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碧落》 一、安平国皇宫中最神秘的地方 若非亲眼所见,你很难相信,在这座金碧辉煌、气势雄伟的皇宫之中,还会存在着这样一条幽深曲折、阴暗潮湿的小路。 小路不断蜿蜒向前,带着路上的人走向那个被称为“千机阁”的神秘所在。 一个身材佝偻得像个虾子般的老内官缓缓走在前面,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然而那灯笼发出来的昏黄的光芒非但没有将脚下的小路照得明亮一些,反而令四周变得更加昏暗。 跟在老内官身后的是两个修长高大的男人。他们的面貌虽然生得不同,却是一样的白皙俊美,高雅出尘,看起来仿佛是误入人间的谪仙一般纤尘不染,令人观之忘俗。 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现在,老内官已经带着二人站在了一扇古老陈旧的木门前。木门毫不起眼,年久失修,就像一户普通农家的屋门一样,连一点油漆过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两个男子却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般,丝毫见怪的意思也没有。身穿黑衣的那个人伸手轻轻一推,木门便无声地开启。他回头看了身后身穿白衣的同伴一眼,当先走了进去。身穿白衣的男子冲着老内官点了点头,也跟着进去了。 老内官缓缓将门关闭,又缓缓将手中的灯笼插在墙上的一处缝隙里,最后将佝偻的身子靠在墙边站好,就一动也不动了。 木门内是一片更加浓稠的黑暗,两个男子却仿佛在阳光下行走一般熟练。他们先是走了一段平坦的路,之后下了数十级台阶,忽而一转,又上了一段石阶,眼前的光线忽然明亮起来。 一个苍老却又威严的声音自那明亮处传来:“清流,千煦,你们回来了?快点进来,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两个男子轻声地答应着,双双迈进了这间明亮的屋子里,拱手朝着面前的两个人行礼,说道:“喻清流、云千煦拜见陛下,拜见阁主!” 站在地上的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头发胡子各白了一半,面色肃穆,不怒自威;坐在椅子中的是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王者,宝相庄严,令人不敢仰视。 王者抬了抬手道:“两位爱卿不必多礼,说说情况!” 白衣男子喻清流看了看黑衣男子云千煦,微微点了点头。云千煦便自怀中取出一本绢册,打开,开口念道:“德威十八年三月初四,西州清水郡,雷神山山匪八百七十六人,尽数被诛,伏尸遍野,血染清水河,三日方尽;德威十八年五月初七,北境云龙镇士绅刘大虎,阖家男丁共计一十三人,悉数吊死于堂上,现场惨烈;德威十八年七月十四,东海灵龟帮总舵,上下大小百余人葬身火海,无一逃脱,其余幸存帮众悉数逃走,作鸟兽散;德威十八年九月初一,‘中州一窝美女蛇’不下三十余人,赤身裸体遭钢索穿胸,惨呼挣扎数个时辰,血尽而亡……” 德威皇帝忽然抬手打断了云千煦道:“云爱卿且住,据你们的调查,这些事情真的都是一个小姑娘做下的?” 云千煦点头,沉声道:“启禀陛下,恐怕是这样的。” 德威皇帝看了看身边面色凝重的老者道:“阁主,你怎么看?” 千机阁主道:“回陛下,依臣看来,那小姑娘身后的势力恐怕才是真正可怕的对手!” 说完二人又转向云千煦,望着他不说话。 云千煦道:“据我与五师兄近三个月的调查来看,那小姑娘本身的武功竟是深不可测,她身边的四个年轻侍从也个个身手不凡,足以匹敌当世众多的一流高手!此外,他们还有一只五十余人的精干力量,实力非凡,足以对抗上千人的军队!” 德威皇帝和千机阁主均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喻清流忽然开口道:“臣下与六师弟都觉得,那小姑娘背后的势力必定十分强大。然而这都不是什么问题,最可怕的是,我们二人历时数月,费尽心力,却至今也没有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来自哪里!为什么而来!我们甚至连那小姑娘的真面目都没有瞧见过!” 说到此处他又抬头看了看众人,接着道:“那小姑娘的行事作风狠辣,下手无情!虽说那些被杀的人和势力都有他们必死的理由,但是其中也不乏一些罪不至死的无辜之人,却都受到株连一并惨遭处死。” 德威皇帝陷入沉思,半晌抬头望向千机阁主。二人四目相对,眼中均露出惊疑的神情。 千机阁主冲着德威皇帝拱手道:“陛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德威皇帝道:“你也想到了,不是吗?” 千机阁主点点头,面色更加凝重。半晌说道:“除了他们,老臣实在是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拥有如此可怕的武功,行事又如此狠辣残酷,唉!难道……” 德威皇帝面上神情变换不定,沉声道:“若果真是他们,我们便真的有大麻烦了!” 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对望一眼,眼中皆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德威皇帝摇摇头道:“你们二人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自然对幽冥圣殿的事情一无所知。也罢,就请你们的阁主给你们讲讲。” 千机阁主缓缓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下道:“你们两个也坐下。” 喻清流与云千煦拱手道谢,静静地坐在另外两张椅子上,倾听阁主的讲述。 “幽冥圣殿”是一个神秘教派的名字,这个教派信奉的神只是‘天齐仁圣大帝’,实际上的掌权者则是被称作“冥王”的教主。 没有人能够说清这个教派创始于何年,只知道它最兴盛的时候至少拥有数十万的教众。那一代的冥王还亲自设置了“十殿阎罗”来分别统辖这些教众,十殿阎罗手下又分别设置了判官、无常、牛头马面等管理者。这些人竟将那些教众们治理得井井有条,秩序井然,俨然成了一个国中之国的模样! 总之幽冥圣殿不仅是当时江湖上势力最大的一个帮派,而且还严重地威胁到了朝廷的统治,引起了朝廷和其他帮派的猜忌。 俗话说“树大招风”,幽冥圣殿的兴盛终于引来了江湖上其他帮派的打压和朝廷不遗余力的清剿,从而陷入了连年苦战的境地。 经过数十年艰苦卓绝的抗争之后,幽冥圣殿日渐衰微,人才凋零,势力范围也逐渐缩小。最后,盛极一时的幽冥圣殿不得不迁移到安平国极西之地的莽莽群山之中。 许是吸取了前辈的教训,此后的历代冥王行事都变得低调起来,久之便给世人留下了一种极其神秘的印象。渐渐地,幽冥圣殿开始被世人遗忘,当今江湖上的年轻一辈们甚至从未听说过幽冥圣殿这个名字! 但是,似千机阁主这样的一派宗师以及德威皇帝这样的上层统治者们却都清楚地知道,幽冥圣殿依旧存在,它并没有消亡。 而今,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带领着她那一群不足百人的年轻属下们,竟在短短一年时间之内接连做下了数件惊天大案,这怎么能叫人心安? 因此,千机阁主和威德皇帝才不约而同地联想起了那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古老神秘的教派。 最后,千机阁主忧心忡忡地说道:“幽冥圣殿已经有将近五十年的时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了。若那小姑娘真的来自于幽冥圣殿,恐怕是来者不善。” 德威皇帝道:“阁主,我们不可先自乱阵脚。不要说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否真的来自于幽冥圣殿,即使她真的是圣殿来的,只看她当下的行事做派,事情还没有糟糕到一发而不可收的境地。退一步讲,即便幽冥圣殿真的想要卷土重来,称霸江湖,我们也不会惧怕它什么!不是么?” 千机阁主和两个弟子立即起身拱手道:“陛下圣明!臣等必定竭尽全力,保我朝堂无恙,百姓安宁!” 德威皇帝点点头,目光中露出赞赏的神色。他自腰间解下一块碧盈盈的玉佩交给千机阁主道:“千机阁主听令,命你率坐下弟子继续跟进调查此事,切记不可与之正面冲突,以免打草惊蛇、激化矛盾,有事情随时禀报。这块玉佩是我与若宸之间的信物,必要时可拿着它去卫戍营调动人马。” 千机阁主郑重地接过玉佩点了点头。德威皇帝不再说话,起身走入了一扇暗门。 千机阁主再次携两位弟子躬身行礼道:“臣等恭送陛下!” 德威皇帝羽旷是一位文武全才的有道明君。他在位已逾二十年,万事以国事为重,勤于政务,事必躬亲。安平国在他的治理之下愈发繁荣昌盛,国力大增。 羽旷生有二子,长子羽若宸,年方十九岁,生得高大修长,相貌俊美。更难得的是他天资聪颖,文治武功俱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因此被羽旷委以重任,封为英王,担任卫戍营统领之职,统辖着安平国京城紫霄城内的十万禁军,直接受皇帝的领导,承担着守卫皇城的重任。 次子羽若宣,年方十七岁,他与兄长一样生了一副好相貌。只因其年纪尚幼,还没有承担什么具体的国事,封为芮王。因其生性活泼乖巧,深受羽旷的喜爱。 千机阁原本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称为千机门,发源于南荒大泽之中的千机山,至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 安平国立国之时曾得到千机门的鼎力相助,因此立国以后便设立千机阁,由历代千机门掌门人派出门中德能俱佳者担任阁主,也受皇帝直接领导,负责一些机密案件的调查侦缉等事务。 今日羽旷竟然将能够调动卫戍营人马的玉佩交给千机阁主,可见他对这个案件的重视程度以及对千机阁的信任程度。 千机阁主手握玉佩,陷入沉思。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良久,千机阁主道:“若要办好此次的差事,最关键的是要掌握好办案的尺度。你们两个暂时只需暗中跟踪观察,见机行事即可。一定不要鲁莽冲动才是!我晚些时候去见羽若宸,此事需事先知会与他,若能得到他的帮助,将来即便是真的与幽冥圣殿有了冲突,我们的胜算也会更大一些!” 喻清流和云千煦一齐拱手称是,告别了阁主,顺着原路走出了皇宫。 紫霄城南区,是一片繁华热闹的商业区。此时虽然夜色已深,大街上来往的行人却还是很多。 喻清流与云千煦缓步走在街边,他们外表看似闲庭信步,心中却时刻关注着四周的情形,这是他们多年以来养成的职业习惯。 街边一座三层的高楼里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正门上一块大匾,上书“翠微烟雨”几个烫金的楷书大字。楼门外边站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女郎,正莺声燕语地招揽顾客。其中一个一眼望见了喻清流和云千煦,便嬉笑着上前拉住了喻清流的手臂。 喻清流鼻子里冷哼一声,云千煦上前将那女子的胳膊一把扯开,轻轻一挥手,那女子足下便一个踉跄,惊叫着朝路边倒下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她的身边却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锦衣的修长人影,不经意似的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纤腰。 烟花女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抬头望向身边的人影,她脸上原本满满的恼怒之色突然换成了一种痴迷惊异的神情,嘴里抱怨的话语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四、影梅山庄 影梅山庄原本是紫霄城中的一个大富商戚光祖的私邸。 十六年前,戚光祖夫妇、他们的两个儿子儿媳和三个未成年的孙子孙女、外加数十名管家仆妇等数十口人突然在一夜之间尽数暴毙!当时经办此案的“紫霄第一神捕”杨石火在描述案发现场的惨烈情景的时候,只用了一个词:“修罗地狱”! 那夜之后,杨石火用去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殚精竭虑地想要侦破此案,最终却还是不了了之。 杨石火一生办案无数,从无冤假错案,唯有戚家灭门惨案成为他临死前唯一放不下的案子。 到两年前杨石火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做了十年的中郎将。临终前他拉着自己唯一的弟子、当时年仅十七岁的大皇子“英王”羽若宸的手道:“那个案子不弄清楚,我始终是不甘心的……可是,阎王老子不容我了,要叫我去……你虽贵为皇子,却总得唤我一声‘老师’……所以,这个案子,就交给你去查……” 英王羽若宸当然有许多文武师傅,杨石火是其中最为特别的一个,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由羽若宸自己选中而不是由皇帝亲封的老师。 他拜杨石火为师的理由也非常简单,仅仅是因为自己生性好奇,喜欢探索事情的真相,而杨石火是安平国公认的查案高手而已。 当然,因为并没有经过官方的认定,所以杨石火是羽若宸的老师之一这件事情除了他的父亲德威皇帝和生母李心荷以外,再无第四人知晓。 灭门案发生之后,昔日辉煌华丽的“影梅山庄”因为死了那么多人而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鬼宅”,各种各样离奇的传说故事自是层出不穷,渐渐在紫霄城里甚至是安平国境内传播开来。以至于昔日富丽堂皇的“影梅山庄”竟慢慢变成了一处无人敢于出手接管、既便是白送也没有人敢要的“凶宅”,后来便渐渐地变成了一处荒宅。宅子里面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久之便成为蛇鼠之流安家的乐园,活人们便更加不愿意接近那里了。 然而,就在今年新正刚过的时候,影梅山庄里却突然出现了一群人。他们整日里行色匆匆,忙着打扫修缮山庄里的房屋道路,整理庭园,却从不与当地人交往。 周围的人们冷眼旁观,将这件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还十分笃定地宣称:“看着,那些胆大妄为的人,终究会倒霉的。” 三个月以后,人们惊讶地发现,那座早已被废弃的“鬼宅”竟然大大地变了模样。远远地就能够望见山庄的白墙灰瓦、绿影扶疏,夜晚的时候更是灯火辉煌,偶尔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丝竹悦耳、笑语欢歌之声。 于是又有人开始猜测:“莫不是山庄里面住了狐仙之类的精怪,否则为什么总能看见一些白衣飘飘的俊美少年在那山庄里进进出出?” 当风摇等人将外界那些流言蜚语当做笑话讲给碧落听的时候,那神色冰冷的少女居然露出几分笑意道:“狐仙便狐仙,精怪就精怪,总好过被他们探头探脑地过来胡乱打探!误了咱们的正事!” 再说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离开了翠微烟雨楼之后,片刻不停地来到了英王羽若宸的卫戍营求见。 不出二人所料,千机阁阁主也正在这里面见羽若宸。二人听闻喻清流和云千煦求见,心知他们必定有所发现。羽若宸竟立即亲自出迎,将二人让进房内。 喻清流与云千煦匆匆地与千机阁主和羽若宸见过礼,便将今夜在翠微烟雨楼的所见所闻一字不差地细细禀告一番。 “影梅山庄?影梅山庄?!……”羽若宸耳边又响起了杨石火临终时候的嘱托。时隔两年又听人提起“影梅山庄”的名字,他心中不由得兴奋起来。 千机阁主虽不明白羽若宸何以对此事如此关心,却知道他恐怕是打算要插手此事了。 一念至此,千机阁主立即拱手道:“王爷,据清流和千煦二人所说,今晚那人也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娃娃,身边虽然只有四个侍从,但是他们个个身手不凡,出手狠辣!跟前面那些案子中的当事人非常相似,您看……” 羽若宸眼中精光流转,点头道:“本王不管她们是否是同一批人,仅凭着她们居然胆敢居住在影梅山庄,本王便不得不亲自出手来理一理这件事了。” 千机阁主立即道:“如此甚好!有英王殿下带领,千机阁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羽若宸道:“阁主,本王知道你事务繁忙,但是眼下这个案子一直是喻、云两位兄长在负责,因此本王想请求你暂时将他们二人拨给我使用,待到这个案子了结以后,定将两位奉还千机阁,如何?” 千机阁主拱手道:“但凭王爷吩咐,千机阁无不从命!” 喻清流与云千煦二人也急忙跟着拱手行礼。 羽若宸点点头道:“如此多谢阁主了!本王……” 话未说完,羽若宸的一个属下忽然在外禀报道:“禀王爷,程世庸求见,有要事禀报!” 羽若宸道:“叫他进来!” 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彪悍男子匆匆走到羽若宸身前拱手道:“属下有事禀报!” 千机阁主见状正要请辞,羽若宸抬手制止道:“千机阁主不是外人,你但讲无妨!” 程世庸道:“据线人来报,今夜紫霄城内的一处妓院、一处赌场,还有两处酒楼,均遭人踢馆闹事,损失了不少银钱财物,还有数人受伤!” 羽若宸剑眉微轩,问道:“那妓院可是翠微烟雨楼么?” 程世庸有些意外道:“王爷竟已得知此事了么?” 羽若宸道:“其他的几处呢?都是哪里?” 程世庸道:“城北的‘常胜柜坊’,城西的‘如意酒楼’,还有城东的‘醉仙居’,听说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摆平了那些人。据线人说那些人摆明了是前来踢馆的,他们或是以武力,或是用计谋,令对方有苦难言,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破财免灾了事。” 羽若宸点头道:“果然不出所料,竟然都是我那好舅父的产业!呵呵,这就有意思了!” 程世庸道:“确如王爷所言,的确都是薛静琨的产业。而且那些人临走时报出的字号,都是影梅山庄!” 羽若宸挥手道:“知道了,你今夜的差事办的好,下去领赏!” 程世庸拱手称谢,告辞而去。 羽若宸回望着千机阁主等人,笑道:“看来,此次那个小姑娘是要在明路上玩耍一番了!” 千机阁主道:“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羽若宸笑道:“你们千机阁和我们卫戍营的职责都是对父皇尽忠,凡是威胁到父皇的事情,都是我们应该出面处置的事情。至于其他的那些杂事么,呵呵,只要于朝廷和百姓无害,我们便作壁上观好了,阁主意下如何?” 千机阁主知道英王羽若宸素来与薛静琨面和心不和,便顺势道:“如此正合我意!似这般市井争斗的小事情,原本就不是咱们该插手的事!若咱们硬要插手,恐怕京畿中郎府的老赵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地骂娘了!哈哈哈!” 羽若宸也哈哈大笑了几声,千机阁主顺势告辞,带着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离开了卫戍营。 紫霄城西郊,云龙山脚下,一座气势宏伟的庄园里,影影绰绰的房屋一进又一进,在这无星无月的暗夜之中竟似无穷无尽一般,不知凡几。 京城里富贵人家众多,房屋多了些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这所庄园的奇特之处并不在于屋宇的多寡。 此时还不过是亥时一刻,这偌大的一座庄园里却连一缕灯光也看不见,一丝声响也听不见。这里仿佛是一座坟墓,而不是一座庄园。 然而,整个紫霄城,甚至是整个安平国的人都知道,这里就是一座庄园,而且还是安平国首富薛静琨的庄园。庄园正门上那块巨大的匾额上写着的“静琨园”三个字,据说是德威皇帝的亲笔。 只因主人爱财如命,节俭程度已经达到了极为吝啬的地步。因此薛静琨府中的一条很重要的规矩就是:所有人,无论是主人还是仆人,亥时之前必须熄灭灯火。即便有人有极为重要的活计要完成,也不能点着灯去做。 但是今夜却是这么多年以来绝无仅有的一次例外,因为主人薛静琨的房中忽然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火,还不断地有人“咚咚咚”地大声砸门,连滚带爬地跑到他的房里去。 薛府中那些躺在黑暗中在床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烙饼”的人们都极度惊讶地暗中猜测着:“今夜薛家难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昏暗的灯光不住摇曳闪烁,将薛静琨的房间照射得犹如鬼蜮一般。他本人身穿一件洗的发白的青色家常布衫端坐在一把老旧的太师椅里,手里把玩着一个暗黄色的老玉扳指,脸色阴晴不定,眼中神情复杂,疑惑、惊诧、恐惧等情绪交替出现,最后这些情绪又通通被满满的杀气所代替。 他脚下的青石地板上跪了四个人。其中三个人俱都垂头丧气,不住地伸手抚摸着自己肿胀发烧的面孔,似乎刚刚被人狠狠地扇过一顿耳光。 第四个人从头到脚一片惨白的颜色,正是翠微烟雨楼的焦三爷。他虽然也跪在地上,但是显然比其余三人幸运一些,脸上的颜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惨白如纸。他知道,若不是自己及时地将那枚老玉扳指交给了主子,他的脸上恐怕也难免要挨上几下。 薛静琨缓缓站起身子,竟是个身材十分高大的人,看面孔竟也可以称之为相貌英俊。 他缓缓踱到跪在地上的四人身前,喃喃道:“影梅山庄……影梅山庄……影梅山庄!” “你们这群废物!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出去!”他的暴喝声突然响起,两条修长的大腿也迅速地交替踢出。包括焦三爷在内的四个人无一例外地都顺着敞开的房门跌落到院子里,半晌爬不起来。 直到薛静琨“咣当”一声关上房门,又“忽”地一下吹熄了灯火,趴在地上的四个人才如蒙大赦般地奔出了那个院子。连焦三爷那样的人物都撒开两腿不顾形象地狂奔而去,仿佛刚刚自鬼门关里逃回来一样。 薛静琨虽吹熄了灯火,却没有上床睡觉。他依旧坐在那张老旧的椅子里,把玩着那只扳指,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忽然起身,在那把椅子上的某个位置顺次摁了几下,他脚下的一块青石地板竟忽然无声开启,滑到一边,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薛静琨显然对这洞口非常熟悉,就那样摸着黑顺着洞口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那块青石板又缓缓地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仿佛从来不曾开启过一般。 五、飞花剑舞 谁能想到静琨园地面上是那样一种死亡般的寂静,这座修建在地下的厅堂中却处处点燃着明亮的灯火。 薛静琨刚刚走进这座明亮的地下厅堂的时候,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以便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就在他眼睛眯起的那一瞬间,他的右眼眼角余光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一般忽然抽搐了几下。 薛静琨身子不动,两只眼珠子却已经移动到了那个方向。尽管那里只不过立着一个紫檀的花架,上面放了一盆他最喜欢的矮子松,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但是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算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他不由得暗中嘲笑自己的过度紧张,喃喃道:“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罢了!何至于如此紧张。” 他缓缓坐在那张铺着锦褥的椅子上摊开手掌,那只老玉扳指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在明亮灯光的照射下,看起来竟是无比的通透润泽。 他摩挲着手中的扳指,体会着那种熟悉的温润手感,眼前却浮现出一个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那时候的薛静琨还不到三十岁,浑身上下充满着狂野霸道的气息。他右手紧握着一把长剑,不断挥舞着刺入那些手无寸铁的男男女女们的胸腹之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鲜血在地上四处流淌,他的心却坚逾磐石,只是不停地将长剑刺入人的肉体之中,享受着杀戮的快感! 那些惊恐的人们为了活命而四下奔逃,却又被站在圈外的那些黑衣蒙面的汉子们驱赶回场中,成为薛静琨下一个杀戮的对象。 这个过程不过持续了一刻钟便结束了,数十具尸身以各种悲惨的姿势倒卧在血泊之中,意犹未尽的薛静琨将长剑横在自己面前,伸出舌尖舔了舔剑身上淋漓的鲜血,仰天狂笑。 笑声忽然停歇,薛静琨朝着那些黑衣人招了招手,众人跟在他身后迅速地离开了这个地狱般的院子。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物事悄悄地划过一道暗黑色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中一具浑身是血的女尸身边。 薛静琨回到家中以后才发现自己日常戴着的那枚老玉扳指不见了。但是他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那不过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此后一个月的时间之内,那晚跟着他一起去过影梅山庄的那些黑衣人或者忽然暴病身亡,或者意外横死,还有的干脆悄无声息地消失,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而今夜,那个该死的焦三儿居然把这个东西带给了他,并且向他提起了“影梅山庄”这个早已被他遗忘了的地方。这令他心中十分焦躁不安。而现在他身处的这间地底密室便是他每每焦躁不安的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仿佛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获得内心的安宁,也只有在这个地方,他那聪敏的头脑才会想出一条又一条的阴谋诡计。 清晨的影梅山庄里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白雾,紫霄湖上丰沛的水汽在徐徐东风的吹动下轻柔地滋润着这片富庶的土地。 碧落身披一袭轻柔洁白的羽衣、披散了满头乌黑的长发,懒懒地倚靠在一张华美的锦榻上。她星眸微张,樱唇半启,抬起一只纤纤素手理了理滑落到胸前的一缕长发,不经意间露出了一双白嫩纤细的天足。 风摇带了几个白衣侍从端了洗漱用品进来,先将一盅香茶递到碧落手中。碧落接过漱了两下口,将茶水轻轻吐进一只精美的漱盂里。 风摇挥手,一个白衣少年端着漱盂退下。另一个白衣少年立即端上了一盆清水,盛水的盆子与那只漱盂一般的精致漂亮。 风摇手中捧了一条洁白的丝巾,他亲手为碧落净面、擦手之后,将一只精美的妆盒打开。 碧落自己伸手取了一只羊脂玉的小盒子,里面是散发着清幽香气的洁白膏体。她用一根纤细的手指挑了一些,均匀地涂抹在脸上。 风摇笑道:“公主,今日咱们再涂一些胭脂可好?月染前儿刚刚调制完的,又香又美。” 碧落神色漠然地摇了摇头,伸手拿起一只碧玉发梳。 风摇伸手接过,开始为她梳理满头的长发。他手法娴熟,动作轻柔,很快就将碧落的长发束好,拿过一面铜镜捧到她面前。 碧落接过铜镜细细地照着,开口道:“静琨园如何?” 风摇轻声道:“那个鬼地方大晚上的一盏灯也不点,像个坟墓一样寂静。不过,在那个人的掩护之下,我和花未顺着原先掘好的那条地道进入了薛静琨卧室地下的密室。那里面积十分庞大,数十个车厢般大小的暗室里堆满了金珠首饰和金锭银锭,此外还有满满一柜子的房契地契等等。那薛静琨真的可以称得上富可敌国,安平国皇帝的金库里恐怕也没有那么多的财富。” 碧落道:“薛静琨可有所觉察?” 风摇道:“昨夜时间紧促,我和花未只来得及大致看了一眼,便匆匆地将地道口复原撤了出来。他应该是没有怀疑什么,你知道花未的身手一向利落。” 碧落嘴角噙了一丝冷笑道:“很好。不过,即便那姓薛的有所觉察也没什么打紧。昨夜我们已经向他宣战,接下来我们就等着看他如何回击就好了。” 碧落说完缓缓坐起,风摇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条粉色钻石镶金的链子,亲手为她戴在细腻洁白的脚腕上,笑道:“公主今日就戴这个,适合待在家里。” 碧落笑道:“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待在家里了,不如我们去落梅轩吃早饭,然后你和月染为我抚琴吹箫,叫花未和雪隐做一段‘飞花’舞,如何?” 风摇笑着答道:“难得公主今日有这么好的兴致,属下们必定竭尽所能。请公主移动芳驾,月染的早餐怕是已经好了。” 碧落缓缓下床,风摇将一双洁白柔软的羽缎拖鞋套在她脚上,二人迈步朝着距此处不远的一处水边阁楼走去。 此时虽不是梅花开放的季节,但是郁郁葱葱的梅树之间依旧有其他的一些花树正在盛开,清雅的香气吸引了许多辛勤的蜂蝶飞舞盘旋,一派春和景明的喜人景象。 月染在落梅轩里安置了一只宽大的坐榻,榻子上还放了几个柔软的锦垫。 碧落随意地坐在坐榻上,月染指挥着几个白衣少年将早餐一一摆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 风摇就要上前伺候碧落吃饭,被她抬手制止道:“今日不必伺候我吃饭,你们也都好好地坐下用饭,之后再表演给我看。这么久没有操演,也不知道你们的技艺是否生疏了。” 风摇等人闻言纷纷坐在其余的矮几旁开始用餐。花未天生食量大,他不断地将面前盘子里的肉包放进口中大嚼。雪隐见状笑道:“花未你慢些吃,没有人跟你抢的。看一会儿做‘飞花’舞你弯不下腰,过后又闹肚子疼,我可不管你。” 花未手上嘴里一刻不停,含糊道:“不过是飞花舞,哪里就不能吃饱饭了?至于肚子疼,不是有你的消食丸吗?吃下去就不疼了呀!” 碧落忍不住被他逗乐了,笑道:“真不知道你上辈子是不是个饿死鬼投胎来的,吃起来就没够。来人,把这个汤给花未端过去,叫他顺顺肠子,免得一会儿真的肚痛。” 一个白衣少年将碧落桌上的一碗汤端给花未,花未道谢后一饮而尽,打了个饱嗝揉着肚子道:“月染的差事越发当得好了,这包子鲜嫩可口得叫人总想多吃两个。” 碧落闻言摇头微笑,众人见主子高兴也俱都轻松畅快,因此这一餐氛围甚是融洽和睦。 饭后,碧落面前的矮几上又摆上了香茶。风摇等人稍事休息,各自回房换上了合适表演的衣装,拿了乐器道具等回到落梅轩中,就在门前空地上演奏舞蹈起来。 优美悦耳的琴箫合奏之音缓缓奏响,花未和雪隐二人身着色泽鲜艳的广袖长衫闻声起舞。微风拂过盛开的花树,缤纷的落英也加入了二人的舞蹈。 袖影翻飞,舞姿轻盈,仙乐袅袅,幽冥圣殿的小公主碧落就在这个美好的早晨,坐在这个美好的所在,欣赏着眼前这一副美好的场景,周身散发出美好耀目的光芒。哪里还有半分心狠手辣的模样?! 一曲奏罢,碧落抬手轻轻拍了几下巴掌,笑道:“好!无论是曲子还是舞蹈,不但没有退步,相反竟似又进益许多,赏!” 风摇等四人齐声道谢。风摇上前一步道:“公主日常对属下们的赏赐数之不尽,属下们五内铭感,永志不忘公主的恩情。只是……”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下来,与其余三人相互对望了几眼,接着开口道:“只是今日属下们想斗胆谢绝公主的赏赐……” 碧落嘴角上扬,修眉微挑,笑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风摇垂首大声道:“属下们斗胆,请公主恩赐,教给属下们一套武功!” 碧落口中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一个轻盈的身子忽然就飘然飞向那片空地,笑吟吟地说道:“那有何难!今日你们为我做‘飞花舞’,我便教你们一套‘飞花剑’!” 风摇等人兴奋异常,早有一个白衣少年拿了一把剑上来,碧落将身上的羽衣解下来交给他,露出里面贴身的短衣裤。 碧落赤着脚长身而立,手中长剑挥舞,在场中四处游走。看起来仿佛是舞蹈一般的剑招如行云流水般一式式使出,冲天而起的剑气却已经将空中飘飞的花瓣一片片斩落成泥! 风摇等人屏气凝神,直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们一向都想不明白,何以碧落这样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女却会拥有那样令人望尘莫及的武功!但是对于碧落的武功,他们却是发自心底的敬畏与佩服! 一套剑法练完,碧落脸上依旧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她缓步走回坐榻边坐下,喝了一口茶开口道:“飞花剑,似轻灵,剑意招招惑心神;清气升,浊下沉,初似飞花吻红尘;剑势老,意难平,绵里藏针终摄魂!” 风摇等人知道这段口诀正是飞花剑的剑诀要旨,便急忙暗中默默记诵,思索着其中含义,个个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态。 碧落满意地将一盅香茶一饮而尽,再次飞身落到空地上。这一次她将动作放慢了许多,一招一式缓缓施展开来。风摇等人也跟在她身后空手比划学习,几个武功低微的白衣侍从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得不说风摇等人遇到了一个碧落这样的好老师,竟然有幸能够得到她亲身的演示与指导,比起碧落在幽冥圣殿练功习武时候的残酷艰难处境已是容易得多。 碧落身世凄凉,在她还没有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便差点夭折在母亲腹中。好不容易降生以后刚满百日,便被自己满怀仇恨的生身之母、现在幽冥圣殿的冥后狠心丢进那个叫做“暗黑森林”的人间炼狱,开始了无穷无尽的生存挑战训练。待她好不容易长到一岁刚刚学会直立步行之后,便又开始了各项技能的极限训练。其艰难残忍程度不但世间罕见,即便是在那个叫做“幽冥圣殿”的鬼蜮之地也是无人能及。加之她聪颖的天资、奇佳的骨骼,这就是为什么以她不满十五岁的年纪,却拥有常人五十年苦功也未必能够达到的武功修为的原因。 六、幽冥与阳世 春风和煦,万物复苏,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世间万物。 一个白发的老人牵了一个五六岁孩童的小手,缓缓地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上。 “爷爷,昨晚奶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可是她没有告诉我,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为什么叫做阳世?” “人生在世,全靠胸中一股温阳的气息支撑,我们才能活着!所以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就称之为阳世!” “噢……那么,如果人胸中的温阳气息变冷了,他是不是就不能活着了?死去的人生活的世界,是不是就称之为‘阴间’?” “呵呵,你真聪明。是啊,是那样的。活人生活在阳世,死人生活在阴间!也有人把那里称为‘幽冥’!” “‘幽冥’?幽冥是什么样的?” “呵呵,爷爷也没有去过那里,所以啊,爷爷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 “嘻嘻!咱们阳世这样温暖明亮,想来那阴间幽冥应该是阴冷黑暗的!就像黑夜一样?” “也许是那样的!呵呵……你真聪明,什么事情都肯动脑筋去思考一下……” “爷爷,我喜欢阳世,不喜欢阴间!昨晚奶奶说你跟她总有一日要去那里,我不许你们去那里!不许你们离开小宝!” “好的!爷爷和奶奶都不去那里!咱们就跟小宝一起在阳世待着,永远不去幽冥……” 白发的老人牵着孩童的手越走越远,很快就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 小路边一株茂盛的古树上枝叶忽然一阵颤动,一条黑衣的人影轻飘飘地自树上飘落下来,宛如一片羽毛般悄无声息。 在初生朝阳温暖的光芒照耀之下,可以看到他是一个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黑衣男子。他的身材修长高大,肌肤雪白透明,五官精美绝伦。你可以将人世间最美好的字眼儿都拿来形容他的美貌,却依然会觉得意犹未尽,甚至词不达意。总之,他就是世上所有少女心目中最理想的男人的样子! 他唇角噙着一丝温暖的笑意,轻声自语道:“不喜欢幽冥么?呵呵,其实我也不喜欢。可是,即便是阳世,又能如何?难道阳世的痛苦会比幽冥更少一些?……” 他朝着那一老一少消失的方向望了一会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脚步坚定,眼中闪烁着温暖的笑意,白皙细润的肌肤享受着迎面而来的饱含水分的微凉空气的滋润,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一直朝着东方行去,直到前方出现了一座波光粼粼的大湖。他面上露出欣喜的光芒,迅速冲到湖畔,蹲下身子伸手撩水洗脸洗手,像个孩童般快乐。 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张平凡木讷的黑黄面孔,黑衣男子停下了撩水的动作,顺势坐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 那黑黄面孔凑到他身后轻声地说了几句话,转身走上了一条小路。黑衣男子面上笑意更深,又自语道:“碧落,你这疯丫头!不过一年的时间,怎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啊!呵呵……” 又过了一会儿,他身后又陆续出现了三个年轻的汉子,都穿了普通乡民的衣服。他们也分别向黑衣男子进行了汇报,之后悄然离去。 黑衣男子似乎对他们提供的情报感到非常满意,脸上堆满了笑容。他缓缓站起身,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自语道:“还真是有点乏了,哎呀,去哪里休息一下呢?” 话音刚落,他身后又出现了四个黑衣人。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比普通乡民的衣服好上很多,人也精神许多。四人大步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属下拜见大殿下,恭迎大殿下回下处休息。” 黑衣男子笑道:“在这里不要叫我大殿下,叫我公子即可。” 四人齐声道:“属下谨遵公子吩咐。” 黑衣男子当先迈步而行,四人跟在他身后朝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走去。 林中有一条弯曲的沙土路,仅容一辆马车通过。黑衣男子兴致颇高,不时望向路边缤纷的野花,甚至还摘下一朵粉紫色的花朵拿在手中把玩,笑道:“这里不愧是安平国最富庶繁华的地方,就连这花花草草的种类也比我们那里多得多啊!”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汉子道:“启禀公子,咱们按照您的吩咐,为您准备了这座毫不起眼的院子居住,当真是有些寒酸了。不过,说起这里的风景,确是不差。这山中的野树野花受到这紫霄湖水的滋养,生长得甚是繁茂好看。” 黑衣男子点点头,朝着前方山坳里出现的一座院落走去。 影梅山庄里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 风摇带着白衣少年们在空地上习练“飞花剑”,碧落依旧坐在那张坐榻上,手中捧了一本古书,正在品茗读书。 一个白衣少年匆匆赶来拱手道:“启禀公主,薛静琨薛公子递来了拜帖!” 碧落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伸手接过那张精美的帖子,看了一眼闻声走过来的风摇道:“这就来了!” 她将拜帖打开看了一眼,顺手递给风摇,目光又转到手中的书上。 风摇打开拜帖,见上面不过寥寥数语: 书呈碧落小姐芳鉴:昨夜芳驾莅临,静琨竟未有幸得见小姐芳容,亲聆教训,以至贵侍从月公子受惊微恙,静琨深感惶恐。故琨略备薄礼,欲于明日登门谢罪,望小姐允准。 落款是:静琨再拜。 风摇看完笑道:“这家伙爱财如命,必然会狗急跳墙,公主,我们该如何应对?” 碧落放下手中书册,朝他招了招手。风摇凑到她身边,碧落轻声吩咐了几句。 风摇面上露出几分迟疑的神色,轻声道:“公主,薛静琨武功不弱,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冒险?” 碧落笑道:“行走江湖,怎能不冒些风险。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自然有法子自保,你们只管按照我的计划去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那姓薛的脸上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风摇闻言不再犹豫,匆匆行礼后转身离去,招呼了花未等人离开了落梅轩。 碧落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喝茶看书,仿佛她即将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凶险之事,不过是要在自己家的庭院里会见一个平常的访客一般。 第二天很快就来了,这是一个阴沉的天气,天空中一大早就布满了乌云。天公似乎在酝酿着一场不可见人的阴谋一般,雨水迟迟不肯落下。 碧落依旧是一身男装,一脸冰霜地端坐在影梅山庄的正厅里。 一个白衣少年带着一身朴素布衣的薛静琨缓步走向正厅。薛静琨面沉似水,看不出情绪。但是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经绷得紧紧的,这院子里的每一丝异响、每一点异样,都逃不过他那双神光内敛的眸子。 碧落凝神倾听着他的脚步声,知道此人的武功已臻化境,实在是不可小觑,更何况他的身后还跟着至少二十个一流高手。 白衣少年当先走进大厅,向碧落报告:“启禀小姐,薛静琨薛公子到!” 碧落脆声道:“请!” 薛静琨一步跨进大厅的门槛,他心头涌起了几分疑惑之情:“这院子里和这座大厅里何以连一个埋伏的人都没有?这个小丫头是在跟我唱空城计吗?” 他一步步朝着碧落走去,在她身前三米处站定,拱手道:“在下薛静琨,见过碧落小姐。” 碧落起身回礼道:“久闻薛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薛静琨一脸诚恳地道:“碧落小姐谬赞了!薛某愧不敢当!在小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面前,静琨只能算是一只蝼蚁,怕是连给小姐牵马坠蹬的资格都没有的。” 碧落心中冷笑,口中说道:“薛公子客气了,请坐!” 薛静琨捋了捋身上的袍子,坐在椅子里,看起来沉稳平静,甚至有些木讷。 碧落知道他在等待自己开口,所以她就开口说道:“给薛公子看茶!” 一个身穿青布旧衫的黑脸仆役端了一个茶盘进来,茶盘里面是一只精美的细瓷茶盅。茶盅不是寻常的白色,而是一种安平国境内十分少见的亮丽的蓝色,杯口处镶嵌精美的金丝缠枝小碎花。 薛静琨见到那黑脸仆役的时候心头一震,及至看到那只亮蓝色的茶盅,他的眼角竟控制不住地一阵乱跳,脸上的肌肉也扭曲了几下。 碧落道:“薛公子请用茶。” 薛静琨强自镇定下来道:“多谢碧落小姐。在下来此,是为了前晚之事。不知月公子身体如何,可要紧么?” 碧落轻叹一声道:“我这个侍从啊,自小体弱多病,他的身子比我这个主子怕是还要娇贵一些,动辄就病了。劳公子挂念,现下我已经派人送他去北灵山请石道人医治了。” 薛静琨道:“碧落小姐如此体恤下属,真是令人敬佩。” 碧落道:“非是我体恤下属,我只是不能容忍我的人受到别人的欺负和伤害。只因薛公子的属下焦三爷宽仁,肯付给我五万两银子的汤药费,否则啊,呵呵,我那个侍从此刻怕还是躺在床上瑟缩发抖呢!” 薛静琨正要开口,碧落忽然道:“茶已经端上来这么久了,点心为何还不拿来?” 话音刚落,门外立即有人答道:“是,小姐,点心来了。是门房的老苏亲自去城内‘新谷斎’赵家老铺子里买来的,还是热乎的。” 两个身穿青布旧衫的仆妇每人手中端了一个托盘匆匆走进来,将托盘中的点心轻轻摆放在薛静琨面前,冲着他行了礼,躬身退下。 薛静琨看着那两盘精美的糕点,脸上已经开始变了颜色。他缓缓抬头望向碧落,深邃的眼眸中已经带了几分杀气。 忽然,一阵孩童清脆的笑声传来,两个身穿锦衣的小童嬉笑着跑进了大厅。那个女娃娃见了薛静琨身前的糕点,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抱着他的膝盖摇晃道:“叔叔,我要吃香糕,我要吃香糕嘛!” 她身后的男娃娃也跟过来笑道:“我也要我也要!” 薛静琨强行忍住自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冲动,伸手拿了两块糕点正要递给那两个孩子,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笑道:“馨儿,磬儿,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懂礼貌?不怕客人笑话吗?快到爹爹这里来!” 八、逛街是每个女人的最爱 是夜,风停雨住,天空中半个月亮在尚未消散的云层里穿行,映照得大地一阵明亮一阵昏暗。 静琨园后园的一处毫不起眼的小角门“吱呀”一声开了,四个仆役打扮的人推了两辆手推车自院中走出,车上分别装着一口巨大的木箱。 薛有财走在前面,一边回身小声但是严肃地吩咐道:“你们四个小子给我听好了,都仔细着点儿,若是不小心翻了车弄坏了箱子里的东西,当心公子扒了你们的皮!” 四个人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推着沉重的车子,走上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薛有财带着他们东绕西拐地一通乱走,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来到了一道僻静的巷子里。 巷子中间一扇黑色木门忽然无声开启,一个佝偻的人影拖拖拉拉地走了出来。薛有财冲着他点了点头,指挥手下人将那两辆推车推进院子里,之后一声不响地带着他们朝着来时的巷口走去。 小巷里寂静无声,天上的月亮又一次隐藏在云层之后。走在最后面的那个推车人胆子也最小,他没来由地觉得心里发毛、浑身毛发直竖,便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这一眼望去却吓得他差点尿了出来,只见他身边的一扇黑色木门大开,门口立着一块惨白色的木牌,上面用黑漆写着“义庄”两个鬼气森森的大字。 他脑子里轰然作响,三魂七魄尽数离体而去,竟似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直到薛有财那阴沉的语声在耳边响起:“小子!你想进去?!” 他这才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连窜带跳地跟上了前面的同伴。 院子里那佝偻的人影眼看着薛有财带着人走出了小巷才缓缓关闭了木门,之后走到那两辆推车旁边,伸手掀开了木箱的盖子,轻声道:“来人!把他们都抬到里面去,将解药灌下,迟了恐怕对身体有损伤,可不要真的变成死人才好!” 他话音未落,早有几个人自房内走出来,将那两个木箱抬到地上。此时天上的月亮恰好自云层中钻出来,在明亮月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两个木箱中竟然装满了直挺挺僵尸般的人!而那个佝偻的身影此时竟也不再佝偻,相反已经变得又高大又挺直! 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影梅山庄里的白衣少年们正在收拾昨日的暴风雨造成的痕迹,将院子里的淤泥杂草和风雨摇落的树枝花瓣清理出去。 碧落身着一袭淡粉色纱衣在小径上漫步,风摇跟在她的身后。 “启禀公主,薛静琨府中那些家丁和两个丫鬟已经被带到影梅山庄,跟昨日那些人一起关在了地牢里。” “会不会走漏风声?” “那人说保证万无一失,迷药是他亲自下的,人是他亲手装进木箱里的。至于那四个推车人,他们只知道箱子里是送给薛静琨小妾娘家的东西,并不知道里面装着人。” “薛静琨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呵呵……那姓薛的先是将一个叫春霞的小妾折腾了个半死,之后是一顿狂吃海塞,喝了大半坛老酒,睡得像个死猪一样!不过,后半夜的时候他家里的人都听见他在房里像是疯了一般地嚎叫,乒乒乓乓地砸东西,就连院子里的两只水缸都砸了,养在缸里的名贵锦鲤死了十几条,莲花也都连根拔起,摔在地上踩的稀烂!” “呵呵……想来他这副疯狂的模样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一个人伪装得太久了,恐怕会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模样。是公主令他恢复了自己的真性情,就是不知道这姓薛的懂不懂得感恩,呵呵呵……” “风摇,你这笑话说的一点都不好笑,呵呵呵……” “是,公主。请公主示下,今夜我们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不必如此着急,我们就等几日再做也无妨。一则薛公子必定会像一只老鼠一般在那密室里四处查看,我们动作太频繁的话怕是会打草惊蛇;二则钝刀子割肉才好玩儿,咱们就让薛公子的噩梦做得长一些,再长一些,那样才有趣啊!哈哈哈!” “公主英明!只是不知道今日公主想做些什么?” “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就四处走走逛逛可好?” “属下遵命!此时早餐已经备好,请公主移步!” “好!”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很高,天地间一片清明平和。 英王羽若宸的卫戍营也沐浴在这一片清明平和的阳光之中,羽若宸本人则早已用过了早餐,此时正身穿一身白色紧身衣裤,英姿飒爽地站在卫戍营演武场的指挥台上,用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盯着那群正在操练的士兵,英俊的面孔一片冷漠神色,看不出情绪。 一个侍从匆匆跑到他身边说了什么,羽若宸挥手叫他退下,转身对身后的一个副将交代了几句,自己则走下指挥台,朝着他日常处理公务的书房走去。 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正在羽若宸书房外等候。三人相互见礼之后,羽若宸将二人让进了房内。 云千煦道:“王爷可曾听闻昨日影梅山庄和静琨园中之事么?” 羽若宸微微点头道:“今日凌晨接到程世庸的报告,说是薛静琨带人去影梅山庄讨说法,却只有他自己一人全身而退,他带去的那些武林高手竟无一生还!据说薛静琨回府后好一顿折腾,就差跳出来骂街了!” 云千煦点点头道:“薛静琨为人一向残酷,他绝对不会为了区区二十个随从就暴跳如雷的。” 羽若宸道:“除非他损失了最爱的东西……” 云千煦道:“我猜他一定是损失了大笔的钱财,否则以他的城府之深,绝对不会叫外人看了笑话!” 喻清流插言道:“只是我弟兄二人无能,竟没有查明具体的内情如何。” 羽若宸道:“喻兄不必自谦。当今世上能够令薛静琨乱了阵脚的人是凤毛麟角,影梅山庄里那位既然具有此等能耐,自然是不容我们小觑。” 喻清流不语,云千煦道:“王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羽若宸道:“我已经知会程世庸停止影梅山庄案的调查,将此事全权交托给你们千机阁。二位兄长可要辛苦了!” 喻清流与云千煦忙齐声道:“多谢王爷信任!” 羽若宸笑道:“今日本王没有什么要紧的公务,想邀请二位一起到这紫霄城中转一转,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云千煦也笑道:“王爷好雅兴,我兄弟二人自当奉陪。” 紫霄城不愧为安平国的都城,昨日一场暴风骤雨竟似乎未对城内居民的生活产生丝毫的影响。 大街上的积水淤泥早已被人清理干净,被风雨摇落的树枝残瓦等杂物也没有留下一分一毫。干净的青石街道两边依旧被商贩们占据,熟悉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南来北往的男男女女或者闲逛,或者购物,或者只为了找乐子。他们脸上表情各异,丰富而又生动。 今日的碧落恢复了女儿装扮。风摇不想她太过惹眼,便特意为她选了一件颜色极为素净的衣衫,那头乌黑的长发也只是梳成了一个极简单的发髻,饰物也仅有一只平常的木簪。然而风摇的苦心似乎根本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碧落仍旧是这条街上最惹眼最亮丽最引人注目的女孩儿。再加上跟在她身后的风摇和月染两个翩翩少年,使得他们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人们的驻足观望和窃窃私议。 偏偏这个来自安平国极西之地深山中的幽冥圣殿小公主碧落对于这种繁华热闹的市井生活充满了浓浓的新鲜感和好奇心,此时的她正站在一个卖花的小姑娘面前为了一串洁白馨香的栀子花跟她讨价还价。 “……你这花儿这价钱不合理啊!” “小姐啊,这花儿是我一早上刚刚摘下来又细心地一朵朵串好的,都是精心挑选的最新鲜的花朵呢,三文钱一串真的是不多啊!” “三文钱的确是不多,可是我并没有嫌你要的多啊!” “那……小姐您的意思是……” “喏,这块银子给你,你这花儿又香又美,三文钱岂不是辱没了她?” “啊?……啊!……” 碧落不等那女孩儿反应过来便将那块碎银塞进她手中,又顺手拿过那串栀子花递给了风摇。 风摇含笑摇头,抬手将花串戴在她的头上。那卖花的女孩子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意外中,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情形。 碧落口中发出孩子般吃吃的笑声,拉着风摇的手往前走,看那意思是要找一面镜子来照一照。 月染发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家胭脂铺子,便指给碧落看。碧落笑嘻嘻地走进去,站在镜子前前前后后地仔细照了照,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胭脂铺的掌柜惊异于碧落的美色,连上前招呼都忘记了。还是月染主动跟他聊了几句关于店内时鲜花粉胭脂的话题,他才反应过来,开始殷勤地向月染介绍起来,一双浑浊的桃花眼还不时地偷瞄碧落。 月染挑选了几样新制的各色胭脂提在手中,这次是风摇付了账,碧落当先走出了铺子。 三人继续沿着街道前行,对面忽然出现了一座气势宏伟的建筑。那是一座占地颇广的二层楼房,正门门楼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醉仙居”几个大字。 碧落笑道:“这里是薛公子的产业啊!” 风摇道:“是啊公主!咱们可要上去坐坐?” 碧落道:“怎么,你的钱袋里银钱不多了么?” 风摇道:“那倒没有,呵呵。” 碧落笑道:“那咱们今日便不进去了,叫他们过几天安生日子,也算是本公主的一番慈悲之心,哈哈哈!” 风摇和月染二人相视一笑,跟在碧落身后朝前面走去。碧落似是不经意般仰头望向醉仙居的二楼。只见临街的一间雅间窗户大开,里面坐着三个气势非凡的男子。其中两个自己曾经在翠微烟雨楼外见过,另一个年纪甚轻,相貌虽是清秀俊美,眉宇间却隐隐现出一种王者的威严气象,正一脸漠然地朝着自己三人观望。 碧落随意地收回目光,继续四下观望,还不时地停下来看看街边小摊上出售的货物。 她似乎对一个卖风筝的摊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最后拿起一只活灵活现的彩蝶风筝向摊主询价。 街上的行人和商贩们忽然起了一阵骚乱,有几个胆小的人甚至“滋溜滋溜”地钻进了临近的商铺之中躲避。 碧落等三人寻声望去,竟见到了一幅令人震惊的场景! 就在紫霄城这条最为宽阔繁华的主街之上,竟然走来了两只花色斑斓的猎豹!猎豹脖子上虽然拴着绳子被两名壮汉牵在手中,但是它们周身散发出来的残酷霸道的气息却依旧令周围的人们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呼。 十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瞽目老人冲着黑衣男子行礼道:“属下见过公子,请公子吩咐!” 黑衣男子笑道:“不必多礼!上来!喝过乌头的鱼汤再说不迟。” 瞽目老人道:“这黑炭头吹了五遍口哨叫属下前来,公子必有要事吩咐。属下怎敢贪一时口腹之欲误了正事?公子就请吩咐!” 黑衣男子点头笑道:“好,那么今日这一碗鱼汤就暂且给你记在账上。魅影,你即刻前去监视薛静琨的动静,注意掌握分寸,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傍晚时分我会在紫霄城西街的‘荣记火烧’铺等你的汇报!” 魅影拱手行礼道:“属下遵命!”说完又以竹竿点地,慢腾腾地去了。 黑衣男子对乌头道:“你的鱼汤好了没?我这里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了,肚子里已经开始唱空城计了。” 乌头笑嘻嘻地揭开锅盖尝了一口鱼汤道:“火候刚刚好!”说完盛了一大碗鱼汤端到黑衣男子身边道:“公子您快尝尝!” 黑衣男子先喝了一口汤,又夹了一块肉,吃完后赞叹道:“乌头啊乌头!真是什么食材到了你手中都会化腐朽为神奇啊!” 乌头笑道:“嘿嘿嘿,您喜欢就好,您喜欢就好啊……”说完又走回船尾去了。 黑衣男子继续吃肉喝汤,很快碗里的美味就都进了他腹中。黑衣男子缓缓起身,满意地叹息了一声,伸了个懒腰道:“此时到傍晚怕不得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乌头,不如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然后自此处划船去西街,恐怕比步行还要快上一些。” 说完他竟一头钻进船舱里,躺在那张席子上,闭上了眼睛。乌头笑笑,顺手将舱口的帘子放下,自己则又盛了一碗鱼汤,开始大快朵颐。 紫霄城中心地带,一座占地广阔的府邸,高大的正门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巨大匾额,上书“丞相府”三个大字。 一辆朴素的两轮马车急匆匆停在角门旁,两个家丁打扮的青年小跑着上前迎接。薛静琨依旧是一袭朴素的布衫,气势汹汹地自车上下来,直奔着他的父亲、当今丞相薛重日常起居的书房走去。 薛重六十岁左右,相貌端正,此时正端坐在椅子里写字,身边站着一个相貌清秀的书童,正在为他研磨。 薛静琨也不用人通传,直接进到房内冲薛重行礼道:“父亲!” 薛重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抬地继续写字。 那伶俐的小书童走到一边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到薛静琨面前道:“公子请用茶。” 薛静琨无奈点头,书童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转身又回到薛重身边。 薛重道:“小西,你去将这两幅字送到书塾,交给孙先生,叫他闲暇时好生裱糊起来,我要送人。另外,问问他两位小少爷的功课情况,这几日我得了空要抽查他们的书。” 小西脆声应了,接过薛重递过来的那两幅刚写好的字帖,冲着薛静琨行了个礼,快步离开了。 薛静琨讪讪地道:“浩儿和海儿的功课还要劳父亲费心,儿子惭愧!父亲辛苦啦!” 薛重再次冷哼一声道:“我养个儿子已经是不中用了,好不容易又有两个孙子,若是再不好好教养再任由他们任性胡来的话,我薛氏一门的后人恐怕都要变成大街上的贩夫走卒了!哼!” 薛静琨急忙躬身行礼道:“父亲教训得是!儿子无地自容!” 薛重怒道:“你这样就无地自容了么?那么今日你那好外甥献给你的驯兽表演又如何?!” 薛静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了个头,伤心地说道:“宣儿如今大了,越发不将我这个舅舅放在眼中了。他今日弄这么一出劳什子的‘樱花宴’,分明是在打我的脸啊!父亲!您可得为儿子做主啊!” 薛重道:“宣儿年纪还小,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难免会做出一些糊涂冲动的傻事。说到底还不是那个影梅山庄的小妖女蛊惑得他这样?!你却还敢涎着脸找到我这来!哼!” 薛静琨哭丧着脸道:“可是,父亲!您有所不知啊!那个妖女她的武功简直是深不可测啊!儿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也不知道她是打哪儿蹦出来的!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找上我……” 薛重忽然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找上你么?!哼哼,在我面前你又何必装蒜!当年影梅山庄的案子若是与你无关,她又怎会找上你?!” 薛静琨闻言脸色大变,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道:“父亲!儿子当年也是恼恨那戚光祖……” 薛重忽然抬手制止他道:“畜生!你干的那些好事不必说给我听!免得脏了我的耳朵!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那小妖女摆平!据你说她的武功非常厉害,那就只能智取!她给你设了圈套让你钻,难道你就不能给她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薛静琨膝行几步来到薛重身前,父子两个头碰头地降低音量商量了半晌。 薛静琨面上现出笑意道:“父亲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果然是妙极了!哈哈哈,我就不信那妖女这次还能逃出我的掌心!我今夜就给她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哈哈,哈哈哈!” 傍晚的影梅山庄里灯火明亮,碧落正在房内享受着她面前那一碗白粥的软糯清香味道,一边听取花未的报告。 “启禀公主!那人传来消息说今天下午的时候薛静琨恼羞成怒地带人到芮王府兴师问罪!就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派了人前去斥责了芮王羽若宣!羽若宣好说歹说地劝得薛静琨熄了怒火,又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跟咱们影梅山庄来往,还派人偷偷请了皇宫里面的御厨总管带了几个师傅到芮王府中整治晚饭,大张旗鼓地宴请薛静琨赔罪呢!” “哼!这个芮王年纪不大,这两面三刀的本事倒是过硬得很!明着安抚薛静琨,暗地里却派人送来这些珍宝玩器和宫廷御点。这个人倒是也有点意思!” “公主,此时薛静琨正在芮王府赴宴,静琨园内一定十分空虚,你看咱们要不要再去给他干上一记?!属下真想看看那姓薛的吃饱喝足以后发现财宝再次丢失时候的嘴脸!” “就只怕那薛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他那地底密室也!” “公主是说他会在家里设下埋伏,引我们前去自投罗网?” “花未你是越来越聪明了呢!” “啊?……啊,多谢公主夸奖,呵呵,多谢公主……嗯那么公主,我们该做些什么?难道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这一个晚上?” “那倒也未必……” “难道公主又有什么妙计了不成?” “妙计谈不上,只不过这么美好的夜晚,若是不跟薛大公子开个玩笑的话,呵呵,岂不是有些对不起他?” “公主想怎么做?” “你们过来,咱们今夜只需如此这般……” “好!妙!公主妙计我等真真是佩服得很,属下们这就去行动了!” 碧落望着风摇等人离去的背影,面上现出得意的笑容,继续享受她面前那碗已经有些变冷了的白粥,居然别有一番风味。 傍晚时分的紫霄城里依旧热闹非凡,“荣记火烧”铺里也是一派生意红火的忙碌景象。 乌头和那黑衣男子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正在慢慢享用面前的羊汤和火烧。乌头将一只火烧三口两口地吞进肚中,又端起面前的羊汤唏哩呼噜地喝了半碗,冲着掌柜喊道:“掌柜的!再来一碗羊汤十个火烧!还有一壶酒!” 汗流浃背的掌柜拉着长音喊道:“一碗羊汤十个火烧一壶酒!”片刻后便用一个托盘端着这些食物送到了桌上,笑着赞叹道:“两位好饭量!哈哈!” 乌头憨笑道:“这一份不是我们吃的!是给他叫的!”说着朝门口一指。 掌柜的回头,就见一个拄着竹竿的瞽目老者走了进来。他急忙殷勤地上前扶着那老者来到乌头身边坐下,又将一双筷子塞进他手中,这才小跑着去接待其他顾客了。 瞽目老者也不说话,先端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又喝掉了半碗羊汤,这才满意地叹息一声,夹起一只火烧送到口中慢慢咀嚼,轻声道:“启禀公子,下午那薛静琨去丞相府见了薛重,父子两个想出了一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至于具体怎样操作属下没有听真,那两个老狐狸即便是在自己家中也是警惕得很。” 黑衣男子点头道:“嗯……还有吗?” 瞽目老者道:“薛静琨离开丞相府之后回到静琨园点起了二十几个人来到芮王府中直接向羽若宣发难,将羽若宣骂了个狗血淋头,看样子就差亲自动手了!同时宫中还来了两个阉人,尖声尖气的以薛贵妃的语气将羽若宣训斥了一顿!羽若宣好说歹说才劝得薛静琨答应留在府中吃晚饭,据说请的宫中御厨来准备的晚餐。属下因为惦记着跟公子的约定,来不及尝两口就急忙赶到这来了!” 黑衣男子笑道:“辛苦你了!这荣记的羊汤火烧虽说不及芮王府的美味珍馐,味道却也是极好的,你就将就着吃一点!” 瞽目老者边吃边道:“多谢公子!” 黑衣男子笑道:“你在这里慢慢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与乌头一起走出了容记火烧铺。 二人刚刚来到大街上,忽听身后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走了过来。 二人忙停在街边观看,只见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叫花子正脚步匆匆地走过来。他们手中或拿着一只破碗,或拿着半只破盆,或拿着一根破棍,纷纷议论着朝西面行去。 黑衣男子冲乌头使了个眼色,乌头忙拽住一个叫花子问道:“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叫花子脚下不停急急回答道:“薛静琨薛大善人在家门口施粥送馒头呢,去晚了恐怕就没啦!哎呀你快放开我呀!” 乌头一松手,那花子一溜烟儿地跑走了。乌头看了看黑衣男子,只见他面上露出一抹笑意道:“又是薛静琨……呵呵,有意思有意思……难道…乌头!” 乌头闻声上前一步道:“公子有何吩咐?” 黑衣男子道:“你依旧划船回去,召集咱们的人到静琨园后面树林中与我会合,今晚我们恐怕得替碧落那丫头做点什么了!呵呵……” 乌头点头称是,匆匆离去。黑衣男子神情自若地继续在街头漫步,朝着那群叫花子离开的方向而去。 此时时辰还早,静琨园里还燃着灯火。负责守护西角门的门房老袁和小方两人刚刚吃过了简单的晚饭,小方正趁着灯火未熄的时候将两件脏衣服泡到水盆中准备清洗,老袁则掏出那只从不离手的旱烟管儿,将一撮烟丝装进烟锅儿里摁实。 十四、四不公子 可是,尽管他以超人的毅力忍耐了这片“须臾”的时间,被他视为这世上唯一的最忠实的朋友般的那个洞口这一次却并没有如期出现。 因此薛静琨便耐着性子在他那把椅子上又按动了几下,之后又是须臾的等待。然而,奇迹依然没有发生,那个洞口依然没有出现。 薛静琨脑子里“嗡”地一声炸裂开了!他忽然双掌齐出,对着那把自己坐了十五年的椅子劈狠狠地落下去,椅子应声碎裂,木屑四下飞溅!之后他又猛地伸脚对着椅子的四条腿乱踢一阵,至此那把可怜的椅子已经变成了一堆木柴的模样! 薛静琨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眼中流出两行泪水,口中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喊与低吼。他甚至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并将额头狠狠地撞向桌腿,很快便有黏糊糊的血液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此时若有人见到了他的脸,一定会以为自己是见了鬼。 紫霄湖畔密林中的那座院子里依旧燃着灯火。 那个相貌俊美的黑衣男子坐在一把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四个人。确切的说这是四个“矮人”,他们的面貌生得奇形怪状,身材十分矮小,最高的那一个也仅仅只有黑衣男子的一半那么高,其余三个人的身材更是一个比一个矮上几分,站在最边上的那个人简直比一只萝卜大不了多少! 黑衣男子双手抬了抬算是行了一个礼,开口道:“几位兄台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何会为薛静琨所用为他看守那间屋子?” 个子最高的那个矮子奇丑无比的面孔上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尖声道:“我们四人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来自东荒‘万蛇岛’,江湖人称‘四不’公子!我是老四‘跑不赢’。意思是我逃命的功夫天下第一,跑得最快!” 说完他将自己身边第二矮的那人拉出来道:“这是我三哥‘吃不够’,意思是他的饭量最大,有多少东西也不能填满他的肚子。但是他的力气也最大,一拳头就可以打死一头牛!” “这位是我二哥,你别看他个头只比我们大哥高一点,但是他用毒的本事天下第一,所以叫做‘毒不死’,意思是没有人能够下毒药毒死他。” “我们大哥的名字叫做‘看不见’,因为他生得最矮最小,往往在敌人还没有看到他影子的时候,就已经死在他的手里了,所以叫做看不见,咯咯咯咯……” “我们弟兄们行走江湖,只为了一个‘钱’字。因为那薛静琨薛老板答应给我们银子,他说若是我们帮助他抓到一个叫做碧落的小姑娘,他就给我们每人一百两银子!” “咱们弟兄们跟银子最亲,因此听说有银子赚就答应了!咯咯咯咯……” 这“跑不赢”正说得高兴,忽然那萝卜一般大的“看不见”像一只皮球般弹跳而起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尖声道:“老四你怎么废话越来越多!我看你这名字应该改成‘说不完’才对!哼!赶紧跟这小白脸儿说重点!” “跑不赢”虽然挨了打,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兴奋,尖声叫道:“是大哥!我这就要说重点了!” 说完他又转向黑衣男子继续道:“今晚我们四个人按照薛公子的要求正在他的房顶上阴影里埋伏,你这个黑炭头兄弟忽然出现在我们身后,悄声说如果我们四个人能够把王起和他那些手下人都制服了交给他,他就给我们一人二百两银子!否则我们‘四不公子’就要改名为‘四不行公子’!” “咱们坚决不能叫这个名字,所以就悄悄地出手把那些人给收拾了!这黑炭头又说如果咱们帮忙自那个地道中爬进去破坏了那密室入口处的机关并且在那房间里点上一根牛油烛,他就再多给咱们每人一百两银子!” “所以我大哥就从那地道里爬进去把那个密室入口处的机括给拆掉了还点了蜡烛!咯咯咯咯……要不是那地道太窄,我大哥就扛一只箱子出来了,咯咯咯……那里面的财宝还真是够多咯咯咯咯……我大哥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进去把财宝运出来,但是又怕别人顺着那地道爬进去,所以就顺手把那地道都给弄塌了啦,咯咯咯……” 那萝卜愈发生气,又窜起来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叫道:“说重点!” 跑不赢揉了揉疼痛的额头,继续道:“我们达到了那黑炭头所有的要求,可是他又说银子不在他那里要找他的主子来拿!还说你就是他的主子!所以,我们就过来跟你要钱来了!” 黑衣男子点头道:“这是应该的!乌头,去取两千两银子来送给这四位公子!” 跑不赢尖声笑道:“我们是‘四不公子’,不是‘四位公子’,咯咯咯咯……” 那个叫“看不见”的萝卜又窜起来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道:“少废话!” 跑不赢叫道:“是大哥!我是说你这位小白脸公子算术不是很好,你看,我们弟兄每人应该得三百两银子,总共是一千二百两!你却叫那黑炭头拿两千两来,那多出来的八百两是干啥用的?” 黑衣男子笑道:“那自然是我这个小白脸儿送给四位公子的,每人二百两!” 跑不赢又叫道:“都说了我们是‘四不公子’不是‘四位公子’啦!” 黑衣男子摇头笑道:“好好好,四不公子!” 跑不赢终于满意道:“那你为啥要每人多给二百两银子?” 黑衣男子道:“一来是因为我的银子比较多,多得家里简直是没有地方放了!二来是因为你们‘四不公子’为人仗义,讲信用又能干,武功又高。在下十分佩服,所以就多送你们每人二百两银子,这也没什么不妥?” “四不公子”听了纷纷点头,尖声尖气儿地叫道:“不妥不妥!啊不!不是不妥而是妥!妥!妥!咯咯咯咯……” 一时间这“咯咯咯”的笑声充斥了整个院子,院外林中栖息在树上的几只鸟儿受到了惊吓,“扑棱棱”地飞向了空中,发出几声啼叫。 乌头带着两个人抬了一只沉重的木箱进来,放在地上,之后打开箱子上的锁头,掀开盖子。里面白花花的银锭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炫目的光芒。 “四不公子”见了银子纷纷嬉笑起来,每个人自腰间抽出一只布口袋,开始动手将银锭一块块装进袋子里,口中还念念有词儿地点数着。最后那四个袋子都装上了五百两银子,简直都要将四个矮人遮挡住了。尤其是那个老大看不见,他竟真的被那布袋挡在后面,谁若是想要瞧瞧他就得伸长脖子到布袋后面去寻找他。 四人将银子装好,一起伸出小手冲着黑衣男子拱手行礼,那跑不赢又叫道:“小白脸儿!我可警告你啊!那密室中的财宝都归了我们弟兄们了,你们不能再去拿了知道吗?” 黑衣男子笑道:“知道了,我们绝对不会去拿的,四位公子只管取走便了。” 跑不赢又叫道:“都说了我们是‘四不公子’不是‘四位公子’啦!” 于是他的脑袋上不出意外地又挨了那个看不见一记粟凿。 跑不赢纤细的小胳膊毫不费力地一把将那装了银子的布袋抓起来放在肩头上叫道:“小白脸儿!黑炭头!咱们后会有期啦!以后有这样的好事儿记得叫上咱们弟兄们!”喊完了他竟嗖地一声扛着布袋跑走了。 之后又是“嗖嗖嗖”三声,其余的三个矮人也纷纷窜了出去。那个“看不见”的身子被那沉重的布袋完全遮挡起来,若是有不知道的人看到这幅情景,恐怕会以为是布袋子成精了! 黑衣男子看着“四不公子”们离开的方向笑道:“这四人还真是世间少有的奇才,若是善加利用,定会是四把好手。” 乌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黑衣男子的话,之后沉声问道:“公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黑衣男子道:“叫魅影继续监视薛静琨的动静,有异常随时来报。俗话说兔子急了会咬人,何况是他薛大老板。这个哑巴亏他是不会甘心这样吃下去的,咱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止他狗急跳墙让小公主吃了亏去。” 乌头拱手行礼之后离去,黑衣男子脸上泛起温暖的笑意,喃喃道:“碧落,哥哥还真的是想你了……你这疯丫头,胆子是越发地大了……只是你离开这么久了,都不想哥哥的么?” 夜色已深,碧落的房间里却依旧亮如白昼。在幽冥圣殿那样的地方呆久了,任谁都会喜欢光明和温暖的。也许这样的光明和温暖具有温暖人心的作用,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碧落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一些。此刻她正微笑地听着风摇等人的报告。 “我们四人都化妆成叫花子的模样,分别到紫霄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叫花子们的聚集地散播消息,说静琨园晚上要施粥。” “然后叫花子们就都兴高采烈地跟着我们一起赶往静琨园。真想不到这么繁华富庶的紫霄城里竟然也会有这么多的乞丐。” “叫花子们在静琨园外汇合在一起,属下大略数了数,足有二百多人。当大家发现薛家根本就没有施粥的打算之后,花未和雪隐就顺势煽动了一番,花子们就群情激奋地冲了进去!” “但是有一种情况很是奇怪!”“哦?是什么情况?” “据那人说静琨园中的护院家丁原本至少有将近百人,其中二十人正关在咱们的地牢里。今夜薛静琨又带走了二十多人去芮王府赴宴。但是最终冲出来驱逐花子们的却只有不足三十人,另外还有二三十人根本没有露面。” “哦?这的确有些不合常理……那人还没有消息过来么?” “花未去等待信鸽儿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说话间花未已经兴冲冲地自外面走了进来,递给碧落一张字迹潦草的小纸条。 碧落接过来见上面写道:“今夜静琨园中似乎有另一股势力潜入,地下密室入口机关被毁,护院教头和府内师爷及部分好手失踪,薛静琨已近疯狂,公主早作准备。” 碧落看完将纸条递给风摇,轻声道:“另一股势力?会是什么人?与我们来讲是敌是友呢?” 风摇道:“虽然我们现在很难判断他们是敌是友,但是他们一定不是薛静琨的朋友。” 碧落微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这是小时候冥王教导我的话。只不过现在情势并不明确,我们需得提防着些,万不可失了先机,被人利用。” 风摇道:“公主,咱们该做些什么?” 碧落道:“我原本是想跟那薛公子再多玩一阵子,岂料这游戏才刚刚开始,他就已经接近崩溃,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他!” 风摇道:“像薛静琨那样的人会轻易就崩溃吗?还是……” 碧落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疯狂模样是做给我们看的?难道他还有更厉害的后招?” 风摇躬身道:“属下只是有些担心罢了。另外,公主可别忘了,薛静琨的父亲是薛重,他的亲姐姐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啊!” 十七、正面交锋 黎明的曙光终于照射在影梅山庄雪白的粉墙上。 经夜奔波的碧落依旧神采奕奕,毫无倦容。她身着一袭暖色长衫倚靠在锦榻上,风摇和月染正将早餐摆到桌上。 风摇抬头看了看碧落的神情笑道:“公主看起来精神健旺,昨夜定是睡得很好了!” 碧落忽然笑道:“你明知我昨夜不在山庄里,还要套我的话!” 风摇笑道:“属下不敢!只是公主并没有主动说起,属下也不敢动问!” 碧落道:“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不过是到静琨园中走了一圈,顺便放了一把火,看了一场戏而已!” “哦?公主看的戏定然是极好的戏喽?”风摇与月染二人齐声问道。 碧落嘻嘻笑道:“是啊!那戏子也是极好的戏子,竟自称什么‘四不公子’和‘金针银线’!” 风摇沉吟片刻道:“启禀公主。属下记得‘四不公子’乃是四个天生畸形的矮人,他们虽身材不高,但是各具异能,实力不容小觑!至于金针银线,乃是一对夫妻。金针夫人擅长牛毛般细小的金针暗器,往往伤人于无形,有的人甚至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是为谁所害;那银线先生的武功也不知道出自何门何派,手中兵器乃是一束丝线,坚韧无比,寻常的刀剑非但不能将之斩断,弄不好还会被那丝线绞断,端的是厉害无匹!只不过他们这些人虽然高明,但是在公主面前却根本不堪一击!” 碧落起身坐到餐桌前道:“你也不必太过抬举我的武功!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们若想成就一番事业,人才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条件。因此,对于这样非敌非友的人,我们还是应该着意结交,至少也莫要与他们结下梁子为好!你们明白吗?” 风摇与月染齐声答道:“是,公主!属下明白!” 碧落道:“叫花未和雪隐进来,你们四人一起陪我用饭!” 月染答应一声,派了一个手下将花未和雪隐叫了进来,四人与碧落一起用了早餐。 碧落道:“薛静琨此番连遭败绩,咱们需得提防他狗急跳墙,孤注一掷!花未雪隐,你二人这几日要亲自带人值守巡逻,山庄内的防御装置要再度加强。真的到了危急时刻的时候,切记保存实力,莫叫弟兄们伤亡太多,按照咱们以前计划好的路线向北灵山方向撤退!” 花未和雪隐郑重拱手应是。 碧落又对月染道:“月染,你率领你的属下即刻起身赶往北灵山雪芒洞,与天煞长使汇合,做好接应准备!” 月染垂首应是。 风摇轻声道:“公主,难道咱们非撤退不可么?属下不信那姓薛的还有什么厉害的后招!再说他的武功根本就不是公主的敌手,咱们又为何惧怕于他?!” 碧落摇头道:“薛静琨我是不怕的!只是临来之时冥后曾经对我说过,那姓薛的师父是一个极为神秘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与年龄!以冥王的势力和阅历,也说不清楚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只知道他年纪至少在六十开外,武功深不可测!即便是冥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此番姓薛的吃了大亏,难保不去找他师父出山对付咱们!一旦我战败,你们怎么办?所以,咱们必须做好撤退的准备!并且要保证不留痕迹,至少短期内不能叫他找到我们!” 花未道:“公主!咱们不怕死,属下就不信合咱们几人之力还打不过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咱们就跟他拼了!” 碧落笑道:“你总是这样一副没有脑子的样子!为了一个薛静琨就拼掉了咱们的性命,那咱们此番出来闯荡还有什么意义?!说句实在话,薛静琨那厮只是我碧落一个人的仇家!当年他那样残忍地害了我外祖父一家,我不能容他继续在这世上为恶!所以才顺带来到这紫霄城中报仇!报仇之后,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给冥王和那个人瞧瞧!也免得叫人以为我不过是寄生在冥王羽翼之下的窝囊废!” 花未垂首不语,雪隐难得地开口道:“属下斗胆请问公主,既然大殿下已经那样绝情地与那个什么蛊神教的圣女定了亲事,公主为何还是如此放不下他?为了那样一个无情之人,却赌上了公主您本该幸福无忧的青春年华,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碧落笑道:“雪隐,这样的话也就只有你敢这么直白地问出来。我们五人自幼一起长大,我的性子如何你们是知道的,我怎么会甘心永远过着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当年我母亲九死一生自死人堆里逃出性命来,偶然为冥王所救成为冥后!但是整个幽冥圣殿的人却都知道我不是冥王亲生的孩子,我这个‘小公主’不过是冥王他看在我母亲面子上高贵的施舍罢了!所以,我母亲才会那样狠心地在我降生刚满百日的时候就将我丢进暗黑森林中进行生存训练。那时候我不过是一个刚刚学会翻身的婴儿,一天十二个时辰中我倒是有三四个时辰里要呼吸着那飘荡着瘴气毒雾的污浊空气,饿极了渴极了的时候就胡乱地将手边的东西塞进嘴里吸吮,即便是哭得声嘶力竭背过气去她也不叫那些在旁边监视我的人将我抱走……我小的时候非常非常地恨她的冷酷无情,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将哥哥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百般照拂与关爱,对我却是那般地冷酷无情!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她只是想让我变得强大,让我不必依赖任何人就可以独立于世!所以,我非常感谢她!我也明白她的一番苦心!本来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便想着离开幽冥圣殿出来闯荡,但是……我却始终舍不得离开哥哥,所以便又多呆了两年。直到一年前冥王要他跟他那个青梅竹马的阿木苏订婚,我才不得已离开了幽冥圣殿……现在想来这样的结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待我解决了那姓薛的,便派人回去禀报冥后,也算是了了她多年来悬在心头的这一桩仇恨!之后……我就可以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风摇等四人听了碧落这一番长长的表白,不禁俱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风摇轻声而坚决地道:“公主,无论今后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请允许风摇跟随在你身边伺候,绝对不要叫风摇离开!因为,如果离开了公主,我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说完竟跪在了地上深深地叩下头去。 花未等三人也齐刷刷跪在地上,像风摇一样叩下头去。 碧落眼圈儿红了,轻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咱们五人似这般形影不离地在一起最少也有十年的光景了,我怎么舍得叫你们离开呢?” 风摇等四人俱都心神激荡,齐声道:“多谢公主!属下愿一生追随公主左右,永不相弃!” 碧落缓缓起身,伸出手将四人一一扶起,深深地点了点头道:“好了!现如今咱们已经把话说开了,你们也各自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就下去准备!月染要格外小心谨慎,莫要叫敌人发觉你们的真正去向!每个人都多带一些金银,必要时可以乔装改扮!” 月染沉声应是,转身离去。花未和雪隐二人也跟在他身后离去。 风摇轻声道:“公主,你昨夜一夜未眠,还是歇息一阵!” 碧落点头不语,回到锦榻上缓缓躺下。风摇替她盖好了被子,转身走出卧房来到外间守候。 碧落这一睡竟是十分香甜,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中天,午时已至。因为月染等人已经离开影梅山庄,今日的午饭是由风摇指派的几个人准备的,因此碧落这一餐便吃得十分潦草。 风摇充满歉意地为她倒了一盅香茶道:“公主,今日的午餐味道差了许多,真是委屈你了!” 碧落笑道:“我也不是那挑剔饮食之人。想当年我们在暗黑森林里,饿极了的时候连蛇虫鼠蚁也是生吞过的,现在哪里又有那许多矫情呢!” 风摇点头微笑,二人略微聊了几句闲话,忽见两个白衣少年急匆匆地奔进来大声道:“启禀公主,山庄外来了一批人,领头的正是那个薛静琨!他们抬了一顶黑色的软轿,轿子里显然坐着人,属下们看不真切,不知道是什么人坐在里面!” 碧落面色一凛,站起身沉声道:“来了!风摇,更衣!” 风摇沉声应是,挥手叫那两个少年出去,自己走到碧落的衣柜前捧了一套纯黑色的紧身衣物出来递给碧落,正是那日在芮王府进行驯兽表演的时候穿过的那套衣衫。 碧落伸手接过,风摇退出房间。不一时碧落便穿戴完毕走出房门,等在门口的风摇及一众白衣少年紧跟在她身后朝着影梅山庄的正门走去。其中一个少年手中捧着一张镀金的铁弓,另一个少年手中捧了一只黄金的箭壶,箭壶中插满了黑黝黝的羽箭。 碧落等人来至正门。只见院门大开,花未和雪隐带着一众下属在门前的石台上列阵以待。众人见碧落到来,便齐刷刷地闪在一边,让出了一条道路。 碧落率领众人缓缓走上前去。路过花未与雪隐的时候忽然樱唇微启,轻声道:“你二人带着你们的属下立即退入山庄之内,见机不对便需果断关闭庄门,启动防御设施,之后立即带人自暗道撤退,明白吗?” 花未与雪隐二人也轻声回应了,指挥着手下人退入庄门之内。碧落则带着风摇等人走到台阶边缘站定,脆声道:“薛公子万安!难得公子今日有这等雅兴,竟然再一次带人光临寒舍,碧落深感荣幸之至!就请公子及众位进庄中上座!”说完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薛静琨此次再也不假装客气,恨声道:“你这个不知道自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三番四次地欺上门来!今日薛某来此就是为了讨回一个公道!顺带问一问你,因何无缘无故地来找薛某的麻烦?你可知此处乃是天子脚下、京城重地,岂容你一次又一次地撒野欺辱?!