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贴身侍女升迁指南》 长安 如果不知道老婆婆本来的面目,也许刚才有一幕,沈月几乎要被她骗到了。 面前的小姑娘安慰沈月了一句:“别这么惆怅,毕竟妈妈在我之前已经杀了好几个小孩了,要是我知道名字的就有六个还是七个来着,说不清楚了。” 所以你也不用太难过内疚。 “11月4号,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天,这是妈妈自己的孩子死亡的日期,所以每到了每一年的这个日子,她都会选择杀死被她骗过来的那些孩子。” 这就说明已经过去很久了。 最起码有六七年。 这会儿反而是龙纹玉佩不太理解了:“他都杀了那么多自己的女儿了,你还敢跟她一起玩儿呢?你就不怕她每天不高兴了把你也宰了?” 小姑娘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她听到玉佩说这句话,缓缓的摇了摇头: “她不会的。” 沈月补充解释说道:“因为很明显的一点是那个老婆婆把我当成了她真正的女儿,当成了她亲生的那一位。” 龙纹玉佩:…… 龙纹玉佩:“反正我只是一块玉佩,了解不了你们人的想法,你们人的思想感情真是复杂又矛盾。” 甚至还有一点变态。 玉佩不明白老婆婆对于女儿的感情? 不过有一点它很清楚。 “既然你们的那个妈妈是这个副本的boss之一,那么晚上会出现那个敲锣打鼓的神将,就是另外一个boss了对吗?” 这个问题得到了沈月的肯定回答,不然刚才她也不会让老婆婆去杀另外一个自己。 沈月点了点头道:“你猜的没错。” 这一点她之前在山上的庙里面看到石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小姑娘看上去有些犹豫,她在思考别的事情,但犹豫了过后,她还是开口看着沈月问了一句: “可是这位漂亮的小姐姐,如果说你是我的未来的话,那如果你死了,我的未来是不是也会死?” 问完这句话,连手里的龙纹玉佩都看起来有些紧张了,根据玉佩的推测,这会引导一个很坏的结局,而沈月的开口则验证了它心里的想法。 它想的没有错。 “会的,只要我还存在你的未来,就是一条死路走不通的。” 这就是这一关最恶心的地方,其实这一关不止有两个boss,这样翻倍下来的话是四个。 龙纹玉佩沉默了,它实在不知道此情此景这么尴尬的时候,应该说点什么缓解他们两个人和一块石头之间的氛围。 但是小姑娘很直接的问了一句:“所以等我们之间的合作结束,我就必须杀了你对吗?杀掉你这个未来的我?” 这边大大的沈月还在想,真不愧是小时候的,自己一点就通,真的是非常聪明,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智慧。 沈月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认真地开口道:“其实从这一关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为什么这条街道上会出现这些乱象。” 她远远的看了一眼楚洲街道,虽然眼前隔着一大片雾气看不清楚,但是她的目光就像是能透过这雾气一样落在那条,她已经住了好几天的熟悉的街道上,眼前的大雾越来越大了,但是她心里的大雾已经散开了。 现在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 “因为现在活着的是未来的他们,而死亡的是过去的他们。也许是因为这个游戏,所以产生了时间悖论,哪怕是过去的自己死了,但是未来的自己也仍然活着,所以他们并不算真正的活着,也并不算真正的死亡,也许存在两者之间。” 但是他们自己认为自己还活着,并且丝毫不记得自己死过。 这是这一关NPC们最神奇的地方。 小女孩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所以在这里面要是一个人未来死了的话,不管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发展它都注定会死。” 小女孩真的很聪明,至少能听懂她说的话,并且有自己认真的思考,沈月对此点了点头认可地道:“也许这就是你的妈妈对这条街道的诅咒,大家永远不会真正的死,所以会永远活在这片恐惧之中,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这样一来,比起死亡,这是更好的惩罚,因为造成婆婆痛苦的并不是他女儿的死亡,而是整条街道居民的袖手旁观。” 所以她要惩罚地是整条街道的居民,与其直接杀了他们,让他们再也永远感受不到痛苦,还不如把他们都留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经历这些痛苦,就像他们当时施加给她的一样。 但是很快小姑娘手里面的龙纹玉佩就发现了最重要的一点: “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还是要自己杀了自己?” 沈月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不过在此之前—— “我会先想办法杀了那个老婆婆,然后再通过自杀的方式送你们出去。” 因为小姑娘就是她的过去,这就像是一个游戏一样,存档的个数是有限的,如果删掉未来失败的存档,会自动生成下一个。 小姑娘有些担忧的皱起了眉头:“可是这样的话你会死。” 但是沈月却否决道:“我不会,因为你就是过去的我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龙纹玉佩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长大之后的你,对于小时候的记忆一直很模糊,而且长大后的你我似乎也不在你身边,难道就跟这个游戏副本有关系吗?” 也许它说的是对的。 沈月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和她手里面那块会说话的石头,虽然只认识了短短几分钟,不过好像一直那么熟悉一样: “可是我怀疑在我死之后这个副本也不会结束,应该还有一定的情节,不过这个都是后话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们了,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 过去的自己一定会创造出一个更好更新的自己沈月相信过自己的过去。 小女孩突然常常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重任在身,不过还是认真的抬头看了一眼沈月:“你放心,我会的。” 龙纹玉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认真的问道: “这次的副本是你的第几关?” 沈月看了它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玉佩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情来,不过玉佩对于小时候自己来说好像非常重要,她还是认真的回答了一句: “是我的第十一关。” 这一关包含着很多小关卡,沈月之前在经历一些小关卡的时候,一直以为这个地方困住她的是这个副本的时间,但是现在才明白这个副本困住她的是过去的自己。 “这样阿,已经到了第十一关了吗?” 小女孩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看向了沈月:“我不明白,按照正常道理就算是过了10关之后,这样的关卡应该也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个副本还没有结束呢?”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很复杂,还不如给她时间让她去经历。 沈月很快开口说道:“没事,你不用明白这些,你只要认真记住我的话,接下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伴随着这里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浓雾渐渐变淡,像是风把它们都吹开了一样,周围的一切伴随着天黑,似乎都渐渐暗了下来,黑夜笼罩在街道之上。 此时安静又漆黑的街道,里面突然传来了令人熟悉的声音。 那是一阵急速的脚步声。 沈月对着小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可以证明的一点是老婆婆已经赢了,现在轮到我去杀了她。” “你趁着现在赶紧往安全的地方走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回头,不要害怕,你将来只要过了这一关,会过得非常非常安稳,会考上好一点的大学,是你一直以来都想从事的表演专业,虽然大学毕业之后会有一段龙套的时间比较辛苦,但是还会遇到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就是你一直暗恋的那一位。” 总体来说,她的人生迄今为止过得还是很满意的,沈月以前看电影,总是会有一些穿越的情景,她其实也会私下里背地想象,如果真的遇见了过去的自己,或者有一个方法能跟过去的自己说上几句话的话,沈月本以为自己会跟自己说一定要买房投资,怎么赚钱怎么来,不过话到了嘴边能嘱咐的也就那么两句了。 一切都好,希望将来自己能过得开心。 黑夜里面沈月就像是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慷慨赴死的勇士,不知哪里的灯将他们所占的地方一分为二,沈月所在的地方一片黑暗,似乎被死亡和阴影所包裹着,但是往安全区奔跑的小姑娘,手里面拿着玉佩,却在跑向光明的一面。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从街道那边的风传来了隐约的血腥的气味,地面似乎都要裂开一样,周围的房子都坍塌下来。 然后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 小姑娘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龙纹,她死了对吗?” 龙纹玉佩沉默了一会儿,却认真的回答道:“她没有死,她活了下来。” 因为她就是沈月。 徒弟没白收 凉州城内今日热闹得很,因为远在北境的镇北侯云妍听说了萧策一举拿下凉州和并州大捷的事,特意送来了一直威风凛凛的白虎给萧策。 白虎是整个大梁从前都难得一见的猛兽,几百斤重的白虎如今正被关在特别制成的牢笼里,由十几人人看管押送,走凉州主道送到萧策在凉州的临时住所。 云妍派来的人就像是故意一样的,这一路上动静倒是很大,又是敲锣又是打鼓,惹得满城的百姓驻足观看。 他们几个将军今日正好因为议事刚结束,正好就守在门口。 冯哲远远地看着送过来的白虎:“你们说这小镇北侯是什么意思,别人祝殿下旗开得胜都送的是金银珠宝,也有送粮草的,那些东西最少实用啊,她倒好,这么招摇过市就送来一头牲畜。” 陆长风闻言倒是轻声笑了一笑,冯哲解释起东西来永远都是那般简单直接,但是冯哲看到了他这一笑,有些不大理解地问道: “你笑什么?我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的么?” 眼看着冯哲这个直性子就要满了,陆长风自然而然地解释了几句:“小侯爷自然也有她的用意,这不是普通的牲畜,白虎这东西其实难得,尤其是在北境,白虎在许多草原部落的眼里意味着杀伐之神,象征着威武和军队,何况以她的身份,送贺礼的这个举动,本身要比送来的东西更加重要。” 他们远远地看到北境的兵马带着白虎进了后院。 白虎吃饱喝足之后精力旺盛,在牢笼里面一直威风凛凛地走来走去。 几个调皮的小孩儿偷偷搬来梯子,爬到了房顶上看这难得一见的白虎,一旁的侍卫看他们年纪小,这会儿萧策和将军们也不在,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虎似乎也远远看到了他们,凝视了片刻低吼了一声,锋利的爪子扒在木门上,张开血盆大口,像是要挣脱出来一般,吓得几个孩子忙爬下了房梁。 牢笼里的白虎人人害怕,只有刘伶一个人不退不惧,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与白虎对望。 李寒宁走过来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一幕,原本狂躁不安的白虎静静地凝望着面前的少年。 李寒宁缓步走了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刘伶的肩膀,刘伶这才回过头来,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师父。” 有那么一刻,李寒宁觉得自己这个徒弟的眼神像极了草原上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阿诗那。 李寒宁的目光落在面前隔着牢笼的白虎身上,她其实对自己这个徒弟刚才的表现很是满意: “他们都害怕这只老虎,但你看起来却不怕。” 刘伶当着李寒宁的面如实答道:“它虽然凶猛,现在却被关在了笼子里,伤不到我,何况就算它逃出来了,我也能用师父教我的箭法杀了它,它再凶猛也只是一头牲畜而已,是人力所能及,对于刘伶来说,只要能打得过能杀得死的就没什么好怕的。” 李寒宁听到这句话又不由得侧目看向了刘伶,这个孩子身上的确有一些特别之处,时常的让她这个当师父的都刮目相看。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想起了一个故友。” 自他拜师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从李寒宁这里听到她讲过去的事。 “不知道师父说的这个故人是谁?” 李寒宁看着面前目光如炬的少年:“他叫阿诗那,是个匈奴人,死得时候和你一般大,阿诗那虽然年纪小,但他是个很勇敢的人,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匈奴人。” 一点也不输给过去和她交过手的千战单于。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刘伶不敢确定,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师父我好像也听过这个名字,之前的说书先生在茶馆里面提到过两句,我和小伙伴在门口乞讨的时候听到过。” 说那阿诗那是上一任千战单于的弟弟,北境大捷时曾帮助过他们。 李寒宁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孩子的名字已经传到了各地,心里忽然有些怅然。 刘伶知道李寒宁也许对阿诗那心里有愧疚: “我不认识他,不过如果师父觉得我们有像的地方的话,那就一定是,我觉得他做了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此生应该是死而无憾。”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从小孩子听到的无心之言反而更让人不由得心里一震,恍惚间李寒宁似乎听到了阿诗那的想法,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刘伶,只是觉得那个时候留在草原上的遗憾,似乎在隐约间终于弥补上一点。 这边几个将军和宁玉,人难得聚得这么齐,在凉州城城主府,也是萧策最近暂住的地方议论接下来的事。 赵义他们自然是想一鼓作气西进攻下长安,大梁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各地纷争也已经陆陆续续这么久了,周边的百姓都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早一天攻入长安,生擒梁帝,天底下也能早一日太平。 但军师宁玉的意思却是徐徐图之。 宁玉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对着一众将士解释,但更多的是安抚军心: “长安早晚是要打的,但是长安城本就是大梁帝都,那个地方易守难攻,大梁虽然眼下已经近在咫尺,但是驻守在大梁城内的禁卫军也有五万,洛阳势必要拿下长安来,但如果他们选择誓死不降,和大梁建立初年一样焚毁都城,将军以为又当如何?” 那可不是梁帝干不出来的事,现在的这位大梁皇帝已经年过半百,年轻的时候还是个明君,可惜朝廷赋税严重,官吏腐败,许多问题到了他手里也已经是无力回天,以至于到了晚年整日疑神疑鬼、听信谗言。 赵义是个聪明人,他跟在萧策左右的时间晚了一些,是在月栖城之后,一遇到意见相左的时候,便更尊重宁玉、冯哲他们的意思,只是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可是军师有没有考虑过兵贵神速,凡事要是都步步为营也容易错过最好的时机,万一大梁苟延残喘之后又恢复了国力,那我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了,我这两天还听说南越的几城惦念着大梁从前对他们的好,想要劝说梁帝往他们南边迁都。” 这些事情自然有的,萧策打下凉州和并州之后,消息不胫而走,基本上都有传言他不日将到长安,长安的那些贵族和大臣,能跑的基本上都已经是跑的差不多了。 万一梁帝也南下,他们不是还要再打几场,可是这次要是放跑了对方,接下来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宁玉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当着面前的人道:“赵将军放心,殿下的目光不止是长安,眼下正是一鼓作气统一中原最好的时候,比如南越,南越原本就不属于大梁,就算此时愿意对大梁施以援手,或者接纳来自长安逃难的大臣,反而给了我们出兵的理由和机会。” 赵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萧策想要的不是大梁,而是趁着洛阳的兵权都在,萧策是打算统一整个中原。 眼看着几个将军和宁玉都不说话了,萧策才起身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宁玉:“军师刚才所言甚得我心,那便这么决定了,长安是大梁最后一座城池,虽然不至于望风而投,不过现在长安城内的人也定是人心惶惶,我们再等一等吧,等洛阳储备好了足够的粮草,再打这最后一场仗也不迟。” 而且这场仗他们应该不会太久了。 大约定下一个月后攻打长安,休息一个月的事情后,几个将军陆续离开府邸,但萧策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了李寒宁,其他人都走了,现在只留了她一个人,李寒宁大约便明白了: “殿下还有别的事?” 萧策将桌子上红布盖着的盒子往前轻轻一推:“今早洛阳来信,这是父皇赏赐给你的,你打开看看,看看合不合心意。” 李寒宁原本以为他们几个将军的封赏大都是一样的,宅邸,田地,金银珠宝左不过是这些,不过等她打开的面前做工精致的黑色鱼纹盒子的时候,见到了里面的东西,还是不由地一震,目光落向了面前的萧策。 “这是?” 盒子里面的是一块用红线穿着的纯金制成的金牌,上面清晰地刻着八个字: “恕卿九死,子孙三死。” 萧策不动声色地沉声道:“这是迄今为止父皇所授唯一的一块免死金牌。” 李寒宁当即按照礼仪跪了下来:“多谢陛下。” 萧策倒是走了过来,提醒她收好:“往后也许能派上用场,你要收好它,不知道为何前几日我们刚打下凉州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父皇写信问我手下的将领要如何赏赐,我便提了免死金牌的事,但这东西毕竟贵重,父皇不大放心长风和冯哲他们,但他选择相信你,所以只给了你。” 李寒宁自然明白这看起来小小一块金牌实际上的分量,恕卿九死,子孙三死,将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洛阳的律法都不能罚她,这样珍贵的东西李寒宁自然会将它收好。 疫病将至 李寒宁站在一旁看刘伶舞剑,一时间就出了神,她不过教了他两遍,刘伶竟学得这么快,刘伶不止学会了剑招,剑意也恰到好处。应了古人那一句,来如雷霆收震怒,去如江海凝清光。 自己完整地掌握这一套剑招时要比他大上两三岁,那时的李寒宁已经杀过很多人,时常经历危险的处境,但她还是没有刘伶有天赋。 看着他意气风发舞剑的样子,就像是看着当年她认识的一个朋友,她已经记不起朋友的名字了,可还记得有那么一个人。 刘伶的剑停在空中,顿了一会儿才收起手中的剑。 看着李寒宁正在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喊了一声师父。 李寒宁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便看着近在咫尺的刘伶道: “我让侍卫在后院腾出来了一间房间给你,以后你就住在那儿吧,今晚临睡之前记得温习剑法,我明天再教你别的。” 刘伶闻言收好了手里的剑对着面前的李寒宁一揖: “多谢师父。” 他从来都是这般客气,之前一路都是颠沛流离也没有学过专门的礼节,还是他寺庙里那帮伙伴连夜东拼西凑按照他们之前看过的别人行礼的模样教的。 刘伶以为李寒宁接下来还有事,便打算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刚一转身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地问道 “对了师父,这把剑——” 李寒宁顺着他的目光,目光落在剑上,干脆利落地道 “你拿着吧,从今往后它就是你的了。” 这是陪了李寒宁很久的名剑霜降,不过李寒宁今日倒是觉得自己找到了更适合它的人。 李寒宁出院子的时候遇上了迎面走过来的陆长风,只觉得许久没见他,说起来两个人昨日在宴会上也只是远远地对方看了一眼,没能说上话。 陆长风似乎看到了刚才那一幕意有所指:“说起来你对这个刚收的徒弟也是舍的,霜前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我记得赵义之前也和你要过那把剑,你那时可没舍得给。” 提起赵义问剑的事,李寒宁很快辩驳道:“他不一样,赵义手里本来就有沉雪剑,要我的剑也不过是一时喜欢。” 等新鲜劲过了,就不同了。 但是李寒宁看得出来刘伶不会,他会一生习武,也能坚持得下来。 陆长风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多语,只是看了她一眼: “你要出门?” 李寒宁如实答道:“准备天黑之前去东营再巡查一下。” 也许是在军营里待习惯了,几日没去军营,李寒宁总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陆长风轻轻点了点头,说来也顺路,便打算同行。 两个人甚是默契地并排走在凉州城的街道上。 还是李寒宁先一步开口:“昨晚听殿下说,你打算在攻下长安之后离开洛阳?” 那个时候萧策说的话,李寒宁都记得。 陆长风倒是也很坦率,他们几个将军之间都是过命的交情,既然李寒宁问起来这件事,他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从昨天宴席上我就感觉到了该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士兵们欢呼的声音忽然让我心里有些惶恐,这种类似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有过,但是越到长安,我心里就越有这种感觉,越靠近长安,我就觉得越不心安。” 李寒宁大概知道陆长风说的是什么意思,自古以来像是他们这样的人,都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长风是觉得有朝一日,等他们攻下长安了,等世道太平了,就不需要他们这样的将军了。 李寒宁没看陆长风,她正抬头看着面前狭长的道路,两个人长长的影子映在面前的地上: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心里应该清楚殿下不是旁人,不是大梁的那些将军,所以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对待敌人,尤其还是陪着他一路打下天下的人。” 在这一点上,她永远都相信萧策。 “我当然清楚这些,殿下一直待我们很好,在沙场上一同征战的情分自然是不同的。” 陆长风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真正的顾虑: “可你有没有想过,殿下是明王,东宫太子另有其人。” 李寒宁听到这里脚步一怔。 陆长风似乎有些感慨地道:“长风不才却也不惧一死,只是不想躲过了大量的腥风血雨,避开了战场之上的刀光剑影,到最后却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他们是臣下,原本不该妄议这些,陆长风能和她说这些,自然也是出于信任,这些李寒宁心里都明白。 陆长风想得很长远,他已经在考虑长安之后的事,萧策也许能容得下像他们这样的人,但是萧晟不能,萧晟甚至都容不下他的弟弟,又怎么会容得下手握重兵的他们? 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归宿就是明哲保身。 对于他们来说,离开长安之后便是天大地大,但是萧策却不一样,像萧策那样聪明的人自然心里也清楚这一点。 除非东宫太子换一个人当。 比如换成萧策。 但事情可冒天下之大不韪,萧策不会去做。 但有的事情就算萧策不能做,他们手底下的人却可以。 比如杀了萧晟。 就算将来洛阳王知道了这件事,左右不过诛她九族,而她原本就是孤身一人,不过是一命换一命,但只要萧晟一死,洛阳王唯一能选择的太子也就只有萧策一人了。 但李寒宁没有说出来,嘴上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你和军师是一类人,有的时候下棋对方才走了一步,都要想到十步开外的事,但是这个世上变化那么大谁又说得准。” 她的话陆长风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几分,只不过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军营。 眼看着就到了该分别的地方。 李寒宁当即道:“你放心,今日你同我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旁人知道。” 陆长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李寒宁还要去巡营,便和陆长风告辞了,陆长风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帐篷的那一侧,这才举步离开。 * 夜色渐渐落了下来,遥远的长安与凉州不同,今夜仍旧是灯火通明。 前方的败报连连传来,满朝文武早就已经是人心惶惶,许多在长安根基不深的大臣都带着自己的家眷偷偷溜出了城,如今能够留在长安的都是一些仍旧对大梁还忠心耿耿的臣子,其中包括曾经权势滔天的莫天城。 老仆半夜的路过他的房间,发现里面的烛火还是亮着的,便知道他们老爷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忍不住上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 这扇门是虚掩着的。 两鬓斑白的莫天城正在书桌旁就着那一点微弱的烛火看莫云溪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老爷早些休息吧,时候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上朝了。” 莫天城这才看了一眼天色,这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他恋恋不舍地放下了书信,沉沉叹了一口气。 想他年过半百,两个儿子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果当初不是他去求莫云溪,逼着他入朝为官的话,他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这是莫天城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这些日子他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情来,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好朋友李奉年,想起自己做过的一切,想起自己在朝堂上第一个站出来弹劾李家。 莫天城苦笑了一声:“人老了总是时常念旧,我昨夜还梦见了奉年。” 老仆在莫府的时间待得久了,自然清楚他们老爷口中的奉年指的是何人,梦到已故之人,原本就是不祥之兆? “他对我说,李府的人当年死得都愿望,我自然知道他们冤枉,因为就是我冤枉地他们,我比他们都清楚李府当年灭门到底有多冤枉。” “但是现在,轮到我了,我羡慕李奉年生了个像李昭一样的好儿子,也羡慕洛阳王有萧策萧晟这样的孩子后继有人,可我的云溪死在了凉州城,这次天要亡大梁和我莫家。” 老仆知道他因为莫云溪的死而难过,莫家的两位公子都是为大梁尽忠。 他想开口劝一劝他们老爷,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在莫府当仆人这些年,眼看着莫府从无人问津的宅邸,一点点到官拜丞相,再到如今逐渐没落,心里又何尝不是五味杂陈。 莫天城如今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安慰,他皱起了眉头看着面前的老仆: “一切都是败洛阳萧家所赐,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以为自己打下了长安之后就可以万世太平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我如今的痛苦,萧家也一定得尝到。” 老仆听到这里似乎有些不解,跟着便问:“老爷的意思是?” 莫天城意有所指地道:“再有两个月就是立夏了,三年前的长安城外,是我莫家带人拦住了疫病,我想知道的是现在我莫家没了,还有谁能挡得住这场天灾?” 就算他们打下了长安。 就算大梁没了。 就算他莫天城见不到那一日。 糖 两个人一直到很晚才真正地睡着。 从前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李寒宁都是习武之人,也不管昨晚是多晚休息的,她都准时会在鸡鸣的时候醒来,而且李寒宁总是睡得很浅,夜里哪怕是有雨滴落下的声音,也能轻易就将她吵醒,可是今天却比以往要迟了很多,昨夜李寒宁在萧策的身边睡得很沉。 萧策今日先她一步醒过来,外面很快便有侍卫进来侍候,但是萧策没有让他们进来,反而是看了一眼床榻之上还睡着的李寒宁,摆了摆手,让他们外面站着的人都噤了声,不要打扰李寒宁休息。 房间里面瑞金色的炉鼎之中发出的香,也许是因为已经燃烧了整整一晚上渐渐淡了下去。 萧策第一次可以离得这么近地仔细看她的脸,鬓角的发丝都一根根清楚可见,让萧策不由的心里想,如果李寒宁能一直这样睡在他的榻上,每天醒来的时候都是这样见她,该有多好。 这个人,是他的。 凝脂软玉,近在咫尺。 但是床上躺着的人呼吸节奏突然变了,李寒宁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忽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皮很沉,过了好一会儿李寒宁才意识到了什么,入目是一片金黄色的床榻,近在咫尺的纱帐,而且剩下的床榻都是软的,这根本不是平时自己住的地方。 “你醒了。” 已经穿好衣服的萧策,几乎是看着李寒宁清醒过来。 李寒宁顺着说话的人方向望过去,目光落在了萧瑟的身上,忽然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昨晚发生在这张床榻之上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是历历在目一般,李寒宁脸也不由得微微一红。 萧策走到屏风那一侧,给他亲自取过来了完整的衣裳,就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守在外面的侍卫,让他们都退下了。 他将衣服给李寒宁送了过去:“你先穿上吧,今日也没有什么事听说凉州城里的百姓,今日会有一场易物节,你和我来了凉州这么久还没有仔细看过凉州各地,今日难得有空,我陪你出去走走。” 李寒宁现在整个侧脸都是烫的,萧策明明离她这么近,可是对于李寒宁来说,声音确实像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一般,听得并不是那么真切,李寒宁就坐在萧策平常睡的床榻之上,勉强接过衣物隔着被子穿在身上。 这个凉州城的城主府其实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里似乎没有什么不透风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晚上,很多人都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一个是洛阳城内最位高权重的明王殿下,另一位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下人们倒也不敢这么直白地传闲话,只不过偶尔有两个人交头接耳,都是小心翼翼地提起李寒宁昨天晚上在萧策房间留宿的事情,嘴角都露着笑容。 这句话非常不慎地传到了今天,刚准备进服,找萧策商议事情的军师宁玉那里,宁玉原本就是一个聪明人,当然明白萧策的那点心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个人的事情,只不过也没有挑明。 “军师,我们不是有心提起这件事情的。” 正在说话的两个侍女,看到宁玉走过来,也知道他刚才都听到了什么,连忙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宁玉看了一下地上的两个人,只是摇了摇头,挥了挥手: “以后再不许这么议论殿下和李将军了。” 听她的话似乎也没有要重罚她们的意思?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似乎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两个侍女心里如释重负,当下连忙道:“就是放心,我们两个再也不会了。” 宁玉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两个离开,说起来昨天晚上自己不胜酒力,先一步离开了宴会,对,后来发生的什么也不甚清楚,倘若真的有昨天他们说的那件事情也好,有了这么一层不一样的关系,李寒宁往后也只会对他们殿下,他们洛阳更加效忠。 * 眼下凉州城似乎已经变了另外一个样子,再也不是前几日那般萧条的景象,易物节乃是每个月都会办的节日,街道之上车水马龙,处处繁花似锦,不知道谁从哪里面寻来的各式各样的灯笼都高高挂着,来往的百姓更是络绎不绝。 萧策也是难得有兴致有时间出来城主府走在凉州都城的街道上,他眼下是一身便装,身边没有带其他侍卫,只有李寒宁一个人跟着,许久没有见到百姓间的繁华与热闹,难得如今日一见到这么多人。 李寒宁四处看了看,自然没有注意到萧策的目光一直都已经落在她的身上,两个人走在大街上,萧策忽然对着身旁的李寒宁开口说道: “你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我还一直以为你喜欢清静的地方。” 李寒宁于是看着他解释道:“哪里都是一样的。” 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有世人的地方,才需要有他们这样的人,萧策倒是也明白,这世间没有绝对清静的地方,不管是他还是李寒宁,像他们这样的人身上都有各自注定好的事情要做,哪怕喜欢清静,也只能活在红尘里。 李寒宁从前的确是喜欢清静,但人有的时候本来生来就矛盾,如果一辈子待在像山上那样清静的地方,又会向往红尘的繁华与热闹,后来的李寒宁才明白,她在意的并不是吵闹或者安静这样的环境,而是这段时光能够待在谁的身边,比如说如果待在萧策身边的话,李寒宁倒是觉得她一直以来喜欢的安静和这街道上的繁华,两者之间并无任何差别。 只要能待在他们殿下身边,她这里能看到的一切,所经历的一切和所有的风景,就都是好看的。 其实这些对于萧策来说,他也是一样,他并不喜欢漫无目的的花费时间在这样的街道上,不管是在之前还在长安当质子的时候,还是回到洛阳成为他的明王,萧策之前的日子几乎没有任何意思。 他会将自己每一个月每一天甚至精细到每一个时辰,或者每一炷香的时间要做什么,每一段时间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务必让自己做到最好,不管是练习琴社还是琴棋书画,不管是拜访哪位大臣,还是研读古籍,萧策其实都更在乎提高自己,旁人怎么样根本与他无关,但是认识了李寒宁之后,李寒宁出现在他身边之后,萧策开始学会考虑到了她。 其实李寒宁在她的眼里是独一无二的,她那样特别,不单是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一把寒剑,满长安城里的人都不是对手,她可以将军营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从前不管是李昭还是莫云熙,都对李寒宁有过不遗余力的招揽,可是现在她就心甘情愿的待在自己身边。 周边的街道都是他们洛阳打下来的,往后这里的百姓也都是他们洛阳的子民,萧策此刻身侧有他的一直以来都放在自己心上的人。人生最得意的时候,莫过于功成名就佳人在侧,说的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萧策看着身边的人明白,接下来的这些时间,他要花心思为洛阳和他自己留住眼前的一切。 这边萧策陪着李寒宁出去走了一段时间以后快到中午才回来,正好遇到了,在这里等了已经有一会儿的刘伶。 小孩儿远远地看着他们走过来,萧策刚要开口问,这是哪家的孩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就看到他先一步对着李寒宁很是有礼地一揖: “见过师父。” 萧策看向李寒宁:“你何时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李寒宁很快跟着对面前的萧策介绍道:“昨天在街道上收的,说来跟这个孩子也有缘,他想着拜师,我就想着教他一段时间。” 不过她这里能教他的也只有剑法了,像文上的琴棋书画这一些,李寒宁明白将来要是宁玉有时间的话,还得麻烦他。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刘伶道:“对了,还没有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明王殿下。” 刘伶听到萧策的名讳一怔,但是很快又很有礼貌的对着萧策行了一礼: “刘伶见过明王殿下。” 看上去是个好苗子。 “不用这么客气,你是她的徒弟,那我也算你的师公,算半个自己人。” 刘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李寒宁一怔,忙岔开话题:“对了,你跟我来。” 眼看着萧策也要跟过去,李寒宁看着他道:“听他们说今天早上军师来府里找你了,那个时候殿下正好没有在,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殿下还是赶紧过去吧。” 这是有了徒弟,就不要他了,今日他可是难得有时间,难道在李寒宁的眼里刚认识的这个小孩比他都重要不成。 萧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一眼看着李寒宁已经走远了,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自己和一个半大的孩子争风吃醋,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的话,岂不是太掉面子,还是晚些时候再来找她吧。 庆功宴(2) 房间里面现在就只剩下了一张单薄的床,还有一个小柜子和看起来不太厚的床单,这点东西根本抵御不了晚上会异变的居民。 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 她刚刚爬出自己的房间,就在街上撞到了当地的居民,男人恶狠狠地提醒: “都快天黑了,你一个人在街道上干什么,赶紧回自己的房间去,晚上街道上可不安全!” 她当然也知道不安全。 但是那个地方她现在没有办法回去。 现在她自己的房间比外面的街道更不安全。 男人很快又对着沈月抱怨道:“晚上他们会找街道上一个人闲逛的人,你自己想死的话,可不要连累别人!” 不过难得有人跟她搭话不对点信息来实在是太可惜了,沈月于是看着面前的人很快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这里的邪祟会不会同一天晚上找向同一个人呢?” 那个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对着沈月耸了耸肩,语气和表情上都是一脸不屑,仿佛她在为什么没有智商的问题: “你傻呀,当然不会了,邪祟既然都已经把这个人吃掉了,就知道这个房间里面没有人了,还去他的房间干什么扑个空吗?” 如果真的不会去的,那就好!太好了! 沈月心底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死的人到底是谁,不过这个时间这么晚了,房间门还开着的,大约就是昨天晚上死的那个人,按照这个男人的说法,那个房间一定是安全的,至少比她自己现在的房间要安全的多。 在天空中的太阳落下的那一瞬间,沈月终于找到了那个房间。 沈月在心底里不禁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赶上了。 这个房间的门是大开的,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迹的味道,屋里也到处都是这种有些让人犯恶心的味道,地板上还有似乎被拖把拖过,但是没有拖干净的收藏的血迹一道一道的,在这个阴冷潮湿的房间里面,显得更加恐怖。 但是她已经没有的选择了,现在哪里都比自己的家里好。 沈月一边轻轻关上了门,一边爬到了床底下,这个床是高架的,足够一个人躺在下面。 黑暗完全笼罩了上来,整个街道上都安安静静落入了一片漆黑之处。 沈月竟然忽然觉得有些瞌睡,但她强打着精神,直到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让她瞬间就清醒过来。 “咯噔。” “咯噔。” 这是脚步声,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是这房间里面传过来的脚步声,沈月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那是老婆婆的声音。 “快回来吧乖孩子,五仙听到了你的召唤,你也即将收到五仙的召唤,神明会赋予你新一次的生命,你将重新回到我们身边,善良的你将如约而至,得到再一次的新生,神明将会保佑你我,神明将会祝福你我。” 这话不是跟她说的,也就是房间里面还有别人? 沈月在地板上蹭了蹭,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神婆婆的手里面提着一个尸体一样的人,那个人似乎毫无意识,也不能判断到底是死了没死,但他身上看不到明显的伤口。 老婆婆的嘴里继续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信仰五仙,将会放大我们心底里面藏着的欲望,但是信仰五仙,他们也会保佑我们,给予我们新生。” 念完这一长段话,老婆婆意味深长的对着面前的尸体呼唤道: “孩子,回家了。” 沈月还没有分辨清楚她口中这一句回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手里面的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里面满都是红色的血丝,喉咙里面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突然仰起了头,嘴角也裂开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尸体喉咙里面发出奇怪的声音,仔细听的话,就像是人在低语,但是他的嘴巴分明都没有张开: “杀了他们,他们都是畜生,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不配拥有完整的生命,他们不配活着!” “我要吃他们的肉!我要喝他们的血!我要看着他们一点一点走向冰冷的死亡!” 老婆婆就像看到了心爱的礼物一样,眼睛里面迸发出奇怪的光芒,她一点一点劝导着面前的这具尸体: “对的,就是这样,不要吝惜你的欲望,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杀了他们。”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准确的意见,如果你想要杀人的话,可以从床下面那个女人开始——” 床下面藏着的那个女人? 沈月:??? 沈月:!!! 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cue到她这么不礼貌吗? 老婆婆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尸体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四处走动,寻找着什么东西。 脚步声离床的位置越来越近,沈月似乎都能听到男人流口水的声音。 “你藏在床底下吗?快出来呀!我想折断你的双手和双脚!你不要继续藏在床底下了,我们出来玩这个游戏好吗?” “出来啊!” 下一刻,尸体突然俯下身来,一张血淋淋的脸直面着沈月,沈月也突然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就这么突然来一下,看着还挺吓人的。 尸体疯狂的向前伸手抓过去,似乎想把藏在床底下的沈月,就这么徒手的抓出来。 沈月很快蹭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从旁边跑了出去,立刻站了起来,用一旁的凳子砸了过去: “你说说这是何必呢?我本来藏在这里好好的,咱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非要抓我,多不礼貌。” 沈月并不打算和面前的尸体讲道理,她只是想要拖延时间而已。 一边快速的分析着现在的局势。 沈月忽然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女孩被扑倒的时候,眼神里面似乎并没有什么痛苦,也没有传来自己将要死亡的害怕的尖叫声,她在临死前的一刻,脸上居然还带着一种类似于兴奋的诡异。 难道就跟刚才老婆婆说的那些话一样,他们到了晚上就会受到一定程度的蛊惑,无限放大自己内心,在白天的时候藏着的欲望。 所以他们吃人并不是一种本能,而是在同时单纯的享受着这种虐杀动物的快乐?在夜晚的时候,人性的欲望会强过白日里他们身上的良知,导致他们变成另外一种东西。 可是根据刚才的表现来看那个老婆婆在其中也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正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所以才会激发这里居民晚上的这种欲望,毫无疑问,她一定跟这件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许老婆婆就是把这里变成人间炼狱的罪魁祸首。 也许到今天白天他们找到的那个街道上就能找到一切线索。 沈月正这么分析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动静,那是许多人正冲着这个房间走过来的,脚步声和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如出一辙。 也就是说—— 外面的那些发疯了的居民要来杀这具尸体了。 外面的人实在太多了,现在不能跟他们起冲突,不然多少个沈月都不够别人打的。 她得想办法尽快躲起来。 沈月看着床那边刚被他用凳子砸倒的尸体正在缓慢的爬起来,趁着这个空挡,自己连忙又赶紧钻回到了床底下。 果然冲进房间的那群居民又扑向了前面那个复活的尸体,他们就像疯了一样,不由分说的拽起地上已经在抽搐的尸体,很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虐杀. 是因为记不得从哪一本书里面还是从哪部电影里面看到过类似的片段,那是很大的一片农场,农场里面养殖了非常多的动物,每一年的春天,猪都会生猪崽,但是生活在农场里面的猎人,抓到猪仔以后并不会立刻杀了它,而是享受着它在猪圈里面疯狂逃跑的动作。 猪慢慢养大的时候就知道很多人类生活中的事,比如要杀它的时候,它的叫声会分外的凄厉,它的挣扎声和逃跑生也会比其他动物要强很多,猎人十分享受这个过程,他会看着自己手里面的动物一点一点挣扎,他们的性命就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自己开心,他就能多活一会,只要自己不高兴,一刀子插上去,猪仔就会慢慢慢慢渗出血来,在最后一刻绝望的闭上眼睛。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猎人的掌控,猎物的生命是死是活都完全掌控在猎人的手里。 恍惚之中,沈月好像又回到了那片农场里,沈月走到了一个窗户面前,窗户里面的人对着她轻声说: “还记得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吗?” “这声音是一般驱邪仪式中才会发出来的声音哦,如果是普通人听到什么的话,根本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鬼怪就不一样了,邪祟也不一样。” “如果是让鬼怪或者邪祟听见了,他们会吓死的。” 沈月下意识的跟着男孩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两个人的声音隔着窗户,很快重叠到了一起:“转轮明王,只杀不度。” 庆功宴 她肯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已经说明她愿意收自己当徒弟了,男孩儿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神里面几乎满都是欣喜之色: “师父,我叫刘伶。” 刘伶回答完了自己的名字,当即便跪在了地上:“从今往后要是师父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一直侍奉在师父的身边。” 李寒宁心里清楚他们只会在凉州城待一段时间,等天气好起来,等将士们休息上一段时间,不日就会西进,兵临长安城下,他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 这个孩子想来也是在凉州城内长大,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孩子开口问道:“你说想要跟着我学武,那我且问你,你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吗?你爹娘倘若知道你拜我一个洛阳人为师,将来还要跟我去其他地方,你爹娘愿意吗?” 李寒宁是军营里的将军,有的时候带兵打仗,免不了要风餐露宿或者是遇上危险,也许李寒宁平常不忙的时候还能照拂他一二,但是真的打起仗来了,李寒宁不一定都有时间看着他,战场之上刀剑无限,要是他受伤了,或者遇到了更危险的情况,李寒宁没有办法保证一个孩子的安全。 刘伶听到父母二字神色明显犹豫了片刻,不过还是很快如实答道:“回师父的话,我生来没有父母,父母逃荒的时候为了自己和哥哥活命,将我和妹妹一脚踹下了马车,从那时起我便和他们失散了,后来我和妹妹,我们还有许多人一起流落到了凉州,最开始这里没有打仗的时候,沈括沈大人还有田府的那几位姓田的大人,会组织施舍粥米,我和妹妹就安置在了凉州。” 原来他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 李寒宁闻言有些神色迟疑地便问道:“那你的妹妹——” 刘伶听到这两个字神色一顿跟着解释道:“也死了,去年疫病的时候死的,去年疫病的时候凉州城死了很多人,不过还好,她死的时候没遭什么罪,人是昏迷不醒的时候没的,去年凉州还没有反朝廷,朝廷的官兵将很多灾民困在庙宇里面都活活烧死了,我把妹妹偷偷埋在城外的荒庙外了,这样如果庙里真的有他们说的神明或者佛祖的话,我想他们也能保佑我的妹妹来生一个好人家,别再来我们家受苦了。” 李寒宁弯下腰来扶了他起来,对着面前明明看上去那么瘦弱,还只是个小孩儿的刘伶,他从前经历过这么多,难怪这一双眼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不过过去的事情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往后李寒宁会好好教导他想要学的内容。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人认真地道:“刚才你这一跪我就当时拜师礼了,以后你可以喊我师父,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喊我李将军,我常在军营里,等回头介绍你给其他几个将军认识,他们人都很好,也很容易相处,这个你可以放心。” 洛阳军中的人的确都很好,总比他这一路颠沛流离遇到的人都要强。 李寒宁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看着刘伶身上的衣物这么单薄,现在虽然立春,凉州和并州城这边却似乎是有些倒春寒,连李寒宁他们这样的常年习武的人有的时候都难免觉得天气寒冷,刘伶身上的衣物确实那般单薄,想来虽然暂时在凉州城里安置不至于饿死,但大概是吃得也不好,穿得也不好。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说你在凉州城里住着,具体是在哪条街道上?” 虽然那地方说出来有些简陋,但毕竟是他一直以来安身的地方,既然如今她问了,刘伶倒是觉得对于他的师父而言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地方: “回师父,入城这一年多以来,我一直住在凉州城东南角有一处破庙,原先香火还挺旺盛,庙里面还有很多和尚和住持,但是这一年来凉州城总是打仗,渐渐地便破败了,那些和尚也离开了,他们走了之后,我和其他几个没处去的孩子晚上会一同挤在那间破庙里。” 这么说来,像他一样的孩子在这凉州城里还有几个,只是可惜李寒宁能力一一有限,除了面前的刘伶以外,对于其他孩子根本不能帮上什么。 不过略尽一点绵薄之力倒是可以的。 李寒宁低头解开了自己腰间的锦囊,里面是今天出门的时候随手带着的一点碎银子,她将手里的锦囊给面前的刘伶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你可以送给你一同在庙里住着的孩子,你有一天的时间和他们道别,明日这个时候,你拿着手里的这个锦囊到城主府来,门口的侍卫要是阻拦你的话,你可以把这个锦囊递给他们看,他们会放你进来找我的。” 刘伶一接过锦囊,听到里面的声音就明白了这锦囊里面是许多碎银子,他们原本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可是一想到这里面的银子足够庙里的那些孩子吃上一两个月的饱饭,刘伶还是收下了,他总觉得不会白收李寒宁的东西,将来总有一天会报答给她。 “多谢师父。” 李寒宁心里明白这些银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却是可以换成能让人温饱的一日三餐,李寒宁点了点头道:“去吧,明日见。” 李寒宁眼看着刘伶走远,没想到今日上街还遇到了这样一个孩子,如果当初小的时候她没有选择进李府,成为李府的侍卫的话,是不是也和刘伶一样流落在街头,有那么一瞬间,李寒宁倒是觉得刘伶和当初的自己处境真的很相像,只不过刘伶请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扔下了马车,可她对小时候自己出生的地方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清闲的时光似乎总是过得分外快,转眼便到了萧策定下的三军庆功宴了,萧策一手将先前归顺的田言提拔成了凉州城主,又命之前并州城一直忠心耿耿辅佐沈括的人成了并州城城主,今日正好几个人都在,陆长风也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凉州,他们这几个将军这还是第一次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聚得这般全。 眼下主座之上是萧策,旁边副位有两个,左侧是陆长风,右侧便是李寒宁,再往外便是一路跟着萧策南征北战的宁玉、冯哲等人。 李寒宁时不时地在想,如果程安现在还活着的话,如果他没有死在北境的话,她如今的位置应该是程安的。 长安的宴会往往都是觥筹交错,载歌载舞,宫廷里专门养着擅长奏乐的琴师和鼓师,便是为宴会这一刻,不过眼前的宴会不同,萧策并不打算铺张浪费,只是大家简单聚在一起吃个饭罢了。 不过他们几个军营里面的将军最是喜欢的就是聚在一起喝酒,从前有军务在身,喝酒也最多就是一小壶,不像今日一样可以开怀痛饮,甚至于冯哲都敢上去劝萧策的酒,这一来一往,一旁的侍卫已经捡了十几个空坛子了。 李寒宁一度听见他们在下面嘀咕:“到底都是将军啊,都十几坛下去了还能正襟危坐,这酒量——” 偶尔有过来找李寒宁喝酒的,李寒宁也回了几杯,起初李寒宁想着明天还要教刘伶剑法,收了点喝,怎料冯哲非要挑衅。 “李将军怎么几日就喝这么几杯?这可不是你往日的风格,怎么了,打了几个胜仗反而把你的酒量给打小了?难怪他们都说你们东营的人小气,喝不了酒。” 提到东营便不只是她一个人的问题了,李寒宁看了一眼一旁空着的座位,忽然想起今天白天她的副将陈思宇将军请了十日的假要回洛阳一趟,好像是家里有人生病了,眼下这场宴会上东营来的人竟然的确只有他一个人,洛阳军虽然现在都归萧策管,但是各营的士兵之间还是偶有比较的,她身为东营的将军,绝对不能在任何地方丢了他们东营的面子。 李寒宁也差一旁的侍卫将酒杯换成了陆长风、冯哲手里的酒碗:“我们东营演武的时候从来没有输过,喝酒自然也是。” 冯哲满意地看着她手里的酒碗,这才点了点头,这会儿的李寒宁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来干了这一碗,我冯哲的话就放在这里了!今夜不喝倒了谁都别想迈出这扇门!” 李寒宁今夜是喝了一碗又一碗,一直到自己的确是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期间萧策也下来伸手拦了一拦,只是他哪里知道将军这个位置一旦要起面子来,必然不可能认输,李寒宁忙对着她的殿下道: “殿下放心,只是一点酒而已,我的酒量真的好的很,你看他们——” 宁玉已经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扶着下去休息了,陆长风也是宁玉已经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扶着下去休息了,陆长风也是宁玉已经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扶着下去休息了,陆长风也是 捡了个徒弟 他们攻下两周城城头的时候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夜间本来就疏于防备,更何况这次萧策用得还是奇兵,奇兵落在城门里,趁着夜色掩护解决掉了当下正守城的几个士兵之后很快就打开了城门,城下的人鱼贯而入,等到沈括的兵马发现时,他们已经占领了大都主要的街道,眼下萧策抬头便是城主府。 城内百姓听到街道上来回不停的马蹄声音。 “爹,外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吵闹呀?” 一旁被小孩儿喊阿爹的人立刻起身,透过纸窗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来来往往都是骑着马的士兵,当即便明白了,起身让家里的妇孺和孩子都躲在了灶台下面,又连忙熄了火,将房间的门从里面很快扣好了。 裹着棉被的小孩儿正瑟瑟发抖:“爹,外面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连忙让自己的孩子噤声:“外面在打仗呢,乖,别发出声音来。” 凉州街道上居住的百姓家里的灯火忽而点亮忽而熄灭。 而沈括这边已经在他手底下的掩护下来到了城主府后门: “沈大人,街上乱哄哄的都是那萧策的兵,凉州已经守不住了,大人快走吧!” 沈括对这里依依不舍,更是想不明白怎么会一夕之间他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大人,我们知道你舍不得凉州,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人快走吧。” 眼看着沈括就要翻身上马,怎料还是晚了一步,数十道马蹄声应声而至,李寒宁的长枪破风而来,差点刺到沈括身上,好在沈括一旁的侍卫反应快了一步,将沈括拉到一旁,李寒宁手里这把长枪才直直插入了他面前的地上,但那几个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寒宁已经骑着马到了他们面前。 “吁——” 马停了下来。 李寒宁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括和那几个挡在他面前,看起来忠心耿耿的侍卫,明知故问地打量了他们一眼: “沈大人这是要走吗?这么晚了,大人是打算去哪儿?” 李寒宁一抬手,她身后的将士立刻手举着火把围了上来,将这里围得是水泄不通,沈括已然是来不及走了,也舍不得让挡在自己面前的这几个士兵出事。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道:“沈大人贵为城主,我们殿下远道而来,你也不打算尽一尽地主之谊吗?凉州城外的晚上风大,不适合出门,我看大人还是回房间休息吧,如何?” 李寒宁翻身下马,一只手拔回了自己刚才拦人用的长枪,扔给了一旁的侍卫,那些护在沈括面前的侍卫一边后退,一边死死地盯着步步上前的李寒宁,眼神里面慢都是戒备之色。 萧策的马蹄声如约而至,李寒宁远远地便听到了他的声音: “寒宁,不得无礼。” 李寒宁停在原地,转过身去看着萧策策马而来,也不再上前了,一众士兵给萧策让出一条道来。 萧策远远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沈括:“沈大人,一别经年,许久不见了。” 沈括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卫,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一揖道:“明王殿下,是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还请明王殿下放过这些侍卫和凉州城的百姓,他们都是受我指使,并无过错。” “不是的城主。” 一旁的侍卫连连表示:“我等受城主大恩,愿意和城主今日共存亡!” 李寒宁感叹了一句,自古以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这些倒是都是忠心待他的人,沈括身边能有这些忠心待他的人,今日应该是死也算瞑目了。 萧策闻言不置可否,也翻身下了马,一旁的侍卫连忙上前为他牵住了马绳。 “沈大人放心,我不会杀你,但城主之位,还请你让出来。” 他将另有安排。 却有侍卫这个时刻慌慌张张地一路狂奔过来,李寒宁看着他跪在地上: “殿下,风月府着火了,火势很大,就算勉强救下来,恐怕也烧得什么也不剩下了。” 又怎会好端端地起火。 风月府住的是莫云溪,萧策已然明白了什么,跟着便问道: “那莫云溪人呢?” “着火的时候还在府内,一直没有救出来,恐怕——” 一旁的沈括听着也是心里一震。 他是宁可死也不肯投降的人,以他的身份也不能投降洛阳。 萧策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随我去看看。” 一旁的侍卫又开口问道:“那殿下,这边——” 这边怎么安排? 萧策回头看了一眼沈括:“你们留在这里,寒宁和你们几个跟我来便可。” “是!” 风月府的火已经救了下来,只不过面前的一切都已经付之一炬,主要的几个房间也都没剩下什么房梁,都已经烧成了一片灰,不过侍卫们倒是在主屋找到了莫云溪的遗骸。 一旁也有先前风月府里跑出去的下人,现在正在萧策面前问话: “莫大人一整晚都没有睡,房间一直亮着烛火,后半夜我听见着火的声音,闻到了焦糊的味道,就赶忙去找他,他反锁着门不肯出来。” 萧策大概已经猜出来了这场大火到底是怎么来的,只是有些可惜,莫云溪虽然行事手段总是难免有些偏执,但这样一死,萧策反而有些惆怅。 李寒宁明白他爱惜人才,但是她心里也清楚长安莫家的人身份特殊,他们是不会效忠洛阳的,而且莫云溪和陆长风之间从前还隔着血海深仇,如果真将他留在身边,那陆长风那里也实在是不好交代。 李寒宁上前一步站在萧策身边:“殿下要是再觉得可惜的话,倒不如差人下去将他好好安葬。” 莫云溪这么一死,陆长风那边也不会在意这些的。 萧策看了一眼一旁的侍卫:“传我命令,厚葬于他。” 接下来的这一日倒是过得安稳,将士们一连几个月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次攻下两洲,萧策让其中的七万兵马陆续返回了洛阳,身边就留了十几万兵马,为了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明日还在城主安排了庆功宴。 两洲城内的百姓虽然一开始恐惧远道而来的萧策,不过洛阳军自从进城以后,也没有拿过百姓什么东西,对于他们而言,似乎就只是换了一个城主,其他的生活一成不变。 李寒宁今日难得有空出去走走,原本打算叫上萧策,不过正要去找他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冯哲。 冯哲看了李寒宁一眼:“李将军也有事情找殿下?” 李寒宁摇了摇头,既然他有事的话,那他们先忙吧。 这边的冯哲是个直性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洛阳那边有点事,那我就先去找殿下了。”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好。” 李寒宁还是一个人上了街,街上明显人烟稀少,虽然偶尔有几家小贩,不过总是显得比以往的凉州城更冷清了一些,看来他们内心还是有怕萧策的。 不过李寒宁倒是相信只要时间久了,关于洛阳军的那些偏见,和对萧策的害怕也会一点点变好的。 左右也没什么好看的,李寒宁外出看了一圈这便打算回去了,可是却突然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她也没打算回头,只是下意识的侧目望了一眼,那身后的身影躲躲闪闪,这下她便确认了的确是有人跟着她。 李寒宁快速走过最后一条长街,身后的身影也快速跟了上去,可就在走到拐角处时,脖子上却多了一道冷冰冰的长剑,很明显再往前走半步的话,这道锋利的长剑就会刺穿他的喉咙。 这是李寒宁手里的剑。 这次终于看清楚了一路以来跟着她的人,李寒宁看上去倒是有些意外,因为对方还是个孩子,大概十一二岁那么大。 李寒宁收了自己手里的剑:“为什么跟着我?” 面前的小孩,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的说道: “我想拜师,想学功夫,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我这个徒弟。” 拜师? 他的目的显然更让李寒宁难免有些意外。 “你想拜我为师?” 小孩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李寒宁认真地道: “其实从一进城我就看到你了,你单枪匹马走在最前面,小的时候我父亲跟我说,一般走在三军前面的,要么是主公,要么是将军,都是武功非常厉害的人,而且我知道你,自从洛阳军围城以来,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说的是洛阳军的事,他们提到过你,说洛阳军里面有一个武功非常好的女将军,叫李寒宁,你就是。” 这一句话说的振振有词,李寒宁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明明年纪还小,却有心思了解这一些: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想要学武?” 少年很快很是真诚地回答道:“因为想要学武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想和将军一样,手里的枪可以护家国天下和黎民百姓。” 李寒宁将手里的剑收回了剑鞘,她其实本没有收徒弟的打算,更别说是收这么一个小孩了,可是眼下他们已经快到长安了,而且他出现的又这么凑巧,就像是命运指给她的徒弟一样。 李寒宁低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将胜 李寒宁之前在睡着的时候收到过一封凉州城细作送来的劝降书,她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那封信的来历。 可是孟良对凉州城里的一切都太熟了,他明明之前一直跟着萧策南征北战,到底是何时去过凉州,还对凉州城里的一切都那般熟悉。 可是要是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怀疑面前这个人,萧策从前也对他毫不设防,只要孟良有心,恐怕早就—— 李寒宁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孟良:“既然你这里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那我便先回去了。” 孟良似乎有些盼着她回去,并没有再拦,也许孟良已经看出了她知道了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留她。 那是因为她知道,按照洛阳城从前的规矩,传递军情的细作都是死罪,倘若她将这件事告诉了萧策,孟良必定难逃一死。 可相处了这么久,李寒宁只看到了他治病救人,要是没有他,他救了军营里很多的人。 就在李寒宁将要走远的最后一刻,身后的孟良还是开口叫住了她: “对了李将军,我方才忽然想起来,殿下那边今日要用的药还没有差人送过去,将军要是不忙且顺路的话,幸苦帮忙稍一下。” 李寒宁闻言停下了脚步,走了过来,从孟良手里递过来药包,包药的纸张上面也含着淡淡的中药香气,可这不是治疗他身上伤势的药。 李寒宁的目光落在手里面的药包上看上去难免有些迟疑: “这是?” 孟良并没有直接言明,低头沉声道:“将军放心,里面的药材,殿下打开一看便明了了,这是我给殿下开的药方,可治殿下眼下的燃眉之急。” 这是话里有话。 她也不过是一个传话的人,不过既然孟良已经说了萧策看到这个会明白,她就最后再相信他一次。 “好。” 李寒宁由远及近缓步朝着萧策营帐走过来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侍卫见了她便打算通传,李寒宁只是轻轻抬了抬手,他们便明白了意思,噤了声,李寒宁跟着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帐篷里面是萧策和宁玉正在说话,眼看有人掀开帘子,外面的日光也跟着顺着她的影子洒了进来,萧策抬眸看了一眼这个不打招呼就进来的人,看到是李寒宁来了便松开了眉头,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反而语气温柔了下来: “不是让你去好好休息吗?是东营那边有事吗?” 李寒宁见过了宁玉,只是眼神上打了个招呼,跟着便走到萧策面前,将自己手里的药包放在了桌子上: “我刚才去了一趟伤病营,这是孟良让我给你带过来的。” 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进营帐之前,她还用银针试了,这些药材没有问题。 萧策不置一词,拆开了药包上的细线,然后侧目看向了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宁玉,见他目光也落在药包上: “军师可认识这是哪味药材?” 宁玉见多识广,这些军营之中常见的药材自然能对答如流:“是玉罗伞,有消瘀消肿、补虚宁神的作用,可以煎汤内服,也可以捣烂后外敷在跌打损伤的患处,取到消肿散瘀的作用。” “军师说得不错,这的确是玉罗伞。”萧策笑了一笑道:“更重要的是,孟良的确是难得的大夫,这小小的一味药材确实是我现在最需要的药方。” 宁玉看上去似乎有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眉宇之间似乎仍旧有担忧之色: “可是这么做未免有些冒险,眼下还没有到立夏,这几日山野之间天气反复无常,倘若拆掉帐篷,又未能急攻下凉州,那殿下可也没有后退的路了。” 萧策这么做的确实在冒险,宁玉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 不过有的时候冒险恰恰是值得的,比如现在。 萧策站了起来,将药包的纸盖了上去,一边又看着宁玉道: “军师一向神机妙算,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了一些,莫云溪不是常人,沈括久居两城也非泛泛之辈,我们要是处处都循规蹈矩,他们怕是早就想好了,兵法有云在敌我相当的情况下,出奇才能制胜。” 宁玉看上去有些不大明白,兵书他从前可是读过太多卷了,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句话,当即就看着面前的萧策问道: “恕我愚钝,不知明王殿下刚才说的是哪本书上何人所说的兵法?” 萧策一怔,看上去立刻有几分心虚了,笑了一笑道:“正是出自我萧策,昨天夜里睡不着,巡视营地的时候才领悟的。” 宁玉:…… 萧策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说服他的军师了。 萧策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李寒宁,李寒宁立刻便明白了他这个求救似的眼神是意欲何为。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宁玉道:“其实殿下所说也有道理,洛阳军的情况军师也是知道的,我们这一战必须拿下凉州,但他们紧闭城门不出,我们的粮草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她说的这些,宁玉当然心里也清楚,他们这一战是非胜不可,退兵就相当于出卖了并州那五万士兵,宁玉权衡了利弊之后,还是选择了退让一步: “也好,既然殿下已经下了决定,而李将军这边也支持殿下,我又有何立场不同意呢?” 萧策走过去拍了一下宁玉的肩膀,非常满意地道: “军师深明大义,其实我在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隐约有种感觉,感觉军师你一定会同意的。” 宁玉看得出来萧策和李寒宁这难得的一唱一和,是既决定用这招,又不想惹得他生气,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萧策看了一眼李寒宁,就像是害怕他会后悔一样:“既然军师也同意了,那辛苦你去找其他几个将军过来一同商议晚上攻城的事。” 李寒宁低头一揖领命道:“是。” * 凉州城内夜已经深了,但是莫云溪仍旧尚未安寝,一旁的侍卫给他挑了挑灯芯,蜡烛的光晃动了一下,倒是更明亮了。 他这么晚了还没睡,一旁的侍卫显然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公子还不休息吗?再过两个时辰又要天亮了。” 天亮之后他们还有别的事情。 “不了。” 他正在写家书,短短的一封信,几次提笔几次停笔,最终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莫云溪才放下了毛笔,看向了一旁的侍卫: “辛苦你将这封信连夜送出城去。” 这个时候送信? 侍卫从他手里接过了信,但面色上却仍有迟疑: “不知道公子这封信是要送往何处?送给何人?” “送往长安,这封信需要你亲手交给我的父亲。” 且不说眼下萧策已经兵临城下,这封信要绕开他和并州的陆长风有多难,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他也不想离开他的公子。 “可是公子,我要是走了,那您这边——” 莫云溪轻声咳嗽了一声,他似乎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这几日又着了凉,嗓子也不太舒服。 “我这里你不用担心,眼下这封信送到父亲手里最是重要。” 既然是更重要的信,侍卫手里默默地攥紧了这封信,自然明白信里的分量: “我明白了公子。” 莫云溪眼看着他出去,开门的时候风带动了桌子上的蜡烛,蜡烛的烛光晃动了一阵。 眼看着整个房间安静下来,他这才轻声叹了一口气,凉州要失守了,今夜巡视城墙的时候,他看到两岸的山脉,便知道战场的局势瞬息变化,有的时候是人算不如天算。 天险城没了的时候,他走了,今天凉州失守,他不打算再走了,但他的侍卫不该跟他一起死在那里,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让他和他的上一个侍卫一样白白地牺牲。 终究是应了那句话,如果入世为官,必定不得善终,可惜他的存在也只是能让大梁再存一段时间,他没有本事挽救已经腐朽的大梁。 如果他投降的话,也许像萧策那样的人必定厚待于他,但莫家的人,宁可死,也绝对不当洛阳叛军的俘虏。 * “殿放心,都已经安排好的,凉州旁边那两座山地势不高,我们都已经挑好了军营里轻功身手最好的,各营一共凑了一千勇士,就等到他们开了城门。” 他们将帐篷拆了下来,将帐篷上面的帆布做成了风筝一样的东西,不过这次不是放风筝,而是让这偌大的风筝带着人,用今晚的南风,将这些人送进城里。 这便是萧策的主意。 他眼下正手执长剑,亲自在三军面前鼓舞士气,李寒宁就算隔得再远,也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今夜将是我们对凉州最后一战,半年以来我们背井离乡,为的就是这一战,扬州要是攻打下来,就只剩下了长安,不知道大家有想念自己的亲人的,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今夜拿下凉州,我们进城去休息!” 众人的喊声如山呼海啸一般齐齐地喊道: “攻下凉州!此战必胜!” 振聋发聩。 细作 向秀胯下的马匹受惊,立刻长鸣了一声,扬起了前蹄,这一本能的动作倒是差点将马背之上的向秀扬下了马,向秀皱起眉头眼看着形势不妙,立刻脚下一蹬掀翻身下了马,马匹在空中嘶鸣过后,侧身翻了过去。 是他这次大意了,早该想到萧策战无不胜,派出来的前锋自然也是应该有些本事的。 向秀没了坐骑,眼看着李寒宁还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是自己身后就是凉州城,眼看着已经退无可退,向秀只能硬着头皮提剑冲了过去。 李寒宁眼看着长鞭来不及收回来,索性很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她手里这把剑又尖锐又锋利,原本是上一任兄单于的贴身佩剑,不过千战死了以后,萧策就把这把剑送给了她。 自从北境战事结束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用武了,今日正好用向秀试一试这把剑。 与此同时,洛州城城门口的城墙上,沈括正在为他的将军亲自擂鼓助威,一旁的莫云溪也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墙下的比试。 他也认出了早在两年之前就在客栈里面见过的李寒宁。 没想到那时一别,她终究还是成为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向秀虽然名声在外,但是有些刚愎自用,殊不知在武学上,总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看来他这场是要输了,因为骄兵必败,何况他原本就没有李寒宁那么擅战。 死几个人对于莫云溪而言倒是没什么可惜,让他真正可惜的是,这次他又要看着萧策赢了。 莫云溪招来一旁的将士低声吩咐了一句,士兵听完他说的命令,再次抬头看向莫云溪的时候,眼神之中满都是疑惑和错愕,士兵不忍地看了一眼城墙之下不远处还在英勇杀敌的向将军,犹豫着道: “可是先生,现在向将军还在城墙外面,要是现在收起城门的话,将军那边不就——” 不就危险了。 莫云溪原本就没有打算管向秀的死活,退一万步说,他今天在城门上见到对面出阵的人是李寒宁,就已经知道了向秀已经是个死人了,目光一沉道: “我知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 那士兵看了一眼莫云溪又跟着看了一眼一旁全然不知情的沈括,莫云溪是凉州城的座上宾,他的命令他一个普通士兵自然不敢违背,只得低头应道: “是。” 这边向秀还在专心应对着面前,这位他刚刚还有些看不起的女将,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凉州城的城门正在缓缓的收了起来。 李寒宁策马过去,手里面勒着缰绳俯身下去,迎上了向秀手里的长剑,很快的一剑,划破了向秀的喉咙,疼痛感很快从他的脖颈间传了过来,李寒宁已经策马到了一边,向秀低头看到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自己脖颈肩渗出来,他想要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但是身体已经没有力气了,直直地倒了下去,他的血喷涌而出,很快就见了一地。 他们交战的地方离城门很近,李寒宁顺势抬头看了一下城墙上擂鼓的人,城墙上的鼓声很快安静了下来,她和沈括四目相对,听到沈括低吼了一声: “向将军!” “给我放箭!谁能射杀敌军将领赏赐黄金千两!” 眼看着城墙上的弓箭手已经陆续就位,眼看着这次敌人在暗她在明处,李寒宁只能勒紧了马绳赶在箭雨落下的前一刻,离开了城门口: “驾!” 萧策远远地也看到了这一幕,下令三军上去,接李寒宁平安回来,但是凉州城城墙很高,如果现在要强攻的话,只怕他们打下来损失也不小,萧策望着这座孤城,还是选择了先行撤军: “传我命令!暂时撤军!” 这边洛阳城的兵马一连打了两场胜仗,士气高涨,李寒宁随着萧策回去的时候,周围都是士兵们的欢呼声。 李寒宁刚进入营帐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只有萧策,宁玉带着其他几个将军,去看凉州城的布防了。 萧策迎面走来,就站在李寒宁的面前,李寒宁顺势抬头看了他一眼,听得萧策说道: “今日确实是辛苦你了。” 今日多亏了她,萧策当时也在战场上,远远地看到了她那惊艳的一剑,原本之前看到向秀的长剑同一时间划上她身上的盔甲,萧策不免有些担心,不过好在最后还是看到她身上安然无恙。 萧策站在李寒宁面前,随即俯身下来,用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一块丝布,认真仔细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血污,一直到脸上的感觉传过来,李寒宁才知道萧策在做什么,脸上这些血倒不是她的,应该是杀向秀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这一路回来的着急了一些,她也不曾注意这些。 只不过离得近了,李寒宁倒是觉得有些拘束了,因为此刻萧策的脸近在咫尺,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吸之间,几乎扑面而来的热气。 但萧策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认真地擦着她脸上的血污,直到结束,萧策转过身去将方才的手帕扔到了一旁的桌案上,李寒宁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知何时泛起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耳边。 他们之前明明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可是她还是不适应和萧策这么近的接触。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李寒宁清了清嗓子,轻声咳了一咳然后道: “对了殿下,今日我在城门上见到了莫云溪和沈括,他们现在虽然已经城中没有什么大将可以应战,但今日向秀还在外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差人关闭了城门,看上只在乎自己丢成与否,不打算管向秀和田言。” 萧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李寒宁方才说的这些他其实也注意到了,而且他也已经猜到了莫云溪的用意: “他大约已经知道我们的粮草不够,长风并州那边还好,但是我们这边的粮草现在只够五日左右的了,要是他一直紧闭城门不出,对于凉州来说,他们只要撑过这个时间就还有就还有机会,他在等我退兵。” 而且萧策这边要是退兵了的话,届时陆长风先前攻下的并州就变成了一座孤城,李寒宁心里清楚萧策既不会丢下陆长风不管,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退兵,放弃唾手可得的凉州。 可是眼下对于他们来说,如果凉州一直紧闭城门,也不利于强攻,眼下的确是两难的境地。 除非还有别的破敌之策。 李寒宁忽然想到了田言,他从小就生活在凉州城内,也许能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内容。 李寒宁看向面前的萧策:“田言那边——” 萧策摇了摇头,他大概知道李寒宁想要说什么,但是田言这边一来并非真心归顺,二来让他真心归顺洛阳也需要一定时间,这件事情急不得,要是太着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罢了,你先别担心这些,你今日这一战赢得漂亮,来日等打完仗了我再向父皇一并给你请功。”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功绩,等到萧策为洛阳平定天下的那一日,说不定她就——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萧策看着她道:“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等下我找军师他们过来,商议接下来攻城的事。” “是。” 李寒宁退出了营帐,她抬头看了一眼,现在天色还早,左右也是闲着,便又过去看了一眼孟良,想看看他伤病营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孟良彼时正背对着她熬药,一边还不忘分心让士兵把药送到具体的帐篷里去。 “第一罐等熬好了先给肖四送过去,他的伤口要更严重一些,你听——” 你听到没有。 这句话他说了一半一看来人是谁又生生咽了回去:“你怎么来了。” 李寒宁自然而然地俯身去检查药熬好了没,以前她总是控制不住火候,不过和孟良学了一段时间倒是会得差不多了。 “今日打完仗了,殿下让我回来休息,我这会儿闲了就想着看看你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孟良连忙放下了手里煽火用的蒲扇,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你官复原职,我怎么敢让你一个大将军帮忙,殿下既然让你回去休息,你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殿下昨日又给我调了几个人来换你,我这边人手足够了。” 李寒宁默默地点了点头:“那便好。” 孟良看着正好她来,有些奇怪地问道:“我听其他几个兵说你今天杀了向秀,那你说殿下为什么不乘胜追击,直取凉州啊?” 李寒宁没有答话,眼神有些奇怪地看向面前的孟良,唯有这一句,不像是他会关心的事情。 孟良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这个眼神,不着痕迹地又将话岔开:“我就是想着什么时候进城了,就不用每天这么熬药了,你们不知道,凉州城内的百味药物,有昔日黎先生所著的《杂病论》,我一直都看看那本神乎其神的医书,可惜凉州一直局势不稳,所以没有机会,等殿下打下凉州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沙场 巧了,早不来玩不来,在村民们最害怕的时候来到了村子,我总觉得老婆婆可能和昨天晚上的邪祟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 李奉年犹豫了一下然后再次和面前的沈月确认道:“只是感觉吗?” “对,昨天晚上出现的东西给我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只要看到它或者提到它,我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害怕,今天下午我第一眼看到那个老婆婆地时候,也感觉到了那种害怕,简直一摸一样。” 这是最让沈月担心的地方,她想了一想又问道:“对了,昨天晚上你房间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比如我记得我刚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摊和人一样会移动的血迹。” 当时她挡在床和那个房间门口之间的地方,一度误以为血迹要袭击她,但是后来发现,血迹像极了之前住在那个房间的主人,她只是想要去门口,而沈月自己只是不小心挡住了门口的方向。 李奉年很快就摇了摇头,他昨晚刚刚进入游戏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根本没有遇到和沈月一样这么奇怪的事。 “没有啊,我的房间里除了我自己一切都正常,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一切看上去都特别干净,可能有人之前打扫过的那种样子。” 沈月:…… 李奉年是不会对她撒谎的。 可是这么说来就更加奇怪了。 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的感觉在沈月的心里蔓延开来,她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越长,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这里晚上又明显不安全,沈月和李奉年只能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探索小镇,尽可能地找到有用的线索,混在镇子里的还有两个玩家,他们应该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一早就去找线索了。 李奉年还抽了空把一直扔在路上的那具男性尸体给好心地埋了。 时间渐渐过去,这个游戏世界里的时间流逝和外面一样,尤其是在人忙起来的时候更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终于等到了眼看着天色渐渐变暗,快要完全天黑的时候,李奉年和沈月才回到住处前面集合。 沈月看着明显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李奉年道:“奉年你今天下午那一会出去有什么发现吗?” 李奉年如实地回答道:“当时楚州街道好像发现了一件特别恐怖的事情,在这件事情之后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导致这里开始陆续死人,我问了好几个当地的居民,但是他们只要提到这件事戒备心就特别重,根本不愿意告诉我当时具体发生了事情,但是我看他们的眼神还有说话时的声音都在发抖,也能够感觉出来,他们对于最开始的那一件事情直到现在提起来都感觉非常害怕和恐惧。” 这些事情哪怕过去了这么久,就和《哈利波特》里面的伏地魔一样,他们只要一提到或者一想到相关的事情就会下意识本能地害怕。 沈月点了点头:“我这边也有一点新的发现,在这个小镇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记录时的东西,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巧合,直到我找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发现,不光是没有手表,他们家里甚至都没有挂在墙壁上的日历和钟表。” 这是非常奇怪的事,因为一到了晚上这里就会出现恐怖的东西,所以小镇上的人原本应该对时间特别敏感,但是现在就好像这里不存在一切记录时间的东西一样。 “还有一件更可怕的事情,我觉得那些东西可能不是单纯地消失了,而是进到这个小镇来的所有纪录时间都会被抹除掉。” 沈月将自己口袋里的计算器拿了出来递给李奉年看,眼前的少年目光落在屏幕上,黑色的阴影部分映射了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目光。 因为就连他们手机上的时间也消失了。 李奉年明显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时间不存在了?” 就好像《三体》里面令杨东最崩溃的事实——物理学不存在了。 但他们都吃不透物理学,不过时间不一样,时间普适地影响到了每一个人。 沈月道:“没错,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和现实生活中一摸一样,那么普通,那么正常,也许消失的时间可能是我们的突破点。” 李奉年听到这里灵光一现,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道: “月月,这和我在上一关卡听到的恐怖童谣是一样的!” 沈月听到这里连忙看着李奉年问道:“你还记得完整的童谣是什么吗?” “脖子上有些奇怪的女孩,终于回到了家。但是女孩的妈妈突然失踪了,女孩找不到妈妈,非常的着急,她哭着喊着到处寻找妈妈,但是哪里也找不到她。”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下来,血色的脚印铺满了整个房间,脖子上有些奇怪的女孩没有注意到脚下奇怪的血痕,忙碌了一天的女孩终于饿了,她来到了厨房给自己煮了一锅汤,终于在香喷喷的汤里面,她看到了自己找了一天的妈妈。” 妈妈在香喷喷的汤里面? 沈月有些迟疑地问道:“她的妈妈是被她炖了?” 李奉年有些意外和恐慌地摇了摇头,他当时也没朝着这么血腥暴力的方向想: “不是,女孩是从淌水的倒影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妈妈。” 沈月这次好像有点明白了:“所以说她一直背着自己的妈妈,脖子上的重量是这个造成的?” 李奉年这次认真地点了点头,这的确是童谣的关键信息之一。 李奉年跟着神色一黯:“其实故事的真相是,女孩先杀死了她的妈妈,然后为了永远不和妈妈分开,她把妈妈缝在了自己的身上,但她自己又充满了内心的矛盾,她自己内心有一部分非常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是将自己屋里所有会反光的东西,包括镜子都砸碎了。” “但是在夜里汤是可以倒映东西的,所以他在自己熬制的汤里面还是看到了她的妈妈,受不了打击的女孩,最后还是选择自杀了。” 沈月听完李奉年讲的这个恐怖的童谣之后若有所思,如果说非要有什么相似一样的地方,那就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这里面消失的时间,其实就相当于你刚说的这个血腥童谣里面,女孩砸碎镜子的行为。” 李奉年这次倒是很严谨的判断道:“其实我的直觉一向不是很准,我也不敢保证,但是我冥冥之中觉得它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条线索,如果真的像那个恐怖童谣里面小女孩砸碎的镜子,那么我们只需要找到时间为什么消失的原因就可以。” 沈月其实在听到这个故事的一瞬间,没有太多的联想跟感触,反而是在听到结局的时候,总有一种预料之中的感觉,她觉得可能不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这种感觉很奇怪,有一种非常熟悉的奇怪感,就好像她之前说前面的故事的时候,她已经知道后面该怎么发展了。 似乎在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她就总是有类似奇怪的感觉,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越来越明显。 李奉年很乖地待在沈月身边,看她在思考的时候根本没有出生打扰,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陪伴着她。 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晚了下来,沈月才从自己沉思的思考的世界中愣愣地回过神来。 李奉年看到他认识的沈月好像回过神来了,这时才开口说道: “月月,你身体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是不是之前经历了什么不太方便告诉我的事?” “从今天开始,你从窗户爬下来见到我的时候,我经常发现你会时不时的陷入自己的情绪了,像发呆但是又不是。” 因为他认识的沈月其实很少发呆,而且发呆的时间不会这么长。 眼神也呆呆的,就像完全放空了自己。 沈月也解释不了这种现象,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我也不知道,就是从今天早上开始,从走出那个房间开始,就总有一种时有时无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这种感觉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有的时候是一瞬间,有的时候——” 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受,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之后,紧接着就是陌生和怪异的感觉。 沈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看到了一旁路边既平整又显得有些凌乱的房子,其中有几间墙面已经满是污垢,马路的边际甚至还有几条不明显的裂纹。 这里的所有居民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他们—— 忽然,刚刚明显想到了什么的沈月呼吸一滞。 就在那么刚才的一瞬间,沈月明明清楚的看到了,刚才背对着他们正在打水的村民,姿势不变,但是一瞬间又把头扭向了他们,似乎在下意识的看着他们这些外来人。 “李奉年,你说咱们有没有可能一开始就错了,这里有没有可能一点都不普通和平静,只是我们被自己带来的意识混淆了。” 李奉年:? 他一脸疑惑的样子,好像是没有听懂她说的话,于是沈月继续解释道: “这是我的第十一关,就算关卡为置换,也不可能这么简单,这个副本要比以往都要诡异一些,一旦发现这种突兀感后,就好像人一步一步走进了泥潭,总会膈应那么几下。” 她又看着面前的人说道:“李奉年,你先别着急的回答我,你仔细回想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你见到的在这条街道上的场景和这里的居民。” 尤其是在下午的时候。 李奉年很听她的话,立刻就开始回应了起来,自己这一天经历的人和事,不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猛的抬起头来,黑曜石一样的眼眸里面瞪大了眼睛: “好像整个街道的居民都在若有若无地观察着我们?” 其实说起来,沈月也有相同类似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你说的对,当时那个老婆婆我明明已经看到她指认了你是凶手,但是我明明已经拉着你跑了那么久,我已经确认了他们不可能再从那个位置追上来的时候才和你站在原地休息。” “可是我们还没有休息多一会儿,那个居民就准确地找到了我们的位置,按照正常情况的话,他不可能做到的。” 李奉年目光一沉道:“难道是因为当时突然出现了尸体和那个老婆婆,让我们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这两件事情身上,所以才没有注意到镇子本身诡异和不同的地方?” 但是即便他们注意到了这个,也还是陷入到了思维的死胡同里,因为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而且送棺材的事情又耽误了非常多的时间,导致他们现在所拥有的线索太少,就像一团乱麻一样,不知道哪里是开始,哪里是结束。 山上的庙里面到底供奉着什么? 楚州街道最开始的时候发生的那件恐怖事件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小镇来说,突然出现的老婆婆到底是出自善意还是恶意,到底是什么生意? 为什么在这里时间就会像是消失了一样? 为什么每一个居民都在默默的关注着他们这些外来人? 这些比较重要的问题,他们现在几乎都得不出答案,但是唯一重点的是现在天就快要黑了,他们马上就要暂时分别了。 不过现在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李寒宁官复原职 萧策似乎早就知道信上的内容,倒是也没有着急打开,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信封上的“明王亲启”这四个字,确认了的确是陆长风的字迹,便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侍卫沉声道: “这一路翻山越岭辛苦你了,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侍卫听到这里低头应声道:“是。” 李寒宁眼看着那个侍卫从营帐里面出去,萧策很快又看着她问道: “你可有猜到长风这封信里的内容?” 李寒宁对面前的人当然没有隐瞒,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信上大概是什么内容: “大约猜到了。” 萧策早就知道她聪明,在这件事情上他原本也没有打算瞒着她: “既然已经猜到了不妨说说看。” 李寒宁没作他想,既然是萧策问了,她便如实回答道: “今日听几个士兵说战场之上不见长风将军的身影,依稀想起来昨夜营帐西面有马蹄声传过来,长风虽然是将军但是半夜用兵殿下肯定也是知情的,说明昨天夜里他就已经带着兵马出营,但是书信今夜才送到,说明长风这次出去了整整一日一夜,眼下洛阳和凉州的大战在即,长风这个时候出去自然也是因为战事,刚才殿下又对侍卫说他翻山越岭辛苦了,算是时间和这周围的重要山脉,大约能推测出去的是齐云山,昨日我听说沈括又往凉州调兵了,算上原本就驻守在这里的十万凉州军,并州那边几乎已经是一座空城了,昨夜想来是殿下让长风去奇袭并州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信里应该是长风送给殿下攻下并州的捷报。” 萧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坐在椅子上认真听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是藏不住的。 果然她就算是现在没有在军营里,这些战场上的事情都实在瞒不过她,萧策看上去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 “你说得不错。” 萧策虽然没有打开信封,指头却轻轻碰到了它,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薄薄的几张纸在战局中便是那般有分量。 眼下凉州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城,前有萧策带兵十五万,后有陆长风率五万士兵拿下了并州,凉州现在就像是困兽之斗,他们撑不了多久。 李寒宁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提醒面前的人道:“既然如此,凉州已经是殿下的囊中之物,殿下这几日身体要紧,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大可以交给军师或者冯将军他们。” 不必像现在这样事事亲力亲为,萧策身上本来就还有伤,李寒宁亲自给他处理的伤口,自然心里清楚这伤再拖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她原本也是为他身上的伤担心。 萧策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才翻开桌子上的盒子,将什么东西从盒子里面取了出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李寒宁才注意到萧策刚才拿的是她当日交还的兵符。 这是—— 李寒宁有些讶然的抬头看了一眼现在近在咫尺的萧策,听得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道: “寒宁,当时算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收回你身上兵权的事的确是我有欠考虑,我只有安则一个弟弟,可那件事情原本也不应该怪你,你只是对他守信而已,也不曾做错什么,你现在当然也可以拒绝收回这道兵符,但眼下长风在并州,冯哲和我身上都有伤,赵义他们虽然也愿意效命洛阳,我也信得过他们,但是他们两个毕竟年轻,没有什么上战场的经验,要是在战场上遇到像向秀那样的老将,恐怕不是对手,这两日我思来想去,也和军师商量了很久,眼下军营里面的确只有你去才最合适。” 这是李寒宁第一次听到萧策的道歉,他以前不管再难的时候似乎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道歉过,像是他们这样的主帅都是知错改错但从不会认错,今日还是第一次。 难为他了。 她自然是愿意的。 李寒宁当即跪了下来:“多谢殿下,我愿意接下兵符。” 萧策将兵符给李寒宁递了过来,李寒宁的手中碰到了触感冰凉的护符,并将它贴身放好了,萧策这才安下心来,他方才还在忐忑,倘若李寒宁不接该如何,不过好在她还是答应做回他的将军了。 萧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对着她叮嘱道:“今日山涛将军已经战死,如果一切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凉州的前锋一定是向秀,明日就看你的了。” 李寒宁其实心里多少也清楚,她在来这营帐之前也早有了打算,会对上对面的山涛或者向秀将军,从前一起跟着萧策的那些将军这次对上凉州并州的兵马都上过了战场,这说不定就是他们进入长安之前的最后一战了,要是不能参与,倒也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 “殿下放心。” 明日也一定会胜的。 李寒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看着面前的人出声问道:“我其实有件事情觉得很奇怪。” 萧策看了她一眼:“但说无妨。” 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需要互相隐瞒的事。 李寒宁沉声问道:“沈括原本在出生之前给并州还留了五万兵马,这也是眼下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为何会突然将兵马掉来凉州,是莫云溪的主意吗?” 如果这件事情放在从前,听上去或许的确有些奇怪。 萧策点了点头,他知道的信息自然比李寒宁要多不少: “昨天夜里前方有军报,沈括逼死了一直以来对他忠心耿耿的名士田文,这个人死的可惜啊,原本我还打算取了凉州和并州之后,向父皇上书奏请他为凉州刺史,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他们攻下凉州之前。 萧策神色里面的确有遗憾之情,他昔年也曾经和田文在洛阳有过一面之缘,明白这个人既忠心又一心真心为百姓,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官,可惜生生让沈括逼得自尽了。 李寒宁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有些意外,不太确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殿下是说田文死了?” 萧策微微颔首,起初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意外: “大约是因为他和莫云溪那样的人不能共事,二者只能取其一,而沈括选择了莫云溪。” 而他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萧策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事,他直到现在还记得昨天侍卫和他禀报这件事时的样子,沉声道: “我昨天夜里听说田文一头撞在了沈府的墙柱上,死之前曾说,让他的弟弟和门客在自己死后将自己的眼睛挖下来,放到凉州的城头上,他要亲眼看着萧策是怎么攻下凉州的。” 看来是对沈括失望透顶了,可是自古以来君子死节,他还指望用自己的这一死让沈洛清醒一些。 可惜只是白白死了。 萧策想到这里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要是生在他们洛阳就好了,他萧策必不会辜负像田文这样忠心耿耿又有谋略的名士。 “罢了,已经过去了,等我们攻打下凉州,我必然亲自去一躺田府拜祭。” * 凉州田府现在是另一番景象,红灯笼已经被白布招裹住了,即使是深夜隔了一条街,也能远远的听到田府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哭声,其实不光是外面挂着的蜡烛,就连整个天赋的匾额都已经用白布包裹完全了。 田文的尸体已经被安置到了棺材里正放在大堂灵堂之前。 门口的莫云溪正抬头看着这一幕出神,一旁的侍卫连忙又上前劝说道: “公子真的打算要进去吗?那些人都觉得是公子,害死了他,我是担心公子的安全,我们要不要让沈城主派一些兵马过来?” 他是有些担心,听说田文那个弟弟性格鲁莽,是武将出身。 莫云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派什么兵马?前来吊丧的人反而需要当地的兵马保护,这是个什么道理?” 那个侍卫连忙默不作声地退后了一步。 莫云溪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害得他如此,今日我只想来当面和他道一声歉。” “这位公子在门口稍等我,这就前去通禀。” 莫云溪看了一眼面前拦住他的侍卫道: “不必了,我和你们老爷是朋友。” 莫云溪说着便从云袖里面取出了凉州城的金令,凉州城里面各府门的守卫自然都是认识这块令牌的,有了它可以自由出入凉州城的任何地方,从前这块令牌也只有沈大人和他们老爷有,面前这个人手里也有这样的令牌自然是身份尊贵,侍卫哪里还敢再拦着? 灵堂里夜半三更依旧是一片哭声,为首的跪在地上的便是田文的弟弟,他远远地看着莫云溪走了进来,心道这人竟然还敢来这里,他不顾一旁侍卫的阻拦,将挂在柱子上的长剑拔了出来,上前几步将自己手里的剑指向了刚进来的莫云溪,对着他恨恨地道: “你还敢来田府?当真是来欺负我们田府无人了是不是!” 萧策受伤 不知道到底又过了几个时辰,时间终于来到晌午日上三竿,用来计时的日晷影子几乎与远处的鼓声沉到几乎他们后方这里也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这次就算是连孟良也开始不免有些担心,从前他们洛阳军打第一仗可从来没有耗这么久过,不过好在来自远处的鼓声终于渐息,乌泱泱的脚步声个由远及近,伤兵在其他士兵的搀扶下陆续退了下来。 孟良对着搀扶伤兵进来的士兵,正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同时手里也没有闲下来,正煮着药材: “不严重的先抬到那边包扎。” “麻沸散还有一些,先给他灌半碗,这个人,他的伤口已经生疮了,先给他喝一点松香。” “我先给这个包扎,你别害怕,这这手臂还有的救,待我把箭头给你拔下来。” 李寒宁就站在他身边帮忙,其中有几个士兵看上去像是认识她的: “这不是李将军,我万不敢让将军你——” 都伤成这样了,眼看着刚才他让人搀扶进来才能勉强躺下,这会儿见到了她,立刻又挣扎着要坐起来。 李寒宁立刻又伸手拦住了他,让他重新躺好。 “没事。” 她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更何况他也是因为随军受伤,都是自家军营出生入死的兄弟。 李寒宁忙起来的时候便忘记了时辰,在帐外清洗纱布的时候倒是忽然听到别人议论起今天的战事。 “咱们殿下可真是神勇啊,出能为将,入能为王。” “是啊,今日多亏了殿下,要不是冯哲将军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哎,其实咱们冯将军也是勇冠三军的,只是他身上本来就带着伤,要不然呀,肯定比那个山涛强。” “说起来对面那个叫山涛的将军还真是英勇,我今天也远远看到了,他那长刀啊看上去可要比他那个人还要高,一路冲过来,长刀拖在地上溅起那么长的灰尘,那一刀下去啊,凉州外面的土地都得跟着震上一震。” 李寒宁目光一怔,他们说的有声有色,又是亲随着萧策今日上战场的人,说的话自然可信,只不过萧策的近卫今日一直没有差孟良过去,说明萧策在战场上应该没有受伤 孟良正好路过,看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很快揶揄道: “李将军既然心里放心不下殿下的安危,我刚才还听几个伤兵说,殿下下午刚巡视完军营,现在应该就在主帐中。” 李寒宁还是迟疑了一下。 孟良这段时间和她相处下来,有的时候真不明白她和萧策到底在别扭什么,明明心里面都是担心对方的,总是不说出来对方怎么知道?全靠猜? 李寒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我这便去。” 这边萧策未在军中,他下午刚巡视完东营,因为担心冯哲身上的伤势,过了没多久又去了冯哲驻守的南营。 路上顺便骑着马看了看正在休整的南营士兵。 这是他们北境回来以来,李寒宁第一次见他全副戎装的样子,他的马走得很慢,一身银色盔甲在阳光底下发着耀眼的光。 李寒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冯哲是何时靠近的,直到他开口,李寒宁才注意到: “这不是李将军嘛。”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将手里提着的药包给他了: “孟良听说你今天在战场上受伤了,是特意给你的,一共有两包,一包外用一包内服,能让你身上的伤口尽量好的快一些。” 冯哲从她手里将药材接了下来,末了又注意到他刚才所看的方向,难得心细地多嘴了一句: “放心吧,咱们殿下今天神勇的很,哎,说起来惭愧的很,要不是今天殿下帮忙,我都险些命丧在那山涛的长刀下了,不过还好,有殿下力挽狂澜,他们今日不仅兵败,还损失了一个大将。” 就结果而言总是好的,毕竟是他们旗开得胜,李寒宁原本应该为他们高兴,可是方才见萧策的样子,却的确是高兴不起来。 眼看着李寒宁要走,手里还提着汤药,冯哲,上前一步拦着她欲言又止地问道: “长风今天不在,还有哪个将军又受伤了?” 基本上普通的士兵都会被同行或者原本是分配到同一个帐篷里的士兵送去伤兵营。 李寒宁闻言倒是稍稍迟疑了一下,没什么,是我准备带回去的。 冯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些奇怪,却又不好说什么: “这样啊,李将军路上当心。” 李寒宁到主帐的时候,萧策的近卫自然都认识她,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没有多加阻拦。 萧策还没有回来。 李寒宁将手里的药包,放在了他平常看书信的桌子上,又下意识的将桌子上的书信理了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门口的侍卫一声: “殿下。” 帐外萧策的步伐多少显得有些气息沉重。 萧策沉声道:“没有我的吩咐,今日谁都不得进来。” “是。” 其中一个就守在帐篷门口的侍卫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就在刚才李寒宁进了帐篷,而且还没有走。 萧策掀开帐篷的门帘进来,迎面撞上了李寒宁,见她一揖道: “殿下。” 萧策看上去有些意外,目光犹豫了片刻道: “你。” 跟着李寒宁便觉得自己的肩膀一沉,就站在她对面的萧策直直地倒了下来,李寒宁下意识就伸出了手接住了他。 他受伤了。 可是外面的人包括冯哲在内都说他没有受伤。 萧策隐瞒了所有人,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个消息,这一战对他来说很重要,倘若主帅受伤的消息传出去,肯定会影响军心,李寒宁心里也明白这一点。 她将人扶到了榻上,跟着又解开他里面穿的那层铁甲跟衣裳,一股浓重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胸膛前的伤口很长,像是长刀划过去的一样,伤口青紫相间的地方,已经和身上的里衣粘在一起了。 哪怕是现在萧策昏迷不醒,李寒宁伸手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在梦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好在她清理得很快,而且孟良开的药里还掺了一些镇定安神的麻弗散,梦里的萧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下午的时候上伤兵营里面的事情就忙的差不多了,李寒宁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早,便选择暂时留在营帐里,晚上临近傍晚的时候,营帐外面似乎有几个将军求见,但是都被锁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以萧策的命令为由拦了回去。 帐外的脚步声渐渐安静了下来,周围的蝉鸣鸟叫声也越来越明显,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到了半夜三更。 营帐内的蜡烛光越来越暗,一阵微风吹过,蜡烛也跟着晃动了片刻。 萧策就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于睡眠中忽然睁开了眼睛,身上的伤看似已经很严重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的时候,又牵动了胸膛上的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趴在床边的李寒宁也被这动静吵醒,有些诧异自己竟然在后半夜的时候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萧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裸着上身,伤口已经用纱布包扎过了,只不过严重的地方白色的纱布还隐隐的透出了血迹来。 他眼看着李寒宁在这里便什么都明白了,不过还好,也只有她看到,知道这件事。 他原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伤,不过是她的话,知道便知道吧。 “多谢了。” 谢她帮他包扎了身上的伤口,以致伤口没有再进一步的恶化。 两相沉默的时候,还是面前的李寒宁先看着醒来的萧策开口道: “殿下放心,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而她也不会说出去。 正好她现在就在孟良那里帮忙,就算送上药的事情或者纱布少了的事情孟良知道了,以他那守口如瓶的性格,也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萧策点了点头,他仰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屏风,自己的外衣就挂在那上面。 李寒宁立刻意会,走过去将外衣递给了他,萧策接了过来穿好了身上的衣服就要下榻,李寒宁又下意识地上前去扶他: “殿下不再多休息一会儿吗?现在离天亮应该还有两三个时辰。” 萧策的伤忽然又牵动肺腑,不由的轻声咳了一咳: “不了,算算时间,长风那边今夜就该有消息了。” 在这件事情上,萧策自然也没有必要隐瞒面前的人,他本来都没打算避讳李寒宁,哪怕是现在军营里面的军机要事。 果然这边话音刚落,隐藏外面就听到马蹄声由远即近,有人在营帐门口停下了马,翻身下来朗声道: “我是长风将军的近卫!有紧急军情要见明王殿下!” 门口守着的那两个侍卫,虽然白日里萧策给他们下过命令,可是在他们这军营里面,不管是怎样的命令都比不过,前面传来的紧急军情。 那人掀开营帐进来: “见过明王殿下,这是长风将军的手书,我临行前长风将军特意交代让我务必星夜兼程,今夜送给殿下。” 萧策如今高坐在主座之上,站在一旁的李寒宁习惯性地走了下去,从他手里接过密信,递给了萧策。 初遇 屋外正春意盎然,暖阳从枝头缝隙中散落在屋檐上。 官家昨夜心点的灯笼烛火仍旧亮着,挂在屋檐一角的铃铛在微风里起起伏伏。 阁楼小窗外却见一个白衣的小医官提着他的药箱,怕惊扰到屋内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姑娘,轻轻阖上了门拉着一旁的墨衣公子,快步穿过长廊到了阁楼另一角。 医官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说出来他内心的担心: “虽然她肩膀上的箭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她脑中的淤血确实有些麻烦。” 墨衣公子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昨晚在岸边捡到得她,河水湍急,她身上和脸上都是血污,也许是头碰到了河水中的石子所以才导致脑中有了这样的血瘀,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远处的阁楼道: “她的眼睛可有希望治好?” 医官知道他对那位女子的关切,不敢有所隐瞒: “眼下江南城中有一位姓薛的神医,若是能请他过来看一看最好。” 萧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救人救到底,他既然已经救了她回来,余下的不管难不难他都会去试一试。 那医官连夜救完了人,提着药箱正打算离开时,看着面前皱着眉头的萧策又不忍地提醒道: “眼下正是乱世,那女子女扮男装,身份不明,身上又有此重伤,二公子还是小心一些,查明她来历得好以免引火烧身。” 萧策负手而立,心里面自然有他的考虑:“放心,我心里自有分寸。” 这边不知过了多久,李寒宁的手轻轻动了一动,跟着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贴身穿得衣物也几乎都被汗水浸湿。 她方才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梦里她一直以来效忠的李府起了一场大火,许多人奋力将李昭公子救了出来,她在护送李昭躲避官兵追捕的时候,扮成他的样子引开追兵,她肩膀上中了箭觉得跑不了了,走投无路之际为了给真正的李昭争取避开官兵时间,一狠心就纵身跳下了湍急的河水,下一刻便感受到冰冷刺骨的湖水如利剑一般刺入她的身体里,整个身体如灌了铅一样无比沉重,缓缓坠了下去。 后来有人救了她,昨夜她曾醒过来一次,她睁开眼醒来却看不见东西,无论睁开多少次眼前都是一片漆黑,她当时对于失明一事十分恐惧与不安,挣扎着打翻了喂到她嘴边的药碗,直到肩膀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她再次昏迷过去。 李寒宁渐渐清醒过来,回想起落水之前的事,才知道这不止是一场噩梦,李府没了是真,她如今看不见了也是真,现在她只要稍微动一动便头痛欲裂。 她现在正躺在床上,身上有一床被子,衣服是换过了的,救她的恩人知道她是女子,正是乱世,寻常百姓可能不会多管闲事,房间里甚至点着上等熏香,说明她的恩人并不是普通百姓,恩人在这里可能有一定的身份与地位。 她终于能冷静下来尝试离明白她现在是何种境遇,不过心里也清楚,她如今没有了这双眼睛,倘若以后也治不好,那她也就失去了该有的价值,这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还不如一死了之,只是不知道公子他如今又身在何处,到底是否脱险。 正在她担心将来的事时,不远处的门却忽然吱呀一声打开,李寒宁只好回神应对。 有人进了她的房间,来人一身墨色衣裳,面如冠玉,却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意味,萧策今日腰间正别着他的赤云剑,脚下穿得也是登云履的官靴。 萧策迎面看到李寒宁正坐在床上,看着她道: “你醒了。” 李寒宁一怔,好熟悉的声音,第一个反应便是她一定之前就在哪里听到过。 萧策走过来走到了她的床前,一个人忽然失明又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自然容易心生不安,为了让她稳定心神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对着她温柔地说道: “姑娘放心,外面的人不知道姑娘在此处,你身上的伤已经敷了药,接下来每隔两日换一次药,只是你的眼睛——” 萧策很明显欲言又止顿了一顿道:“暂时看不见是因为脑中有淤血,不过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医治姑娘的办法。”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李寒宁被这一触碰几乎本能该是躲,可是或许是因为要分神出来听他的话,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躲开。 他的手很暖,不像她的手总是冰凉,眼下她看不见东西,他的话还有掌心的温度让李寒宁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这份心安代替了她刚才因为看不见心生的慌乱与焦躁。 李寒宁低头应道:“多谢。” 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死侍而已,原本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替他们家的公子去死,性命如蝼蚁一般,能有人救她,她已是不胜感激。 萧策看着她怔怔得望着自己,眼里里面不似之前见他时那般有光,又回想起昨夜亲眼看见她肩膀上狰狞可怖的伤口: “不知我往后该怎么称呼姑娘?” 李寒宁低声道:“公子可以叫我寒宁,寒冷的寒,安宁的宁。” 至于姓氏,李氏被诬陷谋反,她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地身份,眼下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说。 萧策若有所思地念了一声: “寒宁。” 好在他也没有问她的姓氏。 萧策跟着又看着她道:“你一个女子,为何会女扮男装受这么重的伤?” 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本不想有所欺瞒,可若都据实以告,恐怕面前的恩人也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如此想来,还是不告诉他实情得好,于是谎言脱口而出。 “出门在外自然是男装安全,我与哥哥一道准备去江南游历,不想路上遇到了流寇,我中箭落入了水里,哥哥他也下落不明。” 萧策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且安心在这里养伤,至于你哥哥,我也会派人去找的。” “多谢公子。” 两人沉默了片刻,萧策又看着她的眼睛道:“真希望你的眼睛能快些好起来,也能如我看到你一般看到我的样子。” 萧策希望她能看到他的样子吗? 李寒宁闻言却对着他不动声色地道: “萧氏二公子,洛阳王次子萧策公子,我记得你的样子。” 轮到萧策一怔,没有想过她如实坦白,能够知道他身份并且能将他认出来,面前这个女子身份定然不普通: “你知道我的名字?” 