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公务员》 第九十七章日本有几百万人 第九十七章日本有几百万人 杨震说请方乘风指点,可不是开玩笑。 不要忘记方乘风是怎么封伯的,他是去过美洲的男人。而且走的就是北极航线。 方乘风听了杨震的话,心中无限感慨,说道:“这种事情,也只有大人才高瞻远瞩。” 杨震说道:“方伯爷,看看我们准备够不够?” 方乘风说道:“不用看,你们去的地方,距离高丽不远。想要什么跑一趟就行了。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你们三艘船几百人。根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说到这里,方乘......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脑洞,玄幻武侠爽文,奇幻土豆,热血穿越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www.zongheng.com ☆★☆★☆ 《大明公务员》第九十七章日本有几百万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君子协议 第九十六章君子协议 何夕连忙说道:“不敢当。” 冯胜说道;“你也就别谦虚了,真要说起来,我等一些老朽不在了,天下指望沐英,蓝玉等人。而他们之后,就要算上你,燕王,等数人。就按你的想法来做。” 何夕说道;“这一件事情,最少要让颍川侯点头。” 冯胜说道:“我了解老傅,他不会说什么的。而且日本也用不了多少。我估计你也是要去见老傅的。将消息捎到即可。我回去之后,今年过年回南京一趟,向陛下陈明此意,到时候,你---......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穿越剑仙,土豆奇幻,全军列阵玄幻脑洞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www.zongheng.com ☆★☆★☆ 《大明公务员》第九十六章君子协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妙策 第九十五章妙策 何夕不愿意得罪冯胜。 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整个高丽战事之中,冯胜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似乎,高丽日本战场,不关冯胜的事情。 这种情况,对也不对。 说对,那就是冯胜没有多高丽战场进行过多干涉的时候,的确是这样的。说不对,那就是冯胜想做些什么也是很容易的。毕竟,冯胜这个国公可不是白给的。冯胜与其兄长,在大明军队之中根基深厚。 这样说吧,冯胜的兄长,冯国用带队投奔朱元璋的时候,朱元璋任冯国用......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热血仙侠,雪中都市脑洞,玄幻邪神,奇幻知白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www.zongheng.com ☆★☆★☆ 《大明公务员》第九十五章妙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微服而来的冯胜 第九十四章微服而来的冯胜 对于冯胜的到来,何夕是很吃惊的。 名义上,冯胜是何夕的上司,总管整个北方战线,名列大将军,位仅仅在徐达之下。这样的重臣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各方注意。更不要说离开北平了。按正常程序,冯胜要来辽东,必然先行通知,然后有人作为先导,最少有千余军队护卫,沿着大路,每到一地都有人通报。 但是而今是什么情况? 何夕下班回家,忽然听有一人来拜访,拿着宋国公府的信物。何夕以为冯胜有什么书信,立即接......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土豆武侠邪神,全军列阵知白剑来,玄幻一剑脑洞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www.zongheng.com ☆★☆★☆ 《大明公务员》第九十四章微服而来的冯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水泥产业 第九十四章水泥产业 何夕说道:“江阴侯想错了。其实,不用征召太多百姓的。”何夕向下面一示意,立即有人端出来一块好像是石头的东西。 何夕让吴高看。 吴高第一个感觉是一块石头,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何夕让他看,他怎么的也要细细观摩一下,但是很快,吴高就愣住了。他看着这上面规则的痕迹,怎么也不觉得这一块石头是天然形成的。 吴高吃惊的看着何夕,说道:“这-----” 刘璟说道:“这就是传说的水泥吧?” 刘璟比吴高要厉害得多。吴高在辽东这一段时间中,一心扑在军中。到处视察。到处勘探。大半年下来,不敢说完全掌握了辽东军。最少在军中有了最基本的威信。但是除却军中之外的事情,就了解不多了。 而刘璟不一样。 或许是刘璟需要从头建立起辽阳府,他对辽东的情况,进行过一番考察。其中就发现了水泥。 前文也提过。 水泥不是现在才有的。甚至很早就有了。 但是水泥配方,有一个从不成熟到成熟的过程。从一开始,各种问题都有。到后来刚开始还行,时间长了就会崩裂。到现在,虽然还有各种问题,但是在何夕看来,已经足够用。 其他的毛病,可以在使用之中逐渐改善。 何夕说道:“正是。”他微微一顿,说道:“此物,是有人工烧制的,只需用沙子石子和水搅拌之后,十几日之内,就能凝结得好像石头一般,最少十几年之内,不会出什么问题。时常维护的话,能支持更长时间。工艺很简单。无须征召太多人手。” 何夕也是想来想去,才决定放出水泥这个大杀器的,当然水泥成本并不算太高。但是依旧比老百姓修建房子的成本高。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水泥根本不可能进入寻常百姓家。 但是不使用的话,永远不可能工艺成熟降低成本。 何夕想来想去,才决定在高丽乃至日本修建一系列港口城池。作为大明对新占领区的管控,对了,还有一个大工程,那就是大明的前鲁王殿下,而今的高丽王殿下的宫殿与城池。 如果征召百姓的话,夯土烧砖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正如吴高所言,在这种人心不附的地方,大规模征召劳役,看似没有什么成本,但会支付很多隐形的成本。 而如果大量使用水泥。会降低很多工程量。再不用征召,而是给钱。那就是另外的事情。虽然这一项,估计要花上一百万两都打不住。但是当大量的银子,或者银票流入民间。自然会带动其他产业的消费。更重要的是,顺便将高丽本地的民心收复了。 从此之后,不敢说所有高丽百姓都民心向明。但是相当多一部分百姓,得了大明朝的好处。自然不会再想造反的事情了。 吴高沉吟片刻,说道:“大人,以我看,什么高丽那边并不重要,鞑子才是最重要的。长春堡孤悬于外。平安也算是将才,但是距离平安最近的军队,也在百里之外。以我之见,之前修建运河时候留下的土垒,都可以修建成为城池。就用此物最为合适。我辽东各地城垣。也有很多地方需要修建。是不是?” 何夕听了,不由一笑,说道:“你且报上再说吧。”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资金流过,何夕自然要给辽东一些好处的。特别是庞大的农业规划,将辽泽变成良田,所需要的资金是天文数字,更不要说,开发东北三省。更是庞大之极的投入。 比起这些,吴高这一点小要求,简直不值一提。 何夕说道:“大体上情况就是这样的。下面就要具体商议一下细节了。朝廷的东西,估计明年春天才会到,但是这半年,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杨士奇,你来盘算一下辽东的家底,已经对这些项目的前期投入吧。” 此话一出,很多人的眼睛都亮了。 说实话,他们都知道,朝廷拨款的处置意见。而今仅仅是一个原则。更不要说,这一件事情是何夕定下来的。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但是下面就不一样了。这是真金白银的分钱。 今年辽东结余依旧不多。但是依旧有了不少了。 再加上明年这么重的任务,能分多少,就很重要了。 原则什么的固然不可动摇。但是细节上的调整还是可以的。 何夕见状,听着杨士奇报着辽东的家底,有白银多少多少,银票多少多少,粮食多少多少,煤多少多少等等。却有几分神游天外。 一方面,何夕不愿意管得那么细。他也管不了那么详细,下面的情况,各有各的想法。何夕只能听他们争来争去。看看谁更有道理。另外一方面,何夕已经确定了大原则。也不怕他们搞出什么花样。 在何夕心中,此刻他只有两个念头。 在他看来,如果明年一年,甚至后年一年,能将这数百万两的资金给消化掉,整个辽东的工业体系大概是成了。不敢说今后自给自足,但是辽东一地的生产力,除却农业这块,估计是整个北方,乃至于整个大明加在一起,都未必能匹敌的。 因为,这大笔资金,将很多工业体系的建造成本给支付了。比如,未来即将大规模建设的水泥厂。比如很可能单独分出沈阳钢铁厂的辽东炮厂,扩建的旅顺造船厂,以营口为核心的纺织基地。 当然了,维持这个体系,也是困难的。 已经开始转动的工业体系,就好像饕餮一般,源源不断吞噬着世界的一切。一旦没有吃的了。他就会自我解体,演变成一场大危机。而何夕建立这个体系,还很脆弱。承受不了这样的危机。 今后该怎么走? 何夕有些迷茫。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有整个辽东在身后,何夕有勇气回南京争一争了。 不管是军事上还是政治上,实力都是根本。而何夕感觉到的实力,就是工业生产力。 而且何夕也必须去争一争,因为,很多事情都是不进则退,为这头饕餮找市场,找未来。是何夕要做的事情,哪怕很有可能,将来这头饕餮会失控。而今,何夕也只能牵着这头饕餮这样走了。 未来虽然不完美,但是总好过当下的世界。 何夕另外一个念头,就是,他要去高丽一趟,见一见傅友德,不管朱元璋是什么想法,这一大笔钱,既然是军费。很多方面就需要傅友德的点头。当然了,何夕觉得傅友德不难点头。 原因很简单,傅友德一辈子估计都没有打过这个富裕的仗。 简直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但是何夕不能不尊重傅友德,何夕总是要和傅友德商议一下,好根据傅友德的想法做出调整。 只是,何夕并不知道,就在何夕想着傅友德的时候,也有在数百里外,想着他何某人。准备的来说,不是想着何夕,而是想着何夕手里的钱。毕竟这数百万两的开支,简直震惊天下。 如果没有海关赋税,如果没有朱元璋大规模清仗,甚至抄家灭族,如果没有何夕在很多地方给朝廷省下了巨大的开支,比如军械,朝廷也不会积攒出来这么多的银子。 但问题是,这么多军费打一个小小的日本,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有很多人觉得,这么多钱,打一次草原都够了。 正巧,北平有一个人也是这样想的。 不是别人。正是冯胜。 第九十三章何夕的计划 第九十三章何夕的计划 国内的事情,总是要比国外麻烦的。 对国外,何夕不用在乎,大量工业品倾销带来的后果。因为不归大明管,甚至真出了问题,还是大明介入的绝佳机会。至于国内真出了事情,却是大事了。 何夕都无法掌控的大事了。 而且造一支船队,各方面筹备都已经足够了。 木材,辽东有足够的木材储备,之前也解释过。就大木而言,价格已经开始下滑了。这也降低了成本。 技术,虽然说,新船型需要设计。但问题是这个时代,所谓的船型,也不过是很多工匠口口相传的。与工理书院的学生们,对原本福船,广船,沙船等船只进行拆解,根据各种计算,再加上水池实验出来的船只。不敢保证一定很好用。但是想出大纰漏也很难。 而且面对海洋迟早有这么一日。 所以,船只上用的各种布匹,也是很重要的一项。 只是这一件事情,何夕需要与傅友德商议一下,何夕也不知道该如何给刘璟解释,才能让刘璟明白,需要用上百万两,乃至于更多军费,打造出一支,庞大的,一次能投送数万人,甚至更多军队的船队。 就规格而论,与郑和船队的规模相差不大。 只是何夕发现,他更难解释的是,为什么一定要军费花光? 这涉及的问题更难以说明白。 黄子澄见状,说道:“这是对日作战的需要,大军十几万渡海登陆,所需要的船只数量很多,而今造船用的木头,铁料都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其他方面。整个大明,所有产业之中,唯独棉花缺少。而且缺少最多。甚至去年,整个北方棉花价格,都被我们抬高了。从外面收购的话,花费太大了。是以,最后能在辽东本地自给自足。” 刘璟看了何夕一眼,他对军事上,并不是一点也不懂的,对于这个说法,他没有深究,说道:“大人,棉花最伤田,特别是连续种棉花。而今刚刚开荒的土地,正是养田的时候,大规模种植棉花的话,下官恐怕------” 不同的农作物对土地的需求是不一样的。 何夕对这上面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太清楚的。 不过,刘璟既然这么说了,应该是真的。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两项其害取其轻,尽可能多种棉花。” 何夕心中越发生起对农业机械的渴望。没有足够农业机械,种田对人力的需要始终都在,而人力是最难提升的。一个人要成长起来,最少有十五年。何夕哪里有那么多事情可等。 刘璟说道:“下官遵命。” 何夕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刘大人,你且坐下吧。下面由黄子澄来讲。” “是。”黄子澄说道:“以大人的意思,这六百多万银子的去处已经有了,首先,粮食囤积辽东,高丽等仓库,充当军粮,并拨出一笔银子,从南洋采购粮食,具体数目还要再定。其次,银子全部投入银号之中,并将银号改为辽东银行,负责银两的储备,银票,以及各种票据的管理。在整个辽东,高丽地界。只需使用银票。客商进入辽东需要再银行换成银票。离开的时候,可以带走。” 至于银票的发行量,何夕没有说。黄子澄也没有说。 在何夕看来,原本银号之中,就有近百万两银子,再加上这一次拨款。何夕觉得总计一千多万两的银票,都能开出来。之前透支的银票,这一次算是回归到正常范围了。 至于更大杠杆,何夕还是不敢乱来的。一方面,大明到底不比后世,很多地方都是原始社会。没有社会基础。什么几十上倍的上百倍的杠杆。那是找死,另外一方面,在何夕看来银票太重要了。 是何夕准备代替大明宝钞的体系,在这一件事情,宁肯谨慎不犯错。也不敢搞出事情来。 这一点就含糊其辞了。 这一点,吴高是一点也没有感觉,但是刘璟家学渊源,他看出这里面有重要的信息隐藏。但是他很懂事。对于不关他的事情的。不怎么关注。 黄子澄说道:“在扩大生产上,准备扩建旅顺造船厂,修建万料大船。这一点没有问题。还有军械,十几万人盔甲武器,火器,各式火炮。这也没有问题。甚至存货都足够用了。最大的问题是,战船大炮,以大人的意思,想要射程五里以上的重炮。这是整个大明最大的火炮。这一点,需要一些时间。” “各方面最大的问题,就是棉花了。其他的生产都没有问题。” 刘璟说道:“棉花我只能尽力而为。” 何夕说道:“这样吧,今年冬天,给各大商号去信,订明年的棉花。多多益善。” 吴高听了半天,说道:“大人,我如果没有估计错误的话,虽然不知道,你要造的船队有多大的规模,要增加多少人员,但是依旧花不完这么多钱吧。” 何夕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因为军械是朝廷内部定价。可以说,最富有技术含量的产品,对外能翻上十倍,对内,几乎是白菜价。就好像盔甲,大明的盔甲,放在日本就是传家宝级别的。但是朝廷内部,最多十两银子一副,甚至,很多精锐军队,铠甲装备率已经超过百分之一百了。也就是有大量备用甲胄。 这不仅仅是一个个例。 如果何夕要造的火炮,从射程威力上来说,已经是对标后世的红夷大炮了。何夕不知道红夷大炮的具体性能。甚至在某些要求上,比红夷大炮更好。但是即便如此,如此先进的武器是镇国之宝。 对外数千两一门,都不是问题。反正葡萄牙人给大明卖火炮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但是对大明军队,不过材料成本再加上工匠的赏钱,再加一点利润而已。五六百两一门。最高了。 当然了,一支何夕想要的船队,这种大炮当最少要上百门之多,这也是一笔大钱。但是也不可能将军费花干净的。 这也是何夕为什么注重棉花的原因。 因为军械方面的产能,增长空间有限,即便是大明疯狂对全世界开战。以而今大明的武备,也是绰绰有余的。大明周围的国家,包括日本在内,面对数以百万万计的铁甲,数以千计大炮,数以百计的战船。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但是棉花不一样。 纺织能力是可以随时从军用转为民用的。棉花作为第一种世界经济物种,影响了数百年全球化的变动,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何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纺织业的潜力最大。 其他的产业潜力也不小。比如榨油业,由大豆榨油,造纸业,等等。都没有纺织业的潜力大。 不过,吴高说的对。何夕说道:“江阴侯说的对,”何夕对黄子澄点点头,说道:“接着说。” 黄子澄说道:“这里有最重要的一项,那就是修建,营口,旅顺,江华岛,等沿岸十八座城池与港口,以及附属的设备。被准备在日本修建三到五座城池。” 何夕想来想去,决定放大招。那就是基础建设。 吴高说道:“这不好吧。高丽新定之地,征召频繁,是会让下面人造反的。不利于东征。” 其实吴高也是有所指的,那就是从高丽迁徙过来的这么多人丁。自古以来这种强制迁徙,都会给百姓带来极大的痛苦。更不要说,而今还要修建城池? 第九十二章棉花问题 第九十二章棉花问题 何夕摇头,说道:“棉花是最重要的问题,是比粮食更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必须要放在首先解决的问题上。” 刘璟刚刚到辽东,也是刚刚接管了屯田事务,刚刚搭起辽阳府的班子。甚至辽阳府与辽东都司之间很多权力划分,还没有彻底做完。毕竟在此之前,辽东都司统领民政,是管辖了很多非军户人口的。 而今这些人口都要交给辽阳府。 这些的事情,可不是后世在电脑上一划就行了。涉及档案的移交,核实。以及管辖权的变更等等。更重要的是,其中是有很多利益的。很多事情一旦涉及利益就不好办。 也幸好,吴高代替了叶旺,成为辽东都指挥使。 吴高与刘璟之前关系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但是而今他们都属于外来的人,又是功臣体系一员,自然而然亲近。吴高刚刚调过来,之前的利益与他也没有关系。于是他很配合刘璟。 但是也正因为吴高刚刚过来,根基浅薄,有些事情,即便他配合,也不是太好办的。 好在何夕支持两人。 他固然将辽东军当成自己的人。但问题是,何夕需要的是军方的支持,而不是纵然军法侵犯地方法度。他需要控制军队,而不是被军队裹胁。在这些事情上,何夕是留了余地的。 那就是之前如何,不怎么调查,将事情办好就行了。 但是如果有一些人善财难舍。何夕也不介意用人头祭旗。 于是这一件事情,就更复杂了。变成了吴高与刘璟上任的第一把火。即便有何夕的支持,两人也难免犯嘀咕。他们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一回事,但也不想将何夕得罪狠了。 他们想要的是在下属之中树立威望,否则将来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但又不能妨碍到何夕的利益。 其中分寸把握是很难的。 吴高与刘璟这一段时间的心思都放在这上面,再加上刚刚的秋收。所以刘璟对辽东最庞大的工业体系,其实并不了解的。甚至不明白,在刘璟看来,耕战是头等大事。粮食供应大过天。 如果没有条件就罢了。而今有了条件,不好好地将辽东粮食搞好。不需要产出太多,只需能供应大宁,还有外东北地区,大明的兵锋,就能向北推移了。 何夕这一番话,忽然说道棉花上面。简直是不知所谓。 是的。棉花是很重要的。毕竟辽东,乃至于东北,不是别的地方。需要御寒措施。否则,冬天根本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只是棉花再怎么重要,也不应该比粮食重要。 何夕看刘璟不明白,也理解刘璟。毕竟,辽东在整个大明,是一个不一样的地方。最大的不一样,就是辽东从工业上获得的好处,已经比农业上的大了,也就是工业产值,已经超过的农业产值。 之所以表现不明显,是因为,大量的投资,让辽东财政始终处于吃紧的状态。另外,复杂的财政状况,从工业上获得的利润,没有一个清晰的表述。再加上,刘璟负责民政与屯田的事务。 对工业上的事情接触的不多,也不是太清楚这方面的事情的。 何夕对黄子澄说道:“黄大人,你来说说。” “是。”黄子澄说道。其实,何夕与自己的心腹,私下已经沟通过了。但是必须对新来的这些人,坦诚相待。才有这样的会议。 黄子澄说道:“刘大人,应该明白,总计近六百万两的军费,并不是给我们辽东的。而是军费,是拨款。虽然何大人可以管理。但是这六百万两,是要给军队足够的东西的。” “这东西是什么?第一军械,这个不用考虑,沈阳那边足够使用。” 刘璟暗暗点头,这也是他在管理屯田上感受到最不一样的地方,辽东的农具太好用了。一方面,是材料好,舍得下本钱。另外一方面,就是设计好。工理书院的学生们,或许不足以设计更复杂的机械,比如何夕一直想要的蒸汽机。但是,一些简单的农机改良却是可以的。毕竟,将原本流传下来的农具,进行力学分析,制造出新式的农具。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而军械的复杂情况,在农具之上,在刘璟想来应该没有问题的。 “第二,是军装。大概十三万大军。一身军装,罩衣,披风,棉袄。冬装,夏装等等。风帆,绳索。等等。还有,其他人的需求。” 刘璟说道:“等等。风帆?需要多少风帆?要那么多风帆做什么?” 何夕咳嗽一声,说道;“刘大人,近六百万两,该怎么花完,您想过吗?” 刘璟一愣,说道:“为什么要花完?辽东百战之地,如果能结余一些军费,等将来北上的时候,不用再从后方调拨,岂不是一件好事?” 何夕顿时有些头大。 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 如果从农业社会的财政思维来看,这完全没有问题。要量入为出。要节省着花。但是对于从后世而来的何夕来说,却不是这样的。大规模财政支出带动工业发展,这个模式,何夕很熟悉。 不管这个财政支出是战争,还是其他方面,都是没有问题的。 其实,何夕也能感受到朱元璋之所以做这个选择。资本的力量一旦开始循环,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资本天然追求增值。再增值,为了这一件事情,他们不惜将世界打成地狱。 何夕现在在辽东做的事情,仅仅是种下一个种子而已。是可以顺其自然,用十年二十年的缓慢推进资本的增长。并以此建立起一个新的社会体系。但是朱元璋没有十年了,所以他才有这种办法。 做什么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大明的财政剩余,全部投入工业之中。拨款也好,军费也好。都一样的。 但是何夕并不能浪费这些钱。 一两银子四石大米。合计总近六百万两的投入,是一笔巨款。有大多?张居正变法的结余,也不过一千多万两,是这个数字的两倍有余,更重要的是,银价在明朝,是一个逐渐走低的过程。如果算购买力的话,没有具体的模式可以对照。但六百万两,抵得上万历年间,一千万两都说不定。 是足够,大明与日本在朝鲜拉锯十年有余的巨款。 钱太多了,也是一个烦恼。 怎么样合情合理地花出去? 何夕想来想去,一方面,就是对高丽军全面换装。原本,是卫所中,给布匹,自己浑家做的衣服,全部换成辽东制军服。而且不是一件,秋装夏装等等一个人好几套。另外增加军队供应,纱布,帐篷,等等。这些都需要棉花。 而棉花供应,整个洪武二十一年都十分紧张。原因就是棉布是硬通货,在海上是仅次于的盐的产品,去年棉花原料供应,就限制了棉布的产量。而今这么一算棉花供应根本不够。 另外一个方面,何夕想到的是水师。 是的。大明的水师在何夕看来,完全不够看。没有专门的战舰。也没用专门舰炮。很多东西,都是陆军那边挪过来的。根本没有专门的设计。当然了。 也没有什么需要。 但是没有需要,可以创造需要。 打日本就是一个强需要。用打日本的军费建造一支世界一流的水师,或者远洋舰队。在何夕看来很划算的。因为,何夕觉得未来大明的工业品,最大的市场,依旧是海外。不是国内。 第九十章会商 第九十章会商 从南京传来的消息,让何夕很是震惊。 他不得不反省一下自己,他身边的人都是一些什么人啊?与历史上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了。 杨士奇,后世三杨之首,元老勋臣,在南洋效仿班超之举,这已经让何夕很惊讶的。在他印象之中,杨士奇这样的人不应该老谋深算。怎么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中。 再有叶沈,明明是将门子弟,按理说,应该如公侯子弟一般,打仗行不行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在政治博弈之中,应该有天生的嗅觉,门里出身,自涨三分。但是叶沈却是一个打起仗来什么也不管的人。 何夕想起,能力不错,大半辈子都靠边站的叶旺。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未必是叶旺自己想的那样。自己怀才不遇。是叶旺年轻的事情,做了什么让上面难堪的事情。 或许这也是家学渊源了。 至于,解缙这大才子,到底真好用。但是一出手,就往死了招呼。效果很好。几乎让南京舆论一度失声。但是何夕相信,之后的反击,就会铺天盖地而来。甚至即便朱元璋也不能完全压制。 毕竟,即便是大明王朝的新贵们,他们虽然参与了海上贸易,但是他们并不是没有田产的。而且是大地主。朱元璋虽然抠门,但好歹开国功臣,几千亩的土地,还是有的。 他们经营土地的路径,也是这样的。 而朱元璋纵然厉害,他也不能将自己的根基给刨了,杀下面一些大臣,是小意思,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强硬表态,乃至于否决,他真就成为孤家寡人了。 解缙没有给别人留活路,也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让何夕不由地想,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这么激进。 其实,这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何夕自己并不觉得,但是整个天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何夕才是整个儒门最激进的大儒。何夕提出的很多观念,在何夕看来,已经是尽量挑出来能让这个时代接受的观点了。但是在天下人眼中,却是激进的不能再激进了。 所以,向何夕靠拢的很多人,都表现出这种非常激进的思想面貌。如解缙。解缙就是想以这种姿态,来迎合何夕。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何夕从国子监提拔人员,而且偏爱后世能做出成绩的人。但问题是,这些国子监出身大臣,很多都是洪武后期,建文永乐朝,才逐步登上政治舞台的。 他们那个是已经有了好几年的沉淀。性情已经稳定下来的。 而现在,如解缙,才不过二十出头,比何夕都小几岁。才华自然是有的。但是年轻人的少年意气,也更是在。才没有考虑那么周全。 一下子搞得天翻地覆。 不过,何夕细细想来,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他虽然偏居辽东。但是实际上,他很清楚,他迟早要去中枢的。与很多士大夫迟早会有一场清算的。他之所以,外放不就是想在外面积蓄力量。而且以解缙的表现,何夕在辽东做的这些事情,并不是没有用的。 最少,在国子监已经有很多人膺服何夕的理论了。 中国人是最实用的民族,一件事情好不好,嘴上是一回事,总是要让他看到现实的结果,才更有说服力。 解缙的行为固然是投机,但是何夕也觉得,反映了思想层面的力量变化。而解缙的行为也可以投石问路。看看,他的敌人到底是谁?有什么力量?将来摊牌的时候,要注意什么人。 当然了。何夕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做的,那就是保住解缙的性命。 有时候,不是何夕想要护短。实在是作为领袖,不能保住下面冲锋陷阵者的性命,下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就没有人敢上了。于是何夕一连写了好几封书信。 在解缙不知道时候,已经敲定了解决未来的去处。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南洋四镇之一。何夕虽然离开了南洋,但是在南洋影响力还是有的。解缙不管是贬官到南洋,或者说流放到南洋,何夕都可以照顾。 而且在很多人看来,南洋是不毛之地,流放南洋,简直是仅次于死亡的刑罚了。不,甚至比死刑还可怕。尸骨都难以回乡。 有这样的兜底,何夕觉得,解缙的性命是无忧了。 当然了,何夕觉得,解缙这个人吧,还是在南洋沉淀几年吧。将来自然有用的时候,而不是现在,给何夕搞事。 解缙的事情,仅仅是何夕关注南京的小插曲。 南京的事情,何夕只能是旁观者,静观朝廷局势变化。 在辽东,何夕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 营口,新修建好的营口县衙之中。 何夕与辽东是所有高层都在。 吴高,刘璟,黄子澄,杨士奇,葛天工等十几个团座。 何夕坐在上首,刘璟侃侃而谈,说道:“总提上来说。明年可以增加开垦荒田,而今田亩总额,三万一千余顷,明年可以增加一万顷,三年之内,可以增加到五万顷,只是这个数量,估计很难提升了。” 一顷等于一百亩,三万余顷,就是三百万亩。这已经是后世正统年间的数量了。如果三万余顷全部是熟田的话,辽东粮食自给自足,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问题是开荒一般是三年之后,才算是熟田。 这也是为什么而今辽东粮食也不足的原因。 至于到五万顷的时候,其实已经超过了有名一朝官方辽东田亩数字了。但是大家都知道,大明朝的官府数字从来是一个笑话。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也表明辽东容易开垦的土地,到五万顷的时候,已经开垦的差不多了。 想要开垦出更多的土地,就要加强水利建设了。 不是而今,直接在辽河上引水。主要是两个方面,第一,就是何夕之前想的辽泽问题。将辽泽的水排干。就数千里辽泽,成为沃土,辽东就一跃成为大明粮食重要产地之一。 第二个问题,是刘璟提出的。就是修建海塘。 辽河出海口的情况,与江南很多地方,有这同样的情况,有海水倒灌。以至于辽河出海口附近很多土地,都变成了盐碱地。只能长满芦苇,不能种地。但是刘璟是江南人,他可是知道从五代开始,江南很多地方修建海塘,如何一点点的海边的土地改造成为良田。即便明清很长一段时间,修建海塘,还是重要的水利工程。 刘璟就提出了修建海塘。这个工程虽然没有排干辽泽宏大。带来的效果,估计也没有排开辽泽的效果好。但是仅仅刘璟估算,就能得到数百万亩土地,完全不是问题。 而之所以,土地开垦面积很难提升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人口问题。 迁徙过来的高丽人口,而今还在艰难消化之中。但是何夕可以预见的将来,很长一段时间,辽东就不会这样的利好了。没有人,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的。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这一件事情先放放,明年估计有五百石粮食,从海运而来。白银四百万两。朝廷府库几乎为之一空。粮食供应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即便统合高丽大军之后,也是有结余的。所以粮食的问题不急。着急的事其他方面。” “明年的棉花种植面积有多大?” 刘璟一愣,说道:“没有多少。大部分都是粮田,刚刚开荒的土地,准备种豆子,大豆最养地力,棉花我准备先放放。” 第八十九章学报 第八十九章学报 解缙在学报上,简直是火力全开。 丝毫没有保留。在太平盛世的底裤都翻出来了。 特别是对于江南士大夫们做的事情,全部给翻出来了。 是的。因为朝廷管得严格,什么隐匿田亩,偷逃赋税,等等。这些事情大部分人都不敢干了,他们如果敢做,朱元璋定然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下场。但是,士大夫们,不,应该是地主们对土地的经营,最基础,最不可或缺的工具,高利贷,是完全不能放弃的了。 无他,这是土地经营理念的问题。 士大夫们...... 【请假,本月没有全勤了。就没有动力,又有一些卡文,今天只有一更】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玄幻奇幻土豆,邪神全军列阵,搞笑一剑知白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www.zongheng.com ☆★☆★☆ 《大明公务员》第八十九章学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丁显的幸运 第八十八章丁显的幸运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朱允炆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就好像现在,朱允炆能看到官报,能看到民报,也能看到其他资料。但是想从这些资料中看出来门道,却不是朱允炆可以做到的。就好像很多人看新闻联播。但是真能从新闻联播之中找到机会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能通过新闻联播,了解政府内部一些情况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如果朱允炆一切都能看明白,也不用暗中将丁显请过来了。 丁显说道:“殿下召见草民,草民自然要说一些真心话。以臣之见。天下百姓思殿下久矣。” 朱允炆一愣,说道:“何出此言?” 丁显说道:“陛下以刚猛定天下,一阴一阳谓之道。刚猛之后,当继以宽柔,这是陛下之所以教太子之所在。然皇长孙,远赴辽东之地,不思仁义之道。唯利是图,这不是天下士大夫所想看见的。” 朱允炆叹息一声,说道:“那又如何?这种事情从来是皇爷爷做主。什么天下士大夫?又算得了什么?” 丁显心中暗道:“这一句话说的不错。”丁显也知道,朱元璋活着一日,这天下大事,就是朱元璋来决定的。他低声说道:“陛下,年过六十,还有多少时间?天下绝无百岁之天子。” “到时候天下大位之争,才刚刚开始。” 朱允炆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但被丁显一点,朱允炆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好一阵子,他才低声说道:“孤该怎么做?” 丁显说道:“做孝子。君臣父子,先为孝子,再做忠臣。此天下之正道。昔日,魏文帝以此胜陈王也。而今皇长子远在辽东,大不利于此。今日之后,殿下可再皇后,陛下,太子面前多多进孝,臣在外为陛下宣扬,凝聚人心。来日方长,其他的细细再看。” 朱允炆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其实,我知道父皇不属意,我这样做真的能行吗?” 丁显说道:“殿下,应该想得是,此事有何坏处?天下难道有不让儿子尽孝的父母?孝者,天下之大端。为人之根本。难道天下还能有不孝之皇帝?” 丁显这一句话,明显加了重点,他所谓的不孝,就是指朱雄英与太子妃之间的矛盾。一个孝一个不孝,自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朱允炆说道:“那我试试?” 丁显说道:“殿下英明。”丁显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说道:“陛下,想拜方孝孺为师?” 朱允炆说道:“丁先生,此事该如何办才好?” 丁显说道:“殿下,没有任何一个夫子,能拒绝一个好学的学子。” 朱允炆心中一转,才将这一句话想明白了。那就是软磨硬泡。毕竟朱允炆是君,方孝孺是臣。方孝孺又是学问大家。朱允炆有了问题来询问方孝孺,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方孝孺又是儒臣出身,为人讲学,也是家常便饭。也有很多弟子跟随学习。他能指点别人。却不知道皇孙,那就太过了。 但是朱允炆如果日日来请教。那么与方孝孺的弟子又有什么区别? 这种事情,即便是放在太子与皇帝面前,也不好解决的。 是阳谋。 朱允炆说道:“丁先生,孤有将来,定然不辜负先生,先生是孤第一个老师。” 丁显说道:“臣必将竭尽全力,为殿下效力。” 丁显这一场豪赌,总算是下注了。 朱允炆与丁显走在一起,看似一间很小的事情,但是很多人没有想到后来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 朱允炆回去之后,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了吕氏。 吕氏叹息一声,说道:“是我家不行,连几个像样的人才,都没有?你外公早就致仕,你几个舅舅,恐怕还不如这个丁显的。不过,这丁显人品不行,原本是何夕的学生。后来背叛了自己的老师。本来一辈子都沉沦下僚了。不想让他找到这个机会。这样的人你要提防着点。” 朱允炆说道:“孩儿明白。孩儿只是用他的计谋的。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十几岁的朱允炆,还是一个半大孩子,但这些话,说得一点少年的感觉都没有。只有冷漠。 吕氏说道:“我儿,为娘的将来,就要靠你了。” 朱允炆能说什么,他只能说道:“放心一切有我。” 来自母亲的压力,让朱允炆更加用心做事,每天天不亮,就读书,读过书之后,在太子下朝的必经之路上等候问案,然后去见马皇后,因为马皇后住的地方,有些便宜。更是需要来回奔波。 下午才有时间,在秘书监向方孝孺求教。 方孝孺自然是拗不过朱允炆的,刚刚离开,还有一些回避的意思,时间长了,也就只能讲解了。时间再长一点,也都习惯了。 不管朱允炆是装着的还是真的。反正孝顺,好学,懂事的小孩子谁不喜欢。再加上丁显在外面敲边鼓。一时间,皇孙孝顺等事情就传出宫墙之外了。 这一件事情,自然也瞒不过朱元璋的耳目。 朱元璋下令让人调查。很快朱允炆与丁显之间的关系,就被朱元璋查到了。以朱允炆的权力,让丁显日日进宫,自然不容易。但是两人想办法通信,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朱元璋正是查到两人书信,才明白朱允炆是受到了丁显的点拨。 朱元璋对朱允炆还是有特别的感觉的。 是的。皇位是万万不可交给朱允炆的。一方面是朱允炆的历史印象,也就是无能,虽然朱元璋也知道,历史上的朱允炆,与现在的朱允炆,并不是完全一样的。最少历史上的朱允炆这个年龄段,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更没有太子妃吕氏在后面逼迫之。 心机上,朱元璋估计现在的朱允炆是比历史上要深的。 但是依然不能改变,朱元璋对朱允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想法。 另外一个方面,朱允炆好歹是皇孙。一些皇孙最基本的东西,还是会有的。比如海外封国。丁显这个人,朱元璋看不上,本来等事情平息之后。朱元璋就准备清理的。不过,丁显攀上了朱允炆。朱元璋就当是朱允炆为了将来就藩积攒人手。 也就准备当做没有看见。放过丁显。 不管怎么说,丁显没有教朱允炆做坏事,如果丁显真给朱允炆出了什么坏主意。丁显此刻早就身首异处了。 朱元璋心中暗道:“不过,丁显朕不收拾你,有人会收拾你。朕也看看,你们同门之间,能闹出什么样子。” 随即朱元璋从下面翻出一份报纸。这报纸,不是官报,不是民报,而是学报。 是解缙为主编,从明鉴堂之中找了十几个不愿意为官的学生,而兵部与工部的门路,是国子监祭酒亲自出马打通的。至于钱财。不需要何夕出马,是李景隆为首,联系十几勋贵投的,每家分一点,也不过几百两而已,对于这些家族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不过是表明态度而已。 这其中也有何夕的书信的作用。 毕竟,虽然很多勋贵觉得根底不稳,甚至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在钱的面前,很多人还是有立场的。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击的而已。舆论场,是他们不熟悉的战场。而今有人为他们出头。投上一些钱支持一下,自然是轻松写意的事情。 解缙学报第一刊,此刻就在朱元璋的案头。 第八十七章君臣之遇 第八十七章君臣之遇 只是马车停下来了,引路的小太监,说道:“你小心一点,不要喧哗。跟着我走便是了。” 言语之间,有一些偷偷摸摸的意思。 丁显内心之中,有一丝不好的想法。固然转了几个院子,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坐在亭子之中,看着丁显,说道:“你就是丁先生。” 丁显一看,心中冷了半截,他知道,这决计不是太子。应该是太子的儿子。不过他随即稳定心神。毕竟,对于他来说,能与太孙相遇,也是一场机遇。 丁显看着这个少年手边一分民报。行礼说道:“不才正是丁显。” 这个孩子正是朱允炆,朱允炆这一段时间,也苦闷之极。 太子思来想去,还是不想让朱允炆涉足政治,毕竟在太子看来,朱允炆是没有未来的。不管是他,还是父皇都不会选朱允炆为太孙的。朱允炆表现的越好,越显眼,将来的下场也就越凄惨。 至于吕氏?很抱歉。太子不是不知道,朱雄英与吕氏之间的心结。但是太子依旧没有多想。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太子虽然宽仁,但是他所谓的宽仁,是建立底层帝王思想上的。他虽然做不到汉武帝杀母留子,但是其实也并不再太在乎,他死之后,吕氏是什么下场? 比较江山社稷为重,区区一女子,何足道哉。再者,吕氏毕竟是母亲。朱雄英但凡想要一个好名声,就不会做的太过。 当然了,即便做的太过分了。也无所谓。 反正他看不见了。 出于这种想法,太子给朱允炆找了几名老师,都是那种古板,而且年纪很大的老儒。在教育朱允炆这一件事情,很是严苛。所教的东西,不过是四书五经。连史书都不怎么涉猎。 皇家的孩子很早熟的。朱允炆一开始不清楚。但是很快就明白了。 当年太子在大本堂的时候,固然是学习四书五经。但是经史子集,兵法战策。等等几乎是无所不读,再有朱元璋的言传身教,这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教育模式,而是读四书五经做秀才。 并不是说四书五经不重要。而是皇帝需要更多四书五经以外的知识。 这个时候,朱允炆岂能不知道太子的想法。 只是一方面,朱允炆本身是有野心的。不,应该是那一个龙子凤孙,对那把椅子是没有想法?另外一方面,朱允炆也很担忧自己的未来。担忧自己的母亲,想要有所作为,但不知道该怎么做? 思来想去,朱允炆唯一能做的,就是没有人教他这些东西,他自己来读。而为了了解朝野变化,读报也成为朱允炆每天要做的事情。 而丁显,而今报界第一人。数篇文章,如黄钟大吕,更是第一等风云人物,自然进了朱允炆的眼。 有一些问题,在朱允炆心中隐藏了很久。他不知道向谁去问。这才找了一个时机,将丁显给请过来。 朱允炆说道:“有几件事情,我不大明白,今日特别请丁先生来指教一二。” 丁显此刻已经根基朱允炆的年纪,身形,揣测朱允炆的身份,说道:“殿下请问。” 朱允炆说道:“孤看你,连篇都在说,开海之害。堪称祸国殃民。但是这开海之事,难道就没有一点好处吗?我听说活,去岁海关银有近五百万两之多。山东赈灾,高丽征战,大多出于海关银?难道这对朝廷上下,没有一点裨益之处了。” 丁显沉思片刻,说道:“这一件事情,就要看殿下从什么地方看了。天下之事。从来因道制术,而不是因术制道。开海数年,国库充裕,这是大好事。但是,这一件事情,对朝廷真的好吗?殿下,首先要明白,大明天下是何人之天下?大明之天下该如何治理?” 朱允炆听丁显如此说,立即来了心思。这些事情从来没有人给他讲过。朱允炆身形微微前倾,说道:“愿闻其详?” 丁显说道:“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此北宋文彦博之言,而今依旧是金玉良言。可马上打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前元骑兵之强,冠绝天下,即便是本朝精锐,也未必能匹敌。然不足百年而失天下?何也,是元军自相残杀?军威不在?非也,洪武五年,魏国公提数十万大军,与王保保决战塞外,险些全军覆没。可见蒙古虽弱,但军威仍在?” “正是,鞑子不知道读书人的好处。没有与读书人共天下。反而尽用急功近利之徒,求一时之利,绝天下之义,将朝廷理财之职,犹如做买卖。令色目商人扑卖之。某言,我可征税十万,又某言,我可征税二十万,而后者得之。于是,官员急于搜刮,百姓死于赋税,这一夫作难而七庙堕。乃有今日。” “是以,孟子见梁惠王言,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仁义在,而道生之,道生而利随之,未有天下行仁义之道,而国库乏用之朝。” “重教化,淳风俗,治国之根本也,利者,仁义之末,德之薄也。弃本而求末,臣未知其可也。” 朱允炆听了,心中思忖片刻,说道:“丁先生高见。只是,皇爷爷为何不纳此言?” 朱允炆觉得他说的都对,最少在丁显的理论下,是可以自圆其说的。是的。比起区区几百万两的赋税,稳固的社会体系,才是朝廷应该重视的东西。只是他这一问,让丁显不好回答。 他坚持自己的意见,那么就要说朱元璋哪里不对了。但是朱元璋是能随便指摘的人吗? 特别是对着朱允炆,对子言父,对孙言祖,都是大忌讳。 丁显说道:“臣以为,这是陛下权宜之策。朝廷建国二十余年,战事频繁。国库空虚,自然要取之于海上,用之于北疆。只是非太平盛世之景,当九州息干戈之事,此事宜可罢之。” 朱允炆说道:“那要到何时啊?” 丁显心中转了一个圈,身体微微前倾,低声说道:“或许,要等殿下执掌天下的时候。” 朱允炆听了,脸色陡然一变,死死的看着丁显。 丁显并不回避朱允炆的眼神。 对于成为朱允炆的老师,方孝孺是敬谢不敏。这丁显是求之不得。 虽然说,丁显因为民报,得了很大的声望。但是丁显内心之中的遗憾就越来越大。那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不能堂堂正正的成为朝廷命官,登堂入室。即便而今名声传于天下。但依然是白衣而已。 所以,给朱允炆当老师的机会,这是他求之不得的。 他在与朱允炆问答的时候,已经反复思量过了。这才突兀的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次冒险。 就要看朱允炆如何做了。 朱允炆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一摆手,远处的侍卫宫女,全部退下去了。朱允炆谈话的时候,已经注意到距离,这些太监宫女侍卫,应该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 但是朱允炆依然担心,只有将这些人赶出自己的视线之外,他才有一丝丝的安心。 朱允炆这才说道:“丁先生,有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丁显见朱允炆如此作势,心中立即明白:“成了。”如果这些话真不能说,朱允炆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朱允炆也是无奈,他此刻困在笼网之中什么也不明白,很多事情,还不如丁显看事明白。他急需一个缝隙,就是能让看到真正大明是什么样子的。并清楚权力运动的缝隙。 第八十六章丁显的扬名之路 第八十五章丁显扬名之路 不是苏伯衡担心。 而是丁显之名,在官场民间都是一号人物了。 盖因,他做了一场大事,那就是在报纸上将一场大案给掀开了。就是福建民船丁家出海,但是一船百余人,在海上被截杀。接过丁家的货物在黑市之中低价流出来。 也就是说,不知道是那一家勋贵在海上做的。 地方官一看,这惹不起,而且所谓的丁家是平头百姓,说起来,还犯海禁。毕竟大明的海禁,而今是许可制,一般只准大商号,不准小商号。但是实际上,执行的并没有那么严格。 一方面,是因为大明海岸线太长了。官府管不了那么细致。另外一方面,也是很多大商号也要与当地百姓合作。有各种手段或者出海名额。比如说他们是某家大商号的分号。 挂靠这个制度,并不是后来才有的。在违法乱纪这一件事情上,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所以将这一件事情想按下去。 这种事情并不少。这年头不要说海上了,就大明官道上,也未必没有杀人越货的强人。而且早就有人总结,在河盗残忍程度远远在海盗之上,因为在河运之中,抢劫船只的盗贼一般都是附近的渔民村民假扮的。所以万万不能留活口。但是海上就不一样,远离官府,不怕暴漏身份。 这才有活口,这一件事情也流传出来了。 行商从来是高风险的,除非早已熟悉的道路。否则出事,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不要海上,在大明王法管理不到的地方,即便有背景的商号有时候,也难免吃一个哑巴亏,更不要说着些百姓出海了。 但是,丁显偏偏咬定这个案子,死咬不放。在民报上捅出来了。 并不是丁显想要学人家做青天大老爷。而是丁显从其中嗅到了机会。他之所以有今日之位置,就是攻击开海。吸引了很多人的支持。他自然沿着这个成功路径走下去。 这个案子,很具有典型性。他要让天下人知道海上的危险,迎合一批人心思。 当然了,丁显也揣摩过朱元璋的心思。 朱元璋小民出身,对百姓很是爱护,对这种大案要案,是一定要查清楚的。即便,这背后有什么想法与算计。朱元璋也会先放一放。 果然,正如丁显所料,朱元璋知道这一件事情后,第一件事情不是处理丁显,而是派人巡视福建,将知道这一件事情不作为的福建知县知府全部拿下了。福建按察使,布政使,都受到了牵连。 纷纷调任。 丁显一案,将福建的天给翻开了。自然令天下人震惊,不敢小看丁显。 只有丁显知道,朱元璋最重上下沟通。他知道贪官污吏之害,甚至允许,百姓将贪官污吏扭送京城治罪。对这种看似很小。但是实际关系百姓一辈子福祉的案子,最关心不过了。 民报本来就是朱元璋尝试另外的监督办法。 自然要做出威势来。他要让人知道,一旦违法乱纪的事情,被翻出来了。朱元璋一定会追究到底的。与这种全新的监督与震慑相比,丁显一点私心也算不了什么了。 丁显这个人,在朱元璋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他其实也想看看,丁显这个站在新时代风口上的人。要做什么?也顺便看看何夕准备如何应对? 这一件事情,对丁显的好处就太大了。 虽然说,大明天下也算是太平,但是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那一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何况在这个时代,朱元璋也最多能管住南京城外,南京城外的很多事情,即便是锦衣卫也未必会全部告诉朱元璋。 天下之间,自然有很多不平之事,不诉之冤。 百姓们不明就里,自然将丁显当成了希望所在。一时间很多人都找上门来,求丁显申冤昭雪。 丁显摇身一变,成为为民请命之人。 当然了,丁显这个人心高气傲,但是本性也没有坏到哪里去。只是他多年磨砺之后知道轻重,对于能写轻的,或者不干涉到他惹不起的高官的那种案子,自然大鸣大放,至于牵扯太广,他惹不起的。自然是悄无声息的遮掩住了。 即便如此,丁显风头大盛,他对开海之事的评价,似乎一下子变成正确无比了。 在苏伯衡看来,这丁显很难对付。 解缙沉思片刻,说道:“此事不难,其实我明鉴堂内部的刊物,里面有很多内容,只需放出去。就足以建立一家比民报更好的报社。以此为基础,选一二题目,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就可以了。” 苏伯衡说道:“何处攻之?” 解缙冷笑一声,说道:“他有案子,我们就没有案子了?天下间,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一件事情,从一个角度来解释,是一个道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接受,就是另外的道理了。对于这一件事情,解缙一点也不陌生。丁显固然不错,但是解缙一点也不怕的。 这种耍嘴皮子的事情,解缙不怕任何人。 只怕背后没有人支持。 毕竟,如果丁显背后没有人支持,单单看丁显做到事情,他早就被人弄死了。 解缙很明白,这南京的舆论战场,其实是一个两股势力的提前碰撞。他而今不过是一个马前卒而已。 解缙不怕当马前卒,他现在是马前卒,但不会永远是马前卒的。 苏伯衡说道;“我就不问了。这一件事情你自己掂量,需要什么帮助?我这就去找监正,看重了谁,给我名单就行了。” 解缙立即起身行礼说道:“多些老师。” ------ 筹建一家新报社,是需要时间的。 解缙即便有这么多政治资源,依然需要一段时筹备。而丁显并不知道,他的对手就要出现了。他此刻还沉醉于名望带来的虚荣之中。 一时间,他成为了无数官员的座上宾。一些官员为了遮掩他们做的丑事,更是送重金于丁显。丁显似乎真成为白衣御史,而且是很重量级的御史。丁显更是趁着这个机会,招揽人手,将自己在官报的旧部拉过来不少。将民报的架子给撑起来了。 甚至,丁显的名声也不仅仅陷于民间。更传入宫廷之中。 这一日,丁显就忽然遇见了一个莫名的访客,是一个太监,太监不说来历,也不说身份。只是说奉自己家主人之命,请丁显去做客。不过,这太监并没有掩盖自己太监的身份。 就已经表面了很多。 丁显自然不敢拒绝。 将自己手中的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就跟着太监走了。 丁显坐在马车之中,忽然发现这马车的去向很熟悉。他毕竟在官报任职多年,多次去秘书监汇报工作。而秘书监就在宫中,在乾清宫左近,宫中很多地方,丁显示没有去过的。但是宫中大体布局,丁显却是心中有数的。 他一看方向,就知道这是东宫方向。 一瞬间,丁显想到了很多。暗道;“莫不是太子召见我?” 想到这里,丁显额头微微冒汗,这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丁显并不是没有见过太子。但是那都在人群之中远远看过一眼而已,几乎没有与太子单独说说话。作为是文人,那一个没有将内心之中治国方略,献给君主的想法。 丁显知道,献给朱元璋,几乎是不可能了。但是献给太子,却是可能的。而得到太子的赏识,他未来的前程未必不在,何夕而今的地位之下。 而何夕已然是丁显的心结所在。 第一章 万户侯何足道哉 第一章 万户侯何足道哉 一日忙碌,天色将暮,何夕才穿着一身廉价西服。口中叼着汉堡包,背着一个破旧的电脑包,捏着钥匙,打开出租房的门,出租房很小,门正对着床。何夕上前几步,整个人跌入柔软的床上。 何夕相貌端正,年过二十许,最近着急上火。脸上有几处红疙瘩。一天求职下来,此刻更没有年轻人的朝气。只有深深的疲倦。 何夕想起自己一天的流程。从早上没有吃早饭开始,到现在堪堪用垃圾食品来填饱肚子。中午连午饭都没有吃,一直在面试与等待面试之中。但是所有面试官都让他回去等消息。 但是早已是面试老手的人岂能不知道,所谓的等消息,就是没有消息。 何夕想起他十几年的读书,十几年的努力,十几年的汗水,他纵然承认自己不是同龄人之中最优秀的那一批。但也不至于让社会如此毒打吧。 想到这里,何夕连吃汉堡的心思都没有了。将汉堡放在一边,大口喝着矿泉水。似乎喝矿泉水都能喝醉。他斜躺在床上,两根手指在床沿外面勾着矿泉水瓶,长吟道:“使飞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使飞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 一时间,何夕觉得自己学过五车,书读百万。如果在古代,丞相也是做得的。而今一个工作都找不到。暗骂那些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道错过了经天纬地,卧龙凤雏之才。 想到这里,何夕轻轻一笑。 吐槽过了,YY过了。心情好了一点,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了。 他起身将房东留下的破电脑打开,等他将汉堡与矿泉水消灭干净之后,房东的破电脑才用熟悉的开机音乐与他打招呼。 他重新开始找工作,投简历的流程之中。 忽然一个弹窗跳了出来。 何夕本想删掉,却发现这个弹窗也是一个招聘广告。 上面有一个动图:身穿龙袍的中年人。紧锁眉头。似乎双眉之间,又有无限的忧愁。 下面文字说明:“大明太祖朱元璋,诚邀各界英豪,建功立业。在这里可以实现你的任何人生目标,可以参与到洪大历史潮流之中。金钱,美人,想要什么都应有尽有。来吧,这是你改变人生的机会,来吧,这是数百亿之一的机会,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不,会后悔十辈子。” 似乎图中就是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 何夕见状暗地吐槽道:“这是游戏广告?搞什么,谁不知道朱元璋是一个鞋拔子脸。” 在动图下面还有一个投简历的信箱,还有朱元璋的一句话:“上天什么时候能给俺一个王佐之才,俺必与之共天下。” 何夕的行动比思考快,等他反应过来。却已经在自己的简历投了出去。毕竟刚刚一直在投简历。此刻已经是条件反射了。 他暗暗嘲笑自己。不过也没有觉得什么。毕竟一个垃圾广告,大不了多一些骚扰邮件。 只是他准备关闭这个网页的时候,却发现关不住,他也发现,动图之中的朱元璋忽然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让他有一种对着天敌的感觉。一股无形的吸力从这破电脑屏幕上涌出,好像有无数无形的触手抓住了他,将他往里面拉。 “我曹----”何夕只来得及一伸手抓住了双肩包。整个人一头栽进电脑之中。 等何夕钻入电脑之中后,一切都恢复正常。只有刚刚带起风声,汉堡包包装纸翻了一身,上面某代言人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一切。 -------- 洪武十四年八月。 秋天的南京,已经有一些寒意了。 事实证明,朱元璋并不是鞋拔子脸。 洪武十四年的朱元璋已经年过半百,脸上有些皱纹,但依然不掩其英雄本色。虽然是一张圆脸,但是气度威严。此刻朱元璋皱着眉头。 数盏灯火,照亮御案。但是依然有一些昏暗的感觉。朱元璋看着一封奏报,手里捏着毛笔,久久不能下笔。好久才搁笔。叹息一声,说道:“就这么走了?” 朱元璋从二十四岁投奔义军,而今五十四岁,整整三十年,三十年风风雨雨,朱元璋什么样的场面,他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敌人,他没有打败过。狡诈如陈友良,富有如张士诚,勇猛如王保保。至于等而下之者,不胜枚举。 只是,他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 因为看得见的敌人容易打败,看不见的敌人是打不败的。 而今他面对的就是看不见的敌人。 洪武十三年正月。他将胡惟庸拿下,清理数万人。为的就是自己能够掌控朝廷。但是这才不到两年,熟悉的失控感又出现了。 安然这个人,乃是元朝降臣。原本是东莱守臣。在徐达北伐的时候投诚。先后在山东,河南,浙江等地任职。更因为是降臣出身,与原来的淮西,浙西这些派系没有什么瓜葛。可以放心任用。 在他拿下胡惟庸,废除丞相之后。设四辅臣。辅佐他的处理政务。然而下面推举上来的所谓人才,都是老朽腐儒,根本不堪用。唯独安然晓畅内外。成为他的得力膀臂。 然而,天不假年,没有想到就这样去了。 不过,朱元璋的无力感,也不是仅仅因为安然一个人。安然之死,仅仅是一个临界点而已。 在开国不久,朱元璋就感觉朝廷局势并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他以为是李善长的原因,所以在洪武四年,让李善长下台。之后杨宪之死,刘伯温之死,乃至于空印案,都是朱元璋掌控朝廷的手段。 只是他无论怎么做,朝廷都不是按照他想的进行。 洪武十三年,杀掉胡惟庸。其中还有大大小小的手段,但是最后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大明朝廷似乎还没有走到朱元璋想要的正轨上去。他杀死再多的敌人,就会有无数敌人冒出来。 杀了一批奸佞之臣,就会有一批新的。甚至还不如上一批的。 朱元璋总结,治天下首在得人。他之所以遇见如此困境。是没有一个与他同心的人才。 “上天什么时候能够赐给我一个王佐之才。”朱元璋信中暗道:“我必与之共天下。” 这个时候,已经关闭好门窗的房间之中,风声大作,灯光顿时摇曳起来。朱元璋看见虚空之中,似乎打开一扇门。一个少年,奇装异服,连滚带爬地滚了进来。 “啪。”一个造型奇怪的包裹,从少年的后背上砸到了他的脑后。少年“哎呀”叫了一声。然后一抬头看见了朱元璋。 两人四眼,面面相觑。 朱元璋一辈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一身奇怪的衣服,头发很短,好像和尚。而且用这样奇怪的方式,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也不像是刺客。 因为没有这么蠢的刺客。 何夕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被自己的包砸得有点疼。 此刻的何夕脑袋还转不过来弯。一时间还没有从刚刚的奇幻事件之中回过神来。 他目光扫过周围。 这房间很大。但是光芒很暗淡,这让何夕很不习惯。毕竟在后世只有光污染,没有这样光源不足。好几盏灯光都在面前的人周围,何夕倒也看得清楚。这个人看上去有四五十岁。圆脸,却有一股威严的神韵。双目犹如刀子。能看透一切。身上穿着一身有些发黄白衣。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染色的原因。 总之,何夕下意思觉得朴素。 一身衣服上有龙纹,在灯光之中,似乎还反射着光芒。 何夕心中一凛,暗道:“龙袍,该不会是朱元璋吧?” “陛下。”门外忽然有人说道:“可是有事?” 外面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没有朱元璋的命令不敢进来。只能在门外询问。 朱元璋淡淡地说道:“无事。” 何夕心中一个激灵。这一下子佐证了他的猜测,何夕的智商顿时回归了。 一时间内心之中的感觉,难以名状。那种感觉似乎是叶公好龙一般,当叶公真正看见龙的时候,会被吓死的。何夕不是没有想过穿越时空,建功立业。此刻真正穿越时空了。 何夕内心之中一边骂娘,一边想着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只是不过何夕内心是怎么想的。他自己或许都没有感觉到,他此刻全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不管是因为得到这个绝大多数人不能得到的机会,而感到兴奋。还是面对危机,而下意识地肾上腺素激增。毕竟,眼前的朱洪武绝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君王。 既然到了这里,何夕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怎么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他连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道:“您好。我叫何夕,我来自2022年,这是我的简历。” 朱元璋看着自己桌案上,名叫简历的东西。仅仅扫了几眼,轻轻用手指摸了几下,心中就感叹道:“好纸,好墨。” 第二章 穿越时空的面试 第二章 穿越时空的面试 因为漂白剂的原因,古代的纸,都是有些发黄,发暗的。做出最好的白色,也不如后世纸张白得发亮。在朱元璋看来,眼前的纸张。即便是最好的澄心堂纸,也是比不上的。而墨也很好。 甚至是朱元璋完全想不到的好。 不掉色。无色无味,好像油漆一般。 古代很多印刷书籍,一个不小心,还沾着一手墨色。即便有好墨,也是有一些臭味。当然有一些墨有香味。当然了,也有极品墨,号称千年不掉色。但是数量上太少了。 朱元璋厉行节俭,宫里用的墨,虽然是上品,与这样极品好墨,还是有些差距的。 更不要说纸张上是印刷出来的文字了。 印刷术在明代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了。但是朱元璋也没有见过,印刷如此清晰,字迹如此小,如此规范的文书。即便是号称品相很好的宋版书,雕版而成的。也有很多问题。一页只能写几百字。字体是非常大的。 因为字体小了。就变成一团墨了。 远远不能与眼前的印刷质量相比。即便大明最高工艺,也是做不到的。 朱元璋一瞬间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好奇。何夕倒是什么人?难不成真是上天听到了自己的祈祷? 朱元璋看过简历上面的文字,上面很多字都看得明白。毕竟简体字,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古代俗体字演变而来的。当然了,几百年的文字演化,也会衍生出一些不同来。 上面大多数汉字,朱元璋都认识。有几个字大概要推敲一下。不过,阿拉伯数字却不认识。 朱元璋指着上面阿拉伯数字说道:“这是什么?” 何夕立即说道:“这是阿拉伯数字。”随即掏出一根中性笔,在简历上对照着写下:“1,2,3,4,5,6,7,8,9,10。”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朱元璋看了一眼,心中暗道:“原来是草码。” 其实宋代民间已经有用于验算的简化数字,从0--9。是这样表示的 〇,〡,〢,〣,〤, 〥,〦,〧, 〨, 〩。朱元璋为什么这么清楚,那是他在数字上有研究,不要忘记,大写数字就是朱元璋引入政务领域的。 朱元璋接着问道:“2022年。是怎么说的?” 何夕说道:“这是公元纪年法。是西方人发明的。公元元年,就是基督教耶稣诞生那一年。在公元元年之前,叫做公元前,在此之后,叫做公元多少年。公元2000年,就是耶稣诞生后两千年的意思。” 朱元璋心中冷笑,暗道:“怎么能用蛮夷的历法,简直是岂有此理。” 在古代历法代表正统。颁布历法是皇帝才有的权力。是正统象征所在。用所谓西方人的蛮夷历法,在朱元璋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朱元璋对何夕的好感大打折扣,随口问道:“公元元年,对应中华多少年?” 何夕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西汉汉平帝,元始元年。” 朱元璋一愣。说实话,一时间朱元璋也算不出来,从西汉汉平帝到而今有多少年。但是估算一下,还是可以的。应该不到两千年的。 大汉四百年天下,汉平帝的时候,王莽已经上台了,打个折,也就是东汉二百年,三国两晋南北朝大约四百年,隋唐三百年,两宋三百年,元朝不到一百年。而大明才十四年。这计算得有些粗略,但是朱元璋敢肯定,以公元算法,今年决计不是公元两千年。 一个朱元璋不敢相信,却不能不相信的事实摆在眼前了。 朱元璋问道:“大明洪武元年是公元多少年?” 何夕疯狂地回想,回想当年他背过的知识点,这有一些强人所难。好在何夕在这方面还是有一点功底的,他说道:“13---,13----。1368年。对,1368年。” 朱元璋说道:“也就是说。你是从六百多年后过来的。”朱元璋语气平静,其实他内心之中,已经有些相信了。从这个人与众不同的打扮,与众不同的纸张,还有那一根细长的笔。还有在很多动作上不知道一点大明礼仪上来看。 似乎是真的。 “陛下英明。我,不,草民就是从六百年之后来的。”何夕说道。 朱元璋说道:“何以为凭?” 何以为凭?何夕努力想,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从洪武到六百年后的历史。” 朱元璋说道:“说来听听。” 何夕说道:“明初最有名的是明初四大案。其中有空印案,胡惟庸案,郭桓案,蓝玉案。” 朱元璋心中暗道:“空印案,胡惟庸案,俺已经给办了。他自然知道。不过,郭桓案与蓝玉案,又是什么?”他心中暗道:“蓝玉我记得,就是常遇春的小舅子,老常不在了,子嗣不成器,那么是那个常茂,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要不是看在老常的面子上,早就杀了。不会流放广西的。至于郭桓。郭桓。”朱元璋忽然想到了,“应该是浙江布政使。一小小的布政使,又能掀起什么大浪。让俺用大案办他。” 朱元璋说道:“说说蓝玉案,郭桓案吧。” 何夕说道:“蓝玉案主要是太子朱标去世之后,蓝玉跋扈。不容于少主。而户部侍郎郭桓据说贪污数百万石之多。所以-----” “胡说八道。”朱元璋勃然大怒,说道:“你说太子怎么了?” 何夕浑身一震,说道:“太子似乎,应该在,洪武二十五年去世。这是历史上写的,不是我乱说话的。” 朱元璋怒气爆发之后,房间之中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其实,朱元璋对于何夕所言的其实更多了几分相信。 蓝玉,沐英与太子的关系,是朱元璋默许的。可以说,蓝玉沐英都是朱元璋留给太子用的。太子不在,杀蓝玉是大概率事件,因为蓝玉这个人从来不安分。 更让他相信的是郭桓。 虽然而今郭桓而不是户部侍郎。但是如果一个人成为户部侍郎的时候是一个大贪污犯。那么他在浙江布政使任上,就清清白白一尘不染,根本不可能的。 只需让锦衣卫去查一查郭桓,就能印证何夕所言的真假。 朱元璋也见识过,很多神棍,他们都不会说非常容易验证的预言,反而用那种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预言来说事。 所以朱元璋对何夕的说法信了几分。但是太子走在他前面这一件事情,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的。 但是强者都能控制情绪。朱元璋不愿意相信也好。愿意相信也好,他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说道:“继续。关于俺。在后世还有什么传闻。” 何夕想说点好听的,立即说道:“后世说陛下,从乞丐到帝王。开创一代王朝,明清六百年制度皆从陛下之制-----” 朱元璋冷冷地说道:“明清,这个清,又是什么?” “这------”何夕想说又害怕。 朱元璋似乎看出了何夕害怕,他收敛怒容,让气氛缓和一点,说道:“坐下说。” 朱元璋态度缓和之后,何夕有了一些勇气,继续说道:“是。”缓缓地坐在一个墩子上。 朱元璋说道:“你不用忌讳,将这六百年说清楚,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不会怪你的。” 何夕依然打了一个预防针。说道:“陛下,以后世的时空理论,关于时空穿越有两种理论。一种说时空穿越绝对不能发生,会出现祖母悖论。也就是一个人如果能穿越到后世,杀死了自己的祖母。那么这个人本身就不存在,又怎么能穿越时空。但是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他们说历史就好像是河流一般,一个人如果穿越到历史之中,就等于在这个历史河流之中开出一道岔道,就形成与现实完全不同的平行时空。也就是说,我刚刚说的一切都是改变的。” 朱元璋微微皱眉,对于这些说法。他其实并不是太明白的。但是他想让何夕说下去。因为只有何夕说得越多,朱元璋才能判断,何夕说的是对是错。 仅仅凭借着只言片语,却是不大好分析的。 朱元璋说道:“朕明白了。说正事。” 何夕说道:“陛下去世后,传位于皇孙朱允炆。朱允炆削藩,引起了靖难之战。燕王在北平起兵,奋战四年,攻克南京。” 朱元璋皱起眉头,有些不太相信。说道:“你说允文?他派谁为将?” 何夕说道:“李景隆?” 朱元璋眉头一皱,说道:“是文忠家孩子。那么文忠?” 何夕知道朱元璋所言的是李文忠。也就是朱元璋外甥。何夕说道:“岐阳王已经不在了。” 朱元璋说道:“徐达也不在了?”朱元璋说了这话,心中依旧有了预感。如果徐达尚在,蓝玉就不必死了。徐达乃是朱元璋的嫡系。如果徐达尚在,朱元璋还需要担心蓝玉? 仅仅是只言片语,朱元璋内心之中,已经有所推测了。 第三章 身后茫茫六百年 第三章 身后茫茫六百年 正如朱元璋所料,何夕说道:“徐达在洪武十六年,还是十七年左右。因背痈发作而死。”说到这里,何夕微微一顿,小心翼翼地试探说道:“传闻,是陛下赐死的。背痈发做的时候,是不能吃烤鹅的。但是陛下赐了一只烤鹅。于是,中山王就-----” “一派胡言。”朱元璋冷冷地说道:“说此言者,当诛九族。” 功臣之中,有帅才并不多,徐达,李文忠,汤和等人,都是朱元璋的班底。而蓝玉,傅友德,冯胜等人反而不是。蓝玉是接受了常家在军中的影响力,而傅友德是降将。而冯胜是冯国用的弟弟,本名冯国胜,冯家投靠朱元璋的时候,可是自带班底的。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基本盘,小圈子。而北方残元还保留一定实力。徐达每年都要去北平坐镇。 这个时候,他杀了徐达。镇守北平对抗残元的重任,交给谁? 不交给自己人,反而交给外人。 而且看朱元璋对徐达,李文忠儿子的重用,就知道朱元璋没有杀这个两位。徐达的儿子,李文忠的儿子,在靖难之中都掌握实权,特别是李景隆。更是大名鼎鼎。说李景隆是一个草包没有问题,但是说朱元璋没有栽培李景隆,那就是胡说八道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其父而用其子。傻子也不会这么干。特别是朱元璋。朱元璋真要杀,绝对满门诛绝。一个不留。怎么会让仇人身居高位,找死啊?即便不诛绝,也不会任之高位。 当然了,这两位如果活到朱元璋临终之前,却是另外的局面了。也就是朱元璋要杀这两位,也要等天下平靖之后。 不过, 此刻的朱元璋年富力强根本没有这个念头。他也没有解释的想法,说道:“继续说靖难吧。” “是。”何夕说道。何夕后背有些发凉。朱元璋的怒气犹如实质。让他有几分胆战心惊。不敢夹什么私货。将他知道的历史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首先是靖难之战,朱棣如何绝处逢生,夺塞外兵,借朵颜三卫之兵。又是如何孤注一掷。挥鞭南下。攻下南京。以及建文帝生死之谜。 朱元璋脸色越发难看。但是还把持得住。 然后是明成祖朱棣的一生,以及五次北伐。迁都北-京,郑和下西洋,南征安南。然后仁宗,宣宗守成收缩。朱元璋听得冷哼一声而已。面子上也缓和了一点。 朱元璋对朱棣发动靖难之战。虽然难以接受。但是而今他很难代入朱允炆与朱棣任何一方。因为朱棣才二十多岁,而今虽然就国。但是还没有上过阵。而朱允炆而今才四岁多,上一次朱元璋抱朱允炆的时候,还被朱允炆尿了一身。 虽然知道将来骨肉相残。他自然生气,但也仅仅是生气而已。但是朱棣一生功业,也不算弱。这让朱元璋的怒气稍稍有些缓解。 不过,这也让朱元璋想起叶伯巨。微微有一丝悔意。 洪武九年,叶伯巨上书劝谏,就说过分封之事。但是朱元璋以离间天家骨肉的罪名,将叶伯巨下狱,最后死在狱中。不过朱元璋心肠是何等硬,区区一丝悔意,转瞬就没有了。 只是当朱元璋听到叫门天子的丰功伟绩。饶是朱元璋城府很深,此刻也忍不住大骂道:“混账东西。”简直比听到靖难之役还要生气。连面上功夫都挂不住了。 朱元璋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见识过太多残酷了。他希望孩子们推崇亲亲之道,一大家子和和美美。但是他内心之中,也有骨肉相残的预感。知道他的想法,很可能是作为长辈的美好幻想了。 其实,朱家的第一次内斗,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孙子,而是他对自己侄子,朱文正。 朱文正在对抗陈友谅关键战役南昌之战中。牵制住陈友谅数个月。让朱元璋有时间从容地将派到淮西的军队撤回来。调整好。等鄱阳湖大战的时候,朱元璋军队是修整好的。而陈友谅军队是作战数月。才给朱元璋更多的胜机。 虽然不能说朱文正的南昌之役。奠定之后胜利。但是功勋之高,却是不能否认的。六十万大军数月的围攻,不是一般人能撑下来的。但是后来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朱文正不满战后的封赏,想要投奔张士诚。 那么朱文正想要的封赏是什么? 这不由让人联想到了朱棣对汉王的承诺,在靖难之战中,朱棣对汉王说:“勉之,世子多疾。”言下之意,还用说吗。而朱元璋当时,朱标才几岁,乱世之中,朱元璋一旦有一个意外,朱标是接不住这一摊。朱元璋对朱文正应该也是有过什么承诺的。奈何,朱元璋没有什么意外。有些东西就不能给朱文正了。 朱文正的下场是圈禁至死。而朱文正的儿子,就是靖江王。也是大明所有藩王中,不是朱元璋后代的一脉。 而且朱元璋读过史书,也明白,皇族内斗骨肉相残,是哪一朝都少不了的。虽然不舒服,生气。但也能接受。不过,带着五十万大军,败给三万人。带着鞑子兵马打自己城池。无耻到如此地步。朱元璋从来没有见过。 朱元璋忍不住暴喝道:“宗亮。” 立即有一个老太监进来,想来就是朱元璋口中的宗亮。 朱元璋说道:“传令北平,燕王教子不严,杖责二十。” 朱元璋也知道,而今燕王长子朱高炽才三岁。但这一口气,不出不快。 老太监宗亮立即行礼说道:“奴婢明白。”根本没有看何夕一眼,就退了出去。 朱元璋说道:“继续。” 何夕继续将夺门之变,然后成化,弘治两朝的事情,说给朱元璋听,虽然宫廷里面的有些事情,但是不管成化对女真犁廷,对内镇压流民,还是弘治有些懦弱的守成之君。 在朱元璋这里还都看得过去。 最少比正统强太多了。 只是正德皇帝,却让朱元璋有些不知道如何评价好。对于亲自抓军权的正德。朱元璋有些欣赏。但是在做事上,这小子有些不着调。根本不适合当皇帝。但是在朱元璋看来尚能忍受。 但是到了嘉靖,就不能忍受了。 沉迷修道,不理国事,将朝廷大事委托给不肖之人。更重要的是,朱元璋明显看出来,在嘉靖手中,大权从皇帝转到了内阁之中。看上嘉靖威风凛凛,能镇压朝廷,其实是败家子。朱元璋一心一意将朝廷大权拢入皇帝一人之身。在之前的皇帝,不管怎么说,都还是能左右朝政的。即便正德也是。 不过,朱元璋怎么想的,脸上却没有露出来。最少何夕一丝一毫也看不出来。 何夕一边讲,一直在观察朱元璋。想要通过朱元璋脸上的一些表情,来窥视朱元璋的内心世界。但是头徒劳无功。朱元璋城府之深,岂是何夕能窥探的。也唯有叫门天子一事,能让朱元璋微微失态而已。 虽然窥探不出朱元璋的心思,但何夕也镇定下来。他一边讲这些耳熟能详的历史,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对于,他是如何来到大明的。他根本想不出来。也不想去想了。他只想一个问题,他能不能回去? 但是想来想去,不管能不能回去。都要抱紧朱元璋的大腿。 如果能回去,随便朱元璋赏赐几件古董,他回去之后,就不用找工作了。如果不能回去,那更要抱紧朱元璋的大腿。这关系到他后半辈子。但是朱元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虽然他看过很多研究朱元璋的书籍,但是那都是来自六百年后的。与真实历史相差多少。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所以何夕想从朱元璋的脸上窥视出朱元璋的内心。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夕从嘉靖说到明亡。从崇祯说到,弘光,隆武,绍武,永历。说到满门忠烈的沐家,割据台湾的郑家,以及一直喊着反清复明的民间组织。 朱元璋只有死一般的沉默,脸上连一点微表情都没有了。明末的历史,让朱元璋有很熟悉的感觉,这不就是元末的样子吗?甚至朱元璋对这些历史人物,最能代入的不是他的儿孙。而是李自成,张献忠。 朱元璋叹息一声,沉默好久才说道:“崇祯这孩子,也是没有人教。否则何至于此?对了,你刚刚说建州女真,是建州卫吗?” 虽然朱元璋也知道,这天下没有不亡之国。只是他的大明朝,他老朱家也太惨了一些吧。姓朱的几乎被女真人与李自成杀干净了。朱元璋内心之中自然杀意汹涌。 何夕说道:“这个不好说,因为清朝大兴文字狱,对清朝祖上到底是哪一支女真部落,有不同的说法。我也不是研究这个的。所以不大清楚。” 朱元璋淡漠地说道:“无所谓,知道是女真就行了。” 何夕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发冷。他从朱元璋这一句话之中,感受到浓浓的杀意。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缘故,恐怕这个时代的女真部落就是灭绝了。 第四章 鸡鸣天欲晓 第四章 鸡鸣天欲晓 何夕从不怀疑,朱元璋有能力将女真部落杀绝。毕竟,连成化皇帝都能将女真犁廷。朱元璋如何做不到? 比起成化皇帝,朱元璋的手段更狠。 何夕并不是多喜欢清朝。但是正如他所言的。因为他来到这个时代,做了这么多事情。他还没有死。就说明祖母悖论没有影响到他。这个时空很有可能是一个平行时空。大明朝的未来在何夕到来那一刻,已经改变了。 