哼哼!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可就莫要怪我辣手无情了!” 碧落面不改色,大声道:“好一个‘讨回公道’!只是不知道薛大公子你面对着我这影梅山庄,可否容我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们讨回一个公道?!这堂堂的天子脚下、京城重地,可否容许一个自你薛大公子剑下逃生的戚氏遗孤来为自己枉死的外公外婆和舅父兄姊们讨回一个公道?!” 薛静琨听碧落的口气,果然她便是戚光祖的后人,心下不禁暗自后悔当年行事不谨慎,竟叫戚家的人逃出了命去,以至于产生了今日的这些恶果。 然而现在又岂有时间容他暗自悔恨?!于是薛静琨也大声道:“我道是谁!原来你竟真的是那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的戚老儿的后人!哼哼!不错,十六年前那件案子确是我亲手做下的!谁叫他挡了我的财路,竟还妄图去当今皇帝面前告御状?!我便是杀了他全家又如何?!” 碧落仰天大笑,怒声道:“你既是承认杀了戚家满门,那么今日便是你为戚家人偿命的时候了!姓薛的你给我记住,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周年!你拿命来!” 碧落说完双手缓缓向两侧伸出,两个白衣少年立即将金弓和羽箭递上。只见那身材纤瘦的少女一手执弓,一手搭箭,也不见她如何瞄准,“嗖”地一声,一只羽箭带着隐隐的破空之声迅速冲着薛静琨飞去。 薛静琨面上露出冷傲的神色,居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稳如泰山般岿然不动。直到羽箭堪堪射到了自己面门前面不足两尺远处,才忽然伸手去抓! 二十三、沙穆迪国王的心事 这日,风日国国都特林城里难得地风停沙住,暖意融融。 沙穆迪在书房中批阅了一个时辰的奏折,感觉有些疲累,正想起身出去走走,就见自己的贴身侍从小哈奈儿匆匆走了过来,行礼道:“王上,太妃派了人来传话,请王上去寿康殿议事!” 沙穆迪皱眉道:“太妃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小哈奈儿四下瞧了瞧,悄声道:“来人并没有明说。但是奴听说北山将军带了女儿进宫来了。” 沙穆迪双眉皱的更紧,叹息道:“母妃这是要做什么呀!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个撒娇鬼米娅,为何还要我去见她?” 小哈奈儿垂首不语,沙穆迪无奈迈步朝着战云岚的寿康殿走去,远远地就听见了米娅那种独有的装腔作势的娇媚语音正在发出咯咯咯的娇笑声。 沙穆迪心中的烦躁之情愈发难耐,转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小哈奈儿耳语了几句,之后迈开大步离去。小哈奈儿怔了片刻,忽然迈开两条又短又粗的小腿儿朝着寿康殿跑去。他跑得太急,忽然一跤跌在地上,在地上挣扎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寿康殿外的守卫见状都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其中一个走过来将他拽起,扶到殿外。 小哈奈儿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唧唧地叫道:“启禀太妃,奴该死,请治奴的罪!” 小哈奈儿是沙穆迪最喜爱的贴身内官,因此即便是贵为太妃的战云岚也从不对他疾言厉色。此刻见他那一个矮墩墩的身子瑟缩着跪在地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禁面露微笑道:“你这小奴才又怎么惹着你家王上了?” 小哈奈儿惶惑地道:“奴刚刚接到太妃懿旨,因此进去通传,请王上过来!岂料奴刚刚走到王上的书房门口,王上就一阵风似的走出去了!奴根本没有机会向他禀报此事……太妃,请宽恕奴办事不力!” 战云岚笑道:“王上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才出去了!你也不必害怕得这个样子!起来说话!” 小哈奈儿战战兢兢地起来,伸手拍了拍衣衫。 坐在一边的北山将军尚且没什么反应,米娅早已沉不住气,冲着小哈奈儿娇声喝道:“你这个奴才还真是蠢得可以!难道连你自己的主上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么?你这个差可当得……” 北山将军听到女儿的话早知不妥,急忙望向战云岚,见她面上已有不悦之色。他立即起身对米娅道:“米娅!你怎地说话如此不知轻重!在太妃面前也敢放肆!还不快给我住嘴!” 米娅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当着太妃的面跟自己的父亲使性子,便嘟起了殷红的小嘴拧着身子在一边生气。 北山将军又朝着战云岚行礼道:“哎呀!叫太妃见笑了!我这个女儿生生地叫她的母亲给骄纵坏了!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战云岚笑道:“将军言重了!米娅她小孩子家,你也不必对她如此严厉!” 北山将军笑道:“多谢太妃宽仁!我父女二人已经打扰多时,这就告辞了。请太妃保重玉体,他日有闲容臣再进宫问安!” 米娅也只好起身行礼,父女二人离开了寿康殿。 战云岚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也起身进入内室休息去了。小哈奈儿这才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寿康殿,直奔着王宫后面的御花园而去。 风日国的御花园虽比不得紫霄城皇宫里的御花园,甚至还没有芮王府的樱花园大,但是里面也颇种植了一些四时的花卉树木,修建了几处亭台阁谢。此时风日国的春天也已经来临,因此园中的杏树桃李、玉兰杜鹃等正陆续开放,引得蜂飞蝶舞,甚是热闹。 一向豪情满怀的沙穆迪却依旧是一脸阴郁地坐在园中池塘边的一株垂柳树下,呆呆地望着池面上的两只鸳鸯发呆。 小哈奈儿不禁暗自叹息一声,走到沙穆迪身边禀报道:“王上,奴照您的吩咐说了,北山将军和米娅小姐已经离去了!” 沙穆迪不语,将身子靠在身后的柳树上,拾起一颗小石子扔进了池塘里。那两只原本依偎在一起互相梳理羽毛的鸳鸯受到惊吓,匆匆划水游走了。 沙穆迪又是一声叹息,眼底的落寞与忧郁更深。 小哈奈儿悄悄走到沙穆迪身后,轻声道:“王上可是又想起了九幽谷中的那个姑娘了?” 见沙穆迪仍旧不语,小哈奈儿又上前一步说道:“已经这么久了,王上只要一想起那个姑娘就如此的伤心难过,奴看着真是心疼……王上,奴昨日听我哥哥大哈奈儿说,咱们特林城的沐香苑里来了一个西域的美人儿!据说她的头发是金色的,眼睛是绿色的,皮肤是白花花的,身段儿是……” 沙穆迪冷哼一声道:“小哈奈儿!你这几日的饭是不是吃多了?你要是撑的没事干的话就给我滚到马房里去给腾云洗澡!不要在这里聒噪得我心烦!” 小哈奈儿急忙跪在地上磕头道:“王上请息怒!奴知道您一心只想着九幽谷的那个姑娘,对别的女人当然没有兴趣!可是奴想说的是咱们可以去沐香苑里看那西域美人儿的舞蹈表演!据说她还敢骑在狮子背上搂着狮子亲嘴儿呢!” 沙穆迪闻言笑道:“我说小哈!你一个小内官怎么说起这些话来竟是如此来劲呢?!你…” 小哈奈儿委屈道:“奴还不是看着王上您难过心里着急么?奴一心只想着为您解忧,就忘了说话的规矩了!王上……” 沙穆迪笑道:“好了小哈!待会儿午膳以后咱们就乔装改扮一下出去走走,我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宫里为政务烦忧,也真是疲惫得很。” 小哈奈儿一下子高兴起来,拉着长声笑道:“谨遵王上意旨-------!” 特林城是风日国都城,城市规模自然比紫霄城小得多,人口也少得多。然而毕竟是一国首都,因此大街上还是人来车往,热闹非常。 沙穆迪换上了平常商人的服饰,在唇上贴了两撇小胡子,扮作一个中年富商的模样走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之中。小哈奈儿则依旧是一副侍从打扮,乐颠颠地跟在他身后。主仆两个一个修长一个圆胖,看起来竟是十分地滑稽却又莫名地和谐自然。 二人先是在街上闲逛,后来遇见几个安平国来的江湖人物在一处空场上打圈子卖艺,一张小铜锣敲得山响,吆喝的也很卖力。只是他们打起拳来像是没有吃过饱饭般软绵绵的,大刀也耍得稀松平常。因此二人只是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继续沿着街道信步而行。 二人走到一个茶馆门前,小哈奈儿笑道:“主人,您看今天这天气真是暖和,您是不是口渴了?不如咱们喝一杯茶歇歇脚再逛可好?” 沙穆迪点头道:“也好!” 二人便走进茶馆,寻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叫了一罐好茶和两碟小食,一边吃喝一边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和车辆。 沙穆迪看着小哈奈儿咧着厚厚的嘴唇望着窗外傻笑的模样,不禁苦笑地摇了摇头。他有时候竟然会打心眼儿里羡慕自己这个贴身的小内官,觉得做一个只要吃饱穿暖就无欲无求的普通人也不错。比起自己这个整日为国事烦忧、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不敢任意去追求的高贵的国君,小哈奈儿显然幸福得多。 小哈奈儿却只顾着看窗外两个闲汉为了争夺一个不知什么人掉落在地上的一个铜钱而大打出手,根本不知道对面的主人心里竟然在转着这样的念头。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以为风日国的这位年轻君主的脑子恐怕是受了刺激。 那两个闲汉正你一拳我一脚地打得热闹,围观的人丛中忽然窜出了一个矮人。虽然他的身量只有那两个闲汉一半那么高,但是手脚的速度却非常之快,眨眼之间便将那枚铜钱抢过来,撒开两条又短又细的小腿儿飞也似地跑远了。 两个闲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手里的铜钱已经不翼而飞。二人互相看了半晌,忽然又同时伸出手来朝对方抓去,不一会儿就滚到地上去了。 小哈奈儿却再也无心看他们两个打架,他急匆匆地低声对沙穆迪道:“主……人,您看到刚才那个矮子了么?” 沙穆迪想着心事,没有注意到窗外的打斗,便开口道:“什么矮子?” 小哈奈儿急道:“就是去年咱们在九幽谷外面遇到那个姑娘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四个矮子中最高的那一个呀?!” 沙穆迪心中一震,急道:“什么?!他在哪里?!” 小哈奈儿道:“他抢了人家的铜钱,往东面跑走了!” 沙穆迪匆忙起身道:“我们跟过去看看!” 小哈奈儿答应着起身,将几枚铜钱扔在桌上,二人匆匆掀开帘子朝着那矮子消失的方向追赶。 沙穆迪身高步大,很快就将小哈奈儿甩在身后。他急匆匆地追出了数百米的距离,已经来到了这条长街的尽头处,却连一个矮子也没看见。他焦急地四下打量,见街角处有一个卖果子干的小摊,便急忙走过去向那摊主打听。 摊主是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头子,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明白沙穆迪的问话,便点着头用沙哑的嗓音大声道:“你是说那个比一只山羊大不了多少的矮子吗?他‘嗖’地一下从我摊子前面跑到那边去了!跑得像是一只车轮子那样快呢!” 沙穆迪急忙道了谢就要追赶,小哈奈儿已经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可怜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沙穆迪已经拔腿朝着一条小巷子跑去,无奈这丝毫武功都不会的小内官也只好迈开两条灌了铅般的小短腿儿慢慢地跟着跑了进去。 主仆二人向前跑了数十米远才发现,这条小巷竟是一条死胡同,尽头处有一扇紧闭着的黑漆木门。这一次他们还是没有见到一个矮子,因为站在黑漆木门前面的足足有四个矮子! 四个矮子一个比一个矮上一头,最后一个简直比一只兔子大不了多少。他们俱都生得奇形怪状,此刻他们那难描难画的丑怪的脸上俱都带着诡秘的笑意,齐刷刷地望着沙穆迪主仆二人。 小哈奈儿见了四个矮人,瞬间觉得自己高大挺拔了许多。于是他挺胸抬头地睥睨着眼前的矮子们,连满身的疲惫都忘却了。 最高的那个矮子咯咯咯地尖声笑道:“小子!你比咱们兄弟四个也高不了多少!你那么用力地挺个什么劲儿啊?!”最矮的那个矮子忽然窜起来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吼道:“说重点!” 于是高个子的矮子摸着头叫道:“说!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跟踪你家四爷我的?!难不成那枚铜钱是你掉的?嘿嘿!告诉你,即便那铜钱是你掉的,到了你家四爷手里,那就是四爷的!你休想再拿回去!” 沙穆迪伸手扯掉了粘在唇上的假胡须颤声道:“在下沙穆迪,想不到今日竟与‘四不公子’在此相遇,真是幸何如之!” 四个矮子齐声道:“原来是你呀!” 沙穆迪行礼道:“正是在下!敢问四位,你家门主何在?” 二十五、西域美女的舞蹈 而今,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的四个令人难忘的手下人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沙穆迪强自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急切地开口相询。 跑不赢咯咯咯咯地尖声笑道:“我说什么来的?我说什么来的?我就说这个傻大个儿国君一定是喜欢上咱们门主了!咯咯咯咯!他这样一见面就猴急地跟咱们打听门主的消息,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咯咯咯咯……” 看不见听见他又开始胡扯,便照例窜起来给了他一记粟凿叫道:“说重点!” 跑不赢依旧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简直乐不可支地说道:“咱们门主的行踪我们都不知道,不过咱们正是奉了门主之命来到这特林城中办事的。临行时门主交代咱们事成之后就在这里等她,至于她自己何时才来,门主也不曾对咱们明说!咯咯咯咯……” 沙穆迪闻言略感失望,随即拱手道:“既如此,小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四位公子允准!” 跑不赢咯咯咯笑道:“咱们叫做‘四不公子’,不是四位公子!怎么你贵为风日国国君也是这般拎不清地乱叫起来?至于你的不情之请,就请但说无妨,至于咱们允准不允准还得看看是什么事情再说!” 看不见难得地点了点头,冲着跑不赢露出赞许的目光,意思是这一次你终于没有再说废话。 沙穆迪拱手道:“小王想烦请你们四位……哦,想烦请‘四不公子’替小王给你家门主捎个口信儿,就说小王一直感念门主的救命之恩却回报无门!这一年以来心中深以为憾!今日门主及贵属下们好不容易来到特林城,还请门主给予小王一个报恩的机会,容小王在门主方便的时候设宴款待各位!以略表心意!” 跑不赢咯咯咯笑道:“你这个口信儿咱们可以帮忙传达!至于咱们门主是否肯给你面子去你家吃饭,那咱们就不能保证了!咯咯咯咯……” 沙穆迪见他肯代为转达,心中立即欢喜起来拱手道:“多谢四公子!小王会每日派人来此处等候门主的回音!告辞!” 四不公子也齐声道:“慢走不送!” 沙穆迪带着小哈奈儿回到王宫之后,一整夜都魂不守舍地不曾安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急不可耐地派了小哈奈儿悄悄地出了王宫,来到昨日遇见四不公子的那所宅院中打听消息。 小哈奈儿笑嘻嘻地敲了敲那扇黑漆大门,门内很快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看起来像是一个摔跤手一样的巨人出现在门口,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有什么事?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敲门打扰人睡觉,你是找打么?” 小哈奈儿急忙堆笑道:“这位大哥且莫动怒!在下是来这里找人的!就是人称‘四不公子’的那四位爷!请问他们可在里面么?在下奉了主人之命来问一件事情!” 巨人怒道:“这里没有什么四不公子!你找错地方了!快滚!” 小哈奈儿又陪笑道:“不可能呀大哥!昨日我们明明约好在此地相见的呀!他们是四个……四个身材十分矮小的英雄啊!哈哈!” 巨人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吼道:“这里没有什么矮个子英雄!只有我特鲁一扎这个大个子好汉!哼哼!你要是还啰嗦,当心我把你扔到特林城外面去!还不快滚!”说完竟作势要打。 小哈奈儿吓得匆忙后退了几步。他见那巨人满面凶光,不由得心中害怕,便赶紧转身跑回了王宫,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沙穆迪。 沙穆迪修眉紧皱,暗中思量:“不对呀!昨日那四不公子明明说在那里等着碧落的呀!今日怎么竟变成了一个凶恶的巨人了呢?……难道他们是故意戏弄与我?还是……我是风日国国君,就连他们的门主都要对我礼让三分,谅他们也不敢如此戏耍君王!难道他们是奉了碧落的命令行事?还是碧落不愿意见我,才故意派了一个巨人出来敷衍小哈?她……难道当真对我没有丝毫的情意么?……” 这样想着,沙穆迪的情绪便又低沉下来。他将手中正在批阅的奏折放在桌上,开始起身在书房里踱步,一边不住地长吁短叹。 小哈奈儿在一边看着主人的反应不禁着急起来,轻声道:“王上!您也不必如此难过!奴想着以您的身份地位、才干样貌,那碧落门主必然不会对您无动于衷!只因她是一个来自安平国的女子,自然不会像咱们风日国的女子这般大胆地对一个刚刚相识的男子示爱!何况您也从不曾对她表明心意,又怎么能怪她的敷衍怠慢呢?对了王上……” 沙穆迪本来正在细细思量小哈奈儿的话,见他居然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什么?” 小哈奈儿轻声道:“今日奴跑回来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儿,绕路到了那所宅院的前门去瞧了一眼!您猜怎么着?那里原来就是沐香苑啊!咱们见到四不公子的地方正是沐香苑的一处偏门呢!” 沙穆迪眼前一亮道:“沐香苑?就是那个有西域美女表演舞蹈的地方吗?” 小哈奈儿点头道:“就是那里啊!” 沙穆迪沉吟半晌道:“碧落是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不会的,也许她当真是因为讨厌我才故意叫那四不公子和巨人联合起来戏弄与我的,我……” 小哈奈儿见主人又是一脸沮丧的模样,心头着急便提高了声音道:“王上!您一向英明神武,百官敬服,百姓归心!就连咱们的邻国安平国和夜魔族也对您礼敬有加!您何必如此妄自菲薄,竟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了呢?!” 沙穆迪苦笑着抬脚在他屁股上轻轻地踢了一下道:“你这小子!大道理还懂得不少!只是你哪里知道这男女之事,岂能与那些国事政事相提并论?自古以来得人国易,得人心难啊!” 小哈奈儿眼珠一转,嘻嘻笑道:“可是奴也曾听说过好事多磨、水到渠成这样的话啊!也许您和碧落门主的缘分未到也说不定!王上,我看不如这样,今晚就让奴陪着您出去散散心,到沐香苑去看那西域美女跳舞怎么样?” 沙穆迪又踢了他一下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惦记着那西域美女啊!话说你一个小内官,怎么会对美女感兴趣的?你小子还真是……” 小哈奈儿立即露出一脸委屈的神情道:“王上您怎么又来取笑奴!奴虽说是个残缺不全的男人,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奴怎么就不能喜欢看美女了呢?” 沙穆迪笑道:“你这小子胆子是越发地大了!胆敢这样子跟本王讲话!不过,看在你一向忠心为本王办事的份上,今晚本王就全了你的心愿,带你去看看那西域的美女究竟能跳出怎样了不得的舞蹈!” 小哈奈儿闻言满心欢喜,急忙殷勤地上前扶着沙穆迪坐在桌案旁边,又将那份看了一半的奏折递到他手中道:“王上您就专心地批阅奏折,奴下去叫人给您准备些茶点!” 沙穆迪摇头笑笑,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中的奏折上。 夜晚终于来临,再一次化装成中年富商和随从的沙穆迪和小哈奈儿二人来到沐香苑的正门前。只见沐香苑高大的门楣上挂着四盏硕大的红灯笼,阵阵欢声笑语不断地自门内传出。一个尖头高颧的瘦长青年正站在门前招揽顾客:“来啊来啊!快来看西域美女啊!来啊来啊!舞蹈表演马上就要开始啦!错过就要再等一天啦!来啊来啊!” 见到沙穆迪和小哈奈儿二人站在门前观望,那尖头青年急忙小跑着来到二人身前笑道:“这位老爷请啦!今夜咱们这里有西域美人儿的舞蹈表演,老爷您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啊!进去看看!啊?” 小哈奈儿神气活现地将一枚小元宝塞进他手中道:“给我家老爷安排一个好座位!” 尖头青年立即眉花眼笑地叫道:“好的好的!请二位随我来!小的保管给您安排一个最佳的座位!给您献上我们这里最好的茶点!哈哈哈!”说完当先而行。 沙穆迪和小哈奈儿跟着他进到苑内,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大厅之中。只见大厅正中央建了一座圆形的舞台,此时台上空无一人。舞台四周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桌椅,此时已经有许多看客坐在椅子上闹哄哄地边吃喝边闲谈。 尖头青年带着他们走到了一处距离舞台最近的桌子旁边,请二人坐下,并吩咐一个跑堂的伙计端来了茶水和几样细点,这才点头哈腰地走了。 沙穆迪坐在椅子上,却并不碰触那些茶点。小哈奈儿则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不时地东张西望,寻找那西域美女的踪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厅内的座位上渐渐地坐满了人,嘈杂的声音也越发地增大,简直像是一处热闹的街市。 忽然,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一座硕大的由数十盏小灯组合在一起形成的灯盏渐次熄灭,只剩下舞台周围那几盏散发红色光芒的纱灯照亮,厅内明亮的光线也渐渐暗淡下来。一阵旋律怪异的乐声响起,将大厅内嘈杂的声音压制下去。看客们纷纷住了口,将目光集中到舞台上。 舞台上依旧空无一人,半空中忽然垂下一根柔软的红色丝带。丝带轻轻飘荡,莫名地充满了诱惑之意。看客们俱都屏住了呼吸,不错眼珠地盯着那根红色的丝带,生怕错过了什么。 乐声忽然变得舒缓低沉,丝带忽然震颤起来。一个身上只穿了轻柔的白色纱衣、裸露着雪白的手臂和半截玉腿的金发碧眼的美女缓缓地顺着丝带滑落下来。美女那一双雪白的天足趾甲染成了鲜艳的红色,稳稳地落在舞台上,冲着周围的看客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直起身子将一双充满魅惑的眸子望向众人。 看客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舞台上的尤物,半晌之后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之声。 乐声再起,金发美女柔软的腰肢和四肢开始和着鲜明的节奏舞动起来。风日国的看客们几时见过如此大胆又夸张的舞姿,直看得双眼发直,血脉奔张。有几个定力差些的则口角流涎,暗恨爹娘为何不多给自己生几只眼睛。 一段舞蹈之后,那西域美女忽然轻盈地自舞台上一跃而下,手中托了一只银盘绕着坐在前排的看客们身前讨赏。众看客纷纷慷慨解囊,豪爽地将一锭锭金银、一颗颗珠宝等放进盘中。沙穆迪冲着小哈奈儿点了点头,小哈奈儿也将一锭银子放了进去。 女子一双碧盈盈的眸子含情脉脉地盯着沙穆迪看了几眼,忽然笑嘻嘻地伸出一只雪白的柔荑冲着沙穆迪说了几句什么。沙穆迪和小哈奈儿正自疑惑,女子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子冲着二人行礼道:“两位请了,咱们丽莎小姐说这位老爷气度不凡,定是一位贵人,一会儿表演结束之后希望能够请您去楼上喝一杯,跟她交个朋友。” 沙穆迪闻言神色漠然道:“多谢小姐厚爱,在下今晚还有别的事,恕不奉陪。” 那男子将沙穆迪的话对那丽莎小姐翻译了,丽莎脸上的失望神情一闪而没,却又笑着说了几句什么。 那男子翻译道:“丽莎小姐说那真是太遗憾了!希望老爷您以后有时间再来捧场,届时她再好好陪您喝一杯。” 沙穆迪微微点头致意,金发美女丽莎这才兴致勃勃地转身走向下一个座位。 小哈奈儿悄悄在沙穆迪耳边道:“王上您真是魅力不凡,就连这个西域美女也为您倾倒呢!嘻嘻!” 二十六第二次相救 沙穆迪正欲斥责他几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狮吼之声。他急忙将目光转向舞台,却见两个赤裸着上身的“昆仑奴”手中各牵了一只雄壮的狮子出现在了舞台上,其中一只正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台下的看客们怒吼,惊得几个胆小的看客忍不住战战兢兢地尖叫起来! 西域美女丽莎脸上却依旧是一片迷人的笑意。只见她款款地走到两只雄狮身前,左右手同时伸出各牵住了一根绳子。两个昆仑奴冲着她躬身行礼之后退下舞台,丽莎便又和着乐声舞蹈起来。那两头凶猛的野兽仿佛也被丽莎的美貌折服一般立即收敛了刚刚嚣张的狂态,竟憨态可掬地配合着丽莎的动作摇头晃脑起来,逗得众人不断哈哈大笑。 只见丽莎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只精美的彩球,不断地挑逗着两只狮子扑击争夺。狮子们动作滑稽,引人发笑,看客们不时地发出欢笑声和喝彩声。小哈奈儿兴奋地不断拍手大笑,沙穆迪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舞台上的丽莎忽然翻身跃上一只雄狮的背脊,将彩球伸到它面前引着它绕着舞台缓步奔跑,另一只雄狮也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如此奔跑了两圈儿,舞台上的丽莎和她身下的雄狮便来到了与沙穆迪和小哈奈儿正面相对的地方。 丽莎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断喝,她身下的雄狮立即腾空而起,竟朝着沙穆迪的方向猛扑过来!狮背上的丽莎手中的彩球忽然变成了一把闪烁着幽幽蓝光的锋利匕首,笔直地刺向风日国国君沙穆迪! 事出突然,众看客口中发出阵阵惊呼之声。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人一狮就要对那个倒霉的 “中年富商”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残杀表演,一些胆小的看客已经本能地伸出双手掩住了眼睛! 然而,人们预想中的残杀并没有发生,耳朵里反而被几乎同时响起的狮吼声和尖叫声所充斥!众人定睛细看的时候,只见那“中年富商”身前竟出现了两个身穿白色长衫的清秀少年!其中一人手中长剑磕飞了丽莎手中的匕首并在她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滴落下一串串鲜红的血珠!另一人则用一只瘦削又白皙的拳头一拳击中了那头威风凛凛的雄狮的一只左眼,痛得那畜生连连怒吼,作势向众人扑击!而此时那“中年富商”也已经长身而起,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熠熠神光,抬手将那个本能地冲上前保护自己的矮壮的小随从拉到自己身后。 一人忽然惊恐地大叫道:“狮子要吃人了!大家快逃啊!” 看客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大叫着朝出口处狂奔。那两个白衣少年已经开始出手对付西域美女丽莎和那两头疯狂扑咬的雄狮!沙穆迪镇定地拉着小哈奈儿正要趁乱退出,却发现自己二人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却是门口拉客的尖头青年、那个翻译以及两个黑塔般的昆仑奴! 小哈奈儿不禁颤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无故伤人?还不快给我让开!” 四人不语,眼中均露出凶狠的神情。尖头青年一声令下,四人一起朝着沙穆迪进攻!沙穆迪拽起小哈奈儿扔到圈儿外,自己则出手架住了四个敌人的围攻。 硕大的厅堂瞬间变成了狼藉的战场,桌椅翻倒的乒乓声和人们的尖叫声混合在一起,充斥着空阔的大厅! 西域美女丽莎不仅舞蹈功力非凡,武功竟然也自不弱,与她对战的白衣少年长剑翻飞、攻势凌厉!她却施展出小巧轻盈的身法与之周旋闪躲,每每险中求生,多次躲开了致命的剑招!对付雄狮的白衣少年则似乎是发了小孩子脾气,不断嬉笑着逗引那两头畜生怒吼扑咬,似乎是在跟它们玩耍游戏! 与丽莎对战的少年见状忍不住笑道:“花未!你再玩下去的话那国君可要危险了!到时候门主怪罪下来我可不会替你说好话的!”原来这少年正是碧落的手下雪隐。 花未闻言哈哈大笑道:“雪隐你只管专心对付你那西域美女就好了!沙穆迪国王英明神武、武功卓绝,哪里就会落败了?哈哈哈!”话虽这样说,他还是迅速出手将两头雄狮打晕,之后转身加入了沙穆迪的战团。 沙穆迪得到花未的助拳,顿时压力大减,精神一振,出手也不再容情,很快就将那两个昆仑奴打翻在地,不知道是死是活。剩下来的尖头青年和翻译也很快便没有了战斗能力,一个被花未点了穴道,一个被沙穆迪一拳打断了两根肋骨,躺在地上惨呼挣扎。 丽莎见同伴们俱都失手,自己心中也害怕起来。她无心恋战,退意顿生,一双碧幽幽的大眼睛不断乱转着寻找退路。花未笑道:“美人儿!你不要存了逃跑的主意!咱们的雪公子一向怜香惜玉的,你不如就跟了他回去!说不定他为你跟国王求求情,会饶你一命也说不定哈哈哈!” 雪隐不理花未的调侃,手上加紧了攻势,丽莎渐渐地再也没有了还手之力,竟一跤跌在地上,被雪隐用剑抵住了胸膛! 沙穆迪面露微笑,上前冲着花未和雪隐行礼道:“两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此番再次承蒙你们相救在下的性命,在下无比感激,永生不忘!” 雪隐和花未二人含笑回礼。雪隐道:“王上请不要客气!此次我们兄弟二人在此出手相救,也不过是奉了我们门主的命令行事而已!门主命我们救下王上之后立即带着王上和俘虏一起去见她!届时我家门主自会向王上说明这件事情的细情!” 沙穆迪闻言不禁心中狂喜道:“真的吗?碧落门主真的肯见我了吗?那真是太好了!咱们这就动身!” 雪隐笑道:“王上还真是心急得很!请跟我来!”说完与花未二人一起动手,将几个俘虏用绳子捆绑结实,连成一串。一前一后引着众人朝沐香苑的后院走去。 众人穿过了两进院落,来到一处僻静的所在。只见一溜三间精舍被几丛翠竹掩映着露出几角灰黑色的飞檐,精舍内透出一片柔和的灯光,一阵优雅的琴音缓缓流泻而出,听在沙穆迪耳中恰如一阵清爽的微风拂过一般熨帖而舒适。 雪隐停住脚步道:“启禀门主!属下与花未不辱使命!抓住了这几个刺客,还带来了风日国国君!” 沙穆迪满眼期待地望向那扇开着的房门,只见碧落手下那个叫做风摇的侍从出现在门口道:“请国君入内相见!将刺客也带进来!” 沙穆迪急忙答应一声,匆匆进到了房间中。只见房内的陈设清雅素淡,散发着阵阵幽幽的香气。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依旧是一袭黑色的长衫,端坐在一张椅子上,脸上依旧是那一副不悲不喜的淡然模样。 见沙穆迪进来,碧落起身行礼道:“九幽门碧落见过王上!” 沙穆迪紧走几步上前回礼道:“门主不要客气!小王再次蒙门主相救性命,感激涕零,门主请受小王一拜!”说着便要大礼参拜。 碧落微微挥手,沙穆迪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被人扶着一般竟是再也拜不下去。 碧落笑道:“碧落不过是一个山野草民,当不得王上的大礼,王上还是不要客气了,咱们坐下说话!” 沙穆迪面露微笑轻声道谢,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风摇亲自捧了一只托盘,为他献上香茶。沙穆迪再次道谢,端杯喝了一口道:“门主派了两位公子相救小王,似乎早就知道了今夜这些刺客的阴谋,其中详情如何,还请门主告知!” 碧落点头道:“草民自当知无不言!月染,你来说!” 一直站在门口处的月染闻言上前一步,先是冲着碧落和沙穆迪各行了一礼,之后开口道出了事情的缘由。 三年前,碧落被薛静琨的师父所伤,幸而得到了百里星枢的及时救治。当夜,她趁薛静琨和他的师父重伤未愈之机出手料理了二人,并布置了那个血腥的现场,之后便趁夜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属下人等离开了紫霄城。 他们一路向北,先是到北灵山雪芒洞汇合了月染等人,之后派遣幽冥圣殿的天煞长使赶回幽冥圣殿,将自己已经为戚家众人复仇之事告知自己的母亲----冥后戚文仪。自己则带着风摇等人再向北行,一直走到了安平国与风日国交界处的九幽谷之中。 九幽谷原本只是两国交界处的一条无名山谷,因其地势隐秘,荒无人烟,与幽冥圣殿的地理环境十分类似。因此碧落便带领着众人在谷中驻扎下来,并将山谷命名为“九幽谷”,宣布成立“九幽门”,自立为门主,发誓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一心想着叫冥王冥后和百里星枢等人刮目相看。 经过半年左右的经营建筑,九幽门已经初具规模,碧落便不时派人到风日国境内行走活动。他们行事低调,绝不张扬,以经商之名为九幽门聚敛钱财,壮大势力,也暗中结交了一些江湖门派、官府中人以及一些富商巨贾等人,期间在机缘巧合之下四不公子兄弟也成为了九幽门中的得力干将。目前众人所处的沐香苑则是九幽门在特林城里的一处据点。 两年前,碧落带领着风摇和月染二人在风日国北境游历,偶然结识了生活在北境冰原中的夜魔族首领枭翼的胞弟----夜魔族大长老寒因。 寒因虽是夜魔族人,但是自幼拜了几位安平国的文武师父,因此思想行为几乎与夜魔族人完全不同。他十分喜爱南域文化,向往南域生活,一心想将夜魔族变得像南域的风日国和安平国一样先进和强大。 碧落投其所好,答应寒因将夜魔族出产的晶石和寒玉运往南域出售,为夜魔族换取粮食、布匹和其他冰原地区急缺的生活物资。 这样几次交易下来,寒因对碧落和九幽门非常信任,竟主动提出与碧落结拜成异姓兄妹,碧落欣然应允。从此九幽门与夜魔族来往更加频繁,在历次的贸易交往中,双方都取得了自己想要的利益,因此双方的关系也越发亲密起来。 一个月前,月染奉命将一批粮食和布匹等物运往夜魔族。寒因高兴地与他进行了物资交接,并殷勤地挽留月染在自己的府邸留宿一夜,以等待族人们将刚刚开采出来的晶石和寒玉带来交给月染带回南域出售。 是夜,寒因设宴款待月染。席间说起自己前些日子在风日国游历的时候住在一个小镇上的一家客栈里。客栈房间简陋,墙壁单薄,深夜的时候竟偶然间听到住在隔壁的两个醉汉的大声争执。他无聊之下便侧耳细听,原来那两人正在商议着要前往某处迎接一个什么杀手组织派来的几个刺客,他们即将化装成卖艺的舞女伺机刺杀风日国国君沙穆迪!事成之后风日国朝中自有贵人付给他们数量可观的另一半酬金! 寒因听得心中吃惊,却不想多管闲事,因此便将此事深埋心底对谁都不曾提起,因夜魔族与九幽门交好,月染又经常被碧落派来与自己接洽,因此才借着酒意将此事道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碧落曾经自金刚爪下救过沙穆迪性命,他又是风日国国君,若真的被人刺杀,则风日国必然陷入动荡混乱之中,于九幽门的事业也十分不利。所以月染便急忙日夜兼程赶回九幽门将此事禀报了门主碧落。碧落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便急忙派遣四不公子赶往风日国进行调查,随后自己也带着风摇等人亲自赶来部署,设计将他们留在沐香苑中,等到他们对沙穆迪出手的时候便及时地将这些刺客擒住,再次救了沙穆迪一命。遗憾的是这些人的幕后主使现在还不清楚,有待于进一步调查。 二十七、引蛇出洞之计 沙穆迪听了月染的述说,心下更加感动,便将那些道谢的话又说了许多。 碧落道:“王上莫要再谢了!我们出手相助王上也不过是不想看到风日国的百姓受苦,再则也是为了我们九幽门自己的生意买卖顺利进行罢了!” 沙穆迪道:“门主虽如此说,但是小王深知此举对于门主虽只是利益使然,于小王却是性命攸关!因此感谢是必然的!此外,小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门主务必答允!”说完起身冲着碧落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碧落道:“王上可是想让我们帮助您找出幕后的主使之人么?” 沙穆迪道:“正是!不知门主意下如何?” 碧落道:“王上请放心!九幽门既然已经插手此事,便断断不会半途而废!此事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日后我九幽门怕是也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沙穆迪大喜道:“如此多谢门主仗义相助!事成之后小王必然不忘门主大恩,重重酬谢!” 碧落道:“酬谢不敢当,只是希望王上莫要忌惮九幽门在风日国的行动,许我合法贸易便可!” 沙穆迪连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夜色已深,风日国太妃战云岚正欲宽衣歇息,一个贴身的内官却忽然急匆匆地走进来跪在她面前颤声说道:“启禀太妃!刚刚内廷侍卫长速海遣人来报,说接到消息有人在沐香苑行刺王上!” 战云岚大惊问道:“你说什么?!王上他现在情况如何?可曾受伤?” 内官不断磕头道:“速……速海他收到消息就急忙带着人赶往沐香苑去了!奴……奴也不知道王上他现在的情形如何了!” 战云岚叫道:“来人!为哀家更衣!你速速出宫去请北山将军、靠山王格里塔和丞相宇文广来王宫议事!快去!” 那内官连声答应,连滚带爬地奔出房门。战云岚待侍女为自己换上朝服,便匆匆赶往议事厅。 战云岚焦急地在地上踱步,她双眉紧锁,神色凝重,不时地望向厅门的方向。不过顿饭功夫,北山将军、靠山王格里塔和丞相宇文广便相继到来。三人听说沙穆迪遇刺情况不明,不由得俱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战云岚见了三人的反应,失望地暗中叹息了一声。她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得先前的那名内官大声叫道:“启禀太妃!速海将军将王上救回来了!” 战云岚等人闻言大喜,纷纷起身走到内官面前。战云岚问道:“王上现在何处?他可有受伤?” 内官颤声道:“启禀太妃,速海正亲自带人抬着王上朝他的寝宫去了!奴已经奉命叫了御医前去诊治!之后就急忙赶来向您报告此事!” 战云岚挥手道:“去王上寝宫!”说完当先而行,北山等三人紧紧跟随。 沙穆迪的寝宫里灯火通明,侍候的内官和宫女们正穿梭忙碌。身上沾染了大片血迹的小哈奈儿眼含热泪跪在沙穆迪床前,风日国王宫里医术最高明的御医李子耕正在为他号脉。 战云岚大步上前,俯身看了看沙穆迪的脸色。只见他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已经是气息奄奄。见到自己的儿子这幅模样,纵使心志坚定冷静如战云岚也忍不住滴下两行热泪。 她哽咽着询问道:“子耕,王上他怎么样了?” 李子耕跪在地上回答道:“启禀太妃,王上左臂受伤,伤口为匕首所致,仅仅伤了皮肉!但是,王上伤口中所流出来的血液却是色做黑紫、气味腥臭,显然那匕首上是煨了毒的!眼下最要紧的是为王上解毒!” 战云岚道:“如此便快快施治!” 李子耕口中称是,转身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了一包银针。他将银针在火上炙烤之后,一根根插入沙穆迪的穴位之中。沙穆迪渐渐地开始恢复了知觉,他睁开双眼望着战云岚,轻声道:“母妃!儿子无妨!您不必担心!” 战云岚心下略松,含泪道:“王上切莫急着开口!还是闭目养神的好!” 此时李子耕已经施针完毕,起身去外间开药方去了。 沙穆迪开口道:“母妃,你叫他们先到外间听候吩咐,儿子有话跟你说!” 战云岚冲着北山等人挥了挥手,众人一起行礼退出,小哈奈儿顺手关上了房门。 战云岚缓缓坐在沙穆迪身边,将他的手臂放进被子里,轻声道:“王上,你有什么话就说!” 沙穆迪轻声道:“母妃,今夜儿子微服出宫,不过是想散散心,便去了沐香苑听曲儿,岂料竟遭到了那些人的突然袭击!他们人数众多,儿子孤身迎战,不慎为贼人所伤!幸而遇到了几个江湖人物出手相救,否则儿子今夜怕是就回不来了……即便是这样,儿子身上中的毒恐怕也是异常凶险,儿子是担心……” 战云岚又湿了眼眶道:“王上你莫要多想,李子耕医术一流,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沙穆迪缓缓摇了摇头,眼角滴下一颗泪珠,轻声道:“据那相救儿子的江湖朋友说,儿子身中的是一种很少见的毒,除非有对症的解药,否则…” 战云岚流泪道:“那人既是知道这种毒,便应该知道解法!不知他现在何处,母妃这就派人花重金将他请来为王上解毒!” 沙穆迪轻声道:“母妃莫急!那人虽然知道这种毒的毒性,却没有解药!他已经派了属下秘密赶往白音城,去向他的一个朋友求取解药!来回大概需要七、八日的时间!此事只有我和小哈以及那两个江湖朋友知道!还请母妃严守秘密,以免刺杀儿子的幕后主使中途下手害人!” 战云岚点头道:“是啊!那人此次没有立即将你害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知你那两个江湖朋友的本领如何,可莫要在途中出了什么事才好!” 沙穆迪道:“母妃放心,前往白音城的那人武功极高,若非顶级高手出手是伤不了她的!至于另一个人,他略懂药性,也正是他认出了我所中之毒。现在他就在宫外等候,母妃可悄悄命小哈奈儿将他带进儿子寝宫!咱们明面上叫李子耕为儿子诊治,暗里叫他来照顾儿臣,想来儿臣是可以等到解药的!” 战云岚点头道:“王上说得对,母妃这就去吩咐小哈!” 沙穆迪又道:“母妃!还请您下令加强王宫和王城的守卫警戒,令北山将军调集他的‘北山军’在城外驻守,以防敌人有什么异动!另外,请王叔格里塔和丞相宇文广好生安抚百官,就说本王只受了轻伤,休息几日便好,切莫引起朝臣和百姓的不安和猜疑!” 战云岚一一答应,之后又轻手轻脚地为他盖好被子,这才走到外间将沙穆迪的话一一吩咐了,北山等人领命而去。最后,战云岚又悄悄命小哈奈儿去带那个“江湖朋友”进宫。小哈奈儿去了半晌,带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回来,正是碧落的侍从雪隐。 雪隐上前拜见战云岚,战云岚先是客气了几句,嘱托他好生照料沙穆迪,之后便离开了沙穆迪的寝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雪隐这才匆匆来到沙穆迪床前,将一粒朱红色的药丸放进他口中轻声道:“王上受苦了!只是要骗过王妃和众位大臣的眼睛,不装的像些恐怕是不行的!” 沙穆迪笑道:“雪公子不必多说,小王省得其中利害!何况这毒也只是令小王浑身无力,并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感觉!” 雪隐笑道:“此毒是草民在一种罕见的兰花中提取出来的,中毒者并无性命之忧,但是表现出来的症状却与寻常毒药相似,脉象也会像寻常中毒者一样加速和紊乱!王上只需挺过最初这几天,之后您的身体便会逐渐恢复,并且草民担保您的体力和内功会比之前提升很多!” 沙穆迪奇道:“是么?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兰花?造物还真是神奇啊!” 雪隐道:“这种兰花十分罕见,世人几乎对它一无所知,也不见文献上有所记载。我家门主在很小的时候在一处森林绝地之中历练,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便什么东西都拿来充饥!有一次便误食了几株这种兰花,这才知道了它的药性!门主为它取名为‘雪羽冰兰’!” 沙穆迪笑道:“人常说‘神农尝百草’,想不到你家门主还是一个尝百草的‘女神农’呢!怪道你家门主武功那般高强,莫不是因为曾经服食了雪羽冰兰的缘故?” 雪隐正色道:“我家门主身世坎坷,自小吃了许多的苦,受了许多的罪,付出了高于常人百倍的努力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又岂是区区几株雪羽冰兰之功?何况自从了解了它的药性之后,我们便将每年能够采集到的为数不多的雪羽冰兰收集起来制成良药以备不时之需了!” 沙穆迪道:“听雪公子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是小王唐突了!雪公子勿怪!只是不知公子方才给小王服食的那药丸又有什么功效呢?” 雪隐笑道:“那不过是一粒寻常的安神药丸,王上今日历经凶险,身心俱疲,就请早些歇息!草民就宿在外间榻上,王上但有所需就请吩咐!草民告退!”说完退出了卧室。 小哈奈儿上前为沙穆迪放下床帐,熄灭宫灯,自己也退出了房间。沙穆迪此时确是神疲力倦、睡意来袭,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且说碧落与沙穆迪商议,定下了一条引蛇出洞之计。具体方案便是要沙穆迪装作受伤中毒的样子回宫迷惑敌人,为了防止敌人暗中加害,便派了雪隐进宫贴身守卫。其余风摇、花未、月染和四不公子等人则留在沐香苑中待命,同时严密看守那几个刺客。碧落则佯装赶往白音城,暗中却叫人将自己此行的目的透露出去,以期能够引得幕后主使之人向自己动手,届时便可以趁机将之擒拿审问,找出真凶。 这日已是事发的第三天,一身男子装扮的碧落骑了一匹快马奔驰在距离白音城不过百里之遥的荒野小径上。这日天晴日朗,微风拂面,小径两旁一片片杂乱的树丛和灌木丛俱都显现出嫩绿的生机。入耳的除了碧落胯下骏马急遽的蹄声之外,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鸟儿的啼叫。 头戴斗笠黑纱遮面的碧落神情肃穆的俏脸上忽然浮现出几分微笑的神情,心道:“来了!”她挥动手中马鞭在马儿臀上打了一鞭子,马儿吃痛,“唏律律”嘶鸣着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碧落却在马儿的嘶鸣声中听到了几只羽箭破空的摩擦声响。她依旧伏身马背前行,恍若未觉。十几支羽箭呼啸而至,碧落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纤细修长的身子重重地跌落在路边的草地上,马儿受惊之后撒开四蹄跑远了。 片刻之后,树丛中出现了十几个黑衣蒙面的人影。他们个个彪悍壮硕,身背弓箭,蹑手蹑脚地朝着几十米之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碧落逼近。在距离她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抬起了一只胳膊,后面的人立即停住了脚步。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一只羽箭自碧落左侧肩胛处露出了半截箭身,黑黝黝的箭尖上似乎还沾染了一点殷红的血迹。 蒙面人们见状放下心来,首领一挥手,便立即快速朝着碧落奔去,在她身边围成了一个圈子。首领开口道:“嘿嘿!想不到这小子如此不济事!咱们的几支羽箭就搞定了他!亏得那人还说得那般郑重其事的,搞得好像多么难对付一样!” 他话音刚落,其余人等也纷纷附和起来。其中一人还笑嘻嘻地道:“活该咱们弟兄们有福气!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那么大一笔酬金!哈哈哈!” 二十九、调虎离山之计 张掌柜等人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住,竟然都呆呆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直至听到达利的哀嚎声才纷纷回过神来,各自取出兵器朝碧落进攻。 碧落依旧用两根手指夹着达利的剑尖儿,另一只手中则拿了那根啃光了的鸡腿骨。眼见着那些人的刀剑兵刃朝自己招呼过来,她口中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竟举起那根鸡腿骨迎敌! 不过是转眼之间,那些人手中的兵刃便“叮叮当当”地落在了地上,本人也已经被人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碧落轻笑着看向达利,只见那威猛的大胡子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惊恐万状。 碧落笑道:“达利老爷!您这几日在白音城里吃喝玩乐的真是受用得很了!不如我再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好好‘享受’一番!哈哈哈!”她说完伸手将达利抓在手中朝外面奔去,达利硕大的身躯被她随随便便地抓在手中便如一只巨大的玩偶一般。 两日后傍晚时分,刮了一天的西北风渐渐停止。驻守在特林城东郊的北山将军军队大营中渐渐骚动起来,兵士们纷纷自军帐中走出来,骂骂咧咧地清扫着账外被风吹来的黄沙。火头军们正挑了一担担饭食送到各个军帐之中,兵士们便都进帐吃晚饭。 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忽然响起,一个内官带着几名随从瞬间便来到了大营之外。内官叫道:“王上有旨,宣北山将军即刻入宫议事,不得有误!” 北山将军正在帐中准备吃饭,听见下属的报告便急忙放下碗筷赶到营门处。见了那宣旨的内官生得眉清目秀,看起来十分面生,心下不禁微微一怔。 他来不及多想便与那内官见礼道:“上官请了,不知道王上如此着急地宣我入宫,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务么?还是王上的伤势有变…” 内官躬身还礼,神情漠然道:“奴奉了王上和太妃之命前来宣旨,其余一概不知!还请将军莫要耽搁,这就随我入宫去!” 北山将军迟疑了一下道:“如此请上官稍候,容我进去更衣就来!” 内官冷笑道:“北山将军一身戎装前去面见王上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还更什么衣啊!何况王上在宫内等得着急,将军您就不要再耽搁时候了!” 北山无奈,转身吩咐身边的两个副将道:“莫赫,韦宝,你们两个要好生在营中值守,注意一切可疑动静以防不测,随时听候召唤!明白了吗?!”他边说边冲着二人使了一个眼色。 莫赫和韦宝二人立即拱手行礼,大声答道:“谨遵将军号令!” 北山眼中露出满意的神情,转身跃上马背,随着宣旨的内官和随从们朝着王宫的方向奔去。 顿饭时间之后,几人来到宫门外。北山凝神查看,见守在门口的侍卫们也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心中便开始泛起了嘀咕。他不自觉地抓紧了腰畔宝剑的剑柄,昂首迈进了王宫的大门。 沙穆迪的书房里灯光明亮,影影绰绰地似乎有几个人影站在里面,门口却没有侍卫的身影。北山将军心头更加疑惑,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那名内官。 内官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将军请!王上恐怕已经等得着急了!” 北山将心一横,大步走进了书房。迎面只见沙穆迪脸色憔悴地倚在榻上,太妃战云岚坐在他身边。令他惊讶的是自己的女儿米娅竟然也坐在榻边的一张椅子里! 北山来不及多想,上前冲着沙穆迪和战云岚行了礼。米娅也起身见过了自己的父亲。 战云岚微笑道:“这个时候召唤将军前来也是迫不得已,还请将军见谅!” 北山答道:“太妃言重了!不知此刻宣臣进宫,所为何事啊?” 战云岚收起了面上笑容叹息道:“唉!现如今王上病势沉重,南境又传来战报,说是安平国的两位皇子统兵五万,已经到达了黑虎城!这是以往几十年间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北山答道:“此事臣早已知晓,折子在三日前便已上奏,恐怕是王上和太妃……” 战云岚接口道:“是啊!这几日王上卧床不起,哀家年纪大了精力有限,竟然积压了许多折子,因此竟没有看到!直到今日午后靠山王格里塔进宫禀报此事,才找到了将军的奏折!唉,险些误了大事啊!也不知道王上这个病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 说着说着这个曾经叱咤一时的女中豪杰眼圈儿竟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北山急忙躬身行礼道:“太妃莫要伤心!王上正值青春,身体一向强健,他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至于南境之事,臣等自会尽心尽力为国尽忠,定要保全我风日国的江山社稷!” 战云岚闻言微笑道:“如此甚好!风日国有了你们这样的股肱之臣,何愁不能万载兴盛!……嗯,将军啊!其实今夜宣你前来除了商议国事以外,还有一件家事要相求于将军……” 北山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望了米娅一眼。只见自己那个一贯刁蛮任性的宝贝女儿正垂头坐在沙穆迪榻边,脸上竟是一片担忧的神情。 他支吾着开口道:“太妃请莫要与臣客气,有事请明言便是了!” 战云岚笑道:“王上今年已经二十二岁,早已过了婚配的年龄。此时身边虽有几个侧妃侍奉,正妃之位却空悬已久。眼下他又身在病中……安平国有一个习俗,若是家中有人久病不愈,便要办一件喜事来冲一冲,名曰‘冲喜’!王上虽然不是安平国的人,但是办一件喜事来冲一冲王上的病总是好的!因此,哀家想请北山将军答允,将米娅嫁给王上,封为正妃!” 北山听了战云岚的一席话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坐在椅子中的米娅先是一脸娇羞地垂首不语,及至见到父亲的反应,不禁着急起来,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拽住他的胳膊轻声道:“父亲,太妃在问您话呢,您怎么不回答呢?” 北山这才惶急地跪在战云岚身前叩头道:“启……启禀太妃,臣只有米娅这一个女儿,她……她年纪还小,今年刚满十六岁!且……且她一向被她母亲骄纵惯了的,恐怕……恐怕难以担当王上正妃这个重任啊!还请太妃和王上三思!” 战云岚冷笑不语。米娅眼中却早已滴下泪来,她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父亲摇头道:“父亲!你……你为何不允许女儿嫁给王上?女儿……女儿自小便仰慕沙穆迪哥哥,一心只想嫁给他,你也一直都知道女儿的心愿的……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你……你却为何不允?” 北山抬头望了女儿一眼,重重叹息了一声再次叩头道:“米娅不懂事,不配做王上的正妃,请太妃收回成命!” 米娅终于忍不住哭喊道:“可是为什么?父亲!这是为什么呀?!” 战云岚冷冷地道:“因为你的父亲他想要杀了王上,自己谋朝篡位做风日国的王!” 此言一出,北山顿时面如死灰,米娅则一脸迷茫地望着战云岚道:“太妃,您在说些什么啊?我父亲怎么会想杀了沙穆迪哥哥呢?不!他不会的!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他不会的!父亲!父亲!你快点说呀!你快点向太妃和王上分辩呀!父亲,父亲!……” 望着伏地痛哭的米娅,北山将军一脸悲戚地抬头望着战云岚道:“原来你们一早就知道了!你们拿米娅的婚事做借口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我的反应,是不是?” 战云岚冷笑道:“北山将军一向神勇无敌,战功赫赫,天下闻名!平生只有两个人是你所在乎的人,一个是你的妻子莲娜夫人,另一个便是你的宝贝女儿米娅!若非用她们来试探,又哪里会探出你的真心!” 北山缓缓起身,将米娅护在自己身后,瞪着战云岚道:“不错!是我做的!是我买通了来自西域的杀手设计刺杀沙穆迪的!我还派了人去白音城截杀那个求取解药的江湖人!我是想杀了沙穆迪,我是想谋朝篡位自己当王!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哈哈!哈哈哈!” “想我北山,十五岁征战沙场!为风日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就连先王都夸赞我说我是‘不败将军’,风日国的栋梁!可是,枉我辛辛苦苦为你们卖命三十年,却连一个亲王的封号都没有得到!你们还不是忌惮我的势力我的才能怕我功高震主吗?!” “没错!原本我也只是想着将米娅嫁入王室,自己做一个皇亲国戚荣华富贵一生便了!可是,那又怎及得上自己坐在王座上的那种感觉?!哈哈!哈哈哈!更何况沙穆迪根本就看不上我的米娅!他不可能娶我的女儿!我我若不杀了他自己做王,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和女儿了么?” 北山越说越激动,脸上青筋暴起,状若疯狂。他忽然一把将米娅推到角落里,自己则“仓啷”一声抽出腰间宝剑突然朝着病榻上的沙穆迪刺去! 米娅惊叫一声,北山的剑却忽然脱手飞去,“夺”的一声插入了屋顶的横梁上。原本倚在榻上无比虚弱的“沙穆迪”已经长身而起,站在北山面前,手中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北山大惊,望着眼前的人颤声道:“你……你不是沙穆迪?你是谁?你……” “沙穆迪”面露笑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露出一张清秀白皙的面孔,赫然竟是雪隐! 米娅惊叫道:“沙穆迪哥哥!你……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你是谁?你不是王上!” 雪隐伸手在北山身上点了几下,将他摁在刚刚米娅坐着的椅子上,开口道:“对不住了米娅小姐!我不是你的沙穆迪哥哥!我只是一介草民,名字不值一提的!” 米娅颤声道:“那么王上呢?他去哪里了?他不会是……” 战云岚笑道:“王上他此刻不在宫中,你只管耐心等待一会儿便是了!来人!北山将军犯上作乱,给我绑了,押在一边候审!” 两个侍从自门外进来,将北山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当地,米娅痛哭着扑到他身边。 雪隐笑道:“米娅小姐还是过来坐着等待!您身体娇贵,地上寒凉,千万不要生病了才好!” 那前往北山大营宣旨的“内官”走上前来拉起米娅的胳膊将她送到椅子上坐好,笑道:“这把椅子看起来不错,米娅小姐你还是多坐一坐,以后你再想坐这样精致舒适的椅子恐怕是难了!” 米娅含泪抬头望去,见眼前的内官竟是一个清秀英俊的年轻人,她哪里知道此人本是九幽门门主碧落的随身侍从,名字叫做花未! 众人都沉默着在书房里等待,只有米娅不时地啜泣一声,为自己未来的命运发愁。 终于,书房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战云岚脸上神色一凛,第一个站起身望向房门。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大步走来,双目精光四射,脸上神采奕奕,正是自己的儿子沙穆迪! 沙穆迪身后跟着一个身材修长、身穿黑色长衫的绝色少女,少女身后是两个身穿白衫的清秀少年。四人身后跟着的侍从们手中押解着两个身穿戎装的汉子,却是北山的副将莫赫和韦宝! 沙穆迪冲着战云岚行礼道:“母妃,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还算顺利。兵符已经拿到手了!” 战云岚上前细看,只见沙穆迪手中拿着两片雕工精致的黑玉虎符,正是风日国军队的最高统帅才能执掌用以调动军队的兵符! 战云岚道:“好!好啊!想当年为了平定‘戈壁胡狼’纳塔呼兰的叛军和北境夜魔族的侵扰,你父王派靠山王格里塔和北山将军出兵征战,将这两片兵符分别交给他们二人使用!” “后来因为靠山王年老不适合长途征战,便回朝做了都城禁卫军的统带。他手中这一枚兵符便交给了当时风头正盛的北山!” “北山平叛回朝以后,你父王多次想收回这半枚兵符,却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推诿、不肯交还!你父王看出他有不臣之心,便极力恩赏与拉拢,甚至允许他的妻女任意出入王宫!外界看起来都道我们两家来往密切,你父王却却始终不再令北山向上向上提拔,就是担心他有朝一日会做出这种谋朝篡位之事啊!” 三十二、酒不醉人人自醉 沙穆迪和小哈奈儿告别了特鲁一扎,闷闷不乐地走在返回王宫的路上。 小哈奈儿突然笑道:“王上!奴知道城北十里坡那里有一处酒家,卖的上好的杏花酒。今日天气阴沉,眼看着就要下雨,王上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可要去十里坡喝一杯么?” 沙穆迪笑道:“也好,你即刻去租一辆马车来,咱们两个就去十里坡喝一杯杏花酒好了!” 小哈奈儿欢快地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就赶了一辆马车过来。沙穆迪看看四下无人,便掀开车帘上了马车。小哈奈儿充当车夫,吆喝着朝北门行去。 马车刚刚驶出北门,天空中便开始落下了星星点点的雨滴,很快便连成了漫天的雨幕,滋润着风日国常年干旱的土地。 小哈奈儿心中高兴,不由得大声唱了起来:“春雨贵如油,滋润万物生!牛羊肥壮马儿跑,歌声冲云霄!” 沙穆迪笑道:“你这臭小子!好生赶你的马车便好!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到我们出宫来了吗?” 小哈奈儿停住歌声吐了吐舌头,大声吆喝了一嗓子,那马儿便加快了速度小跑起来。 十里坡名为“十里”,实际上距离特林城足有二十多里的路程,是一个繁华的小镇。虽然天雨路滑,细沙铺就的路面却并不泥泞,因此不过半个时辰之后,马车便赶到了这里。 进了镇子以后,小哈奈儿却并不停下马车,而是直接赶着马车穿过了镇子里面那条青石铺就的主街,绕过一片青翠的树林,又拐上了一道两里路长的缓坡,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精致的房舍。房前有一株巨大的杏树,树上开满了粉白色的杏花。此时杏花着春雨,娇艳欲滴,端的是美不胜收。树枝上悬挂着一张白底黑字的酒旗,上书“杏花醉”三个大字。 小哈奈儿将马车停稳,伸手掀开车帘,轻声道:“王上,我们到了,请您下车!” 沙穆迪缓缓自车上下来抬头望去,立即便被眼前的美景吸引,满腔的烦情愁绪竟立即通通消散无踪。他心情大好,微笑道:“这个地方真的不错!小哈,一会儿本王赏你多喝一壶酒!” 小哈奈儿嘻嘻笑道:“多谢王上!王上请!” 沙穆迪当先而行,小哈奈儿喜滋滋地跟在后面。一想到杏花醉那迷人的滋味,他的嘴巴就合不拢了。他正满心欢喜地东张西望,却冷不防一头撞在了走在前面的沙穆迪的身上。小哈奈儿大惊,惶惑地叫道:“王上!奴该死!您没事……” 只见沙穆迪恍若未觉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细细的雨丝淋湿了自己的头脸衣衫却一动不动。 小哈奈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觉也失了魂魄一般呆立在原地。 只见杏花醉酒家的西厢门户洞开,木质地板中央放了一张矮几,几上摆着几碟小菜和几样果品,一只红泥小火炉上燃着红红的炭火,炉上的一只瓦罐里正冒出腾腾的热气。 一个身材清瘦、面貌黝黑、颈间纹着一匹仰天长啸的孤狼纹身的青年男子手中端了一只红泥酒壶,正欠着身子为对面的人斟酒。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正是身穿一袭黑色长衫神情慵懒的碧落!此时她正随意地坐在一只锦褥上,轻声细语地跟对面那人说着什么。 一身雪白长衫的月染静静地站在碧落身后,同样身穿雪白衣衫的风摇则坐在不远处的一张矮几旁边,矮几上放了一张古琴。他修长的手指正在琴弦上轻抚拨弄,阵阵悠长的乐声便幽幽地流泻而出,和着门外簌簌的雨声,端的是宛如天籁! 沙穆迪心头一阵恍惚迷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儿,浑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碧落已经微笑着起身迎上来行礼道:“碧落见过王上!” 沙穆迪强行按耐住心头的喜悦,抬手轻声道:“门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碧落抬头望着他笑道:“王上怎么会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快请进来坐,您的衣服都淋湿了!”说完冲着沙穆迪做出请的手势。 沙穆迪微微点头,当先迈步进到房内。月染已经另取了一只锦褥放在上首,并与风摇二人一起冲着沙穆迪行礼问安。 沙穆迪笑道:“小王原本是到沐香苑拜望门主的,守门的特鲁说姑娘来了十里坡,小哈又说这里的杏花酒好喝,小王便赶来这里碰碰运气!却不想竟真的遇到了门主!” 碧落笑道:“原来是这样!民女今日是来这里会见朋友的!我的这位朋友喜欢喝这里的杏花酒,民女便选了这里与他相见!”说完转向那青年道:“寒因哥哥,这位就是风日国的国君,你过来见见!”原来这青年便是夜魔族首领枭翼的胞弟寒因。 听了碧落的话,寒因起身冲着沙穆迪行了礼开口道:“在下夜魔族寒因,见过王上!” 沙穆迪望着他颈部的孤狼纹身开口道:“原来是枭翼首领的胞弟寒因长老,失敬失敬!” 寒因点头道:“不敢当!王上请坐!” 沙穆迪点点头,三人纷纷入座。月染端起酒壶斟满了三人面前的酒杯。 碧落端杯笑道:“民女今日来此与寒因哥哥一晤,不想竟劳动王上大驾来此相寻,真是罪过!这一杯酒就当做是自罚赔罪,望王上莫怪!”说完一饮而尽。 沙穆迪笑道:“门主言重了!小王原该早些登门拜访,只因朝中事务繁多,竟拖延至此。今日一早接到门主的书信,生恐不能在你南下前相见,是以才追到此处!打扰了二位的雅兴,二位莫怪!”说完他也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干,赞道:“此酒的滋味果然不错,浓醇甘冽,回味无穷,难怪寒因长老如此偏爱!” 寒因瘦削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风日国物产虽不丰茂,粮食的产量也少得可怜,但是这里的杏花酒却的确是难得得很!因此在下每次路过此处都要过来喝上几杯,呵呵,还望王上莫笑在下贪杯!” 沙穆迪听他言语之间很是瞧不起风日国的意思,心下便微微不悦,漠然道:“寒因长老如此瞧得起风日国的杏花酒,便请常来此间痛饮便了!若长老不嫌弃,他日得闲的时候还请到本王宫中一晤,届时也好给本王一个款待你的机会!我风日国物产虽贫瘠了些,这美酒么……嘿嘿,却是多得是!” 寒因闻言冷笑道:“多谢王上相邀!他日寒因必会前去拜会王上,叨扰几杯美酒!哈哈,哈哈哈!”说完也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碧落见二人言谈并不投机,便插言道:“这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酒味道的好坏往往与产地的水质有着莫大的干系。这杏花酒好喝,当是因为这里的杏花泉水的缘故!” 沙穆迪和寒因二人一齐点了点头,月染又将三人的酒杯斟满。 沙穆迪忽然叹息一声道:“门主明日便要启程南下,如此来去匆匆,小王却没有机会向门主表达内心深深的感激之情,就连请门主吃顿便饭的时候都没有,岂不是一大憾事?” 碧落笑道:“王上千万莫将那件事情放在心上,碧落不过是恰逢其事罢了!也没有费什么周折,不值什么的!” 沙穆迪满眼热切地望着碧落道:“明日一去,门主必然又要开始江湖奔波的日子,小王再想要见门主一面那当真是难了!” 碧落笑道:“王上英雄盖世,日理万机,民女只是一介江湖草莽,不过因为风云际会帮了王上一个小忙,王上不必挂在心上!这杯酒就算是碧落与王上的告别酒,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又一口喝干了杯中美酒。 沙穆迪见碧落对自己果然没有半分留恋的意思,脸上便露出毫不掩饰的失落神情,轻声道:“门主如此洒脱豪爽,倒显得小王英雄气短,只是小王……算了,小王还是喝酒!”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俗话说“酒入愁肠愁更愁”。沙穆迪心中本就充满了离愁别绪,偏偏碧落又不停地与寒因举杯欢饮,巧笑嫣然,而自己能够与她谈论的话题却少得可怜,因此便只好不停地端杯饮酒,渐渐地竟显示出几分不胜酒力的模样。 小哈奈儿站在一边看着主子的窘态,心中又焦急又心疼,便悄悄地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王上,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宫去了!回去迟了太妃怕是要问的!” 沙穆迪闻言竟突然红了眼眶道:“是啊!这人也见了,酒也喝了,本王是该回去了!该回去了!”说完缓缓起身冲着碧落行礼道:“门主,小王朝中还有事,这便要告辞了!” 碧落起身回礼道:“王上请慢行!后会有期!” 沙穆迪又冲着寒因点了点头,小哈奈儿冲着碧落和寒因行了礼,上前扶住他的身子,二人朝着停在院外的马车走去。 碧落站在门前目送着沙穆迪上了马车,见他又掀开车帘朝自己张望,眼中竟似饱含了怨尤之色,不由得心中一动,忙又冲着他躬身行礼。 沙穆迪见她冲着自己行礼,目光却只管盯住脚下的地面,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放下了车帘。小哈奈儿吆喝一声,那马儿便迈开四蹄朝坡下走去。 依旧坐在地上的寒因忽然笑道:“这位风日国君倒似乎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看着妹妹的眼神……啧啧,很是耐人寻味呢!哈哈!” 碧落重新坐下笑道:“寒因哥哥多虑了!他不过因为被我两次救了性命心存感激,是以才特意赶来道别,没有什么的!哥哥,不如让小妹陪你再饮三杯,如何?” 寒因哈哈大笑,举杯道好,二人便又接连饮了三杯美酒,相视而笑。 寒因放下酒杯起身道:“你我兄妹难得有机会这般痛饮!今日哥哥喝得尽兴,心下十分畅快!只是眼下却不得不与妹子道别了!碧落,哥哥这就要赶回夜魔族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碧落也起身笑道:“碧落知道哥哥族中事务繁忙,也不便多留!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哥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寒因点头道:“你也一切小心!”说完再不啰嗦,转身就走。两个隐身在暗处的随从急忙跟在他的身后,三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碧落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便又缓缓坐回锦褥之上,端起酒杯缓缓啜饮了一口,轻声道:“这样好的春雨,这样美丽的杏花,这样甘冽的美酒,却怎么净是前来告别的人呢?” 风摇走到她身边道:“门主今日的酒喝得也够多了,不如咱们就此回去了!” 碧落叹息道:“风摇你就只会这样子扫兴!不过是这么一点子酒罢了,又说什么多了少了的!现在没有外人,你们两个人也不要再拘着了!坐下来陪我喝几杯!” 风摇与月染不知道主子何以忽然这样意兴索然起来,却也不便再劝,只得坐下来陪着她喝了几杯。 月染见菜凉了,便不断地将盘子放在瓦罐上加热。 碧落笑道:“罢了!酒凉了菜冷了,人也都散了!我们再坐着喝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咱们这就回去!……好在还有你们几个陪在我身边,否则……这人生岂不是太凄凉了些!” 风摇闻言起身将一袭斗篷披在她身上轻声道:“门主今日感慨颇多,可是喝多了酒的缘故?门主放心,无论这世上有多少人会离你而去,咱们四人都会永远陪着你的!” 碧落凄然笑道:“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好了,我们回去!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三十四、打擂 那矮壮青年也不啰嗦,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串铜钱放在第一个托盘里,冲着椅子中坐着的少年拱了拱手。那少年也起身回礼,当先走到高台中央。二人再次冲着对方鞠躬为礼,之后便战在一处。 矮壮青年下盘功夫扎实稳固,坚强有力;少年身法轻盈,招式繁多。二人年纪相差不多,实力也正相当,斗在一起非常精彩,引得台下众人不断喝彩。 矮壮青年两条粗壮的手臂舞得虎虎生风,隐然有越战越勇的气势;那少年身子虽然灵巧,每每都能避开他的攻击,但是力气却渐渐不济,一个不留神便被那青年一拳打在肩头,忍不住痛得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跑不赢急忙窜到两人中间,拉起矮壮青年的手摇晃了几下道:“这位英雄武艺高强,是咱们的擂主输啦!这些铜钱请收好!”说完亲自将托盘里的那些铜钱递到矮壮青年手中。那青年得意地接过铜钱,喜笑颜开地冲着台下众人挥了挥手,下台离去了。 跑不赢又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叫道:“来啊来啊!打擂台赢彩头啦!来……” 他这句话还没有喊完,一个身材细长的青年已经“嗖”地一下窜到了台上,将手中一枚银锭“当啷”一声抛进了第二只托盘里,准头十足,立即赢得了台下众人的喝彩声。 椅子上坐着的少年面沉似水,缓缓起身走到细长青年面前行了个礼,二人也你来我往地交起手来。五十招一过,那细长青年忽然使出一连串的飞踹,将九幽门那迎战的少年踢翻在地。自己默不作声地上前拿了托盘里的两枚银锭离开了。 台下的观众们见那两个人如此轻易地便赢了钱离去,忍不住热烈地议论起来。其中几个自忖有几分武功的人便都跃跃欲试起来。 一个身材壮实黝黑的汉子踏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朝高台上走去,“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下下仿佛踏在人们的心上一般令人对他难以小觑。 壮汉缓步走到台上,自怀中掏出两枚金锭,放在第三个托盘之中,之后便一脸轻蔑地俯视着坐在第三张椅子里的吃不够道:“非是俺欺负你这个小个子,实在是俺昨日恰好得了这两锭金子,你要是觉得打不过俺,就趁早换一个人来!” 吃不够闻言也不开口,忽然就从椅子里弹跳起来,两只孩童般大小的手爪像两只鹰爪一般疾如闪电地抓向壮汉的双眼。 壮汉自负身高体壮,压根儿没将身材矮小的吃不够放在眼里。却不料他的动作竟如此迅速而阴狠,慌乱之下他急忙将头偏向一侧,却依旧没有避开吃不够的一只“利爪”,刀刃般在他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立即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壮汉见了红,口中发出一声怒吼,抡起拳头就冲着吃不够攻去。吃不够口中发出一连串毫无感情色彩的“咯咯咯”的尖笑,瘦小的身体像是一颗弹丸一般不停地在壮汉身边蹦来跳去,很快就在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道的伤口。那些伤口虽然不深,却是鲜血直流,看起来也是触目惊心。 壮汉口中怒吼连连,吃不够冷笑道:“你服不服?!” 壮汉怒道:“俺不服!有种的你别跳,停下来让俺揍上一拳,管叫你全身的骨头都碎成渣渣!” 台下众人听了壮汉的话都忍不住哄笑起来,有人大喊道:“你这汉子好不要脸!以大欺小就够丢人的了,打不过人家还耍赖!真是太不要脸啦!哈哈哈!” 壮汉牛劲儿发作,偏不理会人们的嘲笑,依旧势如疯虎般死缠烂打不肯认输。吃不够心头火起,纤细的手臂忽然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和腰带,“忽”地一声将他从高台上扔了下去。壮汉被摔得七晕八素,阵阵迷糊,好不容易站起身来,骂骂咧咧地走了。 跑不赢及时地敲响了铜锣叫道:“那位英雄主动认输,这一场擂主获胜!” 台下几个原本有意上台的人见那壮汉在吃不够手上吃了大亏,心中便都产生了几分惧意,暗中盘算着希望别人先上去打擂,自己再观望一下,因此便冷了场。 跑不赢见状大叫道:“诸位英雄!列位好汉!谁不知道白音城是个藏龙卧虎的宝地!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世外高人天天路过!今日咱们以武会友,切磋技艺!还望列位英雄好汉不吝赐教!不吝赐教啦!”之后又开始卖力地敲打铜锣。 那几个人被他叫得兴起,纷纷上台去找那两个打输了的少年较量,却无一人再敢去寻吃不够等三个矮人的麻烦。两个少年振奋精神迎战,各有输赢,看得台下的观众们热血沸腾,连连叫好,一些不懂武功的人们心中还非常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早些拜师学艺,否则也可以上台一试身手了! 跑不赢心中盘算,觉得还是己方赢的银钱多些,便不由得心中高兴,因此就更加起劲儿地敲锣吆喝起来。他这里正敲得起劲儿,一个白衣少年忽然自院内走出,奔到他身边说了几句话。跑不赢嘻嘻地笑道:“高!实在是高!风公子这一招欲扬先抑真的是高明!好,虽然四爷我今日还没有过瘾,但是也不能不听风公子的话,这就收场了!” 之后他挺起细小的胸脯,站到台子边缘冲着观众们大声叫道:“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此时天已近午,咱们的擂主们和诸位英雄好汉们都得回家去吃午饭填饱肚子啦!因此今日的打擂就到此结束!希望各位回去之后广为宣传,叫更多的英雄好汉前来跟咱们以武会友!那些真金白银可都在那里等着各位哪!哈哈哈!” 跑不赢喊完,立即便有十数人自院中奔出,将擂台上的东西搬进了宅子。 看客们虽然意犹未尽,但是也只得纷纷议论着散去,许多人都迫不及待地将这里比武打擂台的消息告诉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们知道。因此这个消息很快便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整个白音城及周边的几个村庄牧场。 那些稍微懂得一些拳脚功夫的人们在“名利”二字的诱惑之下纷纷赶到白音城里打擂,希望借此扬名立万儿,顺带赢得一些彩头。那些不懂武功的闲人们也纷纷奔走相告着赶到白音城里看热闹打发时间,以增加自己在亲戚朋友们面前吹牛皮的谈资。还有一些头脑灵活的小商小贩们也纷纷闻声而来,在擂台周围或者设下了食摊、酒摊,或者兜售一些果品零食等物,期待着借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发一笔小财。如此这般的擂台摆下来,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擂台周边区域已经变成了熙熙攘攘的闹市一般。 这日天气阴沉,擂台下看热闹的人数却有增无减,台上则正打得热闹。一个贵公子打扮的青年正跟吃不够战在一处。他明显不是这个小矮人的对手,却还是在苦苦支撑。吃不够有意戏弄,宛如猫戏老鼠一般在他周身游走卖弄,每每使出一些漂亮的招式。台下的人们看到精彩处便不时地发出阵阵喝彩和欢呼之声。 今日花未并未出现,坐在上首那张椅子上的却是看不见。他见吃不够迟迟不肯罢手,忍不住不耐烦起来,“嗖”地一声窜到桌子上叫道:“老三!你吃饱了撑得嘛!还不速战速决,别在那里瞎耽误工夫影响了下一场的比试!” 吃不够这才尖笑一声将那贵公子踢翻在地,笑嘻嘻地冲着看不见拱了拱手,之后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端杯喝茶。那贵公子狼狈不堪地起身,面红耳赤地溜走了。 跑不赢依旧拿着铜锣站在一边,他正想吆喝几句,忽然听见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冷笑道:“哎呦!这不是四个‘矮朋友’吗?几年不见,怎么你们几个‘长出息’了,竟然沦落到要摆擂台赚银子的地步了么?呵呵呵呵……” 跑不赢定睛望去,只见台前站着一胖一瘦两个人。胖的是个女子,瘦的是个男子,二人满脸鄙薄的神气望着台上自己四兄弟,正是三年前在薛静琨府中与自己兄弟们大打了一场的金针银线夫妇。 跑不赢咯咯尖笑道:“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矮冬瓜和线儿黄瓜呀!怎么,你这矮冬瓜不好好地跟你的贼汉子在家里给人家缝衣服,怎么跑到这风日国来了?” 金针夫人眼中现出怒火,口中却依旧娇笑道:“咱们夫妻俩喜欢去哪里便去哪里,还轮不到你这矮子来说三道四!话说你们几个还真是不知羞耻,学了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在这里摆擂台比武骗人!哼哼,今日叫你遇到了咱们,可就容你不得啦!” 说完她伸手拉住身边的银线先生,二人身形忽地跃起,稳稳地落在了台上。 跑不赢的余光看到自己的三位兄长都已起身离开座位站到了自己身后,心下胆气顿时一壮,开口叫道:“矮冬瓜你好胆量!竟敢主动上台挑战!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既是上台打擂,规矩还是要守的,你们二位先将彩头撂下,咱们就开打!” 金针夫人冷笑一声,自怀中摸出两只金锭扔进托盘里刚要开口,一个白衣少年忽然自院内走出,冲着她拱手行礼道:“金针夫人,银线先生,二位请了!我家小姐得知贤伉俪亲临白音城,特命小人前来相请,还请贤伉俪赏脸入内一叙。这金锭彩头还请暂且收回!” 跑不赢插口道:“月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矮冬瓜是自己主动上台要跟咱们比试的,你怎么…” 白衣少年月染道:“这是小姐吩咐的,四爷还是不要多问了!”之后又转向金针银线道:“两位,里面请!” 金针银线对视一眼,银线先生开口道:“敢问公子,你家小姐是谁,咱们夫妻俩就这般冒昧前去打扰,似乎不大妥当,不如……” 月染微笑道:“先生多虑了,我家小姐与你们是友非敌,二位入内一见便知!小姐说若二位心存疑虑,便叫小人转告一句话:影梅山庄的香茶随时为贤伉俪准备着的!” 金针银线闻言不禁同时开口道:“是她?” 月染点头笑道:“是她。” 金针银线再不迟疑,齐声道:“如此便请公子前头带路。”说完夫妻两人随着月染进入了院中。四不公子面面相觑,不知道碧落为何对这二人如此礼让有加,竟然请进了院内。四人正想聚在一起讨论一下,台下的看客们已经骚动起来,因为此时已经有人走上擂台挑战。四人无奈只好前去迎战,暂时将金针银线的事情放在了一边。 金针银线二人随着月染自后门进入院中,只见园内花木扶疏,春意盎然,不觉对望一眼,心中均对那位只在三年前匆匆见过一次的来自影梅山庄的神秘少女产生了更大的好奇之心。 三人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了小径的尽头处。转了一个弯儿,迎面出现了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树下两个白衣少年正手持长剑霍霍起舞,剑招轻盈中透着凌厉狠绝,翻飞的剑气震荡得树上嫩叶纷纷飘落。 他们身后不远处是一座小巧的亭台,亭内一个身披洁白羽衣的绝色少女神情慵懒地倚靠在一张矮榻后品茗,星光般灿烂的眸子紧盯着舞剑的两个少年,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她的身后立着另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神色悠闲却恭敬有加。 月染走到亭前拱手道:“小姐,客人到了!” 碧落将目光转向金针银线,面上露出灿烂的笑意,缓缓起身开口道:“金针银线,补地缝天!转眼三年不见,贤伉俪一向可还安好!” 三十五、碧落的用人之道 金针银线闻言不敢怠慢,急步上前拱手行礼道:“金针银线见过碧落姑娘!托姑娘洪福,咱们两个人身子尚且康健如昔!三年不见,姑娘出落得越发高挑美丽,竟长成了大姑娘了!” 碧落笑道:“贤伉俪谬赞了,快请过来坐!” 金针银线道了谢,随着碧落坐到亭中。风摇为他们二人斟上香茶,仍旧退到碧落身后。 碧落笑道:“贤伉俪请用茶!” 金针银线端杯喝了一口赞道:“好茶!” 碧落道:“三年前碧落与贤伉俪分手之时曾邀请二位有空到影梅山庄喝茶,岂料造化弄人,这一杯茶竟然直到三年后的今日才有机会敬奉二位,当真令人感慨!” 金针夫人娇声笑道:“当日与姑娘分别之后,我夫妇二人便返乡回家。路上便听闻了姑娘做下的英雄壮举!说实话咱们心中对姑娘真正是佩服之至!” 碧落摇头道:“当时我为情势所迫,下狠手处置了薛静琨,实在也是为先人复仇,不得已而为之罢了!却非是因为我喜欢做那残忍之事啊!” 金针夫人点头道:“姑娘当然不是好杀之人,都是那姓薛的坏事做尽,报应使然!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自从薛静琨死后,那些曾经受到薛静琨迫害的人们都在暗中将你当做活菩萨来敬奉着,均感激你为他们报了仇呢!” 碧落苦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还未请教贤伉俪为何会来至此处呢?” 金针夫人望了银线先生一眼道:“不瞒姑娘,三年前咱们夫妻两人受雇于薛丞相,很是为他做了几件事情。那日在静琨园中事情完结之后,咱们两个便悄悄地回到了家乡。初时日子过得还算是平静,后来薛丞相竟又派人前来重金礼聘我二人出山继续为他卖命。咱们表面上对他虚与委蛇,答应出山,暗地里却悄悄地变卖了家中产业,趁夜溜之大吉。” 银线先生叹息着接道:“唉!想那薛丞相一定对咱们怀恨在心,这几年咱们便不敢再在安平国露面,只好到周边地域游荡漂泊,这日子过得……真是一言难尽啊……” 碧落望向金针夫人,见她眼中竟也露出几分悲戚之色,便正色道:“贤伉俪不肯助纣为虐,正是深明大义的正直侠士!却不料为人逼迫到有家难回的境地,真是令人扼腕不已!” 金针夫人叹息了一声,开口道:“不知姑娘你为何也会流落至此?在此处设下了比武的擂台,还请了那四个矮子上台主持,他们……” 碧落笑道:“这个不妨说给贤伉俪知道!三年前我在紫霄做下了那件案子之后,因忌惮薛丞相的势力,便不得不弃了先祖的影梅山庄远走他乡!来至安平与风日两国交界处的荒山谷地之中建立了九幽门!也算是给自己和我的那些属下弟兄们安了一个家!至于四不公子他们加入九幽门也纯属是机缘巧合……” “他们四人那日与咱们分手之后,本想趁着天色未明之际,混到薛静琨的密室那里挖些财宝再说。岂料那薛静琨爱财如命,竟派了那许多武林高手彻夜守护在废墟周围,生恐有人趁乱前来!” “四不公子们一直守到天光大亮也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无奈只好先撤出静琨园,找了个地方商议对策!可是还没等他们做好万全的准备,就听说了薛静琨被我杀死的事情!因此他们便只得暂时打消了挖宝的计划!” “薛静琨死后,薛丞相发疯般地四下搜捕拿人,静琨园中的守卫力量也更加强大,所以四不公子们挖宝的希望便更加渺茫!加之四人曾经协助百里星枢擒拿了薛静琨的部分手下人,他们害怕此事被薛丞相查知对自己不利,便只好先逃跑再说!” “也合该他们四人与我有缘,我们竟在北上途中再次相遇!从此就搭伴而行,久之竟意味相投,成了朋友,后来他们索性就加入了我的九幽门。现在他们已经是九幽门中的骨干力量,帮助我训练了许多门中弟子,是九幽门的教师爷!很受弟子们的拥戴呢!” 金针银线闻言面面相觑。金针夫人开口道:“真想不到这四个矮朋友竟是如此大有作为,真是令人羡慕!不像咱们夫妻两个,只能像是两只孤魂野鬼般地四下流浪……” 银线先生沉声道:“夫人,你又何必如此悲观!想来你我二人与四不公子本来也是一样的人,如今的境况却是天地之别!只因他们四人投遇了明主,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不如咱们也效仿他们,投入九幽门碧落门主麾下讨口饭吃如何?” 金针夫人眼中闪烁起热切的光芒,转头对着碧落道:“我是没有意见的,就只是不知道门主是否肯收留咱们二人……” 碧落笑道:“贤伉俪能够主动提出加入九幽门,碧落正是求之不得!只是恐怕委屈了二位,才没有冒昧相邀罢了!” 金针银线闻言面上露出欢喜的神色,二人一齐起身行礼道:“如此多谢门主收留!咱们二人必将尽心竭力为本门办事,忠心不二,死而后已!” 碧落起身抬手笑道:“二位不必多礼!”说完对风摇道:“今日本门又得贤才,可喜可贺!去吩咐四不公子收了擂台,我要在这园中设宴款待夫人和先生!” 风摇忙派了一个侍从出去知会四不公子。 金针夫人有些为难地道:“门主你也知道咱们夫妻俩与四不公子之间的那一点点小过节,还请门主设法化解才好!” 碧落笑道:“这个自然!贤伉俪不必过分担心,其实四不公子也是极好相处之人,你们日后自会知晓的,呵呵……” 一时间酒菜齐备,众人纷纷入席宴饮。 碧落见四不公子四人面上始终充满了鄙夷不屑的神情,心知他们四人还是对金针银线二人难以谅解,便端起酒杯冲着四人笑道:“四不公子这些日子以来为本门开台打擂之事日夜操劳,甚是辛苦,这一杯酒我敬你们!” 四不公子闻言急忙端起各自的酒杯,跑不赢咯咯笑道:“咱们是九幽门中的人,为本门效力那是应当的,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咯咯咯,门主你真是太客气了!” 