醒来后第一次听到他声音,只是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如今猜出来了他就是萧策也不难,他们从前的确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李寒宁记得他,位高权重的萧策却不记得她罢了。 “那时上林苑狩猎,长安城中所有年过十八岁的男子皆可参与,公子是去年狩猎第一。” 萧策望着她心里便明白她是长安城里的人,就算现在眼睛看不见,也能够通过微不足道的细节推出他的身份,面前这个女子身份自然不简单。 “这里是洛阳萧府,也是我的住处府邸里面除了我没有外人,姑娘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如果需要些什么可以唤一声门外守着的侍女,我还有些事,晚一会儿再来看姑娘。” 李寒宁点了点头,萧策身为洛阳王次子,也是他诸多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如今不到二十的年纪便官拜洛阳城巡案,手有兵权自然是官事缠身。 他扶着李寒宁躺下,又甚是细心为她掖好了被角,李寒宁因他这一动作身上莫名一暖,萧策见她重新躺下这才放心离开。 临走前还和门口的侍女特意吩咐好照顾好她,李寒宁如今看不见,只好仔细去听周围的声音。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李寒宁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放松了警惕睁开了眼睛,但睁与不睁又是一个样子,到底是一片漆黑,李寒宁不自觉的皱起眉,不知道他们公子现在又在何处,可否平安,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入夜之后,府邸内外异常安静,微风拂过偶尔震得窗边屋檐上的风铃凛凛作响。 李寒宁在屋子里听到不远处的花园里似乎有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这个时间行踪还如此鬼鬼祟祟,定然是有所图。 这里是萧府,如果是刺客,一定是冲萧策来的,她不能置之不理。 李寒宁摸黑站起身来,用手摸着附近的东西,却不小心差点撞在了桌子上,桌子的棱角正磕在她的腰腹之间,一阵尖锐的疼痛从那里弥漫开来,还好他从前已经受伤受习惯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如果她还能看见的话就好了,不至于她沦落到如今的境地,竟然连出个门都如此艰难。 李寒宁身手手抚摸了面前的桌子,要一步一步碰到了一旁的屏风,终于摸到了门,她要去会一会萧府今夜的不速之客。 在追了一个院子之后,循声而至的李寒宁竟在别苑院子长廊中与这些刺客不期而遇。 “什么人!” 试探 李寒宁听到了他们拔刀的声音,好在黑夜里这些人并没有发现她是个瞎子,他们手里的刀冲着她破风而来,就在刀要正落在她脸上时,李寒宁本能地侧身一闪,用尽全力打向他的手腕,一手反夺过了刀,立刻反身一刺解决了一个刺客。 剩下的两个人一起冲着她劈砍了过来,李寒宁俯身弯腰闭过一刀,跟着一刀用尽力气划破了他们的腰身,两个人疼痛难忍倒在地上,血腥味和叫疼的声音帮她辨别了位置,跟着便将刀用力一扔解决了其中的一个。 现在对方就只剩下一个受伤的,她心里明白杀了他就能安全了。 李寒宁缓缓朝着他走了过去,就在快要接近的时候又听见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这些刺客的援兵? 李寒宁立刻又反应过来,好像也不是,听起来这次对方来了有很多人。 但她来不及反应,就有人提剑上前冲着她刺过来,李寒宁连退数步,避无可避之时侧身闪躲,跟着便还手一脚踢了过去,踢到了那人的手臂上,那人后退了几步,被他身后的人扶着,那人看着他说道: “姑娘有如此身手,果然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李寒宁皱起眉头,竟然是萧策的声音,复又放下心来,看来是方才打斗的声音惊动了萧府侍卫。 萧策一旁的白衣公子看了一眼地上倒着的刺客,跟着又看向了面前的姑娘: “二公子打算如何处置她?” 二公子?是萧策? 李寒宁这才反应过来。 萧策看着她,毕竟是女子,哪怕知道她的身份有问题,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 “先关起来吧,等她愿意将自己的身份如实以告。” 侍卫上前将李寒宁制住,从萧策身边压了过去。 他这个反应想来是以为那些刺客跟她有关,就算是无关,眼下在他的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武功,在不知她是身份底细的情况下自然得防着,李寒宁想要开口解释,可过去事情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千头万绪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开口,只好任由别人压着她前往牢狱,李寒宁心里清楚即便萧策不相信她,但也不会害她。 等他们走了很久之后,萧策身边的家臣宁玉这才提醒一旁站着的萧策: “二公子,寻常女子当然不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言外之意留在这里可能是个麻烦,谁都没有把握这个寒宁是不是也是别人用来刺杀萧策的棋子。 周围的侍卫提着灯笼,照地他们面前地地上一片亮堂,三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倒在他们面前,周围都是血腥味。 萧策望着这一幕却想起了当初见她的第一面的样子:“就算她是别人派来的陷阱,试一试才知道。” 宁玉忽然发现萧策似乎对这个捡到的盲女格外宽容,要是换成其他人,怕是没有这样的待遇。 “二公子,地上还有一个活着的。” 萧策顺着侍卫说话的方向看过去,望见地上一个黑衣刺客,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宁玉: “找大夫救他,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宁玉还是忍不住向他们公子问道:“二公子放心,我一定会问出来是谁派他来的,那方才那个女子——” 萧策负手而立侧身望了一眼,根本不容他人有所质疑:“先管着吧,等到天亮之后我亲自去审。” * 李寒宁如今待在牢狱之中,这里不像她之前在的屋子,夜里愈发寒凉,身上的衣裳也只穿了薄薄一层,说起来人的际遇还真是不好估量,她几个时辰之前的光景与现在截然不同,如今是秋日,刚过了八月十五,今夜外面的月色应该很好,可惜这里是看不到了,也可惜她就算是出去了也看不到。 李寒宁听到了锁链的声音,侍卫锁好了不远处的栅栏门便离开了,这里的地牢只关了她一个人倒是安静。 现在只是暂时关在这里,萧策既然对她有疑心,天亮之后自然会差人来审问她,她仔细想了一下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在李府长大,受了李府不小的恩惠,如今就算是李府失势公子也下落不明,她也不忍心背叛自己从前的家。 不过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浔阳李府蒙难也是皇帝失察,如果不是皇帝轻信于人,李府何至要被诛灭九族,浔阳太守李平从来没有造反之心,否则也不会束手就擒被就地诛杀。 眼下群雄并起,起义之军一个接一个,大梁灭亡也是迟早的。 长安莫家,她家公子,还是洛阳萧氏皆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入主长安城的,白日里救他的萧策是个有野心的人,可惜他的父亲却是个忠心耿耿有风骨的老臣。 眼下身陷囹圄,她伸手抚摸上自己发上的玉簪,她还要去找公子,不管是为了公子还是为了自己,绝不能困在这里,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夜未眠的李寒宁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人由远及近朝着他走过来。 萧策隔着牢笼看着她,李寒宁如今比他刚捡到她时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身形仍旧消瘦,她一个人坐在蒲苇上听到有声音后便走了过来。 萧策这次倒是对着她开门见山:“现在可以说了吗?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李寒宁如实以道:“二公子放心,我不是别人派来的刺客,公子应该听说了浔阳城李府的事,圣上说李府谋反下令诛杀九族,我正是李府拼死逃出来的死侍。” 她的答案与他想的差不多,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坦诚。 萧策负手而立思忖片刻后道:“既是死侍,李府失势应该也不会独活,你还活着,说明下落不明的李府的公子李昭有可能活着。” 李寒宁心道萧策果然很聪明,到底是萧氏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人。 “一切如二公子所料,眼下我虽然与公子失散了,但是我相信他如今还活着。” 萧策望着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道:“我能相信你吗?你的武功很高,我又怎知你不是别人派来的刺客?” 李寒宁面无表情地应声道:“如果我当真想自杀公子的话,公子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从下来到现在,她本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萧策,以她的身手绝对不会在这么近的距离失手,她要是真的想要动手,就算是自己逃不出去也至少可以先在这里杀了面前的萧策。 萧策没有生气,只是闻言笑了一笑,笑容似如沐春风,可看向她的眼神却有几分别的意思: “那好,我相信你,依你之见,你们家公子可会加入义军反抗朝廷?” 他有此一问,说明还是在试探她。 李寒宁心如明镜,面上却如实道:“当今皇帝昏庸,长安莫家把持朝政,民不聊生,就算没有我家公子,也会有人站出来的,若是那个人能早一些站出来,或许能阻止如今群雄并起的局面,既如此,我大梁百姓才会有希望。” 萧策眼底有几分欣赏的意思,他第一次见有女子如此熟悉天下大事,于是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问道: “那你觉得如今的乱世有谁最适合称王呢?” 李寒宁从前想过这个问题,心里也早有了答案,于是熟练应答:“二公子的父亲洛阳王。” 李寒宁心里清楚洛阳王如今拥兵自重,莫家要独揽大权,他们就算不反恐怕也会成为下一个浔阳李府。 萧策心下一动,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可知子莫若父,他的父亲他再了解不过了:“我之前也劝过家父,可家父顾虑太多有些优柔寡断,他迟迟下不了决定。” 李寒宁一早就清楚面前的萧策有野心,乱世之中不会愿意置之于人下,只是父亲洛阳王那里始终不愿意,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倒是也好办。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萧策坦诚道:“洛阳王年少之时异姓封王,自然对朝廷感激,以他的秉性,如果没有人出来推他一把的话,他自然不会愿意起兵,但王爷也是个聪明人,李府被灭门只是个开始,如果公子你愿意推他一把,哪怕到时是为了保全家人,王爷也自然会下定决心。” 萧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朝前走了一步,离隔着两个人的木栏又近了几分,她有东西想要交给萧策: “二公子请上前一步。” 一旁的宁玉立刻对着萧策摇了摇头,担心她武功很高,贸然上前的话恐怕会遇上危险。 萧策心里似乎已经自有决断,没有顾及宁玉的提醒,上前了一步。 李寒宁将自己头上戴的玉簪取下递了过去,萧策掌心一凉,低头看着这根玉簪: “这是?” 李寒宁道:“能调动浔阳城六万驻兵的兵虎符。” 萧策也不由得微微侧目。 一旁萧府的家臣宁玉听到了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由得微微侧目,萧策将它收了回去,望着面前的人道: “你为何要将它交给我?你难道就不怕我在得到兵符之后会杀了你,会做出对你们公子不利的事情?” 李昭有消息了 李寒宁压低了声音对着面前的人解释道:“在李府蒙难之前它可以用来调兵遣将,如今只不过是一块废铁,可如果能利用好它的话,这东西放在公子的手里会更有用,洛阳王的小妾虽然受宠,但李府对她恩重如山,只是吹枕边风而已,她会同意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子的父亲洛阳王优柔寡断,如果不用些手段怕是难下决心。” 虽然手段不怎么正大光明,但是他们这些做死侍的,从来都只注重结果不问过程,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就是先养好自己身上的伤,她得尽快好起来才是。 萧策握紧了手里的玉簪,面前不动声色地道: “你说的办法我会试一试,就算你是别人送过来的陷阱,我也会踏进去,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吗? 李寒宁摇了摇头,这世上真心待她好的人没有几个,凡是半点恩情,她都拼了命地去还,恩将仇报这种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 萧策走后,李寒宁又在牢狱之中过了三日,她眼睛看不见,只好凭借送餐的次数,和墙壁纸上画出来的痕迹来估计时辰,牢狱之中一直没有消息传进来倒是让她心里有些忐忑,不过就算现在被困在这里,外面那些守在这里的侍卫依旧她的衣食住行照顾得很好,没有半分亏待于她。 终于这一日有不太寻常的动静,在没到送饭的时候,李寒宁便感觉到他们许多人正门口走过来: “快开牢门。” 这是萧策的声音,她认得的,这个时候过来想来是有好消息,当下心下一安。 萧策差人解开了铁链绳索,亲自进了牢房,扶着李寒宁起身又扶着她出去,李寒宁耳边是萧策说话的声音: “姑娘说的办法果然有用,我父亲业已答应,之前不知道姑娘的底细将姑娘关在这里,实在是多有冒犯,请你不要见怪。” 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她是萧策,也会暂时选择关押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李寒宁倒是觉得这几天的牢狱没有什么。 萧策看着面前他扶着的人:“我实在应该感谢姑娘,从前我劝过父亲很多次,但他总是不肯下决定,姑娘教我的办法很有作用。” 李寒宁脚步一顿,这办法自然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能想出来的: “二公子不用感谢我,这个办法利用了床围之间的女子,说来卑鄙,我只不过给公子想了一个卑鄙的办法。” 萧策闻言倒是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有的时候卑鄙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 李寒宁侧目道:“这么说来,王爷已经在洛阳起兵称帝了?” 萧策道:“还没有,不过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后日便会写书昭告洛阳百姓。” 李寒宁当即沉了脸色,一面沉声道:“那这么说来的话,二公子要感谢我,未免谢的太早了一些,不到最后一刻还不能掉以轻心,王爷既然是后日昭告,不妨明日先拟好吿书,这两天二公子多去王爷府上,免得王爷后悔再生变故。” 李寒宁知道尤其是萧策的兄长萧晟,朝廷对他的封赏很多,尤其是有将郡主嫁给她的意思,向来是萧府起兵最大的阻力,不过萧策到底也是有野心有手段的人,应该也早有所防备了。 李寒宁从牢狱之中出来回到了原来的住处住了几日,期间更是听府里的下人说了洛阳王业已称帝的事,国号为燕,其嫡长子萧晟为太子,萧策为安王,其他几个儿子跟女儿也有了相应的封号,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再握剑时心口上和肩膀上的伤也不再那么疼了。 这日侍女带着人敲了敲门后便进来了,对着她道: “姑娘,这是我们洛阳城里面现下最有名的薛神医,是二公子特意请过来给姑娘治眼睛的。” 李寒宁下意识看向说话的人,虽然看不到他长得什么样子,却听到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十分温柔的声音: “我来给姑娘把脉。” 李寒宁坐了下去,他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屋子里安静的片刻之后,又听得他说道: “姑娘放心,姑娘看不见是因为脑中额前有淤血,寻常女子或许难医,但姑娘武功不凡,加上我的施针,不出十日就能治好。” 十日。 她原本没有抱什么希望,从小他们这些做死侍的都命如草芥,凡事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听到这位神医说还有希望治好,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多谢,那就有劳神医了。” 春日正盛,屋外今日天气不错,在屋里也能远远得听到外面庭院里的鸟叫虫鸣,侍女原本正在给花木浇水,看见不远处走过来的人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二公子回来了。” 守在别人前面的丫鬟远远的就看到了萧策的身影,这几日洛阳王称帝,萧策处理军中事物忙前忙后,今日终于得到空闲。 侍女问道:“二公子,姑娘的眼睛让神医治好了,现在可以看见了,公子要不要去看一看姑娘?” 萧策一怔:“你说她的眼睛好了?” 侍女点了点头,正要说这件事,再一抬头眼前哪里还有他们家公子的半点身影,只得一边追赶一边提醒: “公子你慢一些,刚才下了雨还没有清扫,这路上的石子滑。” 李寒宁方才取下的眼睛上一直蒙着的纱布,眼前的一切缓缓在她眼前铺开,从前能看见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一切可贵,如今失而复得倒是觉得能看见何尝不是一种幸事,是她有幸能再一次看到东西。 门口传来的匆匆的脚步声,李寒宁闻声望了过去,终于见到了萧策,这是她复明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李寒宁第一眼见萧策他是笑着的,一身整洁的白衣,他生得十分英气甚至带着几分让人感觉有着疏离的攻击性,眉宇之间那双眼却也有着干净的少年气,如她在失明时所想到的那样。 萧策看着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李寒宁起身应道:“能看见东西了,多谢公子,如果没有那位神医,我的眼睛可能没有办法好的这么快。” 萧策想了一想后说道:“我是得好好感谢他,等他再来萧府一定多加重赏,不过你不应该谢我,是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出的主意,家父也不会有决心下此决断,不过我倒是也没有想好该怎么感谢你。” 他竟然说还要好好感谢她。 李寒宁望着面前的萧策,他从冰冷的河水里面将她救了起来,又找人医治好了她的眼睛,对于她来说是两次的救命之恩,是她该报恩,不过以他的身份地位还有他的聪明才智,往后他身边应该没有什么太需要她的地方。 见李寒宁出神,萧策沉声问道:“姑娘在想些什么?”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人道:“二公子,我醒来以后已经叨扰多日,我想我该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萧策一顿,突如其来得知这个消息又意外又不舍得: “你要走?是已经有了打算去哪里吗?” 李寒宁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可我冥冥之中能感觉得到公子里还活着,我想我会先去找他。” 萧策正要开口挽留,忽然又听到一旁的侍卫闯了进来禀报道: “二公子,昭月公主闯了进来,属下拦也拦不住。” 跟着别人听到了一个十分娇俏的声音由远及近,未见其人先问其声: “二哥这几天一直对我避而不见,好不容易回来了的,倒是先来这阁楼里见别的姑娘了,我当时要看看究竟是何等的花容月貌,竟让我那一向对女子不感兴趣的二哥这次都动了凡心。”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身红衣明媚如火的女子,女子生得十分娇俏,鹅蛋脸桃花眼,一身华衣带着一头珠翠。 昭阳站在门口望着站在萧策身边的李寒宁,细细的打量着: “美人兮皎皎如月,容颜兮清白如雪,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难怪我二哥——” 萧策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昭阳皱起了眉头:“你整日胡说八道些什么,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昭阳颇有脸色,原本只是为了打趣,见他二哥有点不高兴的意思,怕是让别人姑娘害羞,于是笑了一笑岔开了话: “好,我不说了,我今天找你来是有要事的,爹得让我来管你要点兵,不需要太多,一千精兵足可。” 萧策立刻问道:“要兵马做什么?” 昭阳随即解释道:“是表妹,刚写书信回来的消息,她从江南回来要途径怀安城附近,怀安城有一群骑兵,爹和我都担心她一个姑娘家路上不安全,眼下兵荒马乱,我想着还是去接一下她的好,咱们家大哥如今在处理洛阳城政务,二哥又得领兵护卫洛阳城,现下只有我没有事做,便想着问你借点兵,我好亲自去接她回来。” 萧策这才得知淮安城起兵的事,淮安有天险,本就是易守难攻的地方,又地处要位,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只是那淮安城太守性格稳重又重情谊,萧策倒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造反。 萧策这才得知消息,连忙问道:“你是说淮安城太守起兵了?” 千里迢迢赶往淮安 昭阳看着面前的萧策解释道:“是表妹连夜差人送来的书信里提到的,我们也才知道,听说淮安收留了朝廷重犯,淮安太守又遇到了刺客,主要是因为这两件事所以才起的兵,那个朝廷重犯叫什么来着?” 昭阳仔细想了一想以后顿了一顿才想起来那个名字:“对了,是叫李昭,就是前些日子出名的那个浔阳李家的人,我之前有听说过李府的事,没想到这个李昭还能侥幸逃脱,不愧是与二哥你当年在长安城内齐名的人,还算是有几分本事的。” 李寒宁听到了他们公子还活着,对于她而言,实在是个好消息。 李寒宁这几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是天佑于他,如今他在淮安城,淮安这个地方易守难攻,现在又已经起兵对抗朝廷,他一定是安全的。 萧策得知消息之后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李寒宁,果然见她知道李昭没死后难得开心的样子,复又对着昭阳道: “我知道了,你拿着我的令牌去上策府领兵吧。” 昭阳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他的二哥,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美人,像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揶揄道: “我就不打扰两位了,昭阳告退。” 有些吵闹的朝阳离开了这间屋子,房间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还是萧策开口道:“你要到淮安去找李昭吗?” 李寒宁如实道:“我留在这对于二公子多有不便,李府对我恩重如山,如今时局动荡,昭公子又蒙大难,我很担心他。” 哪怕外面兵荒马乱,她仍旧要去淮安看一看才放心。 萧策望着她说道:“就是因为时局动荡,你这一离开我以后若想见你的话,怕是很难了。” 李寒宁沉默不语,洛阳王如今已经称帝,的确她这一离开洛阳,很有可能不会再回来。 萧策叹了一口气心里面也知道留不住她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李寒宁从萧策的身边走过去正打算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还站在屋子里的人: “如今洛阳王已经称帝,天下重任只怕以后都要落在洛阳的萧府头上,二公子并非池中之物,来日若是有幸入主长安,心里一定要以天下苍生为重,虽然现在看上去一切都为时尚早,不过我相信以二公子的心胸和志谋,来日一定会有所成。” 这是她心里面所想的实话,从小见他们公子,便觉得他们公子气度不凡,这么多年以来萧策是她见到的第二个有王者气度的人。 萧策对她执意离开心有不舍,对着不远处站着的李寒宁道: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今日姑娘离开之后,我们还有一日会又有缘分重逢的。”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他相信这个。 有缘分吗? 李寒宁从来不相信茫茫人海之中会有缘分这么一说,她只相信在手里这把剑。 萧策还是忍不住在离别之前问道: “你执意要离开洛阳去找李昭,那他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寒宁沉默了片刻,他是李府的死侍是从小的身边就只有这一个名字,那就是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的公子李昭。 “昭公子心怀天下,有的时候第一次见面便能感觉谁是天下命定之人。” 萧策似乎明白了什么跟着又问道: “那你觉得在你心目中,我跟他比起来如何?” 李昭是李昭,萧策是萧策,就像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草原,李寒宁还从来没有想过将两个人作比,也不知道他为何有此疑问。 “萧公子是萧公子,他是他,在我心里从来没有将你们对比过,在我心里从前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公子的安危,这是我从前活着的所有原因。” 往后也是。 因为在她眼里天底下只有一个李昭,对于李寒宁而言,如今这个世间唯有公子不一样。 萧策却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可我也相信我和你之间有缘分,有缘就会再见,就算是知道将来有朝一日,你我还会再相见的,可是如今你要走,我竟心里也会觉得十分难过。” 见她沉默不语,萧策又看着他说道: “姑娘知道那种感觉吗?洛阳城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甚是繁华,我一个人孤身行走在街道上,明明周围都是人,却又感觉到只有我一个,而你要走,我心里便是这种感觉。” 街上人多,原本就喧哗,他若还是有这种孤身一人的感觉,只能是因为他的心是空的,就像她失明的时候一样,府邸里面的侍卫侍女很多,但她依旧觉得她在这里实在格格不入。 “我知道这种感觉。” 但是很可惜,对于萧策的感情,她现在没有办法给予回应。 萧策是个聪明人,看得出来她的选择,也不想为难她: “趁着天色尚早,姑娘赶紧走吧,如果还继续待在这里的话,我怕是又要忍不住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如果换成是别人的话,萧策也不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可是得知她今日要走,却又忍不住。 李寒宁道:“公子日后在洛阳多加保重。” 萧策点了点头,李寒宁转身离开了她住了一段时日的地方。 李寒宁这边出了洛阳,一路上女扮男装直奔淮安,淮安已经易主,虽然已经起兵造反对抗朝廷,但是这里的百姓仍是从前的样子,街上做小生意的商贩仍旧如常。 李寒宁走在大街上,看着周围的人人来人往,耳边忽然就想起了萧策对她说过的话,这里都是人,可她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有一个人认识她,以前倒是不觉得什么,如今却也感叹一切变化之大,李府没了,不知道他刚来淮安时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她走在一个摊铺面前停下脚步,要了一碗素面,坐在一旁的桌子上。 李寒宁小心地像一旁地小二打探消息:“我听闻李府 的那位公子现在在淮安城,不知可有此事?” 那小儿将素面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抹布一挥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听“他”的口音和要打听的事就知道了些什么: “公子一看就是外乡人吧。” 如今各地兵荒马乱,来淮安避难的人也有不少,这样的人他最近这半月见得多了。 李寒宁回应道:“我是洛阳来的,外面兵荒马乱地在打仗,听说你们这里太平来得这淮安城。” 小二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那你可是来对了,李昭公子可是大人物,也是现如今的淮安城之主。” 淮安城之主,果然一切如昭阳所言,看来淮安起兵的确与他们公子有关。 李寒宁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李昭公子现下住在何处?” “就在城中,离这里三条街,公子是想投奔李昭公子吗?再过一段时间可能要打仗了,公子府上一直在招揽贤良,是个好机会,公子你可以去试一试。” 他在招揽贤良,便是身边需要有人。 李寒宁一揖道:“多谢。” 既然公子需要人,她自然会去试一试。 李寒宁付了银两,小二本身刚想同他说话,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走了。 按照刚才小二说的地方,李寒宁找到了太尉府,门口石狮子旁边有两个侍卫守着,见李寒宁过来便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这里是太尉府,公子是有事还是要找人?” 李寒宁犹豫了片刻之后道:“我是李府的人,远道而来想见一见你们李昭公子。” 侍卫之间互相看了一眼:“我们这就去通禀。” 李寒宁等待的时候打量了一眼周围的府邸布置,这地方远看威严,黑色鎏金的匾额高高挂着,入门挡着的是威严的石壁,屋檐上倒是格格不入地挂着两个红色纸灯笼。 李寒宁远远看着这有些富丽的布置,一面无意问道:“府上近来可是有喜事?” 那侍卫闻言看了一眼她道:“你初来这淮安城可能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李昭公子和我们小姐成亲的事。” 成亲。 李寒宁听到这两个字心里一震,一时之间心里不知作何感受,公子他在前些日子在这里成亲了。 李寒宁意料之外听到这个消息忽然脑中一白,不知是有些失落还是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知所措,但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和酸涩,只是喃喃地道:“的确不知。” 那侍卫又对着她道:“我们家小姐花容月貌,又是前淮安太守之女,与李昭公子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消息的确是有些突然,不过这桩婚事是般配的就好,他们公子的眼光向来很好,那女子肯在他落难的时候嫁给他,品性也应该是万里挑一的。 李寒宁听说过前淮安太守之女温晴,是个养在深闺的名门闺秀,礼数周到。 他们公子应该也很喜欢她,明明该是恭喜他们公子因缘际会地找到了一个可以共度余生的人,为何自己竟会有些失落。 那是他的公子,她本该念着他过得好的人。 有人行刺李昭 不过多一会儿,另一个通禀的侍卫过来,对着李寒宁道: “公子找你进去,随我进来吧。” 李寒宁这才回过神来:“好。” 李寒宁再次见到李昭的时候,他正高坐在名堂之上,一身紫色官服,难掩周身贵气,只是那身衣服衬得他越发消瘦,比上次见他时清瘦了很多,眼下历经生死久别重逢,李寒宁觉得恍若隔世,李寒宁一揖道: “见过公子。” 许久不见,他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看上去眼神比以往坚定了许多。 李昭起身对着她道:“一路辛苦了,你还活着就好,然后到了淮安城便安全了,往后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继续随我留在淮安城。” 他这是哪里的话,李寒宁望了面前的人一眼,她怎么会嫌弃? 来这里就是为了投奔他,既然他在淮安,她也选择留下。 “多谢公子。” “听闻今日府里来了个找你的故人。” 李寒宁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她站在一旁侧身看过去,果然见到说话的人是个眉目温柔的女子,一身青衣,没用胭脂水粉,打扮的十分秀气。 李昭看了一眼李寒宁道:“还没有来得及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夫人温晴。” 李寒宁虽然听说过公子夫人的事,但是骤然相见还是不免神色一僵,对着面前的女子一揖: “见过夫人。” 李昭又对着他的夫人解释道:“他是李寒,是我爹从小养大的死侍,在官兵追捕的时候我们走散了,不过还好他还活着。” 李寒一直都是她的化名,李昭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少。温晴看了一眼李寒宁,她丈夫说的话她自然全都相信,面前这个人既然能在公子落难时不远千里前来追随,自然也应当是个能信得过的人: “活着就好,你能活着到淮安城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往后就在这里住下,太尉府便是你的家,我差侍女带你下去休息。” 短短数语,李寒宁便能感觉到他们这位夫人是个温柔好相处的人。 李寒宁立刻低头一揖道:“多谢夫人。” 李寒宁一路被侍女带到了别院,安排了房间,这里的房间倒是宽敞,外面院子也很安静: “公子就先在这里住下吧,有事随时唤我就行。” 侍女走后,李寒宁打量了一眼她要住的地方,眼前是桌子跟茶几,屏风后面便是软塌,与她中间在李府住的地方差不多。 回想起之前见到他们的样子,李寒宁忽然心里一阵酸涩,公子成亲是早晚的事情,她本没有资格多想,更何况今日再次见到了他们夫人,她是个很好的人,李寒宁忽然明白自己该放下那些本不该有的奢望和念头了,这样对谁都好。 李寒宁就是下定了决心,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李寒宁了,往后她就只是李寒,只是李府从前的死士而已。 入夜,淮安城各处都安静了下来,李寒宁睡不着,一个人侧躺在屋顶上,枕着身下的屋檐瓦片,一手拽着酒坛喝酒。 酒是凉的,但是喝多了,口中到脖颈之间似乎像是火一般。她心里到底是不痛快,借酒消愁可以帮她暂时忘记身边的人和事,就在饮酒的时候却听到远处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声。 莫非是太尉府今夜有刺客? 李寒宁忙放下手里的酒坛,脚下轻功一点落在了院子里。 李寒宁赶到时李昭已经与刺客交上手了,她抢了其中一个刺客手里的剑,与李昭一起用手里的剑击退了那些人。 周围的侍卫陆续向院子这边赶来,刺客看到苗头不对便道: “撤。” 在他们撤时又见其中一个刺客目光一凛,李寒宁立刻意会,心里暗道不好,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 “公子小心!” 她脚下轻功一点,一跃提剑挡在李昭身前,手里的剑挡住了三根银针,却还有剩下的两针,直直的打入她的肩膀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弥漫开来。 眼看着刺客逃走,侍卫这才都陆续赶到,不过逃走便逃走吧,只要他们公子没有受伤就好。 李寒宁看到赶过来的侍卫,这才松了一口气,眼前却一黑倒了下去,好在李昭接住了她,对着一旁的人道: “快去找大夫来。” 温晴这才赶来,看到屋子里乱糟糟的,李寒宁又倒在地上,在李昭怀中昏迷不醒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大夫赶到,为李寒宁把了脉,跟着便要脱去衣裳查看身上的伤。 温晴似有所察,对着这屋子里的人道: “都出去吧,你们在这里只会碍事。” 又对着李昭道:“夫君也出去吧,放心李寒他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 李昭点了点头。 门吱呀一声关上。 过了许久大夫再走房间里出来。 李昭一直守在门外,见他出来便问道:“他怎么样了?” 大夫神色有些犹豫道:“这位——这位公子身上还有旧伤新伤加旧伤,不过好在他身上中的银针已经取出来了,也已经服了解药解了毒,休息一段时间便好。” 李昭闻言松了一口气,今夜他心知肚明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若不是李寒宁及时赶到,怕是危险。 李昭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人道: “你尽管用最贵的药,一定要救好他。” 屋内烛火通亮,燃烧的火光映在李寒宁的脸上,李寒宁又做了那个噩梦,梦里心神不宁,紧紧地皱着眉头,身上又一阵发冷一阵发热,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意识的勉强清醒过来。 “你醒了。” 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温晴。 李寒宁听到这三个字几乎立刻清醒过来:“夫人。” 跟着便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有些慌乱,立刻坐了起来。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女子,大夫给你换药的时候,我熄了屋子里的烛火,其他人都站在屋外,你且放心,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原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他们的夫人果然是玲珑心思,不知道面前的夫人会不会多想,她追来淮安只是想追随李昭,毕竟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做的事。 李寒宁看着她道:“多谢夫人。” 温晴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几次三番为他受伤,如今不比在李府的时候,你也不再是死侍了,也不亏欠他们,往后可能还会有很多事情,不用再为了别人拼上性命。” 李寒宁心里一暖,温晴处处为人考虑,就没有担心过她对李昭可能存在的感情,她人这样好,李寒宁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坦诚道: “李府没了,天大地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如果不是公子我也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多谢夫人帮我隐瞒身份,也请夫人放心,往后我也只是李寒。” 温晴看着她语意温柔地道:“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一连几日休息,这日太阳西斜十分,终于要到了晚上,李昭来看了她一次,还带着另一个一身贵气得男子。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方九歌。” “这位是李寒。” 李寒宁打量了他一眼,方九歌生得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明明只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一双眼却生得凌厉异常,像是在这样的目光下,少有人敢与之对视。 单从面相上来,李寒宁之前见到的类似的人都是难得的武将。 “方公子。” 李昭复又看着李寒宁道:“九歌他是淮安城司尉,也是我的结拜弟弟。” 司尉,那就是除了城主之外,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人。既是结拜,也是他信任的人。 方九歌之前应是听说过李寒宁的名字见到他并不陌生。 方九歌看向李寒宁,一双凤目上下一挑,有几分打量的意思: “前几日我不在淮安,听说府上出了刺客,多亏了你,不然义兄和嫂子怕是要遇到危险。” 李寒宁虽然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但却低头解释道:“公子他武功很高,就算是没有我, 他自然也能逢凶化吉。” 这句话似乎让方九歌很受用。见他挑了一挑眉,并不避讳面前的李寒宁道:“义兄,我已经差人去查刺客的事情了,这几天淮安城闭,来往客商只进不出,又差了护卫队挨家挨户地搜过去,想来刺客的事不日便有结果。” 就算没有结果,方九歌也能让他们变出结果来。 不过到底是谁在淮安那边有这么大的胆子?其实就算是李寒宁也心知肚明。 “只怕免不了是远在长安的那些人,朝廷这般步步紧逼,兄长就算是躲到了淮安,他们也把麻烦送到了淮安,却当真以为我们怕了不成?” 李昭却在一旁即使出声打断了他:“好了二弟,你刚回来,这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累坏了,今天就别考虑这些公事,晚上让阿晴做些你爱吃的。” 方九歌听到这里,倒是笑了一笑:“多谢兄长。” 李寒宁的目光一直注意着方九歌,却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多想,方才他似乎在听到阿晴这两个字时神色不多自然。 萧策被围困 这是他们自己人用饭,虽然也一同邀请了还在养伤的李寒宁,但毕竟自己的身份也只是个外人而已,李寒宁颇为识相的婉拒了邀请,一个人在房内吃完了晚饭。 晚上院子内外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一连几天都待在房子里的李寒宁打算出去走走,住的这几日,已经将府内的小路都摸得差不多了。 走到客房外时却正好碰到了方九歌在练长枪,他似乎也得正专心,丝毫没有注意到正在慢慢靠近的李寒宁,枪法如惊雷,气势破空而来,重重落在地上时似乎地都要跟着震一震。 枪法是好枪法,可是这一招式里面却有着赌气的成分。 看来他有心事。 寒枪在她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方九歌朝着李寒宁看了过来,初时的一个眼神,带着收不住的杀气,到后面看清楚来人之后才变回白天的样子。 “是你。” 李寒宁看着他的眼睛,并没有躲闪的意思,既然碰上了,打声招呼理所应当。 方九歌看了一眼一旁的架子,一旁的红木架子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寻常这就是李昭在府内练剑的地方。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听兄长提起过你武功不错,今夜我看你左右也是闲着,不如与我比划一下?” 李寒宁想着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动武了,她想着活动活动筋骨也好,便应允下来: “好。” 方九歌见她伸出手来碰了鞭才想起来她身上好像还有伤,不知道好的怎么样了,不过看她这一副可以自由行动的样子,也应该好的八九不离十了。 “我差点忘了你身上有伤,我们今日点到即止。” 李寒宁试了试软鞭,看着面前的人说道:“无妨。” 从前在李府,她几乎每一次任务都带着些伤,早就已经习惯了,如今身上只有区区小伤算不了什么 方九歌见她选的武器有些诧异:“我打遍了这淮安上下武功绝顶之人,可我手里这一杆寒枪还是第一次遇上软鞭,有点意思,来。” 方九歌这才知道李寒宁的厉害,十丈软鞭在她手里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能按照她的心意去她想去的地方。不管他的枪攻击到哪儿,那软鞭都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提前而至,让他根本就没法近身。 交手不过几个回合,李寒宁的长鞭便如雷霆一般落在他的枪尖上,生生将最锋利的枪尖一下子劈成两半,就连他手里的寒枪都跟着震了一震。 李寒宁收回长鞭,方九歌当即皱起眉头: “不比了,想不到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这鞭子倒是用得力道这么大。” 再比下去,就是他输,方九歌早就从他义兄那里听说过面前这个人的厉害所以愿赌服输。 “下次等我想出了破解这招的方法之后我们再比过。” 李寒宁用手卷好了长鞭,将武器放回到了一旁的红木架子上,这是比武又不是上阵杀敌,自然是点到即止,互相切磋。 “好。” 下次把这次没有比完得再比完也无妨。 方九歌将自己手里的长枪也扔到了一旁的红木架旁,走过来对着李寒宁道: “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吧,我请你喝酒。” 喝酒在此时此刻倒真是让李寒宁有些心动。 因为自己先前受伤,夫人根本就不许这府里的人给她酒喝,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沾过酒。 方九歌来到后院的桑树下,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铲子,便挖开了桑树底下的地,从地下挖出几坛酒来,看着这坛子的样子应该已经埋在这里很久了。 他弯腰提起两坛酒来将其中一个酒坛,拍了拍上面粘的泥土后,递给了一旁站着的李寒宁: “拿着吧,今天我高兴,算我请你喝了,这可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好酒。”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若说之前一番比试没能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这酒倒是起了最关键的作用。 李寒宁从他手里面接过酒来,低声道:“多谢。” 或许是今夜月色正明,或许是坐在院子里喝不过瘾,两人轻功一跃便跃到了屋檐之上,坐在了冰凉的瓦片上。 李寒宁扔掉了紧紧堵着酒坛口的红木塞子,这酒入口醇香,果然是这里难得一见的好酒,倒真是喝的尽兴。 李寒宁提着酒坛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还没问你,今夜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处处都是高兴的事,比如认识你,比如兄长要成亲,比如喝了这酒。” 李寒宁闻言沉默了片刻。 后忽然又道:“你喜欢夫人。” 方九歌手里的酒坛一滞,他放下酒坛看过来:“当真这么明显吗?连你都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寒宁其实起初也不确定,应声道:“现在,早些时候只是猜测,如今倒是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多言的。” 她不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 方九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过去的事,半是惆怅:“我是淮安太守的养子,从小就在这府里长大,和阿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多看我一眼,兄长来淮安之后,阿晴的满眼就都是他了,我其实挺祝福他们的,兄长对她很好。” “我们喝的这坛酒也是,是我小的时候有一年生辰,父亲他亲手在这棵桑树之家为我埋下的,他说淮安城百姓的习俗就是这样,会给自己的儿女埋几坛酒,将来等他们长大了,要成亲的时候再挖出来当喜酒喝。” 原来是有这个寓意。 李寒宁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酒: “那你这酒——” 怎么现在便喝了? 方九歌笑着抿了一口酒然后看着面前的人道:“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姑娘嫁给了别人,我这辈子不会再成婚了,反正现在也是乱世,父亲也死了,没有人在意我会不会成亲,当真是遂了我的意,我打算以后就娶淮安城算了,哦不,或许志向再远大一点,我娶长安城,娶黎民百姓或者天下苍生。” 李寒宁见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十分真诚,哪里有开玩笑的样子。 她想着自己此时此刻也许需要出言劝导一番,但她实在不是一个会开解别人的人,更何况感情上的事情她又怎么配插嘴,早在几天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婚事,她们这样的人也许会有突然有一天就死在哪里,又何必考虑这么长远的事,又何必去耽误别人。 李寒宁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开口道:“谢谢你今夜的酒。” 方九歌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客气,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打了一场痛快的架,又喝了一次痛快的酒,我心里舒服多了。” “都在酒里。” 李寒宁举着酒坛和他遥遥相对: “对,一切都在这酒坛里。” 方九歌点了点头,也将自己手里酒坛里剩下不多的酒一饮而尽。 * 李寒宁一连休息了几日,等到身上的伤终于好的差不多了,李昭转眼便将她调为了淮安城太守府的侍卫长,她虽然是个武将,也和那些文臣们一同议事。 一旁的文官道:“昨日城主大婚,我曾想这些事情也不重要,也没有打扰城主。” 李昭坐在主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沉声问道:“是何事?” 文官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推举出来一个老狐狸,斟词酌句地道:“前几日洛阳王起兵,朝廷长安那边立刻派众兵围剿,挂帅的正是莫家旁系次子莫和玉。” 莫家的人。 李寒宁不自觉地看向她的公子,果然见李昭的脸色白了几分,也许是因为又一次听到了莫家这两个字,当时若非莫家在皇帝面前诬告,李家也许还不会遭此大难。 李昭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皱着眉头问道:“洛阳眼下战况如何?” 李寒宁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文臣的身上,洛阳城里有她的救命恩人,是除了淮安以外她最牵挂的地方,不知道萧策如今怎么样了。 大殿之上,只听得那文臣一揖,一边不紧不慢地道:“洛阳驻兵一共不超过十万,而莫家带兵十五万,并且都是朝廷精锐,兵力悬殊。起初洛阳主将为萧二公子,洛阳屡屡得胜,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何突然换了主将,换成了洛阳王的大公子萧晟,那萧晟此前并无带兵经验,也不懂得什么军中用兵之法,以致洛阳城守军节节败退,眼下洛阳王他们正固守洛阳城池。” 那大公子仗着自己是洛阳王第一个儿子,处处针对萧策,已是他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可没想到在洛阳战乱之际也如此任性而为,平白葬送了萧策之前打下来的优势。 李昭思忖片刻之后有些欲言又止地叹了一口气才道:“若是萧策,区区十五万兵马奈何不了洛阳,可惜了。” 方九歌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出声道:“可是义兄,洛阳乃现在起兵之中最有实力的一个,若是他们扛不住,唇亡齿寒,朝廷那边下一个目标未必不是淮安,眼下朝廷重病围剿洛阳,洛阳军主帅之间又面和心不和,乃是洛阳最危急的时刻,义兄觉得,我们淮安这边需不需要出手相助?” 李昭要救萧策 李昭这边则沉声应声道:“自然要帮。” 方九歌随即又问道:“那义兄打算派多少兵马去洛阳?” 李昭认识甚是想了一想道:“一人。此行凶险,我淮安距洛阳甚远,兵马周车劳顿,恐无益处。” 方九歌一怔,倒是没想到李昭打算只派一个人过去,只是不知道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这个时候帮洛阳,挽大厦于将倾:“不知义兄这次打算派何人前往洛阳?” 李昭目光灼灼地看向台下众人:“不瞒各位,这次我打算一人前往洛阳。” 还没等方九歌和李寒宁他们反应过来多加劝阻,就听到一旁的老臣:“公子啊,这可万万使不得。” “那怎么行,城主的安危对于淮安来说最是重要,怎可以身犯险?” 又一老臣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一下:“公子乃是淮安城之主,且不说洛阳那边是否领情,就算是公子真帮洛阳解了此次危急,以洛阳王大公子萧晟的心计,未必会真的放公子安然离开,还请公子三思。” 任谁都知道这一行可是龙潭虎穴。 那些文臣看李昭真有自己一人动身前往洛阳的念头,纷纷站了出来跪在地上:“虽说眼下洛阳被困,但朝廷内忧外患,如今更是乱世群雄割据,若是这洛阳之乱解除,他们未必会领城主的情,倒是万一再扣下城主来威胁淮安兵马,洛阳王和他那大公子实在是不可不防。” “请城主三思。” 那些大臣们纷纷跪在地上,整齐得道:“请城主三思啊。” 李昭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一旁的方九歌: “二弟觉得呢?” 方九歌目光灼灼得道:“兄长既已决定,想来便是有十足把握,此一行虽然凶险,但却是兄长日后在各方势力中树下威信的绝好时机,如果是我,我也会去的,所以我不会开口阻拦兄长,哪怕知道此行危险。” 李昭沉沉叹了一口,这一次倒成了他来劝这些跪在地上的文臣们:“我的二弟所言不错,也正是我此时心中所想,我们的目光不能只留在淮安,如果我这辈子只打算留在淮安做个城主,自然不打算去救洛阳。” 但他的目光在长安。 跪在地上的文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欲言又止。 方九歌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李寒宁道:“但我以为,兄长不能一个人去,此行最好还是多带一个人。” 李昭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落在了李寒宁的身上。 听得方九歌又沉声道:“李寒他不远千里来淮安城追随兄长,证明他待兄长忠心,我听闻他在来淮安之前又曾经去过洛阳,对那附近得地势熟悉,而且我与他比试过,知道他武功不错,是陪兄长前往洛阳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此行毕竟危险。 李昭从不强人所难,缓缓看向一旁站着的李寒宁看着她开口问道:“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李寒宁当着满厅文臣的面上前一步,低头一揖道:“臣自然愿随公子一同前往洛阳。” 只要是他开口,不管是做什么她都愿意。 李昭微微点了点头,甚是满意地道:“那便如此,我与李寒一日后去往洛阳。” 这次紧急,一刻耽误不得,李寒宁这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在后门牵着此行要用的两匹马,在后门等着李昭出门,他正在和夫人分别,方九歌也在这里,他今日要亲自送送他的兄长。 方九歌向李寒宁递过来一个锦囊。 李寒宁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这是?” 方九歌解释道:“这是护心镜,曾在战场上帮过我,你带上它也许会有用。” 她此前从不需要这样的东西,不过这毕竟是他的一份心意。 “那我收下了。” 方九歌看她同意收下才安下心来:“我原本还担心你会怪我当时当着那些文臣的面举荐你,虽然此行有兄长前去,但那莫家毕竟也非等闲,你们是两个人,要对上人家的千军万马,还是危险。” 方九歌自然不知她从前都经历过什么,类似这样的才场景她此前在李府还在的时候也经历过很多。 “公子去洛阳,我自然也要跟到洛阳的。” 方九歌沉眸道:“我就知道你对他的忠心,只是不知道李府既散,你为何还那么执着于此?” 李寒宁收好了锦囊,低头不语。 刚才方九歌问她为何。 原因有很多。 她只是忽然想起那个雨下的不是一般大的夜晚,自己执行完任务,浑身是血,满心疲惫地回到李府别苑,走路踉踉跄跄也几乎要站不稳了,同行的七个暗卫也就活了她一个,她眼看着同伴死,眼看着对方的刀剑落在自己身上。回来的时候她应该还发着高烧,意识也不大清醒。 那时候路过院门口,远远地听见了笛声,远远地见了李昭一面,他站在屋檐下,没有沾到这场风雨,身上的衣裳也一尘不染。周围都是嘈杂的雨声,唯有他的笛声,既清楚又安静。 她没有力气,靠着别苑门口的墙坐下来,看着周围的雨水顺着屋檐落在地上,和她身上的血留在一处落在地上,听了很久的笛声。 后来的李寒宁才知道那个人就是李昭,是他们府上唯一的公子。 方九歌见她不回话,便也不追问了,又等了一会儿,李昭才从后门出来,身后还跟着温晴。 李寒宁一揖道:“外面天气寒冷,夫人就送到这里吧,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会护着公子平安回来的。” 温晴虽然眼神里都是担忧之色,但她了解李昭此行是非去不可,她既是李昭的妻子,必然支持他的决定:“夫君放心,夫君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会与九歌一同将淮安城内的事情打理好。” 对于李寒宁,温晴还是放心的。 李昭也难得眉目温柔地看着温晴:“放心吧,我答应你此去洛阳,半月之内必定平安归来,必不食言。” 两匹快马绝尘而去,就此离开淮安城,李昭与李寒宁马不停蹄奔波了一日有余,终于快要接近洛阳城。 “吁——” 李寒宁勒住了马,看向一旁马背上的李昭:“公子,周围有军马的脚印。” 此刻洛阳城外的大量兵马,只怕就是朝廷过来的莫家军,而且脚印不深,对方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在往前去,只怕会遇上危险,不如——” 换一条小路进洛阳。 可她这边话音未落,就听一旁的李昭摇了摇头:“我此行并非要去洛阳。” 李寒宁有些疑惑,不去洛阳,怎解萧家之围? “那公子是打算——” “我要去找朝廷的军营里找莫和玉。” 李寒宁心里一惊,虽然知道公子如此必定有他行事的理由,可眼下朝廷还在重金悬赏李府的人,那莫家当时若非是嫉妒李家风头正盛也不会有当时的诬告,如今李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都死在长安,只剩下了一个李昭,换句话说,李昭和莫家此仇不共戴天。 “可是公子——” 李昭摆了摆手道:“怒不必担心,你这次也不必随我一同前往,我需要你进入洛阳城,想办法见到萧策,给他一样东西。” 李昭的马匹靠了过来,他从怀里取出一份羊皮卷轴一样的东西,李寒宁赶忙接了过来,李昭看向她解释道:“这是洛阳城附近的地势图,其中包括附近山上的水源,自古行军打仗,军营驻扎都依地势,洛阳城环水,水源也是必争之地,萧二公子是个聪明人,他若看过这张地图,便能明白我的意思。” 李寒宁将李昭给她的羊皮卷轴很快收好,贴身藏在怀里,只是又想到了什么似得,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了口:“可是公子,眼下朝廷的兵马将整个洛阳城围得水泄不通,我一个人怕是很难进洛阳。” 眼下洛阳城门紧闭,周围又有雄师虎视眈眈,此刻别说是人,就是飞禽走兽靠近洛阳城也不容易。 李昭却道:“不用担心,洛阳城外有条河流,河底虽有碎石,却可通向城内,只是路径狭窄,不过以你的身形当是可以通过。” 李寒宁是女子,所以要远远比一般男子身形瘦小,而这世道能长时间在水下憋气又会武功的女子没那么多,这便是李昭这次带她过来的原因。 李寒宁自是清楚,李昭这个时候交给她的任务自然重要,只是不免有些担心一个人孤身入敌营的公子。 “公子一人入敌营,届时可需要洛阳城军接应?” 李昭微微点了点头:“我去见莫和玉,会装作不知晓莫家参与其中的事,就算他打算在洛阳城破之后再杀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只要洛阳城中的萧二公子动作够快,我这边这然可以趁乱脱身,朝廷的军队军营驻扎安排我再清楚不过,这些你可以放心。” 李寒宁当下勒住了马,便打算去寻找李昭口中所说的水源。 他们的公子对于洛阳之熟悉,甚至远胜于洛阳守军萧家,早在许多年之前,李府为了防备萧家日后谋反提前部署了这些,只是没有想到形势变化,他们公子这时到用来救萧家了。 再入洛阳 李寒宁从洛阳外的水道潜入洛阳城时已经是深夜了,街上除了打更的人都足不出户,洛阳城百姓家里现在都是挨家挨户房门紧闭,不过还好她认识去萧府的路。 一路摸着过去,却看到萧府外面戒备森严,比自己当时离开的时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寒宁绕是洛阳城的局外人此时也看得明白,这些人根本不像是来看守萧府的,这个阵仗倒像是来看压萧策的。 来之前她也曾经听公子说过洛阳城内的局势,这是没有想到他们萧氏的人会这么对待萧策。 不过现在她有李昭的军令在身,得尽快见到萧策,眼下这个局势,想来是没办法走正门,李寒宁看了一眼一旁的边墙。 周围四下无人,就从这里过吧。 如果今夜府内的人把守松一些,她单是凭着轻功也能顺利找到萧策。 这边正厅萧策还未休息,他府上所养的军师宁玉也和他一起被软禁在府上,不过两个人都没有被软禁的意思,夜晚还挑着烛光正在你一子我一子的下棋。 宁玉转眼很快又落下一子,两人在棋局之上平分秋色,每次对一看的都是谁运气更好一些,至于这一局萧策差他半子,但局势步步紧逼,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棋局如战场。 宁玉看着不动声色正在落子的萧策开口道:“说来二公子被困在府上已有六日,前几日就连昭月公主想见你都被大公子派来的那些人拦了回去。” 外有朝廷大军压境要清缴洛阳,内有几个兄弟对他的兵权虎视眈眈,有诸多文臣不满他一个人独揽功绩,想来他们这偌大的洛阳城额内也就只有萧策有这么好的心性,在这个时候还沉得住气。 萧策心里对棋局已有对策,手里轻捻着黑子又落一局。 反而是萧策开口劝解着对面坐着的宁玉:“军事莫要着急,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几日之内,早晚还有我们带兵打仗的时候。” 对于他们二公子,宁玉自然是相信的,只是眼下他们大公子已经派了所有的近卫看守这里,别说是送个信出去了,就是他们妹妹昭月想见萧策一面都难。 除非洛阳城守军再次大败,否则洛阳王很难再用他的二公子再次换下他的大儿子来。 宁玉闻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边落下白子一边开口问道:“那二公子口中说的变数可是来自长安?” 想来想去,他们大公子萧晟这几日连吃败仗一定是固守城池不会再轻易冒进,而朝廷守军那边也不敢强攻洛阳城墙,定是原地驻扎,好让长途奔波,又经连几番恶战的士兵休养生息,也就是说两遍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决一胜负,可萧策偏偏说会有变数。 萧策轻轻摇了摇头:“我说的变数不是来自长安,而是来自淮安。” 宁玉听到萧策提到的这个地方,不禁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淮安?” 宁玉看向棋盘对面的公子,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有假。 如今的淮安城之主便是李昭。 萧策和李昭说来从前倒是有一些渊源,当年他们这位二公子萧策在长安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与李昭也就见过匆匆数面,那李昭虽然有些本事但也是年纪轻轻刚成为淮安城之主,让他稳定城内的情况尚且不容易,会在这个时候派兵来解洛阳城之围吗? 萧策垂下眼眸,一旁点在书案上的烛火映在棋盘上,萧策的目光正落在那烛影之上: “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来的,如今洛阳对于淮安是唇亡齿寒,就算他与我萧家从前没有太深的渊源,他此时此刻也不可能坐视朝廷来踏平洛阳城。” 因为如此,朝廷下一个目标就是淮安。 可就算是如此,宁玉也有他不得不担心的地方,他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说道: “可是公子有没有想过,就算是淮安城,就算是李昭他肯派人过来,来到这里也需几日。” 然而眼下军情紧急。 淮安城守军已经许久未打过仗,千里迢迢来到洛阳城若是他们守军不知道反而会让他们先独自对上朝廷的兵马,更何况两军从来没有合作过,未必能是朝廷的对手。 萧策却尤为镇定地又落一子,不动声色的将棋盘一角的局势又搬了回来: “他只要一人过来足矣。” 宁玉听着有些讶然:“李昭一人?”不带淮安城数万守军? 萧策轻轻点了点头:“对,父兄让我在长安待过一年,那时便知李府一直在未雨绸缪,他们分宗一脉百余年来一直居住在洛阳城外,对于这座城的局势布局,如果真上心的话,恐怕要比我们萧家更要熟悉。” 萧策抬头看向面前的宁玉解释道:“我将主帅的位置让给大哥,也是想要逼出李府留给李昭关于洛阳城的安排,李昭如今在淮安起事,将来或许会成为我洛阳城的劲敌,如此,这些东西留在他身上,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于心不安。” 倒不如在还是朋友的时候就让他交出来,否则将来有一日洛阳要是要动淮安会成为威胁他们萧家的一记冷箭。 “可是公子,若是那李家未曾防范洛阳,是不是公子太过小心了?” 萧策闻言倒是笑了一笑:“那自然最好,我亦有可退朝廷敌军之策,我的大哥一直想要带兵打仗,只可惜他从来没有军中的经验,此番正好让他体验一番,知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劝他放弃坐拥兵权的执念,也好将来洛阳对外征战时免去后顾之忧。” 洛阳城中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萧晟不满意自己的弟弟手握重兵,风头功绩排在自己之上,总是想要军中兵权,奈何行军打仗从来不是纸上谈兵,就算他有洛阳王的偏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军情却说不了谎。 他们二公子如此行事,一来也是想让他的哥哥看清楚形势,二来也是想让洛阳王清楚,在前方战事紧急的情况下,别再私心用长公子萧晟,以绝那些洛阳城内文臣的话,加上洛阳城那边,萧策这边主动让出兵权是一箭三雕。 他们房间的窗户早些时辰差下人微微开了半扇,如今萧策抬头一看,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得见院内落在地上的月光。 萧策忽然开口道:“算上消息传到淮安的时间,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淮安城那边今夜就会有所动作。” 宁玉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外面天色:“只可惜洛阳城外面重兵把守,你这二公子府内外也满是精兵,我前几个月还听旁人说大公子把你府门外的亲卫都换成了他认识的自己人。” 萧策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无妨。” 因为他了解李昭,也相信他能把消息送进来的本事。 两个人又执子对弈了一会儿。 宁玉放下了手里面的棋子,看了一眼如今棋盘上的局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不下了,我认输,二公子这几日困在府上,棋艺见长。”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赢下他的军师一把,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萧策却道:“今夜时间还早,不如再来一盘?” 宁玉却皱眉看向一边,这一直以来稳稳烧着的烛火,如今随着一阵不明的风声开始摇曳,窗边有脚步声,有人来打扰他们下棋,可萧策之前分明已经差遣过下人,今夜府里上下不得有人来打扰他和军师下棋。 如此说来,这个时候还敢靠近的定然是不速之客。 萧策这下也被打扰了下棋的兴致,将棋放下,起身一拂衣袖道: “看来今天有客人了,所以我出去一起见见吧。” 萧策推开了门,下一刻李寒宁脚下轻功一点稳稳地落在他面前,低头一揖道: “见过萧二公子。” 再抬眼时四目相对。 那时洛阳一别,已有整整月余未见。 萧策已经撩到了淮安城李昭那边会派人过来,却没有想到会是李寒宁送信过来,一时之间不免晃了神。 宁玉却先一步反应过来:“这不是寒宁姑娘么?远道而来,外面天冷,你先进来休息一下,暖和一下吧。” 萧策这才反应过来:“对,你先进来吧。” 李寒宁跟着他们走进屋内,宁玉走在最后面上了一面。 萧策为她亲自斟了一盏热茶:“你不是现在应该待在淮安城吗?洛阳正在打仗,外面兵荒马乱,为何这个时候要到洛阳来?” 李寒宁闻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宁玉,眼神里的意思意味分明,她信任面前的萧策,但不认识一旁站着的宁玉。 萧策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宁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解释道: “无妨,这是我府上的谋臣宁玉,从小与我一同长大,他不是外人。” 李寒宁这才放心,从云袖里拿出李昭几个时辰之前在城外交给他的东西。 “是我家公子所托,让我进洛阳城来交给萧二公子一样东西,我并未打开看过这个卷轴,我家公子说萧二公子是个聪明人,图上他所标注的东西,萧二公子一看便知。” 萧策从她手里接过羊皮卷轴,就是棋盘将上面的棋拨到一旁,萧策摊开了卷轴。 一旁的宁玉有些讶然沉声道: “这是整个洛阳城以及附近的布局图。” 比他们手里的竟然更要详细准确。 战事将起 宁玉心里不免有这讶然,这一切果然如他们二公子所料,李府当年既然如此防备洛阳城的萧家,可他们一直以来也不曾对朝廷和长安做过充足的准备,对方竟对洛阳城连同周边的局势了解的如此详细,竟还是来自十多年前的未雨绸缪。 萧策的目光落在羊皮卷轴上,洛阳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顺着这份地图铺开展现在他的眼前,眼前的画卷就如同真实的山河流水一般栩栩如生。 在这地图之上,有几处李昭用毛笔勾画出来的地方。 一处是山边的水源,那水源流淌之下沿路经过的地方,正是朝廷守军如今驻扎的平地,还有一处是在山谷之间,三面环山,唯有一面正对着平原,如果他是朝廷守军的话,必定会在那个有天险的地方安置这次行军打仗用的军粮。在这两个地方,大可以一处用毒,一处用火攻,一把火在身上烧下去,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抢救他们的军粮,粮食要是丢了,这次朝廷的军心自然也随之涣散。 只是这个东西还好现在是在他的手里,如果一直在李昭那里,有朝一日他们对上,对他们洛阳而言的确是难以预计的大大不利。 萧策看了许久,这才将羊皮卷轴合上。 萧策紧锁眉头看了许久的地图,才起身对着李寒宁道:“多谢你冒着危险来洛阳城送信,这份地图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将来你见到李昭,便对他说是我萧策代洛阳欠他一份人情。” 李寒宁却站在一旁看着他出声答复道:“二公子严重了,按照朝廷眼下的形势,淮安城和洛阳本来就是唇亡齿寒,公子选择帮你也是在帮淮安城。” 萧策听到李昭的名字,忽然想起一件事,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对着李寒宁说道:“你们家公子现在在何处?他是在淮安还是在别的地方?” 李寒宁忽然想起几个时辰,他们在城外分别时候,见她摇了摇头道: “公子冒险去了朝廷的军营,去见这次朝廷那边的主帅莫和玉,他说只要这次洛阳城的守军按时出城攻打朝廷兵马,他那边自当是安全的。” 宁玉听到这里下意识地微微侧目,且不说李府现在和莫家的仇不共戴天,李昭亦是朝廷重金围剿的叛臣,李昭这个时候还敢孤身到莫家的兵营里,倒还真是有些胆量。 不过李昭此举看上去倒是不出萧策所料:“以他的本事,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去朝廷的军营一趟便已是有了十足的打算,不必担心,相信过两日洛阳城内便能听到你们公子的好消息。” 但愿一切如萧策他们所料。萧策看着李寒宁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聊完最重要的军机大事,这才想起来她应该是一直赶路来的洛阳,中间也未曾好好休息过。 萧策看着李寒宁沉声道:“今天夜已经深了,我差人带你去客房休息吧,正好我们这边进行部署也需要时间。” 李寒宁心里明白萧策希望她好好休息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他和自家的军师在收到李昭的洛阳城详细布防图之后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商量,她是淮安城的人也不好多听洛阳城家事,只得颇为识趣地低头一揖道: “好,外面天色已晚,二公子也早些休息。” 随后宁玉便带她下去休息了,只是他这边在送李寒宁去客房休息之后,转而又再次来到了萧策的房间,见萧策正就着烛光再一次细细地看着地图,宁玉似有感叹地道: “果然一切都不出二公子所料,这个地图要是一直落在李昭手里,而我们并不知道的话,洛阳危矣。” 这上面不仅有洛阳城外详细的地势,更有洛阳城那个重要地方的军械部署,而且一目了然,看得宁玉都不禁感叹从前是他太小瞧李家了,到底从前是长安第一大世家,如此这般未雨绸缪,竟然能对远在长安千里之外的洛阳都是如此。 萧策现下站在烛光背面,眼神沉沉地落在那份地图上,脸上神情难辨:“这次的确是我们欠李昭一个人情。” 宁玉沉默不语,这次的人情的确是归人情,只是那李昭现在人在朝廷军营之中,怕是凶多吉少,其实他若是死在朝廷军营里,淮安那边只会记恨朝廷,说起来淮安城李昭那里不一定还有没有防范洛阳的后手,毕竟他是李家的公子,他要是死了,对他们洛阳城而言自然是好的,倘若可以,他甚至希望李昭可以死在朝廷的军营里,也免去将来可能会遇到的一大劲敌,他们的二公子为人坦荡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可是有些不干净的事情他作为萧二公子府的军师,亦是洛阳城的军师便该想到。 萧策道:“明天一早我出去见父王,有了这份地图,明天上午我军便可出城迎战,届时等两军交战之际你再差两队精锐从左侧城门出,沿着地图上的路线去找水源和他们的粮草军营。” 宁玉从萧策手里接过地图,低声道:“是,二公子放心,我必然将这些事情一一安排妥当。” 宁玉办事向来细心,萧策这边自然是再放心不过,过了今夜,萧策这边一直紧绷的心总算是可以休息片刻,这次洛阳城之围将解,若无其他变故,就单凭萧晟这次在军营里的表现,这次退敌之后,他萧策依旧是洛阳城所有兵马的主帅。 “只是还有一事。”宁玉接过地图之后放在了云袖之中,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看着宁玉这副少见的欲言又止地模样,萧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宁玉不动声色地道:“不知二公子如何看待,我知淮安城来的那位姑娘武功很高,但现在淮安城被朝廷守军围困,就是兵营里的程安将军亲自派兵出去送信都无功而返,她就算是武功再高,如何能一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孤身入城?” 萧策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宁玉担忧的是,就算是像如今这种危急的情况,淮安城亦有本事将人带地图送到洛阳城里来,一定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与外面相同,既能避开围困在四周的朝廷兵马,亦能避开他们萧府在洛阳城内的巡逻布防,若是淮安城是朋友时还好,可若有朝一日成了敌人,那李寒宁不是来送信,而是来杀萧策的,她也能绕开洛阳城和府上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见到萧策。 如果有刺客能像李寒宁一样悄无声息地摸到这里,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麻烦。 但萧策已经知晓,对着宁玉道:“我当时摸到这份地图时,上面是潮湿的,就算羊皮卷轴能抵挡水渍,但如此重要的东西,不管是李昭还是寒宁都会小心放好,除非是人也跟着到了水里才不得不被浸湿,外面的陆路都有人,她是夜里来的,洛阳城外水流夜间流淌的慢一些,如我所料不错,走得应该是外面的水路,只是这条水路不好走,要么只有夜间哪一个时辰可以通行,或者身材瘦弱之人才能经过。”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们派人检验一番便都能知晓。 宁玉这才放下心来,低头一揖道:“臣明白了。” 他们得派人将这条水道用石子封起来。 萧策却摆了摆手道:“这件事不着急,等到这场仗打完,朝廷的兵马溃散,等到寒宁和李昭回到淮安再做也不迟。” 毕竟这次洛阳城将大胜,功绩少不了他们连夜送来这份地图,他们若知道洛阳城这边绕是如此,还是出于本能对他们这般利用与小心提防,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些寒心的好。 宁玉心下了然,这件事自然是等战事稳定之后再做,于是沉声应道:“是。” 这边天刚一蒙蒙亮,李寒宁虚掩着的窗户外,就听到了树上鸟叫虫鸣的声音,她起身推开窗户,果然见天色已亮,萧策这府上已有丫鬟侍卫在院子里打扫落叶积水。 想来这个时辰,萧策应该不在府上,而在洛阳王那里,这府上的人除了昨日见过面的萧策和宁玉以外她都不认识,李寒宁也懒得走动,只等着萧策领兵归来,又在房中等了几个时辰,才听到丫鬟侍卫说萧策回府。 再次见他果然一身戎装铠甲,李寒宁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萧策身穿主帅的铠甲,但是站在那里便觉得整个人换了一副面貌,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萧策整个人更显得威风凛凛,器宇轩昂,果然是笳鼓旌旗改色,弓刀铠甲曾明,好生耀眼夺目的少年将军。 看来洛阳王又把本该就属于萧策的洛阳城兵权还给了他。 李寒宁开口道:“恭喜二公子。” 能得偿所愿收回兵权。 萧策远远走来看着她道:“这次少不了你们公子的帮忙,他如今还在敌军营中,是我们洛阳城该出兵接应他的时候了,寒宁你是打算待在洛阳城内,还是与我们一同出征?” 若是寻常女子,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萧策自然是不放心她去,可李寒宁不同,她的武功不输于他在兵营之中见过的任何武将,早些时候萧策也是领教过得,自然信任。 如今洛阳城之围将解,如怀安城从前那些文臣所担心的一样,就算是萧策为人坦坦荡荡,也不妨洛阳城内还有别的居心叵测之人,他们在这儿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再冒险多留片刻,如她所料,这次突围之后,她若在战场见到李昭,必然随之返回淮安,不会再回洛阳了。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萧策开口道:“久闻洛阳城军骁勇善战,二公子调兵遣将用兵如神,我愿随二公子一同上战场。” 亲自领教。 宁玉要偷袭李昭 萧策看了李寒宁一眼道:“好,只是这次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穿现在这一身我还是不大放心,你若要上战场,便穿这身吧。” 萧策这边抬手一挥,后面的人便似知道了什么一般,朝着李寒宁走过来奉上了托盘,托盘之上亦是一套银色铠甲,看来萧策是提前给她准备了这些,他在这之前早就料定,李寒宁会选择与他一同上战场。 萧策对着面前的李寒宁开口道:“这是由我洛阳城内的能工巧匠所制,用的是坚硬的寒铁,融合陨铁所制,虽然坚固本身却不重,既能御敌又不至为盔甲本身的重量所累,我让他们昨夜连夜改了与你合身的尺寸,你可以穿上试一试。” 他的眼光一定是错不了的,更难得还会细心到差人为她改盔甲尺寸的地步。盔甲既然已经做好便不好再改尺寸,李寒宁就算是拒绝,别人也很难再用这副盔甲,于是他没有推辞而是接了过来,回望向萧策: “多谢二公子。” 他们给李寒宁也准备了一匹好马,穿上盔甲的她紧紧跟在萧策身后,看着他在城内检阅三军。 已经许久不见他们这位主帅的士兵再一次沸腾起来,他们等了很久,终于等回了萧策。 萧策在一众将士面前朗声说道: “弟兄们,我们将要出城营地,外面是围困了洛阳城数日之久的朝廷军,我们的身后是你们的亲人,父母,家眷,甚至是你们年幼的儿子和女儿,洛阳城要是没有了,他们也会惨死在洛阳城内,至关重要的这一战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我们的家人,在战场之上也绝不能后退半步。” 因为身后他们要保护的就是他们的家。 “我萧策今日与你们一同上阵杀敌,今日没有什么萧府的主帅,没有洛阳王府的公子,只有我洛阳城守城的士兵萧策,我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此战若成,洛阳城未来数年之危将解,我们会一一记录此战上战场的所有士卒,在战后为你们每个人分发相应的土地与一年粮饷,若有受伤或是阵亡,抚恤为历年的三倍,我萧策今日便说到做到!” 全军将士山呼海啸热血沸腾,在洛阳城里只有他一个人能在军中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威望。 等这阵欢呼声过去,萧策横刀立马朗声又道: “当然我希望大家都能活着回来,洛阳城这次拥有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不会败,我们将以绝对的优势战胜朝廷!” 要是一阵山呼海啸,将士们兵器落在地上的声音,似乎连大地都要跟着震上一震。 李寒宁就在不远处的马背上看着这一幕,前些日子还是士气低迷令人担忧的守军这一刻因为萧策的到来而军心大震,这样一支兵马就好像是为萧策而生,也为他打仗一般,所有士兵对主帅顶礼膜拜,就好像是这是他们打仗的唯一原因。 李寒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兵马,战前见到此景便知道他们洛阳城这边怎么也不会输。 随着阵阵低沉的擂鼓声穿透洛阳正门的城墙,军队里面的军棋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飒飒作响,欧阳城的城门缓缓被两排的人拉开。 萧策骑马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数万洛阳城守军。 莫和玉这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昨晚守军主帅还是那个不争气的洛阳王大公子萧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短短一夜之间萧策就又回来了。 朝廷之前一连吃了几天的败仗,这边的士兵听到萧策的名字本来就都有些发怵,这一番措手不及的进攻又杀得朝廷正面的防军手忙脚乱,溃不成军。洒落在侧门的那些兵马来支援中路,需要一定的时间,更何况侧路也有兵马出城来阻止他们回来支援。 这边外面乱糟糟的,莫和玉也是刚带上盔甲,着急地道:“冯将军呢!快差人送信联系他速来支援!让他别再西城门口墨迹了!我们这中路最是要紧!” “将军莫慌,已经派人去找了,只要我们能再拖住萧策一段时间,一定能等到援军的。” “你说的倒是好听!我都能听得到洛阳城守军的呼喊声了!你以为那是萧晟那个草包吗?那是萧策!他们洛阳城守军都快打到我这主帅营帐了,我们还怎么守?拿什么守他?” 他们这次可都已经快要接近主帅兵营,连莫和玉都看出来他们朝廷这边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莫和玉着急之下对着自己的传令官低声吼道:“我们先撤!往北面撤!去把我的马迁过来!告诉外面的将士先掩护我突围。” “是。” 他在帐篷之中焦急的来回踱步,走了片刻,又见其中一个士兵低着头走进了营帐。 莫和玉看见他走进来,身后也不像跟着马匹的样子,皱着眉头不满地道:“让你去牵马,你在这做什么耽误时间?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那士兵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依然没有退步。 “当然是来——” 那士兵骤然间抬头,莫和玉看清楚这个人是谁之后脸色瞬间惨白,浑身上下也跟着一冷。 李昭冷静地道:“来要你的命。” 莫和玉看着忽然出现的李昭慌张地道:“你怎么会——” 他明明已经差人关押了前来投诚的朝廷钦犯李昭,还派了一支精锐在关押他的囚车附近看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快来人!来人救我!” 莫和玉腿都软了,站在原地简直动弹不得。 李昭上前一步,手中锋利的匕首泛着寒光,一横便切向莫和玉的脖颈。 对面的人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下一刻血像喷泉一般涌了出来,莫和玉更大的眼睛一般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看向面前的李昭。 “你——”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喉咙里面像发出的声音,已经被自己的血泡堵住,他在说话就要活生生的被自己的血呛死。 伤口很大,就算是军医在此刻赶到也无济于事,李昭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远远地冷冰冰的看着莫和玉做最后的挣扎。 这是莫家的人,他的仇人,今日终于手刃了仇人中的一个,往后他要莫家继续偿还李府上下一百二十四条人命。 莫和玉最后一刻,仍旧不甘心的看着面前的人,捂着自己的脖颈,直到眼睛里的光完全消失,人挣扎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昭手里的匕首血缓缓滴在地上,他提着匕首,缓缓的退出军帐,外面的兵马乱作一团,大家都在四散逃离,他很快便混在了其中。 这边萧策如有神助,单单是守军最多的正面战场便打的地方溃不成军,一路攻城拔寨,一直带人打到了这边快要到主帅军营。 士气最为高潮的时候。 萧策军中的程安将军又添了一把火,在混乱的战场之上高声喊道: “二公子说了!谁要能拿到敌方主帅莫和玉的人头立刻赏黄金千两!” 对于普通将士而言,黄金千两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难以挣到的金银财宝。 只要能杀了莫和玉! 之前在对战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看得分明,那莫和玉身上的铠甲与其他将士的不一样,远远的看过去,最好分辩,程安将军这一嗓子下去,所有的士兵就是刚上战场一般,精神饱满地又往前冲,生怕自己被落在后面。 李寒宁与萧策走散了,再帮萧策解决了在战场之上,想要从后面偷袭的士兵之后,便被一队敌军生生分开,不过看眼下混乱的形势,萧策那边自然不用担心,也叫当务之急是她得尽快找到李昭。 她在敌军军营之中找了许久,终于在帐篷拐角处遇到了李昭,只是这时见他身上穿了一身朝廷军才会穿的戎装。 “公子小心!” 李寒宁骑马,将一旁插在地上长枪一手拔出,在来不及多提醒李昭的情况下,将长枪视为弓箭一般扔了出去,正正穿透李昭旁边一个朝廷士兵的肩膀,那士兵吃痛倒下,李昭反手便解决了他。 旁边正好还有一批快马,李昭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李寒宁正好到了李昭身前。 这边没有朝廷兵马,匹下几乎都是洛阳城守军,想来暂时安全。 李寒宁皱着眉头道:“公子,眼下城外的局势已稳,这里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安全了,我掩护公子离开吧。” 他们是时候回淮安了。 李昭环顾四周看了一眼形式,跟着便点了点头,他们勒住马的缰绳,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这边的局势自然已经安稳。 远远骑着马奔过来的将士对着他们的军师说道: “军师,前面战事已经稳了,二公子正带着人乘胜追击向北边追过去了。” 一旁又有人低声对宁玉道:“军师你看,树林那边好像是寒宁姑娘还带着一个人,那边要放他们离开吗?” 宁玉顺着他说话的方向望过去,他从来没有去过长安,自然也就不认识李昭,但想也知道此刻李寒宁身边的人应该就是李昭。 虽然萧策早有命令,如果在战场遇到了李寒宁带着人,一定不得阻拦,放他们过去。 但宁玉却不这样认为。 此刻放虎归山必有后患,他需要李昭永远留在这里,这是他宁玉这辈子唯一一次抗命。 宁玉目光灼灼地看着不远处两匹快马上的背影,对一旁的士兵沉声道: “把弓箭给我。” 旁边的士兵有些犹豫,还是沉声应道:“是。” 宁玉射伤李昭 旁边的将士其实也清楚萧策的命令,但是现在修改命令的人是他们的军师,他们也不敢不听从。 宁玉身为文臣武功虽然不好,但是一手弓箭却练得如火纯青几乎百发百中。 他弯起弓箭,剑心直指向正在骑马奔腾的李昭。 按照这个距离来算的话,李昭对洛阳城守军现在没有防备,他必定一击而中。 宁玉聚精会神,目光落在李昭身上,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箭之上,他弯弓射箭,箭破空而去,速度极快的这一箭将风声划过,直奔李昭后背的命门。 但就在要射中的前一刻,李昭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什么感应一般,听到了后背不同寻常的风声,他立刻弯腰趴在马背上闪躲,但还是来不及,这记冷箭虽然避开了他的命门,却射中了他的右肩。 “公子!” 一旁骑着马的李寒宁立刻反应过来惊呼一声。 李昭一声闷哼一声,肩膀处立刻吃痛,但李昭在战场之上反应向来迅速,他很快勒住缰绳控制住了身下的马匹,低声对着李寒宁道: “无妨,快赶路。” 他们跑到树林里便安全了,那里有许多树木作为掩护。 李寒宁顺着箭来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便看到了众人簇拥下的宁玉,立刻便明白射向李昭的箭是洛阳城守军做的。 有仇不报非君子! 李寒宁立刻摘下马匹马鞍上侧挂着的弓箭,反身用足了手臂上的力量一记快箭就像宁玉所在的方向射过去。 这一箭就算是没有射中,也是告诉他们淮安城必定记得这一箭之仇,也知道这一件是他们洛阳城落井下石干的好事。 李寒宁这一箭也同样破空而来,力道甚至比宁玉还要大,只是距离稍微远了一些,擦过宁玉的侧脸定在了他身旁,用来固定帐篷的木桩之上。 但毕竟箭头擦过了宁玉的侧脸,一道血口顺着宁玉的脸便流了下来。 那一箭突如其来来的太快,而且众人也没有想过李寒宁会向这边射箭,听到箭射入木桩之上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军师!” “军师没事吧?” “有暗箭!快保护军师!” 宁玉似乎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痛,目光沉沉地看着李寒宁和李昭离开的方向。 这次终究是放虎归山了,可惜那一箭没有射中李昭的要害,如果换了旁人的话必定他这一箭必定是一击即中,就像是上天冥冥之中还想让李昭活下去一样。 但这次失手于他而言,实在是可惜。 这边洛阳城守军最终大获全胜,萧策仁德只要愿意归顺投降的士兵一律不杀,不计前嫌进行了收编。 下面就只剩下打扫战场的事情了。 身旁有人向他禀报道:“二公子,早些时候在主帅营帐前面有人看到寒宁姑娘她随李昭公子从安阳林那边离开了。” 她这次也是早晚是要走的。 萧策其实从上战场的那一刻开始心里也清楚,她的心都在李昭身上,不过忽然从自己的士兵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毕竟这次离开他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道别。 “二公子还有一件事,军师求见,他说——” 士兵看上去神色有些犹豫。 萧策立刻察觉了有哪里不对,侧目看过来,听得那士兵顿了一顿道:“军师说他在战场之上,抗主帅之命不遵,要向二公子负荆请罪。” 他和宁玉从小就认识,这还是宁玉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只是在这场战争之前,他给他的命令太多了,还不知道他违反的是哪一条,不过眼下竟然大获全胜,他自然也不忍心怪罪,宁玉一向守令,违反他的命令自然也有他的原因,萧策还是觉得先听一听。 “先带他过来吧。” 他们给萧策勉强收拾出了一间帐篷,又将宁玉带进了帐篷。 “军师这是何事要负荆请罪?” 宁玉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地上,一边沉声道: “二公子,这次是我在战场之上抗命,为肃清军队纪律,请重重责罚。” 宁玉沉默片刻之后才道:“公子在战前说要放李寒宁和李昭离开,我擅自违抗命令,在背后用箭射伤了李昭。” 一旁听着这消息的程安和其他将军都不免有些讶然。 虽然都知道淮安城在后面可能和洛阳这边是劲敌,但是毕竟那是往后的事情,这边淮安刚出手帮忙,击退了朝廷兵马,宁玉在这个时候出手,虽然合乎情理,但是实在不合义理。 萧策也不免意外,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立刻问道: “李昭这次的箭伤受伤严重吗?” 宁玉只得如实道:“当时离得太远,我那一箭原本是冲着他命门去的,但李昭公子的确运气很好,没能要了他的命,只是射中了他的肩膀。” 好在他们洛阳城守卫军也算是干净磊落,从来不用带毒的箭。 那一箭没能要了他的命,只是射中了他的肩膀,对面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肩膀带伤,具体的伤势如何还要看淮安那边传回来的消息。 李昭没有性命之伤就好。 萧策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座位上。 一旁的程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宁玉,立刻站了出来也跪在了他旁边求情: “还请主帅从轻处罚,军师与那位淮安城主并无恩怨,此举并非是为了私仇,他也是为了洛阳城之后的部署着想,而且想来那李昭这次并没有性命之忧,军师也不算酿成大祸,还请二公子可以对军师从轻处罚。” 一旁的其他将军看到是军师要受罚,而且他们这种威望权重最高的程安都已经出面求情了,立刻一个接一个的站了出来,都齐齐的跪在地上,整齐划一地说道: “还请主帅念在军师过往的功绩上从轻处罚。” 他们倒是齐心,知道给宁玉求情,萧策沉默地看着他面前齐刷刷跪在地上的人没有开口,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军师以为该怎么处罚你?” 宁玉面不改色地跪着一揖道:“违抗军命,至少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程安听到这个数字都心里一惊,他们这些武将都受不了这么多军棍,五十军棍下去,后背至少皮开肉绽,更别说是面前的宁玉是个文臣了。 “不可啊二公子,军师怎么可能受得了五十军棍?” 这不是要活活打死人吗?而且打的还是他们都认识的军师。 另外的将军们赶紧站了出来,一同跪下开口求情。 “请二公子看在军师,这么多年来忠心追随您的份上,就放过军师这一次吧。” “请二公子开恩。” “请主帅开恩。” 萧策闭上眼睛,沉沉得叹了一口气,以他的立场而言,这次不得不罚得给淮安一个交代,但宁玉也是从小与他一同长大,又忠心耿耿地辅佐他这么多年,若是重罚,他的确有于心不忍,何况李昭没有性命之忧。 已经心里面有了决断的萧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他沉声道: “军棍减半,军师在洛阳城局势稳固后,自去军营之中领二十军棍吧,以儆效尤,下不为例。” 他们洛阳城守军一直是出了名的赏罚分明,对他而言已经是在从轻处罚了。 宁玉领命低头道:“多谢二公子开恩。” 一旁的将士也齐齐地跪在地上:“多谢二公子开恩。” 这边李昭和李寒宁两批快马连夜赶路,这才在山脚下附近离环城不远的小镇上,终于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按照他们赶路的速度就算是洛阳城那边有人有心追过来也难以追得上他们。 在小镇上的客栈里安顿好了以后,李寒宁立刻去找了小镇上的医师。 可她紧赶慢赶,正赶上人家的医馆关门,学徒正在把门拼上。 李寒宁上前一步将他关门的动作拦了下来:“打扰了,我家公子身上有箭伤需要处理,还请医师过去看一看。” 那学徒忙了一天,一脸困倦的样子,听到这里有些不耐烦地回应道: “管你是哪家公子受伤呀,哪里来的人你懂不懂规矩啊?现在医馆关门了,你是看不到吗?你到一边去,别碍我的事。” 看到这副敷衍的态度,李寒宁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她来之前跟店小二打听过,这个小镇上只有这一家医馆,但他们已经奔波了一路,李昭肩膀上的伤实在不能再拖了。 “砰!” 就在最后一块木板即将合上的时候,李寒宁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自己身上的佩剑刺向了木板,厚厚的一层木板被刺了个穿,突出来的佩剑差点儿划伤门里面的学徒,他这下哪里还敢再关门。 李寒宁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道:“此举多有得罪,但事急从权,我今夜非要请到你们的医师不可。” 她虽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说出的话却很有分量,不容置疑。 学徒竟然看到李寒宁从容不迫的上前一步,轻轻一拔,那已经入木三分难拔的剑又便被她拔了出去,他这才知道,面前这位瘦小的“公子”不敢招惹,吞了一口唾沫,紧张的看着他道: “方才得罪了,小公子放心,这个时辰我们医馆的医师应该还没睡呢,就算是睡了我也给你叫他起来。” 医师随着李寒宁来到客栈,进了李昭的房间,脱去了他的上衣,果然见到了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宁玉那一记冷箭上有几根倒刺,李昭为了避免那些人追他们,不得不连夜骑马,硬生生自己用手拔出了寒箭,以致现在肩膀上的伤口有些恶化。 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医师此刻正在小心翼翼的清洗伤口。 萧策重罚部下 面前这个人能受这么重的伤,在这乱世之中应该身份地位不同常人,这个医师活了七十多年,许多的事情自然看得通透,哪里敢多加怠慢。 说起来他还是真心挺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年纪轻轻的受了这么伤重的伤,如果换作是旁人,早就疼得呲牙咧嘴了,他处理伤口处理了这么久,愣是一声不吭。 哪怕自己已经额头上都是冷汗了,他也一直咬紧了自己的牙冠。 一旁干净的水用抹布清洗伤口已经换了整整三盆,这第三盆原本干净的水已经被染得通红。 李寒宁眼看着这位经验老道的医师,给他用清水清理了伤口又用酒水消炎,再用针线缝合了伤口,整个过程李昭的肩膀几乎出自本能的疼得发颤,但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完整的处理完伤口,医师用干净的白布给他进行了包扎,李昭穿上了衣服,听到一旁正在收拾东西的医师感叹道: “果然是少年英雄,肩膀上这么重的伤,一直没有听你喊疼过。” 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1次见到这样的少年英雄。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样的心性和气度,今夜让他治疗伤势的少年,未来必成大器。 毕竟有些脸色发白的李昭开口道:“还是要多谢医师,这么晚了还能来这里给我疗伤。” 医师闻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直斜靠在梁柱上的李寒宁。 其实他本来也是不想来的,架不住这位活阎王都动刀动剑的了,他能选择不来吗? 医师也实在怕他自己的那位教了很久的学徒被这位活阎王一剑劈成两半。 不过见到是这样一位少年英雄受伤,他倒是觉得今夜没有白来。 医师对着自己心目中的活阎王李寒宁道:“这是药方,这里离淮安城最近,有些药材这小镇上找不全,建议等明天一早你们去淮安城再看一看,不过我相信那里的医师应该也是开的一样的药方,接下来的三天就按照这药方上的药抓药服药便好,这是这位小公子切记先休息一段时间,不要在舞枪弄棒,免得伤口再裂开恶化。” 李寒宁将他的话一字一句一一记在心里,从口袋里摸出一锭银子塞给了他: “我都记下了,多谢医师的建议。” 事关他们公子的安危,她必定铭记于心,在送走这位小镇上请来的老医师后,李寒宁又去见了李昭一面: “公子今夜放心休息吧,我就站在外面守着公子。” 为了以防万一。 李昭这个情况也需要好好休息。 李昭脸色有些苍白,面上几乎已经毫无血色,他看了一眼一路跟着他奔波过来的李寒宁道: “不必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他们不会追到这里的。” 算算时辰也到了李昭休息的时候,李寒宁看向李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李昭心里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伤口虽然缝合好了,但是仍旧隐隐作痛。 此刻反而是李昭在开解一旁站着的李寒宁: “这一箭伤不了我的性命也是上天的意思,既然如此,别算了吧,等我们回到淮安之后,也不要再向外人提及我身上的箭伤是怎么来的,只当的是朝廷军营与洛阳城守军混战之中,不小心误伤的。” 可是她当时分明的很清楚,箭来自宁玉所在的方向,他是洛阳城守军的军师,没有他的命令,那些人怎么敢暗放冷箭? 可李昭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挑起淮安城百姓对洛阳城的不满与敌意,就算这次洛阳城守军大获全胜,朝廷的兵马溃不成军,但莫和玉所率领的并非是朝廷主要的精锐,眼下虽然许多城池已经不敢朝廷揭竿而起,但最强的兵马仍来自于长安。 他们有一个共同强大的敌人还没解决,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内乱。 李寒宁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明知道有这样一记暗箭,这口气实在是难消。 李昭沉思片刻之后又道: “现在还不到与洛阳起冲突的时候,九歌若是知道我身上的伤来自洛阳城的守军,以他的性格必然记恨在心,何况身上这是小伤罢了,这个时候不必让他知道。” 他们公子的命令,李寒宁一向听得认真,虽然心里也有几分不甘心,但从大局而言,这口气也只能忍下,这箭伤在她的公子身上,李昭都能忍得下来,她又有何不能暂时放下这份恩怨? 洛阳城这边已经收拾完了残局,这次大获全胜,离不开那份夜里送到洛阳城的地图,也离不开萧策精明的部署和战场之上的英勇善战。 夜深人静的时候,暂时驻扎在洛阳城门外的士兵们都已经陆续进行休息了,但萧策却犹未安寝。 白天的时候,宁玉刚去自领了二十军棍,萧策清楚这个时候应该还躺在自己的帐篷里面休息,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处罚他的军师,从前别说是处罚,就是连战场之上,他连一次伤都没让宁玉受过,也从没让他做过冒险的事情,何况这次是他自己负荆请罪,主动来领责罚。 晚上禀报军情的士兵欲言又止:“那军师那边——” 正在看后方清点,缴获朝廷物资明细的萧策忽然放下手里的书信,就着烛火道: “晚些时候我亲自过去看看他。” 这边程安还守在宁玉边上,宁玉趴在软塌上,只穿了里面一层白色的薄薄的里衣,但隐约还可见得自己背上的伤痕又青又紫。 伤势之中让一旁站着的程安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 “那李昭要趁乱回淮安,你就放他离开就是了,二公子之前也早有命令,军师又是何苦背着二公子做这些呢?” 就算是真的射杀了李昭,这其中的罪名都要由他一人承担,他们只不过是臣下而已,这次退了一个洛阳城之围就可,可宁玉偏要为洛阳城永绝后患,不管成功与否,这么做的代价都给他一力承担,其他将军也知道内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他们军师不愿意。 宁玉有些虚弱地开口道:“我做这些既是为了洛阳城,又是为了将来的二公子。” 这一战不仅是他们洛阳城在所有义军之中出了名,单独在万军之中射杀了莫和玉的李昭同样名声大震,几乎盖过了这次的主帅萧策,两个人本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同样年轻同样风华正茂,战场功绩又相当太容易被人拿来比较。 “但是你现在倒好,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二公子那边又不一定知晓你——” 程安这边刚要开口说话,那边一斜眼睛便瞧到了,刚掀帘子进来的萧策,立马要提醒没有看到萧策的宁玉,却看到萧策摇了摇头,这是不打算让他提醒了。 正趴在软塌上的宁玉自然没有注意到程安的神情。 “有些事情二公子不方便做,但我可以,就算是不太光彩,只要是对他或者对洛阳城有益的事情,我必然会去做。” 萧策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我知道。” 宁玉骤然间听到萧策的声音不免一震,听到他们二公子进帐篷了,也不知道他是何时进来的,宁玉在软榻之上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萧策却抢先一步拦住了他: “你身上还有伤,不用讲这么多礼,不用起来了,而且我建议过来找你,也不是因为我是主帅,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萧策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看的程安,程安立刻意会,他们公子这是要单独和军师说话,自己哪里还敢在这耽搁?程安立刻识相地道: “臣先告退,不打扰二公子和军师说话了。” 程安走出营帐,又屏退了一直守在营帐外面的两个士卒。 偌大的营帐之内就只剩下了萧策和宁玉两个人。 萧策将自己一直贴身藏着的,用小白玉瓶子装着的上好的金创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那是他平常都舍不得用的东西,但用来治疗外伤有着极好的效果,宁玉看到了那个小白玉瓶子,一边又听到了萧策的声音: “你这件事情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不信任我。” 萧策顿了一顿随后对着宁玉说道:“我原本以为你是足够了解我的,李昭他是李府养大的公子,从小文韬武略,是长安城内众人敬仰之人,我一直视他为最好的对手。” 这个宁玉也是知道的,萧策提起李昭一直都是褒扬之词,从不吝啬一句夸奖。 “现如今他在淮安,我在洛阳,你为何觉得今日放他走会对我洛阳不利?也许将来我们是有可能成为敌人,那也是将来的事,而且以我洛阳城的实力,怎会不能在战场之上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如果这次你真的成功射杀了李昭,淮安城那边要是兴师问罪,你打算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但从此以后你就不能再陪我上战场了,所以不管何时我宁愿是现在这个局面最起码可以保住你,打败对别人如何而言又有何意义?” 对于萧策而言,这不如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留在身边来得重要。 宁玉神色一凛,他知道他们二公子今夜对他说的这些都是他的心里话,于是沉声道:“二公子,这次是我多想了。” 这次或许是他自作主张,但是往后不会了。 萧策从一开始就是他选择效忠的人,而萧策也值得他的忠心。 这些宁宇如今知道就好。 萧策看着宁玉目光沉沉地道:“你先好好养伤,将你身上的伤尽快养好,这次之后,也许还有几场硬仗也要打,洛阳守军所有人都在等你。” 宁玉心里有话,但这些话永远不用再说出口了,他从年少时就效忠的人值得他的效忠,得卿如此,人生又有何求。 猫腻 易水城如今全城一身缟素,城门现在大开着,下面是士兵跟着他们的主帅冯知渊,今日他们来迎接他们的将军尸骨回家。 冯程数月前独自带了一支亲卫队,去莫和玉当时率领的朝廷军,又为了掩护莫和玉正门主力撤退,战死在洛阳城外。 战事结束后,萧策派自己程安将他的尸首送过来。 程安远远见到冯知渊,便一挥手示意让身后抬着他弟弟尸首的士兵将尸首放了在了地上,一面对面前的人道: “将军节哀,朝廷兵马围困洛阳,我们洛阳守军不得已应战,原本只要令弟不再负隅顽抗,就能平安归来,可惜战场上刀剑无眼。” 这也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萧策在战前明明也下过命令遇到冯程不得为难。 可惜他选择了效忠昏庸无道的朝廷,选择了死战不降,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那些洛阳城士兵杀红了眼,冯程才落了个今日这般下场。 当年李家也是忠心耿耿却也换了个满门被灭,他这样愚忠的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可惜冯程的英勇,他死时身上还穿着那身铠甲,铠甲已经千疮百孔,上面都沾着血,遮着他尸首的白布都凝成了血痂。 冯知渊的眼神绕过程安落向了一旁被洛阳城守军放在地上的担架,想起一个月之前冯程也是站在这里与他道别的。 那时的样子于他而言还历历在目: “大哥放心,这次我去去就回,我一人带一个亲卫队去,如此就算是败了也不会连累易水城,如果胜了自然是最好。” “大哥保重,如果我回不来的话,易水往后就要靠你一个人了。” 临别之时他的背影那些,对他说的话如今历历在目。 可他到底是食言了,冯知渊没能等到他平安回来。 仔细想来易水城竟是拿他一个人的命换来的,冯程死了,莫和玉率领的朝廷二十万兵马虽然几乎全军覆没、大败而归,但朝廷的惩罚没有牵连易水,城中的百姓终究是护了下来。 一旁的将士有不少也是看着冯程长大的,杀冯程的洛阳城守军就在面前,看着面前这个程安还敢同他们城主开口,自然一时间有气不过的,眼看就要拔刀相向。 他们在想什么冯知渊当然清楚。 冯知渊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动静对着他摆了摆手,跟着又对程安道: “我代易水多谢洛阳肯将我弟弟的尸首归还回来,让他在故乡入土为安,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只是那一战过后,我易水和你们洛阳城的情分也已经尽了,为了将军的安全着想,还是请你尽快离开易水城吧。” 程安看了一眼冯知渊身后的那些将军,一个个的眼神恨不得当下就吃了他,程安只觉得他也不稀罕再在易水多留两天,告辞就告辞。 但面上他还是给足了冯知渊面子:“城主放心,我这便离开了。” 远远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冯知渊一旁的将军上前一步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听闻那程安之前一直是萧策的近卫,后来随着他一起入了兵营之后便一直战功赫赫的,城主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他走了?” 如果程安死了,萧策必定痛心疾首,是洛阳城的人先杀了他们易水的将军。 报仇吗? 他当然也想,他 那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弟弟,一勺一勺热粥喂大的,又亲眼看着他为了身后这满城百姓去沙场的人。 但是他不能。 因为这样会让他的弟弟白白牺牲。 * 洛阳没有等回随军将士,只等回了一匹快马,马上载着两个人,两个人的脸上都是血污。 “程安将军伤重!速去请医师过来!” 那人连滚带摔地掉下马去,很快扬起一片灰尘。 消息到了萧策这里。 桌子上的一盏热茶摔在地上,茶水撒了一地。 “请公子给将军做主,我们此行一共带了十个军营里的弟兄,除了冯梓他一个人突围带了程安将军回来,剩下的都死在了埋伏里,请您给他们做主。” 他们很多人还在现场上尸骨未寒,他们几乎原以为战事结束了,至少可以休息一阵子,他们基本上还没来得及回家一趟,就被派去淮安了。 萧策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他又于心何忍,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易水的情况他再也了解不过,冯知渊是个聪明人,这其中萧策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个士兵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萧策的背影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道:“是。” 便下去了。 再听到身后关门声的那一刻,萧策睁开了眼睛。 如果程安有事,他必然会报此仇。 哪怕这件事只怕不会这么简单。 * 淮安城彼时风平浪静。 唯有李昭住的地方不大一样。 李昭坐在椅子上看着方九歌跪在地上,李寒宁守在门外,门没有关,两侧敞开,里面的声音清晰入耳。 “我已经考虑好了,请义兄成全。” 成全什么? 成全他单枪匹马前去送死? 李昭当然不肯。 原以为洛阳不会为难冯程将军,可没想到在他还是死在战场上,可毕竟刀剑无眼。 方九歌跪在地上,面前的托盘里放着帅印:“还请义兄放我离开淮安。” 他现在要走,去的地方就只有淮安城,李昭心里最清楚。 他想要替冯程报仇,也不愿意连累他们。 李昭很了解他。 李昭沉思片刻之后道:“你可以离开淮安,但我不同意你归还帅印。” 就算离开这里,方九歌也仍旧还是他们淮安的将军。 李寒宁守在门外,但李昭的房门没关,屋内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一清二楚。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李昭先一步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李寒宁: “你随我过来。”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方九歌背对着神堂依旧跪在那里,李寒宁转身跟上了李昭的脚步。 两个人穿过别苑的长廊走至庭前,直到庭院里的大树已经近在咫尺,李昭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庭中的绿树,树阴正落在他身上,李昭沉沉叹了一口气: “今日九歌跟我说要辞去淮安城的兵职,他在想什么我很清楚,无非是因为今日早晨收到了易水的书信,他知道冯程死了,程安重伤,洛阳早晚要兵临易水。” 方九歌想要离开淮安是因为要去易水。 李昭心里当然清楚,沉默了片刻之后看向李寒宁: 他跟着又问向身边的李寒宁:“如果你是我,你可会答应他放他离开淮安城?” 李寒宁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沉沉地摇了摇头:“方九歌从小就在淮安长大,如果去易水,按照现在的局势,将来若是易水与淮安反目成仇,怕是会对我们淮安不利。” 乱世里面的事情又有几个人能说得准,从前李寒宁还在长安的时候就见惯了骨肉相残,他们为了活命尚且能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的骨肉至亲,将来真要有一天有了冲突,谁知方九歌会不会转而对付李昭。 她从来不相信别人。 方九歌实在太熟悉淮安了,大到这里的地形与军事部署,小到这里的文臣与将军人命,若不是念在他们当时在李府失势的情况下收留李昭,李寒宁不会放他活着离开淮安。 她在淮安只考虑她的公子安全,至于方九歌,哪怕他是朋友,只要离开淮安就变成了他们的敌人。 “你呀。” 李昭摇了摇头,他是不会杀方九歌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任何时候。 他眼里的李寒总是很聪明也很冷静,李昭总是觉得泰山塌于前而面不改色就是形容像她这样的人。 像她这样冷静的人总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有时能像她这样不近人情也好。 李昭看了一眼身侧站着的李寒宁道:“于道理而言你是没有错,但于情理有,人心皆是肉长的,有时又岂能不被感情所左右,九歌他还太年轻,那个冯程在小时候对他有救命之恩,哪怕是长大了,他们仍旧有书信往来。” 方九歌这次和洛阳是化不开的死仇了。 李寒宁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李昭,她自然知道李昭为什么会犹豫不决: “我的想法和态度一点也不重要,公子如何想才重要,如果公子要去易水,我自然愿意与公子一道同行。” 何况洛阳那里有人曾经暗箭伤人,这笔仇他们还是记得的。 再萧策身边的那个宁玉时她必定不会心慈手软。 只是李寒宁自从听见了这件事一直以来都心有疑虑。 “公子,我只是有些奇怪,易水太守冯知渊本是我们在长安就接触过的人,他就算再心疼弟弟死在洛阳,这个时候也不会站出来与洛阳为敌。” 易水满城上下加起来就算藏了些锋芒,也不一定勉强能凑齐几万士兵上阵,就算城内有寒铁足够冶炼兵器,但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少能用这些兵器的人。 李寒宁皱起眉头对着身边的人道:“我总觉得这次易水兵马埋伏程安将军有些奇怪。” 方九歌辞职 李昭从前也这么想,但他拦不住方九歌,作为兄弟他总不能眼看着方九歌迈向深渊,但如果他执意要迈下去,但他也会陪着。 那毕竟是陪着他走过最艰难的那段时光的人,在他眼里,方九歌很重要。 李昭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寒宁道: “如果他还是选择在大堂一直跪着,还是不肯改变主意的话,我们也收拾收拾去一趟易水吧。“ 如果方九歌还是不能放下这件事的话,他要查清楚是谁在这件事上做了文章。 眼下的可能性太多了,如果能成功挑起易水和洛阳的矛盾,有很多人都能坐收渔翁之利,比如朝廷,比如边境北蛮,再比如最近各地那些防抗朝廷的势力。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易水现在是龙潭虎穴,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方九歌被卷入这些是非里。 但他不能带着淮安,淮安城里的百姓不该卷入这场纷争里,这一点他和方九歌想得一摸一样。 李寒宁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也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既能保全方九歌又不会连累他们的淮安城,李昭既然决定去易水,她自然也会跟着的,李寒宁沉声应道: “是。” 方九歌就这样在大堂一动不动地跪了好几个时辰,李昭对此不闻不问,也任由他在那里跪着,一整天再没去见过他。 晚间李寒宁路过房间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他在温晴夫人的劝说下还是离开了,只是一直以来都在他那里的帅印留在了房间里,眼下正放在大堂上,将印还留在堂上就说明他还是决定离开淮安,以他的性格,会坚持今日的选择也不奇怪。 彼时温晴刚从房间里出来,正好迎面撞上了李寒宁,今夜夜已经深了,何况淮安这里不比长安,秋日的清晨与傍晚总是冷上许多,温晴身体又不好,以往这个时候总是待在房间里。 “夫人这么晚了外面更深露重,你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温晴今天看上去似乎有些神色疲惫:“我最近几日总是睡不着,李昭他还在书房,白天九歌的事情他已经够烦的了,他在书房看看书一个人静一静也好,我实在不想打扰他,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陪我一起走走吗?” 李寒宁当即便答应下来:“自然可以,我送夫人回房间吧。” 只要是温晴提出来的事情,李寒宁永远不会拒绝,何况这几日她本来睡得也晚。 两个人走在院子里闲庭散步,温晴看了一眼身侧的李寒宁:“这几日你住在淮安,这里的吃食和长安那边大有不同,你待在淮安的这段时间可还觉得习惯?” 她在这个府上除了公子和夫人以外几乎没有认识的人,也就从来不会有人关心这些,李寒宁从温晴这里听到这些话,心里自然是感动的。 “夫人不用担心,像我们这些人在外面漂泊惯了,就算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也是一月之中没有几日待在府上,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淮安对于我来说也很好,因为府上的其他人也很好。“ 长安是他们现在回不去的地方,可对于她来说其实不回去也好,自从来到这里就从来没有人为难过她,她也不用像当时在长安的时候一样冒着危险出去执行任务,她在淮安这几天自然感觉很好,如果能在这里过完一辈子,自然也不错。 “那便好,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我还记得李昭那时刚来淮安的时候,他不像你,许是因为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没有你过得那么顺心,那时他都不爱出门,一天到晚都把自己困在院子里,也不爱和别人说话,我每次在父亲那里见到他时,他都皱着眉头,不过日子久了,到也好很多了,我父亲原本还担心他一直这个状态下去,该如何将淮安交给他,不过他若是还活着的话,想来也会欣慰夫君如今将城内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没有辜负他从前的期望。 温晴说的这些李寒宁心里都明白,她的公子曾经是长安城里最明亮耀眼的人,那时的李府风光无限,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想要攀附、有求于李府的人,可李府一朝失势,他不仅无家可归还成了朝廷的钦犯,所有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一夕之间天差地别。 那时的李寒宁还在洛阳,她一直都很遗憾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能陪在他的身边,不过好在那时他来了淮安,有温晴陪在他身边。 温晴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忍不住笑了一笑,温柔地道:“我总是不由自地谈起他,今日不说他了,你们从小都在长安长大,他其实也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他说你在李府养的那些侍卫里面是身形最小武功却最高的,那时他父亲有最重要或者是最难的事情都会交给你办,仔细想来,你比我认识他的时间更早,自然也就更了解他。只有九歌不一样。“ 温晴许是想起了刚才的事情,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自觉地便皱起了眉头:“方九歌是我父亲的养子,是我的哥哥,我一直把他当成是亲生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脾气如何我从小就再清楚不过,白天他来找夫君的时候,下面的丫鬟就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了,只是没有想到他的脾气能这么倔,一直跪到刚才我劝他走,想来这一次,夫君和你刚从洛阳回来就要去易水了。” 温晴看向面前的李寒宁,轻声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这一次都是九歌连累你们,他这个人最了解不过,做事从来只凭自己的意愿,他身上那一腔热血虽然难得,却总难免被人利用。“ 而不自知。 他们的夫人向来聪慧,想来也是发现了其中端倪,李寒宁站在原地看向温晴道:”夫人可是也觉得这次易水的事有问题?“ 温晴摇了摇头,紧紧皱起来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我只是一介妇人,一直受父兄庇佑,从来没有出过淮安城,哪里懂得你们经历过的那些,我只不过是了解九歌罢了,如同我了解李昭一样,九歌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个急性子,总是很难沉得住气,这次也是一样,我虽然能劝得了他暂时回去,却也挡不住他想要离开淮安。“ 一面是自己的夫君和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淮安城,另一面是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方九歌,李寒宁自然知道她在中间为什么会这么为难,李寒宁出声安慰道:“夫人放心,如果公子真的打算去易水查明真相,我也必定随侍左右,必定护他平安回来。” 她这一次会格外小心,不会再出现上一次在的洛阳城外发生的事,那时是她疏忽大意,没有想到萧策明明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许下承诺,不会为难他们,却又出尔反尔让宁玉派人伏击他们,这一次若要去易水她一定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晴看着她真诚地道:”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回来,夫君是现在这个世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我自然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但我也希望你没事,上次肩膀上的那箭伤,他后来回来也跟我说了,你当时看见他受伤,又返射了洛阳城守军一箭不是吗?“ 那一箭本也不是冲着杀人去的,只是警告宁玉不要再轻举妄动。 “那太危险了,他的命是命,你的也同样是,这天底下的人都一样,你用不着为了保护他而至自己于险地。” 李寒宁明白温晴说这些话的意思,众生平等,何况她已经不亏欠李府了,但成为李府的死侍,随时为了李昭去死,这是她小时候就认定了的事情,从小到大她听过无数次的话便是这个,就像是种在了她的骨子里,既难改,她也不想改。 “谢谢夫人。”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一边走着,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李昭和温晴房间门口,温晴站在房门口停下了脚步,李寒宁今日也是一身男装,在别人眼里男女有别,为了顾及温晴的名声,她也只能送在这里了。 温晴温声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夜我大抵会同夫君商量一下,不过以他和九歌的性格,只怕是劝不动他们,也许过几日还要辛苦你再和他去一趟易水。” 这一次也许又要十天半个月,他一个人去温晴实在不放心。 她 温晴看着李寒宁,只是心里难免觉得有些可惜,对于李寒宁的武功很是很放心,温晴虽然不会武功,但就连一直在武功上眼高于顶的九歌都曾在她面前对李寒宁赞不绝口,她就一定是万里挑一的如果他们淮安城,或者是李昭身边也有这样武功好的侍卫就好了,那李寒宁也不必总是陪李昭身边这么辛苦、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这样的人,往后大抵也要辛苦她了。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温晴道:“夫人放心。“ 她这次去易水一定会将李昭平安带回来的。 再见萧策 于她而言当然放心。 温晴看着她道:“那我就将一切就拜托给你了,路上小心。” 果然如她所言,整个淮安城的文臣武将在第二天朝会的时候都知道了方九歌昨天夜里留下了自己的帅印,然后一个离开淮安不告而别。 眼下当这着李昭的面,这些文臣心里都有自己心里的算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上前多言。 李昭看了他们一眼,自然也明白了什么: “我这几日要出门一趟,城中的事物一切交给我夫人打理,在我不在的时候,还望各位多尽心辅佐。” 台下的人齐齐一揖:“是。” 不知是谁多嘴问了一句:“不知城主离开是打算去哪儿?我们也好算下城主此行的时间,以便处理城中事务。” 