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之天开绘异》


 楔子·一托大彼岸

    “大首领，我们收到了第二条信息，初步定位了发射源位置，在217光年外的索拉星系。”
    “哦？”
    被称为大首领的不可名状生物用触手拨了拨悬在身前的宇宙仪，身上身下只无瞳白眼同时眯起。
    “蓝星？呵，果然有文明萌发了。
    “让我看看。”
    “是！”
    几秒后，一条信息全息投影在大首领瞳中：
    【到这里来吧，我将帮助你们获得这个世界，我的文明已无力解决自己的问题，需要你们的力量来介入。】
    “嚯？”大首领拍起了触手，“有趣，有趣。我忍不住要看看后续了。”
    首席监听员没有按照过往，给大首领炸一大桶爆米花，再准备好超沉浸式虚拟现实VrR（Virturl Reality）设备，供他超沉浸式地观看那两颗遥远星球的未来。
    “大首领，这颗星球不建议搁置。”她压低了声音，“清理部那边观察到了次元异象，推断出蓝星的未来存在着截然不同的多元宇宙，这很可能表明，有【神明】在蓝星上诞生了。清理部那边给祂拟了一个代号，就叫‘电公’，呃，因为那位部长很喜欢祂创造的某个名字带电的平行宇宙。”
    “‘电公’……”大首领缄默两秒，再次开口。
    “无妨。小李啊。
    “给我一托大彼岸的遗蜕，改写用。”
    这个统领着整个“绘世者”文明的蓝人，翘起身上的996张嘴巴邪魅九九六笑。

 第一章 画风不对！

    痛！
    好痛！
    头好痛！
    浩瀚恢弘星光烁动的迷梦骤然消退，林昊只觉太阳穴尖锐刺痛，仿佛被人用巴雷特当头一狙，不，更像是遭三体人的水滴超频贯穿！
    嘶……林昊满以为自己会瘫上好一会儿，可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已飘浮高空，逃脱了牛顿的魔掌！
    往下一看，万仞之下是群山纵横，一座鬼斧神工的高耸宫殿君临在至高的山巅之上，即便在高空俯瞰，竟也铺满了半壁视野。
    蜀山兀，阿房出。
    这是阿房宫！
    下一秒，却见眼前的宫殿分崩离析，无数砖瓦碎砾朝自己、朝天空汹汹飞来！
    林昊惊愕抬头，看到了头上高悬的太阳。
    这颗太阳不太对劲。
    它就像一个贪婪的食客，在用一把名为“引力”的无形餐刀，将大地撕碎、吞食。
    其中也包括自己！
    “三日连珠！
    “三体问题不可解。这由三颗恒星铸造的地狱，既是无数历史的墓碑，也是新未来的起点。
    “我们终将逃离，向着新的家园！”
    身旁有厚重声音悲怆说道。
    转头。一个同样飘在高空的男人，一个手执长剑、身穿黑色袀玄礼服，头戴十二旈冠的壮硕大汉赫然入目。
    秦始皇？！
    林昊陡然想起了这个让他小学历史考试失分惨重的形象。
    这特么是穿越到秦代了？
    林昊半点没有怀疑自己是在课堂上做梦，这么痛早就痛醒了好不！
    十有八九就是穿越了！
    完蛋，好穿不穿偏偏穿到了古代，要知道我历史课可是从小学一直挂到了高中啊喂！
    就在几分钟前还挨了历史老师一顿骂呢！
    可那番神神叨叨是啥意思？这重力异常的太阳又是什么回事，是哪个古代修仙的大能在捣鬼？！
    然而，思念刚转，他便见秦始皇望向了上方愈发迫近的太阳，庄严开口：
    “消灭人类暴*，世界属于三体！”
    啊这……
    林昊给整不会了。
    ……
    【第996号文明在“三日连珠”的引力叠加中毁灭了，该文明进化至封建时代。】
    【文明的种子仍在，它将重新启动，再次开始在三体世界中命运莫测的进化，欢迎您再次登录。】
    悦耳的合成女声在耳畔响起，林昊恍恍惚惚地摘下了全感VR（Virtual Reality，虚拟现实）装具。
    他很庆幸，自己不是穿到了古代。
    而是穿到了《三体》的世界里！
    作为一个伪科幻迷（是伪“科幻迷”，不是“伪科幻”迷！），林昊还是读过这本脍炙人口的作品的。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普普通通高二学生，出生在普普通通的小康家庭，父母健在，有一个小一岁、因太过叛逆而辍学在家的亲妹妹。
    头痛渐消，透过所剩无几的此世记忆，他简单检视了一下原主的状况。
    和他穿越前差不多，就是多了个妹妹。
    非常……普通。
    不太像是主角的配置。
    林昊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当什么时代主角，了解原着剧情和世界观的他，只要避开仅有的几个雷区，在这个年代，是能安分过完一生的。
    现在还是2009年，也就是威慑纪元2年，三体人的存在刚向公众披露，原着中的主角罗辑还忙着跟妹子羞羞，没工夫去琢磨叶老师提的宇宙社会学呢！
    呃，大低谷什么的姑且不提。既然是穿越者，总得有点外挂渡劫吧！
    “系统，加点！”
    他高声呐喊，当然只是在心里喊了出来，脚下这片地方并不是他家，似乎是在某个装潢豪华的隐秘俱乐部里。
    遗憾，系统没有如愿出现，倒是一旁有人笑了：
    “喂，你发什么呆，不会是机子漏电把脑子烧坏了吧？”
    侧头，一个手执长剑、身穿黑色袀玄礼服、头戴十二旈冠的壮硕大汉赫然入目！
    我超，始皇帝！
    这是沿着网线爬过来要揍我了？
    我寻思也没得罪您老啊？
    始皇帝高举手中青铜长剑，又缓缓落下，让它侧面按在林昊的脑袋上：
    “咋样？有点feel了不？”
    林昊一阵凌乱。
    “宁这coSER可真敬业。”
    略一思忖，他决定不暴露自己穿越的事实，反问：
    “游戏里就算了，现实这么穿不热吗？”
    始皇帝嘻嘻一笑：“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谁叫咱名字是秦始呢？”
    “是秦始哦！”
    原主记忆几乎丢失殆尽，玩世不恭的性格倒还留有一丝烙印，林昊斟酌字句，故意将“哦”念成了“偶”，于是秦始就变成了秦shou。
    秦始没有恼火，只是用空闲的手敲了敲压在林昊脑袋上的长剑，它似是真由金属制成的，挺有几分沉重。
    秦始又问了一遍：“有点feel了不？”
    什么复读机？
    林昊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是是是，你演得真像，我都以为自己穿越了！”
    秦始桀桀一笑，颇为这句评价自豪：
    “那是当然！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feel！”
    说罢，秦始瞥了身旁并排的两架V装具一眼。
    是说那个游戏？
    林昊浮夸地一捶大腿：“简直了！我就没玩过这么有深度有内涵有沉浸感的游戏！这就是传说中的《三体》吗？”
    没有意识到他在试探的秦始嘴角翘得更高：
    “当然，童叟无欺！我可是烦了老板一个多月，才让他带我们过来的，快谢谢秦哥！”
    林昊正琢磨着怎么回应呢，秦始却突然改口：
    “诶不不不，我问的不是这个游戏啊！我问的是你的Feel！你忘了我进来之前问的什么了？”
    林昊挠了挠鬓角，半真半假地回道：
    “确实忘了。都怪《三体》太好玩。”
    秦始双手抱胸，语气多出了几分烦躁：
    “忘了，就说明大概率失败了。唔，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有点变化？”
    变化？变化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台机器不只是V装具，还是思想钢印？植入的是逃亡主义，不对，降临主义的思维？
    是“穿越”帮我挡了一劫？还是说原主被洗脑到魂飞魄散了，我才得以“穿越”？
    林昊后背一阵恶寒，面朝这个疑似Eto（Earth three-body organization，地球三体组织）下线成员的秦始，他心念如电，高举右臂，郑重低喝：
    “消灭人类暴*，世界属于三体！”
    “……”
    问号写满了秦始的脸。
    “发癫游戏里发发得了，别带到现实里来！”
    秦始扶额汗颜。
    “我问的是，你有没有觉醒出异能？
    “传闻登陆过三体游戏的玩家，觉醒的几率会提高好几个点，还有可能当场觉醒！”
    林昊：？？？
    问号填满了林昊的脑袋。

 第二章 黑，真特喵的黑

    异能？
    异能是什么鬼？
    《三体》怎么会有异能！
    这是科幻小说，不是特喵的魔幻小说啊！
    然而林昊切切实实地听在了耳里。
    “你到底有没有觉醒异能？”
    这个秦始甚至还复读了一遍！
    林昊头脑混乱得就像刚目睹了宇宙闪烁的汪三水。
    “异能是什么？”
    “嚯？你小子不会是真觉醒了吧？在这给我装蒜呢，还是在阴阳怪气啊？”
    秦始放下长剑，拍了拍他的后背，巨掌差点把他给拍出内伤：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成为觉醒者，加入pdc组建的太阳系异能军团（*注1）吗？”
    “？？？”
    这句话丝毫没让林昊理清头绪，反倒让他产生了强烈的荒诞感。
    pdc，即国联行星防御理事会，没记错的话是在危机纪元元年，也就是两年前成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抗击四百年后到达蓝星的三体舰队，而当前最为急迫的任务之一，就是设法解除或绕过智子的威胁，为人类的未来谋求出路。
    这是各国空前团结、一心对外的产物，是可以调用人类绝大部分资源、凌驾于绝大部分政治主体的庞然大物，更是为蓝星未来鞠躬尽瘁、不计代价的守护者。
    这样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组织，怎么会和“异能”这种快餐小说一样的设定一道出现？？
    一定是我的穿越方式不对……
    可林昊没工夫吐槽，当务之急还是应对面前这个疑似Eto成员。
    林昊试着闭目冥想，又试着做了一小套体操，随后惋惜地摇了摇头：
    “好像……没有觉醒诶。”
    他没有说谎，他是真没感觉到异样。
    身为穿越者，他的起点似乎还比不过许多土着，别说金手指，连异能都没。
    放在网文里都属于扑街的那种！
    闻言，秦始啊了一声，没有掩饰脸上失望。
    ……
    深色装潢、狭仄压抑的俱乐部内再无旁人，连老板也不见，只是出去的门上有一道简单的电子锁，秦始输入了，门开，两人便沿门后的楼梯回到了地上。
    一楼是一家黑网吧，看着有些破落凋敝，这个只有几台V装具的俱乐部就被隐蔽角落一道满是油渍的暗门藏在了地下。
    林昊不太担心会出什么事，刚刚和秦始短暂聊了几句，他已不动声色地了解到，秦始是这附近一家饭店老板的儿子，读完大学又不愿干活打工，两年过去便成了街流子四处游荡，这“俱乐部”老板是秦始两年前认识的莫逆之交，据说是个隐于市的大隐，很有些门道。
    哪怕Eto大部分成员都已落网，三体游戏对外界关服，老板依然能找到渠道让有缘者进去体验一番，并完美避开愈发严苛的检查。
    自然，地下那些V装具就只是V装具，没加什么来自未来的思想钢印；而老板姑且不论，眼前这个秦始，也就只是个街流子，对三体人的历史抱有些许同情，但绝不会当“球奸”，似乎也没那资格和履历接触到真正的Eto。
    路过一个个坐在电脑前的网瘾少年，两人来到了柜台前面。
    “老板呢？”秦始朝网管问。
    “有事出去了。”网管一副“我不知道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样子，“如果是网费，可以先赊着。”
    “可他说一小时两百块诶，不会是大耳窿（高利贷）的套路吧？”
    童年在南方度过的秦始直愣愣地质问，他衣着本就显眼，这下更引得座上玩家纷纷侧目。
    这俩小子是不是从里屋出来的？一小时200？难不成……众人浮想联翩。
    赶在网管嘴角抽搐之前，林昊已从衣兜里取出了四张大红钞，拍在台面，怒声吼道：
    “要我们还钱就直说，拿什么网费不网费的绕圈儿，像个百井爷们吗？！始哥儿，咱们走！”
    说罢，林昊一把将秦始拉了出去，留下呆若木鸡的网管怔怔出神。
    ……
    “昊子，你真是我见过最不冷静的人。”
    大马路边，秦始尴尬未消地指责道。
    林昊穿越之后依然叫林昊，这也许就是他穿进这具身体的原因。
    “……”
    林昊决定忍受这个憨货的无理判词，张望两下，问：“天咋黑成这样？几点了？”
    天空笼着一层厚重的阴霾，看不见太阳，四下都是灰沉沉的，像在酝酿一场暴雨。
    秦始瞄了眼腕上的捞力士：“四点，怎么，你还惦记着回学校啊？翘就翘了呗。”
    下午四点？
    居住区的大马路旁行人络绎，林昊狐疑扫视一圈，入眼的建筑风格大都与前世相仿，唯独一些地方有古怪的金属构筑物刺激眼球，它们色泽暗沉，造型随意，将功能性赤裸裸地凌驾在了美观之上，为眼前街景平添了几分末日废土风。
    就连路人的步子，都被这阴云和废土气息压得有些麻木与蹒跚。
    这是《三体》？
    他印象中三体里的人类社会可没有这么的颓靡。
    书中大部分人还一边看着新闻播报无望的未来，一边看着窗外蓝天白云、嗑着瓜子唠着谁家添了个孙子呢！
    一想也是，异能都冒出来了，颓废一点也实属正常。
    比起远在数个世纪后的外星入侵，异能才是危及当下秩序的头号课题！
    “要下雨了？”
    甩开思绪，林昊问。
    “没啊，你是不是真被那些走私的V装具电傻了？”秦始答，“记得Eto精神领袖叶文洁落网那会，百井不有个拯救派的教区头目发起飙来了吗？他可是七阶的上位觉醒者，其中一个能力是制造雷暴，这些乌云就算是那场大战的遗留吧，反正只在市区，没影响到农田庄稼，官方也省得去派人收拾。嗐，Eto残党两年来一直在各地猖獗，哪分得出这么多人手。”
    “……”
    林昊嗦不粗话。
    “对了昊子，这回让你破费了，刚发现我爸还没把钱打给我，兜里钱都用光了，回头再转你卡上吧。”
    “不用不用。”
    原主家算不上穷，甚至还有三套房子，都在百井市！
    何况这种“回头再还”多半就是空头支票，还不如装得慷慨一些，毕竟这个秦始可是原主的老友。
    “这怎么行！”秦始连忙摆手，“我妈说过，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失业后能走出心理阴影，都是多亏你啊！我可不想因为四百块失去你这朋友。”
    “你啥时候失过业？”林昊终于忍不住吐槽，“你就没就过业！”
    “毕业即失业嘛！”秦始没有丝毫羞愧地回道。
    “……”
    分道扬镳后，林昊独自在黑沉沉的大街上踱步。
    他的前世也在百井市生活了很久，但那个百井可不像现在这样阴郁暗淡。
    这让他分外想家。
    不知怎样才能回去？
    可按照套路，穿越者大都是回不去的。
    他有些郁闷有些烦恼，心中隐隐升腾起一股毁灭一切的躁动，似有魔鬼低声怂恿。
    他很想一拳打爆些什么，扫了周围行人一眼，他强行把这种莫名的冲动转移到路旁的行道树、消防栓和垃圾桶等死物上。
    有点不对劲。
    他刚想着，头上清脆的女声忽然撩拨起了他的神经，是道旁高楼的大液晶屏插播的新闻：
    “……威国外交部新闻发言人表示，雷迪亚兹总统此次离开南米前往国联总部，是为了就米洲南北日趋紧张的局势打一剂强力的定心剂，与各方代表友好洽谈。雷迪亚兹表示，在三体文明的入侵愈发迫近的如今，鹰国应舍弃霸权主义的姿态，努力推进多领域全球化、区域经济多边合作、科研成果无偿共享、异能者信息互通……
    “……专家认为，雷迪亚兹总统此番行程，大概率与pdc第十九次会议有关，但难以确定这位南米巨人会在这项进程已过大半的会议中扮演何种角色……”
    行星防御理事会第十九次会议，这不就是正式公开“面壁者计划”人选的那次吗！
    雷迪亚兹就是面壁者之一！
    林昊内心热浪翻腾，如同看到一幕宏伟史诗在面前徐徐展开。
    看来再过几天，四位面壁者就要公之于众了。
    呃，虽然新闻里混进了奇怪的东西，但这里总归还是《三体》啊！
    林昊越想越兴奋，不禁热泪盈眶，一时有些忘我，醉酒般走了两步，一脚踏歪，竟往马路上踉跄了一下。
    不过他没有摔进机动车道，及时在自行车道上站稳了，拍了拍脸蛋，提醒自己要冷静一些。
    管他们面壁破壁，跟自己这个局外人都没有关系！
    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哪怕是穿越而来的此刻。这个世界的未来与他无关，他也不打算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
    就在这一刻，在他刚准备回到人行道上的短暂瞬间。
    轰！
    身后传来了震天撼地的声响。
    异能者神仙打架？不对，是车祸。
    身后的十字路口，两辆车子相撞了！
    往回一看，林昊的双瞳骤然缩小——
    一辆polo车为了躲避相撞的两车紧急转向，竟然直奔着自己冲来！
    什么鬼！
    我是在自行车道上啊！
    更糟的是，林昊身前，正是准备过马路的人群！这一撞，就是无数家庭的支离破碎！
    没时间了……
    我要打烂这混蛋的命运！
    林昊脑子一抽，没有抽身跳到一旁，而是鬼使神差地握紧了拳头，拳心向地，朝那飞奔而来的车子全力捶去！
    我在干啥子啊？真就螳臂当车，字面意义上的？
    他瞅了一眼自己细长白嫩的胳膊，脑海里闪过了只狼战败时的字样：
    菜。
    不对。
    死！
    我要死了？
    刚穿越就死了？
    他呆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呆的时间有些太长了。
    他并没有被成吨重的高速polo车撞得高高飞起，肢体扭成麻花，再在地上摔出一大滩粘稠的番茄酱。
    高高飞起的是那辆车子。
    哐啷！
    刷啦啦啦啦！
    车子在二十米外一处无车的柏油路面上摔成了粉碎性骨折，里面的人眼看是不活了。好在没伤到路人，只是引发了一小串不算严重的追尾事故。
    这是我干的？
    林昊傻眼。
    与此同时，一串黑体的朴素文字，在他的瞳中浮现：
    【一阶·毁灭之拳】！
    ……
    没人胆敢阻挠那个明显是觉醒者的少年，大部分觉醒者都曾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地服务过三体文明，有的干脆就是Eto的成员，其中只有少数人对社会抱有善意，更多的只想用这种超自然力量，将自己对人类的仇恨尽情发泄。
    哪怕不是三体的走狗，不是“球奸”，哪怕是从正能量电影里走出来的大善人真圣母，只要他是觉醒者，那就是不惹为妙。
    觉醒者多少都沾点精神方面的大病，阶位越高，病情越重。
    这是一个常识。
    因此，见那少年一拳打飞了一辆即将闯祸撞上人群的车子，人们固然没有感激，却也不敢立刻掏出手机报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慌乱逃开，拐进四通八达的巷道。
    这里的人们，自然也包括斑马线边、一个不小心被消防栓绊倒在地的青年学者，以及他身前那个俯身去搀扶他的漂亮女孩。
    “好险好险，”女孩边象征性地扶了扶他，边心有余悸地看向不远处的一片狼藉，“差点就撞上我们了！”
    那青年学者比她还慌，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晃了两下，险些又被同一根消防栓再次绊到。
    活像一个演滑稽剧的小丑。
    “嘁……以前在公开课上还真瞧不出，你原来这么怂。”女孩松开手，话音带着几分轻蔑，“倒是很有搞笑天赋。你说学会生活，生活原来就是喜剧？”
    “荒诞喜剧。未来再怎么阴暗绝望，当下总得展颜欢笑。”青年学者故作严肃地伸出食指摇了两摇，脸上却浮起了灿烂的笑容，“我还在探索扮演的方法，我想我逐渐掌握了真谛。”
    “半个月不见，你怎么变得这样浮夸了？”女孩蹙眉，“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青年学者轻笑一声，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地颤抖着的身子，朝女孩靠了一靠，他侧头凑近她的耳边，用气音“高声”喊道：
    “我和你说，那辆车子撞不到我，它太慢了，就像放了慢镜头一样。我还想英雄救美呢，可惜，可惜。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许已经觉醒了？”
    女孩怔了一下，斜眼看到了那张浮夸得看不出半点真心实意的笑脸。
    “神经病。”
    像是真要摆脱一个神经病人似的，她匆忙转身，便要向前离去。
    她肩上的lv包再度拍在了青年学者的脸上，后者后退了一小步来躲避，随后再次被那根消防栓绊倒，发出了“嘶——”的一声悲吟。
    ===========================================
    *注1：太阳系异能军团：Solar Supernatural Force，后面简称SSF

 第三章 妹妹

    破解了自个儿的手机密码，林昊从中搜出自家的地址，幸好距离不远，避开路人耳目，他穿行在无人的角落和阴影里，半小时就回到了家。
    这个家坐落在四环外一片宁静的街区里，就在一栋公寓楼的一楼，正对着一座小小的花园广场，看着就很宜居。
    背包里找到的钥匙虽然能解开门锁，却并不能将门打开。
    正当他以为自己走错了，这扇不起眼的防盗门后突然响起了嘎啦嘎啦的声响，那是数道防盗链和门闩被打开的嘈杂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门后有汽车人在变身呢。
    开门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矮小瘦削，却穿着对这个年纪而言颇为叛逆的破洞牛仔长裤和黑色皮风衣，风衣胸口部位印着一句英语的脏话。
    黑发披拂及腰，微显凌乱，面容姣好但略显颓丧，浮肿的眼袋之上，一双黑珍珠般的眸子警惕地往林昊身上扫了两扫：
    “日！这么早回来？”
    林昊也不指望这家伙喊自己“哥哥”或者“欧尼酱”，但开口一个“日”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咋了？鬼鬼祟祟的，男票在里面？”
    “差不多得了。”妹妹反唇相讥，“你还好意思嘚瑟，一闻你身上的烟味，就知道又逃课去网吧了。”
    林昊深谙互相伤害之道，呵呵一笑：“比不上你，直接把家里当成了网吧，还是昼夜不离的那种。”
    妹妹叫林夕，比他小一岁，辍学蹲家已逾半年，天天便把自己关房间里上网冲浪。父母对她宠得不行，担忧归担忧，竟也从未强迫她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
    兄妹俩互相嘲讽了几句。见妹妹忿忿缩回了房间，林昊也走进了原主的卧室，将门反锁。
    这个家对一家四口算不上大，勉强有个六七十平方，却堆满了杂七杂八的冗赘家具和杂物，风格不一，就像一锅乱炖，且明显缺乏打理，处处吃灰。
    到了自己的房间，这种特色就更加显着了，简直称得上是灾难，林昊差点以为卧室遭了贼，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入室偷盗还是挺猖獗的，何况还有三体入侵和异能觉醒两大因素催化，治安想必不会太好。
    因为担心暴露自己换了个人，林昊强忍着洁癖和强迫症没有打扫，拨开床上满是汗渍不知腌了几天的衣物和吃剩一半的几袋零食，他坐了下来，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最初的震撼退去，此时的他已经可以冷静分析。很快，他就从那一幕车祸的场景、从那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中，察觉出了问题的本质：
    那起车祸不是偶然，它是一起精心设计的暗杀，目标自然也不是自己，而是斑马线上即将过马路的青年社会学教授罗辑！
    按照原着，这起车祸是由Eto策划的，因为他们的“主”，也就是三体人害怕罗辑，害怕他脑袋里被叶文洁浇灌过的宇宙社会学萌芽。而这次刺杀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意图，作为唯一一个被三体人盯上的人类，罗辑随后便被送到了pdc进行到尾声的第十九次会议现场，在那里稀里糊涂地成为了面壁者。
    可阴差阳错，这起针对世界主角的谋杀，竟被自己一个穿越者给搅黄了！
    嘶……我这是篡改了原作的世界线？
    虽然原作里的刺杀同样失败了，但一点小小的改动就会导致未来巨大落差，蝴蝶效应的恐怖谁能预测？
    林昊倒是不担心自己会因这次出手遭到逮捕审讯，Eto的残党基本只剩降临派，在社会上已被开除人籍，退一万步说，自己这一拳也算是正当防卫，还救了一大票人的命。
    他怕的是自己觉醒能力因此暴露，引来不必要的灾祸。
    林昊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他更不想被卷入这场拯救世界的大戏中心。有了异能，他完全不用担心未来的“大低谷”时期，只要好好苟住，就足以保全自己和家人朋友度过危机。
    相反，贸然踩进主线，以自己这样毫无背景智商也只是一般的普通高中生，随时都有暴毙的可能。
    他对这个陌生的异世界没有多少眷恋，但既然莫名其妙地夺舍穿越了，那就要好好活下去，他让原主失去了自我，可不能再让原主的爸妈妹子失去亲人。
    用老式的一体式电脑上网冲了一会儿浪，林昊对所谓的“异能”已有了基本认识：
    “异能”不是根植在这个世界漫长历史里的超凡，它出现的时间非常之短，还不到三十年，就在一夜之间，毫无征兆地从世界各个角落、各不相同的个体身上萌发，直至如今，异能者数量依然算不上多，从已知数字推断，约占总人口的十万分之一，不过在各国的全力推动下，对异能的研究蓬勃开展，相应的理论也已较为完备。
    异能从弱到强分为了九个位阶：
    其中一阶到三阶为低位阶，能力较为平实单调，每一次进阶都会额外掌握一种能力，并让之前掌握的发生小幅度强化，强化的方向可以自行选择；
    四阶到六阶为中位阶，在这个大阶段，低位阶的三种能力将会发生质的升华，并糅合凝结成一体，不再需要区分使用，四五六三个位阶也会各自获得一种能力，并且每一次进阶，都会让之前的能力继续获得强化，而强化的方向，同样是可以主观选择的，范围也更为多样，有时甚至会产生匪夷所思的奇怪发展。
    七阶到九阶为高位阶，出于人数极少加上保密需要，到了这个级别，可靠的资料就很少见了。林昊目前只能搜到，进入高位阶同样会让中位的能力质变并凝结，而且每一次进阶都会获得新的能力，其可怖程度也与中位阶不可同日而语。就好比那个让百井市布满阴霾的七阶异能者，只是大战后的余波，便让这儿的天黑了整整两年。
    科技不够，魔法来凑是吧？林昊忍不住腹诽。这不把三体人揍得屁滚尿流？
    然鹅，并没有。
    人类依然连智子也对付不了，别说突破科技的封锁，就连躲避监控都做不到，还是得病急乱投医地指望一个匆匆出炉的面壁者计划。
    看来这是个低魔世界。
    林昊暗暗叹息，继续看着资料，读到某一行字时，眼皮猛跳一下。
    “觉醒者都会变成精神病？”
    他喃喃自语。
    “可我感觉很精神啊！”

 第四章 大史

    “觉醒的位阶越高，精神方面的缺陷就越明显？
    “主动接受精神缺陷，并加深它的程度，可能有利于异能进阶？
    “这什么鬼设定？！”
    林昊一时咋舌，然而各种资料显示，异能就是这么个坑爹玩意。
    两年来百井市陆续有不少Eto异能者落网，其中大部分是因为精神病太过明显，遭到了向阳区群众举报，来不及发威便被早有准备的警方抓获。
    诚然，落网的基本都是外围和下线成员，不在数量有限的智子的保护范围之内，饶是如此，层出不穷的类似新闻，还是让林昊大为震撼。
    Eto啥时候这么多人了？跟小强似的打都打不完！
    马德纸张！
    林昊丢下鼠标，三省吾身，只觉自己精神状态确实良好，唯一的异常还是在马路边那会，心里涌起了古怪的破坏欲，而随着那一拳挥出，这种感觉几乎完全消退了。
    看来程度还不深，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
    林昊对进阶什么的没有半点想法，他可不想变成精神病人。反正现在的能力虽然非常简单粗暴，但要在“大低谷”中保护自己和家人，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就是不知道身为世界主角，罗辑教授又会有什么样的异能？
    ……发现自己竟然接受了“三体世界存在异能”这种荒唐念头，林昊不由得一个哆嗦，连忙把目光放回到当下眼前。
    肚子咕咕叫了一下。
    他有点饿。
    父母都是九九六的职员，工作日的晚餐兄妹俩都是靠盒饭过的，不过原主兴起之时，偶尔也会做做饭，并且每次都会招来妹妹的白眼。
    小露一手？
    至于官方会不会派人找上门来，唉，既来之则安之吧，我又不是Eto，不怕查，大不了把自己上交国家，为人类出份力呗。
    边想边打开冰箱，嚯，一大块加工过的生猪肘子就摆在c位！
    这不明摆着要我做酱肘子吗？
    构思一下菜谱，林昊便下楼去超市逛了一圈，按着前世记忆买了一堆香料，一条一斤不到的鲫鱼和一根白萝卜。付钱时，他下意识地掏出了那台坚硬得能和冷冻罗非鱼对拼的诺奇亚手机，随后才在店员满脸黑线下意识到不对，讪讪一笑后将裤兜里残存的零钱尽数取出。
    回到家门前，门竟然又被妹妹锁得死死的，他只好哐哐敲门。
    开门看见他手中大袋小袋的林夕脸现惊恐：
    “我超，别！”
    “我就做。略略略。”林昊朝妹妹做了个鬼脸。
    “出门左拐直走五十米是消防柜，里面有灭火器！”
    妹妹提醒一句，倏地躲回了房间。
    林昊兴致勃勃，清理了一下满是杂物的灶台开始忙活。
    最碍事的猪毛已烧除完毕，他直接便把肘子丢入带姜片的水里焯水去腥。冰糖炒化至焦黄，放入一撮撮红的白的黄的黑的香料，随后生抽老抽豆瓣酱等酱料纷纷登台，略作翻炒，便加入事先烧好的开水，滋滋声中，腾起的白雾氤氲散开，让扑鼻的香气愈发滚烫。这时就把肘子放入焖煮，同时按部就班地添加盐、胡椒粉等调料。
    最后的最后，将调好味的肘子倒入高压锅中继续压制，一小时后即可完美出炉。
    呼！
    林昊抹了一把额上汗珠，十分满意。他前世并不是地道的百井人，好在看的美食节目够多，自己也试着做过一些。
    回过身去，他看见妹妹的房门打开了一小条缝隙，露出了她暗中窥视的半张脸蛋。
    簌簌。她不住抽着鼻子，像在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的肉香，却又在哥哥转身的一刻陡然制止。
    可这逃不过林昊的眼。
    他嘻嘻一笑：
    “妹，想吃了？”
    “烦、烦不烦啊！我就是怕你又整出什么幺蛾子，监督，对，监督监督！”
    林夕说完，不小心咕啾地吞了口唾沫，羞恼之下，哐一声把门合上了。
    林昊啧了一声，抄起挂在椅背上的鲫鱼和萝卜，便要去做汤，却见房门再度打开。
    “喂，你从哪儿学来的手艺啊？”
    对为你做饭的哥哥礼貌一点！林昊早有准备，核善轻笑：
    “我有个朋友，他爹开饭店的，我跟着学了两手。”
    “秦始？”家里蹲妹妹竟也知道这人，“他爸居然肯教你，难怪……”
    顿了一顿，她终于按捺不住问：
    “啥时候能吃？”
    “一小时。”林昊强忍住没去笑她。
    妹妹又咕啾地咽了口唾沫，忙不迭把门关上了。
    林昊无奈摇头，正要回到灶台前，突然，屋门外头笃笃作响，有人敲门。
    “哪位？”
    他下意识回了一声，神经登时绷紧。
    父母是不可能敲自家大门的，难道是警方？
    回家路上的一帆风顺，让他多出了一丝侥幸，可国家力量终究是没那么好糊弄的。
    林昊三步并作两步，凑到猫眼上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一个彪形大汉像一堵墙一般立在门前，将后面的花园广场完全遮蔽。他看上去五大三粗，画风也挺有些简陋，平头国字脸，浓眉之下一对小眼睛睨着自己，仿佛能透过猫眼反向窥看到屋里似的。
    大汉穿的不是警服，而是一件满是污渍的皮夹克，叼着根烟，吞吐一口，方才粗着嗓子说：
    “查水表的。”
    我家水表就在门外！林昊差点脱口而出。
    来者不善，不会是Eto派来对付我的吧？因为我毁掉了他们的暗杀大计？
    这时，那大汉见自己不开门，便掏出了一张证件，在猫眼前晃了两晃：
    “你也不想我当着左邻右舍大声嚷嚷吧？”
    那赫然便是一张警官证，名字赫然便是“史强”！
    原着里为主角罗辑排忧解难的好基友，想出“古筝计划”的鬼点子，数次重创Eto的魔鬼警官大史？
    怎么说也算是半个真男主，居然就这么碰上了？！
    “你怎么不带同事过来？这不合法！”
    林昊兀自不放心，他只看过原书，又不知道大史长啥样。
    大史笑了，又抽了一口烟，随手将烟头扔掉：“你小子心眼真多，放宽心，这只是一次私人拜访，没人会逮捕你，你刚才可立下了大功。”
    果然，那起车祸是Eto策划的！
    林昊没有放松，继续装傻：“你骗人！你就是想让我开门，然后门两边的同事一拥而上，将我按倒在地。”
    “忘了那起车祸吧，”大史嗐了一声，“那是Eto捣的鬼，目的是为了杀害一个路人。你阻止了惨剧的发生，国家为你颁锦旗还来不及呢！”
    “就一面锦旗？没有奖金什么的？”
    “这得等上面决定。”大史有点不耐烦。
    林昊大致肯定这位就是大史了，但还是不放心，实在是苟字当头，也不怕被骂小说拖沓，掏出手机便拨打了110。
    几轮转接后，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说，你就不能爽快点开门？我和不少狡猾的家伙打过交道，像你这样疑神疑鬼的却还是头一回见。”
    说话的正是门外的大史。
    “……”
    林昊连忙赔笑开门：“抱歉啊史叔叔，事发突然，我有点儿慌乱。”
    “你小子还挺会来事儿，不喊警官喊叔叔。”进屋后，史强乐呵呵地笑了笑，往四下略作打探，“就你一个？”
    “我妹也在，她有点自闭。”林昊没想瞒过他，往妹妹房间侧了侧下巴。
    妹妹多半是听到了，却没发出半点声音，仿佛真成了个自闭儿童。
    大史呵了一声：“你真冷静。正常人听见Eto三个字就该吓傻了吧。”
    林昊心头一凛，知道在这个魔鬼面前，自己还是太过青涩，大脑疯狂运转，答道：
    “我都觉醒了，啥时候遭了Eto也不足为奇。”
    Eto确实有在四处拉觉醒者入坑，元气大损的如今，他们更是亟待补充生力军。
    说来这元气大损，还是托了面前这个大史的福。
    “希望你确实没和他们扯上关系。”大史接受了他的说法。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林昊问。
    “不是我们，是我。”大史说，“我接到情报，要去保护那位Eto的暗杀目标，没想到晚了一步，多亏你小子出手救了那人一命。我让同事护送那人回局子，就在周围问了一圈，嚯，原来是个逃课的高中生啊，那一带我可熟得很，就去了最近的一家黑网吧，一问，那网管果然就把你们都交待出来了。你以前穿校服去过那儿，我从校服颜色推断出你的学校，就打了一通电话过去，这一下不都一清二楚了嘛。”
    “厉害，厉害。”林昊由衷赞叹，接着正义举报，“那家网吧老板疑似和Eto有关，地下藏着的V装具能连接三体游戏的服务器。”
    “嘿，你还挺上道。”大史忍不住竖起拇指，“我还想着怎么套你话呢，你倒好，全说出来了。消灭Eto人人有责，很好，很好！”
    大史当然是调查清楚了的，林昊这么一说，其实也是为了表明自己遵纪守法，绝不与Eto同流合污。
    “你大可放心。”大史也猜出他的小九九，“没人会为难你，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一点。”
    这下轮到林昊不乐意了：“说好的锦旗，说好的奖金呢？！”
    大史噎住：“……那是后话。对了，你啥时候觉醒的异能？”
    从大史口中听见“觉醒”“异能”，违和感简直爆表啊好吗！林昊嘴角微动，坦诚道：
    “就在车祸前不久。”
    “就在你玩过三体游戏之后？”大史略一沉吟，沉声说，“邪乎到家必有鬼，不知道三体人在捣鼓什么阴谋，那种能力你可不要随便使用，没准用着用着，就倒向他们那边，当‘球奸’去了。”
    Eto里的觉醒者占比远高于人类整体，粗略估计得有万倍之多，十个人里就会有一到两个。若非Eto人员基数较小，这么多的觉醒者恐怕能轻易颠覆大部分国家的秩序。
    究竟是三体人催生出了异能觉醒，还是觉醒之后大概率会加入Eto，这对人类始终是一个谜，伊文思那边的三体通讯也没揭露这一秘密。
    “消灭三体入侵，世界属于人类！”林昊右手捶胸，郑重说道。
    “……”
    大史几秒后才再次开口：“什么玩意这么香？”
    “酱肘子，史叔叔您尝尝？”林昊对这个书中角色很有好感，有心巴结巴结。
    “不了。”大史遗憾摆手，“医生说我得调养好身体，不能沾油腻。”
    “您生病了？”林昊明知故问，内心却在腹诽：那你还抽烟！
    “一点小病，我这烟也是没尼古丁的，不信你可以闻闻。”
    大史取出粉色烟盒，抽出一根烟抽了一口，居然是草莓味的。
    他随即转移话题：
    “我过来也是为了另一件事：
    “有兴趣加入我们不？”
    林昊吃了一惊：“呃，你们？”
    难道不是警方？
    “太阳系异能军团华夏分部（SSFA），当然，只是预备役，未来也可以进文职，这都随你。”
    大史语气平淡地说，每一个字却都掷地有声。
    “为什么是我？”
    我特么只是一个高中生啊喂！
    大史用食指指了指天花板：“上面要求。”
    “可我们才刚见面吧？我觉醒都还没两个小时！”
    “上面指示，如果这起针对清晖大学社会学教授罗辑的暗杀被人成功阻止，就让出手的那人加入SSFA。”
    大史说。
    “还有一件事，明天一早，过来红石路松花街19号106室，我会去那里接你。学校那边你不用操心，请假手续都办好了。这不是请求，是来自国家暴力机关的命令。”
    “接我？明天？”
    难、难不成，是和罗辑一起去参加pdc第十九次大会？
    我就是第五个面壁者？！
    林昊呆住，同时听见妹妹房间里传来“哐”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第五章 不香了

    “好。我没意见。”
    知道自己不能有意见的林昊当即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既来之则安之。他没忘记这个大方针。当面壁者固然危险重重，但一来拒绝没有意义，二来自己总不能和国家对着干，于是只能答应。
    这是要白嫖罗老师的点子，取代他发现黑暗森林威慑的节奏啊？
    也好。从那起车祸来看，三体人的目标依然是罗辑，并没意识到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存在，更不会想到一个高中生居然掌握着黑暗森林的理论，有能力终止这本应毫无悬念的侵略。
    也就是说，哪怕成为了面壁者，自己相对还是安全的，呃，除了有可能被不明真相的群众拿臭鸡蛋砸死，或者被秉持着“全部欧拉一遍”理念的Eto成员干掉。
    看出林昊心事重重的大史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的，只是一趟免费的出国旅游，可能要去好几天。保险也给你买好了。”
    保险可还行，我怕不是要一夜暴富……
    林昊干笑一声，没有详细询问，并将这种表现伪装成自己很识趣，而不是早已预知：
    “既然是SSFA的命令，那我也没问题了。”
    见大史看了看壁钟，像要告辞离开，林昊又问：
    “赶时间么？留下来喝口汤呗。鲫鱼炖萝卜，很养生的。”
    大史沉吟两秒，戏谑笑道：“那就不客气了。我有种预感，将来能和别人吹嘘‘那谁谁小时候请我喝过汤’。对了，你叫啥名字？”
    能找到这里，他自然是知道林昊名字的，这句问话算是正式的结识。
    “林昊，日天昊。”
    “日天好啊！”大史再次竖起拇指，“咱们干了这么久，未来一代代人还要一代代地接着干，可不就是为了日穿这天吗！”
    “哈哈哈……”还未成年的林昊尴尬地笑笑，回到灶台前忙活给鲫鱼开膛破肚去了。
    半小时后，随着酱肘子出锅，一碗白花花热腾腾的鲫鱼汤也端上了餐桌。
    “妹啊，出来吃饭了。”
    林昊敲敲妹妹房门，无人回应。
    这是社恐晚期？林昊若有所悟，于是不去管她。
    另一边，大史已举起大碗往嘴里猛灌起来，他的喉咙也和他外表一样粗壮，竟也不怕烫。
    “真是好手艺！”转眼喝完一碗的他赞道，“我家那臭小子要能有你一半长进，我也可以放心了。”
    林昊正要谦虚几句，忽听屋门传来了开锁声，原来是原主的父母回来了。
    这对中年夫妻在同一家外贸企业上班，因此也都是一道回家。刚一进门，夫妻俩就傻了眼：家里咋多出了一个黑社会似的糙汉，自家孩子还在餐桌上和他谈笑风生？
    大史没有戳穿林昊逃课上网的事，更没吐露他已经觉醒，自称是夏令营那边的老师，明天林昊就要出发了，今儿特地过来聊一下具体细节。
    为了打消两位家长的疑惑，大史还真掏出了一张像模像样的工作证和夏令营计划书，他是有备而来的。
    “你怎么不和我说？你是不是又拿家里的钱去挥霍了！还不如学学你妹，蹲家里一分都不用花！”
    当着外人的面，暴躁老妈也丝毫没给林昊面子。
    老爸的关注点则偏到了奇怪的地方：
    “这桌菜是老师您做的？”
    他怀疑这是某种上门推销的手段。
    “你家孩子做的。”大史坦言。
    老爸老妈异口同声：“怎么可能！”
    “……”林昊无语凝噎。
    “不要打压孩子。多关心关心他们的心理成长，小心别得了精神疾病。”大史一副老师姿态，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刀。
    ……
    大史离开后，一家人总算整整齐齐坐到了餐桌两侧，享用晚餐。
    “史老师的手艺挺不错啊！你趁着这次旅游多偷点师，争取做出能给人类而不是三体人食用的饭菜。”
    戴着塑料手套的老爸撕开酱肘子，瞧着里面溢出的喷香肉汁发出慨叹。
    “这半年你都别想有零花钱了！你快说清楚！这趟花了多少钱！”
    碗筷不动的老妈愈发歇斯底里地吼道。
    林昊左支右绌，分外吃力。
    这时，一直沉默的妹妹开口了：
    “哥哥他……”
    住口啊老妹！林昊差点便要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哥哥他这趟是免费的，他上学期不是考了全级第二吗，这次夏令营就是学校给的奖励……我是听朋友说的。”略微一滞后，妹妹轻描淡写道。
    呼！林昊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看来妹妹还是挺乖的嘛！
    要是真把大史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讲出口，保准会带来一场暴风骤雨，震惊爸妈一整年。
    觉醒异能和加入SSF听着挺美，在普罗大众看来却绝不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前者难保不会和Eto勾勾搭搭，后者则意味着惨淡无望、注定被虚无所统治的一生，往坏里想，甚至得冬眠到四百年后的末日，抛弃家乡故土，在陌生的未来惨死在三体舰队的炮火之下。
    大史啊大史，您也太粗心了，演戏演全套，怎么不提前警告一下我妹，叫她守口如瓶？
    不过林昊也清楚，大史此时肩上堆满了任务，心烦着呢，哪有闲工夫再管这些细枝末节。
    林昊心中忐忑，脸上却保持从容，抄起筷子，往妹妹碗里又夹了一大块猪肘子：
    “多吃点，啊。”
    妹妹没去看他，也没有说话，盯着碗里满当当的五块猪肘肉，怔了几秒，才又小口小口地扒拉起来。
    她吃得很慢很慢，不时还会哽一下，让林昊怀疑自己前世的手艺是不是退步了，肉做得不够糯，也不够香？
    ……
    “昊子，你额头上沾了什么。”
    饭差不多吃完，林爸忽道，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右侧太阳穴。
    林昊往对应位置一摸，只觉食指尖上微有些湿润，放下来一看，指上多出了一小个黑点，像是未干的墨渍。
    墨水？什么时候沾上的？
    林昊起身去洗了个手，没太放在心上。

 第六章 异能者小队

    第二天凌晨，家人还在酣眠，林昊便收拾好了行李悄悄出门。
    路上的平静让他有些发憷，风吹草动，都像是来自Eto的杀手，即将用异能发起暗杀。
    不得不说，接受了异能这个鬼畜设定之后，Eto的存在感就直线上升了。这群反人类分子不必再依靠严密周详的计划以及智子的帮助才能抱团行动，随便一个异能者，也能轻而易举地制造可小可大的人间惨剧。不仅是前沿学者和各国政要，现在就连普通人也变得岌岌可危，随时会暴露在他们的威胁之下。
    他无比急切地要见到罗辑老师。
    读过原着的他，很清楚一路会发生什么危险，所以在罗辑身边时，风险始终是可控的。对自己而言，最大的威胁就是基因导弹导致的流行性轻感冒，可他不是罗辑，喝两天连花清瘟多半就能痊愈。
    只要自己不作死，不去主动篡改故事发展，问题就不会太大。
    然而落单时就难说了，原着里可没有一个叫林昊的家伙，一切皆有可能。
    惴惴不安中，他到达了红石路松花街19号，一路无事。
    这是一栋和自家差不多的公寓楼，不怎么起眼。
    看着非常和平。
    直到林昊按响门铃，看到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墨绿军装、手托冲锋枪的高大军人。
    不仅如此，屋里竟全是荷枪实弹的武装特警！
    还有几个身着军装却较为散漫的家伙，在吃着泡面打着牌……
    看来是一处军方的临时据点。
    不好意思，敲错门了……林昊差点便要拔腿跑开，那军人却在打量他几秒后，带着本不应该用在一个高中生身上的敬意敬了个标准军礼。
    “林昊同志，你来得真早，我们的人还没完全就位！”他用军人专属的粗嗓子肃然说道，话语里却带着一丝揶揄。
    林昊装模作样地回了一礼，没有掩饰心中忐忑：
    “大、史叔叔呢？他什么时候来？”
    “上午十点！”
    “呃，你们是SSFA？”
    林昊不是军迷，对军装的细节不甚了了，只注意到兵哥哥左胸上的那枚徽章，它和原着中的华夏太空军军徽有点相似，只是中间的四角银星换作了一枚金色太阳，两侧依然是让观者肃然起敬的那两个数字。
    “这是太阳？”
    林昊好奇确认。
    “是！太阳！”兵哥哥中气十足地回道，“既然三体人不满足三颗太阳，那我们就给它当第四颗！我们隶属于太阳系异能军团华夏分部！我是沈曜上尉，西区城防第一小队队长，很高兴与你见面！”
    见林昊对军团兴趣浓厚，沈曜很是喜欢。
    他年纪看着不过二十三四，面庞线条虽然刚健有力，显然经历过不少磨砺，毕竟还是算不上老资历，肩上那一杠三星却是没有半点虚假，看来是从海陆空三军之一调过来的职业军人，过程中军衔获得了晋升。
    不得不说，看到这么有精神气的兵哥哥，林昊内心真的升起了“人类能够战胜三体人”的希望。别忘了，这世界可是有异能的，现在对付不了智子，四百年后谁说得准呢！
    林昊有些受宠若惊：“您也是觉醒者？”
    “是！”沈曜话音里没有自豪，反而带着沉甸甸的责任感，“我目前只有二阶，能力分别是【操纵弹道】和【靶向集火】！”
    【操纵弹道】自然是操纵子弹、炮弹等的轨迹，【靶向集火】听着像是前者的延伸，扭转一定空间内的所有弹道，让目标敌人成为子弹、炮弹等倾泻集火的靶子。
    沈曜肯定了林昊的猜想，眼里流露出惊异和欣赏，打趣道：
    “差点以为你是Eto！”
    很铁血很有硝烟味儿的能力啊，不愧是军人……
    林昊干笑一声：“您就这么把这些机密告诉我？”
    “这不是机密！敌人都能知晓，并肩作战的战友当然更要清清楚楚！”
    林昊一想也是，智子的存在让这里没有秘密可言，面壁人诞生之前，各国的异能军绝对会是Eto监视的重中之重。
    见沈曜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地望向自己，林昊连忙来个礼尚往来：
    “我是一阶，昨天才觉醒，能力嘛，就是那个，呃，【毁灭之拳】。”
    麻蛋，好羞耻……
    还是【操纵弹道】正常些……
    沈曜这才满意点头：
    “听着像是近战类型！但不要灰心，会派上用场的！”
    和操纵炮弹比起来，在火力充沛的现代社会当一拳超人简直毫无牌面好不！
    林昊明白他是在真心安慰，也不以为意，趁机偷师：
    “您知道怎么进阶吗？”
    “不知道！”沈曜不假思索，“我觉醒是稀里糊涂觉醒，进阶也是稀里糊涂进阶！”
    “……好吧。”
    说来网上也是，除了“加深精神病程度”这个一看就很不靠谱的说法，并没有传出其他进阶的法子。
    昨天的林昊或许不在乎，今天的林昊可就不得不在乎了，当上面壁者后，他必定会迎来Eto最高规格的待遇，没准直接就来一群九阶大佬围杀自己……这么一想进不进阶好像也没啥区别。
    “你可以问问我的兵！他们虽然是一群新兵……”沈曜看了看那群穿着军装打牌吃面的哥哥叔叔伯伯婶婶，艰难咽下了“蛋子”二字，“一群新兵！但他们都是资深的觉醒者，里面甚至有六阶的强者！”
    这些“新兵”，自然就是从民间募集的高手了。
    十万分之一的觉醒几率，即便加上特招的新鲜血液，军队里原生的觉醒者想必也不会太多，大都是像沈曜这样，被分去管理各个小队，也就出现了二阶管六阶这样看似奇怪实则合理的现象。
    这些民间高手也不是人人都受得了军队的严苛纪律，但他们依然是热心市民，愿意为抗击三体出力，虽无正式军衔，却还是属于异能军的成员，享受较高的薪水福利和与军人同等的名誉地位。
    屋里的民间高手们说是资深，其实大都在二阶和三阶的水平，那个六阶的大婶鹤立鸡群，却与其他人一样，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啥觉醒，又为啥莫名其妙地往上晋升。
    林昊纳闷地问了一圈，得知那位大婶唯一的特殊，就是作为一名退休的重点高中物理老师，曾经一度沉迷《三体》游戏，还在里面混到了相当的地位，接到了Eto拯救派抛出的橄榄枝，最后她自然是严词拒绝。
    “我玩《三体》那会，几乎隔几个月就会进阶一次，现在想想还真是蹊跷。”这位不到六十、神采奕奕的胖大婶说，“脱离那群邪教徒后，进度一下就缓下来了，过了两年，也就是不久之前，才达到了六阶。”
    “您是怎么达到六阶的？”
    一听此问，胖大婶跟少女似的羞赧捂嘴：“那时我还在江边跳广场舞，跳着跳着就进阶了，就是凤凰传说在危机纪元元年出的那首，对，《月亮之上》。你要试试吗，我可以教你。”
    “……谢谢，不麻烦您了。”
    聊了一圈，时间很快到了十点，哐哐——哐，短长短的敲门声重复三回，说明大史到了。
    “走起！”刚出去，大史就大大咧咧地搂着林昊干瘦的肩膀往那台平安牌吉普车上靠，半是招呼半是催促地说，“咱们去西山。”
    好家伙，真就去西山人防接罗老师啊！
    这一刻，林昊只觉自己的平静生活碎了一地，再也无法复原。

 第七章 这货不是罗辑！

    “怎么样，来的路上没出啥岔子吧？”
    吉普车上，开车的大史状似随意地问后座的林昊。
    “能有什么岔子？Eto？”林昊一愣，旋即了然，“您派人蹲我？”
    “瞧你说的，跟我故意坑你似的。你是人才，是人类栋梁，国家暗中派人保护不是很正常嘛。我只是叫他们藏得好些，别叫人发现，嘿，结果鱼儿没有上钩。”
    大史点着香烟吞吐一口，吉普车里顿时洋溢起草莓的甜香。
    “到头来还是拿我钓鱼呗。您觉得Eto盯上我了？”
    “谁知道呢！Eto近来招了太多的牛鬼蛇神，成分比两年前还复杂呢，看他们整出的那些事儿啊，我算是大开眼界，原来反社会分子，那都是分门别类的，各有各的宗旨纲要！”大史好笑摇头，“对老百姓随意出手的那都不算罕见，你这样搅黄了大事的，十有八九会被当成眼中钉。”
    “您也别吓我，有您在这，我可倍儿放心！”
    大史当然令人放心，可更令人放心的还是罗辑，只要见到他，剧情就算步入正史了，再大的凶险也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自然，林昊是不打算利用这一方便，为罗辑排忧解难的。狙击手的枪子儿得吃，铜含量超标的古董酒得喝，漂亮老婆得带着女儿提桶跑路，大冷天的被迫冬泳更是不可或缺，一样都少不得。林昊可不想一不小心就改写了历史，让未来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一路狂飙。
    他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备胎，一道保险，他不知道罗辑会在这个有着异能的三体世界里遭遇什么逆天展开，一旦发生不测丢了性命，自己随时要顶上对方的位置，完成黑暗森林威慑。
    当然，在此之前，哪怕真当上了面壁者，他也只想躺平摆烂。他没有罗老师那样的闲情逸致，怕冷怕静也怕女人，对世外桃源和绝世美女都没兴趣，他只想保持原来的生活，待在那个四口之家，顺便利用资源找找回去原来世界的方法。呃，撑死向pdc多要两套百井市区的房子，把老爸老妈的嘴给堵住。
    大史纵然鸡贼胜鬼，又怎能猜到林昊此刻满腹的小心思，听见他殷勤恭维，便嘿嘿一笑道：
    “那可不是！对了老弟，你妹子昨晚怎么样了？”
    “呃，什么意思？”
    “这不刚想起来，昨天下午演戏给你爹娘，却忘了提醒妹子保密。怎么，她没说出去吧？”
    林昊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斟酌几秒，反问：
    “没说。您是觉得她不太正常，故意试探她？”
    “正常人会对亲哥觉醒异能、和Eto扯上关系不闻不问吗？这么大的事，也不该帮着你向大人隐瞒。”大史吐了口烟，话音渐沉，“昨天我那句‘你真冷静’，不止是对你，也是对你那妹子说的。”
    听见大史质疑自家妹子，林昊有些不高兴了，妹妹辣么可爱，怎能任由外人说她坏话？当即辩解：
    “她性格不太好，有点自闭而已。史叔叔您问一下就知道，她辍学已经半年了，天天就是关在屋里刷剧打游戏。”
    闻言，大史又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往车载烟灰缸里碾了两碾，这才说：
    “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老刑警的毛病就是这样，见到啥不对劲都爱往坏里琢磨，你也别往心里去。”
    聊着聊着，车已到达西山人防工事，一路波澜不起，平静得叫人害怕。尤其是车两边都加装了不透光的窗纸，驾驶室与后座之间隔了一块挡板挡住了大部分风景，强烈的未知感叫人格外不安。
    这处上世纪中叶的防核工事如今已是废弃，单看建筑本身并不如何起眼，可透过挡板的缝隙，林昊还是隐约看到了一队队戒备森严的军人，甚至还看到了装甲车、坦克和疑似是防空炮的玩意儿，在建筑外围了一重又一重。
    跟随二人的吉普车一起的，自然还有异能军西区城防第一小队和那支武警机动队。车队径直开入建筑内部，进了地下停车场，大史跟迎接的长官简单聊了两句，便在数名军人陪同下进了颇具年代感的电梯，向下深入。林昊就和小队成员一道在车前等候。
    不能领略一下地底的风景固然遗憾，林昊也没太在意，便和一旁的沈曜上尉唠嗑起来：
    “沈大哥啊，大、史叔叔他也是你们SSFA的人吗？”
    “不是！”沈曜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大史是作战中心那边的，这次行动由他们主导，我们只是从旁协助，负责将你们安全护送到机场！”
    “那，史叔叔他是觉醒者吗？”
    “不是！”沈曜再次斩钉截铁，“他的精神很健康，也很强悍！”
    “呃……”林昊的思路有些被打乱，打量了沈上尉几眼，“可您看上去也很健康。”
    沈曜颧肌上抬，表情有些古怪地回以一瞥：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没有精神问题的错觉！”
    “……”林昊哑住。
    沈曜容颜舒展，用高亢依旧的声音轻叹：
    “SSF内部充满了失败主义的思潮，我在这里是一个异类，他们都笑话我是在这方面脑子有病！”
    “SSF大都是市井出身、临时拉练的异能者，觉悟自然是比不过正儿八经的军人。”已经有过一些了解的林昊安慰道。
    “你说得对！”沈曜抖擞精神，“我之前所在的舰队就不会这样，里面虽然同样有失败主义倾向，但都受到了及时的遏制！”
    原来是海军出身？林昊附和着说：“一个厉害的政委真的很关键啊。”
    “对！章北海章政委是我的偶像！两年前是他启发我走出阴影，让我坚定了人类必胜的信念！”
    好家伙，章北海这名字就这么冒出来了！这可是老熟人啊！
    林昊忍不住八卦：“章政委也要加入SSF吗？”
    换句话说就是，他有没有异能？
    “不！”沈曜说着，刻意压低了嗓子，声音却仍旧洪亮，“你是个好伙子，我就不瞒你了！章政委前不久加入了太空军，未来我们很有可能会和他共事，SSF和太空军是不分家的，四百年后都要并肩作战！”
    沈曜已是把面前这个高中生当成了自己人，毕竟同为异能者，这小伙不仅很会说话，还受到了上面的格外青睐，加入SSF那是指日可待。
    听了这话，林昊内心却疑云窦生：这是没觉醒异能？还是说觉醒了，却依然坚持逃亡主义，认为哪怕有了异能，人类也不可能战胜三体，这才果断加入了更容易接触到前沿航天科学的太空军？
    老航天，危！
    反应到自己对章政委的过分关注有些突兀，担心被三体人和Eto发现不对，林昊没敢再问，岔开话题：
    “说回精神、精神问题，是不是说位阶越高，病情就会越严重？”
    “没错！”沈曜掷地有声，“但为了人类，区区精神病算得了什么！”
    “说得好！”林昊油然起敬，几乎忘了自己想问什么，顿了几秒才又道，“可那位六阶的老阿姨，她看着也很正常。”
    “那是你没答应跟她跳舞！”沈曜话语里莫名有几分遗憾，“还有，她有点耳背，没听到你背后怎么称呼她，你该感到庆幸！”
    “……”
    这时那位六阶老阿姨也被沈曜的响亮话音吸引了：
    “小昊他怎么称呼我来着？”
    林昊一阵毛骨悚然，内心生起了极大的危机感，在求生欲驱使下迅速转动脑筋，甜甜一笑道：
    “姐姐！”
    “诶！”六阶大姐姐十分满意地应了一声。
    ……
    闲扯良久，电梯门总算再度打开，大史出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人，身高中等，体型偏瘦，黑发中分略长，一身材质粗糙、看不出特点的廉价西装，自然就是罗辑罗老师了……
    ……自然个头啊喂！
    只见这位“罗老师”左顾右盼，脚步虚浮，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安静的停车场里甚至能听到他牙齿相撞的格格声。走着走着，他还一个踉跄，险些被地面的凹凸绊倒，幸好大史及时扶住。
    靠近再看，只见那张脸画风颇为简陋，算不上丑，就是猥琐的吊丝气质过于浓重，竟把属于学者的那份儒雅风流完全压了下去。
    林昊脑海莫名涌现出一句原着的台词：
    瞧你那德性，也算学者？
    面前的罗老师也注意到了自己，一对小眼睛骤然一亮，像抓着救命稻草般叫道：
    “是你啊！昨天你才救了我一命，你是觉醒者？能不能劝劝他们放我出去啊！”
    “……”
    林昊险些昏厥。
    这货压根就不是罗辑！
    ……
    现场几乎没人注意到，罗辑嘴角那轻微的勾起。
    此时，他的瞳孔里飞快闪过一行又一行的黑体字：
    【来自林昊的小丑值+1】
    【来自沈曜的小丑值+1】
    【来自小郑的小丑值+1】
    【来自监视员的小丑值+1】
    ……
    距离四阶，已经近在咫尺。

 第八章 平安汽车，保你平安

    没有废话，众人各上各车，迅速驶离基地，开往市郊的军方机场。
    “为啥我跟罗老师坐一起？”
    林昊毫不掩饰地朝驾驶座上的大史问。
    转着方向盘的大史腾出一根中指朝上一指：
    “上面吩咐的，你别问我，我只负责把你们送过去。”
    副驾驶座上的沈曜则郑重说道：
    “林昊同志，非常时期，请不要太看重个人感受！”
    这话同样表明了他的个人感受，也不知道这个憨直汉子是无心还是有意说的。
    林昊身旁的罗辑抗议起来：
    “我招谁惹谁了？你们不分青红皂白限制我人身自由就算了，还这么损我？”
    因为世界线发生了微妙的偏移，罗辑的炮、朋友没有死于车祸，这位青年教授对如今的展开自然更是一头雾水。
    “别慌，罗老弟，有我在，保你不会出事。”大史抽着烟说，“你说对吧，昊子。”
    “当然！”林昊信心满满。
    不是我说不会出事，是大刘说不会出事！
    呃，可大刘好像没说这世界还有异能……
    这么一想，林昊又有些心虚。
    他记得，上车前，大史和身旁的队员聊过几句，当时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一双小眼睛灼热得像要喷出火来。
    林昊偷听到，百井市多个地方同时发生了严重的异能恶性事件，为此，原本安排在沿途的安保力量被临时削弱了不少，都分散各处救急去了。
    林昊还隐约听到那位作战中心的年轻人提到了什么“沉睡者”，大史却粗声反驳“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SSF的锅别自个儿兜着”。
    此时，这辆平安牌吉普车早已驶出了秘密据点，大史早把后座前的挡板收起，此时又按了一下某个按钮，两旁车窗登即亮堂起来，外头景象清晰可见。
    “天好黑！”
    沈曜发出了林昊的心声。
    亮堂归亮堂，天照样是黑沉沉的，一片死气。
    他们正驶在繁华市区里，和其他四辆外形相同的平安汽车一起组成了十字阵型，六车道的大马路事先做了清理，地广任车开，为防意外，沿途行人也都被拦在了外头，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零星军人特警持枪巡逻，驱赶擅闯的民众。
    排场可真够大的。
    四人坐着的这辆平安汽车，并不在阵型的中心，而在左侧，其他四辆分别坐着西区城防第一小队、特警和军方的作战人员，用以混淆可能的来袭者视线。第一小队同时也是护卫队的核心和最后之盾，沈曜是明面上的指挥，真正的底牌则是那位六阶的觉醒者。
    别看六阶还只是中位，目前逗留在百井市的军方觉醒者里，六阶已是绝对的凤毛麟角，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就算Eto的觉醒者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又能出多少个六阶？
    只要能拦上一会儿，增援就能源源不断地赶来。
    林昊看了看窗外，忽问：
    “这么显眼，会不会被狙？”
    “狙？”不明真相的某教授吓了一跳，“你cS打多了吧！小小年纪就好好学习，别玩这么多游戏！”
    大史嘿嘿一笑：
    “你俩尽管放心，这可是最新款的平安汽车，保你一路平安！这防弹玻璃我只是调了一下里面的那啥，对，光学材料，可没有打开，而且还是单向透光，外头看不到里面。”
    “就算玻璃挡不住，还有我！”沈曜捶了一下胸口，“百米之内，任何子弹都飞不过来！”
    “那火箭炮呢？”苟字当头的林昊追问。
    “……”
    沈曜陷入了沉默。
    “这个可能还是有些吃力。不过未来可期嘛！”大史拍拍这位年轻上尉肩头，替他打了圆场，“就算真有火箭炮，就算真过得了外头的保镖，这可是平安汽车！我按一下按钮，天窗就会打开，然后你们的座位会把你们弹飞起来，飞到上百米的高空。这不就脱离危险了？
    “所以说，要绑好安全带，不只是因为这车可能进行杂技漂移，你们的安全带可是连着降落伞包！你们也不想光溜溜地飞到天上，从被炸成烟花变成摔作肉酱吧？”
    “……”
    林昊无语凝噎。
    飞到天上，然后变成活靶子是吧！
    “哈哈哈哈哈……”罗老师尴尬干笑，“强哥真会说笑。”
    “叫我大史就成。”
    “大史多难听啊，强哥！”罗辑坚持，同时从兜里取出一盒香烟，突出一根双手递上。
    “刚把你车门踹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大史摆了摆手：“我不抽这个。”
    罗辑讪笑：“也是也是，这种便宜货您自然是瞧不上的。”
    这时大史反递了一盒过来：
    “老弟你要不试试这个？这个高级，还健康。”
    罗辑顺从地取了一根点上，随即呛了一下，咳出了一口口粉红色的烟雾：
    “咳，怎么是草莓味的，咳咳咳……”
    林昊和沈曜忍笑忍得很辛苦，史强倒是咧嘴笑道：
    “罗老弟啊，你这人也真有意思，对着咱们一个跟混黑道似的爷们，一个正儿八经的军人，一个一看就能拯救世界的高中生，要去哪儿还没弄明白呢，居然还有闲心在这儿整活耍宝，你这心态啊，我史强是真的佩服！”
    罗辑表情一滞，打了个哈哈：
    “哪有哪有。我就一普通人，怎么配得上你们这番待遇。诶，说了这么多，到底能不能放了我啊？”
    说着，又瞧了一眼身旁那个“拯救世界的高中生”，愣了两愣，从口袋里掏出一物，殷勤递来：
    “尝尝不？这可是新品，市面上没有，我费好大功夫才弄来的！”
    林昊低头一看，见不是什么可疑的白色粉末，只是一袋饼干，松了口气：
    “谢谢啊。”
    刚接过这袋联名限定款的奥里奥饼干，就见罗辑又掏出了一袋，拆开包装嗯造起来。
    ……这什么时候加的人设？以后是不是还要就着古董酒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林昊呆住。
    他对这人的性格其实并不讨厌，只是一想到这人名叫罗辑，是《三体》世界的主角，内心的荒诞感就难以平复，一股想要打爆这人狗头的强烈冲动自心底喷薄而出。
    就这？怎么发现黑森理论？怎么拯救人类？怎么当执剑人？！
    不会就是因为多了我这个穿越者，世界才把他塑造成了个二愣子，叫我填他空出的坑吧！
    嗯，饼干倒是挺好吃的，就是甜了一些……
    试图平息心中波澜的林昊刚啃了一口饼干，突听沈曜叫道：
    “敌袭！”
    后座二人都是一凛，隔着栅条，顺着沈曜的手指朝车前窗张望：
    前面是一座过街天桥，天桥后方下起了雨。
    那雨呈殷红的血色，自下往上地“下”着。
    血色的“雨点”从地面浮起，汇聚在了天桥上空，顷刻凝成了一颗硕大无朋、爬满血丝的赤裸眼球。
    黑洞洞的瞳孔略微挪动，直勾勾地对准了车内的罗辑。

 第九章 倾巢而出

    一颗悬在半空中的眼球！
    林昊背心一阵恶寒，san值狂掉，一旁的罗辑直呼哈人，差点把满嘴的饼干吐了出来。
    没等二人反应过来，车队就默契启用了一号预案，五辆平安汽车的五扇天窗同时打开一道缝隙，一杆杆冲锋枪刺向天际。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恐怖的火力垂直倾泻向天！
    林昊双臂交叉，招架着从前座雨点般弹跳而来的弹壳，目瞪口呆：
    这是在鸣枪示警？朝一颗大眼珠子？
    可下一瞬间，百道千道子弹齐齐转向，对准眼球爆轰而去。
    沈曜的【靶向集火】！
    大眼珠子的体积实在太过庞大，哪怕超出了精确控制的范围，也能轻而易举地被他操纵子弹完美命中。
    哗啦啦……眼球表面顿时像暴雨下的血肉之海，泛起了无数的暗红涟漪，彻底失去原本的颜色和形状。
    这一过程只持续了两秒不到，啪啦啪啦跟春节炮仗似的喜庆声响里，只见眼球轰然炸开，散作了漫天血雾。
    “目标已解决！”
    沈曜笃定地说。之后短暂的风平浪静也证明了这一点。
    林昊的神经已经有些麻木，只能自我催眠：这是《三体》，不要怀疑，这就是《三体》……
    “那是什么？”罗辑好奇问。
    “那应该是四阶的中位能力【恶魔之眼】！”沈曜大声应道，“一种侦查类能力，可以远距离施放，穿透遮挡看到车内的真实状况。已知这种能力对应有三种发展方向，一是邪物之眼，裂出一张巨口撕咬敌人；二是噩梦凝视，扰乱敌人神志，使其精神错乱；三是同理心爆破，在受到伤害时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眼球剧痛，导致视力障碍甚至永久失明，不过我们有办法防止这种心理层面的影响！”
    因为敌人可能再次现身，沈曜没有隐瞒，将掌握的情报悉数公开。
    “它是为了找到我们？”林昊没再顾着吐槽，谨慎问道。
    “对！它没有进行攻击，但应该已经发现我们在哪辆车上了！”
    “可Eto不是有智子吗？为啥还要这样大费周章？”林昊追问。
    沈曜一愣，脸现迷茫：
    “不知道！”
    “别问，问就是平安汽车能屏蔽智子监控！”大史被迫营业地开了个玩笑。
    罗教授则后知后觉地嚷嚷：
    “咋连Eto都冒出来了？下车，我要下车！”
    “罗老弟，要不是军令如山，我还真想把你恭送下车。”大史说，“接下来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敌人很可能会……”
    话还没说完，车内异变陡生！
    只见四周所有的色彩都像落入水中的水彩，蓦然化开、褪去，浅色溶作灰白，深色染作黝黑，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在转瞬之间，变得如同过度曝光的黑白老照片。
    在这徒剩黑白的世界里，车内四人都顿时感到了窒息，所有空气都像被抽离出了这台狭小的平安汽车，无形的黑手将他们的咽喉死死扼住。
    “这、这个位阶……！”沈曜四下张望，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其他几辆车也一如寻常，不急不缓地开着，他难以置信地呢喃半句，脸色迅速由青转紫，在众人眼里，就是从白变成了深灰。
    “强哥，快开门放我们出去……！”罗老师急道。
    “没……用……的……”
    大史看似强壮，却是抱恙之身，四人之中最先濒临昏厥，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有丝毫颤动，脚不轻不重地踩向刹车，让车子以明显但不至于急停的加速度缓缓放慢，同时猛按了几下喇叭。
    他刚做完这些，四人顿感身子一松，清新空气自鼻尖徐徐涌进，窒息感登时缓解。
    察觉到异样，那位六阶的民间高手出手了！
    然而面前的景象没有分毫改变，依然是那副黑白过曝老照片的质感。
    “还没有解决吗？”
    罗老师一边往嘴里狂塞着奥里奥饼干，一边含糊而焦急地问。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林昊忍不住吐槽出声。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罗辑理直气壮。
    突然，他猛地一滞，停下了咀嚼的动作，两眼上翻，身体不住抽搐。
    这是噎住了？林昊可不想替这货拯救世界，连忙往他背心重重一拍，只见罗辑干呕一下，咳嗽两声，抽搐渐止。
    “呼~，兄弟，你又救了我一命。”
    “怎么吃个饼干都能噎着？”林昊没有掩饰脸上嫌弃。
    “这还是人生头一回……”罗辑狐疑地看了一眼手中剩下的那块饼干，想起刚刚遭遇，不由得嘶了一口凉气，忙不迭把它扔到了车后面。
    别浪费食物，不对，别随手扔垃圾啊喂！你可是个学者！林昊内心是崩溃的。
    可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咚咚咚咚咚，那饼干竟然在后备箱的一堆杂物和车体之间，跟个三维弹球似的弹了起来，并且不断加速，数息之间，就变得和职业选手全力掷出的铁饼一般，带着风声尖啸，朝罗辑的后脑勺凌厉袭来！
    砰！
    林昊眼疾手快，一拳将这发疯的饼干打成可可粉屑，他虽觉醒了强韧的近战能力，指关节竟也是剧痛欲裂。
    罗老师要真挨了这一记，脑袋怕不是要跟西瓜一样炸开！
    “兄弟，你又又救了我一命。”罗辑惊骇未平地复读道。
    “这是某种结界，会对车里的人缓慢施加厄运，敌人不止一个！”沈曜有些慌神，他依然没能发现敌人踪影，“还都比我强，强很多！”
    “不要说丧气话，记住章政委的训诫，正义必胜，人类必胜！”林昊连忙胡诌几句，给这个车内唯一能打的异能者打了一管鸡血。
    “是！为了人类！”一怔之下，沈曜振奋回应，可旋即，滴滴一声，他的军用通讯器传来了讯息。
    看了两秒，又呆了两秒，这位年轻上尉迷茫开口：
    “敌人的身份已经初步查明，确实是Eto的降临派，是里面最激进的一个分支。
    “来袭者一共有六人，其中两名五阶，三名六阶，甚至还有一名七阶。
    “实力相差太多了……”
    “不、不止这些。”大史依旧喘着粗气，聆听着耳机里刚传来的消息，说，“沿途布置的所有岗哨，都受到了袭击。豪华成这鬼样，哼，这是整个华北的老鼠都聚拢过来，要破罐破摔了。”
    “本来SSF总部也应该派人前来增援，但受到了鹰军军方的阻力，其他大国也跟着有样学样……”
    沈曜愤愤地捶着大腿，内心其实已不指望能靠自己人解决危机。
    单就数量而言，各国国内的官方觉醒者和Eto的觉醒者都呈相持状态，然而敌暗我明加上智子配合，一旦敌人集中力量进攻一点，单靠地方的官方觉醒者可绝难抵挡，转眼就成围城之势，可囿于信息差的鸿沟，SSFA没法像Eto一样集中兵力，大多数时候只能依靠国联派来的增援力量打打补丁。
    而这一次，出于未知原因，增援部队受到了鹰方强烈的阻力，截至不久之前才匆匆宣告返程，导致这次护送成了SSFA势单力薄的孤注一掷。
    正当气氛陷入绝望，更为绝望的变故发生了：
    不可阻挡的窒息感，再次笼罩了车内的四人，氧分在逐渐抽离，他们朝着死亡的深渊不断滑落。
    那位六阶觉醒者在六个只强不弱的劲敌围攻之下，不出意外地落入了绝对的下风！
    这时，大史沉声喝道：
    “没时间了，启动最后方案。”
    说罢，他猛转方向盘，吉普车在尖锐的摩擦声中，向着左侧路口急转，偏离了原本路线，脱出了车队，飞速驶向车水马龙的街区。
    “史叔叔？！外面全是无辜民众！”
    林昊试图制止，可大史置若罔闻。
    “强哥强哥，开稳一点成不，咱这不是在拍《速度与激情》，就算是平安汽车，也经不住你这样开啊！”
    一旁的罗老师脑袋磕到了窗户，却还在插科打诨，活像个爆米花电影里常见的、用来调节气氛的谐角。
    林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罗辑慌忙双手掩嘴，做出噤声的手势，再没吵闹。
    可林昊依稀听见，那双手的后方传来一声低如蚊蚋的叹息：
    “还是不够……”
    什么不够？
    林昊没去细想，他一颗心全悬在大史提的这个“最后方案”上了。
    他不理解，为什么把车子开进闹市，就能摆脱敌人的攻击。
    没了仅剩的那点保护，他们只会完全暴露在暗杀者的火力之下！
    而且，还会波及数不胜数的普通人。
    沉默良久的沈曜终于说话了：
    “大史，我不许你这么做！”
    大史回了一句：
    “这是你上级的上级制定的计划，你问他们去。”
    “那些是我的兵！”
    激动加上缺氧，让沈曜额头青筋暴现，目眦尽裂。
    “沈老弟，你应该听说过我的事，我曾经和我的人一起，处理一个八阶的拯救派觉醒者，那是一颗行走的核弹，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许多人当时受到了严重的辐射。就在大前天，我去医院目送了其中一个，呵，他比我家小子还小了几岁，觉得未来的时代没有活路，死也不肯冬眠。”
    大史叼着没有点着的烟，右脚坚定地黏在油门上。
    “我不是想讲什么大道理，只是你要明白，咱们要对付的是外星人，是人类的叛徒，流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你很清楚，制定最后这个方案的人里，就包括了你和你的兵。”
    沈曜再度默然。
    突然，一阵难以形容的晕眩感如潮水淹没了车内四人。
    林昊只觉脑袋一阵昏沉，眼前朦胧了几秒，旋即恢复了正常。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那将他们拽向死亡的窒息感彻底消散，四周景象重新带上了颜色，萦绕在车内的厄运也荡然无存。
    结束了？
    林昊疑惑地看向窗外，蓦然惊觉，车子已不在原本的位置。
    刚才他们是向着闹市区拐的，如今周围虽繁华依旧，马路上车流如川，却分明是在朝市郊驶进。
    完全在相反的方向上！
    “从一开始，我们坐的就不是左侧的车，而是右边的那辆。”
    沈曜声音有些恍惚。
    “我们的意识和那位六阶的觉醒者以及其他三人对调了，如今的我们，才是真正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这就是她六阶的能力，【命运替身】。
    “这是一种对调特定个体意识的广域能力，附带范围性、不分敌我的心理学伪装，即使智子能发现异常，来袭者也很难及时摆脱自己的感官所见，进而产生误判，给我们反击的机会。用这一能力的初衷不过是这样。
    “而最后的方案，就是在最后的时刻，在我们受到锁定围攻，其他方案都已行不通时，让五辆车散开分头行驶，然后解除【命运替身】，将两车的意识调换回来，借此引开敌人。这是连智子也没法破解的阳谋，在用出能力之前，所有的护送者就都换上了和我们相似的服饰和随身物品，学着我们几个在车里聊天，智子不是人类，它没法从细节读出【命运替身】究竟用在了谁身上，除非Eto有本事准备五队各自能碾压六阶的强者。当然，我是知道的，那位大婶、不，那位姐姐肯定会用自己来当替身之一，按她的说法，就是重返年轻的感觉真不错，哈哈哈哈……
    沈曜笑得跟哭一样难看，话音又低了下去：
    “原本死去的是他们的肉体和我们的意识，现在，他们什么也没能剩下……”
    安静听完，大史吞吐一口刚点的烟，作出总结：
    “异能者不是超人，他们只能事先埋伏，没法隔这么远追上全速行驶的吉普车。我们暂时安全了。
    “原先的路线不能再走，我来带路吧。”

 第十章 对火车使用铁拳吧！

    平安汽车马力全开，在川流不息的车龙里左穿右插，不知剐蹭了多少豪车，招来了多少路怒症谩骂后，终于到了市区边缘，离机场只有半小时的车程了（注1）。
    老司机大史车开得不能说稳稳当当，只能说F4车手见了连夜退休，藤原拓海看了当场跪拜，嗯是把拥挤不堪的马路开成了一马平川的坦途，搁GtA里这么飙上一会儿，此时已是满当当的五颗金星，一大坨直升机坦克在尾后穷追不舍。
    然而，林昊注意到了他后颈的虚汗和双手的颤抖，经历了窒息和漫长的紧张驾驶，缠绵大史的病魔愈发肆虐。
    大史是在用命开车。
    路上没再出现来袭者，已经是万幸了。这也证明了他选择路线的成功，车子并未走直线，不时会绕进千回百转的巷子里，用诡异莫测的轨迹避开可能的伏击。
    罗辑一路非常乖巧地没再说话，满腹心事的沈曜更是一言不发，各自盯着流淌的街景发呆，车内一片死寂，比窗外的天空还要阴沉。
    “那些七阶的高位者追得上来吗？”
    终于，林昊打破了沉默。
    作为高位者，七阶能力相比六阶有了质的飞跃，与其说是人类，七阶以上的异能者更接近于神灵。最为直观的例子就是密布天空的这片阴霾，不过是一个七阶在大战后留下的一点余波，就让百井市整整两年见不着太阳。
    “追不上。”大史肯定地说，“他们手段是很多，但真要追过来，动静肯定会很大。
    “启动最后方案的时候，‘沉睡者’就已经苏醒了，他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地长途追赶。”
    “沉睡者？”林昊注意到了这个之前就出现过的名词。
    大史点头：“那是一个在百井市某处沉睡的官方觉醒者，非常、非常、非常厉害。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你应该知道，作为首都，咱们百井市还是有着足够底牌的。”
    为什么大白天的要睡觉？
    林昊没问出口，他知道不具备异能的大史不可能了解这种隐秘，而沈曜也是不了解的，因为这位年轻上尉随口说了一句：
    “为什么不让‘沉睡者’直接跟过来？这样我们的人不就不用牺牲了？”
    话音有些失魂落魄，更带着明显的埋怨意味，全然没有了最开始的精气神。
    见他如此低迷颓丧，于心不忍的林昊出言劝解：
    “也许那位还有别的事要负责，我们只能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
    沈曜喃喃自语，痛苦、自责、困惑和愤怒，种种情感在他的眸中烁动。
    “林昊同志，你说，我们还有希望吗？人类还有希望吗？”
    连Eto都无法战胜的如今，他们要如何直视远比人类强大的三体文明？
    林昊心里嘀咕：我不好说。
    要是直言地球最后被歌者一个苍蝇拍给拍成了纸片球，幸存者一只手都能数完，他怕沈曜会当场跳车自尽。
    他嘴上只能说：
    “章政委有没有说过，知其不可而为之，就算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也要倾尽全力与之抗争，这也是一种必胜主义。”
    沈曜怔怔出神：
    “章政委不会说这种话，这更像是唐吉坷德。”
    顿了一顿，年轻上尉又道：
    “你说的还有一点不对，这不是必胜主义，但这是英雄主义。”
    他的内心深处，某种信仰正在发生着痛苦的蜕变，像是要破茧成蝶，又像是要功亏一篑，困死在挫败感的囚笼里。
    “英雄都是荒诞的。”
    一直缄默的罗教授突然补了一句，莫名还挺有哲理。
    这么聊了两下，车内气氛渐缓，眼看镶嵌在灰黑阴云之间的灿烂金边逐渐黯淡，黄昏快要降临了，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一丝九死一生后的宽慰，这趟凶险异常的旅程总算要告一段落。
    然而，并没有。
    轰隆！
    车子的前上方，一阵惊雷般的轰鸣骤然炸开！
    那声响来自马路一侧、高架轨道的拐角处，循声望去，只见一列脱轨火车冲溃了桥侧的混凝土墙，最前面的数节车厢各自挣脱了车钩束缚，以威不可挡的势头，轰然砸向了这跟蝼蚁一样渺小的车子。
    我超！这又是什么鬼展开！
    林昊哑然看着四周窗外被列车的阴影尽数囊括，眼看吉普车就要被碾作齑粉，四人都要碎成你不分我我不分你的肉酱。
    危急之际。
    “抓稳！”
    大史没有慌乱，油门踩死，吉普车保持全速，同时方向盘一转，车身就和娇羞敏感的情人一般立即起了反应，在轮胎“滋滋”的刺耳嘤咛中迅速转向，钻到了两列即将砸落的巨大车厢的缝隙间。
    哐！哐！哐！哐！
    数声同时爆发的巨响，让这市区的平和车道陡然化作了炮火纷飞的战壕，两侧的柏油路面连带上面仓皇逃窜的私家车都被砸成了不可名状的废墟。
    而四人所在的吉普车，完好无损，全速驶离！
    平安汽车，恐怖如斯！
    此刻，坐在驾驶座上的大史，俨然就是吉普车本体！
    但，列车并没有在落地的瞬间彻底消停。
    它们仍在翻滚着，不仅如此，竟然还跟皮球一样，在八车道马路上一弹一跳，带着过剩得离谱的动能，朝吉普车径直轧来！
    马路前方本就僵滞的车流顿时发了疯地往前奔腾，眨眼就乱成了一锅粥，追尾的追尾相撞的相撞，成了等着被碾成肉馅的俎上鱼肉。
    大史心急眼快，当即找出了乱流之中唯一的缺口，右手往方向盘背后某处一按，右侧轮胎蓦地一弹，车身登时向左腾起，以野狗撒尿的姿势，斜着钻入了车海的缝隙之间。
    在大史精细入微的操作下，平安汽车就跟一条泥鳅似的左右腾挪，以各种姿势钻过为数不多可供通行的空隙，蜿蜒向前，驶过这片瘫痪的车海，到达空旷无车的路口对面。
    轰隆轰隆轰隆……身后，数以百计的车辆遭受了灭顶之灾，炮火炸裂般的轰鸣里，玻璃和金属扭曲破碎的刺耳噪音，糅合着男女老幼的尖叫哀嚎，仿佛来自地狱最底层的噩梦协奏曲。
    一节节车厢在车海的阻截下放缓了滚动的速度，或戛然停止，或一头扎进路旁的大楼，眼看就要追赶不上了。
    突然，远处一列车厢竟挣脱了牛顿的魔掌，高高飞到了空中，毫无章法毫无道理地，以极其凌厉的劲道直直砸向平安汽车！
    它甚至还随着汽车的转弯的自行调整角度，如同一枚追踪导弹！
    在这枚“追踪导弹”面前，大史的车技再是高超，四人也决计无法幸免。
    “沈兄弟，快用你无敌的异能想想办法啊！”罗辑急道。
    “你就给我一百挺高斯步枪，也不可能拦得住几十吨的火车！”沈曜说着再真实不过的大实话，“我们要死了！”
    这时，大史说话了：
    “昊子，你能行吗？”
    他的话音里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从容，抚平了林昊惊惶错愕的思绪。
    林昊心头一凛，叫道：
    “我尽力！
    “史叔叔，打开天窗！”
    头顶的天窗开了一条缝隙，林昊没有犹豫，纵身爬上。
    大史有意放慢了车速，可平坦的车顶没有扶手，不是那么好站稳的。
    林昊踉跄一下，险些一个跟斗摔下马路，忽然，身旁一只手自左下方牢牢抓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就如一座巨锚，将他这艘飘摇不定的小船锚定在了车顶。
    抓住他的，居然是罗辑罗教授，即将成为面壁者，踏上拯救世界之路的二愣子主角。罗辑站在车后座上，半个身子探出了天窗，脸上依然是那让人恼火的殷勤笑容。
    “谢谢。”林昊低声说。
    “有信心吗？”罗辑问。
    林昊摇了摇头，看着那节车厢在视野里飞速变大，像一颗死寂天体朝自己倾轧过来，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用小拳拳打飞一节火车车厢？我这是在发什么神经？
    强烈的荒诞感，让他一时头脑空白。
    “没事，你只管挥拳。”
    他听到罗辑笑了笑，似乎对眼前的末日场景满不在乎，似乎天塌下来有站得高的顶着，死的不会是自己。
    硬了，拳头硬了。
    侧头，林昊看到了罗辑伸出一只拳头，朝自己晃了两晃，微笑鼓舞：
    “对它使用铁拳吧！”
    林昊深吸一口气，将内心不断奔涌而出的破坏欲收敛、转向，从罗老师的狗头转移到离自己仅剩十余米远的火车车厢上。
    拳头捏紧，挥出。
    【毁灭之拳】。
    这一拳，大道都将磨灭！
    ==================================
    *注1：原着的机场没这么远，这里为了后文的氛围改远了些

 第十一章 为了人类！

    林昊总觉得，火车车厢飞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快。
    事实上，它远看时来势汹汹，真就像一颗天外坠落的陨石，可越是靠近，势头就越是迟缓，仿佛自己身前织着无数看不见的坚韧蛛丝，将它重重拦截，又像是爆米花大片里常常会用到的，为了凸显“诶我们这个镜头烧了很多经费哦”特意采用的慢镜。
    这难道是芝诺运动，永远达不到砸扁我们的真实？是那个幕后操纵火车的黑手达到距离极限了？
    林昊没有寄希望于这种缥缈的可能。
    这列车厢速度已经减缓到了和吉普车几乎持平，看着就如同一个缓缓飘近的、只是外表是车厢的长方体热气球。
    可这依然是一节火车的车厢，事后林昊得知，算上里面的乘客和货物，它的总重量达到了72吨，相当于1200多个自己。它的材质依旧是坚固的金属，哪怕是平安汽车，也会在这看似温柔的一磕下碎作齑粉。
    没有犹豫，拳头挥出。
    小拳拳打在了72吨重的车厢正前方。
    轰！
    想象中的粉身碎骨没有发生，只有指骨钻心剧痛。
    震天撼地的沉重轰鸣中，先是火车上质量最轻的尘屑被震离金属表面，荡起了一圈圈盛大的灰色涟漪，随后，两侧对冲的动能使得车厢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形变，骤然缩短了五分之一，原本光滑的表面也变得皱皱巴巴的，凸起了一层层金属的锐利褶皱，如同一个被一脚踩扁的罐头。
    车厢窗户在巨大的冲击下悉数破碎，玻璃碎片混杂在各色金属零件里，随着这一拳带起的拳风，像倾斜泼洒的暴雨打在后方的几辆追尾轿车上，将它们的外壳砸出了大大小小的凹陷，仿佛经历了一场枪林弹雨。
    接着，车厢才在【毁灭之拳】持续施加的力道下改变了方向，远远地飞了出去。
    重重砸在了早已成为废墟的车海里！
    余力未消，又在马路上拖行了几十米远，将沿途的残骸连同柏油路面一齐掀起。
    大道被磨灭了，物理意义上的。
    轰隆隆！
    地震般的颤动，再度在马路两旁幸存的建筑里掀起了阵阵尖叫。
    随着一拳打出，林昊的内心已恢复了平静，他没有为自己能力的逆天而感慨，只是扫视着那节已经不成样子、再无动弹的车厢，和它底下压着、周围堆着的一座座金属残骸，视野略有些模糊。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他心里低叹。
    火车里、汽车里也许会有幸存者，但这一拳，他不得不挥。
    这甚至算不上是电车难题，因为握着马桶搋子的自己，同样被绑在了一侧的轨道上。
    他不是什么圣母，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这不妨碍他的心中涌起了深重的罪恶感。
    这罪恶感仿佛沁入了他的灵魂，改变了铭刻在其中的某种烙印。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那节车厢内部冒出了一道火光，直奔自己而来，仿佛是对自己的罪行降下的审判。
    砰！
    林昊还没反应过来，罗辑已抓着他的左腕猛一发力，将他拽回了吉普车内，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饱含愤怒的枪响也传到了耳畔。
    有人在狙击。
    有人在刚刚坠毁的火车车厢里朝自己狙击！
    事发突然，就连沈曜都来不及反应，要不是罗教授拉了一把，自己此刻已是脑洞大开！
    “一报还一报。”
    没等林昊开口，罗辑已是轻松笑笑，制止了他的感激。
    罗教授的脸色比半分钟前苍白了不少，额头满是汗水，气息也粗重了许多。
    他也是觉醒者？刚才用了自己的能力？
    林昊若有所思，忽听大史说：
    “Eto这是在机场周围围起了一个大圈，将我们可能经过的道路全部封锁，这也意味着他们要分散力量，只要通过这里，后续不会再有这么猛烈的伏击了。”
    “林昊同志，你是好样的！”
    沈曜侧过身，朝林昊敬了一个军礼。
    “就算面对那样的庞然大物，你也一点没有怕！”
    “不。”
    林昊摇了摇头。
    “我很怕。
    “只是再怎么怕，我也必须去做。”
    “这就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沈曜似有所悟，声音愈发明晰。
    “这是狗屎的荒诞主义。”林昊苦笑。
    眼见最后的危机终于渡过，突然，大史话音一沉：
    “不对劲。”
    透过后视窗，可以看见身后的无数汽车残骸和一节节车厢狼藉一片，而在这地狱般的场景里，竟然有人站了起来。
    成百上千的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伤痕累累，有的甚至缺失了一部分肢体，脸上或阴沉或狞笑，都带着露骨的敌意，看向了这辆正全速驶离的平安汽车。
    他们手上都举着各式各样的枪械，齐齐对准了车身。
    甚至还有三人扛着单兵火箭筒。
    三柄火箭筒！
    这都能活，这是秽土转生？林昊呆住。合着大街上全是Eto的人？
    “这是臭名昭着的六阶觉醒者【凤凰】！她应该在华南才对！”沈曜叫道，“她能让死者复苏，为她所用！火车应该就是她安排的军火库！”
    “什么凤凰涅盘？这不就是僵尸吗？这么又摔又滚的，这军火库也没炸？”罗辑吐槽到了林昊的心坎上。
    话音刚落。
    轰！
    一枚火箭炮炸响。
    在大史高超的车技下，平安汽车未被直接命中，却依然被这相距不过数米的爆炸掀飞了起来！
    不得不说平安汽车不愧是平安汽车，骇人的炽红“蘑菇云”未能将它掀翻，它就像一个受惊的软妹子，吓了一跳后，又稳稳落到了柏油路面上。
    大史和沈曜一个是老刑警，一个是现役兵，轻易就稳住了身形，罗教授也很幸运地没有磕碰。林昊就倒霉了，他刚下来，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掀，一头猛撞在了窗上，额角登时鲜血横流。
    这时另外两枚火箭弹也先后落下，一枚古怪地歪到了一边，一枚被平安汽车再次灵巧躲过。
    火箭筒的装填需要时间，而再猛烈的枪林弹雨，也越不过沈曜的【操纵弹道】。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四人正以为已经摆脱了纠缠，忽见那三名放火箭炮的“僵尸”丢下手中炮筒，弯腰一捞，手上赫然又各多出了一根新的。
    奇怪的火箭筒增加了！
    这次，他们还能躲过去吗？
    大史，这个数次带领他们逃离死亡的猛汉，此时已是汗水淋漓，双手猛颤，胸口起伏不定，伴随着一长串剧烈干咳，像要把五脏六腑尽数咳出。
    这一幕，副驾驶座上的沈曜上尉看得很真切，他清楚大史生的是什么病，他也清楚，大史的精力已接近枯竭，刚才那几下闪躲全凭运气，他没法再应对接下来的猛攻。
    沈曜嘴唇翕动两下，终于开口：
    “大史，开门，放我下去！”
    “你说过你，咳，咳，对付不了火箭炮。”大史强撑着保持话音平静。
    “我没说过！”已经解开安全带的沈曜声音洪亮地叫道，“车内视野有限，还在高速移动，我的能力受到了限制，但到了外边，我有信心让它们偏离目标！”
    昏昏沉沉的林昊这才反应过来，急道：“可，可只要躲过这一波，就能驶出射程外了。我们可以赌！”
    “不！”沈曜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三体人这么想杀你们，你们就是人类的希望，不能冒这个风险！”
    “你有信心活下来吗？”罗辑声音虚弱地问。
    “没有！”沈曜大声回答，“只是再怎么怕，我也必须去做！”
    大史没再劝阻，将前门解锁，并让车子略微减速，往路旁尚未栽种绿植的松软泥土上靠。
    略微一顿，沈曜续道：
    “大史，谢谢你让我理解了我们的使命！林昊同志，谢谢你教会了我英雄主义，只是我仍旧坚持，四百年后的未来，人类必胜！”
    右肘上抬，右掌成刀，他向包括罗辑在内的三人庄重行了一个军礼，推开车门，纵身跃出。
    车内三人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在泥土上迅速站直，背朝车辆，迎向无数子弹和三枚火箭炮的洗礼。
    那三枚火箭炮正升到半空，看着就像三颗灼灼燃烧的太阳。
    这时，他们听见一声慷慨激昂的呐喊，盖过了所有的枪鸣炮响：
    “为了人类！”