碧落微笑不语,将杯中酒喝干,四不公子也将酒饮尽,并且面露得意之色地望向金针银线。 金针夫人心中不悦,正要说几句刻薄话,碧落已经再次端杯道:“金针银线,补地缝天!贤伉俪威名远播,江湖中人无不知晓!今日二位竟能屈尊加入九幽门,实乃本门之幸!碧落不才,先有四不公子,后有金针银线,诸位俱是本门柱石,还望咱们以后都能够做到摒弃前嫌、坦诚相待,共同为九幽门效力!”说完再次将杯中酒喝干。 四不公子为人虽然放荡不羁,却并非胸无城府的莽夫。他们听到碧落的这番话,加之的确忌惮金针银线夫妇的武功,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四人与金针银线夫妇共事九幽门之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便只得纷纷端起了酒杯。 依旧是跑不赢开口道:“多谢门主对四不公子的褒奖!四不公子并非糊涂人,知道万事皆应以本门事务为先的道理!还请门主放心,咱们日后定会与金针银线好好共事合作,绝不会因私忘公的!” 金针银线二人也端起酒杯,银线先生开口道:“咱们夫妇二人想说的话正是与四爷一样!” 碧落闻言笑意更深,开口道:“如此碧落谢过诸位的深明大义!先干为敬!” 众人一起将杯中酒喝干,之后相视大笑,宴会上的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碧落冲着金针银线开口道:“九幽门开山立派尚且不足三年,门中诸般事务俱是刚刚起步,就连总舵的建筑设施也还没有齐备完成。碧落一身能力有限,常常顾此失彼,因此碧落此时便有一事想与贤伉俪商议。” 金针夫人笑道:“咱们此时已是九幽门中之人,听从门主安排调遣本就是分内之事,门主只管吩咐便是,咱们必定尽心尽力!” 碧落点头道:“贤伉俪为人谨慎,心思细腻,咱们九幽门总舵的建筑正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前去管理照料。因此我想请二位明日便动身赶回总舵,总理总舵建筑设置等事务,不知二位可愿意么?” 金针银线正巴不得离得四不公子远远的,听闻碧落竟有意派遣自己二人负责总舵的建筑设置工作,不由得万分欣喜,急忙起身应是。 金针夫人欢喜道:“非是属下托大,咱们夫妇二人武功智计都并不出类拔萃,但是若论这建筑设置等事务却尚可替门主操持把握。请门主放心,咱们必定竭尽全力将总舵建设得固若金汤,同时也一定会令众兄弟们住得舒适满意!” 碧落闻言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四不公子听闻了碧落的安排,心下也觉得满意。跑不赢也笑道:“矮冬……金针夫人说得好!咱们弟兄们也相信你二人一定会不负众望的!” 一时间众人均感皆大欢喜,宴席上的氛围便愈发融洽和谐起来。 第二日,碧落派了几名弟子随同金针银线一起返回九幽谷,四不公子则继续主持擂台赛事,碧落本人则落得了几日清闲。她每日在园中品茗听琴,修武习文,兴之所至的时候也会亲自指点风摇等人一番,日子过得悠闲愉快。 这日已是擂台赛事的第十天,几个来自东荒的武士气势汹汹地逐个上台与九幽门弟子们较量,双方各有输赢。很少有机会下场的毒不死和看不见二人见其中两个武士实力非凡,不易对付,便忍不住手痒,悄悄地给跑不赢打了个手势。 跑不赢咯咯笑道:“两位爷们儿不愧是来自东荒的英雄豪杰!需知咱们弟兄们也是自东荒而来,与诸位英雄算是同乡呢!” 一个膀大腰圆的武士双臂抱胸,睥睨着他道:“此处是比武的擂台,不是说客套话的酒馆儿,小爷们儿你要跟咱们套近乎的话还请换个地方才好!” 跑不赢心中升起怒火,嘴上却依旧咯咯咯笑道:“兄台说得对!既是要继续比试下去,便请下注!我这两位哥哥已经等候多时了!就让咱们东荒来的武士们给风日国的父老乡亲们开开眼,看看咱们的武功可还行?!” 两位武士也不啰嗦,伸手自怀中抓出一把莹白润泽的珍珠,叮叮地撒手放进托盘中,立即引起了台下众人的声声惊叹!原来那十几枚珠子个个都有指肚大小,难得的是每一枚珠子都是一般的圆润亮泽,极为难得,一看就价值不菲。 跑不赢见了立即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开口叫道:“为了节省时间,咱们就两场并一场,一起打过!反正这台子够大!咯咯咯咯……” 那两个武士起身叫道:“正合我意!”说完二人四拳齐出,奔着毒不死和看不见攻去。两个矮人齐齐地发出咯咯咯的尖声冷笑,毫不畏惧地挺身迎战。四人很快便打了个难解难分。 这一战很快便在顿饭时间以后结束,那两个武士一个脑袋破了一个大口子,一个手腕被扭得脱了臼,二人面红耳赤地摆了摆手,带着自己人匆匆离去。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三十七、“山神”孤月的弟子们 月染和花未扶着风摇回到卧房,早已接到门下弟子们报告的碧落也紧跟着进来。风摇见了她面上的神情,轻笑着开口道:“门主,我不妨事的,你不必挂怀!” 碧落面沉似水,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其他的事情待会儿再说!” 花未等人不敢多说什么,都默默退出了房间。风摇道:“门主,你刚刚为四不公子疗伤已经耗费了很多的内力,万万不可再为我……” 碧落双唇紧闭,伸出双手抓住了风摇的手腕。风摇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盘膝坐好任其施为。碧落整整用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为风摇输入真气疗伤,直至他将体内淤血呕出才停下。 风摇脸色已经不似初时那般苍白,冲着碧落笑道:“门主,我没事了,倒是你……” 碧落抬手制止了他,示意他在床上躺好,并亲手为他盖好了被子,之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候在外间的花未等人见了碧落苍白的脸色均感忧心忡忡,正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碧落开口问道:“说说!他们是什么人?依你们看来他们是单纯地想来打擂台还是另有目的?” 花未开口道:“启禀门主,属下没来得及询问他们的师承门派!只知道他二人是同门,伤了风摇的是师姐,名字叫耶律青灵,跟我对打的是师弟卡奥。听那耶律青灵的语气,二人似乎还有一个武功更加高强的大师兄,还扬言说她师兄明日要来打擂挑战,叫咱们做好准备!” 月染开口道:“启禀门主,依属下看来,那两个人年纪甚轻,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但是武功招式和内力俱都属于一流高手,不可小觑!” 碧落沉吟道:“如此说来明日这一阵需得我亲自出手了?!” 月染道:“门主今日接连为他们疗伤损耗了大量内力,不可轻易涉险!依属下看来,雪隐在我们四人之中武功最高,或许能够与那‘大师兄’一战!” 雪隐点头道:“是啊门主!属下也正有此意!” 碧落摆手道:“你们不必再劝!雪隐出手并无必胜的把握,何况他需得好生照料伤者,怎能轻易涉险!何况我不过是损耗了一些内力而已,你们又担心个什么劲儿!” 众人闻言不敢再劝,碧落又道:“花未,你去知会韩大海一声,今夜务必加强防守,尤其是伤者身边必须派人守卫,以免横生枝节!” 花未急忙答应着去了,碧落在月染的陪伴下回房休息,雪隐则匆匆进到风摇的卧室内为他诊脉开方,并亲自熬了药喂他喝下。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暗沉,空中阴云密布。前来观战的观众们却早早地就在台下聚集起来,有的人为了能够占到一个好位置甚至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便过来了。几个挑着担子卖早点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插来往,忙得满头大汗。人们闹哄哄地议论着,盼望着今日能够看到更加精彩的比赛。 好不容易等到了巳时,院门霍然洞开,那个小矮子神气活现地当先走了出来。他手中拎着那只铜锣纵身跃上擂台,指挥着几个白衣少年将今日的彩头纷纷放在桌上,之后“当当当”地敲了几下铜锣叫道:“彩头已放好!擂主已就位!走过路过的英雄好汉们莫要错失良机,上台打擂赢彩头扬名立万儿啦!” 跑不赢话音刚落,台下立即便有一高一矮两个青衣汉子纵身上台,默不作声地将几枚银锭扔进托盘中,朝着坐在第四、第五把椅子中的花未和月染二人拱手为礼。二人起身回礼,很快便与两个青衣汉子战在一处。 与以往的打斗不同的是,四人的打斗很快便变成了一种混战的局面。花未与月染二人一时与那高个子的汉子对掌,一时又朝着那矮一些的汉子挥拳,台下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不断喝彩。 因为昨日那耶律青灵曾经扬言说自己的师兄要前来挑战,因此花未和月染二人便无心恋战,很快便使出了上乘的武功,将两个青衣汉子打到在地,之后又坐回椅子里心不在焉地听着跑不赢敲锣鼓噪。 台下几个原本准备上台较量的武林人物见今日擂台上竟不见了原先那两个矮子,换上了两个武功更加高明的白衣少年,一时间便都踌躇着不肯上台,暗中掂量着自己的斤两,生怕被人打败了出丑又破财。 跑不赢见台上冷了场,急忙敲响了铜锣正要开口,忽见昨日打败了花未、打伤了风摇的青年卡奥和耶律青灵跟在一个中等身材的精壮汉子身后朝擂台方向走了过来,不由得心中一跳,暗道:“那活儿来了!”之后将目光望向坐在第六张椅子里的“白衣少年”。 只见那“少年”身着与花未和月染同样的雪白长衫,神色冷峻地望着越走越近的三个人,正是已经换上了男子装束的碧落。 碧落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那精壮汉子,只见他头上只在头顶部位留着一道寸把长的黑发,其余部位都剃得精光。他面色黝黑,细长的双眼中透露出精湛的目光。此时这个浑身上下连一丝丝赘肉都没有的汉子肩头扛着一把硕大的板斧,大踏步地朝擂台方向走来。台下观众被他的气势震慑,匆匆忙忙地为三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碧落在椅子上端坐不动,那汉子双眼直盯盯地望着她,一步一步踏着台阶走到台上,站在碧落面前静立不语。 耶律青灵口中发出高亢的笑声,自腰间扯下一只布包扔进碧落面前的托盘中。布包散开,露出里面成色十足的十枚金锭。她开口道:“这位是我们的大师兄卡卡,愿出十枚金锭的彩头挑战擂主,不知今日你们派何人出战?” 碧落仍旧不语,跑不赢咯咯咯地笑着开口道:“十枚金锭已是巨资,足够这白音城里一户中等人家三年的吃穿用度啦!只不过与昨日的两千两白银比起来,究竟也没有高明多少!咯咯咯,看来咱们还是对贵师兄期望过高了些!” 耶律青灵闻言恼怒,叫道:“你这矮子满口胡沁!难道你们是拿不出十枚金锭的彩头不成?” 跑不赢闻言并不气恼,摇头晃脑地笑道:“姑娘切莫动怒!等一会打完了你就知道,这一场比赛只下十枚金锭的彩头实在是太少了一些了咯咯咯咯……” 耶律青灵还要开口,卡卡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沉声道:“你们这里是打擂台还是辩论赛?” 跑不赢急忙笑着叫道:“来人!拿十枚金锭!比赛开始!”说完“当”地敲响了手中铜锣。 卡卡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碧落,碧落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轻声道:“这位英雄请了!不知道贵师兄弟们出自何门何派,师承何人,可否说给在下知道?” 卡卡冷冷答道:“咱们的师承本来也不是不可说,只是要在你打赢了我之后才配知道!” 碧落闻言唇角上扬,眼中带了几分笑意开口道:“如此便请英雄出招!”说完竟随随便便地背手站在那里,仿佛她即将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场危险的比赛。 卡卡见她如此托大不禁心中有气,大喝一声道:“来啦!”喊声未落,他的双拳已经挟着呼呼风声朝碧落挥去。碧落纤细修长的身子竟不闪避,任凭他的右拳击打在自己的左臂之上,左手小臂微抬托住了他的右臂,顺势向前轻轻一带。 卡卡只觉得自己那蓄满力量的右拳竟似打在了一堆棉花之上毫无着力之处,同样蓄满力量的左拳还来不及发挥一点作用,便随着身体的前冲之势消弭无踪。他心知不妙便努力想要稳住身形,岂料脚下竟似乎有什么力量拉扯着一般不听使唤,根本刹不住。 眼看着卡卡在一招之下便要在台上出丑,耶律青灵和卡奥俱都发出了惊呼之声,卡卡自己也以为他一定会摔得很难看,却忽然又觉得自己那只原本在空中无力挥舞的左拳被人轻轻带了一下,前冲的身子竟奇迹般地朝后仰了一下。他脚下立即反应过来,堪堪刹住了脚步没有跌倒,额头已经冒出了涔涔的冷汗。 卡卡稳住身形朝后望去,只见碧落唇角噙了一丝微笑朝自己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道:“英雄可莫要对在下存了轻视之心,还请认真比过,怎么着也得对得起那十枚金锭!”说完脚下轻轻一滑,身子已经来到他身前不足三尺处。卡卡大惊,本能地出招抵抗,二人战在一处。 不过打了盏茶时间,卡卡额上的冷汗便流得更快。因为他发现自己一向在同龄人之中引以为傲难逢敌手的武功在眼前这个未到弱冠之年的少年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眼下他之所以还没有叫自己出丑似乎竟是存心给自己留一点颜面而已。 一念至此,卡卡不禁万般沮丧。他又勉强虚晃了几招便纵身跃过一边。 碧落见他突然停手便也让在一边,微笑地看着他。 卡卡喘息了几下,拱手深深地行礼道:“卡卡无知,竟敢不自量力地前来挑衅,甚是惭愧!” 碧落微笑道:“英雄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当今江湖上,以英雄你的年纪拥有这般武功已是凤毛麟角、非常难得!只不过今日你的运气差了些罢了!” 卡卡垂首道:“多谢公子保全卡卡的颜面!卡卡此去定要好好闭关修炼,再不会争名夺利了!” 说完他转身欲走,却被耶律青灵拉住了胳膊。 碧落望向耶律青灵,只见她娇媚的俏脸上满是恼怒之色,愤愤地开口道:“大师兄你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还说得这般低三下四地……哎呀你……”她见卡卡没有表示,便又转身冲着碧落道:“哼!你今日虽然赢了,但是并不代表咱们就对你服气了!我这就回去叫我师父来跟你打,到时候看你还能这般神气么?!哼!” 碧落微笑着拱手道:“姑娘此言差矣!在下并不敢在姑娘面前神气。” 耶律青灵叫道:“你就是神气啦!你还不承认么?!哼!师兄,咱们走!” 说完她拉着卡卡就走,卡卡却又回身对着碧落拱手道:“好叫公子知道,咱们师兄弟三人来自阿拉力古山,是‘山神’孤月的弟子。” 碧落闻言急忙回礼道:“原来是孤月宗师的弟子,怪道个个拥有这般高明的武功。在下九幽门碧落,遥祝孤月宗师身体安康!” 卡卡点了点头再不说话,转身朝台下走去。耶律青灵又狠狠瞪了碧落一眼,拉着一脸难以置信地呆站在那里的卡奥追着卡卡去了。 碧落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忽听身后的跑不赢叫道:“几位也是上台来打擂的吗?就请下注!” 碧落缓缓转身望去,身子忽然僵住了。只见四个身形挺拔英俊的男子正缓缓走到自己面前,各人脸上均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他们不理会跑不赢的搭讪,只是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却正是三年未见的羽若宸、羽若宣、喻清流和云千煦四人! 碧落很快恢复了镇定,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四人。 羽若宣先是震惊,继而喜悦,很快又换上了一副悲戚伤心的神色。他定定地望着碧落,痴痴地开口道:“碧落姑娘,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 碧落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芮王殿下好眼力,三年不见,你竟还能一眼就认出我来。” 羽若宣眼底渐渐蓄了泪水,哽咽道:“你……我……我怎会忘了你?” 碧落唇角上扬道:“是啊!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忘记残杀自己至亲之人的凶手!更何况那至亲之人还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强有力的靠山!” 三十九、百里星枢的苦衷 羽若宸等四人素日里原本也都颇有些酒量,只不过他们日常所饮的大都是安平国出产的米酒或者果酒等等,酒性绵软柔和,劲道温软,除非喝得太多,否则不易醉人。但是今日碧落端上来的却是产自风日国的烈性白酒,入口虽浓醇甘冽,后劲儿却大。 因此四人不过喝了半壶,便俱都面现红晕,酒意上涌,头脑也有些晕眩起来。百里星枢的酒量虽然比他们略好一些,却也觉得面颊火辣辣地燥热。偏偏那碧落又忽然变身成为了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不断地劝酒布菜,自己也是酒到杯干,因此众人也不好意思拂了她的盛情,便也只得陪着她一杯杯地饮下去。 就这样一顿酒宴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算结束。羽若宸等人平生第一次喝了这么多烈酒,俱都醉得东倒西歪。羽若宣不胜酒力,已经在座位上睡了过去。百里星枢虽然尚能控制自己的言语和行为,但是说话的时候也已经是含糊不清、前言不搭后语。 碧落的脸上虽然也早已是一片晕红的颜色,眼神却依旧是极度的清明闪亮。她见众人俱都现出醉态,便吩咐月染派人将他们一一送入客房休息,自己则暗中松了一口气。 今日羽若宸等人忽然出现,碧落怀疑他们是为了三年前薛静琨的案子而要对自己不利,偏偏云千煦又是自己的生身之父,因此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百里星枢却又恰在此时找上门来,碧落三年以来不曾返回幽冥圣殿甚至连一点消息也不曾传递回去,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她对他单方面的痴情苦恋、爱而不得。因此碧落便愈发感到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窘境。于是她便索性将心一横,先发制人将众人全部灌醉,以便让自己能够有时间好好考虑一下眼前的处境和对策。 碧落回到自己房中,月染为他奉上香茶。月染见碧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轻声劝道:“门主,刚刚你喝了不少酒,可要躺下来睡一下么?” 碧落沉吟道:“不必……哦对了,风摇怎么样了?还有四不公子的伤势现在如何了?” 月染道:“启禀门主,他们的伤势都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了!一则伤势不重,二则你亲自为他们运功疗伤,再加上雪隐的伤药,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碧落道:“那就好……你先下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月染又为她续上茶水,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碧落暗中叹息一声,自行除去外衣,缓缓靠在锦榻之上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心头不断浮现出羽若宸和百里星枢等人的面孔,禁不住思潮翻涌,心神恍惚,竟渐渐地睡着了。但是她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不断出现各种梦境。 迷迷糊糊中她只觉得有人在耳边低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初时听来似乎是母亲戚文仪的声音。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母亲从来不会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呼唤自己,因此她心中疑惑何以那个高高在上的冥后今日竟会转了性。于是她缓缓睁开眼睛,看清了面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却是百里星枢正坐在自己身边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碧落心头一酸,却又强行忍住,缓缓起身开口道:“哥哥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却到我这来了?” 百里星枢眼睛里充满了春水般的柔情,轻声道:“你把我送到那冷冰冰的客房里,自己却跟我隔了两重院子,对我不理不睬……你让我怎么能睡得着呢?” 碧落闻言微微一笑起身斟了一盅茶水递给他道:“哥哥今日酒喝得多了些,喝口茶润润!” 百里星枢接过茶饮尽,开口道:“你这丫头!短短的三年时间里竟然在这里悄悄地建立起了自己的门派!你还真是能力非凡啊!” 碧落道:“哥哥你莫要取笑我了!跟你的幽冥圣殿相比,我这九幽门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了!说什么能力非凡不非凡的话!还望哥哥回去以后莫要对冥王和冥后说起此事,因为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百里星枢苦笑道:“他们是冥王和冥后,却也是我们的父母!他们嘴里不说,心里也是在惦记着你的!你又怎么能阻止我将你的情况告诉他们呢?” 碧落冷笑道:“哥哥若非要说便说好了!大不了给他们增加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反正我也听不到他们如何评价,无论好坏都没什么大不了!” 百里星枢眼中露出痛楚的神情道:“碧落!我以为你长大了就会懂事一些,不会再对他们怀恨!……你知道吗?每一次我出来寻找于你,母亲她口中不说,但是我都能够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对你的担忧和想念的啊!你不能那样无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关心啊!” 碧落神情渐渐冰冷,开口道:“哥哥此言差矣!你当冥后她是自己愿意生下我的么?我不过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当年犯下的那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才会来到这个世上的!我的到来带给她的可有丝毫点滴的快乐么?她看到我的时候,心里的悲伤嫌恶一定是大大地多于愉悦快乐的?!……她养大我,训练我,不过是为了让我成为为她复仇的工具,顺便把她心里对我生父的怨恨情绪宣泄一下罢了!……更何况,你们那个家里,有谁是真正希望我回去的吗?你是冥王的长子,是冥后亲手抚养长大的继子!现在冥王和冥后共同的孩子星曜也已经有五岁了?!虽然他也可以说是我的弟弟,但是他主要还是你的弟弟,他是幽冥圣殿的二殿下!……你们才是一家人!……何况你还有一个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又地位显赫的未婚妻阿木苏!我却什么都不是……现在你跑来这里对我说什么母女亲情什么的大道理,呵呵,哥哥啊!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百里星枢定定地看着碧落,眼中再一次蓄满了泪水。他缓缓摇头,泪珠便一颗颗顺着面颊滚落下来。他伸手想抓住碧落的手,却被她轻轻躲开,便只好自己掩面啜泣。 碧落心中掠过一阵残忍的快意,沉吟半晌道:“哥哥你莫要伤心!碧落不是真正无情之人,哥哥自小对我的情意我是不会忘记的!作为兄长,这天下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所以哥哥啊!从此以后你便将碧落忘了!你放心,未来你但得有所差遣,碧落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百里星枢终于哽咽道:“碧落,不是那样的……你的想法是不对的……不是那样的啊!你……你既然不愿意回去见母亲,那么你……你是打算跟你的生身父亲相认吗?” 碧落闻言冷笑道:“哥哥为什么要问这个?!此事跟你们毫无关系!……何况,刚刚他和喻大人之间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们二人一向志趣相投,十数年来形影不离,我为什么要去跟他相认打扰他的生活?所以哥哥,你千万莫要再提起此事,以免横生枝节!” 百里星枢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省得,你莫要担心!只是,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么?” 碧落道:“我毕竟出自圣殿,永远不回去自是不可能的。哥哥放心,等到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的!不过……呵呵……希望到时候哥哥你莫要后悔就好了!” 百里星枢抬头望着碧落眼中冰冷的笑意,颤声道:“碧落,你为什么这样说?你……你是什么意思?” 碧落冷笑道:“哥哥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啊!我已经说过了,我本来是一个不应该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注定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所以,为了哥哥和圣殿中人们安稳的生活,尤其是哥哥你和蛊神族圣女阿木苏的安稳生活,我还是呆在外面的好!哥哥你说是不是呢?哈哈,哈哈哈!” 百里星枢摇头道:“碧落,我求求你莫要这样好吗?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我在你身上花费的心思和精力比你的生身母亲都要多得多,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够留在我身边我们永远都在一起不分开!你为什么就不能……” 碧落忽然冷冷地开口打断他道:“我不能!我做不到!我不能假装自己不在意你跟那个女人成亲之后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我现在还有一些耐性,所以我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离开幽冥圣殿,带着风摇他们在江湖上讨生活!但是哥哥,我不能保证我一直保有这样的耐心!我不能保证我以后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所以哥哥,趁着我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趁着我还能控制自己,你就莫要再劝我了!好吗?” 百里星枢急道:“碧落,哥哥求求你莫要这样子偏激了好吗?阿木苏她是蛊神族的圣女,幽冥圣殿与蛊神族之间数百年来铁打不动的规则岂能在你我这里更改?每一代的冥王都要娶蛊神族的圣女,我的祖母是圣女,我的生母也是圣女,我的身上也流着蛊神族的血!幽冥圣殿和蛊神族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何况现在幽冥圣殿势力衰微,早已不复以往的兴盛景象,更是离不开蛊神族的支持和辅助,所以我……” 碧落冷笑道:“所以你必须得娶了那个半边脸的蛊神族圣女阿木苏以巩固你幽冥圣殿大殿下的地位,为了你将来继承冥王之位奠定坚实基础,对不对?而我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于你的雄伟事业毫无益处,对不对?所以,你最多只能叫我成为你的冥妃,却不能成为你的妻子,对不对?!” 百里星枢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张口结舌地看着碧落,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碧落见状心中不忍,便缓和了语气轻声道:“哥哥你不要这样啊!我不是有意要气你的,我只是不能忍受跟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你的爱!既然得不到完整的你,我便干脆放手!这样便会避免叫三个人一起痛苦!这岂不是最明智的做法吗?” 百里星枢流泪道:“可是你这样做对我是不公平的你知道吗?你怎么能忍心弃我于不顾一个人在外面潇洒自在?我只恨自己为什么生在幽冥圣殿的百里家,我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要成为冥王,无论生死都不能逃脱,我……” 碧落上前拉住他的手轻声道:“哥哥你莫要伤心!碧落不会弃了你不顾的,你……” 门外忽然传来月染的声音道:“启禀门主!特林城里来了人,他带来了沙穆迪国王的信!” 碧落道:“进来!” 月染推门而入,将一封信交到碧落手中。碧落将信封拆开,匆匆浏览了一遍,眼中露出几分笑意道:“这个风日国的国君消息倒是很灵通,我们在这里摆擂台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月染道:“是啊!风日国的情报系统虽然比不上安平国的千机阁,但是也的确是不容小觑!” 碧落笑道:“沙穆迪在信中说他这几日便要离开特林城巡边,还希望我们在白音城中多等些时日,届时要亲临擂台赛现场,借机为风日国选拔一些人才!” 月染道:“属下听到韩大海说过,风日国国君巡边是两年一次的惯例。想不到这一次这位沙穆迪国王竟然破了例,不过一年的时间便再次离京,并且直接来南境这里!” 碧落道:“也许他是为了近期与安平国的边境争端而来的!” 月染道:“边境争端已经解决了呀,他……对了门主,属下听韩大海说阿拉力古山中的孤月宗师是风日国武功最高的人,实力非凡,武功深不可测!而风日国国君沙穆迪在少年的时候曾经跟着他修炼武功达十年之久,其实是他的一个亲传弟子!这一次你打败了他的大弟子,会不会影响沙穆迪与咱们之间的关系?” 碧落沉吟道:“哦,竟还有这等事!沙穆迪竟然与那个什么卡卡等人师出同门!……那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咱们是公开的擂台比赛,也不能算是结了梁子!沙穆迪他还不会就此跟咱们翻脸的!” 四十、阿拉力古山的孤月宗师 月染点头道:“依我看他不但不会跟咱们翻脸,恐怕还会……”说到这里他忽然瞄了百里星枢一眼,默默地住了口。 碧落道:“怎么你今日说话吞吞吐吐的?” 月染垂首道:“是,门主!属下认为沙穆迪国王对咱们九幽门,尤其是对门主你大有好感!因此他不但不会因为此事跟咱们翻脸,相反还会借此机会加深跟咱们的交往也说不定!” 碧落冷笑道:“希望你的猜测准确,毕竟咱们多数时间是在风日国的地盘上活动,因此风日国朝廷对咱们的态度非常重要!……月染,磨墨,我要给沙穆迪写一封回信!” 月染答应一声,走到一张桌案前开始磨墨。 碧落将一张精致的纸笺摊开,提笔迅速地写了几行字,风干后装进了一只信封递给月染道:“叫那人带给沙穆迪!就说咱们九幽门随时恭候王上的大驾!” 月染接过信封,朝着碧落和百里星枢行了礼,匆匆离去。 百里星枢望着碧落幽幽地道:“你跟那个沙穆迪国王很熟吗?他竟然肯纡尊降贵地跟江湖人物交往,可见他对你和九幽门是相当地看重了!” 碧落笑道:“看重谈不上,我不过是两次凑巧救了他的性命,因此他对我心存感激罢了!” 百里星枢沉默不语,碧落又道:“哥哥此次出来有多久了?你迟迟不归的话冥王恐怕会惦念的?!依我看哥哥明日便回去!” 百里星枢悲戚道:“怎么,你是担心哥哥在这里会妨碍你的好事吗?” 碧落冷笑道:“哥哥你想多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并不真的想干涉哥哥的行动的,哥哥莫要在意!何况我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害怕被哥哥见到,谈什么妨碍不妨碍的话?” 百里星枢忽然赌气般地站起身道:“那就好!如此我这个做哥哥的便安心地在妹妹的地盘上住上几日,这一连几个月的奔波劳累下来,我也真的该好好歇一歇了!” 碧落闻言有心再怼他几句,却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于是便开口道:“哥哥要住便尽管住!碧落一定会尽力让你觉得满意的!” 百里星枢依旧是气哄哄道:“那就多谢妹妹了!”说完转身就走。 碧落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半晌叫道:“月染!” 月染进来站在当地,碧落吩咐道:“去给那几位客人的房间里好好修饰打扫一番,被褥器具都换上等的,莫要怠慢了他们!这些人……还真是不好应付呢!” 此后一连五天,不但是百里星枢稳稳地住下,就连羽若宸等人也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们白日里或是到白音城里闲逛,或是在擂台边观战;夜间或是下棋品茗,或是听琴闲谈,相处得竟然甚是融洽。对此碧落虽然暗中摇头,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只是吩咐手下人小心伺候,莫要怠慢贵客。 期间风摇和四不公子们的伤势都渐渐痊愈,又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值守,擂台赛事也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之上。 这日上午,天气阴沉。碧落正在院中漫步,入眼的是一片愈加鲜亮起来的嫩绿鹅黄,美丽春景。但是她却眉头紧锁,脸上的神色一如头顶上阴沉的天气。一阵沉闷的雷声忽然传来,远方的天空中似乎有电光一闪而没,几粒冰冷的雨点没头没脑地砸落在她洁白的羽衣之上。跟在她身后的风摇轻声道:“门主,你今日衣衫单薄,不如我们回去!” 碧落正要开口,花未匆匆跑过来道:“启禀门主,阿拉力古山的孤月宗师到了!” 碧落一顿,随即脆声笑道:“来得好快!哈哈哈!去告诉孤月稍候,我随后就到!” 花未目中充满了担忧的神色,他欲言又止,却最终拱手行礼匆匆离去。碧落则匆匆走回卧房,换上了一套黑色的紧身衣裤。风摇将一件黑色的披风披在她肩头,轻声道:“门主,一切小心为上!千万不可逞强硬拼!” 碧落微笑道:“放心!不过是比武打擂,又不是以命相搏!”说完大步而行,风摇紧紧跟随。二人来至后门处,竟意外地发现羽若宸和百里星枢等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候,眼中俱都充满了关心之色。 碧落见状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大踏步走向擂台。 只见擂台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中等身材、相貌端正的老者,身后站着的三个人正是卡卡、卡奥和耶律青灵。老者神情淡然,身着灰色布衫,一头花白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看起来就如邻家老翁一般无二。 但是碧落却丝毫不敢怠慢,她疾步上前躬身行礼道:“晚辈碧落,见过孤月宗师!” 孤月微微颔首,开口是一把中气十足的温润嗓音:“传闻不如见面,九幽门碧落门主果然不是凡人!老夫这厢有礼了!” 碧落笑道:“晚辈不敢当前辈之礼!今日得见前辈尊颜,无限景仰与敬佩!并深感荣幸!” 孤月不为所动,依旧漠然道:“碧落门主过谦了!门主日前轻轻松松地就打败了我的大弟子,那才当真是令人敬佩!可笑我这班弟子们竟然眼拙到分不清男女的地步,竟然以为自己是败在一个少年手中!哼!” 碧落微笑道:“好叫宗师知道,碧落着男装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并非有意欺瞒贵弟子,请宗师莫怪!” 孤月道:“孤月虽老,却还不至于糊涂!是他们自己招子不亮,老夫又岂能见怪于门主?!不过,老夫一生不与妇人女子动手比试,今日受到这几个不成才弟子的蛊惑来到此间,还请门主见谅!这就告辞了!”说完竟真的站起身来。 碧落微笑道:“宗师爱惜名誉不肯赐教,碧落深以为憾!听宗师之意似是瞧不起我们妇人女子,呵呵,这真是……” 孤月沉声道:“真是什么?” 碧落道:“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孤月道:“门主此言何意?” 碧落道:“碧落虽身为女子,却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在这世间之中,江湖之上,有多少女英雄建功立业,为国为民!即便是贵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也需得一个妇人女子将他生养抚育才能长大成人!今日宗师竟只不过因为碧落是一个女子之身便不屑比试,岂不是太过迂腐固执了些么?” 孤月眼中露出些微怒意,正要开口,耶律青灵已经忍不住叫道:“你这丫头满口胡言!我师父不与妇人女子动手,并非是因为轻视女人!相反恰恰是对妇人女子的爱护之意!你怎地不知道好歹一味胡说起来?!碧落!拔出你的剑来!今日本姑娘陪你打一场!” 碧落微微一笑,并不理睬,只是用那双星光熠熠的眸子盯在孤月脸上。孤月见了她这副挑衅的模样,心中开始生出了几分怒意,却又自持身份不肯与碧落动手,因此一时间站在当地踌躇起来。 碧落见状上前一步轻声道:“宗师如此犹豫不决,难道是担心输给我这个妇人女子颜面无光不成?呵呵……哈哈哈……” 孤月闻言大怒,忍不住低声喝道:“你这女娃娃恁地狂妄托大!你真当老夫是怕了你么?” 碧落轻笑道:“既是不怕,便来跟我打过呀!” 孤月面上肌肉抽动了两下,正要开口,忽听一个男子声音叫道:“碧落门主且慢!” 碧落闻言一震,缓缓转身望去,见竟是风日国国君沙穆迪到了!只见他一身常服,在小哈奈儿和几个侍从的簇拥下分开人群,走上擂台。 沙穆迪大步走到孤月身前跪下叩首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孤月脸上神色缓和下来,抬手道:“起来说话!” 沙穆迪起身扶着孤月的胳膊轻声道:“师父,徒儿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见过您了!心中真是想念得紧!今日咱们难得一见,徒儿想跟师父好好叙叙旧!何况这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大雨降下,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围炉饮酒、叙旧言欢!这位碧落门主是徒儿的好朋友,她曾两次救了徒儿的性命,还请师父看在徒儿的面上暂息雷霆可好?” 孤月冷哼一声,闭口不言。 沙穆迪望向碧落,只见自己日思夜想的这个妙人正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在孤月身上转个不停,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他无奈暗中叹息一声走到碧落身前拱手道:“小王见过碧落门主!一别数日,门主可还好?” 碧落躬身回礼笑道:“民女见过王上!多谢王上惦念,碧落无恙!” 沙穆迪道:“门主,你看今日天将欲雨,不如我们……” 碧落忽然大笑道:“不如就由我们九幽门做个东道,请阿拉力古山的宗师和弟子们畅饮长谈一番,顺带介绍几个好朋友给大家认识,可好?” 沙穆迪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门主!” 碧落冲着孤月笑道:“晚辈今日有幸邀得宗师到舍下小酌几杯,还请宗师赏光!” 孤月见碧落主动递上了一个台阶,便顺势道:“如此叨扰门主了!” 碧落道:“宗师请!” 孤月也不客气,当先而行。碧落在身侧伴着朝院内走去。其余人等也纷纷跟着进去。跑不赢急忙将手中的铜锣敲了几下叫道:“诸位英雄!列位豪杰!今日天将降雨,比武暂停,咱们明日再见!明日再见!” 围观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便纷纷议论着散去。跑不赢催促弟子们收拾了擂台上的物品,匆匆关闭了院门。 此时雨势已经变大,冰冷的雨滴纷纷自空中落下,地面很快便被打湿,坑洼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积蓄了一些雨水。 距离这所宅院二三十米远处是另一所宅院的后门。此时门楼雨搭之下站着三个身穿彩色丝绸长衫的女子。站在前面的女子身量娇小纤细,头上戴了一顶竹笠,四周垂下的白纱遮挡了她的面容。她身后的两个女子俱都生得健壮粗大,看打扮应该是前面女子的侍女。 头戴竹笠的女子轻声开口道:“他在那里!她也在那里!他找了三年,这一次终于找到她了!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愿意回去?!” 身后一个女子开口道:“他愿意也得回去,不愿意也得回去!他是幽冥圣殿未来的冥王,他是逃不掉的!哼!” 娇小女子叹息道:“阿陌,你这倔强豪横的脾气可就是改不了了么?……要知道,叫他的人回去容易,可是他的心呢?他的心会不会跟着人一起回去呢?他……唉……” 阿陌闻言垂头不语,另一个侍女开口道:“圣女,咱们要不要前去跟大殿下见面?” 娇小女子摇了摇头道:“不急,我们还是再等等!”说完迈步离去,两个侍女急忙撑了伞跟在后面。三人身上的彩绸长衫在这样阴暗的天气里竟能散发出熠熠的光芒,也不知道里面加入了什么织物。 四十二、喻清流和云千煦之间的往事 傍晚,天色暗沉,天空中的雨依旧在下,整个白音城都笼罩在迷蒙的水雾之中。 云千煦站在客房的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一株玉兰,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 坐在桌旁看书的喻清流见状起身来到他身后轻声道:“六师弟,你想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天气这般阴冷,莫要着凉了才好啊!”说完顺手将窗户关上,拉着云千煦坐到了桌旁。 云千煦道:“也不知道英王殿下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已经五六天了,连一句回去的话也没说过!” 喻清流道:“怎么,你在这里住得不耐烦了么?” 云千煦笑道:“我没有不耐烦啊五师兄!碧落姑娘虽然是九幽门的掌门人,对咱们这些不速之客却是周到殷勤又体贴!刚刚还命人送来了这厚被子和炭火盆!……我……这几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开始贪恋起这样的生活来了!感觉碧落姑娘竟然像是自己的亲人一般的亲切……师兄,你说我……” 喻清流笑道:“这个很正常啊!以我们这样的年纪,正常人都早已是儿女满堂的了!……千煦,我……近几年以来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不会令你伤心……” 云千煦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师兄,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接问直接说的吗?你就问好了,我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喻清流望着云千煦,眼波温柔得似乎要滴下水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千煦,这么多年以来,你可曾后悔过一生跟着我过着这样的生活?” 云千煦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微笑着握紧了他的手道:“师兄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想起问我这个了?不过师兄你既然问了,我便回答你好了!我,云千煦,从来没有后悔过跟你喻清流在一起过着这种不为世人所接受和认可的生活!这世上能够让我的内心感到安宁的人,从来都只有师兄你一个!师兄,你对我这个回答可满意么?” 喻清流不语,只是反手握紧了云千煦的手,二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十九年前那个同样下着雨的日子。 恼人的秋雨已经接连下了两日,第三日一早竟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安平国国都紫霄城往日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也比往日冷清了许多。 当时年仅十八岁的云千煦撑了一把油纸伞悠闲地走在街上,身后跟了两个青衣小厮,各自提了一个食盒。三人穿街过巷,来到一条深深的小巷子里。因为小巷尽头处的一座古老庭院中有一眼古老的甜水井,因此这巷子就叫“古井巷”。 云千煦来到那庭院门前,抬手轻敲,很快便有一个身穿粗布青衣的妇人前来开门,见到云千煦不由笑道:“云少爷来了!快请进,我们少爷在房里等着你呢!” 云千煦微笑着转身吩咐两个小厮道:“你们把食盒留下,回去告诉我大哥,就说今日我要留在五师兄这里替他做寿,明日晚些时候再回去。” 两个小厮将食盒交给那妇人,转身离去。 云千煦当先迈步走进院子里,那妇人将大门关好,笑着跟在他身后道:“云少爷跟我们少爷感情真好,平日里在千机山上日日一处练功修行,这次难得回家一次却还是惦记着彼此,真是难得。” 云千煦笑道:“五师兄对我好,我自然要对他好,这是人之常情啊!” 时年十九岁的喻清流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廊下望着云千煦走过来。 云千煦笑道:“五师兄,今日是你十九岁生辰,我叫厨房做了好多菜,咱们今日要来个一醉方休!” 喻清流面上露出微笑,点头道好。又冲着那妇人道:“阿彩,你先将食盒放下,去拿两件干衣服来给云少爷换上,他的裤脚都湿了。” 云千煦直接走进房内道:“五师兄你总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不必换了,要不了多久它自己就会干了。” 喻清流笑道:“这么冷的天气,你的裤腿已经湿到了小腿,不换衣服会生病的。师父和大师兄这两日便会到的,之后我们就返回千机山去。你若是病了,定会耽搁行程的啊!” 云千煦心中不以为然,却还是痛快地换上了阿彩拿来的衣衫,之后两人便开始坐下来把酒言欢。师兄弟二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所以这一顿酒就从中午一直喝到了晚上,整整一坛上好的竹叶青竟被二人喝了个涓滴不剩。夜深了,阿彩和他的丈夫熬不住先回房睡了,也不知道喻清流和云千煦两人是什么时候睡的。 第二天一早,阿彩刚刚醒来,脸还没来得及洗,忽然听到喻清流房间里传出瓷器摔在地上的“哗啦”声和喻清流的哭声。 阿彩吓了一跳,急忙跑进去,只见喻清流和云千煦都只穿了中衣,就那样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喻清流脸色惨白,痛哭失声,云千煦暴跳如雷,脸色铁青。 见阿彩进来,云千煦暴怒着将外衣胡乱披在身上,登上两只靴子就冲进了冷冽的秋风里。喻清流张口想叫他的名字,最终却还是只有呜咽的哭声自喉咙里发出。 阿彩心疼自家少爷,上前轻声劝慰着叫他穿上鞋子,岂料那一向温婉冷静的少年却忽然一头撞向了身边的木柱,额前顿时鲜血长流,昏死过去,吓得阿彩失声惊叫。 这一幕被刚巧赶到的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的授业恩师千机老人和他们的大师兄于万山见到,不明所以的两个人来不及多问,急忙上前将喻清流抱起放到床上救治。 盛怒的云千煦大步跑到街上,回到家中一叠连声地叫人收拾了一个包裹,匆匆与自己的父母和兄长告别,说自己身有要事,要先一步自行赶回千机山去。之后不顾父兄的阻拦追问,骑马便走。 云千煦纵马由缰,竟朝着与千机山相反的方向行去。他每日里浑浑噩噩地随意而行,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这日,北风怒号,天空中开始有雪花飘落下来。云千煦衣衫单薄,精神恍惚,竟一头自马上栽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雪越下越大,云千煦身上积满了雪花,渐渐地竟然被白雪埋在下面。 云千煦自昏迷中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为眼前一个姿容秀美、气质如兰的少女所救,心中感激不已,口中连连道谢。 这少女正是戚光祖养在乡下的庶出女儿戚文仪。二人在一起相处了数月,期间又发生了前文中所叙述的一段孽缘,这才有了碧落的降生。当然此时的云千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经令戚文仪怀孕并且生下了一个女儿的事情。 千机山位于安平国南部面积广阔的荒泽之中,一片低洼荒原之上孤峰突起,占据了方圆数百里之地。两百年前千机门开山祖师云游至此,见山中云蒸霞蔚,仙气缭绕,便以山为名创立了千机门,自己以“千机老人”自称,并立下规矩:此后每一代掌门人继承掌门之职以后都要摒弃本来的名字,仍旧称为“千机老人”,以表示不忘先祖之志,继承和光大千机门的武功和道法。 云千煦等人的师父是第四代“千机老人”,当时却不过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平生只收了六个亲传弟子,除喻清流和云千煦之外,还有大弟子于万山,二弟子陈半月,以及三弟子李祥和四弟子梁幻玉四人。当日喻清流撞柱自戕,千机老人和于万山二人急忙出手救治,之后便将他带回千机山休养,又派了李祥和梁幻玉二人下山寻找云千煦。李祥和梁幻玉历时两个月,总算找到了云千煦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他的性命,带回了千机山。 云千煦满心痛悔,在千机老人面前长跪不起,忏悔自己的过错。千机老人长叹一声道:“诸法有源,万般表象皆是你们命中的劫难,尔等只须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就好……罢了,你要忏悔,便去观云洞!” 千机山主峰海拔在千米以上,观云洞位于距峰顶不足百米处的一处峭壁上,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洞穴不过十几米深,是千机门中犯错弟子们受罚思过之处。洞前是一处方圆不过十几米的平台,生长着一棵足有五百年树龄的古松。站在台上向下观望,只见茫茫云海在山谷中翻涌流转,深不见底,因此得名观云台。 观云台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孤单人影正站在古松下眺望远方。云千煦心脏一阵抽搐,眼中泪水仿佛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根本无法控制。他一步步走到那人身后,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不曾说出口。 白衣人缓缓转身,见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云千煦,他形容枯槁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笑意,轻声道:“小师弟,你回来了?” 云千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疾步上前紧紧抱住他瘦削的身子,放声哭道:“五师兄……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我不该那样对你……” 喻清流轻笑道:“小师弟,你有什么错啊,错的是我,该道歉的也是我啊!你……” 云千煦突然哭喊道:“不!错的是我!是我!五师兄,我好后悔,我不该就那样任性地离开你……可是现在,我又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我应该去死的,我不该再活在这世上的!只是…只是我想在临死之前再见你一面,我想当面告诉你,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五师兄,你要好好的活着…”说完突然奔向观云台边,纵身一跃而下! 喻清流见状本能地疾速冲过去阻拦,却只拉住了他的一只手臂,云千煦的整个身子已经悬在了半空之中。喻清流心胆俱寒,大声叫道:“云千煦!你疯了吗?!你快给我上来!” 云千煦面上露出凄然的笑意,轻声道:“五师兄,你放手,我临死之前能再见你一面,已是心满意足,你就放手让我去,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个这样不堪的自己!唯有以死赎罪……” 喻清流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云千煦却微笑着伸出另一只手去掰开他的手指。喻清流绝望地流泪大叫:“不要!千煦!求求你不要!求求你快回来!无论你遭遇了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的,求求你快回来!” 二人正自僵持不下,忽然身子一轻,竟双双被人抛到半空中,之后又重重落在观云洞前。二人挣扎半晌,一齐抬头观望,见救了自己二人的正是一脸怒容站在一旁的千机老人,便急忙爬到他身前不住磕头。 千机老人怒目圆睁,沉声道:“你们两个孽障!竟敢一遍又一遍地寻死,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你们可曾想到自己的父母家人?!哼!想一死赎罪,也要看看人家会不会因为你死了就会宽恕你!” 云千煦泪流满面,不停地磕头,额前的鲜血染红了地下的砂石,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喻清流则颤声求饶道:“师父息怒!徒儿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求师傅恕罪!师父息怒!”一边暗地里扯了扯云千煦的衣袖。 云千煦哽咽道:“师父恕罪!徒儿错了,徒儿再也不敢了,徒儿知错了,师父息怒啊!” 千机老人余怒未消,冷哼道:“你们这两个孽障!既然连死都不惧怕,又为何害怕面对自己的罪过?妄图一死赎罪,岂不是太便宜了你?哼!” 他显然气得不轻,在地上不停地转圈子,又忽然低吼道:“你们两个给我听着!即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私自下观云台一步!每人每日只得一餐饭食,给我乖乖地在这里参详洞内的‘千机曌神功’!若是再胆敢胡思乱想,从此后逐出师门,永远不许回来!”说完袍袖一甩,大步离去。 喻清流和云千煦跪地叩首道:“是,师父!弟子谨遵师命。”竟是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良久,二人才缓缓抬头,对望一眼,互相搀扶着走进观云洞中。 喻清流取出一方丝帕,轻轻为云千煦擦去额头的血迹,又自怀中取出一只药瓶,洒了少许药粉在他的伤处,用丝帕包扎好,轻声道:“千煦,以后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刚刚你若真的跳下去了,我也会跳下去的,你信我。” 云千煦眼泪再次涌出,抓住他的手道:“不会了五师兄,绝对不会了!师父说得对,我这条命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我要好好活着,等着债主前来讨债……到时候我会连本带利一并还给她的……何况,我还有你……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面对这个世界……” 喻清流握紧了他的手,不发一言。二人心意相通,相视微笑,转身面对着洞壁上的石刻,开始参详起来。 云千煦和喻清流二人均是资质绝佳的少年奇才,自五六岁的时候起便跟着千机老人学武,如今已有十几年的时光。“千机曌神功”是千机门最为精妙深奥的武功绝学,大多数弟子穷其一生也难以窥其门径,少数弟子能够修炼到六、七重境界,便足可以傲视武林,罕逢敌手。至于能够修炼到第九重境界的更是凤毛麟角,两百年来不超过十人。 当世千机门中也只有掌门人第四代千机老人和他的一个师弟修炼到了第九重境界,其余门人中如于万山之流仅仅达到第六重。年轻弟子中在第一重徘徊的人居多,但是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当时却已经修炼到了第三重境界,这也是千机老人极为器重他们的原因之一。 接下来一连三年,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日日在洞中修炼,竟已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因此进境神速,竟先后突破了第五重境界。 二人的武功提升之后,心性修为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少年人身上的年少轻狂早已不复存在,喻清流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云千煦虽不似他那般沉闷寡言,却也是一般的精明干练。 其实恰逢千机阁主回山,对这两个年轻人的才干极为欣赏,便千方百计地劝说千机老人放他二人跟自己回京到千机阁任职。千机老人对此并不十分反对,在征求了二人的意见之后便点头答允了。 喻清流与云千煦二人都出自紫霄城里的殷实人家,云千煦的长兄还是一个五品的京官儿。其时二人家中长辈俱在,因此也都愿意回到紫霄城里供职。 此后的十几年里二人几乎日日形影不离,尽心竭力地为千机阁效力。期间二人的家人们也曾经分别为他们张罗了几桩婚事,无奈二人均千方百计地推脱不允,到后来干脆很少回家,以免被家人啰嗦纠缠。这样数年下来,家人们便也渐渐地淡了兴致,纷纷放弃了劝他们成家立室的想法。自此二人终于得到了清净安宁,彼此之间的感情也越发地深厚起来。 三年前喻清流和云千煦参与影梅山庄的案子,却都没有将戚光祖与戚文仪联系起来。因为当时的戚文仪只是戚光祖养在家乡的庶出女儿,经年累月地也不会见上一面。一则戚文仪暗中怨恨戚光祖对自己母女二人的冷漠无情,二则云千煦出身京官之家,她的潜意识里也不想让云千煦知道自己的庶出身份,因此只说自己的父亲在京城经商,连名字也并未告诉云千煦。 因此云千煦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戚文仪竟然与影梅山庄的戚光祖是父女关系,不知道她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女儿,更不知道现在自己正住在亲生女儿的院子里! 四十四、也是在西边 阿木苏轻轻地点了点头,站在她身后的阿陌却哼了一声嘀咕道:“我们家小姐大老远地来了,她作为主人居然这般傲慢无礼,真是没有教养……” 阿木苏低声呵斥道:“阿陌!你在胡说什么?!怎地这般没有规矩!罚你今日不许吃饭!” 阿陌闻言一脸不服气地垂首道:“是小姐,奴知道错了!” 百里星枢道:“好了阿木苏!阿陌也是为你抱不平,你又何苦罚她?你刚刚已经训斥过她了,不让吃饭就算了!” 阿木苏道:“有公子为你说情,我今日便不罚你。但是若以后你再敢胡言乱语,我便要重罚!” 阿陌轻声道:“是小姐!奴知道错了,奴以后不敢了!小姐莫要生气!” 阿木苏这才对着百里星枢道:“公子,我们就宿在城南的平安客栈,公子这边的事情了了以后可以到那里找我们。我……我们在白音城不能久住,家中父母一再叮嘱要早日回去呢!” 百里星枢叹息道:“罢了!碧落她既是这般不懂事,我……我这就去追上她跟她说清楚!你们且安心回客栈等着,我会尽快去与你们汇合。” 阿木苏遮掩在面纱下的眼中露出几分伤心的神色,但是嘴上却依旧平静地说道:“就依公子吩咐,我们就先回去了!”说完当先而行,阿陌和另一个侍女跟在后面。 百里星枢松了一口气,回身对一直站在门内观望的韩大海道:“韩管家,麻烦你再帮我和乌头备两匹马,我要去寻你家门主,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韩大海笑道:“属下倒是料到公子需要马匹了,这不,已经叫人牵来了!” 百里星枢转头望去,见两个小厮正各牵了一匹骏马过来,便匆匆对韩大海道了谢,之后与乌头一起翻身上马,奔着碧落等人所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碧落远远地就听到了急遽的马蹄声,唇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百里星枢拍马超过沙穆迪等人,来到碧落车边。 碧落轻声道:“哥哥怎么追来了?有什么事情吗?若有什么需要直接找韩大海就好,他办事能力一向还挺强的。” 百里星枢苦笑着鼓了半天的勇气,最终却轻声道:“好了碧落!你干嘛要这样子跟我赌气啊?我也不知道阿木苏她会找到这里来啊?她……她也是奉了父母的命令才来的,她不是……” 碧落轻笑道:“哥哥为什么不说她是因为想你才来找你的?却拿了父母做由头做什么?” 百里星枢闻言脸色一变,恨声道:“碧落!你一定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你……罢了,我来这里是告诉你一声,明日我便与阿木苏她们一起回家去!你确定不跟我们回去么?” 碧落脸上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冲着身后的人们望了一眼道:“我这里有这么多事务,又有这么多朋友,怎么走得开?哥哥你只管回去,路上正好借机跟阿木苏姐姐好好亲近亲近!等你们大婚的时候只管来个信儿,说不定我可以抽出时间回去替你庆祝一下,呵呵……” 百里星枢闻言脸色更加苍白起来。他直盯盯地望着碧落道:“那我就先多谢妹妹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差人送信给你,希望你莫要食言就好!” 碧落脸上笑意更深,轻声道:“不会的,碧落对哥哥何曾食言过?哥哥的终身大事碧落若是不到场的话岂不是终身憾事?你放心好了,届时我不但会亲自到场祝贺,说不定还会奉上精心准备的贺礼!只希望哥哥和阿木苏姐姐你们莫要嫌弃就好!今日天色不早,哥哥既是要明日启程,就请早些回去做些准备!我们就先去郊游了!”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百里星枢望着众人远去,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乌头在他身后看得清楚,忍不住轻声道:“大殿下,小公主已经走远了,你……你若是真的舍不得她,咱们便追上去好了!你又何苦伤心若此?属下……” 百里星枢抬手擦了擦眼中的泪水,轻声道:“乌头,你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会叫这个丫头给气死的!” 乌头叹息道:“小公主她不会舍得伤害大殿下你,但是,阿木苏圣女可就难说了……” 百里星枢闻言身子一颤,半晌说道:“我虽然不喜欢阿木苏,但是她却实在是一个无辜之人,她实在是不该受到这样的伤害的……我……我会尽力保护她的……” 乌头拱手道:“是,大殿下。” 百里星枢轻声道:“咱们回去!你去做些准备,明日我们真的要回圣殿去了,这一次咱们出来得实在是太久了些,父王和母后恐怕已经等得着急了……” 且说碧落坐在马车上,脸上强行伪装出来的笑意渐渐变成了坚冰一般寒冷的神情。风摇与月染二人静静地坐在一边,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口。 当众人来至白音城郊外的时候,碧落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神情。她自马车上下来,沙穆迪等人也纷纷下马。众人望着周边怡人的春日景色,不由自主地便忘记了心中的种种烦恼与忧虑。 羽若宣第一个笑道:“这白音城方圆百里之地受到白音河水的滋养,风貌还真的是与我安平国十分相似,这山水田园简直便如画中所见一样,真是很美啊!” 沙穆迪闻言笑道:“芮王殿下所言不错!我风日国大片国土都处于寒冷干燥之地,常年受到风沙的侵扰。只有南边的这座白音城,可以说是风日国最富饶的土地!这里水草丰美,出产众多,就连我们的国都特林城也是远远不及呢!” 羽若宣道:“王上过谦了!早听说王上的特林城历史悠久,城防坚固。虽常年受到风沙的侵袭却依旧是不减繁华,蒸蒸日上!便是在咱们安平国也是大大的有名气啊!以后若有机会小王也想去游历一下特林城中的古迹呢!” 沙穆迪闻言更加开心,便不住地与羽若宣交谈起来。 羽若宸陪着碧落缓缓而行,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色一边轻声道:“门主,刚刚本王听闻百里公子明日便要回安平国去了,可是这样的吗?” 碧落点头道:“是啊!哥哥这次为了出来寻我,已经离家太长时间,家中父母长辈难免惦念,便派了人出来寻找,是以不得不回去了。” 羽若宸道:“那……门主你和百里公子的家乡是在……” 碧落笑道:“今日殿下怎么有兴趣打听起民女的家乡来了?不瞒殿下,民女的家乡是在西州清水城。哥哥的家族是当地望族,世代都居住在那里。民女的母亲是继室,因此民女与哥哥不是亲兄妹!因民女自幼顽劣,不讨人喜,所以即便是我的母亲也对我极为冷淡漠然!因此民女才会流落江湖,自立门户!” 羽若宸心中虽然疑窦丛生,但是却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便接口道:“这么说来,门主你与百里公子的感情一定是很深厚的了?” 碧落道:“哥哥大了我几岁,我自幼便与他在一起生活,感情自然是深厚的。” 羽若宸点点头道:“那么,刚刚那位彩衣姑娘……” 碧落道:“那是哥哥的未婚妻子!想是思念哥哥,又受到父母的派遣,便出来寻找了!” 羽若宸闻言陷入沉思,碧落唇角泛起一个冷笑。二人不再开口,默默地跟在沙穆迪和羽若宣身后漫步。 沙穆迪回身等着碧落走到自己身边,二人开始边交谈边朝前走,渐渐地将羽若宸落在后面。喻清流走到羽若宸身后轻声问道:“殿下,可有什么想法么?” 羽若宸也轻声道:“她说,她的家乡是……西州,清水城……” 喻清流闭口不言,云千煦轻声叹息道:“也是在西边,竟然也是在西边……” 三人默默走在碧落和沙穆迪身后,俱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一次的郊游就如所有的郊游一样令人愉快。众人先是漫步游览,之后又寻了一块阴凉平坦之地随意吃喝,算是解决了午餐问题。餐后又闲坐交谈了一阵,便纷纷上车上马,返回了白音城。 乌头已经将行装收拾完毕,百里星枢紧皱着修长的剑眉在桌前枯坐,眼中常见的快乐光芒早已消失不见,代之以无限的忧郁神情。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咯咯咯”的笑声,跑不赢的身影出现在百里星枢门前道:“属下见过百里公子!看样子公子你是真的要回去了么?” 三年前四不公子与百里星枢曾经在紫霄城里有过一次交往,因此这次在白音城里再次相见之后几人之间便愈发熟络起来,平日里的交往也比较多一些。 百里星枢自沉思中醒转,脸上勉强堆起了几分笑意道:“原来是你!请进来说话!” 跑不赢迈着小碎步走到他身边行礼道:“属下听说公子明日便要回家便赶过来瞧瞧,看看公子你是否有什么吩咐!我三位兄长原本也要来的,又担心打扰了公子的清净,所以就派我来跟公子话个别!咯咯咯,公子可要带一些风日国里的特产的回去吗?就让属下帮你去办!” 百里星枢笑道:“四不公子有心了,我这边谢过。只是我这里并没什么要带的。路途遥远,还是轻车简从的方便一些!” 跑不赢点头道:“也对也对!俗话说路远无轻载,赶路的话带得东西还是越少越好!咯咯咯!” 二人正说话间,风摇带着几个弟子捧着几只小箱子走了进来,行礼道:“启禀公子,门主她派属下送了这几只箱子过来。里面有一些玩器古董、金珠晶石等物,说是几年不曾归家,算是送给父母的一点薄礼。门主已经叫韩管家准备好了车辆和马匹,明日送公子和阿木苏小姐归家!” 百里星枢闻言忍不住变了脸色道:“怎么,你们门主难道连我的面都不想见了么?她……” 风摇急忙再次躬身行礼道:“公子息怒,门主说今日出游归来身体疲惫,要早些洗漱休息。明日早晨会设宴为公子和阿木苏小姐践行,已经着人将请柬给阿木苏小姐送过去了!” 百里星枢黯然道:“她既是对父母兄弟一点惦念之情都没有,还送什么礼物、践什么行?!” 风摇闻言垂首不语,百里星枢只好长叹一声道:“好!你回去告诉你们门主,我就承她的情,明早好好地享用一餐罢了!只是这些东西就拿回去,路上带着也不方便。” 风摇道:“门主说那马车制作精良,构造坚固,拉车的马也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带这么一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还请公子莫要推辞!” 百里星枢苦笑道:“好好!她都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我这个做哥哥的又如何更改的了呢?她愿意送就送好了!只要她高兴,她愿意怎样就怎样好了!” 风摇闻言又是躬身一礼,转身挥手,那几个弟子便将那些箱子放到了一张桌子上,之后纷纷退下。风摇也再次冲着百里星枢行礼,之后带着人离开。跑不赢见了百里星枢脸上的神色,便也知趣地告辞而去。 百里星枢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轻声开口道:“乌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只是圣殿中的一个普通弟子,那样我可能还会像他们一样有机会日日陪在她身边……” 乌头眼中露出懂得了解的神情,望着百里星枢的侧脸微微叹息了一声。 四十八、地窝子 羽若宸辛辛苦苦地在无数个杂乱无章的梦中挣扎,浑身上下似乎都被坚韧的丝网所缠绕,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他不断地张口大声嘶喊,却连自己也听不到半点嘶喊的声响。 羽若宸猛然惊醒,张大了嘴巴大口呼吸。当那种裹挟着冰凉雨意的潮湿空气潮水般涌进他的肺腑的时候,他彻底清醒过来,本能地睁大双眼四下张望。 只见自己的身体被人捆扎得像是一具僵尸一般胡乱扔在地上,身边是同样被捆得僵尸一般的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 见羽若宸醒来,云千煦苦笑道:“殿下你可算是醒了,身子感觉如何,可有伤到哪里么?” 羽若宸轻声道:“我没受伤。只是…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 喻清流漠然道:“昨夜我们在山中休息的时候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中了迷药,被那些人带到这里来的。” 羽若宸道:“那么…这里难道就是咱们要找的地方么?难道这里就是……” 云千煦道:“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咱们要找的地方,但是,我觉得我们一定是离那里越来越近了!” 羽若宸不再说话,轻轻地点头道:“若果真是那样,也不枉我们被人捆得这样僵尸一般……” 他开始转动脖颈四下打量,见四周已经不再是漆黑一片,有微弱的光亮自远处传来。借着那微光的照射,他发现此处似乎是一处不大的岩穴。洞外围着火堆坐着的人们将这里当成了一座临时的监狱,将自己三人囚禁在里面。 洞口处的光芒一暗,一个黑巾蒙面的汉子走了进来,他手中端了一只粗瓷碗,盛了满满一碗清水。汉子并不开口说话,只是将碗中清水依次喂给羽若宸等三人。 云千煦笑道:“朋友,你别光顾着喂咱们水喝,劳烦你把这下面的绳索略解开片刻,在下这内里实在是有些忍耐不住了!” 那汉子恍若未闻,拿了空碗走了出去,任凭云千煦在身后呼唤也绝不回头。 羽若宸三人就这样在山洞中躺了几个时辰,洞外终于走进来三个汉子,自怀中掏出黑色布巾将他们的眼睛紧紧扎住,之后便将三人各自放进了一把竹椅之中捆牢抬起,开始在山中行走。 三人只觉得这山路不断地上下起伏,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不知道行了多长时间,当三人终于重新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经是在一间狭小的房间之中。三人蒙眼的黑巾被扯落,有人又捏着他们的鼻子各自灌了一杯什么东西,之后那些人将他们身上的绳索解开,将房门锁紧之后径自离去。羽若宸三人面面相觑,不禁俱都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开始打量起这间小屋。 屋子很小,靠墙放着一张窄床,床上被褥还算干净。床边有一张木桌和三张木凳,桌上放了一盘馒头和两碟小菜,居然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米粥和三副碗筷。屋子的地板是竹制的,云千煦跺了跺脚,没有空响的声音。屋子的墙壁俱是坚硬的岩石砌成,墙上留了一尺见方的小窗子,窗外用一只铁笼罩住,只留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活门。 喻清流沿着四周转了一圈儿竟然笑着开口道:“小师弟,你若是想方便的话现在便去,这个隔间居然是一处‘西阁’!” 云千煦闻言忙过去瞧看,也笑道:“这里的人还真是聪明,不但在这里设了茅厕,居然还懂得用水冲刷溺物!五师兄你看,这道小闸门拔起来便会有水流出,洗完手之后便直接流进茅坑里,啧啧!这设计真真是令人钦佩啊!呵呵呵……” 云千煦笑道:“殿下,五师兄,你们体内可有什么异样么?” 羽若宸苦笑道:“没有受伤,却一点内力也提不起来,你们二位想必也是如此!” 喻清流与云千煦一头,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又一齐摇头苦笑。 云千煦又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这一路上他们有无数次机会对咱们下手却没有任何行动,可见他们暂时不会对咱们不利,不如咱们就洗手吃饭,莫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啊!呵呵!” 羽若宸也笑道:“云兄说得对,呵呵……” 于是三人暂时抛开顾虑洗手吃饭,很快便将桌上的食物全部吃光。他们刚刚吃完,窗口便出现了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孩儿,轻声道:“请公子将碗筷递给奴,奴这里有解渴的茶水,也请公子们接过去!” 云千煦闻言将碗筷收起自那小活门递给女孩儿,又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茶壶,柔声道:“多谢姑娘!请问姑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女孩儿却并不答话,将那些碗筷放进一只竹篮里匆匆离去。 云千煦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喻清流道:“小师弟莫要着急,事情已经演变成了这样,我们就静观其变好了!” 这里是一片荒凉的戈壁滩,地面上能看见的活物只有几片耐旱的红柳和大片的骆驼刺。天空是空旷而高远的,一眼望去连一只飞鸟的踪迹也看不见,偶尔飘来的几块云团在日光的作用下很快便消散无踪。 一个瘦小枯干的少年,头上包着一块破烂不堪的缠头,身上裹着一块色做暗黄的破布,手中拿了一杆牧羊的皮鞭,无精打采地缩在一丛红柳下躲避着空中的烈日。十几只毛色暗黄的绵羊正在啃食着那些自石头缝里顽强生长出来的被太阳晒得有些发蔫的青草。 烈日当空,少年有些昏昏欲睡。他强撑着睁眼干涩的眼皮,转头想望一望自己的绵羊,却忽然被什么事物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少年目力所及的远处,那条荒凉的古道上,几个黑点正迅速地朝着这边移动。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些黑点渐渐变大,竟是几个骑在马上的人! 少年的眼睛和嘴巴都大张着,干涩的眼睛里竟然闪烁出了一片熠熠的光芒。那几匹马实在是他从未见过的特别的马,那几个人也实在是他从未见过的特别的人。 骑在第一匹黑色骏马上的是一个身穿黑色短衫裤、头上包了黑纱的高挑女子,跟在她后面的是四个身穿白色长衫、头上包了白纱的高大少年,他们的马也是一色的黑色骏马。最后面的两匹马则是枣红的颜色,马背上各自骑了两个奇形怪状的矮人。此时这九个人十八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到牧羊少年身上,令得他那本就瘦小枯干的身子更加瑟缩起来。 四个矮人中最高的那个“嗖”地一声自马上窜到那少年面前咯咯咯地笑道:“小鬼!你在这里做什么的?怎么见了你家四爷倒像是见了鬼一样?咯咯咯咯……” 最矮的那个矮子见状也“嗖”地一声窜过来在那个“四爷”头上敲了一记叫道:“说重点!” 四爷又咯咯咯笑道:“好大哥!我这就问他!”说完转向少年问道:“小鬼,这里是什么地方?距离雪山国还有多远?啊?” 少年吓得上下牙齿直打战,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骑在马上的一个少年自马上下来走到他面前柔声道:“小弟弟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就是想问个路。喏,这几块蜜饯给你吃!” 牧羊少年见他目光和善语气轻柔便渐渐冷静下来,嗫嚅道:“这……这里便是……雪山……山国的地界了……这里叫做‘地窝子’……” 四爷咯咯笑道:“什么?这里便是雪山国地界了?哈哈哈,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唉对了,你这小鬼怎么会说安平国的话?四爷我听说雪山国人都是讲鸟语的,跟安平国和风日国都是不一样的,你怎么……” 牧羊少年道:“我……我本来就是风日国的人…这个地方水很少,草也少,雪山国的牧民不愿意来,边境的守军也常年不来巡查。我爷爷带着我,还有其他的一些人就偷偷来到这里住,可以不必缴纳风日国的赋税,风日国的守军也管不到这里来的……” 白衣少年闻言回望着骑在马上的黑衣少女道:“门主,看来我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少女点点头,白衣少年又冲着那牧羊少年问道:“小弟弟,你的家在哪里?我们赶了很长时间的路,需要采买一些干粮和清水继续赶路,这里是一锭银子,你拿回去给你爷爷,让他卖给我们一些食物可好?” 牧羊少年望着他手中那块沉甸甸的物事,双眼瞪得溜圆,疑惑道:“这个……就是银子么?我不认得的……但是,我家里还有一些干粮和肉脯,我可以让爷爷给你们……” 白衣少年点头道:“那好,你带我去你家拿干粮和肉脯好么?” 牧羊少年急忙爬起来道:“好的,我赶着羊回去,你跟我来!” 说完他小跑着将那几只绵羊赶在一起,白衣少年对黑衣少女道:“门主,你们就在此等待一下,属下快去快回。”少女道:“四公子,你随月染同去!” 四爷笑嘻嘻地答应着自马上拿了两只硕大的水囊,快速跑到牧羊少年身边,踮起脚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催促道:“小鬼,快走快走!这太阳太大,晒得四爷我眼睛都花了咯咯咯……” 马上的黑衣少女自然便是九幽门门主碧落。自那日离开白音城,她便带着风、花、雪、月四个侍从和四不公子兄弟们直接走上了这条几乎废弃的古道。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翻过了许多大山,穿过成片的不毛之地,终于来到了这风日国与雪山国的交界之地。 风摇见月染和跑不赢跟着那牧羊少年走远了,便自行李中抽出一块毯子铺到一丛红柳下道:“门主,下马来歇息一下!月染他们应该没那么快回来的。” 碧落下马坐到毯子上,其余人也纷纷下马休息,花未牵了马儿去觅食青草。风摇取来一只水壶递给碧落,碧落接过喝了一口之后递还给他轻声道:“把那张图拿来。” 风摇自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卷小心地打开,碧落接过仔细查看了一番,指着图上的一个点道:“这里便是蛊神山,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山上的一个洞穴之中。” 风摇道:“这图中显示此处的直线距离不过数百里,但是却多是山地,所以实际的行程恐怕比我们看到的要远一些。” 碧落点头道:“是啊!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最后的数百里路应该也是最难走的路,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雪隐靠过来道:“我们随身的那些工具绳索等物都在,火种和药品也准备了很多,都用油纸包好了由我们四人分别随身携带着。” 碧落点头道:“这些东西由你来准备我很放心,只是那蛊神山是当今武林中最为神秘的地域之一,我们谁都没有进入过,届时恐怕会有许多意外的情况发生,你们……当真都准备好了要与我一同赴险么?” 花未赶过来正好听见了碧落的话,接口道:“门主莫要担心,咱们自然是要永远追随在门主左右的,不管前方是危险也好,是安全也好,咱们都只听门主你的号令行事!” 看不见等三人也纷纷尖声叫道:“咱们四不公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危险!越是危险的地方咱们便越要去闯一闯!那才叫好玩儿呢咯咯咯咯……” 碧落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开口道:“好!现在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待月染回来我们还要继续赶路。这条路虽然不是那么容易走,但是…呵呵,我们却好歹也要试他一试!” 风摇等人望着她眼中坚毅的神情,各自心中也涌出了满满的豪情,不由得齐声答道:“是!” 四十九、奔赴蛊神山 碧落等人又连续奔波了三日,这日终于来到了一条小河岸边。河水清澈甘冽,河滩地上生满了绿油油的青草,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一群洁白的绵羊正悠闲地啃食,绵羊们的主人是一个脸色黑红的大眼睛姑娘。碧落她们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唱着嘹亮的牧歌。 月染下马来到她身边行礼道:“姑娘,你好!” 大眼睛姑娘转头望着月染,口中忽然发出清脆的笑声,起身将手中的一只小花环递到月染面前,开口说了一串非常怪异的语言。 月染完全听不懂,便转头望着身后的碧落等人。大眼睛姑娘又是一阵脆笑,将手中的花环硬塞进月染的手中,然后解下腰间的一只牛角放到唇边吹了几下,发出悠长的“呜呜”声。 见月染眼中一片不解之色,大眼睛姑娘咯咯脆笑着拉着他的手走到碧落等人马前,又张口说了一串话。碧落等人面面相觑,俱都无奈苦笑着摇头。 大眼睛姑娘不再说话,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张望,忽然欢叫起来。碧落等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匹黄色骏马绝尘而来,马上是一个健壮的青年。 那青年很快便来到众人身前,先冲着大眼睛姑娘说了几句话,之后冲着碧落等人道:“尊贵的客人你们好!我妹妹说你们似乎是想要问问路,是不是?” 碧落微笑着点点头,月染走过来道:“这位大哥你好,我们是从风日国来的,要到蛊神族去,想打听一下去蛊神山的路。” 青年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惊恐的神情开口道:“什么?客人们要去蛊神山么?!……天啊!雪山之神保佑,那里太过危险,是万万去不得的啊!” 月染问道:“大哥你为何这样说?” 青年自马上下来,将缰绳递给大眼睛姑娘,叹息一声道:“客人们有所不知,那蛊神山里凶险无比,且不说天气情况变幻无常,一时风雨一时暴雪的,就说那里无数的蛇虫毒蚁就不是常人能够抵挡得住的啊!更何况蛊神族的人……”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不安的往事一般忽然打了个寒噤,眼中惊恐的神情更甚。 碧落轻声道:“蛊神族的人如何,你为何不说下去了?” 那青年颤声道:“蛊神族的人……他们比那些蛇虫毒蚁更可怕!谁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们,他们便会无休无止地与你纠缠下去,不死不休!……不瞒贵客,数年前我的一个本家叔叔曾经招惹了蛊神族的一个姑娘,后来却又另娶他人,他……他便被那姑娘下了蛊毒,最后……最后受尽折磨肠穿肚烂而死……当时那场面真是,真是太惨了……” 说到这里他眼中竟然流下了一串泪水,大眼睛姑娘见哥哥流泪便也跟着啜泣起来。青年将妹妹搂在怀里安慰,又对她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告诉她这些客人要去蛊神山。 大眼睛姑娘闻言竟吓得颤抖起来,忽然抓住月染的一只手连连摇头,口中还不断嘶喊。青年心疼地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冲着月染道:“客人莫怪!我妹妹听说你们要去蛊神山,吓得不得了,她不想让你去那里涉险,那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碧落笑道:“你们兄妹二人心肠倒是善良,是这里的牧民么?” 青年道:“好叫贵客知道,我这妹妹与父母三人原是常年在此地牧羊的牧民,我自己则跟着雪山国都城里的一个商队经商行脚,因此懂得安平国的语言。此次我奉父母之命归家相亲,谁知竟遇到诸位贵客。” 碧落点头道:“多谢你将蛊神山的情况告诉我们知道,但是蛊神山我们是一定要去的。”说到此处,她伸手将自己腕上戴着的一串朱红色手串退下来递给月染道:“这珠串虽然不值什么钱,这颜色却着实喜庆,送给你的新娘子讨个好彩头!” 月染将手串递给青年,青年急忙推辞。 月染笑道:“这位大哥就不要再推辞了。我家小姐感激你的好心相告,因此将她随身的红碧玺手串相赠,原是一番贺喜的好意啊!” 青年闻言点点头不再推辞,将手串郑重地收入怀中,开口道:“我看几位贵客俱都不是平常的百姓,又去意已决,因此便不再相劝。只是有一句话要告诉贵客,那就是,蛊神族中的那些玩意儿,它们……它们都惧怕那些污秽的或者是气味浓烈的东西,比如说黑狗血和大蒜汁!若是真的被他们下了蛊毒,只要在毒发之前找到这些东西涂抹在身上,或许能够将蛊毒逼出体外。但是此法只能对付普通的蛊虫,对于那些高等级的蛊虫怕是就没什么用处了!嗯……对了,诸位要去蛊神山,只要沿着这条小河一路上行即可。这条河的源头便在那山中!” 碧落闻言微笑点头道:“多谢相告!咱们他日有缘再会!告辞了!”说完拍马先行,风摇等人纷纷跟在后面。 月染正要上马,却被那大眼睛姑娘一把拉住,眼泪汪汪地说了几句话。 青年走过来翻译道:“这位贵客,我这妹妹说让你一定要多多保重,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来看看她!” 月染心中掠过一阵温暖的情愫,望着大眼睛姑娘眼中的泪水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之后纵身上马,追着碧落等人而去。眼看着众人消失在视野中,那大眼睛姑娘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碧落等人沿河而行,经过了草滩,穿过了树林,又在一条林木茂盛的山谷中艰难前行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眼前的道路开始渐渐升高。 风摇取出地图,碧落与众人仔细研读一番之后,抬头望着前方一座青黛色的大山轻声道:“那就是蛊神山!” 众人闻言俱都安静下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连绵的群山之中有一座山峰异常高大巍峨,仿佛一尊亘古的巨兽一般静静地蹲据在那里等着择人而噬。 碧落痴痴地望着那座山峰,眼中渐渐浮现出几分狂热的神采。她忽然仰天脆笑道:“哈哈哈!蛊神山!蛊神族!噬心蛊!……我来了!我来啦!哈哈哈!” 风摇等人望着她脸上的神色,心中俱都激动万分。他们知道自己的主人对那只被蛊神族深深地藏在这座山峰中的小小蛊虫志在必得,他们也知道得到那只小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无论是对于碧落还是对于他们,都没有撤退可言。 碧落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神情,沉声道:“花未,将马匹的缰绳解下收藏起来,做好标记,将马儿放到这山林之中即可!” 花未沉声应是,转身照做。 碧落又对雪隐道:“将那些装备之物分别包扎停当,你们四人各自背负一份,其余的行礼除食物和饮水之外全部交给花未收藏起来!” 雪隐也立即答应着转身去了。 碧落又对四不公子道:“前路险峻,你们四人一定要紧跟着队伍,万万不可掉队!这样苍莽的大山,若是迷了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四不公子们神情凝重,一起拱手称是,之后帮助雪隐收拾起来。 不一刻,众人收拾停当,碧落将他们打量一番,挥手道:“出发!” 碧落等人朝着蛊神山的方向运功疾行,不过一个时辰便来到了那座大山脚下。