如此一来,清灭明。只是未来的一个可能。 为了未来一个可能,杀数万人,数十万人。实在有些太残忍了。 不过,他面对朱元璋,一句劝谏的话都说不出来。 反而是朱元璋语气都不带变一下地说:“继续。说说清朝。” 何夕立即说道:“清朝号称康乾盛世,其实也是徒有虚名。”随即将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泛泛而谈。随即就转到了清末。说得何夕口干舌燥的。忍不住喝了一口水。 这些说起来,就没有这么细了。想来朱元璋也不是太愿意听的。 朱元璋此刻已经相信了何夕。 虽然何夕的说法,荒诞之极。说从六百年后而来。但是,何夕说的所谓历史,却让朱元璋没有找到破绽。 别的不说。单单说,明代各种赋税政策的演化,从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到清代的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就显得合情合理,丝丝入扣,这并不是寻常人能编出来的。 甚至简简单单四个字概念,却不知道有多少智慧之士的苦思冥想,蕴含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政治智慧。 这不是一个人能编出来的。 不过,并不代表朱元璋能完全理解。特别是清末这一段历史。他说道:“区区西夷,居然能凌辱大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了。主要是科技发展。其实中国古代一直是领先世界的。也是明清之交,才落后于世界。为西夷所欺。” 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俺记得,你刚刚说过,明清六百年都是承俺之制?如此说来,这是俺的过错了?” 何夕听了,大惊失色,说道:“陛下,臣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里面原因太过复杂,不是一日两日可说清楚的。”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几声鸡鸣之声。却说一夜将尽。天光将晓。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说了一夜了。 朱元璋知道,上朝的时候要到了。他没有时间再听何夕说了。朱元璋说道:“既然如此,就将来再说吧。” 何夕听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何夕已经说了大半夜,此刻有些撑不住了。不仅仅是这些知识量,而是在面对朱元璋讲解的时候,是会非常有压力的。听到朱元璋这样说。简直如蒙大赦。整个人微微放松起来。 朱元璋说道:“你叫何夕对吧?” 何夕说道:“是。” 朱元璋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是皇觉寺大智禅师的关门弟子。大智禅师是我师兄。当年俺流落皇觉寺之中,也就是大智师兄对我最为照顾。更是我的启蒙老师。而今师兄圆寂,你没有着落,来投奔俺。知道吗?” 何夕说道:“草民知道。” 朱元璋似乎没有听到何夕的话,继续说道:“你不清楚。从今天开始,俺如果从外面听到,任何一些什么关于未来,什么关于后世的说法。俺定然取了你的项上人头。当然了,你如果一心一意为 俺效力。俺也不愧亏待有功之臣的。” “你从这个屋子里走 出去,就有且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大智禅师的关门弟子,还俗的何夕 。知道吗?” 何夕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一关总算 是过去了。”他立即说道:“陛下,草民明白。只是,如果这个消息不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 ----” 朱元璋说道:“这一点,你不用操心。”随即高声叫道:“宗亮。” 刚刚进来的那一个老太监,推开门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 朱元璋说道:“这位何夕,乃是俺故人之后。你安排到乾清宫左近。给他换一身合适的衣服。” 宗亮说道:“奴婢遵旨。”随即宗亮对何夕说道:“何公子,这边请。” 何夕连忙向朱元璋行了一礼。这才跟着宗亮去了。 朱元璋何夕离开的身影,他其实有很多事情想问。问题多到,朱元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问。不过这件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今日一番话,给朱元璋很大刺激与启发。最少,何夕给了他很多思路。朱元璋一直在追求制定一套,能运行千年万世的制度,让后代子孙,能谨守不失。但是而今朱元璋所制定的制度,在今后六百年之后,虽然有修补,但是大体上没有改动,似乎达到了朱元璋想要的效果。 只是这效果,真是朱元璋想要的吗? 朱元璋一时间不能回答。 一个念头涌上朱元璋的心头。 “这是上天假手此人给指点吗吧?”朱元璋看着何夕。越发觉得这个念头是真的。 是的。朱元璋从最底层爬上来,什么样的艰难困苦没有见过,生生死死见多了。什么样的神都不相信的。而且中国古人在宗教上也是相当聪明。可以说,古代很多杰出人士,都不会虔诚地信奉某个宗教。因为对他们来说,宗教本身就是他们教化百姓的一种工具。 当然了,他们并不是什么都不信。他们信的是比宗教本身更抽象化的东西。那就是天命。 什么是天命? 这是一个很难说清楚的概念,是冥冥中注定。或者说自然规律的必然。 而朱元璋从乞丐到帝王。一步步走到这里。有很多必然,但也有很多偶然。朱元璋更是相信自己是天命所钟。这才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就好像朱元璋与陈友谅相争的时候,最担心的是,陈友谅不去管江西,而是顺流而下,直扑南京。毕其功于一役。 而陈友谅最终没有选择冒险一击。 朱元璋打陈友谅的时候,最担心张士诚与陈友谅联合。两面夹击,直取金陵,但是张士诚一直没有动。 至于朱元璋在南方扩张势力的时候,刘福通在北方与元廷角力。而朱元璋北伐的时候,北方打成一锅粥。 这些都是朱元璋眼中的天命。 而此刻何夕的到来,在朱元璋眼中,更是另外一种天命所在。是在他面对眼前困境的时候,上天给他的指示。否则怎么有如此离奇的事情发生,一个人能穿越时空。 对于,何夕所言什么时空说法。朱元璋根本没有在意。他仅仅记住了一句话。那就是所谓历史仅仅是另外一种可能。是可以改变的。 这不就是上天给他纠正自己错误的机会。 不过,他要先搞清楚后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天一夜太短太短了。 ------ 一扇木门推开,灯光如束打在房间之中。在黑暗之中劈出一条道路。 老太监宗亮提着灯走在前面。对何夕说道:“何公子,这里是你的住处。这原本是太子,或者魏国公,在乾清宫议事太晚就会在这里住一晚。这几年,这里虽然不常住人。但一直有人打扫。何公子您先住这里吧。” 何夕连忙向老太监行礼,说道:“这里就不错了。” 宗亮又拿来一套衣服,说道:“这里是一身侍卫服侍。公子身上的衣服太打眼了。” 何夕看着自己身上的廉价西服,与古朴的宫殿,根本是格格不入。连忙接下来,说道:“多谢公公。” 宗亮说道:“外面有侍卫守着,公子有什么事情,直接叫外面就行了。” 何夕说道:“在下知道了。” 宗亮说道:“那奴婢告辞。” 宗亮这才缓缓退了出去,随手将门带上了。 宗亮走后,何夕这才放松下来。整个人就好像抽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床榻之上。 一时间内,内心之中翻滚澎湃。不知道该如此纾解自己。 他怎么能想到,一个莫名的招聘,让他跨越了几百年的时空。来到了朱元璋面前。他刚刚在朱元璋面前,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而今静下来之后。内心之中无数念头涌上来。 难以说明。 “我成为明朝人了?朱元璋师兄大智禅师关门弟子。在大智禅师圆寂后,还俗?”何夕轻声说道。 他不知道这个大智禅师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既然朱元璋这样说,这今后就是他的身份了。 何夕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起身。将一边的双肩包拿了过来。打开之后,里面笔记本电脑,手机,还有充电器,充电宝。特别是充电宝,是一个太阳能充电宝。是上学的时候,同寝室说去野炊的时候,他顺手卖的。其实也没有怎么用过太阳能充电模式,一般直接用家用电充电。而今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何夕抓住这些现代文明的结晶。一瞬间有了一些自信。 自信在明朝,也能混的不错。 “或许。我还能封个万户侯。”何夕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他这个念头,不是平白来的。因为在他的电脑与手机之中,有很多资料。虽然他没有有意收集资料。但是读书这么多年,他的电脑之中,也有很多书籍资料的。里面很多东西,看似不起眼,其实就是时代的结晶。 有了这些东西,他即便想混得不好都难。 即便如此,何夕也是睡不着觉,换了一身衣服,又叫来一碗面,吃了之后,又在床上翻滚了好一阵子,才算是睡着了。 第五章 朱元璋的小秘书 第五章 朱元璋的小秘书 乾清宫之中。 朱元璋正在整理衣服,让人打了一盆冷水,用粗糙的都出毛的麻布毛巾洗脸。粗糙的感觉,让朱元璋清醒了几分。 他虽然一夜没有合眼。但依旧是神采奕奕。正准备的上朝。 老太监宗亮这个时候回来了。在朱元璋身边,小声地将如何安排何夕的事情说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忽然问道:“宗亮,你跟我多少年了?” 老太监宗亮浑身一震,说道:“二十有一年。” 朱元璋说道:“你是在俺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就跟随俺的。功劳苦劳,俺都记在心上。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宗亮说道:“老奴,家里已经没有人。都死在战乱之中。” 朱元璋说道:“那么俺在孝陵之中,给你安排一个地方吧。俺百年之后,也是要去孝陵的。你就先去给俺探探路。如何?” 宗亮跪倒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说道:“没有陛下,奴婢这条小命早就没有了。替陛下先行一步。是老奴的荣耀。” 朱元璋说道:“那你将关于何夕的事情扫尾干净,记住,任何在今晚看见何夕的人,都不能留。做完这一切,你自己了断吧。算是全你与俺君臣一场。” 朱元璋知道,别人不好说。何夕的事情是瞒不过眼前这个人的。不说别的。何夕是怎么不通过宫禁,直接到了乾清宫之中。或许别的人只以为何夕是从其他宫门进来的。但是宗亮这个太监总管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朱元璋对何夕的身份,并没有完全相信。但是不管有没有完全相信。他都不想让何夕与其他人接触。甚至何夕所谓未来人的身份,要完全保密。 既然要保密,只有死人才会完全保密的。 何夕是一个聪明人。他自己不会乱说的。 那就是要将今夜可能知道这一件事情的人,全部灭口。 宗亮只是其中之一。包括了在外面的侍卫。 这也是宗亮的任务。 宗亮颤颤巍巍地行礼说道:“奴婢遵旨。奴婢不能再伺候皇爷了。还请皇爷保重身体。不要过度操劳。天下的事情,是做不完的。” 朱元璋也微微有些感动,但是这些感动,不足以让他改变自己的决策。说道:“那就下去办吧。”朱元璋没有再看宗亮一眼。好像寻常任务一般。 朱元璋有足够的自信。宗亮一定会将所有知情,与可能知情的人都处理干净。然后自己自杀。对下属这一点掌控力还是有的。而朱元璋更是安排好接管宗亮职位的太监。 ------ 朱元璋再次召见何夕,已经是晚朝过后了。 比起朱元璋子孙,连上朝都不愿意上。朱元璋就勤奋多了。 一面上三次朝。早朝,午朝,晚朝。 其中早朝,是主要用来议事的。算是正朝。而午朝与晚朝,都是早朝的补充。一般来说,大臣们做事遇见了问题,是会在午朝,或者晚朝向朱元璋汇报。如果没有事情的话,就可以不来。 但是朱元璋不能不到。 更不要说,洪武十三年,杀了胡惟庸,罢丞相。朱元璋的政务成倍地增加。再加上,朱元璋昨夜并没有批阅奏疏,今天早朝就留下很多事情,以至于早朝与午朝直接连起来了。 一直忙到晚朝过后,华灯初上的时候。朱元璋才有了时间。再次召见了何夕。 何夕不敢怠慢整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来见朱元璋。 朱元璋依旧是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上,桌子上摆满了奏疏。朱元璋看到何夕之后,对何夕说道:“大智禅师不在了。俺就是你的长辈。你是俺的师侄。你今后就在俺这里听用吧。” 何夕立即说道:“草民明白。” 朱元璋说道:“还叫草民?” 何夕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元璋说道:“你叫叔父吧。” 何夕立即说道:“小侄拜见叔父。”他微微一顿,说道:“陛下,小侄不敢说多大的才华,但也读书小二十年。还请叔父给小侄一个为朝廷效力的机会。” 何夕之所以这样说,是他内心之中,有不安全感。 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朱元璋这等吃人猛虎。 何夕可不敢觉得自己身份特殊,就能高枕无忧。他决定做一个对朱元璋有用的人。这样才能让朱元璋手下留情。 朱元璋微微思考片刻。在朱元璋看来,何夕最重要的是从后世带来的信息。至于何夕本身的能力。朱元璋并没有太在意。朱元璋以叔侄相称,就是想要拉近彼此的关系。对于何夕想要证明自己。朱元璋不为己甚。说道:“既然你有这个心思,就为俺整理文书吧。” 不过,今夜朱元璋没有熬夜的意思。 他毕竟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昨天一夜没有合眼。今天再不睡觉。是撑不到七十岁的。 何夕说道:“谢过陛下。” “徐正。”朱元璋说道。 一个中年太监立即从外面进来,行礼说道:“奴婢在。” 朱元璋说道:“这是俺侄儿,今日就在这里为我整理文书。你看着安排。” 徐正立即说道:“奴婢明白。”随即向何夕行礼说道:“见过侄少爷。” 朱元璋起身,打了一个哈欠。此刻何夕才发现,其实朱元璋身形很是高大。只是一直坐着并不显眼。朱元璋起身往后宫走了。 何夕目送朱元璋离开之后。何夕看向徐正。发现这已经不是昨日的那个太监了。却也没有多想,说道:“徐公公,还请徐公公指点一二。” 徐正含笑说道:“侄少爷说笑了。侄少爷有什么身份。有什么需要只要吩咐一二,奴婢定然为您办好。” 何夕说道:“你看,陛下让为整理文书。下面的奏疏都在什么地方。” 徐正说道:“侄少爷这边来。”随即徐正将何夕引到一面上,上面堆着无数奏疏。何夕翻开看了看。 虽然说繁体字又是毛笔字。让何夕看着有些头疼。但是稍稍过脑一下,还是能够看明白的。毕竟从下面送上来的奏疏,决计不敢与朱元璋搞什么书法的艺术,都是楷书,没有什么阅读障碍。 只需何夕觉得有些乱。 发现这些奏疏都没有分类。只分成两类,一类是朱元璋已经批阅过的。还有一类就是朱元璋还没有批阅过的。至于是六部九卿什么的却没有细分。 何夕说道:“这里为什么有些乱?各部门的奏疏都没有分开。” 徐正有些惭愧,说道:“奴婢不识字。” 何夕一愣,忽然明白了。 而今大明太监,根本不是后世的大明内相。连字都不认识,如何承担这些庶务。 何夕说道:“请为我搬来一张矮几,对了多弄几盏灯,还有给我弄几根铅笔。” “铅笔?”徐正说道。 何夕微微皱眉。他可用不惯毛笔。而他虽然带了一根两根中性笔,而今却不舍得用了。只能用铅笔。看来铅笔这徐正不知道。何夕暗道:“这年头,应该有铅笔才对。”他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是娘娘们用的眉笔。” 徐正说道:“这奴婢就知道了。” 何夕说道:“劳烦快一点。” 徐正答应一声,片刻之后,眉笔,案几,灯光全部送了过来。 徐正挑了一下所有油灯,让所有灯光都亮了起来。然后拿下奏疏。开始了工作。 将各类奏疏按照六部九卿分类。其实这种分类本来就有。然后再一一翻阅奏疏,写出节略,然后以轻重缓急分开。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并不轻松。因为何夕发现。朱元璋没有处理地奏疏在一千册左右。何夕想要全部处理,估计要一整夜了。 且说何夕在乾清宫之中,挑灯夜战。在后宫之中。朱元璋也在皇后那里安歇了。 四周的布幔垂下,将步摇床遮挡得结结实实的。好像天地之间,有一处独立的空间。 昏暗之中,马皇帝动了一下朱元璋,说道:“遇见什么事情了?昨天一夜没有睡觉。而今怎么还睡不着?” 朱元璋语气沉闷地说道:“其实没有什么事情。” 虽然朱元璋与马皇后伉俪情深,而马皇后多少年来,也是朱元璋的贤内助。但是朱元璋依然不想将这一件事情告诉马皇后,一方面君不密则失身的道理,朱元璋自然是懂的。另外一方面,是朱元璋心绪复杂,不知道该如何说。 马皇后说道:“你不想说便不说。多少年的夫妻了。你这样子,哪里是没有事。在我心中,你这样的情况,也就出现了三五次吧。第一次,是你准备脱离濠州城,带二十八个兄弟出闯荡的时候,那时候连我都留在濠州城中,一个不好就是天人永别。那时候你就是这样的。还有就是当初下决定渡江取太平的时候,那时候,鞑子水军强大。我们手中没有多少船,派人去招抚巢湖水师,迟迟没有消息,你也是这样的。再有就是陈友谅围南昌的时候-----” 朱元璋爆出两淮乡音,说道:“你这娘们怎么了,一翻起旧账来,就没完没了的。” 第六章 帝后之间 第六章 帝后之间 马皇后说道:“那好,我不说了。省得讨人厌。” 马皇后沉默了。朱元璋反而憋着难受。 这世界上,能与朱元璋不分上下尊卑,可以毫无顾忌地商议事情的。也只有马皇后了。而身为皇者,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也唯有马皇后能够慰藉了。 朱元璋语气放缓,说道:“俺不是不告诉你,只是这一件事情,俺还没有理清头绪。简直好像是做梦一样,不,做梦都想不到。” 马皇后轻笑一声,说道:“难不成见神仙了?” 朱元璋心中暗道:“可不是,这比神仙还神仙。”神仙还能够理解,何夕身上的东西,很多朱元璋理解不了。 朱元璋岔开这个话题,说道:“如果,俺说如果。如果你发现,做了很多年的事情。都是错的。南辕北辙。该怎么办?” 马皇后,忽然起身,靠在床头,看着朱元璋,说道:“朱重八,这不像你啊。” 朱元璋说道:“怎么了?” 马皇后说道:“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濠州。虽然说义父对你不好,但你好歹是他干女婿,军中朱公子。你不走,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朱元璋说道:“因为他们难成大事。事实证明,俺没有离开濠州,你能有今日。” 马皇后说道:“这就对了。你当成听冯先生的建议,南下取金陵,听朱老夫子的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也没有这样犹豫,如果当时也犹豫了,而今当皇帝的未必是你,之前你从来不是这样,错了,就错了。改了便是。犹豫什么?” 朱元璋说道:“这不一样。” 是的,战争时代,与建设时代不一样,打天下与坐天下不一样。打天下的时候,有什么政策战略有问题,很容易就能发现。能够及时改正。但是坐天下的时候,朱元璋之前觉得自己很多政策很不错的。但是结果是什么? 似乎他最得意的皇明祖训成了大明后来困境来源之一 虽然说,而今大明祖训还没有完成。但是这个想法,朱元璋早就有了。 自己想要让大明千秋万世的努力,反而成为大明后来步履维艰的原因之一,这种历史的嘲讽,让朱元璋内心之中难以平静。 就如对海洋的政策。 说朱元璋完全没有将视线放在海洋上,这是错误的。但是朱元璋的确没有多重视。也是假的。海禁政策,在朱元璋看来,也没有多重要。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是他朱元璋一切政策都不对吗? 这也未必,什么都不对。他大明太祖皇帝祖制,能沿用六百年? 在与何夕一夜谈话之后,朱元璋几十年的治国理念都崩塌了。在此之前,朱元璋秉承着元以宽失天下,要从严治国。以均田,打击大户为首要方针,甚至想要将他的成果,千秋万载地固定下来。 但是而今全部被否定了。 一时间朱元璋都迷茫了。 只是这些心思,却很难对马皇后说明。 “我不知道什么啊?我早就说过,不能对老兄弟们太刻薄了。即便他有一些小心思。但是这世界上谁没有小心思,你不能太眼睛里面不容沙子了。”这一番话,马皇后早就想说了。 朱元璋听了,就知道两人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朱元璋想到是大明王朝的千年国策。而马皇后却说的几个旧部。 朱元璋或许承认,从后世观之,他很多政策都是有误的。但是从来不在杀功臣这一件事情上。这些人死有余辜。虽然说朱元璋大开杀戒,有很多法外行刑。但是朱元璋真正滥杀无辜,那是太子去世之后的事情。而空印案,胡惟庸案,杀戮过重是真的。要说此辈无辜,却是未必了。 朱元璋用杀戮,重塑了明代的经济体系,几乎一个三千亩以上的地主都找不到。这建立大明前期几代的国力根本。塑造了一个自耕农为主体的国家。对比元末各地几乎要回到奴隶社会,各地豪门占地千亩,百姓没有立锥之地,简直是天壤之别。 很多手段,或许残酷的一点。善良与否,不是用来评价政治家的。 甚至朱元璋杀功臣,也是发现,他将元代留下的门阀大户给干掉之后,新成长的门阀大户,就是他功勋旧部。他明明已经给他们赏赐了不少田亩。但依然贪得无厌,各种办法占田。这是坏他法度。三令五申之后,自然要行之以法了。 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朱元璋骨子有一个老农民的信念,那就是耕者有其田。而完成这个过程的办法,就好像老农民除草一般,用锄头熟练的锄掉杂草。不会觉得自己锄掉的杂草太多,而有什么悲悯之心。 朱元璋对马皇后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说道:“外面的事情,你别管,妇人之仁。” 马皇后冷笑一声,说道:“朱重八,你长办事了。而今说我妇人之仁了。好,好,而今是朱元璋了,不是等我饼子救命的朱重八了。” 朱元璋长叹一声,说道:“妹子,妹子,是俺不对,是俺不对。容俺回去想想。好吧。” 马皇后冷哼一声,说道:“这才差不多。对了,宗亮怎么了?” 朱元璋说道:“这没办法的事情。我已经下令厚葬在孝陵之中,并为他寻了嗣子。” 马皇后说道:“是为了什么。是为那个何夕?别人不清楚,我不清楚。你在皇觉寺,根本没有认识多少字,你很多字都是我在濠州城中教给你的。这个何夕,到底是一个什么来头?什么大智禅师,你之前提都没有提过,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朱元璋说道:“妹子,这一件事情我不瞒你。只是而今还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你今后拿何夕当咱家自己子侄就行了。” 马皇后作为贤内助,自然是知道分寸的。见朱元璋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不再多说了。说道:“好。我当他是你儿子。” 朱元璋总觉得马皇后是话中有话。但是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一来解释不清楚。二来,女人生气起来,解释是没有用的。好在朱元璋知道马皇后仅仅是说气话。只能闷头大睡。不理会他。 帝后之间的私语,自然不是任何人知道。 第二日,五更还没有到,公鸡刚刚一展喉咙。朱元璋已经精神抖擞的起床了。根本没有用膳。就在奉天门外,御门听政。 等朱元璋从奉天门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在朱元璋身后,带着几个小太监,都是从早朝上带来的奏疏。又多了几百本。 朱元璋一进自己的乾清宫。顿时发现了。这里大变样了。 朱元璋从不慕繁华。这种风格在乾清宫上也得到体现。乾清宫根本没有什么精美的细节,墙壁上没有壁画,柱子上也没有是雕梁画柱。地面上也仅仅是铺砖而已,虽然砖整齐了一些,但也远远到达不了后世故宫所谓的金砖地步。 朱元璋的乾清宫,除了大一点,与寻常房子,没有多少区别。 之前很多文书仅仅是放在书架上,而此刻,所有文书都整齐地堆叠在一起,而书架边上,都挂着一个个牌子。这些牌子涂着不同的颜色,在上面还写着各部门,比如说礼部,兵部,三法司等。 条理发明。似乎一千多本奏疏,放在各自的分类之中,也不显得太多了。随即,朱元璋还看见了。在每一封奏疏上面,都有一张短签。上面大概有一两百字。不是用毛笔。而是用很奇怪的笔锋写下来的。用简明扼要的笔法,将奏折里的内容写了出来。 朱元璋似乎只看这两三百字,奏折里面的内容就不用看了。 此刻的何夕正趴在矮几上睡觉。 一夜之间,处理这么多奏疏。更不要说,还有跨越时代的困难。何夕的古文水平不错,但仅仅是不错而已。让他大量阅读这么多奏疏,还是有一些阅读障碍的。更不要说,写节略的时候。也是用古文写成的。 好在汉语就是这么神奇。有些地方,何夕下意思用白话文的写法。用的也是简体字,对朱元璋来说,并没有多少阅读障碍。 何夕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五更天了。于是他也没有回去休息。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毕竟要抱大腿。也要有抱大腿的觉悟。此刻朱元璋的动静,惊动了何夕。 何夕立即起身说道:“陛下。”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这都是你处理的?” 何夕说道:“正是。” 朱元璋说道:“为什么这牌子的颜色不同?” 何夕说道:“这是因为宫中太监都不识字。我只能用这个办法,让他们分别各类奏疏的不同。红色是最紧急的奏报,一般是军情与灾情。黑色是刑部的案卷。其余分别以六部分别。” 朱元璋看了一眼,说道:“你搞错了。礼部,春官,春者,木也,乃是青色。而不是白色。”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给出反应。也不明白,为什么礼部是青色? 朱元璋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只能说,现代人与古代人的思维还是有代沟的。 第七章 科学之道 第七章 科学之道 在现代,五行已经距离现实很遥远了。而在古代阴阳五行却是在日常生活之中无处不在,五行可以对应四方,对于四季,对应天空,对应大地,更能对应朝廷部门,也能对应五色,五音之类。 所以,某个部门对应什么颜色,是有规矩的。没有提的话,也就罢。要用的时候,一般都会用这个颜色。近乎常识。 何夕的作为,在古人看来是明显的没文化。 朱元璋对这些东西不太在意,淡淡地问道:“吃了吗?” 何夕说道:“刚刚吃过了。” 朱元璋说道:“那就干活吧。”朱元璋的早餐,下朝回来的时候,已经匆匆用过了。 朱元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让身边的人都出去。让何夕将红色牌子后面的奏疏,全部拿过来。 朱元璋看着上面的节略,对照在里面的内容。忽然说道:“你昨日讲的太监擅权。就是这样吗?” 何夕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才发现,的确,何夕而今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司礼监太监所做的事情。何夕说道:“我不知道。看文献里说的,应该是这样吧。” 朱元璋说道:“那按照内阁制度下面该怎么办?” 何夕说道:“应该是将这些奏疏送到内阁之中,让诸位大学士拟一个处理意见。然后送回来朱批吧。” 朱元璋声音微微大了一些,说道:“来人,将这些奏疏送到宋大学士处,让他拟一个意见。” 徐正立即进来,带着几个小太监,将这些奏疏带走了。 朱元璋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他心绪有些乱。从见到何夕到现在。朱元璋看似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内心之中,却纷乱无比。有些无心朝政。另外一方面,他也想看看,他后世子孙都在用的内阁制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朱元璋坐在御座上,说道:“你今天给我说说科技是一个什么玩意?” 何夕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说道:“科技,用古代的语境,就是格物。” “格物?”朱元璋说道。 “对。”何夕说道:“通过研究实验,得出现实世界的基本规律,然后利用这种规律,制造出能达到某种效果的物品。前者是科学,后者是技术。” 朱元璋眼睛之中有些迷茫。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何夕思索了片刻,说道:“陛下,可读过荀子的,制天道而用之。” 朱元璋点头,说道:“自然是读过的。” 何夕说道:“明了天道本身就是科学研究,制天道而用之,就是具体技术了。” 朱元璋心中一凛,暗道:“后世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这是对于天道理解不同的造成的。在何夕看来,天道与基本的物理定律是可以划到一起的。但是在朱元璋看来,天道表明的是上天的意志,有太多虚无缥缈的地方了。 从明天道,到制天道,是何等的伟力。简直是不可思议之极。 朱元璋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如何明了天道。又如何制天道而用之?” 何夕说道:“首先要确定科学的前提,即世界是真实的,世界是规律的,世界是因果关系,世界是可以理解与认知的。有了这些前提之后,用理性加以理解与解释。” 朱元璋听得很吃力。 一方面吃力,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有些艰涩。另外一方面就是何夕的遣词造句,与这个时代不同。朱元璋在理解上有障碍。 “理性,是指理学吗?”朱元璋提问道。 何夕说道:“自然不是,理性这个概念。应当对应的逻辑学。” 朱元璋说道:“逻辑学?” 何夕说道:“类似于名家的学说,不过在推演上更深。也是西方所有学说的根本所在。” 好一阵子,何夕才给朱元璋讲清楚什么逻辑学,什么是三段论。不过,何夕也发现朱元璋听得并不愉快。 两边都很难受。 科学对何夕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东西。是随时拿来用的东西,是很多判断的前提。是不假思索的东西。而今让何夕细细讲什么是科学,科学是什么?这有些难为何夕。 甚至科学一些前提,都是后世妇孺皆知的东西。但是在朱元璋这里就要重新诠释。 但不讲也不行,不将前提讲清楚,后面所谓的科学都不成立。 而朱元璋毕竟五十岁了,已经不是学东西的时候了。对于这些概念性,抽象化的东西,更是理解困难。毕竟朱元璋之前学过的诸子百家与科学共通的地方不多。朱元璋之前的积累不能帮助他理解何夕所说的。反而增加不少障碍。 朱元璋越是努力思考,越是觉得至逻辑学,三段论这些东西。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根本就是一个文字游戏而已。 之乎者也,能济何事? 何夕见朱元璋听得有些不耐烦,立即将科学前提基础给省略了。说道:“第一要素就是要有普遍意义,第二是可重复性,第三是有量化标准。最直接的科学方法,就是实验法。” 朱元璋说道:“什么实验?” 何夕看了看手头的纸。又看见,旁边一个茶杯。将茶杯倒满,然后将一张纸盖上去,调转过来。茶杯滴水不漏。这就是很经典的小学生实验。何夕说道:“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实验。” 朱元璋说道:“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一个小小的江湖把戏而已。” 何夕说道:“不,这个实验其实说明了大气压的存在。我们身处的世界,看似什么都没有。但是存在这大气。大气无处不在。只是我们就好像在水里的鱼,感受不到而已。” 朱元璋伸出手,似乎想要摸到所谓的大气。只是手指触摸之间,却是空空如也。 朱元璋说道:“这有什么用?” 这也是中国人的务实,不管什么学说,第一个要问的,是有用没有。 何夕说道:“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可推演出来,一种能在空中航行的船。水与大气都是一种介质,船能浮在水上。那是因为船比水轻。而寻找一种比大气还轻的物质。不就能在大气之中升起来吗?” 沉默,朱元璋又沉默了。他似乎用力在想,浮在空中的船。心中暗道:“是星槎吗?”星槎就是神话故事之中,能漂流到银河之中的船只。 “你们做到了?”朱元璋说道。 何夕说道:“陛下如何说制造飞天的船,这并不难。早就已经做到了。甚至给我足够的条件,我也能在大明造出来。” 朱元璋揉着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与何夕说话,大脑总是跟不上思路。他说道:“别说这些了。你只需告诉我。你们那个时代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 何夕说道:“在武器方面,威力最大的武器。应该是核弹,只需一颗,就能毁灭整个南京城。” 朱元璋一愣,说道:“这不可能。” 何夕说道:“科学的发展,很多时候超出人们的想象之外。就在二战的时候,美-国往日本投下两枚原子弹,毁灭了两个城市。总共炸死了几十万人。而后来几十年,核弹的威力急速增长。我来的时候,核大国有过万核武器,都不敢使用,因为一旦使用。将会毁灭世界。” “而且还有洲际导弹。能在一两个时辰之内,击中这个地球上任何地方。” 朱元璋脸上的震惊,再也遮掩不住了。 很多人都觉得人的想象力是可以天马行空的。但是对大多少人来说,他们的想象力是有现实限制的。他们或许能将现实之中的东西,夸大,扭曲,变形,类比。从而想象成另外的东西。但是这种想象的基石是现实。 庄周是看见蝴蝶,才会梦到蝴蝶。而不是相反。 朱元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出来毁灭世界的炸弹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在朱元璋印象之中,所谓的火器,所谓的炸弹。不过是原始火器。其中火药的配比,不比后世的一些鞭炮更好。 更不要说,一两时辰之内打击这个世界任何地方。 朱元璋理解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地球。虽然说,之前何夕已经给他讲解过什么是地球了。但是人有些概念是根深蒂固,很难改变的。在这个时候,朱元璋第一个想到的世界,不过是大明周围,最多再加上几个藩属国而已。 但是即便是两个时辰之内,将击中这个范围之内所有地方,已经是朱元璋想象力之外了。 朱元璋随即目光炯炯地看着何夕,目光之中充满了希冀,说道:“这核弹,导弹,你会造吗?” 何夕可不敢揽这个活,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是国家机密,不是我一个寻常百姓能知道的。”虽然网络上都有原子弹原理图。“而今即便我知道,也不可能造出来。这背后需要的是整个国家体系,数以万计的工程师,数以千万计的工人与军人。而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与之前造飞船不是一个概念。” 第八章 太子朱标 第八章 太子朱标 朱元璋看着何夕,很想看出来何夕言语之中的破绽,或者有什么猫腻。从而判定何夕在撒谎。但是,朱元璋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只能看出来何夕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 朱元璋对何夕的价值重新判断了。 他原本以为,六百年历史也就那样了。从大明向前算六百年。也不过是唐代。他大明朝与唐朝之间,并非没有差距。但差距决计没有这么大。六百年前全盛的唐军。放在六百年后,也是一支精锐能战的军队。但是而今明军最能打的军队,放在六百年后,估计只能是武术表演队了。 朱元璋问道:“那你们那里普通百姓怎么样?” 提起这事情,何夕满腹牢骚,说道:“普通百姓终年劳作,也留不下三瓜两枣的。特别是房价太高了。普通百姓都买不起房,我要不是找不到工作。乱投简历-----”何夕还想说,也不会来到这里。 只是他想起了眼前的人是朱元璋。 这才不敢放肆。 不过,朱元璋对何夕的态度很好。时间长了,也让何夕忘记了眼前的人是洪武大帝了。 朱元璋感受不到何夕的痛苦?什么卖不到房子。普通百姓的房子都是几代人才积攒起来了。很少有一代人就能盖下来的。如果有,那也是类似窝棚的茅草房。 至于普通百姓终年劳作,也不剩下多少。这不是很正常的? 朱元璋于是问道:“你们那里普通百姓,吃些什么?” 何夕说道:“吃得也很寻常。主食是面粉大米,然后一些蔬菜,吃肉也不是太困难的。” 朱元璋脸上动容,说道:“面粉,大米,吃肉。” 何夕说道:“是啊。” 朱元璋说道:“你说的是寻常百姓家吗?” 何夕说道:“自然是寻常百姓家,至于达官贵人,一顿吃上几十万,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吃的。” 何夕不知道,他给朱元璋带来多大的刺激。 因为朱元璋是从最底层百姓上来,他才知道,寻常百姓家都吃些什么。也就是春忙,秋忙的时候,才吃上几顿干的,寻常时候不过是野菜果腹而已。 这还是朱元璋励精图治十几年的结果。在元末的时候,能更是天下大饥,人相食,凄惨的难以言喻。 很多官员都不能理解朱元璋举动,在他们看来,简直是自虐。每人粗茶淡饭。最多四菜一汤。四菜一汤这个接待标准,还是朱元璋定下的大明官员的工作餐。 这是因为少年时候的饥饿,深深地刻在朱元璋的骨子里。他的内心世界,早已在二十岁之前塑造成功了。 在达官贵人眼中,不值一提的泥腿子。却能让朱元璋感同身受。 但是朱元璋即便是皇帝又能做些什么?他或许能让一个人从不名一文,变得荣华富贵。但是他不能让大明百姓从吃不饱变得能吃饱。 即便如此,朱元璋之圣德,也是大明延续数百年的根本。洪武年间,乃是大明百姓最怀念的时代。 在朱元璋看来,什么核弹导弹都是虚的,唯有吃饭是真的。能让天下百姓吃上大米白面。偶尔还能沾荤腥。那就是他想象不到的盛世了。 此刻的朱元璋有一种冲动,他多想去后世看看,看看后世的人是如何治国的。如何才能让大明百姓能吃上大米白面,偶尔还能有荤腥的日子。 朱元璋说道:“何先生,您有办法能让大明变得如后世一般?” 何夕对朱元璋带来极大的刺激,让朱元璋忍不住用敬称了。 何夕说道:“陛下,天下大事,本就不能寄托于一个人。后世的科学体系,是需要数以百万计的科学家维系发展。单单这一点,就不行。不过,从现在开始进行科学教育,大概在百年之后,大抵能让大明大多数人吃饱穿暖吧。” 朱元璋听了何夕的话,心中涌起的冲动。平复下来了。 朱元璋或许不知道什么是科学。科学研究是该怎么进行的。但是他知道一件事情该怎么做的。让天下百姓吃上大米白面,偶尔荤腥。是朱元璋从来没有想过的壮举。 这样的壮举,决计不是一下子就能达成的。定然需要不知道多少年的艰辛奋斗。而这个目标,也值得不管多少年的艰辛奋斗。 只是,朱元璋也知道如此重大国策。不知道影响多少人。不能听一面之辞。虽然朱元璋相信何夕没有骗自己。但是这样的国家大事,影响千万人,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朱元璋必须先弄明白其中道理。 但是刚刚朱元璋根本没有听懂什么科学逻辑,理性精神。 朱元璋说道:“俺也听出来,科学之道,博大精深。你这样三言两语,你说不清楚,俺也听不明白。俺给你两个任务,第一个任务,就是将大明历一直到你那个时代的历史写出来,除却俺,不能让任何人看。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将科学之道,给俺写出来,俺要看。” 何夕毫无负担地答应下来。说道:“臣遵旨。” 如果何夕并没有带自己的手机孤来,这或许是一件难事。毕竟,单单靠大脑能记住这么多知识点。定然不是寻常人。而何夕带来了电脑。虽然而今电脑不能上网。但电脑之中有足够的资料。让他编这两本书,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这个时候,徐正在外面小声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朱元璋一愣,心中顿时明白,暗道:“定是代宋濂来说情的。”朱元璋说道:“让他来吧。” 片刻之后,朱标大步走了进来。何夕远远地看见朱标,只见他与朱元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稍稍年轻一点,而今年近三十。嘴边已经开始留须了。整个人气质与朱元璋完全不同。 朱元璋的存在感极强。不管什么情况,哪怕是在人群之中,大家一眼都会注意到他。还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那是何夕第一眼看见朱元璋的感觉。而朱标却不一样。 朱标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很阳光的兄长,浑身上下有一种干净纯粹的感觉。不过,只是眸子之中,就好像一潭深水,深不见底。这也显示出,朱标决计不是一点城府都没有的。 朱标给朱元璋行礼之后,朱元璋给朱标介绍道:“这位是你何家弟弟。你是长兄。今后就要像照顾亲弟弟一般。照顾他。知道吗?” 朱标说道:“父皇既然这样说了。那孩儿就要为何家弟弟打抱不平。我听说何家弟弟昨夜就没有怎么合眼。今天父皇又拉着何家弟弟说了一天话。即便是惦记晚辈,也不能这样。父皇,你还是何家弟弟好好休息才对。有什么事情不能今后再说?” 何夕心中暗暗感叹。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朱标。朱标与朱元璋果然是不一样的。 说实话,此刻的何夕真有些累了。 朱元璋精力简直是异于常人。何夕这几天没有睡好。但是朱元璋也不见得睡得多好。但是五十多岁的朱元璋,神采奕奕。不见一点疲惫之色。还能拉着何夕问东问西。而何夕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朱元璋,不能有一刻失态。是强打精神熬了下来。 朱标这番话说到何夕心里头了。 似乎听了朱标的提示,朱元璋才看得出来何夕的疲态。冷哼一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不过,朱元璋并没有让何夕去休息,而是问朱标说道:“你来做什么?” 朱标说道:“父皇,让宋师父代您批阅这些奏疏。只是宋师父担心,不合您心意。我这就自告奋勇拿来。父皇有什么看不过的。看在儿臣的面子上,就不要责怪宋师父了。” 其实朱标有一些心思没有说出来。 朱标很担心,这是父皇对宋濂师父的一次试探。毕竟朱标其实最明白朱元璋的心思。朱元璋这一段时间对宋濂其实是有意见的。具体来说,并不是朱元璋对宋濂有意见,而是朱元璋对朝廷之中有歪心思的奸臣有意见。 很可惜,在朱元璋看来,满朝文武。全部杀了定然会冤枉的,但是隔一个杀一个,定然有冤枉的。 宋濂看似一个纯臣。但是宋濂是哪里人,是浙西。而开国之初,与淮西那帮人争夺丞相之位的人,是那一帮,是浙西一帮人。宋濂在其中名高天下,堪为赤帜。真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朱元璋只是爱惜宋濂的学问而已。而今宋濂仗着对太子的影响力,屡屡扰乱朝政。对,太子多次劝谏。惹得朱元璋不悦。他自然不会怪自己的儿子。就将事情迁怒到宋濂身上了。对宋濂的态度越来越不好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我后悔让你拜宋濂为师了。”朱元璋觉得太子有些太妇人之仁了。一点英明果断的气质都没有。将这些都归咎于宋濂的教授。他觉得宋夫子学问是有的。但不知道该如何教一个帝王。 太子只能赔笑,将宋濂拟过旨意的奏疏送了上来。 第九章 初生的大明 第九章 初生的大明 朱元璋在御案上细细看了宋濂的票拟。 不得不承认宋濂是有大学问的。并不是一个书呆子。在朱元璋看来,很多事情都批得不错。不过,有些东西,并不能让朱元璋满意。朱元璋信手将奏疏之中,几十册抽了出来,随手将宋濂贴在上面的条-子,给撕了下来。说道:“宋老夫子焉知军事?此事不足听。我儿,何夕。你们觉得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何夕走上来。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奏折了。 千载之下,都听说班超斩杀匈奴时节的旧事。但是,有些反面典型就不好说了。比如眼前这一封奏疏。就是这一件事情。 而今是洪武十四年,在很多人印象之中,洪武年间天下早已一统,其实不然。 而今天下,西北甘肃青海,四川西部一些地区。都还在元廷的影响之下,辽东朝-鲜更不用说了。对了,而今,还不叫朝-鲜,叫高丽。高丽还在大明与北元之间摇摆不定。至于藏区也与北元关系比较亲密。而云南更是在北元梁王的统治之下。 明成祖五次扫北,名震天下,但是朱元璋也有十三次北伐。第一次北伐,就是徐达直取元大都那一次。第二次北伐是洪武五年徐达与王保保巅峰对决。岭北之战,王保保亲自设伏,引诱明军骑兵追击,令明军步骑脱节。伏兵尽出,猛攻徐达步阵。本以为能够一战击溃徐达,破一阵,又有一阵,破一阵,复有一阵。这一战,王保保以巅峰骑兵指挥艺术,证明了什么叫离合之兵。而徐达更是以坚韧的步兵指挥艺术,证明了什么叫做不动如山。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事。 这一战证明了初生大明王朝的战斗力,也证明了老牌大元帝国烂船尚有三寸钉。朱元璋也觉得北元不是一战可定的。于是从洪武五年到而今。朱元璋都没有发动对北元大规模战事,去年令沐英从宁夏出塞,也打了一场胜仗。但是规模并不算大。 不过,大规模战事已经在筹备之中的。 这是何夕从徐达在北平发来的奏疏知道的。北平在数年之前,就开始囤积粮草。徐达甚至在长城沿线设了不少粮仓。就等在出塞的时候取用。 这一次北伐,不敢说要灭此朝食,但规模并不会比洪武五年北伐小多少。 这个时候,云南梁王就很成问题的。 如果在北方的关键时候,云南梁王大举出兵,震动四川,湖南。整个大明后方不稳。很影响战事的。 所以,朱元璋派出使臣去劝降云南梁王。本来一切顺利。毕竟而今天下局势一目了然。北元在草原上,与云南千里相隔。大明讨伐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援军。云南梁王也没有想过为大元效死的心思。即便他姓孛儿只斤。 不过,说云南梁王愿意投降大明,却也是谎话。云南梁王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大明与北元将他给忘记了。他自己安安分分在这里过日子就行了。 奈何云南梁王在云南少说有十几万大军,这是谁也不能忽略的事情。 于是,在大明派使臣招降梁王的时候。北元也派了使臣,绕道藏区来到云南。 一来到云南,他们就听说了大明使臣的事情,于是一面派人去说服梁王,另一面下黑手,杀了大明的使臣。让梁王不得不保持对北元的忠诚。 而今他们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奏疏。 朱标已经看过了。宋濂希望再次遣使。对梁王宽大,示既往不咎之意。只需梁王称臣纳贡,改旗易帜。就不问罪。随即下面写了很多话,什么唐伐南诏之败。宋太祖玉斧之思。就是说,唐代讨伐南诏,败过很多次,损兵折将。震动天下。而宋太祖很明智地将南诏画到域外。从而两国和平。更说,得其地不足用,多蛮夷而难治云云。 总之一句话,梁王的事情外交解决。不用刀兵为上。 朱标说道:“父皇说得对,这一件事情儿臣也觉得,老师错了。使者代表大明。梁王随意斩使,而不加以惩处的话,今后谁还看重大明使节,忠臣义士还愿意为大明捐躯吗?所以梁王此举,冒犯天威,自取灭亡,儿臣觉得应该遣一员大将,吊民伐罪,执梁王于阙下。” 朱元璋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朱标一愣。 朱元璋看他没有想,说道:“这是寻常臣子之见。而我儿为储君,却不能这样想,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所以,在用兵那一刻,就要想到收兵的时候。每一次用兵都要有目的,知道什么时候到此为止。用兵是为了结束战争,而不是为了扩大战争。你四弟就不懂这个道理。” 这是朱元璋想起了他那个儿子五次扫北。前期也就罢了。后期根本是为了打仗而打仗。朱元璋暗暗评价他:“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才不足。” 只是这些心思,何夕知道。而朱标不知道。朱标不明白老父亲为什么冒出这一句话,但是他下意识为燕王说好话,说道:“父皇,四弟还小,又远在藩王,没有父皇您的教导。这些事情自然不懂的,再长大一点就懂了。” 朱元璋看着朱标的眼神有些复杂。 自从知道朱标寿命不长,就在朱元璋内心之中结了一个疙瘩。如果朱标能活到他后面,什么靖难不靖难的。根本不可能。只是朱元璋到底是开国帝王,他一方面觉得给朱标找一个好郎中。另外一方面,就是思考朱标如果救不过的后备计划。 这无关父子之情,是一个皇帝的本能。即便朱元璋再喜欢朱标也是没有办法。 朱元璋问何夕说道:“何夕你说说吧。” 何夕说道:“西南之地,乃古之西南夷。山高路远,贵州,呵呵,”何夕忽然想起了,而今贵州那片地方,还不叫贵州,贵州是明代才有的名字。他立即改口,说道:“很多地方,地无三尺平。交通不便。遍地土司,难以统治。甚至今后即便打下来,恐怕也要派人大将镇守才行。但是云南之地,可分为内云南,与外云南。内云南,就是昆明,大理一代,外云南,就是云南往西南一代,对中原百姓来说,道路艰难,穷山恶水。却与天竺相通。中原不占据云南,一旦为西南所有,则西南为其所有,四川,广西,湖广,皆被其害。今日梁王不振,有大兵而不能用,他日有云南者,就不是梁王这等酒囊饭袋。朝廷该如何?” “臣以为,为长远计,云南不可不下。” 朱元璋听了微微皱眉。想起了何夕所言的沐家。开国功臣与大明全始终的,唯有沐家而已,大明在陆地上最后的坚持,也是云南而已。其实按照朱元璋原本的意思,并没有一定要拿下云南的意思。后来动兵,也有几分形式使然。而今何夕讲解明朝的历史,让他的想法有了偏移。 虽然说,何夕所言的有外族在云南立国,会影响大明。也是原因。但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朱元璋说道:“此事下发五军都督府,等你徐叔叔从北平回来,再好好商议一下。” 太子说道:“儿臣明白。” 朱元璋随即又从宋濂代拟的奏疏之中,选出了好几个不满意的。当这太子与何夕的面,一个个修改了。一边修改,一边教育太子与何夕为什么这样做。 同时也让何夕对现在的大明更加了解了。 洪武十四年的大明,与很多印象之中的大明是完全不一样的。武将的地位太高了。一般来说,在本省有差事的勋贵武臣,是凌驾于整个三司之上的。而为了训练卫所军,备兵防虏,为了修建城池,为了剿灭流寇土匪。为了抵御倭寇。等等。 都需要各地有勋贵武臣坐镇。 朱元璋为了防止,这些武臣在地方时间长了。盘根错节,乃至于割据称雄。频繁地调换武臣。还频繁下诏书,要求各地勋臣不要干预民事。 而频繁下诏书,不正是代表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有勋贵武臣。根本不在乎这些。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频繁干预政事。 这还体现在另外一个方面上,那就是朱元璋本身除却对北元的战事之外,他对其他战事都不感兴趣,甚至对云南梁王,也是不得不动兵。才下定决心动兵。 这是为什么? 这代表朱元璋一种心态的转变。 他觉得,最大敌人,已经是在内部,而不是外部。继续对外征战,败了是朝廷的损失了,如果胜利了。却是领兵大将的权威增加。对朱元璋的威胁加大。 在历史的下游,很多人都觉得,大明数百年的传承,都是板上钉钉的。当时的人却未必这么想,加上朱元璋称吴王,才二十几年了。大明政权,远远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根深蒂固。 很多战时临时的举措,一直存在,影响着这个国家。最重要一点,就是武将擅权。 第十章 秘书监 第十章 秘书监 明初武将的权力,要唐初武将的权力要大多了。这是制度性决定的。一句话,这天下是这么些打下来的。即便朱元璋也不能不迁就这些武将。而且武将在战时的影响力,远超过平日。可以说打下一座城池,获得的财富权力潜势力,远不是后世的地方官所能想象的。 大半个天下是武勋集团打下来的。他们的潜势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而朱元璋在勋贵之中的影响力,并没有很多人想象得高。一方面是朱元璋的出身,朱元璋刚刚加入义军的时候,在汤和之下。资历并不深。很多人当时权位在朱元璋之上,却列于下位。虽然说形势如此,但当真心服? 另外一方面是朱元璋对下苛刻。朱元璋能得天下,在于法度森严,为了法度,不惜将爱将胡大海唯一的儿子正法。但是,就好像史记之中说的,刘邦的手下,抛家舍业,肝脑涂地,追随刘邦。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吗?朱元璋在打天下的时候严苛也就算了,而今该坐天下了,你还是这样,就有些对不住老兄弟们了。 总之一句话,而今的大明远远没有到正常状态。 从这个角度来看,明初很多事情,也都可以理解了。 ------ 朱元璋发现不到一个时辰。今天加昨天近千份奏疏,已经过了一遍。 这个效率太高了。 他手头只有几十份不能当今决断,明日需要与大臣商议的奏疏。其余的都处理干净了。 这也是因为,虽然说宋濂代拟的处置手段,有很多朱元璋不满意。但是宋濂还是有水平的。除却这些不满意的地方。其余很多地方都不错,甚至在有些事情上,朱元璋也不得不承认,宋濂的处置办法,比朱元璋想得要周道。 如果之前批阅奏疏,是议论题问答题乃是申论,需要思考解决办法。而今批阅奏疏,成为判断题,只需看对错就行了,觉得不对可以打回去了。也可以自己处置。效率自然快了很多。 只是朱元璋还是有些犹豫。因为这毕竟是要分权啊。对于权力成瘾的朱元璋来说,从骨子里感觉不舒服。 朱元璋说道:“太子,有人给我提了一个建议。让俺设大学士分担政务,就好像今日一般,令各大学士拟票,俺仅仅披红就行了。你觉得如何?” 太子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朱标这一次忽然过来,就是不明白朱元璋忽然间这个举动是因为什么。而今想设大学士分担政务。也算是解开了太子一个谜团。 转念之间,太子就思考起来。这样做好还是不好。 太子思索了好一阵子,说道:“父皇,这一件事情关系重大。孩儿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对错。父皇之前刚刚罢丞相,而今设内阁,代父皇拟票,儿臣恐怕将来,虽无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实。却失了父皇罢丞相本意。” “但是父皇每日通宵达旦。日夜操劳。儿臣很是担心父皇龙体。这样做,能为父皇分劳。儿臣也是乐见其成的。只是如果定夺,还请父皇圣裁。” 朱元璋微微皱眉,对朱标这番话满意一半。 他满意朱标看出来,这样做,其实是将内阁当成变相的丞相。但是不满意,朱标左右逢源的话。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说。你觉得好与不好?” 何夕知道朱元璋想要知道不仅仅是他的意见,还有历史上对内阁制的评价。 何夕说道:“陛下,臣听说过,胥吏对付上官的一种手段。那就是给上官足够多的事情做,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上官忙于这些事务的时候,对他们的束缚也就少多了。” 此言一出,房间里顿时低了几度。 朱元璋看似一点动作都没有,其实呼吸沉重了几分。 朱标见状,立即说道:“何弟休得胡言?” “怎么?”朱元璋语气有些冰冷,说道:“皇儿觉得,咱连几句真话都听不得了,何夕,你继续说下去。” 朱元璋并不是一个能纳谏的皇帝。 倒不是说朱元璋死不认错。而是疑心太重,任何人劝谏朱元璋,朱元璋第一时间想到的从来不是劝谏的内容,而是劝谏的动机。是为谁而来,有什么目的?而在朱元璋眼中,几乎所有朝臣都是不干净的,而实际上,也是如此。能从爬到上面的官员,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谁没有自己的小圈子。一旦朱元璋从这个角度看他们的劝谏,自然是不敢轻易相信。 谁知道,此獠为谁而鸣,为公乎?为私乎?为利乎?为名乎? 而何夕却不一样。 朱元璋知道何夕是什么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孤家寡人,格格不入。更是带有后世的目光。看人看事的方法,与现在的人不一样。故而他更能听见何夕的进谏。 虽然何夕说他被下面官员玩弄于股掌之中。但是朱元璋生气是有,但还没有冲破理智。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继续说。” 何夕说道:“陛下想要君相一体,但要知道君权与相权虽然有相侵之处。但天下之大,不是一人可治。纵然陛下可治之,然太子可否,太孙可否?故而,陛下选贤任能,同治天下,贤者用之,不贤者去之,这才是平明之理。而前朝之体制,本就粗俗之极。远不如唐宋之精致,陛下因而用之,觉不妥,损益之,而罢丞相则矫枉过正。” “为君之道,选贤任能,决大策,辟大疑,提携纲领,定国事。丞相之道,承天子之令,行于四方。上佐天子,下安百姓。参政知事而已。两者并行不悖。即便废丞相,丞相之权依然在。臣恐沦落于小人之手,更有害于朝纲。” 朱标听了何夕的话,顿时有些着急。说道:“父皇,何小弟刚刚来。不知轻重。还请父皇不知者不怪。”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标儿,你觉得父皇就一点道理不讲?” 朱标心中腹诽,暗道:“你有时间就是一点道理都不讲。”但是这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朱元璋说道:“太子,你明天从东宫搬过来,在乾清宫附近安置。我意重设秘书监。你来负责。今后天下所有奏疏,从通政司到你手中。你先分类,写节略,一式两份,一份送到俺这里。另外一份送到翰林院,让宋学士代替,给俺拟个章程。送到俺这里。”他微微一顿,说道:“至于何夕,在秘书监挂一个秘书郎吧。” 朱元璋明白,何夕很多话,都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是从后世的历史总结。朱元璋是最看不起阉人的。他万万没有想到,后世太监居然能掌握最重要的批红之权。难不成前宋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我大明是与太监共治天下? 这何等可笑? 他既然知道,这个趋势不可避免。即便他不这样做,他的子孙也要这样做。何不将这个制度在他手中完善。秘书监本来就有的,与翰林院一样,是掌管图书的官职。朱元璋之前建国立制的时候,觉得多余就废除了。而今重新设立,就是将秘书监来代替后世太监的司礼监。让秘书监与内阁相互制衡。 当然了,在朱元璋这里并不需要。但是后世子孙却需要。 不管怎么说,朱元璋都不能容忍,太监掌握批红大权,这简直是开玩笑。 这已经是朱元璋的让步了。让朱元璋重新设立丞相,决计不可能的。因为君臣之间最基础的信任,朱元璋这里一点也没有。让朱元璋如何愿意将大权分给一个可能是敌人的人? 至于何夕的秘书郎。是让何夕有一个身份待在朱元璋身边。毕竟而今何夕没名没分的。在宫中有些不合时宜。有了秘书郎这个身份。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宫中。也让何夕与太子之间亲近一些。留待后用。 太子与何夕立即说道:“儿臣遵旨。”“臣遵旨。” 从这一刻起,何夕正式开始融入大明了。 ------ 太子与新任秘书郎何夕,一前一后走出了乾清宫。 太子忽然脚步一顿。说道:“何弟,既然父皇让我照顾你,有些话我与你说清楚。今日你在父皇面前直谏,我是极其佩服的。但是下一次最好不要这样了。父皇这几年,威严日盛,一言之间,举之上天,掷之入地,实在刑不可知,威不可测。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这样的事情,今后少做。即便你真有什么事情非做不可。事先给我打一个招呼。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太子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颇有推心置腹之感。称得上与人为善,这四个字。 何夕感受到太子的善意,说道:“殿下,下官知道了。” 太子说道:“叫我大兄。” 何夕说道:“是。太子大兄。” 正如朱元璋让何夕称呼他为叔父一样,都是客气话。何夕当面答应,从来不敢真这么样做。 太子说道:“父皇只会使唤人。你去休息吧。” 何夕躬身行礼,听命回到之前休息的宫殿了。 第十一章 秘书监章程 第十一章 秘书监章程 太子目送何夕离开,眼睛微微一眯,轻叹道:“胡为乎来哉?” 天上掉下一个何夕。朱元璋那一套说辞,骗不过马皇后,自然也骗不过太子,甚至李善长这样的老臣也骗不过。虽然说当年朱元璋在皇觉寺之中是孤身一人,而皇觉寺也消失在乱世之中了。查无实证。 但是何夕这个人出现得太突兀了。 马皇后疑心何夕是朱元璋的私生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朱元璋对何夕的爱护有些太过了。 不过,马皇后与太子都是厚道人。即便何夕是朱元璋的私生子也无所谓。毕竟太子有十几个兄弟,到朱元璋去世的时候,更是有二十多个儿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何夕即便是私生子对太子也没有威胁。 只是太子今日见父皇简直是对何夕言听计从。这恐怕不是简简单单私生子就能说得通的。更不要说,他父皇是一个什么人?朱元璋决计不是一个善于纳谏的皇帝。 而偏偏对何夕的谏言,都听从的居多。甚至不惜违背他之前刚刚废除丞相的旨意。自己打自己的脸,变相设立丞相。 这里面有太多问题,决计不是何夕见识超群,那么简单。 太子没有伤害何夕的意思,毕竟父皇已经发话了。将何夕当成自家弟弟来照顾。只是,对何夕的秘密,太子却很感兴趣。他很想知道何夕背后到底是什么? 两者并不冲突。 太子带着这种疑惑回到了东宫,将今日的事情,说给宋濂听。 此刻的宋濂已经到了生命最后关头。 不仅仅是宋濂年纪大了。还是因为胡惟庸案。宋濂的两个儿子都牵扯到胡惟庸案之中。朱元璋执法无情。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而宋濂的夫人也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一命呜呼。 如此打击之下,宋濂的身体就好像风中残烛。原本花白的头发,依然全白。连络腮胡子都白了。容貌枯槁。当年儒雅的宋夫子,而今身体依然维持不住了。 太子见状,搀扶着宋濂,说道:“夫子。今日局面,我实在看不明白。” 宋濂咳嗽两声,说道:“殿下,你永远不要揣度陛下之心。天下最难为之君臣,莫如父子。陛下对你寄托甚重。你只要顺从就行。陛下是不会对你不利的。今日,不过多一个何夕。想当年,我与刘伯温初入应天的时候。陛下何尝不是,推衣解食。言听计从。”说到这里。宋濂微微一顿,说道:“其实我也是最近才明白陛下之心。” “太子,陛下是不是一直埋怨你心慈手软?说是我教的?” 太子朱标说道:“是。” 宋濂说道:“陛下,何等英明神武,难道不知道我宋某人是什么人,自从陛下入应天之后,就让我教授陛下,而今二十多年了。难道陛下不知道我宋濂怎么教授弟子的?他是今天才知道殿下会如此吗?” “其实,陛下想要我教出的就是一个仁义君子。陛下生于乱世,见到的是天下无主,群雄竞足,无所不用其极。父子相残,朋友反目。杀人盈野,血流成河。什么忠孝仁义,都是一纸空文。” “是以乱世用重典。” “而陛下一心想要的就是天下太平。治世就不能用这等非常手段。他要留给你一个治世,到时候天下需要就是一个宽仁的君主。陛下杀人,让殿下去救人。这也是为殿下您铺路啊。今后为师不在,你一定还要秉承此心。陛下以猛,殿下以宽。不管陛下如何做,殿下都不要更改初心。” “这也是陛下寄予你的初心啊。” 太子听得一愣。 在胡惟庸案之中,朱元璋杀戮太重。太子仅仅是秉承一片仁心,多次求情。甚至被朱元璋狠狠责骂,甚至责打。 太子内心之中,其实也有惶恐之意。毕竟父亲为父亲,父皇为父皇。天家父子决计不能当成普通父子之情。毕竟太子也长大了。朱元璋五十多岁,也是年富力强。 太子夜深人静之时。也在反复沉思。是不是失宠了。 而今听宋濂这般说,才恍然大悟。父皇对他是如何厚爱。朱元璋大开杀戒,去做白脸。让太子用苦肉计,去当红脸。如此一来,太子不需要做什么。在天下之间就有声望。朱元璋其实知道,他太过严苛,下面人是有怨气。正要让太子来收人心。 只是太子听到宋濂“为师不在”这番话,立即说道:“老师何出此言?老师定然长命百岁。” 至于宋濂说朱元璋的话,他却不敢评价。 宋濂说道:“人各有寿,何必多言。我风烛残年,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做了这一件事情,就是去了,也安心。”宋濂并没有对太子说,他放心不下的事情是什么。而是转过身来,说道:“陛下设秘书监,令翰林院处事。命殿下主持秘书监。其实,是让殿下分担政务。代丞相之权。今后,殿下更要谨言慎行。” “至于,翰林院那边,还请殿下放心。老朽还是有几分威望的。殿下不用担心。翰林院定然心向殿下。殿下专心将心思放在秘书监上。殿下谦谦君子,做人的道理,殿下已经得其中三味。但是为君的道理,有些事情,还是要陛下言传身教的好。秘书监,恐怕也是陛下为您量身定做的。” 朱元璋大开杀戒。以胡惟庸案牵扯数万人。清理朝堂上下。固然让天下人心惶惶。也令太子内心之中,也有几分不安。宋濂这一番话,点明了朱元璋心中太子的地位。 太子说道:“老师一番话,拨云见日,让弟子茅塞顿开。” 比起君臣父子之间的事情,何夕就是一点点小事了。根本不值一提。 ------ 太子吃了定心丸之后,就用心放在秘书监的组建上。 “以我看来,秘书监当辅佐陛下处理政事。”何夕在太子面前侃侃而谈。说道:“在我看来,秘书监不能仅仅停在分拣奏疏,写出节略的事情上。应该承担更多的政务。” “首先,接受各方奏疏,每一个衙门这里就对应一个科室。凡是各部门送过来的奏疏。如兵部的奏疏就送到兵科,在这里首先要做的是记录在案,然后抄录出副本来。一式三份,原本送到我们这里。由我们写出节略。一份送到翰林院那边。等翰林院写出章程之后。送到陛下哪里。” “各科室,除却这个任何之外,还有下达的任务。” “陛下的旨意,由我们秘书监下达给翰林院,让翰林院根据陛下旨意拟旨。用印。并传达各衙门。并监督各衙门执行圣旨。定期回报。” “除此之外,还要单独设一个情报科,要锦衣卫将每日情报报上来,情报科汇总列表,在陛下上朝之前,送到陛下面前。我称之为情报简报。” 太子说道:“何弟,果然不同凡响。这种种章程。皆在何弟腹中。让我叹为观止。” 何夕说道:“过奖,过奖。” 何夕有些心虚。其实这种制度,在后世都是相当成熟。他只是修修剪剪拿来用便是了。甚至何夕并不觉得他这一套制度,完美无缺了。不过,上传下达,辅助决策而已。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太子说道:“贤弟,我其实一直担心父皇的身子。父皇日夜操劳,从不爱惜身体。秘书监一旦建立,父皇就能轻松许多了。” 何夕说道:“殿下,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 太子说道:“什么问题?” 何夕说道:“我估算过,每天奏疏大概在五百份到六百份。如果在事情多的事情,比如过年前后,按照朝廷规矩,各部都会上计。事情会多一些。有千余份之多。如此一来,一式三份。各种抄写的人员,还有写节略的人员都不够。” 何夕不得不感叹,古代与现代的区别。在后世,一式三份,不过是电脑上一个按键的问题。而在这个时代,却要用人来抄写。 每天都有数十万字的抄写。需要一个上百人的文书班子。 这是一个极大的人力缺口。 还有写节略的人选。将数百,或者数千字的奏疏,写出节略。需要足够的语言归纳能力。还需要忠心耿耿。 无他,因为如果不够忠心的话,只需在笔头稍稍一动,就能一份奏疏从一个意思,歪曲到另外一个意思了。这样的文书也需要十几个。 不就要看这些人少。古代人才比例,与现在可比。更不要说元代给中原文化极大地摧残。识字率大大降低,朱元璋召集塾师,只有十几万人。各个赏赐。十几万看上去不少,但是分布在大明两京十三省,就知道有多少了。 而真正有学问的人,更是太少了。 朱元璋开国之初,就召开科举。但是一连几科都没有人才。让朱元璋大为失望,什么烂鱼臭虾都考上。直接停了科举,而今还没有召开。一直到现在,朱元璋依旧不停下令,让各地举荐人才。甚至将各地人才不受君用,定罪。 就是手中乏人啊。 特别是忠心又有能力的人才。 第十二章 书法之难 第十二章 书法之难 太子微微一笑,说道:“请何弟放心,这些人手还是有的。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方孝孺,乃是老师的弟子之中最得力的一个,之前在汉中府当教授。我托了老师,让他来相助。宋师为天下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弟子。方孝孺不过是其中一个,有这些人在,足够秘书监使用。” 宋濂不仅仅是太子的老师。还多次主持从各地挑选人才。天下文宗这四个字并不是白给的。这也是朱元璋让宋濂辅佐太子的原因,宋濂的徒子徒孙都是太子天然臂膀。秘书监虽然不需要什么大才。但是毕竟临近天颜,在秘书监与陛下朝夕相处,对年轻人来说,也是大有好处的。 是以,宋濂将自己年轻一辈的弟子都派过来了。 “希古拜见秘书郎。”方孝孺立即向何夕行礼。希古是方孝孺的字。 何夕看着方孝孺。此刻的方孝孺才二十四岁。相貌堂堂。带着一股书卷气。虽然,何夕对方孝孺的眼神之中,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因为他已经将历史上方孝孺的下场告诉了朱元璋。不知道是不是无意之中害了方孝孺。 当然了,何夕对方孝孺的能力还是比较认可的。 无他,方孝孺的能力用来主持天下大政,自然不行,方孝孺眼高手低。书生气太重。自然是不堪用的。但是作为一个秘书。分拣文书,做一些文字工作。却是非常胜任的。 宋濂乃是明初文章大家。而方孝孺是他最认可的弟子,堪称接宋濂的衣钵,区区秘书工作。还做不好。那就白瞎了大明文宗的地位。 何夕说道:“见过方先生,今后就是同僚,今后互相帮衬。” 方孝孺表现很一板一眼,说道:“秘书郎放心。属下为朝廷效力,定然尽心竭力。” 何夕见方孝孺如此古板,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恶趣味。那就是,朱元璋见到了方孝孺,该是一个什么表情。 ------ “你就是方孝孺。”朱元璋看着方孝孺,目光之中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历史上,方孝孺是朱元璋选中的托孤重臣。为了避免方孝孺卷入朝廷纷争。朱元璋两次将方孝孺至于朝廷之外。直到朱元璋临终之前。才将方孝孺找来,辅佐太孙的。 朱元璋心中暗道:“也是俺错了。” 其实,就朱元璋何尝想杀宋濂的两个儿子。但是皇帝也做不得快意事。宋濂的两个儿子,不管是利欲熏心,为人所误。还是被人拉来做挡箭牌。他们都中套了。 让朱元璋为了区区两个人,坏了自己原本清洗计划。自然是不可能的。 兰芝当道,也不得不除。 每一场政治风暴,看上去就是朱元璋滥杀。其实都是两股力量的角力。朱元璋也不能控制到不误伤到某一个人。不让方孝孺来中枢。是在保护的。 但是从历史上看来,保护过头了。 让方孝孺缺少了在朝廷的历练,也养成了眼高手低性子。 不过,看方孝孺最后的结局。不管怎么说,都是忠臣。 既然是忠臣,朱元璋就能宽容一二。 朱元璋说道:“你在秘书监之中。好生做事。将今天的奏疏拿过来吧。” “是。”太子指挥着何夕,方孝孺等几个人。将今天的奏疏抬了过去。 并不是每日的奏疏都很多的。今天似乎奏疏本来就不多,不过三四百本。其中大多都是可以循例而断的。而且翰林院拟票,朱元璋看来都可以。而且朱元璋想到什么。也能在半个时辰之内调来相应的奏疏。对比了解情况。 一天的政务,不过午时就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只压下几封奏疏。他等一会召见大臣面议。 今天一天的政务就处理完了。 这让朱元璋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此之前,每天处理文书,从早到晚,甚至到深夜之中。还处理不完。而今不到中午,工作就差不多了。这样一来,即便是有些人日子公务繁忙,也能在天黑之前,完工。 “这就完了?”朱元璋心中暗道。他对太子等人说道:“秘书监那边,还有没有积存的奏疏。” 太子说道:“没有了。都在这里了。” 朱元璋沉吟说道:“将所有奏疏都拿来。让俺再过一遍。” 朱元璋还是不放心。 何夕等人无奈,只能看着朱元璋再将原始的奏疏再看了一遍。好在都有节略,由翰林院处理条陈。朱元璋看起来就轻松多了。花了一个时辰左右。朱元璋也没有发现什么纰漏。 朱元璋说道:“太子,你带这些奏疏下去吧。分给六部,督促他们将朕的意思落实下去。时刻来报,并赏赐翰林院诸位学士。过一段时间,俺会驾临翰林院,与诸位先生说话。” 翰林院一直是宋濂负责的。之前翰林院不过是词臣。不过如果一直让翰林院代自己票拟。宋濂权力就太重。故而秘书监这边建立起章程。翰林院那边也要有安排。 至于怎么安排,朱元璋一时间还没有想清楚。 不过,框架上大问题已经解决了。剩下的仅仅是人事的问题了。只是六部尚书,以及六部之中出来的人。朱元璋都不想用。可选的人员就不错了。 朱元璋微微有一些头疼。 人才问题从来是一个大问题。忠心且有能力的人才。什么时候都是少的。 太子说道:“儿臣明白。”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留下。” 何夕说道:“是。” 太子等人走了之后,朱元璋说道:“何夕,大明后来的皇帝都是这样处理政务吗?” 何夕说道:“正是。” 朱元璋说道:“怪不得能酒色财气,怪不得能炼丹修仙,怪不得能做木匠活。” 何夕说道:“陛下,臣以为陛下不当将自己困于庶务。天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陛下思考。” 朱元璋说道:“你说得对。秘书监你就不要去了。朕这一段时间,只有一件事情想知道,我给你安排的事情,做怎么样了。” 何夕知道是那两本书的事情,说道:“陛下,时间太短了。” 朱元璋说道:“写了多少。” 何夕说道:“一点点。” 朱元璋说道:“拿来。” 何夕只能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沓纸。 朱元璋拿过来一看,顿时皱眉。说道:“你这什么破字,简直是人神共愤。” 何夕也有一些不好意思。 毛笔字何夕从来没有写过,也仅仅看别人写过。他手中是有一根中性笔。但是一根中性笔能写多少字。作为从现代留下的念想。何夕不舍得用,但是铅笔也不行。何夕用的铅笔,是女人的眉笔。颜色比较浅。时间长了还会掉色。临时用用还行。但是他些给朱元璋的东西,恐怕朱元璋要看很长时间。只能硬着头皮用毛笔写。 一眼看去,纸上有大片大片墨团。 而且一张纸也只能写上几十上百个字。朱元璋要何夕写的东西,要往深了地写,写上几百万字都是少了。但是何夕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所以,他只想写两个小册。几万字左右就行了。 但是按照何夕这个写法。几年之内,是没有一个了结。 何夕说道:“陛下,臣之前也没有写过毛笔字。” 朱元璋说道:“没有就学,俺在入义军之前,手都没有碰过毛笔,第一次用笔写字的时候,也是二十四五岁的时候,比你还要大。而今俺现在的字,也是能见人的。今后秘书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有什么事情,俺会专门找你来问的。你就专心将俺要的东西写下来便是了。” “对了,你写的东西。在你手中,不能让任何人看。也只能送到我手中。不能经任何人的手中。” 何夕说道:“是。” 朱元璋说道:“你去。有什么事情吩咐徐正便是了。” 何夕说道:“是。”随即接着手中的手稿退了下去。 朱元璋说道:“来人。摆驾翰林院。” 翰林院有了拟票的权力。与之前大有不同。朱元璋也准备将这个制度正规化,从翰林院之中挑选出几位大学士来分掌此权。 且不说。朱元璋在翰林院之中,如何就政事考教诸位翰林学士,又挑选谁作为大学士。单单说,何夕回到自己房间之中。 何夕手中有不少东西,不想让外人看见。 所以将窗户用窗帘遮挡住,唯有一道余光打了进来,照着在一个长方形匣子上。这匣子不是别的。就是太阳能充电宝。何夕看过去,已然充满。几步上前,拽在手中,说道:“你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随即将笔记本从一边的红木箱子上拿了出来。插上充电宝。打开里面的文档。 如果何夕能提前知道,他会穿越到洪武年间。他定然会专门收集大量资料。不弄几个t,都不算什么。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出人意料之外。这笔记本之中并没有什么专门的资料。 但并不是说,这笔记本与手机,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第十三章 金笔 第十三章 金笔 何夕有一个说不上好还是坏的习惯。大抵是上学的时候。电脑手机都是禁品。学校不让带。更没有什么信号。连电话卡都没有。所以,他想要看什么。不管是视频与资料。都是先下载到上面的。 虽然上了大学之后,就不需要了。但是这习惯却保留下来。所以,他用了几年的笔记本之中,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电视电影电子书等等。甚至他今日翻找。还找到很多,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东西。 比如,不知道何年月下的东京热。他都忘记了。 而今他的笔记本电脑,与手机之中各种杂乱无章的资料,就成为他最大的金手指。当然了,笔记本与手机本身的一些功能在这个时代堪称神器。 对于朱元璋要他写的两个小册子。何夕根据自己的印象,拟了大纲。然后从这些杂乱无章的资料之中扒出一些他自己遗忘的知识点。其实写起来并不是太困难。 但是何夕而今面临两个困难。 第一个困难,就是文字原因。虽然说汉语一脉相承,但是白话文 与文言文到底是不同。不过在古文运动之中,文言文与古代白话分道扬镳。说话倒也罢了。如果落于文字,在遣文造字上需要特别雕琢。这不是写一个节略几百字的。而是数万字甚至更多。 这个困难,还能克服。 但是另外一个问题,何夕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就是毛笔字。 两个小册子,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万二十几万字。用电脑处理,并不是太困难的。但是用毛笔写下来,却是一个大工程。而且毛笔字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练好的。 更不要说,这些事情朱元璋有话在前了。不可能假手于人。只能自己写下来。 “这该怎么办啊?”何夕摸着笔记本电脑的金属外壳。这种在后世十分常见的金属触感。在这个时代,却是一种特别的享受。毕竟,这种外壳处理工艺,在这个时代,简直是天顶星人科技。 何夕想来想去,心中忽然有一个念头。心中暗道:“这个办法,或许是可以的。” 何夕说做就做,他立即找来徐正,说道:“我想请宫中造一支笔。” 徐正毕恭毕敬地说道:“还请何秘书示下。” 何夕一愣,不过他而今只有一个官职 ,那就是秘书郎。在别人称呼之中,自然要称呼何秘书郎。这个郎一般省略。就好像称呼某人为某翰林,而不是某翰林学士,某翰林编修一般。 只是虽然名字一样,但是古今含义决计不同。 何夕说道:“我不是毛笔,而是一支硬笔。用墨水的硬笔。是一根金属笔,要做细活。” 徐正不明就里。也不知道何夕的硬笔是什么样硬笔。不过,在皇帝的命令,不管何夕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徐正都会答应,更不要说区区一支笔了。 徐正说道:“老奴不知道何秘书要什么样的笔。要不,何秘书屈尊去银作局指点一下工匠。否则下面的小的们,也不知道何秘书想要什么笔啊。” 何夕说道:“也好。” 来到大明也有数日了。何夕都没有出过乾清宫。 一直住在乾清宫偏殿之中。不要说见识大明江山,就是连大明宫廷都没有看完。 而今何夕也没有想过出宫。但是,在宫里走走,似乎也不错啊。 于是徐正立即让一个小太监徐保儿,带着何夕出了乾清宫。走在宫廷之中,看着周围的红墙。有一种北-京紫禁城的味道。只是,大明刚刚建国,皇宫虽然在朱元璋称吴王时期,就已经开始修建。但是真修缮完,也是洪武初了。而今才不过十几年。而且开国之初,南京故宫以宏大为主,在精细之处,却没有多少。 何夕从西华门出了南京皇城,进入宫城之中,在宫城西南角,大片的区域就是宫中十二监的地盘。而银作局就在其中。 徐保儿是徐正的义子,而保儿,某舍。都是这个时代的常用名。比如沐英,小名就叫周舍。 徐保儿是徐正的身边的红人,银作局上下都不敢怠慢。银作局主管太监,已经下面大匠,一字排开,都在下面等着。 何夕用一根眉笔,画出来一个图样。说道:“就是这样。下面有一个金属笔头,这里有一根细管。