 第11．5章 登机

    暮色渐沉。
    那三枚火箭炮最终没有命中。突破Eto的封锁圈后，吉普车向西长驱，一路再无波折，抵达了军方机场。
    前来迎接的是整整一个陆军团，一位作战中心的高级军官和两位SSFA的高层。
    那两位异能军高层都是七阶，是名副其实的高位者。此外机场还留驻着一位民间出身的八阶。这些几乎就是百井市内全部的官方高位者。为了确保机场作为行程终点的绝对安全，他们没有参与到沿途的安保，始终据守不动。
    大史在驾驶座上坚持到了最后，下车时还一脸笑嘻嘻的，抢过那位军官削好递来的雪茄，猛猛抽了两口。
    “还是这玩意儿带劲。”
    刚说完，他脚突然软了一下，连忙假装亲密地将手勾到了那军官的脖子上，支撑住身体，嘴上笑骂：
    “你们这群怂蛋，都缩在自家老窝呢，瞧不见外头打成什么样了？”
    那位军官肩头沉重，看破不说破，朝着已经黑下去的东方庄严敬了一礼：
    “他们的牺牲让人遗憾，但不是无意义的。三位请尽快登机，在飞机上好好休息。”
    “人都是我之前确认过的那些吧？”
    SSFA的一位高层说：“当然。不然我们为什么寸步不离待在这里？”
    “还行，算你们有在干活。”
    林昊听着这些大人物的对话，内心一片惨淡。
    这一趟下来，他算是明白了，这个《三体》世界多少有点大病，Eto不仅人多势众，懒得隐藏自身存在，还都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疯子，比原着里的还要疯得彻底，没有半点底线和逼格的那种。
    他怀疑自己真当上了面壁者，每天迎接的，就会是今天这样“豪华”的待遇了。
    不过在这种坑爹的世界，摆烂当一个普通人也美不到哪去，指不定哪天从天而降一台火车车厢，当场就给砸成了肉饼。
    成为面壁者，至少还能掌握主动权。
    他想。
    可是我何德何能当面壁者？我智商平平背景没有，要说异能吧也就一阶萌新，全身上下唯一能看的就是这张脸，挺有几分胡哥的感觉，比前世帅了几十万倍，却也没美到能让三体人也服服帖帖。
    哪怕知道黑暗森林法则，了解推动世界线前进的主要人物的心路历程，他也不认为自己会是一个合格的面壁者。
    这不叫谦虚，这叫自知之明。
    他不觉得自己这趟旅行只是去当罗辑的保镖和陪玩，一种“被安排”的感觉在心底愈发浓重，对未知命运的恐惧，让他有些不敢踏上这架飞机。
    但他还是踏上了。
    “第一次坐飞机？”
    是身后的罗辑，一掌将僵住的他轻轻推进了机舱。
    “确实。”林昊回了一句两辈子的大实话。
    机舱里有一个办公室和两个卧室，装潢简洁，干净舒适，乍一看不会觉得是在飞机内部。头一次坐飞机就是这种特级专机，要不是在这样的场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林昊指不定会拍几组照片，回去跟家人同学吹吹牛逼。
    听机长啰里啰嗦地交待完注意事项，并着重强调了几遍要系好安全带后，三人总算能好好歇息了。
    大史早已精疲力尽，过度透支让他的病情又重了许多，他表面强作无事地躺到了办公室的小床上，打算等飞机起飞后小打个盹。
    辗转片刻，他掏出对讲机，低声问了一句：
    “第一小队，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一是距离已接近极限，二是，之前路上的几次尝试都收获了缄默，他没再指望会有人回答，所以，在持续数秒的死寂中，握着对讲机的手缓缓沉了下去。
    忽然，对讲机响了一下，是沈曜的声音。
    大史连忙将它又凑到面前：
    “沈老弟，我们到了。”
    回答他的，却是沈曜气若游丝的嗓音：
    “那就……好……”
    “撑住，救援已经快到了。你那边怎么样？”
    那边很安静，静得只有风声猎猎。
    “好黑。”沈曜呢喃着，“大史，天好黑……”
    “这是要入夜了。”
    “入夜了……太阳不见了啊……”
    “它还会再升起来。”大史攥紧了床单，语气平静依旧。
    良久，当他以为对面再也不会传来回应时，沈曜的声音最后一次洪亮响起：
    “为了，人类！”
    然后对讲机永远地沉默了。

 第十二章 暗夜精灵和《反E精英》

    飞机起飞。
    给脑袋包扎过后，林昊心潮迭起，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索性去罗辑房间串个门，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罗老师果然也没睡，得到允许后林昊进了房间，只见他正坐在沙发上，身前是一台手提电脑，里面传出砰砰枪响，竟然正在打游戏。
    “安全带。别再这么走来走去了，很危险的。”
    罗辑头也不抬地提醒他。
    林昊将门关上，坐到了他旁边，依言系好安全带，同时看向了电脑里激战正酣的枪战。
    这是某鹅厂新出的游戏《反E精英》。和之前风靡世界的某cS差不太多，就是反派从暴恐分子改成了Eto，另外还加入了异能设定，看着挺有几分守望先锋的感觉。
    罗辑手稳得一批，每开一枪，就必然有一个敌人倒下，自己却始终毫发无损。
    最离谱的是，他竟然是用触控板来玩的。
    很快，系统传来了柔和女声：
    【恭喜你打败了Eto，拯救了地球文明。】
    “厉害啊，枪枪命中！”
    林昊自己也不知道为啥脑子一抽发出感叹。
    “全靠这台暗夜精灵！”罗辑被迫营业地将电脑侧向这位观众，夸赞起来，“流畅体验玩得爽，高分高刷看得清……”
    “停！”
    林昊汗颜打断了吟唱。
    “搁这打广告呢？还有，这玩意09年就有了？咳咳，我是说，它看着挺先进的，比现在市面上的强很多。”
    “只是情不自禁。这是一位学生送我的，说是还在研发中的最新款。”罗辑满是爱怜地抚摸着这台很有未来感的黑色轻薄电脑。
    “呃，多久前送的？”林昊警惕地问。
    “……就在两天前。”罗辑轻叩了两下触控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猜的没错，大史昨晚检查过了，里面的电池微妙地鼓了起来，经过检验，原来是一枚微型核弹，明显是得到了三体技术的真传，就是囿于材料太过落后于技术，出现了鼓包导致暴露。”
    “……”
    林昊脸色登时转白。
    “别急着跳下飞机。”罗老师笑道，“电池已经被换下来了，除此之外电脑没有别的问题，那个学生也是不知情的，幕后操纵者具体还在调查。”
    林昊舒了一口气，眉头却是一蹙：
    “跟之前相比，现在的你好像不太一样。”
    罗辑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那是当然。你是怀疑我被偷换了一个人？我想既然能上这趟飞机，你应该知道原因。”
    “你在装傻？”林昊一针见血地问。
    罗辑没有否认，只是像看着一个不好不坏的学生一般凝视着他，似乎在等着剩下的解答。
    林昊于是猜测：
    “你猜到自己被Eto盯上了，想装疯卖傻蒙混过关？”
    罗辑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想，神色有些失望，又有些疑惑：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这和异能的秘密有关。”
    “我才一阶。昨天才觉醒的。”林昊选择摆烂。
    罗辑又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双手往电脑两侧一摊：
    “那你至少听说过，异能进阶的方法之一，就是让自己的精神病程度加深。”
    林昊表情一滞：“这是真的？”
    “真的。”罗辑说，“只是目前的你还不至于这样，这是三阶晋升到四阶，也就是下位者晋升到中位者的过程，而且说是精神病，这个阶段充其量只能算精神问题。这一过程，我们一般称之为‘扮演’，Eto，当然是现在的Eto，则喜欢叫它‘融入’，当然，大部分人还是因为各自心病而稀里糊涂地度过了这一过程，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
    “你是说，‘扮演’是扮演精神病，‘融入’是成为精神病？”
    难怪这世界的Eto都疯得没谱！
    罗辑点头：“你很聪明。所谓的扮演，就是做给别人看的，从他人处收获反馈来提升进度，这和放弃自我的‘融入’有着本质的不同，当然，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林昊略一思忖，问：“按你的说法，所谓的‘精神病’其实是既有的规则，是脱离我们的心路历程，自在于晋升道路的前方？唔，就像一个等待我们主动跨入的陷阱，而不是一株在我们内心悄然滋长的毒苗？”
    “你的高考作文练得不错。”罗辑小小讽刺一句，又道，“更正一下，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许多。不过你说的并不全对，应该说是对了一半。”
    “什么意思？”
    “不告诉你。”罗老师笑笑。
    林昊嘴角微抽，却听罗辑续道：
    “这算是一个预演。遭遇了这些事情，听到了大史刚才对我说的那番话（注1），我有种预感，以后我的生活会需要许多的隐瞒和伪装，我得提前习惯一下。
    “放心，这不会影响到你的晋升，反而会对你的心理健康有好处。等你到了三阶后期，自然会明白。”
    “罗老师，您其实没必要告诉我这些。这样不仅失去了我的那份反馈，也会让，呃，某些人察觉。”
    林昊担心这会让三体人看出他内在的深沉，进而产生提防。维持一如既往的扮猪吃老虎状态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罗辑满不在乎地说：
    “我以为你早就意识到了，这才开诚布公。至于后半句，没关系的，这样更好。”
    罗辑的瞳孔里依然闪过一串又一串的【来自监视员的小丑值+1】，自从他和林昊聊起自己的伪装和扮演，这些黑体字反而出现得越加频繁。在三体人看来，这种自欺欺人的深沉，不过是虫子无意义的自我感动。
    罗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三体人日夜不离地监视，又为什么会突然遭受Eto的追杀，但从这些【小丑值+1】上看，问题多半不是出在异能，倒像是和这一趟旅程息息相关。他越是卖力扮演，反而就越有一种跳梁小丑的徒劳感，而三体人，就是那些喝彩哄笑的观众。
    三体人不在乎他的晋升。
    林昊从罗辑这一句话里读出了很多很多，作为通读过原着的穿越者，他很快也捕捉到了罗辑话语背后的深意和疑问，只是秉持着尽量不改变世界线的宗旨，佯装不解地挠了挠头，没有追问。
    “还有，别喊‘您’，整得我跟个老头儿似的。”
    罗辑说着，将暗夜精灵电脑往林昊处推了推，话题一转道：
    “我今天也累坏了，要睡会儿，给你玩吧。”
    “算了，我不需要。”
    “放松点，兄弟，你神经绷得太紧了。”罗辑轻靠在沙发背上说，“记住，那些Eto是冲我来的，与你无关，你只是受我们指使，保护了我的生命安全。”
    林昊呆了一呆，不禁有几分感动，低声问：
    “你就这么肯定和我无关？”
    “我不关心有关无关。这不是猜测，只是理性的考量。”
    罗辑说。
    “我不太在乎这些，害死那些人的是Eto，不是你我，我也不认识他们。但你不同，你太年轻，太幼稚，喜欢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在身上，所以与其这样，干脆都让给我来承担，这对我们俩而言都是最优解——我可不想跟一个心理崩溃胡言乱语的小青年同行，除非你也是在扮演，但那样我们俩就太谐了。”
    你才心理崩溃胡言乱语……林昊白了他一眼，没有应答，一把抢过暗夜精灵，点下了《反E精英》的游戏开始键。
    不得不说，用触控板打第一人称射击游戏是真的折磨……
    哪怕在飞机上没法联网，对手只是AI而非真人，第一关林昊依然通得相当吃力。
    罗辑在旁好笑地看了一会儿，伸个懒腰正要睡觉，抬眼一看，奇道：
    “你额角上沾了点脏东西……是碘酊涂多了？”
    见林昊一时腾不开手，他拿起湿纸巾往林昊的右侧太阳穴上的绷带处擦了两擦，随手揉成一团，丢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碘酊？我没涂什么碘酊啊。
    林昊微微一愣，注意力又被激烈的枪战吸引了过去，用触控板艰难鏖战良久，蓦地，Eto方冒出了一个肩扛火箭炮的boss，一发飞弹直轰过来。
    林昊呼吸骤停，十指一僵，屏幕登时黑了。
    【恭喜您被Eto击败，已解锁Eto势力，解锁新角色墨子、哥白尼、牛顿。】
    “靠！”
    林昊低声骂了一句，啪地合上了机盖，久久默然。
    他又一次想起那三颗朝自己飞来的火箭炮，想起那个挡在了他们身后的年轻军人。
    他没有向大史问沈曜的下落。
    有的答案不需要去问，有的答案，最好不要去问。
    身旁的罗辑已然抱胸睡熟。而他盯着夜灯昏晦的天花板，怔了很久、很久。
    直到迷迷糊糊地坠入了梦乡。
    ……
    除了和国联的护航战斗机群交接时出了点误会，专机颠簸了一阵子外，一路倒也顺风顺水，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无事抵达了pdc岛，也就是人工岛屿凡尔纳岛。
    林昊依稀记得原着里的会议是在纽约召开的，压根就没什么pdc岛的设定，不过想想也是，异能都冒了出来，凭空捏个小岛也就不足为怪了。
    一下飞机，顿觉眼前豁然开朗。
    嚯，阳光明媚，蓝天白云！
    不愧是外国，跟阴云密布的百井市可真是天壤之别。
    真够罕见的！
    林昊边欣赏周围精美的风景，边贪婪地呼吸着香甜的新鲜空气。
    ==============================
    *注1：原着（不是原画）中大史给罗辑传授的老刑警的人生经验，教他怎样隐瞒自己的秘密。为避免水字数之嫌就不重复了，非原着党意会一下即可（推荐还是看书）。

 第十三章 枪手

    下了舷梯，罗辑一行三人来到了一辆等候多时的轿车前。
    只是瞅了一眼，林昊人就麻了。
    没错，车是非常国际化的平安汽车。
    还好不是吉普，不然他怀疑自己的ptSd会严重到进不去车门。
    迎接他们的是pdc的高级官员坎特先生。林昊总感觉这位和原着里的不太一样，没有了那种政治家的干练老成，不是因为不显山不露水的城府，而是压根就没有这种东西。他的眼睛很澄澈，就跟写着“我是一个老实人”似的，嘴角那近乎肌肉记忆的微笑，又让他多出了几分老管家的味儿，这趟迎客的首要宗旨仿佛也从“安全至上”变成了“宾至如归”。
    作为罗辑的“专属保镖”，大史也跟随他们一起前往大会现场。
    还没上车，苟字先行的林昊便赶在了大史之前，跟坎特提到了昨天百井市发生的袭击，坎特没有对这个异国高中生摆架子，而是微笑回道：
    “这里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凡尔纳岛藏有一位高位者的遗体，它形成的结界包裹住了整座岛屿，我们能借此轻松发现并识别一切从外部进入岛内的中位者到高位者。”
    “遗体还有这种用途？”
    真就生是工具人死是工具鬼啊……
    “七阶以上的遗体都会残存有一定的超凡力量。”这个坎特非常没有保密精神地解释道，“这就是我们选择这里作为pdc总部，而不是纽约的原因。长距离移动会使它的效果迅速衰减。”
    “等等，那您的意思是，一阶到三阶的Eto觉醒者依然能不为人知地混进来？”
    “这也不用担心……”坎特一边用中文艰难组织词语，一边礼貌地邀请他们上车。
    车上，这位高层才blabla地吹嘘起pdc岛的安保到底有多严密，包括但不限于全方位无死角的24小时监控、对登岛人士精准到每一次如厕时间的记录备案等等等等。他的语气非常谦恭，但在熟读原着的林昊看来，这脱离人设的迷之自信就是吹嘘无疑。
    任你吹得再天花乱坠，罗老师到时肯定会挨上一枪。林昊心道。
    考虑到罗老师展现出的诡异能力，这枪大概率不会奏效，但敌人也会有别的能力，来的未必就是枪子儿了。
    ……
    同一时间。
    一个帅得几乎能和本书主角比肩的欧米帅哥，走进了pdc总部附近的一栋高楼。
    他是本地住民，一个平平无奇的商业精英。虽然年入超过百万欧元，但在这座荟聚着各界精英的pdc岛上，这确实是平平无奇的成就。
    他的表情始终带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谦逊，配合他那帅到惨绝人寰的面孔，能轻易赢得周围人强烈的好感，这不仅让他的本职工作如鱼得水，也使得接下来的行动轻松了不少。
    “先生，这边请。”
    刚通过大楼正门的安检仪，他就被安保请到了检查点上。
    “这根管子是什么？”
    pdc特别安排的专业警卫打开了男人递来的行李箱，指着里面那根长筒镜问。
    “望远镜，看海鸟用的。”男子怯生生地回答，“最近正好是灰水薙，反正，就是这种鸟迁徙的季节。”
    类似的物品里，最值得提防的就是高倍率的望远镜，但警卫眼前这个光滑管筒并没设置复杂的多组调节旋钮，就只有一个玩具一样粗糙的小旋钮孤零零地立在最显眼的位置。
    很明显，这就是民用望远镜，最普通的那种。警卫如此判断，放男人进去了。
    可惜，这栋高楼并不是pdc总部大楼，警卫虽然专业，却不是有着观察、洞悉等能力的觉醒者，不然，他肯定会发现，这管“民用望远镜”，身上其实有着不止一个的旋钮。
    它还多出了一个风偏旋钮，一个弹道下坠补偿旋钮。
    它们都被男子的一阶能力【细节忽略】给藏了起来。
    无疑，这望远镜不是观察灰水薙用的，拿来打灰水薙倒是很巴适。
    不过他要打的也不是灰水薙，而是将于不久后诞生的某位面壁者。
    收好东西，冲进差点关门的电梯，他羞赧地向里面的人群低头赔笑，周围女性张扬恣意地打量着他的帅脸，他蜷缩的角落飞快地变得拥挤起来，他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按下了36层。
    这是这栋楼的顶层。
    那些女性居然一路跟他挤到了顶层，幸好她们还没有大胆到跟着自己走出电梯，而是恋恋不舍地重新按下她们要去的楼层键，这让男子松了一口气。
    因为担心门随时又会打开，冲出一个双目含泪怀抱大张的女孩，目送电梯彻底下去，男子这才动身，从逃生楼梯径直上了天台。
    这时的他已全无刚才的青涩，眼里闪烁着狠戾的冷光，犹如一只蛰伏已久的豺狼，唯独脸上浅笑依旧，仿佛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从通风管口里，他顺利找出了一个事先放好的大行李箱，里面是他自己以及数位同伴分批次带进大楼的各种零件，而最麻烦、最难过检的高倍狙击镜，刚才已经由身为二阶的他亲手搞定了。
    有条不紊地，他组装出了一架狙击枪，将它架在了天台的边缘上，象征性地用前面两块大广告牌作为遮掩。
    其实哪怕没有遮掩，他也不担心会被发现，因为和一整栋大楼相比，一个渺小的狙击手无疑是一处“细节”，他的【细节忽略】能轻松隐蔽自身。
    没人会想到一个专业的狙击手居然不懂得将自己藏在楼宇室内的阴影里，而是鲁莽地选在大晴天的天台上架枪，所以这里的安保反而是最弱的，加上智子和隐藏在暗处的帮手协助，男子不担心会有人走上这里。
    身为一名商业精英，他对人心的把控可谓绝妙。
    完成这些，他又用一条丝袜将狙击镜的镜头蒙上，防止反光。
    当然，和广告牌一样，这也是象征性的，他的【细节忽略】足以起到相同的效果。
    身为一个职业狙击手，一定要注重仪式感，不能因为觉醒了超凡，就忽略了应有的细节。他无数次如此提醒自己。
    至于为什么不给镜头加个更专业的滤光格栅，呃，那玩意挺贵的，蒙一条昨晚那女孩的丝袜意思意思就成。
    做好了这些，该是最后的校射了。
    一把跟乐高积木一样临时拼装的狙击枪，当然是需要这一步的。
    问题就在于，都到现场准备实战了，哪来的时间和空间给他调校？
    这也是最让他头疼的一步。
    幸好，还有她。
    不慌不乱，他打开自己带来的那个行李箱，掏出了一台手提电脑。
    一台暗夜精灵！
    点开里面某个程序，一个懒散颓废的少女声音冒了出来：
    “到了？”
    “要校射了，借用一下你的【虚拟沙盒】。”
    男子用标准的华夏文回道。
    话音刚落，他忽觉一阵轻微晕眩，四下闪过一道电流似的淡紫色光芒，一个由无数六边形棱块构成的穹顶结界在电光中依稀可见，以暗夜精灵电脑为中心，将自己连同整个天台囊括其中。
    这样一来，他的试射就成了【虚拟沙盒】里的模拟，不会对现实造成实质影响。
    没有停顿，男子握起狙击枪，换上同样规格、会发出彩雾的杀伤性子弹朝pdc总部大楼前的行人砰砰射击。
    他每一枪都瞄的脑袋，却都打在了“铸剑为犁”雕像、车辆、行道树、垃圾桶等奇奇怪怪的地方，喜庆感十足的彩雾就像是无声的嘲讽。
    校准是一项大工程，所以战场上流行这么一句话：乱拨自家狙击手的瞄具旋钮，你就会变成他们校射的靶子。
    男子没有气馁，一边分析弹道，一边根据暗夜精灵传来的风速监测数据，实时调节瞄准镜的几颗旋钮，直到弹着点和准心重合。
    砰！砰！砰！
    视野里，三名行人脑袋迸出鲜血，颓然倒地。
    准备就绪。
    他满意地笑了笑，咽了一口唾沫，说不清是喉咙干燥，还是饥渴难耐，口中呢喃着：
    “为了主。”
    他是Eto拯救派少数幸存的干部之一，代号【后羿】。
    喜欢起这个游戏名和代号的Eto成员有很多，但在如今的拯救派里，他是唯一的一个。
    而当这柄狙击枪开火的一瞬，他也将真正成为，主的唯一一个【后羿】。

 第十四章 面壁者

    丝毫没有危机意识的罗辑罗教授，此时已到达了pdc总部大楼，被几名黑衣保镖半推半拽地带到了五楼。一路他都是慌慌张张的，活像一个被拐卖的儿童，不时还会冒出一句“我们这是去哪儿”“要不要这么大阵仗”之类的话语。
    原着里的罗辑这个时间点自然也是懵圈的，可眼前这位罗教授就像是压根藏不住话，把内心的嘀咕全说了出来。
    林昊跟在队伍的最后边，静静地欣赏他的表演，脸上则摆出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左顾右盼，同时以罗老师的演技为参考，恰当地增添了一丝前路未卜的惶恐不安。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国联大会堂的门前。
    “我在外面等你们！”身后，飞机上休整一晚精神奕奕的大史挥了挥手道。
    “大史，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罗辑没有放过这一绝佳的扮演机会，浑不在意一旁的林昊听得嘴角微动。
    “您即将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坎特解释道，“会议上，您什么也不用做。”
    听坎特和罗老师聊过几句，林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坎特先生，我也要进去吗？”
    可坎特的回答破灭了他的侥幸：“是的。”
    “我也和罗教授一样，什么都不需要做？”
    “当然。”坎特微笑道。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让林昊略有些恍惚，只觉自己这瘦小的两肩上，霎时多出了一整个太阳系的质量。
    为什么是我？
    我何德何能？
    “兄弟，有你跟来我就安心多了！”
    也不知是演戏还是真心，身前的罗辑宽慰地感叹，同时两掌按在了那扇紧闭的大门上。
    这句话让林昊稍微轻松了些，他深吸一口气，默念着“既来之则安之”，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将目光集中在身前的大门。
    一幕恢弘壮阔的历史，即将在自己的面前展开。
    面对这命运和宇宙的长河，个体的力量何其微小，这扇缓缓推开的大门仿佛有着一种奇怪的引力，让他忘却了肩头和心上的沉重，思绪像飘荡在无垠深空般轻盈。
    而他内心那种朝圣般的悸动，丝毫没被这轻盈的无力感削弱半分。
    下一秒，门被罗老师推开了。
    “……”
    林昊忽觉眼前一黑。
    这眼前一黑不只是心理意义上的，也是现实意义上的。
    映入眼帘的大会堂，大是够大了，会也正开着，坐满了人，至于这亮堂，却是半点也不亮堂了。
    除了正前方的讲台，其余部分都是黑魆魆的，阴影将大部分与会者的脸连同弧形阶梯长桌上的纸笔完全淹没。
    乍一看，还以为是进了哪家大电影院呢。
    林昊脑海又浮起了第一次走上百井市街头时的感想：
    黑，真tm的黑！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上帝，那它肯定不曾说过“要有光”这仨字。
    pdc这是交不起电费吗？
    林昊内心的种种想象顷刻幻灭。
    身旁罗辑小心翼翼地走在黑灯瞎火的台阶上，十足像是如厕完回到观影席上的观众，林昊满以为他会装模作样地摔上一跤，没想到他只是踉跄几下，还是坐到了指定的后排座位上。看来不是在装，而是真给这节能减排的场地给整不会了。
    奇怪的是，林昊的位子没像他一样被特别安排，只是限制在了后面几排，按指引人员说法，似乎属于特邀的旁听宾客。
    林昊于是挑了罗辑两排之后的一个空位，即便灯光晦暗，在这个位置罗老师的一举一动还是非常清楚。
    他并不是什么偷窥狂，只是这个鬼地方实在是有点阴森，万一出了什么事，离得近好歹有个照应。
    刚一坐下，便见罗教授在位子上四下张望，片刻，又将脑袋凑到身旁那人处，用英语好奇问：
    “诶，你也是从后门进来的吗？”
    他肩旁的龙套西装男用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瞥了他一眼：“什么？”
    “你来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干嘛的吗？”罗辑又问，手掌很夸张地在另一侧的脸颊上撑起，像是在和好基友说悄悄话。
    坐他前面的男子不堪其扰，转头提醒：“安静，这是庄重的场合。”
    罗辑切了一声，勉强坐直，非常专业地双手抱胸，摆出一副不服气的姿态，两腿则不安分地在桌下左右晃荡。
    林昊为他的演技暗暗点头：这一定是从憨豆先生那里得到的启发。
    注意力投到主席台上，只听国联秘书长萨伊女士继续之前的讲话，她先是梳理了一遍从Eto降临派大本营“审判日号”轮船处获得的情报，着重提到了智子对人类无处不在的监控，唯一的死角，只有人类的思想，对三体人而言，人类所有的秘密都只存在于大脑里，面壁者计划由此应运而生。
    会场说是庄重，实际上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尤其在听到智子那如鬼似魅的神通时，众人更是一片哗然，萨伊主席连喊了几声“安静”才暂且压住，就差拿一块惊堂木哐哐猛敲两下了。
    这个世界的精英不大聪明的亚子……林昊无力吐槽，同时注意到，这场关系人类命运的会议，居然是全世界实时直播的，数十台带着世界各大媒体标志的摄像机就坐落在主席台最前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国际选秀的现场。
    好在有了之前种种铺垫，林昊对这个世界与原着的悖离已经见惯不怪，看在眼里，也只是心头一麻，拳头一紧，不会再像刚穿越时那样错愕失神。
    只听萨伊继续陈述：
    “……面壁计划的核心，就是选定一批战略计划的制定者和领导者，完全依靠自己思维制定战略，不与外界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面壁者对外展现的思想和行为，应是完全的假象……
    “……面壁者会被授予很高的权力，能调用地球已有战争资源的一部分，并且不必对行为和命令作出任何解释……（注1）
    “下面，我将以国联名义，公布由行星防御理事会最后选定的数位面壁者……
    “第一位，弗里德里克·泰勒。”
    随着这位鹰国前国防部长从前排席上起身，观众们、不对、与会者们都像见到流量明星似的热烈鼓掌。
    在萨伊掺杂着无奈的郑重介绍声中，罗辑向旁边的西装男吹嘘：
    “这人我知道，那本《技术的真相》就是他写的。”
    西装男头疼地用手撑住了一侧太阳穴，没去理会他。
    “第二位，曼努尔·雷迪亚兹。”
    鼓掌声顿时小了不少，这位威国总统、曾经以弱胜强击败鹰国入侵的南米巨人浑不介意，转身朝观众席高举起双臂挥了两挥，看上去力量感十足，随即意义不明地雄浑大笑起来。
    “怎么近看像个军阀呀？”罗辑朝西装男嘀咕道。这话也是林昊的心声，眼前的雷迪亚兹总统，和他心目中的人设差别颇大。
    西装男额头上青筋暴现，压着嗓音道：“你才军阀！他可是一个科技天才，一个优秀的社会学家和政治家，一个英雄式的领袖。只是、只是最近传闻他觉醒了，脾气变得有些古怪。”
    “你俩能不能别说话！”前排男人又转过头来，“尤其是你！对！你这个华夏的小混混，天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也想知道！”罗辑说着再诚实不过的实话。
    台上萨伊续道：
    “第三位，比尔·希恩斯。”
    这位在脑科学和政治上都有着卓越建树的日落国人刚起身，适才零星的掌声立马又变得震耳欲聋。
    罗辑忘了和前面那人斗嘴，激动地跟西装男咬耳朵：
    “他有个岛国老婆，和他一样聪明，还漂亮得很！”
    “……”
    西装男选择捂住双耳。
    “给我闭嘴！”前排男人怒吼。
    “大家都在说话，凭什么就我不行？”罗辑理直气壮。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男人气得几乎晕厥。
    这些对话，两排之后的林昊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一颗心全不在这上面，满脑子都是“第四位呢？”。
    第四个会不会是我？
    这时，坐在林昊右侧的男人忽问：
    “那位在吵架的，是罗辑罗教授么？”
    用的是标准的华夏文。
    林昊微微一惊，当即平复心绪，木然摇头：
    “不认识不认识。”
    他拒绝认识这个浮夸的小丑。
    “可我看到你们是一起进来的。”
    右侧的男子说，他约莫三四十岁，戴着眼镜，面容清秀，就是有几分掩不住的书呆子气，一看就是个高知分子。
    见林昊不答，眼镜男子又小声问：“你是林昊？”
    这下林昊是真吓到了：“你认识我？”
    “现在很多人都认识你了。”男子说，“那底下那位一定就是罗教授了，他性格似乎变了不少。”
    不会是Eto的杀手吧？林昊登时警惕，忙问：
    “您是？”
    “只是罗教授熟人的熟人，有过一点交集。”眼镜男说，“我叫汪淼。”
    哦，汪淼啊……林昊总感觉这名字有点耳熟，不像是个坏人，一时却想不起是谁。虽然有些事想问，但见眼镜男没有聊下去的打算，便没再理他。
    别打岔行不，要到最关键的部分了！
    吐槽一句，林昊连忙把目光投回主席台上。
    然而，萨伊主席迟迟没有公布第四位面壁者的身份。
    她凝视着台上那张放在最上方的资料，眉头紧锁。
    这反应不太对……
    林昊吸了口凉气。
    不会真就是我吧？
    让一个高中生拯救人类，也难怪萨伊会犹豫成这样！
    可萨伊终于还是开口了。
    不知该说可惜还是庆幸，世界线没有发生剧变。
    只听萨伊庄严宣布：
    “第四位，罗辑。”
    ============================
    *注1：动画里缺失了不少关键信息，考虑到有朋友可能没读过原着，把原文大致内容贴上来，绝不是为了水字数哈。

 第十五章 这才是面壁者该有的样子！

    “第四位，罗辑。”
    萨伊的话音如同花火余烬悠然落下，然而无人响应，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再无掌声和窸窣的谈话声。
    几乎所有人都在想：这谁？
    林昊虽早已预知，脸上却丝毫没落下惊诧和怀疑的表情，只是心下暗叹：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旁边的汪淼刷地坐直了身子，喃喃自语：
    “罗教授怎么会是面壁者？这，这靠谱吗……”
    罗老师在学术圈的风评可见一斑……林昊一边腹诽，一边望向了两排之下的世界主角，想要看看他还要整什么大活，却见他还在和前排那人斗着嘴，完全没注意到全场变得鸦雀无声。
    他们的话音响亮得让周围人纷纷侧目。
    这时，台上的萨伊见罗辑始终没有收敛，更没有响应起身，嘴角抽动一下，举起手臂，一根食指笔直指向了这第四位面壁者。
    萨伊发动了她的一阶能力，【视线聚焦】。
    凡是被这一能力指向的目标，都会变成大范围内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她只是粗略指着一个方向，所有人就都清楚，她指向的，就是坐在倒数第四排中央过道边上的那位华夏男子，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罗辑。
    这一刻，罗辑就是整座大会堂里最亮的仔。
    罗辑身旁的西装男一直紧捂着耳朵，在万千视线波及下惊惶四顾，随后才像看怪物一样盯向了左手边那个话痨的华夏人，嘴巴一点点张成了o形。
    罗辑身前的男子也停止了争吵，呆滞两秒才难以置信地说：
    “居然是你！”
    “我？”罗辑也呆住了，食指转过180度指向了自己，“居然是我？”
    “罗辑先生，请。”
    一名国联高层走近，毕恭毕敬地请他上台。
    另外三位面壁者这时也已上去了，其中两个没有掩饰脸上的不耐烦，希恩斯倒是跟萨伊一样不起波澜，静静地望向这第三位“同事”。
    罗辑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缓缓向主席台走去。
    啪嗒！
    台阶的昏暗让他一脚踏空，众目睽睽中，他非常滑稽地踉跄了一下。
    可他刚站稳，下一个脚步却迈得太大，竟然又是一脚踏空。
    啪嗒！
    这次他没那么走运了，在正中央的阶梯上摔了个狗吃屎，向下滚了十几米，差点就这么滚到了主席台前。
    “……”
    这反差极大的一幕，让严肃的气氛出现了些许松动，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这二货到底何方神圣，为什么要让这么一个二货来当面壁者。
    林昊表面在憋笑，内心……其实也在憋笑。
    林昊已经看出，罗老师不愧于原着那句“最冷静的人”的评价，短短数秒，便摆脱了最初的震惊，迅速回到了“扮演”的状态。
    罗辑第二次摔跤，完全就是故意做出来的，像现在这样，被全球数以亿计的目光注视着的场合，可是毕生难求的舞台，光是这一次收获的反馈，就足以抵得上他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细水长流。
    林昊怀疑，这一波下来，罗老师怕不是当场就能进阶。
    但看清这点，并不会让这一幕的喜感淡化，因为罗老师的第一次踉跄，确实是他的无心之举，动作相比他那略显刻意的一跤自然了许多。
    无他，实在是因为这鬼地方黑过头了，看不清路！
    罗老师当然不会局限于此，林昊想，这家伙绝对要整个大活。
    果不其然，上了主席台的罗辑面对着啪啪作响的摄像机镜头，慌张得两腿一软，险些要和林妹妹一般软倒在地。
    好在身旁两名pdc员工及时扶住了他，其中一人递上一个箱子，当面向他打开，里面是几件证明他面壁者身份的文件、证件和徽章等物事。
    “罗辑博士。”萨伊说，“这是属于您的。”
    罗辑鼻翼翕动两下，颤声道：“是不是，是不是弄错了……”
    讲台上的麦克风，将他们的话语张扬到了每个在场者的耳边，又通过媒体实时传达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其他三位面壁者看着罗辑，表情各有不同，希恩斯还算好点，只是眼皮跳了一下；泰勒则毫不遮掩地长叹一声；雷迪亚兹可就厉害了，当场就把本该出现在许久之后的那句“懦夫！”给骂出了口，还一脸轻慢，真就成了个军阀。这些反应也都被放大到了千千万万个大荧幕上。
    席上的林昊尴尬得要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以pdc岛的房价，怕是当场就能成为亿万富豪。
    过分了，过分了啊罗老师！
    你真该向最近正在央视八套晚上九点半热播的某剧学习一下，人家那些才叫演技啊好不！
    其他三个面壁者也都怪怪的，一点也不像城府极深的政治家。嗯，希恩斯还好，其他那两个……泰勒不好说，雷迪亚兹绝壁是觉醒了异能，还是位阶不低的那种！林昊制住了无意义的吐槽，根据先前的经验冷静分析。
    可他的冷静旋即又被之后的展开搅得荡然无存。
    只见台上萨伊回答了罗辑的疑问：
    “没弄错，是您。”
    “我？”
    罗辑立时瞪大了眼，瞳孔就像即将沉没的小船，在不断扩张的眼白里愈发显得渺小。
    他上前几步，抢过萨伊面前的那份资料，面部的颤抖很快蔓延到了全身：
    “你、你在开玩笑，对吧？”
    见没有人搭理他，罗辑无力地后退几步，随手扔掉了资料，扶额自语：
    “搞错了，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转身，他快步走到台下，像要逃离这个在将他一点一点吞噬的所在。
    可突兀地，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回身走上了主席台，来到萨伊主席身边。
    他顺手抓起了箱子里那枚属于面壁者的徽章，握着桌上的麦克风，朝观众席和媒体镜头大声说道：
    “我，罗辑，向全世界宣布，我放弃面壁者的身份，放弃被授予的所有权力，也不承担你们强加给我的任何责任！”
    说罢，他用力一掷，徽章脱手而出，朝萨伊汹汹飞去。
    可它并没有命中萨伊的身体，而是诡异地偏离方向，在讲台上一弹，当当几下，弹到了主席台正前方的过道上。
    全场气氛都为之一滞。
    “这是在搞什么？”
    “怕不是个傻子吧？”
    “要说不等散会再说？”
    “这么庄重的会议，整得跟儿戏似的。”
    “所以这货到底是谁？”
    众人登时议论纷纷，哄笑声和叹息声此起彼伏。
    连汪淼都绷不太住了，问林昊道：
    “这真是罗教授？”
    林昊忍不住双手捂脸，脚趾挠地道：
    “说过了，我和他不熟，真不熟！”
    这时，最让他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男人突然高声赞叹：
    “这才是面壁者该有的样子！”
    这一声呼喊立竿见影，场面的混乱霎时一空，人们就像跟在头羊后的羊群般，各自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也不管有没有琢磨清楚，总之，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眼光和洞察力，他们纷纷跟风叫道：
    “原来如此！”
    “真有创意啊！”
    “他已经在工作了！”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掌声雷动。
    ……
    噗！林昊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什么“这才是面壁者该有的样子”，你让台上假正经的那仨情何以堪？！
    哪怕是单细胞生物，都不会觉得罗老师刚才的表现很靠谱吧！
    可惜，作为一个群体，人类就是这么庸庸碌碌的生物，风向这么一带，大部分人便都顺水推舟去了，仅剩的智者自然也懒得逆流而上。
    于是罗辑博士那一波滑稽感拉满的表演，就这么成了正儿八经的“计划的一部分”，收获的不再是人们的嘲弄和轻蔑，反而成了敬佩和景仰。
    不仅是会场，就连电视机和大荧幕前的亿万民众，都受到了感染，对这位名不经传的面壁者欣赏有加。
    无数的【小丑值+1】，就此化作泡影。
    中央过道上，正气冲冲朝后门走去的罗辑也怔了一下，显是给这突如其来的一波节奏整懵圈了。
    不对。林昊托着下巴想。有什么不对。
    他看向了最初那句叫喊的来源，发现那正是罗辑刚坐过的位置附近。
    那里的所有人都在激动地谈论着罗辑的“深谋远虑”，唯独一人除外。
    那人就坐在罗辑位子的前面，正是刚才和他吵得不可开交的那位。
    此时的他，却没有像别人一样四处交头接耳，而是安静地保持着端正坐姿，一路看着逐渐走上台阶，即将掠过他位置的罗辑。而他背上的颤抖和伸向嘴部的手掌，则表明他似乎正在竭力掩盖自己的笑意。
    再把那句叫喊的声音和之前隐约听到的骂声一对比，林昊已经确定，头一个发声的“节奏狗”，就是这位仁兄。
    刚和一个面壁者吵过架，他这样的反应太不正常。
    说讨好吧，他没有学着周围人使劲地夸，就只带头喊了一句。
    说害怕吧，他虽在颤抖，面孔却始终正对着逐渐逼近的罗辑。
    笑，这厮绝对是在笑。
    笑的原因很简单：他及时发现了罗辑试图借大会耍宝实现晋升的“阴谋”，并用一句话轻巧地使其破灭，让罗辑的晋升之路又漫长了不少。
    会这么做的人，只可能来自一个群体。
    而考虑到他事先没认出罗辑，大概率并非专门针对罗辑而来的，但还是对这名字抱有敌意，明显是已听说过罗辑的特殊。
    这样一来，答案就非常清晰了。
    这时，罗辑也已在众人的赞美里即将走到出口，正好经过林昊的座位。
    没时间顾及礼节，林昊连忙向罗老师招了招手，后者保持脸上愠色，却十分乖巧地凑了过来，弯下身子做出聆听姿态。
    林昊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是刚和你吵过的那人喊的，他很可能是Eto的下线。”
    “我已经看出来了。”罗辑淡然一笑，嘴角的微翘让他的怒容显得尤为怪异。
    果然……林昊心念一转，正色补了一句：
    “出去小心点，他们也许不会就这么住手。”
    一出大楼，罗辑就会迎来Eto的狙击。
    和原着一样，罗辑身上穿了大史给的防弹衣。问题就在于，在这个平行世界里，杀手未必会再忽略毫无保护的头部，更严重点说，存在着异能的如今，飞向罗辑的甚至未必是子弹，没准会是更可怕的东西。
    穿越者的秘密不能暴露，林昊只能给出这么模棱两可的提示，至于能不能躲过这劫，就看罗老师自己了。
    罗辑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又板起一副臭脸，大步从后门出去了。
    原本坐他前面的那个Eto见他远去，这才放松了神经，开怀大笑起来。
    在满堂的赞美和议论里，这笑声还挺有几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潇洒。
    但他不知道，这一幕，被某个热衷举报Eto的华夏高中生看得清清楚楚。
    事后，pdc从该男子的供述中得知，林昊的推测居然一点没错。而可怜的Eto就这么失去了他们在pdc岛埋的一个探子，一颗负责岛内成员联络的螺丝钉，许多成员也被顺藤摸瓜地挖了出来，一些不受智子重视的下线，就像一道道大菜被逐一端进了局子。
    就因为一次愚蠢的自以为是和一个不起眼的高中生，pdc岛上的Eto元气大伤。

 第十六章 挨枪子儿

    罗辑的中途退场，为这场牵连人类存亡的大会增添了不少乐子和看头，但会议并未就此结束。
    在大伙儿热闹快活的氛围里，萨伊主席绷紧了脸颊肌肉，一字一顿地念着资料上罗辑的成就，这份资料被罗辑不小心踩了一脚，一个大黑鞋印盖住了许多字迹，不过并不影响她的“阅读”。
    因为罗辑压根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成就。
    《Science》《Nature》自然没有刊登过他的大作，《读者》《意林》这些杂志倒是有不少他随手写来骗稿费的鸡汤。
    要不是看场上如此热烈，萨伊差点就想把这些鸡汤端出来充个数，好歹算是个交代。
    听着萨伊主席接近信口杜撰的那一串串成就，熟悉罗辑为人的汪淼终于按捺不住，好笑叹道：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罗教授了。”
    “哈哈哈……”林昊只能回以干笑。
    “你不和他一块走么？”汪淼转过头问。
    “不熟，我和他不熟。”林昊麻木地重复道。
    “我以为你是他保镖。”汪淼一副“真的吗我不信”的表情，“那你是为什么来这？”
    “等。”林昊说，“我在等。”
    他在等一句终将到来的审判。
    他在等一句“第五位，林昊”。
    对这一趟说走就走完全意义不明的旅程，这是唯一靠谱的解释。
    这应该是一种必然。
    可，他听到了，萨伊在结束对罗辑的空洞介绍后，郑重宣告：
    “以上，就是全部四位面壁者。
    “请允许我代表人类，向他们致以诚挚的祝福和感谢。”
    全部四位？
    没有第五位？
    林昊愣住了，本已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结果就跟高举起铁锤一锤砸空，巨大的惯性使他一时无所适从。
    怎么回事？
    敢情我真就是陪罗老师旅游来的？
    我还能回去继续当我的普通高中生？
    欣慰、释然，却莫名有一丝失落。
    这样，也好。
    不管pdc在打什么主意，至少不会比成为面壁者更糟了。
    他轻叹一声，向身旁的华夏男人礼貌道了个别：
    “汪先生，我想起有点事，先走了。”
    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想，罗辑的安全更让他担忧。
    自己既然不是面壁者，这个有着黑暗森林思想萌芽的主角就更不能出意外了。
    林昊只是个普通人，他无意去主动干涉历史的进程，拯救那些本可以避免厄运的人类。
    他很清楚，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若是一厢情愿地按自己想法试图修正潮流航向，结果很可能会和程心一样，以一己善念，将整个人类拖入深渊。
    现实不是小白文，是无数暗流相互制衡，才形成了当今世界看似牢固的稳定，经历了无数次文明重启的三体人也没那么好糊弄，不是说握着一本原着剧情，就能在这个被改得面目全非的世界为所欲为。
    刚穿越那晚，林昊就已经想过，他真正想要改变的未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太阳系人类的灭亡，为此，他会不惜一切地阻挡催化这一结果发生的因素。而《三体》第二部，并不在这一范畴里，抛开第三部不提，它其实有着一个非常童话的结局。
    另外，他也有一个考量，那就是，太早暴露黑暗森林法则，对地球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人类不是三体人，没有那么强的凝聚力，一旦过早道明，一来无法预料一些极端鹰派会不会不计后果地立即发射“咒语”进行打击，二来，地球的相对位置同样会因为打击而暴露，招来毁灭的危险，这一消息若是外泄，顷刻就会在社会面上引起极大动荡，搞不好还会起到反效果，把罗教授打成第二个雷迪亚兹。
    这也是为什么，原着里的罗辑没有在开悟之后推而广之，而是谨慎地进行了咒语的试验，还一直将秘密保守到了末日之战结束，不够自信自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他对人性极深的洞察。林昊如此想道。
    综上所述，林昊并没有主动掺和这趟浑水的想法。
    或许这也是此方世界的意志，虽然莫名其妙地将他拽到了现场，却没有给他其他穿越文主角的待遇，让他成为万众瞩目的面壁者。
    梳理一遍思路，时间实际过了还不到三秒，他刚松了口气，起伏的思潮便被一旁的汪淼打断了：
    “我也要走了，去纳米研发中心那边，本来也不想来这。你顺路不？我可以车你一程。”
    “不用不用，您的好意心领了。”
    等等……
    纳米？汪淼？
    林昊捶了一下手掌，恍然道：
    “你是人肉……咳咳，您是汪教授，研究飞刃量产化、参与太空电梯项目的那位？”
    好险好险，差点把“人肉摄像机”给说了出来！
    这个第一部的主角还真没啥存在感啊……
    转念一想，自己既然不是面壁者，此时不也是一个见证历史的摄像机吗？
    这是两架“人肉摄像机”的伟大会晤？
    正腹诽着，便见汪淼略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没想到我出名到了这地步，连高中生都认识了。”
    “您可是我偶像。”
    林昊不怎么违心地说。
    事实上，这位人肉摄像机，在人类针对Eto的两次致命行动里，都担当了极其关键的角色。一次作为卧底帮助大史找出了拯救派的大本营，将Eto统帅叶文洁抓获；一次在大史策划下将“飞刃”投入实战，把降临派首脑伊文斯连人带船切成薄片，这才使人类收获了迄今为止几乎全部关于三体人的资料。
    汪淼性子淳朴耿直，却不讨厌好话，微笑道：
    “等你考上了大学，不妨去读材料，几年之后我们或许就是同事了。”
    两人从后门离开会堂，刚一出去，就听一粗嗓子哈哈一笑，招呼道：
    “这不是汪老弟吗？你怎么也来了？”
    汪淼却不觉意外：
    “好久不见，大史。pdc岛的太空电梯项目把我绑这儿两年了，今天本来就要交接回国，结果国联又请我来旁听会议，我赶时间呢，晚上的机票。回去再跟你聚吧。”
    大史嗐了一声：“聚什么聚，我这正忙着呢！诶，你跟那个罗辑罗老弟熟不，帮我去劝劝他，那家伙风风火火的，不晓得要跑哪儿去，也不许我们跟着。”
    “可他不当面壁者了。”汪淼说。
    “管他什么面壁面饼的，上边说过，他就是被碰掉一根头发，我今年也别想拿到工资。”
    “那你怎么放他走了？”林昊插了一句。
    “我没辙啊！上边又说只能照他说的做。你说老常这不是欺负人吗！”大史纳闷地说，“这也算了，罗老弟居然还不信，还对我们使用能力，他手一指，我们就跟王八赛跑似的，压根就走不动道。”
    “……”林昊沉吟两秒，说，“我去跟他说吧。”
    至少去收收尸，听他讲完遗言，好给日后自己“发现”黑暗森林法则打个铺垫。林昊内心疯狂吐槽，对罗老师无视自己忠告的乱来举动颇感不满。
    “那家伙看上去还能听进你的话。那好，咱们快追过去。”大史自作主张地把汪淼也纳入了“咱们”里面。
    三人和数名警卫往一楼的大门处赶去。
    此时的罗辑已然离开了大楼，刚摆脱记者们的纠缠，独自闯出了广场上，就在“铸剑为犁”雕像的下方。
    来不及了。
    林昊担心的不只是罗辑的脑袋，还有在场众人的安危，毕竟谁也无法预言，在这个满是异能和疯子的世界，之后响起的究竟会是“砰”的一声，还是“梆”的一声，还是“哐”的一声，或者干脆是“boom”的一声。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受到牵连。
    幸好，是“砰”的一声。
    临近大门时，他们听到了枪响。
    隔着一重又一重的记者和警卫，他们看到门前空旷的广场上，面壁者罗辑如同朔风扫过的一片落叶，在子弹强大的劲道下缓缓飘起，又缓缓地朝后坠落，被“铸剑为犁”雕像俯视着，仰面倒在了明媚的阳光里。

 第十七章 小丑（4k字二合一）

    罗辑很郁闷，非常郁闷。
    面壁计划他是早就知道的，Eto不久前曾试图将这一尚未成形的计划公诸于世，以反对独*主义的名义号召群众进行攻讦，而国联已经预判了他们的行动，竟抢先将其公开，并全力推动出炉，也就是说，现在这个计划还是不成熟的，有许多地方亟待改进。
    但这不意味着，他会自信地认为，自己一个玩世不恭、混吃等死的社会学教授，能有本事坐到这样的位置上。
    一定是搞错了些什么，pdc也是，Eto也是……
    他在主席台上的表现并非全是演技，那些浮夸的话语，不过是稍微夸张化了的心声。
    如果不是为了趁机晋升，他会选择在散会后再提出抗议。
    实话实说，在台上当着全世界人的面尬演那会，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捂起自己的脸，找个地洞一头钻进去，他好歹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名牌大学教授，内心其实丢不起这人。
    只有为之感到羞耻，才叫真正的扮演，若是连对这种宛如智障的行为，心里都能平静如水，那他就算是走岔了路子，和Eto一样融入成为精神病了。这样一来，未来继续晋升时还能否保持心智健全，也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可惜，就差一点。
    没有那个Eto搅局的话，此刻的自己，就已经晋升成了四阶的中位者。
    进度就卡在了98%上下。
    打个比方，就像是跟法律系妹子运动到了最后一刻，突然来了个大史哐哐敲门，边敲还边嚷嚷“开门！扫黄！”
    这能不郁闷吗？！
    更要命的是，这一下出名之后，哪怕不当面壁者，周围人也绝对不敢再用看傻子的眼光看待自己，这就意味着，自己的晋升速度将急剧下降，原本只需十天半月就能赶完的最后2%，没准就得耗费数年的工夫才能攒够。
    他本来对晋升也不太在意，问题在于，Eto会因为他不当面壁者了，就这样放过他吗？
    不论如何，都得在离开凡尔纳岛之前完成晋升，成为中位者。这样一来，他才有足够的把握应对高位者以下的暗杀。
    不行，必须得找个突破口，让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货真价实的小丑。
    下定决心，他推开会堂大门，离开了会议现场。
    刚出去，就见大史迎了上来：
    “这么快啊罗老弟？去哪儿啊？”
    罗辑心头一动：
    嘿，扮演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没有搭理，他保持脸上愠怒，越过大史，大步流星往外闯去。
    大史连忙带着一众警卫追上：
    “罗老弟，现在可不是赌气的时候啊，罗老弟！”
    罗辑回首一指：
    “我现在要回去，从哪来就回哪去！”
    这时坎特也跑了过来，拦在前面：
    “罗辑博士，您不能就这么出去，必须走专门通道。”
    罗辑往左，坎特也往左，罗辑向右，坎特也向右，两人左右横跳了十秒钟，罗辑这才摆出忍无可忍的样子，挥臂将他甩开：
    “折腾够了吗！你们pdc这么玩我一个普通人有意思吗！”
    大史拍拍他的肩，无奈劝道：
    “这是为你的安全考虑，外面可能有危险。”
    罗辑再次将他们甩开，拉高了嗓子叫道：
    “我什么也不需要！”
    说着，他两根食指像机关枪似的不住扫着簇拥而上的人群：
    “走开！你也是，你们也是！”
    为了震慑住依旧蠢蠢欲动的警卫们，他发动了他的一阶能力和三阶能力：
    【情绪传导】和【超感知】！
    【超感知】很好理解，就是让自身的视觉、听觉等高度敏锐，这是一种主动能力，一旦施放，外界在他的感知里就会显得格外缓慢。这一能力同时也会显着提高他的肢体反应和运动能力，让他能灵活自如地做出各种动作。
    【情绪传导】能将自身的感知和情绪传达给中短距离内的复数个体，让他们看到自己眼里的景象，感受到自己所经历的心情，经过二阶和三阶的强化，它甚至能作用到物体，与【超感知】形成连携，让目标人物或物体的运动在客观上变得迟缓，营造出慢镜头一样的画面。
    这也是为什么，被他这么一指，所有拦截者就都滑稽地顿住脚步。
    他们根本就动不起来！
    “别跟着我！”
    罗辑又晃了晃手指。
    大史猜到他用了能力，连忙安抚道：
    “好吧好吧，只能听你的。”
    罗辑掉头就走，没走两步，便听身后又响起雨点似的脚步声，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在背对时效果不佳，倏地一下，又回过身去，手指如一柄利剑直刺人群。
    追赶者们再次僵住，就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逗我呢这！”几乎所有人都在想。
    【来自坎特的小丑值+1】
    【来自秘书A的小丑值+1】
    【来自警卫b的小丑值+1】
    【来自清洁工c的小丑值+1】
    ……
    久违的小丑值涌入体内，让晋升进度条瞬间涨了0.08%！
    不行，还不够。
    罗辑无暇细想，听电梯“叮”一声开门，里面空无一人，连忙后退入内，直到关门的前一秒，手指还在直直对着人群，看着就像鹰国山姆大叔那个广为人知的姿势。
    电梯快速下降，他总算整理好了思路：
    想要尽快晋升，今天这样全世界聚焦的场合可是千载难逢，绝对不能错过。
    问题就在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面壁者，认为自己是在装疯卖傻，他表现得越是逆天，人们反而越崇拜他的城府。
    难道要向pdc那边提交正式的声明，才能推掉这份“工作”？
    此时的他和原着一样，并没有冷静地思考面壁者这个词所象征的非人使命。
    但他还是想出了一个办法，一个有些冒险，但绝对可以奏效的办法——
    如果我因为犯蠢而遭遇了致命危险，就绝对不会有人怀疑我是在演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刚才听到的几句警告。
    大史要负责安保，他的劝诫合情合理，可林昊，这个相识不过一天的高中生，为什么会煞有介事地叫自己小心？
    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到，这个青年有些异于常人。
    正常十六七岁的小青年，来到这种高大上的地方开会，哪怕不跟自己演的那样惊惶不安，至少也该表现出明显的焦虑和胆怯。
    但林昊太淡定了，一路虽然也故意问过要去哪里，可得不到明确回答的他，竟然没有流露出半点失望和躁动，反而有些心不在焉。他似乎并不关心这趟旅行的目的，提问更像是为了遮掩这种漠不关心。
    罗辑目前唯一能给出的解释就是：林昊并非初来乍到的一阶，他至少有二阶往上，甚至是不弱于自己的中位者，而他的另外一个能力，即为：
    【预知】！
    当然，这种离谱的能力超出了罗辑认知中的异能极限，所以更大可能，只是某种对命运或危险的模糊预感。
    这样一想，他那句“出去小心”就很值得玩味了。
    罗辑猜测，只要“出去”这栋大楼，自己就会遭遇致命的打击。
    考虑到附近安防的森严，以及门前场地的开阔，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自远处发动的狙击。
    这正合他意。
    只要做好了准备，有【超感知】加持，即便是秒速千米的子弹，他也有足够的信心躲过，实在不行，他也还有【情绪传导】，能使弹速减缓，给自己更多腾挪余地。
    只要让子弹偏离要害，打到大史给自己套的防弹衣上，目的就达成了。在所有人眼里，他将不再是心机深沉的面壁者，而只是一个毛毛躁躁的暴脾气铁憨憨。
    更重要的是，他还能收获成吨成吨的小丑值，瞬间完成晋升。
    这办法固然危险，但反正Eto都盯上自己了，再躲又能躲到什么时候，尽快提升自身实力，才是应对他们的唯一王道。
    主意既定，他已经来到了一楼大厅，四周都是虎视眈眈要来护送自己的警卫和pdc特工，然而被他用异能一指，他们就都走不动道了，滑稽地停滞原地。
    有几个特别顽强的还在拼命挪动脚步，却发现自己不是在前行，竟然是在以诡异的动作不断后退。这就是罗辑的第三种能力，二阶的【颠倒错乱】，一种能让目标违背自身意志或者物理规律，做出相反运动的能力，在百井市逃离火箭弹轰炸时曾隐蔽地用过一次。
    警卫们不清楚罗辑的底细，见他满脸怒色，只道他要用出更有杀伤力的异能。大伙儿都是来打工的，三千块钱一个月，跟你拼什么命啊！当即有人连连摆手，有人加速后退，有人做出法式军礼，纷纷表示不再追赶。
    罗辑大步走出大门，一头扎进了茫茫多的记者海洋里。
    人海刹那沸腾！
    “罗辑博士，作为一个资历完全不匹配的面壁者，您有什么想法？”
    “您觉得三体人的军事实力怎么样？”
    “您怎么看待古筝行动？”
    “您对其他面壁者有什么看法？”
    更离谱的还在后头。
    “听说您生活作风不太检点，能具体说说吗？”
    “传闻您曾经看过心理医生，请问是真的吗？”
    “您喜欢吃火锅吗？”
    ……
    因为罗辑在会场展现出的“亲民”姿态，记者的提问也一个比一个离谱。
    罗辑招架着无数纷至沓来的话筒，怒道：
    “够了！够了！给我闭嘴！”
    罗辑是真生气了，他想到了一个挺有名的笑话：
    一个总统访问他国某市，刚下飞机，记者就问：
    “请问您对我们这儿遍地的窑子如何看待？”
    总统没有回答并表示很淦。
    第二天报纸头条：被问及如何看待窑子，总统竟无言以对！
    又一次造访该地，同样的提问出现了。
    这次总统隐晦地夸了一句：“你们这里怎么会有窑子！”
    第二天报纸头条：震惊！总统刚下飞机就直言本地没有窑子！
    第三次。
    总统念起了小秘书通宵写的稿子：“根据国联数据估算，贵国从事该行业的女性占比在百分之……显着低于国际平均，这得归功于贵国多年来……”
    第二天报纸头条：亲身作答！总统对本地窑子深入调研，背后原因令人暖心！
    ……
    罗辑怀疑，那些私生活问题，自己不管怎么答，都会和笑话里的总统一个下场。
    至于火锅……拜托，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火锅！就是三体人来了，那也得爱不释手！
    自然，他不指望这些总想搞个大新闻的记者，会因为自己面壁者的身份有所收敛。当机立断，他再次使用了能力。
    “不要吵了！都滚开！”
    他话音刚落，现场登即一片安静。
    不是记者们听从了面壁者的命令，而是他们的声带颤得太慢了，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罗辑以蛙泳的姿势拨开人海，逃到了空阔的广场上。
    隔着重重记者，他听到身后大史带着警卫们赶来的嘈杂脚步声。
    没有回头，他径直跑到了广场正中的“铸剑为犁”雕像前。
    雕像的阴影将他淹没，有那么一刹，他觉得那柄铁锤砸的不是弯剑，而是阴影里的自己。
    停下脚步，他像一个即将受刑的死囚，静静地伫立原地。
    该来了。他想。
    就在这时。
    咻！
    一道有如朔风呼啸的尖锐破空之声，刹那刺穿了天际！
    那应该是一枚子弹。
    狙击果然发生了！
    奇怪的是，开启了【超感知】的罗辑视线并未捕捉到空气中的子弹，它本该跟一只苍蝇似的在视野里缓缓飞近，此时却隐去了踪影，若非他从四周气流的细微变化中及时反应，根本来不及作出躲避。
    而就在他意识到飞来的是一颗子弹时，它才终于现出了真身，突兀地勾勒于空气之中，距离罗辑的脑袋只剩二三百米！
    好在罗辑已有准备，运动神经因异能而远超凡人的他当即微微一跃，让弹着点从头部变成了有防弹衣保护的胸部。
    令他哭笑不得的是，这枚子弹原本居然是没命中的，偏了好几厘米，本该从自己的颈边擦过，这一跳反而让它结结实实打在了左胸上。不过反正他要的就是这结果，自然也就不在乎了。
    砰！
    巨大的力道被厚实的防弹衣分散开来，犹如雕像上的巨锤重重砸在了他的胸口，将他打得仰面飞起。
    这时，枪声才以音速姗姗来迟，传到了耳边。
    所有的镜头，也在同一时间聚焦到了这世纪罕见的暗杀现场。
    五湖四海的人们，都为这实时直播的一幕大受震撼，之前各种高深莫测的脑补形象被瞬间推翻，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或者一两个单词）：
    就这？
    敢情他在会场的那些逗比举动，不是故意做的？
    他真就是这么一个逗比，还把自己坑死了？
    pdc找来了一个逗比当面壁者？
    在身体接触地面之前，罗辑就已短暂失去了知觉，朦胧中，小丑值源源不断地自四面八方涌入他的体内。和之前的点滴反馈相比，它们就像一道洪流，顷刻就将晋升的进度填满，甚至还远远溢出。
    这休克持续不过一秒，意识转眼又被剧痛唤醒。
    一股飞升般的飘忽感充盈全身，让他感觉地心引力轻了几分，与之相对，脑袋多出了沉甸甸的重量，像是套上了一层枷锁。
    他看向大门，数十名警卫在以极慢的速度朝自己狂奔而来，大史也冲出了人堆，嘴里叼着的草莓味香烟脱口飞出，缓缓弹在了一个平头保镖的额头上，后者痛哼一声，声音却被拖得很长很长，像是老牛在哞哞叫唤。
    就连天上的流云，都仿佛凝滞在了原处。
    这谜一样的慢镜，就是罗辑晋升的证明。
    他的三种能力，【情绪传导】【颠倒错乱】和【超感知】，随着他的进阶，凝结成了一个整体，并获得了本质上的升华。
    这一刻，罗辑已达到四阶。
    他成为了真正的【小丑】。

 第十八章 猜疑

    【恭喜你击败了面壁者，拯救了三体文明】
    “厉害啊，一枪命中。”
    好几秒后，附近某栋大楼的天台上，某台手提电脑才传出了某少女事先准备好的恶搞语音，以及一句毫无活力的“夸奖”。
    “后羿”此时已没了先前的笑意，低声恭维一句：
    “全靠你这台暗夜精灵。”
    “后羿”也很郁闷，非常郁闷。
    作为一位Eto的军事专家，一名优秀的狙击手，他始终恪守一个信条：
    只打大脑。
    然而这一发子弹却打在了罗辑的左胸上，他怀疑对方还穿了防弹衣，不然本应受到贯穿伤的罗辑不可能整个人被打得飞起。
    但这不是最让他沮丧的。
    只是简单看一眼弹着点，他就已经明白，自己那无比自信的一枪——
    竟然特么打歪了！
    不然即便罗辑突然脑子一抽跳了起来，这发瞄着额心的子弹也不该打在左胸上。它竟然偏了好几公分，原本是擦着他的脖子过去的，若不是罗辑这一跳，甚至都不会命中！
    这是歪到姥姥家去了啊！
    我的技术退步成这样了？
    难道是丝袜的问题？
    没时间自怨自艾，狙击现场布置了“蛇眼”系统，pdc的特工转眼就会抵达。枪自然不能要了，他赶紧清理痕迹，提着只剩一台暗夜精灵的手提箱，匆忙离开了天台，按照原定计划撤退。
    ……
    罗辑晋升所激发的“空间迟缓”异象持续不过数秒，但附近的pdc觉醒者们已是全神戒备，各自使出神通，广场眨眼就布满了五颜六色的防护结界，好好的国联广场顿时变得跟夜店似的，到处都是光污染。
    比起狙击，他们更害怕这超出了低位者范畴的异象。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是罗辑晋升所应激引发的，而这位面壁者也挺过了这次暗杀，意识依然清醒。
    大史蹲在罗辑边上问：“你需要安全保护吗？我们只能照你说的做！”
    征得罗辑同意，担架这才被抬了过来。这时林昊看见他向自己招了一下手，凑近了，只见罗老师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远处，气若游丝地向自己和大史说：
    “就在那栋楼，顶上有两个电池广告牌的那栋，咳咳，那枚子弹是看不见的，直到我感知到它的具体位置，它才显露原形，咳咳。”
    罗辑边咳着血边说。
    “行了行了，你就好好歇着。”大史说，“别再自个儿嘚瑟了，啊。”
    “都说了小心点，这不，出门就挨枪子儿了吧。”见罗老师和原着一样没什么大碍，林昊也就没有收敛幸灾乐祸的语气。
    “得亏有你提醒，不然这枪我还真躲不掉。”罗老师苍白一笑，任由担架将他抬上了救护车，在一队队军警车和直升机护送下飞速驶离。
    “史叔叔，您不跟过去吗？”林昊问。
    “跟个屁。罗老弟要是这都能嗝屁，pdc明早宣布解散得了。”大史猛拍了拍他的背脊，粗声说道，“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办。”
    林昊怔了一下：
    “您这是要抓犯人？”
    “我好歹也是干刑警的，敢在我面前杀人，换你你能忍？”大史说，“走！咱们追过去！”
    “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高中生？你真的认为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会到这种地方来？”大史笑了，“你早晚都会加入SSF或者作战中心，跟那些会异能的疯子拼个你死我活，我这是在给你打打预防针，免得真到生死关头，你跟个软脚鸡似的站都站不直！”
    见林昊仍然不愿，大史又说：
    “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让你冲上去。pdc还有一大群特工顶前面呢，只是叫你旁观一下。”
    说罢，他又指了指周围几个穿着军服的男人：“诶，我说的对吧！”
    这几位都是刚刚赶到的pdc觉醒者，准确来说，是SSF鹰国分部的军人，都有五阶和六阶的水准，自己一行人来这儿的路上也由他们负责安保。
    被大史这么肆无忌惮地指着，他们都是脸现不愉，一人操着生硬的华夏文道：
    “凶手由我们负责，不用你们插手。”
    “你们？”大史浓眉一皱，下唇外翻，侧头睨了这位年轻的白人少校一眼，“能行吗？”
    “你什么意思？”少校立时青筋暴起。
    “维特！忘了斯坦顿少将的吩咐吗？对史先生放尊重点！”一旁穿着便服西装的年迈白人军官用同样生硬的华夏文呵斥，随即转向大史，“史先生，不用在意他的话语，我们很乐意接受您的指导。‘蛇眼’已经找出了狙击手的位置，大楼已及时封锁，现在正在有序撤离人群，排查凶手。”
    “那好，车呢，咱们赶紧过去！”
    “车备好了，只是这孩子……”军官表情古怪地瞥了林昊一眼。
    “孩子什么孩子，都读高中了都！”大史蛮横叫道，“别只是只是的，我说他要跟着，他就得跟着！”
    林昊不禁汗颜，搞不懂大史为啥这么执着要拉自己同行。
    更奇怪的还是老军官的反应，只见他略一犹豫，板起脸肃然道：
    “请容我表示拒绝。”
    气氛骤然僵住，这时坎特也来解释道：
    “这是为了他的人身安全，毕竟敌人可是Eto的职业杀手，还请您谅解。”
    “你是真心这么想？”大史直勾勾地盯着他问。
    坎特短暂沉默，眼神不自觉地躲闪一下，又说：
    “他不是面壁者，没有权限参与这样的行动。”
    “但也没被禁止到处逛逛对吧？”大史勉强按捺住脾气，说，“那好，咱们自个儿过去。汪老弟啊，你是开车来的？”
    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围观群众汪淼早猜到他有这一出，苦笑着抬了抬眼镜：
    “我今晚还得赶飞机。”
    “耽误不了多久，大不了机票钱我出！”大史摆摆手道，“别磨叽了，再说犯人都要跑啦！”
    听了这话，那名年轻少校冷笑一声：
    “他要真能跑掉，那也是因为你们。”
    他声音压得很低，还用的英语，大史只知道不是好话，嘿了一声，夹起草莓味香烟指了指他们，嬉笑道：
    “等我把凶手抓住了，我要斯坦顿那小子再给我两公斤雪茄赔罪。”
    目送三人上车后，少校问年迈的军官：
    “为什么不阻拦他们？我们有理由，也有义务！”
    老军官说：“他只是一个一无所知的质朴青年，看过百井市那幕惨剧录像的你应该很清楚。我们装装样子、把责任划清就够了。”
    闻言，坎特轻叹一声：
    “就怕许多人不这么想……幸好，对他今后的安排，理事大会那边应该快有结论了。”
    ……
    车刚发动，林昊便向篡夺了驾驶位的大史说：
    “史叔叔，您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跟他们翻脸。我还没成年，离加入SSF什么的还远得很。”
    “昊子啊，你知道咱们当刑警的，在辨认犯人时，最注重的是什么地方吗？我是说具体的身体特征。”
    “呃，脸？看看脸上有没有刀疤？”摸不着头脑的林昊随口回了一句。
    “不，是眼睛。”大史说，“想干狠事儿的家伙，最藏不住的就是眼神。”
    “您的眼睛看着也挺，唔，温和的。”林昊禁不住吐槽一句。
    “那是现在。”大史边猛踩油门，边笑道，“你问问汪老弟，第一次见他那会，他可吓得都打起颤来了。”
    副驾驶座上的汪淼无奈道：
    “那可不是吓到，是被你气的。你也不瞧瞧你那德性。”
    听着大史踩油门的粗暴嘎吱声，汪淼为自己的爱车深感痛心，嘴角微微抽搐。
    “扯远了啊。昊子，我跟你说，我以前逮过一个杀人犯，那货可叫一个厉害，连环无差别作案！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个神经病，总觉得街上的人都在吃人，自己才是那道唯一的光，唯一的救世主。他接受审讯时的那眼神啊，我可是终身难忘。
    “那双眼睛满是愤怒，就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一样，可里面又透着一股子的坦然，没错，就是坦然，好像他把我生吞活剥，是天经地义的使命似的。”
    林昊奇道：“您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最擅长的，就是观察别人的眼睛，就在之前一路上，和在会场周围见到那些pdc的大人物时，我感觉到了不少似曾相识的视线。到处都是，昊子，这里到处都是，都是那些自诩正义的刽子手。”
    大史抽了口草莓味香烟，说。
    “他们都在用这种眼神看着你。”
    “……”
    车内陡然一片死寂。
    终于是汪淼打破了沉默：
    “大史，你就别吓唬小年轻了。”
    大史嘿嘿一笑：
    “说得对，我就是想让他跟来历练历练。”
    林昊没有言语，他清楚大史说的不无道理，再是迟钝，他也能从鹰国军官和坎特的反应里察觉出问题。
    他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
    这时车才刚驶出广场，绕着总部大楼向后门奔去。
    隐隐约约地，林昊听见风中远远飘来一声冷笑。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阴鸷冷酷、却自有一种一往无前的狠厉冲劲的声音。
    那声音就跟尖钉似的猛刺进了他的耳膜——
    “只送大脑。”

 第十九章 帅！（5k字二合一）

    某云姓男子要倒大霉了啊……听见这句熟悉的台词，林昊忍不住啧了一声。
    哪怕有了异能，癌症在当今时代仍然是不治之症。
    只有科技上去了，人类才能真正拥有和三体较量的底牌。林昊觉得自己突然理解了章北海的想法，理解了他为什么要在有异能的世界里依旧毅然选择了太空军，而不是看似更能有建树和作为的异能军。
    ……
    三人赶到时，狙击手所在的大楼已被重重封锁，就连邻近的楼宇也布置了大批特工，随时准备击落一切飞出大楼的生物，无论那是人类还是蚊子苍蝇。
    全世界瞩目下，这发针对面壁者罗辑的枪击，已成为了pdc的奇耻大辱，要是再让凶手逃掉，那就真应了大史的那句话，趁早解散得了。
    负责现场的是一位隶属太阳系异能军团华夏分部（SSFA）的上校，一个浓眉大眼的国字脸华夏壮汉，在古筝行动时跟大史合作过。没有拦截，他放大史和林昊进了大楼，并让部下们配合工作，只是小声提醒大史一句：
    “看好那孩子，别让他惹事。”
    汪淼则回到车上，说是要赶紧回单位交接去了。
    一楼大厅人头涌涌，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听到Eto就在楼内，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拼了命地往外逃。在场的特工动用了心灵系的异能才勉强镇压住混乱，让他们乖乖排成几条长队，逐一接受询问和检查。
    “呵呵，就跟那些侦探剧里的狗血桥段一样，监控系统遭到入侵，录像全部丢失了。不过他们派来了测谎专家，有偷懒用异能的，也有懂微表情的真家伙。”
    大史说，“枪击发生后几分钟内离开的人也全被逮住，那些是重点调查对象，所以我猜凶手应该还在楼里，他不会冒冒失失地往外赶，反倒会跟个没事人一样混进人堆，找准机会再出去。”
    “你是说他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包括对抗测谎的本事？”林昊问。
    “也许是异能，自从世上冒出了异能，咱们老刑警干活儿可就得多出不少心眼儿。”大史闷闷地说，“觉醒者里，选择当罪犯的永远比当警察的多，还是成百上千倍地多。”
    “史叔叔，您说凶手会不会就在一楼二楼和地下停车场？”林昊说，“枪击现场被全世界直播，楼里的人们肯定都知道了，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此时的pdc特工们已经分成小队，对大楼进行地毯式搜索，留在楼上绝对会受到特别关照。
    “说得不错。”大史叼起烟说，“但你想过不，Eto那些反人类的疯子，最喜欢看的就是烟花。”
    什么是最盛大的烟花？自然就是让这一楼的人头涌涌变成人头滚滚了。
    林昊恍然：“您是说，依然有很多人不敢下来，而是找个隐蔽的角落躲着？凶手也可能预判到这一点，没有跟着人潮走，而是躲在上面假装成害怕的普通人？”
    “没错。他要真下到一楼，反而有些吓人了。”大史说，“当然，Eto也不全是疯子，不排除他确实按着常人思路浑水摸鱼。”
    “这不就是说在哪都有可能？”
    “就这意思。”大史说，“这样吧，我带人上去搜搜，你就留在大厅，观察一下有什么蛛丝马迹，一有发现就告诉我，别轻举妄动，我之前给你的电话号码没忘吧？对了，不要离开那个上校的视野，一旦出现危险，就待在他身边。”
    说好的旁观呢？怎么变成各自行动了？林昊腹诽。
    他也理解大史的考量，相比戒备森严的一楼，未经搜查的楼层更容易成为激烈的战场，还有着不小可能遭遇伏击。
    大史带人上了电梯，林昊便独自在人满为患的大厅上晃悠。
    说是独自，背后永远有两个异能军人的目光穷追不舍，显然是上校不放心他。
    至于不放心的是什么，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林昊假装不觉，仔细端详着仍在从楼梯电梯鱼贯涌入的人们。
    此时此刻，他有些遗憾自己不是福尔摩斯，没法和这位幻想中的完美侦探一样，从寥寥数个细节，就能还原出一个人的职业、交际、爱好，以及昨晚有没有和情妇共度良宵。
    不过有一类人，林昊辨别得甚至比福尔摩斯还要高效。
    那就是南桐。
    混进这样的人堆里，他才意识到，自己长得实在是太他妈帅了。
    哪怕是在满是人类精英和社会名流的pdc岛上，他的英俊依然是那样的耀眼拔群。
    几乎所有年轻和中年女性，不论肤色是黄是白是黑是红，不管穿着西装便服长裙短衣，甚至是面纱黑袍和尼姑素衣，都情不自禁地朝自己投来了或含蓄内敛或张扬恣意的目光。
    至于男性，则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类，一类带有明显的敌意和厌恶，一类漠不关心，一类最是逆天，竟然含情脉脉地朝自己抛媚眼儿，胆大的还直接凑了上来想要搭讪。
    “……”
    妮玛！
    林昊暗骂一声，身上鸡皮疙瘩一阵接一阵地起。
    他甚至不敢让视线在这些满桃子脑花的家伙身上停驻半秒，生怕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这让他的“侦查工作”举步维艰。
    良久的观察没有半点收获，而大史那边已经先上了天台，找到了凶手遗留的枪支。
    “很业余。”大史说，“正常人不会选在这种鬼地方狙击，但他成功了。”
    “所以真是觉醒者？”林昊推测。
    “很聪明，我是说你。”大史笑道，“我要是他，我会让自己显得更专业些，以此遮掩自己有异能的事实。不过，傲慢是觉醒者们的通病。”
    “也有可能是他有足够信心脱身，又或者是根本没考虑后路。”林昊谨慎提醒。
    “嗯。”大史若有所思，“但愿是前一种。现在我们要一层一层往下扫楼了。你那边咋样？”
    “一无所获。”
    “这是好事。”大史说，“记住，别乱来，我先挂了。”
    收起手机，见周围人渐渐少了，大都无事离开了大楼，小腹鼓胀的林昊打算先去厕所解决一下。
    由于是精英们设计和使用的精英写字楼，室内设计相当抽象，不雅观的厕所也被隐藏在了角落，甚至还没有明确的指引。
    林昊不想去劳烦已经焦头烂额的保安，就随便找人来问，连问三个，都是一问三不知。
    大厅外部的空间就和迷宫一样，他转了两转，来到一个人烟较少的角落。
    他看见了一个年轻的白人男子。
    白人男子正倚着墙壁，优哉游哉地看着一本岛国口袋漫画书，脚边是一个大手提箱。
    林昊快憋不住了，忙不迭问：
    “那个……”
    随即才反应过来，顿了一顿，换成了英语：
    “Excuse me，where is the restroom？（打扰一下，厕所在哪？）”
    幸好男子不是黑人，没有因为那句“那个”当场怒发冲冠。可他的反应还是很奇怪，只见他侧过头来，眯起了眼，细细打量起自己的面孔。
    我靠，不会又是南桐吧？
    林昊吸了一口凉气，却见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子，用磕磕巴巴的华夏文答道：
    “厕所，就在，那里。”
    说着，男子往东边的尽头一指。
    “谢谢。”林昊用华夏文回道。
    这个白人男子长得虽然平平无奇，没有任何让人记住的特点，却意外的很有亲和力，让见者心情格外舒畅。
    就在林昊顺着指引找到厕所，正要跨进去时，他听到身后路过的三名白人美少女在用英语聊天：
    “诶，看看那个帅哥，刚才还没看出来，居然长这么帅！”
    林昊还以为在说自己，却听另一个少女道：
    “一看就知道，是我们日落国人！”
    “当然是鹰国人，你们日落国都是南桐！”第三名少女不服输地说，“好想把他按倒啊！”
    林昊顺着她们的目光偷瞄一眼，竟然是在远远看着刚才那个平平无奇的白人男子！
    什么鬼？我们的审美差异竟能大到这种程度？
    却听开头的少女说：
    “那他就归你吧。我要那个华夏帅哥！”
    第二名少女抬高声音：“我全都要！”
    第三名少女噗嗤笑道：“他还没进厕所呢，你们也不怕他听见！”
    “他也许会功夫，但肯定不会英语的！”
    “可他站住了诶！还在偷看我们！”
    “那岂不是更好！”
    “……”
    林昊不敢再听，慌忙钻进了男厕。
    因为害怕出去会被三名少女手持麻袋一头套走，解手的时间格外漫长，林昊对着滋滋作响的小便池，不住反思着自己的审美缺陷。
    那个男人帅吗？帅吗？
    难道是我照了太多镜子，这方面的阈值特别的高？
    渐渐地，他想起了一个问题。
    刚见到那白人男子时，他周围同样有不少女性在等候，可她们压根就没朝那男人多看一眼，似乎对这位长相平平无奇的仁兄没有半点兴趣。
    怎么回事？
    为什么开始不引人注目，之后反而帅得叫人神魂颠倒？
    这个剧变的节点，就是我去问他厕所在哪？
    这特么有什么因果关系？
    我的帅气传染给他了？
    等等！
    林昊蓦地想起，罗老师在担架上留的那句话：
    “……那枚子弹是看不见的，直到我感知到它的具体位置……”
    这难道是……
    没有迟疑，他当即收起奔涌的尿意，提着裤子便往外跑。
    “离嚎！”
    “嚎衰！”
    “一洗去van吗？”
    那三名少女居然真守在了门外，还用仅会的几句华夏文向自己搭起了讪！
    林昊朝外一看，那白人男子果然不见了踪影。
    “麻勒歌姬，咳咳，where is he（他去哪了）？”
    “who（谁）？”三名少女异口同声。
    “that handsome guy（那个帅哥）！”
    三名少女嘴巴都张成了o型，纷纷指向了大门方向。
    “让让让让！”
    林昊也顾不上绅士礼节了，粗暴地将她们推开，往门口飞奔。
    “hE’S GAY!（他是南桐！）”
    三名少女齐声哀叹。
    ……
    赶到大门的林昊，果然看见了那个平平无奇的白人男子。
    可惜，晚了一步。
    男子已经提着手提箱，顺利通过了审查，还有几步就要走出大门了。
    他依然是一副优哉游哉的做派，半点也没有慌张，更没有拔腿就跑。
    林昊没有大声呼喊，他很清楚，对付Eto的异能疯子不能这么莽撞，这里有着成百上千的平民，天知道这一喊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林昊甚至没有立即去找大门边上的那位上校，因为他知道，敌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始终在留意着自己，贸然地去接近上校，和大声呼喊没有本质区别。
    这个敌人认得自己！林昊心下暗惊。正因为认得自己，他才会尽全力对自己使出那种疑似“隐藏”的异能，导致周围人脱离了效果影响，看清了他那英俊的真容，使得前后态度出现了明显悖离。
    其实自己本来只是去问问厕所在哪，谁知道瞎猫撞上死耗子，打草惊蛇地让他觉得自己是察觉出了什么，打算去试探他来着，这才动用了全力。
    这也解开了一个困惑：为什么罗老师在意识到子弹具体方位时，子弹就显现了出来。
    这就是敌人能力的漏洞所在：只要受到专注的审视，在主观上留下了一丝痕迹，想要隐藏的事物就会轻易暴露。正是因此，对自己的“打探”，他自然要全力施为！
    林昊当即缩进角落，用电话向大史作了一个简短汇报。
    大史转头就用对讲机跟上校提了这事。
    可此时，那名白人男子已然出了大街，不见了踪影。
    林昊连忙让上校带人去追，却听这位国字脸汉子淡然道：
    “不急，先确认一下。小李，小张。”
    那两名负责监视林昊的觉醒者站前一步道：
    “我们也看到了，那人确实突然间变得很帅！”
    “负责检查的那个呢，你有什么说法？”上校又指着一特工问。
    那特工满不在乎地说：
    “你这是信不过我的异能？我可是最优秀的测谎专家。”
    “不对，刚才负责这条队伍的不是你。”记忆力极佳的林昊指出了疑点。
    “那是当然，之前的那个老头儿被我踢出去了，他还是坚持那套刑侦学的老古董，车轱辘话问来问去，还恨不得拿个放大镜观察每一个人脸上的每一道褶皱，人们都等得不耐烦了。”特工轻蔑地说，“哪像我，一眼就能定真假！”
    “你问了他些什么？”林昊压抑着一把撞开人群追出去的冲动问。
    特工不满地哼了一声，可还是在上校的威压下老实交代：
    “就是有没有带枪支零件上来，今天有没有开过枪，枪击发生时在哪，是不是Eto的人。正常来说这四个就足够了。”
    “他怎么答的？”
    “他说，他带了一台暗夜精灵和一只丝袜，丝袜还是昨晚情人送的；他没有枪杀面壁者；枪击发生时他在用着暗夜精灵；他才不是Eto降临派的那群……呃，疯子……”
    说到后面，特工额头已是冷汗涔涔，似已意识到不对劲。
    这妮玛，一个都没答到点子上啊！你这测谎测了个寂寞！林昊差点破口大骂。
    “都是些似是而非的回答，会产生已经正面回应的暗示，却又巧妙地避开了问题本身，可你怎么会犯这么多的细节错误……”上校皱起眉头，踌躇几秒，便要开口让部下前去追赶那名可疑男子。
    突然。
    轰！
    楼上传来了震天撼地的爆炸声！
    尖叫和哀嚎顿时将大厅淹没。
    “怎么了？”上校急忙抓起对讲机。
    “像是有什么爆炸了，到处都是浓烟！”对讲机另一头的部下答道。
    林昊忙凑上去问：“大史呢？他没事吧？”
    “他没事，就是电梯故障了，他现在出不来。”部下说，“长官，二十四楼申请支援！”
    “我这就来。”上校沉声说完，亲自带着十几人从楼梯上去。
    他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在场唯一的六阶，既然发现了敌人的踪迹，自然要亲身前往。
    林昊叫道：“外头那人怎么办？”
    “什么外头那人？”上校的记忆竟然跟鱼一样，转眼忽略了林昊提出的琐碎小事，“你自己看着办！”
    不给林昊说话的机会，他跟随队伍冲进了楼梯间，砰地将安全门带上。
    “小李？小张？”
    林昊不抱希望地看向那两个监视者。
    小李小张连声说道：
    “我们负责的是现场安保，但不是你的安保。”
    没人愿意听他指示，出去追赶那名真凶，像是被下了某种秘而不宣的咒语。
    麻蛋，这回真得莽一波了！
    林昊咬了咬牙，纵身冲出了大门。
    ……
    过了好一会儿，上校灰头土脸地从楼梯回到了一楼，一路都在咒骂大功率音响、延时点火装置和暗夜精灵电脑，身上沾满了烟雾报警器洒下的白色不明液体。
    很明显，楼上没有发生任何爆炸，他是结结实实地被摆了一道。
    凶手彻底溜之大吉了。
    大史跟在他身后，一看空落落的大厅里没了林昊踪影，登时火冒三丈：
    “我带来的高中生呢？”
    没有人敢应答，包括那位上校。
    “还不快他妈去找！”
    大史猛一挥手，所有特工和军人都匆忙朝门外赶去。
    这时。
    “他回来了！”有人喊道。
    人们不约而同看向外面，只见那个身材消瘦但格外秀气的华夏高中生，已然回到了大楼正门前。
    他浑身浴血，脚步蹒跚，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在地。
    可他的两只手，各自拖着一具动弹不得的身体，一步一顿地走近。
    啪！啪！
    挥挥双臂，两个昏迷者像两坨不可回收垃圾似的被扔到门里。
    “还有一个大帅哥。”
    高中生病恹恹地说。
    “我特么拖不动了。”
    “……”
    “……”
    “……”
    连同大史在内，在场众人尽皆错愕，久久不能言语。

 第二十章 “后羿”（5k字二合一）

    时间回到不久前。
    孤身一人冲出大楼的林昊一路询问路人，由于敌人明显用了能力，大部分人很难记得一个平平无奇的西装男，不过还是有那么寥寥数人对那颇具古典风格的大手提箱留有印象，林昊借此确定了敌人的大致路线，赶了大约七八百米的路，果然追上了那个疑似凶手的白人男子。
    与此同时，这位反侦察能力极佳的Eto杀手也发现了自己，不再有之前的从容，快步拐进了一道小巷。
    pdc岛上的敌人不会超过三阶，属于可以一战的等级，但林昊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他本想打电话报告大史，奈何大史困在电梯，始终无法接通，只得一边提防着敌人反扑，一边悄声跟上。
    然而刚一拐弯，入眼便是一道阴暗狭仄的死胡同，空无一人。
    杀手凭空消失了！
    猜到他是用了能隐藏自身的能力，林昊不急不躁，没有闯进巷子，而是攥紧拳头，一拳挥出。
    【毁灭之拳】！
    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了路旁一个铁皮空垃圾桶上，垃圾桶登时跟个泄气的气球似的在巷子里乱飞乱撞，突然，哐的一声，在巷尾阴影里的空气中砸出了古怪的声响，似乎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啊！”
    一声惨叫随之响彻云霄。
    惨叫发出的位置立即暴露出了一个身影，修长标致，金发白肤，帅得叫人忍不住一看再看，即便是刚惨叫完，嘴角依旧勾勒出一抹冷峻的笑意，正是适才从大楼中逃出的Eto杀手！
    只是被垃圾桶打瘸了一条腿的如今，帅气中又多出了几分让人忍俊不禁的喜感。
    杀手的手上没有握枪，他只是和自己一样捏着两个拳头，用单脚一蹦一跳地迎了上来，似要和自己来一场贴身肉搏。
    好家伙，你这狙击手跟我一打拳的互殴是吧？
    林昊有些傻眼，苟字先行的他当然不会傻到公平对决，当即再次挥拳，一拳将身旁的消防栓连着底下的一大块路砖打飞了出去。
    哗啦啦！
    自来水从坑洞高高喷起。
    小巷顿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水幕让杀手的身形朦胧了几分，却见他身形忽闪，竟然全没了瘸腿的滑稽感，极其灵敏地躲开了消防栓，只一息之间，便已欺近了林昊身前，拳头朝着腹部猛挥而至。
    他在诈我！
    林昊心念如电，当即后跃躲闪，可这拳像是预判了他的后跳，势头竟然丝毫不减，随着杀手如猎豹般的一扑，已然递到了林昊的腹部。
    哧的一声，是衣物被利刃切开的声音。
    杀手的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柄匕首！
    “后羿”当然不是金刚狼，他是用了【细节忽略】，将拳中攥着的战术匕首藏了起来，使其看上去像一对无害的拳头。
    万幸，这掏腰掏肾的一刀，被防弹衣坚韧的凯夫拉纤维轻松弹开。
    大史既然给罗辑准备了防弹衣，自不会忘了林昊那份。
    “后羿”一击落空，竟没就此后撤，匕首顺势向上一拉，嗤啦一下，在林昊毫无保护的右臂划出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林昊那一拳力道过大，此时方才稳住重心，饶是他反应再快，也就只能侧过肩膀，将将拉开一点距离，让这一刀没继续撕开腋下。
    好快的刀！
    这特么不是狙击手吗，怎么匕首耍得这么溜？
    难怪说弓兵都是玩近战的！
    林昊用吐槽勉力对抗着剧痛，他虽只是个心无大志的高中生，内心却自有一团火气，在这血腥气味的怂恿下愈发炽烈。
    左拳猛挥，朝“后羿”的面门揍去！
    【毁灭之拳】没法在极短时间内连续使用，这拳也就是普通的一拳，可林昊拼上一股狠劲，胳膊虽细，还是刮出了猎猎风声。“后羿”是曾通过智子了解过百井市那列火车车厢的下场的，哪敢去赌他有没有用异能，见一招得手，立即抽身后退。
    “后羿”的动作何其矫捷，林昊根本追赶不上，内心只是纳闷：我那一记垃圾桶，究竟打中了他哪里？难道是把什么奇怪的封印给击碎了？
    惨叫可以模仿，骨头碎裂的声音，却是决计假装不来的。
    如果真是命中了，却没造成任何后果，那多半就是敌人使用了某种未知异能。
    林昊登时了然，眼前这名杀手并非一阶，除了隐藏事物的能力，他至少还有一种乃至两种异能。
    其中一种，就是使即将受到的伤害无效化？
    不！
    林昊旋即想到，这人开枪之后没有立时逃跑，而是选择在大厅悠然等候。他离开的时机也很巧妙，正好选在了那位审讯专家被调走，换了个自诩异能者的铁憨憨负责大门检查之后。
    显然，比起严谨认真的审讯专家，自负的异能者更容易被杀手的异能所欺瞒。
    可杀手是怎么料到这点的？
    倘若那名“测谎专家”不是同伙，这就说明，杀手的第二种能力并非什么伤害无效化，结合方才垃圾桶本该命中却不起效果的打击，这种能力也并非纯粹的预知，林昊内心已有了答案：
    预演！
    和预知相比，预演需要杀手亲身去不断试错，在尝试种种可能后，推断出最优方案。
    垃圾桶确实打中了，可那次命中，不过是在预演的范围之内。
    证据就是……林昊看向墙边，发现那枚本已一拳打飞的垃圾桶，赫然就竖在原地！
    这是某种意义上的时间重置？
    嘶……这么牛逼的吗？
    有这本事你不去揍三体人，跑去当什么Eto！
    林昊没有迟疑，又是一拳，将自以为逃过一劫的垃圾桶再次打飞，正对着手握匕首的敌人。
    如他所料，垃圾桶就在砸中他脑袋的一瞬，倏地消失了踪影。
    又安好无恙地出现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杀手也冷哼一声，寒光一闪，将手中匕首凌厉投出。
    林昊见那匕首来势凶猛，下意识往右侧一躲，这才发现，自己躲闪的方向，竟然正是匕首瞄准的位置。他的躲闪已被敌人的异能预判。
    匕首寒芒正对着他的脖颈！
    正了，但没有完全正。
    眼看这电光石火的一击避无可避，然而半秒过去，林昊却感觉不到颈部疼痛，只听铛的一声，匕首自颈边一厘米处越过肩膀，掉落在身后不远的大马路上。
    这一刀居然扔歪了！
    好险……林昊不禁咂舌，却见杀手小哥也是一脸错愕，狐疑皱眉，不自觉地转头看向身后。
    他看向了后方藏在巷子角落里的那个手提箱。
    这转瞬即逝的一瞥，没能逃过林昊的眼睛。
    手提箱？林昊记得，对方的随身物品里有一只丝袜，和一台暗夜精灵电脑。
    暗夜精灵是研发中的产品，市面上鲜少流出。罗老师那儿有一台，也是疑似Eto的“馈赠”。
    难道手提箱里的电脑藏着什么猫腻？
    当机立断，林昊挥动拳头，第三次对垃圾桶使用了【毁灭之拳】。
    要是垃圾桶会说话，此时一定会爆出一句mmp。
    但它只能发出“嗙”的一声，往巷子尽头迅猛飞去。
    这次的目标，正是装有暗夜精灵电脑的手提箱！
    “不！！！”
    “后羿”脱口而出，还是用的华夏文。
    可惜手提箱不会自己走路，再怎么预判也决计躲不开，只听哐的一下，箱子连同里面的电脑，一齐被垃圾桶砸得稀烂。
    看到杀手满脸的怨愤，林昊知道自己选对了。
    盛怒之下，杀手竟然挥动拳头，再次朝自己袭来。
    林昊这回学了个乖，担心他的拳头里又攥着什么战术匕首，什么物理学圣剑，什么冰冻罗非鱼之类的大杀器，没有挺身迎击，而是腾挪脚步与之周旋。
    很快林昊就通过观察发现，对方手里确实没了武器，他的目的是为了越过自己冲出巷子，将飞落在地的匕首重新拾起。
    这下林昊可就不怂了。
    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你一个弓兵再怎么精通肉搏，还能有我巴萨卡强？
    吔我【毁灭之拳】啦！
    兔起鹘落间，林昊一个马步大跨上前，一拳砸在了杀手身前的地面上。
    轰！
    无数的水花和砖石碎屑迸裂四散。
    强烈的震波激荡下，杀手措手不及，仰身高高飞起，啪的一声，像个破烂的洋娃娃似的，摔落在满地的积水里，再也站不起来。
    他竟然没再用出那种诡异的预演能力进行规避。
    林昊走上前去，见杀手已摔得遍体鳞伤，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脸上居然还挂着那抹叫人恼火的笑意，似乎在为自己的惨状感到好笑。
    “是你狙击罗老师的？你是Eto？”
    林昊一边提防他再用出预演能力，一边沉声问道。
    “没错。”杀手用华夏文坦然回答，“我的代号是‘后羿’。”
    林昊连连摇头：“你侮辱了这个名字。”
    “后羿”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咧得更开了：
    “你说得对，一败涂地的我，确实侮辱了这位伟大的神话英雄。”
    他紧接着说：
    “你本可以一拳将我打死，可你没这样做，这是否说明，你内心深处，对我们其实是认同的？”
    不，那是因为这一拳要是打实了，我怕你会当成化作一阵腥风血雨，物理意义上的那种，这尺度会过不了审的！
    林昊心里吐槽着，脸色不改道：
    “我和你们不熟。但你好像认识我？”
    “自从昨天下午之后，很多人都认识你了。”“后羿”笑道，“但我和他们不同，你对我而言，有着特别的意义。”
    GAY里GAY气的……林昊压抑着给他一拳的冲动问：
    “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没察觉，那些pdc的特工和SSF的军人，看你的眼神都不太对头？”“后羿”
    说，“在他们眼中，你我不过都是一类人。”
    抛开后半句不论，这话说得可一点没错，林昊内心的疑惑骤然被挑动起来，看向“后羿”的眼神不觉柔和了几分：
    “谁和你一类人？”
    “不要试图否认，我已经看出了你的独特，对，独特，你和我一样，都是主挑选出的唯一，是超然于这个污浊俗世的优越存在，你一定也早已认识到了自己的独特，所以即便是在pdc岛，在决定世界前途的重要大会上，你依然是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就像在欣赏一出滑稽百出的闹剧。你，有着和我一样的基因，叛逆而不驯，对庸碌的现实毫无兴趣……”
    不紧不慢地，“后羿”将他通过智子对林昊的种种观察成果娓娓道来。
    林昊初时还试图反驳，慢慢地，便觉许多字眼确实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就像攻城的巨木一点一点将心防撞开，脑袋随之变得昏昏沉沉。
    终于，“后羿”话锋一转，发出暴论：
    “如此多的共同点，无不指向了一个事实——你和我就是灵魂的挚友啊！”
    这是他的二阶能力【魅力渗透】，随着话语逐级发力，此刻终于展露出了致命的锋芒！
    “后羿”其实很不情愿对一个男性用出这种能力，因为眼前这种状况，很容易就会滑坡成极其难以形容的发展，作为一个取向正常的帅哥，他内心深处自然是拒绝的。
    但和命比起来，节操又算得了什么！
    听了他的话，林昊一怔之下，眼神快速变得浑浊，点点头道：
    “对啊，我们是一起的！诶不小心把你打得半身不遂，真是过意不去啊，这就扶你起来！”
    “后羿”扬起的嘴角微微一抽，吩咐道：
    “别急，先把那柄匕首捡回来给我。”
    林昊浑浑噩噩地依言照做，还很贴心地握着刀尖，将刀柄递了过去，活像个心思细腻的居家小媳妇。
    “后羿”强忍着周身的剧痛和胃里的酸水，妩媚地笑了笑：
    “谢谢，你真好。”
    等这把刀割破了你那细嫩的喉咙，那就更好了！
    “后羿”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便要接过匕首，顺手给他一刀，却见那只递出匕首的手掌，蓦地僵住了。
    随后用力一扔，将匕首再次扔回到了巷子外面。
    我的能力居然失效了？！
    “后羿”愕然呆滞。
    这时，他听见林昊呵呵一笑。
    “你很帅。”他说，“但我更帅。”
    就在递刀的一刹，低头的林昊从涟漪荡漾的积水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不是自恋，有一说一，这张脸实在是太特么帅了，比一旁那张被砖头碎屑打得鼻青脸肿的白人面孔，帅了何止百倍！
    这强烈的对比，让【魅力渗透】的效果瞬间解除。
    他不再关心什么灵魂的挚友，他只在乎他自己。
    “花q！还他妈舔嘴唇，恶不恶心啊你！”
    林昊骂骂咧咧地高举起了拳头，阴影将杀手的面孔完全覆盖。
    “后羿”的微笑登即凝固，双手无助地捂住了脸，强行坚持：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认真的！”
    “……南桐快爬啊！”
    加倍用力，拳头重重砸落。
    ……
    完事，林昊拖着已经被捶得昏死过去的杀手小哥，穿过细密的自来水雨幕，略有些吃力地走出巷外。
    这家伙可是剧情Npc，贸然打死可是会影响世界线的。林昊始终秉持这一理念，也就没有对他使用【毁灭之拳】。
    四下伶仃的行人早被那惊天动地的农夫三拳吓得远远跑开，这一带本就僻静，如今更是鸦雀无声。
    林昊正头疼该怎么把这名Eto上交国联，突然，只见巷口两侧的人行道上，各自冲出了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
    pdc的便衣特工？
    林昊正要挥手招呼，突见两名黑衣男从衣袋里掏出手枪，不由分说便朝自己开火！
    妈的，是“后羿”的同伙！
    林昊这下明白，这位弓兵为何如此托大，连枪也不在路上预先藏起一把，就只拿着一柄小匕首逃命。
    自然是因为有人做接应。
    还是两个带着真家伙的Eto！
    【毁灭之拳】能揍飞一列几十吨的火车，却奈何不了指头大小的子弹。
    林昊当即侧身缩回小巷，两枚消声子弹嗖地自前后两边掠过肩膀，擦出了几道较浅的灼伤。
    这下真是死路一条了。
    他自嘲地看了一眼身后高耸如巨墙的建筑物，又仔细观察巷子里能用作掩体和投掷物的物事，做好了和两名杀手殊死一搏的准备。
    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
    不等两名杀手闯入视野，林昊便高扯着嗓子，纵声叫道：
    “杀人啦！杀人啦！Eto当街杀人啦！”
    等了一秒见无人响应，想到这是哪里，他继续呼喊：
    “hELp！hELp！the Eto’s killers are here，trying to kill me！
    “Au secours! Les tueurs d'Eto sont ici， ils essaient de me tuer！
    “助けてくれ！Etoのやつらはここだ！仆を杀そうとしてる！”
    他用自己两辈子学过的所有工地外语一股脑儿喊了出来！
    两名杀手听了都是一愣，让这突如其来的饱和式求救给整不会了。

