了进去。 “阿喆!”我失声叫道…… 第十三章 两难之境 我想拉住他,然而最终没有来的及。 蛮吉爸爸猫着腰,一闪一闪地间歇前进,在距离文雅她们20多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找了一条气根作掩护,俯下身向里面探望。我离的有些远,此时又不敢开了手电,所以看得有些吃力。 隐约,见得文雅三人忽然跪倒在地,磕起头来。这是在向谁行礼么?礼毕,三人起身,竟然开始宽衣解带。这……我心里分外焦急,竟然担心文雅身材那么好,会不会被蛮吉爸爸看了去。我不自主地望向蛮吉爸爸,却发现在他身后,似乎有个黑影趴在他脚下。那黑影几乎贴着蛮吉爸爸的背,渐渐起身,而此时阿喆却毫无防备。 “阿喆,身后!”我料感事情不对,奋力向他呼喊。 就在一瞬间,那影子腾空而起,咬住蛮吉爸爸的头飞身出去。 “不!!”我百米冲刺奔了过去,然而影子和阿喆已不见踪影。 我心力交瘁,绝望地跪倒在了地上。 然而不一会,我就想到边上还有文雅嘉嘉李宗,顾不上擦眼泪,我向他们方向跑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还在这里的三人,此刻也不见了行踪。巨大的榕树下,只剩下我和他们的衣服。 “文雅、嘉嘉、李宗!”我无所顾忌地喊了起来,空旷的夜晚只剩下自己的回音。 “去了哪里,刚刚明明在这里?”真是心越焦就事儿越多,接连突发的状况让我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才好。 手电!对,把手电找回来,才好查探更多细节。我刚想转身,却听忽然传来“贪食蛇”的音乐。在这个时候响起这个声音,无疑在我心里投放一枚重磅炸弹,我头皮瞬间就炸了! 我查找声音的来源,发现来自地上那堆衣服。掀开衣服一看,是嘉嘉的手机,屏幕上,蛮吉妈妈的小蛇又在原地打转。我心里忽然就来了火气,到底谁在幕后操作,耍的我们团团转,想着我拿起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巨大的冲击下手机电池被甩飞出去,屏幕碎成了渣,电子元件洒落一地。终于,恼人的音乐停了,屏幕也黑了下来,整个世界清净了。我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心里解了恨。然而哪里会这么简单,随后手机刺啦响了两声,屏幕又亮了起来,在碎玻璃的折射下,泛着红的绿的光,蛮吉妈妈的小蛇原地打着转,身边遍布着来回穿梭的蛇。 不好!我心里暗叫,知道此时确已身处险境。果不其然,周边的藤条不自然的扭动起来,原本自然垂下的末端如蛇一般慢慢抬起了头。此时,如果所有藤条对准我发起攻击,我纵使插翅也难飞。然而我不相信文雅他们会就这样就凭空消失,一定是在我痛心跪地的时候被转移了。我四下张望,果然发现榕树主干根部有一个大洞,洞口大小正容一名成年男子通过。一定就是这里,我的直觉让我如此笃定。就在所有藤条向我飞来之际,我一个闪身,一头扎进洞里。 这个洞比我想的要深的多,在我几乎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都想了一遍之后,我才终于重重摔在地上。我能感觉这是在大榕树的根茎内部,四周都是凹凸的根,摔下来,直隔得我腰都要断掉。我挣扎着站起来,这次还好,不像上次掉进那个通道里那样逼仄,至少人可以完全直立。然而可悲的是,这里一点光线都没有,纵使我再怎么瞪眼睛揉眼睛,仍是一团漆黑,如果是这样,那我怕是遭遇不测都不知道事出何因。 我的内心又焦虑起来,原本以为发现这个树洞会是绝处逢生,然而事实证明,没有计划的下一步,只是将自己从一个险境推入另一个险境而已。我能嗅到这里的危险,因为四处都弥漫着腐臭的气息,不只是枝叶腐败的霉烂味道,还有像是死老鼠——至少我肯定,一定是动物腐烂的尸臭味。在这样的味道下待久了,不死怕是也没什么生气儿了。 我摸索着向前走两步,脚下全是磕磕绊绊的树根,根本没法顺利前行。此时我真是后悔死了,为什么要那么不理智砸掉手机,不但可以照明,还能判断身边有没有“蛇尸”。话说回来,这次“蛇尸”化身成了藤条?想到藤条我心有余悸地向上看了看,不知道会不会有“追兵”进来,忽然,树洞里传来“咕隆咕隆”的磕碰声,我大惊,难道说,真的有追兵?我一下慌了神,拔腿想走,脚却被树根勾住,重心不稳向后栽去。与此同时,有重物“砰”的一声掉落在面前。 我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出,看这动静,是个大东西。然而那物,却传来轻微的呻吟声。接着,就看到眼前一亮,忽然出现一张惨白的人脸,我大吸一口臭气,“啊”字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耳边依稀传来“宝宝、宝宝”的呼唤声。我的眼泪不自觉就涌了出来,蛮吉爸爸,我们此生,是否再无相见? 然而“宝宝宝宝”的呼唤却越发清晰了起来,继而一股臭气猛烈袭来,恶心的我翻身就吐。好吧,是五官苏醒了,我又回到了洞里。 “小野,没事吧?”我感到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抚着我的背。真切的听到这个声音,我百感交集,“蛮吉爸爸,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我轻轻靠在蛮吉爸爸肩头,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患得患失的焦虑,在心里杂糅成一团,堵在胸口,让我哽咽说不出话来。 “没事了,我在你身边,不要怕。”他轻轻地拍拍我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后来蛮吉爸爸跟我说了他被黑影捉走后的经历,虽然在这洞里并不是个听故事的好地方。 原来,缠住他的黑影就是树藤。然而让人惊悚的是,树藤的末端却不是藤条的样子,而是一副人的躯体。躯体没有脚,下肢逐渐收缩和藤条融为一体,样子就仿佛是人面蛇身的蛇妖一般。蛮吉爸爸被缠住后,就被藏在了树冠里,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蛮吉爸爸在树上都看的真切,无奈他的嘴也被藤条缠住,所以无法讲话。当他看到我跌进了树洞,担心我凶多吉少,就尝试用藏在手里的小刀去割树藤。谁知那树藤居然一声惨叫,松了开来,蛮吉爸爸跌下树,一个翻滚就扑进洞里。 “树藤居然会惨叫?”我吃惊地问。 “是啊,与其说是树藤,但是却更像血肉之躯,我用刀去割,可以感到藤条柔软,并且刀伤明显会对它造成很大的伤害。” “真的?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是有活下去的希望的!”我激动的说。 蛮吉爸爸肯定的点点头,“这个树洞一定不简单,恐怕前面大有乾坤。我在树上的时候,看到李宗他们就是走进了这个树洞,所以我们沿着洞走,应该可以找到他们。” “那我们快出发吧!”我急切地说,真怕再耽误下去,他们就真的变成了养料。 蛮吉爸爸打着手机,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翻山越岭”地攀爬前进。然而越向树心走去,我就越发感到头晕恶心呼吸困难。这里沼气太重了,而这些大大小小的根茎,有的粗壮成两米高墙,没走几步就要手脚并用,实在太耗费体力,也会致使呼吸急促从而吸入更多毒气。蛮吉爸爸看着越来越虚弱的我,急在心头,再这样下去,怕是没见到文雅他们,我就已经殒命于此。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越来越无力,隐约中,我感到蛮吉爸爸背起我,奋力攀爬。 “不能,不能这样,放下我……”我无力地说,“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倒下的。”然而蛮吉爸爸更紧地夹住了我,我听到他粗重的呼吸的声音,只觉得无助而心痛。 爬了不知有多久,忽然,我感到一缕清风袭来,耳边传来隐约的流水声,同时我听到蛮吉爸爸兴奋的大喊,“有救了!宝宝我们有救了!”我努力抬起头向前望去,原来是一条地下河流,徐徐的清风就顺着河流的方向吹来。有风就意味着有出口,这条河流,一定是通往陆上的。 “宝宝,只要我们沿着河流走,就一定能走出去的。”蛮吉爸爸坚定地说。 我们终于来到河边,这条小河,足有2米宽,清澈见底,深度估计仅仅没过膝盖。蛮吉爸爸舀起一捧水闻了闻,没有异味,又伸舌舔了舔,眉头舒展开来,于是又接了一捧,送到我面前。我小酌了一口,清甜甘冽,瞬间觉得心里一亮。我们在河边分别饮了些水,休息了片刻,感到元气恢复了很多,头晕恶心的症状也缓解了。 “小野,我想我们需要调整一下我们的决定了。”蛮吉爸爸突然深沉的说。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一紧,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们原先太过乐观,根本没有了解清楚树洞里面的生态状况,以至于差点因为沼气而死在这里。如今,要想活命,我们唯有沿着河流走出树洞。可是这样,恐怕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文雅、嘉嘉和李宗了。 我们没有再说话,一脸凝重地看着彼此,谁都不想开口说出这个决定。终于,蛮吉爸爸叹口气,说:“小野,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活下来,因为我爱你……” “可是我们不能任朋友陷入危难而见死不救……”我哽咽地说。 “我知道……我不会让你为难,我一定帮你救出他们,你能相信我么?” “不,我不要!”我就知道蛮吉爸爸会这样,我死死抓住他的衣服,眼泪颗颗落下。蛮吉爸爸看着我,也红了眼眶。 就在我们僵持之时,树洞里响起了一段熟悉的旋律——“贪食蛇”的音乐。 第十四章 大战蛇尸 蛮吉爸爸吃惊地看着手机,“怎么回事?我早就不玩贪食蛇,卸载掉了呀?” 我抢过手机来看,发现屏幕里,密密麻麻的蛇从四面八方慢慢包抄过来。我心说不好,举起手机四下照了照。不照不要紧,这一照,纵使我和“它们”打过不下一次照面,仍然被这景象吓得脚下发软。我们已经完全被蛇尸包围,因为数量太多,我甚至只能看到一颗颗头颅叠在一起而看不到它们头后的身子。 “小野……”蛮吉爸爸紧紧拉住我的手,把我护在身后,那只手满满都是冷汗,而另一只手,则攥着匕首挡在在胸前。 忽然,一只蛇尸加速蹿了过来,蛮吉爸爸眼疾手快抬手就是一刀,正插在蛇尸的头上,蛇尸发出刺耳的惨叫,顷刻化成碎肉掉落在地,瞬间就被树根吸收了。我看的目瞪口呆,原来这些树根,随时可以汲取死物充当养分。如果我们死在这里,那怕是尸骨无存。 我躲在蛮吉爸爸身后为他掌光,在这绝对黑暗处,手机显得格外明亮。此刻蛇尸更加躁动起来,更多的蛇尸加速涌来。只见蛮吉爸爸正手两刀,反手一刀,然后一手撑住我的肩膀就是一个回旋踢,脚脚踢在蛇尸的头上,被刺中或踢中的蛇尸尖叫着化成碎肉,掉落下来被吸收不见。我看的呆了过去,我只知道蛮吉爸爸是玩速降车的好手,可以骑着单车飞跃30多米的跳台平稳落地,还能在空中各种superman前空翻后空翻双手撒把,然而这矫健的身手用在打架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忽然间就觉得蛮吉爸爸男神光环护身。 然而这花痴来的并不是时候,我一个大意,一只蛇尸从背后窜了上来,对着我的头就咬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蛮吉爸爸回身一个反插,匕首正中蛇尸太阳穴,后者一下炸裂开,粘稠的浆液喷了我一脸。天啊,太恶心了。 我还来不及擦拭,蛮吉爸爸一把拽起我拖着我向后方撤退。这个时候我怎么还能让他分心,我大喊一声“我没问题”撒开他的手,挥手盖在一只蛇尸的头上,蛇尸被拍倒在树根上瞬间碎裂。蛮吉爸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完全被我震惊。这个眼神我太喜欢了。可是顾不上表达我的满意,又有蛇尸前赴后继地上来了。我们边打边退,然而蛇尸数量太多,这样下去也根本无法招架。我们渐渐被逼进树洞深处。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蛇尸此时却放缓了攻击,一部分的蛇尸甚至游离而去,待到最后一只被蛮吉爸爸毙命后,已经没有蛇尸再追来。 此时我俩也已筋疲力尽,瘫坐了下来。我喘着大粗气,忍不住问,“那些蛇尸怎么不追来了?”蛮吉爸爸用手机光一闪,看看周围,所照之处,隐约可见绿色的气流涌动。 “我们现在已经来到根茎深处,怕是这里沼气太重,蛇尸也有所忌惮。你记得么,蛇尸在这里,也是会被氧化吸收掉的。”蛮吉爸爸说。 “可是,我们现在怎么没感觉呢?我闻到了腐臭味,是比刚才更加浓烈了,可是我们打斗这么久,好像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说出了困惑。 蛮吉爸爸陷入思索,过了一会,迟疑地说道:“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河水。喝过河水后,我很明显的感觉身体一下舒服了。大概是河水中,含有什么物质,可以抵御沼气的毒性。” 这么一分析,我觉得好有道理,当时我头晕脑胀几近昏迷,也是喝了河水,瞬间就觉得清醒了很多。如此想着,直后悔当初没有多喝几口。 “对了宝宝,你是怎么知道那些怪物的弱点的?”蛮吉爸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于是我把之前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并说道:“后来我就发现,那些蛇尸和贪食蛇的游戏属性完全一样,就是不能被碰到头,不能撞到墙,否则就会毙命。而且,他们散落的蛇尸,如果碰到,就会吸附在自己身上,导致自体产生变异而变长。索性今天那么多蛇尸碎块都被树根吸收了,否则我们难免碰到,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恐怖样子呢。” 蛮吉爸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仿佛我在讲述一个荒诞故事,然而眼前的遭遇,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一切确有其事。听罢,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沉着声音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因为我的疏忽,让你遭遇这么多恐怖的事情。” 我摇摇头,想说“不是他的问题”,可是张了张嘴,却突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此时,我才终于感觉到,在那件事情上,原来,我埋藏了这么深的委屈在心里。 “蛮吉爸爸,原来你功夫这么厉害?”为了打破方才的凝重气息,我调侃地望向他。 蛮吉爸爸一愣,挑衅地看看我,说:“有没有被帅到?”我瞬间就笑了,蛮吉爸爸有时候真的让人觉得很跳脱,一阵子敏感腼腆,一阵子却又臭屁显摆,一阵子深情温暖,一阵子又没心没肺。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伸个懒腰说:“好了,该上路了。‘不死神’大人,怕是要等急了!” 我这话说的霸气,其实不过是装腔作势,前方等待我们的究竟是什么,我一点数也没有,能不能救出文雅她们,也没有丝毫胜算。可是眼下我们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但求有惊无险。 我们走着,其实说爬着更准确些,头顶的泥土渐渐越来越低,树根也越发粗大起来,很多地方,都需要蛮吉爸爸先把我跨上肩头,托上去,我才能勉强翻过。时不时,身边还会突然窜过一些甲壳虫类的昆虫,体型也越发离谱起来,从最初的一个拳头大小,渐渐能有半米多长,直看的人鸡皮倒竖。所幸这些虫子都只是路过,寻些草木泥土,并不攻击人类,否则要想走出这片洞穴,怕是比登天还难。 我们不知爬了有多久,虽然一路在“翻山越岭”“刘翔跨栏”,可是仍能感觉我们一直在向下走,向地心走去。 “小野,你想过没有,即使我们找到了文雅他们,又如何将三人送出这洞外?”许久,蛮吉爸爸在跃下一条树根后突然回身问我。我愣住,站在高处呆呆俯瞰着他。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不明原因的在回避。是友谊高于自己的生命?还是……我只是想要一个结果,一个答案?…… “总要先找到他们吧,后面的事后面再想办法,探险大片里,不都是这样么?总会绝处逢生的!”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也不知道是为了鼓励阿喆,还是安慰自己。蛮吉爸爸张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给我一个心疼的眼神。 为了证明自己信心十足,我努力蹦蹦跳跳显出轻快的样子,正想回身妩媚一笑,却觉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树根上。然而这树根竟然大角度倾泻向下,根本无法站立,我顺着树根一路下滑,大声呼唤着“阿喆~~~”,心里懊悔地恨不得扇死自己,为什么明明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还要三心二意随意装逼?这下好了,又不知道把自己送去了哪里?蛮吉爸爸在后面有没有跟上?有没有发现我是沿这个树根滑下来的?当时到底是这一个洞,还是有很多个洞?有没有岔路口?蛮吉爸爸到底有没有跟上在不在身后?我闭着眼睛感受着失重的同时,时不时被树根凸起的弧度抛起又落下,一边思考着上述问题,同时脑中涌现出蛮吉爸爸速降时飞包越石的画面。在我还沉浸在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之时,屁股下突出其来的剧痛让我意识到,我到底了。在落地的一刹那,我弹射了一下,扑了出去,一头扎进一堆稀泥里。 当我拔出头后,我几乎绝望了,觉得这样的人生真的太没意思了。我用手掌狠狠地刮掉眼睛和口鼻上的污泥,终于才得以呼出一口气。然而剧烈的腐臭味令我浑身一震,险些栽倒过去。这种臭味要如何形容呢?估计S市的粪坑全部爆裂,也难以匹及万分之一啊。就在我被熏的死去活来之时,我看到一束光沿着树根滑落而下,然后蛮吉爸爸就这么轻轻一跃,完好地站立在了我的面前。可是还未来的及喜悦地拥抱,蛮吉爸爸就像身负重伤一般仰退三步,同时用胳膊紧紧挡住面部。 “蛮吉爸爸!”我的心感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被嫌弃的酸楚泛上心头。然而蛮吉爸爸并未看我,他将手电扫向我的身后,然后我看到他的眼神由惊讶渐渐变成了深深地恐惧,到底他看到了什么? 我回过身来…… 第十五章 大王花巨婴 我应该怎么描述我看到的场景?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场中间是烂泥一样的物质,高高地堆成一座小山,就是这些东西,散发出剧烈的臭味。这场景,如果说我们是粪坑里的屎壳郎,就好理解了。然而这些烂泥是哪里来的,什么物质,为什么蛮吉爸爸要用那样恐惧的眼神看着这堆…… “蛮吉爸爸,你怎么了?”看蛮吉爸爸睁大着眼睛,我困惑地问。 蛮吉爸爸仍旧一脸惊恐,拿着手机的手却晃了晃,让投在山上的影子画了一个圈。我扬起头向山尖望去,忽然发现,那哪里是什么泥巴,分明是一具具尸体堆叠在一起!这数量,绝不是几十一百或是成百上千,而是成千上万!尸体们都一丝不挂,身上胡满了褐色的浆状物。不,不是浆状物,当我看到一具面向我们的尸体开膛破肚内脏外流的画面时,我认识到,那所谓的“浆状物”,其实是腐烂了的内脏!越向下,尸体腐烂的越厉害,最下面的已经化为烂泥融在一起。 我忽然意识到刚才我一头扎进什么里面了,瞬间感觉体内翻江倒海,一扭头吐得昏天暗地。 蛮吉爸爸拍拍我的背,阴沉地说:“恐怕,我们是来到‘不死神’的养料坑了。” 我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恶心,直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忽然,蛮吉爸爸喊道:“那里好像是文雅嘉嘉!” 我赶忙抬头去看,在哪里在哪里?这时我才注意到,从我们脚下延伸出一条的粗大无比的树根,绕着“尸山”一直延伸向上,在树根的尽头,有一座巨大通透的方形石台,石台上面,隐约躺着三个一丝不挂的人。 “你怎么知道是文雅她们?”我急忙问蛮吉爸爸。 “一定是!”蛮吉爸爸说着,开始跑动起来。见状,我赶紧跟了上去。越靠近石台,越能看的真切。真的是文雅、嘉嘉和李宗。我们加快脚步,就差飞起来。 眼看石台就在面前,蛮吉爸爸突然急刹,一把抱住准备要扑到石台上的我。 “你干什么阿喆?”被臂膀卡的生痛的我不满地嚷到。阿喆换了口气,用手一指。我这才发现,他们三人并排仰面平躺在台面上,每个人的嘴里,都有一条指头粗细的血红色藤蔓,一直伸进喉咙。藤蔓像血管似的一下一下地扩张收缩,而他们三人面无血色眼眶发黑。 这是什么鬼?我顺着藤蔓向另一端望去去,看到三条藤蔓逐渐汇聚于一朵硕大的花朵之中。 “这,这是大王花?”我惊讶道。大王花,正名大花草。原产于苏门答腊的热带森林里,他一生只开一朵花,花也特别大,一般直径有1米左右,最大的直径可达1.4米,是世界上最大的花,因此又叫它“大王花”。这种花有5片又大又厚的花瓣,整个花冠呈鲜红色,上面有点点白斑,每片长约30厘米,整个花就有6-7公斤重,因此看上去绚丽而又壮观。花心像个面盆,可以盛7-8公斤水,是世界“花王”。 为什么我认得这种奇怪的花?因为曾经邻居的小屁孩考过我,我答不出来,她得意洋洋的拿着《百科全书》向我显摆,并骂我是猪头笨蛋。恶气难除,后来我特意上网查过它的资料。 而此时,在中国南方一个不出名的小山村村头的大榕树的树根下面,居然长着一朵这样的“外籍”花?并且比资料里的大小足足大了3倍有余。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原因可以让它“漂洋过海”,并在此如此变态地茁壮成长。 正想着,却见花肚子一亮,里面映出一个奇怪的椭圆形影子,随即又暗去,不一会又亮起来,如此闪烁。我仔细一看,这亮光,原来是随着藤蔓的收缩一闪一闪。到底花里面的是什么东西?我给蛮吉爸爸递了个眼色,蛮吉爸爸点点头,我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向花心里面望去。 网上资料诚不欺我,大王花的花心果然像个面盆一般,里面装了满满一盆的水。水略微浑浊,血红色藤蔓就是延伸至这水盆之中。 忽然,盆中的水一亮,水下的影子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我吃惊地捂住了嘴巴。那里面,居然躺着一个巨大的婴儿?这婴儿足有一米多长,光头就有半米。这大头怪胎安详地躺在水中,闭着眼睛,那眼睛就是两条长长的缝,嘴巴从脑袋下面的的三分之一处横切过去。而藤蔓则连着巨婴的肚脐眼,分明就是它的脐带!而整个大王花,分明就是个大胎盘! 脐带?那文雅他们,分明就是这怪物的养料啊!“不行,必须马上拔掉这藤蔓,文雅她们有危险!”我们反应过来,赶忙跑到三人身边,使劲一拽,将那节藤蔓拉扯出来。三人当即翻身呕吐起来,呕出的都是和着污泥的血块。与此同时,花盘中忽然传出惊天动地的啼哭声,那声音,与其说是婴儿的啼哭,不如说是厉鬼的尖叫。 “不好,那怪胎醒了!”蛮吉爸爸道。 “文雅、嘉嘉、李宗!醒醒,快醒醒!”我和蛮吉爸爸焦急地晃动三人,文雅和嘉嘉逐渐睁开了眼睛,可是她俩太虚弱了,转眼又晕了过去。 “李宗、李宗!”蛮吉爸爸还在坚持不懈地呼唤李宗。李宗终于醒了过来,一脸疲惫不明所以地看着蛮吉爸爸,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声音这么吵?”这时候哪有时间解释,我冲过去拉住他说:“没有时间了,巨婴已经醒了,我们快跑!” 李宗显然没有意识到我在这里,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大喊一声“****”弹了起来,尖声大叫着“你干什么小野”同时弓了身子挡住****。 我这时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哪有心情跟他玩这出,没有好气地伸手一指。李宗顺着我指的方向向后看去,吓得一屁股摔下石台。此时,那巨型怪胎已经哭喊着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睁的溜圆,乌漆嘛黑没有瞳孔,几乎占据了整张脸。它扬起头,脑袋在下面三分之一处几乎裂成两半,漏出血盆大口和尖利的牙,凄厉的声音就从这裂缝中传出。只见那怪胎扒着花心边缘,翻身欲出。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我焦急地大喊。虽然不知道这巨婴能跑多快,但是料想也绝非善茬。 李宗一听一咕噜爬起来,看到文雅和嘉嘉也躺在旁边,顾不上多想,背起文雅就跑。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不便,蛮吉爸爸背起嘉嘉,嘱咐我一定要跟好,我点点头,于是我们立即起身往来路跑去。 我们的逃跑显然激怒了巨婴,它发出更尖利的哭喊声,几乎要震破我们的耳膜。顷刻间,只觉得地动山摇,“尸山”上不断有腐烂的尸体滚落下来。 脚下的树根晃动的厉害,短跑本来就是我从小体育挂科的项目,此时更是难以保持平衡力不从心,根本没法追上蛮吉爸爸的速度。眼看着他们越跑越远,可是又不能喊他们停下来等我,只能急的边跑边哭。 忽然,一具尸体翻滚着向我砸来,我避之不及一下被撞了出去,滚到了树根边缘,下半身掉了下去。真是人倒霉鬼吹灯放屁都砸脚后跟,此时树根悬在半空,下面就是“尸山”的“山脚”,稀软的肉泥掉下去怕是如入沼泽,再没机会上来。我紧紧攀住树根边缘,大声哭喊着呼唤蛮吉爸爸。也不知道和着那怪胎的尖叫,蛮吉爸爸能不能听到我的呼喊,我只觉得脚下越来越重,胳膊越来越没力气,绝望袭遍全身,或许,这次真的就要葬身在此了。就在我即将松开的一刹那,忽然,一只大手有力的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抬头,是蛮吉爸爸!我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一脸。 “抓紧!”蛮吉爸爸咬着牙将我拉了上来,然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嘉嘉呢?”上来之后我就赶紧寻找嘉嘉。 “没事,她在我后面。”蛮吉爸爸喘着粗气说道,我探身一看,嘉嘉正躺在他身后。 “李宗文雅呢?” “应该已经跑远了,我们也要赶快了。这地方像是快要塌陷了。”蛮吉爸爸说着重又背起嘉嘉,这次他不敢丢下我,腾出一只手拉住我一起跑。 腐尸落下的越来越多,连“山脚”的肉泥都开始涌动。树根被冲击的剧烈颤动,我们不得不放慢速度保持平衡。 “阿喆你看那是什么?”忽然间,我看到许多雪白的圆球从“肉泥”中探出头来。我定睛一瞧,天啊,是那怪胎的缩小版。只见它们张牙舞爪地钻出烂泥,在脑袋下方三分之一处齐齐裂开一条大缝,大口大口地吞噬着腐肉。 “不好,快跑。他们爬上来就麻烦了!”蛮吉爸爸大声说。 第十六章 大王花巨婴(下) 我边跑边往尸山上瞧,一只怪婴拉扯着一条手臂,想要将埋在半山腰的尸体拽出来,然而它一扬头,硬是将手臂从尸体上扯断下来。怪婴吃不住力,仰面摔了过去,从山腰一路滚到底,裂开血盆大口就啼哭起来,那声音像是踩到猫尾巴一般。 要是被这东西咬上一口,一定毕生难忘。我心里不禁打个寒颤。 此时李宗背着文雅已经快跑到了树根那端,而由于我刚才的耽搁,我们还在树根中段玩命奔跑。我抽空回头瞥了一眼,白压压的怪婴已经侵占了树根连接石台的那端,正如潮水一般向我们涌来。 忽然,有什么东西“嗖”的一声从我们头顶蹿了过去。我抬头一瞧,正是那血红色的脐带,直奔文雅和李宗而去!瞬间,那脐带勒住文雅的脖子就抽了回去。 “文雅!”李宗发了疯一般地追去。我们皆被眼前的变故惊呆。蛮吉爸爸冲上去想要拦住李宗,却被李宗一拳打翻在地,嘉嘉也应声摔了出去。李宗拼了命的往回跑,成群涌来的怪婴争先恐后地爬上他的身体,大口啃食,李宗挥舞着胳膊想要甩落它们,然而甩掉一个就有更多的爬上去,凄厉的尖叫声震动着我的耳膜,不一会李宗就被彻底淹没。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李宗被分尸了,脑中一片空白。 “快跑!”蛮吉爸爸重又背起了嘉嘉,拉住吓傻的我,示意我们快逃。然而此时的我完全沉浸在震惊里回不过神,脑袋里面全是李宗被淹没的画面,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下来。 蛮吉爸爸抓住我的脸,用尽最后的耐心一字一顿地跟我说:“小野,看着我,我们要活下来!”我一下回过神,是啊,还有蛮吉爸爸,还有嘉嘉,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我们沿着树根一路跑回到我们最初掉下来的地方。可是现在该往哪里去?之前滑下来的树根太陡,我和嘉嘉根本爬不上去。 正在不知所措,树根后面的黑暗角落却传来“咯咯咯咯”的声音。 “不会是怪婴?……”我紧张地躲在蛮吉爸爸身后。却见一对触角伸了出来,接着,一只巨型蟑螂爬了出来,碰了碰触角,跑了。我欲哭无泪,水缸大小的蟑螂,你见过么。 “跟上它!”蛮吉爸爸惊喜地叫道。 我大惊:“为什么?” “昆虫都有躲避灾难的天性,快,别让它跑远了!”话毕,拉着我追赶上去。我们尾随着巨蟑螂东跑西窜,果不其然,不一会,就遇到了疯狂迁徙的昆虫大军。那一刻,我的心里是震撼的,也是恶心的。然而怪婴的速度比我们想的还要快很多,已经死咬着追了上来,落在后面的虫子被一口吞掉。 我心急如焚,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翻过一根凸起的大树根,我几乎筋疲力尽。忽然,一股凉风吹来,耳畔传来河流的哗哗声。我和蛮吉爸爸对视一眼,喜出望外!找到地下河,就一定有出口了。 可是顾不上更多喜悦,刺耳的怪叫声已经就在身后了。蛮吉爸爸一头豆大的汗珠,紧紧地攥住我的手。 终于,河水就在眼前。虫子们纷纷“扑通扑通”跃入河中。蛮吉爸爸放下嘉嘉,把她推入水中。转头正想对我说什么,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身后蹿了出来,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蛮吉爸爸吃痛一甩,将怪婴甩了出去。“快下水!”他大声喊道,说着将我推下水,自己也飞身跳了下来。我水性不好,所幸河流也不深,只淹到胸口,我半游半蹬的向前扑腾。感觉游出去一段距离后,我回首岸边,发现怪婴们聚集在岸边,凄厉地尖叫着,却不下来。原来这些怪胎怕水,难怪虫子们都跃入水中。总算逃过一劫。 蛮吉爸爸已经捞了嘉嘉到水面,我们又飘了一段,找了一处浅滩上了岸。我拍了拍嘉嘉,仍然昏迷。试了试鼻息,还好,只是太虚弱了而已。我脱下外套,拧干了水,搭在她身上,然后回身来查看蛮吉爸爸的伤口。撕开破掉的袖口,看到一排10多公分长的牙印,肉已经翻了出来,被河水泡的有些发白。蛮吉爸爸面容疲惫,闭着眼睛不动声息。眼下,也没有可以处理伤口的药物纱布,一切只能等回到地面,再做打算。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更天了,外面天亮与否。虫子们都已散去,洞里变得分外安静。我仔细回想着一路以来发生的种种,想着我们五人开心地吃烤鱼,因为误车而闹别扭,在阿婆家大吃大喝,临睡前,蛮吉爸爸发给我的“我想你”。而现在,李宗死了,文雅凶多吉少,嘉嘉昏迷不醒,蛮吉爸爸负伤在身,唯有我自己,还是完好的……想着,便觉得悲从中来。 “小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蛮吉爸爸坐在了我的身边。我忍不住落下泪来,靠在了他的肩头。 “我很怕,很怕失去你……” 蛮吉爸爸用下巴抵住我的额头,温热的气息环绕着我,低声说:“你不会失去我的,不会的……” 稍加休息之后,我们决定还是尽早离开树洞回到地面比较好。蛮吉爸爸背起嘉嘉,我们又跋涉起来。好在离树心越远树根越细,不用再爬高上低了,可是河岸也越发窄了起来,河水渐渐湍急。蛮吉爸爸背着嘉嘉已经举步维艰,我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走着,前面彻底没路了。 “只能下河走了。”蛮吉爸爸看了一眼河面,放下嘉嘉,捡起一块石头丢入河中。石头咕咚一声沉入河底。 “应该还好,虽然水流急了,好在深度并不深,你抓着岸边慢慢走。千万小心。”蛮吉爸爸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一遍。我猛点头,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于是,我先下河,蛮吉爸爸将嘉嘉护在胸前,随后跟下来。岸边的路并不好走,时不时会有尖锐的硬物扎到我的脚,也不知道是石头,还是树根。 “小野,等等。”蛮吉爸爸忽然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我。 我一愣,神经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蛮吉爸爸用手一指,这时我才发现前面的水面上,飘着一丛一丛黑色的像头发一样的东西,纵使水流湍急,那黑色的物质一荡一荡,却不会岁流水而去。我们对峙在水中,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忽然,一坨黑色物质飞快向我们蹿了过来,在快靠近的水面忽而沉了下去消失不见。我心说不好,还未来的及做出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我的脚把我拖入了水中。水顷刻就没过了我的头顶,巨大的水流冲撞着我的耳膜,涌进我的鼻腔,我呼吸不得,只能任凭水流带着我四处乱撞,直被撞的眼冒金星,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忽然,身下一轻,好像失重一般,手脚乱蹬却什么都抓不到,不知过了多久,背后迎来猛烈的冲击。随后,是不断地下沉、下沉,却忽然感到四周一片宁静,一种深深的哀伤从心底弥漫上来。为什么会这么伤心的感觉? “小野、小野……”一个男人的声音,无比低沉,只觉得好像正常语速被放慢无数倍的样子。 “是谁?”我想问,可是却张不开嘴,声音只在心里回荡。忽然,我“看见”一个人头快速地靠近过来,我猛吸一口气,睁开眼来。 我,正坐在一张电脑桌前,电脑打开着,光标在一片满是文字的word文档中跳跃。 这是什么?我贴近脸拖动鼠标,想要看看这文档里写着什么,忽然听到房间外“咕咚”一声。我赶忙起身,拉开门。 一个背影,坐在另一台电脑前,霹雳啪啦的打着字,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片代码的模样。 “请问……” 我“问”字还没有出口,只见背影拖动椅子向后退了一步,站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拉开旁边的一扇门,径直走了出去。 第十七章 一个人的回忆 这一幕好熟悉啊。 我快步追了上去,打开门,只觉得眼前一亮…… 微黄的墙壁,平平整整的报纸,红木柜子,放倒的脸盆架。这是?…… “小野,快起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件衣服丢在了我的脸上。 我有些发蒙,刚才在哪里,现在又在哪里?我抹掉遮在脸上的衣服,静了静,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躺着的。坐起身,空间感终于回来了。一个扎着大马尾的姑娘正在往包里塞东西。 “快点,老谢刚给我打电话了,赶紧的!”女孩子的声音高亢有力。 是嘉嘉? 我心里大喜:“嘉嘉,你醒了?” 嘉嘉回过头看到我还坐着,两步跨过来掀起我身上的被子,“我当然醒啦,我哪像你那么能睡!你快点,刚才老谢可把我一顿臭骂。我真是疯了,这个碧池!”说罢转身拿了红木柜子上的水杯塞进包里。 如此寻常的景象,怎一点不像经过生死的样子?嘉嘉的心太大了吧?我情感上有些转换不过来。 “蛮吉爸爸怎么样了?”我想了想担心地询问。忽然木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清秀的姑娘端着洗脸盆走了进来。 “文雅?!”我喜出望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怎么回来的?”我跳下床抓住文雅的手,生怕一眨眼她又飞了。 可是文雅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我?洗了个脸就回来了啊?” 这下,轮到我莫名其妙。不对,这个反应不对,这么恐怖的经历,怎么她们俩人一点心理创伤都没有的样子?我决定去找蛮吉爸爸问清楚,他们是怎么回来的,又是在哪里找到我的。我转身出了房间,去拍蛮吉爸爸的门。正抬手,门却自己开了,蛮吉爸爸叼着牙刷走了出来,看到我,一脸错愕,“小野,你怎么?……” “阿喆,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文雅是怎么救回来的?”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蛮吉爸爸瞪着我愣了很久,然后说道:“宝宝,你是不是做什么梦了?” 这下轮到我愣在当场。 嘉嘉追了出来,拿着衣服拉我胳膊,“小野,你怎么衣服都不穿就乱跑,是你男朋友也不用这么奔放吧,考虑一下我和文雅两只单身狗的感情好不好?” 我觉得脑子有些乱,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这么反常,好像只是我自己一个人做了一场梦一样。 忽然,我想到一件事,拉住蛮吉爸爸的胳膊,深吸一口气,微微一扭,一条十公分的疤痕展现在眼前。是了,就是这里!可是,好像有些不对。这疤痕,肉早已长好,完全不似昨天皮开肉绽的样子。 “小野,你干什么?”蛮吉爸爸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臂。 “阿喆,你这条疤痕怎么弄的?”我焦急地问他。 “这我上次摔车划的呀?不是你陪我去医院处理的么?你怎么了小野?”蛮吉爸爸一脸担忧地问道。 我彻底蒙圈了,我根本不记得有这样的事。那条疤,明明应该是昨晚……大家合起火来瞒我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看着他们,他们也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仿佛不正常的是我。 “好吧,如果,如果错的是我,那?……李宗呢?李宗也回来了么?”我大声问道。 “谁是李宗?”文雅从屋里出来,梳着头发问道。 “谁是李宗?文雅,你在逗我么?”我有些欲哭无泪,觉得正在经历“团耍”,可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是为了给我惊喜?还是惊吓? “小野,你昨晚做恶梦了吧?”蛮吉爸爸想摸摸我的头,然而他一手牙刷一手牙缸,确有不便,只好作罢。“快回去,穿好衣服,别着凉了。”他语重心长地说。 这时候,才感到身上凉意微重,我转身回屋,不再言语。 “小野……”文雅有些担心的声音。 收拾妥当,阿伯阿婆出来送我们。大家除了我外,都欢天喜地千恩万谢地和阿伯阿婆告了别。李宗,始终没有出现。 往村口去的路上,嘉嘉和文雅热切讨论着一会见到老谢要怎么给她下马威。来到大榕树下,我迟疑着停了脚步,嘉嘉和文雅则毫无顾忌地继续向前走。 “你怎么了?”蛮吉爸爸停下来回身问我。 我忽然觉得无比难过,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却什么也说不出。风微微地吹着,妙曼的藤条随之舞动,树宇间欢快的小鸟啾鸣跳跃,阳光透过枝丫间的缝隙倾泻下来,一片生机。 文雅仰起头,任阳光打在脸上,欢快地转个圈,无比憧憬地说:“真美啊,好想谈场美好的爱情!” …… 旅游回来之后,我开始每晚都做噩梦,不是在一个漆黑的甬道里不断听到一个男人呼唤我的名字,就是在尸山上被漫山遍野的怪婴追逐最终被淹没,醒来之后一身冷汗。蛮吉爸爸总是关切地询问我怎么了,可是他越是一无所知担心的样子,我就越焦虑。我想不明白到底怎么了,明明是五个人的共同经历,为什么最后变成了我一个人的回忆?中午同事们一起工作餐的时候,我也总是有意无意地细心留意文雅的对话,看她会不会不经意间说出李宗的名字,然而以前三句话不离李宗的人,再也没有提过这两个字,仿佛他们从来没有相识过。 最终,我积虑成疾了——牙痛,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休息在家。 蛮吉爸爸去忙店里的事了,我则一个人躺在床上捂着脸刷朋友圈。再见到真正的医生之前,朋友圈是缓解一切病痛的良药。下午,蛮吉爸爸会陪我一起去医院看牙齿。 刷着刷着,看到一张熟悉的照片。照片里是两个女孩子搂在一起,一个要强吻另一个的画面。两个女孩子我都认识,一个叫房小野,一个叫余幽幽。 第十八章 余幽幽 蛮吉爸爸说好下午陪我去医院的,然而就在关门锁狗的一瞬间,身后响起了动力强劲的音乐声,一辆大奔头顶着2台速降车“吱”的一声停在了门口。“阿哲嘞,你要去哪里啊。这两台车先帮我搞掂啊?”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完蛋了,走不了了。 阿喆给我个歉意的眼神,我照例笑笑,感觉腮帮子都顶到了眼睛。一脚油门,我愤愤地走了。 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去牙科医院,偏偏又是那里的常客。因为那时换牙老是不顺,新牙都成年了老牙还占着茅坑不走,所以——我也是个特别念旧的人。哎……这牙随我。我经不住舔舔两个凸起的虎牙,曾经大钳子扭牙的阴影历历在目。 来到医院,办好手续,漂亮的护士小姐引我去医生的办公室,敲敲门,甜美的声音唤道“余医生,你的患者到了。” “好的,我知道了。”一个白大褂敲着键盘漫不经心地回道。当她抬起头看向我,我愣在了当场。 “余幽幽?”我惊喜地叫出了声! 却见她淡淡一眼,向旁边的护士说:“你先出去吧。” “好的。”护士转身出了门。 “房小野,我们又见面了。”白大褂眼神凌冽地看着我,漏出自信的笑容。 “滚蛋!”我厉声说道。 “啊!~”随后我们尖叫起来,抱成一团。 “你丫刚还想吓我?还‘房小野,我们又见面了’,你丫能装的再淡定点么?”我笑着捶她一拳。 她贱笑一声:“我一看系统,显示房小野,我就知道是你,全中国也找不出几个和你重名重姓的。” “那是,我这名可是我爹没日没夜给我取的。”我咧嘴要笑,却觉得腮帮子一阵酸爽,口水就留了下来。 “哎哟哟我的天呐,啧啧。得得,我先把你这病瞧了,咱一会再叙旧!” “行,遇到你余医生,我这牙也就认命了。”我笑嘻嘻地躺下,看她收起了笑容,带上口罩,一剂爽口麻药缓缓推入了我的牙床,我闭着眼睛,感受着她的捣鼓,就像小时候一样。 余幽幽,说起来,我们算发小了。从小学初中到高中,都是同校同班,家又住的进,每天放学一起回家。她们家我是常客,逢年过节放小假,就去她家白吃白住,晚上钻一个被窝说悄悄话,话题十有八九都是关于某个男生。 她性格强势,在班级里,经常见她追着某个男生打的嗷嗷乱叫,可是周五放学我们去体育公园打篮球,问帅哥借球的永远是我,因为她说她是矜持的人。 她头脑聪明,每次考试总能轻松包揽各科前三,可是冬天我们相约去河边为小说采风,我怂恿她说你那么轻,肯定掉不下去,然后她就开心地在冰上蹦啊蹦,“扑通”一声就湿了半茬棉裤。 我们之间很多搞笑的回忆,说起来能说几天几夜。可是高考之后,我去北方读了一所工科院校,她去南方读了医,后来又在强势老妈的安排下出国读了研,我们就鲜少联系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再见真是奇遇。 “注意啊,这几天先不要吃辣的易上火的物质,多喝水。”手术完,她一边收拾器械,一边职业地嘱咐。 我揉揉腮帮子,没有什么知觉,不知道是不是麻药未退的缘故。 我起身下地,正在犹豫这么久不见,是不是待她闲时约个咖啡什么的,就见她摘了口罩回身一笑,“S市的麻辣鸭瓜瓜好好吃,你等我下班,我们去搓一顿?” 尼玛……刚才是谁嘱咐我不要吃辣的?好吧,这很余幽幽。 事实证明,我还是一个相对自律的人,淡淡地喝了两瓶椰汁,幽幽已经一个人干完了一锅鸭爪爪。 “爽!”丢下最后一根骨头,吧咂吧咂手指头上的油,她抬起头说道:“你这也太离奇了吧?如果真的是你做噩梦,怎么能凭空少一个人?你这是改写了历史怎么滴?” “就是说啊……”我垂头丧气,忍不住揉了揉腮帮子。 “会不会,你真的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幽幽忽然压低声音,一脸邪魅。 “别闹。”这氛围让我有些不舒服,“这你也信,咱可是……”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嘛……”幽幽抢先说。 “对啊,你还接受过资本主义现代科学先进教育呢,怎么还能说出这种封建迷信迂腐老旧没有文化的话来?” “这你可有所不知了,”幽幽笑了起来,纤细的手指在玻璃杯的上沿画着圈,“越是像我们这样去的地方多了,遇到的事也多了,思想反而更多元化一些,所能接受的事物也就多了。你这样的事,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你遇到过?”我惊讶地叫出来,强烈的求同感让我急于分享她的经历。 “其实也不算我的事,是我在米国读书时我一个房东老太太的事……”幽幽的眼神,逐渐陷入回忆。 “我在休斯敦的第一年,住在一个叫Jessica的老太太家。她60多岁了,儿女都在纽约生活,老伴二十多年前就过世了,所以就自己一个人留在休斯敦的老房子,靠租房和养老金为生。 她们家老房子大惨了,两层楼,十七、八个房间,除了两间租给我,她自己住一间,儿女留三间,其余的都用来放杂物。我刚去的时候很好奇,这么大的房子只留那么少的两间出租,其余的放杂物,简直浪费,所以一直很好奇她究竟收藏些什么东西。有事没事趁她去超市,我就会去那些杂物间看看。发现里面什么都有,旧钢琴、旧沙发、老电视、小孩玩具、钓具、图书什么的,都是居家零碎。只有一件房间很特别,里面全是油画,人像画,画面都是同一个年轻漂亮的美国女孩。 后来我和Jessica熟了,向她问起,她就告诉我那些都是她先生年轻时为她画的。她先生是名画家,后来因为结肠癌去世了。 可是其实,她的邻居周太太,是个上世纪七十年代移民过去的华人,和Jessica做了半辈子邻居,偷偷跟我说,她丈夫,其实是死于精神分裂症,那个油画里的女孩,也不是Jessica,而是她丈夫幻想中的恋人。那个画家日夜作画,疯狂的作画,画的全是那个少女。她丈夫坚信每天陪伴自己的,是那个女孩,只是因为他们吵架了,所以那个女孩消失了。Jessica大受打击,为此痛苦憔悴,甚至一度得了重度抑郁症。然而他丈夫最后还是自杀了,留下一封信说,只有放弃肉体的束缚,他们的灵魂才能会和。” “太悲惨了……”我为之动容。 “是啊。然而最离奇的事情不在这里。后来我回学校住宿了,第三年的时候我因为去做家教,又回到那个街区,碰到了周太太。她告诉我Jessica已于去年过世了,是在去超市的路上心脏骤停。她的儿女们从纽约回来收拾遗物,打开了那间房间,发现所有的油画都一团模糊,上面的女孩统统不见了。” “不见了?”我惊讶地叫道。 “是的,不见了,就像是被人抹掉了一般。” “那会不会是Jessica做的呢?”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有寒意从脚底涌上来。这个故事,其实并不是多么的灵异,有很多科学的解释可以说明它,例如疾病,例如嫉妒,例如弥留之际的感应。可是,它又是那么不可思议。人的大脑,究竟出于怎样的原因,会那样认定一个不存在的人?并且将她如此具象化,甚至一根头发,一个表情,一个眼神?正如李宗一样,他到底是否真实存在,我已经糊涂了。 看到我听得呆了过去,幽幽在我眼前打个响指,粗声粗气地说道:“哎,小娘子,我就随便一说,你不会这么容易就身心受到摧残了吧?” 我确实思考的入神,被她的响指吓了一跳,心里老大不乐意。“你嘚瑟什么?现在胆大了是吧,小时候还不是被我吓得屁滚尿流?” 幽幽听后忍不住放肆的笑了起来,完全花枝乱颤停不下来。因为她最了解我,我生气的时候,恰恰就是被人说中的时候。笑罢了,她看我一脸闷闷不乐,赶紧恭维地说:“是是是,您说的对,您以前可没少吓死我,最经典的就是您那个端豆花的故事。” 说起端豆花,那真是很多回忆。余幽幽小时候可是个混不吝的混世魔王,自予天不怕地不怕,2岁起就能一个人睡觉,一直睡到和我相识。我那时候不信邪,决心一定要想个鬼故事吓到幽幽。然而,收集了许多素材都被她不屑一顾,最终,却是我舅舅的这个端豆花的典故,吓得她一个月不敢关灯睡觉。 说到这里,就必须要提提我那个年轻时少不更事大大咧咧的舅舅。 我舅舅比我妈大六岁,从小特别宠他这个妹妹。妹妹被人欺负了,一定站出去把对方的小子揍的屁滚尿流;妹妹想吃好吃的了,就去偷外公藏在枕头里的私房钱,然后换了吃的来哄妹妹。 妹妹那时候最喜欢喝街对角的豆腐花,但是那时候一碗豆花儿也不便宜呀。舅舅就攒啊攒,看到外公放了私房钱在枕头里,就去偷偷偷回来。然而最终东窗事发,私房钱和偷私房钱的事情被外婆发现了,外公受到了惩罚,舅舅也被胖揍一顿,钱被没收。买豆花的愿望就这样落空了。 可是妹妹想吃豆花啊,怎么办?无奈之下,舅舅就纠集了几个常年跟他混的光屁股小跟班,谋划好去偷卖豆花小摊贩的豆花。 他们的布置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假装路过摊位,然后抓起装钱的纸盒子就跑,目的是为了引开小摊贩,让隐藏在后面的小伙伴去偷豆花。只要后面的孩子得手,前面的孩子就可以扔下钱自己跑路。本来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样子。 可是,实施的那天,却出了叉子。前面的小伙伴顺利拿到钱吸引了小摊贩去追,可是后面的小伙伴去端豆花却发现豆花太烫根本拿不起来。眼看小摊贩要追上了,前面的孩子吓得扔掉了装钱的盒子。小摊贩捡了盒子回身就看到还在摊位上“呼哧呼哧”吹豆花的小孩,大吼一声立刻去追。哪知道这时街上忽然驶来一辆红旗车,刹车不住,小摊贩被撞飞2米多高,头着地,死了。舅舅看到这一幕,大受惊吓。 后来这事也不了了之,那年头,开红旗车的,都是什么人啊,撞死人的事情自然被压了下去。 本来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有一天,疯玩一天的舅舅,要回到家里,却遭遇了一场生命的洗礼。 那时外公外婆一家人还算洋气,住在4层高的小砖楼里。砖楼楼梯间里没有灯光的,到了晚上,除了月光,就是一片漆黑。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舅舅摸着黑上楼,平时很是胆大的他,今天却莫名有些害怕。他一点一点摸索着,生怕绊了脚。突然,他感觉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烫了一下手,他吓了一跳,立马收回手,又觉得不对,再次伸出去摸索,却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这时月光隐隐现身,舅舅凑近了去张望,赫然发现,是一个人端着碗豆花蹲在墙角,而他此刻,正摸着人家的头发! 舅舅“啊”的一声跑回家,然后病了大半个月。病好后,解散了他的跟班手下,每天规规矩矩,早早回家。 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吓坏了余幽幽,因为余幽幽家以前的楼道里,也没有点灯。每次回家,她都心有余悸。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这下轮到幽幽心里不痛快了,“眼下我们要解决的,是你的事。我妈妈认识一个大师,姓唐,我叫他唐伯伯,他可是这个圈子里的这个!”说着,幽幽伸出一根大拇哥,比划了比划。 “什么?你让我去找算命的?得了吧你,你真行。这几年学我看你是白读了!”听了幽幽的话我简直翻白眼,再怎么着咱也不至于走到去求神问卜的地步吧? “哎呀你不懂,这个大师真的很厉害的,他有阴阳眼,能看穿鬼魅。我妈的朋友曾经找过他,多亏了他的帮忙,才躲过一场血光之灾!” “这又是什么典故?”我的好奇心被她勾了起来。 第十九章 唐大师镇魂记与不可思议之选择 幽幽对我的好奇很满意,她就是享受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 “我妈有个朋友是大学教授,你知道,我妈这人交际能力贼强,朋友遍天下。这个教授呢,姓王,我就叫她王阿姨。王阿姨有个儿子,从小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现在30来岁了还赖在家里啃老,愁坏了王阿姨一家。 后来王阿姨就找到了我妈,说我妈朋友圈子大,认识的人多,想帮她儿子介绍个工作,不用太高端,一般他能干的就行。我妈想了想,就介绍到了自己单位证券公司当保安。 刚开始他儿子还老是吊儿郎当爱来不来,弄得他们领班动辄来找我妈,说这是请了个大爷来哦,要么就干,要么就让人领回家算咯。我妈就很尴尬也很为难,打算找王阿姨说说,再劝劝他儿子,让他最起码每天正常出勤,自己两边也好有个交代。结果想归想,我妈后来接了个项目,又忙起来,也就把这事忘了。 忽然有一天,那领班又来找我妈。我妈一下想起之前的事,一拍脑门,准备跟人道歉。结果领班却说那小子现在老实的很,每天早早来上班,还主动申请加班,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从来不抱怨出外勤(所谓外勤,也就是大厦内各个点巡视),表现好的不得了,要来赞扬我妈真有本事。我妈喜出望外,没想到没费一唇一舌,这事就这么解决了,所以也就皆大欢喜,没有再过问。 可是过了两个月,王阿姨却哭哭啼啼来了我们家。我妈大惊,问她出了什么事,王阿姨才把最近发生在他儿子身上诡异的事情和盘托出。 王阿姨说,原本她儿子专心工作了,她特别开心,但是儿子每天早出晚归的,她又很心疼,所以就想着给儿子置换一套高档一些的床上四件套,好让儿子每天回来能睡个好觉,再精精神神上班去。于是这一天,王阿姨拿着新买的四件套进了儿子房间,打开门就觉得一股异味。王阿姨掀开被子,差点没被刺鼻的骚味打翻。仔细一瞧,发现床单上全是白色的黏黏糊糊的东西。毕竟是过来人了,王阿姨沾了点异物捻了捻,闻了闻,就知道了,这是男人的***然而这么一大滩,几乎铺满了整张床,简直太恐怖了。 是儿子单身太久了,偷偷背着自己解决私人问题?还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王阿姨跟老伴儿合计了一下,决定找个时候跟儿子问清楚。 话说这天,儿子晚上十一点才下班回来,王阿姨和老伴儿老早就焦急地坐在沙发上等他了。见了儿子,王阿姨迫不及待就将问题抛了出来,又担心儿子大了,这些问题难以启齿,所以也算问的小心翼翼。谁知道儿子却勃然大怒,反骂老妈干涩他们夫妻俩私人生活。王阿姨这就奇怪嘞,儿子这么多年,因为没有工作,一直未能成家,这也一直是老两口心头大患,可如今,儿子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娶了老婆并且拜堂成亲,现在两人过着甜蜜的小日子让王阿姨不要打扰。 这下王阿姨和老伴儿可是真慌了神,感情上班上出神经病来了。于是跟单位请了假,逼了儿子去看精神医生。儿子被关在精神病院半个多月,也未见好转,反而因为吃药变得更是呆呆傻傻。一直住院也不是办法,老两口商量着又把儿子接回了家。结果回家的第一晚,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子房间传出的异味足以让人翻江倒海,量也比之前更多了。一夜之间,儿子憔悴的形容枯槁。 出了这样的事,儿子又不肯去医院,老两口也没地去说,就自己跑了********咨询症状。大夫听了王阿姨的解说,甚感惊奇,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就声称自己认识一位高人‘唐大师’,阴阳眼可以看穿世界邪魅,让他们去试试。 王阿姨一家也是知识分子家庭,自然觉得这个建议太荒诞。然而眼看着儿子求医无效,心急如焚的老两口最后只能病急乱投医,决定还是试他一试。 后来就见到了这位唐大师,唐大师听了过程叙述之后,决定先去王阿姨儿子工作的地方——也就是我妈单位看看,做些调查了解情况。然而证券公司的保安室也不是谁想查看就能查看的,这才有了开头王阿姨哭哭啼啼来找我妈的那一出。 我妈一听,当然必须帮忙了。话说出了这样的事,也确实有失脸面,所以我妈就给保安领班及一票小保安买了些好烟好酒,把他们打发了,领着王阿姨和老伴儿,以及唐大师来到了保安监控室。 唐大师四下看了看,就要求我妈调出最近两个月的监控视频。好在我妈跟保安众人本就相熟,前些时候为了找掉了的钱包,来保安室托人调过监控,所以操作起来也不费力,很快就找到了记录。 在看了很多没有意义的视频之后,众人终于锁定了大厦背面一处不常使用的电梯间的视频。只见王阿姨儿子进入电梯,像是遇到了什么人,然后就靠着电梯门开始跟空气说话。一说居然就说了个把钟头,最后更是做出亲亲抱抱的姿势。 王阿姨看着视频,伤心的不能自已,原来自己的儿子,真是中了邪。王大师此时掐指一算,大叫不好,说今晚女鬼就会前来带走王阿姨的儿子,让众人尽快回家。 众人皆惊,匆匆忙忙就驾车往家赶。到了楼下,就看到王阿姨家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攀着阳台边缘欲往下跳。楼下已经围了一圈看客。王阿姨当即就昏了过去,我妈和王阿姨老伴儿冲上楼去,就在王阿姨儿子要跳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抓住了他。 唐大师后面赶来,当即在王阿姨儿子头上贴了一道黄符,并对着他的脸喷出一口狗血,王阿姨的儿子果然不再挣扎,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王阿姨儿子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对之前的事情没有半点记忆,一问三不知。身体恢复后,依然吊儿郎当,不过王阿姨已经不敢让他再去工作了,就任凭他晃荡啃老,一直养着他。” 这么长的故事,幽幽终于一气呵成,长长松了口气,抬眼问我:“神不神?” “我倒是听得紧张又刺激,但是这结尾,怎么听怎么觉得更像是王阿姨这不争气的儿子撺掇别人一起演出的一场闹剧呢?为的就是不上班,可以继续赖在老两口家白吃白喝当寄生虫?”我如实回答。 “嗯……这么说来,好像也确有点这么回事……”幽幽不置可否地搓搓下巴。 “哎,世间之事,本就真真假假难以辨认,更何况人心之复杂,更是难以揣测。所以,人活着,真心不易。”我莫名地涌起一些忧愁。 幽幽看着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两人就这样,默默喝着饮料没有做声。好在分开这么久,我和幽幽仍不生分,即使这样相对无言,也不会尴尬。 “要不……”半晌,幽幽打破沉默,“我介绍我研究生时同校学心理学的一个同学给你认识吧,他主修变态心理学,刚好最近也回了国,就在S市,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我抬起了头,正见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不等她递过来,我捉起桌上一包纸巾“狠狠”砸了过去:“去你丫的,你才变态呢!” 幽幽显然没意识到我听到“变态”两个字会这么激动,被“砸”的愣了神,半晌反应过来气地大叫:“要不怎么说让你多读点书,‘变态心理学’是骂你变态吗?你能不能了解清楚再发飙?” 看到幽幽教了真儿,我软了下来:“得得,我没文化,我小学没毕业行了吧?我这大文盲大老粗,哪能跟我们海外学成归来的医学女硕士比哟。是吧?”我翻转了脑袋底朝天地望着她,死皮赖脸地向她做鬼脸。 “行了行了,少给我嬉皮笑脸,我读到博士后也比不过你能耍嘴皮子。”幽幽清高地扭扭脖子,一副对我无语的样子。好吧,这也很幽幽,明明从小到大都是她更会耍嘴皮子,更会死乞白赖,我这身功夫,也都是拜她为师受她传承,也只有在遇到她的时候才拿得出来,怎么反倒被她喧宾夺主? “那你到底怎么想,要不要认识我这个同学?还是超级帅哥哦!”幽幽把名片夹在指尖,抱着肩膀问我。 “哎……”我深深叹了口气,“你还是介绍我认识一下那个唐伯伯吧。” “什么?……”幽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我想,幽幽大概想破脑袋也理解不了,在“神棍大师”和“心理学高材生”,“封建迷信”与“先进科学”之间,我,一个一直信奉自己“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进步好青年,怎么会选择前者。其实如果在以前,这个选择放在别人身上,我大概也完全不能理解。然而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更宁愿选择相信自己是被“不可描述的未知力量”影响了,而非有什么精神疾病,毕竟,谁都不想自己“有病”来着。 我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蛮吉爸爸就打来了电话,询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快了,就挂了电话。幽幽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说:“走吧,我们回去。回头我帮你联系唐伯伯预约一下。” 我无声地点点头。 忽然幽幽一下抱住了我,哽咽着说:“小野,你一定不要有事。” 我有些难为情,最终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呵呵,看来还是我不够了解她啊,其实,她比我以为的,更了解我自己。 第二十章 不愉快的会面 周六,我和幽幽在一所商业大厦下碰了头,我抬头看着一百多层的宏伟大高楼,心里有种莫名地滑稽感——现在玄学,都可以在这么高档的场所登堂入室了呀。 电梯升到了32层,打开门,雪白的墙壁上赫然立着一块LED背光大字板,上书“梦回唐朝命理服务有限公司”。看到这个招牌,我真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还“梦回唐朝”?搞穿越么?“命理服务有限公司”?工商局是怎么注册到的? 见我大张着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余幽幽干咳两所,说:“注意素质注意素质。” “嘶,我怎么就没注意素质了?”我回身弯她一眼,却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唐伯伯,好久不见了!”余幽幽说着蹬着高跟鞋小跑了过去。 “好好,哈哈哈,你也好!幽幽,越来越漂亮了!”中年男人洪亮的嗓门,中气十足。 这就是“唐大师?”我赶紧可了心地仔细瞧去。在我印象里,干这一行的应该都像老港片里那样,在一个老旧巷弄里,一间昏黄的小屋,点着香,贴着符,供着不知哪家神佛,像林振英那样,穿件道士袍,留个小胡子。而眼前这位男子,约摸五六十岁,带着无框金丝腿眼镜,头发打了啫喱,一丝不苟地向后笼去,穿着西装系着领带,皮鞋锃亮,打扮的活像企业家似的。哎呦,这年头算命捉鬼的都开公司当大老板了,我还真是大开眼界。 我在后面暗自思想着,幽幽和唐大师已经进了房门。我赶紧跟进去,想一探究竟,说不定真能长长见识。 迈进大门,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心情,好像惊奇又失落,索然无味又更加好奇。为什么会这么复杂呢?因为眼前的景象,太意料之外又太情理之中了。 这就是间再普通不过的办公室,里面有间套间,整个房间宽敞明亮,窗明几净,瓷砖地板干净的能照出人影。外屋当间是一张总裁办公桌,后面老板椅,两边立着书架,稀稀拉拉放着几本厚书,几件木雕。正中的墙上表着两幅书法,一幅“业精于勤”,一幅“宁静致远”。总裁办公桌的对面“C”型环绕着一组日式沙发,沙发中间一张茶几,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几张报纸。里屋则关着房门,看不到内部。看着这摆设,我只觉得自己更像是来洽谈业务的,而非偷偷摸摸从事“封建迷信”活动的。 “幽幽、房小姐,坐。”唐大师,不,唐伯伯礼貌的招呼我们坐下,娴熟地摆弄着茶具,不一会,倒了两小杯茶水,推到我们面前,然后递过来一张名片,写着“梦回唐朝命理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唐建国”。呃……建国?我以为应该是更另类,更吊炸天一些的名字的,例如唐伯虎,唐玄宗之类的。 “唐伯伯,事情大概就是我跟您说的,具体细节,您可以再问问小野,小野会仔细回答的。是吧小野?”幽幽碰了碰我的胳膊,我赶紧点头称是。 “好的……好的。”唐伯伯向后靠了靠,翘起了二郎腿,十指相扣环住膝盖。呵,好一个毛主席的谈话姿势。“房小姐,你说你们是在旅游过程中,遭遇了,这个……怪婴?” “呃……其实,这个是……哎……”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开始,让我全然没有一点述说的欲望。其实不光是眼前这个一板一眼的唐大师,换做其他什么人,哪怕是蛮吉爸爸,我都会心无力。看着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我的样子,我就发自内心的绝望,然后什么都不想说。至于幽幽,我们太亲近了,从小就无话不谈,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愿意倾听,也愿意相信。 余幽幽看着我像是陷入了回忆却不说话,焦急地碰了碰我的胳膊。我回过神,才意识到,我们今天来就是付费“讲故事”的,怎么可以这么情怀地闹性子。于是端正了一下态度,说道:“其实,这一切问题的起源,貌似和一款手机游戏有关。” “手机游戏?”唐伯伯显然没想到我的回答这么特别,惊奇得二郎腿都放下了。幽幽也在一旁期待地看着我。 “是的,手机游戏,一款名为‘贪食蛇大作战’的游戏。我那一天……”就这样,我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大师,讲完都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只觉得口干舌燥。 唐大师盯着我推过去的手机,有些发懵(不知道什么时候,贪食蛇的游戏就已经安装在了我的手机上,并且删也删不掉了)。唐大师掐指算了算,吸了一口气,又换了一边手,掐了一掐,就见一滴汗从他的额角悄然滑落,本来是个隐蔽的地方,不知道为何我却看的如此真切。 “嗯,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我研究一下。不送了。”唐大师说着起身去了里屋,留下我和幽幽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啊?”幽幽莫名其妙,不死心,又去拍那房间的门,“唐伯伯,唐伯伯?开开门啊,小野的事情要怎么处理啊?”然而屋里没有半点动静。 “算了幽幽,我们回去吧。”我拉她,她仍不甘心地拍着门,我下了决心,硬生生将她拽离。 出了大厦,幽幽气的站在街口大骂:“骗子!什么狗屁大师,全是骗钱的!” 我低头不语,心里有些难受。虽然从一开始,就对这个人这件事半信半疑,可是无形中还是倾注了些许希望的,最后这样的结果,确实还是让人难以接受了些。 幽幽看我不做声,又反过来劝我:“没事,不要紧,这个不行我们找别的。我问问我妈,你知道的,她那交际能力,别说一个大师,十个她都有。你别失望啊。” 看着幽幽焦急的神色,我只觉得心里暖了又暖,此生有这样的朋友,也算无憾了。 “没事”我故作轻松,捏捏她的脸,“走,我们吃鸭爪爪去,难得我们余大夫长大成人习得一身真本事,治好了我这万年积疾,我们庆祝一下去!”说着,拉着她大步前进。 晚上,我早早洗漱完毕敷了面膜,靠在床头看《盗墓笔记》,精彩的剧情一环扣一环,让人欲罢不能。正看到吴邪和王胖子中了青眼狐狸的幻术而自相残杀时,忽然感到耳边一股哈气,然后听到一个声音轻轻地说:“不怕么?”我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回头望去,身边并没有人。蛮吉爸爸还在店里忙活,只有蛮吉趴在地上睡着大觉。我手脚冰凉一动也不敢动,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是不是幻觉。忽然,一片寂静中铃声大作,吓得我大叫一声用被子蒙住了头。蛮吉被我突然的叫声吓醒,汪汪汪地吠叫起来。我冷静了一下,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到蛮吉已来到床边,吐着大舌头呼哧呼哧的转来转去。我舒出一口气,摸摸蛮吉的头,安抚它的情绪,然后拿起手机查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却看到一串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房小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方便现在过来一下吗?”一个熟悉的男中音,一板一眼的说道。 哦,是唐大师? “现在么唐伯伯?好像有些晚了呢,要不我明天……” “不能明天了,事情很严重,你赶紧过来,否则会有血光之灾啊!” 纳尼?又是血光之灾?我听得紧张了起来,“哦哦哦,那行,那我现在过来。” “马上!”说完,对方利索地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让我本来惬意的心情彻底被打乱,我犹豫着翻出了幽幽的号码,播了出去,却在接通前挂掉了。我想了想,还是自己去吧,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我不想把幽幽也卷进来。想着,我翻身起床,换了衣服,就出门了。 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车和人,大概是因为有些晚了吧。很顺畅地,就驱车到了唐伯伯楼下。下了车,我习惯性地抬头望了望,因为大厦都是出租给各个小企业小公司来当写字楼的,所以这个时候,大多都关灯下班了,只有很少的几个窗口还亮着灯。我默默地盘算着唐伯伯的公司在哪个窗口,手机却响了起来。 “喂,房小姐,你还没到么?” “哦,唐伯伯,我已经在楼下了,马上上来。”挂了电话,我快步向里走去。 第二十一章 梦回“唐朝” 大厦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保安都下了班,三部电梯锁了两部。大厅和走道里强劲的灯光照着地面,一片通明,却更显得空荡。我快步走着,回荡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叩击着心门。 大晚上一个人坐电梯好刺激啊!我在心里默默地想,多少恐怖灵异事件都在电梯里发生,我这是不是也得多加提防?想着,我的视线不自主地在楼层数和电梯门之间来回游移。好在一路通畅,顺利抵达32层。“叮”地一声,门缓缓打开。然而还是没能躲开套路中的刺激,我倒吸一口凉气,心跳猛地就漏了一拍。门外一片漆黑,只在走廊尽头,传来明亮的光线。 真吓人,干嘛不开灯呢,省电么?好在唐伯伯敞着门,否则得下多大决心,才能走出电梯?我加快脚步穿越黑暗,生怕被什么拖了后腿。 来到门口,我正欲问好,这伤害才真真来的猝不及防!屋里根本没有开灯,只有惨白的月光从窗口渗进屋子照的里面一清二楚。我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脚下从屋里投射出来的暖黄色的灯光,甚至背后还有我遮挡住光线而投下的影子,目瞪口呆。没有光源,这一切如何产生?我看了看门框,也没有什么特别,没有隐藏的小灯泡,也没有LED导光条。 我瞬间头皮发炸,欲哭无泪,看看阴森的屋内,看看漆黑的走廊和沉默的电梯,进退两难。 忽然,只觉得背后被人狠狠一推,我毫无防备,一个狗吃屎摔进了屋里。这一跤摔的,我连叫一声都没来的急。忍着害怕和疼痛,赶忙回身,查看身后什么人推我,可是连个鬼影都没有。此刻我真是肠子都要悔断,肯定又是中了套,估计之前给我打电话的唐伯伯都是假的。这么一想,我心里倒是明白了,无论如何要尽快离开这里!我爬起身就要冲出门口,却听身后一声轻叹,一个声音轻轻地说:“你怕么?” 我都快要哭了,居然还问我怕么?是要看到我尿了裤子才有成就感么? 我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忽然间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心里发了狠劲,浑身都热了起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现身了说话!”我大声叫到。然而,还是一片寂静。说实话,我宁愿有什么东西出来,哪怕是蛇尸又有何了不起,人可以怕一时,不能怕一世! 可是,还是什么都没有,清清冷冷的房间,惨淡的月光,无人言语。这种沁入骨髓的孤独感,真比任何鬼怪,都来的让人精神崩溃。 “不出来,姑奶奶可走了!”我又大喊一声,然而这一声,显然没有前面一声来的有气势,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哎哎哎,这个当口,还有心思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段子。我摇摇头,让自己镇静些。 忽然,我的余光锁定在了一片月光照不到的墙壁上,一个黑影正在渐渐聚拢,我只觉得我的瞳孔都极速放大了,眼睁睁看着那个影子,一点点成了人形。我想喊,想跑,可是腿却牢牢地定住,然后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那个影子,恍惚间,就已经来到了面前。借着月光,我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居然是……蛮吉爸爸!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蛮吉爸爸? 不,当然不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忽然,记忆像是放开了闸门,涌了进来。那一次,我从家里逃离的,不就是“蛮吉爸爸”么?我赶紧低头去看,发现他的脚藏在长长的裤脚之下,完全看不到。 “原来你一直没放过我,潜伏在我周围啊?”知道真相的我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蛮吉爸爸”淡定地站在原地,一脸阴郁,嘴角却带着一丝似笑非笑。“你会怕么?”淡淡的声音。 “怕你个鬼!”我愤怒地回敬。 …… 我等着他回我第二句,可是对方却不再言语,只是呆呆地站着那里,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直看得我心里发毛。 “你到底是谁?到底想怎样?”我忍不住再问。 “我会等你……” “吓?” 影子却渐渐淡了,最后竟然消失不见。 “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心里挂满了问号。等我?是向我宣战么?God,我果然被鬼缠身了,还是“蛮吉爸爸”款!我心里乱成一团,好像有什么点,却又抓不住。 忽然,屋子里亮起煞白的光线,照的我睁不开眼。我拼命用胳膊挡住眼睛,仍觉得光线像是利剑穿透全身,耳边也响起了嗡鸣声。我团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 这种感觉持续了大概有半分钟,嗡鸣声渐渐淡去,眼前也暗了下来。待到周边又恢复宁静,我放下胳膊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家里的床上?!《盗墓笔记》还放在身上,蛮吉卧在床边,蛮吉爸爸也还没有回来。我抓起手机看了看通话记录,并没有陌生号码打过来过。 “又是做梦么?”我有些心焦的揉揉太阳穴,心力交瘁。 “叮~”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是幽幽发来的:“睡了没?明天我陪你去找唐大师,问他要个结果!” 还真是个执着的孩子。我叹口气,摇摇头。回复道:“好。” 第二天,我们又站在了大厦楼下,举头望望,然后杀气腾腾地长驱直入,一直来到唐伯伯的门口。幽幽正要敲门,我却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贪食蛇”的音乐!我一下慌了神,一把抓住举在半空正欲敲门的幽幽的手,把她护在身后,抬起一脚就踹在了门上!门咣当一声闪开撞在了墙上,然后我看到了……一张震惊的脸……唐伯伯睁圆了眼睛,嘴巴变成了O型,手上的手机滴滴地响着贪食蛇的音乐。我忽然意思到貌似做错了什么,我尴尬地回过头看向幽幽,却见幽幽也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姑娘诶!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嘞?我家的大门碍到你什么啦?这门很贵啊!”唐伯伯嚎叫着从总裁办公桌后面钻了出来,心疼地巴望着门上下打量。 我原本以为蛇尸又出来作怪,卯足了劲头准备大开杀戒的,然而……眼前的情景大出我的意料,一时尴尬地无地自容。 还是幽幽反应比较快,立刻哀嚎着捶打我的背,口中念念有词:“我苦命的小野啊,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啦。你还认得我不?我是幽幽啊!” 纳尼?我没想到她会哭得这么离谱,本来想默契地配合她的,但是假装中邪要怎么演?难道要倒地口吐白沫么?这我可搞不了。 看着眼前乱哄哄的一切,我大喊一声:“安静!~~” 瞬间,世界清净了,大家吃惊地看着我。 我看看唐伯伯,俯身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说道:“不好意思唐伯伯,刚才是我误以为你遇到了危险,所以情急之下想要破门而入,是我错了。你的门多少钱,我照价赔偿就是。” 唐伯伯用眼角看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破门而入?我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破门而入来救我了?笑话!门就算了,看在我和幽幽妈妈多年的交情上,也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与你作难。”说完,他转了身去,回到总裁桌后,拿起手机玩了起来。 幽幽看这情势,想着我们本来是杀气腾腾来要结果的,现在怎么会怂成这样,气不打一处来。 “唐伯伯,您倒是玩的开心了,可是我们小野的事情,您是不是也上上心?帮忙算算?到底是什么问题,有没有的解?您好歹给个回话!”我看幽幽有些失了理智,赶忙拉拉她的袖子。幽幽也自觉好像有些失礼,缓了声音,继续说道:“就当您给我妈一个面子,帮帮忙好吗?” 唐大师听了幽幽的话,这才抬了头,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了一边。“你说你是玩了这款游戏才出的问题?”我赶忙点头连连称是。 唐大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嘲笑还是不屑还是其他什么情绪,然后淡淡说了一句:“游戏本身并不代表什么,是非对错真假,都是前若种因后必有果,你们回去吧,好自为之。”说完抱了下拳又摆了摆手,示意恕不远送。 我们怎么想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幽幽不甘心还想说点什么,被我拽住了。说到这份上了,以我的性格,断然不会再去索求什么了。我拉着幽幽离开了“梦回唐朝命理服务有限公司”。 出了大厦,幽幽问我怎么办。我说“凉拌”! 幽幽叹了口气,在包里捣鼓了一阵,犹豫着递出了那张名片,小声说道:“要不,就当交个朋友呗。” 第二十二张 我和花美男的较量 盯着桌子上的名片,我背着手纠结地踱来踱去。 蛮吉爸爸终于看不下去了,问到:“怎么了?到底什么人让你这么纠结?你盯着它看了一下午了。”说着,伸手去捡那张名片,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抢在手里匆忙揣进口袋,说着没什么闪身进了洗手间。 蹲在马桶上,我掏出被攥的皱皱巴巴的名片,铺展开来仔细观摩。“也爱天空心理咨询机构,心理咨询师——尤里。” 尤里?……这个名字莫名地有些熟熟的感觉。“唔,心理咨询,也很正常么,现在心里亚健康的人那么多,去做心理咨询也很正常啊?是吧?存在,即是合理,对吧?”我“嗯嗯”地点着头,巴不得地肯定着自己的想法。好吧,就去会会吧! 这是我休假的最后一个周末了,我电话了幽幽做引荐人,幽幽心花怒放的声音隔着听筒都能听的真切。好吧,这么上心我的事,除了蛮吉爸爸,也是没谁了。不!蛮吉爸爸那个笨蛋都没有这么上心!!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当我见到幽幽画着浴火红唇妆,身着紧身低胸包臀裙,露着大长白腿,踩着恨天高(原谅我一个只穿牛仔裤白体恤顶多淘宝条及踝长裙平时拍点BB霜就觉得画了淡妆的人,实在对于描摹性感女郎的穿着打扮感到词穷),比我足足高出一个头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了。 “哇,你相亲啊?要不要搞这么夸张?你自上高中后就已经逆袭比我高出6公分了,现在是要把我比到地底下去么?”我仰着头鄙视她,只觉得脖子都要抽筋。 “有没有这么夸张?”她俯视着我露出睥睨的眼神,简直要把我气死。 可是没过一会,我就真正理解了幽幽,并且懊悔自己为何如此不修边幅。这么说吧,他是都敏俊,他是李敏镐,他是宋仲基!总之,所有美男的词丢给他就对了。这个英俊而不失亲和的脸,微微一笑,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白净的面容配上洁白的衬衫,简约而不简单。颀长的身材2米的腿,牛仔裤穿在身上也熠熠生辉。哦,我忽然觉得好愧疚,替蛮吉爸爸感到愧疚,明明蛮吉爸爸也很帅,为什么却不会给人这样强烈的冲击感?原因就是?……呃……或许是因为,在一起太久了吧。 平心而论,第一次见到蛮吉爸爸的时候,我也是花痴到接近停止呼吸。因为他那时骑着辆速降车从山坡上一路进攻姿势飞下来,在离我2米的地方极速刹停,后轮高高翘起而后再轻盈落下。头盔脱下的刹那,一双英气逼人的眸歉意地浅笑着,阳光照耀着他小麦色的皮肤,汗水顺着脸颊划过喉结,一个磁性醇厚的声音伴着强烈的呼吸,温和地问我:“没吓到你吧?”然后我就阵亡了。 呃……思想飘远了,为什么看着美男却想着蛮吉爸爸呢?真是忠贞到自己都要泪目了。 大概是被盯太久了,美男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笑着说道:“让两位美女久等了。”声音温和直指人心。果然是做心理咨询的,说话不好听,怕是会遭打的吧? 幽幽听到这声音,立马活了过来。抿嘴一笑,“没有,我们也刚到不久。”声音温柔地我脖子都闪歪了。 “哦,那我们走吧,前面有间咖啡店,我们坐下再说?”美男询问地看向我,我只觉得呼吸一下紧张起来,瞪着眼睛不知说什么好。 “好啊好啊,那我们走吧?”幽幽说完走前两步,和美男肩并着肩走了。 啊嘞?就这么把我一人丢在后面了?看着面前四条大长腿,幽幽柳腰细摆的样子,我忍不住偷偷问候了幽幽一百遍。 大家在咖啡店落定,点了饮品,然后聊了起来。 “你好,小野,我是尤里。”说着,美男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浅笑着接过来,假装仔细地阅读着,其实里面的内容早八辈子刻在心里了,连传真号都背的下来。 “你的情况,幽幽大致跟我说了一些……”我一个甩头看向幽幽,她怎么又提前跟人“说了一些”?幽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说道:“我提前帮你咨询一下啊!” 哎,算了。反正都是要说的,早说晚说都一样,也不指望能在帅哥心里留下什么好印象了,咱本来就是“病人”身份来的,不过有了上次的“亏”,我决定先考察考察这人的真实水平。 “听说你是研究心理变态的?”我直言无讳地抛出问题。 美男“咔”地一声差点卡到。幽幽也皱着眉头瞪向我,压低声音对我说:“跟你说了,是变态心理学,什么研究变态,有点文化好不好?”幽幽好像被丢尽了颜面,我心里却爽了很多,忍不住露出笑容。 “呵呵,开个玩笑。变态心理学嘛,我之前也了解过一些的,我也是心理学爱好者呢。”我挑着眉毛看向他。 他却并没有在意,温柔地笑着:“哦?那你说说看,你理解的变态心理学?” 哼,想考我?我房小野是什么人? “变态心理学,是心理学的一个分支学科。又称病理心理学,它用心理学原理和方法研究异常心理或病态行为的表现形式、发生原因和机制及其发展规律,探讨鉴别评定的方法及矫治与预防的措施。变态心理有多种表现形式。按心理过程或症状,可分为感觉障碍、知觉障碍、注意障碍、记忆障碍、思维障碍、情感障碍、意志障碍、行为障碍、意识障碍、智力障碍、人格障碍等。按临床精神疾病的表现或症状可分为神经症性障碍、精神病性障碍、人格障碍、药物和酒精依赖、性变态、心理生理障碍、适应障碍、儿童行为障碍、智力落后等。”说完,我端起咖啡,故作优雅地喝了一口,心想,查度娘谁不会啊。 幽幽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尤里,等待尤里发话。 尤里点点头,淡淡地说:“总结的不错,记忆真好,几乎一字不差了。” 我忽而就红了脸,这家伙,是知道我百度了么? 尤里品了口咖啡,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嗯,这条词条是我编辑的。” 我忽而就觉得中了一掌。 幽幽在旁一脸茫然,全然不知我和对面的花美男,已经厮杀了一个回合,虽然这个厮杀,有些我一厢情愿。事实上我自己也说不清,这样一个尤物,为何我会发自内心的莫名的有些排斥? 第二十三章 先做朋友吧 “小野,你要知道,如果你内心对我是有排斥的,不信任的,那我们是很难开展有效的沟通的。”尤里看着我,平静地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我忽然觉得这会是个难以对付的主儿,我在他面前,几乎是透明的。我不能有自己的小思想小九九,否则都会被他看穿。这种感觉好恐怖,真不敢想象幽幽要是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会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说:“可能是我自己需要些时间吧。我还是不太能接受……心理治疗。” “其实它不是一种治疗,我们也完全没有到达治疗的阶段。我现在,只是想了解你,想知道你是怎样一个女孩,过着怎样的生活,有着什么样的喜好,你幸福的来源是什么,以及,为什么。” 我有些莫名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我本以为他会一上来就幽幽分享给他的内容跟我大上“精神分裂课程”,告诉我什么是幻觉的产生,以及如何进行药物治疗,如此之类。 “我们是心理咨询,严格来讲,我们和临床精神治疗是有很大差别的,我们并没有给寻咨人药物治疗的资格。我们更多是通过有效方法,接触寻咨人的内心,帮助他们找到使他们产生心理或情感障碍的根源。”尤里不疾不徐地说,“所以,在成为我的病人之前,我们可以先做朋友么?”尤里微笑着伸出手,他的手很修长,很好看。 我断然再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感激地伸出手,和他的握在一起。 幽幽在旁看的甚是不爽,大概没有想到这么一会功夫,我就能和男神如此顺利地“牵手”了吧。恨只恨,自己心理如此顽强,始终做不了尤里的“病人”。 只是那个时候我并不懂,其实,心理咨询师有他们自己的行规和忌讳,其中一条就是,不要和“病人”做“朋友”…… 后面的谈话就很轻松了,我们互相说着小时候的故事,我和幽幽互相拆台,说彼此小时候的糗事,尤里也会笑地眯起眼睛。 我看着他阳光、自信又不失腼腆的笑容,深深觉得这个男人自有他散发出来的特别魅力,你必须很小心很小心,才能隔离他传递给你的吸引力。不过,这个对我来说并不太困难,因为我有蛮吉爸爸,想到他从单车上下来,摘掉头盔的样子,我的心里就会笑出声来。可是幽幽,怕是没有那么幸运。 休息了一周时间回到工作岗位,真是觉得天塌地陷。我前脚刚踏过办公室的门框,就觉得一股腥风卷着熟悉的腐朽气息铺面而来,然后就看到文雅凌乱着头发,拿着一沓文件向我扑来。 “小野,你终于回来了。快快快,这几份文件又被打回来了,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你赶紧处理了,否则……” “小野!这文件给我退回来什么鬼?你以前不是一直让我们这么写的么?本来上市时间就不够了,我们……” “小野?哎呀,你可来了!我上次那个产品证书批下来没?工程院要催死我了!” “小野!” “小野!……” “对对对,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问问我问问,我来解决我来解决……” …… 鸡飞狗跳了一整天,四处奔走,眼下终于可以坐在凳子上喘口气了。打开电脑,看到邮箱已被刷爆。“哎,请假还不如不请呢,现在还不是要加班加回来……”我咬了口面包,愤愤地想。 正在聚精会神地看邮件,忽然“啪”地一声,电脑黑了,机器的运作声逐级消退了下来。 “诶?怎么了?”我拍拍电脑,看看电源线,没问题啊?正打算重启,忽然,灯灭了。一瞬间,整栋大楼陷入绝对的黑暗之中。黑灯的瞬间心里好像过山车俯冲一般,我呆坐在位置上愣了足足五秒多钟。 不是吧,这么点背?停电了?反应过来后,我摸索着拿起手机,点亮灯光,向周围照去。同办公室的同事早就下班回家了,不知道其他科室还有没有人?我打开门,向外扫扫,漆黑的走廊,鸦雀无声。 “有人么?”我试探着问道。走廊里传来微弱的回声。平时研发部总会有一两个敬业的工程师在加班,今天不会一个都没有吧?我试着走出来,一间办公室一间办公室的推推门,都锁着。一直走到靠近洗手间的最后一间办公室,门敞开着。我惊喜地向里面打去灯光,然而并没有人。 “啊?人呢?走了没关门?”我抑制住心里的失望,打算往回走。 “小野……”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猛然回身,拿手机照照,空旷的楼道,并未见人影。我一下紧张起来。“谁?”我心慌地问道。 没有声音…… 我的手心渗出汗来,莫不是…… 这时,但见一个黑影慢慢地从女厕所里走了出来,伴随着轻微地哭泣声,越来越近。 “照死你!!!”我失控地大喊,用手电拼命照去。 “小野,是我……” “啊”?我定睛一瞧,一个熟悉的人影,用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 “慧姐!”哎呀,怎么是你啊!“你吓死我了!” “我才被吓死了。正上着厕所,灯就灭了。”说着慧姐抑制不住地哭泣起来。 我一看,赶紧安慰安慰啊。于是拍着她的背说“没事没事,有我在呢。”突然,慧姐的脸变成了青绿色,狞笑着对我说道,“等得就是你!”一只手瞬间抓住了我的手腕! “啊!!~~”我吓得撞在墙上拼命挣脱,却见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响彻楼道。我一时懵了圈儿。 “看把你吓得吧小样,我逗逗你!”慧姐撤了打在脸上的手机光,笑的前仰后合。 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脸黑了一半,哭笑不得。“慧姐,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有意思么?” “怎么没意思了?我刚被吓得屁滚尿流,不吓吓你,我心里怎么平衡?”慧姐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好吧,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能成为研发部门唯一的女主管了,因为一颗随时适应并掌控环境的抗造的心。 “哎,电也停了,幸亏我上厕所前保存了图纸。走吧,下班了。”慧姐摆摆手招呼道。 “嗯,好。”于是一溜小跑回到了办公室。整理了一下文件,背起包,关了办公室的门。 路过慧姐的办公室,我停了下来,“慧姐,好了吗?”等了半晌,却没有人回应。我推推门,发现已经锁了。 “慧姐?”我前后照照,没有半点影子。“不会吧?不等我就走了?”我心里忍不住小小地不满,然而随后就转化成了一股深深的凉意——我刚才,是遇到“慧姐”了吧? 第二十四章 谁才需要被治疗? “下班了吧?一起吃个饭吧?”电话那端响起尤里低沉而好听的声音。 “啊?我……我还有些工作要忙,下班就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拒绝道。 “停电了,还能加班么?” 我惊奇地四下打量:“你在我们公司?” “嗯,就在园区门口,等你一会儿了。” “不是吧?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加班?”我的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这个不难猜吧,请了那么久假,第一天晚上,你这样的‘敬业福‘’很难不加班吧。”尤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哎……”我叹出一口气,“和心理咨询师打交道,好心累啊。” 挂了电话,慧姐看着我漏出狡诈的笑容,“男朋友?” “不是,朋友。”我讪讪地应道。 远远地,我看到尤里手插口袋靠在车旁,月光洒在身上,风吹着他的白衬衫向后鼓了起来,而他专心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我忍不住感叹,这样一副画面,不知道多少小女生曾在梦中意淫过吧?闻起来,全是荷尔蒙的味道。“如果没有蛮吉爸爸,我想我很难不爱上他吧?”我心里默默地想,随即甩甩头,愧疚地拍拍自己的脸。 来到近前,尤里抬起头,看着我。其实我才到他肩膀高,或许看着我也不算抬头。他笑着,却没有先开口说话。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先打破沉默:“你特意过来等我,是想见我么?”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老天,我在说什么啊?本来只是想故作幽默调侃一下,可是说出口却完全是另外一副味道。我猜此刻,自己紧张的脸都红了。 尤里眼里满满的笑意,他倒是轻松自在的样子,耸耸肩说:“不然呢,空等这么久看月亮么?” 我心里“砰砰”乱跳。什么鬼?好讨厌!我压抑住自己不规律的呼吸,一仰头,傲娇地说道:“那还不走吗?继续晒月亮?” 尤里笑着,打开车门。 真是爱笑的家伙! 他开着车,我坐在副驾,竟然一路上相对无言,我看看他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好别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吱。”车停了下来,我吃惊地回过头问到:“不是去吃饭么?停在海边做什么?” 却见他变戏法似的从后排拎出来一个大袋子,“介意陪我在海边吃个便当么?” “啊?” 说完他转身下了车,回身叫到:“还不下来?” 哎呀?这是跟我玩霸道总裁风呢?我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我们坐下来。我好奇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饭盒,打开盖子,“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只见盒子里面,赫然摆着一个小猪模样的饭团。 “太可爱了吧?”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有没有搞错,青春剧里都是女生给男生做小猪饭团,你这是唱哪出?撩妹技法太清纯了吧?咩哈哈哈哈……”我自顾自地笑了个痛快,笑瘾过去之后才发现尤里安静地吃着便当,面无表情。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自以为是了,得意忘形起来简直不管不顾。 我尴尬地停下笑声,拿着饭盒不知所措。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你做的么?很可爱。” 尤里头也不抬,冷漠地回道:“我怎么可能会做这些,买来的而已。” 可是我眼里分明看到一种赌气,和他平时气质完全不同的小孩子似的神情。吓?是自己多心么,他怎么可能这么幼稚?然而,我还是忍不住一口咬掉小猪的耳朵,假装惊喜地大叫:“哇!怎么这么好吃?你在哪里买的?我下次也要去买!超级棒诶!”表情之做作语调之夸张,自己都有些被恶心到。 尤里果然不负众望地笑了起来,虽然他仍自顾自嚼着东西并不说话,但是看到他不再严肃,我心里还是好过了很多。 “喂,你干嘛都不说话?心理咨询师不是来跟患者聊天的吗?”我决心打破这种奇怪又“微妙”的僵局。 “谁说我现在把你当患者了?心理咨询师也会想要安静的时刻,将自己从患者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他看看我,又转过头看向大海无限远处,沉默的气息好像无法穿越的隔膜,所以我也不再讲话,就这么坐着看着大海发呆,其实我也有很多情绪,想从中抽离出来,不是么? 两个人坐在一起发呆,各自梳理自己的心事,似乎也是一种很舒服的相处,谁也不打破这份默契,直到海风吹的手脚冰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尤里才回过神,轻声问我:“很冷了吧?我们回车里吧。” 我忙不迭地点头,说实话,真的有点扛不住了。 尤里起身,伸手来拉我,我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遗憾,是难过,是愧疚,还是什么?只一下,这个感觉便消失了,以至于我想辨清它到底是什么情绪都不能。 “没事,我起的来。”我没有去接他的手,自己撑着沙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沙,努力冲她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他静静地看了我两秒钟,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包容的笑容,放下手,转身向车子走去。