李昭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去解洛阳城围困时,萧策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与他约定,等洛阳这场战事平息,再见一次面,饮那时长安未饮的酒,我此去并非是洛阳,而是洛阳与淮安之间的雁鸣城,不会在那里待太久,至多半月。” 李寒宁闻言微微侧目,她这才知道萧策的事情,以他们公子的身份,原不必与这些文臣撒这般谎,他说的也就只能是真的,当时在洛阳城门外他们的确失散了一段时间,也许在那时李昭和萧策见过。 这件事本也牵扯洛阳,萧策被卷进来也是在所难免。 那人闻言又问:“那城主身边可需要带一些随行的侍卫?” 李昭点了点头道:“萧策这次只带了一个近卫,我与他之间公平一点的话,这次我只打算带李寒一个人。” 那人这才罢休。 李昭在大殿之上负手而立,环顾台下众人,沉声问道:“你们可还有要问的?” 台下之人无人敢再多应答。 那这件事便这么决定了。 两匹快马从淮安一前一后朝着雁鸣城奔去。 他们本就是为了追上先一步离开淮安城的方九歌才选择策马急行,现在又是寒冷的秋日,外面寒风刺骨,李寒宁这一路骑马过来,一直在李昭身后不远处跟着,从她所在的方向上看,总是觉得李昭今日穿的衣裳比起前几日来已经单薄了。 “公子,我们已经连着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前面有条小溪,可要暂时休息片刻?” 李昭远远望过去,不远处的确有一条溪流,他们刚出淮安时还是清晨,如今已经快到下午了,阳光落在溪流水面上,远远片刻望见一片浮动的金光。 “也好。” 就算他们人不会累,但马却会,这两匹马是得休息一会儿了。 李寒宁从温晴提前准备的包裹里取出了披风,走过去给刚翻身下马,将马拴在小溪旁边树下的李昭披上了。 李昭感觉到自己身上这一暖,低头一看才见到了熟悉的披风,这披风上的绒毛还是之前他认识温晴的时候,与方九歌曾在城外狩猎,猎中的白貂,那时刚刚入秋,淮安这里的天气又比不得长安,温晴体弱总是生病,这件披风原本是送给她取暖的,今日倒是被她交给了李寒。 李寒宁说退后一步道:“夫人交代我带上,看来还是夫人最了解公子。” 知道他从小习武体质好不畏寒,离开时又是一日之中最热的上午,可淮安一带一到下午傍晚都还是冷的,像他们这样出门在外的人最忌讳生病。 如果是她,这般只知道你死我活、这般粗心的人,哪里能想得到这些,这些小事李昭也的确没有想过要隐瞒李寒。 李昭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披风,忽然想到今日早晨刚刚依依惜别的夫人,沉声道:“她是很好,只是我总是不在淮安,在淮安的时候也不能像寻常人家一样陪在她身边,与我成亲这几个月也实在是辛苦她了。” 对于李寒宁而言,她从出淮安的那一刻心里就清楚他们这一趟最好的结果就是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真相要是能查的清楚,便也能顺利带回方九歌,毕竟他从小是在淮安这里长大,他在易水城又没有认识的人。 李寒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宽慰道:“公子这一次回去,要不了多久,也能与夫人在一处长相厮守。” 何况对于他们夫人而已,总有一个可以等他回来的人,应该在心里也没有觉得那么难受吧,等自己心上人回家的心情,也许又担心,但毕竟她还有一个可以等的人,但是这一点有时就很让李寒宁羡慕。 面前的李昭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忽然又转身看向李寒宁,像是在解释什么似得道:“之前忘了告诉你,在洛阳城外的战场上我曾见过萧策一面,只不过那时战事未停,我和他也是匆匆见了一面,聊了不过几句,约定好再在雁鸣湖相见便分别了。” 他们那时还不确定洛阳的仗要打多久,甚至都不能确定再次见面的时间。 李昭和萧策从前都在长安待过一段时间,甚至一起在长安皇宫的上清学院一起念过书,先前认识也不足为奇,本也没有必要告诉她一个小小的侍卫。 李寒宁只是点了点头,这是他们公子的事,而她唯一的事情就是她答应温晴的,这一行保护他的安全,其他的便都不关她的事了。 李寒宁看了一眼李昭,试探着问道:“方九歌昨天夜里已经去了易水,公子这个时候却是往雁鸣城赶,可是因为与萧二公子约定的事情也与易水有关?” 李昭闻言笑了一笑,李寒到底也是跟着他出身李府,自然什么都清楚:“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前几日程安在易水城附近出事的时候,萧策便曾差人与我送信,他和我们想的一样,如今的朝廷昏庸无道,起兵反抗朝廷的人层出不穷,如今朝廷的二十兵马刚刚在洛阳失利,北方突爵压境又退不了兵,就算是从前兵强马壮的朝廷一时之间分不出神来攻打各路义军。” 李昭皱眉沉思了片刻:“在各路义军之中,如今只有淮安跟洛阳,以及太原的封家,以及易水的冯家,其他的事情对于朝廷来说不足为惧,所以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调起义军之间的内乱。” 如果他们都没有猜错的话,这次挑拨的势力也许就来自长安。 李昭原本还担心萧策那边听说了程安的事情,一气之下会直接兵发洛阳,如今看来洛阳王的这位二公子虽然也年轻,但行事作风上却也沉稳得很,难怪这几年洛阳虽然有诸多隐患,却仍旧稳居各方势力之中的榜首。 李寒宁自然也清楚这一些,这种世道哪里来的什么朋友,大家只有可能因为利益而走到一起,比如这次处理好易水和洛阳的事情,就是他们的共同利益。 所以李昭能放下肩膀上的伤千里迢迢来见萧策。 他们在这儿休息了片刻之后,便又再次启程赶路,临近傍晚落日的时候终于赶到了雁鸣城,晚上的时候进出城的百姓不多,不过好在李寒宁和李昭还是凭借事先准备好的令牌混了进去。 雁鸣城夹在淮安与洛阳之间,原本还打算忠心耿耿地效忠朝廷,但是自从洛阳城一反之后,便选择了中立,不管是对朝廷还是对哪一路叛军对谁都客客气气。 李昭和李寒宁两个人找了一间驿站入宿,他们的马被牵至后院,李昭又给了掌柜的整整一定银子,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 他要在这里见萧策。 二楼正中是个好地方,外面的窗户都开着,可以将周围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李昭现在正一个人坐在正中的座位上品茶。对面放着另一个茶盅,只是空空如也的座位上没有人。 李寒宁腰间别着剑,就站在李昭的身后。 又过了一会儿,有两个人进了客栈,小二刚要拦住他们: “客官,今天我们已经打烊了,有一位公子包了这个客栈,十分抱歉,我们这两天不招待其他客人了。” 萧策的目光闻言便落在这个,急匆匆赶来阻止他们进来的小二身上,看来他是被这个小二当成了“其他客人”: “我就是你那位贵客的朋友。” 小二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穿着也不普通,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这样啊客官,里面请我带您过去。” 萧策随着他来到二楼大堂,果然见到了李昭: “好久不见。” 李昭伸手抬了一下自己手里玲珑剔透的茶杯,茶杯本身便是用上等的温玉所制,及时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里面的茶却也还是温的。 “萧二公子,好久不见。” 萧策朝着他所在的桌子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稳稳落座,他身后也跟了一个看上去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侍卫,只是那一双眼看上去寒气逼人李寒宁仔细观察了那个人的脚步声与气息,自然也是个万里挑一的高手。 萧策落座之后,目光便落在了李昭身后的李寒宁身上,李昭很快便解释道:“见你带了一个侍卫,我便也将李寒带来了,我想差他送地图给二公子,想来在洛阳的时候你们应该见过。” “的确见过。” 萧策的目光移向了李昭。 早在那之前他们就认识。 萧策走到哪儿刺客跟到哪儿 李寒宁这才想起一直以来他几乎都没有跟公子说过,自从李府失散之后发生的事情,当然没有提起过她那日留在洛阳也是因为萧策救了她。 虽然李昭知道兵符在萧瑟手里,大概也已经猜出来了事情的原委。 李昭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二公子当初救了李寒,并且收留了他。” 否则时至今日,他身边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待他忠心,又武功极高的人,洛阳成为的时候,虽然是他谋略在先,但如果不是李寒,换做淮安城内的另外一个,都难以将地图送进洛阳。 萧策这里听到这个名字却是一怔,李寒? 这不是她的名字,几个月前在府邸初遇时,她下意识说出来的可不是这个名字,李寒便是他在李府、待在李昭身边的时候用的化名吗? 萧策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李寒宁。 难不成过了这么久,李昭都不知道她是女子?难怪上一次在洛阳的时候见到她,她也是这样一身飒爽的男装,当时他还以为李寒宁只是因为女装不方便,所以才穿了这么一身。 如果连李昭都还不知道的话,那还真有意思。 萧策存了自己的心思,自然也无意拆穿,沉默不语地跟着抿了一口茶: “雁鸣城的茶还不错,可惜终究不如洛阳,要是有朝一日你有空去洛阳了,我一定请你喝那里最好的茶楼的茶。” 李昭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应对道:“二公子的淮安也是如此,我必以城内最珍贵的茶相待。” 萧策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永远是洛阳王的二公子,李昭也永远是淮安城的城主,他们年龄相当,从前的家世背景也差不多,因此总是外边那些百姓在茶余饭后,总是一并谈起相比较的两个人,以朋友的身份去品尝对方故乡的茶,此生应当是没有机会了,他和李昭一直不曾有那么好的运气。 萧策想到这里心情复杂,不过稍是冷静了片刻之后,很快复又开口道:“当年长安一别没有想到是今日这样的光景再见,还记得当年我们在上清学院读书的时候,似乎就是以一盘围棋开始认识你。” 但是教围棋的老师,让学院里的学生两两一组,李昭与萧策便是对手,只是那一局被人打断没有下完。 “只是可惜这里没有棋子。” 李昭却摇了摇头然后真诚地看着对方:“其实如果二公子真有心情和我下棋的话,心里有棋也能下出完整的对局,二公子可还记得那时上清学院里的许夫子曾言,棋圣方无叶曾以棋局入化境,他曾与朋友在山林间遇一老夫子,两人相见恨晚,欲以棋交友,奈何两人都是在山间游玩,便只好以天下山川、日月星辰为棋,下了一场没有棋子的棋?” 萧策闻言倒是神色一亮,李昭这是打算和他下盲棋了。没有棋盘的棋子,要记住对方每一步下到了哪里才能接着下,而且双方都要记得,对两个人的棋艺皆是考验,不仅要自己的棋艺好,也要信任对方的棋艺。 如今是李昭先提出来盲棋,萧策自然不会拒绝,立刻便应了战:“你打算执黑子还是执白子?” 李昭当年就是执黑先行,如今对局的还是同样的人,只是心境和局势却大有不同了,李昭对着坐在对面的人沉声道: “在上新学院笔试的那一局我是黑子,如今也该到二公子了,这一次由我执白棋吧。” 萧策闻言也没有多推让,虽然先执棋的人有优势,但面前这个李昭比他接触围棋的时间要早上很多,而且当时学院里所有的人都说他比之学院的先生棋艺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府的门客也有大梁的国手,让他半手也无可厚非。 萧策不逞多让,对着面前的人亦是沉声开口道: “三三。” 在棋盘之上要到去实地还是要扩张势力,才能得到好自己想要的局面。 李昭沉稳地应道:“四分之二。” 这边的棋局布阵有条不紊,另外一边的李寒宁与萧策近卫也是不敢怠慢,因为这客栈外面来了许多沉声的脚步声,他们都是会武功的人,而且正在向这座茶楼靠近,平常茶楼的生意并没有这么好,而且李昭已经花银子包了这个茶楼,按照常理来说这时候不该有这么多人来。 这个时候会来靠近的人一定是敌人。 可眼下敌人离得越来越近,这两个人还是气定神闲的坐在原位无子对弈,看来即使是这种情况他们都不打算离开了。 李寒宁抽出腰间的佩剑来,另一位侍卫也握紧了手里的剑。 有几个人已经进了这间茶楼,推开了上前拦住他们的小二: “滚开,别爱我们的事,不然要你的命。” 小二眼看着这几个人就是前来闹事的,气势汹汹,哪里还敢再多嘴,只好拿着自己的托盘藏到掌柜台后面,眼看着那几个人上了是二楼,怕今天这自己的茶楼是保不下来了,连忙一路小跑赶出茶楼一路朝着衙门跑,赶紧跑过去报官。 那些人今日分明是冲着李昭和萧策来的,这是李寒宁和另外一位侍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双方交手。 李寒宁在听到刺客脚步声的时候,便明白了公子的用意,他今天和肖策寒暄了这么久,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但他们这一次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也就是说要么线索在这些来找麻烦的人身上,要么他们之间要交换的信息就藏在他们现在正在下的这盘棋上。 总之在两个人停手之前,李寒宁和这个侍卫这边自然都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来了不过数十人,李寒宁手中长剑一挑,一道寒芒从剑背上闪过去,区区数十人又怎能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这一次她身边还有萧策那边的帮手。 李寒宁脚下轻轻一抬,侧身闪躲便让牟足了劲冲过来的人扑了个空,重心不稳落在地上,李寒宁脚步一踩他的脊骨便断了个干净,吃痛之下惨叫了一声,另外的刺客陆续从楼梯上冲上来,李寒宁上去就踹了其中一个刺客下去,那刺客打横摔下楼梯,将他后面的人也连累地一同滚下楼梯。 这边萧策的侍卫将萧策和李昭旁边的桌子朝着一旁楼梯的方向砸了过去,对方用长刀就地劈开,被刀皮劈成两半的桌子几乎应声裂开,从中间扬起一股木屑的灰尘来,其中的一半险险地擦过正在下棋的李昭,但他却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 雁鸣城虽然比起淮安和洛阳来面积不大,但城内守卫却很严格,短时间内能身上藏有兵器混进城的人,也一定不会过百,这里有李寒和萧策带来的人,自然不会有问题。 眼看其中一个刺客已经轻功一跃到了萧策身后,见他提剑就要刺过去,剑尖已经离萧策的后背不足一尺,最危险的时候,李寒宁余光看了一眼,他的侍卫还在与楼梯口的敌人缠斗,萧策又对他们过于放心,对自己的棋局专心致志,而且现在和他下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公子,要是他在这个时候伤了,想来也是李昭不愿意看到的事。 李寒宁手里轻轻一提,锋利的剑身落在了她的掌心里,李寒宁用了十足的力气将手里的长剑看做暗器朝着萧策背后的刺客丢了过去,那剑正中刺客要害,刺客痛苦地捂着飞剑,向后倒去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萧策只是侧身瞥了身后一眼,并未再多分出神来,他的心思大都在这把棋局上,盲棋要比他从前下的棋更要集中注意力,他又稳稳地落下一步,萧策抬眸看着面前同样看上去波澜不惊的李昭道: “七分之一,到你了。” 李寒宁虽然没了手里的长剑,但还好地上已经躺了几个刺客的尸体,脚边就是刺客的佩剑,虽然不怎么合手,不过危急时刻倒是勉强可以用一用,李寒宁脚下轻轻一抬,伸出手便稳稳接住了刺客的佩剑,很快又放到了两个。 不过多一会儿,那些刺客便被解决得差不多了,李寒宁和另一个侍卫仔细检查了地上的尸体,一方面是担心这些人有人混在其中诈死,另一方面也好仔细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摸出他们的身份来,可惜除了他们口中含着的毒囊以外,两个人都一无所获。 不过这些人嘴里既然含着毒囊,就一定是谁精心豢养的死侍,他们自从刺杀李昭和萧策以来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想她和李昭这一路过来两个人已经足够低调,她也一路防范着不可能有跟踪他们到雁鸣城的人,她们今天才入的城,跟着就有刺客来刺杀,这些刺客于情于理,也只能是先冲着洛阳王的这位二公子萧策来的。 李寒宁直直松开了手里带血的剑,剑落在她的脚下,几乎直直地刻进了茶楼的地板里,她再次回到李昭的身边,目光看向了面前的萧策。 易水家事 萧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站在李昭身后的李寒宁: “刚才多谢你了。” 他方才的余光也注意到了,刚才在对弈的时候,一柄寒剑袭来,剑身险险地要擦过他的侧脸,但萧策相信李寒宁,毕竟她的一身武功当时在洛阳府邸时,他就已经见识过了,所以对她放心得很。 以李昭的身份立场,未必愿意相信萧策,也就是说他近日带过来的侍卫是淮安城上下他最放心的人。 看来李昭也没有辜负她的忠心。 李寒宁没有表示,她和李昭现在都在这里,就不能让萧策在这里出事。 远处有远及近刚才报官的小二终于领着衙门的捕快们赶到了茶楼下面。 “就在前面,各位官家老爷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们小店开店的钱还是问各位乡里乡亲借的,这要是摔坏了什么东西该叫我和掌柜的如何是好?”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 “看来今天这一场棋是下不完了。”萧策不动声色地对着面前的李昭,语气之间似乎有些可惜的说道:“将来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继续下完这一局。” 他会记住这一局的落子。 李昭点了点头,今日没能分出胜负,实在可惜,不过他总觉得将来他们还会有时间继续这盘棋的,倒也没那么可惜了。 萧策看着李昭道:“公子你先走吧,麻烦竟然是我惹来的,自然就得由我来这里殿后,今日多谢你能来雁鸣城。” 来日若是有机会的话,他们应当还会在易水城相见。 李昭点了点头,侧身看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李寒宁,只是一个眼神李寒宁便立刻意会,他们该走了。 等到小二带着官差来到二楼时这里只剩下了一片狼藉,和坐在原地品茶的萧二公子。 小二还以为他的金主会有事,毕竟他们只有四个人,看起来势单力薄,没有想到现在倒在地上的反而是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方才进来时还气势汹汹的刺客们。 小二看着面前的这一切,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这我刚才去报关的时候,还看到他们打斗呢。” 不想就这一会儿的时间已经分出了胜负。 萧策在桌子上摆了两锭银子:“方才我的人下手有些没轻重,打坏的东西我赔给你,还望见谅。” “好,好的,您这么说的话就太客气了。” 这些钱都够在这里重新买个小茶楼了,小二自然高兴地上到桌子前拿过来了萧策给的银子:“多谢这位公子啊。” 他现在巴不得刚才都给砸干净了,还能再多赔一点。 萧策站了起身,正要和侍卫离开的时候,却听见身后看着他的官差对着他的背影道:“公子留步。” 萧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官差走上前去又道:“听公子方才说话的口音,看公子这一身打扮与样貌,公子应该不是雁鸣城本地人吧?” 他来自洛阳,自然不是什么本地人,原本不想在这里打草惊蛇,但既然被人认了出来,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萧策侧过身去看了他一眼,一旁的侍卫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自己别在腰间的玉令摘了下来:“这是洛阳王的二公子萧策,你也敢阻拦?” 洛阳的玉令所用的是梅花玉石,是本地所产,极难临摹,几个官差听到萧策的名字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深了一深。 洛阳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地方,为首的官差只得退后一步: “我等不敢,萧公子慢走。” * 这边李昭已经和李寒宁乔装打扮相继离开了雁鸣城,虽然李寒宁在刚才李昭见萧策的时候也没看出他们之间聊了些什么,不过李昭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想必已经知道了这次萧策想告诉他的事,看他要去的地方像是离这里不远的易水城,她只要跟着就好。 他们几乎没有片刻耽搁,一路骑马赶到了易水城,只是这次进城之后没有选择这里的客栈居住,反而是来了一户普通的百姓家里,住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老伯像是认识他们公子的: “老朽恭迎公子。” 当年是李府的人让他住在这里,他便从此没有再迈出过易水城一步,直到李需要他的时候。 眼看着他就要行礼,李昭立刻扶了他起来: “肖伯客气了,我很久才来一次易水,这里有你打理,一切自然放心。” 客栈容易招摇过目,而且不是易水城的生人,这段时间都入册登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端,李昭和李寒宁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 “你跟着我一路劳苦奔波,今夜就先好好休息上一晚吧,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 李寒宁点了点头,她当李府的死侍这么多年,非常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自然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不该有的好奇心。 能休息的时候自然要休息,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何况明日公子他说还有重要的事,他们在老伯这里放心的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的时候,李寒宁在院子里面见到了李昭。 不管是什么时候,李昭总是起得很早,李寒宁也习惯了早起。 “公子今天去打算去哪儿?” 不管是去哪儿,都会有她陪着。 易水几十年来都是冯家的人当城主,这几年都是冯家的族长冯知渊,战死在洛阳的冯程正是其一母同胞的亲弟。 “萧策与我在茶楼见面时,他的落子连起来便是易水的地形图,这里的势力盘根错节之下,只有一处空当,便指向暂时停放冯程尸体的冯家祠堂。” 都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没有下葬,按照大量上下各地的习俗,尸体根本不能在祠堂待太久,头七便该入土为安了。 李寒宁立刻便明白了,若非是冯程的死还有蹊跷,冯知渊不会不给他的亲弟弟下葬。 李昭低头看了一眼,院子里面摆着的日晷,上面落的时辰正是清晨时分,一面对着身后的人沉声道: “萧策之前与我书信一封,详细说了程安受伤的事,在这件事情上他跟我想的一样,冯知渊那个时候竟然已经让他平安离开易水城门口,又何必多此一举?如果真的是他根本不会在他回去洛阳的路上劫杀,何况冯知渊那个人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他从来都是站理不站亲,小时候能为了一个不认识的百姓杀了自己的妹夫的人,怎么冲动之下在这个时候报仇。” 毕竟程安可不是一般的将军,他和萧策关系匪浅,从小就认识,而且小时候还三番五次的救过萧策,程安若是死在易水,他们才算正式和洛阳城结下了梁子。 “他身上的伤虽然是易水城士兵经常用的铁环武器,但手法却未必像,程安将军命大,虽然身受重伤人也一直高烧不醒,但昏迷之中有半个时辰是醒过来的,他亦告诉萧策,那批行刺他的刺客并不一定是易水城的士兵,他们都蒙着面。” 如此以来是有第三方的实力,想要挑起易水城跟洛阳之间的争斗,只是这一次程安自己命大,他要是真的出事了,萧策必定会不管不顾,连累整个易水城。 按照如此推算,程安遇刺的事情也在提醒他们也许冯程的死还另有蹊跷,当时萧策明明下过命令在战场上要是遇到他的话,不得为难。 但这些也只是推测而已,在见到冯程的尸体前一切还没有定论。 此刻若是萧策站在这里,易水城上下必定群情激奋,但他们来自淮安,所以一切都有所不同。 以李昭的身份而言,算是第三方,易水不可能既得罪洛阳又得罪他们淮安。 所以这次是萧策有求于他们。 “你们是何人?再往前走就是冯家祠堂了,外人不得入内!” 冯家祠堂门口有两个把手的士兵,看他们身上穿戴的盔甲和之前进城的时候站在城门口的几个人一模一样。 倒也难怪,在这里冯家就是易水。 李寒宁上前一步挡在李昭前面,也不搭话,那两个人看这两个人有要擅自闯进去的意思,就在想要拔剑的那一刻,很快被突然上来的李寒宁打中了脖颈,跟着便浑身酸软,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这下便没有人能拦他们。 李寒宁跟在李昭身后,他们进入了庭院之后,李寒宁便关上了门,院子里面是空的,没有人把守正堂倒是挺着一口上等红木棺材。 尸体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俨然有腐烂的迹象,一进去便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仔细听,还可以听到苍蝇围绕的声音。 棺椁上的盖子倒着竖在一旁,那具尸体身上盖着白布,但脸部却没有遮挡,脸上都是血痂,已经难以辩驳。 腐烂成这样的尸体,已经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但他身上穿的那身盔甲的确属于程安。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冯家祠堂!” 他们才进来,不过一会儿,就有人反应过来,重兵包围了冯家祠堂,李寒宁此刻站在这里,几乎都可以听到墙外的脚步声已经很快将这里都围了起来。 易水家事(2) 冯家祠堂院子里的大门被外面的人一脚踹开,来的人是易水城的官兵,这身盔甲他们是认识的,之前进易水城的时候他们就见过。 李寒宁下意识地提剑护在李昭身前。 为首的官兵走进庭院打量了一下两人,看着李昭和李寒宁皱起眉头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也敢擅闯冯家祠堂?” 李昭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寒宁,李寒宁立刻意会,退到了一旁。 李昭取下腰间系的玉令,递近了给面前这个将军看。 “淮安城李昭,前来祭奠冯程将军,不知冯知渊将军如今可在城内?” 面前的易水城武将皆是一怔。 他手里的玉令不会有假,面前这个人当真是淮安城城主李昭。 这个人身份特殊,涉及到淮安城的事,单是他一个小小的城卫军处置不了,他既然提了冯知渊,那自然要由他们的冯将军处理。 “冯将军尚在城内,请公子随我来。” 那人将他们带到了冯知渊的住处。 “请公子在这里稍微休息片刻。” 他们在大堂里等了许久,冯府的下人为李昭和李寒宁各沏了一杯热茶,茶上不一会儿就听到大堂外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人正在靠近。 “久闻淮安城李昭公子名讳,今日一见公子果然是李氏后人。” 来的人正是易水城之主,冯氏的族长冯知渊,看上去比他也不过稍长几岁。 李昭也连忙站了起身来一揖回礼,对着冯知渊客气地道:“实在愧不敢当,家父还在时曾与我经常提起冯城主的名讳,您当年一人出使北境和谈的风姿才是我辈典范。” 两个人第一次见,免不了一番互相寒暄虚与委蛇。 冯知渊落座之后,放心地抬了一下手,屏退左右,如今的大堂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冯知渊看着李昭跟着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公子来我易水城所为何事?” 李寒宁微微侧目,他明知李昭去的冯家祠堂的事,却一直只字不提,冯知渊这个人做事倒真是滴水不漏,八面玲珑。 李昭这边亦沉了沉眸,面上不动声色地道: “我流落淮安城时,曾蒙当时淮安城之主温家收留,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昔年温族长在世的时候除了我夫人一个人女儿以外,身边就只有一个义子方九歌,我对他一向上心。” 李昭看向一旁坐在座位上的冯知渊又道:“冯兄想来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曾是今弟的至交好友,我那弟弟前几日听说了冯将军的事便从我这里辞去了淮安城的职务,想要来易水城。” 给冯程报仇。 冯知渊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问道:“这么说来,公子这一趟是来找方九歌的?” 李昭顺势就认了下来,点了点头道:“正是,我这次来原本也不想给冯兄招惹麻烦,所以还望冯兄见谅,我们进城之前没有提前向你打声招呼,我原以为他会先去祠堂祭奠冯程将军,想着在这里应该会遇到他。” 不曾想他和李寒宁刚到冯家祠堂,跟着后一刻那些城卫军就到了。 这是李昭给的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冯知渊是个聪明人,李昭说的这些他未必完全都相信,但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当面拆穿李昭。 李昭看着面前的冯知渊又道:“不过我这次过来,虽然没有找到九歌,却发现了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冯知渊心下了然,那是他们冯家的祠堂,里面有什么他当然再清楚不过,但眼下他却仍旧愿意配合他演一出: “公子发现了何事?” 李昭侧目望向一旁坐着的冯知渊,一面应声道:“躺在那里的尸体不是令弟冯程。” 冯知渊神色一顿,复又神色一暗,皱起眉头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那具尸体身上穿的的确是易水将军的盔甲,他身形也和冯程将军差不多。” 那具尸体的脸上都是血痂,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认为这是冯程,是按照将军那身和一般士兵不一样的盔甲和身形来判断他就是冯程。 但冒充他也同样容易。 冯知渊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侍卫李寒宁:“李昭公子这个时候能带过来的,想必也是信得过的人。”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李昭的身上:“公子所言不错,那的确不是冯程。” 看来这才是迟迟未将他下葬的原因。 李寒宁闻言微微侧目,这么说来,真正的冯程将军也许还活着,他若活着的话现在易水和洛阳之间的嫌隙便能迎刃而解,不过事情好像也没有这么简单,冯程既然还活着,却没有在那场战争之后再回易水,这其中应该还有什么别的他们不知道的变故。 这边的冯知渊自然清楚当时程安送过来并不是他弟弟的尸体冯府之前遇刺过,那时冯程为冯知渊挡过一记毒箭,身上的伤好了但余毒却在他的手臂上落下了一片黑印,这个尸体的身上没有这样的黑印,所以尸体运到祠堂的那天夜里,冯知渊就发现了这件事。 李昭很快又跟着问道:“那这几日,冯程将军可有和你联系过?” 李昭想要确认冯程是否还活着,这件事关系甚大。 冯知渊却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有所不知,我那弟弟从小和我一同长大,他若是现下安全,定会想办法与我同我取得联系。” 冯程不可能在安全的情况下,还让他白白担心,他很有可能还活着,只是现在还不能联系冯知渊,有人在要挟他,或者他所在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传递消息,这些都有可能。 这也是现在冯知渊哪怕明知道冯程大概还活着,却不敢张贴告示四处寻人,他只能在外人面前认下祠堂的尸体就是他的弟弟冯程的原因。 但李昭的身份不一样。 冯知渊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清楚:“以洛阳王萧二公子的脾性,既然已经正大光明地差程安将军来易水归还他的尸体,便不会再在这件事上多做文章,害我弟弟的当然不是洛阳,只是我摸不准到底是我易水的人,又或者是朝廷的。” 他们易水如今表面是一片祥和,但又有谁真的清楚,这表面的太平下面有没有包藏祸心的人,冯知渊从前也被刺杀过,冯程之前手握易水重兵,自然易水也有明里暗里不想让他平安回来的人。 李昭对着面前的冯知渊说道:“我有一计,也许可以查出令弟现在所在的地方,冯兄试一试也无妨。” 李昭今日去祠堂便已经测出祠堂周围一定有对方把守的人,李寒宁当时打晕侍卫的动作干净利落,冯家祠堂又未在易水城中心,这里半天也来往不了几个人,但的易水城的官兵来得却很快,那时他们甚至在大堂里还没站住一炷香的时间。 李寒宁明白他们公子现在是在怀疑,是易水城兵营里的人出了问题,尤其是当时拦住李昭为首的那个官兵。 * 这边洛瑶知已经从冯府下人那里知道了冯知渊单独见了李昭一事,他本就是城卫军之长,知道消息快也无可厚非。 “我知道了,下去吧。” 他挥了挥手,让一直盯着冯府的侍卫退下了,不管李昭今日是为什么来的祠堂,他和冯程的尸体毕竟单独待了一段时间,怕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蹊跷,为了保险起见,他自然还是要知会长安那位大人一声的。 “大人不好了!” 一个侍卫低着头走过来。 洛瑶知皱起眉头:“怎么了?你慌什么?” 那人应道:“冯氏祠堂失火,冯程的大人遗体还在里面,若是大火蔓延,恐怕是来不及救出去了。” 洛瑶知有些错愕,zhe低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带人去救火!” 那人低头答道:“是!” 就在那个人将要走到门口时,洛瑶知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道:“慢着。” 尸体本来就是假的,他们也一直害怕让人看出些什么端倪,冯知渊又以冯家的入葬习俗为由迟迟拖着不肯将人入葬,这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件麻烦的事,如今不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先去找人,等我过去找水源再去救火。” 他分明不想救火,却也没有明面上对自己不认识的下人说不去救,李寒宁心里想这也是个滴水不漏的老狐狸。 “是。” 等到他们终于赶到祠堂的时候,火已经熄灭了,四周都是烟雾腾腾的味道,几乎就要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好在有一支冯知渊的近卫队来得及时,火势终于被控制住,只是烧了停放尸体的那一间大堂,其余的都完好无损。 “是我来晚了,没能保住冯大人的遗体,请城主责罚。” 李寒宁就穿了一身易水的兵甲站在他身后,闻言倒是不自觉地扬了扬眉,他明明是刚来得这里,又怎知冯程的遗体还在火场中? 他跪在地上,知道冯知渊没有任何反应。 只好又低头问道:“不知城主大人可有查出来祠堂是什么原因失火?” 冯知渊沉声道:“是人纵火。” 不知道是何人这么胆大妄为,在这里纵火岂非是故意和冯家过不去?不过倒是也帮了他们的大忙。 “不知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李寒宁上前一步,抬眼看了他一眼,他们之前在祠堂的时候是见过的,洛瑶知认了出来,有些差异。 李寒宁看着他平静地回答道:“火是我放的。” 方九歌叛变 洛瑶知看到李寒宁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冯知渊已经不再选择相信他。 易水的近卫军一共有八千余人,如果不是之前信任过他,冯知渊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 是他让他失望了。 “我等救火来迟还请城主责罚。” 这个时候还咬准了,是因为救火才来迟的。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冯知渊,有些事情他们这样的君子做不了,但是她可以。 李寒宁低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洛瑶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今天早些时候,你已经将你的夫人和儿子送出了城门,对吗?” 洛瑶知闻言抬头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错愕,这么说来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下落,果然下一刻便见李寒宁看着他皱眉说道: “我答应过你的管家,事成之后会将他送到你找不到他的地方,并且给了他三锭黄金,是他出卖的你,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让人去接你的夫人和儿子回城了,算算时辰,他们现在应该也已经到了,你的儿子听管家说长得还挺可爱,也就三个月大,与一般的婴儿不同,待在母亲的怀里非常乖巧,不哭不闹,我想你也一定很喜欢他吧?” 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夫人也是他从小就喜欢的女子,提前送他们离开这里就是害怕这件事到头来功败垂成会牵连他们,但如今还是牵连了。 李寒宁继续看着他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样的夫人保护的很好,你的夫人尚且还不知道你做的事情,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这些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毕竟还没有出月子,身体应该不太好吧?” 不知道情绪起伏太大会有什么后果。 “别伤害他们。”洛瑶知眼看着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动摇,无关什么时候,他的夫人和儿子对于他来说都最是重要。 “他们是无辜的,请城主念在过去我对易水一片忠心得份上,要罚就罚我一个吧。” 冯知渊心下不忍,可他必须知道冯程的下落,虽然有些意外洛瑶知竟然真的和这件事有关, 但也心里清楚一定是还有什么原因才让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李寒宁却不以为意,很快就跟着问道:“你刚才说念在你过去对易水的一片忠心份上?这么说来幕后主使你这么做的人不是易水的人对吗?” 如果真的是,就说明他们公子之前的推断是对的,朝廷当真参与了这件事,这倒也难怪,冯程当时就在莫家军的营帐附近,他们是最方便动手的人。 洛瑶知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沉沉叹了一口气道:“倘若城主能答应我不牵连我的夫人和孩子,我愿意将一切全都坦白给您。” 冯知渊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就念在你过去那么多年的忠心份上,不牵连你的家人。” 这也是他对部下最后的体恤。 洛瑶知低下头应声道:“多谢城主,是我一念之差背叛易水,所有的一切原本就应该我一个人承担,我家夫人的确不知道我做的事情,多谢您愿意放过她,许多年前我路过长安时,如今的太子太傅莫离曾经救过我的性命。” 莫家的人,李寒宁微微侧目,这背后的一切大概都已经清楚了。 洛瑶知又道:“这次朝廷围剿洛阳,无功而返,圣上牵连莫家,莫离大人为了祸水东引才想出来挑拨易水和洛阳之间的关系,如此以来,朝廷即可坐上渔翁之利,又可以避免牵连莫家。” 冯知渊皱起眉头来:“所以你们才打算动我弟弟?” “冯程将军也曾经对我有恩,莫大人写信给我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我正左右为难,而且他们朝廷的人已经派兵监视我家许久了,早在半个月之前,我就一直想将夫人和儿子送出城去,我一个人自然是无所谓,可他们不应该受到我得牵连,无奈他们一直看管的森严,直到今日早晨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李昭身上,方才有机会将他们送出去。” 原是那些人也以他妻儿的性命要挟,逼他做这些事。 “不过大人放心,冯程大人现在并无大碍,他在战场上的确是受了些轻伤,不过我已经找了易水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疗伤势。” 冯知渊皱起眉头:“他现在在哪儿?” 洛瑶知应声回答道:“之前一直在郊外的别苑里,前些日子有一批盐商进城,他便混在其中,如今在我家里的地窖中。” 冯知渊叫来一旁的侍卫,很快就让他们围住了洛瑶知家里的地窖。 李寒宁一直在旁边看着,看他这副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 既然人没事,冯知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冯程,他的弟弟到底还是活着,他就说那小子要远远比常人命大的多,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死在战场上,又怎么会死在他的前面。 至于洛瑶知—— 倘若冯程并无大碍,冯知渊也打算放了他,只是让他带着夫人儿子离开易水,找个朝廷得人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隐居也好。 他和城卫军的缘分自然也到头了。 冯知渊不会再用他,也不算再为难他。 洛瑶知却不再说话了,只是维持着刚才一直低着头的模样一动不动,李寒宁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弯腰碰了一下他的肩膀,洛瑶知整个人就像是忽然失去力量一样倒在一旁,再仔细看嘴角已经渗出了黑血。 他服毒自尽了。 冯知渊皱起眉头,有些意外,他原本已经打算放过洛瑶知了。 冯知渊看着还剩下一口气的他道:“你这又是何苦?“ 非要让自己走向绝路? 洛瑶知却似乎已经释然了许多:“多谢城主,从小我就知道城主宅心仁厚,如果不是因为城主,我也不会活到现在,我欠的人情实在是太多了,原本这颗毒药也打算留给自己吃的,如今城主既然已经打算放过我的夫人和儿子,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觉得对不起两位将军,用我的命来偿也好,是我当时一念之差,既然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责罚。“ 否则他还怎么统领部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是将军,既然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易水和洛阳之间的心结还来得及解开,战争还没有开始,否则他就是易水和洛阳的罪人。 这次毒发的很快,洛瑶知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李寒宁俯身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的确人已经没了气息。 冯知渊轻声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他不一个人下决断,就算是朝廷的人用他的夫人和儿子做了文章,洛瑶知大可以将这件事告诉他,冯知渊一个人管了易水这么多年,有的是办法。 说到底洛瑶知还是没有信任他。 “城主!“ 士兵由远及近地跑了过来:”恭喜城主,冯程将军他回来了,现下人正在大堂休息。“ 冯知渊一怔,而后快步朝着大堂过去。 李寒宁却留在原地,仔细地看了一眼洛瑶知的丝状,她总觉得之在长安的时候见过类似毒发的情况,像是莫家的毒,正好对应上了他死前说的关于莫家的事,按道理来说事情都能对上,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可是事情总是有些太巧了,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如今的易水城郊外的茶馆最是热闹。 方九歌正在品茶,身后的那一桌也坐着一位贵客。 方九歌侧身看了他一眼:“你说过我在这里喝几个时辰的茶,易水里面的事情就能有结果,你们保证不会伤害冯程将军,并将他完好无损地还给易水,如今约定的时间可是到了。” 已经到了晚上午时,他们的约定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他提到了冯程,方九歌根本不会离开淮安来到这里。 身后的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方公子放心,我这个人一向遵守诺言,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现在冯程将军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冯府。” 方九歌起身就要走,去验证他说的话。 “方公子留步。” 莫离看着他道:“我已经做到了,方公子要我做的事情,接下来该方公子自己兑现承诺了。“ 方九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心里厌恶之下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我自然不会忘。” 他向来也是一诺千金。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棚。 莫离身后的侍卫许是觉得方九歌这个人不大尊重他们的大人,心里自然有火: “大人。“ 莫离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九伸手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江湖人不懂朝廷规矩也是自然,莫离没打算和方九歌计较。 身后的侍卫又道:“可是大人,李昭那斯为了他冒着危险来到易水,他们从前关系又如同亲兄弟一般,他真的会为了大人背叛李昭吗?“ 莫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目光沉沉地道:“方九歌那样的人,和李昭终究不是同路人,更何况我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这样的人,可是比李昭都更要了解方九歌。 方九歌离开淮安 冯府上下如今戒备森严,一边的别苑里都是忙忙碌碌的下人。 那是因为他们的将军冯程回来了。 冯知渊再次见到他弟弟的时候几乎热泪盈眶,不管怎么说,他能平安回来就好,这已经是冯知渊唯一期望的事。 冯程和他的哥哥重逢的时候,方九歌正站在对面的屋檐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亲眼看到了冯程还活着,并且平安地回到了冯府,这也是他离开淮安来易水的唯一的原因。 如今虽然是一波三折,但总算是亲眼见到了这一幕,他也安心了。 方九歌转身就要离开,不知何时一同来到屋顶上的李寒宁却伸手拦住了他: “来都来了,你就不打算下去见一见他吗?” 方九歌抬眼望过去,李寒宁比他认识的一般男子都要身形瘦小,所以她的轻功自然也远远好于其他人,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刚才见到冯程还活着,一时之间因为高兴而失了神,竟然没又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看来李寒宁的武功之高,的确远在他之上。 方九歌摇了摇头,他今天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确认他安不安全,其他的再没有奢望,他们本就分别多年,只凭借着书信联络,就算是他下去了见到了他,方九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所以他没有选择下去,重逢的时刻向来都不属于他。 李寒宁又看着方九歌道:“李昭公子进入易水城后一直都没能找到你,冯城主也说过这段时日未曾在易水城内见到你,你既离开淮安,却又没到易水。“ 就方九歌的行踪而言这段时间实在有些奇怪。 方九歌皱眉看向李寒宁道:“我去哪儿不关你的事。“ 他既然离开了淮安城,那往后淮安那边的事情都再也与他无关了。 李寒宁并不生气,只是看着他平静的道:“的确不关我的事,但是你的事总是关李昭公子的事,他千里迢迢来易水淌这趟浑水就是为了你,你真的打算连见都不见他就这么走了吗?” 她其实也不相信,方九歌会做到这种地步,方九歌从前对于李昭的仰慕与信任,李寒宁其实每一次都看在眼里,何以一夕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人,虽然不知道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 方九歌低声道:“我已经离开了淮安城,那里的一切便和我再也没有关系。“ 那里的一起都再和他没有关系,他指的一切甚至包括了温晴和李昭。 李寒宁神色了然,看来方九歌离开淮安还有别的原因,他离开淮安之后来了易水,甚至都没去冯家祠堂见一见那具假的尸体,那时她便起了疑心。 方九歌正准备离开,李寒宁侧身看了一眼的背影迟疑地对着他问道:“是朝廷的人找了你吗?“ 方九歌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回答她的话。 有的时候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是她猜对了,朝廷有人接触了方九歌,可因为李府的事情,李昭已经到与现在朝廷不共戴天,方九歌很清楚这些,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过。 李寒宁对着他皱起眉头道:“我不明白,当年李府还在的时候,你就效力于易水城的那位老城主,多少年来都待他忠心耿耿,你与夫人更是两小无猜,一同长大,就算是后来的公子,你也一直对他照拂有家,你过去的二十多年都待在淮安,更是掌管淮安的兵权。“ 淮安城除了李昭,最有权力的就是方九歌,相比之下昏庸无能的朝廷又能给得了他什么? 若是他不甘心在李昭之下,那便早就离开淮安了,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方九歌是个聪明人,何以这个时候选择一意孤行。 方九歌没有回头,但身后的李寒宁听到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我没得选择,我不想李昭,也没有萧策那样好的运气,唯一的机会我总是要抓住的,因为我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有几次像样的机会。” 眼下就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以莫离太子太傅的身份,不会再一次找到他。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转身伸手递给了李寒宁:“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义兄吧,他看了信上的内容就会明白一切的,我这一封信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 李寒宁将那封信接了过来,信纸上是有温度的,看来他一直贴身保存得很好。 这封信她一定会带到。 李寒宁只是有些可惜,方九歌这样的人是难得一遇带兵的将才,方九歌对淮安一带那般熟悉,倘若能留在淮安,将来定然会有一番作为。 而现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走,此刻别说是她,就算是李昭在这里,只怕是也改变不了方九歌的想法。 他们从前是一路人,也都为淮安效力过,如今方九歌这一走,再次见面的时候恐怕就是敌人了。 世事无常,李寒宁只是心里觉得遗憾与可惜,明知道他要走,也没有什么能留住他的东西。 李寒宁对着方九歌的背影只好最后道一句:“往后你多加保重。” 她在这个世上的朋友几乎屈指可数,如果要算的话,一同比武,一同喝过酒的方九歌算得上一个。 “你也是。” 李寒宁这次没有再伸手阻拦,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手里的信封,天山的云总是聚了又散,人世之间的别离亦复如斯。 旁人总是要离开的,过了这段分别的时间就好。 * 李寒宁去找李昭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待在客栈里,她取出了方九歌留给他的信。 她见到方九歌了,只是没能留下他。 “这是方九歌让我给公子的信,他说等公子看完这信上的内容一切便都能明白了。” 李昭心下了然,方九歌没有随李寒宁一同来见他,李昭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李昭拆开信封,一字一句地看着信上地内容。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 李昭走到桌上的烛火旁边,将信的一角放了上去,火舌顺着信封将其缓缓吞没,只剩下了一角残灰落在了地上。 李寒宁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李昭,那毕竟是他的弟弟,冯知渊找到了他的弟弟,但李昭却失去了方九歌。 李昭却在此时看了她一眼:“这段时间你与九歌相处得多吗?” 李寒宁没有想到李昭会突然问这个,她一天得大多时间不是在练武,就是待在房内看会儿书,外面得事情自己极少参与,整个淮安城上下除了李昭和温晴,她几乎谁也不熟。 李寒宁如实答道:“的确见过几面,但不熟。” 李昭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下了然:“他在信里提及,怕他这一走也会影响你,让我与你说一声,将来若是有机会,他仍旧愿意回到淮安,只要那时的淮安与我还能容得下他。” 李昭顿了一顿道:“他去投奔莫离了。” 李寒宁心下一震,李昭对于莫家的恨意她再清楚不过。 李昭又道:“自洛阳一战朝廷战败之后,我亲手杀了莫和玉,莫和玉的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之下没多久也在长安过世了,莫家旁支一脉已经不足为惧,如今的莫家未必能再得梁帝的信任,朝堂上也就一个左相莫闻和一个太子太傅莫离,他们不会坐视淮安与洛阳再一步扩大势力。” 李寒宁心里明白李昭这是认为这些是莫离策反方九歌的原因,他想要他们内乱,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李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叹了一口道:“其实这件事的责任更多在我,我从前的心思都在朝廷,在莫家,在大梁,可从来都没有时间去关心夫人,关心九歌,以致于莫离何时接触的他我尚且不知,方九歌会离开淮安定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莫离远在长安那么多年,竟然比我都更要了解他。” 不是这样的。 见到李昭自责,李寒宁立刻上前一步否定道:“公子怎么会这么想?莫家的人向来都擅长权谋,这样的手段也只有他们能做得出来,行事作风这般不光明磊落,未必能走得长久,就算方九歌回到长安,当真是在朝廷任职,他曾在我淮安担任过重要职务,其他大臣也未必容得下他,莫离让他过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要力排众议。“ 李昭却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李寒宁又道:“我知道公子因为他的离开难过。” 李府还在的时候,大家都是锦上添花,可淮安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是雪中送炭,李昭一直记得这份情谊,并且将它看得很重。 可这是方九歌自己的选择,他离开淮安过会过得更加开心,也许将来会遗憾,不过至少他此刻的选择是按照他自己的心意。 “不过是否也该考虑,方九歌既然已经离开淮安城,那淮安成防军部署,与兵力驻扎是否要改,与他关系亲近的那些部将是否及时安抚或者调任镇压,以免他们做出对淮安不利的事。” 李寒宁成为代将军 【短信】亲爱的面试者,您好。感谢您应聘《幽冥路》女二号,恭喜您已经成功通过海选,进入第二轮面试,将由我剧组的导演亲自试戏,面试地点为幽冥路七十八号,时间为今日晚上10点30,请您按时到达指定面试地点,祝您面试一切顺利! 沈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又仔细看了一遍面试信息,确认一切都没有错。 她现在在出组车后排座位上,外面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姑娘,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去幽冥路干嘛啊?” 沈月以为这么晚了,司机大叔谁担心她的安全。 “师父,我这是好久没有找到工作了,这次是去那里面试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面试的机会。 “面试?”司机大叔看上去有一些意外:“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啊,非要从事殡葬行业也不害怕吗!” 沈月无奈扶额解释道:“不是,我是演戏的小演员,这次是去进组面试的。” 司机大叔瞪大了眼镜:“我说小姑娘,你可别被人骗了,我经常在这附近开车呢,这里哪有什么剧组呀,我跟你说,这幽冥路只有丧葬一条龙,没有别的产业。” 难道她收到的那条面试短信真的是谁的恶作剧吗? 她一天要投简历百十来封,大多都是石沉大海,还真没仔细检查过自己到底有没有投那个剧组的简历,这次过来也是因为时间紧急任务重,而且只有这一个剧组给她发面试短信。 “司机师父,那您知不知道幽冥路四十八号是什么地方?” 司机回应道:“知道啊,无名坟场,就是个乱葬岗。” 哪有人在乱葬岗拍戏。 可是他们开的条件真的很诱人。 七万块一个月呢。 听说要拍大半年。 现在她真的很需要钱,反正来都来了,要是真的不对的话,她就见势不对,立刻撤退! 【频道广播】现在插播一条全城通缉广告,警方重金寻找A级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为中年男性,身高1米73左右,外貌普通,推测职业可能为大众职业,面部特征为鼻子上有颗痣。 沈月只觉得自己周围阴森森地,一股凉意直逼后脑。 这个人的特征…… 这个人她有印象…… 鼻子上有痣…… 【频道广播】现在该犯罪嫌疑人下落不明,警方悬赏2万元,如果遇到线索,请大家及时反馈,也请广大市民注意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车忽然停了下来。 司机道:“姑娘已经到了。” 看见沈月面色不对,司机又提示了一遍:“姑娘?” 沈月这才回过神来:“好的,我马上付钱!我扫码支付!” 她尽量克制自己的紧张,为了避免自己掏手机时手抖,她甚至还偷偷的掐了自己的大拇指一下。 “付好了。” 司机背对着她。 “那个女孩,我杀的,她和你差不多大,也差不多一样的漂亮又年轻。” “我看着她的瞳孔一点点变大,在惊恐和绝望里断气。” “我好开心。” “我这辈子都没有那么开心过。” “你已经发现了对吗?” “我就是警方通报的那个杀人凶手啊。” 在最危险的时候,沈月推开车门,一边拽着自己的包,一边头也不回的跑下了车。 不要命地跑! 一路狂奔时她才注意到这附近果然都是墓碑和坟。 有很多墓碑被人祭拜过,周边还有香火和祭祀品。 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欢迎登入生存游戏。】 【您已经成功连接进入。】 可她的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也根本没有下载过这款游戏! 【下面进入第一关。】 【祝您游戏愉快!】 真是邪门! 这附近一片漆黑,不过好在今天有月亮,勉强能够看清楚一点。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已经气喘吁吁,那个司机大叔应该没有跟上来。 这附近都不安全,也没有个人,看样子得等天亮才能再打的到车了。 休息的时候,沈月看了一眼面前的墓碑,墓碑有些年代了,上面都是破损的石块,上面的照片也历经风沙有些模糊不清,刻着的字倒是可以勉强识别。 “爱女沈小溪之墓。” 沈月跟着念出来这几个字后,忽然觉得自己脊背一阵凉意。 这个名字的分明从哪儿听过。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刚才已经看见过好几次了。 她来过这里好几遍了。 这莫非是遇上了鬼打墙? 【新手游戏提示:请您尽快离开该危险地带。】 她也想离开啊! 又不是自愿来这儿的! 沈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地方这么大,她能被困到这一角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这周围一定有什么细节,是她刚才忙于逃跑的时候没有发现的。 她观察着四周,终于从旁边的林子里面见到了隐约的光亮。 那应该是开着灯的,房子虽然已经比较老了。 沈月鼓起本就不大的胆子,犹豫再三之后决定去看一看。 希望自己能赌对。 这个小房子是农村常见的那种小土房。 门也很看老旧了。 “砰砰砰!” 沈月深吸了一口气,吞了一口口水问道:“您好,请问里面有人吗?”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有人给他开了门。 面前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大几岁的男孩子,身上穿着黑色的毛衣牛仔裤,皮肤很白,但黑眼圈很深。 “有事吗?” 沈月按下心里的紧张:“你好,我不是坏人,我今天晚上来这里,但是人跑丢了,我在这附近人生地不熟,我看你长得像好人,能不能给我指条下山的路,或者让我进去休息一下?” 面前的男孩子显然的犹豫了一下。 沈月立刻纠缠道:“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您给我指条下山的明路就行,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他想了一下:“算了,你先进来吧。” 沈月进到了房间里,这房间看上去不太大,一边有帘子,里面应该还有个小屋子。 沈月问道:“这么晚了,我没有打扰到您吧?” 男孩子一阵沉默。 为了打破尴尬,沈月又问:“你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男孩子终于开口道:“不是。这是我的工作,我是这里的墓地管理员。” 年纪轻轻就干这个。 少侠真是一副天生的好胆量啊。 “我爸妈都是做这个地方。” 祖传手艺? 看上去并不怎么大的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张合照,合照里面的两个人一个明显就是面前这个男孩子,还有一个迷你版的小孩。 男孩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照片。 “他是我的弟弟,叫夜夜。” “爷爷?” “夜夜,夜晚的夜。” 沈月笑了一笑,立刻缓解尴尬:“小朋友看上去就很聪明!我刚才没有打扰到他休息吧?” 这小孩看上去也就是小学生的样子,这个时间他们应该都睡着了。 “没有呢。” 男孩子看了她一眼:“你应该庆幸遇到了我,因为我知道这里的生存规则,没有活人可以在这里,在晚上下山的。” 没有活人。 沈月明显被吓到了。 男孩儿又解释道:“这是这里的规矩。” “马上就要到了宵夜时间,我弟弟最近总是不怎么听话,辛苦你帮我去叫他吃饭吧。” 这么晚了还要叫小孩子起来吃宵夜吗? 沈月理所应当以为他弟弟就在房间里。 “对,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辛苦你出去找到他。” 小朋友这么晚了在外面玩? 【游戏更新任务提示】成功领取到新任务,帮助墓地管理员寻找弟弟。 【系统提示】任务失败,游戏玩家将死亡。 死亡? 沈月头皮发麻。 这—— 说起来今天晚上遇到的一切好像都跟她手机里这款自己执行的游戏有关系。 可是她的手机现在好像不由她控制一样,连关机都做不到。 可是它说任务失败自己会死亡。 她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那就找。 先找到人再说吧。 屋子里连着的那个小房间不让去,外面她又是来过的,到底在哪里能藏人呢? 小树林。 唯有那一片是黑漆漆的,她也没有仔细去看过,沈月打开了自己手机功能里面的手电筒,在小树林里面晃荡了一会儿。 “夜夜。” “夜夜你在里面吗?” 过了一会儿,好像听到了低低的歌声,那声音很小,但是像是在儿歌的旋律上。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莫名晕掉,兔妈妈又生了一对双胞胎。” “昏暗灯光小写字台,是兔子无尽的悲哀,眼睛红肿已睁不开,假期何时才能到来,九兔子在专心吃奶,十兔子觉得好奇怪,九兔子说我还想在幼稚园发呆。” 沈月皱起眉头,这歌曲不管是诡异的旋律还是歌词听了真的让人感觉到心里不舒服。 而且这不是一个小孩儿在唱,仔细听下来,有好几个小朋友在哼着这个旋律。 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能算是常理。 她按下心里的不舒服,鼓起勇气走进树林深处,一路循着歌声走过去,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看到一个男人在树林里在挖着什么泥土。 他一铲子一铲子,机械似得不知疲倦。 沈月定睛一看他身后站着很多看不大清楚的半人高的影子。 “年纪越小我越开心。”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啊。” “这样最好,他们不会被这个肮脏的世界污染。是我们送他们去了天堂啊。” 刻意陷害 她的绝色陆无双是青苔歌院的顶流,但对于当时的时代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歌女,歌女是有钱人的商品,即便她和宁少是真心相爱。 “我知道了,那我们从前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吗?” 宁铭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有些颤抖。 陆无双坐在化妆镜前,她没有回头,正低着头,看见桌子上自己的化妆盒。她皱着眉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你指望我回答什么呢?爱你吗?宁少,你很有钱,不,是你家里很有钱,有数不尽的钱可以供你挥霍,如果不是因为你家里有钱,我们就不会相遇,我甚至都不会见到你,但你家里人已经明确说了,如果你选择跟我在一起,他们不会再给你钱了,单是靠你自己一个月又能赚多少钱呢?你能养得起我吗宁少?” 陆无双一阵沉默之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得沉沉道:“所以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了,我们都清醒一点吧,我们分手了,宁铭。” 不是这样的。 你有苦衷的陆无双。 沈月道,你要和他说清楚,不然你们都不会好过。 他会死心,但对这份爱意死心之后是自尽,你听说了他的事也会郁郁而终。 你们都会死。 “我知道了。” 宁铭心里很难过,他的刘海贴在脸上,所以看不清楚眼神和表情,只是对着面前的人喃喃说道: “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至少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那么真实。我也是真实的爱过你啊无双,我们过去点点滴滴都请你记得,至少别忘了我。” 陆无双心里一样不好受,她很难过,当面拒绝自己心爱的人,心里就像针扎一样难受。 可是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他的家里人知道了这件事。 名动上海城的少爷怎么可能和一个小小的歌女在一起呢?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不般配。 陆无双的身体在颤抖,她在哭。 宁铭一步一步缓缓地离开了后台,没有看到陆无双抑制不住的眼泪。 沈月在她的身体里面看着只能干着急。 你在这里哭,他是看不到的。 温柔的小姐姐啊,我不想看到你哭,我想要帮助你。 沈月终于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她决定要追上去,告诉宁铭真相。 门口的主持却死死地盯着她:“你不能去。” “你要遵守游戏规则。” “你要服从剧情。” “你不能去。”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机械似的看着她,像机器人一样重复着同样的话: “你不能去!” “你不能去!” 但沈月一定要去。 内心的声音告诉自己,一定要动手阻止这场悲剧。 就算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她也一样宁铭明白陆无双的心意,她是真心爱他的,不比他的真心少一分。 一定不能让这些都来不及。 哪怕那些人都追着她,她跑了一路,不敢停歇地狂奔了一路,终于追到了大剧院的顶层,宁铭站在楼顶,他身边有风呼啸而过,衣角也随风而起。 “你怎么会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这是宁铭跳楼的地方。 她差一点就没有赶上。 好在最后的时刻还是赶上了。 “宁铭,陆无双喜欢你,喜欢到发疯,喜欢到可以为了你得罪这里所有的老板,喜欢到可以为了你抗争本来既定的命运,喜欢到可以为了你放下一切。” “先前说的话都不作数,不是真的,是因为你家里逼的,这一切都是你家里逼我的,他们威胁我放弃你。” 宁铭目光似有所动,手也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声音有些怯地问道: “无双,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月看着他,用着最真诚的心说道: “都是真的,我以为你也真的了解陆无双。” 她值得你的喜欢。 宁铭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无双,我是真的爱你。” 为了你可以放弃宁家的一切。 “我知道。” “我都知道。” “而我也是,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也是一样啊宁铭。” 那个时代的陆无双也不能没有宁铭,她从小过得那么苦,唯一一点还算甜的日子都是因为遇上了宁铭,所以她才会冒险做了那些看似出格的事。 他低头从快要跳下楼的地方走下来,朝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然后深情地低下头来吻了她。 沈月闭上眼睛。 可再睁开的时候却回到了电影院。 屏幕上的电影已经放映结束。 好在赶上了。 这是—— 沈月看到了一旁的宁铭。 ! 他竟然出现在了电影院。 沈月有些不可思议在看着他问道:“是我把你带出来了吗?宁铭你——” 明明只是游戏而已。 没有想到竟然会影响现实。 她真的把宁铭从那个动荡的时代带回来了吗。 刚在不可思议之余,触碰到他的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所有的喜悦都在这一刻停止。 一阵莫名的悲伤,漫向她的心里。 宁铭看向她的眼神一闪而过:“不要难过,我本来就是那个时代的人。” 他早就已经死了。 勉强来到这里本就不符合规则。 不过能亲眼看到那个帮助了他的人也好。 她果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谢谢你。” 沈月心里有些难过,她总是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让我明白了无双当年的心意。” “我甚至恨了她好久。” “她真傻。” “我连死都不怕,她却怕世俗不允许我们在一起。” “我要去找她了,在我走后,她一定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无双,真是一个傻丫头。” 宁铭的身体忽然变得透明,逐渐消散,但他的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他和陆无双都是被那个时代亏欠的,很温柔的人。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顺利通过第二关,获得奖励金币+10,当前账户余额:20金币,商城即将开放,敬请期待! “叮铃。” 手机振动的声音。 电话那头是她现实的好闺蜜楚湘湘。 “月月,你怎么回事?我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你怎么不接呀?你在忙什么呢?” 沈月沉默了一会儿,刚才经历的事情有些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声音闷闷地道: “抱歉,我今天真的有些重要的事情。” “不过还好,我已经给你争取了机会,导演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你还是可以过来试戏!” 沈月声音低沉,现实里的事情和那个世界的事情还是没办法那么切换自如,毕竟她刚从那个世界出来。 沈月勉强回应道:“好,大恩不言谢,回去之后请你吃饭。” 到了剧组以后她还是很快就调整回了状态。 毕竟生命不歇息,赚钱不止,而她太需要钱了。 等到了以后才发现男主角竟然是洛笙。 她认识,也偷偷学过他的戏,洛笙比她大三岁,在他刚进入校园的时候,他还是她的学长,沈月在学校的剧院里偷偷看过他的演出,洛笙火过一段时间,但在那之后却突然销声匿迹了,所以有关于他的热度突然降了下来。 没想到能再次见面。 “学长好。” 沈月先开口打了招呼。 洛笙看了一眼她:“你好。” 沈月有点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道:“我也是S学院毕业的,不过比师兄小三届,我只是个小透明,师兄不记得我也很正常,我们学院出来的不一定都和师兄一样有名的。” 洛笙看着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 轮到沈月有些意外,她并不出名啊,就算是当时在学校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洛笙看着她解释道:“这是的剧组是楚湘湘推荐你来的,但审核资料的人是我,我既担任演员,也担任制片人。” 沈月尴尬地笑了一笑,她原本还以为……看来到底是自己多想了,也是,洛笙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认识她呢? “是这样啊。”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洛笙先一步开口,他看着沈月忽然认真地问道:“你也在玩生存游戏是吗?” 沈月一怔,忽然想起了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经历这一些,她甚至都不敢告诉关系最好的楚湘湘,怕连累她,也怕她不相信。 面前的学长,是可以信任的人吗? 那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看上去都很离奇,她甚至都没法和游戏之外的人说,怕被他们当成疯子。 沈月想了一想后还是犹豫着试探道:“学长也被那个游戏选中了吗?” 洛笙怔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是的,你目前进行到第几关了?” 沈月想了一下黑白影院里面发生的事情于是脱口而出:“我昨天刚完成了第二关,学长你呢?” “十四关。” 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也比自己的知道的事情多,也许可以从他这里提前知道些什么。 沈月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开口。 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也比自己的知道的事情多,也许可以从他这里提前知道些什么。 沈月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开口。 刻意陷害(2) 李寒宁不过一日就获得了军营里所有人的认可,韩叶身旁的侍卫更是坐不住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他很快就是第二个方九歌,当他在军营里面站稳脚根的时候,他们就更不好对付了。 韩叶却目光一深道:“你放心,他就算是被李昭现在捧得再高,到时候李昭也未必能护得住他。” 一旁的侍卫沉声道:“希望一切都能如大人所言。” 军营里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可那又能怎样,只会在李寒被拉下水的那一刻更加影响军心罢了。 这就是韩叶最想要的,他想要李寒宁身败名裂,也想要整个淮安城的军营军心动荡。 * 淮安城的上清节,城中的女眷都会去城外的寒山寺进行祈福,但温晴的身份与旁人不同,李昭亲自找的李寒宁,让她差一队精锐护送。 淮安城军营里的人也大多数都在陪自己的家人,反正现在在军营里面也左右无事,李寒宁便决定自己带几个人前去护送。 临行之前倒是有人从洛阳送来了给他的礼物。 那人和上次一样,站在后院的门口四处探望: “请问您可是淮安城的李寒将军?” 李寒宁随即点了点头,她在洛阳城里面没有几个认识的人,能送东西过来的想来就只有萧策了。 那个人从怀里面摸出一个锦囊来,上前一部递了过来: “这锦囊里的是我家二公子的一点心意,一来是为了恭贺将军成为淮安城一人之下的城卫将军,二来也是因为我家公子知道淮安城特有的上清节,便是在今日。” 他们家二公子,想来只能是洛阳王的二公子萧策。 这个锦囊不大,里面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们家公子可有托你带些话给我?” 那人犹豫了片刻后道:“公子担心将军不愿意收下锦囊,他想说的话也都在这锦囊里了。” 李寒宁点了点头,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那人一看到是白花花的银子,哪里敢收立马退却: “将军实在是客气了,我只是个送信的,实在是不好收您这么多银子。” 若是让萧策知道了,他还能有命回去不成? 可面前的李寒宁却摆了摆手:“你远道而来,也实在是辛苦了一躺,无妨,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还是收下吧。” 那人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收了下来,等到他离开之后,李寒宁才站在原地打开锦囊。 里面是一个香囊,做工精致,仔细闻起来还有股安神香的味道。 互送香囊原本是他们淮安城的习俗,上清节在寺庙里求的锦囊,可以为自己的家人挡去新一年的灾祸,但这个香囊是给自己最重要的家人的,想来萧策还不知道有这一层意思才会把香囊送给她。 可惜她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回礼的东西,洛阳城的元宵节离现在还有几个月,等她忙完这一阵子,再插上好好打听一下洛阳那边的习俗。 难为萧策一边要应对洛阳城内的局势,里面还惦记着淮安城的上清节,毕竟是他的心意,李寒宁还是系上了香囊。 她在后院门口准备了买车和人手等着温晴夫人出来。 温晴今日没带自己的贴身丫鬟,对于李寒宁的安排她一向是放心的。 李寒宁扶着她上了马车,温晴正要上马车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她腰间系的香囊,立刻便意会了: “看你身上系的香囊,织绣的样式在淮安并不多见。” 李寒宁只得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香囊,这的确不是淮安城的东西。 “回夫人,是我朋友从洛阳送过来的。” 温晴心下了然,随即看着面前的人打趣似得说道:“只怕不是普通朋友吧?能在这个时节记得送香囊,对方一定对你存了些不一样的心思。” 他一定对李寒宁很上心,可偏偏温晴能够感觉得到李寒宁在这方面就像一块不开窍的木头,这人世间的心意大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和打磨,温晴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也明白对方几次三番送东西过来的用心。 李寒宁不同,温晴知道她真的身份,也希望她能过得好,总不能用现在的身份在军营里面待上一辈子吧,温晴也是为了她好,李寒宁心里也明白。 只是往后淮安和洛阳早晚要成为敌对,她既选择了淮安就不可能再投靠洛阳,现在收下香囊也只是因为暂时淮安与洛阳还是半个盟友。 一旦开战他们淮安和洛阳,她和萧策便是敌人了。 温晴看着她这副满是心事的样子,有些神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今日是上清节,你正好与我去一趟寒山寺。” 李寒宁点了点头,她既然选择收下了香囊,今天和温晴夫人一起去寒山寺,便是打算再求一个锦囊回来当做给萧策的回礼。 一些人出城上山的时候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有很多。 等到了寒山寺已经到了下午。 温晴从小就在淮安长大,之前也跟随母亲每年都来一次寒山寺,所以和这里的住持关系尚好,便在内院待了一会儿跟着念了一会儿佛经,李寒宁也如愿在院子里求了一个香囊,并且贴身将其收好。 公子的香囊自然是由温晴夫人所求,还是这里的主持给开过光的,她这个是为萧策所求,就当是回礼,何况若是真的有灵的话也希望它能保佑那位洛阳城府的二公子新的一年可以平安顺遂。 李寒宁在门口来回踱步,等了许久,同样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和尚甚至还给她卜了一卦。 听说他这卜卦一直都很准,温晴在和李昭成婚之前,就曾经在这里求过姻缘签,后来不出一个月就应了验。 只是今日小和尚对着李寒宁卜卦却眉头不解。 李寒宁素来擅长察言观色,此刻见面前给她算卦的小和尚眉头不解,便知道她这卦象可能是出了问题。 她今日本来就是因为左右无事才待在这里,若不是为了等夫人回来,她也不会正好遇见这个会算卦的小和尚,命数天理这些事她未必相信,否则像她这样从前杀了这么多人的人,死后早晚不得安宁,她自然也就没有真的把这挂放在心上。 就算是将来命运真的不好,也并非是因为面前这小和尚替她卜卦的原因,这点李寒宁还是分得清楚。 李寒宁看着面前明显神色有些忐忑的小和尚镇定地问道:“请问我这卦象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和尚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铜钱,又仔细地摸了一下这几个铜钱,跟着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李寒宁,小和尚不擅长骗人,他们出家人本也不应该骗人,但这种卦象他也实在不能当面告诉李寒宁,只得半是卖着关子得道: “公子莫要多想,我这算卦的本事也是一日灵一日不灵,公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将军,看面相也是灵台清明,将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只是希望公子往后可以永远记得今日的善念。” 李寒宁心下了然,虽然不知道那卦象究竟是何解,不过她还是愿意承他的吉言: “多谢,你放心,我会记得的。” 她虽然一直都是李府的死侍,但也不会滥杀无辜,她对付的向来都是对李府和公子有威胁的人。 她又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到了快傍晚他们该离开的时候,温晴从内院走了出来,李寒宁上前为她披上了披风,跟着又扶着温晴上了马车,马车车帘缓缓地放了下来,他们一行人也离开了寒山寺。 唯有给她算卦的那个小和尚远远地站在山头门口看着这一幕。 卦象上的她这一辈子颠沛流离,然而她将来要辅佐的人,最终会成为结束这个乱世的皇帝,而她的姻缘,明明是个男子,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帝后之命。 想来是他这卦也会有不准的一天。 小和尚想起了刚才自己给那人卜出来的卦象,还是有些不大确定地摇了摇头,他将手里的三枚用来卜卦的铜钱丢进了香火炉内,方才没有对李寒宁说起卦象上的事情其实也是怕给自己再招惹麻烦,他倒是希望自己这么做是对的,那个卦象就算是真的,也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毕竟卦象这种东西,也可随机缘而变化。 * 李寒宁和温晴马车里的一行人正在回淮安的路上,天色已经渐暗,按照他们回去的速度在彻底天黑之前应该能平安回到淮安城里。 这一路上没有来时那些往来上山的妇人了,许是下午的时候他们在寒山寺浪费了一点时间,不过再有一个时辰应该就能赶回淮安了,等回到淮安他们这些人也能彻底放下心来好好休息了。 怎奈何走着走着,走在一行人最前面的李寒宁忽然看着远处皱起了眉头,她勒住了胯下马的缰绳,停在了原地,同时伸出了手臂,身后护着温晴马车的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他们很快意会,掏出了腰间的佩剑,警惕地望着周围。 李寒宁骑着马不动声色地靠近了马车,一边警惕地打量着这四周的动静: “夫人莫慌,等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您就待在马车里便是。” 温晴坐在马车里,她想来信的过外面守着她的李寒宁:“你们自己也多加小心。” 李寒宁今日挑选的这辆马车是用白坚木所制,马车外更是坚固,寻常的弓箭刀剑很难损坏。 只是他们身上都穿着官服,明知道他们是谁也敢在淮安城附近来招惹他们的人,想来自然也是有备而来。 不知道是什么人这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打他们夫人的主意? 刻意陷害(3) 李寒宁听着那些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些人就快要接近他们的马车了。 来得是一帮身穿夜行衣的人,虽然用黑色的面罩遮住了长相,用的也都是寻常的刀剑,可李寒宁在交手时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用的剑招。 可眼下形式危急,保护他们的夫人最为重要,李寒宁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多想,只好先拔剑击退想要靠近马车的人。 他们一行人有十三个,原本在这周围放暗哨的士兵已经被这些黑衣人解决了,现在活着的就还有九个人。 可黑衣人却有百来个。 李寒宁也许还撑得住,但一旁剩下的将士却明显是有些扛不住了。 “将军!我和其他人先顶着!将军带着夫人先撤吧。” 那些与黑衣人混斗在一起的士兵不约而同看了李寒宁一眼,心里明白他们可以死,但温晴夫人绝不能在这里出事。 可李寒宁心里也清楚,她这个时候要是这真的走了,他们必定寡不敌众,剩下的这几个人是在用自己的命给他们开路。 李寒宁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那年他们李府的死侍似乎也是类似的场景,为了保护李府的大人,如今一切似乎又在她面前重演。 可这的确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李寒宁轻功一跃来到了马车前,轻松放到两个就要爬上马车的贼寇,勒住了马的缰绳,那马凌空一跃,眼看着整驾马车就要仰着翻过去,好在李寒宁手臂上用的力气够大,这才险险地勒住缰绳,马车这才平稳地冲出人群。 身后那些黑衣人看到马车走了立马放下身边正在对峙的人想要冲过去,无奈剩下的几个官兵看到马车离开齐齐地用自己的身体堵上了去路。 李寒宁驾着马车一路疾驰,那些黑衣人身边还有快马,他们这驾马车的速度又怎抵得上快马的速度,行驶到山岭的时候,李寒宁停下了马车,扶着温晴下了马车,又用马鞭抽了一下马,马发疯似得带着马车向山林里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眼下虽然山林之间天黑,只有星光月光可以照明,但马车能在泥地上留下一条深印,而且马车过去的声音不小,这马车一去,应该能为他们分去黑衣人不少注意力。 现在他们正打算步行回去,温晴自幼在这一带长大,又博学多识认得星象,所以能记得回去的路。 眼看着她一身雪白的披风如今底下都沾着泥泞,眼角发稍也都是凌乱之色,李寒宁只觉得满心愧疚,倘如当时多带一些官兵出门就好了。 “夫人,要不我背你回去吧。” 以前他们死侍执行任务,也不光是一个人,有时难一些的任务也都三三两两一起去,她就背过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过十几里的山路,虽然事后后背疼了些,但也无妨,更何况他们夫人应该很轻。 温晴闻言却停下脚步:“不必,我虽然身子骨比起父兄来的确是差了一些,可还没有到需要人背的地步,更何况我是女子,你也一样是,哪里就到了你能安然无恙走回去,我却要人背的地步了?” 更何况她还心疼刚才李寒宁英勇奋战对上那几个黑衣人的时候,她虽然那时还在马车里,但也能听得到周围兵器碰撞的声音,知道外面打斗的危险,尤其现在还看见李寒宁手上有几处淤青,想来是刚才用力勒住马的缰绳时才受的伤。 温晴想到这里眼中的神色一沉:“其实你不必说,有些事情我也知道,我年年这个时候都去寒山寺上香,以往这个时候身边带的人比这次更少,你前几日和我说要多带些人手时我还拒绝了你,总觉得我不该铺张浪费,回头影响我夫君的声明。” 李寒宁那时总觉得心下不安,想要多带一些人随行,可一向不喜欢吵闹与奢靡的温晴却当面拒绝了,这条路她走了那么多年也不曾出过事,更何况他们的马车今天上午是从后院走的,城中应该也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他们。 没曾想偏偏就是这次出事。 能计划的这么周密,并且知道他们这个时辰回来的人,很有可能是李府就有内鬼,或者是淮安城里原本就有人想要趁机除掉他们。 他们现在走在山坡上,已经过了半夜,再有两三个时辰就能回到淮安,他们现在所在位置便能远远地看到淮安城内的万家灯火,只是走过去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温晴远远地望着淮安城地方向道:“倘若这次上苍垂怜,让你我都能活着回到淮安城,我必定不会放过这次派来刺客的人,让他们也得到自己应该有的报应。” 听温晴夫人的意思,心下大概也明白她也许知道那些派来刺客的人是谁了,李寒宁一直以来认识的温晴,似乎和面前这个柔中带刚的夫人不大一样,此刻的温晴温柔而又坚定。 李寒宁看了她一眼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护送夫人平安回到淮安城的。” 温晴同样回望了她一眼,两个人四目相对,她从来信得过面前这个人。 * 本应该宵禁时候回来的温晴,马车迟迟未归,守在城门口就要关今日往来城门的墨昭第一时间察觉出了不对。 “今日城门先别关,我有事要去找一趟李昭大人,调言律大人过来看着这里,在我回来之前所有人暂不换防。” “是。” 墨昭很快就将这个事情告诉了李昭,李昭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的确是已经过了时辰,温晴出行从不让人担心,这次晚回来十有八九是在途中遇到了什么意外,他们原本今日是去寒山寺祈福,如果真的出事了的话,现在应该离淮安城不远。 何况今日更是李寒亲自跟着温晴出门,他们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恐怕是李寒当下都不好解决的大事,才会拖延回来的时间。 “传我的命令,带三千兵马出城,一路沿着古道去搜。” 事情关乎温晴夫人,别说是他们大人,就是他们这个时辰也不免心下着急。 墨昭低头应道:“是,那大人你——” 温晴毕竟是自己的夫人,也是他现在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若是出事了,李昭又岂能不管? 李昭皱起眉头道:“去牵我的马来。” 他自然是要亲自出城去接他的夫人平安回家。 * 两个人步行了一路,几乎走了整整一夜,眼看着天就要亮起来,长夜将明之际,终于听 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一阵仓促的马蹄声,滚着脚下的灰尘由远及近而来。 李寒宁听出了这是军马的声音,一直以来紧张了一晚上的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向来是淮安城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没有按时回去,推测出了他们可能出现了意外才赶到这里,好在他们来的及时。 来的人正是李昭。 李昭下马将身旁的温晴抱上了马,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一把扯了下来给她披上了,遮住了她已经有些凌乱的衣衫。 温晴亦是经历了一整晚的提心吊胆,此刻身上一暖,又看到了李昭自然眼角酸涩,眼泪就要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李昭再次翻身上马,将温晴整个人圈在他的怀里,低声在她的身边耳语宽慰道:“没事了,我来了,我们先回家。” 剩下的事等他们回家再说。 李昭一手抱着马上的温晴,另外一只手勒住马背上的缰绳,便骑着马离开了此地。 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墨昭目光落在李寒宁身上似乎欲言又止。 但李寒宁似乎没发现这个目光一般,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侧身看了一眼墨昭说:“这附近未必安全,有事等回去再说罢。” “驾!” 所有的人路过淮安城城门口的时候皆没有人拦,唯有李寒宁路过时被言律的人拦了下来。 一直跟在她身边得墨昭也有些意外:“你这是什么意思?” 士兵看上去左右为难,他在此之前自然不敢随便拦李寒,可这毕竟是言律下的命令。 言律从城墙上一步步顺着台阶走了下来:“不必为难他,这是韩叶大人的意思,还是请李寒大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李寒宁似乎明白了什么,先前李昭见到她时就如同没有看到她这个人,那时她便已经大概明白了什么,更何况她还知道言律也算是李昭的人,他的意思自然也是李昭的意思。 墨昭却皱起眉头,长枪一挡:“话说清楚,他是城卫军将军,你们要带他去哪儿?论起官职你和韩叶那厮加起来还比不上他。” 言律似乎并不害怕他手里的长枪,一步步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带去水牢,墨将军和李将军都是聪明人,想来也知道这是当下李昭大人最好的选择,毕竟温晴夫人她回来的时候衣冠不整,明日一早淮安城的大街小巷就会传遍关于夫人的风言风语,不管这次大人是被人利用也好,受人陷害也好,此刻跟我去水牢暂时住上几日,不管是对大人还是对夫人而言都好。” 李寒宁单手推开墨昭的长枪:“我明白了,我跟你去。” 墨昭却在一旁犹豫道:“可是将军。” 李寒宁对着他摇了摇头:“清者自清,我相信公子会想出办法的。” 她要做的就是在李昭想出办法之前不给他添乱。 提审李寒宁 李寒宁其实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淮安城的水牢。这还是第一次来,她倒是的确没有想到是自己进来,这一次自己倒是成了这座牢狱里的犯人。 墨昭给她打点安排了最干净的一间,将她和其他犯人远远隔开,地上是干净的甘草,只是毕竟是牢狱,周围阴冷潮湿,没有半点阳光。 墨昭看着一旁的狱卒跟过来给牢门拴上了一层铁链,对着里面的李寒宁宽慰道: “将军放心,李昭大人他一向信任将军,等查明了事情的真相自然能还将军清白。” 刺客的事情墨昭当然不相信是李寒做的,他的武功那么高,又一直住在城主府上,要是真的想要害夫人的话,本不必等到现在,何况这次去城外的寒山寺祈福,明摆着就是自己跟着,他又何必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这样的道理他都明白,像李昭那样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样做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李寒宁对着墨昭点了点头,出声宽慰道:“放心吧,只是住几天而已。” 不过几天罢了,她还撑得住。 天牢本就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之前在长安的时候,李府在长安城外的城郊处有一处私牢,在那里用来审讯异己,没有想到时至今日,被关的人换成她自己罢了。 墨昭走了以后,整个大牢很快便安静了下来,李寒宁独自在一个房间待着,就着外面的一点光,摸出了身上的香囊,这是她在寒山寺的时候给萧策求的,看来短时间内这东西是送不出去了。 也罢,她先收着,也许将来总有机会将它送出去。 李寒宁不知道这次是被关了多长时间,依稀透过墙壁的石缝可以感觉到外面的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想来已经有三天过去了。 牢中有些不知日月,不过可以肯定的事,外面的风言风语,该传开的已经传开了。 李寒宁正背对着墙壁站着的时候,忽然听到远远地有脚步声传过来,这个时候会来的是—— “李寒将军,好久不见。” 一个她不怎么熟悉的声音,之前好像是在哪儿听过。 但淮安朝堂上的确是见过的,是个文臣,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是韩叶韩大人,那天她到城门口时言律将军说他是奉韩大人的命令,想来就是她面前这个韩大人。 韩大人今天肯亲自来这个地方见她,自然是有备而来,韩叶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孤身前来见她,倒是也有一定的胆量。 李寒宁隔着铁制的栅栏看着他:“韩大人好久不见。” 她被关这几日,韩叶竟然是唯一来看她的人,说起来这天牢不属于武将的管理范畴,可他一介文臣竟然能随意出入,天牢一定也有他的人。 韩叶打量着四周跟着目光又落在了李寒宁身上,看着她的神情问道:“这里简陋寒酸,李寒大人这几日怕是住不惯吧。” 这天底下的人有谁能住得惯牢狱? 不都是身不由己?到底是习惯了虚与委蛇的文臣,有的时候明明不熟也要没话找话。 李寒宁左右无事,难得地和别人虚与委蛇,要不是看在他还效力淮安城的份上: “有劳韩大人费心了,韩大人想来平常也有不少事情要忙,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牢中看我,我已是不胜感激,不过大人你还是有话直说吧,免得大人在这里待久了不方便。” 韩叶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我就喜欢像你这种说话爽快的人。” “李将军在这里被关了几日,对外面的情况恐怕是有所不知,这几日有许多文臣跪在大殿之外求城主罚将军护送失职之罪,但城主那边却一直执意护着将军,任由那些老臣在殿外跪着,将军待在这牢里,这地方虽然是寒酸了些,可比起温晴夫人在外面要承受的那些风言风语可是舒服多了。” 倒是有劳他在这个时候故意来她面前说这些。 李寒宁听到这里扬了扬眉,刻意又跟着他的话锋问道:“外面传的风言风语?是关于夫人的?” 外面的百姓怎么敢传温晴的风言风语? 韩叶却看着他点了点头道:“那日夫人随将军本就是一夜未归,而且公子找到她带她回来时,夫人更是衣衫不整,于是城中百姓大都传言说将军你和夫人——” 他当着李寒宁的面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惋惜模样:“总之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话。” 百姓在闲暇的时候总是喜欢传些他们的闲闻八卦。 可她和夫人之间实在实是离谱,温晴知道她是女子,但为了她着想,哪怕是听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也没有将她身份说出去。 这样好的夫人,李寒宁自然也不能坐视流言四起,韩叶打量着面前的人,看着她的拳头握紧,就知道她心里也有动摇。不管从前的流言是不是真的,他和夫人是不是走得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李寒宁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人道:“大人今天大费周章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给我讲这一些吧?” 韩叶也看着她沉声道:“将军是一个聪明的人,我在淮安城内从小看着温晴长大,自然不愿意看到她受这样的委屈,但是将军不一样,等这一阵子风波过去,将军总是还有机会在东山再起的只要李昭大人还器重将军。” 李寒宁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寒宁看着他问道:“所以韩大人的意思是?” 韩叶继续看着她沉声道:“我希望将军能把所有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当时是谁派的那些刺客并不重要,保护夫人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想你也认同这一点。至于究竟是谁派的这些刺客刚要杀你和温夫人,将来城主也会调查清楚的。” 就是想让她放心。 不过他说的也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反而成了城里百姓的风言风语。 那些刺客已经不好找了,只要温晴不出城往后就都是安全的,现在唯一困扰他们的也的确是百姓的流言蜚语。 “等将军想通了,我自然会寻找时机告诉李昭大人,将军一个人将这件事情承担下来,也好过让城主和夫人两个人为难,我们这些知道内情的文臣自然也会感激将军。” 淮安城的军营中可以少他一个将军,但淮安城中不能少了温晴,温晴对于他们公子而言实在重要。 “将近可以再考虑几日,只是我要提醒一下将军,将军们每多考虑一日,外面的人便多煎熬一日。” 韩叶转身背对着李寒宁就打算离开。 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李寒宁说道: “我答应你。” 果然如他所料。 李寒能从长安千里迢迢地追随李昭,就必定是个会为他设身处地考虑的人。 韩叶彼时没有回头,他知道一切都在按照他计划中的进行。 * 这边李昭这里侍卫刚刚端进去了他今日的晚饭。 “公子还是吃些吧,这些都是夫人让我们送过来的。” 他再不好好吃饭,他们这些侍卫也没办法和温晴交差。 但眼下的还在为李寒的事头疼。 “韩叶大人求见。” 一旁的侍卫又跟着禀报道。 李昭听见这个名字目光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一样,沉了一沉。 “让他进来吧。” 韩叶行了礼跟着道:“公子,我早起的时候去了天牢,见了李寒将军。” 李昭目光一怔。 “他说什么了?” 韩叶担心此刻的李昭舍不得放弃那颗棋子,倒是也没有说真话。 “他想要明日在朝会的时候见一见公子,说那时当时文武群臣的面,一切都会有结论,像公子现在这样把他关在天牢里,虽然是护着他,但他未必能明白公子的用心良苦这是其一,其二,他总是要出天牢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李昭又何尝不知道,他只是在为找出幕后凶手拖延时间罢了。 既然李寒也是如此,那明日未必不是好的时机。 “那就一切如他所说。” * 次日淮安城的大殿之上,今日议事聚齐了城内的所有重要的文臣武将。 一旁的侍卫朗声说道:“宣李寒将军。” 李寒宁这些日子虽然一直被关在天牢,但是李昭从来没有提过关于他的处罚,所以一边明眼的侍卫都还喊他一声将军。 虽然她这几日关在牢狱里,但是并没有上锁铐,只是人比前几天看起来憔悴许多,脸色也更加苍白。 李寒宁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一步从门口走到大殿正中,跪了下来: “罪臣李寒,见过公子。” 李寒看向一旁的韩叶,沉声道:“罪臣今日求见公子是因为刺客一事,幕后凶手臣已经有眉目了。” 韩叶微微神色一动,这与他们当时在天牢里面说好的,似乎不太一样,看来这个李寒是不愿意就范了,不过幸好他也还是留了防备他的后手。 李昭的目光远远的落了下来,落在了李寒宁的身上: “是何人?” 李寒宁跪在地上不动声色地应声道:“正是韩叶大人。” 掉马 韩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一惊,但面上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看着神色疑惑地看了一旁的李寒宁一眼: “李将军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想说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李寒宁迎着殿内众人的目光,对着高高在上的李昭一揖道:“前几日臣还在淮安天牢里自省的时候,韩叶大人曾经来天牢里看过臣,那时臣便觉得奇怪,韩叶大人虽然是淮安城中位高权重的大人,但与臣此前并无私交,臣被关押的这几日,从前与臣还算关系交好的人都为了避嫌,不曾来看过臣,更别说此前只有几面之缘得韩大人了。” 若非是幕后真凶,根本不会在那个时候过来看她,谁来见她谁便是有最大的问题。 韩叶一拂衣袖,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李昭跪下,一面侧面对着李寒宁道:“李大人,天牢之中不见日月,怕是做梦与现实混淆了,我这几日不是在大殿上议事,就是在家,哪里去过什么天牢?更别说去我淮安城的天牢里见你李将军一面了。” 他这不仅是矢口否认,还明摆着告诉李寒宁他就算是去了,当时守在天牢外面的狱卒也没人敢出面指认韩叶,要么干脆本来就是他韩大人安排好的人,要么就是那些人有把柄在他手上。 原本李寒宁还打算让墨昭跟着韩叶的指认去查一查这些狱卒,如今看来倒是没有必要了,他做事这么周全,想来也查不出来什么了。 韩叶当着众人的面,远远地对着座位上的李昭一揖道:“城主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叫来这几日的狱卒一问便知。” 李昭素来了解李寒,他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但韩叶与他背后的韩家是先城主还在的时候就是淮安城的文臣了,对于这样的老臣,就算是他也得给韩叶足够的面子。 “那便——” 叫他们来对峙。 李寒宁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道:“城主不必劳烦了。” 大费周章反而成全了韩叶想把自己摘出去摘个干净的心思。 韩叶不动声色地起身,又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后又有人替他站了出来:“臣有本启奏,李寒将军接任方将军任淮安城城卫将军,却护送夫人出行不利,至夫人受伤,城中流言四起,德不配位,应革去将军一职,再从长计议。” “臣附议。” 接着又有几个大臣跪了下去,不用说这几个人都和这位韩大人逃不了嫌疑。 “慢着。”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温晴便自中门而入,迈步进来看了一眼大殿之内的这些人。 “各位叔父打扰了。” 李昭在时,她一向不问淮安城的政务,但今日实在特别,这些事情也将她卷了进来。 李昭站了起身,迎面走过来将温晴扶到她的座位上休息。 温晴高高在上坐着俯看着台下的众人:“我前几日去寒山寺的路上的确是遇到了刺客,这些日子也实在是有劳各位叔父为我担心了,这几日我也差人暗中调查了刺客的事,好在那些刺客还是在现场留下了些蛛丝马迹。” 她侧身看了一眼身旁带进来的侍卫,那侍卫只一个眼神便明白了温晴的意思,将手里的托盘盛了下去给台下的一众侍卫看了看: “夫人当时所乘的马车昨日我们有人在悬崖底下看到了,只是马车损毁严重,不过我们在马车残骸里还是发现了这个。” 这是当时刺客行刺的时候用的暗器,暗器上还有斑斑点点的黑光,显然是淬了毒。 “这上面的毒药和暗器我们都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毒无从查起,不过配方都是上好的良药,并非一般人家能用的起,暗器乃是城中铁匠所制,淮安对于冶铁一事一直管理得很严,我们已经顺着线索顺藤摸瓜查了城内所有的冶铁匠,直到查出其中一位在几日前他的夫人收了旁人许多银子打造了这些。” 韩叶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夫人可有查清这人是受何人指使?” 温晴带来的侍卫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韩叶道:“她是受大人你的指使啊,大人真是好记性,这么快变得忘记了不成?” 这怎么可能。 那铁匠自铸完了暗器之后,他担心将他们留下来早晚会坏事,便早已经将他们杀人灭口了。 韩叶身后的那些文臣听到这句话身体具是一震。 他们又听的温晴带来的侍卫继续沉声道:“各位大人若是不相信的话倒也简单,传那冶铁的夫妇过来对峙即可。” 这边李昭已经默许了这个提议:“传。” 温晴看着她找的夫妇被人带了上来,那夫妇像是从来没见过今日的阵仗,都害怕得瑟瑟发抖: “各位官老爷,我们只是小本生意,离经叛道违背律法的事我们是一条也没做过啊,只前几日,韩大人给了我们一纸图纸,让我们按照这图纸上的样子打造这些兵器,说是他们家侍卫要用。“ 他想来想去怕生出些不对,便偷偷将图纸保留了下来,如今也贴身藏着,现在正当着众人的面将图纸交了出去。 “这便是图纸,上面还有韩大人的官印,能证明我们夫妻二人没有说谎。“ 韩叶想到了什么似得忽然跪了下来:“城主,臣是愿望得,臣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人!“ 冶铁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韩大人,做人可要凭良心啊!图纸和银子分明都是你给我们的。“ 双方各执一词,但图纸上的官印是真的。 李昭当然认得这个官印。 他皱起眉头将图纸扔到韩叶面前: “你如何辩驳?” 韩叶此刻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官印,明明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为何他竟然真的有。 “城主我是冤枉的啊。” 现在的他百口莫辩,就像李寒宁一样。 李昭几乎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 “把人带下去吧,韩叶暂时革去官职。” 眼看着他还想要再一次辩驳,便被其他的侍卫拖了下去。 大殿之上如今一片安静,几番变故之下众人没有一个敢先开口说话的。 温晴又沉声对着殿内的众人道:“既然这些事情已经了了——” 她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又有大臣开了口: “夫人,这里李寒将军该如何处置?” 处置她无非是因为城中那些流言,可是那些流言温晴原本就不在乎。 她更在乎能不能保下李寒宁,这事她坏了规矩也要以前城主女儿的身份参与今日议事的原因,温晴皱起眉头看着说话的人问道: “为何要处置?派来刺杀我的刺客既然是韩大人派来的,自然与李将军无关,何况李将军这几日都在大牢里,你莫非是觉得还不够吗?” 那大臣又对着李昭一揖道:“城主,如果连小小的护送一事李将军都办不好的话,那怎么将来怎堪大任?他真的能够不辜负城主的期望统领好三军吗?更何况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不堪入目,夫人的名声亦是城主的名声,亦是我淮安城的名声,这天底下的人并非都是明眼人,总有些人会信以为真,所以还望城主三思。” 他说的是对的。 总有人会信以为真。 李寒宁从来不在乎其他人会怎么想,她只在乎面前的公子,李昭是愿意信她的,她也不想这件事情变成他心里的一根刺,谁会愿意自己的夫人一身凌乱的和另一个男子在荒郊野岭过了一夜? 李昭就算再大度那也是他的事,李寒宁得将一切解释清楚,她实在不想成为李昭和温晴之间的误会。 温晴夫人答应过会保守她的秘密她也做到了,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也没有提过半句她是女子,如今也该是她兑现保护夫人的诺言的时候了。 李寒宁上前一步摘下头顶束发的发簪,挽起的青丝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李寒宁迎着周围人惊讶的目光跪在地上,只是这一次却挺直了脊背: “臣有罪,不该欺瞒公子,臣名李寒宁并非李寒,就是为了听起来更像男子,所以如此取名,从前守在公子身边需要经常出入各地,为了避免麻烦故而乔装,一直都未告诉公子,也是李府大人的意思,一切还请公子原谅。” 一旁的文臣看到这一幕皆是一震。 他们的李寒将军竟然是个女子,她一直瞒天过海瞒了这么久。 如此一来,外面那些留言不攻自破,李寒宁与温晴同为女子,又怎么会对她做什么呢?又怎么会与她有什么旁的牵扯? 只是李昭看着她的眼神也有意外与惊讶,他这也是第一次知道,从前的李寒宁连他也瞒着,还瞒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因为出了这回事,李寒宁也许永远都不打算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李昭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背在后面的手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她其实隐瞒得很好,一身绝世武功,众人皆以为她只是身形比寻常人瘦小一些罢了,也不会往她是女子的那方面去想,如果没有今天这回事,她大可以以李寒的身份继续生活在淮安城。 萧策要攻打淮安 不止李昭一个人惊讶,他身后的文臣也是如此,李寒宁从来都是干净利落的一身男装,而且她的身手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见识过的。 她竟然是个女子,倒真是让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没想到,尤其是韩叶,他若还在殿上,自然是最不可思议的人。 如此一来,女将倒是也无不可,只是城内现在谣传的流言蜚语倒是也不攻自破了。 这就是李寒宁想要的。 可从前李昭关她的时候,她在天牢里却只字未提,如今倒是站出来承认了,今时不同往日。 温晴早在她刚来淮安城不久,李昭府上来了刺客的时候就知道了,此刻当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心疼,她隐瞒身份当然是有她自己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城里面那些不该有的流言,倒也不会现在就揭露这个身份。 如今倒让一旁要降她官职的文臣无话可说了,以她现在的身份,仍然可以掌管大军,这是大梁北境镇北侯长女李奉烟所开的先河,单是凭借她是女子不足以将她在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一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文臣只能就此打住:“既然如此,方才是我多有冒犯李将军。” 李昭回过神来,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既然如此,韩叶的事情就交给仲裁司去办,该是什么样的罚便让他领什么罚,李寒,李寒宁将军仍旧按照入狱之前的官职,官复原职。” 其他人哪里还敢再有异议,齐齐地低着头道:“是。” 等到文臣们都散了议事,纷纷退出了殿外,大殿之上只剩下了李寒宁、李昭和他的夫人温晴。 “夫人原是知道这件事的对吗?” 温晴没有否认,她是个女子自然要比他们这些男子细心得多。 “我知道,夫君可还记得李寒宁刚来淮安时,府上曾经遇到了朝廷派来的刺客,她为了救你受了伤,昏迷不醒的时候医师为了救她也顾不了那么多,我便是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后来你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其实几次三番我都想将这件事告诉你,不过我已经答应了寒宁,人要做到言而有信。” 所以哪怕是最亲近的李昭,温晴都不曾开过口,这是她答应李寒宁会隐瞒的事,不等到她自己说出来的那一日,她是不会先开这个口的。 从始至终被瞒着的李昭原以为自己是该生气的,两个很亲近的人,一个是他的夫人,另外一个是他在淮安城内一路跟着他、他委以重任最信任的人,他们都在这件事上瞒着他,这些日子李昭也想了很多,为了救李寒宁对付满城的流言也花了很多心思,如今才知道,真正有些担惊受怕的只有他自己。 可李昭也没感觉到自己真正有多生气,他甚至还因为今日知道李寒其实是李寒宁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罢了。 可能是事发突然,他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反应所以才会如此。 “你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几日再去军营吧。” 李昭看着李寒宁道:“你这几日都在天牢里想来也休息不好,回去先休息上几日,这几天军营里的事情我会让言律协助墨昭处理好,你也不必担心,这几日事情没有调查清楚,藏在幕后的人还会在拿你的事情大做文章,将你暂时关在天牢里也是为了保护你,只是这几日委屈你了。” 李寒宁并不觉得委屈,她相信李昭是从小就开始的事情,不会因为长大了就改变。 “多谢公子。” 回到屋内的李寒宁换了一身衣裳,这几日在牢中一直贴身穿的这件,这几日都没有换过,衣服搭在屏风上的时候,她之前从寒山寺求的香囊落在了地上,换好衣服的李寒宁走过去从地上将它拾了起来。 当时没能送出去的东西,似乎上面的檀香味已经淡了很多,终究不是那时的东西了,也许是自己多想了,萧策可是洛阳王的二公子,以他的身份,洛阳城内他想要什么都有,又怎么会在意她手里一个小小的香囊,倘如真要送什么东西以作回礼,香囊怕已经不大合适了,反正将来的时间还长,不如等她找到合适的也来得及。 * 洛阳城内。 洛阳王萧刻召来了自己在洛阳城中的几个子女,摆了一桌明面上的家宴。 洛阳王妃甚至还亲自给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夹了菜,看着眼前一派团圆的模样 忍不住感叹: “要是你们的弟弟也在这儿就好了。” 那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团员。 “母妃放心,明年这个时候三弟就该回来了。” 萧策在一旁宽慰道。 他们的弟弟萧安侧一直在山上跟着名仕拜师学艺,明年就是他的成人礼,也差不多叫学成下山了。 洛阳王妃点了点头:“策儿最近都在忙军营里的事情,晟儿最近怎么也总见不到的人,都在忙些什么?” 萧晟放下了碗筷一揖,内心虽然生出些许多不满来,但面上还是笑了一笑道:“母妃向来更疼二弟一些,只注意到二弟,自然忘了儿臣,儿臣最近都在大殿陪着父亲处理政务。” 洛阳王妃随即点了点头:“都在忙正事就好,我们一家子的吃穿用度可比寻常百姓要好上许多,但都是人家百姓给的,平常也要多为了洛阳城的百姓着想才是。” 萧晟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策,随即又道: “不只是洛阳城的百姓更是天下的黎明苍生,而今是乱世,只有真正统一各个郡县才能让百姓得以安稳。” 萧策难得接了萧晟的话宽慰自己的母亲:“的确如此。” 这一点上他还是认同他哥哥说的话的。 怎料萧晟这一句是为自己真正的目的做铺垫: “父亲,儿臣最近可是听说原来淮安城的大将军方九歌最近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已经跟随莫家了,如此以来,淮安城不止损失了一位大将军,而且新上任的那位女将军也引得城内百姓诸多不满,流言四起,眼下淮安城军心动荡,正是我们洛阳攻打淮安城最好的时机。” 趁人之危。 但眼下的确是个好时机。 洛阳王看了他一眼,今天本来是家宴,不打算提这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情的确早晚要出来,萧晟既然提了出来,索性他也顺水推舟,当时朝廷围剿洛阳的时候,淮安那边可没有动静,就单独一个李昭出面,如今他们要打淮安,也算得上是没有恩怨,合情合理。 “打仗岂能用儿戏?如果认你为主帅,你打算用什么理由?” 毕竟淮安城主是李昭,实力不算弱,而且他们也是反抗朝廷的义军,眼下乱世纷争四起,洛阳王既想打下淮安,也不想背负骂名。 萧晟看了一眼萧策推脱道:“父王说笑了,儿臣并不善武将之事,说到这件事情上还是二弟更有资格,二弟以为此战可以用何原因呢?” 他就算是拒绝,明眼也能看得出来洛阳王和萧晟,他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趁这个时候趁人之危。 只是问一下他而已。 非正义之师,哪里来什么理由。 但面上萧策只得不动声色地道:“我听说方九歌就要随莫离攻打雅清的叛军,三军路过的时候会有一路兵马接近淮安城,那地方名叫雾隐山,常年起雾,只要我们把兵马带过去,届时自然可以对外说是淮安城先动的手。” 哪怕是他们自己和自己的兵马打起来了也可以推脱出去,只要重新发动战争,怎么找都是理由。 但萧策是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其实也不想发动战争,因为淮安城里面有他牵挂的人,还有他非常欣赏的李昭。 也许有将来有一天会是敌人,但萧策的确没有想过会这么早。 洛阳王看上去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下是个好时机,就该抓住这个好机会攻打淮安,不然等他们发展起来了总是他们洛阳将来的敌人,洛阳王最担心养虎为患: “那就按你说的去做吧,这次还是一样,你为主帅,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萧策皱起眉头抿了一口酒还是接了他父王的命令: “是。” 这些事情他去做,总要比他哥哥去做好。 * 洛阳城中李寒宁在府上休息了几日。 那日殿前对峙了之后,这几日城中的流言蜚语果然平息了不少。 城里的八卦又换成了别人,百姓的八卦总是这样,一时之间也换得很快,大家记性不错,只是忘性更好。 李寒宁也终于可以一身女装出入李府,男生的衣服走势更宽大一些,不如女生的贴身穿更舒服,墨昭甚至给在城中铁匠处给她重新打造了一身盔甲。 “我原来那一身其实就很好,不用这么麻烦。” 李寒宁刚看到盔甲的时候也有些意外。 墨昭随即对着面前的人解释道:“这是公子差我去的,你的尺寸别人也穿不了,还是收下吧。” 他一个常年习武之人,待在军营里面,自然没有那么细心,这也是李昭前几日让他去做的。 洛阳和淮安开战 “我知道了。” 李寒宁新换上一身戎装去军营巡视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这几日都没有过来,还是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她总觉得周围的那些士兵待她更客气了。 言律今日带人出去巡防了,只有墨昭待在她的身边。 “将军回来这几日可还习惯?” 李寒宁轻轻点了点头道:“还好。” 她的官职和要做的事情都没什么大的变化,所以一切她都还习惯。 “那就好,其他将军都已经在营帐了,将军也随我过去吧。” 李寒宁跟在墨昭身后很快入了营帐,他们进了营帐之后便看到周围的将军已经在了,每次大家都聚在这里时都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等到李寒宁入座,墨昭站在地图前沉声道: “昨日言将军那里收到风声,朝廷的兵马将由莫清领兵,一路长途跋涉前往攻打雅清叛军。” 还没等李寒宁开口,一旁已有一位将军看着他问道: “朝廷这次是何人领兵?” 墨昭随即应道:“追帅莫清,先锋是方九歌。” 营帐内的众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都彼此心照不宣地看了对方一眼。 李寒宁也是微微侧目,从地图上显而易见可以看到雅清城离淮安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如果这支兵马从长安出发,沿路调度,这一行离他们淮安最近的地方是在雾隐山。 墨昭指着雾隐山又道:“城主的意思是不插手。” 雅清虽然是对抗朝廷的起义军,但是各个郡县之间现在就跟一盘散沙一样,将来也不一定是友非敌,所以这种情况他们本就不必管。 “只是还有一点很奇怪的是——”墨昭继续道:“洛阳城的守军有异动,他们似乎要查出这件事情,在雾隐山附近埋伏了不少兵马。” 李寒宁沉思了片刻之后还是问道:“他们洛阳那边来的将军是谁?” 墨昭很快便应道:“萧策亲自带兵,还有他手下重伤刚愈的程安将军这次也一同随军出征。” 程安身上还有伤,连他都动用了,洛阳城想必要做大事,而且别说是埋伏小小的朝廷兵马了,就算是踏平整个雅清萧策亲自领兵都是大材小用,才出了易水的事,洛阳王的长公子萧晟最近在处理洛阳正式上风头正盛,萧策在这个时候选择出头,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李寒宁刚刚担任这里的将军不久,对于周围的地形还有排兵步数,不是那么熟悉,但她很了解萧策,所以心里总是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寒宁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地图,皱起眉头淮安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这张地图上活了起来:“今早离开的言将军带着部下的兵马一路向北,最往北走的时候可以接近雾隐山吗?” 墨昭一怔随后看了一眼地图道:“是会接近,将军的意思难道是推测洛阳兵马并非是为了朝廷兵马而来?” 这件帐篷里面都是淮安军营里的将军,没有什么不能信任的人。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这些人如实道:“我是担心萧策这一次并不是冲着朝廷的兵马或者方九歌来的,而是冲着我们淮安城。” 这边话音刚落,一旁就有将军否定道:“可是李将军也别忘了,眼下攻打淮安城并不是洛阳最好的选择,他们大概也先吃下自己周围的叛军,调养生息之后再看眼前局势而动,洛阳城里的人一直是在这个打法,就算是到了萧策也应该不会轻易更改。” 如果她不认识也不了解萧策的话,她也许也会这么想,也许在别人眼里这些是多虑了。 他们原本就是各地叛军之中势力最强的两支,原本都以为彼此之间如果真的要打这一仗的话,还在很久以后,可是如果萧策非要出其不意呢?又或者不是他的意思是洛阳王与他兄长的意思? 早晚都是敌人,如果他萧策还是要在这个时候打的话,淮安城自然奉陪。 “今日议事就议到这里吧,我有事要亲自去见公子一面,如果还能联系上言将军的话,快马加鞭告诉他不必再往北巡防。” 免得在众人陷阱或者给人口实。 “是。” 李寒宁去见李昭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去见他的士兵身上沾着血,而且直接去见的李昭,一定是有紧急的军情,这个时候紧急的军情想必就来自雾隐山。 萧策的动作一向够快。 这边征收到他带着部下靠近雾隐山的消息,紧接着就传来了已经洛阳已经和他们开战的消息,以李昭的性格,以淮安城的脾气,若有宣战自当迎战。 那个士兵正在书房内跟李昭报告着前线发生的一切,李昭远远的看李寒宁走过来也没有拦着,让那个士兵继续说,李寒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也一起听着。 雾隐山上洛阳城的人自导自演,他们一开始在大雾中隐隐的看到了洛阳城守军的盔甲,根本就没有动手就往南撤了,可是洛阳城那边的人却说他们动手了,萧策一怒之下,派兵追赶他们。 “请城主明鉴,洛阳城和淮安城的关系,我们这些士兵也是知道的,根本就不会轻易动手,哪怕受了欺负也会忍让三分,这次是他们先不分青红皂白,我们一再退让,就是为了回城送信,这次就连言将军都受了些轻伤。” 他们从淮安城出发,只是以为这是普通的在附近巡防,根本没有想到会遇到如今这种情况,只能且战且退,萧策附近的禁卫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自然打不过。 李昭没有说话,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目光落向了一旁站着的李寒宁: “你觉得呢?” 她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已经听了个差不多,她之前就应该想到,淮安城出了方九歌的问题,在外人眼里正是趁着他们军心不如以前稳固,是个攻打淮安的好机会。