让墨水从上面流下来。这里有一个笔舌,让墨水不要流得快。外面再有笔杆笔帽。大体是这样的。” 何夕想要造的就是钢笔。 很多人用羽毛笔。何夕也试过一下。根本不行,太细了。体验感非常差。在何夕看来,还不如毛笔。何夕想来想去,觉得钢笔似乎也没有什么高科技。所以想让工匠试试。 只是何夕并没有学过画图。所以画出来的乱七八糟的。 下面的工匠看了。 一个老工匠说道;“何大人。这东西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能试着造一下。能不能成?” 何夕说道:“没事,只是我突发奇想而已。如果能造出来,自然是好。但是不能造出来,也不会怪罪你们。不过,这工作量不大。” 老工匠说道:“这话估计要细,并不多。” 何夕说道:“那好,我就这里等着。” 徐保儿说道:“都别愣住了。快去做事吧。你们每一个都做一个。呈上来看看。” “是。”这些工匠立即下去了。 何夕在银作局衙门里喝了一会儿茶。有些等不及了,就在徐保儿带领之下,进入银作局后面的工棚之中。一进去就感到一股热气迎面而来。只见一排工匠。都在干活。 而热源却来自每一个工匠身边的火炉。这些火炉都不大。温度却很高,最少能软化金属。只有这些金属软化了。才能下手打造。旁边还有一些个小桌子,应该是工作台。上面摆着不少精细的工具。 何夕看出来,这些工匠已经打出来笔尖的雏形。 何夕细细看了,不由得叹为观止。这些工匠手巧之极。在他看来,极其简陋的工艺下,将何夕的要求也达成了。 很快一支笔就到了何夕手中。 这一支笔,是铁笔头,以软木为笔舌。用鱼胶定模做笔囊。虽然笔杆与笔帽还没有做,整个钢笔透漏出一股简陋的气质。何夕将笔拿在手中,熟练的吸墨水。然后写字。 仅仅写了几个字,笔下就有一大团墨。 何夕说道:“不行。”随即换了一个。 结果另外一支笔,一笔下去,就好像是刀子一般,将下面的字给划出一个大口子。 何夕摇摇头,说道:“也不行。” 不过,片刻这些大匠造的笔,都试验了一遍。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何夕说道:“刚刚的问题,你们的看见了。有没有办法处理。” 几个工匠窃窃私语一番,推举出一个老工匠出来说话,老工匠说道:“大人要的笔,说难也不难。只有两个难处。第一个难处,就是这笔,中间需要一根细管,用于导墨。只是墨水浓稠,细管太细,时间一长必然堵塞。” 何夕听了,一时间也没有办法。 而今的墨水与后世的墨水完全不一样。而今的墨水都是给毛笔用的。稠一些,更好。但是对于钢笔却不一样,钢笔是利用毛细原理。所以中间导墨的细管是越细越好。而今这个时代墨,即便调得稀一些,也难免堆墨积墨。堵塞管道。 徐保儿说道:“你接着说另外一个难处吧。” 老工匠连忙点头,说道:“另外一个难处,就是这笔尖。这笔尖用铁的话,太过锋利。纸张无法承受。如果想用的话。恐怕要用其他材料。” 徐保儿说道:“什么材料?” 老工匠说道:“用金最好。” 金不仅仅是财富的象征。同样也是一种金属原料。其实,之所以不能用铁。一方面铁容易生锈。时间长了会出问题。另外一方面就是金属处理的问题。笔尖一点,需要的处理工艺不同。 而金就不一样,金本身就很耐磨。而且熔点低。容易加工。特别这里是银作局。对于金银加工工艺最为擅长。对于这种精细的东西,用金银加工,比用铁加工能加容易。 不将钢笔当成笔来打造,而是将钢笔当成金银工艺品来打造,虽然有些困难,但并不是无法解决的。 何夕听到用金,顿时有些不适应,这可是金。即便仅仅造一个金笔头。恐怕也要十几克了。以后世金价来算。最少要一两千元吧。这远远超过何夕的消费承受范围。更不要说,这加工工艺了。 何夕叹息说道:“这就算了吧,我再想其他办法。” 徐保儿说道:“何大人,何出此言。还请何大人安坐。我这里马上就好。”随即对这些工匠说道:“何大人的意思,你们都听清楚了。我不管,你们有一个难处,两个难处,还是一千个难处,一万个难处。你们需要什么。我不打半点折扣。但是,何大人就在这里等着。这笔今日必然造出来。否则,就别怪杂家让你们难堪。” “听见了吗?” 这些工匠立即说道:“听见了。听见了。” 徐保儿说道:“听见了,就立即去办事。需要什么,一概批准。” 第十四章 书成 第十四章 书成 在徐保儿的督促之下,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老工匠捧着一个托盘。红木托盘之上,有一层绸缎。绸缎上并排放着十根金笔。 是真的金笔。 整个笔杆与笔帽都是金银错的工艺。何夕拿来一根,很压手,大概有一两百克,虽然金色不纯,至于价值,已经不是何夕可以估量的了。何夕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金件。更不要说,这一下子有十根。 何夕一时间,有些失神。 他这一段时间,虽然一直住在乾清宫中,身处大明最核心区域。但是何夕却没有太多的感觉。无他,朱元璋的生活朴素。朱元璋的乾清宫,不过是房子大一些而已。吃的东西,也是粗茶淡饭。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四菜一汤。比后世的工作餐强不到哪里。 倒不是说御厨不行。大明刚刚开国。谁也不敢糊弄朱元璋。大明的御厨还行。但是缺少后世很多调味品。在何夕吃了也觉得平平。 何夕根本没有感受到,大明王朝权力与财富。甚至有一种还在现代的错觉。 而今日,何夕忽然才意识到,他是在什么地方。十根金笔,即便不是纯金的。在后世,也是何夕要辛苦工作好几年才能赚到的。而今却是他开口,就到了他手中。 诚然,现代的科技与后世不能比,但并不代表,大明顶级权贵与后世的小老百姓的享受是真的一样。 此刻,何夕心中发生了什么改变。只是这改变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大人,先试试笔吧。”徐保儿赔笑道。 何夕说道:“好。” 随即拿起一根金笔,吸好墨水,开始写字。果然金笔头又软又耐磨,何夕写字很顺手。何夕说道:“不错。” 老工匠立即说道:“大人,这笔因为墨水的原因。每人吸入墨水之中,如果不写,必须立即清洗干净。所以,备下十根。让何大人备用。” 何夕被这奢侈,不知道如何面对,看着金晃晃的金笔,小心翼翼拿了起来,说道:“好,多谢你了。”他心中暗道:“这个是黄金啊。”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过,用黄金作笔。 ------ 虽然银作局的工匠,几乎是等于大明工匠最高水准了,但造出来的钢笔,不,现在应该叫做金笔,依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什么塞墨,漏墨等等。简直是层出不穷。 此刻的何夕才知道,为什么要一下子造十支笔。 因为在出了问题的事情下,可以轮换,甚至有几个专门大匠,等着给何夕修笔。 事实证明,权力的好处。让人无法想象。就这样,虽然工艺不足,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在大量资源堆砌之下,何夕在用笔上并没有遇见什么问题。毕竟有问题,只需给外面的侍卫。再取一根用便是了。 而且经过这么多天的磨合,这金笔也是越造越好了。而且何夕也不知道,银作局为他造了多少笔,用了多少金银。反正这金笔用得越来越顺手了。据说连墨都是专门研制的。 其中花了多少人力物力,何夕都不敢去计算了。 就在也大概半个月。何夕终于用二十多万字的篇幅,将六百年的历史,与科技缘起,发展,作用。重要人物都写了下来。不过,何夕也留了一个心眼,六百年历史,写到了清朝灭亡。至于后面的都没有写。 是的。对于民-主共和,共产-主义。何夕也不知道该怎么给朱元璋说,他担心这些无君无父的话,讲给最独裁的皇帝听,是会葬送自己的小命。 只能留白。拖延一二。 这样的工作量,不知不觉之间,何夕读书时候手指上的老茧,再次长了出来。 好在终于完工了。 这一日,何夕等朱元璋将上午的奏疏批阅完了。这才将两部书呈上。 朱元璋二话不说,推开手中的事情,细细看了起来。何夕只能站在一边等候。有些无聊的何夕无意将目光转到书案之上,他忽然看见一丝金光,定睛看过去,却发现了一支金笔。 与何夕看到的款式一模一样。 何夕心中暗道:“没有想到,朱元璋也用这个。” “这东西,是你们常用的笔吗?”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正是朱元璋,却发现朱元璋并没有细看,只是粗粗翻阅了一下。在朱元璋看来,这里面很多东西都是需要揣摩的。 似乎是后世知识得到太容易了。以至于后世很多人读书习惯与古代人截然不同。很多古人一辈子能读的书不过几十本上百本。所以每一本书都深读细读过。甚至凡是读过的书,都能诵咏之,也很正常。 朱元璋对何夕这两本小册子的态度,也是如此。 一方面,他想从这些东西,去感悟后世的种种。反思他而今的政策。而另外一方面,朱元璋也反省想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何夕是不是在信口雌黄。说实话,如果不是朱元璋那日亲眼看 见,何夕从虚空门户之中摔了下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如此荒谬的事情发生。 再加上朱元璋原本就多疑的性子。让他完全相信如此离奇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大可能。 所以,他想从何夕手稿之中。找破绽。 这书,他不急于今日读。只是草草翻了一遍,就看见了何夕目光落在金笔上。 何夕说道:“说常用也常用,但是近一二十年,用钢笔的人,也越来越少了。都是用圆珠笔,中性笔。” 朱元璋说道:“钢笔?这笔在你们哪里是用钢做的?” 何夕说道:“这其实是西人发明的笔,西人古代,也就是现在,他们都用羽毛笔,就是拔下飞禽的羽毛,上面打孔,然后蘸着墨水写字。到了后来,科技发展才有人发明出钢笔。应该是用钢造的吧。具体我不清楚。不过,我带来一根中性笔,陛下也是见过的。我来之前大多都在用中性笔了。” “而且因为工艺的问题。这笔老出毛病。而后世的钢笔,可没有那么多的毛病。一根钢笔能用好多年。” 朱元璋拿起金笔,在面前的纸上写了几个字。 纵然朱元璋没有学过硬笔。但是朱元璋也是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毛笔字。自言自己的毛笔字,能够出去见人的地步。虽然谈不上多好,但想来比后世的书法爱好者要胜过许多。毕竟一个是爱好,一个工作技能。 但凡毛笔字写得好的人。写硬笔一般都不错,毕竟汉字是一样的。甚至写毛笔字的人对字形架构等方面,比写硬笔的人感悟更深。 朱元璋就是这样。 写出来的字,刚硬深刻。倒也不差。 朱元璋说道:“这笔,倒是不错,只是毛病太多了。还要用金子打造,天下方定,百业待兴。容不得铺张浪费。你在宫中尤其是这样,岂不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今后这笔,你只能私下用,还是好好练你的毛笔字吧。不能一直这样。” “是。”何夕说道。他心中暗道:“看来,我一定要在毛笔字上下功夫了。” 此刻的朱元璋好像真是何夕的长辈一般,言语之中,有一些温情,说道:“不过,此事不急。你前段时间,献策有功。而今献书有功。俺不能不赏。我又不知道,赏你一些什么。今日,你自己开口,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我想要什么?”何夕一愣。 朱元璋说道:“对,你想要什么?” 朱元璋如此问,也是有深意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元璋虽然不愿意,但也不能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很可能真的是从后世来的。如果说之前他说的那些历史是佐证之一,而今钢笔,或者说金笔也是佐证之一。 何夕在银作局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汇报到朱元璋这里。 朱元璋从何夕的举动之中判断出,何夕对钢笔这东西,仅仅是知道结构而已。具有怎么造。何夕是不知道。但是这东西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却造出来。 朱元璋也算见多识广了。这种笔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甚至派锦衣卫专门抓了几个海商,或者与西洋有联系的人。也没有见过这种笔。 须知,元朝的时候,与西方联系不少。否则也不可能有马可波罗游记。而今虽然大乱方定,但是滞留在中国的外国人,也是有不少的。既然都没有见过。 朱元璋也不得不承认现实,这是何夕从未来借鉴过来的。 以此为前提,朱元璋要思考如何安排何夕。 面对何夕带来的种种好处,朱元璋决定将何夕攥在手中,这也是给何夕造假身份的理由之一。但是这还不够。朱元璋这么多年来,对人心揣摩得非常到位。知道得人难,得人心更难。 想让何夕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办事。他还要做很多事情。 不过,朱元璋毕竟是朱元璋,当年推赤心入腹中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而今拉拢一个小娃娃的心,更是轻而易举。不过,先拉拢人心。就要先知道,这个人想要什么。 这就是朱元璋不直接赏赐,而是询问何夕的原因。 第十五章 六百年前的南京 第十五章 六百年前的南京 对于,何夕来说,这一问有些突兀。 他从当日,忽然来到大明之后。这一段时间,一直为朱元璋服务。以求在大明朝有立足之地。不过,他自己想要什么?却没有多想过。 因为想也没有用。一切都掌握在朱元璋手中。 如果真有一个想要的,大概是想回到后世吧。 只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或许,当初那个调皮地将他扔到这里的未知生命或者规则,会在下一秒将他扔回去。也可能永远将他遗忘了。这个要求也不是朱元璋能够做到的。 除却这个之外。 何夕还有什么想要的? 要钱?没有什么用处。钱的作用是要能卖来东西。而现在何夕一切由宫中奉养。根本不需要钱。要宅子,何夕也揣摩过朱元璋的心思,他估计朱元璋不愿意放他出宫。甚至他感觉,他这一辈子都会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也就不找这些没趣。要女人。何夕倒是想要。 毕竟,对于何夕来说,这估计是从现代到后世最大的好处了。 只要何夕开口了。估计朱元璋不会吝啬一些美人的。 不过,这话何夕说不出口。毕竟,他受过的教育不能让将女人如同器物一般看待。而且他也考虑一下,朱元璋心中的印象,他也不想自己在朱元璋心中是好色之徒。 这样的人总是给人不靠谱的感觉。 除却这些还有什么?似乎并没有什么了。 何夕忽然说道:“陛下,我想出宫看看。看看南京是什么样子的。”不仅仅是看见南京是什么样子,也是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毕竟何夕后半生很有可能留在这里。 而他这些天了解大明,一直是从奏疏之中。别人的口中得到消息。都是二手,三手消息。仅仅困在大明皇宫之中。看到得太少了。也不是真正的大明。真正大明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 他真的想看看这个世界,再决定自己做什么。 朱元璋沉吟片刻说道:“好。明日徐达回京。俺让太子代我去迎接。你一并同行吧。顺便看看南京市景。也看看俺大明军威。” 何夕说道:“多谢陛下。” 朱元璋说道:“私下里,就叫我叔父吧。我没有那么多轨迹。我让徐正给你带宝钞千贯。当零花钱吧。” 何夕立即改口,说道:“多谢叔父。” 这一刻,朱元璋的表现好像真是一个叔叔一般。只是何夕终究不能将朱元璋当成普通长辈。不过,即便如此,何夕也期待起明天的行程的。洪武年间的南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很想知道。 ------- 似乎是因为太子知道要带着何夕游南京城,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何夕出了皇宫。 太子说道:“这一片没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出了宫城,但是前面都是衙门。这边是五军都督府,那边是六部加宗人府,翰林院,钦天监,都在这里。寻常百姓并不常来这里。有些冷清,并不太热闹。要看热闹,要沿着长安街,直接到聚宝门。这一路上都是热闹地方。” 太子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来。不由轻笑地道:“何弟,你这样子。又怎么能看南京的风景。” 何夕几乎没有听太子说什么。他此刻的注意力都在一件事情上,就是他胯下的马匹。 大明开国之初,战马稀缺,当时清点战马,只有十几万匹之多。也正因为骑兵数量少。才有了徐达岭北之败。而如今十年过去了。朱元璋这些年励精图治,推行马政。并与西番茶马贸易。大明军中的马匹才多了起来。 大明不缺马。宫中的战马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再好再温顺的战马,在何夕这里都是驾驭不了的。 何夕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马,更不要说骑马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出去是要骑马出去。此刻他战战兢兢地骑在马上,不敢动一下。唯恐一个不小给了战马错误的暗示,这战马就飞蹿出去,就不好了。 何夕说道:“殿下,臣之前没有接触过马匹,难免不适应。也不知道今天,要骑马出宫。”何夕一边说,一边紧紧抓住缰绳,恨不得将自己塞进马身子里。 太子哈哈一笑,说道:“何弟今后要好好练练骑马。这样是不行的。”随即对身边的侍卫说道:“愣着做什么?给何秘书牵马啊。” 立即有一个侍卫站在何夕面前,为何夕牵马。 有人牵着马,何夕长出一口气,才敢坐直了身体。看着周围的房屋。 整个南京城都是新修建的。甚至可以说,从朱元璋进入南京之后,就开始大兴土木,先开始仅仅是为了防御性质。从洪武元年开始,扩建城池。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结束。 所以,何夕看到这些宫廷衙门,大多还是比较崭新。 不过,沿着长安街走下去,很快离开了皇宫附近。街面变得繁华起来。 南京城与北-京城不一样。或者说南方城市与北方城市不一样。北方城市的街道大部分都是横平竖直。将城市分割整齐的方块。而南方城市则不一样。南方城市的街道,一般都是因为河道地势的原因,街道都是横七竖八的。什么样的方向都有。 而南京长安街也是如此,与北-京长安街完全不一样。 南京皇宫也与北-京皇宫完全不一样,北-京皇宫是在北-京之中轴线上。而南京皇宫却在南京城的东南方向,与外城直接相连,从南京皇宫出城往东南不远,就是明孝陵的方向。 如此一来,南京皇宫前面这一条长安街,也是一条斜路。出了长安街,过了一道石桥。似乎街边忽然变得喧闹起来。 太子没有打仪仗,因为如果太子打仪仗的话,就需要有大量士卒来清街。不过,即便太子没有打出仪仗,身边也有很多护卫,层层叠叠的护卫在周围。太子身边二三十步的距离都被护卫占据了。 何夕放眼看过。街面两侧都有大量的招牌。可见大明没有街面管理要求,以至于街上的招牌,有一层楼那么高,本来,南京街道两边房子,大多是一两层的。很多是一层木楼上面加一个阁楼。但是阁楼上面,就撑起好大招牌。写着某布行。某酒家。 而街道两侧,人流如织。见了太子一行人。也仅仅是避开在两侧。并不见惊慌。 何夕目光从街道,从两侧的铺面。地上的青石板。路过的石桥。一时间有一种满眼看不足的感觉。 这里的一切,那种古色古香,却又活色生香的感觉,是任何影视城,任何电视剧都无法表现出来的。 “我真的在大明洪武年间了。”何夕内心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或者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很多时候,人都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虽然何夕早就认识到,他已经到了古代。但是内心深处,未必没有一丝丝幻想。比如,他被谁恶作剧,比如,这是一个真人秀什么的。 而今看见,繁华,鲜活的南京城。就知道,任何人没有这么大的手臂来骗自己。 这一刻,何夕好像死心了,却也放松了许多。 他已经接受了他不能回去的现实。那么就在这个时代好好活下去吧。 毕竟,六百年前为逆旅。吾心安处是吾乡。 “何弟。你看这南京城怎么样?”太子说道。 何夕回过神来,说道:“不错。”虽然人潮熙熙。比起后世一些步行街,还差了很多。但是人间烟火气,古色古香,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太子说道;“虽然说天下很多地方,还都没有恢复过来,但是南京毕竟是帝都,父皇说过,南京百姓,为我家打天下是有功的。特别是与陈友谅征战的时候,南京百姓都竭尽全力支援前线。所以,自从父皇开国之后,到而今,已经连续十几年,全免南京连同附近太平等地的赋税。十几年休息生息,百姓手中也有了一些钱,才有这景象。不过,也仅仅是南京有这样的景象。天下百姓依然疲惫,特别是北方。” “何弟,你从北方而来,是不是这样?” 何夕正在感叹朱元璋对南京百姓,还是相当好的。却冷不丁被太子如此一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天见可怜,他哪里见过大明北方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朱元璋给他安排的身份,却是大智禅师的弟子。这位大智禅师一直在北方云游的。他说他不知道北方的情况,谁也不会相信的。 何夕支支吾吾的,还没有想明白该如何应对。 太子接着说道:“想来何弟一直在寺庙之中。对民情不大了解。我这样问,也是强人所难了。” “对。”太子既然这么说了。何夕自然就坡下驴。说道:“殿下说得对。臣之前,并没有留心民情。” 太子脸色不变,依旧给何夕介绍南京街景。但是内心之中却已经肯定了。这何夕定然不是什么大智禅师的弟子,也未必是来自北方。否则焉能不知道北方民情? 这样的情况,并不出乎太子的意料。 何夕的身份,太子内心之中有很多揣测。不过,他得了宋濂的提点。不管何夕是什么人。他都不在意,此刻问问,仅仅是因为好奇而已。 第十六章 朱元璋的将军团 第十六章 朱元璋的将军团 一行人,从南京旧院,秦淮河畔过去。只是,秦淮河成为南京烟花之地,也是有一个发展过程的。最主要的助推器,其实是南京国子监生。就好像是大学旁边有很多小旅馆一样,年轻人荷尔蒙是难以抑制的。 只是,而今朱元璋当政。对南京国子监要求非常高。监规非常森严。这些南京国子监生,不要说出来泡妞了。功课不好的话,是要按在地上打板子的。 等什么时候,国子监生监规松懈之后,才有很多国子监生留恋烟花之地,将秦淮河染成了烟花之地。 等一行转到了通向聚宝门的大街上,更是繁华无比。聚宝门乃是南京正门之一。徐达也会从聚宝门入城。聚宝门外的码头,更是南北货商聚集之处,可以说是天下繁华之地。 如果不是太子的身份,派了官吏在前面开路。他们一行人估计要堵在这里了。 倒不是这些人敢挡太子的路,实在人可以听命令,但是那么多马车牲口,却听不懂人话。 太子见状,微微皱眉。叫来一个官员,说道:“魏国公等一会儿就到了。这样是不行的。传令下去。让各坊各厢将这一条路给清出来,封上两个时辰吧。” “是。”这个官员说道。 太子见何夕看着他,就说道:“孤是无所谓的。但是魏国公为国征战,朝廷不能不礼遇之。否则会寒了前线将士之心。虽然让百姓不便。但也不得不为之了。” 何夕说道:“殿下仁心,魏国公定然会感动的。” 太子一笑说道:“徐叔叔其实无所谓的。都是一家人。不过,这一次回来的不仅仅是徐叔叔,有些事情就不好不做了。” 何夕正想问,除却徐达之外,这一次从北平回来的人还有谁?却见眼前一宽。一道雄伟的城门就在面前了。这不是别的城门。就是直到六百年后,日寇侵华的时候,依然能抵挡日本重炮轰击的南京城正门,聚宝门。后世称为中华门。 一时间,何夕有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 似乎历史一瞬间在聚宝门上流淌过。眼前的聚宝门,与后世的中华门发生了重叠。这道沧桑的城门不言不语地看着世界变迁。何夕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要做些什么。只有做些什么,才觉得不枉在洪武年间走一着。 刚刚修建好十几年聚宝门,并不知道他后世会承受日本重炮的轰击。此刻正向世人展现他的威武雄壮的姿态。 出了聚宝门,就是长干里。就是无数文人墨客笔下的长干里。 长干里是秦淮河以南,但是在明代城墙修建,将长干里一部分拢入城内。而长干里就成了货物散集地,特别是城外,这里有朱元璋建立数百间塌房。所谓的塌房,就是仓库。 很多商品是南北运输。根本不入南京城中。都在这里停留储存,寻找买家。 官府建立塌房,固然是为了方便往来客商,但是更重要的是为了征税。只是这种办法,在明后期几乎上流于形式。而今却围绕着这些塌房,有一片城外的繁华区域。 一行人就在长干里码头上停下来了。 面前就是外秦淮河,一般所说的秦淮河就是这一条河的支流。更是南京城的护城河。 何夕骑在马上,落后太子一个马位。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道,上面大小船只都有一些拥挤了。并没有看出来徐达一行人。说道:“殿下,魏国公什么时候到?” 太子说道:“你不知道徐叔叔,徐叔叔为人,再谨慎谦逊不过了。他此刻定然是已经到了。就是几里之外。我不到这里,他是不会过来的。” 几乎是说曹操曹操到。 太子刚说完话,信手一指,说道:“你看,这不来了吗?” 何夕立即向北边看去,却见视线的尽头,似乎多了几道白帆。而河道上大小船只都被人乘小船通知,避在一侧,十几艘大船排空而来。 这些船只都不小。船头都绘制虎头,看上去威武之极。 一会儿工夫,船已经靠岸了。 长长的栈板搭在码头之上,为首一个身着蟒袍,为公侯服色。脸上沟壑纵横,颧骨突出。有几分干瘦。如果不看此人是服色。这人的相貌让何夕联想到任何一个村头下棋的老大爷。 谁知道,他是名震天下的魏国公徐达。 徐达见了太子,立即上前几步,隔了三五步的距离,就要行礼。太子立即翻身下马,几步搀扶住徐达说道:“徐叔叔何须如此。你这样做,折杀小侄。” 徐达看向太子的眼神有几分慈祥,但是口中却说道:“太子此言差矣。朝廷之中没有叔侄,只有君臣。君臣之礼不可废。” 就这样徐达非要行礼,太子不敢受礼,来回几个拉扯。最后徐达行半礼。太子受之结束。 只是这个待遇也只有徐达有,徐达身后的傅友德,冯胜,沐英等一干将领都只能乖乖行大礼了。 何夕其实看得出来,徐达与朱元璋一家关系是真好。徐达非要给太子行礼,并不是谄媚,而是担心身后的骄兵悍将,不给太子面子。所以 他要先打个底,给太子立威。让后面这群人不敢小看了太子。 对于自己的面子什么的。却没有太多看重。 太子与这些叙礼之后,太子这才将何夕介绍给徐达一行人,说道:“这位是何夕,在父皇身边当秘书郎。乃是父皇故人之后。朝夕不离。” 何夕立即上前行礼,说道:“后学晚辈何夕,拜见魏国公。” 何夕看着徐达,有一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感觉,在他想来,用兵如神的徐达。就算不是一个羽扇纶巾的形象,最少也要威武霸气吧。却不想形如老农。 徐达看何夕,一时间闪过,从淮西起兵以来。很多人的脸庞。 无他,在他看来,朱元璋的故人,几乎上就是自己的故人。这应该是那个老兄弟遗孤吧。只是看来看去,没有从何夕脸上看出那个老兄弟的身影。特别是姓何的。 徐达更想不起来是谁? 莫非是陛下的私生子? 徐达不由想到这个。不过随即徐达将这个念头按下来,因为,徐达太了解朱元璋了。不管是不是,这都不是他不能想的事情。 徐达说道:“好孩子,不错。” 随即太子将他接受给傅友德。 何夕行礼如故。傅友德却有些敬而远之的感觉。寒暄几句而已。 说实话。在何夕看来,傅友德的形象,才更像是古人武将的形象。傅友德黑发黑须,胡子有几分张牙舞爪的感觉。膀大腰圆,目光如炬。行走之间,有一股将军的霸气。不过在形如老农一般的徐达面前,不敢有一点放肆。 然后何夕又见到了冯胜。 冯胜原名,冯国胜。为了避朱元璋的讳。朱元璋字国瑞。才改名冯胜了。其实冯胜是跟着哥哥冯国用跟随朱元璋的。而冯国用就是对朱元璋提出以金陵为根本的那个人。 只可惜天不假年,没有等到朱元璋登基,就已经不在了。死的时候,才三十六岁。如果冯国用不死,他的成就未必在李善长之下。 冯胜倒是老实人。恂恂有长者风。给人很是亲切的感觉。 最后是沐英。 沐英一点也不与何夕见外。何夕向沐英行礼。说道:“何夕见过西平侯。” 此刻沐英才三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龄,更有雄姿英发的感觉。沐英说道:“你就称呼我为西平侯?” 何夕一愣,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错的。而今的沐英也仅仅有西平侯的爵位。这个称呼没有错才对。 沐英说道:“陛下吩咐太子,待你要像自家兄弟一般,那你见了我,就该叫大哥。” 沐英才是朱元璋收养的第一个义子。小时候更是将太子朱标等几个小孩子带大。对朱元璋,以及朱标忠心耿耿。根本当成一家人来看。所以,既然朱元璋让太子将何夕当自家兄弟来看,那么,沐英就是何夕大哥。 当然了,沐英这样做,也是有另外一点点想法的。那就是将何夕定位在朱元璋收养的义子,或者遗孤的定位上。 很显然,朱元璋给何夕定下来的身份。不相信的人有很多。但是质疑的人却没有。沐英不去管何夕是不是朱元璋的私生子。反正这样的定位,让何夕身份,不能有让人不安的联想。 而且即便是何夕是朱元璋的私生子。这辈子有太子,有沐英当兄弟照顾。也不算亏待了。 这种情况下,何夕怎么能说一个“不”字,也就太不给面子了,而且,何夕也感到了沐英与其余将领不同。沐英的根底是在宫里,否则这些事情,沐英怎么会知道。说道:“大哥。” “好兄弟。”沐英豪爽地拍着何夕的肩膀,说道:“大哥在北平射了一头虎,最可贵的是从嘴中射进去,一箭毙命。虎皮一个眼都没有。就送给兄弟了。作为见面礼。” 见一行人都见过面了。太子笑道:“好了。父皇在宫里等着的。我们快走吧。” 第十七章 朱元璋的儿女们 第十七章 朱元璋的儿女们 随船来的护卫士卒在外城外下船,一部分在城外军营驻扎。一部分是原本属于京师各卫的,都放假回家了。而一行在数百将士的护卫之下,从聚宝门入门。 入门之后,一眼看不到边的士卒两边护卫,将街道清空。无数百姓两侧等候,只见旗帜张扬。威风凛凛。 这等风光虽然比不上东华门外唱名,但也耀武扬威,大涨士气。 不过,这也是这么多将军从北平回来。并非凯旋。凯旋的事情,更有别样的威风。 一行人到了皇宫之中。 何夕就只能退下来。太子领着诸位将军拜见陛下。何夕在自己房间之中看着沐英的礼物。好家伙,一张好几米长虎皮。一个完整的老虎从头到外剥下来,而且处理工业非常好。连眼睛都晶莹透亮。光芒打在上面,就好像活着一样。 如果夜里见了,弄不好还吓出一身冷汗。 这东西在后世可是无价之宝,老底坐穿那种。 而今,却只是一个伴手礼。 何夕叹息一声,心中暗道:“真不一样了。”野心的火焰在何夕内心之中悄然点燃了。 “何秘书。”外面忽然有人叫他。 何夕立即出来,发现正是徐保儿,徐保儿满脸赔笑说道:“皇后娘娘有令,让你参加今天晚上家宴,这不特别送来几件家宴上合适的衣服。” 何夕吃惊的说道:“是让我参加家宴?” “何秘书有所不知。”徐保儿说道:“魏国公每一次回来,办过公事之后,陛下都会在宫中宴请魏国公。不谈公事,只论乡谊。另外还让魏国公将子女都带进宫来,与皇子公主们亲近一番。一般跟随魏国公征战的将领,都会带自己家的儿子女婿来。很多亲事,都在家宴上定下来的。何秘书而今还没有成亲。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万万不能错过啊。” 何夕一愣,发现中国人对结婚的执着,是根深蒂固的。六百年前比六百年后更甚。 徐保儿说得不错,在参加这一次夜宴的。都是大明贵女,娶一个少奋斗三十年的那种。只是何夕不一样。一方面何夕很明白,他的一切系于朱元璋,不要做出让朱元璋误会的事情。另外一方面,何夕是知道很多人的下场。比如傅友德。真娶了傅家女儿,是福是祸,还真说不定的。 不过,既然皇后开口了。 何夕没有不参加的理由。 ------ “你说,安庆的事情怎么办?她都十八了。”马皇后一边为朱元璋整理衣服,一边说道:“你那些莺莺燕燕的,我不在乎。我就这两个女儿,却不能不在乎。” 朱元璋说道:“俺不是再想吗?你说安庆这个性子,到底像谁,一点都不像俺,她是大明公主啊。俺虽然教她女训,但也不能连一个区区女官都压不住啊。性子太弱了。” 安庆公主乃是马皇后的小女儿。只是安庆公主性子绵软,让朱元璋很奇怪。 说实话,朱元璋一直严厉教训自己的女儿们,就是担心自己女儿养成唐朝公主们的毛病。但是严厉归严厉。但是他朱元璋的女儿,是金枝玉叶。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之一。怎么能性子绵软成这个样子,连身边的女官都压不住。 “我不管,你总是要将她安排妥当才行。”马皇后说道:“今个,徐达进宫,傅友德家,冯胜家里都是有儿子。要不----”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那群丘八,看上去守规矩了。但是骨子里是什么人,俺岂能不知道。安庆的性子,嫁过去是要吃亏的。就是俺能帮她。但是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俺又不能每一件事情都插手。安庆不能嫁给武勋。” 朱元璋这番话,一方面真是为安庆公主着想,另外一方面是他看过历史之后,心思又更多了一层。 此刻的朱元璋可没有临死之前,将这几个人都带走的想法。但是他却能理解历史上自己的心境,太孙软弱,骄兵悍将。如之奈何。 其他女儿也就罢了。朱元璋在考虑大事的时候,并不是太在乎,儿女私情的。但是朱元璋对马皇后是不一样的,对马皇后所生的儿女也与其他所生的不一样。所以安庆这位嫡次女,自然看重许多。 更何况,历史上安庆公主的夫婿是欧阳伦,或许是觉得安庆公主品性稍弱,才安排了一个文人。却不想,这欧阳伦是一个贪财,在茶马贸易上插了一手,最后被他处死。 内心深处有些对不住安庆。这才更想给安庆安排个好人家。 马皇后说道:“我不管。这事情不能拖了。你要给我一个准信。” “好好,这事情我放在心上。”朱元璋说道。他俯身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觉得差不多了。说道:“你快去吧。命妇那边还有你主持的。” 朱元璋内心深处其实有一个人选的。只是这个人选,要慎重一些。 ------- 因为是家宴,故而家宴放在乾清宫中。因为乾清宫是朱元璋的寝宫。没有前殿那么多政治因素。但是不管怎么说,皇家的家宴,都不是单纯地吃一顿饭。 整个家宴分成三场,在乾清宫正殿之中,是朱元璋,徐达,等十几个将领,还有太子陪同。而几个年长的皇子,秦王,晋王,燕王,都已经就藩。其他皇子年纪比较小。此刻都在偏殿之中,与功勋子弟喝酒。而皇后与这些将领夫人女儿在另外一个偏殿之中。 其他会场是什么样子的。何夕并不知道,他被分到了诸王与功勋子弟这里了。 这里是分餐制,就是每一个人面前有一张案几,放在酒菜。而上首的案几确是空着的。因为乾清宫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朱元璋。或许太子能代替朱元璋坐上主位。但是而今主持这里的人却不行。 这一场是由楚王负责。 楚王而今十七岁,是留在京师诸王之中,除却太子之外,最年长的。而且楚王这个人文武双全,行事稳重。即便有一些年龄比他还大的功勋子弟,也是能震得住的。 楚王的位置是左手第一位。左手为上。代表这里最尊贵的位置。在楚王下面,则是未成年的皇子们。而对面为首的却是徐达的长子,徐辉祖。而今徐辉祖二十出头,看上去比他父亲好看多了。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一身打扮看似简约,但不简单。虽然身上仅仅带一块玉佩。但是以何夕的眼力,却感觉这玉佩不简单。具体哪里不简单,何夕一时间说不出来。只觉得是那种能上拍卖会的水平。 在徐辉祖下首,就是傅友德,冯胜,等人的孩子。 而何夕的位置却被安排在皇子们最下首。 这让何夕有些不明白。 首先他不明白,这种宴会为什么有他的在。他与这些人都没有打过交道,都不熟悉。简直是格格不入。其次,即便是安排,也不能安排在皇子下手。 这不是在暗示什么? 其实也就何夕自己不知道,宫中宫外都在说何夕乃是朱元璋在外,一夜的风流留下种,因为战乱失散了。才被大智禅师收养,而今送到生父身边。 这些人都不想想。而今何夕二十岁出头,往前翻二十多年,朱元璋早就攻下金陵的。不再颠沛流离。马皇后也不是一个嫉妒的。毕竟朱元璋后宫之中,女人从来不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怎么可能让怀了龙种的女子流落在外。 只是很多人都喜欢传自己喜欢的八卦。他们只说自己爱听的。不去想是对是错。 在很多看见何夕坐在这里,心中都有一种了然的目光。 楚王长身玉立,起身说道:“诸位兄弟,今日我们许久没有见面,孤也不多说了,大家畅饮便是。” 一句话后,楚王朱桢,端起酒,一饮而尽。 丝竹之声响起,更有舞女,翩翩起舞。 不过,这对这里的勋贵子弟来说,宫中的舞乐,实在有些寡淡无味,一方面,朱元璋不重视这里。另外这毕竟是皇宫,勋贵子弟不敢乱来。不如他们在外面玩得那么花。 根本没有人看舞乐,几乎当背景音,一个个攀谈说话起来。 唯独何夕从来没有见过,一边听着丝竹之声,一边看着眼前舞女,微微摇头,心中暗道:“这水平远远不如后世啊。” 不知道是朱元璋不重视这些,还是后世舞蹈艺术,灯光,舞美都远超这个时代。个人舞蹈技术是无法弥补的。何夕看着,觉得不过如此。 只是这个时候,何夕忽然感到头上一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转头一看,却见一个身穿蟒袍的小胖子,将何夕的帽子给提了上来,大声笑道:“你还真是一个和尚啊。” 这个小胖子的大笑之声,将舞乐之声都压了下去,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里,看着何夕的短发。 一瞬间,何夕觉得难堪之极。而小胖子丝毫没有觉察,还在放肆地大笑。 第十八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十八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何夕本来就留着短发,只是到了洪武年间,就开始蓄发。毕竟这个时代,一个男子留短发,是非常失礼的。但是头发生长自有规律。何夕估计,等他头发能梳出发髻。大概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入乡随俗,在何夕头发没有长成之前,他都戴着帽子。 这个时候,这个孩子如此作为相当无礼。就如同在公共场合扒下别人的裤子一般。 只是再无礼有怎么样?何夕怼不过这个熊孩子的熊家长。他不知道这个熊孩子是谁,但是从熊孩子的衣着,就知道定然是一位皇子。 怎么办,也只能忍着。 好在楚王是一个明事理的。一见如此,厉声呵斥道:“老十,你在做什么?” 何夕一听就知道是谁了。毕竟大老板的公子们,还是要了解一二的。这位就是朱元璋儿子之中最不成器的一位。鲁王,谥号荒王。听这个谥号,而且这谥号是朱元璋亲自定的。听这个谥号,就知道什么东西,而且是自己老爹亲自认证的什么过的。 他做过的事情,什么劫掠百姓,杀死自己的侍卫宫女,甚至杀死指挥使级别的高官,简直是无法无天。 而今这位鲁王,已经十一岁了。性格差不多已经定型了。 他被楚王训斥,一点不慌,说道:“六哥,我还没有见过,真和尚的。不过看看而已。”他很好奇地问何夕,说道:“你的头为什么不光。而且还没有香疤啊吧?” 这番话,简直不尊重人到了极点。 何夕嘴巴抽动一下,很想反问这个熊孩子。你怎么不去问你老爹。我是假和尚,你爹才是真和尚。只是这话却不能说出口。 楚王看不过去了,几步上前,从鲁王手中夺下帽子。送到何夕手中,说道:“何秘书,舍弟不懂事,还请见谅。” 何夕能说什么。双手接过帽子,戴在头上。说道:“鲁王,天真烂漫,赤子之心,将来必成大业。” 鲁王能成大业,大概是给自己老爹当案例, 楚王一听,就知道鲁王将这位何秘书给得罪狠了。这是在说反话。说实话,楚王有一点不舒服,不管怎么说鲁王是自己弟弟。而何夕不过一臣子,哪里能这样说话。 不过,楚王到底是有城府。他知道何夕真得父皇恩宠,他而今正是要就藩在即。犯不着得罪何夕。而且楚王与鲁王不是一个妃子生的。鲁王又不是一个会做人的,对他这个哥哥,也未必有多恭敬,楚王也不想给鲁王出这个头。也就是没有多说。 何夕本来就觉得在这里格格不入,又出了这档子事情,躬身行礼,说道:“臣身体有恙,就失陪了。还请诸位殿下见谅。”随即何夕环视四周,行了一礼,退后几步,就走了出去。 楚王目送何夕走了,对了鲁王说道:“这位何秘书是一个有脾气的。你要小心。” 鲁王根本不在意,说道:“一奴才而已,有什么可小心的。” 何夕的背影微微一顿,似乎听到了后面的话。随即走了。 何夕出了偏殿。一时间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回到自己房间之中吧,今天忘记充电。毕竟太阳能充电宝,是要晒太阳的。而宫中人多言杂。他每一次晒太阳,用电脑手机都是很小心的。 此刻回去也没有意思。 今日也受了气,感觉很不舒服。于是随意走动。来到了乾清宫的花园之中。 乾清宫的花园比不上御花园,并不是太大。仅仅有几个小景而已。一些竹子而已。 何夕清理了一块石头,坐在上面。抬头看向外面的月亮,想起了现代的生活。其实单单一个熊孩子的事情,还不至于让何夕如此不舒服。因为何夕从这一件事情上感受到,洪武年间与后世的不同。后世的熊孩子,一般是有办法治的。甚至熊家长也未必不能治的。但是这个时代,作为皇子的鲁王,这熊孩子。何夕除却口上占一点便宜,或者去向朱元璋告小状,是没有办法治的。 因为皇子就是比你尊贵。封建等级制度这个词,就这样从何夕脑海之中跳出来。 鲁王在他身后说的那一句话,何夕是听到的。不过一奴才。而何夕穿越过来,不是给人当奴才的。如果没有见过自由。他可以容忍自己在黑暗之中,因为见过光明,他才不能容忍自己而今的处境。 比起这一点。在古代享受再多,在后世享受不到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啊。 何夕重重叹息一声,说道:“哎,不如归去,然,我归何处啊?” 就在何夕叹息的同时,他也听到身后一声叹息。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身后一个女声从小竹林之中说道:“谁,谁在哪里?” 语气之中充满了惊恐。 何夕立即起身说道:“在下秘书监秘书郎何夕,散步到此。惊扰姑娘,恕罪。恕罪。” 两个相距不远,但是两个之间隔着密密麻麻的竹林。这片小竹林里有一条小路,蜿蜒曲折。曲径通幽,看似一步之隔。如果要走过去,却要绕好大一个圈子。 对面的女子听到何夕的介绍,说道:“你就是何夕?”语气之中惊恐之意,减弱了许多。 何夕说道:“这里不是寻常地方,来到这里的都是有名有姓的,是冒充不了的。” 女子说道:“你怎么退席了?这可是一个结交功勋子弟的好机会。” 何夕说道:“遇见一个熊孩子。” 女子说道:“熊孩子。” 何夕以为眼前这个女子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而且宴会上的事情,这么多眼睛,这么多嘴,他并不觉得能瞒得过。于是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 女子听了低声说了两句,何夕没有听清楚。依稀好像是这孩子云云。何夕说道:“姑娘你说什么?” 女子说道:“我是觉得鲁王殿下,的确不妥当。” 何夕说道:“这事情好生无趣,就不说了。姑娘你又为何来此?这时候乾清宫上下都忙得很,你在这里偷懒。管事太监不会怪罪?” 女子微微一愣。说道:“不会的,我不是宴会上的。而今真忙的是后厨,与宴会上伺候的。我反而不忙了。” 何夕没有听出破绽。他并不知道,朱元璋厉行节俭。朱元璋宫中宫女太监不超过三千人。看似不少。但是你如果知道南京姑娘面积,再加上一些其余场合需要用到的太监宫女,就知道这个数字其实并不多。 比起后世宫廷之中,号称太监过十万,简直是少太多了。 在马皇后的管理之下,宫中闲人很少的。根本没有人敢偷懒。即便偷懒,也不敢偷懒到花园里来,一旦冲撞了那位贵人,可就了不得了。 女子也怕何夕多问,说道:“何秘书,刚刚叹息‘不如归去。’可是想家了。”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不错,我想家了。异路逆旅,正遇迷津。只是事已至此,想要回家,却不知道如何回家了。” 女子知道何夕的身世,她倒是没有想过父皇还会骗人。只当是何夕是大智禅师的关门弟子,而今大智禅师不在了。所谓的家也没有了。在宫中又受了自己皇弟欺凌。顿时心生怜悯。说道:“何秘书,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有时候要看开。” 何夕说道:“我刚刚听到你也在叹息,叹息什么?” 女子一愣,沉吟片刻说道:“皇后娘娘有恩典,在宫中到了年龄可以放出去。我到了年龄,但是不想出宫。” 何夕一愣,说道:“在宫中不过为人奴婢。在外面能堂堂正正做人,为什么不愿意出去啊。” 女子说道:“皇后娘娘人很好,宫中上下对我也好,我都熟悉了。但是我这样的宫女,放出去,无依无靠,定然是要嫁人的。” “女子一旦嫁人,生死都不是自己的了。我怕。” 何夕说道:“我理解。” “理解?”女子语气之中有些怀疑。 何夕说道:“婚前恐惧症。” 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叫做婚前恐惧症?” 何夕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略过这个话题,说道:“你如果真不想出宫,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女子说道:“何秘书请讲。” 何夕说道:“徐正徐公公,一直说我这里没有伺候的人。让我挑个宫女。我一直嫌麻烦,没有挑,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这里。想来宫里就不会催你出宫。” 女子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很多,似乎还带着一股羞意,说道:“哪有这样说话的。” 何夕一瞬间才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徐公公所说的伺候,可不仅仅是洗衣打扫这么简单。何夕连忙补救道:“别误会。我 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帮帮你而已。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好一阵子,女子才说道:“你为什么想帮我?”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有为什么?如果有的话,大抵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第十九章 酒后小会 第十九章 酒后小会 婚前恐惧症,在后世是相当普遍的。何夕认识的人之中就有。正是因为女子这种情绪,让何夕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而且女子迫于宫中规矩,没有选择权。而何夕何尝不是如此。 在后世很多时候,普通人也没有什么选择权。但是表现得不如古代这么赤裸裸的。何夕而今他自己有什么想法,都无关紧要。一切系于朱元璋。 之前,何夕这种感觉还不清晰。但是被鲁王那一句,不过一奴才。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赤裸裸的表现在何夕面前。再遇见这个女子,不知道怎么触动心弦。再加上帮这个宫女,对何夕来说,并不是太困难。不过是给徐正说一句而已。何乐而不为。 女子揣摩着这一句话,一时间痴了。 这个时候,远远有在喊:“何秘书,何秘书。” 何夕立即起身说道:“我在这里。”随即他又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你愿意,就托人找我。或许现在将姓名告诉我。” 女子一阵沉默。不说话了。 一个小太监来到何夕身边,说道:“何秘书,陛下召见。” 何夕微微皱眉,心中暗道:“朱元璋这会儿,不是在喝酒,找我做什么。难不成让我陪酒。”不过上司召见。何夕不能不去,立即起身走了。 何夕走了一会儿,从竹林之中走出一个女子。女子一身打扮,决计不是宫女可以有的。 这个时候,几个宫女在喊:“安庆公主殿下,安庆公主殿下。” 女子说道:“我在这。” 几个宫女连忙上前,说道:“公主可找到你 。皇后娘娘都急了。” 这个女子就是朱元璋的嫡次女,安庆公主。 其实朱元璋与马皇后都不是太了解自己女儿,最少不了解安庆公主对婚姻的恐惧,与抗拒。而且安庆公主能将自己拖到十八岁,可见安庆公主的某些策略还是成功的。 但是在朱元璋与马皇后那里,却是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儿。 今天就是这样,傅友德夫人想为长子傅众求取公主。安庆公主远远地看见过一眼傅忠,傅忠很像自己的父亲,傅友德,五大三粗,一双臂膀,好似猿臂。 这表明傅忠在弓箭上下了苦功夫,说不定是一个神射手。但是在安庆公主这里可不是加分项。 安庆公主这才寻了一个机会,故作受了委屈。逃席到了这里。其实,何夕没有见过安庆公主,安庆公主不仅仅知道何夕,还远远地看过两眼,无他,马皇后的亲生儿子女儿,就藩的就藩,出嫁得出嫁。身边的亲生子女,也唯有安庆一人了。 有什么话都不瞒着安庆公主。 安庆才知道何夕,也是母后心心念念怀疑是父皇私生子的何夕。也正是以为安庆怀疑何夕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才对何夕毕竟信任。愿意说几句心里话,否则早就走了。 安庆公主看了一眼何夕远去的方向。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说道:“别废话了。走吧。” 安庆公主离开之后,却没有发现,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闪烁了一下。似乎将今日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 何夕并不知道他身后发生的事情。 何夕来到乾清宫正殿之中。却见朱元璋,太子,徐达,傅友德,冯胜,沐英。等人都在。酒席虽然已经撤下去了。但是从他们的脸色,与满屋子酒气能看出来,他们都喝了不少。 朱元璋见何夕来了,带着酒气说道:“吃得也差不多,喝也差不多了。现在我们说正事。在庙堂之上,有些事情不好多说,俺也不好多问。而今不论君臣。都是多年的老兄弟。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不对的。我们兄弟之间,就解决了。徐达,你先说。北平那边怎么样?打得打不得。” 徐达虽然也喝了酒。身上有酒气。但是眸子一点没有迷离的神色。清醒得很。而朱元璋其实也是如此。在何夕观察之下,在座所有人没有一个真醉的。 不过,大家都是借着酒劲说事。 要打仗了,朱元璋要与前线的将帅交心,他其实也知道下面报上来的未必是真的。很多衙门都是有本账,一本是真的,一本是用来应对上面的。 其他事情也就罢了,打仗这事情,是万万马虎不得的。如果前线报上来的东西有差错,朱元璋却不知道。一旦打仗,那是要败的。 故而,才有今日的家宴。大家说的醉话。醉话就不用治罪的。不过,也同样是真话,毕竟酒后吐真言。 徐达说道:“大哥,在北平,已经沿边卫所之中,有大粮仓十七个,小粮仓无数。每县都有存粮万石以上。总计有一百多万石。我来之前北平点兵,有二十一万七百三十一人。这些都是战兵,决计没有一个差额。有一个差额,大哥斩我头。各卫所兵器,我都抽查了。虽然各卫所之间有所差错,但是,总体上还算合格。我回来之前,刚刚秋操,骑兵五万余,个个都能拼得铁枪,步卒,驮马,民夫,一一检查了,没有什么大问题,有些问题打回。但是明年开春之前,一定能准备好的。” 两人一边说着,太子向何夕招手,让何夕站在自己身后,太子低声说道:“父皇让你来旁听的。学着点。” 何夕心中有些感动,不知道是对太子,还是对朱元璋。 朱元璋说道:“徐达,你做到好。你做事俺从来放心。” 徐达说道:“是大哥,十年如一日经营北方。否则也不会有而今兵精粮足。” 朱元璋说道:“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徐达说道:“有一个问题,我说出来,大哥不要怪我。” 朱元璋说道:“今日醉酒言语无忌。” 徐达说道:“延边卫所的逃兵越来越多了。洪武初,每一个卫所不过几个人。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而今有些卫所逃亡已经过百了,这风头不对。” 朱元璋心中一动。 如果在之前,朱元璋对这一件的处置,是从严从重处置。派出御史清军。全天下通缉逃兵。如果找不到,那就勾选。父死子替,除非一家子绝户,否则只要有男丁就要补上。 这样的政策,给百姓带来沉重的苦难。 但是在朱元璋的角度来看,确实必须的。 朱元璋是从乱世之中杀出来的。太知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道理。任何损害军事力量的行为,不被严厉打击,留着过年吗? 也不能说朱元璋这种严厉的手段没有效果,最少终洪武一朝,卫所军都是相当有战斗力的。 而此刻朱元璋从后世看到了卫所制度的终结,他死后不过五十年,他不费一钱,养得百万大军,就彻底成为朝廷的累赘。此刻再看徐达这番话,内心之中五味杂陈。 不过,他更知道一件事情,更改军制是一件大事。最少而今不是时候。 朱元璋说道:“此事我记住了。蒙古那边怎么样?打的打不得?” 徐达说道:“打得,这几年北平方向都没有动过刀兵,虽然每年都有骑兵与鞑子冲突,但是都是小冲突,百人以上的冲突,都没有多少。而漠北艰难,哪里比得上漠南水草丰盛。而今漠南一片空荡荡。蒙古漠北的部落怎么不上钩,我派人以回易为名,深入草原上。发现蒙古各部已经在临近长城三百里内,臣敢打包票,明年春季,正当马瘦之际进军,定能一战而胜。” 朱元璋说道:“当年,漠北之战,俺就想过,彼远避漠北。我欲击之,过千里瀚海,粮草转运,震动天下,耗尽民生,此一弊也,彼长于马,我长于步,此二弊也。而十年之后,与当年大不一样,俺用十年休养生息,北方不如当初凋敝。十年之内,力行马政。当年之战,吾挑拣天下诸军可拼铁枪者,不足十万之数。而今大明铁骑数倍于前,可长驱直入,横击千里,寇可往,我亦可往,去岁俺令沐英,出宁夏攻乃集,略试之。果然如此,伪元廷北窜,不能治各路诸侯,草原各部,不识大义,唯利是图,俺以漠南诱之,其岂能不来。” “虽优势在我。但不可妄自尊大。王保保已死,焉知蒙古,没有英雄。故而此战,要战于漠南,不可深入漠北,为敌所乘。” 所谓拼铁枪者,乃是朱元璋挑选骑兵的标准。凡是能够马上与人斗枪者,才符合大明骑兵标准。对比蒙古人,但凡是孩童都精于马术相比,临阵搏杀,汉骑是强过蒙古的。毕竟汉骑都是从无数人之中挑选出来。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而蒙古骑兵,几乎四肢健全就可以。 毕竟蒙古人全民皆兵。 诸位将领听朱元璋此言,立即起身说道:“臣等恭听圣训。” 朱元璋说道:“今日乃是家宴,无须如此。不过,而今有一些变化,何夕将云南梁王的事情,给你诸位叔伯说说。” 第二十章 傅友德请战 第二十章 傅友德请战 何夕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件事到了他身上。他只能出列,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梁王杀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这件事情,何止是何夕没有想到。徐达等人也没有想到。 这样的会议,看似规格不高,但其实最为重要,比朝堂上的一些大会都要重要。这样会议上的决定,在大朝会上,是不容反驳的。朱元璋会不惜一切代价推行下去。 因为反对者,都会被朱元璋看作反对他的权威。这是要见血的。 六部尚书都没有得门而入。何夕反而被专门叫过来参加。这本身就不寻常。而今还让何夕发言,让很多人不得不想起,何夕乃是陛下的私生子的传言。 虽然这些人都很明白,算算何夕年龄。应该是陛下称吴王之后。不应该有什么流落于民间的私生子才对。但是何夕这等恩宠,明显不一样啊。 难不成,何夕的母亲有别的身份,有违伦理,见不得人。这才被送到民间。 一时间,很多在揣测,何夕的母亲是谁的夫人?毕竟如果不是丑事。以朱元璋当时的地位,何至于连一个孩子都不敢认。 甚至有人推算,按照何夕的年纪,他应该在晋王之后,周王之前,与燕王年纪相仿。如果叙序的话,不知道是四皇子,还是五皇子。 今日之后,这则谣言,恐怕会更加深入人心了。 其实这谣言也就何夕不知道,毕竟没有会将这样的谣言问当事人。朱元璋却是知道。锦衣卫在大明能瞒得过朱元璋的并不多。 他却有些纵容这谣言。不知道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不管这些人内心之中有什么念头,当何夕讲完之后,事情还要放在正事上。 朱元璋说道:“徐达,你觉得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徐达沉吟片刻,说道:“梁王不识天威,朝廷自然该惩戒。只是臣久在北平,没有在西南征战过,倒是颍川侯平蜀功为第一,西南卫所有很多是颍川侯所建,对西南情况,再了解不过。是否动兵,还是请颍川侯说说吧。” 颍川侯就是傅友德,这是大明开国的时候,加封傅友德的封号。 从徐达这一番话里,也能看出徐达的为人风格。 对于徐达来说,而今已经是功勋第一了,再有功劳,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故而徐达在军中处世最公正,而多次推功于下属。只是徐达越是这样,将士们越是想为徐达所用。 徐达作为军中第一人。在西南真的没有眼线吗?他对西南的情况真不了解吗?却是未必了。 不过,徐达说的没有错,傅友德对西南的确了解。 大明军中几乎有一个惯例,几乎是谁建立这个卫所,谁对这个卫所就拥有影响力。而傅友德当年伐蜀之后,收纳降兵,建立不少卫所。这都是傅友德的人脉与潜势力。 不会真以为大明开国将帅,与和平时期的将帅是一个影响力吧。 真要是如此,朱元璋为什么临死,要将这几个老帅带走啊?他失心疯了吗? 傅友德与徐达不一样,他一心想要建功立业。见徐达给了机会,心中感激,更不愿意错过,说道:“陛下,臣以为梁王不识天数,不识顺逆,有辱朝廷,当伐,而且可伐。” 朱元璋说道:“傅卿,细细说来。” 傅友德说道:“承陛下天恩,这些年来,太平日子,西南也积蓄了不少粮草。而北伐所用粮草,大部分是北方的。少部分是从南方调集。而西南方向的粮草,根本派不上用场,将西南的粮草调到北方,其中耗损。恐怕数倍于粮草本身。故而西南粮草本身不会为北方所用。臣以为,西南战事,不会影响北方战事。同理,调集西南卫所军北上,根本不合用,且不说千里调兵,对军心士气的耗损,单单是北方的天气,很多南方士卒都受不了。臣以为同时打云南,打蒙古,可以一起来。” 朱元璋轻轻敲击龙椅,不置可否。说道:“继续。” 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朱元璋。 无他,傅友德看似自圆其说。但是他露了一点,西南的粮食或许不用运到北方,却可以填东南的粮食缺口。大明两处用兵消耗太大。一旦有什么天灾人祸。不好收拾。 如此比较,还是次第用兵比较好。 从朱元璋定天下的九字国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朱元璋骨子里是比较沉稳的。不喜欢冒险。否则有人提出这个建议,朱元璋也未必采纳。 云南是一定要打的。不管梁王是怎么想的。他如此打大明的脸,就留他不得。但是什么时候打,却是可以斟酌的。将不因怒而兴师的道理,朱元璋岂能不懂。 傅友德心中有些急。 傅友德当年也是当过一路主帅的将领。他在徐达麾下这几年,他可算是看明白了。有徐达在,他顶多是徐达麾下一路兵马主将,决计不能总帅印,专征伐的。 傅友德自然没有将徐达拉下来,自己上马的想法。也自己根本不可能。但是而今攻云南梁王一战,让他看见挂帅印的可能。特别是徐达自己已经谦让了。给了傅友德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抓不住的话,就是傅友德自己的事情了。 傅友德咬着牙说道:“殿下,云南不但可伐,还可以速伐。北方大战,大抵在明年春后,那个时候,蒙古各部正是马瘦之季,而我军蓄养一整冬的战马,正可击之。而云南与北方气候截然不同。反而是盛夏酷暑,不可动兵,在冬季,天凉反而是动兵的好时节。而且此次征讨云南,只需动用四川,湖广两地卫所军。不用动大军,若陛下以臣为将,臣在明年春后,就能拿下梁王,献俘阙下。” 朱元璋说道:“这里可不能开玩笑。” 傅友德说道:“臣不敢胡言,臣这样说是有原因的。臣当年在蜀地就派人打听过梁王的事情。臣只说一件事情,就知道这梁王是何等人物。当初明玉珍占据蜀地,也想吞并云南。亲率大军进攻云南,梁王逃遁,反而是大理总管段功,血战数场,大败明玉珍。保全了梁王的基业。” 朱元璋说道:“此事朕知道。” 傅友德说道:“殿下可知,段功是何等下场?” 朱元璋说道:“还请爱卿为朕解惑。” 傅友德说道:“梁王将女儿嫁给段功。” 朱元璋说道:“还知道笼络大将,也不算糊涂。” 傅友德说道:“但是接下来,梁王担心段功造反,派人刺杀了段功,段功在乃是大理段氏之后。当初元世祖攻大理,大理段氏举城而降,在云南影响深远,乃是本地土司之首。段功之死,大理段氏与梁王势同水火。而云南的情况,更是土司最多,如此一来。梁王虽据云南而有,但本质上,不以昆明数府而已。” “只要陛下下定决心,长驱直入,一战破曲靖,则灭梁王不过反手之间。” 朱元璋沉吟片刻,想起历史上傅友德就是灭梁王的主帅。今日也见傅友德对西南军情果然了解。最少段功之死,这一件事锦衣卫都没有报告。 朱元璋说道:“你有什么问题,先说到前面,须知军中无戏言,一旦下令,就不可更改了。” 傅友德微微激动,兴奋地说道:“陛下英明。臣方才思量,有两处要说到前面。” 朱元璋说道:“请讲。” 傅友德说道:“梁王易取,土司难平,梁王之所以易取,是因为而今天下大势已经很清楚了。纵然元廷有天马,也难以飞到云南。再加上梁王杀段功。云南土司皆不愿意为梁王所用。故而伐梁王,不过伐一独-夫而已。但是各地土司在云南盘根错节。传承悠久,很多都有千年以上。这些土司想要平定下来,却不要经年累月了。” 朱元璋听了,不由赞叹傅友德的眼光。从他从何夕听到的历史来看,可不是如此。 傅友德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是给朱元璋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见朱元璋不说话,就继续说道:“其次,就是兵器了。这些年所有的兵器都向北方运输,我在北方都看见过西南卫所打造的军械。说实话,军械消耗一项,西南远比北方要快,因为气候潮湿,兵刃容易生效。即便保养再好,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而打起仗来。爬山渡水。兵刃消耗只会更大。臣没有调用西南卫所军械库存,但是想来定然是不足的。臣请调南京武库军械。” 朱元璋听了这个要求,微微皱眉。 大明的军事重心一直在北方,从徐达与李文忠两人行程就能看出来。两人分别在北平坐镇。总揽对蒙古的战事,而大明各处打造的军械大多是送到北方的。 特别是朱元璋决定对北元开战的时候,更是将大量军械运输到北方,南京所存的军械自然不少。只是,朱元璋不愿意将南京军械库存掏空。 这意味着京城空虚。 第二十一章 受命 第二十一章 受命 以朱元璋的性子,决计不可能接受太阿倒悬。他即便信任前线将帅。也不会将举国之兵托付的。 南京京营就是制衡天下各路诸侯的重要棋子。 南京京营都是大明精锐,就十几万之多。虽然比不上永乐年间北-京京营的五十万大军。但是精锐过之,一般来说,哪里开战,朱元璋都会派京营一部参与战事。京营的战斗力是高于地方各部的。 而且南京是朱元璋的老根据地了。甚至多少年来都没有征收过南京以及周围府县的赋税,可以说一旦有需要。朱元璋立即就能征集数万乃至于数十万大军。 这就是朱元璋对前线各部强军的制衡。 有京营做骨干,征召南京以及附近百姓做士卒,立即能组建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大军。只是,其中有一个关键,就是军械。必须有能够武装大军的军械才行。 所以,南京武库之中一直存着大批军械。拨给傅友德不是不行。只是朱元璋有些不放心。 朱元璋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傅爱卿,你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明日再议不迟。” 此话一出,诸将都知道要做什么了,纷纷起身告退。 诸将走后,夜已经深了。何夕正想告退,却被朱元璋与太子一并留下了。 朱元璋说道:“太子,你觉得傅友德所说的军械缺口有多少?” 太子沉吟片刻,说道:“西南各卫所不会一点军械都没有。按照军中规矩,还有一定的库存。儿臣需要一定时间去查,南征云南的消耗,儿臣不知道。但是想来备上三十万大军所用的军械,是够用的。而今南京府库之中就有。” 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南京府库之中的军械,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最少要留于武装三十万大军的。” 太子皱眉,说道:“如此一来,就会有一个缺口,最少一二十万件。甚至更多。” 朱元璋说道:“何夕” 何夕说道:“臣在。” 朱元璋说道:“这一批军械,让你督造,你什么时候能造出来?” 太子与何夕一并愣住了。太子立即为何夕求情,说道:“父皇,何弟年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这一批军械时间紧,任务重,交给何弟,这不是难为他。” 朱元璋说道:“你不了解你这个弟弟。何夕所学的就是精通这方面的事情,是不是啊,何夕,你的科学之道,拿出来让朕看看。” 何夕将所谓的科学之道,吹得神乎其神。朱元璋还是眼见为实。这一件事情,正好让何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何夕一听就知道拒绝不了,说道:“陛下,我现在对这一件事一无所知。原材料----” 朱元璋说道:“太子,工部库存多少铁?” 太子咳嗽一声,他虽然想给何夕分说,但这种事情上,却不能分说,说道:“没数过,反正很多很多。”太子贴心地告诉何夕为什么有这么多铁,说道:“父皇不喜欢官盐铁,是以只有在朝廷缺铁的时候,才会开采铁矿。一般来说,一两年会开采许多。等朝廷库存都装不下了。才会重新封山。上一次开采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洪武十三年,所以工部库存的铁,都有些装不下来了。” 何夕一呆。口中下意识地说道:“工匠?” 朱元璋看着太子。 太子虽然不愿意坑这位小老弟,但是朱元璋还积攒家底。十几年下来,大明朝廷的家底太厚实了。太子看着头顶的大梁说道:“大明开国之后,父皇迁了各地能工巧匠入南京,而今南京城人口百万,一半都是工匠。为官府服役。要多少有多少。” 何夕沉默,他不想说话了。说道:“那时间?” “时间最多三个月,而今九月份。”朱元璋说道:“如果按傅友德所言,那么数日之内,他就要动身去西南,调动大军。京师的军械要在第一时间送往西南。而你需要做的时间,在第一时间补足京师武库的缺口。” 何夕见状,知道这一件事情,容不得自己推脱。事已如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说道:“臣遵旨。只是有言在先。我只能尽力而为。” 朱元璋微微一笑,说道:“好,俺等着你的好消息。” 何夕内心之中感到压力。如果按时间来算,那是一点也不能耽搁。毕竟按照傅友德的想法,大军出征,也就是这几日了。今天年底之前,就要将这缺口补上,虽然原材料充足,工匠数量也够。但是他对打造工艺,这些技术方面的事情,却不是太清楚的。 而且他也没有问朱元璋与朱标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问题即便是问他们,他们也未必知道。 所以,时间太紧,真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何夕说道:“陛下,臣请陛下授权于臣,今夜就调阅所有工部,兵部,关于武器制造的所有文档。” 朱元璋微微一皱,一时间有些为难。 何夕现在仅仅挂了一个秘书郎,甚至这个秘书郎是几品官都没有订下来。让他专司此事。挂什么官职不太好办。而今也是夜里了,翰林院值班的人员,一时间也不好找。 没有翰林院写圣旨。就不具有合法效益。 朱元璋倒不是不能办到。但是深夜拟诏书。有些动静太大。本来明天一早,什么都好办。只是何夕非要现在要。朱元璋也知道给的任务太重,这个小小的要求,不好拒绝。 朱元璋想了想。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让徐正给了何夕。说道:“持此玉佩,朝廷上下畅通无阻。兵部,工部,甚至大内都会配合。” 何夕倒是没有多想,双手接过玉佩。却发现这玉佩质地普通。上面也没有太繁琐的花纹,只有中间雕刻一个“朱”字。还填朱砂红。看上去非常醒目。 何夕立即说道:“臣谢陛下。臣这就去准备了。臣告退。” 太子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无他,太子知道这玉佩是什么。 当年朱元璋在濠州城中,混出头来,娶了马皇后。在义军之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一段时间有些附庸风雅起来。这玉佩就是当时卖的。毕竟濠州城在战乱之中,也没有太好的玉工。 不过,朱元璋很快就清醒过来。但是这玉佩就留下来。 朱元璋一直带在身上,作为警醒。 这都好几十年了。 这玉佩上上下下都认识。 甚至在开国建制之前。朱元璋一度用玉佩作为信物,用来传令。但是开国之后,就不再这么做。所以,这玉佩上面虽然没有写什么,如朕亲临的字样。但效果却差不多。 太子正因为如此,才吃惊于朱元璋对何夕的看重与信任。一时间,太子内心之中只有一个念头,暗道:“这定然是我弟弟。” 何夕并没有看到太子的神色变化。他行色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何夕走后,早已等待的徐正求见。 朱元璋让徐正进来之后。徐正立即将鲁王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朱元璋听了冷哼一声。 太子见状,立即说道:“父皇,十弟年少无知。还请父皇从轻发落。” 朱元璋冷笑一声 ,说道:“真的是年少无知吗?” 何夕很懂朱元璋的心思,在给朱元璋的小册子之中,对朱元璋的儿子们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当然了,朱元璋的儿子太多,有很多人在历史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何夕就不知道了。 不过自杀自焚的。鲁王这种荒唐没边的。宁王这个冤大头等,何夕都写在上面了。 这让朱元璋感慨万千。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特别是鲁王,朱元璋不敢相信,住的儿子能荒唐残暴到如此地步。这都赶上南北朝时期那些荒唐的皇帝与王公们了。 而今鲁王又犯事了。让朱元璋顿时联想到册子上面的东西。 顿时怒火中烧,决定要好好管教一二。根本不听太子的劝解。厉声说道:“太子,你现在过去。重责二十大板。告诉老十,他不是对和尚感兴趣吗?如果再有下次,俺让他去大龙兴寺当和尚。” 所谓的大龙兴寺,其实就是皇觉寺。是朱元璋发达之后,将已经毁损的皇觉寺重建起来。 只是,不在原址。 太子一听,就知道没有缓和的余地的。也知道,而今他去负责此事,还能留下余地,有些分寸。如果朱元璋派其他人去,老十可就惨了。 太子一边暗暗埋怨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是不懂事。一边又担心,这二十大板下去。老十能不能承受得住。立即领命说道:“父皇,儿臣领命,还请父皇不要为十弟气坏了身子。” 朱元璋说道:“朕还没有那么容易被气死。你速去便是了。” 太子立即去了。 朱元璋看徐正还没有走,说道:“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徐正说道:“陛下,下面小的们报上来一件事情,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朱元璋说道:“你少打马虎眼。真不该说的。你也不会起这个话头,说。” 第二十二章 大明的家底 第二十二章 大明的家底 徐正说道:“陛下,就在刚刚何秘书与安庆公主在乾清宫西南角的小竹林私会。” 朱元璋一愣,说道:“此事当真?” 徐正立即说道:“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朱元璋也知道,这种事情,徐正万万不敢胡说八道的。因为一个不好,就会要了徐正的小命。只是这一件事情在朱元璋看来是非常奇怪的。安庆在此之前,与何夕没有半点联系。 他们两个人是如此走到一起。 而且何夕来到这里,也不过一个月。 不过,朱元璋也没有细究这些细节。他反而有一种欣慰的感觉。心中暗道:“如此一来,也不用俺大动干戈了。” 何夕自己或许不知道,在这一个月之内,朱元璋无时无刻地不在关注着何夕,或许在别的地方,有些事情能瞒得过朱元璋,但是在大明皇宫这一亩三分地上,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瞒得过朱元璋。 何夕表现出来的越多,朱元璋就越在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掌握住何夕。如果让何夕死心塌地地为自己所用。 外面都在风传,何夕是朱元璋的私生子。何夕自己不知道。但是朱元璋岂能不知道?他如果不知道,锦衣卫那么多人都是在混吃等死的。甚至朱元璋有几分推波助澜的意味。 因为朱元璋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何夕是他朱元璋的人。 有了私生子这个标签,全天下所有人都不会傻了去拉拢何夕背叛他。 当然了,在朱元璋看来,私生子这个标签并不保险。 最好的是更加亲密的关系,让何夕一辈子与朱家脱不了干系的关系。 也是最古老最管用的关系,那就是联姻。 这也是为什么,私生子一直是传闻。朱元璋并没有实锤的意思。 如果要联姻的话,在朱元璋看来最好的是嫡女。也就是安庆公主。因为朱元璋只有两个嫡女。安庆公主是最小的那个。其他公主都是庶女。朱元璋本人是很注重嫡庶的,一方面朱元璋注重礼法。另外一方面也是朱元璋与马皇后两人夫妻情深。对马皇后的女儿,与别的妃子的女儿是不一样的。 只是因为重视,很多事情不好做了。 安庆公主的婚事一直是一个老大难问题。如果朱元璋真不重视安庆公主的感受,安庆公主即便是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挽回朱元璋的决定。正因为朱元璋对自己这个嫡女重视,担心这个,又怕那个。才耽搁下来。 这也是同样的问题。 朱元璋想让何夕尚公主。是为了结亲。是为了让何夕上了老朱家的船,从此为老朱家着想,而不是为了结仇。如果他求强迫安排之下,反而成就了一对怨侣。这可不是朱元璋想看到的。 朱元璋军政全才,但是在这儿女私情之上,却不大精通。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手。 而今听了这个消息,一时间既是高兴,又是恼怒。高兴是,事遂人愿。恼怒的是,何夕胆大包天。居然敢窥视朕的女儿。 有时间,当老丈人就是这么矛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知道了。这一件事,你知道就行,不准对外说一句。”朱元璋收拾心情说道。 “是。”徐正自然是有分寸,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 ------ “啊-----”何夕打了一个哈欠。 他忙了一夜,就是在做一件事情,汇众大明军事制造方面的情报。 虽然太子说都齐备,但是很多事情,不自己过上一手,何夕是放心不下来的。 大明武器制造系统,分三部分,一部分是工部,一部分是内府,一部分是外地卫所。 工部下面有军器局等部门。内府下面有兵杖局,而外地卫所都有制造军器部分,甚至有些卫所,还有制造任务,每年往京师押送多少武器之类的。 何夕调阅了,西南所有卫所的存档,已经工部与内府武器的存档。 其实,他也知道,这年头的公文系统,可不如后世一键联网。即便是远在大洋彼岸,想查库存,也是所查就能查的。而今他能查到数据,都是去年年底报上来的。至于本年底各地库存是多少。何夕是不知道。 但是何夕倒是看了一下,西南方面用兵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为什么朱元璋对云南兴趣不大,那是因为自从贵州广西川东南川西南这一大片进入大明版图之后,是大战没有,小战不断。从本来库存并不多的数量为基础,再加上今年九个月,有大小数战。有五溪蛮作乱一次,瑶民作乱两次。先后出动卫所十几个,前后总计有十几万大军。当然了,并不是全部出动,很多时候是抽调卫所一部。几个卫所集结在一起,一并出击。也有的卫所一年之内出战数次。 兵器消耗是相当大的。 这让何夕对西南方面的武器储备,并不敢有太多指望。 不过,工部与内府的武器储备倒是很充足的。这一点,太子并没有说谎。 只是明代各种各样的武器,看的何夕有些眼花缭乱。也不知道,大明军队的武器配比,根本不知道,三十万大军所需的军械是多少。就好像很多人说打仗,要一万大军,几万大军。其实根本没有那回事。不管什么时候打仗,都是按照建制来的。在现代是几个师,几个集团军。在明代,是几个卫所,几个千户。决计没有说几万大军的说法。 军队武器也是如此。三十万大军,需要的是多少根长枪,多少把弓箭。多少副铠甲。多少柄长刀。多少火铳。决计没有说几万人的武器装备这么说。毕竟即便是军队与军队之间,因为部署的方位,所在地的气候,所需要的武器都有所不同的。 何夕对此一无所知。自然不能从工部的账册之中,读出工部到底有多少万大军军械。够不够南征军队使用。 又有多少缺口? 何夕索性不去看这些具体武器数量。 先去看工部的存货,生铁的数量倒是相当充足的。数字很大。三千七百四十三万斤。 只是何夕下意思估算了一下,先从斤算成公斤。1871.5万公斤。吨是一千公斤。往后面挪一个小数点。18715吨。一万八千七十五吨。怎么说啊。这数字似乎不小了。 但是何夕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对于一个人来说,拥有这么多生铁,不管是在后世,还是在这个时代,都是一笔庞大的财富。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仅仅这么多钢铁储量。是不是有一点少了。 哦,还要特别声明,这仅仅是生铁储量。而不是钢铁储量。 何夕顿时觉得,这一万多吨生铁,造三十万的装备。够用不够用? 他还没有来得及查明军武器编制,先查每一件武器对钢铁的消耗量,排除那些不明就里的铠甲名字,何夕从钢铁消耗量上来看。似乎明军铠甲分成两种,一种是战兵的铠甲,耗铁四十斤。一种是辅兵的铠甲 ,耗铁二十四斤。一个枪头,一两三钱,一柄长刀根据形制的不同。大概在两斤,三斤,四斤之间。 耗铁最多的其实是火器,几千斤上万斤的火器,何夕没有在工部的资料之中看见,估计是要么没有。要么是单独铸造。不算常规武器之列,没有库存。但是耗铁几十斤到一百两百斤的火器太多。 让何夕数不胜数。 问题又来了。这些火器在军中又是如何装备。每一个千户装备多少?是分散在全军之中装备,还是放在防御工事,如城头,营寨。还是掌握在军中主将手中,有一支独立的炮兵部队。 不了解这些何夕就不能估算出来,需要多少铁量。 何夕翻看了半夜,只觉得伤脑筋。又在自己笔记本与手机之中翻找。 何夕无数次后悔,如果上天给他一个机会,他决计会将手机与电脑之中的储存空间全部存成穿越所需的技术资料,而不是现在,在无数不知道什么时候,存下来的资料之中,翻找看看有没有有用的。 说实话,历史与科技发展的资料还好找。毕竟上学的时候偶尔也读过一些。特别是历史,明朝那些事情,某某讲历史。也是很有名的。但是这种专业的武器打造,乃至于冶炼的技术资料。之前给何夕,何夕都不会看的。 而今全然傻眼。 只能依稀地看到,什么高炉,焦炭,预热,鼓风,转炉,平炉,似乎还有一个马丁炉。 至于马丁是谁? 鬼才知道。 何夕一脑门子浆糊,相对无言,根本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心中暗道:“我该怎么才能给朱元璋展示现代科技的力量?” 一时间何夕有一种冲动,将眼前笔记本电脑,与手机扔给朱元璋得了。让他自己来找。简直是难为人。 不过,这仅仅是想想而已。 天快亮的时候,何夕才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连衣服都没有脱。因为他知道明天一天,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二十三章 清晨 第二十三章 清晨 何夕迷糊了一会儿,就被外面太监叫醒了。 徐保儿小心翼翼地说道:“何秘书,天亮了,宫门大开了。今日是否要出宫?” 何夕立即惊醒过来。起身为徐保儿开了门,却见徐保儿带着一群宫女,端着各种东西,牙粉,牙刷,漱口水,洗脸水,毛巾等。不等何夕说话,就一起上手,从洗脸刷牙,到整理衣服,一气呵成。分工明确,丝毫不乱。 而何夕一时间眼花缭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洗漱完了。 随即又一碗白粥端上,几碟蔬菜。还有一笼包子。与现代的伙食差不多。这固然是中国美食源远流长。虽然有不少菜式,在明清之后才发展出来。但是很多菜式,在明代之前就有了。就好像灌汤包,他们说宋代的。 这也是何夕选择的结果。 而今的御厨可不是明代后期的御厨,明代后期的御厨根本是一塌糊涂。