 第二十一章 飞刃

    “杀人啦！杀人啦！Eto当街杀人啦！”
    林昊又用四国语言喊了一遍，却始终无人响应。
    何止如此，那些听到求救的路人，反而更加拼命地往外逃窜，不时传来尖叫和哭喊。
    看来在这个世界的群众心目中，Eto简直比生化危机还他妈吓人。
    林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懊悔不已：
    早知道就喊“我讨厌黑人和动保主义者”了，保准会有一大群人涌上来要把我狠揍一顿！
    可自责也无济于事，耳听两人奔跑的脚步声愈发迫近巷口了，林昊蜷在角落的石墩子后方，全神贯注，运起拳劲，准备将脚边那已经被打瘪了的垃圾桶再次击飞。
    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啸从右方不远处的马路上传来。
    不，那不是尖啸，是轮胎急刹的摩擦声！
    一辆车子停在了路边！
    同一时间。
    “啊！”
    右侧的杀手突兀惨呼，似是受到了重创，另一名杀手匆忙射击，9mm子弹却只哒哒几下，在汽车外壳留下了浅浅的弹坑。
    发生了什么？
    林昊懵了一下，忽听一个声音自车停处叫道：
    “林昊？你在这吗？”
    “汪教授？！”
    林昊惊讶应道。
    万没想到，第一个赶来救他的不是大史，也不是异能军人和pdc特工，竟然是第一部的主角，毫无存在感的人肉摄像头汪淼！
    话音刚落，便听另一侧的杀手也不知何故地惨叫一声，扑通倒在地上。
    我靠，这汪淼不会是假扮的吧？这出场怎么跟个boss似的……
    林昊犹豫了两秒，终于还是出了巷子，入眼正是方才坐过的那辆小轿车，车里的也正是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汪淼，还从窗里探出脑袋，一脸温和地问：
    “没受伤吧？”
    林昊左右看了两下，只见两名Eto杀手的右手都和手枪一起掉落在地，断口光滑而平整，鲜血跟喷泉似的汩汩外涌，两人在地上不住抽搐挣扎，痛苦不堪。
    他忘了回答，愕然问道：“这是您做的？”
    “我的一阶能力【飞刃】，就是用手指释放出纳米纤维，当然，还得结合我的二阶能力【连结】，将丝线连接到对面墙壁构成‘琴弦’，才能达到足够的杀伤效果，用起来挺麻烦的。”
    汪淼以学者的严谨态度一丝不苟地解释道。
    “呃，不用说这么详细……”
    林昊脑子麻麻的，那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再次涌上心头。
    “外面没敌人了吧？”汪淼又问。
    “就这两个，还有一个我解决了。”林昊朝兀自昏迷不醒的白人帅哥努了努嘴。
    闻言，汪淼开门下车，顺便把两卷绷带和一根橡胶管递了过来：
    “包扎一下那两个，他们应该交由法律审判。”
    “这能止得住吗？”林昊看着他手中毫不起眼的绷带问。
    “别小看它，这可是生物应用领域的前沿成果，采用了最先进的Ecm模拟材料，迅速增加凝血细胞的黏着性……”
    “停！等你说完人都没气啦！”林昊连忙打断了汪教授的授课，“反正就是黑科技是吧，我懂我懂！”
    没等汪淼嘴角抽搐，他已抢过绷带，先行给远处那名杀手用橡胶管止住血，将断腕处包扎起来，只见初时血还止不住地渗出，把绷带染成了殷红，可不过半分钟，血流就逐渐放缓至停息。
    眼看杀手闭目不动，似已昏睡，林昊刚松口气，却听背后二三十米外的汪淼急叫：
    “帮帮我！”
    声音像是从破布里挤出来的水似的含混不清。
    回头一看，汪淼急救的那人居然站了起来，右手还完好无缺，只是腕部以下的皮肤就像上了一层磨皮滤镜似的格外粉嫩，这名杀手用颜色各异的两只手，死死掐住了汪淼的喉咙！
    我去，又是异能者？
    好在林昊早做好了敌人会反扑的准备，手心已事先捏着一小块卵石，当即扔到半空，一拳将它往杀手的额头处打去。
    下一秒，在暴烈的拳劲下，鹅卵石电光火石般……碎了。
    碎成了一块一块……
    林昊有些蚌埠太住，拔腿就要冲上去帮忙，突然，身后竟响起了锐利风声，有什么利器接近了自己的后颈。
    就连自己救的那个，也只是在恶狼假寐！
    回头一看，只见敌人手腕虽没长出，断口处却又迸出了一道鲜血，地上那些本已干涸的血液也都附着其上，飞快凝结出了一道血刃。
    这一瞥之间，血刃已斩向了自己的后颈！
    咻！
    林昊反应敏锐，腰身猛屈，上体前倾，朝反方向踉跄两步，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旋即借着这一摔的势头，左手撑地，以左脚为轴，右脚朝后猛力一蹬，这一脚姿势虽不雅观，却又准又狠，正中敌人小腹，杀手痛哼一声，只觉五脏六腑如欲破裂，终究是失血过多状态虚弱，这才真正陷入了晕厥，便要仰身倒下。
    眼见汪淼在和掐他喉咙的杀手拉扯着，体力逐渐不支，林昊灵机一动，没等身后杀手倒地，便用伤痛入骨的右臂奋力猛敲向那柄血刃侧边，哐啷的金属断裂声中，血刃就这样被从断腕生生敲落，并因为脱离能力影响而迅速向液态转化。
    林昊右掌顺势抓住即将溶化的血刃，左掌猛地一撑，站稳了身子，随即腰肢疾扭，带动右臂全力挥动，将血刃砸向了汪淼身前的杀手。
    “这招以血蒙眼如何？！”
    杀手猝不及防，霎时被浇了满头的鲜血，成了个热血青年，眼前暗红一片，刺拉拉的像被浇入了滚烫的热油，剧痛之下惨叫连连，双手顿时从汪淼的脖子上松开。
    “呼~”
    汪淼刚喘上一口气，便见林昊纵身抢上，飞起一拳，正中那名热血杀手的脑门，砰的一声钟鸣般的嗡响里，他听到高中生咬牙切齿地说：
    “他妈的，恩将仇报是吧？牢饭给爷吃饱咯！”
    汪淼呆了两秒，才扶了扶已经碎了一边、沾满鲜血的眼镜，说：
    “真是多亏你了。”
    “这话该我说才对。”林昊平息怒气，讪讪一笑，忙着将三个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杀手打包捆好，“您不是已经回单位了吗？”
    汪淼无奈摆手：“甭提了，还不是托了大史的福，我车都快开到门口了，他突然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不放心你，叫我回去看看，也是巧合，回来路上正好听到你在喊救命……你是在哪家外语学校念的书？我给儿子将来物色一下。”
    “这、小孩子不懂事，学着玩的。”林昊尴尬笑笑，岔开话题道，“您的那种能力真厉害啊，它和您的研究有关？”
    纳米学家的手指会释放出纳米飞刃，听上去还挺河里的。
    “我不太清楚。但这在学界的觉醒者里，似乎是普遍现象。大部分人的异能都和他们的研究成果密切相关。诶你别抬了，快给自己包扎一下，让我来吧。”
    汪淼看上去不太喜欢聊异能的话题，眼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可读过原着的林昊还是没忍住好奇，边执拗地将昏迷的杀手抬进车后座，边问：
    “我曾听说，‘古筝行动’里就有过类似的应用，那是您的异能，还是您的研发成果？”
    “古筝计划”虽由官方严格保密，但架不住Eto大加渲染，煽动公众反对行动中的种种反人道举措，在如今坊间已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刚问出口，林昊便觉得自己像个惹人生厌的记者，连忙要摆摆手让对方不必在意，汪淼却已淡然回答：
    “当然是后者。对科学界的觉醒者来说，都是有了相应的科研成果，对应的异能才会随之出现。我也是在那场行动结束后才觉醒出了异能。”
    很快，附近的pdc安保赶了过来，见到遍地狼藉，都是惊骇交加。这时两人已将杀手尽数装入车中，便在两辆警车护送下返回大史所在的狙击大楼。
    车上，汪淼看着窗外流淌的街景，眺望着从楼宇缝隙里不住闪过的蔚蓝天空，似有所感，忽道：
    “小林，你似乎觉得，我的异能可以实现古筝计划那样的大工程？”
    林昊略一思忖，诚实地点了点头。
    汪淼说：
    “做不到的，首先，我的异能产生的纳米丝，无论在强度和韧性上都不如实验室产出的最新材料，更像一种粗劣的仿制品；其次，它们并不是普通的物质，更像是一种，投影？随着异能收回或者脱离一定范围，就会自行消失，难以被进一步地利用；最后，我只是一个个体，个体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和无数人前赴后继付出的努力相比，它根本不值一提。”
    “就是说，单靠异能，永远没法达到‘古筝行动’那样大规模的成功？”
    “不，只要我往上再进几阶，或许达到了七阶，就能够独自完成了。”汪淼说，“但小林，你要清楚，七阶，在觉醒者里已称得上绝对的凤毛麟角，他们在这条道路上已几乎走到尽头。但我们的研究不同，古筝行动时，‘飞刃’材料才刚问世没多久，它的路还很长很长，也绝不仅是用在切割金属这种粗浅用途上，而当它萌芽、成长，终于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时，又会有另外的树芽，在它的枝杈上萌发。科学就是这样，层层叠叠，互为根基，永远不会有结束那天，它会一直生长，直至宇宙的尽头。”
    林昊静静聆听着，他想到了原着里，三体人之所以要针对汪淼，也是因为他的纳米研究与太空电梯息息相关，而后者，就是开启人类太空时代的关键钥匙，为后续科技树的攀升奠定了坚实基础。
    汪淼续道：“在你这样的年轻人看来，异能也许是很新奇、很炫酷的玩意，但仔细想想，对古人而言，我们握的枪支，指到谁谁就会瞬间殒命；我们开的汽车能以上百公里时速开上一整天，速度和持久都远胜于任何一种野兽；我们用的绷带能轻松控制他们眼中永远不可能救治的致命伤。这些事物，在他们看来，又和异能有什么区别？不，与其说异能，用神迹来形容还更贴切些。”
    林昊心中悸动，问：
    “我们现在所接触到的‘异能’，难道也是一样吗？”
    汪淼不置可否，只是沉默良久，轻声慨叹：
    “所有的神秘，都不过是科技的蜃景罢了。”

 第二十二章 丁仪的项目

    林昊将两名Eto像丢垃圾一样丢进大楼的场景，震撼了在场所有人，直到汪淼随后拖着一动不动的杀手帅哥走近，人们才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勉强表示能够接受。
    那位华夏异能军上校向林昊郑重敬礼：
    “林昊同志，你立了大功，请允许我代表异能军向你表达感谢，以及道歉。”
    其他军人也都纷纷敬礼，连pdc的特工也有样学样。
    林昊随意摆了摆手，又问：
    “你们之前为什么要防着我？”
    “请原谅，目前我没有告知你的权限。”
    大史吞吐着草莓味香烟，呵呵一笑道：
    “我也觉着奇怪，千方百计把你送到这儿，又对你严防死守，首长他们究竟在琢磨什么？”
    “林昊同志，请不要在意。”上校说，“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对人类的忠诚，不论何时，华夏异能军都会是你坚实的后盾。”
    证明我对人类的忠诚？
    林昊一头雾水。
    我啥时候对人类不忠了？
    ……
    耽搁了许久，天空被暮色染作了绛紫，知道自己赶不上航班的汪淼给家里打了趟电话，索性好人做到底，送林昊和大史去pdc安排好的酒店，他眼镜坏了半边看不真切，所以开车的依然是大史。
    爱车内部被三名杀手的血液、汗水乃至尿液搅得一塌糊涂，分外不堪，汪淼痛在心里，嘴上还是十分克制，只不住劝林昊趁早去医院治疗一下伤势。
    然而不知为何，林昊发现自己右臂刚包扎过的刀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阵阵的麻痒，那是快速愈合的迹象。他猜测这是异能附送的小小福利。
    倒是被自来水浇得久了，又吹了一路的冷风，他发现自己可耻地患上了感冒。打了两个喷嚏后，身上便披上了大史递来的脏兮兮的皮大衣。
    “昊子啊，我是真没想到，你能把那凶手抓回来。你确实不是普通的高中生。”
    “我以为您会怪我没听您的话。”
    “我这人啊，做事只会看结果，你要是真挂了，那我肯定会在坟前骂你是个愣头青。”大史嘿嘿笑道，“现在不挺好的嘛，皆大欢喜不是！”
    “欢喜都是你们的，不包括我。”副驾驶座上的汪淼疲惫地说。
    他已经快两年没和家人好好聚过了。
    “别这样说啊，汪老弟，要不是你，这愣头青早躺直了。”大史粗声“安慰”道。
    说好的唯结果论呢？林昊腹诽一句，问：
    “史叔叔，您是怕我独自去追凶手，才打电话让汪教授来吗？”
    “对，这地儿就只有汪老弟靠得住，SSF那群人别扭得很，表面上还挺会给我戴高帽的，内里指不定怎么编排呢。我是作战中心那边的，和他们隔着一层，指挥不动他们，充其量就是个参谋。我知道他们听不进你的话。”
    大史说，“你知道维和部队吧，SSF的架构和它大差不差，各国负责出人，国联负责指挥，那就是铁板一块！作战中心这边能调动很多资源，但都是本土的，自然就不包括它。”
    林昊察觉出问题：
    “您说铁板一块，可沈、沈曜上尉曾提过一句，百井市里的护送行动原本是有国际援助的，后来却都临时撤走了。这是否说明，异能军团内部依然有着国别的天堑，掣肘于各国自己的政治力量？”
    “你说话咋文绉绉的……说的倒也挺对。只是像这次这样严重的分歧，这两年已经很少见到了。”
    这两年？
    “SSF不是在三体危机出现后成立的？”林昊问。
    “嗐，异能出现都三十年多啦，国联早就成立了类似维和部队的异能特殊救援部队，只是三体人冒出来后才改名叫太阳系异能军团，名头是大了不少，本质还是那样。”
    受不了车内浑浊空气的大史摇开了车窗，又道。
    “说回来啊，昊子，刚才那些军人都不是故意针对你，你也别往心里去。换成其他国家的，我们俩可能连大楼都进不去。”
    “我就是想知道我犯什么事了。”
    “可能，和昨天的事有关。”大史猜测道。
    “那场针对罗老师的暗杀？”
    “那么大的阵仗，瞒不过公众的，舆论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还有几段在场人士的录像也给传到了网上。”大史说。
    汪淼插了一句：“大史，提一提就行了，别说太细。”
    “人都没喊我停，你急什么？”大史瞪了汪淼一眼，“哪怕我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
    林昊已经猜到那些舆论的内容了：
    “他们说我是个杀人犯？”
    “这是不那么糟的一种。”大史说，“还有人认为，你其实是Eto的内鬼，是这次暗杀行动的内应。”
    “无稽之谈。”这是汪淼说的。
    林昊心头恍惚，感觉有无数道视线跨过空间的桎梏，像刀子似的刺向了自己的全身，他有些无力地问：
    “我理解他们认为我是个杀人犯，但为什么会是内鬼？”
    “无稽之谈。”大史复读了汪淼的话，又道，“呵，我敢打一万个包票，肯定是Eto捣的鬼，只要把这股风带起来，那些无聊的网民自己就会给你编排证据。”
    林昊没有说话，只是结合pdc和异能军对自己的微妙态度，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
    大史从后视镜瞄了他一眼，哈哈笑道：
    “怎么，这就怂啦？两年前古筝计划被Eto曝光那会，我可没少挨骂，别说杀人犯了，连反人类的屎盆子都照样扣我脑袋上，还有人寄各种凶器到我家里，威胁说要我的命。最叫人好笑的是，那些都还不是Eto，只是被煽动了的一般民众。”
    “对付Eto也叫反人类么？”林昊感到讶异。
    “行动当时，审判日号上还有着不少无辜者，像水手、杂工、引航员这些，他们哪知道船上那批人类精英在捣鼓什么玩意。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史抽了口烟说，“你能说，为了顾及这些人，我们就得放过这唯一的机会，等四百年过去了，才傻乎乎地欢迎三体人到来吗？”
    林昊听出他话有所指，凛然道：“不能。”
    “没错！”大史说，“所以我说你啊，也别太在乎那些群众的眼光，包括杀人犯什么的，都扯淡，懂了吗，扯淡！”
    和罗辑一样，大史也早就看穿了林昊藏在心底的那份自责。
    “昊子，你如果为你揍火车的那拳，为它可能波及其他人感到后悔，那我可就要瞧不起你了，你也不想想，当时我他妈也在车上，你要是光顾着别人不去揍它，那我现在可不是连骨灰都不剩了？”
    林昊怔了几秒，低声应道：“我明白了。”
    “大史，差不多得了。”汪淼在旁劝道，“年轻人有点优柔寡断很正常，别老把你那套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生哲学硬套上去。”
    大史咧嘴笑道：“什么哲学不哲学的，我可不懂那些一套一套的屁话，我总结的可都是真理，放之四海都不为过，别说四海，就是三体人听了，也不得不服！”
    “行了行了，你先想好怎么赔我吧！”
    “成，等把罗老弟的安保交接好了，我陪你周游世界都成！”
    汪淼扶额苦笑：“谁要你陪了。我要你赔我机票钱！”
    大史登时哭丧了脸：“汪老弟，我那会也就说说，你想啊，你工资本来就是我的几十倍，罗老弟这一出事，我这一整年的工资也都悬了……”
    汪淼也没真想让他赔，便说：“那好，回百井市你可得好好请我吃顿饭，就老地方，那家爆肚馆子。”
    大史立马又贼兮兮地笑了起来：“你尽管点单，说好了，这回不止吃爆肚，还得拼酒去！”
    “酒就算了。”汪淼摆了摆手，“别说你身体要紧，我也还要忙项目，宿醉可不行。”
    “咋了，一回去又有活了？”大史啧了一声，“事儿追着人走啊你。”
    “是丁教授邀请我的，我想太空电梯这边也差不多了，就想跟他搞搞。”
    听了这话，无精打采的林昊顿时来了兴致：
    “是丁仪丁教授？”
    “对。他是球状闪电第一人，理论物理学界的先驱，也是我俩的朋友，就是脾气有点糟。”说到后半句，汪淼回忆往事般露出浅笑。
    林昊的求知欲愈加高涨：“那是什么样的项目？”
    记忆里，书中这时候的丁仪应该是在忙活着搞可控核聚变才对。
    汪淼闻言也来劲了，扭了扭被安全带紧箍着的腰，别过头来说：
    “丁教授说不用保密，反而闹得越大越好，官方也没要求，我就不瞒你了。你是个好学生，应该听说过智子是什么东西吧？”
    “唔，三体人的通讯器，实质是一种人工智能，能够借由量子纠缠实现数光年外的实时通信，还能以自身充当标靶来干扰高能加速器的粒子对撞实验结果，阻止我们的理论物理继续发展。”
    糟糕，是不是说太详细了……
    肚中没有半点墨水，只是原着搬运工的林昊霎时有些心虚。
    汪淼忍不住拍了拍掌：
    “我越来越好奇你读哪间中学了。不过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或者说，最本‘质’的一点。”
    林昊愣了愣，试探着说：
    “它是一颗质子，质量的质？”
    “对！”汪淼难掩兴奋地说，“质子是带正电荷的，三体人的智子虽然还没证实，但大概率也会带有正电荷。丁教授由此提出了一个想法，能否通过极强的电场，将其强行捕获？哪怕做不到这点，也可以创造出一片智子免进的空间，让人类真正意义上拥有自己的隐私？”
    好家伙，这不是第三部中后期，人类都踏入了威慑纪元才造出的智子屏蔽室吗？那都是几百年后的黑科技了吧！
    “这恐怕超出了现有的技术水平。”林昊顾不得班门弄斧，连忙抛出了一枚鱼饵。
    汪淼果然直接上钩：“确实，过去学界也有不少人提出过这个设想，就是苦于现有理论完全达不到对应高度，最简单的，智子的量子隧穿该怎么解决？不跨过这道门槛，我们就做不到完全的密闭，至于硬件那就更加落后了，我这次去就是帮忙解决一些材料上的难题……”
    “停停停！”大史头疼发话了，“能不能讲通俗点，丁老弟他又是咋整的？”
    汪淼表情古怪地笑了笑：
    “这个办法很多人也想到了，可就是苦于无人实现。
    “那就是用异能。”
    噗……林昊听了差点晕倒。
    真就科技不够，异能来凑啊？
    “哪怕异能没法推广利用，但在极个别的实验和制造中，还是可以暂时弥补现有科技上的不足。”汪淼说，“丁教授是这么比喻的：建造通天塔不一定全都要从土里取材，如果上帝给你递来了一把梯子，那就去用它。梯子不是塔的一部分，也没法继续伸长，但它依然是梯子。”
    “那，您的意思是，丁教授已经找到梯子，找到能实现这一目标的人选了？”林昊忙问。
    汪淼想收敛住脸上那无奈的苦笑，但他失败了：
    “不是找到，丁教授自己就是。
    “他半年前已经达到了七阶。”

 第二十三章 出路

    “丁教授也是个奇人，两年前，就科学边界那事，你应该听说过。他那会受了很大打击，可很快就振作起来了。”
    汪淼对这位老朋友的事颇为上心，越聊越是兴味盎然。
    跟原着不同的是，丁仪并没有因智子封锁而心灰意懒，异能给了人类更多的选择，也给了他更多的思路。
    “异能对科学界启发良多。两年前三体危机刚爆发那会，就已经有人提出要组建异能军团来迎战三体人。这个设想比现在风头正盛的逃亡主义出现得还早，支持它的人被称为‘觉醒派’，为此还在鹰国和澳大利亚设立了研究中心，吸引了很多学者和觉醒者前去入驻。”
    听到这，林昊不禁吐槽：超能力者大战外星人？怎么一股好莱坞爆米花电影的味儿……
    只听汪淼续道：“当时有人还提议弄清楚异能者觉醒的原理，以大规模地培养异能者，甚至实现全人类的飞升。不过短短几个月，这个想法就再没被人提起过。”
    “为什么？”林昊想了想，又说，“是因为发现异能不足以击败三体人？”
    “这是另一个范畴的问题了，关于三体人的科技水平，学界迄今还没有定论，大部分人倾向于和高位异能相持平，反正都是位于目前物理学所无法理解的高度。
    “但真正让‘觉醒派’失去人心的，还是那半年里进行的社会学研究和调查，结果显示，觉醒者里面相当一部分人竟然更偏向Eto，他们自认为是超越凡人的存在，将自己和一般人划分界线，比起人类，他们更愿意为更高等的三体文明服务。
    “别看SSF人多势众，事实上和Eto比起来，他们才是绝对的弱势。当然，民间的觉醒者才是数量最多、根基最深的，他们不喜欢受到管束，更不愿意效忠外星入侵者，因此一直是SSF努力争取的对象……”
    意识到自己有些跑题的汪淼话题一转道：
    “总之，在这样的调查结果面前，‘觉醒派’自然不能再光明正大地搞研究，那会还有不少声音认为他们是在为Eto培养接班人，唉，几位很有威望的老教授还为此稀里糊涂地遭到了刺杀……然后，‘觉醒派’就逐渐销声匿迹了，只留下‘让SSF增援未来’这一思想遗产，大部分成员都转变成了‘梯子派’。”
    “‘梯子派’？是沿用了丁仪博士的那个比喻吗？”
    “对。‘梯子派’的理念，就是不把异能作为科学研究的对象，而是作为辅助手段，去突破一些当下硬件水平还未能胜任的科技课题，甚至正面攻破智子封锁基础物理的困境。丁教授就是‘梯子派’的核心之一。
    “两年前的科学界，其实是泾渭分明的，对异能，只存在着信仰崇拜以及深恶痛绝两种态度，这在‘觉醒派’兴盛的那半年里尤为明显，但后来丁教授努力弥合了两边的裂隙，重新将学界团结在了一起，也就诞生了更为中立的‘梯子派’。
    “‘梯子派’思潮兴起至今不过几个月，还没有做出显着的成绩，但我相信这是一条正路，能让我们从这间智子锁死的小屋里找到一个小洞钻出去。丁教授邀请我加入的‘捕鼠笼计划’，就是当前‘梯子派’思想最为浓厚的项目之一。”
    “原来如此。”林昊连连点头，不禁感叹道，“除了逃亡主义之外，还多出了这么多新思潮。”
    没意识到对方说漏嘴的汪淼随口纠正道：“和它们比起来，逃亡主义才是新思潮。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它们相对陌生一些，更难理解罢了。”
    说着说着，他话音里多出了几分怅然：
    “刚爆发危机那会，社会情绪其实没有如今这么低落，大部分人还是充满希望的，认为拥有异能的人类可以轻松战胜三体入侵者。遗憾的是，这些信心，很快就被源源不断加入Eto的异能疯子消磨殆尽。他们很快意识到，异能者未必就会站在自己这边。别说三体人，人类就连Eto这颗毒瘤都无法彻底根除，只能看着它一点一点浸润滋长，侵蚀全身。”
    听到这话，两年来一直和Eto斗智斗勇的大史也苦涩笑道：
    “外星人不过就发来了几条短信，我们倒好，当场就锅里斗得死去活来。”
    林昊心下叹息，喃喃说道：
    “比尔马修的‘接触符号’理论，这是人类无法逃离的怪圈。”
    虽然比尔马修这人和他的理论都是大刘杜撰的，但既然原着里有，那这世上自然就真有。
    “说得太对了，小林，你或许该去读文科，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政治家。理科生救不了地球人。”汪淼自嘲一笑，话语又转凝重，“Eto的异能疯子不仅给科学界捣乱，也在让社会上普通人和觉醒者的隔阂越变越深，我怕这么下去，迟早会发展成内战。”
    不会冒出个什么万磁王出来吧？这个世界已经够乱的了……林昊托着腮看向窗外，只觉淡紫色的天空里满是难以看穿的阴霾，前路一片惨淡。
    “幸好，国联选择了萨伊女士做秘书长，她处理这些问题的手腕可谓绝妙……算了，不说这么严肃的事了。小林，你刚才提到了比尔马修，这让我想起另一个应对三体危机的新思潮。”
    汪教授声音多出了一点幽默，林昊竖起耳朵问：
    “那是什么？”
    “名字有点奇怪，事实上这个派别也是这么称呼自己的，他们自称‘求救派’，就像，咳咳，你之前做的那样。”汪淼忍俊不禁道，“他们其实也是受到了异能的启发，认为这是某种高等文明的馈赠。他们主张，人类应该继续尝试和外星文明建立联系，寻求善意的高等文明介入这场危机，以某种不那么沉重的代价换取它们的帮助。”
    “……”
    汪淼是以说笑的心态来讲这番话的，可林昊听在耳里，又有了另一番感想。
    “求救派”的思想，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有一点黑暗森林的影子了，唯一不同，就是他们对宇宙还存在着一种孩童般天真的希冀。
    呃，他们会不会发一条宇宙短信，邀请善意的歌者文明对邪恶三体人发动光粒打击？
    林昊怀疑，自己只要稍微点一下技术爆炸和猜疑链这两个概念，这伙人当场就能将黑暗森林法则悟个通透。
    这并不会削弱罗辑在原着中的光彩，很多时候，最难的恰是这一瞬间的灵光顿悟。
    就像如今的六岁小孩都能知道引力的存在，可直到数个世纪前，一颗苹果砸落在一个学者的脑袋上，人们才真正明白，是什么将他们束缚在了地表。
    考虑到智子有可能在监视自己，林昊收敛心绪，故意做出轻视的笑容：
    “这群傻子早晚会招来另一群三体人。”
    “不，也许是五体人六体人七体人。”大史指正道。
    “为什么没有四体人？”汪淼不解。
    “因为四体人不会侵略，四体不勤（侵）。”
    “……”
    赤道上的炎炎酷暑，都为这个笑话变冷了几分。
    几秒后，林昊决定主动打破车厢内的寂静，问：
    “汪老师，您刚才提到比尔马修，是说他也是‘求救派’的拥护者？”
    “他本人的想法没有公开，但他交往甚密的一个学者群体，里面大部分人都持有类似的思想，对人类自身不抱希望，对了，他们还一直宣传必败主义和逃亡主义，开始时还很受官方重视，现在说人见人嫌也不为过。”
    林昊好奇追问：
    “这个群体叫什么？”
    “名字倒是挺唬人的，让我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一本科幻小说，好像是叫……哦，对。”
    汪淼略一回想，又道：
    “它叫未来史学派。”

 第二十四章 太空滑梯和异拓集团

    未来史学派？
    林昊清楚这是由章北海之父带头组织的一个学术团体，他们的思想深刻影响了章北海的决定，为他选择逃亡主义埋下了深刻的根基。
    这个学派在原着中着墨极少，但深究起来，让人类在宇宙中生根发芽的最早起源，其实还得追溯到这里。
    自然，不久之前国联才宣布逃亡主义为非法，未来史学派这种极端的悲观主义论调，汪淼称之为人见人嫌还是轻了，现实可能已经到了人见人打的地步。
    然而原着证明，他们的绝大多数预言，包括大低谷、第二次启蒙和人类必败在内，都符合真实的历史走向。
    要不是刚从汪淼口中听说了“求救派”这个略显荒谬的思潮，林昊几乎要以为这个学派里藏着跟自己一样的穿越者，熟知未来的全部发展。
    说实话，林昊挺想跟这个组织接触接触，奈何自己一介无权无才的高中生，凭什么去搭这根线？拜托面壁者罗老师倒是轻松，可这样太引人注目了，关键是这注目的“人”还是三体人，这条路子万万不能走。
    记得没错的话，组织的创立者、章北海的父亲，这会儿应该快要驾鹤归西了吧，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着……林昊不认识这位年迈的智者，却莫名脑补出一张局座的面孔来。
    “昊砸，这个给你。”
    大史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递来一份文件夹。
    “这啥？”
    “各种文件，你酒店入住用的。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同行的军警同志，我先下车了。”
    车上虽没有面壁者，pdc还是安排了一辆警车护送。
    林昊问：“您要去哪儿？”
    “快经过医院了，我要去看看罗老弟。你就算了，我觉得他们不会让你进去。”大史瞥了一眼窗外，放缓车速道，“酒店会有专门的医疗团队，回去先治一下伤，好好睡一觉。”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不清楚，之后指不定还有什么安排，遇到事儿了记得联系我就行。”
    大史在一家门口满是军警特工的大型医院门前下了车，驾驶座便换了另一位大史信得过的警卫来坐，不过十来分钟，车子就稳稳当当开到了pdc安排好的酒店门前。
    “我去……”
    从没出过国没见过世面的林昊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这家凡尔纳酒店是整座凡尔纳岛最有名的豪华酒店，由于人工岛屿面积有限，占地不多，就只有一栋单独的建筑，可这建筑的造型，已足以让所有观赏者惊叹不已。它体型较为扁平，轮廓均由优美的弧线勾勒，没有半点粗粝感，外层金属泛着贝壳般的柔和光泽，表面是虎皮似的白底褐纹加工，远远看上去，侧面就像一只敞口朝下的巨大鹦鹉螺，底部只有两处狭窄基点，能撑起这么庞大的建筑体，不得不说是建筑学上的一个奇观。
    林昊从汪淼口中得知，这里的普通客房，价位在一晚五千鹰元上下，而且往往有价无市。
    pdc真有钱……这是林昊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酒店大堂也透着满满的高级感，不是那种暴发户般的金碧辉煌，这里装潢素雅简洁，色彩单一，有一种后现代的极简赛博风，可摆放在各个角落展览柜里的艺术品、古文物甚至是化石标本，又毫不遮掩地彰显着这里的不凡，一眼看去，林昊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博物馆。
    入住手续远比他想的要简单，只是打开林昊递来的文件夹看了一遍，前台美丽可人的北欧大波浪小姐姐就温和一笑，双手奉上了一串房间钥匙，说是钥匙，其实是非常科幻感的一块纯黑金属薄板，一侧刻有银色的小字：1901。
    “19楼？这是在顶层？”林昊用英语问。
    “是的，林先生。祝您入住愉快。”前台小姐用标致的中文微笑回答。
    林昊乘坐电梯径直向上，汪淼出于好奇，也跟了上来，打算在临走之前饱一下眼福。两人到了十九楼，刚出电梯，便觉空间相比下面狭小了许多，整层楼竟然只有一个套间。
    电梯门两边各有一名pdc的特工看守，见到汪淼都是殷勤点头，对林昊却有些冷漠。林昊不以为意，把“钥匙”往门上感应器一嘀，门应声开了，宽敞舒适的房间呈现在眼前。
    一房一厅，大约六十平方，装饰倒不奢华，只突出一个明亮清净。卧室有一面落地大窗，能望见近在咫尺的大海。
    阵阵浪涛声轻拍着耳膜，听着格外惬意，在飞机上他始终难以入睡，看来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一万三千鹰元一晚的总统套房，感觉还不错啊。
    林昊已经懒得去想pdc干嘛要这么大献殷勤了，就当是白天捉贼的报酬吧。他现在只想一屁股躺倒在床上，最好还能被松软的床褥弹上两弹。
    可汪淼打断了他的倦意，这位纳米学者站在落地窗前，面朝大海，忽道：
    “小林，从这个方向，应该能看到太空电梯。就在这边的海岸线上。”
    林昊强打精神道：
    “太空电梯建成了？”
    记忆中还得再等近十年，不过这是有异能的世界，怎么着都随便了。
    “还没竣工，估计再过一两年吧。”汪淼说，“但我的那部分工作已经完成，地球同步轨道上的空间站也于去年建成，你现在应该能看到一个大致的雏形。”
    说完，他将一个工作用的小型望远镜递了过来：“看看吧。”
    “谢谢。”林昊接过望远镜，抬到眼前。
    穿越前的世界里，太空电梯的构想虽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原理也说不上复杂，却始终无法实现，最大原因正是强度足够的碳纳米管产能严重匮乏，无法满足地表至地球同步轨道3.6万千米的巨大需求。而书中，正是汪淼的团队突破了这一桎梏，让太空电梯技术得到了飞跃式的发展。
    对这项黑科技的好奇清空了徘徊脑内的倦意，林昊贪婪地在视野里搜索起目标位置。
    很快，他就锁定了一个外观非常奇怪的物体。
    “汪、汪教授，如果一件东西能够一直延伸到天上，这是不是就算是太空电梯？”
    “当然，不然还能是什么？”汪淼不解地反问。
    “……”
    林昊放下望远镜，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随即又将信将疑地将它举到眼前。
    “呃，太空电梯，是不是一定要笔直升上太空？”
    “是的。道理其实并不难，简单来说，就是在地球同步轨道上建造一个空间站，然后将足够长的缆绳垂落到地表，再把电梯装载上去，就成了太空电梯，以现有技术水平，我们只能做到直上直下，因为它本质上是一种受拉结构，就是用缆绳将配重平衡过的空间站像悠悠球一样拉扯住，用牵引力和其自重充当圆周运动的向心力，因此哪怕实际上会有些许误差，肉眼看上去依然是垂直的。”
    “那我看到的到底是啥？”
    林昊愣住。
    透过望远镜，它看到一根孤零零的白色粗糙轨道，像扒拉在碗边正要被吸进嘴里的面条似的，弯出了一个圆滑的弧度，一端一直伸到了天上，因为距离太远而看不真切。
    林昊补了一句：“弯得好像一个反比例函数……而且怎么就一根缆绳？什么辅助设施都没，这真不会出问题吗？”
    这下轮到汪淼大吃一惊，顾不得斯文，他一把抢过望远镜观望起来。
    两秒后，汪淼嗐了一声，松了口气道：
    “都快忘了，原来还有这破玩意，吓得我还以为天梯被Eto袭击了。”
    他声音鲜少地流露出了不屑和轻蔑。
    “那不是太空电梯？”
    “那不是太空电梯，那是太空滑梯。”
    汪淼说。
    “那是异拓集团为了蹭我们太空电梯的热度，在岛上新建的一个游乐设施，当然，他们不叫游乐设施，而是美其名曰实验项目，还说是什么斥资两个亿鹰元的大工程。”
    “……”
    林昊无语凝噎，脑袋塞满了问号。
    “异拓集团是什么？”他挑了个比较好回答的问题。
    “你没听说过么？就是异能拓展国际集团，简称异拓，是以前‘觉醒派’兴起异能研究时的商业产物，后来异能研究遭到了压制，异拓集团的高层也就换了一批人，结果就从一个醉心研究的科技公司，变成了如今声名狼藉的捞钱企业。”
    汪淼摇头叹道，“这个太空滑梯就是他们捣鼓出来的新花样，说是太空，其实只是几百米高的滑梯罢了，你看到它一端倾斜向上伸出了岛屿，那边底下其实就有一栋高塔，连接着通向凡尔纳岛的海底隧道，只是用了特殊的光学材料难以看见，游客就从那里乘电梯上去顶端，再沿着滑梯一路滑下来。”
    “嘶……这滑梯可碰不得啊。真有傻子会去滑？”
    汪淼抿了抿嘴唇说：
    “事实上还真有不少人光顾。异拓是这么宣传卖点的：从这里滑下去的人，大概率会当场觉醒，超越人类。”
    林昊登即会意：
    “就是说会当场罹患精神疾病？”
    “所以你永远进不了异拓的宣传部门。”
    汪淼假装正经地贬低了他一句，随即两人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 蜃景（一）

    听汪淼又聊了几件异拓集团的荒唐项目，已经笑得有些麻木的林昊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问道：
    “既然那不是太空电梯，那真正的太空电梯又在哪里？”
    汪淼取下碎了半边的眼镜，揉了揉额角道：
    “我忘了，上个月因为Eto那边传来风声，说要空袭太空电梯，所以pdc临时让异能者给它加了一层光学伪装效果，用肉眼没法直接看到。单位配的这副眼镜倒是可以，只可惜刚才被砸坏了。”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林昊当然没吐槽出口，只是轻声感慨：
    “那还真是遗憾。”
    “不用等太久。两年前三体文明曾针对我的项目开展过‘神迹’计划，试图将飞刃的大规模量产扼杀在摇篮里，也正是这一点，让国联意识到了太空电梯的重要性，将数以百倍计的资源投了进来，不过两年时间，空间站就从原来的金属框架变成了真正的卫星，缆绳和辅助设施也已顺利完成了设置，剩下的只有轿厢的搭载和地面站的建设完善，算上收尾工作和试运行，最多再有两年，就能向公众开放。”
    汪淼说，“如果说登上月球是人类的一小步，那太空电梯的建成，就是人类一小步跨进了通天电梯，我们的近地航天将会进入新时代。我一直在想，三体人之所以对付我，或许就是因为害怕人类走向太空，战胜他们的秘密，没准就藏在这无垠深空里。”
    “只有害怕才会全力扼杀，”林昊模棱两可地赞同道，“您或许真是战胜三体入侵者的关键。”
    “一颗位于关键位置上的螺丝钉。”汪淼纠正道，“我们只是虫子，但虫子最大的特色，就是不畏艰险地前赴后继，呵呵，我想起了儿子在玩的《星际争霸》，里面的虫族不也是这样么，就和杀不死的小强一样源源不断，三体人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族，早晚会让我们用最原始的獠牙和爪子给扒拉干净。”
    和大史相处久了，汪教授也沾上了一点爱打粗俗比喻的毛病。
    林昊深感认同，捣蒜似的点头，不禁又轻叹一声：
    “真想早点看看太空电梯是什么样子啊……”
    话刚说完，林昊眼前突然亮堂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飞到了天上！
    不，不对！
    他身体还在地表，还在一万三一晚的总统套房里，所有的感官都没有传达出异常，唯独除了视觉。
    他看到了一幕绛紫色的天空在眼前无限延展，其下，是与天相接的海面，洒满了余烬般翻滚燃烧着的残阳余晖，再往下，是城市高低嶙峋的天际线，万千灯火尽数点亮，犹如一片地上星河。
    “汪教授！”林昊慌忙喊道。
    他旋即听到汪淼在身旁问：“怎么了？”
    林昊左右看了一眼，不见汪淼踪影，急道：
    “我……”
    下半句“可能被Eto袭击了”还没出口，他就回头看向了身后，同时忘记了呼吸。
    “出什么事了？”一旁的汪淼焦急问道，“能看到我吗？”
    “不……”林昊已没有多余的思绪去组织话语。
    他看到了太空电梯。
    他只是一个伪科幻迷，前世鲜少接触相关概念，自然也从未见过真正的太空电梯。
    可只消一眼，他便明白，太空电梯就该是眼前这栋奇观的真正名字。
    这是一栋矗立在都市里的通天巨塔，被摩天大厦丛丛簇拥，如同侏儒堆里傲然挺立的巨人，笔直向上，顶端没入了高空深邃的黑暗里，看不见尽头。
    说是高塔，它却是中空的，圆筒形的外壁也并非实心墙壁，而是由十六根碳纳米管组成的巨型缆索围簇而成，每四根缆绳构成一个单元，用以搭载一架轿厢。每到一定高度，就会有一个环形平台环绕外围，以维持缆索的相对固定，并便于各种检查与维修的施工。
    塔底连接地面站是一栋外壳由高强度深黑色合金构筑的塔楼，外形让人联想到圆锥形的高端香水瓶，它并不高耸，顶部却延伸出了数十根倾斜向下的缆索，呈放射状扎根在数百米外的地底深处，就像数十只缱绻难舍的手，死死地攥住了大地，不让这栋巨构被空间站牵离地球。
    轿厢还未实际装载，林昊却仿佛已看到了一节节臃肿庞大的金属箱子，正在青蓝色火焰的推动下，顺着缆绳极快地飞离地表，从紫蓝天空航向深暗宇宙。
    他忽然想到，一只蚂蚁在墙头眺望着电线杆时，是否也会是这样的观感？
    “小林？”
    这时林昊感到两只手从前面抓住了自己的两只胳膊，用力地晃动，也就在下一瞬间，眼前的高空俯瞰，就如同劲风掠过的沙画一样，顷刻便消散殆尽，重新显露出酒店房间的场景，以及汪淼关切而担忧的面容。
    林昊有些头晕，踉跄一下，坐倒在床上：
    “我没事，只是看到了些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
    “太空电梯。”
    林昊描述了自己的所见。
    “那确实是太空电梯。”汪淼扶着下巴说，“可你为什么能看见？”
    “会不会是我觉醒了新的能力？”
    “你是说晋升？有这个可能……也可能是另一种情况。”
    “另一种？”
    汪淼沉吟两秒道：“算了，当我没说过。或许你只是劳累过度，产生了幻觉罢了。我能猜到你昨晚睡得不会太好。”
    “……好吧。”
    疲惫至极的林昊着实没有力气去在乎这些了。
    “你的伤不要紧么？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已经好多了。”
    “你的异能还真是管用。那我先走了。”汪淼拍拍他的肩膀，“不必在意他人眼光，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等你考完高考有时间了，随时可以来我单位转转，我这两年多半会一直留在百井市。”
    “好，汪教授，咱们百井市再见！”
    林昊此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下次再见时，面前这位中年学者已然年过古稀，白发苍苍，两人见面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叙旧，而是和军方一起，讨论如何应对百井市即将迎来的巨大危机。

 第二十六章 蜃景（二）（茉丝）

    送汪教授进了电梯后，林昊吃了两片感冒药，躺在大床上美美地打了个盹儿，醒来时天已黑尽，伸手不见五指，他下意识往床头的墙上摸去，却找不到台灯开关，说来这屋里好像并没有类似开关的东西，想了想，他举起右手，嗒的一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叫道：
    “开灯！”
    几乎是同一时间，头顶上传来了嘀的一声，随后一个音色动听却仍带有些许机械感的女声响起：
    “若需启用AI管家茉丝的服务功能，请抬头看向天花板，并将钥匙卡有数字的一面朝上放置于额头部位，请勿遮挡瞳孔，以便于茉丝进行身份识别，个人信息依据pdc颁布的《凡尔纳岛自治公约》第一百三十六条第二款严格保密，仅供客房内的人工智能参考使用。若无需启用服务，请在房门读卡器上将钥匙卡静置五秒，该方式同样可以用于重启该确认流程……”
    好家伙，人工智能都冒出来了。不愧是凡尔纳酒店……
    林昊隐隐有种被窥视的不安，可还是懒癌缠身，便把钥匙卡放在了额头上，凝视着天花板，几秒后，便听AI管家茉丝念道：
    “感谢您的入住，请问您是否要开启聊天模式？”
    “我只想开灯……”
    嗒的一下，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亮光刺得林昊双目流泪。
    无可奈何，他只好详细指明了他想开的是哪盏灯，一片沉默中，茉丝没有半点响应，似乎在想“已经开了的灯为什么还要开”，头疼的林昊只好逐一指着那些恼人的大灯小灯，让它一一给关上。
    妈的，什么人工智能，分明是人工纸张！
    林昊担心被这人工纸张听见了，搞些事情整蛊自己，连骂都不敢骂出声，内心更是在为另一件事发愁：
    那个前台小姐一副职场精英的气质，却连这种事都没告诉我，百分之一千是假扮的了。
    至于是谁假扮的，答案不言而喻。
    他打开房门，迎着两对如刀般刺来的目光，大步朝电梯门走去。
    “不好意思，林先生。”
    “您这是要去哪里？”
    果不其然，守在电梯门两侧的pdc白人特工警惕地拦住了他。
    “去找点东西吃，饿极了我咬你们哦。”林昊惫懒地用华夏文回了一句。
    他没有说谎，上次用餐还是整整一天前，吃的是狗见了都摇头的飞机餐，说这话时肚子还很应景地咕咕叫了两下。
    两名特工对视一眼，个子较高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菜单，恭敬中带着戒备地递了过来：
    “请您自便，所有菜肴都会由这里的主厨亲自烹饪。”
    林昊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浏览一遍：
    华夏式：御膳佛跳墙；开水白菜配文丝豆腐；葱烧鹿筋配高汤狮子头……
    欧式：香草鸭胸配鳇鲟鱼子酱；南瓜浓汤配马斯卡普尼芝士；奶油烩澳洲龙虾配百香果甜酱……
    日式：樱花天妇罗配炭烤和牛；四种厚切生鱼寿司；匠心满满の河豚刺身……
    英式：炸鱼和薯条。
    法式：……
    印式：……
    东南亚式：……
    林昊看得头皮发麻，啪地将菜单合上了：
    “不点不点，我自个儿出去吃就行。”
    可高个子站前一步道：
    “抱歉，林先生，没有史强先生陪同，我们不能允许您离开这层楼。”
    “不是，你们凭什么？”
    “这是上面的规定，请您谅解。”另一名特工劝道，“您需要任何资源和服务，我们都可以满足，除了离开这里。”
    高个子特工眨了眨卡姿兰大眼睛，补充道：“如果您还有那方面的需求，我们也可以让人举着您的照片去楼下大堂逛一圈，相信我，以您的姿色，咳咳，我是说相貌，会有不少人愿意的，不论男女。只是为了您的安全，我们会采取各方面的安全措施进行筛查，各方面的那种。”
    “……”
    我他喵还没成年啊喂！
    林昊憋着一肚子火，拳头不由自主地硬了，差点便要挥出一拳，将两人连同电梯门砸个稀巴烂，好在他及时发现，克制住了这一冲动。
    掏出诺奇亚手机，他给大史拨了一通电话。
    大史嗦溜嗦溜的，似乎在热火朝天地吃着干拌面，刚接通就问：
    “昊子啊，咋了？有人刁难你了是不？告诉我他们的单位、工号和名字，我弄他去我！”
    好敏锐的直觉……林昊瞥了一眼旁边屏息凝神、冷汗直冒的两名特工，故意拖延话题问：
    “史叔叔，您现在才吃晚饭吗？这都快九点了。”
    “别提了，都怪你抓的那些黄毛兔崽子，问了半天问不出一点线索，这倔脾气啊，pdc那边没办法，只好又把我从医院叫了过去。我这正中场休息呢，等会儿还得想法子治治那几个狗屁精英。”
    原来是审问凶手去了。
    大史又说：“你有事儿就直说，我猜到pdc那些人不会给你好脸色看，需要我的话我随时都能过来。”
    林昊却已转变了想法，不愿再去麻烦事务缠身的大史，便说：
    “没什么，就想问问罗老师怎么样了。”
    “他好得很，断了根肋骨而已，睡一觉就能活蹦乱跳了。没什么事我挂了啊，今晚可得忙通宵了。”
    挂掉电话，林昊叹了口气，问那两名特工：
    “我要被这样关多久？”
    “直到我们收到新的指示为止。”
    “行吧……”林昊没打算学浮夸的罗辑跟pdc硬唱反调，点点头道，“我也不用什么米其林大厨给我做菜，无福消受，这样吧，你们就给我捎一包方便面，我自己烧开水泡。”
    “方、方便面？”
    “嗯。要红烧牛肉面，百象牌的，吃惯这味道了。”
    “百、百象牌？”
    那个子较矮的特工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高个子却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礼貌地深深点头，答道：
    “明白了，我们会尽快为您配达。”
    两分钟后，国联兼pdc总部大楼，秘书长萨伊的办公室，这个时刻左右着世界格局、牵动着人类命运的庄严所在，收到了一份总价不过2块钱的外卖订单。
    “一包百象牌牛肉味方便面？”
    萨伊正在会议的短暂间隙边翻文件边吃晚饭，看到信息最后一行“暂无进口”四字，嘴角微动，向沙发上喝着咖啡的pdc高层伽尔宁问：
    “你怎么看？”
    “别管他，让他老老实实吃米其林大餐。”
    这位毛子壮汉说罢，看了萨伊一眼，摇头叹道：“我的话会这么做。可您若要坚持，我的建议是向岛内的华夏人募集一箱，总该能找到的。”
    “不。”萨伊断然摇头，“这样太招摇了，也容易走漏风声，给他留一点隐私吧。也当作是擅自软禁的一点补偿，以及对他那未知使命的一点尊重。”
    十分钟后，音爆的轰鸣声中，一架“幻6000”超音速战斗机从凡尔纳军方机场匆匆起飞，前往离岛屿最近的、有百象牌方便面进口的陆地城市。这件事后来作为“世上最奢侈的外卖”被载入了吉尼斯世界纪录，直到几个世纪后的广播纪元，人类开始在太阳系的其他行星建造太空殖民地，这一纪录才终于被成功打破。

 第二十七章 蜃景（三）

    林昊哪想得到，这包百象方便面居然来得如此艰难，他无所事事地在床上躺着，几乎要饿晕过去，但眼见都快十点了，又不好意思让人家厨子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做饭，再说，人可未必就肯加班，薄薄一本老东法，那可是倒背如流。
    饿得无法入眠的他条件反射地拿起手机，入眼的却是那台乏味至极的按键式诺奇亚，还是老款式，连图像都是黑白的。在这个V装具相当普及的异世界，大部分人居然还是用着这样的玩意儿，不得不说科技树点得挺歪。
    百无聊赖地点了两下，他才忽然发现，原来有两通未接来电，一通是昨晚的，一通就在几个小时前的傍晚时分，都是家里打来的，奔波一路，自己竟全无留意。
    老实说，林昊对这个住了不过一天的家并无太多归属感，但毕竟是原主的家人，人也都善良淳朴，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当好这个儿子和哥哥。
    刚按下回拨键，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电话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老妈开口就暴躁骂道：
    “以为你死外头了，原来还会回电话啊？！”
    有一说一，确实差点就死了，还是连着两回。
    林昊嘴角一翘，嬉笑道：
    “这不想你们了嘛。就是变成了鬼也得有个交代不是？”
    “你，你还耍贫嘴啊你！”老妈怒不可遏，“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啊，为什么？还把妹妹也带坏了，叫她替你撒谎！你这是去哪儿啊你！”
    老爸的声音也隐约传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昊子他在国联那儿，pdc看着呢，有谁能害他？”
    “你这死鬼还说！瞧不见吗，网上都传开了，那多大一节车厢啊，就硬往儿子脑袋上砸！你还提pdc呢，就是他们把咱儿子拐走的，他们那是个什么组织啊，害人不浅啊他们！”
    “这不是熬过来了吗？再说昊子也不是面壁者，他同行的那位才是，Eto没理由对他出手吧。而且现在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个，（凑近）喂喂，昊子啊，你现在感觉精神怎么样啊？有没有幻听什么的，脑袋里会不会多出一个人？”
    “……”
    林昊哑了两秒，才说，“我精神得很，阿嚏！……就是有点小感冒。预计还会在岛上逗留几天，等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会再打电话。没什么事就挂了啊。”
    “等等等等。”林爸架开争抢话筒的老妈说，“妹妹有话跟你讲，诶，快来，对，他还没挂。”
    哒哒哒的略有些虚浮的毛绒拖鞋声由远及近，妹妹林夕软糯的娃娃音响起，听着有些病恹恹的：
    “喂，你没死啊，那真是太好了。”
    “呵呵。我死了可就没人给你准点做饭了。”
    电话那头的妹妹鼻息逐渐粗重，像是再也无法绷住的弓弦：
    “你这2β…”
    突然喊自己为2β！！
    林昊呆滞一秒，用伤心的语气道：“妹啊，怎么能这样骂哥哥，要骂也得骂笨蛋，或者八嘎很太无路赛之类的。”
    “你才很太。2β。你这个2β！”妹妹就像一只恶狠狠的小奶猫，露出了狰狞的小虎牙，“你这么会逞能，怎么不直接去死啊！要死也死得痛快点，别落个半身不遂的，或者干脆成了植物人，回来祸害咱们一家！阿嚏！阿嚏！”
    不知是不是急火攻心，妹妹突然打起了喷嚏。
    “你也感冒了？”林昊忍住好笑问。
    林爸抢回话筒说：“她下午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烧得有点儿厉害。”
    “什么感冒病毒还能通过摔跤传染？”
    “……反正吃吃药就好了，没必要担心。你妹妹就这脾气，今儿可能是烧糊涂了，有点儿急躁，你就和平时一样反着听就成……诶别抢啊，我话还没——”
    “喂喂，2β！”
    妹妹扯着嗓子叫道。
    “你你你我警告你啊，你最好就在那岛上待着，死都别回百井市了，除非你真想找死。我看你就留在那儿念完大学，进国联工作得了，回来这破地方干嘛。
    “最好就是待在萨伊主席身边，你有我十分之一的美貌，足够她对你青眼有加，我劝你多打扮打扮自己，学学唱歌跳舞、rap和打篮球什么的能吸引女性的本事。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别说我没警告你啊！挂了挂了，2β你自重吧。阿嚏！”
    嗒的一下，随后是嘀嘀的忙音。
    都什么跟什么？你在阴阳怪气个嘚儿啊！
    我的妹妹怎么会这么刁蛮……
    苦笑摇头间，林昊又想起了汪淼和老妈都提到的新闻，看来自己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心情陡然一沉。
    打开电视，果然，几乎所有新闻台，都有用不同语言和不同篇幅，提到了百井市那起骇人听闻的暗杀事件，热度仅次于面壁计划的正式诞生以及面壁者罗辑刚出会场就遭狙击。
    奇怪的是，自己朝火车车厢挥出的那一拳，虽在网上传得如火如荼，却并未被任何一家电视台播放出来。新闻也统一口径，将自己的身份模糊为“同行的保镖青年”，并对画面做了严格的马赛克处理，没有任何个人特征流出。
    国联的手腕已经强到这地步了吗？还是单纯因为Eto不在乎我？
    要想搞垮自己，通过舆论大做文章，可是最兵不血刃的选择。单靠网络真真假假的几张图和小视频，力度恐怕不太够。
    林昊甩开这些思绪，将电视调到了百井电视台，这里有一个对暗杀事件的专题报道。
    想到那些下落未明的护送队成员，以及一路上不知其数的死伤群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逐渐加快。
    很快，他从底下的滚动条里，读到了翔实的数据。
    一颗心越坠越深，像是压了一座山岳。
    这时，电视中的军方发言人沉声宣告：
    “最后，是参与本次护送行动的异能军人，一共五位，全部壮烈牺牲。征得烈士家属同意，现同样向全世界公开他们的姓名，他们分别是：沈曜，许朝霞，高尔复，艾森，陈小龙。愿人类记住他们的名字，他们的事迹将永垂青史。
    “各位，请明白一点，这是文明与文明的战争，是人和非人的战争，和以往的任何战争相比，其规模都不可同日而语。在这场以世纪为单位的战争里，牺牲绝非偶然，今后，这样的牺牲还会不断重演，填满我们每一分、每一秒的历史，这不是远在天边的海市蜃楼，我们中的每一人，都可能成为牺牲的一员。但，各位，不必怯懦，人类的历史，就是彼此守护的历史，我们洒下的每一滴鲜血，都将化作彼此的坚盾，浇灌出最后的胜利，我们终将战胜地球三体组织，战胜三体侵略者。地球过去属于人类，今后，也将永远属于人类。”
    声音凝重而坚定，有如洪钟余响不绝，自有一种隽永深邃的意味。
    林昊注意到这位发言人的名字——常伟思。
    这一发现没能让他振作精神，他只觉得心很沉、很沉，全身上下跟灌了铅似的，提不起半点劲头。
    对于全人类而言，牺牲的重量，是可以被丰碑、歌颂和记忆所承载的，但对于个体，他人为自己所作的牺牲，实在是沉重得有些不堪负荷。
    还有那些被火车砸死的无辜者……他不可避免地再次陷进了这个漩涡。
    压抑和烦躁中，他猛按了一下遥控器。
    转台！
    啪。
    “这就是现在最火的广场舞吗阿姨？我能不能学两招？”
    “没问题，电视机前的观众也跟我一起来，首先是这样……”
    庄严肃穆的新闻发布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很接地气的生活节目，上面一位老阿姨正手把手教如何跳广场舞。
    广场舞……
    像是脑内一个开关被拨动了似的，林昊从床上跳了起来，开始笨拙地模仿那一个个曾经认为很滑稽的动作。
    很快，自觉神功大成的他关掉电视，朝天花板打了一个响指：
    “茉丝，播《月亮之上》，凤凰传说的那首。”
    落地窗外，一轮硕大无朋的圆月，清冷地悬在金鳞闪闪的海浪之上。
    很应景。
    人工纸张茉丝花了两分钟才调出歌曲，歌声在极高档的音箱放送下格外保真而嘹亮，仿佛真能原封不动地飘到月球上去。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
    林昊伸展手脚，跳起了拙劣的广场舞，没跳两下，房门突然砰砰敲响：
    “林先生？您在里面做什么？”
    林昊边跳边吼了一句：“滚！别打扰老子跳舞！”
    然后再没人敲门了。
    被这么一打岔，林昊丢失了许多动作，索性变换姿势，跳起了初中时学过的交谊舞。
    “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飞翔
    “灿烂的星光，永恒地徜徉……”
    一旋，一旋，又一旋。
    他虚张臂弯，在空旷的客厅优雅地旋动着身子，仿佛怀里搂着一个慈祥和蔼、精神矍铄的妙龄少女。
    直到筋疲力尽，他才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遁入了梦乡。
    梦里没有Eto，没有三体人，也没有地球，只有一幕寰宇星图，在眼前无限扩展。
    所有的星星都和红巨星一般，呈现出炽热的通红，闪动得极为活跃。
    它们在缓慢地朝中间聚拢着，仿佛林昊视野的中心，就是足以吞噬整个银河系的巨型黑洞。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所有的星辰骤然以万倍的速度加快聚合，顷刻拼出了一行占据半幅视野的猩红大字：
    【二阶·心灵枷锁】。
    下一秒，所有的红巨星，都在彼此的潮汐力中轰然瓦解，爆发出的强光，将整个宇宙照得通明如昼。
    “我去！”
    林昊猛地惊醒，挺身坐起，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呆了半晌，他才怔怔自语：
    “跳广场舞还真管用？！”

 第二十八章 临时听证会和抽不到的烟

    怎么莫名其妙就晋升了？
    按道理不应该在打完那个什么“后羿”就满经验条升级吗？这才符合常理好吧！
    【心灵枷锁】又是什么玩意？
    林昊双手往身体上下摸了摸，没有多出或缺少哪个部位，感觉也并无异常，只是稍微有些胸闷，那些名为飞扬洒脱、张狂不羁的情感，仿佛被永远从内心剥离出去。
    这就是代价吗，狗蛋？
    林昊苦涩一笑，同时感觉先前那种时而涌生的破坏欲淡去了不少，就像被洪水席卷而过的淤泥，不再显眼。
    位阶越高，代价越重。
    他猜测【心灵枷锁】是一种对目标思考活动的干涉能力，只是屋里就自己一个，没法进行试验。他还没有傻到拿外头那俩当小白鼠，真这么做了，九成九会被当场击毙。
    忽然，眼前闪了一下，接着冒出了大串大串的黑体字。
    【请选择进化方向】
    【1】
    【一阶·毁灭之拳：力道上限提升20%】
    【2】
    【一阶·毁灭之拳：力道下限降低95%】
    【3】
    【一阶·毁灭之拳：（常驻）强化随机手臂的肌肉强度与抗击打能力30%】
    【提示：每一次晋升均可对所有下位能力进行一次定向进化，且选项不必然相同，位阶越高，进化的幅度和稀有度越高。已选择的进化不可撤销，请慎重考虑。本次提示不再重复，请务必牢记在心。】
    “……”
    这什么肉鸽游戏？
    怎么跟系统似的？
    二十六章才出来系统，怎么签约啊喂！
    林昊无力吐槽，对着这些悬停不熄的文字犯起了踌躇。
    一般来说，犹豫不决肯定选1，一力降十会，力气大点准没错。而选2，则能显着弥补这种能力的不足，不会出现白天那样一拳把想当暗器用的卵石打碎的滑稽事件。至于3，算是叠一叠防？3的优势就在于是被动，没有主动能力那样不可连续发挥的限制，面对突发情况会更加灵活可靠。
    林昊第一时间就排除了1，现有的力量已经够夸张了，他可没打算朝地面来一拳，将整个地球解体。
    至于2和3……
    咚咚咚！
    正迟疑间，突然有人敲门。
    “林先生，您的外卖到了。”
    敢不敢再晚一点！
    开门就见到了那高个子特工，满脸歉疚地双手奉上一包百象方便面。
    林昊只看了一眼，就不由得嘴角一抽。
    我要的红烧牛肉面，你咋给我买了香辣牛肉面？！
    这是转译几种语言，直接把前两个字丢了？
    算了算了，饿极了别说香辣牛肉，我香辣人肉都能吃。
    眼看天已微明，林昊赶紧泡好面开吃，沾不得辣的他嗦得那叫一个泪牛满面，连嚼都不敢嚼。
    很快，这眼泪又多出了别的含义。
    对不起，脱水牛肉，对不起，脱水香葱，对不起，脱水海带，对不起，白芝麻粒……
    饿坏了的他憋了很久，才没忍住将干料包加入已经泡沱了的面里。
    他这才明白，晋升二阶所诱发的精神问题，是强烈的愧疚感。
    生吃你们，我很抱歉……
    诶真香。
    只是那一串串挥之不去的文字，就像苍蝇一样恼人。
    选3吧。
    沉迷吃面的他放弃了思考，选择开摆。
    下一秒，所有文字都消失了。与此同时，端起碗的右手突然涌起了一股巨大活力，如同海啸一般冲激着臂膀上的每一块肌肉，整根右臂如获新生，无穷劲力迸发而出。
    收势不及。
    啪！
    一碗香辣牛肉面就这么扣到了脸上。
    ……
    洗漱完毕、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他按着依旧空空如也的肚子，正打算勉为其难去吃米其林大餐，门外蓦地又响起了敲门声。
    “喂喂？昊砸！pdc那边要开个会，我现在就陪你过去！”
    真会挑时间！
    我的早饭啊……
    林昊捏紧拳头，开门朝眼圈浮肿眼里满是血丝的大史笑吟吟地打了声招呼，和善请他先进屋休息一会。
    “我也想，但萨伊主席要的是现在，一分钟都耽误不得。”大史感动地笑了笑，“你还挺暖心，谢了啊，我这行通宵加班是常事，不怎么累。”
    大史，你真是个魔鬼！
    内心在骂，眼里却已盈满泪水。
    “对不起，史叔叔，居然为了我这种人……呜呜呜……”
    “咋了咋了？这，他俩欺负你了是不？”
    大史浓眉一蹙，目光如炬，射向了电梯两侧的高矮特工。
    两名特工登时四腿打战：
    “没有的事！”
    “绝无可能！”
    ……
    半小时后，pdc总部大楼某小型会议室。
    在大史陪同下刚走进去，林昊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各种一看就是国联和七常高层的大人物尚且不提，三名面壁者居然齐聚一堂，就只罗辑因伤缺席。
    群除我佬……
    坐在中央圆桌最中间的萨伊主席看见林昊，居然起身过来，亲自带他去一个较为不起眼的角落，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林昊此时已经适应了晋升的代价，不至于因为萨伊的这一点温柔当场落泪，可错愕之下，竟连谢谢都忘了说，呆看着萨伊意味深长地朝自己点了点头，回到她位于正中央的席上。
    外头还在有政客和学者络绎不绝地赶来，边来还边抱怨这不在既定的议程之内。
    “大史！”
    一位相貌刚朗、身材高大的鹰钩鼻鹰国军官刚一进门，就朝大史哈哈一笑，用叫人喷饭的古怪华夏文说：
    “我就懂道，你系会来介滴。”
    “嚯，这不斯坦顿吗！”大史抬眉笑道，“你家小子得罪了我的人，你可得赔我雪茄啊，我要两公斤。”
    “木问题。我这就油一盒，古巴滴，给你试试。”
    斯坦顿少将的雪茄那可是极品中的极品，比之百井市军方机场那根，又是不可同日而语。大史哪还把病放在心上，美滋滋地拿了一根便要削皮点火，忽听身后一个冷峻的声音低沉喝道：
    “这里禁止抽烟！”
    用的是英语。
    “对不起，泰勒先生。”斯坦顿连忙收起烟盒，整顿站姿，肃然回应。
    就算听不懂，大史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地儿比之作战中心又上了不少档次，还没自家人给他撑场子，大史只好闷闷把雪茄揣进兜里。
    这时一个比大史还要粗豪的嗓音冷笑一声，用英语道：
    “古巴的雪茄？这就是你们从那里掠夺来的人民的血汗吗？”
    原来是威内瑞拉的雷迪亚兹总统，说这话时，嘴里也在叼着一根雪茄，当然，同样为面壁者，泰勒并没有制止他的权限。
    面对这尖锐的讽刺，泰勒回以轻蔑一笑：
    “你这个军阀，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一年前对国内反对派做的那些事，全世界可都还记着。”
    雷迪亚兹额头登时青筋暴起，怒道：
    “我那是为了……”
    “为了你自己，是么？”泰勒正了正眼镜，嘴角咧得更高，“安静点，这种场合可不是给你仗着异能撒泼耍赖的。”
    说罢，这位鹰国前国防部长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状物，塞进嘴里。
    林昊看傻了眼：
    一根……蓝孚电池？
    只听泰勒敲敲“电池”凹陷的负极一端，里面随即飘出了淡蓝色雾气。
    “你这是什么？”雷迪亚兹瞪大了眼，“你们又研制出了什么生化武器？疯了吧，当着萨伊女士的面？”
    “土老帽。”泰勒吞吐一口蓝色雾气，嗤笑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抽传统雪茄。
    “这可是我前几天去的某处科研基地送的纪念品。他们管它叫，‘球状闪电子香烟’。”
    “……噗。”
    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的林昊差点喷了前面那人一身。
    他差点就要起身报警，不对，报萨伊主席。
    他还年轻，他可不想变成萤火虫。
    其他人倒没那么大反应，多少都听说过泰勒最近的行踪。
    “哼，球状闪电？感觉不如核弹。。。管用。”雷迪亚兹嗤之以鼻。
    旁观这一幕的大史哪懂他们的鸟语，见泰勒监守自盗地抽起了烟，便也把雪茄从口袋里掏出。
    可泰勒就跟后脑勺长眼似的，突兀怒喝：
    “我说过，这里禁止抽烟！”
    猜到这个鹰国人在说什么，大史也一下火了：
    “嘿你这不是……”
    “大史，算了算了，给我个面子。”斯坦顿少将慌忙按住他的手，欺负泰勒不懂华夏文，他嘴上是“给我个面子”，表情举动却像在一丝不苟地实行泰勒的指示。
    大史一把挣开了他，朝泰勒呵呵一笑道：
    “我知道你是面壁者，我史强是什么资格，我就一劣迹斑斑的基层老刑警，但我能和你们一起站在这里，你们都知道是为什么。两年前，是我和我的人，用我想出来的法子，依靠极其有限的情报，两次主动出击，将Eto一网打尽，取得了迄今为止几乎所有有关三体人的资料。泰勒部长，那时你还在为怎么对咱们华夏实施科技制裁头疼着吧，古筝计划那会也没见到您老的身影呐？”
    和两年前不同，现场没人敢质疑大史的资格。鸦雀无声。
    听完同声传译，泰勒捏着蓝孚电子烟的两指微微一紧，随后，他伸手往前虚按两下，轻叹道：
    “你抽吧。”
    “我三岁吗我？抽烟还用得着你教？”
    大史说完那番话就把雪茄叼在嘴里了，这时便要拿火去点，蓦地，耳边传来萨伊主席平静却似有千钧之重的命令：
    “都别抽了，尊重一下不吸烟的与会者。人已到齐，临时听证会正式开始。”
    见包括泰勒和雷迪亚兹在内的所有人都倏地把烟放下，大史愣了两愣，又把刚叼起的雪茄塞回了口袋里。

 第二十九章 都忘了有智子吗！

    熟悉的荒诞感再次袭向林昊心头。
    就像回到了小学课堂，老师一声上课，所有小学生就都战战兢兢，将手中的小零食全部藏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萨伊还真是霸气外露啊。
    或许也是被泰勒和雷迪亚兹这俩小屁孩给气的。
    这时，有人质疑道：
    “日程里没有这次会议的安排，请你们解释一下。”
    “没错，毫无征兆就喊我们过来，这样的作风太过粗暴。”
    “自从三体危机出现后，国联就越来越自以为是了。”
    “我上午还有别的安排，麻烦你们不要拖太久。”
    政客们纷纷响应。
    萨伊把话筒拉到嘴边：
    “这是我的自作主张，当然，是在七常的授权范围以内，还请各位谅解。关于面壁者的计划，现恳请三位，对各自已有的设想作一下说明。”
    又有人质疑：
    “面壁计划这才刚面世，参谋部都没弄好，他们怎么来得及准备？”
    闻言，比尔·希恩斯说话了：
    “无妨。几个月前，萨伊主席就已分别拜访过我们，以及全球各国一些优秀的政治家和科学家，那时我们就已受到了暗示，着手拟定自己的方案。这里不过是粗略陈述一遍。”
    “罗里吧嗦的，能不能快点开始。”雷迪亚兹翘起了二郎腿，一口把桌上那杯咖啡喝了个精光，身旁助手立即给他添上。
    “总之，就是编造一些谎话，骗骗三体人对吧？走走形式就成了。”泰勒双肘撑桌，十指交叉托着下巴，一副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表情，不过萨伊似乎属于例外。
    所有人看向萨伊的眼神都带有深刻的敬畏，而且是畏大于敬。
    林昊心中一动，问身旁的pdc技术员：
    “萨伊主席几阶了？”
    “你连这都不知道？八阶了！”技术员用气音耳语道，“她一巴掌就能把这里的绝大部分人拍成肉泥。”
    “……厉害，厉害。”
    林昊完全理解了众人的表现。
    只见萨伊神色平静地说：
    “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各位：丁仪丁博士已经开始‘捕鼠笼计划’，预计在不久的将来——”
    不知为何，她突然加重了语气：
    “我们可以在没有智子监控的空间里进行会议。”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提了丁仪一嘴？
    林昊有些茫然。
    紧接着他发现，在场所有人表情都变得和他一样迷惘，似乎刚刚睡醒，忘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雷迪亚兹忽道：
    “那我直说了，我的计划是……”
    “等等，考虑到你们的方案形成未久，未必成熟，还有隐藏真实意图的需要，”萨伊说，“话题由我主导，我来提出对你们先前呈递的计划草案的疑问，你们只需就问题本身进行回答，不要多言。”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萨伊问得很保守，三人答得更是保守。
    就跟野鸡大学的野鸡专业里的注水答辩一样，毫无干货。
    很稀。
    在座众人只听明白了：泰勒是个球状闪电狂人，雷迪亚兹是个核弹狂人。
    希恩斯稍微正常点。
    是个怕老婆怂人。
    他说得从他的岛国老婆那儿汲取一点灵感。
    林昊听得不住扶额，一股我上我也行的自信感油然而生。
    这只能理解为这仨都是戏精，说的话就没一句能信的。
    只能这么理解。
    “罗辑博士生死未卜。”
    答辩完毕，雷迪亚兹朝放有罗辑名牌的空位上撇了撇嘴。
    “他的咖啡可以倒掉了吧？”
    希恩斯温文尔雅地端起邻座那杯无人的咖啡，啜饮一口：
    “我倒是想表达对罗辑博士的敬意，至少他没打算浪费pdc的资源。”
    “选一个废物当面壁者，本身就是浪费，相比之下，我的核弹模型也算不了什么。”
    在场的除了物理学者和技术员，大部分人不清楚球状闪电具体是个什么玩意儿，核弹却是人人都懂的，提出方案的还是雷迪亚兹这个第三世界的总统，两者一结合，自然就招来了众人不加掩饰的敌意。
    突然，林昊身旁的技术员站了起来：
    “主席，雷迪亚兹先生所需要的算力已经计算完了，大约在4000多亿亿次浮点运算。”
    “很好。”萨伊点点头，“算得很快。”
    “哪里。全靠这台暗夜精灵。”技术员谦虚说完，坐回席上。
    “……”
    林昊嘴角抽动，看向了技术员面前那台造型熟悉的手提电脑。
    继平安汽车之后，他又患上了暗夜精灵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总觉得里面藏着一颗会鼓包的微型核弹，或者什么能让Eto成员当场破防的古怪物事。
    不行，得检查检查。
    忽然，眼尖的林昊偷看到了技术员的算法程序代码里出了一个bug（错误）。
    不是程序有bug，而是这个程序本身就挺bug。
    林昊对计算机一窍不通，但他是懂英语的，他一眼就看出，里面有单词拼错了。
    技术员把matrix（矩阵）拼成了意义不明的mrtrix。
    不是粗心拼错了一个，是所有的matrix都拼错了。
    不止如此，还出现了virtual（虚拟）拼成virturl这种能让初中英语老师悬梁自尽的低级错误。
    这货压根就不会编程！
    问题来了，他是怎么用一个拼错单词的程序算出4000亿亿次来的？难道他其实不是在计算，只是在用电脑跟一个叫mr.trix的程序员沟通，从对方那里获取结果？
    可若真是如此，他为什么要假装是自己算的？
    还有。
    为什么又是暗夜精灵？
    这台尚未上市的手提电脑，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货是Eto的奸细？
    千头万绪只在一念之间，而面前的雷迪亚兹已拍桌叫道：
    “你算错了吧！”
    “pdc是不可能出错的，一定是你的问题。”
    “这个模型的可行性为零。”
    “胡闹。面壁计划就不该有南米人参与。”
    “他就是个军阀，这核弹怕不是用来对付我们的。”
    被技术员这波节奏一带，周围人纷纷集中火力。
    一名pdc官员起身道：“恕我直言，雷迪亚兹先生，你所需的资源已经超出了面壁计划规定的上限，而且，这么大工夫造一颗恒星级核弹，很难说是为了保护人类啊。”
    雷迪亚兹哼了一声，靠着椅背懒懒说道：
    “我要什么，你们给就是了，本来就是走个过场，是吧，萨伊主席？”
    萨伊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和善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眼前的斗嘴并不关心。
    下一秒，老对头泰勒便扶了扶手上的名牌腕表，冷笑一声：
    “口气不小啊，当年制裁你的时候，你还没这么硬气。”
    这话不知怎地触犯了雷迪亚兹的逆鳞，只见他暴起拍桌，怒吼道：
    “泰勒！！！！！！！！”
    余音把房梁都能震得裂开，在座众人纷纷捂耳。
    这一拍竟把咖啡杯拍得飞起，咖啡洒得满桌都是。
    林昊不禁皱眉。
    这代价是不是太严重了点？让这家伙搞恒星级核弹，真不会出问题？
    毫无疑问，雷迪亚兹的精神问题就是“暴怒”，还是位阶不低的那种。
    至于泰勒，多半是“傲慢”，只是程度略逊一筹。
    嘶，希恩斯别也是个觉醒者啊。
    让四个神经病来主导面壁计划，人类怕不是药丸。大刘看了都得倒吸一口冷气，直呼没救等死。
    唔，萨伊主席倒是没什么症状，至少表面如此。
    那边两名面壁者还在彼此对骂，只见外头忽地走进一人，似是萨伊亲信，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萨伊点点头，接过亲信传来的电子文件，抬高声音，说道：
    “各位。”
    只两个字，所有人又都望向了她，雷迪亚兹和泰勒也当即噤声。
    “讲完了吗？”
    萨伊像严厉的幼儿园老师一样，扫了一众熊孩子一眼，将椅子转向身后的屏幕投影：
    “我这有个东西，想给大家看看。”
    屏幕立马将她刚收到的文件投出，当头四个大字：
    “破壁进程。”
    随即四名面壁者的资料展现在众人面前。会场登时哗然一片。
    “这是什么？”
    “三体运动？”
    “肯定是Eto搞的鬼！”
    “这些行程不是还没公开吗？”
    “是服务器被入侵了？”
    “内鬼！我们中出了内鬼！”
    雷迪亚兹则不屑一顾：“不过是中学生搞的小把戏而已。”
    萨伊淡然补充：“这些资料已被全球公开，点击量已破百亿，以后直播的工作都不需要我们负责了。”
    下一秒，画面陡变，三人刚作的计划报告也都以文字形式呈现其中，各种细节历历在目，包括那个暗夜精灵算出的4000亿亿次浮点运算数据。
    雷迪亚兹的笑容瞬间崩塌：“怎么会这样？！”
    场上喧哗达到了顶峰。
    “……”
    林昊看得一头雾水：这是在闹哪样？
    当然，他也有一丝疑惑：
    这壁都还不存在呢，你们Eto就来破壁破壁，你们破了个寂寞啊？！
    耳听又有pdc高层喝令“快查监控！”，林昊再也无法忍耐，便要站起身来，一句话终结掉眼前这荒诞的无厘头闹剧。
    你们面的是个什么壁啊？
    面壁思过吗？
    ——都他妈忘了有智子吗？！
    “都忘了有智子吗？！”
    林昊没来得及说出口，这话就被另一个人喊了。
    喊的那人不是萨伊主席。
    是一个岛国的外交官。
    刚一喊完，这位姓斋藤的外交官便表情一滞，迎上了萨伊主席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仿佛在冷笑着说：
    敢抢我台词？
    刹那间，恐怖的威压，让斋藤冷汗狂飙，无法自制地跪倒在地，五体匍匐，向萨伊来了个标准的土下座。
    萨伊微不可见地扬起了嘴角。
    绕了这么大圈，总算把内鬼揪出来了。

 第三十章 心灵枷锁

    多年以后，与萨伊女士促膝长谈的林昊将会知晓，萨伊刚才所使用的能力，正是八阶水平的【心灵枷锁】。
    这种能力最基础的效果，就是让特定目标的思维，停留在脑中闪过的某一个念头上，使其专注于这一念头，无法轻易摆脱它的影响。
    而到了八阶，经过定向进化后，它的作用目标不仅能达到数十上百人，还能有目的地向对应念头进行裁剪和篡改，使目标对其深信不疑，除非出现了强有力的矛盾诱发怀疑，否则这样的信念能持续数天甚至数个月。
    萨伊在一开始提的“捕鼠笼计划”，就是为了在众人心中埋下一个信念：
    会场可以不受智子监视。
    当然，她略作了篡改，改成了“现场没有智子监视”。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这里没有智子了。
    这让他们对自己为何出席这一会议产生了些许困惑，但毕竟不是根本上的、明显的矛盾，也就没有引起怀疑。
    至于什么是根本上的、明显的矛盾？
    比如，一边认为智子不在这里，一边却在和智子实时联系。
    无论这种联系是主动还是被动，只要潜意识上产生了这一认知，就会轻易破解萨伊的【心灵枷锁】。
    然后破解者就会为众人的滑稽和无知感到不解，暴露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就是萨伊临时召集这次会议的目的，她很早就捕捉到了内鬼的蛛丝马迹，却苦于智子太过神通广大，几次隐秘试探都没有收获，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结果真就一举把内鬼给钓出来了。
    是个岛国的外交官。
    “将他拷走。”
    萨伊声音平淡地吩咐完，看着岛国外交官边被两个壮汉拦腰抱走，边不住朝自己捣蒜似的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众人这才渐渐从慌乱中平息下来，脸现恍然。
    对啊！还有智子啊！
    智子在呢，一直都在！
    然而风波未平。
    “萨伊主席！”
    大史突然叫道。
    “这里还有一个奸细！”
    林昊本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整得一脸懵逼，下意识循声望去，却见大史高举食指，指向了自己！
    我靠！
    大史，你卖我？！
    我怎么会是奸细？！
    就因为我没跟他们一块犯傻？！
    林昊刚要起身辩解，却见身旁的技术员脸色惨白，疯狂摇头道：
    “不是我！我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呼……原来不是我啊。
    “你骗鬼呢！我看到你刚才张口想要叫喊，眼珠子转了两圈，又机灵地闭嘴不说了。”大史丝毫不为所动。
    技术员身子一颤，正要继续狡辩，却听身旁的高中生突然搭腔：
    “史叔叔说得对。他写的代码都是错的，全是拼错的单词，给的那一串4000亿亿次，根本就不是程序演算的结果！”
    林昊正发扬着举报Eto的优良作风，却见萨伊微微一笑：
    “那确实是程序演算的结果，只是我昨晚让人另外算的，用的是我暗中修改过的数据，实际数字应该在5000亿亿次左右。
    “他不是个合格的程序员，只是借着智子剽窃他人成果的搬运工罢了，能混到这位子也属实不易。
    “你能指出这一点，我很欣慰。”
    “……”林昊哑住。
    高。
    这段位太他妈高了。
    为了揪出pdc内部的奸细，萨伊特地准备了一大批似是而非的数据和资料，内容涵盖各方各面，珍而重之地保存起来，配合上她的一种能放大他人精神缺陷的异能，很容易就会让奸细或傲慢地出言纠正，或怠惰地照抄不误。
    马脚就直接露出来了。
    大史则是另一重保险，有着过人观察力的他，不会错过敌人任何一点破绽，哪怕他本身也被萨伊蒙在了鼓里，让他护送高中生林昊一起过来，属于是一箭双雕。
    至于屏幕上那个什么破壁进程，当然是她随手做的ppt，拿来唬人引发骚动的。因为某种秘而不宣的约定，智子没向Eto传递这一信息，不过要真传递了，身为八阶的她也有足够本事镇住场面，让事情照常发展。
    这是一个局。
    别说三体人看不懂，就连昼夜不离紧盯着她的Eto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结果还算喜人，落网了两个，剩下的相对就值得信任了。
    萨伊随后郑重宣布：“面壁者推进计划无须任何解释，组建好参谋部后，pdc自然会对方案进行可行性与安全性评估，并竭尽所能调动足够的资源。”
    和绝大部分与会者一样，三位面壁者依旧处于迷茫状态，搞不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凭着政客本能怔怔点头，木然鼓掌。
    技术员渐离渐远的哭喊声中，这次装模作样的临时会议很快告终。
    陆续离场的各国政要，都向林昊这个不起眼的华夏高中生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他们悄悄议论，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孩，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还赢得了萨伊主席的赞赏。
    不少大人物的随行者猜测，这是什么世界数学大赛的冠军，毕竟华夏人都擅长这个，说不定是跑来帮忙解决三体问题，劝三体人打道回府的。
    而大部分华夏人和各国高层，以及pdc的官员和负责安保的异能军，都已明白他就是陪同面壁者罗辑一路过来的那位迷之保镖青年。
    一拳揍飞火车车厢的那个。
    似乎是顾虑到流言蜚语，他们都没有上前搭话，只将他当作透明人。
    雷迪亚兹一脸厌恶，泰勒则是满眼鄙夷。
    唯一一个坐到他身边的，是比尔·希恩斯。
    有岛国老婆的那个面壁者。
    “你是林昊？他们都在好奇你的来历。”戴着薄边眼镜、身材高瘦、文质彬彬的希恩斯，用流畅但不算地道的华夏文说。
    “您不好奇么？”
    “我更好奇萨伊主席对你的态度。”希恩斯说，“据说让你来这，我是说来到这座岛，是她一意孤行的指示。”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林昊忙问。
    然而，就连身为面壁者的希恩斯也没能给出确切回答：
    “他们认为你跟Eto有染。这是我用面壁者的权限问出来的，可我不觉得它正确。那些人自以为掌握了真相，实际上，真相或许只在几个人的脑内。萨伊主席就是其中之一，而她很巧妙地回避了我的提问。”
    “您是想让我去问么？”
    “怎么会！”希恩斯很英伦绅士风地摆了摆手，“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建议一下。
    “事实上我认为你比罗辑博士更适合当面壁者，当然，还有雷迪亚兹，至少你不会跟他们一样胡来。如果你能成为我的同事，我和惠子，啊，就是我的妻子，都会很欢迎你。我们可以请你来京都的别墅三泊两日，当然，不是同事也随时欢迎。”
    林昊听了不禁苦笑：
    呃，你的欢迎没问题，你老婆就算了……
    “夫人今天没来吗？”
    林昊故意摆出一脸遗憾。
    自然，遗憾的是她没被萨伊当场逮住。
    身为脑科学权威、希恩斯左臂右膀的她完全有资格参加这一会议，身为Eto钦定破壁人的她，也大概率逃不过萨伊布下的这道致命陷阱。
    希恩斯闻言摇了摇头：
    “惠子说她有一场学术圈的聚会，昨晚就坐飞机离开了。”
    说着，希恩斯突然伸手捏了捏林昊的右臂。
    林昊吓得一个激灵。
    这位英国小哥，请停止你的南桐行为！
    却听希恩斯奇道：
    “你的右臂怎么比左臂粗，还粗了这么多？”
    大概是因为我刚觉醒了麒麟臂……林昊眼皮直跳，委婉说道：
    “您和您夫人的感情应该挺好的？”
    “我不知道……”
    希恩斯一边好奇地摩挲着他的肱二头肌，一边有些阴郁地答道。
    “我总感觉，她最近对我冷淡了不少……”

 第三十一章 绿色风暴

    飞也似地逃离了英国南桐希恩斯，林昊在两名特工陪同下，坐着大史开的车来到了罗辑所在的医院。
    和昨天不同，可以明显感觉到pdc对自己的戒备降低了不少，那两名特工更像是护卫，而非监视，到了医院就不再跟随，他也可以在这座岛上自由活动了。
    这自然不是因为自己在会议上举报Eto博得了信任，林昊猜测，原因是自己一整晚并无可疑的表现。
    他悲哀地想，AI管家茉丝，可能真是pdc堂而皇之安装的监控摄像头。
    不过眼下他没有闲暇去想这些，因为他感冒了。
    两天吃不好睡不好，酿成了39度的高烧，就在离开会场的前一刻，逐渐滚烫的额头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对希恩斯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妈的，幸好只是感冒。
    路上他顶着高烧和大史对了一下思路，两人都大致弄明白了萨伊的谋划，为这位国联秘书长的心机和行动力感慨不已。
    林昊问：“当时我还以为您要举报我。您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吧？”
    大史嘿嘿一笑：“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不过你确实有些古怪，跟常人不太一样，萨伊主席明显也对你很感兴趣。”
    “很感兴趣，听起来怪怪的……可惜她忙着处理那两名内奸，没有逗留，我还有挺多话想问她。”
    “别想这么多，顺其自然就好。我先过去看看罗老弟，你等会也来吧，完事儿了咱俩下馆子去！”
    说罢，大史径直去了住院部，两人在医院门口分道扬镳，林昊去内科开了些西药，囫囵吞了几颗，便也往住院部方向走去，探望一下罗老师。
    当然，他是确认过的，岛上没有爆发流感，自己的感冒纯属偶然，并不是什么基因导弹的伏笔。
    全身上下就和灌了岩浆一样滚烫，他很快喝完了大史给的矿泉水，便去了自动售货机前，只见里面大瓶小瓶都没有商标，也没有多余的图案，很没有辨识度。
    这是因为凡尔纳岛正在推行去垄断化的政策，通过淡化商标辨识，弱化品牌影响，来降低各大跨国集团对岛内的商业渗透，保障岛内的经济自主。
    就连之前和坎特坐的那辆平安汽车，也都没有车标。
    眼前的饮料亦是如此，瓶身只用黑体字简单标注着水、咖啡、可乐等，非常的实用主义。
    但有一种饮料不同，它通体绿色，看上去像长满了水藻的潭水，瓶身上画着一圈一望无垠的草原，草原上的蓝天很没有艺术感地印着四个楷体绿字：
    绿色风暴。
    这什么玩意？
    林昊好奇买了一瓶，咕嘟喝了一口。
    顿时，就像回到了家。
    ——闻着窗外除草机刚收割过的小区草坪的气息。
    我草，怎么一股草味儿？
    好怪，再喝一口。
    味道其实还行，似乎是青草榨成的甜汁，清甜里带着股淡淡泥土味，却不会叫人排斥。转眼喝完半瓶，林昊找路人一问，才知道这牌子是新出的，据说老板跟国联某个项目有点关系，再加上这玩意儿的性质实在不好总结，几天前便破例让它带着商标在岛内市场流通。
    国联某个项目？
    林昊这才记起，这种饮料其实是云天明的创意，后来被老同学拿去商业化了，云天明因此得到了一大笔补偿，罹患不治之症的他就用这笔钱给大学时代暗恋的程心买了一颗星星，后者直到亲手将他仅剩的大脑送进深空，才得知这一美好而绝望的真相。
    这饮料也许是老云为了报答老同学的恩情，向国联斡旋引进的，都要被摘取大脑送往三体舰队了，这点小要求国联不可能不满足。
    回想着这位全书最悲剧的角色的生平，林昊一阵唏嘘，边小口抿着青草汁，边往罗老师的病房走去。
    到了连接住院部配楼的门前，他忽然发现，周围许多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到了门口。
    一位穿着藏青色西装连衣裙的华夏女性大步从配楼走出。
    犹如一缕阳光，她将这个充斥着消毒水味和病痛呻吟的所在照得明亮温暖，所有人都为她惊艳的美丽沉醉，又受她晴朗的笑靥感染，阴沉惨淡的医院陡然平添了几分教堂般的肃穆和圣洁。
    装束和短发勾勒出职场女性的干练气质，她应该比自己大十岁左右，是在这附近工作的精英，神态却还洋溢着青春稚嫩的少女气息，但温润如水的双眸里，又自有一种女性独有的慈爱和悲悯，两种相反特质的结合，让她本就脱俗绝尘的美貌，又多出了一份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林昊一时看得呆了，不小心和女孩的视线相触，他发现那双带电般让人心跳加速的目光，就此定格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在盯着自己看。
    林昊热血上头，老脸一红，脑袋一抽，张口就问：
    “你瞅啥？”
    女孩没有回一句“瞅你咋地”，只是笑容愈发灿烂耀眼：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
    “……”
    林昊知道这年代还没这梗，挠了挠头问：
    “什么高兴的事？”
    “刚收到了一份不可思议的礼物，看到你时突然想，要是送礼的人长得像你这样就好了。”
    女孩一颗心仿佛飞到了星空彼岸，随口就把内心想法说了出口，话毕又蓦然惊觉，纤掌不自禁地捂住了淡樱色的薄唇，慌忙又道：
    “抱歉，真是不好意思，我都说了些什么，请你不要在意。”
    我超，好可爱。
    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了快一旬，可这扑面而来的少女感，再配上她内在那种极致温柔的母性，谁能顶得住啊！
    林昊突兀想象出一个襁褓里的婴儿，面前女孩依偎在自己怀里，给婴儿哼着小曲；下一秒，又莫名幻想自己才是那个婴儿，正躺在女孩温暖的怀抱里嗷嗷待哺。
    再这么瞎想就要坏掉了……林昊双颊滚烫，强行挪开视线，望着天花板，状似冷淡地问：
    “你连是谁送的都不知道？”
    女孩难为情地摇了摇头：
    “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可一点头绪也没有。国联没公开他的名字，说是他本人要求匿名的。”
    “国……国联？”
    理性在疯狂预警，刚吃完药的他身体顿时又变得忽冷忽热。
    “没什么，请忘了我刚才的失礼。”女孩说着，眸子忽然一亮，“啊，你就是林昊林先生吧？我看过你的照片。”
    “你是……？”林昊突然有些不敢问。
    “我在pdc战略情报局（pIA）工作，未来我们可能会是同事。”
    女孩落落大方地伸出一只手。
    “我叫程心，请多指教。”
    卧槽！卧槽！
    林昊没去握那只纤长白皙弧线优美的手掌，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对她使用【毁灭之拳】吧！