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一揖:“是非对错眼下已经不再重要,他们既然想打这场仗,总得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是谁先动的手已经不重要了。 洛阳城那边不会在乎真相的,他们只会咬死了是他们淮安先动的手,他们早不来晚不来,非要挑这个时候来雾隐山,原本就是早有预谋。 李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本以为这一战会在几年以后,没有想到便是现在。” 什么淮安城的人在雾隐山大雾之下没有看清楚,不小心伤了他们洛阳城的人,这件事情就算是传出去,也不会有多少人能当真,大家偏偏全能作为萧策对淮安开战的理由,那是因为他们想打这场仗。 随后便对着面前的士兵摆了摆手说道:“辛苦你了,先去看看大夫,然后好好休息几日吧。” 那士兵一揖告退。 “我知道你与那萧策有几分故交,要是动起手来的话,你还是这次淮安的将军,你可有其他顾虑?” 这天到来也是早晚的事情。 李寒宁如果非要在李昭和萧策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李寒宁的选择永远也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李昭对于她而言从小到大永远是最重要的。 “回公子的话,我自幼就在李府长大,性格淡薄了些,没有什么朋友,我的故交只在淮安城,这仗要打,我也只是淮安城的将军。” 至于萧策。 想到将来在沙场之上会见到他在对面,李寒宁心里的确觉得有些堵得慌,可他们身份背景不一样,就算真的在沙场之上见面了,想来也不会为了对方而留手,萧策如此,她当然也是一样。 可她如今还是做了选择。 李昭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洛阳城的兵力比起淮安城的更甚,但现在他在淮安城,而且淮安曾拥有天时地利人和,洛阳兵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未必有十分胜算。 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 “二公子前面在不远处就是淮安城前面的风聚岭了。” 这个山顶之间的小城也属于淮安城的范围内。 对于他们好好当当一行的洛阳兵马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眼下正是中午太阳高照,炎炎夏日正落在他们的头顶,下午的时候只会更加炎热,原本寻常兵马最容易疲惫的时候,萧策所领的兵马却要一鼓作气: “一众将士听我号令,冲进城里去,下午便是阴凉处,我们可以在里面休息好久,养精蓄锐之后再打下一城。” 城内有凉茶阴棚,那些从前要给淮安城上税的地方,现在是他们的了。 萧策手中剑锋所指,也是洛阳军心所向。 不过半月,他们便如入无人之境连夺淮安城附近的七城。 直到李寒宁带着淮安城的墨昭和言律将军,以及李昭亲自拨给她的八万精兵,相遇在封阳城,他们下一步驻扎在封阳城就是为了等萧策他们过来。 李寒宁如今就站在封阳城城墙墙头,旌旗在风中飒飒作响,如果一切如常,萧策的兵马再过三日就该到封阳城下了,他们这次带了两个月的粮食,城中百姓也早已往淮安方向遣散,这里倒的确是一个可以放开了打的地方,对于萧策来说是如此,对于她来说亦然。 战事又起(2) 墨昭远远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从前并不知道李寒宁和洛阳,和萧策之间的关系,对于这场战争自然担心,毕竟洛阳王的那位二公子自从领兵打仗之后就未尝败绩,他们这次带来的兵马也远远多于他们,淮安唯一的优势就是这里是他们的地方。 李寒宁自从带兵了之后就比寻常要忙很多,他们私底下见面的机会也少,墨昭这几日还是第一次单独见她。 此刻也是难得地看着她问道: “将军觉得我们这次有多少胜算?”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在带兵来这里之前,她就和李昭商量过了。 “这一战不需要胜洛阳,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坚守一段时间,他们自然会退。” 他们指的便是洛阳。 墨昭对对此倒是有些意外: “将军说洛阳军会退?” 李寒宁点了点头,洛阳军的确骁勇善战,这次还是萧策亲自冲锋陷阵,士气比起从前来更是锐不可当,他们淮安就算是死战,就算这次能打赢洛阳也必定是伤亡惨重,远在长安的朝廷未必不会坐收渔翁之利。 可李寒宁心里偏偏清楚,虽然眼下的局势虽然千变万化,但这一战却仍旧有可解,比如洛阳自身的局势,比如萧晟,萧策那位好哥哥虽然自己不擅长领兵作战,但抢夺名声与军功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他的眼里必然容不下萧策一个人独领打下淮安的头功,这就是他们淮安的机会,从内部瓦解洛阳。 李昭眼下已经差人去洛阳城内四处散播消息了,他们只要等这些消息传到萧策哥哥的耳朵里就可以。 至少虽然攻打淮安的提议是萧晟提出来的,但以萧策现在屡战屡胜的战绩,早已经盖过了他预想中的风头,萧晟不会坐视不理的。 当局者迷的旁观者请,他们这些旁观者便看得清楚萧策看不清楚的东西。 墨昭应声道:“我明白了。” 怪不得他们这次过来带了这么多的粮草,原本的策略边是固守成池,静待其变。 “可是若是洛阳那边真的有了消息,萧策毕竟是洛阳王的儿子,他毕竟也是萧晟的弟弟,也许还留了防备他的后手,要是他们孤注一掷全力攻城的话——” 他们现在处境岂不是也十分危险。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他不会的,不是他想现在打淮安。” 不然以他的速度,现在不应该是到封阳城。他也在等什么,萧策也很了解李昭,这一路以来虽然攻下了不少淮安城名下的城池,但是却从来没有苛责过那些城池里面住着的百姓。 现在的乱世自古以来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要是他这么快就打下了,叛军中势力除了他们以外就是最强的淮安城,其他的叛军在洛阳城的眼里几乎不足为惧。 那哪里还再用的上他,他的哥哥本来就是嫡长子,洛阳王的太子,届时他的家乡也未必有他的容纳之所。 萧策除了在战场上笑容善战以外,更是一个权谋上的聪明人,这些事情他应该也清楚得很。 她现在明摆着就在洛阳等着他来。 * “二公子再往前是不足十里就是封阳城了。” 萧策这边勒住了马绳停在了原地,远远的望了一眼黄沙漫地的地方,算一算时间他们也的确该到了。 萧策看了一眼一旁的宁玉,用着商量似的口吻说道: “将士们也跟着我们走了好几日了,今日就在此处安营扎寨先休息一夜吧。” 宁玉看了周围的士兵们一眼应道:“也好。” 再往前走到了封阳城免不了还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们。 “在几日以前,淮安城守军带着几万兵马入住封阳,看来是想要在此地跟我们一决死战。” 宁玉现在就在萧策的营帐里,也一直是萧策最信任的人,自然对这一切最为清楚。 “我想二公子应该更感兴趣领兵的人是谁。” 萧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是她,如果我是李昭,也一样会在这个时候重用她,她在淮安城里原本就是接替方九歌的人,除了她,李昭现在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担任他的大将军。” 宁玉不置可否,萧策虽然没有提李寒宁的名字,但是听起来的确对一切了如指掌,他甚至不需要前锋官说敌军的信息,就猜出了李昭的用人 宁玉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说道:“的确是李寒宁,不过我们带的兵马足足比他们多了五万多人,只是我听前去探查消息的人说,他们这次多带了两个月的粮草,想来是想要固守城池,在等什么人。” 萧策看着面前的军师说道:“军师当真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人吗?他们在等我的哥哥萧晟。” 宁玉心里自然清楚,但那个人毕竟也是自己主攻的亲生哥哥,他就算跟面前的人关系再亲近,也敌不过他们血缘的关系,那也算是他的半个主子又岂能随意提起。 宁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看着面前的人问道: “那二公子的意思是,在大公子来之前攻打下封阳城还是说再等一等。” 等到他来,就相当于他们这边要放过淮安,只是不知道错过这次机会,他们将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萧策若有所思了片刻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封阳地势原本就易守难攻,更何况她这个人你也是了解的。” 从刚见面的时候,萧策就对她印象深刻,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天牢里面不择手段教他,如何逼反洛阳王的时候,萧策心里就很清楚她的本事。 就算不计伤亡取下封阳城,他们也必定损失惨重,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这个地方,萧策不能在这个时候就让自己挥下的洛阳兵马大伤元气。 现在都已经来了这里,这个城他当然要攻,只是现在不会尽全力。 “明日就派程安去叫阵吧,看看他们迎战的前锋是谁。” 宁玉想了一想李寒宁这次带过来的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还是墨昭,言律之前和我们见过手,身上还有伤,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用他。” 萧策点了点头说道:“他手上这么久,也应该养的差不多了,最近总是吵着有仗打的话,让他第一个先上,都跟着出来这么一路了,有机会让他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宁玉这边却听完他的话,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道: “只是担心他一时下手重了,没轻没重的。” “也无妨。”萧策意有所指地道:“我们与淮安之间的关系既然已经开战了,必然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就算比起其他叛军来——罢了。” 萧策又沉沉叹了一口气。 “洛阳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寻常的兵马出征,只用担心自己前面的敌人,不像他们这样,既要担心前方的敌人,又要考虑自己人会不会背后插上这么一刀。 宁玉提起洛阳城里的人自然也是动作不由得一滞: “洛阳城中今日流言四起,说是二公子你如有神助长驱直入,这一路上骁勇善战打的淮安那边是溃不成军,这次只要迈过封阳,不日就能打下淮安了。” 那些人哪里懂得什么军事部署,什么方针谋略,百姓茶余饭后都只是看个热闹,加上萧策,本来就是他们洛阳当地人,所以只要是关于他的故事,在那里边就传得更盛,而且萧策也猜到了消息能传的这么快,自然少不了淮安这边的推波助澜。 但他也默许了。 “大公子听了那些话,想来心里也不大好受,我在洛阳的人听说大公子昨天夜里已经连夜去见了王爷,说是他也想为洛阳出一份力,王爷昨夜更是在书房一夜未眠,想来不日便有结果了。” 萧策跟着就看着面前的人问道:“那你说这一次我兄长会有什么结果呢?” 宁玉如实道:“他应该也会前来洛阳军中,这次攻打淮安城原本也是他的主意,洛阳王自然会在这件事情上偏袒于他。” 这一点倒也不奇怪。 但萧策心里却清楚:“我很了解我的父兄,这一次他会来前方换掉我的职位,等他来军中以后,这次的主帅就是他不是我了。” 不仅会处处受制。 很有可能会逼他攻打封阳城。 宁玉心理虽然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面上还是仍旧宽慰面前的人说道: “你也是王爷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王爷未必会这样待你。” 萧策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父亲也许已经想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哥哥毕竟是嫡长子,由他来继承他的大统,在父亲眼里,自然是最相安无事的解决办法,我原以为上次朝廷兵马未困洛阳的时候,父亲应该就已经看清楚了,可是上一次家宴倒是让我看清楚了现实。” 他只是没想到该看清楚现实的人是他自己。 他和萧晟之间虽然是手足兄弟,但是有些位置只有一个人。 所以不解决对方,不解决内患外患就永远难平,不单是淮安,还有他的洛阳要走的更远的路。 萧策围攻淮安 “二公子打算这次派谁前去?” 听到这次还没有决定阵前叫阵的前锋是谁,萧策营帐里的那些将军都跃跃欲试。 “听说对方的主将是个女子,和她在战场上相遇岂不是胜之不武,不过前锋应该倒是英勇,墨昭从前的名字我也是听说过的。” 几个将军你一言我一语,虽然看不太上对方的主将李寒宁,不过对于这次对方的前锋墨昭大都还是欣赏的。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传信进来: “二公子,封阳城内有人来说有要事要告诉二公子。” 一旁的将军立刻瞪大了眼睛,眼睛里面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封阳城来人要见萧将军?” 营帐里面的人大都不动声色地看向了萧策,那不就是他们的敌人吗? 萧策这边却沉得住气,只是沉声道:“先把人带进来吧。” 来的人不是旁人,竟然正是他们刚才说起的墨昭。 “淮安城墨昭,见过二公子。” 众人听到他这般自报家门皆是一震。 其中一个站在一旁的将军立刻便看着他问道: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道两军交战,这个时候过来就不怕把你扣下来吗?” 墨昭并没有理他,而是不动声色地看向萧策:“我是奉我家将军的命令前来一趟,萧二公子的妹妹昭月公主如今正在封阳城做客,不知道二公子可知道这件事?” 萧策的确不知,昭月虽然向来任性,但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到对面军中,做客一说也只是他的说辞罢了。 一旁就有将军皱起眉头:“两军交战,你们怎么好拿一个女子当挡箭牌?” 眼看着这些人话里有话,墨昭却有理有据地道: “看来二公子和各位将军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昭月公主因为不满洛阳王安排的婚事,连夜出行,途中路过封阳城附近便打算小住几日,我家将军亦是女子,自然明白女子在这乱世之中并不安全的道理,所以便请她去城中做客,二公子若是想要交换的话,可拿等价的东西来换,以我家将军的意思是,请二公子遵守诺言,两个月之内不得攻打封阳城,如果二公子这边答应的话,我家将军这边也愿意随时归还昭月公主。” 两个月之内不攻打封阳城,他们的粮草根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这就相当于用昭月来换淮安。 旁边的将军都安静下来,虽然战事紧急,但是昭月毕竟是洛阳王最疼爱的女儿,萧策最宠爱的亲妹妹,他们不可能不管不顾她的安危。 萧策看向面前的人很快答复道:“这件事情我需要时间考虑。” 墨昭心里也清楚,不过在今天他来之前,李寒宁早就另有交代:“我家将军说,如果二公子考虑好了的话,明日下午紫山亭二公子带一堆卫队过来先接回昭月公主。” 她还是了解萧策的。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一定会选择救回自己的这个妹妹。 说罢转身就要走,但一旁的将军却想伸手阻拦,墨昭停下脚步,萧策还是摆了摆手打算放他走了。 只是在他走出营帐前的前一刻背后的萧策又道: “烦劳你转告你们家将军,让我们按兵不动两个月绝不可能,不过我愿意用其他等值的消息来换,你可以告诉你们将军,当时我与李昭下棋时,十三分之四位置已有一子,对于上半个棋局的局势而言,他就已经快要输了,不过只要他注意到这一子,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 棋局上的事? 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事情,不过墨昭的确不懂这些,不过好在他记人说话的记性一向很好,这些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二公子放心,我记下了,这句话一定会带给我家将军的。” 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今日他们见面,墨昭总是一口一个我家将军,萧策听得着实有几分刺耳,但眼下这个情况却又没办法发作,李寒宁不是谁的将军,若不是先认识的李昭,她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的留在淮安城。 墨昭走后,营帐内的各位将军面面相觑。 “二公子就这么让他走了会不会——” 萧策看了他一眼,那将军立刻不敢说话了:“那是昭月,不是旁人,天底下我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就算是父兄在这里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何况等她回来以后战事继续,只是暂时休战这几日。” 一旁的宁玉心下了然,又看着萧策问道: “那不知道二公子明天打算带多少人去紫山亭接回公主?” “明日李寒宁应该也在,去见她的话,带上几十精锐便可。” 还没等这边的宁玉开口,一旁就有将军有些着急的说道: “二公子只带这些人过去,会不会中了淮安城那边的计,万一他们在那里埋伏了人,公司只带这么些人去,会不会遇到危险?” “没事。” 萧策看了他一眼,说话的正是从前一直驻守洛阳风山城的赵亦将军。 “你放心,明日不会有事的。” * “他真这么说?” 李寒宁对萧策的答复有些意外。 墨昭回到淮安城以后,就将那边军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寒宁。 李寒宁不自觉的皱起眉头道:“我知道了。” 墨昭看她这个反应便接着问道:“不知萧策此举何意?” 面前的墨昭也不是外人,李寒宁自然也不必隐瞒,便将一切如实告诉了他: “当时李昭公子确实有和萧策下过一次棋,不过那时棋局仓促没能下完,后来公子也与我提起过那道残局,萧策说得位置十三分之四他和公子都没有落子。” 对于萧策这样精于棋局和下棋的人来说,就算是盲棋也不可能记错一步。 那就只有这种,可能这个地方确实是有子的。 墨昭却有些不大理解,多少听的有些云里雾里:“可是就是这个地方他们都没有下子的话,下局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啊。” 李寒宁心里也知道萧策不可能平白告诉她这些。 “也有可能有第三个人,天下如棋,想来分一杯羹的人大有人在。” 只是这个第三个下棋会是谁呢? 李寒宁看向地图,骤然又看向一旁的墨昭:“派去跟踪朝廷兵马的那一队人什么时候回来?” 墨昭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只是一揖道:“回将军的话,他们今夜便归,将军莫不是怀疑朝廷的人也藏在附近?” 李寒宁越想越觉得不对,莫离选择这个时候带着方九歌讨伐叛逆,这也正是洛阳这次和淮安开战找的借口,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一些。 要是这个地方有子的话,那便是莫离和方九歌了,而且方九歌对于封阳城附近的地势实在比任何人都更加熟悉,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他们眼下十分危险。 果然是一个可以交换昭月的消息。 入了夜李寒宁去看了一眼昭月住的地方,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不过昭月还没有睡着,这几日她睡得都晚。 昭月看着走近庭院的李寒宁道:“你来了,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也正好陪我说一说话。” 他们之间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往后应该机会也很少了。 李寒宁走过去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昭月就住在另外一侧。 入了夏,这里院子里面倒是比房子里面凉快一些,昭月看着面前的李寒宁道: “白天的时候我远远的看见你身上穿着那一身盔甲,从前我也想穿着那么一身,我甚至还花了不少银子洛阳城里的铁匠为我铸造了一身,只是可惜我的父亲和兄长都觉得战场危险,不适合女子,所以就算是我打造了一身盔甲,也始终没机会穿上它。” 昭月无奈地笑了一笑。 李寒宁沉默的片刻之后看了她一眼:“那真是有些可惜,公主要是穿上那一身的话,定然也是女中豪杰。” 昭月又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李寒宁道:“说起来我留在这里是为了还你当时救我的恩情,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们,我身上也已经身无分文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来,其实打我离开洛阳的那一天起就有点后悔了,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是后悔了我也不想回去。” 李寒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面前的人,自从在封阳城无意中遇到了昭月,把她带在军营里之后,其实对她的看管一直都很松懈,昭月其实也懂武功,虽然武功不高,不过逃脱看管,离开淮安城总是一件容易的事,昭月是自己没有走。 “算了,不聊我了,聊来聊去都是那些事,说说你吧。” 昭月看着面前的李寒宁道:“你们今日去我哥的营帐中,我哥怎么说?” 这次是李寒宁利用了她,李寒宁心里本来对昭月想要知道的话,李寒宁自然如实道:“他答应了,不过告诉我们别的信息做交换。” 昭月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从小到大只有这个哥哥是真心疼我的,小的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关系其实很好,只不过后来长大了,各自都有各自的去处,渐渐的也就生疏了,不过只有他待我们还是小时候那样。” 这一点就算眼下形势危急是在战场上也没有变。 共同的敌人 “其实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见他对谁动心过,从前在长安的时候,我那哥哥身边也总是长安有许多女孩家都喜欢他,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难得的既上心又认真。” 昭月今夜看着李寒宁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萧策对她不一般,这是她作为妹妹都能看出来的事。 李寒宁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也许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萧二公子只是从前不曾见过我这种人,才会在一时之间感兴趣,等时间过了他便不会再这么想了。” 昭月立刻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的,你明明也能感觉得到他是认真的,哪怕你离开洛阳之后去了淮安,他心里也一直记挂着你,你应该也有收到过他送的玉佩,那是母亲就给她送未来儿媳的,但他那么轻易的就给了你,这还不够证明什么吗。” 李寒宁这才知道她放在府里的那块玉佩对于萧策来说这么重要。 “不过可惜眼下洛阳还是和淮安开战了,要是没有打仗的话就好了。” 李寒宁又何尝喜欢打仗,不过有的时候在所难免,短暂的战争是为了争取更长久一些的和平,淮安这么想,洛阳也是。 不过明天一起还会有新的转机。 李寒宁抬头看了一眼今晚的月色,夜也已经不知不觉地深了:“公主今天也早点休息吧,明日公主就可以回到你哥哥的身边,至于公主从前提到的婚事,萧策也会为你在洛阳王面前再周旋的。” 这也是萧昭月这一次跑出来的原因,不过那时萧策没有在洛阳,如果她开口,萧策一定会尊重她的想法。 昭月却摇了摇头,一改往日的想法与态度,出口拒绝了: “我不用他替我周旋,二哥如今在洛阳的处境已经够难了,我不会再让他为难,我任性这么一次也就够了,人的任性总要有个限度,等这次回到洛阳,我会答应爹为我准备的婚事,不过是远嫁北境而已,将来还是有机会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对我来说这就已经够了。” 沿途经过的这一切经历的这些事情,昭月也已经想通了,她这样的身份总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还不如嫁一个身份尊贵家世显赫的,更何况这次离开洛阳她才知道天大地大,如果没了这个公主的身份,她和其他的百姓一样有可能在战乱中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做一个尊贵的公主,总比无出可归的流民容易的多。 李寒宁有些意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小姑娘一身之间长大了这么多,她既然不知道该恭喜她的长大,还是替她觉得有些不值和悲哀。 昭月却看着面前的李寒宁认真又真诚地道: “倒是你啊寒宁姐姐,你在军营里面应该过得很不容易吧,要是有机会的话,考虑一下我哥哥,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你们实在没有办法在一起的话,那你也好好保重你自己,我虽然羡慕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追随自己想要追随的人,不过待在军营里面自然也很危险,往后你一切小心,多加保重。” 她当然知道萧策是一个很好的人。 只是他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 “公主早些休息吧。” 李寒宁还是离开了昭月这里,她今夜来到这里,原本是想宽慰面前的人,只是没想到被宽慰的人变成了自己。 * 次日封阳城外的紫山亭,这几日难得一见的遇到了这么多人同时聚在这里。 萧策带着几十个近卫,都是骑在马背上的骑兵身上穿着盔甲,背上也背着弓箭,一脸警惕的保护着他们二公子的安全。 李寒宁这边也带着相当的人,此刻也将墨昭带在了身边。 昭月一个人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李寒宁,昨夜她想说的话都已经和面前的人说了,便准备过去了。 就在马没有走几步的时候,李寒宁听到一记冷箭从一旁的树上就冲着昭月射过去了,眼看着昭月根本就没有注意身后,不过还好李寒宁听见了冷箭的方位,立刻飞身上马用手里的剑替昭月挡掉了冷箭。 萧策身后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大喊一声: “他们淮安城的人竟然对公主放冷箭!” 一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洛阳士兵的不满,明明答应好了要放公主的,却出尔反尔背后放冷间。 昭月的马受了惊,不过还好萧瑟上前勒住了马绳。 李寒宁隔着几步远皱起了眉头: “不是我们的人放得冷箭!淮安城从来不做这些卑鄙的事,别把罪名推在我们淮安城的身上!” 她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其他的人就更不可能伤害昭月。 不过好在她刚才听到那句冷剑的声音是从什么方向发出来的。 她这就找证据来。 李寒宁朝着树林一侧走了几步,原本缠在马背上的软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打向了树梢另一侧,藏在那里的人一时之间躲闪不及,被软鞭抽了下来,又在地上滚了两圈,等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淮安的士兵压在了地上。 萧策身后立刻有士兵低声道:“这不是赵亦将军的人吗?” 竟然是他们自己人提前埋伏在这里要杀公主! 萧策听到这一句,心里面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人存心要挑起他们今日的争端。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有心人现在就在附近看着这一切发生。 莫离和方九歌的确就在附近。 “将军,我们现在过去吗?” 明明眼看着刚才是挑几分钟最好的时机,可不知道为什么两军都按兵不动。 莫离眼看着终于有一些按捺不住:“我们先上,不管是洛阳叛军还是淮安叛军都就地诛杀!一个不留!” “是!” 他身后的那些埋伏在这里的数百朝廷兵马倒是士气高涨。 眼看着埋伏在此地的朝廷士兵就要朝着他们攻打过来。 这边已经听到动静的宁玉皱起眉头看向一旁的萧策: “二公子打算如何应对?” 萧策却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似乎对目前的局势已经胸有成竹: “他们用步兵,我们自然也有步兵。” 宁玉一怔,他们今日出门带的可都是一些精锐的骑兵,哪里来的步兵? 萧策就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对此有些什么疑问一样: “我指的是是淮安城的步兵。” 萧策上前一步对着李寒宁道: “你带的那些人今日可能为我所用?” 李寒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坡,她早就知道那里还藏着人,一面回答面前的萧策: “自然可以。” 萧策不动声色地应道:“那好。” 既然面前的李寒宁还愿意相信他,那他也必定不会让她失望,他们的兵加起来够了,对方今日为了不打草惊蛇,埋伏在这里所以带来的士兵也不多,对于萧策来说,他们手里的人加起来今日用来退敌总是够的。 萧策对着面前的淮安士兵道:“淮安将士听令!伏击朝廷兵马!” 又勒住马绳,转身对着自己的兵马说道: “洛阳将士听令!弓箭掩护淮安将士!” “是!” 莫离的兵马这边根本就没有想到两边会合作,他们明明前几日还在互相攻打,今日忽然的合作打了朝廷兵马一个措手不及,萧策更是亲自弯弓射箭,最近的一箭险险擦过莫离的盔甲,要不是他身边方九歌反应更快一步的话,那一剑应该落在了莫离身上。 眼看着形势越来越不对,他们已经渐渐落在了下风,莫离和方九歌只能先撤。 方九歌护在莫离的身前,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以莫离的武功难免会遇上危险,他们现在不敌对方,再打下去也是吃亏,方九歌对着身后的人道: “先撤吧,大人。” 有些事情来日方长,也急不得这一时,有的新生在不怕没柴烧。 莫离知道眼下是最好的时机,今日就这么算了,实在是可惜,将这两个人放虎归山,简直是后患无穷,可是他们竟然能在这个时候联手,建议再打下去,吃亏的就是他们,莫离虽然不甘心,但好在还审时度势: “先撤!” 等与他们大部分士兵汇合再做计较不迟。 方九歌原本就不想这个时候对上李寒宁,现在收到了回去的指令,自然一边防御一边掩护着莫离离开。 萧策和李寒宁他们这边的伤亡不过几个人,就换得对方数十上百的人,这一次当然是对方的人吃了亏。 眼看着他们已经打算走了,心里想着穷寇莫追,萧策今日也没打算再为难他们。 萧策看着李寒宁认真地说道:“无论如何,今日多谢你了。” 李寒宁知道他这次感谢是因为刚才借步兵的事,不过刚才形势危急,自然是要合作的。 萧策终于能有机会好好地和李寒宁说上几句话,自从上次洛阳一别之后,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而李寒宁这边自然也是。 但是现在没有了共同的敌人,他们就是敌人了,这里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只能草草的寒暄几句。 “是我们要多谢你,如果不是萧二公子告知朝廷伏兵的事,我们想我们淮安城这边可能早晚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她说的也是心里话,不管是她还是李昭都不曾把朝廷的这支兵马放在心上。 一旁的将士忙着打扫战场,两个人难得的走在一旁私下说一说话。 萧策看着她道:“你又比我上次见到你时更瘦了一些。” 她倒是觉得还好。 李寒宁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然后评论道:“萧二公子倒是看上去更意气风发了。” 萧策听到这句话倒是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笑:“你这看着有些敷衍的夸人,有的时候还不如不夸来的好。” 李寒宁一点都不适合寒暄。 李寒宁停下脚步看着他道:“我是认真的。” 只是也是真的不太会夸人而已。 萧策又笑了一声道:“嗯,那我认下了。” 李寒宁复又想到了,刚才被带回去休息的昭月,在萧策面前忍不住提道:“昭月她这几日在封阳城过得还好,你放心,有我在,没人会欺负她。” 萧策微微点了点头,他自然相信虽然眼下两军对垒,但李寒宁是不会亏待他的妹妹的。 “我知道。” 剩下的人正在打扫战场,他们绕着刚才的战场周围走了走。 李寒宁看到萧策的带兵,果然是一项训练,有军纪严明,在众多起义军之中也是最有名的,不过军队就犹如刺客的杀人利剑,越是锋利的剑,将来也越容易尸横遍野。 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就一定会牺牲一些人的性命,有的仗也是非打不可。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可若不是武力平叛一统乱局想来也结束不了这些乱局。 一旁站着的萧策看她失神,沉声了片刻之后问道: “在想什么?” 李寒宁忽然又想起来,前些日子李昭跟他说过的话,洛阳城里的另一位姓萧的将军,萧策的长兄。 李寒宁开口提醒他道:“在想什么叫安而泰则危,存而骄则亡,这是世界上的事情风云诡辩,今日我们还是朋友,来日就是敌人。” 他们是如此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也是如此,萧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所有的攻击都揽在自己身上。 萧策一怔,似乎明白了她这话里的意思。 不过如果他们这样的敌人能变成朋友的话,总比当初的方九歌朋友成为敌人来的好。 不过眼下周边的战场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他们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李寒宁站在原地。再一次和面前的人道别,他们之间的相聚仿佛总是聚少离多,只是短暂的相聚,便又换得数月的别离,不过这一次很快应该就会在战场上再见了。 “二公子回去之后多加保重。” 说起来惭愧,面前的这个人明明是敌人,但萧策。心里总还是有几分不舍想要开口挽留,哪怕知道他开口了,也挽留不住。 “你也是,往后多加保重。” 李寒宁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兵马离开了紫山亭,一路向西,打算返回封阳城中。 萧策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萧晟剥夺萧策兵权 “公子真的打算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萧策身后的宁玉跟上前来道。 萧策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道:“去把赵亦找过来。” 刚才的事情是该计较个清楚,这一点宁玉心里自然也清楚:“是。” 萧策回到营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了自己手底下的将军赵亦。 赵亦心里自然也清楚是怎么回事,毕竟是自己做出来的事,他既然敢做也就敢一人做事一人当,赵亦自从筹划这件事以来,就清楚会有现在这么一天。 “见过二公子。” 萧策在来之前已经让帐篷里其他的人退下了,如今这个帐篷里面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萧策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跟在洛阳军营里面已经有快十年了吧,你觉得我如何?” 与其说赵亦效忠的是洛阳,不是说他效命的是萧家,当时李家反了朝廷的时候,他也毅然决然起兵造反。 赵亦对着面前的人一揖,说出了自己心里面的话: “如今天下分崩离析,能将其一统的也唯有雄才大略的二公子了。” 萧策朗声道:“好,如果你这么相信我可以的话,为什么却连我最相信的将军也不信任我?” 赵亦立刻跪在了地上:“不知二公子这是何意?” 其实是什么意思,他心里面清楚的很。 萧策将一旁桌子上那时在紫山亭找到的冷箭扔在他的面前: “我想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当时便有士兵只认出来那个刺客是来自赵亦军营中的人,赵亦管士兵之严,萧策这么多年的心理自然也是清楚的,不是他管不住而是不想管。 “在老一辈的将军之中,我最信任便是你,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如此做出背信弃义无能的事情?如果连我自己的部下都不能相信我的话,我又能如何做得到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事情?” 赵亦一时之间无话可说,是他做错的事情也愿意经受责罚。 营帐之外,这个时候忽然有传令的士兵过来,但是萧策这里早就有命令,今日所有人都不许随便进来,萧策看到印在帐篷上的人影问道: “何事?” 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们不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回二公子的话,洛阳那边有人传令过来,请二公子过去看一看。” 萧策离开了他们所在的营帐中,先开营帐,出去的时候侧身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将军: “将军往后还是好自为之吧。” 就连萧策也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他的哥哥萧晟。 只好礼数到位地一揖道:“萧策见过兄长,见过太子殿下。” 洛阳王起兵造反之后,他的哥哥便是洛阳军的太子。 “平身,二弟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他有想过萧晟会来,但是没有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萧策看见他这位好哥哥寒暄似地说道:“这前方战事胶着,危险异常,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会亲自前来?” 萧晟自然了解他的这个弟弟,当时洛阳成为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弟弟坑了一把,从此再也没有接上兵权,可惜今世不同往日。 萧晟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萧策道:“我这次来自然是为了重要的大事,我临行前身上带着父皇给的圣旨,是来传达父亲的指令。” 他背着手的身后,拿出一道皇旨来。 “二弟今日还是先好好接旨吧。” 萧晟手里有黄纸,想来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伪造洛阳王的命令,这的确是他们父亲的指令。 萧策只得跪在地上,听着他宣读: “是,萧策接旨。” 萧晟在手里铺开圣旨朗声道:“命太子萧晟为此次洛阳军的统帅,其下谋士薛念之为军师,二公子萧策为副将,从此之后恪尽职守,辅佐主帅,钦此。” 萧策皱起眉头,一旁一直听着这一切默不作声的宁玉与他对视了一眼。 “臣萧策领旨谢恩。” 萧晟看上去甚是满意,把手里已经宣读完的圣旨递给了他之后,便带着自己的副将离开了营帐。 宁玉皱起眉头看着萧策:“二公子洛阳王怎么会突然下了这样一道圣旨?” 阵前换帅可是大忌,而且自从上次洛阳成为的事情,相信洛阳王应该也非常清楚萧晟领兵作战的能力。 宁玉又压低了声音对着一步之遥的萧策叹道:“怎么会让二公子你来辅佐他?眼下我们都已经打到了封阳城,眼看着距离淮安城也就只有一步之遥,这么一来不就相当于前功尽弃吗?” 那他们这些时日以来付出的东西又算得上什么? 萧策低头看了一眼圣旨,便收在了手里,这一原因是什么?他们是血肉之亲,自然心里清楚: “我那哥哥自从今日太子以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建筑,屡战屡败,所以父亲也许是想让我帮他一把,眼下攻打这淮安一路以来都非常顺利,我那哥哥只要顺势而下,再加上我在一边辅佐,一定能拿下封阳城,继而攻打下淮安。” 又或者是洛阳王,他的亲生父亲也对他心里生了忌惮。 宁玉心下了然,可是心里却实在是有不平的地方,他只是觉得为面前他效忠的这个人不值得: “可是一路走来,明明这一切都是二公子你的功劳。” 这突然杀出来一个萧晟,却在最后的关头捡走了他的功劳,也许他们这些常年带兵在外的人知道这一切都是萧策的功劳,但洛阳城中的百姓和外面的人却不会再这么想了。 萧策心里却是清楚,不过功劳这件事情对于他而来算不上什么: “罢了,也许父皇也是在用这件事情试探于我,那这一次又何妨稍微大度一点呢?” 如果他父亲和哥哥的心思真的只是这样,那对于他来说,副将便是副将吧。 次日萧晟一大清早便差人叫萧策过去议事,哪里知道一些营帐,却遇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太子殿下,这个人是——” 萧晟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策解释道:“这是前来投诚的韩叶,原先是淮安城的人,只不过李昭将他抄家流放了出来,原本是要留放到北岭一带去的,只不过我在路上遇见了,便叫人带回来了。” 韩叶这个名字萧策也是听过的,因为李寒宁和李昭的原因,他从前也一直很关注淮安城的消息,这样的人本来应该不耻。 萧策很快沉声问道:“那兄长可知道李昭为何要将这样的人抄家?” 萧晟不动声色地又道:“我自然清楚。” 萧晟对此倒是觉得无所谓,只要能为他所用有利就好了,从前的事情他也懒得再管。 不过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韩叶眼看着萧策并不喜欢他,虽然不知道是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的萧策,不过眼下既然洛阳这边肯收留他,他也不想得罪萧策。 “听闻洛阳王的二公子,一向广开言路广纳义士,洛阳王二公子所率的兵马又是仁义之师,所以我才前来投奔。” 韩叶对着萧策一揖然后不紧不慢地道:“再者我想二公子也一定会接纳我的,所以我便提前前来投奔了。” 这个人倒是生了伶牙俐齿的一张嘴。 可惜萧策太清楚面前这个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萧策皱起眉头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为何不会杀你?” 韩叶闻言似乎胸有成竹的说道:“如今天下的兵马属朝廷的最强,接下来便是洛阳与淮安城,我前来投奔自然有我的目的,何况如果二公子现在拒绝了我,那将来要投奔洛阳军的那些人,一定会感到心寒。” 最后还是萧晟出面打了圆场,人既然是他带回来的,就是要重用他的,于是萧晟起身看着心里有不满的萧策道: “既然韩叶人已经来了我们洛阳军中,那么你们以前的恩怨就不要再计较了。” 萧策则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就算我不计较这个,毕竟曾经是淮安城的人,他又怎么能像我们证明他来投诚的诚意呢?兄长又焉知他与李昭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有联系?” 韩叶对着营帐里的两个公子沉声道:“二公子放心,我定然不会如此,我用计策要让李寒宁辞去官职,李昭和李寒宁这两个在淮安城位高权重之人现在都对我也恨之入骨,那个地方已经再也没有我的安身之处,如果我在适合的时候出现,那李昭必定会中计,就算他不中计,我对淮安城也非常熟悉,对这周围的机关部署,地形地势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将来洛阳军队在攻打淮安城,我也一定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萧策冷哼了一声,皱起眉头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以后为我们洛阳效力的时候,可一定要小心一点,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届时可怪不得我。” 韩叶虽然不明白他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眼下以他的身份也不便发作: “草民多谢二公子的提醒。” 眼看着两个人之间结仇剑拔弩张的气氛,萧晟还是摆了摆手让韩叶先下去了,然后看着萧策道: “今天找你过来也是想看看各营兵马的情况,你陪我在军营之中随便走走吧。” 萧策只好低头一揖,然后退了一步道:“是。” 几个人一边在军营之中巡视,一边听得萧策道: “大军连续攻城拔寨数日,已经在此地休息了两日有余,昨天我已经检查过粮草马匹的情况,眼下正储备充足,休息了两日之后,士兵们也恢复了不少元气,现在也可以随时候命出发。” 不过萧策说到这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说道: “不过自从封阳城封城之后,城中的虚实一时之间探查不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贸然前去攻打,想来有一些草率。” 萧晟听了倒是笑了一笑,提醒着面前他的这个二弟说道:“没事的二弟,草率不草率都是由我说的算,现在我是这个三军的主帅,所有的事情由我一个人来做主便是,至于行军打仗草不草率也是我一个人决定,二弟只需要听从我到时候的决议便可。” 他这话里面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萧策一时语噎: “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带这只兵马已经很久了,对淮安城也十分了解,我刚才说的这些顾虑,只是说出来给太子殿下参考一下而已。” 他也并没有想左右萧晟的意思。 一旁的太子谋士薛念之也适时出声道:“二公子防线,如果大公子这边需要二公子你来出谋划策的时候,也一定会及时请教的。” 这些话火药味十足,萧策只好安耐下一时之气退到后面不再说了。 韩叶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回太子殿下的话,我刚才前往离封阳城不远的地方看了一眼,士兵们守卫松懈,竟有昏昏而睡之人,看来自从上次紫山亭他们放回了公主以来,便一直自视甚高,而且那李寒宁我是了解的,女子带兵本就多有不便,想来现在正是攻打封阳城最好的时机。” 哪里是最好的时机。 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的萧策皱起眉头。 萧晟看向一旁的薛念之道:“军师以为如何?” 薛念之意有所指地应道:“战场之上向来是兵贵神速,如果能适时的出击,即可减少我军的兵力粮草损耗。” 两个人一唱一和。 萧晟又看了一眼薛念之问道:“不过我前几日才刚来这军营之中,对各位将军不是很熟悉,也不知道该任命谁为这次出征的前锋啊。” 薛念之想了一想沉默了片刻之后道:“要是在平时的话,想来程安将军是不二人选,不过可惜他身上有伤,而且还要保护太子殿下。” 韩叶是个聪明人,他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早就对他心里有些不满的萧策道: “太子殿下,草民倒是有一个建议,洛阳王的二公子骁勇善战,至今出战屡战屡胜,从来没有过败绩,洛阳王二公子这些年来的威名,让外面所有的敌人几乎都是闻风丧胆,我想如果二公子愿意担任此次攻打封阳城前锋,那么我们拿下小小的一座封阳城一定不在话下。” 萧晟一顿,眼里带着几分笑意的看向了一旁的萧策: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毕竟二弟的威名一向声名在外,不知道二弟意下如何?” 这边还没等萧策开口,萧晟又话里有话地对着他这弟弟说道: “不过我也知道二弟在外带兵久了,一向都很有自己的主见,未必愿意听我一个新来之人的调遣啊。” 萧策求助李寒宁 眼看着他话都已经说在这个份上了,萧策不得不应道: “太子殿下放心,臣弟自然愿意为先锋。” 哪怕这次的战场之上凶险,萧策为了顾念萧晟的威严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萧晟听到这句话之后,像是松了一口气,对着萧策意有所指地笑了一笑道: “很好,不愧是我的二弟,这次由我的二弟当先锋,我们将来也可高枕无忧。” 宁玉却总觉得其中有诈,这三个人你来我往一唱一和,无非就是想让萧策当先锋,思虑再三之下,宁玉还是为了萧策挺身站了出来问道: “不知道这次先锋队,太子殿下打算派多少兵?” 萧晟看了他一眼,仍旧面上笑了一笑说道:“这次先锋部队我打算先派八百兵马,不过二弟这边可以放心,这只不过是给先锋的兵马,只是其中的小小的一部分而已,大军会在之后再行接应,再说了,萧策毕竟是我弟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我也不会真的让他一个人孤身前去冒险。” 萧晟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将军,又看了一眼萧策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我一直以来的近卫薛风之将军,就派给二弟一道阵前相助,帮助二弟旗开得胜。” 萧晟竟然还派了一个人监视二公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关键的时候暗藏祸心? 宁玉就要开口再辩驳,萧策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抢在他之前开口应了下来: “臣弟知道了,多谢太子殿下,我愿意领命。” 退出营帐之后,一旁的宁玉自然不满,看上去满是愤愤不平地道: “二公子刚才为何要应下来,这分明就是太子殿下的借刀杀人之策,区区八百个人怎么攻打如今固若金汤的封阳城,他这不是摆明了想让二公子去送死吗?” 如果他们二公子当真有个万一的话,萧晟那边届时还可以把这件事推在淮安城的头上。 只是这件事情萧策又何尝不知道?他对萧晟实在是太过熟悉了,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兄长。 宁玉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皱起眉头又道:“还有那个什么派过来的薛将军,明摆着就是来监视二公子的,还说什么给二公子如虎添翼。” 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萧策却目光沉沉地道:“他不是来监视我的,他只是薛家旁系如果有个万一,甚至牵连不到薛家,他是来伺机杀我的。” 萧晟的那点心思他一清二楚。 宁玉想了一想,眼下的局势内忧外患,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不利: “二公子眼看着太子殿下给咱们设了一个这么大的陷阱,您可千万不能跳下去,我们大可以趁机退回洛阳。” 萧策也正经皱着眉头思考应对之策: “若是退了便是避战之罪,我萧策怎么可能在战场上当逃兵?你先点齐八百精兵,在告诉太子殿下,我立刻出征。” 宁玉知道也许二公子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可是不管怎么说只带八百个人实在是冒险,于是又要开口劝阻: “可是二公子——” 萧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不用多说了,就照我说的话去做吧。” 萧策下午便待着八百将士在距离封阳城城池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萧策将怀里的密信取了出来,递给了一旁的弓箭手: “把这封密信绑在箭上,射向封阳城头。” 弓箭手立刻领命道:“是。” * 正在巡视的李寒宁受下人禀报。 “将军,刚才有城外射上来的箭,箭上绑着一封书信,说要呈给将军。” 李寒宁看了一眼书信,竟然是萧策自己的字迹。 其他的将军还以为萧策又下了战书。 “是萧策又下了战书吗?萧策那厮欺人太甚!还真以为他们洛阳城的军队天下无敌不成?” 李寒宁却镇定地看完了书信,然后对这一旁的人解释道:“萧策送过来的并非是战书。” 不是战书,信上书写的内容乃是棋局中的一子,对应着他现在的处境,至于为何这么写,想来也是因为害怕无意间这封信被谁截获。 李昭在她来封阳城之前,也都把继续上的落子告诉了他,所有的路子落在一起,正好对应他们封阳城附近淮安的地理位置。 他把子落在这一处,就相当于告诉他们萧策要在哪里进攻。 站在一旁本来一直一言不发的墨昭忽然开口问道: “不知萧策这封书信写的是何意?” 李寒宁一边在棋盘上还原当初的棋局,一边如实道:“他是想要告诉我们,他们将会从西南方向攻打城池。” 营帐之内的几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会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在提前就告诉他们要攻打的位置? 其中就有一位将军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那萧策乃是敌军主将,为何会提前告诉我们这些?莫不是兵不厌诈?” 这的确不是萧策以往行事的风格,更像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如果他真的是有什么话想要说的话,但是凭借这一子是不行的,他们之间的这份棋局还要继续往下下。 李寒宁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回上一子。 “西南十四。” 李寒宁看了一眼墨昭道:“你将这四个字写在纸上,然后以同样的方式绑在箭上,将箭射过去。” 墨昭领命道:“是。” 萧策这次竟然一口气一连回了五子,每次都像是知道李寒宁在想什么,会将棋子落到何处一样。 一旁被太子派过来监视他的薛风之看在眼里,不过那些书信他都已经检查过了,上面只是棋局上的字,他也看不懂。 萧策看着一直蠢蠢欲动的薛风之问道: “不知道将军跟着我父皇一直跟了多久了?” 薛风之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的对着面前的人回答道: “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有一些记不清楚了,想来到现在已经有快二十年了。” 萧策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什么似的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我父皇一直以来最期望的事情是什么吗?” 薛风之自然心里清楚:“洛阳王从儿时就开始顾虑周全,自然是统一天下,让天下太平至此之后的黎明苍生都不用再受战乱之苦。” 萧策看了他一眼:“不错,正是如此,可以眼下洛阳城一统天下还未实现,如果我们自己人就先打起来的话,请问该如何实现父皇的愿望呢?” 薛风之一怔,面对着今日萧策这番话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像他一样效忠洛阳的人,在效忠萧晟之前,首先是效忠洛阳王。 * 这边李寒宁已经看着面前的棋局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子从表面上来看占尽了棋局的优势,可是背地里的话却暗藏杀机,处处都是解不开的死局。 萧策是想告诉她,他现在情况危急,身在险境之中。 他明明已经是洛阳成军的主帅了,有谁要在这个时候害他,竟然让他来跟她求助? 李寒宁对着一旁的将军道: “去查一查对面军营这两日是不是——” 是不是萧晟已经到了军中? 她这边话音刚落,墨昭便掀开营帐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将军不用派人去查了,外面的探子已经传来了消息,昨日下午洛阳王的大公子萧晟已经到了军营之中,现在已经是洛阳成军中的主帅了。” 难怪萧策现在形势危急,原本他们之前定好的计策是萧策会回洛阳,可是他们倒是没想到萧晟竟然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杀了他的弟弟。 这次就算他们不出兵攻打,萧策面对萧晟也是危险至极,他现在已经不敢求打胜仗了,萧策肯下他这步棋的意思是想向淮安求和,让他们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来助他一臂之力。 这不是一封求战书而是一封求援信。 如果要眼看着他们兄弟鹬蚌相争的话,那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好了。 可是李寒宁想要帮他,因为她知道李昭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墨昭眼看着李寒宁望着棋局,心里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所以将军是想要帮萧策吗?” 墨昭也是一个聪明人,虽然从心底里他不想李寒宁帮萧策,萧策这样在战场上天赋异禀,又会治理国家的人,一直都是他们淮安城的眼中钉,将来总有一天还是敌人,可是如果面前的将军执意要救的话,也一定是有她的理由,在这一点上,他愿意相信李寒宁的选择。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人如实解释道:“眼下他的情况的确危急,就算我们不管,萧晟那边也一定会派出刺客,他杀了萧策之后回到洛阳必定会将罪名推给我们淮安。” 墨昭心下了然,这么一说他倒是明白了,虽然与那萧策不熟,但淮安的事的确与他有关。 “这么说来,如果我们想要出手帮萧策的话,就要派兵攻打洛阳的军队,如果萧晟现在自顾不暇的话,也就不能抽出精力来去管萧策的死活了。” 李寒宁心里还有些别的心思,不过眼下还是沉声应声道:“的确如此。” 李寒宁选择帮萧策 小胖子瞪大了眼睛,很显然他没有反应出来这个变故。 “我就知道哪里会冒出来个这么懂事的新来的人。果然是想来和我动手的。来人!快来人!” 就在这附近蹲守的几个拿着铁棍的人听到这里的声音之后,就立刻围了过来。 将沈月围在正中间。 “呦,原来是个小姑娘啊。” 沈月看了一眼他们几个。 六个人。 还不够她一个丧尸打的。 正好想活动一下。 那就勉为其难动动手。 沈月还没怎么努力,不过几秒钟,这几个人就都浑身瘫软的趴在地上。 他们的老大这下倒是坐不住了。 “你是什么人?” 游戏玩家。 沈月没有回答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把洛笙关在哪儿了?” 眼看着面前这个人,把手背过去想要掏后面的枪。 沈月捕捉到了他的目的,踩到了桌子上,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枪。 “你再不说的话,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让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老大真的开始害怕。 “他就在楼上的仓库里,我没有欺负他,就算是关起来也是一个人关在仓库里面也有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你别杀我!” 沈月上去就打晕了他,捡起了刚才就掉落在旁边的手枪,查看了一下里面还有六发子弹。 钱为一也没想到她这么能打。 现在的自己的老大也被放倒了,一个人肯定是打不过这个小姑娘的。 “女侠!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是您的背包,您背好!我就不碍您的事儿了,我告退了。” 想到刚才这个小胖子人还挺好。 就先放过他吧。 沈月将这几个人反锁在办公室里,一个人带着枪摸上了楼。 这一层居然没有人把守,沈月打开了仓库,终于见到了洛笙。 “学长,你没事吧?” 洛笙看着忽然出现的沈月倒是有点意外:“没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月看着他解释道:“我来学校附近发现里面有人,就想着再碰一碰运气,没有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洛笙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专门来救我的?” 沈月点了点头说道:“我进到游戏以后发现这是丧尸世界,我见到了楚湘湘,但是她现在也是丧尸了,我就想着还是先找到你。” 沈月心里犹豫了一下,自己已经变成丧尸的事,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免得洛笙也跟着担心。 洛笙看着她问道:“楼下的人有为难你吗?” 沈月摇了摇头,我出了自己藏在口袋里的手枪: “我在这个世界的技能有增强,这是他们营地老大的手枪。” 手枪已经在她手里了,楼下的人自然已经被她解决了。 洛笙拉着她的手朝着楼下走过去:“营地里面还有其他人,我们先离开再说吧。” “好。” 洛笙在地下车库找到了一辆还有油的车,用车撞开了学校的铁门就带着沈月开走了,两个人离开了学校好一段路,眼看着周围也没有丧尸跟上来才停了下来。 洛笙看着沈月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沈月看着他认真地道:“如果我说我现在是丧尸,你会相信吗?” 沈月想了一想还是坦白道:“学长,你没有观察到外面那些丧尸,他们的牙齿都很尖锐,就像是人的正常牙齿进化了一样,而我也有两颗牙齿是这样。” 洛笙眼里有意外,但却没有害怕,所以沈月才敢继续对着他说下去: 沈月向洛笙展示了自己那两颗已经和周围丧尸没有区别的獠牙:“我在公寓的时候见到了楚湘湘,她变成了丧尸然后咬了我,我以为我也会变成丧尸的,但我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已经隔了有好几个小时了,除了这两颗牙以外,我跟正常人一模一样,如果说唯一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感觉自己的体力好像增强了,也变得能打了,街道上那些来来往往的丧尸好像都把我看成同类一样,他们并不会攻击我。” 车内的气氛好像有点凝重。 沈月只好看着面前的人揶揄道:“你放心,我不会突然像外面的丧尸一样失去理智咬你的。” 洛笙忽然笑了一笑,但眼神里都是认真:“就算你真的咬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他忽然开口问道。 沈月想了一想当时手机上提醒自己的任务说道:“活下去,在这个世界平安度过十天,学长呢?” 好在任务没有要求她是以人类的身份度过,还是以丧尸的身份度过,不然她刚进来第一天就算是失败了。 洛笙这便明白了:“我的有些难,不过我会完成的。” 沈月皱起眉头:“学长这又开始耍赖了,我说了我的,然后你不告诉我你的。” 这买卖她亏大了。 洛笙摇了摇头还是如实告诉了她:“查出丧尸病毒的源头。” 这确实有点难。 沈月沉思了一会儿:“你的任务有时间限制吗?” 洛笙随即应道:“没有。” 那就好,沈月勉强松了一口气,这个游戏里面的时间跟外面的时间不一样,哪怕过去了再久外面也就像是过去了一分钟一样,他没有充足的时间去查真相。 沈月在自己的口袋里面摸了摸,翻出几块巧克力来,递了过去: “给你。” 游戏里面的他们也会感到饥饿和口渴。 洛笙接了过来,有些意外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还能在身上藏着几块巧克力。 “我路过超市的时候特意给你藏的。” 反正她在这里现在都变异成丧尸了,只要她还活着就不可能让洛笙出事。 沈月看了一眼外面,街道上都是到处破败的样子。 “学长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如果要找源头的话,沈月以为洛笙会选择研究站或者军方的地方。 洛笙却好像已经有了什么目标似的,一下油门踩下去:“我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有一处商场。” 他们可以先进商场搜刮一下需要的物资。 沈月在停车之后下了车,用自己进这一关之前在商场购买的武器弓箭轻松解决了几个丧尸,他现在的状态搭配上可以回收弓箭的武器,在这个世界算是捡了不小的便宜。 洛笙这边也利落地放到了几个丧尸进了商场。 沈月提着弓箭就去检查几个侧门,和这个二层商场里有没有丧尸。 两个人都没有怎么注意离这里附近的车里还坐着四个活人。 “赵哥,你怎么看?” 前面的小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看向了同在车里面的大哥: “什么怎么看?对方就两个人,一男一女看起来都瘦瘦弱弱的,上去直接打,双拳难敌四手还能打得过,我们四个人不成?她手里那个弓箭到近身就是个废物。” “行,那就全听咱们赵哥的,到时候把那个男的抓住,妹子就让咱们快活一下,我看她那模样长得还挺标致的。” “那咱们现在就进去还是怎么办?” “不着急,等天黑下来丧尸的行动力变慢了,等那两个人把商场里面的丧尸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安全了,然后咱们再摸进去,给他们一个惊喜也不迟。” 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商场内的沈月已经将里面的丧尸处理得差不多了,单手拎着丧尸的尸体就扔到了一家店里面,然后锁上了。 现在他们是绝对安全的。 这里居然还有一间家具店。 可惜翻遍了他们所在的整个商场也只能找到一张双人的软床。 洛笙看着沈月道:“今天你跟我睡吧。” 沈月看了一眼面前的双人床,好像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有点尴尬地啊了一声。 沈月心里面还在思考这个进展会不会有点太快,虽然是在游戏里面,但是她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好像男女朋友之间相处得久了才会做,他们好像才成为这种关系还不到一个月,节奏会不会太快。 洛笙却在这个时候看着她认真地道:“我仔细看了这间商场的基础设施非常完善,在末世属于大家都想要的生存资源。” 他是担心除了他们以外,已经有人发现了这里。 生存资源向来都是你争我抢,如果真的有人提前发现了,或者是今晚发现了,那对方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在末世还是小心一些的好,他们在这里不光要小心丧尸,还要小心同伴。 沈月很快明白了洛笙的意思,这种事情竟然还是自己先想歪了。 两个人和衣睡在床上。 半夜果然听到了楼下有动静,像是有人撬门的声音,在这个世界丧失晚上的行动非常迟缓,这分明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沈月听到动静,立刻从熟睡中惊醒,看了一眼睡在自己旁边的洛笙也已经醒了。 洛笙示意让她压低了声音,沈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两个人站了起身,摸索到了正对着楼下发出声音的地方。 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对方是四个人。 洛笙留在了楼上,沈月之前从营地老大那里摸来的枪也给了他,沈月一个人冒险摸到了楼下 一同被困 萧策策马在后面追着,一面对着李寒宁道:“要是封阳城那边真有个万一,如今一天都已经过去了,你就算赶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李寒宁当然清楚这些,可就算是来不及,她也得回去看一看。 原路返回至少需要一日,俨然已经来不及了,李寒宁只得调转方向,朝着一旁的平原策马奔过去,哪怕似这样开阔的地方最容易有埋伏,在这么紧急的关头也总得试一试。 萧策刚要出声提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了半步。 远远地看到乌泱泱的人从山坡后冲出来,对着他们高喊道:“什么人!站住!” 两个人骑马穿过一小片平原快到了山坡的时候,两个人被藏在这附近的数百人围在了正中间,眼看着寡不敌众,李寒宁和萧策也只好勒住了马绳。 萧策在马背上看向来人,萧策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他,可现在并不是能给他时间想这些的时候。 只见一个穿着着整齐铠甲的人从那些人里缓缓走过来,他走过的地方,其他人都不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那人走得近了站在原地,对着萧策道: “你就是洛阳王的二公子萧策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二公子自然不会记得我这种人,不过我是认识你的。” 那人又看了一眼一旁马背上的李寒宁,跟着对着一旁站着的自己的手下道:“能跟在萧策身边的人身份应该也不低,把这两个人一起带下去吧。” 李寒宁看了一眼周围这些人,敌众我寡,这里埋伏着这么多人,她现在还带着萧策,对方又认出了萧策的身份,他们就算是硬闯过去怕是也要受重伤,对方似乎又暂时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不如先跟过去看看,在审时度势这一点上,李寒宁倒是和萧策颇有默契,李寒宁与萧策只是对望了一眼,便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李寒宁和萧策下马之后跟着那些人走到了山坡之后类似营寨的地方,萧策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沉声对着李寒宁道: “看外面挂着的旗子,这里应该都是齐安的人。” 这个名字李寒宁之前也听李昭说起过,眼下好就好在齐安也是反抗朝廷的人,坏就坏在他本事虽然不大,但野心却也不小,他的属下明明知道萧策的身份,却还把他们当成犯人一样压在这里,应该也没想放了他们。 身后的士兵用长枪指着他们,低喊了一声道:“进去吧。” 两个人先后进了他们带路的营帐之中,营帐正中是一座铁牢,外面更是有重兵把守,外面还有人给铁牢上了锁,不过好在营帐内没人看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关在这里。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这边李寒宁还在担心封阳城的情况,那边萧策到似轻松了许多,如释重负似地笑了一笑道: “到真是没有想到,昨日你和我还是你死我活在战场上的对手,今天到成了一起被关在这里的阶下囚。” 李寒宁看了一眼铁锁,这东西做工复杂,以前她有遇到过的类似的情况可以用贴身藏着的簪子撬开,可今日偏偏出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铠甲,身上贴身难以再藏其他东西,偏偏就是今日没有带。 李寒宁对着一旁略显有些聒噪的人道:“是啊,人世间风云变幻世事无常,本来就是如此。” 总是如此。 萧策又在一旁道:“不仅如此,就算现在你和我还是齐安手下的阶下囚,来日出去之后又未必不能是人上人。” 李寒宁眼看着自己打不开铁索,看了一眼萧策道:“萧二公子如今都落到这副田地了,还能有这般气量,倒也非常人可比。” 她说这句话时语气虽然差了一些,不过褒奖之意倒是出自真心,像萧策这样的心态的人确实是少有。 萧策听着这些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没再针锋相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就是因为从前锋芒太露,才被我那大哥处处相逼。” 以至于落到了现在这种阶下囚的境地。 不过在这一点上李寒宁倒是清楚得很,他的已经藏得很好了,只是像萧家这种情况,以萧晟的位置和本事不得不对他这个弟弟提前有所防备。 “其实——” 李寒宁正要开口,却听见帐篷外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行几个人越来越靠近他们所在的帐篷,立刻便止住了声,萧策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异常,看向了李寒宁目光望向的地方,这次来的人是齐安,。 齐安从前还在长安的时候见过萧策,自然也认识他。 “原来当真是你萧二公子啊,长风告诉我抓到了你,我原本还不信,没有想到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萧策并没有答他的话。 对于齐安来说,他一向最讨厌的就是萧策这种人,自视清高,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出生好罢了,与早些日子那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样子的李昭简直一摸一样,可如今又能怎么样呢,乱世之中谁还记得他们两个昔日金光闪闪的人,一个成了丧家之犬,另外一个现在已经成了他的阶下囚了。 这样的两个人还能再趾高气扬到哪里? 齐安对着笼子里的两个人冷笑了一声,然后目光一沉,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把笼子里的两个人拉出来,一起杀了,人头送回到洛阳,我倒要看看洛阳王亲眼看到萧策人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他身后的几个人听完了齐安的命令之后正欲上前。 李寒宁听到齐安说这句话,下意识就将萧策护在身前,这么大一个笼子想要把他们拉出去,就势必要开他们面前的铁锁,只要牢门一开,她放倒那几个小卒没什么问题,跟着只要找到齐安当人质,至少能保证他们平安离开这处营寨。 正是两边最剑拔弩张的时候,陆长风站了出来,跪在齐安的面前一揖道: “齐大人三思,若是大人真的杀了萧策,洛阳王必定会举兵报复我等,洛阳兵马近二十万,萧策从前在军中久负盛名,洛阳大军若是为了复仇而来必定士气大盛,如此一来必定让我军陷入险境,跟何况那李寒宁本就是李昭的家臣,我们不能同时得罪洛阳和淮安,倘若真是如此,还有朝廷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如此一来,他们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那几个小卒闻言站在了牢笼之前不敢再有所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陆长风和齐安。 齐安沉思片刻之后看了一眼陆长风又道:“既然已经抓了萧策就等于已经得罪了洛阳,我们万不可能再将人平安送回去,依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陆长风不动声色地远远地看了一眼笼子里面的两个人,然后对着面前的齐安道:“我有一计,我们如今军营位置不到一日便是封阳城,如今洛阳兵马正由萧晟领着与淮安交战,两方既然不死不休,我们大可以将萧策送给淮安城,只要我们手里攥着李寒宁,淮安城那边想来届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策站在牢笼里远远地听着他们说话,直到听到这一句也只是微微颔首: “果然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既能进一步挑起淮安和洛阳之间的矛盾,又可以借刀杀人杀了齐安最想杀的萧策,还可以保住他们在淮安和洛阳之间保持中立的位置。 可他们明明是商量着把萧策送给他们的敌人淮安,可萧策还是对陆长风献给齐安计策如此欣赏,倒是让陆长风也有些意外,萧策这般意气风发的年纪,却也同时拥有这般容人的气量。 齐安看了一眼陆长风,又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似乎是觉得自己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方才的一意孤行差点儿就闯了大祸,有些面色尴尬地轻声咳了一咳然后道: “我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被长风先一步说出来了而已,那便这么定了,先将两个人关在这里,等看一下封阳城那边的局势然后再做决定。” 众人跟着齐安纷纷都退出了营帐,只剩下陆长风一个人还站在原地不动。 李寒宁明白他这是有话要说,他们之间互相不认识,这个有话要说指的自然也是萧策,不过两个人眼下都在一个铁笼子里,想走也没地方走,李寒宁只好转身背对过去走到笼子的另外一侧。 终是萧策这边先开了口,萧策看着面前神色犹豫的陆长风道:“看来陆将军这是有话想跟我说了?” 在一个时辰之前,萧策第一次见到陆长风的时候,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他,甚至记不起他的名字,直到刚才齐安进来提了这么一句,仔细想想虽然他对陆长风印象不深,但是陆长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却明显是认识萧策的。 陆长风抬头看了一眼身陷囹圄的萧策:“萧二公子或许已经忘记了,你从前对我有救命之恩。” 李昭救了李寒宁和萧策 萧策直到这一刻在隐约有了印象,就在他沉默的时候,站在牢笼之外的陆长风又道: “二公子还在长安的时候,曾与书院的那些世家公子一同在城外游猎,那时大梁各地正在闹饥荒,长安的城卫军不许灾民入城,那时所有的灾民都被困在城外,我也在其中,那时灾民的数量远远多于赈灾的粥棚,若不是因为遇到了二公子,我想我那时应该就和一众的流民一样饿死在城郊了。” 萧策似乎有些印象了,那一年大梁各地的饥荒的确比往年严重得多,就连长安附近也多了许多灾民,长安毕竟是天子脚下,流民一多,治安便也会跟着差上许多,于是就连知晓灾情的大梁皇帝对城卫军的做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那时萧策也毕竟是凑巧见到了那一幕。 陆长风看着铁笼里的人应道:“萧二公子的恩情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铭记于心。” 萧策当着面前人的面沉声应道:“那现在也不晚,我既在洛阳,此番若是能平安回到洛阳,定能再掌洛阳兵权,届时你若愿意投身洛阳,我也定会不会予你将军的位置。” 萧策自然之前也听过陆长风的名字,齐安起兵之后,对于其他诸侯来说本事不足为虑,只有麾下的这个陆长风,不仅擅长调兵遣将,而且还有勇有谋,是个萧策也想招揽的人才。 陆长风犹豫了片刻之后道:“可惜我先遇到了齐安,一人不事二主,我也不想让外人传言我心比天高,为人毫无忠义。” 他的这些难处萧策自然也明白,像他们这样的年轻将军,自然更加珍惜自己的名声。 陆长风对着牢笼里的萧策一揖,还是后退了半步之后退出了帐篷。 李寒宁侧目望来,心眼神里的确有几分可惜的意味:“倒是可惜了,这样的人却甘愿效忠齐安。” 萧策看着陆长风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齐安为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容易感情用事,他就算是有陆长风也未必能知人擅任,也撑不了多久。” 萧策没说出来的还有,也许多年前萧策对陆长风的恩情,会成为他们这次被关在这里,被解救出去的契机。 萧策的目光转而落在李寒宁的身上:“倒是你,之前不是一直着急着回封阳城,现在倒是不慌不忙。” 他看李寒宁被关在这里反而没有外面慌乱了。 李寒宁看着他应声道:“这里离封阳城不远,若是洛阳军攻破了封阳城门,两军局势大变,齐安也是知道的,看他刚才的样子就知道现在封阳还是安全的。” 萧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得提醒道:“那你觉得封阳城中能完全提防住韩叶的人能是谁?” 墨昭应当做不到,不然早在她离开军营的时候就已经提醒他了。 只有李昭。 到底又麻烦他了,明明她在出兵之前还曾暗自发誓不会再麻烦他。 如果李昭这个时候离开淮安,淮安城内那帮老臣就只有靠温晴夫人一个人应对。 李寒宁想到这里难免心烦意乱。 可惜她现在还被困在心里。 萧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在一旁出声安慰道: “你不用自责,我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上齐安,被关在这又不是你的错。” 萧策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与其在这个时候白白浪费时间自责,还不如想想怎么尽快逃出去,只有出去了才知道外面的局势。 可是刚才要是没有陆长风的劝阻也许是个能逃出去的好机会。 眼下她也只能再等合适的时机了。 入夜,周围巡逻的士兵脚步声越来越慢。 牢笼里的两个人都暂时合上了眼睛,现在最好的打算就是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李寒宁习惯使然,在李府的时候都很少有睡熟的时候,更别提现在是在敌军的军营里,她背靠着铁笼,睡得很轻,轻到外面就是有个风吹草动也能醒过来。 前半夜几乎相安无事,刚一来到后半夜,李寒宁就在远远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醒了过来,她连忙叫醒了一旁的萧策,李寒宁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道: “萧二公子醒一醒,营寨里有变故。” 萧策也跟着清醒了过来,果然跟着听到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外面的帐篷之间应该点着火把,周围急匆匆的人影在路上走过能映在他们可以看到的白布之上。 萧策皱起眉头:“这是——” 李寒宁也看着他看的方向,她只是先醒了一会儿,知道的并不比萧策多。 明明前半夜还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他们来往行色匆匆的样子,刚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道: “先别管了!把人都叫醒!好大的火!先救火!快救火!其他的都先别管了。” 这里忽然着火了? 萧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寒宁。 营寨里竟然失火了。 他们这才被关第一天,夜里这里就失火了,只怕不是偶然失火。 火还没烧过来,但烟却是越来越重,很快他们在的这个营帐也被浓烟完全淹没,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萧策暗道了一声不好,他刚才一直喊人,外面的人始终没有反应,该不会都去救火了,那哪里还会有人管他们的死活。 他们要是被不明不白地烧死在这里才真是冤枉。 正在最危急的时候,有人摸索着靠近了他们的营帐,趁着外面没有人注意这里,进到了营帐里。 李寒宁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不管是身形还是这身干净利落的身手,都像极了那个她不会认错的人,李寒宁隔着让人有些看不清楚的浓烟,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公子?” 李昭走的近了,用刚才打晕士兵,从他身上摸出来的钥匙替他们打开了牢门。 “先跟我来。” 今夜冒险来救他们的人的确是李昭,他似乎对这里的布防已经很熟悉了。 这场大火也许也和还昭有关,不过眼下的局势他们也顾不得这些,或许是因为大多数的人都去救火了,萧策和李寒宁跟在李昭的身后一路上只遇上了几个士兵都被轻松放倒,一路上也算是畅通无阻地逃到了树林里。 只要连夜穿过这片树林,很快就会到封阳城,那时他们就是安全的。 李昭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寒宁和萧策,然后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些事回去再说也不迟,我们在这里稍等片刻,就会有前来支援的人,我在来之前已经同墨昭说过了。” 他们眼下正和洛阳打仗,实在不方便明面上再和齐安的人起冲突,但在李昭眼里,李寒宁和萧策都非常重要,实在不能不救,于是他决定自己冒险来救。 好在从结果上看一切都是好的,两个人已经成功被救了出来。 眼下只要稍稍等一等来支援他们的人。 李寒宁对此有些抱歉,要是她当时能再谨慎一些,或者再聪明一些,要是她能提前想到韩叶的事情做出部署,也许不至于麻烦李昭从淮安赶到这里。 李昭只是看了她一眼,似乎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你的错,按照眼下的局势我早晚要来封阳城一趟,我原本就是打算等来了之后再告诉你,免得你知道我在这里,反而影响你在军营之中的部署。” 对于军营里的事,李昭自然是足够相信她的,不然也不会把兵符都交给她。 只是韩叶再一次背叛淮安城的事谁也没有想到,李昭倒是多少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念在他是老臣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这才给了他那时活下来的机会。 不过一切也不迟。 远处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骑马而来的人停在他们面前时才让众人意外。 李昭的目光落在了温晴身上自然也跟着意外:“夫人?” 来支援他们的人当真是温晴,只不过给墨昭十个胆子也不敢让她一个人来,只是温晴一再坚持,说他们封阳城必须得多留人把守,这才勉强让她一个人过来。 其实自从李昭来到淮安城之后,因缘际会温晴便很少骑马动武了,以至于李昭和李寒宁都差点忘记他们这位夫人也是会些武功,懂得骑马的。 温晴身后还带着几匹军马,只是身后那几匹马没有缰绳牵着,却是她走到哪里,那些马便跟到那里,她停下那些身后的马匹也尽皆跟着停下,显然都是训练有素。 温晴居高临下看着李昭,心里知道他平安无事就好,这一路走过来自然难免担心的安慰,可见到他平安无事还救出了想要救出来的人,温晴一路走过来一直绷紧的神经倒是终于可以松上一口气了。 温晴坐在马背上远远望了一眼山坡那边营寨所在的方向: “那边营寨里大火救得差不多了,他们应该不一会儿就能发现你们不见了,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你们还是快些随我回封阳城吧。” 几个人随即翻身上马,一路朝着树林另外一侧奔驰而去。 温晴死了 就在快要接近封阳城外树林的时候,李寒宁在马背上远远听到马蹄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奔来,来的人马蹄声很急,未必是自己人。 眼看着已经躲闪不及,李寒宁下意识便驱马挡在李昭和温晴的身前: “公子与夫人小心。” 来的人竟是莫清和方九歌,他们比墨昭抢先了一步。 莫清远远地看了一眼李昭,像是熟人打招呼一样对着他道:“李昭公子,长安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李寒宁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昭,也许是因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李昭因为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仇人,原本平静的外表下是满心的怒意,那时李府的惨叫声似乎透过的整条街道传到了他的耳中,李昭此刻已经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这片树林不大,东有驻扎在这里的洛阳军,西有封阳城的守卫军,莫清之前就听了方九歌的建议不敢打草惊蛇,只是带了几百人。 李寒宁打量着莫清身后那些朝廷兵马,他们身上只穿了盔甲和短刀,并没有带弓箭,只要解决了为首的莫清和方九歌,剩下的人几乎不足为惧。 只要李昭一朝令下,她背后藏着的软鞭,必定第一个挥向莫清。 莫清看着这边没有动静,倒是有些佩服与自己仇深似海的李昭此刻见了自己,竟然还能这般沉稳。 于是莫清又道:“我今日来这里的意思很清楚,只要李公子愿意和我走一趟,这里其他人我一概都可以放他们平安回去。” 李昭如今是淮安城之主,李昭的安危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莫清想要做什么,意思也很清楚。 只是他想多了,李昭自然不会像当年还对朝廷心有幻想的李府大人一样,乖乖就范。 莫清眼看着他们没有动静,只好坐在马背上轻轻地抬了抬手,他身后那些士兵便如同接到什么号令一般涌了上去,众人厮打在一起。 李寒宁手里的软鞭就像是利剑一般挥了过来,可惜就在要近莫清身的时候被方九歌的长枪挡了下来,方九歌随即翻身下马,手执着长枪立于身后,目光迎向了不远处的李寒宁。 李寒宁还记得第一次见方九歌的时候,那时是在城主府的别院后院他们有过一场比试,只不过那时候她身上还有伤,只是简单过了几招,那时总以为他们之间将来还有机会再比试,没有想到会是今日这样沙场相逢。 可方九歌若是执意挡在莫清身前的话,那就只好请他赐教了。 周围那些小兵倒是算不得什么,就算是偶尔有非要来插手他们之间比试的小兵,也很快被李寒宁一记软鞭放倒了。 数月不见,方九歌的武功比之前更高了一些,也许是因为用长枪时比起从前更心无旁骛了,他的枪法比那时还在淮安的时候更加锋利,有几次李寒宁都险些避闪不及。 方九歌的武功不弱,学习的功夫倒是比一般习武之人更强,只不过数月之前简单过了几招,他就似乎记住了李寒宁用软鞭的路数一样,李寒宁前几招几乎处处被克,好在她不光擅长用软鞭,李寒宁用软鞭一甩,软鞭缠上一旁不知道是谁落在地上的剑,一手软鞭一手寒剑与方九歌打斗在一起,如此一来她几乎是进可攻退可守,方九歌再也找不到破绽。 她到底是从前当了那么久死侍的人,李寒宁之前遇到的情况有时要远比现在危急的多,以往她也遇到过许多比方九歌更要难缠的敌人,只是最后活下来的人还是她。 可就在这边打的难解难分的时候,另外一边却是陡生变故。 两边打了一半的时候,墨昭终于带着封阳城的几百兵马赶到了树林,莫清眼看着形势不对就想收手,一直看着他的李昭又哪里会放任他就这样走,脚下轻功一跃到了他的身前,提剑拦住了莫清的去路,周围的士兵都忙着对敌,这般危急的时候也莫清只有自己硬着头皮对上李昭,只是以他的智谋或许可以和李昭一教高下,但是武功自己实在是比不上他,不过几个回合莫清连自己手里的长剑都被打落在了地上,眼看着自己就要步当年洛阳城外自家旁系子弟的后尘,不过他坐在地上时却斜眼看到了一旁的温晴。 温晴正与一旁的士兵打斗,正巧背对着他,莫清看准了时机,立刻就对着她伸出了手臂,他藏在袖子里的袖箭机关即刻启动,李昭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有他在,莫清这些想法倒是休想得逞。 莫清的袖箭很快,只是李昭的刀剑更快,袖箭射出的一刻便被他的快刀劈成了两半。 莫清这才从心底里感叹,难怪当时就连上清学院的那些先生都说,李昭是长安年轻一辈之中最难缠的人,不管是他的智计还是他练习的武功,都是长安城内世家公子之中一等一最出类拔萃的。 只是李昭漏算了一点,莫清自从他们在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防着他了。 他既然用了袖箭这样有些令人不齿的暗器,就不会单只用这一样,莫清手上另外一只淬了毒的梅花镖是冲着李昭去的,温晴只不过是一介妇人,她的生死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方才那一记袖箭只不过是为了分散李昭的注意力罢了。 对于莫清而言杀了李昭最是重要,不仅可以替朝廷除去淮安叛军的麻烦,更是对于他们莫家而言斩草除根。 李昭方才那一记快刀已经花费了十成的力气和速度,这么近的距离实在再也躲不开莫清的其他暗器了,李昭明白莫清的真正用意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地暗器离自己越来越近。 倒是温晴第一个注意到了这里的变故,下意识地就挡在了李昭的身前,李昭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梅花镖已经深深刺入了温晴的肩膀之中,霎时间她肩膀处的衣衫便被染成了通红的一片。 李昭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怒不可遏,将自己手里的长刀对着不远处瘫坐在地上的莫清便投了过去,快到正中莫清的胸膛,李昭这一击用了十分的力气,连带着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大呼了一声:“莫清已死!剩下的朝廷兵马听好了,你们投降不杀!” 方九歌有些难以置信地远远看了一眼地上倒着的莫清,仍旧没有放下手里兵器的意思,直到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温晴倒在了李昭怀里也同样性命垂危,才愣愣地丢掉了手里的兵器。 他今日随着莫清过来,只是为了活捉李昭和萧策,他从来没有想过本应该待在淮安的温晴也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想到她会伤得那么严重。 身旁的几个淮安城士兵眼看着方九歌手里扔掉了武器,这才敢上前将他用绳子捆住。 李寒宁眼看着方九歌被几个人牢牢地压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还手地可能,才和萧策几个人凑了过来,眼看着这边温晴已经倒在李昭的怀里奄奄一息,她的气色很差,肩膀处的伤口更是狰狞可怖,暗器已经被拔了出来丢在了一旁,李寒宁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梅花镖,银制的暗器已经有些发黑,上面是淬了毒的,夫人原本就身体不好,要是在受伤的同时还中了毒,怕是—— 温晴有些有气无力的正要开口。 李昭紧紧地将她揽在怀里,可就算是如此,李昭到底也明白温晴的伤势有多重,他再也留不住怀里的人了:“我这就带你回去,夫人别怕,淮安城内最好的大夫,他们一定能治好你。” 温晴摇了摇头,她如今的身体情况自己自然再清楚不过,她就要死了,淮安城离这里太远了,她根本就等不到大夫过来,李昭只是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样的变故,但温晴可以,她在这次出来之前就已经预想过了所有的后果,其中包括她的死,更何况这次死还是替李昭挡下了致命的暗器,若是拿她的命来换李昭继续活下去,她倒是觉得她这么做是值得的。 温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不过还好,这一战是他们赢了,她能安心地在李昭的怀里走完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段时间。 温晴伸出手来摸着李昭的脸,因为肩膀上的伤有些费力地擦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你不要哭,我嫁给你这么久了这是第二次看到你哭,其实早些时候上元节的时候我找寒山寺的大师算过一卦,他说我今天的运势不好,那时我还不大相信,不过这次出来之前,我有想过,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可也罢了,我这一辈子的幸运大概都花在认识你上了,仔细想来我这一生过得也算是顺风顺水,前半辈子有阿爹阿娘,还有一个待我很好很好的义兄,后面又遇到了你,行至今日我从来也不曾后悔过自己做过的事情,只是有些遗憾,没能早一些遇见你,要是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想早一些认识你。” 李昭离开淮安城(1) 温晴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可惜,这辈子没能早一些遇见李昭,错过了他这么久才在淮安城遇上他,要是有来生的话,一切都早一些就好了。 温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唇色也是愈发苍白,她看着李昭的眼神里满是疼惜与不舍: “还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原本打算等大家都平平安安地回到淮安了再说给你听,可惜来不及了。” 李昭俯身低下了头,温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的身体十分虚弱,单是说这几句话就几乎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印堂处也染上了一片黑色。 李昭听完这句话之后身体不由得一震,温晴在他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艰难地抬起手来为李昭捋了捋发须,将那看起来有些凌乱的头发拨得稍微整齐了一些,在她的印象里李昭一直是那副风度翩翩,运筹帷幄的样子,不该像现在看起来有些憔悴狼狈。 温晴肩膀上的伤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疼了,只是五脏六腑烧得有些厉害,意识也跟着越来越模糊。 温晴有些艰难地弯了弯唇角,她记得李昭第一次在淮安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笑着的,整个人微风拂面从后院的柳树旁走出来,就像是江南风景画中的小姐一般,人生只若如初见。 她现在身上没什么力气了,脸色比起那时来也差上了许多,温晴知道她就快要死了,希望李昭见她临死之前还是她很好看的样子,她用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温柔地对着近在咫尺的李昭道: “我死之后将我的尸骨带回淮安吧,我想葬在我的家乡,这样能与父亲能离得近一些,他养我这般大,我也想尽一尽生前没能尽到的孝道。” 李昭紧紧搂着怀里的妻子,这个从前可以手刃仇人毫不眨眼的人,此刻甚至都不敢低头去看她,只是对着她沉声道: “我答应你。” 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温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用着最后置若罔闻的声音道: “我很抱歉不能再向从前一般挽着你的手,陪你走接下来的路,从今往后那些路又要你一个人去走了,我的父亲死前曾告诉我说人死之后可以变成天上的星星保护还活着的人,我也会变成星星继续保护你的,你要好好活着,要连同我们这份一起活下去吧。” 李昭低头将她护在怀里,低声答应了一声:“你放心,觉得累了就好好休息吧,等到了明天我带你去吃淮安城里的小吃,我记得你最爱吃城东铺子里的阳春面,等到你醒了,我就带你去吃。” 温晴阖上了眼睛,就像是从前无数次一样躺在他的怀里,低头呢喃着一声好。 周围的人都默默地现在原地,目送着温晴离开,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生怕刺激到刚刚失去夫人,心绪不稳的李昭。 就连站在一旁的萧策也心有不忍,早就听闻李昭和他的夫人温晴恩爱不相疑,只是可惜这天底下向来有情人难成眷属。 李寒宁看着温晴的手无力地垂在了地上,她从前曾经亲眼见过无数人的死,可这一次到了温晴,她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苦与不舍,这天底下除了李昭,就只有温晴待她最好,她舍不得温晴离开,可也只能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她什么也为他们做不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李昭才缓过神来,他抱起了地上温晴的尸体,一步步朝着他的马走过去,路过方九歌的时候,方九歌似是有话要说般地情绪有些激动,那几个按着他的人几乎都要按不住了。 “让我见见她!” “求求你了兄长!让我最后看一看她吧!” 方九歌被压在地上根本不能抬头,于是对着不远处的李昭拼命地低吼道:“求求你了兄长,让我最后看一眼她吧,她死前都说什么了?她有向你提到过我吗?求你了,你说点什么,只要是关于她的都可以!” 只要李昭别不说话。 李昭闻言脚步一怔,他怀里抱着温晴的尸体没有低头去看别压在地上的方九歌。 “你有什么资格见她呢?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到过你。” 方才还情绪激动到发狂的方九歌忽然安静下来,他的脸面对着地,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李昭,没来由地又忽然情绪失控低吼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阿晴她不会这么对我的,你说谎!你在说谎!” 他毕竟也是与温晴一同从小到大的兄长,温晴怎么可能彻底忘了他?方九歌不相信温晴会对他这么绝情,就算温晴没有喜欢过他,他也是温晴唯一的哥哥。 李昭语气毫无波澜,他没有必要骗方九歌,李昭如今倒是有些可怜他,莫清既死,也是方九歌护主不利,他背叛淮安城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今日他又间接害死了温晴,害死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李昭只是低头望去,对于温晴的死,他一直只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可对于眼前的方九歌,李昭既觉得他不争气又觉得他可气: “你知道我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一个人攒够了失望就不会再对一个人抱有任何希望,你离开淮安城的那几日,夫人一度自责到茶不思饭不想,总觉得是她做的不够好才让你下定决心离开了淮安城,就算你与我们之间过往的恩怨都已经随着你的离开一笔勾销,那暗器毕竟是老城主才会的武功,你怎可为了莫清的安危教会他这些?你知不知道莫清今日身上带的暗器袖中箭和梅花镖,就是它们害死了她?” 从一开始李昭就认出来了这分明是淮安城的武功,他在方九歌身上见过的,莫清这样的莫家人一直居住在长安,怎么可能突然学会这些,自然是方九歌教的。 方九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到现在才知道温晴是为李昭挡下那两门暗器才会死,竟然是他间接害死了温晴,他教莫清用那两门暗器时,方九歌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用它们对付李昭和温晴,为何偏偏会阴差阳错害死他最重要的人?方九歌不由得又哭又笑,他都做了什么啊,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老城主?又有何面目去见与他最亲近的温晴? 李昭低头看了一眼此刻心如死灰的方九歌,没有在这里多待,便起身翻身上马。他得实现自己对亡妻的诺言,带她回家,回到他们的淮安城。 李寒宁眼看着李昭神情不对,想要骑马跟上去,却被一旁的萧策伸手拦住了,萧策迎着李寒宁的目光沉声说道: “他这个时候更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放心吧,他会没事的,他既是你的公子,你就要相信他。” 萧策太明白李昭如今的心情,他只是需要时间,更何况温晴在临死之前低声对他说了什么,是那件温晴不想告诉他们的事才让李昭几乎崩溃,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不过温晴的死本就对李昭是件突如其来的变故,萧策知道他需要时间去适应。 李寒宁站在原地远远看着李昭一个人离开,眼看着他骑马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尽处。 李寒宁忽然觉得也许萧策说的是对的,就算此刻她追上去又能为他做什么呢?她还不如留在这里更有用处。 李昭这么一走,如今的局面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李寒宁,她毕竟是他们的大将军,是现在在这里官职最高的人。 墨昭走了过来,对着李寒宁一揖然后问起了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处理,对着李寒宁问道: “将军,不知道剩下的人要如何处置?” 李寒宁看了一眼周围,忽然心里想起方才李昭离开时的神情,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不安,但这里还需要她主持大局,无论如何此时方寸都不能乱,于是她很快对着墨昭吩咐道: “方九歌一同压回封阳城,等城主回来了之后再行发落,这里不愿意投降的朝廷兵马就地诛杀,愿意投降的人带回封阳城,将他们一一记录在册,与我封阳城的兵马士卒一般有相应的粮饷抚恤,剩下的人尽快打扫这里,再过半柱香的时间你们与我一同先回封阳城。” 眼看着李寒宁已经妥善安排好了一切,墨昭只是低头应道:“是。” 跟着抬头时目光便落到了萧策身上:“不知这位萧二公子该如何处置?” 李寒宁闻言不动声色地侧身看了一眼萧策,眼下事情已了,可李昭那里却陡生变故,本来打算回洛阳再从长计议的萧策倒是改变了主意,萧策看了一眼李寒宁随后道: “此刻封阳城内还在与我那兄长交战,你们多一个我,也算多一个与他对弈的筹码,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回封阳,不知道李将军你意下如何?” 就算萧晟从前是想要借刀杀人,可毕竟在两军阵前也不敢明晃晃地不顾自己弟弟的生死,只是萧策知道有可能会被他们利用还是选择心甘情愿地主动留下,定然也是自己的目的。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也罢,就算萧策留下来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他再聪明也只有一个人,萧策一个人又能在他们封阳城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李寒宁想到这里,只是瞥了萧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道: “你愿意留下便留下吧。” 李昭离开淮安城(2) 李寒宁回到封阳城之后已经是第三日,李昭仍旧下落不明,她也只好让下面的人固守城池不出,只是任谁都知道,面对着城外一直虎视眈眈的萧晟,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只是这几日,李寒宁秘密派过去找寻李昭下落的人,最后都无功而返,李寒宁心里自然清楚,如果李昭不想被他们找到的话,那些暗探自然找不到他,除非他自己愿意出现。 直到这天夜里她忽然听见了熟悉的笛声,披着衣服走到院子里来,果然看见了李昭,负手站在庭院里,只不过几天没有见他,李昭,就好像莫名苍老了许多岁一般神情憔悴,这还是这么多年来李寒宁第一次见他这般,李寒宁心里清楚李昭一定因为温晴的死自责难过了很久。 李寒宁看着近在咫尺背对着她的人,还是轻轻唤了一声:“公子。” 眼看着她就要喊其他人过来,李昭却看着她摇了摇头,他这次回来也只是想见她一个人,有些事情要交代给她一个人而已,李昭根本没有打算惊动其他人,更不想大费周章。 李昭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石桌上,李寒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石桌上摆放的两本书籍和一个红木质的盒子,那个盒子对于李寒宁来说有些似曾相识,她之前经常在李昭的书房见过。 李昭对着面前李寒宁放下手里的笛子,了当说明了他这次过来的来意:“这两本书竟是我今日所写,一本是我学过的兵法布局,对你将来在战场上会有所帮助,另一本是武功秘籍,是我毕生所学,还有一些与你有关,父亲在时曾与我说,他们在教授李府死侍武功时,会刻意在他们的招式之中留有破绽,以防将来会有死侍背叛李府,而我要学的就是破解你们武功的武功,以防将来万一。” 所以她从前练的武功之中也有破绽,这倒是李寒宁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而这两本书都是李昭毕生所学,如今对他而言再无用处,都是留给她的。 李昭对着李寒宁说道:“我将破解的武功也写在了上面,你习武的天份向来不错,想来看完这本书就知道该如何弥补你招数里的破绽。” 李寒宁自然知道李府从前的死侍都如她一般,不仅习武天分极高,又知道李府不少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被李府防范这也无可厚非,她只是不明白为何李昭要在今日交代这些事情,李寒宁想到这里,心里忽然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就算是当年李府失势的时候,李昭也没有同今日这般心灰意冷过。 李昭对着面前的人再次吩咐道:“木质的盒子里面是淮安城的城主印,还有我手写给萧策的信,你将这个盒子交给他,等他看完我的信就会明白我的用意。” 而他今天想要交代李寒宁的事情也就这么多了,李寒宁听完李昭交代给她的事,目光不由得也落在了红木制的盒子上,城主印意味着淮安城,李昭要把城主印给萧策,便也证明他打算把淮安城交给萧策了,李寒宁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道: “公子决定离开淮安城是吗?” 他分明已经将他离开以后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李昭没有出声回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淮安城也曾经是他的心血,离开自然也有不舍,可是以他如今的状态,眼下萧晟所带的洛阳军又已经是兵临城下,他实在不适合再继续执掌淮安,与其眼睁睁地看着淮安城内生灵涂炭,倒不如主动退位将它送给更合适的人。 可不管他去哪里,不管他打算做什么,李寒宁都愿意跟着。李寒宁当即跪了下来,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不管公子要去哪里,我都愿意跟着公子。” 她这个将军原本就是李昭给的,只是因为他在这里,所以她才愿意留下来,李寒宁最初也是因为想要帮李昭才会来淮安,如今李昭要走,她又哪里还有留在这里的理由?李昭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她更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李昭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寒宁,他一向知道她的忠心,从她来淮安的那一刻起,李昭心里就清楚,自古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李昭向来珍惜这份情谊,所以今日要离开也只见她一个人,他认真地开解李寒宁道: “你不必跟着我,从李府失势的那一刻所有的死侍就都自由了,你不欠李家的也不欠我的,而且你这一身武功再跟着我毫无用处,你若是想,将来就都还是会淮安城的将军,萧策日后掌管淮安,必定不会为难于你。” 李昭曾与萧策在长安一同读书,自然了解萧策,就算萧策将来接管淮安,也必定不会为难她和墨昭,虽然他与萧策一直都是立场不同,但萧策做事也算得上是光明磊落,若非如此,李昭也不会放心把淮安交给他,额而且有些事情李昭也看得出来,萧策对李寒宁的事情比对其他人更要上心,他不想耽误李寒宁,李寒宁留在这里又或者去往别处都会有更好的前途。 但偏偏李寒宁在意的不是前途。 李寒宁看着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天涯的人问道: “恕属下问得冒昧,公子若是离开淮安城,下一步又是作何打算?” 李昭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任何人能更改,李寒宁心里清楚他这般都是因为温晴的事而心灰意冷,可是他这个时候离开淮安城,外面天大地大,他又被朝廷通缉,就等于放弃了为李府报仇的事。 李昭虽然还有一些别的打算,但并不打算让李寒宁知道,只是说道: “不必担心我,温晴想来也不曾告诉你,她已有数月身孕的事,她原本也是打算等胎象稳了再与我说,只可惜没有等到我回来,却先等到了洛阳攻打封阳城。” 李寒宁一怔,她是现在才知道温晴死时已有身孕,难怪那时常有大夫出入城主府,可惜她和李昭都以为是温晴入了寒天身体一向不好的缘故,没有在意,这便是那时温晴单独对李昭说的话,她甚至连这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只可惜没能看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李寒宁知道这件事情后尚且都心里自责,更别说是站在她面前的李昭,单是温晴的死已经足够让李昭愧疚自责,更别提一起死了的还有他们的孩子。 李昭经过了这几日似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如今说起来也几乎已经能做到面上不动声色: “夫人的事让我明白,天底下还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若是我能早一点明白这一些便好了,不过莫清这一死已经让莫家元气大伤,我们李府的仇算是报了一半,等将来洛阳军进入长安城的时候,我自会去找剩下的莫家人,这是一我如今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在带着淮安城,但萧策不一样,在众多起义军之中,他只要将来用人得当,是最有可能走到最后的人。” 李昭似乎想到了从前的事情,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里毕竟也是老城主和夫人的心血,交给别人我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交给萧策最合适不过,洛阳是如今最有可能入驻中原的人。” 最有可能入驻中原的人与其说是洛阳,不如说是萧策,李昭心里清楚,如今他放弃淮安城,只要萧策能撑得过他的哥哥萧晟这一劫,将来总会有机会登临天子的位置。 李寒宁抬头望过来,她知道李昭去意已决,就算她再如何挽留,也不可能改变他今时今日的决定,于是只得道: “我知道不管如何劝公子,公子都不会改变决定,但我也想公子明白,将来若有一日公子需要,我永远都是公子的属下。” 李昭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虽然今夜大抵他最后一次见李寒宁,不过就冲着她今日这一番话,他便明白李寒宁绝不会辜负他这份心意,这就够了。 李昭走过去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道:“往后你谁也不必跪,温晴一死,李府就彻底不存在了,你也不再是李府的死侍,把过去的身份都忘了吧,你可以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决定自己将来要走的路,无论你将来选择效忠谁,我都会支持你,寒宁,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属下,而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李寒宁忽然明白,今夜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李昭。 面前的人也是她最重要的人,而她此刻竟然说不出什么能留下他的话,李寒宁眼睁睁地看着李昭离开后院,直到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李寒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旁石桌上的书籍和红木盒子,如果不是它们,她甚至还以为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不过短短数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温晴死了,李昭也离开了,现在的封阳城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此刻的府邸上下,安静得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李寒宁辞官 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已经有侍女等在萧策的房门口,萧策在外本就睡得很浅,那侍女在门口来回踱步的声音明显有事要找他,却又犹豫不决要不要进来,萧策也不想打扰这里的人,便起身穿好衣服出来了,正好与那侍女撞到。 “公子早。” 眼看着天还没亮,院子里面昨夜的灯笼里面的火烛还未燃尽,萧策直截了当的看着她问道: “你是有事找我?” 果然一切都瞒不过萧策,那侍女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墨将军不在府上,我们实在不知道找谁,不过眼看着公子认识我们将军,想着还是让公子去劝一劝将军,将军她看上去不大好。” 现在府上除了在外的墨昭,也就只有李寒宁了。 一听到是李寒宁,萧策有些晃了神:“她怎么了?” 昨夜大雨,墨昭已经去城门巡防了,她本应该在房间里待着。 “将军不知为何,昨夜在院子里一个人站着淋了一夜的雨,天快亮的时候我们终有人发现了想去劝劝将军,可是没人敢上前。” 他们对将军是既敬重又害怕。 萧策立刻便明白了:“我知道了。” 穿好了衣裳的萧策朝着李寒宁的住处快步走过去。 萧策到时,李寒宁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里,昨夜封阳城下了大雨,直到现在地上都处处是积水,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昨夜的雨水淋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还没有干,头发也是潮湿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狼狈。 李寒宁眼看着萧策一步步走过来,直到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才反应过来,她有些木讷地拿起石桌上的红木盒子,递了过去: “这是公子让我给——” 给你的。 这边话还没有说完,李寒宁便感觉到了自己身上一暖,低头看去,是萧策解开了自己的外裳披在了自己身上。 萧策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内,他一边拉着她走着,一边有些抱怨地道: “我知道你武功很高,内力也不弱,但就算是我军营里面的那些常年征战的将军在这个时节淋了雨都会生病,更别说是你了,你是女子,身子骨自然要比寻常男子单薄一些。” 比起手里的红木盒子,萧策更在意的是她。 “我就站在这儿,你先进去换身衣裳吧,这么冷的天,再穿一身湿衣裳容易着凉。” 李寒宁没有听他的话,站在原地不肯走,直到萧策从她手里接过盒子,李寒宁看着他问道: “你不打开看一看吗?这里面是公子特意留给你的东西。” 萧策知道这东西一定很重要,李昭才会让李寒宁转交给他,可以眼下见她这般狼狈的样子,对于他来说这里面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萧策认真地看着她道: “你去换身衣裳吧,等你换好我就打开看。” 李寒宁闻言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一生或许有失礼数,不知不觉的就站在那里想了很多淋了一夜的雨,萧策倒是说得对,再不换身衣裳的话实在容易生病,她现在还不是生病的时候,至少现在的封阳城还需要她。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人轻轻点了点头道: “烦劳萧二公子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此刻萧策也在房间里,他们之间也只是隔了一层屏风,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亮,屋内也是昏暗一片,唯有一旁柱子上镂空处放着的几盏烛火点亮。 李寒宁在屏风这一侧看得到不甚清楚,她心思也不在这些上面自然也不在意,不过萧策倒是不小心目光瞥见了她在屏风上影子映出了那换衣裳的一幕。 有的时候看不真切比看得真切更容易让人遐想。 萧策在心猿意马之间难免失神,反应过来之后,当即有些神色尴尬地错开了目光。 李寒宁换好衣裳再次出来时,倒是没有注意到萧策一副问心有愧,有些躲闪的目光。 好在李寒宁在对有些事情上向来迟钝:“盒子里面是公子留给你的淮安城城主印章,还有他给你写的信,他说等你看完信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李寒宁只是转达这些话,她自然没有提前看过盒子里的东西。 萧策这才坐在了椅子上打开了盒子,里面果然是李昭留给他的沉甸甸的淮安城城主金印,和一封手写的信,上面写着萧兄亲启。 萧策神色凝重地一字一句读完了信上的内容。 然后将信放在了桌子上。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面前的人开口,不过李寒宁已经大概猜到了信上的内容。 李寒宁先一步开口道:“公子临走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以现在天下的局势而言,虽然仍旧在乱世之中,但萧二公子你确实将来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人,他相信你,所以愿意把淮安城交给你。” 而萧策必定不会辜负李昭的信任。 萧策只是有些可惜,从前他在洛阳城里无限风光,朋友虽多知己却少,最懂得他的人竟然是立场不同的李昭,萧策真是有些可惜没能在李昭这次离开之前再见他一面,如今他这一走,他们之间没有下完的那一场棋,将来也没有机会再次对弈了。 总有遗憾。 不过淮安这边的事,萧策已经有了打算。 萧策看着面前的人道:“就算我又欠他一个人情,日后的淮安,你们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动,你仍旧是这里的大将军,至于墨昭和言律他们,还有淮安城内的其他文臣职位都不用变,你们从前是什么官职,从今往后就是什么官。” 只是名义上归顺洛阳,剩下的他都会和他的父皇去争取,也正是李昭留给他的淮安,让萧策又有了重新和萧晟,和洛阳谈判的资本,他于情于理都不会亏待淮安城。 李寒宁颔首道:“那我就代墨昭他们多谢萧二公子了。” 李寒宁又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对着面前的人 坦白道: “公子将淮安城交给你,以你的本事我自然放心,只是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她要走,她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当她的大将军,这明明是无数人都向往的位置。 萧策一怔随后问道:“你为何要离开?” 李寒宁如实道:“公子走之前并没有交代如何处置方九歌,方九歌间接害死夫人虽然罪无可恕,但他毕竟是夫人唯一的亲人,更何况他已经受到了惩罚。” 李寒宁提到这个地方欲言又止,萧策自然也清楚,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围墙,这几日府邸上下都传开了方九歌神志不清发疯了的事,封阳城里的大夫也都去看过了,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人在内心的愧疚与自责之中走不出来所以发了疯。 李寒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我想带他回夫人从前居住过的地方,他应该也不知道,夫人用自己的钱在淮安城附近另外买了一处宅院,原本是要送给他将来娶亲作聘礼的。” 这是淮安城的习俗,不管是嫁人还是娶亲都会准备宅院,只是温晴那时没有想到方九歌会背叛淮安城。 不过如今那里的院子倒是派上了用场,至少以后可以成为方九歌的归处,哪怕人是疯了,也可以不用寄人篱下受他人欺侮,一切就像是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般。 萧策顿了一顿,这个理由他反驳不了,他知道李寒宁既与温晴相识,也认识方九歌,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现在这个情况坐视不理,萧策只好看着她又问道:“那之后呢?你将方九歌送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李寒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之后的事情她也没有想过,她只是不想继续留在淮安,每多留在这里一日,她就忘不了温晴和李昭,总被困在过去里,李昭临走之前让她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是李寒宁想了一夜还是没有打算,她从前习惯了李府的命令,后来追随李昭也习惯了听他的吩咐,渐渐地就变成了如今在大事上无甚主见的人。 李寒宁只是觉得有些乏了,或许自己休息一段时间再做决定更好。 萧策眼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颇有耐心地道: “如果你不知道去哪里的话,就来洛阳吧,当你从方九歌回去之后,就来我这里,李昭从前能给你的将军之位我也可以给你,你来洛阳一样自由,绝不会有人为难你。” 萧策从来认可她的武功与她的带兵,说这些话的时候,萧策考虑的不是其他,这一点李寒宁心里也清楚,但她没有回答。 李寒宁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有牢萧二公子,只是抱歉,我还是想休息上一段时间。” 萧策动了动唇,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真的很想留下面前这个人,从前他在李寒宁这里没有赢过李昭,输在了她先认识的李昭,如今那个人走了,她也要离开了,他在缘分这件事上似乎总是晚一步。 萧策明白所有的人情世故,也很理解面前的李寒宁,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萧策解下了自己腰间别着的金令,给李寒宁递了过去。 “洛阳的兵马都认识这块令牌,对于他们来说,见到令牌就是见到了我,将来若有一日你想明白了来洛阳找我,我今日对你许下的诺言永远算数。” 李寒宁闻言一怔不过还是收下了萧策的心意,其实萧策的确是很好的人,如果她没有遇到李昭的话,如果换个时间,她倒的确想过投奔洛阳,只是她需要时间。 酒馆偶遇莫云溪 萧策是个聪明人,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开城投降,而是将书信寄去了远在洛阳的洛阳王手中,等有了回信才开城迎接自己的哥哥。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萧策有城主印在手,萧晟虽然恨得心里痒痒,这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动他。 他这弟弟也是有本事的,只是萧晟也清楚过了这段时间,再想要杀他就难了。 李寒宁听到封阳城的消息时已经带着发了疯的方九歌回到了淮安城。 淮安这里也收到了李昭将城主之位传给萧策的消息。 眼下李寒宁正坐在酒馆二楼的雅座上,听着下面的说书人一拍惊堂木,继续朗声说道: “眼看着洛阳大军压境,李昭公子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将罪名都揽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将淮安城交给了洛阳城萧二公子,并与其约法三章,淮安城里的一切照从前一样,萧二公子掌管淮安城之后,不得伤害淮安城内的百姓,那萧二公子也是爱百姓,宅心仁厚的明主,当即答应下来,所以才有我们如今继续太平的日子。” 城内各个茶馆酒馆流传的版本都是这个,至于真实的情况如何,李寒宁自然清楚,她也清楚他们这些流言大都都来自萧策,他也是希望这里的百姓都记得李昭。 她又抿了一口酒,喝过了城主府与军营里的酒,别处的酒水似乎都没有那么有味道,正打算结账离开的时候,就看到有两个风尘仆仆的外乡人进了酒楼。 其中一个看着衣冠楚楚的人扔了一锭银子给刚才那个说书的人: “你刚才讲的很好,只是我错过了大半部分,这些钱给你,辛苦你再讲一遍。” 