我赶忙收了吃剩的餐盒袋子,追了上去。 坐在车里,他开了天窗,又开了音乐,一段婉转的旋律流转出来。是一首有些伤情的粤语歌曲,一个好听的女声低吟浅唱,我只听懂有一段歌词是“软弱时明白傲气/未够支撑起来看别人共舞/唯有到爱不起/便明白爱的趣味/别离后至需要你/就像冬夜怀念滴汗天气/谁正与你一起便承认我很妒忌/像望见当时/懂得感动又何必/错过你先知爱你”。 “很好听,这是谁的歌?” “卫兰的《错过你》。”他轻轻地说。 “哦。” 我并不认识卫兰,也不知道可以再接什么话茬,就这么听着歌曲,随着节奏,一下一下点着脚尖。 两首歌过去,我看看时间,已经晚上9点多了,再过半个小时,蛮吉爸爸就该打电话催我回去了。我暗自盘算了一圈,如果蛮吉爸爸电话我,得知我没加班,反而和花美男在一起?会不会气得蹬起自行车飞奔过来?我想象他在这大冷天拼命踩着,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冒着白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尤里奇怪地转过头看我。 我心情大好,挑逗地看着他说:“你猜?”看着他一脸的哑口无言,心里得意地跳起鬼步舞。 “不早了,可以送我回家么?”我问他。 “不能!”他冷冷地说。 这下轮到我石化当场。“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由衷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启动车子,走了起来。 看着他奇怪的举动,我忽然害怕起来,这个咨询师心思太深,我遇到的朋友里面,还没有几个像他这样,让人琢磨不透,昨天还儒雅幽默,今天又忽然要求见面,完全换了另一副版本。 其实我暗自揣测过,咨询师针对每个病人自有他觉得适合的疗法,这么大晚上约我出来,目的怕是为了迈出不动声色接近我的第一步,熟了之后,再试图挖掘我的内心,然后治疗我。我可不是傻白甜的姑娘,有帅哥约就真当自己女神附体了。但是眼下的方式,却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被靠近,反而被推的很远似的,还得我自己主动去接近他,讨好他,需要治疗的,倒像是他一般?我胡思乱想着,有些心烦意乱。 夜里,我无知无觉的做着梦。刚开始好像是和蛮吉爸爸一起骑着车在海边晒月亮,月亮好大好圆,从海中升起。我们说说笑笑惊叹着眼前美景,然后蛮吉爸爸停下来,轻抚我的长发,低下头深深吻住我。我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中,紧紧拥住他,享受着接吻的甜美。当我睁开眼,却赫然发现自己吻着的不是蛮吉爸爸,而是尤里。惊吓之下我猛地推开他,却见蛮吉爸爸阴沉着脸站在另一侧,冷冷地看着我。我赶忙跑过去,想要解释给他听,追过去却不见了踪影,回过身,尤里也不见了,空旷的海滩霎时只剩下我一人。月亮大的出奇,竟渐渐变成了血红色,好像一只滴血的眼球,海平面上大雾弥漫,许多人影在雾里若隐若现…… 我猛地一震醒了过来,背心已被冷汗湿透,回想了一下梦里的情景,看到蛮吉爸爸躺在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紧紧地抱住了蛮吉爸爸。蛮吉爸爸被我的动作弄醒了,迷迷糊糊中问我:“冷么宝宝?”然后摸索着给我掖了掖被脚。我愧疚地埋着头,心想,这尤里是不能再见了。 第二十五章 速降赛哟 最近蛮吉爸爸忙翻了天,因为月底,G市的莲花山旅游区将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国际性山地车速降赛,届时会有众多国内外职业车手、半职业速降运动爱好者前去比赛。赛前的一个月,就有很多车手带着爱车来工作室做大保健,蛮吉爸爸从早到晚忙地四脚朝天。待到终于清闲下来,上网报名才发现,日间赛已经满了名额,只有夜间组还有一个席位。 “呃,蛮吉爸爸,夜间赛你可没什么经验,要报么?”我从身后环住他的脖子问道。 “嗯,当然要报,这样的大赛,不参加可惜了。我得赶紧下手!”麻利地报了名付了款,蛮吉爸爸向后一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顺势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身前,我重心不稳,坐在了他的腿上。阿喆环我在怀里,嘴巴放在我耳朵边,轻声说:“G市的莲花山很美,山上全是几十米高的水杉,还有各种奇珍异草,山顶常年积雪云雾缭绕,你想不想去看看?” 我忍不住笑起来;“想让我帮你拉车就直说,还用美景诱惑我,不觉得太小儿科了么?” “哎,我老婆这么聪明,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压力有些大啊。”蛮吉爸爸眯着眼,装得像个老头子一般。我笑着去刮他的鼻子,他低下头躲开,用脑袋去顶我的胸。我嬉笑着拍打他的头,他顶的越发欢畅。 正玩的没羞没臊,小徐推门而入,“阿喆,你报名了没?”我们三人瞬间停下动作,我立即起身,好不尴尬。 “啊,我……要不一会再来?”小徐探头探脑。 “再来毛线!”蛮吉爸爸丢过去一个纸团,小徐立刻闪了出去。不一会,又推门探头进来,“我精英组,你呢?” “我夜间赛。刚报了名。” “吼吼,那你可爽了。那赛道不是一般地难哦。” “嗯,我看了网上的视频了。没事,提前两天去练练。” “嗯。你有车灯么?用什么牌子的?” …… 我看他们讨论得热切,转身打算去逗蛮吉。 “诶,小野,比赛你去不去?”小徐突然问我。 “嗯……”我特意脱了嗓音去看蛮吉爸爸,就见他睁大了眼睛楚楚可怜地向我作揖,我忍不住一乐,说:“去啊,我去给你们拍照。” “摄影师,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没有装X照的比赛是不完整的比赛。”说完,小徐挑挑眉毛退了出去。 “我从来没有拍过夜景呢。”我转头看向蛮吉爸爸。 “没关系,练练就行,我宝宝干什么都一学就会!”他一脸自豪竖起大拇指。我丢他一个白眼,“那确实!” 我们合计了一下,定了行程:比赛在周日,白天精英组和大众组比赛,晚上夜间组进行夜间赛,周五我请假一天,早上出发,傍晚入住旅游区酒店,周六练习一天,周日比赛。 然而世事难料,接近年底了,各部门马力全开加班加点熬红了眼,都争取要在年前完成所有的研发任务。我去跟老谢请假,被劈头盖脸驳了回来。我沮丧地问蛮吉爸爸怎么办,蛮吉爸爸说没事,那我们周六再去。“可是周六去你都没时间熟悉赛道了!”“比赛重在参与,我慢点就好了。”切,我才不信他会慢。 我心情郁闷,于是给幽幽打电话抱怨,幽幽听了却异常兴奋,“我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你男朋友呢,你不是说超级帅?刚好我周末没事,陪你一起去看比赛吧,正好也认识一下你的小男友?” “丢?不好吧?不是说防火防盗防闺蜜,我这样岂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滚!你把老娘当什么人?我要真看中了,你防得住么你?” “是是是,防不住防不住,你把那1.8的大长腿和两坨核辐射过的大白兔一亮,宙斯盾(注:宙斯盾,为神帝宙斯持有,可以抵挡四周数百兵器的同时进攻)都防不住!” “房小野!!~~”幽幽吼起来,魔音穿耳,我赶紧挂了电话。 周六一早,我和蛮吉爸爸就爬起来装车。30多斤的速降车“嘿”一下举过头顶,架在车顶架上,我帮忙扶轮胎,系带子,七手八脚把装备搬进后备箱。正忙得热气腾腾,忽然“吱”地一声,一辆黑色保时捷911停在了旁边,幽幽一身灰色运动装,扎着马尾,青春无限地走了出来。 “幽幽?你真来了啊!” “是啊,我说过我要和你一起给蛮吉爸爸加油啊!”幽幽握紧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姿势,笑的摇曳生姿。 我立马扭头去看蛮吉爸爸,蛮吉爸爸一脸懵懂不明所以的样子。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如果他敢眼犯花痴,我就打得他变成猪头! 正说话间,却见从保时捷主驾上下来一个人,棕色休闲装,米色裤子,修长的身材,干净的面庞。 是尤里! 一瞬间,我心如擂鼓,赶忙移了眼神看向别处。 却见尤里径直走过来,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温润地声音说道:“你好,我是尤里。幽幽和小野的朋友。” 我赶忙回身,看到尤里笑地礼貌而沉稳,握着蛮吉爸爸的手打招呼道。 “哦,你好,我叫高喆,小野的男朋友。”蛮吉爸爸明显反应慢一拍,看看尤里,最后视线却落在旁边的保时捷上。 “小野,好久不见。”尤里终于看向我,温暖的目光像是要看到我心里。 我嚅嗫着说:“你好。” 幽幽大方地走过来,搭着我的肩膀,声音清亮地向蛮吉爸爸打招呼,“帅哥你好,我是小野的发小余幽幽,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如果没有,那对不起了,我决定把你女朋友打成猪头!” 话音一落,我的头上就落下了黑线。这个妮子,“打猪头”都要和我一样。 蛮吉爸爸爽朗地笑起来,“认识,认识。小野一天跟我提八遍。你小时候掉进冰窟窿的事情我都听过。” “噗!”我忍不住喷了出来。蛮吉爸爸总是在关键时刻特别给力,我看着幽幽横向我的眼睛,心里爽的乐开了花。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装好车出发吧。”尤里说着,帮蛮吉爸爸把工具包塞进了后备厢。 我赶忙把幽幽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她:“你自己来就好,干嘛还拉上尤里?” 幽幽一脸委屈:“你一直说忙,没时间见他,我就想着这是个机会,可以在一起几天,促进了解,帮助他更快‘认知’你啊。” “放屁!”我愤愤地说,“少往我身上扯,我还不知道你,分明是你自己花痴想见他!” “嘶,什么放屁不放屁的,你说话能不能斯文些,几年不见你,还彪悍起来了?!”幽幽斜着眼睛,一脸嫌弃。 “好了,出发了小野!” 那边蛮吉爸爸和尤里已经装完了车,向我挥了挥手喊道。 “蛮吉爸爸蛮吉爸爸,我看车里还有很大空间,要不我们四个人坐一辆车吧,回来均摊路费,省的开两辆车浪费,好吗?”幽幽高声呼喊着。 “为什么?”我一把拉住幽幽,咬着牙挤出下面的字:“你不是想要和帅哥单独一起的空间,干嘛跟我们挤一辆?” “这才充分证明了你是冤枉我,我可都是为了你才约他出来的。”幽幽也咬牙切齿地跟我小声咬耳朵。 蛮吉爸爸看着我们俩的样子不明所以,只好说:“嗯,好啊,那大家一辆车吧。” 幽幽冲着我“耶”的一声,背着手昂首挺胸地向车子走去,拉开门,坐了进去。尤里和蛮吉爸爸看着我,似在等我发落。 “上车吧。”我长叹一声,招呼大家上车。 启动了车子,我们缓缓驶出小区。 “尤里,你的车放在那里没事吧?”后视镜里,我看到幽幽一脸关切地问尤里。 “现在你关心起来了,刚才怎么没见你担心?”我故意拆幽幽的台,幽幽一脸吃了臭鸡蛋的样子。 “应该还好,丢是不会丢的,小区里安保还是不错的。”蛮吉爸爸在旁边搭话,“这个小区都是本地土豪,各种宝马奔驰,应该不碍事。” 尤里温和地笑笑,说道:“没有关系,一辆车而已。小野,此去差不多600公里,如果你开累了,可以换我来开。我也是老司机,你可以放心的。” 听到尤里的话,我有些恍了神,只能匆匆“哦”了一声。 蛮吉爸爸似乎有些不安,挪了挪座位,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怪我平时只是骑车修车,从没想着去考个驾照。每次去外面比赛,都是小野开长途送我,实在辛苦宝宝了。” 看着蛮吉爸爸尴尬又愧疚的样子,我就很心疼,大声回到:“没事啊,开车又不累,再说我喜欢开车,我喜欢高速飙车的赶脚!”说着我深踩油门,车子“轰”地一声向前窜去,就听后排一声惊魂未定的怒吼:“房小野!” 第二十六章 “上坡如chi shi” 开了一天,基本还算顺利,高速没有大堵车,国道的红绿灯也没有过分?32??拦。一路上幽幽蛮吉爸爸尤里三人谈笑风生。中间尤里有要求替我开一段,被我婉拒。从后视镜里,我侧侧身,便可以看到他。一路上,他并没有像想象中特别注意我,自顾自和幽幽阿喆聊的开心。我心里摇摇头,果然是自己多心了,多半还是太自我感觉良好,见到美男,就忍不住安利给自己。偶尔一次的约饭,实在不能代表什么呀。这样想着,倒是觉得轻松不少,做贼心虚的羞愧感即刻消散,心情也更畅快了。 下午6点,我们终于抵达莲花山酒店。一下车,小徐就迎了过来:“你们可来了。我们今天山上练了一天,简直爽死了。” 蛮吉爸爸两眼放光,“怎么个爽法?弯墙还是大包?” “你跑一趟就知道了。七连弯,然后飞包。跨度接近20米啊,飞起来至少五六米了,我老担心被树枝打脸啊。” “是不是?”蛮吉爸爸已经热血沸腾了。赶忙回身去卸单车,“今晚再上山干几趟,明天就直接比赛了。” “晚上缆车就停了,4公里上山啊!”小徐撇撇嘴,表示难度有些大。 “没有别的路了?”蛮吉爸爸问。 “从东边走,有条公路,不过要绕山开十几公里,而且还到不了发车点,要从一条土路斜插过去,那段路都有6公里了,不过会平坦一些。” “啊,那也挺不方便的,直接从赛道推上去算了。” “尼玛,很陡啊。好几个点斜坡都快90度了……” 蛮吉爸爸和小徐聊得热切,我猜也是顾不上我们剩下的人了,让幽幽和尤里空站着总归不好,于是走过去招呼他们。 “我们先进去酒店吧,不知道你们要来,所以我只定了一间房。我们赶紧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剩的。没有就糟糕了。”说要去酒店,我才想起订房间的事,此时觉得肯定是个大问题,酒店八成都被来比赛的包园儿了。 “这环境真不错!”幽幽抬头向四周望去,“三面环山,山上青松翠柏,高耸入云,果真如世外桃源,让人不由得想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据说赛道终点距离酒店不足1里,你看那里隐约有一条黄色的线沿山脚垂直向上,八成就是赛道了。”幽幽一脸沉醉,神采飞扬地说。 “大姐,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房,间,恐,怕,要,没,了?”我甚是无语,在这么着急的时候幽幽还要拽文,真是……那个什么什么词来的,不食人间烟火? “怕什么?”幽幽翻个白眼,洋洋得意地悠着手里的手抓包,“我是谁,一早定好了,还要你提醒?。”我松了口气,觉得这丫头最近有些目无尊长,应该要找个时间好好教育一下。 转身,尤里已经帮着把装备从车上搬了下来,我走过去,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由衷说了声“谢谢”。然后捡起两个背包,转身向酒店走去。我已经不再惧怕和他对视了呢,心里小小喜悦。 待到酒店大厅,我跟前台说:“我们订了三间房,请帮我们确定一下。” 话音未落,幽幽赶忙插嘴:“诶,我可只定了一间。” “一间?”我震惊,“不是,你这进展也太快了吧?”我看了眼尤里,压低声音说。 “哪儿跟哪儿啊?你这什么****思想?两男两女,不刚好两间双人间就够了吗?”幽幽也小声怒道。 “啊?哦,你是要跟我一间啊?” “这不废话么?” “可是我都没想和你一间,又拆散我们‘夫妻俩’!”我嘟着嘴。 “滚,蛋!” 就这样,我辛苦定的甜蜜大床房最终变成了我和幽幽,而幽幽定的双人间,则给了蛮吉爸爸和尤里。哎,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忧桑啊。 到了房间才发现,我和幽幽刚好在瑞卡斯车队的隔壁,他们六人一间,人车一起“挤挤一堂”,敞着门豪气万千地高声谈笑,我不由得皱了眉头。 “啧啧,我真后悔自己的选择。”幽幽说。 “那你去把蛮吉爸爸换回来呗,刚好一举三得。”我挑挑眉毛,调侃幽幽。 幽幽秒懂我的意思,大骂一声“滚蛋!”进了房间。 蛮吉爸爸和尤里,则在我们楼上。 搬好了行李,吃了晚饭,已近8点了,外面天已黑透。 “宝宝,我和小徐约好了一会上山骑两圈,你们在酒店里可以早点休息。”蛮吉爸爸在饭桌上说。 “啊?不要吧,这么晚了,不安全。”我有些担忧。 “没事,我们两个大男人怕什么。今天必须上山练两趟,明天精英组结束2个小时就要夜间赛了,到时,没时间再上去的。” “那我陪你们一起去吧,刚好我可以练练拍夜间照片,那个外置闪光灯我还不太会用呢。”我恳切地说。 蛮吉爸爸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幽幽抢过话头,“不如我们晚上一起去吧。这边空气好好,我也想感受一下夜晚的莲花山。” 我正想劝幽幽算了吧,大半夜的她爬过山么?尤里却接着说:“也好,我也很想晚上出去走走。” 幽幽听了,一脸幸福地猛点头。嗯,我猜这妮子,怕是想和男神漫步月夜松涛,呢喃细语,传情达意吧,我要不要做这个媒呢? 正在犹豫,却见蛮吉爸爸爽快地点点头:“这样的话,那大家一起吧。” 吃完了饭,我们各自回房间换衣服,夜晚的山间不比白天,温差很大,我和幽幽裹成了粽子才算完。小徐已经推了车抽着烟等在楼梯口,瑞卡斯的一个队员倚着门框问候他“这么晚了还去骑,这刻苦精神,不拿第一回不去啊。”“滚进去,不去骑就别BB。”前者笑着回了屋。 不一会,蛮吉爸爸推着车“蹬蹬蹬蹬”下来了,身上只穿了薄薄一间速降服。我叹口气,幸好留了心,收了一件防风衣在自己这边,等他骑完车一身汗,再给他穿,免得风大着凉。 跟着下来的是尤里,穿了一身蓝色冲锋衣,依然很亮眼,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人到齐了,大家浩浩荡荡出发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段熟悉的旋律,接着是乱哄哄的喧闹声。我霎时手脚冰凉,愣在原地。 “你怎么了小野?”幽幽看出了我的异常,关切地问。 我回过身看着走廊,艰难地咽下口水。幽幽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轻轻地拍拍我的背:“没事的小野,只是大家在玩游戏。” “嗯,没事。”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并无异常。 夜路果然不好走,加上道路过于崎岖陡峭,推车的人使出吃奶的劲儿,不推车的人也是手脚并用。大约600米后,幽幽就受不了了。“不行了不行了,我实在上不去了,这哪是爬山啊。” “不是爬山是什么?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爬山。说了不让你来你非逞能,知道艰辛了吧。”我忍不住絮叨起来。要说这推车上山,几乎是国内速降普遍的尴尬,像莲花山这样自带缆车的速降赛道,真是屈指可数。所以推车上山虽然累,但我跟随蛮吉爸爸这些年,也算习以为常。但是幽幽可就吃不消了。 “幽幽,你,知道,山地车,骑行界,有句话叫,‘上坡,如****,下坡,如拉稀’,么?你说,形象,不形象?”小徐在前头开着路,累的气喘如牛,还不忘回过头来调侃两句。 幽幽无奈地苦笑两声,说:“****,怕也,没这么,累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平素幽幽最自予风雅内涵,从不提“屎尿屁”,如今也全无忌讳了。 “前面有个亭子,我看大家休息一下吧。”蛮吉爸爸在前头喊道。 我艰难的养了脖子,果然看到一座八角凉亭。 “啊!有救了!”幽幽兴奋地喊道。 第二十七章 消失的“大神” 幽幽一下来了劲,拼了最后的气力,连蹬带爬从我边儿上超了过去,奋?33??向亭子挺近,蹬下来的泥巴几乎打了我的眼睛,我伸手去挡,却脚下一滑跪了下去,接着吃不住力向下滑去。我忍不住小声惊呼了一声,忽然,一双手拖住了我的背,一个身影窜上来,稳稳扶住了我。我扭头看去,是尤里。 “没事吧?”尤里问道。 与此同时,从上面传来蛮吉爸爸的关切的声音:“怎么了宝宝?” 我抬起头,看到蛮吉爸爸望着我们愣住,我一时尴尬,不知如何回话。 “没事,是打滑了。”尤里平静地说。 “哦。小心点。”蛮吉爸爸道,有些犹豫地回转了身子。 我赶紧挣脱了尤里的手臂,轻声说,“好了,谢谢啊,我能上去了。” 尤里点点头,跟在后面,我不自觉地有了种被保护的安全感。 一小段的跋涉之后,众人终于到达了八角亭。幽幽一早坐在长椅上晃悠着腿,看到我们上来得意地问候道:“各位还好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还好意思说,你自己跟猴子似的上去了,蹬的土把我眼睛迷了,我刚差点摔下去!” 幽幽一个挺身蹦了起来,凑过来翻我的眼睛,连声问:“咋样咋样,没事吧?” 看她关心的样子,我按下她的手,大声说:“没事,幸亏有尤里在,扶了我一把!”果不其然,幽幽一听,涨红了脸,一言不发地走开了。我心里好乐,又觉得有些愧疚,看看尤里,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山下,就像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一般。 我在心里探口气,坐下来休息。 “小徐,前面还有多远到发车点啊?”幽幽瞪着大眼睛天真地问。 “多远?还有四分之三吧。” “什么?四分之三?”幽幽难以置信地喊了起来。 “是啊,整个赛道4公里,现在才哪跟哪?”小徐点燃一支烟,往柱子上一靠,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后面的路与他无关似的。 “哎,早知道还不如在医院当班呢。”幽幽一下软了下来,变成烂泥扒在柱子上。 “我看后面的路你们就不要上去了,爬上去也没有什么意义。这个亭子刚好可以看到远山,酒店和月亮,景色很好,风也不大,不如你们就在这休息吧。否则爬上去到时还要爬下来,这可比上山还难。”蛮吉爸爸中肯地说。 “对哦,还要下坡呢……”幽幽向山下看去,撇了撇嘴,“那我们就不上去了,在这等你们吧。” 我点了点头,“嗯,你们就在这里等。” “小野,你也不许上去了。否则我们骑着车一下就下去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山上下山,多不安全。”蛮吉爸爸在我身边坐下,拉了我的手说道。 我正在犹豫,小徐说道:“哎,前面再上300米,就是‘跨度20米的飞包’,那相对比较平坦,小野你到那吧,帮我们拍两张。” “好啊,我就去那吧,离幽幽们也不远。”我激动地握着蛮吉爸爸的手,笑着等他点头。 “嗯……行吧。那就在那吧。”蛮吉爸爸摸摸我的头,皱着眉毛嘱咐道:“注意不要太靠近赛道,万一我们下来失控撞到你。” “我知道,我有经验,你放心吧。”我拉下蛮吉爸爸的手,攥在手心里说道。 “还有,荒山野岭的不定会有什么东西,拿好手电,注意脚下,尽量不要去草太深的地方。” “嗯嗯!”我使劲地点着头。 “小野,我陪你一起上去吧?”尤里站起来说道。 我看了看幽幽,她一脸难受地看着尤里,我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你在这里陪幽幽吧。” “好了,启程吧,再不走天亮才能下山了。”小徐抽完最后一口烟,弹了烟头,用脚踩灭,起身推车。 后面一截路并没有前面陡峭,我们很快来到了约定的位置,蛮吉爸爸和小徐继续推车上山。 我放下背包,取出相机,安好外置闪光灯,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深深吸了一口气,夜晚的山林,空气分外清冽。不是说植物在夜晚都是释放二氧化碳的么?我在心里嘀咕。 安置好一切,我调了调参数,对着飞包和接坡各来了几张照片,感受着快门的速度,再调一调参数。似乎一切准备就绪了,我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的过程总是熬人的,这个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大山里的寂静和孤独。偶有风吹过,林子哗啦啦地响着,却听不到任何鸟类或动物的鸣叫,一切都那么安静。 停下来才感受到凉意,我紧了紧衣领,有些不安地踱着步。林子太黑了,除了手电光的照程外,一片漆黑。不过这种手电已经很不错了,属于户外登山、骑行专用电筒,亮度极高,射程可以达到三五百米,关键时刻还可以闪烁点亮,用来求救。 我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掏出手机,想刷刷朋友圈,却发现山上没有信号。我悻悻地滑动着页面,不知干什么好,却看到贪食蛇的图标安静地摆在那里。一瞬间恐惧感袭上胸口,我赶忙锁了屏揣回口袋。 已经等了大半个小时,还没有人下来,可见后面的路怕是也不好走。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发车点准备下山了,还是仍在半山腰推着。我环顾着四周,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拒绝尤里陪着自己。不知道幽幽那边,又有何进展没有。 忽然,只听林子深处传来“哐啷哐啷”的声音,终于下来了!我举起相机,屏住呼吸啊。“嗖~!”一个影子高高跃起,我拼命按动快门,“乓”一声影子落在接坡上,“哐啷哐啷”滑远了。我赶紧再回身,另一个影子从头顶飞过,我赶忙再对正了“啪啪”按快门,“噗”一声滑远了。 呵呵,第一个一定是小徐,我在心里盘算,后面的是蛮吉爸爸,从声音就可以听出来了:小徐的车子永远年久失修一样“哐哐”作响,他是唯一一个住在大技师隔壁还懒得保养车的人。 终于完成任务,我迫不及待地按到预览模式查看刚才的照片。 “哎呀,什么嘛,还是模糊了!”看着带着重影的照片,我沮丧至极,看来夜间拍高速运动的物体难度还是有些大啊。 正想着,却忽然听见林子里面又传来清晰地响动?难道?我紧张起来,与此同时的一瞬间,本能地举起相机,在那个影子飞过的一瞬间,“咔嚓”拍了下来。之后那个影子迅速而轻快地消失在了丛林里。 “天啊,这么快!”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速度,蛮吉爸爸提速两倍也未必追得到啊。我赶忙点开预览,查看是否抓到。 一张清晰的照片呈现在眼前。太棒了!我抑制住内心的兴奋,拉大照片来看——红色的车子,品牌好像是YT;头盔上有个红牛标识。再拉大一些,透过风镜,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居然是湖蓝色!金色的卷发从头盔下沿延伸出来,刚好搭到肩膀。 喔,居然是个老外。这次果然是国际赛事啊,看刚才那速度和敏捷轻盈的动作,一定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我向林子里又张望了一番,确信应该不会再有人下来了,就收起相机,背上包,打着手电,下山了。 还有30多米,就看到蛮吉爸爸、小徐、幽幽、尤里聚在亭子里热切地讨论着什么,我加快脚步,想要快点与他们会合,结果心急命缓,脚下一滑,一屁股坐了下去,接着一路滑到了亭子边上,方才停在。四人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才七手八脚来拉我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拍到了么?”小徐见到我就急切的问,“我下来就看见你‘啪啪’狂拍,好像按了很多张啊,眼睛都差点给我闪花了。”说着就去翻我的背包。 “呃,拍是拍到了,不过还是有点花……”我小声说到,生怕说大了小徐会暴跳如雷,虽说他肯定不至于这样。尔后脱下背包,拉开拉链取出相机。大家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蛮吉爸爸拿起相机翻看起来,嘴里不住道:“嗯,是太可惜了,拍模糊了。”小徐伸着脖子看了一眼,然后哀声叹气。 “咦?”蛮吉爸爸小声惊叹了一声,我忽然想起那张照片,忙不迭地抢过相机跟他们说:“可惜是可惜,你们的都拍模糊了,不过我拍到一位大神,那可是高清版!” 我低头一看,也忍不住“咦”了一声。照片里,分明只有背景,而没了“大神”?我前后翻了翻,也都没有。“这真是奇了怪了活见鬼,我刚刚明明拍到了!”我不可置信的翻来覆去,仍然只有那几张小徐和蛮吉爸爸的照片,以及最后一张“背景”。 我有些着急地冒出汗来,仍不甘心地翻动照片。蛮吉爸爸看我脸色不对,摸摸我的头发说:“没有关系,拍模糊了就拍模糊了,明天还有机会的。”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拼命回想在拍摄点时会不会不小心按了删除而不自知,可是实在想不清楚,于是抬起头问道:“你们后面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外国人,速度特别快,你们认识么?” 蛮吉爸爸和小徐面面相觑。 “后面还有人?不会吧,我们下到这里就停下了,没见还有人下来啊?”小徐一脸莫名其妙。 “是啊,发车点也没有看到有别的人。”蛮吉爸爸也肯定地说。 “对啊,他们之前也没见别的人下来。”幽幽也插嘴道。 “啊?”这下更让我云里雾里,“难道说,这还有别的下山的路?” “那怎么可能?就这一条赛道啊。”小徐笃定地说。 “不对,你不是说还有个小路从公路那边岔过来么?”蛮吉爸爸回想起之前小徐对赛道的报备,提醒道。 “哦,是是是,我差点忘了。有可能是从那个支路走了呢。”小徐恍然大悟的样子。 众人搞明白了“事情真相”,又作鸟兽散,蛮吉爸爸和小徐激烈地讨论赛道的难点,幽幽也插在其中装作很懂的样子仔细聆听,时不时还插两句嘴。 可是我却隐隐觉得不是这样。因为自八角亭到拍摄点,不过300多米,我是“走”着下来了,所以更能发现路途中有没有岔路。可是一路走来,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条路啊。我拍拍脑袋,看看相机,心里弥漫起一丝诡异的感觉。 “小野,你还好么?”尤里站在身边,仔细地注视着我,一脸的探究。我犹豫着要不要把迷惑告诉他,可是看了眼幽幽,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没什么。” 第二十八章 “战神”魂归? “有什么问题,记得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知道么?”尤里含情脉脉地?33??着我,直看得我又心慌意乱躲闪他的目光才罢休。 我是很想有人分享我的忧虑,可是这种顾虑很纠结,它是发自内心的忧思,甚至提不出这样忧心的强有力证据,只怕说了也无人上心,才真的会让人积郁成疾。 “你们还要再来一趟么?”我暗自思想着再上山看看,说不定还能再碰到那位神秘的“大神”。 “不来了不来了!”小徐连连摇头,“我的车灯不行,照的太近了,要不是我白天熟悉了道路,刚才那趟不知道在多少个点要摔个狗chishi啊。” “推不动就说推不动,叫兽赞助给你灯还嫌照的不够远,是不是要给你拆个宝马激光前大灯给你安上才行?”蛮吉爸爸毫不给小徐留情面,他们实在太熟了。 “你行你up,我是上不动了。我白天干了七、八趟了,我得给明天比赛留点体力。”小徐说着坐下来,又点上一支烟。 “少抽点行不行,好歹是骑车的,肺很重要啊。”蛮吉爸爸说着带上头盔。 “管他那么多,我又不是光靠骑车吃饭的。”小徐满不在乎地狠咂两口,然而还是按灭了烟头。 “宝宝,今天骑一趟就行了,我已经记住了线路,没问题了。”蛮吉爸爸跨上单车,一只手摸摸我的头,微风吹拂着,隐隐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水味道。我知道蛮吉爸爸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是没问题了,只好顺从地点点头。 “那我和小徐骑车下去了,你们慢点。幽幽,注意安全。”蛮吉爸爸转头向幽幽招呼道。 “没问题,你放心吧!”幽幽站起来,抻抻胳膊,一脸自信的样子。 “那我们走了!”小徐也起身,带上头盔,跨上单车。两人从头盔上拉下风镜,回身又招了招手,起身,脚下一蹬,飞快地消失在荒草的掩映中。 “喔,酷!”幽幽发自肺腑地赞叹道。 “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两人可都名花有主!”我“啪”地一下拍在幽幽后脑勺上。 她愤怒地回过头,竖起手指头接连捅我,一边捅一边高声叫嚷:“我就看了我就看了,怎么着?” 我被捅的又痛又痒,一边告饶一边躲闪,一个重心不稳向后栽去,直感到跌进一个坚实的怀里,我抬头,看到尤里的满眼笑意。 一瞬间,好像定了很长时间。我反应过来慌不迭起身,连连道歉,却听尤里清晰地说:“没有,我的荣幸。” 我石化了,心如鹿撞。再看幽幽,怅然若失的样子,我忽地又自责起来。 “我们快下山吧,路不好走,别让他们等太久了。”说着,我背起背包,先行两步,顺着陡坡一路往下溜。 待我溜出去一段了,回身望去,看到尤里牵着幽幽,一步一步还在最初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挪动。两人时不时对视着,笑得温情脉脉。 我深深看了一眼,连颠儿带滑滚下山去。 蛮吉爸爸和小徐已经等了一会,从地上两根烟头就看的出来,又等了十来分钟,幽幽和尤里才谈笑风生地下来了。 “尤里是幽幽的男朋友吧?”蛮吉爸爸小声问我。 我无言以对,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草草回了句“大概吧”,转身回酒店去。 别误会,我断然不是吃幽幽的醋,我没资格那样做,也确实没有那样的心。我只是莫名地忧心忡忡,总觉得幽幽在尤里那样,不会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这是直觉给我的不安。 回了房间,隔壁瑞卡斯的车手还在释放洪荒之力,强劲的音乐和欢呼声不绝于耳。 “这明天不是要比赛么?这个点了还不睡兴奋什么呢?”幽幽不满地抱怨。 我侧身撑着头躺在床边上,用脚踹踹幽幽,“去,你去镇住他们!” 幽幽正在拍爽肤水,说:“我可没那本事,我是腼腆型。你去吧,小野。”说着回过头一脸媚笑。 “嘶~”我心头一股凉气,小时候被逼得万般无奈去借篮球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从小到大你还真是变化不大啊。”我挖苦着幽幽,穿好鞋,出了门。 另外一扇门里,六个热血男青年,三个光着膀子,两个只穿着三角裤,挤在一张大床上对着一个ipad大呼小叫,画面“香艳”不忍直视。我挥一挥手想招呼小徐过来,可是丫的看的比其他几个更起劲。我干咳两声,无人理睬,只好蹑手蹑脚走进去,探头看看他们瞧什么这么痴迷。 屏幕中,一名车手骑着单车从几百米的悬崖峭壁上90度贯穿而下,然后越过一个上翘的飞包高空后翻一周稳稳落在20多米外的接坡上。 “哇,厉害啊。” “当然厉害了,红牛坠山赛,凯利改写历史的一幕哦。” 哦,原来是凯利,蛮吉爸爸以前没少跟我絮叨。 凯利,全名凯利?麦加里(KellyMcGarry),新西兰人,现年32岁,是山地车圈的传奇人物,曾五次参加红牛坠山赛,并在2013年夺取第二名的成绩,并且凭借一个空前的后空翻跨越22米的飞包距离,改写了坠山赛的历史,成为不朽传奇! 这时,视频拉了近景,凯利骑着一辆红色YT,金色卷发披在肩头,他摘下头盔,湖蓝色的眼睛满是笑意。 这不是山上那个人么!“凯利也来参加莲花山比赛?”我错愕道,想不到莲花山能请到这样的世界级大牌。 “他心脏猝死,已经不在了。”一个人“哼”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道。 “死了?”我惊叫道,“这怎么可能,我刚在山上还……” “哎,上帝也想玩速降,就带走了我们的凯利喔。”一人伸个懒腰,无不可惜的说道。 我震惊地回不过神。他们没有理由骗我,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转身跑回房间,拿出手机。可是一切如常,并无不妥。 “你怎么了小野?”幽幽看我闷头闷脑冲回来,一言不发就翻手机,翻身起来拉住我,诧异地问道。 “幽幽,我今天真的在山上拍到一个金发老外,我敢肯定我拍到了!而且那个人,好像已经过世了……”我有些语无伦次。 “过世了?怎么会呢?你怎么知道的?”幽幽还是听明白了,但是难以置信。我缓缓神,把前后的遭遇完整描述了一遍。 “这太离奇了,会不会是你认错了人?这种扮相在老外很常见啊,而且国人也很容易对老外有脸盲症。”幽幽试图解释我不合理的遭遇。 “也有可能吧。”我看着手机,沮丧地说。 “别担心小野,一定是这样的,等明天所有车手到齐,你一定会看到那个金头发老外的,到时你就会为今天的紧张可笑不已。”幽幽说着,给我一个甜美而鼓励的微笑。 “嗯。好吧。”我只得点点头。 第二十九章 摔车之后 第二日,莲花山盛况空前,缆车乘坐点一早就排起了长队,每一辆缆车都满载着车和人上去,然后空着下来,交替往返。赛道两侧拉白色的塑料绳,扎着彩旗,各种品牌商标让人眼花缭乱。赛道绳外边也是人头攒动,上去下来的人川流不息,不时有车手从赛道俯冲而下,放个双手或是甩个车头,两边的人就欢呼不止。 “哇,居然这么热闹!”幽幽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体育赛事,她参与过最盛大的活动就是研究生时学校的艺术嘉年华了,全校也就几百人参加而已。而今天的比赛,从三个月前就在圈子里面炸开了锅,各路英雄豪杰跃跃欲试,各车队、俱乐部都推举了拔尖的车手来参赛。除了车手,还有后勤团队,啦啦队,粉丝团,七大姑八大姨的亲属,全都来凑热闹。 小徐和他的队员们天蒙蒙亮就上山了,想趁着开赛前再多练几趟,以便拿个好成绩,让车队在圈子里坐稳龙头老大的位置。而蛮吉爸爸这个家伙,心太大,甚至比我和幽幽还起得晚,我们连打N个夺命连环CALL,他才推着车,顶着一头乱发,和整洁一新的尤里施施然走了下来。 幽幽一路兴奋地指指点点,让尤里看这个看那个,蛮吉爸爸则专注于其他他车手的表现,而我在人群里东张西望,找寻金发外国人的影子。 “哎,这么多人……”虽然老外长相特别,也是不好找的,我长叹一口气,揉揉睛明穴。 “小野。”幽幽忽然出现在身边,捏捏我的手,低声说道:“别担心,我会帮你一起留意的。” 我心里老怀安慰,这妮子,外表再不靠谱,总算有颗严谨的内心。我感动的点点头,正想开口夸夸她,她一溜烟又蹭去尤里身边了。 哎,幽幽已经过分殷勤了,看来是陷进去了。更加忧心,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一整天晃荡下来,我也没有再见到那个影子。比赛太热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件事在我心里的影响也渐渐淡去。 小徐精英组拿了第三的好成绩,我也顺利给他拍到了炫酷吊炸天的装B照,一车队人嗨嗨皮皮地回去了。 待到夜间赛,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参赛车手、赛事主办方,若干志愿者和几只后勤队了。伴随着日落而越发冷清的莲花山,与白天的鼎盛形成鲜明的对比。 “蛮吉爸爸,加油!”我说着鼓励的话,却不忍心他离去。毕竟才跑过一遍赛道,白天尚且好几个车手摔了车,有一个甚至摔断了锁骨,被担架抬走。现在夜间赛,难度更大,危险系数更高,真怕他有个万一!但是又很信任他的实力,希望他拿个好成绩。我的纠结全在脸上,蛮吉爸爸看在眼里,习惯性地拍拍我的头,头盔和风镜挡着他的表情,但是灼亮的眼睛却传递着肯定。他酷酷地冲我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转身推车上山。 夜间赛的车手太可怜了,缆车为了安全,六点就停了,所以一部分人六点之前就上了山不再下来直到比赛,而蛮吉爸爸说走一遍赛道是最安全的温习,所以一直等到比赛前一个小时才上山。其实我知道,他是为了安抚我的不安。 播报员由志愿者担当,每隔500米便有一个,会拿着对讲机全程报告车手的行踪,每过一个点,播报员便会告知“车手已通过第X赛段”。 我照例躲在20米跨度的飞包那里,等待蛮吉爸爸下来,经过白天的拍摄演练,我已经找到了最佳的拍摄位置。尤里和幽幽依旧在八角亭的位置等我下山。 八点一过,比赛开始了。蛮吉爸爸第四位发车。我默默计算着,等到第3个人跑到了山脚下,我听到距离我最近的一个播报员的对象机传来“四号车手已发车”。 我努力伏下身子,屏住呼吸,越低的位置,拍出来的飞车照越帅。 “车手已通过第一赛段!”我对了对焦。 “车手已通过第二赛段!”我试拍了一张。 “车手已通过第三赛段!”我清了下嗓子。 “车手已通过第四赛段!”我感到心跳加速。 “车手已通过第五……车手摔车了!车手摔车了!情况严重!情况严重!” 我的脑子“轰”地炸了。不会吧?蛮吉爸爸摔车了?我一咕噜爬起来,拼命向山上跑去。 第五赛段……第五赛段……明明距离我只有500米,可是连跑带爬了二十多分钟,仍然不见一个人影。漆黑的林子如此沉默,除了我的脚步声,连风声都没有。 “人都去哪了?”我心里越发焦灼。 “阿喆!阿喆!”我的声音扩散在无边的空间,连一丝回音都没有。人都撤去了哪里?难道是我走错了路?怎么可能,明晃晃的赛道绳在黑暗中仍然如此显眼,怎么可能走错路?难道是?忽然,我心头一亮。那条岔路! 对!极有可能是那条岔路。因为那条道路坡度平缓,且连着公路,如果有伤者,撤离一定是从那条岔路走的! “哎呀,我怎么这么笨!白白爬了这么远,都快到发车点了。”我隐隐看到100米远处有块宽敞的空地,猜测那里应该就是发车点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一个人,就应该想到的啊!笨啊!”我一边自责,一边调转了方向,马不停蹄地向来路赶去。 下山的速度就快了很多,然而我还是很小心地留意两边,以免错过了岔路口。然而,当那再熟悉不过的跨度20米飞包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绝望地抱着头跪了下来。怎么回事?我明明很用心的一寸一寸地用手电照过来,明明没有看到岔路口啊?难道我还是粗心地错过了?莫不是就在那我没有走的100多米里? 我的腿肚子已经开始打架了,呼吸乱了规律,我忍不住想哭泣,甚至鼻涕已经先于眼泪流了下来。我抽搭着,用手背抹了一把,还是支撑着大腿站了起来。再向上走一遍,我要一寸一寸地找到那条路! 第三十章 为何回来? 我拍拍肿胀的小腿肚子,重又开跋。 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响动,是车轮碾压路面激起碎石的声音!我抬起手电,但见一道红色的影子正当面袭来,要向两边躲闪已然来不及,我本能地挥臂挡车,心头暗叫不好,这样迅猛的速度撞过来,怕是不残也伤。我忍不住闭眼侧身,却觉一股劲风从头顶扫过,并未受任何击伤。我抬眼望去,那影子已经轻快地俯冲下山。 纵然那速度如此迅敏,我还是一眼看到了那头及肩的金发!寻觅了一天,不想却在此时出现。 该死,刚才影子冲过来我闭了眼,也不知他究竟是灵巧地避过了我,还是根本就穿身而过?如果是后者…… 我不敢想下去了,倒是从刚才的急迫中冷静了些许。我已经在这空无一人的山上兜兜转转了大半个小时,如果伤员被撤离,怕也是走远了,即使找到了岔路,恐怕也难以追上。况且有人摔车受伤,依据以往经验,也是后勤和医务团队出动,带了伤者迅速撤离,尔后的比赛,还是要继续进行的。但是刚才一路向上,别说车手,连沿途播报员都不见一个…… 糟糕!莫不是? 哎……还用什么“莫不是”?分明是“已然是”!怕是自己又在不知不觉间被隔离在了另一个平行空间。 我气恼的往地上一坐,心中郁结难除。蛮吉爸爸不知伤情如何,自己偏又被困在别处。真不知道好好的日子,为什么会忽然生出这许多BUG,自己究竟无意中招惹了哪路神佛遭此折磨。我掏出手机,果不其然,贪食蛇无声地运作着。 好么。你还进化了,现在随时自启,连音乐都不用响了? 自上次乔家村死里逃生之后,就发现手机自动安装了《贪食蛇大作战》的游戏,如果卸载,不出一分钟,再看手机,游戏图标依然安静地躺在桌面上。为了斩断这病毒一般的纠缠,我干脆扔掉旧手机换了新的,然而一夜醒来,发现新手机上也已安装了这款游戏。 我知道,这东西怕是跟定了我,直到……某一日。 既已知被困,再做更多挣扎怕也是徒劳,我索性静坐下来先行休养生息。 待到体力恢复一些,我盘算一番,觉得还是先行下山回酒店去,一路上静观其变。那个不知是不是“凯利”的外国影子,既然出现,必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正是带我走出困局的关键。 打定主意,我便向山下走去。 在距离八角亭30多米的地方,我眼见亭中有人。难道幽幽和尤里还在等我?我以为自己彻底被隔绝了呢!我心中大喜,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可实在太糟糕了,如果有人一起那就不同了。心里高兴,脚下不自觉就放大了步子,刚一迈腿,脚下却踩了碎石,不由分说就来了个大屁敦儿,一路滑了下去。 “小野,你这下坡速度不错啊!”幽幽的声音。 我屁股还在吃痛,怎有闲心和她瞎扯,眼睛还未抬起看她,便嚷道:“还不快扶我起来。” 话音刚落,便感觉6只手同时伸了过来,架住了我左右胳膊,欲拽我起来。 6只手?我大惊,顾不得脚下站稳就抬头看去。 幽幽,尤里,然后,是我再熟悉不过期待已久担心已久的面庞——蛮吉爸爸! 蛮吉爸爸!我惊喜地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臂一把抱在怀里。“你怎么会在这?我担心死了,找了你好久。我还以为你被担架抬走了。” “抬走?”蛮吉爸爸问道。 “他被抬走?我被抬走还差不多!刚刚好几个地方险些摔跤,我那个车灯不行,照的太近了,要不是我白天熟悉了道路,刚才那趟不知道在多少个点要摔个狗chishi啊!”这个声音……小徐? 我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他站在蛮吉爸爸身后悠闲地吐着烟圈。 “你怎么也在这?你不是走了么?”我匪夷所思。 “没有啊?我不是等你们一起下山么?”小徐对我的问题表示了惊讶和……一丝不满。 “嗯?”我愣住。我明明看到他下午4点比完赛就和瑞卡斯的车手搭乘后勤车回去了。 “怎么样怎么样,拍到了么?”小徐完全无视我脸上的讶异来翻我的背包。 这个感觉,怎么好像…… 我狐疑地拉开背包,取出相机。大家呼啦一下全围过来。 蛮吉爸爸接过相机相机翻看起来,嘴里不住说道:“嗯,太可惜了,拍模糊了。”小徐伸着脖子看了一眼,然后哀声叹气。 这……这不是……这不是昨天的场景么?看着蛮吉爸爸翻动着照片,全是昨晚我拍模糊的那些。 下面,该是蛮吉爸爸“咦”的一声。 果不其然,蛮吉爸爸发出困惑的声音,我赶紧探头再看,却发现“凯利”的照片如此清晰。可是一向无比崇拜凯利的蛮吉爸爸,却好像没看到一样,表情平淡的地关了相机,递给我。 蛮吉爸爸带好头盔,跨上单车对小徐喊道:“少抽点行不行,好歹是骑车的,肺很重要啊。”说完回过头,摸着我的头说道:“宝宝,今天骑一趟就行了,我已经记住了线路,没问题了。”而后呼唤小徐一起骑车下了山。 幽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花痴地说道:“喔,酷!” 一样……都一样!…… 看来这次并非只是被隔离在了另外的空间,甚至穿越时空回到了前一天! 这一天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为什么要回到这一天呢? “小野,在想什么?我们也下山吧。”幽幽催促道。 我这会却仍在愣神,想不到科幻都市剧里的桥段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我尤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吴奇隆和徐若瑄演的电影,名字叫什么不记得了,大概就是讲述男主(吴奇隆)一觉醒来总是回到同一天,无论他如何使这一天过得不同,却总是一切回归原点,所有的努力在第二天醒来都变得徒劳。这个局是怎么破的不记得了,总之男主最终走出了怪圈,和女主幸福生活在一起了。 眼下,莫不是我也要不停重复的过这一天? 这些想法在我脑中走了一遍,但是实际上也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 “下山吧。”我点点头,心里却在惊涛骇浪。 幽幽首当其冲下了山,我随后,尤里收尾。 幽幽一路顺利地滑了下去,而我却心不在焉脚下不住打滑。就在我又要一个屁敦儿坐下去的时候,尤里一把抓住了我。 “小心点。”尤里不征求我同意地牵住了我的手,一股温热的感觉直向心里窜来。 “这……”我犹豫地看了看下面的幽幽,发现她也正回身来看我们。只深深一眼,她便以更快的速度窜下去了。我知道,她一定是惊慌失措外加百爪挠心,就和我当时一样,又不一样。 第三十一章 其实还有一个吻 下这样的陡坡,无论是骑车还是徒步,都必然要聚气凝神算好了落脚点,而我此时哪有心思在意这些,仿佛走在云彩上一般。然后不出意外地,一个石头狠狠地招待了我,我脚脖一崴轻哼一声,到底还是坐在了地上,脚踝传来钻心的刺痛。 “小野!”尤里本想拉我,却也脚下一滑,被我带了下来,我顾不及闪避,就感觉一个柔软的嘴唇盖在了我的额头上! 这个姿势是多么的诡异,尤里一手抓着我的手,一手撑在我身侧,整个人就这样凌空架在我面前,吻着我的眉心。 我的心跳已经不知道漏了多少拍,感觉这个瞬间仿佛定格了一般。 “你,你喜欢幽幽么?”慌乱之中,我竟然问出这句话,没头没脑。 尤里身子微微一震,随后松开我的手,支撑着回转了身子,在我旁边坐下来。 “痛么?”他避开我的问题,淡淡问道。 “幽幽很喜欢你,我看的出来。”既然挑明了,我也想替幽幽问个明白。 “幽幽是个好女孩。”他沉吟道。 “但是?”一般发过好人卡,后面总会有个“但是”,听他这样说,我心都要揪起来。 “但是爱情是件无解的事情。”他却耸耸肩,露出微笑。 这是什么意思?“那是有爱,还是无爱?” “你自有爱的人,为何还要关心我这么多呢?”尤里看向我,眼里是我不曾见过的认真。 我别转了头不去看他,心想这样对话下去哪里会有结果,一个男人若是要对你守口如瓶,怕是用铁棍撬也难以让他开口。 我轻叹一口气,微微扭动了下脚踝,好像没有那么痛了。便站起身,准备下山,蛮吉爸爸已经等久了。 来到山下,三人已在等待。幽幽看了我一眼,径直往酒店走去。 我正想去追,蛮吉爸爸迎上来,“让她一个人吧,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诧异道:“你知道她不开心?” 蛮吉爸爸笑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脸纠结一言不发,不是生气,心情也不会太美丽吧?” “哦。”我心里自然知道幽幽在郁闷什么,但是又不便和蛮吉爸爸明说,只能敷衍一声,准备去找幽幽。 “尤里是幽幽的男朋友吧?”蛮吉爸爸突然急急地问我。 我回过头,却发现蛮吉爸爸面神严肃,并不像上次那般八卦地询问,倒更像是一种求证和提醒。 该不是蛮吉爸爸也以为我和尤里有什么吧?想起我刚才累到几乎虚脱山上山下地寻他,忽然觉得一股委屈冒了上来。 “不是!”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快步回到酒店。 回了房间,幽幽正坐在床上发呆。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没来由的怒火中烧。 “余幽幽,你至不至于?我不就是牵了一下尤里的手,你至于这样?我小学就牵小男生的手了,有什么了不起?”咆哮完,我的气焰瞬间矮了一半。一来因为除了牵手,其实还有一个吻,而她并不知情,我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二来是因为,小学牵小男生的手,纯粹是因为老师要求手拉手排成队放学回家,用这个理由来反责她,确实幼稚的有些拿不出手。 幽幽仍不说话,目光却不再呆滞了。半晌,低下头嚅嗫道:“什么牵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哎,想着刚见面时幽幽神采奕奕自信满满的样子,和眼前这个落魄小猫,真是天差地别啊。女人啊,一定要被情感牵着鼻子走么?想完又暗自笑笑,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 我躺下来大饼一样摊在床上,隔壁瑞卡斯的队员正闹腾的欢。按理我现在应该去隔壁做镇压了,可是如果我把时间倒流的事情告诉幽幽,会怎样呢? 我看了眼幽幽,心里有些犹豫不决。我困惑地是,“昨天”和“现在”,到底哪一天才是真正的“今天”?如果走出了“今天”,明天又会依据哪一天继续发展呢? 这像个复杂的哲学问题,我把自己绕了进去,感到有些头疼。 “小野,我真的觉得,尤里好像有些喜欢你。”幽幽幽幽地说。 我一惊,“你自己瞎感觉什么呢?神神道道的。我怎么没看出他哪里喜欢我?” “直觉。你知道,”幽幽耸耸肩,“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去你妹的直觉!”我有些恼怒,“你直觉这么好,有没有感觉到其实这一天你已经过了两遍了?”我一烦躁起来就容易口不择言,之前还在犹豫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两遍?什么意思?”幽幽觉出我话中有话。 我坐了起来,生怕她不相信我所言非虚,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告诉她:“是的,两遍!” 之后我将“昨天”的事“今天”的事,一五一十跟她说了,幽幽诧异地瞳孔放大。 “这怎么可能?过了两遍?可是我只过了一遍啊?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只有一遍!你是不是故意吓我来着?”幽幽的世界里,这样的事情自然无法理解——说的好像我自己能理解一样。 “没有。”我叹口气,“大概跟某个伟大的物理知识有关吧。” 以前依稀看过一些什么四维空间,十一维空间之类的科技杂文,大概是说现在科学家根据一些我们平民不能理解的理论依据,推导出宇宙是11维的,由震动的平面构成。在爱因斯坦那里,宇宙只是4维的(3维空间和1维时间),现代物理学则认为还有7维空间我们看不见。这个理论,被称为“十一维空间的超膜理论”。 或许,我就是一不小心被某个震动平面震到了另一个平面里去了吧。 这些我没有再和她提,虽然她是硕士,物理却是她最不感兴趣的东西。更何况,这诡异的事情究竟和物理有没有关系,还不好说呢。 “小野,会不会是……我是说会不会……”幽幽吞吞吐吐。 “会不会什么?”我着急地问。 “幽幽,我们去找尤里吧,把你的情况告诉他,我相信他一定会有个合理的解释的!”幽幽抓住我的手,眼神里满是焦急和恐惧。 我倒吸一口气,看来幽幽是真的认为我是因为脑子有问题,才会这样。不不,至少这一切对我如此真实,要我相信这一切是我头脑混乱自己编出来的,怎么可能? “小野,不要怕,我去找尤里过来,你等我,你一定等我啊!”幽幽看出我并不想去找尤里,大概生怕我“病发”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慌不择路地就夺门而出。 “幽幽!”我一抬手,没能够到她。 哎,简直是添乱。她这样跑过去,蛮吉爸爸会以为我真的有什么问题。想着,更加觉得她这般不稳重,只会导致事态升级,徒生更多麻烦。我真是肠子都悔青,自己慢慢想办法就好,干嘛让她跟着搅合。越想越觉得得赶紧把她追回来。索性这些纷乱的想法在我脑中,也只是一瞬,我翻身下床,蹬了鞋子就追出门外。 第三十二章 长胖的脸绿了 当我追出门外,幽幽已经不见了踪影。 “丫的,这丫头跑这么快!”没办法,本来上山下山就累得腿肚子抽筋,这会还得比赛爬楼梯,心里真是哔了狗了。 一鼓作气!我两级并成一步冲上楼去,在蛮吉爸爸和尤里的门口一个急刹。 “嗯?”没人? 我向通道两端左右望望,都不见人影? 什么意思?为了避开我去别处交谈了? 洗手间?! 我忽然想起卧房之内还有这样一个空间,闪身进去拉开小门——没人。 拉开衣柜——没人。 这检查,貌似已经有些失去理智。 可是这种场景真的让人害怕。上一次去找蛮吉爸爸和李宗时,就是这样。 我出了房门,又向通道里端追去,酒店客房成“L”型排布。然而另一端也不见人。我转身跑下楼,打算去找小徐帮忙。 来到瑞卡斯车队的门口,怪事真正出现了。一车队的人,都消失了踪影。 难不成又换了空间? 我冲下楼到达大厅,电子屏安静地闪烁着红色字体的客房报价,然而前台也是空无一人。 我静了静心神——莫不是,要上演酒店惊魂系列吧?酒店在众多恐怖小说中本来就是阴煞之气的聚集地,什么夜半鬼哭、自杀殉情、连环杀人之类的,不要太多。或者万一像《1408幻影空间》中演的一样,把我困在一个房间里,怎么折腾都出不来,那可真是够够的。 想着我就夺门而出。 出了大厅回身望去,酒店灯火通明。每一个房间都亮着灯,就像没卖出去的空楼盘那样虚假地招摇着。 忽然,一道圆形的光斑从酒店最上方的墙壁上一扫而过。这明显是手电的光! 我回头望去,发现山上有一个光斑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穿梭着。 位置,大概就在20米跨度的飞包那里。 怎么办?要不要上去?那灯光嚣张地窜来窜去,分明就是要引诱你过去。不去,呆在这诡异的酒店,又能做什么? 想到又要回到那个地方去,真是让人老泪纵横。 等等,上山没带手电怎么行。我深深看了眼酒店,硬着头皮,又冲了回去。 回了房间,我匆匆拿了手电,想了想,又拿上了手机。就在回身的一瞬间,贪食蛇的音乐陡然响起。我腿肚子一抖,就跪了下去。同时间,一具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的蛇尸从门口飞窜进来恰好从我头顶略过。我感到一股麻意从肚子直冲面门,每一根汗毛都炸了起来。 许是飞的太快,亦或房子空间太小,蛇尸一个没刹住,撞在墙上碎成了肉块。我看了一眼那些带肉不带血的东西,心里忽然升起一张巨型饺子皮,将那堆烂肉包了起来。 天啊,我的精神等级上升的太快了,居然可以公然调侃这些恶心东西了。看来上次尸山的历练,没有白来。 此地不宜久留,不能再耽搁了,这么狭小的空间被包围了就不好玩了。 我来到门口,抵着墙壁,慢慢探出身子。暗吸一口凉气又缩了回来。门口,正有一个“头顶”漂浮而来。 话说蛇尸都是面目向下,每次看去都是一个乌黑的头顶。虽说他们的脸面更恐怖,可是每次都用头顶对着你,这种突兀的感觉,也着实让人不太舒服。 正想着,那头顶就以平行于我脸面的高度,“路过”了门口。我挥起手电奋力一击,蛇尸哼都没哼一声掉在了地上,摆成一串肉块。 好在蛇尸智商不高,否则真不知道要被撕碎多少回。 我小心地迈出一条腿,横跨过挡在门口的残骸。我身子还未来的及探出,突然一个头颅从我胯下横穿而过,地上的碎肉悉数被吸走,那身子瞬间就粗壮变长了。 不好,快逃! 趁着蛇尸冲向了通道那一端,我夺门而出。 冲到楼梯间,正有一只蛇尸贴地而来,我眼睛只看着空中,哪会注意到居然有一只匍匐在阶梯上呢?我一脚过去,正踩到它的头,还来不及收脚,就感觉体内气血逆涌,脑袋“砰砰”扩张。 我吓得退了回来,发现蛇尸已断成N截,变成了一具无头碎尸。 “啊,不会吧?它的头……”我当即摸摸自己的脸,果然胖了一大圈。欲哭无泪啊欲哭无泪。这个词在我的人生里真的太高频了! 然而不能多做犹豫,背后那只已然回身回来,怕是不消一会功夫就会追过来。我看了看楼梯上的碎块,侧身一跃,跳上了楼梯扶手,一路滑了下去。 大厅里正有几只在自由游荡,我瞅准空荡风一般穿越而过,闪进了酒店正门的旋转大门里面。 一只蛇尸反应较快尾随我追了过来,却正撞在转过来玻璃门上,顷刻碎成几大截。其中一块随着旋转门的推动,刚好卡在门边和门框之间。 我使劲推了推,推不动。这下可好,连我也挡在了旋转门内,眼看出口在即,只需要再多转过来30度,我就能闪身出去了。 “咩的!不要怪我心狠!”我气沉丹田,脖子一缩,用尽浑身力气向挡着我的那扇门撞去。只听“乓”的一声,肉块被挤爆了,炸出的肉浆顷刻糊了一玻璃门。我一个惯性从门里摔了出去,顺着台阶咕噜噜滚到了路面上。 我回头望去,大门上暗红一片好不血腥,我心里一抖,几乎要呕出来。 与此同时,手机里贪食蛇的音乐声终于静了下来。 诶?我掏出手机看了看,蛮吉妈妈团团打转,周围并没有小蛇。 “看来安全了。”我呼出一口气。原来音乐响,是因为周边有蛇尸啊。这么人性化的提醒,真是感动呢。 诶?以前也是这样么?好像没有太留意。有时候紧张起来,什么背景音乐都听不到了呢。 忽然,我心里动了一动,侧了侧手机,想从屏幕的反光里看看自己的脑袋,不知道变成什么鬼样子了。貌似还好,只是大了一圈,就像吃胖了那样。 “哎,真是够恶心的!”想到脸上平白长出来的肉是来自于蛇尸的,感觉整张脸都要绿了。 放下手机,我抬头看了看山上,那柱灯光还在山上上上下下。 嗯,该去会会了。 第三十三章 两个囚徒 说起来,这是第几次爬这段坡来着?虽然如今爬起来比起第一次,已经是轻车熟路,可是自从脑袋变大后,就总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靠近目标物,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了。我才不会傻到直接冲上去,而是找了块草高的洼地,关了手电,躲进去暗中观察。 不远处传来规律的自行车坠地的声音,光线随着这声音也一下一下地由远及近再一落,往复如此。不用细看,也知道了那光线定是自行车专业电筒发出的。是有人在那里骑车飞包呢。 这么晚了,又是在“异世界”,会是谁在这里“刻苦练习”?其实我心里也大致有了答案,不过还是极目望去以求不错。 红色的YT战车,满身赞助商商标的速降服,金色的卷发搭在肩侧,随着主人翻飞跳跃。 “真的是凯利!”他的周身包括单车,都有一层幽幽的蓝色光晕,果真像小说里写的幽灵一般。我暗暗观察了一阵子,眼前的情景让我匪夷所思。凯利从林间近乎60度的陡坡冲下,经过约摸4米多高的飞包高高抛起,做出一个前空翻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度,然后稳稳落在20米外的接坡之上俯冲而去。可是待他影子消失不见,却又见他从高处林间俯冲而下,周而复始。先不说这冲下去怎么又从上面下来,本来就是灵魂,他愿意怎样走还不是随意?问题在于那道弧度,总是看起来不太顺畅,弧度的前半段和后半段,似乎总有些小小的位差,就好像弧度中间陡然震荡了一下。为什么会有位差呢? 我摒住了呼吸,脑中迅速盘算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冲上去拦停么?灵魂会不会穿身而过?还是撞的我身负重伤?如果侥幸拦截成功了,需要上去攀谈么?我英语烂的要死,语言不通鸡同鸭讲多尴尬?何况他已经是鬼魂了,我们之前会不会存在什么禁忌和障碍? 脑中还在胡思乱想,眨眼间,凯利的影子纵身一跃却忽然消失了! 不是吧?我一下傻了眼。哎呀呀,这可再去哪里找,辛苦爬上来,不是又要我下去吧。我急的跳脚,直后悔自己优柔寡断。虽然不知道见到了凯利又能怎样,但是一切怪异都始于第一次遇见他,如果一场遭遇总有一个线索的话,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他。 我从洼地里出来,夜间蒿草上的露水打湿了鞋面,脚冰冰凉。刚才凯利高高跳起,就消失在飞包和接坡之间这20米跨度的正中间。不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玄机。我站在两包之间,抬头仰去,希望从不同的角度看到些端倪。 突然,就见一只巨大的影子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向陨落的流星一样滑过头顶,然后重重摔在接坡之上,翻了几个大滚,才停了下来。我定睛望去,正是凯利。我瞧瞧头顶,这是谁把凯利扔下来了么? 凯利还在十米之外的草堆里哼哼,车子两轮朝天无力的旋转着。快去看看啊还傻愣着!我反应过来赶忙跑过去。 “你没事吧?”我脱口而出,说出的却是英文。啊?我居然本能反应说出的是英文?不过一句“AreyouOK”似乎也没什么难度。 凯利挣扎着摆摆手,说I’mOK. “没事就好,能起来么?”说出的仍是英语?啊?我的口语什么时候这么溜了?好像单词不用经过“汉译英”就直接呈现在了我的脑子里。啊哈哈哈,这简直和我梦里一模一样啊,初高中乃至大学的无数个夜晚,我都做过这样美好的梦,只是醒来一切成空。可是眼下,我感觉自己可以无障碍交流! 凯利点点头说:“可以,我可以。”然后支撑着站了起来,然后又迷茫地四处张望,似在寻找什么。 “啊,你的车在那边。”我跑过去推起他的车,转了转轮组,捏了捏刹车,压了压后避震,似乎没有大问题。然后推着车走向凯利。“还好,貌似没有大损坏。” 凯利感激地跟我说谢谢,接过车就垮了上去。我正想感叹想不到第一次和老外深接触居然这么顺利,凯利却抬腿一蹬骑走了。 “哎,凯利,我还有事情要问你!”我慌慌张张冲上去拦截,好在他速度不快,被我拦了下来。 凯利脱下头盔抱在怀里,缕了缕金黄的卷发,幽蓝的眼睛望着我,问道:“年轻的小姐,您有什么事?” “我被困在这里了,想问你可知道脱困的办法?”我很诚恳地请教道。 “你也被困在这里了?”凯利惊讶地伸长了脖子。 “什么叫做‘也’?”我愣了愣神,我一直暗自觉得把自己困在这里的就是凯利,可如今,原来他也是这个世界的囚徒? “您说的‘也’是什么意思?您自己没法走出这个世界?”我不甘心地询问。 “这个世界?……我只记得几个小时前我还在新西新西兰皇后镇骑车,可是不知怎么眼前一黑就来到了这里。”凯利说着耸耸肩,惆怅的抚着额头。 原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 “那你为何一直在此骑车呢?”也想了想,提出另一个问题。 “因为,我想我找到出去这里的路了,只是我无法出去,我的能力不够。”凯利摊摊手,又把手插回腰间。 “怎样一条路?怎会出不去?”我忍不住问到。 “很难描述。是一座大的峡谷。”凯利挥手比划着,“我看到皇后镇就在彼岸,就接着我之前骑车的那条路,不知道为何会从中间裂开出一条峡谷,而且我只要掉下峡谷,就会来到这。” 峡谷?我心里一动,虽然仍不明就里,但是已然燃起了希望之火。“你能带我去看看那个峡谷么?”我想如果一起去看看,兴许会找到答案。 凯利低下头沉吟了一阵,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我一脸期待地盯着他,直到他最后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说道:“方法是有,不过会有些刺激,不知道年轻的小姐受不受的了?” “什么方法?”我的好奇心被完全钓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小野速降 “要想去到峡谷,必须要穿过这道时空之门。”凯利冲天上指了指。我一脸茫然朝天望去,黑漆马虎的什么也没看到啊? “您说什么时空之门?”我不解地问。 “啊,时空之门啊”,凯利微微一笑,“是我给它的名字。是要从这飞包上越过去,在这跨度的正中间10米高的地方。” 十米?我在心里惊呼了一声,这相当于普通居家楼层3层楼高了!好端端一个门,修这么高干嘛呢?放在平路上不是方便的很? 凯利见我又在胡思乱想,只当我是犹豫了,咳了咳又正声道:“你要过这门也不难,就是需要些胆量,我保证你可以平安过去。” 老外也喜欢卖关子,说了半天不说方法,在这里给我下保证我怕也是难以做出结论啊。 “究竟是什么办法?快告诉我!”我急切道。 凯利对我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用车载你上去。” 骑车载我?别说我天天见这速降车,知道这种车子根本不可能有载人的货架,就是我没见过,用常识也能想来一款作为极限运动的车型,总不会还要拉个帕特呢(partner伙伴)吧?我惊骇地打量着这款重型车,试图从它身上找出可以“搭客”的地方。 下一分钟,我后悔的肠子都要炸掉了。我浑身颤抖地坐在凯利的车把上,两只手牢牢扣住横把,双腿紧紧夹住前叉,屁股努力向后缩,后背紧紧靠着凯利前胸,然而,当车子以时速超过60码的速度从60度的陡坡上俯冲而下时,我咬碎银牙也还是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这是坐在单车上啊,这是坐在单车的车头上啊,没有安全带,没有安全带,没有安全带在极其颠簸的路面上玩过山车啊!我紧紧闭上双目,耳边是呼呼烈响的风声,迎面拍来的强大气流让我的大脸都变了形,紧紧贴在了头盔两侧。忽然我觉得车头由俯冲变成了上扬,然后是强烈的推背感,几秒钟之后,又变成强烈的失重,屁股几乎悬空在车把之外,紧紧抓住车把的手几乎要松脱,心脏呼之欲出。就在我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感觉屁股下忽然狠狠敲来一闷棍,我终于忍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松开双手向前栽去。这时,一只强有力的臂膀突然从后面牢牢锁住了我,然后是极速减速,终于刹停下来。我的身子一下松懈下来,面条一样软软地栽下车来,瘫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小姐,小姐!”耳边传来隐隐的呼声,我努力睁开眼睛,脑袋嗡嗡作响,我挣扎着坐起身子,脱下头盔,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胃部翻涌,“喔”地一下口喷秽物。 “小姐,你没事吧?”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拍我的后背。吐完之后好一会,我终于呼出几口气,心神渐渐平静下来。 “我们到了么?”我问道。 “是的,正是这里。你看那边。”凯利扶着我站了起来,指给我看。 我抬头望去,前面果然是片无比狭长的峡谷,左右两端延伸开去望不到头,仿佛天地之间裂了条大缝,雾气缭绕,对岸若隐若现。天空白茫茫一片看不出和大地的边界在那里。我向来路望望,发现一条笔直的黄土路扶摇直上,尽头仿佛插入天际。这真是一个诡异的地方啊。 我缓过劲来向峡谷边走去,想看看峡谷里面是什么。当我来到岸边探头一看,立即觉得头重脚轻身体不由自主地摆了起来。这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拖了回来。 呼,这个峡谷好深啊,越向下越是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底端。那黑暗又像是一团气一般仿佛在轻轻飘动,瞪着看一会就会觉得重心不稳摇摇欲坠。 我回头看看凯利,“从这里摔下去,就又会回到莲花山上?” “莲花山?那是什么地方?”凯利睁大幽蓝的眼睛,一脸茫然。 哦,感情这老外困在那那么久,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呢。 “莲花山就是咱们相遇的地方。”我说。 “哦……原来那里是莲花山。” 凯利不知道莲花山也不奇怪,因为按照时间推算,他过世时,莲花山赛事的消息还没有宣传出去,否则,说不定他真的会来比赛。那时,蛮吉爸爸就可以亲眼目睹偶像的风采了,甚至可以同台竞技,他一定开心的以为自己走上了人生的巅峰。我无不可惜地摇摇头,觉得造化弄人。 “小姐,我……” “哦,您可以叫我小野。”折腾了半天,才发现还没有自报家门。 “小野,好的。小野,我想从这个峡谷越过去,对岸就是皇后镇,你看!”凯利向对岸指去。 我的乖乖,目测对岸离这里少说也有50米啊。他想从这飞过去?骑自行车飞过去? 凯利以前究竟飞过多远我不知道,他最出名的一跳就是在红牛坠山赛里以惊人的后空翻一周飞跃了72英尺(也就是22米)的峡谷,那是前无古人貌似暂时也还后无来者的一跳。莲花山这次的比赛这么出名,也都是因为修筑了一条跨度20米的飞包,很多车手都想来体验接近大神的感受。当然作死摔车的更多。其实飞跃20米对这些世界级顶尖车手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还能后空翻,就真是了不起了。 可是50米,长了足足一倍有余。单不说按照目前的地形难以提供跨越50米弧度的飞台,就是有,一般人也难以坚持滞空这么久而心不乱,到达对岸还能稳定落地,否则那一摔,搞不好就是车毁人亡。想想这老外真是大胆,第一次在不知道峡谷下端是什么的情况下,就敢这样飞出去,当真是“好汉一身是胆”啊。 心里一番感慨后,我就向对岸望去,也想看看速降人心里魂牵梦萦的“皇后镇”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三十五章 彼岸是家乡 “皇后镇BenLomond赛道,真是我最喜欢的路线。那非常好玩,我常和朋友们一起去呼呼呼……”凯利说着舞动双手,作出骑车的样子。 我极目眺望,虽然只有50米,可是因为雾气的关系,始终看不真切,隐约间,只觉得对面岸上一片红艳。忽然,似有一阵微风拂过,白色的雾气像帘子一般被撩了起来。这下看的足够清楚,原来对岸的红,是因为漫山遍野开着一种红色的小花。细看之下,这花的花瓣如丝如钩,有几分像菊,却又不似菊花花瓣那般排列紧密。而且每一株只有独花没有叶子,大片大片聚集在一起,绚烂艳红,远看之下就如同血液铺成的红毯一般覆盖在彼岸。一条狭窄的黄土路从中穿越而过,一直延伸至白茫茫的天际。 “哇……好迷幻……皇后镇……好多花啊……”我万没想到,皇后镇会是这样一副诡异凄迷的景象,怎么都觉得,不像是一处旅游胜地呢?可是又不好抨击人家的祖国,只好挑了几个词,敷衍地夸了夸。 “你看到了么?”凯利兴奋地比比划划,“那是瓦卡蒂普湖,她就像一颗幽蓝的宝石,美不胜收!还有后面的雪山,那是阿尔卑斯山脉。还有那个牧场,是霍比特人拍摄地之一……” 纳尼?还有胡,还有山,还有牧场?我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对面什么都没有啊? “等……等等……”我回过头,想问问凯利“你看哪呢我怎么没看到”,却发现他蓝色的瞳仁中天空蔚蓝,白云流转,远山碧湖,险峻美丽,正如她“皇后镇”的名字一般冷艳高贵。 可是在我眼里,彼岸却只有绚烂如血的花朵,和一条凄凄艾艾的小路。原来,我们看到的景象真的不一样!怎么会这样呢?我匪夷所思。 忽然,我脑中浮想起一句话:“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 “啊?彼岸花?”我震惊到。传说中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居然开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小野?”凯利正讲的热切,却被我打断,一时没有听清我说什么。 我一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明白了…… 哎,依据我国五千年来的封建迷信传说,人死后,过了鬼门关,就要踏上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最终到达奈何桥喝上一碗孟婆汤,忘却一切身前事,堕入六道轮回。 可是……可是人家凯利是外国人,为何将人强拉过来走我们的老路?这可真是莫名其妙!我心里忽然起了愤慨,有些为凯利报不平。 “小野,我要过去,我要回到我的国家去。美丽的新西兰,美丽的皇后镇,还有我的Stanning,它在对岸等我,等我带它飞奔,它最喜欢跟着我的车跑,它能跑很远……可是,我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它了……”凯利说着,忽然埋下头去,用手抚着脸,不一会,肩膀剧烈的抖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哽咽。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到成年男子在我面前如此压抑地哭泣,心里的痛苦、不解、委屈、迷茫、无助,我都听的真真切切,只觉得鼻头一酸,想起蛮吉爸爸,不知道他们此刻在哪里?是不是也像我找他们一样四处找我,为我担心? “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我对凯利说,也对自己说。我心里隐隐有个直觉,如果我能帮助凯利飞跃到对面,完成他“回家”的心愿,或许现在的困局就能解开。所谓引渡,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豪言壮语表过了,可是看着眼前这50米的鸿沟,我和凯利又犯了难。我以为的引渡,应该是在幽冥河上驾一叶扁舟,而不是骑着单车飞跃峡谷呀。哎…… “凯利,你最远飞过多远呢?”我俩并排坐在悬崖边,我扭头问道。 “我也没确切注意过,应该有130英尺(接近40米)吧。”凯利耸耸肩,“不过要我飞过170英尺(接近52米),我觉得也不是做不到,只要提供足够高的飞台,并有足够的空间让我加速。” 我回身望望身后笔直伸入天际的黄土路,问道:“我们之前穿过‘时空之门’后,会落入这边哪里?”小野速降的时候,可是没敢睁开眼睛,都不知道在这边是从多高多远的地方落下来的。 “就是那里,距离这里也差不多100米了,离地高度10米左右。如果能在这里,”凯利指指身下,“有一段10米高的飞台,我相信一定可以飞过去!” 10米的飞台!那是相当高咯。我看看身后的小黄土路,想象自己在里面徒手挖泥巴的身影,感觉就是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 究竟有什么办法呢?我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想不到这一点头用力有些猛,差点闪了脖子。 “哎呀脸大了头也重了,难怪脖子这么累?”我忍不住抱怨道。 “累?……”忽然间,我脑中电光火石一片,有一缕思绪飘过,可是却没抓着。 “呵呵。”凯利兀自笑道:“小野小姐气质脱俗,俏皮可爱,可是脑袋确实大了些!” 妹的,居然嘲笑我?我脑袋又不是本来就这么大,还不是因为不小心踩到了蛇尸的头…… 忽然间,我心里点起一片熊熊烈火!“我有办法了!”我高声喊着,一跃而起。 “有办法了?”凯利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然而还是被我热切的情绪所带动,站了起来抓住我的手,“我聪明的小野小姐,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我们要先回到那边去,莲花山那边,到时山人我自有妙计!” “山人?谁是山人?” “哎呀,就是我有妙计,别问那么多了!” “哦。” 要回去那边,就要跳下这座悬崖,我又探身望了一眼,无尽的黑暗还在谷底飘荡,我闭了双目收回身子,腿肚子不自觉地打起颤来。 “凯利,真的只能从这里跳下去么?”我不甘心地问道。 “嗯,恐怕是这样小野。” “哎……”我叹出一口气,几番出生入死,到底为哪班呀?“那我们下去吧?” “好的。那小野,你还是坐我车头吧?”凯利跨上单车,把头盔递给我。 “为什么?”我捂着屁股连连后退,我没说,只当我不疼么? “小野,从这跳下去,穿过另一道‘时空之门’,可是回到那边10米高的地方,如果你直接摔下去……” “别说了,我明白了,我坐就是了。”我接过头盔套上,眼角落下一颗泪滴。 第三十六章 这才是真正的小野速降 “跳入悬崖”这样的“自杀式”穿越,多少还是太过刺激了些。在凯利准备好后,我仍花了更多一些时间去做心理准备,包括深蹲、高抬腿、扩胸运动等等。待到做完一整套青少年广播体操,我终于心一横,说:“来吧!走起!”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改进了动作,坐的更深入一些,把腿后窝而非屁股搭在横把上,两腿绕过车头在后面坐了交叉锁定,然后再双手抓紧车把。这个姿势有些难受,但是应该会更安全一些。 “小野,抓好了!”话音一落,只感觉车子“嗖”地一下射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喊慢点,车子已经越过悬崖边,一道完美的弧线向谷底坠去。我闭上眼,感觉自己像一把伞一样急剧撑开,脚最终钩不住头管而分向两边,腿渐渐飞离车把,整个人头在下脚在上地倒立过来,胳膊已经扭到了极限。看来之前的精心设计并没有什么用处。我咬牙坚持着,然而下落的过程好像无比漫长,全然不像来时只是一瞬的事情。我忍不住睁开眼睛,想看看还有多久才能到底。 当我睁开眼,却发现身边哪里还有凯利的影子,我牢牢攥着一辆无人驾驭的速降车,拉着我在无尽的黑暗中急速下坠。我一下慌了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人?凯利又去了哪里?怎么毫无声息地就消失了?没有他,我要如何落地?这样下去我非毙命不可!为今之计,只能自己骑到单车上,依靠车子避震器的缓冲着陆,这样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用力想要把脚收回来,用余光去瞥车把的位置。突然,在我眼角的余光里。似乎有一张脸。我心里一惊,立刻转头向脸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有,而在我眼角的余光里,仍然隐约有一张脸。我接连尝试了多次,仍然无法“正视”到那张脸,只要我转动眼睛,它就一直躲在我右眼余光的角落里,看不真切。 这样被默默注视的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可是现在无暇去思考那张脸到底是什么,必须要在穿过“时空之门”落到那边之前把住单车方向,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安全着陆。我拼命挣扎着想“站”起来,忽然,眼前的黑暗渐渐变淡变黄,我心说不好,这是要过度到“那边”去了!我心里一急,当下发了狠,大吼一声,用尽浑身力气收回自己的腿,双手用力推把,双脚一缩终于穿过横把收了回来。与此同时,周围的昏黄又换了黑暗,眼前出现一道亮光,接着是泥黄色的地面迅速靠近。我的脚还来不及落回脚踏,就感觉车头极速下坠,之后前轮传来猛烈的撞击,车头剧烈摆动起来,我完全控制不住,车子向右一歪,撞向地面滑了出去,我最终脱手,滑出一段后又滚了几圈,压倒一片荒草,最后拦腰撞上一颗大树,才停了下来。一口血瞬间喷了出去,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一时间,我完全动弹不得,身子仿佛散了架子。意识模糊中,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及进,我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耳边隐隐传来“小野,小野”的呼唤,渐渐变得清晰。我努力睁开困倦的双眼,看到一双幽兰的眼睛,我一惊,清醒了过来。面前凯利一脸凝重地盯着我,急切地说道:“小野,你终于醒了。”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右臂却传来钻心的疼痛。“慢点小野,你的右臂好像骨折了。” “什么?骨折?”我心里一万匹神兽奔腾而过,看了看右臂,果然已经被凯利夹上了几根粗树条,用藤草扎了几圈。凯利扶着我靠在树上坐了起来,我终于想起之前他无故消失的事情,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老外怎么这么不靠谱?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气哼哼地质问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凯利一脸无辜,继而又换成一脸惊恐“从坠入黑暗,我就发现车子和你逐渐与我分离,我一直是紧紧抓住车把的,不知道为什么车把直接穿过我的手就飘出去了。我在离你很远的地方,看着你努力翻身骑到车上。小野,你很勇敢,很了不起!”说着又换了一脸兴奋,向我竖起大拇指。 车神都向我竖大拇指了,蛮吉爸爸知道了一定会崇拜死我。想着我忍不住咧嘴想笑,却觉得腮帮子一阵酸痛,只好作罢。 这件事真的很诡异,现在想来,眼角的那张脸大概就是凯利了,难怪觉得那面容那么难以形容,原本因为不是本国人种。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忽然分离?好像这出口一次只能一人通过一般。嗯?忽然觉得,好像是这个点。 “那你是怎么下来的?”我转念一想,我夺了凯利的车,那他又是怎么安全着陆的呢? “我看到你穿过一片白雾后,我也就向白雾坠去。我们平时练习动作,十几米高空掉下来早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我知道怎样动作受伤会最小。”凯利说道。 我这才注意打量凯利,发现他的手上有大片擦伤,肩头和胳膊肘也都磨破了,不过并无重伤的样子。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忽然理解了速降这条道路的艰辛。然而我很快又陷入了忧愁,现在手臂骨折,一会要如何捕获蛇尸呢?我看了看凯利,不知道这老外骑车厉害,打架的功夫怎么样? “凯利,你要回家,需先帮我一个忙。”我坏坏一笑,打定主意抓这个壮丁。 “什么忙?不不,都是你在帮我忙,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凯利诚恳地说。 “山下有个小酒店,里面关着一些小动物,有了他们,你就有10米高的跳台了。”我循循善诱。 “山下?”凯利两眼放光,“可是,可是我没法下山!” “什么?为什么?”我不解地叫起来。 凯利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第三道传送门吧。我骑着车从飞包上越过来,骑过那个位置,就会莫名其妙回到山上。”凯利指指山下又指指山上。我恍然大悟,难怪之前看到凯利一遍一遍从山上冲下来,却不见他推车上山,原来是有传送门阻挡他下去。这条路也断了?我心里当即沉重起来。“你扶我去山下看看,我想知道那道门在哪?”我一向不见黄河不死心,在凯利的搀扶下,我颤颤巍巍地来到了他所说的那个地方。 “就是这里了。”凯利指了指。“你看好啊,只要我越过这道线,就会立即被传送到山上面。”说着,凯利小心翼翼地迈过一条腿,犹豫了一下,慢慢松开原本扶着我的手问,“你现在可以站住了吗小野?”想不到这个时候还记得关心我,我感激地点点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大方地迈过了另一条腿。下一秒钟…… 他仍然站立在原地。我俩面面相觑。 “诶?难道我记错了?”凯利说着大步走了起来,最后化成一路小跑,溜下去十余米,还是没有遇到传说中的传送门。“喂,小野,我能下山了!”凯利兴奋地冲我挥舞手臂,我欣慰地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之前我飞了那么多次,怎么都无法穿过呢?”凯利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一边问道。 “大概是因为你骑了车吧。你知道,在我们这种东方神秘古国,有很多神奇的禁忌的,譬如说有些地方不允许带兵器入内,所以你走来走去都被传送回原地。”我一边聚精会神地腾挪脚步,一边瞎掰。 凯利不住地发出赞叹,说你们国度真的太神秘太有魅力了。 我不厚道地笑了,把一把手电筒,郑重地交到了他的手上。下面,就要看凯利如何大战蛇尸了。 第三十七章 送巨蛇尸上路 凯利对我递给他的手电筒不明就里,我说到了酒店你就知道了。当他站在酒店的旋转门前,眼睛立刻瞪的大如铜铃:“这是……是……丧尸?” 我抱着膀子点点头,“差不多吧。不过性质没有那么恶劣,贪食蛇的游戏你玩过么?这是真人版。” 老外显得难以置信,两手攥的电筒“滋滋”响。“小野,就用手电筒,打,打……”“蛇尸。”“对,打蛇尸么?”“是的。除非你有更好的武器。”老外撇撇嘴,喉结不自主地上下跳动了一下。我憋住笑,心想这表现,不比我第一次见蛇尸时好多少。 “注意袭击蛇尸的头部,一定要避免它袭击你的头部,打死的蛇尸千万别碰,交给我处理。”我再次仔细地嘱咐了一遍。 “好的……好的……”凯利双手握住手电筒,两腿分开,作出打棒球的姿势。我站在旋转门边,门上还有大滩的血迹,只是之前的碎肉块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被别的蛇尸捡去了。我在门边的露脸,不一会就吸引了数条蛇尸过来,挤在门的另一边龇牙咧嘴。 “准备好了吗?”我大声喊道。 “好了,来吧!” 我用身子慢慢地向一个方向推门,门旋转起来,蛇尸挤挤挨挨随着另一边门转动。待到打头的蛇尸有一条缝可以出来了,我大和一声“打!”赶忙调转了方向去撞另一边的玻璃门,将后面一只想顺势溜出来的挤爆在门口。再看凯利那边,哎呀我去,我的大神啊,形象尽毁。 蛇尸猛然窜过来的那个瞬间,凯利心里的鼓点完全乱了节奏,满眼只看到一颗头颅飞快地向门面撞来。凯利再吓呆,毕竟也是极限运动员出身,身手敏捷,本能反馈及时,就在蛇尸快要咬到自己头的一瞬间,顺势下蹲,避开了袭击。紧接着站起来没了命地向我这边狂奔,而蛇尸在越过他之后也调转了方向紧随其后。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人一妖径直向我奔来。 “够够够!”凯利大叫着向我撞来,我来不及闪避和他一起撞开背后的门页摔进大厅,与此同时原本挤在门另一侧的蛇尸瞬间被推了出去,和迎面而来的蛇尸撞成一团。待到我和凯利回头望去,只剩下一地的碎肉块。 我俩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这么大一票,开心地抱在一起庆祝劫后余生庆祝一招制敌。我默默清点了一下地上的碎肉,总共有7条。收获颇丰。不知道把这些蛇尸都吸收了,可以长成多大。可是……我心里却忽然升起一丝疑惑,总觉得好像漏了什么。 正在聚精会神地思考,凯利捅了捅我。“嗯?什么事?”我回过头,却见凯利面如土色。“怎么了?”我问。凯利张张嘴,指指我身后,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我感到一朵不祥之云盖过了我的头顶。我注视着凯利的眼睛,除了我的大脸,一张更大的惨白的脸,占满了凯利幽蓝的眼球。这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粗大的蛇尸,不知道是吃了多少小蛇尸才长成现在的规模。身圆直径足有3米,长度少说也有10来米了。 “跑!!”我大声呼喊,爬起来撒腿就跑。凯利一咕噜爬起来跟上。人一紧张就慌不择路,此时不往外跑却向楼上奔去,因为楼梯口就近在眼前。我和凯利狂奔上楼,身后蛇尸发出“凄厉”一吼,证明了蛇尸一族也是会发声的生物,然后摆动尾巴,迅猛地追了上来。蛇尸的身形几乎填满了整个楼道,尾巴拍在墙上墙壁就会立即现出粗大的裂缝。整个酒店被震的摇摇欲坠。再这样下去,不被它吃了,也要被酒店活埋。 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这样数量级的蛇尸,去袭击它的头部无异于螳臂当车,只要它压低身子大嘴一张或是尾巴一扫,我们分分钟嗝屁玩儿完,得引诱它自己撞在墙上才行。“L”型酒店的两头都是扶梯,我思考能不能让他在拐弯处撞在墙上。然而试了几个回合,都以失败告终。巨型蛇尸虽然庞大,动作却并不笨拙,而且越是巨大,他的行事越发小心,毕竟搞定这么多同类成长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我跑的有些心力交瘁,本来摔车就身受重伤,这样折腾无疑在剧烈耗损自己的生命值。事到如今,如果不能智取,是不是就只能强攻了呢?对,强攻! “凯利!找到空房间你就躲进去,不要出来,我有办法对付他!”我一边跑动,一边对凯利大声喊道。 凯利有些犹豫,然而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说了声“你自己小心!”,一个闪身,进了一间屋子“砰”地一声关了门。 蛇尸是不会停下来去敲门的,他们除了头就是身子,四肢都退化在了庞大的身躯里,此时要挤进小房间,无疑是充满风险而又麻烦的事情,所以放着眼前径直跑动的猎物不追,反而去翻躲在小洞里的食物,怕是傻子才会这样去做,虽然蛇尸没什么智商,但是也并不智障。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返回一层,将蛇尸引出酒店,然后和它正面较量!如此盘算着,我转变方向沿着楼梯一路向下。 一直到冲回大厅,我径直向旋转门冲过去,动作要快,否则顷刻就被大蛇尸绕圈圈围在中间,再无生还可能。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蛇尸像是看穿了我的意图,突然加速就旋了过来。一条粗壮的身躯瞬间拦在了我和旋转门之间,紧接着尸头绕着我飞快地盘起来,最终化成一个圈将我困在里面,我再无处可逃。 完了!这下真完了!看来小野放荡不羁的一生即将就此结束,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体会自己这绚烂却诡异的生命。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只听“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蛇尸凄惨的尖叫声。我刚想睁开眼睛一探究竟,却感到一阵旋风卷着我转了个圈,飞快地从身边抽离出去。 “吃shi去吧,怪物!”凯利高声尖叫着转身跑开了。原来刚才凯利躲进屋后,还是担心我的安危,所以又跑出房间,正看到大厅的我受到蛇尸的围剿,万般急切之下,回屋抄起一张椅子就向蛇尸丢了过来,结果正砸在它的眼睛上。蛇尸吃痛受惊,转而愤怒地去追赶凯利。 就是这个机会了,成败在此一举!我推开旋转门冲了出去,出去的一瞬间吸收了被挤爆在门口的蛇尸遗骸。顷刻间气血上涌,身上的肉撕裂一般,却不觉得痛,只感到一股难以言语的酥爽沿着身躯蔓延而上,胸腔无比畅通,好像喝下10瓶清凉油。一下子,我长高了1米多长,身子也胖了一圈,脚下却软绵绵的难以站立。我坚持着扑向刚才在酒店外撞成一堆的散肉,大概是进补太快,我只觉得身子仿佛要炸裂开来,更加强烈的酥爽冲击着我让我无法自控地扭动起来,脑中满是多春鱼一边游动一边产卵的景象。 等我恢复神智,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有两层楼高了。然而还未来得及细细丈量,就觉得脚下一软,拍了下去。看来这样的长度,站立时无法维持自身重心,唯有躺倒,才能更加灵活来去。此时我在心里感慨,葫芦娃里的蛇精当真不易。 现在这样的身量,比起那巨型蛇尸,也只小上一点,姑且可以略作抗衡。 我大叫一声,却发出刺耳的鸣叫。我一鼓作气,身子顺从地腾空而起,带着我飞了起来。我大喜,看来蛇尸的属性我已悉数收下。我绕着酒店飞了两圈,看到凯利仍在3楼拼命奔逃。我跟上去叫道;“跳出来!跳我身上!”凯利看到我的一瞬间差点扑街,然而还是认出了外面的蛇尸是我。我靠了上去,凯利瞅准一扇敞开的窗户,双腿一蹬就翻了出来,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我也很给力,瞬间迎上去接住了他。之后我飞身向山上树林间逃去。 大蛇尸万没想到生了这样的变故,尾巴狠狠一甩墙就塌了一面,然后飞身出来,紧追不舍。 我在林间穿梭躲闪还算顺利,可是后面的蛇尸显然没有那么幸运,接连惊险地撞折了几根参天水杉,然而还是紧紧咬了上来。 怎么办呢?仅仅在林中穿梭,并没有那么容易让它上钩,几次要撞到树,它都微微一侧头就避开了,小的树木根本对它构不成危害。 忽然,我想到一个地方! 我飞速地向山上游动,巨蛇紧咬不放,待到路过那座20米跨度的飞包之时,我忽然一个回身,擦着巨蛇尸的肚皮,大概离地10米高的距离,窜了出去。接着眼前茫茫大雾,似从天际坠落,渐渐眼前清晰起来,一条大峡谷分裂了这个世界。 “家乡!我们逃回家乡去!”凯利在我背上兴奋的大叫。与此同时,身后一股飓风在飞速靠近。 “回家去吧!”我高喊着,火力全开,向对岸迸发。彼岸就在眼前,凯利已经张开了双臂,我却陡然俯冲向下,向峡谷坠去!凯利惊叫着从我身上跌了下去,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巨蛇却因变向不及,径直冲向了彼岸。我仰身回来,目送着巨蛇渐渐远去。 “彼岸花开开彼岸,黄泉路上去无回。” 第三十八章 凯利,再见,回到你的故乡! 终于逃过一劫。我想擦擦汗,却发现胳膊不够长,只能作罢。不知道凯利落到了哪里,现在过去或许还能帮他缓冲一把。想着,我一个猛子扎入深渊。 黑暗中,隐隐看到一个影子大头冲下直直地坠落下去。我加了马力跟了上去,却在即将接到他的瞬间被弹开了。哦,我怎么忘了,那个出口仅允许一人通过!真是奇怪又该死的设定。我大声冲凯利喊:“凯利,你这样不行,太危险!”可是出去的声音却是“喔喔喔喔”,好像嘴里含了团水一般。 我焦急地看着凯利,他竟然一动不动毫无挣扎,如果这样姿势落地,不是必死无疑么?他怎么了?怎么不动弹呢?难道说被刚才的变故吓傻了? “凯利!”我撕心裂肺地呼喊他,传出的却仍是“喔喔”的声音。眼看着周边的黑暗渐渐淡去,变得昏黄一片,凯利仍然毫无反应。 不行,不能这样!凯利你振作啊!我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不能这样放任不管,我攥紧双手,气沉丹田,使出一切意念,控制自己加速前进。可是越是用劲,越是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流恶狠狠地拖住我,周身都因剧烈的摩擦而发烫发热,强烈的灼烧感让我痛不欲生,可是我只想尽快靠近凯利身边,哪怕还有一丝希望,接住他。 周边的昏黄越发浓重,要来不及了!我心急如焚,拼尽了最后一点念力,只觉得身体仿佛爆开一样,皮肤灼痛到已经麻木,眼珠都要焚化! 当眼前又开始漆黑起来,凯利终于近在咫尺,所有的阻力被我远远抛在身后,我奋力向前,只觉得身子一沉,凯利重重压在我的身上,与此同时,地面扑面而来,剧烈的撞击后,我肚皮挫着地面,划出去好远,终于停了下来。 “小野……小野……”隐约中,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着我,是一位男子,可是声音被放慢了很多倍,低沉到听不出音色。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个声音……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太重,最终还是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身上的灼痛感将我从虚无中拉了回来。我睁了睁眼,想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却发现不能够。低头一看,我的腰拖了长长的一条,盘旋在身后。而凯利就躺在我身边,还在沉睡,看起来也并无大碍。 我看看四周,仍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折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小时,仍然没有迎来黎明,看来时间之于这个世界,也是不存在的了。 我使了使劲,想转过脸来靠近凯利,却牵一发而动全身,刺痛沿着最先施力的地方迅速向全身蔓延,直逼的我落下泪来。几次遭遇莫名恐怖的事件,都算有惊无险,可是这一次却几乎搭上身家性命,一次比一次凶险的经历,到底是因为什么? 正在沉思,身边传来一阵响动。是凯利醒了过来。 “你醒了?感觉还好么?”我问到。 凯利还有些迷糊,直起身子看看自己的手掌,又摸摸自己的脸,呆呆坐着仿佛在思考人生。