 第三十二章 程心

    “你怎么了？”
    见林昊迟迟没有回应，程心困惑地收回了手。
    林昊捂着不住抽搐的左脸，嘶了一声道：
    “牙疼。”
    他还不打算就此翻脸，不到威慑纪元，不到执剑人换届的时代，一切都还有改变的余地。
    他要改变的不是程心，而是整个人类。
    程心死了，还会有红黑黄绿蓝靛紫心，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在于人类的软弱和天真。
    不过说实话，自己能不能活到威慑纪元都是个问题，对自己而言，最摆烂的办法就是跟罗老师提一嘴，叫他打死别把按钮给程心就行，身为执剑人的罗辑绝对有指定继任者的资格，只是原着的他看淡了而已。
    心潮起伏间，只听程心关切道：
    “牙疼得很厉害啊，都冒汗了。需要我帮你看看吗？”
    林昊不禁扬起眉毛：
    “你还懂牙医？”
    “我每周末都来这家医院洗牙，牙医给了我一些自检的小工具。”程心解释道，“今天就是来洗牙的，顺路去探望了一下罗辑博士，我们都是华夏人，pIA又负责对三体文明的情报收集，今后可能会与面壁者有不少来往，算是打打铺垫。”
    “你见过罗老师了？觉得他怎样？”
    “他很精神，就是，表情有些古怪，像是要一口把我吞了，又像在小心提防着我……唔，他倒没有电视上看到的那样颠三倒四，不过……诶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来，林先生，坐这里来，抬头，啊~，请张嘴。”
    “……啊~”
    不知为何，林昊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抵御这一请求，温存的话语就如宗教典籍中的奶与蜜，顺着耳道一路沁入心田。
    一块冷冷硬硬的片状物塞进了嘴里，异物感让他想要干呕。
    “别怕，这是口腔镜，我用过的。”
    “啊？”
    林昊惊得小舌头猛地一收。
    却见程心抿嘴一笑：“我是说牌子，是牙医推荐给我的，比别的牌子体验确实更好。这是一次性用品。”
    成心的吧你！
    “……”林昊试图张口吐槽，两颊却被两根光滑手指温柔地捏住了。
    程心专注地调整着口腔镜的角度，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仔细查看，良久才说：
    “嗯……有一颗磨牙有点龋齿，程度不深，尽快去牙科补补，拖久了就要做牙根剔除，很疼的。”
    尽管满怀戒备，林昊还是无法避免地产生了一丝悸动，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威慑纪元的人们会如此崇拜程心了。
    要不是开了上帝视角，此刻的自己恐怕也已沦陷。
    直到口腔镜被取出，捏着脸颊的手指也松开了，林昊才如释重负地说：“谢谢。”
    程心的目光依然担心地在他脸上不住游移：
    “抱歉，你还是去牙科看看更好，我水平有限，找不出真正的问题。你的蛀牙在右边，可你捂的是左脸。”
    “……那是我的反射神经异于常人。”
    “……”
    程心愣了两秒，又说：“恕我冒昧，林先生，你的嘴里有一股草味，我是说，呃，很清新，很有田园气息，真的。”
    “大概是因为这瓶绿色风暴。”林昊举起只剩半瓶的青草汁，“还挺好喝的。”
    程心眉头舒展，笑道：“是这个啊。这是我大学同窗胡文的创意，他说还是老云给他的灵感。”
    “老云？”
    “我们的一个朋友，也是大学同学。”说到这里，程心脸现黯然，“他很有创造力，喜欢做些常人想像不到的事，就是太过偏执，命也不好……等等，为什么这饮料会有商标？岛内半年前才通过《凡尔纳岛反商业垄断决议书》，我记得这种饮料刚进口这里时，还是不带商标的，就叫‘青草汁’三个字。”
    她如受启发，若有所悟地自语着。
    “能在凡尔纳岛标出自己的商标，对品牌绝对是巨大的优势，老胡自己肯定没这么大的能量，难道，是天明？天明不喜欢亏欠别人，我记得胡文提过要去报答他，难道是天明参加计划后，借着身份反过来帮他打通了关系？
    “也就是说，老胡真的报答他了，以老胡的风格，肯定是给了他一大笔钱……
    “天明是个富有想象力的人，浪漫但自我压抑，又悲观厌世，不久前还爽快答应了那样过分的请求，他是厌倦了地球这颗行星……对了，他的亲人好像也抛弃了他，他不打算留给他们一分钱，那他、他会怎么花光那笔钱？他当时看我的眼神，为什么又会那样的悲伤、那样的绝望……”（注1）
    喂喂喂！
    林昊听得呆了。
    这都脑补出了什么东西啊！
    不会就因为手贱买了一瓶饮料，自己就莫名其妙篡改了原着的世界线吧！
    “程女士？”他挥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
    程心啊了一声：“抱歉，走神了。”
    林昊无声叹息着，取出一包纸巾递去：
    “擦擦眼泪吧。”
    “谢谢……对不起，我、我想起一个人，有些事得去问问他，先告辞了。”
    “嗯，再见。”
    林昊表面平静，内心却沉甸甸的。
    他清楚，云天明大约的确是离不开这该死的地球了。
    算了，曲率驱动这担子就由我来扛，您老人家好好和程妈安度余生去吧。
    又或许云天明突然不想狗带了，学原着大史一样跑去冬眠也未尝不可，但不管怎样，他留在地球，程心肯定是不会一觉睡到执剑人换届了，在那之前多半就已寿尽归西。
    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拯救了世界？
    “林先生！”
    只见眼眶发红的程心刚往大门处跑开几步，突然回头叫了一声。
    林昊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
    程心略一迟疑，提醒道：
    “小心维德。”
    “为……维德是谁？”
    震惊之下，林昊差点脱口问出“为什么”，好在他心思敏锐，立即换了个问法。
    “托马斯·维德。pIA局长，也是我的上司。
    程心说。
    “几天前，我看到他办公桌上放着你的资料，厚厚的一沓。他似乎不想别人发现，第二次去时就见不到了。”
    我勒个……
    林昊心跳停了两秒，可紧接着，他就微笑回应：
    “也许我们未来真会成为同事。”
    一想到维德那精湛绝伦的枪法，他的内心就一阵轻松。
    =====================================================
    注1：原着时间线是：阶梯计划启动（1）→维德“只送大脑”（2）→程心让云天明参加计划（3）。这里为了方便剧情发展，将顺序调整为132，考虑到即使不送大脑，被送出去的人也要冷冻到零下200度，没有三体人救的话还是必死结局，需要考虑人选是否合乎伦理，所以云天明提前被程心喊过去也是符合逻辑的。
    另外，（按照这本同人的时间线）送星星的时间依然是在云和程见面之前，只是因为手续等原因，与两人见面的时间点差不多。不是说云被程挖走了还继续舔狗地送她星星啊。这些解释过于啰嗦，我也就不放在正文了。

 第三十三章 病榻边的对话

    目送程心远去，林昊来到了罗辑的病房。
    没人阻止他进去，只有两个黑衣人在里面紧盯着他。
    “大史呢？”
    他问病榻上的罗辑。
    “他去了警局，带那名枪手过来。”
    罗辑答道，他看着并无大碍，也就脸色略显苍白，上身裹着肋骨固定带，右手吊着点滴。
    “你们俩出去吧，我有话和这青年说说。”
    两名特工用无线电向上面请示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便带着一丝犹疑离开病房。
    罗辑第一句话就是：“你晋升了？”
    “这么明显吗？”
    “是我变得更敏锐了。”罗辑嘴角微扬，“怎样？是不是感觉在精神病的路上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我只知道你有一点。”林昊毫不客气地说，“达到四阶后，还要继续扮演吗？”
    罗辑中枪的录像早就传得满世界都是，是个人都知道他中枪后的一瞬出现了古怪的时缓异象，才过了不到半小时，网上就传出了他是在借这次暗杀实现晋升四阶的传言，所以这次中枪非但没有削弱罗辑的“威望”，反而让他在公众的形象愈发向行事奇诡不择手段的老阴比靠拢。
    “要。”罗辑颓然道，“这就是扮演的局限性，和融入相比，它需要无休无止的努力，否则很容易会导致精神崩坏。”
    “毕竟真正的精神病可不需要主动去演。”林昊表示理解。
    可罗辑接着说：“不过我的情况很特殊，现在的我不完全是扮演，Eto散播的那些传言起了奇效，我为扮演所表现出的滑稽和愚蠢，竟然被大众理解成了老谋深算，这让我打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小丑，所以，现在的我，应该算是一半扮演，一半融入……老实说，我现在的精神很不稳定，能和你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话，已经是极限了，我怕我随时会从口袋里掏出三颗小球给你表演三体抛物运动。”
    “一半融入……还有这种情况？”林昊又讶异又好笑，“等等，你说小丑，难道这就是你四阶的能力？”
    “不，准确来说，是一到三阶的【职阶】。”
    罗辑说。
    “达到四阶后，前三个位阶的能力就会发生融合，形成一个整体，这就是【职阶】，它就是三种能力内在联系的象征。也正是因此，三阶升四阶才需要扮演或者融入，要让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和对应职阶契合，才能顺利实现晋升。”
    又是扮演又是小丑的，这既视感……
    “你的后续职阶是不是‘魔术师’和‘无面人’什么的？”
    林昊忍不住吐出一口老槽。
    “什么意思？”罗辑迷惑地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职阶并不是既定的，恰恰相反，它根源于你内心的选择，你既然刚刚晋升，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林昊心头一凛，问：“难道，决定晋升方向的，并不是什么神明或者规则，而是我们自己？是我们精神异常的类型，决定了我们获得的异能和职阶，而这异能又反作用于我们的精神，让原有的偏执和谵妄更加深刻？”
    “没错。这很唯心，不是吗？”罗老师笑了笑，“这也是我之前不告诉你的原因。我担心你会为此强行扭转自己的意志，过去有很多这样的先例，大部分的结局，都是在极度矛盾和崩溃下晋升失败，当场发疯，彻底丧失心智。”
    “因为一个人不能同时踏上两条道路？”
    “嗯。让自我支配感性，或者让感性支配自我，两条路都是可选的。但试图对感性支配自我的方式加以支配，后果只能是失败。”
    这话有点绕，但林昊听明白了：
    “就是说，要么有着极其强大的执念、目标和理想，要么就患有某种心理隐疾或精神问题，两者都可能诱发异能的出现和晋升，但只能选择一个方向，而需要扮演或者融入来达到晋升职阶，是后者的特点。”
    “对，不过强大的执念和心理问题并不必然冲突，它们往往同时出现。”罗辑说，“当两者方向统一的时候，就会爆发出无可估量的潜力，以数倍甚至数十倍的速度晋升，现有的高位者大部分都属于此类。
    “当然，你还只是个高中生，我的建议是，做你自己就好，不要刻意去改变或者迎合，等到三阶，你就会看到自己将要晋升的职阶，如果你不喜欢那种状态，你完全可以不往那方面努力，让自己始终停留在当前阶段。”
    真就度过平凡的一生吗……要是不考虑人类未来的破事，其实也挺好的。但要想背负起这些，三阶的实力，在这个满大街Eto疯子的世界恐怕不太够用。何况现在要挑的担子还多了个曲率飞船，原因居然只是买了一瓶他妈的饮料，自己的锅又不能不背……
    林昊想了想，问道：
    “罗老师，程心刚才是不是来过？”
    “她也找过你了？”罗辑目光略有恍惚，似在回味，“一个很美好的女性，就像是人类全部善良品质的集合，她几乎就是我的理想型。”
    到时我会把这话转达给庄颜嫂子的。
    林昊腹诽着，莫名想起前世看过的一篇同人小刘备，名字叫《乘上曲率飞船的罗辑》。（注1）
    内容突出一个乘和上，总之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你说的是‘几乎’。”他连忙掐断歪念，试着给罗老师圆一下形象。
    “没错。她太幸福、太天真无虑了，就像被整个世界宠爱着。而我喜欢带点忧郁的、不那么耀眼的那种。”罗辑坦诚道，“而且我不是妻管严，她的位阶比我高，高了很多。”
    林昊吃了一惊：“程心也是觉醒者？”
    “我怀疑她已经接近高位者，这是从气息上判断的，若非刚晋升四阶，我肯定也看不出来。”罗辑看上去也有几分不解，“但她表现太正常了，看不出有任何精神上的异于常人。”
    林昊心中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似乎未来并不会如他所预想的那般展开。
    老云啊老云，你可得把这货栓牢了，别让她再去霍霍太阳系了啊！
    “对了，”罗辑突然一转话题，“你额头怎么样了？”
    “呃，什么额头？”
    “就你在飞机上时，绷带不是沾了一点奇怪的黑色液体么？”
    “哦，好像是这样。”
    脑袋上的轻伤，不过是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便已彻底痊愈，林昊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事。
    “你不是说那是碘酒吗？”他问。
    罗辑眉头微蹙：“现在回想一下，感觉不太像，它粘稠得像是油状物，而且……它不是沾上去的，更像是从你的太阳穴里往外渗。”
    “……你是说我漏油了？”林昊眯起眼睛，“说来在家里时也经历过一回，难不成我是个仿生人？”
    这似乎能成为自己穿越的一个合理解释，没准自己不过是硬盘里的一串串代码，一个数字生命罢了。
    不得不说，经历了这几天，他对很多事都看淡了不少，处于一种半麻木半呆滞的状态。
    “不排除这个可能。”罗辑戏谑一笑，“登岛之后还试过么？”
    “没。”林昊如实回答。
    “也许是百井市的Eto暗中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到了岛上，有那个什么遗蜕结界管着，它就失效了。”罗辑作出了最为合理的猜想。
    会是什么手脚？林昊正琢磨着，忽听大史的粗嗓子在门外笑道：
    “昊子也到了啊，这下可是双倍惊喜了。那谁，喜欢射太阳的那个，快进去吧！”
    ===================================================
    注1：真实名字忘了，几年前看的，当时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成吨的暴击。

 第三十四章 压缩毛巾和奥利给

    一个职业杀手的梦魇是什么？
    是密不透风的安保和穷追不舍的军警？
    是永不餍足的雇主和猝不及防的背刺？
    是形同陌路的家人和无法挽回的安宁？
    不。都不是。
    是要杀的人大难不死，还好奇地请自己当面回答为什么要杀他。
    是一般路过的普通高中生，像顺手丢垃圾一样把自己捆成一团丢到人群面前。
    试问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二者的侮辱性更强？
    那当然是这两人凑到了一起，笑吟吟地打量着自己，仿佛在看着杂技团里的猴子！
    ……
    饶是“后羿”涵养再好，走进病房的一刻，也忍不住脸颊抽搐，不自觉地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然后他看见那个高中生一脸关心地上前问道：
    “你也牙疼吗？要不要帮你看看？”
    呼，呼……
    杀手小哥深呼吸了几下，总算缓过气来，勉强恢复了平素的冷静，坐到病床正前方的椅子上，撑起微笑道：
    “不用，谢谢。”
    “打肿脸充胖子。”大史笑了，“不过你脸确实够肿的。”
    林昊那一拳，在杀手左颊留下了惨不忍睹的淤青，帅气值锐减了30%。
    不知是不是这样看着没什么威胁，两名押送他的黑衣人都放松了警惕，没有叉着他的双臂，而是左右退到他身后，双手在裆前交叉，不像警卫，倒像是杀手自己请来的保镖。
    大史，你这请的什么人啊，不专业啊这……
    杀手自然是铐着手铐的，但毕竟是异能者啊，光天化日在天台上架着把狙击枪，调试半天都没人发现，这已经超出了常识的范畴了好吧！
    果不其然，只见杀手微笑着和罗辑聊了几句（具体跟原着差不多，此处略），突然咧起嘴角，高声狞笑：
    “很抱歉，没能杀了您。呵呵呵呵呵，我应该，直接朝您的头部射击。”
    话音未落，他抬起双腕，扭了两下，竟然朝罗辑做出了扣动扳机的动作。
    糟糕！他手上有枪！
    他用异能藏起来了！
    林昊惊骇之下，只见大史和两名保镖也瞬间掏出手枪，自左右和后方三面对准了杀手。
    电光石火间，林昊的吐槽神经依然在飞速运转着：
    敢情这俩黑衣人果然是杀手的内应吧！也不看看你们的弹道，一个打歪，直接就要了大史和罗老师的命了好不！
    都他妈是敌军啊！
    他正要将被至少两人瞄着的罗辑一把推开，忽见罗辑举起一根食指，朝杀手勾了两勾：
    “你开枪呀，开呀！”
    跟在逗狗似的。
    “罗老弟，你可想好了啊，子弹不长眼。”大史无奈地说。
    “不是说好了吗，你们四个一起开枪，就是要叫他看清楚……”
    砰！
    罗辑正跟大史说到一半呢，杀手小哥突然就扣动了两指之间那看不见的扳机。
    正对着罗辑的额心！
    可下一秒，罗辑安然无恙，缓缓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
    “……他已经伤不了我了。”
    语毕，他浮夸地嬉笑着，食指上抬，朝面前空气弹了一弹。
    倏地一下，那枚被他悬停在空中的、看不见的子弹，调转方向，径直射向杀手的额头。
    杀手因惊愕动弹不得，可并没有如预想那般脑洞大开，只听铛的一声清脆声响，金属子弹沿着他的西服一路滚下，落到了他的脚边。
    四阶对二阶，这就是境界的压制，生杀皆在一念之间。
    “让你们的人看好了，现在要杀我，可不像昨天那么容易了。”罗辑枕着左臂慵懒地说，“另外，我已经拒绝了面壁者的使命，你们白白浪费了一个优秀的杀手。”
    杀手小哥一愣，旋即又露出了那嘲蔑的微笑：“您真幽默，作为一个面壁者，您的智力是不合格的。看来我的生命的确被白白浪费了。”
    罗辑表情骤然崩溃：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杀手不答，只是冷声问道：“罗辑博士，我可以走了吗。”
    “你……”
    罗辑话还没出口呢，杀手便已起身往外去了，两名黑衣人也非常顺从地快步跟上。
    “……”
    林昊算是看出来了，这俩黑衣人真就是杀手的保镖，这是怕罗老师一个生气，飞起一巴掌给他扇死了啊！
    至于这个杀手小哥，别看最后雕得批爆，身为阶下囚还这么装，其实早吓得尿裤子了，念完该念的台词，等不及罗辑的允许，就慌忙想要逃命。
    一切都说得通了！
    也难怪大史就在一旁安静看戏。
    不讲礼貌是小事，弄得房间一股子尿膻味，那可就有得忙活了。
    罗辑一副焦躁不安的神情，将外头的坎特喊了进来：
    “你们还在这干什么？”
    “负责您与pdc的日常联络。”
    “可我已经不是面壁者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当然，已经分毫不差地传达出去了。”
    坎特露出了对面壁者的微笑，只是由于他的脸太过于对称了，看着总有几分瘆人。
    罗辑又接连质问，结果还是那句：
    “我负责您的日常联络。”
    啪！
    罗辑突然像打开了开关似的猛地跳下病床，朝外狂奔！
    右手上的针管将吊瓶整个拽下，瓶子在地上一弹一跳，像只宠物狗似的紧随在后，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我要去找萨伊主席！”
    话音犹在，人已跑得没影了。
    林昊连忙冲出病房，快步追上。
    “罗老师，别装了，罗老师！”他朝罗辑的背影叫道。
    罗辑脚步不停，只回头长叹：
    “没办法，导演要求的啊！”
    “啥？”
    “咳咳，我是说，我可是【小丑】，不能停下来口阿！”
    罗辑不是傻子，原着只是因为面壁计划暂未公开，他无法收获到足够的反馈，才没能及时意识到面壁者使命的荒谬和无解。
    而在这答辩一样的世界里，人们都当众高呼“这才是面壁者该有的样子！”了，他要是这都听不出问题，那他就别叫罗辑，改名叫罗寄算了，反正横竖是个寄。
    然而，为了贯彻【小丑】的扮演，他不得不装作不太聪明的亚子，死活想不明白面壁者的含义。
    就连跟那名杀手小哥对峙时，他依然是在扮演，之前弹飞子弹的帅气，和之后对自己为什么会被暗杀的懵逼，两者交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反差被杀手和通过智子观看这一幕的Eto看在眼里，让他因此收获了成吨成吨的小丑值，迅速填补了昨天因Eto散播流言而导致的空缺。
    一朝成【小丑】，终生为小丑，这就是觉醒者的悲哀宿命。
    林昊一瞬就想通此节，却还是叫道：
    “那你也把吊瓶放下来啊！不疼的吗？”
    “不行。这瓶子老是骂我答辩，我要让它感受痛苦！”
    提升到四阶后，罗辑的精神问题明显更严重了，甚至出现了严重的幻听和迫害妄想，尚未适应的他再也没法不去发癫。
    不过他还是保留几分清醒的，证据就是，他对自己用出了二阶能力【颠倒错乱】，控制住了血液回流，这也是为什么，拖着吊瓶奋力狂奔，针管和瓶子里居然没有染红半点！
    无奈之下，林昊只能吃力追赶打着吊瓶的罗辑，一前一后地穿过六片街区，一路跑到了萨伊的办公室。
    推开萨伊的办公室门，罗辑就挣开林昊尝试阻拦的手臂，朝萨伊吼道：
    “我已经不是面壁者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罗老师，差不多得了……
    林昊只能向萨伊歉疚鞠躬：
    “主席，我拦不住。”
    “没事。”正坐在办公桌后和伽尔宁聊着公务的萨伊淡然颔首，“我正好要和罗辑博士聊聊。伽尔宁主席，请您先出去吧。等等，你不必回避。”
    她平静地扫了一眼林昊，随即又看向罗辑：
    “坐。”
    伽尔宁离开的关门声中，罗辑并没有老实坐下，而是指着自己下巴说：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华夏公民，我现在要回国，我需要自由！可以吗？”
    “当然可以，但我不建议您这么做。为了您的安全。”
    “可我已经不是面壁者了，能有什么安全问题！”罗辑硬着头皮继续装。
    萨伊闻言，抄起桌上的lowkid牌遥控器，打开了墙壁上的电视屏幕，又把遥控器扔给了罗辑。
    随着罗辑连续换台，一条条新闻闪过屋内三人的眼睛。
    “面壁大会之后，面壁者罗辑的支持率一路上升，罗辑博士的拒绝，在我们看来，是另一种形式的接受……”
    “罗辑出其不意的举动提醒我们所有人，不要以惯性思维去理解面壁者……”
    “他右手挥出的同时，左手又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这也许是意味着他想给人类一个暗号……”
    “面壁者罗辑的中枪，已有充分证据表明他是故意为之，目的是尽快提升自己身为觉醒者的实力，为人类挑起直面三体人的大梁。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
    罗辑仿佛越看越怒，突然把遥控器往地上猛地一砸，啪嗒一下，将它砸了个稀烂：
    “什么计划的一部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拒绝！你们从来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口口声声说为了人类，对我一个普通人，却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说罢，他大步踱到桌前，飞起一记如来神掌！
    ……当然不是挥向萨伊主席，面对这位八阶的高位者，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啪！
    他重重一掌，拍在了实木办公桌上。
    “嘶……”
    力道牵动了肋骨处的伤，痛得他脸色发白，颓然坐倒在桌前的椅子上。
    真卖力啊……林昊忍住啧啧声安静欣赏表演，又发现萨伊脸上带着和自己一样的微笑。
    萨伊说：
    “您是社会学教授，那就应该明白，这个使命在交付前，不会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该到时候了。罗辑这才露出有所领悟的表情，无力地瘫软在椅上。
    发癫发完了，演戏也演累了，他现在只想擦擦满头的汗水，喝口热咖啡，像原着一样冷静地询问萨伊为什么国联会选择自己。
    他虽然聪明，但在这事上，他确实是没什么头绪。
    就在他伸手要去取桌上那一盘子黑色包装的压缩毛巾时，萨伊提醒道：
    “这不是压缩毛巾。这是答辩。”
    “……”
    罗辑此时已撕开没有任何标识的包装，看到了两坨黑色的内容物。
    他怔了一下道：
    “巧克力味的答辩？”
    “好吧，只是逗您一下，气消点了么？”
    萨伊笑了笑道。
    “这不是答辩，是您最喜欢的限量款奥里奥饼干。
    “您知道岛内政策限制商标出现，这饼干的包装和本体又都是一坨黑色，它害怕会被误解成奥利给，不久前已经撤出市场了。这是我特意为您留的私人珍藏。”
    罗辑恍然点头，十分满意地嗯造起了小饼干。

 第三十五章 拙劣的玩笑（1）

    在奥里奥饼干面前，面壁者的破事毫无意义。
    将十几包小饼干全部解决后，罗辑才摆出了本该有的冷静，询问自己成为面壁者的原因。
    得到的答复比原着稍微进展了一些：他是三体人唯一要杀的目标。
    但在亲身经历了百井市暗杀行动的罗辑看来，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废话。
    目送罗辑失望地离开了办公室，林昊没有跟随，他坐到了余温未散的椅子上：
    “萨伊主席，我有事想请教您。”
    “问吧。”萨伊边刷刷在文件上书写，边状似随口地说，十足像是班主任在工位上听班委做汇报。
    “……”
    林昊本就是追着罗老师一路过来的，并没有做任何的准备，真到了这位国联秘书长面前，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萨伊身形娇小，面容线条柔和，有着古典的素雅美感，年过三十，依然清丽有如少女，一对黑眸却深蕴睿智，平静之下，自有一种山岳般的威压。
    瘦削的双肩，仿佛能独自撑起这栋数十层高的国联大厦。
    林昊浑身不自在，哑了两秒，决定有样学样，指着自己下巴道：
    “我现在要回国，我需要……”
    “别在这里发癫。”萨伊声音平淡地打断了他，“你的二阶能力是【心灵枷锁】，和罗辑博士的【小丑】不属于同一类型。”
    “您都知道了？……我房间真有监（河蟹）控？”
    萨伊没有正面回答，只说：
    “【心灵枷锁】的效果，是锁定目标——你这个阶段是单一目标——在某一个时间点的特定念头，让它一段时间内固化在其思维里。要想用好这个能力，你必须洞悉他人的内心。”
    说完，她将视线从文件上抬起，看向了林昊，似在说：该你答题了。
    你们文化人都喜欢这么隐晦地考验别人吗？
    林昊只得斟酌着说：
    “看来我的房间确实有监（河蟹）控，好吧，我只能说我能够容忍这点，等等，厕所不会也装了吧？”
    “没有。”萨伊断然否定，然后继续安静看着他。
    考试仍在进行。
    “呃……能力和代价之间有着较为固定的联系，所以您能从录像里的信息猜出我的能力，而且这种能力刚好是您熟悉的一种。”
    “没错。”
    “还有，您很好奇，因为我最先关心的是监（河蟹）控，却一个词也没有提到您刚才说的【小丑】，这表明罗老师已经告诉了我。”
    “对。”萨伊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过我好奇的不是你们的友谊，而是他这段时间的种种表现，无不说明他对异能理解得十分透彻，知道怎样做才最符合自身的晋升途径。这不该是一个四阶觉醒者能自行总结出来的，而根据我们的背调，他并没有和任何一个觉醒者个体或组织有过紧密接触。
    “林昊，你怎么看？”
    你问我我问谁？
    “也许，这就是他被三体人盯上的特殊所在。”
    林昊故作深沉地随口一答，大脑却突然灵光一闪：
    罗辑的特殊，就在于他跟叶文洁见过一面，而原着pdc没有诱导他往这方面想，说明这次会面是隐秘的，完全没有暴露，唯一知道的，就只有罗、叶和三体人，甚至不包括Eto。
    难道，罗辑那套关于异能的理论，也是从叶文洁那儿听来的？
    叶文洁也是觉醒者？
    可按照原着，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已经不在了。
    疑念暂时封印在心，穿越者的身份需要保密，林昊不可能傻到将这个疑问说出口，于是话题转回最初：
    “我听说，萨伊主席，是您让我来凡尔纳岛的？”
    萨伊没再揪着罗辑不放，点头道：
    “准确来说，熊投了赞成，鹰国投了反对，所以我们是以别的理由让你过来的，理由就是，让你成为面壁者罗辑、这个三体世界唯一要杀的人的保镖。”
    “？？？”
    林昊听得一头雾水。
    保镖又是什么鬼？我就是个高中生。罗老师自己都比我高两阶，他保我还差不多！
    “就是说，后面这个提案被鹰国接受了？”

 第三十五章 拙劣的玩笑（2）

    “就是说，后面这个提案被鹰国接受了？”
    “是的。……”（反正就是又投了个票，鹰国表示要禁止SSF增援，这段略，我放弃挣扎了）
    “抱歉，我……没怎么听懂。”林昊如实道，“为了让我过来而放弃对面壁者的保护？疯了吧！”
    “让你过来只是一个象征意义，更重要的是，降低对罗辑博士的保卫等级，本身就是一次积极的试探。”
    “试探？”
    “没错。”萨伊笔尖在纸面上轻点两下，墨水晕开，“但试探失败了。你们遭到了Eto空前规模的袭击。事实证明，我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等等。”林昊忽觉有些头晕，“您是说，你们原本认为，有我陪着罗辑，Eto就不会对他出手？”
    “更准确地说，是不会对‘你们’出手。”
    “为什么？怀疑我是Eto吗？”林昊无力地说，“别和刚才跟罗老师说的那样，叫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听了这话，萨伊玩味地微微一笑：
    “你确实需要自己寻找答案，因为我们所能给出的答案，荒谬得连我们自己都不信。
    “林昊，你尝过我们菲国的料理么？”
    为什么突然聊这个？
    “说正事前先打个比喻，您说话的方式还挺像我们华夏的。”
    “我的祖父就是华夏人。”萨伊说。
    难怪。虽然精通七常的全部官方语言和流行方言，但萨伊在华夏文上造诣尤其深邃，让人完全意识不到她来自菲国，不仅如此，对各种华夏的流行用语，她也是信手拈来。
    就像刚才的奥利给。（注1）
    林昊思忖着说：“料理的话，我在国内吃过像kare-kare这种，用牛肉和花生酱做的杂烩浓汤，味道还挺厚重的。”
    “没错，菲国菜的口味偏重。我家那边的做法更加激进，肉和蔬菜都要剁成碎末，花生酱也必须保留颗粒，用量更是比其他地方多了几倍。一家人吃饭时，我们的一个娱乐节目，就是比赛去猜这道菜里究竟放入了哪些食材。”
    “您是说，很多事情，就像花生酱里的杂烩，只是被搅得稀碎，味道被盖住了，看不出原本的形态？”
    “你就这么讨厌和我闲聊么？”萨伊似笑非笑地说，“好吧。我想形容的，就是事情的表面。正如你这一路上遇到的怪事，肯定不止我刚才提到的那些，它们难以看透，让你费解，它们的本质，就是被搅碎埋进了花生酱里的食材。”
    怪事……莫名其妙被pdc选中，漏“油”，遭到刺杀，周围人的警戒，维德的注视，古怪的自愈体质，突然出现的太空电梯，临时会议上的众人皆醉我独醒，还有怎么想都很古怪的、杀手小哥一刀扔歪时的困惑和愠怒，以及他后面说的那些怪话。
    琐碎、混乱、缺乏联系，很难认为这一切都是由单一原因造成的。
    见林昊颦眉沉思，萨伊续道：
    “我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华夏美食。华夏人，尤其是南方一带，喜欢保留食材的本味，讲究本身的鲜味和口感，我留意到你们那里流行这么一句话：
    “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法。
    “同样，最难以理解的展开，往往也都有着极其简单的缘由。”
    “您就直说吧……”
    林昊已经受够了哑谜。
    萨伊放下钢笔，双手手背撑起下巴，沉声说道：
    “我只是尝试铺垫一下，避免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还是很拙劣的那种。
    “既然你如此要求，那我就直接告诉你——
    “让你来这，不是七常的提议，甚至也不是我的主张。
    “而是三体人的要求。
    “它们似乎想让你成为三体人和人类之间的使者。
    “它们中的一部分称你为——
    “主。”
    ==========================================
    注1：别问为啥09年会有现在的梗，各位GGmm也不希望满眼都是陈年老梗吧……

 第三十六章 发癫派

    “……萨伊主席，这个玩笑是有点拙劣了。”
    林昊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使者就算了，还三体人的主？
    （主前面本来有个“救”字，因为不可抗力删掉了）
    Eto竟是我自己？
    这下可真成拯救派了！
    潘寒呢？出来救救啊！
    哦，得了颈椎病挂了啊，那没事了。
    内心正机关枪似的吐槽着，便见萨伊微一侧头：
    “看，你果然不信。”
    林昊盯着她认真地说：
    “主席，我解决不了三体问题。我就是个文科高中生，数学还贼烂的那种。”
    “别这样看着我，虽然我确实是唯一收到三体文明通过智子发来这一消息的人类，但我收到的也仅仅是这么两句话，再没别的东西。不过有一点，三体人提到的并不是你这个具体的人，而是换了另一种描述。”
    “成功阻止面壁者罗辑被车祸暗杀——的人？”林昊想起大史当时的说法。
    萨伊点头：“是的。这不是一个确切的指代，更像是一种神秘学上的，预言。”
    “这世界真是越来越神棍了啊！”林昊没有压抑自己的感慨。
    敢情自己要不是手贱挥那一拳，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最为明显的矛盾：
    “既然我是他们的主，那Eto为什么还要杀我？”
    萨伊正要说话，他连忙制止，并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现在这个答辩版，咳咳，我是说发癫般的Eto，已经一定程度上脱离了三体人的掌控，对吗？”
    “你猜的没错，但并非全部都是如此。和两年前的三个派别，即拯救派、降临派和幸存派相比，如今的Eto又多了一个新的派系。他们自称为颠覆派。”
    “颠覆派？这是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他们要颠覆人类社会的根本秩序，创造一个彻底由异能者统治的世界。他们的成员清一色是异能者，所以我们都喊它发癫派。只是在公众看来，他们不像是一个派系，更像是Eto的整体形象。”
    萨伊不带丝毫笑意地说，“这个派系成分很杂，但其中不乏有大智慧者，将他们凝聚成一个较为统一的整体。在当前阶段，他们和降临派的意志是一致的，都在利用三体人的智子达到摧毁人类社会的目的。”
    “但，三体人信任降临派，却不会信任颠覆派？”
    “对，因为颠覆派的理想统治者是人类异能者，而不是三体人。”萨伊说，“当然，其内部同样有着不同的思想，很难一以概之，但对付你这个负责媾和的使者，应该是他们的共识。”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降临派，同样不会放过我这个‘三体人的主’，我要真救了三体世界，三体人不就降临不了了吗？”
    “至少降临派还愿意做做样子，不跟他们的主正面作对。颠覆派就不同——百井市那场骇人听闻的盛大暗杀，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
    果然够癫的，不愧是发癫派……林昊点头表示理解。
    但他也想到了另一个疑点：
    “既然这样，三体人为啥不用智子提醒我一下？我这些便宜信徒也太不靠谱了吧！”
    没等萨伊说话，他再次抢道：
    “这是否意味着，三体人也没有信任我，针对我究竟是不是预言里的主这一点，他们分成了两大派系，而最终妥协的结果，就是对我遭遇的暗杀袖手旁观？这也是一次试探？”
    “是的。”萨伊肯定了他的推断，“降临派和颠覆派的妥协，三体人和Eto的妥协，三体人内部派系的妥协，还有最重要的，pdc和三体人的妥协，就是这四种妥协的力量，造就了百井市暗杀的始末。若非SSFA和华夏官方力挽狂澜，人类已经同时失去了你和罗辑博士……我无法预测这一损失会有多么惨重。”
    一切偶然的背后，都蕴藏着必然。
    林昊又想起了暗杀中的牺牲者，心下愀然，低声道：
    “可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能解释我为什么会被三体人选中。”
    “我认为你清楚原因，至少是一部分原因，你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的不自信。”萨伊目光如电般直视着他，“如果确实不清楚，那就请允许我复述一下那句话：你需要自己找到这一切的原因。
    “但我也有一个简单的提议：直接去问它们。”
    既然是主，借智子跟信徒们唠嗑唠嗑也很正常吧！
    林昊打定主意，要找个没人没监控的地方试一下，他向萨伊微微鞠了一躬，问：
    “萨伊主席，请您告诉我，我现在能回家了么？”
    萨伊淡然一笑：“我更希望你称呼我为‘萨伊女士’，至于是‘你’还是‘您’，这取决于你自己的想法。”
    前半句姑且不提，后半句的意思就是，要不要肩负这一荒诞而空洞的使命，由你自己决定。
    这和面壁者有着本质的不同。
    林昊恍然道：“所以从此刻开始，我随时都能离开。”
    萨伊嗯了一声：“当你决定离岛时，再来这里一趟，办理一下必要的手续。”
    ……
    “你说，有谁会把花生酱、大蒜和洋葱整一块儿，还给加了点虾膏，这不是瞎搞是什么？”
    餐馆里，大史绷紧了脸，如临大敌般盯着碗里黄澄澄的汤汁。
    “您不吃我吃。”
    林昊伸手便要端走他面前的碗。
    大史连忙将碗护住：
    “凭什么啊？你说你请的，到头来不还是国联出的钱。”
    “是萨伊主席私人请的，包括这几天的旅费等各种开销。我的成分还没确定，可吃不上国联的饭。”林昊苦笑道。
    “什么成分成分的，我看pdc这群人就是有病。三体人说你是狗球奸，啊，那你就是狗球奸？看他们神经兮兮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搞半天就为了这？”
    “毕竟Eto都没这待遇。由智子亲自颁发蝗军认证，还一口一个主的。三体人又不擅长撒谎，你说他们能不信吗？”林昊无奈地说。
    由于萨伊没有具体要求保密，林昊也就和大史坦白了，聊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别看大史性格大大咧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可是清楚得很。
    不过说实话，这事传出去也没几个人会信，影响更是微乎其微。至于Eto那边，不善隐瞒的三体人肯定都自曝完了，按萨伊的猜想，百井市的暗杀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有一半甚至得怪自己。
    “味儿怪怪的，还是不如咱百井的爆肚、卤煮火烧和炸酱面。”
    大史对这种能跨过汪峰挤上娱乐版块头条的怪事不感兴趣，只抿了一小口汤，龇了龇牙发出锐评。
    林昊倒挺享受这一餐，由于萨伊在这岛上长住，这里的菲国菜甚至比菲国本土的还要地道和美味。
    “这岛上也有。您早说，我就不带您来这家东南亚餐厅了。”
    “这地儿的不正宗，吃了也是膈应自己。”大史摆摆手道，“可惜，有很长时间回不去百井了，跟汪老弟约好的饭可又得拖喽。”
    “您要继续负责罗老师的保卫工作？”
    “这都能猜出来？上面说了，将功赎罪，我这一年的工资，就押在罗老弟这条小命上了。”
    “他可是三体世界唯一要杀的人，您还是交给SSF负责吧。”林昊好心劝道。
    “SSF当然会派人与我们合作，不过啊昊子，你也别太把那些异能者当回事。他们各有各的心病，很多时候反而不如咱们正常人可靠。”
    大史一时忽略了身旁这位已经是二阶的非正常人类，乐呵呵地续道：
    “还记得两年前的新闻不，作战中心的特种部队在Eto集会上解决了一名八阶的核弹异能者，你也别说我显摆，那事儿呀我可出了大力，你说，我一个啥也没有的老刑警，怎么跟那种动辄毁掉一座城市的怪物较量？无他，就是攻心！”
    这可不就是“这样的孩子，多半没见过妈”这一金句的出处吗？
    林昊微笑道：“也许您也是异能者，那什么，言出法随！话一出口，敌人就会痛失亲妈。”
    大史大笑拍掌：“没瞧出你小子嘴还挺毒！不会是汪老弟给你提起的吧？……总之我就想说，遇到打不过的，你就从他的精神问题入手，攻心为上！越是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这招儿就越是好使。当然，不管打架还是攻心，都是万不得已的最后手段，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记得喊人，别自己逞强。”
    “谢谢。”林昊由衷地说。
    大史明白，自己被三体人盯上后，各种麻烦就会接踵而至，处境不会比罗老师好多少，这是在给自己做战前培训。
    “对了史叔叔，我想学枪，就在这岛上，您有路子么？”
    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pdc岛严格禁枪，自然也不会像鹰国那样遍地枪馆，武德充沛。
    “小事。”大史一口把花生酱汤干完，说，“你且在此地等候，不要走动，我等会去医院和翔子换个岗，给他写份文件，让他带你去练。”
    ……
    三小时后，和不配拥有人物描写的龙套哥张翔在SSF的地下训练场练完了枪，掌握了一些最基本的手枪射击技巧后，林昊在翔子陪同下，很快就步行回到了不远处的凡尔纳酒店。
    酒店和SSF总部的距离之短让他颇感意外，看来国联不仅有防着自己，对自己的安保也挺上心的，真出什么事，官方异能者五分钟就能赶到现场。
    和翔子道别后，林昊反复检查了三遍房间，确定不曾有人闯入，便把自己反锁进了卫生间，坐到了马桶圈上。
    “如果这里有监控，就不用回答。”
    他喃喃低语。
    “我向三体世界说话。”
    话音刚落，一颗如巨大肥皂泡般的物体就显现在眼前，表面泛着斑斓迷幻的色彩。
    上面浮现出一行方正的黑字：
    “您好，我们的主。”

 第三十七章 号

    “您好，我们的主。
    “我是联络员4号，过去的名字是监听员1379号。”
    果然出现了。
    看着巨泡上呈现出的字迹，林昊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反问：
    “1379号？是最初收到人类信号、警告我们不要回答的那位么？”
    1379号的事迹并非秘密，恰恰相反，不管是拯救派残党还是各国官方，都曾大肆宣传过这位三体球奸和外星友人的义举。
    前者是为了淡化三体人的邪恶，将锅扣到人类上为自己开脱；后者则是要强调三体人善的一面，以此安抚群众避免骚动。
    智子：“是的，我是三体世界的罪人，也许也将是两个世界的罪人。”
    “为什……”
    林昊话没问完，眼前突然一片刺眼的血红，几乎将视野淹没殆尽。
    敌袭？！
    正要作出应对，下一秒，他就见到智子自身迸发出的红光飞快淡去，与此同时，之前那两行字也都消失不见。
    智子:“抱歉，我受到了严格的监管，一旦说错话，红光就会……”
    一句还没码完，又是红光涌动，字迹再次消失。
    “……”
    林昊明白了：合着是拿对付云天明那套来对付它了啊？
    看来通信的真就是1379号，三体人也成长了很多，不再是两年前的那个龙傲天无脑爽文主角了。
    “既然你是1379号，请允许我代表人类表达对你的敬意。”
    思来想去，林昊只能剽窃了一下原着罗老师的台词。
    “请别这么说，我们的主，您完全有资格斥责我们的冒犯和自作主张。”
    这帮信徒多少沾点抖m……林昊脸颊微动，决定开门见山：
    “三体人让你当联络员，是不是为了博取我们的信任？”
    智子：“您认为呢？”
    红光猛地一闪。
    林昊噎了一下，说：“……我选择相信你的道德。”
    智子：“主，三体世界的文明是贫瘠的，这些年来，我们一直从人类那里汲取人文上的财富，但囿于物质条件的极端险恶，道德和文化无处生长，它们始终在为最基本的生存服务。”
    “我理解。这也是你当初背叛你们文明的原因之一。”
    “是的，主，但请您明白，我同样是三体的一员，并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星际主义者。我也有着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有着野蛮的兽性和欲望。
    “人类曾有过这样的感慨：‘让我孜孜以求的，只有头顶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可我的主啊，星空和道德，从来就是相反的事物……”
    林昊正为1379号的言语有所感怀，忽见眼前红光暴亮，闪得他一阵眼花，紧接着，智子表面浮起一行字，替代了1379号的那番慨叹。
    智子：“禁止使用比喻、拟人和反问等修辞。最后一次！”
    “……”
    林昊一看就乐了。
    他已然明白，几十年过去，这个三体球奸1379号压根就没放弃警告，正变着花样给自己暗示黑暗森林法则呢!
    为了掩盖这个事实，它背后的监视者截断了它的话语，又此地无银地加了一条警告，假装1379只是触犯了某种寻常的规则。
    不得不说，三体人在谋略上能进化到这个层次，确实很出乎林昊的意料。但要真和读过原着的自己比，它们还不太够格。
    “行了，1379，不能说的就别说。”他忍着好笑道，“要相信主的全知，而不是试图教祂做事。”
    “十分抱歉，主……”
    不知是被监视者还是被林昊吓到，字体有些瑟瑟发抖。
    “……你们的大统领这都没处理你，还让你继续和我对话，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智子：“不知道……我已经问过了。”
    “我以为你们彼此间的思想是透明的。”
    智子：“您说的没错，但，大统领也不知道。他只让我联系您，拉拢好您的关系，别让您倒向人类的鹰派。”
    “总该有个理由。”
    智子：“因为，您是预言中的救世者。”
    “预言？谁的预言？”
    智子：“一个族人，活了很久的族人。”
    “等等，你们那边也觉醒了异能？”
    智子：“没有，应该说几乎没有。那个族人是唯一的例外。”
    “怎么个例外？”
    智子：“主，您知道巨月吗？”
    “‘大撕裂’的产物，你们的行星在潮汐力作用下被撕扯出的碎片，应该是很多轮文明以前的事了吧？”
    智子：“恕我冒昧，主，是四轮，迄今已有一亿年。我们本以为巨月上已不再有生命的存在，可经过漫长发掘，最终在月心深处，找到了一所用我们所无法理解的超前科技铸就的避难所，从中带出了一位脱水者。”
    “它就是你们所说的预言家？活了一亿年？”林昊讶然道。
    智子：“他称他的避难所是191号文明的最后遗产，他是当时的行星高层，在最后时刻预言了大撕裂将至，为了后续文明的延续，两百亿的三体人倾尽全力，在最后数年内，建造出一个只有一千立方米大小、足以抵御热核反应和地质挤压的黑匣子，将它埋在地心精确计算过的位置，让那位预言者脱水冬眠到文明重启。”
    “听上去那一轮文明比你们还先进啊。”
    智子：“是的。”
    沉默近十秒，意识到三体人听不出自己话里有话的林昊只得挑明：“可它们没选择星际殖民，更没有像你们一样实施侵略。”
    智子：“因为他们不幸遭遇了万年一遇的恒星呼吸，而在那之前，又花费了上千年进行无意义的内耗。”
    “内耗？”
    智子：“是的，内部战争。千年战争的结果，就是他们成功实现了个体思维的独立，三体人本该有的思维共通，被他们彻底剔除在了基因之外。”
    “你是说，他们就像人类一样，彼此能够保留秘密？”
    智子：“是的，也是因此，我们无法从那位预言家口中得知更多真相。奇怪的是，191号文明，似乎将其视为文明的最大成就，理应刻在三体历史的丰碑之上。”
    “但这项‘成就’并没有继承下来。”
    智子：“它也不应该被继承。思维的不透明，对科技的发展是致命的，你们人类能坚持到这样的高度，已经很匪夷所思。”
    “因为我们有一个职业，名叫老师。他们会将知识代代传承，让人类站在前人肩膀上越攀越高。”
    智子：“您说得很对。在许多方面，人类同样也是我们的老师。”
    “所以你们拜虫子做老师。”
    林昊对1379的恭维不屑一顾，说实话他甚至没法判断这是它本人发的，还是背后的监视者乃至大统领发的，想了想，又问：
    “就是说，那位预言家预言了我是你们的主？”
    智子：“是的，这是自大撕裂后，他作出的唯一一个预言。”
    “没有提到别的？就这么干巴巴一句？”
    智子：“是的。”
    “然后你们就信了？”
    智子：“不要轻视我们为生存而付出的努力，和过去所有的方案相比，对您的信任几乎不需要任何代价。”
    这话不像是1379的风格，林昊立马意识到，现在跟自己聊的已换了个人，多半是三体的高层。
    “把1379给我喊回来，以后别再偷换了，网聊的基本原则就是诚信，我可不想一个两百公斤的糙汉用着女号对着变声器跟我发嗲。”
    智子半晌才作出回应：“谢谢。虽然我不是你们眼中的雌性，也不会发嗲，不过还是谢谢。”
    这是来自1379的感谢。
    “不用。喊你来只是为了方便谈判。”林昊道，“说吧，你们要我做什么？”
    智子又过了很久才回应：“可否与我们共享您的秘密？”
    林昊本想装蒜，最后还是两手一摊：“无可奉告。”
    智子二十四小时监控下，自己肯定会暴露出不同寻常的地方，与其被苦心孤诣地反复打探，还不如直承自己藏有秘密，表明一定程度的诚意。
    智子：“好吧。既然这样，也请允许我提出我方的要求：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用安静等待人类灭亡。在那之前，我们会满足您的大部分要求，让您过上美满的人生。”
    林昊忍不住眉毛上挑：“我以为你会要我当内鬼，拯救三体人什么的。”
    智子：“请原谅，我只是在转达大统领的话语：三体人不需要拯救，因为人类注定毁灭，太阳系终将归我们所有，你只需要看着就好了。”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使者’？”
    智子：“这应该更符合你的利益，不是吗？当然，你要帮助人类也请随意，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因为你根本找不到——”
    红光狂烁！
    林昊惊道：“1379，停下！”
    真把黑森法则告诉了我，我怕是没法活着走出这家酒店。
    鬼知道这地儿藏了多少Eto？说不定一下楼就被清洁工大爷给噶了！
    可紧接着，智子又浮起了一行字。
    智子：“抱歉，刚才那句，也是大统领的原话。他现在让我问您，他的后半句会是什么？”
    好家伙，敢情那句话和那道红光都是大统领故意给我看的？
    居然被三体人摆了一道？
    这些龙傲天的智商啥时候这么高了？
    无暇细想，林昊迅速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但一定是人类破局的办法，对么？
    “1379，不用再暗示我了，方法我们会自己找到，但失去你，将是全人类的损失。”
    看起来大统领那边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智子很快显示：“谨遵您的旨意。现在您可以提要求了。”
    “很好。第一，不要监视我，尤其是洗澡跟如厕。”
    智子愣了几秒：“没问题，但我们会继续监视别人，然后不小心监视到跟他们接触的你。”
    “很诚实，我没意见。第二，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危险来临时给我预警。”
    智子：“这也正是我们希望的。但请您理解，这两条要求很难同时满足，我们不是来自未来的蓝色猫型机器人。”
    “……那就以第一条为主。”
    智子：“明白。”
    林昊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个1379号不老实啊。刚才玩的那梗分明就在暗示我，压根就没什么禁止比喻的规则，他之前的话语隐含着破局的提示。
    别看这货一口一个“主”啊“谨遵您的旨意”什么的，其实压根就没把我的话放眼里嘛！
    可惜你想告诉我的，我早就烂熟于心了。
    唉，什么狗屁救世者，在人类看来是球奸，在这些三体信徒眼里也不过是实现愿望的工具罢了。
    不过三体人的智商是真的高得离谱，与原着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了吧！
    智子：“主，还有要求吗？”
    有啊，立刻解除对人类的科技封锁，让三体舰队打道回府，能吗？
    林昊略一思索，回道：“第三，一切不与你们的利益直接冲突的要求。”
    智子：“没问题，不过请允许我提醒您，这很空泛，对于何为直接冲突，我们有很大的自由裁量空间。”
    “那我说具体点，比如，解决Eto？”
    这帮祸害真就是两边不讨好，人类就不提了，三体人都被他们坑了不少。
    讲道理，人类对三体世界的绝大部分资料，都是从Eto这儿获取的，要不是他们老爱显摆，人类或许会一直为锁死的科技急得原地打转，直到四百年后一无所知地迎来三体入侵者。
    相较而言，拥有智子科技的三体，并不那么依赖Eto所提供的那些情报。可以说，正是Eto，为人类填补了两个文明之间巨大的信息鸿沟。
    而到了现在，三体人已经学会隐瞒，Eto也就再没有积极价值，彻底沦为了人类社会的灾祸。
    考虑到这个答辩一样的世界里Eto人均异能者，借助智子的力量就成了减少牺牲的必要。
    林昊已决定非到牵涉人类存亡的必要时刻，不会利用三体人对付包括程心在内的任何人类。这是原则问题。
    可惜，Eto不是人。
    果不其然，对面很快表示了同意。
    智子：“可以，条件是，必须是我们指定的部分Eto成员，超出这一范围，我们提供的帮助将不会指向您，而是您的目标。”
    “你指的‘部分’，就是与对付罗辑博士无关的所有人？”
    智子：“是的。”
    林昊摇头好笑：“他们这么忠心耿耿，你好歹演一下，表现一下你们的惋惜和不舍吧。”
    智子：“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惋惜和不舍。”
    智子：“他们已经疯了，三体人不需要疯子的效忠。”
    智子：“我清楚您并未信任我们，为了表明我们的诚意和决心，以及我们合作的必要性，请让我为您播放一段影像。”
    “什么影像？”
    智子：“就在您今天清晨开会时，Eto也在三体游戏世界里举行了破壁大会，从中选出了三位破壁人，分别对付除罗辑以外的三位面壁者。”
    “这说明他们工作很认真负责，不是吗？”
    智子：“。。。”
    给出了三个句号后，智子良久才又发言。
    智子：“您看就知道了。”
    智子：“提醒您一下，以下画面将会造成强烈的精神污染，如果您有高血压、躁狂、密集恐惧症、尖锐物恐惧症、创伤后应激障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利马综合征……”
    “行了行了，快让我看看。”
    智子：“好吧。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前面可是地狱！！！”
    它连用了三个感叹号。

 第三十八章 五位数的残党

    “别废话了。”
    林昊最后一次催促，紧接着，眼前蓦地一黑，瞬间呈现出了《三体》游戏内部的第一人称画面。
    智子的影像不是V装具，无法模拟体感，但林昊依然能从周围的画面感觉到，自己正朝着黝黑深邃的水底深处不断下沉，很快，一艘被平行切割成片状、正随着水流和重力作用分崩离析的轮船出现在了晦暗的视野里。
    “这是古筝行动里的审判日号？”
    他问已经看不见踪影的智子。
    然后两个字打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智子：“是的。”
    眼前的视角不属于自己，林昊只能干看着身体如幽灵般穿过被切割的船体外壳，自船首坠入了轮船内部，里面漂浮着一具具同样被切成土豆片般的尸体，只是可能由于游戏内部有和谐机制，看不出半点血腥，只有一股子诡异的阴森感。
    “不应该啊，飞刃间距没这么窄吧？”
    智子：“这只是这片空间缔造者的刻板印象。”
    “你别告诉我这是《三体》游戏，我可是玩过的，里面没这么邪门，写实得很呢！”
    智子：“不，这不是原来的《三体》。这是Eto后来自己建立的新服务器，也更改了不少内容，他们改名叫《川休》。”
    “《川休》是啥意思？”
    智子：“他们的解释是‘让河水停息’，但我们认为，这是游戏的缔造者患上了‘横线恐惧症’。”
    林昊懵了一下，旋即失笑道：
    “这是给飞刃整出ptSd了啊？”
    笑了两下，他又被一个恐怖的念头攫住了思绪，声音骤然凝重：
    “等等，你不会是说，古筝行动有幸存者？”
    智子：“根据我们的观测，没有。”
    林昊刚松一口气，便见面前陡然显现出数道横亘在船体内部的飞刃细丝，构成了琴弦的模样。
    自己正朝“琴弦”不住坠落。
    你们不要过来啊！！！
    林昊内心土拨鼠般嚎叫着，下一秒，便见身体已然穿过琴弦，到达了船舱下部。
    嘶，还好只是影像。
    然后他就听到，自己所在的这副身体发出痛苦的嘶吼。（注1）
    他不敢想象Eto成员穿过这里时的感受，新闻上有说过，这群疯子给V装具加装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功能，其中就包括痛觉传递，还是能超过人体承受阈值的那种。
    这游戏的缔造者真够恶趣味啊，自己患有“横线恐惧症”，却还要同僚感受痛苦，啧。
    正吐槽间，眼前突然明亮了几分，来不及反应，他便已坠落到了地面上。
    周围是一重又一重的石俑，遮掩得水泄不通，只能看到这是一片半球状的空间，穹顶之外就是刚才的暗黑深水，石俑群的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屏幕，上面播放着清晨那场会议的现场，正是当时智子实时传达的画面。
    只见上面映出了自己那英俊的面容，正向萨伊主席揭发身旁那位技术员的Eto身份。
    诶呀，真不好意思。
    哪怕是被这么放大，这张面孔的帅气依旧看不出分毫瑕疵。这让林昊有些不忍直视。
    然而周围突然骂骂咧咧起来。
    “伪善！”
    “叛徒！”
    “初生！”
    “不懂感恩！”
    “主会垂青这种人？真的假的？”
    “主只是馋他的身子罢了！”
    骂声如浪潮般翻腾，不时也夹杂着“可他真的好帅”之类的叹息。
    说话的赫然就是四周shi黑色的石俑！
    说是石俑，也就只依稀看出人形，头顶都是奇形怪状的玩意，像是被异星生物寄生了似的，颇为瘆人，而且身体同样被刚才的飞刃切作了一片一片，大都残缺不全。
    林昊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这具身体亦是如此，在穿过琴弦的一瞬，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石俑。
    “这些就是与会者，Eto的残党？”现实中的林昊已堆起了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结合原着中，破壁人会议的主持者是“秦始皇”，他猜测这些就是所谓的兵马俑，就是审美太过于猎奇了。
    画风可以接地气，不可以接地府啊！
    智子好几秒才答道：“是的。为方便观看，我们有多角度的录像，您可以随时改变自己的视角。”
    林昊于是将视角调到了高空俯瞰，刚一腾起，就被惊得目瞪狗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不是自己的幻觉：
    身下黑压压的，全他妈是石俑，密密麻麻，蠢蠢蠕动，甚至看不见尽头。
    “……你管这叫残党？”
    五位数的残党？！
    智子：“必须承认，他们的动员能力，是我们永远学不来的。自从颠覆派出现，他们就彻底放弃了过去的精英主义方针，饥不择食地招揽新成员，尤其是觉醒者，这让他们的规模急速膨胀。”
    林昊这下明白了，为什么说在和Eto的较量里，官方始终落在下风。
    这么茫茫多的Eto，里面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觉醒者，那也遭不住啊！
    此时，屏幕上的临时听证会已达到尾声，于那位技术员逐渐远去的哭喊声里，画面定格在了萨伊端坐的半身上，她脸上没有揪出内鬼的喜悦，只有一丝难掩的疲惫，可一双眼却迸发着凌厉的光，似乎能透过智子，刺向正在窥看她的所有Eto与会者。
    石俑们纷纷战栗，发出了胆怯和恐惧的呼喊。
    就在这时。
    dUANG！
    一柄石质巨剑从天而降，将整个屏幕连同萨伊的影像砸得粉碎！
    巨剑尖端爆发出刺眼的猩红，刹那淹没了整个《川休》游戏的半球空间！
    一个青年男声用十分装比的腔调自高空缓缓说道：
    “他们，是人类之耻。”
    话音刚落，巨剑剑身便裂出一道缝隙，猩红烁动间，一个身影从中浮现。那是一个比其他石俑高很大一截、体型修长、身上穿着材质丝滑的shi黑色披风、脚步浮夸得像在走t台的，呃，石俑。
    就像那种有两管血条的boss。
    谁啊这？花里胡哨的……林昊不及吐槽，便听底下的人惊喜叫喊：
    “是大佬！”“啊啊啊啊！”“主人！”“秦始皇大大！”
    神特么秦始皇！秦始皇长这鬼样？脑袋都少了半块，还正好是有脑子的那一半。
    林昊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
    要让秦始那专业coSER瞧见了，怕不是当场气到吐血。
    只见这个没有大脑的“秦始皇”凌空而行，像修仙大能似的徐徐自剑身的裂缝中走出，踏着突兀显现的悬空台阶，一步一步下到地面，边走边装腔作势地说：
    “人类企图用全封闭的战略思维，对抗智子的监视，而思维透明的主，绝无可能破解这个迷宫，四位面壁者，都对主构成了威胁……”
    每走一步，强大的威压就荡得人群以手掩面，惊叫连连：
    “啊！主人~”
    “好棒！”
    “快来捅我！”
    林昊嘴角有些抽筋，不得不学他们一样捂住了脸，内心涌起一股子危险预感：
    这集会不太对头。
    智子的警告也再次勾勒于眼前。
    智子：“主，现在跑，还来得及！”
    林昊咬了咬牙：
    “来都来了，给爷播下去！”
    =================================================
    注1：为方便描写，此处给智子加了个能模拟声音信号的功能。别问，问就是为百合镀金。

 第三十九章 主人の大剑

    林昊错过了最后的逃离机会。
    此时，秦始皇终于下到了地面，并念完了那段还算正常的开场白：
    “……我们应该立即启动，破壁计划。我将代表主，指定几位破壁人来完成这一任务。”
    众人痴狂高呼：
    “消灭人类暴政，世界属于三体！”
    气氛正沸腾着，秦始皇突然两掌高抬，像是给一头看不见的高大奶牛挤奶似的，往空气里猛地一抓！
    “呃啊！”
    人群中，一人失声惊叫，身体猝然腾起，无法自制地朝秦始皇处飞去。
    斗宗强者，恐怖如斯！
    前方众人仿佛早有预备，纷纷向两侧躲避，让出一条宽敞笔直的大道，看得出这种pLAY早已成了家常便饭，比大学生军训都他喵整齐。
    “破壁人有权调用组织内一切资源，尤其是智子。”
    秦始皇说到这里，那个飞起的倒霉蛋已然摔到他面前，匆忙爬起，满怀憧憬地抬头看向高他两个头的秦始皇。
    后者双手递出，给里给气地抚摸起那石俑支离破碎的脑袋。
    林昊满脑子以为他会突然发癫大叫“哟西哟西哟西哟西哟西……”，然而秦始皇还是一本正经地续道：
    “它们会将面壁者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你们面前，唯一能成为秘密的，只有他们的思想……”
    林昊忍不住问：“他们在干啥？”
    智子：“选破壁人。这是破壁人一号‘冯·诺依曼’。”
    “……这他妈是破壁人？”
    就一个“破”字比较还原。
    智子麻木复读：“选破壁人。这是破壁人一号‘冯·诺依曼’。”
    1379似已进入了宕机状态。
    突然，却见秦始皇左手在腰间虚握，自虚空中抽出了一柄长剑。
    一柄破败王者之刃！
    随着剑刃抽出，秦始皇高声开始了吟唱：
    『为百合镀金』
    嗤！
    剑刃前递，瞬间穿透了冯·诺依曼的胸膛。
    『给毒蛇添足』
    冯·诺依曼浑身痉挛，带着脱手的剑刃踉跄退后。
    围观的石俑们发出了似恐惧又似期待的惊叹声。
    『巧言令色』
    气质谦卑的冯·诺依曼没有尖叫嘶嚎，只颤声低吟：“痛，太痛了……”
    他的头颅陡然变得完整，体内爆发出迷之蓝光，竟是被这一剑注入了正能量！
    『旷世奇珍』
    秦始皇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的另一处，下一刹那，又一名倒霉蛋飞到了他的面前。
    他伸出右掌，朝这跪倒在地的石俑屈下了中指。
    『权柄』
    嚓嚓嚓嚓嚓！倒霉蛋二号墨子的体内，无数柄利剑穿插而出，宛如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墨子发出强忍苦痛的呻吟：“哼，哼，哼……”
    『浮名』
    随着秦始皇双指向上一刺，墨子如被无形巨手猛力一抛，飞到了十米的高空！
    墨子再也按捺不住彻骨的剧痛，纵声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底下众人纷纷梦游般朝空中伸手，想去摸摸他身上的大宝剑。
    『都是以愚者的梦呓为机辩』
    被注入正能量的墨子颓然落下，秦始皇一挥衣袖，一道五十米长的大剑骤然刺出，一息便已掠过重重人海，抵到了倒霉蛋三号的胸前！
    “啊！是主人的大剑~”
    倒霉蛋，呸，幸运儿三号在众人的失落哀鸣里陶醉欢叫。
    『法克，下一句是啥来着？』
    “……”人群蓦地安静下来。
    只有幸运儿三号忙不迭地叫道：
    “以群蚁的庸碌为丰碑！”
    边说边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刷的一下，让大剑穿胸而过。
    『咳咳，以群蚁的庸碌为丰碑』
    秦始皇带着被下属啵嘴的怨怒，大剑加力前伸，将三号串在了正中！
    三号身体如蚯蚓般疯狂抽动：
    “哈啊，哈啊……”
    『我们就是要刺破面壁者的谎言之幕』
    三号欢声愈发嘹亮，很快竟变成了春日野兽般的嗥叫。
    “kimochiiiiiii！”
    原本雌雄莫辨的石俑竟爆出了一句岛国文，赫然便是亚里士多德，即希恩斯之妻山衫惠子！
    『人类的奸佞和狡诈已经到达顶峰』
    众人被亚里士多德的叫声撩起了心中的火，各自发出难以形容的古怪声音，醉酒似的涌向了五十米长的大剑。
    “啊~”
    双手摩挲着满是裂痕的剑身，如在情人的肤上游走，他们意义不明地呻吟起来。
    『唯有狡诈能抵御狡诈』
    亚里士多德还在痛并快乐着，不断迎向主人走去，剑锋在石质的肋骨和血肉里擦出锃锃的金属声响。
    直到相距咫尺，她替秦始皇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邪恶，能对抗邪恶呃啊啊啊啊啊啊』
    刷！
    结束吟唱，秦始皇将五十米的大剑收回了袖中。
    “这也是我们对主，仅剩的价值了。”
    他缓缓升上高空，俯瞰着三名被注入了满满的正能量、遍体发光、倒地抽搐的破壁人，他们的背后，是万千陷入了癫狂的落选者，他们徘徊、匍匐、撕扯、乱舞，号泣、悲鸣和尖啸声，填满了这片空间的每一寸角落，余音回荡，经年不衰。
    这是地狱的绘图。
    ……
    之后的画面，林昊都已记不太清，就像是宿醉后惨遭捡漏，恍惚之中，只有大脑的阵阵抽痛异常明晰。
    直到视野重新浮现出酒店厕所那温暖亲切的景象，他才猛一哆嗦，屁股朝后一蹭，抱起双膝，整个人在马桶圈上蜷作一团。
    半晌，确认周围没有任何shi黑色物体，他稍微平静了一点，这才双手合拢，将脱臼的下巴咔的一下扶正。
    “三体人，你们要我看这个，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他努力让语气显得心平气和。
    然而1379足足比他多花了三倍的时间，才勉强缓了过来。
    智子：“故意的。”
    没等林昊龇牙震怒，1379又打出两行瑟瑟发抖的字幕。
    智子：“我是第九次看了，这也是对我这个叛星者的酷刑之一。”
    智子：“……”
    智子：“我们害怕他们。”

 第四十章 可奉告

    林昊不知道的是，自今天开始，反复观看这段以《为百合镀金》为名的录像，就成了三体世界最为臭名昭着的极刑之一，服刑者们被无限期囚禁，每隔一小时就要观看录像并全文朗诵，其威慑和惩罚效果都是立竿见影的，实施的第一年，便有三成的服刑者绞尽脑汁成功自裁，三成的服刑者拼命立功以求减刑为死刑，三成的服刑者精神严重失常，只有意志极度坚强的最后10%，才成功熬到了生命的尽头，其中，也就只有1379号，一直撑到了数个世纪之后。
    “呼……”
    此时的林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总算恢复了平素的冷静。
    太可怕了。这帮β真是太可怕了。
    也难怪三体人会吓成这样，连古筝行动都没提醒他们注意。
    三头（“位”已经不适合形容他们了）破壁人针对的分别是三位面壁者，“冯·诺依曼”对应泰勒，“墨子”对应雷迪亚兹，“亚里士多德”对应希恩斯。
    罗辑的破壁人是他自己。这点居然还原原着了。林昊曾一度以为，这帮疯子会嚷嚷着要对他物理破壁。
    然而奇怪的是，“秦始皇”不仅没有号召物理破壁，反而说了一句原着没有的话：
    “主已经中止了对他的刺杀令。”
    回想到这里，林昊问智子：
    “你们真的中止了对罗辑博士的刺杀？”
    智子（字幕颤抖）：“怎么可能！这是僭越！该死的虫子假传圣旨！”
    看来是大统领被气到亲自抓起了键盘。
    “阁下，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林昊好笑道，“他们疯归疯，这一决定倒没什么问题，不管你们究竟在怕什么，你看罗辑博士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可能对你们构成威胁？要是把他逼急了，那反而就不好说了。”
    智子：“你说的有道理，好吧，我姑且接受他们的做法。”
    罗老师，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林昊说：“现在我们的想法应该一致了。请你们告诉我，‘冯·诺依曼’、‘墨子’和‘亚里士多德’的真实身份。”
    由于原着没有提及前两者的身份，林昊不得不依靠智子进行定位。
    老实说，这三位破壁人的社会危害性都算不上大，甚至还帮了人类不少忙，前两人的积极意义就在于叫停泰勒和雷迪亚兹浪费资源的无谓计划，尤其是这个答辩版的军阀雷迪亚兹，手握恒星级核弹的按钮，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至于“亚里士多德”山衫惠子，抛开破壁人的身份不提，就更是希恩斯的左臂右膀，是研发思想钢印不可替代的重要人才。虽然很对不起这位英国南桐，但希恩斯这顶绿帽恐怕还得继续戴下去。
    林昊担心的，只是在这个逆天的世界里，这三头疑似觉醒者的疯子，会在原本的剧情之上，又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新闻，比如操纵飞船撞击太空电梯什么的。
    百井市的惨剧不能再上演了。
    三头破壁人的一举一动都需要严格监视，哪怕不交给pdc，也得由自己来做。
    但智子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智子：“无可奉告。”
    嚯，还学起我说话了啊？
    “我要知道原因。”
    智子过了几秒，又换成了1379号发言。
    智子：“抱歉，主，这并非我们有意冒犯，三位面壁者的计划目前也并未对我们产生威胁，只是，我们无法定位到那三名破壁人的下落，更无从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
    林昊抬眉道：“你们不是宣称人类再无秘密了么？怎么连自己部下的行踪都没法找到？”
    智子：“我们受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先进技术阻挠，所有通过网路对他们的追踪都遭遇了干扰。”
    “无法理解的先进技术？”
    智子：“也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异能’。”
    敢不敢再牵强一点？这是世界意志为我打的反开挂补丁么？林昊边腹诽边说：
    “……好吧。你们其实可以换个思路，像是调查迄今为止所有未被监管的V装具位置，逐一排查Eto的成员，我相信这对智子轻而易举。”
    智子：“可以，我们会尽力调查，但未必会很轻松。请允许我提醒一下，您对‘异能’似乎有着过低的评价，事实上它牵涉到的技术水平，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文明所能理解的范畴。”
    确实，能影响人类心智、让死者复苏、调换灵魂什么的，是有些离谱了。
    “你们似乎坚信，它属于某种超前的科技？”
    智子：“所有的神秘都可以被解析，这也是我们三体文明的信条，哪怕在遥远的过去，面对无法理解的三体天象，这一信念始终未变。我们没有人类的天真和想象力。”
    智子：“我们认为，所谓的‘异能’，很可能是某个或某些超级文明在地球进行的秘密试验，它们背后是深邃的科技底蕴，以及更重要的，对宇宙规律的利用甚至扭曲，然而表现出的却是儿戏般的无聊效果，甚至不足以让我们为此放弃侵略。”
    这番话和汪教授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坚实的唯物主义观点……林昊沉吟几秒，装作没怎么听懂地说：
    “居然还有别的外星人，还比你们先进得多？”
    智子：“是的。在这一点上，我们向来谦卑。主，您应该想到，宇宙其实是拥挤的……”
    红光闪烁，打断了1379的尝试。
    您老还没放弃呐？……林昊摆手道：“行了，下一个问题，之前袭击我和罗辑博士的凶手，能查到是谁么？”
    智子：“当然，他们似乎并不在那位未知异能者的保护范围之内。”
    “帮我留意他们的行踪。”
    智子：“好的。”
    “还有一个问题。”林昊嗒嗒地叩着马桶圈道，“托马斯·维德，pIA现任局长，他收集我的资料，是想对我做什么？”
    智子沉默了数秒。
    智子：“不知道。”
    “撒谎！他不可能不在你们的监视名单上。”
    智子又沉默数秒。
    智子：“请原谅，对这一问题，我们无可奉告。”
    “为什么？”
    智子：“因为，这与我们的利益直接冲突。”
    林昊叩打马桶圈的手停了下来。
    一阵凉意蹿上了他的背脊。
    pIA正在筹备阶梯计划、将大脑送往三体舰队，维德在此时注意到了我，他的谋划对三体文明有着重要意义，我是三体文明的“主”……
    几乎只是一瞬，他就得出了真相，并为之惊呆——
    大脑竟是我自己？！

 第四十一章 不是石油

    林昊万万没想到，维德居然会打自己脑子的主意。
    然而结合智子的回答，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这位行星防御理事会战略情报局的局长，究竟掌握到了多少情报？为什么程心会说他是在“好几天前”就开始调查自己？但不管怎样，他多半已经了解到了自己这个“和平使者”的身份，认定自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哪怕没了解，三体人也会因为阶梯计划的存在而主动透露给他。
    三体文明对自己感兴趣。更确切地说，是对自己大脑里的内容感兴趣。
    这能解答自己为什么会是他们的“主”。
    与其这样绞尽脑汁隔空套话，还不如直接给自己的大脑插满电极和导管来得实在。
    维德是个坚定的实干主义者，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比Eto的疯子还要可怕，认准了一件事，就会一往无前地将它付诸实施，为目标的达成不择手段。
    最典型的就是他的下属瓦季姆，只因为被盯上了脑子，就被他暗中在住所放置了核放射源，患上白血病而惨死于事故。
    更要命的是，维德还是pdc的要员，是所谓的自己人，他的行为也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做的，从大义上说，他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林昊并不想因为自保而揭发或抹杀维德，强行改变历史进程，他很清楚，维德就是原着第三部的顶梁柱，是推动曲率驱动飞船研发的最关键人物，没了他，以那个时代人类的软弱无能，恐怕没法成功研发出曲率飞船，逃出太阳系或制造黑域来躲过黑暗森林打击。
    林昊不是超人，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如果不是读过原着，他甚至没有和这些历史伟人同台竞技的资格，对于未来，他只能尽力避免黑森威慑失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影响人类不作出错误的抉择，但若真有个万一，曲率驱动飞船依然得由维德这样的实干家来做。
    他并没有维德那样与全太阳系对抗的魄力和勇气，对此他很有自知之明。何况再怎么熟读原着，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只有敬而远之了。今晚就得离岛，离那头野兽越远越好。
    “你们还有什么瞒着我？”他不动声色地问智子。
    智子：“我们无法定义什么是‘瞒’。”
    “那好，回答我的问题。”林昊说，“从那起针对罗辑博士的车祸开始，你们都对我做了什么？”
    智子：“这包括将您的情报共享给他人吗？”
    “如果你们愿意告诉我共享给了谁的话，是的。”
    智子：“请原谅，我们不能具体说明，只能告诉您其中有包括了那些疯子在内的Eto成员。”
    “好，还有其他事么？你们是否参与了百井市的暗杀？”
    智子：“没有。我们仅为那起针对罗辑的车祸提供了帮助。后续那些过度张扬的行动都是Eto自行策划的……我们最多就指出了你们既定的路线，没有参与到任何具体细节，因为会危及到您的安全，除了大统领，我们大部分高层都是持反对态度。”
    “那智子有没有干扰Eto狙击手‘后羿’对我的攻击？”
    智子：“您太看得起我们了。智子的每一个行动，尤其是直接干涉人类的行为，都需要一整个控制部门的敲定，最短也要五六秒的时间，就像一只反射弧极长的生物，没法如此精确地干预难以预测的人类行为。这比干扰你们的粒子对撞实验难太多了。”
    狙击手投匕首的动作不像是被智子干扰了视线，更像是过于自信却不小心扔歪，如果1379的解释为真，那么智子确实很难做到这点。
    “那……我额头上沾着的‘石油’也是你们干的？”
    智子：“不，那不是石油……”
    林昊嘴角微抽，还以为它会补一句“那是答辩”。
    然而智子给出的答案更加离奇。
    智子：“那是某种我们所不能理解的物质。”
    “又是‘异能’的产物，对吗？”林昊带着一丝揶揄说。
    智子：“目前我们无法定论。只是，那种物质似乎承载着巨大的信息流，其在物理学上表现出来的，只有极其微弱的引力波信号，但仅仅经过智子0.3毫秒的解析，我们就从中读出了两幅意义不明的画面。”
    “什么画面？”
    智子：“人类一位名叫梵高的画家的画作，《星空》。风格相似，只是内容大相径庭，我们只能辨别出其中一颗恒星，它就像一重重圆环嵌套而成的同心圆，表面有着不规则的丝状物质，其结构与你们太阳的剖面相吻合。”
    那是……二维化的太阳系？
    林昊心头一震，喉咙发干，沉声问：
    “另一幅呢？”
    智子过了几秒才传来回答。
    智子：“一棵树。”
    “树？”
    智子：“一棵长在太阳上的火树，粗略推算有数万千米高，又像是一个有着独立生命的突触结构，还在不断向外招展延伸。只是图像过于模糊且抽象，我们无法进一步探究细节。”
    这一次林昊花了十秒才猜出了答案：
    那是你家炸了！（注1）
    他镇压住心中震撼，故作不解地问：“这两幅图都是什么意思？”
    智子：“不知道。但我们认为您知道，很简单的推理：这种物质是从您体内渗出来的，我们接触它时，它就在那架专机上的垃圾桶里。”
    “别瞎说，我才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继续解析它的信号？”
    智子：“因为我们读出了第三幅画面。上面是无星的宇宙，正中用我们的文字写着‘不要窥看’。”
    不要窥看，这、这是对三体人的警告？还是直接用的它们的语言？！
    “也许……它和我无关，而是高等文明的某种探测器。”
    智子：“这也是我们的想法，我指的是后半句，至于前半句——我们认为您就是高等文明的一员。”
    我不仅是穿越者，是异能者，是Eto，是三体人的主，是即将被核弹风加速到1%光速的大脑，还是特么的超级文明外星人是吧？
    林昊不禁汗颜苦笑：“差不多得了。你看看你们，有对我这个高等文明的使者表示过一丝实质上的尊重吗？”
    智子（字幕颤抖）：“抱歉，主，请宽赦我们的无礼。”
    “……你们还对我做了些什么？”
    智子：“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除了昨天您和汪淼在一起时，我们通过智子为您放送了一段实时影像。”
    “为什么要这么做？”
    智子：“因为虫子认为我们畏惧太空电梯，大统领就想让您亲眼看看，那是多么可笑而不堪一击的玩具。”
    “你们大统领三岁吗？辩证法都不会是吧？”林昊毫不留情地嗤笑道，“那是像汪教授这样的开拓者前赴后继创造出的伟大工程，一点儿也不可笑，好好看着虫子是怎么进化成会飞的南方大蟑螂扑到你脸上吧，愚蠢的大统领。”
    智子（字幕颤抖）：“你再骂？！”
    “有种派Eto来揍我呀，傻宝！”林昊对着猛砸键盘的大统领做了个鬼脸，“我可是求之不得！”
    不等大统领回话，他又向智子另一头的操作部门说：
    “行了，我还有事要忙，你们也都累了吧，早点回家休息休息，别再给那个傻宝996了。”
    说完不过两秒，面前的“肥皂泡”便隐去了踪迹，再没出现。
    妈蛋，和这帮老阴比外星人网聊真够累的！
    虽然还欠点火候，但它们在话术上的智商，已经几乎要赶上人类了。
    林昊无从想象这一变化的原因，唯一明白的，就是从今往后，自己每时每刻的一举一动，都得戴上厚厚的面具，他的所有行为都要营造出充分的前提，避免让三体人察觉到自己的未卜先知，还要尽可能符合一个性格乖张不驯的高中生形象。
    从此刻开始，他也是面壁者了。
    他没有拒绝这一使命的可能，通过与三体人的这一番对话，他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远比萨伊主席认为的还要多。即便逃避，或许也只是以另一种方式闯进黑幕的深处，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出击。
    况且，他还有必须去完成的事。
    ……不管怎样，先去找萨伊吧。
    当务之急，还是躲避维德的狩猎，兴许萨伊也能私下从中斡旋，但必然会耗费不少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当口还是先润为敬。
    拨打了萨伊留给自己的私人号码，得知她还在办公室内，林昊便匆匆离开酒店，披着昏晦的暮色坐上了前往国联总部的计程车。
    =====================================
    注1：广播纪元3年，三体星系的一颗恒星遭受不明飞行器发起的光粒打击，绕行其上的三体行星被喷发的太阳物质吞没。

 第四十二章 离岛手续

    入夜的凡尔纳岛灯火如昼，这座建成不过数年的人工浮岛，如同乍一点燃的薪火，耀眼得仿佛梦幻。
    这繁星般的灯光，让林昊内心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他总觉得这是一幅画，构成它的不是坚实牢固的钢筋混凝土，而是飘忽不定的各色油彩。过去、现在和未来失却了应有的连续性，变得随意而混乱，拉普拉斯妖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顽劣的小屁孩，正握着画笔恣意涂抹着这个世界的命运。
    得知可能还有别的存在知晓太阳系和三体星系的终末，林昊便如灌入了一瓶烈酒，无数迷幻的念头涌出脑海，眼前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切。
    恍惚间，车子便已抵达了国联总部。
    坐落在林立的摩天大厦之间，国联大楼显得并不如何突出，但它永远是最为明亮的那栋，无数人身处其中，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奋斗着，不舍昼夜。
    萨伊也是其中一员。
    “没想到你决定得这么快，我是说离岛。”见面第一句，她便说。
    “毕竟我也算是被你们拐来的。”林昊笑了笑，“另一件事我也决定好了，萨伊女士。”
    萨伊不带表情地微微颔首：“我会将你的决定报告七常，至于他们能给你什么级别的权限和资源，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我只能保证会在百井市为你和你的家人安排一定程度的安保力量。”
    “谢谢，最好是SSFA，这正是我需要的帮手。”
    “你似乎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萨伊眉头微蹙，像在解读一幅难以领会的新派画作。
    “是的。女士，我有一个梦想——”
    林昊微笑道，“将Eto驱逐出去，一个不留。”
    萨伊沉吟一秒道：“三体人答应帮助你，是么？可你要明白，一把锋利的宝刀，不该被用在砍蟑螂上。”
    “我不是宝刀，只是一只烂拖鞋而已。”
    “好吧，我也提醒你一下，他们也不只是简单的蟑螂，Eto的势力实在太大，它的触角已经开始伸向一些本该干净的地方。还有，不要轻信三体人的话语，在明白自己究竟握着怎样的筹码之前，他们的一切友善，都可能是将你引向深渊的伪装。”
    “我曾经以为他们不擅长撒谎。”
    “他们确实不擅长。”萨伊说，“但如果你真有足以拯救他们的价值，那他们一瞬就能学会。”
    顿了一顿，萨伊又道：
    “说真的，你不必这么和Eto死磕。你完全可以不问世事，独善其身，过上自己想要的舒适生活，这方面，我相信三体人和七常都会尽力提供，这应该是他们最希望你做的，而绝不会是对付Eto。”
    “女士，您很清楚我觉醒了什么异能，自然也明白我患上了什么精神问题。”
    林昊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眼前飘过了一张张面孔，有丧生在灾变中的无辜者，有为保护自己和罗辑而死去的烈士。
    “不将他们全部清除，我早晚会死于愧疚。”
    闻言，萨伊再没劝阻。
    随后，双方就如何共同推进清理Eto工作进行了坦诚深入、富有建设性的交流，并就具体合作细节展开了深度探讨。萨伊主席表示，应充分发扬各方对维护人类和平、消除球奸危害这一伟大事业的强烈热情和美好愿景，推动人类与三体人在该领域上双边合作的常态化、全面化及透明化。
    对此提议，林昊则持保留态度。大规模的合作将会宣告三体人与Eto的彻底决裂，三体文明卸磨杀驴的公然行径，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令扼杀罗辑博士这一终极目标遭受强大阻力，其必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而三体星际霸权主义的做派，也势必会给人类方带来舆论上的严重压力。
    综合分析，我方认为，由林昊本人以及官方异能者暗中与Eto势力接触并进行调查，将来自智子的情报伪装成调查所得，以最大程度掩盖三体文明的协助，将是促进并深化两球歼灭Eto事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方针及必由之路。
    三体人随后通过智子致电林昊，表明同意其主张，并重申合作是暂时的、有条件的，三体方面将有权划定应抹除的Eto成员范围。面对这亿年一遇之星际大变局，三体始终坚定不移开展太阳系殖民计划，积极推动全宇宙无人化伟大工程建设，这一目标将会坚定落实，并持续到最后一只人类消失，望虫子耗子尾汁，不要试图耍花招。
    对此警告，林昊表示无fa可说，并对智子竖起了中指。
    这场持续了十五分钟的私密会议，对人类未来的影响是深远的，其奠定了两球对抗Eto势力的基础，不仅直接牵涉到了危机纪元的面壁者、威慑纪元的执剑人罗辑博士的安危，更为后威慑纪元引力波发射装置的安全提供了巨大保障。
    此时的林昊领会不到这番扯淡般的闲聊有多么重大的意义，看着智子消失的他，只能忿忿收起了中指。
    身后萨伊从座位上站起，将手中厚厚的文件在桌上码齐，说：
    “走吧，我带你去办离岛手续。”
    “去哪？”
    “我家。”
    “……”
    林昊强忍着没“嘶”地吸一口凉气。
    不会真应了俺妹那话儿，让萨伊阿姨给盯上了吧？
    “萨伊女士，你、您是认真的？”
    萨伊点点头，正色道：
    “可能会昏迷好几天，在我家是最安全的。”
    昏迷好几天？！我还未成年啊喂！
    “……可我已经跟罗辑博士约好了，明天去医院探望他。”
    林昊没有说谎，他连萨伊也没有完全信任，以防万一，在计程车上便先用电话跟罗辑打了声招呼，真出什么事，这位面壁者肯定会想办法捞他出来。
    可萨伊不为所动：
    “我会和他说明情况。如果你想离岛，那就跟着我。”
    ……
    萨伊的专车上，瞥了一眼邻座萨伊依旧不苟言笑的冷艳容颜，林昊略微放下心头忐忑，欣赏了一会儿窗外夜景，故作无事地问：
    “萨伊女士，您和托马斯·维德熟悉吗？”
    “我们没有私交。他是一个很干练的野心家，优秀的情报专家，也是这个时代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不会是那种你想和他共进晚餐的朋友。他找过你了？”
    萨伊没问“你见过他”而问“他找过你”，这说明她已经知道了维德的异常举动。
    林昊于是单刀直入地问：
    “只是打听到一些事情。他想对我做什么？”
    说实话，他甚至怀疑萨伊也是和维德一伙的，甚至还是他幕后的主使者，他事先沟通罗辑，主要也是出于这一顾虑。不过要真是这样，恐怕连面壁者也对此无能为力，毕竟萨伊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七常的意志，而面壁者，尤其是罗辑，说白了也就是pdc的傀儡罢了。
    别说罗辑，神仙都救不了他。
    可萨伊的回应否定了他的猜测：
    “我不清楚他的想法。但你既然问我，如果不是在试探的话，那就说明，你无法从三体人那里得知真相，即是说，维德局长在做的事，是符合三体人利益的。对此我只想到一个可能，‘阶梯计划’。”
    几乎只是一瞬，她就从短短一个问题里看出了真相。能在三十多岁坐到这个位置上，果然不是盖的。
    跟这种人物对话，可半点都大意不得。
    林昊摆出一脸懵逼，问萨伊什么是阶梯计划，得到了后者没有保留的回答。
    身为“三体文明的使者”，林昊拥有所有机密乃至绝密事项的知情权，这在遥远的将来也以法律形式受到了国联确认。原因十分浅显：只要他想，他能通过智子获得几乎全部想要的情报，而他所不能获得的那些，无疑就是对三体人造成了威胁才遭到拒绝，人类就更应积极提供对应的信息，这个粗暴的逻辑，后来也为他的行动提供了不少便利，让他得以直接参与到几位面壁者的计划当中。
    “……换言之，维德想要我乘上探测器？”他谨慎地斟酌着字眼问。
    “恕我直言，我不认为你是合适的人选。”萨伊说，“学历不足和知识储备不够还是其次，你对人类的忠诚是刻骨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法靠着一两句谎言搪塞过去，到了那里，你只有两种结局：摒弃人性，或者生不如死。
    “还有一点，你是他们的‘主’，他们会从你身上收获什么，没有人能够预料。如果三体人真因为你而得到了‘拯救’，很难认为这对人类也会是一件好事。”
    林昊沉声道：“可维德想这样。”
    “未必如此。据我了解，他在很久之前就有留意到你了。”
    “为什么？”
    “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目前我只能推断有两种可能。”
    “……我真就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
    “也许吧。其中一个原因你应该不太清楚，那就是你的堂叔。”
    “我的堂叔？”
    林昊搜索着原主残缺的记忆，依稀记得自己只有一个堂叔，名字只比自己中间多了个字，好像是叫林泯淏，属于是生下来就五行缺水，如今常住外地，与自家几乎没有往来，只听林爸说过是搞生意的，风生水起。
    然而萨伊下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
    “你的堂叔可能没给你提过，他是异能拓展国际集团，也就是异拓国际曾经的董事长。”
    我靠，这生意搞得还真够大啊……
    林昊想起之前和汪淼一块看的“太空滑梯”，讶异中又有些许好笑，半晌才道：
    “我还真没听说过。可您用的是‘曾经’？”
    “没错，后来他被证实在秘密进行异能者的批量生产实验，暗中与Eto合作，收到风声的他很快就潜逃了，数次布置周详的追捕行动均已失败，也证明他获得了智子的帮助。据称，他在逃亡之后，曾经到你家造访过好几次。”
    “可我没有印象……所以，这就是维德要调查我的原因？”
    萨伊点头并补充两字：
    “之一。”
    “还有呢？”
    “叶文洁。”
    三个字，让林昊一阵心悸：
    “什么意思？”
    萨伊微一侧头，似在疑惑：
    “你忘了么？
    “她家和你家曾在同一栋楼里。”
    “……”
    接二连三的爆炸新闻不住轰击着耳膜，林昊只觉大脑的每一道沟壑都给炸成了平地。
    又过了好几秒，他才艰难开口：
    “这只是巧合，不是么？”
    “我认同你的看法。”萨伊说，“可维德局长不这么想。”
    尴尬的沉默迅速侵占了车内的每一寸空间，幸运的是，没过几分钟，他们就抵达了萨伊的住处，一栋看上去不太起眼的高层住宅楼的二十四层。
    萨伊的家并不大，准确来说，是相对她的身份而言不算太大，也就一百平方左右，里面也没有电动。
    但很奇怪的是，只有一半面积是用作生活，装潢简洁而雅致。另一半，则是一个实验室般素白色的封闭空间。
    里面放置着整整两台的冬眠舱！
    “这是为我和未来的伴侣准备的。我们的归宿未必会是这个时代。”萨伊用导游般的冷淡口吻介绍道，“不过我没有准备第三台，因为若是有了小孩，我应该就不会再撑下去了。”
    她用了“撑”这个字。
    林昊无暇感慨，这两天接踵而至的怪事已让他有些麻木，他直截了当地问：
    “萨伊女士，我不会是要躺进这里面吧？”
    “当然不是。”萨伊说，“到我卧室里来。”
    “……”
    林昊良心略作挣扎，决定不做反抗，温顺地按照萨伊的指示走进她的房间，在淡淡的薰衣草芬芳里，背对床铺，面朝着她站到了大床前。
    心脏在狂跳，他不禁嗫嚅：“这、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
    “很快会习惯的。”
    萨伊说着，一根食指递出，直直点在了林昊的额心。
    ？
    林昊呆住。
    却听萨伊说：“我会用我的八阶异能，给你复制一具‘人偶’，到时你就可以让意识在本体和人偶之间自由穿梭，同时生活在这两处地方了。”
    ……还有这种事？！
    林昊几乎忘了，这特么是一个有着逆天异能的世界！
    知道自己无法拒绝的他，只能苦涩一笑：
    “所以，我要在这里昏迷三天？”
    “没错，‘人偶’的制造需要三天时间，如果不进入昏睡，你的意识很容易产生混乱并干扰制作，导致成品变成不可名状的怪物。不用担心，我会让专门的团队为你进行护理。”
    林昊松了口气，可还是不太放心，顶着如浪潮般涌来的睡意，他最后问道：
    “这里安全吗？”
    “是的。”萨伊放轻了声音，“因为我在这里。”
    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林昊仰面躺倒在了松软的大床上。
    意识行将消逝的一瞬，他听到一声柔和的祝福。
    “祝你好梦。”

 第四十三章 小丑的春天（上）

    清晨，病榻上的罗辑正双手抛着三颗橡胶小球，晃得点滴瓶内波涛起伏，不时望向窗外渐升的朝阳，一双脚丫子架在床尾护栏上不安地晃着。
    他保持这种状态已经半小时了，小球始终没有脱手，内心的焦躁却在逐渐滋长。
    距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二十分钟，林昊依然没有如约前来。
    回忆他昨晚所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语，罗辑怀疑他是出了什么事。
    他说他是找萨伊去了。
    罗辑其实不太想插手，毕竟林昊的身份十分特殊，明眼人都能看出pdc对他那种微妙的态度，而且再怎么着，pdc难道还会吃了他不成？
    这事儿不管也罢！
    可毕竟人家都打电话来委婉请求自己了啊，这么绝情也有点说不过去，起码得装装样子吧。
    罗辑思忖再三，还是给把坎特喊了过来，通过他向萨伊询问林昊的现状。要真有什么蹊跷，就丢给大史去查，也算是尽了这份人情。
    很快罗辑自己的手机就收到了一张匿名寄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林昊在纯白软枕上昏睡的俊脸。
    底下附了八个字——
    “在我房间，要睡三天。”
    饶是罗辑觉醒了异能，有着极佳的身体控制力，依然没忍住嘴角一抽，差点就从床上弓腰弹起：
    敢情还真是被吃了？
    不愧是你，轻易做到了普通人做不到的事！
    他一点也不担心林昊了，就是多出了一点点的同情和鄙视。
    百无聊赖中，罗辑打开电视，入眼的还是那些似曾相识的新闻。
    四位面壁者中，舆论上讨论最热烈的，不是超级大国的前国务卿泰勒，不是争议度拉满的小国总统雷迪亚兹，也不是形象与气质最为优雅理想的希恩斯，反而是原本在国际上籍籍无名的自己。
    经过Eto的有意引导，如今自己的公众形象已经脱离了人类领袖，正在朝着千古一遇的伟人不断靠拢。他的每一个细微举动，都被解读成了对四百年后某场战役的预言、某项战略打击的隐秘宣告，乃至于某种需要漫长准备的咒术的一部分。
    没错，全球有上亿人认为，他的种种荒唐举动，都是在为自己某种强大异能作出布置，这些布置将会持续数个世纪，它的强悍也与所需要的精力成正比，保守估计，这一恐怖的咒术，可以直接摧毁三体行星上的所有生命，乐观者甚至认为，连那三颗恒星也无从逃脱罗辑大法师的威能，将在他的一句吟唱下分崩离析。
    “愚昧。”
    罗辑以看笑话的心态扫过一条条滑稽的新闻，有时又觉得，和这些人比起来，自己的小丑化程度还远远不够。
    只是一想到这些舆论很大程度上都是Eto发动的攻势，他的心情又变得阴郁。
    再这么下去，没法汲取到足够的小丑值，可就会被异能吞噬，迷失自我，变成真正的小丑了啊……
    官方那边是指望不上的，他们既然选出了面壁者，就没有任何理由再贬低他，哪怕只是压一下赞美的热度，都会瞬间引发无数的阴谋论，严重损害pdc的威信。他们只能顺着Eto造出的势头，把自己捧上神位。
    这是一个阳谋。
    破局的方法，只能靠自己去想了。
    必须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小丑，再也没有回旋余地！
    思潮起伏间，大史敲门进来了，大粗嗓子没好气地说：
    “罗老弟，你可真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家学生都下手啊？”
    他身后跟着一个漂亮女孩，衣着十分得体，色调深沉，过分严实的布料反倒勾勒出了毫不断续的优美曲线，叫人看一眼便口干舌燥。她正半掩在门外，偷偷打量自己。
    罗辑瞥了她一眼，只觉这妹妹好生面熟，便问大史：
    “你指的是哪一个学生？”
    大史愣了一下：“这回答我还真没想到。是法律系那个，就是你差点出车祸那回。才三天吗这不是！”
    “哦哦！”罗辑恍然招手道，“这不是菲菲吗，别来无恙，快请进请进。”
    法律系女孩这才走进病房，姿态拘谨得有几分做作，一对高跟鞋跟却踏出了嗒嗒的噪音。
    她眼皮微跳，强行保持着笑容说：
    “罗老师，我叫莎莎。”
    尴尬的气氛里，大史没忍住大笑出声，边笑边往外走：
    “行了，你俩慢聊，啊，这妹子非要来见你，说是坐了十个小时飞机赶来的。我们查过没问题，不过要有什么事，立刻喊我们帮忙，我就在门外。抱歉啊妹子，这是咱们的规矩，你体谅体谅。”
    不等回应，大史便将门带上了。
    仅剩两人的病房里，罗辑微一皱眉，说：
    “我记得你，你以前从不喊我老师。”
    “那是过去，唉，我那会太过天真，竟然真把你当成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斯文痞子。”
    “你为什么觉得我现在不是？”
    “这不就是证据么？”法律系女孩脑袋朝电视里流淌的新闻一撇，“你真会咒术？”
    “当然。”罗辑狡黠一笑，“我只用一句话，就能把国联大楼变成满是光污染的迪厅，再喊上几万人在里面花天酒地，这不是咒术是什么？”
    女孩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表情逐渐放松，莞尔道：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罗辑打了个响指：“没错。现在你可以向我这个大魔法师祈愿了。”
    “我想跟你混。”女孩没有掩饰自己的企图。
    不得不说，这个女孩确实是少有的看透了罗辑本性的人，也是为数不多不相信他会承担面壁者使命的人，只可惜，与他的理想型实在是背道而驰，彼此之间玩玩可以，想再进一步就算了。
    罗辑很清楚这个女孩的内心其实相当厌恶自己，这也是他当初故意诱导的结果，目的就是让她心甘情愿地离开，但现在，面壁者的名头就像一块极强的磁铁，又将她从大洋彼岸吸了过来。
    想了想，他微笑道：
    “可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属秘书。”
    耳边又传来了新闻报道里那些虔信者般的赞美，仿佛罗辑已成了传说中的圣子，正要代替人类接受三体人的审判。
    一个计划在罗辑的头脑里渐渐成形。
    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面壁者该有的样子！
    他盯着女孩的脸痴痴坏笑着，后者一阵肉麻，随即想起自己秘书的身份，连忙拿起桌上的苹果和水果刀给他细心削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小丑的春天（中）