就是皇帝如果不迟小厨房,也只能吃一些冷饭冷菜。而朱元璋可不惯着他们。所以御厨的水平多高,倒未必。最少态度一等一的好。 何夕的任何要求,都会竭力完成。 于是,何夕的伙食就慢慢向后世靠拢了。 何夕没有浪费时间,三下五除二吃完早点。起身准备出宫。却发现徐保儿带着几个小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何夕的身后。 何夕说道:“徐公公,你这是?” 徐保儿说道;“义父交代了。何秘书身边没有跑腿办事的人,也不方便。所以让奴婢跟着何秘书。何秘书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给奴婢,奴婢一定会为何秘书办好的。” 何夕沉吟片刻,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一方面,何夕也觉得他身边没有几个使唤的人,做事不方便。人靠衣装,马靠鞍。有时候不摆排场,别人还真不知道你是谁。即便何夕手中有御赐的玉佩。但是各衙门看大门的未必认识,他一个人上门,会被人轻贱。而且他要找个人。没有电话,没有手机,可不是就要人跑腿吗? 另外一方面,何夕也疑心,这些人中大概有一些人是朱元璋派来监视他的。 但是这种事情,何夕只敢想想,不敢问,也不敢说。就当做不知道。 何夕点点头,说道:“你先派人去工部打个招呼吧。让他们准备一下。我要检查武器库存。生铁,硫黄,棉布,牛筋等库存。” 徐保儿立即答应一声,让身边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去了。 正当何夕走出乾清宫的时候,却发现一群人在这里等着了。 为首是一个少女。 此刻一群太监宫女面前踱步。这个时候正是日出时分,太阳将升未升,清晨的阳光在大气层的作用下晕染开来,有一种金黄色的妩媚。这种妩媚打在少女身上,让人有一种纯洁高贵之色。本来白皙的皮肤,更是有一种白里透红的娇羞。 一瞬间,何夕下意识去摸手机。 他想拍下这一幕。 因为真的好美。 少女见到了何夕,几步上前,顿了一个万福,说道:“见过何家哥哥。” 何夕立即抱拳还礼,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徐保儿先行礼说道:“奴婢等拜见安庆公主。” 何夕这才知道,眼前的少女是安庆公主,立即说道:“臣拜见安庆公主。”说着就要下拜。 安庆公主连忙上前,扶住了何夕,说道:“父皇说了,何家哥哥乃是我家世交,不该用此俗礼。” 安庆公主柔弱的小手,与何夕的大手一碰,瞬息之间又分开了。何夕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不过他本身也不是喜欢下跪的。也就顺势起来。却不知道安庆公主内心之中一阵荡漾。 这是安庆公主第一次与外男如此亲密的接触。 纵然安庆公主疑心,何夕是父皇的私生子。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只是隐藏在早晨明媚的阳光之下,让人一时间看不清楚。 更不要说,清晨的阳光,似乎是大自然赐予美丽,在这种打光之下,女人多了几分梦幻,而男子也多了几分英俊。何夕作为现代人,衣食住行的原因,本身就要比古代人精致几分。阳光正照在他脸上,更是让何夕的脸庞多了几分立体感。阳光似乎透过了何夕最外一层的纱衣,看上去何夕似乎整个人都泛出光来。 清晨的阳光,似乎大自然给予的美颜。 让安庆公主心跳忽然快了几拍。与昨天声音相结合,更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滋味。 何夕却没有将安庆公主与昨日的宫女联系起来。只是起身说道:“谢过公主殿下。” 安庆公主这才收拢自己的思绪,说道:“今日特来见何家哥哥,却是奉了父皇母后之令。”安庆公主转过身来说道:“将鲁王殿下抬过来。” 片刻之后,可怜兮兮的鲁王殿下,就被人抬过来了。 昨天夜里,太子奉命,重责鲁王二十大板,纵然太子有心手下留情。但有皇命在身,也不敢放水太过,鲁王才十一岁,这放了水的二十大板,依然将鲁王打得皮开肉绽。 只是鲁王没有想到,打了之后,还不算完,今天一大早,还要过来。 其实,安庆公主也不明白。 安庆公主理解,父皇让鲁王弟弟过来道歉,鲁王昨天做的事情太不像话。但是她不理解,为什么是她过来,父皇公务繁忙,但是母后早上并不是太忙的。就算是母后过来规格太重,但是还有太子哥哥。纵然太子哥哥要跟着父皇上早朝,那还有楚王弟弟。即便楚王弟弟有事,下面不是没有其他弟弟。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做女儿的抛头露面。 纵然算是通家之好,也不大应该。 但是父皇偏偏要他过来。 安庆公主不明白归不明白。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安庆公主对何夕说道:“我这个弟弟骄纵惯了,昨天的事情,父皇已经教训过他了。今日让他来给你赔个不是。” 何夕立即说道:“公主客气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须如此?” “你看,阿姊,你看。孤就说了。根本就是一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父皇也是的。这为了区区一件小事,就责打孤,还让孤来道歉,根本不用。” 何夕看着鲁王,一时间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表情。 他明显是客气而已。 难不成说他要说,鲁王快快道歉。这位鲁王殿下,难道不知道“人情世故”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安庆公主顿时尴尬极了,轻咬玉齿。说道:“让你道歉,你就道歉。” 鲁王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瞄了何夕一眼,说道:“昨天是孤不对。” 何夕看得出来,鲁王一点不觉得他错了。而且满腹怨言,甚至恨上自己了。不过,何夕也不是太在乎的。如果恨自己的是太子,或者燕王,何夕还会想办法该怎么挽回,但是鲁王。 在历史上都翻不出什么浪花。而且死得很早。何夕根本不在乎。 但是不在乎归不在乎,但是这年头,都是看父敬子,有朱元璋这个老父亲。何夕还是要给一点面子的。何夕说道:“还是刚才的话,鲁王殿下言重,不过是一些小误会而已。” 随即退后一步,躬身行礼说道:“公主殿下,鲁王殿下。臣有皇命在身,不敢久留。这就告辞了。” 说完,就带着徐保儿离开了。 安庆公主目送何夕离开之后,转过身狠狠削了鲁王一眼,说道:“十弟,你这是做什么?” 鲁王说道:“阿姊,一奴才而已,给他面子做什么?” 安庆公主冷笑一声,说道:“好,好,好,我管不了你,看父皇怎么管你吧。” 鲁王也不在意。 毕竟朱元璋平时事忙,对太子倒是殷勤教诲。但是对于其他儿子,特别是排名比较后的庶子,关心并不是太多的。板子都打过了。道歉也道过了,还能将他怎么样? 只是鲁王想错,他分明是将之前朱元璋当成了现在的朱元璋。 朱元璋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而秘书监的建立,更是给朱元璋减轻了很大的负担。最少让朱元璋每天多了一两时辰的空闲时间。 如果别的皇帝,或许就是玩乐了。而朱元璋却将这些时间用来学习。学习何夕从后世带来的知识。也多了管教儿子的时间,特别是知道了历史的鲁王做的事情,让朱元璋更是下定决心。 如果不能将鲁王的性子给扭转过来。他宁可将鲁王放在南京一辈子。看死了。也不能让他去祸害百姓,折腾自己。弄得自己二十出头就英年早逝。 所以,鲁王并不知道,纵然没有今日的事情。他苦难生活也会到来。有了今日的事情,即便是朱元璋为了安抚何夕,让何夕安心。对鲁王下手,只会更重。 对于,胸怀天下的朱元璋来说,父子之情固然重要。但是江山大业,何夕头脑之中的东西,更加重要。说一句不客气的,比起从何夕从后世带来的东西。区区一个不成器的庶子,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 傅忠 第二十四章 傅忠 工部仓库。 一个工部主事将仓库门上的大铁锁打开。 开门之后,有一层灰尘弥漫开来。 一行十几人留了数个人在外面。工部主事与何夕一并进去,何夕进去之后,只觉得眼前一暗。片刻之后,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七间库房之中,层层叠叠放着大红木箱子。几个人将红木箱子拿下来。打开之后,一副甲胄在何夕面前打开。 何夕看起来有些奇怪。 这是一件布面甲。 在何夕看来,这甲胄其实是棉甲与铁甲的中间形态。或者说没有棉花的棉甲。一身布面甲大概有一百多片甲胄。也是有层层的皮革编织在一起,看着繁琐的编织纹路。何夕也知道很坚固。 不过这些甲片有了一层厚重的棉布作为内衬。或者说是外衬。用一颗颗圆钉好。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免札甲的缺点,太过笨重。札甲为了保证没有空当,就好像将甲片会一层压一层。有很多甲片重叠,有了格外的重量。 而今布面甲这种甲胄的布局,能让甲片完全铺展开来。所以重量减轻了。防御力并没有减弱多少。 只是这样打造的甲胄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铆钉的问题,一颗颗铆钉,在布面一侧,如果布面在内,这些铆钉会正对皮肤,那种酸爽味道,就不用说了。所以,古代工匠完了一个小花招,那就是将布面对外。甲胄对内。不就行了。 而这种甲胄到了北方,可能是为了御寒需要。将布面之中加入棉花。就成了棉甲。 当然了,棉甲还有其他变化,这里就不多说了。 何夕并没有在一个仓库之中停留太多。他更多是看一看样品,然后确定各种武器的数量,与账目上并没有太多的出入。 虽然说是洪武年间,但也不能完全杜绝一下仓库的猫腻。 何夕检查完甲胄,弓弩,火器,刀枪,等仓库。果然是无数武器堆积成山。都是数以万计,乃至于几十万计。与账目上并没有什么出入。 何夕确定这一点了,说道:“对了,王主事,你知道三十万大军需要多少武器吗?” “陛下早已有令,每副,盔、甲、腰刀各一件,弓一张、弦二条、箭三十枝、撒袋一副、铳箭五枝;每二副,加团牌一面、长枪一根。”忽然一个声音从何夕身后传来,声音铿锵有力,似乎每一句话都有回音。“以大明军令,一百户铳手十名,刀牌手二十名。弓箭手三十名,枪手四十名。” 何夕转过头来,发现来人不是别人。而是傅忠。傅忠顶盔掼甲,手按腰刀。行走之间,甲胄哗哗作响。他几步走到何夕身边,说道:“昨日我奉父亲之命来亲点武器。虽然说朝廷有律令是这样的。但是也要具体情况分析。西南作战,就不用什么团牌,长牌了。因为西南有一物,叫做藤牌。取数年老藤,经过揉制,用火油泡过,坚韧不下木牌,轻便过之。而且刀枪箭矢之类,没有什么难题,西南卫所库存最多。你需要在意的是甲胄,火器,弓弩,这三样都不是西南卫所能制造的。也是数量最少的。按照朝廷规定,一个卫所一年生产一百六十副盔甲,就算合格。而这三样,也是工部库存最少的。大军一出,可能就要清空了。甚至还不够。” 何夕听了,看了看手中的数据。甲胄有十万副上下。弓弩中,弓箭有数万丈,弓弩只有不到一千多张。而火器五花八门的。品种太多。有几十上百种,各种火器的数量也不一样。多则有千余门 ,少的只有几十个。 其实弓弩也有不同品种。比如什么克敌弩,神臂弩等等。但是形式不大。而火器就不一样了,不提那种爆炸类的火器,单单是射击类的火器,士兵手持的火器,与几十斤上百斤的炮,在名字上几乎分别不出来。 枪也是炮,炮也是枪。 不熟悉这些东西的何夕,看得云里雾里的。 何夕说道:“多谢傅将军指点,这火器-----” 傅忠说道:“这火器其实也不用太在意,因为应天府火器最多的地方,并不是在这里。” 何夕说道:“那是在大内兵仗局?” 傅忠说道:“也不是。” 何夕有些奇怪了,说道:“那是在什么地方?” 傅忠说道:“是在应天府城头上,陛下以高筑城,广积粮,缓称王得天下,而天下城池之最,无过于金陵者,金陵城墙数十里,火器林立。可以说金陵城头的火器,再武装几十万大军也不为过。所以,最重要的是甲胄与弓弩。火器可以缓一缓。” 何夕听傅忠这么说,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好办多了。” 在何夕看来火器最为复杂。因为他搞不清楚,明代火器的思路。明人的火器数量之多,让人瞠目结舌。即便是明初,也略见一斑了。但是在何夕看来,就好像军队不能用万国牌一样。军队的火器,只需几种,十几种就行了。哪里需要那么多? 如果让何夕造火器的,他第一步就是整顿火器。然后挑选,或者重新发明几样制式火器。 这都是需要时间,朱元璋给的时间肯定不够用。 没有这两样,盔甲与弓弩,就是简单的制造问题了。何夕有信心去解决。 傅忠重复道:“就好办多了?”语气之中有一丝嘲讽的感觉。 他可是知道,弓弩与火器,盔甲,为什么各地卫所制造的少。虽然不单单是因为制作困难,还有一点内外相制的意思。毕竟,比起刀枪盾牌的兵器,这三者在战争之中有更大的作用。 而制造工艺也是很复杂的。 比如弓弩,正儿八经的弓弩,不管是弓身还是弓弦,材料都非常复杂。中国流行的一直是复合弓,一把好弓,要准备数年,从选材,到黏合,驯弓,等步骤,需要好几年的时间,还需要鱼胶等好些原材料。 非常麻烦。 甚至这也是弓箭被火器替代的一个重要原因。生产太麻烦了。 而盔甲也是如此。 盔甲并不是打出甲片就行了,还需要大量的编织工作,有细牛皮,一层层地将甲片编织在一起。且不说甲片本身,就需要一锤子一锤子地敲打出来,更不要说下面的细心编织了。 南京军器局一年也过生产几万副甲而已。这还是洪武年间,到了后来,大明京师一年才产一万副盔甲。 就武备而言,终明一朝,武器生产上估计都没有超过洪武年间。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工艺的难缠与麻烦。傅忠才觉得这何夕根本就是哗众取宠。心中暗道:“不知道这何夕走了什么门路,才得到陛下的赏识,不过如此夸夸其谈之辈,他将来的下场,恐怕要剥皮楦草吧。” 傅忠可是知道朱元璋是脾气。让朱元璋失望的人。又是什么下场。 只是傅忠想起下人汇报那一幕。说道:“何秘书。有一件事情,我想请教一下。” 傅忠对何夕打心眼里看不起,但是何夕倒是挺感谢傅忠的。傅忠这几句话,一下子省去了何夕很多劳动。如果不是傅忠提醒,估计何夕要多花半天时间,才能得到同样的结论。那就耽搁时间了。 至于傅忠的脸色,傅忠本来就一把大胡子,常年出征打仗,脸色粗糙得很,不仔细看,谁知道他是好脸色还是坏脸色。 何夕说道:“傅将军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吧。” 第二十五章 军器局 第二十五章 军器局 傅忠听了何夕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傅忠也不愿意得罪何夕,不管何夕是不是朱元璋的私生子,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何夕而今正得宠。得罪此人没有什么好处,奈何男人有些事情是不能让的。倒不是安庆公主有多好,而是傅忠的母亲已经说出口了。如果安庆公主硬生生被人夺了,那可是夺妻之恨,是一个男人都不咽得下这口气。 而今何夕明确表态。傅忠自然要投桃报李。 傅忠说道:“好兄弟,你不是负责督造武器。我给你带路,这军器局我熟悉得很。我跟着父亲督造过好几次了。熟得很。”说过熊掌一般的手拍在何夕肩膀上,何夕都觉得自己好像一根钉子要钉在地面上一般,肩膀生疼。 但是傅忠的一番好意,也不能不接受,说道:“那就多谢傅兄了。” ------- 军器局很大。 南京军器局单单工匠就有万人上下,分成四个大厂,甚至城外还有好几个作坊。就规模之大而言,并不比后世一些企业小。 何夕专门来参观的是打造盔甲的场子。 有傅忠领路,何夕很快就摸到门道了。傅忠将一个小老头叫到何夕身边,说道:“这个是葛工头,在军器局好多年了。对打造兵器这方面的事情,最熟悉不过了。你有什么事情就问他,不要问那些大头巾,那些大头巾什么也不知道。” 何夕听了这话,偷眼看去,身后跟随的工部官员,上到工部主事,下到军器局大使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脸色都不大好看。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因为他们知道,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事实。 他们内心之中腹诽,这种工匠的活计,不是待儒臣之道。他们是儒臣,何必要懂。只是这样话的,傅忠这个兵显然是不明白的。是以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只好不说。 这也是洪武年间的常态,傅忠仅仅是一个侯爷的儿子,就压着工部侍郎以下的官员,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何夕见识到了此事,也没有在意,毕竟正事要紧。 何夕对葛工头说道:“老人家,烦您引路,让我看看甲胄是怎么打造的。” 单单是这一句话,葛工头就感到了不一样。他是军器局的老人了,可以说,还没有大明,那时候朱元璋还是吴王的时候,葛工头已经在军器局办事了。这么多年来,见识了不知道多少人。 见识过清廉如水的清官,见识过狠毒的贪官。见识过粗鄙的武将。但是从来没有见识过何夕这样的人。 不管什么样的官员,怎么样对他说话。内里都有一种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能感觉到何夕本身也是有傲气的。但是这一句话偏偏没有多少居高临下的感觉。 毕竟何夕是现代人。不同知识体系,让何夕有一些傲气也是很正常的。但是何夕深受人人平等的思想熏陶。不管是假客气,还是真客气,决计没有瞧不起人的情绪。 这种感觉被葛工头明显地把握住了。 葛工头说道:“是。” 随即先将何夕一行人引到一个打铁炉旁边。 熊熊大火燃烧着,比起银作局的火要打了很多。一个年轻学徒,光着膀子,仅仅穿着短裤,“哎吆”一声,抡起重锤,砸了下去。随即,一个头发斑白,一手捏着火钳,夹着一根烧着通红的铁条的老工匠,也光着膀子,仅仅穿着牛犊裤,不过身前穿着一个皮制的围裙,拿着一个小锤,在大锤砸过之后,小锤立即砸下去。 在敲击的同时,火钳也在微微改变着位置,确保敲击准确均匀不留死角。 还有一个学徒,在一边拼命地推着风箱。火苗呼呼地向天上飞,却被火炉死死地拽住了。只有挣扎的份。 就这样,火声,风箱声,呼和声,大锤小锤缤纷而落的声音。乃至于火星四溅的声音,好像一出交响曲。 就在何夕的注视之下,铁锭被敲成了甲片。然后,老工匠拿来一根铁锥,对着还没有完全降温的甲片,就是叮叮当当几下,几个小孔就出来。 随即夹着甲片,深入水中。顿时“呲------”的一声,冒出一大片白烟。 等甲片完全不冒白烟后,一片黝黑的甲片才从水中捞了出来,放在一边。 何夕用水摸了一下,还有一些热意,但已经谈不上热了。他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这一片甲片大概有十几厘米长,五六厘米宽,上面打着七八个孔洞,每一个孔洞直径大概三毫米。 这些孔并不是沿着边打的,似乎穿孔上还有一些技术。 总体上看,很轻薄。但也有些分量。 何夕问葛工头,说道:“这甲片就可以用了?” 葛工头说道:“这还需要打磨,上油。然后才能编织。” 何夕摸了一下,甲片是很粗糙。说道:“走,去看看如何编织。” 在葛工头的带领之下,一行人来到另外一个院子,却见这里有一张张大木桌子,一些妇人围着桌子坐着,桌子中间,有好几个筐。何夕上前一看,这些筐中都是甲片。每一个筐的甲片都不一样。 有大部分甲片都是长方形的。但是长方形也是不一样的。还有梯形,等各种形状。何夕一眼看过去,大概有九个筐,也就是有九种不同的甲片。然后看着这些妇女用细长的牛皮将甲胄编织在一起。形成大片大片的甲胄。 这些不同部分的甲胄,又有人拿走。 到下一个工序之中,厚重棉布作为衬布,将已经编织好的大片甲片用铆钉钉上去。然后将大片甲片系在一起,装上三面护心镜。整个甲胄基本成型了。 大概就是看上去像一个马甲。中间开怀,有绳子系好,胸前有两处护心镜,后心有一处护心镜。 在这里何夕还看到了头盔。是有八块铁打造在一起,向中间合拢的铁帽子。还没有上漆可能不大好看。 看到这里,何夕心中也有数了,他问葛工头说道:“这军器局一天生产多少副铠甲?” 葛工头说道:“原本能生产一天百副。只是最近几年,各地积攒的甲胄不少,也不需要生产那么多了。” 何夕点点头。冷兵器时代的武器与枪支弹药不一样,即便是火器,保质期很长,一副盔甲保养好的话,传承百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甚至还有太平天国将吴三桂的火炮挖出来,照样能用的案例。 大规模战事固然有消耗。但是自从洪武五年岭北之战后,这十余年来,小战不断,大战却没有几次。而大规模军械生产一直没有断过,只是大部分都运往了北方前线,或者充实各地方的卫所。 盔甲保质期这么长。很显然不需要更新换代,所以盔甲生产自然要放下来,不需要那么快了。只需保持基本的生产能力,同时做好替换。 毕竟,铠甲这东西,单单是保存或许时间很长。但是一旦打起仗来,那消耗就不好说了。 打胜仗还好,一旦打败了,丢盔弃甲,一战丧失数万甲胄,也是很正常的。 而南京军械局,是全国最大的兵器生产基地。最少在大明迁都之前,这里一直会保持这种规模。而居安思危之心,朱元璋一直有的。 何夕心中盘算了一下,即便南京军器局加班加点的生产,从而今到年底,最多生产出一万多副,补充十万副铠甲,估计要两三年时间。心中暗道:“盔甲的工艺必须改良。否则的话,不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随即何夕又想到了弓弩,说道:“葛工头,弓弩生产情况如何?有没有提高的空间?” 葛工头说道:“大人,小老儿说实话。弓弩今年最多八千张。因为决定弓弩生产的不是多少人工,而是多少材料,牛皮,牛筋,鱼胶,各种弓材。这都不是一两年能够生产出来的,而且而今已经是秋天了。很多材料因为季节不对,要等明年秋天才能准备好,要等几年之后,才能出弓。” 何夕皱眉,暗道:“怎么这么复杂?” 如果按葛工头的说法,以这种生产方式,三个月根本不可能生产出足够数量的弓弩。何夕说道:“过去看看。” 葛工头立即带头。转了几个院落,才来到了制弓的场所。比起打造盔甲那边,叮叮当当热火朝天,这里就很安静了,工匠都少了很多。 何夕只看见一排排木架子。木架子上,压制着一把把长弓,准确的来说,这木架子上的模具,将很多材料压制成为长弓的形状。 何夕凑过去一闻,还能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并不是太好闻。何夕估计,应该是漆与鱼胶等各种材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其实你不用多担心弓弩。毕竟而今军中大多用火器,而不用弓弩。”傅忠见何夕为难,说道:“而去南方,弓弩更是不大方便。只要你能补充一定量的火器,弓弩是可以放放的。” 第二十六章 大有可为的时代 第二十六章 大有可为的时代 何夕说道:“为何如此?南方潮湿,铁器容易生锈,所以才要打造大量军械。而火器岂不是更容易受潮?这才用弓弩代之。” 傅忠听了哈哈一笑,觉得何夕天真的可爱,说道:“你只知道,火药容易受潮,却不知道弓弩比火药好娇贵。”他随手拿起一把半成品的弓,说道:“制弓以干、角、筋、胶、丝、漆,合称六材。干也者,以为远也;角也者,也为疾也;筋也者,以为深也;胶也者,以为和也;丝也者,以为固也;漆也者,以为受霜露也。但是南方炎热,弓到了南方潮湿之地,很容易开胶,弓弦也很容易疲软。” “火药受潮了,定然有不受潮的火药。而且大不了,烤干便是了。但是弓箭开胶,疲软了。那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与敌人短兵相接了。” 随即傅忠一点也不在乎工匠的劳动成果。将半成品的弓身掰开,里面好几层,有一层木头,一层牛角之类的贴片。还有胶水,漆等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说中国古代是复合弓了。 真正的强弓,不是某些地方弄一根长木棍就能用的。 何夕深吸一口气,说道:“多谢傅兄指点。” 傅忠有些无聊,他今日过来,本来是来警告一下何夕,而今也警告过了,而今也不立即走了,只能跟着何夕来参观,这里的东西,对傅忠来说,都没有什么新鲜的。百无聊赖地说道:“无妨,我其实不过多几句嘴,这在军中是一个人都知道。其实军中真正重视弓箭的乃是军官,普通士卒用火器就行了。” 何夕虽然听得有些不舒服。但是也符合他的认识,明朝是一个冷兵器与热-兵器混搭的朝代。冷兵器还没有完全退场。但是热-兵器已经开始悄悄进场了。 何夕了解得差不多了。只有最后一点了。何夕问葛工头说道:“葛老,你在这里做工有工钱吗?” 葛工头说道:“大人说笑了,我等都是匠户,在这里为朝廷服役,自然是没有工钱的。不过,陛下爱惜百姓,只要我们做得好,会有赏钱。” 何夕一愣,赏钱。 何夕有些不敢相信,无他。何夕对大明匠户制度的了解,都是在乎,让工匠无偿为国家服役。层层剥削这个匠户,让匠户过得惨不忍睹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工匠干活,没有工资,却有赏钱。 何夕说道:“赏钱有多少?是每一个人都有吗?” 葛工头说道:“自然是每一个人都有的。虽然不多,但足以糊口了。” 何夕回想一路看见的工匠,他虽然衣衫破旧,但是这个时代的整体状况,不单单是工匠有的。甚至宫中的太监宫女的衣服,不显眼的地方也会有补丁,只是一眼看不出来。 这已经是体面了。 这是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决定的。 而工匠的体格,脸色都能看得出来,他们虽然不是太好,但也决计不是过不下去的样子。 何夕深深地感受到了,洪武年间与之后的大明有太多不同的地方了。 不仅仅而今武贵文贱,也是因为洪武体制是灵活的,虽然可以调整的,并非后世的僵化的死硬的。就好像这工匠有赏银这一件事情,看似很简单。但是与明中后的工匠体系完全不同。 而且何夕这才想来,也很奇怪。翰林院修书完了,皇帝有赏银,大工完工,皇帝有赏银,为什么工匠做工,没有赏钱?很明显是曾经有过的。 南京城是在朱元璋入主之后,才慢慢发展起来的。在宋朝与元朝,都有意压制金陵。在元朝的时候称作集庆,到朱元璋手中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少人丁。而今百万人的大都市,很多人都是朱元璋从各地迁来的富户,有军队家眷,还有大批工匠。 修城墙要工匠,修宫城要工匠,制造武器要工匠。等等都要工匠。 这个时代工匠承担大量的工作量,甚至这些工匠主要任务就是为官府做事,根本没有私下里干私活的机会与时间。如果 朝廷不给钱,这些工匠非造反不可。 作为造反起家的朱元璋,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 自然要调整一下。只是工匠拿得不是月饷或者年薪,而是类似于项目工资。很显然在朱元璋眼中,工匠一年给朝廷服役几个月,其他时间自己作工。这样的制度是完美的。而今多给赏钱,乃是朝廷工程太多的,权宜之计而已。 这一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给何夕的冲击是非常大。 让他真正地感受到了。大明这个新生国家的朝气。也感受到了一个新兴国家,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他心中一个念头顿时涌了上来。 “使飞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 这位也是一位高皇帝啊? 之前何夕一直在宫中,更多心思在保全自己身上。毕竟他与朱元璋刚刚接触,朱元璋在后世的名声,何止一个残暴得了,什么残杀功臣,火烧庆功楼云云。 何夕自保之心居多。而今他事业心蠢蠢欲动了。 他舌头微微发干,浑身上下有些兴奋。收敛心神,不去管是冥冥中有什么神仙选中了他,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他总不好辜负如此机会。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要从这一件事情做好。 向朱元璋证明。现代科技的力量。 只是何夕一时间,没有想出来,眼前这些难题该如何解决。而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该回去好好查一下资料了。 何夕看了看天色,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他转过身,对着傅忠说道:“傅兄,今日帮了我大忙,这样吧,我请客,还请傅兄赏脸。” 傅忠一下子来了兴趣,说道:“好啊。刚从北平回来,过几日就要南征了,嘴里淡出个鸟来,听说,陛下在南京新设三十六楼。个个都是顶好的手艺,我还没有尝过的。不过,你带钱了吗?” 何夕一愣,下意识摸了一下藏在衣服内袋的手机。 大明可以手机支付吗? 大明的钱,何夕还真没有带。无他,他一直在宫里,要什么有什么?大明的钱对何夕来说,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又怎么会带钱。 一时间尴尬无比。 傅忠说道:“那就等南征回来,等你请我了。”说完就走了。 何夕回到皇宫之后,又查了一下手机电脑之中的资料,很遗憾。他之前没有关注过这些内容,毕竟谁又会视线知道自己要穿越? 于是他将电脑藏好之后,拿起金笔,在纸上分析。 事情有轻重缓急。正如傅忠所言,最重要的问题是铠甲,其他的问题都可以推一推,甚至在何夕看来,如果他能将铠甲这一件事情给做出来,其他的事情缓一缓也是可以的。 毕竟,朱元璋作为开国之君,威望如日中天。并不会因为南京府库空缺一段时间,就真出什么大事情。 而且甲胄更是所谓武备之中最重要的。自古以来,弓箭刀枪,朝廷都没怎么禁止过,唯独甲胄,只要藏了就是死罪。 所以甲胄是第一位的。 只是何夕将甲胄工艺从自己大脑之中过了一遍,摇摇头。 一副甲要一百多片甲叶,十万副,有一千多万片甲叶。铁匠数量虽然多,但想要在很短一段时间之内,打造出这么多片甲叶,也是不可能的。 更不要说繁多的编织,铆钉等工艺了。 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何夕心中暗道:“必须,对甲胄改动,大大减少甲片。借鉴一下板甲。” 何夕并没有想过搞出真正意义上的板甲,他只是想将大明甲胄叶片大大减少,在何夕看来,最好减少到十几片。甚至更少,如此一来,再加上水力锻机。能极大减少工时,如果可以的话,就能在三个月之内,补充足够的甲胄。 只是何夕能查到的资料很少,很多都是很简单的只要片语,或者概念性的东西。从电脑各个角落之中找到原理,概念,或者专业性的名词,不足以让何夕设计出一整套解决方案。 何夕起身踱步,心中有些烦躁。他忽然想到了,再次打开电脑,找出一篇文章。或者说材料。上面写着鞍钢宪法。以及种种解释。 其实如果不是他翻出来,他都想不起,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在他电脑之中,是高考之前为作文查资料,还是大学时候政治课。而今这一篇文章,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他此刻才明白,他从历史下游带来的东西,并不是科技知识,还有六百年来,无数人的智慧结晶。 而今他搞不了那么高大上的两参一改三结合。但是发动群众,开一个诸葛亮会还是可以的。毕竟真正解决问题的还是这个时代的土专家。而不是他这个从后世来的,并非机械冶金专业的大学生。 想到这一点,何夕算是找到了方向。在宫中匆匆用饭,不忘记让徐保儿带了千贯宝钞。又匆匆出去了。 第二十七章 诸葛亮会 第二十七章 诸葛亮会 只是何夕想象的诸葛亮会,与眼前的一切完全对不上号。 何夕想得是他与这个“专家”在会议上坐下,亲密交谈,于是他向工部借了一间衙门。将军器局的大工匠们都叫了过来,于是就演变成而今的样子。 他坐在台上,几十个白发苍苍的老工匠跪在下面。 他身后还有几个太监侍立。 根本不像是开会,反而好像是升堂。 这才是工匠在这个时代的待遇。根本不可能尊重。也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有的只有听命的权力。 何夕说道:“诸位老人家平身吧,坐下说话。” 这些工匠还不敢相信,最后在何夕的再三督促之下,才敢起身。至于落座,衙门里的椅子根本不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一些红木长凳。才算是让所有人都坐下来了。 所以都坐下来之后,何夕还觉得这不像是开会的样子,反而好像是老师给学生上课。不过,何夕也顾不得这些细节,咳嗽两声,说道:“大家都知道上古时,有燧人氏,发明了钻木取火,令天下百姓得以吃熟食。有有巢氏,仿鸟兽做房屋。令天下百姓居有定所。有嫘祖做衣裳,令天下百姓免于寒冷,这都是上古之时,有功于天下之人。所做也是工匠之事,故而我从不以为工匠为贱业,不但不是贱业,反而是非常重要的。自古以来都有人以此得富贵,如隋唐之际,宇文恺督造长安城。洛阳城,也算一方重臣,名垂青史。荣华富贵有之,即便到了近百余年,有一件事情你们也应该听说,前宋与蒙古相争。蒙古攻襄阳数年,顿兵坚城,死伤无数。如果襄阳能守住,则前宋东南半壁得保,然元人令西域工匠造出回回炮,一炮击破襄阳城楼,吕家丧胆,是以投降,故而工匠之力,可以影响天下大势。不可不重。故而今日后生晚辈无知,还请诸老不吝赐教。” 说完行了一礼。 在何夕想想之中,他如此行事,大家不应该鼓掌吗? 但是现场鸦雀无声,似乎连一根针掉下的声音都有。 每个工匠都好像傻了一般不敢说话,愣愣地看着何夕。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不怪他们。 鼓掌本质上是一种礼仪,上面说到什么时候,该鼓掌。大部分现代人都心领神会。奈何明朝人没有这个礼仪。大家都不懂,至于其他反应。 抱歉,工匠在明代是社会下层,社会下层很多人都是谨小慎微的。宁可不做,不能做错,因为他们承受不起做错的代价。这何夕如此举动,他们也不明白何夕要做什么? 不知道该怎么给反应? 那就没有反应。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听不懂何夕在说什么。 何夕引经据典,又是燧人氏,又是有巢氏,又是嫘祖,又是宇文恺,又是襄阳之战。大部分工匠都没有听过。他们对何夕所说的,很多都是不理解的。 即便有几个理解的,也不敢相信。 比如葛工头。 葛工头而今白发苍苍了。上了年纪了,对襄阳之战,还是听人说过的。毕竟襄阳一战到而今,满打满算不过百年出头。葛工头小时候听说过不少。 当然最重要的是,葛工头祖上就是宋朝的工匠。 毕竟这也正常。工匠手艺很多都是家族传承的。外人很少得到传承。葛工头能被傅忠当成工匠代表,决计不是他年龄大。而是手上有好手艺的。再加上为人公正,诸多工匠信服,才有这样的地位。 所以葛工头对当年襄阳一战还是印象的。对回回炮也是有一些了解的。 只是他太清楚了一点了。 不管是宋朝,元朝,还是而今大明朝,工匠都是被使唤的人。他可不相信何夕这样说,就能这样做了,就算何夕想这样做,这么多年的传统,何夕一个人能做什么? 不过,有一点他却察觉到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何夕如此作态,是下血本了。或许这对葛家来说,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大好机会。 这种尴尬局面,没有持续多久。毕竟何夕也是脸皮厚的。微微咳嗽一下,就忽略了刚刚的冷场,直接进入正题了。说道:“因为西南战事,需要调动大量军械,南京武库的数量不够,需要紧急打造一批军械,其中最重要的是,甲胄十万副。要在年底造出来。” 此言一出,下面工匠顿时一片嘈杂。 无他,他们都是大工匠。并不仅仅是技术好,他们本身就会负责一定的生产任务。毕竟,官员们不会直接管理工匠,一般都是找工匠之中德高望重的人来管理。 所以这些大工匠们,也负责组织生产。 自然知道十万副是一个什么概念。 “安静。”何夕说道:“一个个地说,葛老,你来说。” 何夕只熟悉葛工头。就让他来说。 葛工头说道:“大人明鉴。不是小的们推托,实在是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的。现在到年底不过三个月,从打甲片,到编织,人手根本不够。” 何夕说道:“加派人手,行不行?” 葛工头沉吟不语。 何夕说道:“这是皇命,分毫马虎不得的。大家商量一下,加派人手到底行不行?” 工匠们窃窃私语一番,最后还是葛工头发言了,葛工头说道:“大人,我们刚刚计算了一下,还是不行的,打甲片虽然不难,但需要的工匠,也是有些功底的,不是拉一个人就能用的。而南京城之中的铁匠也就这么多,即便将其他铁匠都叫过来,也是不够的。最多在年底打两万副,已经是日夜赶工了。” 何夕说道:“那大家有没有什么办法?比如减少工序?或者改进工序,减少工时?” 一时间,何夕面对的又是死一样的沉默。 何夕有一些失望。 这些工匠,完全没有积极性。何夕并不觉得大明甲胄的生产工序就完美了。即便没有革-命性的改进,但应该有一些办法提高一些效率的。 只是这些工匠都没有主动说的意思。 不过,换位思考,何夕也是能理解的。将效率提上去容易,但是降下去就难了。一旦有了这个先例。将来朝廷会不会按照最新的记录来算。如果那样,这些工匠就会被下面人指着脊梁骨吗。 甚至有人会为他们现在说的话,付出生命。 因为很多官吏管理工匠的时候,可不管那么多,是将人往死里逼。 何夕只能自己说了。说道:“诸位,我有一个想法,我们甲胄上的一百多甲片,改为十几片打造,其实不是节省了大量时间?” “诸位觉得如何?” 又是一片寂静。 不过何夕从这些工匠的眼中,看出来,似乎他有犯了什么常识性错误。 何夕说道:“葛老,有什么不对吗?” 葛工头只能再次站起身来,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葛工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何夕轻轻一笑说道;“葛老有什么话,就说,我没有那么小心眼。” 葛工头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不会减少工时,还有增加工时。” 何夕说道:“此言怎讲?” 葛工头说道:“甲片最多不过巴掌宽,一扎长。打起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但是如果将甲片扩大,所需要的时间也增大了,要打一片护心镜,所需要的时间的甲片的数倍,而且一般学徒不好掌握。只能让工匠来打,只会更慢了。” 何夕明白了。 他看过打甲片,那个年轻的。抡大锤的是学徒,用力最多,不过是蛮力。而师傅则是用小锤,掌握火候。而换了面积更大的甲片,比如一片胸甲。就不能让学徒上手了。 这样来参与到生产之中的人少了。效率更慢。 其实古代工匠不是傻子。如果这办法可行,早就有人用了。 何夕说道:“如果不用人,直接用水力推动大锤,用来砸,是不是更好?” 葛工匠见何夕没有在意,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直接听何夕这个问题。顿时有些无奈。何夕感到这气氛与之前他上一问题一模一样。 那就是他又有什么常识问题弄错了。继续问道:“还请葛老为我解惑?” 葛工头说道:“大人,我们用来打甲片的,都是生铁。” “生铁?”何夕重复了一下。还是没有想明白,生铁怎么了。 葛工头无奈说道:“大人,生铁性脆,不能直接捶打,会崩碎的。所以只能用加热之后,然后捶打。” 何夕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中国古代不用水力锻压制造铠甲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材料学是一切的关键。需要的不是水力锻压,而是足够数量的钢。 也就是大规模炼钢技术。 何夕好在抓住了问题的核心,追问道:“如果有足够的钢,是不是就能这样制造铠甲了?” 葛工头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大人先将铁炼成钢,还不如直接将生铁打造成甲片。” 何夕问道:“还请葛老赐教?” 第二十八章 问题核心 第二十八章 问题核心 葛工头无奈的说道:“大人,先要得钢,不管是百炼成钢,还是灌钢法都不是一步到位的。比将生铁捶打成甲片要繁琐得多。先将生铁制成钢,然后再用水锤击打,所需要的工时都要多于直接打造甲片。” “百炼成钢,就是反复捶打,以至于百炼。其中工艺繁琐,自然不用说了。而今也就是造名刀宝剑时,才用这种办法,更多的是用灌钢法,以熟铁与生铁相合, 锤而得之。虽然不用百炼,但依旧是很是繁琐。” 何夕听了,揉了揉太阳穴。 这是他之前没有想到。 一个很表面的问题,越挖问题越大,变成了一个最根本最基础的问题。问题是炼钢这门技术,何夕也不是太清楚的。如果大批次炼出钢铁? 何夕也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休会。大家商议一下,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大量地炼出钢铁。如果真有这样的办法,我会上奏朝廷,重重有赏。”他本来还想说,不吝封侯之赏。 在他看来,如果谁能解决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封侯之赏都是少的。 只是他毕竟不是朱元璋,不敢做出这样的许诺。 随即,何夕下去之后,在旁边的厢房之中,屏退左右。翻出手机,将上面关于炼钢的内容翻找出来,看了又看。但是这也就是不到一页而已。 这是他从各种资料之中拼凑出来的。 铁的基本属性,钢与铁的区别。炼钢的前置条件等等。 但是何夕翻来覆去地看,也摸不到头绪,比如里面提出一种炼钢方法,往里面吹氧气。拜托,这是大明朝,哪里有氧气。再比如,有什么电渣重铸法。电在什么地方?总之不能指望那一个太阳能充电器? 何夕心中想来想去,还是要群策群力。依靠这些工匠的经验与技能。他能做的仅仅是提一点概念而已。 “真不知道架空小说之中大炼钢铁是怎么做出来的。”何夕心中暗道。 ------- 何夕整理好思绪,再次来到大堂前。在后堂他就听到了激烈的讨论之声。他还听了一会儿,只是各种他听不懂的术语,让他不得不放弃了。 他咳嗽了两声,从后堂转了出来。 这些工匠立即下跪行礼,说道:“拜见大人。” 何夕说道:“无须多礼,落座。”一边说一边在正位落座,说道:“你们想到了什么这办法没有。” 这些工匠目光就将目光投射向葛工头。 何夕说道:“葛老,你来说吧。” “是。”葛工头说道:“大人,我们讨论出来,可以在灌钢法上加以改进,将熟铁与生铁裹在一起,送入火炉之中煅烧。生铁先融成铁水。与熟铁混合在一起,进行锻打,会比灌钢法好一些。” 何夕并不知道,葛工头所说的这个办法,就是明中后的苏钢的雏形。 苏钢的生产基地在芜湖。而大量铁匠都是从南京来的。因为在明初,朱元璋聚集了天下能工巧匠在南京。随着大明迁都等事情,南京重要性逐渐下降,这些能工巧匠一部分到了北-京。自然也有一些流入民间。 而芜湖这些铁匠,大多从南京而来,恐怕不是巧合。 不过,何夕知道了也不在意,说道:“这个办法一次性能出多少钢?” 葛工头沉吟片刻说道:“一次,大概能出几十斤吧。” 何夕说道:“需要锻打吗?” 葛工头说道:“还是需要的。” 何夕说道:“如果将库存的生铁用这个办法全部锻炼成钢,需要多长时间。” 葛工头不说话了。 一万五千吨,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先要完成,三个月是决计不可能的。所以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何夕也明白这种沉默的意思,他沉吟片刻说道:“我讲一些东西,这些是我从古书上看到的。关于铁与钢的。你们知道什么是铁,什么是钢吗?” 这些工匠一点面子都不给,根本不给何导师一点反应。 何夕只能继续讲道:“纯铁,其实比较软的。我们一般见到的铁,是铁与炭的合金。铁之中含炭比例,决定了他的性能。含炭多的是铁,含炭少的是钢的。而含炭越高,熔点越低。这也就是为什么铁的熔点在一千五百度,而我们一般炉温在一千三百度左右。就能冶炼铁。但是想要炼钢,必须更高的温度。” “至于温度这个概念,就是水从冰到沸腾,算一百度。” 说到这里。 下面工匠们更是一头雾水。 什么温度,什么铁与炭的合金等等问题,他们似懂非懂。还要感谢汉语的博大精深。虽然这些工匠望文生义,未必能准确地理解这些词汇的。有些偏差,但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比如炭,他们理解的不是,元素炭,他们没有这个概念,而是形象化的木炭。 温度更是不能理解了。因为一千五百度,难道铁的熔点是水熔点的十五倍? 何夕深吸一口气,也不求他们理解了。说道:“我们现在要三个月之内打造出足够的铠甲。不能按照老办法来。所以只能想办法大量炼钢。直接用水锤加工。这是最省工的办法。” “而大规模炼钢,不能用小炉,必须有高炉。” 何夕说道:“至于高炉,有谁了解吗?” 何夕其实匆匆画了一个草图,是他理解的高炉。但是这草图,最多算概念图。具体该怎么造,他是一窍不通。 葛工头看了周围工匠一眼,发现他们都看着自己。无奈,只能自己站出来了。毕竟上官问话,他们不敢欺瞒。但是大部分工匠胆小怕事。葛工头与何夕接触比较多。 这事情就落在他身上了。 葛工头说道:“大人,祖上在前宋做工匠,了解过高炉。而今炼铁也有用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大人你所说的高炉。” 何夕听了大喜过望,说道:“请葛老上前,为我画一幅高炉的图。” “这是大人的位置,小人如何敢沾染。”葛工头说道。 何夕上前,一把抓住葛老的手。葛老的手很是坚硬,上面有很多老茧,棱角分明。何夕将葛老拉上来,说道:“葛老何须客气。在我这里无须讲虚礼。” 葛老被何夕强行按在何夕的位置上。何夕为葛老找来笔墨纸砚,并为葛老研墨。 在古代这一段时间,何夕的毛笔字大有长进。从看不清楚的墨猪,从大概能判断是什么字的墨团。不过,倒是学会研墨了。 此刻的何夕一心想知道古代的高炉是什么样子的。故而,没有在乎为葛老研墨有什么不对的。 但是这些工匠都看呆。 何夕这样的少年贵人,一般情况下,掉一根头发,都能要他们偿命。看上谁老婆了。必须全家出动,拱手送上。至于亲手为他们这些工匠研墨,根本就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之前,何夕说自己的尊重工匠。这些工匠是不相信的。 而今将信将疑了。 葛工头看着何夕,微微愣神。葛工头心中暗道:“虽然何大人未必是真心的。但是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我这一条命卖给大人又何妨?更何况何大人未必没有千金市马骨之心。或许这就是我家的机会。” 葛工头也不客气。拈了毛笔,开始画图。 何夕看了,不由惭愧。 葛工头的画图画得很不好。谈不上什么技法。也谈不上三视图。仅仅是简单的线条勾勒。但却是何夕万万做不出来的。 片刻之后,葛工头将图画好了。 却是一个好像瓶子一般的高炉,肚子大,上端小,上面是进料口,下面有出料口。还有长长的风道。 何夕心中好像想起什么 ,说道:“这里有没有预加热?” 葛工头琢磨了一下“预加热”这三个字,说道:“这风道是点火的。大概是大人所言的预加热。” 何夕说道:“那用什么鼓风机?” 葛工头说道:“多用水排,或者用畜力驱动。” 何夕说道:“画出来看看。” 葛工头随即将所谓的水排画了出来,所谓的水排就是水力鼓风机。其实何夕并不知道,这水排是汉代南阳太守杜诗发明的。在此之后,一直有改进。但是不出杜太守的框架。 何夕看着高炉,看着鼓风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葛工头见状,随即将高炉运作的事项说清楚。怎么投料,要加什么助溶剂,等等。 更让何夕挑不出毛病。 无他,老祖宗留下的根底太厚了。 好像什么技术问题都解决了。 明代所谓的高炉,要比自己画得精准太多了。他仅仅知道空气预加热,可以减少炉内温度损失。但不知道怎么做,但是高炉风道已经设计好了。专门点火加热。 至于鼓风机,是一个大风箱,水力驱动。似乎也不错。最少符合要求。 至于助溶剂,什么石灰石,萤石,这工匠也都知道。 似乎是的有了。为什么不能直接出钢?这问题是出在什么地方? 第二十九章 炼焦 第二十九章 炼焦 其实,很多人并不知道,明代的苏钢一直到了抗日战争时期,还在生产。甚至很多打击小鬼子的武器,都是由苏钢打造的。就钢铁生产量上,有明一朝,决计不弱于西夷。 而且何夕是用现代的眼光看这个时代。须知在甲午战争时期,日本的钢铁产量,也不过十几万吨,而今大明存货就有一万五千吨。而且大明一朝,洪武年间仅仅是官方钢铁产量比较多。而明中后期,官方钢铁产量变少,但是民间产量却成为主力,当时要比现在要多出好几倍。只是明代统计数字一塌糊涂。 所以中后期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统计数字。只有一些零星的记录,比如一炉可日产六千斤铁。 估计明代中后期钢铁产量,在数量上不小于日本甲午战争时期,但是质量上估计要差很多。 而苏钢的生产方式,在西方开启近代钢铁产业之前。都不能算是落后。否则也不会顽强挣扎到了抗日时期,还没有终结。在新中国开启引进苏联重工会之后,才成为历史。 甚至在大炼钢铁的时候,还有一次回光返照,所谓土法炼钢,就是这些工艺。 虽然而今大明钢铁还没有将最高科技,苏钢这个技能点亮,但是本身的技术积累却是非常厚实的。 很多问题,都是被人解决,甚至是重复解决了。 古代之所以没有一次将钢铁炼出来。很可能是理念上的不同,比如对于钢,现代人理解与古代人的理解是不一样的。现代人就是指碳含量在一定范围之内的铁炭合金。但是在古代人怎么想? 是铁中精华。既然如此,不经锤炼,如何能得到?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古代最开始炼钢,就是百炼钢,之后很多思路都是从百炼钢之中延伸出来的。这就形成了路径依赖。甚至这种路径定义了钢与铁。 何夕想了想去,说道:“炉里面用什么燃料?” 葛工匠说道:“木炭,上好的柳木炭。” 何夕心中一动,暗道:“或许这就是原因了。”他立即说道:“为什么不用煤?” 葛工匠说道:“大人有所不知,用煤炼出来的铁非常脆。根本不堪用。盖因炼铁当五行俱全。铁矿,土也,木炭,木也,炉中自然有火,才能得金。而用煤代替木,是五行缺一,故而不堪用。” 何夕一阵无语。 五行这东西,在现代仅仅是算命用。但是在这个时代,是真指导生产生活的哲学。 何夕一阵无语,他忍不住问道:“这不是还缺水?” 葛工匠说道:“大人,铁水也是水。” 何夕一阵无语,他知道这个时候不是给他们上课的时候,他硬要讲课的话,估计他讲不明白,下面听不懂,还影响进程,三个月说起来时间很长,但实际上,时间很短。他耽搁不起。 于是何夕一本正经地说道:“尔等有所不知,煤归于木,而不归于土。煤是数万万年前,山河变动,将大量树木压在地下,不知道多少年后,演变成了煤,尔等应该看过,很多煤中有树木形状。这就是明证。” 此言一出,这些工匠窃窃私语,觉得不错。 如果给一群士大夫讲,他们未必明白。但是这些工匠都没有脱离一线劳动,亲手接触过煤是什么样子的。自然知道何夕所言的是对的。 “那为什么用煤炼出的铁,都不堪用?”葛工头,问出了所有工匠心中的疑问。 “煤里面含硫。”何夕内心之中腹诽,但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他依旧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为什么不用木材炼钢,反而要用木炭?” “木炭烧得比木材旺。”不知道那一个工匠说了一声。 何夕笑道:“这就对了。这煤在地下多少年,也增添了土性,必须先将煤烧成炭,清除了土性,才能炼出更好的钢铁。” 何夕对于这些工匠积极发言,非常高兴。 毕竟他很明白,有些事情单凭他自己是做不来的。只能发动这些工匠的积极性,才能做成。 何夕说道:“今天先说到这里,下面由葛老牵头,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煤炼成炭。另外就是准备一座高炉。开始第一次试验。” 葛工匠说道:“小人领命。” 随即将其他工匠打发走,只留下葛工头。何夕问道:“葛老,我不太懂冶铁上的事情,我交代的两件事情,什么时候能够做好?” 葛工匠说道:“城外有很多木炭场,只需稍稍改动一下就行。而城外也有现成的高炉。大概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能准备好。这是炼炭的时间。” 何夕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说道:“那么后天。后天我出城去看。可以吗?” 葛工匠说道:“应该可以。只是大人这一次需要其他变动吗?” 何夕说道:“不用,之前是什么样子。这一次还是什么样子,不过将木炭换成焦煤就行了。” 葛工匠欲言又止,最后低头说道:“是。” ------ 等何夕回到宫中,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何夕只觉得腿酸疼至极。 可以在宫中骑马的人,都是达官贵人,甚至连徐达保持谦逊,都不会在宫中骑马。所以何夕也不能骑马。到了工部衙门,也不好骑马。一天下来,他估计走了数万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卫星定位了,他手机上的步数也不显示了。 总之很累很累。 “能搬出宫去就太好了。”何夕一边泡脚一边想。 或许对于一些人来说,在宫中临近天颜,可以说是机会难得。但是对于何夕来说,宫中太不自由了。很多事情也不方便。 何夕正在享受片刻的安逸的时候。徐正到了。徐太监说道:“陛下有请。” 何夕看看天色,已经繁星漫天了。 何夕心中暗道:“有一个工作狂老板,实在是不爽,你加班也就算了,还让我加班。”但是何夕能有什么办法,且不说,这个时代还没有劳动法,即便是劳动法,也不可能约束到朱元璋。 不管何夕怎么想,只能听命去见朱元璋了。 他本以为朱元璋,要问关于军械的事情。但是到了之后,何夕才发现,朱元璋问的并不是这个。 何夕关于明朝历史的手稿之中。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写了多少小字。似乎是因为何夕用金笔写下的字本来就小,也或者是朱元璋不喜欢蝇头小楷。朱元璋改用金笔朱墨批注。 里面有很多问题,从明前期一直到后期。特别是后期君臣之间的争斗,嘉靖与各首辅之间的微妙关系,万历多年不上朝,还有三大案,东林党,女真崛起等等。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而且问题很刁钻。 很多都是从皇帝的视角出发,问得奇奇怪怪的。 这些问题,都是何夕回答不出来的。比如,隆庆皇帝,高拱,张居正,万历,李太后之间的关系。 抱歉,何夕哪里知道,他们之间很多微妙关系。他仅仅是知道历史给出的答案。关于过程有什么,他也不知道。 何夕觉得,朱元璋的某些问题,除非是专精明史的大家。才不能解答。 同时,何夕也不得不承认朱元璋非同一般人,有着旺盛的求知欲,还有超强的学习能力,即便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在学习的专注力上,也是一等一的。 只是让何夕有些吃力。 朱元璋揉了揉眼睛,虽然点了十几根蜡烛,但是能见度还是不高,时间长了。眼睛还是不舒服。 朱元璋说道:“今天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何夕这才松了一口气,才将今天的事情向朱元璋进行一个汇报。 朱元璋沉吟片刻,说道:“你做这一件事情有没有把握?” 何夕说道:“我只能说,方向是对的。能不能成功?就要看具体进展了。” 朱元璋说道:“朕还是有一些不明白的。钢铁有这么重要吗?朕自开国以来,每隔几年,都要裁撤矿冶,一来数年开采,府库充足。原不以此而累百姓。二来,这么多铁,也没有用处。即便有再多钢铁又有什么用处?”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这是完全不同的治国思路。 在后世钢铁产量是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根本数据。但是在朱元璋这里,钢铁数量毫无意义。甚至是多余的。 何夕将自己代入朱元璋的角色,也发现了。在大明铁的用处,是打造兵器。其他用处并不多,一点五万吨铁,决计是足够了。更没有其他用处了。真有那么多用途的话,也不会存这么多铁。 何夕说道:“陛下是农家出身,当知道,其实天下百姓并不是都用铁制农具。很多也用不起铁质农具的。也只有一些富裕的地方才能用铁质农具。如果天下都用铁质农具,甚至更好地钢制农具。百姓耕作是会是什么样子?” “会是什么样子?”朱元璋一时间惊呆了。 这是何夕从朱元璋看出明显的神情变化。 第三十章 高炉 第三十章 高炉 如果对别的皇帝说这个。 或许那些皇帝都没有概念。但是说给朱元璋,却引起朱元璋强烈的反应。 让他想起自己的困难童年,以及无数梦中所能看见的那几样破旧的农具。那时候家中的农具,根本磨得没有铁了,父亲多少次想给家里换一个犁头,都换不起。 如果天下农民都能换成钢铁的农具,将会怎么样? 朱元璋不知道,但是他愿意幻想一下,如果当年有很好的农具,或许能多打几斗米,或许家里就能少一个人饿死。 只是朱元璋很清楚,即便家里多收几斗米,也不可能保全全家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幻想只能是幻想,朱元璋回不到他的十八岁。 朱元璋凄然一笑,说道:“你知道铁是什么价格吗?俺就是有心也是无能为力。” 何夕说道:“那么陛下有没有想过一天,铁的价格比木头的价格还低?” 朱元璋说道:“怎么可能?” 何夕说道:“怎么不可能?陛下,以为这铁没有用处。是因为铁的价格太高,一旦有大量廉价钢铁,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可以造房子,可以造桥梁,可以用来铺铁路,可以用来造船。可以用造更多,更便宜的火铳。让蒙古人变得能歌善舞。这一切的基石,就是大量廉价的钢铁。” “这才是生产力发展的基础。” 朱元璋对于何夕所说的东西,有一些是可以理解的。比如如果全天下百姓都有钢铁农具。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这个变化显而易见,最大的证明就是南方的梯田。 正是百姓有了更多的铁质农具,才有了南方遍布的梯田。 朱元璋说道:“朕姑且拭目以待。” 何夕说道:“臣定然不会辜负陛下所托。” 朱元璋说道:“时间不早了,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去找太子。回去休息吧。” “是。”何夕说道。 随即退下去了。 在何夕走后,朱元璋口中喃喃道:“生产力,今个俺又学会一个新词。”他的目光之中有一种看透一切的睿智。 朱元璋从来是知道何夕有东西隐瞒,甚至对何夕隐瞒了什么心中也是有所察觉的。只是他不在乎。 用人也是有不同的用法,对于不重要的人,高替代性的人,不用管他是怎么想的。心里憋屈也好,仇恨也罢。是被强迫也好,不得已也罢,他们都必须老老实实的听话。这些人就是大部分朝臣,乃至于文官士大夫。 对于,这些人朱元璋根本不在意他们内心之中是怎么想的?而要他们体谅他这个做皇帝是怎么想的? 而那种有特殊才能,对于他的大业,是独一无二,乃至于决定胜负的人。却要收其心。臣其肺腑。只能这样才能发挥最大的才能。所以何夕一点小心思,朱元璋一直包容,不揭穿。 他可是记得,何夕是从2022年穿越过来。但是何夕给历史,仅仅到清朝灭亡,还有一百多年空白的。 这里面到底有多少猫腻。 朱元璋不去问,他在等何夕自己说。自己敞开心扉。 就好像朱元璋敏锐地感到,生产力这个词,背后有很大的文章。 ------ 南京郊外。一条小河蜿蜒流淌。 小河应该是长江的支流,水量并不算小。上面架着一辆水车。已经在慢悠悠地转动了。 水车与鼓风机还没有连接,而鼓风机却固定在高炉的一侧。 高炉有一丈多高。并不是单单一座孤零零的高炉。而是一个复杂的结构,下面有通火的风道,而围绕着高炉,有一个大不的平台,是要从高炉上面投料的。至于下面的出料口,还有一个几尺深的方坑。 一般来说,直接从出料口出来的铁水,凝固之后是生铁。 而从出料口将铁水引导在方坑之中,不断地搅拌。最后冷却下来的铁是熟铁。而生铁与熟铁,再次一起煅烧出来的就是钢了。 何夕爬上爬下,不厌繁琐的将所有地方都看了一个遍,还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机全部拍照记录下来。 虽然何夕期盼一次成功,但失败是成功之母,他对这一次实验毫无把握。所以只能够记录下来一些有用的资料。作为将来的参考。而且他还提出一些意见。比如增加风道,增加风力等等。老生常谈的话题。 不过,工匠们都一一照办了。 就这样一日忙碌下来,算是将高炉改造好了。 当天晚上,何夕根本没有回宫,而是在附近找了一个地方休息。徐保儿一行人贴身护卫。反正何夕只当他们在护卫吧。 第二日一早,算是正式开炉了。 一层铁料,一层焦炭,然后各种助燃剂,将一丈高的高炉填满。随着何夕一声令下,开始点火。 鼓风机在水力作用下的呜呜声,开始鸣叫。 从点火到整个高炉都烧开,需要好几个时辰。 何夕本来在高炉边上,但是随着高炉点燃,热浪蒸腾,如有实质一般的热气,让何夕觉得好像烤炉一般,只能步步后退,最后在河边选了一个地方,放了一个竹木椅子,坐在上面等。 “大人。”徐保儿说道:“这里不过是一些下人做的粗活,大人何必在这里,不如移步到一边喝茶?” 何夕看了一眼徐保儿,看着高炉边的工匠。很多工匠都将衣服给脱了,只剩下牛犊短裤。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离开高炉太远。何夕没有经验,这种场面,是他第一次看到。 故而,也不可能从高炉一些细节中看出什么? 比如高炉之中燃烧声音,高炉里面燃烧的颜色,等等。从而判断高炉之中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而这些工匠却不一样了。大明开国之初,将江南所有工匠都聚集在南京。 南京的工匠代表着大明工匠的最高水平。而这些不能被推举出来的大工匠,那个不是手中有一手绝活。 这种高炉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 所以,他们时刻关注着火炉之中的变化,想要看看焦炭的效果如何。浑然没有感觉到自己依然是汗流浃背了。 何夕却看在眼里,说道:“也好。你派人去取一些凉茶,不用太好。能解渴就行。或者绿豆汤一夜行,用桶运上来。分给工匠们喝。” “这------”徐保儿一愣,说道。 宫中的太监从来是捧高踩低,他们对于伺候贵人,是非常上心的。但是这些工匠,却是他们从来不拿正眼看的对象。而今却让他们为这些人服务。徐保儿一时间转不过来弯。 何夕说道:“怎么?不能?” 徐保儿立即回过神来,说道:“怎么可能不能啊?奴婢这就去办,这就去办。”只是在内心之中暗暗腹诽,这位何少爷,真是一个怪人。对何夕的所作所为,殊不可解。 何夕不知道徐保儿具体想什么。但是大概想什么是能猜到的。即便能猜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因为这一段时间,何夕早已意识到,六百年的代沟,根本是一道鸿沟。想要让大部分人理解自己,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沟通是需要成本的。 对于一些不必要的人,比如徐保儿,何夕也就没有解释的欲望。只要听话办事就行了。 事实证明,徐保儿办事能力很强。 一会工夫儿,就让人抬着几大桶凉茶送上来。当然了,给何夕的却是好茶。专门有一个小太监伺候着何夕喝茶。 虽然不想搞特殊化,但是何夕发现,如果他真与工匠待遇一样,不仅仅徐保儿不知所措,连这些工匠估计也不自在。也就自顾自地饮茶了。他心中暗道:“估计明天早上,就能出铁水了。不知道是不是钢。” 就在何夕喝茶的同时。 葛工头也喝了一大碗凉茶。 不过他浑然不知口中的凉茶是什么味道,他痴迷地听着火焰的声音。在鼓风机的声音,还有其他噪音之下,火焰燃烧的声音,并不明晰。甚至很微弱,一般人听来,根本就是呲呲,簌簌的背景音而已。 但是在葛工头听来,就好像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真的,温度真的升高了。”葛工头心中暗道:“这用焦炭真能让炉温升高,这温度要比之前高不少,如果按何大人的温度论来说,应该在一千三百度以上。” 葛工头之所以这样判断。因为大明工匠达到最高稳定,大概在一千三百度。所以,他知道什么是一千三百度的表征,但是不理解不明白,一千三百度以上,会是什么样子。 是以,他只能判断,炉温升到一千三百度了。超过他们之前所有炉温了。具体是多少度,却不知道了。 毕竟,即便是工业时代,判断炉温还是一个大难题。以至于衍生出来物理问题。 不过,葛工头总觉得有一些地方不对劲。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因为而今的一切,对这些工匠来说,也是新的,不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 只是葛工头依然觉得不对。 第三十一章 事故 第三十一章 事故 于是葛工头就好像是雕像一般,与高炉近在咫尺的地方一动不动,浑然不觉,热浪蒸腾之下,他的头发都有一些烧焦的味道了。 天色暗了。 许保儿再次劝道:“大人,您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在这里值班就行了。总不能让您也在这里熬上一夜吧。” 何夕听了,沉吟了一会儿,他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整整一个白天过去了。看上去一切正常,他继续坚持在现场,也没有什么作用,甚至还有反作用,他不走,所有工匠都不敢走,总不能真让所有人都跟着他在这里熬夜吧。 那么明天白天谁干活啊? 他如果表示重视,一个白天足够了。 何夕起身说道:“也好。” 于是何夕走到高炉旁边,将工匠们都叫过来,问道:“而今有没有什么问题吧?” 这些工匠又是一阵沉默,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与呼喊的鼓风声。 何夕顿时一阵烦躁。 似乎他做什么,这些工匠们都好像木头疙瘩一般。打一棍,都不放出一个屁来。他做什么,这些人都没有反应。 何夕也不等他们说什么了。说道:“既然如此,留一两个人看着,都回去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 “大人。”葛工头说道。 何夕心中不舒服,说道:“有事情明天再说。” 葛工头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是太信服的。毕竟,而今这个样子,他们也没有见过。葛工头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是完全相信。故而,被何夕如此一说,也只能说道:“是。” 夜更深了。 何夕在距离高炉大概一两百步的一个小房间睡下了。工匠们大多也在附近睡下去了。 只是何夕的是单间,而这些工匠们是大通铺。 也只有几个学徒,跟着葛工头在值班。 葛工头听着高炉之中的动静,越听眉头越紧,忽然他猛地大喊道:“都走开,都走开。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几个学徒不明就里。但是听师傅的话,离得远远的。 唯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来到葛工头身边,说道:“阿爷,发生了什么?”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葛工头的孙子。 葛工头年轻的时候,有三个人儿子,但是元末明初天下大乱,人命不如狗,他的几个儿子都死在战乱之中,唯有这一小孙子留了下来,后来他被征召到南京,就带着这个孙儿,祖孙两人相依为命。 等孙儿长大一些,更是家祖传的手艺倾囊相授。时常带在身边教诲。 此刻,葛工头根本不解释,一把拉着自己孙儿,说道:“这恐怕要炸-----” “要炸---?”葛工头的孙儿不能理解。毕竟,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见过炸炉。很多老祖宗留下的成熟工艺,只要掌握好了,不能说完全不会炸炉,但是一般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唯有如今日一般,新工艺,不稳定。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但是,大明工匠有新工艺研发这一块吗? 几乎是没有的。 反正大明工匠没有主动研发新工艺的动力。 而且成熟工艺之中,也是有很多成熟的处理方法,即便出了意外问题,也能及时处理,不至于走到炸炉这一步。而今天完全不一样。 葛工头没有时间多解释,而是带他们走到几十步外。葛工头蹲在地上,死死地盯着着高炉。如果葛工头有完全选择权的话,他现在就会将水车与风箱给分开。停止鼓风,将温度降低。 但是,如此一来,这一炉就废了。不仅仅这一炉材料会废了。连同高炉都会废了。 如果没有何夕在这里,这点问题,葛工头咬咬牙还是能担待下来的。 但是而今何夕就在这里。 葛工头就不能这么做。这个后果他未必能承受得住。而且葛工头没有见过这么高温度,对于今日的局面,他对自己的判断也没有完全的自信。他在犹豫要不要将何夕叫醒。 他犹豫了一阵子,决定再次去看看。 于是葛工头走到高炉附近,还没有看出来什么。就听见一声轰鸣。 这一声巨响震动静寂的夜。 ------ 这一声轰鸣也传入了何夕的梦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何夕换了一个睡觉的地方,让他睡得有些浅,翻来覆去一直做梦。 他梦见自己毕业之中考公成功,进入了国务-院,被某大佬看中,成为了机要秘书。政坛新星,只是梦中某大佬似乎有点像朱重八,于是,无数美女向他抛来橄榄枝,无数上司同僚给他介绍对象。 不是美女画家,就是女明星,甚至同在国务-院的同事。 整日乐不思蜀,忽然一声巨响,核战争爆发了。将他与正在逛街的相亲对象给蒸发了。 他一下子醒过来了,这发现是一个梦,而这一声巨响不是梦里的,而是现实中的。 他愣了一会儿,猛地清醒过来。梦仅仅是梦,即便梦中反物质炸弹爆炸,也无所谓。但是现实中就不一样,这发生了什么? 当何夕往身上扯了一件衣服来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整个高炉不见了,反而出现了几尺深的大坑。通红的铁水流了一地,而今已经有些冷却了,凝固成一片不规则的铁板。而整个高炉崩裂成十几块,在高炉旁边数米的范围之内。 当然了,这仅仅是大块。至于崩裂出来的小块到底有多少,崩出多远就不知道了。 何夕第一个问题,说道:“有没有人受伤?” 却听一个少年说道:“大人,我阿爷我阿爷-----” 何夕看过去,却见一个老人躺在血泊之中,身上还有好几处燃烧的痕迹。正是葛工匠。依然是人事不知了。 何夕见状了,立即大喊道:“快请郎中。快请郎中。” 等郎中来到的时候,何夕已经将事故现场处理得差不多了。 因为有葛工匠的及时处理,除却他自己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伤亡。不过,高炉已经报废得不能再报废,没有任何抢救价值了。面对这个局面。何夕内心之中充满了挫败感。 遇见挫折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现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连问题都无法找到,他这一次实验,耗费这么大,还有人员受伤,甚至很有可能是死亡。什么都没有发现,有什么意义?如果炼钢这一件事情有进度条的话,就等于光点在百分之零上转了一个圈。 不管,何夕内心之中有多少挫败感,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他先是将工匠召集在一起,说道:“大家不用紧张,这一件事情所有责任都是我的。朝廷不会给你们任何处罚。不过,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要的东西一定要搞出来。大家商议一下,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重建高炉,再来。” 等郎中给葛工头看过之后,何夕将郎中叫过来,问道:“葛老怎么样?” 郎中说道:“大人,葛老被一块飞石击中腹部,内脏移位,甚至有出血。已经有尿血,便血的迹象,手臂与大腿等好些地方都有烧伤。头上还有外伤。这样症状,如果是一个年轻人。或许还有救,但是葛老年纪大了。是以-----” 何夕已经有了预感,说道:“是以什么?” 郎中说道:“是以,只能挨日子。” 何夕有些沉重。 在他之前二十年的时间内,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不过,那都是在家中老人的葬礼上,大部分也是病故。伤心归伤心。但也知道是必然,人都是要死的吗? 而今却不一样。 葛工头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身子骨很不错,如果没有今日这一档子事情,再活几十年未必不能。但是因为他,却落到如此下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种歉疚之感,让何夕根本不敢去见葛工头。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虽然坚信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对的。影响巨大。是必须做的。但是他并没有想过,用别人的性命来做这一件事情。 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何夕作为直属领导,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探望葛工头。并做出补偿与抚恤。 当然了,何夕的于情于理是现代的标准。而不是明代的标准。 何夕不管心中感受如何,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他推门而入,就看见葛工头躺在一个简陋的床上,铺盖上,地面上,有大量的鲜血。因为出血的时间不同,承载物的不同。显色出不同的血色。更是有一股难闻味道。 这里毕竟是城外。 何夕在皇宫之中居住,虽然也有一些不适应。但大体还好,在这里,也是徐保儿专门打扫方面,安排食宿。何夕看似不错的居住环境,其实是他看不见特权的结果。 而他眼前看到的,才是现实。 即便葛工头受伤严重,搬到单间之中,不用住大通铺。找了一个单间,但是房价破旧不说,夯土墙壁,木质结构。不能隔绝潮气,甚至在墙壁上攀爬。 这就是各种味道的来源。 第三十二章 舐犊之心 第三十二章 舐犊之心 “大人,您来了。”葛工头的孙子见到何夕到来。立即说道。 似乎是葛工头孙子的声音惊扰了葛工头,本来迷迷糊糊的葛工头说道:“可是何大人到来了。” 何夕见状,几步上前,坐在葛工头身边坐下来。说道:“葛老,是我来了。” 葛工头见何夕到来。整个人就好像打了强心剂。本来黯然的脸色顿时精神起来。他呼吸都粗重了一些,整个人想挣扎得起来。何夕连忙按住,说道:“葛老,您躺着吧,好好养病,将来我还要依仗葛老的。” 葛工头说道:“大人无须骗我。我这么大年纪了岂能不知道我是什么情况?我的身子骨不行了。帮不了大人了,趁着而今还有一口气,有些心里话,说给大人听。” 何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只能说道:“葛老你说,我听着的。” 葛工头说道:“这一次炸炉的原因,我细细想了,注意是铁矿石的问题,一般来说,铁矿石有十成中有三四成是铁就相当不错了。之前炼铁,火势没有这么大。故而铁矿石融化得慢,而今火力太大,铁矿石融化得太快太快了,而且风从下面往上面吹。下面的问题要比上面的问题好得多。” “下面温度与上面有差距。于是高炉下面出现空洞,下面都烧成铁水了,最少面的铁矿石还没有完全融化,于是上重下轻,再加上其他变化。才有今天的事情。” 何夕听了,心里更加内疚,说道:“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那么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大人何出此言?我葛家也是世代经营铁业,但都是浑浑噩噩,唯独大人几句话,如拨云见日。让我恍然大悟,如果不是大人所言钢铁之别,熔点的差距,我也不能分析出这些问题来。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而今我死了,到地下见了祖宗,也有话说了。这是大人有恩于我。”葛工头挣扎地说道。 葛工头这些话,自然是有些拍马屁的意味,但是不能说完全不对。 很多事情有理论指导,与没有理论指导是完全不同的差别与速度。 在没有理论指导之下,中国古代数千年的冶铁发展,都是工匠们黑暗之中摸索,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很多是凭借经验摸索。而何夕简单几点,就好像在黑暗之中开辟出一个方向。 虽然向这个方向走,有沟壑,有高山,有这样那样的阻碍。但知道往什么方向走,就有了努力的方向,而不是在黑暗之中胡乱摸索。 葛工头作为铁匠之中的大工匠。放在历史长河之中,固然不算什么。但是放在洪武一朝,也算是翘楚之一。在冶铁这个行当之中,也算是人杰之一。对冶铁这个行当,积累之深厚,要比何夕了解的只爪片麟要多不知道多少。 只是没有理论上的指引,才困顿于迷雾之中,不得寸进。有了何夕简单理论指引,葛工头所得比何夕想象的要多得多。 何夕说道:“葛老,不用这样说的。我受之有愧。” 葛工头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也顾不得客气了。说道:“大人,如果想要炼钢,我这里有两个办法。” 何夕大吃一惊说道:“两个办法。” 葛工头点头说道:“这两个办法到底行不行。我不知道,但是总是要试试的。而今我没有时间了。希望大人不要觉得我老头子,临死了胡言乱语,觉得我老糊涂了。” 何夕吃惊非常。他是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是何夕总算是有了方向。 毕竟高炉这个设想,已经是何夕思路的尽头的,隔行如隔山。何夕并不是太了解冶铁的人。而且在这个时代,连学都不好学。比起后世互联网时代,大部分知识网上都有,只要有心,总是能学到的。但是这个时代是什么情况,一来是工匠的知识,大多是口口相传,很少有形成文字的。想要学习都没有地方学习。其次,即便是让工匠亲自教授,一方面这工匠恐怕也没有将知识形成体系,另外一方面,工匠敝帚自珍。吃饭的技艺,未必会倾囊相授。 有葛工头指出的方向。最少是一个方向。 但是何夕也有一些担心,之前葛工头不说什么,而今就有方向了。还有两个方向? 不管何夕内心之中是如何想的。何夕说道:“葛老请讲。” 葛工头咳嗽两声,根本不顾自己身体的痛楚,说道:“第一个方向,就是不用铁矿石,用生铁。用生铁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相应的高炉要小一点比较好。” 其实这一点,葛工头一开始就准备说。只是不敢。 原因无他,身份有别差别巨大。 何夕住在宫中,在工匠看来,就是天潢贵胄。这样的人,一句话,就能杀他们全家。不管在专业还是非专业的事情上,他们又怎么敢与何夕唱反调啊。 而且葛工头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毕竟他觉得仅仅失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夕这样的身份地位,失败一百次都没有事情。但是他们这些工匠,惹怒何夕这样的人物,说不定一次,就会死全家。 这又怎么敢乱说啊? 只是而今又不同了。 葛工头知道自己要死了。 葛工头的儿子们死得早,只有一个孙子。而孙子年纪太小了,很多祖传的技术都没有传到自己孙子手中。他而今在工匠之中算是有头有脸的。但是他很清楚,这种地位,是源于他的技术与年纪。是传不给孙子的。 他感觉自己不行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孙子怎么办?他能留给孙子些什么? 想来想去,什么都没有。连钱都没有多少。 所以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上藏着掖着。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能知道的,全部告诉何夕。当然了,这也是几日相处之下,何夕是什么人。葛工头也有所判断了。才愿意拼尽权力在何夕面前表现。 为的就是给孙子留下这一条至关重要的人脉。 不说别的。仅仅是何夕愿意抬手,就能让他孙子换一个生活方式。 只是何夕还没有明白,他而今身份的含金量。 葛工头说道:“第二个办法,也是我刚刚想到的。大人说过,纯质铁很软对吗?” 何夕说道:“对。” 葛工头说道:“熟铁是我见识过最软的铁。如果按照大人说法,熟铁是最接近纯铁的存在,也是含碳量最少的铁。而灌钢法炼钢的原理,就是有含碳量高的生铁与含碳量少的熟铁两者中和在一起,得到含碳量合适的铁,或者说钢。” “而熟铁是怎么炼成的。” “是从炼铁炉之中,引入铁水。在高炉边的方池之中,不断地搅拌。最后凝固的就是熟铁。如果不搅拌产出的铁是生铁。而搅拌产出的是熟铁。那么搅拌这个过程,就是一个降低含炭量的过程。所以,只要掌握好火候,就是控制好含碳量,直接炼出钢来了。” 何夕听得很是吃力。 努力的理解葛工头的话。 他大概揣测,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那是让铁水与空气充分接触,因为温度高,会将铁水之中的炭点燃。降低炭含量。从而得到控制碳含量的目的。但是其中火候确实很难掌握的。 不过,即便如此,这个思路也是何夕从来没有听,甚至想过的。而今细想简直是巧妙之极,更重要的是。不需要增加炉温。 当然了,也就缺陷。 缺陷是几乎没有升级的空间了。 不像是高炉炼钢。一炉炉下来,积累的技术与经验。对下一步改进是非常有用的。