忽然间他猛地弹了起来,退开三丈,冲我愤怒的喊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给我希望又掐灭它!真正把我困在这里的力量就是你,对不对!” 我一下蒙了!这老外,我救了他一命他居然一个谢字都没有,还向我发飙?明明是他阴魂不散把我困在这里,此时居然还倒打一耙?我真真是要被他气吐血了,所幸现在我重伤在身,不能与他置气,否则我定要一尾巴拍死他!我心里愤愤地想,却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凯利见我不为所动,更大声地咆哮起来,对着草木又踢又打,仿佛草木皆是我的化身。直到无辜的茅草伏倒一片,愤怒发泄地差不多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你受伤了小野?”凯利看着我身上的焦肉惊讶地问道。谢天谢地word哥,你终于发现了。 我无力地哼哼一声,算是回应。 “为什么?”凯利睁大眼睛摊开手,“为了我?” 唔,这不是废话么……不过能有这觉悟,我已经感动的想哭了。 “哦,我的天啊!”凯利抱着头痛苦的表情,“你都烧焦了?!都是为了我?为了救我?!狗shi,我居然让一个女孩为我伤成这样!” 看着凯利自责地揪着头发,听着他被未知力量翻译过来的蹩脚的中文,我又好笑又心疼,只能努力抬起我的大脸,笑笑说:“我没事。” 凯利见我活了立刻扑过来问长问短,直到我一再回应没有大碍,外加腾空旋转一周半为止。 话说吃了蛇尸肉,自愈能力提高了很多,前面还欲生欲死,现在已经觉得没有大碍,很快又能生龙活虎。早知如此,上次乔家村榕树洞里就该收了那些蛇尸,或许后来的一切就会不一样,李宗也不会枉死而无人记得…… 凯利一再追问他跳入悬崖后我是如何和巨蛇尸对决的,我当然不能说我把巨蛇放去你们老家了,只得杜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末世之战,直听得他表情风云变幻。看着他深信不疑的样子,我忍不住好笑,外国人真的比本国人单纯多了。 “小野,你,你能送我和我的车回家乡去么。”许久,凯利蹭到我身边坐下,诚恳而又不自然地问我。 我沉默了。其实我原本的打算是吸了蛇尸肉,变粗边长,然后盘亘成一座抛台,让凯利可以借助我的力量飞跃到彼岸,只是那时我不知道食了蛇尸肉后还可以拥有它们御气飞翔的本事。这貌似原本是件好事,我可以直接载他飞到对岸,可是我明明知道彼岸是没有回头路的,如果我去了,是否还能回的来?我有些犹豫,不知应当如何对他解释,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看到的家乡只是引诱你上路的幻象,其实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只怕他还没上路就已然疯了。我看着身边这个原本高大率性的男人,曾是万千御男心中的大神、偶像,此刻也只是个幼小、孤单、无助的凡人。 我想了想,对他说:“其实你猜的没错,我才是最后的大BOSS,我一直困在这里非常孤独,所以才想找你来陪伴我,可是一起经历这么多,我才看到你有多么热爱你的家乡,热爱你的生命,热爱你的速降,所以我决定送你回去。但是我有个条件……” 凯利果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显然已经完全相信了这个幼稚的无稽之谈,最终他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内心,沉声问道:“什么条件。” “条件就是,我可以提供你抛台,但是不会有10米那么高,你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跳过去。”说完,我心里无比愧疚,明明我可以带他飞过去,却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选择欺骗他,退一步讲,如果刚才我能够更勇敢一些,和蛇尸拼个鱼死网破,把它的力量也吸收过来,至少我可以给他一座更高的起跳点。 “真的?非常感谢!谢谢,非常感谢!”凯利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例如出卖灵魂或是部分肉体之类的,当我的条件说出来,他反而喜出望外,对我感恩戴德。 看了他的反应,我才算松了一口气,心里从愧疚,变成了又愧疚又欣慰。 再次来到峡谷,我在崖边紧密的盘亘起来,形成一个仰角45度,高5米的飞台。凯利在莲花山的世界里远远地退到百米之外,带好了头盔,跨在单车上单脚撑地。我们一起在心里默念:“3、2、1!”凯利收回撑地的那只脚,拼命踩动脚踏,单车风一般地从树林中俯冲而下,经过林中第一道飞台高高跃起,穿过“时空之门”,出现在峡谷的世界中,从天而降,犹如一枚炮弹,向我射来。我挤尽全身力气坚挺了身躯,感到一股火辣擦身而过。凯利高高地跃起,那是从未有过的高度,我仰视着他,仰视着那道完美的弧线,瞬间爆发出来的男人味让我心驰神往,脑中不禁浮现出另一个身影。 可是,绚烂过后,当弧线坠入到制高点的另外一端,已经可以预判到的结果让人惊慌失色!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想着我已经飞身出去,顾不上理智的规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功亏一篑! 这一切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就在制高点向彼岸偏摆1度的时间里,凯利忽然双手一推,两腿一提,凌空一个惊艳的前空翻,弧度瞬时间向彼岸跨出一个车身的位置。几秒钟的时间,“砰”地一声,凯利稳稳落地,迅速消失在一片繁花雾霭之中。 “就这样走了?……”我的心里一下空了,我们甚至没有来的及做个像样的道别…… 我的心很沉很沉,满载着不舍、遗憾、欣慰、嘱咐、期待,快速下沉、下沉,一直到完全沉入一片黑暗。我向峡谷深深坠去。 我紧紧抱成一团,长长的身子不知何时渐渐缩水,回到了原来的姿态。我大惊,送走了凯利,没有了蛇尸飞翔的属性,难道要我一人葬身在此? 第三十九章 凯旋 我一下慌了神,从怅然若失的情绪里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就这样赤裸裸地在黑暗中下坠,任四肢挥舞,却找不到任何施力点。可是就在此时,我却有个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人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我快速地转动眼球,果然一张脸从眼前闪过,可是那张脸一直在我的右眼角,无论如何都无法正视它。原来,那张脸不是凯利?我心里更加害怕,大声质问:“你是谁!”可是只发出“喔喔”的混沌声音。忽然,我觉的眼皮异常沉重,思维渐渐从身体抽离出去,身体也变得轻盈。 再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趴在一张电脑桌上,电脑上显示着一篇word文档,光标在最后一个字后有规律地闪烁。 我一下坐了起来。怎么又回到这个地方?怎么每次都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觉冥冥之中,自己像是扮演了一只牵线木偶,被人操控,暗中观察。 我站起来,细细打量房间每一个角落。这间屋子,装饰简单,干净整洁。一扇窗,一张电脑桌,一个老式木质书架,里面摆满了书,细看都是恐怖灵异、悬疑推理类。有一本书的侧面很醒目,一只红色小蛇吐着信子盘绕着三个大字——“贪食蛇”,作者是——小野咪咪。 小野咪咪?莫名地,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小野,小野咪咪?我伸手想取出这本书看看,忽然房间门把手剧烈地响动起来,似乎有人想要夺门进来。我心里一惊,退后一步,正撞在书架上。书架三摇两晃,一个东西站立不稳,还没看清是什么,只觉得脑袋顶上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失了知觉。 一天之内晕倒这么多次,不知道会不会对大脑发育不好。这是我再次睁开眼之前脑中盘旋的一句话。当我再次醒来,周围一片漆黑,半晌才发现自己居然仍躺在莲花山的树林中,还在那个20米飞包旁边的草丛里。我的内心极度崩溃,送走了凯利仍送不走自己?莫不是我也得踏上“黄泉路”才行?我气恼拍打眼前的茅草,却忽然打到一样东西。我低头一看,正是单反相机挂在脖子上。“相机?”一时我脑中有些宕机。忽然,周围传来说话声音,夹杂着电磁干扰的“呲呲”声:“车手已通过第五赛段。” 什么?脑中忽然电光石火,本能地举起相机,不肖半分钟,一个光影飞快地由远及近,越过飞包高高腾起,我赶紧按动快门,闪光灯“啪啪”闪烁,瞬间光华之后,身影跃入草丛消失不见。 一切动作一气呵成,我的心还在咚咚狂跳。打开相机照片预览,一张熟悉的面容,带着头盔风镜也能看到他朗目剑眉,眼中一丝酷酷地笑意。是我的蛮吉爸爸,最爱的蛮吉爸爸! 趁着中间的空荡,我娴熟的走步溜下山坡,正看到幽幽和尤里等在亭子里。见我下来,幽幽立即扑上来大叫:“你男朋友太帅啦!速度好快啊!”我得意地抬起头,拿下巴看着她。想说些什么牛逼汪汪的话,却忽然觉得一股热流堵在心口,只能哽咽道:“是的,太棒了,我和蛮吉爸爸都太棒了!”说着我扑上去一把抱住幽幽,哭的惊天动地歇斯底里,誓要把所有的委屈和辛酸哭尽才甘心。 一切总算回归正常,那一晚,蛮吉爸爸空前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我们一车人疯狂地庆祝一番后,开着车深夜返回。 蛮吉爸爸开心喝了点小酒,坐在后排开着手机看视频,时不时爆出“**爆了”之类的赞叹。我问蛮吉爸爸你看什么呢?蛮吉爸爸说:“你知道么,这个凯利真的太牛逼了!13年的时候后空翻跨越22米峡谷,今年红牛坠山,居然前空翻轻轻松松跨越30米的悬崖!这真的没谁了!太刺激了我的凯利!” “你说谁?凯利?”我震惊道!“他不是?……” 接着,我的声音淹没在幽幽兴奋的追问、尤里好奇的咨询和蛮吉爸爸自豪的夸夸其谈中。我默默地舒了口气,平静内心,嘴角忍不住扬起好看的弧度。嗯,就是那么好看。 第四十章 不速来客 自从莲花山一战归来,蛮吉爸爸瞬间成了名人,很多速降车队向他投来橄榄枝,想将其收入麾下,不过他都彬彬有礼地拒绝了。用他的话说是,“不想受到束缚”,他要做自由速降人,自己为自己比赛。好么,够洒脱。不过下次要升级配件的时候请不要低眉顺眼地来求我批账! 蛮吉爸爸嘿嘿一笑,换了一副媚态,“宝宝,你放心,你老公我一定会努力的,先给你赚钱买化妆品,再升级我的装备!” 我捡起抹布丢过去,“滚!先买好吃的,再买化妆品!” “是是是,对对对。”蛮吉爸爸蹭过来,抱住我的脑袋在脑门儿上狠狠留下一吻,说道:“宝宝,今晚要辛苦你替我守店先,有一家车店想和我们谈保养合作的问题,我去去就来。这合作要是能谈成,我们每月可以稳定增收5000块!”说着挑一挑剑眉,咧嘴龇牙比了个V字在下巴,我仿佛看到唇间闪过一道寒光。 “得得得,你赶紧去吧。”我受不了他偶尔精神分裂式的搞怪,赶紧批了通行证。 蛮吉爸爸整了整衣领,对着镜子扒拉了一下头发,神采奕奕地出门了。 一个人在店里百无聊赖,不做事就容易胡思乱想,还是打开新拍的《老九门》看看吧。忽然背后响起一个柔美的声音:“请问,这里可以保养单车么?” 有生意?我回头,一枚身着红色低胸长裙,藕臂长腿,丰盈婀娜,凤眼瑶鼻,妆容精致的美女站在门口,推着一辆与之完全不相称的老旧自行车。我只感觉瞬间亮瞎狗眼,这是第一次有如此的大美女出现在我们店里,不知道要是被蛮吉爸爸碰见,会不会兴奋地留出鼻血?反正我是有些想冒鼻血了。可是如此的美女,这单车却显得无比煞风景。 “您好?您要……保养单车?” “是的,我的车子放的有些年头了,过几天要骑,所以想保养一下。”美女朱唇皓齿,说话的时候,性感的唇彩反射出微微的流光。这嘴唇,啧啧,别说男人,女人看着都想咬一口。 哎,停停停,我甩掉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注意力投放在单车上。单车呢,我说懂不太懂,说不懂每天又见车无数,不懂也懂一些了。这部单车,从涂装样式到几何结构,一看就与时下流行的山地车不符,甚至不是什么捷安特美利达之类的品牌车,而且链条锈蚀的厉害,车胎已经瘪到了底,车后面还有一副载人的货架,现在山地车谁还装货架啊,连脚撑都不装。可是尽管如此,车子车身却很干净,仿佛经常被人擦拭,没有一点泥污。 我想起蛮吉爸爸临走前什么嘱咐都没有留下,不禁犯了难。这样的单车,按理是没有什么保养价值的。因为一看就是部三年以上的老车,而且不是品牌车,不怎么值钱的样子。而保养一辆车子,以蛮吉爸爸的技术和工时,整车做下来,保养费用恐怕比车子本身还要值钱了,这样的话,主人能愿意么? 看我半天不答话面露难色,美女似乎也对我的想法了然于心。只见她浅笑盈盈,柔声说道:“别担心,我知道这车子老旧,保养起来恐怕要费些工时,您看需要多少钱,我可以双倍给付。” 我的个乖乖,一席话差点没让我喷出一口老血,原本我还担心保养费用超过单车费用,她居然还要双倍给付?是不知道我们这的保养行情?还是真的是钱多的烧的慌? “美女你好,不是我们不给您保养,只是这车子……您保养不划算啊。有这保养的钱,您都可以再买一台比这车好的多的车子了。”我如实诚恳地告知了我的想法。 美女却抿嘴一笑,无限风情地说:“小妹妹,你可别称呼我美女了,在你们这些青春玉体面前,我们这半老徐娘可撑不起美女二字了。我叫阮香玉,你称呼我阮姐姐就好了。” 我的个妈哟,还“软姐姐”?果真是让人软到骨头里!真是人如其名啊。再看这美女,皮肤光滑细腻,********,明眸善睐,哪里半老徐娘?虽说仍能看出是上了一些岁数,那也是因为她身上毫无青涩之感,满满的风情万种,韵味悠长。 “哦,阮姐姐,这车……” “好妹妹,其实咱还算邻居,我就在那边那栋宅子里,很早就听说你们这有间专做单车保养的店,小师傅手艺特别好,很多人慕名前来。这不,咱邻居这么久了,还没有真正打过照面,说起来,也是我这做姐姐的不会做人,妹妹你可别见怪啊。”好一通的姐姐妹妹,我一句话没说出来,直把我绕进红楼梦里去。 我清清嗓子,把深深的自卑感强压回心头,柔声说道:“没事没事,这边邻里本来就多,我也不常走动。呵呵……”好干啊,实在不知道回什么好。感觉这“软姐”虽然什么都软着来,却压得你毫无喘息的机会。 “妹妹,这单车是有些年限了,可是对我确实有些特殊的意义,所以我一直留着,珍藏在身边。刚好最近,有重要的朋友相约,一起骑车出去郊游,所以只好推出来麻烦小师傅了。还请帮帮忙吧。”美女忽然去了妖冶,声音包含真情,再加上看着单车时深情款款的眼神,我心里大概明白了十之八九,八成是跟有情郎出去约会的,而且这情郎还是蛮久以后失之复得的。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是女人的直觉。 哎,想一想,与其推三阻四,不如成人之美,更何况双倍的费用……呃呵呵,刚好可以给自己买件过冬的大衣,哎,一换季就没衣服穿……嗯,只能辛苦辛苦蛮吉爸爸了。 “好吧,阮姐,咱都是邻居,邻里之间肯定要互相帮助的嘛,您都说双倍费用了,咱哪还能不帮这个忙嘛,说不过去呀……”为了避免她只是随口一说,我特地强调了费用的事情。 阮姐一听眉开眼笑,连连说是是是,要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双倍费用也没有问题。果然是见多识广聪明过人的妇人,一下就听出了我话中的重点。 “那好,这是保养单,您登记一下,我就给您排单。”我取了单子递过去,“车子保养至少都需要一天的时间,你看您明晚或明晚之后来取,可以么?” “我后天约了人,明晚过来取吧。”阮姐说着接过单子填了起来,我看到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有两枚戒指,一枚戴在无名指上,一看就是结婚钻戒,价值不菲的样子;另一枚戴在中指,却是一枚银戒指,上面雕刻着一朵精致的玫瑰花,可惜已经失了光泽。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我想,总觉得她身上有些秘密。 “填好了,您看看。”阮姐猛然抬起头,正对上我打量的眼神。我赶忙收回目光,有些尴尬地笑笑,接过单子假装认真地看看,信口说道:“没问题没问题。诶,您说您是在……哪个宅子里头?” “哦,就是那边,有两扇大铁门的那个院子里。” 这次我可听的真切,就是小区里最大的那栋独门独院。我曾经一直好奇想进去看看的那栋宅子,曾经为了追赶蛮吉误闯进去身陷暗道差点死在里面的那栋宅子!我心里莫名生出一身冷汗,自那次事件之后,我每次都刻意绕道走,避免从它门前经过,虽然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那宅子究竟是否有古怪,可是经历了这么多,我也一直把它当做噩梦的第二起点(第一是我搬来和蛮吉爸爸同住前的那个出租屋)。想不到今时今日,这宅子的女主人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似乎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我应承了两句,又随便聊了些家长里短社会时局,阮姐就要起身告辞了。我把她送到门口,她转过身来,目光清澈流转,似是饱含了真情实意,轻声对我说:“真的非常感谢,这对我非常重要,以后我会再另行谢意的。” “不不不,这没什么,”我忙摆手辞道,“都是应该做的。”做人哪能太贪心,已经双倍费用了呢,我想。 晚上蛮吉爸爸回来,看到这台老爷车,一下傻了眼。我赶忙上前解释,说对方答应给双倍的费用,所以我不好拒绝。不成想蛮吉爸爸居然来了火气,厉声斥责道:“小野,你现在怎么这么见钱眼开?你这样坑别人,以后还会有人来么?但凡做人做生意,都应该有个底线。” 我一听,肺都要气炸了,我好心给你拦了干赚不赔的生意,你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我没底线,我看我才是自作多情瞎了眼!一气之下我摔了包包就回家去了。 晚上蛮吉爸爸回来后,没有照例来哄我,而是叹了口气在我身边躺下,背对着我。我心里委屈极了,默默流了大半夜的泪,心想明天一觉醒来就分手! 第四十一章 眼缘 都说好的夫妻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我和蛮吉爸爸还没有床尾呢,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转过身互相抱在了一起。话说已经入冬了,这南方天虽然冷的晚,夜里还是有些凉的。第二天起来,早忘了前一天的争执。我匆匆洗漱后留了早餐,就去上班了。 年底的工作实在是堆积如山,仿佛闲适了一年的活全攒在了这几天。好在我业务熟练,到也处理的顺溜。加完班回来,天已经黑透了,冷冷地刮着小风。 蛮吉爸爸来电话说,晚上还有业务要谈,不在店里,让我回去,打开店门,给蛮吉喂些水,等阮姐过来提车。我心想,昨天才谈完今天又谈什么?莫不是拉不开面子见那位金主吧?办事拿钱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真的是! 回到店里,蛮吉扑过来摇摇尾巴热闹一会,就索然无味地窝去墙角睡了。电脑桌上放着蛮吉爸爸事先准备好的保养单,上面仔细地记录着车子的问题点,保养项目以及价格。再看车子,已经焕然一新,放好在屋子一隅。果然出自大师之手啊,我感叹一番,觉得这服务,绝对匹配这双倍价格。 不一会,门口响起一个甜美的声音:“妹妹,车子可保养好了?”回头一看,正是“软”姐姐来了,今天换了一身黑白条纹的裙装,外面套了一件枚红色呢子外套,依旧是妆容精致摇曳生姿。 “好了阮姐,您看看满意不?”我把阮姐引到车子面前,阮姐的眼睛瞬间放出光华。“满意满意,实在是太完美了!”阮姐赞不绝口,我心里也乐开了花。 “妹妹,你知道么,这车子对我意义非凡,它是我的挚爱留给我的。我们曾经一起骑着车子去郊游,我们一边牵着手,一边唱歌,一边骑车。我在车子上大叫我爱你,他也在车子上大叫我爱你。我们停下车看桥上的夕阳,他从后面环抱着我,对我说要爱我很久很久,直到我死。”阮姐说到动情处,紧闭双眸,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轻轻颤抖着。多么完美的侧脸啊,我羡慕地望着她。可是那情人的甜言蜜语却听起来别扭,为什么是爱她爱到她死?而不是他死?感觉这样是给自己留了余地啊。 忽然,阮姐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却是无比地绝望,“可是我失去他了,他走了……”阮姐不再说话,低下头去似乎在强忍泪水,本来前一秒钟还欢快的场景,瞬间陷入冰点。 我有些无措,想不到提车提出人家的伤心往事了,我又一向不太会安慰别人,只好赶紧招呼来人坐下,起身去为她倒杯热水。 热水奉上,阮姐言谢后小小地抿了一口,这才重又抬起头,换上了一副浅浅笑意。“不过他又回来了,我们明天相约再去骑车,重走我们青春时期的道路。” 阮姐的陈述果然和我之前猜想的一样,不过他居然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也实在有些意外。看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应该是已婚之人,这……难道不异于赤裸裸地偷情么?想到这里,我忽然如坐针毡,觉得这些秘密还是不听为好,否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看她比较好。我基本还是个思想保守的人吧,虽然明白感情和婚姻有时难以两全,可是婚内再去寻情,于我还是出格了一些。更何况我们非亲非故也不熟,一上来就向我吐露心声,总觉得不应该是她那么聪明的女人做出来的事,想起来也真是古怪,总不会像小说里写的,看我特别有眼缘吧。 “对不起啊妹妹,我看你特别有眼缘,不知不觉就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可别嫌弃我。”阮姐姐换了娇羞的神情,竟也一点不觉得惺惺作态。只不过还真有眼缘之说,倒让我忍不住哑然失笑。 “妹妹你笑什么?嘲笑姐姐么?”阮姐假装嗔怒地看着我,一时间倒让我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无比可爱,莫名地就多了几分亲近。 “我怎么敢嘲笑阮姐姐呢?只是你一直妹妹妹妹地唤我,我老觉得咱在大观园里头说话呢。”关系近了,我说话也就不再刻意,终于把憋在心里的感受交代了出去。 阮姐仰面笑了起来,用手轻轻遮挡着嘴巴。此时她手里要是再有条帕子,可真就像大观园里的女人了。 “您叫我小野就好了。”我说。 “哦。小野。很好听的名字。”阮姐笑过之后正了正色,道:“我把费用给你,多少钱呢?” 重要的时刻到了,我赶忙去取了单子,查看了价格。唔……果然不少,如果双倍的话,真正可以买2台比这还好的单车了,待会她知道了价格,不会反悔吧?我心里不安地想。 我犹犹豫豫地向阮姐报了价格,没想到阮姐相当爽快地拿出了钱包,取出一沓毛爷爷递给我。 乖乖,我盯着那沓钱,心里有点小承受不了,想着要不还是不要人家双倍了,本来就是别人真爱的东西,我这样无异于敲竹杠啊。 “阮姐,要不……”我抬起头,打算把多余的钱退还给她,一抬头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 我一下愣了神,刚还好好地在面前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走了?我追到门口向外张望,路上空空没有路人,只有路灯安静地照耀着地面。 “太诡异了!怎么没了?去哪了?”我心怀疑惑嘀嘀咕咕地转过身,只这一眼,吓得瘫坐在地上。 阮姐姐正在我面前,几乎贴着我的脸,可是她的额头上裂了条大缝,黑浓的血液汩汩地涌出来,顷刻就覆盖了原本精致的面容,一滴滴砸在前胸,掉落在地上。 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住地向后退却。 可是她却诡异地微笑起来,白皙的贝齿被额头留下的血水染红,她举起鲜血淋漓的双手,伸向我,大睁着圆眼对我说:“他来了,他终于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 我颤抖着声音问她:“阮姐,你怎么了?怎么了?” 忽然,她的表情扭曲起来,瞳孔迅速放大,表情由微笑,变成极度的难以置信,最后变成极度的痛苦,之后眼睛绝望地向上翻起,又向下看来,最后落在自己的胸口上。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口居然又多了一把利刃!血向喷泉一样滋向我的眼睛,喷了我一脸。 我害怕地大叫起来,身上一用劲,醒了过来。我一下坐起了身,额头身上全是密密的冷汗。 “小野你怎么了?”蛮吉爸爸忙也坐起身,扭亮了台灯,揽住我的后背,把我搂进怀里,一边为我擦拭汗水,一边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做噩梦了吧,不怕,有我在呢。” 感受到了来自蛮吉爸爸胸膛的温热,我喘息了一会,终于平静下来,眼睛适应了光亮,揉着额头说道:“刚才做了个好真实的梦,吓死我了。” 蛮吉爸爸在背后竖起了枕头,扶着我靠了上去,安慰道:“没事了,就是个梦。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我想了想,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反问道:“阮姐今天来提车了么?” 蛮吉爸爸有些不明就里,大概觉得我问的突然,想了想说道:“来了。不过仅仅付了钱,说明天再来拿车。” 我哦了一声,安下心来,这才回想起昨夜我加班到夜里十点多才回来,没去店里就径直回来睡了。我向被子里缩了缩,抬头打量蛮吉爸爸,看他眼睛里布满血丝,没有睡好的样子,于是奇怪地问道:“你没休息好?眼睛里都是血丝。” 蛮吉爸爸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半夜的,小区里不知道谁家夫妻在吵架,又嚷又骂又摔东西的,特别大声,这不才刚刚消停一阵,然后你就醒了。”蛮吉爸爸说着揉揉眼睛,显得很疲惫。 我睡得太沉了,完全没听到任何响动,不知道刚刚蛮吉爸爸经历了什么,只是看他憔悴的样子很是心疼,赶忙拉他躺下,关了台灯,轻拍着他的臂膀,哄他入睡。没多久,我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醒来,伴着警笛明亮的呼声,我一咕噜翻身下床,一看时间来不及了,匆匆洗漱了一下,啃了两口面包,拿了钥匙就冲下了楼。 来到小区院门口,却见人声嘈杂,里三圈外三圈围了好多人,几辆警车停在一旁,时不时拉呼一声。这是怎么了?我好奇地挤上前去,发现两扇大铁门的那栋独门独院,被拉上了几圈警戒线,几枚警察进进出出,还有几个站在门前和一名男子攀谈。 我回身问一个站在我旁边探头探脑的矮个儿老太太,“出了什么事了?” 老太太伸长了脖子,扭动了几下,缩回来神神道道地说:“好像死人了!” 我心里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里不正是阮姐的家么? ? 第四十二章 阮姐之死 正说话间,人群忽然熙攘起来,老太太伸手一指,急急说道:“你看!” 我抬头望去,正看到两名警察抬着一张盖着白布的担架出来,只看一眼,我心里便紧张起来,不消说也知道,那白布盖的定然就是死者了。大白天看到有尸体被抬出来,只觉得原本阴沉的天更显阴沉,压抑的氛围悄悄弥漫在四周。 呼,不能再凑热闹了,上班要迟到了。我吸了一口凉气,想要赶紧逃开这地方。我正要转身,忽然看到一只手从白布里掉了出来,在空中一荡一荡的,手上投来一道亮光扫过我的眼睛。我本能地眨了眨眼,心想是什么闪到了我?仔细一瞧,发现那惨白的手上凝固着黑浓的血迹,修长的手指上两枚戒指分外显眼,一枚是闪亮的钻戒戴在无名指,一枚没有什么光泽的戒指戴在中指。 “戒指?两枚戒指?”我心里一惊,再仔细望去。果然,中指那颗戒指,雕刻着一朵精致的玫瑰花。 阮姐!阮姐死了!我如梦初醒,心里升起一股恶寒,身上忍不住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还未更多细看,尸体被抬上了救护车,关上了车门,再也看不到。 阮姐怎么会死?她今天不是要去约会么?怎么会突然横死?我的心头一万个问号,心里五味杂陈。 “走吧小妹,该上班上班去,看把你吓得个样子!”旁边的老太太捅捅我,从人群里退了出去。我看着眼前正在取证的警察,忍不住靠前了两步,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个精瘦黑皮的男子,一脸唯唯诺诺,正在比手画脚地跟警察说着什么。我认得那个男人,是大宅子隔壁粮油店的老板,30多岁40不到的样子,曾经蛮吉爸爸在他们家买了长虫子的大米,我气不过去找老板说事,被他全程冷处理,最后老板娘发了泼,抵死耍赖,大有要干架谁怕谁的架势。那时候蛮吉爸爸刚搬来小区开店,不想一来就跟人结梁子,所以硬把我劝走了,息事宁人。这家店后来也是一直要垮要垮的样子,时常上着锁,偶尔开门搬货,也不知道这些米面究竟卖去了哪里。 我努力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什么“晚上在吵架,看到他老公慌慌张张出去,身上有血迹”之类的话。这时我想起蛮吉爸爸说的,昨晚小区里有户人家吵架吵得很厉害,如此看来,肯定就是阮姐家了。难道是……阮姐姐偷情被发现了? 我心里骇然,昨天还好好的如花似玉的一个女人,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她怀揣的那些希望,姑且不论对与错,就这样随着她生命的陨逝,彻底失去了意义,正是生命脆弱,世事难料啊。我心里有些感怀,昨天才刚刚交好,今天就阴阳相隔,实在令人伤感。 忽然,我愣了一下,昨天我并不曾见过她啊,那只是个梦。也就说,其实,我只是单方面的和她交好咯?想到这里,莫名有些神伤。 抬眼再看,先前问话的刑警们已经做完笔录,合了本子分头散开,其中一个约摸30岁左右身材笔挺的警官正向我的方向而来。他剑眉斜飞入鬓,脸庞颇有几分精雕细琢般的俊美,只是脸上面无表情,看起来仿佛冰山一般冷峻。在他即将与我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忍不住问道:“请等一下,阮姐姐是被人害死的么?” 冰山男停了下来,打量了我一番,冷冰冰地问我:“你认识被害人?” 这一问,我一时有些慌乱,一来从小我也没跟警察叔叔说过话,一直对他们心有敬畏,此时说话,居然是在案发现场;二来,认识不认识的,我也说不准,其实也就是一面之缘,生意往来而已。 见我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冰山男倒是起了疑。 “你好小姐,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我一愣,想不到还要查证件。 “请配合一下。”冰山男伸出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掌心向上,依旧冷冰冰的声音。 “哦。”我应了一声,在包里翻找起来。该死,刚才就不该多管闲事的,好奇心害死猫!马上要迟到了,现在又被盘查。我要是不理他拔腿就跑,会不会被当成畏罪潜逃当场扣押?我想着,掏出身份证递了出去。 冰山男恭敬地接过证件,仔细和我做了比对,问道:“房小野?” “是……” 冰山男把我的名字和身份证号规规整整抄在了记事本上,然后递给了我。“您是住在这小区么?”他问道。 “是!” “你和死者认识?” “这个……也说不上认识,前天她才来过我们店里保养单车,所以见过一面。”我如实回答。 “保养单车?”冰山男眉头一皱,对于这条消息显得非常在意。“你好,我叫肖韩,福龙区刑警大队中队长。”冰山男正色道,而后居然伸出手做握手状。我赶紧迎了上去。他只轻轻一握便放开了。 原来叫“小寒”?果然人如其名一脸寒霜。我暗自思想。 “您提供的这条线索对我们很重要,可以详细说明一下么?”“寒队长”问道。 我抬手看看时间,已经迟了,心中有些焦急,便说不太方便,要赶着上班。 “寒队长”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说没有关系,希望我留下联系方式,有时间可以找我详谈。我急于脱身,忙不迭的答应了,留下了电话,并告知他我们的店就在前方左转,晚上可以来店里找我。 后者应了一声,退开一步,快步离开了。 等我赶到公司打卡,已经迟到了十多分钟,免不了被领导夹枪带棒地教育了一番,本来心情就有些沉重,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不相关的一个人,却让我心里很是放不下,我猜,多半还是因为昨天那个梦的缘故。 熬了一天,终于下班了,我没有加班,急急地赶回店里。 一进门,果然见到肖韩队长坐在沙发上,只是不同的是,他居然面带微笑,和蛮吉爸爸聊得热切。这真是奇景啊,白天见他冷若冰霜,还以为他笑神经坏死了呢,此刻面容温和,笑起来居然还有好看的酒窝,英俊里带了一丝腼腆。 还是蛮吉爸爸先看到了我,指指我对肖队长说道:“我女朋友回来了。” 肖队长看到我连忙起身,点点头,又换回了冰山脸。真的是奇怪,为何见到男人就面若春风,见到女人就一脸寒霜?难道这家伙是gay?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长这么帅,真是可惜了…… 第四十三章 疑点 “房小姐,你回来了,我想就今天早上您提供的线索再做一下了解。”肖韩说道。 “可以啊。不过在你了解前,我能否先了解一件事呢?”我放下包包,一脸笑意。蛮吉爸爸斜着眼看我,估计在猜测我又在动什么歪心思。 肖韩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回敬,顿了一顿,客气地回道:“你想了解什么?” 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我来之前你们在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这个呀……”蛮吉爸爸和肖韩同时笑了起来。 “肖队长之前,和我有一面之缘。”蛮吉爸爸先一步说道。 “又是一面之缘?”我惊异。 “是的。去年的时候,我和女朋友骑车出去郊游,半路上单车坏了,刚好到高喆骑车下山,就帮我女朋友修了车,所以有一面之缘。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再次相遇。也算有些缘分。”肖韩笑起来,嘴角浮现出好看的弧度。 哎……原来有女朋友了,还想介绍给幽幽或是嘉嘉呢。我心里暗暗可惜,不自觉就撅起了嘴。 “怎么,有何不妥么?”肖韩果然是干刑警的,五感敏锐,我撅嘴的小动作可没有逃过他的法眼。 “哦,没什么。我是想说原来如此。”我赶紧收了嘴巴,正色道:“我们来说说阮姐的事吧。” “好的。请讲。”肖韩立刻收了笑意,一脸严肃。 这个男人,简直跟尤里一个样,相处起来给人不小压力呀。我暗暗想。 “是这样的……”于是我将那晚阮姐来店里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对肖韩讲了,蛮吉爸爸又补充了那晚阮姐来提车的情景,大致就是阮姐付了钱,本来想推走单车,但是想了想又留下了,说第二天一早直接来这里取。 肖韩听完我们的描述,陷入了沉思。 “肖队长,可有什么线索?”蛮吉爸爸试探着问,我也聚精会神地盯着他,期待能获得更多消息。 肖韩深吸了一口气,搓了搓手,面容沉重。半晌,他说道:“其实现在凶手已经抓到了。” “抓到了?”我和蛮吉爸爸异口同声。“凶手是他老公么?”我脱口而出,问道。 “你怎么知道?”肖韩和蛮吉爸爸同时投了惊讶的眼神过来。 我瞬间意识到自己嘴太快了。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是早上听到他们盘问粮油店老板时听来的。其实在我心里,似乎在看到阮姐尸体的一瞬间,就认定了这个结果。这个感觉来的有些蹊跷,多半是昨天的梦境种植给我的。因为那个梦境太过真实,在我的大脑里,几乎自动被处理为“实际经历过的事”了,所以我的思维不自觉的依据这段“经历”,生成了许多判断。阮姐既是偷情,那对他下杀手的,多半是被她伤害而怨恨她的人了。 不过眼下,我的理由已经成功躲过了肖韩质询的眼睛。只见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没错,根据粮油店老板的口供,我们下午就已经在机场截获了准备逃跑的嫌疑人。带回警局审讯后,他也对自己的行凶供认不讳。他陈述因为发现妻子与其他男子有染,起了争执后大打出手,结果激动之下错手杀死了妻子。” “太不幸了。”蛮吉爸爸悲悯地说道,“可是既然凶手已经抓到了,您为何还来我们这边了解情况呢?”蛮吉爸爸旋而提出了和我一样的疑问。 肖韩思索了一会,有点像是在犹豫的样子,半晌,他抬起头,说道:“是有疑点。” “什么疑点?”我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嫌疑人承认了行凶,可是他提供的行凶次数和尸检结果不符。” “这是什么意思?” “死者是被钝物击打头部导致死亡。嫌疑人承认曾用花瓶砸了死者的头部,但是行凶后花瓶破碎,因此他只承认击打死者头部一次。现场也确实发现了占有死者血迹和嫌疑人指纹的花瓶碎片。但是问题是,尸检的结果显示,死者死亡前头部受到至少三次以上的钝物袭击,并且导致其死亡的直接原因,应该是最后一下……” 肖韩说着,我只觉得心咚咚狂跳,头部受到钝物袭击?头部?那岂不是和我梦到的一样?那晚,阮姐的头上分明裂了条大缝,正和肖韩的陈述一致。这……太诡异了! “房小姐,你怎么了?”大概是我脸上的颜色不好看,仔细的肖韩一下就察觉到了。 “……” “房小姐,如果有什么线索,还希望你如实告知,否则如果因为您的知情不报而造成错判露判,您也是要负相应责任的。”肖韩看着我,沉声说道。 我并没有想隐瞒什么,问题是这本身只是个梦而已,说出来能代表什么呢?能有什么价值?可是眼下,如果什么也不说,以肖韩多疑的职业习惯,搞不好自己也能成为嫌疑人。姑且说了吧,至于信与不信,就与我无关了。我盘算了一下,将昨晚的梦和盘托出。 “原来你昨晚惊醒,是做了这么可怕的梦!”不等肖韩做反应,蛮吉爸爸抢先说道,一脸的心疼和担忧。看着他眉眼间传递过来的关心,我心里温暖了许多。 “这梦确实有些诡异,有点亡灵报信的意思。”肖韩说着,脸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眼角却递过来审视的一瞥。 就是这一瞥,被我扑捉到了,话说我也是个很能扑捉别人细微表情的人,肖韩的这个举动,让我紧张起来。我的直觉是他并不相信我的话,反而对我产生了怀疑和探究。 “好了,今天的交流就到此了,非常感谢两位的配合。”肖韩说着伸出了手,不容分说地提出了告别。蛮吉爸爸赶忙伸手过去握住,笑着说没什么,应该做的。 肖韩收回手,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 晚上,在家里,蛮吉爸爸已经睡去。白天他都比较辛苦,所以晚上总是入睡的很快。可是我却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一方面揣测肖韩最后的眼神到底什么意思,一方面寻思梦的事情。到底是巧合?是感应?还是?…… 上次凯利的事情,让我意识到我居然拥有通灵的能力,甚至能力高到了可以改变生死的程度。这件事太大,我没敢告诉任何人,单独自己消化了很长时间,上网查了很多关于通灵,关于起死回生的旧闻,然而大部分都被证实是子虚乌有的骗局,或是精神相关的问题。究竟只是一次物理世界的变化?还是自己具有了某种特别的能力?我思来想去,也确定不下来。 如果真是我具有了某种奇特的能力,那这能力从何而来?和贪食蛇的游戏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一款看似普通,人人都在玩的游戏,到底有什么古怪?是不是只对我一人作怪?有没有其他的受害者?还有每次“醒来”之前总会去到的那间房间,究竟是哪里?和所有迄今为止遇到的所有非自然力量参与的奇遇,究竟有何关联?一切似乎都明摆着,却又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 再回到阮姐这件事,如果真是亡灵托梦于我,又想传达什么信息呢?真正的凶手?未完成的意志? 我的思绪纷乱纠缠,令人心焦,直想的头都痛了,也没理出个头绪。然而想着想着,眼皮还是渐渐沉重起来…… “小野。”一个甜美的声音唤我。 我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竟是趴在电脑桌前睡着了。 “小野,我来取单车了,保养好了么?” 我心里一惊,回过头来,发现阮姐正巧笑嫣然地站在门口。 “你没死!”我惊声叫道。 阮姐一愣,随即莞尔一笑,“说什么呢?小野做恶梦了吧?”说着摇曳生姿地走进屋来。 我震惊地打量着她,看看地上,发现地上婀娜摇摆的影子,“不是鬼。”我心里想到。 我摇摇脑袋,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正是阮姐来店里的第二日。这时才忽然想到,蛮吉爸爸之前打电话给我,说晚上还有合作要谈,要我在店里等阮姐来取车,然后我居然就趴在这里睡着了。天啊。我居然做了那么长一个梦。梦到阮姐死了!我心里骇然,看看阮姐妙曼的身影,有一丝愧疚,又有一丝欣慰。 “车子已经好了呢,您看看满意不?”我赶忙站起身,却脚下一麻,又坐了回去。 “你这是怎么了?”阮姐一脸震惊,赶紧扶了过来。 我笑着摇摇头,有些脸红,“趴着睡太久,脚麻了。”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阮姐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蹲下身子帮我揉捏小腿。我受宠若惊,忙说不用不用。 “没关系,我帮你揉揉。这样好的快。”阮姐抬起头,眼睛眯成一道弯弯的月牙,我呆呆地看着,竟忘了拒绝。 “阮姐,你真好看!”我忍不住说道。 “是么?”阮姐低下头,睫毛微微闪动着,仍能看到嘴边挂起好看的弧度。“他也常这么说呢。” “他?哪个他?”我问道。 “就是他呀。他来了,终于回来了!这下,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说着,阮姐的声音竟渐渐变了调子。 一滴液体滴在了我的膝盖上,瞬间殷红一大片。我一惊,却见阮姐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额头上裂开一道缝,并且一下一下地越变越深越变越大,黑红的血液汩汩地冒了出来,糊了一脸。 我“啊”地一声想要挣脱,却被她满是鲜血的双手紧紧抓住。我不忍心踹她,可是心里恐惧到了极点,眼泪浸满了眼眶。 忽然她身子一躬,放开了双手。我赶忙从座位上跌落下来,拼命向后爬。回头看她,却发现她表情扭曲,渐渐变得痛苦不堪,低头看去,正是一把匕首插在胸口。 匕首? 这是梦?!我身子一震,一下子清醒过来。 第四十四章 梦醒之后 黑暗中,我一身冷汗,只觉得心神疲惫。摸索着拿出手机,想要看看现在几点了。按动home键,之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贪食蛇”正无声地运作着,蛮吉妈妈的小蛇团团打转。 我绝望地放下手机,叹了口气。果然,又是跟“贪食蛇”有关。只要是发生古怪的事,游戏一定会默默运作。也不知道究竟是游戏带来了古怪,还是古怪来临时,游戏受到了召唤。 我想了想,有些躺不下去了。蹑手蹑脚下了床,穿好衣服出了门。我想去大宅子门口看看,是不是真有阮姐的鬼魂,正在那里等我。不是不怕,只是清醒时,确实不像梦中那样浑浑噩噩感觉身不由己,不犹的,胆子也会大一些。最主要的是,梦境虽然恐怖,可是每次她轻吟浅笑的样子,都让我觉得她不会害我,反而是因为信任我,才向我索取帮助。 现在应该是凌晨三点多钟了,小区里早已经没有了行人。路过小区的小卖店,就看到大宅子外面还拉着警戒线,显得阴气森森,我想起自己曾经走进去过,还被大门上的镜子吓的半死,然而实际那扇门到底是否是那样?我有些好奇。毕竟现实生活中,鲜少有人会那样安置自家大门吧。 我正欲上前,却突然发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两个人影,一胖一瘦,探头探脑地从粮油店里出来,手里抱着一大团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我想了想,闪身躲在小卖店的墙壁后面。那两个人影东张西望一番,便沿路走了起来。 我盯了一会,大概相隔30米左右的时候,我悄悄跟上,尾随在了后面。 那两个人影一直走了几百米,在小区垃圾集散地停了下来。扔垃圾?我奇怪道。 突然,只见火光一闪,那两人将怀抱的东西点燃了。火苗很快窜了起来,照亮了他们的身形——原来是粮油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大半夜的,悄悄来这烧什么东西呢?我向前探出身子,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忽然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了石头,发出“嘎嘣”一声脆响。 “谁!”粮油店老板猛然回身叫道。 我吓的魂都要飞了,忙闪身躲在灌木丛后。渐渐,我听见一串脚步声走了过来,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身旁的灌木一阵悉索颤动,“喵”地一声窜出一只野猫,闪电一般消失了。脚步声一下停了下来,静了一会儿,越走越远了。我终于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如擂鼓,冷汗“蹭蹭地”往出冒。 待到两人往回走了,走了很远消失不见了,我才从灌木丛里出来,拍了拍满身的虫子,抑制了一下心里的恶心,向垃圾堆走去。 燃烧过后的灰烬堆还隐隐冒着火星儿,我找了根木棍拨拉了拨拉,翻出一个圆圆小小的东西,已经被烧焦了半边。我捡起来仔细一瞧,居然是粒纽扣。这么说来,被烧掉的,应该是套衣物了。大晚上的,公婆两人鬼鬼祟祟跑来垃圾道烧衣服?真是十分可疑啊。我收起这半粒扣子,快速离开了。 ---------------------------------------------------------------- 第二天是周六,一早起来,我便拉住蛮吉爸爸,给他看了昨天的半粒纽扣。 蛮吉爸爸震惊道:“那么晚,你居然自己跑出去!多危险你知道么!万一凶手真的另有其人,并且潜伏在周围,你说你怎么办?!”蛮吉爸爸怒目圆睁,眉毛几乎倒立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这不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么。”我赶紧低声服软,平复他的情绪,我还是很怕蛮吉爸爸生气的样子的。 蛮吉爸爸一脸愤懑,除了责怪我,其实也在自责自己晚上睡觉怎么那么死,连我走了都没觉察。看他瞪着眼睛不说话,我小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你自己不是很有主意?还问我做什么?”看样子蛮吉爸爸余怒未消。平时他脾气特别好,凡事都宠着我,但这次我莽撞的行为,看来是触及他的底线了。我也知道他是太担心我,所以也不再为自己辩解开脱,只是低头把玩着那半粒扣子。 “宝宝,这个事情其实与我们无关,警方会找到我们,仅仅是因为死者生前来过咱们店里,做了一单再正常不过的生意。所以,我们不要牵涉其中太多,知道吗?”蛮吉爸爸看着我的眼睛,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峻。 我想不到他会这样说,用这样一种明哲保身的态度。事实上,我们现在也没有牵涉到什么啊,为何蛮吉爸爸要这么紧张呢?还是因为我昨晚的举动实在太出格,吓到他了?哎,如若放在以前,我断然没有胆子大晚上跑出去约鬼,实在是经历的怪事多了,心智好像强大了很多,承受力高了,看问题的想法也不太一样了。蛮吉爸爸自然无法理解我的感受。 “那我的发现?……”我探寻地看着他。但见他脸上神色闪现过一丝犹豫,然而说出来的却是:“这事情与我们无关,你就当没看到吧。” “什么?”我大吃一惊! “我说了,我们不要去管这件事,跟我们没有关系!”蛮吉爸爸斩钉截铁地说,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我懵了!如果说在这之前,蛮吉爸爸让我不要以身犯险不要去调查,我或许会听,可是现在险已经犯了,并且我也已经寻到了新的证据,为何反而还要隐藏呢?我认识的蛮吉爸爸不是这样的啊?他一向沉稳、酷帅、热情、腼腆,何时变得这么胆小如鼠没有担当?我当即真是失望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不敢相信自己一直爱慕、依恋、甚至崇拜的男子居然是这种品行。攥了扣子在手里,我愤愤地摔门而出,顾不上蛮吉爸爸在身后大声呼唤。我不想再待下去,只怕待的越久,我对他的爱会越少,鄙视和厌恶会越多! 在马路上漫无边际地乱逛,身边的车水马龙显得自己更加孤寂。冷风一吹,人也冷静下来。 “哎,这顿架吵得好莫名其妙。明明都是别人的事,为何内耗的反而是我们?”我无助地踢着路边的塑料袋,每踢一下,塑料袋就粘在脚上。“或许蛮吉爸爸说的对,毕竟是一场命案,事情非同小可,我们又不是警方,何必掺和其中呢?蛮吉爸爸发火,也无非是担心我的安危。万一我的证据没抓到真凶,反而遭到报复……”想明白了,就觉得刚才确实太冲动了。想着,就打算往回走了, 忽然电话响起,我低头一看,陌生号码。狐疑地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冷静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房小姐,有空么?在你前方43度角的咖啡店,我们聊聊怎么样?” 我抬头,玻璃窗里一张熟悉的英俊的脸,朝我挥了挥手。我挂了电话,径直跑了过去。 “肖队长,怎么今天这么好心情,不用办案子,居然在这边喝咖啡?”我坐进沙发,饶有兴趣地问他。 “想喝什么?”肖队长不理睬我的问题,嘴边却带着一抹淡淡笑意,把菜单推给了我。 我看着他浅浅的酒窝,觉得这男人真TM帅呀,比起蛮吉爸爸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忍不住调侃道:“对嘛,就应该这样笑笑,多帅!你老是面无表情,看着打折太多了。”帅哥总是有某种魅力磁场,让女人要么羞涩,要么忍不住想抖机灵,多半还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而已。但是这吸引,并没有实质的意图。就像男人在街上看到漂亮女人,多半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但是心里并不会做更深的打算。 肖韩听了我的恭维,轻哼一声,笑意却是更多了一些。看来冰山男也是架不住好言蜜语的。 “肖队长,现在案件进展的怎么样了?”寒暄了几句,我也不知道可以再说什么。聊天本是互动,如果对方没有话头,你说几句也总会说完的。于是,还是讨论回他的老本行吧,话题说不定反而多些。 果然,我此话一出,肖队长又换回了冰山脸,甚至变成乌云遮面。 “怎么?进展不顺利?”看他满面愁容,想必是那些疑点还在困惑着他。 肖队长不说话,只是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看着窗外。半晌,才缓缓放下杯子,看着我说道:“关于你的梦,还有你对案件的了解,我想再听听。” 我想不到他会再跟我提起我的梦,那天讲完后观察他的表情,应该是不怎么相信这种“神神道道”的言论的。不过我是摸不透他表情的含义的,人家究竟怎么想我也不知道。不过眼下,我有比梦境更值得告诉他的线索。 “肖队长,其实,除了那个梦,我昨天有新的发现。”说道这个,我的内心就有些激动,仿佛自己已经是破案高手。 “哦?”肖韩果然起了兴趣,聚精会神地盯着我,“什么发现?” 我从口袋掏出那半粒纽扣,用手盖着,推到他面前,才抬起手。肖韩看到的一瞬间,脸上涌起一丝疑惑,随即又消去了,随手掏出白手套带上,用食指和中指捏起那粒扣子,放在眼前端详。“你直接用手去拿了?”他问。 我心里一惊,这才意识到,一般证物都要小心提取,不要留下自己的指纹等可能扰乱调查的东西,当即后悔的不要不要的。 “没事没事。”看我悔不当初的表情,他出言安慰,“这半粒纽扣并不能说明什么,所以你拿了也没关系。” 我去,这到底是安慰还是给人添堵?我豁出命去半夜探来的东西居然说没用? 肖韩却是无动于衷,自顾自继续说道:“半个纽扣,做不了什么证物,只能作为一个线索,导向去某一个调查方向。现在重点是你这纽扣的来源,以及你发现这纽扣的过程,为什么你认为它与本案相关。” “当然相关!”我冲口而出,想了想,却又改口道,“我认为是相关的。”确实,那晚我只是看到那两公婆鬼鬼祟祟烧衣服,至于这行为代表什么,与本案有什么关系,其实我并没有确凿证据,只是直觉告诉我大半夜的两个人做出这样的行为着实异常。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是案件的目击证人,所有背着警察的行为,都值得被怀疑。 我这样想着,就把前前后后的发现,以及我为什么认为两人有问题的思路跟肖韩说了。 肖韩听完,看着那粒纽扣,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那你又是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去跟踪两人呢?” 一句话差点噎死我,这才发现我是挖了坑给自己跳。是啊,他们是目击证人,可是却私下有奇怪的举动,所以值得怀疑。那我呢?我现在是否也算目击证人?我的行为又如何解释?我当然可以说我是因为做了个梦,所以想去开展调查,我个人认为这样合情合理,因为我知道自己最近遇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可以和亡灵沟通,甚至可以因为我的参与,而改变他们的生死。可是警察不知道这些啊,所以一个人,单凭一场梦,就大半夜跑去凶案现场做调查,怎么都是很莫名其妙,甚至比那公婆俩更可疑的啊。这……这…… 一时,我简直百口莫辩。这下我终于知道蛮吉爸爸让我不要多事是多么正确的价值观。 然而肖韩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收起扣子,貌似无心地说了一句,“我们警方会展开调查的,非常感谢您提供的线索,你自己多保重。”说着站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我靠在沙发里,默默地缓了很久。仔细思考那句“自己多保重”。 在外面墨迹了好一会,我才慢慢走回店里。看到蛮吉爸爸正在专心地干活,蛮吉窝在墙角,也是一脸的无精打采。 我走过去,从后面默默抱住蛮吉爸爸,低下头,抵着他的后背,小声地说:“对不起,阿喆。”他的身子僵了一僵,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转过身来,将我拥我入怀里,下巴抵住我的额头,紧紧抱住我。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忽然就充满了安全感。“没事,有我在。”他哑着声音说。 第四十五章 真凶及匿名信 警察的动作很快,在我将纽扣交给肖韩的第二日一早,警车就再次呼啸着抵达了小区。 很多人都跑去看热闹,粮油店的门口一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多时,就听里面传来粮油店女老板杀猪般的哀嚎。紧接着,粮油店精瘦的老板,两手向前笼着,上面盖着衣服,被身侧两边的刑警架了出来。后面跟着老板娘,只是老板娘还在试图撒泼,双脚乱蹬,赖着不肯走。然而刑警可不是吃干饭的,三拽两搡,就把她赶上了车。接着警笛一声长啸,众人散开出一条道路,警车一辆接着一辆,鸣叫着开走了。 我探着头,东张西望,却没有看到肖韩的影子。正在疑惑,却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头。我回身望去,发现正是肖韩那张冰山脸。 “你们动作好快啊!”我忍不住感叹。他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勾了勾手,示意我出来说话。我赶忙小碎步跟着,走出了人群。 出了人群,我们便往店里来。蛮吉爸爸看到肖韩,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后便热情招呼他进来坐。肖韩也不客气,落座后笑着说,“真正的凶手总算找到了,要多亏小野。” “小野?”蛮吉爸爸惊讶地看着我。我只觉得如芒在背。蛮吉爸爸不想我掺和这起案件,所以我回来也没敢把遇到肖韩的事情告诉他。哪知肖韩一向冷脸,这次居然还特地跑过来给我送“功勋章”。哎,人算不如天算。不过总算抓到了真凶,我也是功德一件。所以我还是鼓起勇气,恬着脸露给蛮吉爸爸一个灿烂的笑容。 哪知蛮吉爸爸却脸色发青,似在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我当即觉得自讨没趣,敛了笑容。 “小野的直觉很敏锐。那天小野给了我纽扣,我回到所里就开展调查了。后来查到死者阮香玉在南区经营一家饭店,米面的货物供给正是这家粮油店。”肖韩说道。 哦,难怪那家店看起来一直要垮要垮,也不怎么开店,原来是靠这种供货方式存活。我心想。 “本来我们是想查他们两家的经济往来,是否存在什么冲突,结果却发现另一条更简单粗暴的线索。” “什么线索?”我的好奇心被吊的足足的。 “据邻居反馈,粮油店的两口子,经常在死者阮香玉来店里提货后发生争执,原因基本都是女人认为男人与阮香玉有染。” 我心里暗呸一声,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阮姐也是那等男人可以觊觎的? “后来我去粮油店假意再就当晚的目击证词做梳理,拿出那粒纽扣,说是队里在周边进行调查时发现的,与在现场采集的纽扣相同,问他们是否了解情况。” “你们现场也发现了同样的纽扣?”这个线索可从没听肖韩提起过。 “当然没有,只是用来诈他们的。那老板娘看到后果然脸色煞白,老板眼神也是躲躲闪闪,我就料定他们确实有问题了。然后怒斥他们还不坦白从宽,两人立刻吓的瑟瑟发抖,以为我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顿时跪倒在地交代了一切,承认衣服的确是因为行凶当晚沾染了血迹才打算烧掉销毁痕迹。”肖韩平静地叙述完审讯的过程,却不知我已经崇拜的眼冒桃花。这样的攻心计,想想都觉得过瘾啊。如果他们真的有犯案,恐怕当时根本注意不到衣服上有没有少扣子吧。要是我在审讯现场,肯定爽的死去活来。 “但是昨天你就已经让他们交代了,为何今早才来抓人?”蛮吉爸爸淡淡地问,完全不像我这般已经失去了理智。 “这个……是些手续上的问题,也不是说抓就能抓的。不过为了防止他们连夜逃跑,我已经警告了他们,逃跑只会加重罪行,百害而无一利。如果主动交代,说不定还能够坦白从宽。” 我忍不住乍了乍舌,要说肖韩的魄力和威慑力,在座的各位都是有目共睹的。那种不怒自威、正义凛然的气质,就这么几句“忠告”,就足以让他们两口子惶惶不安却又毫无解脱之法的过一晚上了。这样想着,越发觉得应该找个机会探问一下肖大队长现在是否单身,妥妥的要介绍给幽幽啊。这可比那个人面花心深不可测的尤里好多了!这么一对比,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竟对尤里有这么大的意见。 “那作案的过程到底是怎样的呢?”这是我接下来最想知道的,可是却又最不忍心倾听的部分。 “据两个嫌犯交代,当晚,他们听到来自死者家中的争执及打斗声,粮油店老板陈三忍不住出去看究竟,正看到犯罪嫌疑人——阮香玉的老公,一身是血慌慌张张跑出来,陈三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见宅子院门打开,便进去查看,结果正看到阮香玉倒在地上。陈三因为一直对阮香玉心怀叵测,这时候就跑上去询问状况。当他抱起阮香玉,却正被追赶而来的妻子看到。他妻子本就怀疑老公出轨,看到这一幕便醋意大发,顺起随手携带的秤砣去打他老公,不想老公躲开了,秤砣却正好砸在阮香玉的伤口上。阮香玉反而从昏迷中被砸醒,看到他们夫妻二人行凶,便想呼救,情急之下陈三夺过妻子手里的秤砣又狠狠砸击阮香玉头部数次,导致其最终彻底死亡。”肖韩的描述真是冷静的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又想起阮香玉精致的面容,灵动的双眸,温柔地体态,死时却是如此凄惨难堪,我就觉得如鲠在喉。再是风华绝代,也需要有人好好爱护呵护才有意义啊。 看我满面纠结,蛮吉爸爸过来轻抚我的后背说道:“好在一切水落石出了,阮姐也不算枉死。你别太在意了。”我看看蛮吉爸爸满是心疼的脸,点点头。 “那案件就算彻底侦破了,也要恭喜肖队长。”蛮吉爸爸转头对肖韩说道。 “哎……”想不到肖韩却叹了一口气,神情忧郁地说:“事情恐怕远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什么意思?”我惊讶道。 “昨日,局长收到一份加急匿名举报信,说这起案件另有人全程策划并主谋,并希望局上能另外安排人手对此案进行调查。”肖韩用中指敲着桌子,似在表示对这匿名信的不满。 “还有这样的事?”我震惊地看看蛮吉爸爸,却见他一脸从容,不由地觉得自己真是没见过世面。 “不过局上是没空去猜这种哑谜的,他们有更多重要的案子要处理,所以最后这封信还是交到了我这边。”肖韩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在我们面前晃了一晃,最后掷在了桌子上。 我捡起信件看了看,上面既没有寄件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当然了,匿名信么,有了就不用叫匿名信了),也没有其他任何标识,就是一张空白信封打印着收件人的信息。打开信笺,里面的内容文字,也都是电脑打印的,没有留下任何书写标记。 这真是诡异啊,会是谁呢?“会不会是他?”忽然我脑中灵光一闪,“你们没发现么?那个情人在阮姐遇害以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吗?这不合理啊?他们既然约了相见,那人一定就在附近啊!”我忽然意识到,从案发到现在,我们一直遗漏了一个重要的人物,他才是导致阮姐遇害的导火索啊。而且他们俩人那么情深义重,怎么会在阮姐遇害后这么久都视而不见呢? 蛮吉爸爸和肖韩都明显地一愣,然后两人分别阴沉下脸来,陷入沉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却没有人再说出一句话,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我心中焦急,不知道两个大男人此刻在盘算什么呢。是从男人的角度出发,设身处地地思考情人的去向? “肖队长,你怎么看?”我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提出我的疑问。 “……”肖韩似乎敛了敛神,“小野说的没错,这起案件还有一个关键人物一直没有露面,或许他的出现,才能将整起案件的始末解开。” 听到肖韩赞同我的想法,我的心里莫名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之前蛮吉爸爸还一再让我别瞎搀和,事实证明,我一直在推动案情的发展啊。阮姐在九泉之下,应该也会庆幸自己找到了靠谱的人来委托吧。心里想着,顿时觉得安慰很多。 “那我先回去了,队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肖韩站起身,“小野,你很不错,很有观察力和推理能力。”说完,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我忽然觉得好像受到首长鼓励的童子军一样,心里无限荣耀无限干劲儿!“谢谢肖队!”我站起身响亮的回答,间或偷偷递给蛮吉爸爸一个得意的神色。却见他面无表情,“切,八成是在嫉妒我。”我暗想。 肖队走后,蛮吉爸爸站在门口好一阵,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干刑侦的天赋?你说我要不要改行算了?”刚才的自豪还没消退,我继续眉飞色舞地向蛮吉爸爸显摆。 “你有没有想过,”蛮吉爸爸忽然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冰冷,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我,“那封匿名信,为什么请求,‘另外安排人手’?” 第四十六章 戒指与照片 “另外安排?……”什么意思?我有些懵逼。我承认,在肖韩念那封信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全在前面半段话,至于后面说了什么鬼,我完全没有在意。 “喆?你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其实……哎,没什么,其实我也没有头绪,只是觉得这份匿名信来的突然。”蛮吉爸爸大喘气,本来我期待着有什么石破惊天的消息,然而吐出来的只是“唔”地一个嗝,差点没有把我憋死。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吓人到怪。 “宝宝,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对这件案子这么上心?”蛮吉爸爸看着我,忽然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眼神是一种我描述不清地复杂。 可是这要怎么说呢?因为这是一个公民所必须履行的权利与义务?太扯了。 “因为……”我踌躇着应该如何措辞,才不让他觉得我很荒唐,“阿喆,我每晚都梦到她,我觉得她是有托于我……我知道这特别不科学,但是请相信我我有这样想的理由……” “宝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很正常,可以理解。如果你把注意力多放在别的事情上,我相信晚上就不会做这些奇怪的梦了。”蛮吉爸爸不由分说的语气,甚至不给我更多解释的空间。其实我几乎已经想要告诉他,你最喜欢的大神凯利,是我让他复活了,所以我真的有通灵的本领。然而,看着他一脸的冷漠,我硬生生吞回了后面的话。 “我知道了,我有些累,想回去休息了。”我沉声说道。 “嗯。好的。”蛮吉爸爸伸出手,想摸摸我的头。我一个转身退开一步,假装不经意地错了过去。“我回去了。”我冷声说道。 回到家中,我仰面躺在床上,只觉得心里空的厉害,仿佛被掏走了一大块东西。我脑袋混乱,一直有个混乱且重复的声音在我脑中盘绕:“是这个世界有问题?还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还是我自己出了问题?……” “小野……” 我一惊,扭头望去,居然是阮姐站在我床边。这突如其来地恐惧,逼着我狠狠退到了墙角。这大白天的,你怎么会就这样站在了我的床旁? “小野,对不起。”阮姐眼中含着泪水,还是那么精致美丽。看到她的泪,听到她温婉的声音,会让我的心瞬间柔软起来,可是这柔软是毒药啊,它已经让我觉得蛮吉爸爸像个陌生人,在我们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中制造了缝隙。就算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我不能再尝这碗毒药了。 “阮姐,你到底想怎样?”我硬起心肠,冷冰冰直邦邦地问她,“凶手我已经帮你揪出来了,如果你是向我告别,我希望你能一路走好,除此,我不知道我还能帮你什么,我有自己的生活,我希望回到平静的原点。”后面一句话,我说的很恳切,既是为了弥补“你想怎样”的冷漠,也是希望她真的可以放过我。 可是阮姐的脸,却突然阴沉下来。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庞,细腻的皮肤,在一瞬间变得干瘪冰冷,眼神中流转的秋水,也瞬间枯竭,双目变得呆板甚至狰狞。这一变化缓慢却又突然,让我措手不及,心里刚刚升起的柔软与亲切,瞬间被打压下去。 她阴冷惨白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然后那双枯柴般惨白的手,直直伸向我的面前。虽然她身子仍在床边,可是指尖,却已经几乎触到我的鼻尖。我恐惧地说不出话来,心说莫不是我翻脸后,她也要翻脸了吧? 可是,那手忽然向上一翻,掌心摊开出来,露出的却是两枚戒指。一大一小,银制,当间雕刻着一枚精致的玫瑰花。 这不是阮姐中指所戴的那种戒指么?很显然,这一定是他和情郎爱的纪念了。可是她要把这玩意给我? 我盯着戒指发愣,却见那双手上下掂了掂,示意我拿起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两枚戒指。再看阮姐,瞬间消失于无形。 我心里一愣,却仍见眼前空无一人。低头看看手里,两枚戒指,还完好的在我手中。 这不是梦!不是梦啊!我攥紧戒指,急忙翻身下床。我要给蛮吉爸爸看看,这就是阮姐给我的戒指,她的魂魄真的存在! 我下了床急着出门,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是一条微信。“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凌晨两点,在案发地见。切记,只可你一人过来!”之后,是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看起来有些曝光过度的老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女孩,挽着另一个男孩的手臂,笑的甜蜜,男孩脸上更是挂着青涩的笑意。不消说,也知道是一对甜蜜的情侣,只是女孩看起来,比男孩还要大出几岁。偏偏两人我都熟悉,一个是阮姐,一个是蛮吉爸爸…… 我呆呆地看着照片,脑中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兜兜转转这么久,阮姐的情人……是蛮吉爸爸?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们相差至少有五岁!在我之前,蛮吉爸爸有过这样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他们背着我约定相见?他们甚至同住在一个小区?哈哈,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蛮吉爸爸为什么要阻止我调查这个案子?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冷漠的情绪?为什么支支吾吾躲躲闪闪一直有话不说?因为他才是阮姐的情人?! 眼泪一滴滴砸下来,却砸不醒我的心,我看不清,如果是这样,他还是真心爱我的吗?他真正爱的人,还是我吗?从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拥抱,从他第一次骑着车停在我的面前,摘下头盔对我浅笑,到现在宠溺地摸摸我的头成为我们彼此的习惯,每一个点滴的背后,却藏着他和另一个女人更加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 我笑了,笑得自己神魂颠倒。这是多么荒诞的桥段?比我救了凯利还要荒诞! “好的肖队长。”我回复道。 第四十七章 渴望的味道 我没有再去店里,而是坐在家中,惴惴不安地等待时间流逝。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动,我攥着两枚戒指和手机里那张老照片,筋疲力尽。 无数的想法已经在我脑中冲撞了几个时辰,也曾无数次想要冲下楼去到店里找蛮吉爸爸问清楚。然而我最终是没有这样的勇气,我怕结局不是我想要的,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我累了,终于消停下来,决心暂不妄自揣测,只等晚上见到肖韩,让他给我一个解释。 余下的时间是难熬的,特别是蛮吉爸爸从店里回来之后。我从来没尝试过这么渴望一个人的拥抱,却又只能用冷漠来应对,这种滋味,就是生不如死的自虐。 我暗中细细观察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表情,却又不能让他发觉。不能看着他的时候就调用听觉嗅觉甚至第六感,仿佛在我眼角再安插一双眼睛,去拼命捕捉他的一举一动,揣测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似乎一直没有注意我,只是自顾自地洗手、刷牙,然后闪身进了浴室冲凉。 我独自坐在沙发上,听着哗哗的水声,看着滴答的挂钟,眼泪时不时涌出眼眶,却又被我紧紧关进心房。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多长时间,浴室的门被打开了。雾气氤氲中,蛮吉爸爸****着上身,走了出来。一条浴巾裹在腰间,身上的肌肉不多不少,呈现出饱满又硬朗的线条。一双漆黑的眸,因为水气的晕染,显得更加深邃。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沐浴露和洗发水的芳香交织成那熟悉又安心的味道。他用毛巾擦擦湿漉漉的碎发,然后一抬手,搭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一愣,他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黑漆漆的眼睛盛满温柔。忽然,他拽住毛巾的两头,将我拉近,温热的嘴唇不容分说地覆在了我的唇上,我只觉得一股清甜,自唇间滑进喉咙,一直渗进心房。这是我等待了一天的感觉,那么熟悉,却又好像那么遥远,让我疯狂地渴求,却又不敢触碰。 他托起我的脸,轻轻咬住我的嘴唇,舌尖在唇齿间轻触游走,好像一条小蛇,挑逗着最原始的欲望。蓦然间,发稍的水珠低落在脸上,一丝清凉。我再也忍不住,拥住他的身躯,手在他光滑的脊背上摩挲,我能感觉到他每一处骨骼,每一处肌肤。 蛮吉爸爸猛然抱住我,把我深深拥入怀里,托着我站起身。我们一边拥吻,一边靠向床边…… 筋疲力尽之后,我躺在他的臂弯里,感受他均匀又温暖的呼吸。我轻轻用指尖,滑过他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看他的嘴角,忽然向上翘起,眼角带了笑意。忽然间,他的唇又盖了过来,手臂一揽,将我结结实实拥在身下。我笑叫起来,抽出手来打他的肩膀,他把头深深埋在我胸口,紧紧抱住我。我抚摸着他柔软又浓密的头发,觉得无比的安心。 忽然,手机滴哦一声,亮了起来。我心里一惊,身体一下僵硬起来。那张老照片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一瞬间,只觉得方才无尽的温暖尽数褪去,变得通体冰凉。我们像两只交缠的藤蔓,可是中间却隔了一层冰冷的膜。 我的手深深嵌进他的头发,可是仍然觉得触摸不到他。 不一会,我便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他像个孩子一般,面带笑意,蜷缩在我身上睡去。我轻轻地,想要抽出手臂,却扰了他的梦,他蠕动一番,才从我身上退了下去。我再次小心翼翼抽出手,起身下了床,为他掖了掖被角。 穿好衣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手机,出了门。 此时的风冷地沁入骨髓。我瑟缩着抱着肩膀,向大宅走去。门口的警戒线依然没有撤去,院门口的大树已经掉尽了最后一片叶,枝干狰狞地伸向黑暗的夜。 我来回踱了几步,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这大冷天,肖韩不会放我鸽子吧?突然,只听大门那里传出“吱嘎”一声,在这寂静的夜仿佛一只箭穿破夜空,我被吓的心惊肉跳,走上前去,才发现原本贴着封条的大门,不知怎的,敞开一条小缝,封条掉下来一头,另一头仍粘在门上,在风中一摆一荡。 难道他已经进去了?我心里大呼坑爹,白白在外面挨冻半天。我小心仔细地将门缝推大一些,闪身进了院子。这小院和我上次进来所见别无二致,但当我来到大门口,才发现这门上并无镜子。同样,这层大门的封条也掉了一半,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虽然没有掌灯,可是今晚的月光,水银一般撒泄下来,照的屋子一清二楚,包括地上那个用白线勾勒出的人形轮廓。我心里一阵恶寒……阮姐死时,就是倒在那里,用那样一个扭曲的姿势。 “肖韩?”我小声的呼唤道,却没有人回应。 “肖队长?”我试探着叫他,轻轻在屋子里走动起来。这栋宅子有三层,一楼的门厅一目了然,或许肖队长在楼上? 楼梯在房子的东边,靠近窗的位置,我走过去,特意小心不要靠近一层楼梯的侧边,以免再次不明所以地坠进那个恐怖的地道。 扶着扶手,虽然我的脚步已经落得很轻,可是屋子里仍然回荡起木板因受力而发出的“咯吱”声。二楼上来,空间被划分成了3个房间。光线比起一楼,略暗一些。 “肖队长,你在么?”我依旧小心地呼唤,可是仍然没有回应。我扭动一间房间的把手,却发现门是落了锁的,从外面无法拧开,不知道是平时就惯常锁着,还是案发后,为了保护证物现场,被刑警锁了。我也不再坚持,挪到第二件房间那里,结果也是一样。 我有些纠结,犹豫着还要不要去试第三间,手却已经搭在了把手上,向左轻轻一旋,门居然被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老旧的木桌,桌子前是一张带靠背的木椅,坐凳上还垫着一层厚皮垫子,已经向下压出一个窝来。椅子和桌子已然落了灰,然而,一个奇怪的景象却吸住了我的眼睛。那层灰中,居然有一面干净的长方形,证明在此之前,是有一个像这么大的长方形的东西放在这里。难道是被肖韩收去了? 一想到肖韩,我又头大。也不知道这家伙搞什么名堂一直不现身。我嘀咕着一回身,却见一个人影站在墙角。我的心猛跳一下,牙齿不由自主地一哆嗦,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嘣”的一声。稳住心神,借了月光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件红木衣柜,门上镶着一面穿衣镜。我深深吐出一口气,表示无奈。在这个房子里,总是被镜子吓到,真令人纠结。再四面打量一番,除了一些字画,也别无其他。 想不到阮姐家,房间里这般清冷简单,怎么都不像土豪住的样子。不过这也并不稀奇,很多本地人虽然有钱,但在这样城中村的地头的房子,却是没什么装修装饰的。原因是他们多半居住去了市区,或是索性移民到了香港,所以留在S市的老房子,要么租掉,要么仅供偶尔回来时居住。这间宅子,显然就属于后者了。 可是逛了这么大半天,肖韩究竟去哪了?我出了房间,顺着扶梯,探头看了看第三层,猜想他会不会在最上面。 忽然,只觉得后颈上被什么重重一击,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四十八章 生死两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晕晕乎乎,脑后勺传来轻微的疼痛感。渐渐的,痛觉越来越清晰,思维也从一片麻木中逐渐清醒过来。 睁开眼,环视四周,月光如水,照的房间里面影影绰绰。废了好大劲,才想起来刚才是来了老宅。 不对啊,刚才明明上了二楼,怎么这会又来了大厅? 脑后勺闷闷的疼痛,刚才是撞到哪里了?伸手想要去揉揉疼的地方,才一抬手,却发现胳膊根本起不来。 莫不是残疾了?这个念头一出吓自己一身冷汗。然而低头看看,理智回到体内,发现自己居然是被绑在了椅子上。 什么情况?我努力扭动身体,发现根本不能。我被捆的结结实实。这是怎么回事?我被绑票了? 冷静!冷静!我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首先,肖韩发信息给我,约我来老宅告知真相,并且发了蛮吉爸爸和阮姐的相片……一想到这,忽然就觉得特别心痛,委屈又难过的感觉使得我鼻子泛酸。 然而此时不是感性的时候,我要弄明白自己为何被绑在这里。 后来,我如约到老宅来找肖韩,却没看到他的影子。然后在二楼,被人脑后一击失去知觉,现在被捆在了这里。 是谁?是谁把我绑在这里?再次举目环视,忽然发现一片阴影处,似乎站着一个人。看到这个人的原因是,他的脚尖露在了月光里。 我头皮发炸!“谁?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我?” 那影子听到了我的话,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出现在月光下。 我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心凉了半截。 居然是……蛮吉爸爸! “为什么?”我问道,声音因为委屈和痛苦而控制不住地颤抖,“因为你才是阮姐的情夫?这场凶案真的与你有关?” 他并没有说话,甚至一动不动,如果我能完全看清他的表情,我想那一定是冷漠而无情的样子。 我忍不住低下头,拼命抑制想要留下的眼泪。我想不到曾经那么浓情蜜意的我们,会是这样的结局。当一切无法再隐瞒,所有的恩爱甜蜜,都化为了虚情假意,而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对此毫无察觉。 “小野……”蛮吉爸爸唤我,似是要对我说什么,只是这语气太冰冷,不似往日的温情脉脉,料想后面说的,也不会是暖心的话。 “不,什么都不要说!如果你怕事情败露,就杀了我吧,只求你不要说那些绝情的话。”我抽泣着祈求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我表现得再可怜一点,再委屈一点,他会不会心疼我,从而放了我,抱住我说他什么都不管了,只想和我一起远走高飞。如果是那样,我愿意陪他浪迹天涯。 然而他一动不动,似乎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到了这个时候,我仍然这样痴心妄想,是多么可笑。 “阿喆,你真的忍心这样做么?”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如果我这样做了,你会原谅我么?”阿喆问道,这声音依旧平静的可怕。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割舍这份感情了,这么久以来的相处,竟然还是抵不过他对过往恋人的爱恨痴缠。 “也罢。”我心如死灰,“只是临死前,你能告诉我,这一切真是你一手策划的么?” “……是的。” “为什么?”我问。 “因为恨。” “恨谁?” “……” “她?” “……” “你就那样忘不了她么?”我几近咆哮。为了她,他居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正常美好的生活,放弃身边的爱,去追求一段过去了那么多年的恨!我觉得心好痛好痛,痛到呼吸一口都像针扎一般。 “你要好好爱自己。”他说 “爱自己?”我还如何爱自己?我几乎要笑起来。早知道这样,在榕树洞里时,就应该让我代李宗去死,免得活到现在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至少,我会以为我是带着某人深深的爱和挂念离去的。 我还有些不甘心,可是想想,还是算了。有什么好不甘的呢?一直自以为是主角,其实不过是另一幕戏里的小配而已。配角哪配得到这么多台词,安心等死好了,反正也活了这么多集了。 “你动手吧。”我看着他,露出微笑,我想告诉他,我不在乎了,都不在乎了。不在乎你到底是谁,到底爱谁,一切都不重要了,包括我爱你这件小事,也不重要了。 蛮吉爸爸缓步走了过来,高高地举起匕首,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居然在流泪。 我们四目相对,我牢牢看着他的眼眸,是我眼花么?为什么我看到他满眼的不舍,满眼的痛楚? “等等!”一瞬间,我改变了心意,我想告诉他,去自首,我会等他,无论多久,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等他!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把匕首在眼前寒光一闪,已经落了下来。我只觉得左颈一痛,一切结束…… 到阴间了吧?我想。 诶?死了之后,真的还可以有意志么?我居然在思考?为什么脖子这么痛呢?后脑勺也痛?胳膊也痛?屁股也痛?我惊喜,人死后,真的有魂魄?那我是不是可以默默陪在蛮吉爸爸身边呢?我很狗腿的想。 没一会,我忽然清醒过来,什么阴间什么魂魄,我还没死好不好?! 我睁开眼睛,果然发现自己仍被绑在老宅。我挣扎一下,依旧动弹不得。这时我才想起,在匕首刺下来的一瞬间,忽然调转了方向,转而变成刀柄,在我左颈打了下来。 蛮吉爸爸为什么不杀我了呢? 可是现在貌似顾不得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我听到,屋子的一角,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会月亮似乎流转去了其他方向,月光少有能照进屋子的地方,只在一侧偏窗,有几道月光射进房间,声音正是从那边传来。 我黑暗中视力偏弱,盯了很久,才发现那里似乎是一具摇椅,扶手的一角在月光下诡异地摇摆。而扶手上面,正搭着一双苍白的手。 “阿喆?”我叫。 那影子站了起来,慢慢像我走来。这身姿,并不像蛮吉爸爸。 我屏住呼吸,慢慢等待那人靠近。当他离的足够近,我终于看清。 是肖韩。 “肖队长!”我振奋起来。有他在,就有救了! 第四十九章 蠢到哭 有他在,就有救了!可是有他在,蛮吉爸爸会怎样? 这两个念头同时冲进我的脑袋,不禁让我又喜又悲,却忽略了最先让我困惑的问题:我被绑了这么久,这家伙为何不急着替我解绑,反倒是坐在摇椅里悠闲自在? “肖队长,麻烦帮我松下绑!”我扭动两下,恳切的说。 肖韩闻声在我面前蹲下来,探头看着我,脸凑过来几乎要和我面贴面了。我一愣,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却被椅背顶着,退无可退。 “肖队长,”我艰难地说,“您这样可不太好,我这人对美男没定力的,您看您长得这么完美,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他的脸在明暗之中,确实比平时更加立体,如雕刻一般。“还是先帮我解绑吧。我的手都要不回血了,再绑下去恐怕要废了。” 我心里隐隐的不安,这家伙的举动明显有些反常啊。 “哼哼。”肖韩冷笑两声,“你这样的女人,有时候还真叫人喜欢呢。” 我的心一下沉了下来。这般阴阳怪气,和平时严肃古板的冰山男判若两人。俗话说“畜行异常,天必有变”。我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肖队长,你在这,还有没有看到别的人啊?”我试探得问,想知道肖韩在这里,阿喆逃走了么?左右环视,不见人影。 “你是问阿喆吧?”肖韩笑了起来,笑的近乎狰狞。“诺,在那里。”肖韩站起身,走到一处阴暗角落,向地上踢了踢,好像脚下有具重物。 “阿喆?”我大惊。 “你的眼光还不错,这小子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肖韩说着,又走了过来,表情透着玩味和不屑。 为了我?我不明白了。他不是要杀我么?怎么又会变成为了我? “你把他怎么了?”我急道。看来阿喆没能躲开肖韩。可是哪怕他是真正的凶手,肖韩也不能直接自己执法吧? “我可没对他怎样。他是自杀,自愿去死。” “自杀?不可能!”我震惊,断然无法相信这种荒谬的话。 “是啊,当然是自杀。我可是看着他,亲自拿着匕首捅进胸口。然后血,biu!”肖韩做了个绽放的姿势,脸上挂着变态的微笑。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自杀?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被愤懑堵的要炸,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究竟谁要杀了谁?蛮吉爸爸怎么可能……? “这个,还要多亏你的坚持不懈。”肖韩挑挑眉毛,轻佻的表情传递着“你来打我呀”的讯息。 “我?” “没错。如果不是你,事情可就没办法这么顺利了。所以我还真不忍心杀掉你。”肖韩说着,蹲下来伸出手抚摸我的脸。 话说到这份上,傻子也该听出来这里面有阴谋了,而且最终的策划人,居然就是他,肖韩! “你说吧。”我扭头避开他的咸猪手,“反正我现在在你手里,插翅也难飞。这么周密的计划,不说出来与人分享,让人为你鼓掌,你不觉得孤单么?” 肖韩冷哼一声。“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没打算留你活口,能有人听我说说,也是不错的选择。”他说着,拉了椅子在我面前坐下,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好的,电影里演的,能多拖住敌方片刻,就有脱身的可能。尽管我现在还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我看着他的脸,有些恍惚,明明是这么冷峻正派的人,怎么会变得那般面目全非? “该从何说起呢?”肖韩露出迟疑之色。 “照片!那张照片,你从哪里得到?”我忙不迭地问。一切变故,皆从那张照片开始。 肖韩大笑了起来,从衣服里面掏出一张照片,说到:“问的好,这真是一个很不错的道具呢。”说着,将照片丢在了我面前。借着点点月光,我看到,正是蛮吉爸爸和阮姐的那张合影。 “你说道具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道具,当然是诱使计划开始,并让剧情按照预期合理发展的东西了。”肖韩说着翘起二郎腿。“如果没有这张照片,她老公不会以为她真的去夜会情人,并且怀疑她很早就开始给他戴绿帽子了。” “这照片是你给他老公的?” “不错。我只是寄给他了而已。她找的男人这么没定力,真是让我失望。”肖韩说着居然露出忧伤的表情。 我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阮香玉的老公,是知道蛮吉爸爸这家店的。店里开张不久,他老公就过来转悠过。那猥琐大叔样的男人,自然不会懂什么速降运动,硬要蛮吉爸爸跟他解释,一台自行车,凭什么能卖出汽车的价格。 后面肖韩用什么办法,让那男人看到这张照片,他自然认得蛮吉爸爸,八成以为阿喆来这里开店是为了他的女人,从而怀疑他们一早有染。可是,真的这么巧合么?阿喆会不会真的为了她才来这里?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一切?”我问。 “还不明确么?”肖韩笑了,笑中却带着一丝苦涩。“我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情夫’啊。” “你?”我震惊,却又好像是意料之内——有闲心策划这一切的人,除了真正的“情夫”,还能有谁?我苦涩地摇摇头,心里五味陈杂。这阮姐,当真好魅力啊,连情人,都有人争着当。 “如果你才是他的情人,那阿喆呢?他为什么会有和阮姐的合影?难道是ps的?”想到这一点,我觉得如果真是这样,我要被自己蠢哭。 “照片是真的。”肖韩说道:“那是七年前,我和香玉骑车时,与高喆偶遇后拍的。” “偶遇?” “嗯。七年前,刚流行骑山地车,我没什么钱,就给香玉买了辆杂牌新车,自己买了辆二手,一起相约去踏青。她特别开心,笑的很美。结果半路车子卡了链条,走不了,恰巧遇到你的阿喆,帮我们修了车。我们一起骑了一段,香玉要和他合影,所以有了那张照片。” “你混蛋!”我气得浑身发抖,蛮吉爸爸本是善良助人,没得到感恩,反被利用陷害,我恨不得扑出去将他扒皮抽筋!而最可恨的是,我居然真的因为这样一张照片而怀疑他,我,我根本不配他那样爱我…… 第五十章 真相 “我混蛋?哼,如果不是她狠心,不是她出尔反尔,不是她背叛,我何至于背着恨活了这么多年?每一天都如同行尸走肉,生不如死?”肖韩居然比我还要激动,站起来一脚踢掉了椅子,冲我咆哮。 “你行尸走肉?你生不如死?那请问你的刑警队长怎么来的?咱们的刑警队这么好混啊?”我真是没见过装x装成这样的人,恨不得狠狠给他几个耳光! 肖韩酝酿了好大股情绪,却没想到我驳斥他的话会落在这个点儿,张张嘴,一时竟没吐出一个字。 看他被憋住的样子,我心里一丝痛快。 “你是背着恨活了这么多年,想必当初你俩恩爱有佳,最后却因为你穷而分了手吧?”刚才肖韩说他只能买杂牌车和二手车,怎么也不会是个富人吧。况且阮姐是那么一个妆容精致衣着有品的人,说她是个不造钱的小姑娘,我也不信。“然后你就心里失衡,怨天尤人,觉得别人嫌贫爱富抛弃了你,之后伺机寻求报复。像你这样的低俗桥段,侦探小说里我变着花一天能看8段,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我一口气说完,仍觉得不够解恨。 肖韩听的脸上风云变幻,好一阵没有吭声,最后竟然笑了起来。 “你想激怒我?这样有意义么?” 果然是个难对付的敌手,我叹了口气。“那你尽管做你的案就好,为什么要把阿喆扯进来?” “因为他知道我的身份。” “七年前的事了,说不定他根本不记得!更何况……”我忽然想到,“你是自己找去阿喆那里的,如果你不去,不就不会被他认出来?”我心里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香玉见过阿喆了,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认出他,有没有跟他说我们的事。”肖韩眼中有些闪烁,“如果他不是认出了我,在我去店里,坚持去年我们见过面时,他就不会假意迎合。” “……”我被绕的云里雾里,不过我也记得肖韩第一次来店里时,蛮吉爸爸介绍他们的关系时,的确有说过他们是“去年”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看他们融洽的样子,我还信以为真,想不到那个时候,两个男人就已经在暗中试探暗中较劲。 “后来,局里收到匿名信,我就更加确定这是一尾漏网之鱼。”肖韩阴险地笑笑,“当然,也多亏你这么热心这个案件,才帮着我把结局如此顺利地推到结束。我只需要站在你身后,用枪指着你的头,他就愿意按照我的要求乖乖行事。本来我答应他只要你替我背罪,我便饶你一死。可是我想了想,你俩那么恩爱,分开实在残忍,所以我也算成人之美吧?”肖韩站起来,高高在上地看着我,嘴角带着诡异地笑。 我心里凄然。 肖韩接着说:“我会布置成一般殉情画面的。不要太过担心。”说着,他拿起明晃晃的匕首,对着我刺了过来。 “等等!”我焦急地喊到。 第五十一章 相爱相杀 “你还有什么废话要说?”刀尖在离我0.01公分的时候停了下来,肖韩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好奇地看着我。 “我……我……”当时只想能熬一会是一会,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要说。但是急中生智这个词,绝绝非凭空而来,我脑子一转,计上心来。 “你还想再见阮姐一面么?我可以通灵,让你见她最后一面。”我壮了肝胆,装的胸有成竹。 “通灵?”肖韩一愣,没想到我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词来,哈哈大笑,继而怒道:“你当我是小孩子耍?我劝你省省心思,死的痛快点,就是最好的运气。”说着又举起了匕首。 这时,我反而有了八分的把握,从容不迫地说道:“如果不是阮姐有托与我,你以为我为何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更何况我有证据,证明我确实可以通灵。” 肖韩听了我的话,果然再次停手,双眼怒睁。 “你可以摸摸我我右边口袋,看看里面有什么。”我说。 “不要耍花样!否则我让你死的痛苦一万倍!”肖韩用匕首顶着我的脖子,英俊的脸已经扭曲。 “呦呦,小心些,我在口袋里放了老鼠夹子,小心您的芊芊玉手!”我冷笑。 肖韩反手给了我一巴掌,脸上立刻火辣辣地疼,嘴里涌起一股血腥味。咩的,要不是被绑着,真想跟他拼了! 肖韩瞪了我一眼,伸手去翻我的口袋。然后,表情凝滞了。 他直起身,手里已经攥紧,甚至可以看出有些微微地发抖。 “你是怎么得到的?”肖韩哑声问道。 “你都得不到,我能如何得到?自然是阮香玉自己给我的。”我说。看他这么激动,想必他寻这个东西已久。 “难怪会突然没了,居然是在你这里。”肖韩喃喃自语。 他摊开手,两枚暗淡的玫瑰银戒指躺在手心。他凝视着掌心之物,鼻翼轻颤,目光满是忧伤。 “仅仅是两枚戒指,你都如此放不下,我很难理解你怎么忍心设计害死深爱的人?”恨真的可以蒙蔽人的内心? “你懂什么,少废话!你要如何通灵?”肖韩看着我,目光通红,再加上表情狰狞,在夜晚看来犹如恶鬼,我不经打个冷颤。 要如何通灵呢?我也在心里嘀咕。每次阮姐都是托梦于我,只有给戒指这次是她凭空出现。但是不管哪种情况,也不是我通灵通出来的啊。可是眼下,如果不做点什么,那不是必死无疑?更何况阿喆现在性命堪忧,耽误的时间越长生还的几率越低,必须要拿出点有用的办法,至少先骗他为我松了绑。 “如何通灵,肯定都不是被绑了手脚就能通灵的吧?”我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 “哼,我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就是松了手脚,你也别梦想能逃脱升天。”肖韩恶狠狠地说,但是在我听来,这事有门,我心里大喜。我原本还有一丝担心,怕他做贼心虚,对阮姐的魂魄避之不及,那我就没得搞了。如今看来,纵使他走出了复仇的一步,却始终还是放不下这个女人。哎……爱情…… 肖韩手起刀落,我的胳膊一下松懈下来,两臂血气逆涌,一阵酥麻。我略略活动了一下筋骨,先扑向地上躺着的人影。 我翻过他的身子,蛮吉爸爸惨白的脸呈现在面前,他闭着双眼,嘴唇没有半点血色,胸前插着匕首,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身子。 “阿喆!……”我心如刀绞,轻声唤他。可是他紧闭双目,俊郎的脸没有一丝生气。这把匕首,正正插在心窝里,也把我的希望,戳死在这里。我抱着阿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懊悔。如果是这样,我宁愿像肖韩说的那样,给我一刀,成全我们好了。 “你现在哭也没有意义了。你说我残忍,你又何尝不是先怀疑他,再将他送上死路?”肖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透着冷笑和挑衅。 