碧落挥手示意众人隐蔽好身形,自己纵身上跃上了一株大树。 她极目远望了片刻,飘然落地,轻声开口道:“这图中标注的果然准确,距此地不到两里处有一条土路通往山上。那是蛊神族人们常走的道路,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凶险,其实布满了暗哨,陌生人刚刚踏进去便会有人报告给他们的大土司。我们需得绕到山后面攀岩而上,他们虽然在那里放置了许多蛊虫作为防线,但是总比那些人好对付一些。最主要的是,那个藏着噬心蛊母虫的山洞就在后山的绝壁之上。听闻那里常年有重兵看守,因此我们要小心行事,莫要提前打草惊蛇与他们起了冲突!若叫他们有了防备,那母虫便更不易得了!” 众人齐声应是,跟着碧落朝后山行去。 碧落手中蛊神山的地图乃是百里星枢亲手绘制的。因数年前他曾经在蛊神山陪伴阿木苏数月,二人闲暇之时便满山游逛,除了后山的那个山洞之外,其余地方几乎都被他走遍了。百里星枢回到幽冥圣殿之后,碧落便日日缠着他讲蛊神族的事情。百里星枢不疑有他,便毫不保留地将那里的情形都告诉了她。碧落便根据他的讲述绘制蛊神山的地图,之后当做玩笑一般拿给他看。百里星枢见碧落的图画得错漏百出且笔法十分幼稚,便忍不住亲手为她画下了这张详细的地图,心思缜密的碧落将地图仔细研读珍藏起来。 碧落离开幽冥圣殿之后在江湖上四处漂泊,闲暇时便找来各个国家的地图研究,最终将安平、风日、雪山等国的地图都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张大图。此次她带着风摇等人自风日国直奔雪山国,最后绕到蛊神山,目的自然是不想与百里星枢等人同路而行。她一心想毁了蛊神山中噬心蛊的母虫以使百里星枢脱离蛊神族的控制,因此尽管明知前路险恶也一定要上山。 蛊神山方圆将近百里,因此碧落等人又运足功力行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总算绕到了后山。众人抬头仰望,只见后山的山势更加险峻陡峭,触目尽是大片立陡的山崖,虽然也生长了一些植被,但是俱都生得十分矮小,且多数都是扎根在石缝之中。 碧落修眉紧皱,沉吟片刻开口道:“想不到这里的山势竟比想象中险峻数倍……雪隐,把绳索拿给我!我先上去找个适当的地方系好绳索,之后你们抓住绳索攀援而上,应该会省却许多力气!” 众人都知道以碧落的身手对付这样的悬崖根本不是难事,便纷纷点了点头。风摇轻声道:“门主一定要谨慎小心,万不可大意了!” 碧落点点头,将绳索负在肩上,双足微微一点,轻盈的身子已经如一只飞鸟一般飘然而上。只见她双手双脚不断交替上行,动作优美充满韵味,仿佛她身处的并不是悬崖峭壁而是一个供人表演的舞台一般。 风摇等四人看得无比神往,四不公子更是瞪大了眼睛。 跑不赢忍不住啧啧称赞道:“门主就是门主!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是这武功身手……啧啧,咱们就是练一辈子恐怕也望尘莫及!” 这一次看不见并没有窜起来敲他的头,而是将自己的大头点了几下表示赞同他的话。 碧落上行了一阵,找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停下,将绳索套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垂落下来。风摇第一个攀援而上,众人也依次爬了上去。跟碧落汇合以后,跑不赢咯咯笑着道:“门主你的身手真不是盖的,难怪那什么阿拉力古山的孤月宗师也对你敬佩不已,你确是……” 跑不赢说到此处突然顿住,两只小手捧住了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看不见见了他的模样心中一惊,正要开口询问,自己的腹中却也传来了一阵疼痛。 毒不死伸出两手分别抓住了二人的手腕,号了脉之后沉声道:“启禀门主,我大哥和四弟恐怕真的是中了蛊虫了!” 碧落修眉紧皱道:“这劳什子蛊神族还真是不可小觑!我这一路攀上来已经凝神运功,用纯净的罡气将路上的蛊虫烧死了许多,不想竟还是着了他们的道儿!雪隐……” 雪隐闻言不待吩咐便自怀中掏出了一只瓷瓶递给了看不见。 看不见接过来打开闻了闻,面上露出嫌恶的神色。 五十五、父女相认 羽若宸解开眼前蒙着的黑绸,傍晚燥热的夕阳余晖直射在他身上,使得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迷离。他将目光望向身边,只见喻清流和云千煦也刚刚解下各自蒙眼的黑绸,正眼巴巴地盯着距离他们数十步远处的碧落。 一身黑衣的碧落周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就算是这初夏季节的暖阳也不能改变。只听她冷冰冰的语气说道:“……回去之后好生照料他,叫他莫要以我为念,好生将养自己的身体要紧……” 乌头神情悲伤,嗡嗡地开口道:“公主,你真的就这样舍下大殿下了么?你可知道殿下他的心中有多么在意你么?你就不能……” 碧落打断他道:“对不起乌头,我不能!你回去告诉他,我心中没有怨悔,对他没有,对冥后也没有……从此以后,我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他该为我高兴的。” 碧落转身朝羽若宸等人走来,乌头嗫嚅了半晌,终于跺了跺脚,带着那些抬轿子的人离去。 云千煦眼中尚有未干的泪痕,望着碧落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碧落冲着众人笑笑道:“我们还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毕竟是幽冥圣殿的势力范围,还不算安全!有什么话咱们待会再说!” 碧落提气疾行,羽若宸等人全力运功跟随,勉强没有被她落下。等到天色全黑的时候,碧落已经带着他们来到了甜井村。 已经过了饭食,花儿姐的食肆里一个顾客也没有。她百无聊赖地挥动着手中的帕子将几只苍蝇赶走,冲着正在后厨里忙碌的黑脸汉子抱怨:“这鬼天气简直要热死人!…哎呀你个贼汉子别光顾着在那里擦灶台啊,那几块腌肉还得放进盐罐子里深埋一下的,会臭的呀……” 门口处脚步声响,一身黑衣的碧落和羽若宸等人走了进来。花儿姐立即堆着笑脸迎上去叫道:“哎呀有客人上门儿啦!快请快请!几位要吃些什么?咱们这里有卤肉面也有素面,各样小菜也都是新鲜干净的咯咯咯……” 她一边作势擦抹桌凳一边望向碧落,唇边的娇笑却渐渐地冻结在脸上。只见眼前这一身黑衣的少女那张娇美的面孔上一片冷漠神色,双眸中更是闪烁着寒冷的光芒。花儿姐被这少女的眼神一望,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满身的燥热立即消失不见,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碧落等人纷纷落座,花儿姐一脸讪讪地开口道:“原来是是啊,几位小姐公子,可要吃面么?” 碧落道:“四碗素面,小菜要干净新鲜,再上一壶新茶和一坛酒,碗筷记得好生清洗一遍,莫要叫我闻出什么腌臜气味儿来!”说完将一块银子抛在桌上。 花儿姐怯怯地踱到桌边嗫嚅道:“是谨遵公小姐吩咐!您请放心,奴奴家保证所有的吃食都是新鲜干净的”说完她迅速地收了那块银子便走到后厨去了。 饭菜很快便端上了桌,碧落等人俱都饿了许久,因此很快便吃完了这一餐饭。花儿姐又殷勤地将四人领到后院的客房,送上了茶水,这才逃跑似的去了。 碧落眼中神情略微有了几分暖意,望着云千煦微笑道:“云大人,现在您有什么话就请说!” 云千煦面上神情几度变换,终于涩声道:“碧落,我……对不起……” 碧落笑道:“大人莫要这样说,碧落当不得的!之前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一时情急说了很多过头的话,大人莫要放在心上!我之所以那样说也不过是想要刺激冥后一下罢了,要知道在那种情况之下,唯有她才是我们的救星!以咱们四人的武功,想要在幽冥圣殿那样的地方全身而退,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云千煦苦笑道:“碧落,你又何苦对我解释什么?你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实话,字字都是真的!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一个女儿在这世上……” 碧落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我们不能操控的,我也没想到竟会在幽冥圣殿这种地方与你相见……原本我是不想让你知道有我的存在的,因此三年前便没有与你相认……” 云千煦道:“是啊!那时候五师兄就说你的眉眼长得像我……我也……可是我……” 碧落伸手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云大人,你莫要难过!你不必对我负疚,也不必再对冥后负疚!从此以后你只要好好地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知道吗?” 云千煦定定地看着碧落,这个一向冷若冰霜的女孩此刻的眼睛里却充盈着无比温暖的柔情。 他的眼中不由得再次充盈了感动的泪水,颤声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爹爹’?我…我知道自己根本不配……” 碧落不待他说完便轻声道:“爹爹!” 云千煦先是呆住,继而欣喜。他霍然转向喻清流急促地道:“师兄!你听见了吗?她叫了我,她叫我爹爹了!她认了我……” 喻清流微笑着点点头,二人一起望向碧落。 碧落笑道:“爹爹,喻伯伯,你们不必觉得意外。其实,我可能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孩子都渴望着自己能够对着某个人叫这么一声爹爹和娘亲的!今日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叫你一声爹爹,我的心中也着实是欢喜的呀!” 云千煦热泪滚滚,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紧了碧落的手连连点头。 第二日一早,四人在花儿姐店里用过早餐,朝着出村的方向行去。那个心智不全的少年小井一如既往地靠着水井边的小树坐着。见到碧落,他忽然咧嘴笑了,爬起来跑到碧落面前嘿嘿傻笑着伸出一只黑魆魆的手掌。 碧落心中掠过一阵难言的滋味,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雪白的馒头放到他手上。小井笑得更欢,围着碧落绕起了圈子,一边咬着馒头一边含含糊糊地唱着:“一个泥娃娃,两个泥娃娃,打破两个泥娃娃,你就是我,我也是你……” 碧落缓步前行,握紧了手心里的一张小纸条。她知道那一定是百里星枢令小井带给她的,但是她不想立即打开。她只是紧紧地握着那纸条,仿佛握着自己的性命。 四人不停地赶路,中午时分来到了一处小镇上。简单吃了一顿午餐之后,碧落花重金买了三匹马。这些马儿显然都是寻常百姓家里用来拉车的,因此脚程很差。 碧落有些歉然地道:“还请英王殿下多担待一些,眼下我只能找到这几匹劣马,却总是好过步行赶路。你们到了清水城再换好马!” 羽若宸道:“怎么,门主不与我们同行么?” 碧落笑道:“此处向东通往清水城,向北则是去往雪山国。几日前我的属下们为了躲避蛊神族的追踪,特意绕路夜魔族的冰原赶回风日国。此刻我要赶着去与他们会合,因此要与殿下等在此告别了!” 羽若宸心中涌出几分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看着云千煦。 云千煦对碧落道:“此次爹爹与喻伯伯陪着殿下来此调查幽冥圣殿的事情,自当护送殿下回京城去。所以,爹爹怕是不能陪着你一路了!碧落……” 碧落笑道:“爹爹放心,你们只管陪着殿下回去!我自会一切小心谨慎的!还望爹爹和伯伯好好保重身体,他日有暇,碧落会去紫霄城探望你们的!” 云千煦点头道:“那好,我们后会有期!” 碧落朝着三人拱手道:“后会有期!” 羽若宸三人拱手回礼,纷纷跨上马背。那三匹马儿别扭了一阵,终于踢踢踏踏小跑着走了。直到三人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碧落才将攥在手中已经被汗湿了的那张小纸条打开,见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了几句话:别怕,别傻,别对哥哥失望!你是哥哥心中无人可以取代的丫头!乖乖地等着哥哥去找你,莫要给我生出别的事端! 碧落看罢眼中落下几滴泪水,沉吟半晌之后忽然撮唇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呼哨。不过盏茶时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匹黑色骏马自山林中奔了出来,正是碧落的坐骑。碧落在它头上抚摸了两下,翻身上马。骏马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奋蹄朝着北方奔去。 碧落一路打马疾行,风餐露宿,五日后便已经进入了夜魔族的领地。因此时正值夏季,冰原上花草繁盛,鸟雀啁啾,草丛中不时可以看到小兽的踪影,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碧落寻着风摇等人留下的暗记前行,倒也十分顺利。 这日天色已近黄昏,原本明亮的天空忽然飘来了大团的乌云,眼看着就要洒下一阵冰原夏季最常见的黄昏雨。碧落一边前行一边四下观望,希望可以找到一处避雨的地方。 天空中有隐隐的雷声传来,接着便是一道不甚明亮的电光。碧落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座比土丘高不了多少的小山包,山上生满了长草,一棵树木也看不见。 碧落抬头望了望天,抚摸着马儿的鬃毛喃喃道:“地势高的地方不会存水,总好过在这平地上蹚水,是不是啊墨云?” 胯下骏马似乎听懂了主人的意思,长嘶一声朝着小山包奔去。奔到山脚下碧落惊喜地发现,半山腰处居然被人开凿出了一个浅浅的山洞,似乎专为行人歇脚休息之用。 一人一马迅速上山,见那山洞虽然不大,但是容纳碧落和黑马却绰绰有余。碧落环顾四周,见山洞里面竟有一铺土炕,上面铺了一张拼接起来的兽皮。土炕旁边还有一个土灶和几只落满了灰尘的碗碟,土灶边是一堆朽烂了的木柴。 碧落拍拍黑马的头笑道:“墨云啊,今日咱们运气真的不错,居然找到了这样好的地方!” 说罢她走出山洞割了一捆青草堆到墨云面前,那黑马便大口地咀嚼起来。碧落自己则取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了几根朽木,自怀中取出一块干粮烤热吃了几口,又解下腰间的水囊喝了几口水。洞外便开始有硕大的雨点落下,瞬间就连成了一道厚厚的雨幕。 碧落吃喝完毕,将土炕上那张兽皮拿到洞口处抖搂一番,之后重新铺到炕上,自己躺到上面满意地叹息了一声,冲着马儿轻笑道:“好了墨云,早点睡,明日咱们还要赶路!” 墨云用一个响鼻回应了主人的话,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咀嚼青草。碧落闭上眼睛,渐渐地睡意袭来,进入了半梦半醒之境。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碧落忽然被一阵凉意十足的晚风吹醒。她缓缓起身,见地上的火堆早已熄灭,自己的坐骑墨云正卧在地上休息,洞外的雨已经停了,夜风肆无忌惮地涌入山洞,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喘息和杂沓的脚步之声。 碧落心中一凛,悄然来到洞口处向外观望。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只见不远处竟有两个牵着马的人影朝这个山洞的方向走来。两个人和两匹马似乎俱都精疲力竭,脚步十分沉重。其中一个人忽然指着碧落存身的山洞叫了一声,对着身边那人说道:“看!就是那个山洞!咱们之前在这山脚下经过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的!那里一定十分干燥,我们快过去歇一歇!” 碧落听见了那人的声音,忍不住开口叫道:“月染!是你么?你们怎会在这里?!” 那两个人影先是一怔,继而狂喜着朝山洞本来。 月染叫道:“门主!是我啊!还有雪隐!我们……你怎么也在这里呢?!” 碧落心中一沉,取出火折子,再次点燃了几根朽木。月染和雪隐已经来到了山洞里,一起朝着碧落行礼。 碧落沉声道:“是怎么回事?!” 月染和雪隐二人对望一眼,俱都现出沮丧的模样。 雪隐示意月染开口,月染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水珠,开口道:“风摇带着咱们绕路回风日国,蛊神族的人并没有追上来找麻烦,夜魔族的人见到了那块彩色晶石,对咱们也十分友好。可是,就在五日前,咱们突然遇见了阿拉力古山的卡卡和他的师妹,那个耶律青灵主动上来跟咱们搭讪叙旧,也不知怎么的就着了她的道…” 五十八、冰原上最美丽的花 第二天那小贩又像往常一样到那个地方出摊,生意也还是像以往一样冷清。小贩百无聊赖地在馄饨摊周围溜达,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寒因的那个联络点门外。 他的鼻端忽然闻到了一种腥臭的味道,起初的时候他并未在意,但是那味道竟然越来越浓,并且耳边还传来了苍蝇在空中乱舞的“嗡嗡”声。 小贩好奇心起,忍不住走到门口透过门缝朝院中观望,只见院中的石板地上竟然一团团地落满了苍蝇,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正在吸食着什么饕餮盛宴一般。 小贩心中一阵恶心,急忙回到自己的馄饨摊子旁边,下意识地挑起担子往远处挪了挪,生怕那种味道影响了食客们的食欲从而更加不愿意光顾自己的生意。 自那之后一连几日也不见那院中有人出入走动,这一点令那小贩感到十分奇怪。因为以往那个院子里总会有人进进出出,并且其中一个叫老歪的年轻人还特别爱吃他的馄饨,不时地就会过来吃一碗。 小贩有心进去瞧看,但是他一想起那院中成团的苍蝇便觉得恶心和恐惧,因此一直也不敢过去看,也不敢将此事讲给别人听。直到四不公子们前去问询,他才终于得了知己似的将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老歪……”碧落轻声地说出了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了一个身材魁梧、脖子总是向着右侧歪一点的年轻人。她知道他是寒因的贴身侍从,上次在特林城外的杏花醉与寒因分手的时候,就是老歪和另一个侍从陪着寒因一起离开的。 碧落双眉紧皱,在房间内踱步。四不公子们很少见到碧落皱眉的样子,因此俱都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再也不敢像往日一样聒噪。 碧落沉吟了半晌,停步道:“你们四个先下去吃饭,好好休息。弄不好咱们要往夜魔族去一趟了!” 四不公子们相互看了看,一齐拱手称是,转身离去。 夜色渐深,碧落房内的灯依旧亮着。风摇知道她是在等着花未等人回来,便轻声劝道:“门主,夜深了,不如你先歇了!等他们几个回来,属下会立即叫醒门主的!” 碧落道:“我没事,再等一等也无妨的。倒是你,快些回房歇着!养足了精神也好应付……” 碧落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雪隐的声音:“门主,是我!” 碧落长眉轩动,轻声道:“进来说话!” 雪隐匆匆推门进来,碧落望向他身后,不见花未和月染,便将目光转向雪隐。 雪隐拱手道:“启禀门主,寒因长老恐怕是出事了!” 雪隐和花未、月染三人受命赶往夜魔族边境查探消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三个都将脸涂成了黑魆魆的颜色,并且换上了当地边民们常穿的服饰。 距离风口城不到五十里,是夜魔族人的一处很大的聚集居住点。因此处离风日国最近,因此很多族人都学着风日国人的样子在此处建了简易的房屋居住,是夜魔族为数不多的几个拥有常驻人口的村落之一,他们甚至还给这里取了名字,叫做“长墟”。 长墟是夜魔族与外邦进行晶石交易的地方,有许多来自风日、安平等国的商人来这里做买卖,偶尔也会见到一两个金发碧眼的西域胡人的面孔。因此乔装改扮的雪隐等人的到来并未引起什么人的特别关注,除了一个卖肉干的夜魔族的老头儿。 那老头儿真的很老了,不但满头苍苍的白发,就连两只眼睛也只剩下了一条缝隙,因为他实在是懒得睁开双眼,亦或者是没有睁开双眼的力气。 但是当他自双眼的缝隙中看到雪隐等人以后,便忽然来了力气,用嘶哑生硬的语言招呼起来:“三位年轻的客人,来买几块新鲜的肉干!这是我家的老婆子用我儿子狩猎来的最新鲜的鹿肉做的!新鲜又美味,来几块!来几块!用铜钱买也行,用粮食换也行!……” 月染轻声对雪隐和花未道:“我认得他!那是寒因的眼线,但是夜魔族人都不知道他是寒因的人。我也是偶然见过他们两个私下里有过接触,虽然只见过那一次,但是我能肯定他是寒因的人!” 雪隐和花未一起轻轻点头,月染便当先走到那老头儿的摊子前拿起一块肉干道:“真的新鲜吗?要是好的话我会多买进一些,贩卖到安平国去!” 老头儿道:“是新鲜的呀!客人若不信尽管尝一尝呀!”说着拿起一块递给月染。 月染接过肉干放到口中咬了一点,轻声道:“寒因长老在哪里?” 那老头儿又拿起两块递给花未和雪隐道:“你们两位也尝一尝,真的是新鲜的呀!”之后轻声答道:“大长老出了事,有人陷害他私通外敌,被首领枭翼派了族中最厉害的死侍抓到了魔宫里面!恐怕是凶多吉少!我知道你们是九幽门的人,你们的门主是大长老的朋友!我在这里等候了多日,就是想请求你们出手相救于他!” 月染闻言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开口道:“这个肉干吃着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容易坏掉!安平国的路途遥远,现在又是夏季多雨,唉,我再看看!” 说完他与雪隐等人又在长墟游逛了顿饭功夫,这才匆匆离开。三人在长墟村外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商议了一番,之后决定派雪隐回来向碧落报信,月染和花未则即刻启程赶往魔宫,期望能够及时赶到,阻止枭翼加害寒因。 “私通外敌?私通外敌?……这些不开化的蛮族还真是可笑,居然把这个词儿用在了他们忠心耿耿一心想要振兴夜魔族的大长老身上!”碧落轻声道。 “那卖肉干的老头儿说这个借口是枭翼对外宣称的,具体原因尚不清楚。但是陷害寒因的人是夜魔族武功最为高强的勇士,也是那些死侍们的首领狼伍,那个传说中被狼群养大的人!”雪隐补充道。 “狼伍……我听寒因说起过这个人。据说他天生神力,凶猛如狼却又狡猾如狐,一心想着取代枭翼成为夜魔族的领袖!按理说枭翼应该对他有所防范的,怎么会因为他的陷害就囚禁了自己的亲弟弟呢?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碧落说到这里,对风摇道:“风摇,我与雪隐要即刻赶往夜魔族调查此事,伺机救出寒因!四不公子们太过显眼,不适合跟我们同去,着你与他们四个留在此处以做策应,随时准备接应我们撤回九幽谷!” 风摇有心与碧落同去,但是却深知她的性情,一旦做出了决定便不容更改,便只好拱手道:“属下领命!我们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待门主回来立即便南下撤回,门主请放心!” 碧落点头道:“雪隐,给你半个时辰时间吃饭休息,之后我们立即出发!” 雪隐答应着退出了碧落的房间,风摇则迅速找出了碧落的出行所需衣物用具。 碧落见了他眼中担忧的神色,不由得轻笑道:“莫要如此担心,我会掌握好尺度,定会全身而退的!” 风摇点头道:“属下只是觉得咱们并不了解那个狼伍,与他为敌,门主定要小心为上!” 碧落点点头不再说话,风摇为她奉上一杯香茶。不一时,雪隐重新回来,与碧落出门上马赶往夜魔族,嘚嘚的马蹄声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风摇叹了口气,回身走进了客栈。 冰原腹地,一带连绵的山脉,山头上常年覆盖着皑皑的白雪,白雪下面是厚厚的冰层。此时正是盛夏时节,山头积雪的表层开始渐渐融化,形成细小的溪流。溪流自上而下流淌,滋润着山脚下向阳地方生长着的耐寒的松柏冷杉等树木,也滋润着树林中低矮的嫩草和苔藓。那些嫩草和苔藓们都抓紧这一年中仅有的两个月温暖的时光快速地开花结果繁衍后代,食草的麋鹿山羊等动物们自然也是不甘落后,它们往往会成群结队地啃食林中的嫩草,争取多在体内存储一些热量以对抗转眼即至的严酷的寒冬。 一个身穿兽皮缝制的短衫裤、裸露着小麦色的修长四肢、身材矫健的少女手中拿了一张木质的弯弓,全神贯注地将羽箭瞄准了一头膘肥体壮的麋鹿。 “嗖”地一声轻响之后,羽箭木质的箭尖精准地命中了那只麋鹿的一只右眼,受伤的麋鹿大声哀鸣着狂奔乱跳,那少女的第二只羽箭已经穿过了它的脖颈。麋鹿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蹄却仍在挣扎抖动,不肯就此死去。 少女口中发出高亢的啸声,树林中立即传来一阵欣喜的欢叫,五六个身穿兽皮衫裤的年轻人迅速奔向那只倒在地上的麋鹿,很快就抬着尚未断气的麋鹿来到那少女面前,兴奋地用异族的语言说着什么。 少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冲着那几个人挥了挥手,他们便抬着那麋鹿朝着远处走去,很快便转过树林不见了。 那少女走到一棵朽烂的树干旁边坐下来休息,深邃而细长闪烁着琥珀色光芒的双眼之中忽然就充满了忧郁的神情,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将弯弓拿在手中摩挲,却忽然顿住,霍然转身将目光望向了树林边缘。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身材修长、异族打扮的清秀少年。两个少年此时也正将目光望向那少女,双方似乎都对对方的出现颇感意外,立即都紧张起来。 少女迅速自身后的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瞄准了那两个少年,两个少年中身材略高一些的则伸出一只手臂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却是花未和月染二人。 少女忽然高声说了一句什么,月染也用那种异族的语言应了一句。少女眼中神情略缓,却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弓箭。月染伸手拦住了花未,上前一步又说了几句。那少女眼中忽然闪烁出绚丽的光芒,竟然用安平国的语言叫道:“你们真的是寒因哥哥的朋友吗?” 月染微微一笑道:“我们是来自安平国的商人,也是寒因长老的朋友!若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就是寒因长老的未婚妻子、冰原上最勇敢的死侍头领狼伍的妹妹,也是冰原上最美丽最聪明的姑娘冰凌花,对不对?” 少女眼中先是掠过惊讶的光芒,继而眼神黯淡下来,垂首道:“是,我是冰凌花……你们……难道是九幽门的人?寒因他……他是不会对普通的商人说起我来的……” 月染微笑道:“姑娘你果然如寒因长老所说的那样,既美丽又勇敢,是冰原上最令人敬佩的女孩!不过,姑娘你……” 冰凌花眼中垂下泪来,摇头轻声道:“不……我不是……我…我不再是他美丽的冰凌花,他也不再是我的寒因哥哥了……他……他背叛了我们的爱情,他……他入了翼后的曼因殿,上了翼后的玉晶床……他……他被首领打入了寒冰地牢,只等着下一个月圆的晚上就将他送到狼王山上献祭给白毛狼王啦!呜呜呜……” 冰凌花越说越激动,忍不住伏在草地上痛哭起来。 月染叹息一声,轻轻走到冰凌花身边坐在树干上,柔声道:“寒因长老是我家门主的结拜兄长,是我家门主非常敬重的男子汉!他一心想着让你们夜魔族的族人们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他也一心一意地等着自己心爱的姑娘长大娶她为妻!” “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总是不辞辛劳地在江湖上奔波!每到一个地方,他总要留心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并且总是想方设法地带给自己那朵心爱的冰凌花……”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忽然利令智昏地背叛了自己的姑娘,并且色胆包天地侮辱自己的亲嫂子、夜魔族首领枭翼的妻子?!难道他是忽然中了邪不成?” 冰凌花抬起头痛苦地叫道:“他喝多了酒!他是酒后乱性!他……他是一个……” 月染摇头苦笑道:“唉,可怜的冰凌花啊!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寒因哥哥的酒量?你难道忘记了他是一个千杯不醉的英雄?!你们夜魔族有什么样的烈性美酒能够让他醉到酒后乱性的程度?!可怜的冰凌花啊,你用你聪明的头脑好好想一想,不要再这样伤心了!” 六十、冰原夜战 白毛狼王走到了寒因身边,雪白的利齿龇出,用它硕大的鼻子在他身边闻嗅,仿佛在寻找一处最美味的地方咬下第一口,以便好好享用一下这世上最美味的祭品。 可是,狼王的眼睛忽然迷乱了一下,原本好好地躺在地上的人已经飞跃而起,耳边还听得到他挣断绳索的爆裂声响和一阵天籁般的笑声。笑声未歇,白毛狼王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纤细修长的黑衣少女,仿佛不经意般站到寒因身前。 山下的人们谁都没有看清楚那少女是自哪里出来的,都忍不住发出了抑制不住的惊呼。 枭翼霍然起身,眼中神色复杂。狼伍却着实又惊又怒,爆声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难道是活够了么?!居然胆敢擅闯狼王的领地!” 那黑衣少女却并不理会狼伍的暴怒,她只是缓缓走到白毛狼王身前,口中喃喃低语着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抚摸着它硕大的头颅。那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白毛狼王竟然呈现出一片享受的神情,宛如家养的宠物一般发出讨好主人的哼唧声。 山下的人们和站在少女身后的寒因都被眼前怪异的景象惊呆,一时间山上山下一片死寂。众人耳边只听到那少女梵唱般的低语,就连盛怒的狼伍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了反应。 半晌,少女的低语停止,白毛狼王低垂着双耳和扫把一般的尾巴,冲着那少女低低的鸣叫一声,撒开四蹄朝山林中奔去,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如梦方醒的寒因急忙上前一步拱手对那少女道:“碧落妹子,你还好吗?” 碧落躬身行礼,笑道:“寒因哥哥,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啊!听月染和冰凌花说那个冰牢阴冷得很,你被困在那里许多天,身子可还承受得住么?” 寒因颔首道:“多亏了月公子的药丸,我又连夜运功驱寒,此刻身子虽然弱些,但是武功却是恢复了七八成!” 碧落笑道:“那就好!冰凌花的眼睛都哭肿了,哥哥你还是先去安慰她一下!这里就交给我!好久不曾与人交手,今夜我正好来领教领教夜魔族第一勇士的高招!” 寒因忙道:“碧落妹子手下留情!原是我醉酒之后做了错事才受到这样的惩罚,现在我蒙你们相救脱离狼吻已是大幸,万勿因为我伤了族人啊!” 碧落笑道:“寒因哥哥真是个善人!却不知道那些陷害你的人听了你这一番话会不会幡然悔悟!花未月染,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花未和月染挟了一个人披头散发的女人出现在二人面前。 寒因诧异地道:“嫂子?!怎么是你?!碧落妹子,翼后她……” 碧落面上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缓步走到翼后面前轻声道:“作为枭翼首领的妻子、寒因大长老的嫂子,你……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要对他们兄弟二人交代的么?” 翼后浑身颤抖着伏在在地上哭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交代,我都交代!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啊……” 寒因皱眉问道:“碧落妹子,这是怎么一回事?翼后她……” 碧落笑道:“寒因哥哥莫急,现下枭翼首领也一定心急如焚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如我们带着翼后下山去,叫她一起说给你们听!” 碧落说完一挥手,花未和月染扶起翼后朝山下走去。寒因也只得跟在他们身后走到枭翼面前。此时冰凌花也已经来到山下,见了寒因急忙跑上去扶住了他的身子。众人一起望向枭翼。 枭翼望着满面狼藉的妻子,眼中充满着种种复杂的情绪。但是作为统领夜魔族二十几年的首领,他有足够的定力令自己很快冷静下来,冲着碧落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抓了我的妻子,还来干涉我夜魔族的事务?” 碧落哈哈一笑道:“在下九幽门碧落,是寒因长老的朋友!此来是为朋友伸冤救朋友性命的!” 枭翼道:“你的意思是说寒因他有冤屈在身?” 碧落点头道:“正是如此!首领可以亲自审问一下你的妻子,定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 枭翼定定地望了碧落半晌,又将目光转向翼后,开口道:“翼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速速从实说来,以免冤屈了好人!” 那翼后战战兢兢地抬头望了望枭翼,眼中充满了惊惧与伤心的神色,很快又垂下头去哽咽着开口道:“首领,我……我……” 碧落呵呵轻笑道:“怎么,翼后难道开不了口么?要不要我替你把所有的事情讲述一遍?” 翼后浑身颤栗起来,慌乱地摇头哭道:“不不不……门主,还是我自己跟首领说!”说完转向枭翼道:“首领……我……寒因他……他没有侮辱我,他是在醉酒的情况下被人……被人送到我的曼因殿里的!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我一下,直到第二日早上才……” 枭翼胸膛急速起伏,却仍旧沉声道:“既如此,是谁将他送到你的曼因殿的,又是谁指使你诬陷他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翼后望着高高在上的丈夫,眼中的伤心难过忽然换成了极度的惊恐。与此同时,一柄锋利的短刀冷冰冰地架在了枭翼的脖颈旁边,狼伍那略带沙哑的阴沉嗓音响起道:“是我!” 枭翼身子一震,面上神色大变。他不敢移动身体或者转头后望,只好沉声喝道:“狼伍!我一向视你为自己的亲兄弟,我也将自己能够给予你的一切都给了你!你与寒因也素无仇怨,却为何要做出此等下流卑劣之事来陷害他?” 狼伍冷笑道:“哼哼!作为夜魔族的首领,你的确待我不错!但是我也对你尽到了一个死侍首领应尽的职责!我为你冲锋陷阵,为你殚精竭虑,为你留下了满身的伤痕!但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哈哈……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只是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作为夜魔族首领的一切特权!你吃最好的肉,喝最好的酒,住最好的宫殿!……当然,这都不算什么!谁叫你是夜魔族的首领呢?作为一个首领,作为这冰原上的王,你可以得到这一切!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把我最爱的女人生生地从我身边抢走!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你,但是,只有这个女人!她,是我的底线,我不能把她给你!” 狼伍一脸激愤地伸手指着委顿在地上的翼后,叫道:“但是,你却那么轻而易举地用你至高无上的权力将她带进了你的魔宫之中!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坐上那个高高的王座!我一定要夺回我的女人!” 狼伍面上凶神恶煞一般嘶吼着,手上就要加力割断枭翼的脖子,手腕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竟是被一枚小石子打出了一个不小的肿块,令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中的短刀。 但是,作为冰原上武功最高的勇士、死侍们的首领,狼伍的应变能力的确不可小觑。他右手腕部虽然吃痛,一只硕大的左掌却已经迅速地朝着枭翼的脸上抓去。他满以为这一下一定会手到擒来,却不料眼前忽然就失去了自己要抓的那个人。 狼伍怒吼一声,定睛望去,却见枭翼那高大魁梧的身躯正被纤细修长的碧落抓在手中,就像是一个孩子抓着一只巨大的玩偶! 碧落笑吟吟地望着狼伍道:“狼伍首领果然身手不凡,竟迫得我不得不亲自出手了!只不过,你的野心也太过不凡了一些,居然胆敢生出反叛首领的恶念!难道你就不怕族人们将你剁成肉酱么?!” 狼伍脸上浮现出一个近似疯狂的笑容,叫道:“哈哈!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异族!居然敢来管我夜魔族的闲事!实话告诉你,此刻冰原上所有的死侍们都已经归顺了我,他们发誓向我效忠,拥戴我做他们的首领!到时候夜魔族的族人们也都会归顺于我,将我当做他们新的首领来供奉!哼哼,就不劳你这个小小的九幽门门主来操心了!” 狼伍喊完,面上神情忽然变得冰冷。他后退了几步大声喝道:“死侍们何在?!” “嚯!嚯!嚯!”随着这震耳欲聋的的吼声响起,一道道黑影自四周的树丛里疾奔而至,迅速地站在狼伍身后,片刻之间便集结成了一个足有上千人的队伍。他们个个身形彪悍,手持长矛,周身蒸腾着杀气,一瞬间令得冰原上的温度更低了。 狼伍面露得意的笑容,仰天大叫道:“枭翼!你做了二十年的首领!也该感到满足了!今夜你若识相,便自动绑缚了手足,说不定我还可以念着以往的情义饶你不死!但是若你胆敢反抗,哼哼!定叫你死无全尸!” 枭翼脸色铁青,上前一步喝道:“狼伍!你这狼心狗肺之徒!当年若非我将你从狼群中带出来,现在你早已变成了一个野人!而今你居然公然造反,真是天理不容!” 狼伍叫道:“我之所以与狼群为伍,还不是因为我的父亲要为你卖命到处征战没有时间照顾我的母亲和我?!可怜我的母亲为了保护我被狼群追赶跌断了一条腿,我家数百头绵羊被狼群叼走,我也成了那头刚刚失去幼崽的母狼的‘儿子’!我吃着那母狼的奶水,跟着白毛狼王学习捕猎,它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而你却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天理’?!哈哈哈…今夜我就叫你看看什么是‘天理’!死侍们!给我杀!杀了枭翼和他的弟弟,我就是冰原上的王!杀啊!” 狼伍喊完,挥舞着手中的短刀朝枭翼奔去。死侍们跟在他身后涌上,瞬间便将枭翼等人包围起来,喊杀声和惨叫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天空中的圆月仿佛不忍目睹这血腥的战场,悄悄地躲到了一团乌云后面。 战场一团混乱,寒因在人群中冲杀,冰凌花跟在他身边一边闪避着不断袭来的刀光剑影,一边焦急地大喊:“不要打了!不要打啊!我们都是夜魔族的族人!我们不能把自己的族人看做是敌人!快停下!快停下啊!” 月染和花未同时杀到她身边,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战团之外。 冰凌花满面泪痕地望着月染和花未道:“月公子!花公子!求求你们快想办法叫他们住手!求求你们了!” 月染皱眉道:“狼伍的死侍们数量太多,枭翼和寒因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唉,眼下也只有…” 花未接口道:“俗话说擒贼擒王!眼下也只有先制服狼伍再说!” 月染和花未对视一眼,正要一齐杀入战团,却忽见碧落修长的身子自人群上空飘然掠过,直奔狼伍而去。 狼伍正手持短刀与枭翼战在一处,见碧落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得虎吼一声,撇下枭翼朝她杀去。 碧落脆声大笑叫道:“来得好!” 二人战在一处。碧落仿佛要考量狼伍的武功一般并不立即痛下杀手,而是轻描淡写地将他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狼伍见对方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自己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却连她的衣角也没沾上一下,不由得急躁起来,口中呐喊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在外面观战的冰凌花见状大声哭喊道:“哥哥!你莫要再顽抗了!你不是碧落门主的对手!你也不该背叛首领啊!快住手啊!快住手!碧落门主,求你手下留情,莫要伤了我哥哥!” 转而看到寒因陷入死侍们的包围,冰凌花又哭喊道:“寒因哥哥你小心啊!你们这班该死的死侍!你们若敢伤了我寒因哥哥,我定叫你们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 碧落听她喊得凄惨,便生出了怜悯之心。她运足功力朝狼伍攻去,不过三招便夺了他手中的短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脆声笑道:“狼伍首领,即刻叫你的人住手,否则的话,呵呵……我最害怕这种血腥的场面了,说不定我的手一哆嗦,你这大好的头颅就要……呵呵呵…” 六十三、冷月宗师 碧落与风摇纵马来到战团之外,绿发人立即便发觉二人来意不善,便皮球一般自马车上弹出来落在碧落马前。绿发人原以为自己定能稳稳落地,脸上已经挂满了得意的笑容,却不料脚底忽然一滑,“哎呦”一声结结实实地趴在了一滩泥水里。 碧落口中发出银铃般的脆笑道:“这位绿先生怎地这般客气,在下不过一个弱小女子,可当不起先生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绿发人眼中已经换上了凶狠的光芒,他一挺身自地上弹起,正待对碧落破口大骂,不料脚下一滑,再一次趴在了碧落马前。这一次跌得更惨,以至于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水,尤其是那张白花花的胖脸上更是无限精彩。 碧落笑声更大道:“绿先生你实在是个礼仪周全之人,我都说了快快请起,你怎地拜个没完了?!快不要客气了,起来!” 绿发人这次学了乖,不再急着站起来,而是坐在泥水里恨恨地叫道:“你这妖女使了什么魔法叫你家绿发爷爷一直摔跤?!”他怪异的语音与那个赤发人一样,长相也与他相同,二人显然是一对孪生兄弟。 碧落笑道:“绿先生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不过一个弱女子,又一直骑在马上,怎么会令你摔跤呢?定是你老人家腿脚不利索自己跌了,却来冤枉好人!” 绿发人道:“哼!你当我不是本地人便看不出来么?这般风雨交加的天气,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骑马在雨中奔驰,难道不是冲着咱们‘红绿双魔’来的吗?!” 碧落冷笑一声,倏忽之间便来到绿发人面前笑道:“绿先生你也算是个聪明人,竟然看出来了!哈哈,好叫人佩服啊!就只是不知道你们‘红绿双魔’手底下的功夫怎么样,可配做本姑娘的对手吗?!” 绿发人忽地向后倒跃出几步顺势站稳叫道:“你这丫头恁地托大!对付你何用咱们兄弟二人一起出手?!有你家绿发爷爷一人就够了!”说着忽地拍出一掌,迎面向碧落劈来。 碧落见他掌心一片漆黑,知道此人掌上有毒便侧身闪避在一边。绿发人得势不让人,双臂疾挥变掌为拳向碧落打去。碧落喝了一声彩,却只是用一只手掌应付,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子却几乎站在原地不动。 绿发人至此才发现自己小看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立即将轻敌之意收起,使出全力朝碧落招呼。碧落面上带着淡定的微笑,手底下却丝毫不敢怠慢,对风摇叫道:“风摇!” 风摇会意,立即朝马车奔去。他掀起车帘一看,只见那个被红发人挟持的怡丽侧妃依旧昏迷着倒在车厢里,便立即赶着马车冲出了那些围在四周的马匹的包围圈。 碧落大声叫道:“速海将军快保护着侧妃回宫,这两个人交给我就是了!”说完轻啸一声飞身冲入战团,接下了红发人攻向速海的致命一击。 速海死里逃生,心中暗道侥幸,对碧落道:“多谢门主相助!小将这就送侧妃回宫!”说完接过风摇递来的马鞭,冲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那些骑兵吆喝一声,急速朝特林城方向奔去。 此时绿发人已经与红发人汇合在一起朝着碧落进攻。碧落一面沉着应战,一面对风摇道:“风摇!你护送速海将军到宫门处以防途中生变!之后直接回沐香苑等我便了!” 风摇虽有心不去,却知道碧落一向令出如山,便答应一声,策马追着速海等人去了。碧落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开始凝神应对。红绿双魔见怡丽被劫走心中虽怒,无奈碧落武功实在太强,竟迫得二人手忙脚乱。 红发人吼道:“老二!这臭丫头扎手!说不得用绝招啦!‘双魔乱舞’上!” 吼声中一红一绿两个人影忽然滴溜溜转着圈子在碧落周边游走不休,双臂不断使出怪异的招式和手诀,配合着脚下怪异的步伐朝碧落攻去,仿佛是一种双剑合璧之类的武功。 二人攻守有度、配合默契,碧落一时间竟然感觉到了几分压力,便顺手拿起地上的一柄长剑迎敌。碧落身法轻灵,剑术高绝,很快便抵住了红绿二魔的联手攻击,并渐渐地再次占了优势。 红绿二魔见自己二人苦修数十年向来引以为傲的压箱底功夫“双魔乱舞”竟然也不能取胜,不禁暗中诧异何以这个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竟会身负如此高强的武功?!此念一生,二人立即对望一眼,各自伸手自腰间布囊中取出两枚鸡蛋大小的圆形事物朝碧落掷去。 碧落见两团黄乎乎的东西朝自己飞来,因不确定那事物是什么东西、是否有毒,便立即纵身闪避。那两团事物却在她身前两米处炸开,发出两团浓郁的黄色烟雾,同时空气中立即充满了恶臭的味道。 碧落忍不住纵身退后数米,并伸手掩住了口鼻,厌恶的望向红绿二魔。 红绿二魔口中发出得意的大笑。红魔桀桀怪笑道:“这臭蛋是咱们兄弟们这半辈子以来的致胜法宝!哈哈哈,臭丫头,你自己在这里慢慢享受!你家二魔爷爷却是不能再陪你玩儿啦!” 大笑声中一红一绿两个矮胖的身影朝着南方迅速遁逃。碧落岂能容他们如此轻易逃脱?她正待拔腿追赶,却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她暗道不好,刚刚那恶臭的东西中怕是有毒,便急忙暗运玄功祛毒。虽然不过片刻之后那眩晕之感便消失了,那红绿双魔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碧落修眉紧皱,冷哼一声,飞身上马便朝南方追赶。此时雨势仍然很大,道路湿滑,马行速度不如平常快速。碧落心中发急,索性弃了胯下骏马,全力运功向前奔驰,竟比马儿跑得还要快,不过盏茶功夫便望见一红一绿两个人影在前面飞奔。 碧落随手拾起两枚石子,双手同时运功朝二魔发射。正在奔跑中的二魔背心同时被石子打中,只觉得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纷纷“啊”地大叫一声向前跌倒。 碧落转眼间便奔至二人身后。她正准备“欣赏”一下二人跌倒的精彩瞬间,却不料一条灰色的身影突然闪电般自路边树林中窜出,伸出双臂堪堪托住红绿二魔的身子。 红绿二魔一边喘息一边乱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可算是来了!这个小丫头太难缠,还请师父为咱们撑腰啊!” 碧落立即止住身形,朝那灰色人影望去,却原来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瘦小老头儿,一袭灰色短衫裤尽皆湿透,光秃秃的头上仅剩的数十根白发用一块灰色的布帕胡乱地包扎起来,看起来与这风日国中的普通百姓毫无二致,但是两只细小的三角眼中却闪烁着熠熠的精光。 碧落心中一凛,知道今日遇到了真正的高手,不由立即警惕起来。她默运玄功,护住了自己周身上下,将一双剪水双瞳冷冷地望向那老头儿。 老头伸手将头上的布帕往上推了推,露出一个亮晶晶的额头,并顺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开口道:“你们两个丢人的东西就只会惹事!叫你们出来找人,却尽是给我找麻烦!今天居然叫这样一个小姑娘追在屁股后面逃命,真是不知羞耻!” 红魔叫道:“师父咱们知道错了!可是你的宝贝徒儿给人家追着跑,你老人家脸上也不光彩啊!怎么你还只管在这里教训徒弟,还不快动手收拾了这臭丫头!” 老头这才冲着碧落道:“你是谁家的丫头?!怎地这般蛮横只管追着我的徒儿不放?!” 碧落开口道:“你的宝贝徒儿平白无故地掳了风日国王的侧妃,又将人家的窗户撞了个大洞,还打伤了十几个士兵,最可恶的是他们竟胆敢用那臭乎乎的东西丢我!你老人家给评评理,我不追他们追谁?!” 老头儿将一双三角形的眼睛朝上面翻了翻道:“无论我的徒儿做了什么都自有他们的道理,但是你追着他们乱跑就是不给我冷月宗师面子!说丫头,你想怎么死?!” 碧落闻言冷笑道:“冷月宗师?!我只知风日国阿拉力古山上的孤月宗师,竟不知道这风日国江湖上还有你‘冷月宗师’这么一号!哼!虽然本姑娘一向尊老扶弱,但是若这人是个老糊涂的话就另当别论!说老糊涂,你想怎么死?!” 冷月宗师闻言并不动怒,只是翻了翻那双三角形的眼睛道:“你这丫头还真是孤陋寡闻得很!孤月那老不死的是我大师兄,他不过是运气好才被我那偏心的师父立为阿拉力古山的掌门人!生生地夺了我和我二师兄玄月的风头!害得你家冷月爷爷只能躲在深山老林里不见天日!我二师兄更惨,三年前竟被人所害惨死在安平国!你这小丫头只知孤月宗师,竟不知这世上还有玄月和冷月!真是可笑至极!今日就让你冷月爷爷给你一点教训,也省得你小小年纪便如此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哼!” 碧落冷笑道:“多谢冷月宗师看得起我!为了表示对宗师你的尊敬,我便用这柄地上捡来的长剑与你走上几招儿,以免落得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名声!” 冷月不再啰嗦,伸出一只瘦弱手臂沉声道:“出招丫头!” 碧落将长剑横在胸前,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冷月鼻子里冷哼一声,瘦小的身子忽地朝碧落攻来,轻飘飘地毫无气势。碧落却面色凝重,出剑横档,使了一招“飞花剑法”中的守式。 冷月喝了声彩,如影随形般贴着碧落的身侧再次出招。碧落依旧撤身闪避,只守不攻。 冷月叫道:“丫头!莫要一味逃避躲闪!你莫要以为你这样退让就能让你家冷月爷爷产生怜悯之心!今日你手底下若拿不出几招像样的招数来,可莫怪冷月爷爷心狠手辣啦!” 碧落又是一个侧身避开他的一抓,脚下一滑向后退出半步,口中发出清脆的笑声道:“你这老糊涂恁地托大!竟不知道本姑娘出于一片敬老之心有意向相让与你!真是可笑至极!” 碧落嘴里说着话可不耽误手上的进攻,只见她再不刻意闪避,飞花剑法一招紧似一招地朝冷月攻去。 冷月叫道:“这才像个样!否则你冷月爷爷还真不想跟你打了!”边说边展开身法与碧落斗在一处。 天空中雨势渐歇,天色却依旧阴沉,没有放晴的迹象。官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红绿二魔在路边观战,口中不时地发出阵阵叫嚣,为冷月打气助威。身在战团中的冷月却越战越心惊,他疑惑何以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竟会身负如此武功,以自己苦修六十余年的功力竟然战了将近百招还没有取胜的迹象。 冷月纵横江湖数十年,身经百战却很少败给别人,今天却迟迟不能拿下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心下不由得焦急起来,冲着在一边大呼小叫的红绿二魔叫道:“这个丫头扎手得很!你们两个一起上来!快点解决了这丫头也好去办正事!” 红绿二魔正巴不得一声,立即狂叫着加入了战团。碧落压力顿时增大,虽一时间不至落败,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这三个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的高手的疯狂进攻。 四人又混战了顿饭时间,碧落一个不留神竟然被那冷月尖利的手爪撕破了左臂肩头的一片衣襟,并且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抓痕,流出了暗黑色的血液。 碧落肩头立即传来一阵痛麻之感,冷月尖利的指甲显然是用什么毒药淬炼过,才能令血液的颜色变成这般的颜色。 碧落心知自己中毒却虽惊不乱,立即忍痛拧身错步,避开红绿二魔的“双魔乱舞”,迅速出手点住了肩头的几处穴道,暂时阻止毒素的蔓延。 见碧落受伤,冷月和红绿二魔都面露喜色。 红魔哈哈大笑道:“丫头!现下你已中了我师父的‘新桃’之毒!你就莫要再硬撑着再打下去了!不如你乖乖地跟着你家红发爷爷回去,也许你红发爷爷会大发慈悲求我师父帮你解了这毒以免平白地丢了小命儿!哈哈哈!” 碧落的一条左臂渐渐麻木起来,在勉强支撑了几招以后,竟然再也不能出手进攻,呼吸也渐渐变得沉重,脚下还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绿魔见状也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伸出双臂朝碧落前胸抓去,却不料碧落手中的长剑忽然朝他双手削来。饶是他闪避得快,却还是叫长剑削去了右手的半截手掌,立即滚倒在泥水里发出阵阵惨呼。 六十五、薛静琨的宝藏 见碧落一脸震惊地坐在那里,沙穆迪眼中伤心之色更深,垂首道:“小王自知莽撞,恐令门主心生厌烦……但是,小王真的不想再一次错过向门主表白的机会!……你知道吗?自那日你在金雕爪下救得我的性命,我便一心都在你的身上了……只是,我自知浅陋配不上你,便只好强行忍住对你的思念与不舍,一次次任你离我远去!但是今天……小王……我真的不能再忍耐下去了,我定要将自己的真心告诉你!我想要你知道,无论未来如何,风日国的沙穆迪都不会放弃对门主的思恋与爱慕,若门主怜惜我肯给我机会让我照料你一世,就算是舍了这王位与荣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碧落望着沙穆迪热切地望向自己的目光,心中充满了感动。她怔怔地盯着沙穆迪俊美的面容,缓缓道:“碧落多承王上错爱,不胜感激!只是,碧落乃是草莽之人,万万不敢当的…还请王上以风日国国事为重,万万不可生出此等痴念!则碧落感激不尽!” 沙穆迪眼中滴下两颗泪珠,他抬手擦去道:“我就知道门主你会这样回复与我,我也早已做好了被门主拒绝的心理准备……但是……但是天知道我的心有多痛……我……我只恨自己生在王室,身负天命!不能像风、花、雪、月四位公子一般随侍门主左右……若沙穆迪此生能得机会与门主朝夕相伴,哪怕只是为门主牵马坠蹬也心满意足!” 碧落缓缓起身站到沙穆迪面前道:“王上莫要伤心!怨只怨碧落福薄,生就了江湖奔波的命,辜负了王上的真情!此生已已,如果有来生,碧落必结草衔环以报王上深情!” 碧落说着盈盈拜倒,沙穆迪起身搀扶。看着碧落眼中真诚的目光,沙穆迪再次落泪道:“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如果今生我们真的无缘在一起,那么就相约来生!只是,门主千万莫要忘了我!也要请门主时刻记得,若有一日门主在江湖中漂泊得累了倦了伤心了,风日国王宫中的沙穆迪永远都在等着门主回来!” 碧落眼中也滴落泪水,含泪拜了下去。沙穆迪伸手相扶,又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大步离去。碧落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过神来。风摇在门外目睹了这一切,只能深深地叹息。 碧落忽然道:“风摇!吩咐下去,立即起身南下!” 风摇走到碧落身边道:“门主是要去追踪冷月师徒么?” 碧落点头道:“冷月是玄月的师弟,沙穆迪虽然没有说明二人感情如何,却必定好过与孤月之间的感情。三年前被我放干了全身血液吊在高杆上的薛静琨的那个神秘的师父必定就是玄月,冷月此次南下极有可能是要去调查玄月的死因。一旦真相大白,咱们九幽门便又有了西域火焰谷这个强敌,弄不好阿拉力古山的孤月宗师也会将咱们看做敌人!沙穆迪毕竟是阿拉力古山的弟子,届时即便他不对咱们发难,也定不会出手相帮!因此,我要你传令下去,立即撤销特林城和白音城两处已经暴露的据点,相关人员化装成普通百姓分批南下!由韩大海统一率领调度,随时听候调遣!” 风摇点头称是,又道:“众人都容易,只有沐香苑的巨人特鲁太过醒目,该如何安排?” 碧落沉吟片刻道:“特鲁天生神力,武功和智计均属上乘,就先派他撤回九幽谷总舵,令他好生与金针银线配合,镇守九幽谷不可懈怠!” 风摇领命而去,众人很快便收拾停当,依照碧落的吩咐各自行事不提。 时令已到八月,紫霄城皇宫之中一派喜气洋洋,许多宫人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做准备。内官总管齐洪福正带了几个下属四处查看,不时地指指点点。 一个眼尖的内官忽然凑到他面前轻声道:“齐总管,那边好像是贵妃娘娘的轿辇。” 齐洪福转头望了一眼,换了个方向继续前行,口中轻蔑地道:“咱们这位过气儿的贵妃娘娘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既是已经失了圣宠了就该有些自知之明,悄么声地在她的锦霞宫中夹着尾巴做人!却不料竟还是这般到处招摇!这青天白日的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儿却还是要乘坐她那副破轿辇到处溜达,啧啧!” 刚刚那内官弓着身子跟在他身边道:“总管说得是!自去年薛丞相中风告病归家以来,皇上对薛贵妃的宠爱已经渐渐大不如前!只是碍于芮王的颜面才处处礼让与她罢了!只不过,这宫中自古以来就是母凭子贵,芮王爷毕竟是贵妃亲生的皇子,想必皇上也不会真的弃她于不顾!” 齐洪福轻声笑道:“所以咱们才要绕路而行,以免彼此尴尬,呵呵呵……” 其余几个内官也都发出心照不宣的轻笑,继续朝前面走去,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廊柱后面一脸铁青的芮王羽若宣。 他望着齐洪福等人远去的背影,又转头望了望母亲轿辇所去的方向,恨声道:“你们这班惯会见风使舵的无耻阉人!终有一日叫你们知道本王的厉害!哼!” 羽若宣又停顿了片刻,调整了面部表情,又整了整身上的衣冠,也朝着薛静瑶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条光洁平整的青石小路,说是小路,却也足以容纳薛静瑶的轿辇从容地走在上面。轿辇上的薛静瑶依旧是妆容精致、衣饰时新、目光炯炯,丝毫没有失去圣宠的落拓与恓惶。 迎面走来了三个人,见了薛静瑶的轿辇便远远地站住行礼。 轿辇走到三人身边停住,为首的羽若宸恭声道:“若宸见过贵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薛静瑶眼中露出轻蔑的笑意,抬手道:“太子殿下不必多礼!可是自你父皇那里来么?” 羽若宸答道:“正是!父皇此刻正在安康殿等着娘娘前去商议中秋家宴的事。” 薛静瑶笑道:“你父皇日理万机,连中秋家宴这样的事情也要亲自过问,真是辛苦得很!太子殿下为何不在身边侍奉着?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公干么?” 羽若宸道:“启禀娘娘,若宸原是奉召入宫给父皇和母后请安,顺带商议家宴之事。不过刚刚接到奏报,军中有紧急事务要处理,父皇便允了若宸先行告退!” 薛静瑶道:“既是军情紧急,便好生去!多多为你父皇分忧,也不枉他对你的这一番厚望!” 她说完坐正了身子,轿辇继续前行。羽若宸等三人直到她的轿辇拐过弯儿去看不见了才继续朝宫外走去。 依旧是一身黑色长衫的云千煦轻声道:“皇上已多日不曾召见薛贵妃,今日……” 喻清流看了他一眼道:“师弟不可造次妄言!” 云千煦忙对羽若宸道:“太子殿下恕罪,是臣造次了!” 羽若宸道:“你我兄弟之间,私下里有什么不能说的,云兄你就莫要这样客气了!不过,本王觉得父皇此次忽然召见贵妃,定是与那件事情有关!” 喻清流与云千煦同时点了点头,这次是喻清流轻声道:“皇上既是知道薛贵妃是那件事的知情者,便一定要有所行动的!毕竟,薛静琨的宝藏数目巨大,断断不能便宜了那些觊觎宝藏的人,尤其是薛家的人!” 云千煦点头道:“三年前薛静琨死后,他的夫人奉了薛丞相之命在静琨园中守护那些宝藏。皇上原本念在与薛贵妃的情意以及薛丞相的丧子之痛没有立即追究薛静琨的案子,却不料薛夫人竟然上奏说那批宝藏在一夜之间被人盗窃一空!皇上表面上虽然温言安抚,内里……” 羽若宸接口道:“父皇内心里必定是不会相信的!而今薛丞相已经病了将近一年,父皇对薛家也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便是要在此时清算薛静琨的遗产也不会落人口实的!” 喻清流与云千煦点点头,三人继续前行,却见羽若宣一脸铁青地匆匆而来。 羽若宸站在原地道:“宣弟,你怎地这般匆匆忙忙的,脸色也不对,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羽若宸与云千煦三人与碧落在蛊神山下分手后便日夜兼程赶回了紫霄城,将探听到的幽冥圣殿的情况告知了德威皇帝。德威皇帝暂时解除了对幽冥圣殿的戒心,龙颜大悦。镇国公李云起等人恰在此时提出了立储之事,于是羽若宸便顺理成章地被册封为太子。 自英王羽若宸被册封为太子以来,芮王羽若宣表面上对他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尊重恭顺,二人之间可以说是兄友弟恭、一团和睦。但是他私底下却总有些心有不甘的意思,暗中怨恨德威皇帝对自己的母妃和薛家太过无情无义,加之刚刚听到了内官们的闲言心中有气,脸上便忍不住带了出来。 见羽若宸动问,羽若宣强行压住内心的情绪,拱手行礼道:“臣弟拜见太子殿下!臣弟刚刚跟下面的人生了些闲气忍耐不住,太子殿下不必担心!” 羽若宸修眉上挑道:“没事就好!” 羽若宣道:“臣弟见母妃的轿辇往父皇的安康殿去了,便想去给父皇和母妃请安。” 羽若宸道:“是的,父皇和母后是要跟贵妃娘娘商议中秋家宴的事情。为兄因军中有事便先行告辞出来,宣弟你正好去请安,顺便帮助父皇策划一下家宴的事!” 羽若宣道:“臣弟恭送太子殿下!” 羽若宸等三人与他拱手告别,继续朝宫外走去。羽若宣待三人走远,立即转身朝安康殿走去。 云千煦回头望了羽若宣的背影一眼道:“芮王殿下最近看起来总是奇奇怪怪的,他……” 喻清流看了他一眼,云千煦便及时地住了口。 羽若宸叹息道:“我这个弟弟啊!随着年纪一天天长大,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越来越看不透他了!加之父皇封了我做太子……我与宣弟之间……罢了,两位兄长还是尽快赶回千机阁去,将父皇的意思禀报给阁主知道!我此去军中处理军务,晚间在府中相候两位兄长,再好好商议一下父皇交代的这件差事!唉……薛静琨的藏宝之谜怕不是一件易与之事,我们又有一段时日要忙了!” 三人拱手告别,羽若宸上马离去。喻清流和云千煦则转向了那条幽静的小路,在那个老内官的带领下进到了千机阁中。千机阁主一如既往地在那间昏暗的房间里研究着他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事。喻清流与云千煦与他见礼之后,三人分别落座。 千机阁主开口道:“皇上又有新的任务交于你们了么?” 云千煦道:“是!阁主!皇上提起了薛静琨宝藏之事。据弟子看来,皇上根本不相信薛夫人的说辞,只是碍于薛丞相和薛贵妃的颜面暂时隐忍不发。而今薛家已经势微,皇上便将此事交于太子殿下和我们二人共同负责。” 千机阁主道:“这件事情我也曾思量多日,只因皇上没有发话,便没有着手调查。不过,你们可以从当日静琨园中的那些当事人等开始着手调查。毕竟,那晚静琨园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薛静琨和他的师父究竟是怎样被碧落掳到影梅山庄并杀死的,这些事情都还是一团迷雾!我想,你们只有先将所有的事情弄清楚了,才能着手调查那批宝藏的去向啊!” 云千煦沉声道:“那日我与碧落在幽冥圣殿那种性命攸关的时刻相认,之后便匆匆告别,根本没有时间详细询问当日静琨园中之事……加之那孩子性格太过冷硬,她若是不打算将实情告诉我,我……我虽是她的生身之父,却……终究是没有资格逼迫她的……” 千机阁主叹息一声道:“是啊!你当年虽是无心之过生下她,十几年来也确是不知她的存在,却终究对她没有尽过一天的抚育教养之责,在这一点上你是有愧于她的!此事……就顺其自然!你只需做好千机阁弟子的本分就好!” 喻清流与云千煦一起拱手行礼道:“弟子谨遵阁主之命!” 千机阁主道:“去!还是那句话,尽心辅助太子殿下做好皇上吩咐的事,千机阁随时为你们提供各种必要的帮助,听候调遣!” 喻清流和云千煦再次拱手称是,千机阁主已经走到了他那堆物事之间,二人转身退出了千机阁。 六十六、再见翠微烟雨 安康殿阔大的厅堂里,德威皇帝羽旷坐在他那张宽大舒适的龙椅上,望向薛贵妃的目光难得地带了几分笑意。薛静瑶与皇后李心荷正在互相见礼寒暄,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矛盾和芥蒂。 二人落座之后,羽旷道:“爱妃啊,寡人政务繁忙,有很长一段日子不曾去你的锦霞宫探望,你不会怪罪寡人?” 薛静瑶起身行礼道:“陛下勤政爱民,是一位世人尽皆称道的好君王。臣妾作为您的妃嫔,原该尽心侍奉君王!奈何臣妾才能浅薄,竟不能为陛下分忧。若是再做出那般不识时务的小家子模样叫陛下分心,那臣妾便真真地配不起‘贵妃’这个封号了!” 羽旷呵呵笑着示意她坐下道:“爱妃深明大义,实乃寡人之幸!……唉,寡人近日也不知是何缘故,竟越发地羡慕起那些普通百姓人家的天伦之乐来,想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薛静瑶笑道:“陛下春秋鼎盛,怎地说起这样的话来!” 羽旷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杯啜饮。 李心荷开口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行动自是不能如普通百姓人家一样!但是若因为国事的缘故便不能享受天伦之乐,又未免太过委屈!如今眼看着中秋将至,不如咱们今年也学着坊间百姓的样子过一次中秋佳节!届时由咱们姐妹们出面下帖子,将紫霄城中的皇室宗亲们都请到宫中来,好好热闹热闹!” 羽旷笑道:“皇后这个主意甚好!哈哈哈!甚好!只是……” 李心荷道:“陛下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么?” 羽旷道:“并无不妥。只不过若只是请宗亲们吃一顿饭,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趣味,毕竟每一年的春节宗亲大臣们也会聚在一起宴饮!还需想出一些有趣的名目才好!” 李心荷正要接话,有内官前来禀报:“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芮王爷过来请安了!” 羽旷道:“哦?宣儿来得正好,快请他进来!他年轻脑子灵活,心里有许多新鲜玩意儿,叫他帮咱们出出主意也好!” 说话间羽若宣快速走进来跪在地上冲着三人磕头请安,之后一脸笑意地站起身来道:“儿臣刚刚听到父皇说叫儿臣帮忙出出主意,却不知是何事啊?” 薛静瑶笑道:“陛下要在中秋之夜邀请宗亲们来宫中赴宴共度佳节,却又不想宴会太过平常,想叫你帮着想一些新奇的主意助兴!” 羽若宣笑道:“难得父皇有此雅兴,儿臣需得好好想想才是……嗯,父皇,儿臣前次与太子殿下北上巡边的时候曾经见到一些大户人家在节日或者家中有喜事的时候向当地的穷苦人家做‘布施’,得到帮助的百姓无不感恩戴德、人人称颂!” “儿臣想着父皇是这天下之主,若是在中秋佳节之际向紫霄城中的穷人布施一些糕饼食物或者衣服被褥等物,定会赢得百姓的称道!咱们还可以趁着中秋家宴之时叫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们也自愿捐赠食物衣物发放给贫苦百姓,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得到帮助!” “如此一来,咱们的中秋家宴就变成了为贫苦百姓募捐的‘慈善晚宴’,届时儿臣再邀请一些戏班子或者杂耍班子等前来助兴,相信这样的家宴必定会得到宗亲大臣们的交口称赞,父皇您则会得到京城百姓们更深的爱戴和景仰!不知父皇以为儿臣的这个主意如何?” 羽旷闻言抚掌大笑道:“好!好啊!宣儿不愧是寡人的儿子!时时处处替寡人着想,替天下百姓着想!好,好啊!哈哈哈……” 薛静瑶见儿子的话讨得了羽旷的欢心,便急忙开口道:“宣儿小孩子家,出的主意虽说是不错,但是细节的运筹上还需好好斟酌一番的!陛下如此夸奖与他岂不是纵了他?” 羽旷笑道:“爱妃不必多言,寡人知道你是担心宣儿!但是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宣儿作为寡人的儿子,更需要多加历练!宣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你只管大胆去做,一切有父皇为你做主,不必有太多顾虑!你只记得要将事情办得圆满漂亮就好!” 羽若宣急忙跪地行礼道:“多谢父皇对儿臣的信任,儿臣必定尽心竭力办好此事,绝不辜负父皇的期望与厚爱!” 羽旷抬手示意他起身,捻着胡须微笑地看着他。 羽若宣得了鼓励,满面喜色地上前说道:“父皇既是允了儿臣这主意,儿臣这便着手准备!只是此事需得先自父皇、母后和母妃处着手!” 李心荷笑道:“宣儿是想先自我们这里‘化布施’么?” 羽若宣立即拱手道:“回母后的话,儿臣正是此意!” 羽旷笑道:“好!那么……呵呵,皇后,贵妃,咱们三人便先做个表率,先捐些‘布施’给宣儿哈哈哈哈……不过,你们两个可莫要小气了呀?” 李心荷笑道:“咱们一切都依着陛下的例儿去办就是了,绝对不会丢了咱们皇家的颜面的,你说是静瑶妹妹?” 薛静瑶娇笑着回应道:“皇后娘娘说得是,臣妾一定会尽力的!” 羽若宣笑嘻嘻道:“如此儿臣就先回去准备,明日儿臣便先自宫中的诸位娘娘们开始化布施,还请父皇母后和母妃等做好准备哦!哈哈!儿臣告退!” 羽旷望着羽若宣的背影,呵呵笑道:“宣儿长大了!也该多些担当了!呵呵!” 薛静瑶起身行礼道:“多谢陛下对宣儿的厚爱!” 羽旷道:“爱妃不必客气!宣儿他是你的儿子,更是寡人的孩子!寡人自会好生地教导他成材,将来才好担当大任啊!” 薛静瑶闻言跪倒在地,冲着羽旷磕了一个头,颤声道:“臣妾多谢陛下!” 羽旷缓缓起身走到她身前将她扶起,柔声道:“爱妃快快请起!你我之间就不需要这些虚礼了!” 薛静瑶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望向眼前的男人,自有一种别样的风流态度令羽旷心中一动。 李心荷开口道:“陛下与妹妹情深义厚,宣儿又是那般出众优秀的孩子,得到陛下的器重是必然的。妹妹你只管承了陛下的盛情、万事多替陛下着想便好了!” 薛静瑶闻言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流泪道:“多谢姐姐提点,静瑶记下了!请陛下和姐姐放心,静瑶定会一心向着陛下和姐姐,一心向着安平国的!” 羽旷笑道:“爱妃这话说得明白,寡人自然不会亏待了宣儿的!哈哈哈!” 李心荷和薛静瑶适时地站起身齐声道:“陛下政务繁忙,臣妾们告退了!” 羽旷挥挥手,二人行礼之后先后退出了安康殿。羽旷望着薛静瑶的背影,眼中渐渐堆起了冷厉之色。 夜色渐深,凉爽的秋风吹拂着紫霄城大街上酒酣耳热的行人,令人感觉神清气爽,酒意顿消,却不包括一红一绿两个矮胖的怪人。二人显然是喝醉了酒,相互搀扶又相互拉扯着走在街道中央,边走边指指点点地大声喧嚷。红头发的怪人忽然停在一处灯火辉煌的高楼门前,眯缝起两只怪眼望着门楣上的牌匾,用生硬的语气念道:“翠微烟雨楼!” 绿头发的怪人嘎嘎嘎地干笑了几声叫道:“不错不错!老大你这些年跟着师父没有白学!这中州的文字居然也认得了七七八八!小弟佩服哈哈,佩服!” 两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早已叽叽喳喳地来到二人身前,各自挽了二人的一条圆胖手臂娇声调笑:“哎呀两位老爷可是面生得很哪!怎么这么有眼光找到了咱们翠微烟雨楼!咯咯咯咯快别客气,跟着奴家进来喝一杯!咯咯咯咯……” 红绿二人自然就是曾经在特林城外与碧落遭遇过的红绿双魔。此刻被这两个女子一撩拨,红魔大笑着道:“果然这安平国比别处不同,只看这勾栏院就比别的地方好上百倍!兄弟,今夜咱们二人就进去快活快活如何?” 绿魔笑道:“刚刚跟着哥哥品尝了美味佳肴,这会子又有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哈哈哈!果然跟着师父混是有天大的好处的哈哈哈!走啊大哥,今夜就让咱们开开眼,看看这中州地域的青楼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二人被那两个女子一左一右搀扶着走进了大厅,里面热闹非凡的场景竟叫二人一下子呆在当场。 半晌之后绿魔叫道:“好啊好啊!这这这……这里莫不是天堂吗?哈哈哈,这么多漂亮屋子,这么多漂亮娘们儿!还有这么多……哈哈哈哈……” 红魔也是两眼放光,跟着两个女子来到一张圆桌旁。眼尖的老鸨早已吩咐人将那香茶细点流水般端到了桌上,又亲自前来招呼道:“两位老爷真是稀客啊!咱们这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两位老爷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开口哈哈哈……” 绿魔伸手在她肥嫩的脸上摸了一把笑道:“既是什么都有,那就什么都上就好了,你家绿发爷爷有的是银子,绝不会赖了你的酒饭钱的!” 老鸨冲着他抛了个眉眼儿长声答应道:“好嘞两位爷!您就瞧好!”说完一叠连声地叫人上酒上菜,又冲着围在一边的几个女子叫道:“你们这般傻丫头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这两位老爷可是大大的财主,只有小然和支儿两个人伺候怎么够呢?!你们还不过来好生伺候着呐!” 几个女子正巴不得一声,闻言立即娇笑着蹭到双魔身边,又是倒酒又是夹菜地吃喝调笑。 二魔久居西域火焰谷修炼,自从来到中州大地见识了这里的风物繁华之后,倒像是突然得了自由开了眼界的囚徒一般肆意妄为、纵情享受起来。此时这久经风月的青楼女子们又是这般主动热情地投怀送抱、软语娇笑,二魔便更加放浪形骸,不住地上下其手、任性胡为。 楼下是这般的人声鼎沸,楼上的一间雅座里却是悄无声息。一道厚厚的布帘将外面的喧闹声音尽数阻断,房内只能听到杯盏相碰的轻微脆响。一身黑衣、男装打扮的碧落坐在桌旁端了一只酒杯啜饮,她身后站着风摇和月染二人,此外还有两个年轻女子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为她斟酒布菜,一丝大气也不敢出,却是这翠微烟雨楼中的两个头牌姑娘:琴语和棋歌。 碧落一杯酒饮尽,放下酒杯轻声笑道:“两位姑娘不必紧张,我虽杀人如麻,却绝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不如你们两位坐下来陪我喝一杯轻松一下如何?” 琴语闻言强笑道:“咱们是青楼女子,怎么敢与姑娘同坐共饮?我们不敢的!”说着又斟满了她的酒杯。 碧落笑道:“今夜我们来此不为闹事,绝对不会对翠微烟雨楼造成一丁点的损失,更不会为难姑娘们的!不过你们既然不愿与我同坐我也不会勉强,再坐一坐我们就会离开了!” 琴语急忙笑道:“姑娘说哪里话来,似咱们姐妹这样的身份,可是巴不得能与姑娘坐在一起喝上一杯呢!棋歌妹妹,咱们就一起敬姑娘一杯!” 棋歌闻言立即斟了两杯酒递给琴语一杯,自己也端杯道:“多谢姑娘看得起咱们,咱们先干为敬了!”说完与琴语一起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碧落也将酒喝干笑道:“两位姑娘好酒量!喝了这杯酒咱们便是朋友了!我话不多说,只希望两位姑娘莫要将今夜见过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就好!” 琴语和棋歌连连点头,琴语道:“姑娘是何等样人!便是不吩咐咱们,咱们也知道兹事体大,断不敢多言多语坏了姑娘的事的!” 碧落点头微笑,三人又对饮了一杯。 六十八、中秋之夜 羽若宣这里正干得起劲儿,忽见羽若宸带了一队人马赶来,便急忙上前见礼。 羽若宸眼中带着难得见到的笑意,开口道:“宣弟你真是能干,已经采买了这么多东西了!” 羽若宣笑道:“多谢太子夸奖!这还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还有数十车物资现在臣弟府中,只等到明日一早便集中运来这里,恐怕要花费许多时间呢!” 羽若宸点头笑道:“宣弟辛苦了!不如这样,本王此刻便将这队人马留在此处替你守护这些物资,待到明晚正式布施的时候再加派人手过来,一则维持秩序以免出现百姓们哄抢物资、踩踏伤人等意外情况,二则保卫父皇母后以及其他在城头上宴饮的宗亲大臣们的人身安全以防不测,你看如何?” 羽若宣笑道:“太子思虑周祥,臣弟无不从命!此刻天已近午,不如就请太子到臣弟府中用午膳,顺便商讨一下明晚布施活动的各项细节如何?” 羽若宸点头道:“本王也许久没有到宣弟府中去过了,今日便借着这个机会跟宣弟好好聊聊!” 羽若宣笑道:“太子请!” 羽若宸哈哈一笑,转身对着跟在他身后的副将程世庸道:“将军留下来安排一下,本王与宣弟计议妥当之后自行回营,叫他们两个跟着我即可!” 程世庸和两名侍从一起躬身行礼道:“属下遵命!” 羽若宸转身对羽若宣道:“宣弟请!”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朝着距此不远的芮王府步行而去。羽若宸的两个侍从紧随其后,邓小柒等人也纷纷跟在后面。 芮王府的家宴一向讲究,羽若宸吃得高兴,竟一反常态地跟羽若宣聊起了家长里短的俗事。羽若宣这几日人逢喜事,兴致也颇高,因此兄弟二人越聊越投机,酒也喝了不少。 羽若宣夹起一块糟鹅放进羽若宸面前的碟子里笑道:“太子尝尝这个,前几日外祖父差人送过来的,味道极好!” 羽若宸夹起吃下赞道:“真真是好味道!不错,不错…唉,本王一向军务繁忙,竟很久没有去丞相府向他老人家请安了!今日却在宣弟这里享用了老人家的美意……这思想起来还真是心中惭愧啊!” 羽若宣笑道:“太子言重了!不过是一点吃食,不必太放在心上的!他日有暇只管过府去请安便了!” 羽若宸点头道:“是啊是啊!若非今日午后还有重要军务,本王该当立时便去请安的!” 羽若宣道:“太子莫急!待忙完了中秋布施之事,臣弟愿与太子同往!” 羽若宸哈哈一笑,端杯道:“如此多谢宣弟了!来,你我兄弟再共饮一杯,之后也好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羽若宣也端杯笑道:“太子请!” 二人同时喝干了杯中美酒,相视一笑,羽若宸起身拱手道:“本王还要赶回卫戍营处理军务,这便告辞了!多谢宣弟的款待!” 羽若宣起身回礼笑道:“太子客气了!日后有暇还要多来啊!” 兄弟二人拱手道别,羽若宸带了两个侍从离开了芮王府。 三人走在去往卫戍营的路上,一个侍卫见四下无人,忽然轻声开口道:“依民女看来,芮王殿下恐怕是真的不知道薛丞相的阴谋!” 羽若宸头也不回,轻声道:“本王所见与门主一致!宣弟为人虽然喜好玩乐享受,却一向没有什么城府,因此即便是薛重和薛贵妃有什么阴谋筹划也不会告诉他!然而他毕竟也是当事之人,本王今日过来也不过是再次确认一下罢了!毕竟他是本王的弟弟,即便是到了反目成仇的那一刻,本王也不会当真伤了他的!” 那两个侍卫正是乔装改扮的碧落与风摇二人。碧落轻声道:“民女与芮王殿下也接触了多次,民女也不相信他是一个敢于篡位弑兄之人!太子殿下心怀仁厚,见地英明,民女佩服!” 羽若宸忽然停下脚步对着她道:“门主与本王也算是相交日久,却还是不肯将本王当做朋友看待,对待本王也如他人一般地一味奉承!本王这心里真是……” 碧落闻言颇感意外,忙朝四下里看了看,拱手道:“太子恕罪!若民女有言语莽撞、举止不合之处还请多多原谅!太子是国之储君,是未来安平国的帝王!碧落一介草民,万万不敢高攀!此次若非关系到自家和太子的性命之事,碧落也断断不会贸然前来打扰太子的!” 羽若宸闻言眼中充满毫不掩饰的伤心难过之色,涩声道:“本王知道门主早已心有所属,私下里却还是一片痴心巴望着可以与门主……罢了,本王今日这酒喝得确是有些过量了,竟挑选了这个时候来跟门主说这些!真是糊涂了!我们还是回营!” 他说完转身大步而行,碧落与风摇对望一眼迈步跟上,心中却涌起阵阵难言滋味。 中秋之夜终于来临,一轮明晃晃的圆月渐渐升起,柔和明亮的光辉照耀着繁华热闹的紫霄城。皇城西门外的台子上堆放着小山一般的济贫物资,前来领取布施的贫苦百姓早已排起了长龙一般的队伍。队伍两侧各有一队手持武器的士兵严密把守,皇城墙角下和城头上也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京城卫戍营的士兵。 城头上早已摆上了两排长条餐桌,以德威皇帝为首的皇室宗亲和一些位高权重的高官大臣等依序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一边品尝着餐桌上的糕饼瓜果、美酒佳肴,一边饶有兴致地观望着城门下熙熙攘攘前来领取布施的百姓。 告病多日的丞相薛重卧在一张矮榻上被人抬上城头,坐在德威皇帝下首,一脸慈悲地望着城下的百姓,抬头冲着德威皇帝道:“陛下爱民如子,在此中秋佳节之时心系贫苦百姓,赠衣送饼与民同乐,真真是我安平国百姓之幸!老臣不才,愿替天下百姓敬陛下一杯,聊表谢意!” 德威皇帝大笑着端杯与他同饮,开口道:“这还是多亏了宣儿替寡人想出来这个好主意!老爱卿莫要急着替寡人歌功颂德,还要多多夸奖你的好外孙才是啊!哈哈哈……” 薛重呵呵笑道:“宣儿这孩子还真是长大了!他以往虽是顽劣一些,却终归是陛下的龙种,天生地有着一副心怀家国百姓的心肠!哈哈,这乃是陛下之福啊!” 德威皇帝龙颜大悦,又端杯与薛重和众宗亲朝臣痛饮数杯,大笑道:“今日中秋佳节!寡人与民同乐,与众位宗亲重臣同乐!各位便莫要再拘着了,只管开怀痛饮便是!哈哈哈!” 德威皇帝此言一出,众人俱都放松下来,人们纷纷敬酒谈笑,指点品评,宴席上的气氛也更加活跃起来。 芮王羽若宣此刻正站在城门下的台子上,眉花眼笑地看着手下人将一份份分装好的糕饼衣物等分发给前来领取的百姓。邓小柒站在他身后伺候,不时地说几句俏皮话逗得主子发笑。 羽若宸则带了几个侍从静静地守在羽旷座位之后,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站在他身后依旧化装成侍从模样的碧落也是凝神静立,细细体察方圆百米之内的异常声响,生怕躲在暗处的冷月等人突然出手暗算羽若宸。 城头上的宴会还在继续,城下百姓们的队伍渐渐缩短。终于,最后一个百姓捧着羽若宣亲自递到他手中的一包糕饼和一件棉衣千恩万谢地离去。城头上的宴会也已经曲终人散,众人纷纷起身相互行礼告别。德威皇帝及一众后妃们也在羽若宸等人的亲自护卫下安全地返回了各自的寝宫…却还是没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羽若宸命程世庸带领兵士收队回营,自己则坐进了马车之中。几个侍从纷纷上马,护卫着太子的马车朝太子府方向行去。 羽若宸的太子府位于皇城东面,距离皇宫不过三条街的距离。期间都是一些富商巨贾和达官显贵们的宅院,几乎没有什么商铺食肆,一到夜间便非常安静。此刻已经是月上中天,热闹了半夜的人们都渐渐进入了梦乡,侍从们的耳边只有马车的粼粼之时和马蹄踩在青石地板上的“嗒嗒”声,当然还有坐在马车中的羽若宸发出的轻微鼾声,他竟似是倦极而睡了! 眼前是一条极为幽深狭窄的巷子,仅容一辆马车通过。巷子两边是相邻而居的两户大户人家后花园的院墙,墙体俱都高达数丈,那些主家们显然都不希望自家的堂皇繁华被外人窥探了去。因此即使天上的月色明亮,巷子里还是黑魆魆地一片黯淡之色。 一道幽灵般的人影忽地出现在马车前数米处的一片暗影里,睡意朦胧的车夫丝毫也没有觉察,拉车的马儿却忽然发出了几声短促的嘶鸣并仿佛惧怕什么危险一般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车内羽若宸的鼾声立即停止,车夫也惊醒过来。他正要开口叱骂忽然停步的马儿,却被前方的黑影吓了一跳,不由得开口叫道:“兀那小子!怎么悄么声地站在人家车前?!若不留神碰撞了你可怎么好?!还不快快让开!哎呀,你……” 车夫喊声未落,忽觉额前有一道温暖的液体缓缓流下。他抬手轻轻一抹,忽然翻身自车上栽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车帘微晃,羽若宸一步跨出了马车,修长的身子立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人影,看起来似乎比平日里纤细了一些。刚刚缓过神来的侍从们纷纷呼喝着拍马上前,抽出腰间宝剑朝那人影攻去。 地上的人影静立不动,冲到他身前的那几个侍从却忽然发出几声痛苦的惨叫,倒地死去,暗黑色的血液在青石板地上纵横流淌,浓重的血腥气味充斥了这道狭窄的小巷。 此刻小巷里能够呼吸的除了那两匹拉车的马儿,便只剩下车上的羽若宸和地上的人影两个。但是他们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不出丝毫想移动的意思。 一只肥大的夜蛾自高墙的一边飞进了小巷,却忽然不再扇动翅膀,反而直挺挺地自半空中跌落下来,落进地上那滩越积越多的血液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夜蛾落地的声响尚未断绝,羽若宸和那人影已经飞身而起,各自在半空中朝对手发出了一连串雄浑的掌力,之后二人交换了位置,羽若宸落到了地上,那人影则站到了车上。 车上的人眯缝起眼睛凝视着羽若宸,半晌开口道:“你是谁?!” “羽若宸”开口道:“冷月宗师这话问得糊涂,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便出手取我性命,呵呵,阿拉力古山的‘宗师’们难道都这样草菅人命的么?!” 冷月傲然道:“老夫已经脱离阿拉力古山多年,手上的人命也已经多得数不清楚,不过这些事情都与你无关!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羽若宸”呵呵笑道:“宗师你想要谁的性命,我,便是那人!” 冷月沉声道:“我亲眼看着羽若宸进入到这辆马车之中,中途绝无逃脱的可能!可是,你却不是羽若宸!他虽然也是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却绝对不会拥有似你这般高深的武功!” “羽若宸”忽然爆发出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伸手在自己脸上擦抹了几下。柔和的月光照射在她绝美的脸上,赫然竟是九幽门门主碧落! 此刻她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灿若星辰般的双眸中闪耀着戏虐的光芒,笑吟吟地望着站在车上的冷月宗师,那副大大咧咧毫不在意的模样竟使得冷月心中升起了几丝怒火! 七十四、协助寻宝 羽若宸言毕,三人一起望向碧落。碧落面上露出沉吟思考之色,半晌之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轻声道:“太子殿下所请之事对于碧落来讲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呵呵,请太子殿下原谅碧落言语直接,我想知道,若我真的帮忙找回那批藏宝,皇上能够许我什么好处呢?” 此言一出,云千煦和喻清流同时感到非常意外。 云千煦忙道:“碧落,此事是皇上亲自过问的大事,你万万不可……” 羽若宸抬手打断他的话道:“云兄切莫着急!” 之后又转向碧落道:“本王也曾料到了门主的反应,因此事先征询了父皇的意见。父皇说若门主果真帮忙找回了那批藏宝,则不但从此以后这紫霄城和安平国中任凭门主自由往来,并且还可以将你外祖父戚光祖所有的那部分财物返还给门主!不知门主你以为这个条件如何?” 碧落轻声笑道:“多谢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原本碧落只是想自己能够得到在安平国合法往来的自由,却不料竟还能得回外祖父的财产,这个条件碧落自然是欣然接受的!” 羽若宸点头道:“如此甚好,那么接下来咱们便要商议一下具体的行事计划了……” 碧落又笑道:“殿下切莫着急,碧落还有一言相告!” 羽若宸颇感意外地道:“是什么?” 碧落便压低了声音将自戚有财处得到的消息讲述了一遍。羽若宸等三人闻言先是震惊,继而又了然。 云千煦道:“怪道中郎府的那些密探们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查到,却原来是因为这个!以薛丞相之才,事先在静琨园中布置好藏宝被盗的现场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那些剧毒水银的屏障,中郎府的那些密探们能够全身而退也真的是万幸了!” 喻清流点头道:“想必是薛重不想将事情闹大,故而没有叫他们受到什么伤害!