这仅仅是一个岔路。 葛工头咳嗽两声,嘴角流出一丝血来。 大内脏大出血,已经一点点上涌。已经到了说一句话少一句话的时刻。 葛工头说道:“大人,我已经将很多细节都告诉了我孙子,我不在了。还请大人多多照顾我这孙儿。” 何夕见状,叹息一声,说道:“请葛老放心,你的功劳会全部算在你孙儿身上。” 葛工头说道:“大人厚爱,老朽感激无比。只是我这孙儿资质鲁钝,还请在大人门下听用。小老儿就是九泉之下,也感激大人。” 说完葛工头目光紧张地看着何夕。 何夕一时间摸不准葛工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何夕看来,炼钢之功,不敢说封爵,但是让葛工头的孙子,当一个小官还是可以的。而葛工头却让这自己孙子投入门下,这是要做家奴的节奏。怎么也不像是为孙子好。 何夕到底对大明社会生态了解不够。 葛工头的选择才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工匠出身的官僚是什么?是所有官员之中最底层,甚至还不如一些小吏。而达官显贵门下家奴是什么?那是宰相门前七品官。依靠主家,一辈子,不,几辈子吃喝不愁。但是工匠出身的小官一旦没有了靠山,几乎任何官都能拿捏一把。 该怎么选,还用说吗? 第三十三章 葛天工 第三十三章 葛天工 元朝入主中原,最大的影响是奴隶制度的复辟。 在宋朝,主角虽然对客户,或者佃户,府中伺候的侍女家丁,还是有生杀大权。但这已经是隐形的了。都是签订的身契。一般都是活契。而元朝入主,将草原上的奴隶制度带了过来。 元朝大户都掌握大量的奴婢。 虽然大明成立,但是很多制度都没有改变。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很多开国功臣家中的家丁还带着官职。这种情况,为富贵人家奴仆,胜过小官是普遍现象。 所谓之豪奴也。 何夕不明白这种生态。觉得葛老是功臣,又是因为自己才落到如此地步。怎么也要照顾一二。即便不提拔一二,也不至于让人家孙子当奴婢吧。 何夕沉吟片刻,看到一片伺候的葛工头的孙子,说道:“这是你孙子?” 葛工匠努力地点点头,这才一阵子,就有些肉眼看见的疲惫。 何夕说道:“这样吧,我自信有一些学识。就让你孙子叫我一声老师吧。” 葛工匠一下子愣住了,整个人好像一个雕像。片刻之后,就好像点击一般,立即起身,说道;“大郎,快磕头,快磕头。” 葛老孙子立即跪在地面上,“当当”磕头,每一个都又重又响,不过几下,头上就已经一片青紫之色了。 何夕连忙扶住葛老的孙子,见葛老的气息又弱了几分,感觉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们祖孙自然是有话要说的。他在这里不合适。同样他也不明白,葛老为什么如此激动,说道:“无须如此。葛老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就退了出去了。 何夕走后,葛老似乎是因为说话说得太多,精力消耗太多。一时间有些都疲惫。又陷入昏昏沉沉之中,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葛工头的孙儿见状,端起药,说道:“阿爷,吃药了。这是何大人请来太医的新开的方子,您一定会药到病除的。” “不。”葛工头忽然惊醒,整个人好像抽搐一般,仿佛一下子有了精神,说道:“我不吃药。” 葛工头的孙子说道:“你不吃药,怎么能好起来的?” “我的身子好不起来了。”葛工头说道:“我也不能好起来。大郎,刚刚何大人是见我要死了,这才许你当他弟子,我如果不死。何大人反悔了怎么办?你要知道,工匠是贱业。我葛家几代人,世世代代想的就是成为读书人。而今何大人愿意收你到门下,是八辈子都换不来的好处,我区区一条命算什么。我只盼我能立即死了,让何大人记住我葛家的情分。” “我没有别的想法,你到了何大人门下,好好学,拼死学,一定要像孝顺我一样,孝顺何大人。记住,我葛家在你这一代,一定要改换门庭,永永远远不要再当工匠了。” 最后一句话,葛工头说得声嘶力竭,却又低沉沙哑。却是他一辈子的心里话。 打铁是一件苦差事,比打铁还苦的,是世世代代的打铁。 不要看葛工头在冶铁上造诣在当世,已经是最好的几个人,但是他从来不喜欢打铁。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宁愿当一农夫,而不是给朝廷当铁匠。 而葛工头因为技术,资历,他所享受的待遇,已经是铁匠之中比较好的了。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大多数铁匠是什么想法了? 这一句话,也成了葛工头最后的遗言。 ------ 遇见这样的事情,何夕在河边反思。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却是葛工头的孙子走了过来,在何夕身前几步,跪倒在地,“咚咚”连续磕了好几个头,说道:“阿爷没了。” 这是在报丧。孝子报丧即便是二十一世纪也遗留这样的习俗,报丧的时候,要先磕头后说话。一方面是请诸位亲朋好友帮忙料理丧事。另外一方面也是人死债消,不管死者身前有什么过节。而今也一笔勾销了。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起来吧。” 葛工头孙儿站起来,垂手侍立。 何夕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葛工头的孙子说道:“葛大郎。” 何夕说道:“这名字太不正式了。” 葛大郎也算机灵,立即说道:“请老师赐名。” 何夕思忖片刻,说道:“人人皆视工匠为贱业,却不知道不管什么行业,都是必不可缺的。而任何行业做到 极致都是不容易的。我盼你将来能够巧夺天工,就叫葛天工吧。” 何夕收一个学生,不仅仅是因为葛工头的贡献。 因为何夕经过而今这一件事情,觉得最有效率的,并不是他亲力亲为,去操心每一件事情。而是从理论高度做出指导。具体的事情让工匠们自己去做。 就好像而今,他积极组建的高炉实验,发生了低级错误。而葛工头却凭借他的只言片语,却琢磨出两条不同的路线。 两者相差也太大了。 何夕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觉得自己虽然也算聪明,但决计不是天才。与其自己去一个个琢磨现代理论在大明的落实,还不如合众人之力。他不直接参与一线工作。仅仅做出指点。 如此一来,他需要与工匠们有更亲密的关系。 师徒关系,就是他的选择之一。 只是葛天工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他爷爷的话还在耳边。不想让他做工匠,但是何夕的话,就在眼前。葛天工是一个聪明人,他心中默念:“我有选择吗?” 是的,葛天工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当然了,葛天工到底年轻,从小就是铁匠铺中长大。对铁匠这个行当其实也是感兴趣的。倒是没有经历过身份地位的压迫。还保持着一份单纯的热爱。并不觉得做工匠有什么大不了的。 葛天工立即说道:“弟子谢老师赐名。” 何夕说道:“本来,我应该让去处理丧事。但是军情如火,而今我也没有可用之一,天工能不能帮我一把。等这一件事情过去了,我让你祖父风光大葬。” 葛天工说道:“请老师放心,这也是祖父的意思。” “好。”何夕说道;“你祖父交代的两种办法,你都知道吗?” 葛天工说道:“知道。” 何夕说道:“你现在就去召集所有工匠,围绕着两个方案再次讨论。” 虽然何夕相信葛工头临死之前,不会骗自己。但是一人计短,总是要经过所有人讨论。 葛天工立即去了。 何夕想了想。将徐保儿叫来,让他去准备上好的棺材,派太监们将葛天工入殓,先寄存在附近的佛寺之中,并给香油钱,让和尚们给葛工头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这里的事情就差不多了,那时候再安葬不迟。 ------ 召集所有工匠之后,何夕让葛天工公布葛工头的两个方案。商议有什么不妥当的。只是,整个会议的气氛在一种何夕揣摩不透的气氛之中。好像所有工匠都在走神。 又好像所有工匠都在跃跃欲试。 但是真正发言的人却不多。 何夕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他总觉得与这些工匠们隔了一层。不,隔了好几层。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嗯,他们好像真是两个世界的人。彼此根本无法沟通。 何夕见状,只能自己劝自己,只当是今日死了人。所有人心情不好。他说道:“今天大家先休息吧,明天再议。” 何夕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真正的会议才算是开始了。 因为有些话,何夕在的时候,这些工匠都不好说。 傍晚时分。何夕去休息了,一群工匠在葛工头的灵前相聚,而葛天工已经换了一身孝服跪在灵前。 他在灵前守孝的时间不多,所以夜里就来这里守灵。 一个老工匠忽然问道:“大郎,你说句实话。你现在真是何大人的弟子吗?” 葛天工说道:“弟子说不上,仅仅是学生而已。” 听了这一些话,这些工匠有一丝丝骚动。 另外一个老工匠说道:“大郎,你说句实话,何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葛天工而今已经是何夕的弟子了,自然会站在何夕的角度来说话。说道:“老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为了补足军械缺口,老师不吝封赏。我不过是千金马骨而已。小侄觉得,诸位叔叔的手艺不在阿爷之下,只要能让老师看重。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人就是这样奇怪。 有些事情,明面上再怎么说,都不会相信,只相信私下里流传出来的消息。 不过也怪不得这些工匠,这些工匠对官府从来是防一手,不客气地说,真在官府面前老老实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又怎么能相信何夕说的话。 不是何夕说得不好。而是太好,好得有些假。 此刻见了何夕对葛家的待遇。一边嫉妒得眼红,一边内心之中才真正相信,何夕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 这些人沉默良久。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葛师傅死得值。” 真的值。 这世上人命是有价格。能用自己一命条,让自己儿孙铺出一条龙门路,是他们这些人谁都愿意的。 第三十四章 工匠的积极性 第三十四章 工匠的积极性 赏一人,则三军奋勇,必赏。诛一人,则三军惊惧,必诛。 何夕无意之间,就遵循了这一道兵法,他对葛家的厚待,就好像商鞅城门立木一般。彻底俘获了这些工匠的信任。在何夕酣睡的时候,几乎所有工匠都没有睡着觉。 有些工匠恨不得今日死的是自己。 一个个苦思冥想,想办法在何夕的理论基础上完善炼钢之法。 在同一个时代,所谓绝世天才是很少有的。但是天才却是很多,不客气地说,这些工匠能被选拔上来,或许比葛工头的实力稍稍差一些。但决计差不了多少,更多是应该在伯仲之间。 在不同的方面各有所长。 葛工头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更不要说在葛工头的方案上加以完善。更是各有各的想法。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的会议之上。何夕第一次看到了几乎所有工匠的踊跃发言。 说实话,何夕对一些细节并不是太了解的。很多工匠说的何夕也听不是太懂了。 不过,何夕很明白自己是做什么的。听不懂不要紧,他让葛天工做记录。然后将所有的意见列出来,然后一条条地讨论,有冲突选其一,没有冲突的合并。 整整讨论了一天。 才算是讨论出两个方案。就是将葛工头的两个路线给落实了。 并规划了时间表,大概在准备十天之后,能进行第二次实验了。 不要觉得十天很长。别的不说,从新修建高炉。即便是从旧高炉之中拆了取耐火砖用来,等高炉完全阴干,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炼焦土窑,一直没有停下来。在囤积焦煤。 何夕也很奇怪这些人的变化,他问葛天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葛天工说道:“大家都感老师之德,愿意为老师所用?” 何夕不大相信这东西,不过皇帝不差饿兵,于是他大笔一挥,将带来的宝钞全部赏赐给工匠了,参与者人人有份。随即令徐保儿回宫上报太子。让太子打钱。 毕竟,在何夕看来,不要说洪武年间,是大明国库最丰盈的一段时间。即便是大明钱不够,在炼钢项目上也不应该打折扣。在这个时代,这个项目就相当于新中国的两弹一星。绝对是战略级别的。有觉得战略优先级。 所以,他花起钱来一点也没有手软。 于是,本来积极性高涨的工匠,下了一阵金钱雨之后。更是吃住都在工地上。进度飞快。 首先,完成的第二条路线,就铁水引入方池之中搅拌。不过因为工匠们掌握不好火候,前几炉炼出来的还是熟铁。但是在第三炉之后,就是钢了。 只是质量上不大稳定。 不过,铁甲需要的甲片对钢铁质量要求并不是太高的。只要是钢就行了。 何夕随即抽调一部分工匠在高炉边开始修建水锤。 利用水力对大明工匠来说,是轻车熟路了。但是之前还没有直接将水力用于机械加工。这就需要临时有一些改动了。这都需要时间了。 何夕却没有去管这边的事情,他依旧等待新高炉修建成功。 十日之后,新的高炉总算是完成了。 不过,比起之前的高炉要小了很多,大概有一人多高。不过风道鼓风机什么都没有减少。依旧上从上面投料,下面直接出钢水,不够投料,投入的不是铁矿,而是生铁了。 在何夕的注视之下,第二次实验开始了。 本来何夕以为还是要一天一夜。但是到了下午时分,工匠们已经报告,可以出钢水了。 这一次速度远超预料之外。 更让人何夕吃惊的是,太子殿下到了。 “太子殿下,你这么来了。”何夕见到太子忽然来到,大吃一惊说道。 太子带着一群侍从。说道:“何弟这几日不在宫中,父皇一直念叨你,这一段一直忙住南征之事,今日得空,自然要看看你。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何夕说道:“太子殿下来得正好,这正好开炉了。” 太子看着小高炉,虽然有一段距离,但依然能感到一股热浪扑来。将秋天变成了酷夏。说道:“那正好吗?看看何弟你的成果。” “开炉了------”一声吆喝,光着膀子,穿着牛犊短裤的工匠。用长长的铁杆,对准了小高炉下面的出钢口,狠狠地捅了下去,不过几下,就将预留的口子打开了。 通红的铁水从出铁口汹涌而出。 铁水从预留在地面上的通道,渐渐沉淀下来。 与此同时,有人推着小推车,从预留的小坡上,将一车一车的焦炭与生铁推上炉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物料从上面加入通红的火炉之中。这也是一处关键的改进。 这种改进就是利用火炉的温度,不住地投入物料,做到高炉二十四小时运转。 极大地节约的燃料,提高了生产效率。除非高炉出现问题,需要维修,可以一直不停,甚至在现代钢铁企业是决计不能停电的。也是这样的原因。无他,一旦停止加热,钢水就会凝固在铁炉之中,将整个刚炉都破坏掉。 何夕其实不理解这些改进的意义,甚至不太理解这种高炉的技术要领。只是提出了提携纲领的原理,然后激励了工匠们的积极性。可以说对中国几千年炼钢技术的整合。 就达到这样的效果。 何夕没有关注正在添加物料的工匠。而是看着凝固下来的一根根钢锭。 太子没有亲自上手去查看。而是微微一动。身边一个侍卫上前,用两块还有余温的钢锭,相互敲击,听听声响。随即脸色微变。又将钢锭放在一处土台之上。一腿微微上前,一腿形成弓步。手按刀上。身形微微下蹲。似乎有一股力量从脚底迸射出来,伧啷一声,腰刀出鞘,一刀斩下。先听“崩”的一声,随即又听见不住的“嗡嗡”之声。 前者是长刀崩断之声,后者是崩断的长刀刀柄一段,好像余力不消,在不住地颤动。 拔刀的侍卫,虎口已经崩开了,鲜血流了下来。 太子这才上前,看着钢锭,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用手一摸,似乎看不见了。但是细细抚摸,还是能感觉到的。 太子说道:“好钢。真是好钢。” 太子很清楚他贴身侍卫是什么装备的。太子贴身侍卫都军中将领之后,每一个人的甲胄与兵刃都是最好的。特别是手中的兵刃。都是上好百炼钢,是最极品的兵器。军中也不多,也不过是他与父皇,与军中大将亲卫才用,全国上下,估计也就一万多柄。 不敢是斩铁如泥,但也应该斩入钢锭几分。最少崩出个缺口,而不是直接崩断。 可见这钢锭的质量。 何夕轻轻一笑,说道:“太子殿下,这才是初步成果。如果再过几日,还有更精妙的东西让太子看。” 太子说道:“可是,你的新式甲胄与水锤?” 何夕微微一愣,说道:“太子知道了。” 太子说道:“父皇很关心你,你在这里做的事情。父皇每天都让人汇报。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是有事的。” 朱元璋的关心,在太子看来,是对何夕的宠信。大明的臣子,有不知道多少人。不期盼这种待遇。而何夕却感觉一丝丝苦涩。不过,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何夕压下心中的苦涩,说道:“太子有何吩咐。” 太子说道:“你的新式铠甲需要几日完成,还有,有没有把握?” 何夕说道:“一切顺利,下一炉钢水出来就可以了。如果不顺利,也是这三五日之间了。” 太子说道:“何弟,你可知道我这一段时间在忙什么?” 何夕说道:“太子刚刚说过,是南征之事。” 太子说道:“南征之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以颍川侯为帅,西平侯为副帅,总四川,湖广之军。京营一部,总计三十万之众。其中精锐大抵有十万众。这几日军令已出,奔赴西南各地。而颍川侯出京,也就是这几日了。父皇想让颍川侯临行之前,看看,你的新甲胄。你可知道其中深意。” 太子转过身来,将手中的钢锭扔在一边。目光炯炯地看着何夕。 何夕心中一愣,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臣揣测出几分。只是不敢妄言。” 太子一挥手,身边的人立即退后几十步。 太子说道:“对别人这些话,自然不能说,但是何弟是自己人。父皇如此看重你,有些话。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要给你说说。父皇为开国之君,雄威震已天下,天下臣民漠不臣服,并没有君臣相疑,更不会忌惮颍川侯,哼,颍川侯用兵固然不错,但能比得上父皇西破陈友谅,东平张士诚之功?” “不过,人心莫测,想要君臣两全。不仅仅要父皇秉承宽宏之心,也要臣工知朝廷之能。不该想的事情不要想,即便有了不该想的心思,也应该知道,他做不到。” 第三十五章 朱元璋的心思 第三十五章 朱元璋的心思 何夕说道:“臣明白。” 何夕不由惊叹太子作为朱元璋寄予众望的继承人。果然不简单。决计不是空言仁厚的人。能镇得住场子的人,是有几分手段。 何夕不知道,让傅友德出征之前来看新武器的生产。是朱元璋的意思,还是太子的建议。不过,让何夕感叹的,从他现在来看,朱元璋没有杀了功臣之意,至少现在没有,历史上的演化,也算是造化弄人。 太子说道:“何弟明白就好。这一件事情你好生做。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今后是大明柱石之臣。” 何夕说道:“臣明白。” 太子说道:“天色晚了,回城还需要一段时间,秘书监还是有一些事务,我就不留了。不过,何弟在城外也不要忘记读书。我给你带来一卷。好生读。” 何夕说道:“是。” 太子说道:“那么五日之后。颍川侯出征诸将都会过来。你要抓紧时间啊。” 何夕说道:“是。” 何夕目送太子走后,也得到了太子留下来的一册书。何夕打开一看,是《三国志》的一卷。似乎之前有人常看其中一卷。一翻开就自然到了。何夕打开一看,是曹真列传。 何夕看过之后,才知道太子是何意? 《三国演义》之中,曹真也算曹魏集团重要人物。率领虎豹骑。但是何夕却不知道,曹真乃是曹操的养子。更没有注意到,被司马家所杀的曹爽乃是曹真的嗣子。 而太子留下这一本书的含义,也就很正常了。 何夕忽然出现在宫廷之中,又让太子以弟待之。其地位其实等同养子了。 而曹真的显赫地位,更是象征着何夕未来的前程,而曹爽的下场,似乎也暗示的一点。那就是何夕已经与朱家皇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何夕沉吟片刻,心中暗道:“真是难为太子殿下。” 曹真这个人选得,既有拉拢,又有警告。 “是啊。而今天下我又有何处可去啊?”何夕心中暗道。 何夕知道自己所带来的知识有多重要,他决计不会将这些知识传给中国以外的人。科学没有国界,科学家却是有国别的。那么中国之内,何夕还有别的选择吗? 自然是没有的。 此刻何夕绝了别的念头,一心留在朱元璋身边。何夕心中暗道:“只是朱元璋不是一个好上司。” ------ 宫中。 华灯初上。 太子来这里禀报他这一次出城的结果。 朱元璋头也没有抬,问道:“可看清楚了? 何夕的能力如何?” 太子说道:“父皇明见万里,何弟之能,果然出乎我的想象之外。我暗自估算了一下,如果推广这样炼钢炉,恐怕能每日产钢千余石。到时候,大明之铁,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朱元璋不置可否,说道:“你仅仅想到这个?” 太子立即开动大脑,心中不住转动。父亲太过出色。儿子压力很大。特别是这突如其来的考教。 “父皇,儿臣觉得钢铁产量多了,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大明用铁用钢都是有数量,否则朝廷也不至于囤积如此多的生铁。是以何弟神技天下无双。只是除非一场大战,或许是屠龙之术。”太子绞尽脑汁揣测着朱元璋的思路,缓缓地说了出来。 如果太子一个月之前,说出这番话,朱元璋或许赞同。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朱元璋淡淡说道:“仅仅是这样吗?” 太子说道:“孩儿愚钝。” 朱元璋说道:“铁价昂高。百斤数量,甚至数十两不定。而如果炼钢便宜之后,能做到千斤一二两,又会是什么样子?” 太子一时间,也不能判断这种变化,会对大明有什么影响。 朱元璋这才抬起头来,说道:“今日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太子说道:“是。”随即退了下去。 朱元璋看儿子出去了,内心暗叹:“是啊。如果铁价比木头价格还要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对大明又有什么样的影响?” 这是朱元璋最近一直在想的问题。 这个问题太过重大,朱元璋越想越觉得影响重大。但是到底影响多大。朱元璋一直拿捏不准。 不过,这个问题不在一时。 朱元璋抬头。露出他一直看的卷宗。是锦衣卫的卷宗。何夕在外做的每一件事情,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案。朱元璋每天再晚,都会一一过目。今日朱元璋一直揣摩的地方,就是何夕与葛老最后的对话。 朱元璋心中暗道:“何夕这人,我已经拿捏的差不多了。算是可用之人。” 看一个人,该怎么看。自然从事中看。 一个人口中说的话,可能是假的。一个人做的事情,不大可能是假的。 而何夕做的这些事情,朱元璋最看重的就是何夕收葛天工为弟子这一件事情。 毕竟在朱元璋看来,何夕做事太毛糙。不管什么时候,做事之前,要先得人心。只有先将人事理顺之后,才能做事。而何夕之前一直办不好。不就是因为上下相疑。也是重赏了葛家,才得了匠人之心。 做事才顺遂。 这证明了何夕之前说的话,何夕才毕业,正在找工作。也只有初出茅庐的人才这样毛手毛脚的。 而何夕收葛天工为弟子前后,最为朱元璋看重。 就是以此来观摩何夕的价值观。 朱元璋从这一件事情,确定了一件事情,何夕决计不是士大夫。 原因很简单,大多数士大夫都不会收工匠之子为徒。 孔子是有教无类,但是大多数孔子的信徒,却不是如此。 大多数士大夫都不会收寒门弟子为徒的。寒门弟子求学之难,从宋濂《送东阳马生序》就可以看出来。宋濂也不是完全没有家底的。而工匠之子,与读书人的圈子根本没有交际。想要拜入读书人的门下,除非天资卓绝。否则几乎不可能。 而那葛天工的资料,而今也在朱元璋手中。 虽然不能说是傻子。但也仅仅是中人之姿。最多是中上之姿。这样的人就这样轻易入了何夕门庭。可见何夕对工匠并没有门庭之见。何夕对工匠说的那些的话,朱元璋自然知道。 但是人话鬼话,朱元璋听得太多了。 察其言,还要观其行。 从这一件事情来看,何夕与士大夫们走不到一块去。更让朱元璋看重的是何夕对普通工匠的一片仁心。 这片仁心,在大明士大夫之中却少见之极。 不要以为是大明士大夫,读了圣贤书。就真是仁心仁术。其实很多士大夫对百姓从来没有多少仁心,那些为了自己的功绩,死上不知道多少百姓,都不会眨一下眼。 更不要区区一个人了。 朱元璋从最下层爬上来,他明白,大明朝每年三千多万石赋税,那是见了血的。几乎每一石粮食之中。都有人命,不说每一石粮食都是从百姓口中夺的,单单是运输粮食的脚夫,每年不死上一些。甚至更有甚至陆上遇见大雨,山洪,一整队都死了。也是有的。 但是大明官吏,可曾不在钱粮上动手脚? 这也是朱元璋下辣手的原因。 他们觉得自己贪的是钱,在朱元璋这里,他们贪的是命。 而何夕这种心思,却正对了朱元璋的心思。 “不过,仅仅是一丝仁心是办不成事情。”朱元璋心中暗道:“还要用其他事情试试。” 朱元璋从另外一些卷宗之中。抽一出份,也是锦衣卫的。是锦衣卫从浙江报上来的。关于郭桓的所有卷宗。 洪武朝的锦衣卫,决计不是酒囊饭袋。这一个多月来,足够将郭桓的底子查得清清楚楚的。朱元璋不是第一次看到了。而今再看,依然是无名火起,怒发冲冠。 “能成大事者,不仅要有仁心,也要有霹雳手段。敢杀人是第一条。” “何夕,你堪用不堪用。朕还要再看看。” 朱元璋将郭桓的卷宗与何夕的卷宗放在一起了。 朱元璋一直思考怎么用何夕。仅仅放在身边作为一参谋。有些可惜了。但是将何夕放在什么位置上,就要看何夕是何等人物了。 让何夕做事。 不仅仅想看何夕所谓的科技,更多是试何夕的心性。 说实话,朱元璋对何夕的能力,并不是很在意的。无他,在朱元璋看来,年轻就是能力。 朱元璋起兵之后,侄子朱文正,外甥李文忠,义子沐英,发小徐达,一个个都成才,固然是他们有天资,如果没有朱元璋栽培之力,也是不可能的。 朱元璋一方面想办法收复何夕之心。另外一方面就是掂量何夕的心性。更确切地说,何夕的立场,价值观。 而今何夕的心思与朱元璋最大的敌人,大明士大夫们不是一路人。而今朱元璋试的,就是何夕另外的心性,决事的心性。决定何夕有没有资格委以重任。 能力可以教,可以调教,但是心性不足,立场不够,却不堪用了。 至于何夕而今面对的事情,在别人看来,事还没有开始。而在朱元璋这里,却早已结束了。 第三十六章 新式甲胄 第三十六章 新式甲胄 五日的时光转瞬即逝。 这一日,一行数百人出了城。为首的自然是太子。除此之外大明勋贵来了大半。武将都对武器特别感兴趣。所以在京勋贵大多都来了,徐达,傅友德。沐英等人都跟随太子出城。 徐达为人平易,让他跟谁太子出城一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不了就是陪着小辈出城踏青了。 而傅友德却不一样了。 傅友德总西南兵事,虽然而今还没有出城,但是各种事情,纷纷扰扰。傅友德忙得很。特别是出征这两日,更是如此。在他看来,既然朝廷调拨的粮草,军械什么都到外来了,甚至已经装上船了。有一批已经先行运往西南了。 即便,而今再有什么新武器,也用不到南征之战上了。他来做什么? 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而已。 所以,傅友德一身盔甲,扶了一下自己的金盔。对自己儿子傅忠,说道:“前几日,你与何夕接触过,你觉得何夕怎么样?” 傅忠想起何夕解释自己与公主没有关系,说道:“何夕倒是一个诚实君子。” 傅友德冷笑一声,说道:“谁问你这个?君子,这东西能吃,还是能喝?我问你,他在军械上有什么创见吗?” 傅忠想起何夕对大明军械一点不熟悉。也不相信何夕在军械上有什么创见。撇撇嘴。说道:“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傅友德说道:“看来,陛下是给这位何秘书铺路。怎么铺路也不能这么铺。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臣子能说的。你到了,记住管住嘴, 不管看到什么事情。都少说话。” 傅忠笑道:“爹爹,莫小看孩子,孩儿虽然鲁直,但也不傻。这迎来接往的场面功夫,还是懂的,不管何夕做得如何稀烂,我都看破不说破,不会得罪人。” 傅友德说道:“少说两句,没有人将你当哑巴。”随即将何夕的事情丢在脑后,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口中反复咀嚼一个词。不是别的,正是曲靖。 他一直思量攻云南之策。他盘算来盘算去,不管从何处进攻。曲靖都是一个坎。曲靖一下,局面洞开。曲靖不下,恐怕顿兵坚城之下。战事就旷日持久了。 何夕什么?不过是区区小事,根本不劳他堂堂征南大将军劳心费神的,不过,来往应酬,走个过场。 傅友德在马上换了一个身形,曲靖乃至于西南地形都在傅友德的心中。 ------ 何夕早早在大路边等候。 远远看见大队人马到来,何夕骑马迎上去了。一番寒暄见礼之后。太子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何夕说道:“都准备好了。” 太子转过头来,说道:“诸位长辈一起看看何弟的手段。” 徐达面露微笑,说道:“好。就瞧瞧吧。” 何夕在前面引路。不过片刻,就将人引到了高炉旁边,查看了刚刚出炉的钢锭。 傅友德也是行家里手,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对兵器十分在行,对钢铁也是很在行的。只是用两个钢锭一敲,就知道不一般。绝非寻常铁器。傅友德回头看傅忠。 父子之间相当了解。傅忠看着手中的钢锭。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他想起何夕当日什么都问,什么都不知道。明明白白一个初入行,什么也不懂的。而今看来,自己好像被耍了。 傅忠有些羞怒,心中暗道:“果然是宫里出来的,没有一个善茬。” 不过,眼前钢锭,还在傅忠的承受能力之内。但是接下来的情况,就超出傅忠想象之外。 只见小河刚刚架起的水车。十几个工匠忙活一阵子。一个巨大铁块被缓缓地吊了起来,旁边一个铁匠,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放在铁锤之下。然后轻轻一放,几百斤的铁块,重重地砸在下面的铁台之上。 “崩”的一声巨响。无数火星飞溅。大有流光溢彩之色。 就这样连续轰击三五下之后。铁块变成了铁板,而且是非常薄的铁板。于是工匠用火钳,从锻压台上取出,放在火炉边。用铁锤叮叮当当,一连敲了十几次。修改铁甲的边缘与弧度,还在上面钉出孔洞。方便等一会儿的编制。 一番操作下来。 一片铁甲就成型了。 另外一块铁块又送到水锤之下。 重复刚刚的过程。 何夕见状,内心感叹几分。 其实,在何夕想象之中,应该直接将钢锭加工成型。毕竟在何夕看过很多钢铁加工视频。简直揉铁如揉面。根本不需要加热。不知道水锤的力量有限,还是其他原因,反正这些工匠商量之后,就用了这种工序。 首先,用钢水浇筑成型。然后加热,到通体红透。然后用水锤锻造。 虽然多了几道工序,但是不到一刻钟。就已经将铁甲所需的十几片甲胄锻造成型。 即便如此,降低了加工难度,但也只有钢铁有良好的延展性才行。如果用生铁的话,承受几下,非崩碎不可。即便是加热也是不行的。 这十几片铁甲,共计胸甲,臂甲,腿甲,等十几片。立即有几个工匠上前,用一指宽牛皮-条,将十几片甲胄编织在一起。 就这样。 一副崭新甲胄就在众人眼前锻造成型。 何夕说道:“太子,魏国公,颍川侯,西平侯,这工序还有需要打磨的地步,而今粗粗能看而已,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魏国公徐达说道:“何秘书太过谦虚了,这哪里什么粗粗能看,简直是巧夺天工。” 徐达跟随朱元璋一路摸爬滚打到而今,他自己都督造过兵器。自然知道一副甲胄需要多少工时。别的不说,一百多片甲片。一天都打造不出来。更不要说其他工序。 而今才不过一会工夫,就能打造出来。徐达估算,只要钢料足够,一天下来,足够打造二十副左右。而且这仅仅是一架水车而已,整个工艺之中,大多数都是成熟工艺。 很容易复制。 以徐达的判断,很容易推广开来。毕竟江南水乡,有太多河流了。足够布置水车。 军器局上万人,如果全部改成而今的模式。不知道多少可以日产多少。单单这一点,就足够称得上巧夺天工了。 傅友德说道:“国公说的极是,不过,甲胄乃是军器。最重要的是实用,何秘书,可否一试?” 何夕说道:“并无不可。只是我没有准备。” 傅友德哈哈一笑,说道:“这又何须准备?”随即声音调高,说道:“来人,将甲胄架起来。” 片刻之后,一个简单的木架子给拿了过来。将甲胄撑起来。然后傅友德亲自持弓,只听“崩崩”两声,已经射在甲胄上了。只是根本没有射入甲胄,已经被弹开了。 众将上前一看,甲胄上仅仅有一个白点。 傅友德说道:“放近点。” 傅友德再次射箭。但即便仅仅二十步,傅友德也没有射透甲胄。 傅友德武艺超群。他先从红巾军,后从明玉珍,再从陈友谅,凭借的就是一身武艺。二十步之远,傅友德不是没有见过。但是那都是精工良匠,细细打磨,可以说每一个都是经年累月之功,存世的也没有多少府。可以说那都是武勋家族传世的宝甲。 而这铁甲,傅友德亲眼看到的,几乎是一会工夫就打造出来的。正因为打造如此容易,这甲胄都是配给士卒用的。也是因为打造如此容易,傅友德下意识觉得质量也不是太行的。 但是而今情况,让都会怀疑人生了。 怀疑他一辈子苦练弓马,还有什么用?如果一小卒都用这种甲胄。他的骑射之术,还能射死谁? “好甲胄。”沐英大为振奋,说道:“太子殿下,何秘书造出如此甲胄,大功一件。臣替何秘书请功。” 太子也上前细细看过甲胄,说道:“好,孤回京之后,定然给何秘书请功。” 沐英双眼放光,说道:“不过,既然开始试了,就试到底吧。” 太子顿时明白沐英的意思。 沐英是见猎心喜,想要试验甲胄的极限。只是甲胄何夕的功绩,而今在这么达官贵人眼前,他对甲胄破坏性实验,不知道的,还是以为是砸何夕的场子。 所以沐英先将何夕的功劳敲定。接下来,就要沐英的手段。 太子轻轻一笑,说道:“何弟,你觉得如何?” 何夕说道:“西平侯尽可随意?” “好。”沐英一挥手。几根火铳被下面人拿了出来。 在大明将领之中,沐英是毕竟擅长用火器的。而今虽然还没有发生。但是在征讨云南的时候,沐英列三重火铳。大破云南象阵。击破梁王主力。就是依靠火铳。 正因为如此,沐英看到甲胄。首先想到火器能不能击破。 只是以他的经验,什么样的甲胄都防不住火器。所以才打了预防针。 “轰。”的一声。一名士卒已经开火。 “咚”的一声,整个甲胄都震动了一下,但是上前查看,才发现甲胄只有一点凹陷之地,这力道根本不足以杀伤甲胄内的人。 第三十七章 锁子甲 第三十七章 锁子甲 沐英一连挪到三次靶子,将甲胄放在眼前三十步的距离,才一举击穿。 见到这个结果,不仅仅沐英双眼放光。就连魏国公徐达也微微动容。 无他,三十步太近了。在战场上三十步,不过几个呼吸而已。可以说,在这个距离下,即便火铳手能将对手击杀,也挡不住冲过来的敌人了。 之前都说弓弩手临阵不过三矢,如果按照三十步来说,那也仅仅来得及开一次火而已。 对战场的局面有非常大的改观。 何夕对这个局面,也是微微吃惊的。 在他印象之中,没有任何甲胄能挡得住火枪的。否则西方骑士那种罐头盔甲,岂不是大行于世。但事实证明,是火器淘汰了甲胄,而不是相反。 他细细思忖一遍,心中大概有几分猜测。 第一,明初的火器远远谈不上成熟。在何夕看来,沐英所用的火铳,不过是一个大铁管尾部镶嵌了木柄。而且木柄也是架空的。只能双手握住,后坐力被双手支撑,根本没有抵肩。 看起来就难受。 这还仅仅是设计上的,其他各方面,火铳枪管加工强度。火药的功效等等。远远没有达到成熟的。甚至仅仅是一个开始。 所以,这个时候的火门铳的威力,并不是太大的。 第二,何夕打造出来的不是铁甲,而是钢甲。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在此之前,即便用生铁打出的甲片,也是铁甲。而且一般来说,用铁甲也足够用了。特别是对付冷兵器来说,钢甲就有些冗存了。更不要说,将一百多片甲片,改成了十几片。 为了贴合身体。 大甲片每一片都自带一些弧度。与人身体贴合。如此一来,甲胄结构强度,要比钉在一起的甲片要强。 也是因为如此。 才有这种突出的效果。 魏国公徐达上前细细观摩一番,说道:“有此甲胄,今后战事要为之一变了。” 何夕微笑说道:“国公,下面人得力,还弄出两样武器。只是在下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合用不合用,还请诸位将军。品鉴一二。” 太子一笑,说道:“何弟,你还给我打马虎眼。快拿来让诸位长辈瞧瞧。” 何夕说道:“是。” 随即一声令下,拿来了两样东西。 一件好像衣服一般的甲胄,不过这衣服是用铁丝编造出来的。看上去好像一个个细小的铁环编织在一起。 徐达一看,说道:“锁子甲?” 何夕说道:“正是。” 徐达将锁子甲拿起来,掂量一下,随即从身上拔出一柄匕首,猛地刺了上去,虽然这锁子甲没有支撑,立即变形。但是锋利的匕首在锁子甲上却是寸步难行。 徐达说道:“不错,是一件宝甲。只是和我之前看到的锁子甲有些不一样。” 何夕说道:“国公明鉴,这甲胄与西域锁子甲不一样,西域锁子甲是打出来的。这个真是编出来的。” “编出来的?”徐达有些不相信。 何夕说道:“太子,国公,诸位侯爷,可想看看,这甲胄是如何造出来的?” 太子说道:“何弟,你就别卖关子了。” 何夕一挥手,立即有两个工匠,将一个木架子拿了来,木架子并不高大。只有一尺宽,上面有一个铁件好像中件有一个小眼。一个工匠将钢锭固定好围子,开始转动手柄操作。不过一会儿,一根铁丝,不,钢丝被压了出来。一会工夫,一根钢丝就出来了。 如法炮制,片刻之间。一大把钢丝就弄好了。 这个工匠立即开始编织了。一会工夫,这些钢丝就编了一尺见方的甲胄。 徐达拿来一看,与之前的甲胄一比,果然一模一样。 “这------”徐达心中暗道:“幸亏何夕没有生在乱世,否则一人可抵十万大军。” 锁子甲并不是什么稀罕甲胄,是从西域传入的。元代的时候,蒙古贵人们都什么喜欢。这甲胄最好的地方,就是轻便,可以穿在衣服里面。而且防刀剑砍伤,防弓弩都很有用。 武侠小说之中,各种软甲,都是以此为原型的。 但这甲胄也难以打造,之所以成为锁子甲,其实就是因为,这甲胄就好像锁链一般,用一个扁平的铁环一环套一环,最后形成一个整体的。每一个铁环都需要单独打造,而铁环越小,就越轻便。如此算来,一身甲胄,上面细小铁环,数以千计。要一个个严丝合缝,一般铁匠根本不能打出来。 这与其说是一件甲胄,不如说是艺术品。 而今,却不一样了。 这其实也是水锤工艺的副产品。 在设计水锤的时候,工匠们遇见一个问题。那就是水锤越重,锻压效果越好。但商议水锤越重,想要将水锤提起放下的绳索,与固定装置,就越要坚固。 所以决定全部换成铁件。 一些机械装置,从木头换成铁的,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绳索怎么办? 于是,何夕出了一个主意,用铁索。 接下来根本不用何夕说了。在金银饰品加工之中。拉丝器早就用了,将金银拉成丝加工。但是在此之前,并没有用到铁器加工上,原因很简单,铁硬度强,延展性不好。熟铁延展性好,但太软,承受力不行。 而今用钢,虽然在加工上比金银要麻烦一些。但总体上已经能说不可能了。 于是工匠们连夜造了一台拉丝器,在上面拉出钢丝。然后数十根钢丝编在一起,固定好,成为水锤上用的钢索。这样一来,才让水锤有更大的压力,三下两下,就将甲片打好了。 而何夕觉得单单是这样,有些浪费。于是有工匠提议。用钢丝造锁子甲。 其实具体事情,就不用工匠们做了。只需提高一些钢丝,让工匠的婆娘们编织就行了。只要在收尾的时候,加工一二就可以了。 这锁子甲与西域锁子甲防御力相差多少?何夕并不知道。但是他看到一个好处,那就是生产太方便了。 只需用拉丝器,将钢拉成丝。然后让妇孺去编织就行了。男耕女织是大明传统的生产模式。那一个女人不会编织啊。而拉丝器使用,也不需要什么技巧,最多需要一把力气。 可以说,只要有足够的钢铁供应。何夕自己都不知道,三个月能生产出多少府钢丝甲了。虽然防御力不如正儿八经的钢甲。但是总比不着甲强上许多。 真要说,简化到这种程度的甲胄。比西南藤甲都方便。西南的藤甲好需要,选藤条,晒干,编织好了,还要泡油,等等操作。而这锁子甲只需编就行了。 作为一个将军,徐达现在看着何夕的眼神完全变了。 在此之前,徐达仅仅将何夕当做晚辈而已。对何夕的所有善待,都是看在朱元璋,看在太子脸上的,徐达为人宽厚,自然不会为难小辈。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他简直将何夕当成刘伯温,李善长一般看待。 是的。在很多事情上,何夕决计是比不上刘伯温,李善长的。但是,单单在军械上,他们两人决计比不上何夕的。能在一方面做到了极致,就值得尊重。 甚至徐达看来,如果何夕早生二十多年,今日之地位,李善长未必能否压得过去。 而傅友德目露凶光,扫了自己的儿子一眼。随即又细细品鉴手中的锁子甲了。似乎上面的编织纹路,天下无双,值得征南大将军细细揣摩。 只是了解父亲的傅忠,只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因为他回忆起之前挨打的经历了。 傅忠的性格其实是傅友德性格的复刻,傅友德打仗一把好手,但是如何当一个父亲就不知道了。他将自己儿子当成自己的兵,军法治家,从不手软,傅忠从小到大没有少挨打。 而今日,他很清楚。他之前的判断误导了傅友德。让傅友德一上来就挑刺。虽然后面看着不对,立即缩回去了。但是大家都是聪明人,谁看不出来啊。只是不说而已。 此刻的傅友德不敢多说一句话,恨不得让人忘记自己。今日这脸算是丢在这里了。 罪魁祸首傅忠,回去之后,岂能不挨打? 知道傅忠也觉得自己满腹冤枉,他当日见何夕的时候,何夕明明什么也不知道。这才半个月,就搞出如此局面。 “是了。”傅忠垂着头,咬牙切齿地想道:“这何夕阴险狡诈,分明是对安庆公主有意,这才给我下套,眼前一套,背后一套,你给我等着。” 且不提,傅忠快将何夕给恨死了。 单单说太子。 太子来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他对自己父皇是非常信任的。父皇既然说何夕在这方面是长才。那一定是。只是太子也万万没有想到,何夕能做到如此地步。之前的甲胄也就罢了。虽然有些奇怪,但依旧在认知范围之内,而这新式锁子甲就不一样了。 须知,大明三百多万军队,也不是人人都有甲胄的。但是这种锁子甲一出,让天下人人都有甲胄,也不难了。 第三十八章 钢-弩 第三十八章 钢-弩 太子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对后勤却非常熟悉。太子从小就参与政务,处理过很多支援前线作战的事情。他岂能不知道,锁子甲生产的革-命性意义。太子甚至觉得,可以将锁子甲的生产放到前线。给前线战士带上足够的钢料,与拉丝器。自己编织就行了。 当然了,从内外制衡上来说,是万万不行的。但是打造其他甲胄,需要专业铁匠,最少是学徒,这样的人,大明都是少有的。而锁子甲让不是普通人都能生产,而南京城中,有近乎一半都是工匠,都可以来生产这个。 太子几乎看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锁子甲了。 即便这锁子甲在很多方面,比不上札甲,棉甲,新式甲胄。有甲与没有甲胄,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似乎是因为何夕给的惊喜太过,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子,太子才说道:“何弟,还有什么惊喜给我们看。一并拿出来吧。” 何夕说道:“只剩下一件了。”何夕让人将最后一件兵器拿了上来。 一把弩,准确地来说,一把钢-弩。 太子亲自上手,细细打量。 这弩身是钢的,弓弦也是钢丝。弩身固定在一块硬木之上。旁边还有一个转轮,是一个上弦器。太子在何夕的指点之下,搅动上弦器,将钢-弩撑开,上箭之后,一松手。“崩”的一声,弩箭破空而出,扎在一根大树上,直至没羽。 太子笑道:“不错。” 比起何夕之前的两种甲胄,这把弓弩,显得不那么惊喜了。 虽然弓弩力道不错,但是比起神臂弩,克敌弩,也就那样子了。估计在伯仲之间。唯一有些惊喜的是这个上弦器,可以让士卒省些力气。但是与火器的威力相比,就差太多了。 不是何夕不努力,实在是中国古代弓弩,特别是宋代的弓弩,那简直是巅峰了。几乎也到极限了。 何夕说道:“殿下可知道,这弓弩是怎么造的?” 太子给何夕一个面子,说道:“还请何弟为愚兄解惑?”其实作为太子,他不是太在乎技术细节的。 何夕说道:“直接将钢锭打成钢条,固定在这上面。至于钢丝弦,与锁子甲的钢丝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有足够的原材料,足够的工匠,日产数百把并不困难?” “什么?”傅友德大吃一惊,他再也忍不住了。几步上前,将弓弩拿到手,细细观摩一番,也不用上弦器,硬生生一把将弓弩拉开,看着弩身微微变形,这才松开。说道:“好硬的弓。” 何夕见状,忍不住说道:“颍川侯神勇。” 真是神勇。 造弓弩,是何夕为了弥补库存的选择。毕竟而今大明武库之中,近万把弓弩全部送出了。何夕一点也不填补。觉得有些不负责。但是之前也说过,弓弩的生产与其他武器生产不一样。光原材料的积累,就要好几年,而今想要生产,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于是何夕就想到了钢-弩上。 只是打造出来的钢制的弓箭之后,何夕就发现一个问题,没有人能拉得开。太硬了。不管是弓身,而是弓弦。这才绞尽脑汁,加上了上弦器。也打消了做弓箭的想法,仅仅是打造成为弩箭。 而傅友德硬生生地拉开了,可见傅友德的武力值有多高。 傅友德满脸堆笑,说道:“何秘书,可否将这次拨出的甲胄,全部换成这种?” 傅友德前倨后恭,也是有原因的。 之前说过,弓弩在南方的表现不佳,是因为会开胶。一旦开胶,弓弦松软,那还不如烧火棍的。而火药在南方也容易受潮。虽然可以克服,但是总就是有问题的。 而今傅友德看到一种特别适合南方的武器。 就是钢-弩。 是铁木结构,即便问题太多,水汽太多,也仅仅是容易生锈而已。 生锈这个问题,是比较好解决的。将士们都会保养武器的。其次,即便是生锈了,也不会一下子不能用。不过是替换频率高一些而已。傅友德南征在即,每天想的都是南征事情,一见此,也顾不得刚刚挑刺了。 何夕说道:“这仅仅刚刚生产出来,一时间恐怕也生产不出来多少。” 太子说道:“颍川侯,你出京之前,能生产多少都会一并让你带走,只是而今一切都定下来了。临时改易却是不能的。不过,请颍川侯放心,孤这就去秉明父皇,第二批送往前线的物资,可以加一些新式盔甲与甲胄。” 傅友德说道:“臣代前线将士谢过太子殿下。” 一行人在城外用过午饭。太子说道:“何弟,跟我回宫吧。” 何夕说道:“殿下,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些都是刚刚生产出来的样品。还没有大规模生产。还有我对工匠们的承诺还没有兑现。” 太子说道;“你不是收了一个弟子,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让他当军器局大使吧。你将事情交给他来办,实在不行,我派几个得力的人手,协助一二就行了。” “父皇挂念你。你也在外有一段日子了,父皇让我带你回去。” 太子看得明白,其实最困难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何夕造出的新式武器,在其他方面或许不行。但是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方便生产。特别方便生产。剩下的组织生产,并不需要何夕主持了。很多人都会做。 毕竟大明王朝之前,组织数十万计的武器生产,并不是没有人手。 将何夕的弟子安排在这上面,意思不是他太子要抢功。真正原因是来自皇帝。 何夕大吃一惊,他根本没有教葛天工任何事情。仅仅是挂了一个师徒名分而已。太子就顺手给了一个七品官。这也太过了,何夕说道:“殿下,葛天工年纪尚轻,什么也不会。怎么能委以重任?” 太子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不能?他是你弟子,见了孤,也要叫一声师伯的。孤岂能不给见面礼,区区七品大使。又算得了什么?什么不会,只要实心办事,下情上秉,不要让宵小们给欺瞒了就行了。” 何夕还能说什么,只能躬身行礼,说道:“谢过太子殿下。” ------ 乾清宫之中。 两副甲胄撑在木头架子上,朱元璋细细看了,用指头弹了几下,然后反手拔出身边的宝剑,一个标准的刺击动作。“叮”的一声脆响,钢甲上什么也没有变化。 朱元璋还剑回鞘,又看看了,桌子上的钢-弩,不用上弦器,徒手开弓,虽然比不上傅友德拉满了,但也拉了八成。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好像拨弄琴弦一般。 何夕在下面看了,如果不是他当初让身边的人一一尝试过了。此刻万万不敢相信。 朱元璋五十多岁的人了。武力值其实并不弱。只是身在宫中,多少年没有显露身手。当年最开始的时候,朱元璋还被成为朱公子的时候,也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主。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做得不错。只是有一件事情,俺不明白。你在军器局也没有做什么。这些发明,大多是工匠自己造出来的。但是在此之前,为什么造不出来?你说的科技体现在什么上面?” 这也是朱元璋迷糊的地方。 他看了何夕出去之后,几乎所有言行的记录。何夕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为什么一下子有这么多改变?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陛下,有一句叫:‘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其实很多事情上,真理很简单。因为天地之间,大道至简。只要弄不明白的人,才会将事情搞得很复杂。臣提点工匠最关键的是,炼钢的原理。至于下面不过,是材料进步对技术的影响而已。” “很多技术本来就有的。很多地方都有应用,之所以不能打造这种新甲胄,不是因为工匠们才能不足,而是没有原材料。只有足够的钢材。因为钢材的特性比生铁好上太多了。才有而今的应有。” “材料是一切技术的基础。没有材料学的发展。一切科举都是虚妄。” “臣只不过改善炼钢法,剩下的不过是顺势而为之。” 这些话,很多都是何夕这一次实践之中的感叹。 在此之前,他知道材料的重要。但万万没有想到重要这种地步。钢不能大规模生产。很多技术根本不可能用。各种炼钢方法之中,都需要工匠用锤子敲打。虽然次数减少了。但是形成思维惯性,这种大规模水力锻压就很难出现。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就是你之前一定要推广大规模炼钢的原因吗?” 何夕说道:“陛下明见万里。臣就是这个意思。” 朱元璋说道:“不错。朕本来信了你的话,只有一件事情,或许应该让你知道,朕派人查了浙江布政使郭桓,发现此人办事得力,清廉自守,绝非贪渎之臣。你怎么说?” “什么?”何夕脸色顿时变了。说道:“这不可能。” 第三十九章 新任务 第三十九章 新任务 何夕内心之中翻江倒海。 郭桓案在无数史籍之中都有记载,决计不是空穴来风。何夕即便怀疑自己的记忆,也不该怀疑那么多史学家的操守。这不是一个人这样写,而是无数史籍能够相互对应。 即便郭桓案的细节有出入,或许与历史不符。但是郭桓这个人。作为主犯,决计不会是干干净净的。 毕竟朱元璋对士大夫杀戮太过。在历史上名声其实并不算好。文人士大夫口中可并没有说朱元璋的好,甚至有很多人暗戳戳地诋毁朱元璋。如果郭桓真是青天,朱元璋杀他真是冤案。当时或许没有人说,但是有明一朝,有清一代六百年间,为什么没有人为郭桓喊冤。 甚至民国以来,史学家有一股翻案风。连秦桧都有人翻案了,郭桓为什么没有? 那是因为铁证如山。 正因为如此,何夕万万不能接受郭桓无罪这个结果的。 因为如果这是现实,那就代表着何夕历史之中的明朝,与而今这个明朝,或许不是一个明朝。 这如果是一个事实的话,就太让何夕不知所措了。 一时间何夕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了? 朱元璋可没有想过,这样一件事情,会给何夕的认知带来这么大的冲击,而是淡然说道:“怎么不可能。这是锦衣卫报上来的东西,你自己看。”随即将一份文书扔到了桌面上。 何夕拿来一看,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郭桓在锦衣卫文书之中,不但不是贪官,甚至是在布政使之中,治行第一。历代粮税,教化,刑狱都有上佳的表现。甚至吏部有人提议,调郭桓入京,为户部侍郎。 当然了,这个动议,也是因为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朱元璋将中枢清理一空。虽然勉强填补了空缺,但是中枢的人手还是不够的。大量调地方得力官员入京,这也常态。 郭桓案爆发的时候,是在数年之后,那时候的郭桓就是户部侍郎。 何夕细细看过了,脑门嗡嗡作响,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记错了。或者郭桓这个人是入京之后,才迅速堕落的? 朱元璋语气平淡,说道:“何夕,你还有什么话说?” 何夕说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是臣禀报陛下的,决计句句属实,没有一句虚言。请陛下明鉴。” 朱元璋说道:“你的意思是,锦衣卫上上下下都在骗朕了?” 何夕说道:“臣不敢。” 一时间,何夕心乱如麻,不住在想,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问题出在哪里? 朱元璋说道:“朕给你一个机会。数日之后,朕会安排秘书监派出人员,到各省布政司,审查账目。你专门去浙江走一趟。你自己给朕一个说法。” “是。”何夕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是相信历史记载不会出问题的。以人性推断,郭桓数年后能侵吞数以百万计的粮食。而今也不可能清清白白一尘不染。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何夕镇定下来之后,说道:“陛下,那军器局这里?” 朱元璋说道:“太子不是已经安排了吗?” 何夕说道:“陛下,臣以为太子的安排还不够。后世国家有两院,所谓两院,就是中国科学院与中国工程院。用以安排各行各业最精深的科学家与大匠师。顶级的院士都是中央政府的座上宾。” “这些院士不仅仅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还在关键问题上以备咨询。” “今日之功,我仅仅提高了一些概念,如果没有这些顶级工匠的话,也不会那么快完成。陛下,应该看见这些工匠的能力。臣以为应该提高工匠地位。” 这是何夕原本的想法。本来他想要准备好了,再提出意见。但是忽然面对而今的局面。郭桓案的变化超出何夕的预料之外。 何夕虽然担心朱元璋对自己不利,但是处于这种危机之中,他反而放开了。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朱元璋在桌子上敲击几下,说道:“你觉得该怎么样?” 何夕说道:“仿造翰林院,设科学院,安置这些工匠。” 朱元璋轻轻一笑,说道:“胡闹。”随即说道:“你下去吧。准备几日后出京去浙江。”随即不理会何夕了。何夕只能离开。 朱元璋在何夕走后,轻轻一笑,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本来就是想让何夕查办郭桓,固然将郭桓的种种情弊都压了下来。将郭桓做好的表面功夫给何夕看。轻而易举地将何夕糊弄过去了。这本在朱元璋意料之中,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让朱元璋满意的事情,是何夕提出比照翰林院设科学院的提议。 这个提议,在朱元璋看来,根本就是胡闹 作为天子,做任何事情都要注意各方面的影响,翰林院是什么?是词臣机构。是掌握图书,草拟诏书的机构,更不要说而今从翰林院之中挑选内阁成员。 翰林院几乎是文臣最高机构了。 在翰林院的官员,或许不是权力最大的,一般是学问不错的。 让工匠们的科学院与翰林院并立,朱元璋敢肯定,此诏书一出,宋濂就会撞死在门前。 而且这些工匠也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恩典。 不是胡闹是什么? 但是,何夕这样说话,说明他从来不是文臣士大夫那一边的。这让朱元璋越来越满意。朱元璋对大明士大夫们,不,应该还有元代遗臣们,又爱又恨,而今是恨多爱少。 很多士大夫是真有本事的。不拉拢他们。是不足以安定天下的。示意朱元璋在打天下的时候,礼贤下士,每到一地,先收集图书典籍。对很多士大夫,推崇备至。才有无数士大夫为朱元璋效力,合众力而有天下。 但是天下已定之后,朱元璋与这些士大夫们的理念,利益,等各方面都发生了极大的冲突。 因为朱元璋骨子里是一个农民,说朱元璋愚昧也好,残暴也好。他体现得更多是农民对耕者有其田的想法,是天下均平的理念,整治贪官的愿望。而天下士大夫们,有了一算一个,大多都是地主。他们想的太平盛世与朱元璋的太平盛世,完全不是一个。 只是朱元璋也明白。治理天下是离不开士大夫的。更不要说,元朝不尚文治,天下文脉几乎断层。天下百姓识字率太低了。以至于除却这些士大夫之外,朱元璋很少有可以代替的人选。 这才有双方相爱相杀的洪武政局。 朱元璋无时无刻不想寻找一个支持自己的文官力量。所以才大办国子监。但是终朱元璋一世,其实是一个轮回。从宋濂与其再传弟子际遇上可以看出。宋濂在洪武初被重要。但胡惟庸案之后,屡受折辱,多次免官流放。但是在朱元璋临终选的辅佐朱允炆的大臣,却是宋濂最得意的弟子方孝孺。 这里面代表历史上的朱元璋有多少无奈。 再厉害的人物,也很难战胜思想。 而何夕自己或许不知道,他的种种行为,早已与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做出了割裂了。 甚至朱元璋也知道,何夕没有那么深的城府,只能说何夕现在做的是自己的认为对的事情。这更让朱元璋高兴。 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才是决计不能被拉拢的人。朱元璋也看得出来,何夕年轻气盛。决计不会轻易低头的。再加上何夕带来后世的种种知识,站在六百年后的高度上,何夕很多方面都是大可替代的人才。 朱元璋心中暗道:“何夕可大用。” 不过,怎么大用还要看看,他从杭州过来的表现。 至于何夕的建议,建立大明自己的科学院,不是不能。但要有时机有步骤。 朱元璋沉思片刻,说道:“传毛骧。” 片刻之后,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上,大声说道:“臣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毛骧一副国字脸,四十岁上下,看上威严肃穆,一副忠臣像。 不过,后世文臣诋毁锦衣卫,以至于历代锦衣卫指挥使都浑身恶臭,好像天生阴险小人。但是,仅仅看而今的毛骧,手中拿得可不是奸臣剧本。 朱元璋下定远县,毛骧的父亲毛骐,扶县令出险,成为朱元璋早期重要文臣之一。入金陵之后,专任多官。终于权理中书省事,位同丞相。结果,天不假年,死于任上,当是时,陈友谅,张士诚尚在,是以名声不响。 而毛骧一直在朱元璋身边当护卫。多年宿卫,忠心耿耿。 可以说毛骧是大明朱家的苗根正红。可以托心腹重任的大臣之才。 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让毛骧执掌最重要的锦衣卫的原因。 朱元璋说道:“毛骧,将京师的事情都放一放,我有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毛骧说道:“请陛下示下。” 朱元璋说道:“你隐藏身份,暗中跟谁何夕去一趟杭州。查浙江布政使郭桓。” 第四十章 文思院 第四十章 文思院 毛骧一愣,说道:“陛下,臣愚昧,郭桓的事情,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只需一声令下,锦衣卫捉拿即可,何须派人去一趟?” 朱元璋语气平缓,好像一个长辈,说道:“毛骧,你是朕的子侄,朕也不瞒你了。这何夕是朕当年故人之后,可惜故人西去。俺定然好好照顾何夕。这一次杭州之行,就是试试何夕的材料。如果足以委以重任,将来也好安置。如果实在不是那一块材料。荣华富贵养之,也大就行了。” “我要你去,做三件事情。第一,不管出现什么事情,都要保护何夕的安全。” “第二,给何夕暗中指点,如果何夕查不下去了。就给他一点线索,总是要让这一件事情好收场。” “第三,将何夕在杭州的一举一动,都报上来。朕要看看,何夕到底有几分成色。” 作为掌控天下情报大权的毛骧,其实对何夕的身份并不相信。 只是毛骧担任锦衣卫指挥使这么多年,太知道什么叫做,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想的不想,越是在锦衣卫指挥使上,越是知道,知道太多是没有好下场的。 陛下既然说了,是故人之后。那一定是故人之后。 毛骧说道:“臣遵命。”毛骧犹豫一会儿,压低声音说道:“陛下,那么臣在城中的差事。” 朱元璋沉默了一阵子。 他自然是知道毛骧在京师是什么差事。 检查百官,寻常他指点人选的罪名。往很多功臣宿将府邸之中埋钉子。 其实,此刻的朱元璋并没有大杀功臣的想法。他这样做,不过是内心之中有浓重的不安全感。下意识地防御手段。而今想起历史,被他逼死诛杀的老兄弟。朱元璋一时间有些迷惘伤感之情。 他说道:“让蒋献负责。不得携带,也不得轻举妄动。” 他虽然对历史上自己杀了这么多老兄弟感到一丝迷惘与伤感。但是在决断的时候,朱元璋是绝对理智的。虽然他不想这样的局面。但是如果这样的办法能解决问题的。 他是不惮于使用的。 ------ 第二日一早,何夕就被太子叫过去了。 太子打着哈欠,说道:“父皇刚刚交过来的差事,我一看,就是你的建议。说说吧,该怎么办?” 何夕看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写得对有功工匠的赏赐。大抵就是每一个出力的工匠,赏赐宝钞若干,多的数千贯,少的也数百贯,大明宝钞贬值也是一个过程。 而今宝钞是一个是价格,何夕也不知道。 不过,他相信而今大明不会在赏赐上打折扣的。也就没有多看。 只是,有一行字却让何夕重视。 何夕说道:“文思院是什么?” 太子说道:“文思院乃唐代皇家机构,负责工匠精巧之事。有很多精品,宫中就有几件,打在唐文思院铭的。不过,”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夕,说道:“文思院从唐代到五代两宋都有,但是大明是没有这个机构的。” “你看怎么办吧?” 朱元璋建立了一整套庞大的太监机构,可以说对整个宫廷机构进行了重塑。唐宋传下来的很多机构都合并到新机构之中了。自然没有了。 何夕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说道:“陛下真是这么说的吗?” 太子说道:“不这样,我能叫你吗?”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以臣之见,文思院等与翰林院等同,作为朝廷顾问机构。比如修水利,造海船,修驰道,等等大事,朝廷在决策之前,都需要向各行各业的翘楚咨询一二。同样也作为赏功,比如这一次督造铠甲有功的工匠,如果之前,当如果赏赐?” 太子说道:“赏赐官职。让他们在工部任职。” 这倒也是真的,大明前期,是有很多工匠成为官员,一般都在工部任一个小官。甚至有高明的,升到过工部尚书。但后来这种情况就很少了。 何夕说道:“殿下,真认为,这些工匠能胜任官员?” 太子一愣,说道:“在工部任职尚可。” 太子也不觉得工匠们能胜任其他官员,但是在工部督造兵器,或者督造大工,却是可以的。 何夕说道:“殿下所言极是。但是臣认为这样用屈才了。这些工匠们真正的才华是在技术方面。让他们成为官员,本末倒置了。不如让他们继续研究技术,解决更多的问题,比如而今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是铁矿开采速度。一旦大规模使用新式炼钢法,就会需要大量的生铁,而今库存的铁矿虽然不少。但是臣估计敞开来用,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就能用完,到时候需要的铁矿数量非常多。朝廷如果用军队开矿,恐怕要动用十几个卫所。消耗大量人力物力。这也是陛下一直没有维持大规模开采的原因,太消耗人力了。” “但是这个问题,在技术上有没有解决方案吗?” 太子一听,顿时动容。 采矿本身就是极大消耗人力物力的行业。如果真有一个办法,能剩下十几万人,甚至更多人力物力。那将会极大地减轻朝廷负担。太子身子微微前倾,说道:“何弟这么说?可是有办法?” 何夕说道:“臣暂时没有。不过,太子殿下不应该指望这些难题都由我一个解决。太子也看到了,这一次督造铠甲,真正解决问题的还是这些工匠。而不是我。殿下当任天下之智力,破天下之艰险,然如何任天下之智力?” 太子说道:“何弟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何弟的想法,太想当然。” 太子沉吟片刻,说道:“文思院隶属宫中,孤会从宫中选一处宫殿任为文思殿,作为文思院的驻地。文思院使,暂任五品。空而不任,负责三件事情。第一注籍。凡是有功之工匠,皆脱离匠籍,列入文思院籍,与官籍等同。第二赏功,工匠立功之后,可按照功劳之大小,挂文思院衔。从九品到五品,享受各级俸禄。并有官房可租用,第三朝廷兴大工。必须让文思院参与其中,作为主事之佐贰。” “一时间,暂时就这么多了。” “何弟,你有些想法是好的。将来或许有那么一日,但是治大国与烹小鲜,有些事情急不得。” 太子虽然是一个仁厚君子,但决计不是读书读傻的。其实太子也知道,这对士大夫们来说,完全不可接受的。无他,士大夫们希望的是垄断官场。所有官都从他们之中选。甚至何夕这一番话,让太子也有些犹豫。 太子对于工匠有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需要不需要因为他们与士大夫们之间闹生分了。 但是何夕一句话打动了太子。 作为天子要做的就是任天下之智力。皇帝就是应该将所有聪明人为自己所用。工匠之中,就没有人才了吗?从这里原则出发。太子这才决定给工匠们一个上升渠道。 但太子更知道,这个上升渠道能维系多长时间,是要看工匠们自己的实力。 如果这些工匠们一直没有作为,这条渠道估计也是会被废弃的。 何夕有些失望,但振作精神说道:“臣明白。” 太子说道:“父皇派你去浙江?你有准备吗?” 何夕说道:“没有准备。” 太子拿出一张字条,说道:“这里面有一些人选。你去了之后,可以直接联系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会帮你的。不过,你也不要尽信。” 何夕有些不明白,抬起头来。 太子看出了何夕眼中疑惑,轻轻一笑,说道:“天下人都在奉承我父子二人,但是人心难以揣测,一人一天,不过十二时辰,孤即便不睡觉,也不可能了解全天下的事情。他们落于笔上的东西,与心里想的是一样吗?” “孤也不知道。何弟此去,不妨代我看看。这几个人什么成色。” “有什么发现,可以通过杭州锦衣卫快马报我。父皇脾气有些急躁,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为你求情。” 何夕说道:“臣谢过殿下。” 太子说道:“不用谢了。对了,明日颍川侯出京,大军向西南。他很挂念你。” 何夕说道:“殿下,颍川侯惦记的是钢-弩吧。” 太子说道:“不错,我也没有想到,钢-弩如此得颍川侯看重,这几日,所有工匠都放弃打铠甲,都在打钢-弩,估计能凑出一千把。这都是何弟你的功劳。明日你自然要去送行,让颍川侯好好欠下一个人情。颍川侯是军中柱石之臣,他的人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何夕听太子如此说,心中也微微感动。太子这是真拿他当弟弟照顾。维系他与颍川侯府的关系,也是为何夕铺路。毕竟很多事情,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的。多个朋友多条路。 只是,何夕一想到傅友德的下场。就觉得这颍川侯府的关系,还是不要维系得好。不过,太子的盛情难却,让何夕无法拒绝。说道:“臣遵命。” 第四十一章 出京师 第四十一章 出京师 聚宝门外码头。 这里是南京城外最大的码头,以太子为首一行人正送别南征大军。 其实,南征大军已经次第开拔了。从各个码头乘船进入长江之中,逆流而上,从长江到湖南,然后入贵州,准备进攻云南。这一路就要一个多月时间。这还是在西南各卫所早已开始筹备,将大军所需的物资,都准备好了。甚至先头部队,已经在云南边界上聚集。 号称三十万大军,固然不会全然是战兵。但是加上民夫之后,动员的决计不仅仅是三十万人。 甚至不可能走一条路。 整个西南通往云南的道路,不管是秦五尺道,还是元代开辟的新路,几乎所有道路都排着长长行军队列。 甚至与云南梁王军的战斗,已然开始。不过都是小战。真正的大战,却是傅友德等一众将官率领京营为核心的主力部队,到达前线的时候,才回归真正打响。 此刻的傅友德颇有意气风发之态。 这十年来,在西北作战。傅友德常常是徐达,李文忠的副将。为人副将哪里有亲率大军来得自在。虽然沐英为他副将,不乏监视之意,但那也是军中常用之事,再者在傅友德看来,沐英还太嫩,能耐他何? 而且今日,朱元璋也给足了傅友德面子,先是金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子,亲赐令旗,帅印。颇有封坛拜将之意,然后由太子带领百官,出城相送。 似乎是倾绝满城为一人,这种待遇,也只有徐打之前有过。 如待遇,即便是傅友德滴酒未沾,也有一些醉了。 意气风发的傅友德,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太子殿下,请禀报陛下,臣请陛下静听,百日之内,必有捷报。” 太子说道:“父皇说过,大将在外,绝不遥制,西南之事,在颍川侯执掌。孤就在这里静候颍川侯佳音了。” 傅友德说道:“殿下,不要忘记答应老臣的事情。” 太子哈哈一笑,说道:“何秘书在此,颍川侯还怕什么?” 何夕在太子身后,此刻听了,立即出来行礼说道:“请颍川侯放心,军器局已经放下所有工作,先打造钢-弩。决计不会误了前线所需。” 傅友德随即向太子行了一礼,一甩身后大红披风,露出身上鎏金甲胄,怀抱明黄色包裹的大印,登船。 随即几十艘大船扬帆起航,向长江而去了。 傅友德一走。太子就令百官散去了。只是太子还没有走。太子转过身来,对何夕说道:“非要现在走吗?浙江的事情,不过区区一布政使而已,也无甚大事。无须如此着急。” 皇帝终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太子。 太子仅仅知道,何夕去浙江是去查郭桓。但是为什么查郭桓?查郭桓身后有什么含义?太子就不知道了。 在太子看来,一省布政使固然重要。但也上不了朝廷的场面。大明重心在中枢,在军权。而区区布政使,地方官,真不是太重要的。何夕在父皇那里所受到的重视,在全天下不出三五人想,而这三五人是谁?是他太子,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等几位。这都是位高权重的。更何况,何夕在京师所立的功勋尚未封赏。 如果在太子看来,他宁肯让何夕在京师帮他。最少何夕在朱元璋身边说得上话,有时候也能通过何夕与朱元璋沟通。而不是让他去查一个莫名其妙的郭桓。 但是郭桓这一件事情,已经是何夕心中的心结了。 何夕说道:“这两日军器局的事情,也安排妥当了。陛下既然有令,那就不要耽搁。早去才能早回。” 太子说道:“那好吧,听你的。早去早回。” 何夕向太子行礼,说道:“那臣就此别过。” 随即上了船。从南京登船,先入长江,然后沿着运河余杭段,一路南下。 这一路上,何夕看到了大明的繁华。 虽然南京左近已经够繁华了,但是真正进入了江南之后,何夕才发现,南京的繁华,比起江南,还是少了很多底蕴的。南京的繁华,都是朱元璋一手营造出来的。而江南繁华吧,却是从前宋开始,有数百年的底蕴了。 即便有战争的摧残。恢复起来,也是很快的。特别是苏州城。已经看不出二十年前,数十万大军围堵平江城,长达一年多鏖战的痕迹了。似乎,当年的金戈铁马,早已被江南春雨给洗涤掉了。 沿着运河的一些小村落,已经有后世营造一些仿古村落的影子了。毕竟即便后世江南都有一些号称超过千年的小镇,大多都是肇基于明代。 这种繁华,让何夕不由想到了太子对江北的一些描写。 整个北方,先有红巾军数十年的鏖战,然后有北伐之战,而今还有支应草原上的战事。很多地方都被杀的一片白地,还是大明成立后,先后移民才有了人烟。 与江南恍然是两个世界。 何夕心中暗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处理?处理不好,可是一个大问题啊。” 这种地域经济不同,衍生出来各种利益不同的矛盾,处理不好,会出大问题的。 忽然之间,何夕反问自己:“我想这个做什么?” 何夕看着船下冉冉流水,看着流水倒影之中自己的身影,一身月白长袍,中间一条玉带收紧。虽然有宽松的袖子,但是袖口却系了一条绸带,既有文人书生气,亦有干脆利落的尽头。至于头上一顶小帽遮住了他还没有长出来的头发。 一时间,何夕也认不出来,他是二十一世纪的何夕,还是十四世纪的何夕了。 他在改变时代,时代也在融化他。 ----- 杭州府。布政使衙门前。 无数衙役竖立,郭桓带着一群官员在门外等候。 郭桓一身大红官袍,满面红光,皮肤很是光滑,看上去好像有一层油。身形却并不显胖,或许是长袍大袖,最能遮掩身材。给人的感觉,仅仅是有一些魁梧。 身边一个人走了过来,说道:“大人,都准备好了。” 郭桓面带微笑,说话之间,神情不变,远远地看上去,他似乎与身边的人寒暄。但是细听他说的话,却不是如此。 郭桓嘴唇微微一动,说道:“告诉其他人,这事情是大家一起犯下来的。出了事情,一个也跑不了。此刻不是善财难舍的时候,哪怕砸锅卖铁,也要将该补上的都补上。还有,说明白。真要是查到谁了,对不起了,请他为大家全部承担。大家也不会忘记他的。如果不然,谁也不要好过。” 郭桓身边的人身体微微一抖,说道:“是。” 郭桓声音依旧很小,说道:“快去办。” 郭桓脸上一点没有变化。但是内心之中却有一些紧张了。 上峰下来查账,这样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只是今日不同,之前来查的都是户部,郭桓早已将户部上下给打通了,有人通风报信,又怎么能查出来什么? 只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这个秘书监是新成立的,听说是皇帝近臣,非常了得。 更了不得的是这位何秘书。郭桓派人去打听过这位何夕。何秘书。说什么的都有,说是陛下故人之后,又有人说是何夕是陛下的私生子。 故人之后什么的。郭桓真想不起来,本朝之中有什么何姓贵人,大抵只有献广州归降的东莞伯何真了。但是何真没有死,而且更是坐镇西南,是负责西南战事后勤大员之一。而何真的儿子何贵,而今在东宫之中,也很受重用。 除却何夕来历成谜之外。 更让郭桓感动不对劲的是,陛下派出秘书监秘书郎调查天下钱粮。但是去其他省份的秘书郎还没有出发,而何夕已经先行一步。这就快要到了。 这也太快了。 固然,郭桓一开始就打好了精神。准备打一场硬仗。 好在他在浙江多年,上通户部,下到各县,方方面面不敢说铁板一块,但也是见者有份。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何夕又是少年贵人,想糊弄过他。还是有把握的。 就在郭桓反复思量有什么漏洞的时候。 忽然有人来报,说道:“禀报大人,何大人的船到了。” 郭桓浑身一震,说道:“快随我去迎接。” 郭桓打前,杭州城中所有官员,大大小小百余号人,一并到了码头。而这个时候,数艘大船才缓缓靠岸。第一艘船一靠岸。就下来很多士卒。郭桓定睛一看,腿肚子微微一抖。 因为这些士卒,一个个身穿锦衣,手按腰刀,甲胄鲜明,甚至还有一些背着火铳。这一看就是精锐。 让郭桓第一时间觉得是锦衣卫,而后细细一看,才松了一口气。发现不是锦衣卫,而是銮仪卫。在明代后期所谓的銮仪卫早已成为了仪仗队。而在洪武时却不一样。 洪武时宫中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就拿现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来说,他是担任多年銮仪卫副指挥使才转任锦衣卫指挥使。甚至可以说,锦衣卫是从銮仪卫之中分出来的。 第四十二章 到杭州 第四十二章 到杭州 太子很关心何夕的安危,特别抽调了宫中侍卫护卫何夕。就是这些銮仪卫了。而今的锦衣卫还是初创,在服装形制上与宫中侍卫相差不大。故而郭桓第一眼认错了。 不过,郭桓发现自己认错之后,依然为之一振。 毕竟,不是谁都能拿宫中侍卫当护卫的。 他知道何夕的来头大。但万万没有想到来到如此之大。 等百余宫中侍卫占据码头左近的要害位置,甚至将一些杭州士卒把守的位置给强行占据之后,何夕才在两个人的护卫之下,从船舱之中出来了。一个是徐保儿。另外一个是太子派的东宫百户王千里。 徐保儿虽然年轻,但是徐正的义子,宫中的事情,宫外的事情,谈不上门清,但也都有了解。更是带了侍女照顾何夕的饮食起居。至于王千里自然是护卫何夕的安全。 何夕本人不愿意如此大动周章,但朱元璋不允许,太子也不允许。 朱元璋自然要保证对何夕的绝对掌控,不会让何夕脱离自己的控制范围的。至于太子,是真将何夕当弟弟看。自然要为他安排妥当。 何夕一出来。 郭桓立即上前行礼说道:“下官拜见何秘书。” 何夕立即上前搀扶,说道:“郭大人,何出此言。何夕不过区区秘书郎,如何敢称上官?” 秘书监的制度这一段时间也完善了不少,秘书令乃是三品。而秘书郎乃是七品。何夕身上的官职就是秘书郎,说起来,不过七品而已。如何是布政使的上官。 郭桓说道:“何秘书是代表陛下所来,岂不是上官。” 郭桓的回话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绝。 郭桓说道:“何秘书旅途劳累,还请赏脸,让下官为你接风洗尘。” 何夕看着郭桓,说道:“好。” 郭桓立即叫来不少轿子。请何夕上轿。 何夕说道:“给我一匹马。以人为畜,仁者不为也。郭大人你说是吧?” 郭桓脸色一僵,片刻之间就恢复正常了,说道:“何秘书所言极是。来人,换马。” 一行人来到,布政使衙门之中。 浙江布政司衙门,浙江按察司衙门的头面人物都到了。 郭桓一一介绍。何夕却发现浙江都指挥司,也就是浙江军方,却没有一个重量级人物。 何夕问道:“浙江都指挥使何在?” 郭桓说道:“秘书郎有所不知,浙江地面不太平。处州等三省交界之地,常有莠民作乱。延安侯统领浙江,江西,福建三省,正围剿山贼。浙江的兵马几乎全部在处州。而都指挥使正在延安侯帐下听用。不在城中。” 何夕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郭桓这么一说,何夕想起来了。 正如后世刚刚建国之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剿匪战争。而大明也是如此。特别是在南方。这种战事一直持续了好多年,才渐渐安定下来。 虽然之后,明代镇压各地民乱,是有镇压农民起义的性质,但是在明初这一段时间各地频繁的镇压活动,不能单单算是镇压农民起义。未必没有建立统治的意味。 元代对地方的管理是相当粗陋,各地地方豪强横行。独霸一方。很多地方豪强进入大明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世家大族。但是有些偏远地方的地方豪强就未必有这么聪明。 大明虽然建立了十几年了。但是很多人还活着元朝。毕竟他们的前半生都是在元朝。习惯了元朝的近乎放纵的宽大。很多事情,都觉得不是事。朝廷却要问罪,那是管得太多。 越是偏远闭塞的地方,越是如此。土霸王当惯了。那么服朝廷管? 甚至元朝都没有管过他们,你朱重八来管,更是依赖天高路远,山高水长。觉得大明不会兴师动众。 但是朱元璋是何等人,对这些人自然好不手软。 延安侯唐胜宗就是专司负责平定地方大将之一。除此还有南雄侯赵庸等数人,在各地剿匪平乱。 不过这些平定匪乱的大将,其实都是政治上的失意人。 原因无他,平定这些山贼。根本没有多少功劳。打赢了,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平定山贼,那是应该的。但实际上?这些积年老贼一个个都狡猾得很,又处于群山之中,地形所限,动不得大兵。甚至有很多当年群雄的残兵败将在其中,战斗力未必弱了。 寻常将领,还真未必能打下来。一个不好,就阴沟翻船了。 唐胜宗也是如此,虽然是淮西旧将,但是当年与李善长走得有些太近了。李善长一下台,他就被牵连了。闲居了好些年,也是平定各地民乱上,朱元璋发现这些山贼都是硬骨头,一点肉都没有。才想起唐胜宗这位老将。 才启用的。 不过,何夕在太子给他的名单之中看见过这个名字,甚至太子亲自嘱咐过何夕:“浙江这些人,能不能相信,我不知道,但是唐伯伯,却是厚道人。他当年行差踏错,被父皇闲置,这些年悔恨无比。兢兢业业的。郭桓老老实实也就罢了。如果真有他念,你快马去请唐伯伯便是了。” 这些都何夕闪过的思绪。 双方寒暄过后。 郭桓一声招呼,上菜了。 何夕一看着席面,顿时说道:“郭大人,这是杭州风味?倒是没有见过?” 何夕面前有四个大盘子。这盘子以圆心分割出几十个格子,每一个格子之中都有一道菜。颜色缤纷,看上去眼花缭乱。虽然每一分都很少。但是加起来,这四个大盘子,大概有好几十道菜。 色香味俱全。 只是这盘子有些奇怪。 郭桓说道:“是这样的。何秘书远道而来,我们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好生招待,却不知道何秘书胃口如何?朝廷规定,地方官员接待,只能是四菜一汤,我等也不敢违规。这才出此下策。请何秘书品尝。喜欢吃什么菜,将来就送什么菜。” “对,对。对。”