说书的人乐呵呵的接下来的银子,李昭原本就是他们心里的英雄,那接任官职的萧策又是他们现在的明主,就算是没有钱他也愿意继续讲下去。 “既然这两位外地来的客官想听,那我就再说上一遍。” 一边的小二眼看着他们进来,而且一出手都是明晃晃的银子,立马就迎了上去: “两位不是本地人,是从外乡来的吧,不如随我上楼,这里二楼更安静一些。” 那人抬眼看了一眼楼梯,楼上似乎的确更安静一些,便应道:“也好。” 他们就这么坐在了李寒宁对面的桌子上。 李寒宁看了一眼两个人落座时露出的脚下那一双一尘不染的登云履,便当即又坐在了位置上喝酒。 那是长安才有的珍贵布料,眼下淮安刚刚投诚洛阳,城内并不算安稳,他们不是来谈生意的,倒是有些意思。 那两个人将楼下说书的讲得故事又听了一遍,似乎还意犹未尽。 “主子觉得如何?” 白衣少年轻声笑了一笑:“那些话既然是那萧策对李昭私底下说的话,周围哪里有人敢上前去听?如今我们听到的这一切,不过是别人想让我们听的罢了,不过是茶余饭后听个乐子。” 一旁的侍从闻言倒是有些不解地道:“既然如此,主子还要赏他那么多银子?” 少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既然都到了酒馆,不听一听故事实在无趣,这里是淮安城,这里有什么比他刚才讲的故事更有趣?” 李寒宁喝完了酒,正巧从他们身边经过,少年的侍从没有看到,一抬手差点撞到了人,好在李寒宁反应更快一步,侧身一闪,轻巧地躲开了。 少年连忙站了起身对着李寒宁赔礼道:“抱歉,刚才是我的侍从鲁莽了,险些撞到姑娘。” 本来就是她看准了时机从这边经过,本来就是借口搭讪,何来他的侍从不小心一说。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没事,反正也没有碰到,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的话,请我喝一杯酒倒也无妨。” 少年一怔,然后低头看了一眼酒桌上的酒: “也好,就当是给姑娘赔礼了。” 李寒宁挑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侍从连忙重新拿了酒盏。 眼看着李寒宁一口气饮了一杯,少年的眼神有些错愕: “姑娘倒是酒量不错,在我的家乡很少有女子能有这般好的酒量。” 长安大道是名门闺秀,自幼学的都是诗书礼仪琴棋书画,不像北境和淮安,女子要更为自由一些。 李寒宁笑了一笑道:“那如今你是见到了。” 少年道:“好不容易经过家里人同意出来了这么一趟,果然见到了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虽然文化各有差异,不过在同一片蓝天之下人拥有不同的活法,倒也是件美事。” 李寒宁看了一眼一旁的侍从目光很快又落到了少年的身上,随即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的家人就放心你来这么远的地方吗?” 而且这个小公子明显不经世事一般,身上的银子一直外露,能从长安一路平安无事的走到淮安来,也是他们两个人的本事。 少年看着面前的李寒宁解释道: “其实我们这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麻烦,不过都已经解决掉了,我和我的侍从只是路过淮安,要去封阳城。” 李寒宁再次听到封阳城这个名字时不由得下意识神色一动。 “那里的战争刚刚停息,城内乱的很,你去那儿做什么?” 少年一怔,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去接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回家,他虽然不争气了一些,但毕竟是我的哥哥,眼下是世道这么乱,我不忍心留他一个人待在那里。” 常人眼里听起来十分荒谬的理由,偏偏少年说的既用心又认真。 李寒宁自然是将信将疑,不过这两个人竟然不打算留在淮安,对她来说就没有威胁,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便打算起身离开。 不料又被少年留了下来: “我买这酒便宜,怕是不能够做赔罪,这样吧,我卦象很灵所以从来不轻易给人算卦,今天要是姑娘愿意,我可以破例给姑娘算上一卦,我分文不收,当做赔罪,姑娘意下如何?” 李寒宁虽然不相信这些,不过偶尔听一听也无妨。 少年有模有样地从怀里摸出两个铜钱来扔到桌子上。 “姑娘想要问什么?是想问问自己的前途?姻缘?又或者是家人平安?” 她没有家人,自然也就没有资格问家人平安与否,至于姻缘这样的事大抵也不会有。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开口道:“那就问前途吧。” 少年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铜钱的方位: “姑娘有朝一日若是离开淮安城,去往南边的水城也许会有更好的际遇。” 南边的水城最明显的便是洛阳。 面前这个少年倒是有些意思。 “我的挂未必都是准的,不过准与不准倒是要看姑娘的心思。” 李寒宁经过最近这些日子难得笑了一笑道: “云溪公子师承大梁国师,算的卦自然是准的。” 眼看着她已经说出了面前少年的名字,一旁的侍从不由得神色一紧,不动声色的按住了腰间的佩剑。 莫云溪侧过身去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老师面前这个人没有敌意,不必大动干戈。 莫云溪似乎并不意外她能直接认出自己是谁,只是默默地收好的桌子上用来算卦的两枚铜钱,一面又沉声道: “你既然认出来了我是谁,那下一步打算如何?” 他也认出来了她是李寒宁。 李寒宁看上去似乎也并不意外,语气平淡地问道: “莫公子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莫云溪如实答道:“你方才侧身闪躲时,脚下步履生风,轻功很好,淮安城只有你一个女将军,认出你来不难,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眼看着他这么诚实,李寒宁自然也坦白道: “从前我还在长安的时候,曾经接过一道命令,见过你几年前的画像。” 莫云溪听到这里似乎觉得有些意思:“命令?” 李寒宁回想起从前的事,不由得眼里寒光一闪:“那一年正好遇上大梁科举,我的任务是如果你敢入仕为官,就趁乱杀了你。” 莫云溪一怔,随后笑了一笑:“李府的大人果然都擅长未雨绸缪。” 只可惜后来输的是李府,莫家还在。 莫云溪又道:“李将军放心,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从今往后也不打算入仕,师父从前为我算过一卦我命里有一劫,倘若我沾染官场必定不得善终。” 这也是他从小就算是文采出众惊才绝艳,也没有参与科举的原因。 李寒宁不置可否,不过这一切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 莫云溪又道:“虽然立场不同,但我劝你的话都是出自真心,你既然不打算长久地留在淮安城,眼下又是乱世,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有天下太平,才不会有如今的纷争。” 莫云溪至少在这件事上说的没有错,她就算是躲在淮安城里又能躲多久?一统之后再无战乱,不也是李昭从前想要做的事吗? 那个时候李昭让她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如今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她自己在这些事上竟然还不如莫云溪看得清楚。 只不过他毕竟是莫家的人,为什么要开导她去洛阳? “莫公子归根到底也是朝廷的人,就不担心洛阳势力越来越大,有朝一日颠覆朝廷吗?” 莫云溪摇了摇头,望着酒杯的倒影若有所思,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事: “当年父亲上书参李府,是我们莫家先在这件事上问心有愧,父亲一意孤行导致李府满门被灭,如今道歉无用,天理循环。” 他的哥哥莫清也是如此。 李寒宁告别淮安 人世间的贪念莫过于此,从前莫家想要一步步往上爬,后来他的父亲更是做到了左相的位置,又想着大权独揽,既然抓到了李府的把柄便有了李府满门被灭。 莫云溪看着莫家一步步越陷越深,也正因为他一直独善其身管不了莫家在官场上的事,加上他母亲从前与李府有很深的渊源,所以李昭也一直没有动他。 李寒宁忽然想起莫云溪方才说过的那句像是在开玩笑的话,他说他这趟来是要接他那不争气的哥哥回家,说他们是路过淮安要去封阳城。 他们当时离开得有些匆忙,莫清的尸体与其他朝廷士兵的尸体一起扔在了挖好的坑里,他如今再去,自然是找不回地方的。何况莫清害死了温晴,那时落在他们手里本也不能指望他们还给他留下全尸,莫云溪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点,但他还是来了。 也罢,既然李昭从前都没有为难他,今时今日李寒宁自然也不会,只要他不参与莫家在朝堂上的事,他们就不算是敌人。 李寒宁看着他道:“此去封阳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莫公子路上当心。” 莫云溪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李寒宁离开了座位,站了起身,下了楼梯便离开了酒馆,等她彻底离开之后,一旁的侍从上前一步对着莫云溪道:“她既已知道公子的下落,为了公子的安全着想,要不要——” 莫云溪看了他一眼,当即便制止了他的想法:“你打不过她,看着淮安这些年的情况,李府的死侍应该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能活到现在还被李昭重用,怎么会是等闲之辈,更何况墨昭将军他们此刻都在封阳城,她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她没有打算继续留在淮安。” 侍从更是疑惑:“那公子何必提点她去洛阳?” 洛阳那些人眼下也是朝廷的敌人,而他们莫家归根结底是朝廷的人。 “她早晚会去的,是不是我提点的又有何区别,现在的朝廷留不住自己的人才,是自己的损失。” 一旁的侍从闻言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之后才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似乎并不相关的事:“那公子出来这么久,当真不打算回老爷的书信吗?” 莫云溪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盏,清澈的酒水倒影出他自己的面容,似李昭李寒宁这样的人生来自在,他们尚且对自己的何去何从有的选择,不像他,出生这件事上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择,眼下莫清既死,他的父亲在朝堂之上根本就没有可以再用的莫家人,所以就想到了他,他就算是借口接莫清的尸骨回家,也脱不了多久的,长安的事情总得解决,他也逃不开。 * 李寒宁从酒馆回来时给方九歌带了淮安的一坛酒,眼下这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她、方九歌与照顾他,一直看着这所宅院的老婆婆。 李寒宁坐在庭院前的走廊上,看着神志不清的方九歌用锄头在挖院内大树下的土,弄得自己几乎一身泥泞,就连脸上也沾了些灰尘。 李寒宁看了很久才开口问道:“你在挖什么呢?” 方九歌闻言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动作,休息了一会儿道:“阿晴就要出嫁了,我记得义父在这里给我埋了几坛好酒,我找一找总能找到的。” 李寒宁这才记起来这处宅院是他们小时候就住过的地方,只是后来淮安城那位老城主出去住了一段时日,后来温晴又将它买了回来。 李寒宁自然知道这里的酒早就已经不在了,方九歌的记忆似乎回到了数年前,温晴还活着,就要与李昭成亲的时候,眼看着他又挥动锄头挖了许久,李寒宁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休息一下吧,你看,我手里的不就是你刚才挖出来的酒?” 方九歌顺着她所在的长廊看过去,果然见她手里捧着一坛酒,疑惑地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锄头,他的确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原来竟然已经挖出了一坛么,方九歌放下了手里的锄头走了过来,从李寒宁手里接过了那坛酒,两个人并排坐在走廊的座椅下:“你方才说温晴就要出嫁了是吗?” 方九歌点了点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一般苦笑了一声然后道:“义父的病这几年越来越严重,阿晴她总是有些不开心,我好久都没有看到她效果了,直到她认识了李昭,我知道那是他真心喜欢的人,其实刚开始我不是很高兴,因为我也喜欢他,不过李昭比我强太多了,他从小就是大梁远近闻名的世家公子,琴棋书画人品武功都远在我之上,他一来就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我想要的所有的东西。”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不管是温晴,是城主的位置,还是淮安城百姓的信任与爱戴,方九歌都曾经近在咫尺,直到李昭出现,他只是站在哪里,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因为他是李昭,所以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方九歌:“所以你一直恨他?” 她见方九歌摇了摇头,怅然若失道:“我不恨他,坦白的说他对我挺好的,他给了我淮安城里除了他以为最高的位置,而且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待我从来没有任何防备之心,有的人本来就生来幸运,他出身在李府,我生来就是被扔掉的弃婴,又有什么可比较的呢?何况真的要比较的话,我倒是觉得他没有那么幸运,毕竟后来李府发生的事若是发生在我身上,我未必能有他如今做得好,未必还能和他一样重新振作起来。” 方九歌如今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记忆有些错乱,但面前的方九歌还是从前那个她认识的人。 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两相沉默了一会儿,方九歌这才注意到李寒宁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意思笑了一下: “你在看什么?”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又像是看着别人,她沉声回应道:“看我从前的一位朋友,在长安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过朋友,与我一同执行任务的死侍几乎没有剩下几个,直到来到淮安我才知道人与人之间原来没有血脉亲情没有利益,也是可以有感情的,我才知道这个感情就叫做朋友,我觉得他从前就是我的朋友。” 她指的那位朋友此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是他自己想不起来了罢了。 李寒宁最终还是从方九歌的身上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其实他也很厉害,我之前在长安的时候,曾经为了执行任务在大梁上下最厉害的书院待过一段时间,在那里读书的都是大梁的世家公子,又或者是大梁名臣的子女,我的那位朋友就算是放在他们之中也是熠熠生辉,天底下的人也并不是出生就能决定一切。” 至少她看来是这样。 方九歌神色忽然显得有些疑惑:“你在看你的朋友?可是这里只有你和我,哪里还有别人?” 李寒宁又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 “对啊,这里就只有你和我。” 又过了一会儿又听她开口道:“九歌,我可能要走了,离开淮安城一段时间,也许要走很长一段时间,又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方九歌一怔,虽然有很多事情他记不清楚了,但是面前这个人时常出现在庭院里,应该也是他的朋友,或者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方九歌忍不住问出了口: “外面世道很乱,你打算去哪里?” 她想要去的地方和想做的事,都是为了让这个世道变得不那么乱。 李寒宁神色认真地回答道:“我今天在酒馆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后来自己又想了很久,还是打算去洛阳。” 方九歌听见了洛阳这个地方后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之后才回应道: “洛阳的确是个好去处,萧家是个名主,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那就去吧,虽然还不知道将来如何,不过我总觉得你一定能做成你想要做的事。” 方九歌也是支持她去的。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欲言又止:“我这一趟去洛阳可能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战场之上比不得其他地方,谁也不能保证她能不能平安的活到天下太平那一天。 方九歌远远的看了一眼,他刚才翻出来的树下的那些泥土: “你将来要是还有机会回来的话,我请你喝淮安城里最好的酒,若是没有机会,我将酒带去你葬的地方。” 李寒宁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一笑,知道的确像是方九歌清醒时候会说的话。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方九歌道:“你就留在这里吧,这里也挺好,你活得久一点,这样也许就能看到你从前想要看到的东西了。” 方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拎着的酒坛,阿晴就快要成婚了,他也留在淮安城远远地看着他,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像从前那么好,一切都像他小时候一样。 李寒宁投奔洛阳 这边李寒宁刚进洛阳城,比之从前她来的那一次,洛阳的繁华依旧,比得上数年以前的长安,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是城门口的盘查要比从前严格不少。 李寒宁刚进门口不久就被门口的士兵伸手拦了下来,那几个人打量了李寒宁一眼:“姑娘看着不像是洛阳本地人,来洛阳是来投靠亲戚还是——” 虽然不知这几日为何盘查得这么仔细,不过李寒宁还是一五一十都如实回答。 若说是投靠,她到的确是来投靠的,只是要投靠的人不是亲戚。 李寒宁牵着马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回答到:“我是淮安人,来洛阳的确是来找人的。” 士兵打量了她一眼,总觉得一个姑娘从淮安一个人远道而来洛阳有些奇怪:“不知道姑娘是来找何人的?”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应道:“萧策。” 两个士兵听到这个名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洛阳城里的人当然都认识萧策,其中一个反应快的在一怔之后,又向她确认似得道:“姑娘你认识我们二公子?” 李寒宁摸出了自己腰间的金令,那是萧策从前给她的,说她来找他时只要有这块令牌在,见令牌的洛阳士兵见它如见萧策,说只要有这块令牌在,他从前说过的话就永远算数。 两个守城的士兵见到这块令牌之后果然神色一怔:“姑娘稍等,我等这就安排人带姑娘去见二公子。” 萧策回到洛阳之后,因为淮安城的关系,洛阳王又重新将兵权还给了他,等于官复原职,他那大哥萧晟虽然因为先前的种种原因一直对他壁纸不见,不过这也正倒是合了萧策的心意,如今淮安城城主印在他手里,萧晟自然再也不敢如在封阳城外那般轻举妄动了。 此刻萧策底下的一众武将正在商议讨伐齐安,且不说齐安从前与萧策有过私仇,更是这几日趁着萧策刚回洛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大动干戈向南出兵,齐安像是看准了这个机会,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动兵攻打了本来属于他们洛阳的天险城。 一旁的武将听完了前面的奏报道: “他这一行只怕是料定了二公子刚回洛阳不会出兵。” 程安却看着不远处的地图,被红印圈出来的地方,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天险城虽小,却是试探洛阳的第一步,若是人人都敢来打洛阳属地的主意,那洛阳将来的颜面何在?” 既然已经有人有了这般心思,就该在其他人还没有之前打怕他,免得总有人效仿。 萧策此刻正看着面前的地图沉思不语,他和李寒宁几个月之前还曾一同被困齐安军中,观齐安这个人便知他走不长远,可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陆长风跟着他却实在是可惜,陆长风才是哪怕是刚回洛阳,他也要执意再出兵攻打齐安的真正原因,那是世间稍有的良将,萧策不想错过像陆长风一样的良将。 萧策看了一眼大堂内的众人道:“准备好这次要用的粮草、随行的马匹等,等过完后日的元灯节,我们就去天险城一趟,让齐安知道不是是他的东西不该他碰。” 这个节日还是要过的,洛阳军中九成的士兵都是本地人,元灯节本就是洛阳城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萧策的计划原本就是等过完节就出兵。 众人正在大堂里商量接下来的军机部署,怎料这时一直守在大堂门口的,萧策的侍卫却忽然推门而入。 程安看到他当即就皱起了眉头:“我不是说过了我们正在商量重要的事情,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延后再说,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冒冒失失地就闯进来?” 那士兵自然知道自己进来不是,不进来也不是,只好欲言又止地看向萧策:“二公子,有位姑娘等在门口,她手里有刻有二公子名字的金令,我等不敢不报。” 士兵自然也知道他们这些武将的脾气,没有天大的事情哪里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只是萧策的金令,他们看到令牌就如同看到了二公子,他们这在大堂议事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万一那姑娘走了,回头要是让他们萧二公子知道,左右也是他们的不是,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左右为难,不敢耽搁。 萧策远远地站在原地听到这句话一怔,他的金令他也只给出去过一次,是李寒宁来找他了。 萧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大堂内的人:“方才攻打天险城的事情已经商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细节你们同军师再说吧,我还有事,先离开一步。” 留下程安等人在大堂里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不知方才的事情已经商议的差不多了? 等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眼看着萧策走出了大堂。 宁玉只好从一旁的椅子上起身,走到方才萧策站着的屏风所立着的地图之前,继续接下来的部署,重要的事情方才的确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可是像是详细得兵马部署,从前萧策一定是亲历亲为将一切都仔细定下之后才会让他们回去,此番这么信任宁玉,自然是有别的原因,这别的原因自然指的是刚才门口来找他的那位姑娘。 程安不知所以,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宁玉问道:“军师可知道这是谁来找二公子了?” 以前也只有萧昭月刚在这个时候找萧策,他们二公子在有些事情上严谨得很,能轻易把自己的金令给出去的人,宁玉自然能猜到是谁,面上不动声色地道: “能让他这么着急去见的,自然是淮安城那位女将军。” 在座都是武将,大都之前也和淮安交过手,自然听过淮安城这位李将军的名声,昔日的敌人淮安现在也是洛阳城的一部分了,李昭离开淮安之后她会手持金令来找萧策,他们倒是并不意外。 程安自小和萧策一同长大,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稳稳地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各位就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们这军营之中就要再多一位女将了。” 这边萧策已经到了门口,此刻正是晌午,门口没有可以遮凉的地方,李寒宁迎着日光站在原地,阳光正落在她身上,李寒宁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正好与萧策的目光不期而遇,就像是那日她在洛阳大夫的治疗下,眼睛恢复如初,萧策推门而入时他见到的那一幕一般。 李寒宁还以为是通秉,她自然知道萧策这些时日应该很忙,不一定在府上,也不一定这个时候能有空见她,因此见到是他亲自来接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 李寒宁能选择来洛阳,萧策心里满是开心。 萧策看着她,自然知道她今日一定是赶了很远的路,很多话到了嘴边只是说了一句:“先进来吧。” 他找人给李寒宁备了茶水,看着座位上的人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决定来回来洛阳?” 他们在封阳城附近分别的时候,她虽然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金令,但那时的萧策还以为她不会再来了。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萧策,她就算是有些武功,但这天底下武功高的人多了,她不像是李昭有世家公子从小的背景与人脉,也不像是程安从小陪着萧策长大,有一同长大的情谊,也不像宁玉那般聪明,懂得未雨绸缪,能将洛阳军营里的事情都算得清清楚楚,像她这样的人太多了,可还是仍旧得萧策真心待之,也是她的运气。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难得神色认真地道:“君以国士待之,我必以国士相报,如此而已。” 从前她习惯了效忠李昭,如今李昭离开了淮安,她还是选择听从自己的内心来到洛阳,便等于效忠萧策,与此前一样。 萧策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了,正好我这军营之中的确还缺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你来的正是时候。” 因着他们从前的关系,李寒宁还是犹豫了片刻看着面前的人问道:“难道二公子就从来没有担心过旁人会非议?” 萧策几乎立刻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他是当真不在意这些,而他也知道李寒宁不会在意,萧策沉声道: “这天底下的人谁人背后不会说人,谁人背后又不会被人说,我从不在意他人的流言,就像我们还在战场上一样,只要我赢了,我做错的事他们也只会说是对的,更何况我知道你是对的人。” 李寒宁不知可否,因为萧策是个通透豁达的人,在他那样的家世背景下的人,很少有人能如他一般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但他说的是对的,她既然来到洛阳,自然也不会害怕这些,前有北境镇北侯的长女楚妍领军在先,人世间对于女将军的非议早就不如从前那般多了,更何况那些非议若是来到她面前,李寒宁也会让他们闭上嘴,她远道而来是来帮萧策的,就绝不会让萧策再因为她的事情费神。 国寺案(1) 萧策虽然在洛阳有府邸,但不常居住在这里,李寒宁也担心麻烦,所以暂时住在了萧策府上。 反正他们也住不了几日,等过完元灯节就要去南方了,就住在他之前住在的屋子里,与萧策的卧房也就一个院子之隔。 李寒宁夜里听到隔壁院子的动静,从二楼的阁楼推开窗户一看便能望到那边院子里,萧策一身白衣正在练武。 左右她现在也睡不着,索性便下了楼。 萧策又舞剑见了一会儿,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人,立刻收起了手中的剑,萧策看着李寒宁问道: “是不是我吵到你休息了?” 这里本就是他的府邸,又谈何吵不吵得到她这个客人。 李寒宁应道:“这倒没有。” 是她换了个地方,本来今日就睡不着,不然从前的李府上下就算是再吵,她也能在入夜午时的时候睡着。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放置兵器的案台上,那里陈列着琳琅满目各色各样的兵器,说起来自从那日李昭把那两本书交给她,上面写的一字一句她都看过,只是还不曾用上。 萧策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些兵器,便自然而然道: “都说你武功很好,今日也没有外人在此,不妨领教一二。” 李寒宁犹豫了片刻后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属下不敢。” 萧策看着她这副低头的样子,倒是笑了一笑,他从前就没有见过她不敢做的事:“你有什么不敢?来吧,挑一样你擅长的兵器。” 萧策用的是剑,她前些日子用长鞭习惯了,偶尔用一下剑也不错,李寒宁今日也挑了一把长剑。 一阵风自两人身旁吹过,对剑而立,只听得两把剑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手中的银剑就像白蛇吐信子一般,丝丝破风又是灵活的游龙,轻盈如羽,李寒宁挽剑时,就像闪电一般,一旁的落叶经过剑锋都要不着痕迹的碎裂开来。 不过片刻萧策便败下阵来,再抬头时便迎上了李寒宁的剑,剑锋距离他的咽喉处不过三寸。 萧策是一个能堂堂正正认输的人,他放下了手里的剑看向面前的人,坦白地承认道: “是我输了,从前很少见你用剑,不过这剑法倒是精妙,尤其是最后一招,刚才最后一招,犹如轻巧地在百万大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就如探囊取物一般,之前也没见你用过这招,可有什么别的名堂?” 李寒宁也随即放下了手里的剑,将这把剑归还到一旁的桌子上: “这是李府之前从不外传的剑法,而且刚才也是剑法之中最后一个招式。” 萧策若有所思地道:“方才的那个剑招天底下大多用剑的人不一样,反而是静待对手出招从而后发制人,以其不变应万变。” 其实如果不是先前那些对招,李寒宁也没有想到,往往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剑,却当成了是李昭留给她的书里最后的一招,那看似平平淡淡的一剑却有如此大的威力。 李府的招式从来不给对方留情面,处处都是按着对方破绽下杀手,唯有这一招似乎颇有人情味。 萧策听了这几句话之后,似乎有所感叹地道: “我一直以来都以为你们这样擅长用剑的剑客只有绝情绝义才能破敌制胜,谁能想到用剑最高的境界却也是情义二字。” 李寒宁正要开口的时候,院门口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便立刻止了声,侧身站在一旁。 来的人是萧策的侍卫,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有事要禀告,只不过那人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一旁李寒宁。 萧策知道他的意思,于是直言道:“直说吧,她不是外人。” “回二公子的话,陛下府上的祁安大师死了,陛下觉得此事有诸多疑点,已经下令三日封城,交给大理寺彻查命案,出征天险城的事情怕是要延后了,” 如果到时候还不能查清楚的话,那这件事会影响他们出征的事,有的事情来的太过巧合就可能不是巧合了,萧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片刻之后说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出事,原本他们打算过完元灯节,即刻出兵讨伐齐安,如今看来还得再推迟几日。 李寒宁站在一旁看着萧策的神色不对,便想了一想试探着开口问道:“这个祁安大师对于洛阳王而言很重要吗?” 听起来是个佛寺的人,佛门讲究不染红尘还是非,就算是洛阳王诚心礼佛,又会好端端的牵扯到朝堂上? 萧策点了点头,旁人很少知道他们萧府这些事,于是对着面前的人解释道: “前些日子父皇的身体一直不好,知道母亲去寺庙里面求了一串佛珠,我今诚心礼佛,沐浴斋戒数日,父皇的身体才日渐康复,自那以后父皇便对佛门心生敬畏。” 长安有自己的国寺,洛阳也有他们的,洛阳国寺的主持就是祁安大师,可是佛门之人一向不干涉朝堂,也不知到底是谁害了他。 李寒宁沉思了片刻之后道:“不过陛下若是如此重视佛门的事情,也不知道等这位大师故去之后,谁会接任国寺住持的位置?” 萧策立刻便心下了然,李寒宁有的时候当真聪明,从别的地方下手或许很难查,但将来的事情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萧策知道了她话里的意思,看着她道:“你倒是聪明。” 李寒宁微微颔首:“我只不过是抛砖引玉问了个问题罢了,是公子自己想出来了查下去的方向。” 次日一早,殿上议事。 萧策上书了封李寒宁为将军,暂住他府上,随军出征的提议,洛阳王对此倒是并没有什么疑议,只要是能归顺他们洛阳的人才,他自然是欢迎的。 而后萧天城又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大理寺卿: “孤已经让人封城,你这几日安心查案便是,如果人手上还有需要的话,或者要去什么不便的地方探查,叫上萧策就是。” 萧策站了出来低头一揖:“父皇放心。” 他当然也想早日查出真相,如此不会耽搁他们出兵的时间。 这边萧晟侧身看了一眼,萧晟身后的人便立刻有所意会,站了出来揖道: “眼下国寺不可一日无住持,所谓名师出高徒,我看祁安大师的弟子寻义大师,不逞多让,也许是当前最合适的人选。” 萧策闻言微微侧目。 倒是一旁的宁玉也站了出来,立刻反驳道: “如今说这件事情还是太早,祁安大师方才离开,至少也要等到他的头七之后,由寺庙各位僧人推举再议。” 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的洛阳王萧天城看了一眼宁玉,又跟着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萧晟,他今天本来就有一些累了,对他来说,新任住持的人选不必太着急。 “往后再议吧,先查出事情的真相再说不迟。” 这既然是洛阳王的心思,其他的臣子还哪里再敢上前妄议,这些原本就不关他们的事。 一旁的老太监似乎看出来了洛阳王的心思,用自己的尖声喊着: “退朝。” 洛阳的文武百官陆续散去,不过萧策倒是走得慢了几步,刚一迈出殿门便看到了一旁站着的萧晟。 倒是萧晟先对着他这位好久不见的弟弟开口道: “我还没有恭喜你官复原职,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你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总是能化险为夷,有的时候我还当真羡慕你这么好的运气。” 当时洛阳城外的事情算是已经撕破了脸,萧策和萧晟两个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萧晟饶有兴趣地继续说道:“可是一个人总会花光他所有运气,你说他到那个时候怎么办呢?” 萧策停在原地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喜欢走一步看一步,人生本就无常,什么都计算好了就没有意思了,说起来,大哥知不知道祁安大师的死?” 萧晟闻言看着面前的二弟笑了一笑:“你问我这个做什么?你怀疑是我做的?” 萧策直视着面前这个人的目光,毫不退让地沉声说道: “一个人喜欢什么并不重要,但是如果他的位置很高,自然会有人对他的喜欢投其所好,我小时候的时候就见过祁安大师,他从不喜欢沾染凡尘里的事情,他这种清贫惯了的人无欲无求,要想富贵早就富贵了,我猜有人找到了他想让他做一些事,但是被他拒绝了,所以气急败坏之下,既然不能为人所用就杀了他,大哥觉得我猜的对吗?” 萧晟虽然被说中了心思,但面上却仍旧没有任何表露,那些事情他分明做的滴水不漏,就算大理寺这次真的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他也能撇得一干二净不受人怀疑,只是因为面前这个弟弟太了解他了,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萧晟顾左右而言他道:“听说你原本打算在元灯节之后就出兵的,我看这件事情倒是对你来说十分晦气,人有的时候还是别不信邪,我劝皇弟还是换个出征的日子吧,这样也能求个心安。” 萧策当即挑了挑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哥知道我从来不相信这些的,我要做的事,就算神佛真的存在也拦不住。” 萧策心比天高,从来只相信自己。 萧晟又冷笑了一声,轻瞥了他一眼,从萧策身边走了过去,虽然眼神看着前面不过嘴里的话却是对着身旁的人说的: “我只不过是好言提醒你罢了,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往后的路还长,二弟要走的路可不容易啊,走路千万要当心。” 萧策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萧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他身后有那么多支持他的将军,自然会万分小心。 国寺案(2) 洛阳如今大理寺卿是洛阳一直以来的名臣张颌,他不是太子的人,行事作风不偏不倚倒是能做到的,萧策自然会全力配合。 眼下和萧策关系相近的几个人都坐在大堂里。 还是宁玉第一个开口道:“既然太子太傅能提到这位祁安大师的弟子,将来我们可以从这一点来入手,张颌不方便查案子以外的事情,但是二公子你却可以。” 洛阳王是个聪明人,不会没有原因就让萧策插手这个案子,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是有不少。 一旁的程安皱起眉头道:“我最讨厌这些弯弯绕绕的算计过来算计过去,那些小和尚倒是也真有意思,往常都一个个呆头呆脑的钻研佛法,没想到还能自愿缴入这些纷争里。” 程安真是弄不明白,一个武将都觉得麻烦的事,怎么偏偏还有人上赶着往上凑。 萧策目光当即一沉很快便否定道:“他们不是自愿的。” 萧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一旁守在那里的侍卫很快便意会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们已经有了接下来接任住持的人选,我们也得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才行。” 洛阳王不比当年,人越老耳根就越软,佛门潜移默化影响人心,他们说的很多话洛阳王或多或少都会听进去一些,又是换了从前的祁安大师,萧策了解他自然不会担心,要是换了其他人,他却实在有些担心,若是这一个人是敌非友,必然能在他父皇面前干预洛阳的国事。 大堂里面一片沉默的时候,还是李寒宁第一个站了出来的开口道:“我从淮安来洛阳时,曾经在路上遇到过一个明觉寺,虽然佛法亦有高下,说来他和洛阳也有些渊源,找他帮个忙应该不难。” 那个年轻的主持从前受过李府的恩惠,李寒宁也是李家的人,自然请的动。 反正萧策眼下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便看着李寒宁问道: “那个地方离洛阳远吗?” 李寒宁摇了摇头道:“就在洛阳附近的山上,从这里起码赶过去的话,来回大概两个时辰。” 洛阳最近风声鹤唳,萧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自己去接更安全: “既然不远,那我自己去接。” 这一个倒是所行顺利,李寒宁表明来意之后,那灯清主持似乎对祁安大师的弟子颇有兴趣,一听或可论佛法,便答应跟随他们一同前往洛阳。 眼看这几个人起码就要进了洛阳城门。 门口的是换防的士兵到时候去趾高气扬地拦下了他们一行人: “你们几个都站住!” 骑马走在前面的李寒宁与萧策不想在这里招惹是非,很快翻身下了马。 为首的士兵并不认识萧策,只是打量这两个人,然后看起来有些警惕地说道: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在洛阳城打算做什么?” 李寒宁侧身上前解释道:“我们是——” 李寒宁刚准备开口就被对面的小兵打断道:“你们身上有没有能进出洛阳城的文凭?太子殿下最近可是吩咐下来,洛阳城最近可不太平,已经封城了,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我们不想为难你们的,你们也别太为难我们。” 身后的和尚听见这句话倒是也明白了李寒宁之前跟他说过的,来这一趟遇到的麻烦可不一定小,寥寥数语便能让他知道果然如此。 萧策看了一眼李寒宁,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道: “有,这就是我们的通关文凭。” 他将自己腰间别着的金令递了过去。 小兵接过令牌之后将它翻了过来,仔细定睛一看,才看到上面刻着的两个明晃晃的字:萧策。 小兵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立刻就跪在地上: “我等见过明王殿下。” “属下等实在该死,竟然有眼不识泰山。” 一旁的士兵和等着要进城的百姓听见这边的动静,也慌忙跟着跪了下去。 只有身后的和尚和李寒宁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萧策看着他们,不怒自威地道:“都起来吧。” 他跟着不动声色的从那小兵的手里接回了自己的令牌。 “是你刚才说太子殿下下令对着往来的人严加盘查是吗?听你说他们似乎更在乎和尚打扮的人?”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小兵,现在生怕刚才有那句话已经得罪了面前这位手掌兵权的二殿下,结结巴巴地交代道: “是正是太子太傅大人,前几日还特意来城门口叮嘱过我们的。”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太子太傅是太子萧晟的老师,他的意思自然也是太子的意思,他们这些人那里敢不听从? 萧策自然清楚这些,原本也没打算为难这些人,只是皱起眉头道:“没事了,继续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 那些人连忙退到一旁道:“是。” 李寒宁和萧策等一行人从主道缓缓走过城门。 萧策带灯清大师准备回去府邸,只是一路上正好经过洛阳城的主道,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两边都是小摊小贩,琳琅满目的货品堆在一旁,就算是暂时封城了,城内也总是热闹的。 灯清也是第一次来到洛阳城,有所感叹地道: “原来这便是洛阳城。” 萧策走在一旁,还以为他是不习惯这里的吵闹,毕竟山上冷清,人也安静一些,萧策看向一旁的灯清大师问道: “这里与大师想象中差别大吗?” 正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有两个小孩手里拿着糖葫芦一样的东西追逐打闹着从他们身边经过,险些就要撞到他们,李寒宁已经侧身挡在了灯清和萧策面前,可那两个孩子似乎倒是没有注意到,一路小跑着走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灯清只是看着他们远远的跑过去摇了摇头道: “大隐隐于市,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是可惜现在大梁上下像洛阳一样的地方太少了,北境尸横遍野,南方也总在经历打仗,要是在天底下多跟洛阳城中一般繁华便好了。” 萧策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心境果然远非一般的和尚可比,难怪能得李寒宁亲自推荐,他今日的大费周章到底还是值得的: “在这里往前就是我父皇居住的地方,我父皇下来礼待像大师一样钻研佛法的人,自然也会礼待大师,过几日等案件查清楚了,我定当为大师上书,请大师为我洛阳国师。” 灯清倒是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是他了解李家人,也知道面前的这位萧二公子是个能平定天下,开创盛世的名主,只要天底下的纷争能少一点,对于他来说也是算是无上功德。 终于回到了他们住的地方,萧策和李寒宁出门这么长时间,回来的时候已经花了几个时辰。 回到门口之后便遇到了大理寺留在这里的人,那些人像是认识萧策一般,看见他远远走过来便迎了上去: “先前我家大人来萧二公子府上,只是听说肖二公子出门了,既然人已经回来了,便随我等去见大人吧。” 他们如今指的大人自然是大理寺卿,萧策看到他们守在这里自然也猜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萧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寒宁,她也辛苦陪着自己一日,原本下次开口是打算让她回去好好休息的,但李寒宁却没有要动的意思,走了这么远的路,萧策都没有开口,李寒宁自然也不会喊累,更何况对于从前可以一连几日执行任务不休息的她而言,这点路程还大可以接受。 也罢,既然她想要跟着的话,萧策也就干脆没有开口。 萧策看着面前大理寺的捕快道:“我这就去见你们大人。” 张颌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过来,先与萧策打过招呼之后又跟着对李寒宁道: “这位便是洛阳城中新来的那位李将军吧。” 早些时候还在朝堂上时,张郃就听萧策上书为李寒宁册封了将军的封号,能一来洛阳便是将军的人不多,能得萧策亲自举荐的人就更少,张郃也相信她并非等闲之辈。 李寒宁自然也深谙官场之道,当即对着面前的人也是一揖行礼:“寒宁见过大理寺卿,从前在萧二公子身边时常听他提起过你的名字,说大良十大名臣,洛阳从前便占其中之三,张大人便是其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张大人风姿气度远的确非常臣子可比。” 张颌一怔,但她这句话的确对他而言很是受用,张郃为官从不收受贿赂,每个案件都是亲力亲为便是为了这个好名声。 张颌在前面带路道:“这些人不允许我进去查看大师的遗体,思来想去,我也只能找到二公子让二公子帮这个忙了,事不宜迟我们先进去吧。” 李寒宁和萧策两个人在后面跟着,萧策压低了声音道: “我怎么不记得同你提起过张郃?” 萧策印象里自然是不曾和她说过的。 但李寒宁还是不动声色沉声道:“当然提起过的,只是二公子近日身上事情太多所以难免有些健忘。” 萧策一怔,他,健忘?这从何说起? 无端结案 房间内阴冷潮湿,也许是因为许久不见阳光的原因,看上去多少有些森森的湿气,房间里的布置装潢倒是简单,中间陈列着一张红木棺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李寒宁随着萧策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棺材里的尸体,张颌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尸体,跟着检查了起来。 萧策站在一旁看着他问道:“张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张颌翻开了祈安大师的上衣,尸体已经在这般潮湿的房间里放置了一段时间,身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尸斑,他将手里的银针试了上去,再拔出银针的时候已经成了黑色,他将银针递了过来, 眼底的意思意味分明,萧策也明白了张郃是什么意思。 死于下毒,必是亲近之人,只是为何难为这样一个和尚。 这边他们正在房间里面仔细观察尸体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一声低喝: “快!马上把这里给我围起来!” 院门外忽然传来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听着脚步声人数应该还不少,他们来之前并没有差人跟过,这么说来这些人来者不善。 李寒宁一时之间忘了这里到底是洛阳,下意识的挡在萧策面前,萧策侧目看了她一眼,想告诉李寒宁不必紧张: “无妨,这里毕竟是洛阳。” 他到底是洛阳王的儿子,在洛阳这个地方就算对方来者不善,其实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走进门来的将军是太子萧晟麾下的陆淮,萧策与他打过几次照面,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陆将军。” 当着众人的面陆淮自然也不敢造次只是恭恭敬敬的遥遥一揖,与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见过二公子,见过大理寺卿大人。” 这个人来的倒是及时。 一旁站着的张颌正要开口,却看到面前的陆淮对着萧策先一步开口道: “我都知道张大人和二公子今日为何来此,只是陛下突然下令,此案结案不得再查,大师生前贵为洛阳国师,再有不过几日便该是头七,佛门忌讳,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二公子既然是即将要出征的人,为了二公子着想,还请借一步说话。” 萧策自然心如明镜,明明前几日早朝的时候,他父亲还对这个和尚的死耿耿于怀,不过数日态度便翻了过来,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明明才刚知道这和尚是死于下毒。 眼看着自己一直以来负责的案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却又因为种种原因不得再查,张颌自然是这里第一个不满的,当即心有怒意地怼了回去: “陛下为何突然下令不再查此案?” 站在他们对面不远处的陆淮看了一眼便应道:“在古寺内有人找到了国师生前的遗书,这是国师自己的要求,他既是国师也是陛下的好友,他自己生前的愿望,陛下自然尊重,于是便下令我等前来知会大人,只是没有想到二公子也在大人身边,大人和二公子若是不相信,我这里虽无圣旨却有御前的手书,这样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将军也不必赌上三族的身家性命来撒谎。” 若是有这样的遗书早就找着了,偏偏遗书出来的正是时候。 有的时候事情太过巧合就不是巧合。 萧策目光一沉,当即应道:“我知道了。” 张颌在旁一怔,既然二公子都不打算继续再查下去了,他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张郃当即叹了一口气道:“罢了。” 这件事情牵扯到甚广再查下去,可是眼看着真相近在咫尺,只要顺藤摸瓜排查下去,不过他在大理寺这么多年早就明白,有的东西比案子复杂,既然一说是真的又是陛下下的令,他又何来不遵从。 几个人沉默下来,还是陆淮先看着萧策开口道:“这里阴冷潮湿,二公子身份尊贵,又何必在此久留?” 萧策冷哼了一声,缓步从他身边走过,李寒宁就跟在他身后,萧策走到他身边时沉声说道: “说的也是,这便走了,剩下的就交给陆将军了。” 陆淮恭敬地一揖道:“二公子放心,这里的一切原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我等恭送二公子。” 他身后的那些侍卫随着他齐齐地都跟着一揖。 李寒宁走的近是打量了一眼陆淮,他方才一揖的时候比之前说话的时候气息重了几分,而且作揖之后再抬肩时左肩慢了半拍。 李寒宁停在陆淮面前看着他,陆淮原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却不想李寒宁有些反常,他们之间应该并不认识才对,虽然他之前就听过这个名字,但今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陆淮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的李寒宁,不知她为何这么看着自己,于是试探着道:“李将军这是何意?” 萧策都已经离开了,她分明是萧策底下的人,留下来在这里毫无意义。 李寒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的左肩跟又对着面前的人提醒道: “你左肩有伤,接下来是洛阳的梅雨时节,如果不及时敷药将来难免会落下病根,我认识一家医馆,里面的大夫医术不错,你应该也知道是城东南角的那家。” 说罢便跟上了萧策的脚步离开了这里。 一旁一直听着这一切的侍卫看着这几个人的背影走远才立即跟上: “大人,她这是什么意思?” 陆淮若有所思,他们应该知道太子做的那一切,洛阳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的人,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具体做了什么,萧策和李寒宁应当不知道。 刚才李寒宁刻意提到他左肩膀上的伤,说起来他这几日身上事情繁忙,到底却没有仔细看过大夫,人一忙完事情身上的病痛就显得愈发明,陆淮活动了一下左肩膀,果然隐隐有些疼。 “没什么,她也发现不了什么,她是武功很高,对习武之人气息太了解了。” 李寒宁是萧策的人,而他是太子的人,刚才她离开的时候特意提起他左肩膀上的伤,想来也是在提醒他。 他们本来就是各司其职没有交际,她这样的提醒对于陆淮而言又何足为惧,只是陆淮心里却清楚,如今的明王身边比起前些年来多了很多能人异士的追随,他的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本事也越来越大,早晚是太子这边的敌人。 * 这边两个人从国寺出来,李寒宁跟在离萧策不远的地方,虽然萧策还是之前的那个萧策,不过李寒宁这次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他有些不对。 按照常理来说,事情已经结案,接下来不管是哪个和尚接替他的位置都不大,可能与朝廷牵扯到一起,只要不关他们的事情,出征顺利本来就是他们原来的目的,现在出征也能照常洛阳封城已解,萧策为何看起来并不开心。 李寒宁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两个人走过了两条空旷的街道。 如今他们忙碌了一夜一整夜,已经过去街上的天蒙蒙亮,已经有早一些的小摊小贩出来收拾自己的桌椅。 只是这么走,一路下去也不是办法。 李寒宁忽然站在一个小贩的摊子前:“反正也到了清晨了,公子不如吃些早饭再走。” 省得他们回去再打扰刚睡醒的府门里的人。 萧策闻声回头看了一眼道:“也好。” 小贩准备得有些仓促,简单地用抹布擦了一下桌子:“刚出摊,有些怠慢二位了,这样吧,待会儿结账的时候两位少给两钱银子就好了。” 李寒宁和萧策不动声色地对望了一眼,小贩人倒是实诚真诚。 李寒宁应道:“不用了。” 他们起早贪黑的也不容易,何况他们身上不缺这些银两。 “两位客官心地善良,将来会好人有好报的,这是两位的热粥。” 粥虽然清淡了一些,不过小菜倒是新鲜,加上洛阳清晨似乎总有些潮湿的雾气,粥是热的可以驱寒,沿着街道的人越来越多,烟火气也越来越重,好像整条街道睡了一晚,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 李寒宁没有动碗筷,只是看着一旁的人道:“公子今日走出国寺之后就似乎一直不大开心。” 萧策原本捧着碗的手一怔:“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李寒宁,倒是觉得他的有些难以对外人道的事情,在李寒宁的面前总是能轻易地说出来。 “只是有些失落罢了,从小到大,父皇总是将最好的东西给大哥,我小时候长安的圣旨是让大哥去上清书院做人质,可父皇舍不得长子,于是去的人变成了我,从那时开始我与洛阳里的家人便总是聚少离多,这些年来不管大哥做错了什么,父皇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在军营里的那些事,我不相信父皇会一概不知,但我没死,所以父皇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之后很多天我都在想,如果那时我真的在淮安出事了,父皇大约只会因为我是他的血脉而难过一阵子,等那一阵子过后,洛阳又是洛阳,大哥还是太子。” 李寒宁心里明白,这是他们的家事,她本来就是一个外人,不了解他们的事情也就不好评头论足,但是她了解萧策,从对淮安用兵的时候,洛阳这边临阵换帅几乎要逼死萧策的时候便明白,洛阳王在萧晟和萧策之间,更侧重自己的长子,人心原本都是肉长得,骨肉之间有所亲疏,也是人之常情,可洛阳王这些年来也的确是有失偏颇,大抵是今日的事情,让萧策又明白只要洛阳这边的事情每每快要查到萧晟头顶上时,洛阳王都不会再追究,难怪他在国寺的时候见到陆淮,从国寺出来之后脸色会那么差。 对手变了 李寒宁想了一想还是开口劝道:“其实洛阳王也未必知道军营里发生的事情,毕竟太子既然敢做就会封锁不利他的消息免得再传回洛阳。” 她顿了一顿,复又开口道:“他是洛阳王,也是一个父亲,天底下为人父母,哪有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的。” 若是能像萧策这样有所作为,大抵心里都是愿意的。 “不过站在他的角度想,太子之位毕竟只有一个人,原本大梁为了避免皇嗣相争定下的传统就是立长,太子虽然在带兵上没什么本事,不过他从小在洛阳长大,又有洛阳王亲自教授人情世故,到的确适合现在坐镇后方管理洛阳政务,陛下身体不好,不可能所有事情再像以前一样亲力亲为,需要依赖太子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二公子就更是如此,放眼整个洛阳,最有身份带兵的人便是二公子你,洛阳眼下缺了你们谁都不行,如果我是洛阳王的话,也会选择平衡局势。” 对国师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洛阳王是个聪明人,事前一定查到这里查下去会牵连谁,他大抵也清楚了。 萧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他早也习惯了,只是偶尔心里有不平,时间过去了也就好了。 李寒宁看着他,沉思片刻之后又开口道:“二公子如今出征在即,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既然陛下选择在这件事情上不做追究,那接下来的国师之位陛下应该也已经定下了。”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 萧策不动声色地道:“自然。” 那是他的父亲,他自然是了解的。 李寒宁跟着便又问道:“那二公子接下来要如何打算?” 萧策看着身旁的人认真地道:“这次离开洛阳,我们大抵三年之内不会再回来。” 原本区区南征,只是为了给齐安一个教训,他吞了原本属于洛阳的天险城,洛阳容不下这一口气,打下齐安也不过几个月便可以,萧策打算离开这么久的时间,自然是还有别的打算,可是这天底下哪里还有这么费时费力的事情?除非——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忽然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二公子此去是想一路南下,收回天险城之后再往东进?” 萧策这次要打到长安为止。 又或者是他洛阳能沾染的大半个中原, 萧策点了点头:“这次去天险城就不回来了,等过一段时间。” 而他这次的预估是三年,三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似李寒宁这样原本就四海为家的人而言算不了什么,可是洛阳他带出来的那些将士可都是有家的。 “程安将军和宁玉军师那边知道吗?” 萧策摇了摇头随后道:“我没有告诉过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不过军师也许能从蛛丝马迹之中猜出来。” 从小他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瞒得过宁玉的,何况是这么大的军事部署。 李寒宁很快便明了了:“这么说来,其实洛阳王也不知道。” 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萧策眼底的神情似乎变了一变,但如一潭池水一般终归平静:“每攻一城,我皆会上书,父皇那边也早晚有一日会知道的。” 也就是说除了萧策以外,李寒宁是第一个知道这些的,萧策是真的相信她,她也总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不管二公子打算去哪里,我都愿意追随。” 她想投奔的从来都不是洛阳,而是有萧策的洛阳,萧策既然已经决定了这几年要留在洛阳,她自然也要随军出征,她本来就是萧策钦定的将军,总不会留在人生地不熟的洛阳,洛阳虽然眼下安稳,太平盛世里安稳的地方自然是人人向往,可眼下越是安稳的地方越容易让人放松戒备,出了洛阳城还有他们早晚要面对的战场之上的狼烟风沙。 萧策似乎对她的答案很满意。 两个人正说着话,对面的小贩又端了一碗小菜过来,两个人只好暂时止了声,抬头看过去,见那小贩对着他们道:“这是送的,今日仓促,确实是我不好意思。” 菜转眼已经放到了桌子上。 “两位是要外出的经商的夫妻吧?” 李寒宁轻声咳了一咳,一口热粥差点没咽下来。 萧策侧目看了她一眼,对着小贩笑了一笑:“看着像么?” 小贩自觉颇有眼色地看了一眼萧策,又看了一眼李寒宁,总觉得李寒宁方才的反应是不好意思,这天底下的人哪有不是夫妻还能这般一起清晨出行、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坐了这么久的? “两位可是还没有成婚?” 小贩一看这反应便自觉明了了:“姑娘也不必这么害羞,姑娘看着不像是本地人呢,应当不知道洛阳这里的娶亲的习俗,这几年世道可不太安稳,你将来夫君如果是经商的话——” 要是经商的话,过门的婚礼自然是办得简单一些,娘子一般也会随着夫婿去各地,每个地方都不会停留太久。 眼看着误会越来越深,李寒宁只好点了点头:“我都知道。”只是他理解错了。 小贩哎了一声,自己似乎又明白了点什么,忍不住又要提醒面前这两个算得上心善的年轻人:“姑娘知道就好,我在这儿摆摊可是有好些年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我都见过,像你夫君这样的人在洛阳城内倒是也不多见,姑娘好好把握,可别和当时西市的罗家姑娘一样最后让人抢走了夫婿,如今可是追悔莫及哟。” 原本李寒宁也只是想让他放过这个话题,没想到小贩还能接着他自己的话说,并且越说越起劲。果然一提到这些家长里短,刚才还在一直干活的小贩也似乎越说越有劲,萧策只是在边上坐着一边笑着一边看着他,也不搭话,等小贩的话好不容易说得差不多了才开口的。 “其实我倒不是经商的。” 萧策忽然认真地道:“我是去收地的,有些人拿走了属于我们洛阳、属于我的地方,我负责出门把它们都收回来。” 他总算是岔开了话题。 小贩眼看着远远又走来了客人,连忙准备迎上前去,终于放过了这桌的两个人: “公子忙归忙,也要珍惜眼前人,不要像我年轻的时候一样,算了不提了。” 他远远的走过去给另一个客人煮面,这边才能安静下来。 这次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因为刚才那些话倒是有些尴尬。 李寒宁先一步开口道:“二公子别往心里去,小贩也并不知道二公子便是明王,也许只当是这洛阳城内普通的商贩,最近洛阳太平,在这里来来往往的商贩总是比其他城多一些。” 萧策闻言倒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开心,因为我——” 喜欢你没能来得及说出口。 远远的传来了马蹄声,马蹄扬起一片灰尘,过往的商贩伸出手来忍不住打了打灰。 目光不约而同的随着他疾驰而来的一对士兵望过去,只见那对士兵在小贩摆摊的面前停了下来,一个一个都翻身下马。 那小贩看着他们走过来,心里怕的直哆嗦,不知道自己到底又犯了什么事? “哎呀,几位军爷我们这里可都是小本买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军营里面的人呀?” 那几个被他喊做军爷的人没有理他,而是径直绕过了他,走向了身后的桌子,对着桌子上旁边两个人跪了下来: “见过明王殿下,见过李将军,天险城有紧急军情,陛下招我等前来速请明王殿下回去议事。” 看来是他都不知道的消息,先一步传到了洛阳城的皇宫里。 天险城之前被齐安麾下的陆长风所取,那个人萧策也是了解的,甚至在和李寒宁一同被关到齐安军营里面时,也曾经打过照面,说起来他之前还和萧策还有过一些渊源。 虽然在齐安直取天险城之后,周围不少人也对天险城虎视眈眈,不过有陆长风镇守,他应该也能撑到萧策率兵前去才是。 如今又出了什么变故? 萧策不动神色地看着面前的人应道:“我知道了,这便去见父皇。” 萧策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又侧目看了一眼一旁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小贩,走过去时对着他说了一句: “面还不错,我今天吃这一顿饭吃得很开心,银子已经付过了,你放心。” 小贩哪里还敢再抬头,只是颤颤巍巍地低着头道: “多谢明王殿下。” 萧策从他身边走过,李寒宁就跟在他的身后,她如今也是将军自然有资格入皇宫听前面的军事所报。 皇宫外的大殿,自然庄严,每一个台阶上都站着看守的士兵,正殿屋外更是站着精锐,今日一早,洛阳王取消了洛阳早朝专门调用书房房来处理这些事。 一旁的侍卫读了奏报上的内容: “朝廷兵马驶于天险城下,用计让陆长风和齐安之间心生间隙,陆长风孤立无援之下,守城不敌而亡。” 台下听着这奏报上的内容皆是一怔,陆长风就这么死了? 那可是世间难得的良将,只可惜追随错了主子。 萧策的神色倒是的确有些惋惜,早知道他要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当时在军营里的遇见他的时候就应该劝他。 不过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他是主将,如果城没了像他这样有风骨的主将自然是要殉城的。 只是有一件事情,台下的众人都不甚理解,朝廷那边这些时日以来都是损兵折将,是谁有那样的手段能在短时间攻下天险城? 程安是个性子急的人,他原本以为这次去天险城可以和那个陆长风一较高下,如今人先一步没了,程安自然是心里不痛快: “不知道朝廷那边这次是何人领兵挂帅?” 殿上众人的目光齐齐看了上去。 台上那人收起手中的圣旨: “根据前面的士兵所奏,这次朝廷领兵征讨的人,是莫家的人,不知各位可有听说过莫家还有一个叫莫云溪的年轻人?” 李寒宁听到这个名字时一怔,这个人她从淮安来洛阳的客栈里曾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他甚至还劝自己来洛阳,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替朝廷领兵挂帅,倒真是世事难料。 出征 就是保存在电脑文件夹里,加密最高的一个文件。 对丧尸的研究起源于C市人类最感兴趣的话题,就是永生。 上一次专家实在癌细胞里看到了对于永生的希望,但人类脆弱的身体细胞组织无法承受无限分解的细胞。 这一次看到了即使是宿主死亡也能继续活动的丧尸病毒,没有人在真正意义上不怕死,越老的人或者是C市个人财富越多的人越珍惜自己的生命,要是可以延长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天,就能够让自己再享受多一天的社会资源倾斜,于是来自社会上的人资助了第一批在地下研究丧尸病毒的人。 但是现在很明显他们的贪心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沈月摸出了一直在口袋里震动的手机,上面果然有了新的游戏提示。 “恭喜玩家沈月成功通关第八关!由于此次游戏进程受到影响,通关金币将于一日后结算至您的背包!请您届时注意查收!” 沈月关掉手机屏幕,看了一眼面前的洛笙: “你的游戏也结束了吗?” 洛笙也点了点头。 他已经知道了丧尸起源的真正原因,所以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他们还成功拿到了谈笑需要的血清,现在那东西已经在洛笙的游戏背包里了,虽然沈月那个时候不在,不过她也能猜得到,谈笑也是高阶玩家,不会这么巧出现在她的第八关。 他在这里一定有原因,而且他的人提前打晕了她,也就说明谈笑有一段时间是和洛笙独处的,虽然不清楚他们在那段时间具体聊了些什么内容,不过看样子是已经达成了共识,也许和现实世界的东西有关,也许和他们接下来的游戏内容有关,但洛笙没有告诉她,沈月即便知道只要她开口问了洛笙也一定会告诉她,但是她也不会多问。 虽然是男女朋友,不过在有些事情上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 接下来还要准备第九关。 回到现实之后,沈月休息了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游戏上消耗了太多精力还是别的原因,她在现实也越来越容易瞌睡,昨天下午抽空去体检今天的体检报告就已经出来了,根据医院认证的体检报告来看,她现在处于完全健康的状态。 沈月将体检报告扔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跟着就摊在了床上。 手机调的是震动,这两天洛笙好像总是有事情要和楚清商量,她也不方便多管。 又过了一会儿,沈月还是接到了洛笙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 “很高兴能听到你的声音。” 沈月:…… “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电话那头的洛笙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沈月下意识觉得他想说的事情一定很重要。 洛笙的声音很快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其实我是生存游戏设计者之一。” 沈月听到这句话一怔,她一直以为这样的灵异游戏是一个巧合,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游戏,是有人设计出来的。 电话那头很快又传来了他的声音:“最初的游戏在被设定好之后脱离了控制,我有很多重要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了,不过随着关卡越来越多,我后来发现自己通关的次数越多,记起来的东西也就越多。” 这才是洛笙选择继续游戏的真正原因,他想看看这个游戏是不是有最后一关,如果到了最后一关是不是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 “第十四关的时候,我记起来当时和我收集游戏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能够找到她的话,也许就能破解游戏了。” 他说的话沈月当然愿意相信。 “我相信你,如果我能走到十关以后的话,我也会选择和你一起继续这个游戏。” 自从从谈笑那你知道自己背包里的阴阳玉佩是解锁第十五关游戏的关键之后她就做了这样的打算,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洛笙,他身上总是藏着很多秘密,有太多没有告诉她的事情,沈月一直在等他说出来,而她现在等到了一个秘密。 “你的第九关我也会陪你一起的。” “好。” 沈月这次没有拒绝。 * “【系统提示】欢迎玩家沈月来到游戏第九关,现在为您结算上一关的游戏金币,您上一关累计获得金币500金币,您当前的账户余额为800金币。” 沈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屏幕,最近几关倒是一关比一关给的多。 “【系统提示】本次游戏难度:未知。” “【系统提示】本次胜利的游戏条件:存活。” “祝游戏玩家沈月游戏愉快!” 走在街道上的沈月抬头看向周围的街道时,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了自己,再仔细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穿着皮靴和短裤,还搭配着白衬衫和双马尾。 路边有停着的车辆,她在反光镜子上看了一眼,这次的游戏关卡似乎和之前都不一样,她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怎么还被迫换了游戏皮肤? 沈月赶紧找了身上能够确认自己身份的东西,果然在口袋里面摸出来了一张学生证,上面的名字是封晴,今年只有二十岁。 如果是这样的话,洛笙也进入了游戏,很有可能也换了另一个游戏皮肤,不知道换了一个人的话,她还能不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沈月又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她打开纸条就着路灯看了一下,上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一句话: “冥王见证之下,封晴愿意孤身下地狱。” 地狱? 冥王? 沈月如果是在现实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看小说,但在游戏里看着这两个词,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突然手机响起了诡异的一阵震动声和铃声,沈月条件反应之下身体一震,这张纸条也落在了地上。 有人给她打了电话,很明显她不得不接听。 沈月按下了绿色的接通键。 “晴晴,你现在方便接听电话吗?” 来电显示两个字:表姐。 沈月只能说道:“方便,表姐你说,别跟我客气。”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顿,然后跟着问道: “你现在在哪里呀?” 沈月看了一眼周围,她现在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附近唯一的标志性建筑物就是吊桥,沈月很快就找到了路边的桥头名字。 “我在停月桥附近。” 电话那头很快又传来声音:“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路上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一个人在路上? “今天他没有听说过最近停月桥附近发生了好几个命案,凶手是个变态,凶手在抓到受害者之后用尖锐的牙齿咬开他们的喉咙,把他们都一点点地放血放成了干尸。”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她低低的听着有些渗人的笑声,咯咯咯咯笑的声音似乎是从她嗓子眼里发出来的一样,听得电话这头的沈月头皮一震发麻。 “表姐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挂了电话吧,我正好也准备回家了。” “晴晴,你知道干尸临死时是什么样子吗?他们的皮肤会比平常变得更白,因为连皮肤上的血色都被抽走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会紧紧地贴合在自己骨头的身上,每一寸骨骼都会显得突出而又清晰,看起来真的像一副艺术品,就是人类最本质的白骨包裹上自己的外面的一层人皮。” 描述得还挺详细,还挺让人有画面感的,沈月无奈地扶着自己的额头,这表姐语言功底还不错: “表姐大晚上打电话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吓唬我吧?” 电话那头的姐姐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了咯咯咯咯笑的声音,沈月听不得这种诡异的笑声,身上开始下意识得起了鸡皮疙瘩,如果不是在游戏里,有这么一个姐姐的话她一早就把电话掐断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终于笑完了: “其实我今天打电话过来,是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你。” “嘟嘟嘟——” 电话突然断了,沈月赶紧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不知道是自己碰到了,还是对方碰到了挂断键,沈月赶紧回拨了过去。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ed of,please try agian later.” 沈月:……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听到那个表姐想要说的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不过好在过了一会儿表姐又打了过来,很快就意识到不对的沈月这一次学乖了先道歉:“不好意思啊表姐,刚才有一辆车过去,差点撞到了我,我一个不稳差点没站稳,手一哆嗦不小心按到了挂断键。” 表姐的语气这一次变得十分严肃:“你在说谎,停月桥上刚才根本没有车开过去。” 沈月立刻回头朝着街道那边看了一眼,跟着又看了一眼四周,表姐的话实在是有些反常,她几乎都要认为她就在附近了。 沈月向电话里面的人求证道:“你在跟踪我是吗?” “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知道你的情况,我的妈妈也就是你的姨妈她身体不舒服,她这次真的生了很严重的病,她想见你一面,也可能是最后一面了,医生说了以她的身体来看,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她随时有可能死亡,你一定要过来见她最后一面,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了。” 沈月好像听懂了什么:“所以你刚才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你想让我现在去医院见她?” 沈月不自觉地拿下来放在耳边的手机,看了一下右上角的电量显示和时间,上面写着1:35,这里已经是凌晨1点半了。 沈月试探着问道:“可以明天白天吗?今天已经很晚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说道:“如果妈妈坚持不到明天呢?明天你来了,也许她就已经不在了,你还记得小的时候我的妈妈有多疼你吗?一块栗子糕她都留给你不给我,你难道真的忍心让她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吗?” 她也不是不能去,反正这是游戏里面的时间,不过一切按照常理来说,这么晚了让人过去实在是有点诡异。 沈月回绝道:“可是这么晚了看望病人,也会影响她休息的吧,哪有这么晚了去医院看望病人的道理?” 她花了点金币想要读取封晴这个角色的记忆,却被系统拒绝了。 电话那头很快又传来表姐的声音:“就这么决定了,我马上找人过去接你,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 “可是表姐——” “嘟嘟嘟。” 对方已经挂断了。 脚边忽然起了一阵风,沈月看到头顶的路灯一闪一闪的开始忽明忽灭,看上去奄奄一息随时都要熄灭,就在她原地等待的时候,手机很快又来了一条短信。 【短信提示】妈妈:小晴,妈妈现在在富康医院,你快过来,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打电话。 这个备注身份显然要比刚才的表姐亲近,沈月用手机上自带的地图搜了一下这个医院地址,上面显示就在这附近,不过一条街道的距离。 还是去看一看吧。 沈月这边刚准备动身,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她转身看了过去,不远处的路灯下面正有一个背着光的巨大人影,只是仔细看清楚后才发现那是一具形如枯槁的干尸,和刚才表姐在电话里面说的一样,他的五官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紧紧地贴着自己的皮肤,手里拽着的东西还一点点地滴着水。 他再往近走的时候,沈月才看清楚,他手里面提着的是一个新鲜的人头,甚至断裂的筋脉处还滴着血,那个人头是一旁重金寻赏的杀手,这么说来是干尸杀了害死他的凶手? 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冤有头债有主! 沈月眼看着干尸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过来。 陆长风未死 李寒宁应道:“也好。” 离他近一些。 程安那些将军行军经验很多,虽然他跟萧策差不多大,不过总是感觉他那边安全很多,但是萧策不一样,萧策那边看起来更加危险。 晚上李寒宁正在营帐里面收拾行李的时候,程安满是不解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你不都是夜里在这睡吗?要换到哪儿去?” 李寒宁默默地收拾好了行李,其实也就几件单衣,李寒宁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甚至眼也没有抬便道: “换个地方。” 程安不理解,以李寒宁的身份,除了他这里,整个军营里面还有哪个营帐敢收留她?真的是不怕回头萧策和他算账吗? 眼看着人就要走,程安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拦了下来: “不是,李将军,你要走也总得和我说说你要去哪儿吧?这周围的营帐可都是满的,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搬来搬去的。” 他们两个正在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有人掀开营帐走了进来。 程安这边又看着李寒宁,心里多少有些埋怨地道:“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全。” 顺便也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全,别回头萧策问起来又怪他没把人看好。 萧策看程安一直拦着,李寒宁这边又低头整理不说话,忽然就在离程安不远的地方道: “不用担心,她是搬去我那里。” 程安忽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里难免一震,这不是萧策的声音吗? 程安在军营之中的警惕性要比以往低了很多,而且现在还在营帐,这才反应过来萧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 “殿下这么晚了不好好休息,这是——” 话说到一半程安才反应过来萧策刚才说了什么,难怪—— 程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策,又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李寒宁,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一个箭步冲过去,到了李寒宁身边: “哎呀,一直以来你住在我这里,我们跟兄弟一样,现在兄弟要搬走,当哥哥的我哪里有不帮忙整理床铺的理。” 萧策不动神色地看了程安一眼,别走意思地道:“不用了,离这里又不远,回头你要是想她了,还可以去我那里看一眼。” 程安笑了一笑,他那儿敢啊,再说他们主子这点小心思,他们当属下的难道还不明白吗?如果真要觉得李寒宁一个女子在外都有不便的话,何必掉到他营帐里?把程安调过去和萧策同住一处,让李寒宁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就好了。 不过他们二公子可是难得有这样的小心思,程安做下属的这么多年了,也得想办法成全他。 “好的,我忽然想起来,老冯今天晚上约我出去一起巡视驻扎在南边的那些帐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打扰两位了。” 程安连忙退出了营帐。 出了营帐以后,外面倒是天气有些寒冷,毕竟是在山林夜间,程安果然又去找了冯齐,那边冯齐这么晚了,忽然见到他倒是显得有些意外。 “怎么了程将军,这么晚了到我这儿来做什么?还不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可是又要赶路。” 像他们这样一直赶路,不好好睡觉,保持精神怎么行。 程安倒是也想。 程安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下,从他的身边蹭个过去,挤进了帐篷里: “我在你这对付一宿得了。” 冯齐对于他今夜的反常不能理解:“我这里本来就是小帐篷,我已经够挤了,怎么不回你自己的地方住?” “我那里有个两个活阎王,我学着对面那莫云溪算了一卦,今夜我那帐篷里实在是不适合住人。” “活阎王?两个?你那不是就一个李寒宁吗?” 程安无奈地倒头就睡,眼睛根本也不想睁开: “还有殿下呢。” 冯齐听完这句话倒是显得有些意外:“明王殿下也在?” 明王和李寒宁都在的话—— 那不就是说—— 怪不得老程要到他这里来挤一夜,难怪—— 这边主帅营帐里,萧策和李寒宁的床榻之间隔着一张屏风,但屏风是用薄丝做的,临床真的只要不熄灯的话,还是能够隐隐约约看得清楚。 “明日还要再行军,二公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外面的夜已经深了,营帐之间除了巡逻士兵来回走动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树林之前安静的便只有鸟叫虫鸣。 但是营帐之内萧策还未睡,还在伏案看明日的军情,洛阳的事情都压在他这里,从前朝廷不管派出谁来,或者是其他地方的各路将军,他都或多或少有交过手或者有听过他们的事情。 只有对面的那个莫云溪,总是让他隐隐心里有些不安。 他对虽然清楚莫云溪的来历,却不清楚他的学识与擅长的排兵布阵,和这样的敌人交手起来,萧策得做万全的准备。 “其实——” 李寒宁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我之前在淮安的时候见过他。” 萧策一怔:“你之前见过莫云溪?” 李寒宁承认道:“我曾经去客栈的路上偶然间遇到他,他穿着一身白衣,身边只带着一个侍卫,说是要接其他的不争气的哥哥回家,后来我才明白他指的是莫清,不过李昭公子从前也提起过他,他虽然姓莫不过母亲却与李家也有些渊源,家长当时在朝廷上,其他莫家的人都出处针对李家,他一个人为李家求过情。” 甚至在那天大雨夜里跪在自己家的家门口,求过莫丞相,只是那个时候莫家权倾朝野,全然不顾他这个儿子,这也是李昭这后来选择放过他的原因。 “莫云溪师承大梁国师,迄今为止已经有数十年,那位大梁国师只要算卦并没有不准过,他之前也给他这位徒弟算过卦。” 有些事情虽然未必所有人的放在心上,但偶尔听听也觉得无妨,萧策一向不大相信鬼神之事,不过也是闲来无事偶尔听听罢了。 萧策难得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看着面前的人开口道:“算得如何?” 李寒宁回想起那是客栈里见到的白衣少年,又想起李昭从前说过的话,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一生不得入仕为官,否则将来必定不得善终。” 如今他违背了誓言,也是带着必死的勇气前来,更是麻烦,萧策从前是个不害怕麻烦的人,可是如今他身旁跟着追随他的人,身后又是洛阳十万将士,他也输不起,否则来日回洛阳该怎么面对洛阳城中那时百里相送的百姓? 李寒宁自然明白他如今的压力,就像那个时候李昭在淮安一样,不过她总是相信他们会赢的。 于是李寒宁伸手用一旁的铁簪挑了挑灯芯,蜡烛的光晃动了一阵之后,显得愈发明亮,几根蜡烛照的整个帐篷里面灯火通明,她就安静得站在一旁看着萧策伏案看书。 他们只睡了几个时辰,天便亮了,山林之间的鸟叫,虫鸣声伴随着营帐里面的士兵陆续醒来,等吃完早饭就又该往南下了。 只是前方侦查的士兵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朝着睡着一路狂奔过去。 “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萧策刚醒,听着一声混乱的声音便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总不能是莫云溪出城打过来了吧? 不是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慌的。 萧策掀开营帐,就看见跪在帐外一脸灰尘的士兵: “金陵没了,一队不知哪里来的,蒙着面骑着马的将士放火烧城,处处都是滚烫的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前去救援的士兵太少,虽然已经在努力的找了,但是城里面像是已经没有活人了。” 这倒的确是个不好的消息。 金陵城。 谁会在这个时候放火屠城? 他们的兵马明明离这里不远。 李寒宁刚从营帐里面出来,也听到了他们说话,下意识地与萧策对望一眼。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这么做怕不是想让他们背下这口锅,把金陵城里的一切都归咎在他们洛阳军身上? 金陵城里面有许多妇孺百姓,都是当时齐安手下那些人的乡里乡亲,难道是还有哪路义军也在附近,想要挑起他们和天险城内守军的死战? 李寒宁忽然开口沉声问道:“不是说有一对来路不明的将士吗?那些人呢?现在可有踪迹,可有看到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那个灰头土脸的士兵跪在地上,哪里还敢抬头: “回李将军的话,我等不知,我等去的时候已经走了,是金陵城中有人临死之前告诉我们的,那百姓原本就已经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如今已经伤重不治。” 他们如今还来不及考虑这些其他的原因,萧策当即便做出了反应: “传令下去调动三军,前往金陵城救援,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是。” 等到他们来到金陵城下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果然已经一片狼藉,连守城的那些砖瓦都已经烧焦了大半。 空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混着烧焦和浓烟的味道,很是刺鼻。 洛阳的兵马涌入金陵城中,城中遍地可见尸体,那些尸体横七竖八的,有的倒在街上,有的死在井口,小贩里锅里的热粥,甚至都还冒着浓浓的烟,尸体也也并未冷却,他们的身上衣服上沾满了血,几乎都是刀伤和长枪伤,街道上还有疾驰过去的马蹄印子。 那些人的目标很明确,进城之后杀人,然后便放火,恨不得将金陵城一把火烧个干净。 李寒宁骑马跟在萧策身后,缓缓进入城中,四处看到的都是触目惊心的样子,这些场景原本只该发生在战场之上,这些百姓手无缚鸡之力,何以遭今日之祸。 萧策翻身下马,打量着这四周发生的一切,他不说话,身后的那些将军又怎么敢开口。 李寒宁心里明白金陵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这队士兵数量怕也是上百,能放这么多人进来说明守城的那些人应当还是信任他们的,才让他们轻而易举的就这么进了城,这些人里面一定有他们认识的,才会在乱世之中,让金陵城里的人这么快就放下了戒备。 会是谁呢? 萧策看着墙侧一个妇孺护着身下的孩儿,跪在地上,但自己和他怀抱里的小孩早已双双都没了气息。 萧策面色一沉看着一旁前来禀报的士兵: “城中可还有活人?” 那士兵面色更加不好,许是见到了城中那些人被杀更骇人的一幕:“回殿下的话还没有找到,不过我等已经在全力搜寻,不知剩下的这些尸体该如何处置?” 萧策看着面前这一幕:“自然是好好安葬,我们在这里待一日,将城中的百姓好好安葬。” “是。” 他们在这儿又站了一会儿,萧策沉默不语没有说话,一众将士就静静的陪他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又有一个士兵急匆匆的跑过来禀报: “殿下,我们好像找到活人了,殿下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萧策看了他一眼,自然要去,既然有活着的人,也许他会知道是谁。 几个人随着前来报信的士兵,翻身上马来到城东,这里是几户人家连在一起其中的一户房梁已经被烧的塌了下来,不过洛阳城守城的士兵从塌掉的房梁之中将断木拨开,发现了一个完好的地窖。 宁玉已经先一步等在院子里了,见他们过来立刻便道: “地窖之中发现了一个人,他还有气息只是昏迷不醒,可能需要看大夫,我已经找军医了。” 萧策点了点头,他们这些倒是做得很好,走到院子里才看见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这不是——” 有些事情说来也巧。 李寒宁也是一怔,天底下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而且身高样貌都完全一样,虽然他现在看上去有些狼狈,身上有许多处擦伤,脸上也满是灰尘,她不会记错人。 地上躺着的这个人是本该已经死去的陆长风。 萧策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告诉随军的大夫,无论他想什么办法,都必须把这个人给我救回来,用多少珍贵的药材都可以。” 其士兵虽然不知道他们殿下为什么如此紧张这个人,不过他的吩咐他们总是记得的。 “是。” 萧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这也是他来到金陵城里最大的意外,陆长风他还活着。 天险城(1) 陆长风被带到了他们营帐之中,军营里的几个大夫都被掉到了这里。 找到他的地窖里只够一个人藏身,那间住户放弃了自己活命的机会,还是选择保护了陆长风。 萧策和外面等着的一众士兵都在等着陆长风醒过来,不过短短一日的时间,外界谣传就满就已经满是流言蜚语了,大都是传明王萧策路过金陵城时,为了提升洛阳军队的气势,活着是给天险城守军一个下马威,更有甚者还在说,他是为了报当时被囚之辱,所以纵容属下屠城,众说纷纭人言可畏,不过任由外面如何流言,军营之中的人自然知道他没错,萧策从来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李寒宁心里也明白,这样的流言只要找到真相就会不攻自破,而一切的变数就在现在还仍旧昏迷不醒的陆长风身上,她是真的希望陆长风这次可以挺过来,醒过来。 眼下萧策正在和其他将军在营帐里商量对策,其他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都在营帐之间走动着。 天险城中自然是另一番景象,一直以来不愿意和他合作的那些士兵,在听说了金陵城的事之后,如今个个都跪在院子里,院子里跪不下的都已经跪在了府门外的长街上,远远的望过去乌泱泱的一群人,都是在请莫云溪出兵讨伐萧策,莫云溪只是安静地坐在书房内,没有搭话。 “主子,我不明白,明明费了那么大一圈的心思,眼下他们都在外面,个个都愿意上阵杀敌,为朝廷出生入死,主子为何又不打算重用他们?” 莫云溪手里捧着的竹简旁边有一盏热茶,正冒着热腾腾的气,他的眼神透过那几缕烟气中。 “正是因为要重用,所以先让他们跪上一会儿。” 身后的侍从听了这话还是觉得似懂非懂,不过自从他的主子出山以来,从来没有过错误的决断,他自然是相信他们公子的。 一旁的侍从沉默了一会,然后又问道: 属下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您让冯哲将军做的事,为什么偏偏要赶在清晨那个时间做,旁边可就是萧策的兵马,万一让他们发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莫云溪一怔,屠城的事情他自然也心下不忍,不管怎么说那些百姓是无辜的,不该卷入朝廷跟乱兵的纷争之中,那些百姓并不欠朝廷,是朝廷先亏欠的他们,这些莫云溪心里都清楚,他只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朝廷拨给他的守军根本就不够对抗萧策手里的十万精锐,短期之内又没有让那些齐安曾经手下的那些士兵服众的办法,这是对于他们来说眼下最好最有效的办法了,所以非要选择一个的话,他也只能对不起他们了。 至于挑那个时间去,也是因为他很了解萧策,萧策对敌人从来心慈手软,但是对百姓不一样,金陵城的那把大火再晚些时辰去就会烧得什么也不剩下了,但是萧策的兵马那个时辰去还可以给他们收尸,按照金陵城附近的习俗,死后总要入土为安,这还是齐安的士兵告诉他的道理。 如今眼看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莫云溪放下了手里的竹简,在别人眼里他的为难差不多也到了时辰,莫云溪站了起身,回身侧望了一眼身旁的侍从: “算算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去见一见他们吧。” * 这边萧策正在和营帐里的几个将军议事,安排接下来的部署,外面有人掀开营帐进来。 “殿下,陆将军醒了,等一下可要过去看一看?” 是萧策先前差他们一直在边上看着,一旦陆长风醒过来就过来告诉他的,萧策闻言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事,他很快站了起身看了一眼营帐里面的各位将军: “剩下的事情你们同军师商议,寒宁随我去见陆将军。” 李寒宁自然也想去看一看陆长风那边的情况便一揖应道:“是。” 这边萧策和李寒宁已经来到了他的营帐之外,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大夫给陆长风清理伤口清洗的血水一盆又一盆从营帐里端了出去,可是他醒来之后却没有喊过疼,也没有哀嚎过,对于自己身上这么重的伤,连吭都没有吭过,一旁的大夫都忍不住感叹,他这些伤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早不知道疼晕过几次了。 过了好一会儿,萧策掀开营帐,进来身后跟着李寒宁,那些大夫知道他的身份,见了他忙要行礼,萧策见了立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这个时候不用多礼,对于他们来说救人才是最重要的。 萧策从那些忙碌的大夫之中走了过去,坐在软榻旁边看着陆长风道: “你感觉怎么样?” 陆长风已经知道是萧策又救了他一次。 他如今身上都是伤,脸上自然毫无血色。 “你不用起来,我们在营帐外等着的时候,大夫已经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是你自己命大,换了别人受这么重的伤都不一定能够活下来,所以不用谢我。” 萧策已经猜到了陆长风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一番话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在萧策眼里自然是陆长风命大,才能活到他们找到那间地窖。 “不论如何,这次如果不是遇见殿下,我想我是活不到现在。” 李寒宁看了周围的几个大夫一眼,眼下病人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萧策摆明了是想要和陆长风单独说话,那些大夫自然也是聪明人,李寒宁只是一个眼神,他们便很快明白了意思,安静的收拾好了东西,很快退出了帐篷,如今的帐篷之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萧策坐在床边看着陆长风。 陆长风心下了然,他当然明白萧策的意思,萧策这次是救了他的命,他除了对应的消息之外身上也实在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我知道二殿下想问什么,我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事情的起因外面传的沸沸扬扬,想必二殿下都已经知道了。” 那时他们还在洛阳的时候,最先的军情是说陆长风坠崖已死,齐安被朝廷砍下头颅,头颅悬挂在天险城门之上以示警戒。 可是真实的事情并非全部如此,因为他们在这里看到了陆长风。 陆长风像是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每次想起来都满是遗憾与惋惜,对于齐安他曾的确是并无二心想要效忠的,萧策和李寒宁看着面前的陆长风叹了一口气道: “说来话长,主公那时不肯信我,一意孤行打开城门,莫云溪的人虽然比我们的人少了不少,但是他却用兵出奇,他看准了时机趁虚而入,很快带着朝廷兵马占领了天险城,城池既已丢失,朝廷军心大振,我想那个时候短时间内我们是拿不回天险城了,但主公不相信,其他将军也都劝他,趁着朝廷根基未稳再试一试,我劝不了他,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主公前去送死,于是冒死违背了军令,再后来应该就是莫云溪派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我想取而代之,又说当时天险城丢失与我有关,我不知道主公听进去了多少,总之我被关在自己的营帐里,再出来时已经听说他们吃了大败仗,要撤军了,我出来的时候外面一片混乱,莫云溪派了一队兵来捉拿我想让我投降,我们一路杀上金陵城边上的山岭,我掉了下去,若是普通的山林那般高度,我决计再无活着的可能,偏偏那几日山雨,连山上的青苔苔蔓一起垒了厚厚一层,我摔下来后遇到了认识的金陵城百姓,他们救了我,并且给我找了城里的大夫,养了半个月。” 后面的事他们大概都已经知道了。 “对了殿下,那一家人,当真没有一个活口了吗?” 陆长风看着萧策,萧策摇了摇头,整个金陵城几千人也就只活下来了他一个人。 陆长风眼看着他沉默,自然也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萧策自然知道刚才他说的一切都是自己不愿意回忆的过往,可是路长风还是说了出来为的就是也许能够帮得上他,萧策于心不忍又看着面前的人宽慰道: “虽然没有能救下他们,不过他们的尸身都是完好的,走的时候也没有经历太多痛苦,我已经差手底下的人将他们安葬了,就在金陵城附近,将来你要是觉得好一些了,大可以去看望他们。” 陆长风低下来头,不过一会儿李寒宁便看到了他手上沾上了滴下来的泪水,肩膀也在抖着,那个大夫缝针的时候,清理伤口的时候,甚至包扎伤口的时候都没有哭过的人,现在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如果不是在那些士兵屠城之前,把唯一可以藏身的地窖让给了他,那家人至少可以活下来一个人的,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保全了陆长风。 李寒宁知道陆长风在想什么,越是这个时候,人越会心生愧疚,陆长风大概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金陵城被屠城是因为他自己,李寒宁看着他道: “这是他们的选择,你不用内疚,要是他们在天上看着你这样,大抵也不会高兴,你是他们自己用命救回来的将军,是我和明王殿下都认识的陆长风,得尽快振作起来,因为他们不能白死,因为我们还要给他们报仇。” 陆长风身体一震。 对。 报仇。 既是为自己也是为那些金陵城里的百姓。 “殿下。” 陆长风抬头看向萧策的时候,眼底里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样子,变得更加锐利: “屠城的也是莫云溪的人,那些人特意蒙面,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但我知道那不是洛阳军,我跟他们交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手,我做鬼也不会忘记那些朝廷兵马的长枪。” 可仅仅只有他一个人的一面之词还不。 “这个,是我贴身藏着的。” 他从身上摸出一个银色的枪头来,这是他一直带着的物证。 这次莫云溪带着的那些朝廷兵马与一般的朝廷兵马自然有所不同,他带的都是精锐,而且身上的铠甲跟长枪的寒枪枪头都是出自长安名匠之手,一看便知。 萧策想了一想开口道:“我知道有件事情可能会让你很为难,不过眼下这是减免伤亡最好的办法了。” “倘若有机会两军交战之前,你愿不愿意作证,将你看到的金陵城里发生的一切告诉给你们从前的那些将士听?” 陆长风闻言一怔:“殿下是说他们还活着?” 他原本以为那些兵马,那些他曾经的部下,在那一战之后应该死的死散得散。 李寒宁担心有些事情以萧策的身份不方便说,便索性先一步道:“外面的人都传你和齐安已经死了,他们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暂时归顺朝廷,他们既然已经归顺朝廷,金陵城中有大多是他们的乡亲,莫云溪原本也没有理由动金陵,屠城是他想把这些事推在洛阳头上。” 推在萧策的头上。 奸细 “原以为莫云溪年少时便名声在外,至少该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可是今日看来不过如此,至少这些手段,不是萧策想象中的那样。 陆长风低头沉思片刻,莫云溪当初杀了他们那么多兄弟,害得他坠崖伤重,将齐安的头颅高悬在城门之上,又纵火烧城害死金陵城那么多百姓,每一件对于他而言自然是化不开的死仇,他再抬头的时候,一旁的烛火映在陆长风的脸上,他沉沉的目光落在萧策的身上: “二殿下若是需要,我自然可以前往对峙,虽然齐安已死,但军营里的那些兄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还是会相信我的。” 陆长风在军营里面待了这么久,就不相信他们真的会轻易相信莫云溪。 萧策其实在过来之前也考虑过直接对上天险城的守军,只是他们若是将金陵城的死仇都归咎在他们身上,除了正常的打仗以外,国仇加上旧恨,对于洛阳来说天险城是很重要,但不能以过大的代价取得,眼下陆长风肯帮忙,萧策自然是不胜感激,于是一揖道:“那便多谢陆将军了。” 陆长风受之有愧,忙要起身:“是我先要谢二殿下。” 萧策连忙按住了他,且不说他身上有伤,更别说他今日来看陆长风自然还有别的目的。 “你如果真的要感谢的话,我忽然想起来昨日听军师说,父皇新调给我的那几万士兵正在南下,还未与我们会合,眼下我这营帐之中还少一位能征擅战的将军。” 正好帮他统率那些将士,再一个若是陆长峰答应下来,还可以再养几天的伤,那些兵马大约还要几月的时间才能到这里。 陆长风心如明镜,萧策其实待他不薄,不仅对当时被囚帐中的事只字不提,不计前嫌,年少时就曾在长安旱灾中救过他,昨日又在金陵城里救了,眼下陆长风已经没有比他这里更好的去处了。 “多加殿下这份恩情,我必当铭记于心,来日哪怕是以死相报。” 萧策听到他说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大吉利,摇了摇头:“可别说这样的话,虽然我不信鬼神,不过这样的话你还是少讲一些的好,等你伤养好了,我带你去见宁玉和程安他们,程将军在这次临行之前,总是心心念念要和你在战场上打一场,后来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又第一个吵着要给你报仇,我手下的那些将军,等你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难免要打交道,不过你放心,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也都听过陆长风的名字,大都很是欣赏,武将之间没有那么多心思,是不会为难他的。 萧策末了又亲自替他掖了掖被角:“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快些养好身上的伤,我和寒宁就不打扰你了。” 陆长风看了一眼萧策又跟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寒宁点了点头。 刚出营帐,看得出来今天萧策心情不错。 李寒宁跟在他身后不远处道:“恭喜二殿下又得一良将。” 从前李寒宁就从不同的人那里几次听说过陆长风陆将军的威名,从前那些害怕齐安的人,未必都是敬重他,大都是忌惮他麾下的陆长风,可惜齐安有些刚愎自用,将功绩都揽到了自己身上,陆长风在他那里并没有得到他多少重用,不过萧策不一样。 萧策也不否认,坦白地道:“的确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而且陆长风还送了他一份大礼,他还知道金陵城的事。 萧策看了一眼李寒宁:“说起来,救陆长风回来的事——” 李寒宁立刻意会,封锁消息本来就是她最擅长的事,李寒宁看着他道: “殿下放心,早些时候他们算准了时间放火烧城,我和程安便怀疑军营之中有朝廷的奸细,这次救回陆长风,但凡知道消息的那些人,我都已经派人暗地里跟着了,军营之中的几位将军都是从小与殿下一同长大的,自然可以放心。” 只有他们,李寒宁没有差人去跟,一方面是因为萧策信得过他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将军们的武功都不低,现在是外出打仗,警惕心自然也高,若是发现有人跟踪他们,必定明白萧策并不信任他们,如此以来也不是萧策想要看到了。 萧策对着李寒宁沉声道:“那便等对方去给天险城送信吧。” 陆长风还活着这么重要,可以扭转战场局势的消息,安插在他们军营里的奸细不会坐视不理的。 入夜。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篝火的声音和周围士兵来回巡逻的脚步声。 “都打起精神来,殿下白日里可是亲自吩咐过,这几日咱们巡查都仔细一点,可千万不要偷懒省事。” “是。” 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一个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迎着火光映在了帐篷上,趁着没人的空档,悄悄跑到了另一个帐篷外。 他学着鸟叫声,引来了白鸽落在树上,白鸽顺着他的声音又落在他的手臂上,只见他从手中取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竹筒,绑在了白鸽身上,完成了这一切正要将它放走,那白鸽扑腾了两下还没有离开半人高的地方,便被干净利落的一箭射落了下来。 那人看到中间的白鸽,直直倒在地上,立刻便道不好。 不过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被周围埋伏的士兵按在了地上。 李寒宁收起了弓箭,一旁已经有士兵将白鸽上绑着的书信递给了她,李寒宁看了一眼地上被压着的士兵,周围的士兵只是快了一步,不然就他就要服毒自尽了。 可惜他的忠心还是晚了一步。 李寒宁拿着手中的弓箭,转过身去:“带着他去见殿下吧。” 众人来到萧策的营帐,萧策今夜今天睡得晚,就是为了等这一出好戏,白日里的时候大家都醒着,周围都是人,间隙自然不好将消息传出去,可是晚上却不同,除了安排巡逻的一少部分士兵以外,其他人都在安睡,如果要传递消息便是最好的时候。 一连两日终于等到了他。 那人身上被五花大绑地送到了萧策面前,跪在地上却什么都不肯说。 “我无话可说,殿下还是杀了我吧。” 李寒宁微微抬眸,这样的人她从前见的太多了,但有的是办法让这样的人开口,死是最简单的,他要是真有骨气的话,现在就已经咬舌自尽了,现在看上去是有点骨气但是不多。 萧策坐在主座之上,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旁的仲孙慈,他在萧策麾下也已经当了许久的将军了,资历甚至还在程安之上。 “仲将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你兵营里面的人吧?” 仲孙慈立刻站看来了一步跪了下来: “殿下明查,我和这个奸细并不认识,但他的确是我军营之中的人,确实是我御下不严。” 其他将军都明白他和这件事并无瓜葛,萧策也没有打算罚他,军营之中的几万将士,也不可能一一排查的清楚。 萧策于是又道:“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不关将军的事,我只是想问一问他的情况。” 仲孙慈跪在地上没敢抬头,虽然这件事情的确跟他无关,他问心无愧,不过这人的确是他军营之中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并不光彩:“我军营之中的人都是原本祖籍都是洛阳或者洛阳周边一带出生的人这个人名叫袁星,也是如此,他入洛阳兵营已有三年,只是家中没有老小。” 所以这个人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普通的士兵出门在外服兵役时总要顾及自己的家人, 李寒宁看了那个奸细一眼,不动声色地道: “这里离天险城不过也只有一日的时间,他的消息要是传不出去对于莫云溪而言就没有用了,能问出更多的消息最好,问不出来就地杀了也罢。” 的确如此。 萧策挥了挥手道:“仲将军还是先起来说话吧。” 至于那个奸细—— 萧策看了一圈营帐里的将军,人自然不能交给仲孙慈审问,其他几个将军又与他关系亲近,这件事情如果交给他们来审的话,不管能够生出来什么,于情理上也实在是尴尬。 李寒宁自然也清楚这些,不过她的身份不一样,是最方便查这件事的人。 “殿下,审问他的事情交给我吧。” 审问她也算得上是擅长。 萧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人让李寒宁带到了隔壁的营帐里,已经用拳头粗细的绳子绑在了木桩上。 袁星对着面前正在打量他的李寒宁,冷笑了一声:“将军还是杀了我吧,不要白费心机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对于他们这样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将军,袁星心里一直都是不屑的。 李寒宁在他的身边环着这个木桩上的人走了一周,周围的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用来吓唬人的刑具,不过她对这些都瞧不太上,她的话倒是对着一旁的袁星说的: “我倒是挺欣赏你的忠心和勇气的,不过我刚才听仲孙慈将军说了,虽然你刚到军营里短短不过一年的时间,不过你当初来的时候,可是带了一包袱的衣裳和鞋子,那些草鞋都是人编好的,只会这般用心的,自然是自己的亲人,你的亲人不在洛阳,你又为朝廷做事,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亲人是在莫云溪那边吧?” 袁星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她猜到了。 可那又如何,如果他不死,莫家的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哪怕是这些日子以来,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军营里的兄弟也不能。 “你进洛阳郡的这一年,那一年朝廷的兵马攻打洛阳城,相信你也送了信对吧?与你一同吃住的士兵里有一个叫做方玉的人,他的名字原本没在兵册之上他是自愿参军的,就是想要一腔热血追随萧策。” 袁星听到这个名字,就像是勾起他内心最深处的回忆与歉疚一样,心里一震,眼里满是不忍之色,低下了头。 李寒宁知道他对这个人一定心里有愧疚。 “他那样仰慕萧策殿下,可惜进入兵营的时间太短,就已经迎来了战争,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萧策,如果我记得没有错的话,他的死是为你挡下了一记暗箭,你应该感谢他,没有他的话,你根本就活不到今日,可是如果不是我今天提起他来的话,你想必已经把他忘得差不多了吧?” 这些话像是一记冷箭,比让他千刀万剐还难受,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忘记那些事情,忘记压在他身上的那一声闷哼声,他推开好友的时候,他的后背都是血,那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他那个一遇到鸡毛蒜皮就怕疼的好友,不要命地保护了他。 可是李寒宁说的没有错,那么重要的人,如果不是她今天提起来的话,袁星的确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 围城 可那毕竟是一个活人啊。 谁敢在这个时候动一个活人。 哪怕就是在游戏里面,但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沈月皱起眉头看了一下被方清清翻出来的一套完整的手术刀。 有专门用来切骨头的,也有专门用来剔肉的,系统所给的暗示指向非常明显。 这次就连一直都不爱说话的沈祁也没有动作。 还是肖乐安站出来调节形势说道“别着急动手,离这个副本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再看一看,观察一下这个教室,也许还有别的线索,不一定就要杀她。” 方清清心里清楚不会有了,这个女孩儿身上就有他们想要的器官,她之前经历过的副本,也有同伴之间互相残杀的,这没什么大不了。 可如果在场其他玩家都不同意的话,她也实在没有必要当这个恶人,反正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等到这个游戏结束的时候,还没有交上考试答卷,大家就都得死,他们不可能在最后时刻犹豫,等等也无妨。 沈月走到一扇窗户上,外面是庭院,竟然还是中国古典古色的那一种,看房屋建筑的装潢布置像是宋朝,沈月之前演过一场关于宋朝的戏,不仅配置就是这一种。 她跟着又走到另一扇窗前,窗户外面竟然是山水一色的风景画,山间丛林茂密,但点缀的也是古代的村舍与茅亭。 她这才意识到每个窗户看到的风景不一样。 透过第三扇窗户看到的大都是山石,山石满是浑厚苍劲之感,细如弦丝的瀑布一泻千尺,溪声在山谷间回荡,站在最后一个窗户前看到的几乎也是风景,画面山峦起伏,山与水多用干枯的淡墨轻松画出,长长的披麻皴使山体显得疏朗灵秀。 大家也很快发现了异常。 于雪有些难以置信的挨个走过这几层窗户又退回去,反复看了几次才分析道: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外面的景色分别对应中国古代非常有名的四幅山水画,《清明上河图》,《富春山居图》,《溪山行旅图》,《溪山图》。” 一旁的于书齐跟着就看着她问道:“古代的图?都是什么朝代的?” 于雪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清明上河图》是北宋,《富春山居图》是元代,《溪山行旅图》是元代,《溪山图》也是元代。” 三个元代的画作加上一个北宋的。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沈祁,此刻却也看着于雪冷冰冰地开口道: “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比平常多眨了两次眼睛,你在说谎。” 她没有说谎,可房间里其他几个人听到这话纷纷眼光看向了她。 于雪看到了这些目光,感觉到了自己被冒犯到了,于是红着脸,有些愤怒的回应道: “是你在胡说,我没有说谎!在古代的艺术上我是不会说谎的!你会亵渎你们国家古代圣贤的作品吗?” 她的艺术素质也不允许她在这方面骗人。 “很好,看来你没有说慌。”沈祁看到她生气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别激动,我只是试一试你。” 因为他也不清楚这些画作,在场也只有曾经是艺术生的于雪知道这些,保险起见他还是要试探一下的。 其他人虽然最沈祁的做法有些引以为耻,但心里却是支持的。 这个教室可以摸索的地方很少,沈月再一次走到那些有福尔马林溶液的瓶子前仔细打量。 沈祁在不知不觉间凑了过来,沈月听到他的声音时还吓了一个激灵。 “我们合作吧,如果等下需要有合作项目的话。” 她刚才明明还是一个人在这里,身边突然就冒汗出来了这么一个沈祁。 “你怎么确定有合作项目?” 沈祁冷笑了一声:“我和朋友们玩狼人杀的时候,我的角色一直都是预言家。” 沈月不动声色的看了周围人,一眼大家都在研究各自的东西,几乎没有人靠近,他们这边也没有人注意他们。 沈祁背依在桌子上,以他的角度很好观察附近的几个人,但嘴里话却是给旁边的沈月说的: “我是第七关的玩家,经历的事情多一点也更有经验,你也是,所以我选择你成为队友,没有别的理由,你如果选择其他两个女生的话,他们等一下只会拖累你。” 沈月刚想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她不打算跟任何人合作。 但无奈沈祁的话实在太密了,她几乎插不进去。 沈祁看了一眼一旁不远处正在仔细观察窗户的方清清: “作为你的准队友,我要提醒你一句,刚才那个方清清在解释英文的时候,她说谎了,那些英语单词我都认识,其中肖乐安要找的liver是肝脏,而她解释的是脾脏。” 沈月摸索瓶子的手闻言一顿。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方清清的确在那个环节多眨了两次眼睛,虽然外表的其他动作还有声音看上去没有撒谎。 沈月低着头继续摸索着标签: “你怎么知道她是故意的呢?也许是不认识那个单词说错了?” 沈祁听了这句话笑了一笑,斜着打量了一眼正在认真看标签的沈月: “你说的这个理由你自己相信吗?只怕是你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刚才宣读的考试规则里面,只是说同伴之间不能互相残杀,可是如果他放错了东西,导致最终考试结果出现问题的话也会死,这个属于间接谋杀,就不关方清清的事情了。” 沈月还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直了看着眼前的人。 “那你怎么能确定她是有意的呢?她又不认识肖乐安,杀死一个陌生人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她明明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没有选择相信。 沈祁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理解,这个游戏里面你们女生对女生怎么就是这么容易盲目相信, girls help girls,也要有个限度,更何况这跟性别没有关系,有的游戏副本考验的是人性,这对男生来说也同样适用。” 沈月不置可否,看着他耸了耸肩:“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只是对你刚才的作为学以致用,听说人在生气的时候最容易讲真话,我是再确认一下你的推理是不是真话,还是你在特意挑拨离间,想让我和方青青之间自相残杀。” 沈祁总算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能到第七关的原因是什么了。 “不只是方清清,我觉得其他四个人你最好,除了我,你最后一个也别相信,大家的文化水平都不低,我看剩下的四个人里面不一定都是没有认出来那个单词是什么意思的,如果有人认出来了那就更可怕,他想顺水推舟坐享其成。” 沈月闻言倒是挑了挑眉看着他:“比如你?” 沈月继续低头道:“我可还没有答应当你的队友。” 这么想就太天真了,沈祁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对着一旁的沈月道:“你答不答应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刚才跟我站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们刚才虽然都在观察窗户外面的事情,但是余光也有注视教室里面,他们几乎都已经有人观察到你跟我站在这里这么久,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罪名就已经成立了。” 沈月不自觉的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他说的是对的。 他们只会怀疑两个第七关的玩家私底下达成了什么交易,或者有什么不愿意跟他们分享的信息,哪怕他们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说,都会让陌生人警惕,这是人的本性,尤其是在这种游戏里面。 “月姐,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果然不一会儿方清清就拉着于雪走了过来。 沈祁不愿意和别人多说话,看着他们走过来就转身离开了。 沈月头皮一紧,果然一切如他所料。 人心真是个麻烦的东西,比起面对这些该死的人情事故,她是真的很想回到上几关,还不如面对那些牛鬼蛇神,还有NPC呢。 面对这笑里藏刀的两个妹子,沈月再一次贡献了职业假笑: “没说什么,沈祁还是想对案台上的妹子动手,我在劝他,反正现在时间还多,不如留点时间观察一下这间教室里面其他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 也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相信了没有。 总之于雪是恨恨地道:“我就知道他这种人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心眼坏透了,月姐你可别被他给骗了。” 方清清也似乎对这个人有点不满,但她没有了当地表达出来。 眼看着身边的妹子聊的是越来越上头,这个时候玩家之间有什么冲突的话对于其他玩家大大不利,方清清赶紧岔开了话题: “刚才我们又去研究了一下窗户外面的景色,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这一关的副本毕竟是叫生物学教室,在宋代和元代之间,其实一直夹杂着辽西夏和金三个朝代,其中有一个皇族党项族崇尚巫术。” 方清清说到这里,不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历史上的课本内容就只记到了这里,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习。” 沈月一挑眉,也许她其实知道那巫术是什么,只是没有说出来,因为她那叹一口气的表演实在有点勉强,沈月也不想戳穿她。 “没事,你能记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像我们这些普通玩家一样,那可是一筹莫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安静的教室里面只有几个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可是突然砰的一声在中间的案台上响起,吓了几个人一跳。 沈月本能地看过去,看到原本已经昏迷不醒的躺着的那个女孩坐了起来,她正满眼惊恐地望着四周。 “这里是在哪里?你们是谁?” 几个人连忙凑过去围着她。 于雪温柔地解释道:“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也是玩家,这里是生存游戏,你可能进来晚了一些,我跟你说一下游戏情况——” “你在说什么?什么游戏?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么晚了,我妈妈一个人在家里,会担心我安全的。” 众人一怔。 小姑娘怎么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们的聊天基本上不在一个维度。 沈月看她问的这些,也不像是在表演,反而惊恐害怕迟疑这些情绪表现的都很真实,心里突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这不会是个第一场玩家吧? 肖乐安也反应过来了:“小妹妹你别害怕,我们都是好人,这里是生物学教师,这个游戏叫生存游戏,如果在这里死亡的话,你在现实里面也会出事的,你虽然是第一次玩,但是我们都是老玩家,我们——” 小姑娘害怕地看着四周打断了肖乐安的话:“这里是精神病院?还是你们是绑匪?宗教?求求你们了,我只是一个家境普通的学生,如果你们需要钱的话,我妈妈会想办法给你们凑,你们放过我吧。” 沟通失败。 她这个状况太惊慌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举动来害了大家,沈祁决定给她脑袋一下,让她再次昏过去算了。 