我心里发恨,可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直戳我的内心,使我没有半点还口的可能。可是我偏偏不是可以这样认命的人,他不说这样的话,我兴许心如死灰,可是他说了,我就偏不能遂他心愿。 我止了眼泪,轻轻放下蛮吉爸爸,平稳了一下心绪,站起身说到:“准备好了么?我要开始了。” 肖韩浑身一颤,等了片刻,说到:“开始吧。” 我深吸一口气,这事,成就成,不成,我就随阿喆而去。打定了主意,我掏出手机,玩了起来,贪食蛇的音乐听起来那么不合时宜。 “你TM逗我!”肖韩一声怒吼,飞起一脚正中我腹部,我站立不稳连退十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间痛的气都喘不上来。 “你敢耍我!”肖韩说着走过来,对着手机一脚跺了下去,手机被踩的稀碎,零件崩了一地。而后掏出手枪上了膛就对准了我的头。此时我气都没顺,心想这下是真的死定了,他已经气疯了了,甚至不顾后果掏出枪来急着送我归天。我闭了眼睛只等那千钧一发。 “肖韩。”忽然,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响起。我几乎要落下泪来,这才是真正的救星。 黑暗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肖韩瞬间定住,举着枪的手无力地垂下,面对了影子的方向,定定站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那人影只向前迈了一小步,却倏忽来到了肖韩面前,之间只一步之隔。 肖韩浑身颤抖不止,眼泪如绝堤之水,除了上次凯利面对峡谷痛哭不止,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一个男人哭成狗,一时尽让人有些恻隐。 那影子却是镇静,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只是一袭红衣,长发垂肩,在凄冷的月光下,诡异而阴冷。她的手里托着一个古香古色的长方形木匣,锁扣的方向对着肖韩,但是没有上锁。 不知怎的,我脑中忽然闪过二楼房间里桌子上那个长方形的印子,貌似正符合这盒子的大小。 肖韩哭着哭着,却笑了起来,伸手接过那匣子打了开来,只看了一眼,却又痛哭起来。如此这般又哭又笑,想必神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对面的影子却似不为所动,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既没有悲哀,也没有冷酷,也看不出哀怨或留恋,只有平淡,淡到让人的心都跟着痛起来。 哭够了,肖韩丢掉匣子,紧紧拥住了对面的影子,紧紧地拥在怀里。 我捂着腹部,挣扎着爬了起来,想去捡那盒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对面的影子原本细腻的皮肤开始干瘪腐烂,面颊和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明亮的瞳仁收缩消失,头颅正上方裂开一条大缝,黑浓的血液汩汩涌出,顷刻覆盖了一脸,一滴滴滴落下来,顺着肖韩贴着的脖颈向下流淌。 我忍不住捂住了嘴,虽然这画面我已经见了几个晚上,然而每次都觉得心惊肉跳。 肖韩感觉到了异常,抬头看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撒开手退了好几步,跌倒在地。然后失声惊叫起来。那声音充满了深深地恐惧,直叫的我心跳加快。 不能耽误了,要逃跑就是现在。趁乱,我奔到阿喆身边,从腋窝下穿过去拖住他的上身,用力向门口拖动。我深深觉得蛮吉爸爸的性命就在我的身上,不管怎样我都要尽全力一试。 忽然,我听到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这声音,已绝非人声,透着电磁的“滋滋”声,却是来自阮香玉。忽然,她飞身而起,咧了鲜红的大嘴,满嘴獠牙,一口咬在肖韩脸上,肖韩挣扎中,脸面被扯下一大块,鼻子和上唇全被撕了去,一边眼睛被扯掉了眼眶,只剩下血丝暴胀的眼球悬在脸上,献血喷涌,极度血腥。 我完全被吓傻了,眼睁睁看着肖韩被咬断了脖子,咬穿了内脏,肠子被拉扯出来,被阮香玉大口吞噬!弥漫在屋子里巨大的血腥味,恶心地我肝胆都要呕了出来。 我拼命向后退,拼命抱住蛮吉爸爸往门口拖动,忽然,手压倒了一张纸,黏在我的手上粘了起来。慌张中我瞄了一眼,却发现是一张照片。照片里,肖韩搂着阮香玉站在桥上,两人还都青涩年少,男的英俊中透着自信的笑,女的抱着男人的腰,小鸟依人,两人皆笑的那般甜蜜幸福。而对此眼前的惨况,我只觉得百感交集,心里凄楚难当。 再看看躺在我怀里的蛮吉爸爸,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阿喆,我对不起你。” 忽然,一切安静下来,没有了尖叫声,没有了挣扎声,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来的太突然,我不明所以,抬头向着肖韩的方向望去,却发现原本惨状一片的地方空无一人,甚至不曾有一滴血迹! 我惊恐万分,放下蛮吉爸爸跑过去张望,惨白的月光下,一切都完好如初,看不出半点死斗过的痕迹。我回过头,更是惊得魂飞魄散,原本躺着蛮吉爸爸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 第五十二章 “谁是蛮吉爸爸?” “阿喆!”我心中大骇。向着蛮吉爸爸刚才躺着的地方冲了过去。没有,什么都没有,一丝痕迹一丝气味都没有。我心下大慌。刚一转身,却见一张惨白的面孔露着獠牙,向我冲了过来,一口咬在我的喉咙。紧接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小野。”黑暗中,我听到有个声音呼唤我。这声音被放慢了很多倍,以至于音色低沉地听不出本来的声音。 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只要睁开一个小缝,就有刺眼的白光照射而来,迫使我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眼皮异常地沉重,四肢仿佛都与自己分离,根本无法感受它们的存在。 “我死了吧。”我想。 “小野。”还是那个声音,之后好像喃喃自语了好长一段话,可是因为音被拖得太长,而且音调太低,根本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我想说话,想叫蛮吉爸爸,可是嘴巴却动不了。但是脸上的毛孔却能敏锐的感觉到,有气息在我的右侧,那气息有种莫名的熟悉和温暖,倒不像会伤害我的样子。我安下心来,心里的恐惧略微消散。渐渐,思维又陷入混沌之中,只觉得自己包裹在一片黑暗中,好像宝宝蜷缩在子宫里面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一怔,一下醒了过来。只觉得天光大量,已经不是夜晚。我没死?怎么又没死?我低头摸摸自己的脖子,上面也没有任何伤口。 我坐起来,发现面前闪烁着电脑屏幕。我懵地站起身,椅子被我顶出去一段距离。又是那个房间,闪烁的电脑屏,一扇窗,简单的放满书的书架。 这间房子到底代表什么?我心里充满了困惑和惧怕,不过有一点,我知道走出这件房间,再出一道门,就会回到现实世界。 蛮吉爸爸!我得尽快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正看到那个人影从电脑前离开,同样拉开门走了出去。我愣怔了一下,这个身形这么熟悉,是谁呢。为什么每次从这个门里出来,都无法看到他的正面呢,或早或晚,他都只留一个离开的背影给我。 不能想那么多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这里显然像是一个通道,接通我从某个空间,去到正常的世界。 我拉开第二道门走了出去,却感觉脚下一空。我惊骇地一蹬腿,却好像从睡梦中醒来一般。 我睁开眼打量着眼前的世界,略微泛黄的墙壁。哦,我居然是躺着。稳定了一下心神,我支撑着坐起来,发现自己确是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我环视左右,大吃一惊。这里是……是我以前在公司附近租住的小单间!我怎么又会回到这里? 我一下清醒过来,翻身下床,来到床边向下张望。没错,确实是以前的出租屋。可是几个月前我就已经退掉了这边的房子,搬去和蛮吉爸爸同住了啊,此刻怎会回来到这里? 揣着满肚子的问号,我麻利的穿好衣服。此时我是顿了顿的,心说莫不是穿越回了之前的时间。可是看了看搭在被子上的衣服,确实已经是S市入冬以后的厚棉衣了。至少这说明,时间上,我没有回到几个月前。 穿好衣服,背起包包,发现手机完好地躺在里面,钥匙也在口袋。心下困惑了一番,还是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没错,确实是这个日子,已经是早上9点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现在得赶紧赶去老宅,看看那边的情况。 拦了出租车,我就直奔华美小区——我和蛮吉爸爸店铺及居住的地方。 --------------------------------------------------------------------------------------- 下了车,我先往大宅子方向走去。 今天阳光特别充足,正是冬天最令人期待的暖阳,照在身上会有暖烘烘的感觉。老远的,就看到阳光洒在大宅子的墙壁上,显得温馨而安宁。 宅子外面的警戒线不知何时已经拆除,打扫的干干净净。难道这件案子就这么过去了?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站在院外的大铁门前,我一时竟不知道应该是直接推门进去,还是敲敲门询问是否有人。可是转念一想,女主人已死,男主人也还拘押在监牢,这宅子哪还有旁人。可是周边人来人往,我这样直接推门而入,显得那么奇怪。怎么会这样?总觉得这氛围不对劲。 忽然嘎吱一声,反将我吓了一跳。那大铁门居然自己打开了,走出一个40岁上下的女人。 女人一推门就见到我站在门口,被惊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那女人问我,说的却是当地原住民的语言。 我被问的一头雾水,指着宅子问道:“你是谁?怎么可以出入这里?” 那女人眼睛大睁,反倒比我还吃惊的样子。“这是我家里,我怎么不能出入?”她见我说的普通话,于是也改了口音。“你是谁?找人么?”女人打量着我,眼中有了两分警惕。 “这里是阮香玉的家啊,她才过世啊,怎么会这么快住了别人?”我的困惑简直要把自己塞满了,急急问道。 “啊呸。谁过世哟。这大早上的就听到这么不吉利的话。”那女人嫌恶地在地上吐了口口水,像是要把我给她的坏运气呸掉。“小姑娘,你搞错了吧?这里没有什么阮香玉,这是我家。我们在这住了几十年了,你找错人了。” “啊?”我愣怔住,脑中的逻辑彻底断了线,完全梳理不开。那女人看我一眼,似有急事,不等我消化她说的话,就快步转身离开了。 我望了望后面敞开一条缝的大铁门,心念一闪,不行,我得自己亲自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推动铁门,却忽然窜出一个暗棕色的影子,低吼着,给我威胁。居然是条罗威纳犬。我吓一大跳,这院子里何时还养了条恶犬看门?我悻悻松开大门上的手,慢慢向后退了几步。那罗威纳这才微微抬起了压低的身子,松懈了一些。 不对,这事情不对,一定又是发生了什么改天换地的变化。我心里已经有些明了,每次诡异的事件之后,再回到现实,有些情况就会改变了。这已经是我可以预想并接纳的事情了。 那?蛮吉爸爸?……我心里一动。说不定他也没事,正在店里忙地不亦乐乎?我心中大喜,赶忙调转方向,往店里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纤长的背影正在门前的空地上洗单车。一瞬间,我的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感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我猫着腰慢慢加速,最后接近猎物,一把抱住他的腰,大叫一声“蛮吉爸爸”笑了起来。 可是被我突袭的人却吓的不清,大叫一声后用胳膊肘猛击我的头部,想要甩开我。我一下被打懵了,吃痛松开环抱的手臂,正想抬头发飙,却看到一张惊恐、愤怒、陌生的脸庞。 “你不是蛮吉爸爸!”我惊叫出声。 那人看清原来是一个姑娘家忽然扑了过来,神色缓和了几分,换上一脸困惑,“谁是蛮吉爸爸?”(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梳理与振作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这男子约摸20出头,身形与蛮吉爸爸有几分相似,可是这面容,却是再普通不过的长相,哪有蛮吉爸爸浓眉挺鼻,深邃的双眸? 我扭头向店里望去,却发现这里居然也换了天地。虽然还是间单车工作室的样子,但是摆设、布置无比粗陋,相比蛮吉爸爸之前的亲身打造,也是差了不知道几个段位。 这是怎么回事?鸠占鹊巢? “美女,你找人么?”那小伙儿站定问我。 “这店……是怎么回事?”我指着店里的陈设问道,声音控制不住有些发颤。 “哦,美女,我们是单车保养店。你有单车需要保养么?可以推过来瞧瞧。”小伙闻言立刻换了一脸热情。 这哪里是蛮吉爸爸的店啊?换了蛮吉爸爸,一定先细细问清对方车子型号、状态、价位,再判断值不值得接手,哪会这般猴急的来者不拒? 正在焦灼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传入耳畔。 “阿哲,你车子搞好没有,搞好了我们去打局桌球。”我抬头,正是小徐叼着只烟,歪歪斜斜地站在门口。 “小徐!”我喜出望外。终于见到一个熟人,定要把这事情前因后果搞搞明白。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你是?”小徐站直了身子,撇掉嘴里的烟,询问地看着我。 “你不记得我了?”我大惊。虽然我搬来和蛮吉爸爸同住只有几个月,但是几乎天天照面,他记性再差,没有理由不记得我吧? 小徐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N个来回,我有如置身在X光机前一般,浑身不自在。 “你是哪位?不好意思,我朋友有些多,不太记得了。”这是小徐对他的粉丝惯用的口吻。小徐在速降届也是小有名气的职业车手,身后追逐的女孩子不要太多,不过可惜的是他已婚。 “我是小野啊,阿喆的女朋友!”我急着解释道。 旁边的小伙却吓了一大跳,“啊?” “你行啊小子,不声不响地,什么时候泡了这么正一妞?”小徐笑着冲那小伙儿胳膊上来了一拳。 后者一脸懵逼,呆呆地望着我,似是在等我给他一个交代。 看了小徐的表现,我心里一沉。我搞明白了,感情这小伙子也叫“阿喆”,而且和小徐很是相熟,可是那蛮吉爸爸呢?怎么好像是这个家伙取代了蛮吉爸爸的位置呢? 这个念头出来,我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立刻推开众人冲出店铺。我要去看看我和蛮吉爸爸的小窝,现在又变成什么样子! 原本我和蛮吉爸爸就住在与店铺所在楼层相邻的一栋楼上,所以下楼即可开店,上楼即可回家,每天我下班,都会回家弄好了饭菜,然后叫了蛮吉爸爸回家吃饭,饭足在一起下楼去店里,他修车,我看电影。 我一路冲上去,来到那熟悉的大门前,掏出钥匙捡了起来。此时却发现那一串钥匙上,居然没有这个家的钥匙。我傻在原地,一时不知进退。 身后,那小伙儿呼哧呼哧地跟了上来。“美女,这是我家,你有,有什么事么?” 一股怒火没来由的腾空而起,我转身大吼:“我的蛮吉呢!我的蛮吉爸爸呢!” 这个阿哲显然被我吓到,后退两步说道:“我在这住3年了,没听过什么蛮吉,什么蛮吉爸爸啊。您是不是搞错了?” 闻声,我心里一空。这次是什么bug?我居然把蛮吉爸爸搞丢了! “蛮吉爸爸!”我瘫坐下来,泪眼婆娑。此时谁也不能理解我心里有多堵的慌,有多无助,多绝望。 “你没事吧。”阿哲看我狼狈模样,小心翼翼走过来欲扶我起来。可是我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把蛮吉爸爸搞丢了,搞丢谁也不能丢掉蛮吉爸爸呀。 可是现在的剧本已然被偷天换日,原本差点误会自己是女配,想不到最后是搞丢了男主。这剧进行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我坐在楼道里抱头痛哭,任阿哲劝死了也没用。直到周围邻居都好奇地露出脑袋,甚至跋涉上楼围观,我才胡乱揩了鼻涕眼泪,冲下楼去。 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冷风吹得泪痕都干在了脸上,涩涩的紧绷绷的。我伸手揉了揉脸,忽然想起,我的车呢? 我掏出钥匙串,看到车钥匙还在。平时我都把车停在店铺对面的墙根下,刚才过去,貌似也没有看到。嗯,或许是在出租屋?我叹了口气,伸手拦了出租车。 回到屋里,我坐进沙发,开始思索事情的来龙去脉。迄今为止,遇到的奇怪事件算起来有四起。第一起应该是在我发现贪食蛇游戏玩家非真实存在之后,我被孤立在异世界,最后在大宅的地道中被蛇尸咬死(是的,我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明明四分五裂);第二起就是在乔家村榕树垌里遭遇霸王花巨婴,最后李宗为救文雅而死,而一席人侥幸逃脱后,我却遭遇蛇尸埋伏,被大水卷走几乎溺毙在深水之中;第三起,是在莲花山邂逅已故车神凯利的魂魄,最后送他回了家乡,我坠下山崖;这第四起,便是阮香玉遇害案,阮香玉、肖韩、或许还有蛮吉爸爸,都……而我最后,也被蛇尸所咬。这四起事件究竟有什么共同点,有什么关联呢? 答案似乎有些明显,又有些混乱。 这共同点说起来,首先应该是我九死一生之后,都会来到的那件房间,走出那个屋子,就会回到“现实世界”,但是这个“现实世界”,又往往会有些不同;其二,总会在生死边缘,听到有个放慢很多倍的声音呼唤我,这个声音究竟来自哪里?;第三,在事件中死亡的人,在我回到“现实”后,往往变成了不曾存在的过的人,只有我自己,像是有猪脚光环护身,每次都会化险为夷甚至死而复生,而现实中已经死去的人,则好像被我篡改了剧情,最终活了下来 细细梳理完,我倒吸一口冷气。之前遇到怪事后,我总是侥幸逃脱,过去了就过去了,想不通的事情索性放弃不再去追究,除了李宗的事让我耿耿于怀,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影响。可是正是自己这样逃避的性格,最后却酿成现在的局面。蛮吉爸爸,当真是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一想到这里,我已经肿的老大的眼泡,又蓄满了泪水。 我的生活怎么会变得这么一团糟,我现在存在的这个世界,到底是真是假?还是我其实已经死了,魂魄却在意淫另一个世界?那我干嘛不给自己意淫个好一些的世界呢?例如我是绝世美女倾世皇妃之类的?非要每次吓得自己魂不附体,历经千辛万苦的样子? 现在该怎么办呢?根据四起事件的共同点分析下来,我总会在最后一刻来到那间屋子,然后死而复生或者说回归现实。然而回来之后,现实世界的设置却会依据我之前的遭遇而发生重大改变。而一切怪事的起始,分明都指向那款游戏,似乎是这游戏打开了一扇通往异世界的门,让我穿梭其中,并影响现实世界。 究竟这游戏有什么诡异?是如何召唤蛇尸这种又像蛇又像鬼魂又像丧尸的怪异生物的呢?全国那么多人玩,有多少遇到和我一样的困境的?忽然间想度娘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询问类似的情况。 我伸手去够包包里的手机,手刚触摸到,手机却突然抖了起来,唱起了歌。我像被开水烫了一般缩回手,想了想,又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文雅打来的。 “喂,文雅?”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没来上班?听嘉嘉说你也没请假。你胆儿也太肥了吧。”文雅在那头压着声音说,显然是背着某人偷偷打给我的。 我愣了一愣,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哦,今天是周一了。“我,我重感冒了,很难受。”我刻意装了虚弱的声音,再加上之前哭的戚戚惨惨切切,声音也哑了,鼻子也不通气,听起来果然像是重感冒的样子。 “啊?这样?严不严重啊。要不我下班去看看你?”文雅在那头焦急的声音。 “不用不用,我已经去医院吊过水了。现在很困,想睡了。你帮我跟老谢请个假吧。我实在没力气了。” 对方忙不迭地答应,并嘱咐我一定好好休息,多喝点水。我也是连声应了,终于挂了电话。 自李宗消失后,我一直对文雅心怀愧疚,反而无法好好面对她,几次三番地有意疏远她,她似乎也有感觉,只是不明白为何我会凭空变得冷淡起来,只当我是忙于工作,所以也不再来打扰我。 今次,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第一个送来关怀的居然是她。让我觉得,自己也并非完全孤零零一个人。至少还得在“正常的生活中”振作起来,找到这一系列事件发生的根源,以及找到那游戏究竟有什么“法力”(我暂时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这游戏带来的鬼魅,只能将其归结为这样一个别扭的词汇)。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想一想本来应该可以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的,只是那时潜意识里仍是想要逃避结果,所以并未用心去追踪。这次,他必然不能再拒绝我了,因为我做好了死缠烂的准备。 第五十四章 大师与神棍 做好了打算,这才觉得筋疲力尽,爬上床,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居然已经天光大亮。看看时间,9点多了,自己差不多睡了个对时。然而还是觉得神不清气不爽,昨晚睡得并不好,总觉得有人坐在床边右侧盯着我看,直盯的自己浑身发毛。而且梦境中一直弥漫着音乐之声,飘飘然充满诡异。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8个未接来电,均是老谢打来了,不禁吸口冷气,感情昨晚梦中的音乐声,是手机铃声来的。老谢是我们部门的主管,为人刻薄,对待下属既严且狠,手下没多少人喜欢她,偏偏深得大领导赏识,因为办事干脆利索,也确实有些能力。想我旷班一天,又让文雅待我请假,估计引得母老虎发飙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殃及文雅。这夺命连环call,也不知道会不会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 “哎……”我深深叹口气。眼下,比职业生涯更要紧的事还没有解决,怎有心思去顾及这么多呢,索性不予理睬吧。 我翻身起床,梳洗一番,出门开车,绝尘而去。 一个小时后,我站在了梦回唐朝命理服务有限公司的门口,神情庄严肃穆。换在半月以前,我还为自己来到这样一个地方“求神问佛”而充满羞耻,而此时,我心无杂念,只觉得里面必有高人可以为我指点迷津。而对于这些变化,我当时是毫无察觉的。 我轻轻扣响防盗门。自上次我一时意气踹坏了唐大师的门,这门就被重新武装了一番。 “请进。”里面传来一声方正的声音。 我扭了扭门把手,却开不开门。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您稍等啊!”说着听到里面推开椅子的声音,“咕咚”碰撞的声音,然后是“哎呦”一声,伴着几句骂语,门被打开了。 出现在门另一侧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腿眼镜,头发整整齐齐背在脑后,正是唐大师本人。“唐伯伯!”我咧开嘴递去一个灿烂的微笑。 对方愣了一愣,似乎在回忆里翻找关于我的数据。忽然眼睛睁大,就要关门。我眼疾手快,抢了半个身子进去,正被他夹在正中。我“啊”的一声惨叫,唐大师吓的后退两步,松开了大门。 我忍着右肩膀传来的剧痛,强压怒火,嬉皮笑脸:“唐伯伯您这是干什么啊,见着我像见了鬼似的。咱以前见过,您忘了?” 唐大师闻言收起了刚才的惊慌失措,胳膊一甩做拂袖状,转身向里走去,边走边愤愤地说:“难怪我今天卜卦不宜居家,原来是有克星上门。” 我揉揉压疼的肩膀,委屈道:“唐伯伯,您说这话可太过分了,我怎么就成克星了?” “死缠烂打不是克星是什么?”唐大师倒怒了,转过身来一脸怒容,头上的几根服帖的毛都要立了起来。 我心说我这还没有开始死缠烂打呢,他怎么就知道了?然而此时求人,怎能再硬气。我依然放软了声音说道:“唐伯伯,我是真有事求您指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不受您待见,我自问没做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啊(这里我刻意忽略了踹坏他门的那件事)。”说着极力表现出满腹委屈,加上红肿的双眼,模样不用看都知道一定很可怜。以前蛮吉爸爸因为什么事情生我的气了,我都是装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自然就气不起来了。 果然,对面传来一声老长的叹息。“命数难为啊!……”说着向屋里走去,坐在椅子上向前挪了挪,胳膊放在老板桌上十指交叉,正是领导开会发言的标准动作,“说吧,你又有什么事啊?” “我又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我自己有些想法,可是又串不起来,多半还是和上次跟您提的那款游戏有关。”于是,我将后面发生的两起怪事也大致地跟他交代了,“所以我很后悔,上次没有找你讨教清楚,结果犯下这样的错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挽回。”说完,我期待地看着唐大师。 唐大师听罢沉吟良久,最后又叹了一口气。“小姑娘,不是我不愿帮你,实在是,这事已非我能力范围之内,我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帮你。” “怎么会?”我急道,“上次幽幽跟我提过你施术救人的事,当时我确实是不信的,但是现在历经这些事情,我还是相信有鬼神的,同样都是灵异问题,有何能力范围之外呢?莫不是我招惹的东西灵力格外强大?” “噗!”没想到唐大师却嗤笑一声,“小姑娘,你年纪轻轻也相信鬼神之说?我老实告诉你吧,干我们这行的,能签会算是真,但是驱鬼伏魔,却是没有的事。世间之鬼怪,皆由心生,乃心魔作祟,我等能掐能算的,也是芸芸众生所贪所嗔所痴所恨也,揪出、点破这层魔杖,哪里还有鬼神作祟?” “什么?心魔?你不是要告诉我,那个被女鬼缠身夜夜丧精欲死的少年真是和你串通好的吧?”我忍不住大叫道。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纵横驰骋“玄学”的大师会跟我主动交代自己是骗子? “胡扯,不要坏我名声,我怎么会做那样蝇营狗苟的事?我只是当即算出那小子为了逃避工作自己设的骗术而已,只是闹到最后那小子自己下不来台面,越闹越大不知收场,我去正好给他个理由全身而退而已。” “你还说不是串通?没有事先商量好,两个人怎么能演的那么天衣无缝?” “谁说天衣无缝,那笨蛋差点没领会我的意图,还是我反应快,冲上去低声跟他说‘假装晕倒,醒来我包你一辈子蹭老到死’,这小子才明白过来。”唐大师说着,到有了几分得意之色。 “不可能吧?我听幽幽说,当时那小子是真的要跳楼了,千钧一发之际被他老爹抓住,你上去喷了黑狗血贴了符那小子才晕了过去。” “什么?这么邪乎?哈哈哈哈……那小子根本是做个样子,而且我比其他人都上去的早,他爹妈根本不敢靠前一步。至于你听到的各种说法,自有后人帮我渲染神话。”唐大师悠闲地喝了口茶。 “骗子!”听完我只觉得恨地咬牙切齿,就知道这些故弄玄虚的江湖术士都是骗子!可怜我居然会相信。可是,这些都是自家秘密,为何他要这样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坏了他的名声?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真相吧?”唐大师闭了眼睛,神情忽然有些滑稽地悲壮。 “为什么?”我正是不解这点,如果只是为了摆脱我,也不用自拆老底吧。 “因为我真的没法帮你,我算不出你的贪嗔痴恨,你在我这里完全是片空白,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不属于这个世界?”我震惊。 “是啊。我觉得你更好的去处是长岭忆苑啊。”唐大师拍着桌子摇着头,简直痛心疾首。“走吧走吧,不送了不送了。”说着他站起身来,揪着我的衣服连拉带轰地就把我“送”到了门口。 “唐大师,长岭忆苑是哪里啊?”不等我问完,防盗门“乓”地一声就关上了。 “哎。”我忍不住叹口气,除了自尊心有些受伤外,更多的还是无助。如果唐大师不能帮我,我还能求助于谁呢?话说,那个长岭忆苑是个什么鬼?我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查了起来。 “长岭忆苑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大型精神疾病诊疗医院,电话:XXXXXXXX……”什么?我恨地想摔手机。什么狗屁大师,就是一枚神棍!我恨恨地离开这里。哪里知道,门内的人悄悄松了口气呢。 哎,说好的死缠烂打,最后还是被人几句话撵了出来。不过如果他真的没有本事,我死缠烂打又有什么意义呢?眼下事情又没了着落,心里的无助瘟疫一样袭染每个细胞。 对了,幽幽!这家伙,我最近不联系她,她也没了动静。打电话问问她,她妈妈还认识其他靠谱的神棍,哦不,大师没有。 拨通了幽幽的号码,不等对方开口,我先叫嚣起来:“你最近死哪里去了?也不联系我!” “小野,我爷爷过世了。我以后没有爷爷了……”说着,听筒里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我手一抖,愣在了原地。原来她这么久没有主动联系我,是因为爷爷的事回了老家。 后来,我陪幽幽哭了很久。幽幽从小是爷爷一手带大的,因为父母平时工作忙碌,顾不上她,所以只把她丢给爷爷养育。一直到12岁了,幽幽心智都已经长大了,才回到父母身边。不过爷爷教养的很好,幽幽回去也并没有因为陌生而排斥父母,再加上她母亲性格爽朗热情,幽幽青春期的生活倒也顺利。只是这样的养育方式,还是无形中造就了幽幽又霸道又腼腆,又强势又软弱的性格,她自立而聪慧,却又温柔而敏感。这次爷爷的过世,对她打击很大。她说最近无心工作,加上年关将近,所以请了2个月的超长假期在家休养,让我不要太担心。 我沉默地点点头,又安慰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之后我心里堵了很长时间,百味陈杂,是说不出地凄楚。电话尾声,我问幽幽,还记得蛮吉爸爸么?她问,是谁啊?(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一只眼球 晚上,我一人在熟悉的出租屋,屋外细雨绵绵,屋里阴冷潮湿。S市,冬天也不会落雪,南方的冬季,本就是食人心魄避无可避的寒冷。往年,我还会买了暖宝宝,铺了厚毛毯来御寒,自今年搬去和蛮吉爸爸同住,就暗自窃喜这一年总算有了活体暖宝宝可以持续供暖,可是直到这里的冬季真正来临,这个愿望最后还是落了空。 我忍不住回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夜,喉头有些发紧,直懊悔为什么没有珍惜那夜温存,或许一切都不一样。自己的愚蠢,真是千刀万剐也不解恨。不知觉中,直咬的嘴唇都渗出血迹。 我叹了口气。最近一段日子叹的气,仿佛比一生都多。我给老谢拨了个电话,打算再请个长假,梳理一下自己的事情。 电话接通了,我声音喑哑,向老谢表明了目的。本以为会迎来狂风骤雨,岂料老谢深深叹口气,说:“昨天去你8个电话,你都未接,我还以为得去殡仪馆见你了。你好好保重身体吧,工作的事暂时让文雅接替你,你和她交接一下工作内容吧。”说完挂了电话。 老谢嘴虽臭,这话里却实打实听出了些关切,加之她以往的作风,这时候能批假,并且没有大动肝火,已经是厚爱了。我感激地点点头,也不在意她看不看得到。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了行装,打算回趟老家,去找幽幽。因为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可以再找谁,正好她也需要我,我也需要她。 幸运的是现在非假非节,火车票不用抢就有,当天买都可以买的到卧铺,而且是1号,中铺。我只简单收拾了洗漱用品和两套换洗的衣裳,然而冬天的棉衣太厚,这次又是奔往北方,所以还是拖了很大一只皮箱。 托着大皮箱上车,真的有够费劲。这箱子几乎有我一半高了,偏偏横向的拉手去年断掉了,所以只能竖着提。身高不够臂力来凑,我龇牙咧嘴的样子在旁人看来一定滑稽,不过所幸周围没有人围过来。 等到上了车,我放眼望去,才真叫凄凉。整个车厢空无一人,完全被我包园了。来到一号铺,把皮箱放倒塞进床底下,我站在过道向里面张望,想着以往过年回家,这车厢挤挤挨挨的情景,此刻的空荡让人心悸,莫不是又被隔离了吧? 我怔忡了一会,就听到身后传来皮箱拖动的声音,总算还有人一起,我期待地回过头,这时候人最怕的就是孤独。 上来的是个年轻的姑娘,约摸十八九岁,梳着齐耳短发、齐刘海,还是学生模样,面容清秀,看到我莞尔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托着大皮箱来到1-2号铺的格挡,俯身想将皮箱塞进床底,看到床底已经有了一只皮箱,愣了一下。我见状赶紧上前说明,“哦,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皮箱,你看要不你塞对面铺吧。” 女孩闻言站起身,仿佛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皮箱塞在了2号铺的下面,然后在1号铺的下铺坐了下来,摆好枕头,拉开被子就躺了进去。 看她一气呵成,也没顾上说句话,我有些悻悻地在2号铺坐了下来。原本以为能有个说话的人,但是对方貌似孤僻了些。也好,自己一个人坐着火车,听听歌,静静想想心事也是挺好的。于是我插了耳机手机放了音乐,向床边挪了挪,专心致志陷入沉思。 一直到火车启动,这节车厢也再没有人上来。女孩一上车就睡着,直到乘务员来换票,才起身换了票,下一秒又躺下睡了。 不久,我坐着有些累,也爬上中铺去睡了。火车一摇一晃地向前奔驰,发出咣当咣当有节律的声响,交织成了最粗糙的催眠曲,却偏偏很有用处,连续几天没有睡好的我,此时沉沉滑入梦乡。 梦里,满身是血的蛮吉爸爸站在我的床边,一双眼睛充满了忧郁,反复问着我一句话:“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拼命地流泪,很想伸手去抱住他,跟他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是身体一动不能动,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不一会,蛮吉爸爸又渐渐变成了了阮香玉,脸上斑斑血迹,头上的大口子已经结了黑色的痂,手里提着肖韩残破不堪的头颅,嗤嗤地冲着我微笑。胸口的刀已经整只没入胸口,只留下刀柄的最后一节,在心窝中留下一个小头。她伸手,将肖韩的眼珠扣下来,递了过来,似是要当礼物送给我。我一阵恶心,胸口一团东西似是要喷涌而出。这一挣,我坐了起来,头险些撞在上铺的底板上。 此时车厢竟然已经熄灯,只从车厢接头的地方传出亮光。明明睡了好久,可是似乎只睡了不多时,因为只梦到了那两个场景。做梦有时候很奇怪,你觉得梦了很久几乎要过完一生,其实只过了5分钟;有时候又觉得只睡了一会,做了一段梦,时间却飞快地流逝了很多。 火车里不知是空调还是暖气,显得有些闷热。刚才噩梦,背后出了很多汗,此时喉咙又干又痒。我清清嗓子,翻身下去够桌子上的矿泉水。拿起来,扭开瓶盖,正要大口猛灌,忽然余光瞥见瓶子里有个圆圆的白色球球飘了起来。我一愣,停下动作,举起瓶子侧身到灯光照进来的地方仔细瞧去,那个圆圆白白的球球在水中打着圈转动着,突然,一个黑色的圆点出现在白球上,周边还有丝丝缕缕的血丝状线条,这东西分明是……一只眼球! 我“啊”地一声扔掉了手里的矿泉水瓶,这里面居然有一只眼球?!瞬时心脏狂跳不止。 我惊魂未定,床下忽然有了响动。我趴在床边探身往下瞧,却见下铺那姑娘手脚麻利地去捡那个矿泉水瓶子。 “不要捡!”我失声叫道。那女孩一愣,抬头向我看来,然而,那女孩的脸上,居然只有一只眼睛!另一边眼睛没有眼球,只剩下黑洞洞的空洞,眼窝凹陷,下眼睑微微下垂。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心里还未及冷静,一层鸡皮又略过全身。我捂住嘴巴,向后缩去。 接着下铺传来一阵响动,似是女孩捡起了矿泉水瓶,然后是水流的声音,之后,一个人头探了过来,还是那个女孩,只是此刻面容已经恢复如常。 “你是人是鬼!”我紧张地喊道。 女孩脸上拂过一丝异常的表情,咬了咬嘴唇,小声而快速地说道:“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一只眼睛受过伤,做了眼球摘除手术,所以戴的是义眼,晚上睡觉会摘下来。我没收好,吓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说完一缩身,消失了。 我目瞪口呆,脸瞬间滚烫起来。哎哟,大惊小怪的,刚才的表情,一定让她心里很受伤。我努力平静了一下内心,趴在床边向下望去,女孩子已经重新钻进了被子里,身子缩成一团,用被子蒙着头。 当下,我心里愧疚异常。这样清秀的一个姑娘,如果不是眼睛的问题,原本是很漂亮的。哪个女孩子不爱美,想必为了眼睛的事,一定伤心过很久,说不定还会因此而自卑。我刚才“耿直”地问人家是人是鬼,怕是伤及了她的底线。难得她还那么有修养地向我解释。 我俯下身,诚恳地说:“对不起啊,我为刚才的话向你道歉。” 女孩子闻声,将头从被子里露了出来,但是并未回身,还是小小声说了句:“没关系。” 听她的声音,似乎已经不再生气了。我悄悄舒了口气,收回身子,仰面向上躺着。人活着真的很不容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艰辛。 从S市到L市,要坐30多个小时的火车,中午坐车,要隔天下午6点多才能到站。 早上醒来,大致洗漱了一下,回来看到那女孩也已经起来了。为了弥补之前的唐突,我主动打了个招呼:“起来了,昨天睡得好么?” 她低着头,似不敢与我对视,小声说了声:“还行。” “你在哪下车?” “L市。” “你也是L市啊?好巧,我也是。L市很冷,你带够衣服了么?最好拿出来下车前穿上。否则你这一身,下了车保准要冻死的。”我热情地说。 “哦。好的。谢谢。”女孩笑笑,这才抬起头看着我。她笑的样子又清纯又腼腆,现在这般年纪的女孩,很少还有这样青涩的了。想着这话,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老了呢。 “你这皮箱里,都是衣服么?”我用脚后跟碰碰她塞在床底下的箱子。 “呃,是。”女孩看着皮箱,表情却有些不自然,特别是那只义眼,僵直地盯着箱子,仿佛能洞穿皮箱一样。看这神情,八成是箱子里放了钱或是值钱一些的东西,否则女孩的眼神不会这样警惕。 我讪讪地把脚挪了挪,这时早餐车叫卖着推了过来。“早餐,稀饭馒头八宝粥。有需要的没有。” “来一份粥和包子。”从昨天上车睡了到现在都没有进食,我也没带任何吃的,此时已是腹中空空。 “好嘞。”服务员麻利地打了包子和粥给我,转身问那个女孩,”你也来一份?” 女孩一下红了脸,支吾着说不要的,舌头却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我四下打量了一番,她除了床底下那只大皮箱,也没见拎别的吃的,眼下分明饿了的样子,却又拒绝买饭。莫不是连着早餐钱都没有? 不管怎样,我确是起了恻隐之心。“给这姑娘也来一份吧。”说着,我递了双份的钱过去。 “这……这……”姑娘的脸越发通红,我笑笑说:“当姐姐给你赔罪吧。”(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安静的病人 女孩接了粥和包子,弱弱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心里有些骇然,这女孩儿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啊?苍白瘦弱的,又坏了一只眼睛,连早餐都买不起,实在令人同情又困惑。 我心里不禁有些伤感,继而又想起蛮吉爸爸,心里又是一紧,难受地无法呼吸。我大口地喘着气,想抵御心里的痛楚。忽然,貌似哪里有些轻微地腐臭的味道,隐隐传了过来。我抽抽鼻子使劲嗅了嗅,味道好像来自于床底下。我躬下身子继续寻找臭源,莫不会是这车上有死老鼠吧。 “姐,你在干嘛?”对面的姑娘轻声问我。 我抬起头,“好像哪里有些臭味,你闻到了么?” 谁知我问完,女孩的脸色却是一阵煞白。“哦,是我有些脚臭,应该是我鞋子的味道。不好意思。”女孩说着把鞋子向床下收了收。 纳尼?不是吧?这……一瞬间我无比尴尬。昨天才对人家无理,今天又……哎……我讪讪地笑笑,说“没事没事”,赶忙起身,假意去了洗手间。 站在车厢之间的连接处,我透过窗玻璃向外看去。此时窗外的青山已经换了颜色,荒山黄土,偶尔略过的枯木,更加带着我,驶向一片荒芜。 我踱着步,向相邻的车厢走去。坐火车,不拥挤的情况下,我喜欢去相邻的车厢转转,看看这一列车上,都会遇到什么样的人,然后揣测他们都有怎样的人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喜好,只是这样旁观众生百态的感觉,会带给自己一种超脱的感觉。 我默默走着,这节列车的人真的好少。本来发车时还有些人,可是一站站过去,下去的多,上来的少,空铺子也就越来越多。 走过两个空隔间,看到一个男子坐在下铺,背靠着隔板,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身灰色休闲西装,腿修长,即使侧脸,轮廓看起来也很有型。他两手插在口袋中,正在出神。 我淡淡地看了一眼,正准备扭回头,却见那侧脸转了过来,一弯带笑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轻薄的嘴唇动了动,磁性的声音:“起来了?” “尤里?”我无比意外,“好巧啊,你也在这趟车上?” “嗯,是很巧。”他的嘴弯起一道弧度,可是淡定自若的样子,却不似我这般惊讶。 “你是在S市上的车么?”我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他问道。 “是的。而且和你去一样的地方。”说着,左眉毛向上挑动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去哪?”我更诧异了,“心理咨询还能掐会算么?” 尤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刚上车换票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难怪!”我恍然大悟,难怪他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但是转念一想,觉得更奇怪了,“既然一开始就看到我了,干嘛不跟我打招呼?”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脸上佯装愤怒。 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冷不丁伸出大手挡在了我眼前,我一愣,就听他说道:“眼睛都那么大了,就别瞪了。” 我忽而就有些不好意思,拉下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问真的,一早看到我,为什么装作没看到呢?” 他敛了敛笑容,然后认真地说道:“为了不打草惊蛇。” “吓?”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蛇? 像是看穿我想什么,他笑笑说:“别误会,你不是蛇,只是草而已。” 这个家伙,居然把我比作草,我没好气地说:“什么蛇啊草啊,故弄玄虚,你们做心理咨询的,就这么喜欢秀智商么?” 尤里的脸,却忽然沉了下来,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既然你在这里,正好帮我个忙。”不等我发问,他接着说道:“睡你下铺的那个女孩,名字叫洛南。她是我的病人,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你帮我暗中观察她,如果她有特别的,或是奇怪的举动,发信息给我。” 我震惊地张大嘴巴,“你说她,是精神病人?可是,她看起来除了羞涩胆小一些,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啊。” “嗯。”尤里点点头,“这类病人比较安静,又有自己的逻辑思维,还能应对日常的一些交流,甚至有更强的思维结构和认知,所以这类病人,病情很容易被忽视。可实际上,她已经病了很多年,而且在不断恶化。” “这样?那她有什么症状呢?” “这个……”他显得有些犹豫。 “是不能透露病人隐私么?”我猜想心理医师应该都和病人有保密协议。 “那倒不是。我现在临时征用你做我的助手,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我怕你听了会心理不适。” 呃……我忘了,我本来也是他的“病人”来的,只是我这个病人不主动,匆匆报了个到,就再没露脸。但是自从莲花山回来,他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啊。大概大家都忙吧。“你是怕告诉我刺激到我,激发我的‘病情’么?”我斜着眼,挑衅地看着他。 他苦笑一下,摊摊手,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到底是什么症状?”言归正传,我皱着眉头问道,想想小姑娘的一只眼睛,我隐约觉得她的病情,会和那眼睛有关。 “他12岁那年,一家人开车出去郊游,结果车祸。他父亲在那次事故中过世了,她和母亲幸存,母亲平安,但是她瞎了一只眼睛,并做了眼球摘除。之后她性格就变了,经常和母亲吵架,后来发展到怀疑是母亲蓄意谋杀了父亲。最后变成严重的恋父情节,声称父亲的情人就是自己,母亲想要夺走父爱不成,起了杀心,而自己的眼睛也是母亲为了让她毁容,串通医生摘除的。为了复仇,她无数次伺机杀死母亲,但是未遂。后来她母亲将她送到了精神病院治疗,康复出院后,又反复发作了很多次,药物控制效果不理想。上个月,她母亲找到了我这里,希望能从心理角度再进行治疗。” “太可怕了。”我唏嘘到,“他母亲一定很痛苦。” “母亲是很痛苦,但是病人同样痛苦,因为他们无法左右自己的情绪,无法用正确的逻辑去思考,无法形成正确的判断和认知,他们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最后被幻听、幻视所胁迫,他们才是真正痛苦的人。”尤里一脸平静,可是眼睛中的深邃,却隐藏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看着她。有什么我会发信息给你的。” “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精神病人会比较多疑。”尤里盯着我的眼睛,一脸郑重地说道。(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黄草追踪 “哦。知道了。”尤里的神情让我有些背后发凉。 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车厢。女孩坐在床边,出神地看着窗外。再见她,我心里莫名多了份紧张。 我在对面铺坐了下来,假意看路过的风景,眼角却忍不住偷偷瞄向她。她面容淡定,目光投向无限远处,像是陷在回忆中。 我在心里轻轻叹口气。看起来蛮好一个小姑娘,尤里却说她是病人,我怎么就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呢? 不知道是不是觉出我在偷看她,她忽然回过脸来,目光对上了我的余光。我一惊,赶忙撤回分散出去的那一小股视力,正襟危坐目视前方,牢牢盯住窗外的某个点。 她默默地看着我,我心里狂跳不止。从昨天到现在之前,她都要么睡觉,要么低着头,几乎不敢正眼瞧人,这一盯,却盯了如此长的时间,我不禁屏住呼吸,冷汗直冒。 忽然,她拉开被子,迅速将自己裹了进去,翻了个身,面向里面睡去。 我的心一下解了套,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光明正大地看着她的背影。总不能她脑袋后面还有双眼睛吧。 “她又躺下睡了。”我回了个信息给尤里。等了一会,却没有信息回来,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怎样。靠在窗边,我看着风景。一座荒山又一座荒山,单调而沉闷,倒像是催眠似得,不一会,眼皮就沉重起来。 眼前,不知的怎么突然出现了一群小猴子,一个个蹦上跳下分外可爱,甚至手手相牵,围绕我绕起了圈圈。我被逗得乐不可支,看着这些小东西人模人样的晃悠着手踢着腿,竟然是在跳舞。 好奇怪啊,这些小家伙从哪里来的?正想着,从小猴群身后走出来一只大猴,竟然有一人之高,赤面红眼,青鼻獠牙,两手高举过头顶挥舞着,咧嘴尖啸,竟像是在笑。 “你嘲笑我?”我困惑地指着自己,忽然,那猴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我吓了一跳,来不及躲闪,双手就被它牢牢抓住。 “你做什么?”我大惊失色。却见这猴子张嘴唤了起来:“小野,小野!”竟然是男子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太惊人了,我挣扎着想摆脱它的束缚,然而这束缚却越收越紧,抓住我拼命摇晃,我只觉得神魂都要被晃了出去,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小野,小野!” 我一怔,竟醒了过来。我以为是梦境,然而却发现仍被人抓着手臂焦急地晃动,这张脸距离我太近,我费了一番劲儿才对好焦,原来那大猴子,竟是尤里!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等我发问,尤里急切地说:“她下车了,我们快下去。”说着不容分说地拖我起来。 “怎,怎么了?”我的意识还未及恢复,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就已被他拖下了火车。 刚一下车,尤里就拽着我躲在一根大方柱后面,从背后紧紧抱我在怀里,并用手堵住了我的嘴巴。 天啊,怎么可以这样?我的脑子发蒙,手又被他箍在臂下,只能挑起眼睛看他。尤里紧紧抱着我,眼睛却在向柱子前面瞄去。忽然,火车“呜呼”一声,竟然缓缓开动。我一下急了,搞毛线,我行李还在车上啊!我使劲挣扎,尤里却越收越紧,几乎要把我嵌进身子里去。情急之下,我抬起脚,冲着后方狠狠落去。尤里压抑着一声惊呼,躬下身去。我只觉得周身一松,终于从他怀里脱困。 这一脚下去,力道貌似太大了一些,尤里竟疼的直不起腰来。我看看“痛不欲生”的他,再看看已经越来越快的火车,一时手足无措。 算了算了,现在肯定上不了车了,我气恼地一跺脚,直想哭出来。 “姑奶奶,你可下脚太狠了。”尤里弓着身子,跛着脚后退两步,靠在了柱子上,脸上表情扭曲。 以往,他在我面前一直显得风度翩翩,标准的花样美男,这下惨遭蹂躏,这身形这表情,一时让我愧疚中忍不住好笑。趁他抬头前,我无声而放肆地笑了起来,然后立刻憋了笑脸,调整了下情绪,一脸愧疚担忧地上去扶他。 “不好意思啊,刚才确实大力了一些。” “一直以为你温柔如水,顶多有时耍点小聪明,想不到下脚如此狠毒,难怪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尤里又好气又好笑地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一时愣住,谁说我没有男朋友? 忽然,意识惊涛骇浪般涌进我的脑海,蛮吉爸爸冰冷的尸体呈现在我面前。几乎是一瞬间,我的心跌入冰点,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尤里看我居然哭了,震惊地嘴巴都张大了,然后一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抚摸着我的后背焦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温柔又美丽,我喜欢还来不及。” 闻言我心里一惊,赶忙推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后者像是发现自己一时失言,满脸尴尬。两人就如此对峙着,相对无言。 “你急着拖我下车,到底怎么了?”我擦了擦快要干掉的泪痕,率先打破沉默。从刚开始到现在都是慌里慌张,根本连情况都未曾搞清,就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尤里似是恍然大悟,赶忙扒着柱子向前看去,然后深深叹了口气,面容恢复凝重,转头对我说道:“洛南在这站下了车,我们得跟上她。” “啊?”我愣了神,抬头四下打量一番,这是一处小的不能再小的驿站,只有一方小小的站台,然后一条小路延伸至一间10平米左右的老旧小平房,应该就是站台进出客的地方了。按理说,这趟快车,不应该在这么小的驿站停靠啊。我看了看站牌,写着“木妖站”,好奇怪的名字,这趟回老家的火车,我一年一坐,至今也坐过3年了,虽然只有3次,可是印象里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站名啊。这说明,这站在以前,要么不存在,要么就是火车压根没有在这停过,今次怎会在这里停靠还放人下来?我心里起疑,身上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站台除了我们俩,一个人影也没有,甚至看不到列车员的身影。我低声问尤里,“你确定她在这里下了车?” “嗯。”尤里肯定地点点头。 “她是要去L市的啊,怎么会现在就下了车?”我困惑不解,清洗地记得是她亲口告诉我她要去L市的。 “可能是她对你起疑了,精神病人本身有相当一部分会有这样的症状,怀疑自己被跟踪被监视,哪怕坐火车也会突然中途下车,为的就是甩掉跟踪她的人。然而这次是真的需要跟踪她,因为我不能太近身以免暴露,所以才叫你帮我留意她的动向。”尤里看着我,特意强调了后一句。 我有些心虚。是啊,本来我是要看着她的,可是怎么会忽然那么困倦呢? “她应该已经走远一些了,我们赶紧出去,否则就要跟丢了。”尤里说着,牵起我的手快步走了起来。 他的手很修长,握着我的手只觉得整只手都被他包了起来。我有些尴尬,可是看他浑然不觉地急切赶路,我也没好再太矫揉造作,任他牵了去。 出了站台,外面竟是一片荒芜,蒿草长得3米多高,一条窄小的黄土路,像是被人硬生生踩出来的一般,只露出进去的一小节,剩下的全淹没在荒草之中。 我和尤里面面相觑,这究竟是到了哪里?我有些犹豫地咬了咬嘴唇,尤里四下张望一番,捡起一根一臂之长的树枝,复又拉住了我的手,紧紧攥住,怕我挣脱一般,然后低声说道:“跟紧我,现在只能沿这条路出去,高草之中易有蛇蚁,小心一点。” “哦。”我顺从地点点头,虽然被他强行拉着有些别扭,可是眼下这样的荒郊野岭,实在让人有些不安。 尤里在前面走几步,就用木棍敲打周边荒草的底部。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打草惊蛇。 “尤里,你这病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去你的办公室跟你谈心,跑来这里?”这条路曲曲折折,根本没法看到出口有多远,走了一阵,我想起事情的前前后后,忍不住觉得奇怪。 “其实是她母亲过来找我的。”尤里背对着我,边走边说。“她女儿这几年,总会突然发病,发病之后就会想方设法杀她,而每次,她母亲都会用野猫野狗装作自己脱身,而洛南,则会把野猫野狗的尸体当做自己母亲的尸体,带到其他城市去抛尸。” “啊?”这个故事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难道说,这次洛南也是带着猫猫狗狗的尸体去L市抛尸?” “是的。”尤里点点头。 原来那个箱子里,装的是“母亲”的尸体,难怪箱子会散发出腥臭味,而洛南又那么在意那个箱子。 “可是,她母亲是如何利用猫猫狗狗替自己脱身呢?两者差别太大了吧?” “这个……有可能是因为洛南在发病时,会产生幻觉,没办法分辨真正的母亲吧。”尤里说着,面前的路忽然直角转弯向另一边。“这条路真是奇怪,绕来绕去倒像是迷宫,怎么会有人开出这样的路?” 我抬头向前看了看,又向回张望了一眼,心里也是颇为狐疑。 “那洛南‘杀死’母亲这么多次,母亲仍然存在,她不会很崩溃么?”我仍然好奇于洛南的病情,继续追问道。 “洛南‘抛尸’后回到家中,就会倒头大睡,睡醒后就会恢复正常,并且忘记自己曾经‘‘杀人抛尸’的事情,直到下次发病。” “间歇性的?” “是的。” “那你这次跟踪她是为了什么?”我仍然困惑于这个问题。 “观察,找线索。因为药物对她没有控制效果,心理治疗的话,需要先了解并接近她的意识。”尤里回头望了我一眼,目光坚定地说。 “哦,当心理医生也挺不容易的。”我附和道。“不过你把我拉进来,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呢?我的行李不知道还能不能找的回来。”我在这迷宫一样的路里绕来绕去,背后竟然渗出一层汗来,一时有些心烦意乱。本来我应该舒服地躺在列车的床铺上,听着音乐,等待列车载着我奔回家乡,谁知现在却被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地方。 “不好意思,我确实不该把你牵涉进来。我向你道歉。可是……”尤里忽然停了下来,我没留神一下贴了上去。 “怎么不走了!”我被吓了一跳,抬起头问他,却看到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直看的我脸都烧了起来。“怎,怎么了?” “小野,我一直记得那个吻,你还记得么?”尤里眼里的火简直要把我烧起来。 “吻?什么吻?”我心慌气短。忽然,莲花山那个陡峭的路上,两个人那样奇怪的姿势,那个落在眉心的吻,忽然在脑中清晰起来。然而此前,它几乎被我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 可是不对啊!我转念一想。那个吻,是在同一个晚上重复发生第二次时发生的,也就是说,我本以为那一夜根本就是异时空的幻像,是不真实存在的,然而怎么会在尤里大脑中留下记忆?我震惊了,抬头看着他的脸,一时不知所措。 尤里看着我,却忽然笑了起来,笑的那样温柔。“你记得的,对吗?你以为我会忘记?” 我心里慌的不知所措,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地方提起这件事?“我们不是应该尽快找到洛南么?” 尤里一愣,眼里的光暗淡下来,沉吟道:“是的,这里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转过身,拉住我复又走了起来。 我紧张的手心冒汗,看看他的背影,只想快点结束这趟行程,然后躲得远远的,不要再看到他。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眼前的荒草,也渐渐变得低矮稀疏。 “就快出去了,我能看到前面的路了。”尤里在前面说道,声音里有着小小的激动。 “真的么?太好了!”我的心里也激动起来。总算要摆脱这条压抑的小路了。 又走了大约5分钟,连我也能极目远眺了,我们竟然一直沿着小路在上山?在经过一处相对制高点时,借着最后一缕天光,可以看到一处山坳里,好像有几户人家。 “那里!”我指给尤里看,“好像有个村子。” “是的!咱们一定要在天黑前赶过去,否则夜里在这深草中,可是大大的不安全。”尤里抬头看看天,说罢,我俩加快脚步,近乎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无人村,柔情夜 望山跑死马,真是这个道理。眼看着山坳村庄就在眼前,可是真正跑起来却总也到不了。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我们才终于来到了村庄前。 “尤里,好像有些不对。”我躲在尤里身后拉住他的衣角。 “是有些奇怪。村庄里怎么一点光亮都没有。” 尤里打开了手机的小电筒,向村里扫去,光影略过之处,是一些圆形的房子。样子像蒙古的毡房一般,圆形的墙壁,顶部都是一个尖尖,只是都用茅草混着泥巴砌成,而不似蒙古包那样用布。每三两茅草屋个围成一户,有篱笆圈着,总共约有七八户,看上去都很整洁,像是经人打扫过的。既然有人打扫,就应该有人家有光亮有声音啊?可是眼下这里漆黑一片,鸦雀无声,整个村子诡异地沉默着。 “该不会是座鬼村吧?”我牢牢拽着尤里的衣服,早前的期待,全都化成了此时的恐惧。 “哪有什么鬼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或许是这里村民休息的早呢?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尤里拍拍我的手背,镇定地说道。 我们默默走近了一户人家,推开篱笆小门,来到一座大一些茅屋前,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么?”尤里高声问道。 没有回应。 尤里又敲敲门,反复问了几遍,仍然没有结果。我们俩对视一眼,尤里用力一推,门竟然无声地开了。用手电向里面扫去,里面桌子、板凳、床榻一应俱全。桌上甚至还有一盏老旧的香油灯,样子类似高脚杯,上下两端各有一盏小碗,底部的碗更大一些,用于支撑主体,上面的碗放香油。尤里向里面摸了摸,油已经干了,油芯倒还健在。 “这里这么落后,居然还在点这样的油灯?”我忍不住奇怪。刚才进来的时候,可以看到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落里没有电线杆更没有电线,所以肯定是没有通电的。 桌子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尘,但是并不厚,看样子屋子的主人应该离开了些日子,但是并不太久。 “好奇怪,看这样子,像是突然离开了,会去哪里了呢?”我说道。 我们又四下看了看,居然还发现了一些粮食和蔬果,虽然已经不新鲜了,但胜在现在天寒地冻,倒是没有腐烂。最可喜的是,居然还在墙角看到一小桶油状物,闻了闻应该是香油,至少我们可以有些亮光了,否则手机电坚持不了多久。 我们添好了油,又在墙边橱柜抽屉里摸到一盒火柴,屋子终于迎来了明亮。我忍不住伸出手在火边烤了烤,一旦入夜,山里就冷的不像话。这边已经在北方境内了,没有下雪,气温已经算是很温和了,然而呆立着不动,没一会还是会觉得很冷。 忽然,他接过我的手,放在手心里哈了口气,然后搓了起来。这个举动让我心里一悸,一种异样的感觉游遍全身。我抬头看着他的脸,暖黄的柔光跳动摇曳,他的脸明暗可见,深邃的地方更加深邃,挺拔的地方更加提拔,嘴唇是好看的弧度,眼里是无尽的温柔。 他轻轻托起我的脸。“蛮吉爸爸!”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下巴,想要迎接那个熟悉而温存的吻。当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忽然,一张阴暗青冷毫无血色的面容映入我的眼前,同样还是蛮吉爸爸!我一惊,清醒过来,面前正要闭目吻来的不是蛮吉爸爸,而是尤里! “天啊,我在干什么?幻象了么?”我焦急地向后一缩,撞在了桌子上,油灯一个恍惚,差点被熄灭。尤里惊慌间睁开眼睛,看到了更加惊慌的我。 “你怎么了小野?”尤里定住我的肩膀,担心地问道。 太诡异了,刚才一刹那,那气息,我分明感觉是蛮吉爸爸,闭眼前看到的那脸,也分明是蛮吉爸爸!我摇摇头,忽然觉得好像一群猴子嬉笑着从脑子里跑过,只一瞬间,这感觉便消失了。 我心里慌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支撑着,在桌边的小圆凳上坐了下来。 尤里见状显然被吓到了,怎么会料到自己一个暧昧的举动,会招致我这么大的反应。我支撑着头,屏气凝神,大概是蛮吉爸爸消失对自己的打击太大了,心里又极度渴望温存,两天周折又太劳累了,神虚体弱,才会产生幻觉吧。我用最后一点力气捋顺自己的逻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右半脑有一根筋从前额一直疼到后颈。 “小野,你感觉怎么样?”尤里蹲下来,压低身子,抬头看向我的脸。 这才想起尤里刚才问话我还没答,于是低声说道:“没事,可能太累了,有些偏头痛。” 尤里皱了皱眉,伸手在我头顶按了起来,然后柔声道,“这样啊,我帮你按按。今天辛苦宝宝了。”我一惊,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叫我宝宝?只有蛮吉爸爸会这样叫我啊!我抓住他的手,仔细端详他的脸,想看清眼前究竟为尤里还是蛮吉爸爸。 然而尤里一脸困惑地看着我,轻声问道:“怎么了?”音调语气都与刚才不同。那声音,竟然好像只是我的幻听! “尤里,我感觉不太对。我好像产生幻听幻视了。”我慌乱地说道。忽然想起尤里是心理医生,这个可是他的专业,在产生更多误会之前,我得先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他。 “什么?”尤里显得无比讶异。他果断抬起我的下巴,翻动我的眼睛仔细看了看。我目光闪烁,难以定焦,手里紧张的全是冷汗。 “小野,深呼吸,放松心情。不要害怕,不要慌张,听我说。”尤里轻抚我前胸,帮我顺气,然后声音沉稳坚定地说道:“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是你的朋友尤里,我可以帮助你,我就在你身边。我们现在很安全,因为我有能力护你周全,你完全不用担心。你会感到力量回到了你的身体,思维也清晰起来,心里没有什么值得害怕,因为有我在你身边。” 尤里像念咒语似的说完这段话,我心里果然平静了不少,之前错乱的混沌感潮水一般退去,脑袋里的神经也没有痛的那么厉害了。 “哇,你刚才叽里呱啦的,发了什么神通?”回想了一下“咒语”内容,甚至觉得这措辞有些搞笑。 尤里笑了笑。“你刚才是乱了心神,有点神魂出窍,我帮你拉回来。” “天啦,我一直以为你是心理学高材生,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神棍?”我尖叫道。 尤里哈哈笑了起来,“你才神棍!这也是心理学的一部分,属于心理暗示,浅度催眠一类,就是通过自己坚定的声音,为你输送一些指令和意念,帮助你在意识模糊的边际稳定心神。” “厉害了我的哥!你刚才是在催眠我?”催眠的神奇我是听过一些的,那些厉害的催眠大师几句话,就会让体验者陷入睡眠而无法行动,虽然思维清醒,但只能任凭大师摆弄。对于这些,我一直深以为奇。 “算是吧。只是这种是很浅层面的,只因为你刚才意识已经混乱了,所以我才比较好下手。如果你自己思维逻辑清晰,我说那些,对你是没有什么用的。对了,你刚才究竟看到听到了什么?”尤里一脸探究地看着我。 “我……”我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尤里扯扯嘴角,站了起来。“你可能是太累了,又受了些惊吓。先在这里休息,我再出去看看别的屋子有没有人,没什么的话,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落脚了,等天亮了再说。”尤里早前就从幽幽那里添油加醋地听过一些我的怪事,所以此番异常,他倒也不似特别惊讶,也或是见多了病人如此发病,所以很快恢复镇定。 “你要出去?”闻言,我却是紧张地抓住他的袖口。此时,我已经完全依赖于他,只怕他丢下自己一人在这。莫不是那催眠还在生效? 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别怕,我只在附近看看,你安心在这里,我很快就会回来。” 见他主意已定,我稳了稳情绪,觉得意志已经恢复,不像刚才那般脆弱,想着过分依赖他总归不好,于是点了点头,“恩准”他出去了。 等了没一会,他果然回来了,手里竟然还提着一桶清水和几个苹果。 “我在旁边几家看了看,情形也和这里类似。大概是出于不知名的原因,村民在差不多相同的时候集体搬迁了。但是离开的好像有些突然,家什物品都没有带走。”尤里说着从墙角的柜子里找来一只瓢,舀了点清水涮了涮,又倒掉。重新打了一些水,把苹果放进去洗了起来。 “这水是我在一家的水缸里发现的,看着还算清澈。喝它是有些不太确定干不干净,谨慎起见,我们要注意身体健康,但是用来洗水果,应该还是可以的。”说着,他递了一个苹果给我。苹果有些蔫吧了,但是还没有完全瘪掉,仍是可以吃的。 我感激地接过水果,看了他一眼。此时才觉得这真是一个细心又让人有安全感的男人,此前对他轻浮又怪异的印象,少了好几分。 咬了一口苹果下肚,才感到其实五脏庙早已抗议良久了,我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干掉了两个苹果,舔舔嘴巴,仍然意犹未尽。这苹果虽然卖相不好,味道是真的不错。 吃的差不多了,我想了想,问尤里:“咱们这一路过来,也没看到洛南,她会跑到哪里去了呢?” 尤里捏捏自己的下巴,也是一副不明所以,“说到这个,我刚才在附近查看的时候,也考虑过,猜想她会不会也到了这里,然后找了地方栖身。但是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痕迹。我担心你自己在这里害怕,所以也没有再仔细查看,就回来了。” “这真是奇怪。她一个女孩子,在这荒山野岭,会不会有危险呢?”想想她那瘦小的身子,我忍不住担忧道,“哎,如果不是我那时候踩你一脚耽误了时间,也不至于跟丢她。”想起这个我心里有些愧疚,既是对尤里,也是对洛南。 尤里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沉吟道:“应该不会有事吧。这么多次离家出走,应该有些经验的吧。” 这话安慰的成分太重,实在难以说服自己和他人。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忍不住打了哈欠又紧跟着打了个喷嚏。 尤里皱皱眉,抬手将我眼前的碎发别在耳后,又摸了摸我的额头,柔声说道:“你快去休息吧,累了一天,再僵持下去该生病的。” 我顺从的点点头,是觉得有些困了呢。于是两人站起身,向床榻走去。 说是床榻,其实就是低矮的木板搭建起来,床身总共也就30厘米高。不过宽度尚可,是两米宽的大床。索性床上居然还有一床棉被,简直是寄居客的福音。 我拉开棉被闻了闻,好在还算干净,只有轻微的土味,并没有其他怪味。我顺势就躺了进去,床榻嘎吱一声,稳稳地接住了我。 “啊,稳稳的幸福……”我忍不住唱了起来。 尤里看着我,伸手帮我整了整枕头,一脸笑意。 “诶?”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下尴尬了嘞。 “怎么了?”尤里低头问道。 “这里只有一床棉被,怎么办?”我呆呆地问他。 尤里嘴角一钩,眼里带了笑意,竟有三分坏坏的味道,“怎么办?一起盖呗。” “啊?”我一下坐了起来。 “不然呢?你忍心我在这里忍受天寒地冻?”尤里扁扁嘴,居然换了一脸委屈像,可爱的让人心神大动。此时我才觉得男人套路太深,简直就是心机动物。 “那你睡吧,我还能坚持。”我把被子往他面前一推,身子露了出来。底线有时候还是要坚持的。 “哎呀姑奶奶,你别折腾了行么,赶紧盖好别着凉了。”尤里说着皱起眉头,推我躺下,把被子拉过来重新盖在我身上,“你放心吧,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你没答应的时候,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尤里眼里闪着柔光,音色低沉,竟听得我心里一惊,有些感动。他真的喜欢我?从什么时候起的呢?可是,却又更多为难。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蛮吉爸爸在我心里,太沉重了…… “对不起,尤里。”看着他完美的侧脸,我忍不住说道。 他愣了一愣,大概没料到我会道歉。沉着声音说了句:“没事。” 我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再也忍不住铺天盖地的困顿,睡了过去。 这一晚,我睡得分外安心,竟然一个梦都没做。再睁开眼,已经天光大量。阳光从一扇“田”字小窗里照了进来,竟无比绚烂。(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海与灯塔 我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绕着屋子环视一周,却没有看到尤里的身影。我坐起身来,穿好外套,走出屋子。抬头望了望天,居然并不像我以为的蓝天白云,阳光普照。相反,天色阴沉,浓厚的灰白色云层盖住了天际,只在一处像是破了个缺口,金色的阳光穿孔而过,正投在我那“田字”小窗上。 “真是奇景啊。”我惊叹到。赶忙跑回屋子去寻手机,想要拍下这难得一见的景观。 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当我拿起来打开一看,傻在了原地。贪食蛇默默运作着,无数次看到的“蛮吉妈妈”原地转着圈圈。 我的心都要被冻住了,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被未知的力量盯上了,怪事随时会有,可是这次来的这么快,直教人一点准备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哪一次又有准备呢?一直是这么被动。 想着我冲出屋子,整个村子都在我眼前,空荡荡的石子路,纵横交错到每一户宅前,然而,万籁俱静,只有风吹茅草动,无声地摇摆着。 “尤里!”我害怕地大声呼唤,千万别又是自己被落单,一早我就该紧紧拉着他不撒手的。然而想到这句话的时候,蛮吉爸爸阴冷的脸就从面前一闪而过,让我不寒而栗,紧接着,心口传来一阵绞痛,我难受的弯下腰,无助的感觉折磨的自己欲哭无泪。 “小野,你怎么了?”忽然,身后传来尤里的声音,紧接着东西落地的声音,然后是他飞奔过来的脚步声。 尤里一把抱住我,将我架了起来,然后扶着我在一个篱笆外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了小野?发生什么事了?”尤里急迫地问道。 我噙着泪水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尤里见状也不再相问,帮我默默捋了捋后背。 待到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心绞痛的感觉也好了很多。我将手机递给尤里。后者困惑地接过来低头看去,一愣,抬头问我:“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奇怪的游戏?” “是的。它自己运行的。每每看到,就证明要有怪事发生了。”我无奈地说道。 尤里又低下头,试图退出游戏,然而不能,脸上不经浮现出一丝惊惧。看他戳戳点点,尝试关机,卸电池后盖,皆不能阻止。 “原来这事是真的?”尤里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这个,如果是病毒的话,断了电也是不可能继续运作的啊。”尤里似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之后呢?会发生什么?”尤里问道。 我摇摇头,“我只知道每次游戏运行,后面必有异常的事情发生,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每次的异常都不一样?” “不一样。只是如果游戏中出现了别的小蛇,实际场景中就会出现蛇尸。” “蛇尸?那是什么?”尤里被这个名字吓了一跳,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于是我将蛇尸细细介绍了一遍,包括这个物种的形态,以及如何对战,如何躲避。不知不觉间,我竟累积了不小的对战经验。 尤里眼神中是满满的难以置信,如果不是游戏“不请自来”的运作,他一定以为这是我发病的迹象。 正在我们谈话间,一个影子倏忽一闪,从茅屋后掠了过去,几乎同时,我和尤里都注意到了。 “洛南?”我慌张问道。 “太快了,没看清。追上去!” 不等话毕,俩人飞快起身,向影子的方向追去。如果真的是洛南,不能就这样让她自己乱跑了。即使被她发现我们的跟踪,也好过她一个人发病在这荒山野岭生死难测。 然而这影子如鬼如魅,窜来窜去,一下出现,待到我们奔跑过去,却又在更远的地方露出头来。 尤里还好,我却有些吃不消,倘若一直匀速跑,跑个十公里我都能坚持,然而这跑跑停停,还要寻找,对体力的考验实在太大。 此时村子已经离我们远去,面前是连绵不绝的荒山,连草都不曾长。脚下的路已经凝成一条黄土小径,一边依山,一边却随着山势走高而成了悬崖。 “小心一些。”尤里回身牵住我的手,一步一步扎实迈步。 “这洛南到底要去哪里?皮箱也没拿了,是已经埋好了么?”我忍不住抱怨。 尤里看着面前的层峦叠嶂,却没有说话。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好噤声,以免扰他思绪。 在曲曲折折忽上忽下翻过N个山头之后,面前连绵的山路忽然就此断了,我们站在一片悬崖边上遥望出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望无际墨兰的大海! 我和尤里都惊呆了,在这中北部地区,怎会有海? “难道是大型内陆湖?” “不像,你看那风浪,内陆湖怎会在岸边生成这样的巨浪?”尤里不同意我的说法。 我低头望去,海边高岗悬崖,惊涛骇浪拍打着崖壁,浪花激舞,气势滂沱。的确,湖泊怎会有这样的气势?可是这里怎可能有海?真让人矛盾的抓狂。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的远,我们竖起耳朵,竟然也听不到一丝惊涛拍岸之声。眼前的景象,虽然壮观,却好像无声的默剧,如果不是我和尤里还能听到彼此说话的声音,大概都要以为是不是自己耳聋了。 正思忖间,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山脚下的沙滩上匆匆跑过,从一处峭壁上攀岩而上。正是岸边耸立的那片高岗。 “洛南!”我大声叫道。 对面的身影不为所动一路攀爬。我抬眼去看那山岗之巅,却发现那里何时立着一栋“炮楼”? “居然还有灯塔?”尤里喃喃自语。 “灯塔?”我忍不住再望去两眼。那样一栋老旧黄砖堆起来的摇摇欲坠的建筑就是灯塔?太破坏灯塔在我心里的美感了。它应该是洁白的围墙,头顶闪着引航的光芒才是。 然而那个细小的身影,最终攀到顶峰,消失在了那个“灯塔”脚下。 “我们要跟上去。”尤里沉声说道。 我探头看了一眼,妈呀,这有几百米深,我们要如何下到那沙滩上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醒来,还是沉溺? “肯定有下去的办法,否则洛南怎么下去?我们分头找找。”尤里说着沿着悬崖边缘向一边摸索。 崖边,冷风灌的我打个激灵,我探头一看便觉得头晕目眩。这么高的距离,除非有升降电梯,否则我可不想冒险下去。上次和凯利在峡谷下坠的经历,此生绝不想再体验第二遍。 可是吐槽归吐槽,想办法下去却是我们眼下唯一的目标。总不能追到这里眼看人在前头却前功尽弃吧。我叹了口气,挨着边缘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排查。 看着这90度垂直向下的陡壁,几乎不用奢望能有什么下山的缓道,除非有绳索藤条之类的。然而这样想着,前方十步远的地方就真的有一条翠绿翠绿的藤条垂在崖边。 “不会吧?说有还真有?”我简直难以置信,这荒山野岭会有藤条?我甚至不确定它是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我惊讶的声音引来了尤里,他探头一看,眼睛都亮了。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这藤条足有一个成年女子胳膊那样粗,一端插入土里,一端则长长地延伸到崖底。尤里拽住藤条压了重心使劲拔了拔,坚挺无比。然后转身对我说道:“这藤条很结实,同时支撑我们两个人没有问题。我先下去,你再下来。我在下面可以接着你。”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如果我真的掉下去,怕你也根本乘不住吧?说着,尤里已经抓着藤条翻身下崖,我望着藤条扎入泥土的那端失神。 不对,这个感觉不对。这整块地方太不合理了。难道尤里感觉不到? 北方内陆有悬崖有海,还有这奇怪的扎入土里的藤条?欺负我从小城市里长大没见过藤条么?这个……像根麻绳一般遗世而独立,谁家的藤条这么孤零零的生长?地上的根须呢?就如此凭空从土里钻出来? “小野,快下来吧?”尤里的声音从山崖下传来。 “哦,好的!”我长应一声,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情愿一千个不安。总觉得连尤里也怪怪的,不似昨日那般给我安全感。 “小野!”尤里在下面催促。 “哦。来了!”我抓了藤条,向下看了一眼,只觉得腿肚子都要打架。 “别怕。抓紧藤条,脚踩那里,对,那个凸起的石头……”尤里在下面为我“导航”。 我艰难的下脚,终于度过最困难的阶段。抓着藤条一寸寸挪了下来。 “再下来一些,我抱着你!”尤里在下面喊道。 我努力低下眼睛向下面看了看,判断还有多远可以到达尤里身边,这一低头,却看到原本是尤里的地方,蛮吉爸爸青着一张脸,笑容诡异地看着我! 我的心骤然收缩,脑袋里忽然闪过一群猴子,然后全身的血液瞬间凝滞,手一松,向山崖下跌去。劲风刮过耳畔,心脏呼之欲出。“你想我,我便来找你了。”我心里只冒出这一个念头。 忽然,只觉得所有的神识以及五感,在一瞬间猛地一收,像是缩回到一个圆点,再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立于山崖之下,稳稳地站立着。 “我是怎么下来的?”我震惊到。好像只是一个瞬移,就转换了空间,而中间的过程,完全被忽略了。此时抬眼,尤里已经在藤蔓的最后一节,然后翻身一跃,跳了下来,也是稳稳着陆。“这么快!”我抬头看了看,仍是几百米高的悬崖啊。 蓦然间,我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青少年时期的一段时间,总会做梦梦到飞行啊,从高山跌落啊,房顶掉下来啊林林总总,那时候家长总会告诉我们,这是正在长个子的代表。所以从小个头“受限”的我,特别珍惜这种“机会”。在梦中遇到高山、高楼,就会想着我要跳下去,就可以长个子了,于是不管多害怕,都会克服恐惧跳下来,此时就会感受到一段时间的失重,好像要经历很长一段跌落,可事实上,这个过程就是一瞬,然后你会发现,你已经稳稳地站落在山脚下。 此时,就是这种感觉! “难道我在做梦?”我大惊! 是了,这奇特的场景,诡异的氛围,一切都这么不真实,偏偏唯一的同伴却没有丝毫怀疑。这不是梦是什么?我看向尤里,发现他正望着高岗方向发呆,一言不发。 如果……如果这真是我的梦境,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控制这梦里的设定呢?譬如说……譬如说将尤里……换成蛮吉爸爸? 正想着,抬眼间,眼前站立的人,分明就成了“蛮吉爸爸”! 我震惊!努力摇摇头,抬眼再看,仍是蛮吉爸爸! 此时,蛮吉爸爸转过头来,温柔一笑,说道:“宝宝,我们要爬上这座高岗呢。” 我的心再次凝滞了。这熟悉的英俊又宠溺的笑脸,是如此的真实,就好像,他真的在我面前,从不曾离开一样。 “阿喆!”我忍不住冲上去,牢牢抱住他,头埋进他的怀里轻轻地蹭着,寻找最舒服的位置,眼泪不知觉就滑到嘴角,咸咸的。 蛮吉爸爸用下巴顶着我的头,环抱着我,低头就咬住了我的耳垂,湿热的气息让我耳根一软,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酥麻走遍全身。他伸出舌头,挑逗着我的耳垂,顺着脖颈一路下滑,所到之处,皮肤触电般收缩,终于忍不住,我发出一声呻吟。 可是就是这一声呻吟,却好像定音锤一般在我心头敲响。我一怔,清醒过来。我仍然在蛮吉爸爸怀里,可是那份温存,却好像凭空远了一些。 “不要!不要走!”我牢牢抱住蛮吉爸爸,生怕那份感觉溜走。就是那一剂定音锤,将我从温柔乡中敲醒,让我深刻地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幻象而已,只是我的梦境而已! 可是这场梦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那个村子醒来之后?其实我并没有醒,还在睡对么? 是的,一定是从村子开始的。就觉得那个村子很是古怪。 然而此时,最让我纠结的,并不是这梦境从哪里开始,而是——我是应该醒来?还是继续沉溺在这梦里?(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谁的梦境? 我用头抵着他的胸口,心里是深深的不舍。 如果不醒来,能有什么关系呢?着急上班么?已经请假了。和谁有约么?我并没有告诉幽幽我要去找她。是啊,几乎没有什么好着急的。既然都没有,多睡一会,又有何不可呢? 我抱着眼前的身躯更紧了一些,虽然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可是也不想去细想。我像个被特许不用写作业的孩子,心里偷偷地开心。接下来,任梦境发展就好。 “我好想你啊。”我忍不住呢喃。 “洛南被抓进了灯塔,我们得要救她出来。”蛮吉爸爸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被抓进去?不是她自己跑进去么?我困惑地抬起头,向着高岗之顶望去。那栋“炮楼”,显得无比巍峨。 依据经验,在梦里梦到爬行高山,多半是两个结果:一个是爬着爬着,莫名就已经来到了山顶,另一种则是,爬啊爬啊,一直没有尽头。我有些犹豫,环视左右,想“造出”一个更简便的阶梯可以沿着面前垂直的峭壁攀岩而上。 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阶石梯露出一角。我大喜,指给蛮吉爸爸看,“那里有楼梯,我们从那上去。” 蛮吉爸爸露齿一笑,揉揉我的头,“还是我的宝宝厉害。” 我捉住他的手,在脸上摩挲片刻,然后牵着走上楼梯。 这高岗本就是一尊巨型圆柱的样子遗世而独立,这石阶便环形盘绕着一路上升。 上升了大致近百米高,我向下忘了一眼,只觉的脚下的面积倏忽又小了一些似得。只看一眼,就晕眩着仿佛要一头栽下。 “太高了,你要小心啊。”我不放心地回过头,紧贴着崖壁,心里抑制不住咚咚狂跳。后者却一身轻松的样子,完全不惧会掉下去,微笑着看着我,却不说话。 该死,看到他笑,就想吻上去。刚才就该站在下面该干什么干什么,为什么要来爬这劳什子的峭壁呢?想一想自己浪费了怎样的机会,真是要被自己蠢哭。然而现在进退维谷,剧情发展至此,只能一鼓作气走到底。 待到上去,我就……我心里盘算着香艳的事情,全然没有了日常的羞耻之心,只有满满的蓬勃的欲望。 有了这欲望支撑,我居然浑身来了力气,胆识也壮了,扒着岩壁走地毫不犹豫,居然没有片刻,崖顶就在眼前了。 我心中大喜,就知梦境就是这样,过程不会太过艰难。小时候我可是造梦的一把好手,总能智慧地发现自己身处梦境,然后刻意去营造梦里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小时候也没少因为赖床而上学迟到。 我抓住顶端的岩石,胳膊一用力,就翻身上来了。回身去捞蛮吉爸爸,却发现背后没人。 我一下慌了神,刚才只顾自己向上攀爬,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松开了他的手,心下顿时一凉,忙扒着崖边探身出去向下张望。 忽然,一个脑袋升了上来,我被吓了一跳,但看到蛮吉爸爸熟悉的面容,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赶忙伸手拉他上来。 “宝宝你爬的好快啊。”蛮吉爸爸拍拍身上的土。 我立刻雀跃着又抱了上去,手在他挺拔的背后和坚实的腹肌上来回摩挲,脸在宽阔的胸膛蹭来蹭去,一边揩油一边扮演温顺的小猫。我现在一心只想找准时机享受温存,别的一概不在意。 头顶传来他嗤嗤的笑声:“你个小坏蛋,现在想做什么。” 我一惊,松开了手,这声音,分明不是蛮吉爸爸!语气也带着几分挑逗,而非蛮吉爸爸的温厚。 一抬头,果然眼前站着的,还是一身银灰色西装的尤里,此时眼若桃花,嘴角上扬,一脸的玩味和坏笑。 我惊地后退三步,顿时脸颊发烫。“怎么是你?”我心里郁愤难平,像是被人偷窥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恨得牙痒痒。 尤里闻言身子一僵,笑容渐渐退去,一脸阴冷地看着我,眼神居然透出微微的受伤。“什么叫做‘怎么是你’?”他轻轻启齿,声音没了方才的魅惑,却是冷冷的。 我因为羞愤难当身子还在忍不住颤抖,思维也停滞在“为什么我的梦不受控了”,然而这样想着,居然就冲口而出,“为什么你不是阿喆了?我想的分明是他不是你!” “阿喆?”尤里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表情不自觉地扭曲起来。然而很快他低垂了视线,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让我看不到他的眼神。 “你以为这是你自己的梦境对不对?”片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缓慢,以致每个字都分外清晰。 我一愣,大感意外。“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梦境里?” “当然。”尤里苦涩地笑了笑,“从我们追踪到悬崖边看到大海的时刻起,我就怀疑我们是在梦里了。” 原来他知道!此时我才想起,刚到崖边时,他确实望着大海的方向出神,但那时我只是以为他在无意识的发呆,并未细想他在思考什么。 “起初我也以为这是我自己的梦境,因为我想象着你会主动过来与我缠绵,你就真的过来抱住了我。”尤里说到这里,居然赧然一笑,“但是后来我发现,你有自己的思想和强烈的欲望,并且表现出了有意识控制梦境的状态,所以我意识到,这应该不是我的梦境。”尤里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但是,这也不是我的梦境对不对?”听完他的陈述我当下警觉起来,心里泛起一股毛毛的感觉,却是觉得好像明朗了一些,可是细想又是混沌一团。 “是。因为从你的‘动机’来看,这样的场景设置显然不符合你的预期和潜意识追求,你的追求简单直接,似乎只是想和我……不,是‘阿喆’……发生关联,所以不会费心思去设计这样的场景。” 尤里说完低下头,似是有些失落有些难堪,而我更是羞得面红耳赤。明明对方是个心理方面的专家,我却偏偏撞在枪口上将内心的欲望展露的干干净净,此时我真恨不得跳下悬崖死了算了。 “如果我们都不在彼此的梦境里,我们是在谁的梦里?”我略一沉吟,抛出这个问题来解围。 “你觉得还会有谁呢?”尤里抬起头,目光中仿佛星云流转,透着诡异的深邃。 “洛南?!”当下我心里一明,只觉得好像一处堵着的地方“砰”地一声疏通了,“我们是在洛南的梦里?”怎么会这样? “没错。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但是我们确实应该都被催眠了。” “洛南会催眠?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懂催眠呢?”我大惊。(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长岭忆苑 “这个我也想不明白。但是看她一路上有意引导我们的走向,应该是她的自主意识没错。”尤里双手插袋,走了过来,“我们现在只有进到这个塔里,”他指指眼前的灯塔,“找到洛南,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及走出这个梦境的办法。” “走出梦境的办法?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选择自己醒来?”我惊愕道。 “是的。如果不能解开她梦里的欲念,我们怕是要永远困在这里。”尤里转头看向我,严肃冷漠的眼神告诉我,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心里一沉,焦虑的感觉浮上心头。 我瞟了一眼旁边的尤里,心里不由自主卑鄙地想到,如果身边站着的是蛮吉爸爸,哪怕一直不醒我也不在乎。可是想完,却又有些愧疚,不自觉地,又瞟了他一眼。 “你这样偷看我,可是又将我想象成了别人?”尤里目光向前没有看我,但嘴角却勾起一丝弧度,只是单从侧面看去,也发觉那并不是微笑。 我更加羞愧地低下了头。 之后,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鼻息,“我们走吧。她在等我们,越早找到她,越早离开这里。”说罢,尤里大步向门口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略一迟疑,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之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长岭忆苑”。 好熟悉的名字,我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还是见过。 “洛南,等等!”忽听里面传来尤里的叫声。我回过神来,赶忙追进门去。 踏进门的瞬间,我一下愣住了,半是意外半是惊吓。 在外面,我们明明看到的是一座圆柱形高高的“炮楼或灯塔”,可是进来却发现,面前是一条长长望不到头的笔直走廊。 这条走道仅一米来宽,刚容一人挤挤挨挨在其中前行。地下是灰色水磨石地面,两侧墙壁是上白下绿双色漆面,是上世纪很普遍的那种墙面装饰风格,已经很是斑驳,墙顶排列着两行昏暗老旧的白炽灯棒,闪烁着明灭不定,一直延伸至远处。 我忍不住打个冷战,这里……好像很古老的医院的样子。 我想起小时候生病,被大人领着走在医院里的情形,那时候区里的医院很是简陋,人也不多。偶尔看到医生推着一张躺着病人的床,护士在旁高举着吊水瓶,急匆匆从身边穿过,床的滚轮摩擦地面,发的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里,震的我幼小的心脏“扑通通”直跳。 等等,尤里呢?从回忆中恍然醒来的自己望着空空的走道,瞪大了双眼。忽然,只觉得背后一阵疾风,吹的我向前迈了一小步。我举起胳膊挡在额前,回身来看怎会无端起风,就见背后的大门“咣当”一声牢牢关住。 我大惊,赶忙跑上前去推门,发现纹丝不动,这门仿佛被牢牢焊死了一般。 我心下当即叹了口气,冷汗岑然冒下。这是切断了退路的节奏啊。既然如此,只能向前了。得要追上蛮吉爸爸,哦不,尤里。 在害怕和渴望的驱动下,我没命的跑了起来,隐约可以听到尤里的声音在呼唤洛南。 在跑动的过程中我就发现,这看似水平的地面,跑起来却好像带点小上坡,以至于跑起来更加费力。我停下来回身望了望,果然已然看不到来时的大门了。 不敢多做停留,我继续跑了起来,大声呼唤尤里的名字,希望他能等等自己。 不知跑了多久,当我开始疑心这会不会是个头尾相接的环形“回魂梯”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扇雕花的玻璃门。这玻璃门因为自带花纹的缘故,看不到门里是什么。我犹豫着轻轻一堆,门便自行打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竟然一下宽敞明亮起来。虽然地面仍是水磨石,墙壁却成了全白,头顶的灯棒也明亮了很多,将空间照的一片惨白。 我走了进去,这里显然是一处大厅,大厅正中是一个咨询台,左后侧有几排跌的横七竖八的蓝色塑料椅,塑料椅的对面墙壁上,有一台32寸的大电视,只是样式有些古旧,里面正无声地放着某个电视剧,细细看了一会,竟好像是则恐怖片,不时有面色青绿,眼珠劲爆的脸贴近画面。 我心里害怕,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再看另外一侧,则出现了三条岔路。这些岔路又如刚来时的小道一般狭小,灯光也是闪烁不定。 该走哪条?我犹豫了起来,愤恨此时尤里为何撇下我单独去追。他不是喜欢我么?难道就不想和我多呆一会? 虽是这样想,心里想起蛮吉爸爸却泛起一股愧疚之情。心里当即有些难过,鼻子微微发酸。 忽然,我觉得背后有什么捅了捅我,就像有人用手指头戳你那样。 我猛地回过头,却发现空无一人。 我本能地瞥了一眼电视,真有一张七窍流血的大脸贴着电视屏幕咧嘴大笑。 我背后立刻汗毛倒竖,不对,这里不对,要快点离开这里。我向着岔路方向移动,眼睛不停地在身后扫视。 然而当我回过头,魂都要吓到九霄云外。 一个“护士”,七窍流血,从一条通道中走了出来,肢体奇异地扭曲着的,平平向前伸出双手,指尖长长的指甲是锋利的暗红色,正冲着我的脖子掐来。 我一个健步向旁边一跳,从她正面躲开。“护士”嗓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向着我的方向转了过来。 “护士”挡住了一条通道,我转向另外一条,发现一名男“医生”,也是同样的僵尸造型,“嗬嗬”地向我移动。 这分明是梦境主人告诉我,要我走那条“干净”的通道啊。当即我不再犹豫,向着那些畅通的通道飞奔起来。 我一边跑一边暗自思忖,这洛南是做的什么梦啊,这么恐怖。 “长岭忆苑”……忽然间一阵电光石火,这个名字在眼前一闪而过。我想起这个名字正是唐大师曾跟我提过的,他说我应该去的那个地方。 原来这里是精神病院?想着,我瞬间明了了。这些,怕是她曾经的“记忆”吧。 尤里说过,精神病人会有可怕的幻视,将正常的信息或是不存在的信息,处理成可怕的幻象和听觉。那么,刚才的医生和护士,应该是她发病时看到的景象吧。她心里惧怕医院,惧怕医生和护士,于是将她们“丑化”成了恐怖的样子,并认为他们是要抓住她加害于她。 