一边的浙江按察使王忠微笑说道:“这也是我等浙江官员对何秘书的一片心意。有一个名头,号称百味宴。还请何秘书笑纳。” 何夕见状,眼睛左右转了转,拿起筷子。似乎就要下筷。片刻之后,还是落下来了。 何夕说道:“为臣子当谨记朝廷章程,陛下教训。既然朝廷规定了官员接待只有四菜一汤,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好。全部撤下去。重新上菜。” 何夕此言一出。 顿时冷场了。 何夕知道,这一场宴席,其实也是郭桓的试探。郭桓试探何夕是怎么样的?所来何意?何夕本来想要虚与委蛇一番。但是想了想,他实在没有信心,在这位郭大人面前隐藏自己的心绪。 何夕在船上,反复揣摩郭桓的资料。怎么看都是干才。如果不是何夕确定郭桓一定是一个大贪官。他都相信郭桓是无辜了。 也是,天下之大奸大恶,必有大智大勇。 没有大智大勇,也不能为大奸大恶。郭桓在贪污一道上也是天才,他总计贪污两千多万石,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大明一年岁入。就相当于2021年有人贪污九万亿上下,也就是中国财政总收入。 既然如此,索性表明来意。 看看能不能打草惊蛇。 郭桓荣辱不惊,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何夕的影响,立即起身说道:“都是下官的不对,下官以为何秘书天潢贵胄,必然吃不得地方的苦,这才挖空心思,作此无用之举。这都是下官的错。下官向何秘书请罪。” 何夕即便对郭桓不满,此刻也不能不说两句,毕竟,总不能因为一桌子菜,就罢免一个布政使吧。何夕只能说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郭桓说道:“来人,换席。” 片刻之后,换上几个杭州名菜,如东坡肉,西湖醋鱼,等等。 再也没有出什么事情。接风宴之后,何夕先回去休息了。 浙江按察使王忠脸色有些难看,对郭桓说道:“这一次,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可是京师那边出了什么疏漏吗?” 郭桓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说道:“不会的。如果京师那边出了纰漏。来的应该是锦衣卫,即便不是锦衣卫,也应该派一个积年老吏,这何夕年轻气盛。不像是一个有手段的。” “咱们那位陛下,可不是一个宽仁的主。” 王忠有些急躁说道:“那是为什么?这何夕一点面子都不给,分明是带着成见来的。难道我们得罪谁了?” 郭桓说道:“这些年我们从来是见面分一半,与人为善,怎么可能得罪人啊?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区区一娃娃,翻不了天。”郭桓说到这里,言语之间忽然有了一丝紧张,他说道:“我怕就怕,何夕过来,仅仅是一个幌子,来办我们的另有其人。” 王忠说道:“谁?” 郭桓说道:“锦衣卫,派人盯紧了杭州锦衣卫千户所。他们有什么动静,我都要知道清清楚楚。” 王忠说道:“他们不是以为喂饱了吗?”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四十三章 试探 第四十三章 试探 “喂饱了?”郭恒脸色有一丝阴沉,说道:“他们是喂饱了,上面能喂饱吗?” 王忠一愣,他也知道,在地方锦衣卫千户,都不是锦衣卫核心人物,锦衣卫的核心人物都在京师,而且都是朱元璋挑选出来的,可谓忠心耿耿。未必不能拉拢。但是决计不仅仅是钱就可以拉拢的。 王忠立即反应过来了。说道:“你的意思是,南京锦衣卫来人了?” 郭桓说道:“这是我觉得最有可能的事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何夕只是一个幌子,最后领个功劳而已。咱们真正的敌人是锦衣卫。我打听过了,锦衣卫指挥使十几日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了。” 王忠说道:“这不正常吗?锦衣卫做阴私事,又不是銮仪卫,给陛下站岗的。几天不露面有什么不对?” 郭桓说道:“正常。每当这个时候,就是锦衣卫有大动作。你觉得这个大动作是什么?” 王忠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 郭桓说道:“我不希望是,但是不得不妨。” 王忠说道:“明白,我这就去安排,撒出网去,不仅仅是监视锦衣卫千户所,杭州城中如果有可疑人物,一并监控。你放心,锦衣卫如果来了,决计不可能逃过你我的眼线。” ------ 就在布政司衙门外不足百步的地方,有一座酒楼。酒楼的掌柜从外面走了进来。迈着八字步很是悠闲,还是时不时照顾伙计们,这个不对,那个不好。说他们酒放的位置不对,桌子没有擦干净云云。非要盯着伙计打扫了,才离开。 让伙计暗中腹诽,今个掌柜的好像吃错药了。 却不知道酒楼掌柜,一进后院之中,顿时提起前摆,大步流星走到后院正堂之中,看见里面的人,立即下跪道:“锦衣卫百户刘本见过指挥使大人。” 正堂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毛骧。 此刻的毛骧与在南京截然不同,不知道怎么增添了一把络腮胡子,将大半个脸都遮住了。头上缠着头巾。一身短打的打扮,衣服上补丁摞补丁。一看就是 码头力工的打扮。 即便是毛骧的熟人,不听毛骧讲话,固然也认不出来他。 不过,他此刻坐在正位上,拿着一般账册,气度俨然。谁都能看出,不是寻常人物。 毛骧将手中账册放下,合住。却看见正是浙江钱粮总账目。这在衙门之中,虽然不是绝密,但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拿到的。毛骧说道:“起来吧。衙门里有什么动静?” 刘本说道:“按察司衙门刚刚传话,为了迎接何大人。清扫全城,让全城通报有不明身份的人物出没,我还得到消息,按察司衙门派人去了千户所。” 毛骧说道:“郭桓不是一个废物。只是杭州锦衣卫千户上下,全部是废物。此事过后。这些人一个也不要想活了。你好好做事,这杭州锦衣卫千户就是你的了。” 刘本大喜过望,随即又有一些兔死狐悲。 刘本这暗桩父子相承,已经是第二代了。刚刚开始的时候,刘本父亲在杭州做暗桩的时候,还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这里还是张士诚的地盘。后来曹国公攻杭州。在说降杭州守将上,刘本父亲是有功的,才有了锦衣卫百户的官职。 只是当时,借助大明克杭州的空档。刘本父亲夺下了这所酒楼。并一些金银细软。自然不愿意当探子了。毕竟当探子的下场未必能好的哪里。 那时候都还没有用锦衣卫的。 朝廷觉得刘本父亲有功,就让他在杭州当暗桩。于是朝廷探子,摇身一变成为杭州城中的富豪,家产不多,但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只是刘本与自己父亲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他父亲身逢乱世,见到人如野草,命如浮萍。只需好好活着,可不想冒险。杭州城中富家翁的日子对他来说足够了。但是对刘本来说,决计不够。于是,当锦衣卫启动对郭桓的调查。刘本觉得这是机会,凭借自己酒楼靠近布政司衙门。得到很多机密,比如,杭州锦衣卫千户上上下下都被收买了。 他其实也知道,锦衣卫不是寻常官员。寻常官员出了问题,可以罢官,可以免职。还有其他惩罚。但是锦衣卫却不一样。真出了严重的问题,只有一个字死。 更不要说,情报机构最强调的是忠诚,最忌惮的是背叛。杭州千户所是犯了忌讳。凡是知情的人,一个也不要想活,即便不知情的锦衣卫,估计也会打入另册。下场可想而知。 这让刘本也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刘本说道:“多谢指挥使大人栽培。” 毛骧说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锦衣卫的规矩,不必谢我。不过,这一段时间,你要好好盯紧衙门的事情,有什么事情速速来报我。特别是关系到何秘书的,一刻也不能耽搁。必要时候,可以亮出自己的身份。” 刘本说道:“是。”随即他也有一些疑惑,说道:“大人,我们不是查郭桓的,这何秘书郎,又是何等人物?” 毛骧拿起来手中的账册,说道:“做我们这一行,不该问的别问,这是最基本的。知道吗?” 刘本浑身一震,说道:“属下知道。” 毛骧说道:“去办事吧。” 刘本立即退了出去。 毛骧细细看了好长时间账册,随即丢到一边,暗道:“这郭桓有些本事。这账册简直是滴水不漏。不知道,何夕能不能查出来什么?” ------ 何夕打开手机之中的计算器功能,不住地计算。身边的账册翻开一页又一页。不过一个小时,已经将总账算了一遍。不过结果让何夕沮丧。 整个账册一点问题的没有。 当然了,这或许是最大的问题。 何夕想起本福特定律,也叫首位数定律。也就是查假账的一种办法。简单地说,在所有数据之中,以1开头的数字,在所有数字之中比重最大,而且大得多。而人为的数字,并没有这种特征。 何夕用计算机重新统计了一番。每一个出现的数字,相差不大。而出现最多的数字居然是二。 从此何夕断定,眼前的账册是一本假账,而且是做工精良的假账。甚至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何夕即便知道是假的,那又如何啊?不能以此指正郭桓造假啊。 毕竟何夕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仅仅是因为这个定律很好玩,才记下来了。但是为什么是这样?这就说不清楚了。即便这个定律符合很多场景。但是国家大事不是儿戏。 不能因为何夕一面之词,就定人罪吧。须知郭桓的案子一旦翻出来,死的人决计不是一个两个。是不知道多少人。这判决要服众。 何夕起身徘徊。心中暗道:“或许,只能借助太子的人脉了。” 何夕拿出来太子的名单。官职最高的就是浙江按察使王忠。 在十几年前,朱元璋因为科举出来的人才不行,废除了科举,恢复推荐制度。而王忠就是通过太子的推荐,成为官员的。也正是因为他出身东宫,在很多事情上,太子也给予关照,再加上,洪武年间大案频发。给很多官员腾出位置来了。 于是,十年之间,成为浙江按察使,也算是朝廷重臣了。 ----- 何夕请来王忠。两人相对品茗。 何夕说道:“这一次来之前,太子嘱咐我,到了杭州,一定要问候王大人。王大人是太子的心腹。太子依为臂膀。大家都是自己人。” 王忠带着几分欢喜,说道:“太子殿下还记得王某人?” 何夕说道:“岂能不记得,这不让我带话了。” 王忠起身,向南京方向行礼说道:“臣王忠谢太子隆恩,君父远在南京,还牵挂于我,我实在惭愧之极。” 何夕连忙将王忠搀扶起来,说道:“心意到了就行了。王大人好生为朝廷办事,就是报效太子了。” 王忠这才起身,两人再次坐定。 何夕一边倒茶一边问道:“王大人,做浙江按察使多少年了?” 王忠说道:“已经有三年了。” 何夕说道:“如果我记得没有错的话,浙江布政使郭桓,也三年了吧?” 王忠说道:“郭大人比我任期更长一些。有四年了。” 何夕说道:“哦,这么说来,王大人与郭大人共事多年啊。” 王忠已经察觉到一些东西了。只是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能不回答。而且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王忠说道:“共事三年有余。” 何夕说道:“那么,王大人觉得郭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何夕这个问题,看似是很中性,但是答案已经在其中了,何夕之前还称呼郭桓为郭大人,而这里却直接称呼名字,须知在古代称呼人名字,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既然何夕这样问了。他想知道什么。也就清清楚楚了。 他要的是郭桓的黑料。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四十四章 能吏郭桓 第四十四章 能吏郭桓 何夕的用意很浅白。 对于王忠这种混迹官场的人来说,一点也不委婉,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直白了。近乎让王忠逼宫,表态。 只是王忠却说不出口。 很简单,两人共事多年。王忠又是掌控浙江刑名,如果郭桓不将王忠搞定,他的贪污事业,怎么可能搞那么大啊。郭桓做的事情,王忠可没有少从里面捞。 郭桓的黑料,就是他王忠的黑料。 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是他的很贪污太子的提拔,但是更畏惧陛下的屠刀。此刻他能做的决计不是举报郭桓的黑料。而是为郭桓辩护。 王忠义正言辞地说道:“郭大人是能吏,在杭州任上,治行为天下第一。朝廷粮税从无拖欠。百姓望之如父母。” 何夕听王忠如此一说,顿时想起了太子之前的话。 看来太子也是有先见之明。很清醒,知道这些所谓的自己人,其实就仗着太子门人的身份求荣华富贵。真正忠于自己的人,不能说没有,但是并不多,大多都是名利中人。 有奶便是娘。 此刻何夕如果还不知道王忠已经是郭桓的同党了,那就太傻了。 何夕眼中目光冷了下来,微微勾唇,给王忠一个热情洋溢的假笑。说道:“是吗?也就是说,郭桓郭大人一点缺点都没有?” 王忠咳嗽两声,说道:“倒不是没有。只是功名心重了一些。” 何夕脸上异样的神色已经过去,微微一笑,仿佛老朋友一般,说道:“这是人之常情。其实我这一次来,是太子让我来的。”此刻的何夕已经恢复常态了,微笑着为王忠倒茶,说道:“大家是自己人,我就不废话了。其实我这一次来,是太子的意思,征梁王一事,你知道吧。” 王忠毕恭毕敬的端起茶杯,说道:“已经听说了。” 何夕说道:“陛下十年励精图治,就是为了北伐,扫清沙漠。征梁王是北伐伪元之前奏。虽然各地粮草充沛,然胡逆案后,朝中大员一个个都不敢任事,北征之大事。是何等重要,陛下需要能任事,敢任事,钱粮上有长材的官员。当此重任。既然朝廷中没有,那就从地方上选。” “不仅仅是我,这一次出京的秘书郎都担任这一要职。” “此事还需保密。王大人是自己人,知道无妨,但是万万不能说出去。不过。郭桓是谁的人?” 王忠说道:“郭桓乃是江西人。不过,却多与浙西名儒来往,多以师徒相称。在学问上少有长进,却长于吏事,臣以为郭桓可以承担此任。” “这种事情,哪里是我们能决定的。”何夕说道:“不过,今日的事情我会如实上报。请殿下抉择。王大人,记住此事万万不可外传。” 王忠说道:“下官晓得轻重。” 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何夕起身送王忠离开。回来之后,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凉茶,一饮而尽,这才能消消自己肚子里的火气,随即将太子给的名单扔到一边。看来已经没有用了。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了。 收获是有一点的,那就是浙西集团。 大明建业之初,淮西集团与浙西集团就有过一场争斗,刘伯温之死,或许就是其中重要一环。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并不是因为刘伯温死了,浙西集团就完全消失了。 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有浙西集团。是因为朱元璋打下南京之后,先发起东征,从元朝手中夺下浙西等数个府县。而江南人文远胜江北,正因为如此,有大量浙西文士进入朱元璋集团。即便将来朱元璋打下更多地盘,浙西文人的先发优势,不是那么好动摇的。 郭桓能将浙江搞得铁板一块,甚至历史上郭桓案牵扯到天下所有布政使。郭桓没有一点手段与人脉是做不到的。 何夕心中暗道:“倒也是一个方向。想来唐胜宗一定会帮我的。” 唐胜宗之所以有今日,就是因为唐胜宗是淮西集团的。双方是死对头。 忽然何夕似乎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历史郭桓案贪赃二千多万石,朱元璋改成了七百万石,在结案之后,又将主审官给杀了。从这个角度,忽然明白了很多。 何夕似乎看见一场风暴,就要开启。 不过。何夕并不害怕,愤怒归愤怒,心中甚至有一些轻松的感觉。原因无他。 从郭桓身上,证明了大明是大明。是历史中的大明。而不是什么未知的平行空间。这让何夕有了一种安全感。否则他最重要的金手指就要废掉了。 眼前的事情虽然困难,但绝非不可应付,但是如果牵扯到命运,不同平行空间,等虚无缥缈的概念,何夕是什么办法也没有。 ------ “他真是这么说的吗?”郭桓迟疑道。 王忠说道:“千真万确。” 郭桓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不对劲。” 何夕也算是有几分急智。他见王忠不对劲,信口雌黄的话,虽然是乱说,但绝非胡乱说。 胡惟庸案让大明高层为之一空,这是事实。 皇帝乃至于太子,这些年从各地提拔人才,填补空缺,这也是事实。 大明同时面对两场战事,这也是事实。 甚至而今的户部尚书,有些老朽不堪用,从洪武十三年后,屡屡换人,这也是事实。 甚至朝廷之中未必没有挑地方官入户部的想法,毕竟历史上的郭桓在几年成为户部侍郎,甚至一度担任户部尚书,就是走这个路径。 但是何夕并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情来杭州的。 是以,郭桓虽然精明,但一时间也被迷惑了。这也算是人的本性,人天生更喜欢好消息。会去质疑一些坏消息,不会去质疑一些好消息。所以,郭桓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王忠也感觉何夕当时有些不对。只是不愿意多想。他宁愿去相信这个事实。 因为何夕给他带来的消息太美好了。 王忠上郭桓的船,并非自愿的。但是事已如此,他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能祈祷这一件事情永远不要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王忠感激太子的知遇提携之恩,是真的。但是同样明白,在大明,特别是洪武一朝,当官可没有荣华富贵。 他挡不住糖衣炮弹也是真的。 他最大愿望,就是一边享受太子的提携,政治上的前途,另外得到郭桓给的分红。带来无数金银。 何夕忽然来调查郭桓,最紧张的人莫过王忠了。 这下好了,雨过天晴了。一切都回到原来的轨道了,形势一片大好。这是王忠最期盼的事情。 不过,郭桓没有那么好糊弄。说道:“不管怎么说,小心无大错。即便是真是升迁。你也知道,越是关键时期,越是有人使绊子。何夕是一个自诩清高的。以前对付上官的手段不能用。只能公事公办了。” “还没有找到锦衣卫的暗探吗?” 王忠说道:“没有。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锦衣卫的暗探?” 王忠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情,他是按察使,负责一省之刑名,手下的吏员都是地头蛇。消息固然灵通。但是毕竟不是情报专业。而且锦衣卫在别处经营或许少一些,但是以南京为中心的长江两岸,富庶之地。却也是锦衣卫的大本营。 他派去搜查的人,很多都是锦衣卫的暗桩。他怎么可能抓得住锦衣卫的尾巴。 郭桓说道:“不管怎么说。何夕在杭州一日,就搜查一日。不可携带。” 其实郭桓也暗中派人去找了。只是布政使负责钱粮,在这种事情上,没有按察使那么顺手。所以,他只能依赖王忠。 王忠说道:“好,好,好。不过,既然朝廷有这个想法,你是不是派人去京师走动走动。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郭桓眼睛仿佛有光,随即收敛起来了。说道:“我知道,不过,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再说。” ------ 之后几日,何夕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查看杭州所有账册,然后一一视察杭州的粮仓,银库。 郭桓全程陪同,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只是何夕想了很多办法,突然视察,临时调换路线。视察之后,数日之后再次视察,甚至挑选仓库,亲眼看将粮食搬空。但是不管何夕如何变换花样。都一一失败了。 杭州布政使所有账目与库房一一对应。甚至连库存消耗都很少,压制在一个极低的水平。 很多人都不知道,粮食即便是放在仓库之中,本身就有消耗的。如果转运的话,消耗更是大。 如果郭桓办得差事,能一直压制这种消耗上。不用说,在钱粮上定然是能臣。不敢说与萧何相比,但做一任户部尚书,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还有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这本身就是一场骗局。 何夕不知道郭桓的戏法怎么变的。但是他知道,既然是戏法,既然是作假。那自然是想填什么数字就填什么数字。或许郭桓真存了万一被选中,推荐入朝为官。 才硬生生弄出如此好成绩。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四十五章 图穷匕见 第四十五章 图穷匕见 何夕的一切作为,不仅仅被郭桓完全掌控,连毛骧也全然了解。 不过,何夕的作为,让双方有不同的解读。 如郭桓,越发相信何夕信口雌黄的话了。毕竟何夕虽然严肃,不通人情,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好像是非常严肃的走过场。这分明是自己人的待遇。 如果何夕知道郭桓这个评价,不知道会不会被气炸肺。 不过何夕在一些专业技能上的确是欠奉。 而郭桓在贪官这一条路上,也是个中翘楚。与和珅都能一较长短。而且是走不同路线。和珅贪污是上面默许的。而郭桓可不是,是他拉帮结派,上下糊弄。 可以说上在欺上瞒下这个技能上,不敢说天下无出其右。但是让何夕摸不清楚根底,却是很容易的。 此刻的何夕的房间之中,无数账册翻开。一沓沓废纸,扔得满地都是,何夕双眼通红,遍布血丝。他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好了。一方面觉得困得要死,整个人的思维都迟缓了。好像大脑都被冻结了。什么思路都没有。另外一方面,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觉。好像大脑之中钉了一根钉子。时时刻刻在刺激着何夕。他明知道郭桓就是做了手脚,他眼前都是假象。但是他却没有找到打破眼前假象的。 犹如困兽。 徐保儿为何夕送来早餐,见何夕如此,忍不住说道:“何大人,你这样不行。身子骨坚持不住的。” 何夕沉闷地说道:“我知道了,你没事出去吧。” 徐保儿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大人,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奴婢以为杭州城是郭桓地面,郭桓早有准备。自然什么都查不出来。但是浙江这么大,郭桓不可能,也绝对做不到,将各地都弄得如同杭州一样。” 何夕一愣,说道:“你说什么?” 徐保儿说道:“大人,官场上从来是欺上不瞒下的。真正想知道什么,在杭州城中使劲,是事倍功半。” 何夕嘴角微微一勾,忽然笑了,说道:“你说得对,我魔怔了。郭桓能将杭州城中弄得密不透风,不可能将整个浙江都弄得严丝合缝。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不为别的。仅仅一个原因,就是成本。 杭州之所以查不出来东西,要么就是郭桓,真是天下能吏,颗粒归仓。分文不受。要么是闪展腾挪,拆东墙补西墙,那么杭州这里越是无懈可击,就越说明一件事情。其他地方窟窿不小。 而且正如徐保儿所言。 这动静越大,就越是欺上不瞒下。毕竟不管是如果挪仓,转运粮食。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要让这些参与运输的人,不知道内情。也是不可能的。就好像富士康某员工,更名改姓,上面的领导们不知道,但是下面的人,却是一清二楚。 一时间,何夕就好像拨云见日,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何夕一挥手,说道:“徐保儿,将早餐带走吧。” 徐保儿说道:“大人,您不能不吃东西啊?” 何夕说道:“我不是不吃东西,而是我要先睡一觉。” 何夕心结一去,顿时觉得困意翻涌。也不吃东西。随即趴在床上睡觉。 ------ 杭州码头上 。 何夕满脸微笑,说道:“郭大人,今日你我一别,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见,有些心结却是要说开的。临行之前,有人匿名上书,说郭大人贪渎事,所以,我才如此吹毛求疵。不过,真金不怕火炼。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这几日在杭州,见识了郭大人的才华,天下无双。我回去之后,就会向太子推荐郭大人。还请郭大人静候佳音。” 人总是在困难面前,才学会成长。 何夕也是如此,在郭桓的无懈可击的伪装前面。何夕种种碰壁,让他也成长了不少。从一开始一激动就情绪上脸,到可以临场发挥,信口雌黄,到而今,不管对郭桓本人怎么想,都不能言语之间,如坐春风。 何夕既然知道杭州查不出来。自然要离开杭州。但是离开杭州,也是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何夕深刻反悔自己的刚刚来到杭州的冒失举动。所以他选择以回京的方式离开杭州。 一方面,自然是名正言顺地离开杭州。另外一方面,让郭桓放松警惕。为了达到这么目的,何夕自然要给郭桓喂一些甜言蜜语。 郭桓依然维持最基本的警惕,但是而今也越来越放松。对何夕的话,从一开始仅仅信一半。而今,已经信了七八成了。郭桓说道:“何秘书何出此言?何秘书严格审查,也是对我好。其实,我不怕上峰严查。就怕上峰轻松放过,否则我郭桓一身才华,如何才能显露出来。请何秘书放心,我随时听候朝廷召唤。为朝廷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何夕心中只觉得有一些恶心。 他只能努力微笑,不将恶心表现出来。说道:“那就此别过了。” 何夕等人登船。 郭桓目送何夕离去,直到已经看不见帆影,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活动了几乎僵硬的脸庞。 “恭喜,恭喜,有了太子提携,郭兄平步青云,指日可待。”王忠笑道:“到了京师,可不要忘记老弟我啊。” 郭桓说道:“那是自然。不过,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派几个人跟上去,等何夕出了浙江地界再回来。” 王忠内心之中不以为然,不过他觉得郭桓高升在即,犯不着为这一件小事,惹他不痛快。立即点头答应下来。吩咐几句,就有一艘船跟了上去。好在运河并不宽,再加上何夕船只众多,几乎堵住了整个航道,大量船只都在后面跟着。追踪是很容易的。 何夕这一手,传到了毛骧这里。也让毛骧吃了一惊,不过,他到底是知道内情的, 心思微微一转,就明白了何夕的用意。 毛骧心中暗道:“何夕这到底是年轻,不知道这一件事情有什么后果。” 后果很简单,何夕打破潜规则了。 何夕作为钦差,下来调查。怎么都行。但是这种明里说回京,反手杀一个回马枪。其中蕴含的不信任,简直昭然若揭了。官场是有官场的规矩的。你当面查,查出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没有人会说什么。但是你这眼前一套,背后一套,从一开始,就要将人置于死地。未免太刻薄,不近人情了。这会引起兔死官悲的。何夕的做法,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今后在官场之中,恐怕就是异类了。 会处处被排挤。 不过,何夕的做饭也让毛骧想起一个人,那就是朱元璋。 同样不将官场潜规则放在眼里的,就是朱元璋。比如空印案。说起来空印案,本质上,就是官场潜规则。因为路途谣言。如果地方上账目,与户部账目对不上,就要千里迢迢修改。于是官员们为了省事,就预制了空白纸张,上面已经按了大印。如果需要修改,直接在上面写就行了。 说里面没有贪污固然是假。但是说参与其中的人都有贪污,也不是真的。方孝孺的父亲方克勤,是有名的清官,但也被牵连到空印案之中。 这里面最大的问题,是官员们都不觉得潜规则有什么错。都是古老相传的规矩做法。而朱元璋觉得,从来如此就对了?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毛骧心中暗道。 不过,他随即起身吩咐说道:“除却原本在杭州暗桩。都随我离开杭州。去嘉兴。” 毛骧很清楚郭桓是什么人。 诚然,郭桓不可能将整个浙江都弄得天衣无缝, 但是洪武年间,朱元璋对贪污的零容忍,天下人谁不知道,而郭桓敢顶风作案。其胆大包天之处,又岂止欺上瞒下。 是的。离开杭州可能查出东西来。但是离开杭州就能躲开郭桓的眼线? 却是痴心妄想。 郭桓如果知道,何夕这样做的。会怎么做? 毛骧很清楚。 郭桓未必不敢,让何夕落水,疾病。等等被死亡。 几乎在毛骧行动的时候。郭桓的眼线已经来报。 当天夜里,郭桓早已睡下了,被忽然叫醒,他根本来不及穿衣服,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狰狞的犹如一头猛兽。将之前的从容镇定,全然撕下来,他一把抓住报信的衣襟,厉声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个送信的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何大人在嘉兴码头带着七八个人下船。而船只还打着何大人的仪仗,继续北上。” 郭桓一把将送信人扔到一边。冷哼一声说道:“好一个何夕。我算是小瞧你了。但你也小瞧我了。” 此刻图穷匕见。本来何夕之前种种话语,未必没有破绽。只是郭桓更愿意相信,自己即将升任户部这一件事情。而今郭桓回想起来,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郭桓深吸一口气,他很清楚自己做下的事情,犯到朱元璋手中,是一个什么下场。 “不能容何夕活着回到京师。”郭桓冷冷的想到。 他知道,何夕即便死在这里,他也未必能脱身。但总有万一之望,即便不能脱身,也能让仇人陪葬。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四十六章 私访 第四十六章 私访 何夕不知道自己的伪装,已经被看破。他换了一身书生青衫。带徐保儿,王千里,已经四五个侍卫。扮成游学的书生。并没有在嘉兴城中久留。而是直接出城下乡。 出了嘉兴城之后,何夕并没有确定去什么的地方,而是顺着乡间的小河,在江南水乡之中徜徉。走了半日。看见河边大树下面,一个老翁将草帽盖在脸上,旁边放在鱼竿。 何夕下船过去。说道:“大爷,能不能和你打听些事情。” 大爷连头上草帽都没有放下,一摆手,说道:“且去,且去,莫惊了我的鱼儿。” 何夕见状,想了想,让随从,折一根竹竿,上面挂了一根绳子,坠下饵。也装模作样地垂钓起来。 半日,这老儿将草帽撇开一点,露出眼睛,看何夕还没有走。说道:“你这公子,想打听什么都就打听,我算是明白了。有你在,我今日就不要想钓鱼了。” 何夕说道:“大爷贵姓。” 这老儿说道:“免贵刘。” 何夕说道:“刘大爷,你是哪里人?” 刘大爷一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小村落,说道:“刘家村。” 何夕说道:“想来刘大爷在村里,也算长者了。” 刘大爷说道:“自打皇爷登基,也算是过了几年太平日子。让我这老不死得多活了几年,村里面的人大多是我晚辈。” 何夕说道:“大爷,刘家村有多少人?” 刘大爷毫不在意地回答:“一百多户。” 何夕问道:“每亩赋税多少?” 刘大爷一愣,坐起身来,看着何夕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何夕说道:“我是国子监生,出来游学。随便问问。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刘大爷说道:“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三斗。” 何夕一愣,说道:“朝廷赋税,每亩五升多。你家的田赋怎么比朝廷规定的多上了六倍。”何夕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刘大爷,你家是官田吗?” 刘大爷冷笑说道:“我家可没有那个福分。” 何夕有些不明白,说道:“此话怎讲?官田的赋税比民田重了不少。又怎么算是福分?” 刘大爷说道:“他们可没有交过。” 何夕越发不明白了。 官田是什么?是张士诚亲贵所侵占的土地。朱元璋平定张士诚之后,将这些土地规定为官田。让地方官代为收租。于是官田要交给官府的就是朝廷赋税加上佃租,是民田的一倍还要多。 官田要比民田负担重。这才是现实。 何夕说道:“还请长者赐教。” 刘大爷上下打量何夕,说道:“我看你不像是国子监生。倒是好像有心人。” 何夕说道:“大爷过奖了。” 刘大爷说道:“不过,无妨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狗官做得,我们还说不得吗?你应该知道,官田是怎么来的。江南最好的田就是官田。都是临河靠水的好田,比我们的田产出多少不少,有些好田能有两倍于我家的田。” “这些良田,而今都已经不是官田。而被大户人家占据了。而这些大户人家侵占官田之后,连官田的佃租都不想付了。这不,就让我们代劳了。” 何夕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 朱元璋设置官田,是农民的本质作祟了。他打败张士诚之后,从张士诚获得的战利品,最重要的就是大面积的田产。这些田产该怎么处置,让朱元璋放归百姓,朱元璋舍不得。于是设为官田,本质上,仅仅是吃一分佃租。 这些官田本质上是朝廷田产。如果按照朱元璋本意。这些土地直接由佃户经营。官府征收赋税的时候,顺便连佃租一并征收了。毕竟佃户租种田地,也是要交田租。 说实话,何夕之前觉得官田制度,并不靠谱。 无他,当年张士诚与张士诚集团权贵们侵占的乃是江南最富饶的土地,即便是多交一分佃租,租种官田也是有利可图的。所以,何夕知道官田制度的时候,就担心,会出现二房东现象。 也就是世家大户霸占官田,将官田变成私田。将原本佃租变成了赋税。 就好像很多廉租房并没有到需要者的手中,反而成为了二房东们的牟利工具。 但是何夕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做到如此过分。 已经不是仅仅从中面抽一笔了,而是将整个成本转嫁了。 “怪不得。郭桓有这么大的能耐。”何夕心中恍然。 郭桓仅仅一个布政使而已,有什么办法能将各方面都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何夕用尽办法都无法弄明白真相,这动用的人力物力,已经不是一个布政使能做到了。 郭桓背后不仅仅是一个人。 是被郭桓用慷朝廷之慨,喂饱的一群人。 何夕说道:“老人家,陛下不是说过,这样的事情可以入京上报,陛下定然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刘大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这空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还是明白的。这事情说得容易,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而今江南田产,一年大概有三石粮食。而今不过是十分之一而已,咬咬牙,还能过得去。如果去京师控告,陛下圣明,定会处置狗官。但是接下来会怎么样?” “乡里乡亲的,有些人总是走不了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乡亲上告,但是家破人亡。” “想想,也就算了。这总比十几年前天下大乱好上太多。一辈子不都是这样吗?民不与官斗。” 中国的老百姓是最具有反抗精神,也最能承受痛苦。将他们逼得绝处,将会引发天崩地裂一般的大干戈。但是如果不将他们逼到绝处,很多事情,他们都是能够忍受的。 就好像现在。 是的,郭桓为百姓加赋税,为士绅谋好处。然后以见者为分为原则,将官场上上下下都弄成一体。贪墨了不知道多少钱财。但是,元末相去不远,而朱元璋一直致力于耕者有其田。而今大明百姓大多都是自耕农。 故而虽然赋税一下子翻了六倍,再加上朝廷赋役等负担。但并不是活不下去。 是以,他们仅仅是口头上咒骂一番,没有与贪官污吏斗争到底的勇气。 固然不会为这些狗官保密,但是要他们主动向朝廷告发,也是不会的。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刘大爷可以跟我说说,是那些乡亲上告,被弄得家破人亡吗?” ------ 从刘家村离开,何夕又走访了几个村落,得到的消息大差不差。而且他也搞明白了,杭州仓库之中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一个小镇子。而小镇子街道尽头,有一个仓库。而今早已破败不堪,都见了天光。更不要说有人把守。是野狗野猫出没之处。 何夕走在其中,稍稍一动,就看见烟尘四起。 而他的心思,更是如此这烟尘一般,不住翻滚。何夕冷笑说道:“真是巧取豪夺。” 为了备荒备灾,朱元璋下令要各村乡里,筹备义仓。所谓义仓,就是家家户户出一些粮食,由村里或者镇里掌管。县里负责监督。遇见灾年的时候,百姓可以从义仓之中分粮食。 可以说,这是一个很原始保险机构。 请注意,这义仓的所有权,并不是朝廷,也不在官府,官府仅仅有监督的责任。用现在的话,这义仓的所有权,是在村集体一级别。 朝廷是无权调动义仓的粮食。 而何夕看到的,各地村落的义仓都已经是一片废墟。但是每家每户每年的义仓捐,还必须缴纳。以前给义仓捐献粮食,是不强制的。只是当遇到灾年,你没有给义仓捐粮食,你也很难从义仓之中领粮食。 但是而今义仓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义仓捐还在。这分明是成为一种新的苛捐杂税。 徐保儿有些担忧地说道:“何大人。这已经查清楚了。我们就回京吧。禀报陛下即可。弄出这样的事情,奴婢不相信嘉兴府上下不知道。奴婢担心,大人在这里一旦走漏风色。恐怕有不忍言之事。” 原本徐保儿是不担心的。 但是此刻他有些担心了。 无他,他也看出来。郭桓案牵扯太大了。是一个大窝案,估计整个杭州城的官员,乃至浙江省上至布政使,下到知县都在这一张大网之中,甚至还有地方士绅,乃至中枢的一些官员。 遇见危险的可能就更大了。 甚至徐保儿不担心郭桓派人来杀何夕,他担心郭桓身后的一些人,将郭桓当成弃子。让郭桓承受刺杀钦差的罪名。他们想要的仅仅是朝廷不再查下去。 何夕其实并不担心这个。因为人与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在何夕看来,朱元璋是何等人。谈不上千古一帝,但也是数百年难得一见雄主。郭桓哪里有这个胆量。不过,何夕也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去看看郭桓胆量。 何夕说道:“好,嘉兴这里查的差不多了。我们去湖州。”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四十七章 遇袭 第四十七章 遇袭 何夕这一段时间在杭州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的。最少将浙江省钱粮的数据记得很清楚。故而,他只是抽样私访了几个村落,又对照了一些义仓。内心之中就有一个估计了。 浙江钱粮主要是来自两处,一处是浙北,一处是浙西。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地理与政治的因素。 先说地理因素,虽然从行政划分上,浙江北部与南直隶是分开的。但是从地理上来看,这些地方都属于太湖平原。富饶甲于天下,浙江钱粮相当大一部分,都是来自这一代。 其次,就是浙西。 前文说过,朱元璋过江之后,先定金陵,然后为了确保金陵,就发起了东征。 这一场东征的收获,就是镇江,浙西等地。所以浙西经营日久,比起浙江其他地方到大明手中的时间都长。故而,而今浙西虽然比不上浙北,但也算富饶。 至于浙江南部,特别是西南,处州府不仅仅地理上处于深山之中,还在打仗。还要浙江输入钱粮。是一个赔钱货。至于浙江东南沿海一带,在地理上与福建更像。在古时候也不是富裕的地方。 郭桓要动手脚,一定是在这上面动手脚。 而今在嘉兴府,何夕已经验证了自己的判断。假象已经被捅出一个窟窿了。而何夕需要更多的真相。 只是何夕不知道,在他越过运河,去湖州的时候。似乎是紧跟他的脚步。一群大汉来到刘家村。 一个大汉将刘大爷当着村里一两百口的面。说道:“你就与那个人说了这些?” 刘大爷颤颤巍巍,说道:“就这几句话。” 这大汉满脸狰狞说道:“这几句就够了。”随即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从刘大爷胸口刺入。顿时鲜血喷涌,似乎是鲜血堵住了气管,刘大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有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随即被大汉推倒在地面上。 大汉说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就是下场。听明白了没有。” 刘家村的人都是刘大爷的晚辈,见此情况,一个个咬牙切齿, 却不敢抬头。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其实这些大汉未必不想将这些人全杀了。但是人太多了。杀几个人还好,将一个村子都灭口,这事情就大了,这毕竟是距离南京不过几百里的江南水乡,而不是远离朝廷边远之地。 消息封锁不住了。 而且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拿下何夕。 这些大汉一路跟随何夕留下的痕迹,很快就离开了嘉兴,往湖州去了。 而就在这些大汉刚刚离开之后,一个卖货郎扛着各种各样的货物来刘家村叫卖。卖货郎带着风车,拨浪鼓,针线,盐巴,还有一些剪刀等等。喊的声音,也是乡音。不像是外地人。 这种卖货郎,是江南乡间常见的,在工业文明之前,非常常见。 与当地百姓也很熟悉,而且也不是常来,很多都是十天半月才来一次,还有为百姓代-购县里乡里的东西。固然村里出了如此大事,但是日子还是要过得去的。 别的不说,给刘大爷办丧事,很多东西都要去采购。村子里的人手也不是太够的。 而且村里的乡民,很多事情都是瞒不住的。 很快就将情况搞明白。很快就借口去别的村子了。 一出村子,片刻之间,就被带到了毛骧面前。毛骧三言两句之间,就搞明白什么情况了。毛骧沉吟片刻,他有一些为难。他的人手不够。若非整个浙江锦衣卫系统都不能信任了。毛骧也不知道亲自来此。 即便如此,他能调动的好手,也不过百余人。他已经紧急从苏州调一批锦衣卫过来。到时候就安全。 “不过,当务之急立即找到何夕。”一想起何夕,毛骧就有些头疼。他本来以为,何夕即便是私访,也会带着身边的护卫,有銮仪卫一个百户在,没有千把人,是取不了何夕的性命的。谁知道,何夕居然将大队人马丢了下来。 这让毛骧犯难了。何夕是朱元璋点名保护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情。 毛骧无法交代。 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只能跟在何夕后面当保镖了。 ------- 一盏孤灯,浮在河上。 此刻的何夕并没有居住在岸上,而是居住在小河之中一条船上。 何夕并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两拨人跟着,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而他在湖州选了几个村落,打听了一下,发现这里与嘉兴的情况一样,但是具体到每一个地方的赋税,也有差别。最多能亩征五斗了。 超过朝廷规定赋税的十倍。 这也让何夕有了一个推测。 郭桓案,郭桓固然是主使者。是其中首脑,但是下面参与的各级官员恐怕没有跟郭桓说实话,真是这种各行其是,才会出现这种参差不齐的情况。 想想也明白。 郭桓玩得一手欺上瞒下,指望下面人对他毫无保留,可能吗? 不过,何夕在发现各地义仓几乎全被掏空之后,也注意到另外一个地方。那就是粮食交易。诚然在古代,粮食几乎是钱一样的硬通货,但是粮食毕竟不是钱。粮食存储的条件不低,十年陈粮土不如。 所以,郭桓从粮食贪污,那自然要变卖粮食。 是要出货的。 现在何夕还不知道,郭桓到底贪污了多少粮食。但是估计,最少也有一百多万石。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些粮食出货,一定是有痕迹的。 苏州是江南最大的都市,而湖州距离苏州一湖之隔,水运便利。很有可能这些粮食,就是从湖州转运到苏州卖出去的。 只是,粮食买卖并不是那么好查的。最少不像是赋税上的改变,一目了然。这就要多花些时日了。而且,何夕对当地官府是一点也不信任。他几乎确定,浙江窝案几乎涉及了浙江所有官员。 要躲避官府的视线,就更慢了。 何夕之所以不去住客栈,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此刻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何夕还是想从繁杂的数据之中,寻找异常之处。何夕揉揉眼睛,心中暗道:“不行,单单靠我一个人查,恐怕需要很长时间,而今差的太多了。” “要不要继续查下去了?” 何夕想要从粮食交易之中查出猫腻,一个人的效率太慢了。何夕不由得想到,此刻是不是要将郭桓拿下再查? 就在何夕思索之间,只听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噼里啪啦一阵响声。一阵箭雨从窗外射了进来。这一群人明显是要将何夕置于死地,向着光亮处攒射。 何夕反应也很快,立即向桌子下面躲,但是依然来不及,一根利箭射中何夕胸口。 何夕只觉得好像被用长棍迎面来了一根, 一瞬间眼前发黑,眼底冒出无数金星。喘不上来气。躲在桌子下面。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向胸口摸去。只摸到一面好像铜镜的护心镜。上面有一个明显凹痕。 这不是别的,就是一副贴身软甲。 这是军器局能工巧匠所制,甚至不能说是铁甲。身上更多是铜丝金银丝编织在一起,镶嵌一些甲片。比如护心镜。 一般弓箭很难射穿。 但是弓箭射不穿,并不代表,弓箭的力道可以消解掉。 何夕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知道是胸口挨了一箭的原因,还是他万万想不到真的遇见了行刺。 他潜意识一直觉得,朱元璋天威之下,下面官员不敢闹得这么大。但是而今,何夕才明白,不管什么时代都有丧心病狂之辈。 其实,何夕还是见识太浅薄。他或许根本没有听说过,在解放后,某地都敢将中央派出人员,一把火都烧死。更何况这个时代,江南一带,还算太平。其实在边塞之地, 出了县城,就是无法无天的地方。王法是什么东西?他们根本不知道。 何夕何曾遇见过如此局面,躲在桌子底下。听着外面“夺。夺,夺。”的声音。 何夕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死在这里。顿时觉得呼吸紧张,心跳加速。无数不甘心涌上心头。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死在这里。何夕才发现自己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做。 “老天爷, 给了我如此好的机会来到这个时代。我却这么窝囊的死了。真是不甘心。”何夕暗道:“不行,我不能束手就擒。” 何夕咬着牙,冒出头来,准备拼尽勇气,闯出去。 忽然一道亮光在何夕眼前一亮,随即熊熊燃烧起来。何夕的脸庞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显得苍白之极。 这是“火箭。” 何夕的心顿时坠入无底深渊之中,船在河道里,四周都是水。如果船只着火了,他躲都没有地方躲。 何夕嘴角挂着一丝凄然的笑容,心中暗道:“很多事情都是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想起后悔。没有想到,我生在二十一世纪,却要死在这里时代了。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 在何夕的视线之中,火越来越大了。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四十八章 等消息 第四十八章 等消息 忽然一阵喊杀之声从岸上传来。 王千里与徐保儿从一边冲了过来,两人将何夕从桌子下面搀扶出来,说道:“大人,我们快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何夕努力用力,但是依然觉得有些腿软。几乎是被两个人架着,拖出了船舱。 出了燃起大火的船舱。何夕目光扫去,才发现局面又有变化。就在河道两侧。有不少人在厮杀。加在一起,大概有一两百人。看样子蔚为壮观。双方弓弩并用,长枪短刀齐使。 不过片刻之间,就有几十个人倒在血泊之中了。 一个声音遥遥地传来:“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拜见何秘书郎。”一个中年人大步走来,丝毫不理会周围正在厮杀的人群。身子脚下踩着血泊,也步履不变,脸色不动。 何夕听到这个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从敌人袭击,到而今。不过一会工夫而已。何夕却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在与死亡擦肩的体验,何夕浑身冒冷汗,内衣之中已经湿透了。整个人有一种深刻的变化。只是这种变化,何夕自己还不知道。 何夕站起身来,远远的行礼,说道:“何夕拜见锦衣卫指挥使。” 毛骧见了何夕,这才松了一口气。 郭桓派来的人,一直在毛骧的监控之中。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不小心。就让他们偷空射出几轮箭。其中一轮还是火箭。他不敢怠慢,唯恐何夕有失,这才立即杀了出来。 这也是毛骧大意了。 郭桓养得这些人手,顶多是军中退下来的,或者说张士诚方国珍残部的老弱病残。而锦衣卫乃是朱元璋亲卫。可以说是从后大明三百多个卫所中,优中选优选拔出来的。甚至锦衣卫军官都是忠臣宿将之后。或许后世锦衣卫都已经是空架子了。但是在这个时代的锦衣卫,绝对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更不要说,训练,器械,等方面的因素。 双方短兵相接,人数相差不大的情况下,锦衣卫是压倒性的优势,甚至根本没有死几个人。 毛骧根本瞧不起郭桓的人,这才敢放松让他们施为,这才有了这个纰漏。 毛骧向前几步,打量了一下何夕,看何夕衣服上有些灰尘,长袖上也有几个火星飞溅上面的焦痕,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这才说道:“本官奉陛下之命,保护何大人。此刻来此,还请何大人恕罪。” 何夕了然,在何夕看来,毛骧的出现是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何夕觉得,朱元璋是不会放弃对他的监控的。意料之外,是何夕这一段是自己觉得够小心,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两拨人都咬死了他的行踪。 何夕说道:“毛大人哪里的话,我还要谢过毛大人救命之恩。” 毛骧说道:“何秘书郎客气了。” 何夕说道:“我正要有一件事想问一问。毛大人,这些人?” 毛骧说道:“何秘书郎,应该是知道的。”毛骧一挥手,将几个活口押到了面前,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毛骧拿着带鞘的绣春刀,放在活口脖子上,说道:“谁派你们来的。” 这个活口颤颤巍巍,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命来杀人。” 毛骧手一抖,绣春刀出鞘半寸,寒光流转,说道:“你真不知道?” 活口额头冒汗说道:“我真不知道,我们原来在海上混。” 毛骧说道:“海上混?方国珍旧部?” 方国珍造反最早,却也是毕竟识时务的。最后归降朱元璋。算起来病死已经好七八年了。不过,方国珍被迫投降。让方国珍旧部一部分在朝廷之中,另外一部分流落在海上。 海上大部分海盗与海商都是方国珍旧部。 所以,此刻一开口,毛骧就问起这个。 “是----,是。”活口说道。 毛骧说道:“既然混海上,那么怎么来这里了?” 活口说道:“是杭州有人来,奉上千两黄金为定。要我们杀一个人。” 毛骧说道:“这里都是你们的人?” 活口说道:“不是,很多我不认为。” 毛骧也不问了,直接令人将活口带下去。毛骧转过身来,问何夕说道:“何大人,已经知道是谁了吧?” 何夕点点头,说道:“谢毛大人指点。我知道了。”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难猜。再加上这些人口供对照,正好印证了何夕的猜测。 毛骧说道:“何大人准备怎么做?” 何夕说道:“毛大人是锦衣卫指挥使,这样的事情,定然经验丰富。还请毛大人指教。” 毛骧说道:“指教不敢当。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何大人已经知道浙江是什么样子了。再在外面查,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何夕说道:“那就回杭州。” 这也是古代与现代的区别。如果按照现代办案。何夕手中的证据,还构不成证据链。但是在古代就不一样了。锦衣卫办案,要什么证据。即便不是锦衣卫,而今何夕查到的一切,就足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毛骧说道:“好。请何秘书等上两日,我已经从苏州千户所调来精兵强将。不过三五日就到湖州,到时候再去杭州不迟。” “不用了。”何夕说道:“我已经有安排了。另外,毛大人,有一些话,我本不该说。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吧。我在湖州查过。虽然我没有查出具体数据。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郭桓当政浙江之后,每年都有来历不明的粮食,从杭州运到苏州,从苏州卖出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苏州那边没有发现。是没有监控粮价不正常的波动。还是有人接应郭桓?其中有没有锦衣卫?” 毛骧听了大怒,语气有些冷,说道:“何夕你这是何意?” 何夕说道:“不为什么?只是请毛大人想想锦衣卫杭州千户所。” 这话让毛骧无话可说,甚至他自己隐隐也有一些担心了。 一时间他也担心,杭州千户所的事情,不是孤立了。否则浙江如此大案,杭州千户所没有一点消息,而苏州千户所也是如此。是能力问题?还是屁股问题? 何夕说道:“走吧。兵贵神速。” ----- 何夕在嘉兴,湖州转了一圈,又向杭州而去。这一次走得非常快。就在杭州城外停了下来。在等一个消息。 而何夕在等消息的时候。杭州城中郭桓也在等消息。 他等的就是何夕的消息。 这些天,他一直有何夕的行踪。但是三日之前,这行踪忽然断掉了。什么消息都没有。让郭桓忧心忡忡。他不得不请来王忠,说道:“王大人,你我这么多年合作,任何事情都是一起的。真出了事情,我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湖州那边有什么消息。万万不可隐瞒。” 王忠说道:“湖州那边刚刚来信,说湖州那边出了一个案子。在湖州府城外一处河湾,有百余人厮杀的痕迹,烧了一艘船,遗漏了很多箭矢,与血迹。没有一具尸体。不过,他们确信已经死了好些人。” 郭桓说道:“这么大的案子,怎么没有人报上来?” 王忠说道:“报什么?怎么办?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下面人觉得死了多少人。没有看见尸体,就不能上报,而今你也知道,真报上来这么个大案, 如果破不了,地方官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郭桓一愣,他太知道下面官员的德性了。甚至他为了能上下铁板一块。在很多事情,都有退让。地方官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特别是,朱元璋在各方面抓得都比较严苛。 放在他在地方官的位置上,估计也是这样。 所以郭桓得不到消息,也是王忠作为按察使,负责刑名。与下面很多办案的人员有联系。这才得到了小道消息。 郭桓有些坐立不安,说道:“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王忠脸色阴沉说道:“这不是一件好事。我们派去的人是什么样子,我知道。他们或许能杀人。但是不会收拾得如此干净,一具尸体都不会留。也就是说----” 郭桓说道:“是锦衣卫收场的?但是杭州千户所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忠说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郭桓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惶恐之色,说道:“你的意思是杭州千户所已经不被锦衣卫信任。而且锦衣卫派人来了?” 王忠说道:“你当成的猜测是对的。何夕就是一个幌子,真正动手查的是锦衣卫,而今,他们浮出水面。也就说他们查到了。不必隐蔽。郭兄。我们要准备好退路。” 郭桓一愣,说道:“真的要出海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却海外,还能去什么地方?”王忠说道。 郭桓说道:“你让我静一静吧。” 如果有选择,郭桓绝对不会去海外的。毕竟这个时代的海外,与现代的海外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四十九章 对质 第四十九章 对质 这个时代的海外,根本是蛮荒之地,且不说西方文明的火种尚没有点燃。还在中世纪的长夜之中。单单说在大明人心中天朝上国的概念存在。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想去海外谋生的。 更不要说。郭桓所在的地方,就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可以说是大明最好的地方之一。 郭桓哪里愿意去海外。 到时候,与野人为伍,恐怕即便有多少钱,也不能享受到而今他享受到的东西了。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 郭桓已经走投无路了。 且不说,郭桓自知如果他犯的事情,大白于天下。他的下场,只有死,与死得很惨。或者生不死这几个选项。更不要说,有时候要他的死的人,或许不是朱元璋,而是他背后的某些人。 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他一个犯下来的。但是很多人希望郭桓一个人承担下来。 活人未必能,死人却是不会说话的。 郭桓眼前只有这一条路的。 洪武前期禁海政策并不严格。更不要说,浙江是什么地方。 在元代是海商基地之一,大明才开国十几年,元代的海商都还没有死绝。郭桓自然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只是这个决心,却不容易下。 郭桓还期盼更好的消息到来。 只是他却是妄想了。 等了三日,一点消息也没有。 郭桓再也忍不住了。于是收拾金银细软,带上家眷,准备从杭州登船,先到宁波,然后再转到海上,先在海上荒岛歇脚,至于到什么地方。还不知道。 就在郭桓想要出城的时候。忽然下人来报。何夕何大人来访。 郭桓大惊失色,连忙问道:“他带了多少人?” 下人回禀,说道:“仅仅带了两个伴当。” 郭桓起身来回徘徊,叫来身边的亲信,说道:“你立即去找王大人,就说如此如此。” 这亲信立即起身去了。郭桓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袍,迎了出去。 ------ 何夕早就在客厅品茶了。徐保儿与王千里两个人站在何夕身后。而徐保儿还有一些城府,看上去神色不变,而王千里却紧张十足,手一直按在腰刀上,手背上青筋爆出,看似平静,其实是用了力。 郭桓人未到,声先至。爽朗的笑声从屋后传来。说道:“何大人,你不是已经回京了吗?怎么又回转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交代?” 郭桓从后面进来,与何夕见礼。行动之中行云流水。不见一丝不自然。何夕也不能从郭桓脸上看出,他想要的东西,比如惶恐,不安。担心之类的。 单单这一点,郭桓这个人就足以让人佩服。 如果不是何夕通过毛骧的情报体系知道郭桓这是要脚底抹油了。他估计真看不出来。 何夕说道:“郭大人。我去而复返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郭桓诚恳地说道:“真不知道,还请何大人指教一二。郭某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见谅。或者升入京师,需要什么打点的地方,还请何大人指个门路?” “对了。何大人去而复返,某非真是为了此事?”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听闻郭大人准备搬家?” 郭桓说道:“不错,在杭州好些年了。破家值万贯,说实在的。很多我都舍不得。这不是要去京师了。这里的东西留给下一任,估计也没有人要,我就想提前将这些傻大粗笨的东西,送到老家。自己轻装去南京。” 何夕说道:“真的如此吗?” 郭桓说道:“难道,何大人觉得不是吗?” 何夕不想与郭桓打机锋了。 其实两个人都明白对方知道什么。而何夕之所以过来,其实就是为了拖一下郭桓。 郭桓毕竟在杭州经营了这么多时间,估计早就将杭州城中上上下下拉下水了。何夕与毛骧在城外不进,就是这个原因。在等人。毛骧在等苏州方面锦衣卫千户到此。而何夕自有自己要等的人。 而这个时候,郭桓有跑的迹象。让他们不得不提前动手。 何夕觉得来见郭桓,而毛骧在其他方面行动。 何夕本意是想要东拉西扯与郭桓拖时间,但是说了几句,就觉得不对了。这郭桓一方面是话里有话,另外一方面,却不撕破脸,似乎也在拖时间。 何夕心中转了心思,说道:“郭大人,我敬你是一个人物。有些兜圈子的话,就不用说了。其实,我与郭大人见过这几次面。却相信一件事情,郭大人是真有户部尚书之才,不,有宰相之才。只可惜,走到了而今这个地步。” “我真为郭大人惋惜。” 何夕说的有几分夸张,但是并不算错。 在贪污这一件事情上,郭桓能将官面上全部摆平。能经营的上上下下,滴水不漏。这种能力,如果用在正途之中,当一个户部尚书未必不可。甚至当宰相,或许有些过了。但是天下宰相,也不是个个都能力超群。郭桓总比那些备位画押的三旨相公强一点。 郭桓脸色不变,说道:“可惜大明不需要丞相。” 何夕说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郭桓说道:“为什么?为了政绩。” 何夕一愣,这个答案超出何夕预料之外。他想过很多。比如郭桓有一个悲惨的童年,他需要钱之类的。但是何夕万万没有想到,郭桓居然是为了政绩。 这简直是背道而驰。 谁不知道朱元璋对贪污的零容忍,一个想要政绩,想升官的人。为什么会犯下如此错误。 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郭桓有些凄惨地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不相信。你知道大明有多少官?”郭桓不等何夕开口,说道:“京师加上地方,有品级的官员,大概有一万两千人。你知道杭州有多少官员,仅仅是杭州城中,也不过四五百人。多吗?一点都不多。你知道不说浙江,单单杭州城中有多少事情。田赋要征收,城墙要修建,钱塘潮水凶猛,需要修建堤坝。城中街道需要清理,道路修缮。征收商税。还有各种姓名官司,至于修建水利,劝学之类,不知道有多少。这需要多少人来办?” “杭州在职吏员有多少?而为衙门奔走衙役有多少?” “整个杭州城中,为衙门奔走的白衣,超过一万人。这还是最少的。” “这些人都要钱的。” “朝廷征赋税,虽然让各地留存,但是这很有限。而且各地转运,直接让县里对接各地卫所。或者对接朝廷,由粮长运输我堂堂布政使,手中的钱粮,非常有限。但是想要办事,怎么能没有钱。” “这钱从什么地方来?” “从各地地方挪用,让大户捐输。” 何夕冷笑说道:“但是浙江亏空最少一两百万石粮食,你给朝廷的账目也虚得很。这就是你求的政绩?” 何夕对大明基层不大了解。但是有些情况,他还是知道的。 郭桓说得对。 朱元璋搞出的财政体系,十分混账。 最大的问题是,朱元璋将事情的发展当成静态的来看。而不是动态。更是对官员不信任到了极点。基于这两个原因。朱元璋设计的财政政策。 首先,很僵硬。比如各地的粮税,并不是从县运输到府,府运输到省,省运输到中央。而是县直接对应某一个消耗粮食的单位,比如某卫所。或者京师某仓库。不经过官员之手。 在朱元璋看来,这种办法让百姓自为之,可以减少贪官污吏对百姓的侵害。 其次,根本谈不上体系。 虽然在各县府赋税有留存。但是留存是从什么地方算的。是原本定下来的县中各种开支的总和。如果之前某一年县里各种开支是一万石,那么县里留存一万石,其余全部启用。更重要的是,这一万石是以前分配好的。县衙多少,巡检司说是,县学多少等等。 也就是各地财政几乎没有自由度可言。 不要说县令了。就是布政使,他都没有多少可以灵活支用的钱。 简直是将官员当成贼来看。 好吧,在朱元璋看来,这官员就是贼。比贼还狠。故而朱元璋尽可能地将一切钱粮固定下来,减少官员上下其手的余地。这也是朱元璋的一片爱民之心。 因为在朱元璋看来,但凡给官员自由裁量的权力,官员一定会将这些自由裁量的权力用来做坏事。即便是现代,一些地方官僚的嘴脸也是如此的。 只是,这也极大地副作用。 任何事情都要钱的。即便是当官正想有所作为的时候,也是有钱的。当官的没有自由支配的钱。那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故而郭桓这样说,也未必没有道理。 但是。有道理是有道理,这也算是大明的弊政之一。不过看郭桓如此。就知道,朱元璋如此设计制度是有道理的。朱元璋都已经将官员当贼来防范。结果还出了郭桓这种惊天大贼。 郭桓如果真是为了政绩,稍稍动动手脚,之后再将钱粮补上就行了。 但是几百万石钱粮,足够朱元璋再打一场鄱阳湖之战。这是为了政绩?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五十章 动手 第五十章 动手 郭桓微微一笑,说道:“你说得对。我一开始,其实也就是想搞一点钱用来做事。但是我后来发现,户部都是蠢货,我挪用了,他们根本看不出来。如此一来,我就想啊。我一心经营政绩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升官发财。但是在大明朝,升了官就能发财吗?未必吧。咱们陛下,算盘打得可真精,大明官员即便成了一品大员又如何?估计不及元大都,丞相门前的七品官。” “而且还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不知道怎么得就得罪了陛下,身首异处。” “如此一来,我又何必费心思捞什么政绩。只需动动手笔。钱财滚滚而来。要什么没有?” “你说,我又何必要什么政绩。” 何夕说道:“无耻之尤。因为你一己之私,为百姓增加了数倍的赋税,你难道一点也不惭愧吗?” 郭桓冷笑一声,说道:“也只有你这种人才会这样想,却不知道这些泥腿子在前朝,有五成收成到手里,已经是莫大的恩赐。而今赋税最多的地方,不过是亩取六斗,算起来不过是六分之一。这哪里多了。” “而且这是一个人要的?朝廷摧残士族,将前朝名族全部迁徙到北方荒芜之地,你知道而今苏州 最多?乞丐,因为只有扮成乞丐才能回乡一趟。但是士族就是士族,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即便改朝换代,他们也翻不了天。” 何夕说道:“如此说来,朝廷的官田都是经你手散出去了。” 郭桓说道:“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承认现实,给予方便而已。他们自然也给我方便。” 何夕忽然冷静下来了,看着郭桓,他从来没有感觉眼前的人如此陌生,感觉隔了六百年,好像是生殖隔离一般,因为思想的差别,人与人简直不是一个物种。 忽然何夕反而更能理解朱元璋。 是的,虽然何夕也惧怕朱元璋,朱元璋给他很大的压力。他与朱元璋之间,有很多地方也是难以相互理解的。但是在大是大非上,朱元璋的观点反而与何夕相同。 眼前的郭桓,是典型的儒家官僚士大夫,口中都是仁义,地下却是生意。嘴里说的不言利,实际上是不言朝廷之利,百姓之利。弄得全部是自己的私利。反而一套一套的。 不说孔子复生,就是朱子复生,见到如此徒子徒孙,恐怕也是要气死的。 虽然朱熹并不是完人,但是道德水准还是有的。不能算是一个坏人。而郭桓为人聪慧,能力出众。但是难以称得上一个好人了。 何夕内心之中杀意汹涌,说道:“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了。” 郭桓说道:“圣贤书?九儒十丐,自此之后,除却宋濂等几个傻子,鬼才信圣贤书的。读圣贤书也不过比要饭强上一点而已。” 其实郭桓所言才是事实。 元朝统治对中国文化的伤害,到底有多大。是很难详细说出来的。别的不说,单单看宋朝与明朝根本就是两个画风。而宋朝与明朝相差不过百年,三五代人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 就是元朝对文化的摧残。 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民、九儒、十丐。这是元朝对社会阶层的分类。 读书人仅仅比乞丐好一点而已。 这种情况下,谁还信什么圣贤书,谁还信什么子曰诗云。 诚然,元朝后期举行过一些科举,似乎将读书人的社会地位提高了一些,但是奈何,取进士之中,汉人仅仅占一小部分,而蒙古回回等族裔有更多名额。而汉人之中的南人,也就是原南宋地界的人。更是一小部分的一小部分。更不要说,即便考中进士又如何? 刘伯温是元朝进士,也是天下奇才。最后下场不过回乡,即便任官,更多是转折州县之中。因为元朝任官重跟脚,也就是出身。 虽然有一些读书人传承下来,就好像宋濂。宋濂师承能直接到朱熹这里,是朱熹数传弟子。但是宋朝更多的底层读书人,都不存在了。 这也是朱元璋停了十年科举的原因,因为选不出人才来,没有足够的读书人。 其实明初的时候,理学并不是太兴旺的。原因也很简单,明初文化本身就在低谷之中,虽然有一些元代遗臣点缀,但是很难说有什么名家。 各种思潮都有。 就好像有名的刘伯温,也算是明初一个典型,他就不能算理学中人。 洪武初年科举的时候,也没有将理学当成主要内容。 是朱元璋想来想去,最后不得已确定理学作为科举主要内容。然后由明成祖加强。最后成为了大明治国中心思想。甚至可以说,朱元璋完成了一次中华文化的复兴。 只是朱元璋因为自己本身的缺陷,他是成年之后才开始认真读书的。很多儒学微言大义,他其实不大懂。再加上理学是元代的显学。最后演变了历史上的样子。 而何夕来到这个时期,正是朱元璋对理学进行最后的权衡时刻。如果没有变化,在数年之后,朱元璋对四书五经进行删减之后,重启科举,就以此为中心了。 大明中枢还是这样,至于郭桓这种,根本没有将什么圣贤书看在眼里,估计觉得擦屁股都觉得纸硬。 何夕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郭桓忽然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见我。但是我并不是傻瓜。你这一次过来,以你为幌子,暗地里是锦衣卫来查我。我已经看破了,想来,你在这里,锦衣卫已经开始行动了。” “只是你忘记了一件事情,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今的杭州城,已经是不姓朱,而姓郭。” 郭桓声音刚落,似乎在印证郭桓的说法一般,何夕就听见外面忽然响起了喊杀之声。距离并不是太远,大概就是布政使衙门外面。 何夕一愣,他不知道郭桓如何得出他是幌子,锦衣卫才是主办他的人。不过,郭桓这反应,的确是让何夕吃了一惊。何夕说道:“你这是要造反?” 郭桓说道:“造反,我不想造反,我仅仅想弄一些钱而已,我为大明出生入死,难道就是为几两碎银,当今陛下只是老农出身,太不大方了,既然如此我自己拿就行了。而今走到今日,不过是你逼得。你既然查出我贪污大量数目,你觉得不造反,就能活下去吗?” “既然结果一样,我为什么不做啊?” 何夕身后,王千里额头大汗淋漓。刀鞘几乎要弹出来,而窗户外面也是人影幢幢。应该是郭桓埋伏下的人手。何夕轻轻一按王千里的手,让他少安毋躁。 何夕说道:“其实结果不一样,你仅仅是贪污的。从犯能减轻发落,但你而今是谋逆,从犯估计,难逃一死。” 郭桓说道:“你在开玩笑吗?而今我家破人亡,不得已要流亡海外,你让我为他们着想?”此刻郭桓真实心态才算是暴露出来,郭桓脸色狰狞地说道:“本来,你如果不是追得如此紧,等我出海之后,我也拿你们没有办法,但是你居然如此自信找上门来,岂不让我出了这口恶气。” “何夕,我不会让你好死的。” 何夕说道:“你确定,你外面做的局,能网住毛骧毛指挥使?” 郭桓一愣,说道:“来得是毛骧?”郭桓虽然已经注意到毛骧的行踪有问题,但也万万没有想到,毛骧居然真的来了。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在郭桓内心之中的分量不同。 郭桓随即笑道:“无所谓,而今杭州城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杭州城的这些官员都是我的人。他们都没有退路。今日不要说是毛骧了,就是太子,陛下来了,也要饮恨于此。” “是吗?”何夕说道。 郭桓看着何夕,忽然一笑,说道:“我不明白,你而今好像拖延时间,想看看局面有没有翻盘的可能。没问题,我成全你,我要让你看见毛骧的人头,再送你上路。也让你走的明白。” 何夕暗里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没有想到今日有如此凶险,本来他仅仅是想要拖着郭桓一段时间,让毛骧在外面完成部署。准备将郭桓一网打尽。 只是他没有想到而今的局面。他想来郭桓不过是一个贪污犯。哪里想到,而今如此胆大包天。暗地下杀手也就罢了。居然敢明目张胆与锦衣卫对杀。 何夕是很惜命的人。自然有些后怕。而今听郭桓如此说,也算放心了。 不过,他一点不觉得郭桓能赢了外面。这信心并不在毛骧身上,而是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只有熬过这一段时间,局面定然会翻转过来。 何夕说道:“那就谢过郭大人厚爱了。下官恭敬不如从命了。要不,我们手谈一局。” 何夕如此态度,却让郭桓有些疑惑,他心中不住地琢磨,暗道:“莫非,有什么地方我没有想清楚,忽略了。”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五十一章 白发老将威 第五十一章 白发老将威 此刻布政司衙门外两队人马正在厮杀。 毛骧这一段时间内,也没有闲着,他对杭州锦衣卫千户忽然发难,将杭州锦衣卫千户给拿下了,整合了锦衣卫千户,再加上毛骧自己带的人手,想来就足够抓拿郭恒等人。 但是毛骧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杭州前卫与杭州右卫,这两个杭州城中的卫所忽然出现在这里。 双方撞到一起,根本来不及解释。就在浙江布政司外面的长街上一片厮杀。 须知这年头的卫所,战斗力是相当可以的。两个卫所一万多人。缺额很少。而且各级军官很多都是参加过开国之战的老兵,战斗力很是可以。锦衣卫固然精锐,但是人太少。也是因为杭州府的街道并不是太宽,这才让双方僵持不下,如果在旷野之上,而今已经决出胜负了。 毛骧手按绣春刀,咬牙切齿说道:“给我高喊,锦衣卫代陛下做拿郭桓,不从者,同罪论处,杀无赦。” 于是,几百个锦衣卫大声高呼。声音远远传到了对面。 按察使王忠脸色铁青,他身边的是杭州前卫指挥使脸色苍白,圆乎乎的脸上,满是惶恐之色,立即说道:“王大人。这该怎么办?” 王忠脸色铁青,说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也是拿了钱。你在杭州在宅子,城外的庄园。府里的美人都是怎么来的。而今这个时候,我们束手就擒,会是什么样子。你也是跟随陛下的老人。陛下会怎么做,你不知道吗?” 这个指挥使脸色苍白转为铁青,随即转为通红。 说实话,这个指挥使年轻的时候,也是在血火之中拼杀出来的。从一小卒一步步到而今。只是,大明开国之时,堪称猛将如云,他能爬到这个位置,也算是他自己的极限了。 本来是在杭州前卫指挥使任上养老的。 被郭桓拉下水了。 这十几年的富贵荣华,早已将他当年的血气消磨得差不多了。只是一想起当今陛下的手段,他浑身彻骨冰寒。咬着牙高呼道:“保护布政使大人。对面是伪装为锦衣卫,原杭州锦衣卫千户,已经被贼人杀了。” “速速杀敌。” 故而双方厮杀不下。 毛骧额头有一丝冷汗。真要惹得杭州皆叛,这就是他的罪过了,如此大罪,足够要了毛骧的项上人头。 之所以弄出这样的局面。还是毛骧小看了郭桓。毛骧的注意力一直在何夕这个贵人身上,对于郭桓根本没有正眼看过,笑话,当年锦衣卫办的大臣,还少吗? 区区一个布政使,根本什么也算不了。 只是,毛骧没有想过,他办那些大臣的时候都是在京师,有朱元璋坐镇,有十几京营在。而杭州城中的驻军,也就是两个卫所万人上下,至于其他卫所军队,一部分被征伐到处州剿匪了。 即便剩下一些,也距离杭州有些远。 远水难救近火。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毛骧感到地面微微震动,毛骧立即一惊,暗道:“是骑兵。最少百骑。” 大明不是没有骑兵。而大明绝大部分骑兵都在北方。南方各地都是步卒为主,就算是杭州城中,骑兵也不多。也就是军官有马骑,至于成建制的骑兵,更是没有。 一方面是马少。另外一方面,江南的地形也用不少。 而今这骑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毛骧担心是郭桓隐藏的杀手锏,一时间额头见汗,整个人都有一些崩不住了。 “咻-----”尖锐之极的声音,几乎能刺穿耳膜,这不是别的。就是鸣镝。也就是在箭头上打空。箭头在飞行的时候,空气穿过孔洞。发出尖锐的声音。 一阵箭雨,射在双方交战的地方。相当大一部分射在地上,大多被地面上的青石板弹开。只有零零星星十几支扎进地面。也有相当一部分,射进交战双方将士身上,一时间留下数具尸体。 “哒哒。”这是马蹄铁敲击青石板的声音。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一身盔甲,骑在马上,身后有十几骑簇拥着,后面打着一片大旗:“唐。” 这就是大明延安侯唐胜宗。 唐胜宗目光如电,扫了一圈,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统统给我放下武器。” 锦衣卫这边还能经受住唐胜宗一吼,但是杭州前卫的士卒,一个个好像鹌鹑一般,顿时将手中的兵器扔在地面之上。不敢有一丝违逆。 大将之威,一至于斯。 唐胜宗虽然算不得大明第一流的大将,但是宿将却是称得上的。跟随朱元璋你南征北战。打过不知道多少艰险的战事,而这两年在浙江剿匪,所有卫所的军官,唐胜宗都看见过。 同时,这些中下级军官也都是见过唐胜宗的。 当然了,唐胜宗固然积威深厚,但是也没有一吼之下,令千军辟易之威。说到底,大明作为一个新生王朝。还是很得明心的。郭桓能收买中上层的官员,却无法收买大部分中下层军官,与广大士卒。 其实士卒也不是傻瓜。 刚刚上官让打,他们不得不从。并不是没有怀疑其中有没有猫腻。而今唐胜宗一出现。且不说唐胜宗因为剿匪,有节制浙江所有兵马之权,还在浙江都指挥使之上。单单说唐胜宗是侯爵。 更是跟随陛下的老将。在士卒心中比自己顶头上司更能代表朝廷。 当然了,他们并不知道这位老将与陛下之间,也是有心结的。 何夕很早就写信让唐胜宗回杭州。 这个决定,何夕在杭州找不到郭桓的把柄,他就已经下决定请唐胜宗回来了。 原因很简单,杭州铁板一块,何夕很担心,自己查出来什么,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当然了,这仅仅是有备无患,如果没有事情,何夕再给老将军赔罪不迟,反正有太子撑腰。 何夕做很多事情都有余地。 唐胜宗即便不给何夕面子,也要给太子面子。 只是何夕也没有想到,这事情居然真一步步演变成而今的样子。何夕在杭州城外等待的就是唐胜宗。唐胜宗也没有让何夕失望。哪怕仅仅带了百余亲卫,一露面,就夺了杭州城的兵权。 这就是开国将帅的威信,或许也是朱元璋忌惮的原因。 唐胜宗一出现。整个局面都注定了。 郭桓脸色再也挂不住,他听见外面的声音。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知道他死定了。他转过头看着何夕,歇斯底里的喊道:“来人,杀了他,杀了他。” 整个人状如疯狂。 王千里伧啷一声,长刀出鞘,整个人挡在何夕面前。脸色坚毅,嘴唇都要咬出血来。看样子,王千里准备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何夕周全。 