但是一旁的于书齐好像看了出来连忙拦住了他: “别冲动啊哥,大家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时候都是这样,宽容一点,给她一点时间接受。” 正在大家怎么思考,告诉这个女生现在的状况,她能容易接受的时候,女孩趁他们不备,跳下安台,直奔着教室的门冲过去。 三个男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女孩已经跑到了教室门口,拉开了教室的门。 “救命!救救我!” “救——” 女孩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无数双黑色的手从门那边伸过来,门的外面是无尽的黑色的深渊,他们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她在最后一刻,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被这无数双手拉了进去。 肖乐安一个健步冲到了,离门只有一米的地方,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门在他们面前“砰!”的一声关上,在教室里的几个人几乎都跟着震了一震。 攻下天险城 “可是这么一来不就相当于白白放弃天险城了吗?” 莫云溪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道:“是也不是。” 这背后还有一些其他的,不过他不方便同现在的侍从,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情越少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要离开这里了,不过他还没有输,他和萧策之间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陆长风带着那几万兵马与萧策回合,一同归顺了洛阳。 天险城眼下选择紧闭城门不出,他们这些城下的人只好暂时退了几里,驻扎在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 “眼下城池已经近在咫尺,对于我们来说,简直犹如探囊取物,不知道二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此刻所有的将军都聚集在萧策的主帅营帐里,一起商量接下来的事。 等到洛阳王支援的那五万兵马过来,加上齐安部下过来的那一些人,他们现在有近二十万兵,就算是冒险强攻也能顺利拿下天险城,他们现在只是在猜莫云溪接下来会做什么,萧策觉得莫云溪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天险城,如果当真这么容易的话,他就不是莫家的人了。 李寒宁也记得今日下午在城门口远远看到莫云溪的那一幕,他的目光远远地落在萧策身上总感觉在透过他远远地看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那个时候在客栈偶然相遇的时候李寒宁就知道这个人将来冥冥之中他们还会在哪里遇上。 可是就算城池上有天险,他们有五倍于朝廷兵马的兵力,他们这一次毫无胜算,莫云溪不过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能有什么本事在这种情况之下绝处逢生?除非变数并非来自城内,可是萧策这次来取天险城,洛阳王也是同意的,甚至亲自派了五万士兵前来,洛阳那边就算是萧晟有心,有洛阳王在,也不会再出什么错的,周围就算是有其他义军在看着,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敢得罪洛阳军才对。 程安一向是个直截了当的人,眼看着帐篷里的众人沉默一个个都不说话,还是自顾自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的想法: “既然殿下猜不透那个姓莫的心思,干脆就不要猜了,城池是货真价实的城池,我们先打下来,看他们丢了这座城怎么和朝廷那边交代不就好了?” 这不原本就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吗?怎么反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们的殿下却犹豫了? 萧策看了他一眼,目光跟着又落在了面前的沙盘上,他的确是越到了最后一刻越有些束手束脚,程安说的没有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应该犹豫和后悔,再往前一步就是他们这次出征的目的,不管将来要发生什么,此刻先攻下城池再说。 “那便传令下去,今夜全军待命,随本王进城休息。” 得到了萧策的命令,一众将士齐声声地颇有底气地道:“是。” 李寒宁手底下的两万士兵基本上都待在萧策身边,用来保护他的安全,尤其是在攻城的这段时间,更要防止对方陷入绝境时在背后想要拼个鱼死网破突放冷箭,李寒宁更是跟在萧策身边几乎他在哪儿,她便跟到哪里寸步不离。 这次的攻城竟然异常顺利,损耗最初拿云梯攻城的几千人,几千人爬上城楼后,在城墙的守卫军处撕开一个缺口,放了些人下去打开了城门,周围一片混乱的时候却不见对面本应该出现在这里坐镇城楼的那几个将军。 萧策在城门口下了马,在其他人的保护下缓步走进了天险城,过了一会儿便立刻问道: “可有抓到莫云溪他们?” 跪在地上送信的士兵不敢抬头:“回二殿下的话,在殿下攻打城池之下,他和几个朝廷的将军已经在其他朝廷兵马的掩护下从侧门逃了,陆将军刚才知道了这些已经亲自带人追过去了。” 萧策心下了然,看来这最关键的时候,莫云溪还是更在意自己的性命,哪怕是丢了这区区一座城池,也顾不上什么也没有自己活命要紧,枉费了还将他当做对手。 “叫程安过来,让他多带些兵马过去支援陆将军,长风身上还有伤,不能看着他出事。” “是。” 萧策看着此刻有些混乱的城门口,朝廷的军旗也倒在地上,让火盆里柴火烧焦了大半,心里明白自己这次打下天险城倒是出人意料的顺利,但区区一座孤城也只是开始。 晚上洛阳军的军队大都都睡在城里,只是他们军纪严明,没有打扰城内百姓,往日里莫云溪住的城主府暂时空了出来,李寒宁就随着萧策他们暂时住在这里,天险城容纳不下这么多人,萧策已经在计划同其他的几个将军一起趁热打铁继续南下,白日里陆长风没能追上先一步逃出城门的莫云溪,只是一记穿云箭射中了为莫云溪当了一箭的侍从,他虽然心有不甘,可是明白那人毕竟是当今朝廷丞相的儿子,早晚有一日沙场还会再次相逢的,便只得暂时作罢。 一旁眼下是冯哲在围着地图说话:“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再往南下,便是流曲城,流曲城虽然并不富庶,却也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便是因为此地矿产,由此铁矿所铸造出来的不管是兵器还是盔甲,都比寻常兵器盔甲坚固许多。” 他们也想要最坚硬的盔甲跟兵器,在这里休息上一段时间站稳脚跟,再南下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程安看了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的陆长风,还是忍不住帮忙问出了口: “对了,现在可有那个姓莫的动向?” 一旁负责探查消息的士兵立刻一揖:“暂时没有,不过我们也会继续查的。” “报——” 又有送信的士兵闯了进来。 不过这次的信看样子是来自洛阳的。 说来也巧,他们送往洛阳的捷报,还没有到洛阳洛阳送给他的信,却来到了他这里的阵营。 萧策打开信件之后,仔细阅读起了书信上的内容,看着这熟悉的字迹,竟然是他父亲亲自写给他的。 一直站在一旁的李寒宁看到萧策看完信之后脸色变了一变。房间里的其他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不会是洛阳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吧? 萧策看完之后立刻将信连带着信封放在了托盘上。 每每这个时候,只有程安敢开口问上一句: “二殿下,洛阳王的信上说了什么?” 萧策一言不发地缓缓走到地图上,他的目光没有落到他们原本计划攻打的留流曲城上,而是抬头往更北的地方看过去。 “父皇在信上说,他已经收到消息,匈奴这几日攻打北境,原本率兵镇守在那里镇北侯长女不敌已经连退三城,如果再等不到援军的话,早晚要退到定阳城。” 而定阳城再往南就是中原了。 眼下他们那边的情况与中原不一样,中原不管打来打去也都是中原人,可是对上匈奴之后不一样,在北蛮人的眼里,他们中原人都是敌人,早在大梁还未建立之时,匈奴就曾经有一次南下入主中原,中原人苦不堪言。 一旁跟着就有一名将军问道:“北境这么重要的事情,朝廷那边是什么意思?” 镇北侯的兵马原本就效忠朝廷,于情于理朝廷这个时候都该派过去援军。 萧策皱起眉头,如实地对着他们道:“朝廷选择按兵不动,不予支援。” 对自己人也落井下石倒的确像是朝廷现在的作风。 一旁的程安也是不满:“他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小镇北侯战死?” 或许朝廷就是这个意思,又或者他们现在已经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兵马来支援北了,毕竟对于他们朝廷来说,现在的中原都已经岌岌可危。 萧策低头看着那绵延起伏的地图,尤其是地图上的一片荒凉的北境,很快又沉声说道:“父皇在信上说,北境的事情并非这几日才出来,此前小镇北侯这一个月已经上书八封,去往长安只是长安的消息一直压着。” 又或者说长安一直将消息压着,就是迟迟不给她支援。 一直以来都在一旁观棋不语的陆长风终于站了出来,在这个时候开口问道:“现在朝廷已经摆明了打算放弃北境,不知二殿下这边是何打算?” 所有的人听完他这句话,目光都齐齐地落在正中间的站着的萧策身上。 萧策沉声片刻,其实他父皇这个时候选择将这封信送过来,也是看他怎么选,如果执意南下的话,就算打下整个中原,届时小镇北侯守不住北境,匈奴在他们两败俱伤之后趁机南下,但现在他们南下的确是最好的机会,如果现在萧策选择带着这些兵马前往北境,再回来时不一定还能遇得上,像现在这样的时机。 他没有说话,明明还在犹豫,可是一旁的李寒宁却明白了他要怎么选,这个时候还选择一意孤行,只是为了洛阳兵马的利益不顾中原百姓将来的死活再往南下的话,他就不是那个她认识的萧策了。 萧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选支援北境。” 北上 哪怕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北境到底是什么情况。 镇北侯过去以后小镇北侯由长女云妍继承,嫡子在长安当朝廷的人质,小镇北侯云妍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求过朝廷什么,这次连上八方奏折,北境的局势自然不乐观,坦白的来说,虽然他们不得不被伤,但对于此时的洛阳来说,的确是一笔亏损的买卖,只是萧策的目光更长远一些。 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其他将军,要么是与他从小一同长大的,要么就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都愿意尊重他的决定。 萧策更是扛着身上的压力看了一眼一旁的陆长风: “我此去北上打算带十万洛阳的兵马,剩下的人都交给你,你对这附近的地理位置比其他人都要熟悉,交给你我也更放心一些。” 陆长风虽然名声在外,但他从来都没有去过北境,不知道那里地势复杂人心险恶,加上他对这里的一切比旁人要熟悉很多,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何况云妍毕竟也是朝廷的人,他们就算是北上帮忙那里的人也未必肯领这份恩情。 一旁的程安道:“小镇北侯那边会领二殿下的情吗?毕竟她的弟弟还在长安当人质。” 萧策低头不语,只是看了一眼沙盘上波澜起伏的大梁地勘图,他忽然明白莫云溪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放弃之前一直死守的天险城,他们取下城池之后,必定会留一半的兵力驻守在这里,所以他带往北境的兵不足一半,北境的匈奴擅长骑射,也算得上是骁勇善战,他是想远在长安坐山观虎斗,最好两只老虎能拼个你死我活。 可惜他要是这么想的话,他的算盘必定会落空。 萧策没有挑明,只是沉声道:“她会的。” 朝廷已经摆明了不会再增加援军,一切都要靠北境自己的那些兵力,他们就算是不想反,眼下也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 几日后,莫云溪已经在其他随从的护送,下回到了离长安很近的地方,再有不到半日的时间就能到长安了。 算算时间萧策应该已经离开了天险城,在去往北境的路上,一切就像他预料的那样,比起要他洛阳王二殿下明王殿下的命来说,放弃区区一座天险城又算得了什么? 莫云溪下意识的回头想轻声唤一下,一直以来跟着他的那个侍从,从前他也是这般随叫随到,听凭他的吩咐,只是这次他还没有喊出口便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反而别过头去,哪里还有什么对他忠心耿耿的侍从,他已经为自己死了,逃出天险城的时候,陆长风险些追上自己一行人,一记破风而来的穿云箭也是由他帮忙挡下的。 莫云溪还记得清楚,那是他掉下马的声音,可惜他的哥哥莫清都尚且还有完整的全尸,都还有他不远千里为他收尸,可是那个为他而死的侍从,他们当时也只能把他留在那里,莫云溪到今天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只知道那是他父亲在这次临行之前安排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人。 似乎下山之后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会一一离开,他忽然又想起来那个不详的预言,一生不得入仕,否则便不得善终。 莫云溪苦笑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半杯冷茶一饮而尽,对着身后那些为数不多的侍卫: “今夜就不在外面住了,我们连夜回长安。” “是。” 等到了长安,莫云溪第一个回去的不是莫府,第一个要见的人也不是他的父亲,他反而一直未停歇,让那些侍卫先回去报信,自己却穿过了繁华的长安街径直去了东院的府邸。 守在府邸门口的人看到了他,看他身上系了丞相府的令牌,自然也不敢多加阻拦。 这是云睿的府邸。 他也是来叫这位镇北侯唯一的儿子的,也是刚在长安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莫云溪,抬头看了一眼府邸云府二字的黑色鎏金匾额,那还是那一年他亲自提上去的,如今就连他这唯一一个真心相待的好友到底也是要牵扯进其中了,莫云溪叹了一口气,跟着便低头一步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 这边萧策带着李寒宁,程安等其他几个亲近的将军正一路北上。 李寒宁是在路上的时候才从其他将军口中得知,原来年少的时候,萧策就跟那个镇北侯的长女,如今的小镇北侯云妍认识,那个时候镇北侯还活着,他在进京述职的时候曾在长安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身旁就带着云妍。 眼下正在晚上,他们已经连夜赶了好几个晚上的路了,士兵们难得放松一下,几十个人一团都围着篝火说话。 将军们被排挤出来单独围着一个篝火坐着说话,无意中便有人说起了这些陈年往事。 “听说那个时候呀咱们殿下还差点儿就和这位小镇北侯定了亲,两个人本来年纪相仿,初次见面也算得上投缘,洛阳王也有意让他娶的。” “只是可惜后来镇北侯走得仓促,嫡子年幼,撑不起军营里面的事,如今的小镇北侯就一直留在了北境,再后来朝廷又每每提起她的婚事,她都以战事为由一概拒绝。” 不知道是哪个将军忽然又接话说道: “可她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小镇北侯也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北境吧?像我们这样的人,不知道那场仗人说没就没了。” 倒不如早些时候把这些事情定下来的好,也能让自己不留遗憾。 “你还别说,小镇北侯一直就是这么说的,匈奴一日不平,她就一日留在北境,哪怕待一辈子她也愿意。” “真是个有骨气的人,镇北侯那一家都是有骨气的。” 萧策这时看完了前面传过来的军情,正远远走过来,听见他们围着篝火一边喝着酒,一边在说话,有说有笑的,站在程安的背后停下了脚步: “你们在说什么呢?” 在说你从前的八卦趣事。 可是真等萧策走过来的时候,那些人便没有人敢继续再说话了。 萧策挑了个离李寒宁近的地方坐了下来,环顾四周看了一圈: “继续说呀,你们一个个的这是都怎么了,我一来就这么拘谨?也是难得。” 谁敢当着八卦主人的面议论,何况这个人还是他们的殿下。 一个将军鼓足勇气对着面前坐着的萧策道:“我们在说小镇北侯过去的事情呢,说他跟我们的李将军一样是万中无一的女中豪杰,让人钦佩。” 萧策挑了挑眉,总觉得他们说的事情不止这么多,不然何必等他一过来大家都鸦雀无声不敢说话了,而且看下他的眼神总是多少有些奇怪,奇怪得有些理亏: “还说什么了?” 留在众人安静下来的时候,一旁的李寒宁抿了一口酒如实地接话道:“还说你跟她年少时差点有了婚约。” 萧策心下了然,看了一圈。 程安连忙摆手,他最近背的黑锅已经够多了,可不能再多这么一件了,这件事情可真不是他先第一个说的,明明是老冯。 “怎么说的,再说一遍我听听。” 冯哲这个颇有眼色的人,眼看着气氛不对,赶忙摆了摆手,就要岔开了话: “哎呀殿下,你也知道我们都是粗人,我们酒后说的话哪里算数?实在是无聊的时候才聊些有的没的,我们对小镇北侯和殿下你从来都没有不敬的意思。” 这点萧策倒是相信。 冯哲瞥了一旁的几个人一眼:“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几个人吵吵闹闹的又开始说他们之前在北境打的败仗,这次一定要找匈奴人扬眉吐气地打回来。 李寒宁之前从来没有来过北境,对于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只是以前在李府的时候听李昭偶尔说过,不过那都是只言片语,比如匈奴人骁勇善战,比如镇北侯长女继承他的位置等等。 他们说的那些话她也参与不进去,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篝火边喝酒,火红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眼角眉上似乎已经染上了几分醉意,李寒宁的侧脸看上去已经有些微微泛红。 萧策也没去凑那个热闹,他就坐在李寒宁身边,看着远处的火光,话却是对着身边的人说的: “其实事情并不完全像他们说的那样,那个时候在长安,正好遇上了镇北侯,云妍只比我们大上几岁年纪差不太多,小孩子总是很容易玩到一起去,更何况她那个时候是一身男装,与长安里面那些孩子都不一样,我们小时候不牵扯这些利益,的确是朋友,不过自从她离开长安以后,一别十几年都没有见过面。” 他这次选择帮北境也不是因为云妍的原因,自从小的时候,云妍离开长安,他们甚至连一封书信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互通过,只是远远偶尔听见对方的消息。 婚约的事情的确从来没有过,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两个人身份悬殊,那时的朝廷也不可能允许他们之间有婚约,这些李寒宁其实心里都清楚,她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萧策要专门花心思和时间和她解释这些,她原本就不会误会,就算是误会也不会如何,现在两个人,一个人是洛阳兵权在握的二殿下,另外一个是坐拥北境二十万兵马的小镇北侯,从身份地位来看,居然还有一些般配。 不过李寒宁也知道萧策没有那个心思。 歃血为盟 萧策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萧策从不屑于对外人说话。 李寒宁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酒道:“其实殿下也不必跟我解释这些。” 她对萧策这次前往北境没有任何意见,因为往长远了看,这次要是能联合北境的那些铁骑一同击退匈奴,至少能保住中原,再来北境那些人在风沙中长大,在宽阔的草原与马背之上长大,心胸自然也不同中原人,若是他们能记得这次朝廷落井下石,也能记得萧策不远万里前来北境支援的这份恩情,也许将来在他们攻打长安的时候,北境会选择不插手,其实这件事情对于洛阳来说,也算得上是件好事。 萧策难得平静又认真地看着她道:“可我倒是觉得,如果是我有让你引起任何误会的话,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不管是任何可能,他都不愿意让李寒宁心里有误会,面前的人不仅是他的将军,也是他最在意的人。 李寒宁似乎是醉意有些上来了,人喝醉的时候,总会变得不大聪明,对许多原本能够反映上来的事情没有那么快的反应: “为何?” 萧策的回答很直接,在李寒宁面前他也几乎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因为我心悦你,喜欢你,按照我们洛阳当地的习俗,不让自己喜欢的人误会,多解释几句是应该的。” 其实她一直知道萧策的心思,从当初她甚至还没有去淮安的时候,从当初她还住在萧策府上的时候,萧策就告诉过她,那个时候她只是以为萧策身边都是名门闺秀,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人,只不过是一时时间觉得新鲜罢了,新鲜的感觉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直到现在,转眼间已经有两三年过去了,萧策身边没有别人,还是说着喜欢她,其实萧策什么都好,他长得俊朗,又文武双全,是高高在上的明王殿下,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换成是长安城里面的其他人都会心动。 但李寒宁却迟疑了,连她自己都看不清楚的这份迟疑。 从前她当死侍的时候连死都不害怕,身上的那些伤痛更算不了什么,但感情却让李寒宁有些害怕,她竟然不敢回应萧策。 她应该也是喜欢萧策的,不然不会选择洛阳,不然也不会几次身份地站在萧策身边,如果说是天底下除了萧策以外,让她再选择一个人的话,她根本就想象不出那个人会是谁,她只是不敢回应。 因为萧策如今是她追随的人。 李寒宁没办法想象自己要追随的人和自己喜欢的人是同一个人,那样她会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忍不住去想,是不是他会有更加合适的人,比如小镇北侯,如果他们能联姻的话,那北境的事情便不用再担心,甚至有一日他们南下攻打长安的时候,北境这些兵马还能分掉出来,对他们大有帮助。 李寒宁手中的酒壶还是垂了下来,酒壶里面的酒顺着草地流了下去,洒了不少: “殿下说的话我听不太懂,殿下还是等我清醒的时候再跟我说吧,免得我酒后记性不好都忘记了。” 萧策并不着急,两三年都等过来了有机会在乎这几日,他只是以为李寒宁还忘不了李昭,那是她从效忠了那么多年的人,也是理所应当的,总之他等的起。 “没事,我等你酒醒。” 那个时候萧策总觉得时间他还有的是,等多少时日都可以,只要想到等的人是她,萧策也总是觉得自己等的起。 草原之上,微风拂面,带着些草木的微甜,这里就连风的味道,也与他们中原的有些不一样。 次日大家陆续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北境了,远远的看到有一排正在巡逻的士兵见他们走过去满脸戒备,不过看他们身上穿的还有长相都可以判定,他们就是中原人,在北境的中原人也就只有镇北侯的部下。 程安骑马过去给他们看了一眼手里的金令: “我们是洛阳王二殿下的人,我身后便是明王殿下,这次来是要见你们的小镇北侯,还请代我们通传一二。” 那两个小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样的事情他们自己自然无法处理,对方既然来头不小的话,自然还是禀报他们大人为上: “这位将军在此稍等片刻,云妍大人正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巡视。” 程安回头看了一眼萧策,萧策默许地点了点头,很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些过去传令的士兵骑着马返回了原地,远远的看着萧策下了马行了礼: “见过明王殿下,云妍大人想要见您。” 眼看着周围的人马蹄声都动了,一动那两个前来传令的士兵,心下一乱: “明王殿下,我们大人只是说要见你一人,其他的——” 看他周围其他将军凶神恶煞的样子,小兵也没敢再说下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程安立刻感觉出了哪里有些不对: “只要求见我们殿下一个人,这是什么道理?万一他在途中遇到了什么危险?你让我们怎么跟大家交代?这可不成。” 很明显云妍不相信他们,他们也不相信那位小镇北侯。 “这样吧。” 李寒宁看了那个传令的小兵一眼:“我与明王殿下同去,其他将军在此地稍等,小镇北侯于殿下原本就是旧识,就算是这次支援的事情谈不拢,也不会对殿下怎么样的,各位放心哈。” 北境的兵马也不可能在一边面临匈奴入侵的同时,一边还得罪来自南边的洛阳,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自己腹背受敌,她要单独见萧策,也难免是因为有她的顾虑,他们既然已经远道而来北境这一趟就绝不能无功而返,毕竟天下人还在他们身后看着。 萧策对着李寒宁轻轻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冒点风险是值得的。 有机关牵连的城门缓缓放下,萧策跟李寒宁缓缓从桥上走过,进了城之后那机关又将城门吊了起来。 周围都是严阵以待的士兵,并没有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而放松任何警惕,他们身上都穿着盔甲,眼神也比一般的凌厉伶俐许多。 两个人下马之后,一般的士兵上前将他们的马拴住。 “云妍大人现在就在城门上,两位请。” 云妍身上穿了一身软甲,白色的盔甲在临近草原的太阳下显得熠熠生辉,这次见她还如年少时那般耀眼,一个人站在人群中一眼便能望得到是她,穿的简单却英姿飒爽,干净利落,经常用的长枪就摆在一旁,正应了古诗里那一句: “一领锦袍殷战血,衬得云鬟婀娜。更飞马桃花一朵,展卷英姿添飒爽。” 云妍远远看着萧策和李寒宁走过来,城门口上的风很大,吹得插在城门上的旗帜飒飒坐下,风也略过几个人的发丝,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云妍的目光如炬。 云妍看着萧策道:“好久不见,一别经年,确实没有想到会在城门上再遇到你。” 萧策如实道:“我倒是想象过这样与你再见,就是在这北境的城墙之上。” 云妍的目光移到了萧策的身后,她身后还难得跟着一个女子,云妍道: “我想这位大概就是李寒宁李将军了,对吗。” 冷不防忽然被她点到名字的李寒宁只好上前一步,一揖行礼: “见过小镇北侯。” 云妍当即看着她,便是一个心下了然的表情,能跟在萧瑟的身后,听着脚步声也是一个习武之人,他们的事情,她虽然一直远在北境却也或多或少的听说过。 云妍站在城门口的寒风中,高高在上的站在城墙上,望着城下不远处,乌泱泱地一片洛阳那边带来的士兵,心底里似乎有些说不尽的感叹: “我在这里等了大概有半个月之久,我一直以为自己等到的会先是朝廷的兵马,没有想到到底还是先遇见你,听说你在来北境之前已经打下了南边的天险城,从天险城到这里少说也有小半月的时间,明王殿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白来这一趟的,北境也不会。” 云妍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一旁捧着托盘的侍卫便跟了上来,那托盘之上是一个碗,碗里盛着一碗清水,旁边还放着两把匕首,是做什么用的自然溢于言表。 云妍看着面前的人解释道:“草原的规矩是歃血为盟之后誓言永不被双方违背,否则不得善终,有些事情口说无凭,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明王殿下你安心。” 萧策却在这个时候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对着面前的人道: “不知小镇北侯打算跟我立什么盟?” 云妍一直都行事坦坦荡荡,坦白地道: “你答应我这次帮忙去退匈奴之后,我一答应你,在接下来中原的事情上绝不插手,包括你们将来攻打长安,从此以后,我北境军就只驻守北境对抗匈奴,匈奴若无,我们便守北境家园太平,我麾下的一兵一卒绝不会再南下插手你们的事如何?” 小镇北侯 这原本应该是众人眼里萧策这次肯放弃南下支援北境的目的,他们这次远道而来萧策也在冒险,盟约的条件对于北境而言并不过分。 可站在城墙上,站在云妍面前的萧策却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不想趁人之危,也不在意他和北境之间是否有这条盟约: “小镇北侯的心意我心领了,你方才说的那些等北境战事结束再说吧。” 要是打不下来匈奴,盟约就只是一纸空文,更何况他是自己选择来北境的,不是为了和谁做交易,洛阳将来要是有朝一日打下长安,也不可能不管北境。 云妍闻言只是轻轻地抬了抬手,一旁乘着托盘的侍卫便看懂了意思退下了,似乎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不再是她印象里的萧二公子了,有些感叹: “难怪父亲从前经常提起你,今日一见,你果然同小时候不一样,又或者说二殿下一直都是我面前的这位二殿下,是我当年看错了,不论如何你这趟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可惜我这里眼下正值战乱,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只能略备薄酒为二殿下接风洗尘,请。” 他们这北境自古以来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却少,如今的情况萧策能来帮忙,她心里已经很是感激,至于城门那里只让萧策单独上来,也只是因为她弟弟还被困在长安当人质,做给她的朝廷看的。 简单的宴会正设在她这里城门的阁楼上,原本等在城下的程安等人,云妍都已经差人放了进来。 云妍手底下的副将亲自策马到城门口迎接,对着程安道: “之前多有怠慢,还望程将军体谅。” 程安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满,只要一想到他们殿下还在和对面的那位大人在阁楼之上饮酒便,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了,他们二殿下都体谅了,他一个麾下的将军难道还能不体谅吗? 这边萧策正在和云妍喝酒,两个人多年前在长安分别的时候还是不大一点儿的孩子,眼下阁楼里没有外人,云妍想起了从前的事,脸上也跟着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 “我记得那时还在长安的时候,二殿下还只有这里的桌子这么高,如今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二殿下也长成了人中龙凤,看上去甚至比我那副将还要高出不少。” 萧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反驳了回去:“你那时也没有多高,那个时候我们和上清书院的其他人还在背地里议论你,说这个来自北境的小侯爷看起来骨瘦如柴,真能扛得住北境的一阵风沙不成。” 后来才知道她是个女子,知识运营里面都多有不变,所以总是一身男装,她自己也习惯了。 云妍闻言倒是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道:“我就知道他们从前背地里没有说什么好的,等将来要是有机会了,非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云妍和萧策在高楼上聊了很多,从十几年前的长安聊到这些年来的洛阳,从这里的太阳西斜一直聊到夜晚,后来还是云妍第一个提起如今的北境: “前几日匈奴的兵离这座城还不到三里地,后来许是听说了你要来,又往后退了,以我这些年来对他们的了解,也不知道他们再打些什么主意。” 眼下这座阁楼上的窗户开着望,远望去可看得见绵延的草原深处,今夜没有月亮,但星星足够明亮,远处的星星伴着草原,倒是另外一番璀璨又干净的美景。 云妍看了一眼面前有些似醉非醉的萧策,终于开始说起了北境这几年以来的情况:“你是不是想问匈奴人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是今年如此猖狂?都敢打我大梁北境的主意了。” 萧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按照常理来说,他们这里屯兵二十万,就算是匈奴士兵强悍,格格不入也不敢轻易打他们的主意。 云妍继续给自己和对面坐着的萧策都斟了一碗酒,直截了当地说道: “其实匈奴的实力二殿下应当也是知道的,从前的匈奴部落虽然都擅长骑射,不过部落与部落之间大都是松散的,直到近几年出了一位小可汗,用那些手段将原本松散的部落都统一了起来,那些部落现在都听他一个人的指挥,打起仗来自然今非昔比,他有一个中原名字叫千战,本来他就在不断试探大量北境的军事部署,直到最近中原大乱被他找到了机会。” 萧策抿了一口酒沉声道:“你的二十万兵马,再加上我带来的这十万,如果对上那个千战的主力部队来说,你如今有几分胜算?” 萧策不远万里而来,自然是有心帮她的,云妍自然不会有所隐瞒,于是如实说道: “不瞒你,我手里的这些兵力加上你来支援的十万对上他也不到五成。” 萧策咽了一口酒,三十的兵马加起来竟然只有不到五成胜算么。 “不过二殿下放心,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北境了,匈奴要想从北境入主中原,还不如从我的尸体上直接踏过去。” 她在北境待了大半辈子,和侵略北境的匈奴是死仇,守北境的决心自然也非寻常人可比,萧策对于此战的决心也是一样。他们之间虽然没有盟约,却有些相同的利益和想法,这才是最坚固的联盟。 “对了二殿下,我的副将今夜正好要巡视军营,你可要跟着去看一看?” 萧策看了云妍一眼问道:“你不去?” 云妍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碗,桌子下面零零散散的还放着好几坛: “我就不去了,没有比我更熟悉这里军营的人,看来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让副将带殿下去,其实也是想让殿下看一看我北境的军力,对于信得过的盟友而言,这些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萧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坦白的说,面前这个云妍很有结盟的诚意。 李寒宁在一旁待了一天,眼看着萧策站了起身打算夜里去巡视军营,李寒宁原本自然也打算一同跟着,虽然知道在这里萧策定然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只是她在北境也不甚熟悉,习惯了跟在他身边。 云妍难得有些懒散地半躺在座位上,用一只手臂勉强撑着自己,看了一眼一旁准备动身的李寒宁:“你留下来陪我喝一会儿吧,你放心好了,萧二殿下在我的军营里不会遇上什么危险,我手底下的那些兵不服旁人,但明王殿下在中原从无败绩的名声他们从前多少也是听过的,他们对你们殿下心里也只有佩服之意。” 如此一来萧策亲自去巡视军营,反而也是在助长他在北境这些人心目中的威望。 萧策回过头来看了李寒宁一眼,意思是让她放心,李寒宁只好站在原地,眼看着他随着一旁北境的副将走下城楼。 云妍看着面前的李寒宁,萧策和副将这一离开,阁楼上也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云妍给李寒宁斟了一碗酒:“其实我单独留你下来,也是想和你说一说话。” 她其实和面前的这一位小镇北侯是第一次见,从前也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字,小镇北侯云妍身上有许多故事,不过李寒宁自然知道自己听过的那些流言真假参半。 云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眼李寒宁,然后神色十分认真地评价道:“方才萧二殿下在,我没有说出来,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李寒宁以为这是一句客气话,于是便道:“但你与我想象中不大一样。” 云妍端着酒碗的动作一滞,然后失声笑了一笑:“我听说中原人都叫我女魔头来着,你该不会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长得一副青面獠牙要吃人的模样吧?” 李寒宁立刻摇了摇头当面否认道:“不是,你比我想象中的样子更要平易近人许多。” 云妍闻言又笑了一笑,将手里已经喝得见底的酒碗随性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目光落在李寒宁的身上:“说实在的,我看得出来,萧策喜欢你,我也不想让你误会,我是有喜欢却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但那个人不是萧策,萧策的生辰比我还要小上两年,不管他长成什么样子,在长安的时候我也只是拿他当我的弟弟。” 李寒宁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何那么多人都怕她误会,她从来懒得误会这些。 云妍也看的出来,像他们这样的人,感情上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可是萧策不远千里过来帮忙,她也不想给萧策除此之外再惹一丁点的麻烦,云妍又对着面前的人道: “我听说你是一路都跟着萧策过来的,想来一路上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外出征战的时候,哪怕当殿下的休息了,下面的副将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不过这几日你可以好好休息,匈奴暂退,这几日不会有战事,不过接下来不出半月早晚还要打仗,还有得我们忙。” 小镇北侯(2) 李寒宁心里也清楚,这次来北境是场硬仗,没有几个月打不下来,朝廷也正好趁着这个时间休养生息,莫云溪那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云妍又看着李寒宁道:“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了,这酒不错,这些年来我也难得喝得这么痛快一次,萧二殿下去巡视军营,今晚大抵是不会回来了,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我看你顺眼也投缘,今夜不醉不归。” 李寒宁点了点头,难道云妍有这样的事情,她今天又没有别的事情做,何况这里的酒就算今夜都喝完,她也未必会喝醉,今夜在这里陪她喝一会儿也无妨。 李寒宁坐了下来,正坐在云妍石桌对面的座位上,坐在萧策方才刚坐着的位置,为自己搬来酒坛斟了满满一大碗酒。 * 长安不似偏远的北境,长安今夜月明,一连几日难得的出现了晴朗的夜空,天上的乌云比起前几日更是散去了很多,单留出一轮清亮的明月来。 庭院下坐着饮酒的两个人。 莫云溪看了一眼一旁披着白色斗篷的人道: “晚上夜寒,就算热了酒,酒也是寒凉的,大夫明明说过你这几日不要饮酒,喝完这几杯就进去休息吧。” 面色不好的云睿轻声咳了咳:“罢了,宫里的御医说得再多又能如何,我自己的身体我总归自己最清楚。” 莫云溪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因为北境的奏折皆连被陛下驳回,他担心远在北境的长姐,可是眼下萧策已经去赶往北境的路上,他担心这些也没有什么作用,莫云溪于是开口劝解道:“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自然都出自长安的宫廷里,他们说的话你还是要听的。” 至少这里的人现在不会害他,眼下今时不同往日,长安的这些人都真心希望他能活得更久一些。 云睿看着面前的莫云溪认真地道:“你好不容易回长安一趟,马上就要走了,作为好友只能不送一送行,这杯酒就当是为你践行好了。” 莫云溪摇了摇头,话里话外有些责备的意思: “我只是暂时离开长安几日罢了,又不是不回来,最近上清书院的夫子时常跟我抱怨说没人去温书,你要是有时间,别总把自己困在这里,多出去走动走动,结交一些朋友就好。” 以他镇北侯嫡子的身份,长安应该多的是权贵想要攀附结交。 云睿抿了一口温酒,但是可惜自己咳嗽的厉害,有些呛住了,身后的侍从已经连忙上去,云睿来自身后的脚步声,立刻伸手阻止,他轻声咳了咳,原本苍白的脸反而多了几分血色,最终还是不忍的放下的酒盏。 云睿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道:“我在长安有你一个朋友就够了,旁人我没有时间结交,更不想结交。” 莫云溪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最初他接近云睿的时候自然还有别的原因,可是后来问心有愧,云睿又何尝不是自己在长安为数不多的朋友,在不忍心之下,还是开口道: “我也一样,你放心,北境是不光是朝廷的北境,也是整个中原的,中原再乱也是中原人自己打仗,但北境不一样,面前共同的敌人,那些反叛的人也会帮忙,比如我进长安之前就曾听闻萧策已经带着洛阳军北上,算算日子,今日应该已经见到你长姐了。” 云睿的目光深了一深,自然听懂了面前这个人的话外之音,抬头看着他道:“多谢莫兄相告。” 有萧策在北境,云睿的心里自然轻松了许多。 莫云溪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干净利落地放在了两人面前的石桌上:“今夜你总能睡个好觉了吧?早些休息,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一步了。” 外面夜色已深,虽然他们这样身份的人不用理睬长安宵禁,不过早回去一些云睿也能更放心一点,云睿看着面前要离开的人道: “莫兄路上当心。” 转眼人已经走远,云睿身后的贴身侍卫上前一步,看着莫云溪刚才离开的方向有些欲言又止地提醒道:“公子——” 云睿侧目看了他一眼:“无妨,莫兄毕竟是莫家的人,以他的身份总不可能因为我背叛朝廷和莫家,能对我说出刚才的消息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有他这句话在,萧策定然已经北上,只要朝廷不再使绊子,北境这次的危急可解,对我来说,能从他那里知道这些就够了。” 云睿末了又沉声叹了一口气道:“他这次出门在天险城做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这位莫兄啊,想当坏人可惜又割舍不了骨子里剩下的那份善良,想当好人可是骨子里又留的是莫家的血,我有的时候都常常在想,要是他不是莫家的人就好了。” 那样他们就可以做的真正的知己,而不是这样互相利用又互相歉疚。 不过云睿有时当真为他这个朋友的前途担心。 他身后的贴身侍卫却不是这个意思:“他就算是再走投无路也是莫家的人,我担心的是公子你的处境。” 云睿在长安可不像是他莫云溪一样有可以依靠的家人,侍卫的意思是,那云妍要是真的和萧策联手,如今有匈奴在还好,朝廷对于他们的联盟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将来匈奴万一没了,必然引得朝廷忌惮,他们现在还被困在长安,云妍那边也不可能不考虑他们公子的安危,做起事来束手束脚,也许将来朝廷还要倒打一耙,用他们公子来威胁云妍除掉身边的萧策。 无论如何,是朝廷这次不予增兵先亏欠的他们北境,将来的事情朝廷也未必不会落井下石。 云睿却目光平静,好像已经有了将来的应对之策:“有些事也别担心地太早,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无论何时,他都相信他的长姐,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境阁楼上同样点着火把,城墙之上的风略过火焰,火跟着风晃动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李寒宁和云妍还在喝酒,云妍有些抱怨似得看着面前的李寒宁:“你这酒量是真的不错,我以为我的酒量已经够好了,去年草原过节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喝过我,将来要是有机会,你过节的时候来。” 李寒宁将最后一坛酒抬手搬到了桌子上:“这是最后一坛酒了,总要有个彩头吧。” 云妍点了点头,很认同这一点,一晚上她们在这里干喝着酒也实在没有意思。 云妍从自己的身上摸出来一枚铜钱:“就赌运气,赌我这一掷下去落在桌子上是正还是反。” 这样的运气赌的双方显然各占一半,听上去比较公平,李寒宁应了下来:“要是输了呢?” 云妍思索了片刻,酒意上来了,让人有些不大清醒,反应比以往慢了半拍:“要是你输了,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得说实话,我也一样。” 李寒宁应道:“好。” 云妍将铜钱扔到半空中,在铜钱落到桌子前一刻用手遮住了,以往以李寒宁的洞察力,早就在她用手盖住的前一刻能看清楚落下来的铜钱到底是正还是反,可是她毕竟是小镇北侯,这样作弊毫无意思,李寒宁也就故意在那一刻错开了目光。 云妍抬头看着面前的人问道:“你赌是正还是反?” 李寒宁想了一想道:“正。” 云妍微微点头,自然而然地道:“那我就赌是反面。” 她缓缓移开自己盖在铜钱上的手,桌上的铜钱是正面,她输了,看来自己第一把总是运气不大好。 云妍叹了一口气,将一旁的酒碗一饮而尽:“我输了,愿赌服输先喝了,你问吧。” 其实李寒宁而已没有什么要问的,今夜她和云妍聊了很多,但总归还没有那么熟悉,过格的话以她的身份总不适合问,其他的她知不知道都一样,李寒宁于是仔细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云妍,忽然觉得她手腕上的红绳有些刺眼,以她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喜欢佩戴这样东西,像他们这样常年习武的人,一般最讨厌手上有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不过按照草原这边的习俗,想来她手上的东西应该是家里人送的,李寒宁想起她还有个远在长安当人质的弟弟。 李寒宁看着她问道:“你那手腕上的红绳是何来历?” 云妍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踉踉跄跄地将自己手腕上的衣物往后推了一推,露出了完整的红绳来:“你说这个啊。” 云妍毫不掩饰地向李寒宁伸出手来让她仔细看那个红绳:“这是两年前我心上人送的。” 答案让李寒宁有些意外,下意识便反问了一声:“小镇北侯的心上人?” 云妍叹了一口气,只是眼神里多一分李寒宁看不太懂的遗憾和可惜,于是勾起了她的几分好奇,她忽然想知道能让云妍这么喜欢的男子到底是谁,她在北境整日都待在军中,总不会是她的哪位部下吧。 李寒宁跟着又问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大梁北境军营之中的人吗?” 不料云妍却摇了摇头:“我有时也希望他是,可惜不是,我的心上人他其实是个匈奴人。” 他听着 “匈奴人?” 那岂不是—— 何况以她现在而言的身份,匈奴人就是敌人,北境的守军早就和匈奴势同水火,以她小镇北侯的身份怎么可能和一个匈奴人在一起。 云妍像是看出来李寒宁眼底的讶然之色,别说是她有些意外,云妍此刻就算是告诉她军营里面的任何一个人,她都能想到对方的反应,云妍给自己又斟了一碗酒道: “你是洛阳的人,所以我才会说给你听。” 云妍不动声色地道:“他叫千战。” 李寒宁一怔,方才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下午的时候云妍和萧策提起过的那个新的匈奴单于,看她这副认真的样子,又偏偏不像是在开玩笑,她说的竟然都是实话。 于是李寒宁又不大确定地再次试探着问道:“所以你喜欢的是匈奴单于?” 李寒宁有些不解,且不说这两个人身份悬殊又是敌人是怎么认识的,跟着问道:“为何?” 云妍放下了手里的酒碗,火光落在一旁的桌子上映出黑色的倒影正好将酒碗遮住,云妍垂下眼眸,难得回忆起从前的事。 “在距离此地不足百里的地方有一个云若城,匈奴和我们北境还没有正式打起来的时候,两年前那座城还是中立的,我隐瞒身份一个人前去云若城想要拜见城主,在那里遇见的他,两年前他还不是匈奴单于,只是区区一个部落首领,也是用的化名在城中办事,我记得那时他身后跟着有一帮追杀他的刺客,那些刺客都是匈奴人,我竟理所应当地以为那些刺客是来追杀我的。” 云妍说到这里时有些自嘲地笑了一笑,那个时候还觉得千战是个普通人,她成名的早,早就习惯在这一带被匈奴人追杀了,自然而然的以为那些人是自己招惹来的,可笑那时在千战眼里他应该看了她一处好戏,这件事要是放到现在,她知道千战是谁的话,早就袖手旁观,站在一旁看那些刺客动手了。 云妍自顾自地道:“我们只有两个人,对面跟着他过来的匈奴刺客却足足有几十个,于是慌乱之下躲到城外一处山洞里,想着等天亮了再出去,有进出城的商人做掩护,自然会安全许多,我跟他说我是中原人,家在北境这边,为了不让家里的人的担心,天亮的时候就要回家了,他就把他自己手腕上的红绳送给了我,说是匈奴的习俗,将来他们信奉的昆仑神会带着他再找到我,我当时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觉得这个人还不错,能和我一起经历这么多也算是有缘分,要是他们的昆仑神真的有用的话,将来再见一面也好,于是便收了下来。” “可惜我这个人睡觉轻的很,只要听见周围人说话就能醒过来,他大抵是以为我那时靠在石头上闭着眼睛,应该是已经睡着了,我听见了他给属下传信才知道他是谁,可他那么多属下跟了上来,我一个人杀不了他,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我是天亮时离开的云若城,可笑那时他也不知道我是谁,不然也不会轻易地放我离开。” 两年前发生的所有细节,云妍如今娓娓道来,所有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手上的红绳都一直系着,李寒宁忽然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人。 可是云妍却看得很开,洒脱地很,反而对着面前的人道:“你不用担心,我没有说真名,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如今这个形势就算知道了对他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我听他们探查的线报说他找了我很久一直都没有找到,两年过去了他也该放弃了,我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我上一个副将,那个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叔叔,就是战场上他的近卫杀的,还有我从小到大的认识许多人,他们中很多人都在死在和匈奴对战的战场上,我是喜欢千战,但我也比任何人都想杀了他,以他现在匈奴单于的身份而言,我相信自然也是一样的。” 云妍的这个身份,喜不喜欢一个人并不重要,她是北境之主,总要为身后那近二十万士兵考虑,战场之上来日真的遇到了谁,只要他是匈奴人,她就绝不会心慈手软。 云妍知道自己喜欢他,那在战场之上要是真的遇上他的话,大不了一边哭着一边杀了他。 云妍看着李寒宁,她也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并不喜欢别人对她从前的事情抱有可怜或者是惋惜之意,云妍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还是说了真心话:“其实我这么多年以来不成婚,也不光是因为我喜欢他,我的弟弟被扣在长安,倘若我成婚了,朝廷便会担忧我将来是不是还会有子嗣,若是真的那样,睿儿在长安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他这么多年来已经为北境牺牲了很多了,我就算一辈子不成婚,也不可能弃他于不顾,他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好了,我的问题如今算是已经回答完了。” 云妍又将铜币抛到了半空,在落下来的瞬间用手遮了上去,岔开了方才的话题,对于云妍而言她的故事讲完了就是完了,也许是因为今日喝了很多酒,提起这些沉甸甸的往事来,她反而觉得心里没那么重的负担,很是轻松。 “我总不能一直运气这么差吧,这次我赌是正。” 李寒宁自然而然是反。 两个人都选定了正反面之后,云妍就移开了手: “我赢了,好不容易赢你一回。” 李寒宁低头看了一眼铜币,果然是正面。 云妍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想该问些什么才划算,她看向了李寒宁身后不远的地方,过了片刻之后亦有所指地问道: “那我就代有个人问问,其实之前我在北境的时候也听说过你的事,你从前是淮安的将军,那也就是李昭的部下,说起来李昭当时放弃淮安的确有些可惜,不过人各有志,说不来他放下淮安的事后过得要比从前好,你如今既然是萧策的近卫,那我想问问在你眼里,萧策和李昭的区别是什么?淮安和洛阳,你自己更喜欢待在哪里?” 云妍去过长安,何况北境这些年来与长安总有瓜葛,她和李昭也认识,只是长大之后不怎么联络了。 刚才云妍答得那般认真,作为交换,李寒宁认真地想了一想这个问题,随即答道: “从前在李昭公子身边的时候,我是李府的死侍从小到大都是,我好像已经习惯了为他出生入死,我自己都清楚自己可能死在下一次的任务里,所以我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任务可以帮到公子或者李府就可以,后来李府出事,我跟着公子去了淮安,公子和夫人那时待我真的很好,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在淮安也是将军,但更多的是像公子手里的一把剑,我擅长杀人,却不擅长治理军营,再后来李昭离开了淮安,我才知道,如果没有公子的话,我甚至一刻都不想待在淮安军营。” “但洛阳不一样,洛阳是我自己选择要来的,离开公子以后,我头一次自己做了选择,天底下我遇到的不少人都说明王殿下是明主,若是可以选择效忠洛阳总不会错,在淮安的时候,我们曾与洛阳有过很多交集,我也觉得若择明主,萧策可当,如果真要比较起来的话,我在殿下的眼里看到的是我自己,不是淮安的将军,不是李府的死士,比起淮安,我觉得自然现在留在洛阳很好。” 云妍点了点头,眼里多少染上一些笑意,萧策离他们站的地方并不远,李寒宁刚才说的话应该都已经听到了,想来这个答案应该还是让他满意的。 云妍身形摇晃地站了起来,这才和不远处正缓缓走过来的萧策打了一声招呼,像是才看见他一般地挥了挥手: “萧二殿下这么快就巡视完了,还是说担心李将军在我这里的安危,提前回来了?” 李寒宁一怔,也跟着连忙起身,几乎差点带倒一旁的酒坛,好在那被碰到的酒坛,摇摇晃晃了一阵还是矗立在原地,李寒宁转身一揖道 : “二殿下。” 萧策看了李寒宁一眼,目光又跟着落在云妍身上,很快便解释道: “是巡视完了,这几日备战,明天一早还有别的训练,他们也不能睡得太晚。” 所以他巡视了一半就回来了,没想到这么晚了她们两个人还在这阁楼里喝酒。 云妍闻言倒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酒量这件事情上真的是后浪推前浪,我看李将军的酒量可比萧二殿下好很多,你刚才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明天早上还有训练,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我差人给你们备了房间,副将会带你们过去的,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一步。” 萧策也没有伸手阻拦,这里本来就是北境,谁敢招惹她小镇北侯,云妍就算是躺在大街上也是安全的。 只是她这么一走,还把她的副将带下了城楼,城墙之上只有安静的火光,只剩下李寒宁和萧策两个人了。 失散 身边自家副将被云妍生拉硬拽一桶拽下了城楼。 离得近了才闻到她身上一股酒气,怪不得今天走起路来脚步都这么虚浮: “你今天为何喝这么多酒?附近的酒坛都要被大人搬到这城墙上的阁楼里来了。” 云妍皱起眉头,知道他心疼那一些酒,他这个副将不过是一些酒罢了,怎么什么都要管? 于是又搬出萧二殿下当托辞: “别这么小气好不好,你看看人家萧策萧二殿下,人家待在地产丰盈的洛阳不好吗?一路这么辛苦来到北境陪着我一同受苦,我们这有什么能够招待人家的?还不能拿一些好酒招待别人了?” 副将一时语塞,他们这位小镇北侯爷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说是招待别人的酒,明明大半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还说什么招待萧策的话,摆明了是借着萧策的名义招待她自己。 副将抬头远远看着城墙上忽明忽暗的身影:“小侯爷自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明王殿下和李将军。”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拉下城墙来,不过那两个人并不认路,自己还是在这里等一等的好。 眼看着已经下了城墙,周围也没什么人,云妍这才松开了他: “好的榆木脑袋,那两个人你还看不出来么,非要我把你拉下来你才肯走,你就在这儿等着吧,他们总会下楼的。” 以李寒宁的武功,就算是酒醉,又怎么可能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就算是萧策这几年来武功渐长,他这个副将的脚步声隔几十步远也能听到,有的时候听不到是不想听到,有的时候又是装作听不到,总之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很有意思,云妍是真心感激萧策这次能来帮忙,也觉得李寒宁投缘,作为一个外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别扭什么,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总好过她和千战这样,有缘无分,只能在战场上相见。 云妍一个人离开城墙,身后的副将虽然有些担心,不过毕竟放心她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哪怕是醉酒也是认路的。 原以为喝了这么多酒,就不会想起从前的事了,哪里知道喝了最多的酒,从前的事情只会越想越清晰。 云妍苦笑了一声,让她一个堂堂干净利落的小镇北侯,今天都在一个外人面前喝丢脸了。 * 漆黑一片的城墙上导致另外一番光景。 不知道是因为到底是多少有些心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萧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第一个开口道:“方才你们说的话,我其实听见了一部分。” 他那时就迎着城墙上忽明忽暗的灯火,站在离李寒宁不远处的地方,他原本无意听女孩子们直接说这些,可是见云妍非要远远的使眼色,让他先不要过来,站在原地,他站在那里就算不想听也能听得见。 萧策一直没有敢当面问,方才听到李寒宁说的她待在洛阳更自由也更开心,萧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别的他暂时也不想强求,因为往后有的是时间。 李寒宁欲言又止,还是岔开了话题道:“方才殿下去巡视北境军营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自然是有的。 北境军治理严明,这里军阵之间的排兵布阵和他们昨天在中原打仗的时候大不一样,也许来到这里是该改变一下他们从前打仗的方式。 不过那个要等到明天云妍醒酒之后再和她商议了。 两个人相继下了城楼。 随着副将一同回住处的时候,萧策在不经意间忽然问道:“这一晚上云妍都和你说什么了?” 李寒宁想起云妍在城楼上酒醉的样子,想起她回忆两年前发生的事,这是她的秘密,在她自己说出来之前,李寒宁不打算告诉第三个人,哪怕是他们殿下现在问起来。 “没什么,都是琐事。” 萧策脚步一滞,大抵也知道她话里话外在隐藏着些什么,不过云妍一个人在北境这么多年,也是个知道分寸的人,怕也不会和刚认识一日的李寒宁说些什么。 罢了。 * 隔日,云妍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一身干净又英气的戎装,站在大堂之上,一旁的地图已经提前差人挂在了屏风之上,萧策位居上座,其他的将军都分别坐在台下。 “今日早晨的时候,我已经与萧二殿下商议好了,草原不比从前中原的那些城池,萧二殿下的士兵大都来自中原,虽然骁勇善战,但不擅长骑射,对起匈奴来是会吃亏的,萧二殿下也已经同意将麾下士兵暂时打散入我北境军营,打散之后点我北境军营里面的这些士兵一起还是同各位将军调度,只留五千士兵由李寒宁调度。” 云妍手里的木杆伸了出来指着地图上,一大片草原说道: “这是我要提醒大家的一点,草原这个月经常起雾,大雾一旦弥漫过来,就是方圆十里之内伸手不见五指。” 也就是说他们要是走散了,很有可能先遇到匈奴人。 “指南针这样的东西,还有经验丰富的士兵出门在外打仗的时候,各位将军身边务必清点好。” “是。” 以往都是千战麾下的匈奴士兵来打大梁边境他们再做防御,如今这次倒是他们主动出击,带着麾下的兵马出城去找他们。 李寒宁几乎可以听到周围络绎不绝的马蹄斯名声,那马蹄声走过的地方大地都要跟着振动一般。身后的士兵铠甲碰撞的声音,骑马的时候,草原上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马蹄踏过还未消融的冰雪。 千战这边很快便收到了消息,起初帐篷里面的其他匈奴人还不敢相信,那个只会一边挨打一边还手的大梁,竟然也敢反击。 “单于,这些汉人还敢不自量力,我们不少他们北境边境的麻烦,他们却还敢出城直奔我们而来。” 千战皱起眉头,看来这一次,他们朝廷那边倒是有了点骨气。 一旁的羽风王看了一眼前来通风报信的匈奴士兵,又跟着看了一眼他们的单于道: “他们敢出来反击,想必也是因为萧策带的十万洛阳军已经抵达北境,我愿意当先锋,替单于前去会一会那个什么萧策。” 也许萧策是中原的常胜将军,但是来到了草原上,他们也一样会教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做人,他就是要让他们中原人都知道,不管带多少人来遇到了他们,在这里遇上了他们匈奴铁骑都是一样的结果。 千战坐在动物兽皮上包裹的椅子上,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我亲自去。” 这一场仗要亲自打。 这是他们联盟之后的第一仗士气,眼下正士气大盛,可他们匈奴也必须赢,因为这也是他继任大单于以来第一次大仗。 两军交战之后,草原上果然漫起一股雾气,雾气如流云一般,在草原上倾泻而下,正在交战的匈奴人与他们的人全然未有注意,匈奴人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只是等朝廷这边的人马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些晚了。 虽然看着地上尸体数量匈奴人吃了亏,是他们朝廷的兵马之前却走散了。 好在云妍担心萧策出事,一直在旁边不远的地方盯着,他们两个是在一起的。 令萧策有些不安的是他的部下李寒宁和程安都走散了。 打着打着,李寒宁和程安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程安在杀了两个匈奴士兵,从他们的身上拔回自己的长枪之后,环顾四周果然是身手不见五指的雾气,当即便啐了一口: “小镇北侯说的果然没错,这都是什么鬼天气。” 他们刚才见的那些士兵就像是狼见到肉一样,一股脑子咬了上去跟着肉走了一阵,竟然跟丢了自家的主力部队。 “只怕大家都是这样的。” 李寒宁环顾四周,根本就望不出远处,指南针也都没有用。 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匈奴本地人来了也于事无补,他们看不清楚方位,匈奴人也一样,他们被打散的对面也是,说不来眼下也许还是最好的机会。 找不到他们人的这边也甚是着急,萧策一直在等他们的消息: “还没有李将军跟程将军的消息吗?” 前去前面探路的士兵都无功而返,他们不说话,一旁的士兵自然也不敢开口。 这么大的雾气再往前走,恐怕遇上千战的主力部队,那个时候就麻烦了,可是这个时候撤的话,不知道现在已经到哪儿了都李寒宁和程安也会遇上危险。 云妍知道萧策不可能放着自己最亲近的部下不管,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对着萧策道: “这样吧萧二殿下,你带着他们回去,我对这一带更熟,我沿着雾气往前面慢慢找一找,看看他们可能去哪儿,不会轻易冒进的,就算是遇上了危险,我带他们撤就是,你带着骑兵先往回走,这样就算是遇到危险了也可以相互照应。” 萧策虽然心里担心李寒宁和程安的安危,可是根据他们之前探子的消息,千战这次是亲自前来打仗,主力部队应该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这个时候他们要是遇见,他和云妍不管是谁遇到了,都会影响整个战局。 萧策对着云妍一揖道:“那一切就有劳小镇北侯了。” 陷阱 眼下在草原上的大雾之中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无论走哪个方向都有可能遇上敌人,程安虽然没有比萧策大上几岁,不过在这片人里面也算是打仗比较久的老将。 现在他们就算是原封不动的站在原地,按照之前的军报,千战他们也有可能越来越近。 按照常理,返回一路向南走的话,离他们原本驻扎的地方越来越近,是目前最安全的办法,可是他们想的派过去的探子一直没有回信。 李寒宁在和周边几个副将还有程安商议过后,当即便拿定了注意:“既然找不到方向的话那就往北走,一路向北,一直沿着一个方向走走,能走出这大雾。” 李寒宁的目光透过层层大雾望向了北方,既然已经和他们最主要的部队失散了,他们之前派出的探子又找不到对方,匈奴那边的人的情况也是一样。不如就碰碰运气。 遇到能打得过的匈奴人就打,打不过的就撤,在这大雾之中,对方也不好追击。 程安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开口劝阻: “既然李将军决定了的话,也可以先试一试。” 反正向南去也是冒险,因为千战的主力骑兵应该也在往南方牢笼,眼下有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他们这一队几千的兵马一路向北走去,大雾之中行军速度变慢了许多,直到前面有士兵骑马返回到李寒宁的身边禀报道: “李将军前面有一个帐篷,院子里面还有牛羊,像是住着本地的匈奴人。” 在这个地方遇到本地人?他们之前没曾听说过这里要打仗不成? 李寒宁心里面多少有些警觉,跟着便问道: “他们有多少人?” 好在士兵只是如实道:“只有一家,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李寒宁不动声色的看着了一眼一旁的程安,程安立刻意会,原本在这个地方出现,本地人不得不防,但是只有一个夫妇带着一对孩子左右,不过三个人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不过李寒宁还是决定亲自过去去看一看,虽然这么大的雾,本地人应该也不辨不清楚方位,不过总要试一试运气。 李寒宁在离栅栏和帐篷不远的地方翻身下马,一旁的侍卫帮她牵住了马,程安就陪在她身侧,那对匈奴人夫妇就站在帐篷门口有些警惕,但目光里又有些害怕的看着他们走进木栅栏围成的院子里来,那对夫妇将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 李寒宁先同的小男孩打了声招呼: “别害怕,我们只是路过,虽然你们是匈奴人,不过我们只和千战的人打仗,跟其他百姓没有关系,明王殿下和小镇北侯早就下令,遇到普通匈奴百姓不得打扰,对你们自然也是一样。” 那对夫妇听到这句话像是松了一口气,看着李寒宁那副还有人栓马的样子,周围人也都对她毕恭毕敬,想来应该是汉军中的大官,原本以为中原那边也只有小镇北侯一个出名的女将,却没有想到眼前还有这么一位,中原如今的习俗有些时候跟他们匈奴越来越像了。 “我刚看了你们院子里面的那些牛羊,应该不够你们撑过整个冬天吧?” 夫妇之中的妇人叹了一口气,有些难为情地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们是被部落赶出来的人,能往南走就往南走,北方今年太冷了,我们根本没有过冬用的棉衣与柴火。” 所以他们才会冒险出现在这里,如果他们说的是实话,对于这样的一家人而言,的确往南走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李寒宁他们身上的皮肤都有些冻的被皲裂了,蒙古包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说假话,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小男孩一直在背后怯生生的看着李寒宁。 左右他们带的东西还足够与王师会合,李寒宁只是一个眼神,一旁的侍卫便看懂了,但是为轻轻一抬手,后面的人将一箱子的棉衣和干粮抬了上来。 那对夫妇迟疑了一会儿,看着被他们抬过来的大箱子,打开了以后是厚厚的一层棉衣下面压着干粮。 “将军这是——” 李寒宁看着他们沉声道:“就当是明王殿下送给你们的。” 他们要轻装过去,这些东西也算得上是累赘,既然如此还不如顺手做个顺水人情,面前这些人也不像是与千战那些爱打仗的人一样,这些人的命到底也是命。 夫妇见到这些东西初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片刻便神色满是感激的对着李寒宁跪了下来:“谢谢将军。” 身后的男孩站在原地,目光还是望着李寒宁,夫妇反应过来之后才拉着他要跪下。 李寒宁看了他们一眼道:“孩子不愿意跪就不用勉强了。” 李寒宁倒是觉得有些骨气在也挺好的。 李寒宁看着他们很快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多打扰了。” 李寒宁走在门口,翻身上马的时候,小男孩却追了出来,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马,一旁的侍卫立刻警觉,想要上来拦住他,李寒宁倒是摆了摆手,侍卫也只能站在原地没敢上前。 那小孩站起来还没有她的马高,但抬头望向李寒宁时,一双眼睛明亮的很: “姐姐心肠很好,刚才做的那一些我们的昆仑神也能看得到,姐姐好人会有好报的。” 李寒宁低头看了他一眼只是笑了一笑道:“但愿一切如你所说。” 李寒宁转身策马而去,也将自己身边的那些士兵带在身后,小孩站在门口远远的望着他们离开,一旁的夫妇过了很久之后才敢到门口: “小王爷,方才可是好险才隐瞒过去啊,我看那两个像是中原人里的大官,我们该走了,要知道单于的人发现我们和中原人有过接触,他会不高兴的。” 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眼下正自顾不暇,又怎么会因为他的事情不高兴? 但是小男孩没有说出来,面前这两个人虽然同他一起长大,不过到底是千战派过来监视他的人,有些事情有些事情该说的事情不该说,他当然是明白的,当即乖乖地点了点头,和他们一起进了蒙古包里。 只是希望刚才那两位将军能够发现他藏在马鞍之下的一片心意,这既是他们的机会,也是他自己的。 李寒宁这边正按照自己原来的想法带着人一路往北,可是按照他们的速度,已经整整走了一天一日,还是没有走出大雾,周围的一切都被大雾所笼罩,有几次险险地和匈奴兵马擦肩而过。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处水源,眼下李寒宁正翻身下马,让马匹先饮溪水。 程安在她身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这倒是越走越远了,也不知道二殿下他们那边怎么样了,许是那边还正担心我们这边会不会遇上敌人。” 发现他们走丢后,那边自然是找过的,不过这样的大雾派什么人来找都是于事无补。 与其白白担心,还不如想办法。 李寒宁犹豫了片刻之后道:“再往北试着再走一日,如果没有发现的话——” 程安抬头望过去,如果没有发现的话,他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却见李寒宁没有说话,在自己的马鞍上左右翻了一番。 程安走了过来:“怎么了李将军?” 李寒宁从自己的马鞍下面翻出来一张纸条,分开以后竟然是一封巴掌大的地图,图上唯一的溪水正是他们马匹正在喝的这一条。 程安自然也看到了地图上的内容,欲言又止地道:“这东西莫不是——” 李寒宁立刻回想起了一日之前他们在草原上遇到的那户人家,小男孩在临走之前摸了摸他的马,地图是那个小男孩给的,但是却背着他的父母。 仔细想来,那是他不肯跪,而且他对夫妇看他的眼神,也并不是父母看孩子的眼神,而是心底有敬意。 那个孩子不是他们的。 程安看着面前李寒宁也有些意外的表情,立刻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是当时那个孩子给的?” 上面的地图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是想要给他们指路,还是想把他们引到自己已经设好的陷阱里面去。 李寒宁沉思片刻,还是将那封地图收了起来,看向程安说道: “我记得前几日你那里抓了几个匈奴俘虏,不如去问一问,匈奴部落里面又没有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他应该身份尊贵。” 程安心下了然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将军,我一向擅长问俘虏。” 如果能和他们那些匈奴俘虏对上的话,便能很快知道这份地图的真伪,说不来更幸运一点,还能查清那家人的身份。 李寒宁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城楼的阁楼上和云妍喝酒的时候,她手腕上有一条细着的红绳,其实早在那时见小男孩的时候,便注意到了他手腕上也有相同的一条,他手里有这样的地图,这个地图也不是一日能画出来的,这说明他们在那里有可能已经等了很久了,就是为了等他们。 军功 审问完之后的程安已经知道了那小孩的真实身份,回到了李寒宁身边,把他刚才问出来的都告诉了李寒宁: “李将军,我都已经仔细的问过了,地图是真的,那小孩是千战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阿诗那,今年十二岁,母亲死的早他又年岁尚幼,在继承单于之位时没有争过千战。” 李寒宁从前就听书过他们匈奴王庭里兄弟之间关系,就像他们大梁的皇室皇子之间,如此以来阿诗那愿意帮他,倒也不奇怪。 “后来现在今日常单于之位之后,对他的几个弟弟都赶尽杀绝,只留下了这么一个阿诗那,他这个弟弟虽然年纪上尚小,我听说千战也并不是完全信任他,那对夫妇大约是派去他身边看着他的人。” 千战的事情李寒宁自然也在之前有所耳闻,难怪那个小男孩会选择帮他们。 李寒宁对着程安道:“阿诗那的地图我仔细看过了,沿着这条小溪往西边走,大概不到几个时辰的时间就是千战王叔听风王的居所,那个叔叔一手扶持他成为单于,对他而言很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的居所是他们祭祀昆仑神的地方,眼下千战重兵压境,回风谷留下了几千士兵,几乎无人看守。 虽然眼下李寒宁是这些人里官衔最大的将军,不过程安的身份不一样,他是这里最有威望,和萧策之间有着一同陪他长大的情谊,李寒宁在做决定之前自然处处都与她商议。 这可是他亲弟弟阿诗那送给他们的一份大礼。 程安扬了扬眉,说起来这个真是一份大礼,这个地方和其他地方都不同,程安于是道:“匈奴人信奉昆仑神,我看把那些石像当做自己的命一样,要是我们能占领回风谷的话,必能动摇他们的军心。” 李寒宁自然心里也这么想,如果萧策现在在这里的话,也会做同样的决定:“那就传令下去,再在此地休息半炷香的时间,然后往西走。” “是。” 回风谷的兵马大都都已经被匈奴的风王调走,用来保护千战,所以此地守卫空虚,李寒宁和程安的手下数千士兵过去,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已经以秋风扫落叶一般打下了回风谷,射在谷口处的匈奴王庭旗帜已经被换成了他们洛阳的萧字旗。 李寒宁负手而立,现在谷口最高的地方,沿着小溪旁越往西走,大雾就越轻,如今他们站的地方雾气已经散去,四周空旷一览无余。 程安处理完之后的事情也跟了上来: “李将军,千战的那几个叔叔还挺有骨气的,我劝了很久还是不愿投降。” 这些倒是在李寒宁的意料之中:“既然他们不愿意投降,那就不用勉强,都就地杀了吧。” 她愿意成全那些人的忠义。 程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反正那些人的手上也杀了他们不少中原人,如果是他们被这些人抓到的,那些人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还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你说要是二殿下和小镇北侯那边要是知道了我们这边的情况,你说过他们会有多惊讶?” 除非他们抓到了千战单于本人,不然都没有他们这一趟的战功高。 李寒宁这边却沉默不语,萧策那边应当不需要他们担心,毕竟所有主力部队现在都在他身边,不过在洛阳以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战场上分别,外面毕竟还有更难缠的匈奴主力,如果可以的话,李寒宁倒是也想尽快回到他身边。 同样在草原上耽搁了两日的云妍和萧策这边却明显没有那边好过,这里是他们北境的主要兵力,在寻找他们的路上,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和匈奴打了好几场。 被小镇北侯背后派出去寻找他们的探兵还是毫无下落,不过就在他们对李寒宁和程安那一路兵马一筹莫展的时候,前面却先传来了战报。 “禀报二殿下,禀报小镇北侯,前边传来捷报,李将军和程将军他们打下了回风谷,原本看守回风谷的风王等人日已死。” 云妍闻言立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策,见萧策恍然之际,云妍又跟着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传令的士兵: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个侍卫脸上自然挂着藏不住的笑意,这些时日以来,他们最担心的那支部队,最杳无音讯的那些人,忽然办了件让他们都无比意外的大事,于是他又对着面前的小镇北侯一揖道: “回小镇北侯,李将军和程将军他们打下了回风谷,原本看守回风谷的风王等人日已死。” 回风谷。 云妍在北境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个重要的地方对于匈奴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千战可是将一直以来最疼爱他的风王安排过去看守这个地方。 萧策确实在听到他们还平安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原本的想法便是李寒宁和程安,这次能够平安回来就好。 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的萧策当机立断地道:“我们这里与回风谷距离这里不远,是一路打,现在也要打过去,传令三军立刻启程与李将军,程将军他们会合。” “是。” 李寒宁看着逐渐散去的大雾,现在不单是萧策那边知道了他们还没有死,已经占领了回风谷,匈奴那边应该也收到了消息,接下来他们只要守在这里,等着云妍和萧策来就是。 程安看着面前的谷底,此处风景最好,到底还是比不上他们中原的美景,而且这回风谷也马上要迎来大战,不再太平了。 程安对着身旁的李寒宁道:“说实在的,我确实有些担心,回风谷打是打下来了,只是那个千战也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个地方竟然对匈奴人来说那么重要的话,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反扑过来。” 而且这次面对的是像群狼一样更加凶狠的匈奴人,毕竟在他们眼里,他们这些所谓的中原人,可是亵渎了他们一直以来虔诚信仰的昆仑神。 李寒宁自然知道程安话里的意思,只可惜他们不仅要亵渎,而且还要在这里办北境大捷的庆功酒。 所以在萧策和云妍赶到这里来之前,她和程安必定要死守回风谷。 李寒宁目光锐利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程安:“你既然说他们是草原上的狼,那我们就在草原上打败他们,岂不是更痛快。” 程安一怔,刚才她那个眼神,有一瞬间让他有一种错觉自己在她身上看到了从前锋芒毕露的萧策,刚才那个眼神真的很像,明明他们两个人之间区别这么大。 总之他之前也是还对身边的这位将军有偏见,毕竟他不喜欢李昭自然就不喜欢李昭亲手教出来的人,可是出来这一趟,程安倒是对李寒宁大有改观,现如今萧策身边有这么多厉害的将军可以陪着他走接下来地路,他也算是放心了。 * “大单于,前面就是回风谷了。” “风王他被捕之后不肯投降,已经被那个叫李寒宁的割下人头用长枪悬着挂在风谷口了。” 千战骑在马背上,远远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回风谷。 这是他们从小祭祀的地方,是匈奴王廷最神圣威严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们那位姓李的将军还杀了自己从小到大最亲近,最疼自己的人。 实在该死。 不过千战在愤恨之余,倒是不可能相信李寒宁的运气有那么好,这里是他们祭祀昆仑神的地方,他们的神怎么会去帮中原人? “他们沿着小溪旁边有大雾,怎么可能准确的找到这里来,而且还正好得知此地守卫空虚?” 一旁的匈奴将军也正心有疑虑。 千战从回风谷被偷袭等消息传出来以后就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自然是我那个好弟弟,当初就不该一时心慈手软。” “那如今——” 千战目光一沉,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凌厉,过往只不过是念在他孩子是一个孩子的份上,既然他存心找死,他自然也不会让他活: “阿诗那动摇军心,将回风谷的情报出卖给敌人,我那个弟弟万死也难辞其咎,杀了吧,将他的头割下来,当成见面礼送给谷里的那位李将军。” 身后的匈奴士兵低头道:“是。” 李寒宁这边自然知道自己很难守下回风谷来,不过自己能在这里多守一会儿,萧策那里就多一份希望,所以他们已经占领回风谷的这几千人,哪怕就是站到最后一兵一卒,这次也绝不会离开。 “回李大人,已经有不少匈奴士兵赶到回风谷口了,看他们身上的旗帜是匈奴王旗,是匈奴大单于千战的近卫。” 站在谷口的李寒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程安: “这么说来,是千战自己亲自来了。” 程安心下了然:“这么重要的地方,他那样自负的人当然是想自己夺回来,又或者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二殿下这几日应该也一连打了好几个大胜仗,他如果不能再把匈奴的军心取回来,只怕匈奴人就要真的大败了。” 如此一来死守这里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值得的。 这一点不止是李寒宁和程安,回风谷里的数千将士都明白。 那就用他们自己的命来守。 凯旋 “李将军。” 原本应该守在风口的士兵前来禀报,只是他身后还有一个士兵拖着一个滴血的托盘。 李寒宁的目光绕过他,看到他身后那个正在滴血的托盘上。 “这是匈奴人挑衅送过来的,说是要我们转交给李将军,说是他们那边的匈奴大单于送李将军你的——你的见面礼。” 程安看那东西在滴血而且看大小应该是人的头颅,而且这东西毕竟是匈奴人那边送过来的,于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寒宁: “我代你去看一眼吧。” “不用了。” 李寒宁却赶紧利落地拒绝了程安的一片好意,缓步走了过去,但她越是靠近那块木质的托盘越是心下不安,她不认识千战,千战却在这个时候给她送过来一个人头: “既然是他们送给我的,这个人我一定认识,我自己去看。” 李寒宁缓慢的掀起盖在上面的白布,看到的是死不瞑目,脸上的皮肤已经变成铁青色的阿诗那。 一旁的侍卫看了她掀开白布的这一幕都吓得一哆嗦,差点手上没拿稳。 李寒宁当即面色一紧,目光落在这颗人头上。 那时小男孩儿追出院子的样子,那个小孩脸上虽然脏乎乎的,但是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的很,李寒宁还记得他摸着自己的马抬头看向自己的样子: “姐姐,你们心地这么善良,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那时她回答:“希望一切如你所说。” 其实那时阿诗那不知道的是,因为他手上系着的红绳,李寒宁再见到他的第一刻就知道他的身份不会简单,而且在大雾之中,忽然见到了那一户匈奴人家,她心里本来就有所警觉,原本故作不识也只是把位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没想到千战还是发现了,在他眼里始终防备着这个弟弟。 李寒宁将白布盖了回去,还是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将士道: “传我的命令,将阿诗那厚葬在此,就葬在回风谷最高的地方。” 程安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从前他们兄弟之间安慰别人都是这个样子: “他既然敢把地图托付给你,想必也做好了准备,要怪就怪他出生在匈奴王廷,这样也好,将来也不用吃苦了,下辈子投个普通人家也不错。” 李寒宁看了程安一眼,她早就习惯了身边人这样来来往往,何况阿诗那只是年纪小,但他这一辈子已经他做出来的事比他们这些人都甚至更像一个大人。 李寒宁对着一旁的程安沉声道: “我将他埋在回风谷最高的地方,就是让他看着我们怎么给他报仇的,也要让他们信奉的昆仑神睁开眼睛好好地看一看,千战是怎么败给中原人的。” 阿诗那虽然可惜,千战故意让人把人头送到她这边,其心自然也昭然若揭,李寒宁自然不会中计。 千战的骑兵进入他们在草原之上素来最熟悉的地方,两旁的山石似乎忽然抖动一般,不住的落下来。 程安一早叫人送动了一旁的泥土,等的就是他们进谷的那一刻,初时还好只是小小的碎石后边便有多大的石块滚动下来,泥土也顺着倾斜而下。 “大单于当心!” 千战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李寒宁打算做什么了,冷笑了一声: “李寒宁要是想用这一招的话,不过自绝后路罢了。” 那些石块的确阻隔了一大部分的匈奴主力,但是千战和他的近卫已经进入了山谷里。 从前但凡是势均力敌的战斗,他从小到大都还没有输过,更不会输给一个连北境都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中原女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萧策和云妍赶到回风谷前时,正面遇到了正在着急搬走石块的匈奴主力部队,两方交战之下,那些匈奴人原本因为回风谷被中原人所占领而军心动荡,又没有了千战的亲自指挥,不过几个时辰便败给了他们这些常日里最看不起的萧策。 眼下萧策正派自己人搬走这些石块,他自然也很着急,山谷里面如今不知道情况如何了,听那些败下来的匈奴人说他们那位大单于,已经在几个时辰之前亲自带着几千兵马进了山谷。 如果对上别的人,他自然愿意相信李寒宁和程安,但是千战不一样,在萧策打过的所有仗里,在这几日的好几次交手之中,千战是草原上天生的大单于,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意外打下了回风谷,导致匈奴那些精兵军心动荡,他还真的没有把握能赢。 道路终于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石子下面是无数匈奴人的尸体,已经被砸的血肉模糊。 萧策担心李寒宁和程安的安危,一路往山谷最深的地方追过去,这一路上都异常安静,这座山谷里面甚至连鸟叫虫鸣的声音都没有。 但有的时候越是安静越是让人心里不安。 萧策和骑着马跟在他身后的云妍能看得到的周围只有倒下去的尸体,既有他们大量士兵的,也有不少匈奴人的混杂在一起,眼前种种都足以证明白日里这里有过一番大战。 萧策和云妍等人越往前走,越觉得心下不安,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放弃。 萧策麾下的士兵在山谷里分散开来,他们举着火把搜寻活口的兵马当即布满了整个山谷。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搬开一具尸体之后,他们终于在石像碑后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二殿下!我们找到李将军了,我们找到李将军了,她在这里!” 萧策连忙分身下马,有些踉踉跄跄地循着声音一路奔过去。 李寒宁浑身的血污都紧紧地贴在一起,萧策过去亲自抱起她,将人揽在自己怀里,她还活着,只是眼下命悬一线,气息微弱。 萧策着急之余低喝了一声:“军医呢!军医何在!” 萧策不远处站着的的军医连忙过来给李寒宁诊治。 同样深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千战已经被人带了下去,李寒宁这边大夫已经在看着了。 屏风之外是萧策焦急地走来走去的身影,都是他的不好,要是当时把李寒宁和程安都带在身边,他们也就不会单独遇上匈奴的主力部队。 萧策刚才打了胜仗,而且还活捉了匈奴大单于,只是这些外人眼里的丰功伟绩远远抵不过他看到李寒宁深受重伤的那一刻。 李寒宁眼下这副伤重的样子让萧策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是冬日他从冰冷的湖水里面捞到了她,后来她来洛阳的时候,萧策明明还暗自下过决心说不会让她遇到危险的,可他竟然就是这么保护自己的将军的,这种用自己兄弟和自己最重要的人姓名堆出来的胜利,萧策宁可倒是不要也罢,他宁愿用这些胜利来换李寒宁和程安活着。 可如今他最喜欢的人在里面昏迷不醒,从小一同随他长大的兄弟如今也下落不明。 在里面看李寒宁伤势的大夫迟迟没有出来,萧策着急之下坐下的时候,一掌差点打碎了面前的石桌。 又过了好一会儿,大夫才提着药箱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大夫?” 萧策立马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拦住了对方地方去路。 大夫自然知道萧策和李寒宁的身份,不敢怠慢地道: “二殿下放心,李将军是从小习武之人,身体好的很,应该安静养上两三日便能醒过来,她这次身上的伤确实是有些重,昏迷也是因为受伤之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失血太多,眼下我已经用草药止住了她身上的伤口,安心再养几日便好。” 萧策闻言,通过一旁的屏风,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在上苍眷顾,好在她性命无虞。 大夫点了点头道:“二殿下放心,我等一定会尽力救治李将军的。”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 李寒宁做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长梦。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繁华的长安城,梦里也下着大雨,但那些雨水落不到她身上,有一间院子她看得并不真切,外面明明在下着雨,眼前的屋子却开始着火,很大的火,火光辉映在她的眼里。 周围好多人召集的脚步声,他们像是在救火。 “快!” “救火!” “里面还有人呢!” “先救人!” “来不及了?” 李寒宁有些神色恍然的站在门口。 “小姑娘,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听到年少时的自己向身后的黑影问了一句话: “你是谁?” 而那个黑影回答道: “我是李府的暗卫,从今天开始你们家就不存在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姓李,寒宁就是你的名字,跟我走,你会学习这天底下最好的武功,为天底下最权倾朝野的李府效忠。” 可是当李寒宁转身过去想要回忆起梦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时,周围却一片虚无,她好像掉进了深渊里。 下一刻她从无尽的深渊里醒来,李寒宁醒过来的时候,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眼前的一切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这好像是个很干净的房间,李寒宁坐了起来,这才看到一旁的桌子上不知道何时睡着了的萧策。 千战下线 李寒宁原本无意打扰他休息,可奈何要下床的时候身上的伤牵动着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萧策便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醒了过来。 萧策紧张的看着面前的李寒宁: “你醒了。” 李寒宁点了点头,只是一连两日的卧床让她此刻气色看上去不太好。 李寒宁神色犹豫地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布置,她分明记得自己昏迷之前还在回风谷里,醒来的时候却见到了萧策,看上去他们是得救了: “这里是——” 萧策扶着她半躺了回去,李寒宁刚醒,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萧策的解释也是想让她心安:“是北境边城,你放心这里自然是安全的,如果你还需要的话,多休息几日也没有关系。” 李寒宁大抵明白了萧策后来搬开了回风谷的落石,还是进来找他们了,李寒宁想到这里,脸色立刻又变得不大好看了起来,想了一想还是问着面前的人道: “殿下,程安将军他怎么样了?” 她此刻都安然无恙的话,那程安—— 那时李寒宁和程安还没有昏迷之前,石阵只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匈奴主力,可是在石头落下来之前千战和他身边的几千精锐精卫已经进到了谷里,双方拼到最后还是她和程安对上了千战,那位匈奴大单于武功很高,程安和她一对二也不落下风,再后来程安被千战一记长枪震到了悬崖边,她看准了时刺了千战一剑,自己因为伤重也倒在地上,再后来的事情她方才刚刚醒来,如今也记不清楚了。 再次听到程安名字的萧策,目光渐渐沉了下去沉声道:“程安死了,他们在谷底发现了他的尸首,已经血肉模糊不成样子,不过看身上的盔甲和佩戴的令牌,的确是他,错不了。” 李寒宁的目光也跟着暗了一暗,千战是她这么多年以来见到的最难缠的敌人,这一次要是没有程安的话,她一个人对上千战也不一定活得下来。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她待程安尚且如此,更别说还是从小与程安一同长大的萧策,他若亲眼见到已经血肉模糊的程安,大抵心里也是不好过的,李寒宁先开口说道: “他葬在何处?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去看看他。” 萧策看了李寒宁一眼:“就离这里不远,等你身上的伤再好一些了,我与你同去。” 就在李寒宁清醒过来后不久,被他们关在牢狱里面的千战也醒了过来,很快便有人将消息禀报给了云妍。 云妍彼时还在伤兵营亲自给在这几场战斗里受伤的大梁士兵熬药,她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失神了片刻,然后摆了摆手道: “我知道了。” 大量边境的这座牢笼昏暗不见天日,里面的干草大都是潮湿的,越往深处走越有一番发霉的味道,甚至仔细听上去还有老鼠在地牢内走动的声音。 门口的铁链松动了不少,看来是有人来了,云妍按照一旁墙壁上火把指引的方向,一步步走下了台阶。 一旁的狱卒低喊了一声:“小镇北侯到。”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二次来这里。 千战听到了这一声,对于他来说如今谁来都是一样,千战背对着他们,他是匈奴的大单于,匈奴和大梁打了这么久的仗,皆是因为他一手挑起,大梁人抓了他就自然不会当过他,千战是个聪明人,心里当然再清楚不过。 云妍只是摆了摆手,让里面的那些狱卒都出去了,整座偌大的监牢只剩下了她和千战两个人,在这最后一日,她还是想和面前的故人单独说一说话。 云妍先一步看着他的背影,她从前私底下无数次的想过他们再次重逢时的画面,她曾经有很多话想要跟面前的人说,但如今话到嘴边都已经再也说不出口了,云妍有些怅然地开口道: “好久不见。” 这是一个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千战寻着这个令他有些熟悉地声音回过头去,,远远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由得跟着一怔,这才看到他们口中的小镇北侯,一直以来与他敌对的那个小镇北侯是谁。 千战在那之后找了她很久,只是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怪不得他一直找不到她,原来她竟然是小镇北侯云妍,原来面前这个一直和他在被北境作对的云妍就是她,他竟然从未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云妍看着他的反应并不奇怪,因为北境这么大,就算他是地位尊荣的匈奴大单于,又怎么可能凭借她给的一个假名就能找到她。 云妍对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故人道: “大单于名声在外,我那时就已经知道了,那天晚上我倒在石头上并没有睡着,我听你和那些匈奴人说话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也不晚。” 面前的人虽然欺骗了她,不过眼下看见她还活着,千战心底里有些释然,面前这个人不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有苦衷,这一点他自然明白,千战看着面前的人道: “能死在你的手里也好,对于我来说总比死在其他人手里要好。” 云妍的确没想过放了他,匈奴的大单于是一切战事的原因,像他这样的人,千战在匈奴和部落之间的威望那么高,如果放他走就是放虎归山只会后患无穷,所以其他的匈奴将军也许可以放,但是面前这个人却的确不行。 云妍错开了落在千战身上的目光道:“我营中的将军将日期定在了明天,大单于还有一日可活时间,” 千战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云妍走得近了,将自己手腕上系了两年之久的红绳解了下来,像牢笼另一边的人递了过去: “这个东西放在我这里两年了,还是还给你吧,也算是物归原主。” 千战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低头看了一眼云妍手上的红绳: “你拿着吧,两年以来我没有见过比你更适合它的人了,就当是我们之间,我最后的心愿。” 云妍犹豫了一会儿,见他执意不收回去,还是没有把它还给面前的人。 云妍看着面前的千战,目光沉沉地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那我就带着它了,这辈子我都会带着,不会再取下来了。” 千战像是听懂了的话里的意思,从前在任何情况下,他听到这句话心里自然都是开心的,但唯独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于是立刻解释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坐拥大梁边境二十万大军的小镇北侯,你的良配可以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也只有最好的男儿将来能配得上你,那个人不是我,但是总会有这样一个人。” 云妍摇了摇头,当着千战的面又将那根红绳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我没有那样的时间再去认识一个像你一样的人,怪我们两个人运气都不太好,碰巧隔着国仇家恨。” 云妍伸出另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红绳,那一根红绳系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等自己解下来的时候,原本挂着红绳的地方已经印出了一道消不去的红色的印子。 云妍的目光落在千战身上,就像两年前的安妍的目光隔着月色落在她心上人的身上一样,对待自己的喜欢,她向来热烈且认真: “也就只有敢在这种没有人的地方,我才敢承认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匈奴大单于,也不管我是什么小镇北侯。” “可是这座牢狱的外面,有我必须要保护的百姓和将士,已经太多我在乎的人因为你而死,自风回谷之战后我想了很久,在你死之后,在我处理完北境所有的事情之后,我就去找你。” 千战既死,她这一身重担也就该卸下了,等到云睿回来,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困了她很多年的地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千战必须得死,但不久之后她也可以陪他一起赴死。 云妍看着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又认真地问道: “对了,我一直以来还没有问过,原本匈奴和大梁相安无事,为什么你非要和大梁为敌?” 千战沉默了片刻之后看着面前的人反问道: “你们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云妍看着面前的人,千战明明就站在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远地却像是遥不可及一般:“因为我想要问一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错过了我最喜欢的人。” 千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不像是在看着她,他很认真地回答了他认识的那个云妍: “因为草原如果不跟大梁打仗的话,匈奴人就要和大梁子民一样俯首称臣缴纳税贡,草原上天气恶劣一年比一年更甚,大家都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只能去南方,那个水草丰盈可以种粮食的地方,我们和大梁之间原本就是解不开的死结,就算不是我,也会有下一个单于。” 云妍在北境这么多年,自然下立刻摇了摇头道:“那也不该动大梁的子民,草原的天气不是他们造成的,那些平民百姓也只不过是想活着而已。” 千战自然知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从他打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期望过可以活着回到他从小长大的那一片草原上。 “那是因为你们南方不是草原,如果你是我的话,也会做一样的选择,不过这次是我输了,是我低估了你们中原人,我认输,输给你,输给你们那位二殿下,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北境叛变 北境大捷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大梁皇帝也是下令对云妍进行封赏, 朝廷上的大臣也颇有默契,只字不提云妍和明王萧策合作的事。 一直居住在长安的先镇北侯嫡子云睿同样受到了封赏,装满金银珠宝的黑色鎏金箱子,一个接着一个从宫内抬到云睿的府上,已经几乎就要铺满他的后院。 一旁他的近卫带着院子里的单是搬就搬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清点完,自从北境大捷的消息传到长安以后,他这云府往来想要来求见的宾客便往来不绝,只是侍从都按照云睿身体不适的原因任由他们离开了。 眼下云睿正坐在院子里,本来长安就要入春了,长安却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不过可惜也是最后一场了,云睿身体一向不好,本来应该房间里围着火炉取暖,可他今日非要一个人裹着毛毯躺在软椅上,坐在雪中赏什么月亮。 “公子,其他人都按照您的吩咐挡回去了,只是这一位莫大人常来,怕是不好对付。” 云睿看了他一眼:“云溪来了?” “是,后门那里求见的正式莫云溪莫大人。” 云睿听到这个名字长袖之下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一面轻声道:“他不用拦。” 正好也是他现在想见的人,云睿也有东西要交给他。 云睿不用回头也能听到莫云溪脚踏细雪缓步走近的声音。 “莫兄回来了,想必西边的围城叛乱已经解决了。” 莫云溪走到他身边,将手里提着的两个酒壶放到了桌子上:“我刚一回到长安还没回父亲那里,就先到了你这儿,给你带了围城那边的梅花酒,的确是好酒,我特意带给你尝尝。” 一旁的侍卫识趣地接过酒壶,退下去温酒了,眼下整个院子里只有云睿和莫云溪两个人。 莫云溪看了一眼软椅上的人,见他脸色不大好便道:“一会儿喝完酒就进去休息吧。” 云睿摇了摇头:“家姐写了家书给我,她已经离开北境,在来长安的路上了,所以长安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想着你也难得来,我们多聊一会儿。” 因为他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莫云溪以为是今日北境大捷之后,云妍上书自请回长安换回云睿去北境的事,云妍虽为女子,但在北境军中的威望如今不输先镇北侯的,对于朝廷而言自然是笔更划算的买卖,莫云溪的父亲在朝堂上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但云睿其实也是话里有话,他也有很多事瞒着莫云溪。 莫云溪看着面前的好友“你到了北境之后也许初时会不适应,不过——” 云睿难得打断他说话:“莫兄不必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不会回北境。” 莫云溪一怔,对于他来说最好的结局便是前往北境,军营里面的人只会对他真心相待,像长安这般龙潭虎穴能离开的话自然最好。 莫云溪看着面前的人道:“你说什么傻话,就算你不想回,小镇北侯也已经向陛下上书,大约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云妍的意思,是哪怕用自己也一定要换回他这个弟弟。 云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家姐很希望我回去,但她也阻止不了我,刚才在你过来之前,我已经喝下了毒药,大约还可以再撑一炷香的时间。” 云睿和他们不一样,从小到大,莫云溪从来没有见过他开玩笑: “你说什么?” 云睿却镇定地道:“你没有听错,我喝了毒药,就要死了。” 莫云溪上前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腕,摸了他的脉相,莫云溪脸色一白,他的气息微弱,毒已经快要漫到五脏六腑,他竟然真的喝下了毒药。 莫云溪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道:“宫中的御医肯定有办法救你,你现在就跟我走。” 云睿也用力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他们治不了的,这是北境的毒,从来没有去过北境的人根本就不会见过这些毒药,而且莫兄,他们如果真的有方法的话,这些年来早就将我治好了。” 他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 莫云溪这才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他熟悉的好朋友: “所以你身体也不好,是一直在给自己下毒?” 莫云溪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清楚面前的人了。 云睿点了点头道:“对,这些年来我给自己下毒,一是为了让你们放下戒心,二也是为了让长姐能够安心的将我放在长安,其三便是因为我自从来到长安的那一刻就不曾想过活着回去。” 莫云溪一甩自己的衣袍,似乎有些有些恨面前的人不争气: “你这是何苦呢?你也知道,就算是云妍来也不过是同你一样被软禁在此,她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也能活下去,对于你们云家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也是他莫云溪在大梁朝堂之上,能够为他的这个好朋友所争取的最好的办法。 云睿看着面前的人,他知道此时此刻莫云溪是真心为他好,莫云溪从前接近他也许别有目的,但比起整个长安城里的人,莫云溪是唯一真心为他着想过的人,云睿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对于我们云家来说这的确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对于北境来说,不是对于大梁来说就更不是,我的长姐因为我和云家这么多年来在北境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是大梁见过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一个女将军,她从前经历的事,比你我今日在长安的处境都更有难。” 云睿沉默了一会儿又看着面前的人道: “这是我最好的结局了,我死在长安又是中毒而死,长姐必定疑心,往后她不会再和从前一样,带领北境效忠大梁了。” 至于她想要效忠谁,不管是洛阳王次子明王萧策还是其他人,或者是在北境自立为王,云睿都会支持他长姐将来的决定。 一直以来就是因为他在长安当人质,所以云妍才会在境束手束脚,甚至要用自己来换回他,眼下大梁四分五裂,北境将要被匈奴吞并的时候都不曾予以援军,朝廷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了他们,这些不是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就能换回来的,人的心不是一天寒的,就像屋檐下的雪并非一日能落下的,这些云睿心里都清楚。 他长姐的想法他心里也明白,云妍是因为他这么多年被困在长安,心里有愧疚,等换回他去北境之后,云妍就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要么是他死,要么是他长姐死,他宁愿死的那个人是他。 莫云溪看着面前的故友,知道他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是这样的话,云睿隐瞒了他这么久,今夜也不会告诉他这些:“我知道了。” 云睿看着就站在他面前的好友道:“我安排在长安的探子,曾经告诉我,你和匈奴千战单于之间有联系,但这次你还是帮了我姐,没有因为一己之私,而将从我这里获知的北境军情传出去,一直以来还没能跟你亲口道一声谢谢。” 可是有的事情他今夜不说往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莫云溪一怔,就连他私底下与千战身边的人有往来,这般隐秘的事情云睿也知道,那个他们都以为最没有用,最是纨绔的小镇北侯次子,其实藏起了自己身上的锋芒,他什么都知道,并且在暗中一一部署了这么多年,这一刻让莫云溪都意外。 莫云溪的确想过将军情告诉给千战,这样她和萧策联手就会两败俱伤,但到了最后一刻,他还是不忍心。 云睿抬手,手上是那一年,他来长安的时候他长姐给他的玉佩,这块玉佩与云妍一直带着的玉佩可以合成一块。 “这个东西送给你,这东西你大抵也见过,我手里是阴阳玉佩中的阳玉,阴阳玉佩是我父侯号令北境二十万大军的兵符,如今我长姐在这块玉佩也就没用了,不过他可以保护你,将来北境和大梁上下的士兵见到你,不得伤你。” 他把这个东西给莫云溪,就是等于给了他一道将来的免死金牌,将来大梁若是没有了,他至少还可以活下来。 眼看着面前的人,根本不愿意收他的玉佩,云睿又看着莫云溪真诚地道: “你就拿着吧,这是我作为朋友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也是因为你,我在长安这么多年以来的生活才有意思,如果下辈子还有机会的话,我们之间再做真正的朋友与知己也不迟,如果那时莫兄你还愿意的话。” 他当然是愿意的,只是他看着面前的云睿没有开口。 侍卫去温的酒就要回来了,但莫云溪知道,他应该等不到他给他带的梅花酒了。 云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长安的夜空,其实长安的雪景很美,只是比不上他记忆里的北境,可惜他回不去了。 满院寂静无声。 侍卫回来的时候,也发现了云睿已死,慌乱之中将托盘上的梅花酒打翻在地,莫云溪就愣愣地站在原地,纷纷扬扬的落雪落在他的身上。 * 北境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原本要南下的萧策在这里一再耽搁,李寒宁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云妍原本准备南下却听说了云睿中毒死在长安的事,云妍当着北境的兵马大哭了一场,顺理成章地宣布以后北境就是北境,不再效忠大梁。 虽然有的事情巧是巧了一些,不过云睿是中毒死的,大梁本来就亏欠北境,在这件事上更是百口莫辩。 对于萧策来说,他根本不关心这些,他在北境和匈奴的对战里,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眼下他们就要南下,李寒宁正与萧策一起在临走之前准备与程安道别。 在他们去往长安之前,还有很长一段路,他们这次南下也许之后很难再回北境了,李寒宁心里也明白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程安的墓碑。 被召回洛阳 乌云低沉,面前的墓碑林立,最中间的墓碑上用刀剑刻着程安二字,一旁都是营中其他将士的墓碑,更有甚者,还是没有名字的石碑,身后的士兵远远站在外围,萧策和李寒宁两个人走了过去祭拜。 “老程,我们就要走了,也许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但我会差人告诉你。” 萧策今日在他的墓碑之前给程安带了他最喜欢喝的酒。 “你放心,匈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千战也已经在昨日的刑场上斩首了,剩下的匈奴部落溃不成军,而且这里还有云妍的北境军镇守。” 萧策将酒壶里的酒洒在了墓碑之前: “是我对不起你,在我们一起从小长大的那群人里面,明明你是最怕冷的,却偏偏只把你留在了北境,不过你放心,等我们打下长安,我一定接你和兄弟们回家,我萧策今日在此立誓,那一天不会让你们等太久。” 如果没有那封贴身藏着的遗书,萧策大抵永远不会知道程安身上的伤一直未痊愈,只是因为萧策接二连三的涉险,让他隐瞒了自己身上的伤势,也要跟在他身边,李寒宁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 李寒宁眼看着跪在墓碑前的萧策,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殿下,小镇北侯他们还在等你。” 萧策还记得自己来北境,云妍一个人站在城楼的阁楼上迎他,走时也一样,只是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像是过去了真的很久一般。 云妍给了他一道兵符,可以调动她的北境守军,只是眼下外患虽平,但匈奴部落仍然存在在草原上,萧策其实也调不了多少兵马,但只要这些人不效忠大梁就好,这也是他们最初北上增援的目的。 云妍一揖相送,单独对着萧策,神色认真地道:“二公子放心,等王师南下平定长安之时,我北境必然拥立明王殿下。” 萧策闻言却立刻纠正道:“你若要效忠也该拥护的不是我,而是我父皇。” 云妍自然是个聪明人,过去周旋在朝廷和其他叛军之间也算得上是八面玲珑,她自然不会轻易说错话,除非是为了其他的目的。小镇北侯云妍如今亲手斩首了她最爱的人,又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再也没有任何牵挂能困得住她,云妍往后自然可以随心而为,反正今日在这城墙之上,不是她的人就是萧策的人,他们在这里说话根本就不会传出去,她看着面前的人,就算传出去了,她云妍也敢一人做事一人当: “从此以后,我就是北境,我想要拥护的是我面前这位,肯在危难之时对北境伸出援手的盟友,并非远在天边的人,除了你,萧家任何一个人来我北境,我都不会欢迎。” 萧策当然也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但是云妍代表北境的这份心意,他现在还不能做出对等的回应,此次南下,他也只是洛阳城的明王,而他们洛阳城除了他父皇洛阳王以外,还有另外一位太子殿下。 “我明白了,无论如何,多谢镇北侯今日相送。” 云妍轻轻点了点头:“明王殿下慢走,我在这里也祝你们此行一路顺利。” * 洛阳这边,天蒙云陇之际,北境的捷报划破了洛阳初晓的平静,边陲鼓声骤降,北境大捷,洛阳军凯旋的消息几乎传遍了中原各城,洛阳城守军自立了“萧”字旗,代替尚且不能回到洛阳的萧策,在洛阳主道上周游了一圈,庆贺鼓声应贺而生,“萧”字旗在风中迎风而舞,飒飒作响,旗子隐在天光之下,却比之洛阳城边的天光更加耀眼。 不过眼下的洛阳客栈二楼,站着一位华服公子眼看着那旗子游街过去,这是洛阳城以来头一次万人空巷,萧策虽然还没有回来,不过他的名声早已再一次传回了洛阳。 “看来太子殿下如果再不出手的话,那个萧字旗上的萧字,恐怕就要专门指的是他萧策了。” 萧晟转过身去瞪了身后的谋臣一眼:“你胡说什么!这洛阳城里的萧字自然只能是我父皇的姓。” 那谋臣颇为识趣,他知道萧策也是萧晟的心病,每每提到这个人名字的时候,就算萧晟表现的滴水不漏,但话里话外的怒意是藏不住的,他分明就很嫉妒他年少成名的弟弟。 萧晟目光远远的落在已经走了一条街的萧字旗上: “你要明白一点,不管是他还是我,支援北境打赢了对战匈奴人的这场仗,这都是洛阳城的功绩,将来那些百姓眼里都只会记得我洛阳的名字。” 谋臣并不反驳,只是对着面前的人恭顺地一揖道:“是。” 萧晟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跟着深了一深: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是该给我那个弟弟一个警示了,让他知道虽然他出门在外征战,那是洛阳城的太子从来都是我。” 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就算是他那弟弟出身在皇家也一样。 谋臣闻言似乎心里已经有了对付萧策的主意,上前一步凑到离萧晟很近的地方,压低了声音道:“臣有一计,明王殿下现在已经在南下的路上,陛下还要仰仗他打下长安,不过我们虽然暂时动不得明王殿下,可眼下程安将军死在北境,但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位将军,我听说就是那位李寒宁将军力战匈奴单于,是这一战最重要的功臣之一,如果对她下手的话,想必也能搓一搓明王的锐气。” 又是李寒宁。 萧晟忽然想起来,这些时日自己总能听到她的名字,看来他那弟弟应该也很在乎她。 萧晟这样还是很放心面前的谋臣,他贵为洛阳太子,有些事情不用脏了他自己的事,总会有人替他去完成,萧晟只是摆了摆手道: “你放心去安吧。” 既然在他弟弟眼里最重要的,他试着毁一毁,不知道他弟弟将来脸上又是何表情。 李寒宁这边正在和往常一样巡查兵营,走到路上的时候忽然被冯哲叫住。 “李将军,洛阳城那边的人传来圣旨让你过去听命。” 李寒宁一怔,她明明看到萧策之前已经过去了: “方才明王殿下已经过去了。” 面前的冯哲却道: “殿下自然已经过去,不过他们也叫你了,过去看看吧,毕竟是洛阳城那边的人,也许是封赏之类的。” 既然点了名字,李寒宁便不得不去,再不去也是为难特意来传信的,李寒宁于是应道: “好,我这便过去。” 李寒宁掀开营帐的厚厚的帘子,走了进来,使臣看了一眼刚走进来的李寒宁,她是这军营里唯一的女子,自然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 “这位想来便是李将军了,李将军听命。” 李寒宁看到了他手里明晃晃的圣旨,跪了下来应道:“是。” “宣陛下圣旨,北境大捷,朕听闻明王所率洛阳军在外征战所向披靡,在北境助小镇北侯一举攻克匈奴主力,朕龙心大悦,听闻明王麾下李寒宁将军,在这一战中更生擒匈奴单于,战功显赫,命李寒宁自接到圣旨的一刻起,速回洛阳,接受封赏,钦此。” 李寒宁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策,萧策还是让她去接了圣旨,既然是洛阳王的命令,自然不能不接,李寒宁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捧过圣旨。 “多谢陛下赏赐。” “李将军既然已经接旨,我在洛阳城内还有要事,陛下挂念将军之前在北境的时候身上还有伤,特意命人带了马车护送将军回洛阳,如果李将军这边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明日一早可随我一同返回洛阳。” 明日一早,竟然要回去地这般快,她原本还打算陪萧策冯哲他们一起先回天险城的。 但是圣旨要求,李寒宁也只能应了下来:“好。” 那使臣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萧策今夜自然给他安排了别的住处,眼看着他们走,帐篷里只剩下了萧策和他那几个信得过的将军,帐篷门口那厚重的帘子放下来之后,里面的众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冯哲也意识到了不对:“怎么可能单招李将军一个人回去,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依二殿下看,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萧策摇了摇头道:“圣旨我都看过了,是父王近卫所写,上面有玉玺的印,而且这次派过来宣旨的使臣身上也的确有金令。” 这些都是可以信得过的,但是这道突如其来的命令却的确有些古怪。 一旁的宁玉若有所思地道:“这道圣旨奇怪就奇怪在所有的将军之中,只召回去了有伤在身的李将军,竟然连明王也只是一笔带过,陛下没有召明王殿下回去,却反而召了李将军回去,怕不是洛阳城里面有什么人故意算计。” 李寒宁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眼下萧策得去和陆长风会和,原本计划就是再过半个月等气候好一些就东进,李寒宁也不想让萧策担心,更何况洛阳毕竟也是萧策从小长大的地方,而且李寒宁再不济如今也是在洛阳城出了名的,她毕竟也是洛阳城的将军,他们在洛阳不管遇上什么,总不会真的有生命危险,她一个人回去应当也应付的来。 但萧策不一样,如今的萧策打赢了匈奴,算得上是功高震主,正该乘胜追击的时候,何况洛阳城里还有一位盼着他不好的萧晟太子,为了以防万一,萧策绝不能回去。 李寒宁看了一眼宁玉道:“军师和殿下放心,只是洛阳王体恤回去洛阳领个封赏而已,你们先去天险城,等到开春的时候东进再要打仗时,我身上的伤想来也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我那时再从洛阳出发去天险城追上你们也不迟。” 宁玉神色犹豫了片刻,从前李寒宁是李昭手下,所以宁玉一直对她心有防备,可是自从北境回来之后,她摆明了是真心效忠明王,宁玉自然也在真心为她着想。 “可是——” 李寒宁一揖道:“军师放心,我跟随着使臣一路回去,路上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从前那么多危险都经历过来了,如今只是回一趟洛阳,又不是回什么龙潭虎穴,她自己尚且有把握,他们又何必这么担心。 太子妃生辰宴 萧策对于这件事也下意识的心下不安,但看李寒宁执意要去,便也没有多做阻拦,他一向尊重她想做的事,不过为了她好,他做了别的打算,等她回到洛阳的时候就知道。 眼下当着营帐里其他将军的面,萧策也只是看着面前的李寒宁简单道:“路上小心,洛阳那边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逞强,记得给我传书。” 如果她在洛阳解决不了的事就交给他处理,他几乎也猜到了,如果她在洛阳真的遇到什么麻烦的话,那麻烦应该就来自他的哥哥,在洛阳也只会有萧晟和他过不去,而李寒宁毕竟是他麾下的将军。 李寒宁微微颔首,虽然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打算给萧策添麻烦,毕竟他们要去的是天险城,陆长风前几日还在信中抱怨那里有许多麻烦在等着他们。 看着周围的气氛尴尬,冯哲也在一旁宽慰李寒宁道: “你放心东营将军的位置一直会给你留着呢,除了你别人也不适合,除了你以外,别人的话,那些人也不听。” 李寒宁闻言想起了自己带着的那些东营士兵,难得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军营了,李寒宁今夜倒是看着平静,就像是在这个军营之中度过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萧策这边已经暗中将军营里的一切都打点好了,甚至将自己的贴身玉佩也给了李寒宁,有了这块玉佩就可以调动他在洛阳的几百暗卫,万一洛阳那边真有些什么事,那些人也能帮上忙。 第二天早上天刚一蒙蒙亮的时候,李寒宁便准备上马车,不知道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太忙,还是因为太放心她,今天早上送行的时候,李寒宁等了一会儿,萧策还是没有来送他。 使臣看她坐上马车,还是没有放下车帘,想是知道她在等谁,索性便了当地问道: “李将军可是在等人?” 要是真的在等谁的话,使臣这边自然也不着急。 李寒宁听到这里话了,如果他要出现的话,早就在这儿了,也许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忙,他应该是不会来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古往今来就没有多少主子送下属离开的先例,他们之间原本就是主子和臣子,李寒宁想到这里还是放下了车帘: “他不会来了,走罢。” 大抵是她多想了,但在送行的那些人里没有看到萧策,她倒的确是心里有些没来由地失落,也许是因为身上有伤,所以人也变得矫情了一些,心里想着也许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车轮滚滚向前方的道路使过去,逐渐出了军营,使臣骑着马走在马车最前面,他们这一路上从南边回洛阳,花了整整两日的时间,期间也住了一次客栈,全都相安无事。 等到了洛阳,李寒宁先回了一趟明王府次日才去拜会了洛阳王,领的封赏也都放在了萧策的府上,这些封赏虽然多一个接一个箱子,可是他并不需要这么多的金银财宝,也没有地方用,索性便放在了萧策的府上,之后便专心在府上养病。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了两天,直到府上的大总管忽然给他介绍了一个侍卫,那侍卫比他高很多,身形看上去也瘦削得很,脸上戴着半截银色的面具。 李寒宁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大总管,大总管连忙跟她解释道: “这是明王殿下留在洛阳的暗卫首领,受明王殿下的命令跟在李将军身边,你可以叫他无昭。” 她喜欢一个人清静自在,不喜欢跟旁人相处,也不习惯认识生人,冷不丁来了一个贴身侍卫,心里多少有些排斥,倒不是排斥他这个人,只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也觉得更加方便。