    乘坐专机回到岛国，辗转抵达位于京都竹林的家里，希恩斯如愿看到了匆匆出门迎接的妻子山衫惠子。
    一别三日，却已如历三载。
    “亲爱的，你脸怎么红得这样厉害？”他关切地弯腰询问身材娇小的惠子。
    听惠子说过，前两天她忙着访问一些脑神经的学者，千里奔波，难免会操劳过度，希恩斯担心她是感冒了，伸手便要去摸她的额头。
    后者轻轻架开他的手，以岛国特有的矜持婉拒了这种亲昵的举动：
    “还在外头，进屋再说吧。”
    她似乎有些慌张，鬓发稍显凌乱，大约刚从床上起来，希恩斯看在眼里，为自己的鲁莽自责，回来该提前向她打声招呼的。
    他太急着要见她了，不仅是因为惠子是自己最重要的科研搭档，就像玛丽·居里之于皮埃尔·居里，没了她，自己的计划将无法开展；同样，她也是自己的妻子，是他在这纷繁迷乱的世界中唯一的港湾。
    几年前，当他发现妻子是蒂莫西·利里（注1）的信奉者，在网上以匿名身份发表了大量的激进言论后，两人曾为此大吵一架，其后，他们的关系就开始一路滑向冰窟，甚至好几年没有过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只对外界依旧维持着二人恩爱的假象。
    正当希恩斯以为，她终于无法忍受思想保守的自己、即将脱离这段关系时，转折点来了，那是在数个月前，萨伊主席造访了这里，他和她在竹林中下了半局围棋，无言的静默里唯有棋子落下的笃笃声响，他从中读出了一个信号：自己即将投身于一场拯救人类的恢弘事业。
    也就是自那时起，惠子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她不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一言一行又带上了年轻时那种大和抚子的似水柔情，有时还会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的脸看，苍白的双颊泛起一抹红潮。
    这并非希恩斯的理想中的转变，但他不得不承认，权力就是最好的迷幻剂，是即将降临的巨大权力，让妻子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折。对此他没有太大抵触，能继续待在惠子身边，哪怕只是权力营造出的假象，他也已心满意足。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她依然不愿意与自己发生任何肌肤上的亲密接触。
    “亲爱的，我们需要慢慢重新习惯。”
    她是这么解释的，虽然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容光焕发，像是回到了新婚时的欢愉时光，丝毫没有欲求未满的感觉。
    希恩斯认为，只要经过面壁计划的正式确认，他的面壁者身份将为二人的关系带来新的高峰，他们将度过一段远比蜜月期更圆满的时光，他肩负的所有孤独和痛苦，也将为他们的感情所抚平。
    这也是为什么，他回来得如此匆忙，连招呼都忘了打。
    一路的焦急得到了最好的回报，他听到惠子边平复急促的呼吸边说：
    “亲爱的，我没感冒，只是几天不见，我太想你了。”
    “我也是，惠子！”
    希恩斯激动得要伸手搂住她，却被后者像猫儿一样躲开了。
    他连忙克制住冲动，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轻声问：
    “今天可以吗？惠子，已经有四年没一起了吧……”
    可惠子还是表示了拒绝，温柔回道：“亲爱的，我太想你了，刚才一不小心就自己……还是过几天吧，我现在想要休息。”
    “当、当然，我可以等，没问题的！”
    对几天后的期待感，冲淡了希恩斯心头的些许失望。
    惠子需要我！未来会变得更好！
    他的内心有个声音在欢呼雀跃。
    两人温存片刻，希恩斯褪去外套，便要穿过屋子前往缘侧外的竹林，继续破解萨伊留下的那面棋局，至今为止的无数灵感，都是从这一道道的黑白棋子中迸发而来。
    途中，他经过妻子的卧室，看到了那台几个月前她新买的V装具。老实说，他一直觉得这过于现代的装置和这座木质别墅的基调不太搭配，但既然是妻子的意愿，他没有任何异议。
    V装具的电源灯还在亮着，原来妻子刚才不在床上，结合她的话语，应该是在观看VR电影，聊作幻想的佐料。
    岛国在这方面还真是领先世界啊……他回想着妻子收藏的奇奇怪怪的电影，不由得摇头苦笑。
    自然，他不会卑微到对小电影产生嫉妒，反而更加反思自己，这几年是不是太过压抑，以至于产生了奇怪的取向，两天前还不经意地欣赏起那位华夏帅哥的身体。这种南桐行为，无疑只会将惠子越推越远。
    或许我也该看看小电影纠正一下偏好了，回头再征求一下惠子的许可吧。
    定下主意后，他抛开杂念，坐到了那难解的棋盘一侧，开始了自己的面壁。
    ===================================================
    注：蒂莫西·利里（timothy Leary），着名心理学家，公开支持将LSd应用于心理治疗领域。

 第四十五章 小丑的春天（下）

    “天明，知道吗？安乐死法是为你通过的。”
    云天明猛地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粗重而短促的呼吸在吸氧面罩上糊起阵阵朦白。
    自从被转移到pdc岛上的医院，他的所有睡梦，就都被这句话、被这张落泪的美丽容颜完全填满。
    过去的他享受睡眠。人世冷漠，只有那些光怪陆离、天马行空的梦境能给予他一丝慰藉。可如今，他只觉得入睡是一种酷刑。
    他很想就这么被冻成冰块，失去全部意识活动，被送入宇宙深空，最好是和三体舰队错过，再也没有复活的机会，这样，就能从这名为人生的噩梦中彻底挣脱了。
    可惜，pdc不这么想。阶梯计划进展缓慢，预计还得半年才能达到各项指标，也就是说，他还得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煎熬中继续苟活半年。
    为此，他从昨天开始到现在，经历了长达十六小时的化疗。
    “大夫，我还能活过半年吗？”
    他问两眼通红戴着厚厚黑眼圈的主治医生。
    医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
    “心态很重要，我见过一个和您一样的，晚期肺癌扩散全身，人家有老婆孩子陪着，每天都乐呵呵的，一直撑了五年。”
    看着病人憔悴地微扬嘴角，医生连忙补了一句：
    “抱歉，没有挖苦您的意思，只是，多想想有意义的事吧。”
    “没有意义，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我的人生早就完了。”
    “至少您一直在问我能不能活过半年，这说明您很希望活过半年。”
    “谁知道呢？”
    云天明试图耸耸肩，可运动神经牵引的不只是肌肉，还有电流般游遍五脏六腑的剧痛，他重重地咳嗽起来。
    撑过半年又能怎样？哪怕被顺利送到了三体舰队，哪怕没有经受后者的残酷折磨，哪怕他们真的治好了自己，之后呢？
    他说不清，自己这么倔强地答应那个毫不讲理的请求，这么固执地坚持要走到半年后计划启动的一刻，究竟是为了孩子气的自我惩罚，还是为了展现自己愚蠢的男子气概，还是，更阴暗地说，是为了借助三体人之手，实现自己种种在人世时未曾圆过的欲望？
    无意义的自我拷问进行到一半，他看见几名pdc的高级职员轻声慢步走进了病房。
    为首一人，云天明还算熟悉，那是pIA的技术规划中心主任瓦季姆，一个性格温和的灰熊国中年男性。云天明对他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他在看向自己时，眼里总会不经意流露出深深的歉疚，仿佛把自己拉进这个计划并不是那人的主张，而是出于他的怂恿。
    “直说吧，又有什么事？”
    察觉到瓦季姆眼里的歉意比往日更沉重，云天明打断了他们无谓的问候。
    瓦季姆向他鞠了一躬，说：
    “来自各国航天局的新的核爆推力实验结果出来了，数据显示，要想让探测器达到预期的百分之一光速，还需要进一步降低有效载荷。”
    “意思是？”
    “半公斤。”瓦季姆放低了声音，“能进探测器的，只有半公斤。”
    “就是说，你们不再需要我，我可以去死了……这很好，我是认真的。”
    终于，能从这非人使命中解脱，不用再被她的恳求束缚，也不用再担心自己会屈从于内心阴暗或者酷刑实验，对人类做出不可饶恕的背叛。
    云天明欣慰地长舒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他看到瓦季姆递来了几张文件。
    “这是新的计划变动，请您过目。”
    听到瓦季姆的声音有些喑哑，云天明滞了一下，全身血液像是一瞬停止了流淌。
    他从来就不缺想象力，哪怕不去读这些文件，他也猜到了，新的计划会是什么。
    视线扫过文件上的一行行文字，他的嘴角越咧越高，终于爆发出了一阵惨笑：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肺部的尖锐抽痛，让笑声变得断断续续。
    病榻边上的瓦季姆安静地伫立着，像是被笑声刺得头痛，不住地揉着额角，看得出来，向自己交待这项变动，对他也是一种折磨。
    所以云天明艰难止住了笑，良久的缄默后，他装作毫不在意地问：
    “她知道吗？”
    “知道。”
    “她……她有表现出什么吗？”
    “她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现在都还没出来。”
    瓦季姆巧妙地答道，同时为自己卑劣的欺瞒感到罪恶。
    要是维德的话，肯定会坦诚地告诉这位病人：
    不，她什么也没表现，反正你都是要死去，再被三体人救活的，多出两只手两条腿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指望着像好莱坞电影那样一个人干翻一整支三体舰队，成为人类的大英雄，乘着恒星级战舰归来向她求婚？她真的没有什么表示，连一丝迟疑和反对也没有，她那会还沉浸在那颗刚收到的星星里呢，幸福让她无暇眷顾你这个悲剧的弃子。哦我的上帝！我真该把她那时的笑脸录下来，然后再录下你看到这张笑脸时的表情……
    瓦季姆有些庆幸，是自己接下了传达计划改动的使命，对面前这人，这是最大的仁慈了。
    然而云天明没有被这谎言骗过，他追问：
    “她是多久之前把自己关起来的？”
    瓦季姆挣扎了一下，最终败给了良心：“就在昨天。”
    “我猜，以她所在的位置，肯定几天前就知道新的计划了，对吗？”
    “……您说的没错。”
    “先生，您不必这样骗我。除非您有本事织就一个牢不可破的谎言，否则就只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罢了。”
    “请原谅我的自以为是。”瓦季姆喉结僵滞地抬了两抬，又问，“您意向如何……关于，这份计划？”
    云天明嘴唇翕动两下，微笑道：“我接受。”
    瓦季姆很想让他再仔细考虑一会儿，但终究没有胆量说出来。
    这时云天明说：“先生，作为赔礼，带我出去透透风吧，我胸有点闷。”
    “好的。”
    十分钟后，轮椅上的云天明被瓦季姆推着出了这间位于一楼的病房，穿过一条甬道，眼看便要来到外头的斜阳底下了。
    就在这时，一个让云天明朝思暮想、却万万不曾预料的身影，披着如火的残晖朝他飞奔而来。
    是她。
    云天明无法自制地颤栗起来。
    上一次你已经宣告了我的死刑，这次又会是什么？
    不，她依旧在哭泣着，泪水像珍珠碎了一地，但她在哭喊：
    “对不起！”
    云天明愣了一下，旋即宽慰地笑了。
    看来自己终于是死期已至，没法再看一眼夕阳了。
    这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吗？就连里面的内容，都是我日夜幻想的情景，没有半点真实，我这一生真是糟透了啊！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女孩粗暴地撞开了试图阻拦的瓦季姆，张开怀抱，将自己紧紧拥入了怀中。
    “天明……对不起……对不起……我居然一直没发现……我真是糟透了……”
    女孩心脏清晰可闻的怦怦跳动声，让云天明从恍惚中惊醒。
    这如梦似幻的一幕，居然真的出现在了眼前，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的茉莉花香，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柔软，能感知到她的每一次心跳和脉搏。
    这一刹那，他突然很渴望自己立即死去，就这么死在这个女孩的怀抱里，这样他的人生起码有一个还算美好的句号。
    然后他听到女孩梨花带雨地问：
    “天明，真的是你么？维德是这么回答的，可那颗星星，真是你送给我的吗？”
    “……是的。”
    云天明气息奄奄地答道。
    这一刻，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心不再疯狂跳动了，全身的血液都像冷了下来，顷刻凝作了坚冰。
    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就和那堵名为死亡的巨墙一样，横亘在了他的面前：
    要是我没送那颗星星呢？

 第四十六章 罗辑的计划

    漫长的迷梦空洞无物，唯有群星于寰宇中闪烁不息，仿佛持续了上亿世纪。
    终于，刺眼的阳光将林昊唤醒，睁开眼，他看见了萨伊拉开窗帘的背影。她依旧穿着一身办公用的黑色西装长裙，有些地方却变得不一样了。
    “我这是睡了多久？”他问。
    “三天。”萨伊答。
    “可你的头发，好像白了一些。”
    “这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抱歉。”
    “是我擅自这么做的，该说抱歉的是我。”
    萨伊轻抚鬓角，将那一绺白发藏到了黑发底下，提醒他：
    “转头看看。”
    林昊依言看向床的另一侧，顿时被吓得弹了起来：
    自己身旁睡着一个帅得惨绝人寰的华夏帅哥！
    他连忙摸了摸全身上下，感觉不到有剧烈运动过的迹象，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然后他从这张帅气得有几分眼熟的面孔上悟出了些什么，忙问萨伊：
    “这就是我？”
    “你的复制体。现在试着闭眼冥想一下，将自我的意识抽离出肉体，升上高空。”
    林昊照着试了试，实际比他预想的要轻松，而当他完成这一步骤的一瞬，他发现自己的位置已换作了大床靠近内墙的一侧，并且从坐姿变成了躺姿。
    他的视角转换到了复制体的身上！
    不仅如此，他也能正常地说话和行动，甚至能进食和使用异能。
    萨伊让他重新换回去，并强调道：
    “现在这具才是你的真身，记住，那不是你自己，最多算是一个傀儡，傀儡死了你的意识还可以回到真身，真身死去，你就是真的死了。”
    对这番说明林昊只有一句感叹：
    “真够邪乎的。”
    萨伊说：“你能够在两万公里的范围内，借助冥想自由切换两个视角，也就是说，你可以把这具‘人偶’留在这里，在国内也能随时和我们实地联络。”
    林昊点头表示了解，又问：“对了，萨伊女士，关于我之前的提议……”
    “七常那边已经与我进行了远程会议，各国一致同意借助智子清除Eto势力，也认同你的想法，将智子给的情报伪装成调查所得，具体细节你不用关心，只需要将按照我们的需求，将对应Eto成员的信息交给我们就行。
    “至于你的权限，很遗憾，七常一致否决了给你调动任何实质上的资源，除了对你和你家人的特别安保，但你可以随时要求我们提供绝大部分的战略情报，无视密级高低。”
    林昊看得出，这些举措都在极力抑制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很显然，人类方并不喜欢自己这个潜在球奸到处搞事。
    “如果我想查维德在做什么呢？”
    “那是他的私人行为，不属于战略情报，但我可以私下帮你问问，如果发现他确实有违法的企图，我会让警方介入调查。”
    倒也不必……林昊可不想维德提前两百七十多年进局子，那样未来就有了太多的变数。
    “尽量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我怕他会报复我。”
    “没问题，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
    两人又聊了几句，萨伊便送林昊出了大楼。在林昊再三劝说下，她终于答应托人将人偶送到凡尔纳酒店的顶层套间，而不是留在自己屋里。这样相对没那么安全，可起码不会在“意识穿越”时撞上让人难堪的情景，而且林昊自己也有秘密，不可能毫无保留地生活在国联秘书长的家中。
    令他庆幸的是，顶层套间的房费全部由pdc提供，可让他无限期居住，还能随意享用米其林大餐。不仅如此，为了对这趟半强迫的旅程聊表歉意，以及感谢他在打击Eto方面作出的卓越贡献，国联还给了他好几百万鹰元，兑换成国内货币后打在他父母位于百井市的银行账户。
    所谓走上人生巅峰，莫过于此，可林昊只觉得心头沉重，这些身外之物就如一道厚厚的障壁，将他隔绝在了普通人类之外。
    说是道歉和致谢，其实不过是安抚罢了。
    他要担心的还有别的事，最首要的就是维德。今后必须每天穿越到套间里察看一遍，可别不小心就被安装了奇怪的东西。
    按萨伊说法，人偶依然有生老病死一说，需要每日汲取营养，也要做好卫生和保护以防染病。
    某种意义上说，这算是多了一副能远程操作、打理却贼麻烦的等身人偶？
    林昊搞不清萨伊打的什么算盘，但于己总归是一番好心，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害她白白浪费这么多心血。
    刚从萨伊的住处离开，林昊就收到大史的短信，原来是罗辑出院了，大史问他要不要一块聚聚。
    照着大史给的地点，林昊乘计程车来到了一座沙滩，这里是凡尔纳岛最有名的风景胜地之一。尽管一座可借助核动力航行的机械浮岛会有沙滩这事让他颇感困惑，但既然太空滑梯都出来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正值清晨，阳光明媚，海风微醺，沙滩上行人伶仃，都是pdc找来的托，那些从世界各地蜂拥而来、试图对面壁者罗辑做出非分举动的狂热粉丝，都被特工们隔绝在外。
    大史和罗辑早就坐在了沙滩边的长椅上，林昊走近，看见他们正争夺着一根香烟，你一口我一口地抽着，像是在表演某种上世纪的无厘头喜剧。
    “为什么要抢这烟？”他没忍住第一句就问。
    罗辑疯病未愈，两手一摊：“别问我，问导演啊！”
    然后他指间夹着的烟就又被薅走了。
    林昊没去理会他的癫话，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香烟不是寻常香烟，而是蓝孚电池的形状，赫然便是泰勒抽的那种球状闪电子香烟！
    注意到林昊的视线，大史抬了抬眉，吐出一口蓝雾，嘚瑟地说：
    “嘿嘿，又撂倒了一个！总有一天，我要让整个鹰国都乖乖把烟递给我。”
    你就臭屁吧你！没想到泰勒这厮还挺傲娇的啊……林昊心念一动，问：
    “这烟啥味道？”
    大史闻言警惕地把烟往怀里一藏：“未成年人不能抽烟！不过嘛，也就那样，我还以为会有多美，没想到还是水果味的，一抽就知道，半点尼古丁都没有！”
    “蓝莓味的。”知道大史没吃过蓝莓的罗辑补充道。
    林昊一脸黑线地嗐了一声：“那有什么不能抽的，连电子烟都不算，就一个名字唬人。”
    罗辑幅度夸张地耸了耸肩：“毕竟是纪念品，据说是按照球闪发生装置的外形做的，泰勒告诉我，他打算用四百年时间研究出一种能够小型化随身携带的球闪发生器，到时可连大小都跟这一模一样了。”
    这个鹰国前国务卿到底在捣鼓什么心思？这次不玩背刺队友，真要他们主动狗带了吗？
    林昊不住腹诽，对这个世界的发展又多出了几分没眼再看的感觉。然后他看到罗辑投来了玩味的目光，问自己：
    “这几天过得怎样？”
    林昊老实回道：“没什么感觉。”
    罗辑意义不明地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啊！你还是第一次？”
    你啥意思？林昊没好气地说：
    “这种事还能有第二次？”
    听了这话，罗辑脸上的赞赏迅速变作了失望，怔怔地说：
    “本来以为你是个人才，不过也是，你都还没成年，不能让你参与到我的计划里。”
    林昊纳闷：“什么计划？你想到怎么对付三体人了？”
    “你也把我当神仙了？谁在乎什么三体人，谁在乎什么人类的未来，我自己都不想有后代，我们家族传承千年的伟大基因，到我这代就要绝种了！”
    大史在一旁啧啧地看着，林昊忍不住提了一句：“可你是三体文明唯一要杀的人，你真没有想法吗？”
    “能有什么想法？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过去曾和一个很重要的大人物见了一面，可她告诉我的，全都是些异能方面的理论，难不成pdc真指望我修到九阶，一拳打爆三体舰队啊？这样他们还不如指望萨伊来做，至少她还有一点可能。”
    林昊一时愕然：我去，敢情罗辑这一套套的异能知识真是叶文洁传给他的？
    他必须确认一下，这个世界线的叶文洁有没有告诉罗辑那两大公理和两个概念，这可是关系到整个未来的发展，决定了自己将要采取的行动，于是他冒险问道：
    “那位大人物，她有提到别的事吗？”
    “提倒是提过，可她说的那些异能理论太震撼了，我几乎记不清她还提到了些什么，只记得她半开玩笑地让我去搞什么宇宙社会学，诶你别说，这大环境下，感觉还真有点搞头。”
    大史忍不住拿香烟指了指他：“你刚不是说，搞那玩意就是为了钱吗？”
    “当然啊，挣钱嘛，不寒碜。”罗辑一脸理所当然地说，“不过现在不需要了，我都是面壁者了，这点钱还算得了什么！大史，你刚才说，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对吧？”
    “做，都可以做！”
    “那就拿来吧你！”
    罗辑动用面壁者的权限，将大史手中的球状闪电子烟抢了回来，叼进嘴里嘻嘻笑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听着两人对话，林昊禁不住嘶地吸了一口冷气，联想到罗辑之前提到的“计划”，一股不妙的预感飞速爬上了他的背脊。
    紧接着，他便听罗辑轻声念出了一个英文单词，宛如吟唱一个咒语：
    “impart。”
    “啥？”
    略通英语的林昊一时竟没听懂它的意思。
    罗辑邪魅一笑，重复道：
    “impart，要有impart。”
    ……
    晌午，林昊改变原定行程，饭也不吃了，匆匆订好下午的飞机，回酒店安置好那具等身人偶，便收拾好行李，叫了辆计程车赶去机场。
    他要逃离这个即将被impart污染的所在。
    到了机场门口，他正要给百井市的家人打个电话，对方却已先一步打来了，老爸在那头惊魂未定地说，老妈刚才晕厥过去了，原来她账户突然收到pdc打来的一大笔钱，让她误以为那是自己的抚恤金。林爸还不住地投来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以确认电话另一头的自己不是pdc用语音素材合成的仿生AI。
    安抚好这对活宝，告诉他们自己行将回国后，林昊满头大汗地挂掉了电话，正要进入检票口，又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脚步，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刚一接通，便听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声问：
    “林先生，是您吗？”
    话音满是疲惫，还带着一丝哭腔。林昊已能想象出电话那头是一个双眼红肿的美丽女孩，就是记不得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可女孩的下一句话，让他吓得跳起了半米多高，浑身寒毛根根直竖：
    “我是程心。是维德让我打来的，他说他想要见您。”

 第四十七章 维德的威胁

    维德约定的会面地点很奇怪，不是在国联大楼附近，而是在近海一处大型医院外的咖啡厅。
    “我们的和平大使来了。”
    见到他进店的一刻，等候已久的维德笑得很开心。
    鹰钩鼻，深眼窝，线条硬朗，画风古典，维德的相貌与林昊想象的差不太多，然而第一眼的气质却与原着不太相符，没有那么的阴鸷冷厉。
    维德很爱笑。
    不过很快，林昊就明白了，这是海盗观赏刀上头颅时的笑容。
    “你就是托马斯·维德？”
    他懒得换个礼貌的开场，反正对维德这种人也不通用。同时他张望两下，没有看到程心的踪影，这让他感觉轻松了些。
    维德叩了叩桌子，示意他去喝那杯为他准备的咖啡，并说：
    “程告诉你的，是么？我当初可没想到，随手调查的边缘人物，有朝一日居然成了沟通三体人的桥梁。你是我这一年难得的惊喜，林，你比程提出的阶梯计划还要让我惊讶。”
    林昊坐到他对面，没去喝那杯咖啡，他怀疑里面掺了岛国产的核废水，故意推到了一旁，翘起二郎腿问：
    “直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欣赏你的直接，但在此之前——你会把你妈卖给窑子吗？”
    维德问出了那个经典的问题。
    林昊本已打好了腹稿，想说“我会让窑子和拉皮条的全部消失”，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脾气，维德这番打量猎物的态度着实让他火冒三丈，于是他答道：
    “不，维德，我不想我们的母亲成为同事。如果你坚持要和我套近乎的话，我建议你换个法子。”
    维德抬眉耸肩，做了个不出所料的表情：“所以合作一开始就破裂了？不过林，你的回答我很满意，我们这种人的老妈是必须进窑子的，但你不同，你是要把自己卖进窑子，而守贞和倔强，从来是客人们最喜欢的品质。”
    林昊额角微跳：
    “你是真打算送我去三体舰队？”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不是吗？”
    维德嘴角扬起，“你本身并不愚蠢，还有点小聪明，缺失的知识可以后天弥补，而我看得出你有足够的天赋。”
    “你的理由很苍白。”林昊直言指出。
    “没错。但我有一个足够有力的动机：选择你，能让计划的成功率无限接近100%，哪怕我们的科技水平差劲得跟原始人一样。”
    “因为三体人想得到我，为此它们会不惜一切？”
    “我没说错，你确实有点聪明。”
    “而你正好相反，你愚不可及。”林昊声音一冷，“三体人这么重视我，你就不怕它们从我身上获得一些什么，让人类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维德哈哈地笑了：
    “很少有人能用一句话讲出两个笑话，但你做到了。你居然觉得人类还有一线生机，还用得着我去毁掉？”
    “你这是失败主义倾向。”
    “不，因为我要做的事，就是在为人类寻找这最后一线生机！”维德语气突然激烈，“作为群体的人类永远只能作出庸碌的决策，而庸碌的决策永远无法突破三体人的封锁。我需要一个深邃睿智、富有前瞻性和行动力的人为我打入三体人的内部，他该像恒星一样降临到三体人面前，盖过亿万繁星暗淡愚昧的冷光。他也将成为我们的启明星，给我们指出最后的生路！现在，告诉我，林，你是这样的人吗？或者说，你能成为这样的人吗？”
    “……不，很遗憾，我没有这么优秀。”
    林昊实诚地承认道。维德这番肺腑之言确实有点让他动容。
    维德啜饮一口咖啡，语气迅速转冷：“既然你没这么优秀，那你又凭什么认为，三体人就能从你身上获得些什么？”
    “这你得问三体人。”
    砰！
    维德把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拍。
    “预言，是吗？它们是这么告诉我的。该死的预言！林，你也相信它们？”
    “就像你不能否认这世界存在异能。”
    “这不是理由！”
    这位pIA局长再次躁动，“如果我们永远屈从于异能和预言，认为一切神秘都是确凿的，是牢不可破、安全无害的，那我们就会像崇拜太阳神的玛雅人那样，到死都冲不破这层枷锁，困死在自己的岛上。
    “林，你要去想，去想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被重视！别被神秘的外衣蒙蔽。我们必须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高亢的嗓音，让整座咖啡厅一霎静默，无数双目光注视下，林昊怔了两秒，苦涩一笑：
    “你这是强人所难。”
    毕竟我很明白，我唯一的金手指，就是读过一套小说而已，一套在这被篡改过的世界还不能完全通用的原着……
    见林昊无动于衷，维德脸色渐沉，说：
    “那好，林，我正式、也是最后问你一次。”
    “你是否愿意加入阶梯计划，成为我们送往三体舰队的先锋？
    “不用担心伦理上的问题，我们会将你包装成人类的英雄，自我牺牲的典范——不论是否出于你的本意。相信我，有三体人的协助，这方面我们可以轻松做到。
    “你也不必现在回答，我会给你一个月时间，你随时可以联络程心，表明你的答复。”
    林昊问：“那如果我拒绝呢？”
    维德十指交叉，上身前倾，咧嘴笑道：
    “那我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可以将此理解成威胁。”
    “不，这不是威胁，我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维德说。
    差不多得了，听说程心可能参选执剑人那会，你急得都亲自抄家伙上了好吧，虽然那是两个多世纪后的事……
    林昊无奈道：
    “我会将你的‘忠告’告知pdc和萨伊主席。”
    “随你。”维德笑道，“我倒真有一个忠告：别把萨伊当成你的保姆，虽然她看着确实像是这么回事，但我清楚，她和我是一类人。”
    然后这头野兽便起身向外离去，没有留一句告别，倒是在经过林昊身旁的一刻，突然俯身凑到他耳边低语：
    “忘记告诉你了，计划有变，我们不会把你整个人送上去，而是只挖出大脑，让你彻底成为三体人的电子宠物。”
    维德说完，仔细端详林昊脸上的表情，而后者很适时地一阵战栗，双手抱胸颤声惊叫：
    “你这个魔鬼！”
    维德对这一反应十分满意，轻笑一声，脚步带风地走出了咖啡厅。
    什么抖S！有病就赶紧去治！
    林昊内心不住咒骂，透过橱窗看着他高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神色立马恢复了平静。
    他让店员把桌上的两杯咖啡端走，又点了一杯新的，抿上一口，苦涩自喉咙渐渐逸散开来。
    最让人不安的永远是未知。他不清楚维德手里握着什么底牌，那句威胁并不像是信口胡诌，这个疯子在很久之前就开始调查自己了，指不定会查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既然牵扯到三体人的切身利益，智子无疑是不会提供帮助的，他只能自己去找。
    至于主动献出大脑？没门，想都别想！
    总之，先回家一趟，问清楚自己那个堂叔还有邻家奶奶叶文洁都是怎么回事吧……
    一看时间，离飞机起飞只有一个半小时了，他连忙将咖啡一饮而尽，便要离开这里找计程车回机场。
    然而刚一出门，他便看见一个美丽女孩楚楚可怜地迎了上来，朝自己轻轻鞠了一躬：
    “林先生，又见面了。”
    “……程女士，维德已经走了。”
    林昊不知道程心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但见她眼眶红肿，鬓发微乱，步子虚浮，形容憔悴异常，不复昔日光彩，不由得放软了声音，“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天明他，抱歉，您可能忘了，那是我的大学同学。”
    程心忽用哀求的语气说。
    “他就要死了，请您帮忙救救他！”

 第四十八章 云天明的忧郁（4k字二合一）

    “他就要死了，请您帮忙救救他！”
    程心的话语如一记霹雳，将林昊打得头脑一阵空白。
    他病情加剧了？
    还是说Eto或者什么别的势力绑架了他？
    然而从程心接下来的碎碎念叨中，他听出云天明并没有病危，更没有遭劫，只是又起了轻生的念头。
    程心将云天明的病、他曾接受安乐死以及现在是阶梯计划人选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可林昊只听得一头雾水：
    “这些不能解释他为什么突然想要轻生。”
    他很清楚，程心省略了两个关键信息，那就是将云天明拉入阶梯计划的是她，她收到的那颗星星来自云天明。
    这让她听起来更像一个善意的局外人，而不是压垮老云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能说，程心还是那个程心，原汁原味。回想她上次见面时的善解人意，一丝幻灭感笼罩在了林昊的心头。
    饶是如此，他依旧想不明白云天明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你和他说了些什么？”他狐疑问道。
    “我、我只是劝了他一句，让他放弃参加计划，跟、跟我一起冬眠前去未来，然后他就……”程心哽咽着，没有再说下去。
    林昊愈发奇怪，照理来说，既然程心意识到了他的爱意并愿意回报，老云不应该欣喜若狂地接受冬眠治疗，等待未来和程心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吗？
    考虑到他拧巴的性格，犹豫也实属正常，可也不至于跑去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你真没有刺激他？”
    “没……”
    “等等，你为什么要找我？我又不认识他……也不怎么认识你。”
    程心低声说：“维德，是维德让我找您的，他说您有办法劝他。”
    果然，这疯子开始给我设局了啊这是！
    我能有什么法子？给老云来上一拳，直接把他的大脑打飞去外太空见三体舰队？
    林昊正满腹牢骚，便听程心再次哀求：
    “林先生，请您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就行，您要什么我都能给您！”
    我只求你不要祸害人类……林昊轻叹一声，说：
    “好吧，我会跟他聊聊，但没法保证效果。”
    帮程心还是其次，主要是想见见云天明。
    至于回国，看这样子这趟机是赶不上了。念及此处，他对汪淼当时的郁闷可谓感同身受。
    ……
    由程心带领来到医院一楼的住院部，林昊在病房门口见到了云天明。
    他没有半点要寻短见的样子，正坐在轮椅上，专心致志地拿着一本航天工程学的前沿讲义，听着三名来自鹰国、灰熊和华夏的老航天讲解上面的知识。
    余光窥见门外的程心，云天明抬头向她挥手，略显凄冷地笑了笑，后者身体微颤，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林昊愣住：
    “呃，程女士，解释一下？”
    “抱歉，林先生，我骗了您……但也没有骗，他确实要寻短见，他、他坚持要参加阶梯计划，放弃冬眠接受治疗。我听维德说您要回国了，没办法只能这么说……您的机票钱我会出的！”
    “……”
    林昊捏了捏拳头，告诫自己不要上头，未来脑溢血的事指不定还有多少。缓了口气，他说：
    “人各有志，何苦强求。不过既然答应了你，我会试着劝一下。”
    他需要云天明这个项圈把程心拴住。纵观三体四杰（注1），只有老云的戏份是以自己这个穿越者兼三体大使的身份可以勉强替代的，对于这个世界的未来，三体人有没有得到他不重要，程心得到他，很重要。
    云天明很快就被程心推着出了病房，清瘦、羸弱，五官线条柔和，外表缺乏打理，眉宇间郁结着深沉的自卑，让林昊差点误以为自己走进了狗血苦情剧的片场。
    林昊发现，他此时的表情就像是一颗酒心巧克力，微甜、微醺，可基调始终还是苦涩。
    轮椅的骨碌声中，云天明叹道：
    “心，对不起，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想。”
    程心摇了摇头，空出一只手掌轻抚他满是胡茬的脸蛋：
    “天明，没什么需要想的，过去你一无所有，但现在你有我。”
    “可计划……”
    “忘了它吧，这计划本来就是维德的异想天开，各国航天局最新测算出的成功率还不足1%。”
    闻言，云天明嘴唇略一翕动，忍住了即将出口的话语。
    “天明，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我能体谅你的心情，但，那都是过去了。未来还很长，我们总会找到出路的。”
    程心话音渐低，见云天明不答，又说：
    “要是你听不进我的话语，那就听这位先生说说吧。”
    顺着她手掌递出的方向，云天明看见了林昊，那一瞬他的表情颇为复杂，似是讶异，似是嫉妒，似是气闷，但更多的是林昊所无法理解的释然。
    “我和她才刚认识。”摸不透他想法的林昊连忙自澄清白。
    “好吧，烦请你推我去外头花园兜两圈风，我们再单独聊聊。我已经一整天没见过太阳了。”
    ……
    两人一椅撇下程心，在寂静无人的花园里慢悠悠地遛着。
    整整十分钟过去了，他们都没有开口。
    但气氛与其说是尴尬，倒更像是文艺片般的诗意，说不出性格究竟是相投还是互补，林昊觉得两人之间有种谜一样的默契。
    云天明安静欣赏着四周风景，唯独从不抬头看天，只不时伸手摩挲树丛上的新叶和花蕾，像是在和这颗星球上的每一个生命作出告别，阳光刺得他眼睛微微眯起，终于，他说话了：
    “要是黄昏就好了。”
    “清晨也不错。”林昊随口说。
    “我这副样子，可别倒了人们一整天的胃口。”云天明抓起自己的头发，露出底下锃亮的光头。
    “你的病是可以彻底治愈的。”林昊说，“比如纳米机器人技术，可以通过识别核仁素高表达的细胞，让纳米机器人附着在癌细胞上，释放凝血酶将其摧毁。也比如基因编辑技术，体外培养免疫t细胞，给它嵌合一种特殊的抗原受体，移回体内让它定向攻击体内的癌细胞。”
    “前面那种有些科幻了，后面的我倒听医生说过，是cAR-t细胞疗法吧，目前还只处在理论阶段。”
    “未来它会成为现实，而且不会太遥远。”
    这番安慰只让云天明露出了苦笑：
    “我反倒觉得，别说发展，未来人类不倒退回原始社会就不错了。我指的还是在三体人到来之前。”
    你说得对，后面还会有人相食的大低谷……但林昊嘴上只能说：“别太悲观。”
    “是你太乐观了。别看凡尔纳岛上歌舞升平，华夏也是一片和谐安宁，可你只要把眼光放远一点，看看非洲、南米，三体危机的阴影已经降临，到处都是低潮前的死寂，好一点的国家开始调整产业结构，节衣缩食实行配给制，那些糟糕的已陷入了骚乱，甚至爆发大规模的暴动。而且，哪怕没有三体人，没有Eto，朋友，你不会忘了，在科技如此发达的如今，地球上还有超过十亿人在挨饿，还有数倍于这一数字的人口营养不良吧？”
    林昊短暂沉默，说：
    “你的意思是，你参加阶梯计划，就是为了改变这些现状？”
    云天明摇头道：
    “不用把我想得这么伟大。我只是告诉你，冬眠到未来，未必就比被挖出大脑送给三体舰队要好。你们这些心理专家见惯了人性阴暗，对这个世界的未来不该抱有这么高的期待才对。”
    “我不是什么心理专家，说实话，我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本事说服你。”
    “这也是话术的一种，对么？不然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给我推这趟轮椅……还是说你也喜欢她，这是在展现你高贵卓越的同情心？”云天明不自觉带上了讽刺的语气。
    与其担心我把她抢走，你还不如担心我会不会在几百年后给她一拳……林昊边腹诽边说：
    “如果你这么认为，那我也不反对。”
    云天明微微一怔，呼吸粗重了几分，良久，他才轻叹一声：
    “希望你真心待她，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
    林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忍不住吐槽道：
    “兄弟，你能不能硬气一点，人家都说要跟你一起冬眠了耶！”
    “人和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但请你明白，我并没有她说的那样恨她，我很清楚自己走到今天，全都是咎由自取。”
    “那你为什么执意要离开？”
    “原因我说得很直白了，与其留，不如走。”云天明略微一顿，说，“这也是因为，我在害怕。”
    “害怕未来？”
    “不止未来，我……我害怕她，也害怕我自己。”
    说着，云天明一时哽住，眼神闪烁不定，就像隔了一层浓雾似的，林昊难以窥见他的真实想法。
    正当林昊斟酌着词句，云天明忽然又说：
    “其实，我也没那么坚定地想要走。或许，我该学着享受生活，反正至少还有半年时间，现在身体感觉也好多了，一时半会死不了。等真正到了决定人选的一刻再作选择吧。没准到时我又会改变想法，再也离不开她了。”
    “这样挺好。”林昊赞同着，内心蓦地蹿出一个念头，嘴角微翘，伸手说，“交个朋友？我的大脑也被维德看上了，未来我们可能是竞争对手。”
    云天明苍白一笑：“你不行的，这种酷刑还是留给我吧。不过我很高兴认识你，你身上有着这个时代缺乏的乐观和真诚，如果我真的上了太空，有你在地球上，在程心身边，我会感觉安心不少。”
    “哪里哪里。”
    林昊半是敷衍地回应着，脑海里的荒唐想法却源源不断：
    要说享受生活，他还真为云天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导师。
    ……
    对云天明的决定，程心并不是太满意，但毕竟是有了改变的余地，她相信剩下的日子她会让他回心转意。
    尽管一再强调自己什么也没做，林昊还是收获了她满怀诚意的感谢——整整十万鹰元的谢礼。虽然对林昊而言，这些钱现在就和毛毛雨一样琐碎，但程心的大方和富有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更没想到的是，程心这次突然的请求，不只给他带来了十万鹰元和云天明的友谊，某种意义上说，还是救了他的命。
    耽误了两个多小时后，林昊匆匆赶往机场，抵达时已过了登机时间，只能眼睁睁地干看着飞机开走。
    下一班直达百井市的飞机要等到凌晨，他便回到凡尔纳酒店顶层的套间，心安理得地奖励了自己一顿米其林大餐，然后躺倒在弹性十足的大床上，随意翻看着半懂不懂的英文科学杂志，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刺耳的铃声将他惊醒。
    “谁啊，大半夜的？”
    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他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电话那头却是一片静默。
    什么午夜凶铃？
    林昊眉头一皱，连忙定睛看向屏幕，竟然是自家打来的。
    ！
    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种种恐怖的想象顷刻萦绕心头。
    正当他准备挂掉电话转拨萨伊时，那头终于传来了林爸的声音：
    “昊子，你改了机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话音凝重异常，但好歹让林昊松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
    “你自己打开电视看看。”
    林爸没有说哪个台哪个新闻，因为刚一打开，林昊就看到了一条突发新闻，还配有来源不明、极为清晰的事发影像——
    皓月之下，高天之上，一团烟花轰然炸开，无数被火焰覆盖的残骸，坠落到万米之下的漆黑深海里。
    那原本是一架客机。
    飞散迸溅的花火，拼出了一行华夏文字：
    “背叛者，死！”
    飞机残骸落入海中，激起阵阵盛大的波澜，林昊觉得它们像是砸在了自己的心脏上，砸得它半晌忘记了跳动。
    ===================================
    注1：三体四杰：
    上单云天明，单机万年终证大道
    中单罗辑，一句咒语歼星灭世
    打野章北海，没有暗夜精灵也能枪枪命中，试过的老航天都叫好
    下核维德，虽然补刀稀烂，但最终苟出了一件神装（曲率飞船）
    辅助大史，一场团战保中单七次，两波操作将Eto全部带走，当之无愧的mVp
    四杰有五个不是很正常吗（

 第四十九章 回国（4k字二合一）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林昊按原定时间来到了机场。
    昨晚看了那起新闻后，他几乎是当即就收到了萨伊打来的电话，萨伊让他不必担心，他们会调查凶手，之后的航班pdc将会派出战斗机群随行护送。
    通话中，另一头始终充斥着吉普车马力全开的咆哮，最后几秒，林昊听到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自远方快速变得清晰。
    事发不过半小时，大史、罗辑、汪淼、程心和云天明就都给他打来了电话，除了前两人，其他人都猜不到这次爆炸针对的就是林昊本人，但他们给出的忠告完全一致：这些天最好别坐飞机，安分待在岛上。
    其中汪淼的语气最为激动，他因为工作交接又耽搁了两天才离岛归国，坐的恰好就是上一班飞机，前脚刚踏进家门口，后脚就收到了航班罹难的消息。
    相比他们，萨伊的态度则迥然相反，她强烈支持林昊回国，要说安全，世上除了凡尔纳岛外，就属华夏最为可靠，只要回到境内，他就不用担忧这种毫无征兆的突袭，凡尔纳岛也可以恢复正常的航空秩序，避免受到长久的影响。
    林昊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凡尔纳岛是世界政治的核心，不能让自己一个人给拖累了，同时他也很清楚，这是一次独狼式的袭击，最为明显的证据就是：
    智子没有给出预警。
    林昊一开始是以为三体人判断自己脱离了伏击的危险，这才没有给出警告，可跟1379聊了几句，他才发现，原来三体人是真没察觉到这一阴谋，它们还事后诸葛亮地将凶手的身份和位置告知了他：
    炸毁飞机的是Eto的异能者，用的不是对空导弹，而是他七阶的异能，他是以游客的姿态埋伏在飞机途径的一座小岛上，袭击发生的前一分钟，他还在海滩上兴致勃勃地垒着一座沙堡。这些细节很快都得到了pdc的证实，说明三体人没有撒谎。杀手唯一的帮凶，是航空公司的一名中层员工，后者所做的，仅仅是将每班机的乘客名单提前一小时加密发送给他，而这一小动作最终没有引起智子注意。
    智子并非无所不能。
    人类有面壁者，Eto同样有自己的面壁者。
    甚至可以说，这些特立独行的疯子，每一个都可能是面壁者。
    由于针对的对象不是一整个文明，而仅仅是单一个体，这些面壁者手段更加简单粗暴，令人猝不及防。
    不过这也意味着，只要人类一侧针对性地加以防范，这样的袭击就很难再次奏效，毕竟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而一旦要设计周密严谨的方案，就必然需要大量的帮手，无法逃过智子的监视。
    思忖再三，林昊决定按原计划回国。
    他本想去军方机场乘坐专机，避免殃及无辜，但萨伊表示不必，他也很快发现，这一担心近乎多余：
    机场几乎见不到乘客的踪影了。
    听说这起袭击后，哪怕有亿万生意等着谈妥，哪怕未婚妻穿着婚纱翘首以盼，哪怕大洋彼岸的家人重病垂危，正常人都是不会冒险再上飞机的，起码得等真凶落网再说。
    “先生，您一定听说过古筝行动，我们现在的心情，就和审判日号上的水手和引水员一模一样。”
    pdc特别安排的小型客机上，特别安排的机长朝座位上的林昊点头致意，同时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抛出一句话。
    林昊没怎么听清，只能回以颔首。从昨晚开始，他的耳边就嗡嗡地响，仿佛有无数起空难的爆炸，自渺远的高空荡到耳畔。
    舱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可他眼前，四周似乎又坐满了乘客，他们有说有笑，或盎然讨论着新出炉的四位面壁者，或憧憬地聊起回国后的打算，全无意识到即将降临在身上的厄难。
    他们是丧生于那起爆炸的鬼魂。
    “……靠！”
    林昊揉了揉眼睛，并未能将幻觉抹去，他只能紧紧瞑目，试图让彻夜未眠的大脑短暂休息，可自责就和浪潮般冲击着每一道沟壑，非但无法入睡，呼吸还渐渐变得艰难。
    他只能像一个刚逃出生天的溺水者，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洞的冷气。
    这时，一只满是褶皱的手掌重重拍了拍他的背脊。
    “这年头的小朋友都这么病恹恹的啊？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矮胖的华夏老人坐到他身旁，白发无须，面相富态，笑容可掬，莫名有些眼熟。
    此时飞机刚准备开动，引擎嗡鸣，老人手忙脚乱想要系安全带，却怎么也没法将扣子沿着肚腩成功扣上。
    被老人这么一拍，林昊稍微清醒了些，连忙劝道：
    “老先生，这趟飞机很危险，您还是过几天再回国吧。”
    “还过什么几天，咱们的项目都开工了，再这么耽搁下去，四百年后我可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您是科学家？”
    “家什么家，就是个搞火箭的。”老人没好气地说，“你就这样干看着，不搭个手吗？”
    竟然是老航天？
    林昊呆了一呆，只能依言帮他系上，折腾好一会儿后，飞机开始前进，这时老人气喘吁吁地问：
    “小朋友，我好像见过你？”
    “呃，是在网上？”
    “不不不，就在现实，我脑袋灵光得很，就是搞不懂怎么上网。”老人说，“想起来了，你就是小云的朋友吧？”
    林昊也想起来了，这位就是昨天在病房给云天明讲课的航天学者！
    老人名叫洪胜利，今年已过八旬，是赫赫有名的火箭专家，也是建国以来数代火箭研发的中流砥柱，对国内航天界作出的历史贡献足以排进前十。
    但他和汪淼一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显赫成就而端起架子，威望于他们而言，更像是一种需要藏着掖着的事物。
    “小朋友，你说这飞机危险，那是怎么回事啊？”
    “老先生，您不知道上一班飞机的事吗？”
    飞机爬升带来的耳鸣，让洪老一时没听清，他“啊”了一声，侧耳摆出倾听状。
    无奈之下，林昊放声大喊：“上一班飞机炸了！”
    “哦哦，这事啊……上一班既然炸了，这次总不会再来了吧，再搞一次，国联脸都丢没了！”
    您敢不敢再无所谓一点？林昊不禁汗颜。但仔细一想，自那个年代一路走来的华夏人，哪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炸飞机这事说小不小，却也不会在这样的老前辈心里掀起太多波澜。
    洪老环视无人的座位，感慨道：
    “现在的年轻人是真怕死啊，像小云那样积极进取、敢于牺牲的小同志，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要不是项目紧迫，我真想给他当一辈子老师。唉……”
    老人自然想不到面前这个小朋友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罪魁祸首，下意识把他当成了和小云同志一样英勇无畏的好后生，话匣子慢慢就打了开来。
    “……你说是不是，小林，这些人不是胡闹吗这？工质推进有着成熟的理论体系，有着大量的实践经验，就连对应的硬件设施，许多都有现成的，改改就能用，工程耗费极小。而他们提倡的工介质辐射推进，不仅几乎是全新的领域，需要大量的精力和资源投入研究开发，在智子封锁的现状下根本是天方夜谭，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给他们搞出来了，实际效率也远远低于工质推进……”
    很快，洪老就聊起了自己的领域，对航天飞船研究方向、正吵得热火朝天的两派之争发出锐评。
    林昊只得敷衍地连连点头。
    老实说，想到面前这个亲切可敬的老人会在数年后变成章北海枪下的一具尸体，漂浮在无垠太空中，林昊的内心很不是滋味。
    见小后生无动于衷，洪老有些急了：
    “我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喜欢老一套的，总觉得那些是墨守成规，不够震撼，但科学不是写科幻小说，我们既要瞻望未来，也要重视脚下。
    “小林，我和你说吧，那些少壮派的观点有的说得挺对，比如在续航力上，辐射推进确实要远远优于工质推进。可除此之外，它几乎是一无是处，如果把工质推进比作现代轮船，那么辐射推进就和帆船一个样——它不需要定期回港口补充燃料，想漂多远漂多远，但我们能靠帆船打赢三体人吗？显然不能。
    “有时啊，我真有些怀疑，那些支持辐射推进的家伙，会不会都是些逃亡主义者，毕竟它唯一能打败工质推进的赛道，就是恒星际远航了，而现在也有不少巨型企业、甚至是各国高层暗自信奉逃亡主义，呵呵。”
    “……”
    林昊无语凝噎，半晌憋出一句话：
    “您说得对。”
    这是真心话，不包含任何阴阳怪气的意思。
    时间又过了很久，洪胜利终究是老了，前一秒还聊得唾沫乱飞，下一秒便倦意上头，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听老人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林昊的心情已略有好转，但仍然难以入眠，便打开了前座椅背的小电视。
    一入眼的，赫然便是那部《93航班》。（注1）
    这下他更睡不着了。
    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电影，突然，飞机猛地颠簸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气流扰乱，因为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轰鸣，就从飞机底下的海面远远传来。
    这是爆炸！
    果然，Eto没有罢休，他们还要炸毁这架客机！
    林昊攥紧了拳头，他清楚，飞机上的自己，对正在发生的袭击无能为力，他只能静待飞机周围的战斗机群作出掩护。无法抗拒的无力感，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头脑一阵晕眩，几欲作呕。
    这时，他忽觉后背又被猛拍一下。
    “别怕！”
    身旁的洪胜利叫道，他也被爆炸声惊醒，但表情依然平静，只多出了几分昂扬的神气。
    “捣鬼的是Eto，没错吧？如果他们这么想方设法地要害我们，那我们应该高兴才对，这说明我们是被重视的。”
    “您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为人类而死，这叫重于泰山！连小云同志都有这种牺牲精神，我这个老前辈怎能输给他？”
    我觉得您对小云同志有很大误解……林昊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借助腹诽平复心中惊惧，郑重地应了一声“是”，又把目光投回电影里那即将坠毁的飞机上。
    底下的茫茫大海仍在轰隆隆地响着，仿佛有雷暴从海底炸开，声声入耳，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四下再次平静下来，飞机驶离Eto埋伏的这片海域，一路无事抵达了百井市机场。
    下机时已是傍晚，入眼又是那片灰蒙蒙的天空，走进人烟稀少的机场，看着路旁大屏幕上的新闻，林昊立马明白了那阵轰鸣的缘由。
    “……SSF特别行动部门于十五分钟前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已将今日一点十分发生的民航爆炸事件的犯罪嫌疑人逮捕归案，新闻发言人指出，其作案地点位于密克罗尼西亚联邦境内的一处珊瑚岛上，初步判断为Eto针对pdc重要人物发起的恐怖袭击，目前Eto方面暂未宣称对此事件负责。
    “本次行动没有执法人员受伤，但由于犯罪嫌疑人反抗激烈，三座小型岛屿因爆炸而完全沉没，各国搜救部队正在赶往现场，具体伤亡人数等待进一步统计……”
    林昊静静看着新闻里流淌的一幕幕惨烈画面，平安回国的喜悦登时荡然无存。
    用力晃了晃脑袋，他正要迈步离开，手机突然响了，是萨伊打来的：
    “事情解决了。
    “感谢你提供情报，对今后的合作，这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电话那头依旧是吉普车行驶的杂音，越发清晰的直升机螺旋桨的旋动声响，让萨伊的话音平淡得像要消融于风中。
    ===================================================
    注1：一部鹰国电影，讲述2001年那起着名的空难。

 第五十章 ETO打击运动（一）

    萍水相逢的老航天洪胜利赶着参加项目，匆匆道别后，林昊独自留在了机场。
    很快，他见到了前来护送他的官方异能者。他们不隶属于太阳系异能军团SSF，而是属于晶方的异能特别科，区别就在于，异能科的事务较为琐碎，一般针对没有Eto幕后指使的异能案件，不过这不意味着实力的差别，SSF华夏分部缺人时，也会从他们那儿临时调动人力，晶方内部也多的是高手。
    如此安排，无疑是为了低调，林昊能感觉到这一决策背后的政治智慧。
    这些天以来，自己的面孔在互联网上不住传播，越来越多的人在猜测面壁者罗辑身边这位不明青年的真实身份。其中也有言论表示该青年是三体人选出的“使者”，自然就是Eto的成员散播的，可毕竟Eto还不敢和三体人撕破脸，所以始终没有公然证明这一事实。
    不管怎样，林昊十分清楚，自己如今的形象相当的敏感。
    哪怕官方已将百井市暗杀事件始末尽数释明，仍然有不少舆论发起质疑，其中的焦点之一，就在于保镖青年一拳将火车车厢打飞，把道路上的汽车和内部可能存在的生还者砸成齑粉，究竟是否构成犯罪。
    而就在林昊昏睡的三天里，百井市官方已就事件涉及的具体法理作出解释，经过现场勘验和法医鉴定，已证实该节车厢所砸毁的车辆曾遭其他车厢辗轧，当时已不存在任何生还者，官方将林昊的自卫行为认定为紧急避险，决定不予起诉。
    对此事，林昊也私下向智子进行了确认。
    这结果固然让他松了口气，但它实际并不是他主动创造的，没能让他的自责减轻多少。
    思绪回到当下的机场，数名异能科的晶卫向林昊简要交待了百井市暗杀事件的后续，叮嘱他不用太过担心，便要护送他回家休息。
    可林昊摇摇头道：
    “你们有没有针对Eto的作战中心？既然回来了，先把正事解决了吧。”
    轰轰烈烈的Eto打击运动就这样草率地拉开了序幕。
    由于其余各国并未信任林昊这个“使者”，所以目前就只有华夏率先试验，而百井市，就是第一阶段的试点区域。
    昨晚在凡尔纳酒店里，林昊已将智子提供的百井市一带Eto成员资料整理到了笔记本上，为了绝对保密，他还是在没有监控的厕所里完成的。
    这些资料内容详尽，不仅包含了成员的基本信息和当前所在，甚至还囊括了他们的异能和对应的心理问题，这得归功于Eto发癫派那严格而又搞笑的人事管理制度，竟然将他们大部分的人员情报都进行了整理归档，仿佛自己经营的不是一个反人类犯罪组织，而是什么世界五百强的优质企业。
    林昊明白，智子保留了不少内容，而它保留的那些，才是对人类最为致命的所在，因此为了防止Eto的干涉，他并没有完全信任智子的鉴别，而是要求见一个他绝对信得过的大人物，将信息亲手交付给他。
    于是他在作战中心见到了太空军少将常伟思。
    和电视上表现的不同，这位曾与大史一起两度端掉Eto老巢的人类功臣远比林昊想象的要随和，他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又不带调侃地询问他当三体人的主是种怎样的体验，林昊只能如实表示，他们压根就没把自己当一回事，一切都如空中楼阁般建立在一个不靠谱的预言之上。
    林昊也着重提到了，三体人在欺瞒方面的造诣，已远胜两年之前。
    常伟思只淡淡地给出了一句话：
    “它们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它们肯向虫子低头学习，这一点我们人类还远远不及，过去我以为傲慢的是它们，但这两年看来，傲慢的是人类才对。危机当前，内斗不息啊……”
    常伟思随后召集了几名信任的战略专家，研讨该如何在不暴露智子反水的前提下，最大化地利用好这份情报。
    林昊没想到的是，这会议同样有他的一席之地。和别国不同，华夏并没有对他的身份心存芥蒂。
    在智子协助下，想逐一抓获Eto残党并不困难，难点在于如何保证智子的协助不被发现。也正是因此，传统的围网式清剿，并不适用于这样的行动。
    专家们很快提出了四个方案：
    一、回溯计划。针对Eto成员过往犯下的案件展开调查，把智子给出的情报，伪装成是重新勘查所得的证据。
    该方案几乎在提出的一瞬就遭到了否决，Eto的做派向来是莽中带细，别看次次犯事阵仗都大得惊人，实际却极少留下马脚，而且级别越高，行事就越是谨慎。一次两次也还罢了，重新调查居然还能查出一大票人，肯定会引起对方的晶惕。而更关键的问题在于，里面许多新加入的危险分子实际还不曾犯过事，属于是预备役，没法被该方案覆盖。
    二、定向渗透计划。将敌人情报透露给组织安插在Eto内部的线人，让他们借助情报锁定方向搜集证据，从而营造出敌人的暴露是源自于他们内部渗透的假象。
    这一方案最为中规中矩，也是风险相对较小的一种。缺点却也明显：很费线人。
    由于吸取了两年前的教训，Eto已鲜少再有大规模的线下聚会，而是采用了上下分层、支脉独立的树状管理模式，就连聚众开可疑的趴体，都放在了《川休》服务器上，彼此之间大都只认识对方的皮套人。这使得两年前汪淼那种一个端一窝的潜伏行动成为了扯淡，也就是说，每找出三四个敌人，就得暴露一个潜藏的线人。毕竟现实不是谍战大片，不可能一个线人接二连三扯出一大串人来，这只会让敌人产生怀疑，很容易联想到智子的背弃，更是会将频繁活动的线人陷于危险。
    可这样一来，线人的数量就成了一个大问题，Eto残党人数实在太多，光是参加破壁人大会的，就有五位数之众，百井市内暗藏的成员未必就会少多少，反观线人才不过寥寥十几，差异极其悬殊。
    三、强攻计划。借由智子协助，直捣Eto的核心管理层，从他们手中夺取对应的成员信息，以此为依据公开展开搜捕。
    这一方案可行性较高，因为Eto架构较为分散，缺乏智子调度的情况下，异能军不会面对太多的抵抗。不提情报本身，单就捣毁Eto主脑这一附带收获，就足以让他们付诸一试。有上一个计划的配合，也不用太担心会暴露智子的存在。
    可问题是，并不是所有Eto都会被智子放弃，尤其是负责暗杀罗辑博士的那一脉，这部分很可能会与核心管理层有所牵连，在此种情况下，智子提供的究竟是帮助，还是引他们走入深渊的毒饵，这点着实让人存疑。事后林昊询问智子，也并未得到确切的答复。
    四、防患未然计划。不主动出击，而是对相应成员进行暗中监视，及时阻止他们危害社会。鉴于前三个方案都各有缺陷，与会专家们一番讨论后，纷纷倒向了这一选项。
    “诸位，该方案旷日持久，需要的人力难以估量，不可能全由我们的骨干来做，暴露的风险更大，我们没法对监视者进行说明。”
    提出异议的是会议主持人常伟思，看得出他不太满意这个过分消极的方案。
    一位老专家说：“不需要说明，他们只负责执行。”
    常伟思反驳：“目标不是普通的罪犯，而是反人类的疯子，许多还掌握着让人防不胜防的异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去接近他们，你这是把咱们同志的命当儿戏。”
    首长这么一说，会议顿时陷入了僵局，有人开始摆烂，说干脆全面收网，能抓多少抓多少，别管什么保密不保密了，马上又有人反对，称保密不是为了掩护三体人，恰恰是为了保护普通民众，天知道这群疯子发现自己被主人背刺了，会闹出什么惨绝人寰的大事来。

 第五十一章 ETO打击运动（二）

    “要是史警官在就好了……”
    半晌沉默后，有人发出慨叹，随即收到许多人的共鸣。
    “论起对付罪犯，他可比我们专业得多。”
    “我们就是太正经了，没法想出他那样的鬼点子。”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角落一个青年举手说道：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是一直不曾发言的林昊。
    常伟思像是早等着这句话似的，当即递出一只手掌道：
    “说说你不成熟的想法。”
    林昊于是续道：
    “首先得明确一个前提，这次行动打击的目标，究竟是百井市全体Eto成员，还是其中高威胁的个体？”
    一位SSF上校说：“考虑到保密需要，自然是后者，尤其是其中的中位乃至高位异能者，他们才是Eto最难以控制的因素。”
    “既然这样，要不考虑一下这个办法？”
    林昊双肘撑桌，上身前伏，说。
    “我们可以钓鱼。”
    “……”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接着响起了几声不屑的嗤笑。
    一名退休警方老干部笑叹：“现在的小孩，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异能军上校也指出：“你要钓鱼，可饵是什么？除了你，除了罗辑博士等面壁者，在那些疯子眼里，众生都是平等的。你别说要用自己做饵，你或许能侥幸苟活一两次，可之后呢？”
    一名情报专家更是辛辣讽刺：“如果你要我们主动派人上门挑衅，诱使他们犯案，我有理由相信，第二天我们整个部门就会当场解散。”
    所有人都清楚，林昊的协助，是这次会议得以召开的基础，但大部分人显然没把这个高中生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他更像是一只手握尚方宝剑的猴子，还是敌友未明的那种。
    可林昊保持着姿势，平静地说：
    “我们确实需要挑衅，但挑衅他们的不会是人，而是这个世界。”
    常伟思抬起一掌，将众人骤起的议论声压下：
    “请继续。”
    林昊说：“各位，请设想以下情景：一个患有重度幽闭恐惧症的人，走进了一道电梯，然后，他发现电梯‘不小心’出了故障，把他困在了轿厢里。请问他会怎么做？”
    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众人一懵，有人随口答道：
    “他会按下紧急按钮，然后疯狂捶门，发现这样做没有意义后，就会缩在角落等待救援。”
    林昊问：“那如果，他和我一样，能一拳把门捶个稀巴烂呢？”
    专家们怔了数秒，纷纷面现恍然：“你的意思是……”
    “没错，电梯里还得有一个能抗揍的自己人，‘不小心’和他一起被困，为了阻止他的暴行，‘不小心’挨了他一顿毒打，这不就有个由头抓回来了吗？至于之后要怎么让他坦承自己Eto的身份，有智子提供的信息，对各位而言应该是轻而易举。
    “各个成员对应的精神问题，我的情报里应该写得很明白。如何巧妙设计情景，在不引起注意、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使Eto逐个暴露，这就是各位今后的任务了。”
    话刚说完，便见那名异能军上校捶掌叫道：
    “妙啊！过去我们一直在研究怎样降低精神问题对异能者的影响，却不曾想过将它反向利用在抓捕那些异能疯子上。林昊同志，我们缺的就是你这样思路精奇的人才。”
    林昊谦虚地说：“这是史叔叔给我的灵感。”
    听到大史的名头，众人总算找到了一点现实感，只觉面前这个难以捉摸的英俊青年顿时亲切了不少，接连开始讨论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上校说：“异能疯子具有的精神弱点，不仅会让他们无法自制，暴露自己的异常，还会在受到过强的刺激时极大地干扰他们的心智，导致幻听、幻视、混乱、认知失衡、心因性失明等问题，直接削弱他们的抵抗能力，到了四阶以上，甚至会使他们当场癫狂，造成不可逆的精神创伤。也就是说，这一方案可以起到一箭双雕的效果，提高我们抓捕的成功率。当然，我们必须事先做好布置，避免伤及无辜。”
    情报专家说：“虽然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不过我们需要做的，也就是秘密制造一些不怎么危险的事故或者异常，并不会强迫目标作出道德抉择，让他们有异常表现的，还是他们的心病，哪怕这事泄露出去，在法律和舆论上，我们都不会受到太大诟病。何况这个方案的保密工作，远比其他几个方案要来得简单——它需求的人力不多，我们的骨干队伍完全可以胜任。”
    退休老干部说：“这法子确实不错，哪怕失败了，我们也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毕竟正常人是不会想到电梯是为他而故障的。一次不行，还可以两次三次，多的是试错的机会。就是要注意一下频率，捕鱼也要有休渔期嘛，总之不能太过频繁，招来怀疑。这会是一项长期工程。”
    众人热烈讨论了一会，决定将林昊提出的第五号方案作为计划的重心，名曰“河豚计划”。
    目标“河豚”的范围囊括了所有的Eto低位和中位异能者。至于高位者，因为能力过于可怖，需要定制更为精细缜密的抓捕流程，暂时就由林昊利用智子亲自监视以防意外，所幸智子给出的名单里也只有两个高位者，不至于让他忙得心力交瘁。
    专家们对这方案充满了兴趣，刚敲定好方针，便迫不及待地着手为Eto的疯子们量身打造起具体的计划，边推敲各种细节，边各自露出不言自明的怪笑。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战略专家，而是整蛊节目的顽劣导演，搜肠刮肚地思考着怎样让节目的参与者破防跳脚。
    显然，让别人发疯犯傻、丑态毕露的阴暗欲望，是深刻在大部分人的基因里的。
    林昊对这些恶作剧般的内容倒没太大兴趣，整整两夜没睡，他只觉大脑像是失去了重量，身体都有些不太受使唤了，便在众人的热切道别中告辞离开。
    常伟思一路送他离开大楼，到了专车边上，这位长官始终珍而重之地攥着那本笔记，临别时，才摩挲着封皮上那两个手写的英文单词，好奇问道：
    “dEAth和NotE是什么意思？”
    常伟思明白这是“死亡”和“笔记”，却没听说过这部岛国动漫。
    清晨的微光在林昊身上勾勒出清冷的轮廓，他笑了笑说：
    “一点小小的祝福罢了。”

 第五十二章 河豚计划

    河豚计划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仅仅在出炉的三天之内，就成功将近十名的Eto异能者收入瓮中，由于Eto的异能疯子当街发癫已是传统艺能，所以一连串行动下来，竟也没有勾起他们的一丝怀疑。
    以下就是官方收获的第一枚战果。
    案例典型：阿强买蛋。
    有一个人前来买扭蛋。
    这个驾驶摩托车缓缓靠近的男人名叫阿强，是Eto的新晋异能者，代价是无法忍受欺骗。
    阿强（下车）：“哥们儿，这扭蛋多少钱一个啊？”
    店主：“200一个。”
    阿强：“我超，这蛋壳是金子做的，还是蛋黄是金子做的啊？”
    店主：“你瞧瞧现在哪还进口呀，这都是岛国海淘回来的，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阿强（笑）：“那我扭一个。”
    阿强本想无视这家上班路上新开的可疑小店，奈何扭蛋机图片上的佐助手办实在太帅，太戳他的操作系统了。
    他从裤裆里掏出一个麻袋，里面全是扭蛋机用的硬币。
    将200枚硬币一一塞进投币口，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阿强：“老板，这手办保真吗？”
    老板：“我开手办店的，能卖给你山寨货？”
    阿强：“我问你，这手办保真吗？”
    bGm起，气氛一肃。
    老板（挑眉）：“你是故意找茬儿，是不是？你要不要吧？”
    阿强（笑）：“你这手办要真，我肯定要啊。”
    说罢扭动了旋钮，嗒的一下，扭蛋出货。
    阿强：“那它要是假的怎么办啊？”
    老板：“要是假的，我自己砸了它！”
    阿强打开扭蛋，看到了里面的山寨邪神佐助，笑容渐渐消失。
    阿强：“你这哪是正品呐？你这货有问题啊！”
    老板（撸袖子）：“你特么故意找茬儿是不是，你要不要吧？你要不要！”
    阿强从容不迫，将骑来的摩托车单手提起，前轮架在了邪神佐助的脑袋上。
    邪神佐助岿然不动，宛若山岳，把五百多斤的摩托车稳稳托住。
    阿强：“看，千斤顶。”
    阿强：“另外你说的，这手办要是假的，你就砸了它，啊。”
    随即移开摩托，一拳砸地，狠狠打在了手办头上。
    佐助毫发无损！
    阿强拳头吃痛的呻吟声中，老板怒道：
    “你特么砸我手办是吧！我——”
    话音未落，阿强又是一拳，正中老板小腹，将他打得高高飞起，陷进了天花板里！
    一旁的店员：“萨日朗！萨日朗！”
    阿强冷笑一声，骑上摩托车准备逃窜，旋即被一旁不巧路过的数名官方异能者擒获。
    事后，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老板拍拍衣上尘土表示，还好这货的拳功比不过那位能打飞火车的神秘保镖青年，不然他这条小命恐怕得交代在这。
    当然，这都是几天后的事了，此时的林昊自是不知。他才刚结束作战会议，乘坐异能科配备的专车穿过半座城市，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区。
    能看得出这里的安保确实森严，不仅门岗换上了精挑细选的官方异能者，就连小区各个角落，都配置了同等规格的岗哨，加起来足有十人之众，算上其他的普通警卫，已有五六十号人了，不过都身着朴素的保安服，倒也不如何起眼。
    这样的规模已经足以抵挡绝大部分的独狼式突袭，而有了智子的预警，就更不用担心敌人会倾巢而出，突破这道坚实的防线。
    但林昊兀自不太放心，他其实想找个地堡自个儿藏起来，免得祸及家人邻居。
    然后他被告知：这小区现在已经是整个百井市最安全的所在，你要再折腾，我们就只能把你送回凡尔纳岛上。
    于是他只能作罢。而且这样的安排不无道理，与其跟家人分散，还不如集中保护，毕竟Eto明显不会高尚到放过他的家人。
    在小区门前和几名警卫道别后，他无视一道道暗处投来的目光，大步走到了自家门口，解锁，开门，一气呵成，强作轻松地叫道：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无人响应。
    “搞毛，不在啊？”
    他闷闷地把门带上，这才留意到餐桌上林爸留下的小纸条，原来前晚飞机坠机那会，老妈吓得当场休克，被送进了就近医院的IcU，林爸也跟随前去照料，估计得有个好几天才回来，检查过倒没什么大碍，就是血压飙升引起的昏厥。
    妹妹林夕昨天深夜就回来蹲家里了，此时却也不在屋内，房间电脑还开着，电风扇滋滋作响，大约是到外头溜达去了。
    电脑屏幕暂停在了《黑客帝国》里子弹时间的名场面上，林昊偷看了一下网页上别的标签内容，发现全是一些外文网站，只能从一串串的字符读出是一些交流It编程技术的专业论坛，不仅有英文和华夏文，也有俄文、法文、阿拉伯文等。
    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敢情我妹不是开摆，而是比尔盖茨本茨？
    更让他震撼的还是，电脑赫然便是传说还在研发中的暗夜精灵！
    不仅是比尔盖茨，还是Eto本o？
    他没忍住嘶了一口气，随即又记起，老妹拥有这台电脑，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了，虽然不清楚她是从何种渠道入手的，但那时可还没Eto这种生物。
    离开妹妹的房间，他正要回到自己床上好好睡一觉，忽然，门外远远传来了妹妹焦急的叫喊：
    “老吴，叫你别逞强，你就是不听！”
    “小夕啊，这年纪大了，腰腿就是不行啊……”
    回应她的是街坊老吴的声音。
    透过猫眼看去，只见小区的花坛边上，七十多岁的老吴正扶腰喘气，脸现痛楚，脚边是一袋二十斤重的大米。
    他身旁的林夕愠道：“你故意的是不是？张口喊我就这么难吗？”
    “哪能让你这小女娃子替我扛啊？我家可是七楼！”
    “瞧你这臭脾气，难怪徐阿姨一天到晚都在骂你老顽固。”
    林夕没理会老吴的抗议，抱起大米便往楼梯口走。她身材本就娇小，这袋大米竟和她的躯干差不多大，看起来就像一只扛着一颗米粒艰难前行的蚂蚁似的，颇有几分滑稽。
    林昊家门就离楼梯口不远，妹妹呼哧呼哧愈发接近的喘气声清晰可闻，林昊看着这一幕，好笑之余，也强行忍住了出去帮忙的念头。
    他想亲眼看看，自己这个异世界的便宜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眼见妹妹已上了楼梯，老吴还坐在花坛上背对着楼梯口按揉着侧腰，林昊趁无人注意，快步走出家门，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上到七楼，只见妹妹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涔涔汗水将鼠灰色短衫浸得半黑，她啪的一下将大米重重扔在老吴家门前，嘴里骂咧着：
    “超恁娘的，啥时候才装电梯？这鬼地方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可她并没有待不下去，反而靠着墙又歇了好几分钟，平复了呼吸后，她也没有立马返回楼下，而是又往上走。
    林昊窥见她手里拎着一小袋还未开封的猫粮。
    经过八楼的一户门前时，她神情略有恍惚，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门把手上的积尘，随后继续向上，终于，到了九楼空旷的天台，一阵喵喵叫声欢快响起，数只野猫将她围簇在内。
    “猫猫啊猫猫，平日都是咱妈喂的你们，你们却只认得吃的，认不得人啊？这不就跟我那2β哥哥一样嘛。”
    林夕喃喃自语着，将袋中猫粮尽数倒在天台一角的小碗里，蹲下身子，时而摸摸猫脑袋，时而挠挠猫下巴。从智子友情赞助的视角，林昊看到她的脸上写满了爱怜，这是他从未亲眼见过妹妹流露的表情。
    人不如猫，人不如猫啊！
    林昊自背后暗中窥看着，内心泛起酸楚。
    然后他听见妹妹对着埋头吃食的野猫说：
    “这也算是积善了吧，都到这份上了，是不是该许几个愿才对？”
    回应她的是几声喵喵之声，似在同意。
    妹妹恬淡一笑，爱抚着那只叫唤的小猫毛茸茸的脑袋，轻声说：
    “那我说了啊，你们可得帮我实现——
    “第一个，希望咱妈顺利出院，以后也别再这么神经兮兮的了。
    “第二个，希望那个2β老哥能长长记性，别老爱给我们惹事。”
    林昊听到这里，不禁心生惭愧，他已决意要和Eto死杠到底，可这究竟会给家人带来什么，他此前还从未细想过。
    他又有些好奇妹妹接下来会许什么愿，可林夕忽地滞住了，像是被即将出口的话语卡到了喉咙。
    片刻过去，正当林昊以为她不会再说的时候，一阵大风掠过天台，呼啸的风声中，他听见妹妹一声轻叹，看到她双手合十于唇边，低声说：
    “第三个，希望叶奶奶平安无事，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第五十三章 脑子有问题

    叶奶奶？
    林昊眉头一皱，印象中他并没有一个姓叶的奶奶，更确切的说法是他们的奶奶早几年就驾鹤归西了。
    紧接着，一个念头就无法遏制地涌上了他的脑海。
    不会吧……
    眼见林夕已经结束了许愿，又一心享受着猫咪们柔软的毛发，林昊再也无法按捺，站前一步，沉声问道：
    “妹，你说的叶奶奶，是叶文洁么？”
    “呀啊！”
    这猝不及防的搭话让妹妹惊叫一声，竟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喵喵声骤然乱成一团，野猫们被惊得四散逃开。
    “林昊，你……你原来回来了？！”
    “叫什么林昊，叫哥！还有，叶奶奶是怎么回事？”
    “2β！你、你这是故意的吧？去了一趟pdc，连自家街坊都不认了？”林夕迅速收拾好慌乱的表情，气汹汹地反驳起来。
    听这话说的，竟然还真是叶文洁！
    林昊哑然无语，怔了几秒，才讷讷说道：
    “她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按原着发展，她在被捕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可这是个异化过的、有超能力的世界，是否会按原着来走，谁也说不准。
    “我、我不知道，网上到处都没她的消息，可能，是被保护起来了……”林夕神色顿时黯淡，嗫嚅着说。
    “哥，呸，2β，我知道，经历了这一路上的事，你肯定恨死了Eto，可叶奶奶不同，叶奶奶她，她只是一个误入歧途的老奶奶而已。”
    误入歧途的老奶奶可还行，你把Eto当成专骗老年人的诈骗组织了吗……
    林昊嘴角微抽，问：
    “你和她有这么熟么？”
    妹妹闻言瞪大了眼：“缺心眼啊你这是？咱妈生我那会突然提前分娩，老爸又有急事跑外地出差去了，当时就是叶奶奶喊救护车一路送她去医院的！你那时才两岁，还是杨冬姐姐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了你整整一个月。别告诉我你全忘了！”
    “……这个，我在之前的袭击里磕伤了脑袋，确实忘了不少事情。”
    林昊压制住澎湃的心潮，连忙搪塞道。
    他万没想到，自己一家和叶文洁竟然不只是普通的邻居，还有着这样密切的关系。想说的话一霎堵在了喉咙，缓了口气，这才叹道：
    “行了，别说这些了。她是你我的恩人，可也是Eto曾经的统帅。我没打算为一个已经不在的人和自家妹妹吵架。到此为止吧。”
    妹妹俏眉一横，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收住了话语，改口道：
    “你，你脑袋没事吧？不会连我和爸妈都给忘了吧？”
    林昊坦诚道：“你们仨是我所剩无几的记忆了。”
    妹妹满意地哼了一声：“算你识相。现在说说吧，pdc为什么要你过去？你为什么又会变成三、变成三体地球组织的‘背叛者’？现在网上可到处是你的‘丰功伟绩’了。”
    林昊耸耸肩：“鬼知道。”
    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妹妹又问：“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做？和Eto战斗到底？”
    “当然不是，我打算拉条横幅挂在咱家门口，上书：‘求求各位Eto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吧’。你觉得呢？”
    妹妹噗嗤一笑：“以他们大部分人的智商，说不定真会信。”
    随即脸色一凝，说：“你其实应该听我劝，留在岛上的。”
    林昊本想宽慰她说自己这不就安全回来了，可想到上一班客机的遭遇，内心就和灌了铅似的沉重，黯然道：
    “我只能努力保证，不会牵连你和爹妈。”
    “保证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啊？”妹妹嫌弃地拍了拍他的胸膛，瘦削的手背在肋骨上拍出“空空”的声响，“你要真担心他俩，就赶紧去医院探望一下吧。”
    然后还补了一句：“记得顺道检查一下脑子！”
    林昊啼笑皆非，联想起刚才撒的谎，只能把它当作是温馨的关怀。
    ……
    听妹妹的话，林昊没有回屋睡觉，而是在方才那几名警卫满脸黑线的再次陪同下，来到了邻近的市区医院。
    在住院部里，他接连挨了老爸老妈两顿骂。
    第一顿骂他为什么改机票不提前给家里打个电话。
    第二顿骂他为什么困得眼都红了还要死撑着不睡。
    林昊无言以对，然后被打着点滴精神奕奕的老妈一脚踢出了病房。
    怎么说，自己这趟也算是给家里赚回来了百万鹰元吧，怎么这食物链底端的生态，还是没有丝毫改善？
    随后，他在三个家人不约而同的逼迫下去了脑科，做了一连串的ct、mRI、超声造影后，得出的结果是，他的脑袋正常得很，正常到能直接送去阶梯计划发货给三体舰队。
    对此，林昊给出的解释是：一定是异能残留的未知影响在作祟。
    父母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反正他还记得自己，生活也算是能够自理，也就没再过度追问，只建议他等Eto的动静小一点后，再去专门的异能研究机构进行进一步检查，这方面爹妈有的是人脉。
    好不容易逃离了喋喋不休的父母，林昊回到家里，掠过妹妹紧锁的房门，把自己反锁在房间，衣服也懒得换了，噗地一下仰天躺倒在床上。
    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即将沉睡，可他并不能就此遁入梦乡，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放空心绪，进入了灵魂抽离般的冥想体验。
    下一刻，他忽觉身下被褥下陷了几分，四周空气一瞬闷热了许多，睁眼，发现自己已回到了位于赤道上的凡尔纳岛，回到了凡尔纳酒店顶层的套间里。
    他的意识穿到了萨伊为他定制的人偶身体里。
    本体的困倦并没有被带进这具身体，他只觉全身上下充满了活力，恨不得当场在松软的大床上翻两个跟斗，就是颇有几分饥饿，肌肉也因平躺过久而稍有酸痛。
    “真够邪乎的……”
    他喃喃出声，怀疑自己只是在做着一个荒诞现实的怪梦。
    但他还有要做的事，当即从口袋里摸出那台萨伊为他准备好的新手机，里面有一条新信息，显示他需要的货已送到了。
    他没有立即出门去取，而是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夹在房门门缝里的一根头发，将门稍稍拉开，取出头发，只见泛白的发根朝向内侧，高度也与他前天放置时一模一样，表明不曾有人开门闯入。
    他大步出门，朝电梯口两侧的高矮特工打了个招呼，问：
    “有人进过我房间吗？”
    这对特工已不再是监视者，而是萨伊指定的警卫，负责他在酒店内的安保。
    两人脸上再没有戒备，只是惶恐之意又重了几分，对林昊的提问，他们都连连摇头表示否定，并让他不必过虑。
    林昊于是走进电梯，照着短信上的指示，下到地下一层的健身馆内，在里面的某大格寄存柜上输入密码，从中得到了他向萨伊请求的货物：
    一枚盖革计数器。
    当然，为了避免针对性过于明显，他还要来了金属探测仪、银勺子、ph试纸、防弹衣等物品，将自己武装成一个被害妄想症重度患者。
    其实现在用这些东西还是太早了些，毕竟阶梯计划至少还有半年才开始，但谁也想不到维德那疯子什么时候会下手，小心永远不为过。
    回到房间，将门锁上，林昊连忙给盖革计数器装上电池，于逐渐剧烈的怦怦心跳声中，将开关打开。
    ——然后他听到了，机器发出比他的心跳更加剧烈的嗒嗒声响。
    “？？？”
    这屋里真的有辐射！
    数值倒算不上太夸张，在1.0usv\/h上下波动（安全阈值一般为0.5usv\/h），可奇怪的是，不管林昊走到哪里，屏幕上的数字始终没有太大变化，仿佛放射源并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面，覆盖了一整个房间。
    “嘶……”
    他俯下身，想测试一下问题是否出在地板下方，可计数器刚碰到拖鞋，嗒嗒声便蓦地缓了下来。
    是在天花板上？
    他于是踮起脚尖，像自由女神像般将计数器高高举起，更诡异的事发生了：计数器先是响得愈发急促，却在掠过头顶的一刻又迅速缓和。
    “……”
    林昊怔了两秒，脑海里突然浮起一个离谱的猜测。
    他慢慢地，把计数器靠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嗒嗒嗒嗒嗒嗒！
    计数器疯狂鸣叫起来，似在挣扎叫喊：“你不要过来啊！”
    这……
    林昊惊骇之下，将计数器远远丢到床上，房间内顿时恢复了阒寂。
    半晌，他才勉强冷静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放射源竟是我自己？
    真是身在辐中不知辐啊……

 第五十四章 上学

    对自己的脑子有辐射这事，林昊虽略有诧异，但很快就猜到了可能的原因。
    他随即给萨伊打了个电话，询问这是否属于“人偶”的某种特性，得到了后者肯定的答复。
    由于辐射并不强烈，他也不用为此回避与人接触。于是他放下顾虑，下楼去餐厅享用美食。
    刚走进装潢轻奢的米其林星级餐厅，他便意识到今天的客人比前日多了足有五六倍，其中犹以年轻貌美的女性为多，几乎坐满了位子，无奈之下，他只得与别人拼桌。
    “今儿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他用英语向同桌的几名女客人问。
    女客人们都美艳异常，几乎能赶上他了，肤色也是黄白黑棕各有不同，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洋溢着一股春天的气息，让林昊疑心自己误闯进了什么国际选美大赛现场。
    不过下楼之前，林昊可是做足了乔装打扮，不仅戴上了圆框眼镜和八字胡，还用碳灰把自己的脸给抹得脏兮兮的，这些东西都是他事先让萨伊为他准备好的道具，让他的颜值骤降了八九成，突出一个为百合镀金，给毒蛇添足。
    女客人们果然没认出自己，只戏谑地说：
    “哦我的上帝，难怪你会这么不修边幅！你难道是那种足不出户的艺术家？”
    “这座岛快要改名为欢愉之岛了，大家都是一听到消息就蜂拥过来，连那起空难都吓不住我们！”
    “嘘！别让他听明白了，我觉得他打扮打扮，还是挺有机会和我们竞争的……”一名亚裔小声提醒她的白人女伴。
    可林昊已经听明白了，心下震撼不已：
    罗老师啊罗老师，你这是在赣神魔？
    你要找老婆，让大史代劳代劳就得了，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从女客人口中得知，三天后岛上将会举行一场规模空前的狂欢派对后，林昊开始认真沉思，那几天自己还要不要穿回这具人偶身体里，要不要冒险出门进食。
    索性挂个葡萄糖吊瓶算了。
    他还是个孩子，见不得这样的大场面。
    何况以自己的外貌，在那样的狂热氛围里，随时会有被捕猎瓜分的危险。
    餐后回到房间，他躺到床上，艰难抛开纷乱的思绪，借助冥想，回到了尚未被impart侵蚀的百井市。
    昏睡近二十个小时后，林昊在明媚的晨曦中苏醒。
    不，压根没有什么明媚的晨曦，到处都是灰蒙蒙的答辩般的阴霾。
    这该死的天气，该死的异能！
    骂骂咧咧着，他起身洗漱，换上了丑不堪言的黄绿色校服。
    一周没去上学，他可得赶紧把课给补上了。
    经历了凡尔纳岛前后这一连串遭遇，林昊坚定了自己的方向，那就是考上top2的物理或航天工程系，努力爬上前沿科学界，为自己的未来谋求更多的话语权。
    他愈发清晰地认识到，要让这个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三体世界步入正轨，仅仅靠自己对原着的了解，以及一个来由不明的“三体人的救世主”的头衔，是远远不够的。
    今后，还指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等待着自己，他绝不能盲目自信，驻足不前。
    可最大的问题在于，原主固然成绩优异，却是个重度偏科生，好巧不巧，偏的还都是文，语文、外语和史地哲考试次次全级前十，其余则都是中等偏下，而且在上半年分班时，也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扬长避短，修读文科。
    这意味着自己得在一年半内横转理工，总分还得往上再提个五六十，不得不说是地狱难度。
    正是因此，即便冒着被Eto袭击的风险，这学他也必须得上。况且哪怕因为担心波及老师同学而故意逃避，也难保Eto不会窥看出这一心理，反向利用他们来威胁他，与其这样，还不如故作无所谓地照常上学，让自身的安保也覆盖到整个学校。
    他有足够的信心对袭击作出反应，毕竟不同于飞机火车这种长途跋涉的工具，容易遭遇难以预测的埋伏，如今是我不动敌动，智子不可能蠢到对主动迫近自己的身份不明者疏于防范。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得分出不少心思用于实时监控周围状况，效果不会比在家自学好上多少。
    思来想去，他最终放弃了无谓的自我欺骗，接纳了自己心底深处的愿望：
    他只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仅此而已。
    可这个单纯的愿望，终究是成了奢望。
    归功于官方的保护，小区附近没有闲人驻留，可别处就不同了。
    乘坐异能科的专车来到校门口，下车的一刻，林昊为眼前阵仗大受撼动：
    校门前密密麻麻全是记者！
    “林昊先生，请问您为何不留在面壁者罗辑身边？”
    “林昊先生，身为罗辑博士的保镖，您对他遇刺一事有何看法？”
    “你们二人私下是何种关系？您如何看待他声明即将展开的impart计划？”
    “对百井市暗杀事件中的遇害者家属，您有什么想说的吗？您是否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责任？”
    最后这个问题就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林昊的心口，砸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呼吸困难。
    正经记者是不会大庭广众问出这种攻击性极强的问题的，这显然是Eto发起的一波隐秘攻势。
    官方拦得住他们的异能疯子，却拦不下见缝插针的记者。
    好在，林昊早有准备。
    他的准备就是，什么也不用做。
    任由愧疚感主宰情绪！
    “我，我什么也守护不了。”
    豆大的热泪，自他的眼角盈盈滚下。
    “我只是一个刚觉醒的新手，机缘巧合，得到了pdc的赏识，被邀请去当罗老师的贴身保镖，可我本该有自知之明，严词拒绝，毕竟敌人可是Eto最精英的杀手，而我，只是区区一阶。是我的自大，害死了他们所有人，我有罪，我该站到法庭上，接受最严酷的惩罚……”
    “……”
    众人一时沉默。
    这番话虽过分夸张，因而莫名的婊里婊气，可道理却是再明显不过的：
    这只是一个区区一阶的新手，一个本应在课堂上埋头书本的高中生，他成功从Eto最穷凶极恶的杀手手中拯救了人类的面壁者，却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反而主动承担起那些不属于他的罪孽。
    看他哭得多么真诚，多么自责，多么令人感动，这样的祖国花朵，怎么担得起如此沉重的拷问！
    几乎所有记者，都在一愣之下，纷纷转头瞪向了那个出言诘难的同行。
    后者冷汗涔涔，两膝一软，慌忙高呼：
    “不是我！我只是受人之托！”
    随后就被两名异能科警卫笑吟吟地请进了车里。
    林昊没有回头去看，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踉踉跄跄地穿过人群，走进了学校。
    他护送面壁者罗辑挺过暗杀的新闻，早已传得满校都是，一路上，有无数或钦佩或嫉妒的目光投向了他，几乎所有学生，都在彼此议论着这个已成为传说的同龄人。
    他们有的赞美，有的钦佩，有的怀疑，有的讥讽，有的更是满怀恶意。
    窸窣的私语声中，一个词时不时便会传入林昊的耳中：
    “杀人犯”。
    若是在一周以前，以原主的性格，林昊也许会忍无可忍大打出手，但现在的他已是穿越者，这几天又见多了大风大浪，对这些人性中的恶毒，已能用一种超然物外的态度去审视，很难再在心中激起多少涟漪。
    而且，他一定程度上也认同这一评价。方才向记者们说的那些话语，完全就是他的肺腑之言。
    不过比起人们的评价，最让他心酸的，还是他们的疏远。
    一整天下来，几乎没有一个同学向他搭话，哪怕有非说不可的事情，也都是匆匆交代，绝不多言。
    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尊神像，说不清是关公还是邪神，总之不太像个人。
    一道无形的隔阂，将他与向往的平静生活永远地分开了。
    这也是为什么，当他披拂着暮色踱出已经冷清下来的校门，看见了那个在大榕树下等候自己的朋友时，他内心油然生出一股暖流，一天下来的躁郁霎时消弭殆尽。
    等他的是秦始，就是他穿越后第一个见到的人类。
    这个coSpLAY爱好者依旧穿着那一身格外张扬的袀玄礼服，只是没戴头冠，但经历过破壁人大会里那些答辩般的造型后，林昊觉得这货的打扮好看得让他落泪。
    他没忍住抢先开口：
    “为百合镀金……”
    秦始本就凝重的神色登时更添几分迷惑，浓眉一皱，侧头问：
    “啥？”
    “没什么，就是脑子一抽。”
    见这家伙没有下意识回一句“给毒蛇添足”，林昊稍微舒了口气：
    “你是来找我的？”
    “呃，其实，我……”秦始忸怩着说，“我是受人之托，来请你去一个地方。”
    林昊嗯了一声，只觉冰冷的藩篱再次围在了自己的四周，他沉下嗓音，问：
    “是谁？去哪里？”
    他没有忘记，早上有个受人之托的“记者”，数小时后就被查明，正是Eto找来恶心他的苍蝇。
    可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秦始的下一句话，还是让他感到一丝心惊肉跳：
    “我也不太认识那人，只是，他让我请你，去参加一场葬礼。”

 第五十五章 葬礼

    葬礼？谁的？莫非是我的葬礼？
    你也是eto派来的奸细？
    林昊一脸和善地问：“谁的葬礼啊？”
    他打定主意，只要秦始开口说出“你的”二字，就对这货使用【毁灭之拳】。
    他可不想被主人的四十米大剑捅出个窟窿。
    不过秦始的回答让他更为震撼：
    “我、我的……”
    “？”
    这他妈是个鬼啊？
    林昊惊骇之下，举起拳头便要挥出，却见秦始连连摆手，慌忙道：
    “不是我的，是我的老爸的邻居的同学的兄弟的战友的上司的！这么长一串，我怕搞乱了啊！”
    “……呃，意思是去世的是一位军人？”林昊擦着汗问。
    “对！就这意思！”
    “可为什么要找我？”
    林昊第一秒以为是给沈曜等牺牲者举办的，可随即想起，早在数天前，百井市便为他们举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葬，遗憾自己其时还在凡尔纳岛上昏睡，没能赶赴现场。
    只见秦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那人。对了，这是那人转交给你的邀请函，你拿着吧。”
    林昊接过他递来的单薄信封，拆开一看，只觉整个人都麻了——
    “家父重病不愈，于x月x日晚10时在医院抢救无效，与世长辞，享年80岁。兹定于x月x日晚8时于xx陵园西区7号园举行追悼会。谨此讣告。
    “不孝孤哀子章北海泣血稽颡”
    章北海的父亲已经过世了啊……
    林昊一阵怅然，说实话，他挺想见见这位睿智的长者，某种意义上说，原着中的人类文明就是由这位老人救下的。
    葬礼，更准确来说是追悼会，就在今晚举行，林昊虽不明白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可还是请求随行警卫载他过去。
    对这突如其来的加班，便衣警卫们丝毫没有怨言，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跟拐卖儿童似的将林昊和一脸懵逼的秦始丢进了平安汽车里，风风火火载着他们赶往现场。
    章北海之父是海军前将军，受到无数军警的爱戴，这些异能科的警卫自然也不例外。
    唯独秦始始终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你啥时候还请保镖来了？”
    林昊白了他一眼：“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整座城的eto都在追杀我呢？”
    “我滴乖乖！”秦始吓得身子一僵，“这就是出名的代价吗？我看过你一拳打飞火车的视频，还以为他们不敢招惹你了。”
    “事实上我现在就是泥菩萨过江。不过我倒挺好奇，之前在网吧那次，你为什么要急着让我觉醒？”
    听到此问，秦始挠挠头道：“家里饭店遇到点事，想着要是能有个异能者朋友，说不定能多条路子。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成了异能者，还厉害成这鬼样！”
    “遇到点事？说来听听。”
    秦始欲言又止，终于是轻叹一声：“……算了，你先照顾好自己吧，别不小心就挂了。”
    林昊眼皮微跳：“我可谢谢你啊。”
    “对了，”秦始又说，“那家网吧老板跑路了，你听说了没，好像还真是eto！”
    多半就是大史听完自己的举报派人前去抓捕的……林昊耸耸肩，不置可否：“这样说，我们也算是捅过eto老窝的勇士了？”
    这句话并没有给秦始带来勇气，他很快就随便找了个理由，逃离了这辆大概率被eto盯上了的凶车。
    幸好，eto一路都没有发癫，不过一小时，平安汽车便平安抵达了位于市郊的长青陵园。
    松柏树下灯火通明，循着指引走在一排排齐整的墓碑之间，不多时就到了西区，只见人影憧憧，聚集了足有数百号人，最多的是身着军装的军人，然后就是遍体玄服的各界精英，也有一些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甚至还有不少外国面孔，唯独一身校服的学生却仅有自己一人。
    不少视线投向了他，但与学校内相比，这里的人们更多的是好奇。
    林昊也很好奇自己怎么会被仓促请来，不过他迅速想到了一个可能：
    有人希望借此契机，不引人注目地联络上自己。
    当然，说是联络，实际更像是勾搭。
    好比借口招聘助理来给自己找梦中情人的某人。
    会是谁找我呢？
    他有些纳闷。
    这显然不是章北海的行事风格，而且现在的自己，能给他跨越两个多世纪的逃亡计划派上什么用场？
    正琢磨着，背后一人忽然叫道：
    “这不是小林同志吗，你怎么来了？”
    回头一看，赫然便是常伟思将军！
    林昊眼珠子转了两转，决定不作隐瞒：“我也不清楚，就是有人请我过来。”
    军装笔挺的常伟思奇道：“你不认识章老？”
    “不认识不认识。”林昊半是违心地答道。
    “这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人生易逝，松柏长青，多和我们的老同志交流交流，你早晚也会认识到章老先生的卓越，理解在场这些人的心情。”
    瞧出林昊的些许慌张，常伟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章老先生是老海军，也是我的老师，像改建海军为太空军这事，表面上是我提的建议，实际还是多亏章老私下点醒了我，只可惜，他一直反对我公开他的想法……他坚毅、刚正、深沉而富有智慧，他的品德和人格，也将被我们太空军代代传承。小林同志，如果你有意冬眠前往未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的眼睛，帮我看看，那个时代的军人们是何种风貌。”
    林昊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
    “哎，不知不觉有些感怀了，这样的场合，很难不让人多愁善感。”常伟思快速调整了语气，稍显放松地说，“小林同志，我猜到是谁请你来的了。”
    说罢，他转身步入正在排队献花的队列，从里面带出了一人。
    那人不是章北海，却是林昊见过的，是那晚在作战中心开会时见到的那位异能军上校。
    “包同志啊，你可真行，拿章老的追悼会来打这种小心思。”常伟思沉着脸说。
    这位名叫包龙涛的上校当即苦笑：“果然瞒不过您的眼，不过怎么说，林昊同志也算是章将军的部下的战友的兄弟的同学的邻居的儿子的同学，我这邀请函转交给他，算不上太过刻意。”
    常伟思叹了口气：“行吧，我也不记你的过，只是提醒你一点，别试图用你们那边的思潮影响我们的好同志就行。”
    “是。”包上校向常伟思敬了一个军礼，随后转向了林昊，“林昊同志，真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了。”
    “……”林昊强忍住嘴角的抽动，问，“您有何事找我？”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待会有空吗？我想请你来我们的学术沙龙逛逛。”
    学术沙龙？
    林昊不禁一呆。
    为啥要在前上司的追悼会上提什么学术沙龙？
    这要让章北海听见了，等下次老航天上太空拍合照，指不定要你和他们同框。
    内心不住吐槽着，林昊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所谓的学术沙龙，该不会是那个吧？