我心里当即有些同情,想来,她看到的妈妈应该也是如此吧,所以才会一直觉得妈妈要杀她,所以她才要抗争“先下手为强”。 我在脑子里纷乱的分析着,脚下却并未停下速度。只是这通道长的让人心里绝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去,走出去又会到什么恐怖的地方。不知道尤里有没有在前面等我?(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梦里行凶 独自奔跑在光线明灭不定的通道里,最怕的是什么? 没错,就是原本就闪啊闪啊的光源,不知道在哪个下一次熄灭的短暂瞬间,就再也没亮起来。并且如果是一整排一长串的灯,全部在同一时刻突然灭去,那种瞬间陷入绝对黑暗的恐惧、绝望、无助,一定毕生难忘。 是的,在我全力奔跑的时候,这种灾难,就忽然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灯黑下去的一刹那,只觉得迈出去的脚都不知道该如何落地,就这样左脚绊右脚,硬生生地扑街出去。 顾不上疼痛,我迅速翻身起来收敛手脚缩成一团,恨不得将自己掐于无形。 我瑟缩着去摸手机,牢牢握在手里,却不敢点亮。 我把头埋于膝间无声地抽泣,却流不下眼泪,因为太害怕了。我沉浸在要不要点亮手机的煎熬之间,我怕如果点亮灯光,等待我的是我不想看到的更加恐怖的东西,我该如何自处。 可是似乎是我的想法被什么窥伺到了,游移间,手机陡然亮起,就在我的膝前,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我,睁着一双死灰一般的眼睛牢牢瞪着我。 我吓的尖叫一声,丢掉手机,手脚支撑着拼命向后退却,却忽然感到背后撞击到墙面。然而撞击之下这墙面居然移动起来,“咕咚”一声响,我手掌一空,没有撑到地面,重心一仰向后栽去。与此同时,背后传来昏黄的灯光一下照亮面前的空间,一个7、8岁的短发小女孩就蹲在刚才的地方。同时我也看清,自己居然是从一个低矮的木柜里掉了出来。那个小女孩,就那样抱着膝,一动不动地蹲在柜子里,目光呆滞。 怎么会有个小孩?我在什么地方?这两个问题同时涌进我的神识。我一边盯着眼前的小孩,以防她是恶鬼或丧尸的化身,一边抬眼瞄自己身后。我……竟像是在一间厨房?而且是很豪华很大的厨房。 而那个孩子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化石一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像盯着我,又好像盯着我身后的什么地方。 我看她没有要扑过来的样子,警惕地站起身,慢慢向身后的门口退去。之所以是退去,因为我不敢把背后露给这个诡异的孩子。 我就要抓到门把手了,只消下手一扭,就能打开逃出去。当我这样做之后,门打开了一条缝。忽然,一只惊惧的眼睛扑了上来,眼眶眦裂,大张着嘴,鲜血从嘴里源源不绝地喷涌出来。是一名男子,他牢牢地把住了门缝,眼睛都快要飞了出来。 我吓的几乎要疯了过去,却看门外这男子紧接着上下起伏了几下,然后一把银晃晃的尖刀从他的背后升了起来,一双满是鲜血的修长的手擎着它,高高举起,又落下,刀刀扎在门外男子的背上。更多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口中崩裂出来,喷在我的脸上,脖子上,前胸上。然后,我看到一个蓬头乱发,眼神歹毒,龇牙咧嘴的女子,从他背后攀附了上来。 我尖叫一声,立刻想到要去关上这扇门。可是这男子的手,却牢牢抓着门框。我用力去掰,他的手却僵硬如石,就像牢牢长在了这门框上。 情急之下,我只能狠狠关门,以期他感到疼痛而撒手。然而他背后致命的刀伤他都无暇顾及,又怎么会在意手上的疼痛。 我发了疯一般的去关门,最后竟将他四个指头齐齐夹断,掉在地上。之后,门终于“砰”地一声应声而合。 做完这一切,我松开门把手,大口喘着粗气后退三步,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居然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我满手满脸的鲜血,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我抓住头发用力撕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根本不能。 忽然,我想到背后还有一个小孩,忙回头去看。这一看,却发现柜子里空无一人。 我环视一圈,屋子里都没有那孩子的影子。 这不科学! 我心乱如麻,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忽然,我本能地抬起头,却发现门外的女人,何时已经趴在了门的上方,举着尖刀目露凶光,纵身一跃就向我扑来。 我尖叫着后退,退到一排橱柜前,顺手抓起一把菜刀冲着扑过来的女人头上就是一刀。女人顿时鲜血如注,遮盖了整张脸。然而嘴里仍然“嗬嗬”地发出声音,举着尖刀的手仍然对着我的心脏刺了下来。我本能地用菜刀一格,将她手中的尖刃打飞出去扎在壁柜上。紧接着手不停休,举起菜刀一刀一刀劈砍在女人的头上,直到躺在地上的人头血肉模糊,再也发不出一声。 我将菜刀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喘息连连。 此时,那个小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侧,安静地蹲在尸体旁边,直勾勾地盯着那具尸体。 不对,这一切不对! 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来? 忽然,我觉得通体冰凉如坠冰窟,眼前只有那孩子扬起幽幽发青的脸,诡异地一笑。 “不,这一切不是真的!这是梦境,这是梦境!”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不停地重复再重复,无数凄厉的尖叫和细语在脑海中大声回荡,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要炸掉一般,眼睛忍不住向上翻起,直觉得眼睛下端要硬生生撕裂开来,眼珠仿佛倒转翻向脑后,看到我背后一个人影若隐若现地站立着。 突然,眼前一黑,万籁俱静。 ———————————————————————————————————— 我的小指动了动,一缕奇异的芬芳在胸腔环绕了个来回,顺着鼻子回归自然。耳边是啾鸣雀跃,身下软糯清甜,一个闪动,我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草地上,芳草间留下我一滩透明的液体。 我擦擦口水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想不起来自己身处何处。 阳光温暖明媚,照在身上懒洋洋暖烘烘。翠绿的树叶在光线中透明闪耀,几缕清风送去微微震颤。 好舒服啊。我伸了个懒腰,复又躺下,觉得浑身轻松无比惬意。(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梦魇 此时一个人跑了过来,在我身边蹲下,侧头看着我微笑。是个男子。 我愣了一愣,努力去看他的脸,却觉得好像一片模糊,任我坐起来抱住了他的脑袋仔细看去,除了能感觉到他唇边一抹笑意,头部却像打了马赛克一般始终朦胧。 “你是谁?”我问。 那人却托起我的脸,在我额头和侧脸留下一吻。不知为何我没有挣扎,只觉得好像分外亲切,这吻也来的天经地义。 之后,他站起身来,对着我伸出手来。 我情不自禁地拉住,却觉得胳膊一抬被拉了起来,然后男子半蹲,手脚配合用力,居然将我背了起来。 他的背不算宽阔,可是却自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我趴在背上只觉得眼皮沉重,不一会思维就重归一片混沌之中。 ———————————————————————————————————————————— 再一次醒来,却是身下传来轻微的颠簸之感。我一怔,醒了过来。 环顾了一番,发现自己居然在一辆小车的后排座上。车子在一片林中公路上快速行驶。 我向窗外望去,单行公路两侧,是密集而整齐的参天巨木,车辆驶过,有绿色黄色的落叶打着旋儿从窗边快速向后掠去。车子仿佛灵巧的小鹿,在静谧而森严的美丽森林中穿梭。这感觉仿若置身童话世界般不真实。 “好美啊!”我忍不住感叹,想和坐在车子前排的人来分享这美好的感受。可是心里忽然一动,我根本不知道坐在前排开车的是何人啊,只是在心底深处本能地觉得有一人坐于副驾,一人正在开车。 我探了身子想向前看去,这一看却惊得自己魂飞魄散。 前排根本空无一人!车子的方向盘兀自左右旋转着,带着我极速奔驰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 瞬间,心里被恐惧塞满,我不受控制地惊声尖叫,拍打着车窗,想要求救。 可是窗外飞掠过的叶子更加风驰电掣了,几乎像是掷出的匕首一般刮过车身,在车窗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划痕。 “停下!快停下!”我失声尖叫。 忽然,一缕思想飘入我的脑海——我会开车啊!一下子,我感觉自己天灵大开,好像摆脱了一种奇怪的束缚的感觉。我翻身起来想要跨到驾驶室去,可是一瞬间,身子忽然不听使唤了,无论如何使力都动弹半分不得。 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珠! 我极目侧视,看到一双苍白的手,从背后轻轻附上了我的脸庞,冰凉的指尖滑过我的皮肤,越过脸颊,渐渐向上,最后覆在我的双眼之上,突然用力,牢牢崩住了我眼眶,几乎要把眼珠挤爆出来。 我想要惊恐地大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仍被这双手死死控住眼皮,使我无法侧视无法闭合。 车子越驶越快,突然,一个棕色的圆点由远及近,从车子正前方崩射而来,就在它刺破前挡风玻璃的一瞬间,我看清这是一根笔直的树枝,以光一般的速度,从我的左眼穿刺而过,从后脑中穿出,血浆跟随着喷满了后窗。我终于放声尖叫,接着昏了过去。 —————————————————————————————————— “我好怕,不想醒来……” 我分不清这是我自己的意识,还是外面的声音。 然而慢慢地,思维还是回到了身体里面。 我睁开眼睛,刺眼的光线让我忍不住眯起来双眼。耳边传来奇怪的歌剧声音,音调悠扬而诡异。 我半睁着双目,看到了一条一条长条的荧光电灯,发出惨白的光芒。 我努力抬起头,此刻我正仰面躺着。 然而,几条宽大的皮带,将我牢牢地困在床上,手腕脚腕处,也同样被略小的皮带束缚着。 这是什么情况?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挣脱,身下的床发出“哐啷哐啷”的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 我是在医院的移动床铺上? 未及我仔细思考现在的处境,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头上裹着蓝色胶套的人,手执一把锋利闪亮的手术刀走了过来。 是医生?我大惊!他要干什么?! 医生抬起头,目光与我对视,可是那眼中,分明是血红的瞳仁。 不!他不是医生! 我疯狂的弓起身子,使尽浑身力气扭动,想要挣脱眼前的束缚,可是那绑带像是感觉到了我的挣扎,越束越紧,勒的我几乎喘不上气来。 那“医生”眼中红光一闪,似是透出兴奋的光芒,执着的手术刀直冲我的左眼而来。眼看那刀尖再一次划破我的眼睑,刀口一弯,另一只手伸了过来,硬生生从眼眶中掏出一只眼球。眼球的一根血管仍和头颅连在一起,他向掐粉条一般轻松掐断。鲜血一滴一滴滴回我的脸上。 他看了一眼眼球,似是在满意地微笑,摘下口罩,露出撕裂至耳根的嘴唇,张开大嘴,钢刀一般尖锐巨大的牙齿,轻轻咬住热气腾腾的眼球,用力一挤,眼球爆破开来,喷出黄褐色的浓浆。 此刻,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喷涌而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了一只眼睛,面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最后竟然像是倒映在水中的虚影一般,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最终那猩红的双眼,狞笑的表情,均被涤荡得渐渐淡去。 “小野!小野!”一个声音在耳边急促的呼唤,随后一双温暖的大手托着我的背坐了起来。 我心神俱疲,软的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能任凭这双手来回摆弄。 不多时,再睁开眼睛,方才觉得意识逐渐苏醒。 我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对深邃而担忧的眉眼,那深深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紧蹙的浓眉,让我心里一动,忍不住抬起手来,去轻抚他的眉心。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咬住我的食指,忽然一用力。我疼地“啊”出一声,忙缩回了手。 这下,这眼睛才起了笑意,薄唇轻启温声说道:“没事了,醒过来了。” 像是得到指令一般,我蓦地坐起,这才认出,眼前的人是尤里。 “你跑去哪里了!”这一声,我既愤怒又委屈,竟忍不住带了哭腔。不哭才怪呢,鬼知道我刚才都经历些什么!没有疯掉,已经很坚强了。 尤里敛了笑容说:“我刚才一进门就看到了洛南,于是去追她,结果将你落在身后了。待到我返回来,看到你躺在地上像是遇到了梦魇,表情痛苦拼命挣扎,但是我怎么叫你都不醒。” “躺在地上遇到梦魇?”我惊奇道,这才环顾四处,发现自己居然在刚才路过的那个大厅。 “我来过这,可是我已经顺着那个通道走了很远了啊。”我抬手去指那个通道,却发现哪里还有什么通道。 尤里顺着我的方向看去,回过头就看到了我错愕的神情。 尤里把我的胳膊压下来,说道:“这里本就是洛南的梦境,她将这里变化成什么样都不奇怪。你刚才遇到了什么,快仔细跟我说一遍。” 我不甘心,还是将这大厅细细打量了一番,除去之前的三条通道都不见了,墙头的电视也暗了。我们正坐在原本歪七扭八的那些蓝色椅子之间,现在这些椅子也是端端正正摆放完好。 “这丫头太偏心了吧?为何我过来时,就要给我设置那么多恐怖的场景?”我心里忍不住狠狠地抱怨。 之后,我将刚才所经历的几段场景一一向尤里细细道来。尤里听得眉头越发紧锁。 “这倒好像是与洛南的‘亲身经历’有关。”他喃喃自语。 其实这倒也不难理解,连我也有几分明白。洛南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左眼受伤,被医生摘除替换了义眼,所以那些经历,应该在她心里种下了可怕的心魔,才会在梦里演化的如此骇人。 可是第一个场景里被杀死的男子和行凶的女子,以及第二个场景里那个背起我的男子又是谁呢? 哦……难道是…… 我似有所悟,抬眼盯住尤里。后者幽幽地点了点头,说道:“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 是的,我们都推测那一男一女,应该正是洛南爸爸妈妈的化身。 “第一个场景估计是洛南小时候的记忆。”尤里掷地有声地分析起来,“你梦到一个小女孩,那应该是幼时的洛南,可能他父母在她儿时已经出现不睦,所以经常相互大打出手,给洛南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里恐惧。而最终,因为在车祸中死去的是他的父亲,所以这份意识里,就是母亲杀死了父亲。而洛南,也应该和父亲的感情更加深厚,从你所说的被男子背在身后应该可以推测出来。灾难发生后,洛南或许凭着儿时的阴影,以及和父亲更亲近的血亲关系,怀疑是母亲蓄意害死了父亲,从而对母亲怀恨在心,才有了现在总想要杀掉她的欲望。”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其实尤里的分析已经完全说出了我的想法,可是不知为什么,却总觉得心里好像有些疙瘩。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你说要解开她梦里的欲念,我们才能走出梦境。这个欲念,要怎么解呢?”(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措手不及的开始 尤里这下陷入了沉默,这个问题并不好解。即使是心理学毕业的他,也不是像小说里搜魂使者那样扫一遍人的神识,就能把对方脑子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大事小情都挖出来。当然,我们面对的问题肯定不是小事,但脑子终归不是自己的。 “只能尝试,把所有可能的推断尝试一遍,或许正对上她的诉求。”沉思片刻的尤里抬起头说道。 我的心头还是一片茫然,“尝试所有的结果?怎么尝试呢?” 话音未落,眼前的尤里及所有场景忽然变了形,就好像一层油墨,从中间被一个大吸管吸了去,震荡两下,就沿着中心一点旋转着扭曲着,缩进一个圆孔中,最后连圆孔也不剩,周身只留下漆黑一片! 我吓了一大跳,完全没来的及做出反应,待到想起要伸手拉住尤里的时候,已经重新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尤里!’我霍地站起来。忽然头顶像是碰到什么东西,我站的又急又猛丝毫没有犹豫,这一下,撞的我天灵盖都要碎了。 我捂着头蹲下来,心里面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之后,背后似有什么松动,我失去重心向后一仰,又跌落下来。 我惊得手脚乱蹬,抬头一看,居然又是厨房那个木柜。那个小女孩,仍然蹲在里面一脸阴郁,活生生“咒怨”里那个恐怖的小孩子。我吸了口冷气,向后退却两步。这一定是小洛南了。在前一次梦境里也看到了她,不过并没有对我不利的举动,倒也不用太怕她。我默默安慰自己,小心翼翼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既然又回到这里,我盯住唯一的那扇门,大概是要我回来“解题”的吧。可气仓促之间,根本没来的及和尤里商量对策,我要怎么做呢? 我心里强作镇定,知道只要我扭开这扇门,那个恐怖的凶杀场面又会出现。 怎么办怎么办?我焦急地来回踱步。 小孩子么,最怕父母打架了,这时候如果阻止了女人的行凶,救下那男子,或许洛南的欲望就达成了。这是我能想象到的,最有可能成为洛南希望的事情。 屋外的女人太过凶悍,直接出去阻拦,怕不会被捅成马蜂窝吧。上一次那菜刀甚是好用,我照例在老地方寻到了它,在手里掂了掂,心里一丝莫名的兴奋。我甩甩头,想把这份兴奋甩出去,我本不嗜血,到了这梦境中不知为何会变得狂暴无比。 我握住门把手,拍了拍胸口,默数三声,慢慢转动,待到把手拧到头,我顿了一顿,瞬间将门开到最大,举起刀准备御敌! 然而令我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了,门外居然空无一人! 什么情况? 洛南的梦境变了? 这可和我预想的不一样。要解题,至少题目也该一样啊。我又困惑又尴尬,回身向着木柜中望了一眼,鬼魅一样的小孩儿已经不在了。 迟疑了一下,我端着刀,慢慢走出了厨房。厨房外面是一间很大的客厅,装修精致,窗明几净,沙发家具一看都是高档品牌。看来洛南的家境应该不错才是。 我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人,于是向大门走去。打开门的一瞬间,灿烂的阳光倾泻进来,照的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眯了眼睛向外看去,门外是一大片绿油油修剪整齐的草坪,50米之后的外围,被一望无际的森林覆盖。 不会吧,这真是洛南家么?想了想,在寸土寸金的S市,怎么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片土地和优渥的森林资源做周边配套吧。所以……这个地方应该不是真实存在的吧? 只身走到草坪上来,回身望望刚才走出来的房子,果然是一座分外有格调的2层别墅,并且修建地异常挺拔,层高充足有余。我看的无比羡慕,也暗自感叹这丫头的野心还真不小。 “又乱拿东西胡闹了!”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呵斥,虽然语气并不强硬,但是凭空冒出一声,吓得我蓦地一抖,刀脱手而落,我赶紧蹦跳两下,避开掉下来的刀。 妈呀,这要是扎到我的脚,那可就废了!我气鼓鼓地转过身子想看看是谁“暗算”我,却没有看到意想之中的脸庞。 我抬起头,发现对面是一个3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颇有几分英俊,浓眉长眼,又长得很近,让他看起来充满了成熟男人的味道。我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却不是因为被这男人的容姿吸引,而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高了!我一米六几的身高,刚才回头居然只到他腰部上方一点点。这人怕不是跟姚明一样高吧? “你又在胡闹!”男人不顾我错愕的表情,俯下身来在我额头上来了一剂爆栗,痛的我捂起脑门。 “这么危险的东西也是随便拿来玩的么?”男人一副严肃脸,捡起了地上的刀具。然而扭头看我一眼,大概看我一脸震惊,顿了顿,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居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容,坦然中吐露着宠溺,竟让人分外安心。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然而这笑容有魔力,我也忍不住跟着嗤嗤地笑了起来,然后越笑越开心,两人竟然一起前仰后合。 “宝贝儿,你这次是要扮演哪位大侠啊?”男子笑完盘腿坐了下来,竟仍能于我差不多高。他拉过我的手,轻轻一带,分外熟络地就将我拢进了怀里。 我大惊,挣扎着要站起来。 “怎么了南南?”男子惊奇地问道。 南南? 我大惊,赶忙打量自己,举起双手细细观看。果真是小,好小的一双手!再向脚上看去,卡通小狗?那,分明是一双童鞋!摸摸头发,我原本快要齐腰的长发,换成了一头利索的短发。 我是洛南?一个声音响雷一般在心里炸了锅。 难怪,难怪这男子显得那么高大,还有那房子……原来是我自己变小了……我是什么时候变小的? 那这男子?…… “爸爸?”我试着叫了一声,这声音稚嫩清脆,叫的我自己心头一颤。 “我们得赶紧把你的‘作案凶器’藏起来,否则一会被妈妈看到了,又得揍你!”男子刮了刮我的鼻子,狡黠地一笑。将刀反握在在手里,一只手牵着我站起身来,向屋里走去。 我乖乖地跟在身侧,任他牵着。抬头看着男子的侧影,心说洛南的爸爸还真是挺帅啊,对女儿又似很是包容,难怪洛南会有严重的恋父情节。 重新走回屋子,男子拿了刀进到厨房,之后便没了动静。我立在客厅,看不到厨房的动静,可是等了片刻也不见男子出来,忽然间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莫不是,那疯女人还守在厨房,对洛南爸爸行凶了吧? 我一阵心惊肉跳,拔腿冲向厨房,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 正一股脑地向里面冲,忽然面前竖了两条大长腿,我刹车不及,一头撞了上去。之后听到一声闷哼,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砸在我脸上,带着一丝冰凉滚了下去。 “小东西,干什么毛毛躁躁的?”头上的声音不气反笑,声音低沉温和,听得人心里一阵舒服。 我仰着小脸抬头看去,正见男子端着一个盘子,眯着笑眼俯身看我。我低下头看看刚才袭击我的是什么,原来是一小块苹果。 正在发愣,头上的大手抓住我的天灵盖,轻轻用力,就扭转了我的方向,然后操控着我的脑袋,穿过客厅,上了楼梯,直到来到二楼一间房间门口,才停了下来。 大手从我头顶挪开,扭了门把手,轻轻推着我的后背,将我送进屋里。然后蹲下身来,手里托了一盘沙拉,目光明亮地看着我,温声说道:“这是洛南爱吃的沙拉,洛南在屋子里一边吃水果,一边陪斑吉玩,累了就自己睡,好吗?” 我很自然地回过头,向床上望去,那里躺着一只造型滑稽的猴子,大概是洛南的心理感应,我很自然地认为,那就是斑吉。 待到我要回转了头时,心里忽然一惊,那猴子……好眼熟!…… “嗯,洛南真乖!”男子将盘子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摸摸我的头,转身出去了,然后是轻轻地“咔嚓”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洛南的情感影响,我心里分外不舍,忙追上去伸长了手臂去扭动门把手。可是却发现,这门上锁了。 上锁?我心里问号顿生,洛南爸爸为什么要将洛南锁起来呢?我接着用力扭动几下,仍是没什么作用。 我气馁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看了眼桌上的沙拉,心说不吃白不吃,于是叼起几个扔进嘴里,一股清甜立刻滋润心喉。 嗯,最喜欢吃东西的梦了!这个梦,除了客串了别人的身体,简直真实的不像个梦,连味觉都这么鲜明。我满意的咂咂嘴,渐渐地有些睡意朦胧…… 蛮吉爸爸抚摸着我的脸,如星的眼眸中充满了渴望,然后是温暖而柔软的唇。我正想肆意地汲取那一抹清甜,忽然眼前波光一闪,一张硕大的猴子脸在眼前嬉笑着一闪而过。 我被骇得心神大乱,双腿一怔,惊醒过来。 我一咕噜翻起身,原来我还在洛南的房间里,居然是个神奇的梦中梦?那只猴子,洛南屋子里的那只玩偶猴,正岔开双腿跨在我肚子上,我心里一股无名火,一把将它扇了个老远。 “啊……”忽然,耳畔传来一声清晰的喘息声。我忍不住眉毛一跳,侧耳倾听。 “啊……啊……”这粗重的喘息声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清晰,竟像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我转了个来回,“哪位大侠传音于我?”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被自己雷到了,这是在梦里,还大侠传音? 我被这连绵不绝的喘息声扰的心烦气躁,突地跳起来去扭那门把手,门居然开了。 我心里大喜,忙冲出屋子。然而耳畔的喘息声却更大声了,像是带了无尽回音和混响的效果,简直可以用振聋发聩来形容。一瞬间,我只感到自己头痛欲裂。(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何人苟合? 我紧紧捂住耳朵,然而声音却像是来自脑子内部,根本无法阻隔在外。我捂着脑袋,跌跌撞撞从楼梯上滚下来,只想冲出这个屋子,出了这个屋子就会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心里就是这么认定的。 我夺路而逃,眼看大门就在面前,忽然脚下一顿,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是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脚?我扭身回头去望,什么都没有啊。难道自己脚打脚绊倒了?我真是气到要笑。一咕噜爬起来,准备接着逃命。可是这时,我分明感觉到,这手脚不听自己的使唤。我明明想要出门,脚却抬起放下,走的是另外一个方向。 我用一种滑稽的蹑手蹑脚,慢慢向客厅中一扇小小的门靠近。然而走的越近,这喘息声愈加分明,但是奇怪的是,这声音却不再像是自脑中传出,而是中规中矩地传进了耳朵里。虽然这声音仍然撩拨的人心跳加快,却不再让人头痛欲裂了。 面前出现一扇一米见宽的小门,预示着这门后面或许仅仅是间小小的杂物间,愈靠近这里,愈加确定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正来自这小门背后。 我有些不情愿,然而手还是不受控制的地,颤颤巍巍地抬了起来。 “不要啊!”我在心里默念。作为一个已经人事的熟女,难道还听不出这声音是什么么?然而现在这具小小的躯体,却显然对声音充满了好奇。 “儿童不宜啊!”我在心里嘶吼,可是这具躯体完全置若罔闻。脚尖已经点起,小手高高举过头顶,搭在门把手上,轻轻地,但是毫不犹豫地向右一扭。 门无声地开了。 一张男子的裸背,肩宽腰细,肌肉光滑紧绷。男子身下,是一双修长而白嫩的腿,正随着男子上身有规律的运动着。 “不要看!”我举起手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然而指尖还是被拗出一条缝来,然后我看到,那个男子慢慢转过身来,他的脸,居然是一张赤面红眼,青鼻獠牙的猴子脸! 我啊地惊叫一声,如梦方醒。迈开步拼命地向门外奔逃。同时,身后发出惊天巨吼,接着是摧枯拉朽的崩塌爆破之声。我不敢回头,不敢看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能一路狂奔,远远地逃离这里。 我一口气窜进森林,无数的参天巨木从身边险险掠过,不至于一头撞在上面。不知跑了多久,只感到心脏狂跳近乎要冲破胸口,脚下一软,扑倒在厚厚的落叶之中。 我翻过身,仰面躺在地上,不住扑拉自己的胸口。心里面极度慌乱,不知所措、伤心绝望、自责困惑,各种负面的感觉杂七杂八毫不讲理地杂糅在一点,堵的我几乎喘不上气来。 我挣扎着坐起身,靠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压着胸口,大口呼吸,慢慢调整身体机能。过了好一会,才觉得心脏和意志慢慢平静下来。 忽然,只觉得身上一轻,所有的感觉瞬间抽离。 “嗯?”一时间让人反应不过来。我拍拍胸口,忽然觉得软软的,低头一看,那里不知何时又耸了起来。 难道? 我心里一动,站起身来,伸出手自己打量起来。“好像是大了?……”没有参照物,仅对比大小,好像有些拿不定主意啊。于是我四下张望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将手挪到了胸口,用力一捏。呃…… “哈哈哈哈……”身后忽然传来放浪形骸的大笑。 我一惊,立刻转了身,一身银灰色西装的家伙靠着树干,正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尤里!你混蛋你站在一边偷看别人!要不要脸!”我气急败坏,又羞又恼。 “好好,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偷看你。”尤里一边强忍笑意,一边举起双手,状似愧疚地向我走来。可是还没走两步,又“噗”地笑出声来。 “有那么好笑么?”我恼羞成怒,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咳咳。”尤里赶紧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不用怀疑,你已经变回来了。摸摸你的头发就知道了。” 我一愣,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些愚蠢,怪不得要被别人寻开心。尴尬!…… “屋子里的男子是洛南爸爸,是不是?”我赶紧岔开话题,捡了个已经心知肚明的问题问他。 “嗯,看起来是的。”他点点头,“虽然我这边也没有关于他父亲的资料,但是从刚才的场景感觉来分析,可以看出确实是洛南很亲近的人。” “诶?”忽然间我发现一个漏洞,“你是从哪里看着这一切的?我以为你被吸走了。”我指医院里那个凭空出现的旋涡。 尤里抬手耸耸肩,“在医院的时候就看到你忽然间神情惊悚,好像看不到我了。我呼唤你你也毫无反应,想去抓你却碰不到你。之后我也跟你一起来到了这里,我一直就在你旁边,包括你吃沙拉睡着的时候。”尤里说着挑挑眉毛,露出一脸笑意。 这笑容让我不寒而栗,我下意识的双手环抱于胸前。 尤里看的一愣,随后哑然失笑,“你那时候是个小女孩的样子,我能对你怎样?” 这倒是。我白他一眼,“我知道!那么,该看的你都看到了,你说,刚才那场景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后面会出现一只猴子?……”回想起刚才的画面,还真是惊悚。那样一副魔鬼身材性感裸背,转过来却是个面目狰狞的猴子?洛南是怎么想的? 等一下!忽然间,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但是快的没有抓住。我叹口气,闷声闷气地问道:“这梦代表什么呢?那个嘿嘿嘿的大猴子,是什么来路呢?” 尤里重又背靠在树上,翘起修长漂亮的手,揉捏着自己的下巴,似在思考。这个动作,讲真真是很***幽幽在这里,八成又得眼泛桃花春心荡漾。 “依据我的猜测,我觉得那个猴子,应该是他父亲的化身。”尤里幽幽地说道。 “他父亲?怎么可能?前面他父亲一直是有脸的啊?长得还很帅呢。”我急忙反驳,那么成熟性感的男人被说成猴子,我可不同意。 呃……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想维护洛南爸爸呢?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提出疑问。 “你看到下面的女人的长相了么?”尤里问我。 “嗯?”我一愣。“没有。那么儿童不宜,我可不想洛南小小年纪看这些,所以我没看了……”越说到后面,我声音越小,竟是有些自责。如果我看仔细点,说不定能获得更多的线索。 尤里没有再吭声,低下头像是陷入了思考。我紧张地注视了一会,见他脸上变换了几番,始终没有说话,只得暗暗叹了口气,转移了目光,无所事事地四下张望。 远方的树林外面,黑烟滚滚。正是来时的方向。 “尤里,你看!”我忙拽他衣角,指给他看。 尤里抬头瞄了一眼,低低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忧伤。 “怎么了?”我对他的神态表示奇怪。 “刚才出来时,你不是听到身后有爆裂声么?。” 是啊,这个声音我是听到了的,也料想应该是那大猴子发现我们后在后面发了狂。不过这么半会了,那猴子没有追来,还真是庆幸。 “是那个猴子把房子烧了?”我问。 “未必。”尤里慢条斯理地说,“有可能是洛南。” “洛南?为什么?”小洛南看到个苟合的猴子就发疯要烧了自己家?没道理吧? “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尤里先给自己找了条退路,然后慢条斯理地抛出个问题,“人们在遇到不愿接受的结果时,本能会有些什么反应呢?” “不愿接受……不开心?”我问。 尤里笑着摇摇头。 “逃避?”我再问。 这下我看到尤里的眼睛亮了一亮。 “嗯,人的第一本能反应,是想要否认这个结果。所以我会推断那个猴子实际上是洛南的爸爸。” “哎,其实我心里也猜测那个确实是洛南爸爸,因为那时房子里就他一个男性啊。”我无奈地摇摇头。“只是我觉得挺奇怪的,为什么她要把爸爸的模样幻化成一只猴子?” 尤里微微一笑,“洛南的房子里,不是有只叫做斑吉的猴子么?那是爸爸送她的生日礼物。是洛南最喜欢的小伙伴。所以,她才用猴子代替爸爸,算是置换机制中的一种,用来逃避事实带来的强烈冲击。” “有区别么?还不是爸爸?”我难以理解。“不过,你怎么知道斑吉是爸爸送的?而且是洛南最喜欢的呢?” “你,哦,应该说洛南,刚睡过去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抱着斑吉,显然是一种很自然的习惯。女孩子不是会把最喜欢的玩偶放在床边每日陪伴入睡么?另外我翻了猴子身上的标签,写着‘送给小情人’。”尤里说完耸耸肩。 “小情人!”嗯,还真是附和洛南爸爸成熟性感的口吻。“你说那房子是洛南点的,为什么?” “这个,恐怕我们还得回去再看看。我只是觉得那是一种影射,是洛南心目中关于美好的家的形象,付之一炬了。”尤里目光拉的很远,一直穿过森林,飞到那片浓烟中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流放意识边缘 “啊?”我心里亦是一凉,明白尤里眼中为何会有忧伤。原生家庭,虽然我们迟早有一天会长大离开,可是倘若有一天这个家不在了,我们却都变成了无根的浮萍,飘飘荡荡,即使再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却也好像是下一世的故事了。 洛南还这么小,就要去领悟这种痛楚了,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忍。 “回去看看吧,这片森林如此辽阔,怕只是洛南的意识边缘,要解开她的梦境,还是要深入到核心意识中去。”尤里说完打了头,就往回走了。 我赶紧跟上两步,担心又像上次那样被他丢在后面。 林子里莫名起了风,原本一片死寂的高大林木,开始纷纷扬扬落起了黄叶。数量之巨,犹如漫天飞雪。 “尤里,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落叶了?”我仰着头望着这美的令人窒息的缤纷飞舞,不禁心驰神往。 尤里也仰起头愣愣的观望着,忽然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小心一点,这叶子有问题!”说完,他后撤一大步将我护在了身后。这个姿态,颇有些武侠片中英雄护美的感觉。 可是此时,貌似不是意淫仙侠眷侣的时候。那些叶片,打着旋,从脸边犀利地滑过,险些划破脆弱的皮肤。 “为什么会这样?”那一片片叶子,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可能是洛南此刻不想我们窥探她的内心。所以要阻止我们接近那栋房子。” “啊?不希望我们窥探为什么还把我们招进她的梦里?这人太矛盾了吧。”我一边盯着那些叶子小心躲闪生怕哪一片划破我的头,一边不满抱怨。 “每个陷入困境的人都希望得到救赎,”尤里掩护着我向森林深处退却,“但是不代表他们愿意把最疼痛最卑微之处展示给别人看。这就是为什么有些病人很难治疗的原因,因为他们把真正的‘病因’藏起来不让你看到。” 风愈发凌厉起来,叶子像是发生混战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沿着毫无规律的轨迹借势狂舞,划过裸露的皮肤已经可以在上面留下极细极长的伤口。 尤里立马脱下外套罩在我们头上,大喝一声:“快跑,向森林深处跑!” 从他慌乱的眼神中我知道,我们真的遇到麻烦了。未敢再迟疑再逗留,在尤里的掩护下我们仓皇奔逃。 一路上叶子疯狂扑打在身上,像是失了航向的蝙蝠一般,肆意冲撞。耳边是飓风一般的呼啸,席卷着我们几乎要抛上天空。我们仿若绞肉机里的肉团,千刀万剐后还要揉捏在一起。 尤里咬着牙牢牢抓着头顶的衣裳,努力将我们裹成粽子。所幸现在不是夏日清凉打扮,厚实的衣服承担了大部分的伤害,居然没有一片叶子穿身而过。 我们蒙着头,看不到前路究竟通往哪里,只知道是向着与别墅相反的方向。 就这样挺着不知走了多远,叶子冲撞的力度渐渐弱了下来。 尤里说的没错,越向林子深处,风力会越小。叶子也从漫天流星镖的状态逐渐趋于正常,走到最后,就是偶尔一片飘落的静美景象了。 呼,终于可以透口气了。尤里将衣服放了下来,表面已经被撕裂得一条一条,眼看是穿不成了。 尤里耸耸肩,顺势将衣服一拢搭在手臂上,继续向前走去。 我整了整头发,赶紧跟上去。 “我们现在不能接近洛南的……‘核心思想’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会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我有些焦虑地问,转念一想,更加懊丧,“早知道我说什么也要控制洛南不去看那件事,说不定就没事了!” “傻瓜,那怎么可能?”尤里忽然停了下来,我正在长吁短叹地懊恼,一不留神就撞了上去。他身量很高,肩宽背阔,一头撞上去发现肌肉也是惊人的结识,我一个反弹,居然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震惊地抬起头,看到他居然已经笑得吭吭带声,还捂住了眼睛? “笑什么啊!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我气恼地叫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这家伙是心态好还是成竹在胸,总之除了刚才逃跑,一路上也没见他怎样着慌。方才才一脚踏出鬼门关,现在竟然还能掩口胡卢? “那本来就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是脑海中既存的影像,只不过借你的意识重新回顾了一遍而已,所以你怎么可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呢。”尤里半含着笑意半认真地说,同时伸出手掌伸向我。 我看了一眼没有去接,自己撑地站了起来,心里还有两分气性。 “我不着急,是因为着急也没用。”尤里见我没心思开玩笑,也不再取笑,“现在只能权当在奇幻世界度个假了。洛南背负这些精神障碍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所以你怎么可能指望在旦夕之间就解开她的心结?但凡心理治疗,都是有个过程,从建立关系,进行对话,到产生沟通、帮助患者进行深度自我探索、最终产生行为改变,这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而且每个环节,很难说百分百保证达成目标,所以现在万里之行才展开第一步,怎么能着急?” 他的话持之有故,可是听完我却几乎傻了眼。 万里之行?第一步?那我们究竟要在催眠里待多久?我又不是心理医生,不会治病医人,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尤里看我呆愣着许久不说话,眼睛却渐渐泛红,忙轻声呼唤我,“小野?” 我回过神来,摇摇头,向旁边紧走两步,不想他看到我汪然欲涕的样子。 “小野!”尤里跟过来拽住我胳膊。我想挣脱却被攥的更紧。 “你放开!”我轻声但是坚决地说。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本不应该牵涉你进来,不该违反职业道德将洛南的事情告诉你。”尤里低沉而急切地说道,“可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治疗不了她。” “笑话!”我冷哼一声,肚子里的火气不减反增。“你堂堂海龟心理学硕士生,我是什么?跟心理学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人,凭什么能够帮助你治病救人?你的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些吧?你也太看得起我房小野了!”我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没错,你是跟心理学八竿子打不着,你是与这件事无关,但是你不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才可能更有信心走下去,否则我不知道我要如何坚持!”尤里咆哮了起来。 “什么?”我被他的最后的叫声震懵了头脑。 尤里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松开我的手独自走了起来。 我很想追上去问他什么意思,我们仅见过几面为什么就说出了那样的话,可是看他一身的寒气,我凭空打了个冷战,却没有勇气再上前去质询,只能六神无主地跟他身后,漫无目的地走着。 两人一路无言。 这片森林初看雄伟磅礴,因为所有的树木都是笔直的树干,三五十米高的顶冠,整齐划一的排列着,像是一座庞大的矩阵。可是走的久了,就觉得这里毫无生机,千篇一律,令人完全迷失。我没有领略过什么叫做人的边缘意识,如此这般,当真让人望而却步。(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我的眼? “不要再走了吧,已经越走越远了。”跟了许久我终于忍不住抗议。在没有明确的方案前,在完全陌生的意识边缘越走越远,在我看来一点也不是明智的举措。虽然我也提不出更好的方案——原地待命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核心意识又去不了。这……哎……进退维谷。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来你这么喜欢长吁短叹。一直以为你乐观又开朗呢。”尤里听到我的请求并没有停下脚步,听我叹了口气,话语里倒是有了一丝讥诮。 “是啊,让您失望了呢。”我不爽地说。 “你会怕我失望么?”这个倒霉催的小白脸又在出言试探。 “您失不失望的我管不着,只要您别对我抱太大希望就成。”这句话我可是九成九的真心,然而听起来却像小娘子在赌气,说完,我又忍不住一声叹息,颇感心累。 忽然,尤里猛地停住了。这次我可是有了应激反应,在又一次贴上去之前,刹住了脚步。哼,又来这一套!我暗暗咬牙切齿。 “怎么了?”看着他木头一般的背影,我问。 没有人答话。 “嗯?”我心生狐疑。蹑手蹑脚走上去,伸出一根指头捅了捅他后背。 没甚反应。 又捅了捅。 好像还是没有…… 就在我即将缩回手指的一瞬间,一只大手有力地攥住了我的手指。 我心里一个激灵,触电一般的感觉沿着手指、胳膊涌进心房。我强烈忍住惊叫的欲望,使劲抽了抽手指,没能伸的回来,只能深深吸了口气。 尤里回过头来,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有情况?我心里咯噔一下闭紧了嘴巴,从尤里背后探出头来去看前方发生了什么,然后,愣住了。 前面的树下,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落叶中,好像一具尸体,又好像只是沉睡了过去。 我和尤里对视一眼,慢慢地,慢慢地靠了过去。 “是洛南!”看清这姑娘面容的第一刻起,我就忍不住轻声叫出了声。 尤里的嘴角挂起了他标志性的意味深长的笑,“果然没错,真正的她在她自己的边缘意识里。” “什么意思?什么真正的她?你知道她会在这里?”我又听不懂尤里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了。 “你不觉得奇怪么?在村子里面,引诱我们来追的,是十八九岁的洛南。可是当我们进入她的核心意识中后,出现的却是六七岁的小洛南。” “哦。是。但是,说明什么呢?”我仍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人的意识是跟随自身年龄成长的。正常成长的话,就是你的年龄有多少,意识年龄也差不多。但是有些人的意识年龄,却会先于,或是后于他/她的实际年龄。” “哦,这个我懂。就是心理年龄么,有很多心理测试测这个的。” 尤里笑着点点头。“和这个理解类似,但是又不同。所谓心理年龄,是按照记忆、理解、反应、对新鲜事物的敏感程度等计算的年龄,是一个人处事态度和经验的综合指标。而我说的意识年龄,则是保存在她主意识中,一直抹不去,并对她最终人格产生影响的一段经历记忆。这段经历记忆所停留的年龄,及其这个年龄所决定的思维意识,便是我说的意识年龄。” 原本好像明了的思维,被他的一通解释,又搅成了一锅浆糊。 看着我白痴的眼神,尤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真正想要领我们进入到她意识中的,应该是躺在这里的洛南,而非你在屋中遇到的洛南。” “两个洛南?什么意思?人格分裂么?还是双重人格?”我瞪大了眼睛,卖弄仅知道的一点点名词。 尤里抬眼看了我一眼,不接我的话头。“从目前我们掌握到的信息来看,洛南在年幼时,不小心撞到了父亲出轨的事实,心理受到很大创伤,甚至对家的概念发生了崩塌。这个一定是很重要的基础,后来洛南一切的心理变态都是基于这个事实。” “心理变态……终于听到这个词了……” “不要嘟嘟囔囔瞎理解,这个变态只是心态发生变化的意思而……”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第一次见面你不是就考过我了么。”我不满的嚷嚷,即使我没懂很多,也不要把我当傻子么。 就在我俩叽叽喳喳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惹得我浑身一寒,“你们俩,吵死了。” 之后,我就再一次地看到了那个让我惊悚到想逃避但又必须面对的尴尬场景——洛南缓缓地睁开双目,左眼那黑漆漆的空洞,牢牢地吸住我的目光,让我害怕却又转移不开。 我强忍了捂嘴的冲动,用冷静到自己都不可思议的声音说道:“你醒了?” 洛南没有回话,用一个直挺挺的起身,回答了我的问题。 呼,好在有尤里在,我下意识的往他身后躲了躲。 “你们,看到我的眼球了么?”洛南转过来,阴沉着脸,问道。 “没有。你记得落在哪了么?”尤里接话道。谢天谢地,我刚才眼皮突突直跳,她的话让我觉得好像是我偷了她眼珠一般,真怕她忽然飞身过来把我的扣下来。幸好尤里知道怎么回她。 “我不记得了……好像是……”洛南低下头,神情痛苦,回忆似乎让她很辛苦。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眼球?”洛南神情剧变,忽然伸出手指,毫不犹豫地捅进自己漆黑的眼洞用力扣,边扣边不能自已地尖声大叫:“我的眼珠呢?我的眼珠呢?我的眼珠!……” 我被这突发的变故吓懵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忽然面前黑影一闪,是尤里一个箭步跨了上去,牢牢抱住洛南,大声说道:“不要怕,我帮你找回来,不要怕!” 洛南在尤里怀里疯狂挣扎拼命扭曲,却敌不过男人强有力的怀抱,挣不脱逃不掉,折腾了几分钟后,终于无力地瘫软下来。 呼……我出了一口气。 尤里抱着洛南蹲坐下来,静待了片刻,终于,松懈下来。洛南的脸上,糊满了血泪,惨不忍睹。 “哎,好在我穿的黑衬衫,你这鼻涕眼泪的抹在上面也看不清。你已经毁了我的外套了,如果衬衣也毁了,是要我裸奔么?”尤里无奈地摇着头,洛南闻言抬眼吃惊地望着他,却看到了一双满是笑意的深情的眸。 那一瞬间,我承认,那眼睛,真的很让人沉醉。(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林中魅影 “我们去找你的眼睛。”尤里伸手为她擦拭脸上的血痕。 洛南愣了愣,脸上忽然浮起鬼魅一笑,一头扎进尤里怀里使劲磨蹭。 “喂,我的衬衣!”尤里怪叫一声,却没有躲开,任那小丫头把一脸脏污全抹在了自己身上。 看着眼前场景,如若是在以前的某个场合,我肯定要想这花心大萝卜连这么小的丫头都不放过,可是放在今时,我心里却颇有些感动。 这之后,三个人继续走在漫无边际的森林中。洛南显得很开心,甩着尤里的手一蹦一跳尽显青春活力。这可和我在火车上见到的女孩判若两人。 我暗暗思忖着这中间的差别和含义,渐渐有些明白尤里之前所讲的意思。如果没有那样一件事,洛南的性格特质,或许本就该是如此这般飞扬跳脱天真烂漫。但是,成长的路上,横空而来的遭遇,硬生生塑造出了另一个洛南,那个停留在八九岁愤恨中的洛南。这样意识状态的她主宰了现在的躯体,却将原本的自己流放到了意识边缘,最终存活和呈现的,就只是那个病态的小人儿。但是这是否也同时证明,每个人的本我并不会随着人生际遇而消除,只是被遗弃在了不能唤回的角落? “洛南,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尤里温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索。 我抬眼去看,正看着洛南睁着莹亮的一只独眼,眼中胆怯和无助一闪而过,随后松开了抓着尤里的手,转过身子走开两步,背对着我们,黯然说道:“我失去了我的眼睛,它被我最不愿伤害的生命拿去了。我想要找回它,却在这里迷失了。” “是你召唤我们来帮助你的么?”我抢先一步提出一直困惑我的问题。 “什么?”洛南回了头,似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正想再重复一遍,尤里却摆了摆手。“你确信拿走你眼睛的人……或是其他生命,在这林子里么?” “是的!我确定。”洛南显得有些急切,“我确定,我是一路追随过来的。” “是什么拿了你的眼睛?”尤里问。 “是……是……”洛南的表情再度陷入痛苦,“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没关系没关系,”尤里赶紧出声阻止,怕她情绪再度失控,“只要你确定,并相信在这里,我们就一定可以找到。”尤里牢牢盯着面前的小人儿,神色坚定地仿佛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嘶……”这是不是又是那个什么“浅度催眠”之类的,就是上次尤里施在我身上的稳定心神的那个“咒法”?我忍不住会心一笑。总觉得这种“咒语”来的真够方正的,但也确实能给人注入希望和勇气。不过……我暗自思忖,这样的法子能有用,多半也是那深邃有神的眼睛的功劳,如果换成个小眉弄眼的“平平无奇”的长相,功效八成也要大打折扣。 我耸耸肩。 洛南已经被尤里安抚好了,两人在前面嘀嘀咕咕地聊着天,尤里仿佛知性大哥哥一般,带给旁边小妹无限的信任和安全感。不得不说,这个貌似是心理医生的基本功。只是我忽然想起尤里第一次约我出来见面的那次,他反常的沉默和古怪,一直是我心里一个大大的疑问。到底是为什么呢?我盯着尤里的后脑勺发呆。 忽然,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后面飞来砸在了我的脑袋上。不疼,但是明显是被人故意丢过来的样子。 我赶忙回身看谁使坏,却见空荡荡的林子里,除了笔直的参天巨木,什么也没有。我摸摸脑袋,莫名其妙。 就这一会功夫回身再看,洛南和尤里已经走远了。我警惕地再向后方瞄了两眼,赶紧追了上去。如果在这里跟他们走散,我估计我的下场就像《盗梦空间》里那个斋藤一样,在意识边缘流放到几近老死。 我迈开大步去追,可是明明就相隔十数米,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走的也不快,却偏偏离我越来越远。 我心里大惊,终于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吼,“尤里!等等我!尤里!!” 可是那两个背影,依旧说说笑笑,仿佛完全忘了我的存在,自顾自聊着天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林子里迷雾四起,灰蒙蒙的一片,倏忽间,两人就只剩下一对模糊的轮廓。 完了,着道了!我心知不妙,冷汗涔涔而下,但是仍然奋起直追希望还能闯出这道局,可结果是纵使我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也终是渐渐隔绝在这漫天大雾中。 可恶!眼见无济于事,我停下来气喘连连。 我打量四周,心想总不会把我困住就完事的,只要对方有举动,就一定有破解的办法。我在心里暗暗鼓劲。经历了这么多次匪夷所思,虽然胆子不大反小,但是真正遇事的时候,还是可以更快地冷静下来了。 这雾霾果然没让人失望,几乎是一瞬间,浓雾中忽然隐隐出现了很多影子,好像很多人,隐藏在其中。 我很快就后悔了,什么对方有举动就会有破绽,我是脑袋被门夹了吧。起雾坐着等雾散了就好,那一大堆隐隐约约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要怎么对付? 后悔间,那些影子,已经成包围之势,将我拢在了中间,虽然盯着看,看不出任何一个影子有移动的趋势,但是不知怎的,却觉得“它们”离的越来越近。 如果现在朝着一个方向跑,在他们聚拢成一圈之前,我应该还有间隙可以躲避,再晚一点……我的脑海中涌现出被僵尸团团围住然后群起攻之的画面,身上涌起一层鸡皮。 跑!不能停! 我选了刚才尤里和洛南消失的方向,拼命奔跑,林中的影子已经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清晰,在四面八方,几乎和我十数步之遥。 怎么办?太多了,根本不可能逃掉,根本不可能啊!我一晃神,右肩狠狠撞在一棵树上,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左侧卧狠狠摔了出去。 肩膀、手臂和胯骨都擦破了皮,以及撞击带来的剧痛让我动弹不得。四周的影子已经趁势悄悄笼了上来。 混蛋尤里,究竟跑去了哪里!我又怕又气,恨不抓住他狠命暴打! 就在我仍有力气置气的时候,我的手边,出现了一双脚……(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舍不掉的幻象 脚? 我心里猛地一抽。 顺着脚,我的目光一路攀岩向上。然后透过淡淡的尘雾,我看到了最让我百感交集的面孔。 浓密微卷的头发,高挺的鼻梁,轻翘的薄唇,只是原本应该清澈明亮的眼睛,蒙着一层晦暗,看不到熟悉的温柔。 是蛮吉爸爸! 我心里一下狂抖起来。 这样一副身影,是我日思夜想想要见到的啊!在我心里,一刻也不曾离开!可是现在近在咫尺,我却分明知道那是一个可怕的陷阱,不知道会将我带向什么危险的陷阱! 太可恶了,伪装成谁都行,居然伪装成蛮吉爸爸! 我愤恨地爬起来,与那个影子对视着,想要牢牢地看着他,直到看穿他的伪装! 可是那眼睛,却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净澈,甚至看到里面正在溢出暖暖的微笑,几乎在说:“宝宝,你来啦。” 我惊地退后两步,摇摇头心说不可能,别犯浑,那明明是幻象,就像之前的教训一样! “宝宝,你还好么?”那幻象居然说话了! 我抬起头,蛮吉爸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伸出手,向我的脸庞抚来。 “不!不!这不是真的!”我赶紧低下头来退开两步,努力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蛮吉爸爸已经死了,消失了,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我再也不可能见到他、触摸他,吻他、依偎他……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眼泪已经忍不住大颗大颗掉落下来,我紧紧咬住嘴唇,心里面好怕,怕自己坚持不下去,怕自己看不清楚。还有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软弱,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只知道哭,恨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不小心搞丢了蛮吉爸爸,恨自己为什么连自己爱的人都守护不了。 纷乱的情绪像是炸开了锅,在我脑袋里横冲直撞,收也收不住。 我再也承受不住,感到好绝望,好难过,好痛苦!…… “宝宝,别怕,我在这呢。来,抱抱!”耳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的声音。 “不要……不要过来……”我已泣不成声。 “让我抱抱你好么,你怎么那么狠心,都不想我呢?” 怎么会不想?我日日想夜夜想,想的肝肠寸断,想的五脏俱焚,只要能换你回来,我做什么都行!可是你不是真的,不是!你只是幻觉,只是幻觉! 我抽泣着,却忍不住抬眼瞄他。怎么会?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苦涩的、隐忍的、痛楚的,却偏偏还挂着浅浅的笑? 我震惊地一步步后退,而他一步步逼上来。那炙热而哀伤的眼神,那微微勾起的嘴角,还有那摄人心魄的笑…… 那不是我的蛮吉爸爸,不是我的阿喆,又能是谁? 再也不想忍了,再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了,再也不想背负离别的痛苦了,管他刀山火海,管他阿鼻地狱,我只要他在身边! 不忍了!!! 我冲上去狠狠抱住他,狠狠抱住这熟悉的身躯,这暖暖的气息,他鼻翼里呼出的淡淡甜甜的味道,可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人?我的眼泪肆意流淌。 蛮吉爸爸轻抚我的头发,耳畔传来他温柔而磁性的声音:“宝宝,终于再见了,隔了好久,我都怕你记不得我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我抬起头,急切地看着他。 他深深地笑起来,眉眼弯弯,略翘的嘴唇,轻轻盖了过来,还是那样柔软。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一小片阴影,盖住了轻闭的双眸。 忽然,他睁开眼睛,惊奇地看着我,“小东西,接吻怎么不闭眼睛呢?”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可是下一秒却又转成苦涩。“我怕一闭眼,你又消失了。”我轻轻地说,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 “不会的,只要你想着我,我就一直在。”他的声音轻柔却透着坚定,连眼神都是那样不容置疑。 “嗯!”我用力地点点头,好幸福,真的好幸福!一直这样,就很好…… 我们拥在一起,耳鬓厮磨,互诉这些日子的凄凄衷肠。我告诉他我曾如何跑去店里寻他而那里已经物是人非,我又如何夜不能寐,甚至差点把别人误当成了他。他安静地听着温柔地笑着然后用嘴唇在我颈间留下致密的吻。 我又痒又甜蜜,让他有力的臂膀紧紧环着我,我拉着他的手,头倚在他宽阔而结识的胸前,就预备这样腻到海枯石烂。 如是,我们沉溺在你侬我侬无边的幸福中,却不料脑后忽然传来重重一击,我睁大了眼睛,却眼见眼前迅速的黑了下去。 在倒下的最后一瞬,我看到那张温柔的脸倏忽模糊,最终化为一团黑气,消失于无形,下一秒便是我坠入无边的黑暗。 “不要……不要……” “小姐,醒醒。小姐!” 我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名陌生男子。 蛮吉爸爸呢?我一个挺身翻了起来,四下打量,却不见人影。 “小姐,那不过是幻象,不是真的。”男子振振有词。 “混蛋!是你打晕我?蛮吉爸爸呢?是不是你!”心里的怒火蹭地冒了上来,我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语无伦次地质问道。 “姑娘,别,冷静一点!我是为了救你啊!”男子连连摆手,“刚才你中了迷障,陷在自己的欲望里了,如果不醒来,会一直被困在这里的!” “谁要你管!”我气得发疯,一把将他狠狠推远! 男子退后两步,倒是支撑着站住了。无奈地摇摇头,狠叹两口气。 “虚幻终归是虚幻,你紧紧抱着的,也无非是一股灰飞,你再执着,感受到你心意的也不是他本人呀。” 我知道他说的必定是事实,可是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啊。能在一起,在哪里不一样呢? “要你多管闲事!”我忍不住蹲下来哭起来。是啊,我只想他在身边,哪怕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可是只要我不醒来,他就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啊。 男子又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垂首立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旁若无人哭了很久,直到哭得累了,实在哭不动了,才停了下来。然后红肿着眼睛,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只知道哭,连爱人都保护不了。想着,鼻子又是一酸。 “好了姑娘,别哭了。”男子终于受不了了,“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闻声,我才想起抬头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三十多岁,一米七几的身高,也不算矮,瘦瘦的,长相普通,但是看起来颇有些面善。 “你又是谁?”我带着五分奇怪五分警惕。 “我是洛南的爸爸。”男子沉声说道。 “什么?”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你是洛南爸爸?那别墅里的是谁?” “呃……”男子神情赧然,“也是我。” “诶?”我更吃惊了。麻雀也是你,凤凰也是你? 男子看出了我的惊讶,尴尬地笑了两声。“你在别墅见到的我,是留在洛南童年记忆里,被美化修饰过的我,所以会有些不同。” 哪里是有些不同,是大不相同好不好?我暗暗思忖。 “这样说来……”本着礼貌,我再次细细打量面前的男子。狭长的眼睛,眉毛也算浓黑,只是没有离的那么近,嘴巴么……还有胡型……还倒真有几分像先前的“洛南爸爸”,难怪第一眼看去就会觉得面善。只是这五官么,没有别墅里的那么精致,颧骨也高出一些,两张面孔比对起来,就像“美图前”和“美图后”,“买家秀”与“卖家秀”。 “哦……原来如此。”我讪讪地笑笑。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天下没有丑父母,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诶?那些人影呢?”我忽然忆起,遇到“蛮吉爸爸”前,我分明被那些奇怪的人影包抄了!一瞬间,浑身汗毛又扎了起来。 “那些也只是你心里的幻象而已,是你的恐惧形成的,在你遇到……刚才那个幻象之后,恐惧敌不过欲望,所以那些影子也就消失了。”洛南爸爸解释道。 恐惧和欲望啊……“原来如此。” “对了,你是她爸爸,为什么会出现在意识边缘呢?我是说,两个爸爸,分属不同的地方。”我怕表达不清,又补充了一句。刚知道他的身份时,我便对此事心存疑惑。 “我也不是很清楚,”男子耸耸肩,“只是忽然就在这里了。而且,我只能接近别墅,却无法进入,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了我。” “这样?”我有些遗憾,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那你在这里见过洛南么?她一直心心念念要找她的眼球,你可知道?”我进一步追问。 “我知道的。只是……她的眼睛是意外事故造成的,不可能找的回来的。”洛南爸爸黯然神伤。 “这么说,你在这里是见过洛南的咯?”我再问。 “是。只是她问我要眼睛,我告诉她没有办法,于是她心里恨我,一直躲着不见我。”他的表情更加忧伤了,手抚在眉间,显得很颓丧。 看着面前的男子,我心里涌起一丝酸涩。 父母子女之间,究竟能有多大的仇怨呢?君生我故爱我,我恋君因信君。这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爱,但父母之爱便如是;这世上也没有消解不去的恨,至爱亲情尤为如此。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 “我们去找洛南吧,取得她的原谅,然后带她回去主意识里。”我淡淡地,但是坚定地说。(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林中逃命 男人闻言却站立不动,渐渐脸上涌起的是促狭的表情。 “怎么了?怎么不走?”我奇怪地打量他。 “他不会想见到我的。她走的时候说恨我……”洛南爸爸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让人心碎的那一天。 “不会的。事实上,我们见到洛南的时候,她说她不记得眼睛被谁拿去了。”看着洛南爸爸睁大的眼睛,我继续说到,“更何况,如果她真的不想见你,你也不会存在在这里了。” 是的,洛南一直记得爸爸原来的样子,不曾忘怀,只是把他锁在了意识深处而已。 他很快听懂了我的意思,低头沉吟了一阵,终于抬起头,狭长的眼睛里,又透出了光彩。 “只是这片森林无边无际,我在这里游荡了这么久,都没能再碰到洛南,我们去哪里寻他们?”他开始认真思考寻找的问题,提出了这个致命点。 我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这看似是个问题。”其实在刚提出要去寻洛南的时候,让我茫然无措的也是这个问题,但是不知怎的,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了尤里。在我们刚入这片林子漫无目的地游荡的时候,我一度担心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继而对尤里的无所作为而焦虑气结,但是他始终成竹在胸的样子,并且告诉我需要过程。本来我是没法理解这个过程的,但是此刻,在见到洛南爸爸之后,我反而好像明白了。 这里是洛南的意识,既然是意识,那么本无所谓实际的物理边界,它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甚至包含更多你不曾料想的人、事和际遇,而这些际遇,其实都是她潜意识中念念不忘的事物。如此,依据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爸爸,肯定是其中的关键点之一,遇到了他,就是掌握了解开她心结的钥匙,还怕会碰不到洛南么。只要抱着信念,就一定会相遇的。 “存在即有理由,存在即会再见。”我眨眨眼睛,“你之前不是问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么?答案是,我是来带你见洛南的。”说完,我露出一个自以为的迷之微笑,果然看到对方双眼放光。 —————————————————————————————————————————— “你真的确信能找到洛南么?”在走了现实世界一天那么长的时间之后,洛南爸爸终于忍不住发问了。我也从本来的信心满满,变得有些迟疑。 “难道我想错了?还是在这个地方的时间观念有问题?”我又想起《盗梦空间》里的斋藤,那个可怜的陷在意识边缘里很久很久,久到满脸褶子嘴巴都张不开了,才被男主带回来现实的可怜人。虽然于现实只是那么几瞬的时间,可是在意识里,那是真真正正的一辈子啊。 其实这个想法很有可能,因为我们走了一天,不吃不喝不休息不睡觉,体力似乎也没有什么消耗,有可能这一天,只是我的真身颤动了一下眼皮而已。 不消旁边的男人再问什么,我的心里已经开始乱了起来,甚至怀疑之前的信心满满,是尤里对我做的浅度催眠还在生效的原因。再走下去如果还不能有些进展,或者是这个进展要在更远的未来,譬如一周,一个月,一年之后才能到来,我们可能都无法坚持到那会,虽然这个坚持其实是被动的,毫无选择的,但是心里要承受等待的痛苦,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小野,你又在想什么了么?”正在我低头怀疑人生的时候,男人又说话了,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丝惊恐。 “什么意思?”我抬起头。不等他回话,我已经明白他说什么了。 林子里,那些硕大的影子渐次从巨木后走出,粘稠的口水从那巨大的嘴里滴滴答答掉落下来,利刃一般交错密集的牙齿,完全不用怀疑是否可以轻松地将肉骨分离。 “我什么都没想啊……”我已经吓得两腿酸软。一排似猿非猿,立耳霸王龙嘴的怪物,“嗬嗬”低吼着,已经包围过来。那肌肉喷张的四肢,巨大而凸起的脚趾,毫无疑问可以像炮弹一样射过来然后将我一脚踩成肉饼。 但是等死从来不是我的人生信条,“跑!”我大吼一声,甩开膀子掉头就跑。 转头才发现,洛南爸爸早已先我N步跑远了,甚至顾不上回头看我一眼。 咩的,这男人!…… 顾不上愤恨,我拼命往前跑,身后传来剧烈的震动,一股强大的气浪从背后推来,完了,肯定是那怪物追上来了。这么实力悬殊的较量,几乎不能有什么悬念。 但是这是参天大树密布的丛林啊,想想办法! 就在那强大的气流接近我的肩膀的时候,几乎完全处于本能,我一个急转,向左弹开,那坨巨大的怪物狠狠撞上面前的大树,轰隆一声惊天巨响后,四五十米长笔直而粗壮的树干伴着不甘的呻吟,轰然倒地,掀起巨大的尘土,顷刻间森林里再次大雾弥漫昏黄一片。 太强悍了!我惊魂未定,顾不上喘息,前一只刚刚爬起,后面的已经尾随而至,我爬起来贴着树木继续狂奔,一步也不敢停下。 所幸这怪物力大无比但内心耿直,沿着我的轨迹一路冲撞,巨大的树木一幢幢倒下,掀起更大的尘土和灰尘,能见度很快就近乎为零了。 这样的条件下狂奔会导致吸入大量的尘土,并且看不到前路也令自己寸步难行。我停下来改为步行,用袖子捂住口鼻。 我细细感觉了一下,貌似怪物也在总结经验,终于从冲动中冷静下来,像马一样打着低低的响鼻,那片的尘土就会翻涌着四散开来,然后呼吸间又聚拢回去。 我眯着眼睛辨别那些低沉的声音和活动异常的尘雾,从他们之间小心的穿越。 身边的雾渐渐淡了,我知道自己正在远离那些恐怖的不明生物了。终于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洛南爸爸逃跑前问我又想起了什么,言下之意是我造出了这些东西?就像林中那些因为我的恐惧而出现的人影? 可是那会我在想什么呢?没有恐惧啊,顶多只是一些小小的怀疑啊!…… 现在洛南爸爸得而复失,不知道要再去哪里寻找,心里忍不住咒骂一声,真是该死!(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林中鬼车 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依旧是孤身一人。我不敢多做停留,随便捡了个方向,匀速小跑。虽然貌似在这里不消耗体力,我却仍“机智”地保留着“绿水长流”的心思。跑了不知道多远,也不知道是向着什么方向,总之我是彻底迷失了。 这里除了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树,别无其它。我已经有些崩溃,“洛南爸爸?洛南?尤里?”我一路呼唤着,这片神奇诡异的森林里连一点回声都不曾有。 我重重叹口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实在跑不动了。不是因为累,是因为心累,心里很无助的感觉。 “宝宝,怎么累成这样?”我一抬头,蛮吉爸爸弯下腰看着我,眼睛盛着笑意。 “阿喆!”我一个激灵兴奋地跳起来就抱住了他。“阿喆,我知道你是我幻象来的,可是你就是我的精神鸦片,我离不开你。”我在他怀里使劲拱了拱脑袋。 “我一直在你身边,但是你要勇敢地走下去啊。”蛮吉爸爸抚摸着我的头,还是那般疼惜的味道。 “嗯?”我抬起头,“身为魅惑我的幻象,你难道不该拉着我沉迷才是么?”我怪异地看着他。 蛮吉爸爸微笑着没有说话,竖起修长的食指,指在了我的心间。 “我的心?”我心里一片茫然。 正在疑惑间,耳畔忽然传来似有若无的歌唱声。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像是从身后的某处传来。我转过身环伺一圈,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再回头时,蛮吉爸爸已经消失不见。 我愣了一下,心里空落落有些神伤,但是我知道,眼下更重要的是去寻那歌声。 我一边走,一边汇聚了所有的感知去感觉那声音所在。这声音朦朦胧胧忽高忽低,似是女人的声音,一会好像在高音抒情,一会却又像是激烈的争论什么,直听的人有些脊背发凉。 我凭着感觉再次小跑起来,那声音渐渐清晰。 忽然,我发现在林子一侧,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公路。 “居然还有公路?”这可是个重大发现。 我向着道路跑去,那歌声也愈发清晰。当我来到那条路上时,已经可以辨认出那声音是一出歌剧,女声独唱。难怪远远听时如泣如诉,音调缥缈,忽高忽低,颇有一些诡异的感觉。 并且,这歌剧颇为耳熟。我不禁陷入沉思,努力回忆是在哪里听过。 顺着歌声的方向,沿着公路走了三五分钟,终于发现了它的来源——一辆抛锚的桑塔纳。 车子的造型很是老旧,应该是10年前的款式了。车身已斑驳掉漆,前大灯破碎凹陷,副驾的车门已不翼而飞,一根胳膊粗的树干从挡风玻璃处直直插入后排座椅。就是这般报废的造型,破旧的中控台仍然传出清亮的歌声,这声音通透犀利地回荡在原本寂静无声的林海中,显得那般不给情面。 我深吸一口气,森森寒意顺着脚踝向上攀附,让人忍不住一连打了三个冷战。 这车子从外看虽不熟悉,可是这内饰造型我却印象很深,之前出现的四个恐怖片段之一,就是我坐在这样一辆车上——我认得那老旧的单碟CD中控台——随后就被刺破前窗的树枝穿眼而过。 眼?我忽然心中一动。 洛南是因为车祸失去了左眼,洛南爸爸也说洛南是因为意外而失去眼睛,所以找不回来。而“我”又在这车上遭遇过那段恐怖经历,这必然就是肇事车辆无疑了。 啊,还有那歌剧声,我想起来了,正是“我”躺在医院被那恐怖医生摘除眼球时所响的曲子。 这一切的关联渐渐清晰起来,配合先前尤里跟我介绍的资料,情况基本如下: 母亲开着车,带着父亲和洛南出去郊游,结果发生交通意外,撞树或是什么,副驾的爸爸被甩了出去当场死亡,洛南被树枝之类的硬物划伤眼睛,之后在医院被摘除眼球。事发时,CD里正放着这段歌剧。 看着这台残破不堪的老车,当时的一幕幕在我脑中跑马灯一般闪过。 我又在车上翻了翻,看看有没有其他一些线索,包括使出浑身劲头拔掉那根深深扎穿座椅的树枝,这树枝像把箭一般,头部很尖。副驾的座椅下面,还有一只猴子,正是“斑吉”,已经脏污不堪,一只眼睛脱线而出,挂在外面,露出半截线头。我抓住线头轻轻一扯,纽扣眼睛就回到了原位。 “不知道这车还能不能开?”忽然一个念头在脑海想起。这念头来的有些奇怪,好像另一个声音在我脑中提醒我一般。 我将破碎的前档全部敲掉,以免有碎玻璃碴找我麻烦。然后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坐了进去。看了眼中控台,想要关掉这渗人的歌声。不过按了半天,这些按钮似乎已经失灵了,于是放弃这个想法。车钥匙还插在该有的位置,我扭动它尝试打火,车子居然在几番狂躁的哮喘声及剧烈的抖动之后,启动了起来。随即一脚油门,车猛地窜了出去。 动力居然如此强劲!我心里大喜。 有车开就惬意多了,虽然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不耗费体力,可是慢悠悠的走路总让人绝望。这条公路不知道开向哪里,反正走路也不知道能到哪里,无所谓了。 开着车,听着歌,微风拂面,高大的树木向后退去,这感觉,一个字,舒服! 但是还不够,我想。然后我心里动了动,侧过头,就看到蛮吉爸爸坐在了副驾上,回头看着我微笑。瞬间我心里无比地满足,这样的配置就对了! 车子渐渐提速,一切的感觉都很对味,仿佛这是场期待已久的出游。我兴奋了,继而跟着歌声“罗罗罗哦哦哦”地唱了起来。 蛮吉爸爸看我的疯癫样,忍不住笑起来。那英俊而阳光的笑颜,像一剂鸡血注入了我的血脉,我更加手舞足蹈,引吭高歌,仿佛自己正在光芒四射的舞台中央,这是我的主场,我的舞台,我就是猫王! 这是最后一段高音,我胸腔聚气,手由胸前向外划开,然后将这饱满的气息强劲而均匀地送出,同时一声嘹亮高亢的“啊”随着我张圆的口腔喷薄而出,拖了足足30秒钟,然后随着口腔一闭,戛然而止! 灯光灭掉,我睁开眼睛,准备迎接台下如潮的掌声。 然而,面前是一棵参天巨木正在急速靠近,我惊慌失措一下清醒过来,大脚将刹车踩到底,车胎发出刺耳的尖鸣,随后巨大的惯性,带着车子飞速向大树撞去,我向左猛打方向盘,车子向右侧倾斜,蛮吉爸爸转眼就飞了出去。 “阿喆!”我痛苦大叫。为了保持平衡我又紧急右打,车子左边哐当巨响掉落下来,然后还是冲着树木撞了过去,一根树枝,眼睁睁地从前窗刺了进来,车头剧烈撞击在树干上,安全气囊顷刻间弹出,将我牢牢固定在了座椅上。 四周一片安静,除了还在激昂高歌的歌剧声。 我挣扎着去拉车门,解开安全带,从气囊的包裹中挤了出来,重重跌落在一边大口喘气。气息平稳后我活动了一下手脚,摸摸脸,看看身上,居然幸运地毫发无伤。 再看那车子,简直惨不忍睹。 车头撞凹,一根长长的树枝贯穿了整辆车。 这是……这是真实案件重演? 我心里一凉,冷汗涔涔而下。现在才觉得诡异起来,坐上车的瞬间,我就仿佛**纵了一般,心里莫名地亢奋而无法抑制,原来是中了套,让我体验真人生死危机! 我手脚发软,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洛南的男朋友 正当我惊魂未定,耳边却传来一声轻微的呻吟声。这声音极轻极小,几乎要淹没在聒噪的歌剧声中,但不知为何,还是被我敏锐地捕获到了。 我心里一动,站起身来。竖耳去听,这声音却又不见了。 我掏掏耳朵,想是听差了?还是耳花了?正想着这地方诡异地紧,还是赶紧离开吧,那呻吟声却又准确无误地传进耳朵里。 这声音搞得我心里直发毛,虽说理智告诉我我现在处在奇怪的催眠中,在别人强大的脑洞里遇到啥都不稀奇,然而这氛围还是太让人难受了些。 这呻吟声一声接着一声倒是起了劲儿,我四处张望也不见有活物,这声音又离得近,唯一可能发出声音的,就只有这辆车了。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车子,向里面张望。视线扫了一圈,才注意到那个被树枝钉在后排座椅靠背上的猴子斑吉,树枝从它的左眼穿过,呻吟声正是从这面无表情的猴子里传来的。 呃……我犹豫了一下,使出大力,拔掉了插在猴子上的树枝,呻吟声瞬间停止了。 我捏捏那猴子,猴子没什么反应,只是只玩偶。 这又有什么寓意呢?猴子代替爸爸,爸爸代替洛南受伤么?这个……如果是这个愿望的话,未免残忍了些。 我将斑吉收进口袋,以免后面会用到。 我丢下车,沿着公路快步跑了起来。跑了没多远,就看到有个人躺在林子里,貌似昏迷不醒。 我心里一阵惊奇,忙跑过去看究竟。原来是个男孩,眉目清秀,有几分俊朗,也就是十四五岁样子,身形倒是发育地挺拔。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不出死活。我伸手叹叹鼻息,嗯,活的。 其实女孩子的意识里有个同龄男孩子一点儿也不稀奇,哪个女孩子青春期心里没个男孩子呢?只是这事情放在洛南身上,莫名就觉得非同小可。 “喂,小帅哥?醒醒?”我摇晃那人。一番迷糊后,小帅哥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瞪着我,像是还没想明白事儿。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我问道,颇有些先声夺人的意思,因为之前洛南爸爸就是这样问我的,让我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次不能被动了。 “我?”小帅哥一脸茫然,低下头似是思索了半天,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大叫着,“我在哪?什么时候了?我和洛南还有约会,我不能迟到了!”说着拔腿就想跑。 我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死死抓住他的袖子,难得遇到个线索,可不能再让他给跑了,否则我又要再去哪里找? “你冷静一下!”我嘶声力竭地喊道,“我可以带你去找洛南!” 小帅哥闻声果然停了下来,不再挣扎。忽然间,他发狂一般握住我的双肩,用力摇晃,“她在哪?告诉我她在哪?” 我的个天,“脑子都被你晃晕了!再晃我就忘了!!”我气得大吼。年轻个几岁,做事怎就这样毛躁呢? 小帅哥这下终于消停了,松开紧抓我的双手,一脸纠结,但是仍真诚地说了声“抱歉”。 看他冷静下来可以说话了,我揉揉被抓的肩膀——虽然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但这是习惯性的动作。 “在带你见她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我提出要求。 “我叫卫黎,你可以叫我小黎。我是洛南的……男朋友。”男孩说道最后,显得有些害羞。 嗯,这个年纪,是早恋啊…… “哦……”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这小丫头果然还有段感情寄托啊,这可是连尤里都不知道的线索。不过眼下看来,这男孩比洛南还小,这个……小小年纪还是姐弟恋? “对了,你说你要去赴洛南的约会?”忽然想起这个细节,我不禁问道。 “是。昨天我和洛南约好,我要带她去游乐场。”小黎说道,有一丝腼腆,“可是不知道怎么会在这个地方醒来?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忽然他神情一变,“我想起来了,她打电话说她不能赴约了,因为她爸爸忽然回家来,说是要和她妈妈带她一起去郊游。洛南爸爸和妈妈……感情不太好,所以分居了,她爸爸回来,她特别开心,所以推掉了我们的约会。可是……”男孩神情无比低落,“我妈妈给我联系好了出国读书的事,我后天就要走了……没有这场约会,我们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男孩说的洛南和家人出游,莫不是就是车祸那次?因为车祸,没有了约会,自此也和这男孩天各一方再没相见了,所以,洛南把他也珍藏在了记忆深处。这样想来,应该是顺理成章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男孩,是洛南十二岁时的男朋友,也就是洛南出车祸那会的年纪!难怪这男孩会比现在的洛南小。啧啧,十二岁就有男友了,这给多少三十好几还没对象的人撒了把大狗粮啊。 “这位……姐姐,你说可以带我去见洛南是吗?”男孩打断了我飘飞的思绪。 “呃……我叫小野,你叫我小野就行。”我想自己也不是很老。可是带他见洛南的事情,我还真不太有把握。之前在洛南爸爸面前说的大话,现在还没圆回来呢。 “哎……”我忍不住叹口气。 “怎么了小野姐?”小黎看我叹气大吃一惊。 “要见洛南啊,不知不可以,只是她也知道了你要抛下她自己走的事情,所以怨怼你,不想见你,所以要想见她,也要看她自己的意思。”我沉吟着说出这段话。 小黎当即傻了眼,眼圈一下就犯了红。 我看的一愣,这少年情怀果然是单纯,说什么就信什么,对感情也是全情投入没有保留,纯情地让人羡慕。只是,我说的也不全是故弄玄虚,这里本就是洛南的意识,想不想见他,可不真就得看她的意思? 只是,我还是想安慰安慰这少年。更何况,我也终归是要上路找到洛南和尤里的,与他同行,也没有什么相悖,说不定,还是带了条大线索过去,可以解开她留给我们的谜题之一,搞不好,还真就破了这催眠。 打定主意,我笑盈盈地抬起头,“反正我也正好要去寻洛南,不如我们就一路吧。” “真的?那太好了!”男孩立刻双眼放光囧囧有神,就像洛南她老爸一样。(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横空而来的飞醋 有人上路心里压力就小多了,我和小黎一边赶路,一边聊天。这小子年纪不大,关于爱情的见解却是不少。他说,爱情就是“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我惊讶,这词听起来不错呀,不过好熟悉,是不是微博里的段子? 他摇摇头,说这是徐志摩的诗。 “呃……难怪耳熟。姐姐是工科专业毕业的。”我笑笑,心里颇为尴尬。 “那你和洛南是怎么认识的?你比她……大两岁吧?”我想了想猜测,“莫非你是他学长?” 少年的脸有些红润。“嗯,我们是一个学校的,我比她高一级,洛南聪明,小学时就跳过一级,所以我初二时,她已经初一了。不过第一次见面却是在占卜屋。我是说,可能我们也曾无数次在学校擦肩而过,只是不认识彼此。” “占卜屋?什么鬼?”我哑然失笑,这个,是什么类型影视剧里的东西? “是尼斯迪乐园里的占卜屋啊,你没去过么?就是S市东区的尼斯迪。”小黎侧头问我,脸上带着些惊讶。他发育的快,个子已比我还要高出大半头,侧颜的时候颇有几分英俊了。 “呃……”我心里再次尴尬,那个地方我撺掇蛮吉爸爸很多次了,可是都因为时间错不开或是有别的事,一直未能成行。对此我没少抱怨,蛮吉爸爸还嘲笑我太少女心。 “当时我和我同学,她和他同学,一起进到那个屋子。一进去,巫师婆婆就瞪着我和洛南,说我们有一段其妙的缘分。”小黎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然后我就注意到了她,美丽腼腆,含苞待放……” 我看到这少年眼中闪着盈盈星光,便能感受到他那时初见洛南时的喜欢了。 “我真的舍不得走,舍不得留她一个人在这。”少年话锋一转忽然眉头紧锁,“我要去问她,如果她舍不得我走,我就不走!”小黎握紧了拳头,仿佛洛南就在眼前,而他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去坚定这个信念了。 哎,果然是年少的爱情啊,无关乎身份、地位、财权,甚至无关乎未来,就只要现在,就只争朝夕。 想想我对蛮吉爸爸,是不是也是这样,只愿朝夕?幼稚的爱情么? “小野姐,你看前面!” 我正在伤怀,小黎忽然叫起来。 顺着小黎所指,隐约看到前面百米远处,有一圈铁围栏。 地图有变?这个是个好信号。我看了眼小黎,两个人眼中都是精光一闪,迅速向围栏跑去。 围栏一人多高,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并没有锈迹斑驳。我们顺着走了几十步,就看到了大门,同样也是栅栏扎起来的,没有上锁。 小黎莫名地有些激动,拉着我的手说,姐我们进去吧。 我肯定地点点头,“走!” 越过一片草坪,开始出现一些很有特色的小房子,花花绿绿,童话故事里的小屋似得。我正想说洛南的意识里还装着这么可爱的建筑,就见小黎大睁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了?”我问。 “这里是尼斯迪。”小黎激动地声音颤抖,“这里是尼斯迪!洛南或许就在里面等我。”说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喂!”我赶忙叫他,可这小子脚踩风火轮似的顷刻间就不见了。老天,可别再折腾我了,我郁闷地一跺脚,赶忙撒丫子追上去。 小黎的身影在前面东窜西荡,我已经使出毕生所学去追,总算不致落下。 “看,前面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占卜屋!”小黎站了两秒钟,用手一指,说完又跑了。 我追的气喘嘘嘘,想不到“第一次”来尼斯迪,啥也顾不上看,光追这小子了。眼看着他钻进了一个尖顶的帐篷,我也赶紧跟了进去。 掀帘子进来的一瞬间,我心里猛地一收,想赶紧回身去捞放下的帘子已经来不及,顷刻之间,我陷入一片黑暗。 我本能地有些恐惧,小声呼唤道:“小黎?你在哪?”眼睛忙着适应黑暗。 忽然面前一团蓝色的火焰一闪,现出一张人脸来,却不是小黎。 我吓地差点叫起来,因为那鬼火似的一点光,就只照亮了那人的脸而已,身子依旧隐没在黑暗中,看去就是一张脸悬浮在空中。 “你的问题不在外物,”那张脸突然发声,“而在于你自己。等你看清世界,便是醒来之时。” 说完,眼前忽然一暗,没有了鬼火,也没有了人脸。 我一脸懵逼,完全没反应过来。 “是和我说话么?” “你是谁?” 不再有人回答。 感觉不太对,我心里一紧张,连连后退,退出了那间帐篷。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的心还在跟鬼脸做斗争,这一下子可吓得我魂都快没了。我尖叫着蹦起老高拔腿就想跑,却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抓住后脖颈领子。 “放手!”我回身愤怒挥出一拳,也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 我咬着牙挣扎两下,发现动不了,这时才听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这不是小野姐么?终于找到她了!” 洛南?我心里一亮,忙扭过头去看。 抓着我的,正是身高过人的“大长腿欧巴”——尤里,旁边站着眉清目秀,少只眼睛的——洛南。 “还不松手!”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我本来是要激动落泪的,但是我很快反应过来现在的局面,于是换做了气愤的咆哮。 尤里一愣,赶紧松开了手,眼里露出一丝讥笑,“看到什么了,拍拍肩膀都怕成这样?” 看着他没心没肺的表情,我气不打一处来。 “还好意思说,为什么在森林丢下我?”我气恼道,“吼破了喉咙都不回头!” “这个……”尤里现出一丝尴尬,“当时一直以为你跟在身后的,也没听到你叫我们。不过后来发现你不在了,我们也一直在找你。” 尤里难得没有再调笑我,其实我心里也清楚不关他的事,便不再接他的话头。 再斜眼看看洛南,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东张西望,一看就是她搞的鬼!可叹啊,哪个少女不怀春,看到花美男都想独霸,可怜你那小男友还在苦苦寻你。我心里暗哼一声有些不屑。 对了,小黎呢? 我心里一惊,如梦初醒,不能把我的线索丢了啊! 正要着急,忽然背后传来男孩变声期嘶哑地呼唤:“洛南!” 然后我看到,在那一瞬,洛南的独眼陡然睁大,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洛南一个猛转身,低下头便跑。 我惊呆了,来不及去抓住她。暗道一声糟糕!随后身边光速窜过一道黑影,正是小黎扑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小黎纵身一跃,就将洛南扑倒在身下。 我和尤里对视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见我!你说!给我个交代!”小黎骑在洛南身上,情绪激动地咆哮道。 我们看这架势,都一身冷汗,这可是在洛南的意识里,万一她不高兴,我们都要完蛋。赶忙冲上去拉开小黎,尤里扶着洛南站起身来,帮她拍掉身上的土,回身问道:“你是谁?” 哦,尤里还不知道小黎的身份呢。我正要张口解释,小黎抢声达到:“我是他男朋友,你是谁?!” 这……这是要吃飞醋的节奏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疑点 尤里一愣,眼睛就微微地眯了起来,将小黎全身上下审视了一番,然后笑道,“原来你才是洛南的心结。”说着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心领神会,放开小黎。 “你们聊吧。”尤里同样放开洛南,看着小黎略略惊讶的表情,走到一边。我也赶紧跟过去,和尤里做吃瓜群众。 “洛南,你看起来……成熟了!”小黎收回投在我们身上的目光,专心打量起洛南。 洛南狠狠低着头,刘海挡住了她半边脸。已经拔高的个头和玲珑的曲线,让小黎错愕不已。 洛南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洛南……”小黎走近两步,“昨天你说今天不能和我约会了,可是我还是想见你。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需要你帮我拿决定。” 洛南艰难地咽了口水,听着小黎还带着公鸭嗓的声音。 “我妈让我出国,明天就要走了,但是如果你不想我走,我可以不走。”小黎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近洛南。 洛南开始低低啜泣。 “小野姐已经把你的事告诉我了,但是我不在乎,”小黎的手轻轻攀上了洛南带着泪花的脸,“你永远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儿。” 洛南把脸埋在小黎的手掌中,压抑的哭声中,泪水顺着手掌滴落下来。 “我没有跟小黎说洛南的事啊?”我压低声音将我的惊讶传递给尤里。 “……”尤里嘴角勾起一丝阴沉沉的笑。 “来,我背你!”小黎背对着尤里蹲下身子,“我答应过你,要背你去坐摩天轮。” 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一幕,忽然觉得电光石火,脑子里浮现出什么,却又没抓住。 而后,原本寂静灰败的游乐场,忽然通了电,一片霓虹闪烁,璀璨耀眼。小黎背起洛南,两人脸上浓浓的幸福而哀伤的笑,一步步朝摩天轮走去。 “我们需要跟上去么?”我转头问尤里。 “不必了。”尤里释然的笑笑。 于是我和尤里负手而立,仰头望着旋转的摩天轮愣愣出神。眼前的璀璨活像前几年流行的手机屏保。 “分开后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尤里忽然问我。 我想了想,挑挑拣拣把与洛南爸爸相遇又走散的事情,以及遭遇车祸再遇到小黎的经过告诉了他。至于蛮吉爸爸的部分,我私下里消化了,那应该与洛南的故事无关吧。 尤里皱皱眉头,沉思了一会,然后问我,那个斑吉玩偶呢。 我赶忙翻兜寻找,却发现那小东西不在了。 “我明明放在口袋里啊!”我向尤里解释。 尤里摆摆手说找不到就算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没再坚持了,可是心里却仍旧困惑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你说,洛南这是第一次和小黎相遇么?”我有些词不达意地问。 “怎么了?你有什么想法?”尤里斜睨着我,眼里藏着几分狡黠的笑。 看他这眼神,让我更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我说不上有什么想法,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小黎是因为我们的原因,才会和洛南相见了么?其实,我更想问的是……小黎……究竟是真实存在的么?” 我仰头望着尤里,居然看到他眼中有一丝惊喜? “想不到你还挺有心理学潜质的。”尤里笑笑,“没错,这里面确实有矛盾的地方。” “哦?真的有?快说说!”我一下来了精神,催促道。 “根据我们之前了解的资料,洛南有很严重的恋父情节,即很重的反母亲父的行为。” 我点点头,尤里之前说过,发病期的洛南甚至认为自己是父亲的情人,而母亲害死父亲并且因为嫉妒而故意制造意外使洛南左眼被摘除。 “但凡有恋父情节的女孩,通常会在寻找恋人的时候会无意有意的选择和自己父亲有相似特征性格的人或是趋向于找寻年纪比自己大出很多的,成熟稳重的男性,以填补自己对父亲感情上的依恋。然而你带回来的小黎,虽然年龄上比洛南大两岁,但到底也还是同龄人,所以并不符合恋父情节的特征。” “对啊!就是这里有矛盾!”我恍然大悟。以前没少听说女孩恋上比自己大20多岁的男子的故事,多半被描述为恋父情节所致。而这类女孩,对同龄异性的评价都是幼稚不成熟,所以会产生排斥。而小黎……实在说不上是个成熟男子吧。 “再细究恋父情节的成因,一般会有两条轨迹:一是恋父情结多出现于父女相依为命,或父女过于亲近而母女亲近不足的家庭,这是客观的环境方面的原因。二是恋父情结者性格多为内向,且多有娇气、刁蛮、任性,这是主观的个性方面的原因。”