而其余那些觊觎宝藏的盗贼们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羽若宸点点头,沉声道:“亏了门主告知实情,否则本王又要多费不少周折!” 碧落笑道:“殿下许了碧落那么丰厚的条件,碧落岂能不尽心相助?只不过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却是非常困难甚至充满了危险的!一则我们不知道薛静琨那机关一旦触发之后还能不能恢复原状,二则我们不知道如何解除那些水银的毒性安全地将藏宝取出!另外,薛重虽然死了,但是薛夫人还在,薛静琨的两个儿子也还在,加上薛贵妃以及……以及芮王殿下……恐怕要取得那批藏宝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其余三人闻言俱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最后,羽若宸叹息道:“罢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也不能急于一时!此刻天色不早,诸位便请早些回去歇息!待本王明日见过父皇之后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碧落三人闻言立即起身行礼之后告辞,各自回到住处休息。 第二天傍晚时分,云千煦带着碧落等人悄然搬到了甜水巷喻清流的老宅里,同时收到消息说韩大海已经带着其他弟子住进了影梅山庄,一时间众人俱都安顿下来。 这日,碧落正在房中研读‘千机曌神功’。她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再加上自幼所受到的锻炼与捶打,使得她无论对于哪种武功都有着十分高强的领悟能力和接受能力,她的这些非凡的能力曾经叫幽冥圣殿的冥王等人既惊讶又暗中嫉妒。 碧落修炼任何一种武功的时候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无论她能不能看懂弄通那整部的秘籍,她都要从头到尾研读琢磨一番之后才会开始练习。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这一卷薄薄的黄绢上的那些对于大多数人来讲仿佛天书一般晦涩难懂的文字和图解在她看来也不过就是一种耗时又费力的武功秘籍而已。 风摇静静地站在一边,当他看见碧落一脸笑意地将那黄绢卷起纳入袖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主人一定是对这门武功颇有一些心得了。他适时地将一杯茶和一碟蜜饯端到碧落身边的桌子上,轻声道:“门主看了一早上了,喝口茶歇息一下!” 碧落端杯啜饮,微笑道:“千机门不愧是天下第一门派!这卷神功真是奇妙得很,简直包罗了天地万象!也难怪冥王那样的人也百般推崇羡慕!你知道等闲之人为何练不成这种神功么?那只因这世上大多数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太多的欲望和渴求,他们硬生生地将自己禁锢在各人心中那一处狭隘的区域里难以突破!如果他一旦突破了那个狭隘区域的禁锢,练成这种神功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风摇喜道:“恭喜门主竟在这短短几日之内便领悟到这千机曌神功的要旨所在!想来门主修炼这门功夫一定会比常人更快更容易!” 碧落摇头笑道:“你这可就是太抬举我了!我虽然是弄懂了其中的奥义,但是若要突破自己心中的禁锢达到‘天人合一’的忘我之境简直是难如登天啊!于我来讲最乐观的估计也不过是在三两年之内修炼到第七重,之后的修炼过程将会更加艰难的啊……” 风摇闻言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却又开口道:“便是三两年之内修炼到第七重也已经是常人难及的高度了,门主你又何必过谦!” 碧落微笑不语,拈起一枚蜜饯放入口中。忽然花未来报说是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到了,碧落急忙起身迎接,三人纷纷落座。 碧落问道:“爹爹和喻伯伯竟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云千煦微笑道:“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我与你喻伯伯因要到卫戍营面见太子经过这里便顺便过来看看!” 碧落道:“原来如此!碧落却正有一件事想与爹爹和喻伯伯探讨一番!”之后她便将自己这几日研读“千机曌神功”的心得简单说了几句。 此次竟是喻清流首先激动地开口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此等的悟性!真是太好了!” 云千煦也激动地道:“女儿啊你知道吗?我与你喻伯伯两个人自十五岁开始修炼此功,直到十年以后才领悟出这个道理,又过了十年以后才终于达到了神功第六重的境界!而现在我们二人已经将近不惑之年,虽然眼看着便要突破第七重,但是进境却越发地缓慢艰难……而你不过研读了几天便领悟了神功的要旨,这…这若是被你师祖知道了必定会万般欣喜的!” 碧落拱手行礼谦虚道:“爹爹和伯伯千万莫要这般夸赞女儿,哪里有你们说的那般玄妙!女儿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心中的那层禁锢哪里是那么容易打破的?不过还请你们放心,女儿会尽力而为的!” 喻清流与云千煦闻言齐声点头道好。 云千煦又道:“还有一件事,这几日我和你喻伯伯在千机阁藏书楼中查阅典籍,终于被我们找到了一种能够暂时控制水银不进入体内导致中毒的办法。据说南荒的采药人因常年在深山大泽中采挖药材灵植,为了不被常年弥漫在那里的瘴气毒雾所害,便发明了一种外观像是‘猪鼻子’一样的面罩。据说戴着那种面罩进到充满瘴气的森林中,至少也能支撑一个时辰那么久!当地人形象地称之为‘猪脸’!” 碧落闻言喜道:“真是太好了!若我们也能得到这种猪脸面罩,或许就能挖开薛静琨的地底藏宝了!” 喻清流点头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水银之毒剧烈无比,远非瘴气毒雾可比!因此这种猪脸面罩的性能如何、能否阻止水银被人吸入体内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改良!” 碧落道:“看来爹爹和喻伯伯此去便是要与太子殿下商议猪脸面罩的事情了!” 喻、云二人点点头,同时起身与碧落告别。 云千煦道:“若此事可行,说不定太子殿下会派我们提前返回南荒去!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碧落拱手称是,送走了喻、云二人,之后便吩咐风摇关闭门户,坐在床上修炼起来。 喻清流和云千煦来到卫戍营,羽若宸照例在书房里接见了他们,略微寒暄之后便进入了正题。 羽若宸听完云千煦关于“猪脸”面罩事宜的汇报之后,沉吟半晌开口道:“两位兄长辛苦了!你们的发现真的是太重要了,若不能解决水银中毒问题,谁也休想得到那些藏宝…事不宜迟,就请两位稍微做些准备,早日启程赶往南荒找到那种猪脸面罩。本王听闻千机山上有众多好手,想必制作出符合要求的猪脸面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云千煦点头道:“是的!不瞒殿下,臣的三师兄李祥不但武功高强,闲暇之时更是喜欢研究一些机关奇巧之术,他又是南荒本地人出身,对于这种猪脸面具必然不会陌生!五师兄与我也正打算请他帮忙呢!” 羽若宸点头道:“那就好!……前日我入宫觐见父皇,向他报告了薛静琨藏宝之事!父皇对碧落门主大加赞赏,并叮嘱我们万事谨慎小心,千万不能让薛家人察觉到我们的行动,必要的时候父皇会亲自出面干预此事,咱们的任务只是找到对抗水银之毒的办法!眼下两位兄长既是找到了办法,便立即行动!本王会禀报父皇知会千机阁主的!” 喻、云二人闻言立即拱手称是,之后告辞离开,再次来到甜水巷将羽若宸的指示告诉了碧落。 碧落道:“既是如此,爹爹和喻伯伯打算何时动身呢?” 云千煦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越快越好,因此我跟你喻伯伯打算明日做一些准备,各自回家知会一声,后日便动身南下!你以为如何?” 碧落点头道:“就依爹爹和喻伯伯安排!” 云千煦沉吟片刻抬头道:“论理,为父应该带着你回去拜见你祖父和伯伯们的,但是,一则我们的时间有限,再则……为父还没有想好怎样将此事说与你祖父知道才比较稳妥……” 碧落笑道:“爹爹多虑了!女儿没有那么多的奢望的,能够认祖归宗列入云家族谱自然是好事,但是如果家中长辈不允的话碧落也不觉得怎样遗憾!做人不能太贪心,碧落能认回爹爹和喻伯伯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又怎敢有进一步的奢望呢?” 云千煦红着眼睛叹息一声道:“为父何其幸运能得到你这样的女儿……我……” 碧落忙打断他道:“爹爹莫要多说,女儿都明白的!此时天色不早,还是回去做准备!” 于是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起身告辞,碧落吩咐风摇将其余人等都叫到房中说明自己要与喻、云二人南下之事。 风摇道:“门主是打算孤身一人与两位大人南下么?” 碧落点头道:“南荒是千机门的势力范围,何况一路上有喻伯伯和我爹爹相伴,是不会遇到什么凶险之事的!倒是我们离开九幽谷的时日已久,那里虽然有金针银线和其余弟兄们留守,却终究还是令人放心不下!因此我打算派你们风花雪月四人和四不公子立即赶回九幽谷镇守!待此间事情完结,我也会尽快赶回去!至于韩大海等人,我打算将他们留在影梅山庄,待时机成熟的时候建立我九幽门在紫霄的据点以方便日后行事,你们以为如何?” 风摇虽不愿离开碧落,却也知道她的脾气,因此便第一个开口道:“门主的安排自然是妥帖的,属下等无不从命!只是门主你一人在外,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莫要叫属下等担心!” 碧落笑道:“你们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路上莫要生出别的枝节事端,回到九幽谷之后要团结谷中弟兄们守好门户要紧,知道吗?” 众人闻言一起拱手行礼称是,各自下去准备不提。 八十、取宝 碧落回头望向羽若宸,见他面上露出欣喜之色,似乎就要举步进到里面,便急忙开口道:“太子殿下莫要心急!待我先进去查看一番再做打算!目下里面的情形不明,我们还是稳妥行事为好!” 羽若宸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门主了!” 碧落点点头,将猪脸面罩扣在脸上,顺手接过一只火把,跟在范二小身后进入了地道。 走在前面的范二小仿佛回到自己的家中一般在黑暗的地道里连窜带跳地前行,碧落也不出声呼唤,只是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二人很快便走到了地道的尽头,呈现在碧落眼前的是一个个完好无损的藏宝室,里面堆满了装满金银珠宝的木箱。还有一些金银珠玉等物就那样随意地堆放在地上,被火把的光亮一照,直晃得人眼花缭乱。 范二小嘻嘻哈哈地拍手叫道:“哈哈哈!真好看!这么多好看的石头!真是太好看了!……小仙子姐姐你看这个项链,戴在你身上一定美极了哈哈哈哈……” 碧落一边敷衍着范二小,一边认真地查看地面和墙壁,生怕这里会有水银液体残留。 她在一间间藏宝室里巡查,一边暗中惊叹:“那姓薛的手段真是高明,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的财富!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这就难怪当今皇帝也对他心生忌惮,明面上对薛家宠爱有加,暗里却早就生了嫌隙之心!否则凭借着安平国的千机阁和卫戍营的力量,岂能允许我在残杀了薛静琨之后还能那么容易地全身而退?!……” 碧落走到密室尽头,正要转身往外走,却见范二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洞口处,正将双手按在一旁的洞壁上,脸上竟呈现出一片狰狞之色! 碧落本能地感到不妙,立即出声喝道:“二小!你在做什么?!”一边疾步掠到他身边。 范二小根本不理会碧落的问话,依旧用力地按下了墙壁上的一处十分隐蔽的机括。伴随着一声巨响,二人进来时候的洞口已经被一块巨大的石块堵住,将羽若宸等人的惊叫声阻隔在密室之外。 碧落心头一惊,却依旧沉稳地抓住范二小的一只手臂道:“二小!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落下这么一块石头来堵住洞口?!等下我们该怎么出去?!” 范二小此时已经将脸上的猪脸面罩取下,只见他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一口雪白的牙齿在火把光芒的照射下反射着狼牙一般森冷的白光。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半点痴傻之态,相反换上了一种奸计得逞后的得意与视死如归的疯狂神情! 碧落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她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范二小,眼中已经泛起杀意! 范二小将手中的猪脸面罩举起,自怀中摸出一柄长不过两寸的锋利匕首对准了面罩,狞笑着道:“哈哈哈!堂堂九幽门碧落门主也不过是一个傻乎乎的小丫头罢了!竟被我略施小计便骗到了这充满了水银蒸汽的绝地之中!哼哼!碧落!你就乖乖地陪着我等死!” 范二小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一番话,胸膛剧烈起伏着直视碧落的眼睛,一脸挑衅的神气。 但是,碧落却并没有如范二小期待的那样暴怒起来,反而缓步走到旁边的一只宝箱边坐了上去。 范二小见状依旧狞笑道:“哈哈哈!不愧是一派宗主,你这涵养功夫也算是练到家了!只不过却没有什么用处了,至多到两个时辰之后,你的猪脸面罩就不会再起作用,到那时候你就会被这里的水银蒸汽毒倒,慢慢地眼看着自己浑身僵硬地死去!哈哈,哈哈哈……” 碧落脆声道:“我是不怕的!太子殿下他们自会挖开通道救我出去!倒是你,明知道这里充满了毒气还摘掉面罩,难道你是活够了么?!” 范二小狂笑道:“哈哈哈!我的命不值什么!我能够为她而死,心里感觉到无比的快活!你的那个什么太子殿下和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是一些草包!他们绝对不能在两个时辰之内挖开通道!因为这块青石足有两米厚,这密室的棚顶都是用铁水浇筑而成!而我打赌他们根本不敢使用炸药,因为那样会使得这座密室全部坍塌,你也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哈哈哈……” 碧落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缓缓道:“‘她’?她是谁?你是为了她才设计杀我的吗?” 范二小脸色开始渐渐变青,便缓缓地靠着身后的巨石坐在地上笑道:“也好,反正我也不会很快就死,就给你讲讲我和她之间的故事,也好叫你做个明白鬼……” “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她生得那样美,那样聪明!无论是什么样的蛊术或者武功,她都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在我的心里,她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因为我比她小了一岁,所以我就在心里称她为‘小仙子姐姐’!我根本就不敢正眼看她,只能默默地在一边守护她、照顾她!” “她是那样优秀!她比族中任何一个同龄人都强百倍!因此我每天都在暗中祈祷,祈求蛊神娘娘保佑,千万不要让她长大!因为一旦她长大了就不得不嫁给幽冥圣殿的大殿下,成为他的妻子,成为他的冥后!” “可是,我的祈祷一点用处都没有,她还是慢慢地长大了!我每天都会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哭泣,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却根本就无力阻止!” “忽然有一天她练功的时候出了岔子,偏偏那天我被阿娘派出去砍柴没有在她身边保护她!以至于她……她竟被那些可恶的蛊虫啃烂了半张脸……” “她难过极了!几乎伤心欲死!……就在这个时候,幽冥圣殿的大殿下竟然来到了她身边……他日日陪着她,开解她……终于令她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她不但不再想死,反而越发开朗活泼起来!她戴上了他给她做的面具,依旧是那样美丽…” “这件事情之后我忽然就不再恨那个大殿下了,我知道她只有跟他在一起才会快乐!而只有她快乐了我才会快乐!这样一想我就开心起来!于是我不再学习蛊术,悄悄地离开了蛊神族到江湖上流浪!” “有一次在我饿得快要死掉的时候遇到了我的师父,他看上了我的根骨,于是我就开始跟着他学习盗墓,只是每隔两年便偷偷回到蛊神山去看看她,之后再一次离开那里!” “可是后来,随着她慢慢地长大成人,她脸上的笑容竟然开始慢慢变少!我好心疼,好着急!经过多方打探,好不容易才知道了她不开心的原因!” “那都是因为你……因为那个大殿下虽然不得不娶她为妻,但是他心里爱的却是你…你这个……你这个臭丫头成为了她跟大殿下之间的一座大山!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所以……我……我便……” “所以你便假装中毒骗取了我的信任,并且百般隐忍着终于得到这个机会将我骗到这里来杀了我,好让你的小仙子姐姐阿木苏完全占有百里星枢的心,对不对?” “对…呵呵呵……你还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呵呵呵……可惜,可惜了……呵呵……” “范二小,我不得不说,你对阿木苏的忠心和设计引我上钩的耐心实实在在是令我佩服!原本在千机山的时候你每日为我送饭的时候有很多机会下毒杀了我,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有了十足的把握才动手!哈哈,范二小,你实在是个值得让我这个九幽门门主敬佩的人!” “呵呵呵…那都不算什么,只要你……死了,小仙子…姐姐就会快乐了……快…乐……” 范二小的声音突然停顿,依旧圆睁着眼睛,脸上已经变成了一团青黑的颜色,竟是断气了。 碧落叹息一声,起身走到他身边为他合上了眼睛,之后开始拿着火把仔细地在地面上搜寻,很快便找到了一块青石地板。 她将火把插在一处缝隙之中,伸手掀开了那块青石,只见石板下面的土层十分松软,不似别的地方那样坚硬。碧落知道这里便是当年戚有财和花未等人悄悄开挖、后来又被看不见破坏了的那条地道。 她随手劈开了一只装满金银的木箱,用手将木板削尖,之后开始挖掘起来。她虽然不擅长挖掘地道,但是因为看不见当时不过是随手用掌力将地道破坏,并没有完全封死,有的地方甚至还能够顺利通过,因此挖掘起来并不费力。 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碧落便挖到了戚有财当年居住的那处房屋下面,掀开床底的一块地板钻出了地道。 当她犹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正在指挥众人挖掘的羽若宸等人身边的时候,众人都用一种见了鬼一般的目光望着她! 云千煦眼中已经流下泪来,他疾步上前抓住碧落的手臂颤声叫道:“女儿!…碧落!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你……” 喻清流也难掩激动神情,走到碧落身边替她拍打身上的泥土。 碧落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泥土笑道:“爹爹你莫要伤心,喻伯伯也不要担心,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出来了么?不但出来了,还找到了一条挖宝的捷径呢!” 说完她走到羽若宸面前行礼道:“启禀太子殿下,咱们不要在这里挖了,此时入口已经被封死,除非使用炸药,否则难以移除!但是炸药会毁掉整个密室,使得挖宝进程受阻!刚刚我已经找到了当年有财伯伯他们挖的地道,咱们可以将那地道略略修整加固,之后便可以自那里将宝藏运出来了!” 羽若宸闻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色,他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颤声道:“碧落……你还好么?你……我…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碧落知道他此言出自一片真情,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忙咳嗽一声大声道:“太子殿下请随我过去看看!”说完转身就走。 羽若宸眼中神情黯淡下去,默默地朝手下人挥了挥手跟着碧落朝戚有财的院子走去。喻清流和云千煦面面相觑,不禁同时摇头叹息,也跟着一同走了过去。 因为碧落找到了这处废弃的地道,羽若宸指挥众人略加修葺,便开始将那些宝藏运送出来。众人白天休息,夜里开工,足足用去了三天的时间,才终于将藏宝运进了位于安平国皇宫的内库之中。 德威皇帝金口玉言,慷慨地将一部分藏宝交给碧落运回了影梅山庄。 碧落简略地将范二小的事情向羽若宸等人做了解释,却省去了他是为了阿木苏而诱骗自己的隐情。只说是因为前年九幽门误杀了他的师长,这才引来了他的报复。 羽若宸等人自然不会在意范二小这样的无名之辈的生死,只是派人将他的尸身草草葬在紫霄城外的乱葬岗上了事。 羽若宸悄无声息地为德威皇帝取得了这般数目巨大的宝藏,使得安平国国库更加充盈。德威皇帝龙颜大悦,各种封赏源源不断地送进了太子府,擢升羽若宸为监国,开始帮助自己处理朝廷的政务。自此羽若宸才算真正地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储君,开始接触到了安平国的权力核心。 碧落心系九幽门,便匆匆地用那批财宝的一部分换取了一批安平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特产,着韩大海手下的部分好手扮作商队,告别了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朝着北境进发。韩大海和戚有财二人以及剩余的人手则继续留在紫霄城,暗地里网罗好手,建立据点,继续为九幽门搜集情报。 此时天气渐暖,旅途便也不算太艰苦,商队行进的速度很快,不过月余的时日便赶到了白音城。碧落着人将货物低价出售,之后令人在城中另寻了一处宅子作为临时据点,将跟着自己回来的人手留下镇守,自己则轻装简从,快马加鞭地往九幽谷而去。 八十一、风老大,你的麻烦来了 九幽谷本是安平和风日两国交界处一座人迹罕至的深山峡谷,属于阿拉力古山余脉的一处分支。此谷虽然很少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却着实是林木繁茂、风景秀丽,有许多飞禽走兽在这里栖息,一派原始风貌。 四年前碧落率风摇等人流落至此,一下子就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和生存环境,便毫不犹豫地开始在此处修建房屋和防御工事,建立了九幽门。 四年以来九幽门总舵的建设从未停止,门中大部分的收入也都投入到了建筑之中。加之去年金针银线夫妇来到这里监造,工程的进度便加快了许多,到了今年年初的时候已经基本竣工结束。 当风摇等人奉了碧落之命赶回这里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九幽门的总舵已经完全不复当初的模样,已经变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他们不由得对金针银线二人的才能佩服不已,就连四不公子们也不住地交口称赞。 金针银线口中虽是谦虚,心中却也着实得意,带领着众人细细地参观了一圈。 风摇由衷地感慨道:“夫人和先生真是胸有大才之人!相信门主回来之后也定会十分满意的!” 金针夫人笑道:“多谢风公子赞美!只是咱们就只会盖房子修工事,这门中防务、弟子们的日常分工等事务还需得公子们好生安排,毕竟现下门中房屋建筑众多,各个重点关口哨卡也需要安排妥当的人员防卫值守!” 风摇点头称是,自去调遣人手安排职务,暂时将门中防卫的事务交给花未和雪隐二人,并派了金针银线二人辅助;至于四不公子们则继续他们原本的职责,负责训练门中弟子习文修武。至此九幽门中各项事务都井井有条、走上了正轨。风摇的一颗心却片刻也不曾放下,无时不刻不在盼望着碧落的归来。 可是,他等回来的却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门主碧落,而是阿拉力古山的耶律青灵,也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见到的女人! 这日,天气回暖,九幽谷中更是一片春意融融。谷中那条冰冻的小溪开始融化,树木的枝条上已经长满了饱满的芽苞。 风摇正在房中品茗读书,花未手下的一个弟子忽然急匆匆跑进来禀报道:“风公子!有敌来犯!花公子叫你速去!” 风摇闻言立即起身疾步而行,很快就来到了高大的寨门城楼上。 花未见了风摇,脸上竟现出了一个揶揄的笑容,轻声道:“风老大!你的麻烦来了!你自己去看看!” 风摇定睛望去,只见寨门前广场上竟站了一群人,足有三四十个。他们个个身形彪悍,看起来身手俱都不弱,而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却是那个身材娇小、一身霞衣、腰间挂着链子锤的耶律青灵!此时那丫头面上带着几分强装出来的娇嗔怒气,正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在自己脸上! 风摇不由得暗中叹息一声,拱手行礼道:“耶律姑娘别来无恙!今日姑娘带了这许多英雄好汉来到我九幽门,不知所为何事?” 耶律青灵娇小的身体里照旧发出了一阵高亢的大笑,叫道:“青灵此来自然不是为了寻人,特别是那些生性凉薄的无情无义之人!咱们来这里是寻仇的!快叫你家门主出来迎战!” 风摇不为所动,朗声道:“不知我们九幽门何时与姑娘你结下了仇怨,还望明示!” 耶律青灵叫道:“你们在安平国的紫霄城做下了好事,废了我师叔冷月的武功!这样的血海深仇自然就着落在本姑娘的头上!废话少说,快叫你家门主出来迎战!” 风摇正色道:“你那所谓的冷月师叔做出了人所不齿的错事,我家门主只是废了他的武功以示惩戒已经是无比的宽仁慈悲!耶律姑娘是孤月宗师的高徒,怎地却如此是非不分地替一个阿拉力古山的弃徒出头寻仇?!姑娘这般兴师动众地打上门来,尊师‘山神孤月’可知道此事?还是说姑娘仅凭一己之私,便以冷月之事为借口、不顾九幽门与阿拉力古山之间的情谊,私自找上门来泄愤?!” 耶律青灵被他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呛得无言以对,不由得恼羞成怒,高声叫道:“即便你巧舌如簧,我冷月师叔总是伤在碧落手中!咱们阿拉力古山总是师门情重,又岂能放任不管?!诸位同门,你们说是也不是?!” 她身后众人闻言轰然称是,耶律青灵面现得色,转头望着风摇不语。 风摇沉声道:“姑娘既是如此蛮不讲理,在下也不必再与你讲什么道理!这就下去与你一战!” 风摇说完便要飞身跃下寨门,却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脆笑之声在山谷间萦绕盘旋,不由得激动地脱口叫道:“门主?!” 花未雪隐等人也都听到了碧落的声音,忍不住齐声开口叫道:“门主?!是门主回来了么?!” 一匹全身毛色乌黑的骏马旋风般奔到,不等耶律青灵等人反应过来便已经停在了他们面前。马上那个身披黑色大氅的绝美少女却不是碧落是谁? 只见她星眸闪烁、巧笑嫣然,用揶揄的目光望着一脸震惊之色的耶律青灵,忽然笑道:“耶律姑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上门找本门主挑衅,今日本门主若不亲自打发了你,岂不是叫江湖朋友们耻笑我胆小无能么?!哈哈,哈哈哈……” 原来,冷月被碧落废掉武功囚禁在安平国的消息传回阿拉力古山之后,孤月便以冷月为阿拉力古山弃徒为名严禁门下弟子出山为他复仇。但是耶律青灵却因风摇之事一向对碧落怀恨在心,便一心想借着冷月之事向九幽门发难。因此便以下山历练为名离开了阿拉力古山,暗中寻到了九幽谷。 她打探到碧落此时远在安平国,便迫不及待地联络了一批血气方刚、不明真相的年轻弟子们。其实在她的潜意识中为冷月报仇不过是个借口,趁机见到风摇才是她真正的目的。虽然她明知风摇根本就对自己无意,却就是无法抑制对他的爱恋之情,于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耶律青灵才不顾师尊的严令私自带人闯到了九幽谷的寨门之前。 此时的耶律青灵却万万没有想到碧落竟恰在此时赶回了九幽谷,一时间不由惊得三魂七魄少了一半儿,竟傻乎乎地立在当地不知所措! 碧落见状忍不住笑道:“耶律姑娘口口声声要找本门主寻仇,怎地见了正主儿却毫无表示了呢?难道是欢喜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了么?哈哈,哈哈哈……” 耶律青灵脸色灰白,冷汗涔涔,娇小的身子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身后的一个青年见状急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总算是回过神来,颤声道:“你……你待怎地?” 碧落笑道:“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不是你带着这些人来到我的地盘儿挑衅,要为冷月报仇的么?怎么却又来问我?” 耶律青灵抖得更甚,简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口中支吾了两声,竟然就浑身发软,几乎一跤跌到地上。 她身后的青年见状急忙伸手扶住她的身子交到另一人手中,转身对碧落道:“我们都是阿拉力古山的弟子,只因你伤了我们门中的前辈,这才前来找你报仇!拔出你的剑,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碧落笑声不绝,脆声道:“跟你打一场也不是不行的!但是在动手之前本门主却需得问清楚一件事,你们来此寻我报仇,可是得到了孤月宗师的许可么?” 此言一出,众弟子不禁面面相觑。 那出头的青年此时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便冲着碧落拱手道:“耶律师叔是宗师的亲传弟子,自是能够代表宗师的意思!她将我们这些离山闯荡的弟子们聚在一起为冷月师叔报仇,自然应该已经得到了宗师的许可的!耶律师叔,我说的可对?” 耶律青灵仿若未闻,直着眼睛望着骑在马上的碧落,那神情就像是看着一个前来索命的恶鬼。 碧落笑道:“你也算是有些见识!却是没有什么头脑!你怎地不想一想,你们的冷月师叔武功是何等的高强,尚且伤在本门主手中!即便你们宗师有意为他报仇,也该派一些武功高强的弟子前来寻我才是,又怎会将这样重大的事情交到这个骄纵刁蛮、任性妄为的女弟子手中?偏偏这个宝贝徒弟又连一个山中的弟子都不带,却只管领着你们这班人前来送死?!” 耶律青灵是孤月亲传弟子中唯一的一个女弟子,平日里深得他的宠爱,因此养成了她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性格,在阿拉力古山众弟子的心目中更是宛如天神般的存在!所以当她忽然出现在这些人面前有意鼓动众人的时候,他们又岂有不答应之理? 此时碧落的一番话令得他们如梦方醒,忍不住轻声议论起来。 那个出头的青年更是直接转向耶律青灵问道:“耶律师叔,关于刚刚碧落门主所说的话,你可有什么要对咱们解释的么?” 耶律青灵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像根面条一般倚在身边的弟子身上,眼中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 碧落见状笑道:“看耶律姑娘这模样,诸位想是受到了她的蒙骗了!我猜想这位耶律姑娘不过是因为对本门主心怀私怨,这才趁着我不在门中之时前来生事!我九幽门刚刚成立不久,根基未稳,诸位又都是武功高强的英雄好汉,说不定九幽门便可以就此毁在诸位手中!耶律姑娘,你心里打的可是这主意?” 耶律青灵终于委顿在地上崩溃大哭起来。她身后诸人见状知道碧落说得有理,便忍不住纷纷指责起来。 那青年也叹息一声,回身对碧落行礼道:“在下阿拉力古山孤月宗师首徒卡卡门下大弟子部日固,今日冒犯了碧落门主,愿一身领受门主责罚!还望门主念在其他诸人受人欺瞒,并非有意冒犯九幽门的份上,放了他们离去!” 碧落笑道:“你倒是个有担当的人呢!你既是有这份勇气,本门主可也不能小气了!看在孤月宗师和沙穆迪国王的面子上,本门主就当今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你们这便去!” 部日固闻言深感意外,抬头望着碧落道:“门主所言可是当真?!” 碧落笑道:“本门主虽不过是一个妇人女子,却也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断断做不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来!诸位就请离去!记得带上你们的耶律师叔,好生护送她回阿拉力古山去!否则她半路上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九幽门怕是又要说不清楚了……” 部日固不再言语,回身扶起了耶律青灵就要离开。 耶律青灵却忽然得回了魂魄一般冲着碧落嘶喊道:“碧落你这个臭丫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碧落仰天大笑道:“这世上恨我的人多了,你又算得什么?!哈哈,哈哈哈……” 她说完打马朝着寨门奔去,花未等人早已将吊桥放下,待碧落进入寨中之后又将吊桥升起,寨门紧闭。 泪流满面的耶律青灵不甘心地望着城头上的风摇,却见那温润如玉的人儿正一脸热切地朝着碧落迎去,半眼也不曾望向自己,不由得伤心欲绝,掩面狂奔而去! 寨门里面的众人却是一片欢欣鼓舞,争抢着上前拜见碧落。 碧落面带微笑朝众人点头示意,在风摇等人的陪伴下走进了总舵的大堂,不顾旅途辛劳,开始听取众人的报告,最后点头赞道:“很好!在座诸位都是我九幽门中的功臣,九幽门能够建成今天这般规模,你们功不可没!本门主会论功行赏以示嘉奖!希望你们以本门大业为己任,继续为门中事务尽忠职守!” 众人俱都热血澎湃,齐声拱手应是,各自散去。 风摇等四人则簇拥着碧落回到自己房中换衣洗漱一番之后,为她端来香茶细点,叙些别后情形。 四人正谈论着,忽然有弟子来报:“启禀门主,金刚带回了情报!” 八十二、相思如海,伤心谁知 风摇走到门边接过那弟子递过来的一张小纸条交给碧落,碧落接过匆匆浏览了一遍之后又递给风摇,笑道:“沙穆迪国王要大婚娶正妃了!” 风摇展开纸条看了一遍,接口道:“门主,我们可要派人前去祝贺么?” 碧落点头道:“我原本是惦记着总舵的工程建设进展情况才匆忙赶回来的!现在虽说一切都已经齐备圆满,却也出现了巨大的银钱亏空,因此咱们应该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买卖经营的事务上!沙穆迪的婚期就在一个月以后,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赶往特林城献上贺礼,顺带着看看寒因长老那边的情形,说不定可以成就一桩大买卖!” 月染接口道:“门主所言极是!以往这个时节也正是夜魔族的晶石矿大量运抵风口城的时候!咱们正可以一举两得!只是,门主你要亲自前往祝贺么?” 碧落点头道:“沙穆迪乃是一国之君,咱们九幽门可也不能怠慢了他,我自然是要亲自前去的!” 月染点头道:“既是如此,三日后就是出行的黄道吉日,我们正好可以做好万全的准备!此去特林城,我们没有了沐香苑那个据点,需得另寻他处暂住了!” 碧落道:“这个也不难,咱们可以另外置办一处小些的宅院,趁便留下几个可靠的弟子在那里驻守打理!需知孤月宗师虽然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却也得提防耶律青灵这般的人物前来生事,所以咱们还是低调行事为好!沐香苑那样的地方还是太招摇了!” 风摇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花未开口问道:“门主此次出行还是带着咱们四人同去么?” 碧落摇头道:“此次出行只为祝贺沙穆迪大婚,顺带照顾生意,只要风摇和月染二人与我同去便了!你与雪隐要好生在总舵驻守,谨慎打理门中事务,尤其是防备外敌来袭!知道吗?” 花未与雪隐二人齐声称是,众人又谈论了半晌,各自散去不提。 这日,特林城里一个上午都笼罩在漫漫黄沙之中,小哈奈儿手中提了一个食盒匆匆忙忙地走在去往沙穆迪书房的路上,一边不时地咳嗽两声,一边小声地诅咒着这该死的风沙。 沙穆迪正在伏案批阅奏折,看起来一脸疲惫憔悴的模样。 小哈奈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食盒里的几样小菜和点心放在桌子上,轻轻走到他身边道:“王上,此时已经是午时了!您早上的时候只喝了一口羊奶,这一上午连口热茶也没有喝,还是先停下来用午膳!” 沙穆迪理也不理,继续提笔在一份折子上点点画画。 小哈奈儿又劝道:“王上,小哈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是也不该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啊,您……” 沙穆迪忽然扔了手中的朱笔,恨声道:“就是你啰嗦!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唠叨!可是你的皮又痒了么?” 下哈奈儿急忙跪在地上磕头道:“王上息怒!若王上您揍小哈一顿就能高兴一些的话,你就只管动手!小哈宁愿皮肉受苦,也不忍心看着王上您这样日渐憔悴下去啊!” 沙穆迪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好了小哈,你就快起来!本王不过是一餐饭没有吃,哪里就会饿死了?……不过,你今日送来的饭菜好像不是御膳房做的?” 小哈奈儿爬起来笑道:“今日这两道小菜是怡丽侧妃亲自下厨为您做的,忽兰花侧妃做的这两样面点看着就让人流口水的样子!再配上这一碗产自安平国的香米配着青菜熬的热粥,一定会很可口的!王上,您就移驾过来用一点!” 沙穆迪皱眉道:“你说这些话,是安心不叫本王吃东西了么?” 小哈奈儿闻言再次跪在地上磕头,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沙穆迪怒道:“把这两个女人做的东西统统给本王倒掉!不过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本王看见就心烦,又哪里能够吃得下她们做的东西了?!” 小哈奈儿急忙膝行着走到桌边,手忙脚乱地将那几碟小菜点心等收在食盒中,急匆匆地跑出了御书房,片刻之后又跑了回来,“咕咚”一声跪在门口,像一只鸵鸟一般将脑袋贴在地上,一动不动。 沙穆迪被他的样子逗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一腔怒火便瞬间消失无踪。 他走到小哈奈儿身边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你这臭小子就只会惹人生气的么?难道就不能想个法子叫本王开心一下?!” 小哈奈儿依旧不敢起身,却抬起头望着他道:“王上说的是!可是奴的脑子太笨了,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如让奴侍候王上换了衣服,陪着王上去十里坡喝一杯!” 沙穆迪闻言一怔,垂首叹息道:“这样大的风沙,也不知道杏花醉的杏花被吹落了多少……” 小哈奈儿道:“是啊!那样娇嫩的杏花,若是都被风吹落了,可就太可惜了!” 沙穆迪笑道:“也罢!反正今日这宫里的饭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我们就去杏花醉喝一壶杏花酒也好!” 小哈奈儿闻言立即起身跑到里间,找出一套便服为沙穆迪换上,自己也换上了一套普通仆役的服饰,主仆二人出了宫门,租了一辆马车朝十里坡的方向走去。 马车停在杏花醉酒家门外的时候,风沙已经停了。沙穆迪自车中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株杏树。却见树上生满了饱满的花蕊,只有零星的花儿刚刚开放,今日风沙虽大,却并未对这株老杏树造成什么伤害。他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院中。 心事重重的沙穆迪再次不由自主地望向西厢的那个房间,却见那间屋子的门依旧开着,里面的矮几旁坐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二人做风日国富裕人家子弟的打扮,不时喁喁私语、举止亲密,显然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沙穆迪黯然垂首,心中无限惆怅,竟忽然生出了“物是人非”的感慨,眼前开始浮现出碧落的面容,双眼禁不住一阵模糊,差点流下泪来。 一个店伙小跑着迎上来唱了个诺道:“客官您来了?快请里面坐,今日有新鲜出锅的卤味儿和刚刚开封陈了五年的杏花醉,您两位快进来尝一尝!” 沙穆迪收起了伤感的情绪,迈步走进了正堂,坐在一张靠窗的桌边。 小哈奈儿捡着沙穆迪爱吃的菜肴点了几样,又要了一壶酒,二人一起吃喝起来。 今日天气不好,食客很少,除了沙穆迪主仆二人以外,偌大的正堂里只有一桌客人。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一些江湖人物,此时俱都喝得面红耳赤,不断吵嚷着喝酒行令,甚是热闹。 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一口喝干了一杯酒,喘着粗气拍着身边一个瘦削汉子的肩膀说道:“兄弟,昨儿你恍惚跟哥哥我说了一句什么跟着阿拉力古山那些人去九幽谷找九幽门的麻烦什么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地跟阿拉力古山的人搅到一起了?那些人可是不好相与的呀!” 那瘦削的汉子闻言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悄悄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儿,见沙穆迪和小哈奈儿二人做普通人打扮,又一直忙着吃饭,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这一拨人,便压低了声音道:“好叫哥哥知道,兄弟我可以说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转回来的……啧啧,真是一言难尽啊!” 众人闻言俱都起了好奇之心,连连催促他快讲。 那人喝了一口酒,费力地咽下之后继续道:“前年我在风口城得罪了一个夜魔族的死侍,被那个东西追得无路可逃,幸得阿拉力古山的部日固相救,便与他结拜成了兄弟!大约一个月之前,兄弟我正在他家做客,竟然来了一个极美的女子,也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便对我道了抱歉,说是门中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 “我因义气使然便多了一句嘴,问他所为何事。部日固便说来的那女子是他的同门师叔,邀他去助拳的,并说那女子还另外联络了数十名弟。我一时头脑发热便提出同去,部日固也就同意了!” “谁料到了那里我才知道,原来那女子竟是要去寻九幽门的麻烦!” 那人说到这里,停下来又喝了一杯酒。 其余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道:“九幽门?!天啊!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那人咂咂嘴点头道:“谁说不是啊?其实原本部日固的师姑打探到九幽门的门主不在九幽谷,这才敢带人去找麻烦的!岂料我们刚刚到达人家寨门前,那门主……那门主竟恰恰地赶了回来!部日固的师姑……姓什么耶律的那个女子,当时竟吓得腿都软了!最后还是部日固说了几句好话,又非常讲义气地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想不到此举竟得到那门主的赏识,竟然就那样轻易地将我们都放了回来!” 他身边的壮汉瞪圆了眼睛问道:“这么说你是亲眼见到了那个九幽门的门主了?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这江湖上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他领导的九幽门却是风头正劲!” 瘦削的汉子脸上露出肃穆的神情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九幽门的门主竟是一个姿容绝美的少女,年纪最多十八九岁的样子!她虽然一点武功也没有在我们面前显露,但是看到部日固的师姑吓得那副样子,啧啧……那门主的本事一定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够想象的!” 众人闻言俱都沉默下来,最后还是那瘦削的汉子开口道:“我们匆匆自九幽谷逃出来,部日固的师姑再也没有了来时的神气,部日固便只好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两三个人陪着他一起将那女子送去阿拉力古山了!” 那壮汉叹息道:“咱们江湖中人平生就只佩服英雄好汉,若得机会能够一睹九幽门门主的风采就好了!” 瘦削汉子冲着他拱手道:“兄长好胆量!兄弟我却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壮汉闻言一怔,正要说些什么,他身边的一人打着哈哈道:“好了好了!今日咱们弟兄们难得一聚,便不要再说这个了!须知祸从口出,咱们还是喝酒!哈哈,喝酒!” 众人于是又乱哄哄地喝起酒来。 坐在一边的沙穆迪和小哈奈儿已经将众人的对话尽数听在耳中。骤然听到碧落的消息令沙穆迪心中万般激动,得知她此时已经回到了九幽门,他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到九幽谷去见她,将自己心中压抑了数月的相思与委屈尽数讲给她听,再也不放她离开自己! 可是,一想到十几天之后便要举行的纳妃大典,他满腔的热血瞬间便冰冷起来。他的母亲战云岚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心系碧落,却也无法改变碧落另有所爱的事实。 沙穆迪后宫的正妃之位空悬已久,朝中重臣们都一心想将自家适龄的女儿嫁给沙穆迪。之前苦于北山的女儿米娅拦路,因此都不敢出头争取。所幸北山一家被流放到冰原深处,众人又见到了希望,便由此展开了各种各样的明争暗斗。 战云岚和沙穆迪都深知其中利害,因此便不得不在战云岚的主持之下匆匆定下了风日国另一个着名将领、目前正在风日国西北边境驻守的“烈风侯”坤嘎多吉唯一的掌上明珠、也是他最小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岁的芊语郡主为沙穆迪国王的正妃,以此来断绝那些人的念想,平息不必要的纷争。 作为风日国的一国之君,沙穆迪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连普通百姓那般自主选择爱侣的自由都没有。他想起了刚刚西厢里那对情侣,一时间竟是悲从中来,便控制不住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小哈奈儿见状知道他又想起了九幽门门主碧落,便急忙伸手掏出一串铜钱扔到桌上,起身走到沙穆迪身边将他连拉带拽地拖上了马车,自己赶着车匆匆离开了杏花醉。 邻桌那个喝得眼睛都直了的壮汉忽然“哗哗”傻笑着指着他们的马车叫道:“你们看那小子喝着酒竟哭起来了!哈哈哈,真不是个爷们儿!” 八十三、芊语郡主 且说碧落带着风摇和月染并十几个弟子离开了九幽门总舵,直奔风日国都城而去。由于时间宽松,他们一路上只当游山玩水,因此行进的速度比较缓慢。 这日天近黄昏,众人行至一处十分平坦的谷地,一道清亮的小溪潺潺流过,发出欢快的“哗啦啦”的声响,溪边有一片即将盛放的桃林,风景非常优美。 骑在马上的月染拍马行至碧落的马车边笑道:“门主,此地名叫玉溪谷。属下以前经过这里的时候曾经停下来打尖儿,饮过这溪中之水,非常甘冽清甜!” 碧落笑道:“哦?这附近可有村镇么?” 月染笑道:“距此处十几里外有个玉溪村,只有三、二十户人家,却没有客栈!” 碧落道:“那么咱们今夜就在这溪边露宿一夜!反正这几日天气温暖,不必担心夜里受冻!” 月染点头道:“谨遵门主吩咐!属下这就去安排一下,顺便带几个人去玉溪村采买一些菜蔬米面来生火做饭!” 碧落点头不语,月染拱手而去,风摇自车上下来扶着碧落的手伺候她下了马车,沿着溪边散步。 他边走边摘下几朵娇艳的野花编成了一个别致的花环递给碧落,碧落微笑着接过来拿在手上把玩,笑道:“这里的野花竟生得这般繁茂,香气也淡雅!” 风摇笑道:“让属下把这花环替门主戴在头上可好?” 碧落笑道:“你当我还是没成年的孩子么?他们会偷偷笑话我的……” 风摇笑道:“门主还未满十九岁呢,哪里就是个大人了?” 二人一路轻声谈笑着漫步,碧落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凝望。 风摇见她神情有异,也急忙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见到了那条杳无人迹的黄土路,其余什么异样都没有。 碧落轻声道:“来了好多人马!大概在十里地以外……” 风摇心中纳罕,忍不住轻声道:“自从习练了千机曌神功,门主的洞察力愈发地一日千里了!” 碧落道:“去告诉他们莫要紧张,一切顺其自然,随机应变就是!” 风摇答应一声匆匆走到弟子们身边吩咐了,刚刚带人自玉溪村赶回来的月染等人俱都提高了警惕,手上忙着各自的活计,暗地里却都在猜测着来的会是些什么人。 当月染等人将晚饭做好端到碧落面前的时候,一队足有百余人的队伍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此时暮色已经降临,但是碧落却能清楚地看清走在队伍最前面那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高大俊美的年轻人,穿一身黑色的衣靠骑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之上,看起来威风凛凛、气势非凡,显然不是寻常百姓。 他的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队伍,看打扮正是风日国军队的服饰。这队人马簇拥着一大一小两辆豪华的马车朝溪边走来,洁白的纱帘垂落着,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那青年似乎没有料到会遇见碧落的队伍,因此稍稍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射出冷冽的光芒,抬手轻轻地挥动了一下。他的身后立即奔出一匹骏马,马上是一个身着军服的精干少年。 那少年拍马来至碧落等人面前,坐在马上高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夜宿在此?” 碧落端杯喝茶,神色淡漠。风摇起身走到那少年马前拱手道:“回小将军的话,我们是去往特林城经商的商人,因天色已晚,前方又没有大的村镇可以住宿,因此便打算在这溪边夜宿!” 一句“小将军”引起了精干少年的不满,叫道:“你这小子恁地不会讲话!将军便是将军,什么小啊大的!哼!” 风摇强行忍住笑意拱手道:“将军教训的是,是草民口拙说错了话,还请将军莫要怪罪!” 少年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对了,刚刚你说这附近没有大的村镇可供落脚么?” 风摇开口道:“是的将军!前行十几里有一个小村子,人口很少,没有客栈!” 那少年闻言再不啰嗦,拨转马头回到那青年身边说了几句。那青年点了点头回应了几句,那少年便冲着队伍大声喊道:“世子有令!就地扎营!” 身后众人闻言立即行动起来,不过顿饭时间便在距离碧落等人二十米远的平地上扎起了大大小小二十几顶帐篷,升起了十几个火堆开始埋锅造饭,都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碧落用眼神示意风摇等人坐下吃饭,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那群人身上。只见那一大一小两辆豪华的马车被牵到溪边安置好,四个身穿同样服侍的侍女自小车上下来匆匆走到大车旁边,一个小兵利落地将一只脚凳放在车旁。 雪白的车帘被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女子款款地下了马车,却立即转身望着车厢,伸出双臂若有所待。此时那年轻的头领也匆匆走到马车边,目光温柔地望着车厢。 车帘再次被一只雪白的柔荑掀开,车门处出现了一张吹弹可破的娇嫩面孔,接着出现的是一个身穿乳白色长衫、外面披着葱绿大氅的苗条身子。只见她年纪甚轻,脸上稚气未脱,细长的丹凤眼中却呈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深深的忧郁神色。 青年脸上现出笑意,伸手轻声道:“小妹,你仔细着脚下,可莫要被裙角绊到了!” 他边说边朝那少女伸出手去,那少女却并不领情,只将一只春葱般的小手搭在之前那个年轻女子的手上,缓缓地下了马车。 青年面上有些讪讪地道:“小妹一定是累了,且下车来歇息片刻,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少女淡淡地道:“有劳三哥哥了!芊语还好,也不是十分疲累!” 青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小妹,让三哥陪你到这小溪边走走,这里的景色可真不错呢!” 少女道:“三哥哥有事情要忙,就让烟淑陪着我走走就好了……”说完莲步轻移,顺着溪边朝碧落等人的方向行去。 那青年见状依旧是笑嘻嘻的,却暗中朝之前那个精干少年使了个眼色。少年会意,也缓缓移动脚步便要跟在少女身后。 少女忽然发了怒,转头脆声道:“三哥哥难道是担心芊语会就此逃了不成?我不过略走一走,你就莫要叫你的属下跟过来了好吗?!” 那青年脸上涌起红潮,却依旧是一脸笑意道:“三哥也是一片好心才叫旺堆跟着你的!小妹既是不喜欢,三哥便不叫他跟着便是!” 芊语这才忿忿地转身而行,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那个叫烟淑的侍女急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二人很快便越过了碧落等人,只听烟淑轻声劝道:“郡主,事已至此,你就莫要再跟三公子闹别扭了!毕竟让你嫁给王上的人是咱们家侯爷,三公子不过是奉命护送你去特林城完婚的呀!你这一路上从不给他好脸色看,以三公子的性子居然也都忍了下来,算是很难得的了!” 芊语却不以为然,哼声道:“他跟我父亲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儿的!他们一心想将我嫁入王室,借机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却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 烟淑伸手为她擦了擦眼角的一颗泪珠又劝道:“郡主何必这样悲观?奴听闻咱们的王上年轻英俊、文武双全,是一个贤明的君王!咱们风日国这些年在他的治理之下国力渐强,令人不可小觑!郡主能够嫁给这样的人正是你的福气啊!” 芊语闻言更加伤心,眼泪竟成串地流下道:“这样的福气我宁可不要!…可怜我一心只想过平凡安宁的日子,却偏偏生在这样的人家,摊上这样的父兄!……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深宫中尔虞我诈的生活,我根本不知道怎样去应付那些我不认识的人们!……烟淑啊,我…我在王宫里是不会快活的还有我那可怜的子修哥哥,他他原本就病着,若是知道我被送去特林城,还不知道会怎样伤心呀” 烟淑见主人伤心,忍不住也掉下泪来道:“郡主莫要哭了,这就是咱们女子的命啊!凭你怎样高贵娇嫩的女孩儿,一旦牵扯到家族的利益,又有几个人能逃得过去啊……” 芊语闻言哭得更加伤心,烟淑慌忙搂着她的身子轻声哄劝,生怕引起芊语三哥的注意。 碧落望着主仆二人渐渐走远,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轻笑道:“原来她就是沙穆迪未来的王妃…只不过咱们这位王上若要顺利地抱得美人归,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风摇闻言垂首不语,半晌轻声道:“这位郡主不愿意嫁给沙穆迪,却怎知那沙穆迪愿不愿意娶她为正妃呢?…人间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唉……” 月染接口道:“依属下看这桩婚事恐怕不妥!” 碧落放下杯子道:“怎么你又有话说了?” 月染道:“婚姻之事本该你情我愿、两心相悦才算圆满,而今这位小郡主明明另有所爱,而那位沙穆迪国王也…因此属下认为这婚事不妥!” 碧落沉声道:“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至于沙穆迪的婚事便不需你们来操心了!” 风摇和月染闻言立即拱手称是,再也不敢言语。碧落夹了一筷青菜咀嚼,神色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幕很快便笼罩了四野,那些士兵们围坐在巨大的篝火旁谈笑,那领队的青年却带着那个叫旺堆的少年走到碧落等人面前,拱手道:“在下烈风侯三子霍格曼,找此间主人叙话!” 碧落修眉上挑,缓缓起身行礼道:“民女云碧,拜见三公子!不知公子所为何事?” 霍格曼借着明灭的火光看清了碧落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动,眼中凌厉的精光立即变得温柔起来,答道:“原来是云碧姑娘!在下想请问姑娘,你们可是常年在这条路上经商行走的么?” 碧落道:“虽说不上常年,每年却也要在这条路上走上这么一两遭儿的!” 霍格曼道:“既是如此,姑娘应该对这沿途的情形十分了解,为何今日竟错过了宿头以至于要在这荒郊野外露宿呢?” 碧落笑道:“只因今日天气转暖,沿途景致甚是好看!尤其是这条溪水和这片桃林,简直就如人间仙境一般!民女等人贪恋美景,加之近日刚刚做成了一笔好买卖,获利颇丰,因此便不急于赶路!” 霍格曼眼中露出玩味的神情,显然对碧落的话还是有所怀疑,口中却说道:“原来如此!在下看姑娘年纪甚轻,竟然敢于抛头露面行走江湖,想来定是有着偌大的本事喽?!” 碧落笑道:“民女又能有多大的本事!我不过是仰仗着这两个得力的下属罢了!再者,民女出身贫苦,怎及得上公子这般含着金勺子出生的豪门贵族?民女自幼跟着长辈行走经商,已经习惯了抛头露面的生活。近年来长辈年纪渐长,不能再承受这般风餐露宿的苦楚,民女便只好独自承担起这份养家糊口的责任了!” 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霍格曼虽然仍旧心存疑惑,却也挑不出什么破绽来,便只好干笑道:“姑娘好担当!在下佩服!我的属下们刚刚沏了一壶好茶,不知姑娘可否赏光过来一叙?” 碧落哈哈一笑道:“难得公子竟不嫌弃咱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竟肯主动相邀,民女感激不尽,先行谢过!” 霍格曼伸手道:“请!” 碧落也伸手道:“理应公子先请!” 霍格曼也不客气,当先走到了那辆大的马车旁边。二人落座,旺堆端上了香茶。 碧落赞道:“虽然这夜色之中看不清这茶汤的颜色,但是仅仅闻到这茶叶的味道便觉清香扑鼻,端的是好茶!”说完啜饮了一口。 霍格曼见她竟然毫不犹豫地喝了自己的茶,心中的疑虑便稍稍地减少了一些。 九十、血脉相亲 幽冥圣殿的这个早晨也与外界的这个早晨一样,阳光明媚,微风轻拂。 一身黑衣的百里星枢拉着一身白衣的百里星曜的小手,二人站在一处高地上朝着远方眺望。 “哥哥,你说姐姐她真的会回来参加你跟阿木苏姐姐的婚礼么?星曜都有些想念她了呢!” “星曜你还记得姐姐的模样么?” “记得的呀!姐姐美得就像仙女一样的!难道哥哥你不想念她吗?你也想念她的对不对呀?” “哥哥…我…星曜,你今日怎么有这么多的问题呀!你真是有点啰嗦了呀!再说去年你见到姐姐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机会跟她一起玩,你为什么会对她这样念念不忘呢?” “因为她是星曜的姐姐呀!星曜是她的小弟弟呀!弟弟想念姐姐,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的星曜,你想念她,我…我也想念她呀…” “姐姐今天一定会回来的对?我们站在这里一定会第一个见到她的对?” “是的,哥哥昨日接到了消息,说她已经到了甜井村,计算着行程,她今天必定会回来的…” “哥哥你看!那是一匹黑色的骏马!那是不是姐姐的马?!” “…是…的…那是碧落的马,她回来了星曜,她真的…回来了!我们去迎接她!” “好啊好啊!我们要跑快点啊!姐姐!姐姐…星曜来接你了!姐姐…” 碧落忽然勒紧马缰向前望去,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朝着自己奔来,先是两个小点,很快便看清了他们的面孔。碧落暗中叹息一声,口中轻喝一声,打马迎上前去。 三人很快便相遇了,碧落自马上下来望向对面的两个男人,眼中露出温暖的情愫,轻声道:“哥哥,你身子可无碍了么?星曜,你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呀!” 百里星枢眼中泛起泪光,走上前审视着碧落的面孔,涩声道:“傻丫头!你怎么才回来?怎么看起来又长高了些,却更加纤细瘦削了呢?” 碧落却无视他朝自己伸出来的双手,俯身将百里星曜抱在怀中道:“星曜长得这么大了,姐姐都要抱不动你了!记得上次抱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刚刚会爬的婴儿呢!” 百里星曜咯咯笑道:“姐姐你真的抱过星曜吗?星曜都不记得了,不过还是好欢喜呀!这次姐姐好不容易回家来,一定要陪星曜好好玩一玩好不好?” 碧落笑道:“好呀!姐姐会玩很多游戏呢,一定会让你玩得很开心的…” 忽听冥后戚文仪那冰冷的声音传来,毫无感情色彩地道:“星曜,快些下来!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要人抱着?!” 碧落身子微微一震,缓缓转头望去,只见冥王和冥后在脸上戴着半张狐狸面具的阿木苏的陪伴下缓缓朝自己三人走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阿木苏的两个贴身侍女,其中一个正是阿陌。 碧落眼神不经意似的扫过阿陌的面孔,只见她眼中是一片掩饰不住的惊慌神色。 碧落将星曜放在地上,朝着冥王和冥后盈盈下拜道:“九幽门碧落,拜见冥王,拜见冥后!” 冥王沉声道:“碧落门主莫要客气,请至客房休息!” 碧落微微颔首正要迈步,却听百里星枢道:“父王且慢!碧落她千里迢迢地回家来参加我的婚礼,怎么能住客房呢?前日我已经着人将她的寝宫打扫干净了,还是叫她住在那里的好!” 冥王漠然道:“你既然已经安排妥当,便叫她住在那里!只莫要怠慢了客人便好!” 碧落心中暗自冷笑,却依旧平静地躬身朝冥王和冥后行了一个礼,转身朝着昔日自己的寝宫方向行去。 百里星曜一脸天真无邪地就要跟着她一起离去,却被冥后死死地抓住了一只胳膊。急得小家伙大声叫道:“姐姐!姐姐!你不是说要跟星曜玩的嘛?你可别忘了,星曜要去找你玩的呀!” 百里星枢急匆匆地朝着冥王和冥后行了一个礼,紧跟在碧落身后离去,根本没有注意到站在一边的阿木苏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悲哀的目光。 碧落回到自己的寝宫,两个女奴立即上前伺候她更衣洗漱。百里星枢一脸热切地等在外间,心中既欢喜又惶惑。 碧落收拾停当之后终于来到外间,女奴奉上香茶。 碧落道:“哥哥请喝茶!” 百里星枢笑道:“好久未见,妹妹竟也学会了待人接物的礼数了,居然知道请哥哥喝茶了!” 碧落冷笑道:“碧落不敢!这茶左不过是哥哥家中之物,哥哥若想喝便喝一杯好了,又何必拿着礼数周到来说事儿?碧落自小便粗鲁莽撞不知礼数,万万及不上蛊神族圣女那般高贵典雅礼数周全的,哥哥也不必借此讽刺与我!” 百里星枢原是想借着喝茶与她展开话题,却不料竟遭到她一番蛮不讲理的抢白,不由得摇头叹息道:“一年未见,哥哥心中对你的牵挂一日也未曾断绝过,为何你竟忍心一回来便这般对我夹枪带棒的?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啊!” 碧落放下茶杯冷笑道:“是碧落错会了哥哥的意思,碧落错了,哥哥莫要生气!” 百里星枢愈发气结,脱口道:“我知道你还是不能原谅哥哥与阿木苏的婚事,可是只要你同意,明日我们三人便可以一同举行婚礼!日后哥哥定会对你一心一意,绝对不会委屈了你的!” 碧落霍然起身,面沉似水地盯着百里星枢道:“哥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碧落此次回来本就是真心祝福你和阿木苏姐姐喜结连理的,又怎会存了那样的心思?!哥哥你千万莫要再提这话,否则碧落必会羞愧而死!” 百里星枢望着碧落眼中冰冷的神情不由得伤心万分,流泪道:“碧落…碧落…想不到我对你一番真情,竟换不来你半分的宽容与退让!为什么你就不能为了我而抛开那个‘正妃’的虚名呢?我…我好爱你的你知道吗?我根本就离不开你你知道吗?你…你…” 碧落依旧一脸冰冷地正待开口,门口处却忽然传来了星曜的声音:“姐姐!哥哥!你们两个在一起玩儿也不叫星曜!星曜拿了好吃的雪莲果来给姐姐尝尝!这是咱们的冰窖里储存的最后一篮雪莲果了,还是那样香甜可口,姐姐你快尝尝!” 百里星枢急忙背转身擦干眼泪,碧落勉强在脸上堆起笑容道:“谢谢你啊星曜!你跟姐姐一起吃好不好?” 百里星曜一边道好一边递给碧落一个果子,又顺手递给百里星枢一个,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又笑嘻嘻地冲着二人说笑起来。 碧落和百里星枢只好各自收拾好心情陪着他吃果子,哄着他高兴。百里星曜是冥王的亲生儿子,幽冥圣殿的二殿下,自幼生活在孤独之中,身边根本没有同龄的孩子陪他玩耍。此时难得地有兄姐陪伴,竟越发地忘形起来。 百里星曜正大呼小叫地玩得高兴,忽然一个女奴走进来冲着三人行礼,开口道:“冥后命奴带二殿下回去,说莫要打扰了公主休息!又吩咐奴给大殿下传个话,说明日便是婚礼的正日子,请大殿下早些歇息,留着精力应付明日的场面!” 此言一出,百里星曜立即垂头丧气地起身走到那女奴身边,委屈巴巴地冲着碧落道:“姐姐,明日你再陪我玩!星曜得回去读书了,否则母后会不高兴的!” 碧落点点头,百里星曜依依不舍地走了,那女奴立即垂头跟在他身后离去。 百里星枢望了望碧落眼中冰冷的神情,终于叹息一声离开了。碧落双手一抬,两扇房门忽地关上,她的眼中终于流下了几颗晶莹的泪珠。 百里星曜一脸不高兴地走进冥后的寝宫,直接坐到一张书桌边,拿起一本线装书开始阅读。 冥后戚文仪暗中叹息一声,却依旧用冷漠的语气说道:“星曜,你今日怎地这般无礼?!见到母后也不过来行礼问安!” 百里星曜垂着小脑袋将书本放下走到她身边拱手作揖,小声道:“母后息怒!星曜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戚文仪叹息道:“非是母后不许你去你姐姐那里玩耍,实在是…星曜你还小,你根本就不明白你姐姐与你哥哥以及你阿木苏姐姐之间的这番孽缘纠葛…你父王根本就不喜欢你姐姐,因此他也不希望你与她走得太近,你明白吗?你…” 百里星曜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眼中竟然噙着两颗大大的泪滴,哽咽道:“可是…姐姐毕竟是母后的孩子…是星曜的姐姐…星曜为什么不能跟她一起玩?姐姐她看起来挺凶,其实她对星曜可好了!父王他为什么不喜欢星曜接近姐姐?难道就因为父王不喜欢姐姐,便也不许星曜喜欢姐姐了么?母后…呜呜…” 冥后闻言一阵心酸,情不自禁地将星曜搂在怀中安抚,心中暗自叹息:“星曜啊!为娘的又何尝不知道你与姐姐血脉相亲呢?可是,娘又有什么办法呢?!…” “娘越是对你姐姐冷漠无情,你父王才会对咱们更加放心啊!否则的话…以你父王的性情,他是断断不会容许你姐姐安然地活在这世上的呀!” “因为你姐姐的才能、武功和坚忍不拔的性情是那样的世间罕见!冥王的卧榻之旁又岂会容许你姐姐这样的人酣睡,威胁到他的江湖地位呢?” “若是咱们娘儿两个对你姐姐过分亲密,定会引起你父王的猜忌的呀!……儿呀,但愿你跟你姐姐都能明白娘的一番苦心、不要记恨娘才好啊!” 碧落在自己的寝宫里静坐了一阵,渐渐地将心情平复下来,唤进两个女奴进来斟茶侍奉,她自己则坐在桌边捧起了一本古籍阅读。 一个女奴轻手轻脚地将她换下来的衣服和几件钗环收拾起来,忽然轻轻地“咦”了一声。 另一个女奴小声问道:“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小心公主责问…” 碧落眼睛依旧盯在书页上,开口问道:“什么事?” 那女奴有些慌张地走过来道:“启禀公主,奴看着这只发钗应该是一对儿蝶儿的,如今只剩下了这一只了,那另一只……” 碧落抬眼望去,只见她手中拿着一只纯金制作镶嵌了一只翡翠蝴蝶的发钗发愣,便漠然道:“这发钗确是一对儿,另一只想是不下心掉在什么地方了!你且收起来!不必找了!” 女奴急忙答应一声,继续收拾去了。碧落又将目光转向书册,聚精会神地阅读起来。 午饭后碧落吩咐女奴将寝宫门户关紧,独自在房中打坐练功。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碧落收功睁眼,只觉浑身通透舒泰,千机曌神功似乎又进了一步。她心中高兴起来,便起身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透气。 一个女奴正拿着一把花洒浇花,长势茂盛的菊花俱都冒出了指肚大小的花蕾,眼看着便要迎风怒放。 碧落一时兴起,上前接过女奴手中的花洒浇起花来。 院门处忽然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碧落妹妹,我可以进来跟你谈谈么?” 碧落缓缓转身,只见一身彩衣的阿木苏在侍女阿陌的陪伴下怯生生地站在院门口,一副我见犹怜的凄楚模样。 碧落暗中叹息一声,漠然开口道:“阿木苏姐姐请进来坐!这幽冥圣殿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姐姐你的,你要进到哪里都无需同任何人商量的!” 阿木苏眼中泛点泪光,涩声道:“碧落妹妹千万莫要说这样的话,这里本应是你的家才是啊!” 碧落冷笑道:“姐姐此言差矣,这里曾经是我的家!但是自从四年前我离开以后,这里便不再是我的家了!姐姐你就莫要再杵在那里了,请进来坐!来人!奉茶!” 女奴立即答应着去了,阿木苏只好幽幽地叹息一声,缓缓走进了碧落的寝宫。 碧落抬手请她坐下,女奴将茶水端到阿木苏面前,轻声讨好道:“圣女请用茶!” 碧落暗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漠然的神色,端坐在椅子里沉默不语。 九十四、“亡”者归来 秃头阿四是蛊神族中一个普通的弟子,因为天生就一身蛮力,又练成了一身过硬的外门功夫,因此在他十八岁那年便成为了蛊神山护卫队中的一员,并且在二十岁那年被选为守护噬心洞的金牌侍卫。 能够成为金牌侍卫就代表着这个青年前途无量,未来可期,因此阿四自己和他的父母家人们都觉得脸上有光,乡邻们也都十分羡慕这家人。 然而这一切都在那一年的春天戛然而止。在那个可怕的夜晚,被蛊神族视为神物的噬心蛊母虫被碧落杀死,而阿四正是那晚在洞前值守的侍卫之一。 盛怒的阿兰娜土司和大祭司将那夜值守的侍卫们全部废去了武功、毒哑了喉咙,之后便将他们贬黜到最苦最累的地方去做苦役。阿四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个,仅仅是被派到“虫洞”里饲养各种蛊虫。 “虫洞”是蛊神族饲养各种蛊虫的场所。并不是所有的虫类都能够成为“蛊虫”,蛊神族的族人们饲养的一百条虫子里最后能够成为“蛊虫”的最多只有两、三只,其余的俱都会成为最后剩下的“蛊虫”的粮食。“蛊虫”得来不易,所以蛊神族的族人们自幼就被教导,一定要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护蛊虫。因此,虫洞自然便是蛊神族的另一个重要场所。 阿四的主要工作便是将蛊虫们爱吃的各种植物或者是其他低等的虫类按照不同的时间和数量喂给他们的宝贝吃,并且定期地将那些盛装着蛊虫的瓶瓶罐罐搬到虫洞外面的开阔地方叫他们晒太阳或者是呼吸新鲜空气。 起初的一年多时间里一切都十分正常,可是就在大概两年以前,阿四忽然发现自己用来饲养蛊虫的一种名叫“蛋蛹”的虫类饲料的数量会不定期地减少一些。起初每隔五日便会减少一斤,后来间隔的时间渐渐延长,或者是七日,或者是十日,最长的时候每隔半个月便会减少一斤左右。 阿四感到非常奇怪,却并不敢将此事说给别人知道。一则他害怕上头会怪罪他做事不力,二则他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与人交流非常困难,三则他的心底多少还是对阿兰娜和大祭司以至于整个蛊神族都存了几分怨恨之情。因此,他便将此事深埋心底,从未对人说起过。 这日天气温暖又干燥,是蛊神山阴冷潮湿的冬季时候难得的好天气。虫洞中的蛊虫们仿佛也感受到了洞外温暖的气息,都开始在瓶子或者罐子里躁动不安起来。于是秃头阿四便开始动手将一只只瓶瓶罐罐自虫洞里搬出来放到虫洞前面平坦的广场上。 这项工作他已经干了三年多的时间,可以说是一项非常枯燥乏味却又无比熟练的活计,因此他有些心不在焉地不断进进出出,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感到脚下的大地似乎颤抖了几下,又似乎听到了几声山石岩壁倒塌的沉闷声响。秃头阿四吓了一跳,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蛊神山上发生了地震!于是便立即奔到那些装了蛊虫的瓶瓶罐罐旁边,下意识地展开双臂护住那些容器,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地震震翻这些容器一样。若是叫这些宝贝蛊虫逃跑了,他秃头阿四的这条小命估计就保不住了! 战战兢兢地等待了半晌,他预想中的地震却并没有接着发生。秃头阿四大大地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这次地震的等级不高,否则若真的在自己当值的时候损失了蛊虫可就糟了! 这样想着他便开始继续手里的活计,将剩余的瓶罐搬出虫洞。 当虫洞前这块不大的广场上几乎都被瓶罐占据了的时候,秃头阿四的活计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他一边抬手擦汗,一边满意地叹了口气,般了一张破旧的椅子放到瓶罐旁边,一屁股坐上去倚着靠背眯起了眼睛。他一边倾听着瓶罐中那些蛊虫们发出来的那种熟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边惬意地享受着难得的阳光。 “咯咯咯…”一阵轻微的脆笑声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吓得秃头阿四一下子自椅子上滚到地上,随后开始用力磕起头来,口中还发出“呜噜呜噜”声音,似乎是想要为自己的偷懒行为求饶。 “你这小哥儿真是好笑得紧,我不过是心里高兴笑了几声,怎么你像是听见了鬼哭一样吓得那个熊样子?”还是那个清脆的声音笑着说道。 阿四心中一惊,急忙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忽然身子一震,抬手指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俏生生的修长身影,长大了嘴巴“啊啊啊”地叫了几声,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咯咯咯…”那人又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却忽然仰起头闭着眼睛伸开双臂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惬意地呢喃道:“还是这阳光好啊!让人感到浑身舒泰!两年多了…整整两年多了…我终于又见到这温暖的太阳了!咯咯咯…哈哈哈…” 秃头阿四喑哑的喉头终于爆发出一声吼叫,双眼圆睁,目眦尽裂,心中却在疯狂地呐喊:“碧落!你…你…你是那个毁了噬心蛊母虫的碧落!你…你是那个啥了我们的圣女阿木苏的凶手碧落!…你…你没有死…你…你…” 他被毒哑了喉咙,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此心中更加焦急憋闷,忽然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双眼一番,“咕咚”一声倒在了他身边的那一堆瓶罐堆中。“哗啦啦”的一阵声响之后,一只只形色各异的蛊虫自那些被压翻了的瓶罐中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 原本仰天享受阳光照射的人立即停止了大笑,将目光转向那些蠕蠕而动的丑陋生物,绝美的面孔上浮现出几分笑意,轻声道:“你们这些小东西虽然看着叫人讨厌,但是…算了,谁叫本门主在练成了千机曌神功之后竟然变成了一副菩萨心肠了呢?若是依着本门主两年前的性子,是一定要将你们全部一把火烧掉的!” 说完她将自己的一只纤纤素手朝着那些剩余的瓶罐接连挥动了几下,那些瓶子和罐子们便“乒乒乓乓”地接连爆裂,住在里面的蛊虫们立即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不过盏茶功夫之后便消失在虫洞周围的密林之中。 眼看着那些蛊虫们全部重新获得了自由,她又运功于掌,忽然朝着虫洞中挥去,纯净的罡气所过之处,竟有成片的白色火焰升腾而起,瞬间便点燃了虫洞中那些已经存在了数十年的盛放瓶罐的木架。 火焰越烧越旺,不过片刻之时便将这座宽阔的虫洞烧成了一片火海。浓烈的烟雾自虫洞的通风口处不断涌出,伴随着木材爆裂的“噼啪”声,听起来十分地热闹。 为了避开那些不断自洞里涌出来的烟雾,她忽然微微展动身形,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株粗壮茂盛的古树的树冠之上。一头几乎已经垂落到脚跟的乌黑长发在冷风里飘然舞动,露出那张略显苍白的绝美面孔,正是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两年多的九幽门门主碧落! 她像一只鸟儿一般站在树冠上随着枝桠轻轻摇摆,微带笑意的目光望向山下那些正在朝着这边指指点点的不明真相的蛊神族族人。一只超过两百人的队伍很快便集结起来,在一个彪形大汉的带领下冲着虫洞的方向疾奔而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身材矮小的阿兰娜土司和依旧一身黑衣的大祭司,也带了几个随从匆匆赶来。 碧落似乎对此番情景感到非常满意,竟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她的身姿是那样的优雅随意,仿佛自己正坐在最舒适的锦榻上品茗读书一般。 不过盏茶功夫,阿兰娜等人便匆匆赶到了虫洞门前。众人见到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秃头阿四以及满地破碎的瓷渣瓦片的时候不禁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及至被虫洞中涌出的浓烟呛到,便又立即惊得大叫大嚷起来。 大祭司忽然运功吼道:“不要乱!快快取水救火要紧!” 众人闻言立即四散开来,正乱哄哄地寻找可以盛水的器具,却忽然听到了一阵“咯咯咯”的轻笑之声。这笑声虽然十分轻微,却硬是在每个人的耳畔响起,叫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纷纷抬头望向笑声传来的方向。 阿兰娜第一个尖声大叫道:“碧落?!原来是你这妖女!你…你竟真的没有死?!你…” 大祭司面上亦是一片震惊之色,随即冷静下来沉声喝道:“想不到你这个妖女竟如此命大,老天不公,竟能容你活到今日!” 碧落抬手理了理随意披散的长发,用慵懒的语调微笑道:“那还是要多谢阿兰娜土司和大祭司你们的仁慈之心,竟将一个好好的噬心洞就那样弃之不用,因此本门主才能如此安稳的在洞中修炼啊,哈哈哈哈…” “什么?!你…你你竟一直躲在我们的噬心洞之中?!你…”阿兰娜气得浑身颤抖,伸出颤抖的手臂指着碧落想破口大骂却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大祭司脸色铁青,上前扶住阿兰娜的身子道:“你这妖女的确是胆识过人,叫本司不得不万分敬佩!只是你既是说自己一直藏在噬心洞里修炼,又是如何躲过洞中那些无处不在的蛊虫的呢?!你可知那噬心洞是我们蛊神族的圣地,盘踞在洞中的蛊虫俱是中品以上等级的蛊虫,除非是它们的主人,别的人是一定会受到攻击的!” 碧落呵呵一笑道:“大祭司有所不知,本门主自那年险些吃了你们的宝贝蛊虫和食人蚁的亏以后,便着人研制了一种十分有效的驱虫药粉带在身上!加之本门主自幼便练就了一种能够与其他生物进行交流沟通的特殊本事,呵呵…所以你们的那些宝贝蛊虫们便自然不敢轻易攻击我喽!哦对了,那些可爱的小东西们有时候甚至还会将一种极为美味的状若蚕蛹般的东西主动搬到我面前来!当我练功累了饿了的时候便发功将他们烧熟了来吃,啧啧,那滋味可也真是不错呢!他日有暇,碧落愿意为大祭司和土司烤几只来尝尝!哈哈,哈哈哈…” 刚刚醒来的秃头阿四恰好听到了碧落的这番话,忍不住嘶声怒吼一声,再一次晕了过去。 众人一阵聒噪,阿兰娜嘶声喊道:“你这妖女!你…你腌臜了我们的圣地也就罢了!却又为何毁了我们的虫洞?!毁了我们的蛊虫?!你…你真是该死!” 碧落呵呵一笑,调整了一下坐着的姿势道:“虫洞是我烧的不假,但是你们的宝贝蛊虫们却并没有被我毁去!我不过是不忍心看着它们成为你们害人的工具,将它们统统放归了山林罢了!土司前辈你可莫要冤枉了我呀!” 阿兰娜闻言气得嘴唇青紫,瘦小的身躯突然直挺挺地朝一边倒去,唬得大祭司急忙伸手将她扶住,喝道:“来人,将土司送回寝殿休息!请巫医过来好生诊治!” 一队侍从答应着抬了阿兰娜匆匆离去。大祭司一脸阴沉之色,抬头望着依旧坐在树顶上的碧落道:“你这妖女既是胆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出现,自然是练成了什么了不得的武功了!哼哼!今日就让本司好好地领教一下九幽门门主的高招!” 说到这里他忽然将身子转向一个方向大声叫道:“我可怜的孩子阿木苏!请你原谅阿爹让你等了这么久的时间!不过你放心,今日阿爹必叫这妖女为你偿命!” 碧落坐在树顶笑得浑身乱颤,仿佛眼前的大祭司便是一个最滑稽的小丑一般。 大祭司却丝毫不为所动,周身布满了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怖威压,他身边的那些侍从们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生恐这个被丧女之痛折磨了两年的老人积压已久的怒火燃烧到自己身上。 碧落笑声渐歇,大声道:“阿木苏枉死,真的是很可怜!只不过大祭司你恨错了凶手!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我杀的!两年前我被那真正的凶手诬陷,为了逃命不得不像一只老鼠一样躲在你们那个乌漆嘛黑的‘圣地’之中疗伤修炼,根本就没有机会替自己申辩!今日本门主再次回归人世,却再也不想背这个黑锅了!以大祭司的聪明睿智,难道对此事就一点怀疑都没有么?大祭司你难道就从未想过,以我的武功要杀死阿木苏,有必要使用自己随身的发钗做凶器么?!又有谁会傻到在自己居住的寝宫门前杀死自己的情敌呢?!” 九十五、馒头和卤肉 大祭司原本已经鼓足了气势要与碧落拼个你死我活,不料却被碧落这一番话点到了他心底的那根连他自己都不愿意轻易触碰的最敏感的神经,因此竟立即愣怔了片刻之后才色厉内荏地喝道:“你这妖女莫要狡辩!当年的事情有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你的发钗便是要了阿木苏性命的凶器,你便是杀死我女儿的凶手!” 碧落摇头笑道:“可是,又有谁亲眼看到是我将那发钗射入了阿木苏的后心之中么?” 大祭司又是一怔,却依旧嘶声大喝道:“可是你也找不到证人证明那发钗不是你射出去的!所以,你这妖女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抗辩了,乖乖地为我的阿木苏偿命!” 碧落面上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摇头叹息道:“唉!看来你们这般人还真的都是一个德性!为了自己内心不可告人的私欲,即便是世间最真的真理也可以当做是谬误!便如那捂住耳朵偷铃铛的蠢人一般自欺欺人!啧啧,真是可怜又可恨!” 说完她自树顶缓缓站起,懒懒地开口道:“不过本门主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祭司,你,阿兰娜土司,还有你的这些族人们加上你们所有的那些令人恶心的虫子们,呵呵…你们统统都不是我的对手!若是不信,尽管放马过来,叫你们看看本门主是否在虚言恫吓!” 大祭司闻言忍不住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却依旧硬着头皮叫道:“你这妖女恁地狂妄!你尽管使出你浑身的手段便是,又何必站在那里大言不…” 大祭司一个“惭”字还没有出口,眼前忽然一花,长发飘飘的碧落已经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那张俏生生的美丽面孔距离自己的面孔不过两寸远,眼中冰冷的煞气竟似一支寒冰羽箭一般直射他的心底,叫人感到如坠冰窟一般。 碧落清脆的笑声再一次响起,刚刚回过神来的大祭司急忙寻声望去,却见碧落竟再一次稳稳地站到了树冠之上,就仿佛她从未下来过一般。 碧落显露了这一手神鬼莫测的轻身功夫,令得冷静沉稳如大祭司这样的一派宗师竟也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他周身冷汗直流,渐渐打湿了内里的衣服,叫这温暖的冬日再一次变成了寒冷的冬日。 碧落正色道:“非是本门主有意炫耀自己的武功,我只是想叫你们明白,此刻我若想杀了谁,我便立即能够杀了谁!你们的大祭司之所以还能够稳稳地站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杀他罢了!不过你们也不要以为是本门主转了性子变成了慈悲的心肠,我只是不想自己成为被别人利用的工具罢了!” 大祭司稳了稳心神,颤声道:“你…你待如何?” 碧落笑道:“本门主想要大祭司以及你们蛊神族的族人弄明白一件事,阿木苏她不是我杀的!凶手另有其人!至于你们是否相信或者说是否愿意相信此事,那是你们的事,本门主并不在意!另外我还想叫你们知道,无论未来你们会以何种方式和手段对付本门主,本门主都随时奉陪!今日天色不早,本门主还有事情要做,恕不奉陪了!再见!” 众人眼前一花,树冠上已经没有了碧落的身影,只有繁茂的枝叶在冷风中微微晃动,仿佛刚刚站在上面的美好女子只不过是众人集体做的一个梦境一般。 大祭司脸色铁青地站在当地,耳边还回响着碧落的话语,令他心中泛起阵阵难言的滋味。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将那夜的情景回忆分析了无数遍。随着这种分析的逐渐深入,他心底的疑惑恐惧也越来越深。虽然他从未将这种怀疑宣之于口,甚至在他实际上的妻子阿兰娜面前也从未露出过半分口风,但是,怀疑的种子却早已经深埋在他的心底。 而今天,已经消失了两年之久的碧落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蛊神山上并且大义凛然地说出了那样一番话,使得大祭司心底的疑虑更深,深埋在心底的那颗疑虑的种子已经开始抽出了嫩芽,眼看着便要长出枝桠。 于是他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大声下令道:“传令下去!蛊神族所有身负武功的族人和弟子们立即集结起来,加强对蛊神山的巡逻和防守!断断不可再出现今日这样的事情!” 之后他便大步走向山下的住处,与阿兰娜商议之后,便带领着自己的贴身卫队踏上了赶往幽冥圣殿的道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即便是要将性命丢在那里,也要找到阿木苏之死的真相。 碧落离开了蛊神山,在山野间找到了一处清澈见底的水潭。她伸手撩了两下潭水,轻笑道:“想不到这潭水在冬天的时候竟然是温暖的,呵呵…” 这样说着,她便迈步进入了水潭之中,开始仔细地清洗自己的身体和长发。 