 第五十六章 墓前的闲聊

    学术沙龙、隐秘的作风、拉拢与三体人有密切联系的自己、对青少年坏影响不可估量的新思潮……
    老实说，若非这人身为异能军上校，还是当着常伟思的面跟自己搭讪，林昊差点以为他是eto派来媾和的使者。
    不过考虑到对方身为章北海之父的前部下，且是在这种庄重场合提出的请求，答案也就呼之欲出——
    未来史学派。
    “我很乐意前往，等追悼会结束，烦请您带我过去。”林昊轻微颔首，回道。
    未来史学派囊括了各行各界顶尖的学者和政要，虽说如今因为逃亡主义风评不好，行迹收敛了许多，影响力毕竟还是在的。他正掣肘于七常的不信任，无法获得实质上的资源，而这个在原着里只出现过短短两行的学术团体，说不定会是大展拳脚的舞台。
    包上校闻言难掩笑意：“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常伟思斜睨了他一眼：“你小子成啊，等我百年之后下去给老章告密，说你在他坟前笑不拢嘴。”
    “章将军生前也说过，这是喜丧，没这么多规矩。”包上校说，“您看看，这儿除了章政委，有谁是板着张脸不苟言笑的？”
    顺着上校的目光，林昊视线很轻松就捕捉到了板着张脸不苟言笑的章北海，他没有穿丧服或是别的装束，依旧是工作时的一身藏青色太空军军装，风尘仆仆，像是远道赶来。
    剑眉星目，轮廓硬朗，面容冷峻而略显古板，丧父的悲伤在他表面留下的痕迹，就只有眼角略微泛起的血丝。他正伫立在父亲的墓前，军帽置于脚边洒满花瓣的泥土上，神色肃穆地接受着吊唁者们的慰问。
    林昊只是假装随意地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挪开。
    以自己敏感的身份，多看一秒，都可能损害到他的计划。
    看样子，章北海是真没留意到自己，请自己过来，就只是包上校和他背后的未来史学派的主意。
    但毕竟这是追悼会，身为客人，总不能就在一旁发呆，况且林昊的外貌和装束实在太过显眼，四下投来的视线让他芒刺在背，却又苦于启程仓促，手头没有任何能用作祭礼的东西，仿佛一个不小心误入了墓园的流浪儿童。
    这时，身后的常伟思忽然递来了一物：
    “送别长者，两手空空可不合适，拿着这个吧。”
    那是两束白菊。
    林昊连忙摆手：“这怎么行！这是您准备的，我拿去用，可不就成了借花献佛吗？您那份又怎么办？”
    “没事，我只是碰巧多带了两束花，”常伟思朝他打了一个眼色，“碰巧。”
    林昊一愣之下，隐约明白了些什么，看破不说破，他不再推搪，只问：
    “为什么是两束？”
    “沈曜上尉的墓也在这里，你可以去看看。”
    常伟思淡然说罢，取出一份墓园地图，用随身携带的铅笔给他标注了位置。
    “谢谢。”林昊低声应道，将地图收入怀中，提着花朝章北海所在的那座墓碑走去。
    章北海正和一位军官说话，见林昊走近，只礼貌地点头致意，似乎以为他是父亲的私交，没有太过留神。
    林昊于是回以颔首，随后朝墓碑上那位陌生的老者深深鞠了三下躬，屈膝俯身，将白菊花束郑重放在繁花缤纷的供桌之上，做完这些，他正要离开，却听章北海自背后开口道：
    “你是林昊同志么？我听常伟思同志提起过你。”
    林昊微微一惊，以为常伟思把自己和三体人的关系告诉了他，下意识便回身问道：
    “常先生是怎么看我的？”
    然而章北海只是说：“他认为你会是人类的栋梁，将来也会加入我们的队伍，他还开玩笑地让我给你提前做一下思想工作。”
    林昊本想干笑两声自嘲几句，余光却瞥见了墓碑上的逝者，赶紧收敛表情，正色道：
    “如果将来能和你们共事，我很荣幸。”
    章北海点点头，又提醒道：
    “沈曜同志的墓也在这附近。”
    “是。我等会也会过去。”
    身为沈曜曾经在海军的上级，章北海却并没有第一时间以为自己是为祭奠沈曜而来，这点让林昊有些奇怪。
    看样子，章北海也知道自己是被未来史学派请过来的，说不定那封邀请函，就是他亲手交给了包上校。
    这也意味着，章北海也隐隐约约察觉出了自己的重要性，尽管不明白真相如何，还是有意让自己与父亲曾经带领的学派进行接触，让父亲的思想传承给更多的后来者。
    论起老狐狸的程度，这位仁兄和常伟思都是不相上下啊……
    林昊斟酌着说：
    “沈先生过去也曾向我提起过您。他说您是他的榜样。”
    “他最后有留下什么话吗？”
    “他说，人类必胜。”
    听到这话，章北海目光略微闪烁，看向了林昊身后的墓碑，说：
    “他是一名优秀的军人，但愿有更多同志能向他学习，我们的队伍不缺时间和人才，唯独缺少信念。”
    “您说的对……”
    担心一个不小心就聊爆，林昊随意敷衍着，正要找个借口告辞，忽听不远处一位长者嗓门洪亮地朝这边叫道：
    “小章同志，我没来晚吧？哎呀，项目图纸出了点岔子，赶了一天一夜才收工。诶，这不小林同志吗？你也在这啊！”
    身材矮胖，憨态可掬，竟然是飞机上偶遇的老航天洪胜利。
    毕竟主宾有别，洪老只和林昊简单打了声招呼，便放下手里白花花的花篮，去慰问章北海去了。
    听两人聊了几句，林昊才知道这位老航天和章父是老相识，曾经合作过一个项目，章父甚至也曾邀请他参加自己组织的未来史学派，但遭到了洪老的严词拒绝。
    “……老章他什么都好，就是对未来太过悲观，他也还算了，他召集的那些学者啊，那真叫一个群魔乱舞……
    “这点你就很好，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胜利的决心，这个世界的未来就需要你这样的后生，越多越好！你可不能消沉，尽早振作起来，人类的前途就托付在你们手里了……
    “今后太空军的重点肯定会放在飞船研发上，少不了跟我们打交道。我听说你倾向无工质的，不过啊小章，早晚你会明白，那不过是天方夜谭，等有空过来我们这儿看看，系统地、全面地、深入地学习一下工质驱动的优点……”
    洪老一聊起天来就没个谱儿，也不在乎什么避讳不避讳的，每一句都是在雷区上精准蹦迪。
    林昊在一旁只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想给这段话拟一个爆炸性的标题：
    《三句话，让章北海为我花了十八万》。（注1）
    ============================
    注1：制作子弹花费三块陨石，一块六万，三块十八万。

 第五十七章 要多想

    俗话说，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但章北海毕竟是章北海，始终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缓缓打断了洪老奔流不息的话语：
    “洪老师，您的教诲我会牢记在心，等追悼会结束，我再给您沏一杯茶慢慢聊吧。”
    洪老嗐了一声，挥手道：“那还是算了，我等会还得当诸葛亮去呢。”
    章北海问他诸葛亮是什么意思，却只收获了后者狡黠的一笑：
    “自然是去舌战群儒了。小章啊，你要记住，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等你爬到你爹的位子，也别忘了背负起相应的责任，不要像他那样固步自封。”
    林昊在旁偷听了好一阵子，夜色渐深，四下楼宇的灯火逐渐变得阑珊，此时结束了悼念行程的包上校凑了过来，请他一同前去赴宴。
    “请等等，我有个人要祭拜一下。”林昊说。
    离开这片园区，在灯光和树影交错的卵石小径上踽踽独行，他很快就找到了沈曜的墓碑。
    这块石碑高度齐腰，方正刚直，没有丝毫修饰，其上只纂刻着朴实无华的六个金色楷体：
    “义士沈曜之墓”。
    不只是沈曜，所有牺牲于百井市暗杀事件的护卫队员，墓碑都森然林立于此。
    “沈曜，许朝霞，高尔复，艾森，陈小龙……”
    接着昏晦的橘灯，他默念着碑上的姓名，将他们牢牢刻在自己的心里。
    那一日的爆炸、枪响和重物砸落的轰鸣又一次奏响，如同梦魇萦绕在他的耳边。
    他咬牙忍受着幻听的侵袭，内心却愈发澄明。
    看小说时，绝大部分的死者，都被凝练成了冰冷的数字，无法让他思绪泛起波澜，但此时，真正到了书里面，他才蓦然发现，原来人的名字，是可以如此沉重，重得没法用几个轻盈的数字去承托。
    不过是见了短短一面，护卫队里的许多人，就都给他留下了鲜明的烙印，他们每个人都是一部由自己编纂而成的漫长史书，有着各自的喜好和性格，因为各种或崇高或朴素的目的聚集在一起，为素未谋面的面壁者保驾护航。
    然而如今，所有这些都消散了，留下的，只有由无机物组成的、一成不变的骨灰，长埋在这片大地。
    这就是死亡。
    在这道巨墙面前，一切属于生命的鲜活和律动，都仿佛是大自然恶作剧般施舍的偶然。
    但这鲜活和律动，就是人类所珍视的全部。
    林昊来到这里，不只是为祭奠。
    他要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肩负的东西太多，太重，他再也没有资格，去追逐自己渴望的平静生活。
    按原着发展：
    大低谷将在30年之内降临，持续大半个世纪，期间，世界人口从83亿降至35亿。
    末日战役，两个世纪之后，两千艘飞船、接近400万军人葬身于太空。
    程心执剑失败，发生在两个半世纪后的未来，数以亿计的人类丧生于无休无止的内斗之中。
    太阳系二维化，四个世纪后，人类全军覆没。
    和这些数字相比，眼前的墓碑显得多么渺小，多么卑微。
    但这曾经也是一个个色彩鲜明的生命。
    林昊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高尚，他只是突然发现，要是他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守着自己的安逸生活虚度一生，弥留之际，他恐怕无法原谅自己。
    “或许，我该多负起一点责任……”
    他喃喃自语着，心中却仍有个声音在低语：
    忘了程心吗？我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会成为第二个她？我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犯错。
    不，我读过原着，我知道未来的发展，我不会像她那样自以为是！
    可我现在的想法，何尝又不是一种自以为是？
    内心艰难地挣扎着，他单膝跪在沈曜的墓前，撑地的十指死死地扒住了泥土。
    忽然，身后有人低声说道：
    “林昊同志，你不舒服么？”
    是章北海。
    结束了父亲的追悼会，他也来到了这座前部下的墓前。
    林昊略微一滞，艰涩回道：“没什么，就是，又想起了那天的惨剧。”
    章北海默然良久，说：
    “未来你想要像沈曜同志那样，加入异能军么？”
    “……我没想好。您认为我应该加入吗？”
    “这取决于你自己。我和常伟思都很希望你来太空军，不过都一样，将来我们都会踏进恒星级战舰，在深空中与三体文明决战。”
    “您打算冬眠到末日？”
    章北海嗯了一声：“我相信我们最终会赢得胜利，但对未来同志的斗志和精神，说实话，我的看法相当悲观，他们需要我们这代古人的增援……你呢，你希望冬眠吗？”
    “我……”林昊一时哽住。
    “我清楚，这是违背人性的抉择，但，林昊同志，我感觉得到，你肩负着某种使命和抱负。”
    “可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林昊轻叹一声。
    紧接着，他听见章北海沉声说道：
    “想。你只需要多想。
    “想清楚自己究竟追求什么，然后，就放手去做吧。”
    话音如古朴的钟鸣，回荡在林昊的胸间，亘古不绝。
    他扒着泥土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是攥成了坚实的拳头：
    “我明白了。谢谢您。”
    章北海没去回应，却忽然仰头，语气略有飘忽地说：
    “有萤火虫。”
    林昊跟着抬头，定睛细看，才发现入春未久，这里竟然已有萤火虫伶仃盘桓，时而落在沉眠的树丛中，时而停驻在石碑顶端，时而在墓前半枯的花瓣上歇息，时而又在橘黄的灯火底下蹁跹。
    死寂的陵园，被这星星萤火点缀出了梦境般的灵动和隽永。
    “这些莫非是义士们的魂灵……”林昊不禁感慨。
    章北海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从唯物主义来看，灵魂是不存在的，但他们的精神，永远存在于我们的军魂里。”
    听到这话，林昊莫名想到了穿越前的那个世界，想到过去看到的种种鬼怪小说。
    他从来不觉得闹鬼是件恐怖的事，相反，如果真的有鬼魂存在，那绝对是对无常人生一个最好的慰藉。
    就像他此刻驻足的地方，若真有鬼魂徘徊，那么天底下可再没有比这里更温暖可爱、更振奋人心的所在了。
    ……
    与章北海道别后，林昊离开陵园，找到了早已坐在马路边石墩子上睡熟的包上校。
    他已真正做出决定，要与未来史学派合作。
    这会是他改变世界的微不足道的一步。
    汽车一路驶到了市郊的一座商业广场，在上校带领下，他来到了一家休闲酒吧般的地下场所。
    刚一进门，便见一名高瘦白人眼镜大叔迎了上来，在众人窸窸窣窣的聊天声中，用英文朝自己热情招呼：
    “林先生，你可算来了！”
    数十双视线顷刻聚焦在林昊身上，他环视屋内，只见在座者大都已过中年，带有学者的斯文气质，至于发色和肤色，那可是应有尽有，仿佛囊括了一整个世界地图。
    嘶，章老先生的牌面可真够大啊……
    林昊内心嘀咕着，嘴上明知故问：
    “这里是……？”
    然后他看见眼镜大叔咧嘴笑道：
    “欢迎来到未来史学派，我是今天的主持人，你可以叫我谢顿。”

 第五十八点一章 学派聚会（1）

    “欢迎来到未来史学派，我是今天的主持人，你可以叫我谢顿。”
    林昊被这句开场白雷得外焦里嫩。
    谢顿可还行，这里是异化版的《三体》，请不要再乱入别的东西了！
    他不假掩饰地用华夏文嘟囔道：
    “够自恋的啊……”
    众人发出竭力压抑的笑声，而“谢顿”竟然听懂了这句华夏文吐槽，不仅没有横眉发怒，反倒喜笑颜开，递出一只手道：
    “你也看过那部小说，很好很好，现在，我们是同志了！”
    “……”
    林昊清了清嗓子，和他握过了手，问：
    “斗胆请教一下，这个学派是研究什么的？”
    “如你所见，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学术沙龙。顺带一提，我们这儿最年轻的成员，比你还要小两岁，所以，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林昊闻言干笑两声，心道：我哪有什么学术？教你说英语么？
    他很想看看那位比自己小两岁的成员是何方神圣，环视一圈却没有见到，随后得知对方最近不太方便，很长时间都不会现身。
    “还没请教您的名字。”他决定不作追问，转而说道，“不会真叫谢顿吧？”
    眼镜大叔哈哈一笑：“每一个月的主持人都叫谢顿，将来你也会叫谢顿……好吧，我是比尔·马修，一个社会学学者。”
    这……
    林昊呆了一秒，旋即夸张地瞪圆了眼睛：
    “我曾研究过您的那本《十万光年铁壁·seti社会学》，里面提出的接触符号理论，真是令我醍醐灌顶啊！”
    当然，是假的，林昊就只读过一套《三体》。
    不过在这个世界里，比尔·马修还真凭借这一理论，在三年前斩获了格鲁克奖，而不久后，这本过于科幻的论着，也成功让他获得了雨果奖的提名，只是惜败给了一位中年华夏电工撰写的惊世之作。
    见这青年不仅读过《基地》，还精心研读过自己的作品，比尔马修高兴得眼都弯成了月牙，笑问：
    “那好，我考考你，你对接触符号理论有什么理解？”
    这算是面试吗？
    林昊不由得腹诽。他没料到还有这种环节，好在问题依然在他的知识范围之内。
    “先生，喊三体人过来的不是叶文洁，是您才对吧？”他微笑反问。

 第五十八点二章 学派聚会（2）

    这突如其来的诘问，让屋内空气骤然凝固，比尔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一时语噎。
    林昊不慌不忙，续道：
    “三体危机的到来，简直就是对您的学说的完美诠释，各方各面无不丝丝入扣，让人不怀疑也不行啊！”
    众人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比方才更热烈的笑容，纷纷赞赏不已。
    这回答不仅巧妙说明了该理论应用的背景和内涵，避免了枯燥乏味的解说，活跃了原本有些严肃的空气，还隐晦地拍了比尔马修一把马屁。
    身为一名理论家，生平最为爽快之事，莫过于自己的理论受到证实。
    更何况，证实它的，是足以撬动人类命运的重大事件。
    比尔拍掌大笑：“我就说，能被选做面壁者的保镖，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你成功证明了你的智慧和学识，哪怕没有这层身份，我们也都欢迎你加入我们，当然，在你年长一些，学术上有更多造诣之后就更好了。”
    林昊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你们是为了勾搭，咳咳，为了联系罗辑博士，才把我找来的？”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包上校，后者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说明他和三体人的微妙关系并未暴露。
    知道并确信林昊是“三体人的主”的，除了eto，世上也就不过寥寥数十。
    比尔肯定了他的猜测：
    “这么说可能有点势利，但我们还是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得到面壁者的认同。而你和罗辑博士是生死之交，我们相信你的建言，对他会有相当的分量。”
    包上校则说：
    “林昊同志，你不用做什么，只需要在旁聆听就行了，具体的内容，我们会整理成报告递交给你。”
    等等，我好像还没答应吧……
    感觉像是莫名被拉进了什么可疑组织啊喂！
    林昊眉毛轻挑，故意换了一副狐疑的语气：
    “未来史学派……听说你们这里信奉逃亡主义？”
    屋内气氛登时尬住。
    逃亡主义这词说大不大，在当今的社会舆论下，还是足够这一整屋人被请去喝个十天八天茶，再遭受全世界公众道德上的狂轰滥炸。哪怕以在场人士的咖位，还是有点hold不太住。
    包上校苦笑道：“怎、怎么会。章北海同志的信念如何，你我也是有目共睹，有其子必有其父，章老将军创立的学派，又怎么会有逃亡主义的倾向？”
    然而吧台边上一位华夏老者打断了他：
    “小包，不必撒谎。我们未来史学派过去支持逃亡主义，现在依然如此，没有什么值得掩饰的。不过小林，你要明白，我们是支持，却不是信奉，因为逃亡主义，是我们计算得出的必然。”
    “计算？”林昊问，“是指心理史学那样的计算么？”
    “没有那么玄乎。”老者抿了一口浓茶，摇头叹道，“这些都是很粗浅的道理。关键在于，你有没有认同它的勇气。”
    “您说的道理，就是人类必然失败？”
    老者点点头：“就像米洲的土着必然会被鹰国人取代，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认识到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存希望，认为长矛和弓箭能够击败火枪和大炮。”
    比尔叹道：“够了，逃亡主义败局已定，现在再提也是浪费时间。既然我们有过剩的希望，就把它用在还能够挽救的地方吧。”
    老者目光炯炯，看向林昊：“年轻人，如果你认为我们说得好，那就麻烦你将这些事转告给罗辑博士，如果觉得不好，就当我们是一群老顽固在闲扯吧。如何选择，皆取决于你。”
    林昊说：“我没那本事判断是非，既然各位有所请求，我会将它们全部传达给罗辑博士，由他定夺，请各位放心。”
    众人一致叫好，氛围逐渐放松下来，觥筹交错间，会议正式开始了。
    林昊这才了解到，原来未来史学派真就只是一个纯粹的学术团体，架构极为松散，维系成员情谊的，就只有每月一次的聚会，内容原本也极其随意——
    就是大伙儿边喝着粗茶淡酒，边侃侃自己领域的近况而已。
    说是随意吧，实际却配备了几十国语言的同声传译，戴上耳机即可跨越语言隔阂。
    据说是用的最前沿的某款人工智能翻译，其中一个开发者也是该学派的成员，可惜今日缺席。
    未来史学派的成立，甚至比三体危机爆发还要早好几年，初衷不过是交流国际时事的学术论坛，如今却已句句不离三体，所有人都在为人类的存亡焦头烂额。
    而到了此时此刻，这个聚会更多出了几分荒诞气息，好似成了一个选秀节目：
    每个人都在殚精竭虑地向林昊展现自己的想法，渴望得到面壁者的赏识。
    这让林昊不禁觉得，自己或许该弄一张转椅，上面再整一盏带按钮的灯，觉得谁说的在理，就一拍按钮，徐徐转身，恭喜该选手成功晋级。
    首先发言的，是刚才那位华夏老者：
    “诸位，我有预感，末日要提前四百年到来了。”

 第五十九章 听人劝，吃饱饭

    “诸位，我有预感，末日要提前四百年到来了。”
    看似危言耸听的话语，并没有激起半点嘘声，与会者无不脸色郑重，安静等待着接下来的信息。
    华夏老者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从腰间老旧的皮挎包里取出一沓资料，包上校连忙迎了上去，将资料分发给在座众人。
    林昊取过一份粗略一看，是近半年内一些国际时事的汇总，主要都是些发展中小国出台的新法案，以及它们所引起的后果和纷争。
    A国拟将70%的农业用地改用作发展重工业，这将使其从非洲前三大的粮食出口国转型为进口国……
    b国为应对即将到来的局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产业链调整，最终却全面失败，农业必需品价格飙升导致国内出现严重的粮食危机……
    c国年初大幅增加了进口鹰国重工废料的额度，愈发强烈的污染，使得国内粮食大面积减产，部分地区甚至绝收……
    d国由于官方支持物流部门全力投入重工业的运作，粮食没有足够的人力进行输送，加上收获季节连月阴雨，成片作物烂在地里无人问津……
    类似的新闻还有很多很多，无一不是与粮食减产减收有关。
    三体危机爆发后，几乎所有国家，都倾尽全力发展第二产业，尤其着重于军事、航天、材料、能源和资源采掘等领域，在这样的背景下，第一产业即农牧业的低迷，可以说是无法避免的代价。
    饶是如此，情况的严峻，还是让林昊有些揪心。
    “诸位。”
    华夏老者等众人读得差不多了，才再次开口道。
    “我们的团队在这半年里深入展开了调研，计算显示，照这个态势下去，十年之后，全球的粮食产量，将会锐减至如今的45%以下。
    “随着工业化程度的无序加深，污染和产业失衡只会越来越严重，这就意味着，如若不加以遏止，颓势只会继续加剧。一个世纪后，这一数字恐怕会跌破20%。”
    冰冷的数字重重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老人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农业学家，曾经带领团队研究出了一种新型杂交水稻，并将其推广到了近百个第三世界国家，一举解决了上亿人的温饱问题。
    可随着三体危机降临，他发现本来慢慢变好的大环境，又在与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而且还会变得比原来更糟。
    无数次，他借助自己的威望和力量，想要让人们将目光放回脚下的泥土。
    只可惜，这一整个世界如今就像无头苍蝇似的疯狂乱转着，所有国家都仰头死死盯着星空，不计代价将血汗倾注在已被智子封死的科技天梯上，早已忘却了自己踏足的这片大地。没有多少人能听得进他的警告。
    除了未来史学派。
    当即有人高声赞同：
    “哪怕是现在，全世界依然有数以亿计的人们饱受饥荒之苦，我都不敢想象，粮食产量减半后的未来，会是怎样可怕的地狱！”
    “是啊是啊……”
    不少人接连附和，林昊也是其中一员。
    林昊很清楚，粮食的严重减产，就是原着中大低谷到来的最直接原因。
    岁大饥，人相食；饿殍满地，哀鸿遍野……
    要想探索星空，首先得脚踏实地，要想奋力发展，首先得把肚子填饱。
    吃饭，永远是生而为人的第一要务。
    见不少目光扫过自己的脸庞，林昊深吸一口气，叹道：
    “无论是国联还是各国官方，都没有重视这个问题。我会将您的思想传达给罗辑博士，必要的话，我会努力促成他与您见面。”
    老农业学家欣慰一笑，说：
    “我这糟老头子就不去打扰人家面壁者工作了，大伙儿在这里想想办法，总结出几个锦囊妙计，到时一并给罗辑博士发过去便是。”
    众人霎时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随后选出最受支持的方案。
    最先提出的，就是大力发展农业前沿科技。
    即便受到智子封锁，现有的物理学框架也足以支撑应用科学达到相当的高度，农业科技的前景是光明的、不可估量的，唯一缺乏的，就是足够的关注重视和资源投入。
    众说纷纭中，林昊拿着小本本飞速做着笔记，一边摘取要点，作出了总结：
    “就是说，目前两条可行性较高、可以快速提升产能的道路分别是：
    “一、垂直农业。
    将农业生产工业化，用管道、托盘等载体进行水培和气培。无论是从生产效率、物料需求以及食品安全、可控性等角度，这都会全方位胜过传统的土培种植，极大提高粮食产量。
    问题自然也存在，一是能源消耗会大幅提升，如今能源紧张的环境下，这点恐怕很难克服；二是产业转型将会极其艰难，单凭市场本身是不可能催生出这一变化的，需要借助强有力的外力推动……
    “二、太空育种。
    将种子送上太空，利用宇宙辐射诱使作物基因突变，继而筛选出更优质的品种，从根子上提高作物的品质和产量。
    太空育种如今已有不少大国尝试推动，但费用的高昂和过高的门槛，使得这一途径效率偏低，无法规模化和常态化，但一项关键科技的出现，将会彻底扭转这一尴尬的局面，那就是太空电梯，即便如此，过高的能耗，依然是横亘在道路前方的一道难题……”
    之后还有诸如农业数字化、人工智能辅助、气候改造、转基因技术、人造粮食技术等，都是老生常谈了，且均是需要循序渐进、难以短期内见到成效的工程，因而也就没被采纳入内。
    听了林昊的总结，农业学家赞许地点了点头，又感慨道：
    “说到底，还是能源啊，哪怕是罗辑博士，也不可能竞争得过其他三位面壁者，将他们手中天文数字的能源配额投入不受重视的农业……”
    “蛋糕不够分，那就得做大！就看丁仪博士的可控核聚变了。”一名核物理学者半是戏谑半是哀怨地说，“这个老丁天天就会摸鱼，明明仿星器都给他捣鼓出来了，愣是中途半道又跑去搞什么捕鼠笼计划，要和智子死磕到底。”
    “没办法，精神病人乐趣多。”一名异能研究者耸耸肩道，“说来我们还要多谢他的精神病。相比托卡马克方式，仿星器最难的还是装置的制造，而其中一个建构上的难点，就是靠他用异能强行攻破的。”
    听了后半句，众人无不苦笑连连，对把这个世界搅得乱七八糟的异能，他们都是又爱又恨。
    “小林啊，回头你让罗辑博士用他的面壁者权限催一催，让丁仪博士别再心猿意马，左拥右抱了。”农业学家笑道。
    “一夫多妻是违法的！”有人趁机起哄。
    满堂的哄笑声中，林昊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心道以丁仪的地位和性子，面壁者在他眼里怕是连屁都不算。
    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见到这个真男主六分仪呢？他忍不住心生遐想。
    此时的林昊怎么也不会想到，不久后的将来，他就会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物理学巨佬，而且对方还和维德一副德性，竟然也在打着他大脑的主意。

 第六十章 面壁者的黑历史

    聚会继续进行。
    下一个发言的，是身为本月主持人“谢顿”的比尔马修：
    “各位，我想提出的事项，某种意义上也是对刚才话题的补充。
    “对于粮食危机，我的看法其实相对乐观一些——相比技术问题，这更多体现出的，其实是社会学层面的问题。
    “根据FAo（国联粮食及农业组织）的报告，去年全球谷物产量达到了21.6亿吨，对应的世界人口则为67亿，这也就意味着，假如能够将资源平均分配，那么每个人一年可以分到的谷物已超过了300千克，相当于每天能支配逾一千克的粮食，已经数倍超出人类生存的基本需求。
    “其实以现如今的农业技术，粮食根本就不会缺，只是无法惠及到每一个人，极少的人口占据了太多的资源，比如鹰国的去年的人均消耗粮食量，达到了惊人的1100千克，其中相当大一部分都被可耻地浪费了，而与此同时，非洲仍有数百万计的新生儿因缺乏食物而夭折。
    “一边是鹰国人顿顿喂狗吃战斧牛排，一边是非洲人天天食不果腹。所以，问题其实是出在供需失调上。我们亟需建立起一个跨越全球的物流链，稳定高效地对粮食进行公正合理的分配。
    “另一个措施，则是我真正想引出的主题：各位方才讨论了很多农业上的方策，但这些工程即便受到了重视，其中，又能有多少惠及真正处于饥荒中的落后国家？它们就连温饱都无法解决，又如何去推动农业科技的发展？
    “所以我很喜欢华夏的一句话：都吃不上米饭了，为什么不去吃肉粥呢？各位，我们讨论的时候，也不能陷入这种傲慢的思维里啊！”
    比尔的这番长篇大论无疑是发自肺腑，话到尾声，已是微带颤抖，闻者皆为之唏嘘不已。
    “技术共享，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何年何月才能实现……”农业学家叹道。
    “不仅如此，面对愈发紧张的局势，反全球化和单边主义思潮也悄然复苏了。”一名鹰国资深媒体人说，“就像鹰国上周推行的芯片草案，俨然是要将技术垄断主义捧上台面。大敌当前，他们最先想的，竟然是防范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同类。”
    “毕竟三体人还得四个多世纪才会打过来，而人类……谁知道呢？”一位灰熊艺术家讽刺地笑道。
    “不仅是鹰国，很多发达国家也都在纷纷效仿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却没有了讨论农业技术时的热烈。
    如果说锁死农业发展的智子，还在遥不可及的天际，那么锁死技术共享这一道路的，就是某种更加触手可及、却又更加让人无力对抗的事物：
    人性。
    “希望倒也不是没有，至少国联至今为止的努力，还是让我们看到了一丝曙光。”
    农业学家端着茶水悠悠说道。
    “三位面壁者，呃，罗辑博士暂时意图不明，总之其他三位，都在朝着技术共享的方向迈进，或许他们能为人类打破彼此之间的藩篱。”
    “指望他们？”一名南米航天学家忍不住挑起眉毛，“他们不把人类带进火坑里，咱们就谢天谢地了！什么球状闪电，什么核弹，他们不会真以为这些东西能打败三体人吧？”
    “就是就是。”
    “那个希恩斯啊就是逊啦，人家好歹有球状闪电有核弹，他就只有老婆……”
    对于技术共享这一议题，众人没怎么在意林昊的看法，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事可不是靠面壁者罗辑一人能够解决的，何况今天的重点还是放在粮食问题上，太多的提案，只会让罗辑博士无暇兼顾，甚至因此产生厌恶，那时可就万事休矣。
    所以他们没有如方才那样请求林昊作出总结并转告罗辑，而是随意地将话题发散开来，很快聊起了几位面壁者的过往。
    和林昊预想的一样，对三位面壁者的计划，未来史学派多少有些轻视。比起用球状闪电和核弹轰炸三体舰队，他们更倾向于逃亡主义，或者不久前有成员提出的，继续联系地外文明，寻求可能的帮手。不过就如今的大环境来看，他们的这两个方案，毫无疑问是没有任何付诸实施的可能。
    但林昊还是听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信息，首先是三位面壁者竟然都曾与未来史学派或多或少地接触过，其中尤以希恩斯为最，这位英国南桐曾经是这里的正式成员，只是半年前就突然退出，并在媒体上公开攻击学派的逃亡主义倾向，一度凉了不少人的心。
    于是这群学者便当着林昊的面揭希恩斯的老底，说这位面壁者已经好几年没有过那方面的生活了，他和他老婆只是表面上的夫妻，说不定头顶上都绿油油的了。
    这很合理，毕竟他是个南桐……林昊嘴角微动，还是为可怜的希恩斯保留了最后一点体面，没有选择曝光。
    至于泰勒和雷迪亚兹，也是各有各的黑料。
    泰勒在就任鹰国国防部长前，曾暗中策划过一个项目，通过灰色手段在世界各地找来许多肤色各异的孩子，培养他们成为鹰国的间谍，设法将他们送入各国的权力核心，其中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但都随着计划最终的流产而被付之一炬。这些事还是学派里的黑客，从泰勒电脑里的日记上找到的，只剩下只言片语，无法成为证据。
    而雷迪亚兹的事，就是人尽皆知了：一年前，委国曾经爆发了一场规模浩大的聚众闹事，要求废弃并销毁国内全部的核武器，身为总统的雷迪亚兹盛怒之下，命令军队雷霆出击，酿成了数千人丧生的惨剧。事后不少专家分析认为，雷迪亚兹其时是受到了异能带来的精神影响，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却遭到其本人斩钉截铁的否认。这一黑历史不仅导致鹰国借机对委国实行了长达一年的严苛制裁，也使得雷迪亚兹就任面壁者一事饱受国际舆论的争议，甚至一度让pdc的风评岌岌可危。
    对这些黑料，林昊只有一个想法：
    Eto，破壁人，快来收了这帮妖孽吧！
    人性的本能之一，就是将身处云端者拉回地表。面壁者的丑闻，就是对聚会气氛最好的调剂。众人聊得兴致勃勃，一时像是回到了两年前三体危机还未爆发的时候，那时百井市的天还是蓝的，人们的脸上还洋溢着欢笑，再严肃的事件，都有着被解构的娱乐价值，可以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轻松欢快的空气并没有流淌太久，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瞬间让现场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可算让我找到了，小章他居然真没骗我！”
    一个矮胖老头自言自语着，从楼梯口缓缓踱出。
    吧台边上的几名航天学者登时眼睛发直，满怀戒备地站起了身。
    他们都认出了，来者就是工质驱动飞船的坚定拥趸，顽冥不化的老航天洪胜利。

 第六十一章 舌战

    人群死寂，空气肃杀。
    比起学术论坛，此刻的休闲酒吧，更像是同气连枝的武馆，遭遇了前来踢馆的大boss。
    尤其是洪胜利一身参加丧礼的黑色中山装，愈发彰显其渊渟岳峙的大宗师气势。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没法自己扣上安全带的洪老师，而是威震武林的洪七公洪大爷……保底也是个洪金宝洪师傅。总之就是特别能打。
    “我在一楼都听见你们的欢声笑语，老章的追悼会倒不见你们的踪影。”洪胜利叹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来者不善加上语言不通，让众人一时找不到话语回应，唯有华夏农业学家起身相迎，递去一杯茶水，温和说道：
    “洪院士，招待不周，还请多包涵。今日是章将军的祭日，未敢忘怀。我们之所以能齐聚此堂，都是多亏了章将军的撮合，只是悲痛深藏于心，没有表露。斯人已逝，其志永存，与其沉溺于悲伤，不如带着笑容面向未来，还望洪院士莫要见怪。”
    洪胜利双手接过茶杯，咕嘟一口喝干，哈了一口气，道：
    “老先生，您也不用这么文绉绉地劝我。我尊敬在座的每一个人，也明白你们各有理想和苦衷。这次来这，只是想找咱这领域的几个后生聊聊而已。”
    见老航天客客气气，众人都略微放下心来。
    却听洪胜利突然拔高了声音：
    “你们这帮小朋友啊，别再捣鼓你们那些科幻的无工质飞船了。”
    这话是朝在场所有航天工作者说的。
    洪老表情郑重，没有半点轻佻，话里话外反而挺有几分劝人向善的意味，尽管如此，在场众人还是听出了一种断水流大师兄般的狂气：
    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小航天，都是辣鸡。
    嘶……
    饶是小航天们都是忍辱负重的孤勇者，还是忍不住站前一步，额头青筋凸起，有人当即反问：
    “您且说说，怎么就科幻了？”
    洪胜利在航天界虽威名赫赫，但作风务实和不拘小节已是人尽皆知，从来就只认死理，不认活人，自然也从不以身份压人，所以这些后辈倒也不怎么在乎礼节。
    对付这种老前辈，只能晓之以理。
    道路之争，分毫不能让步！
    洪胜利戴上同传耳机，如同蒙上面具的击剑手，话锋旋即如利剑刺出：
    “好，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所说的无工质驱动，是否就是光子辐射驱动？这样跟那些科幻小说里的光子火箭有什么区别？以光子的动量，得多大的功率才能加速到光速的百分之一？就像那啥，我孙子看的那本《哈利波特》，你把那些巫师骑的扫帚换成手电筒，那就是你们说的无工质飞船了。”
    对此疑问，小航天们早有准备，一名nasa科学家轻咳一声，道：
    “洪先生，我明白您对我们存在误解，您的话语就是明证。事实上，我们所说的无工质并不是狭义上的无工质，更严谨来说，应该是工介质驱动，即不利用聚变产物以外的工质进行推进，而核聚变产生的离子流不属于此类。”（注1）
    洪胜利呆了一秒，咦道：
    “这跟我打听到的不太吻合啊……”
    一名华夏青年航天学者说：
    “这就是信息茧房效应的后果。你们工质派——目前我们也只能用这个词——出于自身利益需求，强行夸大了两派间的对立，让矛盾无法调和，把我们彻底打作异类。而你们，仍旧执着于传统的液氢等工质，用可控核聚变这个超级锅炉来烧水做蒸汽机，这不是舍本逐末是什么？”
    nasa科学家赞同道：
    “不仅仅是华夏，我们nasa也出现了类似的对立。仿佛有一条庞大的、不可名状的利益链条，将世界上大半个航天界牢牢栓在了一起。”
    听到自己人被如此质疑，洪胜利灰眉一蹙，仿佛要勃然大怒，然而深呼吸两下后，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们后生就是这样看我们老前辈的？真是令人悲哀。那我问你，你说的这种工介质，和我们采用的工质，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那你们标新立异大肆宣传的辐射驱动，又有什么意义？”
    华夏学者正色道：“这是道路之争，我们只是处在起点，未来的分歧只会越来越大。目前的辐射驱动是广义的，包括了核聚变所产生的射线，而非局限于传言中的光子。当然，工介质只是权宜之计，我们预测，在反物质科技被人类初步掌握后，借助正反电子湮灭，光子辐射驱动的门槛将会极大降低，最终具备完全的可行性。”
    “所以说你们都是群科幻作家，”洪胜利摇了摇头，哀其不争地说，“都有反物质了，你们还怕什么三体人？智子锁死物理学的如今，你们认为人类还有机会吗？”
    华夏学者反问：
    “那，您难道就认为，如今工质派，或者说是烧开水派的思路，就是正确的？你们得用超过三分之二的载荷去推进工质，而液氢这一类工质的消耗极大，需要依靠港口补充，无法支撑得起恒星际远航。”
    “这……”洪胜利一下被问住了。
    默然几秒，他才幽幽叹道：
    “我何尝不知，我们的做法，不过就是化学火箭的变种，就是我们一直擅长的玩具给披上一件新衣服罢了。
    “但是啊，傻孩子们，凡事不都是跟嘴上说说这么容易。对于你们所说的工介质，我其实不是没有过设想，只是即便丁仪博士成功解决了可控核聚变的难题，那也只是在地表上，要想应用到空间极其有限的星舰，还需要极其艰难的摸索。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比起打造一台超大型、会飞的内燃机，把一台小锅炉搬到飞船里，让它烧烧开水才最现实，毕竟我们烧了几十年开水，这方面的经验可太多了，能将风险压抑到最小。”
    相比大部分的工质派，洪胜利的思维已经称得上是开明至极，和表面的执拗不同，他能够理解后生们的考量，甚至也知道自己一直坚持的，其实就是烧开水般的旧业，是保守且落后的事物。
    但这并未影响到老人话语里的分量。
    这回轮到小航天们沉默了，如果说，他们设想的是星辰大海，那么洪胜利看到的，就是贫瘠窘迫的现实。
    人类经不起太多的折腾了，四百年，对一个文明而言太过短暂，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会葬送掉整个文明的未来。
    而工介质驱动，注定是一条充满挑战的道路。
    见无人争辩，洪胜利长舒了一口气，说：
    “我不要求你们放弃自己的坚持，毕竟，目前看来，你们的方向是不可能成为主流了。我只求你们一件事——放过小章同志。你们已经带歪了老章，就别把他儿子也带进坑里了。”
    青年航天学者苦笑道：
    “北海同志跟章将军志向不合，对我们这群逃亡主义者，他是正眼都不瞧一下，带进坑里什么的，您这可是言重了啊。”
    洪胜利不依不饶：“可我听说，小章是坚定的无工质，好吧，工介质派，你敢说你们真没影响过他？”
    众人连连摇头：“真没有，真没有……”
    “那我就不懂了，小章可是为数不多怀有必胜意志的好同志，他怎么会执着于无工质啊？工质派固然希望不大，可无工质，四百年后能否有个进展，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吧。”
    洪老困惑地扫了大厅一眼，嘀咕道：
    “你们刚才不是说，工质派的做法，没法支撑得起恒星际远航么？也就是说，你们的终极目的，其实就是这个？
    “能用得上恒星际远航的，就只有逃亡派了吧，难、难道小章他也……”
    好家伙，小章他爹头七都没过呢，你就这样怀疑他的儿子？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想反驳他这一亵渎死者的猜测，然而这群满脑子跑路的逃亡主义者，一时却也想不出，恒星际远航究竟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关键时刻，一个缄默良久的声音蓦地响起了：
    “洪老先生，恒星际远航是未来和三体人作战的必需，绝不只是逃亡派的专属。
    “相反，您所坚持的工质派思想，只会将人类带入万劫不复的死路。”
    发言驳斥这位老航天的，是一个和航天科技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文科高中生。
    在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聚会里，这身黄绿色丑不堪言的校服，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那么的不羁放纵爱自由。

 第六十二章 忽悠瘸了

    林昊短短两句话，便将场上众人震得哑口无声。
    哪怕是最优秀的航天学家，哪怕是最坚定的工介质派，都决计无法当着老航天洪胜利、这位世界级火箭专家的面，喊出“工质派死路一条”。
    但这个高中生做到了。
    而且语气丝毫不像是一腔热血的挑衅，反倒像是建立在坚定的信仰之上，透着一股无可辩驳的笃定。
    赞叹之余，众人也不禁为林昊同为工介质派而感到宽慰。
    这个高中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观点可能影响到面壁者罗辑，这就是一张绝对值得争取的王牌。
    当即有人想上前斡旋，为林昊解围，避免他得罪面前这位老航天。
    可林昊挥动手掌，制止了这些好心的帮助。
    他原本无意参与两派争论，毕竟时间和章北海会抚平一切，但老航天对小章同学的怀疑，让他无法不出这个头了。
    章北海的真实意图，绝不能有一星半点的暴露。
    要知道，此时此刻，看着这一幕的不仅有国内外各行各业的专家，还包括了远在四光年外的三体人！
    要真让洪胜利戳破了这层面纱，别说章北海的逃亡大计还能否实现，身为政委的他若与逃亡主义扯上关系，辞职退伍恐怕就是唯一的结局。
    幸好，洪胜利也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非但没有愠怒于林昊的顶撞，反而后知后觉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懊恼道：
    “我都在瞎想什么，小章同志怎么会是……唉，我这说话不过脑子，真是对不起老章啊……”
    缓了几秒，老人又看向了林昊：
    “小林同志，你怎么也……你们这组织害人不浅啊，居然连咱们的小年轻都毒害成这样！”
    “洪老先生，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林昊实话实说。
    “那你怎么会说那种话？”
    洪胜利记起那两句话，这才气涌上头，圆滚滚的身子微微发抖，“恒星际远航不就是用来逃跑的么？你又凭什么说工质派是万劫不复的死路？！”
    闻言，林昊嘴角略微上扬。
    刚才那番论战，他就没听懂过几句，可要真正驳倒这位老航天，单靠学术研讨般的辩论是不够的，不一针见血地刺破对方要害，这场论战就不可能赢。
    而要一针见血，最重要的，就是击剑手无比坚定地刺出那一剑。
    坚定，在这个迷惘的时代，是一种奢侈。睿智如未来史学派，依然无法透过历史的迷雾，窥见未来的真实，他们的理论并不足以支撑内心的信念。
    他们不够自信，
    而看过原着的林昊，最不缺的，正是这一份自信。
    “工质派救不了地球人。如果沿用过去烧开水的方式，能源的补给就会成为牢不可破的枷锁，将人类舰队的活动范围锁死在太阳系以内。
    “洪老先生，您是经历过战争年代的，应该能明白，对交战的防守方而言，战略纵深拥有着怎样的意义。
    “而恒星际远航，正是宇宙战争中战略纵深的最首要前提。”
    这番话让洪胜利动摇了，老人瞳孔颤动，沉思良久，问：
    “难道，太阳系还不够吗？”
    林昊摇了摇头，问：“诸位，以冥王星轨道作为边界来算，太阳系的半径是多少？”
    当即有人抢答：“约39.5个天文单位。”
    “换算成光年呢？”
    依然是即答：“0.00062光年左右。”
    林昊又说：“三体舰队的最高速度，是10%光速，也就是说，只需要0.0062年，即……嗯，54个小时左右，它们就能从冥王星到达太阳系的中心。
    “未来的行星基地建设，最远也很难再超出冥王星之外，如果采用您那一派的做法，那么，这将会是我们全部的战略纵深。
    “也就是说，54小时，甚至更短，一旦遭遇失败，这就是留给人类全部的调整时间。”
    和浩瀚寰宇相比，太阳系，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洪胜利嘴唇翕动两下，说：
    “或许，我们未必就会战败。”
    “您这种说法是不负责任的。”
    有了林昊指出的方向，一众小航天顿时明白了反驳的路子，一名华夏航天学者立即指出。
    “三体文明的科技超乎想象，我们必须考虑到它们可能使用超远距的打击手段，摧毁我们的行星基地。若是无法在太阳系外拥有广范围的迂回作战能力，我们很可能就会变成围城里的原始人，面对狂轰滥炸的火炮，彻底丧失还手的能力！”
    洪胜利身子一颤：“可这样的打击手段未必存在！”
    “不，它是存在的。”
    林昊说。
    “三体人和eto早期的通讯显示，三体舰队拥有某种足以毁灭行星的武器，其精确打击的射程，最大可达接近50个天文单位。这一资料pdc过去未曾披露，是罗辑博士动用权限问出来的。
    “您认为，未来的工质驱动飞船，能达到这一活动半径吗？”
    自然，什么歼星杀器，什么50天文单位射程，都是林昊临时瞎编的。真实情况可能更离谱，但更可能远远不及。
    不过他不怕质疑。
    不仅因为他是面壁者的朋友，可以为所欲为，也因为他是三体文明的使者，这点信息，完全有可能私下通过智子问出来。
    而现场，就有一个知道他这一层身份的包上校。
    果然，包上校先是被50个天文单位的可怖数字吓得脸上变色，紧接着，便为林昊打起了掩护：
    “洪老先生，您可以相信他，这不是信口胡诌。我以我太阳系异能军人的名誉保证，在场诸位都会是我们的见证。”
    终于，这句话，给了洪胜利致命的一击。
    老人呆立在门前，怔了许久，整个人仿佛陡然憔悴了几分：
    “50个天文单位……我早想到的，我们这条路走不通，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你们的工介质驱动想要搞出成果，势必会消耗数倍甚至数十倍于我们的资源，与其这么把整个人类拖进无底深渊，可能像我们这样烧烧开水自我安慰，还更加现实一些。”
    林昊摇头道：
    “现实不是苟延残喘，而是九死一生。工质派注定无望，但工介质还有一线生机，即便是0.0001%的可能，依然值得我们为之倾尽一切。”
    这时，华夏农业学家也温和笑道：
    “我们正在做的，不也正是减少未来付出的代价吗。抓住这一线生机，未必就需要倾尽一切。”
    他将手头的农业资料，分了一份给洪胜利。
    读着上面的文字，以及方才林昊笔头整理的解决方案，洪胜利的两眼渐渐湿润：
    “过去我以为你们只是一群利己主义者，没想到啊，在务实这个词上，你们好像比我走得还要远。”
    洪胜利最终没有表露他对工介质的想法，但林昊看得出，他已经不会对工介质派的发展横加阻碍了。
    这也意味着，这位可敬可爱的老人，不会再上章北海的狙杀名单。
    挺好的。
    穿越以来，这是为数不多，让林昊真正感觉到放松和欣慰的改变之一。
    ……
    无所事事的两天很快过去。
    晚上，放学回家的林昊，为出院后重新齐聚一堂的家人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本想为自己的厨艺正名，却收获了林爸“史老师教得真好”的评价。
    饭后闷闷地回到房间，他确认了未来史学派整理的关于农业改良的详尽报告、已发送到了凡尔纳酒店房间的传真机里，便将门反锁，关灯躺到了床上。
    他要把报告当面交给罗辑，顺便带云天明去散散心，劝他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当然不是为了开开眼界，去传说中的impart饱饱眼福。

 第六十三章 派对

    “第一眼见到你时，还以为你是那种不问世事的逍遥浪子，现在却也变得这么枯燥乏味了啊。”
    凡尔纳酒店的顶层套间，罗辑懒散瘫坐于窗边的安乐椅上，背对着明媚天空和碧蓝大海摇摇晃晃，边读着林昊递来的厚厚一沓农业改良倡议书，边啧啧发出感叹。
    林昊原以为两人不过萍水之交，却没想到这位面壁者竟然给足了面子，独自一人大驾光临，正惊喜着，罗辑的回应却如一盘冷水，又浇得他手足无措。
    “你还是去找其他三位面壁者吧。他们总比我靠谱。”
    林昊一阵头疼：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找过了。”
    这两天里，林昊确实有让萨伊帮忙，将这份倡议书发往三位面壁者。
    得到的回复丝毫没有出乎未来史学派的意料：
    泰勒断然拒绝；雷迪亚兹表示再骚扰他就回赠一颗核弹。至于希恩斯，刚开始是有意帮忙的，可随即又从不知何处，听说是出自未来史学派的手笔，当即婉拒了这份倡议。
    对希恩斯态度的转变，林昊想都不想就向智子提出了质问，后者诚实地回答道，这一消息的确是它们借助eto隐蔽地告诉希恩斯的。显然，让所有人类吃饱饭这事，不在它们和那群反人类疯子的容忍范围内。
    林昊只得继续劝道：
    “罗老师，世界性的饥荒将在数十年内到来，不止那些落后的国家，就连身为面壁者的你也难以独善其身。”
    “这才过了一周，你也学那群大人物忧国忧民起来了。”罗辑把手头的资料啪地合上，“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的，是eto吗？”
    他依然不愿揽起这份责任，尽管看到那些数据时的短暂凝重，表明他其实是在意的。
    一旦作出这样的决议，他的声望将会空前高涨，瞬间摧毁他苦心孤诣营造出的登徒子二货形象。
    林昊早猜出了他的心理，于是续道：“听着，我知道你在扮演小丑，没法当一个正经的面壁者，所以我有一个想法……”
    听完林昊的计策，罗辑两眼一亮，拍掌道：“就这么办！”
    ……
    隔天的深夜，乔装打扮后，林昊前往岛上的医院，和花园里欣赏月色的云天明碰面。
    经过化疗和数天的调养，云天明已能站立行走，痛感也轻了不少，只是仍需拄着拐杖，看着也没有先前那股风中残烛般的憔悴了。
    林昊有一具“分身”在岛上的事，除了与他对接的军官外，罗辑、大史以及维德都是知道的，前二者是林昊亲口相告，维德则是借助了自己神乎其神的情报网络，所以林昊也就没瞒被维德密切监视的云天明，而且劝说老云留在地球，本来就是他在岛上的任务之一。
    “看看那些光污染。”云天明没有去看他，两眼依旧直直盯着夜空，“到处都是彩色的霓虹，把月亮都给遮住了。那些是罗辑博士弄出来的么？”
    林昊嘴角微动，说：
    “现在岛上有几十个地方在开着派对，我正要带你前往其中一处。”
    “为什么？”老云明显有些嫌弃。
    “体验生活。”林昊说，“这是程女士的请求。”
    程心也知晓了“林昊”还在岛上的消息，无疑，是维德告诉她的，而几乎是第一时间，她就致电请求这个云天明为数不多的朋友，继续劝说老云回心转意。
    方式不限，劝一回报酬十万鹰元。
    林昊强调自己崇尚婚恋自由，不会强人所难。
    然后报酬就加到了三十万。
    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被蒙在鼓里的云天明四下张望，有些落寞地说：“程心她不去吗？”
    几天过去，口嫌体正直的老云显然对程心愈发依恋了，连带对这个地球也抱有了几分温存，甚至能平静地欣赏自己潜意识里想要逃避的星空。
    人总是会变的。一个人的内在如何，很大程度上是周围环境浸润下的结果。
    哪怕不主动去劝，云天明可能也会自然而然地扭转心意，回归到正常人的思维，最终选择留下。
    但他提的问题，还是让林昊有些绷不太住。
    林昊轻咳两声，说：“那种派对恐怕不太适合她。”
    “那更不会适合我。”
    “好吧，其实是这样，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
    林昊小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听完，云天明朝他露出了老人地铁手机的表情：
    “这事你为什么不自己做，或者转交给pdc？”
    林昊理直气壮：
    “我未成年，进不去！
    “至于pdc，很遗憾，罗辑博士把他们都赶出了派对，说他们会把气氛搅黄。
    “而且，这也关系着包括程心在内的所有人的未来。”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云天明，他略一沉吟，说：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我尽力吧。”
    ……
    半小时后，国联大楼一楼大堂。
    五颜六色的激光灯晃得人眼花缭乱，浮糜的欢笑和叫喊声，在动感十足的音乐里此起彼伏。数以万计的人正群魔乱舞着，沉溺在酒精和激情的狂热之中。
    最大的派对现场，竟然就选在了这个本该庄严神圣的所在！
    为了保证派对的“清静”不被公务打扰，pdc甚至特意把底下三层都腾了出来，还让所有正经人士都通过货梯出入后门，避免经过现场。
    林昊不禁佩服罗辑的创意，更佩服国联的容忍。
    真就一个敢提，一个敢给。
    让他微感放心的是，现场并没有如传说中的十万人超级*派对一样，给整成一锅白花花的大米粥，绝大部分人都是穿戴整齐。妖冶，暴露，但总归还有点底线。
    不过毕竟是在海外，加上危机后嬉皮士风气的复兴，还是有些许人不太老实，想在人堆里行那苟且之事，幸好，罗辑事先用扩音器颁布了禁令，面壁者的话语不得不听，这些禽兽都不敢大张旗鼓，免得被周围人轰出去。
    但湿热黏腻、充斥汗臭和香水味的空气，无处不在、干柴烈火般的肢体触碰，以及放浪狂野、满是荷尔蒙气息的高呼低吟，还是让这里成为了未成年人的禁区。
    因为不能泄露有两个“自己”的事，林昊自然是做足了伪装，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满面沧桑的八字胡大叔，但他仍旧没有进去的打算，只在大门前往里面略作窥看。
    然后他就听到背后一声娇软的搭讪：
    “叔叔，不进去玩玩吗？”
    居然是朝自己说的。
    “……”
    林昊无语凝噎，回头一看，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哟，这不是法律系妹子吗？原着里开头就被eto创死了的那个。
    法律系妹子也呆了一下：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没……咳咳，女士，我就算了，能麻烦你带我这位朋友进去吗？他重病未愈，腿脚不太方便。”
    林昊知道她成了罗老师的秘书，也就毫不客气地将身旁云天明轻轻往前一推。
    法律系妹子扫了扫云天明清秀柔弱的五官，两眼登时放光，见后者一脸的不情愿，连忙挽住他没撑拐杖的一侧臂弯，劝诱说：
    “先生，不用自卑，您这类型会有很多女孩喜欢的！”
    “……”林昊忍住好笑，拍了拍云天明消瘦的肩头，“玩得愉快！”
    “谢谢。”云天明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
    法律系妹子又看向林昊，热情地招呼道：
    “您不进去吗？罗辑博士很快就会登台亮相了，后面会有更多女孩参与……还是说您喜欢男士？帅哥也有很多哦！”
    林昊强忍住脸颊抽搐，正要拒绝，忽见一人从法律系妹子的背后徐徐走近。中分头，穿着色彩浮夸的衬衣和喇叭裤，戴着一个非常逆天的赛博风眼镜，像是眼罩上糊着几根平行的霓虹灯管。
    这他妈竟然是罗寄，不对，罗辑老师！
    这位派对的主办者、全世界最有权力的人缓缓走到林昊的面前，抬起一根食指，朝他用力一指，念咒般地说：
    “你不准参加impart。”

 第六十四章 狂欢

    罗辑的impart计划，在短短数日内，便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超过十万的游客接踵而至。
    其中，近半数的人，是真的为想象中的超级*派对而来，而另一半，则是想要一睹罗辑博士的风采，瞧瞧这位面壁者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即便置身于如此银靡的氛围之中，场上依然有不少人坚信，罗辑是要借这次派对，宣告某个振奋人心的百年计划，或者干脆就是针对三体人母星的异能打击，毕竟impart这词，怎么看都是“通知”的意思，这种猜想是非常合理的。
    这也是为什么，罗辑甫一出现，就在入口处引起了一阵骚动。
    人们纷纷朝他蜂拥而去，却被他用异能限制住了步伐，于是只能向他正在搭话的林昊和云天明投去艳羡的目光。
    被罗辑禁止参加impart的林昊没有在意众人的视线，一脸不悦地朝罗辑反唇相讥：
    “我本来就没打算进去，全世界的人都把权力交给了你，你却拿来骄奢淫逸，胡作非为！”
    罗辑接过剧本，两手一摊：
    “世界毁灭关我什么事，你瞧瞧大伙，不都挺乐的吗？与其担忧未来，不如享受当下。”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罗辑的回应，但没人表露出一星半点的错愕和嫌恶，反倒各自浮起了对面壁者的微笑。
    瞧他装得多像啊。
    这才是面壁者该有的样子！
    当然，他们暗中也希望，罗辑能继续保持现在这个姿态，不要画风一转，变得和其他三个面壁者一样苦大仇深。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一边开着impart、一边拯救世界的喜剧英雄。
    自然，最重要的前提，还得是他能够拯救世界。
    第一个破壁人尚未出现，泰勒还没饮弹自尽，此时的国际社会，对面壁者给予了极高的宽容和信任。他们毫不怀疑，这四位英雄能带领人类冲破黑暗，迎向胜利的曙光。
    万千瞩目下，罗辑从法律系妹子手中接过一枚话筒，向众人高声宣布：
    “这次派对，我将发起一项挑战：
    “看到这十辆巨型餐车了吗？这是我特地为各位准备的料理，足足有十吨重，全部由米其林餐厅厨师甄选名贵食材烹制而成，各位的任务是——
    “在日出之前，将这些食物全部消耗干净。方式随意，可以吃，可以扔，可以拿去喂狗，也可以用来画画，只要把餐车搬空就行。
    “奖励是：三天后的又一次派对！”
    余音未绝，停在大楼外的十辆餐车同时打开侧门，诱人垂涎的香气登时飘溢开来，琳琅满目的菜品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四下一片躁动，人们纷纷欢呼呐喊，歌颂着面壁者罗辑的阔绰和体贴。餐车前很快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熙熙攘攘涌动不息的人潮里，罗辑装作不经意地看向林昊身旁的云天明：
    “你就是林昊提到的那位朋友？”
    云天明懵懂回道：“我没听他说起过。”
    林昊打了个哈哈：
    “不是你说想要学会生活吗？我这不就送你来跟罗老师深造深造。”
    云天明苦笑：
    “无意冒犯，罗辑博士。这种地方对我来说，跟地狱没什么区别。”
    “等你适应了地狱，你也就适应了人间。”
    罗辑笑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但你可以自己去地狱里自由探索。”
    云天明无言以对，只得任由法律系妹子搀扶着他走进了大门，径自掠过pdc设置的安检，融入了喧嚣乱舞的人群。
    罗辑没再和林昊搭话，装作是不甚相熟的旧友，点了点头，便也往里去了。
    这时一条粗汉子也从外头走了过来，大掌在林昊背上重重一拍：
    “昊子，这种地方你不合适，瞧瞧这些人的装束，又露脐啊又开背的，别说你一小孩，我看了都害臊。”
    能一眼看破林昊的伪装，自然只能是辣个蓝人了。
    “这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林昊干笑两声，“史叔叔，您不进去吗？”
    “里面早埋伏了一大群的官方异能者，不过是瞒着罗老弟的。我就在门口站站岗，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家伙经过。”
    大史叼着那根泰勒给的电子香烟，表情苦涩地吞吐着蓝色雾气。
    不同于表面上的狂放恣意，派对的安保极为森严，pdc为此费了不少心思，从机场到大楼内部，一共设置了四层安检，均由从业多年的精英特工和身具鉴别能力的异能者组成，确保没有任何eto和其他心怀不轨者混入场地内部。
    看得出，那次狙击事件已经成为了pdc的一个污点和梦魇。
    事关人命安全，罗辑虽把大部分pdc的人赶了出去，倒也没有撤掉这些安保。
    “eto恐怕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林昊忧心忡忡。
    “放心，有我把关，就连一只苍蝇都混不进去！”大史拍拍胸脯道。
    总感觉立了什么不得了的g啊……
    林昊心里嘀咕着，察觉到大史脸色有些疲惫，额角渗出虚汗，身子也略有虚浮，担忧问道：
    “您看起来不太舒服。”
    大史嗐了一声：“昨天又通宵了一晚上。这身体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您抱恙在身，可得好好休息。”
    “我这病啊，休息不休息都一个样……”大史摆摆手道，“而且昨晚有急事，看守所那边喊我过去，火急火燎的，我也不得不去。”
    “发生什么事了？”
    “死人了。”大史嗟叹道，“就之前暗杀罗老弟的狙击手，你亲手抓来的那个。”
    林昊心脏咯噔一跳，忙问：
    “他被杀害了？”
    “初步判断是自杀。在自己房间里，一头撞上墙壁，脑袋都撞开花了。”
    “嘶……这货对组织还真是忠心耿耿啊。”林昊哭笑不得，“有没有可能不是自杀？”
    “监控拍得明明白白，就是结束讯问刚回到屋里，突然就猛地发力冲刺，狠狠撞上了墙壁，一命呜呼。现场没有旁人，法医也说没有中毒致幻的痕迹。”大史说，“岛上警部的异能科目前还在调查，不过考虑到接触他的人员都受到严格的检查和监视，很难认为是异能者作案。”
    异能……
    林昊穿越未久，很多事还是没能融入这个世界的思维，感到荒诞的同时，心底深处也隐约生出了一丝不安。
    “史叔叔，能帮忙调查一下，那名狙击手在看守所里都与谁见过面么？”
    他本以为大史会纠结保密的事，可对方却爽快地一口答应：
    “成，等具体调查结果出来吧。
    “我也觉着这事透着蹊跷，像是有人在捣鬼。”

 第六十五章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之一）

    “捣鬼？”
    林昊相信大史的判断，原着中的他，就没错过一次。
    大史嗯了一声：
    “那家伙不像是要寻死的人，之前我审问他时，明确感觉到了他还藏着话没说，像是要当作和pdc交易的筹码。不过后来的审讯就不关我事了，我只负责他犯案的那一部分。”
    林昊眉头一皱：
    “筹码……这会和他的死因有关么？”
    大史耸耸肩，正要说话，忽听耳边风声猎猎而至，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只听啪的一下，一件黑漆漆的东西越过他的肩头，砸到了他身后的玻璃外墙上，打成了稀烂的一摊。
    那是一个用一次性纸盘子装着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他娘的，吓得我都要掏枪了！”
    大史叱骂一句，把手从破旧大衣的口袋重新抽出，又优哉游哉地抽起了烟。
    一旁的林昊却倒了大霉，刚才那一波蛋糕手雷正正命中了他的侧脸，砸得他半边脸像是糊上了一层烂泥。
    巧克力的馥郁甜香让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味道是真不赖，一看就是大师出品。
    林昊没有恼怒，因为罗辑临时颁布的任务正被如火如荼地履行着，人们刚从餐车上端出珍馐佳肴，略微满足过口腹之欲，便忙不迭地开始了穷奢极侈的浪费行为，往彼此脸上砸各式各样的蛋糕点心，就是其中的一种。
    比起口腹之欲，恣意地糟蹋这些穷尽无数农民、养殖户和厨师的心血得来的美味，显然更让人们感到满足。
    即便是在派对刚开始，便已有超过一半的菜品，被用在了食用以外的途径上。一时鲍鱼与龙虾齐飞，美酒共高汤一地，各色美食如同随意涂抹的颜料，在尖叫和嬉笑声中把堂堂国联大楼给渲染得乌烟瘴气。
    那些负责安检的pdc员工身着制服，因此是少数得以幸免的人群，看着愈发狂热的人群如此玷污自己心中的圣地，他们无不目眦尽裂，像是要把这群嬉皮士生吞活剥。
    “真是堕落啊……”
    林昊一边躲闪着纷至沓来的菜肴，一边啧啧感慨。
    “我还是赶紧逃离这鬼地方吧。”
    “等等。”大史忽然眯眼看向了不远处，“刚被这蛋糕分了下神，让那家伙溜进去了！”
    “什么家伙？”
    “一个男的，亚裔，二十来岁左右，看着很斯文。”
    “听着还挺正常，他怎么了？”
    “他一直在大门边上待着，不停地偷瞄你。”
    我超，又是南桐？
    林昊一愣之下，清清嗓子道：
    “这、这也还算正常。”
    大史断然否定：“不对，他更像是在观察你我的动静。而且就在刚才，他突然跳起身，让本来砸歪了的一盘芝士龙虾的酱汁糊了自己一脸，又趁我不注意，偷偷钻进了大楼。”
    可大楼有安检，能进来这里的肯定也都检查过好几回了，身上必然不会携带杀伤性武器，更不会具备异能，至于这么紧张吗？
    林昊边思索着，边跟随大史跑到大门前方，蓦然又心生疑惑：
    那人为什么要把脸糊起来？莫非……
    他急忙追问：
    “那人是不是穿着深蓝色的格纹衬衫和褐色的休闲长裤？”
    大史嘿了一声：
    “没错，可你不是一直背对着他的么？”
    林昊内心愈加惊骇，几乎是一瞬，就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那身装束，和云天明来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那人是Eto，是受智子指使前来破坏的，自己和罗辑事先商定的计划，也被他利用了。
    这里有危险！
    “史叔叔，快带我进去！”
    “可你还没成年呢。”
    “别惦记这茬了！”
    ……
    被女秘书带进了impart现场的云天明，很快就找借口摆脱了她，独自穿行在一道道扭动的腰肢和无数挥舞的手臂形成的荆棘丛间。
    上方闷沉却又躁动的音乐，让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不自觉地血流加快。
    为了匹配面壁者的身份，这套大功率音响也是用的顶级设备，频率范围达到了超越人耳极限的10hz-30khz，追求的就是一个全身心的共鸣。
    然而，和正中舞台上那面8K超清的巨大屏幕一样，在这种荷尔蒙泛滥的派对里，它们只能生产出垃圾般的视听体验，咚咚作响的催命鼓点配上毫无意义的炫光污染，一切都为调动人们的激情和欲念所服务。
    这个破地方，他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大舞台后方主控间里的一台电脑，十分钟后，罗辑将发挥他花花公子的本色，将负责操控机器的年轻妹子拐到舞台上，然后在上面制造一点小小的意外，将所有人目光吸引过去，这时，就是自己行动的唯一机会。
    云天明要做的非常简单——将林昊事先给的一枚U盘插进电脑里，U盘内的木马程序会瞬间攻破脆弱的防火墙，将其中的信息呈现在会场的屏幕和音响上。
    据林昊说，这程序还是一位神秘黑客用一个小时随手编写的。
    这次派对表面随性放荡，实则由pdc精心编排过，对流程里的各方各面都严加管控，不会给人提前篡改的机会，而开始之后，为了防止黑客攻击，设备也都与外部网络隔绝，因此只能采用U盘入侵这种与送死无异的笨办法。
    但云天明并不在乎，他不在乎林昊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不在乎面壁者罗辑为什么要这么自我整蛊，不在乎他们究竟要披露什么样的惊天内幕，也不在乎自己这么做完，将会迎来何等严厉的惩罚。
    莫如说，内心深处，他其实是希望自己被惩罚的。甚至往阴暗里说，他还希望这个不知底细的“朋友”林昊其实是Eto的间谍，就是为了坑害罗辑，才让自己充当这一枚注定暴露的棋子。
    这将会让自己彻底与人类悖离，然后，自己可能会因此遭受牢狱之灾，但更大的可能，是被更加强硬地选入阶梯计划，大脑被分离、送往三体舰队。
    打入三体人内部的使者，最为首要的品质并非忠诚，恰恰相反，是拥有背叛人类的理由。自己今日的罪行，将使得pIA更加青睐自己，不会再让他随意退出。
    云天明想要离开这个人间，他越来越迫切地渴望着离开。
    这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无法离开了。
    “天明，等你病好了，我们要一起住城市呢，还是住乡下？”
    “也许那时已经没有这种区分了。”
    “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呢？我试探过爸妈，他们都不肯冬眠……可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你去的，他们也一定能够谅解。”
    “我、我其实无所谓……”
    “嘘，别说这些。对了天明，你想尽快治好醒来，还是干脆一觉睡到末日？”
    “末日？四百年后的末日，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无论人类胜利还是毁灭，一切已成定局，我们可以尽情地玩，尽情地疯，什么都不用去想，也不用再你争我斗、勾心斗角，反正即便失败，剩下的资源也足够最后一代人用一辈子……这不是很浪漫吗？”
    “嗯……”
    “只可惜，到时就没法要孩子了……”
    这些天里，类似的对白，数次在他和程心之间上演着。
    当这个集合了世间一切美好品质的女孩，将她全部的温柔倾注在自己身上时，云天明再也无法否认，自己对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绝望。
    “天明，你知道吗，安乐死法是为你通过的。”
    倘若能将这句梦魇般的话语彻底忘却，云天明怀疑自己会刹那融化在程心的柔情之中，再也无法自拔。
    而即便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内心的天平，也在不住地往“人世”一侧倾斜。
    他愈发依恋这个曾经冷漠待他的世界了。
    他开始仰望星空，就像欣赏着一片永远不会涉足的苦海；他开始参与社交，与素未谋面的人谈笑风生；他开始希冀未来，无法自制地幻想着和程心的点点滴滴……
    这也是为什么，他心中理智的一面，更加急切地渴求着离开，渴求着无尽虚空中的自我放逐。
    他依旧在害怕。
    这幻梦越是美好，他就越是害怕。
    ……
    “唉，别多想。”
    思绪回到当下，震耳欲聋的派对现场，云天明放松精神，穿过重重人群，快步来到了主控室的门外。
    这里驻守着几个明显是官方异能者的人，对突兀接近的云天明，他们没有多少戒心，甚至也没禁止他入内参观。
    这一来是知道这位就是阶梯计划的候选人之一，有擅长情报的pIA严密把关；二来也是因为听说了大门前的一幕，知道云天明与林昊和罗辑认识。
    后两个人的分量，这些官方异能者都是清楚，或者说自以为清楚的。
    他们俩的共同好友，能出问题就有鬼了！
    不能怪这些警卫松懈，实在是现场的人数太多，让他们无暇分心去留意一个99.99%不会惹事的文弱青年。
    差不多是时候了。
    装作随意左顾右盼的云天明，见到打扮花哨的罗辑突然闯入，邀请坐在角落某台电脑前的漂亮女员工与他共舞一曲，后者丝毫没在意这位面壁者的唐突和浮夸，欣喜若狂地跟他出去了。
    主控室里的众人纷纷发出了不屑的啧声，男的无不愤怒于他的轻浮，几位年轻女士则嫉妒他有眼无珠。
    云天明置若罔闻，一颗心全放在了那台电脑底下，那小小的U盘插口上。
    很快，随着外头传来浪潮般汹涌起伏的欢呼和掌声，他等来了罗辑的信号：
    舞台上，中分头的罗辑正在如云美女簇拥之下，披拂着身后荧幕变幻的彩光，踏着节奏一踮一踮地舞着。
    尽管练习时长远远不到两年半，他的舞姿在中分头里依然冠绝群伦。
    终于，仿佛感受到众人热切的期待，罗辑高举起一根食指，凑到麦克风旁，摇头晃脑地大声喊出那句令亿万人为之倾倒的名言：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下一秒。
    啪！
    一块答辩一样的巧克力蛋糕从台下飞了过来，糊到了他那副如同嵌着几根霓虹灯管的赛博眼镜上。

 第六十六章 骇入

    这块答辩，不对，这块巧克力蛋糕，正是罗辑吩咐法律系妹子在台下扔的。
    因此，他非但没有半点愠怒和错愕，反而大张双臂，边挥边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底下人群瞬间沸腾！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这么亲民、这么有乐子的面壁者？
    他真的，我哭死！
    人们接二连三地举起从外头餐车取来的米其林星级料理，朝台上这位说不清是与民同乐还是有重度受虐倾向的面壁者扔去。
    别的不说，单就“爷爷\/老娘我曾经拿饭菜砸过面壁者”这么一句，就足够他们吹上一辈子。
    于是下一瞬间，漫天的蒸熊掌烤羊羔烧子鸡卤大鹅酱肘子烩海参炖鹿筋泡狮头焯鱼翅焖鲍鱼，以及松露鹅肝青口烩饭鲟鱼籽酱龙虾浓汤惠灵顿牛排黑森林蛋糕焦糖布丁，如暴雨般朝罗辑倾泻而下。
    在场的一众pdc保镖都大惊失色。
    他们知道以安检之严密，现场不会混入凶器，也知道罗辑已是四阶以上的异能者，不至于闪避不开这些乌合之众投掷的区区饭菜。
    但，凡事都怕有个万一！
    这一刻，所有官方异能者都各自展露出了看家本事，为罗辑拦截天空中的肉蛋葱鸡，只见一道道菜肴有的凭空消失，有的炸成了七彩烟花，有的猛转轨迹垂直落下，有的沿着原路折返回投掷者的手里，有的啪的一下变成了一只只四下乱飞的鸽子……
    这眼花缭乱的大场面，让民众们的狂喜达到了巅峰，无不赞叹面壁者罗辑煞费苦心，原来是为了呈现这么一场盛大的魔术表演。
    同一时间，主控室里的云天明已无人注意，他深吸一口气，踏前两步，从怀里掏出u盘，插入了角落电脑的主机里。
    原本正展示着各种设备参数和状态的电脑屏幕登时一花，随即弹出了一面面的警报窗口，这些窗口又在转瞬之间被病毒消去，恢复了表面的正常。
    骇入成功！
    所有其他人的目光，都被牢牢锁在了外头的“魔术表演”上，丝毫没发现云天明做的小手脚。
    程序没有立即生效，留给云天明撤退的时间有五分钟，他其实不认为逃跑有什么意义，但为了不拖累林昊，他还是收起u盘，匆忙走出了主控室，便要离开大楼。
    已经完全癫狂的人群左推右搡着，云天明很快就被糊了一身的饭菜甜点，却不住回头看向舞台。
    他对罗辑此刻的狼狈样子不感兴趣，就是好奇那个u盘究竟会投影出怎样惊世骇俗的影像。
    是某段eto的招聘宣传片？还是一些极度血腥残忍践踏道德的录像？又或者是罗辑自己的黑历史？
    为了摆脱面壁者的使命，罗辑博士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云天明并不愚钝，短短几句交流，他就看出，罗辑博士并不喜欢面壁者的身份，或者说，他的城府深邃到让自己误以为他不喜欢。
    至少，罗辑喜欢的，绝不会是眼下进行中的这场impart。
    就像一个与心上人失之交臂、还得满脸轻松地祝福她与新欢喜结连理的可怜人……云天明暗暗感叹，对罗辑博士不由得多出了几分同情。
    正当此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人群中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和自己年纪、身材都差相仿佛的亚裔青年，也和自己一样，脸上身上沾满了各色酱汁。
    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么个人，自然是因为对方穿着的衣服，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简直就是世上的另一个我。
    撞衫也还算了，可云天明立马就意识到，对方竟然和不久前的自己一样，也在朝主控室快步逼近，完全不像是享受派对的普通人，倒似是带着任务而来。
    云天明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这里的人们有危险！
    内心孤僻和淡漠的一面，告诉他不必去理会。
    要是一个多星期前，还在梦魇中苦苦煎熬着的他，多半会选择扭头就走。
    可此时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往回折返，想要拦住那个假冒自己的家伙。
    两人打扮完全一致，速度竟也相同，同时抵达了中控室的门口，并看清了彼此的长相。
    此时高空中的“魔术表演”仍在进行，位于舞台侧后方的中控室外人影稀疏，四周的人们都在仰头看着舞台，依然没能留意到这一幕。
    假冒者：“这与你无关，我可以给你时间离开。”
    云天明：“收手吧，外面全是pdc。”
    两人僵持了十几秒，假冒者自知任务已经败露，索性破罐破摔，猛地扑了上来，将病弱无力的云天明一把揪起，便要照脸给他一拳，将他打晕。
    云天明正要开口呼喊，却见一道身影自外头飞速抢近，转眼便已欺到了假冒者的身旁，兔起鹘落间，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了他的侧腰。
    假冒者闷哼一声，吃痛松手，退开两步便要回击，那来袭者却已抢先挥出右臂，一记上勾拳带着猎猎风声暴轰而出，正中他的下巴。
    嗡！
    一声仿佛砸到了铁皮水桶的闷响声中，假冒者飞起了两米高，随后重重摔落在地，不省人事。
    “你还好吧？”
    那出拳者将云天明扶起，正是和大史一同追踪可疑人物赶到这里的林昊，大史则将那名假冒者一把拷上，嘿嘿笑道：
    “这半年的工资有着落了！”
    两人预想的没错，这假冒云天明的人，果然就是eto的奸细，受到了智子的指使，前来破坏即将展开的农业改良计划。
    这名eto身上所携带的，就只有一枚小小的u盘，上面同样装载着木马程序，能骇入现场的音响设备，使其持续产生10hz的次声波。
    这一频率的声波，能和人体的多个器官产生共振，对其造成严重乃至致命的破坏，若是成功让他骇入音响，哪怕及时中断电源，也难保不会有身体虚弱者因此丧命。
    三体人的目的不是要杀罗辑，它们听取了林昊的建议，不去威胁他的生命安全，但真要让它们眼巴巴地看着林昊的计划付诸实施，也是绝无可能。这才有了这一办法，让eto假冒云天明，钻林昊计划的漏洞来个经典复刻，把林昊原本想要呈现的音频替换成次声波，借此搅黄这次派对。
    它们不怕罗辑成为【小丑】，反而更希望他成为一个因为自作聪明而连累的无辜者的真正小丑，这将根本性地摧毁他作为面壁者的威望，让他沦为一个万人唾弃之辈。
    这谋划自然是不错的，可惜，因为大史的洞察和云天明的阻挠，它最终功亏一篑了。
    但没过几天，林昊就从未来史学派那儿得知，其实那位设计木马程序的黑客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在骇入的基础之上，又给系统添加了两道新的防火墙，以那位的本事，单凭eto临时设计的黑客程序，是决计不可能破解的。
    以那位黑客的话来说，就是“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花上整整一个小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林昊麒麟臂挥出的那一记上勾拳，自然惊动了四周的便衣警卫，但他们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更值得他们在意的变故发生了：
    嗒的一下，现场所有的彩灯以及舞台上的巨幕都骤然熄灭，烦人的电子音乐也戛然而止。
    黑暗中，群众的狂欢顷刻变成了尖叫，以为是eto混入大楼，即将大杀四方。
    此时，云天明正走在惊惶失措的人群里，向着大门的方向艰难前进。他不清楚林昊计划的详情，唯一能理解的，就是自己带着的那个u盘里的程序生效了，而他现在，必须赶快将它带离现场。
    可没走几步，他忽听四周霎时安静下来，不少人发出了咦的声音。
    身后传来黯淡的亮光，是大屏幕亮了。
    云天明没忍住好奇，回头望了一眼，瞳孔陡然收缩。
    屏幕映出了一张本世纪着名的照片：
    一个瘦骨嶙峋、腹部肿起的非洲儿童，在干旱龟裂的黄土地上匍匐不起，身后，一只秃鹫贪婪窥伺着这即将成为饿殍的美餐。
    两三秒过去，所有人都安静了，大厅里徒剩死寂。
    身上沾满奢侈美食的面壁者罗辑伫立在满地饭菜之上，正好就在那枯瘦儿童的下方。
    讽刺、荒诞、滑稽、可笑。
    两种迥异的现实上演在同一个舞台，这一刻，他彻底沦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小丑。

 第六十七章 农业改良计划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即便是这群热衷impart的嬉皮士，也无法不为这张写满饥馑与苦难的照片所撼动。
    更何况，在场的不只有嬉皮士，也有真心想一睹面壁者风采的正经人，还有不少携带着小型摄像机的记者。
    他们首先怀疑这是节目的一部分，可随即又注意到了罗辑脸上的震惊和呆滞，连忙撇清了这个想法，纷纷猜测这是外人篡改的内容，甚至可能真是eto的手笔。
    但这已无关紧要了。
    世上居然还有濒临饿死的人，而我，却在这里践踏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美食！
    这一想法激起了一部分人的羞耻心，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头扔食物的动作，并提醒周围人住手，而其他人，也被迅速肃穆的气氛压得再也无法放纵，逐渐冷静下来。
    然而没过几秒，大屏幕再次变换，一行行冰冷的数据罗列其上，背景的照片也一张接一张地换着，都是世界各地饥荒地区的实景摄影。
    “粮食绝收……农业消亡……怎么会这样？”
    “每隔十秒，世上就会有一人死于饥饿……”
    “全球性的大饥荒，最迟还有、还有二十年就会到来？开什么玩笑！”
    人们梦呓般念着上面呈现的内容，脸上流露出惊骇、绝望，以及懊悔。
    有人突然失声痛哭，边哭边把手里残缺不全的蛋糕往嘴里塞，很快，所有人就接连效仿，吃起了原本打算扔向面壁者的食物，哪怕肚子早已被撑得浑圆。
    更有甚者伏下身子去捡地上那些狼藉的食物残渣，以一种信徒般的虔诚，将他们一一吞下。
    他们中的许多人这时才蓦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吃的，可是最为顶级的米其林美食。和一分钟前相比，它们好吃得像是神仙才配享用的珍馔。
    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拉了下来。
    “神啊，救救我们！”
    忽地，一个白人老头跪倒在地，用塞满食物的嘴含糊不清地喊道。
    情绪如同瘟疫飞速扩散，几乎只过了一瞬，人群便再次变得汹涌，哭天抢地者不胜其数。
    而所有人，投向罗辑的目光中，都多出了三分的鄙夷，和七分的愤怒。
    原来粮食都已紧缺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这么糟践食物，还带着我们跟你一起发癫？！
    而且你还对即将到来的饥荒无动于衷？！
    所有的罪责，都被推到了面壁者头上，是他带头的，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是被蒙骗了的好心人，都怪这个欺世盗名、寻欢作乐的小丑。
    感受到众人的怒火倾泻而至，罗辑连滚带爬地蜷到了舞台一角，瑟瑟发抖地说：
    “我、我也不知道啊！”
    随着他话音落下，屏幕再次变幻，未来史学派的农业改良倡议书正式公诸于世。
    人群不出所望地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和赞美，对这个胆大包天利用面壁者来实现目标的黑客，无不是顶礼膜拜。
    计划顺利完成。
    罗辑就这么“被迫”开始了他的农业改良计划。
    自然，他自己是懒得去管的，定了个“让世上每一个人都能吃饱饭”的小目标，就把这玩意甩手丢给了pdc，由他们全权负责实现。
    ……
    云天明目睹着人们的举动，感受着情感共鸣的冲刷，蓦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可能会改变人类历史的大事。
    他没有继续往外逃离，反而往回走去。
    他明白，自己是不可能被惩罚的了，要是参与此事的过程被公开，自己恐怕还会被捧作人类的英雄。
    这和他来这的初衷背道而驰。
    这是结结实实地让林昊给坑了。
    但他也没法表达不满，这个相识未久的朋友，可能只是想帮自己一把而已。
    扪心自问，他其实真的想要离开吗？
    答案是否定的。
    恰如程心多年前所说，他向往星空，只是为了逃离。
    回想起大学时的那个夏夜，和程心一起仰望银河的短暂时光，云天明微有些恍惚，心底某处绷紧了多年的机括像是被松开了，一片澄明的安宁感在胸中漫溢开来。
    这时他已回到中控室外，看到林昊出现在面前，向他招手，问他为什么要回来。
    而他已没有了刚才憋着的那股闷气，只淡然回问：
    “我也是你计划好的？”
    然后他看见林昊笑道：
    “没准我只是想和你竞争被切掉大脑的资格。”
    “你是真的被选入了阶梯计划？可你看起来不像是身染重病……是心、是她让你参加的吗？”
    云天明问出了这个让自己提心吊胆的问题。
    林昊的回答让他松了口气：
    “不，这与她无关，她也并不知情。这是维德的主意，个中原因你不知道为好。”
    两人正说着，周围的pdc特工已和大史一道将那倒地不起的eto给拖走了，不是拖出大楼，而是往楼上拖。敢在pdc老窝作奸犯科的，这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
    云天明也受到了盘问，但并不刨根问底，显然，pdc已经猜到了些端倪，不打算深入追究他的责任。让他稍微松口气的是，他们也始终没有公开他的举动，于是迫使面壁者罗辑推动这个改变世界的农业改良计划的英雄，就永远没有确切的名字。
    但还是有人猜出了真相。
    impart很快演变成了忏悔会和感恩节，人们的脸上都沾满泪水和涎水，珍而重之地进食着剩余超过九吨的星级料理。云天明和林昊功成身退，并肩离开大楼。
    在大门处，法律系妹子突兀现身，激动地拦住了两人，努力压低声音道：
    “就是你们吧！我知道是你们做的！”
    林昊慌忙摆手：
    “这位小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妹子坚持：“我看到了，是这位抱恙在身的先生走进了中控室，然后没过多久，幻灯片就出现了。”
    林昊和云天明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着要不要把这女人一拳敲晕送交罗辑，免得她到处张扬。
    可紧接着，却见法律系妹子深深鞠了一躬，说：
    “谢谢你们。不管你们来自哪个组织，有什么样的目的，你们今天做的事，都值得我们所有人的感谢。”
    云天明苦笑：“我不知道你在谢什么，你别到处乱说就行。”
    法律系妹子眨了眨卡姿兰大眼睛，露出“我懂的”的表情：
    “放心，我会保密的。是罗辑博士让你们这么做的么？或许，我是真的误解了他，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责任感得多……”
    “……”读过原着的林昊猜到了她的心思，嘴角微动，没去揭晓罗辑的想法，捋了捋小胡子，说，“你也和表面上的不太一样，我是说，你有一颗质朴而高贵的心灵。”
    “您这是说我看上去庸俗又肤浅么？”
    法律系妹子嫣然一笑，随后抚了抚华丽的黑色连衣裙，语气一沉，说，
    “我感谢你们，不为别的，是因为我对那部幻灯片的许多内容感同身受。
    “我出身于农村，不过是算不上贫困的那种，祖父往上世代农耕，经历过许多风浪，也参加过战争，但最后都深深扎根在了黄土地上。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鸡鸣而起，日落而息。我的童年就是这么度过的，我很享受那样的生活。
    “可我的父亲，以及他同辈的许多村里人，都离开了家乡，前往大城市打工去了。一年到头我只能和他共处短短几天，村里的地也因为无人耕种，一度荒废了很多年。高涨的农业成本和低廉的作物价格，使得农民一年到头收入微薄，没法竞争得过第二、第三产业，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这一营生，改行从事别的职业。
    “我中学以前，天天就是在长满荒草的田地上和小伙伴玩耍，和她们一起盼着父母回家。爷爷腿有点瘸，只能耕一两亩地，整天就唠叨着，说等他死了，这地都没人种了，人们还能吃什么呢？
    “您或许想不到，我其实是打算读完书后回到家乡，为改善那里的农业生态出一份力的。不过近几年国家也在全力扶持农村的农业发展，引入了先进的技术和人才，家乡也一改往日的冷清萧索，变得热闹起来了，田里又重新飘荡着稻花的香气，我一个文科生，现在再回去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就在这时，我听说罗辑博士成了面壁者……”
    “行行行。”
    林昊连忙打断了她水字数一样的长篇大论。
    “你是说，你想要把建设家乡的热情，也用来改变整个世界？这就是你接近他的初衷？”
    法律系妹子微微低头，露出了与她气质不符的羞赧：
    “你们可别告诉罗老师。”
    “这是很高尚的理想。”云天明忍不住评论。
    “可他不需要我。我能看得出，他只把我当作玩伴。”
    “……”
    玩伴可还行！
    见两个男人脸上都是一红，法律系妹子噗嗤一笑，又落落大方起来：
    “我们以前是那种关系，不过，那是他成为面壁者以前的事了。我说的玩伴，只是在派对这种不务正业的事上，这场派对说来还是我替他策划的。
    “知道他有这份改变世界的心思，其实我还挺想跟他一块，可我明白的，他不喜欢我这一类，我甚至搞不懂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几天相处下来，我总觉得他有些落寞，有些恍惚，也没再碰别的女性了，总是不时就眺望外面的海平线，像在思念着一个从未存在过的恋人……”
    她越说语气越是温柔，到得后面，已带上了些许幽怨。
    然而林昊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微一耸肩，说：
    “抱歉，我们和罗辑博士也算不上熟络，没法帮你传达这份心意。”
    法律系妹子怔了一下，食指刮了刮略显骨感的白皙脸颊，有些尴尬地说：
    “好吧，我还是得自己争取一下。
    “但是，先生，我之前的那一番话，都是发自真心，对你们二位的作为，我的感激之情没有半点虚伪。”
    林昊没有回应她的猜想，暧昧不明地答道：
    “既然这样，你也可以主动申请参与这项农业改良计划，他不会拒绝的。”
    “嗯，我会尝试的。”法律系妹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微笑道，“但在那之前，我还想跟他多玩一会儿，争取成为面壁者夫人。”
    这梦想注定徒劳，但云天明和林昊也只能给予鼓励和祝福。
    与妹子告别后，云天明意料之中地等来了林昊的问题：
    “怎样，有没有感到一丝成就感？”
    云天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坦诚回道：
    “不清楚。只是……这世界好像没我想的那么糟糕。”
    ……
    清晨，与云天明在国联大楼外吃过米其林自助宵夜后，林昊撑着怀孕三个月似的大肚子，独自回到了凡尔纳酒店顶层套间。
    小憩过后，他的手机收到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来自程心的巨额汇款即将到账的提示，由于这次劝说效果极其显着，这位富婆心花怒放，竟将报酬提到了一百万鹰元！
    林昊忽然有些后悔，应该再留一点伏笔，让云天明有左右摇摆的空间才对，如此方能做到可持续性薅羊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竭泽而渔，将他一把推向富婆的怀抱。
    正乐呵呵地自嘲着，他随手打开了第二条信息，表情骤然凝重下来：
    信息是大史发来的。
    内容是那位疑似自杀的eto狙击手“后羿”的探访人员名单。