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府内总管道: “其实不用麻烦的,我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不用特意有人看着,她这几日回到洛阳来,也没有遇上什么危险,而且自己身上的伤也让洛阳城里的大夫看过了,伤口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她从前也受过更重的伤,在北境的那些伤对于她而言,如今也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大总管看了一眼影卫又看了一眼李寒宁,连忙把这事又给圆了回来: “李将军,您可不要嫌麻烦,洛阳城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是王爷的一片心意,再者说你让他留在身边,明王殿下那边才能安心,不然把将军一个人留在洛阳,他不会放心的。” 李寒宁犹豫了片刻,面前这个人也不过是听命于远在天边的萧策,自己又何必再给这个老人家添麻烦,也许再有几日,她就可以离开洛阳去天险城了。 李寒宁也没再多推辞,只得道:“那就留下吧。” 末了李寒宁又看了一下一旁站着的,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半截银色面具的影卫: “那我往后这几日就有劳你了。” 她这里也没有什么事做,应该也不会麻烦他太多。 大总管又看着李寒宁道:“知道将军向来喜欢清静,无昭是有位置中武功最高的了,而且曾经因为小时候的一场大病,毁掉了容貌与声音,他不会说话 ,平常也就不会打扰到将军。” 李寒宁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他从刚才开始一直不说话的原因。 管家目光又落在一旁的影卫身上:“将军需要什么的话叫他就是了,他虽然不会说话,不过听力却很好。” 李寒宁点了点头,管家又递上来一封请柬,李寒宁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太子府的。 “将军,这是今天早上太子府差人送过来的请柬,邀请了明王府的家眷和李将军你,殿下尚未成亲又没有在洛阳,自然就没有家眷,所以那边应该想要邀请的人是您。” 邀请的理由是太子妃生辰宴。 虽然不认识这个太子妃,她今日还上了早朝,只怕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去,该来的总是要来,虽然她最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 “前几日陛下赏赐了几箱金银珠宝,辛苦你在里面挑一些贵重的,明日我赴宴时一同带过去。” 总管点了点头,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不过有些事情清楚的很,李寒宁在府里时自然也听她的吩咐: “是。” 李寒宁收起来了奏折,虽然是一场明摆着的鸿门宴,不过毕竟宴会上宾客众多,他们应该也不至于在自己的地方犯险,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想念从前在军营中的日子了,至少不用防着自己射来的暗箭。 等到了晚上,李寒宁已经脱了外衣,只留着一层身上贴身的薄薄的里衣,正要躺在床榻上睡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开了一门透过虚掩着的门缝往外看了一眼,果然见白日里的那个暗卫还守在外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和自己从前一样。 都是当过暗卫的人,李寒宁也更能感同身受,其实晚上这明王府里很安全,他倒不用那么辛苦。 李寒宁推开了门,侧身过去看了他一眼,打了声招呼: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如果她没有发现的话,这人怕不是要在外面站上一夜? 影卫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朝着她在的方向看了过来,见她身上穿的衣服,不似平常那般,又不自然地立刻别过了头。 李寒宁又想起来他不能说话于是又道:“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明日你还会同我一同去参加宴会,今晚好好休息吧,你现在是我的暗卫,就要听我的命令。” 那暗卫转身过来对着她一揖,然后离开了门口,李寒宁这才放下心来,又重新将门关好。 次日晚上,今夜因为是太子府太子妃过生辰地日子,洛阳甚至取消了今天的宵禁,不过太子府门口的那几条街都有洛阳的禁卫军封着。 太子府这块黑色鎏金的匾额旁边挂着两个巨大的红灯笼,大门敞开着,里面也可看到灯笼一片,烛火通明,正厅过后的院子里大都摆放着这次宾客带过来的贺礼,往来的宾客甚多,许多都是她白天上朝的时候见过的,果然是太子府,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李寒宁带着贺礼和暗卫来了太子府,贺礼已经放到了门口,会专门有人负责抬进去,但面前的侍卫却伸手拦住了他,侍卫看着她腰间的佩剑道: “李将军按照规矩,今夜进太子府不能携带兵器,还请将军不要为难我们。” 李寒宁自己也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剑,今夜这里往来的都是朝廷里面有头有脸的大臣,注意防范这些也是理所应当,就像是他们白日早朝的时候不能携带兵器一样,既然如此,又何妨暂时卸下兵器。 李寒宁解下佩剑递了过去。 那侍卫对着她连忙道:“将军放心,将军的佩剑我们一定谨慎保管,等宴会结束将军回去时路过门口,我等自会奉上。” 李寒宁点了点头,和身后的暗卫一起进了府。 下毒 洛阳朝堂上的官员如今都是一身便装,除了那些人以外其实在这其中往来也有女眷,正在不知道和谁说话的太子妃,远远地看着李寒宁走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亮了一亮,走得近了才开口打了声招呼: “这位想必就是名单上的李将军了,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原本有些吵闹的人来人往的外院,此刻忽然安静下来,众人隐约的看过太子妃和李寒宁这边。 太子妃摆了摆手,院子里面拿东西的这些人又各自干各自的事情来。 “宴席就要开始了,我特意给李将军留了座位,李将军随我一起过去吧。” 李寒宁和身后的侍卫就跟在她身后,走到最前面的桌子上入了座。 看着眼前热闹的样子,她心里自然不大适应,虽然之前都在军营里面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不过她认得近日来的这几位官员,都是朝廷的正三品以上,按照宴会的座次,她本来不应该坐在这么靠前的位置。 李寒宁这边刚坐下,身后的侍卫就递过来一张纸条,她打开一看:“我离开片刻,去去便来。” 李寒宁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之前听管家说过他不会开口说话,可是他这身上也没有带笔的样子,这张纸条竟然是今天出门之前就已经写好的。 李寒宁只好压低了声音对着他道:“记得这里是太子府。” 不管他是想做什么,只是离开宴会可别做出格的事。 侍卫点了点头,自然也是想让她放心。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他可是萧策,虽然偷偷回了洛阳,又用这个身份出现在李寒宁的身边,但他心里一直都很有数。 萧策趁着前面人多,太子和他的太子妃有些应对不暇的时候转身便趁他们不注意溜进了太子府的中院,其实这座洛阳城里一贯的住宅风气便是这样,像城里气派一点的宅邸大都前院迎客,中院为厨房,后院住人,这太子府也不例外。 只可惜萧策今天身上穿得白色的实在不大方便行走,轻功出众才勉为其难能隐匿行踪,眼下终于找到四下无人的机会,他在这里放了用与外界联系信息的鸽子,见鸽子扑腾着翅膀的飞远了才放下心来。 他刚准备从房檐上下来,结果迎面不远处就走来两个丫鬟打扮的女眷,萧策只好暂时在房檐上躲避片刻。 “我们太子府可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是啊,咱们的太子妃大人和太子恩爱的很,我看今天来参加宴会的可都是咱们洛阳城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自然是太子都亲自去书信去请了,谁还能不给太子殿下这个面子不成?” 一旁不知道是谁的丫鬟冷哼了一声:“我看明王府就没有人来,单是送了个贺礼,放在门口人就走了。” 另外一个丫鬟一忙让她小点声: “你小声点议论这些,你有几条命,仔细让别人都听到了。” “怕什么人都到前面去照顾客人了,这附近又没有人,除了你以外谁会听见呢,明王那边的人请了多少个就来了李寒宁将军一个人,她又不算是朝廷官员,太子妃殿下还是给了他们上座。” 萧策为了等他们两个离开,不得不听完这些悄悄话,然而这两个人好不容易走过去了,又不知道是哪里来了两个会武功的侍卫。 这两个是不是跟那两个丫鬟不一样,他们身上有武功,而且听着脚步声内力深厚。 太子府的这一瓦檐上全部都是新瓦,昨夜洛阳城又下了一场大雨,轻功需要借力,但面对这种瓦片,不管是再小的力,基本上也能留下些声响来,为了不被那两个高手发现,萧策也只能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等那两个人走。 “你们在这做什么还不去前院帮忙?” 其中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不耐烦的对着前面那两个丫鬟说道。 被呵斥的丫鬟慌忙解释道:“我们来这里是来取太子妃的参汤,已经取好了。” “取好了还不赶紧走?”是为皱起眉头看了她一眼。 丫鬟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我们这就走。” 两个丫鬟加快了脚步,朝着前院的方向离开了,后来的两个侍卫站在厨房门口。 “你进去吧,动作快一点,别留下什么痕迹来。” 一个侍卫打量了一眼四周,看没人在这里执勤,转身就进了厨房,另外一个是为移动不动的站在门口替他望风。 萧策立刻便明白这两个人有武功,在这里又鬼鬼祟祟的样子,一准是不打算做好事。 不一会儿先前进去伙房的侍卫就已经出来了,两个人四下看了一看又确认没人看到他们刚进伙房后,便朝着前院的方向走了,方才萧策,明明看到先前那个进去的侍卫,似乎把一个用过的药包藏在自己的袖子里。 难道是下毒?他们要毒谁? 下面已经没人守着了,萧策脚下轻功一点落到了地上,推开门走了进去,厨房里面是准备等一会人端给前院宴会上的客人的饭菜和酒水,那药包不小既然是用药包装的应该就是粉末状,饭菜已经成形无法再调,若是动饭菜搅拌一下很容易被发现,那就是在酒水里下了药。 可这里大大小小的酒杯和茶杯不少,里面也都装着酒水和茶水,他们是把药下到了哪里。他望了一眼周围,才发现脚下似乎有一些泥土,想必是那些侍卫鞋上沾得,前院到中院这里是要走很长一段路,况且前几日洛阳里下了场雨许多泥地一直未干,他也是借着屋檐上的力过来的所以鞋上才没沾到泥土。 泥土稍微多一些的地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个紫砂壶,周围的茶杯都是空的里面干干净净,看来是把药下到这个茶壶里了。 本来之前还以为太子府不至于这么大胆,没想到他还真敢冒这个险下毒,看来他那个哥哥一定还有别的计划。 前面的客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各个这次宴会上被邀请过来参加的官员,都已经陆续入座,太子妃和太子都招待的差不多了,便回到了主座上,太子妃目光落在李寒宁身边,发现原本应该跟在她身后的侍卫不见了。 太子妃缓步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李将军方才与你一起入府的那个侍卫呢?他上哪儿去了?” 李寒宁刚想好了解释这个问题的理由,身后侍卫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近。 太子妃看了他一眼。 李寒宁又赶忙替他解释道:“我这个侍卫从前经历过一场火灾,不会说话,容貌尽毁,所以戴着面具,也没同太子妃打声招呼,还请太子妃海涵。”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这一番解释倒是让面前的太子妃有些内疚了,连忙道: “原来是这样,不打紧,我便让太子殿下尽快开始宴会了。” 太子妃走上前去。 李寒宁重新入座,身后的侍卫悄悄地给他一张纸条。 李寒宁打开一看,怔了片刻。 “当心酒里有毒。” 她低头一看侍卫鞋子上沾着的泥便明白他大概去了哪里。 太子萧晟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之后,坐下后不久,就有一盘的侍卫和丫鬟端上来了饭菜和酒水,他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个白玉酒杯。 “今天的这宴会第一杯酒自然要敬给父皇,不过父皇近几日事情繁多,没有来此。” 他手里面的那杯酒便被放到了一旁的托盘上。 跟着便是太子妃下来给她从前认识的那几位敬了酒。 随后的脚步居然落在了李寒宁的桌子前,李寒宁只得站了起身。 “这杯酒就敬李将军,从前我还没有嫁给太子之前,常在闺中听说李将军的名讳,今日一见李将军果然特别,实在是相见恨晚,如果你将军也愿意的话,不妨我们以后做个朋友。” 萧瑟皱着眉头看着李寒宁,太子妃身后跟着那个侍女的托盘上,就是他看着那两个侍卫下毒的那一个。 正好刚才有人换了他们手中的酒壶,正好敬酒敬到了她,这么多的巧合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一切果然跟他预想的一样,他们本来就是冲着李寒宁来的。 眼看这是太子妃主动敬的酒,这杯酒看来是躲也躲不开,李寒宁想起之前侍卫递给她的那一张纸条,还是推脱了一句: “太子妃有所不知,我明日就要等下去天险城,加上我在军营之中酒量一直不是很好,还请太子妃恕罪。” 这次倒的确是不是不给她面子。 李寒宁自然明白,这一酒杯里面的毒未必是面前这个太子妃下的,是有人想借她的手,也许一石二鸟更好。 但太子妃没有走,反而是很耐心的看着她解释道: “将军放心,我也与将军一样,从来不饮酒,这一壶里面是果酒,与别的酒并不一样,将军尝一尝便明白了。” 她已经说了第二次,一旁有官员看着他们说话,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推脱一次,反而显得是她不好。 一旁站着的丫鬟托盘手里还端着酒杯与酒壶。 中毒 既然有些事情注定是躲不开的。 萧策上前一步正准备开口。 李寒宁却在这个时候还是选择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如果她真的在这场宴会里出什么事的话,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太子和太子妃也不好交代。 萧策一怔,她为何明明知道这酒有问题还喝下去了。 就在里面宴会最吵杂的时候,门口的史侍从朗声道:“昭月公主到——” 满堂都随着这一声安静下来。 坐在主座上的萧晟听到这个名字也不由侧目,他这个妹妹是什么时候回到洛阳的? 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洛阳城只有这么一位公主,又是因为国事远嫁,北境战事已了,她往后大地常驻洛阳,自然少不了照面。 昭月这次不仅人来了,还带了十几个箱子的贺礼,如今对于她来说,这样的身外之物她要多少有多少,自然不会吝啬。 昭月走过的地方,臣子虽然今天没有穿官服,但都知道她是谁,都一一行了礼。 “臣等参见公主殿下。” 昭月威风凛凛地走了过来:“免礼。” 昭月朝着太子妃和李寒宁说话的地方走了过来,太子妃也同她打了声招呼, 昭月也很给面子地行了礼:“恭贺嫂子生辰,我准备了一些薄礼,还希望嫂子不要嫌弃,” 太子妃四下看了一眼,原本不知道她回到洛阳,也就没有请她,里自然也就没有她的位置,但太子妃自然心里也清楚,以昭月的身份,自己总不可能怠慢。 昭月善解人意地道:“嫂子不用准备些什么,我刚回洛阳,一会儿还要去宫中拜会母后,没法久待,进来也只是打声招呼,毕竟我离开洛阳的时候你和大哥还没有成亲。” 太子也下了主座,朝着他们说话的方向走了过来,昭月自然而然的也同他打了声招呼,意味深长地道: “大哥,好久不见啊,你这太子府邸可比我走的时候要富丽堂皇不少。” 当年就是太子一脉的大臣提议让她嫁去北境,这两年来她也一直不曾忘了这件事,但毕竟不是从前盛气凌人的昭月,如今也能心平气和地来这里恭贺别人的生辰。 萧晟看着她道:“好久不见,只是你还是从前那副样子。”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昭月只觉得萧晟的话里满都是讽刺。 昭月闻言倒是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两年了,早就已经时过境迁了,有的时候我照镜子,都想不起我从前长什么样子了,难为大哥还觉得我和从前一模一样。” 太子妃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连忙出来打了圆场: “公主既然远道而来,不如喝杯薄酒再进宫——” 昭月毫不给面子地打断了她道:“谢谢嫂子的一片心意,不过不必了,我不喝酒,对了,宫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召见李将军,人我这会儿就带走了,嫂子不介意吧?” 太子妃面上很快露出了迟疑之色,看上去倒是真的有几分为难: “这——” 昭月看着她的样子,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嫂子这里还有事?” 这次反而是萧晟接话道:“没事,既然是父皇母后要召见李将军,人自然可以让四妹带走。” 李寒宁和身后侍卫打扮的萧策跟在昭月身后出了府。 昭月慢了一步,对着一旁的李寒宁压低了声音道:“刚才你喝的酒有问题,那车里面有信得过的御医,你放心让他诊治。” “多谢。” 今日如果不是昭月来,恐怕她来难以脱身。 昭月只是看了她一眼:“不用谢我,你是我二哥麾下的人,我之所以来也是在帮我二哥,也不是完全为了帮你。” 她一拂袖,对着一旁的下人说道:“速回明王府,路上谁敢拦马车杀无赦。” 周围的人齐齐地对着她跪了下来道:“是。” 李寒宁自然清楚昭月是来救他的,能够知道这里具体消息的也不过几个人,李寒宁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卫,他在宴会之前离开她身边有小半个时辰,大约就是那个时候出去通风报信的。李寒宁心下了然。 坐上了马车,御医立刻给李寒宁把了脉。 昭月有两辆马车,自己上另外一辆马车,另一辆就让给了李寒宁和她身后的那个侍卫。 李寒宁现在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她扯了扯衣领,似乎觉得自己的体温又些高了,亦或者是这马车里面不透风有些热。 御医皱起眉头,他似乎已经知道这是什么药了。 可是眼下除了病人以外,马车上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侍卫,他也不好开口。 “将军要不先停一下马车?” 李寒宁看了一眼一旁的侍卫,立刻明白大夫是什么意思。 “这是明王殿下的暗卫,不用避讳。” 御医欲言又止,她的脉象不像是中毒,他读过的晦涩难懂的医书是不少,可是服下后能让人这么快便身体发热的症状他确实只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但最后还是告诉了她: “将军所中的不是毒药,是烈性的chun药。” 李寒宁的体温越来越高,红晕顺着她的衣领里的脖颈爬到了他的侧脸上,额头上也跟着渗出了缜密的汗,鬓角因为她出的这汗贴在了脸侧。 李寒宁面色有些难看,却强撑着道:“我知道了,那就有劳大夫替我保守秘密。” 御医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将军放心。” 李寒宁看了一眼御医,似乎觉得自己看他的视线有些变得模糊,耳边的声音也跟着不是那么清晰了。 马车终于到了明王府。 昭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御医:“你诊治地怎么样了?可知他们下的是什么毒?” 御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寒宁道:“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将军按照我开的方子休息一日便好。” 她找来的御医她自然是信得过的,昭月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你在洛阳这段时间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差人来公主府找我,我都是在的,我受皇兄嘱托,不必与我客气。” 李寒宁一揖道:“多谢公主殿下,今晚实在是麻烦你了。” 待到人都走了以后,萧策跟在李寒宁身后进了院门。 李寒宁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守在院门外的侍卫: “你们都退下吧,今夜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这个院子里。” “是。” 听着人陆续走远的脚步声,李寒宁刚要迈入房间,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忽然一软要倒在地上。 好在身后的侍卫反应更快一步,上前揽住了他。 李寒宁感觉到身体上的触碰,不禁皱起眉头:“我不是说了,所有人都退下,不得——” 萧策随即接话道:“你方才说不得踏入院子,我听到了。” 李寒宁一怔。 他不是不会说话的吗? 为何声音听起来这么熟悉? 李寒宁回头看了他一眼,萧策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寒宁,是我。” 李寒宁这才反应过来,昭月为什么会来太子妃的宴会,原来这个不会说话的侍卫就是萧策,他竟然先一步偷偷回到了洛阳。 萧策沉声解释道:“抱歉,原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但我奉召去天险城,如果没有父皇的命令不能回到洛阳,所以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但因为担心她一个人回来,所以想了这个办法,但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昭月今晚上还是来迟了一步。 萧策看着她这副难受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如果萧晟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要伤害他身边人。 萧策将李寒宁抱进了屋内,软塌上的人已经看不出来还剩下几分理智。 萧策看着她这副难受的样子犹豫道:“我——” 萧策原本也想做正人君子,不趁人之危,但面前本来就是他最喜欢的人。 但理智还是战胜了这一刻的萧策,萧策别过脸去没有软塌看已经有些衣衫不整的人: “我去给你打些凉水来。” 不知何时已经有些清醒的李寒宁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将他拉得更近。 他本来想走的,是李寒宁拉住了他,唇齿之间如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萧策看着身下的人,火似乎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近在咫尺的萧策俯下身去,已经看不出来了她眼底还要几分清醒的意思,药效似乎已经完全上来了。 偏偏她这个时候还要再逞强一句:“我知道。” 李寒宁拉着他的衣领,凑了上来,将人拉的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就像是得到了许可一般,萧策很快低头吻了一下身下的人,两个身体在交织在一起的人互相拉扯着对方的衣服,两个人地衣服连同腰带很快就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床一地。 床前的铜镜隔着那层床纱彻夜地照着两个人在床上旖旎的举动。如今这房间细细听来都是两个人暧昧的喘息声,偶尔李寒宁也会疼的皱起眉头,忍不住地发出闷哼的声音。那个时候身上的萧策都会尽力轻上一些。两个人折腾了一夜直到天微微亮才睡去。 回家 天刚微微亮,阳光尚未落入明王府邸院中,李寒宁便习惯性地自梦中醒来睁开了眼睛,李寒宁自从离开长安的李府之后就一向起的早,习惯练剑小半个时辰,再看会儿随着军营带着的兵书,今日算起来已经比她从前要晚起一些。 而她要比寻常起的晚的原因自然是—— 李寒宁一睁开眼,屏风上还搭着她昨晚赴宴时穿的那一身衣服,李寒宁很快穿好衣服然后起了身。 刚下了软塌,便发现了最是尴尬的地方,双腿绵软无力,甚至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 他们殿下食髓知味,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忽然晃过,李寒宁只有皱起眉头克制自己不去想。 这般荒唐,一定是因为昨晚被下在酒中的药,又或者是因为昨夜这间房间里昏暗的烛光,总之她现在确实十分后悔昨晚上萧策明明已经要走了,自己为何会不受控制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才有了后面接下来发生的事。 原本以为今天一夜过去,昨天晚上又一直昏昏沉沉,她自己也应该将这件事情忘记得差不多了,可是如今想来,就算是喝了药,她也还是把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寒宁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萧策。 就在有些犹豫和恍惚要不要打开这扇门去院子里的时候,面前的门应声而开,走进房间里的是一身侍卫衣裳的萧策。 “你醒了。” 萧策道:“今日早些时候我已差人去宫里告假了,说你身体不适,父皇那边也准你接下来这几日不用早朝。” 她在洛阳也没有职位,去不去早朝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李寒宁进退都不是,只好不着痕迹地扶着桌子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萧策顺便就坐在了她一旁的座位上,迟疑了片刻还是看着她道: “你今日感觉如何?要不要大夫再看一看。” 李寒宁闻言一慌:“不,不用了。” 萧策觉得她这个反应有些反常,但想起来昨晚上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相沉默的时候,反而是李寒宁犹豫了一会儿先一步开口问道: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你就是二殿下是吗?” 萧策不动声色地点头应道:“除了你和管家以外,再没人知道了。” 李寒宁闻言倒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关于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昭月自然是可以信得过的人,管家也是从小看着萧策长大的也是自己人,她的安危比起面前的萧策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李寒宁忽然想起了昨天宴会上太子妃亲自斟过来的酒,昨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尚且都敢拿那杯酒做文章,如果让太子知道了萧策回来的事,恐怕会有些麻烦。 萧策看着她这副担心的模样,当下便心下了然:“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你这几日好好休息,我听昭月今早说了,父皇已经准你三日之后离开洛阳南下回天险城了。” 只要离开洛阳,只要回到属于他们天险城军营的地方,就再也不用像是在这个地方一样整日里心存戒备。 萧策看着面前的李寒宁认真地道:“这次是我不好,我没有想到大哥他们会用这样的下作的手段的对付你。” 提起昨夜发生的事情,萧策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害怕的,如果他没有乔装成侍卫回到洛阳,如果不是他给昭月送信,如果身在洛阳的李寒宁真的喝下了那一杯酒,以她的性格,要是知道了后面的事—— “不过他们还是失算了。”李寒宁看着面前的萧策,那时萧晟的主意,不该萧策自责,他怎么可能想到萧晟会用这样不耻的手段,他敢下这样的药,十有八九是认为如果李寒宁真的在他的府上和谁发生了什么关系,就成了以后威胁她的一枚棋子,如果她也受人威胁留在萧策身边的话,大抵会在萧策身边留下一颗谁也意想不到的钉子。 李寒宁想起了前一天夜里,管家信誓旦旦地看着萧策告诉她: “这是明王殿下留在洛阳的暗卫首领,受明王殿下的命令跟在李将军身边,你可以叫他无昭。” 只是为何忽然叫这个名字。 李寒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着开口道:“那这几日我还是叫你无昭?” 萧策微微侧目:“你别那副表情,无昭的确是我的名字,只不过是小时候母后所起,长大了就很少再用了。” 想不到还真的是他的名字,他就不怕她唤他名字时让萧晟也听到了。 李寒宁一怔:“那你那位原来暗卫首领呢?” 萧策如实道:“这次回到洛阳来,我需要借他的身份用一用,他被我派去保护昭月了,这几日都不会回到府上了。” 这样啊。 昭月刚回到洛阳来,这段时间以来有风头过盛,派出去几个得力的人保护她,萧策这边自然也更安心一些。 接下来的这几日,李寒宁与萧策之间的相处倒是如从前一般,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原本她心里的别扭和结,似乎也渐渐淡忘了,对于李寒宁而言,倘若一直能如这样这般,也是一件好事。 从前在长安的时候,她就是李府的死侍,那个时候当死侍的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几十个人,只是如今也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再后来辗转到了淮安,那时李昭已经同温晴成亲,李寒宁再也没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这么多年来一个人早就习惯了,倘若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亲密的关系,她反而觉得不自在也不习惯,一个人久了,难免就忘记怎么和人单独相处了,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萧策,一个她这段时间以来,总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 在洛阳的日子终于到了三日后,李寒宁来时是坐着马车,离开的时候也是孤身纵马,只是这一次身旁还带着萧策。 只是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在离开城门的时候,城门楼上有两个人正远远的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其中一个便是洛阳城内的太子萧晟,身后跟着他那位谋臣许知幽。 “看来许卿的主意算是落空了。” 许知幽一揖道:“天下难道就真的甘心让她这么白白的回到天险城?” “不甘心又能如何?” 许知幽道:“常言说的好,江湖事江湖毕,他这一路上回去会路过无数的城池,无数地方,这一路上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也怪不得我们洛阳反而更方便我们行事不是吗?” 萧晟冷哼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李寒宁,非要几次三番置她于死地,不过她毕竟是萧策的人,也罢。 萧晟只是可惜那样一张脸和曼妙的身姿,那天夜里被昭月带走之后也不知道是便宜了谁。 萧晟转身过去: “你安排吧,只是这次做的干净利落一些,别再出差错了。” 这一路上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萧策还是带着银色的半截面具。 他们一路出了洛阳之后,马不停蹄的行走了半日才到了月栖城城外的客栈,这里不受城内管制,晚上也是灯火通明,为来往的行人提供便利。 李寒宁和萧策先后进了院子里,小二一边颇为实相的将他们的马拴在后院的树桩上: “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李寒宁进了客栈,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里,然后丢下一锭银子: “既打尖,也住店,两间上房。” 小二接过这锭银子,眼睛亮了一亮,不过还是神色迟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李寒宁: “姑娘无所不知,这两个人生意往来人多,我这小店早就已经住满了,只剩下了一间上房,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话——” 小二说着说着目光就落到了一旁,李寒宁身后的带着银色半截面具的萧策身上: “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话,要不——” 话还没有说完,李寒宁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月栖城离这里虽然不远,但眼下天色已晚,那边的城门口向来也已经封城了,就算到了那里,恐怕也进不去。 左右今夜方圆十里也就这一家客栈可以住人,同住一间房也没什么,更何况即使在来的路上李寒宁就觉得那些人,自从出了洛阳城以后,就隐隐约约跟着他们,原本李寒宁,在路上就想出手解决,可那些人似乎不紧不慢的跟着也不动手,李寒宁这一路只好放任着他们跟在身后。 李寒宁看着小二道:“也好。” 看着小二去忙活,李寒宁和萧策挑了一个一楼靠着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眼下虽然天色已晚,不过这客栈一楼还是零零散散的,有几桌喝酒吃肉的江湖人士,又或者是商贾模样打扮的人。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道: “倒是连累殿下跟我这一路风尘仆仆地回天险城了。” 萧策摇了摇头道:“这有什么,只是今夜我们待在这里未必安全。” 那些一直以来跟着他们跟到这里的人,脚步声音也越来越近。 李寒宁感觉到了,大概是十几个人,她上次在北境受的伤,身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算是打也只能是他们输。 刺客:这不是我们认识的李寒宁 周围的夜晚已经深了,只有这一家客栈在黑夜丛中灯火通明,门口点了两串灯笼,光亮远远比能看得到。 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十几个刺客,自然也看到了这间客栈,小二为他们栓好了马。 其中一个一进来便大喊了一声:“小二上酒。” 李寒宁微微侧目,跟了这么多天,终于打了一个照面,看来今天这里还真的是冤家路窄,一共是一个人,只有为首的这个武功内力深厚,其他的都不足为惧。只不过现在萧策也在这里,李寒宁无论如何都得保护他的安危为上。 那几个人坐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就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一样。 入座了之后便听得其中一个刺客说道: “他们要比我们快一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进了月栖城了吧。” 李寒宁和萧策正坐在一旁听着,李寒宁自然明白他们口中的那个“他们”指的就是她和萧策。 另外一个又很快接话: “那当然了,我们要刺杀的人可是个将军,怎么也不会住这种破烂的客栈。” 其中一个还似乎不放心,拉着小二问道: “你们这儿还有几间房?” 小二神色一转,他在这里见多识广,眼前这些人可不是好惹的,最好吃完饭喝完酒就赶紧走,于是连忙道: “哎哟几位,这几日我们这儿人都多的很,住店呀早就满了,几位客官要是也想住店的话,离这里不远啊有一处月栖城,那里面的客栈应该还有位置。” “少废话我们今晚不进城也不住你们这客栈。” 一个刺客揶揄了一声:“你听见没有?人家这里的店早就满了。” 可为首的那个刺客又看到一旁的小二给屏风后面,靠窗户的那个位置又端过去了一杯酒,等小二过来的时候忙,把他抓过来问道: “小二问你一件事情,在我们之前,是不是还有人来过你们这间客栈?” 小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屏风那一侧: “刚才的确是有两个人,现在就坐在屏风后面?” 李寒宁皱起了眉头,就算是通过隐隐绰绰的屏风也可以看到对面的人,分明是压低的声音,不知道小二刚才过去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仅仅是便看着那些人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萧策看着李寒宁的反应也立刻明白过来: “这里临近月栖,城主对于洛阳和朝廷的态度一直不明,不必在这里跟他们动手。” 但是如果不是现在动手,等他们发现他们在这里在走过来的时候,便会失去最好的先机。 萧策起身走了过来在李寒宁的身边坐下,俯身凑了过来,李寒宁听着萧策近在咫尺的声音对着她道: “陪我演一场戏。” 为首的刺客走过屏风来便看到了这他似乎有些不该看到的一幕。 两个衣冠不整的人纠缠在一起,身下面的那个人散开了头发遮住了面容,但这个姿势和凌乱的衣服也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 怪不得在这里放了一扇屏风,这两个人现在的举动连他这个亡命刺客看了都觉得有伤风化! 情报上说李寒宁是孤身一人出的洛阳,而且她本来就严于律己,在军营之中也是形单影只,除了被传跟明王萧策有些瓜葛之外,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这么不得体? 身上的人明明是个男人,身下的人就更不可能是李寒宁了。 刺客神色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着自己还有两个同伴要走过来,他赶忙上前拦住了两个人: “打扰两位雅兴了。” “你们两个都别过来。” 都别过来耽误别人的好事了。 眼看着最初来的那个刺客给他们拼命地使眼色,那两个人就像是立刻明白了什么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前面刺客回来的时候,才仿佛是回过神来一样走回了原位。 眼看着眼前的危机,暂时已经解开了,他们两个却还是那副作戏的样子,原封不动的待在那里。 萧策这个角度看身下的李寒宁,就好像突然回到了那天晚上,如今的李寒宁是平常很难见到的样子,她平常在军营里面都是将头发梳起来,散发与不散发简直天差地别。 他眼里的李寒宁是一个矛盾又复杂的人,明明该是一个冷血的侍卫与将军,却偏偏生的眉眼这般温柔,但是一双眼睛近近得看着便让人觉得心猿意马。 但李寒宁这边自然也不好过,从前就算在战场上,不管是遇到了再难缠的敌人,哪怕是那天晚上再回风谷对上千战单于,她都不曾有今夜这般慌乱过。 明明知道这一出只是在逢场作戏给那些刺客看,不过她现在和萧策的距离也确实是太近了一些。 也一定是因为距离太近,她很少与人这般亲近,所以才会显得往日里面没有的局促与慌乱。 不知何时起,李寒宁的耳朵红到了脖颈之间。 躺在地上的李寒宁在迟疑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轻轻试探着唤了一声:“殿下。” 李寒宁刚才喊她这一声的时候,声音里似乎透着不自觉地颤抖的意思,她之前喊过很多声殿下,李寒宁分明在各个场合不同时候都喊过他的名字,但刚才那一声却实在是喊的声是好听。 萧策看着剩下近在咫尺的人失神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些刺客已经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道:“抱歉,是我冒犯你了。” 李寒宁这才有时间,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耳朵连同侧脸似乎都有一把火烧了起来,不过现在好在有散落下来的发丝遮挡着,萧策的视线也看到了别处,应该不大容易让人看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直守在外面的小二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一只兵马这么晚上来到他这个客栈这里。 靠着门那边坐着的刺客,闻到了风声,立刻感觉到了异常:“恐怕有什么不对,月栖城的官兵怎么可能这么晚来这儿?” 他们这些人毕竟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而且来这里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杀李寒宁,并不想惹上这些官兵。 原本打算避开他们先走一步,可是已经晚了,奈何那些官兵已经团团将客栈围在其中,客栈的门也被其中一个人一脚踹开。 那些刺客按耐不住就要拔刀相向,刺客头领还是止住了他们,他们不能在这里和官兵起冲突,而且对方的人实在太多了,本就是为了钱财来追杀李寒宁,犯不着送上自己的命。 进来的人是一身白衣的公子,一旁有身穿洛阳军盔甲的官兵,手里面举着火把给他照明,先一步进来给他探路。 这个人就算是一身便装,一身风度翩翩的样子,看得出来在他们这里的地位也颇高。 那人缓缓的朝着屏风走过来,见到了屏风后面坐着的萧策和李寒宁。 白衣公子见面便打了一声招呼一揖道: “李将军。” 刺客闻言一怔,他刚才说是李将军?不知道他称呼的是哪个李将军?这附近还能有几个姓李的将就?难道他们刚才说的就是李寒宁? 一旁被控制住的刺客,实在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哎呀,从前实在是太相信李寒宁那斯的人品了,哪知道传言跟真人这么不一样?出门在外赴任的路上还将男宠带在自己的身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形龌龊之事!这他们哪里能想到啊? 李寒宁有些意外面前这个她素不相识的人,竟然一上来就知道她是谁,不过还是连忙起了身,一揖回礼。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的身份,我抬身后跟着的那些人的确是洛阳城的兵马。 白衣公子这边刚和李寒宁打了招呼,另外一面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策,摇了摇头评价道:“你这面具是真丑,昭月要是见到你这副模样,定要嘲笑于你。” 李寒宁微微侧目,如果她方才没有听错的话,面前这个人竟然称呼明王为你,看他年岁尚浅的样子,李寒宁实在不知道如今洛阳萧氏一脉中还有哪个人敢这么称呼萧策。 萧策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半截银色面具,一旁的士兵纷纷跪了下来:“参见明王殿下。” 萧策道:“都起来吧。” 一旁客栈的小二看见他们这个反应,听见他们唤其中的一个客人叫明王殿下也不免愣神了,那不就是洛阳王的那位二公子,刚刚帮镇北侯一起平定北境,剿灭了匈奴人的明王萧策么。 他今日这小殿竟然来了这么多了不得的人物。 萧策看着面前的白衣公子:“什么你呀你的,没大没小,我是你二哥,再怎么也应该叫一声皇兄。” “好的皇兄。”萧安则看着面前的萧策又看了一眼李寒宁道:“这里说话不安全,还是请皇兄与李将军一道随我回军营主帐,和长风将军他们会和吧。” 萧策听到这个名字目光倒是深了一深,陆长风也来了,说明月栖城的情况可能有变。 萧安则 洛阳军这边的军营暂时在月栖城外安营扎寨,这也许是因为刚入春的原因,周围地上都是枯木,偶然有巡逻的士兵走来走去,便会踩到吱呀的一声。 篝火最安静的地方便是他们主帅的营帐,如今萧策,萧安泽还有陆长风他们都在营帐里。 李寒宁原本以为萧策知道萧安则的事情,可等回到军营里才发现原来萧策也是才知道他弟弟的事。 等到私底下的营帐里,萧策坐在主座上,萧安则就站在一旁,瞥了他一眼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萧安则对于这个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次面的二哥,虽然言语上多有不敬的地方,不过萧策问什么,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什么,萧安则如实应道: “就在前几日,你刚私底下回洛阳的时候。” 萧策闻言又看了一眼下面站着的陆长风和宁玉,这么说来他们也是知道的,却没有告诉他这个主帅。 被他眼神扫过去的陆长风和宁玉知道没法辩解,在萧策看过来的一瞬间,有些别扭地低下了头。 萧策当即就明白了,责怪道:“好你们一个个的——”竟然敢都瞒着他。 萧安则眼看着他二哥叫动怒,连忙站了出来打了圆场: “二哥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说的,军营之中消息闭塞,消息传不到你那里也再正常不过的,何况甚至连父皇和母后都不知道你这次回洛阳的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萧策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又看着面前的人问道: “父皇和母后知道你下山的事吗?” 萧安则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道的,我前几日就已经修出一封前往洛阳。” 萧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地皱起了眉: “可是我明明听母后从前说起来过,说你师父说,在你十八岁生辰之前,不得下山,否则——” 否则不得善终。 萧安则忙打断了他说道:“二哥你忘记了么,前几日便是我虚岁的生辰。” 萧策闻言一怔,按照洛阳的习俗哪有成年男子过虚岁生辰的道理? 萧策迟疑了片刻又皱起眉头道:“你——” 萧安则又上前一步,神色认真地对着他的二哥解释道:“我知道父皇母后还有二哥你都关心我,不过二哥你放心,没有我师父的允许我又怎么会下山,而且我在山上的时候母后也经常给我写信说起你们山下的事来,二哥这几年来这般骁勇善战,带着洛阳的兵马这次都快要打到长安了,我若不在一旁亲眼看着,该是多大的遗憾,所以这次下山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他话都已经说道了这个份上,更何况他能出现在这里也的确说明他师父允许他下山了,不然就凭他和他师父的武功,他也不可能下山,萧策只是多责怪了几句,当然也舍不得这个许多年未见的亲弟弟,说起来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都还是半大点的孩子,如今萧策再见到他时已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了,说起来时间倒是过得真快。 他们正在营帐里面说话的时候,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掀开帐篷门帘走了进来:“回瑞王殿下的话,那些刺客都已经审问完了,这是供词,不知道殿下这边可要一一过目?” 瑞王走过去,不着痕迹地轻轻翻了翻供词,然后拿来给萧策递了过去,萧策也翻开供词看了一眼, 果然一切都不出所料,这些刺客从他们离开洛阳的时候,就开始跟在身后,洛阳城里面想要杀李寒宁的人屈指可数。 萧安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沉默的片刻还是道: “不过我看,但是这些供词还不足以让父皇和母后处置大哥,先把这件事情搁置吧,等到积累的证据多了,等到父皇和母后不得不处置。” 才有作用。 萧策对于这件事情上自然心如明镜,如果现在这封供词回到洛阳,萧晟那边也会再找替死鬼,对他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的事情。 李寒宁自然觉得这件事无所谓,那些刺客武功稀松平常,就算是在客栈里面真的打起来了,也是他们这边不落下风。 萧策沉声道:“那就如你所言,就这么处理吧。” 眼见着帐篷之外,天色已晚,萧策又是刚从洛阳城一路赶过来,还没有好好休息,几个将是商议完了最主要的事情,准备将接下来的事情留到明天商议,就连萧安则也行了礼,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萧策一个人坐在主案上,就着烛火的灯光看着方才他们乘上来的供词。 李寒宁站在一旁,又添了添烛火,火光摇曳之间光亮似乎更亮了一些。 萧策这才注意到原来他看了多久,李寒宁就站在一旁没有走等了他多久,他侧身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说道: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你早些休息吧。” 他们没有在军营里面的这几日,军营里面的事情都是由萧安则处理的,萧安则也是前不久刚刚回到军营里面,还不知道他二哥和这位李将军的关系,所以单独准备了住处,这次他们回来,李寒宁的营帐就在萧策这主帅营帐的旁边。 但李寒宁没有走,她看得出来萧策有心事,明明从洛阳回来之后还好好的,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萧策和心事和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三弟有关。 李寒宁眼看着面前对着供词已经失神了小半个时辰的萧策: “如果殿下心里有事睡不着的话,我看外面天色正好,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萧策闻言一怔,倒是放下了手里的纸张,也许走一走出去一趟散散心也不错。 “也好。” “见过明王殿下。” “明王。” 他们出去散心的时候,路过的巡逻士兵都一一行了礼。 军营里一切都还像是从前那样,不管他们离开多久都一样。 这一路上,李寒宁没有开口问,直到萧策自己沉沉叹了一口气: “其实一直都未曾与你提起过,我这个弟弟呀,我和萧家一直亏欠了他很多,母后生他那一年,萧家还在为朝廷效力,那个时候父皇还不是洛阳太守,父皇与朝廷里面的其他几位大臣攻打南方的几城,母后在将要生下他的时候遇险,不得以在大冬天躲在雪山上,所以他生下来就寒气入体,当时找了很多大夫都看过了,说他活不过满月。” 李寒宁从前还在长安的时候,其实就听说过萧家的许多事情,但最出名的便是明王萧策,其次就是他那位哥哥,一直都说萧府有三子一女,就连昭月她也在很久之前见过了,确实是没有听他们说起过萧安则,从前就像是被萧府和百姓都忘记了一般。 萧策顿了一顿又道:“后来母亲不顾自己的身体在雪山上,求神问佛,终于因缘巧合问到了一个隐世的名士,也许是他可怜母亲能为自己刚出世的儿子做到这个份上,便答应收他为徒,但那个时候就说了,他在成年之前不得下山。” 李寒宁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问道: “为何?” 莫不是担心—— 萧策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李寒宁道: “因为他比寻常人早生了一两个月,所以身体虚弱,需要用雪山上特有的药,虽然他这次也说了,身上八成带够了接下来一年要用的药,但如果出现了万一的话——” 对于萧安则来说,始终是没有留在那座山上安全,如今万一真出个什么事的话,他们也没有办法,在很短的时间内千里迢迢的找到那座无名雪山上去找到他师父给他诊治。 李寒宁想了一想,其实他们在回天险城的路上,完全没有与洛阳军兵营这边有过任何联系,但是萧安则还是推算出来了,他们今天晚上会赶到客栈,并且带兵及时相救。 他也知道萧策这次回洛阳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其实他的这位弟弟看起来要远,比他哥哥想象中的要聪明上许多,也许下山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总之她也能看得出来,萧策这个弟弟在处处为萧策着想,不像他和萧晟之间的关系。 李寒宁想了一想当时萧安则在营帐里面翻看供词的时候,沉声道:“虽然我只是个外人,不过我也能看得出来他这次想下山,也是真心想要帮你。”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萧安则就不会,今天这么晚了还亲自带兵去客栈,大可以差陆长风或者宁玉代替他前去,也是真心担心萧策的安慰。 萧策点了点头:“我自然知道这一些,只是他从小就生活在山上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下过山,不知道山下人心险恶,也不知道战场并非其他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他一直带在山下,等到我们打下长安等到天下太平,他在下山做他的瑞王。” 这到底是做哥哥的都是这么看待做弟弟妹妹的,在他们眼里,弟弟妹妹永远都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甚至有的时候需要自己庇护的小孩。 但是萧策恐怕忘记了一点,而是他最疼的那个弟弟萧安则如今已经长大了,是可以成为自己左膀右臂的人。 月栖城 李寒宁知道萧策大概在担心什么,可是他的这些担心是当局者乱,旁观者清,于是看着面前的人认真地劝解道: “可我倒是觉得,你和陛下给他的这些,他自己未必愿意,在身上听着你们山下的故事,他在山上那么多年未必就活得开心。” 人总要为开心活着,就算他是萧家的人 ,但上面总有两个哥哥,萧晟贵为太子,掌管着洛阳城中的政务,二哥也远征长安,掌管着军营里面的事,他若是想的话,萧家自然也希望他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再说他也不是个小孩子了,你要是真的担心的话,不如暗地里面派个人回身上去找他师父确认,一来也是图个安心二来如果他身体真有什么,万一来也可以问他师父要一下药方以备不测。” 萧策看了一眼面前的李寒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不过面上还是目光沉沉地道:“这么说也是。” 虽然眼下刚刚入春,不过栖月城外的树林里,还是有一些泛潮,尤其是夜里林间,难免有些若隐若现的雾气夹杂着未化开的雪水的味道,晚间的风吹到人的身上也都是阴凉的,走的不过多一会儿,萧策便看着李寒宁道: “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也许出来走走,散散心,萧策心里的事便不再那么担心了,李寒宁从前见他的时候,他总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揽在身上,不过现在倒好,有需要的时候,她也可以陪在他身边。 李寒宁微微点了点头:“那便明日见。” 早些休息也好,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方才萧安则也提到过月栖城有变,他们在山腰上远远的朝着南方望过去,便可见到这样一座城池,夜里总是灯火通明,许多人家都挑着门前的两盏红色灯笼,高高挂在上面,远远的看上去一片璀璨,倒是很美的一座城。 今天在军营里面主要商议的是月栖城,从前这里也算是朝廷归属下的城,城主每月按时像大梁的朝廷缴税纳付,不过自从地方割据开来,这里便也没有向朝廷按时拿过税额了,不过也迟迟没有加入反军,朝廷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营帐里面的众人沉默之际,之前便一直了解到部分情况的宁玉先开口道: “月栖城的城主说起来跟莫家有一些渊源,前一阵子我们在北境打匈奴的时候,朝廷这边我听说莫云溪私自离开长安了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不过在回来的时候,月栖城便开始缉拿二殿下。” 也是给了他们胆子,一座守兵不足五万人的城池就敢光明正大的缉拿洛阳王的这位二公子。 说到这里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宁玉看了一眼萧策: “好在三殿下这边昨日找您找的及时,要是再晚一天二天下进了城的话,要是被那个城主扣下,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说来倒是他们的运气,好在昨天夜里没有选择进城,好在昨天在晚上在客栈遇到了瑞王。 今日见萧安则还是昨夜的那副模样,一身的白色衣裳一尘不染,肩膀上面也用的是雪羽肩,一身狐狸白毛的绒衣,极尽奢华。 他在军营里面爱穿什么便穿什么,就连身在军行之中,却不穿盔甲这件事,萧策也根本不管,都由着他这个弟弟自己愿意。。 萧安则开口道:“月栖城虽小,不过地理位置对于我们洛阳来说的确重要,拿下月栖城,再以此为根据再往南下就是一马平川,可以直取长安。” 自然是座非常重要的城池,他们聚在这里也是为了打下月栖城。 宁玉沉声道:“可是两位殿下莫要忘记此生有一处与其他城池不同的地方。” 众人的目光也落到他身上,宁玉接着道: “再过几日就是月栖节,这天底下的文豪,如今有一半都在城中。” 这座城市都以这个节日为名,可见对这个节日的重视。 李寒宁似乎也听李昭说起过,说天下文人若没有封顶过金丹玉露,没有见识过从那阁楼里面望出过的风景,没有在那阁楼上的屏风上面提过诗,便配不得当时最顶尖的文豪。 口口声声的文豪,其实大多都只是二十岁出头的风流公子,他们有的人激情山水,有的人激情书画写作。 宁玉如实坦诚道:“虽然都只是一些文笔上还算出众的人,生逢乱世自然是比不过我们军营里面出身的人,但是将来洛阳要平定天下,就不能受文人以柄。” 将来的天下是由他们打下来的,却也是由这些文人治理的,这些文人偏偏还大都是有风骨的人。 萧策大抵是明白宁玉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城里面的那些人得罪不得,不然有心人作诗一首就能让萧氏在百姓那边背上骂名。 一旁的冯哲听到这里倒是有些坐不住了:“这个月栖节要过多久?” 宁玉看了他一眼:“半个月,最主要的便是后天那日。” 冯哲一听自家军师说的这个时间,立刻感觉头都大了: “半个月这么久?这过的是哪门子节日?” 他们这些武将都清楚出来一天光军营的赏金粮食,还有平常住的帐篷水源,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大的消耗,他们不可能在这个山上白白待上半个月,就是为了等那帮文人过完节,回到自己的城池去,那也太给他们脸了。 冯哲看向萧策:“要不然我们打下来吧,快攻下来也就一两日打完好,让他们自己过节,不行,回头打下来我们跟他们一块过。” 宁玉闻言倒是笑了一笑:“冯将军此言差矣,倘若我们在攻城的时候,他们对这些文人墨客下手,反而诬陷是我们做的,冯将军可有想好怎么辩驳?” 倘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必将得罪天下文人。 “那——”冯哲一想这的确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一时语噎:“那也不能再在这等着呀,我们坐在这儿,那些文人又要开始说了,说我们是害怕他们,似个懦夫一样乌龟一样的缩在这座山上,总归什么话都让他们说了去。” 本来就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他们这帮武将对上那帮文臣怎么说都是他们没有道理,还没有王法了不成。 这么等下去不是直接攻打也不是,那他们留在这儿干嘛? 对于冯哲他们这些武将来说,现在就好比眼看着远方有一块肉,但是一旁的人连同自己的好友都劝自己不要吃,先看着,不然其他肉会编排你。 萧安则适时地开口道:“我有一计,现在的月栖城只是下令通缉了二哥,可是除我二哥以外的人进城他们也不管。” 萧策听到他刚才说的话,微微侧目这边话音刚落,这边萧策就已经大概猜到他想做什么了。 萧策一挥衣袖,当即就否决道:“不行。” 萧安则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地道:“二哥,我话都还没有说完。” 萧策仍旧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说不行。” 其他几个武将看了一眼开口说话的萧安则,又跟着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萧策,虽然他们之前都一直跟着萧策打仗,但是旁边那位瑞王毕竟也是他们主帅的弟弟,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人吵架他们哪敢插嘴。 萧安则眼看着萧策这边像是说不通了,就别过脸去: “二哥手里面的那个军印只能管萧家军的,也只能管洛阳城属下的兵马,我生来就在雪山上,也不过是才进入军营几日,二哥还无权管我去哪儿。” 萧策似乎也是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重了,他小的时候就在长安当质子,处处如履薄冰,见到的那些同龄的孩子,要么就是王公贵族的儿子,要么就是颇有脸色的侍卫伴读,自然没有什么管教孩子的经验。 萧策有些后悔的退了一步道: “这个时候形势危机,不让你去洛阳也是为了你好,一旦他们城里人有人知道你是萧安则,你当真以为你还能活着出月栖城不成?” 萧安则当即便接着话认真的看着萧策道: “二哥,刚才你也说了,一旦城里面有人知道我是谁,但短短几日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前几日我来军营中的时候,甚至连冯哲将军都认不出我是谁,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此刻就算是我站在父皇母后的面前,他们也未必能立刻认出我是谁来。” 萧安则如实道:“更何况他若我赢得月栖城诗会的第一名,将来他们知道我是谁,未必——” 眼看着兄弟俩之间剑拔弩张,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宁玉,还是从中劝了一劝: “其实月栖城的城主也是个聪明人,倘若的二殿下实在是不放心的话,这次三殿下进城,身边可以带一个得力的武将,一旦有什么危险的话,也可以尽快护送三公子出城。” 说起得力的武将,冯哲立马上前了一步,似乎是想要表示自己可以担任。 月栖城(2) 萧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冯哲,冯哲看到他这个眼神便心虚地又站了回去,在场的将军都是跟了萧策许久的人,萧策是萧策,瑞王是瑞王,更何况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没人想接。 萧安则看到这些人的反应,眼神略了过去,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李寒宁身上: “不如李将军随我去吧,这样也可以打消城门口守城士兵的怀疑。” 冯哲看了一眼李寒宁总觉得有些不对,他去都不安全,李寒宁虽然武功高一些,但是如何又能比他更安全? “如何抵消?李将军可是名声在外。” 毕竟除了塞外那位,中原目前就这么一个鼎鼎有名的女将军,李寒宁在许多的地方的名声甚至比他这个瑞王更盛,平常要是不暴露身手还好,万一有个万一打起来了,洛阳城军就驻扎在离月栖城不远的地方,谁都能往她身上猜,而她一个堂堂将军总不至于这个时候无故进城,她身边要保护的人自然身份还要在她之上,那些人轻而易举地就能猜出来。 萧策听到他提起李寒宁来,大约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不由得又对着萧安则皱起眉头,想奉劝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当真要去,不如我陪你去?” 没想到这句原本是出于威胁的话,到萧安则这边反而成了关心的一句,忙摆了摆手想要谢绝他哥这份“好意”拒绝道: “我知道二哥是担心我,可是月栖城内如今处处都是二哥的通缉画像,二哥和我一同去怕是在城门那里便会被发现,还是换一个人陪我去的好。” 这点倒是用不着他说,这个营帐里面的每个人都是。 萧策刚要开口,这边李寒宁眼看着萧安则提到了自己,也不想让萧策左右为难,虽然此时进城有一些危险,但倘若比起萧安则刚才提起的收益来,如果能平安回来也是一件划算的事,何况其他将军无尽在军营里面的确有要事,眼下唯一清闲的就是她了。 李寒宁对着萧策一揖行礼,然后接着便沉声道:“回殿下,我之前一直在洛阳,这才刚回军营,很多事情都要熟悉,原本就需要时间,最近比起来冯将军和军师他们而言也没什么事做,如果三殿下这边需要,我自然可以同三殿下一同入城,殿下可以放心,有我跟着,必定护三殿下安然无恙。” 萧安则远远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是满意她说的这句话,果然是先前跟着李昭从长安一路杀的淮安的将军,果然是他二哥的左膀右臂。 萧策有些责怪地看向了李寒宁,原本是他在责备管教自己的弟弟,她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光明正大地偏向那一边,算了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挨,他又何必来做这个哪边都不好做的恶人。 “也罢,既然你们两个非要去的话,那边路上小心。” 末了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看着李寒宁: “你把这个贴身带上,如果在城里当真遇到什么危险的话,不要自己硬撑,以焰火为讯,我们都在城外接应。” 李寒宁上前一步,从他手里面接过一根竹管,这东西她之前也见到过,哪怕是在白日,这里面的焰火在十里开外的地方都十分明显。 李寒宁低头应道:“殿下放心,我定会带三殿下平安回来。” 这次入城自然越少人越好,越不容易打草惊蛇,所以萧安则也就带了李寒宁一个人出来,这两个人为了不引人耳目,李寒宁随着萧安则入城的时候,身上是一身妇人的便装,他们混在来往的商贾里面,看着倒也不出众。 在等着进城的时候,萧安则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寒宁:“李将军这身打扮,可不太像民间妇人。” 李寒宁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一身,为何不像?这还是她昨夜在月栖城附近花了一两银子跟别人买的,头上也没有带任何饰品,就连今日梳的发髻也都是仿照其他人话的,李寒宁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总觉得不可能漏掉哪一处,便抬头看了一眼萧安则,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这一身是哪里不像?” 萧安则如实地看着她道:“眼神啊,你看看前面那几个人,再看看李将军自己,眼神之中的杀气太重。” 李寒宁一时语噎,这才反应过来,索性无所谓地道:“杀性确实重,而且改不过来了,要是一会儿守城的官兵发现了,也只能是他们倒霉了。” 这句话倒的确是很像她能说出来的,萧安则闻言倒是笑了一笑:“李将军虽然平常在营帐议事的时候很少说话,不过在外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难怪我二哥喜欢你,跟你在一起时,他也一定觉得很有趣。” 李寒宁一怔,萧安则这个人平常看起来懒散,实则不着痕迹的心细如尘,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些,偏偏他就能从几个眼神之中推断的出,说起萧策的事,李寒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听他说话。 萧安则如实道:“不过还是很感谢你能随我来月栖城这一趟,那个营帐里除了你,其他的将军大都是我二哥的人,我二哥不准,他们是不敢随便应我的话的,那么多个将军里,唯有李将军你不一样。” 李寒宁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这对兄弟其实奇怪的很,明明互相惦记与关心对方,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总是又带着刺,就好像不扎对方一下心里是会不舒服一样: “其实也不全如三殿下所言,其他将军也有一些别的顾虑,比如真在城内有个万,没有保护好三殿下的话,其他将军万死也难辞其咎,我就不大有这样的顾虑,我身上有二殿下给的半块免死金牌。” 萧安则复又笑了一笑,欲言又止地道:“原来是这个原因,我还以为——算了,没什么好以为的。” 他话到嘴边却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再也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们现在已经离城门口不远了,再过两个人便该是他们进城门了。 守城的士兵从萧安则手里接过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通关文凭,文凭是宁玉给的,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那士兵打量了他们一眼,暂时看不出什么破绽,一边简单地搜了萧安则的身,一边眼神在李寒宁和萧安则的身上看了看,然后问萧安则道: “她是你什么人?你们两个这会儿进城是做什么的?” 萧安则一边坦坦荡荡地接受盘问,一边如实应道:“她是我的家眷。” 未过门的嫂子应该也算得上家人,这第一句话倒也不算说谎。 李寒宁站在一边,听得萧安则接着又道:“至于挑这个时候进城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金丹玉露要办的月栖节,我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想着这般热闹的节日,怎能不来参与?” 士兵一听到这个便心下了然,果然又是一个冲着月栖节来的,他们这些文人总是如此,就算天塌下来,哪怕是战乱都不影响他们饮酒赋诗,这几日陆续进城的这么多文人大都是冲着金丹玉露要办的月栖节来的。 说起这个士兵便有些神色不耐烦,伸手推了一下萧安则:“行了搜完了,进去吧。” 李寒宁上前扶了一下萧安则,萧安则却在此时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低声道:“我没事。” 他抬头看了一眼城门口高悬着的黑色鎏金的“月栖城”牌匾沉声道:“我们可以进去了。” 而萧策的军营这边,宁玉正在陪着他检阅三军,听得宁玉一边走着一边道:“说起来,虽然李将军的武功很高,原本陪在瑞王殿下身边进城,二殿下应该是放心的,可是毕竟月栖城主宋应星的态度不明,二殿下还是不免有些担心,毕竟现在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平安入城,在去金丹玉露别院的路上了。” 萧策的虽然看着平静如往常,但是快步的脚步却也透露出了他心里的烦躁与不安,面前的宁玉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他自然是最了解的萧策的人。 萧策终是停下了脚步:“是,我的确担心,昨日安则发疯也就算了,寒宁还愿意陪着他一起。” 宁玉却似乎想要看破并不说破:“可是依我看,二殿下心里担心的分明不是这个,二殿下自然知道三殿下的本事,也清楚李寒宁的武功有多高。” 萧策自然知道什么都瞒不过面前这个军师,自从北境回来以后,宁玉这只狐狸的想法越来越难猜了。 “不过殿下真的应该放心,臣等都觉得,三殿下这一趟去月栖城定会有出其不意的收获,三殿下身上有您的影子,前几日在军营里第一次见到三殿下的时候,冯将军就和我说起过,说就像是见到了二殿下那年孤身入长安的时候,无论是眼神还是其他,简直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果然洛阳萧家的风水,是万万不会养出废物来的。 萧安则和宋应星是故友 两个人的脚步停在了金丹玉露这个看起来倒是的确有几分风雅的客栈楼下。 走进阁楼,环往四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走进屋子,环往四周,明媚的阳光从竹窗洒下来,那的桌子上也洒满了阳光,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窗边的瓷盆中栽着一株娇艳的珍珠梅,倒是风雅别致。 李寒宁看着萧安则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令来,递给了就站在金丹玉露门口的小二,那小二接过玉令,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的刻字,然后又抬头看向萧安则,瞬间便明白了什么似的: “两位贵客,上房已经备好了,两位楼上请。” 李寒宁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像这样风雅别致又正逢月栖节的地方,按照常理来说他们现在进城应该早就已经没有位置了,偏偏萧安则身上还有一块不知道来路的玉令,方才那个小二见到那块令牌时显然神色都跟着变了一变。 常居雪山上的萧安则,难道还和月栖城的人有联系不成?可他明明才刚回军营。 小二带他们两个人来到了楼上,楼上不同于大堂,分外清幽安静,两个房间也是在走廊尽处相邻的。 小二看了一眼萧安则甚是客气地道:“这里就是两位的住处了,两位远道而来今日也可以早些休息,饭菜酒水已经放到了房间里,倘若有什么不满的话,随便招呼我就是,我就不打扰了。” 小二说罢便退下,走廊里只剩下了萧安则和李寒宁,可是李寒宁却原封不动地站在了那里,丝毫没有要进房间的意思,萧安则看着她的眼神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将军放心,这里安全的很,更何况我们的房间原本就是挨着的,要是真有个万一的话,以李将军你的身手,也是来得及相救的。” 来得及归来得及,不过萧安则到似乎有很多秘密在刻意瞒着他们,但他话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寒宁在这方面再怎么迟钝也能明白,李寒宁对着他一揖道: “既然如此,属下就先告退,殿下这边有任何吩咐,我都在。” 夜半时分,李寒宁推开自己房间的纸窗便可将沿岸街道的风光一览无余,街对岸是普通的人家,门口挂着的红色灯笼忽闪忽闪地越来越昏暗。 不过她还没有有心情到这个份上,推开窗户也只是因为萧安则住的离这里近,真有个万一与好歹来,她这边救人也方便。 二楼不远处此时忽然传过来脚步声,李寒宁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剑,吹灭了房间里的灯,身体紧紧地贴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声音。 小二的声音自楼道传了过来:“大人,再往前便是萧公子的房间了。” 小二身后还带着一个人,那个人走得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气息沉稳有一定的武功,但想必年岁尚浅,比萧安则大不了多少。 他们停在了萧安则房间门口,李寒宁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剑。 不料小二只是伸手敲了敲门:“萧公子,您白日里等的客人来了。” 来的人是萧安则等的客人?他们认识? 李寒宁听到这句话暗自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自己手里的剑。 李寒宁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了萧安则的声音:“进来吧。” 身后锦衣华服的公子推门而入,小二识相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萧安则正在下棋,黑子和白子各自落了一半,他手里摩挲的便是白子,见到那人进来便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远远地望着他道: “应星兄,一别经年,好久不见。” 月栖城城主宋应星收了手里面的纸扇别在了腰间,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地坐在他的对面,黑子的一方: “的确好久不见,这几日来来往往,政务繁忙,白日里听这家的小二到我的府上说有人手执玉令前来,我起初还有些不大相信,没有想到萧兄今日竟然真的来了我这月栖城,这么看来的话,萧兄也要入局了,我还以为,罢了。不说这些了,今日看到你总归是高兴的。” 萧安则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道: “我本来就姓萧,就算从前躲的在远,又能躲到哪里?” 他似是感叹的这句话倒是让宋应星平白想起另外一个人来: “你这句话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前些日子,莫大人也来过这里,就坐在你坐的位置上,说着些与你类似的话。” 萧安则闻言目光一顿,也不再拐弯抹角: “这么说来的话,容我一问,宋兄是选择了哪一边?” 洛阳和朝廷分庭抗礼,莫云溪已经选择了长安。 宋应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人道:“你也知道的,我这城小,我只想保护城中百姓,不想掺合到你们之间,也掺合不起。” 萧安则摇了摇头道:“宋兄说这些话就客气了,月栖城乃天下文人心之所向,城内更有兵家忌惮的冶炼之术,是古往今来的兵家必争之地。” 宋应星连忙摆了摆手,他这一挥衣袖,目光反而落在了面前的棋盘上。 萧安则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面前的棋盘上。 “宋兄要重新来一局还是要接着下?” 宋应星看一眼一旁正在燃烧着的烛火,外面的时辰怕是也不早了,现在重新下怕是来不及了,但他低头一看: “我看萧兄手里的子现在可是死局呀,还要接着下吗?” 萧安则也低头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道: “死局又如何,和宋兄这一轮棋,下棋原本有意思的不就是过程吗?结果总不过是输赢二字。” 既然他都觉得无所谓的话,他们之间难得如当念在雪山上初遇时一样对弈,宋应星也很快捻了一子,经年时光过去,想起当年在雪山初遇时的景象,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宋应星不自觉地开口道:“方才你问起我的选择,其实从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萧安则的目光似乎只落在了面前的棋局上,他似乎已经没有了别的意思: “我知道,我今夜能在这金丹玉露中安然无恙的见到你,便已经明了了宋兄的意思。” 倘若他的确完全偏袒莫云溪,萧安则不会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和他下棋,如果的他真的和从前一样偏袒朝廷那一方,早知道是他进城,城外又是萧策十几万精锐,早就将他扣在天牢里了。 宋应星所求的不是朝廷封赏的荣华富贵,和大梁名臣的虚名,他如今所求的不过是身后这一城百姓的平安。 宋应星沉声道:“凡事岂能尽如人意,莫兄也是我从小便结实的好友,如今莫家在朝廷的处境也日益艰难,若不是你来了,我倒未必会做这个选择,明晚便是诗会,还是希望萧兄你能拔得头筹。” 萧安则似乎听懂了他话里面的意思:“这么说来,莫云溪还在城内?” 宋应星没有明确地回答他的提问:“是也不是,萧兄到时候便知道了。” 萧安则轻轻点了点头,以宋应星城主的身份,能把话说道这个份上已经够了,有他在,就算在诗会结束宋应星选择了洛阳这边,也必定不会让莫云溪在这个时候遇上危险。其实他今夜能来,萧安则知道了故人的心意未变,也已经知足了,其他的事他会做到的。 萧安则手上的棋子迟迟未落,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到了一边:“我输了。” 宋应星点了点头,倘若换位思考,萧安则手里的棋子的确已经无路可走了,原本一开始就是死局,但他仍旧坚持下了这么久已是不易。 萧安则抬头看向宋应星沉声道:“外面天色完了,我今夜就不留宋兄了。” 宋应星点了点头:“你身体不好,早些休息,最近我若是得空再来看你。” 萧安则将人送到了门口,宋应星转身下楼之前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萧安则旁边的房间,不过还当着萧安则的面,也没有多说什么便下了楼。 萧安则眼看人已经走远了,还是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反而在走廊里粘着,身后不远处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抱着剑柄的李寒宁走了出来。 “三殿下放心,这阁楼隔音还不错,方才两位在房间里的话我可是一句都没有听到。” 她只是有些担心萧安则的安微,毕竟那个宋应星也非等闲之辈,而且李寒宁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渊源。 “无妨。” 对于他来说,就算是李寒宁在边上听着也无所谓。 “不过,咳咳咳——” 萧安则话说到一半忽然嗓子一阵腥甜,咳出了声,他忙用自己放在袖子里的云帕捂住了嘴,李寒宁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很快也上前了一步,只是萧安则伸出了手,不让她再往前了。 萧安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里的手帕,方才咳嗽的时候已经沾染上了大片血迹,如今就连唇齿之间都是血腥的味道。 就站在不远处的李寒宁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诗会头筹 李寒宁连忙扶着他退回房间,坐在椅子上休息,正好桌子上的茶壶里还有一些温茶,她忙倒了茶来将手里尚且有余温的茶杯递了过去。 萧安则又咳了一会儿喝了茶才好。 要是寻常着凉咳嗽也不至于咳出这么多血来,萧安则的面色苍白,扣着茶杯的手上青筋直露,李寒宁下意识地便感觉到了不对,看着面前的人沉声开口道: “殿下,我去请城内的大夫过来吧。” 萧安则却是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休息一会儿也好,我的病这里的大夫治不好。” 萧安则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大夫过来也是白来一趟。 李寒宁当下明白,远在城外的萧策想来还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也不会同意他这个时候来诗会。 有些事情本不应该她管,可是眼前此情此景,话到了嘴边,李寒宁还是开口问道:“我听随军的军医说起过,咳血之症并非良兆,那殿下的病——” 她问的斟词酌句,可一旁的萧安则答得坦坦荡荡: “你说的不错,我活不过月余,这副躯体行将就木,这些时日也不过是药物维系罢了。” 他竟然—— 这才是他下山的真正原因。 萧安则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萧家攻下长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可李寒宁还是不明白,倘若他没有在这个时候下山,倘若他还在雪山上,他的师父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够治好他,至少也不会让他这么快就—— 萧安则转而看向李寒宁认真地道:“我记得你是归顺洛阳的,并非只归顺我二哥对吗?” 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来,李寒宁点头一揖承认道: “是。” 虽然她是冲着萧策来的,但她也是洛阳亲封的将军,她身在其位,自然要考虑的是 萧安则似乎对她的答案甚是满意,这次来月栖城他没有挑错人,萧安则当着李寒宁的面沉声道: “我是洛阳的瑞王,又随军出征,将军名义上也算得上是我的下属,我从不求你什么,今后也不会求,我对你下的唯一一的命令便是不许你将今夜知道的、看到的说出去,谁也不能,包括我的二哥,李将军你可做的到?” 若这只是一句简单的话,李寒宁当然可以随时应下,但答应他就等于欺瞒萧策,萧安则身上的病已经拖不了太久了,萧策早晚会发现。 要是这件事拖到等到萧策知道的那一刻,回想起此间种种,怕不止是会遗憾与内疚。李寒宁低着头没有应答,她没法回答,一面是她不会背叛的萧策,另一面是她面前的瑞王。 偏偏李寒宁这个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萧安则并没有再多为难她,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你不回答,我便当你是默认答应了,我这次下山来,除了这里的诗会,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月栖城之后绵延千里都是平原,朝廷兵马再也拦不住他,我二哥终于可以直取长安。” 萧安则这样喜欢下棋的人,走一步要算将来的十步,眼下洛阳军还在城门外面等着,此刻他想的却是将来。 “我相信你今时今日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定然也是一个聪明人,你之前跟随我二哥在北境带兵打仗的事我也听说了,应当也知道天下的局势,再往后难缠的就不是朝廷的兵马,而是各路义军,他们自诩正义,也的确为百姓反抗过朝廷,但这么久了他们迟迟不愿意拜入洛阳,你猜我二哥届时会怎么做呢?若是名正言顺地开战天下人会怎么想?但若不打仗便不能统一,世道如今还是这般乱,那我们这一路取下长安又有何益处?” 他们打仗的原因就是一统天下,让四分五裂的大梁将来可以长久的和平,让这片土地将来不再有战乱,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过去的一切牺牲与努力付之东流。 萧安则面色如常地继续道:“二哥再往后已经没有理由开战,但我可以成为他的理由,我早晚都要死,如果死的有价值一些,也算不辜负我这个姓氏,和萧家多年以来的养育之恩,我二哥对待亲人家眷向来心软,若我一开始就告诉他这一些,以他的性格必然差冯哲他们派兵送我回雪山上,所以这件事他不能知道,不算我命令你,李将军,这件事算我请求你。”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个为了萧策和萧氏连命都不要的人,李寒宁却还在犹豫,她没有办法再犹豫。 李寒宁到底还是做了自己这时认为对的事,当着萧安则的面跪了下来:“殿下放心,我定会为殿下保守秘密,直到殿下自己想要把它说出来。” 有她这一句话,萧安则也安下心来,有些怅然地对着面前的人道:“将来的一切就有劳你了。” 而月栖城之后,那一刻也不会太久了。 金丹玉露很快迎来了天下文人趋之若鹜的诗会,莫云溪做的诗就挂在金丹玉露顶楼的阁楼上,李寒宁跟在萧安则的身后,倒是也看了一眼这首诗。 归梦寄吴樯。水驿江程去路长。想见芳洲初系缆,斜阳。烟树参差认武昌。 愁鬓点新霜。曾是朝衣染御香。重到故乡交旧少,凄凉。却恐它乡胜故乡。 萧安则低头看去,莫云溪倒是练得一手秀气的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是诗词间多了些伤感的意思,至于诗里提到的旧少,想必就是月栖城之主宋应星了,可惜人都是会变的。 他今日登高就是为了看这首诗,只可惜莫云溪自从回到朝廷之后,诗词歌赋上的天赋比从前差的远了,不曾有当年让人惊鸿一瞥的心境了。 李寒宁在旁边给萧安则研了磨,萧安则沉思片刻,他既然是这般风格,我便以这般风格胜他,在一旁的屏风上面很快落了笔: 蓦地西风,吹起我乱愁千叠。空凝望,古人已矣,清林碧雪。魂梦不堪关塞阔,苍夷渐觉乾坤窄。便劫灰冷尽万千年,情犹热。烟敛处,钟山赤。雨过后,秦淮碧。似哀江南赋,但一成一旅起从头,无遗力。 萧安则写完最后一笔,没有落自己的名字,反而在落款的地方写了萧氏二字,又看了一眼,才将手里的毛笔放下。 登高望远,此刻他们站在金丹玉露的顶楼,夜间有微风拂面,伴着城外山野间树林清甜的香气,萧安则居高临下地望下去,远处是月栖城得到万家灯火。 李寒宁很快便跟了上来在一旁道:“今日时间还早,离城主选出诗会榜首还有一个时辰,殿下要是想下去看看,属下可以陪殿下一道。” 她分明看到萧安则眼神略过街道上万家灯火时,目光里有羡慕与留恋之色,便忽然想到萧安则一直待在安静的雪山上,来到军营便见的都是单一的帐篷之类,十几年来如一日,面前这个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的殿下,应当没怎么见过红尘的热闹和繁华。 “也好。” 萧安则应了下来,正好今夜城门开着,宋应星有意在这个时候放他们走,离开前去街道上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今夜的月栖城因为难得的盛会,像极了长安的不夜城,周围不是卖烟火的小贩便是卖灯盏的商贾,沿街嬉戏的小孩儿站满了半个街道,有一个和他们擦肩而过,差点就要撞到萧安则,还是李寒宁身手更快一些,上前挡了一步,这才和小孩儿远远擦过。 萧安则看了一眼这个遇上危险就护在自己身前的人,又看了一眼追逐打闹还体会不到人间烦恼的孩子,忽然就觉得有的时候身上沾些人间的烟火气也不错,他终于也有一点眷恋人间了。 走到主道最末尾的时候,迎面走过来几个书生,一边走着一边议论着:“可知今日诗会头筹是何人么?” 书生的同伴道:“我也听说了,刚才宋城主亲自揭榜,竟不是长安城里的那些莫大人,那人也没有留名,只是写了一个萧氏。” 另一个书生停下了脚步:“那还不明显吗?这天底下有几个文人能写出那样看似伤春悲秋,应对莫家提词,实则心怀天下苍生,愿以山河为证。” 这个答案看起来似乎呼之欲出,只是可惜同伴仍旧不明白,那些人守在城外,又是怎么混进城里作诗的。 眼看着诗会这边终于已经有了结果,那些读书人一腔热血,是最难掌控的人,也是最好煽动的人,萧安则达到了自行的目的,也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留下来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便打算与李寒宁今夜出城了。 只是走到了城门口李寒宁却感到了不对劲,按照常理来说,城中百姓和慕名而来的文人现在都在城中心的金丹玉露附近,他们这一路的确越靠近城门周围的街道就越发冷清一些,可守在城门口的兵马却比往日实在是多了不少,那些兵马眼下正对着出城的人挨个细细盘查。 平安取下月栖城 李寒宁眼看着形式不对,拦住了正要上前的萧安则。 “殿下,城门恐有变,我身上还带着焰火讯,可要联系明王殿下那边?” 萧安则摆了摆手,李寒宁只好暂时退到一边,萧安则看着城门口的方向,似乎现在已经有了主意目光一沉道: “不必,相信我,我们照常出去就可以。” 城门口的士兵很快就搜到了李寒宁和萧安则这里,搜身的士兵抬头看了一眼萧安则,然后佯装无事地搜了身,只是到快要放行的时候,偷偷背过身去将自己身上的画像摸了出来,发现画像上的人就是他。 小兵立刻对身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拿下!” 周围几个士兵立刻拔出了身上的佩剑,只是李寒宁更快一步,也将手里的剑指向了面前这几个人,而且电光火石之间,还将萧安则护在了身后。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四散而去。 这边正在僵持的时候,远处倒是传来了一声: “慢着!” 李寒宁不动声色的看向了说话的人,正是月栖城之主宋应星,那天在客栈纸上曾有一面之缘,而且李寒宁也记得他的声音。 该来的人总是会来,萧安则似乎对他此时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目光也远远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缓步走到了李寒宁这边,李寒宁的身后护着萧安则,他面对着那几个小兵问道: “谁让你们对他动武的?” 那几个小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首的小兵不敢隐瞒: “回城主,是莫大人给了画像,让我们在此地等画像上的人,如果可以就地格杀。” 好一个就地格杀,莫云溪甚至都没有告诉他们这人到底是谁。 李寒宁手执寒剑,虽然听上去他们之间有些矛盾,宋应星看起来不知道这些小兵的举动,可一来他来的实在太巧,二来萧安则刚下山,莫云溪又早就回到长安了,他怎么会认得萧安则,还有他的画像。 宋应星缓缓朝着萧安则走了过去,那些士兵既不敢拦他,也不愿意放下手里的刀剑。 走得近了,他拦在李寒宁身前,对着那些小兵道: “你们走吧,他们要杀你的话,也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几个小兵面露犹豫之色,眼看这程度,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总不能因为一个远在天边的大臣就动自己的城主。 几个小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我等不敢。” 宋应星没有回身看萧安则,只是沉声道: “今夜夜深了,萧兄快些回去吧。” 萧安则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揖道: “宋兄往后多加保重。” 宋应星拂袖应道:“你也是。” 李寒宁眼看着萧安则走出很远才提剑追了上去。 这一路上有惊无险,总算是回到了军营。 洛阳军营彻夜点着火把等着他们回来,远远地看着萧安则回来,萧策这颗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回来几天。 萧安则进了他的营帐,一边道: “我原以为二哥会责怪我晚了几个时辰就好。” 没想到都快天明了,萧策依旧未睡还在这里等他。 萧策如实道:“你能平安回来就好,何况我以前听别人说了,你这次诗会还力压了莫云溪取得了头筹,这样粘在身上倒是没有白和你师父学。” 萧安则不动声色地道:“那是自然,心思都花在这个上了,我萧家儿郎还能比不过莫家人不成?”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整个营帐会安静下来,萧策面色一沉,倒也没有避讳一旁守着的李寒宁和冯哲,看着他弟弟道: “我想这件事情还是现在告诉你的好。” 这件事情他早晚要知道的。 暗台上有一个红木色的盒子,上面纹痕精致,还用红玉镶嵌着装饰,萧策将这个盒子推给了萧安则。 萧安则的目光一顿,有些犹豫地问道: “这是——” 萧策对着面前的人平静地应道:“是月栖城城主印,你回来一个时辰之前,宋应星差人送过来的。” 宁玉似乎知道萧安则和他的关系,忙道: “我想这也是宋城主自己选的忠义之道,自请离开城池,一可保城中百姓免于战火,二可向长安那边交代。” 是眼下他能想到的万全之策了。 萧安则也明白他在其中两头为难,如此也好,犹豫了片刻便问道: “他现在去了何处?” 萧策推测道:“应该已经离开了月栖城,它现在是一座空城,外面的士兵已经整装待发,即将进城。” 萧安则立刻明白,从此天大地大,那个时候他在城门外面说的那一句保重,就是他们之间最后能说上的一句话。 洛阳的兵马陆续进了城,但洛阳军纪严明,萧策早有军令,不许动城中百姓,城中百姓虽不至于夹道欢迎,却也并无反感之意。 三军休息了几日,这几日在城中议事的时候,唯一少见的竟然是萧安则,萧策也并不多加责怪,只是李寒宁知道其中原委,每次议论正事的时候看到原本属于瑞王却空空如也的位置,都免不了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这几日天气阴寒,他怕不是又病重了。 萧策一连忙了好几日,难得抽出时间来与李寒宁一道在城主府附近的街道上走了走。 萧策漫不经心的看着李寒宁走神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自从和安则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好像每天有心事一样。” 的确有心事,但不能告诉你。 李寒宁就像是被说中的心事一样,心虚之下,脚步一怔。 她这个反应倒是让萧策有些意外,还真被他说中了不成? 李寒宁正好岔开了话题,可无奈自己不早一步不晚一步停下的位置,正好是算命的摊位。 萧策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看上去一副神棍模样的道士,目光与他们的目光不期而遇,道士连忙迎了上来: “哎呀,两位客官要不要算一算姻缘之类的,我这个小摊也是一直都在这里,是十年的老字号了,不准不要银子。” 李寒宁随即开口道:“那就算算姻缘吧。” 倒是对着她拿出了竹签筒一样的东西,让她抽取其中的一个,又将抽到的签细细的捧过去看了一眼。 “姑娘有所不知呀,姻缘没有办法单独算,不过一姑娘的姻缘是极好的,非常圆满,能与心上人心意相通长相厮守。” 萧策听着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倒是非常舒服,虽然他一向不相信这些,不过听个好兆头,人心里总是愿意的。 不料那倒是很快又皱起眉头,看了一下签上的其他内容: “奇怪就奇怪,在姑娘的前途也很好,一般男子才会有这样的签,不过最近姑娘命中有一劫,需要坦诚相对方可化解,否则将会影响仕途。” 需要坦诚相对方可化解。 好准的一卦。 李寒宁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萧策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上前一步替李寒宁付了银子。 萧策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问道:“你接下来想去哪?” 李寒宁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摊位旁边的桂花糕,刚才坐在那算命的摊位面前,就能闻到隐隐的桂花香味。 萧策看她不说话,又朝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很是殷勤地道: “你等着,你要是想吃的话,我买些给你。” 李寒宁站在树下,看着萧策走过去与那小贩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又付了银子,将桂花糕打包用纸包着拿了过来,递过来的时候纸上还有余温。 李寒宁伸手接了过去,尝了一小块,唇齿一片都是桂花糕的味道。 “别动。” 萧策忽然开口道,然后走得近了,李寒宁能感觉到萧策的身影拢了过来,阳光之下的影子也落到了她身上。 萧策俯身为她摘取了头上的落花,离开的时候李寒宁,似乎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木檀香气,那是今天萧策出门的时候,想来下人将他这几天穿的衣服都熏了香。 萧策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只是道: “这花想是刚才这树上落的。” 李寒宁没来由地觉得脖颈连着侧脸有些红了,忙遮掩过去: “殿下,我们出来有一会儿了,下午冯将军他们不是约了殿下去书房议事。” 毕竟他们久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总要考虑接下来西进的事。 萧策不置可否,倒是看着面前的人认真的说道:“我自然没忘记,只不过偶尔陪你出来走一走也同样重要,阿爹在我小的时候身上事情也同样繁忙,可偶尔抽空了的话,也都是会陪我阿娘的,两个人一起做什么都好,哪怕只是这样散散心。” 他跟他的阿爹一样,保自己为数不多可以休息的时间,都用来陪他的心上人了。 那是他的阿爹和阿娘,可是他们之间好像又不一样。 李寒宁难得这般狼狈的显得脸红,多少有些局促不安,好在他们走到这里,眼看着城主府终于要到了。 萧安则下线 冯哲出门相迎的时候发现萧策和李寒宁正在一起,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出门相迎,来的不是时候,怪不得其他将军一个两个的都让推辞,正要后退一步时,视线反而李寒宁不期而遇,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巧了,这不是李将军和明王殿下吗?属下正要去寻你们。” 冯哲很快对着萧策一揖道: “殿下,其他将军已经齐聚府内,正等着殿下。” 萧策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安则也在吗?” 说起来他一连好几日都没有见到他了。 冯哲立刻面漏难色:“瑞王殿下不在,这几个好像病着,一直避免不出。” 萧策心下了然,萧安则那边只怕是水土不服,真的病了: “议完事我再去看他,命城内最好的大夫过去看看,前几日洛阳那边送过来的上好的雪参也一并给他拿过去。” 冯哲自然明白萧策非常看重他这个弟弟,平日里面哪里敢有怠慢: “是。” 萧策吩咐完了,自然而然的看向一旁的李寒宁,正要开口让她一起进入议事,正好整合月栖兵马之后还多出来的四万兵马可以交给她,却不料李寒宁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道: “我营中还有点事,就不陪殿下进去了,等议完事,我单独找军师一趟。” 萧策一拂袖,只是点了点头道:“也好。” 萧策站在原地看着李寒宁离开,总觉得这些日子她有些说不出来的心事,不过她既然不愿意说,萧策也不多为难。 他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陪着他的冯哲: “我们先进去吧。” 李寒宁这边抱着桂花糕,没有去军营,反而来到了萧安则的住处,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庭院前赏花,身上一身锦衣华服,仔细看却比以往气色都差了许多。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走的近了才反应过来,轻声咳嗽的一声。 李寒宁忙道:“外面天气凉,殿下身体不舒服又何必在院外待着。” 这几日虽然已经入了春,但是月栖城依托山势倒春寒总是比其他地方冷一些。 萧安则道:“无妨,我看这满院的桃花开得甚好,从前在雪山上不曾见过这样的花,就想着出来看一看。” 萧安则的目光从桃花树上看向了一旁的李寒宁,见她今天一身素衣,手里却捧着个纸包: “这是?” 李寒宁将它递了过来,萧安则低头看了过去目光一滞,手里捧着纸袋便能感觉得到这桂花糕已经有些凉了,但他还是捏了一块送到嘴边尝了尝。 李寒宁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地问道:“殿下觉得这桂花糕如何?” 萧安则将剩下的桂花糕放到了石桌上,沉声道: “味道清甜,软软糯糯,唇齿之间有一股桂花的香味,挺好吃的。” 那晚在月栖城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李寒宁便注意到了萧安则的目光在一旁卖桂花糕的小贩上停留了很久,以为他喜欢吃,便也送来给他尝一尝,更何况这还是萧策买的。 萧安则看向面前的人:“李将军有心了。” 李寒宁送完糕点,站在原地有些欲言又止: “不知道瑞王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萧安则侧过身去:“如果不出所料,今日等我二哥和其他将军议论完事情,应该会来找我一趟,我准备向他辞行。” 他辞行后再怎么走,李寒宁心里已经大抵清楚了。 想到日后种种,李寒宁难免心里有些感伤,反而是萧安则看她这副有些消沉的样子,笑了一笑安慰道: “李将军可是在可怜我?” 李寒宁当即一揖道:“并非如此,在客栈第一次见到殿下时,不瞒殿下说,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纨绔公子。” 她抬头看向面前站着的萧安则,总觉得他是另外一个运气不太好的萧策,但是后来她又真心佩服面前的人: “但是后来公子孤身进城实在是勇气可嘉,诗会赋诗,殿下远望长安和洛阳军的将来,深谋远虑,加之殿下能明王殿下做到这个份上,此间种种,让人钦佩。” 只是实在可惜,天不假年。 上苍赐给了他诗词歌赋的才华,深谋远虑的智谋,却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萧安则轻声咳了咳,原本有些青白色的面容多了几分憔悴,病去如抽丝,诗会不想才几日的光景,身体便这般虚弱,这几日他总感觉自己的身体内器官腐败,似乎总是对疼痛以及温暖寒凉,感知得异常清楚。 萧安则有些无奈地道:“将军走吧,其实能到这军营里见过我二哥,见过你,但是其他将军也是我三生有幸。” 李寒宁一揖,她已经知道,这次分别便是永别了,但既然殿下不愿意旁人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李寒宁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萧安则站在桃树下,远远的看着她走出正门离开,身上不知何时落了些花瓣,阳光透过树枝的间隙落了下来,正落在他的眉宇上。 他始终相信洛阳军会打下长安,只是可惜他活不到那一日了。 第二日李寒宁闭门不出,侍卫前来传消息的时候才得知萧安则已经离开了月栖城,对外说的是要回洛阳养病,走的时候,萧策亲自骑马出城送了十几里地。 眼下他们几个将军都在大堂议事,讨论他们接下来该做的事。 萧策坐在主位上,目光横扫过去,看了他们一眼: “如今我们已经打下了月栖城,军心大振,自然应该乘胜追击,往西进直取长安,不过可惜在到长安之前,不得不路过凉州城和并州城,这两座城关隘险要,更重要的是守城之人并非朝廷兵马。” 在坐的几位将军都是熟悉战情的人,自然不用多说,一旁的军师宁玉更是心如明镜。 萧策继续道:“我们没有理由对他们开战,更重要的是,如果借道过去,他们反而依托天险对我军不利的话,反而防不胜防,诸位将军有所不知,我这里面有一封密信,这是前几日这两州之主沈括差人送过来的。” 一旁守着的侍卫当即明白了萧策的眼色,从他手中拿过这封密信来,递给了一旁的将军,供他们传阅,只是他们看的人越多,越是议论纷纷。 冯哲一拍桌子,震的桌子上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岂有此理!我军攻打北境之时,中原各路义军毫无所动,如今我们要借道攻打长安,他们却推三阻四,还敢问我军索要二十万石粮草?” 一旁的陆长风看完信也是皱起了眉头: “我看这粮食就算是给了,他们未必能让我们安然过去,沈括为人心思阴沉,迟迟不愿归降洛阳,只怕还有称王的二心。” 宁玉也在一旁道:“长风所言极是。” 一旁的月栖城降将赵义,看准了时机倒是起身一揖道: “依我看,我们何必受制于那沈括,加上我城内守兵和殿下带过来的洛阳兵马,我们手里现在足足有三十万良兵,沈括那两州也就十五万的人,我们两倍于他们!直接打过去便是!如果殿下愿意的话,我愿意为先锋。” 眼看着其他几个将军也都主张打过去。 萧策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们一眼,不紧不慢的问道: “其他几个将军也都是这个意思吗?” 大家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跪了下来: “是,我等皆主战。” 唯有陆长风和李寒宁沉默不语。 萧策没有让他们起来,反而是目光看向了他们两个: “我看长风和寒宁都没说话,你们莫非还有别的意见?” 陆长风起身道:“沈括此人无论是用兵还是用将,比起殿下来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军与他们也是兵力强上不少,各位将军也有勇有谋。” 他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我担心的是我军本来就是长途奔袭,粮草是否供应得上,沈括在那两洲可谓是世代公卿,如果我们就这样打过去,民间的想法是否顺应民心。” 李寒宁也跟着站了起身一揖:“我和长风想法一样,各地义军反抗大梁,也无非是因为大梁失了人心,可是在进入长安之前,就贸然对其他义军开战,若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将来进入长安之时,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们其实都想打,只是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冯哲看了他们一眼:“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赶紧打下来,那你们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三军一直在这里耗着吧?” 眼看着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宁玉正要起身开口。 却听到营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翻身下马,闯进营帐来: “不好了,二殿下。” 来的人正是当时萧策派给瑞王萧安则的近卫,此时他身上的盔甲破烂,满处都是血迹,脸上也有着已经看不清楚的血污。 萧策看着他这副样子顿感不妙,突然从座位上起身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安则呢?” 那个人哭着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殿下节哀,瑞,瑞王殿下没了。” 李寒宁被收回兵权啦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萧策,果然见他正在原地难以置信的后退了一步。 萧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前来报信的侍卫立刻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 “瑞王殿下已经没了,是沈括派人截杀!随行的几十个侍卫皆为了保护瑞王殿下奋战而死。” 萧策眼角泛泪,这就难以置信,几日之前他还给萧安则送行,那个时候他还是活着的,那个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 站在雄将前面的宁玉见他大悲大痛之下,站在原地重心有些不稳,上前当前一步想要扶他,萧策低头咽着眼泪,一边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声音同样有些发抖地问道: “你说,他明明是要回洛阳的,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去西边?” 那个侍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回殿下的话,原本回洛阳要走山路,但是正好遇上雨季,石土滑坡堵塞道路,我们只好绕路前行,没有想到沈括那斯看到我们是洛阳城的萧氏马车仪仗,竟然下令放箭截杀,我们随行的侍卫不敌,瑞王的尸首也已落到了他们手里。” 大堂里面的将军们听到这种变故,虽然心痛之余,看向正在痛哭的萧策。 陆长风先一步沉声道:“殿下节哀!” 他身后的一众将士便纷纷跟着道:“请殿下节哀!” 站起来的萧策,一脚踢到了面前的案台,桌子上的竹简还有茶水立刻便洒了一地,这边的将军和军师见状立刻跪了下来。 此仇不报非君子。 萧策用云袖擦去了脸上的眼泪,愤恨地道:“传我命令,三军将士整装待发,全军缟素,祭奠瑞王殿下,一周后整兵出发!誓要生擒沈括,为瑞王报仇!” 底下的将领齐声声地道:“是。” 虽然是个令人难受的消息,不过好在他们这下既有了攻打凉州和并州的理由,而且将士还有了报仇的动力。 只有堂下的李寒宁皱起了眉头,因为她知道事情的原委,而萧策在这次伤心过后,应该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 凉州和并州这边,沈括自然是坐不住了,他正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来走去: “钱将军糊涂啊!我只说要活捉那马车里面的人,你怎么把人给——” 被他指责的将军低下头去,不敢抬头看他的主人,用着不大有底气的声音解释道: “我原本以为坐在马车里的是那明王萧策,原本天降大雨,山路堵住了,他们从月栖城回到洛阳就只能走那条路,谁知道不是——” 他们怎么知道那个失踪多年的瑞王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们这些为将的都知道,要是能一举杀了明王萧策,洛阳兵马虽然多,但是也必定是群龙无首,终究会一哄而散。 如果买车里面的人真的是萧策,沈括也会毫不犹豫地就地格杀。 可惜就可惜在死的人不是萧策,所以他们要大祸临头了。 军情很快送到了这里,沈括亲自看过奏报之后,更是愁眉不展,将奏报扔到了桌子上: “看看你做的好事吧!这下倒是给了萧策进军的理由了,三军都是打着为瑞王报仇的名义来的,对方简直士气大盛,再这么打下去的话,我命休矣。” 沈括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他自然知道在战场之上他根本不是萧策的对手,正当他感到绝望至极之时,守在门口的侍卫又进来通禀: “报,沈大人,朝廷那边派使臣前来求见。” “朝廷?” 沈括睁开了眼睛,转过身去看着他问道: “你可知道朝廷那边来的到底是何人?” 小兵跪在地上一揖道:“是莫家那位年纪轻轻便位列三公的公子莫云溪。” 是他来了。 这个时候过来倒是有几分胆量。 沈括若有所思地沉声道:“快去请他进来。” 那小兵领了命之后转身就要离开,沈括却又后悔了,立马叫住了他: “不用你去了,这个人我要亲自去迎。” * 下午的时候,萧策让侍卫单独去叫了还在兵营里面监督操练士兵的李寒宁。 眼看着这分明是监督操练士兵的时间,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他们殿下不会挑这个时候让她过去,她大抵已经明白了什么意思,却还是向自己面前传令的人再一次确认道: “殿下这次只找了我一个人是吗?” 那小兵自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认真的回答道: “回将军的话,是的,殿下并没有叫陆将军,程将军和赵将军他们。” 李寒宁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下了然: “我明白了,你先去吧,我稍后就会去。” 李寒宁叫来了副将陈思宇,看了他一眼交代道: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次攻打二州,殿下不会让我参与了,最迟明天你就会收到升任将军的命令,一定要好好带着这些兵马保护明王殿下,沈括虽然无谋,但我听说前些日子莫云溪亲自去见了他,现在应该在他营中出谋划策,此人心思深沉手腕狠毒,而殿下这边又给予给瑞王殿下报仇,你守在殿下身边,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陈思宇向来尊敬她,不管是什么吩咐和命令自然都会铭记于心: “是。” 只是他有些不理解: “将军为何要跟我交代这一些?洛阳带过来的那些将军之中,除了长风将军和冯哲将军,殿下最为倚仗将军。” 李寒宁摇了摇头,心里明白那是从前,今后大概是不会了。 李寒宁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懂他,而且这次是我做错了,到底是我欺瞒于他在先。” 陈思宇虽然不大明白,不过罢免将军可是大事,他思来想去还是想要给他家将军争取一下,毕竟这两年来李寒宁事事参与,功不可没,殿下他怎么可以说罢免就罢免? 陈将军于是立刻言辞恳切地道:“虽然不知道将军所犯何事,不过我相信将军做的事情都是为洛阳好为殿下好,殿下那般聪明,自然应该是明白事理的,不如我带着其他几位将军去求一求殿下吧。” 李寒宁皱起眉头当即摆了摆手:“瑞王之死已经让他很难过了,而且这几个军事繁忙,就别再因为我的这些小事让他再为难了。” “而且你放心,殿下应该也只是暂时罢免我,我留在军营之中,我们早晚还有再见的一日。” 副将心里有不忍,可是看李寒宁心里似乎早就有了定夺,只能低头道: “是。” 李寒宁去往了平常萧策所在的书房,门口也只有两个侍卫把守,看了她一眼便让她进去了。 屋子里面的萧策今日一身便装,身旁还站着宁玉,眼见她进来,分明听到了动静,却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倒是一旁站着的宁玉看了一眼李寒宁又看了一眼萧策,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殿下,李将军到了。” 萧策这才皱起了眉头,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看向了她: “知道我为何在这个时候传你过来吗?” 李寒宁在来之前大概就已经明白了,但她答应过萧安则不说的,李寒宁自己跪在了地上,从云袖之中摸出了虎符: “大约已经猜到了原因,这是殿下给我的兵符,今日还给殿下。” 宁玉不明就里在旁看着眼前这一幕,神色一动: “李将军这是为何?” 到底为何? 这个问题的答案李寒宁和萧策两个人心知肚明。 萧策闭上了眼,原本知道那一件事后,他只是埋怨李寒宁,没有在知道事情的情况下提前告诉他,任由萧安则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他们一个攻打两州又不被天下人指责的理由。 但此时此刻见到她宁可交出兵权也不愿意告诉她实情,萧策心里五味杂陈,但大多是觉得实在有些心寒。 萧策再正睁开眼时眼中已无不忍之色,他从来没有对李寒宁如此失望过: “既然是你自己将兵权交了出来,那我成全你。” 他侧身是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军师,宁玉只好上前一步先从李寒宁的手里取回了兵符。 萧策转而又吩咐道:“即刻任命副将陈思宇为上将军,领东营五万兵马。” 宁玉心里清楚,如果这个时候罢免李寒宁的兵权,这的确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只是他实在不知道李寒宁犯了什么错。 李寒宁跪在地上低头又道: “多谢殿下,只是这次殿下西征,我虽不便再以将军之位跟在殿下身边,不知道殿下是否能念在我这两年以来为洛阳和殿下出生入死的份上,准我一个恩典,以普通士兵的身份继续待在军营里为殿下效命?” 宁玉闻言看向了一旁的萧策,且不说他们殿下是不是真的舍得,因为普通士兵可不同于将军的身份,普通士兵实在容易在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差池—— 更何况李寒宁受教于李昭,北境之战和这两年来都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就放任她这么大才小用不成? 这边宁玉正要开口,却听到萧策坚决地声音道: “既然你愿意,那我就成全你。” 李寒宁被贬(2) 眼看着这两个人不对劲,宁玉夹在其中,站在一旁,也不好说些什么,一直等到李寒宁出了营帐他方才开口道: “不知道殿下为何要罢免李将军,殿下将要攻打两洲,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她毕竟对殿下是忠心耿耿,整个洛阳军中东营的那几万将士,一直都是李将军带着的,这次也由她来带原本最合适不过。” 萧策侧目看了他一眼,他这个军师之前就跟李寒宁有些矛盾,这次能替她求情求情,自然也是不想他错过一个合适的将才。 他也原本没有打算罚李寒宁多久,只是刚才确实在气头上。 萧策不动声色地沉声道:“我知道军师想说什么,但这次就算是我独断专行了,就这么做吧。” 他们殿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实在不必再多言,宁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沉声道:“是。” 萧策又再次捧起书卷,只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知为何,这次再读平常的这些书事,竟然心烦意乱的几乎看不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对着军师吩咐道: “我之前听随军的军医说,说他忙不过来,让我给他调几个兵过去,就把她掉到那里去吧,让她去跟着好好学习学习些医术和包扎之法。” 宁玉看着他们殿下,明白了他的心思,随军的军医一般都在后方治疗受伤的士兵,不怎么到战场去,很明显他们殿下到底还是舍不得李寒宁,眼看着他们的殿下明明还在气头上好不容易给了台阶,立刻一揖道: “是,我这就差人去办。” 军医这边有几个演练时受伤的士,却没有可以熬药的人,眼看着侍卫终于把帮忙的人送过来了,军医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送过来的是哪个营的士兵呀?” 他这边一个人熬了十锅药,一会儿要给这一壶扇风,一会儿要给那一壶加药材,几乎都没有时间回过头来看那个带人过来的士兵: “哎呀,算了,不管是哪个营的,肯过来给我帮忙就行,我已然是有些烧高香了,替我回禀过殿下,就说——” 他话说到一半,刚扭头看到李寒宁,自然认识这是谁,他给李寒宁治伤的次数比其他几个将军要多一些。 孟良这个时候在这里看到李寒宁自然有些意外:“李将军?” 他赶紧放下了手里扇风的扇子,忙过去准备给她把脉: “你怎么来了,这又是哪伤着了?” 这便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李寒宁退后一步,一揖道:“孟先生,我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只不过是洛阳军营中的一名普通士卒,殿下恩准我仍旧留在军营中,来给阁下帮忙照看伤兵。” 军医孟良比她大不了几岁,只是一路风尘仆仆,过往二十多年多年又学地是复杂的医术,忙起来更加没有时间修正篇幅,所以看上去沧桑了不少,像是大了十几岁一般: “你来我这里帮忙?这不是胡闹吗?” 这些伤兵都知道她是谁,而且她堂堂一个将军,做他们这些打杂的活实在是大材小用。 也不知道他们殿下为什么忽然要折辱她。 孟良无奈之下只好先把人收了下来:“也罢,既然如此,你先跟着我吧。” 李寒宁在他这里,总比去普通军营要强。孟良对着那个士兵挥了挥手,一旁带着李寒宁过来的士兵就退下了。 孟良看了李寒宁一眼:“我今天先教将军煎药吧,等到里面的水开了,加这几味药。” 孟良原本还想手把手的教,却发现李寒宁有些轻车熟路地坐在他刚才坐在的位置上,正用他刚才放下的那个扇子扇风,好像她才是那个军医。 孟良走了过去,神色有些意外地道:“将军之前也当过大夫吗?” 如果不是,怎么会这般熟练? 李寒宁却是看着他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当过大夫,不过从前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经常受伤,而且也经常看别人受伤。” 看多了也总是耳濡目染,会一些也实在是见怪不怪。 孟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他们都说你们这样能领兵打仗的人,大都步步为营头脑聪明,哪怕将来不打仗了,做别的事也总能出众。” 他方才说的话落入了李寒宁的耳中。 等到不打仗了。 真的等到了那一天该有多好,也许可以离开这里四处看看山河湖泊。 李寒宁也同样期待着那一天。 这边萧策一连几日都睡不好觉,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差大夫这边连夜熬了安神的药送过来。 陆长风和冯哲今夜当值,夜晚巡视军营,正好见到了医官那边往萧策住处送药的这一幕,两个人都多少有些奇怪,因为他们殿下正值年轻又一直在军营里,身体很好,几乎从不生病。 冯哲当即感叹道:“殿下这几日想来是为西征所扰,夜不能寐,我听说这几日都喝着这些安神的药。” 陆长风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道: “我猜殿下睡不着是因为心病。” 冯哲不大理解他的话,当即又重复了一遍:“你说咱们殿下有心病了?心病是什么病?” 陆长风如是道:“你难道已经忘记了,前几天殿下还罢免了李寒宁的将军之职?” 冯哲恍然大悟,李寒宁被罢免之后还是被调到了军医那边,他这边要是有个头疼睡不着不舒服的地方,受累的不还是孟先生和李寒宁那边吗? 殿下这又是何苦?明明还惦记着她,而且以李寒宁平常小心谨慎的性格,能说一句话绝不拆成两句,冯哲是军营第一个不相信她能惹出什么祸来的人。 冯哲想到这里不禁紧蹙眉头,看向一旁的陆长风:“你说咱们这个殿下,这几日也不让旁人给李寒宁求情,难道还真的打算这次打仗不用她了?殿下心思是不是越来越难猜了——” 陆长风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萧策平常的住处沉思了片刻: “有些人生来属于战场,我看她就很合适,我倒是觉得,殿下和她之间的心结要是什么时候解开了,一定早晚会再用她。” 他们且等着罢。 停留在月栖城的三军修整终于结束,在萧策的号令下正陆续向西进发,李寒宁和孟良这边也收拾好了要带的草药,包括军营里春日一些常见的疾病,和受伤包扎止血需要的东西,由于数量也不小便统一交给一旁的运粮官一同运走了。 孟良还在给人看病,李寒宁不通医理,只好负责这些交接的事物,那个运粮官一看来的人竟然是她,自然也不敢多加怠慢。 眼看着花了一天时间总算是交接完了,李寒宁却看着那些运送粮食的马车没有动。 运粮官只好上前一步走到她身旁提醒:“将军,这边的药材已经登记好了。” 李寒宁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他:“我且问你,这次殿下随军带的粮草到底大约有多少?” 在这军营里,粮草原本就是机密,从前他们只和殿下一人汇报,不过若是他们几个将军和军师问起来,萧策也吩咐过可以据实以告,虽然李寒宁现在已经是普通的士卒,但是他们待她仍旧是像从前那般。 运粮官对着她一揖道:“回将军的话,这次带了大约半月、二十万人的口粮。” 只有半月,便是十五天左右,这一趟他们路上就要二日左右的时间,倘若十三日内攻不下两州,他们的军粮便不够了。 李寒宁难免有些担心,对面有那个莫云溪当军师,两州兵马也不少,他们是二十万对十五万,可是转念一想,罢了,这已经不是她现在该关心,能关心的事情了,她能想得到的难道殿下和军师那边想不到吗? 李寒宁领了押送的令牌回到了军医孟良那里帮忙。 这边陆长风正陪着萧策巡视军营,萧策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伤兵营地这边,这次行军粮草没有从前那么充足,自然是带不得这些伤兵,不过既然走到这里,陆长风倒是明白他们殿下只怕不光是冲着那些伤病来的。 萧策远远地就看到了正在煎药的李寒宁,她围着那些炉火坐在一旁,用手里的扇子给炉火煽风,一一仔细地照看着那些药罐。 陆长风离得近就看了一眼他们殿下:“殿下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李将军的话,反正走也走到这里了,不如上前打声招呼再走。” 萧策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陆长风立刻意会,不再多言。 他也想过去,只不过现在不能,他们之间尚有一道隔阂,李寒宁不愿意提,他也不愿意。 萧策犹豫再三,还是退了一步,转过身去:“走吧,我们回主帐。” 陆长风远远地看了一眼李寒宁,眼看着萧策快要走得远了,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回主账,偏偏陆长风看得出来,萧策分明就是有些心烦意乱,不然脚步不会又快又乱。 陆长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殿下,殿下到底是为何要革她的将军一职?” 第80章 将战 萧策听到陆长风的疑问,就像是回想起了从前发生的事,不由得神色一顿道: “安则给我留了一封遗书,他死后又过了几日才差人给我送过来的,我才知道原来他的死并非意外,早在安则离开月栖的时候,他们就见过几次,后来我大约也能猜出来,她对这件事是知道的。” 陆长风心下了然,但他也相信,李寒宁比他在洛阳军营里的时间都长,听闻之前来洛阳的时候更是千里孤身前来,她总不至于背叛萧策,可是瑞王在军营里总共待了不至半月,其中的事情他们也不甚了解,但既然是他们殿下的弟弟,想必他嘴上虽然不经常提及,心里还是在意的。 萧策沉默了片刻之后,像是想起了几天以前的事:“贬她为普通士兵也并非是我的初衷,那日她来见我,一进门便归还了兵符,如果不罚她,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必定会对这件事一直心怀愧疚,与其让她总是放不下这一件事,不如这样安排能让她安下心来。” 陆长风这才明白萧策的用意,李寒宁是个聪明的人,应该早晚能够明白他们殿下的心思,当即一揖: “属下明白。” 那之后一连又过了两日时间,李寒宁随军出征都是以医官的身份,萧策的三军在离凉州不到十几里地的地方安营扎寨。 这两日匆匆行军,有个别士兵水土不服,孟良开了一些方子,李寒宁不分日夜地帮忙煎药,困了就围在火炉旁稍是休息,直到这日,再次醒来的时候,一旁的地上莫名多了一封书信。 李寒宁俯身将信捡了起来,这时候为四下无人,这么看来,这封信应当是别人扔给她的,信封没有封住,甚至信封页上并没有落款,大约就是给她的。 李寒宁打开信看了一眼,好生秀气的字,只是等她真的读到信上的内容时,却不由得皱起眉头: “寒宁将军亲启,吾闻你现在军中处境不觉讶然,早就听闻将军北境御敌,昔年为淮安四处征战的风采,若是将军肯归降于凉州,沈大人必拜将军为上将军。” 