尤里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而从洛南母亲那里了解到,在洛南小时候,因为洛南母亲事业的缘故,的确父亲相伴的时间更长,导致父女关系亲于母女关系,这条是符合的。可是洛南从小性格开朗阳光外向,这点却与主观个性方面不符。” “可是我们之前在主意识区的时候看到,洛南四五岁的时候就发现父亲的婚外情了,这是否会造成洛南性格的改变?”我问道。 “的确有可能。但同时,这也破坏了父女之间的亲密关系,所以于客观环境又是有影响的。” 尤里说完我们两个都没有再吭声。我默默地消化了一阵,去整理这中间有些复杂凌乱的关系。 “所以洛南在外象表现上,有浓烈的恋父行为,但是实质内心中,却因为父亲对家庭的背叛而疏离自己的父亲。这从你和洛南父亲相遇,却又无法将他带到洛南面前,以及你在车祸现场找到代表洛南父亲的猴子斑吉,可是在遇到洛南后,猴子又不见了,都可见一斑。并且,”尤里看了我一眼,“在洛南内心深处,渴望的爱恋,是来自于同龄人的情感,但是她却将自己真正的取向掩藏在了潜意识里,而外象地表现出对父亲的依恋。所以,”尤里像是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之前对洛南的治疗都不起作用,原因可能就在这——真正的致病症结并不是恋父癖。” “哦,这么说,之前的心理辅导,都是想疏通她对父亲的不正常情感,所以都没有起效?”我问。 “是的。”尤里耸耸肩。 “可是,她为什么要故意表现出恋父情节呢?” “可能是反态或代偿的置换机制在作祟。”尤里沉吟道。 “什么?什么反态?代偿?”我瞪大眼睛问。 尤里此时则有些心不在焉了,“这个按照心理学的解释讲起来就晦涩了,简单的讲就是为了隐藏真实目的故意反着来,或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而用近似的方式去开辟新的出路。用洛南的例子来解释,就是洛南本来渴望同龄异性间的爱慕,但是因为自身的缺陷而没有勇气接受和承认这种渴望,于是假装自己爱的是更加年长而熟悉的父亲,将正常情感刻意转化为不正常情感,用来逃避和隐藏原本真实的性心理,这是‘反态’;亦或者是,通过父亲这个情感更安全的异性,来注入全部的情感,以消逝积压在心里的熬人的痛苦,这便是‘代偿’。” 我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所以,小黎有可能只是洛南心里对同龄异性的幻化,并不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咯?” “有可能存在,也有可能不存在。”尤里不置可否。 我正要再多问一些,却见摩天轮慢慢停了下来。洛南从一间仓里走出来,身形孤单而落寞。小黎却不见了身影。(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杀人医生 我看了尤里一眼,想知道他什么心思。但是他直直地盯着洛南,似乎没有接收到我的询问。 “尤里,我送小黎离开了。”洛南说着,忽然就泪如雨下。 尤里将她拉近怀里,细细摸索着她的头发,声音低哑地说:“没事,看清了心里的期待,这等待就值得了。你说是么?” 洛南点点头,更是哭成了泪人,弱弱小小的,实在让人心疼。 尤里任凭她靠着,哭着,直哭到筋疲力尽阵阵啜泣,才又拍拍她的头,道:“好了。哭够了,放下了,我们也该上路了。还要送你回家。”尤里亮着一双眼睛,看着洛南,后者懵懂地点点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后面的路就顺利了。 走出游乐场,就是一道鲜明而蜿蜒的石子路,穿过森林一路向着大房子的方向走去。 洛南走在最前,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我又凭空“走散”,尤里特意落后三步,与我走在一起。此刻大家都暗暗期待着,只要洛南回到家里,她的结就算解开了,病也有希望治好了,我们也终于可以回到现实。 “对了小野,你之前所经历的四个片段中,不是有一段是你坐在草地上,后来有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背你的画面么。”尤里忽然问我。 我有些愕然,问道:“是,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么”字刚一出口,那股电光石火的感觉再一次侵袭了我,我恍然大悟,“那是,小黎?” 尤里笑着点了点头,“如果猜测的没错,我想,小黎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小黎能回到洛南身边,那我想洛南一定能真正好起来。”我笑。 “如果这样,一定是有帮助的,但是话说回来,真正能治好心病的,还是自己。否则,洛南就不会一个人从摩天轮上下来了。人重要的是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不逃避,才能真正应对生活里挫折。” 尤里这番话,听起来终于像个正统的老心理医师了。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莫名想起占卜屋里那个鬼火大脸的话:“你的问题不在外物,而在于你自己。等你看清世界,便是醒来之时。”还有唐大师,貌似也说过类似的话,说这一切变故不是游戏的问题,而是因果关系…… 什么意思呢?难道…… 我正陷在沉思里,忽然前面传来一声尖叫。 我正要抬头去看,尤里已经闪身冲到了前面将洛南护在身后。我加快两步赶上去,探身前望,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手持锋利的手术刀,包着蓝色手术帽的头诡异地歪在一边,身子斜斜扭扭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他的眼中发出猩红的光,正直直地盯着我们。 “这是我第四段梦里的那个执刀医生!”我背后冷汗直冒,心惊胆战地提醒尤里。洛南更是在我身侧瑟瑟发抖。 眼见就要成功了,洛南的家已经若隐若现,这个东西怎么会凭空冒出来挡在这里?钩得人心中焦虑。 “我拖住他,你带洛南先走。”尤里微微侧头低声对我说。 “这样不好吧?”我本能地拒绝。对面的怪物来者不善,究竟好不好对付尚不可知,留下他一个人,实在让人不放心。 “不,要走一起走,要面对就一起面对。”洛南更是坚决不同意。我心里暗暗给她个赞,总算不像她老爸那样没担当,遇到怪物丢下我自己跑路了。 尤里没有再坚持,牢牢盯着前面的“医生”,似乎一边警觉,一边在思索什么。 忽然,那“医生”动了起来,扭了下腰肢,双臂交错了下位置,拿着手术刀的手高高举了起来。 “小野,你看看斑吉还在么?”就在我精神高度紧张地盯着前面怪物的时候,尤里突然低吓道,吓得我打了个冷战。 “斑吉?刚才不是就没了么?”我这样说着,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果然空无一物。 “没有啊。”我回到。 尤里皱了皱眉,才道了声“哦”。突然,那“医生”仿佛复活了一般,高举着手术刀冲了过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吼声。 “退后!”尤里大叫了一声,我赶紧拉着洛南向后退去。 尤里准确无误地抓住“医生”拿刀的手臂。可是那怪物力气似乎大地出奇,纵使尤里咬死牙关牢牢擎住他的手腕,刀尖仍是一寸一寸地落了下来。 我紧张地直冒汗。却见尤里忽然一个闪身,刀尖直直落下却没能伤到他。可是这怪物不但力大还伸手敏捷,手刚落下转瞬就是一个横刺,在尤里胳膊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血液如决堤了一般喷涌而出,瞬间染透了整条手臂。 尤里抱着胳膊退后两步,表情煞白,想是真的痛了。可是那怪物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手起刀落又是一刀狠狠扎在他左心房的位置!尤里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洛南见状大叫一声,撕心裂肺,然后甩开我拼命扑了上去。 我想抓住她却拽了个空,眼看着小妮子奔着刀口而去。我的脑子轰地炸了,就差几步了,如果洛南死在了自己的边缘意识里,会怎么样?尤里会死么?我会死么?我们还能出的去么? 眼前那“医生”狞笑着,眼睛红的像要滴下血来,已经牢牢揪住了洛南的衣领,尖刃高举过头顶,就要向着洛南的脸面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却六神无主,慌乱中我下意识摸摸口袋却发现里面有东西,顾不上思考那是什么我掏出来使出浑身的力气向着“医生”仍去,那东西正砸在“医生”的脸上,居然像炮弹一样威力无比,砸地他松开洛南退后十数步,脑袋凹进去一个大坑。 我目瞪口呆,没料到会有这么大威力。只记得抓住这东西的时候只觉得软软绵绵好像一团棉花,但是我当时根本没得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扔了出去。 “快逃!”尤里挣扎着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回过神,冲过去拉住洛南,扶起尤里。洛南换到尤里另一侧,我们两个架住他,向来路逃窜。 可是我们两个弱女子,尤里身高马大,要架住他实在艰难。果然没有一会,身后的“嗬嗬”声已经逼近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心里一阵绝望……(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出梦和“天书” 我甚至从余光中感受到刀光一闪,利刃就要落了下来。这一刀滑下来,我们其中一人必然要被豁出一条贯穿脊背的深沟来。 与其三个人一起完蛋,不如我拼死护住他们。反正自己死了这么多次,充其量是再走一遍那个奇怪的小屋,总能在某地复活,说不定还是走出这场梦境的捷径! 盘算的内容虽然不短,实则也只用了0.01秒,我撤出支撑尤里的胳膊,翻身就要扑出去。洛南很快反应出我的动作,已经努起嘴喊出那个“不”字。 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一个并不算高达的身影对着恐怖“医生”扑了过去,力气之大居然将其扑倒。那怪物躺在那影子身下,“嗬嗬”地低吼着,竟然起不来身。 “我去帮他!”洛南说着奔了过去。 “别……”我话还没说完,那怪物已将身上的人震开,霍地一下直立起来。洛南刹车不住,直撞了个满怀。 “添乱!”我气急。丢下尤里反身过去拉洛南,旁边的影子却先行一步冲上去,将洛南和和怪物一起牢牢抱住。 这是什么招式?我瞬间愣住。却见那影子喊道:“洛南,妈妈她绝不是故意伤害你,是爸爸的错,是爸爸对不起你们,洛南,停手吧!” 什么?大家一齐傻了眼。时间仿佛定格一般,在场所有人以及那怪物都一动不动。 然后,洛南那里,传来了低低地啜泣。 “洛南的妈妈是眼科医生,洛南的眼球拆除手术,就是她妈妈亲手做的。”尤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不知何时捂着伤口站在我身后。 “原来是这样……那这个医生怪物,就是……” “没错。” 洛南抽泣着缓缓抬起头,那医生已经没有再挣扎,眼中猩红的光芒一点点退去,露出了清亮柔顺的光芒,之后,两行清泪,自这眼中滚落。 “洛南,谢谢你,还肯相信爸爸,让爸爸来保护你。谢谢你。”洛南爸爸哑声说道。 洛南的肩膀颤抖地更厉害了。 “哦,原来之前是洛南不肯信任爸爸,所以才……” 尤里点点头,“你刚才丢出去的斑吉,就已经证明洛南在动摇,爸爸会出现在这里了。” “洛南……”那医生的口罩后面传来好听的女声,她丢掉手术刀,轻轻拥住洛南的后背。洛南终于放声大哭,紧紧拥住父母,口中喃喃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好想你们,我好想你们……” 我眼中忍不住盈出泪水,我这人眼窝浅,最看不得这种场面。 我背过身偷偷拭泪,却看到尤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只让我脸颊一热。 “有什么好笑的?”我白他一眼。 他低头浅笑一声,看着前方,缓缓说道:“原谅,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救赎。我们可以回去了。” 我正想跟他说我赞同他的观点,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极速地向前远去,不,是我自己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重新穿过游乐场,穿过树林,回到车上,极速后退,然后从车上下来再穿越树林,之后砖墙屋瓦旋飞聚拢,我回到那栋完好的别墅,一路退进厨房,钻入橱柜,经过一条漆黑的甬道,白炽灯闪烁的医院的走廊,然后从高山退下又上高山,穿过密集的茅草,来到村落。一切快若闪电,只是一瞬。 我定睛一怔,却见手中捧着手机,望着满屏游动的“贪食蛇”发呆。 “小野,你在发什么呆呢?”不远处尤里从一件茅屋中钻出,笑着问我,“你居然还有闲心打游戏?” 贪食蛇的音乐“滴滴哦哦”地响着,蛮吉妈妈被一条巨蛇圈在正中。 我惊恐地抬起头,正看到如半人之高的巨大人头,拖着长长粗壮的尾巴,自尤里背后露出獠牙咬了过来! “闪开!”我大吼一声扑了过去,一把将他推开,在看到尤里脸色大变的瞬间,那散发着腥臭的大口狠狠咬住我半个身子,不消那蛇尸撕咬,我感到自己四分五裂,血液喷溅而出,转瞬陷入一片黑暗。 …… 睁开眼睛,不出所料。我又趴在了那满屏文字的电脑前面。 这个屋子到底有什么古怪?这电脑里写的是什么?我拖动鼠标惶急地看起来。奇怪的是,这汉字确是汉字,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可是我就是没法“认”出来,就像得了阅读障碍! 我焦急地看了再看,仍是同样的结果。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我惶惶不安地站起来,想起某一次回到这里,那书架上有一本奇怪的书籍,叫做《贪食蛇》!是的,我想那一定是个重要的线索! 我来到书架旁,很轻易地便找到了那本书,因为那书的侧面实在显眼——一只红色小蛇吐着信子盘绕着三个大字“贪食蛇”。 我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遗憾的是,这上面的字同样都是汉字,我却读不出。我快速地翻看,正准备要放弃,忽然一页图画匆匆略过。 居然是带插图的?我大喜,翻回那一页细细看去。画中是一间小木屋,围着一圈篱笆,一个老头儿叼着烟袋站在篱笆里面,两男三女五个背影站在篱笆外面。 这画面……怎的这般眼熟? 这是?…… 我心里陡然一震,我认出,这正是在乔家村,我,阿喆,文雅,李宗,嘉嘉遇到老伯那一幕!这件事怎会被记录在这本书里? 我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匆匆再向后翻,越过许多文字,果然又出现了一张图! 这张图里,一个人骑着辆单车,车头姿势别扭地坐着一个戴着头盔的人,正在一飞冲天。我心中大惊,仔细看去,骑着车的人一头披肩卷发,穿着车手的衣服。车头上的人戴着头盔,身形略小一些。 这分明就是我和凯利,他载着我准备穿过“时空之门”! 再急急向后翻去,我的呼吸都要停滞。画面中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子坐在沙发上正在低头写字,旁边一个女子正注视着美丽女子的手,那里有一颗很小但分外精致的玫瑰戒指。 再向后翻,一男一女站在巨大的摩天轮前抬头仰望。 我的心狂跳不止,我想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记载着我生死轮回奥秘的天书? 那这本书又是从何开始? 我快速地返回到扉页,然后细细向后扫去,果然开篇不久就出现一张图, 一个女子站在公共厕所里,两排厕所坑门大开,除了这个女子空无一人。 果然,这本书是从那时候起的,一切怪异事件也是从那时候起得,更准确的说,是从我发现贪食蛇游戏里的“玩家”只是虚拟人物那晚后起的!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联? 再往后,是一男一女于屋中,那男子有个很诡异的地方,就像画错了一般——男子站立着,脚底板却九十度折过去向上翻起。 这是……这是我在出租屋遇到的那个恐怖的“蛮吉爸爸”! 再向后,又回到乔家村的小木屋。 这是一本记录了我所有诡异经历的书!或者是——我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是一本主导我命运的书! 像是想起什么,我快速向后翻,越过那张摩天轮的图继续向后。 忽然,我看到了! 那是一个女子,将另一个女子压在身下,手牢牢攥住身下女子的脖子! 这是什么意思? 我努力看着,想要辨认出图画中所画的人物是谁。 忽然,门口传来狂躁的敲门声,我一惊,向后踉跄一步,撞在书架上,转瞬想到这一幕曾经出现过,可是后悔已经晚了,顾不上躲开,一个厚重的东西重重砸在我头上,我昏死过去。 …… 摇摇晃晃中,我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愣了片刻,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是在火车上!我正躺在中铺的床上! 居然又回到火车上来了,我舒了口气,好在不是醒在那个诡异的村子,否则那小站,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登上火车。 不知道洛南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恢复了? 想着我兴奋地翻身向下铺张望,却看到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汗躺在床上,轻微地打着鼾。 我一下愣住了,怎么凭空换了人? 我心中狐疑着翻下了床,来到走道上四下张望,出乎意料的是,原本空空的车厢,此刻塞满了人,就像往常过年回家的任何一次一样,满满当当,吃泡面的,看风景的,打着牌的,还有躁动不安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和在身后吼叫的妈妈。 唯独就是不见洛南。 我心下有些恍惚,难道是我睡太久,洛南中途下了车? 于是我穿过车厢向另一节走去,同样满是人。我小心躲闪着来到尤里的铺位,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嬉笑着打着扑克。 我看了眼前面杂乱的人群,心知是没必要再找下去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相同的遗言 火车一路北上,没过几个小时就要到L市了,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景,心中越发的感怀。 原本我还陷在洛南和尤里现在如何了的纠结中,但是越接近L市,我心中惦念越多的只是幽幽。 L市的火车站,依旧没什么变化。出了站我就招了辆出租车,直奔幽幽家。 我的家也在L市,只是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自己家的概念。 当我提着行李箱站在幽幽家——或许现在应该说幽幽父母家的门口按响门铃后,我看到了那个我曾经无比亲切称呼为干妈的女人,她有几分憔悴,但仍然干练,见到我分外惊喜,连连唤我入门。 “小野,好几年没见了。现在也是成熟的大姑娘了啊。” 我们彼此激动着问候了几句,干妈就拉着我的手坐下来,眼中既是焦虑又是企盼,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小野,你来了就好了,快去劝劝幽幽,让她别一直陷在悲伤里不肯出来,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她现在每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也不出来,也不怎么吃饭,也不让我们进去。我真的太担心了!他爸什么也不管,就任凭女儿糟蹋自己,还说孩子长大了自己有打算。你说,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爹么?……” “干妈,你也别太担心,我去劝劝幽幽。”我赶紧打断了干妈的话,因为只要她开启“怨爹”模式,这话题便难以终结了。虽然其实干妈是很爱干爹的。 我劝退了干妈,自己来到幽幽门口,敲了敲房门,还没开口,门便开了。我原本以为门里面会是个憔悴的泪人,谁知其实还好,憔悴是憔悴了些,但是并没有之前电话里那样,脆弱到以泪洗面。 幽幽一把把我拽进屋,定定地看着我,本来我准备好的抱头痛哭貌似派不上用场。 “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虽然电话里你并没有说。”幽幽咧嘴一笑,可是这一笑,却比她在我面前大哭还让人心酸一些,紧接着,两滴晶莹的泪,还是滚落下来,沿着勾起的唇角,掉在地上。 “我知道你知道我会来。”我也笑着,抱住了她。 …… “所以,你还要把自己关多久?我干妈可是要急疯了。”我调侃她。虽然不见面时我们互诉衷肠,可是见面后,我们却又彼此故作坚强。不是为了伪装,而是想给对方更多力量。 幽幽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来。我也赶紧跟着坐下来。 “我之前是很难过,特别伤心,很难接受爷爷过世的事实。可是最近,我越发在意另一件事,并且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你这次来的正好,我要跟你好好说说,让你帮我想想这件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哦?什么事?”我奇怪道。 “你知道的,我十二岁之前,都是爷爷带我。那时候他还在L市。后来我爸妈回来L市工作,爷爷才回去了县城,和我姑姑一起过。他过世,就葬在县城边的山上,那原本也是祖屋,不过没住人早就垮了,所以爷爷现在算是落叶归根。” 我点点头。 “我接到爷爷不行的消息后就乘飞机往家赶,再转汽车到县城后,爷爷已经过世了。我到的时候爷爷已经被摆在了中堂,但是临到火化前,大家才发现爷爷的嘴闭不上。”幽幽的声音差点哽咽,“无论众人怎么托怎么捏,嘴都闭不上。然后就有老人说,这是爷爷‘走’后还有话没有说完。” 我再次点头,“是,你上次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但我想这只是迷信,不过是身体僵硬了所以才……”我小心地避开“尸体”这个词,免得引她更加难受。 “但是下葬那天确实出了诡异的事。”幽幽压低了声音。“仪式的时候我很难受,所以忍不住一直哭,可是我不知道人伤悲到什么样的程度就会昏厥,但是那天,我‘看到’我哭昏了。”幽幽说道,脸隐在一片阴影中。 “‘看到’?”我问,已经觉察出了诡异所在。 “对,就像你想的那样。”幽幽看我一眼,“灵魂出窍。” 我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虽然不恰当,但是我就是感到像是遇到了共鸣。 “一开始我很奇怪,我明明跪在地上哭,但是好像就是泪滴落下模糊视线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人群外面?然后我看到大家手忙脚乱的围在一起,不知发生了什么。然后听到有人大喊,‘让开,都让开!给她点空气!’,然后人就退开了一些,然后……”幽幽像是有些犹豫,“我看到了‘我’,另一个‘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昏死了过去。” “之后呢?”我的呼吸忍不住急促了些。 幽幽的表情随着回忆,变得有些诡异。 “之后我看到主事长老拿着一只公鸡,挤了鸡冠血在‘我’额头上写了什么,然后拔了鸡毛贴在上面。但是我还是站在人群外面,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一个人,站在墓碑边。因为所有人都聚集到‘我’那去了,所以墓碑边的影子特别醒目。” “那是……?”我问。 “是我爷爷。”幽幽直视我的眼睛,清晰地说。 我深吸一口气。 “我看到爷爷站在墓坑旁边挖出来的土上,然后看着我,笑着跟我说话,可是我却一个字都听不到。我想走过去听清楚,可是却动不了,也不能喊他。只看到他的口型反反复复,好像只在说两个字。” “什么字?”我追问。 “西山。” “西山?什么意思?那是哪里?” 幽幽摇摇头。 “当时我也不知道,甚至不确定是那两个字。后来我看到我爹跪倒在‘我’身边,哭着大声唤我的名字,然后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回去,睁开眼,我又在地上了。” 我呼了口气,“所以,你最近在研究这个‘西山’?” “是。”幽幽郑重地点点头。 “有结果么?”我是想说,“可能那只是你哭晕过去后根据周围环境而产生的梦境,就像人濒死体验那样,这样说可能有些不妥,但是……” “我之前也怀疑是这样,出丧回来还去问过我爸知不知道‘西山’,也试着把我的经历告诉我爸。不过他也说不知道,然后安慰我那只是我的梦,让我不要多想。可是那体验太真实了,你知道么,完全不像梦境。”幽幽急急地说道。 “那你告诉你妈了吗?她怎么说?”我问。 “告诉她?你怕事情不够大?”幽幽斜眼瞪我。确实,如果干妈知道,幽幽现在应该被绑着参拜各路大师了。 “后来呢?你不是说你现在有些眉目了么?” “嗯。后来我还是求助万能的互联网了。我尝试搜索西山,结果发现全国各地有N多‘西山’,都是旅游景区。所以搜索一度陷入胶着。”幽幽皱着眉,“就在我打算的放弃的时候,我忽然翻出来一个帖子。” “帖子?” “是。在一个N流小论坛里。发帖人叫‘浊酒一梦’。帖子发于八年前。”幽幽调整了一下坐姿。“这个人自称遭遇了一段奇怪的经历。说是不久前,他亲大伯过世,大伯在这人年幼时对他视如己出,所以大伯过世后他非常难过,在大伯入葬时甚至哭晕过去。”幽幽抬眼看我一眼,我正如她所料明显一愣。 “他说作为一个大男人,本应很难经历哭晕这回事,即使再伤心。可是那次却‘不知怎么的’晕了过去,并且是自己‘看到’自己晕过去。他也看到一群人围在自己身边,并且看到他大伯站在坟前,对着他讲话。可是他一个字也听不到,只看口型,依稀一直再重复两个字,好像是‘西山’。” “也是‘西山’?”我忍不住吃惊。 “对啊。这经历,简直跟我一模一样啊!所以我当时看到这段也特别震惊。重点是后面。”幽幽清清嗓子,“他说回来后想了想没什么结果,也就没再琢磨这事,只当自己晕倒做了一个梦。可是过了一周,他忽然接到一封信,是他堂哥——也就是他大伯儿子寄来的。说是在收拾大伯遗物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一封信,居然是大伯留给他这个侄子的,所以为了完成家父遗愿,就紧着寄了过来。这人打开信后,发现里面并没有书信,只有一篇手抄文,抄的是柳宗元的《始得西山宴游记》。” “《始得西山宴游记》?” “这人当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文中确有个‘西山’。于是此人觉得这中间必有关联,而那个‘梦’,也变得有些真实起来。” “后来这个人去了?柳宗元那个西山宴游记,说的是哪里的西山来的?好像是……”我极力回忆曾经所学,这曾是我们初中还是高中语文课本里的文章来的。 “永州,永州西山。”幽幽郑重的说。我赶忙附和,“对对,柳宗元被贬官永州司马时所作。” “后来那个人就真去了西山,想要一探究竟。并且在帖子下边更楼,记叙自己的行程。二楼更新说自己在山下农户住下,第二日便要起身去西山。三楼更新的动态,说自己到了西山,果然‘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一滴终须归大海,几人到此悟平生’。之后便没有下文了。” “啊……”我有些遗憾,感觉到了关键点,最后却没有期待中的结果。“一篇古文?确实莫名其妙了一些。或许是巧合吧,本来也没什么。” “我不这样想。”幽幽摇摇头。(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妻子的线索 “你知道么,小时候我住在爷爷家的时候,有一次胡闹瞎玩,在床底翻出个柜子。那个柜子里放的都是毛主席语录啊,纪念章什么的,只有一个手抄本看着比较特别。我当时刚上小学一年级,还不认识几个字,只认得一个‘山’字。我还以为这是什么故事书,于是拿着跑去找爷爷让他给我讲故事。结果爷爷把手抄本收了起来,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地告诫我说这不是故事书,不能乱动。我当时还很委屈,所以特别多看了几眼那题目,便将‘西山’两个字的形状以及题目大致的样子,记了下来。”幽幽用手指敲敲膝盖。 “后来语文课学了柳宗元的《始得西山宴游记》,我当时还想,爷爷那个手抄本写的是不是这篇文章?但是后来也没再在意这个事了。如果不是这个人的帖子,这个记忆大概就会被我永远的忘记了吧。” “所以你现在怀疑,爷爷那里的手抄本,就是《始得西山宴游记》?”我问。 “正是。”幽幽肯定地点点头。 我摸摸下巴,不置可否。可是仍然觉得这整个事件都太诡异了些,牵强了些,可是那些相关联的地方,又太巧合了些,就像有人提前设好的局。 见我没有说话,幽幽继续说道:“我是觉得这件事还是很蹊跷的,所以我做了一件事——在那个人的帖子下面做了回复,告诉他我也遇到了相同的经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这必有下文啊。 “我等了五天,都没有人回信。” 我正预备叹口气,说我就知道肯定是这样。可幽幽没给我这个机会,抢先说道:“第六天的时候,终于有了回复,那人留给我一个微信号,说此事确实‘非同寻常’,问我‘可否详聊’。” 我忍不住再次瞪大了眼睛。急急问她后来呢。 “后来,我就加了那人微信。结果对方回复我,说自己是发帖人的妻子。” “妻子?这又是哪出?”我越发云里雾里。 “是,我当时也奇怪,甚至有些怀疑会不会太心急不小心中了哪个网络诈骗的圈套。”幽幽也是个谨慎的人。“可是后来她回复的内容,确实让我太震惊了,以至于我不得不跟她继续聊了下去。” “她回复了什么?”我也越发好奇和焦急。 “她说她丈夫,也就是那个发帖人,自西山回来后两年,忽然某一天精神失常,自称自己的魂魄被留在了西山,一定要去西山找回来。她妻子惊疑,觉出丈夫可能精神出了问题于是进行阻拦,但是拦不住,那人硬是走了。走后1个月才返,称自己在山中已过完一生,再无眷恋。但是之后言行又似回复正常,稳稳当当地过起了日子,也不再提西山的事。可是没安生过一年,那人又称魂魄还未尽数归来,于是又要再去。妻子照例阻拦未遂,于是气急不管,想不到这一去竟然半年才归。妻子期间也曾报了案,联合警方多方寻找无果,男人回来后她便忍无可忍与其离了婚。之后妻子辗转得知,半年后,她前夫竟然又要去西山寻魂,家人阻拦不听,送入精神病院后逃走,之后再不见其踪。她公公最后也气急而亡。” 我听得完全愣住了神,只觉背后一层冷汗。 “事隔四年,这位妻子也曾多次去西山寻找线索,但是无果。最近却忽然有了发现,刚巧又看到我的留言,于是问我是否愿意一同前往西山一探究竟。” 幽幽说完,神情严肃的看着我,似在等我的决定。 “我觉得,有些不妥……”我想来想去,如实说道。“这件事透着太多诡异,只怕会很凶险。而且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也难事先考证,万一你去了,遇到的却是一伙拐卖妇女的犯罪团伙,你该怎么办?现在这样的事情很多……” 幽幽摆了摆手,“这个我倒觉得不用担心,虽然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我实在很难说服自己如此诡异的经历会被人拿来模仿用作勾人的诱饵,而且还模仿的一丝不差。你知道么,那个帖子发于八年前。八年!有哪个犯罪团伙会用这么偏门的法子放这么长的线,还一直没有放弃?” “时间有可能是电脑高手篡改的。”我还想再争取,幽幽却摆了摆手,“即使时间有假,但是本质不是时间的问题,是事件的相似性。你觉得如果完全没有关联,会发生两件如此相似的事情么?” 我无言,她说的对,我的推测确实说不过去。 “可是,如果这个‘妻子’说的是真的,那这个西山也是个非常诡异危险的地方,保不齐我们去了会遇到什么危险?”我换了个方向说。 我自己已经经历过诸多怪事了,实质上我并不太怀疑这个事件的真实性,但是越是相信,我越是担心幽幽的个人安危。我宁愿信其有,不愿她遭受无妄之灾。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了看,想知道这事会不会跟游戏有关。可是,手机看起来很正常。 幽幽觉察出了我的动作,低声问我,“可是有什么异常?” 我摇摇头。 “那就好,我已经约了她一周后在永州见面。” “什么?已经约了?”我大叫,“胡闹!简直是胡闹!”我忍不住有些愤怒,“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事情都没搞清楚前你就乱下决定?” 幽幽看着我忽然变化的情绪,有些不知所措。“我并不觉得这就是胡闹,我只是想求一个真相。”幽幽弱弱地说。 看着她无辜而憔悴的脸,我努力缓和了一下情绪,“不是完全不可以去,但是要提前调查了解清楚对方的身份,以及她所说的‘掌握到的线索’,各方考虑清楚后,再动身。” “是!遵命!”幽幽一下来了精神,居然对着我做了个军礼。 “……” 余下的日子,我和幽幽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出门“散心”,讨论那个“妻子”发过来的消息。 干妈看到幽幽终于肯出门,肯好好吃饭,别提多高兴,直夸我“还是小野有办法”。我只能尴尬而惭愧的笑,时不时心里焦灼着觉得自己正在把她的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可是随着事态的进展,已经越发没法停下自己的手。因为我们得到的消息,越发诱使我们,一定要去一探究竟。(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来自柳子街的线索 “确定了吧?那我们就出发了!”进站前,幽幽攥着火车票,深吸一口气,问我。 “这不是你决定的么?怎么又问我?”我斜眼看她。 “是。我确定了,那我们走吧!” “……” 从L市到永州,只有一趟过路车,30个小时候后,我们到达永州站,换乘了大巴,直奔柳子街。 柳子街基本就在西山脚下了,步行4公里可达西山公园。我们网上查了资料,那里现在是国家级森林公园了,所以周边交通、住宿都还算便利。我们原本是想订周边旅馆,但是柳青研说我们要先去柳子街,因为那里传来了线索,而且她可以在柳子街找到更方便的住宿点。 柳青研,就是留消息给我们的那位“妻子”。 出发前经过一个星期的交流,我们大体了解了她的身份,以及她所说的已经掌握了的线索。更多的细节,都需要我们见了面再详谈。 我们到达柳子街的时候,她已经提前一天到达了。因为她的微信朋友圈里除了转发几条网络文章外,没有一张自己的照片,所以见到她的时候,我们还是挺意外的。 她窄脸高颧,丹凤眼,有几分姿色但又显得有些冷漠,个子瘦高,自称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 “你好,我是余幽幽,这是我的朋友房小野。”幽幽说着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幽幽对外的时候,除了对尤里,都显得成熟而干练。 “我们在前面的农家乐住宿。”柳青研更是干脆的没有一丝多余的寒暄,“我之前来过很多次,都是住那,店主可以放心。” …… 到了农家乐后,老板果然很熟络地出来和柳青研打招呼,说是已经为我们腾出了一间卧房。 进去之后,看到一张大床,我不禁皱了眉头,和陌生的人睡一张床,我还是有些别扭的,于是脱口问道:“只有一张床?” 老板脸色略显尴尬和困惑,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我住在隔壁。”柳青研指指旁边,“这本来只是农家乐,仅提供饮食,不过我来的次数多了,老板特别照顾一下。” “哦……”我顿悟。 “那我们现在就聊聊我手上的线索吧。”柳青研说,然后对着店老板微微点了点头,面色和顺。老板忙不迭点头,说你们聊你们聊,然后退了出去。 “昨天你们没来,我已经去过一趟柳子街派出所了。”等我和幽幽放好行李,柳青研开门见山,“然后我拿到了这张照片。” 我和幽幽探头去看,这是一张火场的照片。一排老民房燃着熊熊烈火,消防官兵正在全力扑救,现场杂而不乱,井然有序。 “你丈夫在?……”我问。 柳青研对着一张侧颜一指,“就是他”。 我和幽幽凑上去再细瞧,可以看出是个30多岁的男子,在紧张穿梭的人群中淡淡然走过,看不出一丝慌张。 柳青研在之前的交流中告诉我们,她为了寻夫,曾经独自前往西山很多次,拜托当地派出所搜山寻人。当地警务人员倒是特别的热情负责,领着柳青研逐寸逐寸的搜山,可是一无所获。虽然无果,善良的警务人员却答应柳青研会一直关注这件事,如果发现她丈夫的蛛丝马迹,都会联系到她。 四年后,也就是前不久,警方突然联系柳青研,说一位警务在整理老资料时,忽然看到这张照片,感觉里面这个男子,就是柳青研的丈夫——胡东阳,于是喊她来辨认。 “我昨天去到派出所,他们告诉我,就在四年前我走后不久,柳子街上柳子庙旁100米处的百年老民房突然发生大火,当时火情严重,差点危及柳子庙。经过强力扑救,火势才没有蔓延。民警在做现场记录时,拍下了这张照片。”柳青研解释给我们听,“我已经现场做了指认,民警明天会领我们去找当时着火民房的住户,看能不能了解到一些我老公的线索。” “好的,明天我们和你一同去。”幽幽点点头。 柳青研嘱咐我们先做休息,就出去了。我和幽幽做了简单的洗漱,就在床上躺下来。 “你觉得那场火灾,和这个事情有联系么?”幽幽瞪着天花板问我。 “不好说。明天去了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吧。”我回答。 幽幽歪头想了一会,掏出手机,查询柳子庙,我凑过去一起看。 柳子庙——坐落在永州潇水之西的柳子街上,始建于北宋仁宗至和三年(1056),南宋始兴十四年(公元1144年),清朝光绪三年(公元1877年)重建。是永州人民为纪念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而筑建…… …… 第二天一早,柳青研就等在屋外,我和幽幽匆匆收拾完毕,和她一同前往派出所。 派出所的民警的确很热情,操着一口潇湘普通话,引我们去昔日火场的地方。那里自大火后已经原地重建,现在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座古香古色砖木混合型建筑。 “老张,老张,出来看看噻。”民警小哥还没到门口就喊了起来。“看看里面的人你认得认不得?” 柳子街就是一条古街,街上来来往往的居民,大抵都互相认识。 “老张”应和着从屋子里出来,见了民警小哥热情地招呼着,把我们请进屋,倒好茶水,这才接了照片来看。 “哎呀,这个时间太长了,那天慌里慌张,哪个能记得咯?”“老张”其实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拿着照片连连摇头。 我和幽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忍不住催他再仔细想想。 “这个记得就是记得,记不得就是记不得,想也记不得噻。”“老张”愁苦着脸。 其实本来我们也没指望事隔这么久谁还能记得个“路人”,可是直面结果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小失望。再看柳青研,却是一脸镇定面不改色,相比我们还淡定些。想必寻夫这么些年,她也早就习惯了遭受失望和打击吧。 “你们要找谁?让我看看!”正想着,门口忽然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我们寻声望去,发现是个老头儿。 “张老/爸?您不歇息也出来了?”民警小哥和“老张”麻利地起身,扶了老爷子进来坐下。 “您看看,就是这个人,您有印象么?”小哥恭敬地指给老人看。 “这个……”“张老”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带上,细细审视起来。我和幽幽面面相觑,心说这老爷子记性怕还不如那壮年男子吧? “嗯……这个……”“张老”径自咕哝了一阵,忽然抬头说道:“我记得,我见过这个人!” 我们大吃一惊,简直喜出望外,忙聚上去在老人膝下蹲成一圈,等他后文。 “这个年轻人,我记得。他出现的很诡异。” “您是在火场见到他的?”民警小哥问。 “不是。是在柳子庙里。”“张老”说道。 柳青研闻言眼睛陡然睁大了,将手搭在老人的膝盖上,轻声说道:“请您详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张老”点点头,慢悠悠地陷入了回忆…… “四年前,我身体还比现在结识很多,就在柳子庙里看院子,卖票。那天来庙里的人不多,就那么几个,所以我都能记下。到下午四五点钟左右,我寻思着这会没啥人了,我就先回家添口茶喝,想去院子里面找‘六子’先帮我看着票。结果我进去后没找到‘六子’,却看到一个年轻人,三十多岁,目光恍惚地从庙里面出来。我当时仔仔细细认了,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买过票,就奇怪他搁哪进的庙。就上去问他哪来的。他也不说话,就往外面走。我看他眼神直不楞登的,衣服也破了,想着是不是神经有问题,也就没再多问。” “那后来您知道他去哪了么?”柳青研追问。 “这个就不知道咯。”老人摇摇头。“那天之后没三天,家里就大火了,你照片这里头还有他呢,不过那时候就没注意到了。” 我们不约而同地叹口气,眼看有了眉目,可是线索还是断了。毕竟四年前的事了,出了柳子庙还有柳子街,出了柳子街还有西山,一个大活人,谁能盯住他一路去哪? 我们致谢并告别了张家及民警小哥,返回农家乐。 一路上柳青研不言不语,倒是我和幽幽讨论的热烈。 “事情还是很有古怪的。胡东阳从庙里出来,三天后隔壁民房着火,他还出现在火场。证明这三天他有可能一直在柳子庙附近徘徊。你说是不是?他不是要去西山么?为什么要待在柳子街?是他去过西山回来了?还是才准备进山?如果是回来了?怎么不回家呢?”幽幽分析并提出质疑。 “我倒是觉得他忽然出现在柳子庙里面这件事有些古怪,就像‘张老’说的,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从哪里进去的?”我说道。 “柳子庙不止一处门吧?可能是另一个门进的呢。” “应该不会,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那老头想不明白?就是有别的门,肯定也在他管辖监控下,知道进出情况,或者索性门就是锁的,要么就一进一出,总之这个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但是那老头肯定比我们清楚情况。” “还有啊,那胡东阳那么淡定地走过火场,你说那火会不会就是他?……”幽幽说着忽然收了声,瞥了柳青研一眼。我心说幽幽你个大嘴巴呀,平时挺谨慎,我在的时候就马虎,我还不如不在你身边呢。 柳青研似是发现我们忽然安静下来,回过头看我们一眼,淡淡说道:“没关系的,你们现在猜测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事情的真相,只有找到他才能知道。”说完,继续一个人默默走在前面。 …… 中午回去,农家乐老板为我们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我和幽幽吃的赞不绝口,老板开心地直夸自己的菜多么多么的地道多么多么的童叟无欺,让我们以后再来永州时还来他这。 柳青研倒是始终淡淡的,慢条斯理的吃饭,也不怎么说话。 饭毕我和幽幽回去休息了一会,然后合计着还是得尽快动身去西山,在这里呆着也不会有什么进展。虽然我心里对西山还是有些抵触,但是既然都来了,也不可能这么快打退堂鼓。 商议好了我们就起身准备去寻柳青研跟她提出行程。谁想门一开,柳青研却正站在门口,吓我两人一跳。 “我还有个重要线索要告诉你们……”柳青研阴沉着脸说道。(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婆婆的线索(一) 我和幽幽对视一眼,自觉让开一条道,将柳青研让进屋来。 “我知道,还有人‘去过’西山。”不等我们询问,柳青研先一步说道。 “还有人?”我和幽幽吃了一惊。我们都明白柳青研所说的“去过”是什么意思,绝非一般游客登山旅游那样的“去过”。 “是。这个人,是我曾经的婆婆。”柳青研沉声说道。 “婆婆?”那不就是胡东阳的妈么?我和幽幽压住心里的惊奇,等待下文。 “是的,虽然我和东阳已经离了婚,不过她老人家曾一直待我很好,所以现在我们偶尔也会有联系。并且,她知道我又来西山寻找东阳。昨天晚上,她给我来了电话,说了很重要的事情……”柳青研脸色阴郁,似乎下面要交代的,是件让人很沉重的事情,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听完她的一番陈述后,我和幽幽都陷入了到了一种恐惧又压抑的情感中,甚至对于后面的行程开始产生怀疑和动摇。 暂且让我以上帝视角,复述这件事情的经过吧。 三十多年前,也就是1985年,有一只由十二人组成的登山队从中国各地聚集而来,来到永州古城会和。 他们的领队叫胡建业,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就是由他发起的“探寻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记》中的‘西山’真正地址”的考察活动。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永州地方人士对西山的位置进行考证,有的认为柳宗元游宴的西山是今天的粮子岭,有的则认为是愚溪北岸祠子庙背后的珍珠岭。1983年,县级永州市编印的《湖南省永州市地名录》将西山确定为粮子山,引起诸多古文钻研爱好者的质疑,由此,像胡建业这样的非正规、纯爱好者组成的探查小队前去湖南永州搞踏勘活动的不在少数。 而胡这支十二人的队伍,除去一对年近五十的余氏夫妇,剩余的都是20出头的年轻人,其中唯一一个年轻姑娘,叫刘淑兰,是领队胡建业的弟妹,跟随丈夫胡建成而来。 经过对愚溪南面的梁子山的实地勘察体验,胡建业基本否定“梁子山就是西山”的判定,认为此山低矮多土,树木繁茂,与柳宗元游记中“穷山之高而止”“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士壤,皆在衽席之下”“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的描写相去甚远,于是率领众人再向柳子庙以北的珍珠岭开跋。 彼时他们斗志昂扬信心满满,争论着回程后如何将自己的考察结果有理有据、详实精彩地整理成文,一举发表在《中国青年报》上,却不知后面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他们人生中最无可回避的噩梦。 下午两点,这只队伍正跋涉在珍珠岭茅草丛生的山腰上。从山底的阔叶林沿山脊一路向上,植物逐渐稀少,由乔木渐变为灌木、草层,向山顶望去已是岩石裸露。胡建业兴奋地告诉大家,这正符合柳氏登山先是“斫榛莽”,后是“焚茅茷”的描写。 此时,天色渐暗,浓黑的乌云已经翻滚着从天边聚来。山上其他一些队伍见天色不妙,山顶也无可以遮雨躲避的地方,于是纷纷放弃向山下去了。然而胡这支队伍,却对天上的异象不为所动,因为他们太痴迷了,也太急功近利了,百十来米的高山,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高不可攀,即使没有现成的路径,他们也有把握在大雨来临前登顶再返回。对他们来说,越早得到完整的探查结果,意味着他们可以更早返回,更早地在报刊上登出他们的考察结果,“震惊世人”。更何况,来这里的队伍不止他们一个,这就更需要争分夺秒,不落人后了。 胡的一声令下,小年轻们更加卖力地向山上而去,却不曾留意他们队伍里还有一对五十而知天命的中老年夫妇。余氏夫妇很快落在了后面,却又善良地不忍成为队伍的累赘,于是默默忍受,拼命地跟着,不曾提出反对意见。 直到胡队长在某一次稍作停息时发现余氏夫妻不见了踪影,这才懊悔自己身为领队竟忘了要照顾到全体队员。于是安排自己和弟弟下山寻人,其余队员继续前进。 好在他们沿路上山都有做标记的习惯,兄弟两人还算顺利的原路返回,寻得了余氏夫妇。然而这一来一回就耽误了时间,山上已经狂风大作,飞叶走石,大雨倾盆是随时的事。缺乏真正野外生存经验的胡建业此时才知道自己计算失误,他们根本没有充足的下山时间。 顷刻间大雨瓢泼而至,四人一时慌作一团。这样的大雨,山路湿滑,下山比上山还要艰难,或许年轻人还好,但是那对中老年……胡建业此刻无比后悔因为余氏夫妇愿意出资资助此次活动而将他们收入自己的队伍。但是后悔也晚了,胡建业只能硬着头皮提议继续上山,以和其他队员会和,再做打算。 或许是老天有意帮忙,行至半途,居然听到队友大声呼唤,原来是他们找到一处天然山洞,正好可以在里面避雨。等到雨过,他们还是可以比其他队伍更早完成登顶,更早带回有价值的论证结果。 大概这就是“急功近利”导致的“鬼迷心窍”,他们没有人想到或许在昨天、前天、一周前,早就有队伍登过顶,写过报告了,他们只看到今天,他们只想打败今天一起登山的队伍,获得胜利的果实。如此,后面遇到的一系列跟“鬼迷心窍”有关的事故,大概就有了这样的前因吧。 这个天然的山洞很奇特,洞口不大,一次仅容一人猫腰通过。可是一旦进到里面,就发现这山洞豁然开朗,并排站十人不在话下,竟是个像葫芦一般的结构。并且这洞里似乎很深,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光线照不到底端。 这时一个年轻人掏出了手电筒,一下带来了光明。这时众人才惊奇地发觉,这洞内真的别有洞天,四周墙壁如刀刻斧凿,竟然画有大量巨幅的壁画。 众人皆惊极而喜极,如此,他们有比别的队伍更让“世人震惊”的发现了,哪怕他们的报告晚于别人,也绝对比其他队伍的报告更有价值,更有震撼力。这样想着,大家相互拥抱着几乎喜极而泣。 顺着壁画一幅幅看过去。画上线条精细而传神,画着行军、打仗、祭祀、仪卫出行、甚至还有市井买卖、宫乐演奏等等,栩栩如生。 可惜队伍里面并没有精通古时书画的人,所以大家一时也说不出这画作是什么年代,所幸余氏夫妇带着珠江S-201相机,可以将这些精美绝伦的壁画暂时收进相机里。 大家跟着壁画一路向山洞内部走去,不知不觉就走了很深很久,直到再次遇到了洞口! 想不到这座山洞居然是联通的? 大家又是一阵惊喜之后纷纷钻出洞穴,却惊奇地发现这洞穴居然连着一座庙堂的墙壁,他们正从一尊柳宗元塑像后面钻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婆婆的线索(二) “这里好像是柳子庙?”有人喊道。 众人环视一圈,看到柳子像、三绝碑,出了正殿,还有中殿,这可不就是柳子庙?可是这庙又似乎哪里有些不同,说不出的古怪。 接着就有人提出质疑。柳子庙在珍珠岭南面的山脚下,方才大家进入山洞乃是在山腰上段,且洞**一路地势平坦,并没有下坡路的感觉,何以现在会连接到山脚下? 也有人提出不同看法,认为洞内坡度是有的,只是因为距离长了,所以这角度才感受不出来。更何况当时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研究壁画,谁会注意路面是上坡还是下坡? 就在事情还没有争出个对错之时,殿外忽然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音。 柳子庙的结构本为三进三开,进入大门就是一座双檐八柱戏台。此时的唱戏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一众人等于是鱼贯而出,果然看到台上锣鼓喧天唱的好不热闹。然而台下氛围却颇为诡异,所有观众皆着清朝服饰,留长辫,神情似听得入迷,却分外安静,无一人言语,对于忽然出现的十二人也视而不见,完全没有反应。 登山队虽然觉得怪异,却也没有多想,之后就打算离开。 出了庙门,来到柳子街上。满街居然一片阳光明媚芳菲三月姹紫嫣红的模样。众人这才觉出怪异,且不说此时已是深秋而且不到一个时辰前还是倾盆暴雨,就是街边这些建筑,路上这些行人也都与平常不同。建筑虽是古式结构,却都很新,却又不是刚刚建成的那种新,而是正当时的那种新。路上的行人也都穿着古时的衣服,看风格像是宋朝又似唐朝,甚至还夹杂着明清。 大家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在拍戏? 忽然刘淑兰惊叫一声,说队伍里少了两个人。胡建业这才发现两个年轻队员不见了。于是又返回戏台寻找失踪人员。 回到园中,转了一圈才发现那两人正端端正正坐在观众席,和其他清朝服饰的人员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之上。 胡建业强压心头无名火,叫两人归队,两人却毫无反应。众人一齐劝说,仍不为所动。强拉硬拽后两人居然暴起,欲与众人殊死相搏。大家一时乱做一团,拉的打的,最后都急红了眼。胡建业看着眼前一锅粥,大喝一声,“要留的留,要走的走”,然后强势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人,帅其余人离开了戏园。 可是他们没有料到,这只是个开始。 剩余人愤愤然来到柳子街,街上茶馆、酒楼、当铺、街摊甚至妓院、珠宝铺等等一应俱全琳琅满目。大家边走边感叹完全忘了刚才的不快。这些建筑完全仿古,可是逼真的简直一模一样。大家只是上了一趟山,为何下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大家沉浸在惊喜和讶异中,只有刘淑兰悉心留意着队员的一举一动。此时,便又见一人不顾队伍,只身走进了旁边的茶馆,随后又是一人,去了街边的酒楼,更夸张的,是一个人忽然直奔一家珠子铺,冲进去翻箱倒柜,抓着两手珠链翡翠狂笑不止,状似疯癫。 刘淑兰心惊,觉得好像不太对,正想叫住丈夫胡建成,却又有两人痴笑着扑进一家怡红楼,一人搂住两个**手舞足蹈载歌载舞。 刘淑兰惊骇至极,拉住丈夫胡建成说队员都走散了,走在最前面的胡建业胡建成两兄弟以及余氏夫妇,才发现12人的队伍,如今已经只剩5人。 兄弟俩忙依着刘淑兰的指示去到各地拉队员回来,结果都如在戏院那样遭到莫名其妙的完全抵抗。此时大家才意识到,队友们可能是中了邪,这街上确实有古怪!绝不可再在这条街上流连。当即立下,胡建业带剩下的人员往来路撤退。 刘淑兰担心剩下队友的安危,胡建业许诺只要回去后就立刻通知派出所回来这里救人。 当然,作为看客的我们,看到这里便心知那些人必然是寻不回来了,可是对于当时的那五人,这便是他们支持自己走下去的动力。 胡氏兄弟、刘淑兰以及余氏夫妇,沿街反方向走了很久,却再也寻不到来时的柳子庙。 一直出了街,人烟渐渐荒芜,青石板路断了头,最后连土路也若隐若现了。大家彻底迷失了方向。 原本只是一条主街别无岔路,大家想不明白为何走不回来路。但是那条街道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现在眼前的,只有巍峨的珍珠岭。 胡建业沉思片刻,便提出为今之计只有再次上山,或许还能寻得那个山洞,再穿越一次,看能否反向穿回到现实。 这虽然只是个假设,甚至听起来不那么成立,但是众人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只有依胡建业的办法。于是五人,便向西山而去。 登山队来时的珍珠岭,自南而北形成一个坦荡如砥的阔野田畴,其间田连阡陌,林木葱茏,屋宇鳞次栉比,道巷交错如织。 而此时要攀的珍珠岭山脚下,却是古树深林,异蛇爬行,不见人烟。 大家也无暇多想,胡建业胡建成两兄弟走在前面,一路“斫榛莽,砍茅茷”,为后面的人开路,走的举步维艰。可即使是这样,如今的珍珠岭,也比彼时更加陡峭难爬,走不好脚下岩石滚落,一步踏空,便在膝盖上生生磕出个血窟窿。余氏夫妇很快就受不了了,摆着手说再也爬不动了。 胡氏两兄弟这下是真的为了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余氏夫妇看在眼里,也不想兄弟俩为难,更何况找回来路搬救兵要紧,于是余氏夫妇思虑再三,提出让胡氏兄弟和刘淑兰继续上山,而他们夫妻俩原地等待的想法。 胡氏虽然担心,却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于是找了一处平坦之地,留下老夫妻两人继续上山了。 胡建业凭着感觉和印象,去寻找来时的山洞,可是路过好几处他觉得可能的地方,都没有见到应该有的洞穴。眼看就要心灰意冷,刘淑兰忽然抬手一指,惊呼道:“前面有路!” 胡建业抬头一看,果然有一条人工开辟出来的小路,蜿蜿蜒蜒一直朝山上去了。而且看刀斧砍过的痕迹,枝茎断折处还凝着鲜绿的汁液,一定是刚砍出来不久。三人大喜,如果有人,或可帮他们找到山洞。于是沿着小路奋力攀爬,还真叫他们顺利登了顶。 登上山顶的一瞬间,四周豁然开阔,四处望去,果然“外与天际,四望如一”。三人皆震撼不已。 还是刘淑兰最先清醒过来,发现前面空地上坐着几人在吟诗作对把酒当歌,忙提醒胡氏兄弟正事要紧。 胡建业赶忙上前欲表明来意,却发现在座之人均做古装扮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胡建成却是跨上一步,说明他们山中迷路,想要寻一处山洞,问对方是否知路。 其中一人道,指路可以,但是有缘相见,应先自饮三杯方可离去。 三人一听觉得有门,忙不迭答应。饮酒后,那人果然指路,可以看到一条蜿蜒小道一直延伸到一处洞穴,样貌正是之前大家进去的山洞。 三人大喜,道谢后便立刻下山往山洞去。 路上刘淑兰提出要不要先寻余氏夫妇回来,一起再入洞,却被胡建业否决。因为此时既得去山洞的路,要寻觅余氏夫妇却已困难,万一再走失方向,就得不偿失。安全的法子是先回到来时的珍珠岭,再寻更多人一起回来解救其余被困队员。 为了表明决心,胡建业一路做了标记,说是方便下次再来寻路。 入了山洞,三人加急脚步,几乎飞奔起来。走了不多时,刘淑兰却忽然觉得浑身酥软,眼前景物渐渐模糊,一个踉跄,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刘淑兰仿佛做了长长的一个梦,在梦里,她几乎过完了一生,从生到死,事无巨细。等到她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梦里的情节也忘却了大半。 然而让她更震惊的并不是那个梦,而是此时,自己居然半裸着身躯,被大哥胡建业压在身下,已经…… 刘淑兰羞愤交加,怒叱大哥禽兽不如。胡建业也是连连道歉,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当时只当自己昏迷了,醒来却发现自己的畜行,也是悔恨难当,当即将头磕的咣咣响。 刘淑兰一看,也觉得大哥平时为人正派,对自己的弟弟也是极好,不知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猜想大哥也必是中了这奇怪地方的迷障。于是也不再出言责怪,只说尽快找到胡建成就好。 于是两人沿着山洞继续前行,终于在洞口发现了昏迷的弟弟胡建成,并成功将其唤醒。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三人都看到了熟悉的珍珠岭,他们终于回到了现实的珍珠岭洞口。 大雨已停,三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狼狈不堪但是满怀希望的赶下山,来到就近的镇子上报了案。 民警听着三人云里雾里的抢述,也听不明白,只知道是山里丢了人,于是召集了十几个人上山搜寻。可是无论如何翻找,也寻不到他们所说的山洞,更寻不到他们说的人。 最后看他们三人神情模糊疯疯癫癫,只当他们精神错乱,于是将三人关了一晚,次日释放。 平安回到家里的三人,凄凄艾艾过了数日,居然也默契地不再提起此次经历。那些失踪的人的家人,不知为何,最终也没有找来。 “我婆婆说,后来的很多年,她如她梦中那样过着自己的一生,她虽然震惊,但是知道自己无意中窥了天机,怕遭到报应,所以也没有对任何人讲,包括丈夫胡建成。而归来的胡氏兄弟也对此事讳莫如深,所以她也不知道别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也再没见过登山队的其他人,也没有再尝试取得联系。” “那余氏夫妇,应该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了吧?”幽幽沉声说道,“可是他们后来顺利返回家里,我奶奶过世的早,可是爷爷却是不久前才……” “所以,那些家属之所以没有去找胡氏的麻烦,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些人最后都用各自的办法,回到现实了吧。”我说道。 柳青研不置可否,继续道:“归来后第二年,我婆婆便生下了我丈夫胡东阳。可是东阳在幼年时遭遇不测,一度生命垂危,这时我婆婆才知东阳并非我公公胡建成的儿子。而我公公非但没有责备我婆婆一声,甚至还默默寻来了自己的大哥为儿子输血,最后救了东阳一命。我婆婆并没有将山洞中的事告诉我公公,也不知他是如何知道东阳是他大伯的儿子,而她也没敢再去问我公公。最后东阳终是活了下来,也就没人再提这事。” “直到东阳要再去西山,我婆婆才意识到得这件事其实还没有结束,而她曾在梦中梦到儿子早夭,但是儿子还是坚强的活了30多年,是唯一不准的部分。现在想来,只觉得当初留下东阳的性命,就是为了唤他的魂魄回西山。” 我和幽幽听的背后冷汗不止,忍不住紧紧攥住对方的手。 “我婆婆说,她能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而她是留下来的知道当时事情的唯一人了,于是想在闭眼前把这一切真相告诉我,如果还能寻回东阳,她也算可以安心闭眼了。”柳青研说着,分外感伤。 听完了这个荒诞到让人震惊的故事后,我和幽幽都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幽幽在思考什么,但是我所想的,却是这西山不能去! 我知道这整个故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是我经历过乔家村的“不死神”,那几乎是九死一生,并且归来后,除了我的所有人,都莫名地忘记了这件事,甚至彻底抹去了对于在这次事件中死去的李宗的一切记忆,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生过。这对我来说太震撼了,让我彻底地怀疑人生,怀疑这个世界,怀疑自己是否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虽然自己仍懵懵懂懂地过日子,但是我知道,某些信念是彻底被打碎了。 想明白这些,我抬起头,看着幽幽坚定地说道:“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不允许你再去西山,我们回去,立刻,马上!”(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去不去西山? 幽幽听完我的话却是长久的沉默着,我知道此刻正有无数念头在她脑中打架,所以也不再多言,转而去观察同样沉默的柳青研的脸色。 柳青研似乎是冷漠惯了,按理说,她是希望我们同行的,多个帮手,不管是不是真的派的上用场,寻找胡东阳的希望都会更大一些。可是听完我的话,她面无表情,也不去劝说幽幽,也不对我的话发表看法。三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沉默着,直到幽幽终于抬起头,目光闪烁着,黯然神伤地说:“你说的对,我们回去。” 我激动地差点站起来,我原本以为她会坚持行程,正在苦想要怎么有力的劝服她才好,想不到她倒是自己想通了。 “嗯。你也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那我现在就订票。”我掏出手机,又想起柳青研,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现在丢下她,是有些不太仗义。但是性命攸关,小女人的有什么仗义不仗义好讲呢? 我看了眼柳青研,终于看到她脸色有些发青,于是软下声音对她说:“青研,如果你婆婆说的是真的,那这西山,恐怕不是我们三个弱女子能应付的地方。即使我和幽幽陪你一同上山了,也未必能有结果,可能只是困住更多的人而已。毕竟十二个人的登山队,也只回来五人。或者,我有个折中的法子。”我见柳青研脸色越发不好看,心里有些焦急,脑子倒是转的更快了,“我觉得你可以从你婆婆那里再了解一些当年登山队员的信息,先看看除了幽幽的爷爷奶奶,其余人到底回来没有,如果真的都安然返回,那就证明前去西山的危险大大减小了。” 柳青研听完依旧不言不语,脸色却缓和了些。过了一会儿才听她道:“小野,你说的是有道理的。是应该先从过去的事情着手调查一下,掌握更多的线索,成功的几率也就越高。” 我点点头。 “至于你们要不要去西山的问题,既然决定了,我也不好再做勉强,不过如实地说,西山我不是第一次去了,事实上,我上过不下四五次了,可问题是我一直没有寻到过那个山洞。之前邀你们一同前往,是因为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关于我为什么找不到洞穴的问题。”柳青研抬头看了幽幽一眼,确认幽幽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然后继续说道,“我猜那是个‘邀请’,只有受过‘邀请’的人,才能寻到那个山洞。就像我丈夫胡东阳,受到他大伯最后的‘邀约’。而我,是个没有邀请函的外人……” 我和幽幽吃了一惊,细细想来,确实有点这个意思。但是也存在说不过去的地方,毕竟登山队的人,就遇到了那个山洞…… 想到这里,我和幽幽更加吃惊的对望一眼,我知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说不定登山队会遭遇那个山洞,正是因为其中某人受到过“邀请”?如果猜测是真的,那这个人是谁呢?又是如何受到的“邀请”? 接着,大家又是一片沉默。最后是柳青研打破了僵局。她站起身,说既然我们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么就由她来帮我们定回程的车票吧,算是对我们此行的感谢。 我和幽幽尴尬地推辞了一下,毕竟我们过来,除了陪她去了一趟火灾故址,什么忙也没帮到,但是柳青研意志特别坚决,我们也就没再扭捏作态了。 …… 农庄老板知道我们是在这的最后一晚了,特别多做了几样拿手菜款待我们,吃的我和幽幽不忍停箸连连叫好,直夸得老板心花怒放眉开眼笑。 不过这最后一顿饭,柳青研却没有来,大概是去忙当年登山队的那些信息搜集去了。 吃过晚饭,我和幽幽收拾好东西就早早睡下了。躺在床上,我望着天花板,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幽幽,睡了么?”我忍不住问她。 “没有。你也没睡呢?” “嗯。” “……” “我不让你去,你会怪我么?”沉默了一会,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说呢?”黑暗中,我感到幽幽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这个死丫头,就喜欢拿乔,我伸手在她软腰上拧了一把。 幽幽哎呦一声躲开,笑骂一句“好个暗中黑手”!然后我俩就互掐起来,闹腾了半天,才停下来。 黑暗中我俩喘息着,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不是你劝我我才决定放弃的,而是因为我惧怕那个梦。”幽幽幽幽地说道。 “梦?什么梦?”我问。 “就是她婆婆做的那个关于自己一生的梦啊。” 我哦了一声,反应过来。 “我想,如果我真的事先知道了我的一生,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去争取一个我最终并不能得到的东西。”幽幽黯然道,“如果少了那个追求的过程,即使最终是失败的,我的人生,会不会一下变得苍白?” 我心里一惊,深深地看了眼幽幽,心里有些难过——是什么东西,在幽幽心里种下了如此这般可望而不可及的影子呢? 我扭过头,深深吸了口气,把心里那股难过劲儿强压下去,然后笑着说:“我听了那个梦,倒是一时激动地想去看看来的,说不定,我也能梦到一生,梦到……”我差点没崩住哽咽出来,转而又强做了笑脸“兴奋”地说道:“梦到我未来的老公呢。” 幽幽也转过头来惊奇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直看到我心虚,她才把脸转过去,然后在被子里,紧紧地捏住了我的手。 好吧,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瞒得过幽幽,她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 我想梦到的是我朝思暮想的蛮吉爸爸以及曾经与他一起经历的所有美好,可是幽幽的记忆里已经没有了这个人,所以她才会吃惊于我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挂念。 “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我们去了就真的回不来了,如果那样,我爹妈该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们?所以我不能任性。”幽幽忽然说道。 我点了点头,幽幽对父母一直很孝顺。 “你说,你爷爷奶奶当时会是怎么回来的呢?”我忍不住问道。 “这个现在恐怕再难找到答案了。”幽幽叹息。“我只记得,奶奶过世的时候,我大概六岁,爷爷特别安静地坐在奶奶对面,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她。我当时很奇怪为什么多有的人都在哭,爷爷作为最爱奶奶的人却那么平静。” “或许是因为爷爷早就知道会在这一天失去奶奶,所以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说。 “也或许是因为,爷爷知道,他们最终总会去往同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幽幽望着天花板,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幽幽……”我拉住她的手。 忽然,有手机在暗黑中陡然爆发出光亮,音乐随后而至。 幽幽接起电话,听对面那大嗓门就知道是干妈打来的。 幽幽嗯嗯了几声,眼睛突然睁大,然后看向我,一脸惊恐。 我做了口型问她怎么了。 ‘’哦,没事,是我叫他来的,我们也在这旅游呢。”幽幽是在回复干妈,然后连说几声没事没事,挂了电话。 接着幽幽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我说道:“我妈说,我爸半夜起来,突然要去‘西山’!”(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胡东阳的警告 “什么?”我一下懵了。但是幽幽看起来比我还懵。 “你妈具体怎么说的,快给我说说。”我催促她。 “我妈说,大半夜的,我爹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的一下就坐起来了,然后就下床穿衣服,然后就要出门。我妈吓一跳,以为我爸梦游了怎么的,然后就拦住他问他干嘛去,然后我爸说要去西山。然后就出门了……”幽幽说着,脸都僵了。 “然后呢,你说什么你叫他来的?”我问。 “那是给我妈安心的,我妈刚回过神来,看我爹手机也没拿,也不知道大晚上怎么找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幽幽心不在焉地说。 “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爷爷也给你爸托梦了?” “可能吧……”幽幽开始越发地焦虑。我赶紧安慰她,没事,我们不就在这么,明天就去火车站拦他去。 幽幽郑重的点点头,又躺了下去,眼睛睁的老大,无神地瞪着天花板。 我看她这样,明天哪里还有精神,于是伸出手,叹了口气,盖在她脸上上抹了下去。 “你大爷!”幽幽打掉我的手怒目而视。 “……” 第二天,幽幽一早来到火车站盯守。 从L市到永州的火车只有一趟,从上午十点出发到次日下午4点到达,所以依据干爸的出发时间,根本赶不上今天抵达的那班车。可是幽幽待不住,所以还是赶来了火车站发呆。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一直待到太阳落山,我拍拍幽幽的肩膀,说回去吧,再晚就没有回柳子街的大巴了。 幽幽不情愿地起身,在我的搀扶下锤头丧气地往回走。 突然,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双男子的脚。我和幽幽一惊,困惑地抬头打量,越看越觉得眼熟。 “胡东阳??”我们俩异口同声。 男子点点头,压低声音说,“借一步说话。”于是转身走开了。 我和幽幽赶紧跟了上去。 胡东阳一路快步行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街巷,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说:“你们不能去西山,特别不能和柳青研一起去!” 眼前的胡东阳看起来衣着整洁神智清醒,完全不似我们以为中的衣衫褴褛疯疯癫癫。我和幽幽心理不禁挂起大大的问号。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阻止柳青研?你明知她是来找你。”幽幽朗声道。 胡东阳一愣,又左右张望了一番,压低声音说:“不是我不去阻止,而是我不能。” “为什么?”我追问。 “我没有时间了!”胡东阳再次左右张望,显得有些焦虑。“你们要阻止她,尽快带她离开。如果去到西山,你们都会回不来了。” 我不禁皱了眉头,“可是你不是也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和你们不同。我已经找到方法破解西山的诅咒,可是我还需要时间。如果这时候你们去了西山,就再也回不到现实了。” “有什么不同?还有……诅咒?”我和幽幽皱起了眉头。 “是,诅咒,死后会传给致爱的诅……”忽然,胡东阳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他大力推开我和幽幽,话没说完就踉踉跄跄地跑了。 我和幽幽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跑出了巷道,待到我们追出去,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我和幽幽面面相觑,这边偏僻人稀,就一条直直的小路也没什么地方藏身,胡东阳怎的这么快的脚力,一个拐弯就没影了?这到底是人是鬼? …… 晚上柳青研一直没有回来,农庄老板也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还以为你们也要走了嘞,差点就收了房子,后来看到你们行李,知道你们今天不会走了,这不赶紧准备了晚饭!”老板笑眯眯地对我们说。 “谢谢了老板,您太有心了!”我和幽幽表达了感谢,心想这老板这么会来事,想不赚钱都难。 晚上我和幽幽进屋关上门又开始研究。 “今天真是太意外了,居然会碰到胡东阳?”其实我觉得必然不是巧合,说不定我们到这的第一天就被他盯上了,可是为什么要躲躲藏藏不露面呢? “这胡东阳说这是死后会传给致爱的诅咒,意思就是说死后会‘托梦’给最亲的人,让人来西山的事吧。”幽幽问道。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看来之前柳青研推断的‘邀请’之说,是成立的。”我说道。“其实我之前就在奇怪,明明柳青研都和这个人离婚了,怎么还会这么费劲的寻找他,我原本只觉得是柳青研长情,现在想来,或许这离婚也是别有原因,可能恰恰是胡为了保护柳青研不受‘诅咒’的波及……” “对,有可能也是柳青研想明白了这个事,所以才坚持要寻找胡东阳。” 我点点头。 “胡东阳说找到了破除诅咒的方法,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这么些年间他又在哪里,干些什么?以什么为生?又为什么会认定我们会被困在那里?不见柳青研是怕她不忘情受牵连么?如果去过西山就会被困在西山,为何胡氏兄弟和我爷爷奶奶都能平安回来呢?这些问题,好矛盾啊。”幽幽愁苦着一张脸,疲惫地靠在我的肩头。此刻我们都心绪复杂,感觉像是被困在一张交织的网里,挣不脱又出不去。 “幽幽,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听胡东阳的忠告,等干爹一来,我们就赶紧一起离开这里。” 幽幽点点头,转而又问,“那柳青研怎么办?” “如果真像我们之前预想的那样,只要我们不去,她就找不到那个洞口,应该也就会没事了,就像之前4年那样,她不也一直没有出什么事么?”我想,这样也算答应了胡东阳的请求,他后面应该不会再鬼里鬼气地出现来怪我们了吧。 幽幽在我身上靠了一会,又支起身子,“你说这西山到底什么毛病,除了柳宗元被贬在这里做官写过游记,没听说过其他什么志怪记录啊。这么多年,去过西山的人该多了吧?也没见有什么奇怪的新闻。” “这个,我有些揣测。首先,现在旅游航线上定义的西山,并非我们要寻的西山,而是自1983年后柳州政府确立在梁子山上的‘西山’,也是现在地图上标识的‘西山公园’这个地方。如果不是柳青研,我们肯定也会顺着地图去寻找,可能一无所获。所以真正去到西山旅游而受波及的人,应该还是很少的。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关于‘西山’的奇怪传闻。”我说道。 幽幽听完我的话,沉默了一会,然后慢慢说道:“其实你不觉得奇怪么?按照登山队的说法,1983线柳州县政府确认‘西山’的时候,就受到了很多质疑,我在网上也查过,有很多公开发表的文章,都从环境、地质、地理位置等等因素分析了‘西山’,认为政府指认的‘西山’是错误的。可是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政府就没有依据调查再调查,从而改正这个错误呢?” 幽幽的话让我一愣,这样说来牵涉可就大了,倒好像是政府帮着去隐瞒这件事。是为了转移群众去安全的地方?还是本着错了就错了的满不在乎?亦或是处于旅游景区发现的需要?毕竟珍珠岭陡峭巍峨,难以爬行。可是也说不通,以现在人之能,泰山都能有天梯扶摇直上,更何况这小小的“珍珠岭”? 一时,谜团倒像是更大了。 “究竟这西山是什么原因,会存在柳青研婆婆所言的那种古怪?”我喃喃自语。 “小野,你看这个。”幽幽忽然递过来手机。 我接过来瞧,《柳宗元之死》? “是的。听完柳青研婆婆的线索之后,我就在查了。虽然只是个猜疑,但是真的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你看看,会不会是这么回事?” 我仔细看去。 “柳子死后3年,柳州人民在罗池建庙纪念这位有德于民的刺史。韩愈应子厚部将魏忠、欧阳翼的请求,为新修的柳侯庙撰写《柳州罗池庙碑》。碑文记述了柳子的逝世过程,带有传奇色彩,近于迷信。如柳与部将饮酒时说:‘吾弃于时,而寄于此,与若等好。明年,吾将死,死而为神,后三年,为庙祀我。’柳对死有预见性,结果如期去世。三年孟秋辛卯那一天,柳侯降临到柳州的后堂,欧阳翼等人都亲眼所见,纷纷叩拜。当天夜里,他又托梦给欧阳翼说:‘为我在罗池建庙。’庙建成后举行大祭,来客李仪喝醉了酒,在堂上举止轻慢,便忽然得了疾病,扶出庙门就死去了。‘死而为神’是柳的原话,还是部将杜撰,不得而知。” 我抬起头,瞪着幽幽,“你是说,柳宗元死而为神,在西山创立了另一个世界?” “正常情况下我当然只当这只是个历史典故,只不过是被神话后的典故,可是你记得么,刘淑文说他们当时登上西山山顶,见到几个古代扮相的人在西山山顶喝酒吟诗,如果不是柳宗元他们,还有哪位古人在西山顶‘有此雅兴’?”幽幽的眼神现在看起来满是诡异之色,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且,你知道么,柳宗元是主张并参与‘永贞革新’才被唐宪宗李纯降职,左迁至柳州做司马,后又被贬为刺史,最后病死于柳州的。而‘永贞革新’所主张的‘抑制藩镇割据,打击宦官专权’,别管到底是什么内容,说到底是为了创造一个‘太平盛世美好人间’,而革新没有半年就失败了。你说柳宗元空怀一身抱负,能死得其所么?如果真的‘死而为神’,创立一个新的美好世界,不是相当可以理解的一件事么?”幽幽慷慨激昂的陈述道,俨然已经认定了这件事。 我深吸了口气,慢慢说道:“历史上不得抱负郁郁而终的能人太多了,怎么不见‘死而为神’呢。不过如果西山之上真有古怪,那这个推理,倒的确有九成的概率是真的。” “对了,今天碰到胡东阳的事要告诉柳青研么?”幽幽忽然问道。 “发微信告诉她吧。”我想了想说道:“她有知情权,我们带到话就行了。至于后面怎么选择,就看她自己的了。” “小野,我发现你现在挺明哲保身的。”幽幽看着我,脸上一丝茫然。 “是么?”幽幽的话忽然让我有些伤感,或许是因为曾经自己太爱“多管闲事”,所以才葬送了蛮吉爸爸吧…… “睡吧。明天还要去车站,务必拦住干爹。”我随手关了灯。(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别无选择 幽幽给柳青研发了信息,柳青研只回了四个字:“明日返回”! 第二天我们再度来到火车站,守在出站口,人群涌出来的时候我和幽幽紧张的手心冒汗,双眼像人像扫描仪一般来回扫射,直到最后一个人拖着大皮箱快步奔出来,也没有看到干爹的影子。 幽幽当场疯了,非要进站去找,被工作人员死死拦在外面。我也劝幽幽冷静,可是幽幽根本冷静不下来。正在焦灼时,忽然有人拍了拍我俩的肩膀,一个女声传来:“不用等了,余先生恐怕已经在西山了。” 幽幽一下安静下来,回头焦急问道:“你怎么知道?” 说话的正是柳青研了。 “我机场有朋友帮我私下查了乘客名单,昨天早上7点有一趟航班从L市直达永州,机上有一位余姓男乘客,叫余孟洪,可是你父亲?” “是的是的!”幽幽的眼睛都要放出光来,转而装满了深深的懊丧,“我们真蠢,怎么就没想过我爹会坐飞机过来?这可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幽幽爸爸?我们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转头问柳青研。 柳青研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沉静地说道:“得知你们还没有离开,让农庄老板帮我留意了一下原因。” 原来如此,这个女人果然心思缜密。 “那我们快去西山吧,已经耽误了一天时间,不知道他在山上会不会遇到危险!”幽幽叫道,她此刻无暇理会我和柳青研的对峙,拔起长腿就要快步离开。 “不可以幽幽。”我赶紧冲上去拉住她,你忘了胡东阳说的话么。 “如果现在是你爹在山上,你还会听他的鬼话么?”幽幽回头厉声问道。我从来没见过她对我露出这样恶狠狠的表情,心里一怵,不觉松了手。 柳青研信步跟了上去。 我不死心,又上去劝柳青研,柳青研却说,只要能找到老胡,别的她不在乎。 这下真的是无计可施,一个小时后,我们就来到了山脚下。 当这座在我们心里盘桓了许久,恐惧了许久的“西山”真的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让人不禁觉得些许的失望,之前的担忧惧怕似乎都来的有些反应过激。 山不过一百多米,比起L市动辄七八百米的高山,这山看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原本在心中神秘阴森的形象也完全是自己大脑的臆想,这实在是座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山而已。 正如之前胡建业们调查所描述的,山下有许多阔叶乔木,但是越往上走,草木越稀疏,到了山顶,基本就是岩石了。而且与其说是一具独山,看起来更像山脉,顶部平缓,绵延数里。山脚下已有千户人家,阡陌交错,一派湘西风光。 期间遇到一些去田里劳作的农人,幽幽便拦住给他们看干爹的照片。连问了数个,终于有个小伙子爽快地说道:“见过啊,见过。昨天还打这过嘞,上山去了,不过啥时候下山我就说不准了。” 幽幽大喜过望,连道了谢谢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往山上去了。 现在的山路也没有想象中难爬,事实上,远看西山时,已经可以看到一条窄窄的黄土路在林中若隐若现,应该是本地人偶尔上山捡点树枝柴火踩出来的。现在即使是珍珠岭这样的“野山”,也不是可以随便乱采乱伐的,由林业部门管着。 可是这山越是显得稀松平常,我内心反而越不安,总觉得事情不该这么简单。悲剧往往发生在人意识松懈的时候。 柳青研已经显得轻车熟路,很快顺着小路摸了上去,我紧随其后。而幽幽因为始终不擅长登山,反而从第一个落在了最后。 沿着土路走了没多会,柳青研就建议放弃现有的道路往更多“没路”的地方去。这个提议是有道理的,如果山洞在这么明显的地方,那岂不是人人都去得。 幽幽则看着密林深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拍拍幽幽的肩膀说:“没事,我们是有‘邀请函’的人,就沿现有的路走,说不定洞口是跟着咱走的呢。” 我本意只是想调侃一下让幽幽放松心情,可是说出来却奇怪的好像有几分显摆的味道,特别是当着柳青研的面。我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她淡淡的眼神,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 忽然,头顶“咔嚓”一声传来炸响,所有人都吓的一愣,忙不迭抬头去看。活见鬼,刚刚山脚下还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怎么转眼间头顶就乌云翻滚? 老话说雷雨不站树下,我们现在还在山下半段,这里是密林区。如果往上跑会淋雨,待在原地会遭雷劈。 “先下山避雨吧。”我对大家喊,话还没落完,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果然山间天多变! “不,不能下山。”柳青研喊。 “是,你忘了登山队么,就是在雨天遇到的山洞!”幽幽也喊。 两人喊完,又转身往山上去。 “疯了吧!”我暗骂一声,只能跟了上去。 雨越下越大,几乎砸的人睁不开眼睛。脚下泥泞一片,落叶变得分外湿滑。我们偏偏还是上行,能遮雨的树木越来越少,雷声就像打在头顶,每每骇得人忍不住缩一下脖子。 “青研,你看,山洞!”头顶忽然传来幽幽兴奋的叫声。 我费力抬头望去,真的在半山腰处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柳青研忽然就像打了鸡血,拼命向洞口爬去。我和幽幽紧随其后。 这个山洞确实只有半人多高,我们弯了身子挨个钻进去,外面震耳欲聋的大雨声顷刻就被隔绝在了外面。 大冬天的,衣服湿了大半,再加上漆黑的洞口,总觉得有阴冷的风从里面徐徐送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可奇怪的是,冷颤才刚刚打完,忽然觉得空气温度缓慢地提升了起来,渐渐就不冷了。 青研和幽幽没有我这般闲适的感受温度变化,两个人打开事先准备好的手电,已经趴着岩壁细细观摩起来。 “有结果么?”我问。 两人这才起身,看着我摇了摇头。 “和我婆婆说的差不多,画的都是古时候商、农、军的一些场景。但是年代……”柳青研撇撇嘴。 我耸耸肩,“没关系,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我们又不是盗墓的。眼下要在意的是,你们真的确定要进去么?” 柳青研肯定地点点头。 我又殷切地望向幽幽,幽幽看起来神情有些犹疑。 “别忘了你父亲就在里面,你不要救他出来么?”柳青研忽然抢声道。 幽幽一愣,低下头攥紧了拳头,“当然要救。我们进去。” 我知道幽幽别无选择,心里忍不住沉重。(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又见他 幽幽和柳青研一路看着壁画,希望能看出蛛丝马迹。我则细细感受着洞里的走势。因为按照之前刘淑兰的描述,洞口的另一端连着山下柳子街的柳子庙,所以正常的话地势应该是逐渐走低的。然而走了小半程,也没有感到有下坡的痕迹。我甚至掏出一元硬币立起来放在地上,期待能看到硬币自己滚动起来,然而试验是失败的。 这个山洞果然不是正常所在。看来,我们还真是凭着“邀请函”而来的。 走了不多时我们就来到洞口了,然后就是柳青研婆婆描述的那样,出了洞就是柳子庙。在走过戏园的时候,我们迟疑着不敢向戏台上看。然而忍不住偷瞄了一下之后,也并没有发生被吸引着走不动道的悲惨事故。 三人均是犹犹豫豫,步步为营,相比较热闹繁华的街巷,行为怪异的反而像我们三个。 但是不得不感叹,这街巷之古香古色,之繁花似锦,之红飞翠舞,之熙来攘往,只觉得好像在电影城里一般,而我们仨就是主角,但是演技却比不上周边庞大群众演员的自然平实。 我们跟随着人群,一直向前走,一边新奇地打量着穿着古代装束的行人,一边暗自窥探这其中有无熟悉的面孔。 “还真是热闹啊。”幽幽说道,“而且这街给人一种好安心的感觉,来了就不想走的感觉。” “是。不过你可要把持住,谨记这只是幻象!说不定那热腾腾的大包子只是块石头,而那香飘四溢的酥饼只是只癞蛤蟆。”我郑重的警告幽幽。 幽幽一脸恶心,“别说了,我都感觉自己变唐僧了。” 正说着,忽然觉得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背,我回过头,那一瞬间,我彻底傻掉了。 这亮如繁星的眼眸,浓黑的剑眉,棱角分明的脸庞,高高竖起的乌发,一袭黑衣,锦带束腰,一手握着剑,一手举着手帕,仍是那深沉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小姐,你的帕子掉了。” 蛮吉爸爸? 我呆了,愣愣地望着眼前人,脑袋里一大堆问号,可是又好像根本运转不动,只能傻傻地愣在原地。 幽幽碰了碰我胳膊,我如梦方醒,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我什么时候带过帕子在身上?这是故意搭讪么?”想了许久,才终于冒出这句话,紧接着眼泪就伴着笑容掉落下来。 对面的他愣忡了一下,然后浅浅一笑,说道:“看来是小姐有意相送,喆,先行谢过了。”然后潇洒的转身,挥了挥手中的手帕,向着夕阳的方向去了。 “阿喆!”我忍不住叫着追上去。被幽幽一把拉住。 “干嘛?”我回过头气恼地朝她叫。 “你中邪了?!”幽幽一脸焦急,说话间举起手掌就在我脸上盖了个五指印,瞬间留下一片火辣辣的触觉。 “你干嘛啊余幽幽!”我捂着脸难以置信。 “还好,还认得我。”幽幽竟然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你刚才中邪了!”复而又一脸忧心。“想不到蛊惑你的居然是情色,你果然是闷骚型!” 我当真是哭笑不得,也懒得和她解释,忙向蛮吉爸爸离去的方向张望,然而那影子已然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 为什么?阿喆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一身古装侠客扮相?而且这么帅?简直比现在装束还要帅一万倍!不不,现代造型也很帅,不一样的帅!都是最爱,完美的爱! 我沉浸在狂喜中情难自抑,为蛮吉爸爸到底哪样更帅纠结不已。忽然,只觉得后颈一阵力道,然后眼前发黑,倒下前一秒还在纠结“怎么办,我分不出哪样我更爱”…… 再醒来时,居然是躺在床上。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竟然好像是在一家古代客栈的客房里。 “你醒了!怎么样?还疼不疼?”幽幽倒了杯水送过来。 我支撑着坐起来,果然觉得脑后有些闷闷的疼。“刚才我怎么了?”喝了口水我问道。 “你刚才太吓人了。”幽幽脸上的表情却是嫌弃,“一个人自言自语,然后发春地痴笑,癫狂的手舞足蹈。我以为你疯了!然后柳青研就……”幽幽做了个用掌劈的姿势,“把你打昏了。” “不是吧?柳青研不是语文老师么?”我摸着后脑勺不可思议地苦笑。 “她练过散打,最早还兼过体育课。”幽幽漫不经心地说,我差点一口水呛到。 “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真的中邪了么?什么感觉?快说说!”幽幽这才凑过脸来,一脸的探究和询问。 我有些尴尬,只觉得要把蛮吉爸爸再跟她交代一遍,简直又可以开篇说个故事了,于是便简化了捡能说的跟她说了。“那是个我喜欢过的男孩子,我们好过,后来又分了。所以刚才看到他,很意外,然后引起了一些好奇和回忆。” 幽幽凝视着我问道:“你确定只是喜欢?看那个样子,你入迷入的很深啊。” 我心说我当然知道我入迷入的深,现在只怕已经成了我的心魔了,不管去到哪,总会产生关于他的幻觉。也罢,不疯魔不成活,一辈子带着他,我也心甘情愿。 见我又发了呆,幽幽叹了口气。“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我们恐怕得在这里过夜了。这个地方居然像真实世界一样有白天黑夜,貌似还有春夏秋冬呢。不过好像刻意营造共产盛世,住客栈买吃食居然都不要钱,完全没有经济交易,真不知道这个社会是怎么一直运作下去的。” 听了幽幽的话我暗暗有些吃惊,究竟是什么人什么力量,如此完美主义地塑造了这样一个极致的“世内桃源”?当真是柳宗元? “柳青研呢?”我忽然想到少了个人,在这个鬼地方,最好还是大家在一起比较安全。 “她说要出去走走,八成是去寻胡东阳了。” “你怎么不拦着她?万一出什么事?”我急道。 “就她劈你那一下,你觉得我拦得住?”幽幽也急了,翻我一个大白眼。 我叹口气,心里觉得有些不安。 忽然,大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人,却不是柳青研。(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古城尸身 “……胡东阳?”幽幽叫起来。 “我警告过你们让你们不要来西山,为何不听?”胡东阳冷冷地瞪着幽幽,阴冷地仿佛鬼魅一般,吓得幽幽打了个寒噤。 我赶忙翻身下床,来到幽幽身侧,“不是我们不听劝,我们本来不打算来的,但是幽幽的父亲也受到了‘邀请’来了西山,我们是为了救他父亲回去。” “‘邀请’?”胡东阳冷笑一声,长发在身后随夜风飘动了一下。眼前的胡东阳已然一身古人装束,如果不是幽幽眼力好,怕是一时难以认出。 看我打量他,胡东阳淡淡道:“呆的久了,自然就会变成这样。” “柳青研出去找你了,既然都来了,你是不是应该见她一面?”幽幽稳了心神,看着他问道。 胡东阳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沉声说道:“你们天亮就尽快离开,晚了,想走也走不了了。”说完,转身就退出了门外。 “等等!”幽幽喊着追了出去,却留了背影愣在门口。 “怎么不追了?”我问。 “不见了……”幽幽说道。 “……” 这一夜,柳青研一夜未归。我和幽幽躲在一个被窝里心里都有些不踏实。一方面幽幽想出去寻干爸,但是现在夜深,街上别说人了,鬼都没有一个;一方面,忌惮着鬼一样来去无踪的胡东阳的警告,我和幽幽都有些无措,不知道待到天亮之时究竟该如何自处。 “小野,你觉得这个世界正常么?我们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幽幽瞪着幔帐出神,良久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苦笑,经历这许多怪事,似乎早已习惯这世界的“不真实”,也都见怪不怪了。可是这世界似乎并不满足,一再试探我的底线,怪事一件接着一件,竟然开始“目不暇接”。我思想着这些事,顾不上接幽幽的话,在被子里暗自捏着手指,不知不觉竟然睡去。 梦里,是衣魅翩翩的蛮吉爸爸,在熙攘的人群中走的飞快,我一路追随始终跟不上他的步子,心神俱疲。然而诡异地是,梦里一直萦绕着音乐声,竟然是贪食蛇游戏的背景音乐。 忽然,梦里传来一声惊呼,却将我惊地醒来。侧耳细听,一片嘈杂之声竟然是从屋门外传来,躁的人心慌,似乎出了大事。 我忙侧身要唤幽幽醒来,却见旁边空无一人!难道? 我心里一阵慌张,赶忙起身。门却忽然开了,是幽幽急急忙忙地进来了。 看到她我一下安了心,赶忙问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你醒了?外面好像死了人。”幽幽皱眉说道。 我吓了一跳,“这个地方也会死人么?” 幽幽耸耸肩。 我穿了外套就和幽幽一起出了房门。我们住在客栈的二楼,客房排布成个“回”型,站在走廊上可以看到对面那头的情况。此时那边已经围满了人,却都伸头看着,不见有人报官。若在现世,我不是个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人,深知好奇心害死猫,可是现在这个世界,却不得不留心每个异常。 我和幽幽对视一眼,便向对面走去。 我们还没胆大到要越过人群去里面查探的地步,只是透过人群的缝隙,向屋里张望。谁知不看还好,只一眼便瞄到一尊尸体身首异处,鲜血飙得满屋都是。我和幽幽忙缩回脖子,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我吞了口口水,对身边的围观群众问道,“出了命案,报官了么?”我猜这里肯定不会打110的,报官应该是要有的程序吧。谁知众人皆是一副痴呆像,瞪着眼睛仿佛不明所以。 我还想再问,幽幽却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我莫名其妙,再向众人看去,发现所有围观群众的眼睛此刻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我禁不住退后了一步,这些眼神,没有任何情绪,直勾勾的坐落于每一张发白而漠然的脸上,就那么冷静地看着我,我忽然有一种被鬼包围的诡异感觉。如果不是幽幽还在我身后,此时我怕是要骇的面无人色。 幽幽再次拽了拽我的衣袖,我立刻会意地拉起她转身就走。我们俩没做一丝停留,直接下了楼梯。来到一楼,发现仍是一片熙来攘往,仿佛二楼的人命案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然而我和幽幽心里发冷的厉害,越过一楼大厅吃饭的人群和穿梭的小二,便不经意间细细打量这些人,这才觉得那些貌似自然、言笑晏晏的神情中,都透着呆板,表情竟是千篇一律地有些一样。 