郭桓这边的人手,却一个个反应迟钝。虽然刀枪出鞘,却没有一个人准备出头。 何夕一愣,顿时抓住了机会。 王千里虽然东宫侍卫一个百户官,能力如何,何夕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点,以朱元璋的心性,能在东宫任职的官员,忠诚度都是可靠的。就好像王千里,他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人想想。他而今战死在这里,东宫一定会抚恤家族。但是如果他今日活下来,何夕却死了。他自己也要活不成不说,他的家族也要受到牵连。 所以王千里,不仅仅敢拼命,甚至有一种求死的感觉。毕竟敌我比例太过了,对方几十个人,他一个人。估计保护不了何夕,他要做的就是在何夕死之前,战死。这样自己才无罪。 但是郭桓那边不要看人多。但实际上,根本不中用。 并不是说他们这些人武艺不好。而是郭桓能给他们的只有钱。但是外面的情况,他们都已经感受到了。杀了何夕容易,他们也就没有活路了。特别是这种败兵之时,每一个人虽然下意思服从郭桓的命令。但是内心之中恐怕更在乎自己的性命。 何夕看清楚这一点,立即说道:“我是大明秘书监秘书郎。奉陛下之命查郭桓贪渎事。尔等弃暗投明,尽免前罪,否则,等大兵一入,是什么下场,你们自己知道的。” 郭桓疯狂地说道:“杀了何夕,赏黄金万两。到时候你们去什么地方,都不失为富家翁。” “黄金虽好,但是有命花才行。”忽然一个人说道:“何大人,你说的可算数。” 何夕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这个人忽然倒转长刀,将长刀放在郭桓脖子上,说道:“郭大人, 张某就对不住了。感谢郭大人这些年的照顾,但是张某还是要为兄弟们着想。” 郭桓看着脖子上的长刀,整个人忽然颓废起来,冷笑两声,不想说话了。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已经盔甲刀鞘碰撞声,何夕知道是外面的士卒进来了。他忽然长出一口气,觉得今日实在太孟浪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去赌。 不过,还是赢了。 这种感觉真好。 与人斗,其乐无穷。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五十二章 淮西阴影 第五十二章 淮西阴影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何夕说道:“而今西湖虽然只能,留待残荷听雨声。却别有风味。”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杭州官员几乎全被拿下来了。一时间整个杭州都停摆了。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浙江的问题并不小。他也不知道今后有多少问题需要清查。 何夕明白自己的权力界限。他是来查郭桓案的,并不是来代理浙江布政使的。仅仅是将精力放在案子上,虽然郭桓下狱之后,好像一瞬间去了精气神。呆呆的,不管怎么问一句话都不说。 但是锦衣卫还是有办法让他开口的。 何夕只需对照各方证词,以及对照郭桓藏起来的私账。 只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各种汇总下来,郭桓贪墨,挪用。以及损公肥私等总计有五百万石之多。 之所以总计贪墨数字是粮食,而不是钱,是因为明初铜钱不多,多是宝钞。而宝钞的价值相对来说,并不是太稳定的。故而以粮食来统计是最客观,而且大明赋税本身就是粮食。 虽然比不上空印案,也算是惊天大案了。 不过,最让何夕注意的,其实是郭桓说的那些话。 虽然郭桓无耻之尤,但是他说的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朱元璋苦心经营的财政体系,在很多方面限制的官员,但同时也限制大明朝廷本身。甚至何夕觉得,郭桓某些行为,估计是普遍现象。 毕竟,郭桓几年后到了中枢。很快就连通各省布政使。历史上郭桓案,直接将全国所有布政使都牵连进去了。 而今郭桓没有走进中枢。但并不代表其他布政使都是清白无辜的。 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何夕不会在这一件事情发表意见。在办完案子之后,就开始一边等待朝廷的回文,一边游览杭州美景。既然来了杭州,西湖是万万不可不游的。 不过比起后世的西湖,而今的西湖更有古典的味道。 何夕这几日都在西湖。 只是今日延安侯唐胜宗忽然来了。何夕只能来接待。 唐胜宗听何夕如此说,哈哈一笑,道:“我是一粗人,不懂这些诗文。只是这西湖来往次数多了。也就是那回事。” 何夕说道:“侯爷是天生英雄胆,不会在意这些。” 唐胜宗爽朗地笑道:“何大人,你是太子的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一段是我暂代浙江政务。也知道这案子牵扯很大。不知道何大人,回去之后,如何向陛下禀报?” 浙江官员几乎被一网打尽,甚至还出现了持械对抗锦衣卫的事情。可以说,凡是在杭州的官员都要在大理寺中走一遭了。布政司,按察司更是重灾区。有一个算一个,都谈不上清白。 如果在明中后期,这种让军方暂代政务的事情,决计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在明初,武贵文贱。甚至有这样的规定,如果某地用兵。则布政使直接充当,某大将军行辕的长史。也就是大将军行辕的幕府官员。就好像傅友德这一次为征南大将军。西南各地文官都要向傅友德负责。 所以,在浙江官员都不可以信任。从中枢调派官员有比较远的时候。唐胜宗暂时管起整个浙江的政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甚至对唐胜宗来说也算不得出力。 毕竟在跟随朱元璋征战的时候,文武民政很多时候是分不开的。这些将领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何夕也知道。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 朱元璋在各方面都在限制武将的权力,浙江这种情况,不可能长久地维持下去。只是何夕不明白,唐胜宗忽然来找他,说出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何夕说道:“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还能怎么说?” 唐胜宗说道:“的确,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只是,陛下要你来查案,恐怕不仅仅是让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这随便派一个人过来就行。” 唐胜宗说得不错。 如果仅仅是有什么说什么,将下面情况如实反映到上面,这样做虽然合格,但也仅仅是合格而已。如果想要出彩,最少要准备一个处理方案。总不能朱元璋问起,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何夕此刻也明白唐胜宗的意思了。 是的。何夕对郭桓案是有自己的想法。而今作为此案第一经手人。朱元璋定然会询问何夕的想法的。而唐胜宗恐怕是有自己的想法。想要与何夕通通气。 何夕说道:“晚辈愚昧,此事太过重大,一时间也不想不出什么办法。还请侯爷指教。” 唐胜宗微微一笑,说道:“你是陛下的子侄,也算是我们自己人。我也不瞒你了。我的意思很简单,此事一定要从严从重,杀鸡儆猴。这天下是我们打下来的。总不能让这些人给祸害了。” 何夕一愣,说道:“如果按这个做法,恐怕要牵连万余人吧。” 唐胜宗说道;“无妨,不过万人而已。不管多少人,也不能坏了陛下法度。你说是不是?” 何夕迟疑说道:“侯爷所言极是。” 何夕一时间揣摩不出唐胜宗的意思。是因为朱元璋执法太严苛。以至于这位侯爷心有怨言。要让参与到郭桓案中的江南士林好好享受一下朱元璋的关怀。还是有别的想法。 唐胜宗说道:“而今浙江各级官员都空缺,一时间我也找不到足够的人手。何秘书可有推荐的人选?我也好做安排。” 何夕一愣,说道:“这就不必了吧。” 唐胜宗说道:“哎。你说的哪里的话,这天下是我等之天下。总不能让这些大头巾占了位置。”唐胜宗将话说到这里已经够露骨了,随即他也不说别的了。反而与何夕谈论起杭州的风情了。 何夕最后送走唐胜宗的时候,唐胜宗还叮嘱何夕,将名单送到他那里。他会安排的。 何夕目送唐胜宗离开的背影。忽然明白,朱元璋与开国功臣之间,为什么会走在决裂。原因很简单。 朱元璋觉得大明江山是朱家的。而这些开国功臣觉得,大明江山固然是朱元璋的。但也是他们的。是他们一手打下来的。理所当然地拥有政治与经济上的特权。 如果说,这些开国功臣如李善长,有造反的心思。这自然是假的。但是想从大明江山之中分一杯羹,保持李家的权势,却是有的。 而唐胜宗与李善长关系不错。说他是李善长的人,是有些过了。毕竟都是开国功臣。即便爵位有些低,也很难为人门下走狗。即便这个人是李善长。不过,当年朱元璋起兵之初,李善长长袖善舞。诸将之间有了矛盾,李善长就是调解人。 大明开国的文臣几乎全部是李善长的下属,而在军中李善长的人脉也很厚实。唐胜宗与李善长这么多年的交情,在很多政见上也是有一些相似的。 即便被贬出京。唐胜宗依然没有变。 而今大明科举被罢。官员多为举荐。而唐胜宗主张大规模清理,并不是他多在乎朱元璋的法度,而是借此清理出很多官职。让唐胜宗这帮淮西勋贵,可以将人手安插到很多关键位置上。 甚至何夕有一些怀疑。 杭州如此铁板一块。郭桓如此嚣张。唐胜宗在浙江也不是一日。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真的清清白白。还是-----。 何夕想到这里,就不敢多想了。 毕竟,眼前的乱子虽然大。但其实郭桓的根底并不厚,当今浙西集团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最多扯下来几个尚书。如果在别的朝代,牵扯下来几个尚书,算是惊天大案了。 但是刚刚,也就是去年。朱元璋办胡惟庸案,已经将六部尚书,还是御史中丞全部给办了。再来一次,也不算什么。 只是唐胜宗如果牵扯下去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李善长还活着,虽然在野养老。但是这等人物,只要他一日不断气,他的政治影响力就不容忽视。而且大明刚刚掀起征南。甚至明年也会出兵塞外。 这个时候,对淮西勋贵动刀子,实在不是时候。 而且何夕也没有证据。毕竟唐胜宗力挽狂澜。才挽回了杭州局面。更是参与善后,即便有证据,也消灭得干干净净了。更不要说。何夕有更深沉的担心。 区区一郭桓,逼急了还要造反。 而唐胜宗这样的开国将领。威信十倍于郭桓。背后还有庞大的淮西集团。即便在胡惟庸案打击之后,依然是一个庞然大物,是不能轻动。 而今何夕不管想到了什么。都必须忘记。 何夕忽然有些同情朱元璋了。原本可以依靠的淮西勋贵集团,渐行渐远。甚至快要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步。而他准备扶持的士大夫集团与他又不是一条心。 朱元璋虽然是开国皇帝,但是如果没有支持的政治集团。也是很危险的。 这也是朱元璋屡兴大案的原因之一。 他太没有安全感了。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五十三章 贪污与谋逆 第五十三章 贪污与谋逆 船在外秦淮河上缓缓航行。南京城遥遥在望了。 何夕看着南京城,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杭州的时候,将郭桓案的情况报给南京,南京第一个反应,不是派人代替唐胜宗管理浙江上下,而是令何夕即日入京。至于杭州那边的事情,似乎不如何夕重要。 算起来离开南京城并没有多长时间,即便算上赶路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个多月。走的时候,南京还是在秋季之中徘徊。而今南京城已经是冬季了。北方的冷空气,飘然南下,将南京城笼罩进来。 化作小雪,洒进南京城内外。 这小雪很是细碎,即便落在地面上,转瞬就化了 。也形不成积雪。落到河流之中,立即被冲走。只有在一些平静的水流之中。水面上有一丝丝凝固的波纹。 何夕站在船头,感受着船缓缓移动,一开口,一道哈气冲了出来。好似白虹。 “大人,您看,那是太子的仪仗。太子来接您了。”徐保儿远远地指给何夕看。 何夕远远地看过去,果然看见一群人在码头等着,大概有几百人。看服色正是东宫的人。 何夕见状立即吩咐船只停靠。 一靠岸,立即有人将何夕引入一辆马车。 这马车之中空间不小。中间有一个火盆。最里面的正是太子,太子一边拿着一本卷宗在读,淡淡地说道:“坐。” 何夕立即感受到太子周围气氛不对。 何夕立即行礼,坐在下首。随即他忍不住,将双手放在火盆之上。好好的烤一下火。 不知道是不是古今冬季寒冷程度不一样,还是古代保暖的手段实在太少了。总之,刚刚进入冬季,与进入腊月还有一段时间,但何夕已经觉得受不了了。 似乎离开了火盆,手炉这类东西。何夕自己就变成冰块一般。 反正何夕感觉,自己虽然鼓鼓囊囊地穿了不少。但是好像根本不顶用。 一时间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忽然外面一动,车轮滚滚而行。 也许是车辆颠簸,太子看不下去了。将手中的卷宗收起来,说道:“你可知错?” 何夕立即说道:“臣知错。” 太子说道:“错在什么地方?” 何夕反省自己在杭州的所作所为,说道:“错在太沉不住气。一开始就被郭桓窥破心思。之后虽然做了弥补,但让郭桓有了防备。险些酿成大祸。” 太子说道:“就这些?” 何夕说道:“还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到位-----” 太子冷笑一声,打断了何夕的话,说道:“你觉得郭桓有问题,为什么不在下船之初,就拿下郭桓?” 何夕一愣,说道:“这可以吗?” 何夕觉得,郭桓怎么说,也是布政使。不是寻常官员。何夕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如何能直接将郭桓拿下,这才嚣张跋扈了。 太子冷笑说道:“怎么不可以。无非查错了。再放出来,给郭桓赔罪而已。大不了让他闭嘴。你以为我朱标的弟弟是何等身份。你倒好,去学什么当面对质,深入虎穴,真是好威风,好霸气。你难道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你真不当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太子这一番话,让何夕内心之中有些感动,感动之余,也有说不上来的感觉。 说实话, 何夕当时与郭桓对质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有那么危险。之后也是有后怕的。此刻虽然被太子训斥。被人关心的感觉,的确不错。不过,何夕还是要为自己辩解几句。 何夕说道:“殿下,当时情况危急,一个弄不好,郭桓就跑了。” 太子说道:“跑了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即便是逃到海外,你觉得朝廷就抓不住他了?即便是郭桓据城而叛,也当不得朝廷雷霆一击。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唯独你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得知你,做出如此冒险的事情,父皇非常担心。你今后万万不可如此了。” 太子说着说着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其实太子与何夕相处时间不算太长,双方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太子对何夕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太子本性仁厚,既然朱元璋让他将何夕当成弟弟。太子也是这样做的。太子是做一个长兄的样子。另外一方面,就是太子感受到了朱元璋对何夕不一样的重视。 何夕遇见危险的消息传来。 朱元璋罕见失态,连说了几句:“毛骧该死。” 太子也从这一件事情看出来,何夕在朱元璋内心之中的特殊位置。至于为什么如此?太子并不知道。但并不妨碍,太子对何夕另眼相看。 何夕说道:“臣谢过殿下关爱。” 太子见何夕穿一身棉衣,对身边的太监说了一几句。立即有人将一身貂皮裘衣送上来,太子给何夕抖开,让何夕穿上,说道:“今年南京怪冷的。注意一点。” 何夕说道:“殿下-----” 太子说道:“不要叫我殿下,私下里叫我大兄就行了。” 何夕说道:“那就谢过大兄了。” 太子说道:“其实我今日来迎你,也是有一件事情和你商议。” 何夕说道:“大兄请讲。” 太子说道:“唐叔父上书,宜论郭桓谋反。你觉得?” 何夕说道:“谋反?” 何夕大吃一惊,内心不由暗道:“真是好狠毒。” 何夕并不是为郭桓着想,因为郭桓的罪行,犯到了朱元璋手中,已经是死定了,无非是死法不同。何夕觉得狠毒,乃是如果按唐胜宗的想法,牵扯到这件案子里的所有官员,恐怕都免不了一死。 毕竟贪污案与谋反案在量刑上,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仅仅是经济案,后者就是政治案了。 贪污案一些程度轻,可以处以赎刑。也就是退赃罚款。但是后者牵扯进去的,不死也要脱层皮。 之前唐胜宗在西湖给何夕说的话,何夕而今明白了不少。唐胜宗这是想要提前与何夕通气。 何夕说道:“此事不是下官可以说的。” 太子说道:“这是私下里,又不是朝堂问对, 不用那么正式,况且,你是这个案子的经手人。即便是在父皇面前,也是有说话的资格。你尽管说便是了。” 何夕其实也是能揣摩出太子的心思。 不管是历史书上,还是何夕从现实感受来说,太子固然不是一个傻白甜。是一个有心机有手腕的政治家。如果历史上是他接朱元璋的位子,大明定然是另外一个样子。 不过,即便如此,一个标签还是跟随太子一辈子,那就是仁厚。 这也是真的。 比起朱元璋一路从布衣走到而今。遇见太多太多的问题,从来不相信任何人。永远充满着危机感。而太子朱标,从一出生就是太子,从小就是被无数人簇拥在中间。从小就接受着继承人教育,感觉这天下天然是朱家的。 所以,太子朱标无法理解,无法懂得朱元璋的危机感。再加上宋濂的教育,仁厚倒是进了太子骨子里了。 谋反与贪污这一进一出,就是数千条,甚至更多人命。 何夕说道:“殿下,以臣之见,郭桓或有谋反之意,然后浙江官员不过是伙同郭桓贪污而已。算不上谋反之罪。应该分别定案。” 反正郭桓死得不能再死了。再加一个谋反的罪名,也不会让他死第二次。何夕没有为郭桓求情的分,毕竟郭桓的某些行为,的确是够得上谋反的罪名。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虽然说浙江的贪官污吏,何夕并不觉得他们有多无辜。甚至处死,何夕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何夕也要考虑现实因素。 第一,就是杀人太多,终究是不好的。很多事情要注意政治影响。第二,何夕明显感受到了这个案子下面的暗流。本能觉得,还是压制政治争斗的激烈程度为好。 太子说道:“何弟所言,正合我意。此案牵连中枢地方,大小官员数以百计,连通吏员家眷,已经有一万多人了。而今天下太平,如此用刑,终非盛事。等一会儿,见了父皇,还请何弟多多劝谏才是。” 何夕说道:“殿下,臣自然会进言。不过,陛下是什么样人。殿下也是知道的。我说的话,能有几分用处。就不知道了。” 何夕其实已经猜到了。 太子此来,最后还是落到这一件事情上。 太子笑道:“只要何弟开口了,我自然会相助一二。放心,我不会忘记何弟的功劳的。” 何夕心中暗道:“希望如此吧。” 朱元璋到底不是别人。何夕虽然自信他说的话,朱元璋还是听上一些的。但是不管怎么的,何夕一想到要见朱元璋,顿时有一些紧张。 只是再紧张也无用。 只听外面马铃铛一停,有太监说道:“太子殿下,何秘书。已经到了。” 何夕掀开帘子一看,乾清宫已经遥遥在望了,这还是何夕沾了太子的光,如果不是太子。何夕决计没有乘车直入大内的资格。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五十四章 法外加刑 第五十四章 法外用刑 太子与何夕还没有到来的之前。朱元璋已经知道了。 朱元璋看着手中两个小册子。里面墨色的字迹是何夕写的,而朱色的字迹是朱元璋批注的。一眼看去,朱色与墨色参半,不过,这小册子之中夹杂着不少纸张。这些纸张上面都是朱色的字迹。 这是朱元璋在小册子之中批注写不下来。只能写在纸张上。然后夹在中间。 如果算上这些。 朱元璋批注的文字,要远远超过何夕所写的文字。 朱元璋对何夕这两个小册子之中的内容,谈不上倒背如流。但也熟捻得很。可以说完全掌握了。 正因为完全掌握了。 朱元璋感受到一种撕裂感。 明清两朝的历史。朱元璋揣摩得很到位。虽然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但是在他看来,明清两朝的历史与前朝的历史,并没有本质上不同的。真正让朱元璋感到不一样,有新鲜感的反而是清末,所谓之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而朱元璋看关于科技的册子,这上面倒是回答了西夷船坚炮利的原因。但是,关于何夕所说的那种在一两个时辰之内,打击全世界,能摧毁南京城的武器,却完全没有说。 对于何夕没有说的东西,朱元璋越发好奇起来。 朱元璋将徐正叫过来,如此如此吩咐一番。 徐正大吃一惊,少见地说道:“陛下,这不好吧。” 徐正从来对朱元璋言听计从,少见的如此失态,居然敢反问了。可见朱元璋所言,让他多么吃惊。 朱元璋淡淡说道:“你去做便是了。” 徐正立即说道:“奴婢听命。” 随即徐正出去办事了。 在徐正出去的同时。太子带着何夕进来了。 朱元璋令两人落座。朱元璋问何夕道:“此去杭州,有什么感想?” 何夕已经准备好,如何劝说朱元璋网开一面。听朱元璋如此一问,沉默了一会儿,重新组织语言说道:“百姓太苦了。江南百姓也算是天下最富饶的了,但是百姓免于饥馑而已,江南百姓一家少有几十亩的,最多只有十几亩,一家七八口。一年最多收成不足三十石,口粮需要近十石,赋役等需要近三五石,穿衣,等花销也要数石。一年下来,几乎什么也不剩了。但其实,大部分家庭开销并不是这样的。因为,三年一灾,如果气候不好,三年两灾都是可能的。很多时候,百姓都是省吃俭用, 宁可饿肚子,也要存一些粮食。这才能在荒年免于饿死。再有婚丧嫁娶,盖新房,供子女读书等事,恐怕一年下来,即便算是一些杂活,也是要饿肚子了。” “这还是而今的情况。而浙江官吏,居然加了数倍的钱粮,那是将百姓仅有一点余粮都剥夺了。如果一直是丰年,还好。一点出现灾年。恐怕饿殍遍地。” 何夕这一段时间,在江南农村真实的考察了一遍。 只能说,没有工业化的农村。真是苦。江南地界,已经是最不苦的地方了。在何夕看来,依然是浸泡在苦水之中。 江南百姓仅仅能吃饱饭而已。 要知道,这可是让大明百姓怀念了三百年高皇帝时。事实证明,就整个大明来论,底层百姓活得最好的一段时间,不是别的时候,就是洪武年间。 朱元璋对何夕这些话,非常满意,对太子说道:“太子,你听听这才是你该知道的。小仁乃大仁之贼。你身边那些人,一直劝你做一个仁君,让人少杀慎杀,却不知道,此辈违法犯纪,如果不重重处置,何以对天下人。不将此辈重重处置,以儆效尤,何以对天下百姓。这些百姓能宽恕这些贪官吗?你放过他们,就是慷他人之慨。” “孔夫子不是说过,以直报怨。如此才对。” 太子说道:“父皇所言极是。” 这话太子说不出来反对的话。只是现实问题依然存在。太子微微一顿,说道;“父皇,吏部尚书已经告急,一下子补充这么多官员,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 朱元璋说道:“老规矩,让那些罪不至死的戴罪立功便是了。” 别的朝代的戴罪立功,与洪武朝的戴罪立功是完全不一样的。朱元璋发明了一种办法,让犯事的官员,戴着枷锁在朝廷办事。简直是不可礼遇。一边在精神上羞辱他们,带着沉重的枷锁。另外让他们掌控大权,处理朝政。 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这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好几次大案过后,官员空缺,朱元璋就这样办过。 太子已经劝过朱元璋很多事情。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但是朱元璋这里,我偏辱之,看他如何? 实际上也不如何。 或许朱元璋看得准,大部分有骨气,说不行的。宁死不屈的,只是少数人。绝大多数,辱了也就辱了。根本什么也不会做,甚至还会跪舔。 只是很多东西,都是要培养的。士风这个东西也是如此,朱元璋瞧不起这些人,肆意摧残。为有明一代,士风不振埋下了种子。 朱元璋转过头来,看着何夕说道:“何夕,这个案子该怎么办?” 何夕深吸一口气,说道:“按法度来办。” 朱元璋有些奇怪,说道:“按法度来办?怎么办?” 何夕说道:“陛下,从吴元年就开始草拟大明律,而今已经三次改易,此律,上因唐宋之律,折冲当代之法。近乎万全,可传于后世。以为国国家重典。郭桓案,因律办之即可。” 太子心中一动,立即明白了何夕的话,说道:“对。对。对。父皇,此刻按照大明律来办,最合适不过了。” 大明律是朱元璋追求万世法典的,虽然大明律在量刑上,比唐律,宋律要重一些。但是重的有限。至少,在没有很多残酷的刑罚。可以说,在朱元璋虽然制定了大明律,但是他办大案,从来不用大明律。 而是法外加刑。 正因为如此,明初四大案,才分外残酷。 如果都按大明律来办,很多案件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所以,何夕一出口,太子就精准地把握住了何夕的意图。觉得何夕这个办法得好极了。即便是唐胜宗敲定郭桓案为谋反。只要按照大明律来办,也可以免去很多人的死刑。 太子能看明白的事情,朱元璋如何看不明白。他没有立即发作,而是问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何夕说道:“陛下圣明。臣以为大明律是陛下所立,当从大明律。” 朱元璋说道:“愚蠢,大明律乃是治世之法,不当用于乱世,乱世用重典。而且大明上下都是什么人?太子,你不知道吗?恃权妄为者有之,上蒙蔽于朕,以朕之名,行枉法之事,有过归于朕,有功者己为之。所作所为,皆为杀身之计,然至死不悟。天下官员,往往承袭故元之弊,临政之时,袖手高坐,谋由吏出,天下有司,非罪即庸。即便是御史,也扬威胁众,意在贪渎。至于地方,更不可言。不才无籍之徒,一到到任,与吏员,泼皮之类,沆瀣一气。唯务奸贪,不问民生。视朕命如寻常,以关防为无事。巧立名目,科敛于民。妄报灾荒,克减赈济。隐逸田赋,假公肥私。操作官司,草菅人命。等等,不胜枚举。” “真以为,朕在九重不知民间疾苦?” “这辈,贪财不怕死,敛权不畏朕。朕不重重处置,如何重塑天子之威。大明律不足以震慑此辈,非法外加刑不可。” 其实朱元璋刚刚开始的时候,仅仅是开国之初,万事未定。当时重典治之。但是很快朱元璋就发现一个问题,官不畏死乎?不管朱元璋怎么加刑,贪污之被,此起彼伏,前仆后继。 这让朱元璋,觉得之所以如此。是他杀的不够狠,不让这些人害怕。 于是,屡屡加刑。 最后就变成而今的样子。 即便是大明律本身也比唐律要重上不少。至于朱元璋法外加刑,更是惨不忍睹。 奈何,让朱元璋失望的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大明贪污腐败的浪潮。须知,空印案才过去数年,而今就有郭桓案了。真是要钱不要命。 所以,朱元璋觉得,他尤其不能手软,不手软还这样,手软又是什么样子。 太子忍不住了,说道:“父皇,儿臣明白父皇的心意,然后大案一出,牵连者数千上万。其中必有情弊。且法不责众----” 朱元璋打断太子的话,说道:“什么法不责众?凡是犯我法度,虽千万人,我必诛之。且,大案一起,固然有几个冤枉的。但兰芝当道,朕亦不惜。皇儿既然觉得有情弊,要做的是查清楚情弊,而不是劝朕不加重惩。” “南辕北辙了。” 一时间太子无言以对。 何夕倒是理解朱元璋的心思。朱元璋怀着一个农民对贪官污吏朴素的憎恨。怎么可能抬手放过他们。甚至何夕还有一些赞同。只是何夕觉得朱元璋的方法不对。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五十五章 杖责 第五十五章 杖责 “陛下所言极是。”何夕说道:“陛下深得申韩之术,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申韩之术?”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俺偏离正道?朕对于贪渎之事,那一次没有三令五申。彼等取死有道。何错之有?”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这是法家主张。很多人将中国古代法家思想与现代的法制思想画上等号。其实两者有很大的区别,但两者有相同的地方,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就拿这一句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就是一种法家的流派之一。堪称帝王心术,那就是不明确说明,那些能做,那些不能做。君主或者帝王保持神秘感,随即可以借口任何问题,来打击臣子。让臣子对主上保持敬畏感,堪称战战兢兢。 但这样做的确是不是正道。 这种情况下,那一个臣子对皇帝有忠心可言?无非是碍于淫威而已。 何夕说道:“陛下以霸道治天下,重典治乱世。自然没有错的。只是,陛下也说了,欲以杀戮警戒天下臣子,然杀之不尽, 诛之不绝?这就说明此治吏之道。已经出现问题的。陛下开国以来,死于贪渎擅权之辈,何止十万。” “然前仆后继,为由断绝。陛下难道不该深思?” 朱元璋陷入沉思之中。 何夕暗暗松了一口气。 劝谏朱元璋是需要技巧的。朱元璋是何许人也。是那种心中自有章程,内心坚定之极,只有认准的事情,即便杀得天下人头滚滚,也会去做的。想要改变朱元璋的想法,太难了。 不过,朱元璋也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更注重实际。 想从理念上改变朱元璋,近乎不可能。朱元璋龙袍下面, 裹着一颗老农之心。有着朴素的价值观。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厌恶官僚,对贪污腐败,深恶痛绝。 想要说服朱元璋,就要从实际出发。 朱元璋未必是想大开杀戒。而是,在朱元璋看来,遏制大明官员贪渎的行为,非大开杀戒不可。而今看来效果也不是太好。这也是朱元璋的困惑所在。 朱元璋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后世有什么办法可以杜绝贪污了吗?”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的老师有什么高见吗?” 何夕一愣,心中暗道:“我的老师是那位?”好一阵子,何夕才想起来,他似乎有一个老师。大智禅师,也明白朱元璋言外之意。朱元璋想问的不是大智禅师,而是后世有什么办法惩治腐败。 何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想起贪官们满屋子的钱,已经那些天文数字的般的贪污款项。以及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办事员。都能贪数百上千万。何夕不知道该怎么给朱元璋介绍后世反腐的先进经验。 何夕只能说道:“老师不曾教诲。不过, 陛下不管怎么说,朝廷体制乃陛下所创,陛下自己不遵守。何以垂范万世。人头不是韭菜,砍掉了不会再长出来的。” “还请陛下三思。” 朱元璋心中冷哼一声。 朱元璋能有如此大成就,很多事情他都想了不知道多少次。就贪污这一件事情。朱元璋为什么要大开杀戒。甚至很多事情都有滥杀之嫌。 在他看来,这是矫枉必须过正。 很多人本能的觉得,元朝与明朝之间有鲜明的界限。其实不然。正如朱元璋自己所说的,他的朝廷之中有大量的元朝旧臣。李善长,刘伯温等人都在元廷任过职,不过大小而已。 至于下面的不知道有多少了。 而元朝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政府,是一个极端腐败的政府,甚至将腐败正大光明地摆出来的。交多少钱,能当什么官,都是明码标价。 他不下狠手,不杀得这些官员两股战战,怎么可能清廉。 朱元璋听到这里,不想再与他们说这个问题了。他目光一转,看向徐正。 徐州点点头,表示已经安排好了。 朱元璋说道:“好了。不用再说了。此事朕心意已决,令秘书监传旨内阁。令他们承办便是。” 太子立即跪倒在地,说道:“父皇,郭桓之流,死有余辜。然浙江士林之中,多有无辜被牵连着。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还请陛下开恩。” 太子想办法劝说朱元璋,最后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朱元璋对这场景熟悉得很。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一次朱元璋办大案。太子都是这样的。 朱元璋恼怒之余,也习惯了。反正他觉得,他而今是清楚前朝余毒,改弦易辙。要矫枉过正。将天下官员多杀几轮,估计谁也不敢犯他法度了。到时候,子孙后代以大明律为宗,办理各案就行了。 原本朱元璋觉得,等太子继位之后,待天下以宽仁也就行了。而今又知道他的太子走到他前面。对眼前的场景,顿时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忽然转过头来。对何夕说道:“何夕,你觉得太子所做的是对是错?” 何夕一愣,眼前局面,他怎么能插上嘴。 是的。何夕不愿意朱元璋乱杀人。毕竟在他看来,郭桓案,将在职官员给处置了并不过分。但是牵连到家眷吏员子弟,就有一些过分了。 出于正义感,劝谏一二。自然是要的。 但是何夕也没有想将自己给搭进去的想法。 而今朱元璋已经明确拒绝了。何夕可没有想再劝的意思。 而太子与皇帝之间的事情,他这个外人有什么可说的。说太子不好,触怒皇帝。我家太子岂是你能编排的。说皇帝不好。也触怒皇帝。 何夕想来想去,只能行礼说道:“陛下,乱世用重典,霸道治世,本无过错。太子殿下一片仁心,爱怜百姓,也没有过错。” 朱元璋说道:“那谁都没有错。为何是这样?” 何夕脑门上见汗,忽然心头灵光一闪,说道:“汉家本有法度,霸王道杂之,岂能纯用儒术。用周政乎?” 此刻一出,朱元璋哈哈大笑。 这是在拍朱元璋的马屁,又没有直接说太子的不是。 朱元璋在所有君王之中,最推崇刘邦。盖因他与刘邦一样是白手起家。而这一句话,是汉宣帝教育儿子的话,在儒臣那里可不是好话。但是在朱元璋听来,却是很合适。 同时,汉宣帝虽然不是用儒术,但手段也比朱元璋温和很多。而朱标,看似偏向儒生,但是真了解太子的。就知道太子其实是手段更温和,有朱元璋在,一比较好像是偏向儒臣了。 但其实太子不乏手腕。 何夕这一句话,虽然更偏向于朱元璋,但也没有怎么得罪太子。 朱元璋笑过,脸一冷,说道:“君前奏对,前后矛盾,用心不一。太子乃储君。你为臣子,岂能谄媚于君上,慢待储君。来人杖责二十。” 何夕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在这对父子之间,怎么办都是错。 太子见状。立即说道:“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是我让何弟进言的。还请父皇责罚儿臣。” 朱元璋说道:“这正是责罚你啊。你乃太子,国之根本,纵然有过,也不能轻动,否则朝野不安。何夕是帮你。自然要惩罚一二,代你受过。另外何夕是替你办事,可办成了?” 太子一愣,心中暗道:“这还用说吗?” 朱元璋慢条斯理地说道:“没有办成。是办事不利,自然要责罚。就在这里,责打便是了。” “是。”徐正说道。他转过头对着何夕,说道:“何秘书,得罪了。”一挥手,将何夕按在大门前,三下两下扒了何夕的衣服。露出光滑的脊梁。按在长凳上。 徐正将一块毛巾递给何夕,说道:“何秘书。” 何夕满腹牢骚,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揣摩不出朱元璋的意思。难不成警告他不要与太子距离太近?还是因为别的事情,郭桓案一出,已经证明了。他所说的都是正确的。 怎么还要挨打? 这个老板实在难伺候。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中暗道:“等老子有机会了,就出海。老子不伺候了。” “啊-----”何夕咬着毛巾,被一棍重重打下。整个人面容都扭曲了。要知道,何夕从小谈不上锦衣玉食,但也是安然无忧长大。既不是老师眼中的混子,也不算是老师眼中的尖子。但大抵上是好学生。从来没有挨过打,也没有怎么与人打过架。何曾受过如此刑罚。 其实,朱元璋早就吩咐下去,不要重责,装装样子便是了。 但是即便是装装样子,那也是皮开肉绽的。这样的打法,在傅友德,傅忠,沐英等猛将身上,不过是挠挠痒,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何夕来说,却是难以承受了。 要不是嘴里咬着毛巾,此刻就尖叫出来了。 即便如此,也是咬死了毛巾,发出一声闷哼来。 就在这个时候,何夕忽然感到身上好像有一块软玉趴在自己身上,听身后的人说道:“父皇,不要责罚太子哥哥。”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五十六章 朱元璋的算计 第五十六章 朱元璋的算计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庆公主。 安庆公主扑到了何夕身上,行刑的太监顿时住手了。只是安庆公主抬头一看,他的太子哥哥正满脸诧异地看着她。 安庆公主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下的是何夕,却见何夕正挣扎着转过头来,看着他,两人双目相对,看着对方的眼睛之中,都是惊诧。 安庆顿时满脸通红,无地自容。脸从脖子根一下子烧到了头发低下,整个人恨不得化为飞灰,顿时消散到九霄云外。 安庆公主,心中暗道:“怎么会这样?” 安庆公主对这一件事情,很懵的。 她本来在后宫之中练习女工,不知道怎么得听到身边有一个太监小声说,太子又惹了皇帝生气,正在乾清宫行杖责。打得老狠了。 整个人都血肉模糊。 安庆公主大吃一惊,立即想办法,她先去见母后。结果马皇后此刻吃了药已经睡了,太医的吩咐,不要让人惊动皇后。安庆公主一急,就往乾清宫闯。 结果乾清宫的侍卫不让她进。在门外拉扯了一阵子。 这让安庆公主越发相信,她太子大兄正在挨打。 太子与安庆公主是真正的兄妹,同父同母的那一种。太子为人和善,对名义上的弟弟何夕还相当不错的。更不要对最小的亲妹妹了。 那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安庆公主岂能不着急。 着急之下,也无心细想。只能仗着自己公主身份硬闯。一进来,就看见一个人光着膀子被按在长凳上,浑身血淋淋地正在挨打。 也没有看清楚是谁?就扑了上去了。 此刻看清楚了。 安庆公主,越是着急,越是无地自容,更不要说看见自己的太子哥哥,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还有父皇。一咬牙一跺脚,双手捂着脸。立即转身走了。 而何夕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头雾水,不明白,安庆公主为什么一下子扑到他身上,转眼之间,又一下子走了。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更让何夕不明白的事情还在后面的。 这些其实都在朱元璋盘算之中。 何夕在杭州的表现,在朱元璋眼中还算合格。在朱元璋看来,何夕立场坚定。这个坚定的立场是站在朱家这边,无他,淮西那边,何夕就是靠上去也没有位置了。毕竟淮西集团的大佬都是开国功臣。何夕靠过去只能当小弟中的小弟。 何夕做法与士大夫集团迥异。而且朱元璋也感受到,何夕行事背后有自己一套哲学体系。 这都是朱元璋想知道的。 再加上心性尚可,可堪造就。就必须绑在自己这边。 必须成为自己人。 朱元璋老农民的思想,确定了,他觉得自己人。就是自己亲戚。甚至连姻亲都不行。因为历史上的外戚专政。所以朱元璋看重的人,就是自己的儿子,女婿。 甚至朱元璋临终之时,给朱元璋的托孤重臣之中,就有女婿梅殷。 再加上何夕与安庆公主之前的小渊源。朱元璋就决定让安庆公主嫁给何夕。 只是这事情怎么办,朱元璋有些犯难了。傅友德此刻正在云南打仗,已经与云南梁王军对上了,胜负如何还没有上报,但是朱元璋估计,攻克曲靖城,大抵也就是这十几日了。曲靖一下,云南无险可守。梁王被擒。也就是这几日了。 而傅家之前想求娶安庆公主的事情,朱元璋也知道。 他不好冷了功臣之心。所以才闹出今日之事,即便傅家知道了,也是小儿女闹出事情来,做老父亲的只能给他们善后,然后再另外寻一个庶女嫁过去就行了。 傅友德即便知道是朱元璋的意思,也不敢多言。只能将仇恨对向何夕。 傅友德算不得淮西的核心人物,但也算其中一分子。何夕与淮西这些有了这个过节,将来也自然生分了。 朱元璋一石数鸟,将何夕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此刻自然不能露了心思,只见朱元璋猛地站起来,怒发冲冠,说道:“来人,将何夕给往死了打。这臭小子,敢在俺眼皮底下勾搭俺女儿。” 只是何夕还没有从之前的一团迷雾之中弄明白什么。一下子又遇见了朱元璋的死亡威胁。整个人都傻了。 太子一把抱住了朱元璋,说道:“何弟,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你还不速走。” 已经来不及让何夕想明白怎么回事,见如此暴怒的朱元璋,何夕也只能先避开一阵子了,甚至何夕此刻有些走不动了,刚刚连打了数杖,虽然只是皮肉伤,但是何夕何曾受过如此伤势。痛苦万分,一走动,后背上就针扎一般疼。 好在身边的太监反应及时,特别是徐正,很多事情都是经手做的。自然知道朱元璋的意思,不会真让何夕死在这里。在他的暗示之下, 何夕身边太监们的太监反应迅速,立即三下五除二将何夕送走了。 朱元璋见何夕走了,依然怒气冲冲,说道:“这臭小子,俺非要他好看不可。”此刻朱元璋倒有几分真的愤怒,毕竟每一个老丈人对女婿都是不顺眼的。 太子一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了,他压低声音,说道:“父皇,你这是要做什么?纵然你想让安庆嫁给何弟,也不当如此做。如此一来安庆的名声怎么办?” 朱元璋一听,微微一笑,说道:“你看出来了?从什么时候看出来了。” 太子说道:“从父皇说,何弟勾引安庆时候就看出来,今日明显是安庆看错了人,以为挨打的是我。为我求情。纵然有一些不对的地方,为了安庆名声,也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父皇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将这一件事情钉死。而且宫禁虽然森严。但是有些什么是瞒不过,今日之事,最多半年,定然会泄露出去。父皇的心思,就已经很明白了。只是孩儿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朱元璋说道:“何夕这个人怎么样?” 太子说道;“有奇才。又是我家旧人,可重用。不过,也不是非要安庆下嫁吧。” 其实太子看来,何夕最可贵的一点并不是何夕本人如何。而是何夕能得朱元璋的信任。太子对父皇的能力也很信任。既然朱元璋觉得何夕可以信任。太子也就认为何夕可以信任。 须知,对于上位者来说,信任是一种很珍贵的资源。 能信任的人,能力欠缺一些,也是不要紧的。而且何夕其他方面也是有一些能力,从这方面来看,培养十几年,将来作为朝堂上一支柱是可以的。 但是,亲疏有别。 何夕虽然不错,但是安庆是太子的亲妹妹啊。 在太子看来,我妹妹是天下无双,何夕虽然不错,但也仅仅是备选之列。又不是非何夕不可。但是今日之事,恐怕为了安庆的名声着想,只能嫁给何夕了。 朱元璋说道:“何夕此人,有大才。只是很多东西,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不过迟早会告诉你的。你只需记得,何夕此人,如果不为我用,必杀之以绝后患。” “放心,你妹妹嫁给何夕也算不错了。” 事已如此。太子也无话可说。只是他暗自揣摩。想道:“如此说来,何夕不是我弟弟了。何夕虽然在军械之上有长才。不过小道尔。又有什么让父皇看重的。” “莫非是大智禅师。真有此人?” 太子不觉得何夕有什么惊人的才华。最少太子没有看出来。他并不知道何夕与皇帝之间私下的奏对,就开始揣测起来。就好像后世看一个人能力如何,先看学历。 从清华北大出来,立即高看一眼,即便本身没有看出来,这个人有什么出众之处。 而在这个时代,看的是师承。 就好像宋濂。宋濂固然是文学大家,但是很多人看宋濂,首先看的是宋濂的师承。从朱熹到宋濂,中间脉络清晰。很明显宋濂是朱子正宗,自然也要高看一眼。 太子很容易怀疑,这大智禅师,是何等人物。 朱元璋说道:“你去看看何夕,好生安抚一下。不要吓坏了他,将我的想法也能透露一二,记住。告诉他,如果安庆不嫁给他。他只能去死了。” 太子叹息一声,说道:“是。”他发现朱元璋已经准备出去了,问道:“父皇,你去哪里?” 朱元璋说道:“去见你娘。” 朱元璋今日的安排,没有跟马皇后打招呼。而且朱元璋很清楚,他今日的小动作,既然瞒不过太子,也瞒不过马皇后。皇宫可是马皇后的地盘,只有马皇后不想知道的。没有马皇后不知道的。 关系到马皇后最小的女儿。今日的事情马皇后必然查得清清楚楚。 朱元璋不赶紧去报备。就要登马皇后上门兴师问罪了。那样就不好了。皇帝也是要面子的? 太子看着朱元璋离开的身影,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一笑,随即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何夕,从原本以为的私生子弟弟,一下子变成了未来妹婿。 这个跳跃未免有一些大。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五十七章 婚事 第五十七章 婚事 马皇后瞄见朱元璋到了后宫,立即说道:“朱重八,你做的好事。” 朱元璋浑身一颤,立即给徐正使了一个眼色,徐正立即会意,将周围的太监宫女都叫了出去。朱元璋见周围没有人了,这才服软说道:“妹子,这一件事情,你听我说。” 马皇后说道:“你有什么好说。我身边就安庆一个女儿,你就这么折腾孩子,你就这么当爹的。” 朱元璋说道:“我这也是为安庆着想。” 马皇后说道:“安庆着想。你不知道安庆多伤心,她刚刚来我这里大哭一场。孩子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 朱元璋说道:“那她----” 马皇后说道:“放心,安庆不知道。安庆不是傻子,迟早会知道的。你即便真要安庆嫁给何夕,也不至于弄这一出,还有那个何夕有什么好的。杭州的事情差点弄出兵乱。也算不得什么大才。” 马皇后的眼光很毒辣。 的确,何夕在杭州办的事情,纰漏其实并不少。如果换成其他人去,即便换成毛骧,也不可能给郭桓这么多机会。只能说何夕才华是有的,但是在很多方面还很稚嫩。 如果何夕有一个好家世,比方有一个封侯的父亲或者祖父。马皇后也不是太反对的。 但是何夕来历成谜。这让马皇后很没底。 说到底,古代婚姻是结两姓之后,根本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朱元璋说道:“我也不瞒妹子你,这何夕身上,有我一定要得到的东西,何夕此人,不为俺用,必杀之。” 马皇后一惊,说道;“何至于此?我看那孩子,也不至于吧。” 马皇后从来为人宽厚,太子在很多地方上都继承了马皇后的品行。她不想让安庆嫁给何夕,是出于母亲的考虑,但也没有想要何夕小命的意思。 朱元璋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但你不相信俺的眼光?” 马皇后沉默了一会,对朱元璋的眼光,她自然是信得过的。不仅仅是信得过,甚至有一些崇拜。她当年嫁给朱元璋的时候,可没有想过朱元璋有今日。马皇后从骨子里是非常相信朱元璋的。 马皇后说道:“别的事情,我就不问了。但是这一件事情关乎安庆的终身大事。你一定要给我说清楚。这何夕到底是什么?别扯什么大智禅师。我打听过了。当年皇觉寺,根本没有这个人。皇觉寺的僧人之中,也没有法号大智的,更没错称得上禅师的。你不说清楚何夕的来历,这一件事情,就别想从我这里过去。” 朱元璋犹豫了一阵子,说道:“妹子,这件事情我告诉你。但是你须烂在肚子里,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对谁,都不能说。” 马皇后说道:“放心,我晓得轻重,而且我烂在肚子里的事情,还少吗?” 马皇后跟随朱元璋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参与在内。很多事情都是需要一辈子不能说出去的。马皇后岂能不知道。甚至在很多不能与外人商议的大事,朱元璋都是与马皇后商议过的。 马皇后不仅仅是朱元璋的妻子,也算得上朱元璋的创业伙伴。不过是智谋经验,都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也不是寻常皇后可以比的。 朱元璋沉吟片刻,压低嗓门。在马皇后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马皇后惊呼一声,忽然站起身来,说道:“重八,你不是被人给骗了吧。” 朱元璋将这一件事情憋在心里,反复思量。不断的怀疑,相信,再怀疑,再相信。更是看到明清历史,从而反思自己的很多政策。纵然朱元璋天生有大心胸,大胆量,很多思量都不显露出分毫。 但是依然有些疲惫。 此刻说给马皇后,反而轻松了许多。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俺倒是希望被人给骗了。被骗了,不过杀几个人。丢一些脸而已。没有什么。但是而今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马皇后的怀疑,在朱元璋这番话后,就去了五六分。毕竟马皇后从来不觉得自己能比朱元璋聪明。既然朱元璋已经反复确认了,这一件事情再怎么不可思议。但是马皇后不得不信了。 “不错,这样的人,一定要与我家一条心,安庆不想嫁也要嫁。”马皇后说道:“你放心,这一件事情我来办。” 马皇后既然知道了原委,自然知道怎么样做,对朱家最有利。为了朱家的利益,安庆公主的小脾气也不会被允许了。她下手,要比朱元璋这个老父亲笨拙的手法。要好多了。 朱元璋说道:“一定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能让两个孩子成为一对怨侣。否则适得其反。” 马皇后说道;“你放心。不过,我要见一见何夕。我也不想将安庆推入火坑之中。” 朱元璋说道:“何夕这人,品行还不错。自制力还行,伺候他的宫女,从来没有动过。我看他眸子正而不邪,虽然有些傲气,但不为奸邪小人。” 马皇后说道:“你们男人能看出来什么?来要我来看。” 朱元璋说道:“好。好。好。安庆怎么样?俺去看看安庆?” 马皇后说道:“在我这里例行公事哭完了,此刻估计在休息,或者在偷吃东西?” 朱元璋一愣,说道:“例行公事?” 马皇后眼睛一翻,说道:“不然呢?你以为安庆真伤心欲绝,她不过是尴尬。先行一步来我这里告状,怕我责罚她。要知道这是她擅闯乾清宫惹出来的事情。她不先将自己弄得楚楚可怜。怎么过关?你扪心自问,如果这一件事情,不是你弄出来的。安庆如此冒失,你怎么办?” “让她长长记性。”朱元璋一说出口,就明白了。自己被女儿给耍了。不由笑道:“这小丫头。” 马皇后说道:“安庆最不安分。你忙于国事,有些事情不了解。她是一个小激灵鬼,很多婚事都是她自己弄散的。还暗自得意,觉得我不知道,却不知道她是带大。她眼睛一转,就知道她内心之中,有什么花花肠子。” 朱元璋说道:“如此俺更要去看看。” ------ 何夕的房间之中。 太子看着何夕后背,用一个陶瓷小瓶子,倒出一些黄色粉末,用小刷子,一点点地点在何夕背部伤口上。这些黄色粉末落在何夕背上,何夕忍不住呻吟出声。一阵刺痛之后,却有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 感觉身体好了许多。这是上好的金疮药。 太子说道:“这几杖,算是替我受过。好在父皇也手下留情了。看似惨烈,不过是皮肉伤而已。这顿打也不白挨,也算是因祸得福。过一段时间,你就是我妹夫了。” 何夕大吃一惊,说道:“殿下,就今天的事情?” 太子说道:“不仅仅是今天的事情,你这一段时间办了两件事情,不管督造军械之功,而是破郭桓案之功,都是要赏赐的。本来,以你之功,封一个流爵是可以的。但是而今要换成驸马都尉了。” 何夕说道:“这万万使不得?” 太子已经将药上完了,伸手在何夕背上拍了一下,说道:“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何夕觉得后背牵动伤口,顿时长嘶一口气。一时间痛苦的说不话来。 太子悠悠地说道:“父皇最重视皇室声誉了。当年在大本堂的时间,就教训过我们,决计不能让我大明公主,如汉唐公主一般,特别是唐代公主。我妹妹与一个男人肌肤相亲。如果你不娶了她。那只能杀了你,来保持大明公主的声誉了。” “其实,如果不是你立下许多功劳,又是父皇故人之后只有第二个选项。” “怎么?觉得,我妹妹配不上你?” 何夕立即说道;“殿下,哪里的话,是我高攀不起。” 太子说道:“好了,这几日,你好好养伤,只要不剧烈活动,伤口一结痂。就差不多了。只是这一段话时间,少碰水,别洗澡就行了。” 何夕说道;“臣谢殿下厚恩。” 太子说道:“你马上是我妹夫了,还客气什么。”太子起身让身边的太监接过药。说道:“这其实是父皇的意思。今后是一家人了。” 太子就这样走了。 何夕也只能挣扎起来,目送太子离开。然后重重地趴在软塌之上,眼睛无意识看着床边的花纹。心中已经明了几分。 这次挨打,或许是下马威。 根本是无妄之灾。让何夕深刻地知道了,这个时代,什么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根本没有选择权,也不要耍什么小聪明。就好像流放的犯人到了流放地,先打杀威棒。一些官员在重用前,先蹂躏一番的原因。 让人更好地为上位者所用。 何夕很不喜欢,但是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打一巴掌,甜枣随即就来了。而且是一颗大甜枣,尚公主,而且是嫡公主。如此一来,正与大明皇室成为一家人了。好处之大,让何夕正式进入大明顶级的权贵圈子之中。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五十八章 公主之心 第五十八章 公主之心 在此之前,何夕只是幸进之臣。不过是仗着朱元璋的宠信,勉强在大明中枢有一点点的重量。即便如此,傅忠等人还看不起何夕。即便是沐英对何夕不错,却也没有多看重。不过是看太子的面子。 但是朱元璋的宠信,太子的庇护。并不是一直有的。 君王之心,有多善变。何夕知道。 毕竟朱元璋在历史上最大的名声,并不是他有什么功绩,而是杀功臣。 何夕一直有危机感,担心朱元璋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甚至将后世的民-主共和,共-产主-义等思想说出来,朱元璋会立即将他灭口。而今,虽然挨了打,但是有了驸马的身份,何夕的担心,去了大半。 毕竟,在朱元璋身边这一段时间,他也了解朱元璋固然心冷如铁,手段酷烈。但到底是一个有理智的政治家。他杀人是有目的,不是那种说错话,就杀人全家的暴君。 如果真能与安庆公主,喜结连理。何夕的安全感就大增了。虽然朱元璋也不是没有杀驸马的先例。但那是驸马犯国法在先。 有了这个金字招牌。 寻常大案也攀咬不到何夕身上。 “朱元璋这个老丈人,虽然不好伺候。但到底是亲老丈人,而是马皇后的嫡出公主。想来朱元璋也不可能轻易让自己女儿守寡了。”想到这里,何夕忽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大明天下,百废俱兴。正是英雄用武之时。之前军器局不过小试牛刀而已。如果正能得到朱元璋的信任。则百事可为? “只是,”何夕心思又绕过来了。“朱元璋只能听我的吗?” 这是一个担心,何夕内心之中还有另外一个担心,那就是安庆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安庆公主知道何夕,何夕却不知道安庆公主。仅仅今日杖责的时候,惊鸿一瞥,也没有看清楚。他既然不能拒绝这门婚事,自然担心起未来妻子了。 今日看来,似乎是来去匆匆,好像智商有些问题。 ------ 此刻的朱元璋来到安庆公主的寝宫之中。 一堆侍女跪在两侧。而安庆公主此刻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似乎在哭泣。 如果没有得到马皇后的提醒,朱元璋或许不会发觉,但是正因为有马皇后的提醒,朱元璋鼻子微微一抽,发现这个寝宫之中,有一些味道。甜甜的,腻腻的。还有一些莫名的花香。 朱元璋不知道什么。但觉得应该是某些糕点。参了花瓣。如果桂花糕。 朱元璋对侍女说道;“都退下去吧。” 朱元璋来到安庆床上,看着这安庆身上被子的起伏,忽然坐在床榻边上,说道:“孩子,今天的事情,你受委屈了。放心,那何夕已经被我下令处死了。还有当时在场的太监宫女,全部灭口----” “啊------”安庆公主大吃一惊。 虽然这一件事情,让安庆公主当时又羞又恼。但是而今过了几个时辰。这个羞恼的劲,也就过去了。但是,为了表示自己受到了伤害,她才躲进被褥之中,谁也不见 。来表达自己的委屈。 甚至决定今天不吃饭,绝食。 所以藏了不少糕点在寝宫之中,她吃得正香,忽然听人来报,父皇来了。一时间不知道藏在哪里,安庆公主只能藏在被褥里面了。毕竟女儿大了。朱元璋怎么也不会掀女儿的被褥。 安庆本来憋着气,本来想等朱元璋一会儿走了。继续吃糕点。万万没有想到,听到如此石破天惊的消息。 安庆公主虽然有小聪明。但是明面还是装的乖乖女。在马皇后的教养之下,本性也算得上纯良,对身边的人也是极好的。根本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会要了这么多人命。 一瞬间安庆忽然想起当初在乾清宫小竹林边上,听见那个清冷的声音。也不顾其他了,猛地掀开被子露出头来,说道;“父皇,你怎么能随意杀人?” 朱元璋看到安庆公主嘴巴边上有一些小颗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想来是某个糕点的残余。心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这个女儿了。孩子大了,再也不是当年被举高高的小女儿,跟父皇都耍心眼。更可笑的,是自己一辈子戎马生涯,什么样的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都能一眼看穿,偏偏被黄毛丫头给耍了。 不过,朱元璋将计就计。冷哼一声说道:“你是朕的女儿,天下所有人都比不上你一根小指头。你的名声不仅仅是你的名声,还是大明皇室的名声。朕决计不会让外人坏了我大明皇室的名声。” “为了皇室声誉,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我儿放心,你今天的事情,一定不会传出去的。” 安庆公主都急红眼了,说道:“父皇,何夕不是我弟弟。是您在外面的孩子。这不过是兄妹之间的一点小事。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朱元璋一愣,说道:“谁告诉你的?” 安庆公主说道:“这都传遍了。宫中谁不知道。” 朱元璋自然知道这个传言,他本来还有一些推波助澜。但是此刻他要嫁女儿给何夕,自然不能容忍这种传言乱传了,他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这种事情,你也信。你母后贤良淑德。如何能容忍皇家子嗣外流。” “你昏了头了,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安庆公主说道:“女儿知错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应该因为区区小事,杀这么多人。这有伤阴德。” 朱元璋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我儿心底纯善。放心,这一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安庆公主哀求道:“父皇,能不能不杀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女儿今后都会感到良心不安的。” 朱元璋说道:“安庆,你为什么擅闯乾清宫?你难道不知道,乾清宫议事的时候,除了你母后,后宫是不能去的。” “这------”安庆公主眼睛珠子乱转,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办法狡辩。 朱元璋微微一笑,说道:“好,我不问了。只是孩子。你是大明公主,身份不同,一举一动都要三思而后行。因为你一旦犯错,你或许不需要付出代价,但是你身边的人却要付出代价。” “就像今日,你什么事情也不会有的,但是为了皇家声誉,看了不该看的人,都要死。” 一时间,安庆公主更是心里难受之极。她本来很高兴,躲过了父皇的责罚。她觉得自己越显得无辜,越显得伤心。父皇就不肯责罚自己了。毕竟父皇平时最心疼自己了。 但是此刻,安庆公主宁可被责罚。 因为她毕竟是公主,责罚最多少禁足,打板子,罚写字抄书,等等。并不是多难熬的。 她免除了一点惩罚,却要这么多人用命去填。让她内心之中歉疚之极。 安庆公主哀求朱元璋,说道:“父皇,能不能不处罚他们。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父皇你处罚孩儿就行了。不管父皇怎么处罚,我都听父皇的。” 朱元璋说道:“安庆,你长大了。就不要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了。” “求求你了父皇。”安庆起身,穿着一身素白衣服,跪在床上。安庆并没有注意,因为她的动作,掀开了被褥一角,露出一个小罐子,罐子盖子已经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糕点。 朱元璋起身说道:“你求也没有用。这不仅仅关系到你的事情,还关系到皇家声誉,宫中不是只有你一个公主的。我也要为其他公主的声誉着想。好好休息吧。睡一觉忘记这一件事情吧。” 朱元璋随即起身就要走。 安庆公主一把抓住朱元璋的衣袖,说道:“父皇,真没有办法了吗?” 朱元璋冷笑说道:“除非你嫁给何夕,将这一件事情了结。但是何夕是什么东西,也想娶朕的女儿。他痴心妄想。” 随即朱元璋大步走了。 出了安庆公主寝宫,朱元璋忽然一笑,暗道:“安庆,你这个小丫头,想跟我斗?哼。” 朱元璋之前,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最爱的小棉袄给自己耍心眼。这才被安庆几次成功推掉婚事。而今朱元璋既然知道了, 拿捏安庆公主,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正如朱元璋所想的。 安庆公主眉头紧皱,她是决计不忍心,让这么多人为自己而死的。 同样,安庆想起何夕说的话,什么婚前恐惧症。忽然觉得何夕是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再想起,何夕背上血淋淋的伤口,虽然有些惨不忍睹,但是也能看出来何夕背上皮肤光滑,虽然不能说弹指可破。但也胜过一些女子。 毕竟后世一些清洗用品,也不是白给的。 安庆公主心中暗道:“罢罢罢,我总要嫁人的。嫁给何夕,或许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大抵也是一个不坏的选择。总不能真的让这些人因为我的过错,丢了性命吧。” “我这就去求母后,正拦得住父皇的,也只有母后了。” 于是安庆公主立即更衣。怀中一种为了拯救苍生的大无畏精神。去找马皇后了。 不知道怎么的。安庆公主总是觉得自己的脸皮有些发热。甚至满脸通红。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五十九章 见马皇后 第五十九章 见马皇后 太子对何夕伤势的判断一点也没有错。 几乎是当天夜里,何夕的伤口就已经结痂了。结痂之后,不触碰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只要何夕不做什么剧烈活动,都不会痛。而何夕这边的伤势好了一些。他就立即接到了皇后懿旨。 坤宁宫中,很是安静。除却领他进来的嬷嬷之外,不见半个人影,要知道,而今宫中规矩虽然简单,但是皇帝与皇后这样的贵人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跟着人。 何夕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停留太久。他的心思更多在马皇后身上。 这是何夕第一次看见马皇后。 这位被后世传颂的贤后,看上去身子有一点弱。一身棉布衣裳,色彩寡淡,不见绫罗绸缎。慈眉善目,让人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何夕行礼过后。马皇后饶有兴趣打何夕。说道:“起来吧。坐。” 何夕坐在一个绣墩上。 马皇后说道:“陛下,人很好,只是性子急。你这一次受了无妄之灾。我代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你不要往心里去。” 何夕立即说道;“臣不敢。” 马皇后说道:“今后,都是一家人。他是你岳父,一家人即便有一些磕磕碰碰的。也不说两家话,今后他再这样没有道理的发飙,你来找我。我给主持公道。” 何夕说道:“臣谢皇后娘娘爱护。” 何夕本应该说几句客气的话。但是何夕总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几杖,简单到这样的杖责,即便太子与诸王小时候也挨过。但是何夕内心之中,终究不能立即过去。 马皇后说道:“其实我这一次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们那里婚事是怎么办的?” 何夕一愣,说道:“我们哪里?” 马皇后说道:“就是六百年后啊。” 一瞬间,何夕浑身一震,对这个局面,做不出任何反应。他第一个感觉,是紧张,感到了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胁。 是的。 何夕很明白自己的身份的敏感。 泄天机者死,有些时候,并不是泄露天机的人,被老天爷厌恶。而是很多人不想有一个可以泄露天机的人。何夕不了解这个时代的时候,真以为朱元璋能掌控天下所有的事情。 但是经过杭州一趟。何夕知道,朱元璋虽然掌控大局,但是大局之下暗潮汹涌,且不说朝廷之上,淮西,浙西两大集体余威未散。单单说,北方元朝虽然已经是残元了。但实际上很依然很有能力的。别的不说,单单元朝使臣,能在云南梁王的掌控之下,斩杀大明使臣。让大明发起一场计划外的战事。 这能力手段。固然不如班超,但也非泛泛之辈。 还有当年遍及天下的白莲教,也没有完全消灭。最少,在何夕看到的朝廷邸报之中,各地有白莲教作乱之事,此起彼伏,然则大明初定,几十年战乱下来,民心思安。没有闹出来什么大动静,但是杀个把县令,冲击关卡。盘踞山中,却是常用的。 甚至何夕都觉得,朱元璋派数位大将,如唐胜宗等人,到处剿匪平乱。他们剿得匪。平得乱,背后未必没有白莲教的身影。 至于刚刚就藩的几个王爷。而今虽然年纪小。羽翼未丰。但是将来如何,他是知道的。 当自己身世的秘密掌握在朱元璋一个人手中的时候,何夕还能安慰自己,他的秘密不会泄露出去。但是当这个秘密传给第二个人。不管这个人是谁。何夕都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的身世有一天大白于天下,是必然的。 他一想到,天下间各方势力都知道,有一个知晓未来的未来人存在。会做出什么反应。不为我用,必杀之。 他的安全不会有任何保障的。 或许朱元璋能保护他周全。但是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不会给何夕带来安全感。 一时间他呼吸急促起来。 “你伤口疼?”马皇后见何夕久久不说话。问道。 何夕说道:“臣伤口已经好了。只是这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娘娘?” 何夕口中这样说,心中却暗暗揣摩朱元璋为什么要将这一件事情告诉马皇后。或许是朱元璋与马皇后之间,感情深厚,无所不谈。但是何夕更有另外一个揣测。 “这是在警告我啊?”何夕心中暗道。 虽然之前何夕已经知道,他在这个时代最好的办法,就是抱紧朱元璋的大腿。但是何夕还是有一些侥幸心理。而今朱元璋略略用一些手段,就让何夕知道,他内心之中的侥幸,是何等愚蠢。 他唯有一条路。那就是毫不保留地向朱元璋献上忠诚。这一条路上,娇妻美妾,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似乎,何夕只有如此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马皇后说道:“你慢慢说,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是。”何夕说道。他沉吟片刻,说道:“我们那个时代,规定男子二十二岁,女子二十岁。” 马皇后有些奇怪,说道:“为什么这么大年纪?” 何夕说道:“是因为女子年纪太小,生育是有风险的。很有可能一尸两命。故而才制定法律规定生育年纪。” 马皇后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何夕说道:“这已经是共识,少女成年之前,身体还没有长开。婴儿过大,很容易难产。当成年之后,也就是十八岁之后,更容易生产。皇后如何不相信,可以令人统计一下,十八岁以下女子生产,有多少难产而死就行了。” 马皇后不同去统计,她已经相信了。 无他,这个时代女子早婚。十几岁都会生产。二十多岁再生孩子,一般都是第二胎。一般人觉得,是第一次生孩子是鬼门关,第二次生孩子,就没有那么严重了。不会往年纪大小上面想。 甚至很多人纳妾求子。都要生产过的妇人,就是基于这种概念。 当然了,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正因为如此,二十多岁女子生产,与十几岁女子生产的危险性相差很大。马皇后只要稍稍回想一下,就知道何夕说的未必全对,但是很有道理的。 一瞬间,马皇后甚至还有一些庆幸,庆幸安庆拖了这几年,成为十八岁大姑娘了。顺便将自己妹妹们给拦了下来。毕竟,朱元璋家族没有底蕴。朱元璋本身最重礼法。断然没有姐姐还没有出嫁,妹妹们就已经出阁了。 这也是马皇后为安庆公主的事情,分外操心的原因。 不解决了安庆公主的事情,她下面的妹妹们是不能出嫁的。 而今看来,反而是一件好事了。 何夕见马皇后不说话,就微微咳嗽一下,继续说道:“我们那里一夫一妻制。崇尚自由恋爱,两情相悦。结婚自由,男女双方任何一方不愿意,都可以提出离婚。” 马皇后说道:“居然这样?为什么?”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因为科技发展,一些重体力活都由机器来完成。大部分工作,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妇女能顶半天边。故而提倡男女平等。” 马皇后没有听明白,说道:“那你是不是也愿意如此?” 何夕说道:“我自然愿意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何夕话里打了一个埋伏。 男人吗,谁心里没有几根花花肠子。何夕也是如此。即便后世成功人士,也未必守着一个人。而明代更是对于男人的约束几乎没有什么也没有。让何夕尚公主之后,就断绝各种心思。 何夕内心之中未必愿意。 只是而今这不是当务之急。都是小事。 马皇后未必不知道何夕言下之意,但是在马皇后看来,这何夕实在是女子良配。不说别的。最少何夕言语之间,并没有轻慢女子的想法。瞧瞧说的话:“妇女能顶半边天。” 这话,就是当今天下所有男子能说出口的。 马皇后虽然母仪天下,是大明女子最顶峰。但是她也知道。大明女子想要一辈子过得好。需要的是一个男子作为依靠。即便是她女儿也是这样的。而今她有朱元璋都在,谁也不敢欺负安庆公主。 但是将来,大明是他哥哥,乃至侄子当皇帝,安庆公主的面子还能留下几分? 唯有夫家好才是女人一辈子的依靠。 而选夫婿,一方面固然是选有才能的。这才有前途。何夕的才能与见识,马皇后是知道。单单他超越六百年的见识,就能大放异彩。另外一方面就是对女子好,会疼人的。 否则夫妻不和睦,纵然夫婿有天大的荣华富贵,也不是自己的。 而何夕毕竟是从后世来的。他对女子的尊重,是这个时代男子所谓的怜香惜玉远远不能比的。毕竟怜香惜玉,是俯视的角度,去关怀女子,看上就好像女子是小猫小狗一般。要怜,要惜。而何夕对女子的尊重,是平视的。是作为同伴,合作伙伴来看的。 这两者,谁对女子更好?自然不用说了。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六十章 正式见面 第六十章 正式见面 此刻的马皇后对何夕这个未来女婿满意之极。 马皇后想了想,朗声说道:“来人。” 立即有一个嬷嬷从外面走了过来。行礼说道:“娘娘。奴婢在。” 马皇后说道:“去请安庆到这里来。” 这嬷嬷立即答应一声,道:“是。” 马皇后对何夕说道:“既然你们那里要两情相悦,我让你们未婚夫妇今个正式见上一面。说起来,前番安庆过来,可是说很中意你的。” 马皇后自然知道,朱元璋去见安庆一趟,三言两语,将安庆公主给吓到了。安庆公主这才来求情,不愿意因为她的过错,让十几个人丢了性命。但是有些话不好说,只能扭扭捏捏地说自己中意何夕。 当然了,这个说法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不得已,估计安庆公主也不知道。 如果安庆公主真对何夕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厌恶之极。根本不可能说出口来。但若是安庆公主对何夕,一见钟情,非卿不嫁,那也不是真的。 仅仅是有些朦胧的好感,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男女之情。 但是而今马皇后要撮合两人。自然不会说这样的话。 何夕听马皇后说,安庆公主中意自己。一时间也心跳加快,有一些忐忑。 何夕与安庆公主,也就一面之缘。不过安庆公主也给何夕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可以说,安庆公主是何夕在古代见到最美丽的女子。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安庆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 而是何夕在明代这一段时间,委实没有见过多少美女。 在宫中不用说了。 虽然也有宫女,但是朱元璋为人简朴。宫女们衣着朴素,只有棉麻,不着绫罗绸缎。人靠衣裳马靠鞍,没有精致的衣服与化妆品,除非是那种风华绝代的。否则是显露不出来女子的容貌的。 再有在外面办事,见到都是男人,很少见到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的。即便有出来抛头露面的,也不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就是在杭州,见过几个美人。奈何,何夕在杭州的时候,提心吊胆。不敢享受。办了郭桓案之后,也不敢与唐胜宗走得多近。所以这两人的好意,何夕只能心领。 故而天下并非没有美女,但是何夕见过的也只有安庆公主的。 毕竟,宫中的女子,名义上都是皇帝的。何夕不敢多看。而安庆公主毕竟是马皇后的爱女,朱元璋的掌上明珠。即便是朱元璋再节俭,也没有不在女儿身上多节俭。 正值十八岁妙龄。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更不要说,作为真公主,从小养成的一种气场。也远胜其他女子。 且不说安庆公主底子不错。再加上衣服饰品的加成。再加上本身公主气质。纵然与安庆公主样貌相差不多的女子,在安庆公主面前,也比了下去了。 一个美貌女子,而且是公主殿下,忽然说中意你。 那一个男子听了,都有心中摇曳一番。 毕竟,男人对女子都有一大错觉。觉得这个女孩子喜欢自己。很多人都知道是错觉而已。而今是真的。何夕内心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那种错愕,欢悦。 就在这个时候,安庆公主到了。 安庆公主一进来,就看到何夕。一看到了何夕,她就想起了,她前日与母后说的话。只觉得胸口一阵乱撞,脸色顿时红了。一时间居然忘记了给马皇后行礼。 马皇后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安庆与何夕去外面走走吧。我累了。” 随即马皇后起身,招呼来一位嬷嬷,扶着马皇后的手。马皇后低声对身边的嬷嬷说道:“去,派两个人跟着他们。远远地盯着,不要让他们发现。我可不想让他们在成亲之前,弄出什么事情来。” 虽然朱元璋很看重礼法,对子女管教很严格。但是马皇后却不是一个遵循礼法的人。当年,是她慧眼挑中了朱元璋。当年可没有这些瓶瓶罐罐的章法。所以,马皇后才给他们两人私下见面的机会。 当然了,底线还是有的。 她可不想,亲还没有结,外孙就先有了。 这个嬷嬷说道;“奴婢明白。” ------- 马皇后突然走了,让何夕与安庆公主当即冷场。 一时间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特别是身边有几个嬷嬷默默站着,看上去好像雕像一般。 或许安庆公主习惯了,身边一直都有伺候,但是何夕不习惯。 何夕想了半日,觉得不能让女孩子先开口,说道:“我也算对不起傅忠傅兄了?” 安庆公主说道:“怎么对不起他了?” 何夕将傅忠当成在军器局的时候,说了出来。最后说道:“而今算我食言了。” 安庆公主说道:“怎么?何秘书郎是仁义君子,而今觉得因为小女子违背信诺。感动不舒服了。” 安庆公主而今的心态,很不稳定。又羞又恼又委屈有憧憬。羞是自己要与眼前的人成亲,少女天生羞怯。恼是她本身不想结婚,是被逼到此处的。此事并不是完全衬她心意,如何不委屈。憧憬是安庆公主觉得其实何夕人也不错。不由得对未来还是有一份憧憬的。 只是何夕一开头,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不,也不算是完全不相干。毕竟傅忠之前,想了很多办法向宫中求亲了。 所以,何夕这么一说,安庆公主就不舒服。觉得何夕是在暗示什么?暗示她与傅忠是不是有什么?这让安庆很恼火,自然话中带刺。 何夕说道:“不。能与公主喜结良缘,我还做什么仁义君子,只有能与公主在一起,我今日开始就做奸邪小人。” 安庆公主听了,满脸通红。立即“呸”了一声, 说道:“我才不要什么奸邪小人的。好像是我让你学坏一般。” 安庆公主眉目之中,又羞又恼,眼睛撇何夕一眼,又不敢与何夕对视。少女灵动之意,瞬间又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如果说何夕,之前对安庆公主并没有什么感觉。而今一瞬间心动了。 而且何夕对安庆的心动,虽然见色起意的想法。但也有被安庆公主身上古典美人的感觉吸引。 中国古典美人与现代女子,根本就是两个物种。安庆公主即便贵如公主,但性格之中,依然有一种温柔之意。这种东西,是何夕最想得到的。 何夕见气氛有些缓和,说道:“公主殿下,我本来仰慕公主,只是觉得公主高不可攀。今日有幸,得陛下开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自然千万愿意,只是现在想问公主一句话。公主觉得何夕如何?如果可以,我这就向陛下求亲,如果公主觉得不好。那么我就拼得一死,也要还公主自由。” 安庆公主微微一愣,一对闪亮的眸子诧异地盯着何夕,说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何夕说道:“自然是真心话。” 安庆公主说道:“父皇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如果去推托的话,小命很有可能不保。” 何夕说道:“知道。” 安庆公主说道:“那你还说这话?” 何夕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愿意任人摆布婚事,自然也不愿意公主任人摆布。如果公主愿意,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公主不愿意,我也不愿意作为迫害公主的帮凶。” 何夕这番话是真心的。 不过,何夕有把握。虽然他推了这婚事,会让他有不少的麻烦。但是朱元璋决计不会处死他的。 他当然喜欢能尚公主,安庆公主本人不错,这件婚事给他带来很大的帮助。但是再大的帮助,他也不愿意后半生面对怨侣,相看两厌。 安庆公主听了何夕的话,内心之中一阵恍惚。很多人想要尚公主,武将之中,可不仅仅是傅忠。毕竟安庆公主是嫡公主,与其他庶出的公主不一样。在宫中是很有话语权的。 朱元璋公主不少,但宠信最多的就是安庆公主。毕竟是马皇后的最小的孩子。 尚安庆公主,能带来极大的政治资本。历史上,欧阳伦尚公主之后,前程一片大好。而且别人不敢做的走私茶马的生意,也就欧阳伦敢做,仗着不就是这份宠信吗? 只是他还是不了解朱元璋。在朱元璋心中,天下远比女婿重要,即便是皇家的女子不准改嫁,也是如此。 安庆公主看到过很多为了追求他,各方面费尽心思。从来没有人将选择权交给她,问她愿意不愿意? 此刻安庆公主心中明了:眼前的选择或许是她最好的选择了。