上面还有凉州城主沈括的官印。 看来这封信是军营里面的细作给她的,军营里面总是避免不了这样的细作。 但是她就算是只是留在这里一辈子当一个小卒也不会再投其他地方了。 沈括比之萧策,到底是差了太远。 李寒宁伸手将信送到了火炉里,不巧这一幕正好让陆长风看到,陆长风走了上来,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不远处挑了个位置坐下。 陆长风忽然开口道:“这是在烧什么呢?” 李寒宁头也不抬地如实说道: “劝降书,大抵是那个沈括听说了我如今在营里的处境,劝我归顺凉洲的。” 陆长风一怔,不过看李寒宁这个反应也不像是有假,他明明知道她不会去,却又明知故问地道 “那你打算过去吗?” 果然见李寒宁摇了摇头道:“不去。” 陆长风心下了然:“其实殿下待你真的很好,他贬你将军的位置也不单是为了瑞王的事。” 更是因为—— 李寒宁有些冷淡地开口道:“我知道。” 陆长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你知道便好。”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李寒宁不知道萧策的用心,萧策那样的人,不会这么对待从前一同和他出生入死过的将军。 李寒宁看了一眼他,像是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事一般: “我记得沈括手底下有几个明将,明天阵前先锋是谁?” 陆长风从前也很少和她私下见面,两个人在一起都是自然而然地说起打仗的事: “昨夜有军报传来,山涛和向秀将军都已经从并州连夜赶来,如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山涛擅长长刀,胯下骏马是烈焰,是西域从前进攻给大梁的汗血宝马,向秀擅长长剑,有一柄人人羡慕的锋利无比的谷雨剑,曾名震长安。 李寒宁喃喃地道:“这么说来,对面明天出战的是山涛了。” 向秀未必能在明日赶得到,就算感冒了也不如山涛在凉州的休息时间,两军对垒第一战,前锋就是士气,对方当然也觉得格外重要,沈括一向稳重,做决定都要深思熟虑,从不冒进。 她的这个看法倒是和陆长风不谋而合:“军师也这么推测。” 李寒宁跟着就抬头看向面前的人问道:“明日迎战的是你还是冯哲?” 陆长风看着面前药炉里面正在跳动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然是冯哲,他早就想会一会山涛的九尺长刀了,殿下昨日在营帐中问起这件事来的时候,其他将军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只有他第一个站出来,殿下已经许他这次做先锋。” 冯哲虽勇,但如果对方是山涛那样的将军,他在兵器上几乎是毫无胜算,而且山涛依仗的就是烈焰马,快马快刀,赌的就是前三刀。 陆长风看着她不自觉皱起眉头的样子,似乎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明天自然没有办法亲到战场,立刻宽慰道: “你放心,明天对阵的时候,虽然是冯将军打头阵,但我和其他几位将军也同样会在阵前观看,要是有个万一的话也会互相驰援。” 也罢。 既然他们把所有的打算都做好了,也就不需要她再担心什么。 陆长风欲言又止地道:“倒是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东营将军的位置陈将军也给你留着。” 等这场仗打完再说吧。 李寒宁看着他道:“那就祝你们旗开得胜。” * 凉州城内正是另外一旦光景,沈括重用莫云,一干谋臣认得他是谁后,自然心有不满。 “可叹我们这一路追随沈大人,到头来他却本末倒置重用莫家人,那姓莫的到底是用什么来的,沈大人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反抗朝廷,才揭竿起义,沈括到头来竟然重用在大梁朝廷仍旧位高权重的莫云溪。 田文只是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别再说了,当心祸从口出。” 那人还是看上去有些愤愤不平: “田大人,我这是为你鸣不平,那姓莫的到底是何德何能一来就占据军师之位,沈大人对他是言听计从,就差没有把人捧到天上了。” 田文沉默不语,他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倒并非是出自沈洛不再重用自己的嫉妒之心,倒是隐隐觉得,莫云溪这次来意并不简单,可他带来了一道圣旨,让原本反抗朝廷的沈括名正言顺地做了两州刺史,又是一副巧言善变的样子,让沈括就算是力排众议也要对他委以重任。 “报——” 又有侍卫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喊了一声。 田文连忙让他进来。 “田大人,沈大人不知何故,连夜调来并州五万人马,已经来的路上。” 田文一怔,下意识地有些害怕,连连叹气道:“沈大人这不是在胡闹吗?并州就只留了五万兵马守,萧策现在就在城外,他要是派兵绕开凉州再穿过齐云山直取并州,到时候我们在这里腹背受敌呀,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侍卫眼看着田先生生气动怒,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的不敢抬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大人在做决定之前,曾经召见过那位新进城的莫大人。” 又是他!又是莫云溪! 田文简直气得浑身发抖,再这样下去,此人必误凉州。 田文皱起眉头,一旁的门客也看向了他: “给我连夜备马,我要去求见沈大人!” * 东方天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城内的百姓陆续醒了过来,城门口号角声陆陆续续传到城内。 萧策的三军已经整装待命,他这次要亲自上战场鼓励将士攻城,他手下的一众将士冯哲,赵义,赵胜等人自然都一起跟着,只是唯独不见陆长风。 像孟良他们这些医官,昨日里就备好了百份,这场仗打下来,给伤兵们准备的纱布和止血的草药。 孟良看着面前板车上铺满的白布喃喃地道: “准备是准备上了,只是希望能少用一些便少用一些吧,殿下要是能跟月栖城一样,兵不血刃或者速战速决就好了。” 他这两年跟着萧策南征北战,伤兵营里面的爱好声,听了一天又一天从未有间断过。 李寒宁在一旁帮忙,看孟良似乎有些许惆怅的样子,便安慰了几句。 不料没有开口说上几句,孟良倒是一挑眉看了她一眼: “你还有心思安慰我?我可太了解你们这些当将军的人了,前面打得水深火热,你能不想去看一看吗?算了,还是安下心来然后陪我在这里等着吧,明王神勇,未尝败绩,少了谁都一样打胜仗。” 李寒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从昨天起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眼看着孟良自己缓过来了不需要宽慰,便又一边手里铺着要晒的纱布,一边思索着什么。 孟良看到她走神,似乎又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太重了,他说那句话的时候一时口快忘记了李寒宁刚被贬下来: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不太会说话,你也是知道的。” 李寒宁对此倒是无所谓,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 萧策受伤 不知道到底又过了几个时辰,时间终于来到晌午日上三竿,用来计时的日晷影子几乎与远处的鼓声沉到几乎他们后方这里也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这次就算是连孟良也开始不免有些担心,从前他们洛阳军打第一仗可从来没有耗这么久过,不过好在来自远处的鼓声终于渐息,乌泱泱的脚步声个由远及近,伤兵在其他士兵的搀扶下陆续退了下来。 孟良对着搀扶伤兵进来的士兵,正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同时手里也没有闲下来,正煮着药材: “不严重的先抬到那边包扎。” “麻沸散还有一些,先给他灌半碗,这个人,他的伤口已经生疮了,先给他喝一点松香。” “我先给这个包扎,你别害怕,这这手臂还有的救,待我把箭头给你拔下来。” 李寒宁就站在他身边帮忙,其中有几个士兵看上去像是认识她的: “这不是李将军,我万不敢让将军你——” 都伤成这样了,眼看着刚才他让人搀扶进来才能勉强躺下,这会儿见到了她,立刻又挣扎着要坐起来。 李寒宁立刻又伸手拦住了他,让他重新躺好。 “没事。” 她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更何况他也是因为随军受伤,都是自家军营出生入死的兄弟。 李寒宁忙起来的时候便忘记了时辰,在帐外清洗纱布的时候倒是忽然听到别人议论起今天的战事。 “咱们殿下可真是神勇啊,出能为将,入能为王。” “是啊,今日多亏了殿下,要不是冯哲将军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哎,其实咱们冯将军也是勇冠三军的,只是他身上本来就带着伤,要不然呀,肯定比那个山涛强。” “说起来对面那个叫山涛的将军还真是英勇,我今天也远远看到了,他那长刀啊看上去可要比他那个人还要高,一路冲过来,长刀拖在地上溅起那么长的灰尘,那一刀下去啊,凉州外面的土地都得跟着震上一震。” 李寒宁目光一怔,他们说的有声有色,又是亲随着萧策今日上战场的人,说的话自然可信,只不过萧策的近卫今日一直没有差孟良过去,说明萧策在战场上应该没有受伤 孟良正好路过,看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很快揶揄道: “李将军既然心里放心不下殿下的安危,我刚才还听几个伤兵说,殿下下午刚巡视完军营,现在应该就在主帐中。” 李寒宁还是迟疑了一下。 孟良这段时间和她相处下来,有的时候真不明白她和萧策到底在别扭什么,明明心里面都是担心对方的,总是不说出来对方怎么知道?全靠猜? 李寒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我这便去。” 这边萧策未在军中,他下午刚巡视完东营,因为担心冯哲身上的伤势,过了没多久又去了冯哲驻守的南营。 路上顺便骑着马看了看正在休整的南营士兵。 这是他们北境回来以来,李寒宁第一次见他全副戎装的样子,他的马走得很慢,一身银色盔甲在阳光底下发着耀眼的光。 李寒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冯哲是何时靠近的,直到他开口,李寒宁才注意到: “这不是李将军嘛。” 李寒宁看了他一眼,将手里提着的药包给他了: “孟良听说你今天在战场上受伤了,是特意给你的,一共有两包,一包外用一包内服,能让你身上的伤口尽量好的快一些。” 冯哲从她手里将药材接了下来,末了又注意到他刚才所看的方向,难得心细地多嘴了一句: “放心吧,咱们殿下今天神勇的很,哎,说起来惭愧的很,要不是今天殿下帮忙,我都险些命丧在那山涛的长刀下了,不过还好,有殿下力挽狂澜,他们今日不仅兵败,还损失了一个大将。” 就结果而言总是好的,毕竟是他们旗开得胜,李寒宁原本应该为他们高兴,可是方才见萧策的样子,却的确是高兴不起来。 眼看着李寒宁要走,手里还提着汤药,冯哲,上前一步拦着她欲言又止地问道: “长风今天不在,还有哪个将军又受伤了?” 基本上普通的士兵都会被同行或者原本是分配到同一个帐篷里的士兵送去伤兵营。 李寒宁闻言倒是稍稍迟疑了一下,没什么,是我准备带回去的。 冯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些奇怪,却又不好说什么: “这样啊,李将军路上当心。” 李寒宁到主帐的时候,萧策的近卫自然都认识她,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没有多加阻拦。 萧策还没有回来。 李寒宁将手里的药包,放在了他平常看书信的桌子上,又下意识的将桌子上的书信理了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门口的侍卫一声: “殿下。” 帐外萧策的步伐多少显得有些气息沉重。 萧策沉声道:“没有我的吩咐,今日谁都不得进来。” “是。” 其中一个就守在帐篷门口的侍卫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就在刚才李寒宁进了帐篷,而且还没有走。 萧策掀开帐篷的门帘进来,迎面撞上了李寒宁,见她一揖道: “殿下。” 萧策看上去有些意外,目光犹豫了片刻道: “你。” 跟着李寒宁便觉得自己的肩膀一沉,就站在她对面的萧策直直地倒了下来,李寒宁下意识就伸出了手接住了他。 他受伤了。 可是外面的人包括冯哲在内都说他没有受伤。 萧策隐瞒了所有人,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个消息,这一战对他来说很重要,倘若主帅受伤的消息传出去,肯定会影响军心,李寒宁心里也明白这一点。 她将人扶到了榻上,跟着又解开他里面穿的那层铁甲跟衣裳,一股浓重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胸膛前的伤口很长,像是长刀划过去的一样,伤口青紫相间的地方,已经和身上的里衣粘在一起了。 哪怕是现在萧策昏迷不醒,李寒宁伸手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在梦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好在她清理得很快,而且孟良开的药里还掺了一些镇定安神的麻弗散,梦里的萧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下午的时候上伤兵营里面的事情就忙的差不多了,李寒宁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早,便选择暂时留在营帐里,晚上临近傍晚的时候,营帐外面似乎有几个将军求见,但是都被锁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以萧策的命令为由拦了回去。 帐外的脚步声渐渐安静了下来,周围的蝉鸣鸟叫声也越来越明显,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到了半夜三更。 营帐内的蜡烛光越来越暗,一阵微风吹过,蜡烛也跟着晃动了片刻。 萧策就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于睡眠中忽然睁开了眼睛,身上的伤看似已经很严重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的时候,又牵动了胸膛上的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趴在床边的李寒宁也被这动静吵醒,有些诧异自己竟然在后半夜的时候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萧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裸着上身,伤口已经用纱布包扎过了,只不过严重的地方白色的纱布还隐隐的透出了血迹来。 他眼看着李寒宁在这里便什么都明白了,不过还好,也只有她看到,知道这件事。 他原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伤,不过是她的话,知道便知道吧。 “多谢了。” 谢她帮他包扎了身上的伤口,以致伤口没有再进一步的恶化。 两相沉默的时候,还是面前的李寒宁先看着醒来的萧策开口道: “殿下放心,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而她也不会说出去。 正好她现在就在孟良那里帮忙,就算送上药的事情或者纱布少了的事情孟良知道了,以他那守口如瓶的性格,也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萧策点了点头,他仰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屏风,自己的外衣就挂在那上面。 李寒宁立刻意会,走过去将外衣递给了他,萧策接了过来穿好了身上的衣服就要下榻,李寒宁又下意识地上前去扶他: “殿下不再多休息一会儿吗?现在离天亮应该还有两三个时辰。” 萧策的伤忽然又牵动肺腑,不由的轻声咳了一咳: “不了,算算时间,长风那边今夜就该有消息了。” 在这件事情上,萧策自然也没有必要隐瞒面前的人,他本来都没打算避讳李寒宁,哪怕是现在军营里面的军机要事。 果然这边话音刚落,隐藏外面就听到马蹄声由远即近,有人在营帐门口停下了马,翻身下来朗声道: “我是长风将军的近卫!有紧急军情要见明王殿下!” 门口守着的那两个侍卫,虽然白日里萧策给他们下过命令,可是在他们这军营里面,不管是怎样的命令都比不过,前面传来的紧急军情。 那人掀开营帐进来: “见过明王殿下,这是长风将军的手书,我临行前长风将军特意交代让我务必星夜兼程,今夜送给殿下。” 萧策如今高坐在主座之上,站在一旁的李寒宁习惯性地走了下去,从他手里接过密信,递给了萧策。 李寒宁官复原职 萧策似乎早就知道信上的内容,倒是也没有着急打开,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信封上的“明王亲启”这四个字,确认了的确是陆长风的字迹,便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侍卫沉声道: “这一路翻山越岭辛苦你了,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侍卫听到这里低头应声道:“是。” 李寒宁眼看着那个侍卫从营帐里面出去,萧策很快又看着她问道: “你可有猜到长风这封信里的内容?” 李寒宁对面前的人当然没有隐瞒,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信上大概是什么内容: “大约猜到了。” 萧策早就知道她聪明,在这件事情上他原本也没有打算瞒着她: “既然已经猜到了不妨说说看。” 李寒宁没作他想,既然是萧策问了,她便如实回答道: “今日听几个士兵说战场之上不见长风将军的身影,依稀想起来昨夜营帐西面有马蹄声传过来,长风虽然是将军但是半夜用兵殿下肯定也是知情的,说明昨天夜里他就已经带着兵马出营,但是书信今夜才送到,说明长风这次出去了整整一日一夜,眼下洛阳和凉州的大战在即,长风这个时候出去自然也是因为战事,刚才殿下又对侍卫说他翻山越岭辛苦了,算是时间和这周围的重要山脉,大约能推测出去的是齐云山,昨日我听说沈括又往凉州调兵了,算上原本就驻守在这里的十万凉州军,并州那边几乎已经是一座空城了,昨夜想来是殿下让长风去奇袭并州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信里应该是长风送给殿下攻下并州的捷报。” 萧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坐在椅子上认真听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是藏不住的。 果然她就算是现在没有在军营里,这些战场上的事情都实在瞒不过她,萧策看上去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 “你说得不错。” 萧策虽然没有打开信封,指头却轻轻碰到了它,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薄薄的几张纸在战局中便是那般有分量。 眼下凉州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城,前有萧策带兵十五万,后有陆长风率五万士兵拿下了并州,凉州现在就像是困兽之斗,他们撑不了多久。 李寒宁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提醒面前的人道:“既然如此,凉州已经是殿下的囊中之物,殿下这几日身体要紧,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大可以交给军师或者冯将军他们。” 不必像现在这样事事亲力亲为,萧策身上本来就还有伤,李寒宁亲自给他处理的伤口,自然心里清楚这伤再拖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她原本也是为他身上的伤担心。 萧策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才翻开桌子上的盒子,将什么东西从盒子里面取了出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李寒宁才注意到萧策刚才拿的是她当日交还的兵符。 这是—— 李寒宁有些讶然的抬头看了一眼现在近在咫尺的萧策,听得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道: “寒宁,当时算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收回你身上兵权的事的确是我有欠考虑,我只有安则一个弟弟,可那件事情原本也不应该怪你,你只是对他守信而已,也不曾做错什么,你现在当然也可以拒绝收回这道兵符,但眼下长风在并州,冯哲和我身上都有伤,赵义他们虽然也愿意效命洛阳,我也信得过他们,但是他们两个毕竟年轻,没有什么上战场的经验,要是在战场上遇到像向秀那样的老将,恐怕不是对手,这两日我思来想去,也和军师商量了很久,眼下军营里面的确只有你去才最合适。” 这是李寒宁第一次听到萧策的道歉,他以前不管再难的时候似乎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道歉过,像是他们这样的主帅都是知错改错但从不会认错,今日还是第一次。 难为他了。 她自然是愿意的。 李寒宁当即跪了下来:“多谢殿下,我愿意接下兵符。” 萧策将兵符给李寒宁递了过来,李寒宁的手中碰到了触感冰凉的护符,并将它贴身放好了,萧策这才安下心来,他方才还在忐忑,倘若李寒宁不接该如何,不过好在她还是答应做回他的将军了。 萧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对着她叮嘱道:“今日山涛将军已经战死,如果一切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凉州的前锋一定是向秀,明日就看你的了。” 李寒宁其实心里多少也清楚,她在来这营帐之前也早有了打算,会对上对面的山涛或者向秀将军,从前一起跟着萧策的那些将军这次对上凉州并州的兵马都上过了战场,这说不定就是他们进入长安之前的最后一战了,要是不能参与,倒也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 “殿下放心。” 明日也一定会胜的。 李寒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看着面前的人出声问道:“我其实有件事情觉得很奇怪。” 萧策看了她一眼:“但说无妨。” 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需要互相隐瞒的事。 李寒宁沉声问道:“沈括原本在出生之前给并州还留了五万兵马,这也是眼下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为何会突然将兵马掉来凉州,是莫云溪的主意吗?” 如果这件事情放在从前,听上去或许的确有些奇怪。 萧策点了点头,他知道的信息自然比李寒宁要多不少: “昨天夜里前方有军报,沈括逼死了一直以来对他忠心耿耿的名士田文,这个人死的可惜啊,原本我还打算取了凉州和并州之后,向父皇上书奏请他为凉州刺史,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他们攻下凉州之前。 萧策神色里面的确有遗憾之情,他昔年也曾经和田文在洛阳有过一面之缘,明白这个人既忠心又一心真心为百姓,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官,可惜生生让沈括逼得自尽了。 李寒宁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有些意外,不太确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殿下是说田文死了?” 萧策微微颔首,起初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意外: “大约是因为他和莫云溪那样的人不能共事,二者只能取其一,而沈括选择了莫云溪。” 而他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萧策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事,他直到现在还记得昨天侍卫和他禀报这件事时的样子,沉声道: “我昨天夜里听说田文一头撞在了沈府的墙柱上,死之前曾说,让他的弟弟和门客在自己死后将自己的眼睛挖下来,放到凉州的城头上,他要亲眼看着萧策是怎么攻下凉州的。” 看来是对沈括失望透顶了,可是自古以来君子死节,他还指望用自己的这一死让沈洛清醒一些。 可惜只是白白死了。 萧策想到这里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要是生在他们洛阳就好了,他萧策必不会辜负像田文这样忠心耿耿又有谋略的名士。 “罢了,已经过去了,等我们攻打下凉州,我必然亲自去一躺田府拜祭。” * 凉州田府现在是另一番景象,红灯笼已经被白布招裹住了,即使是深夜隔了一条街,也能远远的听到田府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哭声,其实不光是外面挂着的蜡烛,就连整个天赋的匾额都已经用白布包裹完全了。 田文的尸体已经被安置到了棺材里正放在大堂灵堂之前。 门口的莫云溪正抬头看着这一幕出神,一旁的侍卫连忙又上前劝说道: “公子真的打算要进去吗?那些人都觉得是公子,害死了他,我是担心公子的安全,我们要不要让沈城主派一些兵马过来?” 他是有些担心,听说田文那个弟弟性格鲁莽,是武将出身。 莫云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派什么兵马?前来吊丧的人反而需要当地的兵马保护,这是个什么道理?” 那个侍卫连忙默不作声地退后了一步。 莫云溪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害得他如此,今日我只想来当面和他道一声歉。” “这位公子在门口稍等我,这就前去通禀。” 莫云溪看了一眼面前拦住他的侍卫道: “不必了,我和你们老爷是朋友。” 莫云溪说着便从云袖里面取出了凉州城的金令,凉州城里面各府门的守卫自然都是认识这块令牌的,有了它可以自由出入凉州城的任何地方,从前这块令牌也只有沈大人和他们老爷有,面前这个人手里也有这样的令牌自然是身份尊贵,侍卫哪里还敢再拦着? 灵堂里夜半三更依旧是一片哭声,为首的跪在地上的便是田文的弟弟,他远远地看着莫云溪走了进来,心道这人竟然还敢来这里,他不顾一旁侍卫的阻拦,将挂在柱子上的长剑拔了出来,上前几步将自己手里的剑指向了刚进来的莫云溪,对着他恨恨地道: “你还敢来田府?当真是来欺负我们田府无人了是不是!” 沙场 巧了,早不来玩不来,在村民们最害怕的时候来到了村子,我总觉得老婆婆可能和昨天晚上的邪祟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 李奉年犹豫了一下然后再次和面前的沈月确认道:“只是感觉吗?” “对,昨天晚上出现的东西给我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只要看到它或者提到它,我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害怕,今天下午我第一眼看到那个老婆婆地时候,也感觉到了那种害怕,简直一摸一样。” 这是最让沈月担心的地方,她想了一想又问道:“对了,昨天晚上你房间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比如我记得我刚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摊和人一样会移动的血迹。” 当时她挡在床和那个房间门口之间的地方,一度误以为血迹要袭击她,但是后来发现,血迹像极了之前住在那个房间的主人,她只是想要去门口,而沈月自己只是不小心挡住了门口的方向。 李奉年很快就摇了摇头,他昨晚刚刚进入游戏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根本没有遇到和沈月一样这么奇怪的事。 “没有啊,我的房间里除了我自己一切都正常,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一切看上去都特别干净,可能有人之前打扫过的那种样子。” 沈月:…… 李奉年是不会对她撒谎的。 可是这么说来就更加奇怪了。 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的感觉在沈月的心里蔓延开来,她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越长,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这里晚上又明显不安全,沈月和李奉年只能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探索小镇,尽可能地找到有用的线索,混在镇子里的还有两个玩家,他们应该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一早就去找线索了。 李奉年还抽了空把一直扔在路上的那具男性尸体给好心地埋了。 时间渐渐过去,这个游戏世界里的时间流逝和外面一样,尤其是在人忙起来的时候更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终于等到了眼看着天色渐渐变暗,快要完全天黑的时候,李奉年和沈月才回到住处前面集合。 沈月看着明显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李奉年道:“奉年你今天下午那一会出去有什么发现吗?” 李奉年如实地回答道:“当时楚州街道好像发现了一件特别恐怖的事情,在这件事情之后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导致这里开始陆续死人,我问了好几个当地的居民,但是他们只要提到这件事戒备心就特别重,根本不愿意告诉我当时具体发生了事情,但是我看他们的眼神还有说话时的声音都在发抖,也能够感觉出来,他们对于最开始的那一件事情直到现在提起来都感觉非常害怕和恐惧。” 这些事情哪怕过去了这么久,就和《哈利波特》里面的伏地魔一样,他们只要一提到或者一想到相关的事情就会下意识本能地害怕。 沈月点了点头:“我这边也有一点新的发现,在这个小镇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记录时的东西,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巧合,直到我找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发现,不光是没有手表,他们家里甚至都没有挂在墙壁上的日历和钟表。” 这是非常奇怪的事,因为一到了晚上这里就会出现恐怖的东西,所以小镇上的人原本应该对时间特别敏感,但是现在就好像这里不存在一切记录时间的东西一样。 “还有一件更可怕的事情,我觉得那些东西可能不是单纯地消失了,而是进到这个小镇来的所有纪录时间都会被抹除掉。” 沈月将自己口袋里的计算器拿了出来递给李奉年看,眼前的少年目光落在屏幕上,黑色的阴影部分映射了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目光。 因为就连他们手机上的时间也消失了。 李奉年明显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时间不存在了?” 就好像《三体》里面令杨东最崩溃的事实——物理学不存在了。 但他们都吃不透物理学,不过时间不一样,时间普适地影响到了每一个人。 沈月道:“没错,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和现实生活中一摸一样,那么普通,那么正常,也许消失的时间可能是我们的突破点。” 李奉年听到这里灵光一现,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道: “月月,这和我在上一关卡听到的恐怖童谣是一样的!” 沈月听到这里连忙看着李奉年问道:“你还记得完整的童谣是什么吗?” “脖子上有些奇怪的女孩,终于回到了家。但是女孩的妈妈突然失踪了,女孩找不到妈妈,非常的着急,她哭着喊着到处寻找妈妈,但是哪里也找不到她。”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下来,血色的脚印铺满了整个房间,脖子上有些奇怪的女孩没有注意到脚下奇怪的血痕,忙碌了一天的女孩终于饿了,她来到了厨房给自己煮了一锅汤,终于在香喷喷的汤里面,她看到了自己找了一天的妈妈。” 妈妈在香喷喷的汤里面? 沈月有些迟疑地问道:“她的妈妈是被她炖了?” 李奉年有些意外和恐慌地摇了摇头,他当时也没朝着这么血腥暴力的方向想: “不是,女孩是从淌水的倒影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妈妈。” 沈月这次好像有点明白了:“所以说她一直背着自己的妈妈,脖子上的重量是这个造成的?” 李奉年这次认真地点了点头,这的确是童谣的关键信息之一。 李奉年跟着神色一黯:“其实故事的真相是,女孩先杀死了她的妈妈,然后为了永远不和妈妈分开,她把妈妈缝在了自己的身上,但她自己又充满了内心的矛盾,她自己内心有一部分非常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是将自己屋里所有会反光的东西,包括镜子都砸碎了。” “但是在夜里汤是可以倒映东西的,所以他在自己熬制的汤里面还是看到了她的妈妈,受不了打击的女孩,最后还是选择自杀了。” 沈月听完李奉年讲的这个恐怖的童谣之后若有所思,如果说非要有什么相似一样的地方,那就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这里面消失的时间,其实就相当于你刚说的这个血腥童谣里面,女孩砸碎镜子的行为。” 李奉年这次倒是很严谨的判断道:“其实我的直觉一向不是很准,我也不敢保证,但是我冥冥之中觉得它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条线索,如果真的像那个恐怖童谣里面小女孩砸碎的镜子,那么我们只需要找到时间为什么消失的原因就可以。” 沈月其实在听到这个故事的一瞬间,没有太多的联想跟感触,反而是在听到结局的时候,总有一种预料之中的感觉,她觉得可能不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这种感觉很奇怪,有一种非常熟悉的奇怪感,就好像她之前说前面的故事的时候,她已经知道后面该怎么发展了。 似乎在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她就总是有类似奇怪的感觉,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越来越明显。 李奉年很乖地待在沈月身边,看她在思考的时候根本没有出生打扰,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陪伴着她。 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晚了下来,沈月才从自己沉思的思考的世界中愣愣地回过神来。 李奉年看到他认识的沈月好像回过神来了,这时才开口说道: “月月,你身体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是不是之前经历了什么不太方便告诉我的事?” “从今天开始,你从窗户爬下来见到我的时候,我经常发现你会时不时的陷入自己的情绪了,像发呆但是又不是。” 因为他认识的沈月其实很少发呆,而且发呆的时间不会这么长。 眼神也呆呆的,就像完全放空了自己。 沈月也解释不了这种现象,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我也不知道,就是从今天早上开始,从走出那个房间开始,就总有一种时有时无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这种感觉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有的时候是一瞬间,有的时候——” 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受,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之后,紧接着就是陌生和怪异的感觉。 沈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看到了一旁路边既平整又显得有些凌乱的房子,其中有几间墙面已经满是污垢,马路的边际甚至还有几条不明显的裂纹。 这里的所有居民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他们—— 忽然,刚刚明显想到了什么的沈月呼吸一滞。 就在那么刚才的一瞬间,沈月明明清楚的看到了,刚才背对着他们正在打水的村民,姿势不变,但是一瞬间又把头扭向了他们,似乎在下意识的看着他们这些外来人。 “李奉年,你说咱们有没有可能一开始就错了,这里有没有可能一点都不普通和平静,只是我们被自己带来的意识混淆了。” 李奉年:? 他一脸疑惑的样子,好像是没有听懂她说的话,于是沈月继续解释道: “这是我的第十一关,就算关卡为置换,也不可能这么简单,这个副本要比以往都要诡异一些,一旦发现这种突兀感后,就好像人一步一步走进了泥潭,总会膈应那么几下。” 她又看着面前的人说道:“李奉年,你先别着急的回答我,你仔细回想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你见到的在这条街道上的场景和这里的居民。” 尤其是在下午的时候。 李奉年很听她的话,立刻就开始回应了起来,自己这一天经历的人和事,不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猛的抬起头来,黑曜石一样的眼眸里面瞪大了眼睛: “好像整个街道的居民都在若有若无地观察着我们?” 其实说起来,沈月也有相同类似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你说的对,当时那个老婆婆我明明已经看到她指认了你是凶手,但是我明明已经拉着你跑了那么久,我已经确认了他们不可能再从那个位置追上来的时候才和你站在原地休息。” “可是我们还没有休息多一会儿,那个居民就准确地找到了我们的位置,按照正常情况的话,他不可能做到的。” 李奉年目光一沉道:“难道是因为当时突然出现了尸体和那个老婆婆,让我们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这两件事情身上,所以才没有注意到镇子本身诡异和不同的地方?” 但是即便他们注意到了这个,也还是陷入到了思维的死胡同里,因为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而且送棺材的事情又耽误了非常多的时间,导致他们现在所拥有的线索太少,就像一团乱麻一样,不知道哪里是开始,哪里是结束。 山上的庙里面到底供奉着什么? 楚州街道最开始的时候发生的那件恐怖事件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小镇来说,突然出现的老婆婆到底是出自善意还是恶意,到底是什么生意? 为什么在这里时间就会像是消失了一样? 为什么每一个居民都在默默的关注着他们这些外来人? 这些比较重要的问题,他们现在几乎都得不出答案,但是唯一重点的是现在天就快要黑了,他们马上就要暂时分别了。 不过现在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细作 向秀胯下的马匹受惊,立刻长鸣了一声,扬起了前蹄,这一本能的动作倒是差点将马背之上的向秀扬下了马,向秀皱起眉头眼看着形势不妙,立刻脚下一蹬掀翻身下了马,马匹在空中嘶鸣过后,侧身翻了过去。 是他这次大意了,早该想到萧策战无不胜,派出来的前锋自然也是应该有些本事的。 向秀没了坐骑,眼看着李寒宁还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是自己身后就是凉州城,眼看着已经退无可退,向秀只能硬着头皮提剑冲了过去。 李寒宁眼看着长鞭来不及收回来,索性很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她手里这把剑又尖锐又锋利,原本是上一任兄单于的贴身佩剑,不过千战死了以后,萧策就把这把剑送给了她。 自从北境战事结束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用武了,今日正好用向秀试一试这把剑。 与此同时,洛州城城门口的城墙上,沈括正在为他的将军亲自擂鼓助威,一旁的莫云溪也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墙下的比试。 他也认出了早在两年之前就在客栈里面见过的李寒宁。 没想到那时一别,她终究还是成为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向秀虽然名声在外,但是有些刚愎自用,殊不知在武学上,总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看来他这场是要输了,因为骄兵必败,何况他原本就没有李寒宁那么擅战。 死几个人对于莫云溪而言倒是没什么可惜,让他真正可惜的是,这次他又要看着萧策赢了。 莫云溪招来一旁的将士低声吩咐了一句,士兵听完他说的命令,再次抬头看向莫云溪的时候,眼神之中满都是疑惑和错愕,士兵不忍地看了一眼城墙之下不远处还在英勇杀敌的向将军,犹豫着道: “可是先生,现在向将军还在城墙外面,要是现在收起城门的话,将军那边不就——” 不就危险了。 莫云溪原本就没有打算管向秀的死活,退一万步说,他今天在城门上见到对面出阵的人是李寒宁,就已经知道了向秀已经是个死人了,目光一沉道: “我知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 那士兵看了一眼莫云溪又跟着看了一眼一旁全然不知情的沈括,莫云溪是凉州城的座上宾,他的命令他一个普通士兵自然不敢违背,只得低头应道: “是。” 这边向秀还在专心应对着面前,这位他刚刚还有些看不起的女将,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凉州城的城门正在缓缓的收了起来。 李寒宁策马过去,手里面勒着缰绳俯身下去,迎上了向秀手里的长剑,很快的一剑,划破了向秀的喉咙,疼痛感很快从他的脖颈间传了过来,李寒宁已经策马到了一边,向秀低头看到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自己脖颈肩渗出来,他想要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但是身体已经没有力气了,直直地倒了下去,他的血喷涌而出,很快就见了一地。 他们交战的地方离城门很近,李寒宁顺势抬头看了一下城墙上擂鼓的人,城墙上的鼓声很快安静了下来,她和沈括四目相对,听到沈括低吼了一声: “向将军!” “给我放箭!谁能射杀敌军将领赏赐黄金千两!” 眼看着城墙上的弓箭手已经陆续就位,眼看着这次敌人在暗她在明处,李寒宁只能勒紧了马绳赶在箭雨落下的前一刻,离开了城门口: “驾!” 萧策远远地也看到了这一幕,下令三军上去,接李寒宁平安回来,但是凉州城城墙很高,如果现在要强攻的话,只怕他们打下来损失也不小,萧策望着这座孤城,还是选择了先行撤军: “传我命令!暂时撤军!” 这边洛阳城的兵马一连打了两场胜仗,士气高涨,李寒宁随着萧策回去的时候,周围都是士兵们的欢呼声。 李寒宁刚进入营帐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只有萧策,宁玉带着其他几个将军,去看凉州城的布防了。 萧策迎面走来,就站在李寒宁的面前,李寒宁顺势抬头看了他一眼,听得萧策说道: “今日确实是辛苦你了。” 今日多亏了她,萧策当时也在战场上,远远地看到了她那惊艳的一剑,原本之前看到向秀的长剑同一时间划上她身上的盔甲,萧策不免有些担心,不过好在最后还是看到她身上安然无恙。 萧策站在李寒宁面前,随即俯身下来,用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一块丝布,认真仔细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血污,一直到脸上的感觉传过来,李寒宁才知道萧策在做什么,脸上这些血倒不是她的,应该是杀向秀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这一路回来的着急了一些,她也不曾注意这些。 只不过离得近了,李寒宁倒是觉得有些拘束了,因为此刻萧策的脸近在咫尺,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吸之间,几乎扑面而来的热气。 但萧策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认真地擦着她脸上的血污,直到结束,萧策转过身去将方才的手帕扔到了一旁的桌案上,李寒宁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知何时泛起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耳边。 他们之前明明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可是她还是不适应和萧策这么近的接触。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李寒宁清了清嗓子,轻声咳了一咳然后道: “对了殿下,今日我在城门上见到了莫云溪和沈括,他们现在虽然已经城中没有什么大将可以应战,但今日向秀还在外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差人关闭了城门,看上只在乎自己丢成与否,不打算管向秀和田言。” 萧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李寒宁方才说的这些他其实也注意到了,而且他也已经猜到了莫云溪的用意: “他大约已经知道我们的粮草不够,长风并州那边还好,但是我们这边的粮草现在只够五日左右的了,要是他一直紧闭城门不出,对于凉州来说,他们只要撑过这个时间就还有就还有机会,他在等我退兵。” 而且萧策这边要是退兵了的话,届时陆长风先前攻下的并州就变成了一座孤城,李寒宁心里清楚萧策既不会丢下陆长风不管,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退兵,放弃唾手可得的凉州。 可是眼下对于他们来说,如果凉州一直紧闭城门,也不利于强攻,眼下的确是两难的境地。 除非还有别的破敌之策。 李寒宁忽然想到了田言,他从小就生活在凉州城内,也许能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内容。 李寒宁看向面前的萧策:“田言那边——” 萧策摇了摇头,他大概知道李寒宁想要说什么,但是田言这边一来并非真心归顺,二来让他真心归顺洛阳也需要一定时间,这件事情急不得,要是太着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罢了,你先别担心这些,你今日这一战赢得漂亮,来日等打完仗了我再向父皇一并给你请功。”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功绩,等到萧策为洛阳平定天下的那一日,说不定她就——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萧策看着她道:“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等下我找军师他们过来,商议接下来攻城的事。” “是。” 李寒宁退出了营帐,她抬头看了一眼,现在天色还早,左右也是闲着,便又过去看了一眼孟良,想看看他伤病营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孟良彼时正背对着她熬药,一边还不忘分心让士兵把药送到具体的帐篷里去。 “第一罐等熬好了先给肖四送过去,他的伤口要更严重一些,你听——” 你听到没有。 这句话他说了一半一看来人是谁又生生咽了回去:“你怎么来了。” 李寒宁自然而然地俯身去检查药熬好了没,以前她总是控制不住火候,不过和孟良学了一段时间倒是会得差不多了。 “今日打完仗了,殿下让我回来休息,我这会儿闲了就想着看看你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孟良连忙放下了手里煽火用的蒲扇,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你官复原职,我怎么敢让你一个大将军帮忙,殿下既然让你回去休息,你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殿下昨日又给我调了几个人来换你,我这边人手足够了。” 李寒宁默默地点了点头:“那便好。” 孟良看着正好她来,有些奇怪地问道:“我听其他几个兵说你今天杀了向秀,那你说殿下为什么不乘胜追击,直取凉州啊?” 李寒宁没有答话,眼神有些奇怪地看向面前的孟良,唯有这一句,不像是他会关心的事情。 孟良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这个眼神,不着痕迹地又将话岔开:“我就是想着什么时候进城了,就不用每天这么熬药了,你们不知道,凉州城内的百味药物,有昔日黎先生所著的《杂病论》,我一直都看看那本神乎其神的医书,可惜凉州一直局势不稳,所以没有机会,等殿下打下凉州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将胜 李寒宁之前在睡着的时候收到过一封凉州城细作送来的劝降书,她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那封信的来历。 可是孟良对凉州城里的一切都太熟了,他明明之前一直跟着萧策南征北战,到底是何时去过凉州,还对凉州城里的一切都那般熟悉。 可是要是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怀疑面前这个人,萧策从前也对他毫不设防,只要孟良有心,恐怕早就—— 李寒宁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孟良:“既然你这里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那我便先回去了。” 孟良似乎有些盼着她回去,并没有再拦,也许孟良已经看出了她知道了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留她。 那是因为她知道,按照洛阳城从前的规矩,传递军情的细作都是死罪,倘若她将这件事告诉了萧策,孟良必定难逃一死。 可相处了这么久,李寒宁只看到了他治病救人,要是没有他,他救了军营里很多的人。 就在李寒宁将要走远的最后一刻,身后的孟良还是开口叫住了她: “对了李将军,我方才忽然想起来,殿下那边今日要用的药还没有差人送过去,将军要是不忙且顺路的话,幸苦帮忙稍一下。” 李寒宁闻言停下了脚步,走了过来,从孟良手里递过来药包,包药的纸张上面也含着淡淡的中药香气,可这不是治疗他身上伤势的药。 李寒宁的目光落在手里面的药包上看上去难免有些迟疑: “这是?” 孟良并没有直接言明,低头沉声道:“将军放心,里面的药材,殿下打开一看便明了了,这是我给殿下开的药方,可治殿下眼下的燃眉之急。” 这是话里有话。 她也不过是一个传话的人,不过既然孟良已经说了萧策看到这个会明白,她就最后再相信他一次。 “好。” 李寒宁由远及近缓步朝着萧策营帐走过来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侍卫见了她便打算通传,李寒宁只是轻轻抬了抬手,他们便明白了意思,噤了声,李寒宁跟着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帐篷里面是萧策和宁玉正在说话,眼看有人掀开帘子,外面的日光也跟着顺着她的影子洒了进来,萧策抬眸看了一眼这个不打招呼就进来的人,看到是李寒宁来了便松开了眉头,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反而语气温柔了下来: “不是让你去好好休息吗?是东营那边有事吗?” 李寒宁见过了宁玉,只是眼神上打了个招呼,跟着便走到萧策面前,将自己手里的药包放在了桌子上: “我刚才去了一趟伤病营,这是孟良让我给你带过来的。” 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进营帐之前,她还用银针试了,这些药材没有问题。 萧策不置一词,拆开了药包上的细线,然后侧目看向了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宁玉,见他目光也落在药包上: “军师可认识这是哪味药材?” 宁玉见多识广,这些军营之中常见的药材自然能对答如流:“是玉罗伞,有消瘀消肿、补虚宁神的作用,可以煎汤内服,也可以捣烂后外敷在跌打损伤的患处,取到消肿散瘀的作用。” “军师说得不错,这的确是玉罗伞。”萧策笑了一笑道:“更重要的是,孟良的确是难得的大夫,这小小的一味药材确实是我现在最需要的药方。” 宁玉看上去似乎有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眉宇之间似乎仍旧有担忧之色: “可是这么做未免有些冒险,眼下还没有到立夏,这几日山野之间天气反复无常,倘若拆掉帐篷,又未能急攻下凉州,那殿下可也没有后退的路了。” 萧策这么做的确实在冒险,宁玉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 不过有的时候冒险恰恰是值得的,比如现在。 萧策站了起来,将药包的纸盖了上去,一边又看着宁玉道: “军师一向神机妙算,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了一些,莫云溪不是常人,沈括久居两城也非泛泛之辈,我们要是处处都循规蹈矩,他们怕是早就想好了,兵法有云在敌我相当的情况下,出奇才能制胜。” 宁玉看上去有些不大明白,兵书他从前可是读过太多卷了,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句话,当即就看着面前的萧策问道: “恕我愚钝,不知明王殿下刚才说的是哪本书上何人所说的兵法?” 萧策一怔,看上去立刻有几分心虚了,笑了一笑道:“正是出自我萧策,昨天夜里睡不着,巡视营地的时候才领悟的。” 宁玉:…… 萧策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说服他的军师了。 萧策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李寒宁,李寒宁立刻便明白了他这个求救似的眼神是意欲何为。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宁玉道:“其实殿下所说也有道理,洛阳军的情况军师也是知道的,我们这一战必须拿下凉州,但他们紧闭城门不出,我们的粮草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她说的这些,宁玉当然心里也清楚,他们这一战是非胜不可,退兵就相当于出卖了并州那五万士兵,宁玉权衡了利弊之后,还是选择了退让一步: “也好,既然殿下已经下了决定,而李将军这边也支持殿下,我又有何立场不同意呢?” 萧策走过去拍了一下宁玉的肩膀,非常满意地道: “军师深明大义,其实我在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隐约有种感觉,感觉军师你一定会同意的。” 宁玉看得出来萧策和李寒宁这难得的一唱一和,是既决定用这招,又不想惹得他生气,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萧策看了一眼李寒宁,就像是害怕他会后悔一样:“既然军师也同意了,那辛苦你去找其他几个将军过来一同商议晚上攻城的事。” 李寒宁低头一揖领命道:“是。” * 凉州城内夜已经深了,但是莫云溪仍旧尚未安寝,一旁的侍卫给他挑了挑灯芯,蜡烛的光晃动了一下,倒是更明亮了。 他这么晚了还没睡,一旁的侍卫显然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公子还不休息吗?再过两个时辰又要天亮了。” 天亮之后他们还有别的事情。 “不了。” 他正在写家书,短短的一封信,几次提笔几次停笔,最终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莫云溪才放下了毛笔,看向了一旁的侍卫: “辛苦你将这封信连夜送出城去。” 这个时候送信? 侍卫从他手里接过了信,但面色上却仍有迟疑: “不知道公子这封信是要送往何处?送给何人?” “送往长安,这封信需要你亲手交给我的父亲。” 且不说眼下萧策已经兵临城下,这封信要绕开他和并州的陆长风有多难,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他也不想离开他的公子。 “可是公子,我要是走了,那您这边——” 莫云溪轻声咳嗽了一声,他似乎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这几日又着了凉,嗓子也不太舒服。 “我这里你不用担心,眼下这封信送到父亲手里最是重要。” 既然是更重要的信,侍卫手里默默地攥紧了这封信,自然明白信里的分量: “我明白了公子。” 莫云溪眼看着他出去,开门的时候风带动了桌子上的蜡烛,蜡烛的烛光晃动了一阵。 眼看着整个房间安静下来,他这才轻声叹了一口气,凉州要失守了,今夜巡视城墙的时候,他看到两岸的山脉,便知道战场的局势瞬息变化,有的时候是人算不如天算。 天险城没了的时候,他走了,今天凉州失守,他不打算再走了,但他的侍卫不该跟他一起死在那里,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让他和他的上一个侍卫一样白白地牺牲。 终究是应了那句话,如果入世为官,必定不得善终,可惜他的存在也只是能让大梁再存一段时间,他没有本事挽救已经腐朽的大梁。 如果他投降的话,也许像萧策那样的人必定厚待于他,但莫家的人,宁可死,也绝对不当洛阳叛军的俘虏。 * “殿放心,都已经安排好的,凉州旁边那两座山地势不高,我们都已经挑好了军营里轻功身手最好的,各营一共凑了一千勇士,就等到他们开了城门。” 他们将帐篷拆了下来,将帐篷上面的帆布做成了风筝一样的东西,不过这次不是放风筝,而是让这偌大的风筝带着人,用今晚的南风,将这些人送进城里。 这便是萧策的主意。 他眼下正手执长剑,亲自在三军面前鼓舞士气,李寒宁就算隔得再远,也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今夜将是我们对凉州最后一战,半年以来我们背井离乡,为的就是这一战,扬州要是攻打下来,就只剩下了长安,不知道大家有想念自己的亲人的,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今夜拿下凉州,我们进城去休息!” 众人的喊声如山呼海啸一般齐齐地喊道: “攻下凉州!此战必胜!” 振聋发聩。 捡了个徒弟 他们攻下两周城城头的时候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夜间本来就疏于防备,更何况这次萧策用得还是奇兵,奇兵落在城门里,趁着夜色掩护解决掉了当下正守城的几个士兵之后很快就打开了城门,城下的人鱼贯而入,等到沈括的兵马发现时,他们已经占领了大都主要的街道,眼下萧策抬头便是城主府。 城内百姓听到街道上来回不停的马蹄声音。 “爹,外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吵闹呀?” 一旁被小孩儿喊阿爹的人立刻起身,透过纸窗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来来往往都是骑着马的士兵,当即便明白了,起身让家里的妇孺和孩子都躲在了灶台下面,又连忙熄了火,将房间的门从里面很快扣好了。 裹着棉被的小孩儿正瑟瑟发抖:“爹,外面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连忙让自己的孩子噤声:“外面在打仗呢,乖,别发出声音来。” 凉州街道上居住的百姓家里的灯火忽而点亮忽而熄灭。 而沈括这边已经在他手底下的掩护下来到了城主府后门: “沈大人,街上乱哄哄的都是那萧策的兵,凉州已经守不住了,大人快走吧!” 沈括对这里依依不舍,更是想不明白怎么会一夕之间他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大人,我们知道你舍不得凉州,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人快走吧。” 眼看着沈括就要翻身上马,怎料还是晚了一步,数十道马蹄声应声而至,李寒宁的长枪破风而来,差点刺到沈括身上,好在沈括一旁的侍卫反应快了一步,将沈括拉到一旁,李寒宁手里这把长枪才直直插入了他面前的地上,但那几个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寒宁已经骑着马到了他们面前。 “吁——” 马停了下来。 李寒宁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括和那几个挡在他面前,看起来忠心耿耿的侍卫,明知故问地打量了他们一眼: “沈大人这是要走吗?这么晚了,大人是打算去哪儿?” 李寒宁一抬手,她身后的将士立刻手举着火把围了上来,将这里围得是水泄不通,沈括已然是来不及走了,也舍不得让挡在自己面前的这几个士兵出事。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道:“沈大人贵为城主,我们殿下远道而来,你也不打算尽一尽地主之谊吗?凉州城外的晚上风大,不适合出门,我看大人还是回房间休息吧,如何?” 李寒宁翻身下马,一只手拔回了自己刚才拦人用的长枪,扔给了一旁的侍卫,那些护在沈括面前的侍卫一边后退,一边死死地盯着步步上前的李寒宁,眼神里面慢都是戒备之色。 萧策的马蹄声如约而至,李寒宁远远地便听到了他的声音: “寒宁,不得无礼。” 李寒宁停在原地,转过身去看着萧策策马而来,也不再上前了,一众士兵给萧策让出一条道来。 萧策远远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沈括:“沈大人,一别经年,许久不见了。” 沈括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卫,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一揖道:“明王殿下,是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还请明王殿下放过这些侍卫和凉州城的百姓,他们都是受我指使,并无过错。” “不是的城主。” 一旁的侍卫连连表示:“我等受城主大恩,愿意和城主今日共存亡!” 李寒宁感叹了一句,自古以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这些倒是都是忠心待他的人,沈括身边能有这些忠心待他的人,今日应该是死也算瞑目了。 萧策闻言不置可否,也翻身下了马,一旁的侍卫连忙上前为他牵住了马绳。 “沈大人放心,我不会杀你,但城主之位,还请你让出来。” 他将另有安排。 却有侍卫这个时刻慌慌张张地一路狂奔过来,李寒宁看着他跪在地上: “殿下,风月府着火了,火势很大,就算勉强救下来,恐怕也烧得什么也不剩下了。” 又怎会好端端地起火。 风月府住的是莫云溪,萧策已然明白了什么,跟着便问道: “那莫云溪人呢?” “着火的时候还在府内,一直没有救出来,恐怕——” 一旁的沈括听着也是心里一震。 他是宁可死也不肯投降的人,以他的身份也不能投降洛阳。 萧策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随我去看看。” 一旁的侍卫又开口问道:“那殿下,这边——” 这边怎么安排? 萧策回头看了一眼沈括:“你们留在这里,寒宁和你们几个跟我来便可。” “是!” 风月府的火已经救了下来,只不过面前的一切都已经付之一炬,主要的几个房间也都没剩下什么房梁,都已经烧成了一片灰,不过侍卫们倒是在主屋找到了莫云溪的遗骸。 一旁也有先前风月府里跑出去的下人,现在正在萧策面前问话: “莫大人一整晚都没有睡,房间一直亮着烛火,后半夜我听见着火的声音,闻到了焦糊的味道,就赶忙去找他,他反锁着门不肯出来。” 萧策大概已经猜出来了这场大火到底是怎么来的,只是有些可惜,莫云溪虽然行事手段总是难免有些偏执,但这样一死,萧策反而有些惆怅。 李寒宁明白他爱惜人才,但是她心里也清楚长安莫家的人身份特殊,他们是不会效忠洛阳的,而且莫云溪和陆长风之间从前还隔着血海深仇,如果真将他留在身边,那陆长风那里也实在是不好交代。 李寒宁上前一步站在萧策身边:“殿下要是再觉得可惜的话,倒不如差人下去将他好好安葬。” 莫云溪这么一死,陆长风那边也不会在意这些的。 萧策看了一眼一旁的侍卫:“传我命令,厚葬于他。” 接下来的这一日倒是过得安稳,将士们一连几个月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次攻下两洲,萧策让其中的七万兵马陆续返回了洛阳,身边就留了十几万兵马,为了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明日还在城主安排了庆功宴。 两洲城内的百姓虽然一开始恐惧远道而来的萧策,不过洛阳军自从进城以后,也没有拿过百姓什么东西,对于他们而言,似乎就只是换了一个城主,其他的生活一成不变。 李寒宁今日难得有空出去走走,原本打算叫上萧策,不过正要去找他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冯哲。 冯哲看了李寒宁一眼:“李将军也有事情找殿下?” 李寒宁摇了摇头,既然他有事的话,那他们先忙吧。 这边的冯哲是个直性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洛阳那边有点事,那我就先去找殿下了。” 李寒宁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好。” 李寒宁还是一个人上了街,街上明显人烟稀少,虽然偶尔有几家小贩,不过总是显得比以往的凉州城更冷清了一些,看来他们内心还是有怕萧策的。 不过李寒宁倒是相信只要时间久了,关于洛阳军的那些偏见,和对萧策的害怕也会一点点变好的。 左右也没什么好看的,李寒宁外出看了一圈这便打算回去了,可是却突然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她也没打算回头,只是下意识的侧目望了一眼,那身后的身影躲躲闪闪,这下她便确认了的确是有人跟着她。 李寒宁快速走过最后一条长街,身后的身影也快速跟了上去,可就在走到拐角处时,脖子上却多了一道冷冰冰的长剑,很明显再往前走半步的话,这道锋利的长剑就会刺穿他的喉咙。 这是李寒宁手里的剑。 这次终于看清楚了一路以来跟着她的人,李寒宁看上去倒是有些意外,因为对方还是个孩子,大概十一二岁那么大。 李寒宁收了自己手里的剑:“为什么跟着我?” 面前的小孩,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的说道: “我想拜师,想学功夫,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我这个徒弟。” 拜师? 他的目的显然更让李寒宁难免有些意外。 “你想拜我为师?” 小孩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李寒宁认真地道: “其实从一进城我就看到你了,你单枪匹马走在最前面,小的时候我父亲跟我说,一般走在三军前面的,要么是主公,要么是将军,都是武功非常厉害的人,而且我知道你,自从洛阳军围城以来,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说的是洛阳军的事,他们提到过你,说洛阳军里面有一个武功非常好的女将军,叫李寒宁,你就是。” 这一句话说的振振有词,李寒宁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明明年纪还小,却有心思了解这一些: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想要学武?” 少年很快很是真诚地回答道:“因为想要学武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想和将军一样,手里的枪可以护家国天下和黎民百姓。” 李寒宁将手里的剑收回了剑鞘,她其实本没有收徒弟的打算,更别说是收这么一个小孩了,可是眼下他们已经快到长安了,而且他出现的又这么凑巧,就像是命运指给她的徒弟一样。 李寒宁低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庆功宴 她肯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已经说明她愿意收自己当徒弟了,男孩儿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神里面几乎满都是欣喜之色: “师父,我叫刘伶。” 刘伶回答完了自己的名字,当即便跪在了地上:“从今往后要是师父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一直侍奉在师父的身边。” 李寒宁心里清楚他们只会在凉州城待一段时间,等天气好起来,等将士们休息上一段时间,不日就会西进,兵临长安城下,他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 这个孩子想来也是在凉州城内长大,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孩子开口问道:“你说想要跟着我学武,那我且问你,你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吗?你爹娘倘若知道你拜我一个洛阳人为师,将来还要跟我去其他地方,你爹娘愿意吗?” 李寒宁是军营里的将军,有的时候带兵打仗,免不了要风餐露宿或者是遇上危险,也许李寒宁平常不忙的时候还能照拂他一二,但是真的打起仗来了,李寒宁不一定都有时间看着他,战场之上刀剑无限,要是他受伤了,或者遇到了更危险的情况,李寒宁没有办法保证一个孩子的安全。 刘伶听到父母二字神色明显犹豫了片刻,不过还是很快如实答道:“回师父的话,我生来没有父母,父母逃荒的时候为了自己和哥哥活命,将我和妹妹一脚踹下了马车,从那时起我便和他们失散了,后来我和妹妹,我们还有许多人一起流落到了凉州,最开始这里没有打仗的时候,沈括沈大人还有田府的那几位姓田的大人,会组织施舍粥米,我和妹妹就安置在了凉州。” 原来他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 李寒宁闻言有些神色迟疑地便问道:“那你的妹妹——” 刘伶听到这两个字神色一顿跟着解释道:“也死了,去年疫病的时候死的,去年疫病的时候凉州城死了很多人,不过还好,她死的时候没遭什么罪,人是昏迷不醒的时候没的,去年凉州还没有反朝廷,朝廷的官兵将很多灾民困在庙宇里面都活活烧死了,我把妹妹偷偷埋在城外的荒庙外了,这样如果庙里真的有他们说的神明或者佛祖的话,我想他们也能保佑我的妹妹来生一个好人家,别再来我们家受苦了。” 李寒宁弯下腰来扶了他起来,对着面前明明看上去那么瘦弱,还只是个小孩儿的刘伶,他从前经历过这么多,难怪这一双眼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不过过去的事情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往后李寒宁会好好教导他想要学的内容。 李寒宁对着面前的人认真地道:“刚才你这一跪我就当时拜师礼了,以后你可以喊我师父,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喊我李将军,我常在军营里,等回头介绍你给其他几个将军认识,他们人都很好,也很容易相处,这个你可以放心。” 洛阳军中的人的确都很好,总比他这一路颠沛流离遇到的人都要强。 李寒宁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看着刘伶身上的衣物这么单薄,现在虽然立春,凉州和并州城这边却似乎是有些倒春寒,连李寒宁他们这样的常年习武的人有的时候都难免觉得天气寒冷,刘伶身上的衣物确实那般单薄,想来虽然暂时在凉州城里安置不至于饿死,但大概是吃得也不好,穿得也不好。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说你在凉州城里住着,具体是在哪条街道上?” 虽然那地方说出来有些简陋,但毕竟是他一直以来安身的地方,既然如今她问了,刘伶倒是觉得对于他的师父而言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地方: “回师父,入城这一年多以来,我一直住在凉州城东南角有一处破庙,原先香火还挺旺盛,庙里面还有很多和尚和住持,但是这一年来凉州城总是打仗,渐渐地便破败了,那些和尚也离开了,他们走了之后,我和其他几个没处去的孩子晚上会一同挤在那间破庙里。” 这么说来,像他一样的孩子在这凉州城里还有几个,只是可惜李寒宁能力一一有限,除了面前的刘伶以外,对于其他孩子根本不能帮上什么。 不过略尽一点绵薄之力倒是可以的。 李寒宁低头解开了自己腰间的锦囊,里面是今天出门的时候随手带着的一点碎银子,她将手里的锦囊给面前的刘伶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你可以送给你一同在庙里住着的孩子,你有一天的时间和他们道别,明日这个时候,你拿着手里的这个锦囊到城主府来,门口的侍卫要是阻拦你的话,你可以把这个锦囊递给他们看,他们会放你进来找我的。” 刘伶一接过锦囊,听到里面的声音就明白了这锦囊里面是许多碎银子,他们原本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可是一想到这里面的银子足够庙里的那些孩子吃上一两个月的饱饭,刘伶还是收下了,他总觉得不会白收李寒宁的东西,将来总有一天会报答给她。 “多谢师父。” 李寒宁心里明白这些银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却是可以换成能让人温饱的一日三餐,李寒宁点了点头道:“去吧,明日见。” 李寒宁眼看着刘伶走远,没想到今日上街还遇到了这样一个孩子,如果当初小的时候她没有选择进李府,成为李府的侍卫的话,是不是也和刘伶一样流落在街头,有那么一瞬间,李寒宁倒是觉得刘伶和当初的自己处境真的很相像,只不过刘伶请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扔下了马车,可她对小时候自己出生的地方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清闲的时光似乎总是过得分外快,转眼便到了萧策定下的三军庆功宴了,萧策一手将先前归顺的田言提拔成了凉州城主,又命之前并州城一直忠心耿耿辅佐沈括的人成了并州城城主,今日正好几个人都在,陆长风也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凉州,他们这几个将军这还是第一次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聚得这般全。 眼下主座之上是萧策,旁边副位有两个,左侧是陆长风,右侧便是李寒宁,再往外便是一路跟着萧策南征北战的宁玉、冯哲等人。 李寒宁时不时地在想,如果程安现在还活着的话,如果他没有死在北境的话,她如今的位置应该是程安的。 长安的宴会往往都是觥筹交错,载歌载舞,宫廷里专门养着擅长奏乐的琴师和鼓师,便是为宴会这一刻,不过眼前的宴会不同,萧策并不打算铺张浪费,只是大家简单聚在一起吃个饭罢了。 不过他们几个军营里面的将军最是喜欢的就是聚在一起喝酒,从前有军务在身,喝酒也最多就是一小壶,不像今日一样可以开怀痛饮,甚至于冯哲都敢上去劝萧策的酒,这一来一往,一旁的侍卫已经捡了十几个空坛子了。 李寒宁一度听见他们在下面嘀咕:“到底都是将军啊,都十几坛下去了还能正襟危坐,这酒量——” 偶尔有过来找李寒宁喝酒的,李寒宁也回了几杯,起初李寒宁想着明天还要教刘伶剑法,收了点喝,怎料冯哲非要挑衅。 “李将军怎么几日就喝这么几杯?这可不是你往日的风格,怎么了,打了几个胜仗反而把你的酒量给打小了?难怪他们都说你们东营的人小气,喝不了酒。” 提到东营便不只是她一个人的问题了,李寒宁看了一眼一旁空着的座位,忽然想起今天白天她的副将陈思宇将军请了十日的假要回洛阳一趟,好像是家里有人生病了,眼下这场宴会上东营来的人竟然的确只有他一个人,洛阳军虽然现在都归萧策管,但是各营的士兵之间还是偶有比较的,她身为东营的将军,绝对不能在任何地方丢了他们东营的面子。 李寒宁也差一旁的侍卫将酒杯换成了陆长风、冯哲手里的酒碗:“我们东营演武的时候从来没有输过,喝酒自然也是。” 冯哲满意地看着她手里的酒碗,这才点了点头,这会儿的李寒宁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来干了这一碗,我冯哲的话就放在这里了!今夜不喝倒了谁都别想迈出这扇门!” 李寒宁今夜是喝了一碗又一碗,一直到自己的确是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期间萧策也下来伸手拦了一拦,只是他哪里知道将军这个位置一旦要起面子来,必然不可能认输,李寒宁忙对着她的殿下道: “殿下放心,只是一点酒而已,我的酒量真的好的很,你看他们——” 宁玉已经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扶着下去休息了,陆长风也是宁玉已经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扶着下去休息了,陆长风也是宁玉已经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扶着下去休息了,陆长风也是 庆功宴(2) 房间里面现在就只剩下了一张单薄的床,还有一个小柜子和看起来不太厚的床单,这点东西根本抵御不了晚上会异变的居民。 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 她刚刚爬出自己的房间,就在街上撞到了当地的居民,男人恶狠狠地提醒: “都快天黑了,你一个人在街道上干什么,赶紧回自己的房间去,晚上街道上可不安全!” 她当然也知道不安全。 但是那个地方她现在没有办法回去。 现在她自己的房间比外面的街道更不安全。 男人很快又对着沈月抱怨道:“晚上他们会找街道上一个人闲逛的人,你自己想死的话,可不要连累别人!” 不过难得有人跟她搭话不对点信息来实在是太可惜了,沈月于是看着面前的人很快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这里的邪祟会不会同一天晚上找向同一个人呢?” 那个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对着沈月耸了耸肩,语气和表情上都是一脸不屑,仿佛她在为什么没有智商的问题: “你傻呀,当然不会了,邪祟既然都已经把这个人吃掉了,就知道这个房间里面没有人了,还去他的房间干什么扑个空吗?” 如果真的不会去的,那就好!太好了! 沈月心底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死的人到底是谁,不过这个时间这么晚了,房间门还开着的,大约就是昨天晚上死的那个人,按照这个男人的说法,那个房间一定是安全的,至少比她自己现在的房间要安全的多。 在天空中的太阳落下的那一瞬间,沈月终于找到了那个房间。 沈月在心底里不禁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赶上了。 这个房间的门是大开的,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迹的味道,屋里也到处都是这种有些让人犯恶心的味道,地板上还有似乎被拖把拖过,但是没有拖干净的收藏的血迹一道一道的,在这个阴冷潮湿的房间里面,显得更加恐怖。 但是她已经没有的选择了,现在哪里都比自己的家里好。 沈月一边轻轻关上了门,一边爬到了床底下,这个床是高架的,足够一个人躺在下面。 黑暗完全笼罩了上来,整个街道上都安安静静落入了一片漆黑之处。 沈月竟然忽然觉得有些瞌睡,但她强打着精神,直到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让她瞬间就清醒过来。 “咯噔。” “咯噔。” 这是脚步声,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是这房间里面传过来的脚步声,沈月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那是老婆婆的声音。 “快回来吧乖孩子,五仙听到了你的召唤,你也即将收到五仙的召唤,神明会赋予你新一次的生命,你将重新回到我们身边,善良的你将如约而至,得到再一次的新生,神明将会保佑你我,神明将会祝福你我。” 这话不是跟她说的,也就是房间里面还有别人? 沈月在地板上蹭了蹭,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神婆婆的手里面提着一个尸体一样的人,那个人似乎毫无意识,也不能判断到底是死了没死,但他身上看不到明显的伤口。 老婆婆的嘴里继续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信仰五仙,将会放大我们心底里面藏着的欲望,但是信仰五仙,他们也会保佑我们,给予我们新生。” 念完这一长段话,老婆婆意味深长的对着面前的尸体呼唤道: “孩子,回家了。” 沈月还没有分辨清楚她口中这一句回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手里面的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里面满都是红色的血丝,喉咙里面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突然仰起了头,嘴角也裂开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尸体喉咙里面发出奇怪的声音,仔细听的话,就像是人在低语,但是他的嘴巴分明都没有张开: “杀了他们,他们都是畜生,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不配拥有完整的生命,他们不配活着!” “我要吃他们的肉!我要喝他们的血!我要看着他们一点一点走向冰冷的死亡!” 老婆婆就像看到了心爱的礼物一样,眼睛里面迸发出奇怪的光芒,她一点一点劝导着面前的这具尸体: “对的,就是这样,不要吝惜你的欲望,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杀了他们。”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准确的意见,如果你想要杀人的话,可以从床下面那个女人开始——” 床下面藏着的那个女人? 沈月:??? 沈月:!!! 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cue到她这么不礼貌吗? 老婆婆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尸体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四处走动,寻找着什么东西。 脚步声离床的位置越来越近,沈月似乎都能听到男人流口水的声音。 “你藏在床底下吗?快出来呀!我想折断你的双手和双脚!你不要继续藏在床底下了,我们出来玩这个游戏好吗?” “出来啊!” 下一刻,尸体突然俯下身来,一张血淋淋的脸直面着沈月,沈月也突然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就这么突然来一下,看着还挺吓人的。 尸体疯狂的向前伸手抓过去,似乎想把藏在床底下的沈月,就这么徒手的抓出来。 沈月很快蹭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从旁边跑了出去,立刻站了起来,用一旁的凳子砸了过去: “你说说这是何必呢?我本来藏在这里好好的,咱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非要抓我,多不礼貌。” 沈月并不打算和面前的尸体讲道理,她只是想要拖延时间而已。 一边快速的分析着现在的局势。 沈月忽然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女孩被扑倒的时候,眼神里面似乎并没有什么痛苦,也没有传来自己将要死亡的害怕的尖叫声,她在临死前的一刻,脸上居然还带着一种类似于兴奋的诡异。 难道就跟刚才老婆婆说的那些话一样,他们到了晚上就会受到一定程度的蛊惑,无限放大自己内心,在白天的时候藏着的欲望。 所以他们吃人并不是一种本能,而是在同时单纯的享受着这种虐杀动物的快乐?在夜晚的时候,人性的欲望会强过白日里他们身上的良知,导致他们变成另外一种东西。 可是根据刚才的表现来看那个老婆婆在其中也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正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所以才会激发这里居民晚上的这种欲望,毫无疑问,她一定跟这件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许老婆婆就是把这里变成人间炼狱的罪魁祸首。 也许到今天白天他们找到的那个街道上就能找到一切线索。 沈月正这么分析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动静,那是许多人正冲着这个房间走过来的,脚步声和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如出一辙。 也就是说—— 外面的那些发疯了的居民要来杀这具尸体了。 外面的人实在太多了,现在不能跟他们起冲突,不然多少个沈月都不够别人打的。 她得想办法尽快躲起来。 沈月看着床那边刚被他用凳子砸倒的尸体正在缓慢的爬起来,趁着这个空挡,自己连忙又赶紧钻回到了床底下。 果然冲进房间的那群居民又扑向了前面那个复活的尸体,他们就像疯了一样,不由分说的拽起地上已经在抽搐的尸体,很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虐杀. 是因为记不得从哪一本书里面还是从哪部电影里面看到过类似的片段,那是很大的一片农场,农场里面养殖了非常多的动物,每一年的春天,猪都会生猪崽,但是生活在农场里面的猎人,抓到猪仔以后并不会立刻杀了它,而是享受着它在猪圈里面疯狂逃跑的动作。 猪慢慢养大的时候就知道很多人类生活中的事,比如要杀它的时候,它的叫声会分外的凄厉,它的挣扎声和逃跑生也会比其他动物要强很多,猎人十分享受这个过程,他会看着自己手里面的动物一点一点挣扎,他们的性命就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自己开心,他就能多活一会,只要自己不高兴,一刀子插上去,猪仔就会慢慢慢慢渗出血来,在最后一刻绝望的闭上眼睛。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猎人的掌控,猎物的生命是死是活都完全掌控在猎人的手里。 恍惚之中,沈月好像又回到了那片农场里,沈月走到了一个窗户面前,窗户里面的人对着她轻声说: “还记得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吗?” “这声音是一般驱邪仪式中才会发出来的声音哦,如果是普通人听到什么的话,根本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鬼怪就不一样了,邪祟也不一样。” “如果是让鬼怪或者邪祟听见了,他们会吓死的。” 沈月下意识的跟着男孩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两个人的声音隔着窗户,很快重叠到了一起:“转轮明王,只杀不度。” 糖 两个人一直到很晚才真正地睡着。 从前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李寒宁都是习武之人,也不管昨晚是多晚休息的,她都准时会在鸡鸣的时候醒来,而且李寒宁总是睡得很浅,夜里哪怕是有雨滴落下的声音,也能轻易就将她吵醒,可是今天却比以往要迟了很多,昨夜李寒宁在萧策的身边睡得很沉。 萧策今日先她一步醒过来,外面很快便有侍卫进来侍候,但是萧策没有让他们进来,反而是看了一眼床榻之上还睡着的李寒宁,摆了摆手,让他们外面站着的人都噤了声,不要打扰李寒宁休息。 房间里面瑞金色的炉鼎之中发出的香,也许是因为已经燃烧了整整一晚上渐渐淡了下去。 萧策第一次可以离得这么近地仔细看她的脸,鬓角的发丝都一根根清楚可见,让萧策不由的心里想,如果李寒宁能一直这样睡在他的榻上,每天醒来的时候都是这样见她,该有多好。 这个人,是他的。 凝脂软玉,近在咫尺。 但是床上躺着的人呼吸节奏突然变了,李寒宁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忽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皮很沉,过了好一会儿李寒宁才意识到了什么,入目是一片金黄色的床榻,近在咫尺的纱帐,而且剩下的床榻都是软的,这根本不是平时自己住的地方。 “你醒了。” 已经穿好衣服的萧策,几乎是看着李寒宁清醒过来。 李寒宁顺着说话的人方向望过去,目光落在了萧瑟的身上,忽然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昨晚发生在这张床榻之上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是历历在目一般,李寒宁脸也不由得微微一红。 萧策走到屏风那一侧,给他亲自取过来了完整的衣裳,就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守在外面的侍卫,让他们都退下了。 他将衣服给李寒宁送了过去:“你先穿上吧,今日也没有什么事听说凉州城里的百姓,今日会有一场易物节,你和我来了凉州这么久还没有仔细看过凉州各地,今日难得有空,我陪你出去走走。” 李寒宁现在整个侧脸都是烫的,萧策明明离她这么近,可是对于李寒宁来说,声音确实像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一般,听得并不是那么真切,李寒宁就坐在萧策平常睡的床榻之上,勉强接过衣物隔着被子穿在身上。 这个凉州城的城主府其实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里似乎没有什么不透风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晚上,很多人都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一个是洛阳城内最位高权重的明王殿下,另一位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下人们倒也不敢这么直白地传闲话,只不过偶尔有两个人交头接耳,都是小心翼翼地提起李寒宁昨天晚上在萧策房间留宿的事情,嘴角都露着笑容。 这句话非常不慎地传到了今天,刚准备进服,找萧策商议事情的军师宁玉那里,宁玉原本就是一个聪明人,当然明白萧策的那点心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个人的事情,只不过也没有挑明。 “军师,我们不是有心提起这件事情的。” 正在说话的两个侍女,看到宁玉走过来,也知道他刚才都听到了什么,连忙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宁玉看了一下地上的两个人,只是摇了摇头,挥了挥手: “以后再不许这么议论殿下和李将军了。” 听她的话似乎也没有要重罚她们的意思?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似乎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两个侍女心里如释重负,当下连忙道:“就是放心,我们两个再也不会了。” 宁玉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两个离开,说起来昨天晚上自己不胜酒力,先一步离开了宴会,对,后来发生的什么也不甚清楚,倘若真的有昨天他们说的那件事情也好,有了这么一层不一样的关系,李寒宁往后也只会对他们殿下,他们洛阳更加效忠。 * 眼下凉州城似乎已经变了另外一个样子,再也不是前几日那般萧条的景象,易物节乃是每个月都会办的节日,街道之上车水马龙,处处繁花似锦,不知道谁从哪里面寻来的各式各样的灯笼都高高挂着,来往的百姓更是络绎不绝。 萧策也是难得有兴致有时间出来城主府走在凉州都城的街道上,他眼下是一身便装,身边没有带其他侍卫,只有李寒宁一个人跟着,许久没有见到百姓间的繁华与热闹,难得如今日一见到这么多人。 李寒宁四处看了看,自然没有注意到萧策的目光一直都已经落在她的身上,两个人走在大街上,萧策忽然对着身旁的李寒宁开口说道: “你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我还一直以为你喜欢清静的地方。” 李寒宁于是看着他解释道:“哪里都是一样的。” 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有世人的地方,才需要有他们这样的人,萧策倒是也明白,这世间没有绝对清静的地方,不管是他还是李寒宁,像他们这样的人身上都有各自注定好的事情要做,哪怕喜欢清静,也只能活在红尘里。 李寒宁从前的确是喜欢清静,但人有的时候本来生来就矛盾,如果一辈子待在像山上那样清静的地方,又会向往红尘的繁华与热闹,后来的李寒宁才明白,她在意的并不是吵闹或者安静这样的环境,而是这段时光能够待在谁的身边,比如说如果待在萧策身边的话,李寒宁倒是觉得她一直以来喜欢的安静和这街道上的繁华,两者之间并无任何差别。 只要能待在他们殿下身边,她这里能看到的一切,所经历的一切和所有的风景,就都是好看的。 其实这些对于萧策来说,他也是一样,他并不喜欢漫无目的的花费时间在这样的街道上,不管是在之前还在长安当质子的时候,还是回到洛阳成为他的明王,萧策之前的日子几乎没有任何意思。 他会将自己每一个月每一天甚至精细到每一个时辰,或者每一炷香的时间要做什么,每一段时间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务必让自己做到最好,不管是练习琴社还是琴棋书画,不管是拜访哪位大臣,还是研读古籍,萧策其实都更在乎提高自己,旁人怎么样根本与他无关,但是认识了李寒宁之后,李寒宁出现在他身边之后,萧策开始学会考虑到了她。 其实李寒宁在她的眼里是独一无二的,她那样特别,不单是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一把寒剑,满长安城里的人都不是对手,她可以将军营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从前不管是李昭还是莫云熙,都对李寒宁有过不遗余力的招揽,可是现在她就心甘情愿的待在自己身边。 周边的街道都是他们洛阳打下来的,往后这里的百姓也都是他们洛阳的子民,萧策此刻身侧有他的一直以来都放在自己心上的人。人生最得意的时候,莫过于功成名就佳人在侧,说的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萧策看着身边的人明白,接下来的这些时间,他要花心思为洛阳和他自己留住眼前的一切。 这边萧策陪着李寒宁出去走了一段时间以后快到中午才回来,正好遇到了,在这里等了已经有一会儿的刘伶。 小孩儿远远地看着他们走过来,萧策刚要开口问,这是哪家的孩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就看到他先一步对着李寒宁很是有礼地一揖: “见过师父。” 萧策看向李寒宁:“你何时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李寒宁很快跟着对面前的萧策介绍道:“昨天在街道上收的,说来跟这个孩子也有缘,他想着拜师,我就想着教他一段时间。” 不过她这里能教他的也只有剑法了,像文上的琴棋书画这一些,李寒宁明白将来要是宁玉有时间的话,还得麻烦他。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刘伶道:“对了,还没有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明王殿下。” 刘伶听到萧策的名讳一怔,但是很快又很有礼貌的对着萧策行了一礼: “刘伶见过明王殿下。” 看上去是个好苗子。 “不用这么客气,你是她的徒弟,那我也算你的师公,算半个自己人。” 刘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李寒宁一怔,忙岔开话题:“对了,你跟我来。” 眼看着萧策也要跟过去,李寒宁看着他道:“听他们说今天早上军师来府里找你了,那个时候殿下正好没有在,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殿下还是赶紧过去吧。” 这是有了徒弟,就不要他了,今日他可是难得有时间,难道在李寒宁的眼里刚认识的这个小孩比他都重要不成。 萧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一眼看着李寒宁已经走远了,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自己和一个半大的孩子争风吃醋,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的话,岂不是太掉面子,还是晚些时候再来找她吧。 疫病将至 李寒宁站在一旁看刘伶舞剑,一时间就出了神,她不过教了他两遍,刘伶竟学得这么快,刘伶不止学会了剑招,剑意也恰到好处。应了古人那一句,来如雷霆收震怒,去如江海凝清光。 自己完整地掌握这一套剑招时要比他大上两三岁,那时的李寒宁已经杀过很多人,时常经历危险的处境,但她还是没有刘伶有天赋。 看着他意气风发舞剑的样子,就像是看着当年她认识的一个朋友,她已经记不起朋友的名字了,可还记得有那么一个人。 刘伶的剑停在空中,顿了一会儿才收起手中的剑。 看着李寒宁正在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喊了一声师父。 李寒宁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便看着近在咫尺的刘伶道: “我让侍卫在后院腾出来了一间房间给你,以后你就住在那儿吧,今晚临睡之前记得温习剑法,我明天再教你别的。” 刘伶闻言收好了手里的剑对着面前的李寒宁一揖: “多谢师父。” 他从来都是这般客气,之前一路都是颠沛流离也没有学过专门的礼节,还是他寺庙里那帮伙伴连夜东拼西凑按照他们之前看过的别人行礼的模样教的。 刘伶以为李寒宁接下来还有事,便打算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刚一转身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地问道 “对了师父,这把剑——” 李寒宁顺着他的目光,目光落在剑上,干脆利落地道 “你拿着吧,从今往后它就是你的了。” 这是陪了李寒宁很久的名剑霜降,不过李寒宁今日倒是觉得自己找到了更适合它的人。 李寒宁出院子的时候遇上了迎面走过来的陆长风,只觉得许久没见他,说起来两个人昨日在宴会上也只是远远地对方看了一眼,没能说上话。 陆长风似乎看到了刚才那一幕意有所指:“说起来你对这个刚收的徒弟也是舍的,霜前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我记得赵义之前也和你要过那把剑,你那时可没舍得给。” 提起赵义问剑的事,李寒宁很快辩驳道:“他不一样,赵义手里本来就有沉雪剑,要我的剑也不过是一时喜欢。” 等新鲜劲过了,就不同了。 但是李寒宁看得出来刘伶不会,他会一生习武,也能坚持得下来。 陆长风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多语,只是看了她一眼: “你要出门?” 李寒宁如实答道:“准备天黑之前去东营再巡查一下。” 也许是在军营里待习惯了,几日没去军营,李寒宁总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陆长风轻轻点了点头,说来也顺路,便打算同行。 两个人甚是默契地并排走在凉州城的街道上。 还是李寒宁先一步开口:“昨晚听殿下说,你打算在攻下长安之后离开洛阳?” 那个时候萧策说的话,李寒宁都记得。 陆长风倒是也很坦率,他们几个将军之间都是过命的交情,既然李寒宁问起来这件事,他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从昨天宴席上我就感觉到了该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士兵们欢呼的声音忽然让我心里有些惶恐,这种类似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有过,但是越到长安,我心里就越有这种感觉,越靠近长安,我就觉得越不心安。” 李寒宁大概知道陆长风说的是什么意思,自古以来像是他们这样的人,都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长风是觉得有朝一日,等他们攻下长安了,等世道太平了,就不需要他们这样的将军了。 李寒宁没看陆长风,她正抬头看着面前狭长的道路,两个人长长的影子映在面前的地上: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心里应该清楚殿下不是旁人,不是大梁的那些将军,所以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对待敌人,尤其还是陪着他一路打下天下的人。” 在这一点上,她永远都相信萧策。 “我当然清楚这些,殿下一直待我们很好,在沙场上一同征战的情分自然是不同的。” 陆长风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真正的顾虑: “可你有没有想过,殿下是明王,东宫太子另有其人。” 李寒宁听到这里脚步一怔。 陆长风似乎有些感慨地道:“长风不才却也不惧一死,只是不想躲过了大量的腥风血雨,避开了战场之上的刀光剑影,到最后却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他们是臣下,原本不该妄议这些,陆长风能和她说这些,自然也是出于信任,这些李寒宁心里都明白。 陆长风想得很长远,他已经在考虑长安之后的事,萧策也许能容得下像他们这样的人,但是萧晟不能,萧晟甚至都容不下他的弟弟,又怎么会容得下手握重兵的他们? 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归宿就是明哲保身。 对于他们来说,离开长安之后便是天大地大,但是萧策却不一样,像萧策那样聪明的人自然心里也清楚这一点。 除非东宫太子换一个人当。 比如换成萧策。 但事情可冒天下之大不韪,萧策不会去做。 但有的事情就算萧策不能做,他们手底下的人却可以。 比如杀了萧晟。 就算将来洛阳王知道了这件事,左右不过诛她九族,而她原本就是孤身一人,不过是一命换一命,但只要萧晟一死,洛阳王唯一能选择的太子也就只有萧策一人了。 但李寒宁没有说出来,嘴上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你和军师是一类人,有的时候下棋对方才走了一步,都要想到十步开外的事,但是这个世上变化那么大谁又说得准。” 她的话陆长风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几分,只不过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军营。 眼看着就到了该分别的地方。 李寒宁当即道:“你放心,今日你同我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旁人知道。” 陆长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李寒宁还要去巡营,便和陆长风告辞了,陆长风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帐篷的那一侧,这才举步离开。 * 夜色渐渐落了下来,遥远的长安与凉州不同,今夜仍旧是灯火通明。 前方的败报连连传来,满朝文武早就已经是人心惶惶,许多在长安根基不深的大臣都带着自己的家眷偷偷溜出了城,如今能够留在长安的都是一些仍旧对大梁还忠心耿耿的臣子,其中包括曾经权势滔天的莫天城。 老仆半夜的路过他的房间,发现里面的烛火还是亮着的,便知道他们老爷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忍不住上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 这扇门是虚掩着的。 两鬓斑白的莫天城正在书桌旁就着那一点微弱的烛火看莫云溪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老爷早些休息吧,时候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上朝了。” 莫天城这才看了一眼天色,这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他恋恋不舍地放下了书信,沉沉叹了一口气。 想他年过半百,两个儿子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果当初不是他去求莫云溪,逼着他入朝为官的话,他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这是莫天城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这些日子他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情来,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好朋友李奉年,想起自己做过的一切,想起自己在朝堂上第一个站出来弹劾李家。 莫天城苦笑了一声:“人老了总是时常念旧,我昨夜还梦见了奉年。” 老仆在莫府的时间待得久了,自然清楚他们老爷口中的奉年指的是何人,梦到已故之人,原本就是不祥之兆? “他对我说,李府的人当年死得都愿望,我自然知道他们冤枉,因为就是我冤枉地他们,我比他们都清楚李府当年灭门到底有多冤枉。” “但是现在,轮到我了,我羡慕李奉年生了个像李昭一样的好儿子,也羡慕洛阳王有萧策萧晟这样的孩子后继有人,可我的云溪死在了凉州城,这次天要亡大梁和我莫家。” 老仆知道他因为莫云溪的死而难过,莫家的两位公子都是为大梁尽忠。 他想开口劝一劝他们老爷,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在莫府当仆人这些年,眼看着莫府从无人问津的宅邸,一点点到官拜丞相,再到如今逐渐没落,心里又何尝不是五味杂陈。 莫天城如今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安慰,他皱起了眉头看着面前的老仆: “一切都是败洛阳萧家所赐,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以为自己打下了长安之后就可以万世太平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我如今的痛苦,萧家也一定得尝到。” 老仆听到这里似乎有些不解,跟着便问:“老爷的意思是?” 莫天城意有所指地道:“再有两个月就是立夏了,三年前的长安城外,是我莫家带人拦住了疫病,我想知道的是现在我莫家没了,还有谁能挡得住这场天灾?” 就算他们打下了长安。 就算大梁没了。 就算他莫天城见不到那一日。 徒弟没白收 凉州城内今日热闹得很,因为远在北境的镇北侯云妍听说了萧策一举拿下凉州和并州大捷的事,特意送来了一直威风凛凛的白虎给萧策。 白虎是整个大梁从前都难得一见的猛兽,几百斤重的白虎如今正被关在特别制成的牢笼里,由十几人人看管押送,走凉州主道送到萧策在凉州的临时住所。 云妍派来的人就像是故意一样的,这一路上动静倒是很大,又是敲锣又是打鼓,惹得满城的百姓驻足观看。 他们几个将军今日正好因为议事刚结束,正好就守在门口。 冯哲远远地看着送过来的白虎:“你们说这小镇北侯是什么意思,别人祝殿下旗开得胜都送的是金银珠宝,也有送粮草的,那些东西最少实用啊,她倒好,这么招摇过市就送来一头牲畜。” 陆长风闻言倒是轻声笑了一笑,冯哲解释起东西来永远都是那般简单直接,但是冯哲看到了他这一笑,有些不大理解地问道: “你笑什么?我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的么?” 眼看着冯哲这个直性子就要满了,陆长风自然而然地解释了几句:“小侯爷自然也有她的用意,这不是普通的牲畜,白虎这东西其实难得,尤其是在北境,白虎在许多草原部落的眼里意味着杀伐之神,象征着威武和军队,何况以她的身份,送贺礼的这个举动,本身要比送来的东西更加重要。” 他们远远地看到北境的兵马带着白虎进了后院。 白虎吃饱喝足之后精力旺盛,在牢笼里面一直威风凛凛地走来走去。 几个调皮的小孩儿偷偷搬来梯子,爬到了房顶上看这难得一见的白虎,一旁的侍卫看他们年纪小,这会儿萧策和将军们也不在,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虎似乎也远远看到了他们,凝视了片刻低吼了一声,锋利的爪子扒在木门上,张开血盆大口,像是要挣脱出来一般,吓得几个孩子忙爬下了房梁。 牢笼里的白虎人人害怕,只有刘伶一个人不退不惧,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与白虎对望。 李寒宁走过来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一幕,原本狂躁不安的白虎静静地凝望着面前的少年。 李寒宁缓步走了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刘伶的肩膀,刘伶这才回过头来,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师父。” 有那么一刻,李寒宁觉得自己这个徒弟的眼神像极了草原上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阿诗那。 李寒宁的目光落在面前隔着牢笼的白虎身上,她其实对自己这个徒弟刚才的表现很是满意: “他们都害怕这只老虎,但你看起来却不怕。” 刘伶当着李寒宁的面如实答道:“它虽然凶猛,现在却被关在了笼子里,伤不到我,何况就算它逃出来了,我也能用师父教我的箭法杀了它,它再凶猛也只是一头牲畜而已,是人力所能及,对于刘伶来说,只要能打得过能杀得死的就没什么好怕的。” 李寒宁听到这句话又不由得侧目看向了刘伶,这个孩子身上的确有一些特别之处,时常的让她这个当师父的都刮目相看。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想起了一个故友。” 自他拜师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从李寒宁这里听到她讲过去的事。 “不知道师父说的这个故人是谁?” 李寒宁看着面前目光如炬的少年:“他叫阿诗那,是个匈奴人,死得时候和你一般大,阿诗那虽然年纪小,但他是个很勇敢的人,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匈奴人。” 一点也不输给过去和她交过手的千战单于。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刘伶不敢确定,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师父我好像也听过这个名字,之前的说书先生在茶馆里面提到过两句,我和小伙伴在门口乞讨的时候听到过。” 说那阿诗那是上一任千战单于的弟弟,北境大捷时曾帮助过他们。 李寒宁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孩子的名字已经传到了各地,心里忽然有些怅然。 刘伶知道李寒宁也许对阿诗那心里有愧疚: “我不认识他,不过如果师父觉得我们有像的地方的话,那就一定是,我觉得他做了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此生应该是死而无憾。”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从小孩子听到的无心之言反而更让人不由得心里一震,恍惚间李寒宁似乎听到了阿诗那的想法,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李寒宁看着面前的刘伶,只是觉得那个时候留在草原上的遗憾,似乎在隐约间终于弥补上一点。 这边几个将军和宁玉,人难得聚得这么齐,在凉州城城主府,也是萧策最近暂住的地方议论接下来的事。 赵义他们自然是想一鼓作气西进攻下长安,大梁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各地纷争也已经陆陆续续这么久了,周边的百姓都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早一天攻入长安,生擒梁帝,天底下也能早一日太平。 但军师宁玉的意思却是徐徐图之。 宁玉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对着一众将士解释,但更多的是安抚军心: “长安早晚是要打的,但是长安城本就是大梁帝都,那个地方易守难攻,大梁虽然眼下已经近在咫尺,但是驻守在大梁城内的禁卫军也有五万,洛阳势必要拿下长安来,但如果他们选择誓死不降,和大梁建立初年一样焚毁都城,将军以为又当如何?” 那可不是梁帝干不出来的事,现在的这位大梁皇帝已经年过半百,年轻的时候还是个明君,可惜朝廷赋税严重,官吏腐败,许多问题到了他手里也已经是无力回天,以至于到了晚年整日疑神疑鬼、听信谗言。 赵义是个聪明人,他跟在萧策左右的时间晚了一些,是在月栖城之后,一遇到意见相左的时候,便更尊重宁玉、冯哲他们的意思,只是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可是军师有没有考虑过兵贵神速,凡事要是都步步为营也容易错过最好的时机,万一大梁苟延残喘之后又恢复了国力,那我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了,我这两天还听说南越的几城惦念着大梁从前对他们的好,想要劝说梁帝往他们南边迁都。” 这些事情自然有的,萧策打下凉州和并州之后,消息不胫而走,基本上都有传言他不日将到长安,长安的那些贵族和大臣,能跑的基本上都已经是跑的差不多了。 万一梁帝也南下,他们不是还要再打几场,可是这次要是放跑了对方,接下来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宁玉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当着面前的人道:“赵将军放心,殿下的目光不止是长安,眼下正是一鼓作气统一中原最好的时候,比如南越,南越原本就不属于大梁,就算此时愿意对大梁施以援手,或者接纳来自长安逃难的大臣,反而给了我们出兵的理由和机会。” 赵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萧策想要的不是大梁,而是趁着洛阳的兵权都在,萧策是打算统一整个中原。 眼看着几个将军和宁玉都不说话了,萧策才起身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宁玉:“军师刚才所言甚得我心,那便这么决定了,长安是大梁最后一座城池,虽然不至于望风而投,不过现在长安城内的人也定是人心惶惶,我们再等一等吧,等洛阳储备好了足够的粮草,再打这最后一场仗也不迟。” 而且这场仗他们应该不会太久了。 大约定下一个月后攻打长安,休息一个月的事情后,几个将军陆续离开府邸,但萧策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了李寒宁,其他人都走了,现在只留了她一个人,李寒宁大约便明白了: “殿下还有别的事?” 萧策将桌子上红布盖着的盒子往前轻轻一推:“今早洛阳来信,这是父皇赏赐给你的,你打开看看,看看合不合心意。” 李寒宁原本以为他们几个将军的封赏大都是一样的,宅邸,田地,金银珠宝左不过是这些,不过等她打开的面前做工精致的黑色鱼纹盒子的时候,见到了里面的东西,还是不由地一震,目光落向了面前的萧策。 “这是?” 盒子里面的是一块用红线穿着的纯金制成的金牌,上面清晰地刻着八个字: “恕卿九死,子孙三死。” 萧策不动声色地沉声道:“这是迄今为止父皇所授唯一的一块免死金牌。” 李寒宁当即按照礼仪跪了下来:“多谢陛下。” 萧策倒是走了过来,提醒她收好:“往后也许能派上用场,你要收好它,不知道为何前几日我们刚打下凉州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父皇写信问我手下的将领要如何赏赐,我便提了免死金牌的事,但这东西毕竟贵重,父皇不大放心长风和冯哲他们,但他选择相信你,所以只给了你。” 李寒宁自然明白这看起来小小一块金牌实际上的分量,恕卿九死,子孙三死,将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洛阳的律法都不能罚她,这样珍贵的东西李寒宁自然会将它收好。 长安 如果不知道老婆婆本来的面目,也许刚才有一幕,沈月几乎要被她骗到了。 面前的小姑娘安慰沈月了一句:“别这么惆怅,毕竟妈妈在我之前已经杀了好几个小孩了,要是我知道名字的就有六个还是七个来着,说不清楚了。” 所以你也不用太难过内疚。 “11月4号,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天,这是妈妈自己的孩子死亡的日期,所以每到了每一年的这个日子,她都会选择杀死被她骗过来的那些孩子。” 这就说明已经过去很久了。 最起码有六七年。 这会儿反而是龙纹玉佩不太理解了:“他都杀了那么多自己的女儿了,你还敢跟她一起玩儿呢?你就不怕她每天不高兴了把你也宰了?” 小姑娘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她听到玉佩说这句话,缓缓的摇了摇头: “她不会的。” 沈月补充解释说道:“因为很明显的一点是那个老婆婆把我当成了她真正的女儿,当成了她亲生的那一位。” 龙纹玉佩:…… 龙纹玉佩:“反正我只是一块玉佩,了解不了你们人的想法,你们人的思想感情真是复杂又矛盾。” 甚至还有一点变态。 玉佩不明白老婆婆对于女儿的感情? 不过有一点它很清楚。 “既然你们的那个妈妈是这个副本的boss之一,那么晚上会出现那个敲锣打鼓的神将,就是另外一个boss了对吗?” 这个问题得到了沈月的肯定回答,不然刚才她也不会让老婆婆去杀另外一个自己。 沈月点了点头道:“你猜的没错。” 这一点她之前在山上的庙里面看到石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小姑娘看上去有些犹豫,她在思考别的事情,但犹豫了过后,她还是开口看着沈月问了一句: “可是这位漂亮的小姐姐,如果说你是我的未来的话,那如果你死了,我的未来是不是也会死?” 问完这句话,连手里的龙纹玉佩都看起来有些紧张了,根据玉佩的推测,这会引导一个很坏的结局,而沈月的开口则验证了它心里的想法。 它想的没有错。 “会的,只要我还存在你的未来,就是一条死路走不通的。” 这就是这一关最恶心的地方,其实这一关不止有两个boss,这样翻倍下来的话是四个。 龙纹玉佩沉默了,它实在不知道此情此景这么尴尬的时候,应该说点什么缓解他们两个人和一块石头之间的氛围。 但是小姑娘很直接的问了一句:“所以等我们之间的合作结束,我就必须杀了你对吗?杀掉你这个未来的我?” 这边大大的沈月还在想,真不愧是小时候的,自己一点就通,真的是非常聪明,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智慧。 沈月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认真地开口道:“其实从这一关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为什么这条街道上会出现这些乱象。” 她远远的看了一眼楚洲街道,虽然眼前隔着一大片雾气看不清楚,但是她的目光就像是能透过这雾气一样落在那条,她已经住了好几天的熟悉的街道上,眼前的大雾越来越大了,但是她心里的大雾已经散开了。 现在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 “因为现在活着的是未来的他们,而死亡的是过去的他们。也许是因为这个游戏,所以产生了时间悖论,哪怕是过去的自己死了,但是未来的自己也仍然活着,所以他们并不算真正的活着,也并不算真正的死亡,也许存在两者之间。” 但是他们自己认为自己还活着,并且丝毫不记得自己死过。 这是这一关NPC们最神奇的地方。 小女孩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所以在这里面要是一个人未来死了的话,不管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发展它都注定会死。” 小女孩真的很聪明,至少能听懂她说的话,并且有自己认真的思考,沈月对此点了点头认可地道:“也许这就是你的妈妈对这条街道的诅咒,大家永远不会真正的死,所以会永远活在这片恐惧之中,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这样一来,比起死亡,这是更好的惩罚,因为造成婆婆痛苦的并不是他女儿的死亡,而是整条街道居民的袖手旁观。” 所以她要惩罚地是整条街道的居民,与其直接杀了他们,让他们再也永远感受不到痛苦,还不如把他们都留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经历这些痛苦,就像他们当时施加给她的一样。 但是很快小姑娘手里面的龙纹玉佩就发现了最重要的一点: “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还是要自己杀了自己?” 沈月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不过在此之前—— “我会先想办法杀了那个老婆婆,然后再通过自杀的方式送你们出去。” 因为小姑娘就是她的过去,这就像是一个游戏一样,存档的个数是有限的,如果删掉未来失败的存档,会自动生成下一个。 小姑娘有些担忧的皱起了眉头:“可是这样的话你会死。” 但是沈月却否决道:“我不会,因为你就是过去的我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龙纹玉佩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长大之后的你,对于小时候的记忆一直很模糊,而且长大后的你我似乎也不在你身边,难道就跟这个游戏副本有关系吗?” 也许它说的是对的。 沈月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和她手里面那块会说话的石头,虽然只认识了短短几分钟,不过好像一直那么熟悉一样: “可是我怀疑在我死之后这个副本也不会结束,应该还有一定的情节,不过这个都是后话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们了,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 过去的自己一定会创造出一个更好更新的自己沈月相信过自己的过去。 小女孩突然常常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重任在身,不过还是认真的抬头看了一眼沈月:“你放心,我会的。” 龙纹玉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认真的问道: “这次的副本是你的第几关?” 沈月看了它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玉佩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情来,不过玉佩对于小时候自己来说好像非常重要,她还是认真的回答了一句: “是我的第十一关。” 这一关包含着很多小关卡,沈月之前在经历一些小关卡的时候,一直以为这个地方困住她的是这个副本的时间,但是现在才明白这个副本困住她的是过去的自己。 “这样阿,已经到了第十一关了吗?” 小女孩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看向了沈月:“我不明白,按照正常道理就算是过了10关之后,这样的关卡应该也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个副本还没有结束呢?”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很复杂,还不如给她时间让她去经历。 沈月很快开口说道:“没事,你不用明白这些,你只要认真记住我的话,接下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伴随着这里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浓雾渐渐变淡,像是风把它们都吹开了一样,周围的一切伴随着天黑,似乎都渐渐暗了下来,黑夜笼罩在街道之上。 此时安静又漆黑的街道,里面突然传来了令人熟悉的声音。 那是一阵急速的脚步声。 沈月对着小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可以证明的一点是老婆婆已经赢了,现在轮到我去杀了她。” “你趁着现在赶紧往安全的地方走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回头,不要害怕,你将来只要过了这一关,会过得非常非常安稳,会考上好一点的大学,是你一直以来都想从事的表演专业,虽然大学毕业之后会有一段龙套的时间比较辛苦,但是还会遇到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就是你一直暗恋的那一位。” 总体来说,她的人生迄今为止过得还是很满意的,沈月以前看电影,总是会有一些穿越的情景,她其实也会私下里背地想象,如果真的遇见了过去的自己,或者有一个方法能跟过去的自己说上几句话的话,沈月本以为自己会跟自己说一定要买房投资,怎么赚钱怎么来,不过话到了嘴边能嘱咐的也就那么两句了。 一切都好,希望将来自己能过得开心。 黑夜里面沈月就像是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慷慨赴死的勇士,不知哪里的灯将他们所占的地方一分为二,沈月所在的地方一片黑暗,似乎被死亡和阴影所包裹着,但是往安全区奔跑的小姑娘,手里面拿着玉佩,却在跑向光明的一面。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从街道那边的风传来了隐约的血腥的气味,地面似乎都要裂开一样,周围的房子都坍塌下来。 然后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 小姑娘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龙纹,她死了对吗?” 龙纹玉佩沉默了一会儿,却认真的回答道:“她没有死,她活了下来。” 因为她就是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