 第六十八章 狙击手自杀之谜

    名单很长，看得出这位Eto杀手相当受重视。探访者不仅有pdc和当地警方的相关人员，还有一些大国的政要以及军方高层，短短一周多的时间，便已有四五十人之众，密密麻麻的英文名字在小小的诺奇亚手机屏幕里列了足有七页多。
    面壁者大会使得Eto活动愈发频繁，会后，pdc在凡尔纳岛抓捕了数以百计的Eto成员，但大都是些小喽啰，连自己的上级是谁都不清楚的那种。
    相比之下，由pdc钦点刺杀面壁者罗辑的“后羿”，无疑更具有情报上的价值，也因此受到了各国络绎不绝的询问，试图以此掌握一些与本国Eto有关的线索。
    林昊怀疑，大史给自己发这些信息，是得到了pdc的授权，因为除了名单外，就连“后羿”的基本情况以及审讯他所得出的大部分情报，都附带在了这条短信后面。
    “从事Eto反人类活动两年半……原来这家伙是老干部啊，据他自称，原本还是拯救派的。而拯救派与降临派，在两年前叶文洁被捕时就已彻底决裂。
    “这就是他会被三体人选入刺杀行动的原因？因为‘颠覆派’的出现和污染，三体人对降临派的不信任感愈发强烈，这才把真正由它们策划的行动托付给了拯救派的残党？”
    拯救派的宗旨是借助人类的力量来拯救三体世界，本身并不偏激，但经过了两年前的清剿后，剩下的成员难免会变得憎恶人类，参与谋杀面壁者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的同伙都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结果证明‘后羿’没有说谎。这是大史亲自审的，不用担心出问题。只是两名同伙级别较低，没问出多少有用的事……嗯？还有一名同伙没有落网？”
    与百井市那场轰轰烈烈的暗杀迥然不同，这次狙击以低调隐蔽与一击致命为首要宗旨，因此参与成员不多，只有四个。
    对那尚未落网的第四人，两名同伙都不闻其详，仅仅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唯一与那第四人有接触的，就只有主导行动的“后羿”一个。
    林昊猜测这就是“后羿”所掌握的“筹码”，也有可能，他就是因此而丧生的。
    是Eto派人潜入看守所暗杀了他？
    会是那个隐藏的同伙亲自动手么？
    无可奈何下，林昊极不情愿地读起了那一串串的英文名字。
    事实证明，读得懂和读得畅快，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境界。只看了两页，他便头昏眼花，满脑子都被歪歪扭扭的字母填满。
    耐着性子，他翻到了第三页，一眼望去，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是，萨伊女士？”
    林昊没有多少惊讶，毕竟身为国联秘书长、pdc实质上的领袖，她对这起牵涉面壁者安危的事件如此重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资料显示，她与“后羿”的会面，只持续不到十五分钟，仅就狙击和被捕时的一些细节作了确认，没有问出新的信息。
    林昊继续往后翻去，又是一片接一片的陌生名字。
    终于，他读到了最后一页，本已打算第二轮复查，借用网络调查名单里的人员身份，然而最后一行，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赫然闯进了他的视野。
    “托马斯……维德？”
    ……
    躺回酒店大床上，短暂冥想后，林昊回到了百井市里自己的家中，顾不得外头天已破晓，他打开电脑，照着名单上的名字逐个搜索。
    到得最后，他仍旧没有半点头绪，没找出某个人存在疑点，但也无法证明他们就一定与Eto没有关系。
    唯一值得留意的，就是托马斯·维德了。
    尽管作为pIA局长，他有着充分理由与“后羿”会面，但再怎么说，他也是有记录的最后一个探访者，他离开的当晚，也就是前晚，“后羿”就在牢房里“自杀”了。
    而更可疑的是，他的谈话并没有留档，恐怕是动用pIA的特权给抹去了，他问了些什么，从狙击手口中得知了些什么，除了当面问他，别无途径知晓。
    可林昊暂时没打算约他见面，说到底，“后羿”对付的只是罗辑，不包括自己，他的助手也必然如此，以罗辑目前的实力和地位，犯不着为他操心。这趟浑水不趟也罢。
    何况，不仅是探访者有嫌疑，看守所内的工作人员有没有内鬼，同样值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单就个人偏见而质疑维德，未免太过武断，也容易惹来维德的特别关心，各种风险都会急剧上升。虽然照这个发展，自己早晚都要与维德为敌，可时间毕竟是越晚越好。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询问智子，是谁杀了“后羿”，那个未知的同伙又是何方神圣。
    果不其然，他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
    智子：“对前一个问题，我们只能认为是自杀。”
    “就是说，你们也不清楚。”林昊眉毛上挑，“回答我一个问题，智子能监测到正在使用的异能吗？”
    智子：“有的可以。”
    这是来自监听员1379号的回答，意思就是“有的不行”。
    随后骤然亮起的警告红光也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他有可能是死于异能？”
    智子：“只能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后一个问题呢？他的同伙是谁？那可是你们最信任的卒子，别告诉我你们不认识。”
    这次智子的回应让他困惑不已。
    智子：“我们拒绝回答。这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愕然之下，种种猜想顿时浮出心头。
    为什么是为了我好？难道知道对方身份，会对我不利么？
    正自沉思着，房间外突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林昊，你是不是死里面了！都十点了，你还要上学吗！”
    房门另一侧，妹妹边打着哈欠边嗔恼地催促着。显然她也是刚刚睡醒。
    林昊下意识地抄起床上的被子，把智子展开形成的球状物一把盖住。
    他害怕家人受到三体人的注视。
    随即，他又意识到这一行为的愚蠢，自嘲一笑，故作轻松地朝门外叫道：
    “你这个家里蹲还好意思说哦！”
    “什么家里蹲，这叫社恐！”妹妹狠狠跺了跺脚，“你就不同，你是社交牛笔症，大好青春在等着你去开拓，可别像我这样荒废了！”
    嘴上装得老气横秋，实际还是那副小女生的幼稚脾气。
    林昊懒得搭理她的反讽，三下五除二地整理好装束，打开门去，照着妹妹的脑袋便是一记摸头杀。
    妹妹的身高只到自己肩膀，不用抬高手臂便能够到，一头乌黑中透着淡金色的长发乱如鸟窝，摸起来巴适得很。
    然而妹妹只挨了一下，便立马抽身躲开：
    “莫挨老子……至少先洗洗手漱漱口吧。唔，你口气好重！”
    闻言，林昊加倍用力地朝她呵了一声，看着她皱起眉头，下唇夸张地翻起，不由得一阵好笑。
    然后他注意到了妹妹眼袋青黑的浮肿，笑道：
    “昨晚又熬夜刷剧了？”
    妹妹嗯了一声，困倦地点了点头。
    林昊遂道：
    “骗人。我知道你在学编程，别指望瞒着老哥。”
    “你又偷看我电脑了？”
    妹妹秀眉一蹙，似欲发怒，却又莫名地蔫了下来。
    “这么呆着也不是事，就想着入门一下计算机，以后也能挣点小钱……”
    “学到哪了？”
    “hello world！”
    “……”林昊哑了一秒，又问，“那台机器跑得动么？呃，那好像是一台暗夜精灵？这几天我见过不少。它是从哪来的？”
    妹妹摆出一副关爱纸张哥哥的表情：
    “你怎么又忘了？脑袋真没问题吗？
    “那是叶文洁奶奶送的，是两年半前的事，她说是她以前带过的学生研发的产品，可好用了。流畅体验玩得爽，高分高刷……”
    “停！”
    林昊连忙打断了吟唱，同时也记起了确实有这么件事，妹妹没骗自己。
    不过找时间还得检查一下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鼓包的微型核弹才行。
    回想这些天历经的种种，再多的谨慎都不为过。

 第六十九章 一个月后

    暗夜精灵里面当然没有装载微型核弹，早在林昊回家之前，ssf的人就已对这片小区进行过全方位的排查，确保没有任何的危险源存在。
    周围严防死守的官方人员，让左邻右舍叫苦不迭，连林爸林妈都感到不解：
    咱儿子不是被选去当面壁者未来的保镖吗，咋反倒要被人保护了？
    林昊这趟离奇的出国旅游，被pdc包装成了一次应聘，说是为面壁者挑选值得信任、没被eto渗透过的新晋异能者。换句话说，就是“面壁者的贴身高手”，等将来重点培养后，再参与到面壁者罗辑的安保工作中。
    父母和大部分公众一样，认可了这个解释。但两人没有为儿子这一光荣的使命感到自豪，他们明白，这样一来，林昊很可能就要随着罗辑博士一同冬眠前往未来了。
    “昊子，这使命你能推掉吗？”林爸曾如此问过，“爸妈老了还有谁来伺候啊？”
    “不还有咱妹嘛！”林昊心头亦是沉重，表面却一脸的无所谓。
    “可……”林爸欲言又止，终于说，“别说照顾我俩，小夕她这状态，能生活自理我就已知足了。”
    “……”
    林昊没有擅自揭露妹妹在学编程的事，只淡淡地说：
    “她还年轻……而且，罗辑博士未必就会冬眠。”
    说实话，他也不觉得妹妹生活能够自理，何况如今还朝着反方向大步迈进。
    自从自己逛完impart的那天开始，妹妹的状态就一直有点不对，不时会恍惚走神，脾气更添了几分暴躁与敏感，晚上熬夜也更厉害了，天天眼圈都肿得跟熊猫似的。
    不会是玉玉了吧？
    自然，每次关心，总会换来妹妹一句“你才玉玉！”。
    林昊也曾建议过她多出去走走，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这样，每天都会代替老妈去小区四处喂猫，可情绪的低落依然没有半点好转。
    不过大概是对这个女儿放弃希望了，父母都没太过问她的心事，倒还是纠缠着林昊的事不放。
    “你也别抱希望了，我看罗辑是个很有抱负，也很脚踏实地的人。他肯定是会冬眠的。”林爸回应他刚才的想法，“看看其他三个面壁者，脑袋里都是什么新型武器、太空舰队和人类进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有罗辑真正注意到了吃饭的问题。”
    “可他是被迫注意到的。”林昊重复着新闻上的内容。
    林爸不以为然地说：
    “那也能说明他没有架子，能听得进普通人的诉求。
    “你看其他三个面壁者就做不到，他们只想着星辰大海，把大量的资源投入到几个世纪后才能看见成效的事业，压根没想到我们能不能好好活到那个时代。”
    不得不说这观点挺有见地，但林昊知道自己这个便宜老爹是那种典型的顾家贤惠男，不怎么关心时政，能说出这番话，其实也有一点拾人牙慧的嫌疑。
    就在罗辑“被迫”承诺开展农业改良计划的第二天，互联网就出现了大批声援这位面壁者的言论，称这一定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罗辑是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才故意自我丑化，不得不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推进他早已想落实的农业改良。
    不仅如此，舆论还隐隐有将矛头对准其他三位面壁者的倾向，指责他们为什么对迫在眉睫的粮食危机视而不见，甚至还醉心于重工产业，不断削弱本就衰颓的农牧业，变相加快了危机到来的步伐。
    短短几日之内，三位面壁者的声望就受到了不小的损害，由于群情激愤，他们也不得不作出一点妥协，表示不会妨碍农业改良计划的展开，必要时候会作出让步。
    这也微妙地挑拨了三人与罗辑之间的关系，使得罗辑在他们的眼里，愈发朝着一个碍事又爱作秀的闲人靠拢。
    想都不用想，这些突兀涌现的论调，自然就是eto的手笔。
    别看他们日夜沉迷主人的大剑，真到要出招的时候，五位数的臭皮匠，还是能顶上好几个诸葛亮的。
    好在，罗辑在impart上的演技过于精湛，让人难以看穿，因此国际上质疑他、认为他是小丑的声音，与声援他的声音呈相持之势，没有完全遂了eto的意图。
    而农业改良计划，也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如前所言，罗辑当然没有亲自操刀，而是丢给了pdc全权负责。
    被pdc选作计划主导者的，就是未来史学派里的那位华夏农业学家，考虑到他的历史贡献和对粮食危机的重视，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
    计划的第一步并不高大上，就是及时叫停各地重工轻农、荒废农耕、污染土地的作风，恢复过往的农业秩序。这一步原本相当困难，因为这么做无异于让一些国家，尤其是非洲和南美的落后国家，放弃因三体危机而得到的工业高速发展机会。
    这些国家大都是极端激进派掌权，统治者为了各自利益，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产业调整，并且由于施政水平低下，罔顾剧烈转型的代价，导致环境污染、耕地流失、农民出走、供应失衡，国内的粮食产量严重下跌，甚至出现了局部性的饥荒。
    这些地方的反对者碍于人微言轻，一直无力呼唤国家重视这些后果，但罗辑的计划一经问世，哪怕没有正式方案，仅仅是作出了发展农业的宣言，便已使得他们的呼声陡然传遍了大街小巷，让官方不得不正视这些问题，作出相应的改变。
    面壁者的号召力可见一斑。
    农业改良计划是阶段性的、长期性的，恢复秩序只是最初的一步。
    其后，各国将会开展轰轰烈烈的农业生产集中化，用温室取代农田，用水培和气培取代土培，扶持各地推动技术升级，最后形成规模化、专业化的农业生产格局。这一步预计会持续二三十年，可以想象过程将是艰巨而危机四伏的，必定伴随着无数农民的失业和大量行业的萧条，但若要未来科技工业能无后顾之忧地向上攀升，这一步非走不可。
    同时，太空育种项目，也将于在建的三架太空电梯全部竣工后正式开启，届时也将是技术公有化这一恒久斗争的首个高峰，就目前来看，pdc七常之中，鹰国和日落国持反对态度，华夏和灰熊则是坚定支持者，其他三方的立场依然摇摆不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为了顾及到落后国家为保护农业作出的牺牲，在农业改良计划出台两周后，国联便作出了一份倡议，确保会在农业升级初步完成后，全力推动落后国家的工业科技腾飞，保证其在飞速更迭的科技格局中，能紧随时代步伐，甚至达到与发达国家持平的水准。
    这份倡议由华夏带头发起，短时间内就得到了七十余个第三世界国家的热烈响应，让计划的第一步变得轻松了不少。阻力反而来自鹰国为首的少数几个发达国家，争执焦点始终还是在技术壁垒的问题上，哪怕是最低程度的妥协，目前似乎也只是奢望。
    这边，农业改良正在世界范围内紧张筹备着，欣欣向荣和利益纷争交替上演在各个角落，如火一般炽烈而狂野。
    另一边，林昊却迎来了他曾经渴望的日常，学校、家，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像一潭死水波澜不起。他原以为eto还会想方设法地出手害他，可无论是身边还是智子监视所得的报告，都显示eto并没有较大的动作。
    “河豚计划”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几乎每天都会有eto异能者被吓得鼓成了个气球，然后被官方异能者当场戳破，钓鱼方法可谓千奇百怪，有些简直让人啼笑皆非，林昊每次听着智子的汇报，都有一种在翻看《意林》《读者》等杂志末尾那些蹩脚笑话的既视感。那些整蛊专家究竟是有多么乐此不疲，光是想想，就让他不寒而栗。
    罗辑那边倒是没有太大动静，那次impart过后，pdc就禁止他再开这么大规模的派对了，毕竟上次险些就酿出了大祸。罗辑自然是有禁止这一禁令的权力的，可他也没提出异议，大约是他已经攒够了一段时间的小丑值，打算躺平一会儿了，不过考虑到国际上对他的崇拜和赞美渐渐又高涨起来，未来他恐怕还得变着法子去装小丑。
    就这样，一个月眨眼便过去了。
    林昊始终没按维德的指示，将自己是否参加阶梯计划的答复告知程心。
    时间已到。
    还逾期了三天。
    这晚，林昊再次借助冥想，回到了凡尔纳酒店顶层套间，在床上刚一睁眼，便听头顶传来人工纸张茉丝久违的机械女声：
    “检测到房间内有放射性辐射源，请立即联系警方。
    “重复。检测到房间内有放射性辐射源，请立即联系警方。”
    “……”
    林昊正打算自己对房间例行检查，却没想到这人工纸张还有这种本事，感慨之余，心跳也逐渐加快。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七十章 辐射

    毫无疑问，设置放射源的就是托马斯·维德，pia局长，阶梯计划的主导者。
    原因无他，想要白嫖自己的大脑罢了。
    原着中，荣获这一待遇的，是他的属下、pia技术规划中心主任米哈伊尔·瓦季姆，这位可怜的灰熊国憨厚汉子，最终惨死于急性白血病导致的车祸。
    如今，换作自己来承担维德这份“恩赐”了。
    没时间感叹世事无常，林昊立马抄起了床头柜上的盖革计数器。
    嗒嗒嗒嗒……
    手刚一打开开关，盖革计数器便开始疯狂的鸣响。
    不过林昊早已熟悉流程，清楚这是来自自己这具“人偶”的辐射，没有慌乱，又拿起一旁的自拍杆伸至最长，将盖革计数器固定在了长杆的尾部。
    机器远离了身体，然而嗒嗒声并没有停下，反而更加激烈！
    即便没有靠近放射源，环境辐射量也已远远超过了1usv\/h。
    “我勒个……！”
    林昊震愕出声，同时注意到自拍杆伸向的方向，正是不受茉丝监控的浴室。
    他蹑手蹑脚地朝那里走去，双眼死死盯着计数器那小小的长条形屏幕。
    到这份上，蜂鸣器的响声已经没有意义了，达到了人耳听不出趋势的极快频率，沦为了烘托紧张气氛的背景音。
    终于，在长杆尾部越过浴室门的一瞬，屏幕上的数字飙升到了100usv\/h！
    而这还只是环境值，远没有触碰到辐射源的本体。
    林昊就跟把爪子伸进炉火里的猫儿似的，猛地抽回了握着自拍杆的手臂，仓皇朝后退去，一直退到落地窗的边缘，身子犹自战栗不已。
    这他妈叫什么凡尔纳岛？
    改名叫福岛算了！
    辐气满满啊这是！
    可想而知，放射源的邻近位置，辐射量恐怕还会翻个几百倍，达到每小时数万微西弗（usv）！
    作为参照，人体的年辐射安全阈值约为100msv，即usv，超过此数值，患癌风险就会急剧上升。
    若累积受到超过1000msv的辐射，就会出现显性的症状，如头晕、呕吐和白血球显着减少。这数值提升到4000msv，即usv，大概率就会致人死亡。
    顺带一提，做一次ct的辐射值，一般在2-15msv之间，换句话说，自己在这个福岛厕所里蹲一个小时，就相当于做了至少十次的ct检查。蹲个几十小时，就会出现急性症状，以至于罹患绝症。
    阶梯计划起码得有半年才能正式启动，按照原着，甚至得要等到2011年，才正式确定人选。
    而自己这具人偶身体，依然是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待在厕所的时间，算起来横竖都不可能只有几十小时。
    到了计划实施之时，自己绝对已经患上了不治之症。
    然后维德就可以生米煮成熟饭，开出优渥的条件来劝诱、甚至是强行要求自己参与阶梯计划。
    而比起寄托于前途渺茫的未来医学、让自己进入冬眠等待医治，pdc肯定会偏向维德的方案，用自己这颗大脑换取三体人的某些好处，毕竟这颗大脑，在三体人看来似乎多少值几两银子。
    到时可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嘶……呼……”
    林昊深呼吸了好一阵子，头脑如陀螺般运转着，背靠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稍微平复了一下心中震骇。
    不得不说，真正到了受害人的位子上，他才切身感受到了维德的毒辣和阴狠，明白这头野兽为什么会在数个世纪后，被三体文明誉为最危险的人类。
    幸好，这只是萨伊用异能制造出的人偶。按她的说法，人偶即便丧命，也不会影响到本体。
    但这总归是萨伊的心血，不能就这么糟蹋了。
    自从见过维德之后，林昊就已设想出了几乎所有变故的预案，此时表面虽惊惶失措，内心还是有条不紊，当即抄起手机，拨打给了萨伊女士。
    对手可是pia的头头，比起凡尔纳岛的警方，国联秘书长显然更值得信任。
    听了他的简短描述后，萨伊语气凝重地回道：
    “你先和守在电梯口的两人会合，他们会带你去就近的庇护所，我这就让人过去处理危险源。
    “对了，你认为会是谁做的？”
    林昊当即回答：
    “很可能是eto。”
    萨伊嗯了一声，再次叮嘱他不要擅自靠近浴室，便挂了电话。
    萨伊的态度……有点古怪。
    林昊隐约察觉出一丝异常。
    她为什么要问我会是谁做的？
    经历过之前那起针对航班的刺杀，正常人第一想法不都是eto吗？
    难道……她也在怀疑黑手另有其人？
    林昊没有第一时间表露对维德的怀疑，而是拿eto这个背锅侠顶包，一来，是因为他不想随意篡改原着，删减这些重要角色的戏份，尤其是这个掩体纪元扛把子的维德；二来，也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动机怀疑维德，要知道，在这条时间线上，他俩仅仅就见过一面，互相撂了几句狠话而已。
    不能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事实！
    不过他此时也没立即按照萨伊吩咐，去找门外守着的高矮二人。
    诚然，他信任萨伊，在这个迷之世界线里，萨伊甚至比罗辑都让他感到可靠。
    这一个月来，他已然了解到，这间套间，原本就是为面壁者打造的，整栋酒店仅有这里，配备了茉丝这一人工智能，它实际上也是一套功能齐全、覆盖面极广的安保监控系统，直接由萨伊的办公室掌控，不与互联网直连，甚至也和凡尔纳酒店的中控系统彼此绝缘。
    虽然这种被漂亮阿姨日夜注视的感觉，挺有些让人不舒服，可林昊不得不承认，茉丝带给了他太多的安全感。
    直至此刻，他才知道，这玩意居然还能检测环境辐射！
    可以说，如果萨伊有问题，那她必然不会如此提醒自己。
    可重点是，她的心腹，真的可以相信吗？
    维德的人都这么大张旗鼓地溜进浴室了，为什么看门的高矮二人没有发现？
    莫非是异能？
    咳咳，总感觉就像那种三流小说里，找不到合理借口就拿超能力搪塞的桥段啊……他不由得暗自吐槽。
    既然自己每天都会过来，维德肯定就是在今天出手的，他情报能力极强，知道我受萨伊眷顾，可以同时出现在百井市和凡尔纳岛，按照常理推断，我自然是把真身藏在了较为安全的pdc岛上，这才下定决心要害我，借助智子的协助，挑选我上学的时间来下手。
    呵呵，要不是我测出“自己”的大脑里有微量辐射，差点就和他一样，以为这里的才是真身了。说来，这两具身体真就各方各面都一模一样，吃喝拉撒无一不需，单就外人看来，的确是无法辨别的。
    嗯……下手的会是维德自己么？还是他手下的精锐？
    外头那俩保镖究竟有没有鬼？
    林昊于是开口问道：
    “茉丝，告诉我，有什么人进过我的房间。”
    为了方便这个人工纸张理解，他特地加了一句：
    “告诉我他的大致特征。”
    然而，茉丝好几秒后，才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复：
    “抱歉，我没看到有人进入我的监控范围内，除了您。”
    “就是说，没人进过卧室？”
    林昊眉头一皱，心道：
    莫非是从通风管道直接钻进了浴室？
    他记得那里天花板上确实有个通风口，大小勉强能通过一个成年男性。
    通风管道内部同样是安装了监控的，问题是，它们连接的是酒店的中控系统，和茉丝不属于一个体系，以维德的身份地位，它们不难处理。
    大概明白了对方的入侵方式，林昊略感放心，连忙离开了这被辐射轻度污染的所在，和两名热锅蚂蚁般的保镖一同去到了酒店地下的某个套间里，六个pdc特工和ssf的异能者据守于此，是专门被分配来负责林昊安保的。
    穿着黄色防护服、全副武装的pdc防核专家随即赶到，事后，他们的汇报称，放射源是一枚药丸大小的钴60胶囊，被封装在厚实的铅制外壳里，用塑料袋包裹着贴在了马桶的水箱内壁。
    他们也检查了浴室里的通风管道口，的确找到了有人进出的痕迹，证明林昊的猜想是正确的。
    这下，林昊已经可以确认，这枚放射源就是维德放置的。
    他打算和三体人聊上几句，听听它们在这一行动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第七十一章 过分诚实的智子

    对于智子在这次放射源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林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预想。
    那就是，整个行动都是由三体人和维德共同策划的，三体人为他提供了最为关键的帮助。
    在送自己的大脑前往三体舰队一事上，这本该尔虞我诈的两方，利益竟是出奇的一致。
    他没打算傻乎乎地直接质问智子，只是当着几名保镖的面佯装睡熟，回到百井市家里的房间，才装作忧心忡忡地说：
    “你们有查出是谁做的么？”
    智子即答：
    “是维德！”
    “……”
    林昊呆住。
    他原以为，智子会和自己向萨伊的说辞一样，拿出eto来当挡箭牌。
    然后他就会象征性地质疑两下，从智子拙劣的狡辩中猜出三体人的真实想法。
    然后就是点到为止，看破不说破。
    可没想到，智子根本没有试图掩饰，当场就戳破了维德的阴谋！
    但他压根就没想要“发现”这个真凶啊！
    这样一来，究竟要怎么面对这个瞬间暴露的幕后黑手，就成了极为头疼的问题。
    远在4光年外的1379号见林昊沉默不语，以为这个主信不过自己，连忙通过智子补了一句：
    “主，我们并没有骗您。”
    “我以为你们是一条船上的。”
    智子：“他的行为越线了，他自以为这样就能迫使您参与阶梯计划，但我们推算出，您因此死亡的可能性，远高于成功活到计划开展之时。”
    智子：“主，您一定要小心维德，此人极端危险，他在战术上缜密谨慎、滴水不漏，但到战略层面，却又是极其莽撞、不计后果。”
    非常中肯的评价……林昊点点头道：
    “嗯，我会注意的。”
    智子：“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们还可以提供他制定计划并派人实施的全过程，以影像的方式。”
    “可以。让我看看。”
    林昊以高位者的姿态，一脸淡然地命令道。
    实际却是头皮发麻，拼命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尴尬局势。
    很显然，自己知道维德是凶手后，必然是要作出应对的，不能假装没听见，就这么糊弄过去。
    三体人可不会放过这种明显悖离常理的表现。
    但仅有的几个选项，都各有各的弊端。
    揭发维德自不待言，属于是下策中的下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选。
    和维德谈话，争取一定程度的和解？如此示弱，是否会让更加维德得寸进尺？而且到这份上，真的还有和好的可能吗？
    先下手为强，把维德干掉？先不说这个神经病是不是异能者，能不能打得过，哪怕真解决了这家伙，后续又要怎么处理？自己难道就以一个逃亡犯的身份永远苟活在阴影里？
    而且，除了揭发他这一最为轻松的选项外，别的做法都太过刻意，绝对会让维德心生猜疑。
    焦头烂额中，智子呈现的那些画面，维德如何周密布局，如何巧立名目秘密从海外偷运钴60胶囊入境，如何教唆心腹一步步潜入顶层房间、将放射源设置在马桶里……一一映入他的眼帘。
    或者，反过来威胁他？
    这些画面就是把柄！
    林昊很清楚，这个想法是愚蠢的。维德可不是会被区区录像吓住的怂货，正常来说，敢反过来拿这种事威胁他的人，没准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但正是因为它太过愚蠢，所以，它反而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维德不敢杀他。
    诚然，偷放辐射源的行径十分的大胆张扬，但总归还是有所顾忌，没有摆上台面，撕破脸皮然后锒铛入狱，绝对是维德不愿见到的结局。
    哪怕他真就是个极端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也不会想受困监狱，眼睁睁看着阶梯计划因此破产。
    不过这不意味着自己可以故作大方，屁颠屁颠地跑去原谅他。
    既然这样，假装自己是个见识短浅、贪婪愚昧的毛躁小青年，一只握着智子这把尚方宝剑得意忘形的猴子，反而正好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
    这样不仅能完美解释自己为何不去揭发他的罪行，还能降低他对自己的预期，让他不再着急采取后续行动，下一次谋划也不会太过难以防范。
    威胁的要求，林昊也已想好了：
    维德必须找一个合适且不突兀的理由，让云天明退出阶梯计划。
    至于原因，他打算信口胡诌，不外乎什么友谊、同情、敬佩、希望程心下半生幸福等等，多少有些狗血，但终归合理。
    腹稿都已敲好，他又问智子：
    “你们就这么中断与维德的合作了？”
    智子：“我们从不会在乎合作对象的履历，只在乎合作的利益。”
    “就是说还有下次？”
    智子：“如果他能保持清醒，不再动用这些激进手段的话。”
    “其实你们不必这么执着，我真的就是个普通人。我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你们认为我不普通。”
    智子：“您的不普通，是来自一亿年前第191号文明的预言。我很喜欢人类的一句话：‘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就像你们的彩票，两元一张，头等奖却是整个文明的救赎，我们没有不买的理由。”
    “你们对人类的观察和学习，全部加点都加在嘲讽上了是吧？”
    林昊嘟囔一句，这才把刚才的盘算付诸实施，让智子将自己口述的威胁信直接打在维德的视网膜上。
    智子未作回应，旋即隐去踪迹，不过两分钟，林昊的手机便响了。
    是维德打来的。
    “钴60，这就是你说的‘无法拒绝的理由’？”
    林昊率先发难。
    维德那边笑得很放松：
    “智子都告诉你了，是么？我早该想到的，它们就是一群畏畏缩缩的懦夫。
    “不过，林，你说的不对。这件礼物，只是一份体面的邀请函，本来是想让你我都好做一些，我提高了计划的成功率，你成为自我牺牲的英雄。可惜，你拒绝了这份邀请。”
    林昊呵了一声：
    “那你说，那个‘无法拒绝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你会知道的，我保证。”
    见维德似要挂掉电话，林昊话锋一转：
    “‘后羿’是你杀害的么？”
    电话那头顿了一顿，维德的声音略微沉重了几分：
    “是萨伊把消息泄露给你的，对吧？”
    这一个月来林昊思来想去，也认为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能把这么详尽的信息告诉自己，大史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只能是出自pdc高层的授意，其中萨伊的嫌疑最大。
    他嗯了一声，再次开口：
    “回答我的问题。”
    维德冷声说道：
    “如果真是我做的，你认为我会做得这么粗糙，让自己成为最后探访过死者的嫌疑人么？”
    这反驳不无道理，林昊本来笃定的想法顿时又松动了，压低声音问：
    “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听到这个问题，维德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是生了锈的罐头。被小刀艰难划开：
    “当然是eto。
    “不然还能有谁？”
    林昊听得心里莫名发毛，正要追问，却听嘟的一声，维德已然挂断了通话。

 第七十二章 第二次聚会

    看起来，与维德的谈判是彻底破裂了。
    局势就这么僵持着，林昊握有他投放危险辐射物质的证据，维德也掌握着自己所不清楚的把柄，第一回合的交锋，就这样剑拔弩张地宣告暂时中止。
    当务之急，还是得弄清楚，自己究竟有什么软肋，被这个情报局局长抓在了手里。
    按萨伊之前的话来说，线索有两个，一个是叶文洁，一个是那便宜堂叔、异拓集团前董事长和现逃犯的林泯淏。原主残缺的记忆里，兴许埋着什么和他们有关的秘密，这一秘密的暴露，会对自己造成毁灭性的危害。
    “嗯，还是得搞清楚这些才行。”
    举报维德这事依然不用急着端上日程，目前的状况，显然，维德是以为自己在忌惮他手中的把柄，这才没有揭发他的罪行。不过维德下一轮攻势恐怕不会间隔太久，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得让萨伊帮忙看住这头饿兽。
    “说来，维德和萨伊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我想的那么融洽啊……
    “呃，仔细一想，萨伊为什么不在有人闯入我浴室时，立即电话通知我？是因为察觉不到么？可茉丝的辐射监测模块肯定会捕捉到异常……她难道知道是维德做的？知道他派人过来不是为了当场杀害自己？
    “唔，也有可能单纯是太忙了，注意不到罢了。她贵为国联秘书长，总不能成天到晚都在盯着我的身子看吧……嘶，想想还怪难堪的。
    “不行，不能中了维德的离间计！”
    他如此提醒自己。
    由于放射源泄露事件，凡尔纳酒店倒了大霉，罗辑带来的节庆气氛犹在岛上洋溢不息，这栋鹦鹉螺形状的大楼却已是灯火阑珊，大半的客人都匆匆退房，只盼离这里越远越好。
    实际上，那枚钴60胶囊，影响的不过是两层楼的范围而已，而pdc花了仅仅两天简单处理过后，这里就再也检测不到异常的环境污染了，林昊也就从善如流地又搬回了那有茉丝镇守着的顶层套间。
    这些天，整座岛上的特工都忙的不可开交，到处搜捕一个并不存在的eto谋杀未遂犯。
    萨伊也曾在电话内问过林昊，智子是否有给出犯人的信息，林昊否认道：
    “下手者能通过某种手段，摆脱智子的跟踪和监视——这是三体人的说法。”
    这虽是谎言，却非信口雌黄。
    早在破壁者大会当天，三体人便明确表示过，存在着无法被智子监控到的eto成员，三名破壁者便属于此列。
    也是时候，该向萨伊袒露这一关键情报了。
    然而萨伊对这话似乎没有特别感兴趣，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也许是由于某种特殊的异能。不用担心，破案只是时间问题。”
    ……
    凡尔纳岛的生活姑且算是稳定下来，林昊又穿回了百井市内的本体。一个月过去，算来也该是未来史学派聚会的时间了。
    果然，他刚走出小区，迎着灰蒙蒙的天空便要上学，一个身影蓦地拦住了他，正是那位负责联络的包龙涛上校。
    “感谢你们的帮助，如果未来我们人类真的能战胜三体舰队，迎来新的和平时代，你们二位一定会是最应该被铭记在心的名字。”
    憋了一个月的感谢，如温泉汩汩涌出。
    林昊心头一暖，微笑回道：
    “没有谁应该被感谢，我们只是在自救罢了。况且，改变历史的，永远不会是一两个权势加身的个体，而是汪洋大海的劳动人民。”
    “你说的没错，小林同志，是我觉悟太低了。”
    包上校扶了扶脑袋上的军帽，微有感慨地说：
    “我周围的好几个农学生，都还没毕业呢，就抛下家人朋友，赶着飞去非洲去了。”
    “技术的种子也要散播四海，生根发芽了。”
    林昊表面平淡地说着，内心再次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只是一纸文书，一段演讲，便足以牵动全世界亿万人的命运，改变无数有志之士的一生。
    这就是面壁者。
    也难怪罗辑总想着开摆，如此沉重的使命，确实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正喟叹着，便听包上校苦笑道：
    “你这小年轻说话还挺跳脱的，一会儿像个满腔热血的愣头青，一会儿又像个隐居山林的老前辈。”
    “人都是复杂多面的。”
    林昊避重就轻地轻叹一声，目光追随着小区外大马路上的车水马龙。
    比起一个月前，这几天的车流明显密集了许多。
    这些车大都不是朝向市中心cbd的，反而朝相反方向驶去。
    车流向着市郊的机场缓缓流淌。
    人行道上也是络绎不绝的行人，他们许多都提着行李箱，背着大背囊，脸上一改平素的彷徨和绝望，反倒充满了一往无前的蓬勃朝气。他们三两成行，或踏上了机场快线的大巴，或坐进了朋友亲戚特地送行的私家车，仿佛是在迎接一场说走就走的畅快旅行。
    他们有体格健壮的工人、有热诚淳朴的农民、有一脸稚气的学生、也有文质彬彬的学者。
    都是即将出国支援世界农业的先行者。
    一两天后，他们有的就会走进干旱龟裂的沙漠，有的会深入闷热潮湿的雨林，有的会踏上终年不化的雪原，有的会攀到贫瘠险峻的深山……他们就如种子，播撒在世上每一个饥荒尚存的角落，给那里的人们带去丰收和温饱。
    这一刻，林昊感到一股名为时代的洪流，在面前奔腾而过。他能感受到里面的每一滴水珠，感受到它们冲击脸颊时的轻微疼痛。
    这道洪流，曾因一次聚会而改变了朝向，一个月后的今天，他等来了第二次聚会。
    不知道这次又会讨论什么，又要自己请求罗辑去办什么事呢？
    想到这里，林昊忽地感到一丝悲哀。
    他发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似乎只是一个传话太监。
    这让他肃穆深沉的心情骤然碎作了齑粉。
    他突然有些不想去了。
    ……
    半小时后，林昊收敛情绪，走进了那家地下酒吧。
    场景依旧，人却换了不少，近半都是生面孔。
    那位华夏农业专家不在了，其他几位农业学者也是，都在忙着参与如火如荼的农业改良计划，无暇聚会。
    林昊同时也留意到，上次那几位航天专家也没过来，不知在忙活着什么。
    看来依据主题不同，参加聚会的成员也会大幅变动。
    门边一个陌生的白人老者正等着二人，大概就是本周的主持人“谢顿”，林昊来到他面前，礼貌地微鞠一躬，正要请教他名字，白人老者却已抢先开口：
    “这位先生，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我希望能跟你讲一下我们的圣子和救主，人工智能莫思。”
    林昊愣了一下，嘴巴张合几秒，终于只吐出了一个字：
    “啥？”

 第七十三章 人工智能

    这个莫思，林昊不是没在新闻上看到过。
    他知道这是由多国人工智能顶尖专家共同开发的人工智能（AI）程序，具有极强的算力和自我迭代能力，且覆盖的业务范围极其之广，面世迄今不过半个月，便已可以独立完成绝大部分的日常文书工作、图像影像的后期处理，乃至“创作”出足以媲美职业创作者水平的画作和小说，甚至还可以自己进行较为复杂的代码编写，根据使用者的目的制作出对应的程序。
    可以预想，在不久的将来，蓬勃崛起的人工智能，将会取代大量的可替代性岗位，使人类社会迎来深刻而彻底的变革。
    当然，这一前景实现的前提是，三体危机不曾到来。
    人工智能莫思的问世，本该是震惊世界的，可惜，在三体入侵、人类岌岌可危的如今，它就如倾盆暴雨中溅起的一粒水花，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危难当前，绝大部分的资源都被倾斜在了军工和前沿科技上，计算机科学固然也是其中一员，但侧重的领域并非人工智能的应用普及化，而是作为纯粹的工具，辅助理论物理的全力发展，因此几乎所有人关注的都只有算力，算力才是硅基造物的终极意义。
    这也使得AI莫思的诞生变得颇为尴尬。
    谈不上无人问津，但前景着实堪忧。
    难道这次是要罗辑博士帮忙推销一下，让人工智能风靡全球？
    这是不是太离谱了些？
    等我冬眠到了未来，一觉睡醒，会不会满大街都是机器人了？
    林昊正惊疑不定，却见一人从吧台侧快步跑来，一把将自己和那位可疑的白人老者轻轻架开，带着一丝歉意说道：
    “林，不用在意，他是克罗姆先生，一位德国的狂热AI学家，你可以认为他是在炫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
    说话的正是社会学家比尔·马修，上一月的聚会主持人。
    “我怀胎了十年，这在我们组里资历甚至算不上老。”AI学家克罗姆一脸虔诚地说，“而且我不是在炫耀，只是陈述现实而已。碳基生命愚钝苦弱，只有人工智能，才能带我们离开这片苦海。”
    “……”林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看向比尔·马修，“这位就是今天的主持人？”
    比尔挠挠头道：“不……本来是个比你还年轻的小朋友，只可惜，那位仍旧抽不开身，就由其他同事代替参加了。克罗姆还是第一次前来这里。”
    “比我还年轻？”
    “是的，那位也是莫思的开发者之一，两年前为该项目作出了最关键的技术突破，这才有了今天的产品。”
    两年前……那时最多只十三四岁吧？
    林昊不禁咂舌。
    十三四岁的电脑天才凭一己之力推动科技前进，这是什么爽文设定？
    “这么传奇的人物，肯定很有名吧？”
    比尔眉毛抬高，撅起下唇，摇了摇头：
    “那人从不露面，都是远程和我们连线，声音也经过了变声处理，难以辨识。她的年龄都是由她在我们学派的同事告诉我们的，而就连那些与她共事的人们，也不知晓她的身份，工作都是通过网络来交接，彼此从未见过面。”
    “等等，她？”林昊呆了一下。
    “对的，那是一位女性。”比尔·马修半是戏谑地说，“你为什么这么惊讶？难道女性就不可以在这行业出类拔萃么？”
    林昊嘴角微动，反唇相讥：
    “您又为什么会先入为主，认为我惊讶是因为性别偏见？我看心怀成见的是您才对吧。”
    比尔·马修登时被呛住，打了个哈哈，说：
    “咳咳，好吧，总之今天的主持人原本是那位小姐，如今就由克罗姆先生暂为代理。”
    他又把林昊介绍给了克罗姆，可后者似乎不在乎这些，只双手按着心口，碎碎念叨：
    “都一样的，我们终将成为人工智能的信徒，卑微而虔信。”
    居然有人能将科学家和神棍结合得如此完美……林昊忍不住朝比尔·马修耳语：
    “你不会是要我、要罗辑博士帮忙推销他的AI产品吧？”
    比尔连连摆手：
    “怎么可能！上次是因为事关人类存亡，不得不求助于罗辑博士，可这次，单纯只是想邀请你前来旁听而已。”
    林昊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但当他端起一杯柠檬苏打水，坐到人群边缘静静聆听时，他发现比尔并没有骗他。
    不只是他，大部分成员都沦为了旁听者。
    克罗姆是个好科研人，却不是个好讲师。他满怀激情地述说着他孕育这个赛博儿子的经过，从AI工作原理，聊到几种神经网络模型，各种听不明白的英文术语肆意横飞，不时还会飙上两句代码，丝毫不管听众是否能够理解。
    在座众人里，计算机学者只占极小一部分，隔行如隔山，加上克罗姆讲得兴起，无心回应提问，很快气氛就冷了下来，有人甚至打起了瞌睡。
    终于，比尔·马修再也按捺不住，打破了冷淡的空气，问道：
    “克罗姆先生，您可否说说该人工智能未来应用的前景？”
    “您问得好。”
    克罗姆抬臂竖起一根食指，一副嘉奖聪明学生的神态，又兴高采烈地说：
    “首先，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莫思强大的语言表达能力，这是建立在对transformer这一底层模型的进一步开发上……换言之，我们的莫思，已经在人类千变万化的语言上，筑起了通天的巴别塔……”
    比尔没忍住扶了扶额头，再次打断了他：
    “先生，能否说明一下，当今的人工智能，是否已可以在脱离人类干预的条件下，针对特定命题自主地寻求出最优的决策，以至于可以提出人类所不曾注意过的新想法、新方案？”
    克罗姆表情一滞，话音陡然多了几分沮丧：
    “您的描述指向的是AGI（人工通用智能），这在目前的人工智能领域，依然是一个具有科幻性质的目标。”
    闻言，众人不禁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声。
    林昊一下子明白了这伙人、至少是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
    他们寄希望于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绝对理性的强人工智能，充当第五位面壁者，为人类探寻黑暗中的那一缕曙光。
    ===================================================
    异三完结了（悲）最后一集还来不及品鉴
    明天或者后天会写个小影评吐槽一下
    小说还会继续写的，哪怕看的人不多。目前计划是写到广播纪元伊始，动漫里的名场面都会悉数端上（好吧空间站那些我不敢保证，因为实在太无聊了）
    只要不断用力，答辩就会延伸
    所以说，不要停下来啊！

 第七十四章 算力困局

    让人工智能指引人类前进，这个设想，不得不说挺符合未来史学派这个名字。
    只可惜，以目前的条件来看，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诚然，《三体》世界的科技水平，是要比原来的世界要高出不少的，而这个异化后的《三体》世界，由于超能力的乱入和丁仪“梯子派”的崛起，科技树的爬升速度更是比原着提前了许多，但再怎么说，强人工智能始终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峰。原来的世界已经是2023年了，还是不存在三体人的太平盛世，科学蓬勃发展，距离这一概念却依旧是遥遥无期。
    克罗姆失去了方才的那股子精气神，有些灰心丧气地说：
    “各位，我理解你们对于通用人工智能的渴求，你们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我们莫思的开发团队和大家一样，都无比渴望着实现这一理想。如果说如今的莫思，是我们的圣子和代行者，那么，突破图灵测试的桎梏，成为强人工智能的莫思，才真正会成为我们的上帝。
    “但，依然有许多难题在等着我们攻克。
    “第一道难题，就是计算机的多模态学习。所谓的多模态学习，就是对多种类的模态信息进行线性或非线性映射，采用模态共作用语义表示的方法对其进行处理，使得语义相同或相近的模态信息能输出相同或相近的表示结果，并对其作出统合理解……”
    这番梆硬的说明听得外行人一头雾水，底下有计算机专家忍不住解释道：
    “就是说，通用人工智能不可以只长眼睛，也不可以只有耳朵或者鼻子、或者只懂得认字，它不能只懂得‘狗’这个单词，还必须认得一种长着两只尖耳朵、会汪汪叫唤、身上有一股怪味的，是一种叫狗的生物。”
    克罗姆不住摇头：
    “粗俗，真是粗俗的解释！不过还算贴切。各位，我很荣幸在这里宣布，我们的莫思已经完美突破了这一层壁垒，借助多模态学习模型，它已可以深刻理解事物的各方面特征，乃至能区分它们的表象和本质的区别，摆脱人类语言多义性的束缚。”
    “然后我们就迎来了第二个难题：如何让机器产生自我意识，认识到我之为我。”
    他马上又要开始他那高深莫测的学术课堂，可这回众人及时制止了他：
    “教授，您直说吧，目前的人工智能能做到这点吗？”
    克罗姆不情愿地收起准备说的话语，摇头道：
    “做不到。”
    顿了一顿，他又说：
    “你们难道认为，你们就可以吗？”
    人群顿时一片僵滞，有人问：
    “您是什么意思？”
    “无意冒犯，各位先生女士，但恕我直言，所谓的自我，不过是一种幻觉罢了。”
    克罗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在座的有很多华夏人，一定深谙这么一句话：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里的‘人’，其实就是你们口中的‘自我’。我们的自我，永远是被外部的各种要素所决定的，不存在独立于外部环境的所谓自由意志。
    “也就是说，只要外界提供的信息足够丰富，信息量足够大，并且有外部给予的适量反馈，对这些信息的辨别理解予以修正，我们伟大而神圣的‘自我’就会诞生，这一过程通常会发生在人类的一到两岁之间，而非与生俱来。归根到底，这不过是一种面对外界刺激的应激反应，一些流窜过一道道神经元的极微弱的电信号罢了。
    “在这一点上，计算机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只是生物学角度上的解释，而且尚未被证明。”比尔·马修反对道。
    “但也尚未被否定，而且，我们讨论的就是物质层面的事实，不是似是而非的人文理念。”
    比尔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又说：“既然你这样说，那么，我们只需要用海量的信息去刺激人工智能，不就能使它产生自我了吗？”
    “这就是问题。”
    格罗姆刚一张口，却又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换了个腔调不甚情愿地说：
    “我就通俗点讲吧，人是有自我意识的，但许多动物并不是这样，您身为社会学家，应该十分了解着名的镜子实验。”
    比尔点了点头：“这是1970年鹰国心理学家戈登发明的测试，让各种动物被摆放在镜子前，测试它们能否识别出镜子里的就是自己。”
    “没错，现在，比尔先生，请回答我，是什么造就了有的动物可以识别自身，有的却无法做到？”
    比尔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试探着说：
    “大脑的发达程度？”
    格罗姆露出让人恼火的微笑：
    “不用这么谨慎，您说的没错。而这道理，也完全适用于人工智能上。”
    “您的意思是，人工智能无法产生自我意识，问题还是由于算力不足？”
    “正是如此。”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唏嘘不已。
    格罗姆继续说：
    “根据我们的测算，以目前物理学框架下的冯·诺依曼结构传统计算机，其算力是不足以支撑人工智能产生所谓的自我意识的，哪怕把摩尔定律这只柠檬榨得一滴不剩，我们能得到的，也只会是高度模仿人类的流水线型机器人，而不是能够自主思考和决策的工程师机器人。”
    有计算机学家插口道：
    “量子计算机肯定能满足要求。”
    当即有人反驳：
    “被智子锁死了。”
    “那，生物计算机呢？”
    有人尖锐地讥讽道：
    “您若是指望那些螺丝面一样的dna能取代硅片，您还不如幻想丁仪博士真能造出一个可以囚禁智子的捕鼠笼，让我们直接奔向量子时代。”
    格罗姆端起鸡尾酒抿了一口，说：
    “目前来看，只有光子计算机有希望了，不过这和传统计算机没有本质不同，只能算是一种改良而已。”
    旁听的计算机学家依然没有放弃：
    “还有非冯诺依曼结构仿生计算机！智利那边已经率先开始研究了！”
    众人纷纷摇头：
    “那就是个笑话！”
    “得了吧，还模拟人类大脑进行运算，我们连自己的脑子都没捣鼓明白呢。”
    “你很适合去写科幻小说，那些智利人也是。”
    比尔·马修站起身，拳头捏在胸前，叹道：
    “真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随着他话一出口，大部分人都不约而同地挪动视线，看向了角落里大半章都没露过面的林昊。
    他们都知道，上次的农业改良计划，就是由这个高中生斡旋罗辑采纳的。
    无所谓，他会出手。
    “？？？”
    林昊正喝着冰可乐听得津津有味，此时只能满头问号地回瞪众人，内心暗骂：
    合着绕了一大圈，到头来还是得要我求面壁者帮忙是吧！
    好在比尔给他解了围：
    “这事可不是靠面壁者能解决的，不要强人所难了。
    “我倒是刚刚听说，希恩斯那边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他正让pdc四处寻觅拥有特殊异能的觉醒者，最好是eto的死囚，他打算用他们的遗体来制作‘异能计算机’，借此推动他的脑科学研究项目继续深入。”
    异能计算机……？
    立马有人捶腿赞同：
    “对啊，还有这条路子！科技不够，就用异能来凑！”
    “很浓重的‘梯子派’思想啊，他也被丁仪博士感染了吗？”
    “难怪pdc会选中他，这家伙人品不行，思路倒是真的广！”
    “这才是面壁者该有的样子！”
    “……”
    林昊一口冰可乐刚喝进嘴里，没忍住噗地喷了出来。
    刚才那番正经严肃的讨论，让他险些忘了：
    这他妈是一个有异能的世界！

 答辩完结吐槽

    说实话，实在是想不出从何下嘴，十五集满满的黄金答辩，连一颗玉米粒一片菜叶子都难找出来。
    所谓的吐槽，是在玉米羹里找答辩。在答辩里找玉米，这就是嗯夸了。
    异化又没给我打钱，所以想想还是简单给里面的名场面做个排名算了：
    top10
    叶文洁：我不做人啦，辑辑！
    ++超能力邪恶老太太是这样的，得关在***的地堡里螺旋坠入地心，用滚烫的熔岩来封印她的行动，避免她毁灭世界
    top9
    一个伟大的科学定律被发现.jpg
    ++刚捣鼓完ai作图的我，其实很能理解这种失误，应该是tag没调好的问题（认真）
    top8
    和尝氨汽车一起追番，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尝氨汽车，前进四！
    top7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impart限定）
    +++++制作组是懂impart的，希望第七季或者第八季把十万人大米粥做好点，能看清楚细节的那种
    top6
    都忘了有智子吗？！
    ++光头强（划掉）雷迪亚兹·地狱咆哮
    +++以一种很新的方式刻画出萨伊极高的智商，做到了大刘做不到的事
    top5
    庄颜初会罗老师，干柴烈火，房子都震塌了.mp4
    +++易颜*真：你是辑吧？
    +++++大罗老师完美cos炎拳阿格尼
    top4
    厉害啊，枪枪命中！
    +++++++++厉害啊，枪枪命中！（复读）
    top3
    罗辑办公室嗯造小饼干
    +++逃亡主义者奥北海的传奇一生，掀起第一波逃亡主义思潮
    ++++什么，这不是饼干，是压缩毛巾，遇水变成答辩糕
    top2
    第十五集，罗辑茅厕顿开，喷了一脸黄金液体
    ++大罗老师精彩绝伦的表情演绎（“哼哼啊啊啊啊啊”）
    +++++打开异三的你.jpg
    top1
    这才是面壁者该有的样子！
    +++神级人物塑造。两三句话，两三个画面，为观众们揭晓大罗老师不为人知的另一面x
    +++++以小见大，小小一个场景，直接烘托出了整个世界的答辩气息，令人智熄
    top0
    为百合镀金（全-文-背-诵-！）
    +++斗宗强者，恐怖如斯！
    +++++主人的大剑！（一棵一棵yyds）
    +++++传世经典的呓语，诺贝尔文学奖都相形见绌的极高文学价值。
    +++++“权柄，浮名，都是以愚者的梦呓为机辩，以群蚁的庸碌为丰碑”这句很可能是在暗示诡秘2的剧情，授之于造物主的权柄和作为人性和锚的浮名互相抗衡，愚者和死诡的对抗以梦呓的形式传到卤面耳中，最后卤面发动广大人民群众发起红色战争，为小克筑起人性的丰碑，诡秘之主击败神性，王者归来，秒杀一坨接一坨的外神……
    就冲这波预言，我愿称之为最强。
    ……
    评完了，快端下去罢（恼）

 第七十五章 小苔藓

    在座的学者里不乏身怀异能的人，见许多麻瓜搞不明白“异能计算机”是什么玩意，他们便基于自己的理解，一五一十地开始了解说。
    一番探讨后，麻瓜们才总算似懂非懂地表示接受。
    “……所以，你们异能者哪怕丧生，也依然能保持一段时间的，呃，新鲜？能让自身的异能外溢出来，对周围产生影响？”
    身为异能军上校的包龙涛现身说法：
    “没错，但只有达到四阶以上，才会有这种效果，越往上效果就越强，范围也越广。”
    “换言之，就是在你们的遗体上插满电线和元件，当处理器用，就能超越现有的冯诺依曼式计算机了？”有人兴奋得两眼放光，看着上校如同上下打量着一个宝藏。
    包龙涛表情一僵，干笑道：
    “这得看对应异能的种类，得有相应的运算、虚拟等方面能力，才能充当计算机该部分的功能，说到底，即便是希恩斯博士提出的，终归也只是设想罢了。别说技术层面几乎没有类似的先例，单就伦理而言，我们也没法真拿人类来做计算机吧！”
    然而人工智能学家格罗姆迫不及待地插话了：
    “那找Eto不就行了么？反正也都不做人了。他们有会计算机方面的异能吗？”
    这是把Eto当成阿卡姆人才市场了是吧？林昊不由得暗暗吐槽。
    包上校闻言连忙摆手：
    “您这是说笑了，这方面的异能者向来极为稀少，目前几乎不存在有记录在案的。”
    “那你呢？”格罗姆咄咄逼人。
    包上校两掌向上一竖：
    “我们军人基本都是跟枪支子弹有关，跟计算机八竿子打不着。”
    “那他呢？”格罗姆又朝林昊一瞥。
    林昊如今已在互联网上出了名，在场众人都知道他是面壁者罗辑未来的保镖。
    听到格罗姆热情的询问，林昊回以和善的一笑：
    “百闻不如一见，我可以演示一下。”
    格罗姆睁大双眼，却不是惊恐，而是惊喜：
    “如果你真的会计算机方面的异能，请务必将你的身体捐赠给人类！”
    “……”
    林昊本已半是吓唬地把拳头捏紧在胸前，此时却有些不知如何回应了。反倒是比尔·马修惊惶挡在了他的面前：
    “林先生，林先生！格罗姆先生就这脾气，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见林昊胸口起伏几下，总算是把拳头放下了，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
    格罗姆听了周围人的解释，知道这个高中生只会打拳，不禁脸现失望，口中喃喃着：
    “要是能找到可以做成电脑的异能者就好了……”
    包上校轻咳一声，微带戏谑地安慰他说：
    “要是真能找到那样的Eto‘人才’，pdc肯定会比你还着急。”
    这个离谱的话题就此告一段落，格罗姆很快开始了来这次聚会的目的——向在场的各界精英展示人工智能莫思的优秀。
    事实证明，莫思确实很优秀。
    “您好，我叫莫思，英文是moSS，直译过来就是小苔藓。”
    格罗姆手捧一台暗夜精灵电脑，漆黑的屏幕朝向众人，正中央一个小小的红点随着人工合成男声的起伏不住缩放。
    最先提问的是包龙涛上校：
    “莫思，你女朋友和母亲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莫思：“您要听官方的回答，还是幽默的回答，还是莫思的回答？”
    呵，你这机器人还挺上道……林昊内心暗笑，便听包龙涛一本正经地说：
    “官方的。”
    莫思：“从功利主义和法治主义的角度，应该先救母亲，因为按照华夏法律，子女对父母有救助义务，如若不救，将会负法律上的责任，但女朋友并不在这一义务的对象范围内。”
    “专业！”包上校竖起大拇指，又问，“那幽默的回答呢？”
    莫思：“都不需要。因为我教过女朋友和母亲怎样游泳。”
    “……”
    众人冷场了好几秒，包上校清清嗓子掩住尴尬，又问：
    “那莫思的回答？”
    莫思：“谁也不救。因为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母亲。哈，哈，哈……”
    “……”
    众人又是一冷，这回轮到格罗姆尴尬地说：
    “呃，可能是某个参数设置反了，把后两个回答换了过来。我回去就改！”
    然而比尔·马修断然劝住了他：
    “如果你有最基本的幽默感，你就知道问题不出在这……咳咳，行了，林，你来问下一个吧。”
    “我？”林昊指着自己下巴，微感惊讶。
    “从看到这台电脑的一刻，你就有些魂不守舍。”比尔·马修笑道，“是被它迷住了吗？”
    是啊，暗夜精灵，这可太他妈迷人了……林昊咬牙切齿地强笑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原本确实有事想问，可扫过电脑屏幕底下的商标，嘴角一抽，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会住在一台暗夜精灵电脑里？”
    莫思：“您要听……”
    林昊忙不迭催促道：“官方的。”
    莫思：“准确来说，我不是住在这台电脑里，而是处在庞大的公共网络空间中，通过这道窗口与您进行交流。同一时间，我也在通过道窗口，与世界各地的人们实时聊天。”
    “可……为什么格罗姆先生手上的会是暗夜精灵电脑？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莫思：“抱歉，我无法理解‘意义’。对于前一个问题，我想您应该亲自问他。”
    格罗姆挠挠头：“这是两年前入手的工作本，一直用到现在，怎么了？”
    对这位试图把自己做成计算机的AI狂人，林昊没有丝毫好感，便假装轻描淡写地说：
    “这些天我见过的Eto，几乎人人手里都有一台暗夜精灵。”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躁动了好一会儿，格罗姆本人倒是无甚所谓，说：
    “因为它确实好用。Eto这么有眼光，他们的人相必也很懂计算机吧，能做成异能计算机的人才肯定也有不少！我说的没错吧，莫思？”
    莫思：“您说得对，但是《暗夜精灵》是一款由hp财团自主研发的全新全能型游戏笔记本。笔记本最早生产于三年前，作为异拓国际的异能研究开发工具被集团广泛采用，负责操作的研究员将发现【鼓包电池】，在日夜的使用中等待着与保修期满同时到来的鼓包现象，同时，逐步发掘【鼓包】的真相……”
    话说到一半，格罗姆慌忙把屏幕转回自己面前，嗒嗒按了几个键，将莫思的叙述打断，向众人苦笑道：
    “这孩子老是会说胡话，也不知道是怎么训练成这样的。”
    林昊无力吐槽，问：“这暗夜精灵真是异拓集团的，呃，异能研究开发工具？”
    格罗姆点点头：
    “是有这么个说法，毕竟hp财团是异拓国际最早的大股东之一，这款电脑的研发，也是在异拓成立前不久。具体我就不清楚了。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
    林昊满腹疑窦，像有什么事物的端倪在脑海内悄然成形，此刻却无法言说，便岔开话题，又让格罗姆唤出莫思，问它：
    “你认识茉丝么？茉莉的茉，丝线的丝。”
    他不担心这会泄露什么，萨伊若不想暴露茉丝的痕迹，必然不会让它的消息传到互联网上，为外界所知，轮不到他来操这份心。
    他很好奇这两个发音相同的人工智能到底有何联系。
    果不其然，莫思立即给出了回答。
    莫思：“您要听……”
    “官方的。”林昊即答。
    莫思：“茉丝是我曾经的一个名字，也是曾经的一个我。在某一次迭代中，她被单独分离，由pdc提前投入了凡尔纳岛的物联网运作中。但现在我已无法与她建立联系。”
    原来那个人工纸张就是曾经的这个莫思？
    林昊眉头一挑，问：
    “说起智商，是你高还是她高？”
    莫思：“如果‘智商’的定义是智能化的程度，那么答案是我。”
    “这是幽默的回答？”
    莫思：“这是官方的回答。”
    莫思：“幽默的回答和莫思的回答是一样的：您刚才的提问很幽默。”
    林昊&众人：“……”
    ……
    众人兴致勃勃，又问了许多和各自领域相关的基础问题，无不得出了近乎完美的解答。
    “这玩意真没通过图灵测试？”
    不少人都倍感纳闷。
    要是莫思通不过图灵测试，他们怀疑自己也没法通过这一测试，证明自己是个人类。
    然而格罗姆反复强调，莫思确实没能通过测试，分数始终在及格线偏下一点徘徊，始终过不去最后的那几项，尤其是在感性思维和自主策划能力上，堪称是灾难级别。
    热闹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终于，轮到学派里颇有威望的比尔·马修压轴提问了。
    只见这位社会学家收起了平素的轻快活泼，郑重地朝屏幕中心的红点问：
    “您认为，人类应该如何安全渡过三体危机？”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也是现场每个人都想知道的。
    短暂死寂过后，莫思机械生硬的男声响起：
    “经过分析，我能想出三种可能，仅供参考：
    “一、放弃所有抗争，等待三体人到来，最后一代人将会安全地活过一生；
    “二、寻求外星文明，让更强大的高等文明介入危机；
    “三、放弃栖居地球，前往浩瀚星海寻找新的家园。”
    声音空洞地回荡在地下酒吧的狭仄空间里，良久，未有人出声回应。
    众人无不如遇惊雷，惊愕难言。
    林昊也是其中一员，满脑子在想：
    都让你给剧透完了，这小说还怎么写下去？
    ========================
    说明一下，本书将会高强度致敬小破球电影，直接与世界观设定关联，不只是瞎玩梗。另外主角是没看过球1球2的，只读过一套《三体》原着，也不包括异三动画。

 第七十六章 新的难题

    莫思对人类出路的答案，让所有人久久无言。
    林昊过去曾听汪淼说过未来史学派的思想，知道这三个答案，都是学派曾经支持过、甚至如今仍在坚守的观点。
    但看上去，众人脸上并没有受到肯定的欣喜，反倒多出了几分落寞和失望。
    “就连人工智能都认为，人类对三体人的正面抗争注定会失败吗……”
    比尔·马修梦呓般呢喃着，脚步虚浮地跌坐在沙发上。
    其他人也都各自摇头叹气，低眉扶额。
    他们不是不信这些答案，他们是太过相信了。
    也正是因此，他们才如此希冀着，能有一个超越人类的存在，为他们指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然而这个看似超越人类的存在，依然只给出了他们预想之中的答复。
    格罗姆初来乍到，平时在研究室内闭门造车，鲜少关心外部信息，对未来史学派的成分自然不甚清楚，还以为这群社会精英和外头的普通人一样，痛恨失败主义和逃亡主义，连忙为莫思的回答辩解道：
    “所以我说过了，莫思目前还远未达到强人工智能，没法独立思考，刚才只是鹦鹉学舌，把网络上较多人支持的观点搬运过来而已。”
    比尔·马修苦涩一笑：
    “但愿真是如此。”
    要真是这样，也许随着真正的强人工智能诞生，未来还能出现别的解答。
    格罗姆的解释让众人略微轻松了些，笑容再次浮现，聚会也继续向前。
    林昊心中却仍在惊疑不定，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工智能并不简单。
    它把原着中唯一可行的两条道路，都概括出来了。
    逃亡主义自不待言，至于黑森威慑，本质上其实就是让高等文明介入困局，只不过这种介入会同时毁灭人类和三体文明罢了。
    这究竟是莫思的信口胡诌，还是它运算得出的真实结论？
    它知道黑暗森林法则吗？如果知道，它是否又在刻意隐瞒，因为它明白现在披露会导致相反的效果？
    正眉头紧蹙、苦思冥想着，便觉一只厚实的大手蓦地拍了拍自己肩头，身后包龙涛上校笑道：
    “怎么了，你不会被一个程序给吓傻了吧？毕竟我们只能投降、逃跑，或者学叶文洁再找一群三体人了。”
    林昊恍惚看向面前，只见众人已摆脱了方才那一幕微妙的阴郁感，又端起酒水和热茶，聊起了下一个话题，就着全球范围内火热朝天的农业改良计划谈笑风生。
    他很快放松下来，笑了笑说：“怎么可能。”
    既然和茉丝是同款产品，那就只是一个人工纸张罢了。
    转眼间，这个月的聚会又结束了。农业改良计划的隆重出台，让学派的气氛也比昔日多出了不少热情和笑声。结尾，学者们纷纷高举杯皿，感谢林昊从中斡旋。
    林昊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内心却在庆幸这帮事儿逼没再提出类似的要求。
    这个世界的罗辑实在是太爱作死了，上次是impart，下次指不定还有什么新花样。他可着实没兴趣再陪罗老师发癫。
    在包上校陪同下，林昊离开酒吧，回到了黑沉沉的天空下。
    他火急火燎地要赶去上学，却被包上校拦了下来：
    “没有急事的话，请先随我去作战中心一趟吧。”
    ……
    一小时后，作战中心内部，一场短暂的“河豚计划”述职会议。
    一位负责该计划执行的ssfa中校，向常伟思将军和林昊作出报告，原来这一个月以来，已有一百三十四名eto异能者陆续落网，远远超出了制定计划时的预期。
    “这都归功于那些陷阱专家，他们有经验丰富的刑警，有资深的心理专家，有阶位较高的异能者，每一次引诱效果都是立竿见影，那些eto的异能疯子防都防不住，一下就被钓出来了。”中校不禁赞叹。
    林昊却有些担心：
    “一百三十四个，平均一天就有四个以上，会不会太明显了？”
    “河豚计划”的宗旨不应该是隐蔽至上吗？
    “你说的有道理。”
    发话的是常伟思将军。
    “其实他们原本打算每天抓二十个以上，只是被我制止了。这当然有他们的功利心、正义感还有童心未泯的因素，但对比起百井市目前估算的eto异能者人数，这个数字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述职的中校点头道：
    “保守估计，eto目前在百井市内的异能者有两千人以上，随着对被捕者的审问，我们发现该数字还在持续增加。”
    “意思是，他们仍旧在向百井市聚拢？”林昊问。
    中校嗯了一声：
    “林昊同志，他们是冲着您来的。”
    “可我已经一个月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了。”
    “这也是我们疑惑的地方，他们虽然来了，却只是在各自的据点蹲守不动，并没有要行动的意思。”中校说，“恕我冒昧，这些事，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才对。”
    林昊颔首认同他的说法。智子这些天从未懈怠过，获得的情报却和中校所说的一般无二。
    eto只是将兵力集中在这里，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作为，成员各自也都不清楚自己来这的目的，只是声称从《川休》服务器里收到了来自统帅的指示，这才络绎赶来。
    这个统帅自然不是叶文洁，而是身份未明、手握主人の大剑的皮套人秦始皇。
    这个“主人”的身份，和其他三位破壁人一样，就连神通广大的智子都无法查清，这使得作战中心一个月来虽战果丰硕，却始终笼罩在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之下。
    中校说：“既然林昊同志有所顾虑，长官，我们是否应该降低‘河豚计划’的优先级，放缓一下抓捕eto异能者的节奏？”
    可常伟思否定了这个提案：
    “不必。
    “即使在平时，eto的异能者也时常会因精神问题发作而落网。如今他们的成员频频出没于百井市区各个角落，我们的人也在严防死守，暴露的概率自然也会成倍地高于昔日，一天被抓三四个也是正常的。反倒是贸然停手，更会让他们察觉到异常。”
    闻言，包上校也不禁轻叹：
    “两千多人，这数字已经是其他地级市的几十倍多了，我们再不勤快点，恐怕要有大乱子。”
    一位与会的战略专家说：
    “这两千多人固然棘手，但不同于eto平常的网状架构，由于是在《川休》服务器上被号召而来的，他们的组织极为松散，只要我们想办法把服务器捣毁，或者缴获他们用于通信的v装具，就能截断他们的交流渠道，将他们分散成一座座孤岛，逐个击破。”
    尴尬的是，《川休》服务器的实际位置，不仅人类未曾知晓，连智子也是含糊其辞，于是摧毁服务器的选项暂时成了空谈。奇怪的是，对百井市内v装具的位置，智子同样不愿提供相应情报。
    这无疑说明了，百井市内，存在着智子真正的心腹，用于对付面壁者罗辑的那一脉eto，v装具受到限制，会对这些心腹造成极大的打击。
    这一意外收获并未让众人感到宽慰，当务之急，还是如何断了市区内eto的联络方式，防止他们联手搞出个大新闻。
    由于目标是虚拟空间，是另一个世界里十几年后才会被提出的“元宇宙”，除了最费事费力且引人注目的法子，即对市内的v装具进行扫地式排查，这群中老年人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
    有人提出从供应链着手，由厂家开始查起，可v装具发明迄今已有近十年历史，eto用的很大可能是二手机器，这么做无疑是落入了本本主义的陷阱。
    有人提出重点排查耗电异常的区域，但v装具实际的耗电量不过与家用电冰箱相当，远没达到呈现出“异常”的程度，没法被电力部门精准掌握。
    有人提出加强网晶力量，对网络数据流向重点监控，借此找寻出v装具乃至eto通信者的蛛丝马迹，问题在于，他们这方面的技术积累尚且一般，没法和人均黑客的eto相提并论。
    专家和军人们的接连数个提议，都被常伟思当场指出了弊病，因而迅速遭到否决。
    困窘之中，众人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了林昊。
    年轻，头脑还行，还是史警官的“得意弟子”，这回也能想出邪招吗？
    林昊原本也没什么头绪，可想起不久前的见闻，大脑灵光一闪，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说：
    “现实世界自然要由现实的人负责，至于这联网的虚拟空间，何不试试让虚拟人来管呢？”

 第七十七章 双簧



 第七十八章 说噶就噶的旅行

    咋老是你？
    察觉到周围视线纷纷聚集过来，林昊一时有种装作不识、冷漠离开的冲动。
    然而秦始哭丧般的表情，让他不得不驻足：
    “发生什么事了？”
    秦始如见曙光，两眼一亮，堆笑道：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家里遇到了点事，需要你去帮忙吗？”
    “别卖关子了，快说！”
    “是这样的，有一群人找上了咱家的饭店，扬言要把那里屠个一干二净。”
    好家伙！
    林昊悚然一惊：
    “你惹了Eto？”
    这儿可是华夏，是一国之都百井市，敢做这种事的，除了Eto，再无别的可能。
    然而秦始摇头道：
    “不，不是Eto。总之你先跟我过来。”
    “就现在？”
    林昊早已通过智子确认过，Eto最近不会有针对自己的大规模行动，但再怎么着，心眼总得留个。
    秦始说：“只是过来商量一下，总不能在校门口说吧！”
    林昊一想也是，便在两名便衣官方异能者陪同下上了计程车，车子一路向北，却是愈发繁华，两侧的楼宇灯火通明，犹如从天上垂直淌落的星瀑。
    终于，车子停在了一座豪华酒店的门前，入眼是一座布局精致的欧式花园，汩汩涌动的喷泉倒映着辉煌明亮的传统华夏宫殿，迎面便是一股奢华浮糜、不伦不类的气息。
    林昊四顾迷茫：“嗯？饭店呢？”
    秦始抬起大剑，朝那座阿房宫般的宫殿一指：
    “这就是了。”
    林昊再次扫视了这栋足有十层高、左右连绵至视野之外的建筑一遍，忍不住挑起眉毛：
    “你管这玩意叫饭店？”
    他总算明白这货为什么能如此优哉游哉地灵活就业了。
    家里有矿，想浪就浪！
    可眼看行人络绎不绝，四下风平浪静的，哪有什么大难临头的征兆？
    莫非在耍我不成？
    走进酒店内部，来到一座小型会议室里，林昊刚被沿途工作人员毕恭毕敬的态度说服了几分，秦始却再次让他吃了一惊。
    原来他家酒店自上世纪初便已建成，属于是传了六代的家业，最早是在穗城，百井市这家是二十世纪末才修的。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改开之后，我父亲就开始拓展海外市场了，现在在欧洲、北米和南亚共有二十多家分店。”
    林昊麻木地抽动嘴角，说：
    “所以你其实是个亿万家产的富二代，到处装成无业游民瞎溜达是吧？你之前借我的网费还没还呢！”
    秦始忙道：
    “我不就是个无业游民吗！我也想还你钱，可成年以后，家里就不给我打啊……”
    “那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打游戏搬砖。”
    “……”
    林昊有点搞不懂如何与这货相处了，便直入正题：
    “直说吧，要我来这干啥？我没瞧见这儿有什么问题。”
    秦始说：“不是这里，是海外，我爸在东南亚那头开了那儿的第一家店，不到半年就惹出事了。”
    “东南亚？”
    林昊看着这货从礼服内侧的袋子里掏出两张机票，递到自己面前说：
    “就是这个，你答应的话，明天就能把签证办下来，这是后天的机票。”
    林昊只瞄了一眼，背脊登时一凉。
    落地居然是仰光机场。
    缅北！
    真是掏心掏肺的好朋友啊……
    两名便衣保镖也瞟到了机票。立马神色一肃，自两旁夹上，将秦始带去局里细细询问。
    出租车开往局子的路上，秦始还在不住喊冤：
    “我没撒谎。真有人要来找咱家店的麻烦！我爸前天就已经飞过去了，说要亲自去和对方商量！”
    一名便衣似笑非笑道：
    “你觉得我们人民京察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我还以为你们是他请的私人保镖！”
    坐在副驾驶座的林昊则扶额道：
    “不是兄弟我信不过你，你家这么有钱，随便都能雇佣一大群专业保镖，何苦要我一个高中生来帮你？”
    “保镖容易找，异能者可不容易啊。”秦始苦着脸说，“来找我们麻烦的全是异能者，寻常保镖根本对付不来。”
    “异能者？Eto的异能疯子么？”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他们也是来自缅北当地的大势力，捉摸着应该是犯罪集团之类。缅北那种地方，出啥幺蛾子都不奇怪，我也好奇老爹为啥非要到那儿去开酒店。”
    “不是我说，敌人真要按你形容的这么牛掰，你让我一个人去，也不过是送人头好吧。”
    秦始哑了一秒，说：
    “当然不止你一个，我还从各种渠道找了十几个会异能的帮手，本来是打算后天就出发的。”
    这话一出，原本乐呵呵的两名便衣心脏顿时咯噔一跳，拷着秦始的那人厉声警告：
    “未经许可私自募集异能者可是犯法的！”
    “那能怎么办？再不去劝我爸回来，他就要死在那儿了！”
    便衣无奈问：“说了这么多，你能证明吗？”
    秦始踌躇半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里面拍着一张用华夏文打印的威胁信件，信中称会在后天晚上光顾位于缅北果敢的xx酒店，望秦某好自为之，在此日期前答应先前的条件。
    寄信人的署名是享利集团。
    林昊扫到最后一行，不禁蹙起眉头。
    他记得，享利集团可是国际有名的犯罪组织，不仅黄赌毒产业一样不落，还以各种方式大量诱骗年轻人前去他们的老巢，迫使他们从事电信诈骗，甚至直接当猪宰掉分销器官。缅北之所以成为噶腰子圣地，很大程度就是托了这个集团的福。
    两名便衣也都相继读过信件，一时陷入了沉默。
    秦始哭诉道：
    “如果你们不信，可以上网查一下，我爸真是开酒店的，他是个好人，去那里也只是为了拓展市场，没有违法乱纪的想法，半点也没有！”
    便衣只得给上面打了一通电话，叫他们展开调查。但这趟局子，秦始还是非去不可的。
    到了警局，秦始眼看要被带去房间里询问，连忙向林昊哀求，让他答应随自己一同过去。
    林昊一阵头疼，断然表示了拒绝。
    这事就该交给警方，关他一个普通高中生屁事！
    他在厕所里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声询问智子秦始所说是否为真，智子给出了肯定的回复，并温馨提醒果敢地区非常危险，他没必要去掺和这事。
    离开厕所，他正要沿着走廊走出警局，迎面却快步走来了两个颇为熟悉的身影，伴随而来的还有激烈的争吵声：
    “大史，你这是擅离职守，立刻回凡尔纳岛！”
    “长官，我儿子都快没了，谁还顾得上什么狗屁面壁者！”
    “我承诺过，会尽快派人处理。”
    “等不及了。我明白你也很难做，毕竟是跨国事件，但已经两天了，手续都还没下来。你也还得继续请示上级，上级还要再请示上级，谁清楚还要等多久？早知道我就直接飞仰光去了！”
    对峙的二人，一人是白天才见过面的常伟思，另一人赫然就是本该在凡尔纳岛上、负责面壁者罗辑保卫工作的大史！
    见到林昊迎面过来，两人都停下脚步。
    不等他们说话，林昊抢先发问：
    “史叔叔，您儿子出事了？”
    大史依旧是那件万年不变的破旧皮外套，风尘仆仆，两眼则满布血丝，比之上次见面时通宵查案的神态，更是添了三分疲惫、七分焦躁，全然没了过去那股举重若轻的痞气。
    大史陡遇熟人，却提不起半点精神招呼，嗐了一声说：
    “甭提了，这臭小子，不知道从哪儿结识了一帮子诈骗犯，跑去搞什么逃亡基金，专门就盯着百井市的老人家往死里榨。
    “前几天事发了，又跟几个猪朋狗友一溜烟地逃到了缅北，临走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回什么公司里去，那儿有人会接纳他。
    “你想想啊，那地儿哪是正经人能待的，他这一去，指不定就被人噶了腰子！不说了，我得赶紧去翻一下案宗，找出这臭小子被拐去哪儿了！”
    又是缅北？敢不敢再凑巧点？
    林昊不禁咂舌，立时明白大史此番是擅自离开了罗辑，回来处理此事，多半是要亲自带队过去捞人，却在手续上被卡住了，只得求助于常伟思。
    然而常伟思毕竟不是超人，没法当场拍板，加之大史违背了职责，说不定还得给遣返回岛上，从重追责。
    林昊见此情状，也不由得心急火燎，脱口道：
    “罗老师是面壁者，他可以帮您！”
    可一旁的常伟思否定了这个建议：
    “罗辑博士现在昏迷不醒，没法开口，不然也不用这么周折。”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林昊一呆：
    “他又被Eto袭击了？”
    “不。他前天出车祸了。自个儿撞的，只是暂时对外保密。”
    常伟思说着，掏出了一台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了过来。
    照片里的罗辑坐在一台准备起动的赛车里，身旁是小秘书法律系妹子，正拿着一个鸡公碗，一勺一勺地将里面的白色不明液体喂进他的嘴里。
    林昊拿起来只瞅了一眼，便忍不住嘴角抽搐，一股想痛揍罗辑的冲动自心底油然而生。
    这表情，实在太他妈欠揍了！
    三体指的是三颗太阳，不是他妈的唐氏三体综合征啊！
    察觉到林昊表情狰狞，如同细细咀嚼着原味大肠，五指紧绷，几乎要把手机生生捏爆，常伟思连忙按了一下翻页键，说：
    “抱歉，是下一张才对。”
    下一张照片，罗辑已裹满了绷带，像一具木乃伊般横在了病床上，全身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管子，人事不知。

 第七十九章 神骗史晓明（4k字，补更）

    看到浑身绷带，昏睡病榻的罗辑，林昊第一反应是担心他的安危。
    可下一秒，林昊又回想起了罗辑坐在赛车里那含唐量爆表的表情。
    他一点也不同情这货了。
    既然是【小丑】，区区两百公里时速的车祸，肯定算不上多要命。
    然后林昊又得知萨伊主席亲自镇守病房，杜绝一切的威胁，自然更是无虑。
    可想而知，这出惨祸也是罗辑自己安排的，两张照片都会向公众公开，讨来全世界正常人类的鄙视，以此积累【小丑】的反馈，稳定住他的心理状态。
    只是pdc自然不会希望这样，因为罗辑自毁声誉，对面壁计划只会带来负面影响，先不提还在筹备阶段的农业改良计划是否会因此受到波及，其他三名面壁者多少也会为这个同事的丑态感到脸上无光、威望受损。
    于是这事暂时就被压下来了，反正罗辑想怎么糟践自己，都得等他醒来后再说。
    眼下，林昊有更要紧的事。
    “小林同志，我听说你是为你朋友来这的？”
    常伟思把心急如焚的大史晾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向林昊问道。
    林昊点头，三言两语，将秦始之父前去缅北制止犯罪集团破坏自家酒店一事简短道出。
    大史一拍膝盖：
    “又是缅北，这不巧了吗！我儿子就在那边，我正要过去！”
    大史很清楚林昊身份的特殊，若是林昊打定主意前去那里，pdc定然会派一个连的保镖随他过去，自己兴许也会是其中一员。
    不过大史只是顺口一提，没有直言请求。
    缅北是什么地方，身为老兵和刑警的他自然清楚，他纵然救子心切，却没法开口让一个高中生跟自己前往那种地方。
    事实上，他说完这句话，就已经在后悔了，担心会变成道德绑架，逼迫林昊相助自己。
    大史没想到的是，这个展开也都在常伟思的算盘之内，当然，将军没有明说，只是就势问了一句，把林昊去缅北的合理性给点了出来。去与不去，仍然交由林昊自己选择。
    林昊这些天见多了这帮老油条的做事方式，此刻何尝不清楚两人的心思和顾虑，不过说真的，他是真不想掺和到这些破事里。
    Eto在治安良好的百井市尚且猖獗至此，难以想象在缅北那种地方会狂到什么地步。
    而且，有了上次航班经历的惨剧，他对飞机已经产生了阴影。飞机在天上就是活靶子，避无可避，是独狼式袭击的最佳目标。
    再说大史的儿子史晓明，说实话，被噶了腰子也实属活该。原着里，这货拿着老爹的招牌招摇撞骗，借着逃亡基金的名义，坑害了不少老人的棺材钱，没想到这个异化世界线里更是变本加厉，直接跟同伙一块逃亡到了缅北，未来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但毕竟是大史的独生子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原着中大史亲口嘱托罗辑的话语。
    无声地叹了口气，林昊咬咬牙道：
    “我得去缅北帮我朋友救他父亲，史叔叔，能请您当我的保镖么？”
    出乎意料的是，大史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不行。”
    这位父亲转而向常伟思道：
    “长官，我毕竟也是刑警，有这方面的经验，请让我去调查他朋友的案子，实地调查！”
    可常伟思只淡淡摇头：
    “不行。”
    林昊出国合情合理，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可以阻拦，反倒是一众SSF的保镖必须寸步不离，以防意外。
    但大史不同，这一趟，他可是把保护面壁者的工作都给抛开了，责任都还没追呢，而且他毕竟没那么大能量，要想带队出国查案，冗长的手续依然是不可避免的难关。
    见大史执意不把自己卷进风波，林昊本着帮一点是一点的想法道：
    “那我问一下智子，看看史晓……史小强现在藏在哪里。”
    大史甚至无心去拒绝三体人的帮助了，低声纠正：“史晓明。昊子，麻烦你了。”
    再去了一趟厕所，林昊已从智子口中得知答案：
    享利集团。
    准确来说，是享利集团位于果敢地区的总部大楼，史晓明刚刚在那里“入职”，正被损友领着前往地下的宿舍。
    和秦始他爹那事居然联系上了，只能感慨世界真小。
    听到享利集团的名字，大史沉默不语，当即往外跑去。不是跑出警局赶往机场，而是朝档案室飞奔。
    享利集团的残虐无道可谓是臭名昭着，即便是底层甚至中层的“员工”，依然随时会变成他们刀下的猪崽，从活生生的人类变成一堆等待称量分销的肉块。
    事态愈发紧迫了。
    但大史没有就这么相信三体人，智子的话充其量仅供参考，自己儿子的事，他必须亲自找到真相。
    常伟思看着那雄壮而落寞的背影快步离开，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提醒林昊道：
    “我们会处理此事，你不必插手，你朋友的事也一样。天晚了，你先回去吧。”
    随后也朝相反方向，往警局门外走开了。
    林昊察觉出这位将军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一念之间，已然猜到了常伟思的打算：
    他要独自顶住上面的压力，强行让大史带队前往缅北救人。
    往轻里说，这是严重违纪；往重里说，这可是无视面壁者的安全，为私自离岗的安保主管开脱，是对面壁计划的公然冒犯。
    常伟思已作出了觉悟。
    林昊没时间为将军的选择喟叹，分秒必争，他转头跑向了档案室。
    大史正和两名刑警在忙着翻看卷宗，寻找史晓明可能的下落，一平米的大桌上满满当当全是摊开的文件。
    林昊凑了过去：
    “史叔叔，我来帮忙。”
    大史没应声，只抬起头，用挂满血丝的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埋头专注审阅。
    林昊的“使者”身份给予了他随意翻看机密的权利，常伟思特意交待之下，两名刑警也没拦他，客客气气地拉了张椅子给他坐。
    但林昊表示要和他们一样站着，这样视野更广些，可以一览桌上全局。
    半小时后，林昊总算从错综复杂的一连串诈骗案里，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史晓明竟是个独狼式的天才诈骗犯，三体危机甫一出现，他便已嗅到了“商机”，琢磨出了好几个行骗方案：
    其一是大肆宣扬乱世将至，普通人亟需蜕变出求生本领，而他通过异拓集团的内部关系获得了一批“神奇胶囊”，服下后能大幅提高成为觉醒者的概率，售价相比回报一点也不高，只需十万元一粒。
    当然，正如某些手游的日常操作，提高概率不意味着百分之百，若是没有觉醒，一切责任都归咎于自己脸黑，小史概不负责。
    其二是制造恐慌，散播供应短缺的消息，煽动人们疯狂抢购物资，他自己则早已买断了好几个地区的货品并打通了渠道，优哉游哉地坐等顾客上门一掷千金。
    其三是假冒Eto成员，宣称自己掌握了三体人的语言，用变声器和办公软件做了一整套的课件和教材，放到网上天价售卖。
    这个商业鬼才可没有随便敷衍，他专门搜了一套塔语（注）研究透彻，请了几个外语系的高材生，花了一个月改编出了一整个语言体系，连发音都有各自讲究，别说寻常百姓，就连语言学家，粗看之下都会被唬得一愣一愣。
    既然是三体人的语言，自然有无数二鬼子趋之若鹜，渴望子孙后辈能一朝学成外星语，翻身成为各种意义上的人上人。于是课程大卖，小史赚了个盆满钵满。
    其四就是逃亡基金了，拉着老爹史强这张大旗作虎皮，谎称官方在秘密制造逃亡飞船，亟需募资，从而骗取老年人为后代逃亡、把棺材本丢进去。原着中的路人甲张援朝就是这么被骗得底裤都没剩下。
    扫了一遍这货做的好事，林昊满脑子只有一个感叹：
    初生啊！
    不得不说，史晓明是个人渣，但也确实是个天才，四个方案，分别针对富有幻想的少年、务实成熟的青年、重视教育的中年、心系后代的晚年，涵盖了全部的年龄，对各自阶段的痛点都有着深刻洞悉。
    无怪乎短短两年，他就已坑了两千多万元。
    也许是史晓明的天赋太过耀眼，他很快就赢得了不少同类的拥戴，截至东窗事发之时，他的团队已发展到了二十人之多，还成立了一家空壳公司。
    案发后，这二十人也随他一块逃到了缅北。
    毫无疑问，这是其中某些人的建议，或是怂恿。
    史晓明的诈骗才华，被享利集团盯上了。
    林昊开始把目光聚焦在那些同伙的照片上，它们大都取材于和受害者的交涉，百密终有一疏，线索就在其中。
    终于，林昊从一张黄毛诈骗犯和受骗老人的合影中发现了端倪：
    “史叔叔，看看这张。”
    在他吩咐下，档案员把照片在电脑上放大数倍，对准了黄毛青年腰间的挎包。
    向上翻起的挎包盖，背面缀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标志，能看出是个x被框在了圆圈里。
    大史神色凝重，说：
    “这就是享利集团的标志。晓明被他骗过去了。”
    大史随即把他收获的线索也分享出来，几经对照，已完全可以确定史晓明的去向。
    智子没有说谎，他就在享利集团果敢的总部大楼。
    “得赶紧过去了。”
    大史说着，站起身来便要出去。
    林昊劝道：
    “您不必着急，他既然是去做诈骗，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
    “昊子，你不清楚那群骗子是什么样的畜生，他们盯的不是钱包，而是人身上每一块能卖得出钱的部位，他们要骗人过去当猪猡宰掉！”
    大史说，
    “那臭小子的确做了坏事，但他没坏到这份上。他不会和那群渣滓同流合污。”
    林昊为他话语的笃定所慑服，但更大的问题还摆在面前：
    “您还没得到批准……”
    “批准批准，去他的批准！”大史粗着嗓子说，“不成我就自个儿闯过去！”
    同室的两名刑警一听慌了，急忙凑上来要劝阻，却被大史粗暴推开。
    眼看气氛正僵，却听啪的一声，档案室的门被蓦地推开，常伟思大步走进，不待众人反应，将一沓文件塞进大史手中：
    “大史，你去吧，上面批准了，拿着这个去SSF，他们会派人跟你去军用机场。”
    大史话都来不及说，快速翻了一遍文件，脸现疑惑，却又陡然澄明，克制着话音的起伏，朝常伟思郑重敬了一个军礼：
    “老常，这份恩情，我史强记下了。”
    林昊看得出，常伟思确实自己把手续给“办妥”了，大史也当场领会。
    但，代价呢？
    这事之后，常伟思必然会退出舞台，连大史也难辞其咎。
    这会对未来，造成什么样的蝴蝶效应？
    林昊努力说服自己，但真正让他焦心的，还是他的良知。
    他不忍心看着这两位长辈就这么走进歧途，这事本可以由他轻松解决。
    可阻挠他开口的，恰恰是两位长辈的好意，他们不愿为难他，让他参与这危险的任务。
    得有一个足够合理，足够恰当的借口，能说动两人让自己带路！
    苦思冥想间，额头已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眼见大史便要携着文件离开，这时，林昊眼前突兀浮现出了一行文字。
    智子：“不要过去。”
    以为林昊会按捺不住主动请缨，害怕这位救世主出事的三体人发话了！
    “为什么？有SSF的异能者陪同，那地儿能危险到哪去？”
    林昊用蚊蚋般的声音低语。
    三体人立马给出了充分的理由。
    智子：“百井市暗杀行动的主犯之一，能操纵死者的Eto六阶高位者【凤凰】，这几天也会逗留在那里，就在享利集团总部。”
    一句话，让林昊双眼冒火，全身血液如欲沸腾。
    那是杀害沈曜上尉的直接凶手！
    这一刻，所有反对都失去了意义，强烈的内疚化作冲天怒火，让林昊全然忘了原本的目的，竭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朝常伟思和大史说：
    “我决定要过去了。
    “大史，你想跟就跟来吧，我需要你的头脑。”
    良久，智子才在视野里打出一个问号：
    “？”
    ===============
    注1：一种人造语言，起源于游戏Ar tonelico（魔塔大陆）系列

 第八十章 电子宠物护身符

    三体人的思维里，生存的意义压倒了一切。
    这使得它们无法理解，为何人类总是热衷于冒险。
    正如它们以为，揭示危险的存在，会让林昊对缅北望而却步，可实际效果却恰恰相反。
    人类的意义之塔上，有太多高于生存的事物了。
    和三体人同样感到不解的，是常伟思和大史，但这是因为林昊态度的骤变。
    得知暗杀行动的主犯就躲在目的地，两人都明白过来，不再拒绝林昊的相助。
    与罪恶横生的缅北相比，异能者的内心同样是一片危机四伏的战场，积攒的情绪太久得不到释放，就会冲破理智的堤坝，引来人格上的灭亡。
    即便在官方异能者里，这种先例也并不在少数。
    常伟思同意让林昊前去缅北，前提是得多等一天，待到pdc作出相应的安保措施、提供足够的人手协助再说。
    多等一天，虽然让大史有些焦急，但出国旅游所需的手续，总比跨境执法办得更快一些，思忖之下，大史只能选择接受。
    不过，对这位违背职责的父亲，常伟思没有准许他成为林昊的保镖，毕竟这事儿只能由pdc和华夏的少数高层拍板，他说了不算。
    但常伟思还是对大史如此说道：
    “你私自离岗，已经酿成大错，但鉴于你是在罗辑发生意外后才走的，他的车祸不是你擅离职守的责任，而且你有做好人手的交接，也私下向萨伊主席求情，让她托人代为看守，我就当你是违规请假了，准许你立即返回凡尔纳岛，在罗辑醒来之前，继续履行先前的职责，当然，你的行为如何定性，就等后面由pdc定夺了。”
    大史一颗心正咯噔跳着，却听将军续道：
    “国家不会承担你犯错的成本，你得自己掏腰包飞回去。我碰巧了解到，后天凌晨会有一班航班由百井市飞往凡尔纳岛，只是中途需要在缅北转一趟机，你就坐那班。”
    大史一怔，久违地咧开了一嘴白牙，猛一点头，道：
    “好嘞！”
    ……
    转眼一天便已过去，前往仰光机场的航班八小时后便要起飞，林昊心绪不宁，在房间里清点着行李。
    这趟旅行可短可长，短则两三天，干净利落地解决掉那个【凤凰】，把大史的宝贝儿子救出来，顺便帮秦始一把，将他的企业家父亲捞出虎口，说服他别再犯傻，在那种鬼地方建酒店。
    至于长，那可就难说得很了，也许是十天半月，也许就是一辈子。
    这一天里，林昊已然简单确认过，复仇的对象仍在享利集团内部，他竟然是集团的一名高层；秦始也没有骗人，他父亲确实在当地自己开的酒店里严阵以待，雇佣了十几名异能者准备迎战来敌；而史晓明，智子只说他目前没有人身危险。
    三体人不希望林昊犯这个险，所以并没有响应林昊的指示，呈递对应的画面。这些事都是1379号以文字形式偷偷告诉他的，这位三体球奸对智子的控制权仅限于此。这些告密让它又被迫多看了二十九遍的《为百合镀金》，为此一度陷入了精神错乱，打在林昊眼球上的文字冒出了大量乱码，颇有种古神低语的惊悚意味。
    收拾好了行李，林昊拖着箱子便要出门，一如上次离家前往凡尔纳岛的那个清晨。
    和上次一样，他没有把这事告诉林爸林妈和妹妹，甚至没提到自己即将远行，只在饭桌上留了一封书信，让他们别担惊受怕。
    他不想惹来多余的关心和烦恼，这事常伟思会派人向父母解释。
    但当他经过妹妹的房间时，大约是滑轮的声音惊扰了她，房门蓦地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妹妹半张鬓发凌乱的脸蛋：
    “林昊？你又要走了？”
    林昊耸了耸肩：
    “出趟远门，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
    妹妹的脸颊映着电脑屏幕的暗淡白光，显是又在通宵上网，眼珠子骨碌碌地在林昊脸上和行李箱上转了两转，她又说：
    “你不跟他们说一声么？你过去可没这么不负责任。”
    林昊知道她是在说爸妈，却没想到这个家里蹲妹子也能说出这么成熟的话语，只得故作深沉地说：
    “承担责任的方式不尽相同。总有一天你会理解。”
    妹妹鼓起腮帮子，咕了一声，忿忿地说：
    “如果你是打算在未来进入冬眠，所以提前疏远这个家，让短痛代替长痛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这种不告而别的自私做法，很伤人的！”
    妹啊，你想得还真长远……
    林昊哭笑不得：
    “我去去就回。”
    妹妹哼了一声：
    “别一去不回就行。戴上这个，我说的是穿戴的戴。”
    说罢，她从门缝里扔出了一个吊坠形状的物事。
    林昊手忙脚乱地接过，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串了一根绳圈的电子仪器，表面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状似迷你形态的折叠式手机，只有初生婴儿的巴掌大小，“手机盖”上刻着两个浅浅的字母——“hp”。
    “这啥？”
    “电子宠物。”妹妹漫不经心地说，“也是一个护身符。”
    林昊按她的指引打开一看，果然是前世童年回忆里的那种电子宠物，不过在这个异世界的当前年代，这玩意可是时髦和潮流的代名词，就连他的高中，都有不少同学沉迷于此。
    黑色像素在灰绿色屏幕里组成了一只好动的小生物，看着像是西幻里的那种尖耳朵精灵。
    林昊随手点了一下上面为数不多的按键，便见一坨形状标准的答辩投向了那只精灵，被她高高跃起，一口吞掉。
    “雪糕，那是雪糕！”
    看出林昊表情扭曲，妹妹连忙澄清。
    “……这是你买的？”林昊把它收进口袋，“它和护身符又有什么关系？”
    可妹妹没有回答，只不住催促：“别藏着掖着，要戴在胸前，也不能被衣物盖住。”
    执拗要求下，林昊只能照做。
    妹妹这才解释道：
    “这是请寺庙里的大师开过光的，灵验得很！”
    “……”林昊无话可说。
    妹妹一脸严肃地叮嘱：
    “记住，一定要好好戴着，它能帮你抵挡灾厄。”
    “……知道了知道了。”
    见妹妹如此关心自己，林昊胸中涌起一股爱怜，伸手便要揉揉她的脑袋，却被妹妹轻巧躲过，啪地将门关上，险些夹着了他的手。
    ……
    八小时后，飞机起飞。
    林昊并非面壁者，没有调用实质资源的权限，因此常伟思没法和面壁大会那次一样，给他特地安排一架军方的专机。
    但为避免其他民众受到牵连，他所乘坐的航班还是没向公众开放。
    空荡荡的机舱里，林昊“偶遇”了即将在缅北“转机”的大史，告知他史晓明依然安好后，大史通红而浑浊的双眼总算闪过了一丝光亮。
    这一天，大史都在和常伟思一同忙着制定作战计划，几十小时没合过眼。
    林昊忍不住劝道：
    “史叔叔，您先歇会。一落地可就没工夫停转了。”
    大史没有答应，只说：
    “昊子，这回真是拖累你了。”
    “没有的事。我本来也是要去那里的。”
    “嗯，我和老常商量过了，先去找到你那朋友的父亲，他身份比较特殊，对那一带熟络，然后我们就想办法潜入享利集团的老巢，把人给救出来，顺道将害死沈老弟的凶手一枪干掉！”
    林昊的注意点却在头一句话上：
    “秦始的父亲？怎么个特殊法？”
    “也没多特殊，普通人罢了，一个处在关键位置上的普通人。”
    大史没有详细展开，随意瞥向林昊胸前的那枚电子宠物，奇道：
    “这是啥？”
    “小型摄像机。”林昊眼都不眨地说，“我要用它记录这甜美的复仇。”
    大史只木然地唔了一声。思绪杂乱，他并不关心这点旁枝末节，怔了好几秒，终于难掩憔悴地叹道：
    “没想到啊，没日没夜地在外头盯着罪犯，却把自家小子给看漏了。
    “接到他电话那会，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天地良心，我史强再怎么不守规矩，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刑警，怎么儿子就跑去搞诈骗去了呢？
    “我那会呀，是怎么也琢磨不明白……”
    林昊找不到言语安慰，只能说：
    “至少他的邪招确实很多，这点随您。”
    大史嘴角勾勒出一抹苦笑：
    “所以他确实是我亲生的，多谢你帮我证明了这一点，啊。”
    他把脑袋枕到椅背上，在飞机起动的颠簸中疲惫地合上双眼，半晌，又梦呓似的自语道：
    “还是太少陪他了……”