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夜以继日地躲在噬心洞中修炼千机曌神功,腹中饥饿的时候便将那种用来喂养蛊虫的“蛋蛹”烧熟充饥,口中干渴的时候便随手接几滴洞壁岩石上渗落的水滴解渴,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地清洗自己。 此刻她终于凭借极佳的天赋和疯狂的努力,仅仅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便由神功第五重修炼至了第九重,之前秃头阿四听到的震颤和闷响声便是她功成散功之时对噬心洞造成的破坏性后果。可叹那座曾经被蛊神族众人视为圣地的山洞终于在被废弃了两年之后,彻底地毁在了碧落手中。 此刻处于温暖潭水包围中的碧落自是感觉到浑身舒泰,惬意至极。她索性扯落了身上那件两年多时间不曾脱掉过的已经褪了色的黑色衣衫,像一条灵活的鱼儿一般在潭水中畅游起来。乌黑的长发在河水中四散开来,仿佛浓密的水草,又像是轻柔的丝绸。 碧落兴之所至,竟然索性潜入水底,寻了一块平滑的石头坐在上面开始修炼起来。她神功刚刚练成,修为未稳,因此这一次运功竟足足在水下打坐了两个时辰之久!待她修炼完最后一个周天散功之时,竟然将这处潭水激起了十几米高的水柱,轰然的声响久久地回荡在山谷之中,将附近林中的鸟儿和小兽们都惊得四散而逃! 身处潭底的碧落忽然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异样,身子迅速浮出水面,探头向岸边的一个方向望去。只见距离水潭不过十几米远的地方竟然站着一老一少两个身穿白衣的男人。 老者须发皆白,满面红光,一双仿佛随时都在微笑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惊疑之色,正直勾勾地盯在水中的碧落身上;那少年身材修长高大,相貌阴柔俊美,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也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忽然出现在水面上的碧落,面上也是一副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二人身上的衣衫尽皆湿透,头上脸上也正有水珠滴落下来。 碧落忽然轻笑一声道:“真是对不住了!想是刚刚我弄出的水花太大,竟淋湿了二位的衣裳,真是抱歉得很!不过…呵呵…若是二位就一直这样盯着我看下去,可叫我如何上岸当面向二位道歉呢?” 那老者和少年闻言忍不住脸上一红,尤其是那个少年,白皙的脸颊上仿佛盛开了两朵灿烂的春花一般。二人急忙背转身去,将目光牢牢地盯住各自面前的物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碧落则不慌不忙地将那件依旧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的衣衫穿好,缓缓地走上岸边。只见她稍稍凝神运功,身体四周便蒸腾起了阵阵乳白色的雾气。不过盏茶功夫之后,她的长发和衣衫已经全部干透,仿佛从未浸水一般。 碧落好整以暇地坐在身边一块平整的岩石上,轻笑道:“好了,二位可以转过身来了!” 那一老一少两个人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望向碧落。那少年人满脸的羞涩神情立即便换做了极度震惊的模样,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你不是…刚刚从水潭里上来的么?怎么你…你身上竟一滴水也不见了…你…难道你是这山中的…妖精…” 碧落笑声更大,开口道:“你这少年好生无礼,竟敢骂我是妖精!难道…你就不怕我这个‘妖精’一口把你吃了?!哈哈,哈哈哈…” 那老者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微微颔首道:“老朽不才,空自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一向自恃武功高强,岂料今日才算见识到了真正的武功高手!姑娘,请受老朽一拜!”说完他竟真的拱手朝着碧落行礼。 碧落忽然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长发,那老者的两只手便似受到了一股大力的控制一般怎么也不能合在一起行礼,正要弯下去的腰身也直挺挺地停顿在原处,竟再也无法弯下半分。 碧落懒懒道:“您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这个样子向我行礼,您是想折我的寿啊!” 老者心知今日遇到了高手,便急忙敛气屏息地开口道:“姑娘教训得是,是老朽欠考虑了!” 碧落道:“不知两位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又为何来到这荒山野岭之中?” 老者答道:“老朽修乃庭,这是我的孙儿修远。我们祖孙二人祖籍中州燕来城,家中世代行医,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和自保!自去年远儿年满十八岁以后,老朽便带着他到江湖上行医闯荡,以积累行医经验,提高医术!此次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我们听人说起这蛊神山上出产许多种珍贵的药材,便来到这里采药的!” 碧落早已注意到了他们二人身后背着的药篓,里面的确是装着一些可以入药的植物。但是她却根本不相信老者的说辞。一是因为他这番话说得太过主动和直白,二是因为这祖孙二人周身所散发出来的那种不同于普通人的气势,三是因为这蛊神山一向被外界视为禁忌之地,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这里采药呢? 但是她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懒洋洋地坐在那里道:“原来是修先生和修公子,在下失敬了!望二位莫怪!在下无意中弄湿了二位的衣服,深感抱歉。此时天色已晚,气温降低,二位还是坐下来烤烤火!” 碧落说完忽然朝着不远处的一株大树挥动了两下手臂,几根儿臂粗细的枯枝便被她凌空抓到了手中。她灵巧的手指随随便便地拨弄了几下,那些枯枝便被掰成了数段。之后她运功于指朝枯枝点去,立即便点燃了一簇火苗,很快便欢快地燃烧起来。 修乃庭和修远不由看得暗暗咋舌,心底俱都生出一阵寒意,心中暗自嘀咕:自己今日怕是真的遇到了山中的精怪了! 碧落笑道:“二位请坐到火堆前来烤干身上的衣服!” 修乃庭急忙拱手道谢,拉着修远坐在了火堆边。他自身后的背囊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露出里面的几个馒头和一些卤味儿。 他将这些食物朝碧落递过去道:“姑娘,老朽随身带了这些干粮,若姑娘不嫌弃,就请随意用些!” 碧落眼中闪过几分嘲讽的神情,凌空一抓,一个馒头便飞到了她手中。 碧落缓缓撕下一块馒头放入口中咀嚼,微笑点头道:“我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尝到过粮食的味道了…呵呵…这味道…这味道…还真是…很特别啊…” 修乃庭眼中精光闪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碧落。修远的脸上则是一片掩饰不住的紧张神情,一双细长的凤眼热切地望着碧落,仿佛等不及要看到碧落的反应。 碧落再次将一块馒头塞进口中咀嚼,继续轻声道:“这馒头的味道不错,要是再配上一些卤味儿的话,想必会更加好吃!” 说完又是凌空一抓,一块散发着肉香的卤猪肉便又到了她手中。 她慢慢地品尝着那块卤肉的滋味,由衷地赞叹道:“香…真是好香啊!这才是人类应该吃的食物啊…呵呵…” 修乃庭和修远祖孙二人眼巴巴地看着碧落将一个馒头和所有的卤肉全部吃光,却依旧没有等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不禁暗中着急起来。 修远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修乃庭捧着馒头的手也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可是就在他们已经开始感到绝望的时候,碧落纤细的身子忽然软软地倒向一边,瀑布般的长发将她的半张面孔和半边身子遮盖起来,仿佛一张黑色的丝绸软被。 九十六、你这无耻的小子! 碧落这突然的一倒吓了修乃庭祖孙俩一跳。修乃庭尚且能够把持得住,修远已经向一边惊跳出两步,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及至见到碧落躺在山石上一动不动了,修远才战战兢兢地走过来颤声问道:“真…真的晕过去了么?” 修乃庭出了一口长气道:“应该是晕过去了!…不过这个丫头的功力的确是太过高深,竟然足足地吃了这么多东西才算将她迷晕过去!啧啧…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蛊神山的弟子,我们…” 修远放下心来,面上露出邪魅的笑意,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色眯眯地盯住碧落修长的身子,插口道:“我们也不必管她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弟子,只管抓回去关起来便了!凡是见到过我们在这里出现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修乃庭点点头道:“是啊!若是被这些不相干的人坏了咱们的大事可就不好了!远儿,我们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日再接着寻找!” 修远立即应是,兴冲冲地上前将碧落抱在怀中,跟在修乃庭身后行去。祖孙二人七拐八绕,一路上行,半个时辰之后便来到了一处掩藏在一片野山藤后面的山洞前。 二人警惕地朝着四周观望了一阵,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便掀开山藤走进了洞中。这山洞洞口非常狭窄,洞内却十分宽阔干燥。 修乃庭顺手点燃了一根蜡烛,修远小心翼翼地将碧落放在一张紧靠洞壁放置的兽皮上,双眼依旧舍不得从她身上挪开,连额头的汗水也顾不得去擦。 修乃庭见状眼中露出不满之色,咳嗽一声道:“远儿,你去生一堆火,我们两个也得好好地吃一顿饭了!这一连三日没日没夜的寻找,还真是挺累人的!” 修远这才答应着走到一边拿了几根木柴放到洞厅中央点燃,之后祖孙二人坐在火堆旁一边将干粮烤热来吃,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谈。 “爷爷,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女孩子呢?” “这丫头的武功深不可测,却又如此年轻,真真地令人难以捉摸…也不知道她的师承是哪里,若是我们直接将她做掉的话…又担心日后她的师长同门来找咱们报仇…” “可是若咱们将她留下,一旦药力消失,我们又控制不了她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这个么…呵呵…远儿啊,此事恐怕还得着落在你身上啊!…” “我?爷爷,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的武功尚且不及你的三分,连你都不是她的对手,我又能怎么样呢?…” “你这榆木疙瘩脑袋!枉你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内里竟是饭桶一个!哼!” “爷爷,你…” “哈哈哈…远儿啊,你看这丫头长得怎么样啊?你可喜欢?” “啊,啊?爷爷为何问这个?这女孩的相貌自然是世间少有的,恐怕住在九重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而已…孙儿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 “那就好!那就好!远儿啊,你既然喜欢她,那么今夜爷爷就做主叫你收了她!一个女孩子一旦失身于人,特别是我孙儿这般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她便十有八九会对他死心塌地的!到那个时候,咱们也便有了一个极强的帮手!这样岂不是比杀了她更好?哈哈哈…” “爷爷您真是英明睿智!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有了她的帮助,咱们一定会顺利地找到蛊神族的藏宝并运走的!孙儿还能顺带找到一个天仙般美貌的媳妇儿!哈哈,真是太好了!” “好了远儿,爷爷这便出去找一个妥当的地方露宿一宵,你就留在这里便宜行事!哈哈…” 修乃庭说完起身走出了山洞,修远心花怒放地大声道:“多谢爷爷!爷爷您辛苦啦!” 之后他便急不可耐地将外衣脱掉,贼忒兮兮地走到碧落身边,伸出手臂将她的身体摆正,开始细细地打量起来,一边笑嘻嘻地嘀咕道:“美…真是太美了…想不到在这深山荒野之中竟然能够遇到此等神仙般的美人儿…我修远真是艳福不浅,哈哈,艳福不浅啊…” 这个色欲熏心的登徒子一边垂涎三尺地望着碧落的美妙身姿,一边急不可耐地一把扯掉了中衣,就要扑上前对碧落动手。他满以为自己这一扑便一定会抱到一团温香软玉,却不料竟只是抱到了一团空气,原本躺在兽皮上的碧落竟不见了踪影。 修远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望去,却见碧落仍旧用原来的姿势好端端地躺在那里,根本没有移动过的迹象。 修远愣了片刻,旋即笑道:“这几日我真的是太累了!竟然出现了幻觉,哈哈!竟连美人儿也抱不到了!哈哈,呵呵…” 他一边自嘲着,一边再次扑向碧落。不出意外地,他再一次抱到了一团空气。可是等到他睁大眼睛望向兽皮的时候,却见那美人儿依旧好端端地躺在那里。 修远不禁惊疑起来,自语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怎怎么会这样?…难道…难道今日我竟遇到了狐妖不成?!否则怎会接连出现幻觉?!” 一念至此,修远越发害怕起来。他直愣愣地盯着碧落,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一下。眼看着他的手指便要摸到碧落的身子,眼前却再一次失去了她的身影。 修远这一次简直被吓得亡魂皆冒,口中“嗬嗬”地大叫着转身就跑,却发现自己周身都被那个原本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的“狐妖”所包围,四面八方都是那个俏生生的身影,自己竟是无路可逃。 不得已他只得放弃了逃跑的打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叫道:“狐仙姐姐饶命!狐仙姐姐饶命!小的今日被糊涂脂油蒙了心,竟打起了狐仙姐姐的主意,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还请狐仙姐姐念在小的只是初犯饶了小的性命!小的回去之后必定为姐姐设下神龛牌位日夜跪拜,供奉香火!狐仙姐姐饶命啊!饶命啊…” 碧落望着趴在地上浑身抖得筛糠一般的修远,忍不住发出一阵脆笑,用“狐妖”的语气说道:“你这无耻的小子!‘本仙’在这蛊神山上修炼已近千年,竟从未见过如你们祖孙俩这般无耻的人!哼哼!今日你们犯在本仙手中,居然还妄想着活命,真是笑话!待本仙吸干了你的鲜血,再将你那个好祖父的血也一并吸干,看看以后谁还敢来这里打扰本仙静修!” 修远上下牙齿不住打颤,却依旧大叫着求饶,并且说道:“…狐仙姐姐若是肯饶了小的性命,小的便将蛊神山藏宝洞的秘密告诉狐仙姐姐!那可是一大笔宝藏啊!狐仙姐姐若是得到了那批宝藏,岂不是更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姐姐,饶命啊!饶了我们祖孙二人!” 碧落轻笑道:“不想你这无耻的小子竟然还有几分孝心,还不忘了替你那个祖父讨饶!也罢,本仙就看在你这份难得的孝心的份儿上饶了你的性命,不过…你说的那批宝藏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速速说给我听?!” 修远立即磕头如捣蒜般地大叫道:“狐仙姐姐莫要着急!小的…小的虽说是跟着祖父来到这蛊神山寻宝,可是具体的操作流程却都是我祖父安排的!他老人家一向足智多谋…” 说到此处碧落发出了一声冷哼,修远立即改口道:“他…祖父他一向诡计多端…是从来不会把他心中的打算完全告诉我们的…” 碧落冷哼道:“既然如此你又能告诉本仙什么秘密?难道你是在这里拖延时间蒙蔽本仙等着你那好祖父前来救你的么?!” 修远立即又磕了几个响头大叫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只是…祖父虽然不曾将事情全盘告知我们,但是小的却知道他此刻已经将取宝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今日…今日我们祖孙两个便是来这边寻找一条妥当隐蔽的道路以做得宝后撤退之用!” 碧落略一沉吟又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蛊神山上藏有大量宝藏的?!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是否当真来自于中州?!” 此时修远也已经渐渐冷静下来,自然也对面前碧落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开始为自己之前如此轻易地便将寻宝这等机密大事告诉碧落而感到几分后悔,也开始清醒地意识到碧落不过是一个武功奇高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在山中修炼的“狐仙”! 因此当他听到碧落的这番问话的时候,不禁开始踌躇起来。 碧落见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知道这登徒子已经知道不对了,便忽然犹如鬼魅一般闪身站到修远面前,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掐住了他的脖颈,将他自地上缓缓地提了起来。 修远被她掐得面色青紫、青筋暴突,本能地挣扎着想将她的手掰开,却根本就无能为力。 碧落面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开口道:“你,说还是不说?” 修远喉咙里面发出咯咯的响声,眼中散发出绝望的恳求之色,碧落这才松开了手。 修远“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上,双手抚住脖颈不住咳嗽,浑身颤抖,两腿之间已经湿了大片。 碧落嫌恶的踱到那块兽皮旁边坐下,冷冷地望着地上的修远。 修远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浑身颤抖地冲着碧落磕了两个头,虚弱地道:“我…我的祖父本不姓修,他原是蛊神族的人…名字叫做阿修罗!是…是当今土司阿兰娜的同父异母的兄长!” “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曾祖父,是一个饱学之士,武功和蛊术也俱属上乘!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周游诸国,在中州结识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二人彼此倾慕,难舍难分,便按照中州的风俗结成了夫妻!两年之后便生下了我的祖父!” “后来,我的曾祖父携妻带子回到了蛊神山,却发现他家中的长辈已经为他另外定下了一桩婚事!曾祖无奈又娶了阿兰娜的母亲为妻。” “为了表示对我曾祖母的忠贞不渝,曾祖父从不在阿兰娜的母亲那里过夜,二人只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时间一久,阿兰娜的母亲便对我的曾祖母产生了深深的怨恨之情,不断寻找机会妄图暗害于她!” “可是,因为曾祖父对曾祖母的保护与照料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因此她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就这样一直到了我祖父十八岁的时候!” “机会终于来了!那一年我的曾祖父接到了一位远在中州的老友的信函,邀请他至中州一行!曾祖父原打算带着曾祖母和祖父同行,却不料其时祖母竟怀了身孕,不利远行!” “于是曾祖父便带着祖父赶往中州,临行时与曾祖母约定,一定会赶在孩子出生前回到蛊神山,阿兰娜的母亲也信誓旦旦地对曾祖父保证一定会好好照料曾祖母。” “曾祖父离开以后,阿兰娜每日里都尽心尽力地打理曾祖母的日常起居,照顾得极为周到,几乎是竭尽自己所能地搜罗来各种营养补品做给曾祖母享用!家中上下人等都以为她是真的转了性子,俱都对她称赞不已!” “等到曾祖父和祖父赶回来的时候,曾祖母也即将临盆!他见阿兰娜的母亲竟将曾祖母照顾的极为妥帖,不由得对她心生感激,甚至觉得自己以前真的不该对她那般冷淡!” “终于到了曾祖母生产那日,可怜她整整挣扎惨呼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没能生下孩子,就此撒手人寰、一尸两命!” “曾祖父和祖父悲痛万分,阿兰娜的母亲也做出一副悲戚的样子,亲自张罗着替曾祖母办理了后事!人们又都夸赞她温柔贤惠、理家有方!” “曾祖父消沉了一阵子,终于还是投入了阿兰娜母亲的怀抱!不过两年便生下了阿兰娜!阿兰娜自幼聪慧过人、美丽可爱,深得曾祖父的欢心,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父爱!” “我的祖父心痛母亲的逝世,怀疑其中另有隐情,也曾经将心中疑虑向曾祖父提出,却被他严厉的斥责了一顿!于是祖父不敢再提此事,却开始暗中调查。”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努力,祖父终于自一个老家奴口中得知,阿兰娜的母亲每日都在曾祖母的饮食中加入一些开胃健脾、增进食欲的药物,最终令得她腹内的胎儿生长过快,在生产的时候因为胎大难产而死!” “祖父悲愤难平,冲进去质问那个女人为何要如此歹毒地暗害自己的母亲!那女人竟然在曾祖父面前痛哭流涕,指天发誓自己只是一片好心为曾祖母增加营养调养身体,未曾有半点害人的心思!那些下人们也不断地为她说好话,指责祖父血口喷人!” “曾祖父自然是听信了那些人的证言,不但狠狠地斥责了祖父,还将他鞭打了一顿,关在柴房里面壁思过!至此祖父终于彻底伤心,他趁夜逃离了蛊神山,一路来到中州,找到了曾祖父的那个朋友,并且开始跟着他学习武功和医术!后来又娶了他的女儿为妻,这才有了我们这些后代!” “因为深恨曾祖父和阿兰娜的母亲,祖父便弃了自己原来的姓名,改姓为修,自名乃庭。他始终不能忘记母亲惨死的事情,一心想为母复仇,却因为路途遥远、俗事繁忙而始终未能如愿!这几年以来他渐渐老去,直言总会在睡梦中遭到母亲的责备!于是便又产生了复仇之意!” “数月前祖父带着我还有家中的一些忠仆们悄悄来到了蛊神山,开始暗中寻找机会复仇!曾祖父和阿兰娜的母亲早已去世,阿兰娜又已经成为了蛊神族的土司,她的身边又有大祭司那样的高手,单凭祖父的武功是无论如何也伤不到阿兰娜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祖父探听到蛊神族藏宝的事情,并且得知了那座宝库的入口所在!于是他便想着将那些财宝搬运一空以断绝蛊神族的经济命脉,从而整垮整个蛊神族,这样也算是为曾祖母报了仇!” “现在祖父已经想到了取宝的方法,并且做好了相应的安排!等到我们找到最适合的撤退路线,便会立即着手盗宝!” “今日我们祖孙二人在这山中找寻了大半日,不想竟然撞到了姑娘…不…狐仙…不不…” 见修远再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事情,碧落便也不再开口询问。她忽然抬手朝着修远凌空一指,他便立即浑身僵硬地倒了下去。 一百、把酒言欢 风摇的哭声传扬出去,十数条身穿白衣的身影迅速赶到这株老梅树下。 当他们看清了站在风摇身边的那个人之后,不由得齐齐落泪,纷纷跪倒在满地的白雪之中叫道:“是门主!真的是门主回来了!门主终于回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碧落心中亦是激动不已,她强行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含笑抬手道:“兄弟们请起!” 众人纷纷抬头,却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在风摇的带领下一起朝着碧落跪拜行礼,开口道:“属下们拜见门主!恭迎门主归来!恭迎门主归来!恭迎门主归来!” 众人俱都心神振奋、声音洪亮,直震得栖息在一边老树上的几只雀鸟叽喳鸣叫着振翅飞去。 碧落面上露出由衷的笑意,开口道:“众兄弟请起!花未派人速速打开庄门,将门外的马车都赶进来!车上的东西好生搬进地牢中好生看守,千万不能有失!”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花未答应一声带人去了,很快便将那几辆堆满布袋的马车赶了进来。碧落亲自指挥众人将东西搬进地牢,花未又派了人轮番把守,之后才簇拥着碧落进到大厅之中。 两年以来九幽门众人遵照碧落的嘱托,静静蛰伏在影梅山庄之中苦苦等待她的归来,个人心中多少都有些恓惶之意,其中尤以风花雪月四人为甚。 因为期间江湖上不断地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传到他们耳中,而最常听到的一种说法便是说因为九幽门的门主碧落杀死了蛊神族的圣女阿木苏,已经被盛怒的幽冥圣殿的冥王亲自出手击杀! 风花雪月四人自然是不愿意相信碧落会这么轻易地死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四人心中也禁不住产生了种种悲观的猜测! 九幽门其余门众们更是心下惶然,一些普通的弟子们甚至开始坚信碧落已死,竟暗中盘算起日后的打算来!若非风花雪月四人以及金针银线和四不公子等忠心耿耿的属下们着力施压、恩威并施地加以约束和管理,说不定就会有人偷偷叛离宗门而去! 而今碧落忽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影梅山庄之中,众人自然是欣喜异常。别人尚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四不公子们却早已按捺不住,匆匆与碧落见礼后便叽叽喳喳地围在碧落身边聒噪! 跑不赢第一个叫道:“属下们在这里等着门主回来,苦苦地憋闷了两年,简直闲得快要长出毛儿来了!你们说是不是啊弟兄们?”此言一出,众人俱都发出了由衷的笑声。 碧落笑道:“这两年以来真是苦了你们了!不过,我们所受的这些苦楚都是值得的!” 之后她将修乃庭祖孙二人自蛊神山盗宝运回中州、自己半路下手将珍宝截回影梅山庄之事粗略说了一遍。 听完碧落的话众人个个喜形于色,纷纷议论说这下可好了,我们可以返回九幽谷重建九幽门了等语。 看不见则兴奋地自椅子上跃起站到靠背上咯咯咯地笑道:“想当年我与门主在那噬心洞中无意间发现了那些藏宝,只因当时忙于摧毁那蛊虫便无暇顾及!不想竟被门主使巧记一下子运回了这么多,属下真是太佩服门主了,咯咯咯咯…” 碧落含笑听着众人的议论,半晌笑道:“好了!弟兄们说的都有道理!九幽谷是我们九幽门的总舵所在地,我们自然是要回去的!只不过此事重大,需得好好商议之后做好计划再实行!众位兄弟们不要着急!” 风摇微笑着接口道:“众位兄弟,门主千里奔波运送宝藏,这一路上定是十分辛苦!不如我们先行退下,让门主略歇一歇,咱们今日的午宴上再与门主把酒言欢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道好,行礼后先后退去。戚有财和月染等人下去准备美酒佳肴为碧落接风洗尘。 风摇则派了几个侍女侍奉碧落洗漱更衣,略作休息。直到众人坐在午宴的餐桌上宴饮,碧落才有机会将自己这两年以来的经历细细地说给他们听。 原来那日碧落被百里星枢误会成杀害阿木苏的凶手,不禁伤心欲绝又满腔愤懑。她纵身跃下那片悬崖,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抓住了自己事先插进悬崖中的那柄宝剑的剑柄。其时她被大祭司打了一掌受伤吐血,武功已是大打折扣,因此她虽然抓住了那把剑,却也仅仅只是使得身体的下坠之势略微减慢了一些。 她连人带剑继续朝崖下坠落,那些坚硬的岩石被宝剑斩断,也跟着纷纷松动,有几块恰恰击中了碧落的身子,令得她又受了几处皮外之伤。 碧落咬紧牙关忍住剧痛,在空中强自运功稍减了身体下坠的速度,却依旧重重地跌落在一堆乱石滩中,伤到了左脚的筋骨,立即便肿胀起来。 她忍痛脱掉了左脚上的那只鹿皮靴子扔在一边,匆匆地将一些疗伤的药粉洒在伤处,之后便立即顺着自己早已计划好的路线逃离了那个地方。 她在暗黑森林里找到了一处隐秘的洞穴,躲在里面整整三天,日夜运起千机曌神功治疗内伤。伤好之后她开始思量起下一步的打算,最终决定悄悄潜入蛊神山,藏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修炼千机曌神功。“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是她甘冒此次奇险的唯一理由,也是她年仅十九岁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豪赌。 事实证明她竟真的赌赢了!自从她毁了噬心蛊的母虫之后,一向被视为“圣地”的噬心洞便渐渐地被蛊神族的人们搁置在一边,不但不再派侍卫把守,甚至连日常的维护也日渐惰怠起来,竟至叫碧落悄悄地潜入洞中两年多的时间也没有被人发现! 碧落潜入洞中,一呆便是两年多的时间!期间她从未出洞,除非渴极饿极的时候会出手弄一些伸手可及的食物和饮水果腹,其余时间便日夜不停地修炼。她本身极高的天分和几近疯狂的努力修炼没有白费,只用了两年多一点的时间,便由神功第五重修炼到了第九重! 虽然此时她的修为还未十分稳固,但是终究还是被她练成了这种绝世的神功!此时碧落的武功已经达到了可以睥睨天下的境地!除了像千机老人这般几乎已经达到神级的高手以外,她已经不惧任何对手,即便是冥王也已经毫不畏惧,心底里甚至十分渴望着能够与他一战! 然而千机曌神功本身的特性决定了碧落心性的改变,此时的她已经收敛起了身上原本毫不掩饰的锋芒毕露,变得更加温柔沉静,甚至已经存了七八分的悲天悯人!却终究因为太过年轻的缘故,她的修为还是远远不能达到千机老人那般的超凡脱俗。 此刻她像是讲故事一般将自己传奇般的经历娓娓道来,只听得风花雪月四人热泪盈眶、心疼不已,四不公子和金针银线等人却是无比神往、衷心敬服。 碧落却笑着安慰他们一番,又问起了众人这两年的情形。 风摇等人按照碧落的嘱托来到影梅山庄之后,一切行事都非常低调。除了少量的生意经营事务之外,江湖上的纷争俗务一概没有沾染。只是暗中接触了云千煦和喻清流二人,将碧落的事情毫不保留地完全告知。二人虽然极为焦虑担心,却终究是无可奈何,便只得暗中祈祷,希望碧落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一次偶然的机会,风摇帮了翠微烟雨楼的琴语姑娘一个小忙,自她口中得知自薛重死后薛家日渐衰败,他的两个孙子薛海和薛浩年幼,他们的母亲又是个不善经营的妇道人家,因此便张罗着将名下的各处产业一一变卖,翠微烟雨楼也是其中之一。 风摇敏感地抓住了这次机会,在一番暗中运作之后,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翠微烟雨楼,并将之交给琴棋书画四人暗中打理,这两年以来九幽门众人的吃喝用度等的费用皆是由此得来。 碧落闻言笑道:“想不到我们失去了特林城里的沐香苑,却得到了紫霄城里的翠微烟雨楼!呵呵,竟是越来越好了呢!” 风摇接口道:“说起特林城,属下们接到风日国传来的消息,说去年沙穆迪国王已经生下了嫡长子,风日国举国欢庆,庆典足足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另外,安平国太子羽若宸也于数月前得到了他的嫡长子,德威皇帝龙颜大悦,已经下旨将皇位禅让给羽若宸,禅让大典定于今年三月初六,也就是两个月之后举行!” 碧落笑道:“沙穆迪和羽若宸二人皆为人中之龙,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关系着各自的国本!对于一个王朝来说,王位的后继有人又是重中之重!因此他们的后宫中才会住了那么多的女人!呵呵…,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可怜的生育工具罢了!”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又继续宴饮,直至傍晚放散。 风摇侍奉着碧落回到卧房休息,将她的茶杯斟满,忽然开口道:“属下属下这里还有一个消息,是…是关于…是关于大殿下的…” 碧落闻言心中一沉,眼中却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的神情,轻声道:“大殿下他怎样了?” 风摇叹息道:“属下得到可靠消息,说大殿下这两年一直在江湖上游荡,不肯回圣殿!有人曾经在东荒和北境见到过他的踪影!只是,就在大概三个月之前,他与乌头竟在紫霄城中出现!他们就住在距此地不远的山中别苑里,只不过…” 风摇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只不过在半个月之前,红犼和翠魇两位长老忽然寻到那里,强行将大殿下带了回去!” 碧落沉吟片刻道:“两年前的事情对大殿下打击很大,因此他才会在江湖上流连不肯回圣殿去!以他的年纪,原本早就应该协助冥王处理圣殿事务,为将来自己接手冥王之位做准备了!” 风摇见她竟能够坦然地谈论起百里星枢的事情,心中便暗暗松了口气又道:“是啊!其实这整件事情之中,大殿下的遭遇也实属…实属可怜…” 见碧落不语,风摇又接着说道:“也不知道大殿下此去是凶是吉…唉,着实地令人担心啊…” 碧落淡淡地道:“他不过是回自己家里去罢了,你又担心个什么劲儿?” 风摇此次却一改往日温顺,开口道:“门主请想,这两年以来冥王一直任由大殿下在江湖上游荡而未加约束,此次却派出了圣殿中两位大长老亲自将他‘请’了回去!若非圣殿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他又怎会出此下策?!” 碧落道:“那么据你看来,圣殿中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风摇摇头道:“这个属下怎么能够猜到?属下只是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何况…” 碧落见他停顿下来不由得修眉上挑问道:“何况什么?!” 风摇起身冲着她拱手道:“何况两年前阿木苏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门主被人诬陷为杀人凶手,难道门主就不想找到事情的真相么?!” 碧落忽然笑了,开口道:“风摇啊!这两年不见你竟是越发地进益了呢!” 风摇闻言急忙跪在地上垂首道:“是属下僭越了!请门主责罚!” 碧落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风摇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见风摇用惊诧的目光望着自己,碧落笑道:“好了!你不要这样动不动就跪了!我那句话是真心地称赞与你,你又担心什么!” 风摇稳了稳心神道:“多谢门主宽仁!……门主的武功竟然已经达到了这般高明的境地,属下真是…” 碧落笑道:“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山洞中一住两年,自然不会白白忍受那些苦楚!不瞒你说,此次若非半路上遇到了修乃庭祖孙二人的事情,我恐怕早已前往幽冥圣殿调查那件事了!” “……之前蛊神族的大祭司受到我的鼓动带人赶往幽冥圣殿寻找阿木苏死亡的真相,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此次冥王这么着急地将大殿下召回,莫非是与此事有关?” 风摇闻言点点头,表示同意碧落的话。 碧落笑道:“如此说来,我更应该去幽冥圣殿看看,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武功和蛊术均属上乘的蛊神族圣女杀死,之后又嫁祸在九幽门门主的身上!哈哈,哈哈哈…” 一零一、西行之路 一队人马艰难地行走在这条西行的古道上。那辆外表看起来十分朴素实则舒适又结实的马车的窗帘忽然被人掀起,一张黑黝黝的面孔漫不经心地朝着远处茫茫的雪野望了几眼,又将那厚厚的帘子放了下去。 半躺半倚在榻上的百里星枢慵懒地翻了一个身将脸转向一边,开口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样的白雪皑皑么?!” 乌头望了他一眼叹息道:“大殿下你莫要总是这个样子好吗?以往你不是最喜欢下雪的天气么?在雪天里饮酒、吟诗,伴着飞雪舞剑,这些事情不都是你冬日里最喜欢的消遣么?…唉…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以前的模样啊!” 百里星枢干脆闭上了眼睛道:“你这臭小子这两年不过是上了些年纪,怎么张口闭口净是婆婆妈妈起来!这同样的几句话你从春天说到冬天,从去年说到今年,难道都不嫌烦的么?” 乌头摇头叹息道:“好,那么我就说点别的!大殿下你可想过,此番冥王大人为何要千里迢迢地派了两位大长老亲自出面召你回去?!难道圣殿里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成?” 百里星枢依旧闭着眼睛道:“有我父王在,圣殿里又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就是圣殿里无所不能的神,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他的!” 乌头皱眉道:“那他此番如此郑重其事地召你回去又是为了什么事情?!你怎地也不向两位长老好好打听一番?” 百里星枢道:“左右回到圣殿便知道了,我又何必去打听什么?!你真是多事!” 乌头终于放弃,唉声叹气地坐到另一边榻上坐好,也闭上了眼睛。 百里星枢见他终于不再唠叨,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是一片对这世界无知无觉般的漠然之色。自从两年前他自那一场险些要了性命的大病之中逃出命来,他的眼中便是这种神情。以前那个温润和煦如冬日暖阳般的男子竟是再也找不到了! 马车忽然停下,车外传来一个侍从的声音对红犼禀报道:“启禀红长老,前面雪地中有一个叫花子,已经冻得半死不活了,却非要拦在路中间向我们讨口吃的!” 红犼怒道:“这种事情也要来问我!你们手上的刀剑难道是吃素的?!一个不开眼的叫花子而已,赶不走就砍了他!他当我们是开善堂的么?!哼!” 那侍从急忙答应着去了。他匆匆跑到那个衣着破烂、面目丑怪的少年乞丐面前喝道:“你这臭叫花快快闪开!莫要挡了咱们的路!否则老子便一刀砍了你,叫你再也不必讨饭吃!” 那乞丐闻言面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哆哆嗦嗦地挪到一边,哑声叫道:“求大爷们饶命!小子实在是饿得狠了,并非有意阻挡大爷们的行程!请大爷们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那侍从冷哼一声,跳上马背当先而行,队伍再次朝前走去。 马车中的百里星枢和乌头二人俱都听到了车外的对话,乌头转头望向百里星枢,他却一脸漠然,没有半分表示。 那少年乞丐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忽然喃喃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惜贫怜弱的么?怎么今日竟然如此冷漠起来?……” 红犼的队伍继续前行,傍晚时分来到了一座大镇,在镇上最大的一座客栈投宿。乌头侍奉着百里星枢用过晚餐,主仆二人便早早地回到房中休息。红犼和翠魇见百里星枢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便也早早地回到各自的房中。 然而他们手下的那十几个侍从却都是青春正盛的年纪,叫他们早早地入睡也实在是有些为难。因此红犼和翠魇虽然知道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悄悄地聚在一起赌上几圈,却也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并不加以制止。 今日众人难得地投宿在这样一家温暖舒适的客栈之中,因此众人待主子们都回房休息以后,便悄悄地聚在一间较大的房间里开始了今夜的赌局。 众人正赌得高兴,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敲了几下。那敲击的声音并不很大,但是众人却都清清楚楚地听在耳中。 一个正赢在兴头上的侍从不难烦地叫道:“是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里敲门?!快点给老子滚开,耽误了老子赢钱看老子不一刀劈了你!” 可是那敲门声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响起,清晰地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就连他们赌博时发出的闹哄哄的声音也掩盖不住。 之前喊话的侍从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大步走到门前打开房门骂道:“你这混账东西,叫你滚开你听不到么?!非等着老子劈了你不成?你…” 他忽然住了嘴,瞪大了眼睛盯着门外的人影,磕磕巴巴地开口道:“你…你…你这小娘子是…是从哪里来的?为…为何来敲咱们的房门?你…你你…” 那一身红色棉袍的“小娘子”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两只圆乎乎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妩媚的光芒,伸手捏起一根垂在耳边的发辫朝着那侍从的脸上拂了两下,张开那两片肉嘟嘟的红唇娇声笑道:“这位大爷怎地恁般粗鲁?小女子不过是过来问问诸位大爷要不要找几个好姑娘过来服侍你们,怎么你就这样喊打喊杀起来!真是吓死奴家了!” 她口中说着“吓死”,脸上却一点害怕的神情都没有,反而一步踏进了房中挨个打量着那些侍从,咯咯娇笑道:“哎呀!怪道那位大爷发怒生气!原来这房里还有这么多位年轻俊俏的爷们儿呢!咯咯咯…不知诸位大爷这里可要姑娘么?奴家那里有好几个漂亮的小姑娘,若是诸位大爷有所需要,奴家这就去将那些姐妹们叫过来…” “他们不需要姑娘!你也最好立即给我滚出去!否则…哼哼,莫怪我不客气!” 听到这个威严的声音,众侍从都慌忙起身站到一旁,恭恭敬敬地望着自外面走进来的红犼。 那小娘子咯咯咯地笑着走到红犼身边道:“哦,奴家知道了,你一定便是这些大爷们的顶头上司!大爷们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顶风冒雪地赶路真是辛苦得很,正应该找几位姑娘来好生伺候你们的啊?!怎么这位大爷却一口回绝了呢?难道你竟这般不知道体恤下属么?” 红犼怒道:“你这臭娘们儿怎地如此啰嗦?!难道你当真是活腻了不成?!” 那小娘子脸上露出几分害怕的神情匆匆朝着门外行去,边走边不甘心地叫道:“你这大爷恁地不讲理,你自己不想找姑娘,却怎地也要阻止别人找姑娘?!又不用花你的钱,你…” 红犼被她唠叨得心烦,忍不住冲着那小娘子的背影就是一掌劈落!那小娘子的脚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似的,竟“咕咚”一声跌倒在院中的一个雪堆上,恰恰地躲开了那一记掌力。她口中“哎吆”一声开始大声叫痛,竟似乎是受了伤的样子。 红犼见自己这一掌竟然落空,不禁暗道见鬼,心中更加烦躁,正要再次出手,却被后来赶到的翠魇拉住了手臂道:“红兄且慢!眼下公子在这里,咱们还是不要随意出手伤人为好!何况她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过来招揽生意,咱们将她赶走便是,犯不上为了她出手的!” 红犼这才点点头,冷哼一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那些侍从们见状自然也无心再继续他们的赌局,便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 翠魇则缓缓走到那小娘子身前漠然道:“你这女子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不经允许便进到咱们的院子里来打扰众人休息!现在我念在你不过是一个愚人的份儿上放你离去,若是再敢啰嗦半句,我定会出手杀了你!” 那小娘子立即自雪地上爬起来颤声道:“我走!我这就走!再不敢啰嗦了,不敢了…” 她一边说一边战战兢兢地小跑着去了,翠魇这才暗中叹息一声,关紧了院门回到自己房中。 那小娘子跑了几步之后停下脚步转身望了望身后紧闭的院门,自语道:“哥哥,你的属下们在外边这般地吵嚷聒噪,你居然连看都不出来看一眼么?你…难道你当真…” 第二日依旧是一片阴沉的天气,凛冽的北风吹得人脸上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红犼和翠魇带着众人继续西行,午时的时候到达了一座城池,城头上方写着“兰庆”二字。 红犼对跟在身边的翠魇道:“前面便是兰庆城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一路疾行,大殿下和众弟兄们都不曾好好地休息过!不如今日我们便在这城中好好地歇了,明日一早再赶路如何?” 翠魇点头同意,红犼便朝着众人挥了挥手,当先朝城中行去。城中主街上热闹非凡,街道两边的食肆酒楼里飘来酒菜的香气。 乌头忽然自马车中伸出头来叫道:“红长老,公子饿了,我们要去‘醉仙楼’用午饭!你们且先去客栈中安顿下来,我与公子用过午饭后自会去寻你们!” 红犼和翠魇对望一眼,开口道:“属下遵命!公子还请早些到客栈歇息,明日之后我们的行程恐怕会更加辛苦一些了!” 乌头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与百里星枢下了马车朝前面不远处的“醉仙楼”走去。 红犼朝着两个侍从使了个眼色,继续带人朝前面走去。那两个侍从则悄悄地脱离了队伍,隐身在醉仙楼旁边的小胡同里,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乌头闷声道:“这个红长老真是过分!这一路上总是贼眉鼠眼地偷看我们,就好像防贼一样!这次还派了这两个蠢货跟来监督,难道还担心我们偷跑了不成?!” 百里星枢不理他,径直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坐下。乌头只好大声地叫店伙过来点菜,赌气似的一连要了五六个肉菜,还要了一坛酒。 百里星枢不禁笑道:“乌头,你是要撑死你自己么?” 乌头闷声答道:“便是撑死了也好过受这样的鸟气!” 百里星枢笑着摇摇头不再理他,将目光转向窗外,看着街上的行人。忽听“啪嗒”一声响,醉仙楼厚重的棉门帘被人掀开,走进了一个身材纤细修长、身穿雪白狐裘的清秀少年。 那少年双目炯炯地朝着店内望了一圈,浓黑的剑眉一挑,笑吟吟地走到百里星枢与乌头旁边的那个座位上坐下,开口是一把略显稚嫩的少年男子声音:“小二!倒茶来!” 店伙立即答应着奔过来为他斟了一杯茶笑道:“公子要吃些什么呀?” 那少年笑道:“谁不知道你们醉仙楼的酱鸭最是肥美可口?就先给本少爷上一只!另外还要一壶甜丝丝的糯米酒和两个馒头!哦对了,可口的小菜也炒两个上来,光是吃鸭子的话本少爷怕是会起腻的!” 店伙立即答应着去了。不一时酒菜齐备,那少年便伸手撕扯着那只肥大的酱鸭大吃起来。 眼见他一口米酒一口鸭肉地吃得眉飞色舞,坐在一边的百里星枢和乌头二人不禁都感到有些好笑。乌头甚至觉得自己桌上的酒菜都不香了,简直有一种想上前跟那少年同吃的冲动! 那少年一边吃一边啧啧赞叹,口中发出“唧唧”的声音。这一副吃相怎么看都与他清俊的外表不相匹配,因此引得其他的几桌食客也都不住指指点点地议论纷纷。 那少年却毫不在意,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将桌上所有的酒菜都一扫而光,之后还意犹未尽地将几根手指塞进口中吸吮了几下,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店伙见他吃饱喝足便笑嘻嘻地跑上前来唱了歌诺道:“公子真是好食欲!一共是五钱二分银子,请您结一下账!” 那少年闻言摇头晃脑地大声叹息道:“唉!今日本少爷真是倒霉得很,原本装得鼓鼓的一个钱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可恶的小偷给偷了去!搞得眼下本少爷身无分文!今日少爷就先在你们这里赊一顿酒饭!回头我自家中取了银钱,定会加倍将饭钱算还给你的!” 一零二、这次我定会死死地缠着你的 店伙闻言立即变了脸色,上下打量着那少年冷笑道:“哼哼!似阁下这般的贵公子难道竟也是个吃白食的无赖不成?!” 少年不以为忤,依旧笑道:“小二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暂时赊欠一顿饭钱,怎地就无赖了?” 店伙道:“小人不敢说公子你是无赖!只因小店原是小本经营的买卖,哪里有能力替人垫付饭钱?公子你还是想办法付了账再回家的好!” 少年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羞愤之色叫道:“你这摆明了是狗眼看人低!岂有开饭馆儿的不容人赊账之理?!你…你去叫你们掌柜的过来!” 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嘻嘻哈哈地走过来冲着少年作了个揖道:“小人便是这饭馆儿的掌柜!公子您可是在叫我吗?” 少年立即拉住他的袖口道:“今日我丢了钱袋无钱付账,还请掌柜的容我回家取钱再回来付账!到时候我将今日的饭钱加倍奉还如何?” 掌柜的哈哈笑道:“加倍奉还就不必了!不过赊账却是万万不行的!公子你手头若真的不方便…哈哈,干脆就用你身上这件皮袍子抵债得了!” 少年怒道:“外边冰天雪地的,你却叫本少爷脱了这皮袍子抵债?!你…你这人真是可恶!” 他说完气鼓鼓地瞪着那掌柜和店伙,对面两人却像是看热闹似的笑嘻嘻地望着他不说话。 那少年俏脸通红,忽然伸手扯开了身上狐裘的纽扣,几下就将它脱了下来,之后狠狠地砸在那店伙的脸上叫道:“你们这班唯利是图的奸诈小人!哼!” 店伙笑嘻嘻地叫道:“多谢公子的饭钱!只多不少,嘻嘻!” 那少年狠狠跺了跺脚,大步冲到门口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乌头自窗户望着他的背影,不禁下意识地望了望百里星枢。却见自己这位一向善良温婉的主子只是一脸漠然地端杯饮酒,连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情也见不到。乌头不禁暗中叹了口气,原本旺盛的食欲竟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饭后,乌头付了账,主仆二人朝着惯常居住的一家客栈走去。那客栈的位置比较偏僻,却胜在干净清雅,住着舒适,因此每次路经此地需要住宿的时候他们都在这里投宿。 二人刚刚吃饱喝足,便缓缓地在街上行走,借以消化食物。乌头还在一家杂货店里采购了一些零散的东西放进背囊里。当他在店铺里挑选的时候,百里星枢就那样不急不躁地站在一边等待,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引起他的兴趣一般。 乌头挑好了东西走出店铺,二人继续朝那客栈走去,慢慢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人声,夹杂着一个听起来十分耳熟的声音的惊叫怒骂! 乌头定睛望去,却见不久前在醉仙楼因无钱付账被迫脱了皮袍的那个少年正被几个泼皮打扮的汉子摁在雪地里狂揍!可怜那少年身上只剩了薄薄的两件单衣,为了躲避那几个泼皮的拳脚不断地在雪地上翻滚着。他的嘴角和鼻端显然挨了几下重创,鲜红的血液将身上的衣衫和身下的雪地都染得一片通红。 乌头看向百里星枢,却见他眼中依旧是一片冷漠的神色,连一点的要出手相助的意思都没有。 乌头这一次终于忍不住闷声道:“公子!属下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要出手管上一管了!” 百里星枢淡然道:“你想管便管!不必事事都问我的意见的!” 乌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摇头叹息了一声,大步走上前去喝道:“住手!你们几个人打一个,还要不要脸了?!” 泼皮中的老大正打得起劲儿,忽见乌头出来打抱不平,不由得发出一阵阴沉的冷笑道:“怎么?!你这黑炭难道是想演一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乌头面沉似水,缓缓走上前去抱着双臂站在泼皮们面前道:“正是!” 泼皮老大“吆喝”一声转头望了望身后的兄弟们,忽然大笑着叫道:“哈哈哈!哥儿几个看见没?这黑炭头竟然想在咱们哥们儿面前逞英雄啦!你们说咱们是不是得成全他一番啊?!” “是啊!” “是该好好成全他的心意啊!”他身后的泼皮们开始起哄。 泼皮老大叫道:“来黑炭!今日就来给你家爷爷们显示一下你的真本事,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斤两竟胆敢来管爷爷们的闲事!” 乌头根本不屑于这种口舌之争,他只是大步走上前去朝着泼皮们挥拳直击,只用了几招最简朴的招式便将他们打到在地大声呼痛,一个个脸上都如那少年一般挂了彩,将脚下的这块雪地染得更加鲜艳。 乌头闷声喝道:“就你们这几块废料竟然还妄想着称霸一方?!趁早给你家爷爷滚蛋!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决不轻饶!” 泼皮们知道今日是遇到了武林中人,不由得暗道倒霉。一听到乌头竟然肯放他们走,立即便连滚带爬地溜走了,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乌头这才走到那个被打得蜷缩在地上的少年身边道:“这位公子,你感觉如何了?若没有什么大事便趁早回家去!这冰天雪地的躺在这里会生病的!” 他一连叫了几声,那少年却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回应。 在一边围观的一个老者开口道:“唉!这孩子怕是让他们给打晕了!这天寒地冻的,啧啧,真可怜啊!” 乌头闻言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只觉得触手滚烫,他竟真的病了! 乌头无奈地回身望了百里星枢一眼,见自己的主子正没事人一样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不禁心中有气。他立即动手将自己穿在外面的坎肩脱下来盖在那少年身上,又顺势将他抱在怀中,大步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百里星枢却依旧毫无表示,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客栈里。 红犼见乌头竟带了一个陌生人回来不由得心生不快,脸上便带了几分愠色道:“乌头你是怎么了?为何要带一个陌生人回来?你明明知道我们是要回圣殿去的!你…” 乌头心情虽然不爽,却也不敢公然忤逆圣殿中的大长老,因此只得默默地垂头不语,鼻子里却忍不住发出咻咻的喘息之声。 红犼见状正要继续斥责他几句,百里星枢忽然懒懒地道:“这少年是我救下来的,算是我的一个朋友!乌头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红长老若有事就冲着我来便了!” 红犼闻言急忙俯身行礼道:“属下不敢!请公子恕属下莽撞之罪!属下只是…” 百里星枢打断他道:“红长老不必多言,你也是一片公心为圣殿考虑!这个我省得!但是我这朋友现在生病了,我又不能弃他于不顾,便只好带他一起走!父王那里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向他说明情况的!” 说完他又转向乌头道:“你去给他安排一个房间,派人去找个郎中来瞧瞧,可莫要真的病死了才好!” 乌头心中暗喜,急忙答应着抱着那少年进了一间客房,又派了一个侍从出去请了一个郎中来。 那郎中抓着少年的腕脉号了很久才摇头晃脑地道:“这孩子的脉象虚弱,很不稳定,不但受了风寒,恐怕内里还受了内伤!待我给他开几副汤药!” 乌头便又找来纸笔叫他开了药方,派人照单抓药、煎药,又亲自喂他服下,直忙得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百里星枢打趣他道:“你这黑炭头今日竟变作菩萨了,怎地对这个陌生的少年如此上心?!” 乌头嘿嘿一笑道:“瞧公子说的!若不是公子你一句话,红长老恐怕会令属下将他丢出去也说不定!若说上心,公子恐怕比属下也差不到哪里去!” 百里星枢笑道:“你这张嘴倒是愈发地灵巧起来了!竟拿这个来说我!若不是怕你被红长老责罚,我又怎么会有心情管这个少年的闲事!” 二人在少年床边闲话,床上那少年忽然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乌头急忙上前问道:“你可算是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少年愣怔了半晌,轻声道:“是…是你救了我?…我还以为…以为自己要被那几个泼皮打死了!…敢问大哥贵姓?待我好了必定好生起来拜谢你的救命之恩!” 乌头咧嘴笑道:“这个不值什么的,我不过是见不得他们恃强凌弱罢了!嗯…那个,因为我长得黑,大家都叫我乌头!” 少年急忙在床上欠身颔首道:“乌头大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乌头道:“好了你就快躺着!别一会儿病情又加重了!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怎么会只身一人在这里还被人偷了钱袋?那几个泼皮又为什么会找上你的?” 少年额上渗出一层细汗,脸色愈发苍白,正要开口回答乌头的话,却被百里星枢打断道:“好了乌头!现在他的身子还十分虚弱,你却赶着问这许多问题,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了?我们还是让他好生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问就好。” 那少年面露感激之色,定定地望着百里星枢。百里星枢看到了他的眼神,心中忽然一震,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自他心底升起,眼前竟忽然浮现出碧落的面孔。他心中剧痛,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身边的椅子上。 乌头吓了一跳,轻声叫道:“公子!…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公子…” 百里星枢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躺着的这人分明只是一个陌生的少年,他的长相更是与碧落没有半分的相似之处。于是他不由得暗道惭愧,也不顾乌头的诧异相询,默默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乌头虽觉得奇怪,却也不便多问,只好又叮嘱了那少年几句,之后也离开了。 躺在床上病得奄奄一息的少年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面上忽然现出几分笑意,轻声道:“哥哥,无论你表面上装得如何冷漠,你的心底还是如以前那般善良的,呵呵…” 此刻“他”的脸上竟连半分病容都没有了!只见“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前将房门插紧,之后转身走到放在墙角的脸盆旁边,伸手在脸上一抹,竟拉下一张其薄如纸的人皮面具来! “他”举着那面具细看,轻声笑道:“这面具制作得如此精巧,竟连哥哥也看不出我本来的面目了!嘿嘿,不愧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能工巧匠‘巧手张’的惊世之作啊哈哈哈…” 说完“他”低头望着面前的脸盆,水面上倒映出一张稍微扭曲变形的绝美面孔,却不是碧落是谁! 原来那日碧落将得自修乃庭祖孙二人手中的那些财宝运回影梅山庄以后,听风摇说起了百里星枢之事。她内心既想重回幽冥圣殿探明阿木苏之死的真相,又心系百里星枢,于是便将门中事务略作安排,之后便只身离开了紫霄城赶往幽冥圣殿的方向。 她避开了官道,只在山野中全力运功飞驰,不过十余日便追上了百里星枢和红犼等人。她以为百里星枢一定还是深恨着自己,因此便不敢直接前去相见。 她先是化装成雪地里快要冻僵的乞丐,之后又化装成深夜上门的妓女,却都没能引起百里星枢的注意。于是她便只得再次化装成了这次的落难少年,果然成功地引起了百里星枢和乌头的同情,顺利地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此时面对着这一铜盆清亮亮的温水,她再也忍不住竟揭去了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开始撩水清洗自己的俏脸。 洗完之后她一边用毛巾轻轻擦拭一边轻声自语道:“这见鬼的面具虽然逼真,贴在脸上却真的很不舒服,呵呵…还是自己原装的面皮来得舒服啊…哥哥,无论如何这次我定会死死地缠着你的,你休想摆脱我,咯咯咯…” 一零三、我就在这里啊 第二日一早,红犼和翠魇等人便开始催促着众人动身出发。 乌头来到碧落房中查看“他”的情况,却见那“少年”仍旧昏睡不醒,不禁开始感到为难起来。他正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将 “他”叫醒,却听红犼的声音在他身后道:“你自己惹来的这个麻烦,就自己去解决好了!哼!” 乌头闻言心中恼怒,却又不敢反驳红犼的话,情急之中只好信口道:“刚刚公子吩咐了,要我把他的这个‘朋友’带到马车上去!公子他一向善良仁厚,断不会眼看着别人落难而无动于衷的!” 说完他竟伸手用碧落身上的被子将她裹紧,抱起来就往外走,径直将她放在了百里星枢的马车里,自己则直接坐在了车夫旁边的位置上。 坐在碧落对面的百里星枢修眉紧皱,却并未开口说什么。红犼和翠魇也只得忍住牢骚,吆喝着众人快速启程西行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少年”的病情时好时坏,一直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偶尔咳嗽几声,有一次还呕了一口鲜血出来。这样一来乌头与百里星枢二人便不得不带着“他”继续西行,而“他”竟然也就这样一路跟着他们往前走。 “少年”自称姓云名天,为家中庶子,因生母出身寒微且早亡,加之家中兄弟姊妹众多,因此自幼便不受族人的重视。因那日在家中与嫡长兄发生了几句口角,一气之下便跑到街市上闲逛,却不料竟丢了钱袋,从而不得不用身上的狐裘付账。 自那酒馆出来之后,衣衫单薄的“他”便朝自家的方向走去,却不料半路上竟遇见了那几个泼皮无赖。那几人素日都与他的嫡长兄有些交情,一向瞧不起自己。今日忽然见到“他”衣衫单薄地在小巷子里行走便上前出言相激,引得自己一怒之下便与他们动了手。他只懂得一些粗浅功夫,根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从而招致了一番毒打。幸得乌头和百里星枢二人相救这才逃得了性命。 “他”知道乌头和百里星枢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又都是善良的好人,因此便不想再回家中去受气,而是要追随在二人左右做一番事业。 “云天”口才极佳,一番入情入理的言辞又听不出丝毫破绽,因此百里星枢竟默许了他的请求。乌头自然也是高兴的,心道若有了这个少年代替他服侍百里星枢的日常起居,那么自己便可以专心地修炼武功以便更好地保护百里星枢了! 于是在云天病好以后,乌头便有意地要他替自己服侍百里星枢的日常起居等事。这样过了几日下来,百里星枢竟也渐渐习惯了接受云天的服侍。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内心里对云天的工作竟是十分满意。因为那少年似乎总能猜到百里星枢的所思所想,对他的兴趣喜好等事也似乎十分熟悉一般,将他服侍的十分舒适。 云天正当年少,性情活泼,总能巧妙地引着百里星枢与自己交谈几句,有时候甚至还会令他开颜一笑。乌头将百里星枢的变化看在眼中,心中暗自高兴,心道自己这个心如古井的主子终于有望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因此对于自己之前因为跟百里星枢赌气而救回云天的这个决定也感到十分满意和庆幸。 就这样一路西行,这日众人终于来到了清水城。蓝魅和青狸依旧扮作百里星枢的父母在百里家的老宅里镇守,见众人平安回来不禁松了口气。 待百里星枢遣退众人之后,蓝魅急忙将幽冥圣殿中的情况向他做了汇报:大概两个多月前的一天,已经两年多不与幽冥圣殿来往的蛊神族的大祭司忽然率领了一众好手来到幽冥圣殿,借口要为阿木苏“安魂”而驻扎在暗黑森林与鬼蜮冰河之间的那片林中空地上。 他们明面上每日里都进行一遍“安魂”仪式,暗地里则在圣殿中四下走动打探,竟是要重新调查当年阿木苏之死的意思! 那个大祭司还赤裸裸地威胁冥王,说两年以来阿木苏魂魄不宁,日日托梦,哭诉自己不明不白枉死的冤情!因此他要重新调查当年事情的真相,找出那个背后杀人的凶手,为女儿报仇! 脾气火爆的红犼立即出言怒怼,说杀人凶手碧落已经被大祭司逼迫着跳进了鬼蜮冰河,尸骨不存,诘问他何以时隔两年之后再次回来旧事重提?! 大祭司却只是冷笑数声,借口阿木苏给他托梦暗指凶手另有其人,为了使她的魂魄得到安宁,因此才不得不重临幽冥圣殿调查此事。之后他又反问红犼,何以他竟会如此激烈地反对自己的行动,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成?! 红犼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气呼呼地瞪着眼睛运气。 冥王虽然对大祭司的狂妄不羁深感厌恶,却依旧平静地表示:既然大祭司对阿木苏之死心存疑虑,便只管重新调查便了,并且下令幽冥圣殿上下人等必须对大祭司等人恭敬有加,并随时准备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 大祭司冷冷地表达了谢意,竟心安理得地驻扎下来。冥王表面上对他们保持着尊重与客气,暗中却派人日夜监视。他借口百里星枢应该回来拜望大祭司,便派出红犼与翠魇两位长老亲自出来寻找他。 百里星枢听了蓝魅的报告之后竟是神情木讷、毫无反应,半晌漠然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 蓝魅和青狸面面相觑,却并不敢过问主子的心思,便起身告辞而去。百里星枢定定地坐在椅子中出神,脸上阵红阵白,悲伤、愤怒、伤心、绝望等等神情交替出现,显见得他的内心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身侍从打扮的云天手中端了一个托盘缓缓走了进来。 百里星枢怔怔地望着他的身影,心中不由自主地涌出一阵暖流,竟暂时将那些痛苦与烦恼搁置在一边,轻声道:“你拿了什么过来?” 云天将托盘里的东西摆到桌子上,垂首答道:“属下见公子晚饭吃得很少,便叫厨房为你熬了些白粥,又拿了两样新出锅的点心来!公子你就趁热用些!” 百里星枢此时胃口全无,正要摇头拒绝,云天却已经盛了一碗白粥,夹了两筷小菜,又将一个看起来十分鲜香可口的包子放在一只小碟子里摆放整齐,笑吟吟地望着他。 百里星枢心中一跳,不知怎地他竟觉得云天的眼神看起来是那样熟悉,使他再次想起了碧落。尽管眼前的人无论是声音、长相还是性别都与碧落完全不同,而且他也亲眼见到碧落坠入了崖下,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云天的眼神便是碧落的眼神,因而竟不知不觉地对他产生了浓厚的亲近之感,以至于竟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 于是百里星枢起身走到桌旁,喝了一口白粥,只觉得香甜软糯、满口余香。于是他忍不住食指大动,竟很快便将白粥小菜和包子等吃了个干净。 云天笑吟吟地为他递上净手的巾帕,顺手将碗碟收走。 百里星枢的鼻端忽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幽香气味,不由得心中大震,竟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云天的手腕低声喝道:“你…你究竟是谁?!” 云天身子一震,随即含笑道:“公子你是怎么了?我是你的侍从云天呀!你…你这几日是不是太累了?待属下去为你打水洗漱,早些歇息了!” 百里星枢回过神来,急忙松开手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支吾道:“嗯…那个…没什么…我刚刚是…刚刚是想起了一个故人,一时失神罢了!你…你莫要在意…” 云天笑道:“公子这样说可是折煞属下了!属下是公子的奴仆,公子对属下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又有什么在意不在意的?” 云天说完端着托盘走了出去,百里星枢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不禁一阵迷惘。半晌,他眼中滴下两颗泪珠,喃喃道:“碧落…碧落…你回来…求求你回来…哥哥好想你你知道吗?碧落…碧落…求求你回来,莫要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好不好?碧落…碧落…” 已经走出房间的云天忽然停顿了一下,又接着朝厨房的方向行去。百里星枢的自语被他清晰地听在耳中,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悲伤,眼中便升起了一团雾气,暗道:“哥哥…哥哥…我的傻哥哥,碧落就在你身边啊…我就在这里啊…” 第二日一早,云天照常过来服侍百里星枢洗漱更衣。百里星枢惊觉自己心中已经对他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情愫,不由得万般慌乱。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对云天疏远客气起来,仿佛这样做便能够阻止自己心底那已经渐渐发芽的令人心慌意乱的难以控制的情愫的生长一般。 云天敏感地觉察到了百里星枢的这种变化,虽然一时间不甚明了其中因由,却也只得顺从着他的心意行事,只在他房里略呆了一刻便出去了。 坐在桌旁看书的百里星枢听得云天的脚步声去得远了,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之后又将目光放到手中的书页上,却是一个字也读不下去。 他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站起身在地上踱了几步,心情竟愈发烦躁起来,忍不住扬声叫道:“乌头!” 他叫完之后略等了片刻,却没有看到那个黑炭头的身影,心头竟生出了几分无名之火,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来人啊!” 这一次有人大声答应着跑到了他的房门口道:“启禀公子,属下前来听命!” 百里星枢看了看那人,面上立即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烦之色,便挥挥手叫他下去,自己气呼呼地走到桌边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仰头一口喝下,之后书也不看,竟一头躺到床上去了。 那个仆役被他怪异的行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只好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悄悄地朝院外走去。 云天远远地自院外走回来,见了那仆役的模样觉得奇怪,便走上前轻声问道:“这位小哥,你怎么这个样子自公子房里出来?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那仆役见了云天仿佛见了救星,连忙轻声答道:“我也不知道公子他是怎么了,他在房里叫乌头,可是乌头大哥出去办事了。于是我就进去听候吩咐,公子却什么也没说就叫我出来了,他还自己斟了茶一口气喝干了,之后也不再看书,竟然躺在床上睡去了!” 云天闻言沉吟片刻道:“公子这一路奔波劳顿,心里烦躁些也是有的,小哥你不必多想!待我进去在房门外候着等候吩咐,你就先下去!” 那仆役立即道谢,一溜烟儿地走了。云天转身凝神细听了一阵,面上露出几分笑意,迈步走到百里星枢的房门口,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百里星枢面朝里躺着,闷声开口道:“是乌头么?你这臭小子竟越发地开始偷起懒来了!打量着我身边有了云天伺候,你自己便不再对本公子尽心了是吗?!” 云天在他身后“扑哧”一笑,轻声道:“公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日傍晚不是你吩咐乌头,叫他今日早些出去采买一些玩具果品和时新的衣物首饰等物,明日好带走的么?怎么今早便忘记了不成?” 百里星枢听到云天的声音,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委屈来,半晌闷声道:“许是我老了的缘故,竟然真的忘记了这回事了!我…” 云天缓缓走到他身边,伸手扯开被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一边替他整理一边轻声道:“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哪里就老了?想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一时忘记了也是有的!公子你就好生休息一会儿,乌头大哥一回来属下就让他过来见你!” 一零四、他不过是被那几个女人牵绊住罢了 云天说完转身要走,百里星枢却忽然开口道:“你等一下,我有话说!” 云天答应一声,很自然地便上前伸手要扶着他坐起来。百里星枢心底里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发深刻,不由得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 云天笑道:“公子你今日是怎么了?打从今儿一早起来便别别扭扭的!若是属下有什么服侍不周之处,请公子责罚便是,千万莫要憋在心里啊!” 百里星枢忽然眼圈儿一红,轻叹一声道:“唉…非是我故意要与你为难,实在是…实在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越看你越觉得你像是我死去的妹妹,我…” 云天忽然咯咯轻笑道:“公子说笑了,属下是个男人,怎么会像你的妹妹呢?…不过,以公子之尊,你的妹妹必定也是千娇万贵的女孩儿,又怎会…怎会去了呢?!” 百里星枢闻言面容一阵扭曲,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起来,竟似乎十分痛苦一般伸手捂住胸膛,眼中有大颗的泪珠流下。 云天正要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乌头的声音道:“云天!你这臭小子是怎么搞的?!我叫你好生服侍公子,却怎地那般口没遮拦胡乱开口发问惹公子伤心?!” 云天刚刚转身让到一边,乌头已经旋风般冲到百里星枢床前下跪道:“公子,云天他服侍你的日子还短,不懂规矩!只怪属下没有好好教导他,请公子责罚属下!” 云天见状也跪在地上开口道:“属下不知公子禁忌,冒犯了公子,请公子责罚,千万莫要怪罪乌头大哥!” 百里星枢转头拭泪,随即微笑道:“我不过是想起了早逝的妹妹心里难过,你们两个又跪个什么劲儿!快起来!” 乌头拱手称谢,顺手拉着云天起来,又道:“公子,您昨日吩咐属下采买的物品属下都已置办妥当!带给二殿…二公子的玩具吃食等物俱都是这里最时新最新鲜的,他一定会喜欢的!” 百里星枢点点头,却忽然对云天道:“云天,你可是打定了主意要追随于我么?” 云天点头道:“那是自然啊!公子你武功高强、人品贵重!属下能够追随公子只觉得三生有幸!属下已经下定决心要终生追随公子左右,决无二心!” 百里星枢点头道:“如此甚好!…既如此,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知道!若你听了以后不想跟我走,我也不会强留你的!” 云天郑重点头道:“无论是什么事,属下都不会离开公子的!公子请但说无妨!” 百里星枢沉声道:“你原本不是江湖中人,当是没有听说过‘幽冥圣殿’?!” 云天忽闪着两只漆黑的眸子道:“‘幽冥圣殿’?…属下好像没听说过!” 百里星枢继续道:“幽冥圣殿,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总舵就在距清水城两百里地之外的地方!幽冥圣殿的宗主被称为‘冥王’,也就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长子,被称为大殿下,你乌头大哥采办的那些玩具食物等都是送给我的弟弟,也就是幽冥圣殿的二殿下百里星曜的礼物!” 说到这里,百里星枢望着云天的面孔,却见他只是静静地倾听,竟无半点惊讶恐惧之色。 于是他继续说道:“数百年前,幽冥圣殿曾经称霸江湖!后来遭到其他武林门派和安平朝廷的围剿,渐渐没落下去!而今幽冥圣殿虽然比最低谷的年代已经强盛了许多,却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的宗门!并且一直被其他宗门以及安平朝廷视作不详!” 说到此处他再次停顿下来,云天插口道:“那又怎样呢?” 百里星枢苦笑道:“你这傻孩子竟不知其中厉害!满天下的江湖中人都对幽冥圣殿颇为忌惮,对圣殿中人极不友好甚至充满敌意!所以,你真的决定要跟着我这个轻易不能见光的幽冥圣殿的大殿下、未来圣殿里的冥王么?” 云天立即欢快地点头笑道:“冥王?!你是说你将来会做冥王么?!那太好了!那我更要誓死追随公子…哦不,誓死追随大殿下啦!到时候大殿下你成了冥王,云天便与乌头大哥一样是冥王的贴身侍从!哈哈哈,这事儿光是想想就令人激动啊哈哈哈…” 百里星枢似乎根本没有料到云天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竟会是这种反应,不由得苦笑着摇头道:“做冥王的侍从并不容易的,你又高兴个什么劲儿?!” 云天笑道:“大殿下你人这么好,将来做了冥王也一定是一个好的宗主,属下有幸服侍于你,怎能不高兴呢?” 百里星枢受到他的感染也高兴起来道:“既如此你便与乌头一起好好下去准备!明日一早我们便起身赶往圣殿!” 云天与乌头齐声称是,先后走出了百里星枢的房间。百里星枢望着云天的背影,心头不由自主地升起阵阵温柔的情意。 这日,天气依旧阴寒冰冷。身着雪白狐裘的百里星曜静静地站在那处高地上。他的身体长高了许多,通身上下也再无半点孩童的稚气,虽然还不到十岁的年纪,清明澄澈的眸子里却充满了深深的忧郁之情。 远方尽是皑皑的白雪,寒风呼啸的原野和山间一片死寂,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被这厚厚的积雪冷冻起来了一般。 百里星曜的眼睛被雪地映照得有些刺痛,便抬起手想要揉一揉。可是,就在地平线的端点处,忽然出现了几个黑色的移动着的小点,百里星曜见了立即兴奋起来,放下手努力地朝着那边张望。眼看着那几个黑点越走越近,百里星曜忽然浑身一震,颤声叫道:“姐姐?!” 百里星枢也早就看到了站在高处的百里星曜,知道他一定是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要回圣殿便提前来这里等候,就像两年前兄弟二人一起在这里等候碧落一样。 可是令他奇怪的是百里星曜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飞跑着奔过来迎接他这个兄长,反而呆呆地站在原处不动。他不禁暗自叹息一声,心道经历了那个令人心碎的恐怖夜晚之后,这两年以来百里星曜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而自己这一去便是两年的时间,他的心中难免会对自己生出陌生与疏离之感。 一念至此,百里星枢挥鞭在自己的马臀上打了一下,催促着马儿快步跑到了百里星曜面前,柔声唤道:“星曜!哥哥回来了!” 百里星曜抬头望着他的面容,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百里星枢急忙下马将他搂在怀中不住安抚,却听他轻声啜泣着开口道:“姐姐…是姐姐回来了么?是碧落姐姐回来了么…呜呜呜…” 百里星枢闻言浑身一震,缓缓起身回望着自己身后的云天与乌头二人。 乌头下马冲着百里星曜行礼道:“属下拜见二殿下!”之后又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云天道:“这位就是我们的二殿下,快过来见见!” 云天面带笑意,走到百里星曜面前行礼道:“属下云天,是大殿下新收的侍从,拜见二殿下!” 百里星曜止住哭声,抬头怔怔地望着云天,半晌重又啜泣着将头扎进星枢怀中道:“他不是姐姐…他不是碧落姐姐…他是个男的…他竟是个男的…呜呜呜…” 百里星枢心中剧痛,搂紧了星曜的身体流泪道:“星曜你莫哭啊!哥哥知道你想念碧落姐姐…哥哥也想她啊!可是…我们…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 原来,蛊神族大祭司来到幽冥圣殿之后,只是借口为阿木苏“安魂”而驻扎在这里,却丝毫也没有透露过碧落并未坠入鬼蜮冰河,并且已经练就了一种更为可怕的神功霸气归来的消息!他手下的那些人自然早就接到他的命令,也绝不会将此事告诉给圣殿中人。因此,直到此时,碧落还活着的消息尚未传到幽冥圣殿之中。 百里星曜远远地看到云天的身影,便以为是碧落!但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少年,却叫他如何不伤心呢? 因此这兄弟二人竟忍不住相拥而泣,而一贯木讷内敛的乌头却不知该如何上前安慰。 云天眼神闪烁,半晌走上前轻声道:“两位殿下快莫要伤心了!这冰天雪地的莫要哭坏了身子!二殿下尚小,更是不宜在这雪地中久站!我们还是先回去再叙旧!” 百里星枢闻言点点头,拉着百里星曜的手朝圣殿内走去,乌头与云天牵着马跟在他们身后。 百里星枢两年未归,如今再一次回到这个伤心之地,心中自然是充满了悲伤愤懑的。但是,经过两年的江湖漂泊,他已经学会了将自己的悲伤深深地隐藏起来。因此,他只是一脸平静地对着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的冥王和冥后跪地行礼,问安寒暄。 冥王目光森严地望着自己的长子,开口道:“想必你已经得知大祭司之事,稍后就去拜望他一下!” 百里星枢点头称是,又将目光转向冥后戚文仪。只见昔日里明艳端丽的继母竟是苍老了许多,眸子里的光芒也不似以往那般灵动温柔。 她定定地望着继子的面孔,轻声道:“星枢,你…你怎地这般消瘦憔悴了?…” 百里星枢心中一阵酸楚,却强自忍住答道:“多谢母后关心!孩儿不过是旅途劳累了些,没什么的!” 戚文仪点点头道:“好…你且回寝宫洗漱歇息,之后到母后那里去用午膳,晚些时候再去拜见大祭司!” 百里星枢点头称是,告辞离去。戚文仪缓缓起身,在两个女奴的搀扶之下径直离开,半眼也不曾望过冥王。冥王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漠,也不在意,稍坐了片刻,也起身离开了大殿。 天已近午,百里星枢来到戚文仪的寝宫。 百里星曜欢欢喜喜地迎上来拉着他的手走到饭桌边道:“哥哥,母后亲自下厨做了你爱吃的蜜汁水晶肘和清蒸细鳞鱼,还有这个豆沙包和胡辣汤,闻起来好香啊!你这么久没回来,一定早就想吃母后做的菜了?” 百里星枢面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柔声道:“是啊星曜!哥哥早就馋的流口水了!” “你们兄弟两个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快坐下吃!冷了便不好吃了!”戚文仪面带笑容地出现在二人身后说道。 兄弟二人忙朝着她行礼,戚文仪抬手制止,拉着百里星枢坐到椅子上,递给他一双筷子。百里星枢心中暖暖的,眼眶也不禁湿润起来,涩声道:“母后,你身子还好吗?” 戚文仪点头道:“母后身子无恙,倒是你,怎么瘦成这副模样…快吃!星曜,你也过来坐在你哥哥身边…” 百里星曜答应一声坐下,母子三人开始用餐。百里星枢将每样菜都吃了几口,连连赞叹,忽然开口问道:“母后,父王他…他不陪着母后用膳的么?” 戚文仪眼中闪过几分凄楚神情,伸手为他添上一勺热汤,之后摇头道:“你父王…他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不来我这里了…他总有忙不完的事务要做啊!” 百里星枢闻言垂头不语,拿起羹匙喝了一口汤。 百里星曜小嘴一撇,冷哼道:“父王哪里是事务繁忙,他不过是被那几个女人牵绊住罢了!” 戚文仪秀眉紧蹙,低声喝道:“星曜你这孩子,在浑说些什么呀!” 百里星曜自知说错了话,便急忙放下手中碗筷起身站到一边,眼中却写满了倔强与委屈。 一零五、她可能还活着 百里星枢见状急忙起身走到戚文仪身边轻声劝慰道:“母后莫要生气!星曜他年纪还小不懂事,你千万莫要怪他啊!” 戚文仪叹息道:“好星曜,既是哥哥为你求情,母后便饶了你这一遭,只是以后绝对不许再妄自议论你父王了,知道么?!” 百里星曜急忙点头认错,连连保证,戚文仪这才许他坐回来吃饭。经过了这个小插曲,三人都有些食不知味,因此很快便用完了午餐。 戚文仪吩咐女奴带星曜回寝宫午睡,之后引着星枢来到了里间卧房内,只见一道青色的布帘将卧房分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部分。戚文仪掀开布帘,示意星枢进去。 百里星枢迈步走了过去,迎面只见一个小小的神龛,漆黑的牌位上写着“爱女碧落之位”几个娟秀的金色字体。他的心脏一下子就停止了跳动,身子一软,竟“噗通”一下瘫倒在地上,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忍不住痛哭起来。 戚文仪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半晌才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百里星枢渐渐止住哭声,抬眼望着戚文仪哽咽道:“母后,你也是爱着她的对?!你根本就不像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样对她毫不在意的对?!母后…母后…我也好想她,我…我好想她啊…我恨不得跟着她一起跳下那条鬼蜮冰河!可是…可是我…” “可是你不能!因为你是一个有担当的孩子!你肩上担负着幽冥圣殿的未来,担负着数万教众的命运!所以,你只能把痛苦埋在心里,苦苦挣扎着活下去,对不对?” 戚文仪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天边传来,百里星枢忍不住再一次痛哭起来。 “可是,你这两年的漂泊之苦,还有你此时的这些泪水,恐怕…恐怕都要白白地浪费了!因为,她,碧落,她可能还活着!” “什么?…什么!母后,母后!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我没有听错吗?你是说碧落她没有死么?可是,孩儿亲眼看到她被大祭司打伤,被逼跳进了鬼蜮冰河!她…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都不回来找我们?她…难道她…母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星枢,你先起来,待母后说给你听…” 百里星枢挣扎着站起身,扶着戚文仪坐在一张椅子里,自己则坐在她身边,一脸热切地望着她。戚文仪心疼地抬手替他拭泪,一边开口道: “大概一个月以前的一天傍晚,我心绪烦乱,便在晚饭后出去散步。因走到半路的时候起了夜风,便叫女奴回去取披风。我自己则缓缓前行,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暗黑森林的边缘地带。” “其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我耳边只听得风声呼啸,似乎还夹杂着几声野兽的低吼声。我心中害怕,便转身往回走。岂料刚刚走出两步,便听到有隐约的人语声传了过来。” “我知道那一定是住在森林中的蛊神族人,心中觉得讨厌,不愿与他们照面,便闪身躲在一旁的树林中,等着他们走过去。谁料那两个人走过来以后竟然停下来靠着路边的大树站着,拿出烟锅来抽着烟解乏,并且继续小声地闲聊。” “一个人说:这里的鬼天气真是冷死人了!