忽然,所有的食客小二都停下了动作,齐齐地看向我和幽幽,表情是和二楼围观群众一样的冷漠凝视。一瞬间,我心跳都露了半拍。拉住幽幽快步离开了客栈。 走到大街上,那种怪异的感觉终于淡去,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也终于归于普通。 我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问幽幽,“你们昨天怎么住的店,这店里的人这么奇怪,你们没有发现?” 幽幽扁扁嘴,向来路张望了一眼,说道:“昨天你晕倒了,也不知道怎么安置你,这边天色又是毫无过度忽然就黑了下来——几乎是太阳一沉入西山,立刻就失去了光亮,所以柳青研说晚上只能找客栈住了。于是就进了这家店,打点好一切就扶你上来了。” 说到柳青研,我这时才想到她昨天真的一夜未归,早上也没见人影,不知去了哪里。我们这样离开了客栈,也不知道她找不找的到我们。原本听她说她婆婆的线索,我们只以为这里只有一条主街,就如现实中的柳子街一样,可是谁知这里巷道颇多,宽大的主街就纵横交错了七八条,弯弯绕绕,竟像是一座很大的城池,我现在甚至有些难以确认柳子庙的位置了。 我的困惑幽幽也有,她自小就没方向感,出国那几年才算练出了一些认路辨方向的能力,此时看着诺达的城也是不知所措,而她要寻父亲,此刻更是揪心,在这样的地方,总不能一路呼喊着找人吧,如果惊动了什么我们不可知的力量,也不知能不能走的出去。 正想着,却见前面的人群忽然奔跑了起来,似乎是前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幽幽莫名其妙,是这城里惯常就是这样,还是真的出了些不平常的事? 我们跟着跑起来,沿着脚下的主街忽然一拐,眼前竟显现出一座宏伟的城门楼来!零陵城三个金色大字,正正摆在楼门正中,森然而霸气。 “这里是永州古城?”幽幽叹道。 永州在唐朝时就称为零陵城,只是到了现代,零陵城就只是一个区了,后来又保留了一些古迹,开发了些新的仿古的建筑,耗资70多亿打造了个古城出来带动旅游业,可惜并没有丽江、凤凰古镇之类的声名鹊起。然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却决然不是旅游区的零陵城,也并非仅仅时空穿梭而存在的零陵城,乃是完全凌驾于“此时”与“彼时”时空之上的“古城”。 人群越聚越多,无数个脑袋同一个角度仰望着同一个地方——“零陵城”三个大字的正下方,悬挂着一排没有脑袋的尸体,而每一具尸体的头颅,都稳稳地别在各自尸身的腰间! 第八十八章 西山的真相 我和幽幽都忍不住退后了一步。第一次见这样骇人的场面,都忍不住心跳加速。是什么人如此残忍?霸道的行凶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再见城门下观望的人群,表情虽然木讷,却都透出了一些不明所以的惊惧。这惊惧的表情却不像设计好的,因为细看每人,虽都是害怕,脸上的表情却各有各的情态。 “看来这种事对于这里来说,也是不同寻常的。”我沉声说道。幽幽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这个世界,出了乱子,出了“异数”! 我和幽幽立刻掉头,默契地疾步往回走,想要远离城门楼,远离那排尸首,也远离人群。 终于到了一个偏僻巷子,我们停下来喘口气。 “你有什么想法?”幽幽问我。 “胡东阳?是胡东阳采取了行动?”我既答也问。“早在火车站的时候,胡东阳就提过他已经找到了‘破除诅咒’的方法,莫非就是在这个‘太平盛世’掀起腥风血雨,破坏这里的‘安定团结’?” “这样就可以打破这里的平衡和‘原则’,让这个世界覆灭?”幽幽顺着我的话说下去,本来就很大的眸子睁的越发溜圆。 “果然聪明。即便知道是这样,也不打算尽快离开么?”身后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我们惊慌回头,果然是如鬼魅一般飘忽不定的胡东阳! “你究竟是人是鬼?!”幽幽不满地呵斥道。 “在这里呆的久了,自然就会不人不鬼了。”胡东阳看似回答,实则避开了幽幽的问题。 “我们有很多问题想知道,你能否暂且停留,给我们解解惑,包括你的计划,我们或许也帮的上忙。”我实打实诚恳地对他讲,他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做派,实在让人心力交瘁,把话说明白不是好的多么?这个世界历来缺乏“沟通”!如果蛮吉爸爸早早与我沟通肖韩的事,或许也不会走到那一步。思绪不禁又飘远了,我强拉回心神,认真地看着胡东阳。 胡东阳则像是有些犹豫,我和幽幽都没敢出声打断他的思考。片刻,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说完转身就走开了。 我和幽幽一愣,赶紧跟上,深怕一个不留神就又没了影子。 拐过了七八个巷口,我们终于来到一座宁静的院落。院子很有些别致,古香古色,院中种着些兰草,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胡东阳将我们让进屋里落了座,像模像样地倒了两盏茶摆在我和幽幽面前,看着我俩品了一口,才沉声说道:“这里是零陵城,柳宗元神魂所建的‘桃花源。’” 这一出口就将我和幽幽小惊了一下,虽然我和幽幽都有此猜测,但听胡东阳正儿八经地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天下还真有这样的奇事? “零陵城是柳宗元所建,但西山的怪异,却并非因为柳宗元。事实上,柳宗元也是在元和四年,也就是他初次游历西山时,才发现西山的秘密。” 我和幽幽面面相觑,“为什么这么说?” “《始得西山宴游记》中不是有句‘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说的就是柳宗元在西山做了梦,心意所想到的,梦里也有相同的境地。这是句隐语,实则是柳宗元在那个山洞内,梦到了一生,梦到了永贞革新的彻底失败,甚至梦到自己的死,或许还有更远以后的事。” 我忽然想起前日在网上看到的不知何人留下的那段野史,说柳宗元向手下准确预测了自己的死亡之期,并说自己会“死而为神”。胡东阳的这番话,倒好像真的印证了这段野史的真实性。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幽幽大概想到了和我所想相同的事,瞪大了眼睛问他。 “猜测。”胡东阳应声达到。 我和幽幽一时噎住,为这简单到不行的答案几乎一口老血。煞有架势地说了半天,言之凿凿的样子居然只是猜测?这胡东阳真有天桥说书的天分啊。 看我俩皆是哭笑不得不以为意的样子,胡东阳忽然阴沉了脸冷笑一声,“不要不信,你们可看过那洞里的壁画了?” 我和幽幽闻言又心生困惑,老老实实点了头。“只是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挺诡谲的。” “那是南北朝时期的壁画。”胡东阳仰头叹了口气。 我是工科生,历史本就学的不好,但是姑且也知道南北朝是在唐朝好几个朝代之前了。“你还看得懂壁画?”我问。之前好像听柳青研提过,胡东阳也只是个杂志编辑之类的。 “我以前做访谈,采访过一位专门研究古代壁画的老教授,刚好对南北朝壁画特征有幸聆听了一些。我确信,那些画作是那个时期的无疑。” 我和幽幽对视一眼,心中都仍留着些狐疑。却听胡东阳清了声嗓子,接着说下去。 “柳宗元在文中提到自己‘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便是感受到了这里的神异,或是和这里原本的力量做了交易。但是这交易是什么尚不可知,可以肯定的是,柳宗元要在这里完成自己的遗愿,打造他梦想中的世界。”胡东阳看一眼我和幽幽,继续说道,“来到这里,便可以寻到心里的欲望,无论是衣食无忧的人生,还是难酬的壮志,或是结不成的因缘,都可以在这里称心如意。并且,越是欲望强烈的人,越是会被吸引。相反,如果本身欲望淡薄,则不会有太强烈的反应。” 我心里一愣,想起路上遇到的那个古装版“蛮吉爸爸”,难不成正是我心里欲望所化,就像在洛南的意识森林中一样?貌似也只有这个原因,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出现个一样的人? “那这么说,你爸爸伯父和母亲,还有我爷爷奶奶,都是因为没有什么强烈欲望,所以才得以离开这里的?”幽幽问道,“可是,我觉得他们那时分明是抱着强烈欲望来的啊,你母亲不是说那时大家都想着探寻西山秘密,然后能在青年报上一举成名而来的么?”幽幽的疑问很有道理。 胡东阳一愣,显然并不知道幽幽所说的内容。于是幽幽便把柳青研从胡东阳母亲那里得来的线索跟他说了,当然,也包括胡东阳真实父亲的事情,也一时嘴快,一并告诉他了。 胡东阳听后愣在座位上久久不能平复,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这诅咒会落在自己身上。”说着冷笑两声,眼底更是带了一分嗜血的寒意。 我和幽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在桌下捏了捏幽幽的手,示意她我们是否该离开了。幽幽则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稍安勿躁。我只有耐了性子,继续待下去。 “另外,为何你明明可以离开西山,却又三番五次地回来?四年前,柳子庙旁的民房忽然起了大火,是否与你有关?你要破咒,是打算在这里掀起腥风血雨破坏这里的平衡?这样这个世界就能永远关闭么?”幽幽一鼓作气把心里所有的疑问都倒了出来。 胡东阳本来还沉浸在生身父亲的震惊中,听到她连发炮弹的问话,倒也回过神来。 “不错,4年前的火是我放的,我本以为在这边烧了柳子庙就能破了这个世界的大门,想不到放火时出了点小差错,竟然把自己熏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来到了现世的柳子庙,并且起火的方位出现了偏差。”胡东阳面无表情地说道,轻描淡写的样子竟像对自己当初造成的事故毫无介怀。我心里忍不住唏嘘,隐隐觉得胡东阳的心性已经出现了问题。 “那你为何可以在这个世界进进出出?其实,我想问的是,这个地方虽然诡异,但是好像并非无法摆脱。譬如咱们的长辈,不也平平安安过了一生,没有沉陷在这里?虽然有所谓死后‘诅咒’的传承,但是倘若后辈不以为意,不来西山,不是也什么事都不会有么?”幽幽急道。 “那你又为何会在这里?”胡东阳冷笑道。 幽幽一时愣住,是啊,为什么呢?这样追溯起来,起初是因为好奇心,结果就莫名得到了柳青研的回应和邀请,后来是因为幽幽的爸爸也受到了“邀约”,虽然好像完全可以避免的样子,但是实则上确实是一步步身不由己地走到了这里。包括胡东阳也是,本来是不以为意的,却收到了堂兄寄来的伯父的遗信,所以来了这里。冥冥之中,似乎一切已是定数。 我和幽幽不禁吸了口冷气。 “可是你的父辈们,和我的爷爷奶奶,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一生啊,并未受到西山的‘一再蛊惑’。”幽幽叹息道。 “那是因为他们听天由命,甘于人生。”胡东阳再次冷笑。 “什么意思?”我和幽幽都听出这里面有些深意。 “我本是已死之人,是我大伯——不,应该说我生父,冒大不为,救了我,现今才有我的存活。所以我是个异数。”胡东阳抬眼看我们。 “你的意思是?”我们仍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倘若你早早知道了自己的人生,知道人生中有哪些大坑,你会不会想改变它呢?然而改变之后,你的人生也将彻底改变,你会不会再次贪图对未来人生的探知呢?”胡东阳阴笑的表情,让我和幽幽又下了一层冷汗。 “我对我的未来没有探知的欲望,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但愿自己永远抱着期望活下去。”幽幽冷了脸,沉声说道。 我的想法却与幽幽不同,我怕是要赞同胡东阳,如果早早能料到我人生后面这些事,蛮吉爸爸就不会死,所有的不幸都不会发生。 “所以,你因为第一次来西山知道了后面的人生,所以回去做了‘改变’,后来又忍不住再来西山探求?所以真正吸引人们来西山的诱惑,并不是那个‘太平盛世’,而是对现实世界未来的探知欲望?”我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我的想法。 幽幽惊讶地抬头看我,胡东阳则是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还是你比较与我心意相通。”胡东阳唇边噙了笑意,“只是你看到的人生越多,越会发现人生无论如何,最终都将是一出悲剧,想得终不能,老无可依,死不得其所。待到你对生命绝望了,自然就会想留在这里,不打算走了。在这里,你将得到永生!” “永生!”我和幽幽又是一惊。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还要毁了这里?”我强作了笑意问他。 “哎……”想不到胡东阳居然是一声悠长的叹息,“纵是长生又能怎样,只不过是虚妄的世界,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他的眼中,分明是一种绝望。 “哦,没水了,再去给你们添些水吧。”胡东阳拿着茶壶起身走开了。 我和幽幽本想拒绝,却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和幽幽看着胡东阳的背影,都有些唏嘘,虽然没有经历他相同的人生,也知道他肯定在那山洞经历过了一世一世,定是心力交瘁了。 “我们离开这里就去地毯式搜索,找到干爸就尽快离开吧。”我对幽幽说道。 幽幽重重地点点头。 说话间,胡东阳就回来了。我们准备起身告辞,胡东阳却说不及,再喝杯茶再走吧,竟像普通人家留客那样,尔后不容分说给我们的杯中都添了茶水。 我和幽幽对视一下,“盛情难却”,将杯中的茶像喝酒一般一饮而尽,道谢后就要起身离开。 忽然,我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想是莫非坐太久了气血上不来了。可是晕眩得越发厉害,身子也软弱无力,再眯眼看向幽幽,居然也是虚弱不堪的样子? 我心里一惊,“胡东阳你!……”却是没有力气说完后面的话了。最后一眼,只看到胡东阳面色平静地看着我们…… 第八十九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转醒过来,意识渐渐恢复,却地觉得身子飘飘摇摇,好像一只羽毛漂浮在半空。 “莫不是被毒死了?”我忍不住皱眉,脑袋晕晕沉沉的。呼吸间,一股呛人的烟味直冲喉咙,害我一通狂咳,然后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半晌才安抚了我的老肺,挣扎着坐起来,又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只木舟之中。河面上弥漫着浓重的烟雾,在黑夜中灰蒙蒙一片,外围不断翻涌着大团大团涌过来,到了近前趋慢,团团围在四周,遮挡了视线,呛得我眼睛发涩。浓雾外面,似乎有红色的光晕一闪一闪,飘飘忽忽颇有些诡异。 我鼻子发酸嗓子发涩,翻身又咳了好一阵。 忽然,我瞥见船尾似乎有一团黑影在动,不同于烟雾移动的方向,我心里一颤,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那个黑影居然越来越大,竟像是有什么东西朝我爬了过来! 我心里害怕极了,却不敢轻举妄动,不得不强作镇定默默等待,只等那个东西一现身,如果是什么可怕东西……我着急地在船侧瞄了几眼,居然看到一块木板,于是翻身握在手里,心里如擂鼓一般地等待着,只待它冲破烟障的一瞬间,给它一板子! 那个影子终于越发清晰了,木舟也随着影子的靠近而越发晃荡的厉害。 我的心缩成了一团! “先下手为强!”我高高举起木板,要挥下去的一刹那,看到了另一张面目狰狞,高举着一只铁钩的柳青研。 “她为什么杀我?”惊吓的一瞬间我反应过来,她一定和我一样!——看不到对方! “青研是我!”我大叫一声,柳青研身子一歪,就要落在我头上的铁钩凌空改变了轨迹,带着柳青研一头栽进河中。 “青研!”我吓得惊叫起来,却根本自顾不暇,随着柳青研坠船,舟身剧烈地摆动起来,我努力想要维持平衡,还是身不由己,一个侧摔翻进河里。 本来就不熟水性的我连呛了好几大口,只觉得鼻腔喉咙全是水,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淹死了的时候,后背忽然涌起一股力量,将我拖出水面,推上木舟。 我剧烈地咳嗽,鼻腔酸痛,呼吸困难。恍恍惚惚之际却觉得刚才托举我的感觉那样熟悉——是……是蛮吉爸爸在身边?! 我努力睁开眼睛回身去望,脸上的河水留进眼睛酸涩难受,可是什么影子也没看到。 不一会柳青研从另一侧攀上船沿,木舟逛荡了几下她就来到了我的身边,拍着我的背问我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又是一通咳嗽加涕泪横流。 “刚醒来就看到船另一头有个影子在动,还以为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就打算先下手为强的,想不到是你。”柳青研一边帮我抹去脸上的湿发一边对我说。 果然如此。 等到气息顺畅一些,我问:“刚才是你托我上来的?” “难道这还有别人?”柳青研反问我。 我有些失望,可还是下意识地向船上再扫了几眼,想找到“蛮吉爸爸”来过的蛛丝马迹,却看到烟雾掠过的一角有个东西正发出幽幽的绿光。 我挣扎着爬过去,拿起来一瞧居然是幽幽的手机!手机屏幕上,一只名为“一帘幽梦”的小蛇沿着直线一路向前。 我心里一悸,忙向岸上张望。 “怎么回事?”柳青研问我。 “幽幽本来应该也在船上,这是她的手机。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叫醒我们?她自己离开了……”这感觉很糟糕,又担心又失落,百爪挠心。 柳青研皱了皱眉,偏头看向某个未知的点,说:“东阳今晚要有大行动,河上的浓雾应该是大火产生的浓烟。如果幽幽是上岸去了,那怕是要凶多吉少。” 我的心一下揪了起来,一种要失去幽幽的强烈恐惧感让我战栗不止。“我们上岸去,我们要找到她!”说完我看到刚才用来准备袭击柳青研的木板居然幸运的没有落水,忙捡起来伸进水里用力划动起来,可是我对划船不得要领,船随着我的划动团团打转。 “帮我划啊!”我吼。 “你……”柳青研迟疑地看着我。 “幽幽水性好,她肯定是自己游上岸去找干爹了。我们得去救她!她是我最亲的朋友,我不能失去她!”我耐着性子解释,然而最终还是绷不住,声音哽咽。 柳青研深深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转身背对我坐好,直接伸了手到冰冷的河水中努力划动起来,船终于顺着一个方向移动了。 我心里感念,更加卖力划桨。呛人的浓烟迎面袭来,顾之不及。 穿过如鬼魅般张牙舞爪的层层浓烟,我们逼近岸边,只看到原本或华丽或古朴的亭台楼阁全都淹没在浓烈的火焰中,整条柳子街,不,整个零陵城火光冲天,不时有房屋倾倒崩塌,还有人浑身火球地冲出来,跑不了几步便轰然倒地,地上横七竖八全是烧成焦黑碳棒的尸体,尸油流淌滋滋作响。 我和柳青研惊骇地说不出话,火场的高温炙烤着一切,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使得靠近的一切都灰飞烟灭。我已经傻了眼,如果幽幽在里面,根本不可能有存活的可能!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里面是进不去了,我们上西山!”柳青研冲着我吼道。 我迟疑了,拿出幽幽的手机,看到“一帘幽梦”还在奔跑,这应该说明她还活着!可是她会在哪里呢?此时我们的朝向垂直于柳子街——我拿了手机,顺着柳子街的走向摆放,“一帘幽梦”一路向左,如果这个方位是对的,那么她此时正好应该是往西山方向去的。 “别犹豫了,再犹豫下去我们也会烧着的!”柳青研的脸已经一片通红,我也觉得皮肤阵阵灼痛。 “走,去西山!”我吼道。 柳青研扒着船沿一脚蹬岸,船一下驶离,我重心不稳一个踉跄跪在船头。 第九十章 向西山去 我狼狈起身,柳青研已经气定神闲地拿着木板左一下右一下地滑动着。船沿着河岸逆流而上往西山方向去了。 “谢谢你。”说完这句话我就失了力气,颓然坐倒在船上,看着木舟一点点远离火场。我的脑子乱糟糟的,以至于自己说完谢谢柳青研有没有做出回应都没有注意到。 我记得胡东阳说过,他4年前也曾试图放火烧毁柳子庙,可是醒来时发现真实世界也发生了火灾,但是失火的地点发生了一点点偏差。而今,整条柳子街已全然毁于大火,现实世界里,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呢? 我觉得揪心的自责,就好像我是这场纵火案的同谋,我本来可以阻止些什么的,却还是大意的放过去了。是我天然脑子里少根筋吧?如果能提前预知后面的不幸,我是不是可以早一步采取行动?如果去到西山,再进那个洞里?我是否也可以梦知未来?要怎么做才可以呢?第一次进洞,并没有人受到任何灵感的召唤啊。 “小野,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唐代的世界,所以西山没有任何开发,一会上山的路会更艰难一些,你要跟紧我。”柳青研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点点头,却没有更多的想法。 现在只能想着尽快追回幽幽。 船终于远离了那地狱一般的地方,天是压抑着雨水的红,空中似有若无漂浮着一层毛毛雨,**了我的脸,冰凉中安抚着被大火灼痛的肌肤。 我们在一处浅滩上了岸。当我两脚扎入泥巴的时候,心仿佛陷入沼泽一样沉重。眼前的西山的确比之前看到的更加原始和荆棘密布,在黑夜中更是漆黑如墨的一团,横竖是让人找不到从哪里下第一脚。我还在犹豫,柳青研却是不管不顾坚定了信念,抬起腿来就不管扎进了哪里,双手发了狠一般拉扯周身的荒草荆棘,不一会就两手鲜血,衣裤被划烂好几处,甚至见了皮肉。 “青研!……”我忍不住失声叫道,可是看她拼命三娘的做派,我张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想必她现在也是发了疯地想找到胡东阳,确认他是不是也在西山,仍然活着。而我想想幽幽,想想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总是一路寻找的命运,我的心里也来了狠劲。但是总归是比柳青研理智两分,便拉长袖子包住了手掌去拔那些带刺的藤蔓和荒草,纵使如此,不一会也是伤痕累累。 有柳青研在前面开垦,我在后面享受成果,少受了很多罪。没有路就只能手脚并用,两侧的藤蔓虽然带刺,却成了唯一的辅助攀爬工具。 爬了三十来米,我便开始怀疑幽幽是否真的在西山,单凭她一个人,如何能“开垦”这片荒山。 “幽幽!”我放开嗓子大吼一声,黑夜中惊起一大片黑影扑腾而起,发出悠长而凄厉的数声怪叫,听不出是什么鸟兽。我吓的缩了脑袋,柳青研回头怒目而视,“嫌命太长了么?,大晚上深山老林我可保不了你的性命。”柳青研压抑着愤怒低低对我吼道。 我心里不忿,却无言以对,唯有默默接着。 又爬了一阵,我们差不多在山腰三分之一处了,可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向哪个方向走。数次我想问柳青研,看她辛苦的样子却始终插不上话。终于再一次挨近她,准备问她是否可以看出洞穴的方向。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轻轻拍了我一下。我回头,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看到摇摆的灌木枝,我摇摇头,想是自己神经太紧张了。 回过头,却发现柳青研速度那样快,转身之间已经没入荒草中不见了踪影。我拨开挡路的草赶紧跟上去,却被荆棘结结实实扎了回来,手上立刻火辣辣地疼。 我捂着手忍不住惊奇,青研明明在前面开路,按理我只需拨开一些挡路的茅草和枝枝丫丫,不该有荆棘这么密实地挡住去路啊。更何况,柳青研纵使这样拼命三娘,真要一路和荆棘硬杠,那也是根本吃不消,多半也是躲躲闪闪寻找好走的路在走。莫不是我回头间她换了方向?很有可能! 于是我又向周边一圈摸了过去,奇怪的是面前像是被荆棘团团围了一圈,根本没有任何插进去的机会。 我急了,压低嗓子喊道:“青研,你在哪?” 等了片刻,却安静地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只有天像要滴血一般的红。 我闷了一脑门的汗,此刻皆簌簌落下来。我又压抑着唤了几声,都是有去无回,忍不住又急又怕。 “青研!”我放声喊了一嗓子。 背后忽然又有什么轻轻拍了拍我。莫名地,我感觉那是一双柔若无骨,小到仿佛婴孩一般小手。虽然寒冬天我穿的厚实,那感觉还是真真切切地传进心里。 这一次,我知道这触觉绝不是树枝碰到。我猛然回头,背后仍是空无一人,但是在来路的右侧,却莫名其妙多出了一条小径。我背后禁不住又刷了一层冷汗,我分明记得来时四周都围满了荒草和荆棘,哪里来的这样一条规整的小路? 我看看前方柳青研离去的地方,又犹疑着探头向小路的方向张望。道路弯折处有一个朦胧的灰色影子消失在转角,好像一个人佝偻着腰背逶迤前行。 会是什么人呢?还能有谁在这座山上? 幽幽?幽幽的确穿灰色的妮子大衣。可是为何要佝偻着背呢?这样出现的一条路,又堵死了别的去路,分明是要诱使我过去。究竟有什么目的?又为何要把我和柳青研分开? 我站在原地犹豫不决,又唤了几声柳青研,都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应。 我不甘心就这样任人摆布,柳青研可以开路,我为什么就不可以?我索性脱下外套,在手上缠成一个大球。冲着荆棘挥舞过去。然而我想错了,那些荆棘可不是想象中那么脆,一压就折,相反及其有韧性。几乎是压下去抬起来的一瞬间,就反弹起来,险些抽在脸上。我调整战术,将衣服摊的薄了一些,方便自己抓住那些荆棘,然后用力拔,更是纹丝不动。 我慌了,为什么前面柳青研可以那么迅速地对付这些顽固的障碍?虽然很艰辛,但是看起来根本不是不可能做到的。除非……除非刚才为我带路的,根本不是柳青研?! 想到这里,我完全慌了神,一时间不知该进该退。 我颓然倒地,托住脑袋,只觉得疼的厉害。我现在被困在西山,除非一路退回去——来时的路尚在,否则,我简直就像翁中的老鳖一样。可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如果下了西山,我又能去哪里,能回到现实么?幽幽怎么办?我怎么可能丢下幽幽? 想到幽幽,忽然想起身上还有她的手机,我忙掏出来查看,却发现手机一片漆黑似乎没电了,怎么按屏幕也亮不起来。 又怒又急又怕,我忍不住想哭! 不,不能哭。我不能还这么脆弱,遇到难题就只知道哭!眼泪要落下的瞬间我幡然醒悟,我一定要找到幽幽,不能让她再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想着我擦擦眼睛重新站起来。眼前的小路还在。既然是“邀请”,那我就大方“赴约”好了,是神是鬼,是天堂是地狱,大不了就去会会,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妖魔鬼怪在等着姑奶奶! 第九十一章 山顶邂逅 我站起身往那条小路去。 小路很狭小,两边的灌木荆棘却砍得干净,道路蜿蜒曲折依山势而行,迂回向上,竟没有之前我和柳青研攀爬来的陡峭。 这条路莫不就是柳宗元的仆人砍出来的那条小径?我心里想着,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后面。总觉得好像有人跟在身后,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 夜里行山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本来就容易有这样的感觉,更何况这条路来路不明,通往阴曹地府也未可知。 我冷汗连连,拼命斧正自己,另自己心念幽幽,以此来驱走心里的恐惧。 几个拐弯,我竟然就这样“轻松”蹬顶了。 眼看着面前一下豁然开朗,此时的天空,一轮猩红如血的圆月从天空的裂缝中显现出来,将血色逐寸洒在空阔的地面上,那些岩石、泥土,映衬出深浅不一的幽暗的红色光影,霎时整个山顶笼罩在一片血色的光晕之中。望着眼前的情景,我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和奇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眼前的景象。 忽然,背后有人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我猛地转身,真的看到一个灰色泛着红光的人影,佝偻着立在不远处。那身躯浑圆,却因为始终弓着背而看不到头颅。 “你是谁?”我鼓足了气力冲他叫道。 那影子没有回话,却做出了一个诡异的动作——抖了抖身子,忽然爬倒在地上,然后飞快地向前爬去,转眼就消失在一片荒草之中。 我大惊,几乎出于本能,快步追了上去。就看到草丛中让出一道空隙飞快地沿着山脊向远处窜去。什么人要爬着走,还走的如此飞快?我不得时间思考,丝毫不敢停顿脚步紧紧跟上去。 追了一阵子,山势再次趋于空旷和平缓,那影子忽然停住了。我也赶忙急刹,在距离他十多米的距离停住了。 那东西忽然又站了起来,仍然佝偻着背,却渐渐转身过来。 一瞬间,我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张慢慢转过来的脸。我愣忡了,那是怎样一张面容啊? 那张脸尖嘴猴腮小圆眼,白色短耳,脸部是黑白相间毛茸茸的条纹,转过来发现腹部覆盖着黑色的毛发。这是……獾?一种小型哺乳动物。我在《动物世界》看过。传说中这种动物狡诈多智,其中一个分支叫做狗獾,又名天狗,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追了半天一直以为是个人,原来竟是只动物,却又像是特意引我到此,为什么呢? 我一边盯住那只獾,一边偷偷向四周张望,远远的,好像有个人影倒在地上。我忍不住聚目去看,可别再把什么野猪野狗看成人了。正在神移,先前那只獾却身子一矮,钻进草里不见了。 我心里一慌想要去追,却为时已晚,草丛间也不复之前那獾流窜的痕迹,想来是故意引我过来特意留下迹象,现在任务完成,就功成身退了。 想通这点我不由得唏嘘一阵,也不再费心思去追了,想来真正重要的是倒在地上那团影子。我蹑手蹑脚靠过去,猩红的月光下,终于看清地上确实侧卧着一人,一身青色长袍,头包幞头,面方脸阔,浓眉长眼,竟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颇有几分英伟之气。 “你是?……”我迟疑着问道。 那男子双目微闭,以手支头,似是睡着了。 “这是……柳宗元?”我想了想,最有可能是他了。柳青研的公公婆婆,曾经不也是在山顶遇到一位古人,必然就是眼前这位了。而能在这里“卧而梦”的人,除了柳柳州(后人对柳宗元的别称),肯定不是苏轼李白了。 “小女房小野,见过司马大人。”我装腔作势作了一揖,然后偷偷观察那人动向,可是对方毫无反应,哼也没哼一声。 是我打招呼的方式不对?还是他真的睡着了?我有些吃不准,只觉得面前的人纹丝不动,甚至看不出呼吸的起伏。莫不是个死的?我心里暗暗想,不觉得有些渗人。 “世人追求所谓何物?”忽然,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凭空在耳边响起,就像有人贴着我的面颊耳语。冷不丁地我一惊,接连后退几步,站定后四处打量,并没有看到别的人影在。 “世人索求太平盛世丰衣足食,何以炬之?”那个声音又起。 这次我淡定多了,牢牢盯住地上的那个人,虽然他仍然无声无息,但是这样的问题,必然是地上那人才提的出的。 我小吸了口气,然后答道:“世人追求太平盛世丰衣足食,却也要真真实实的生活,感受七情六欲悲欢离合。世外桃源固然美好,却始终给不了真实的人生,在那样的虚假繁荣中偷生,其实只是行尸走肉。” 许久,都没有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而天空忽然一个炸雷,倾盆大雨随之倒灌而下,乌云迅速遮蔽了如血圆月,而西山,就像被覆上了黑色的毯子,阴影快速吞噬着每一寸土地山石与树木。转眼,山顶漆黑一片。 然而在明暗交接的一瞬间,我看到地上那具沉睡的身体,一寸寸消融,仿佛天上落下的不是雨水而是硫酸,迅速蒸发掉了他的皮肉甚至骨骸。 “柳宗元!”我忍不住大喊出生,奔跑过去,地上已经空空如也。 这一切太快,快到我来不及思考这是什么意思,消失代表什么?毁灭么?如果柳宗元的神魂泯灭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大雨很快将我全身打湿,直打得我失魂落魄。 “难道是我回答错了问题?我该怎么办?下面要怎么做?柳青研和幽幽在哪里?我要怎么回到现实?” 正在无措间,忽然黑暗中有两个银灰色的影子闪动了一下,是两只獾从荒草中钻了出来。我瞪大了眼睛去瞧,不知道这东西要做什么。 两个胖胖的影子忽然像人一样站立了起来,同时将一个长条形的物体抬了起来举上头领,然后居然就这样一前一后举着物体跑了起来。 “站住!”我大喊一声追上去,然而他们的身手太敏捷了,转瞬就钻进草丛失去了踪影。然而在我追过去的一瞬间,我还是看清了它们抬着的是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幽幽! 第九十二章 应验的图画 “幽幽!”我心里一紧,顾不得其他,向着那两只獾和幽幽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凭借着牛仔裤和大棉袄,我冲的无所畏惧,很快衣服裤子被刮的残破不堪,脸上也添了好几道血痕。 那两只獾,分明是在引诱我,眼瞅着跑地快没影了,我猛追一段,就又看到它们俩举着幽幽立在从中,似乎跑累了要休息休息似得。两只獾个头矮小,完全没入草丛,而幽幽则悬浮在草平面上,远远看起来,就像自己漂浮在空中,颇有些恐怖。 七窜八窜,面前出现了之前的那个山洞,两只獾举着幽幽钻进山洞就不见了。 果然到了这个洞口。在我心里,似乎早就对此有预见了。上西山,见古人,进山洞,梦余生,不正和胡建成刘淑兰他们的过程一样么。现在终于到了这个环节,我心里如擂鼓一般,震的自己耳朵都有些翁鸣。是紧张?是激动?是害怕?似乎都有。我还记得我和幽幽对这个山洞的分歧,她说她不想预知自己的人生,怕知道了结果,就没有勇气去开始去尝试,而我,却渴望能预知未来,这样才能有机会改变原本不想要的结果。 进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脚却牢牢粘在地上“不能自拔”。 “怕什么!”我有些怒了,简直恨铁不成钢。 终于,下肢感受到了“首脑”的愤怒,这才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无比沉重而踏实地向洞口走去。 “里面……会遭遇些什么呢?”我问自己。 微微猫腰,我挤进洞里。如果说外面还有些天光可以视物,进到洞里,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我真的伸出手,在面前比划了比划,什么都看不到。 我心里陡然恐惧起来,仿佛就在面前看不见的空间里,有一张面目不清的脸,无比地接近我,甚至它鼻息间呼出的气息,都轻轻地扑在我的面颊。我忍不住退后一步,让后背到亮的地方来。 忽然,面前的漆黑中凭空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抓住我的衣领使劲一拉,将我拽进了洞里。我吓得惊叫连连,拼命挥舞双手想将面前的手打飞,那只手却不知在何时不翼而飞。 我鬼哭狼嚎一阵连滚带爬就想冲出山洞,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唤我:“小野!” 我愣忡一下转过头,忽然间面前火苗一闪显出一张惨白的面孔,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无比阴兀地盯着我。 顷刻间我“寒发冲冠”,气血逆涌,双腿一软几乎要昏厥过去。瞬息之间那张脸飘到了我的右肩,我感到一双并不粗但是有力的臂膀托住了我。 “是我,柳青研!” 我仍然倒吸着冷气,听完这句话,只觉得心猛跳一下,然后就停了下来。 “小野!小野!”我听到青研呼喊着我的名字,之后我人中传来一阵疼痛,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你可醒了。不好意思,没想到会吓到你。”柳青研声音清冷地道歉,莫名我却听出一种嫌弃。 “有些突然,没做好心里准备。”我扭过头,从地上起身,看到柳青研手里拿着一只火折子,忍不住想果然还是人家准备的齐全。 忽然想起幽幽,明明也进了山洞,怎么没有见到她。 “幽幽!”我叫,“她也进洞了,她在哪?” “幽幽?”柳青研脸上显出一丝迷惑,“我没有见到她啊?” 我懵逼了,“怎么会没见到?我就是尾随她过来的。是两只獾抬着她进来的。” 柳青研有一瞬间的愣忡,不知道是不是火折子光线跳动的影响,我竟然从她脸上看到一种莫可名状的表情。因了这稍纵即逝的表情,我心里忽然产生一个怪异的想法——这个柳青研,我们从未真正了解过,对她的认识,都是她自己告诉我们的,而自从进入到这个世界,她就一直行踪诡谲,不与我们一起,莫非她有除了寻夫之外什么其它不可告人的事情要做?而且刚才幽幽明明进了洞,这个洞里就这么大,她在黑暗中看外面明亮些的世界,怎么可能看不到?她为什么要隐瞒呢?幽幽现在又在哪里? 几个息的功夫,我脑子里瞬间就想了这许多,而柳青研则举着火折子静默不动,似乎在想心事。我的眼神不由得被那略略飘忽的火光所吸引,盯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这是什么年代了,为什么柳青研备着这样的火折子,而不是手电筒之类的光线更强更稳定,还能防水的东西?前面下大雨,她的火折子没有被打湿?我都没有看到她有背什么背包,这些东西放在身上方便么?我打量着她一身蓝色的冲锋衣,觉得也没有太多装东西的空间。 出神之间,柳青研忽然回过头看着我,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大惊,眨了眨眼睛,却又看到她转了身,拿着火折子,用心地看着洞内的石壁,而石壁上原本涂满的壁画,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些壁画怎么不见了?”我大惊。 “毁灭!”柳青研转过身来,看着我发出阴沉的笑声。 我心里一阵恶寒,柳青研的表情越发奇怪了。 “青研,你能告诉我,到达柳子街后,你去哪了么?”我决心搞搞清楚,柳青研究竟做了什么。 “寻找我老公胡东阳呀。”柳青研浅笑着,一脸镇静。可是她不该有这种镇静,虽然她一直都很镇静的样子,但那是一种清冷的镇静,而不是现在这样邪魅。 “那刚才我们上西山,我没能跟上你,你又去了哪里?”我再问。 “你没跟过来,我返回去找你没找到,然后就来了山洞啊。”柳青研再答,仍是那样轻巧的样子。 不对,这感觉不对。我心里有些着急,却不知道能找到什么突破点,想了想又问,“你刚才说毁灭什么意思?和洞里的壁画又有什么关系?” 柳青研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是东阳,东阳破解了西山的诅咒,这里的魔鬼已经毁灭了,我们可以回家了!”说完,柳青研像疯了一样狂笑不止,火折子在她手上上下挥舞,照的山洞里明明灭灭。 她的笑让我有些害怕,不禁后退了两步。 忽然,背后的阴影中有只手覆上了我的肩膀,我一惊,正要弹开,却听到幽幽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柳青研才是恶鬼,西山的诅咒都是她的阴谋。她刚才想要杀死我,刚好你来了,于是将我打晕埋在角落。” 我大惊,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正看到幽幽半隐在黑暗中的脸,透着仇恨和凶厉。 “趁现在,杀了她,我们才能逃离!”幽幽又说,说完居然推了我一把,直将我推到柳青研面前。 柳青研仍然不为所动的沉浸在大笑之中,在我面前前恭后倨,她长而雪白的脖子露在外面,分外显眼。 “掐死她,趁现在!”幽幽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看准柳青研的脖子,狠狠地掐了上去。柳青研不明所以,瞬间双眼上翻露出了眼白,手上的火折子掉落在地一下熄灭了,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柳青研的双手不停地扑打挠抓我的脸,在我脸上,手上留下深深的血痕。我被抓的疼了,却又不能松手,只能更紧地卡住她的脖颈,拼命用力,直到柳青研挥舞的双手渐渐失了力道,然后随着身子一起软了下去,倒在地上。 我吓的心狂跳不止,却不敢松懈,跪在柳青研身边仍然使着力气,直到确认她一动不能动了,才撤了些力量,然后双手痉挛不止。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脑中一片空白。 少顷,我恢复了一些理智,想起刚才争斗过程中掉落的火折子,忙伸手去摸。 忽然,身边又亮起一束火光,是幽幽打着了火折子。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惊呆了,柳青研脸色发紫,眼球充血眦裂,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一副画面,是我在那间奇怪的屋子里,看到的那本书中的图画,正是一个女子,紧紧扼住另一个女人的脖颈,将她掐倒在地!这个画面,居然应验了!就像之前的那四五个画面一样! 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徒手杀死了人?!一切来得那么快,快到只凭幽幽一句话,我连思考都没有,就杀死了一个人?!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幽幽,用眼神询问她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幽幽却一脸镇定,然后……然后露出了和柳青研之前一样的轻巧而鬼魅的微笑! “幽幽!”我失声叫道,“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恨了那么多年!”幽幽忽然止了笑,冷冷地看向我,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和刚才一样的仇恨和凶厉。 “什么?”我糊涂了,完全听不明白幽幽在说些什么。 “我要你死,你明白了么?”说着,眼前一暗,火折子从幽幽手中掉落。紧接着,黑暗中一双手,狠狠扼住了我的脖子! 第九十三章 只是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能做糊涂鬼啊!我不相信幽幽会恨我,会杀我。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差错! 我拼了老命想做最后的挣扎,但是越是用力挣扎,卡在脖子上的手钳的越紧。我已经呼不过气来,脑部充血,一缩一涨之间,我只觉得脑瓜子像是要爆表的温度计,两耳开始嗡嗡作响,脖子间的疼痛反而渐渐减弱了…… 就要这样死了么?死后还会来到那个房间么?还能重生么? 恍惚间,我听到熟悉而朦胧的声音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小野,小野”地呼唤着我。 忽然,一股气流冲破我的喉咙,我忍不住剧烈的咳嗽、喘息、干呕,然后大脑中好像天崩地裂尽收虚无一般,霎时销声匿迹。 “小野,你怎么了?醒醒,不要吓我!” 我睁开胡着泪水的双眼,朦朦胧胧中,看到一束光亮,还有前一分钟还让我痛不欲生的脸——余幽幽,一张写满惊骇和担忧的脸。 平复过来之后,我缩成一团,紧张地看着幽幽,不知道下一秒钟她又会突然做出怎样怪异的举动。 “你怎么了小野?中什么邪了?为什么要自杀啊!”幽幽一脸急色,上前一步就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惊地一瑟缩,然后迷惑了,“我自杀?我怎么可能自杀?” “你刚才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脸都憋紫了,不是自杀是什么?练瑜伽啊?”幽幽激动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对着我比划,吓得我赶紧伸手拦下她。 “我自己掐我自己?”我不可思议地重复一遍。 “是啊!”幽幽情绪激动,“我在柳子街上就看到你了,坐在一艘小舟里划着船,我叫你你也听不见,然后在一个没路的地方披荆斩棘强势开路,硬是要上西山,我在山另一侧,过又过不去,喉咙都喊破了也没用。你说你不是中邪了是怎么了?” 我完全蒙圈了,怎么会是这么个版本? “不可能啊,我一直跟着柳青研啊,是她带我上西山的?”我难以置信,甩出柳青研证明自己的行踪。 “什么柳青研?一直是你一个人好不好!”幽幽再次强调,“我们中了胡东阳的迷药,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我们之前入住的那间客栈,柳青研就在身边,然后她告诉我胡东阳计划要烧毁整个零陵城,让我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而她要去阻止他,然后就走了。我见你不在客栈,就跑出来找你,谁知道找到河边的时候就看到你站在船上一脸惊恐地发呆,我喊你,也不知道你看没看到我,然后掉头就划船走了,可给我气个够呛!”幽幽说完气性还没过,插着腰活像个泼妇。 看着她的倒霉样,我竟忍不住一丝好笑,一咧嘴,就觉得脸上撕裂的疼。抬手要去摸脸,又看到满手的血口子,吓得我惊叫出声,“我这是怎么了?我的手?” “还手呢,你的脸更惨,已经毁容了你知道么?”幽幽声色俱厉。 “啊?”我大惊失色。 “你披荆斩棘当英雄那会刮的呗,全是血口子!”幽幽说着语气缓和下来,神色里带着无比的心疼,“没事没事,索性伤口都不深,我给你消消毒先,回去好好养养,天天涂马油,会好的。”说完从背包里拿出安多福和棉签,帮我擦拭起来。 “幽幽……”我心里一热,几乎要感动的流下泪来,同时暗自庆幸,还好,幽幽还是幽幽,那个关怀我,爱我的好幽幽…… “你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你还记得么?”幽幽一边替我上药,一边神色凝重地问我。 于是我将从船上醒来,看到柳子街着大火,再到跟着柳青研上西山,走散,山顶的遭遇,以及后来跟着獾进洞,到杀了柳青研,幽幽杀我的所有过程绘声绘色讲给了幽幽。幽幽眼睛越睁越大,最后下巴都要掉下来。 “什么?我会杀你?这么无稽的想法你都能有!”幽幽作势又要发怒,我赶忙解释,“哪里是我想的嘛,这个,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控制了神智,肯定是胡东阳的茶里有什么致幻剂,你以为我想啊,临死前我心都碎了。”我瘪嘴。 幽幽瞥我一眼,一脸不屑。 “好在并没有大火,我也没有杀人。”我松了口气,那样的惨象,幸好只是幻觉。“对了,你的手机在我这,不过没电了。”我摸摸掏掏地找寻手机,四处翻了翻却没有找到。 “不用找了,手机怕也是你的幻觉,因为我的一直在我这呢。”幽幽说着举了举手机,“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这个山洞……怎么了?”我紧紧握住幽幽举着手机的手,幽幽被我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幽幽,你平时会玩贪食蛇么?”瞪着屏幕里满屏的小蛇,我不无惊恐。 幽幽一愣,缓缓看向屏幕,然后向我投来恐惧而无助的表情。 “滴滴滴滴滴滴滴……”熟悉的音乐在山洞里回荡,就像最高级的音响。 瞬息间,一个人头从幽幽后背直取我的面门,说时迟那时快,我抱住幽幽一个俯身,避过了攻击。赶忙起身,抢过幽幽的手电,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来回扫荡。七八只蛇尸,高低错落地盘旋着,将我们团团围在中间。 “这……这就是你说的蛇尸……”幽幽紧抓我衣袖的手抖个不停。 “别怕,只要不被他们撞到头就不会有事。而他们也怕被攻击头部,就像游戏贪食蛇一样,懂么。”我言简意赅地教幽幽。 幽幽飞快地点点头,吞下一团口水,放开我的手臂,和我背对背站好,从背包里又拿出一只手电,握在手里。这下洞里一片光明,每一条蛇尸都在我们的注视之下。 “这玩意看着太渗人了。”幽幽说着,忽然高高跳起,同时抬起腿狠狠落下,将一只飞窜过来的蛇尸爆头在足下。 我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在米国的时候抽空学了下空手道。”幽幽优雅而自信地露出笑容。 “学空手道不是应该去日本么?”我举起手电,狠狠敲在一只蛇尸面门上。 “谁告诉你米国只有米国人?”幽幽一个横扫,一只蛇尸被凌空踢飞撞在墙壁上。 “好吧,你丫藏的够深的!”如果手电能换成棒球棍就好了,我想,一只小个头的蛇尸像棒球一样被击飞。 “小心那些碎尸块,吸到身上就成你的了。”我再次嘱咐。 “真的?”幽幽用我做支点,一个鸾凤回旋,两只蛇尸变成了碎肉,“那你应该适当吸点,能长个!”幽幽轻蔑一笑。 “幽幽你大爷!”我骂道。回身一个反手,预备干掉最后一只然后收工。谁知蛇尸却忽然一个震荡,绕过了我的手臂,直向我身后而去!我急忙转身,幽幽正背对着我,抬腿拍拍腿上的灰,我大叫一声,“幽幽身后!” “什么?”那一瞬间,幽幽回过头来,蛇尸已经飞至她的面前。这一刻,在我眼前犹如慢镜头一般清晰,我毫不犹豫地掷出手里的手电,正打在蛇尸的后脑勺上,然而同一时间,蛇尸的獠牙,已经毫不犹豫地扎在幽幽的脖颈上! 我瞪大了眼睛,耳边万籁俱静,只剩下两只手电同时落地的哐啷声,然后所有亮光就地一闪,归于黑暗。 “幽幽!”我一个健步冲上去,用力挥舞手臂,可是什么也打不到。 “幽幽!”我矮下身子拼命摸索,可是什么也摸不到。 第九十四章 前世记忆 呼唤没有回应,摸也摸不到,看又看不见,真是要活活急死人。我拼命摸索想找到手电,明明是掉落在这附近,可就是摸不到。我忽然想起自己也有手机,可以照明,又赶紧掏自己的口袋。 洞里终于又有了微弱的光亮,四处扫去,却是干干净净,别说幽幽,就是连个渣也没有。 怎么会?如果被咬到,应该会留下碎肉——我多么怕看到幽幽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更让人匪夷所思。难道被最后那只蛇尸吸收了? 这个想法吓了我一跳,赶忙举起手机四处照去,没有任何蛇尸的痕迹。看看手机,贪食蛇也没有自动运行。 到底发生了什么?真是让人崩溃! 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遗留的手电,似乎证明这一切本就没有存在过。难道这一切也都是幻觉?有这么真实的幻觉? 我抬手看看,发现原本的伤痕累累也不见了,就在几分钟前,幽幽还很用心地帮我擦着药…… 必须是这山洞搞得鬼! 我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山洞会将人内心的某种忧虑演化成现实! 之前我怀疑柳青研的身份,于是出现幽幽告诉我柳青研要杀她,诱导我先对柳青研下手;柳青研死后,我又无比恐惧,难以相信自己会随便杀人,而由此怀疑幽幽有问题,之后幽幽就要杀了我;而我最担心的事情,却始终是真实的幽幽在哪里,是否安全,于是后来又有了幽幽被蛇尸击杀。 如果是这样推理,这一切,就说的过去了。 极度混乱过后,人反而更容易冷静下来,细思,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成立。 可是这和之前的了解有些出入,原本以为这个山洞可以让人预见未来,但事实却是令人幻觉不断。可是再一想,在山洞外的时候,明明看到幽幽被抬进洞里,如果进洞才有幻觉,那么在洞外看到的事情便应该是真的,故此幽幽应该也在洞里才是。可是我现在看不到她,是因为被蒙蔽了,还是在入洞前其实就已经产生了幻觉?莫非这整个大西山,都是幻觉? 这实在让人头痛,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是触觉,都不一定是真的,都不能相信。那么人要依据什么做判断呢。大脑绞尽脑汁地运作着,也理不出头绪。 或许现在应该尽快离开山洞,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出去之后的世界,不也还是个“鬼地方”?或许更好的办法,是心无旁骛地往里面走,洞穴深处,或许才有答案。 心累了,也就不再害怕,我端着手上那点光亮,径直向洞里走。不知是山洞太长,还是光线折射在洞壁上影影绰绰诡异而单调,总之走着走着,我的眼皮就越来越沉重,好像开了很久的夜车,一边走,一边哈气连天打瞌睡。终于在行了一段路,我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可是在倒下的前一秒,我分明还是看到一个人走近我身旁。那个人的气息如此熟悉,我却不知道究竟是谁。 原本以为,我要做一个长长的梦,或许关于我的一生,关于更久远的未来,然而事实上,这个梦,却关乎我的过去,甚至是……上一世。 我想那是上一世吧,因为这个梦,我才忽然记起,其实我已经死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活了过来,对,就像重生一般!只是很多人和事,都和我死前不一样了。 从何说起呢?先说说我的死吧。 我的死有些不太光彩,因为我是自杀投海而死,因为对爱情的心灰意冷,对自己的悲观失望。 我仍然记得海水没过头顶时的难受和绝望,好像死神紧紧抓住我的双腿将我向下拖拽,我能听到海中传来的哭泣和嘲笑。对生命的最后一点眷恋,也在无望和那么些后悔中抛舍掉了。 为什么会傻到为情自杀,却有些说来话长。 在那一世,我爱的人还是阿喆,却不是蛮吉爸爸,因为我一直想养一条大金毛,却是他所不愿意的,因为他太忙,没有时间照顾这样一个生命,更不想被这样一个多余的生命所拖累。所以阿喆只是阿喆。 阿喆也不是帅气无可匹敌的速降车手,而是一个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绝对宅男的程序员,做游戏开发。虽然面容一如既往地英俊帅气,却不是我喜欢的运动款。 有一阵子S市乃至全国都流行山地车运动,我买了两辆山地车,我一辆,阿喆一辆,但是周末却总是只我一个人出去骑车。一个人孤单地骑到海边,一个人孤单地骑去山野。也是这样,我邂逅了李宗,一个自嗨型速降车手。我俩很投缘,李宗的阳光帅气常常让我觉得无比耀眼,于是我忍不住把他介绍给了我的好同事文雅,俊男配靓女,他们俩也不负众望地一见钟情。 李宗时常带着文雅去各地比赛,拍各种崇山峻岭的照片,晒在朋友圈。此时我往往无比羡慕,常常无意或刻意地在阿喆那里长吁短叹。阿喆只能歉意地环住我说:“对不起宝宝,等这次项目完成了,我就陪你出去走走。”可是游戏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而我也远远满足不了仅仅是出去走走。我过的很压抑,于是迷上了恐怖电影,继而开始写恐怖小说。我常对阿喆说,即使恐怖,我也想要过这样刺激的人生。然而阿喆永远只是“嗯”一声,继续埋头在他的代码中。 最后,李宗和文雅还是分手了,因为李宗只知道骑车,却不知道赚钱。文雅说,浪漫很美好,但是经济基础才是生活的根本,她要的是生活,而不是表面自由潇洒实际节衣缩食的苟且。他们分的很痛苦,却也很坚决,没有人回头,都把眼泪咽在心里。 他们的分手,也让阿喆觉醒了。他忽然意识到老老实实上班永远只能为别人创造剩余价值,辛苦加班加到要得糖尿病,也依然得不到相匹配的收入,没有经济基础,就不能带给我好的生活。所以阿喆辞职了,拉了几个老基友一起创业,立志要做自己的超棒的游戏。 同样觉醒的还有李宗,在和文雅分手后,同样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他,拜了阿喆为师,立志从头学起,居然成了阿喆几个一起创业的基友中的一个。 那段日子他们很激情,在一间不到20平的小房间里没日没夜,埋头苦干、争论不休。 而我也厌倦了在汽车企业做工程师的枯燥工作,辞了职,回家专职写恐怖惊悚小说,发表在各类网站上,居然一度粉丝爆表。 没过多久,七八个人的小团队就争论地只剩下两个人了——阿喆和李宗。 阿喆有了个想法,要改编一款经典老游戏,让它注入新的生命活力,但这个提议却不被其他合伙人看好。大家青春宝贵,没有时间投注在一件不确定的事上。这件事不但不确定,甚至不被看好。原因是经典就是经典,难以被超越,也难以翻出新花样。就像金庸的小说,翻拍烂了也难有更经典的出来。 大家散的薄情寡义,让阿喆立时陷入被动和孤立无援。 第九十五章 前世记忆(二) 我起身,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心里面五味杂陈。这一梦,翻起了所有的前尘旧事,让我一时陷入混沌,不知道这两段不同的人生,究竟哪一场,才是梦境。 阿喆拉起来的团队,顷刻就散了,虽然还留下一个“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的李宗,却是个半桶水都装不满的“混子”。李宗痛哭流涕后悔自己荒废学业,把三万多的单车卖了一万三,全线支援阿喆,可惜也只是杯水车薪。 索性那时我的小说卖的不错,也将将够了我们三人的生活费,以及游戏开发前期的小部分费用。阿喆到底凭一人之力,把这款游戏的demo做了出来,眼下要想真正让这款游戏问世,赚回第一桶金,却还需要一个有力的投资方,帮助阿喆重建团队,将游戏的开发推入正轨。 阿喆将以前工作时的人脉找了个遍,却居然没人看好。谁也不觉得,《贪食蛇》游戏,还能翻出什么大浪花来。 是的,我忍不住苦笑,现在才想起来,《贪食蛇》,是阿喆的杰作。 应该是阿喆吧…… 我的不确定,是因为这款游戏后来果真出了大风浪,不但风靡一时,也让我和阿喆彼此之间的信任走到尽头,而这一切的原因是,有人篡夺了阿喆的劳动成果,将《贪食蛇》包装成了另一款同类型游戏问世,并最终将阿喆踢出了研发团队。 而这个毁了阿喆的人,却是由我介绍,因我而对他做出了这样卑鄙的事。 这个人,是我的高中同学——尤里。 尤里并不是什么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只是他少年时期的梦想,因为他有一对身患间歇性精神分裂症及抑郁症的父母,让他从小受尽心理折磨。 他想知道为什么人的心灵会生病,会身不由己,会无法自拔。他刻意地让自己冷漠,让自己远离他人,去感受变态心理的过程。 可是不能,对他一见钟情的余幽幽,才不会让他孤独一人。但是对于不喜欢的男生可以直接手撕的幽幽,在喜欢的男神面前,永远是要命的矜持,所以明明应该只有两个人的相伴,却总会多个我。 三个人吃早餐,三个人上自习,三个人看电影,这中间的无数次,我看到尤里将炙热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却对幽幽的嘘寒问暖保持淡淡地冷傲。但是幽幽就是迷死他的这份清冷,也傻傻地觉察不到我们三个人中弥漫的奇怪磁场。 高三毕业前夕,幽幽终于鼓起勇气去表白了,她希望和他一起考医大。而尤里却先一步来问我,想去哪里读大学。 我笑笑说,我成绩差你们好多,能考上哪里就去哪里,你们不用管我。 高考结束,我们三人终于分道扬镳。 大二的时候幽幽忽然来电话给我,说她其实一早就知道尤里喜欢的人是谁,只是她不愿面对。她说她很抱歉,还是做了狗血的女二号,为了爱情,要和闺蜜闹掰。她不能面对我,不能面对自己的心痛和卑微。大学毕业,听说她出了国,我们便没有再见过,直到我死。 想起这些,只让我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原来我最亲爱的幽幽,并没有回来。 毕业后,我来到S市工作,在一次S市的高中校友会,我见到了气宇轩昂的尤里。他大学学了金融,毕业后在G市进了一家风投公司,两年时间就做到了经理,而后辞职来到S市,进了一家大型游戏公司,做了一年后,娶了公司老总的女儿,却再次辞职,自己开了家公司,做游戏投资和运营。 阿喆走投无路时,我很自然地想到了这个老朋友,于是便试着联系了,想不到,尤里轻易地答应了投资阿喆。阿喆抱着我喜极而泣,我却心惊胆战。 因为在尤里的办公室,他靠近过来,抬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牢牢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 阿喆见到尤里,给他讲游戏模式,讲创意,讲市场分析,讲他的预见。尤里统统微笑接受。就在阿喆废寝忘食如火如荼时,市场上却出现了一款与《贪食蛇》几乎一样一样的游戏——《贪吃王》。 阿喆彻底被击垮了,他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我去找尤里,向他求证是否是他出卖了阿喆的创意。可是我不知道阿喆也会来,更料不到会被他看到尤里抓着我的手,深情款款地对我说,除了他,没有人配得上我。 想起这些,心好累,就仿佛又回到那段阿喆自暴自弃,对我冷嘲热讽,咬牙切齿的日子,再一次感受到揪心的疼痛。 我忍不住在心里比对着蛮吉爸爸和阿喆,虽然不知道这一世到底代表什么,可是却真正的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一世,才是真实的,因为即使失去,失去的也是美好,而非苦痛。 我从地上爬起来,向洞的深处望去,因为没有打灯,反而可以看到洞穴尽头隐隐传来的微小光亮。这山洞真的好长,漫长的好像人的一生,以至于尽头那出口,显得那样小,那样不起眼。 我心无旁骛地走着,走着,一直到洞口越来越近,白茫茫的光耀的我睁不开眼。 “我说怎么一回头人没了?原来你钻山洞里了啊!”一个轻快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我眯起眼,看到幽幽满头大汗,正好奇地向我背后的洞口张望。蓝的悠远的天空,在幽幽背后,衬托的这个世界越发的美妙。 “别进去。”我抓住幽幽的手拦住她,“里面有坨大便。” 幽幽“嘶”的一声,一脸嫌弃。 下了山,我问幽幽,我们为什么会来西山? 幽幽一脸惊讶,“你得失心疯了?不是你说要带我来这里散心的么?” 我“哦”了一下,原来如此。 第二天,我们在柳子街买了些纪念品,就乘了火车返回了L市。 一开门,干妈就一手举着鲜血淋漓的菜刀守在门口,笑嘻嘻地对我说:“你们回来了。玩的好吧?干妈今天给你们做啤酒鸭。老余,你的毛拔干净了没有!” 第九十六章 人生如“戏” 我和幽幽一起,坐在返回S市的火车上。 幽幽插着耳机,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山峦田野,微微翘起的薄唇,轻轻张合着,默诵歌词。 我看着眼前人,心里是感激的,不论这一生是何意义,它都弥补了我心里面的一些缺憾。只是,这一生实在非比寻常,与其说是重生,却不如说是陷进了一个局。只是这个局太大,已经远远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畴。 我尤记得,第一次来到乔家村,看到那座小木屋时,感觉那样熟悉。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没有来过的地方,却说不出的熟稔。原因是,那曾是我小说中的地方,我创造出来的村子、房子,还有人物,还有遭遇…… 是的,就是这样。后面我所遭遇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件件,都是我曾经小说中的故事,它们被真实还原在了我的生活中! 肖韩那个案子里,蛮吉爸爸所替代的那个主人公死掉的时候,很多读者骂我脑子里有屎,怎么会设计这么笨的男主人公。我气的两天吃不下饭,爱一个人就是盲目的,有何不对?最后是阿喆无可奈何放下工作陪我去吃了顿炸鸡,才缓和了我的情绪。 现在我知道,原来,原来真的很蠢,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蛮吉爸爸会笨到相信那样一个卑鄙小人的承诺。爱,也得爱的聪明点啊,至少别让自己死了啊!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幽幽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回过神,看到她摘掉耳机,凑过来一脸关切。 “幽幽……”我抹了抹泪水,忍不住拉了她的手,“答应我,不要做傻傻女二号,不要离开我,好吗?” 幽幽抽回手,反手在我头上留下一个爆栗,“滚!你才女二号呢!凭什么我是女二号?还不要离开你,说的我好像死了一样,莫名其妙!”幽幽又留下一个白眼,这才气哼哼地回到窗边,重新插上了耳机。 我忍不住笑了,深吸一口气,觉得通体的舒服。 我想,回到S市的第一件事,我要去见见唐伯伯。 —————————————————————————————— 终于又回到S市,我都快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了。 当我再次敲开唐伯伯的大门,看到他面对我时不曾有过的微笑,我知道我来对了。 “小丫头,你很聪明啊,第一时间就知道要回来找我了啊。”唐伯伯陷进沙发,翘起二郎腿,把头发一丝不苟地缕在脑后。 “唐伯伯,我都快奔三的人了,就不要叫我小丫头了,好像我还十六岁一样。”我笑。“所有的人不是我上一世熟识的人,就是我小说里的人物,只有您凭空而来,我自然会想到您的特别了。” “嗯,很有见地的推理。但……那又能证明什么呢?”唐伯伯看着我,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正是因为我太过愚笨,所以才确实想不明白,还想唐伯伯能指点一二呢。”我再笑,笑容里加了四分讨好三分真诚,另有三分是威胁(虽然我也不知道可以威胁他什么,但样子总是要有的)。 “除了那个游戏之外,你还玩过别的游戏么?”唐伯伯不理会我的针对,话锋一转,抛出了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我想了想,答:“也玩过,单机的,网络的……有什么问题么?” 唐伯伯笑了,如果有大长白胡子,我想这会正适合他捋一捋。 “NPC,知道么?” “想不到唐伯伯还挺紧跟时代的,NPC都知道?”我很意外地恭维了一句,心里仍是丈二和尚。 “NPC是‘非玩家角色’的缩写,泛指一切游戏中不受玩家控制的角色,像路人啊,商人啊,布置任务传授武功的师父啊……”我如数家珍地做着解释。忽然,脑子里电光石火一阵,“等等,您是想说?……”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您是说我在一个游戏里?您是我所处游戏的NPC?”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都一样,都一样。”唐大师笑得更开怀了,拿起茶杯嘬地“咂咂”作响。 “不送了啊。我的任务,结束咯。以后你可以不用来寻我了。” 唐大师说着起了身,向里间走去。 我还有些发懵,仍然有很多事不明白。游戏?我在什么游戏里面?谁是幕后开发?我是怎么进入到游戏的?游戏的目的是什么?不升级不打怪,不小心玩死了就回到那个房间,推门出来重新来过,这游戏的意义是什么?我要怎么结束游戏?还是根本无法结束? “唐伯伯,我还有话问你!”我忙站起身追进里间。 推开门,我愣住了。所谓的里间,什么陈设都没有,就是个连墙都没粉刷的空房间,没有窗,没有后门,唯一的入口便是我进来的这扇门。可是这房间里哪里还有什么唐伯伯? 我蓦然回身,整个“梦回唐朝”,只有我一人,茶几上的茶还冒着白烟…… 从唐大师那里出来,我还是恍恍惚惚的,原本好像明白了什么,到头来却好像更加糊涂了。我怎么会在一个游戏里?我不是死了么?会不会是我死了之后脑神经的幻想? NPC?如果我是玩家,那幽幽呢?阿喆呢?尤里呢?他们都在玩游戏?这……这太不科学了!我有些崩溃,本以为自己早就不纠结科学了,结果还是跨不过心里这个坎儿。 “幽幽,我想见你!”我立刻给幽幽去电话。 “啊?我现在忙呢。你今天还没上班么?你休这么久都不用回去报道啊?你是不是被炒了?……” “幽幽!”我忍不住打断她的絮叨,实在不能理解前面还说自己在忙的人,后面怎么还能有那么多话,虽然这很余幽幽。 “幽幽,你在玩游戏么?”我迫不及待地问。 “玩游戏?玩你个鬼啊,姑奶奶给人拔牙呢!不跟你说了啊,病人等着呢!”电话“嘟”的一声断了。 “或许他们是NPC……”我在心里想。 ————————————————————————————————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反正晚上也睡不着,我早早来到公司。 再次来上班,心里很有些感怀。因为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我对这里更多了一丝难以描摹的情怀。曾经无比厌恶这里日复一日重复枯燥的工作,选择了离开。再也不见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事,丢掉了熟悉固定的生活,去追求心里想要的自由,可是结果,却并不总是遂着心愿的。 现在能再回到这里,我心里居然有一丝小满足。我渴望快点见到他们,然后开始平庸平淡充实而温暖的工作。 擦干净办公桌的灰尘,打扫了地板,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 “诶,小野,回来了。” “嗯嗯!” “玩的爽吧?” “还好还好。” “……” 大家淡淡地和我打了招呼,就各忙各的了,就像我只是休了个小假后回来那样,并没有人在意。可是在我眼里,我是“回归”。 享受过了大家的问候,我开了电脑,也准备投入到工作中去。尴尬的事情来了,我居然忘了开机密码…… 公司系统信息安全的设定是,每隔三个月,便强制要求更换开机密码,并且不能与前六次的设定相同。我的密码变来变去,也没什么规律,现在一段时间不在岗,早忘了。 “呵呵,玩的都忘了吧?”文雅看我对着电脑发呆,探头过来贼贼一笑。 “哎,是呀,老咯……”我耸耸肩。 “正常。我前几天改了密码,结果第二天就忘了。人太忙,脑子都不好使了。我帮你打电脑中心的过来吧,给你重设一下。” “好。” “电脑中心”是公司的IT团队,公司的系统平台维护以及办公电脑维修等,都归这个部门管。文雅帮我打了电话,不一会,技术人员就来了。 “谁的电脑要重设密码?”年轻人在门口呼唤。 “我的!”我举起手,回头看到一个背着小包带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待他走到近前,望着他的脸我忍不住惊的张大了嘴巴。 “我是0315号,李宗。起来,我来搞。” 第九十七章 互相帮助 “起来啊?发什么呆?我脸上有饭?”李宗抬手抹了抹嘴。 我惊得说不出话,更多的是喜悦,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这小子了,他在老榕树洞里被大王花巨婴分食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现在再见,简直要喜极而泣。 “……”李宗见我不起来,大概以为碰上了花痴,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哦哦,你来你来。”我赶紧起身让开了位置,然后看李宗熟练地登陆管理者,进行后续的操作。 这个李宗,在“这一世”,原本好像是个富二代来的,也不清楚做什么工作,但是现在,倒像是做回了老本行。可是明明死了,而且还被众人删除了记忆,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禁回头看了看文雅,看她专心致志地工作着,也看不出端倪。于是我贴近李宗的耳边,小声问他:“你和文雅,好上了没?” 李宗原本噼里啪啦的手一下顿住,身子僵直。片刻,他机械地回过头吃惊地看着我。 “有……有这么明显么?” “那就是好上了?”我惊喜。 李宗焦急地竖起一根指头挡在唇中“嘘”了一声。 “还没。我没敢表白。”他压低声音说道,瞥了一眼文雅的方向,一脸的纠结。 啊……居然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又惊奇,又觉得很有意思。这么乱来?死了又重生,连感情都要重新来过,作为一个旁观者,好像……真的挺有意思。 “想追么?”我问,忍不住有些眉飞色舞。 李宗低下头,却又翻起眼睛偷瞄文雅,然后飞快地点了点头。 “那好,晚上下班后请我吃KFC,我们详聊。”我又挑了挑眉毛。李宗眉头忍不住跳了跳,艰难地挤出一个“好”字。 ———————————————————— 晚上,KFC里,小朋友们欢乐无比地跑来跑去。 我和李宗捡了个靠里的位置相对而坐,我大口大口啃着鸡翅。两下干掉半拉全家桶。 “姐姐,能说话了不?”李宗一脸肉疼,“你也忒能吃了。” 我瞥他一眼,“你应该感谢我没什么高雅的情趣,否则岂止一顿KFC?不知道在S市,出门下馆子,KFC可是最低消费?” 李宗苦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哎,从富二代打回原形,才是真有些可怜。 “想追文雅其实不难,我……”我正要开始高谈阔论,却被李宗一挥手拦了下来。 “怎么了?我问。” “房……房小野,我负责你们片区才一周时间,这一周我没少来你们办公室,一直就没见你上班,也就没见过你。你是怎么一来就看出来我对……有意思的?”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问题估计憋得他够呛。我心里忽然有一丝痛快。一直以来,似乎都是我一脸懵逼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那样,现在终于有一项是我知道而别人懵逼的事了。这算逆袭不? “这个……你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敛了笑,决定问些正事。 李宗也收了表情,正襟危坐。 “半年前,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我问。半年前,差不多正是李宗出事前后,我想知道,面前这个李宗,那时候是否也同时存在?或是发生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半年前?”李宗挠挠脑袋,“这个……半年了,谁记得那时候干嘛了,就是普普通通的上班呗。我那时候负责十五部的片区,一周前我才转过来的……” 李宗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却没什么要紧的内容,让我很有些失望。好像这个李宗,本来就是另外一个人,他的记忆是连续的,并没有因为什么被打断过。 “之前是有好几个姑娘对我表示过好感,但是我很洁身自好的……”李宗的话匣子一打开就闭不上,到真像上一世的性格。 我失了兴趣,也不想再听他唠叨,站起身准备离开。 “诶诶诶?你去哪里?”李宗一下急了,站起来想要拦我,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喂?阿喆,我这有事,你等一会再打!” 我陡然睁大了眼睛,这个名字深深撞击在了我的心里!我坐回位置,问他:“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叫阿喆?” “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李宗明显来了火气,“说着话呢,忽然就起身走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懂不懂尊重人?” 看着他涨红的脸,我这才意识到刚才确实过分了点。我在意着自己的事情,又想到他不过是只“NPC”,就没有平时那样在意别人的心了。 “对不起。我忽然想到些要紧的事情,所以出神了。”我解释。“你刚才叫对方阿喆?是你的朋友么?”我还是忍不住问回这个问题。如果李宗可以重生,那阿喆完全不是没可能啊!我抑制着心里的雀跃,故作平静地“随口一问”。 “是我朋友,怎么?你认识?”李宗一脸狐疑。 “嗯……听说过。” “哼,这家伙,到哪都有妹子问。哎……差距啊……”李宗向后一靠,有些吃味儿的样子。 “他很受欢迎么?”以前似乎从来没关心过阿喆是否受女生欢迎的问题。 “肯定了。他是财务部小姑娘们心里的白马王子啊,走到哪都有妹子偷偷冲他笑。真是没谁了,哎,哥们就没这么好的福利。不过……不过我对文雅可是一心一意的!” 我懒得搭理李宗的表忠心,心里只想着阿喆受欢迎的事,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那……他有女朋友么……” “还没有,不过那不是随时的事儿么。”李宗眯眼看着我。 我心头一跳,已经感觉坐不住了。 “那,看得出来,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自然要相互帮助了是不是?这样,”李宗拉了拉板凳试图靠近我,然而凳子被焊死在地上,他皱了下眉头,只好把身子探过来,“你帮我追文雅,我帮你追阿喆,怎么样?看你也有几分姿色,虽然和财务部的小妞比年纪大了些,但是你也是有自己的特点的……” “滚你大爷的,李宗!狗嘴吐不出象牙!就这么定了。周末我们一起看电影,我带文雅,你带阿喆!”说完我起身就走,再不想多看他一眼。闹心! 第九十八章 影院大火 周六,人民广场。 八目相对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知道自己是拼了老命才把眼泪忍住的,然后轻快地说一声“你好,我是房小野”,就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想放开。 直到看到他矜持的笑,李宗防范的眼神,以及文雅的一丝困惑不解,我才终于下狠心松开了手。 “我们快进去吧,快开演了。”李宗大声招呼了一声,然后就偷眼瞄文雅,乖巧地站在文雅一侧,帮她掀开厚重的军绿色门帘。 现在流行影院建在商场里,我们乘了观光电梯就直奔3楼影城。 “我都好久没看电影了,天天不是上班就是加班,今天难得出来一次,感觉好开心。”文雅挽着我的胳膊,脸上阳光明媚,几乎要恍瞎了李宗的眼睛。后者盯着文雅自带傻乐表情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实在太白痴。 我忍不住清清嗓子,说:“是啊,好久没看电影了。” “票都捡好了,这是3D眼镜,我们进去吧。”阿喆微笑着走过来,把票和眼镜递给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温柔贴心。 大家接过来后,就排着队依次路过检票口向里面走了。我趁机跟在阿喆后面,好奇心驱使我问了一句:“你还玩速降么?” “什么?”阿喆似是没有听清的样子,回过头问我。 “哦,没什么,进去吧。”蛮吉爸爸对速降这个词甚是敏感,是不需要重复第二遍的。看来,已经不一样了。我心里小小的失落。 一进放映厅,视线立刻一暗,只有大银幕发出刺眼的白光,正在震耳欲聋地播放广告。李宗找准位置先一步就钻了进去坐在最里面,然后回头向我们招手。 我会意地把文雅先让进去,随后跟进去,把阿喆留在后面。李宗在黑暗中眼神都是熠熠生辉,似是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禁好笑,再回头看一眼阿喆,心里更是激动。 眼前的阿喆,比起蛮吉爸爸,更像前一世的阿喆,毕竟都是程序员,白白净净的,不复速降车手健康小麦色的肤色。虽然有些小遗憾,可是只要眼前的人是阿喆,其他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只是因为有了前一世的记忆,那些不愉快,却有些像卡在喉咙的鱼刺,咽不下,又吐不出,没有很痛苦,却又有些难受。 我深深地看了阿喆一眼,还是强压下所以辛酸过往,只留下心理的悸动和期待。 正想着,荧幕一暗,一张惨败如纸的脸在荧幕上闪了一闪,一双蒙着灰雾的眼睛随即留下两行血泪。光线变化,3D效果瞬间让整个放映厅笼罩在一片血红色的雾气中。 “喔,3D效果做到这么真实,不错啊。”我忍不住说。 “小野,我记得我们看的不是文艺片么,为什么感觉像鬼片啊?”文雅在旁瑟缩地说道,五指纤纤轻轻地握住了我。 “唔……开头是有些……”真是好逼真的感觉,我甚至觉得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一根吊在半空的暗黄色绳索,在空中挽成了一个环,就从荧幕里由远及进快速靠了过来。 虽然知道只是3D效果,我还是吓的忍不住凭空挥出一掌,想要打开那绳索,但是此时,手头却传来真实的触觉,那绳索随即在眼前晃荡起来。 “什么鬼?”我一惊,忙摘掉了3D眼镜,眼前的绳索瞬间消失不见了,只有大银幕模模糊糊地显现着一对青年男女,在阳光明媚的海边骑着单车言笑晏晏。 “怎么了小野?”文雅转向我摘掉眼镜,奇怪地看着我。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条绳索?”我问。 “绳索?哪来的绳索?”文雅一脸迷惑。 我心惊,“绳索啊,像上吊绳一样的,悬在半空的!” “你在说什么啊小野。什么绳索啊?是不是你的眼镜脏了?”文雅关切地问我。 闻言,我当真拿起眼镜斜着光看过去,有几个指纹,并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我反应过来,那绳索如此逼真立体,还向我飞过来要套住我一样,怎么可能是眼镜脏了这么简单。 我预感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文雅,你刚才看到电影刚开始那张女人脸了是不?你还说像恐怖片一样。” “什么女人脸?开始是男主人公从家里出来,踩着单车去女孩家啊。”文雅说道。 我愣忡了,看着她天真的面庞,有一些记忆忽然在脑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窜过。有些熟悉,却又记不真切。 “小野,怎么了?”阿喆问我。 听到他的声音我忽然一暖,凭空多了分安全感。可是该不该跟他说我看到了什么呢?我稍作迟疑,就听阿喆接着说:“你喜欢看恐怖片?我曾经看过一部《美版见鬼》,讲女主人公因为角膜移植而复明,复明后就总看到鬼,甚至可以预知死亡,最后救了很多人,而自己又再次失明。挺好看的,推荐给你。” 我心头一凛,刚才在心头一跳一跳的记忆忽然间就被还原了。 那是上一世,蛮吉爸爸在做程序,我在旁边看“美版见鬼”,看完之后我就得了灵感,想写一篇“预知死亡”类的恐怖小说。我还记得我写的内容是:朋友四人去影院看电影,明明是言情片,女主角看到的却是人们不断死亡的恐怖片,谁知影院最后真的发生火灾,而女主因为预见,解救了伙伴们,并找到复仇恶灵度化了她的故事、 是的,就是这样的桥段。小说中主人公就是看到荧幕中出现了流下血泪的女人的脸,然后又被上吊绳锁魂。后面……后面…… 我猛然回头,放映室的小窗口果然飘出阵阵灰白色的烟雾,不时有火苗在窗口跳跃。然而再回望荧幕,画面丝毫未受到到这一切的干扰。 “起火了!大家快离开!”我站起来大喊,同时拉扯阿喆和文雅,让他们注意后面的放映室。 “怎么了?哪里起火?”李宗慌慌张张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叫一声“我曹”,就放声大喊:“起火了,都赶紧的,撤!” 话音刚落,放映室随即传来一声爆炸,火龙沿着天花板飞快地窜到了前面来。这时影院的人才惊叫着起身,不顾一切地向外面涌。 悲剧的是,最后一排坐着一对小情侣,因为地势高,又靠近爆炸点,几乎在火龙窜出的一瞬间就变成了两个大火球,惨叫挣扎着翻向前排。前面两个姑娘和一个小伙还来不及起身就受到波及,不一会也被大火包裹,发出揪心的嘶嚎。 “快走,别看了!”李宗在后面大声催促。 阿喆抓住我的手,带着我挤出座位席,李宗护着文雅紧跟而出。 “小心踩踏小心踩踏!不要挤!”李宗大声指挥着慌不择路的人群,将文雅紧紧拥在臂弯里。 亏了李宗的指挥若定,我们顺利逃出放映厅,回头看去,不大的放映厅已经被大火吞噬。不一会,别的厅也冲出大波的人群,惊叫着如受惊的牛群,夺路而来。我们不敢做停歇,顺着人流涌向外面的卖场。 “怎么会这样?”路上文雅紧紧靠着李宗,待到宽敞些的地方,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 而我此时心里也难受的紧,这一切,都和我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包括最后一排率先被大火吞噬的情侣,以及前面的三个男女,都按照我小说的情节,命丧黄泉。我忍不住双手颤抖,是我写死了他们! 第九十九章 丢失记忆 “文雅,别怕,我肯定会护你安全的!”李宗危急时刻表忠心,“我们现在赶紧离开卖场,影院火势很大,说不定会波及过来,我们赶紧出去再说。” 文雅噙着泪点点头。 四人跟着李宗就往扶梯方向跑。这时候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我记得大家最终是逃生了的,可是小说的剧情毕竟是将大家的体力智力都渲染提升了的,如果我们做不到小说里那么机智,就会在几个分秒差值之间暴亡。小说的细节还原到现实,能否一一对应的起来呢? 心里寻思着的时候,我们已经跑到了最近的扶梯那里,但是扶梯人满为患,争着抢着向下冲,几个年纪大的老阿姨腿脚不够灵便,又敌不过身后年轻人的推搡,摔倒在阶梯上,后面源源不断涌上去的人更是拥挤不堪。电梯冒着火星,俨然超过了负载能力。 就在我们观望的时候,忽然传来几声金属崩裂的声音,扶梯中段随之窜出一条火龙,将堵在中间的人群瞬间点燃。 人群中爆发出凄厉的惨叫,电梯上端的人纷纷顶着后面的来人拼命回撤,后面的人见大势不妙也慌忙掉头。然而就在大家你推我搡地后撤之时,电梯顶头连接地面处的金属踏板忽然坍塌,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顺势掉落下去,传出惨叫,一条血柱喷泉一般飙飞上来!然后转瞬被后面涌过来的人盖住! 前排的人抵不住后面不知情况逃生人们的推搡,一个个下饺子一样掉进扶梯下面! “不要挤了不要挤了!”李宗冲过去拼命挥手。 这个画面,下一秒,就将是整条电梯炸裂断开,扶梯向蜥蜴的舌头一般卷曲过来,将所有人吞噬! “走!”我冲过去拉回李宗,用尽全力一甩,将李宗甩回到文雅阿喆喆身边,然后大喊一声“跑”!拼命揽住三人向后面跑。 还没有跑开十多米,就听后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随着一股气浪袭来,将我们推了个趔趄。 文雅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睁大,然后就昏了过去。 “文雅!文雅!”李宗抱住文雅拼命摇晃。 “她没事的,赶紧抱着她,咱们去楼梯那里!”我焦急地喊。 “对,火灾的时候电控的逃生通道都有可能失灵,我们走楼梯!”阿喆也喊。 李宗将文雅打横抱起,大家又跑动起来去寻楼梯间。 商场很大,被困的人犹如玻璃瓶里的苍蝇四处乱撞。 “楼梯间在哪里啊!”李宗着急地叫。 “前面那里好像有个出口!”阿喆指指前方一个内衣店,可以看到旁边有个窄窄的走道。 李宗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我和阿喆尾随在后。忽然一个男子闷头闷脑地冲着我冲撞过来,牦牛一般将我撞飞。我闷声栽倒在地,胳膊肘传来一阵剧痛。 “小野!”蛮吉爸爸反回来,拖住我的胳膊。“怎么样?” 我抬头看了看那个男子奔跑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小说里,我所描摹的都是那些更惊心动魄的情节,被路人撞倒这样的细节,是没有什么价值的,可是此时出现在实际情形中,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 “小野,我们快跟上去吧,别走散了。”阿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看前方,李宗已经拐进那个走道看不到背影了。 “我没事,我们快走!”我向阿喆挥挥手。 来到走道那里,发现果然是处楼梯间,我和阿喆相视一笑,一路向楼下狂奔而去。 从三楼下到一楼也不过就是几十秒的事情,可是当我们冲到一楼推动铁门时,却发现这门是落了锁的! “门锁了!”阿喆目露惊慌看着我。 “可是文雅和李宗不见了啊!如果出不去,他们去哪里了呢?” “去2楼看看?”阿喆转身两步跨上6层阶梯,回马枪杀上去了。我紧随其后。 终于气喘吁吁跟上去了,却看到阿喆摇晃着大门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也是锁的?”我问。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两层都锁着?李宗和文雅明明是出去了的!否则他们能去哪里?” “会不会他们出去了,却把门锁上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会的肯定不会的!”阿喆不容置疑的样子,说明他有多么信任李宗。 我也感到匪夷所思,小说里我们四人来到楼梯间,是发生了…… 等等! 为何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对于后面发生的内容完全没有了半点印象? 我拍拍脑袋,发现脑袋里面似乎有一个空洞,将原本连贯的记忆从中掘走了一大段,恰恰是关于这小说后面的情节记忆。 为什么?为什么?…… 我忽然想起了前面将我撞倒的那个男人,他冲过来的一瞬间,我心里那怪异的感觉!这感觉,莫名的熟悉! 我细细回想…… 啊,那男子冲过来时低着头,所以我只看到了他的头顶,而自始至终没有看到面容。这,这不正像蛇尸的行为特征么? 可是,又分明和蛇尸不同,因为他至少没有想要吃掉我,撞到我也没有哪一方变成碎尸块儿。 但是确实是在他撞过我之后,我便开始失忆了! “还有一种可能,”阿喆突然说道,“楼上下来了人,随手将门关上了!” 我随着看了看楼上,对这种可能性不置可否。我更纠结于自己的失意,怕是这游戏的主人不允许我开“外挂”吧。 “李宗的电话没人接,你打打文雅的?”阿喆端着手机递给我一个问询的表情。 哦,我掏出手机,拨通文雅,没有人接听。 阿喆失望地叹口气,“我们先回三楼吧,肯定还有别的楼梯间,我们再找找看。” 如今之际也只能如此。 我和阿喆返回三楼,这才发现整个商场已经渐渐笼罩在烟雾的包围中,天花板的缝隙不断冒出丝丝缕缕的灰色烟雾,氤氲的光线都模糊起来。人们似乎都撤离出去了,诺达的商场空荡荡地只剩下我们俩人。 “看来之前的策略有些问题啊?别人都是怎么出去的?”我有些气恼地问道。 “不要急,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阿喆四下张望了一番,“我们走那边,那边有洗手间,我们先打湿些布料封住口鼻,否则跑不了多久怕就要熏倒的。” 说着阿喆就地撕下衣架上的内衣,扯成两片,向我挥了下手,便带着我直奔洗手间。 洗手间已经一片狼藉,水龙头崩裂,水喷撒如一朵朵趵突泉。 阿喆将衣服打湿水,拧的略干走过来蒙在我脸上,手指碰到我脸颊的一瞬间,我心中一动,握住了他的手。从他温暖的指尖,我感到一丝轻颤。 “别怕,我们会逃出去的,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伤了。”蛮吉爸爸磁性而醇厚的声音在我脑后传来。 “再?……”我心里一颤,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待我回转了脸想看他的眼睛时,他已经在我脑后打好了结,转身走开,为自己蒙好布料,探身向外张望,然后挥了挥手,示意我跟上他。 “阿喆,你还记得我么?”我失声问他。 然而他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已经弯身避开头顶的烟雾,出去了。 我赶紧跟上去,生怕一个转身他就不见了。可是刚跑开两步,转角处我就结结实实撞进了一具胸膛里。抬起头正看到阿喆惊慌失措的眼睛。 “我以为你跟着呢,怎么一回头你人不在了,吓死我了。”阿喆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现在烟雾太大了,能见度有些低,我拉着你,免得走散了!” 说着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牢牢握住了我的手。 第一百章 说好不分开 我幸福地说不出话来,任由他牵着左突右奔,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原本的危机对我来说,好似变成了浪漫。 “能找的楼梯间都找过了,下去的门都锁着,扶梯爆了两台,恰恰都是向下的。”阿喆摘掉湿布呼了口气,皱皱眉头,重又将湿布蒙上。 “那怎么办?”我心不在焉地问,脸上挂着笑,不过我想他看不到。 “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去服装区,拿衣服结在一起,从楼梯间的窗户吊下去。” “用衣服打结,栓得牢么?商场每一层的层高都有七八米了,3层楼还是很高的说。”我回了回神,想到现在的处境,并不能那么惬意。 “先试试再说吧。” 我们分头搜罗了些轻薄却强韧的单衣,这时候春寒料峭,商场里多的还是厚实些的春装,不好打结固定,只有几家主打性感时尚的品牌,有些打底衣。 阿喆手脚麻利地将它们绑成长长的一条,每绑多一节,就和我一起分拉两头,测试结识程度。绑了有二三十件衣服后,头顶的天花板如泼了油一般窜过来一片火苗,难闻的焦糊味直辣眼睛。 “快,去楼梯间!”我们收起绳结直奔楼梯间,将绳结从窗户扔下去,另一头系在楼梯扶手的栏杆上面。 “你先上。”阿喆命令道。 我探头看了眼楼下,二十多米的高度从上空看,还是很高的。一阵冷风吹过来,我心里七上八下。 “我们一起下吧。”我请求道。 “不行,绳结没那么结实的,受不了我们两个人。你先下,落地后我立刻下来。”阿喆也望了眼楼下,握住我的手,“不要看下面,双手抓紧,腿也要夹着绳子,一点一点放开向下,千万别松多了,不要着急,知道么!” 我忍着心里的难受点点头。其实我不是害怕,之前在洛南的梦里爬上爬下的翻悬崖,我都接受了,这个比起来,实在justsoso。我只是不想在危险的时候和阿喆分开,哪怕一会儿,如果出什么意外,我又将失去他。不管这是在游戏里也好,还是真人世界也好,他是活人也好,是NPC也罢,我都不想再和他分开! “我不怕,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紧紧攥住他的手,用了我生平所能发出的最情真意切的语气。 阿喆的眼眶居然泛起一丝猩红,但是随即又摇了摇头笑了,“你这话,说的好像告白一样。第一次见面,太快了吧!” 他胡乱揉了揉我的头发,矮下身子忽然拦腰一抱,将我举上窗台。 “抓好,这不是开玩笑的,摔下去会很痛很痛。”他把绳子在我胳膊上绕了一圈,然后塞进我手里。“下去等我,我一定下来。” 话已至此,我没有半点理由再耽误时间,浓烟已经顺着我们的头顶涌出窗子。透过楼梯间的门,都可以看到里面熊熊燃起的火苗了。 “一定下来,我等你!”我郑重地说完这几个字,抓紧绳子,双腿一夹,翻身出了窗子。 经过多次磨砺的我,动作娴熟,胆大心细,没一会我就轻松到底。 “快下来!”我兴奋地冲楼上大喊。 等了两秒,却没有见到阿喆探身出来。 我以为是我声音太小了,又扯着嗓子喊了两声。 忽然,从那一层的窗口探出一个身子,向着我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然后逃生绳,就被一点一点收了回去! 什么情况? 我大吃一惊,冲上去想抓住绳子,已经来不及。绳子飞快地缩了回去,“逃”进窗子不见了。 “阿喆!”我急的大叫!刚才探出来的身子分明不是阿喆!我记忆里最后一点信息告诉我,这起火灾的起因是一对母子恶灵,那个身子,会不会就是那个恶灵? 还有什么是不是,现在这样的意外,分明告诉我就是这样!我得回去救他! 我四下看了看,这里是一处背阴的后院,院子里停着几台落满灰尘的车,有两处后门通向商场内部,但是都大门紧闭,任凭我敲打狂踹也打不开。只能去别的方向找入口,或者干脆从正门杀进去。 我最后忘了一眼那窗口,隐隐觉得那里也有一双眼睛从暗处盯着我。 穿过一条堆满垃圾和杂物的窄巷,七拐八拐,终于到了马路上。然而看到眼前的景象,我愣忡着回不过神。 原本我以为,此时这里应该一片狼藉,大火漫天,浓烟滚滚,拼命逃生的人群,撕心裂肺的尖叫着抱头逃窜,横七竖八的消防车,对着大厦喷出巨龙般的水柱。 可是眼前,一切如常。人们欢声笑语地走过,吃着冰激凌;小朋友拿着海绵宝宝的气球,蹦蹦跳跳;商场的门口摆着促销的商品,广播也是一阵热闹过一阵。 没有大火,没有浓烟,没有死亡。一切风平浪静!怎么会这样? 我跑进商场,果然也是一片热闹喧嚣。几台大扶梯,上上下下迎来送往,哪里还是崩塌毁坏的样子? 我踏上扶梯推开人群一路狂奔向上,顾不上身后传来的抱怨,直到三楼影城,一切也都安然无恙! 到底还是分开了……我感到头晕目眩,两行热泪涌出,一头扎倒在地上。 再睁开眼睛,我惊奇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鼻子里插着管子,额头上贴着一些贴片,通过导线不知连向哪里。一台不知道是什么的设备发出规律地滴滴声。我艰难地想要扭动头部,却发现不可以。 不会吧,晕倒而已,难道还能摔瘫痪? 我心里焦急,只能转动眼球四处打量。 雪白的墙壁,干净整洁的房间。简单的桌椅,看起来,像是宾馆,又不太像。 是……医院?我看到床边立着一只挂吊水的铁杆,恍然大悟! 莫不是晕倒了,被人送进来了?但是动不了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门口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高总,我这就去查,是谁攻击了我们。” 然后是匆匆离开的脚步声。 高总?攻击?什么意思? 容不得我多想,门口传来“吱扭”的关门声,然后一串脚步声渐渐地靠近过来。 第一百零一章 真相 我屏住呼吸,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关键时刻,我选择闭上眼睛继续装睡,用更“安全”的方式体察外面的情况。 不一会,脚步声来到了我的床前,然后,有椅子被拉过来的声音。来人似乎坐在了我床边。 我眼睛动了动,此刻好想睁开看看坐在床边的是谁,可是心里莫名的恐惧又让我不敢轻举妄动。我竖起耳朵,仔细辨别每一处声响。 突然,脸上传来温热的触觉,是一双微暖的手覆上了我的脸庞。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我浑身一紧,脑子顷刻混沌起来。 “对不起,我又食言了,说好不离开你的。”低沉而温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 “这次我不是有意的,我很快就来陪你!” 这声音……虽然有些不太一样,可是分明是阿喆的口吻! 我猛地睁开眼睛,可是却和料想的完全不同。 我居然又站在商厦那个后院里,正抬眼望着逃出来的窗口。一条绳结,正从窗口飞落下来,悬在半空。 这一下我惊的回不过神,我刚刚明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为什么睁开眼睛,却转瞬又回到了这里? 为什么呢?