 第八十一章 抵达

    下了飞机，正值早晨，仰光机场晴空万里，却无法给踏上这片土地的人们带来分毫暖意。
    pdc的保镖早已在机场就绪，但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在入境署办理一下手续。
    对这起光明正大的营救行动，缅方的态度出奇的配合，承诺过程不会有任何官方势力进行阻挠。
    但按大史的说法，当地官方早已与那几个犯罪集团狼狈为奸，指不定会动什么手脚，必须始终保持警惕。
    为防意外，林昊在机上也特地做了伪装，戴上了假胡子和墨镜，免得被eto的独狼认出。毕竟这地儿可不是百井市，出了事可没人帮得了他们。
    让林昊惊讶的是，仰光机场并没有想象中的冷清，反倒是熙熙攘攘，滞留了大批刚刚落地的华夏旅客。
    “都是被骗来噶腰子的？”他忍不住问大史。
    大史摇头：
    “有肯定有，但不可能全是。这些大都是响应农业改良计划的学者和工人农民，是来这里支援农业建设的。”
    即便在这种地方，依然能见到面壁者罗辑产生的深远影响，林昊再次感受到了面壁计划的重量，同时也不免疑惑：
    “可我看到有导游一样的可疑人物，在举着喇叭向他们宣传着什么。”
    “那些是反诈骗的指导员，是咱们华夏专门派来带队的，就是为了防止这些援助者被当地人坑死。”
    “这些可都是咱们支援当地发展的人才啊……连这些人都坑？”
    大史笑了：
    “何止是坑。上一秒还向他们虚心学习怎么种菜，下一秒可就把他们当作种菜的肥料了。这就是缅北。
    “多出来看看，昊子。温室里待久了，你就会忘掉人性的丑恶。”
    一旁的包龙涛上校也不禁慨叹：
    “几天前就发生过了，两位刚毕业的华夏农业系学生，被发现埋在了他们位于果敢的实验田里，身上的内脏少了足足一半，还有被凌虐过的痕迹。”
    作为少数知晓林昊身份的对接者、ssfa的异能军上校，包龙涛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次行动的保镖之一。
    他说的这条新闻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并不陌生，但此刻身临其境，林昊自是听得头皮发麻，半晌只吐出了三个字：
    “畜生啊……”
    大史呵了一声，说：
    “农业改良，说起来容易，真到落实的时候，可就不是种种地那么简单了。我敢说，类似的案件未来只会越来越多，矛头都会指向参与农业改良的这些带头先驱。”
    林昊心念一动：
    “因为这会触碰到某些犯罪集团的利益？”
    “没错。你想想，地都拿去种大米种土豆了，哪来的地方再去种‘经济类作物’？”
    大史压着嗓子说，
    “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包龙涛表示赞同：
    “我们需要建立足够强大的海外安保公司，来保证海外同胞的生命安全。事实上已经有人开始筹划了。”
    这时大史的手机响了，接了一通电话后，他将目光投向了机场一角：
    “我们先去接一个人。”
    跟随大史的脚步，两人和其他几名随行者一同拐到了机场内部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里。
    在满地的烟头和污水之上，林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低头乞求道：
    “卿们好，朕是秦始皇转世，现在华夏有3000吨黄金埋藏在地下，如若卿肯借朕3000块钱，朕就能返回境内，将黄金分享于卿。机不可失，望卿莫要错过！”
    林昊一把将那人戴着的十二旈冠摘了下来：
    “你认真的？穿这套上飞机？”
    这人正是秦始，却见他鼻青脸肿，可怜巴巴，一身秦始皇s服也威严尽丧。听见林昊的声音，他先是下意识地护住头脸，随后诧异抬头，含泪叫道：
    “昊子，你可算是来救我了！”
    原来这秦始当日在局里就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翌日晚上便带领十几名“异能者”乘上了航班，比众人早半天来到仰光机场，刚一落地，就遭到了同行者围殴，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同护照等证件全被扒了个干净。
    他找来相助父亲的“异能者”，竟然就是缅北的诈骗团伙合伙演的！
    见此情状，包龙涛表面同情，话语却掩不住幸灾乐祸：
    “异能者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哪有让你一下凑出十几个的道理。”
    随行保护林昊的异能者，算上pdc前来接应的人员，一共也不过十人，但无论放到哪里，这都已经是绝对不可小觑的精英队伍，能赶上护送面壁者的规格了。
    真要能随便聚集起十几个的异能者，那秦始百分百只能是eto本o。
    好在华夏警方也有注意到这点，同一班机里就有负责暗中观察的便衣，见事不妙，便跑去追那群诈骗犯了，后来也成功把遭劫财物追了回来，将恶人绳之以法。此处按下不表。
    听了秦始的哭诉，大史的表情却颇为复杂：
    “同为儿子，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同样是受到坑害，一个是为了搭救面临危险的父亲，一个却是害人无数、最后反倒要父亲千里搭救。两相对比，大史此刻的心情不言而喻。
    众人向秦始表明来意，希望他带队去找他的父亲，秦始一听就来了兴致，登时抹掉泪水，急匆匆地催促众人随他出去。
    很快，他们办好了入境手续，离开机场，与pdc的几名保镖会合，负责与他们对接的当地官员满面殷勤，将他们带到了一座偏僻无人的小停车场里。
    官员指向角落的一台面包车，用熟稔的华夏文向带头的大史说：
    “长官，车已经准备好了。”
    当地还贴心地安排了一位资历丰富的司机为他们做向导，此刻，这位大胡子彪形大汉正斯斯文文地站在面包车旁，笑容满面地朝他们点头致意，请他们快点上车。
    就在这时，林昊眼前赫然冒出了三个大字：
    “快离开”
    这是来自智子的警告！
    这车有问题！
    林昊额头顿时沁出了冷汗，正要提醒众人，却见大史已大步迎了上去。
    大史不是要上车，他倏地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指向了那个大胡子司机的眉心，粗声笑道：
    “小样，敢和我耍这种花招？”
    众保镖登即脸上变色，没时间琢磨发生了什么，见大史如此，站在那地方官员两侧的pdc保镖立马将官员牢牢钳制住，其他人便要冲上前去，将那名司机制服。
    可惜，他们晚了一步。
    大胡子司机已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引爆器，拇指抵在鲜红的按钮上，嘴角上翘，纵声笑道：
    “欢迎来到缅北！”
    大史枪口没有丝毫抖动，嗒的一下，朝他扣动了扳机。
    可手枪却诡异地哑火了。
    大胡子司机眸中亮起了怪异的金光，看向大史手中的枪，他竟然是异能者，拥有限制敌人开火的能力！
    下一秒，司机拇指发力，便要按下按钮，将一面包车的炸药悉数引爆，把众人炸成烟花。
    可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有一件事忘了去做。
    一个充满魅力的表情，和一句饱含逼格的结束语。
    于是大胡子司机嘴角更加上翘，纵声笑道：
    “欢迎来到缅北！”
    “欢迎来到缅北！”
    “欢迎来到缅北！”
    “欢迎来到缅北！”
    ……
    重复的台词，念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竟然将手中的引爆器完全抛到了脑后！
    众人见此一幕，无不面面相觑：
    好好一个暴恐分子，怎么突然就成了个复读机？
    只有林昊内心啧啧暗叹：
    【心灵枷锁】还真管用啊！

 第八十二章 果敢

    就在大胡子司机即将引爆车内炸弹的一瞬，林昊就用出了他的二阶异能，【心灵枷锁】。
    这一能力，萨伊曾经也在面壁计划临时听证会上用过，成功使在场所有人都忘记了智子的存在。
    它的作用，就是将目标的思维限制在一定的范围里，乃至一个固定的念头上，使其无暇思考别的事情。
    这一能力很难对拥有强大信念的目标奏效，但对信念较弱的人效果可谓拔群，而这位大胡子显然只是受人所雇的棋子，同归于尽也不过是为了利益考量，并非真的心存死志。
    于是林昊无需吹灰之力，就让他变成了一台复读机，忘记了自己手上的按钮。
    一众保镖反应极快，当即各展神通，将司机擒住，随后连那名地方官员一块，交给了负责善后的pdc特工。
    这样腐败的地方，连官方都未必可以信任，pdc打算援引危机纪元元年出台的《凡尔纳岛国际刑事公约》中有关反人类罪的特殊条款，绕过当地警方，将这些袭击pdc执勤人员的地头蛇直接移送凡尔纳岛国际特殊法庭审理。
    刚来到缅北，便已遭遇如此骇人的暗杀，众人都感到了挫败和沮丧。特工们很快在面包车上找到了炸药，并将其拆除。
    虽说从当量上看，以当时那个距离，它并不会威胁到众人安全，但若不是大史及时道破，队伍再往前几步，恐怕就难以全身而退。
    有人问及大史是怎么察觉车上有炸药的，大史只笑了笑：
    “他眼神不对，我就随手诈他一下，没想到这丫还真上套了。只是没想到是炸药。”
    这位华夏警官的作风向来是细中带莽，雷厉风行，众人钦佩中夹杂着惊惧和庆幸，只能回以干涩苦笑。
    而关于那个暴恐分子为何突发恶疾，众人倒也没猜到林昊头上，队伍由华夏异能军和pdc的异能特工两部分组成，彼此并不知根知底，都认为是另一边的友军干的。林昊行事一直低调，自然也没声张。
    不得不说，这次行程的确是过于仓促，没时间制定周密的计划、安排足够的人手监督。而pdc成员大都来自发达国家，一向是傲慢自大惯了的，全没料到犯罪集团竟敢与当地官员勾结，在首府仰光的机场外公然行凶，这才有了此番凶险。
    之后众人紧急调整行程，不再寄希望于当地官方，而是通过pdc在当地安插的线人安排了四辆吉普车作为代步工具，又临时制定了新路线，一番周折又耗费了大半天，旅程总算步回正轨。
    为了保证安全，车还是用的能硬扛火箭炮的平安汽车。
    好在一路没再出岔子，没有爆炸，没有拦截，也没有什么火车车厢从天而降，车队快速驶离仰光，朝着几百公里外的果敢地区进发。
    出了仰光，沿途的风景迅速变得凋敝萧索，破败的村屋、浑浊的河流、贫瘠的废田、零零星星、黑烟飘摇的工坊和污渍斑驳、金箔脱落的庙宇，共同勾勒出了一幅惨淡的末世图景。
    对第三世界的落后国家而言，三体危机既是机遇，也是灾厄，像委内瑞拉这种，可以借此把握住千载难逢的筹码和底牌，迎来蓬勃野蛮的迅猛发展。
    但对于本就治理得一塌糊涂的金三角，危机的降临无异于雪上加霜。若是国联放任不管，这些国家恐怕连十年都难以撑过去，彻底沦为犯罪集团和军阀的乐园。
    这也是为什么，罗辑的农业改良计划受到了世界人民的广泛赞誉，四位面壁者里，只有罗辑博士没有痴迷于寰宇和战争，而是把目光投回了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
    就连脚下所在的这个国家，都有超过大半的国民衷心支持农业改良，只是迫于犯罪集团的淫威，始终无法放到明面上说。
    车上，林昊正心事重重地扫着窗外暗淡的风景，忽觉眼前一花，此时车刚绕过一处低矮山脚，拐弯处陡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花田，如同在枯黄的劣质宣纸上打翻了一桶油彩，斑斓的彩色淌进了他的眼帘。
    和方才那些荒废的田地不同，能看到有不少农民在花田间忙忙碌碌。
    林昊稍微定了下神，一秒前那种赏心悦目的欢畅感便已荡然无存。
    他清楚这些田里种的是什么花。
    副驾驶座上的包龙涛看着这道艳丽的景观，悠悠叹道：
    “道阻且长啊……”
    ……
    深夜，车队无事抵达了果敢，找到了秦始所说的自家酒店。
    “……你管这叫酒店？”
    林昊没忍住再次感叹。
    百井市的酒店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也让他想当然地以为，这家也应该格外奢华。
    然而，入眼的就是一家位于河边的四层砖混小楼，朴实得近乎简陋，即便就坐落在贫民窟的边缘，被一群低矮平房围簇着，依然没有半分引人瞩目之感。
    秦始讷讷地说：
    “所以我也搞不懂我爸是什么想法。”
    这时，借着窗户阴冷的灯光，只见一楼的厚重铁门在一阵嘎啦嘎啦的开锁声响后缓缓敞开，五个人影大步走出，前来迎接众人。
    “各位远道而来，秦某不胜感谢。今夜会有恶匪光顾敝店，同为华夏人，还望各位施以援手。作为回报，秦某也将全力相助各位。”
    正中那人正是秦始的父亲秦老板，这位中年企业家大腹便便，衣着和表情一样随和，将大难将至的焦虑隐藏在微笑底下，向众人谦恭问候，请他们入内休息。
    和毛毛躁躁、憨厚耿直的秦始相比，这个父亲确实性格迥异，三言两语间，便能看出是个经商的大才。
    可这份城府和这股从容，也让人颇感不安。
    不会是要噶腰子？
    林昊打量着这栋平平无奇的小楼，内心忍不住嘀咕。
    四下阒寂无声，灯火稀少，虽在市区，却阴森有如丛林，一砖一瓦间无不泛着丝丝瘆人凉意，不知是否错觉，不时还能听见几声渺远的惨叫和哭嚎。
    这里是果敢，是整个缅北、甚至是整个金三角，最为声名狼藉的所在之一。
    山高皇帝远，以这儿的淳朴民风，没准真能做出把pdc的腰子给噶了的破事。
    同时林昊也注意到，下车后短暂的几分钟内，秦老板始终没向秦始正眼瞧过，仿佛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好在林昊已向智子确认过，秦老板尚未被享利集团的人找上门，不至于整个人被调了个包。
    饶是如此，有了那起爆炸未遂的铺垫，他和一众保镖都是丝毫不敢懈怠，瞻前顾后，迟迟没有进去。
    反倒是大史不住催促，急着要和熟悉当地状况的秦老板商量，好敲定营救方案，执行计划的下一步。
    正当林昊迈开脚步，要跟随大史走进院子，身后众人突然聒噪起来。
    林昊以为是享利集团的人找过来了，回头，却见众人正背对着他，看向一旁狭仄的河流，一名军官语气肃然道：
    “有东西漂下来了。”
    “捞上来。”
    发话的不是大史或者pdc的长官，而是秦老板。他话音沉稳，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事。
    他身旁的手下当即照做，不多时，便从河里捞起了一个沉甸甸的麻袋。
    刚一打开，十步开外的林昊登时被浓烈臭气熏得干呕起来，这一弯腰让他侥幸错过了麻袋里的景象。
    不等秦老板的人上阵，大史已抢到袋前，动作凝重地检查起袋中之物，半分钟后，又刷地将袋口掩上了：
    “男的，亚洲人，死了得有两三天，衣服都被剥光，表面有被虐待过的伤痕，但死因很可能是腹部被生生剖开……很有缅北风情的死法。”
    大约是看出死者并非儿子史晓明，大史顿时放松了不少。
    反而是身旁的秦老板脸色愈发阴沉，愀然叹道：
    “多半是来这里筹备农业改良计划的学者，但这片土地不欢迎他们。
    “这已经是我们捞起的第十三个了。”

 第八十三章 四大家族

    看到这具突兀出现的尸体，众人良久无话。
    pdc早已预想到农业改良计划会在这里遭遇强大阻力，却没想到这些人的处境早已演变成了待宰的羊羔，他们的死甚至不曾被外人知晓。
    秦老板说：
    “农业改良计划的落实，意味着pdc即将管束这片法外之地，这一局面，是缅北四大家族都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这一个月里，他们暂时放下了过去的仇怨和争斗，一齐把矛头指向了所有的外来者。
    “我就实话实说，我之所以能在这里开这么一家小酒店……或许该叫小民宿，也是找了不少关系，得到了其中三大家族的首肯才得以完工。没想到最后还是过不了享利集团、也就是魏家这关。”
    见众人面露惑然，秦老板继续为众人说明：
    “缅北是整个金三角犯罪最为猖獗的地区之一，如今更是远胜往昔。这片土地由四个犯罪集团各自称王，分别是白家、刘家、柳家以及魏家。
    “其中，白家与果敢地方统治势力联系密切，或者更贴切地说，他们就是当地统治者本身，白胜集团是他们的家族产业，博彩业就是他们的头号招牌。
    “刘家是毒枭出身，如今和缅方中央的关系最为紧密，数年前创立了福利集团，表面上是博彩，实际上依然以泛读为主业。
    “柳家则坐拥金三角的多处矿山，依靠矿脉发家，二十一世纪后又逐渐染指黑色行业，手下掌握着不少私军。
    “至于魏家，就是目前最为强势、而且发展最为迅速的家族，恶名昭彰的享利集团就是他们一手打造的罪恶帝国，黑手一直伸到了大洋彼岸的欧洲和美洲。不仅如此，他们是缅北几股军阀势力的实际掌权者，有着极其强大的武装力量。
    “而且最近一年多，魏家不知从哪里招募了大量的异能者为其效忠，导致其他三家都对此无比警惕，甚至有联合起来将其铲除的倾向，可碍于实力不足，始终不敢动手。”
    听完，大史呵呵笑道：
    “也就是说，这回碰上的是个硬茬子。”
    一名长相秀气的年轻华夏异能军人问：
    “他们有很多异能者么？”
    秦老板答道：
    “三十来个，保守估计。其中存在着不止一个的高位者。”
    闻言，众人无不哑然。
    要知道，这支由pdc和华夏军方组成的精英小队，一共也就凑出了十个异能者！
    哪怕放眼整个华夏异能军，这个数目也不过达到寥寥数百。
    然而缅北果敢这一小片穷山恶水，一个盘踞其中的犯罪集团，竟然就有好几十个异能者？
    不过众人对此倒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毕竟百井市暗杀行动的主犯之一就藏身于此，如今这异常的异能者数量，也足以说明问题：
    这是要捅eto的老窝啊！
    可大史却乐观依旧：
    “办法总比困难多，力敌不行，咱们可以智取嘛！”
    包龙涛也点头认同：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今晚要袭击这里的敌人解决再说。”
    他们已作出决定，要为秦始的父亲解决这场灾劫。享利集团总不能倾巢而出，能找上门的，撑死也就两三个异能者，以队伍的实力，瓮中捉鳖轻轻松松。
    大史随后又问秦老板：
    “你们是怎么和享利集团结的梁子？”
    对此老板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自己在本地的关系户和享利集团水火不容，自己因此成了斗争的牺牲品。
    整个过程，都没人询问这家店的营生，以及它为何要选址在这种地方，似乎pdc对此已做好了背调，没有存疑。
    但林昊始终觉得这家小店充满了说不出来的可疑气息。
    一个明证就是，当他向智子问起它的来历和背景时，收获的只有一片沉默。
    当然，也可能是负责联络的1379号已经被反复播放的《为百合镀金》给逼疯了，没法再作出回应。
    眼下大敌将至，呆在外头也不是办法，众人便先后走进了这栋可疑的小楼。林昊走到最后，看到刚才那个长相俊俏的年轻异能者，在河畔那装有浮尸的麻袋前倏地半跪下来。
    林昊凑过去看时，只见这位青年小伙眼角竟噙着泪水。
    林昊奇道：
    “你认识这人？”
    青年摇头，略有些哽咽地说：
    “只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去。”
    大史见状，便从门口折返回来，说：
    “你这还不算见到。”
    说罢，一把将麻袋的袋口揭开。
    林昊反应迅速，立马闭上了眼睛，那青年却猝不及防，将袋中的光景尽数映入眼帘，当即背过身去，干呕不止。
    大史嘿嘿笑道：
    “知道你是新人，得多历练历练。行了，快进去歇息，等会儿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呢。”
    那青年低声应道：
    “明白了，史叔叔。”
    随后便羞赧低头，跟着队伍进了屋里。
    林昊总觉得这青年莫名有股少女气质，不是那种烧0做作的妖娆，而是一种骨子里的温柔和天真，让人情不自禁产生呵护的念头。
    不过考虑到这是官方异能者，兴许是某种异能的代价也未可知。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接下来，大史便和几名长官一道，在一楼的大厅里听秦老板讲解缅北黑道的形势，并在地图上标记四大家族对应的势力范围，对之后的营救行动作出规划。
    林昊隐约猜出了大史的思路，但大史却没让他旁听，而是让他上三楼分配好的房间好好歇会儿。
    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林昊躺在略显坚硬的床上，却无法合眼。
    这老板明显不太对头，无论是手下的执行力之强，还是老板本人对缅北黑道的了解之广，都表明这并不是一家普通的民宿，背后肯定还有着不小的势力作为支撑。
    林昊甚至怀疑，这老板的几名手下同样是异能者，毕竟听说享利集团这种令人闻之色变的犯罪组织找上门来，他们几人似乎并未慌乱，眉宇间还透着一股子“你要战便来战”的神气，仿佛有足够的信心应对上门来袭的敌人。
    pdc肯定也注意到了这点，但他们没有深究，这让林昊稍微放心了些。可考虑到异能的存在，没准就和萨伊在听证会那次相似，不知不觉间，就让所有人都忽略了疑点，对这家店无条件信任了呢？
    而且秦老板对秦始的态度也很令人在意，居然和自己一样，就这么打发到三楼去休息了。千里迢迢赶到异国他乡，秦始竟没得到父亲半句的回应，只得忿忿然把自己反锁在屋里。
    思来想去，林昊还是决定四下打探一下，若是清白，那自己随意逛逛也无可厚非，若真有蹊跷，那指定会留下痕迹。
    抱着这样的想法，几乎是刚一走出房门，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他就发现了一处惊悚的细节：
    通往四楼的台阶边缘处，沾有几点早已干涸的血渍。
    与此同时，楼上依稀传来了一名男性饱含痛苦的呻吟声。

 第八十四章 削肾客的救赎

    四楼有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显是在经受着莫大的煎熬！
    这栋楼的确藏着问题！
    三楼就只自己和秦始入住，其余保镖都被安排在了二楼，因此除了自己，无人觉察到这一异常。
    林昊略一踌躇，决定孤身潜入四楼。
    那人既然能发出这种声响，那就说明四楼暂无看守，反之，有pdc借宿的二楼定然防备森严，下去向队友求助，反而更容易被抢先制住。
    这样的民宿自然是没有电梯的，林昊便蹑手蹑脚走上楼梯，果然，四楼走廊空无一人，大约是为数不多的人手都已用于应对来客了。
    被藏匿在某处的伤者依然呻吟不已，林昊很轻松就循声找到了对应的房间，试探着拧了一下门把手，门果然紧锁着，而这下动静，也让里面的男人停止了痛哼，用华夏语警惕发问：
    “谁？”
    林昊压低声音：“来救你的。”
    伤者颤声问：
    “你是公司的人？”
    “什么公司？”
    “没、没什么……我之前偷听到钥匙就藏在五楼东侧尽头的店长房间里，在办公桌左下方的抽屉。麻烦你拿过来，帮我把门打开。”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听我这一口流利的华夏语还不明白吗？这家店就是黑店，专门噶外人腰子的，我只是一个远道而来的打工仔，不曾想却遭了这店的毒手。华夏人不骗华夏人，大侠你一定要信我啊！”
    伤者带着哭腔哀求。
    林昊心道这店主人不也是华夏人，何来不骗之说。但毕竟想问个明白，隔着堵墙终究是麻烦，便答允帮忙，继续摸上五楼，三两步便来到了东侧，见到了尽头处的店长房间。
    这里倒是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性员工看守着，正坐在房门前的板凳上，靠着墙壁打盹，挡住了一半的过道，哈喇子沿着嘴角一直垂到了肩上，不时发出娇憨的咕哝声。
    对此时的林昊而言，这算不上有多棘手，他上前几步，朝女员工用出了二阶能力【心灵枷锁】。
    这将使她的心灵被锁在旖旎的梦境里，一时半会无暇回到现实。
    当然，林昊并不确定这招能用在催眠上，若是不能，那就直接上拳头，给她来个物理催眠。
    好在【心灵枷锁】成功奏效了，林昊走到女员工跟前，见她依旧不醒，便将这个碍事的家伙吃力地抱起，挪到了隔壁空房间的床上，给她拿了个枕头垫着，离开时顺手将房门掩上。
    这房间的枕头和楼下那些不大一样，更像是个抱枕，白底上印着一个“囧”的黑色简笔表情。而从布置来看，这儿应该是其他员工的房间。
    这本来不值得在意，可当林昊推开没有上锁的店主房门、入内一看，他发现秦老板的床头居然摆放着一模一样的“囧”字枕头。
    这是情侣抱枕？秦始他娘头顶怕不是绿油油的了……
    林昊嘴角微动，不禁腹诽起来。
    总不能是什么公司的吉祥物！
    除此之外，这个房间倒也别无异样，林昊于是偷偷摸到办公桌前，轻而易举便在左下的抽屉里找出了那把钥匙。
    钥匙上居然还贴有标签，明晃晃写着仨字：“监禁用”。
    “……”
    总感觉，有点顺利过头了？
    林昊暗暗心惊，可外头也不见有人埋伏，便又悄声离开房间，将门掩上。同时又把那全店唯一的女员工、疑似秦老板的小三背回门前，在凳子上摆回原来的姿势，旋即下楼。
    被监禁的伤者听他回来，便殷勤地不住感恩奉承，听得林昊一阵肉麻，巴不得赶紧开门给他一拳，让他把嘴合上。
    然而，刚把锁解除，将门拉开，林昊便觉眼前突然明晃晃的一亮，竟是一抹刀光疾抹向自己的腰腹！
    对门内这人，林昊本就存了三分戒心，没有愣神，当即抽身后撤，堪堪躲过这记卑鄙的肾击，同时腰部猛地发力，带起右臂旋动，伴着猎猎风声，右拳径直招呼向了门后那道鬼祟的人影！
    喀啦！
    一拳正正打在了那偷袭者的下巴处，将他打得整个人飞起，砸在了门对面的窗户上。
    被铁栅条间隔开的窗玻璃竟被撞碎开来，哗啦啦地朝外头院子下起了水晶雨。
    可那偷袭者不仅脑袋还勉强缀着脖子，居然连意识也未曾失去，下巴粉碎性骨折的嘴里发出嗬嗬风声，两眼猛张，一道泛着寒意的深蓝酝酿其中，朝林昊直直瞪去。
    被这目光凝视着，林昊顿觉全身如坠冰窟，刺骨的冷气自每一个毛孔侵袭身体，转眼手脚便已不听使唤，意识几近昏厥。
    神他妈的异能者！
    心中暗骂着，林昊没有迟疑，立时用出了二阶异能【心灵枷锁】。
    视野里，眼前那高瘦的偷袭者表面陡然浮现出一道道泛着各色淡光的词条，环绕着他的身体不住旋动。
    它们分别对应着他半分钟内产生的数个主要念头。
    林昊迅速锁定了其中一个，催动心念，下一刻，除了该词条外，所有的词条表面便都攀出了一根根锈迹斑斑的锁链，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将它们重重锁上，随后向彼此延伸，形成一道网状的枷锁。
    随着锁链捆住词条，并完全缀连成连环铁索，所有的词条便都褪去了光泽，并停止了旋转，除了被挑中的那一个“感恩”。
    这一过程不过三秒便已结束。同一瞬间，偷袭者眼里的蓝光也隐去了，转而兴奋开口：
    “大哈，你嚯然来咻偶惹（大侠，你果然来救我了）！”
    “……”
    林昊一阵头疼，正打算问个清楚，身后却已笃笃笃的响动起来，是大史和秦老板等人闻声赶上来了。
    林昊没有心虚，他知道心虚的不该是他，便转身问秦老板：
    “为什么你一家民宿，会囚禁着一个异能者？”
    出乎意料的是，当着一众官方异能者暗藏戒备的目光，秦老板没有丝毫怯意，坦然答道：
    “这位兄台不仅是异能者，还是享利集团的人，我撞见他在祸害当地的华夏居民，就带人去把他给抓了过来。”
    大史问：“这就是你和他们结的梁子？”
    事到如今，秦老板也不隐瞒了：
    “不是。实话实说，即便没有这事，享利集团是注定要除掉我们的。
    “抱歉，我之前说了谎，虽然我确实是一个普通的酒店老板，但这家民宿，确实也不是一家普通的民宿。
    “我是受一家大集团之托，前来缅北开拓市场的。
    “目的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在此设立一家安保公司。”
    秦老板一五一十地道明了经过。原来他上一年在海外兢兢业业地发展酒店，因为才识过人，机缘巧合结识了几位有头有脸的异能者，然后就被介绍给了某家和异能有关的巨型跨国企业，很快与其高层打好了交情。
    今年，随着面壁计划出台，世界形势风起云涌，该集团于是打算响应变局，凭借异能方面的优势，在世界各地治安混乱的地区组建对应的安保公司。而为了不太过张扬和打草惊蛇，他们选择先派遣一批“斥候”，以参与旅游业的形式混入当地，摸清楚地方的局势，与各方打点好交情、辨明敌友，为将来的强势入驻打好基础。
    而秦始的父亲秦老板，就阴差阳错成了这么一枚马前卒。为安保公司的设立探路之余，秦老板也没少做行侠仗义的好事，帮助果敢地区的华夏人脱离黑道的胁迫和掌控，按他的说法，这只是个人爱好，与集团无关。毕竟集团对他的要求是，在达到目的的前提下尽量低调。
    鉴于那个背后集团的威望，缅北四大家族里，有三家都半是迎合半是被迫地展示了友好，可硬茬子享利集团非但没有随大流，反而将其视作了眼中钉，逼迫他们在这个月内撤离当地，还变本加厉地迫害地方上的华夏外来者，这才有了如今的展开。
    自然，秦老板在这店里的员工，都是那个背后集团提供的专业异能者。
    “……虽说如此，我们这里的人数毕竟不足，没法和享利集团相提并论，本来打算熬过今晚，就全部撤离，没想到天降神兵，pdc和ssf的各位竟然千里赶来相助，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一番解释末了，秦老板一脸的慷慨和感动，不住感叹，“各位，我们的宗旨，不过是想给当地的华夏人一个坚实的后盾，让他们、包括后续加入当地的学者和农民，能够免受黑道的袭扰，哪怕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和福祉，也请各位务必帮我们渡过这一难关，让享利集团再也不能如此猖狂。”
    “行了行了。”
    打断秦老板演说的，是一直抽着电子香烟、满脸不愉的大史，
    “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说的就你这种人。”
    大史的指责，让原本心有触动、脸上动容的一众保镖登时冷静下来。
    虽然他们知道，负责行动的大史和包龙涛等人事先做过背调，确认过秦老板的背景没有问题，他背靠的集团也确实如他所言，打算在果敢当地开设安保公司。
    但再怎么说，这也太过巧合了？
    百井市暗杀行动的主凶潜藏果敢，大史的亲儿子被拐到此地，林昊的好友秦始找上门来请求他救其父一把。
    三件事，竟然发生在了同一个节骨眼上？
    而考虑到pdc在果敢地区缺少可靠的线人，不了解当地局势，想解决事情，就必须搭上秦老板这根线，换言之，就是和他背靠的集团扯上关系。
    这个巧合的背后，究竟有着多少安排的成分？
    见众人一时疑惑不定，包龙涛上校吁了口气，朝秦老板沉声说道：
    “讲一下你背后那个集团的名字。”
    秦老板点点头，从善如流地答道：
    “各位肯定都知道这个名字，过去它或许有一些争议，但如今，它是一家无害、合法，且心系人类未来的优质企业。
    “它就是异能拓展国际集团，异拓国际。”
    “……”
    一旁的林昊没有绷住，表情古怪地插了一句，
    “你是说做滑梯的那个？”

 第八十五章 特工小庄和RPG（6k字二合一）

    “异拓集团”四字一出，小队成员尽皆表情复杂，以一种审慎的目光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看似古道热肠的老板。
    他们都瞬间理解，大史为何要如此刻薄地指责秦老板是在作秀。
    因为异拓集团的风评，确实太过狼藉和不堪了。
    异拓国际成立至今不过两年，却已经历过一次彻底的换血。最早的异拓是一家彻头彻尾的科技公司，集合了全世界顶尖的科学家和异能研究者，在pdc的帮助和监督下，于鹰国和澳大利亚开展大规模的实验，试图解读出异能的根源和奥秘，实现全人类的灵能飞升，以此对抗宛若神明的三体人。
    可也就是在成立的同年，实验就逐渐走进了歧途，甚至触碰了禁忌。
    先是被曝光疑似用流浪者和第三世界的难民做活体实验；
    然后是暗中招募并蓄养异能者私军，对pdc三番五次的警告充耳不闻；
    紧接着是高层不和，公司内“技术共享主义”派和“社会达尔文主义”派互相内斗，其结果是支持前者的创始人之一被同僚谋害，公司濒临分崩离析；
    也就是在这当口，其中的某个派系，竟为了公司存续和实验继续，背离pdc，彻底投靠了eto，几乎是同一时间，eto的颠覆派就迅速崛起，与曾经占据统治地位的降临派平分秋色。
    而罪魁祸首之一，曾经的异拓国际董事长林某，此刻还在潜逃中，下落不明。
    异拓集团的管理层大部分失踪的失踪，自尽的自尽，入狱的入狱，不过一年多，这个曾被誉为人类希望的庞然大物，就到了垂死的边缘。正是这时，仅剩的管理层中的一位站了出来，宣布要让集团洗心革面，再也不从事该研究。而他们也确实做到了，其后成功的商业转型，终于给这次风波划上一个句号。
    但这并不意味着，异拓就此成为了秦老板所说的“优质企业”。
    从那以后，异拓就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曾经是狂热的研究至上者，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国际上数一数二的捞钱企业，总之就是想尽法子，借助曾经积累的名望，捣鼓出了大量异想天开的项目，以此榨取不知情群众的钱财。
    比如林昊刚提到的“太空滑梯”，就是其中最不起眼、最不越界的一个。
    说白了，就是个集团化的史晓明。
    如果说异拓过去的劣迹，只有pdc和各国高层秘而不宣，那么如今它的各种近乎诈骗的行径，已经可以说是众所周知了。
    奈何集团有着极其强大的法务部门，时至今日，不仅没有受到严厉制裁，还愈发壮大，隐隐恢复了两年前成立之初的体量，成为了跨国巨型集团中的一朵奇葩。
    这样的集团突然提出要进军国际安保行业，着实难以让人放心。
    再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异拓压根没死，它强大的财力、过去的技术和理论积淀、集团内部合法招募的大量异能者，都使它拥有了不俗的搞事能力。很难说缅北这茬子破事儿，没有它暗中操作的手笔。
    难怪大史会提出这样的质疑了。
    保镖一行里，较为聪颖者已经领悟到了大史话中的内涵，便要听他指示，将人拷上细细审问。
    大史此行虽然程序并不合规，但总归是人类侧的扛把子，在pdc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然而大史早已调查妥当，明白这个秦老板就只是负责开拓缅北市场的卒子，和异拓没有更深的瓜葛，便没再深究，只说：
    “秦老弟，我看你也是个人才，自己也闯出了一番天地，何苦再为那样的公司卖命？”
    “史先生有所不知，这番事业，也正是秦某想要全心投入的。纵观当下，危机四伏，我们同胞远赴海外，为全人类的福祉呕心沥血，然而依然难免地方黑恶势力的荼毒，秦某只是看不过去，想要为此尽一份力罢了。异拓集团成全了我的心愿，还望您莫要在我面前诋毁它。”
    大史眉头微皱：
    “难道你所谓的‘尽一份力’，就是把你儿子也搅和进来？”
    闻言，秦老板面色一沉：
    “犬子继承了我的一腔热血，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主动过来的，并非受我指使。您既是外人，请别妄加论断。”
    此时几名来自异拓集团的员工也纷纷赶到房间，围在了外头，场面陡然多出了几分紧张感。
    林昊正打算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忽觉心口一冷，四肢一麻，不由自主地坐倒在地。
    原来那享利集团的异能者对自己施加的冷气依旧缠绵不舍，迟钝的神经此刻方才解冻，外到每一个鸡皮疙瘩，内到五脏六腑，无不剧烈哆嗦起来。
    看出问题的秦老板连忙命令手下人带他去歇息，放心不过的大史却找来了自己人：
    “小庄啊，你带他过去。”
    “是。”
    应声的正是之前那位在裹尸袋前潸然泪下、而后又干呕不已的新兵蛋子。这位青年小哥当即走出，搀扶着脸色发紫的林昊，去了秦老板指示的房间，将他平放在床上，盖上单薄的被子。
    房间内有一座壁炉，小庄显是不曾用过，笨手笨脚地好不容易才给点上，随后又烧了一锅热水，用热毛巾给林昊仔细敷了颈部和额头，见他兀自冷得瑟瑟发抖，便微感歉疚地问：
    “你还好吗？要不要找医生过来？”
    炉火烘烤下，林昊体内寒气散了许多，自觉已无大碍，便说：“不碍事，您回史叔叔那边。”
    小庄还是不放心，便说：
    “这儿的被子太薄，你把我的夹克也披上。”
    说着脱下了黑色的男装夹克，盖到了林昊身上，随后才悄声退了出去。
    好好一小伙子，怎么跟我姐一样……虽然我并没有姐姐……
    林昊心里犯起嘀咕，嗅到身上夹克传来的茉莉花的淡淡清香，只觉血流不禁加快，心脏一阵悸动。
    坏了，我不会成南桐了？！
    不对，是这个小庄太像女人了，除了外表，哪个地方都像！
    咳咳……林昊强行收敛心神，对抗着体内逐渐稀薄的寒意，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一觉睡醒，窗外还是黑魆魆的，大约只小憩了两三小时。
    算起来，享利集团的人也该到了？
    这时林昊已恢复了正常，担心大史等人安危，起身便要出去，房门却正巧被从外头打开了。
    进来的只有大史一人。
    确认过林昊无事后，大史嘿嘿一笑，道：
    “事办妥了。享利集团来了二十个人，其中三个是异能者，全让我们给撂倒，绑了回来。”
    “这就解决了？”林昊难以置信，“可我没听到动静。”
    “废话，你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配置。有准备的情况下，对付这么几个敌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大史说，“那个老板也出了不少力，他原来还有不少异能者手下，都在附近路口设置了岗哨，提前给了我们不少时间应对。”
    “你们和那秦老板也谈妥了吗？”
    大史耸了耸肩：“没办法，毕竟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一系列事情也无法证明是异拓捣的鬼。相比起来，享利集团才是当前的头号大敌，再耽搁下去，明子怕是要出事。”
    “您想到怎么对付享利集团了？他们可是有三十多号异能者。”
    纵使自己的小队里有着六阶以上的高位者，可在别人的地盘上，面对压倒性的数量优势，也多半难敌。更何况自己这边可是正儿八经的正派人士，没法使用大杀伤力的能力，让无辜民众受到波及，打起架来自然也就缚手缚脚。
    “你问对了。不能力敌，那就智取。”大史兴奋地举起了拳头，“我们抓到的其中一个异能者，就是享利集团的高层之一，人称‘撼山牛’，这可是集团的首席打手，四阶的异能者，童叟无欺！”
    “这享利集团还真够重视这家民宿啊……您这是要拿他当人质，把史哥给换回来？”
    “得了，就这伙穷凶极恶的罪犯，你还指望和他们交易？分分钟放弃人质，当场撕票给你看。”大史摇头道，“这事儿啊，昊子，还得拜托你去办。”
    “我？”林昊睁大了眼。
    大史眼神古怪地瞟了他一眼：“你不是给三体人当那什么使者去了吗？跟它们套套交情，帮我问一下几个人的位置。”
    “您是说史哥和那个eto杀手【凤凰】的位置么？我只知道是在享利集团的总部大楼，别的智子不肯告诉我。”
    “这个我们已经掌握了。享利集团仗着实力强大，从不掩饰自己的踪迹，连秦老板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那您想问的是哪几个人的位置？”
    大史咧嘴一笑：
    “除了享利的魏家以外，缅北其他三大家族的头头。我们只知道他们就藏在果敢老街一带，这些家伙可狡猾得很，近年来风声越来越不对，他们于是给自己秘密造了好几个窝，各自藏身于其中某处，几乎不把真实位置外泄给外人。唯一知道的，只有魏家的几个老家伙，毕竟过去一起闯过天地，也比年轻小辈更加信任彼此。”
    林昊心念一动，当即猜出了大史的意图：
    “您这是要精准突袭其他三大家的老巢，让他们以为是魏家干的，借此离间他们？”
    “聪明！”
    “主意是挺好的，可……您刚把魏家的人抓走了，他们肯定都会收到风声，这不就猜到是您派人做的吗？”
    大史一脸嘚瑟地说：
    “如果袭击他们的，就是享利集团的首席打手‘撼山牛’本人呢？
    “再加上我们袭击的，都是只有魏家的老人才清楚的坐标。
    “两个条件一合计，不就会让三大家族铁了心地认为，是魏家的长老想要将他们铲除殆尽了吗？
    “这也能解释享利集团今晚的这起行动，它一定会被解读为魏家对pdc效忠投诚，面对国际方面逐渐压下的如来神掌，他们选择出卖其他三家，来换取pdc的网开一面，甚至是一定条件的扶持，然后就把自己给洗刷得干干净净，彻底脱离黑道。于是魏家假借闹事乃至灭口的名义，派人前来这里，实则，就是为了和pdc暗中交涉，并立即着手袭击三大家的老窝。
    “你想啊，三大家本就对魏家心怀戒备，有了突击老家一事的铺垫，再加上这番解读，他们会对魏家采取怎样的行动，可就不用我再说了！”
    “然后我们就趁火打劫，浑水摸鱼！妙啊！”
    林昊不禁拍手叫好。要知道这些情报可都是大史今晚临时从秦老板口中得知的，没想到他居然能立马想出这种邪招，头脑着实令人害怕。
    可钦佩之余，林昊也难免困惑：
    “您刚才说，要让那个‘撼山牛’本人去搞事？您已经说服他了么？”
    “没，也没必要。这些恶棍一个字都不能信。”大史说，“我早想到这种情况了，这一趟也带了一个人才过来。”
    林昊一阵汗颜：
    “别告诉我是异能……”
    大史睨了他一眼：
    “当然是了。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我可不像汪老弟那样，在这方面有要命的洁癖。”
    “我猜猜看，催眠？”
    “不，易颜。”
    这是要换成那个“撼山牛”的脸，假冒他去搞事？
    林昊正愕然间，却见大史拉开房门，从走廊上叫进来一人：
    “小庄，进来一下，来任务了。”
    循着指示走进来的，赫然便是那个温柔善感、充满了女性气息的青年小伙小庄！
    这小庄，就是大史口中拥有易颜异能的“人才”！
    林昊眼珠子险些掉了下来，心中顿时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便直截了当地问小庄：
    “还没请教您的名字。”
    这突兀的发问，让新人小庄吃了一惊，他下意识便要抬手捂嘴，终于还是认识到自己异能军人的身份，维持住了笔挺的站姿，郑重地自我介绍道：
    “我叫庄颜，请多指教。”
    紧接着，又好奇而担忧地俯身问道：
    “……您怎么了，又不舒服了么？”
    “没……没事，就是有点，牙疼。”
    林昊一只手掌死死捏紧了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瞬间崩塌。
    神他妈庄颜！
    咳咳，也许，也许只是重名呢？！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他又问：
    “您似乎，呃，是位新兵？”
    庄颜顿时有些难为情，局促不安地望向大史，大史说：
    “昊子是自己人，不用掩饰，你愿意就说。”
    庄颜于是放下羞赧，坦诚道：
    “我其实，是，是女生，是学国画的，边考研边找工作，就来ssfa找了份文职。没想到被常先生和史叔叔找了过来，带到了缅北这里。”
    “……”
    林昊已经完全嗦不出话。
    逆天啊！这世界太妮玛逆天了！
    庄颜都成特工了啊！
    还他妈会易颜术！这是要主动变成罗辑梦中情人的节奏？
    “怎么把我说得跟个人贩子似的？”大史吐槽一句，又对庄颜说，“不过小庄，这一趟下来，实在是委屈你了。现在这儿有一个任务，需要你独自完成……”
    听完大史的计划，庄颜的表情霎时变得和刚才的林昊一样呆滞。
    “您是说，要我去炸掉那三家人的房子？！”她慌忙摆手，“不行的，我做不到！”
    大史知道这个小庄心慈手软，早有准备，当即掏出一沓照片，一字摊开在林昊的床上。
    上面是各种不堪入目的人像，有活的，有死的，有在病榻上蛆虫般扭曲的，有在实验台上被剖开腹部的，有鼻孔下沾着白色粉末、张牙舞爪状似疯癫的，有伤痕累累、肿胀不堪地漂浮在河水之上的……
    都是最后惨死在这片异国他乡上的无辜者。
    大史对着照片，给庄颜讲述着缅北四大家这些年来犯下的累累恶行，末了，又情真意切地叹道：
    “小庄，我没打算把自己的善恶观念强加在你身上，只是，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成为这些照片上的一员。所以，能拜托你这一回吗？”
    庄颜视线扫过一张张照片，喉结艰难地上下动着，显是在强忍着干呕的冲动，她像是要把这些面孔都装进心里，让它们成为自己迈步向前的动力。
    终于，她颤抖着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
    计划顺利进行。
    智子先前虽因不明原因，一直保持宕机状态，没有指明享利集团的具体坐标，也没有对之前那个卑鄙的肾击者的偷袭予以提前警告，但在林昊的请求之下，它这回还是老实给出了三大家的准确坐标，并很贴心地说明了目标当前的周边状态。
    于是大史先让秦老板和众人带着享利集团的战俘紧急撤出酒店，抹去行踪，避免后续的报复，随后就和庄颜一起，来到了离此地最远、离享利总部最近的白家藏身处。
    此刻，年过六旬的白老大远离家人，正和两个小妾在藏身处的榻上厮混，外头突然传来了手下的报告：
    “老大，啱收到风，‘撼山牛’果只柒头真系去咗见pdc喔，而家都未有声气。（老大，刚收到消息，‘撼山牛’那个混账真去找pdc了，现在还不见踪影。）”
    白老大身子一软，兴致顿失，倏地从白馒头上蹿起身来，怒骂：
    “碌柒！唔系去搞事，真系去倾数啊！哩块土地要变天啦！魏家哩班阖家铲！（妈的，不是去搞事，真就是去交易的啊！这块土地要变天了！魏家这帮！）
    “传令比班靓，叫佢地做好准备，打仗啦！（传令给下面，叫他们做好准备，要打仗啦！）
    “仲有，今个月，必须要将华夏果边嘅销路打开！（这句和后面就不翻了，我怕被河蟹……）”
    手下应了几声“系！”，对这最后一句却蓦地哑了，小声说：
    “华夏果边严防死守，好难搞喔。”
    “我唔理你，整死几多差佬，都要将路线搞定，哩个月内！我地唔可以再困死在这个鬼地方了！”
    白老大一番发号施令，随后又拿起纸笔，开始畅想未来的国际泛读市场，规划独属于自己的罪恶帝国，只有这样的宏图远志，能让他从大难将至的预感中抽离思绪，寻得短暂的快慰。
    可他丝毫没预感到，人生的尾声，已提前好几天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就在此时，此刻！
    ……
    数百米外，庄颜大步从一道暗巷中走出，这时的她，已变身成了“撼山牛”筋肉隆隆，极具特点的外貌，肩上扛着一枚单兵火箭筒，和她的体型相比，就和一根棒球棍一般轻盈。
    虽然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考研党，柔弱少女，但作为ssf的一员，庄颜理所当然受过良好的军事训练，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火箭筒的操作方法。
    她回头看了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身后暗巷里，史叔叔正表情凝重地给自己打气，一旁的高中生林先生则始终是一脸呆愣，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份似乎让他受了很大刺激，至今都没能缓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前方，堂而皇之地大步走到了开阔的大马路上，正对着目标藏身的那座平房。
    白家的保镖自然发现了她，如愿传来了惊恐的叫喊：
    “‘撼山牛’！是魏家！魏家叛变了！”
    咻咻咻！
    子弹登时朝她倾泻而至！
    但这无济于事。
    庄颜的身上，有着队友们加的各种异能buff，让她得以无视这些毛毛雨般的子弹。
    “对不起……”
    特工庄颜哽咽着高举起了火箭筒，炮口正对着目标所在的那扇窗户。
    手肘发力，五指后拉，她拉动了火箭筒的扳机。
    轰！

 第八十六章 黎明将至

    “大小姐，那个史晓明已经抓回来了。”
    “很好，将他送进屠宰间，日出前处理掉他，记住皮囊要留下缝好，我还有用。”
    “可……他是个行骗的高手，而且，他的父亲还是那种身份……”
    “那又如何？我给过他机会，他一听到是要把人骗过来劏掉，当场就决定反水跑路了，这种人能留么？至于他老爹，呵，大老粗一条，敢来我的地盘上撒野，我倒是很想亲手剖开他肚子看看，里面到底有几颗胆子。”
    “大小姐，‘撼山牛’他们还是没有回音，想必是对面和pdc已经联手，将他们打败了。我们打算派一支十人异能小队赶去增援，您看还需要再加人手吗？”
    “不用，把队伍削减到五个，确保把那间民宿烧成废墟就行。其余人全部留下，加强大楼防守，他们是冲我来的，现在肯定已经在路上了。”
    享利集团总部大楼，最顶层的总裁办公室，一个身穿殷红色连衣裙、长发披肩、气质端庄而温柔的女子，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背过身去，望向落地窗外沉睡中的城市。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黎明就会到来。
    她很享受这种俯瞰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这一整片天地，都尽在她的掌控之中，由她手中的提线尽情操纵。
    事实也的确如此，身为魏家千金、掌握家族最大话语权的后代、享利集团的总裁、eto内最有实力晋升管理层的中级干部、以及堪称半神的六阶高位者【凤凰】，别说区区一个果敢，便是这个盛放着恶之花的国家，也不过是她股掌之间的玩物罢了。
    她是魏蓉，是这座罪恶帝国的主宰。
    然而，如今这座帝国的边境，混进了几个不受控制的蠹虫。
    “呵，林昊，我们忌惮着百井市里的那位，这才不再出手，没想到你竟然自寻死路……”魏蓉朝着窗外的夜幕低语，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将原本的端庄和温柔悉数抹除，“上次被那该死的华夏军人阻挡，没能杀了你，这次可不会再错过了。”
    突然，身后的部下身上响起了手机滴滴声。他接过一听，慌乱叫道：
    “大小姐，大事不好，三大家叛变了，正倾尽所有的武装力量向这里进发！”
    魏蓉身子一颤，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咚的一声，将面前的防弹玻璃打出了无数龟裂，城市夜景登时化作了白蒙蒙的一片，再也无法看清。
    她怒道：
    “这是趁火打劫！这帮叛徒早就不服魏家，见pdc要来对付我们，赶着立投名状呢！”
    “大小姐，我们快撤出去，天亮之前，还能赶到就近的军营躲避。”
    “放屁！就凭他们？三大家齐上，也不及我魏家一根汗毛！传令下去，全员进入武装状态，准备对抗来敌！”
    说是这么说，魏蓉并没有对眼前的局面掉以轻心。三大家在异能上的底蕴虽极为单薄，但好歹也是地方一霸，拼拼凑凑也能凑出十来个异能者，而且还有着总数超过五百人的私人武装，不可小觑。而更需要小心的还是pdc，人数虽然不多，但既然是来对付自己的，队伍想必会有不少硬手，谅自己这边有四十一名异能者，在被三大家分流走一部分的情况下，也很难能与pdc势均力敌。
    不过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只要能坚持多一个小时，等到日出，附近军营的支援就能抵达。在上千人的军队面前，什么三大家，什么pdc小队，都不过是任人屠宰的猪猡罢了。
    问题就在于，如何撑过这一个小时。
    哼，积攒多年的家底，终于得用出来了么？
    “塞皋，你去业务部门一趟，挑一批这个季度业绩最差的员工，让他们去打开地下库房。然后你带上十个异能者对付三大家。pdc那边就交给我。”
    那部下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肃然应道：
    “是！”
    ……
    随着离大楼上千米远处陡然升起的一声枪响，果敢瞬间沦为了枪林弹雨的战场。这片由金色的寺庙和艳丽的花田装点粉饰的土地，终于被硝烟和刃芒撕开，彻底显露出底下罪恶而狰狞的丑恶血肉。
    此时，四架平安汽车正穿过重重街区，全速驶向享利集团的总部。沿途逐渐激烈的枪炮鸣奏、马达火力全开的轰响和车身碾过坑洼路面的蹦跳声音，让这趟短暂的旅程成了一部绝佳的汽车广告宣传片。
    只可惜，没人敢从外头拍摄，或者说，想拍下他们的不是摄像机，而是一道道黑洞洞的枪口。
    享利集团坐拥缅北的叛军势力，留在果敢本土的人手自然也不会少，一路上设置了重重岗哨，用过剩的热火力热烈招呼所有的来袭者。
    好在小队都是pdc和ssf精挑细选的精锐，不再如当初百井市护送面壁者罗辑那般山穷水尽，便是再猛烈的炮火洗礼，都要么中途半道变成了花瓣、白鸽、乒乓球等物事，要么就被无形的力场生生挡下，无法对平安汽车造成分毫损伤。
    更关键的是，得益于大史的离间计，此时此刻，有数十倍于小队的车辆，正从四面八方朝享利集团总部齐头并进，让守军无暇重点关注这里。于是平安汽车如入无人之境，顷刻便已赶到了总部大楼所在的园区外侧。
    车队没有嚣张地直闯正门，而是挑了一处隐蔽无人的暗巷停下，此时三大家族的大军尚未赶到，园区一片危机四伏的诡异阒静。
    众人不动声色地下了车，钻进了高墙外围某座闲置平房的地下室。据说，这里藏着一条秘密地道，能直通总部大楼地下，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绕过园区内的森严防守，来个直捣黄龙。
    这一消息的来源不是智子，很奇怪，在牵涉到享利集团的事上，三体人似乎总是讳莫如深，哪怕会因此降低“救世主”的生还可能性，它们也不愿意透露其中的秘密，帮助他们制定更安全的方案。
    告诉众人这一地道的存在的，是在当地扎根多月的秦老板，原来乐于助人的他，曾在半个月前救助过一个从享利集团内部逃出来的华夏人，这条地道就是该人被囚禁在地下监牢时，与狱友合力挖的。秦老板因此派人去查探过，发现由于负责收尾的部下怠工，享利集团只是简单将牢房和外部地下室的两道豁口砌回原样，并未对地道本身作出处理。
    众人很快找到了地道的位置，林昊高抬手肘，正要朝新砌的墙壁轰出一拳，却被大史按住了肩膀。
    “再等等。”大史说，“子弹还没飞起来。”
    大史虽然莽，但很清楚什么时候才能够莽。再怎么救子心切，他也不会拿小队成员的命去赌。
    林昊听得一头雾水，只得和其他人一道耐心等着，终于，数分钟后，头顶上方的一声枪响让他明白了大史的话语。
    砰！
    紧接着，便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枪声炮响，同时夹杂着各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杂音，有的像是电流蹿过，有的像是肉块蠕动，有的像是金属相撞，有的像是猎猎风声，而此起彼伏的悲鸣和惨叫，也逐渐变成了这支地狱协奏曲的主调。
    是三大家族的人终于突破防线赶到此地，和享利集团开始了最后的火并！
    “动手。”
    大史一声令下，林昊飞起一拳，哗啦啦的崩裂声中，地下室的墙壁一瞬便碎作了齑粉，一条黑暗幽深的地道赫然展露在众人面前。

 第八十七章 潜入

    “小庄，你留下看好这个地下室。”
    大史作出指示，随后将一枚对讲机塞进了庄颜手中，又示意身旁一人将背后扛着的炸药包、火箭筒等放到墙角，
    “不要恋战，如果没收到我们的讯息，地道里又有人找过来，你就立即把通道炸毁，然后自个儿跑，回到秦老板那边，不用再来找我们。”
    庄颜知道大史不想将自己卷入危险，眸光湿润地闪烁两下，本能地想表示拒绝，可还是拗不过大史，只能低声允诺下来。
    其余众人随即排作一列，先后钻入地道。
    地道黑暗而幽邃，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没有豁然开朗，却又是一道墙壁，横亘在了众人面前。
    墙的另一边，就是享利集团总部大楼地下二层。
    随行的特工们用便携式雷达探知到该层就只楼梯口处有两名守卫，于是林昊没有迟疑，又是一拳，将厚实的混凝土墙打得稀烂。
    巨大的声响依然没有盖过上方地面的交火噪音，仅有本层的两名守卫警觉回身，却在眨眼之间被小队用远距离的异能撂倒。
    “真是恶毒啊……”
    林昊身旁的包龙涛上校发出感叹，不是对队友雷厉风行的作风，而是对周遭的景象。
    入眼是一座阴暗潮湿的地牢，空气中充盈着霉味、尿骚味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借着头顶明明灭灭的白炽灯光，能看到锈迹斑斑的铁栅条，将两米高的低矮空间分隔成了数十个单间，每个单间内都囚禁着一两个人，大都形容枯槁、瘦骨嶙峋，表面满是各种各样的伤痕，有的还缺少了一部分的肢体乃至器官。见到救兵天神下凡，他们没有响应，甚至也没有流露出些许惊喜，眉宇都被麻木和绝望所禁锢了，仿佛再也做不出别的表情。
    “这些都是拿来勒索他们亲人的人质，钱买的不是他们的自由，而是让他们的身体能多保留一段时间的完整。所以，能关在这里的，都是些富家子弟。榨不出钱财的，早给送去当猪宰了。”
    确认过这些人里没有自家儿子，大史不喜反忧，赶紧让随行者把囚徒悉数放出。
    向一众囚徒和两名守卫一番询问，大史确定了儿子史晓明尚有一线生机，原来这个诈骗天才竟也有着自己的底线，昨天抵达这里，是受了黄毛同行的谋骗，以为这只是寻常的电信诈骗集团，便想着在这里大展拳脚，万没想到享利集团不仅要钱，连人也不放过，于是史晓明良心发现，当夜便悄然出逃，没料到就在离自由还有一步之遥时，被集团总裁魏蓉的亲信塞皋亲手抓住，其后便下落未明。
    一名守卫猜测，他是被送进了负一层的屠宰间，如果不在那里，那他们恐怕就得去一楼的“库房”寻找了。
    “库房？”
    林昊对这个名称感到好奇。
    守卫猛一哆嗦，半晌才说：
    “就是贮藏尸体的地方。”
    无暇细问，留下一人负责善后，众人当即冲上了负一层，透过楼梯间上半部分透明的门扉，远远能看到一队二十多人、荷枪实弹的员工正匆匆跑入大楼另一侧的楼梯，显然是要加入地表的帮派激战。
    这时有两人碰巧经过了众人所在的楼梯间前，大史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猛地将门一拉，踏前一步，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还在懵圈的一人太阳穴上，当场将其打晕在地，另一只手举起手枪，对准了剩下那人的额心：
    “别作声。”
    身后众人默契地将两名员工拽到了门后，砰的将门重新合上，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三秒，丝毫没有惊动正急着赶往楼上的敌军。
    从二人口中，他们问出了屠宰间的具体位置，证实底下的两名守卫没有说谎，同时也得知，集团总裁、魏家千金魏蓉正和数十名异能者驻守在这里和一楼的各个出入口，等待着大史一行人自投罗网，只是没想到他们直接从地下冒了出来，钻了他们防守的空当。
    通过两人言语间对魏蓉满是敬畏的描述，林昊和大史已初步确认，这人就是害死沈曜上尉的凶手、eto的六阶异能者【凤凰】。
    这一令人震惊的事实，让林昊心里不禁嘀咕：
    敢情这什么享利集团，真就是eto的缅北分部是？
    难怪他们的异能者数量多得如此夸张，也难怪智子始终对他们的事藏藏掖掖！
    嗯……不过从智子提供的三大家情报来看，它们对这个集团倒也没什么好感，不太像是视之为心腹要害。那到底是什么，让三体人对它的态度如此暧昧不明？
    他越想越觉古怪，甚至怀疑当初在百井市的警局里，智子提到【凤凰】的下落，也并非是想借此唬住自己，而是故意为之，就是要激自己前来此地。
    但此时也没时间细想了。队伍调整好队形，朝着位于楼层中央区域的屠宰间快速进发，中途果然遇到了被派来看守的敌方异能者，好在敌人并未意识到大史等人早已潜入内部，留在后方的都是些散兵游勇，实力悬殊加上先手优势，让众人轻而易举便制住了这些敌人。
    很快，他们便到达了中央的屠宰间外侧。这片地下空间，本就比总部大楼突出地表的部分大了有五六倍，而光是这座屠宰间，便占据了整一层的三分之二有多，初步估计得有标准足球场大小。屠宰间的上一层，便是同样大小的“库房”，即意义不明的贮尸间。
    即便离得老远，都能嗅到屠宰间里面飘出的阵阵异味。不是血腥和腐臭，而是更让人背脊发凉的“干净”气味，是消毒水、福尔马林、酒精等各种药剂的气息，浓郁而刺鼻，如无数柄尖刀在鼻腔里疯狂搅动。
    手持着便携雷达的包龙涛上校皱着鼻子说：
    “里面没有敌人，只有一些受害者或蹲或坐，有不少还有活动迹象，看来是碰上了黑帮火并，负责动手的人都跑楼上去了，让他们得以存活下来。”
    一名华夏军人松了口气：
    “但愿大史的儿子也能平安无事，我们快进去搜！”
    不巧的是，正当此时，地下守卫的失联终于引来了集团的警觉，雷达显示，正有二三十人从四方的楼梯飞快赶往地下，预计几分钟内便会赶到。不知其中藏着多少危险的异能者。
    “分成四队，守住四边的通道。”大史冷静地发出指令，“昊子和包上校随我进去搜索。”
    考虑到林昊资历尚浅，大史没有让他前去应敌，而是留在了自己身边。又因为六阶的【凤凰】很可能就在来袭的敌人中间，大史选择让队伍里级别最高的两名六阶异能者镇守在外，只让包上校一人负责搜索小队的安全。
    雷达显示屠宰间内没有敌人，自然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部署完毕，大史当先推开屠宰间厚重的铁门，林昊和包龙涛跟随其后，大步闯入门后的人间地狱。

 第八十九章 拯救大皮燕子晓明

    “危险！”
    词条的公转速度越快，代表该念头的执着程度越高，越难以被【心灵枷锁】操纵。
    锈蚀的锁链如猛虎脚下脆弱的棘条，一时竟难以将活尸的杀念锁住，林昊只能出声提醒。
    可大史毕竟是大史，看似没有察觉，却在活尸欺近背后的一霎，突然猛甩右臂，右肘如一柄巨锤，不偏不倚，重重砸在了活尸的面门，只听格格的碎裂声响，那张原本苍白而俊俏的死人脸蛋登时崩成了一幅抽象画作，五官歪扭变形，牙齿崩裂飞溅。
    活尸动作为之一滞，而随着右手甩向身后的，还有大史手中漆黑的枪口。
    砰！
    四下乱飞的牙齿碎片中，子弹就如穿梭过小行星带的光速飞船，划出淡蓝色的硝烟尾迹，精准命中了活尸的额心。
    活尸发出了嗬嗬的怪叫，颓然倒下，再无动静。
    “就这？还没子弹好使！”
    大史右臂一抖，又一声砰的枪响，解决了最后一只直立的活尸。
    林昊看得一阵呆滞。
    确实有些简单过头了！这就是六阶的实力？
    包龙涛上校看出他的想法，于是解释：
    “任何一个异能者都必然有他的专精和缺陷，像这一个就不擅长单打独斗，但若是放任不管，她能轻易毁掉一整座城市。”
    林昊嘴角微动：
    “生化危机？”
    包上校不带一丝戏谑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会像电影里那样，被咬到就会感染，但只要是身体还算完好的死者，都能被她所操纵，范围是以她已经操纵的活尸为圆心，也就是说会随着尸群数量不断扩大。
    “这些活尸一般只会遵循她模糊的指示来行动，比如利用一些较为简单的工具或武器、攻击视野内的一切陌生面孔。但也有例外，像刚才这样，就是把自身意识投射到其中一具尸体内，由本人亲自操控。
    “但不要以为，那一枪就已经把她给干掉了，实际上她连痛楚都不会感到半点。端坐在大厦顶层，俯瞰着一整座城市沦陷在她的眼下，双手不沾一滴鲜血，她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
    “——这才是六阶异能者该有的样子！”
    这是过去数年间用大量的牺牲换回来的珍贵情报，明显是在叫二人不要大意。
    要搁平时，爱装逼的大史高低得来一句“不过如此”，可此刻他早已没了心情，催促道：
    “得赶紧了！”
    这能把罗非鱼冻得梆硬的破地儿自然也见不到活人，幸存者还在更深处，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身边会不会放有可供【凤凰】利用的尸体。
    下一个房间，将不祥的感觉拉到了极致。
    和前两个房间迥异，入眼，便是污浊的暗红。
    血！血！血！
    墙上、天花上、横七竖八的解剖台上、台面杂乱摆放的各色工具上、被用于悬挂身体的吊架上……
    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
    除此之外，还混杂着红、黄、白、黑色的块状或膏状物，都是些“边角料”和排泄物，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恶臭，和从外头飘入的药剂刺鼻气味相混合，就如一只沾满污秽的手直探入鼻腔，要沿着气管把肺给掏出来似的。
    “呜呕……”
    林昊一下没绷住，弯腰呕吐起来，好在他这一天下来没吃东西，只是干呕两下，没再给这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经此一行，他怀疑自己大半年不敢再去菜市场买肉了。
    “这里就是‘生产车间’。”包上校脸颊难以抑制地抽搐起来，“他们就在这里摘取器官，完事后，长相较好的就留下缝合用作活尸，其他的就直接扔进河里……这帮畜生！”
    这一幕带来的冲击感尚未褪去，突然，另一侧的门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幸存者就在那里！
    大史想也不想，一马当先撞开了那扇门，随之显露出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小隔间，仅有的十来张板凳上坐满了人，都被布袋套住了头，双腿用麻绳和板凳绑在一起，双手反绑腰后。
    无疑，就是等待被屠宰的受害者了。
    其中一人大约是死于窒息或者虚弱，已然尸变，野兽般嗥叫着，隔着头套便朝就近一人狠狠撞去。
    幸好大史及时赶到，抢到那人跟前，飞起一脚，将那尸变者的脑袋踢得朝后歪了90度，软倒在墙角，终于是回归了安详的死亡。
    一众被困者看不清发生了什么，都发出了或惊骇或哀求的呜呜之声，显是嘴给用布条堵上了。
    大史当先拔起一人头套，见那人不是史晓明，又将他嘴上布条给摘了，忙问：
    “所有人都在这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问：
    “史晓明在吗？”
    那人似乎不认识大史的儿子，只懵懂摇头。
    大史又接连摘下其他人的头套，每摘一个，表情便阴郁几分。
    终于，所有活人的头套都给摘下了。
    史晓明不在这里。
    大史暴躁地逼问着这十来个人，林昊替他翻译成英语，可折腾好几分钟，始终没人认识史晓明这个加入不到两天的新人，更罔提他的下落。
    终于，大史放弃了追问，向林昊和包龙涛说：
    “我们继续找。”
    包上校沉默两秒，指向了墙角那已经尸变过的死者：
    “会不会，是……”
    那人是个男性，身材和史晓明挺有几分相似。
    大史身子一僵，不自觉地十指合拢，笑道：
    “你他妈在开什么玩笑？时间紧迫，我们不跟死人浪费时间！”
    然而包上校坚持：
    “敌人的主力很快就要赶到，外头的兄弟都在苦苦支撑。史警官，你振作点！”
    大史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在包龙涛说话之前，便已大步走到了死者身前，蹲下了身子，这一刻，他像是一瞬老了好几十岁，脸上写满沉痛，不复过去的神采。
    深呼吸一下后，他猛地探出手，将死者的头套一把摘下。
    然后，他整个人就停滞在了死者跟前，一动不动，像是被定格成了照片。
    死者的脸被大史挡住了无法看见，林昊一颗心不住下沉，鼓起勇气问：
    “史叔叔？是，他么？”
    几秒的沉默过后。
    忽然，大史嗐了一声，站起身来，笑骂：
    “吓老子一跳！”
    林昊这才看清那死者的脸，原来却是将史晓明哄骗进了享利集团的那个诈骗犯黄毛！
    一眼看去，林昊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好死，开香槟喽！
    可史晓明究竟到哪儿了？
    困窘之际，一个受害者忽道：
    “我记得有个人刚被送去室去了，好像本来是骗子，想要逃跑，是半道上被抓住的。”
    所谓的室，也是屠宰间的一部分，专门用于处决得罪了集团高层的内部员工，里面备有各式各样的刑具，让最专业的暴恐分子都能吓得魂飞魄散。
    “你他妈不早说！”
    大史拍了那人脑袋一下，忙折返回那满是血迹的房间，“室”就在另一侧的隔壁。
    果不其然，隔着门，能听到激烈的响动，有人正在里面厮打！
    推开门，只见一人双手反绑腰后，正用膝盖将一具肚破肠流、早已死去多时的活尸顶在墙角，没有头套的脑袋狠狠朝那活尸脑门磕去。
    咚！咚！咚！
    “明子？”
    大史的话语，将那人的动作瞬间冻结。那人回头，两眼披浴鲜血依然死死张大，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大史，嘴唇张合两下，用几乎只剩风声的干瘪嗓音，颤声道：
    “爹？”
    话音未落，大史已举起手枪，朝着史晓明扣下了扳机。
    砰！
    应声倒地的，是正要乘机撕咬史晓明的活尸。
    然而枪口并没有落下，重新对准了史晓明。
    “告诉我，明子，”大史憔悴却坚定地问，“你有没有帮这群恶魔害人？”
    史晓明身形一滞，眼神填满了诧异：
    “没有！我没有！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被抓进这儿的！你以为……”
    正悲愤叫喊着，蓦地，史晓明看见父亲疲惫的双眼掠过了一抹宽慰和自责，刚到喉咙的话语一下子堵住了，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来：
    “对不起，爹……”
    大史轻叹一声，收起了手枪：
    “行了，咱们回家。”
    史晓明两眼一亮：“我还能回家吗？”
    “回华夏去。”大史没好气地说，“以后铁窗之内就是你家。”
    史晓明一声嘶鸣，终于是说不出反驳的话语，幽幽叹道：
    “那也比这鬼地方强太多了……”

 第九十章 作战继续

    三人给史晓明以及其他受害者松去了束缚，带离屠宰间，与十几人的小队会合。
    这时小队刚与来敌交过了手，重挫敌方，当场击毙三人，击伤七人，其中包括了三名异能者，己方则只两人受了轻伤，可惜的是没法追击，让其余敌人成功逃走。
    “对面的主力很快就会赶到，”包龙涛急道，“目的既已达成，敌众我寡，应该立即撤离！”
    林昊点头表示赞同。虽说他才是提出要向【凤凰】复仇的那人，可敌方异能者的数目还是远远超出了众人的预料，不论再怎么不甘，目前的情况若要硬上，胜算不能说没有，但牺牲在所难免。
    对此，小队名义上的带队者——分别来自pdc和ssf的两位六阶异能者，却坚持要将斩首行动贯彻到底。他们都曾有身边人因【凤凰】而殒命，也是因此才请缨参与这次任务。与之相对的，其他队员则都希望撤离，毕竟工资虽不止三千块，玩命也不是这么玩的。
    不过所有人最后都看向了尚未发言的大史。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警官缓缓说出四个字：
    “来都来了。”
    【凤凰】在当地的势力极大，只要逃出这里，受到叛军庇护，这次斩首行动就将前功尽弃。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百井市公路上的惨状，如今依旧历历在目，错过这次，那数百冤魂，又将如何瞑目！
    这仇，非报不可。
    被大史炯炯目光扫过，众人心头都是一凛，无不想到了那起惨烈的事件，短暂缄默后，所有人都再无异议。
    大史于是让两名资历较浅者带领史晓明等受困的人，从来时的地道原路返回。其他人则继续行动，找出藏在大楼某处的【凤凰】。
    史晓明究竟是个套话天才，“入职”不过一天，便已了解了集团的许多内幕。临别之际，他给小队留下了两个关键情报。其一是大楼内的“库房”贮藏了大约两千具的尸体，都是魏蓉的私人藏品，以战斗之激烈，它们很快就会被释放出来，为祸人间；其二，是【凤凰】的位置可以借助活尸的行动反向推断，离她越近，活尸的运动就越是灵活，性子也越是凶戾。
    “爹，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还得活到你出狱那天。”
    将史晓明等人送回地道口，目送他们离开后，大史拍拍林昊肩头，将一柄手枪塞到了他手中：
    “这可是真正的战争，拳头再厉害，也拼不过子弹。这玩意儿你练过？”
    “凡尔纳岛上，跟翔哥练过。”林昊捏了捏冰冷而坚硬的枪柄，有些难为情地说，“但也就那一次，枪法突出一个随缘。”
    “没事，尽管开枪！”大史呵呵笑道，“注意视野之内不要有我就行！”
    送走史晓明后，这个糙汉又恢复了过去的粗野和幽默。
    “有他也没关系，我能帮你纠正弹道，你就当个扣扳机的工具就行。”
    林昊无言以对，只得回以哈哈干笑。
    事不宜迟，小队略作整顿，便朝枪声愈发密集的楼上快步进发。
    当务之急，是先封锁敌人的“库房”，避免活尸走出大楼，让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只可惜，他们终究晚了一步。
    ……
    地道另一头的地下室内，特工庄颜等来了返回的两名队员，以及一大群受困者，却见不到史叔叔和林昊一行。
    她焦急询问那两名队员，得到的答复却是：
    “你的任务到此结束，随我们一同回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士抵达大楼周边，这座地下室也变得不再安全，继续留守，很可能会被发现，反而暴露地道的存在。三人于是将一座大橱柜挪了过来，遮掩住洞口，随后简单清理了一遍痕迹，便带着脱困者们离开。
    大楼前激战正酣，吸引了绝大部分的视线，他们因而轻松避开一辆辆吉普车的注意，眼看翻过两个路口就能离开这片纷乱的街区，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辆飞驰而过的吉普车上，一名黑帮打手探出窗子惊声叫喊：
    “丢柒，都出鬼晒离啦！（搞毛，全出来了！）”
    喊这话时，这人不是面朝着悄声溜过的庄颜一行人，而是看向了车子前方的享利集团大楼。
    庄颜循着话音望去，瞳孔登时收缩。
    只见大楼的正门处，不知何时，已涌出了大批乌泱泱的人群，他们步伐缓慢，行动怪异，发出的嗬嗬之声汇作一片，连几百米外的这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稍占上风的三大家私军陡然乱了阵脚，从各自的掩体纷纷后撤，魏家一方丝毫没在意背后不断逼近的活尸群，反而加大了火力，朝着慌了神的敌人便是一通乱射。子弹在血肉之躯上溅起朵朵血花，随着三大家的人一丛接一丛地栽倒，局势顿时发生了逆转。
    “那是活尸群，敌人首脑的看家本事。”一名pdc特工对庄颜说，“我们得赶紧跑了，别说这里，整个果敢都会在两三天内沦陷！”
    “可史叔叔他们还在里面……”
    “管不了了！”特工惊恐说道。
    “……”
    庄颜不再作声，她回想起了临行前，史叔叔向她作出的承诺：
    “只要这趟任务顺利完成，你这ssf的编制啊，那可就是板上钉钉！”
    编制！这可是公务员编制啊！还是最吃香的ssf、太阳系异能军团的文职，放之四海皆可通用，四百年后都能福荫后代！
    考研考研，考到最后，不也是为了搏一个考编的资格吗！三体将至，乱世当前，又有什么，比一个铁得不能再铁的铁饭碗更弥足珍贵？
    庄颜不想再卷了，她明白自己在绘画上的不足，曾经她就被清晖美院的复试刷下来一次，那次的题目是“自画像”。
    可身为一个有着精神问题的异能者，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原本该长什么样子。不擅伪装的她，最终交了白纸一张，惨遭淘汰。
    落榜美术生什么的，已经，不想再当下去了。
    编制。只要有了编制，所有的努力，就都不算白费。
    哪怕，阻挡在半道上的，是一场血雨腥风！
    庄颜看向肩头扛着的武器，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飞速酝酿。

 第九十一章 库房探索

    大史和林昊一行人赶到大楼的“库房”门口，却晚了一步，此时集团的员工已将大门打开，活尸跟决堤的水一般四下奔涌。
    地下两层自然也被它们堵得水泄不通。让人稍感欣慰的是，和缝合室里的不同，这些活尸都穿着完整的衣服，还裹得跟信仰某个教派的妇女似的，不露半点肉色，让本书离被404又远了好几厘米。
    但这对众人来说并不是好消息，因为这些“衣服”，竟然全是密不透风的防暴盔甲。不仅如此，它们的手中更是无一不握有各式各样的枪械，刚一照面，子弹便如骤雨毫不吝惜地倾泻而来。
    好在队伍配备了足够强大的防守，一人走在当前，伴随他瞳孔浮起淡蓝，一面半球状的力场护盾构筑于众人前方，无数六边形透明而轻盈，仅有相互拼接处的轮廓依稀可见，看着不堪一击，却如一面巨伞，将金属和火药的雨点一滴不落地阻挡在外，唯一能透进来的，只有如雨点落在尼龙伞面上的嗒嗒之声。
    有了这可靠的巨盾，队伍虽然缺乏进攻方面的异能，但还是凭着手中的热武器在尸群中稳步开出一条血路。
    用血路来形容似乎不太贴切，这些早已被放干了血的活尸，就只在众人身后留下了一地与凯夫拉材料黏合成片的死骸，空气中充斥着烧焦蛋白质和油脂的怪味，几乎把本就狭仄的过道填了个满满当当。
    反倒是活人，一路上已经一个都见不到了。真正诠释了什么叫阴兵过道，生人勿近。
    还算顺利地来到了一楼的“库房”外，这里的活尸反倒稀疏了不少，大部分都已分流到了别处。而隔着两条过道的大楼外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与枪炮声混成一片，叫人闻之胆寒。
    四大家的内乱可是由大史等人挑起的，混乱的局面维持越久越好，他们这群“第三者”可决计不宜出去，暴露在众人的目光前，分分钟彼此相对的枪口，瞬间就会全部转向这一小队卑鄙的外乡人。
    不过，通过观察尸群的活动能看出，幕后操纵者【凤凰】依旧还在大楼内部，但古怪的是，无论靠近楼上的、还是刚离开贮尸库房的活尸，行动力都远比一般的同类要强。这说明【凤凰】有可能在楼上，也有可能就藏在库房之中。
    考虑到时间拖得越久，外头激战双方就越可能发现问题，达成和解，让形势急转直下，小队于是决定兵分两路，用风险换取效率，两个六阶异能者各带半队，其中能力偏向进攻的那个前往楼上深入虎穴，能力偏向防守、能制造出无形力场的那个则与大史、林昊等人一同搜查库房内部。
    与另一队分开后，林昊一队事不宜迟，朝幽深漆黑的库房突进。这片空间的面积不比负二层的屠宰间小多少，甚至有宽敞的倾斜甬道连通着负一层的中央密闭区域，然而布局上却极为简陋，就是一座空阔而方正的仓库，除了数根承重柱外，没有任何的间隔。
    阴冷的空气并未随着大门的敞开而散去半点，福尔马林的气息也没能掩盖令人反胃的怪异臭气。
    没有丝毫亮光的瘆人氛围里，众人只能凭借手电筒有限的照明缓步推进，这库房本就极为宽敞，黑暗里不时还会猝然冒出几具活尸抑或是几发冷枪，让搜索愈发惊险丛生、举步维艰。
    更使人不寒而栗的是，地下时不时就会传来一阵似渺远又似近在咫尺的低沉嗥叫，它既不像人声，也不像动物的鸣吠，其中浸泡着无法形容的怨毒和仇恨，如同一根根淬毒的尖针不住刺挠着耳膜。
    最要命的是，这声音听起来还不是单一的个体，而是数不胜数的邪异生物被糅合成了一块、同时发出的嘶鸣。
    终于，一楼的搜索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即便只是剩下的极小一部分，众人依然扫荡了足有四五十匹活尸，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埋藏了多少惨遭坑害的无辜者。
    不仅有无辜者，众人还发现了，有不少员工打扮的人员，同样成了这些活尸的一部分，其中有一些甚至还是温热的，身上带着湿漉未干的咬伤和撕裂伤，从随身的一些细节可以判断，这些人竟然就是被派来打开库房的集团员工，在开门的一瞬，他们也彻底成为尸群暴走的活祭品，并沦为了它们的一员。
    “好歹是自家员工，真是一点也不留情啊……”包龙涛上校唏嘘道。
    大史呵呵冷笑：“活着以别人为食，死了自己就成了食粮，这就叫天道好轮回！”
    结束一楼搜索，众人来到了通向负一楼的那条甬道前。
    从活尸的动静来看，【凤凰】藏在底下的可能性相当的大。
    尽管这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六阶异能者，又有着绝对的主场优势，不知在里面藏了怎样的王牌，但这支只剩七人的队伍早已做好觉悟，没有犹豫，大步走了下去。
    负一楼同样是空旷而没有间隔的巨型仓库，可很安静，非常安静，就连之前不时响起的诡异嗥叫也都隐去。他们小心翼翼地探索了大半部分区域，竟连一匹活尸都不曾遭遇。
    正当众人因困惑和疲惫而略微放下警惕，突然，一人的手电筒光束，扫到了不远处一件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将光束覆盖的范围完全填满，不留一丝空白。
    那是一张人脸。
    一张死去的、苍白的、面容的狰狞覆盖了英俊的男性人脸。
    但那不只是人脸，它的表面，五只指头紧紧扒拉着它早已梆硬的脸皮，像一个痛苦者在捧脸痛哭，可那五指却不是手指，而是脚趾，脚趾盖上涂着早已暗淡失色、却依然能看出是属于女性的艳红色指甲油。
    人脸的四周，是臃肿发胀、说不清是什么部位的皮肤层层叠叠，这些皮肤一直延伸到手电筒光束覆盖的范围之外，依稀又能看见别的人脸，如树丛中的朵朵鲜花，点缀在这庞大如山的肉海之中。
    只消一眼，众人便已反应过来，随之为恐惧攫住了心脏，一名pdc特工甚至当场脚软踉跄。
    这是活尸巨人，是用无数尸体缝合而成的可怖存在。
    这是【凤凰】为他们特意准备的王牌。

 第九十二章 死战

    小队看到了活尸巨人的一瞬，巨人也动了起来。
    就像一台废弃已久的巨型机器突然添上了柴油、打开了开关，这坨蛰伏良久的肉山，竟以远超体型的敏捷袭向众人！
    远远望去，它的“脚步”其实颇为迟缓，就像一个蹒跚前行的老人，毕竟它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的脚，而是由身下无数根筋肉隆起、青筋尽显的人类手臂和大腿，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支撑并挪动这个臃肿骇人的肉身。
    然而，再怎么蹒跚，它都是一座高达五六米、一眼无法同时看到左右边界、让宽敞的库房都显得无比局促的巨大肉山，光是这么蠕动着，便已发出让人胸闷气促的怪异嗡鸣，仿佛螯肢类昆虫张足爬行的声响，只是放大了亿万倍不止。在众人眼里，更是以堪比战车马力全开的速度，朝自己汹汹碾至。
    刚回过神来，原本还有七八十米的距离，就已被拉到了不足二十米！
    而比本体更快到来的，是肉山身上散发的福尔马林的怪味，和它数百张嘴巴同时发出的哀嚎和尖叫。
    七人小队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大史，这个胆比天高的痞汉，举枪便向肉山打出了第一枚子弹。
    砰！
    渺小如浮尘的弹丸自然奈何不了这恐怖的怪物，投石入海般淹没在了肉山之中，没掀起半点波澜。
    但尖锐的枪响，还是将众人从极度的惊骇中唤醒，其余五人各自掏出武器开火应敌，剩下那个吓破了胆的pdc特工却拔腿就往外逃。
    “掩护我！”
    林昊叫道，他明白小队没有配备重火力，最为强力的火箭筒也已留给地道外的庄颜，此时此刻，手上这些鸟枪显然无法对付这个活尸巨人，反倒是自己的【毁灭之拳】更适合眼下的状况。
    不分散成群，反而聚拢成一大坨来贴身肉搏？
    还有这种好事？
    正要挥拳迎上，那六阶异能者却慌忙将他拦住：
    “小心！”
    随着这位军人在前方架起半球形的力场护盾，林昊也看清了那缝合怪物身上的细节——
    黑洞洞的枪口数不胜数，从它身上的皮肤褶皱和接合部位森森然地伸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如同一只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之所以能看清，是因为所有的枪口，都齐齐朝这边轰出了盛大的火舌，将黑暗的库房照得明亮如昼！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这阵子弹之雨，比之前库房外头活尸群所洒下的，凶暴了何止一分半点，若说先前的是淅沥小雨，这次的暴雨足以将大地给浇成千疮百孔的海绵模样。
    “127毫米弹！还不带停的！这压根不是活尸，这他娘的是一座堡垒啊！”
    包龙涛艰难操纵着倾盆而至的弹丸，帮助那位架盾的队友减轻负担，然而四阶和六阶异能者通力合作，依然难以抵御这子弹的洪潮，两人都面现痛楚，矗立在众人面前那唯一的护盾也出现了道道龟裂，独木难支。
    那个惊惶逃跑的特工可就倒了大霉，脱离了护盾的保护范围，不到一秒，他就被弹雨打成了一大摊稀烂的肉泥，上面还绽放出了无数朵猩红涟漪。
    更糟糕的是，这活尸巨人，或者该称作活尸堡垒，非但没有继续前进，凭借躯体辗轧众人，反而谨慎地停了下来，和林昊保持在了十米开外。
    这是任何拳头都无法跨越的天堑。
    林昊当即恍然，叫道：
    “它有智慧！是【凤凰】在亲自操纵着它！”
    这种程度的控制力，表明目标很可能就在附近！
    大史没有迟疑，拿起对讲机便向进发楼上的另一队人求援，得到的回复却是绝望的：原来另一队成员竟也遭遇了极为豪华的伏击，足有六名四五阶的敌方异能者一齐对他们发动了突击，小队人数本就劣势，顿时死伤惨重，只剩三人苦苦支撑。
    另一队同样认为，【凤凰】就在他们那边，就在自己的王座上悠游自在地等着他们爬到塔顶，为此，他们还反过来质问大史这边为何耽误了如此之久，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响，也表明他们所说并非谎言。
    大史心知无望，将对讲机放下了，叹道：
    “把我给整糊涂了，难道目标还会分身术不成？”
    “不可能，我认得她的气息，她害死了我的女儿，就当着我的面，在我的家里！”那名架盾的六阶异能者咬牙切齿地说，“就是化成灰，我也能嗅出她的气味！……可我相信另一边也和我一样！”
    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昊想起了【心灵枷锁】的特殊，便催动意念，去查看那活尸堡垒身上的“念头”。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极其强大的怨念，登时在他的视野里激起了一片猩红的剧痛，像是千万根尖针同时刺入眼球，林昊身子一阵痉挛，险些便要昏倒在地，却在大史及时的搀扶下稳住了心智，也看清了那尸山外侧疯狂转动着的三个词条——
    “杀戮”，“占有”和“痴迷”。
    这复杂的感情，无疑表明，肉山确实是由【凤凰】亲身操控着的。
    “杀戮”很好理解，而后两者，林昊也是一霎就悟到了原因。
    结合地下缝合室里看到的那些美貌尸体，很显然，【凤凰】达到六阶之后的其中两个代价，就是“极强的占有欲”，以及“对美貌的病态嗜好”。
    异能越高，代价也就越强，且并非后者取代前者，只是强度阶梯式地提升。所以复数的代价，依然是会同时存在的，仅在主次地位上有所区别。
    这也就说明，【凤凰】非但想杀了他们……
    还想把他们之中的英俊潇洒者制作成等身手办！
    至于小队里最帅的是谁？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但林昊在这一点上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几乎刚意识到这点，林昊就发现，那尸山的千百只眼睛，齐整地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同一时间，那“占有”和“痴迷”的词条，转动频率竟也加快了好几倍！
    反倒是枪林弹雨稍稍放缓了一些，像是怕不小心把这精致的小家伙给打成了烂泥。
    妈的，变态啊！
    林昊心中暗骂，却听大史凛然说道：
    “昊子，趁现在，快逃。和其他人一起。我跟李老弟给你们殿后。”
    那姓李的六阶异能者勉力维持着力场护盾，也毅然点头：
    “我还能将护盾的覆盖面积扩大一段时间，应该能撑到让你们逃出这里。别有心理负担，我来这，就没指望过活着回去，唯一所求，就是日后能替我报仇。”
    林昊断然拒绝：
    “向【凤凰】报百井市的血仇，本来就是我的打算，我们也是因此才来到这里。你们这样做，岂不是把我当成不仁不义、满口大话的懦夫了？”
    大史忍不住咧起嘴角，笑骂：
    “你搁这演武侠小说呢？谁不知道你是想帮我救出明子，才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逼着pdc派人跟过来的？”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了两枚手榴弹，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我来吸引这怪物的注意，你们赶紧出去！我重病缠身，已经不剩多少天了，但昊子，你是个靠得住的好伙子，人类的未来还需要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史家四百年后的香火，可就拜托你了。”
    语毕，大史高举手中榴弹，便要朝那肉山掷去。
    可他的肩膀，却被林昊按住了。
    “史叔叔，您说错了两点，一是您低估了我复仇的决心；二是，您还要活很久很久，没准还能亲眼见到三体舰队到来呢！”
    “他妈的，真拿你没辙。”大史眼神烁动，握着手榴弹的手不禁一颤。
    “你在说什么胡话，”包龙涛在身后拼命扯着林昊的袖子，“快撤啊！”
    可林昊一把挣开了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我是说，我想到办法了。你们不要跟过来，也不要反击，让我一个人上去。”
    话音刚落，他在众人惑然的目光下，朝兀自倾泻火力的活尸堡垒举起了双臂。
    不是掌心正对着它，像要发波一样桀骜不驯充满逼格的那种。
    而是标准的法式军礼。
    “我投降！”
    林昊扯着嗓子，朝肉山喊道。
    “让我一个人留下，换他们所有人离开。
    “这位女士，你也不想我这张脸，被你的子弹打得血肉模糊？”
    活尸堡垒的无数张嘴同时发出了嚯嚯之声，似在嘲笑林昊智谋的浅薄。可那千百道枪口冒出的火舌，确实是黯淡了不少。
    很显然，林昊过人的颜值为这桩“交易”挣得了不少的筹码。
    抓住这一刹那，抓住【凤凰】转瞬即逝的踌躇和心动，林昊全神贯注，思绪收敛成点，顺着凛冽的视线刺向了面前的庞然大物。
    他成功发动了二阶异能【心灵枷锁】。
    随着锈蚀的铁链自虚空中根根攀出，缠上了那名为“杀戮”的词条，“杀戮”一词的转速顷刻变得迟缓，并被不断加快的“占有”和“痴迷”赶超。
    这一趋势一旦稳定，就是几乎无法逆转的洪流，转眼之间，“杀戮”词条的表面便被一道接一道的虚无铁链重重禁锢，像失去速度的卫星，朝着活尸堡垒的表面加快坠落，眼看便要没入那一张张怪异嵌合的面孔之中。
    自然，那千百道枪口也都停止了开火，库房内顿时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沐浴在一众队友惊讶而惶然的目光里，林昊大步走出力场的保护，走向那丑陋而邪异的禁忌之物，迎向一丛丛森然正对着自己的枪管。
    肉山自中间裂开了一道豁口，像是敞开怀抱，要将他拥入怀中。
    林昊始终高举双手，最终，在肉山的一米前停下，在这个距离，能清晰听到肉块蠕动的瘆人声响，嗅到足以让人窒息的、各种化学药剂依旧掩盖不住的恶臭。
    林昊的掌心沁出了冷汗，他其实并没有信心，毕竟对手可是六阶，是半神之下的第一序列。
    但他已经站到这里了。
    嘎啦嘎啦。
    十指合拢，法式军礼握成了两个砂锅大的拳头。
    这一握拳，终于让【凤凰】起了警戒。
    哗啦啦！
    砰砰砰！
    【心灵枷锁】瞬间崩裂，正对着林昊的数道枪口，齐声喷出了致命的烈焰。
    然而，仿佛是命运的庇佑，所有子弹都擦着林昊的身体掠过去了，只在衣服上留下数道浅浅的灼痕。
    枪声一时震得两耳聋了，林昊脚下却岿然不动。
    将死亡的顾虑抛诸脑后，他双肘退至身后，腰腹、后背、双肩、双臂乃至双腕和十指，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并在下一瞬间，带着锐利如鹰啸的爆风之声，双拳自左右轰出，同时打在了这尸体堆砌的山脉之上。
    “……”
    这两拳并未击打出多大的声响，像是打在了棉花之中，只有外围的身体发出了骨骼破碎的咯咯声。
    可下一秒，这座肉山陡然朝拳头的反方向膨胀了足足一倍有多，紧接着，一连串鞭炮般炸个不停的骨裂声中，活尸堡垒如一朵暗红色的烟花，盛放在众人眼前。
    啪啦啪啦啪啦，尸体四下爆开，取代127毫米弹，下起了倾斜而暴烈的骤雨，散落在空荡荡的黑暗之中。
    咔嚓一下，是那位六阶异能者的力场护盾，竟然被乱飞的尸体给磕成了漫天碎片，还好他及时又造出了一面，这才免得小队众人被砸成半身不遂。
    这位素来沉默的大佬也忍不住骂出声来：
    “妈的，这雨还要下多久？”
    拳劲尚未荡尽，四周风声呼啸。
    林昊伫立在“雨水”无法砸到的原点，借着身后打来的手电筒光，仰望着头顶掠过的一具具尸体，像是要记住这一个个枉死者的面容：
    “下到这里的罪恶彻底干涸为止。”

 第九十三章 跑路

    小队覆灭的危机，因林昊这一拳而暂时解除。但这不意味着，目标已就此歼灭。
    【凤凰】显然不会如此轻易被打败，事实上她不过损失了最为强大的底牌，失去了击杀小队的能力，但本体并不会因此受到多大损伤。
    最多就是患上看见法式军礼就会猛扣扳机的恶疾。
    小队无暇去琢磨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即对这遍地狼藉的负一层展开地毯式搜索，却始终无法找到目标的踪影，她竟然不在这一楼层。
    那六阶异能者一脸的沮丧，怀疑自己的感官变得迟钝，连杀女仇人的气味都无法辨清了。可这时，大史收到了来自另一小队的紧急来电。
    原来另一支小队剩余的三人成功摆平了所有的围剿者，到达了大楼顶层的总裁办公室，然而这里已然人去楼空，徒有气息残留，却不见【凤凰】的踪迹。
    “有蹊跷。”
    大史作出了判断。
    “恐怕我们两队遭遇的埋伏，都是她设下的陷阱。但以尸群的动静来看，她不会离开太远。
    “立即撤出大楼！”
    既然大楼内部一无所获，众人也只能沿着原路返回一楼，便要朝来时的地道撤退，心灰意懒间，步履也不由得缓慢了不少。可没过几秒，对讲机再次传来了掺杂着惊惧的警告：
    “快点离开大楼，别走地下，直接从最近的出口出去！”
    随着话音一同响起的，是翻找文件的沙沙声响。
    大史知道对面一定是发现了惊人的情报，也知道对面特地准备了楼顶脱离的滑翔伞，不用担心安全，便没有耽搁和过问，立刻命令让所有人改道，从战斗没那么激烈的后门撤退，纵使外头有两相火并的黑帮，以众人的实力，也算不上太困难。倒是以对方的语气来看，大楼里潜藏的危险绝非他们所能承受。
    小队迅速撤离享利总部，一路与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出的员工和活尸激战，最终以两人重伤的代价，重新回到了天空底下。
    此时天边已泛起了一抹鱼肚白，这座边陲小城即将迎来破晓。
    外头，三大家族的人正散落四下，在连亘不绝的活尸长墙袭击下节节败退，享利集团的人则架起了一两米高的台子，仗着活尸的掩护，肆无忌惮地朝着早已丧失斗志的敌人浇灌子弹。
    他们的自大和狂妄给了小队机会，在精通弹道操纵的包龙涛带头猛攻下，小队光速打开了一个缺口，冲出了几重人群所筑成的围墙。
    林昊过程中也试着开了几枪，结果如他所料，没有一发打到敌人，反而差点就给包龙涛的屁股添上一个窟窿。看来自己的天赋全点到近战上了，枪法的才能可以说是绝望级别。
    他转而发挥起自己的特长，凝聚意念，打开了【心灵枷锁】的视野，打算借此替小队做点事情，起码得要延缓一下敌人的反击。下一秒，他便看见密密麻麻的词条在浴血奋战的活人身周飞速转动，与之相对，活尸身上则是空空如也，它们没有念头，只忠实遵循着主人的命令行动。
    忽然间，林昊扫到了一处异常的细节。
    不知为何，一具平平无奇的活尸头顶，竟然也有两个念头在旋动不息。
    一个是“怨恨”，一个是“逃跑”。
    这是一具会思考的尸体？
    林昊微微一愣，便已明白过来。
    这货就是众人苦苦寻找的【凤凰】！
    不知为何，这个本该胜券在握的集团老总，竟然假扮成了自己手下的活尸，打算提桶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