也不知道咱们大祭司到底是想查到什么时候才罢休,咱们已经白白地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却一点有价值的线索也查不到!” “另一个说:是啊是啊!依我说咱们的大祭司肯定是被那个九幽门门主给骗了!她硬说咱们的圣女不是她杀的!还怂恿大祭司带着咱们来这里活受罪!” “第一个人接着道:谁说不是呢?我看那个碧落就是害怕咱们蛊神族出手向她寻仇,她才故意说那些话来引起大祭司的怀疑,这样她自己就可以趁机逃得远远的了!” “第二个人马上表示同意道:没错儿!那个碧落自己说她是躲在咱们的噬心洞里修炼的,可是又有谁亲眼看见了?她的武功的确是深不可测,可是咱们的大祭司和土司联手的话便未必就会输给她!说不定她是故意吓唬咱们大祭司的…” “听到此处我的脑子里开始轰然作响,根本没有听清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直等到那女奴拿了披风来给我披上的时候才算清醒过来!我不敢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只好日日祈祷着你早日归来好将这事讲给你听,叫你帮我分析一下,他们说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那个大祭司故意安排下来引着咱们上当的圈套?!” 这一番话听在百里星枢耳中无异于一场狂风暴雨。他只觉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抓过来扭过去地揉搓着一般剧痛无比。他忍不住张开嘴大口喘息,仿佛这样便能减轻疼痛一般。 他失控般地喃喃地自语道:“碧落…碧落…你还活着么?你当真没有死么?太好了,那太好了!哈哈,嘿嘿…可是,可是既然你还活着,你又为何不回来见我?难道你还是那样痛恨着哥哥么?是了,是了,你一定还是不肯原谅哥哥对你的误解,所以你才不肯回来的是么…” 戚文仪没料到百里星枢会是这样的反应,急忙上前轻轻搂住他的身子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星枢,你莫要这样啊!也许那两个人说的根本就不是真的,也许这只不过是大祭司的诡计!” 百里星枢忽然发疯般抓住她的手臂大叫道:“不!不!他们不会说谎的!他们说的一定是真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理由编出这样的谎言来欺骗我们!他们在时隔两年之后突然来到幽冥圣殿为阿木苏‘安魂’,秘密地调查她的死因,就说明他们也开始怀疑碧落不是害死阿木苏的凶手了!而导致他们这样做的原因,极有可能是碧落她真的回来了!” 戚文仪眼中渐渐泛起泪花,哽咽道:“若真是如此,那…那便太好了!可是,碧落…碧落她现在又在哪里呢?她…她难道竟真的是对我们心存怨恨而不想让我们知道她的消息么?…” 一时间母子二人俱都沉默下来,呆呆地望着碧落的牌位出神。 云天随着百里星枢来到幽冥圣殿之后,自然而然地便住进了百里星枢的寝宫。乌头将自己隔壁的小房间收拾出来给他居住。云天对于乌头的安排十分满意,不断道谢。 百里星枢的寝宫里原本是有几个负责日常打扫的女奴的。她们见自己的主子竟带回了一个陌生的少年,偏偏这少年又是如此的白皙俊俏,因此便忍不住私下里议论起来。 有一个略有些姿色的女奴甚至花痴般地说道:“也不知道他今年十几了,是不是也像那个黑炭头一般的难以接近…唉,若是能跟他亲近一晚,我便是立时就死了也是开心的…” 其余几个人听了忍不住嘻嘻哈哈地嘲笑她,几个正当青春年少的女孩子便轻声地笑闹起来。 云天在自己的房间里闲坐,却将她们的对话尽数听在耳中,唇角不禁露出了一个揶揄的笑意。 他起身走到水盆边,借着水面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推门走了出去。 那几个女奴正闹着,冷不防见到云天,不禁俱都唬了一跳。 正尴尬间,却听云天笑道:“几位姐姐请了!你们是在讲什么笑话么,可否也讲给我听一听叫我也开心一下?” 领头的女奴急忙冲着他行礼说道:“是奴婢们一时忘了形打扰了公子,还请公子莫要怪罪!” 云天笑道:“这位姐姐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想听听姐姐们的笑话,又怎么会怪你们呢?” 那女奴壮着胆子抬头望了他一眼,只见那美好的少年正满面含笑地望着自己,不禁一阵脸红心跳。 她定了定神,轻声道:“多谢公子不怪罪我们!奴婢们其实也没有在讲什么笑话,只是随便开个玩笑罢了…” 云天笑道:“姐姐怎地叫我‘公子’?这我可不敢当!虽说昔日我的确也是出身于富贵人家,但是此时我与姐姐们一样都是服侍大殿下的人呀!姐姐们千万莫要跟我客气,叫我小天就行了!” 几个女奴闻言心底越发地喜爱云天,忍不住开始叽叽喳喳地围着他闲谈起来。云天好脾气儿地与她们谈笑着,竟没有丝毫陌生的感觉。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忽听开门声响起,百里星枢在乌头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女奴们唬了一跳,急忙乱纷纷地挤在一起跪了一地,吓得浑身颤抖,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云天竟似毫不畏惧,只是迎上前去冲着百里星枢行了个礼便很自然地伸手替他解开了披风的带子,顺手搭在衣架上,之后又斟了一杯香茶端到百里星枢面前。 百里星枢坐下来喝茶,乌头挥退了那几个女奴,回身对云天道:“你这臭小子刚来到这里便跟这些女奴这般熟悉起来!还真是好大的本事!不过我可要警告你,千万莫要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否则我不会饶了你的!” 云天忙躬身冲着乌头行礼答道:“乌头大哥请放心!云天一定听你的话,只一心好好服侍大殿下,绝对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的!” 乌头哼声道:“你知道就好!刚刚那些人不过是一些做粗活的女奴,你与她们相处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不要自轻自贱,知道么?!” 云天恭敬地垂首答道:“是,乌头大哥!云天记下了!” 乌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去把殿下的床铺收拾一下,殿下累了,要小憩一会儿!” 云天急忙答应着去了。 百里星枢轻声笑道:“你这黑炭手底下终于也有了一个可以指使之人了,呵呵…只是你这架子端的也太过了些!云天不过初来乍到又是少年心性,与女奴们开开玩笑也是情理中的事,你又何必那般地训诫他?” 乌头闷声道:“我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云天生得好看,那些女奴们又岂有不暗中动他心思的?我不过是担心他会把持不住做错了事而已!” 百里星枢点头道:“你说的对!原该如此的,倒是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乌头道:“大殿下身负重任,这些小事又怎么能劳动你费神呢?…床铺想必已经铺好了,大殿下就进去歇了!属下去将买给二殿下的礼物给他送去,云天会在这里值守的!” 百里星枢挥了挥手,乌头转身出去了。 云天走出来道:“大殿下,床已经铺好了,就请进去歇了!” 百里星枢点点头,走到里间和衣躺在床上。云天殷勤地为他脱掉了靴子,又将一床薄被盖在他身上,并顺手将被角掖了两下。 百里星枢痴痴地望着他,心底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他忍不住抓住云天的手道:“你怎么也会这样子掖被角的?你…你到底是谁?” 云天闻言一怔,随即笑道:“大殿下你是怎么了?我是云天啊!这样子掖被角是不是叫你感到不舒服啊?那属下就重新帮你盖一下…” 百里星枢放开手道:“不必了,你也下去歇着!我这里不必伺候了!” 云天垂首答应道:“是殿下!属下就住在乌头大哥房间的隔壁,你有事就唤我!属下告退!”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百里星枢的卧室,顺手关上了房门。百里星枢望着他瘦削的背影,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怔怔的躺了半晌,终于叹息一声闭目睡去。 云天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凝神倾听着百里星枢的动静,最后也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云天忽然醒来,因为他听到了一阵清晰的蹑手蹑脚地走路的声音。他坐起身来,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因为通过对那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的分析判断,他知道那是幽冥圣殿的二殿下、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百里星曜。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悄悄地过来是要做什么。于是他便重新躺倒,闭着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 一零七、初冬初夏 三人回到圣殿,百里星枢与乌头二人径直去见冥王,云天则朝着星枢的寝宫走去。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风力虽然不大,气温却着实很低。一个粗使女奴背了一只破烂的竹篓,躬身走在云天的前面。一些细小的黑色碎屑自竹篓的破损处断续洒落,那女奴却似乎浑然不知。 云天温声开口道:“前面的姐姐!你的炭漏了许多,还是停下来修补一下竹篓再走!” 那女奴听到叫声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用一双呆滞的眸子望了望云天,轻声道:“多谢公子提醒!只是,奴的这只竹篓实在是用得太久了些,竹篾已经朽了,稍有不慎便会破得更大,因此便没有修补…偏偏今日领来的木炭都是些别人挑剩下的碎渣,是以才会漏了出来…” 云天盯着女奴那蜡黄的面孔看了几眼,忽然认出这人竟是两年前阿木苏死亡那夜伺候自己的那两个侍女之一。另一个侍女则首先发现自己的发钗丢失,后来又在众人面前指认杀死阿木苏的发钗自己的,从而导致众人都认定自己是杀害阿木苏的凶手。 他不露声色,微笑地走上前道:“怎么这圣殿里的人也会厚此薄彼地欺负人的么?为何发给姐姐的木炭这般的细碎?这样的炭怎能经得住烧呢?” 女奴闻言心中感动,竟红了眼眶涩声道:“多谢公子关怀,奴已经习惯了她们的冷遇…横竖这些炭屑也能燃着,奴也不至于冻死…” 云天竟忽然伸手接过她背上的竹篓拎在手中道:“姐姐你住在何处?我看你身子甚是柔弱,不如就让我送你回去!” 女奴受宠若惊地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奴的住处腌臜,公子怎能涉足?!” 云天不理,拎着竹篓便走。女奴见不能阻止他便急忙小跑着追上去领路。 云天随着女奴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院落。他知道这里是幽冥圣殿中等级最低的奴隶们居住的地方,这些奴隶们自然也只能从事最脏最累最苦的活计,他们的地位几乎相当于圣殿中的游魂,日常生活的温饱也不能得到保证。 女奴躬身接过云天手中的竹篓,气喘吁吁地说道:“多谢公子相送,这里便是奴居住的地方!原本应该请公子进去喝杯茶的,只是奴这里实在太过简陋腌臜,不能待客,还望公子原谅!” 云天微笑道:“姐姐不必感到为难,我不在意这些的!只是有一事不解想问问姐姐,不知姐姐可否见告…” 云天话音未落,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声叫骂之声。眼前的女奴听了之后面色惨变,急匆匆地冲着他行了个礼便跑了出去。 那叫骂声越来越近,云天面带微笑地转身望向院门处。只见几个等级稍高的侍女推搡着一个与刚刚那女奴相同打扮的人往院子里走来,一边走一边高声喝骂。刚刚那女奴则竭力地想护住同伴,口中不断低三下四地讨饶赔罪。 一个侍女忽然看见了云天,不由得愣了一下,立即制止了其他几个侍女,走到云天面前躬身行礼道:“奴婢拜见公子!公子你不是大殿下新收的侍从么?却为何会来到这个又脏又臭的地方?难道是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犯了什么错得罪了公子…” 云天开口道:“这位姐姐误会了!我不过是见这位姐姐身子不适,便顺手帮她将这篓木炭送回来而已!她实在是并未犯错!” 那侍女冷冷地道:“不想公子倒是个体恤之人!只是此处实在不适合公子这样身份的人久留,还请公子速速离开!” 说完也不等云天有所反应,竟伸手便打了那女奴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下贱坯子!竟敢劳动大殿下的侍从替你背炭,你是活够了么?” 那女奴挨了一记,蜡黄的脸上立即青紫起来,却是双腿一软,浑身颤抖着跪在雪地之中连连磕头,一句分辩的话也不敢说。 那侍女又骂道:“你们这两个贱人!打量着自己还是服侍小公主的侍女么?!哼!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们可配?!今日这个疯子又无缘无故地跑到厨房里去偷吃的,你又胆敢劳动大殿下的人!你们还真是无法无天!哼!罚你们两个今天不许吃饭,将所有的夜壶恭桶全部清洗晾晒!若是胆敢偷懒,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她说完又用嫌恶的目光望了云天一眼,冷冷地转身离去。其余的侍女也跟着她走了。 云天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奴,那女奴这才敢出声地哭泣。 她边流泪边将身边的同伴扶起来,冲着云天行礼道:“今日连累公子了!奴好生过意不去,请公子就此离开!奴也该去洗刷恭桶了!” 云天上前帮她扶着那个发疯的女奴朝房内走,轻声问道:“刚刚她们说你们二位曾经是服侍过小公主的侍女,那又是怎么回事?!按理说服侍主子的侍女们的地位不低,怎么你们两个却…却落得这般田地?!难道你们的小公主她…” 那女奴闻言怔忡了片刻,随即叹息一声道:“公子既是想知道,便随奴进去略坐坐!有些话我憋在心里的时日真的太久了,今日不妨就讲给公子听一听!哪怕是因此而遭到更厉害的惩罚,奴…奴也不在乎了!奴…早已经受够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云天点点头,三人进到房间里。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和一个竹制的架子。床上有一团黑乎乎的物事,应该是被子;架子上放了两只陶碗和几根竹筷,此外还有两只辨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旧包袱,里面应该是这两个女奴的私人物品。 背炭的女奴将发疯的女奴安置到床上,顺手将那床破被子披在她身上。说来也怪,那疯子此时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直盯盯地看着云天,不作也不闹。 背炭的女奴自角落里拿出一只小凳子,用袖子擦了擦放在云天面前道:“公子请坐!” 云天默默地坐下来望着她不语。那女奴一边将那些碎木炭倒进一只破旧的陶盆里点燃,一边幽幽地开口说道: “奴的名字叫做初冬,她是我的姐姐初夏。两年多以前,我们姐妹两个都在小公主的寝宫里当差,负责日常的洒扫整理工作。” “两年前的那天,小公主只身一人回到圣殿,要参加第二天就要举行的大殿下和蛊神族圣女阿木苏的结婚典礼。因公主没有带她的贴身侍从回来,因此我们姐妹两个便被指派贴身服侍她。” “傍晚的时候,蛊神族的圣女阿木苏忽然来访。可能是她身边的那个叫什么阿陌的侍女曾经得罪过小公主,因此小公主便逼着她吃了一口剩菜!那个阿陌又气又恨,吃完之后便匆匆走了!” “因为圣女阿木苏与小公主有话要说,因此我跟姐姐便被打发到外面守着。姐姐忽然偷偷地跟我说她要跟过去看看那个阿陌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便悄悄地出去了!” “我虽觉不妥,却根本不敢出声阻止她!因为我知道小公主她功力高深,行事狠辣,怕被她察觉了会问起来,所以便只得焦急地等在那里,盼着她快些回来!” “初夏她果然没有叫我失望,不过顿饭功夫便悄悄回到了小公主的寝宫。我松了一口气,却顾不得询问她,因为这时候小公主已经亲自送了阿木苏出来。” “我们跟在公主身后送走了阿木苏,之后便遵从公主的吩咐将门户紧闭。公主她也不叫我们服侍她入睡,只吩咐我们下去歇息。” “我们姐妹二人都松了一口气,回到了房中休息。因为之前初夏发现公主的一只发钗不见了,我还暗暗担心公主会因此降罪于我们。但是她竟是毫不在意,因此我便想着也许她并不像人们传说的那般阴狠毒辣。” “可是,就在我们姐妹俩刚要熄灯入睡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吵嚷起来,说什么那个圣女阿木苏竟然死了!” “红犼长老带了人冲进公主的寝宫搜索,将我们姐妹二人拖了出去。后来他又在阿木苏的身上发现了杀人的凶器,竟然是公主丢失的那只发钗!” “初夏立即开口指证说那是公主的发钗,因此众人都认定是碧落公主因为憎恨圣女抢走了大殿下而出手暗害了她!就连大殿下也与碧落公主反目成仇!” “之后碧落公主逃走,冥王和大祭司等人都出去追赶。我们姐妹两个则被人关进了一处堆放工具的仓库里。我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吓得要死!” “可是初夏却悄悄地安慰我说不必害怕,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她还将腰间的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递给我看,之后小心地将那个装了两锭黄金的袋子藏在了一个隐秘之处,说等我们被放出去以后再悄悄地交给我们的爹娘!” “我更加害怕,急忙问她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她叫我不要管,只要碧落公主被抓回来替圣女阿木苏偿了命,我们以后一定会有好日子过!”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却又毫无办法!我们在那黑暗的仓库里等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以后才来了一个侍卫带走了初夏,说是上头要调查昨夜的命案,叫她去回话!” “我又累又饿地在那仓库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他们才终于将初夏送了回来!可是…可是只不过过了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再次回到仓库里的初夏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她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一般抖个不停,见到什么都害怕得要命,还不停地尖叫!只有我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会稍稍安静下来!” “后来我们姐妹俩便被赶到这里洗刷夜壶和恭桶,不久便有人来告诉我说我们的父母已经双双暴病身亡,并将这两只包袱交给了我,说是我父母留下来的东西。” “我不知道初夏究竟做了什么事,也不敢将那两锭黄金的事情说出去!两年多了,我们就像两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在这里苟且偷生…” “这两年以来,我不断地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直觉告诉我碧落公主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因为她与阿木苏之间的谈话进行得应该是非常顺利,两人分别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公主好像还称呼圣女为‘嫂子’!公主送走圣女时候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下手杀她的样子啊!” “可是因为初夏的缘故,我根本不敢将此事讲给别人听,害怕引来杀身之祸!初夏已经疯了,父母也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我实在是害怕得很…” 说到这里初冬起身将一只包袱打开,自里面拿出了两枚金锭递到云天手中道:“今日初冬有幸遇到公子这样的好心人,无以为报,就将这两锭金子送给公子聊表心意,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云天接过那两锭金子仔细地把玩查看,却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像这样的金锭在幽冥圣殿以至于安平帝国境内都随处可见,都是一样的成色和分量,上面都刻着“安平德威”这样的小字,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因此也根本猜不出它的来源。 云天敏感地意识到初夏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因为发现发钗丢失的人是她,指证发钗主人的也是她。会不会那发钗根本就没有丢失,而是被她悄悄地藏了起来,之后又趁着阿木苏来访之机偷跑出去将之交给那个真正的凶手,好叫他用来陷害自己? 想到此处他缓缓起身,将那两枚金锭重新放回那只破旧的包袱里,轻声道:“初冬姐姐还是将这金锭好生收着!但是这件事情却千万不可再对别人说起了,否则,你们姐妹两个可能真的会有杀身之祸也说不定了!” 一零九、碧落,是你么? 百里星枢闻言愣在当场,一动不动地盯着云天的面孔,半晌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云天口中发出冰冷的哼声,一言不发地转身便走。 百里星枢身形急晃,倏忽间便抢到云天身前,伸出一只手臂阻住他的去路。 云天眼中神光一凛,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子已经轻飘飘地跃出了这座阴森冰冷的院落。百里星枢心中暗惊,却立即飞身朝着他的方向追去。二人一前一后掠过数重房屋院落,很快便奔到了暗黑森林的边缘。 云天忽然停下脚步,轻声开口道:“大殿下欲待如何?!” 百里星枢低声喝道:“留下你的姓名!说出你的目的!否则,哼哼!即便是你武功盖世,却也难逃我幽冥圣殿众人的围追堵截!” 云天冷冷道:“原来大殿下也不过是仗势欺人之辈!不过,我要提醒殿下注意一件事,这里是暗黑森林的边缘,此时这林中住着的那些人恐怕都很想知道刚刚那两个女奴的死因!若我此时找到那个大祭司并将此事告诉他,大殿下以为那个老头子会不会任由我被你们幽冥圣殿的人围追堵截呢?呵呵,哈哈哈…” 百里星枢怒声低吼道:“你到底是谁?!难道你竟与蛊神族那些人是一伙的?!你费尽心思地靠近我,还假情假意地对我说了那么多令人心中感到无比温暖的话,难道不过是为了从我口中探查到阿木苏之死的真相?!你…你…” 云天望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心中忽然一软,说话的语气便温和了许多:“大殿下莫要如此气恼!属下…属下绝对不是什么蛊神族人,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百里星枢道:“那好,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来到这里调查阿木苏的死因又是为了什么?” 云天定定地望了他片刻,忽然缓缓走到他身边,轻轻拉住了他的一只衣袖道:“大殿下,不如我们先回去!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叙话的好地方!” 百里星枢望着他的双眸,心中的怒火竟忽然消失无踪,不由自主地反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地点了点头。 云天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当先迈步朝百里星枢寝宫走去。百里星枢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个“男人”身后,心底升起了无比温暖无比美妙的情愫。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正被漫天的飞雪包围,忘记了此时正是严寒的冬季。 二人回到寝宫,乌头正在大厅中焦急地等候。见二人回来,他急忙朝着百里星枢行礼道:“大殿下怎地去了这么久?属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百里星枢有些心不在焉地开口道:“是什么事?!” 乌头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却也来不及多想便回答道:“之前属下奉了冥王的命令去甜井村与小井接头,他给了属下这张纸条!是之前我们派到蛊神山去的那几个密探传回来的消息,上面说…上面说…” 百里星枢接口道:“上面怎么说?可是查到了什么?” 乌头点点头将那张纸条递了过去。百里星枢展开观看,面上忽然露出兴奋的神情。他将那张纸条拿在手中反复地观看摩挲,口中喃喃道:“是真的!母后说的竟是真的!她果然没有死!她果然还活着!苍天保佑,苍天保佑!她还活着,哈哈,哈哈哈,她竟真的还活着!” 乌头面色紧张地望着百里星枢,主子的这种反应似乎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于是他便任由百里星枢发泄了片刻,之后才闷声说道:“小公主她没有去世,这件事真的是可喜可贺!属下也替大殿下感到高兴!可是…大殿下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你…还是想想该怎样将此事告诉冥王!属下以为,冥王大人他恐怕不会以为这是件好事的!” 百里星枢闻言脸色陡变,显然他竟是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将目光转向云天。二人目光相交,竟然就此纠缠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乌头站在一边看得实在是别扭,他怎么也不能理解,自己的主子为什么会这样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一个男侍从!偏偏那个侍从也那样含情脉脉地回望着他! 半晌,百里星枢开口道:“乌头,你拿着这张纸条去见冥王,只要将此事如实禀告他便好!” 乌头拱手称是,脚步略显迟疑地去了。 百里星枢缓步走到门口将房门关闭,之后朝着云天伸出手去,轻声道:“碧落,是你么?” 碧落轻叹一声,恢复了自己的声音道:“哥哥,是我!我是碧落!你…终究还是猜出来了!” 百里星枢缓步上前将她搂在怀中,眼中已经滴下泪来。他轻轻地将插在她头上的那只发钗抽出,碧落满头的秀发立即如瀑布般披散开来。 百里星枢伸手在她脸上摩挲着,颤声说道:“你脸上这个劳什子是什么东西?怎会这般精巧服帖如真人的面皮一般?” 碧落轻笑着伸手将面皮缓缓揭下,露出本来的绝世容颜,开口解释道:“这可不是什么劳什子的东西,这人皮面具可是我花费了巨额的银两自‘巧手张’那里得来的!否则怎会令哥哥和乌头这样的老江湖也分辨不出呢?!” 百里星枢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笑道:“巧手张的面具固然精巧,你这一手随意改变声音的功夫也的确是令人难以想象!你这坏丫头,竟真的忍心这般地欺瞒与我…” 碧落上前拥住他的身体轻声道:“哥哥莫要生气!只因我想查出杀害阿木苏的真凶,便不得不强自忍耐着与你相见的冲动…你知道我忍得有多么艰难么?你…” 百里星枢望着心上人脸上那种似喜非喜、似嗔非嗔的娇羞神情,竟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与激动。他忽然伸出手臂将碧落紧紧地搂在怀中,低头朝着她粉嫩嫩的樱唇狠狠地吻了下去。碧落的一声轻呼根本来不及发出,整个人便深深地陷入了百里星枢激情澎湃的海洋之中。 此时时间已经静止,万物尽皆无声,天地间只剩下碧落与百里星枢的呼吸与心跳。 良久,二人缓缓分开,目光却依旧纠缠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碧落忽然微微一笑,缓步走到铜镜前将面具重新戴在脸上,并随手将长发扎束起来。 百里星枢轻笑道:“你干嘛急着将这劳什子戴上去?简直是丑死了!哥哥还没有看够呢!” 碧落笑道:“等没人的时候再摘下来给你看!外面有人来了,我仍需扮作你的侍从才行呢!” 百里星枢笑道:“两年不见,你的功力竟已高深莫测!碧落,哥哥真的替你高兴!” 碧落点点头,用云天的声音俏皮地说道:“属下多谢大殿下夸奖!” 百里星枢笑道:“你已经长成了大人,却还是这般调皮!” 二人又轻声谈笑了几句,门外便传来了红犼的声音:“属下红犼,有事禀告大殿下!” 百里星枢冲着碧落笑笑,开口道:“进来!” 碧落刚刚将房门打开,红犼便急匆匆地走进来冲着百里星枢行礼道:“启禀大殿下,属下今日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两具女奴的尸体!她们均被人以极为隐秘的手法震断了心脉而死!属下带人仔细地查看了案发现场,却连一点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查到!” 百里星枢做出惊疑的样子道:“怎会如此?!” 红犼道:“属下也觉得奇怪!她们不过是两个做粗活的女奴,平日里不可能与人结怨!即便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也只能是她们周围的奴隶和侍女等人,而那些人中是几乎不可能有这样的高手的!除非…除非…” 百里星枢漠然道:“除非什么?!”红犼不经意似的瞄了云天一眼道:“除非她们得罪了别的人!”百里星枢挑眉道:“听红长老的意思似有所指,你可否说得更明白一些?!” 红犼立即躬身垂首,大声说道:“属下发现尸体之后,立即将相关人等拿住审问,有人说今日早些时候,大殿下的侍从云天云公子曾经去过她们居住的地方,并且停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以属下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云公子!” 百里星枢剑眉微皱,目光冰冷地望着红犼不说话。云天却已经走上前来冲着红犼行礼道:“属下见过红长老!长老有什么话就请问!” 红犼冷冷道:“有人说今日在杂役司见到过公子,可是真的?” 云天做出思考的样子接口道:“‘杂役司’?嗯…长老所说的杂役司是不是一个十分偏僻破败的院子?位置好像…好像在北边?” 红犼哼声道:“不错!不知公子为何会去那样的地方?!” 云天恭声答道:“事情是这样的,属下今日随大殿下自暗黑森林回来之后,便奉命先行赶回大殿下的寝宫。半路上遇到了一个背炭的女奴!属下见她身子孱弱十分吃力便起了怜悯之心,于是便主动帮她将炭篓送回了住处!” “属下在那里还见到了那个女奴的姐姐,她是一个疯子!因为当时那疯子恰好发了病,属下便帮助那女奴安抚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了那个地方!” “因为属下初到圣殿,路径不熟,因此走了好久才终于遇到人问了路,这才赶回了这里!” “之后属下便一直留在这里,片刻也不曾离开!这一点大殿下可以为我作证!…哦…哎呀!难道…难道红长老所发现的那两具女尸竟然…竟然就是那两姐妹不成?!” 说到这里,云天装作惊慌的样子忽然跪在百里星枢面前道:“大殿下!请你替属下向红长老解释一下,属下这整整一个下午可是片刻也没有离开你的身边的啊!” 百里星枢点头道:“不错!云天他回到我的寝宫之后的确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一直在身边伺候,这一点我可以担保!红长老,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红犼心有不甘,冲着百里星枢拱手行礼道:“属下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并非有意对大殿下和云公子不敬!所以,还请大殿下允许属下到云公子的住处查看一番!” 百里星枢面上露出不悦之色,哼声道:“难道红长老连我的话也不相信了么?!” 红犼忙躬身垂首道:“属下不敢!既是大殿下不允,属下便去别处看看!” 云天忙道:“红长老且慢走!”之后又转向百里星枢道:“启禀大殿下,属下以为红长老所为皆是为了查清这个案子,并无半点不妥!还请大殿下允许红长老进到属下房中仔细搜查一番!属下毕竟曾经与那两个女奴有过接触,偏偏她们随后便遭人所害,因此红长老怀疑属下也是应该的!属下相信以红长老之能定会尽快查清此案,也好还属下一个清白!” 百里星枢这才不情愿地点头道:“既如此红长老便进去搜查好了!不过你一定要搜仔细一些,千万莫要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红犼拱手道:“多谢大殿下!”说完朝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立即便有两个人直奔碧落的房间而去。他们叮叮当当地在房间里折腾了一会儿,匆匆走到红犼面前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红犼示意他们出去,之后冲着百里星枢行礼道:“属下查案心切,打扰了大殿下休息,望祈恕罪!云公子也千万莫要怪罪才好!” 云天微笑着摇头道:“属下多谢长老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百里星枢却冷冷地开口道:“红长老一向明察秋毫!只是,办案的时候也该当开拓一下思路!不要钻进牛角尖儿里面就不出来,浪费时间不说,若是叫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的话,父王那里恐怕也是不好交代的?!” 一一零、可怜的小井 红犼闻言心下惶惑,急忙垂首答道:“大殿下教训的是,属下这便去查!” 百里星枢脸上淡淡地挥挥手道:“那么我便不耽搁红长老查案了!” 红犼心知自己今日太过心急得罪了百里星枢,不禁暗暗后悔,却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离去。 碧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笑道:“这个红长老还真是拎不清得很,竟敢对哥哥如此不敬!” 百里星枢摇头道:“父王的这班旧臣们个个都以为自己是劳苦功高之辈,平日里都自负得很!在他们的眼中我恐怕还只是一个不懂事的顽童,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的本心。” 碧落点点头道:“想不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初冬和初夏的尸体,又这般急三火四地跑过来搜查我的住处,连哥哥的话也敢违拗了…这其中难道是…” 百里星枢冷笑道:“红犼是父王的心腹,自十几岁的时候便跟在父王身边,对父王忠心不二!他这么直接地奔着你而来,显然是父王授意的!” 碧落闻言深感意外,她没想到百里星枢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因此便抬眼望着他。 百里星枢眼中充满了痛楚的神情道:“碧落…请你原谅我的懦弱和逃避…可是,他终究是我的父亲,我没有勇气去质问和反抗他,我…我只能…我只能对不起你!” 碧落唇角露出几分笑意,轻声道:“哥哥你千万莫要说什么对不起我的话,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你肩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所以,哥哥你千万莫要自责过甚!对于此事,你只要装作毫不知情便好,至于我,你更是根本不必担心的…” 百里星枢心中一酸问道:“你…你待如何?” 碧落含笑望着他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真的想对冥王怎么样,只要他从此之后不再理会我!我我只想长长久久地跟哥哥你在一起,哪怕永远以现在这副面孔在人前出现也心甘情愿!” 百里星枢闻言万般激动,再次将碧落搂在怀中,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久久不愿松开。直到乌头的脚步声传进碧落的耳朵里,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乌头回禀道:“冥王大人得知碧落公主尚在人间之后感到十分震惊,说道:‘这丫头倒真是命硬得很,如今也不知道到何处去了!怪道大祭司忽然来到圣殿重新调查阿木苏之死,一定是因为碧落在他面前挑拨了什么’等语!后来冥王大人便叫属下回来告诉大殿下,命令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回到清水城,密切注意碧落公主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即通知圣殿!” 百里星枢点问道:“那么蛊神族的人又该如何处置?” 乌头道:“冥王大人对他们毫不在意,属下猜度着竟是任由他们调查下去的意思!” 百里星枢不经意地望了碧落一眼,开口道:“既如此我们便抓紧时间歇息一会儿,明日一早辞别了父王和母后也好回清水城去!” 乌头与碧落拱手称是,各自回房安歇不提。 且说第二日一早天刚刚亮,碧落正在服侍百里星枢洗漱穿衣,百里星曜便裹挟着一身寒气冲进了他的寝宫里,气喘吁吁地大声道:“哥哥!听说你们又要回清水城去?!” 百里星枢笑道:“你又知道了?!是谁的嘴巴这么快跟你说了这个?!” 星曜急道:“哎呀哥哥你莫要取笑啦!求求你让我跟着你们去清水城好不好?!” 百里星枢笑道:“哥哥去那里是奉了父王的命令,是有正事要做的,你又跟着去做什么?” 星曜撒娇道:“哎呀哥哥,求求你就带我去好不好嘛!我保证不会给你惹麻烦不会拖累你的!” 百里星枢摇头道:“母后是不会同意你去的!你还是莫要自讨没趣的好!” 星曜得意地笑道:“这次哥哥你可说错了,刚刚我一开口求母后,她便只是略微叮嘱了我几句便同意我跟你们去了!还说要我出去多些历练也好,总是呆在这圣殿里与我的修炼不利呢!” 百里星枢有些意外道:“母后她真的是这样说的么?” 星曜连连点头,嚷道:“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哥哥你若是不信便只管去问母后便是!” 百里星枢无奈笑道:“好!反正我一会儿用了早餐以后要去向母后辞行,到时候再问也是一样的!只是,这一路上十分寒冷,你可不要叫苦啊!” 星曜拍手笑道:“哥哥放心,星曜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弱不禁风的小孩子了!我一定不会怕苦的!咯咯咯…” 早饭过后,百里星枢带着星曜去向冥王和冥后辞行。冥王事先得到了冥后的通知,知道星曜要随着星枢去清水城之事。对此他并未反对,只是又殷殷地叮嘱他一番,此时他已经变身为一个严厉又慈爱的父亲了。 星曜乖巧地连连应承,心里只怕冥王会禁止他出去。冥后寻到机会插口道:“星曜他已经长大了,况且有星枢带着他,冥王根本不必担心!好了,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们今日还要赶到甜井村去过夜,这便出发!” 星枢和星曜二人这才再次朝着王座上的二人躬身行礼,转身退出。走到外面汇合了乌头和碧落,上马而行。 天气甚是寒冷,星曜却兴奋得面带红晕,骑在自己的小马上不断聒噪。星枢与这个弟弟的年岁相差甚多,因此便一直宠溺地听着他说话,碧落却不时地插言逗他开口。因此四人这一路上颇不寂寞,旅途的艰辛竟也减少了很多。 天色未晚,四人便来到了甜井村花儿姐的食肆门前。将自已裹得像是一只棉花包一样的花儿姐仿佛见了亲爹一般朝着乌头扑去,一连串的撒娇耍赖,整个人都挂在了乌头身上。 乌头一脸漠然地当先走进食肆,闷声吩咐了几句,又用力将她自身上扯下来,那棉花包才意犹未尽地走进厨房里去了。 一阵锅碗瓢盆交响之后,一个身材矮胖的面团一样的男人端了托盘走进来,将几样小菜和酒水一一摆放到桌上,脸上带着绯红的笑容道:“公子们请慢用!” 碧落忽然笑道:“花儿姐食肆里的跑堂竟是越换越年轻力壮了!看起来也更加喜兴,比以前那个死人脸好多了!花儿姐你可真是好福气!” 花儿姐吃吃地娇笑着走过来殷勤地为他们斟酒道:“公子你就莫要取笑奴家啦!但凡奴家能够有本事将你们这样的公子哥儿留在身边,也不至于叫这个发面团得了便宜!唉…怪只怪我那个死人脸的死鬼竟然就那样走了…” 说到这里她居然装模作样地掀起衣角擦了擦眼睛,然后忽然冲着那面团叫道:“你这憨货还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快去把热汤端上来呀!这见鬼的天气这么冷,需得喝些热汤暖暖公子们的身子才好呢!公子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面团答应着去了,很快便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肉汤出来。 星曜闻到香气不禁惊喜地道:“好香的肉汤啊!我竟从未见过这么香的肉汤!我可是已经冷透了,需得喝它三大碗才行!”说着便伸手去拿汤勺。 碧落笑着拦住他的小手道:“二公子且慢!这汤的味道的确不错,只是里面还缺少了一味调料,需得加进这味调料才更好喝!你说是不是啊花儿老板?!” 花儿姐面上有一闪而没的慌张,打着哈哈道:“却不知公子所说的这味调料是什么呢…” 碧落不经意似的朝着百里星枢瞄了一眼,笑道:“这味调料么…呵呵…你会知道的…” 话音未落,百里星枢已经闪电般出手将面团和花儿姐二人点倒在地,动弹不得。 花儿姐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叫道:“公子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为何要这样对待咱们?!” 碧落咯咯轻笑着拿起一双筷子自汤里夹了一块肉走到花儿姐身边道:“花儿老板不要害怕!本公子不过是想请你们二位与咱们一起吃肉喝汤暖暖身子罢了!请!” 花儿姐眼中惊惧之色更深,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嘶声叫道:“不!不要啊!公子饶了我!饶了我!求求你们啦!乌头!乌头你倒是说句话为我求个情啊!就算是看在我一向对你倾心爱慕的份儿上,你就替我求个情!” 乌头面上露出嫌恶之色,闷声道:“你这贼女人居然还敢这般对我胡言乱语,真是可恶至极!说!你这肉是哪里来的?!你这食肆什么时候竟变成了卖人肉的黑店了?!” 花儿姐一脸惊恐,眼珠却不断乱转着叫道:“冤枉啊!我一向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怎么会卖人肉呢?更不敢开什么黑店啊!乌头公子你为何要这般冤枉我啊!呜呜呜…若是你不喜欢我思慕你,我从此改了便是,只求你千万莫要冤枉我啊…” 乌头冷哼一声沉默不语,碧落笑道:“哦!原来这肉并不是什么人肉,原是我们看错了!哈哈哈,真是对不住花儿老板啦!这块肉便当做给你赔罪啦!” 说完再不啰嗦,将那块肥腻腻的肉块朝花儿姐口中塞去。花儿姐拼命地咬紧牙关,却被她狠狠地捏住了鼻子。花儿姐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张嘴呼吸。碧落顺势一送,那块肉便滑进了花儿姐的食道。 她颤抖着身子拼命地想将那肉呕吐出来,却被碧落捏住了嘴巴,根本就吐不出来。因为穴道被制住,腹中翻江倒海却又不能呕吐,所以花儿姐难受得浑身抽搐,痛苦难当。 那面团在一边看得清楚,那张原本就白花花的大脸变得更加苍白,额头的冷汗也一层层地渗出流下,肥胖的身子筛糠似的抖个不住。 碧落又夹了一块肥肉缓缓蹲到面团身前笑道:“这位新晋跑堂似乎也想尝尝这人肉的滋味呢!大公子,我们可不能厚此薄彼,只将这美味便宜了花儿老板呐!”说完便将那块肉朝着面团的嘴边送去。 面团忽然惨叫起来:“不不不要啊!我说!我说!我本是蛊神族的人,是大祭司派了我到这里来的!他…他命我守在这里伺机对付幽冥圣殿的人!他…自从失去圣女阿木苏以后,大祭司便深恨你们!他命我可以不择手段地任意行事!” 碧落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道:“即便是大祭司的吩咐,你们这等在人肉汤里下蛊的手段也太过阴毒了些!说,你们害了谁?!这是谁的肉?!” 面团抖得更加厉害,上下牙齿磕在一起发出“嗒嗒”的声响,颤声道:“是…是那个…是那个看井的傻子…小井…” “什么?!”除了星曜以外的三个人闻言不禁惊怒异常,尤其是乌头尤为震惊与愤怒!要知道小井是百里星枢安排在这里负责传递消息的暗哨,就在昨天他还刚刚见过那个一脸傻笑的少年,此时他的血肉竟已经变成了面前的这一盆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浓汤,叫他如何能够接受?! 乌头气得脸色发青,一步一步走到面团身前,伸出一条粗壮结实的胳膊将他的衣领抓在手中,咬牙低吼道:“他不过是一个可怜人,你们为何要害了他?!” 面团的脖子被衣领勒得难受,脸上青筋暴突,红得发紫,张大了嘴巴嘶声叫道:“他…他根本不是什么傻子!他是你们的暗哨!谁叫他发现了我的身份…写了一张纸条…想…想要绑在那只怪雕腿上…叫它…叫它给你们送信儿!…我…我若不杀了他…他…你们你们便会来杀了…我…我…索性便用他的肉下了蛊毒来给你们送…终…” 乌头与小井感情最好,听闻他竟这样死在这个面团手上,不禁狂怒不止,手上加力便要将他勒死! 一一二、拿下大祭司 百里星枢转向碧落,柔声道:“碧落…怎么办?我…终究还是得回到那里去,你…” 碧落不理会乌头瞪大的双眼和那张能够塞得进一只鸡蛋的巨口,轻轻地揭下了脸上的面具笑道:“哥哥莫要以我为念!此时圣殿之事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我们…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是吗?你放心,我会带着星曜离开这里,保证他不受到一点伤害!若我师祖允准,我会带着他到千机山去拜师学艺!即便师祖不允,我的九幽门也会护他一世周全!” 百里星枢微笑着点点头道:“我就知道,你是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等着我,我会去找你的!” 碧落也点头微笑,却又轻声道:“还有母后,哥哥你定要保护好她!” 百里星枢走上前点点头将她搂在怀中,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与母后明明都将彼此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表面上却还要做出那般水火不容的情状,真是何苦来哉?” 碧落也轻声道:“哥哥说得对,我安置好了星曜和九幽门弟子们便会立即赶回圣殿与你一起迎敌,绝对不会让你等得太久的!” 百里星枢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情,忽然吻住了她的双唇!碧落也温柔地回吻,极力地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深情。 乌头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合不上嘴巴!直到一只小手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才回过神来。只见百里星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醒了过来,也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又不敢开口,便只好赤着脚走到乌头身边。乌头心里忽然升起一团暖意,伸手将星曜抱在怀中。 百里星枢和碧落终于缓缓分开,二人的脸上俱都带着两团晕红的颜色。 乌头清了清嗓子闷声道:“那个…属下属下可是什么也没看到啊…小公主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星曜也咯咯地笑了起来脆声道:“姐姐你好坏!还骗我说自己是什么侍从云天!那天我远远地看到你的身影就知道是你回来了!这一次你不会再突然消失不见了?” 碧落伸手接过星曜抱在怀中柔声道:“不会了!这次姐姐要带着星曜到江湖上闯荡一番,说不定还能帮助星曜找到一个有本事的人做师父跟着他修文习武,你说好不好?” 星曜眼中的光芒忽然黯淡下去,小声哭泣道:“好…我知道这一次我们幽冥圣殿有了大麻烦,你和哥哥都担心我受到伤害…所以星曜会听话跟姐姐走,可是哥哥…你一定要保护好父王和母后啊!虽然父王他对姐姐一点都不好,可是…可是…” 百里星枢闻言心头酸楚,走上前抱住了碧落和星曜哽咽道:“星曜你莫要担心啊!父王的武功深不可测,又有经天纬地之才,他一定会带着我们度过难关的!你好好地跟着姐姐去,等到这边的事情安定了,哥哥一定会亲自去接你回家来的!” 三人拥抱了一会儿,百里星枢忽然松开了碧落和星曜,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外面的寒夜之中。乌头冲着碧落和星曜拱了拱手,快速追了出去。 碧落和星曜听着二人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不由得同时落泪,再次拥抱在一起。 百里星枢和乌头回到圣殿的时候天已将亮。令二人感到意外的是,当他们来到冥王的寝宫求见的时候,冥王竟然还没有入睡,就仿佛知道他们会回来见他一样坐在那里等候。 百里星枢将蛊神族的动向等情况一一禀报,冥王面色依旧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惊怒之色。 百里星枢迟疑道:“父王…你好像对此事毫不惊奇,难道你早已知道了不成?!” 冥王道:“本王虽然不知道蛊神族的具体动作,却早已料到了!以大祭司和阿兰娜土司的性情,玩弄阴谋诡计、两面三刀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两年前那件事之后我便料到,将来他们一定会做出背叛圣殿之事,或者是与安平朝廷勾结,或者是与雪山国结盟来对付圣殿!” “此次大祭司居然如此有恃无恐气势汹汹地深入我幽冥圣殿并长住下来,我便料到他们会有所动作了!哼!那条老狐狸!” 百里星枢面现忧色,轻声问道:“父王,我们该如何应对?!” 冥王脸上有片刻的阴狠神情,随即沉声道:“两年以来我幽冥圣殿暗中做好了应敌的准备,无论是防御设施还是粮草辎重都有了充足的准备!此外红犼和翠魇还训练了一支精锐的卫队,人数过万!他们个个武功高强、智勇双全,又对圣殿忠心耿耿!加上圣殿原有的防卫力量,哼哼!管教他们讨不到什么好处去!” 百里星枢心头升起难言的滋味,半晌点头道:“父王天纵之才,竟是儿子多虑了!” 冥王哼声道:“你一向醉心于江湖,本王若再不为圣殿筹谋,你叫我圣殿数万教众指望谁去?” 百里星枢闻言立即跪在地上磕头道:“父王教训得是!儿子万般惭愧!” 冥王冷冷道:“你也不必惭愧,未来有你为圣殿出力的机会!…你那个‘好侍从’把星曜带到哪里去了?!” 百里星枢心中一凛,颤声道:“父王!你…你都知道了么?!” 冥王冷笑道:“你们以为那一张小小的人皮面具便能骗得过我的眼睛么?!一个人的外貌可以改变,声音可以改变,行为举止也可以刻意去改变!但是,她通身的气质却无论如何不能改变!她的眼神也很难掩饰!” “碧落虽然刻意改变了呼吸、步伐等去掩饰自己的武功,但是她眼中不时外露的精光却泄露了自身的修为!两年前她在众人面前表演了坠崖自尽的戏码,可是本王却根本不信她会死!” “可笑你这两年来一直浑浑噩噩、心不在焉,竟然没有发觉出任何异样!就连星曜都一眼就认出了碧落,你却还当她是一个男子!哼!” 百里星枢开始颤抖起来,哽咽着开口道:“父王教训得是!儿子惶恐…只是父王,你却又为何容她就此离开圣殿而不加阻拦?!” 冥王一时沉默起来,半晌叹息一声道:“若我能拦得住她,我又岂会不拦?!” 百里星枢闻言怔住,呆呆地跪在地上回味着冥王的话。他缓缓地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却见他一向威严的面上竟已布满了阴狠的神情。百里星枢不禁浑身一震。 冥王开口道:“碧落的武功已经大成!本王也毫无致胜把握!她的九幽门虽然暂时隐于市井,实力却在不断地增长!此时我们正面临着安平朝廷和蛊神族两个强大的敌人,若再与九幽门为敌,岂不是不智得很?更何况…算了,此事以后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拿掉大祭司!” 百里星枢又是一惊,开口道:“父王难道已经开始行动了么?!” 冥王缓缓点头道:“你且回去略歇一歇!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了!” 百里星枢心下骇然,却也只得缓缓起身带着乌头退出了冥王的寝宫。二人回到自己的住处,早有人准备好了洗澡水和干净的衣服等物。百里星枢挥退了众人,将身子浸到热水中。 氤氲的水汽袅袅飘散,百里星枢眼中流下泪水,喃喃道:“阿木苏,对不起!我保不住你,更保不住你的父亲…请你…原谅我…” 百里星枢和乌头二人洗浴之后略歇了片刻,刚刚用过早餐,便有人来通传说冥王有请。 百里星枢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冥王的大殿,只见冥王正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冥后戚文仪也坐在他旁边。大祭司浑身浴血,被人用“捆龙索”将周身上下捆了个结结实实! 红犼和青狸二人身上也不同程度地挂了彩,眼中却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得意洋洋地坐在一旁的椅子里,俨然是两个了不得的英雄。 冥王的声音波澜不惊:“大祭司,昨夜本王得到报告!说安平朝廷的军队已经来到了兰庆城!不知大祭司可否帮助本王分析一下他们的来意啊?!” 大祭司脸上沾染了几滴血迹,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听到冥王的话,他忽然露齿阴笑起来,叫道:“好你个高高在上的冥王!本司还真的不是你的对手!临来时阿兰娜曾经对我说过她的担忧,她说你城府太深,叫我千万小心!可是本司还是不甚着了你的道儿!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竟叫你买通了本司的心腹在饮水中下了迷药!哈哈哈!真是令人不齿!” 冥王闻言脸上竟浮现出了几分嘲弄的笑意道:“大祭司此言差矣,那人根本就不是本王买通的!他为本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不信…你可以亲自问他!” 大祭司闻言恨声道:“好!好!好啊!原来他竟一开始就是你的人!竟在我身边整整潜伏了三十年之久!…好好啊!好啊!…冥王!你是不是早就开始实施你的计划了?!” 冥王冷笑道:“数百年来,我幽冥圣殿一直受到蛊神族的掣肘!仅仅因为那个几百年前的所谓‘规矩’,圣殿的教众们每年辛苦挣来的银钱粮米便要源源不断地运到你们蛊神山去!” “这么多年以来你们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圣殿的供奉,却还是那般地骄傲自大趾高气扬!” “哼!实话告诉你,自本王当上冥王的那一刻起,便将重振圣殿作为此生的唯一理想!而摆脱蛊神族的掣肘是首先要完成的一项最为艰难最为重大的任务!” “两年前阿木苏死后,你们蛊神族原本可以偏安一隅,用多年来积攒下来的财富安稳度日的!可是你们却偏偏不肯安分守己,偏偏要联手外人来对付我幽冥圣殿,还偏偏要愚蠢地大摇大摆地驻扎在我圣殿中做什么劳什子的‘内应’!哈哈!哈哈哈!” “我尊敬的大祭司,你真是有够愚蠢!似你这般的蠢货,若本王还能容你在这圣殿中继续逍遥,那岂不是对不起圣殿的数万教众,对不起我‘天齐仁圣大帝’?!” 大祭司浑身颤抖起来,嘶声喊道:“这么说!我的阿木苏根本就不是碧落杀死的!动手杀她的是你!是你这个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冥王!是不是?!是不是?!” 冥王眯起了眼睛冷笑道:“是又如何?!你当时还不是愚蠢地中了本王的圈套将碧落逼迫着跳下了鬼蜮冰河?!” 大祭司双眼圆睁,继续嘶吼道:“那么…前任的圣女呢?!星枢的母亲呢?!她的突然离世是不是也与你有关?!是不是你下的毒手?!你说!你说!此刻当着星枢的面前,你说啊!” 冥王眼中有不易察觉的怒火闪过,沉声喝道:“你便是做了本王的阶下之囚,也不必如疯狗一般胡乱咬人!不错,星枢的母亲确是你们蛊神族的圣女,却也是本王的妻子,本王嫡长子的母亲!本王便是再心狠手辣也断不会做出杀害自己孩子母亲的事情来的!你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要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罢了!本王的儿子是绝对不会受你愚弄的!” 大祭司恨声叫道:“你这伪君子!可恨本司一时不查竟落入你的手中,从此再没有时间亲自去查明真相!想当年前任圣女已经怀孕三月,却忽然流产血崩而亡!当年本司虽心存疑虑,却也并未深究此事!加之现任冥后对星枢视如己出,待蛊神族也不错,久之便将此事抛在一边!现在想来此事竟是大大可疑!以你幽冥圣殿的实力,又岂会容许堂堂冥后那般轻易地就死于一次小产?!” 百里星枢听着两人的对话,早已心乱如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竟已经有五分开始相信了大祭司的话。因此他面色苍白地站在当地,不知所措。 冥王冷冷地望了百里星枢一眼,哼声道:“无论你如何挑唆,星枢他始终是我的儿子!是幽冥圣殿未来的冥王!你倒是可以当面问问他,是否相信你的挑唆之言?!” 百里星枢脸色惨白,缓缓走上前冲着冥王行礼道:“父王请放心!儿子是幽冥圣殿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将圣殿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是断断不会轻易地受人糊弄、做出不利于圣殿之事的!但是,儿子还是想请求父王能够看在儿子生母的份上饶了大祭司的性命!”说完朝着冥王跪了下去,并且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一一三、危机解除 冥王沉声道:“星枢!你一向是一个宅心仁厚的孩子!你总是不懂得放虎归山的严重后果!这个老狐狸阴险狡诈得很,是万万饶恕不得的!不过,既然是你开口为他求情,本王便看在你的面子上暂时不取他性命好了!” 百里星枢正要道谢,冥王已经起身走到了大祭司身前,忽然出手在他的身上点了几处,大祭司口中发出难以忍受的惨呼之声,唇角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他躺在地上挣扎了半晌,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嘶声叫道:“冥王!你真是好狠的手段!不但废去了本司的武功,竟还断了本司双手的经脉好叫本司不得施展蛊术!你你定会遭到天谴的!” 冥王从容地回到座位上坐下,嘲笑道:“本王一向不喜碧落,但是她有一句话本王却十分赞同!她曾经说过你们的蛊术是这世上最下作的害人之术,因此本王今日废了你的双手,好叫你没有了这项害人的本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哈哈…哈哈哈…来人啊!将大祭司及其主要党羽关进‘地狱’,严密看守!不得有任何差池!” 红犼和翠魇立即起身领命,拖着大祭司退出了大殿。 冥王挥手叫闲杂人等统统退下,将目光转向冥后戚文仪道:“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戚文仪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缓缓起身朝着冥王跪下道:“妾身没有什么话说,只是想请求冥王降旨削去妾身‘冥后’的封号,允许妾身去‘忘川阁’静修,从此不再过问圣殿中事,一心向我‘天齐仁圣大帝’和列祖列宗祈祷,保佑我圣殿平顺安康!” 忘川河是流经暗黑森林之中的一条河流,“忘川阁”是修建在忘川河畔的一座独立院落,是供奉历代冥王和冥后们的神位的地方。那里阴森恐怖,人迹罕至,只有一些老弱的“游魂”被派去做一些日常维护的工作。 冥王听冥后竟主动请求削去冥后头衔去忘川阁静修,不禁大怒道:“冥后此言差矣!你如今也不过刚刚到了不惑之年,又有什么资格去忘川阁静修?!哼!你还是安分守己地在圣殿里做好自己冥后的本分!哼!” 冥王说完起身拂袖而去,留下百里星枢和戚文仪呆呆地站在原地。戚文仪的身子渐渐颤抖起来,百里星枢急忙上前扶住。 戚文仪流泪道:“他…他怎地变成了这般的铁石心肠了呢?他…他一向不是这样的啊?他竟连我这样的请求都不允许…他这是想将我生生地困在他身边日夜遭受折磨啊!” 百里星枢无语,只能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背以示安慰。 戚文仪忽然抓住他的胳膊道:“哦,对了星枢!‘他’就是碧落对?我是说你的那个侍从云天就是碧落对?呵呵…我真傻,真的…她的父亲姓云,她的名字碧落便是‘天’的意思!可笑我们竟都没有猜出她的身份来!她…她可是我亲生的女儿啊!可笑我竟与她‘对面不相识’!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我对不起她!她受到了那样大的委屈冤枉,我竟不能替她伸冤!” 百里星枢轻声道:“母后莫要如此伤心自责了!请母后放心,碧落她带走了星曜!以她的能力定能保护好星曜和她自己的!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儿子定将他们都带回你的身边…” 戚文仪啜泣着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恨我自己以前为何要那般狠心地对待自己的女儿!我…我竟从未给过她丝毫的关爱…” 百里星枢道:“母后莫要这样说!你有所不知,就在昨夜我们分别之际,碧落还叮嘱我一定要保护好母后!可见她的心中一直都是在乎你爱着你的…” 戚文仪闻言哭声更大,百里星枢只好亲自将她送回自己的寝宫,又劝慰了好久才离去。 过了两日,蓝魅和青狸二人带着一队人马赶到了幽冥圣殿,禀报冥王说他们已经安排了大批好手暗中潜伏下来以便随时打探敌人的消息。 冥王雄心勃勃,豪气干云。他在大殿中设下了数十桌酒席,款待幽冥圣殿中长使以上的教众;并且打开仓库,将粮食布匹等物平均分发给众人,就连地位最为低下的游魂们都分得了一定数量的物资。一时间幽冥圣殿群情激昂,上下齐心,人人鼓足了劲头加紧操练阵法和武功,加固防卫工事,增强防卫力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同时,他暗中派遣黑煞长使和白煞长使二人带了自己的亲笔信和大祭司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日夜兼程赶往蛊神山,以大祭司的性命为要挟向阿兰娜施压,要求她自动解除与安平朝廷的联盟,同时还必须拿出若干金银之物来赎回大祭司和其余蛊神族人。大祭司在蛊神族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因此虽然此时的土司阿兰娜已经被架空了权力,但是蛊神族众人还是不得不按照冥王的要求暂缓了与安平朝廷的联合行动,并未将幽冥圣殿的具体方位和进入方法告诉安平大军,因而导致了安平帝国的两万精兵滞留在清水城进退两难。 此番前来征讨幽冥圣殿的带兵将领是镇国公李云起的长子李荣振。李家此时在安平国的势力可以说是权势滔天,偏生李氏一族的几个不肖子弟又弄出了两件违反法度的事件,因此引起了太上皇羽旷和泽广(羽若宸的年号)皇帝羽若宸的不满。 韩征的奏折恰在此时送达了紫霄城,于是镇国公李云起和皇太后李心荷暗中商议一番之后便叫李荣振主动请缨出征,远赴西州边陲之地剿灭幽冥圣殿。希望借此建功立业以消除上层对李家的不满和朝野上下对李家的质疑声音。 一向眼高于顶盛气凌人的李荣振奉旨西来,本指望顺顺当当地做完了这次的差事回朝请功,却不料清剿尚未开始便不得不停止了。于是他对清水都尉使韩征大发雷霆,限他在半个月之内搞定蛊神族。 此时的韩征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怎么也未曾料到蛊神族的人竟会突然反悔不肯提供情报。韩征悔得肠子都青了,却也无可奈何。他只得一面低声下气地安抚李荣振,一面派人与蛊神族人交涉,同时还要为李荣振的两万大军提供粮草辎重等物。 虽然清水城还算是富庶,但是要一下子养活这么多军队,还真是一件相当吃力的事情,因此官府便加强了对百姓的赋税。百姓们的日子一旦难过,民怨便日渐沸腾。 这样僵持了一个月之后,李荣振终于耐不住将此间的情形如实上报给了安平朝廷。泽广皇帝羽若宸便借此机会下旨革去了韩征的清水都尉使之职,将他降为县丞贬到兰庆城去了。同时又自禁军卫戍营中提拔了一个名叫丁常诚的副将为清水都尉使,即刻赴任。 丁常诚到任之后立即做出了一个积极的姿态,先后派遣了几批暗探前往调查幽冥圣殿之事。可是由于蓝魅等人早已撤离,同时销毁了所有与圣殿有关的痕迹,因此那些密探除了在百里家的老宅里搜出了一些不值钱的桌椅家具等物之外,竟是一点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查到。 李荣振无奈之下迁怒于蛊神族,竟亲自领兵攻打蛊神山。没有了大祭司率领的蛊神族人们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便乖乖地向李荣振呈上了降书顺表,从此彻底沦为安平朝廷的顺民。 羽若宸趁此机会召回了李荣振并大加封赏,清剿幽冥圣殿之事竟就此搁置在一边,暂时无人再提。 幽冥圣殿经历了此次的危机之后,行事便更加低调谨慎起来。他们蛰伏在圣殿中安分守已地过活,一时间江湖上几乎听不到幽冥圣殿的消息。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初夏时节,影梅山庄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落梅轩前的空场上有一个小童正在一板一眼地练习一套拳法,正是百里星曜。身披洁白轻纱的碧落慵懒地坐在榻上品茗读书,一边不时地看一眼场中的星曜。 百里星曜练完了一套拳法,也顾不得擦拭额头的汗水便匆匆跑到碧落面前叫道:“姐姐!你看刚刚星曜这一套‘筑基拳’练得如何?” 碧落疼爱地拿起手边绢帕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柔声道:“星曜是个聪明的孩子!无论是什么拳法都是一学就会!刚刚这套‘筑基拳’是修炼一切武功的基础,能助你锻炼自己的体魄,为将来修炼更高等级的武功打好基础!所以星曜你一定要脚踏实地好好练习才行啊!” 星曜点点头道:“姐姐说得对,星曜会听话好好练习的!不过,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教我修习更高等级的武功啊?星曜都等不及了呢!” 碧落笑道:“你这小鬼!姐姐不是说过了么,眼下重建九幽门之事尚未完成,姐姐一时不能分身带你去千机山,你要听话再忍耐一些时日才行啊!” 百里星曜点点头道:“这个星曜明白!姐姐你是想要我上千机山拜师学艺,将来能够身兼千机山和幽冥圣殿两家武功之长,姐姐的苦心我都懂得的!” 碧落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将一块点心递给他。 一个弟子忽然面带喜色地走过来拱手道:“启禀门主,月公子有消息传来!”随后将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递给她。 碧落接过来细看了一阵,微笑地对星曜道:“星曜啊!月染传来消息说他们已经于一个月之前顺利地返回了九幽谷,九幽门总舵虽然荒芜,但是主要的防御设施和房屋建筑等等俱都完好,稍加修葺便可以居住!风、花、雪、月和金针银线等人已经开始着手进行维修重建工作!相信不久便可以恢复旧貌!” 百里星曜笑道:“那太好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启程去千机山了呢?” 碧落笑道:“去是可以去了!但是在启程之前我们尚需安排好一些事情,所以你恐怕还得耐心地等待几日!” 星曜喜道:“我已经从冬天等到了夏天,还在乎多等这几日么?姐姐你只管去安排你的事情,星曜要再去练一会儿拳法!万一千机山上的前辈们觉得我底子差不愿意收我为徒可就糟了!” 碧落赞许地点头微笑,星曜蹦蹦跳跳地去了,又开始一板一眼地操练起来。碧落则起身回到了议事厅,叫来了四不公子和戚有财、韩大海等人。 碧落将月染传来的信息简单介绍了一下,下令道:“韩大海听令!着你带领你手下弟子们作为先锋,明日立即启程北上,一路知会各处据点,做好接应准备!同时查看各处据点的设置情况,必要时可以安排人手留下增强据点的力量!”韩大海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准备。 碧落又道:“四不公子听令!着你们四人带领门中大批弟子化整为零,后日启程北上返回总舵!注意行事一定要低调,不可徒生事端!回到总舵之后要立即进入训练和防御状态,不可有丝毫麻木懈怠!”四不公子们也拱手称是,离开了大厅。 最后,碧落对戚有财道:“有财伯伯,你依旧带领剩余弟子在影梅山庄驻守!同时兼顾紫霄城中的几处买卖事务!定期为总舵输送必要的物资给养,为总舵提供强有力的物质保障!” 戚有财也拱手应是,匆匆离去。 碧落回到住处换上了一身男子装束,带了星曜悄悄自侧门出去,来到了古井巷喻清流的老宅。 早在一年以前,喻清流和云千煦便逐渐自千机阁的事务之中抽身而出,开始在古井巷老宅中静心修炼千机曌神功。此时二人都已经突破了神功第八重,并已略略窥到了第九重的门径。 数月前碧落带着星曜回到紫霄城,喻清流与云千煦二人自是喜出望外、激动不已。云千煦对百里星曜竟是十分喜爱,得知碧落有意带他上千机山学武之后,立即表明了自己与喻清流二人也正要返回千机山潜心修行的打算。因此今日碧落便带了星曜前来,与二人商议启程回山之事。 一一四、再上千机山 碧落与星曜到达古井巷喻家老宅的时候,喻清流与云千煦二人不在家中。家仆说二人早饭后便出了门,言明中午回来用饭。于是碧落便带着星曜在这座不大的宅子中散步,为他讲述后院中那口古井的历史。 自从离开了幽冥圣殿,百里星曜身边再没有冥王和冥后的约束,碧落又处处纵容,使得他活泼好动的天性渐渐被释放出来。今日见到了这座古老的宅院和院中的古井,他便又开始不停地聒噪起来,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叽叽呱呱不断地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碧落口中回应着他的问话,脑子里却不断思考着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传奇般的人生经历。这座老宅于喻、云二人来讲具有着非凡的意义,而如今二人不过刚刚到了不惑之年,竟甘愿脱离门外的那一片繁华喧闹重归老宅,相守着在这里静心修练、不问世事,着实令人心生敬意。 碧落正在这里心生感慨、暗中唏嘘,家仆走过来说主人已经回来了。于是碧落便牵了星曜的小手来到堂前与喻、云二人厮见,又将百里星曜推到身前叫他给二人见礼。 喻清流点头微笑,抬手扶起了百里星曜,柔声叫他入座。 云千煦脸上浮现出几分激动的神情,开口道:“不过三四年的光景,星曜竟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碧落笑道:“父亲说得是,四年前你们初见星曜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萝卜头儿,可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他天资聪颖,根骨上乘,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可是在家中之时却并没有好好地拜师开蒙!而今他已快满九岁,女儿想早日带他回千机山去,请师祖定夺为他选一位良师!” 云千煦道:“是啊!可惜你俗事缠身,不能亲自好生教导他,否则以你的武功修为,定能将他培养成材!” 碧落笑道:“父亲这样说倒叫女儿惭愧得很!女儿虽自负武功,却实在不能当一个好师父!若真的叫星曜像女儿当年一般的方式却修炼武功,呵呵女儿还真是不舍得啊!” 喻清流接口道:“碧落说的是!所以今日你来这里,便是要与我们商议回千机山之事的么?” 碧落点头道:“是啊伯伯!不过,回山之事简单,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们只要稍作准备,选一个日子启程便了!女儿此来,是另有一件事要与伯伯和父亲商量!” 喻清流道:“哦,是什么事啊?” 碧落笑道:“此时伯伯与父亲俱都人到中年,武功修为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且你们已经脱离了千机阁的事务,所谓无官一身轻!因此女儿有个不情之请,想让星曜拜在你们门下,做你们的弟子,如何?!” 喻清流与云千煦二人闻言不禁怔住了。他们相互看了看,眼中都露出了几分激动的神情。 云千煦转头望着碧落,颤声道:“碧落,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么?你真的想要叫星曜做我们的徒儿?你…你竟不介意我与你喻伯伯这样的…这样的人么?” 碧落笑道:“伯伯与父亲俱是性情中人,且武功高强、人品贵重!星曜若能拜你们为师,对于他来讲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况且女儿终日俗务缠身,也不能在你们膝下承欢!你们今后若得星曜相伴,必定会多出许多快乐!因此,女儿恳请伯伯和父亲收下星曜!” 碧落说完竟双膝跪地,冲着二人拜了下去。 百里星曜见状也立即起身跪在碧落身边,脆生生地开口道:“星曜恳请你们收我为徒,我定会好好用功学武、绝不偷懒捣蛋!” 喻清流和云千煦见状急忙伸手将二人扶起。 喻清流声音颤抖地道:“好…好…好啊!小师弟,你…你看可好么?我…我们…” 云千煦也是眼泛泪光,哽咽道:“好,好啊!怎么不好呢五师兄?我们…我们也要有徒儿了!” 碧落与百里星曜对望了一眼,笑道:“多谢伯伯和父亲!星曜,快跪下给你两位师父磕头!” 百里星曜喜滋滋地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脆声叫道:“师父在上!徒儿百里星曜给两位师父磕头啦!” 喻清流与云千煦急忙伸手搀扶,将星曜搂在怀中细看,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要知道因为二人不同于世人的这种生活方式,多年以来没少遭受别人的冷遇与嘲讽。他们原本打算就这样孤独终老的,却不料今日碧落竟给自二人带来了这样一个资质绝佳的徒儿,因此心中都是十分欣喜与激动。 此时家仆来报,说是午餐齐备。 云千煦立即大声吩咐道:“今日大家高兴,一定要好好地喝几杯!快去开一坛酒来!” 喻清流笑道:“且慢!今日之事是一件大事,寻常的酒是不行的!后园那株海棠树下埋着两坛花雕,算来也有四十年了!不如今日我们便将之取出来痛饮一番!” 家仆见主人难得高兴,立即答应着去了,不一时便捧着两只细瓷的酒坛进来。喻清流接过来亲自启封打开,一阵浓郁的酒香立即充斥了众人的鼻端。 碧落笑道:“原来伯伯这里还藏着这么好的美酒,碧落今日沾了星曜的光,倒是要多喝几杯了,哈哈哈…” 喻清流道:“谁不知道咱们的九幽门门主喝酒是海量啊!你放心,今日我与你父亲便‘舍命陪君子’,与你痛饮一番,咱们不醉不归!” 碧落接过酒坛边斟酒边笑道:“如此便叨扰伯伯啦!” 众人闻言都哄笑起来,纷纷入座开始宴饮言欢。 席间碧落问起今日喻、云二人出去所为何事,云千煦放下酒杯道:“我与你喻伯伯去了一趟千机阁,向阁主言明不日将返回千机山之事。阁主叮嘱了一番,之后将李荣振率军西征清剿幽冥圣殿之事略讲了讲!” 碧落与百里星枢闻言都十分关心,百里星枢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阁主是怎么说的?” 云千煦笑道:“星曜你莫要担心!阁主说因蛊神族人突然反悔,不肯向李荣振提供幽冥圣殿的情报,导致大军不能进行清剿行动!因恼恨蛊神族的反复无常,李荣振竟率兵攻打蛊神山!因蛊神族的大祭司被冥王扣押在圣殿之中,土司阿兰娜手中又没有了实权,那几个所谓的长老们也各怀心腹事而不能一心抗敌,所以那李荣振便几乎没有遭到什么阻力,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蛊神山拿了下来!皇帝陛下原本就不想清剿幽冥圣殿,因此便借机会召回了李荣振!所以此时圣殿的危机已经暂时解除了!” 百里星曜欢喜地道:“哎呀那太好了!徒儿还真的害怕我父王母后和我哥哥被他们害了呢!” 云千煦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星曜是个孝顺的孩子!” 百里星曜不好意思地:“多谢师父夸奖!这样星曜便可以放心的跟着你们上千机山了!” 碧落笑着逗他道:“星曜啊,你莫要以为现在我伯伯和父亲答应收你为徒你便能够成为千机门的弟子了,等我们到了千机山,还要征得师祖的同意才能正式收你为徒呢!” 星曜立即紧张起来问道:“什么?!…那师祖是不是很严厉?他是不是会嫌弃我是幽冥圣殿来的就不同意我入千机门啊?…哎呀姐姐,我该怎么做才好啊?…” 喻清流见他小脸儿通红,竟真的十分担心,便拉着他的手道:“星曜莫要担心,你师祖他是再和气不过的人!他平生都是悲天悯人,从不因为某人的出身问题就随便否认他!况且你是这样聪明的孩子,他一定会很高兴能收到你这样的徒孙的!你姐姐是在逗你玩儿呢!” 星曜这才拍拍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姐姐你可吓死人家了!” 众人闻言欢笑起来,酒宴一直延续到傍晚时分才算结束。 过了几日,碧落一行四人便启程赶往千机山,到达的时候正是暑热炎天的盛夏时节。不同于山下的溽热潮湿,千机山上的气候要相对凉爽和干燥许多。 千机老人果然爽快地同意了将百里星曜纳入门墙之事,并特意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为他举行了拜师仪式。从此之后喻清流和云千煦二人静心居于千机山上悉心教导百里星曜,十年后百里星曜果然成为年轻一辈中的顶尖高手,做出了一番侠义之事,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这日傍晚,碧落正在观云洞内静修。洞外夜凉如水,一轮满月自东方冉冉升起,将奶白色的光华洒遍千机山的每一个角落,端的是宛如仙境一般。 碧落运功完毕,只觉通体轻盈,精力健旺,便信步走到观云台边朝四周环顾,欣赏着这一片静谧而美好的夜色。 忽然,她似乎是觉察到什么一般忽然修眉上挑,一个纤长的身子轻盈而迅速地跃起,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挥出了一掌。一个看起来缥缈模糊的身影闷声不响地挥掌相迎,竟毫不费力地化解了碧落的攻击。 要知道当今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在碧落手下走上几招。但是这人不但能够化解她的掌力,而且顺势朝碧落接连攻出三掌,气势逼人! 碧落虽惊不乱,沉稳地运功对敌,二人战在一处。明亮的月色之中只见一黑一灰两条人影倏忽往来,根本看不清二人是如何出手的。论理这样的两个高手过招应该斗得飞沙走石、气势惊人才对,可是此刻的观云台上却一如之前一般平静安宁,波澜不惊。似乎这两个相斗的人影只是两片虚幻的影子,根本不会对真实的世界造成半点破坏一样! 战斗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条人影忽然分开,静静地站在一边互相观望。 碧落忽然脆声笑道:“师祖!您老人家这是来考校我的功夫来了呀!” 对面的人影也呵呵笑道:“碧落,你的千机曌神功果然已经大成!真是可喜可贺!”却正是身穿一身灰色道袍、一身仙风道骨的千机老人! 碧落笑道:“可是师祖您老人家还是迫得我连呼吸都困难了!幸亏您及时收手,否则我恐怕要控制不住掌力毁了这观云台啦!” 千机老人笑道:“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成就,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师祖是真心为你高兴!但是,你要记得时刻心怀慈悲,心系天下苍生,行事以天下万民的福祉为念!万万不可恃武而骄,乱伤无辜!否则定被天道所不容!” 碧落缓缓跪地朝着千机老人磕了一个头,正色道:“弟子碧落,谨遵师祖教诲!” 千机老人点点头,转身朝山下走去。碧落冲着他的背影行礼,开口道:“恭送师祖!” 眼看着千机老人的身影转过一道山崖不见了,碧落才缓缓起身,仰头望向青碧色的夜空,心中一派清明宁静。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啼鸣之声,碧落心中一动,转头北望。只见北方的天空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箭矢般朝着自己的方向飞来。 碧落面上露出凝重的神情,缓缓伸出了一只手臂。那黑点很快变大,竟是一只巨大的金雕!那雕儿认准了碧落,欢喜地鸣叫一声便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臂上,正是金刚! 碧落轻声道:“金刚啊金刚,你今日怎地飞得这般匆忙?难道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么?” 金刚着急地朝她伸出了一只脚爪,碧落取下了绑在上面的那只密封着的竹筒,取出了一张纸条。 她展开细看,却见上面是几行工整的蝇头小楷,正是风摇的笔体:“门主敬启:总舵安好,勿念!日前圣殿黑煞长使发来消息,说大殿下意外被困蛊神山,对方欲以大殿下交换大祭司,冥王担心放出大祭司后蛊神族会再次与朝廷结盟对付圣殿,因此正在犹豫,双方陷入僵持。黑煞心系大殿下安危,无奈私下传讯!望门主出手相救!” 碧落读罢,面上神色冰冷。她缓缓地将那张纸条放入怀中,转身朝山下走去。 一一五、蛊神山仲夏夜 时节已是六月初,蛊神山的夜晚也难免被盛暑时节的湿热包围,硕大的蚊子成团地往人的身上和脸上猛扑,守在神殿前的一众侍卫们纷纷抱怨着将一丛丛的湿蒿草点燃,用浓烟来驱赶这些疯狂的昆虫。 去年冬天因偏殿失火被贬为普通侍卫的隆幕被派出去多割些蒿草回来。他一边在山坡上挥动腰刀割草一边不停地咒骂着自己现在的顶头上司是个势利小人,诅咒他被自己豢养的蛊虫咬掉鼻子之类的话,一边噼噼啪啪不断拍打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那团蚊子。 隆幕将割好的蒿草捆扎起来,扛到肩上正要返回,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脚竟似乎是被人钉在了地上一般迈不开步子了。随即他又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他的整个身体像是被冰冻一般保持着一个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隆幕只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女子轻笑声,自己的身子便被人整个扛在了肩上。那人扛着隆幕在夜色里飞驰,片刻间便来到了蛊神山顶峰的那片悬崖绝壁之上。 那人将隆幕放在地上,口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笑声。隆幕忽然发觉自己的头部可以动了,便本能地朝着那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绝美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前,漆黑的星眸中闪烁着戏虐的光芒。 隆幕正要移动,那女子却轻笑道:“这位大哥且慢移动身子,你的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可就活不成了!眼下你的性命全在我手中的这根绳子上系着,若我不小心松开了手,可就拉不住你了!呵呵…” 隆幕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脚竟然只有前脚掌踏在实地上,后半截脚掌竟然悬空站着。一根细细的麻绳儿将他的双臂和身体捆在一起,绳子的一头牵在那女子手中。女子忽然恶作剧似地松了一下手中的绳子,隆幕立即大声惨叫起来。 女子随即拉紧了绳子笑道:“这位大哥感觉可好?够刺激哈哈哈…” 隆幕已经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几乎不曾尿在裤子里。他颤抖着开口叫道:“女侠饶命啊!…千万莫要松手啊!女侠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隆幕都答应的!都答应的!” 女子轻笑着道:“不想你竟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倒叫我不好意思再戏弄你了!好,只要你好好地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你离开如何?!” 隆幕连连点头叫道:“好好好!女侠你只管问,我必会如实回答的!” 女子问道:“据说你们扣押了幽冥圣殿的大殿下百里星枢,可是也不是啊?!” 隆幕闻言心中一震,盯着那女子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是谁?!你怎会怎会知道此事?!” 今夜没有月亮,天空中有一团团的云彩正在集结。黯淡的天光照在女子脸上,隆幕忽然心头一震,颤声道:“你…你不是是幽冥圣殿的小公主碧落吗?!你” 碧落轻笑道:“你怎地直到此刻才认出我来?只是我此时已不再是什么幽冥圣殿的小公主,我是九幽门的门主碧落!说!百里星枢是如何被你们扣押了的?!此刻他被关押在何处?!为何本门主已经搜遍了蛊神山却到处都找不到他?!你若从实招来本门主便饶你不死,否则的话…哼哼!可莫怪本门主手上无力,拉不动这绳子了!” 隆幕吓得上下牙齿开始打颤,开口道:“碧落…门主饶命…小人…不过是一个看守神殿的…侍从…小人只知道…大殿下被…土司大人亲自种了蛊…带去了她的…寝殿…其余的…其余的事情是一概不知啊!…据…据说土司大人…想要用大殿下换回我们的大祭司…想来…想来暂时应该不会伤害他的…” 碧落沉吟道:“原来哥哥竟是被阿兰娜亲自看守起来了,怪不得我遍寻不见!哼!这个老妖婆竟敢再次用蛊毒害人,真是可恶至极!今日便是为天下百姓计,我也要毁了那些害人的东西!” 隆幕哀求道:“小人不过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侍卫,还请门主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放了小人!小人来生必结草衔环以报门主不杀之恩!” 碧落冷笑道:“报恩就免了!不过我也不能立时便放了你,你就安心在这里睡两日便了!” 说完她手腕微抖,隆幕高大的身子便腾空而起。他刚想张嘴惊呼,却发现自己竟然再一次失去了行动能力。 碧落将他塞进了一个岩穴之中笑道:“这个地方还算不错,至少蚊子不多!” 说完她忽然凌空一指,隆幕便立即陷入了沉睡之中。 碧落站在山顶四下环顾了片刻,之后便认准了一个方向飞身跃下,仿佛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一般,很快便消失在了苍莽的山林之中。 且说守卫神殿的侍卫们在那里等着隆幕割草回来,却一直不见他的人影。首领无奈只好派人去寻,那人却只发现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捆蒿草,隆幕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侍卫首领暗道不妙,立即便将此事报告给了绮丽长老。正在暗中运作要将自己的女儿选做新土司之事的绮丽正自心头不顺,竟将他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赶了出去,那首领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 隆幕原本就是一个不受重视之人,首领挨了骂之后心中气闷,竟就此将此事搁置不理、径直交班回家去了! 第二日傍晚时分,天气依旧奥热难耐。一个外乡人打扮的青年人却赶了两辆马车来到了蛊神山。他的马车上装满了圆滚滚的大西瓜,一路叫卖着上了山。 蛊神族并不禁止自己的族人与外乡人来往,蛊神山上也时常会有外地来的买卖人过来贩卖货物。虽然这个青年人来的时候着实是有点晚了,但是正被暑热折磨着的蛊神族人却只对他车中的西瓜感兴趣,纷纷拿了银钱前来购买,与家人朋友们一起享受甜美的西瓜解暑,丝毫也没有觉察到这青年人有什么不对。 当青年赶着马车来到了神殿前的广场上的时候,他车上的西瓜已经所剩不多,露出垫在西瓜下面防止颠簸的青草。 