我究竟在哪里?是我穿越了空间?还是我的精神意志与身体根本不在一起?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疼。 我分辨不清了,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 抬头再望去窗口,阿喆正攀着绳结一点一点滑下来。 “阿喆!”我惊喜地唤他,“慢点! 不一会,在离地2米多的时候,阿喆轻巧的一跃跳了下来,然后回过身来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久等了。我们快走吧!” 我真想冲上去咬他一口,更想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可是……我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说:“没事,走吧。” 我们再次穿过那节脏乱的小巷,伴着阵阵飘散而出的浓烟快速撤离。 外面一片兵荒马乱,我们刚从巷道里出来,就冲上来一名消防员,护着我们撤离火灾现场。 我们退到警戒线外,站在一大群围观群众之中,看着冲天的水柱打压进熊熊火光中。 这样就结束了么?我心里不禁有些困惑,总觉得这结局来的太容易了些。说好的恶灵呢? 忽然,冥冥中有股凉飕飕的气体从我身边略过。我不禁回头看去,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的背影正穿过人群离我而去。 我愣忡了一下,心里面麻嗖嗖的。 “也不知道李宗和文雅去哪里了。我打李宗的电话还是打不通。”阿喆忽然说道。 “是么?”我向着四周扫视一圈,也没有结果。两个人消失的本就有些诡异,出来后也没想着联系我们,这的确不合理。 “他们不会还困在商场里吧?”阿喆紧锁眉头望向火场。 我心里开始打鼓,不会是得要回去找人吧?我可真不想再回去了。 我拉住阿喆的手,深情地看着他,“他们可能回去了呢,又脏又累的,我也想回去洗个澡了。” 阿喆闻言,面上略过一丝惊讶,虽然很快,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哦,也有可能。那我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 “好……” 阿喆陪着我,我们两人沿着海滨栈道慢慢往家的方向走,渐渐西沉的斜阳将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这么美的景色,我曾经无数次向往,向往阿喆能放下手里的工作,陪着我站在这里,看海看夕阳。可是最后,却是我自己一头扎进这冰冷的海水。 “怎么不走了?”阿喆转过身看着我,眼睛因为夕阳的余晖而有些闪烁夺目。 “阿喆,这是你的游戏,对么?”我终于忍不住问他。 他惊讶地张了张嘴巴,终于浅浅一笑。“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低头笑了,“这一点都不难猜好么。你本就是优秀的游戏设计师,除了你,我想不出还能有谁设计出这样的游戏。只是我还想不明白,你是怎样把我放进来的。我死了,不是么?” “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只是等不及想要唤醒你。”阿喆垂眸,睫毛间有点点晶莹在闪烁。 “唤醒我?我不明白。”他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你投海自尽,被人救起送到医院,救回了一条命,却成了植物人。”阿喆低沉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心上。 “植物人?”我哑然失笑,“怎么可能,我现在分明有手有脚能走能跳。”说完,却笑不出了,之前躺在医院里的情形忽然浮上脑海。 “我真的?……其实我一直躺在医院里?……”我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二十多年了。直到十年前,我才研发出了一款游戏,可以营造出一座城市,创建出朋友情人,围绕在你身边,为你打造一个真实的生活,通过脑电波,送入你的识海里。”阿喆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你在睡着的时候,脑袋里想着的会是什么,于是我决定设置一段记忆,一段人生给你,让你能在我知道的地方幸福的生活。”他的手,覆上了我的脸,“可是你沉沦在这虚拟的世界里,一睡,又是十年。” “十年,二十年……”我的心忍不住颤抖。其实,我已经这么老了么?我抬起眸盯住他,想从他的模样中看出岁月,可是我们分明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我等不及了,我想你不能一直沉沦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留我一个人孤独地在现实中挣扎。所以我在游戏中植入贪食蛇的程序,作为这个游戏的BUG,只要贪食蛇运行,另一端程序就会侵入进去,搅乱你的‘生活’,让你意识到,你并不是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原来是个BUG。”我苦笑。“这样玩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是你曾经说,想要体验小说一般惊险刺激的生活。”阿喆也苦笑。 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看着跳跃着金色光辉的海面,不知所措。 第一百零二章 心意 “之前很多次,我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例如在小区大宅子的甬道里,莲花山的峡谷深处,都听到有个男人放慢很多倍的声音在唤我的名字;某些时刻,还觉得脸的右侧有双眼睛看着我,那是你么?”我问。 “你能听到?”阿喆惊喜。 我点点头。“朦朦胧胧中,后面好像就越发的清晰了。” “真的?!太好了!”阿喆很是兴奋。“本来你昏迷超过6个月的时候,医生就说你可能要永远睡着了。可是我不甘心,我一直有个想法就是将游戏情景设定成脑电波,输入并干扰你的大脑皮层,刺激它恢复动作。唐医生说可以一试,我研发了近十年,在你身上也试了十年,看来真的有效果!” “唐医生?唐……大师?”我瞪大了眼睛,瞬间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是。‘神棍’唐大师就是以唐医生为原型设计的,这是他的希望,希望能占个角色。这个老顽童……”阿喆笑着摇摇头。 “那现在,我要怎样才能离开这游戏?”我哑声问道。 “这取决于你。”阿喆望着我,“除非你能苏醒,否则……” “苏醒?刚才在医院里片刻地睁眼,是苏醒么?” “你说在医院?”阿喆激动地握住我的手,甚至抓的我有些痛。 我点点头。 “你醒过来过?天啊!……”阿喆喜极而泣一把抱住我,顷刻间就有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我脖颈上。 “要被你抱得喘不过气了。”我闷声说道,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之前气他将我放在游戏中“耍”的团团转,然后再听了他的良苦用心,知道他没有弃我,守了我20年,便是再气恼,也终是狠不下心了。 我拍拍阿喆的背,轻声说道:“不要哭了,知道其实你‘没死’,我也死不了了,能再相守,就是老天恩赐了,以后我要信耶稣信佛祖,各种信过来,感谢他们让我们再在一起。” “这和老天有什么关系?是我的技术过硬好么,这可没有老天唤醒你。”阿喆破涕为笑,“你当还有西山柳宗元的事儿么?” 我忍不住傻乐。“这个故事是挺扯的,你说柳宗元看到我编排他,会不会气的跳起来,到我床前作诗一首骂骂我?” “他老人家估计没那功夫,我骂你还差不多。” “你凭什么骂我?”我嗔怒。 阿喆又将我揽回来,“骂你玻璃心啊,说两句气不过就投河,你以为你是孟姜女?” “孟姜女?孟姜女没有投河啊。” “那是谁投河了?” “你是想说杜十娘吧?” “哦,好像是她。” “切,没文化的程序员。”我翻个白眼,“可是我投的是海,心胸宽广多了!” “别嘚瑟了,没有将你卷进大西洋,我高家祖上不知道烧过多少高香。” 我忍不住又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你不是NPC?” “当然不是,NPC为了救你已经死了,我只好亲自上线了。” “那之前,我见过另一个你,很诡异,脚是那样翻过来的,像蛇一样。”我比划了一番,想求证开始时遇到的那个脚底反翻向上的“蛮吉爸爸”,究竟是不是也是阿喆。 “这个……说起来……”阿喆赧然一笑,“那段时间初测,尝试通过贪食蛇的游戏加入另一个在线玩家进去,可是技术不成熟,我又有些心急,程序还没编排好,出了乱码,结果脚就成那样了。” “这样……”我心下明了了,原来虚惊一场,忍不住斜了眼睛看他,“你当时差点吓死我。” “哎……不提也罢,好不容易见到你,正想温存一下,和你一同面对后面即将而来的恐怖情节,你却先一步吓得夺路而逃。” “还不是你作的!”我怒瞪。 “是是!我……” 阿喆正欲上前一步抬手摸我的脸,忽然眼前红的绿的像是电波干扰一般,阿喆凭空消失了! 我心下一惊,这是?掉线了? 忽然想起在病房里,有人跟阿喆汇报说有人攻击。莫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我心下焦急万分,却茫然无措。 夕阳渐沉,天色转眼就暗了下来。我还无法离开游戏,要怎么做才能清醒过来呢? 我四下里望了望,看样子阿喆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我思虑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回家”等好了。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我接起来一看,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个时候,为何偏偏是这个人来电话呢? “尤里。什么事?”我问。 “小野,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始终没抽上空诊断你的病情,今天有空么,来我办公室聊聊?” “太晚了吧?你该下班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了。我最近感觉挺好的。”我找理由推辞。 “也对。下班了就不谈工作了,那我们一起吃饭吧。我一会过来接你。” “啊?不用了!喂!喂!”没顾上多说话,电话那头却已经挂断了。 知道我在哪么就过来接我?我瞬间觉得坠入云里雾里。这通电话来的及时得诡异。再深想一层更加困惑——阿喆那么恨尤里,为什么要在游戏中加入关于他的角色呢?而且,阿喆怎么知道尤里曾经的愿望是成为心理咨询师呢? 我一阵后悔,刚才怎么就没想起来问问阿喆呢?现在要怎么做?我一时犯了难。 “要见我有这么纠结么?眉头紧锁成这样?”忽然,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惊地回转身,正看到尤里一脸是笑挺拔地站在那里。 完了,应该怎么应对呢?是NPC?不是NPC?我心里莫名乱成一团麻。 “我应该要感谢阿喆,留了我的位置给你。”尤里浅浅一笑,嘴角向右弯起一道弧度。 我吃了一大惊,这口吻,分明不是NPC的设定。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警惕地看着他。方才那人所向阿喆汇报的攻击,莫不就是尤里干的? “我只是想来见见你,顺便问问你的心意。”尤里逼近一步,牢牢地盯着我。 我转了身避开他的眼睛,“你想知道我什么心意?你做了那样的事,还指望我能有什么心意?” 第一百零三章 尤里的报复 “你真的就对我一点心意都没有了?”尤里走过来,近了我的身后,双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心里一怵,向远躲开了些。 “你还记得洛南梦里那回,我们在乡村小屋,你分明对我还有温存和依赖,不是么?” 我低头,舌尖酸苦,心里面涌起一种不知是愧疚,还是旁的什么情愫,让我很不是滋味。 “没有的事,那是你的错觉。那时候我以为阿喆死了,心里难过无助,又因为催眠的原因,将你错看成阿喆,才会有亲昵的举动。这件事我一直没来的及向你细细解释,是我不对,但是请你认清楚,我对你绝没有那样的想法。”我急急说完这些话,真想快点摆脱他。我不想阿喆再误会什么,我们已经太挫折了。 “小野!我不信高中三年,你对我没有任何情感!”尤里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高中?那时候还小,不成熟的。而且这么久远了,再谈那时候的情感,你不觉得很幼稚么?更何况,那时幽幽那样痴恋你,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更不可能对你再有任何想法。”我斩钉截铁地说。 “那时候的情感不代表任何么?”尤里苦笑一声,“那我为何还要再等你20年?” “20年前你就已经娶妻,说什么等我的话,你有资格么?”我怒对。 尤里没有做声了。我也没有回头去看。良久,我听到他低叹一声,幽幽地说:“我娶她,只是为了获得能和你站在一起的资格。只是,你的情感一直这么强大,大到我在你眼里那么渺小……那好吧,我倒想看看,你还能有多强大!” “什么意思?”我心头一跳,忙回转了身,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他想做什么?我捉摸不透,心里面莫名地恐慌,周身发冷。我紧了紧衣服,就往家赶,我想阿喆该是知道要去哪里寻我的。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对不对? 通往住处的那条巷路我走了好久,几乎就要觉得永远走不到了,终于弯道一转,我震惊了。原本是我出租屋的小楼,此时矗立在眼前的却是人民广场的商厦! 再一回身,哪里还在归家的小路上,分明站在人民广场临近马路的一端。 “怎么回事?地图出BUG了?”我在心头快速地盘算,瞄一眼街边行走的路人,发现他们居然全部阴笑着斜眼盯着我。一瞬间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太对,我感觉很不好!忍受着行人怪异的目光,我掉转头快步再往家的方向去。 然而七拐八拐,绕过几条马路几个街区,就在我以为快要回家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又绕回了人民广场面对商场的那条路上。 怎么回事?有人设置了迷宫? 天已经黑了,风刮的分外清冷。路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面前的商厦此时没有一丝光亮,静默地站在黑暗中,陷入一片死寂。 “阿喆!你在哪?你快回来啊!”我裹紧衣服换了个方向走,这次我不回家了,我决定去找幽幽。我不敢打车,怕上了车会更身不由己。 索性通往幽幽家的路还算顺遂,走了一个多小时,幽幽的公寓已经在眼前了。看来被“鬼打墙”的只有我回家的那条路。 哼,可笑。不过是个临时的住所,不让我回去就能奈何的了我了?我在心里嗤之以鼻。 走到楼下,我给幽幽去了个电话。 “我就在你楼下,快来迎接本大爷。今晚朕要临幸你!” “临幸你大爷,是你来侍寝好吗?” 没一会,幽幽穿着居家服跑了下来。 “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过来了?”幽幽在阳台上就看到我冷的瑟瑟发抖了,特地带了件衣服下来,细心将我裹起来。 “鬼打墙,回不去了。”我没好气地说,也不想多做解释,裹了衣服就快步往公寓楼走去。 进了屋门,我一个跟头缩进她家软软的沙发里,整个人这才舒了口气,累了一天,可算舒服了。 “喏!”幽幽递给我一杯咖啡,“我先去洗个澡,一会我洗完了你去洗。”说完转身进了浴室。 我捧着咖啡,团成一团陷进沙发,看着她家68寸大电视,感慨幽幽真会享受生活,一间租来的公寓也收拾的这么妥帖。没一会我就开始眼皮打架,困意袭来。 可是再醒过来,我却是被一股浓重的呛人的烟味熏醒。心里盘算着幽幽这丫头搞什么鬼呢,睁开眼就彻底傻了!这哪里是幽幽家,分明是在电影院。起火的那家电影院! 我手里的咖啡换成了电影院的可乐,而此时影厅里四面墙壁、天花板、座椅,全燃着熊熊烈火,影厅里除了后排烧焦的五具尸体外空无一人,我被围困在正中间,大火正一排一排地向我逼近! “幻觉!绝对是幻觉!”我骇地汗流浃背,然而巨大的热浪跟本不容我“坚定信念”! 我将手里的可乐顺势泼出,顷刻间就化为一缕热气,散发出糖糊味。 我脱掉身上的外套,拼命扑打面前的火苗,带起一片片火星。 这样做是有效果的,面前的火果然弱了下去。我鼓起勇气,拿出过年跨火堆的气魄,踩着椅子纵身一跃,从包围圈里蹦了出来。 我继续扑打,边扑打边前进,没一会居然来到了出口处。 此时的出口俨然变成了马戏团的大火圈,等待狮子豹子从中间钻过去。我用衣服裹住头,心一横冲了过去。就在冲破火圈的一瞬间,头顶的门框轰然倒塌砸了下来,就在我一闪身的瞬间,带着火苗重重砸在我身后的地面上。 我不敢回头不敢停留,向外面一路狂奔,冲出影院。 商场的电路系统此时已完全崩溃,大火将一切照的通红。扶梯已经如上次逃生时那般翻卷过来一片狼藉。我不顾一切冲向和阿喆逃生的楼梯间,一条长长的绳结已被烧的破烂不堪,断然支撑不了一个成人的重量了。 还得再回去重新编绳结!30多件衣服啊,自己一个人编,我简直想哭。热浪已经烤的我出了一层油,再这样下去不变成碳棒也要变成叉烧! 一定是尤里搞得鬼!我恨恨地想。他居然恨我到要置我于死地! 第一百零四章 模特的追杀 气恨归气恨,还是先逃命要紧。我咬咬牙,又跑回商场里面,找找有什么可以打成绳结的。天不遂人愿,此时能烧的几乎都已经付之一炬。那些模特站在火中,就像失去灵魂的无畏的死尸,看起来特别骇人。 我调转身准备再去别处找找看,就在转头的一瞬间,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太对。回过头来再看去,又看不出什么名堂。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转身跑开。 浓烟熏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不得已我又退回楼梯间,对着窗外大呼了几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氧气所以灵活些了,我很快地就想到刚才到底有什么不对劲了。 服装店的模特大多是树脂的复合材料或是工程塑料,在这样级别的大火中应该是不堪一击的,刚才看到的模特,要么直接烧烂掉,要么像点燃的蜡烛一般收缩熔化,可是我刚刚目光扫过之处,分明看到有两具模特面容清晰地立在火中,像两节木头一般,虽然浑身是火,从完好度来说,却几乎没有什么损伤。什么材质的模特,耐火性会如此之好? 一时间我头皮有些发炸,很快就想到这场大火的始作俑者是一对恶灵母子,刚刚看到的那两具怪异的模特,不正好是一个女子,旁边站着一个小孩? 好吧,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打造的黑锅自己背。我发誓等我醒过来,再也不写该死的恐怖小说,改写言情,穿越成娘娘啊,变成大明星美炸天被无数英俊男人狂追啊,再不济也是商海女强人、种田种出亿万富豪那种。 胡思乱想着,抬起头,赫然看到那两只模特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脸上皆是模特特有的木讷滑稽的笑容。 我吓的退后两步,直退到窗边。 “你们,想做什么?”这几乎是自问啊,我曾经设置这两个人物是想做什么啊?哭…… 女模特脑袋嘎嘎嘎地转动了一下,对正我,定格下来,画着嘴巴的地方居然裂出一条黑墨一般的缝,然后传出一阵喑哑的混杂着电磁声的声音:“背情弃义的人,该死!” 背情弃义?我吗?我哪里背情弃义? 女模特虚浮一下,忽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近至我面前,然后一双僵硬冰冷的手死死擎住我的脖子,将我举了起来。 老天啊,这难受劲儿!不但气喘不过来,脖子也要被拽断了的感觉。我扳住那双塑料手,想要挣开,可是根本拼不过对方的力气。脚悬在半空乱蹬一气也是借不到半点力,反而让脖子更加疼痛。 女模特举着我就伸出了窗子外面,三层楼啊,她要是放手,我就变肉饼,要是不放手,一分钟都要不到,我估计自己也是要气绝身亡的。 怎么办?怎么办?这火都烧不烂的塑料假人,能有什么弱点?我眯起眼,吃力地打量眼前的怪物,忽然觉得她身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晃了我的眼。 对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模特的造型比较老旧,并非一体成型,而是各部件靠着金属连接件拼装起来,方才所见她身上晃眼的地方就是金属杆发出的光泽。我双手扳住女模特的胳膊借力,身子一荡,抬起腿来夹住那模特的头,用力一拔,果不其然,整颗头都被我撸了下来,沿着我的腿滚了一节,一歪,掉下楼去,啪的一声,想必应该摔成了几半。 那女模特受惊不小,连退几步,双手一松丢开我去摸自己的头。 我还顾不上高兴这招有效,就觉得身子一空向下坠去! 俗话说狗急能上树,在这危急关头,我居然一伸手,扒住了窗台,身子就这样悬在半空。我使上吃奶的劲儿,腿上用力蹬,终于不负众望攀了上来,从窗框摔进里面,顾不上吃痛,就地躺倒大喘气。 然而气还没顺,忽然一双硬邦邦的手又伸了过来,牢牢掐住我的脖子。原来走了老的,还有那小的! 这真是欺人太甚,凭这么个小不点也想放倒我房小野?说着我想也不想伸手就把这小鬼的头拔了下来,远远地扔了出去。小鬼手一松,跌跌撞撞地扭转身去寻自己的头了。 趁着这一大一小的怪物瞎胡乱撞的当口,我终于得以深吸了几口气,小心绕过他们奔了出去。 3楼商场已经几乎被大火包园儿了,进去只能活活烤死,想了想,我决定再下楼去碰碰运气。于是沿着楼梯一气向下,可是命运之门死死的关闭,我真想抱着大门痛苦一场。 如果下不去,或许……四楼有个溜冰场,划冰刀的那种,有冰就有水,或许能有暂时一避的地方,等到阿喆回来,就应该能得救了。阿喆不会让我死在他的游戏里的。万一死了呢?我忽然想到,万一死了,我应该也可以在那间屋子里复活吧? 现在记忆恢复,我已经知道,那屋子正是“上一世”我和阿喆租住的房子,我在里间写小说,他在外间打电脑编程。 如此想着,我倒是没那么慌张了,只是死毕竟是个痛苦的过程,能逃得一节,总好过承受业火的折磨。 于是我又牟足了劲一口气奔向四楼。 四楼本是儿童城,各种充气城堡,卡通娃娃的电动小车,溜冰场,以及各种玩乐设施,现在也都沉浸在一片火海中。 我抬手捂住脸,向滑冰场的方向跑。诺达的一块场地,此时已变成了一汪池塘,冒着白色的蒸汽。老天,幸好我刹得快,否则一个激动跳进开水里,真是不要太惨。 我感到自己想错了,这里并不能成为一处避难所,大火该围绕还是会围绕,而且水气化散发的高温一点不比火焰的逊色。 正在懊悔自己想事情不周全,却听到身后传来不一样的响动,回头一看,我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是那一大一小两个塑料人追了过来。 那小孩的头刚才被我扔出去,摔缺了一大半,露出一节金属支架,而那妈妈更惨,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个融化了一大半的头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五官都被烧化成一团,中间还破了好几个洞。 就是这样两具不堪入目的东西,站在我的面前,正直挺挺地一步步向我走来。 第一百零五章 模特的执念 这真是要把人逼入绝境么? 我看了看背后的开水,看了看围绕的大火,看了看面前丑陋骇人的塑料假人,竟然开始盘算怎么死才能不太痛苦。 忽然,耳边响起奇怪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似乎是有人在说话?我竖起耳朵,确定这不是塑料模特的鬼叫。 “小……野……衣……服……” 四个字,差不多一秒脱出一个字。 “衣服?” 灵光一闪,我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阿喆在“那头”跟我传话呢! 之前我告诉他,我在某些时候会听到耳边有低沉的声音呼唤我,然后我们两人互通一番后,知道了那是昏迷中的我听到了来自“外界”的声音,想必此刻阿喆因为什么原因无法进入游戏,所以想到用此法告诉我该如何逃生吧。 以前听到他的声音,比现在要低沉拖沓的多,现在虽然也明显不是正常的速度,却清晰多了,这是不是也代表我的大脑在恢复当中,脑动速度提升了很多? 想及此我忍不住一丝兴奋。但是“衣服”又是什么意思? 塑料模特可不打算一直傻站着看着我,呼吸之间已经迫近我的面前,伸出胳膊将我紧紧夹在怀里,一章残破模糊的头颅紧贴我的面颊,恶心的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放开我!你个丑八怪!”我来了脾气,吼叫一声,不再挣脱,相反,我打算顺着她的方向撞过去,了不起同归于尽! 这么想着我就这么做了,这模特显然料不到我会改变气力方向,我这一撞过去,两具躯体就这样交织着摔了过去。虽然有她做垫背的,但这硬塑料还是隔得我生疼。 这么一撞,模特的胳膊摔掉一只,让出了一段空隙,我借机一个翻身,滚出了她的“怀抱”。 “小野,给她穿上你的衣服!”忽然,耳边又传来急急的喊声。这一声我听得真切,再不是慢悠悠粗闷闷的。同样这一声,却如有魔力一般打开了我之前被堵塞的记忆,让我忽然想起这篇小说的情节来!…… 这母子塑料假人,原本是这商场里一家服装店里的模特。 店主人是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每日悉心打扮这对母子,为他们换上店里款式最新样式最好的服装,放在橱窗供人瞻仰。 但是随着岁月流逝,材质更好,形态更逼真妩媚的模特出现了,而随着店主人生意越做越好,店的规模越来越大,更多的新款模特被采购了进来,很快取代了这对母子的位置。他们从橱窗退到角落,再从角落被搬进了仓库,年久蒙灰。 偏偏这模特曾经看着这店主人靠卖服装白手起家,陪他度过了最初的苦创阶段,也享受过主人对她的悉心照料,居然对主人有了感情。如今被抛弃在不见天日的仓库深处,模特的心便被伤了。 之后一次,主人清理仓库,又翻出了这对假人。看到假人已经老旧斑驳,于是找了收旧货的将这对模特收走。收旧货的原本打算二次买卖,无奈模特太破旧了,一直没有买家,于是再次清理,这次便被送到了垃圾处理厂。 熊熊的大火烧化了模特的“皮肉”,却神奇的赋予了模特“重生”——这母子假人居然能动了!模特大喜过望,带着孩子从火场逃了出来,一路找寻着回到了原主人的店里,决意对主人表明真心,再续前缘。她盼着,主人会念及曾经的朝夕相伴,念及她曾经的默默付出,念及她不顾一切从火中逃生来寻他,终会念及过去种种,留下她们母子。 这一晚,商场已经停业,店主关好了店门,准备离开。却忽然于黑暗处看到了烧的面目全非的一大一小两具模特框架。店主大吃一惊,欲转身逃离,模特母亲却冲上去拦住他表明心迹。 店主又怕又恼,于是恶言相向:“你个丑东西,我早就已经不打算要你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模特母亲大受打击,却仍不死心,还要央求。不料店主人拖着自己和孩子就出了商场。 在后院一处无人的空地,店主人将一桶汽油浇在了母子的身上,随后点燃大火,眼睁睁看着这对曾朝夕相伴让他爱不释手的母子在大火中挣扎哭喊,化为一堆焦糊残渣,仅仅留下漆黑的金属框架。 店主人处理完这一切便头也不回的地离开了,却不知在他走后,黑暗中,两具金属框缓缓起身,原本熄灭的火苗复又燃起,带着怨恨的灵魂,熊熊燃烧…… 这是故事的背景,再后来,便是故事里真正的主人公小野,和她的朋友们在商场影院遇到大火,看到一幕幕惨剧。而店主人,正是坐在影院最后一排卿卿我我的男女,大火刚起时,便被烧成了焦炭。 但是这并不能平息这对母子的怒火,他们烧掉了整个商场,想要杀死每一个人。但是故事的最后,是主人公小野用真情平息了他们的愤怒,方法就是,为模特披上了自己刚买的新衣。 呃……还真是凑巧啊,因为今天要约很久不见的阿喆一起看电影,所以我特意新买了件衣服呢。不过……这或许本也是剧情提前安排好的。 只是,这衣服在之前逃生时用来扑打大火,现在可是破破烂烂了呢。但是眼下顾不了这许多。 我滚出来后立即起身脱下外套,又去捡刚才摔脱的她的一只胳膊。这两个动作的间隙,那母亲已经站起来,举着剩下的那只手直直向我戳来。 我被她坚硬的手怼到了胸部,只觉得胸口一闷,摔了出去,痛的喘不过气。 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想给她穿上衣服怕还得想点办法。想了想,我一咕噜爬起来往滑冰场跑去。 绕过冰池——现在已经是开水池了——我径直奔向储物区。 储物区里是一排排实木的储物柜,幸得溜冰场场地之便,大火居然还没有烧进这里来,进去之后让人瞬间觉得清凉了很多。 我看看自己的胳膊,烤的通红,之前顾着逃命倒不觉得什么,现在得空一碰,都是火辣辣的疼。我不禁有些气恨,阿喆怎么这么死心眼外加心狠手辣,游戏里也不知道给我附加些特殊技能或是装备保护保护我。哦,我写什么他就照着搬剧情?死心眼不?游戏是游戏,小说是小说,小说里,特别是恐怖小说,当然要把主角写的去了多半条命才能逃生啊,否则全身而退那是都市异能或者仙侠。哎…… 心里抱怨的时候,那对母子已经追了过来。我赶紧身子一矮,藏在最后一排储物柜后面。 那对母子直着膝盖,一板一眼地迈步,每走一步,地面便被脚后跟撞击出“咚”的一声,让我这心跳得更加厉害。 那对母子沿着储物柜一排一排地搜索,我于暗处静静地等待着。“咚咚”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我藏身的这排前面。 我竖着耳朵听着,她们的脚步,在正对我的地方戛然而止! 就是这个时候! 我双手抵住储物柜,准备加力。 突然,“啪”的一声,面前的储物柜传来爆破之声,与此同时,一只惨白的手从柜子后面捅出个窟窿,冲着我的门面直直插了过来。 我禁不住向后一躲,手本能地推了一把面前的储物柜,借力用力向后闪避。 熟料惊慌之中这一推居然力大无比,柜子竟然按照预想中的结果一整排齐齐向后倒去,夹带着这只手,顷刻被压在了下面。后面的柜子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推一个,纷纷倒下了。小小的房间传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一番灰尘散去,那对母子被牢牢压在柜子下面,发出电磁干扰般嘶哑难听却无力的声音。洞里的那只手还在颤动,却发挥不了什么威力。 我扇扇眼前还在飞舞的星点灰尘,心里面盘算着要不就这样吧,他们被困着,一时半会应该出不来,直接逃生得了。但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稳妥,毕竟这不是小说的结尾,保不齐她们想法脱身,又缠上我。 如是想着,我从身后拿出塑料模特另外一只手臂,比划了一下,穿进我脱下的衣服中。 我踩着柜子来到另一侧,那假人母亲的头正露在外面,下半身都被压着。 “你听好了,”我蹲下身来,对着她说,“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遇到对的人,也不是每段感情,付出都能得到回报。但是我们不能乞求公平,因为感情的世界,本没有公平可言。放不下执念,焚毁灵魂的,只能是自己心里的怨恨。 爱很美好,我们揣着爱的时候,都沐浴在射进橱窗的阳光之中;当爱走了,我们便被封锁在肮脏逼仄的储物间,伴随我们的只有渐渐蒙尘的回忆。 我们貌似失去了一切,但是其实我们还有自己。” 我发自肺腑语重心长地说完这些话,柜子下面的动静真的小了。 “让我为你穿上新衣好么?” 没有回应。 我迟疑了一下,弯下腰,双手握住柜子翘起的一端,咬住牙用力向上抬。 模特母亲感觉到了松懈,晃动着向外面挣脱。 “哎,希望不是自掘坟墓。”我在心里祈祷着。 不一会,那对母子从柜子下面钻了出来。我的力气也用到了尽头,手一松,又是“砰”的一声巨响,柜子落地。 我直起腰,看着那对母子站立在一处,焦黑模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忽然,她平平地举起一只胳膊,我不禁吓得退后三步。不是吧,恩将仇报? 然而,她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窜过来捏住我的脖子,或是直挺挺给我一胳膊。她静静地立在那里,空举着一只手。 我愣了一下,继而很快反应过来,或许她是在向我要东西?我赶紧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衣服,和另一只手臂。 她接过来,先举着胳膊插进了肩膀上外露的一节金属杆,之后两节硬邦邦的手臂开始给自己穿衣服。但是这一动作,显得僵硬而艰难。 我赶紧上前,帮她套好了衣服,然后看她微微侧低了头,仿佛在看她的孩子。 呃……好吧。我又接着脱下了打底的薄毛衣,套在小家伙的身上。看到小家伙居然举起手,相互开合了几下,似乎是在拍手。 模特母亲拉住儿子的手,一步一步,踩着倒地的柜子,发出“咚咚”的声音,向外走去。 我跟着走了一段,就见他们没有迟疑,一步一步走进了外面的大火中,渐渐消失了踪影。 我忽而有些心酸,倘若连物都能日久生情,更遑论人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不明所以 这母子恶灵的事情解决了,我不由的松了口气。 原地大脑放空呆愣了两秒,看着面前跃动的火苗,忽而意识到自己还在大火的包围中尚不知该如何脱身呢。哎呀呀,让人捉急呀。 滑冰场外已全是火海,出去就是死路一条。我急的来回踱步,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 为了躲避热浪和浓烟,我退回到储物区再做权宜,心里盘算的是阿喆终归不会想要设计我被火烧死吧。我的小说也是等到恶灵魄散后就赶来了消防员,最终救出主角。 我这样寻思着,就看到储物区深处的一堵墙后,贴着地面冒出一股股白色的雾气。这雾气不像大火燃烧的烟雾,更像是舞台上释放的干冰,看一眼都令人浑身清爽。 雾气像是有意识一般顺着我的方向翻涌而来,很快延伸至我脚下,却在碰到我鞋子的一瞬间,缩了一下,接着就以散发出来的速度原路退了回去。 这可太稀奇了!好像刻意引我过去似得,我不由得跟着雾气的方向追了过去。最终,雾气沿着墙壁和地面的交界线吸了回去。 我跪下来,趴在地上,用手细细扫过这条边界线,密密实实的,实在看不出哪里来的缝隙可以吹烟过雾。 我站起身,又抬手用力推了推这堵墙,想不到居然感觉到一阵松动,墙壁径自裂开一条竖缝,2米多高后又水平横向延伸,最终形成一扇门的形状,门缝中溢出白光,最终竟向后缓缓打开。 雪白的光芒铺天盖地而来,照的我睁不开眼睛,我用手掌遮掉一些光芒,然后眯起眼睛,慢慢向门里挪动。 光芒渐渐柔和下来,隐约呈现出一些物什来,随后视野越发清晰了,我像是进入到了某个房间,面前是一条不算长的门廊,右侧的墙壁挡住了屋里面大部分的景致,只能看到刚入门正对方向的那一角。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蓝白条纹衣服的人。衣服看起来,像是高中的校服。人却看不到脸面,只能看到身子后面的侧影。 “为什么要把电视机放在桌子上?”忽然,屋里面传来一声男子的咆哮,我不禁吓得一激灵! “电视是资本阶级,桌子是无产阶级,你们把电视放在桌子上,是想要资产阶级凌驾于无产阶级之上!”随着男子愤怒的吼叫,屋里面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 “爸爸!”之前仅能看到后侧影的“校服”哭着大叫了一声冲了进去,随后是一阵混乱而噪杂的声音,好像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粗重的男子声音不断重复着“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另外那个年轻的男孩的声音则在哭诉着“爸爸别这样,别这样”! 我感到自己凌乱了,这是什么地方,里面的是什么人?说的话为何如此奇怪? 我蹑手捏脚地走进去,仅仅偷听墙角实在满足不了我心里的困惑。待走到门廊墙壁的尽头,我扒着墙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就在我探头张望的一瞬间,一张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青筋暴涨,目眦欲裂,伴着浓重的口气,张牙舞爪地冲着我扑了过来。 我不由吓得惊叫一声,拔腿便往回跑,直直冲出门去。 冲出门的一瞬间我愣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展现在面前的已不再是大火包围的商场里滑冰场的储物区,而是……是…… 是我的高中校园! 我愣忡着回不过神,看到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浅笑着聊着天从身边略过。我不禁回头再看,我正站在学校教学楼的楼门口,再看自己的手里,莫名多了本英语练习册。 我将手里的练习册卷成桶状,然后向前沿着长长的宽大的成扇形的楼前台阶,下到校区里,再跟随着几个拎着篮球的高大背影向左一转,穿过阳光穿射的小树林,越过两扇铁网织就的大门,之后面前便豁然开朗,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校园操场。 年少时,幽幽和尤里曾陪着我,沿着这悠长的跑道挥汗如雨,为得是训练我考过800米长跑会考;主席台旁边的阶梯那,我和幽幽七嘴八舌地聊着未来和梦想,而尤里则安静地坐着眺望远方放空思想,幽幽聊一会一定也会安静下来;篮球场那,尤里曾经漂亮的后仰三分,我站在场边为此兴奋的喊破嗓子,而幽幽紧握双拳满脸通红却激动地一言不发;还有一次,一个暗恋幽幽却总找她茬的男生跑过来说:“尤里天天跟你们两个姑娘在一起,真TM娘炮!”幽幽追着他打了两圈跑道…… 这些记忆,一瞬间都如潮水一般向我涌来,热热的泪水很轻易地便湿了我的眼眶。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回到这里?我抬手揩掉顺着脸颊滑落的眼泪,身边忽然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惊讶地抬头去看,一张眉目俊逸,散发着无比青春和淡淡青涩的英俊的脸出现在面前,带着不张扬,却难以回避的浅笑,静静地看着我。 是尤里!是……学生时代的尤里! “原来小野也会流泪的。”尤里抬手,用纸巾轻轻拭掉我面颊的泪。 我愣了又愣,不得不承认,再一次突然看到青春年少的他,我的心不禁砰砰直跳。 我忍不住退后两步,这才得易打量他的全貌。 细长的身子,有着高中男生特有的修长比例,宽宽大大的校服,也遮掩不住美好的线条。浓密而蓬松的短发,在阳光中闪耀着淡淡的棕褐色,微卷的额前发,若隐若现地盖着浓黑的眉毛。精雕细刻的五官,散发着淡淡的疏离,淡淡的在意,还有淡淡的……我说不出的情愫。 尤里看着我,嘴角微微勾起,伸手从我手中抽走那卷练习册,翻开细细打量起来。 我回过神,才知道自己看的太过入神。 “你的the又用错了,这里应该用a,泛指。高中了,还总是犯初中生的错?”性冷淡的声音,透着些许漫不经心,却又好像裹挟着温柔。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面有些悸动,却又生了几分堤防。在阿喆为我打造的游戏里,何故会出现我少年时的记忆?还有他最不想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阿喆在考验我?还是旁的什么?是尤里攻击了阿喆的程序系统,篡改了场景内容?还是?…… 思索间,尤里重又将练习册卷成卷,冲着我的脑袋轻轻敲了过来。我一惊,本能地后退一步躲开了。然后我看到那卷练习册突然以无比缓慢的速度在眼前落了下去,触及到面前的空气,就像碰到水面一样荡开一圈涟漪,越扩愈大,整个画面都褶皱了起来,恍惚间,拉重了我的眼皮。 隐隐的,好像仅是一眨眼的时间,又好像沉沉睡了一觉,再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沙发上,面前一盏破碎了玻璃的茶几。抬头环视,满墙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 我这是在哪里? 我起身走了几步,发现一条不长的门廊,通向一扇木门。 这……是之前那间房间,联通储物间的那间房间! 第一百零七章 尤里-尤里 我怎么又回到这间屋子了? 我大惊。 之前在这屋子里发生的可怕的声响和场景依旧还能震慑我脆弱的小心脏,这源自一种有些原始的恐惧。这种恐惧常发生在一种家庭的孩子身上,那就是父母婚姻不合,存在家庭暴力的家庭。听到家里面摔东西的声音,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父母殴打在一起咕咚倒地的声音,以及悲惨的没有任何体面的尖声叫骂,我在内心深处,对这样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因为初中时母亲出轨,家里便经常有了这样的声音。晚上担惊受怕紧捂耳朵,整夜睡不好,第二天还要神采奕奕的去上学,真的很难。幸好那时有幽幽陪在身边,难过的时候,就躲去她那里睡,一起聊心事,一起哭,倒也逃避了那些不想面对的。只是对于原生家庭,我再无能力承担起什么。 想到这里,想起西山之前,我回老家去寻幽幽,丝毫没有想起要回自己的家看看,大概便是阿喆知道我的这些避讳,特意抹去了这种意识设定吧。 我走到墙边,伸手拂过墙上大大小小的洞,细细打量,不知道这些洞是怎么来的。 “那是我母亲拿螺丝刀扎出来的,她说总能看到有人从墙上进进出出。” 身后忽然传来冷清而低沉的声音,我一惊,转过身来,是尤里,成年的尤里。 “这是……你家?”我知道他可以在这游戏里来去自如,也不再奇怪,回过头,忍不住再看了墙上的洞,那些洞显得斑驳而狰狞。 “那时候我不理解,觉得是她故意做出发疯的样子威胁我父亲,只是长大才知道,在她的眼中,那些穿墙而过的人影,是真实存在的,即使再害怕,也无法从视野里抹去。” “你母亲,她有……” “是啊,她有抑郁症和精神分裂。” “是,我知道,只是,居然这样严重……”我张嘴结舌,站在别人的伤疤面前,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尤里握住我的手臂,将我的身子轻轻正过来,低头看着我。 “我也可以看到,你知道么?这些小的,是我母亲扎出来的,那些大的,是我用刀,扎出来的。” 我惊得退后了两步,心里瞬间升起一丝恐惧。那些我怀疑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的日子,我是查过些资料了解过的,据说精神分裂,存在遗传性。 尤里的眼神中明显略过一丝受伤,他放下空悬的手臂,低声说道:“你不用怕,我分得清幻觉和现实,不会伤害你。” 是的,有些意志顽强的病人——其实我也说不清是意志顽强,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们理智地知道那些奇怪的影像和没有来由的声音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也明白那是自己的大脑出现了问题,可是他们无法控制幻觉的产生,终日徘徊在现实与虚幻的分辨中,心力交瘁,直至放弃或被医治。 “你是何时开始的?”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目光。 “从你自杀之后。”尤里沉声说道。 我叹了口气,心里五味陈杂,“这么说来,是我刺激了你。” “是我咎由自取。” “那你父亲……”氛围有些压抑,我想岔开这个话题,一张嘴,却还是问回到他父亲身上。之前在这屋里说着奇怪话语砸东西的,应该是他父亲了。可怜的尤里,拥有同时身患精神疾病的双亲,真的……很可怜。 “嗯,他的逻辑比较混乱。” 尤里说着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然后拍拍坐垫,示意我也过去坐。 我别别扭扭地走过去,又别别扭扭的坐下,却是不知再说什么好。 “20年过去了,其实十年前,我就已经不再戾气深种了。克服疾病的折磨,和药物的副作用,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 我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压制住呼之欲出的心酸,故作轻巧道:“那你在桥上,还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要我好看呢。” 尤里嗤笑了一下,“剧情安排而已。” “剧情安排?”我几乎要跳起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你和阿喆,什么时候搭上手的?” 尤里垂目。 “我发病那段日子,公司便渐渐走向衰败,阿喆也恰是那个时候崛起的。他找到了我公司曾经一支股东的赞助,自立了门户,后来凭着自身实力,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成就游戏界无可匹敌的帝国了。” “而我,因为病发,也离了婚,钱也被她带走了,穷困潦倒的时候,阿喆却忽然找到我,问我是否愿意去他那里做营销部的总裁。” “你拒绝了?”我好奇地问。 “我为什么拒绝?”尤里哼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是那样清高的家伙。”年少时,他从来都是清清冷冷,双眼放空谁都瞧不上的姿态。直到后来再见,他摇身一变成了舌灿如花的商界精英,我都没能明白过来他竟然是曾经那个尤里。 “年少时的尤里早就死了。从父母凄凄苦苦一个死在医院,一个死在家里,我就死了。亲戚长辈都拿同情看我,嘱咐我好好对自己,不要太苦,却也没人真正对我做过什么。我知道他们认为我终会步我父母的后尘,除了同情,也无能为力再做什么。我不甘这样的人生,不甘还没开始就被定论,再不甘做神经病的儿子!” “所以后来你就……” “是……”尤里苦笑,“只是可悲的是,到最后还是逃脱不了宿命。” 我忍不住侧头看他,他的侧脸那样英俊,仍然散发着年少时的清冷。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就像幽幽曾经做的那样。曾经多少次,我也想这样握着他,可是终是没有。 “叔叔阿姨,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高考结束后的两个月里。”尤里低下头,另一只手托起我的手,揉在掌心,轻轻地,来回揉捏。 他的手异常的冰冷,不像阿喆的那样,始终又大又温暖。 我的心里酝起一片凉意,轻咳了一声,好似不经意间抽回手臂。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会在这个‘虚拟社区’?”从我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游戏里时,我便在纠结这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游戏,没有升级打怪,没有明显的任务,只有生活、工作、和奇诡可怕的经历。想了许久,我才恍然,这该是个类似于‘模拟人生’的经营养成外加脱困逃生类游戏的综合体吧。所以,我所处的环境,大体算是个“虚拟社区”吧。 尤里释然地笑了一下,“是你的阿喆的主意,他觉得自己不该自作主张夺取本属于你的人际交往,破坏你对原本人生的认知,只是他大概仍然不放心咱们那些‘过往’,所以只安排我作为你后来人生的‘相识’。并且,到最后我也还是个‘坏BOSS’。呵呵……” 我恍然大悟,尤里短短几句话,却包含了好多我始料未及的信息,我想我需要找时间好好消化一下。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有些事不明白。 “我在医院苏醒了一阵,听到有人向阿喆汇报,说遭到了攻击?……”我问。 “是我做的。”说这话时尤里脸上突然多了一丝莫名的得意,“我可不能尽让他如愿,所以我找心腹篡改了一段程序,引你来这里见我,听我说清所有的真相。” 这下我才真正恍然大悟,难怪会出现年少的尤里,难怪有学校那些记忆,原来是尤里做的。 我忍不住好笑出声。 “你们两个人,真正都是幼稚鬼!” 尤里不置可否地笑笑。 “那你现在的病情怎么样了?”心思说开后,我不免更多了些关怀。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害死了你,抑郁成结,自然医治不好。直到十年前阿喆找到我,告诉我你其实还活着,并且活在了他的游戏里,我便多了希望。你以为我真的稀罕回去做他的什么营销总裁?我只是觉得,那样离你会近一些。” 尤里忽然的深情,让我惊地忍不住向后挪了挪。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那雾气迷蒙的眼神,让我不敢与之对视。 “你……又来了……”我抵不住被他这样凝视,结结巴巴地回话。 尤里听了,终于从我脸上收回目光。 “后来也是阿喆送我去医治,为我垫付了治疗费用。他以德报怨,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哦,原来你现在好了,前面还说自己分得清幻觉和现实,我以为你真这么厉害呢。”我嘟嘴,感觉被骗了。 尤里一脸好笑,“40多快50的人了,还一脸少女情怀。” “拜托,外面那个我不知道怎样,现在我可是20多岁!”我辩驳,可是心里却一阵慌张。是啊,我醒来后,就是40多岁的人了,平白越过20年的光阴……这代表什么呢?其实我根本无法可想,无法理解,40多岁的自己,会是怎样? “不要怕,你还有很长的人生,有最爱的人陪着你。早点醒过来。”尤里握住我的手。 “我……”我正要说话,忽然,尤里从眼前消失了!那么倏忽一瞬间! “尤里!”我站起来叫道,周围的墙壁以及陈设突然开始移动起来,速度甚至变得飞快,恍然成为一道虚影。 几息之间,四周归于平静,移动的东西稳定下来,却是换了一副场景。我又回到了幽幽家! “哎呦,洗个澡就是舒服,你快去吧,看你脏兮兮的样子!”一身水气的幽幽,穿着真丝吊带睡裙,从浴室走了出来。 第一百零八章 苏醒 看着幽幽,我忍不住“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倒不是我断袖之癖阳春百合之类的,实在是思维和情感跟不上这剧情的变化。刚刚才见过尤里再一下见到幽幽,我莫名地涌起强烈的做贼心虚之感。 “怎么样?本姑娘风姿卓越芳华绝世吧?”幽幽眼见着我直了眼睛,扭着腰肢就攀了上来,雪白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小哥,春宵一刻值千金,要不我们速速安歇吧。”说着一手覆上我的胸口,“呦,小哥好强健的胸肌啊。” “滚!”我咆哮着推开她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小哥我喜欢的是男人!” “那还不快去洗白净了回来伺候本大爷?”幽幽抬起雪白的大腿一脚横跨在沙发背上,两手叉腰,粗声粗气地吼道。 我默默地叹口气,收起腰身委身一礼:“是,小娘子这就速去速回。” “拿去!” 还没顾上抬头,就感觉一件衣物飞了过来盖在了我的头上。 ######## 沐浴在热水里面,全身的疲倦终于得以释放。我想着尤里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心酸、释然、难过、庆幸,最后想想,还是欣慰的。不管怎么说,两个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剑拔弩张,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我贪婪的想,至少这样,我不至于失去他们俩任何一个——当然,一个是恋人,一个是朋友。 幽幽在屋外看着电视,不时发出一串笑声,隔着浴室的门冲我喊某个演员演技实在不堪入目,她很为现在影视行业忧心。听着她的声音,我很满足,觉得好像一切都很完美。可是心里某个角落其实又隐隐的疼。想想,自始至终,我都没来的及问问阿喆或尤里,幽幽后来怎样了?有没有回来?有没有原谅我?如果一觉醒来,她却从我生命里消失了,那我是醒来好,还是一直睡着好? 泡在浴缸里,实在太舒服了,舒服的思想都要停了下来。热热的水让我载浮载沉,我觉得自己像片叶子,无比惬意,无比自由——叶子归于树林,大片大片的银杏叶,在阳光下发出暖暖的柔光,一切都能变得年轻。 渐渐地,水漫过了头顶,我沉入了水底,可是并不觉得呼吸困难。多么难得的感受,我不是叶子,就是一尾小鱼吧。 “小野……小野……”阿喆的声音,在水中震荡着进入我的耳膜,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一下清醒,睁开了眼睛,看到水面上荡漾着明媚而模糊的光。一种强烈的感觉漫过全身——我要走了? “小野……小野……” “幽幽!” 我猛地从水中坐了起来,我不能就这样走,我得要认认真真地向幽幽告别! 这个想法激励我挣脱水的拉扯从浴缸里起来,可是当我搭手在浴缸边缘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我惊呆了。 我的手……变成了透明的!就像水一样,只是空有手的形状!再打量自己的手臂、腿、脚丫,也是虚虚实实若隐若现。 这下我断定,我是真的要走了,我能感觉到,这是要离开的时候到了! 我顾不上穿衣,跌跌撞撞地从浴缸里爬起来就往门外跑。跑到客厅我看向沙发,只听到电视里叽叽歪歪的声音,却没有见到幽幽的身影。 “她不是再看电视么?” 我环视客厅一圈,没有看到她,简直要发疯。 “幽幽!”我喊。 “让我再看看你!” “我要走了!” “快出来!” 我感到房子天旋地转,转的我头晕眼花,眼泪忍不住撒了一脸。 “快出来!” 我无力,跪在了地上抱住脑袋,房子在旋转,曾经所有的记忆——小时候一个被窝说悄悄话,校园里坐在主席台边侃大山,球场边为尤里加油,爸爸妈妈打架打的你死我活,阿喆疼惜地摸着我的头,蛮吉爸爸在我面前刹停后轮高高翘起,摘下头盔满脸汗珠,文雅嘉嘉李宗斗着嘴互不相让——一幕幕,都在旋转,最后变成一串串代码,不停旋转。我痛苦地抱住头,觉得脑子要炸开。 好像真的炸了,像只灌满水的气球,被针尖一戳,“啪”的一声犹如天女散花…… ############# “滴滴滴滴滴……”好像是贪食蛇的音乐。 我的意识渐渐恢复,只是好累,眼睛好像一千斤那么重,让我不想睁开。 我静静地听了一会,耳边“滴……滴……滴……滴……”,可是没有旋律,单一的音节,不断重复。 这时,我的手动了动,是有人牵起了它,之后,我感到一股温热,落在了手背上。 眼泪从眼角滑向两鬓,打湿了耳朵,直往耳朵眼儿里钻,好讨厌啊。我忍不住抽回被牵着的手,去擦拭预备要钻进洞洞里的水。 “小野!”一声急促的呼喊,让我的手不得不停在了半空。 “你……你终于醒了……”这个声音在颤抖。 我忍不住咧开僵硬的肌肉,露齿一笑,也不知道还美不美。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咸涩的泪水和着阳光,有些刺眼。我终于摸摸自己的脸,扭起一块肉,再松手,还好,还有弹性。 这之后,再伸手去摸那一张脸,一双大手很快地攥住它,将它贴在了脸上。 “皮肤出油、发际线后移。”我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就见眼前模糊的脸“噗嗤”一声,更加模糊了。泪水砸在了我脸上,我说,你能控制一下么? …… “你真的老了,脑门都大了,丑了!”我嘟着嘴抱怨。 “好了,怎么这么没良心,不怕我伤心?” 阿喆推着轮椅,带我在园子里晒太阳。 “站立和走路还需要些时间练习,不能心急,我们每天坚持锻炼一点点,慢慢就会恢复的。” 我望着略略收缩了的胳膊和腿,明白阿喆已经照顾的无微不至了,躺了20年,没有满身烂疮,四肢没有收缩成麻杆,相反,皮肤细腻,圆润光滑,已足以看出这么多年他付出的心血。我就像韩国偶像剧中醒来的女主角,青春不在,但美丽依旧。 “你就是靠着那么台小设备侵入我的大脑的?”我想起放在床头已经停工的那个半尺见方的黑金色匣子,不无好奇地问道。 “嗯,那是……‘处理器’。” 我想那盒子应该有个更高端的名字,只是以我目前的知识,怕是也理解不了吧。 啊,不管怎么样,我终于醒来了,终于真真正正地回到了“现实”! 一千多米的建筑楼顶,我望着满目的云海,如是想。 第一百零九章 醒后 我想我苏醒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最近陆陆续续有人提着各种健脑补品来看我。我看着堆积如山的礼盒,有些头疼。就没有实在些的人,送点牛奶点心炸鸡烤鸭的过来么? 而且来人我基本全不认识,大抵都是为了做样子给他们的高总看的。我想问问尤里怎么不来看我,可是终究没敢。也没敢问幽幽,因为怕会失望,我在等阿喆主动告诉我。至于文雅嘉嘉那些老同事,我出事前就从公司辞了职,关系其实早就淡了,更何况二十年不见,谁还惦念着多年不见的老同事呢? 倒是李宗来看过我,这小子现在居然是技术部的副总裁,发福的我都认不出,锃光瓦亮的脑壳让我确认这么些年来他确实很拼,可是用颜值换来的成功,我不知道换做我的话能不能接受。 “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还是只颜狗。”阿喆蹲下身,一边帮我柔捏着小腿,一边笑着说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看上你?”我咬了口苹果,老神在在。 “难道不是因为我耀眼的才华?” “你要是以为我是为了你那‘耀眼的才华’,如何还在游戏里将自己造型升级,换成了我喜欢的运动款?” 阿喆将嘴抿成一条线,擎着微微的弧度,像是思索了一会,才悠悠说,“我想补偿你。” 我伸了手示意他走到近前。阿喆放下我的腿,挪了过来。 我伸手搂住他的腰肢,将头埋进他怀里,这才开口说:“你不欠我什么,这二十年我过的很好,谢谢你,让我一直年轻。” 阿喆的眼眶红了红,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排细密的吻。而后像从前那样,宠溺地摸摸我的头发,柔声说:“你也累了,睡一会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是啊,他现在身居高位,本来应该要很多事忙的,可是苏醒后,他终日陪着我。 “你快去吧。我也困了,要睡了呢。”我推他,他起身,然后我身子缩了缩,乖巧地钻进被窝。 “嗯,有事就按床头的按钮,会有护士过来。”他在我额头落下深深一吻,帮我掖了被角,然后离开了。 枕着柔软的枕头,我也真觉得困意来袭,意识逐渐模糊…… ############## “滴滴滴滴滴滴滴……” 好像睡了许久,再睁开眼睛,窗外洒进金灿灿有些发红的阳光,我愣忡了两秒,意识到应该是一觉睡到下午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本能地有些失落。心里莫名地萦绕着该死的《贪食蛇》的音乐声。好奇怪,是刚才梦里梦到过吧。 《贪食蛇》可能真的是给我留下阴影了,这点可真该要埋怨阿喆,简直不拿我当亲亲女友,就因为年轻时我几句不负责任幼稚的话,就真以为我喜欢那样“刺激过头”的生活,IT狗果然都是耿直BOY。 想着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摇头晃脑的一瞬间,忽然一些字符一闪而过。那几个挑动的字符,好像在空中,又好像投影在墙上。我抬手揉了揉眼睛,是睡太久了眼花么? “睡太久会眼花么?”我怀疑。 我眨了眨眼,再向墙上看去,并没有什么特别。我犹豫着踱步到阳台,向外望去。 我的房间在1000米之上的高空,云海就在脚下,远处有10余座建筑刺破云雾露出头来,天蓝如洗。还记得第一次看的时候心里特别震撼,只觉得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制高点,一切情怨都可以看淡,一切遗憾都可以释然。 如今,再站在阳台边,天地间都被夕阳镀上了深深的橘红色,辉煌夺目。我眯了眼,看向天边,忍不住再深吸了口气。 不知为何,今天的夕阳仿佛特别的大,就在云海的交接线上,似乎转眼就会沉下去。 我静静地望着,想看它完全没入云海之下,收走这一方璀璨。 我一直盯着,可是过去了十多分钟,夕阳也并未完全沉下去,却显得越来越大了,大的离谱,大的超乎我的想象! 今天是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例如“超级太阳”、“耀斑大爆发”之类的。对于天文,我的知识大体也就局限于年轻时看过的一些新闻报道,外加小学自然课那点知识。 我要联系阿喆问问,他有没有看过如此大的太阳。 我心里很兴奋,迫不及待地跑回屋里,生怕再晚一秒,太阳就会一眨眼掉到云海下面去。 我回过身冲进屋,忽然迎面一张大网向我网来。我吓的惊叫一声猛往后退,撞在了阳台门框上。这一撞,让我停了下来,再看眼前,并没有什么网。 难道又是眼花? 我揉揉太阳穴,有些心神不宁。我知道自己刚刚明明看到了东西,是一种由六边晶格状的图形整齐排列起来的一张大网,反射着七彩的光,径直向我拢了过来。 如果眼花,会花出这样的图案么?我吃不准,自己的大脑本来就经受严重创伤,这才刚刚苏醒一段时间,尚处在康复初期,产生一些幻觉什么的也是说不准的事。 思想了一番,我心里稍稍平静了些,支撑着自己回到床边坐了下来,微闭了双目,想要休息休息眼睛。 几十秒后,我再睁眼向墙上看去,禁不住张大了嘴。 墙上,竖向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字符,每一竖行都在自己的轨迹上上上下下地移动。不一会,原本镀着夕阳余晖的墙壁竟然变得透明,不,准确的说,是化成了那一排排的字符,墙——就是字符! 天啊,这问题大了,幻觉的太厉害了。我心里一阵害怕!忽然想到阿喆临走前告诉我,有事情可以按床头边上的按钮呼叫护士。我毫不犹豫地反转了身子爬过去,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小圆钮。 外面的空间似乎想起了一串铃声,很快便有细碎的脚步声向这边传来。 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冲进来几个人。 我看一眼,便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他们每一个人,脑袋、身子、都被横向竖向围绕了一圈圈的细线,就像地球仪上的经线纬线,每一处五官与经纬线相交处,都标注着字符和坐标。 一个女护士冲了过来,抬起手将一只针管插入我的手臂,我看到里面的液体伴随着一串快速变化的数字,容量归零。 紧接着眼前很快黑了。我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们将我抬到他们身后的一张活动小床上。 我能看到他们身后的活动小床,不是听到,不是感觉到,而是看到! 我清晰地知道自己闭上了眼睛——那一剂药水使我眼皮沉重。可是我分明还是看到了他们,看到他们手脚麻利地把我搬上活动床,推着我出了门,沿着走廊飞快地跑起来。 可是我看到的画面让我无比害怕,因为所有的景象,都像照片底片一般,是反转色——白色变黑色,黑色变白色,红色变绿色……! 那一双双白色的瞳孔,牢牢地盯着我,绿色的嘴唇,扬起一个阴冷的弧度…… 第一百一十章 虚惊 车子在走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越过一个一个木讷的行人。他们都转过头来瞪着白色的眼珠看着我。 “你们要推我去哪?”我在心里喊,嘴上发不出一个字。 我们越过一扇自动开启的玻璃门,我看到那双门在我进入后很快地闭合,快到仿佛担心我会调头跑掉。 紧接着,车子忽然停了下来,一大束白光忽然照耀过来,以至于我的眼前霎时变成一片惨白,曝光过度一般,什么都看不到了。 几秒钟之后,我的眼睛似乎适应了光强,一片白茫茫中,现出几个人型轮廓,因为和我的距离一直在发生变动,所以忽隐忽现。 他们七手八脚地拿来线束,贴在我的头上。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们是不是要重新送我回去游戏里面? 不要啊,不要! 在游戏里的时候,我还尚且有些迟疑要不要醒来,因为在“那个世界”待久了,会有些不敢面对现实,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而忧心忡忡。细思,其实是对未知世界的担忧。可如今苏醒,就像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越过一道好大的障碍,得以重生,如果再让我回去,我恐怕要心力交瘁绝望而死。 我想要挣扎,想要说请停止这样做。可是“昏迷”中的我,根本没有机会发表意见。 忽而脑袋里像是流过一丝清泉,凉凉的,柔和地涤荡着脑,像是要洗干净里面的灰尘。我的思维停止在潺潺溪水的画面中,再容不下别的。 我静静地享受着,之前的恐惧、焦虑、慌张都付之东流、 我的眼皮动了动,而后缓缓地张开。 雪白的墙壁,倾撒了一片柔和的橙色,满室华光。 我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这不是在某个别处,而是在我之前休息的那件特护病房,床,也还是那张我一直睡着的床! 我眨了眨眼再看墙上,然后又跳下床想要跑去阳台。可是腿没有想象中便利,我几乎一个趔趄栽倒。幸而扶到了墙,不至于摔倒。 是了,我的腿还没有锻炼到足够强健,这些天都还是坐着轮椅的,那会儿怎么会就一个健步来到了阳台呢? 我强撑着腿上的酸软,一点一点挪到阳台,夕阳金灿灿的,正在西沉,大小也还是那个大小。 我掐掐自己的胳膊,掐掐腿,掐掐脸,掐哪哪疼。 我终于呼出了口气——原来刚才真的只是做梦。 还好是做梦。 “宝宝!”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带着焦急地声音冲了过来,一把扶住我。这下我终于可以松懈了,身子一软,歪在了他怀里。 “怎么一个人乱走,摔了怎么办?不是让你有事叫护士的么?想出来的话让他们帮你推轮椅啊。”阿喆一连串的责备随之而来,只是声音并不犀利,充满了疼惜和温柔。 我笑了笑,有些赧然。 “我刚才做了个噩梦,以为自己又要回去游戏里,所以吓醒了,跑出来看究竟。” 阿喆将我打横抱起,走回屋里,放在床上。 “不要怕,医生说你现在恢复的很不错,不会再送你回游戏里去了,也不需要。”阿喆摸了摸我的头。“我知道你天天待在病房里,要么就去楼顶花园,心里很闷。你再忍忍,再过几天,你恢复的更好些,我就带你真正出去走走,看看现在的社会,现在的世界,怎么样?” “好!好啊。”我雀跃。 这个病房太高,“凡人”的生活都在厚密的云层之下,醒来这么久,我却一直未能真正看清这个世界,活的像个仙人,心里是迫不及待想要出去走走好好看看的,毕竟一下跳过了20年。 醒着度过20年,或许不会觉得这个世界变化怎样,可是跃过20年,就不一定会是什么感受了。科技在这些年间或许发展得很快,塑造了完全不同的世界也未可知呢。单说现在破千米高的大厦,在以前还是地标类的建筑,而如今虽不至于鳞次栉比,也是稀松平常了。 ############## 在病房又呆了半个多月,我每天很辛勤地做肌肉恢复练习,半个月后,我已经可以独立自主地走路了。虽然动作不灵活,也可以媲美80高龄身体健康的老太太了。 这天晚上,阿喆订好了餐,我终于得以离开病房,“下楼”去食“人间烟火”了。车子在快速路上飞快行驶,上了一座又一座立交,穿行在灯火璀璨之间。我的眼睛顾不及细细打量,一切辉煌就飞快地掠过。 我不得不叹服世界向前的脚步。20多年过去了,虽然没有科幻大片中汽车都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样子,但是城市的繁华和科技感已绝对的今非昔比。 阿喆带着我在一家金碧辉煌的大厦前停了下来,餐厅就在这建筑的32层。我抬头望去,这家餐厅所在的大厦也是栋高耸入云的建筑,气派非常。我们下了车,车子就自己去寻停车位了。 一进门,便有身着礼服的接待在门口恭迎,引领我们搭乘观光电梯往餐厅去。我内心有些小激动。以前和阿喆只能吃街边的四川面馆什么的,这一觉起来档次飞升,虽然我不是见财忘义的人,但是如果这财是阿喆的,我还是很开心的。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32层,进来才知道,原来这一层都是包间。服务生引我们来到相应的房号,就离开了。 我跟在阿喆身后,像个乖巧的小女人,等他扭开包厢的门。就在他的手落在把手上的一瞬间,电话响了,阿喆收回手,转身交谈起来。 我无所事事,站在一边等他。阿喆转过身来,正看到我倚在门边,于是伸手拍拍我的臂膀,又指了指包厢门,示意我先进去。 我犹豫了一下,又见他转过身去向远处走了两步。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很不喜欢要做什么事儿的时候被其他人或事从中拦截的感觉。我撇撇嘴,劝说自己不要太在意,毕竟他现在身份不同了,忙是肯定的。 我扭开门,向里走了两步。 里面漆黑一片,居然没有亮灯? 我伸手在门边的墙壁摸索过去,虽然过去20年,灯的开关应该还在门边的墙上吧? 正搜索的用心,忽然,黑暗中一双手紧紧握住我的胳膊,一用力,将我拉了进去,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聚 “谁!”惊吓中我挥手一格,抓着我的手被打掉了。可是我的双腿还不够有力,被这惯性一带,转体180度,将自己甩趴下了。 也就是落地的一瞬间,我摸到了一双脚,那双脚迅速地缩回去,消失在黑暗中。 “是谁?”我颤声问。 这屋子真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阿喆!”我用力向外面呼喊。 虽然看不见,可是第六感告诉我,这屋子里有很多“人”,他们都隐在黑暗中,面无表情地观察我,审视我,用他们白色的眼珠瞪着我! 我努力支撑自己想让自己站起来,刚刚起身,却感到一双手从我脑后勺伸过来,然后……然后在我脸上肆意揉摸! “啊!”我大叫一声,再也受不了恐惧,再次挥手打落那些手,旋而又跌落在地。此时我简直恨死自己了,这么没用,在这黑暗中任这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作弄。还有阿喆,到底在讲什么“飞机”,这么半天都没有结束电话! 我再双手撑地,挣扎着爬起来,忽然,一具重物向我压来,再次将我压趴在地上。随后我听到一声闷哼,那重物居然顺着我的身子爬上来!难道是……伽椰子?! “我是贞子,我不怕你!!”我尖声大叫。在我的记忆里,曾有过“贞子大战伽椰子”的影视桥段,能战胜她的,也只有她。 这么喊完,身上的重物果然一歪,从我身侧掉了下去。我正要想下一步的举动,忽然强光一闪,整个屋子亮了起来!我本能地用胳膊挡住眼睛,适应了一小会,才缓缓睁开。 接着,响亮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happy出院斯day!”然后是一阵哄笑。 我愣了两秒,抬头看去,一张张乍看陌生,细看热泪的笑脸,在我眼前明晃晃地,再生动不过地摇曳着。 “幽幽……文雅……嘉嘉!”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一个粗壮的身体从旁边闪过来,拉着我将我扶起身。我扭头一看,原来是李宗,一下我就全明白了,真是哭笑不得。 “还你是贞子,你是来搞笑的么?”李宗嗤嗤地笑着。 “你!”我正作势要打他,身后的门咔哒一声,阿喆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我定睛看去,居然是尤里! “李宗,你的馊主意,我在外面就感觉到不应该听你的了。居然还顶着门不让人进来!”阿喆伸手在李宗肩膀上给了一拳,李宗退后三步,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她这么脆弱,吓成这样啊。” “你还有理了!”不说还好,说了我都想给他一拳。那么重的身子压在我身上,我病体初愈,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新生,就差点交代在他手里了! “小野,你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你起开!”嘉嘉说着挤开李宗,一把握住我的手,眼眶都红了大半圈。 我细细地看着嘉嘉,她的眉眼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比以前更胖了些,脸上总算多了些成熟,脖子上的玫瑰金项链一晃一晃的,盘起的头发上也点缀着熠熠夺目的发饰,整个人看起来又风韵又贵气。 “是啊,二十多年没见我们了吧,我们可是时常来看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说着话凑过来的是文雅,他还是素雅又气质的样子,但是用心看,身上的衣服、腕间的手链,精致而干净地妆容,每一样都不是随随便便的小钱能打造出来的。 “其实我一直都能见到你们,在梦里,在游戏里。”我盯着她秋水般的眼睛,说道。 而后,我将视线落在了站在最后面的幽幽身上,她穿着素色干练套裙,栗色的短发,刚刚到肩膀。修长白皙的脖颈,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耳际小巧的祖母绿耳钉,偶尔反射出星星点点的闪亮。 “你们,都还好么?”我看着幽幽问道。 后者将头发拢在耳后,垂笑道:“托你的福,国外千万年薪都没挡住我对祖国的日夜企盼。”然后她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你再不醒,我就要考虑陪你去了。” 只这一句,我笑了,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 “好了,你们太坏了,两句话就把我们小野弄哭了。”阿喆上前,搂住了我的肩头,柔声说道。 “不,你们太好了,我爱你们。”我泣不成声。 “小野!”嘉嘉率先忍不住,大哭着拥过来,将阿喆挤去一边。随后是文雅、李宗,呜咽着围上来。 忽然,屋里面流淌出好听的钢琴曲,我们抬头,看到尤里西装笔挺地站在屋子一角,嘴角斜斜笑着。“小姐们,什么曲子,才配你们现在的心情呢?” “唉,这还有位先生呢!”李宗叫起来。 “我们入席吧,饭菜都备好了。”阿喆笑着招呼大家。 这一餐,我们吃的开心极了,李宗极尽渲染之能事,诉说我刚进来时多么笨拙的跌倒,把他吓一跳,他好心来扶我,又怎样被我一掌大力掀翻,后来又是怎么狼狈被我绊倒压在身下。我迫不及待反驳,分明是他自以为是体重过人还笨手笨脚,一时我俩吵成一团,大家也笑作一团。 饭毕,大家依依惜别,也都送了一箩筐祝福给我,相约随时再聚。而后嘉嘉自己驾着豪华跑车离开了,文雅挽着李宗也驱车离开,尤里也很礼貌地提出送幽幽回家。 看着大家离去的背影,我拉拉阿喆,示意他陪我在路上走走。 “李宗和文雅,最后结婚了么?”我问。 阿喆笑道:“孩子都该上大学了。” “是么!”我惊诧道,算一算,他们复合地有些快啊。 “是啊。你出事后,李宗也大受刺激,觉得人生苦短,最重要的就是和爱的人举案齐眉长相厮守。所以又回去死皮赖脸地纠缠文雅。” 我忍不住笑,我能想来那小子得有多么死皮赖脸。笑过之后我撇撇嘴,不禁埋怨道:“你可真沉得住气,几个月了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更沉的住不是么,什么也不问。”阿喆反问道。 “你知道的!”我急急地说,“我不问是因为……” “我知道。”阿喆按住我的手沉声说道,“在游戏里,每个人都是你期望中的样子,你怕会失望,是么?” 我点点头。 “其实这个世界就像一张大网,纵横疏密。在这个网里,每个人之间都有纤丝万缕的联系。走散了,也能再回来,聚在一起,也终会有离别。” 我放眼看着满目霓虹,浮光掠影,心里五味陈杂。 “谢谢你阿喆,”许久之后我回身,看着他依然俊朗的眉眼,那里面除了年轻时的温柔和热力,还有更多岁月留下的积淀。 他将我轻揽入怀,在我额头上,留下深深的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曾孙? 从医院出院后,我就搬去阿喆在海滨的大宅子和他同住。 半年后,阿喆甚至向我求了婚,我们在海边举行了隆重的露天婚礼,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到场为我庆贺,甚至连干爹干妈都到了,为我包了大到夸张的红包,幽幽为此直叫:“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偏心?我结婚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么大?!”哦,忘了提。幽幽其实十年前,就已经结了婚,只是对象不是尤里。虽然遗憾,可是老公对幽幽疼爱有加,两人也相亲相爱,倒也是幸福美满。 可是最让我惊喜和欣慰的,是爸爸妈妈都来了。父亲握着我的手,哭的老泪纵横,告诫阿喆一定要珍惜我,母亲则抱着我,嘱咐我一定要做个贤妻良母,照顾老公,疼爱孩子。他们有生之年,终于知道了婚姻对于家庭、儿女意味着什么,可以说抚慰了我心里最大的伤痛。 我觉得很幸福,一切都那么美满。 两年后,我和阿喆的第一个孩子降临。感谢现代医学,让我有勇气在47岁高龄,还能平安地诞下健康宝宝。我们取名叫高思野,小名蛮吉。 有了孩子,生命就会更加充实,也更快。转眼,又是二十年稍纵即逝。可是这二十年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人生。 这一日下午,阿喆陪我在宅子里泡温泉。阿喆的游戏帝国,五年前就交给李宗的儿子在打理了,蛮吉还在求学,并且志不在此,我们也并没有勉强他。自从不问工作,阿喆就各种逍遥自在,天天陪在我身边,为我读我的小说。这些小说都是后二十年写的了,内容多透着些人生感悟,却也没想到会火爆到让我拿了诺贝尔文学奖。我原本的追求,只是做文学网站的白金大神而已啊。 “那段,‘人生如戏’那段,再给我读读。”我背靠着鹅卵石砌起的围墙,半眯着眼睛。 “人生如戏,我们在这个世界努力地活着,不断挣扎,也试过妥协,不知道未来,究竟是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来,还是早有剧本安排。但是更多的人,是不信命运的,这才让这个世界,活出了缤纷的样子……” 阿喆的声音,在我耳畔越来越小,我抬起手,想掏掏自己的耳朵。自从年纪大了,五感总会不预期地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 当手指触碰到耳朵的一瞬间,我感到一丝缓缓的凉意,从耳朵眼直窜入脑髓中,整颗头颅,似乎有夏日潺潺的泉水流过。这水跳跃着,伴着跃动的金花,无比清凉。 奇怪,我不是在泡温泉么,为何会有这样的凉意袭来呢?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金光闪闪的水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 这一幕对我来说,有些熟悉,却又让我匪夷所思。这场景,是在水底看水面吧? 我一惊,环视左右,发现光影绰绰,自己正如一片叶子,悬浮在水面之下水底之上。可是奇怪的是,我可以自由呼吸,丝毫没有呛水的感觉。我舞动四肢,想助自己浮上水面,可是……我的四肢根本没有动啊! 我想张嘴唤阿喆来救我,可是此时张嘴,岂不是要被大量的水涌进来呛到?远远的,却有熟悉的声音,从缥缈处荡漾而来。 “小野……小野……” 是阿喆在唤我?一定是他发现我溺水了,要来救我了!我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等他沉下水来捞起我,这并不难,这水池又不深,我们在这泡温泉泡了20年,多少次鸳鸯戏水(捂脸,羞羞),一点问题都木有。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期待中的事,迟迟没有发生。我等的都要睡着了。这样的小池子很难找人么?以至于这么久了都没发现我“鱼翔浅底”了?莫非是有“水里一年水面一天”之类的“古老时间差”? 不管怎样,我必须采取行动“自救”!因为一种异样的感觉,渐渐笼罩了我。这种感觉,遥远而熟悉,当它浓郁到一个点后,一秒之内就击中了我的心!我忘不了这种感觉,永远忘不了!因为这感觉一瞬间就会唤起我心底深处的记忆,将我带回那时那刻! 那一刻,我在幽幽家的浴缸里,舒服地享受着热水浴,然后,我感觉到——我就要“离开”了!…… 离开! 就是那个感觉! 为什么? 我一怔,从水底坐了起来,我依旧好好地靠在鹅卵石围起的池岸上。仿佛刚才的情景只是我闭目打了个盹儿,不是真的发生。可是阿喆却不在了,甚至留下我的书,泡在了池子里。 我没有特别珍惜自己书的习惯,可是,阿喆去了哪里? 我沿着温泉池子望了一圈,都没有他的身影。只好伸手去捡自己的书。 我的视线,就在那一刻凝滞了。我的手,图留着手的轮廓,肉却化作了透明的水状物。 我尖叫一声收回了手臂,然后抬眼看向自己的四肢、身子,都是透明的!我尤记得上次出现这样的情景,还是从游戏中苏醒过来之前。可是如今?如今?我活在现实里,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我又产生幻觉了?是我的大脑又出问题了?是后遗症爆发了?还是…… 我颤抖着,不知所措。 渐渐地,周围的景象都开始移动起来,转着圈,将我围在中央。我捂住头,景物转动地越来越快,我觉得大脑就要炸开,曾经那些记忆,再次在我脑袋中快镜头一般簌簌闪过,漫长的一生,转瞬即逝!…… 我昏死过去。 ######## “滴滴滴滴滴滴滴……”又是这该死的声音,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再听到过了。我知道自己会醒来,却不知道,醒来会看到什么。 我闭着眼睛,用第六感感知着周边的一切。 我好像,在个陌生的地方…… 睁开眼,我缓缓起身,这是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我的头顶射下来一束白光,将我像展品一般打亮。我眯眼抬头看去,却看不到光源在哪里。除了我这里的光亮外,其余地方,都渐渐没入黑暗,以至于让人无法准确判断出这房间究竟有多大。 在我面前不远处,有一排桌子,摆成弧形,桌面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嵌入式的显示屏和按钮。其中一个屏幕,一闪一闪发出蓝色的幽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完全没来过这样一个地方。 我看看身下,是一张……不知道应该形容为床,还是容器。倒是更像停尸间的水晶棺——里面铺着一层薄被,透明的圆拱形“棺盖”敞开在一侧。 难道我死了,这里是停尸房? 我心里一悸,觉得满身不祥和晦气,更是瘆得慌。 我惊慌失措地从这“棺材”里爬出来,落了地,身上居然是一丝不挂的。可是泡温泉的时候,我分明还是穿着一身老年款比基尼的! 我羞耻地弯着腰,护住私|密的部位,绕着这容器转了一圈,想看看周边有没有一些衣物什么的。没想到,在一张椅子上,还真的找到一条黑色的深V领裙子,甚至还有内衣内裤。管它是谁的呢,先穿上再说吧。 穿戴好,我小小地转了个圈。一把年纪了,穿这样,不知道有没有脸面见人?我忍不住向下拉了拉裙子,一惊,又提着领口向上拽了拽。 “你真的醒了!” 忽然,一个男子磁性悦耳的声音传来。 我吓了一跳,天知道这里还有人,而且是男的?也不知刚才赤身裸|体的,有没有被人看了“小电影”?我羞恼地转过身,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是阿喆? 不,不是阿喆! 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面前的小伙子如此年轻,充其量只有二十多岁,阿喆可是快70了。而且,虽然这个小伙子和阿喆年轻时的五官及其相似,一样的俊朗,我却仍能一眼看出差别。阿喆的眼神,永远都是温柔的,深沉的,或是专注的,内敛的;而面前这位,却是灵动的,机敏的,火热的,甚至带一点点桀骜。 “你是谁?”我问。声音在一出口的时候却吓了自己一跳。这不是我的声音?!这个声音又尖又细,不似我的沉郁。 “你是……嗯嗯……喂?……”我捏着嗓子调整声音,可是无论如何,出来的音调,都不是我熟识的。 “你终于醒来了,爷爷的心愿总算实现了!”年轻男子兴奋地走过来。 “你爷爷?嗯……嗯……”我很快发现他句子中的核心人物,可是仍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我叫高念野,喆野集团的总裁。” 喆野集团,那是阿喆的游戏公司啊。高念野?“你和高思野是什么关系?”我冲口而出。 “高思野是我祖父。”年轻男人说道,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红晕。 “你是我曾孙子?”我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下来。我儿子思野也还不满18,什么时候冒出来个这么大的曾孙?可是说不信吧,这张脸,这鼻子,这嘴巴,这眼睛,比思野还要更像阿喆。 “呃……”年轻男人面上露出一丝难堪,“高喆是我曾祖父没错,但是很抱歉,您并不是我曾祖母。”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可思议的梦 “这是什么意思?”原本我几乎要相信我一不小心穿越到未来了,可是这小子居然说出什么“阿喆是曾祖父但我不是曾祖母”这样的混账话,是想我打断这混小子的狗腿么?要么就是我疯了,要么就是我在做梦! “对不起,我说的太直接了。”混小子看出我脸色不好,话语微收,是想走迂回话术。“可能这让您很难接受,毕竟您在游戏中沉睡了这么久……” “我早就醒了!”等不及他说出更出格的话,我出言打断,“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把我弄来这里有何居心?” 混小子居然无奈地耸耸肩,“您总得有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吧?像您这样总是打断我,沟通起来怕得花很长时间。” 这小子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我竟无言以对。可是这心里实在愤懑,索性拉过刚才放衣服的椅子,侧身坐下,故意不正视他,闷闷出声:“说!” 他倒也不计较我的傲慢,走近了几步,来到我面前,居然俯下身单膝跪地,把英俊的脑袋塞到我面前来,一双秋水般明亮的眼睛在我脸上扫视来回。 “你做什么?”我不得不看着他的脸,不安地问道。 谁知这混小子竟然笑嘻嘻起身,后退两步:“我是看看您到底有没有做好准备听我说话。” “你需要我做什么准备?”我冷声问道。我并不喜欢抖机灵的孩子,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这孩子真的神似阿喆,面容亲切的很,一直要我拿腔作势冷着脸,我也是做不到。最后只能低叹一声:“你说吧,我听着。” “您是我家祖上几代传下来的珍宝,我小时就见我祖父、父亲都对您呵护有佳,直到一年前,我预备接手高氏集团,父亲才将您的来历告诉我。”这小子收起之前的玩世不恭做派,声音里多了几分认真,说出的话却不得不让我侧目。 “父亲说,您是我曾祖父等了一辈子的女人。”混小子牢牢盯住我,眼中眸光闪动。我屏住呼吸,没有说话,默默等他说完。 “高氏集团,是曾祖父创下的基业,是罕见的传承了百年的游戏帝国。除去曾祖父甚至祖父那代各类爆款手游、页游、以及VR虚拟实景游戏、5D实感游戏外,到了父亲这代,最厉害的是‘全真人互联虚拟社区’,这项技术最重要的意义恐怕还并不在于游戏本身,而是为生活、医疗、政治、甚至军事,打开了全新的方式。” “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小子说的内容,我根本听不懂,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是于我又有何关? 他瞄了我一眼,却没有为我的话打断原本的思路。“所谓‘全真人互联虚拟社区’,简称ARVC,其实相当于创建了另外N维世界,每个人都能设立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同时与别人的时空产生互联和穿插,穿梭于不同时间和空间,完成各项工作和生活,如此,每个人都相当于在原本相同的地球时间内,多出了更多的时间和空间任意支配。” “什么?这不会混乱么?”我叫。 “不用担心,这毕竟只是款‘游戏’而已,人们终究还是要回归到现实生活中去投入生产力的。所以这款‘游戏’,或者其实可以称为社交应用,只是帮助人们支配更多的时间和空间辅助自己完成日常所需而已。譬如我下周要办场生日宴会,但是当天其实我要在公司上班,于是我在某晚休息时通过‘ARVC’发出邀请,在其中的空间和时间设好局,接到邀请的人,也会在各自闲暇时间,通过‘社区’创造时间去参加。值得一提的事,‘社区’中的时间流速,就仿佛人在睡梦中一般,是实际时间浓缩过后的结果,譬如真实世界我喝口水的时间,在社区里我或许已经完成了一次聚会。” 我“……”。 “这是个生活中的小例子。”念野竖起一根指头转了半圈,背过身去。“在政治、军事上的利用可就更多了。譬如两国开战,现在就不必在地球上兴师动众破坏环境扰乱居民生活了,大可去‘社区’比拼军事实力,这就不是一两个人能在社区完成的事了。” “而这一切牛逼的技术,和我有关?”我兴致怏怏地问。 念野原本的激Qing满满,在看到我不甚趣味的神情后,失望地回落了一些。“你是这技术产生的源头。”念野说道。 “这技术的前身是为了唤醒植物人的思维,怕她丢失‘灵魂’,所创建的‘虚拟社区’?”我冷声道。 “是的。”他淡淡地答。 “可是我早就醒了!我昏迷20年后就醒了!这项技术早就被停了!”我吼道。 这项技术,本来就只是针对我的康复而做的测试,在我苏醒后,阿喆就没有费心再去研究了。我曾经提出说这项技术或许可以造福更多的植物人患者,阿喆却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精力,也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怀想那么远,我只要找回你就好。我也累了,我们好好生活,就够了。” “很遗憾,因为当时技术的不成熟,在医疗领域的应用并不成功。事实上,曾祖父也算等了您一辈子,虽然后来他还是考虑到家族的传承,与我曾祖母结合了,但是他一刻也未忘记您,一刻也没有停止唤醒您的努力!” “你胡说!”我愤怒了,异常恼怒!这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混小子,在这里胡言乱语,颠倒黑白!“我没有必要在这里听你疯人疯语,我要回去!” 我转身就走,再不想停留多一刻,被这小子洗脑。他八成是传销组织的头子,要么就是阿喆的对头公司,画了张和阿喆相似的脸就想来蒙我,推销他们的什么“全真人虚拟社区”技术!我怎么可能连这低端的把戏都看不穿? 我掉头就走,气势汹汹。可是走了一阵却茫然了——我应该走哪边?从哪出去?这屋子黑的望不到头。 忽然,身后一排光线渐次亮起,顺着我走的方向“追”了过来,越过我,一直延伸至远处。霎时,周围一片通明。这时我才看到,原来我已经从那房间出来,现在正站在一条百米长的通道中。 忽然,通道两边的金属墙缓缓变色,居然由银灰色转为透明,瞬间,通道外巨大的空间,深深震慑了我的心。 在这通道外,还有无数个通道,纵横交叉,高低盘旋,甚至大多数宽敞到有车在里面飞来飞去,就像高速公路。无数座参天建筑穿插耸立在通道之间,霓虹闪烁,墙壁均是一块块透明玻璃组成,每一块玻璃均有画面闪动,高清无比。 我吃惊地瞪着距离我百余米的一块玻璃看去,里面的画面正是几个年轻人在办生日party,而画面的主镜头,基本都锁定在一个金发女孩身上。 我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一处画面相似的玻璃,里面的画面仍是那几个庆祝生日的年轻人,只是主镜头,锁定在另外一个棕色头发的小伙子身上。 “这些画面,就是‘玩家’自己创建的‘社区界面’。这些建筑,是存储空间。在我们脚下,是服务器。”念野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我惊地退后两步,想明白他说的“脚下”并不是我们踩着的地面,而应该是这一栋栋建筑的“地基”,我又趴回玻璃墙上,努力向下张望。可是下面深不可测,仍然被纵横交错的通道遮挡着,一眼望不到头。 “这下您可以相信我说的话了么?”念野的笑脸投影在玻璃墙上,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心里此时已乱成了一锅潮汕海鲜砂锅粥,黏糊糊地,理不清这是虾须还是螃蟹腿,又不能一锅端下,心里烫的难受。 我从念野的影子上收回目光,我不敢看到他,看到他让我的心更乱。 可是突然,我的视线被这玻璃上另一个影子吸引住了,让我的思想一瞬间都断了电! 这里……这里只有两个人,我和那个混小子。玻璃上的投影,也是两个人。可是为什么,除去念野影子的另外一个人,却……却不是我? 我瞪大了眼睛,玻璃上一身深V黑色短裙、身材妙曼的年轻女孩,也满脸惊恐。我惊慌失措地抬起手摸在脸上,那个有着一双水灵大眼的陌生女孩也抚上自己的脸颊,神色凄然。 “她是谁!”我指着那凭空出来的影子失控地喊道。 “她是我的证人,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的证人。”这混小子从容地答道。 “什么证人?如何证明!”我咆哮,尖细的嗓音听起来嘶声力竭。 “您从昏迷到现在,经历了一百二十多年。植物人虽然大脑功能丧失,可是机体新陈代谢并不会停止。您的躯体会越来越衰老,最后衰竭。本来有人提议曾祖父,将您的身体冰冻处理,可是这样却不利于您的大脑意识恢复,曾祖父最大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您能醒来,所以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所以……”我颤声问道。 “70年前,您机体的代谢活力彻底衰竭,但是幸运的是,您的精神意识已经可以通过现代科技提取存储。六个月前,您的意识突然对‘ARVC’的刺激产生了反应,并且生成了一系列清晰连贯的‘社区’回馈,我们就知道,您离醒来的日子不远了。”念野的神情忽然激动起来。“我们找到了这位因为**而大脑部分失活的患者,经过家属同意,将您的意识嫁接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上,现在,您已经拥有全新的身体,全新的生命,可以正常生活了。您是真真正正的‘复活’了!” 复活?……这两个字,重重地打在我心上。 “这么说来……我‘死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虚拟社区的,剧情?……”玻璃墙中的美丽女子,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小野,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又活过来了,有了全新的生命!”念野靠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一双好看的眼睛如他曾祖父一般饱含深情。 “全新的生命……哼!”我忍不住冷笑。“全新的生命?……”他难道不知道,没有阿喆、没有幽幽,没有爸妈,没有那些朋友,“全新的生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你也依然可以得到来自高氏家族男人的爱,我对你,绝不比曾祖父对你的少分毫!”念野浓眉紧锁,轻轻摇晃着我的肩膀,急切地说。 “什么?你居然爱你的曾祖母?哈哈哈哈……你要笑死人么?”真的是要笑死人么?一百年后的人,都可以随意**么?太可笑了! 我笑着,无法抑制地笑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我的脑中嗡声一片,念野的嘴巴像缺水的鱼儿一般一张一合,我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太好笑,像默剧一样。 我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向前走,然后我跑了起来,飞快地跑起来。年轻的女孩,衣裙翩翩,在玻璃中轻快地奔跑。渐渐地,她从侧面移到了我的面前,向我奔跑而来! 哈,这可有趣了,是为了“重生”,要和我拥抱么? 来啊,拥抱啊!我发了狠劲,加速冲向面前美丽的女孩。 之后,“砰”地一声,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起来,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轻飘飘的,像片叶子,纷纷扬扬的红叶…… …… 不知道在黑暗中沉静了多久,直到暖暖的水流,一下,一下,轻拍着我的脖颈。 我缓缓地睁开眼,听到阿喆的声音:“不知道未来,究竟是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来,还是早有剧本安排。但是更多的人,是不信命运的,这才让这个世界,活出了缤纷的样子……” “阿喆?”我唤他,脑袋里有些茫然。 “怎么了?”阿喆抬起头,将书放在鹅卵石岸上。 “我……好像做了个梦……”我犹豫着,回忆刚才的梦境。 “一定是我的声音太磁性了,你享受的睡着了是不是?”阿喆笑着靠过来,将我揽进怀里。 “大概是吧……”我呼了口气,把头塞进他的颈窝里,“做了个,不可思议的……梦。” (全剧终) 《贪食蛇》完本,感谢! 《贪食蛇》终于在我的磕磕巴巴中结束了,可能结尾不是那么尽如人意,过程也多有粗糙。作为第一次写文的新人,火候确实差得远,甚至连撰写网文的规则都一窍不通。然而还是有那些善良的读者朋友支持,一路陪伴我到故事结束。 感谢的话以往章节感言里也说了多次,但是多少次,都是不能表达我的感激的。 成为落初文学的签约作者,这实在是个意外,以至于我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但这确实是在我对人生无比迷茫之时出现的契机,为我打开了一个新的视角。从这一层意义来说,除了感谢读者,我想我应该先感谢编辑,在茫茫人海中看中了我。 但是有时候我又觉得我谢这个谢那个挺可笑,好像自己已经站在奥斯卡领奖台发表感言一般。有时候我卑微难过地,觉得自己连感谢都不配。也因此,更加惶惶不安地感谢这仅有的几个读者。 我想,我还会再写下去吧,毕竟我现在身无退路,这条偶然得之的道路,值得我用心经营一下。希望下次的新书,你们还能来看,也希望能有更多的读者同你们一起支持我。 我会努力的!呵呵。 谢谢大家,小野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