今夜守卫神殿的并不是昨夜的那批侍卫,众人尚不知道隆幕失踪之事,因此对这个外乡青年也没有丝毫的怀疑。他们买了几只西瓜,徒手砸开之后便埋头狂吃,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卖西瓜的青年往什么地方去了。 那青年面露得意的笑容,将马车赶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里。他先是将第一辆马车上的青草揭起,露出下面的几只鼓鼓囊囊的布袋,散发出幽微的硫磺味道。他将布袋打开,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串串鲜红的鞭炮! 他面带微笑地将那一挂挂鞭炮挂在肩上,忽然纵身而起,在蛊神族人们居住的房屋之间纵跃如飞,一边运功于指将鞭炮点燃,之后便将一串串燃着的鞭炮精准地扔进了各家各户敞开着的窗子里。 这下子寂静的蛊神山可就热闹起来了,人们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着自房中奔出来相互询问,还以为是谁家淘气的孩子做出了这样的恶作剧! 要知道蛊神族人豢养的蛊虫最害怕的东西除了黑狗血、大蒜汁等气味浓郁的东西之外,火药也是蛊虫们极为惧怕之物!因此蛊神山上是严禁出现这些东西的!逢年过节的时候蛊神族人只是用歌舞游戏等形式庆祝,是绝对不会燃放鞭炮的。外来的商贩们深知蛊神族的禁忌,自然也绝对不会将这些东西运到这里。 而今夜这一场从未有过的鞭炮洗礼着实地将蛊神族上下人等吓得够呛,犹如没头苍蝇一般乱作一团。蛊神族中的长老们也都急匆匆地聚到圣殿前,就连很少露面的土司阿兰娜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众人相互诘问一圈儿之后依旧毫无头绪,便只好派人下去安抚族人,捉拿肇事者。 岂料这边派出的人还未走出神殿前的广场,便又有族人们哀嚎着跑来报告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将那些肮脏的黑狗血和大蒜汁倒进了许多人家,各家豢养的蛊虫们被这些腌臜的气味熏染得奄奄一息,已经死了大半! 阿兰娜不愧是一族土司,只见她临危不乱,面沉似水地运功叫道:“各位族人千万莫要惊慌!此刻有强敌来犯,我们只有沉着冷静才能免受其害!现在大家都听我指挥,立即集结到广场上来共御外敌!” 族人们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纷纷到广场上集结。阿兰娜又指挥着蛊神族的卫队分作几组到各处搜索,下令若发现敌踪便立即格杀勿论! 众人纷纷领命而去,阿兰娜和众长老都在神殿中等候消息,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那条悄然潜入她寝殿之中的纤长身影,正是那个卖西瓜的青年! “青年”轻盈地避开几个留守在寝殿中惶惶不安的侍女,轻松自如地在一个个房间里搜索,最后来到了阿兰娜的卧室之中。 他很容易地便发现了阿木苏的牌位,不由得喃喃道:“想不到今日竟得见了你的神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呵呵…想你一个堂堂的蛊神族圣女,竟被冥王以那般残忍的手段取了性命,还真是命苦得很!你生前是何等的深爱着他,今日便请你的在天之灵好好地保佑着我顺利地将他救出来!” 许是这番祈祷起到了作用,他竟很快便发现了那处打开地下通道的机括。青年再不迟疑,伸手转动了那处机括,伴随着一只“吱吱呀呀”的声响,地面上竟露出一个洞口来。 青年再不迟疑,纵身跃下,身后的洞口竟自动合上。他自怀中取出火折子一晃,黑洞洞的地道立即明亮起来,照出了青年的面孔,自然便是九幽门门主碧落了。 碧落顺着脚下的道路迅速前行,凝神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呻吟之声,不由得纵身向前飞掠而去,很快便来到了一扇石门前。她伸手推门,立即便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熟悉的身影。 碧落眼中涌上泪水,匆忙上前将他抱在怀中叫道:“哥哥!你怎么样?!我是碧落啊!我来救你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哥哥…” 面色苍白的百里星枢缓缓睁开眼睛,半晌才虚弱地一笑道:“碧落…是你吗?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出去的!我…啊…” 碧落见他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不禁哽咽道:“哥哥,你怎么样?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百里星枢笑道:“也也没什么…不过是几只虫子罢了!阿兰娜…阿兰娜她恨我入骨,又…怎会吝惜她的那几只无比珍贵的‘蚀骨虫’呢?呵呵…” 碧落闻言心中一痛,她曾听人说过这种“蚀骨虫”,它们会慢慢侵入人体,在人的肌肉和各种器官组织中游走,短期内虽不会致人死命,却会叫人疼痛不止、生不如死,实在是一种比噬心蛊还要歹毒的蛊虫。 碧落强忍心中的难过将百里星枢负在身上道:“哥哥,我这就带你出去!你放心,我定会叫那个可恶的老妖婆付出代价的!” 百里星枢笑道:“不!不要她她毕竟是阿木苏的母亲,阿木苏死了,她便是行事狠毒些也是正常的,你只要逼她给我解了蛊毒便了莫要做得太过!” 碧落轻声道:“哥哥你一向都是这般善良宽仁…想来阿木苏纵然是死了,她的在天之灵也应该感谢你的…不过,我今夜若不能彻底毁了她们手中的那些肮脏的虫子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百里星枢道:“蛊神族的蛊虫的确害人不浅,只是只是要彻底铲除它们恐怕并非易事!” 碧落道:“哥哥放心,此刻蛊神族各家各户豢养的蛊虫只怕已经死了大半,其余的便留待日后再铲除也是使得的!当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叫阿兰娜帮你解除身上的蛊毒,之后我便带你回九幽门去将养身体,你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啊!” 一一六、九幽门门主的酷刑 阿兰娜一脸肃穆地坐在神殿中等候消息,绮丽等几位长老坐在她的下首,个个心中忐忑、沉默不语。绮丽有心开口向她诘问几句,又觉得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得不断地朝门外张望。 一个身穿侍女服侍的女子匆匆奔来,在阿兰娜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阿兰娜霍然起身,朗声道:“发讯号,叫侍卫们立即赶到本司的寝殿!有敌人入侵!” 说完不等众长老反应过来,便大步离去。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有心不听阿兰娜的号令,双脚却不听使唤地跟在她身后走出了神殿。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今夜他们竟对这个早已失势的土司如此顺从。 阿兰娜等人回到寝殿,被派出去搜寻肇事者的侍从们也纷纷赶到。阿兰娜挥手叫他们将寝殿团团围住,之后自己大步迈进卧室,来到阿木苏的牌位前,伸手转动了机括,露出了那个黑黝黝的洞口! 阿兰娜面露冰冷的微笑,挥手叫人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上面,冷冷地开口道:“众位长老请与本司共同在此等候着猎物自投罗网!” 长老们面面相觑,并未开口应答,却还是静静地站在阿兰娜身后,盯着那个黑洞洞的入口。 碧落背着百里星枢原路返回,远远地便察觉了洞外的动静。她面上露出嘲讽的笑意,脚下毫不停顿,径直走到洞口处那个小小的光圈之中。阿兰娜察觉了地下的动静正要出手,一身黑衣的碧落却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脸上还挂着自己所憎恶的那种笑容。 阿兰娜忍不住惊呼一声霍然而起,碧落已经用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出手点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于是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土司便浑身僵硬地站在了那里。因为她的身子还没有完全站直,因此她的样子看起来竟似乎是在对着碧落行礼一般! 碧落口中发出一阵清脆的大笑道:“阿兰娜土司恁地客气,竟亲自率领蛊神族长老们在此迎接本门主!咯咯咯…本门主便生受了!你老人家这便免礼平身!” 碧落说完将那张椅子自阿兰娜身后挪开,温柔地将百里星枢扶进去坐好,之后站在他身边并将一只纤纤素手搭在了阿兰娜的肩头。 绮丽等人见自己的土司不过眨眼之间便落入了碧落的掌握之中,不禁惊惧不已。 绮丽颤声叫道:“怎么又是你?!你…你…难道今夜的事情都是你做的?你究竟…究竟要做什么?你…快些放了土司,否则今夜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碧落望着绮丽的眼神便如望着一个白痴的眼神一般,她轻笑着开口道:“本门主今日甚是繁忙,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你若有什么好吃的便只管拿过来!我定会全部吃光的,保管不用兜着走的!呵呵…” 绮丽心中发虚,却依旧厉声喝道:“你莫要跟我逞口舌之能!快些放了土司!否则我…我便下令侍卫们将你拿下!” 碧落抬起一根手指在阿兰娜肩上轻轻地弹了一下,阿兰娜额头立即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众人见状无不骇然,绮丽身边的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开口道:“碧落门主意欲何为?” 碧落笑道:“终于有一个明事理的人出来说话了!呵呵…我要你们土司出手解开她种在我哥哥身上的蚀骨虫!” 老者道:“土司大人种下的蚀骨虫,这天下除了她自己以外无人能解!门主你…” 碧落呵呵一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如此便请诸位长老带着你们的侍卫们撤了!也免得一会本门主控制不住情绪发作起来伤及无辜!” 老者心生惧意,却依旧叫道:“门主你未免太过狂妄!竟妄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我们整个蛊神族!哼!我劝你还是明智些快快放了我们土司,再好生恳求她出手解毒!” 碧落冷笑一声正要开口,百里星枢忽然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哼。碧落心中一痛,忽然抬手朝着寝殿的一扇窗户挥出一掌! 众人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那扇窗户连同半扇墙壁竟瞬间被夷为平地,整座寝殿都摇晃起来,吓得众人纷纷惊呼着窜了出去。 众人惊魂未定地望着满地的狼藉,却忽然惊讶地发现碧落等三人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撤出了寝殿,正好整以暇地在院子里望着众人。她们各自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根本不曾移动过。 这下子蛊神族众人俱都变得心惊胆战,就连阿兰娜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恐惧的神情。 碧落睥睨着围在四周的蛊神族人,冷笑道:“都给我滚开!” 绮丽等人脸色煞白,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咬牙叫道:“土司大人!非是属下们不忠!咱们实在是本事低微,不能救你脱险!相信你定会以族人们的安危为重,不会埋怨咱们的!” 绮丽说完,转身冲着围在寝殿周围的侍卫们挥手道:“撤退!” 绮丽一声令下,众长老和族人们竟真的纷纷撤离了寝殿。只有少数几个人有心留下来与碧落一战,却均被身边的人拉走,就连阿兰娜的贴身侍从和侍女们也都连滚带爬地走了个干净! 碧落咯咯笑道:“想不到你堂堂一个土司,关键时刻竟没有一个忠诚的从属肯留下来为你卖命!哈哈哈!真的是可悲又可叹、可怜又可笑!” 说完她在阿兰娜咽喉处虚晃一指,阿兰娜被禁锢的声带竟立即发出了凄厉的呼喊:“碧落你这妖女!今日你便是立时就杀了我我也不会为百里星枢这个负心汉解除蛊毒的!你最好快快出手杀了我!否则一旦本司得到自由,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碧落呵呵一笑道:“阿兰娜你这老妖婆!今日你若不为我哥哥解除蛊毒,本门主自会有一千种法子将你慢慢折磨致死,叫你给我哥哥陪葬!哼哼!何况就你那点卑鄙伎俩,这天下未必就没有人能够解除!你又哪里来的底气在那里自说自话!” 阿兰娜气得脸色煞白,正要反唇相讥,却被碧落一指点在一个穴位上,浑身立即痒了起来。那种麻痒之感仿佛自她身体最深处发生,又缓缓向全身蔓延开来。因为穴道被制,她浑身动弹不得,因此只能任由那麻痒之感将自己淹没,令她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刻死去! 阿兰娜喉咙里发出了无比凄厉的嘶喊声:“碧落!…啊…你这妖女!…啊…你对本司做了什么?!啊…天啊…啊…放开我!快放开我!…啊…不…” 碧落口中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大声道:“阿兰娜你这个老妖婆!我要将你加诸在我哥哥身上的痛苦全部归还给你,并且要向你收取百倍千倍的利息!我倒要看看,本门主这第一种酷刑,你能挺得了几日!哈哈,哈哈哈!” 碧落边说边解开了阿兰娜的穴道,可怜这位一向高高在上的土司立即便倒在地上翻滚挣扎起来。她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呼,双手不断地往自己身上抓去!可是这种努力终究还是徒劳,竟一点也未能减轻她的痛苦。 阿兰娜忽然以惊人的毅力控制住自己的动作,抬起一只手掌便朝着自己的天灵盖拍下!怎奈那可恶的敌人却再一次出手点住了她双臂的穴道,因此她不得不继续在地上翻滚哀嚎! 百里星枢在一边看得不忍,开口道:“停下来!碧落!快…快停下来!…不…不要这样!不…” 碧落冷笑一声,朝着阿兰娜凌空虚指了几下,她身上的麻痒之感立即退去,不再挣扎。 阿兰娜受到这一番折磨和侮辱,便想张口痛骂,怎奈此刻自己浑身大汗淋漓,虚弱无力,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呼呼喘息,心中对碧落的痛恨更深。 碧落笑道:“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本门主今日便暂且饶了你!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出手为我哥哥解毒就说一声,也免得受苦!若你还是一味不肯…哼哼!咱们明日继续!” 说完她再次将百里星枢负在背上,将阿兰娜抓在手中,展开身形朝着蛊神山下飞掠而去。绮丽等蛊神族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却均都束手无策。 接下来的两日,阿兰娜还是不肯出手为百里星枢解毒。碧落心中烦躁,便将那折磨人的法子又使用了不少,却均未能使她就范。眼看着百里星枢的痛苦日深,碧落不禁心急如焚。 这日傍晚,碧落带着百里星枢和阿兰娜在一处山洞中落脚。她将自身真气渡给百里星枢,那饱受折磨的人才算是暂时得到了安宁,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碧落安顿好百里星枢,用怨毒的目光望向阿兰娜。周身受制动弹不得的阿兰娜眸子里闪动着得意的光芒,挑衅地回望碧落。这一路上她一直试图激怒碧落好叫她盛怒之下杀了自己,却一直未能如愿。 碧落似乎猜透了阿兰娜的心思,面上忽然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心求死,可是我哥哥的蛊毒未解,你是万万死不得的!你之所以这样强撑着不肯解毒,不过是吃定了我不敢杀你!可是,我今日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呵呵你要不要听?!” 见阿兰娜眼中露出不屑的神情,碧落缓缓走到她面前轻笑道:“老妖婆!听闻你们蛊神族的大祭司其实是你的丈夫,是阿木苏姐姐的父亲,是也不是啊?呵呵…” 阿兰娜闻言脸上渐渐变了颜色,目光开始变得怨毒而烦躁。 碧落又是一声轻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很在意你的丈夫的对?你用那般卑鄙下作的手段骗我哥哥来到蛊神山,就是想用他来交换你的丈夫是?你想不想见到你丈夫呢?你想不想将他从幽冥圣殿里救出来呢?嗯?呵呵…哈哈哈…” 原来,自从大祭司被幽冥圣殿扣押并被当做向蛊神族敲竹杠的筹码之后,阿兰娜原本就已经不甚牢固的土司之位变得更加岌岌可危。她被收走了权杖,剥夺了权力,她的心中又怕又恨,便整日躲在寝殿中冥思苦想,终于被她想出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她想利用百里星枢善良的天性以及他心中对阿木苏那种难以消除的愧疚之情,将他诓骗到蛊神山,再以他为筹码换回她的丈夫大祭司,这样她才有希望再次夺回自己的权力! 趁着李荣振率军攻打蛊神山之机,阿兰娜乔装改扮了一番,日夜兼程赶到了幽冥圣殿。她化装成一个普通的游魂在圣殿里游荡,终于得到了一个单独与百里星枢说话的机会。 她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对百里星枢哭诉说自从自己失去了权力,蛊神族的那些人便对她百般欺凌打压,将蛊神族的霉运都归罪在她的身上,就连阿木苏的尸骨也被一些失去理智的族人们自墓地中挖掘出来绑到悬崖上曝晒,说是这样便能得到蛊神娘娘的垂怜,重新为蛊神族降下福泽!可怜自己这个失去了权力和丈夫的女人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女的尸骨受辱,魂魄不得安宁,却是无能为力!无奈之下只好悄悄离山来寻找百里星枢,请他念在与阿木苏之间的情分上,出手帮她夺回阿木苏的尸骨! 百里星枢见她并不是为了营救大祭司而来,又被她凄惨的模样所蒙蔽,便相信了她的话。他对冥王说自己要到外面去探听一下蛊神族和安平朝廷的动静,便带着乌头和“游魂”阿兰娜悄然离开了幽冥圣殿直奔蛊神山而来。结果自然便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阿兰娜在身上种下了蚀骨虫,并被关押到她寝殿下的地下藏宝库之中。 阿兰娜放了乌头赶回圣殿报讯,要求冥王用大祭司来换回百里星枢。冥王深知纵虎归山的恶果,因此便一直沉吟不决,不肯立即释放大祭司,还将乌头关了起来以防止他私自行动。乌头无奈之下只好找机会求黑煞给九幽门传讯叫碧落前来相救。 这两日之中百里星枢已经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碧落。碧落心中虽埋怨他为何这般愚蠢竟至于上了这老妖婆的当,却也不忍心过多苛责,便只好温言软语地安慰他一番。 百里星枢心知对不起碧落,又难得她不再像以前那般对自己疾言厉色,心中对她的爱恋之情便愈发深厚起来。 一一七、迟来的拥抱 阿兰娜听碧落忽然提起了大祭司,不由得越想越害怕,眼中自然便流露出恐惧之色。 碧落见状笑道:“看来土司前辈你也是个深情之人啊!哈哈哈…你既是如此在意大祭司,那么本门主便带你去见见他如何?!反正你也是一个将死之人了,看在你是阿木苏姐姐的亲生母亲的份儿上,本门主便大发善心叫你们见上一面好了!” 阿兰娜此时口不能言,心中焦急万分。碧落却再不理她,径直走到百里星枢身边坐下来运功打坐去了。 第二日一早,天色未明,胡思乱想了一夜刚刚入睡的阿兰娜便被碧落弄醒。 她脸上带了几分残忍的笑意柔声道:“土司前辈快醒醒!今日本门主便带着你去幽冥圣殿找大祭司,好叫你们夫妻团聚!呵呵…你也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不过是对本门主心存感激罢了!哈哈哈…” 碧落说完背起百里星枢,抓起阿兰娜夹在腋下,飞身往山下掠去。中午时分来到了一个小村子里,碧落拿出银钱买了一些吃食和一辆简陋的运送货物的马车。她服侍着百里星枢吃了些饭食,又将几床棉被铺在他身下,好叫他躺的舒服一些。 最后她还不忘了将半块硬馒头塞进阿兰娜的口中,并胡乱喂了她几口水,叫她坐在百里星枢脚下的那一块狭小的空间里。可怜阿兰娜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好任她摆弄,心底的恨意已经上升到了极点。 这日,碧落的马车终于到达了幽冥圣殿,早有人一路狂奔着将碧落归来的消息报告给了冥王。冥王见到了碧落等人,心头涌起难言的滋味。冥后戚文仪则早已忍耐不住狂奔到碧落和百里星枢身边,哽咽着搂住了二人的身体。 百里星枢面露虚弱的笑意,轻声地安慰着戚文仪。碧落则只是将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直视着冥王,唇角噙了一丝挑衅般的微笑。 冥王面沉似水,半晌开口道:“你怎地如此无礼,竟然这般对待土司大人!” 碧落冷笑一声道:“冥王大人你教我的从来都只是杀人之道,并未教过我如何待客,是以碧落才会对土司失礼,冥王大人莫要见怪!” 冥王哼了一声道:“你怎地还是这个臭脾气!你莫要以为你此番救了星枢回来便是立下了多么大的功劳,本王并不会因此就对你感恩戴德!即便你不出手,本王也能救出星枢!” 碧落忽然爆发出一阵冷笑,开口道:“冥王大人自是无所不能!只是本门主此刻却没有心情在这里与你浪费口水!我要见大祭司!” 冥王道:“你这要求并不难,只是本王不喜欢你同我说话的语气!” 碧落又是一阵冷笑:“冥王大人便是不喜欢也劳驾暂时忍着些儿!否则的话你还能怎么样呢?呵呵…哈哈哈…即便你想此刻便与本门主动手,本门主也不会如你所愿的!还是那句话,把大祭司带到这里来!快!” 碧落说完不待冥王开口,忽然挥掌朝着大殿中那一排座椅挥了挥手,两张椅子便立即如同得了生命一般径直飞到了碧落面前。碧落将星枢放在一张椅子里,自己则在另一张椅子里坐下。 冥王面上肌肉抽动了几下,忽然沉声喝道:“带大祭司!” 碧落面上露出嘲弄的笑意,目不斜视地坐在椅子中不语。冥王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也在王座上端坐不动。冥后戚文仪只是围着百里星枢打转,一时端茶递水,一时为他擦汗,仿佛别的人一概都不存在一般。 过了一会儿,红犼亲自押解着大祭司来到了大殿上。阿兰娜望着数月未见、一脸憔悴的大祭司,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大祭司见了阿兰娜,眼中不禁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他深深叹息了一声轻声道:“你…你怎地这般沉不住气?竟然落到了这妖女手中了?唉…你…” 阿兰娜想张口说话却口不能言,眼泪便流得更急。 碧落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拎起,放到自己刚刚坐着的椅子里,并随手解开了她喉部的穴道。阿兰娜这才哭出声来。 碧落咯咯笑道:“哎呀真是感人呐!啧啧…土司前辈,你看本门主对你可有多好呢?不但亲自带你来到了幽冥圣殿,还叫人带了你的丈夫过来见你!你要怎样感谢本门主呢?咯咯咯…” 阿兰娜恨声嘶喊道:“碧落你这妖女!本司恨不得食你之肉、喝你之血!你竟还胆敢叫本司感谢你!你真是痴心妄想!你…你有种便放了我叫我跟你明刀明枪地战一场!你…” 碧落吃吃地笑道:“哎吆吆土司前辈你可莫要吓唬我啊!我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弱女子,胆子很小的!又怎么敢跟土司前辈你交手呢?怨只怨你总是不肯出手为我哥哥解毒,我便只好出此下策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又鬼魅般出现在了大祭司身前,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身上点了一下,大祭司立即瘫软在地上无声地挣扎起来!只见他的脸色已经涨成了黑紫的颜色,额上青筋暴突、浑身痉挛,显然正在忍受着非人的折磨! 阿兰娜在一边看得目眦尽裂、心痛不已,大声嚎啕着叫道:“碧落你这妖女!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碧落丝毫不为所动,只见她俏脸含煞,伸手又是一指!可怜已经武功尽失的大祭司竟再也忍受不住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滋味,咬住自己的舌根便要自尽!却被碧落轻轻一转便卸掉了下巴,上下牙齿根本就不能咬合,于是便只能发出了一阵阵宛如垂死哀嚎的野兽般的嘶吼之声,在碧落脚下挣扎抽搐,耳鼻之中已经渐渐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阿兰娜曾经遭受过这种非人的折磨,深知其中的痛苦!虽然她自己能够以非凡的毅力将那种痛苦统统忍受下来,但是此时受苦的却是她的爱人、她女儿的父亲,因此她心中的痛苦比自己伸身受折磨的时候还要更加深切百倍! 于是她终于崩溃般嚎叫道:“不要再折磨他啦!我答应你出手为星枢解毒!求求你放了他!求求你快放了他!他会死的!他会死的!你快些停下来…” 碧落仰天长笑一声喝道:“土司前辈果然是个深情之人!碧落佩服之至!只是若你胆敢借机在我哥哥身上再耍什么花样…嘿嘿!我这里还有比这更厉害的刑罚加在你丈夫的身上!当然,我也不介意再回到蛊神山大开杀戒,包括把你女儿的尸体真的绑在悬崖上曝晒百日、挫骨扬灰!” 至此阿兰娜彻底崩溃,痛哭流涕地嚎叫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你快放了他!你快放了他啊我求求你…求求你啦!…” 碧落冷笑着挪开了自己踏在大祭司身上的那只脚,又顺手解除了酷刑。此时大祭司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缩作一团不住地抽搐。 碧落朝着阿兰娜凌空挥手,阿兰娜穴道立解。她连滚带爬地想要奔到大祭司身边,碧落却早已将他拎在手中,就像拎起了一只破旧的玩偶。 阿兰娜用充满怨毒与绝望神色的双眼望了望碧落,之后大步走到百里星枢身边,拉起他的一只胳膊将衣袖扯下,用自己头上插着的一只银钗在他的手腕上割破了一个十字形状的伤口。之后她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并刺破了自己的中指,朝百里星枢的伤口上滴下了三滴血液。 那血液迅速渗入了百里星枢的伤口之中,盏茶时间之后,百里星枢忽然面露痛苦的神情,几乎便要忍不住痛哼出声。 碧落立即奔到他身边厉声道:“老妖婆!你在搞什么?!难道你要逼着我出手杀了你丈夫么!” 阿兰娜却依旧垂下眼帘念念有词,根本就不理会碧落的威胁。站在百里星枢身边的戚文仪伸手拉住了碧落的衣袖,朝她摇了摇头。碧落见状强行忍住了怒火,望向百里星枢。 只见他苍白瘦削的肩头部位的皮肤下面忽然拱起了几道马鬃般粗细的细线,那些细线在他的皮下缓缓地朝着他手腕的伤口处游走。百里星枢额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却强行挤出一个微笑望了碧落一眼。碧落心痛万分,伸手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仿佛这样便能减轻他的痛苦一般。 那些细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百里星枢皮下缓缓游走,足足用了顿饭功夫,才来到了百里星枢的伤口处。阿兰娜将银钗探入伤口中,缓缓地将那些细线一一挑出。 碧落站在一边看得分明,那些细线竟是一条条色做幽蓝的虫子!它们的身上生满了肉眼可见的倒钩,在人体内游走的时候会对周遭的血肉造成很大的伤害,使人痛苦不堪。这些虫子刚刚离开了百里星枢的身体,便仿佛遭到灼烧一般卷曲起来,变作暗黑的颜色,很快就死去了。 碧落心中剧痛,眼中便忍不住滴下泪来。戚文仪早已浑身颤抖,搂着百里星枢的肩膀哭泣。 阿兰娜将最后一根蛊虫挑出之后,自怀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玉瓶,将瓶中的药粉倒出一些洒在百里星枢的伤口上,沉声道:“好了!此时蚀骨虫已经全部取出,大殿下只要好生将养些时日便可以恢复如初!你现在可以放了大祭司了?!” 碧落恨声道:“我怎知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就麻烦土司前辈你好生地在圣殿里多住些日子,待我哥哥完全恢复以后再做道理!” 阿兰娜早料到她会这样做,便漠然地转身走到大祭司身边将他搂在怀中柔声道:“你…你觉得怎样了?” 大祭司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 阿兰娜眼中噙满泪水,抬头冲着冥王道:“恳请冥王看在你的亲生母亲的份上,将本司与大祭司关押在一起!” 冥王沉默不语,碧落冷冷道:“这个不难!只是要委屈土司前辈一阵子了!” 说完她又在阿兰娜身上点了一下,阿兰娜面上露出怨毒神色,恨恨地点头道:“碧落门主不愧是一派宗师!武功高强,手段毒辣!竟能以一缕真气封住本司的气海丹田,叫本司成为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废人!哼哼!真是好手段!” 碧落笑道:“多谢土司前辈夸奖!碧落不胜荣幸之至!哈哈,哈哈哈!” 冥王挥挥手,红犼立即上前将大祭司和阿兰娜带了下去。 冥王正想对碧落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经伸手将百里星枢抱在怀中大步离去,戚文仪也紧跟在二人身后走了。 冥王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几分落寞孤寂之感。 他呆呆地在王座上坐了片刻,忽然起身大步离开,直奔自己的寝宫而去。 很快他的贴身内侍便带着眼下最得宠的两位冥妃走进了他的寝宫,侍女们也开始流水般地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和美酒端了进去。冥王很快便被那些娇声软语所包围,心头的那一抹寂寞孤独便渐渐地隐去了。 百里星枢躺在自己的床上,碧落亲自端了一碗鸡汤,一勺勺地喂他喝下。 戚文仪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眼中不时地流下泪水。 碧落喂百里星枢喝完了鸡汤,替他擦拭了唇边的汤汁,又安顿他躺在床上,这才转身对戚文仪道:“母后,我们到外边坐坐,叫哥哥好生休息!” 戚文仪点点头,母女二人来到外间。 碧落亲自斟了一杯茶水端到她面前,忽然开口道:“母后。你莫要担心星曜!我将他留在了千机山,还叫他拜了父亲和喻伯伯为师!他…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冥后泪水流得更急,忽然一把搂住碧落啜泣着道:“碧落…我的孩子…母后对不起你…母后…母后对不起你啊!你…你能原谅母后么?” 碧落也流下泪水,轻拍着她的肩膀道:“母后!女儿又何曾怪过你啊!…女儿早已明白了母后的一番苦心,你之所以那样冷漠地对我,全都是出自一番爱女之心啊!” 戚文仪听了碧落的话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躺在里间的百里星枢听到母女二人的哭声,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随即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一八、梦幻之战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碧落日日在百里星枢身边陪伴照料,事事亲力亲为,简直是无微不至。百里星枢沉浸在这种平生从未有过的柔情蜜意之中,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身体也一日日强健起来。 此时盛暑已过,正是凉爽宜人的初秋时节。这日一早,碧落服侍着百里星枢用过早餐之后便搀扶着他走出寝宫,一路朝着暗黑森林的方向行去。二人一路喁喁私语,尽情享受着微风的轻抚。百里星枢望着碧落脸上甜美的笑容,心中盈满了甜蜜的情意。 碧落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望向来路。百里星枢问道:“怎么了?” 碧落笑道:“是红长老,来得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百里星枢轻笑道:“你竟仅凭呼吸和脚步声便判断出来人是谁,恐怕父王的功力也不过如此!” 碧落笑道:“哥哥你又在取笑我了!冥王的武功深不可测,我哪敢与他相提并论?且你这样私下里议论他的武功,可莫要叫他知道了,否则定会不悦的!” 百里星枢道:“我不过是跟你说说,他又怎么会知道呢?呵呵,难不成你还要去告我的状么?…” 二人这里正在调笑,红犼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躬身行礼道:“启禀大殿下,冥王大人请你立即去他的书房议事!” 百里星枢皱眉道:“是什么事情竟劳动红长老亲自跑来找我?” 红犼道:“冥王大人并没有对属下说明是什么事,只叫属下过来通传一声!不过属下听闻好像是与蛊神族的大祭司和土司有关!” 百里星枢虽然不明白冥王何以突然要自己过去商议这件事情,却也只好点点头,转头对碧落道:“如此我们便回去好了!待吃过晚饭后再出来散步也不迟!” 碧落尚未开口,红犼已经插言道:“冥王大人只说要大殿下自己回去!碧落门主不必随行!” 碧落面上立即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开口道:“冥王大人这样急着叫你过去定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与你商议,哥哥就莫要再耽搁了!这里的风景不错,我还要再到林子里面去逛逛!刚刚的早餐可口,嘴馋多吃了一个包子,需得走动一下才好呢!” 百里星枢闻言只好叮嘱道:“好!只略逛逛便回去,莫要叫我久等!” 碧落含笑点头,百里星枢这才朝着圣殿的方向走去。 碧落看也不看红犼一眼,迈步走上了一条通往暗黑森林的小径。 红犼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面上浮现出几分狰狞的笑意。 碧落信步而行,很快便走进了森林深处。她的脸上始终带着讥讽的笑意,漫不经心似的边欣赏风景边摘了一把红红黄黄的漂亮的树叶把玩。 她走到一株横在地上的枯树前坐下,随手将树叶放在身边,朝着树身上刚刚长出来的几簇鲜嫩的蘑菇望去,自言自语道:“这个蘑菇看起来挺不错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有毒的还是无毒的!怎生想个法子试一试才好呢?唉,还是先摘几朵再说…” 说罢也不见她双手怎样动作,那几簇鲜嫩的蘑菇便已经被她全部摘在手中。她举起蘑菇对着枝叶间漏进来的日光观望,似乎真的是在认真地研究着蘑菇的毒性。 一声轻微的枯枝断裂的声响忽然传进了碧落的耳中。她立即笑道:“你们在这林子里藏了那么久难道都不累的么?还是莫要再藏着了,都出来!也好帮我试试这些蘑菇的毒性…” 她话未说完便忽然闪电般地出手,手中的那些蘑菇已经变成了均匀的指甲盖大小的碎块,仿若尖利的箭矢一般带着隐隐的破空之声射向她的四面八方。破空之声犹未断绝,四下里已经响起了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叫之声。 碧落却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那枯树上,又将那一把叶子拿在手中把玩起来。 几声冷哼之后,原本除了碧落空无一人的森林里忽然出现了十数个幽灵般的人影。他们俱都身穿黑色的斗篷,将自己的头脸隐藏在兜帽里,在这黑魆魆的茂密森林中竟很难看清他们的面容。 碧落却哈哈一笑道:“冥王大人还真是看得起我,竟将圣殿的四大长老和八大长使全部派了出来!看来今日本门主竟是在劫难逃了!” 为首一人缓缓将兜帽摘掉,竟真的是四大长老之首蓝魅!随即这些人都纷纷将兜帽摘掉,却正是碧落所说的那些人。只见众人面上俱都露出腾腾的杀意,只有黑煞长使脸上带了几分愧意,一直将目光望向别处,不敢正视碧落! 碧落咯咯咯脆笑着起身道:“冥王大人也真是好耐性,竟一直忍到今日才动手,叫本门主好等!” 蓝魅冷笑道:“碧落门主真是好手段,用几片蘑菇便制住了我圣殿的三十六少使!真真叫人佩服之至!只是,今日门主若想自咱们四大长老和八大长使手中轻易脱身…哼哼,恐怕真的是难了!” 碧落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蓝长老恐怕是真的老了,你脸皮的厚度还真不是一般人可比!刚刚本门主不过是担心一会儿打得不过瘾这才对你们手下留了情…咯咯咯…你竟真的以为本门主是制不住你们么?!” 说完她缓缓举起了手中那一把树叶,轻轻地抖动着笑道:“诸位看好了!这些叶子也非常的柔软,摸起来很是舒服,相信用这些树叶打在身上的感觉也不坏,诸位要不要试试呢?” 红犼忍不住怒声喝道:“你这丫头太也猖狂,这便叫你知道咱们的厉害!”说完他双臂一挥,首先朝着碧落挥出了手中长剑。 蓝魅等人似乎事先便已经想好了群攻的计划,便纷纷呼喝着跟在红犼身后朝碧落攻去。 碧落仰天大笑着叫道:“来得好!”之后双手四下挥动,蓝魅等人只觉得自己眼前闪过一道道红红黄黄的光芒,各人身上的某处穴道上便纷纷嵌入了一片树叶。 那些柔软的叶片此刻已经化身为片片锋利的刀刃,将众人身上切割得鲜血直流。穴道受伤的蓝魅等人立即纷纷倒地,俱都失去了战斗能力。 碧落口中笑声不绝,在场中闪电般地游走了一转,那些插在蓝魅等人身上的染血的叶片便再次回到了碧落手中。 她面上带着几分残忍的笑意,仔细地查看着那些叶片,咯咯笑道:“好可惜啊!这么漂亮的叶子竟染上了血腥,唉,不好玩儿了,还是扔了!” 碧落说完再次挥手,蓝魅等人心中惊惧已极,纷纷闭上了眼睛等着承受这些“叶刀”的再次攻击。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因为此时场中已经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而被碧落当做飞刀发出去的那些染血的叶子已经被他尽皆接到了手中,正是幽冥圣殿的主人冥王! 碧落眼中精光绽放,哈哈笑道:“冥王大人真是好风度!定要等着你的这些下属们出手替你试试我的身手才出手相救!啧啧!叫我好生佩服!” 冥王冷哼一声,死死地盯着碧落,眼中似乎埋藏着万年寒冰一般叫人看了心头发冷。 蓝魅挣扎着站起身来叫道:“你这妖女莫要出言挑拨!咱们个个对冥王大人忠心不二,岂能因你这几句话便中了你的诡计?!今日咱们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你杀了!弟兄们!上!” 蓝魅说完便踉跄着朝碧落奔去,其余人等也纷纷起身,作势朝碧落进攻。 冥王忽然沉声喝道:“退!” 蓝魅等人立即停住进攻的脚步后退数丈,各人心中俱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又可以多活一阵子了。 冥王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拿着叶子的手朝碧落的方向伸出。 碧落面上露出绝美的笑容,开口道:“父王,你是想将这些树叶还给碧落么?真是多谢父王了!” 这两声“父王”一出口,冥王不由得一怔。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碧落已经出手。原本被冥王抓在手中的那一把树叶竟被碧落抢了回去,并且再次化身成一片片利刃,裹挟着阵阵森寒的气息朝冥王攻去。 冥王冷哼一声,高大的身子岿然不动,那些叶刀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一般纷纷落地,化为片片纷飞的彩蝶。 碧落当然不指望着这些树叶能够对冥王造成什么伤害,此时的她已经化身成为一团虚幻的黑色影子,用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攻到了冥王身边。冥王发出阴沉的呼啸,高大的身体化作一团金色的影子,与碧落缠斗在一起。 在圈子外面观战的众人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片闪烁的光影,根本看不清二人实际的动作。然而如此激烈的打斗竟然并未搅起半点尘土、碰落一片树叶,这两个人仿佛只不过是两团带有颜色的轻雾,对任何事物都没有什么杀伤性。 蓝魅等人何曾见过此等令人匪夷所思的战斗,不由得俱都目瞪口呆、浑然忘我。 半晌,蓝魅等四大长老首先回过神来,眼前却早已失去了冥王和碧落的影子。林中的草地上只有随意洒落的破碎的叶片,除此之外竟连一只脚印都没有,仿佛刚刚的战斗不过是众人集体产生的一个幻觉而已。 蓝魅颤声道:“他们…冥王大人他…去了哪里?有谁看到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红犼脸色苍白、冷汗淋漓,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我…我根本就没有见到…他们…好像突然就消失…不…不见了一般…” 其余众人也都失魂落魄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没有看清楚二人的去向。 蓝魅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犹自颤抖着说道:“这真是…太可怕了…也不知道冥王大人他…是不是能够…” 蓝魅话音未落,众人身后传来一声惊怒焦急的喊声:“红长老!你说我父王召我去议事,他却为何不在书房之中?!怎地那里只有几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上前与我纠缠不休?!碧落呢?她又去了哪里?!林中那些少使们怎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是谁出手伤的他们?!你…” 众人齐刷刷地转回头,便见到了脸色灰败、浑身颤抖的百里星枢。他在乌头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一边发出了上面这一连串的诘问。 红犼呆愣愣地望着百里星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蓝魅稳了稳心神,缓缓开口道:“启禀大殿下,冥王大人他…与碧落门主交了手!此时二人竟是不知去向,属下们…属下们谁都没有看到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并且…以我等的武功修为,竟也…也听不到什么异常的声响…” 百里星枢浑身一震,修长的身子竟直接软倒在乌头怀中。他呆愣了半晌,忽然叫道:“不!不!不可以!他们怎么能这样?!他们不可以这样对抗的!绝对不行的,不…” 百里星枢大病初愈,情急之下一口气上不来,竟然晕了过去。乌头急得脸上青筋暴突,冲着蓝魅怒吼一声道:“你们号称圣殿四大长老,是除了冥王以外武功最高的人!怎地竟如此不济事?!圣殿每年花费巨资作为你们的供奉,你们便是这样办事的么?!” 百里星枢缓缓醒来,眼中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喃喃道:“不你们不可以这样…绝对不可以的…碧落碧落你快点回来啊…碧落…” 青狸心思缜密,此时轻声开口道:“属下以为,冥王大人和碧落门主可能往暗黑森林深处去了!他们都是十分熟悉这片森林的人,他们…” 百里星枢忽然挣扎着站直了身子道:“鬼蜮冰河?!…鬼蜮冰河…快,我们快过去看看!说不定他们往那里去了!快!” 乌头闻言立即将他背在身后,朝着鬼蜮冰河的方向奔去。蓝魅等人也纷纷回过神来,本能地跟在他们身后,也朝着鬼蜮冰河而去。 百里星枢双眼赤红、泪落如雨,一双手十根手指不自觉地深深插入了乌头肩头的肌肉之中。乌头闷声不响地向前疾奔,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肩头的疼痛。 一一九、我在那里等你 乌头背着百里星枢在森林中穿行,饶是他武功不凡,却依旧控制不住沉重的呼吸之声。他只顾着往前奔,根本没有感觉到越来越阴冷的秋风和越来越黯淡的天色。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胸膛剧烈地起伏。他将目光望向脚下的深谷,却只能看见那一片浓浓的白雾在冷风的作用下缓缓飘荡,眼前竟连一个活物都看不见。 百里星枢缓缓站到地上,红犼等人也已经纷纷赶到他身后。众人都将目光望向深谷却根本看不到冥王和碧落二人的影子,不由得俱都面露焦急之色。 乌头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轻声道:“大殿下,他们…不在这里!我们是不是猜错了?” 百里星枢颤声道:“可是,这林子里静悄悄的,他们…他们不在这里,又会去了何处呢?” 乌头深知主子心中的感受,却是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便只好发出了两声毫无意义的支吾。 百里星枢迈步走向崖畔,目光死死地盯着深谷中的浓雾,眼中是深深的绝望神色。冥王与碧落二人此番终于交手,无论谁输谁赢,于百里星枢来讲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一想到自己刚刚与碧落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即将破灭,百里星枢便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即纵身跃入浓雾之中。 众人就那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犹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各人心中涌动着杂乱的思绪,也有人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阴冷的秋风不知何时竟停了下来,深谷中的浓雾不再飘荡,看起来竟似是一带神秘莫测的轻纱,将冰河之下的秘密掩藏起来。 忽然,这一带凝固的浓雾似乎是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浓雾表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迅速变大,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一个黑色的人影自“漏斗”底部冉冉升起,纤细的身子好像被足底的那一团团浓雾的“云彩”托起一般,却是浑身被河水打湿、面色苍白却又一脸笑意的九幽门门主碧落! 百里星枢听见自己的心脏似乎发出了“咕咚”的一声轻响,高大的身躯立即摇晃起来。乌头上前托住了他的身体,只觉得此时自己的主人抖得像是寒风中的一片枯叶。 百里星枢用耳语般的声音开口道:“碧落…你怎样?你…你没事?!我…我父王呢?他…他在下面么?你…你将他怎样了?他…可曾受伤了么?…” 碧落眼中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定定地望着百里星枢道:“哥哥你放心!冥王大人虽容不得我在这世上活着,我却不会忘了他当初的收容与教导之恩!我没有杀他,却也没有义务救他上岸!此刻他受了伤,在河岸边的乱石滩上打坐!你可速速派人下去营救!” 蓝魅和红犼等人听了碧落的话不待百里星枢吩咐便立即派人返回圣殿去取一些绳索等物以便下去营救冥王。 碧落则缓缓走到百里星枢身边道:“哥哥,我要走了,你要保重啊…” 百里星枢闻言脸色愈加灰败,口中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乌头怀中。 碧落眼含热泪,伸手将他抱在怀中,朝着幽冥圣殿的方向疾奔而去。 乌头呆呆地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不由得落下了两颗英雄泪。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百里星枢对碧落的爱恋,而今因为冥王的缘故,二人势必不能顺利地走到一起。他伸手狠狠地抹去了眼中的泪水,仰天长啸了一声,大声叫道:“老天爷!你不公!你不公啊!…” 碧落抱着百里星枢在林中疾驰,却将乌头的叫声听得清清楚楚。她低头看了看百里星枢,眼中忽然露出了一抹坚毅的神色。她不再奔向圣殿的方向,却转身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巨大的雨点忽然自空中落下,劈头盖脸地砸向地面上的树木花草、砂石泥土,当然还有那些冒着风雨在岸边施救的人们。他们只顾着爬到崖下去寻找冥王,谁都没有注意到碧落和百里星枢的去向。乌头步履沉重地朝森林外走去,壮硕的身子很快便消失在漫天的风雨之中。 经过了一个时辰的紧张忙碌,蓝魅等人终于将浑身透湿的冥王自崖底救了上来。 众人心目中宛如天神一般存在的冥王此时已经身受重伤、委顿不堪。众人一边将他送回寝宫,一边找来圣殿中最好的几个大夫前来为他诊治疗伤。 戚文仪不见百里星枢和碧落二人,就连一向与百里星枢形影不离的乌头也不知去向,便急忙找来蓝魅等人询问,众人却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黑煞将碧落带走了百里星枢、乌头跟着出走的情况说明,她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戚文仪忽然生出了莫大的勇气。她拿出了“冥后”的威严,每日守在冥王身边侍奉,下令将冥王的那几个不断前来纠缠哭闹的宠妃们软禁起来,又将圣殿中的事务暂时交给了蓝魅等四大长老共同主持,要众人加强圣殿的安全守卫,断不能给外敌趁火打劫的机会。 幽冥圣殿在戚文仪的一番安排布置之后,浮动的人心渐渐安定下来,各项事务依旧有序进行。蓝魅等人见自己原本担心的混乱情况并未出现,不由得俱都对戚文仪这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弱女子产生了几分敬意。 足足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冥王的伤势才渐渐好转,武功也一点点恢复,每日里也能够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亲自处理圣殿中的事务。 他对于戚文仪这段时间以来对自己的付出与维护十分感激,想起这两年以来自己因为碧落的缘故对她的冷淡与疏远,内心也开始产生了强烈的自责与愧疚之情。 为了表示自己的悔愧之情,他暗中令青狸将自己的那几个宠妃秘密带离了幽冥圣殿,又对戚文仪各种示好,试图挽回她的心。可是,早已对他心灰意冷的戚文仪却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客气与礼数,并不假以丝毫辞色。冥王每每吃了她的闭门羹,便只得黯然离去。 表面上幽冥圣殿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冥王依旧是圣殿的主宰、这一片幽冥世界里的王!没有人胆敢谈论他与碧落的那一场决斗,没有人敢猜测冥王是如何被碧落打败并身受重伤,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出碧落的武功已经高到了什么程度…这一切,便永远地成为了一个神秘的谜。 且说当日碧落抱着百里星枢离去,原打算将他送回圣殿里亲自为他疗伤,但是当她听到乌头的仰天长啸之后,心底那一股永不服输的劲头便再一次浮现出来。 于是她改变了主意,抱着百里星枢便离开了幽冥圣殿。虽然她明知自己此举并不明智,却依旧舍不得就这样离开自己心爱的男人。她甚至一度产生了带着百里星枢回去九幽谷的冲动! 可是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她仅仅只是带着百里星枢找到了一座宁静的小村庄,租下了一户农家的几间闲置的房屋暂住下来,一心一意为百里星枢治病疗伤。 百里星枢的身体日渐好转,心情却也日渐沉重。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常常将目光死死地盯在碧落身上不肯放松,仿佛是想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又像是担心自己一旦挪开目光她便会悄然消失一般。 二人刻意回避着与冥王和圣殿有关的一切字眼儿,仿佛这样就能够避免最终的分离。 一日,百里星枢在窗前静坐,呆呆地望着院子里那一丛日渐凋零的野菊花。 窗外的风已经变得凛冽起来,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粒。 他在那里坐着不动,眼底渐渐蓄满了泪水。就在他以为碧落可能不会再回来了的时候,柴门外忽然出现了她那纤长的身影。只见她双手中各拿了一只硕大的鲜红色的包袱,仿佛拿着两朵硕大的充满喜庆的花朵。 百里星枢急忙擦去了眼中的泪水,激动地站起身走到门口迎接。 碧落走进房间朝他嫣然一笑道:“哥哥你看,这些东西好不好看的?” 百里星枢微笑着开口道:“是些什么东西?这包袱的颜色可真是鲜艳!” 碧落笑而不语,她先是打开了一只包袱,里面竟是两套大红色的喜服和一盒精美的头饰,此外还有两支红色的喜烛和一床红色打底、绣着金色的祥云和龙凤的被子。 百里星枢骤然见到这些东西,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喜。他正要开口询问,碧落已经打开了另一只包袱,里面却是一只精美的食盒和几包喜饼、喜糖、喜酒等吃食。 碧落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芒,面上现出一抹娇羞的红晕,轻声开口道:“哥哥,你可喜欢?” 百里星枢心中升起甜蜜的情意,情不自禁地点头道:“喜欢…喜欢啊…怎会不喜欢…” 碧落点点头,拿起一只珠花插在头上,轻声问道:“那么,今夜你便娶了我!…我今日一早便出门去,好不容易才寻得了这些东西!哥哥,你可愿意娶了我么?” 百里星枢眼中泛起欣喜的泪花,重重点头道:“自然是愿意的,自然是愿意的啊…” 碧落笑意更深,伸手拿起一套喜服展开,拉着百里星枢起身为他穿戴起来。百里星枢苍白的脸色在这大红色喜服的映照下变得神采奕奕,他迫不及待地拿起另一套喜服替碧落穿在身上。二人相拥而立,望着眼前心爱之人的面庞,心底俱都荡漾着无尽的柔情蜜意。 二人穿戴整齐,点燃红烛,相互搀扶着面对苍天和大地虔诚叩拜、默默祝祷,都在心中祈求万能的神明能够保佑身边的爱人能够一世顺遂。 雪势渐渐变大,轻盈的雪花在空中尽情飞舞。天地间一片静谧,摇曳的红烛将光芒洒向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桌上的喜酒,照亮了衣架上的喜服,照亮了床上喜被下两个相拥而眠的有情人,照亮了窗外的那一片洁白的雪地。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碧落便犹如这世上所有贤良的妻子一样,努力学习着为自己的夫君煮饭烹茶、洗衣研墨;百里星枢也像是这世上所有温柔的丈夫一样,对她极尽温柔体贴、周到呵护。二人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俱都沉浸在新婚燕尔的幸福之中。 然而,幸福的结束也如幸福的来临一般的突然。 还是一个飘着雪花的日子,百里星枢正将几根刚刚劈好的木柴堆放整齐,原本在房内煮粥的碧落忽然缓步走到他身边,将一件外衣披在他肩头,轻声道:“哥哥,我们进去!好像…有人来了…” 百里星枢身子一震,脸色惨变,双腿颤抖得几乎站立不稳。 碧落伸出双臂拥住他的身子,将面庞埋在他胸前,轻声道:“哥哥,莫要害怕!无论如何,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从今后我无论身处何方,你都会是我心中唯一的牵挂…” 百里星枢慢慢搂紧了她的身体,哽咽道:“傻丫头!…傻丫头!…哥哥怎会害怕,哥哥只是不舍,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我只是想能够再与你多住些时日…我…” 碧落抬手为他擦干泪水,轻声却坚定地道:“哥哥莫哭…总有一天我们会没有任何阻碍地生活在一起…我们还年轻,老天留给我们的岁月还那么长,我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百里星枢点点头,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道:“碧落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你放心,我会好好地在那里等你,我会耐心地在那里等你,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你一定要来啊…” 碧落点头道:“我会的,我会的…” 二人深情凝望,忽然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彼此只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情意。红犼和翠魇等人出现在院门处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这些一贯在圣殿中和江湖上叱咤风云的铁血硬汉们竟然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与呼吸,生怕破坏了这美好的场景。 良久,碧落放开了百里星枢,转身走进了房间里,顺手带上了房门。 百里星枢痴痴地凝望着那扇无比熟悉的木门,忽然转身大步而行。红犼等人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便急忙跟在百里星枢身后离去。 一二零、百里清瑶 碧落躲在窗边望着百里星枢的背影远去,眼中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她拼命控制住想冲出去将他拉回来的冲动,蹲在地上大哭了一场。 良久,碧落的眼中不再有泪水流出。她缓缓起身点燃了一根蜡烛,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 她将双手抚在自己的小腹部位,喃喃自语道:“哥哥,你只管放心地回去!莫要担心碧落!因为…我从今以后再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想你了…” 她起身来到厨房,灶膛里的柴火早已熄灭。她拿起一只粗瓷碗盛了一勺白粥,坐在桌边开始用餐。她吃得很慢很仔细,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就像百里星枢还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嘹亮的啼鸣之声忽然响起,碧落起身将窗户打开,那只体型硕大的金雕再次稳稳地停在她的手臂上。 读完了金刚带来的消息,碧落缓缓抬头望着这间十分简陋却又无限温馨的房间,轻声道:“哥哥,我也要离开这里了…风摇传来了消息,说总舵已经重建,包括阿拉力古山在内的各大宗门纷纷呈上拜帖,虽说多数宗门是想要对九幽门示好,但是其中也不乏敌对和试探…所以…我真的要回去了…唉…哥哥…” 碧落收拾了简单的行礼,再次环顾了一遍这间充满了幸福味道的房间,终于大步离去。 金刚发出一声充满欢喜的啼鸣,振翅飞向飘着雪花的夜空。 一个矮壮的人影不知何时竟忽然出现在院门处。他痴痴地望着碧落远去的方向,自语道:“大殿下,小公主…既然你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都有各自的情非得已…那么你们的这间屋子,就交给乌头来替你们照应…希望有一天你们可以再次一起回到这里来,乌头一定会好生地将这屋子还给你们的…” 从此之后这无名小村中便多了一个黝黑粗壮的青年。他出钱买下了这处院子,将房前屋后的荒地慢慢开垦出来,春天来临的时候便种下了各种花草和菜蔬。 他整日埋头侍弄那一片菜园,将那些吃不完的青菜挑到距离此处二十里处的小镇上去出售。当他不种菜的时候他也会拿着一根简陋的鱼竿去村外的一条小河边钓鱼,有了收获之后便会默默地回到院子里杀鱼炖鱼。鲜香的气味在村子里飘荡,往往会勾起其他的村民们的食欲。 人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不知道他的姓名,因为他的脸色很黑,便暗地里称他为“乌头”,提到他的时候便会用“那个乌头”来代替他的姓名。 青年也知道村民们对他的称呼,对此他往往会报以微笑,心想这些人还真的挺聪明,居然能够猜到自己的名字。 百里星枢跟着红犼等人回到幽冥圣殿之后立即被冥王委以重任。他开始参与圣殿中各项事务的管理,开始向属下的人们下达各种命令,渐渐地成为了幽冥圣殿实际上的掌权者。 五年后冥王做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重大决定,竟效仿着人间的帝王将冥王之位“禅让”给了自己的儿子百里星枢。自己则带着戚文仪离开了幽冥圣殿到江湖上游历。 期间父子二人从未讨论过五年前的那一场角斗,也从不当着彼此的面提起碧落的名字。但是冥王知道自己的儿子与碧落之间的联系其实从未断绝过,因为那只叫做金刚的大雕每年都要飞来几次,而每一次它飞走以后自己的儿子都会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与兴奋。 对此冥王只能深深地叹息,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地输给了那个叫做碧落的女子,那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并亲自教导过的孩子。 有一次他无意中听见了百里星枢与戚文仪的闲话家常,二人正兴奋地商量着给一个女婴取名字。经过一番耳语般的讨论之后,戚文仪给那女婴取名叫做“百里清瑶”。 冥王听后深以为然,觉得戚文仪不愧是出身于安平国富贵人家的女儿,给孩子取的名字都是那么的清雅脱俗。 那日冥王与戚文仪二人俱都换上了普通人的服饰离开了幽冥圣殿。二人走出圣殿之后驻足回望,心中都涌动着万般感慨的情绪。 良久,戚文仪轻声问道:“王上,你此番带妾身出来,是有什么打算么?” 冥王脸上难得地露出几分笑意道:“我们已经出了这幽冥的世界来到了人间,你可否就如寻常的人间女子一般唤我一声‘夫君’?” 戚文仪闻言先是惊讶,继而露出几分羞涩的笑意,半晌垂首唤了一句“夫…夫君…”,两颊已是绯红一片。 冥王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情不自禁地揽过她纤弱的身子,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刚刚你问我有什么打算…本…我打算带着自己的娘子去女儿家里看望一下自己的孙女儿,去看看我们的‘百里清瑶’,你看可好么?” 戚文仪浑身一震,满脸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颤声道:“你…你都知道了么?你…你不在意么…” 冥王笑道:“我早就知道了,我当然在意自己的孙女儿,因此便迫不及待地想替她那个傻乎乎的亲爹去将她们娘俩儿接到圣殿来让他们一家团圆啊…” 戚文仪闻言激动得泪流满面,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了这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令人望而生畏的男人。这男人也紧紧地拥抱着她,就像是这世间最普通的恩爱夫妻一般。 春回大地,百花盛开,重建后的九幽门总舵一派壁垒森严。 宽阔的演武场上,一队彪悍健壮的少年正在一板一眼地操练武功。四个身材矮小的矮人神气活现地在场边巡视监督,不时地走进队伍里手把手地纠正指导,还时不时地尖声呵斥几句。 一个身着鹅黄色春衫的女童不知何时竟忽然闯进了演武场,仿佛一只轻盈的蝶儿一般在人丛里左冲右突,口中还发出“咯咯咯”的脆笑之声,原本整齐的队列立即一片混乱。 身材最高的那个矮子见状急得吱哇乱叫:“哎呀哎呀!你怎么又来捣乱了!快来人啊去叫月公子!叫他把小公主带回去!快啊!快…” 身材最矮的矮子窜起来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叫道:“老四你怎地越老越没了规矩!门主来了都看不到吗?!还不快过来拜见!” 依旧是一身黑色长衫的碧落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身后照例跟着一身白衣的风摇。 见了满场乱窜的女童,她忍不住摇头笑道:“清瑶你给我出来!不要给伯伯们捣乱啦!一会你四伯伯又该跳脚啦!” 那女童听见母亲的呼唤不敢再调皮,宛如一阵清风般地转身朝碧落奔来,路过跑不赢身边的时候却又忽然伸手在他头上拽了一把,引得这位只比她高出一点点的矮子哀嚎着叫道:“门主!你这女儿也太调皮了些!偏偏她的小手又这样快得不可思议!我号称跑不赢,却偏偏每一次都躲不开她的偷袭!你看看啊,属下这所剩不多的几根头发都要被小公主薅没了!” 碧落口中发出清脆的笑声道:“四公子受苦啦!看我给你出气!清瑶!你给我过来!” 百里清瑶忽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朝着母亲走去,一边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忽然脆声开口叫道:“母亲!刚刚阿瑶是在练习昨日花伯伯教的‘踏雪无痕’和雪伯伯教的‘摘花手’!你看刚刚阿瑶已经将四伯伯的发簪都摘下来了呢!” 碧落望着眼前这个比最淘气的男孩子还淘气的女儿,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开口道:“你花伯伯和雪伯伯教你这两种功夫,是要你去山中练习的,你却又跑到演武场上来做什么?” 清瑶一本正经地道:“母亲你想,山中的花草树木都是原地不动的,演武场上的侍卫们却都是不断地活动着的!阿瑶用这些活动着的人来练习岂不是更好一些?” 碧落被她反问得哭笑不得,正考虑着要怎样开口,月染忽然匆匆来报:“门主!有人来了!” 碧落正色道:“是什么人?” 月染垂首道:“是…冥王和…冥后!” 碧落修眉上挑,沉吟片刻后开口道:“请!” 冥王和冥后戚文仪被两个白衣少年引着进入了一间宽敞明亮、雅致温馨的屋子里。看这房间内的摆设布置,应该是碧落平日里处理门中事务的书房。 少年们恭敬地请二人入座,立即便有两个妙龄少女端了香茶奉上。冥王与戚文仪对望一眼,面上都是微微一笑。 远处传来一阵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冥王与冥后立即紧张起来,将充满期待的目光望向门外。 依旧是一身黑衣、面容宛似双十年华的青春少女一般的碧落手中挽了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女娃款款地走了过来。二人脸上都带着温婉的笑容,两双灿若星辰般的明眸齐刷刷地望向房内。 戚文仪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缓缓起身,冥王也坐直了身子,脸上神情复杂。 碧落挽着清瑶走到二人面前盈盈拜倒,开口道:“女儿拜见母亲!拜见冥王大人!” 清瑶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福身道:“清瑶拜见外祖母!拜见冥王大人!” 戚文仪走上前一把将二人搂在怀中,眼中落下了几滴热泪,哽咽道:“好孩子!快…快起来…” 碧落笑吟吟地扶着她坐下,开口道:“母亲和冥王大人怎地到这里来了?却叫我深感意外!” 戚文仪笑而不语,冥王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嗯…碧落,你就莫要再唤我冥王大人了!如今幽冥圣殿的冥王已经是百里星枢,而我…就只是想过来看看我的孙女儿和…儿媳罢了!” 碧落闻言先是一怔,继而面露笑意,重新拜倒在他面前叩首道:“多谢父亲大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碧落感激不尽!” 说完又拉着清瑶跪在地上道:“阿瑶,这是你的祖父!快过来重新磕头!” 百里清瑶无比乖巧伶俐,立即跪在冥王面前脆声叫道:“阿瑶拜见祖父!给祖父磕头啦!” 冥王终于忍不住激动万分,立即起身将清瑶抱在怀中喃喃道:“好…好啊…我的阿瑶…我的孙女儿!哈哈…好…好啊!想不到你母亲将你教导得这样好…” 清瑶笑嘻嘻地望着冥王的面孔,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以前我母亲对我说起祖父,还说你是那样威严的冥王!现在看来母亲竟是在骗我,祖父明明是这样和蔼可亲的呀!” 冥王闻言更加激动,竟破天荒地也在她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清瑶被他的胡须弄得发痒,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碧落望向戚文仪,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与疑问之色。戚文仪微笑着摇摇头,上前接过清瑶笑道:“来,阿瑶,让外祖母抱抱!” 清瑶乖巧地在戚文仪怀中打量她的脸,嘻嘻笑道:“阿瑶叫冥王为祖父,为何又叫冥后为外祖母呢?嘻嘻,不如还是叫祖母省事一些!母亲,你看好不好呢?!” 冥王与戚文仪闻言都忍不住笑了,碧落哭笑不得地摇头道:“你这小鬼就是话多!反正你怎样称呼都使得,就随你!” 百里清瑶更加高兴起来,痴缠着冥王和冥后二人,撒娇不已。碧落则吩咐月染去安排最隆重的酒宴招待贵客。 一时间九幽门上下人等都知道今日来人的不同寻常,便人人都忙碌起来。 一二一、幸福的滋味 饭后,清瑶拉着戚文仪去了。冥王与碧落在书房中对坐,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碧落起身为冥王续上茶水,冥王终于开口道:“碧落,你与星枢分开了这么多年,阿瑶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你…可曾想过回去圣殿跟他在一起?” 碧落顿了顿,轻声道:“我自然是想的,虽然九幽门的事情也很重要…可是,我的阿瑶…她…她已经快满四岁了,却连父亲的面也没有见过…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个好母亲!” 冥王叹息道:“都是我的错,叫你们白白受了这许多年的苦!若我能早日看开一些,或许…” 碧落摇头道:“父亲莫要这样说!你是冥王,肩负重任,圣殿中数万教众的生计福祉都操纵在你手中,你处事需得从圣殿的利益出发,这本无可厚非!” 冥王目中露出感激之色,开口道:“你能这样想,叫为父十分感动!为父更感谢你为百里家生下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儿!” 碧落笑道:“父亲你有所不知,清瑶她天分奇高,却又生性顽劣!现在她一天天长大了,我这个做娘的都有些力不从心,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管教这个女儿才好!” 冥王呵呵笑道:“这有何难?恰好我跟你母亲最近很闲,我正想收一个天分高的孩子来继承幽冥圣殿的武功!唉,想你们三个虽然天分都是奇高,但是星枢心思仁厚,圣殿事务又繁多,武功进境势必不会很快!星曜被你带去了千机门,以后势必会成为千机门中的佼佼者!而你身兼两家之长,却也是俗务缠身,没有心思安心教导女儿!我可不想教我孙女儿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天分!所以,你就放心的将阿瑶交给我,我定会教导她成材的,可好?” 碧落闻言十分欢喜,跪地磕头道:“多谢父亲!多谢父亲!阿瑶有了祖父做师父,可不知道有多幸运啊!这真是太好了!” 冥王见碧落这样的反应,心知她对自己竟是已经完全没有了芥蒂,不禁心下一款,面上也露出由衷的笑容,伸手将她扶起道:“快起来!既是一家人,便不要这样客气了!” 碧落点头微笑道:“至于返回圣殿之事,还请父亲容我几日将门中事务安置妥当再做打算。” 冥王颔首道:“这是自然的!只是…星枢他本不知我与你母亲来九幽谷之事,若他知道你们母女二人就要回去与他团圆,心下不知会有多高兴啊!” 碧落笑道:“如果他知道父亲你竟会亲自教导阿瑶,他恐怕会更高兴的…哦对了,不如我们先不告诉他这件事,到时候咱们忽然一起出现在圣殿,给他一个惊喜可好?” 冥王点头笑道:“你这孩子,身为一派宗师,女儿都这么大了,却还是这般孩儿心性!” 碧落闻言也笑了起来,却见戚文仪与百里清瑶已经走了进来,便急忙将冥王要亲自教导清瑶的事情说了。 鬼灵精似的百里清瑶听了不待母亲吩咐,“咕咚”一声便跪倒在冥王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脆声叫道:“祖父师父在上,请受阿瑶三拜!阿瑶有祖父做师父,将来一定可以打败天下无敌手的!” 冥王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轻抚着她额前的碎发笑道:“阿瑶啊!我们习武之人,莫要整日想着怎么打败别人,更不能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你该当像你的父亲和母亲一般,将自己一身所学用在江湖正义上,以一己之身,谋万民福祉,明白么?” 百里清瑶忽闪着两只大眼睛脆声答道:“好的祖父!虽然阿瑶还不是十分明白你的话,但是阿瑶却会时时记着你的话,会好好听话的!” 冥王欣慰地点点头,拉着百里清瑶的手絮絮地说了起来。 碧落与戚文仪相视而笑,心中都在暗自感慨,似冥王这般铁血一生的枭雄人物,竟也能如一个普通的邻家翁一般锋芒尽敛、含饴弄孙,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数日之后,碧落带着百里清瑶,与冥王和冥后一起踏上了前往幽冥圣殿的道路。风花雪月四人依依不舍地直送到九幽谷外,眼中尽是离愁别绪。 碧落笑道:“你们莫要这样一副生离死别的架势好吗?我此去只为跟清瑶的父亲团聚,并不是放弃了九幽门不管!九幽门大权虽交给你们四人联合执掌,我却依旧是门主,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本门主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平日里我们定期叫金刚传递消息,如有闲暇我也会返回门中处理门中事务!所以,你们都高兴一些,好不好?” 风花雪月四人闻言俱都眼含热泪,却又微笑着点头称是。 百里清瑶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咯咯咯地笑道:“四位伯伯们且不要担心我母亲!你们虽不在她身边照顾,却还有我这个女儿啊!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众人闻言俱都哄笑起来,再次彼此行礼,挥手作别,风花雪月四人心中的离愁别绪竟消减了许多。 正如碧落所料,当四人一起出现在百里星枢面前的时候,这位新晋冥王竟然大失常态,将妻子和女儿搂在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从此之后幽冥圣殿大殿中的王座上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情形,冥王百里星枢和冥后碧落每日同出同进,共同处理圣殿事务。幽冥圣殿在二人的共同治理之下实力大增,渐渐地成为安平国西部势力最大的宗门。 为避免以往的悲剧重演,碧落派出使者主动向安平朝廷示好,表达了圣殿归附朝廷、安定西境、永做顺民的意图。原本就对碧落用情至深的羽若宸自是欣喜非常,不仅全盘接受了幽冥圣殿的示好,而且颁发了大笔的赏赐。 江湖上其他的宗门见朝廷竟然如此对待幽冥圣殿,暗中便也渐渐收敛了对圣殿的敌视态度,毕竟自古民不与官斗,这是颠扑不灭的真理,任你宗门的势力再强大,又有谁敢不唯朝廷的马首是瞻?! 自此安平国西有幽冥圣殿,北有九幽门,这两处边境地区便有了长达百年的和平安宁,泽广皇帝羽若宸也顺顺当当地当了数十年的太平皇帝。同样,风日国国王沙穆迪也在王位上坐了数十年的时间。这两位王者在位期间,各自的国力俱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各自国家的历史上都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巧合的是,羽若宸与沙穆迪二人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将皇位(王位)禅让给了自己的儿子,他们二人则自此隐于江湖,不再现身于朝堂。幽冥圣殿和九幽门中却多了两个不时前来拜访的贵客,害得百里星枢在一头华发的年纪里还要提心吊胆地防备着同样头发花白的两个“情敌”。 碧落与百里星枢后来又生育了一个儿子,取名百里清扬,继承了百里星枢的冥王之位;百里清瑶则继承了碧落的九幽门门主之位。二人俱都承袭了父母的优良品质,成就了一番事业。 碧落与百里星枢闲暇之余也会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四下游历。 这一年碧落突发奇想,提出要到二人最初成亲的那个小村庄去看看,百里星枢自是欣然同意。 二人凭着旧时的记忆,寻到了曾经的那个村庄,却怎么也认不出自己当初租住的那座房子,直到一个身材矮壮的汉子背着一杆鱼竿儿出现在二人身边。 三人相互凝望了半晌,百里星枢忽然颤声叫道:“乌头?!” 那矮壮的汉子眼中终于落下热泪,闷声叫道:“真的是大殿下和小公主么?真的是你们啊?!乌头日日在这屋子里守着,就盼着你们哪一天能回来看看…想不到你们竟真的回来了,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百里星枢万般激动,上前抓住乌头的双肩笑道:“乌头!…你竟是在这里!你…你竟会在这里!…你…你这臭小子,怎地也变老了许多?你…” 乌头破涕为笑,憨声道:“大殿下你还不是长出了白头发了么?!只是…属下记得小公主只比你小了三四岁,却怎地…怎地依旧是这般少女一样的容貌?” 碧落笑道:“我也不想的,怎奈…或许是因为修炼的武功的缘故,老得似乎是比别人慢一些…” 乌头闻言不断称叹,又急忙将二人让进房中,自己则开始杀鸡宰鱼整治饭食。 百里星枢望着他忙碌的身影,思绪便又飘回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碧落抓住他的手臂,二人相视一笑,轻轻地依偎在一起,心中充满了苦尽甘来式的幸福滋味。 六十四、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一向护短成性的冷月见爱徒受伤不禁大怒,怒喝一声朝碧落攻来,红魔也抡圆了两条肉乎乎的胳膊攻向碧落身后,碧落再一次陷入苦战。由于左臂中毒的缘故,她的体力快速流失,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 就在这个万般危急的时刻,一阵急促杂沓的马蹄声忽然传来,一队人马旋风般地奔到了碧落等人身前。奔在最前面马上的两条人影呼喝着加入战团,其余骑士也迅速下马朝冷月师徒三人围攻,瞬间便解了碧落的重压。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碧落见来人竟然是去而复返的风摇和风日国国君沙穆迪,不由得心头一松,立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竟再也支持不住,软软地倒在地上。 风摇见碧落倒地心中大急,朝着冷月和红魔疾攻两掌,迅速后撤奔到碧落身边将她抱起,之后毫不停顿地飞身上马直奔特林城而去。 此时雨势已经减弱、空气阴冷又潮湿,但是风摇怀中碧落的身子却滚烫得似是一团火焰,双颊赤红宛如醉酒,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风摇心中万般惶急,恨不得生出两只翅膀来飞到沐香苑请毒不死救治碧落。他不停地吆喝着胯下骏马加速狂奔,终于奔到了沐香苑的侧门门前。 巨人特鲁正坐在廊檐下数雨点,忽见风摇发疯般奔来不由吓了一跳,立即起身将门打开。风摇抱着碧落飞身下马,一叠连声地叫着毒不死和雪隐的名字,一边将碧落放到她惯常居住的那间卧房之中。 毒不死等人早已闻声前来,不待吩咐便上前检查了碧落的山势,之后面色沉重地说道:“风公子,据属下诊断,门主所中是一种叫做‘新桃’的热毒。此毒是用西域火焰谷独有的新桃花花蕊混以谷中独有的红毛蛇的蛇涎淬炼而成,毒性凶猛异常!若非门主是个女子又功力深厚,换做是个男子中了此毒,拖到这个时候恐怕早已毒发身亡了!” 雪隐惊诧道:“新桃?!传闻此毒为西域火焰谷谷主“赤焰老祖”所创,而今赤焰老祖已经作古将近百年,这世上难道还有他的传人留下?!即便是赤焰老祖的传人也应该在西域一带活动,怎地到了这风日国中?这……二公子,这毒可能解么?” 毒不死叹息道:“我这里有专解热毒的‘雪灵丹’,加上雪公子你的针灸解毒之法,再以雪羽冰兰固本培元,辅以门主的武功修为,保住性命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此毒毒性猛烈,日后难保不会落下什么病根,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下毒之人取得新桃的解药方能永除后患!” 风摇此时心乱如麻方寸已乱,却只好强自镇定下来道:“如此二公子和雪隐就立即施救!至于解药,我一定要想办法取回来!” 毒不死闻言立即取出雪灵丹,撬开碧落的牙齿,塞进她口中。风摇亲自动手除下碧落湿透了的外衣,雪隐则取出银针缓缓刺入她的一些穴道。这样过了顿饭时间,碧落脸上的潮红终于褪去,身体也不再滚烫。 毒不死见状松了口气道:“成了!门主的性命当是保住了!现在请风公子着人为门主换上干燥的衣衫好好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再喂她服下雪羽冰兰,相信明日一早门主便会苏醒!” 风摇点头称是,挥手唤进来两个女奴为碧落更衣,其余人等则纷纷退出了碧落的房间。女奴为碧落收拾停当之后,风摇挥手叫她们退下,自己亲自坐在她床前守护,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门外忽然传来花未的声音:“风摇,王上来了!定要亲眼看看门主,你看……” 风摇叹息一声起身将门打开,见一脸焦急神色的沙穆迪正站在花未身边,便拱手行礼道:“我家门主刚刚睡着,王上动作轻一些!” 沙穆迪也不开口,脚步轻脚地走到碧落床前望了半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转向风摇,自怀中取出一枚绿色的丹药递给风摇,轻声道:“风公子,我们出去说!”说完转身朝外走。 风摇正待跟在他身后,却听到碧落的声音道:“王上请留步……” 沙穆迪和风摇急忙来到她床前,面上均露出惊喜的神色。碧落笑道:“我除了浑身无力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不适感觉,就请王上留下来谈一谈!” 沙穆迪连连点头,柔声道:“门主竟能这么快就醒来,可见你的功力之深……不过,这枚丹药是我师父孤月宗师特制的解毒丹药,对冷月的新桃之毒有奇效,门主还是尽快服下为好!” 风摇将那枚丹药递到碧落面前,碧落笑道:“多谢王上今日相救并赠药之恩!” 沙穆迪叹息道:“门主此话倒叫小王更加惭愧!原本门主是为了相救我的侧妃才中了毒,小王本事不济,竟没能自冷月那里取得解药!好在数年前我师父为了克制冷月修炼的‘新桃赤焰爪’,费尽心力配制了这种解毒丹药,就是怕有朝一日他用赤焰爪害人!唉……” 风摇忍不住问道:“看来王上是认得打伤我家门主的那个老人了?不知他与王上你……” 沙穆迪叹息一声道:“不瞒公子,关于那冷月的事情本是我们阿拉力古山中的一件陈年旧事,涉及到长辈们旧日的恩怨,小王不好多讲。不过,小王可以告诉公子,阿拉力古山一脉武功最高强的长辈人物除了我的师尊孤月宗师、也就是现在的掌门人之外,与他平辈的还有他的两个师弟,一个是我二师叔玄月,另一个就是我的小师叔冷月。数十年前,师兄弟三人因为一件事情翻脸,玄月和冷月与我师尊闹翻离开了阿拉力古山。当时他们的师尊也就是我的师祖刚刚去世不久,加之亲如手足的两个师弟无情离去,我的师尊伤心之下便一心向武、不问世事。玄月师叔游走江湖,冷月师叔则远走西域,二人一去便没了消息。只不过三年多以前忽然传来消息说我二师叔玄月被人残杀于安平国紫霄城,尸身被吊在高杆上示众……” 说到此处沙穆迪的声音有些滞涩,片刻后接着道:“我师尊得知此事之后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三日,之后只说玄月数十年前早已经叛离阿拉力古山,他的事情叫我们都不要再提起,也不许着手调查,更不许为他报仇……至于今日门主遇到的这个冷月,他是我的三师叔。数年前我师尊无意间得知他隐居在西域火焰谷,与火焰谷谷主‘赤焰老祖’的徒孙红绿双魔搅在一起,名为师徒,实则半师半友,互相切磋修炼。冷月天资颖悟,竟将赤焰老祖所创的剧毒之物‘新桃’和‘红毛蛇毒’淬炼在一起,炼化在自己的手掌之上,自命为‘新桃赤焰爪’!我师尊担心他用来害人,便费尽心力研究了那两种毒药的毒性,请教了许多用毒和制药的行家,终于得到了数枚解毒丹。小王有幸得到了一颗,不想今日竟用到了……” 他用热切的目光望着碧落道:“门主,趁着你中毒的时间尚短,这就服了这解毒丹!迟了恐怕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碧落摇头道:“多谢王上厚爱!只是这解毒丹得来不易,原是孤月宗师对你们的一番爱护之意,民女怎可随意僭越?再者民女经过毒不死和雪隐二人的救治已经无碍,再休养几日便可痊愈了!王上的解毒丹还是留在最需要的时候!”说着便示意风摇将丹药奉还。 沙穆迪闻言忙道:“门主这是不把小王当做朋友了么?!” 碧落笑道:“王上何出此言?!民女只是不想糟蹋了这丹药罢了!” 沙穆迪眼圈一红,动情地说道:“门主此言真真叫小王伤心……在小王心里,门主是最重要的……朋友,莫说你对小王的数次相救之恩,便是……总之,若门主当小王是朋友,便请服了这丹药;若门主执意相拒,那么就请风公子将丹药丢弃!小王今日拼着对师尊不敬,也断断不会收回这枚丹药的……” 沙穆迪说完霍然起身拱手道:“门主就请好好休息,明日小王再来探望,告辞!”说完竟转身大步离去。 碧落与风摇面面相觑。风摇道:“门主还是将这解毒丹服下,王上也是一片好意啊!” 碧落接过丹药怔怔地凝视,风摇递上了一杯白水。碧落苦笑着将丹药服下,之后立即起身盘膝运功,风摇走到外间护法。一个时辰之后,碧落运功结束,睁开双眼望向风摇。 风摇喜道:“门主感觉怎样?” 碧落点头道:“好多了!那种令人烦躁的燥热感觉一点也没有了,浑身都清凉舒适,看来这解毒丹果然不是凡品,孤月宗师不愧为一派掌门!” 风摇点点头道:“那就好,门主还是好好躺下来休息一下,肩头的伤口也需得好好将养啊!” 碧落点点头,任凭他服侍着自己躺在枕上,渐渐睡去,一夜无话。 第二日午后,碧落正在房内品茗读书,风摇禀报说沙穆迪到了。碧落急忙起身来到外间,二人分宾主落座。风摇奉上香茶之后退了出去。 碧落和沙穆迪相互寒暄已毕,笑道:“王上国事繁忙,民女的伤势已经无碍,何苦还要亲自过来呢?” 沙穆迪道:“我终究是放心不下,总要亲眼看到你无恙才安心的呀!” 碧落抬手道:“多谢王上挂念,请喝茶!” 沙穆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好茶!我宫里的那些茶叶总是偏重苦涩一些,门主这里的茶却是清香柔润得很!” 碧落笑道:“这个容易,一会儿王上回去的时候我叫月染给你带一些便了。只是,不知道王上的侧妃如何了?昨日她看起来似乎也是中了毒的样子。” 沙穆迪道:“怡丽确是中了毒,却只是普通的迷药,现在已经清醒了。” 碧落道:“那红绿二魔确是有些门道,居然光天化日的进入王上的深宫内苑中劫持王上的侧妃!当真是狂妄得紧。” 沙穆迪道:“门主有所不知,昨日本是怡丽的生辰,定要小王陪着她去东郊的行宫去宴饮,说要去欣赏那里盛开的合欢花。小王拗不过她,又恰好有些军务上的事情要到奥雷大营去便答应了她。怡丽不胜酒力,小王便有意劝酒将她灌醉,之后便去了奥雷大营,留下速海带着一些侍卫在行宫守护。谁也不知道那红绿双魔是怎么进到行宫之中迷晕了怡丽并将她劫走的,两个人还用了声东击西之计,害得速海疲于奔命般地在后面追赶。若非门主出手相助,怡丽定会被那两个怪人给掳走了。” 碧落笑道:“原来是这样啊!王上与怡丽侧妃伉俪情深,万万不可为了民女的事在此耽搁了。侧妃受了惊吓,王上还是速速回去陪伴她才是啊!” 沙穆迪轻声道:“怡丽的确是小王的一个侧妃……不瞒门主,小王还有另外一个侧妃叫忽兰花!但是,她们都只不过是母妃下令娶进来的女人罢了,她们都并非是小王的心中所爱!门主你……很介意这个么?” 碧落闻言一怔,迟疑道:“王上言重了!王上娶多少妃嫔跟民女并没有什么关系,民女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沙穆迪声音颤抖起来,轻声道:“碧落,你知道你这些话有多伤人的心吗?小王知道你一心都在百里公子身上,但是我对你确是一片真情!你……你可否给小王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碧落闻言吃了一惊,她原本只是觉得沙穆迪作为一国之君对自己的态度的确有些异常的偏爱,却从未想到他会对自己已经情根深种并且就这样直白地表达出来,因此一时之间竟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