她转过头来,说道:“母后,让我们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吧。” 何夕大喜。他明白女孩子家。总不能直接说什么我愿意。岔开话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一瞬间,何夕说道:“那公主,这边请。” 何夕心中暗道:“朱元璋,看你女儿如此漂亮温柔,我就老老实实给你效力了。不是我怕了你,实在是你女儿太好了。” 何夕这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与阿Q引为知己。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六十一章 翁婿 第六十一章 翁婿 何夕与安庆公主坤宁宫转了一圈。这一圈下来,两个人都熟悉多了。 与安庆公主在一起,让何夕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这也许是何夕在大明这一段时间,一直有一种焦虑的感觉。而安庆公主身上温婉的气质,能让何夕忘记了自己在十四世纪,好像是在大学校园中与汉服社的小学妹在一起。 只是,安庆公主是一个能让何夕放松的人。但是他父亲却能让何夕瞬间紧张起来。 朱元璋召见何夕,还是在晚饭之后。 之所以是这个时间段,大抵朱元璋也就这个时间段有时间吧。即便有秘书监分担很多政务。但是朱元璋不可能完全相信秘书监。会花好长一段时间,去面见大臣,或者复核之前各方奏疏。 一般晚饭之前,是没有什么空闲时间的。 朱元璋依靠平静地坐在书案前,让何夕坐在下面。一时间仿佛几个月前,何夕初来乍到的时候。 只是当时的何夕,一心想要在朱元璋面前保住小命。而朱元璋更多在意,何夕有没有骗自己。已经对于未来的展望。经过两个多月的时间,两个人互相了解了很多。 何夕知道,朱元璋虽然手下不容情,但并不是滥杀之辈。只是心肠硬而已。而朱元璋也知道,何夕虽然有几百年的见识加身,其实也不过是寻常人而已。从心性上,能力上,与大明第一流人物。其实有差距的。不过,何夕受过几百年后的教育弥补了这些。而且底子不错,年纪轻,历练一下,也是可以担当大任的。 只是,这一切都要从今夜开始。 朱元璋一切栽培都在自己人身上,而何夕是不是自己人?就要看今夜了。 朱元璋抚摸眼前何夕写的小册子。上面书页都已经卷毛了。甚至有几页似乎是因为朱元璋的动作太大。已经撕开了。然后朱元璋亲手用糨糊补好了。 这一段时间,朱元璋一有时间就在揣摩其中的问题。早已烂熟于心了。 朱元璋说道:“婚事定下了。今日,你我就不是君臣奏对,是翁婿说话。何夕,你们那里婚事有没有什么讲究?聘礼之类?” 何夕一愣,说道:“自然是有的。只是我现在身无分文?” 朱元璋说道:“无妨,你带来的那几个东西,一个巴掌大会发光的镜子。一个黑色要放在阳光下的镜子,还有能开合的镜子。拿来一个,给俺瞧瞧如何?” 何夕一愣,顿时后背见汗。 他一直有意隐藏,他从后世带来的东西。一开始也想过,朱元璋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但是一直心存侥幸。朱元璋不问,他就不说。时间长了,他真以为朱元璋不知道了。 而今朱元璋忽然问起来。何夕顿时一个激灵。 好在,何夕这一段时间也有所长进。 人的能力固然有天生。但很多时间也是锻炼出来的。比如何夕,之前他可没有与郭桓这样的人打对台的可能。经过这一场磨砺。何夕对于这种临场激变,有几分急智。说道:“陛下,我一直以为陛下不想问。所以,我也不敢说。既然陛下说了,我立即去取过来。” 朱元璋说道:“是吗?无妨。我已经派人取过来了。” 朱元璋一示意,徐正带着一个木箱上殿, 放在何夕脚下。 何夕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藏在床下面的箱子,他所有现代物件,除却手机都在里面了。 朱元璋挥手,让徐正退下去。徐正退下去顺手关上了门,大殿之中,只剩下朱元璋与何夕了。 朱元璋说道:“俺一直没有问。你父母可还在?” 说起父母,何夕一愣,心中有一些怅然,说道:“我家乃农户出身,家里并不宽裕。父亲在外打工,母亲在家里操持。还有一个弟弟。不过,而今想来,也幸好有一个弟弟在。” 朱元璋说道:“俺当年在两淮乞讨,得一妇人,施舍两个饼子,俺吃了一个,在一荒庙栖身,一个不注意,让另外一个乞丐看见,他要抢夺俺的饼子。俺就杀了他。后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首先就藏好自己。以保万全,这是人之常情。” “你父母在后世。你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亲人。” “安庆是我掌上明珠,俺嫡公主,也就两个。俺在,你只要不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即便有过错,不过回家闲居了。俺不在了。纵然老四夺嫡,或者其他人孩儿们起了什么心思。你纵然参与其中,只要事后服软,也能保你一生富贵闲人。” “况且而今我知道这些,也定然不会闹出这般事情。” “事已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元璋所说的是实话。 代表就是梅殷,梅殷就是宁国公主驸马。宁国公主也是嫡公主。梅殷作为朱元璋留下的辅政大臣。一直在两淮对抗成祖皇帝。逼得朱棣绕道进军,是知道建文帝死讯后才投降的。 这样的人朱棣也不敢杀。一直等到两年后,才让梅殷意外溺水身亡,这也是梅殷一直对抗朱棣,他但凡向朱棣服软。也不会这样的。 而朱元璋很明白,何夕不是那种人。如果换到何夕在梅殷的位置上,早就向朱棣服软了。或许下半生没有什么权力。但是富贵闲人,真的一点也不缺。甚至朱棣还会将其当吉祥物,每逢大典,拉出来让群臣看看,表明自己的正统位置。 何夕看着朱元璋。 他对朱元璋的承诺,是信任的。 信任之一,而今情况下,朱元璋对后世的种种有着非常迫切的需要。不管,他说出什么。大抵也不会被处置。正如朱元璋所说,这婚事已经定下了,风声已经传出去了。 朱元璋不会让自己女儿守活寡。 须知,朱元璋早已规定过,皇家的女儿不二嫁的。 信任之二,现在朱元璋没有杀他的理由。同时何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两者之间,精诚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最重要的是,朱元璋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如果何夕还不识趣。 那就找死了。 何夕说道;“岳父大人。有些话,我只敢说给岳父听,而不敢说给陛下听。” 朱元璋很高兴打开何夕的心扉。对于什么岳父,与陛下,根本不在意。不都是自己吗?他说道:“贤婿请讲。” 何夕说道:“岳父,你觉得一人之智,比众人之智如何?” 朱元璋眉头一皱,说道:“不如也。”他似乎猜到了何夕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何夕说道:“那一人治天下,比众人治天下何如?” 朱元璋说道:“政出多门,犹如九龙治水,必然天下大乱。”朱元璋微微顿了顿,说道:“你有什么直说吧,翁婿之间说话,用不着这么绕弯子。” 何夕说道:“那小婿我就直说了。岳父大人。我写的小册子,岳父大人已经看到了。其实清朝,是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 朱元璋咀嚼着“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概念,说道:“封建王朝是什么意思?” 何夕说道:“就是指帝制,也就是下一个朝廷,也就是我所在的朝廷是没有皇帝的。” 朱元璋顿时大怒,说道;“怎么可能?” 朱元璋对明清历史读了这么长时间,也是有一些心得的。那就是清承明制。虽然有很多地方进行了修改,但是大框架是没有变化的。都是他定下来,已经明朝历代演化出来的制度。 所以朱元璋对清朝感情复杂,一方面痛恨之极。必除之而后快。他已经派锦衣卫去东北查所谓建州卫的底细了。虽然因为路途原因。还没有什么结果。但是建州卫的下场,是可以确定的。 另外一方面,看到西夷船坚炮利。清朝各种反应不过来。朱元璋也在想是不是,他制定的制度有什么大问题? 这也罢。 朱元璋其实对清朝灭亡之后,有一场大变革有预感了。虽然何夕没有说,但朱元璋不是傻子。 何夕来自清朝灭亡一百多年后。而明兴于宋亡之间,也不过百年。而何夕的衣着,相貌,气色等等,都不像是乱世之人,还他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朱元璋对清亡之后的历史推断,定然是先天下大乱几十年,然后有人应运而生,就好像他朱重八一般,一扫妖氛,重定天下,然后挽回危局,倒转乾坤。所以,何夕到来的时候,也是一个王朝的上升期。如明之仁宣,唐之开元,汉之文景时。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没有皇帝了。 这对朱元璋有很大的打击。 朱元璋旺盛的权力欲,对权力之迷恋。以及老农民的思想。将天下看作朱家的田产。这种心态是与皇帝高度契合的。让他让出皇帝之位,还不如杀了他。 而如果未来发展方向是没有皇帝。 那么朱元璋觉得有必要掐断这个未来。 何夕在朱元璋盛怒之下,瑟瑟发抖,但也知道这一关必须过,这些事情早晚都要给朱元璋说的。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六十二章 过关 第六十二章 过关 何夕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很难骗过朱元璋。 是的,未来的事情,朱元璋不知道。何夕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啊? 不是。对于聪明人来说,一个人说谎话,与说真话,是能看得出来的。朱元璋这样的人,更眼光毒辣之极。何夕骗过郭桓可以,但是骗过朱元璋,还是要多修炼几年吧。 更不要说,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去弥补。 如果何夕将未来描述为封建王朝。那么很多事情根本解释不通。这简直是一个工作量非常大的谎言。如果被拆穿了。后果不堪设想。 与其这样,还不如而今摊牌。 只要能过了这一关,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办了。何夕身上的定时炸弹,也就拆了大半。 朱元璋怒气蓬勃,但理智没有丧失。说道:“你直接说吧。清亡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夕随即将开始讲解清亡前后,辛亥革-命,北洋军阀,与北伐战争,国共决裂,还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 抗美援朝。 朱元璋听着沉默不语,唯有听到南京-大屠-杀的时候,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 朱元璋对南京的感情非常深厚,别的不说,单单朱元璋对南京附近府县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终洪武一朝,很少征收这些地方赋税,甚至在洪武末年,朱元璋下诏书,切责南京地方,说他们不知道感恩,对于免税,觉得理所当然。云云。狠狠地骂了一顿,然后,依然免税。 即便朱元璋知道,几百年后的南京,与而今的南京人,大概没有什么关系了。 太平天国战事将南京打成了一片白地。后来的南京人是迁到南京的。但是听到日本人在南京杀了三十万人,依然愤慨不已。 何夕知道,没错,又有一个地方上了朱元璋的黑名单了。 朱元璋说道:“共-产主-义是什么?民-主共和,三权分立,还有五院制等等,还是所谓赛先生我知道一点,德先生又是什么?” 何夕说道:“这是很长的话了。陛下,真得要听吗?” 朱元璋说道:“放心,而今听你说的,不是大明皇帝,而是你的岳父,不管你说什么。今个大明皇帝什么都不知道。” 何夕早有准备,所以什么都说了。从启蒙运动开始,将西方思想说了一些。不过这些何夕本人都不是精通的。西方哲学史老枯燥了。当年他都不爱听这门课。倒是对共-产主义,进行了详细的阐述。 毕竟,这么多年政治课不是白上的。 朱元璋本来,还憋着一股气,心想中华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治世的。没有皇帝,朝廷如何运作。百姓如何安置。人心如何统一。但是听了共-产主义,准确地说,是思想政治这门课。 一时间,将自己的怒气都忘记了。 整个人都惊呆了。 对,很多人来说,这些思想政治都是很枯燥的。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理论联系实际。学了也白学。但是对朱元璋可不一样了。朱元璋对权谋,对政治,对军事,乃至各方面都有经验。 毕竟一步步走到而今这个位置,仗也打过,国也治国,与群臣也斗过。各种治国理念,也听过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感受的一本造反经,屠龙术。 朱元璋一时间心中暗道:“如果能得这位毛先生相助,天下必然能早定数年。”不过,随即朱元璋就将这个念头放到一边。无他,朱元璋不觉得,这位新朝太祖,愿意屈居人下。 没错,以朱元璋的骄傲,明清六百年,他没有一个看上的人物,即便是清朝所有皇帝,他都没有看到眼里。至于这些大臣,他也就看张居正不错。其余人都是带着俯视。 唯独这位毛先生,他是平等看待的。觉得这位毛先生是能与相提并论的人物。 正因为如此,他对毛先生生平最为好奇。 何夕不得不反复讲解。 一说,又是一夜。 只说得,鸡鸣三声。朱元璋才知道马上要上朝。 这个时候,朱元璋心乱如麻。直接下令免朝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 本来,朱元璋对什么民-主共和,怎么能不要皇帝?等这些问题,都是很是厌恶。但是对这些目不暇接,琳琅满目的新思想,新概念,一时间的迷茫了。 他只觉得,从清末到新中国这一段时间的改变,要明清两朝近六百年的改变还大。 很多原本的概念,都模糊了。 甚至朱元璋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何夕了。 之前,朱元璋看何夕带来很多新科技,本来是想要让何夕说出未来很多新东西,让大明王朝更上一个新台阶。但是在朱元璋看来,清朝根本没有什么进步的东西。虽然有一些小改进,有创意。根本没有本质上的改变。 不足法。 但是未来的新朝,虽然大气磅礴。但是内里的思想,却是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固然佩服毛先生,但是一个问题放在他面前。 大明朝的快速发展,与大明王室的江山永固。这两者之间,他选哪一个? 朱元璋有敏锐的观察力。也抓住了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关系,很明白。大明的生产力高速发展,必然带来很多对大明皇室不利的因素,甚至生产力发展越快,这种不利因素越多。 何夕在这一点上,也是忽悠不了朱元璋的。 朱元璋心中暗道:“利益来自未来,危险也来自未来。我该怎么办?”说着朱元璋看向了何夕。沉吟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你也算我朱家女婿,你觉得,俺怎么做,对大明朝最好?” 何夕说道:“岳父,你是以大明皇帝来问我。还是以朱家族长来问我?” 朱元璋说道:“这两者有区别吗?” 何夕说道:“有区别。天下无千年王朝,但是有千年世家。家主所考虑的与皇帝所考虑的完全不一样。” 朱元璋说道:“以大明皇帝问你,你会怎么说?” 何夕说道:“臣不知道,因为我年岁浅薄,很多事情都明白。在如此国家大事上,并没有什么发言权。也不敢轻易说话。” 朱元璋说道:“那以朱家族长来问你?你怎么说?” 何夕说道:“首先,原本朱家发展路线是错误的。明清易代,原本百余万的宗室,却杀的几乎没有多少了。比起大姓,根本不值一提,后世也没有多少名人是出于朱家的。” “这一点一定要改变。” 朱元璋想起明清易代,宗室的惨状。说道:“不错,这一点一定要改。” 何夕说道:“具体怎么改,小婿不敢妄言。不过,科技发展,会引起人口发展。而今整个世界,估计是没有十亿人。但是后世却有七八十亿人。天下还有很多土地可以开拓,如果让朱家子弟,在这些地方开枝散叶,数百年下来,就成为地方大族,纵然改朝换代,也不可能动摇。而且历次科技爆发,生产力爆发,都会有很多新的机会。到时候,也是重新分配利益的时候 。原本在地方根深蒂固的大族,很容易成为明日黄花。而在这些时代抓住机会的人。很容易成为新贵。” “将来天下,朱姓成为天下大族。纵然其他方面有一些损失,也是值得的。” 朱元璋沉思了好一阵子,看着何夕说道:“你有心了。” 何夕暗暗出了一口气,知道这一次他终于过关了。说道:“总是要为岳父着想的。” 这一番话,是何夕暗自揣摩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术。就是为了今日。 让朱元璋从皇帝视角改为族长视角。 其实之前讲解明清历史的时候的,何夕也默默让朱元璋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是必亡的。因为天下没有不亡的朝代。但是血脉流传,却是可以到永远的。 朱元璋这句话,说明他也听进去了。 朱元璋之所以听进去,其中未必没有被土木堡战神给恶心到了。 如果时间远一点也就罢了,土木堡战胜距离朱元璋去世,这也就四十多年。如果朱元璋有幸活到一百一十多岁,说不定就亲眼看见了。这时间尺度,让朱元璋印象太深刻。 说实话,后世的皇帝们,朱元璋又不认识,能有多少感情。再有正统,嘉靖,万历,这等货色,实在让朱元璋喜欢不起来。 嫡脉与支脉,对后世人或许很重要。但是对朱元璋来说,这都不是自己的子孙吗? 从这个角度来看,大明王朝是留给嫡脉的财产。这固然重要,但是这些支系子孙,他们也祭祀他朱元璋啊?有区别吗? 削弱嫡脉,加强各支脉。如果朱元璋仅仅是家主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可选择的选项。 肉烂在锅里吗? 谁多拿一点,谁少拿一点,反而是次要问题了。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朱元璋自信,他有呼吸一日,他的大权就不会旁落。而在他之后,大明皇帝的权力就没有旁落吗?既然都有大权旁落,这旁落给谁?有必要区分吗?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六十三章 世界地图 第六十三章 世界地图 朱元璋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服的人。何夕的话,他固然听进去了。当依然不能改变他内心的不甘。 他想要的大明,是千秋万世传承下去。而不是仅仅有数百年国运。他想从何夕那里得到的,并不是如何结束大明王朝,而是想办法将未来大明缺陷给弥补了。让大明能够传承更长时间。 何夕的话,在他看来是诡辩。 朱元璋一生的事业是什么?是大明开国皇帝,而不是朱家族长。 朱元璋固然看重自己的血脉流传,更看重的是自己的事业,何夕给出的选择,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朱元璋沉吟好久,说道:“你回去休息一会儿,一夜没有合眼了。” 何夕看了脚下的箱子,想起里的充电宝,笔记本电脑。但也仅仅想想而已,此刻这些东西,已经不仅仅是他的了。 何夕离开之后。朱元璋并没有睡。 他今日不上朝,已经是耽搁了很长事情了。今天的奏疏,他不能不批阅了。 而回到自己房间之中的何夕。也辗转反复。 朱元璋今日摊牌,出乎何夕意料之外,也预料之中,他其实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而今说出去了,反而有些痛快。只是痛快之余,有更多担心。而今他虽然是准驸马。准驸马与驸马之间。到底有一步之遥。不是真的。 朱元璋这种人,心肠硬得很。有什么为了自己心中大业,杀自己一个女婿也不算什么?安庆公主原来的驸马,欧阳伦不就是处死了。而且朱元璋在杀功臣的时候,也没有对驸马网开一面。 当然了,那些驸马大多是庶女的。朱元璋的嫡女,也就两个,宁国与安庆。 但在何夕心中未必觉得可靠。 信任是一种无形的力量。且不讲道理的力量。 “哎,既然开口,就毫不保留。让朱元璋这个土包子见识一下现代化。”何夕心中暗道:“我让他看看解-放军天威。” ------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他刚刚醒来,徐保儿就过来了。说道:“驸马爷,陛下说了。只要驸马爷醒了。就立即去见他。” 何夕一愣,说道:“陛下,已经醒了?” 徐保儿说道;“陛下根本就没有怎么睡,只是眯了一个多时辰了。早早就起来批阅奏疏。今日还接见了几个大臣。” 何夕心中暗暗佩服。他还年轻。熬一夜不觉得什么。但是朱元璋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如此有精神,实在是让何夕佩服。 何夕只能从命了。估计他后半生都是劳碌命了。 何夕再次来到乾清宫的时候。 朱元璋依旧是坐在御案后面。看上去与往常一样。但是何夕敏锐的感觉,朱元璋有些疲惫。 的确,疲惫。 其实,今天朱元璋不是不困,不是他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比年轻人的精神还好。而是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昨天晚上的一些概念就涌上心头了。 阶级划分的目光来看,而今大明。让他有很多感触。但是,未来不需要皇帝,这一点,就好像一根刺一般,扎在朱元璋心上。虽然他也知道,有一种制度,叫做君主立宪制。但是他昨日根本没有兴趣,多想。他仅仅知道,这是一种虚君实相的制度,就嗤之以鼻了。 朱元璋有多讨厌丞相制度,这种虚君实相制度,本身就是大逆不道。 朱元璋今日一天,都在想一个问题,有没有一个办法,既能让大明享受到未来的发展红利,也不至于让朱明皇室失去大权的办法? 只是这个问题,估计还是何夕能够回答。 朱元璋一开头就问道:“何夕,如何才能让大明皇室江山永固?” 何夕说道:“陛下,臣不知道。” 朱元璋说道;“你知道什么说就说什么?” “人生不过百年,百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管得了?”何夕说道:“大明皇室江山永固,是要靠历代皇帝的努力,我们能做的,唯有眼前的事情。” 朱元璋怅然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难道我们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 何夕说道:“其实,陛下已经做了一件很重要的政策,那就是分封藩王。” 朱元璋轻轻一笑,说道:“你这是嘲笑朕?藩王之策,本身就有问题。俺已经决定了,等过一段时间,秦-晋齐燕等王,也会一个撤藩。不会留给儿孙的。” 这是实话。 朱元璋撤藩这个想法,不是而今有的。是几个月前,朱元璋知道靖难的时候,就有了。 一开始,朱元璋对朱棣很不满意。有将朱棣软禁在京师的想法。但是后来细细看过靖难前后发生的时候,他觉得,朱允炆也是要承担很多的责任的。但是最重要的责任还是他的,他的封藩之策,本就是有问题的。 特别是明末的时候,一个个藩王都好像肥猪一样,不但朱元璋寄希望的拱卫皇室的作用没有达到,反而成为朝廷的负担,甚至最后连自己的都保护不了,一个个死得凄惨无比。 他就在反思,自己的宗室藩王政策了。 昨天何夕说朱元璋以族长的视角来考虑问题,朱元璋觉得作为大明皇室族长,他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他制定的宗藩制度,他是决计不会拿自己的子孙当猪养的。 就看朱元璋的儿子们,成才得相当不少。就能看出朱元璋的教育理念了。 所以何夕说他封藩之策,他只当是在笑话他的。 何夕说道;“陛下,臣岂敢?臣的意思是封藩于外。如宗周制度。” 朱元璋一愣,说道:“就是你昨天的意思?” 何夕说道;“是。臣请陛下能让我动用我的东西。” 朱元璋反应起来何夕说的是什么了,说道:“请便。” 何夕将木箱子打开,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随即,熟悉的音乐声。桌面打开了。 朱元璋愣愣地看着何夕的笔记本电脑,一时间大脑失去了转动的能力。几乎卡壳了。 朱元璋其实也是见多识广的,不管是朱元璋南征北战,还是当了皇帝之后,四方贡品。什么样的东西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宝物没有见过,这些东西,朱元璋知道是发光的。 但是朱元璋理解得发光,就好像夜明珠一般。 这种自然发出荧光的宝石,朱元璋是真有的。只是朱元璋不好奢华,从来没有用过而已。而且暗中监视何夕的人,也只是远远的窥视,仅仅能看见这屏幕发光,屏幕上是什么。却没有想法与概念。 朱元璋之所以将这些东西直接拿过来,不过是为了让何夕知道,何夕你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 至于,直接用这些东西。 朱元璋也没有想过。 并非朱元璋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宝物。 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以人为宝,才是合格的态度。他每天忙得要死,这宝物真有用,难道还要他自己去操作?自然要别人去操作?这个人是谁?自然是何夕。 所以,朱元璋最重要的事情,是让何夕与自己同心同德。而不是去搞来何夕的宝物。 但是此刻,朱元璋看着何夕熟悉地从电脑之中调出来卫星地图。这是他之前卫星地图在电脑上的缓存。当年他看过的地方,都有图片,当年他没有看过的。都是空白。 好在总体上大图还是很清晰的。 “这是世界地图。”何夕指给朱元璋看。 朱元璋一瞬间,真有将何夕的电脑夺为己用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在朱元璋内心之中转了一个圈,就聚焦在眼前的地图上了。他首先看的是南京。 他看得目瞪口呆。说道:“这就是南京?” 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说实话,朱元璋一辈子都在扩建南京城,一连为南京城修了五道城墙。但是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的人口填充,最外围的城墙,根本没有什么用处。都荒废了。 但是现代的南京城,即便是朱元璋当年制定下的第五道城墙都远远超出了。比起后世的南京城,而今的南京城有百万之众,已经是天下有名大都市了。而放在后世地图之中,不过一个区而已。 何夕心中暗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让朱元璋看地图,固然何夕的目的之一,但并不是有目的。何夕今日就是要为未来的高科技,将朱元璋给镇住,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历史长河,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不要有别的小心思。 眼前的地图,仅仅是一个开胃菜。 何夕说道:“陛下,明亡之后,南京还是比较重要的,清廷将南直隶划分为安徽与江苏。但是南京的地位一直不能原来相比,即便到了我们那个是的,南京在天下大都会之中,也排不上号的。我们那个时代的天下都会是,北上广。” “北就是北-京,上就是上海,广就是广州。” 朱元璋皱眉,说道:“北-京也就罢了,毕竟是京师,广州蛮夷之地,岂能超过南京,还有上海?上海在哪里?可是上海县?”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六十四章 震撼的朱元璋 第六十四章 震撼的朱元璋 朱元璋作为皇帝,对地方上还是熟悉的。正是这种熟悉,让他想起了有一个上海县。 其实这个上海县这个时代,很是年轻,是元代才分出来的县治,到而今还不到一百年。在朱元璋看来,更不可思议之极,虽然他说广州是蛮夷之地。但毕竟广州历史渊源。在唐朝的时候,也是一个大都市了。并能辐射两广,在未来发展壮大,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上海就让朱元璋蒙圈了。 区区一小县,即便发展起来,难道不该是松江府吗? 何夕立即用鼠标将上海地图打开,一直打开,直接能看清楚上海的街道。 朱元璋沉默了。 这是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城市,且不说其中的高楼大厦,还有无数道路,但是覆盖的面积,都让他无法想象。因为在他看来,从松江府,到苏州府,乃至围绕着整个太湖,都连成一片了。 成为一个巨大无比的城市网络。 好久朱元璋才说道:“这么多的土地都被盖房子了。到时候吃什么啊?” 这个问题,绝对不是凭空发问。 因为大明初期,太湖平原是举足轻重的粮食产区。南京所需要的粮食,相当一大部分,都是来自太湖平原。毕竟这个时代,其他地方的开发都欠妥。 一直到大明中后期,才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的。 其实,这一点从赋税上也能看出来的。朱元璋为什么一定要从江南征收这么多赋税,还要在江南设置这么多的官田。这固然有打击报复的小心思,但是仅仅将朱元璋看成心胸狭窄,只因为江南百姓曾经跟随过张士诚,就不能容之,就太小看朱元璋,别的不说,陈友谅的根基在武昌,为什么没有朱元璋用赋税打击武昌? 原因很简单,江南有粮食。而其他地方没有。 所以,朱元璋的角度来看,大量建筑将江南产粮地都给占了。 何夕并没有给朱元璋讲解数百年来,粮食产地的变化。更不会告诉朱元璋,在后世最大产粮地,一是东北地区,另外是而今还人烟稀少,野兽横行的河南。 何夕说道:“请容我给陛下,讲解一个人。就是袁-隆平。袁老先生。” 随即何夕从相册之中拖出一张照片。 说实话,何夕不是很喜欢拍照的人。他的相册之中照片并不是太多。大多都是美女的照片。关于名人的照片很少,袁老的照片也是他得知袁老去世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心态,保存了一张元老的照片。 何夕说道:“新朝开国不久,当时国内粮食不足,所有人都吃得不多,为了获得更高的产量,当时国家开展了一系列科研研究。其中袁老的杂交水稻项目就是其中之一。袁老用了几十年的时间,研制成功。让水稻亩产在千斤以上。甚至袁老临终之前,还在研究海水水稻,要让天下所有滨海滩涂都能种上水稻。” 朱元璋一愣,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简直不敢相信。 其实他第一个不敢相信,就是这里面清晰的图像了。在看地图的时候,朱元璋已经惊讶之极了。他无法想象,眼前的地图是画出来的。但是地图毕竟是地图,有一些抽象性。而且朱元璋也知道,后世有能上天的东西。毕竟之前何夕已经给朱元璋说过来了。 而眼前,袁老的照片如此清晰,已经让朱元璋不可思议之极。 第二个不敢相信的是,这个老人。这位袁老先生,居然能有如此大创举。在朱元璋看来,简直是在世神农。须知,而今南方,大部分水稻一年产量,在三石四石之间。换算成后世的度量衡,大概在两三百斤。 这是翻了好几倍了。 朱元璋此生最深刻的记忆是什么?是年少时候的饥饿。那是他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的感觉,不仅仅是挨饿的滋味难受,更是因为饥饿夺走了他很多亲人。 这又能忘却啊? 但是而今看到了袁老这样的科学成就。朱元璋眼睛都冒红光了。胸口的心跳声,也变成一个不断重复的声音:“俺要。俺要。” 朱元璋说道:“这位袁老先生的杂交水稻,你可知道怎么做出来?” 何夕说道:“袁老先生,是新朝的科学院院士。我仅仅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我与袁老之间的差距,就好像而今刚刚蒙学毕业的童生,与宋大学士之间差距,不,甚至更大。” “陛下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不过,我知道有些新作物,也能亩产千斤。” 朱元璋说道:“在什么地方?” 何夕说道:“陛下稍等。”随即何夕将卫星地图再次打开,调到北美地区。不过,因为他之前没有多看过这边的情况,一缩小就变成一片空白了。只能看到一个大概轮廓。但是即便这样就够了。 何夕说道:“就在这里,而今是一片原始部落统治着,他们这里得天独厚,有玉米,红薯,马铃薯等农作物。陛下,清代所谓康乾盛世,有人称之红薯盛世,就是他们大力推广红薯。才能在清末,足够有四亿多人。” 朱元璋说道:“这可是真的。” 何夕说道:“真的。我不敢欺骗陛下,其实更重要的是这里都是无主之地。所谓原始部落,西人称之为印第安人。据说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西人将这里当成了印-度,称之为印第安。还有一种说法,是这些土著口中常说,殷地安。” “殷地?”朱元璋不是不学无术之人,听到这个词,立即有些联想。 何夕说道:“不错。有学者推断,这些人是殷商余部东渡的后人。传说当年商纣王其实是一位很勇武的大王。只是他与东夷常年战事,虽然终于打败了东夷,但是元气大伤,才有西方周朝崛起,大败牧野,然后败亡,在商纣王败亡的时候,商朝还遗留在东方数万大军。而后周公东征,将殷商残余势力一扫而空。但是这数万大军,却不见踪影了。” “所以,才有学者做了东渡的推测。” “不过,重要的不是他们是什么人。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科技非常落后,似乎还停留在殷商时期。连铁器都很少了。根本不足一提,西人当初是与区区数百人征服了印加王朝。” 朱元璋一挥手,说道:“朕知道了。他们而今就是殷商人了。我当封我某一子为殷王,渡河治之。” 何夕说道:“恐怕不够。”何夕将地图放打最大。今后是一张世界地图了。在上面圈出,澳大利亚,北美洲,南美洲。以及大洋洲一些地方。说道:“陛下,这些地方都是人烟稀少,但物产丰富的地方。北美大平原,足以耕种,所产天下无双。即便后世美-国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国。而这些地方,或有金银铜铁之矿,或有牧场牛羊之利。”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其实对大明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大明即便没有这些地方,也会过得很好,有了这些地方,反而会出现种种问题。但是,天授不与,反受其害。” “陛下,我一直说的西人,而今不过在这里一点。” 何夕点在欧洲,说道:“西人所有国家加起来,也比不上大明。而今西人加起来,也没有大明人多。但是后世西人染指了这一片区域。”何夕将北美,南美,澳大利亚等一片划了一下,说道:“后世我国人口十三亿,已经是峰值了,但是西方人口加起来,估计不下于这个数字。甚至更多。可以说天朝上国之威,在清朝手中跌落之后,百年之后,也没有完全举起来。” 朱元璋说道:“朕明白了,天授不取,反受其咎。开海封藩之策。就此定下来了。” 何夕听了,说道:“陛下圣明。” 何夕内心之中暗暗欢喜,不管怎么说,只要朱元璋愿意派人去抢占地盘,中国人在未来就会抢占优势。即便再衰落,又能衰落到什么地方去。而且何夕更清楚一件事情。 当大明有了庞大的海外市场。各种产业供不应求的时候。人力成本提高。那么工业革-命,即便不用何夕推动,她也会姗姗而来。 这一石而数鸟。 将朱元璋玩弄于股掌之中。 何夕岂能不高兴。 不过,他可一点也不敢小看朱元璋。他很清楚,他今日能算计朱元璋一把,并不是朱元璋智慧不如他。而是双方知识面不同,在这上面,何夕是处于压制之中。 朱元璋指着笔记本电脑,说道:“你能不能给我讲解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此刻朱元璋对笔记本电脑的好奇,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对大明未来担心。毕竟大明的未来是很遥远的事情,而这个笔记本电脑,就在眼前了。 何夕既然要在今日,狠狠地震慑朱元璋,要用未来科举将朱元璋给砸晕。自然毫不吝啬地说道:“这是未来的生产生活的重要工具,电脑。”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六十五章 电脑 第六十五章 电脑 “电脑是什么?”朱元璋问道。 朱元璋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一下子将何夕给难住了。 电脑是什么啊? 何夕虽然天天用电脑,对电脑是相当了解了。但是如何将电脑准确详细解释给朱元璋听,却是一个相当大难题。 何夕沉吟了好一阵子,说道;“陛下知道电吗?”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你的小册子之中,已经解释了。” 何夕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给朱元璋写的关于科技的小册子,其实也没有多少内容。无非是在二战前,其余的都没有了。一方面,何夕电脑之中,有一些高考的复习资料。好像是他当年留下来的。但是之后,何夕虽然有因循,但是很难详细地描述出来。索性就没有写。毕竟二战之后,不,甚至二战之前很多科技都日趋复杂。 很难简单说清楚。 不好,好歹电学是写在上面的。 何夕思忖片刻,说道:“电脑是一种电器,用电为能源的。与电灯一样。” 朱元璋看着亮起来的屏幕,点点头,说道:“这就是电灯啊?” 何夕很想说,这不是。但是一想起,如果否定了,就会有很多解释来补充说明。只能点点头,说道:“不过,这是新式电灯。与我给你说的那种电灯不一样。” 朱元璋很认真的点点头。 何夕不敢直视朱元璋的眼神,唯恐自己笑出来。但是他知道,此刻是万万不能笑,说道:“电脑是叫电子计算机。是以电路开合为基础,以零一来进行计算的机器。” 朱元璋一向睿智的眼神,似乎有小圈圈在转。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些字,他每一个都听明白,但是组合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 何夕见状,重新组织语言,说道;“其实所谓的计算机,就是用以计算的机器,你可以将他看成算盘的升级版。” “算盘的升级版?”朱元璋只觉得何夕越说,越迷茫。眼前这东西,怎么能与算盘扯上关系? 何夕说道:“算盘计算的能力相当有限,而计算机计算能力是算盘的无数倍。用电力驱动。” 朱元璋依然摇摇头,说道:“我倒是理解什么是计算机了,但是,计算机如何能有这个效果。” 何夕说道:“计算机的底层代码。是零与一,零也可以代表虚数,一代表实数-----” 何夕绞尽脑汁,如何将计算机的原理说给朱元璋听。却不知道朱元璋听到这里,忽然说道:“明白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者阴阳也。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莫测谓之神。我之前不悟,原来是这样的。” 何夕一时间语塞。 不知道,对朱元璋从哲学角度来理解计算机感到欣慰,还是对朱元璋从玄学来解读计算机感到无奈。 不过,何夕不愿意多说了。一来,他对计算机也不是太熟悉,再说只能说计算的结构了。但是何夕没有信心,将计算机经典冯氏结构,与摩尔定律这些东西,给朱元璋讲清楚。 只能含糊过去。反正重要的不是计算机是什么。而是计算机能做什么。 何夕说道:“陛下英明。正是如此。计算机正是基于这个原理。可以做很多功能。专业的计算功能,辅助科学实验。只是那需要专门软件,我这台没有。还有一般的计算,文字处理。等功能。不过很多娱乐功能,有游戏。” 何夕将网易云音乐打开。在自己的歌单之中看了看,最后将梁祝打开了。是小提琴版。 一时间,音乐之声悠悠响起。 朱元璋不敢置信,刚刚照片的出现,就让朱元璋吃惊非小,而今音乐之声,更是让朱元璋无法理解。他无法理解声音如何从这里面传出来的。而这音乐更是无比悦耳。 梁祝这个曲子,乃是古曲改编。 而所谓的古曲,其实也是明中后期形成的曲目。经过现代音乐家的提炼。再加上现代乐器演奏,要比何夕听得明代宫廷乐曲,要好上很多。 何夕也不想让朱元璋再问什么了。等梁祝放完。立即将最出色的明代剧翻了出来。不是别的正是《大明1566》。 这个局他曾经看过,在电脑中存了。 何夕给朱元璋解释道:“这就是电视剧。也就相当于而今戏剧。不过,换了一种形式而已。不过这很多是虚构的。当然了代表一种艺术形象。” 今日朱元璋吃惊吃得有一些吐了。似乎神经也被一次次地刺激,变得粗大起来。 如果之前看见,无数小人电脑之中走动。朱元璋必定大吃一惊。而今,而今他反而不去想这些了。只是吃惊的不想说话,甚至面无表情,脸上已经麻木了。 何夕说道:“音像能够储存更多资料。陛下不是想知道,后世是什么样子的吗?还请陛下看一看。” 随即何夕将一个城市宣传片,给翻了出来。 说实话,这个城市宣传片,连他都不知道。这个宣传片是什么时候存在电脑之中。反正这个时候让朱元璋看,倒也合适。 只是很普通的城市宣传片,不过是拍拍高楼大厦,然后拍拍名胜古迹,拍拍重大企业。拍拍人文学校,然后搞一个口号的。甚至何夕看得就一些伤感了。 这种俗得不能再俗的宣传片,这种烂大街的拍摄手法。无人机拍摄套路。实在没有一点心意。而拍摄出来的东西,在厚重的滤镜下面,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无非是千篇一律的街景,形式各异的钢铁森林。 只是此刻,何夕却知道,这平凡俗气,他毫不在意的场景,却只能在梦里再看了。 何夕只能轻轻一叹。 如果这些城市宣传片,给何夕带来的不过是故乡之思,而给朱元璋带来,却是梦幻与不可思议。 未来一下子以这样的方式,闯入朱元璋的脑海之中。 那不可思议的高楼,已经满脸红光,精气神都昂扬向上的气质。至于那种横框数十米的车间,乃至于几层楼高的钢铁巨兽,乃至于绚丽的灯光。在朱元璋看来,简直梦幻的好像一场梦。 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朱元璋从灵魂深处,有一种动摇。 朱元璋根深蒂固的权力欲,也有一些松动。 朱元璋好久不能回神,说道:“未来是这样的?” 何夕说道:“其实这个城市宣传片,还很一般。有很多不实之处。因为清代落后,中国被世界成为发展中国家,西方各国才是最发达的。” 其实西方各国城市建筑,未必有中国的漂亮。 只是何夕故意这样说的。 朱元璋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西人很厉害吗?” 何夕说道:“其实西人并没有什么厉害,而是明亡之后,清人以小族临大国,为了自己的统治,独裁天下。大兴文字狱,有人写,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也被族诛。至于在朝廷上大政上,根本不容人异议,从开国到亡国,大权都在爱新觉罗家族手中。闭关锁国,人人在皇帝面前,都要以奴才自居。闭关锁国,断绝中西方交流。你也看过我写的小册子。在这一段时间之内,西人科学逐渐发展起来。此消彼长。甚至于世界的话语权,都被西人拿走了。后世,有天下五强,我国仅仅是其一,还不是第一。” “其实,我本天朝上国,只有内部没有阻碍发展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落后于西人的。” “大争之世,不进则退。中国家底厚,有些什么而今不做,真正遇见问题,确实千百年之后了。与现在没有半点关系。但是总有人会付出代价的。” 何夕其实也知道,自己是有选择的说明。 他这番论断,对不对,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给谁听的。 其实,何夕这番话其实就有一个核心,那就是即便朱元璋不接受各种进步力量,愿意为自己,与朱明皇室保持权力。拒绝一切进步。但是世界上,并不仅仅有一个大明。 还有其他国家。 这是一个大争之世,想要拒绝进步,那就是给子孙遗祸。 朱元璋是何等人,几乎何夕才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将何夕的想法揣摩清楚了。 不就是劝谏吗? 这种话,朱元璋听得比谁都多。 朱元璋也感觉,何夕的话很有道理。从内到外,从现在到未来,各个方面都说得头头是道。 只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人情是人情, 天下凡是有道理的事情都去做。天下也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朱元璋从底层一步步走到而今,内心可谓是坚如磐石。如果那么容易改变,那就不是朱元璋了。毕竟朱元璋的性格标签之中,从来没有善于纳谏。 朱元璋说道:“今天不早了,昨天没有休息好,今天晚上就早些休息吧。即便你能熬夜。我也熬不了了。” 何夕这才发现夜已经很深沉了。说道:“臣遵命。”说完就要退出去。 朱元璋说道:“等一下,这个电脑我看操作很简单,能不能教教我?”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六十六章 追剧的朱元璋 第六十六章 追剧的朱元璋 如果可以,何夕不愿意教会朱元璋用电脑。 因为何夕很担心,朱元璋学会使用电脑之中,就会沉迷其间,而笔记本电脑的所有权,也就不在何夕手中了。毕竟,他很清楚,很少有能抵抗现代娱乐的魅力。 还好,这电脑不能上网。他电脑之中,仅仅是存了一些游戏,电视剧,电影。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图片,文字之类。没有连接丰富的网络社区。他或许担心,将雄才大略的洪武大帝,演变成了网瘾少年,不,网瘾老年。 只是电脑操作方法,很简单。以朱元璋的聪明,何夕并不觉得,自己即便不教,朱元璋就学不会。 他只能心中含着无奈,将如何操作电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朱元璋。 朱元璋点点头,让何夕退下去了。 似乎是朱元璋年纪有些大了。睡得很浅。晚上睡了一会儿,刚刚过了午夜,就再次醒过来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披衣而起,将电脑再次打开。翻开《大明王朝1566》。 昏暗的宫殿之中,电子显示屏的光芒倒映在朱元璋的脸上,电视剧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而太阳能充电宝,更是闪烁着光芒。 电量显示灯,在一个接着一个熄灭。 ------ “滴滴。”的声音从何夕的床头响起。何夕手一伸抓住了手机,打开一看,早上五点。 如果在现代,这个作息时间,何夕决计是不能忍受的。而今却只能入乡随俗。毕竟五更天就会上早朝。乾清宫距离御门虽然有一些距离,但是大量人员走动,也不可能让人安稳。 之前何夕一直小心翼翼地带着手机。不敢在外面显露出来。 而今一切都说开了。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不过,即便如此,没有网络的手机,也不过是大号MP5。而已能看电子书,看视频。听音乐。不过,仅仅是储存在里面的东西。里面有什么前文也都说了。何夕而今更多当一个电子表来用。 何夕起身,洗漱。穿衣。用了早饭,还没有听到外面有动静。 一时间有些疑惑。 怎么朱元璋昨天都没有上早朝, 今天还不上早朝。 何夕的疑惑,也是太子的疑惑。 太子与百官在奉天门前。 所谓早朝,又称御门听政。并不在室内,而是在室外。毕竟,京师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上朝,密密麻麻要数百人甚至更多。大明还没有能容纳下这么多人的室内空间。 早朝的时候,就是在奉天门外的广场之上。朱元璋的御座放在奉天门城楼下面。而太子的座位在朱元璋龙椅下面。单独一格。显示出太子半君的地位。 下面大片一身红袍的官员都在这里等候。 只是半天见徐正出来,说道:“传圣上口谕,今日免朝。” 太子带领众臣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散去。 “殿下,陛下这几日身体可曾大好?”一头白发的宋濂,颤颤巍巍地问道。 太子说道:“老师,没有听说父皇身体有恙啊?” 宋濂说道:“陛下,向来勤政,这连续两天不上早朝,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太子还是去看看吧。” 太子说道:“老师不说,我也该去看看。请老师去休息吧。这时间交给我吧。” 太子实在不忍心宋濂奔波了。 宋濂这几日的身子骨,一直不好。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了。而且宋濂岁数也大。这样的年纪,已经是说走就走的年龄了。 宋濂说道:“好吧。不过,殿下切记你自己的身份。既是儿子又是臣子。还是储君。很多事情是要注意分寸的。” 作为儿子,父亲身体可能出了问题,能不关心?而作为太子,是臣子,又是接班人。如果对皇帝的身体过度关心。又是会犯忌讳的。虽然朱元璋对太子从来没有半点忌惮猜忌之心。 但是,作为太子却要掌握其中分寸。 宋濂在这上面,教导太子很好。 分寸两字,简直是千古难题,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就是掌握分寸而已?但是掌握分寸这四个字,在任何一件事情上,都是谈何容易。 太子从奉天门下,来到乾清宫。见道徐正在外面守着,说道:“说我带着今天的奏疏求见父皇。” 徐正立即去通报了。 乾清宫之中。朱元璋正在追剧。一口气看了十几集,此刻正看在嘉靖,严嵩,徐阶等人飙戏。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冷哼一声。觉得有些地方逻辑不对,他这个后代子孙,有术无道。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入流。 毕竟,电视剧就是电视剧。在很多方面,与真实的权术斗争还是有区别的。最少朱元璋处理过的事情,或许没有《大明王朝1566》有戏剧性,但是相似的事情,他是见过的。 这演员固然演得不错。但是比起从真实官场上厮杀的朱元璋来说,还差点意思。 朱元璋自诩如果自己在嘉靖这个位置上,里面出场的所有人物,包括张居正。除却海瑞之外,一律要夷三族。 此刻徐正隔着屏风,向朱元璋禀报道:“太子带着今日的奏疏求见。” 朱元璋固然将这里放一个屏风的。因为他身边是少不了人。但是关于这些未来的东西,朱元璋不愿意让人看见,于是他放下屏风,隔绝人的视线,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照顾人来伺候。 朱元璋本想让太子进来,但一看眼前的东西,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让他将奏疏留下,人回去吧。告诉他朕没事,不用他担心。” 朱元璋下意识并不想将关于未来的一些东西告诉太子。 是的,朱元璋对自己这个太子很满意。只要他将来能避过死劫,这江山社稷,朱元璋还是会传给太子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朱元璋什么都要太子知道。比如关于未来的事情。 朱元璋并不想让太子知道。 父子君臣,这两种关系本来就很纠结的。更不要说这两种关系纠结在一起,更是让人难以处理。 或许将来,朱元璋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太子,但最少不是今日。 徐正答应一声,说道:“是。” 徐正出了乾清宫,立即向太子行礼说道:“陛下说了,东西留下来就行了。他没事,不用太子担心。” 太子想要再次求见,忽然想到了老师宋濂的教诲,就止住了这个念头,先让人将奏疏送过去,问徐正说道:“徐公公,你常在父皇身边,这今日父皇的身子可好?” 徐正说道:“殿下放心,陛下身子骨一点问题都没有?” 太子说道:“那父皇在做什么?” 徐正低头不语。 太子知道,这一句话过界了。 作为儿子问父亲的身体,是可以的。而今要问皇帝在做什么?就有一点窥视禁中的意思。太子立即转换话题,说道:“陛下之前见了谁?” 徐正说道:“是何秘书,何大人。他与陛下秉烛夜谈,已经有两日了。” 太子点点头,说道:“明白。徐公公去伺候父皇吧。” 徐正说道:“奴婢告退。” 太子转过身来,说道:“走,去见何夕。” ------ 就这样,睡了一个回笼觉的何夕,被太子给拎出来了。 何夕早起,本来是以为朱元璋会召见他的。但朱元璋不召见。而何夕毕竟睡了好些年懒觉了。一时间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了。直到而今太子将他叫醒。 太子问何夕道:“伤势怎么样了?” 何夕听太子说伤势,这才感觉背后似乎有一些隐隐约约作痛。这也说明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想起自己有伤的时候才感觉到痛。 何夕说道:“已经大好了。” 太子说道:“你与安庆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我已经安排人去筹备了。而今正在城中选空地,为你与安庆修建一座驸马府,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也可以直接去工部看看。反正你也都有熟人。” “我是令你那弟子监造的。想会为你这个老师尽心尽力。” 何夕立即起身感谢,说道:“多谢殿下,没有想到殿下还记挂此等小事。” “怎么能算小事?”太子说道:“我就两个嫡亲妹妹,每一个妹妹出阁都是大事。我岂能不上心。不过,你也要注意,万万不可怠慢了安庆。否则我要你好看。” 何夕说道:“请殿下放心。臣一定会好好侍奉公主。”这一句话,何夕说出口后,忽然觉得有些像开车。只是太子似乎没有注意到。 太子点点头,好像不经意间问道:“对了,你这两天与父皇谈了什么?” 太子先是用一些家常话,降低了何夕的警惕心理。而后突兀问出这一句话,一时间,何夕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说道:“也没有什么,就是谈后---” 说到这里,何夕才反应过来,这话不能说给太子听。只是一时间,顿时结结巴巴地说道:“事,我师傅大智禅师的后事。” “后事?”太子说道:“什么样的后事能说两夜?能不能跟我说说?”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六十七章 迷茫的太子 第六十七章 迷茫的太子 何夕不知道如何应对太子。 什么人的后事能说两夜。最少不是一个僧人的后事。况且这个僧人,还很有可能是虚构的。 太子此刻也不用何夕说了。他并不知道何夕与朱元璋再说什么。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何夕与朱元璋所言,不想让他知道。 太子是很有分寸的人。 既然何夕不想说,那定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朱元璋有交代。太子也不问了。 太子说道:“既然大智禅师的后世,我就不过问了。不过,父皇两天没有上早朝了。你可知道了?” 何夕说道:“知道了。” 太子说道:“那你可知道为什么?” 何夕说道:“大概是太累了吧。这两日陛下一直熬夜,想来有休息一两日。” 此刻何夕脑海之中,也闪过朱元璋熬夜追剧的可能。不过随即被何夕自己给否定了。心中暗道;“朱元璋是何许人也。怎么会做这么低级的事情。” 太子说道:“真的如此吗?” 何夕说道:“我觉得真是如此。” 太子心中暗道:“父皇的身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或许真是何夕所言。或者说,即便是,也是小问题,或许真是父皇太累了,休息两天也没有问题。”作为儿子,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 其实,太子并不觉得朱元璋休息两日有什么问题。毕竟太子也知道自己的父皇是多勤政。但是作为太子,这一件事情,做到这里还不够。 因为仅仅自己的真心,是不行的。还要让别人看见这种真心。 太子虽然觉得朱元璋估计没有什么大事。但依然去一些比较多余的事情。 ------ “什么?你父皇两日都没有早朝,还不见你。”马皇后说道。 太子说道:“母后,其实我觉得父皇只是有些累了。但是群臣不安。孩儿没有办法。只能请母后去见父皇了。” 马皇后沉吟片刻,说道:“你说,你爹之前,与何夕谈两夜?” 太子说道:“是。” 马皇后心中了然,大概明白了。不知道何夕与朱元璋说过什么话。朱元璋现在大概是在沉思。只是朱元璋没有给儿子说,马皇后也不会说的。 她说道:“群臣大惊小怪。你爹常年劳累,这几日全当休息,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去乾清宫看看便是了。” 太子说道:“孩儿不孝。劳累母后了。” 马皇后说道:“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马皇后雷厉风行,说走就走,很快就带着太子来到乾清宫门前。 徐正立即去禀报了。片刻之后出来了,说道:“皇后娘娘请。” 马皇后走了进去,太子正要跟随进去,却被徐正一把拦住了,说道:“太子殿下恕罪。陛下仅仅请皇后娘娘过去。” 太子一下子愣住了。 徐正小心翼翼地不敢看太子。如果没有皇帝的旨意,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拦太子啊。 马皇后说道:“好了,我去看看。你回去吧。朝廷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还需要你多担待。” 太子只能说:“孩儿遵命。” 一进乾清宫,绕过屏风。马皇后就看见,一个她万万无法想象的场景。朱元璋在榻上堆叠了不少被褥。整个人斜靠在榻上,边上还有一些坚果。 而朱元璋面前,有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好像是一个扁平的匣子。好像是能折叠,而今是打开状态,下面有一些分割小按钮,上面好像一面镜子的光面。 更让马皇后吃惊的是,这里面居然有人。有人在动,在说话。 也就是马皇后见多识广,虽然震惊无比,但没有失态。如果换成其他妇人,此刻早就已经尖叫出声了。 朱元璋见了马皇后过来,说道:“来。坐这里。” 古代的塌,可以称之为矮床。三面有靠。中间是坐的地方。与现代的沙发,有一些相似的地方。马皇后在朱元璋身侧坐下。指着电脑说道:“这是什么?” 朱元璋说道:“我就是未来的器物,叫做电脑,能看戏,看书,做很多事情的。” 马皇后说道:“这是----” 朱元璋说道:“我这就是在看一个戏。说得是你我七世孙做皇帝时候的事情。” 马皇后说道:“七世孙?” 朱元璋半颗心都放在电视剧上,没有心思对马皇后解释,说道:“你看就知道了。” 于是,朱元璋与马皇后两个人靠在榻上,看着《大明王朝1566》。 就一会儿工夫,马皇后的心思有了极大的转变。 其实,一开始马皇后一直怀疑何夕这个从未来回来的人真实性。她固然相信朱元璋的判断。但是这一件事情毕竟很匪夷所思。但是在这超时代的娱乐工具面前,马皇后一丝丝小怀疑,瞬间陨落了。 马皇后彻底相信了何夕的来历。 不仅仅是相信了。 马皇后对电视剧的痴迷,要比朱元璋更甚。 无他,朱元璋虽然有沉迷的心思。但是更多是想通过这些影像资历来了解后世,比起何夕干巴巴的小册子。眼前的历史剧要好看多了。 虽然这历史剧有很多方面不符合史料。但是作者们是后世新朝之人,他也能更好地揣摩后世作者的思想。用以对照何夕之前说的话。 所以,朱元璋看剧,是带脑子,有任务的。 当然了,也有沉迷这种新式娱乐效果中。 但是马皇后就不一样了。 马皇后就没有那么多心思了。不能不承认马皇后是女中豪杰。但是建国之后,朱元璋不允许后宫干政,马皇后很多事情都不用做了。比如在之前,安抚众将,联姻拉拢。抚恤将士等等这些事情。马皇后就交给别人了。 比起忙碌无比的朱元璋,马皇后就闲多了。 清闲的中老年妇女,是电视剧天然的受众。马皇后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忘记了自己过来做什么了。 ----- 乾清宫门外,太子徘徊等候。这个时候何夕也来了。 何夕过来的原因很简单,朱元璋连续两天召见他。今天不管怎么说,他也应该来看看。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手机没有电了。 没错。手机没有电了。 太阳能充电宝被朱元璋拿走了。即便何夕这两日,一直省着点用手机,顶多当手表用,几乎没有怎么打开。不能上网的手机,对何夕来说吸引力大减。这也是电量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只是即便而今手机用处不大。但是何夕也不能容忍自己手机处于没电的状态。 于是,这就过来了。 何夕见太子在这里,立即行礼说道:“太子殿下。” 太子说道:“你也来了。你先回去吧。父皇不知道怎么了。不肯见我,大概也不肯见你的。”此刻太子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看看天色,都已经快中午了。 太子已经决定离开了。 何夕说道:“不管怎么说。来了最少要让徐公公禀报一声。” 太子点点头,觉得对。 最少让父皇知道,何夕来过一趟。 来了,没有见到,与根本没有过来,是两回事。 何夕上前向徐正禀报。 徐正立即进去汇报。片刻之后,出来向何夕行礼说道:“何秘书,陛下有请。” 太子眼睛顿时瞪圆了。他根本不敢相信。 从他出生开始,一直是宫中最受宠那一个。而今居然被拒之门外。而何夕却能进去,让太子有一种见鬼的感觉,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都不正常。 好在太子宽厚,虽然觉得诧异莫名。倒也没有迁怒何夕的意思。 只是对何夕说道:“父皇要见你,你就快去吧。” 何夕行礼之后,就匆匆进去了。 一进乾清宫,转到屏风后面,何夕看见马皇后也在这里,立即行礼不提。 朱元璋说道:“你快来看看,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何夕一看电脑,已经黑屏,看看显示灯不亮,再看看充电宝显示灯,一点也不亮。什么原因,也就一目了然了。说道:“陛下,没有电了。” 朱元璋从昨天后半夜,一直看到快中午,快要十个小时了。将电脑中的电与充电宝的电,全部都耗尽了。 朱元璋说道:“那该怎么办?” 何夕说道:“只能充电了。”何夕将充电宝的线拔了。说道:“陛下,这一面是太阳能发电板,将这一面放在太阳下面。这里就会显示充电。一般来说晒上一天,就足够电脑用半夜了。” 朱元璋说道:“来这里晒。” 朱元璋带着何夕来到乾清宫一个角落,发现这里有楼梯,然后一步步走了上去。来到了乾清宫二楼。准确地说是阁楼。上面的空间是中间高,两边低。在边上,有一些小窗户,仅仅膝盖高。阳光正好射在这里。 在朱元璋看来,充电宝是无价之宝。不可能露天放置,又要见天光,这里是最好的,这里距离地面有一丈余,决计不会有别人看见,也不用担心丢失的时候。 何夕只能将充电宝放在这里了。 心中悠然一叹,知道这充电宝不是自己的了。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六十八章 太子暂且监国 第六十八章 太子暂且监国 “陛下。太子在殿外等候。”何夕忙完这些,这才抽空说道。 朱元璋此刻也在暗暗反思。暗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将家国大事弃之不顾。反而一心放在此等玩物之中,朱重八啊,朱重八,你可不能玩物丧志啊。” 朱元璋与何夕从阁楼上下来之后,立即吩咐太子进来。 太子见朱元璋虽然有黑眼圈,看上去精神很好。这才放心。说道:“儿臣拜见父皇。” 朱元璋说道:“今天早朝有什么事情?” 太子说道:“主要有两件事情,第一征南大将军傅友德上报,已经长驱直入到曲靖城下。梁王大军汇集,双方对峙。颍川侯有信心,在半个月内,大破伪梁王,不过催促钢-弩。说是梁王依仗,唯有象兵而已,而钢-弩沉重,力大无穷,可破象兵。”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傅友德是一个会打仗的。前线之事,一概不问,他要什么给什么就行了。对了,你与沐英关系最好,私下写信问候一二。” 太子会意,说道:“孩儿明白。” 朱元璋外派大军,一般都会设副将为监军。当然了,这不会直接说。但是以亲信为副将,其用意大部分将军都知道,虽然沐英在后世也是威名赫赫,其实在他这个年龄也证明过自己,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了。 只是在傅友德面前,沐英还不够格。他就是监军。 朱元璋固然要全力支持前线,但是支持归支持,该有的监管归监管,各方锦衣卫的探子是一环。作为军中副将的沐英也是一环。 太子与沐英保持通信,决计不仅仅是私人关系而已。 这些何夕也都能想明白,只是有一点他有些错愕。他依稀记得,在历史上,在攻打云南的时候,也遇见了象兵。是沐英用三段击,将象兵惊吓而走。而今看来,钢-弩要建功了。 这算不算,是对历史的一种改变。 太子立即说道:“魏国公上奏,想要回北平。” 朱元璋说道:“这天寒地冻的,南京尚且有雪,北方就更冷了。你徐叔叔多年辛苦在外,就让他过个年再走吧。” 太子说道:“但是徐叔叔也说了,明年开春一战,事关重大。还是我朝十年积蓄第一战,决计不能败,他先提前过去准备。” 朱元璋说道:“你徐叔叔是一个谨慎人。别人商议准备到十分,就觉得必胜。他定然要准备十一分,十二分。很多时候,都做了无用之功。但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但如果没有这种准备,除却你徐叔叔,别的人都不可能从王保保手下,全身而退。” “只是很多事情有些事情都是多准备了。” “元廷而今没有王保保,就不用他如此奔波了。这样吧,让冯用,王弼等人先行回北平给你徐叔叔打前站,这都是老将,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太子说道:“孩儿明白。” 朱元璋说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太子说道:“还有,就是郭桓案。” 一听郭桓案,太子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说。 朱元璋此刻的心情却大变了。 经过何夕一番洗礼之后。朱元璋看问题的视角不一样了。比起以千年计的民族命运,以百年计的王朝命运,皇室命运。眼前郭桓案都不算什么。 甚至郭桓与严嵩相比算得了什么? 郭桓不过欺上瞒下的勾搭。擅自加税。但是这些比严嵩的毁堤淹田,克扣军饷等等作为。那根本不算是。 这也让他有些沮丧,他如此严厉的治理吏治,到头来却是变本加厉地反弹。他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处啊? 此刻并不是朱元璋心慈手软了,而是比起而今朱元璋考虑的种种问题,郭桓的事情,就是一件小事。不管怎么高抬贵手,这一次最少有一两千人斩首。就是按大明律来也是这样。 无非是株连范围而已。 朱元璋说道:“你看着办吧。” 太子一愣,心中转过了无数心思。看着办是怎么办? 虽然说,太子一直主张从轻。但是此刻朱元璋将处置权给了他,太子也不敢完全相信,他要判断,这都是朱元璋听从劝谏了,还是在说气话。 却不知道,朱元璋对这一件事情,不在乎了。 在太子发愣的时候。朱元璋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太子说道:“有,这是今日奏疏。刚刚只是比较紧急的大事而已。” 朱元璋看着面前的奏疏,草草翻看了一下,只看上面的节略。并没有看内容。这些节略并不多,一会看完了。朱元璋说道:“我交代给你一件事情,你要快些去办。” 太子说道:“请父皇吩咐。” 朱元璋说道:“就是你妹妹的婚事,她都十八了。难不成,你还想让他拖到二十吗?这一件要加急。你快去办。” 太子说道:“父皇,这也急不得。各方面都有规矩,少说要明年下半年了。” 这不是太子推托,大户人家婚事都很繁琐,更不要说公主了。如果按礼仪,提前一年来说筹备,第二年都有一系急,更不要说,这里还有一座公主府,即便不提前建设,从原来的府邸改建,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 朱元璋说道:“所以,才让你加急办。” 太子只能说道:“是。孩儿这就去想办法。” 既要加紧,又不能潦草,安庆公主一辈子的终身大事,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的。这足够太子伤脑筋了。 朱元璋说道:“其余的事情,你就自己看着办,这一段时间,你权且监国吧。” 这几日。朱元璋已经意识到了,未来社会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了。他需要好好学习,才能敏锐的把握住其中观念,从而将未来的想法与观点,融入自己的治国理念之中。 朱元璋本来想要兼顾朝政的。但是而今看来有些不能。 所以,他让太子监国。 朱元璋很有自信,即便将大权放在太子手中,太子也不敢有也不会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太子一直是一个很有分寸的孩子,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再加上储位早定。太子迟早是皇帝,何必有这个想法。即便有,朱元璋自信也能镇压下去。 只是朱元璋这一句话,却将太子震得不轻。 太子立即行礼说道:“孩儿年轻浅薄,不堪如此大任,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太子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第一是本能,不管太子想要还是不想要,他都要第一时间推辞,表现出自己一片忠心。 第二,太子也觉得此事蹊跷。 其实太子并不是没有建过国。之前开国之初,大明北伐的时候,朱元璋亲自到开封主持军务。那时候就是太子监国,不过那个时候太子还小,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 真正管事的是李善长。 之后,朱元璋多次外出,也都是太子监国。 但是而今朱元璋明明没事,就在宫中。偏偏要太子监国。太子如何不觉得其中有问题。 朱元璋说道:“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可以来找我。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事情就这么定了。”随即朱元璋对徐正说道:“这些奏疏直接搬到东宫去。” 太子只能说道:“儿臣谢过父皇。” 朱元璋说道:“朝廷事多,就不留你了,快去吧。” 太子向朱元璋与马皇后行礼过,才退下去了。 朱元璋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何夕,你也退下吧。我补个觉。” “何夕,你没有事的话,可以与安庆出宫玩玩。”马皇后说道:“你们都是未婚夫妇了,只要不搞出一些有碍观瞻的大事来,其他都随意。”马皇后说道。 马皇后认识到何夕的价值之后,对何夕进一步示好。 朱元璋听了马皇后的话,也没有说话。也就默认了。 朱元璋越发发现何夕的价值比想象的大,此刻恨不得立即让安庆给何夕生一个孩子,毕竟联姻最能拉近双方关系的是孩子,孩子才是联姻的枢纽。 没有孩子,联姻就不牢靠。 何夕行礼说道:“臣明白。” 马皇后说道:“要自称儿臣。” 何夕说道:“儿臣明白。” 马皇后叫来一个宫女,吩咐两声,在何夕身边行礼过后,带着何夕走了。 何夕不得不奉旨约会去了。 马皇后随即吩咐一个宫女,说道:“去后宫,将我被褥拿过来。” 朱元璋一愣,说道:“妹子,你这个做什么?” 马皇后说道:“来这里睡啊,怎么你不愿意?” 虽然说,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一般皇后不留宿,但是大明初建所有的规矩,对朱元璋与马皇后来说,都是虚的。马皇后想怎么做,谁还敢拦着不成。 朱元璋说道:“不是,妹子你的身子-----” 马皇后这一段时间身体不好。马皇后却毫不在意,说道:“这好东西不能只让你一个人用。我没有要求将那东西拿到后宫之中,已经不错了。我的身体不要紧。” 面对这个局面,朱元璋有什么办法。只能让马皇后在乾清宫住下来。 同追电视剧。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六十九章 出游 第六十九章 出游 太子回到东宫之后,有些思绪不清。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 就像朱元璋了解自己儿子一样,太子也很了解朱元璋。今日的所有反应,在太子看来都很反常。最反常的是,朱元璋居然对郭桓案放弃严惩。 这太不符合朱元璋的性格。 如果今天,他因为劝谏父皇宽大处置郭桓案,被狠狠责骂。太子反而安心。 紧接着,没有什么事情的情况下,让他监国。 太子百般思索,最后依然决定去看宋濂。 宋濂常在东宫,有自己的房间。太子推门而入,却见宋濂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太子看宋濂沉睡的样子,一时间,不忍心叫醒他。 太子已经越发感受到宋濂精神不济了。 而今宋濂整个人反应迟钝,再也没有往日的风采。双眼之中的智慧之光也暗淡了许多。 宋濂仅仅因为早朝早起,此刻还不到中午,就已经坚持不住了。 宋濂忽然起身,见到太子,立即说道:“老臣老了。精神不佳,太子见谅。”一边就准备起身行礼。 太子连忙按住宋濂,说道:“老师,无须如此。我今天来,是有一个问题来请教。” 接着宋濂将今日朱元璋种种异常,全部告诉了宋濂。太子苦笑说道:“父皇不知道是那一出戏,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还请老师指点迷津。” 宋濂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一般。 沉默了好一阵子。 太子虽然沉得住气,但感觉到宋濂老了,之前不管问什么,转眼之间,就能给出答案。而不是而今沉默这么长时间。 “殿下。”宋濂终于开口了。说道:“老朽老了。很多事情,也想不清楚。但是最基础却一点也没有变,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有些事情,只要陛下没有点头,就必须按照陛下的意思来办,即便这个权力放在殿下手中。” “天家父子之间,尤其需要经营。” 太子沉默了一阵子,说道:“孤知道了。” 本来太子还想借机会,将郭桓案犯,从轻发落。但是此刻想来,却不能如此了。如果父皇一将权力给自己,自己就按自己的想法来做,将父皇的意思放在一边。 父皇会怎么想? 太子决定,郭桓案从严从重处置。不过,这事情不会是他出手,他是会找一个替罪羊的。 事情就这样戏剧化,朱元璋不在意了。太子反而加码了。只能说郭桓案犯们,运气着实不好。 ------ 何夕此刻正在后宫角门等待。 说实话,何夕也没有想到,马皇后居然让安庆公主与他一起出宫。更难能可贵的是,朱元璋居然没有发话。 这一句话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是很难的。 要知道朱元璋其实有一些自卑,因为朱家在朱元璋之前根本什么都不是。所以在教育子女之上,更严格遵守礼法。特别是在对待公主。比起汉代公主的擅权,唐代公主的奔放。明代公主很可怜了。 什么都没有,只能与平民结亲,甚至还有所嫁非人。 而让未婚公主与未婚夫在婚前一起出游,这根本不像是朱元璋的作风。 这也是朱元璋心态的变化。 人生的价值观,世界观都会在二三十岁之前成型,之后就很少有变化了。朱元璋也是如此。朱元璋这些年表现得好儒,好学之风。只是在外面一层伪装。朱元璋骨子里是实用主义者。 正因为实用主义者,在儒家作为这个时代的治世之学,朱元璋自然要学。 而今朱元璋发现何夕带来的学问,更具有实用性,在内心深处,已经有些偏向何夕这边,对之前非常看重的礼教,也不是怎么在意了。 此刻朱元璋正进入一种思想转换的过程中。 只是,安庆公主甚至比何夕还紧张。 听说何夕请他出去,甚至比何夕还要紧张。一直在打扮。何夕从上午等到了下午。吃过午饭之后。安庆公主才姗姗来迟。 何夕一看,居然是熟人。护卫安庆公主的人。正是当初护送何夕去杭州的。銮仪卫百户王千里。公主出行,护卫有一个百户,再加上宫女太监,洋洋洒洒有三百余人。 何夕骑上马,靠近安庆公主的马车。 何夕敲敲车厢。 安庆公主马车上的小窗户打开了。安庆公主小脸露了出来,在窗户后面,被窗帘遮挡住了大半,唯有一双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的双眼。 何夕说道:“公主殿下,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安庆公主双眼满是雀跃,似乎哪里都想去,最后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何秘书,你说哪里就那里吧。”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要不,我们去爬山吧。” 何夕选择爬山,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之一,就是安保措施。 是的,南京城是朱元璋的大本营,南京城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跟着朝廷吃饭的。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是南京城中绝对是民心向明。甚至安庆公主带几个人出去,即便暴露身份。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何夕还是提防有意外,别的不说,人群聚集都有可能有踩踏事件的可能。 人越多,越容易有意外。 索性去山上,山上人少。有銮仪卫的人马清场。大抵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何夕也出来几次,见识过古代城市的景色。说实话,古代城市虽然不错,古色古香。但实际上,是远远没有现代城市景色好看的。 别的不说,走在大街之上。就能看见牲口肚子下面有一个布兜,就是用来兜粪的。不说能不能全部兜得住,单单说,粪能兜得住,味道能兜得住吗?再加上一些生活垃圾。 这也是在南方,有很多河流能将垃圾冲走。而且古代垃圾都能降解。总体上还可以。但是在角落之中,有一些不忍直视的东西,也是很正常的。 而古代的山林就不一样了。 那可比景区要好上太多了。 在古代很多大山是原生态的。但不包括南京城附近的紫金山。南京也算是古都了,多少年来历代皇朝都有开辟。山间很多地方都有台阶,甚至还有休息凉亭等。 虽然与后世景区是断然没有办法相比的。但是那种风雨古拙之态,十分中何夕的心意。 何夕本人就有闲下来,自己去游玩一番。所以今日安庆公主一说,何夕就提议爬山。 安庆公主抬头一看,看向东北方向。说道:“好。就去爬山。” 何夕与安庆从皇宫后门方向出了城。南京皇宫本来就在南京城东南方向。从皇宫后门出城,直接面对的就是紫金山。 一行人走了数里。已经进山了。 虽然这山路陡峭之处,有台阶,但却行不得马车。 何夕在安庆公主马车边,说道:“公主,这里下车,下面的路只能走了。” 安庆公主小脸通红,跃跃欲试。说道:“好啊。”一掀车帘,就要下车。何夕立即上前几步,就要扶安庆公主下车。 安庆公主身边一个老嬷嬷说道:“何大人,请自重。” 随即将何夕挤到一边,上前就要扶安庆公主下车。 何夕见状,他本身不是太在意了。只是他看见,安庆公主眼睛之中有一丝失望。 何夕忽然伸手,挡在嬷嬷面前,说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这个嬷嬷说道:“你大胆,纵然你是未婚夫妇,也应该恪守礼仪,今日皇后娘娘开恩,让你们一同出行,已经属于非礼了。还想要肌肤之亲,简直胆大包天,你让开,否则我定然在皇后娘娘面前,告你一状。” 安庆公主见嬷嬷发怒,浑身微微一抖。 何夕说道:“贱婢住嘴,这里只有公主可以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再说一句试试。” 居养气,移养体。何夕在明朝不过几个月,但是这几个月之间,遇见的事情比何夕之前十几年的事情都多,大多数人将何夕当成天潢贵胄,天子近臣。何夕一举一动,都能左右很多人的命运。自然养成一股气势。 一声斥责。让这个嬷嬷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让她不敢妄动了。 何夕转过身来,看向安庆公主,伸出手来,说道:“公主殿下。” 安庆公主眼睛之中有一丝光亮,将手伸向何夕。何夕扶着安庆公主的手。将安庆公主扶下车。 王千里已经安排好人手,一部分人留在原地看着马车。另外一部分,在前头探路,并沿途保护。 何夕与安庆公主拾阶而上。 与后世整齐无比的山道相比。这个时代山道的台阶,都是原地取材,根据石料拼凑起来的台阶。虽然没有那么规整,甚至不怎么平坦,但是每一个台阶都因地制宜。再加上台阶上青苔,落叶的装饰,单单这台阶都值得入画。 更不要说,紫金山乃是南京附近的制高点。如果从军事上来说,在紫金山上架炮,能够覆盖整个南京城。从景色上来看,从这里一步步上来,南京城也一点点地展在他们的眼帘中。 万里江山可入图。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七十章 定情 第七十章 定情 走在山道上,行不过一两里。安庆公主的表情从兴奋变成了疲惫。 安庆公主所受到教育,都是标准的淑女教育,在体力上并不是太行,之前也没有进行过这样的运动。所以没有一会工夫就累了。何夕见状,说道:“前面有一个凉亭。再忍一会儿就到了。” 安庆公主远远地看见了。点点头说道:“嗯。” 何夕也是有些累。不过是心累。 这一路上,何夕一直在说话。讲如何爬山,讲紫金山的事情,讲这里的典故。 说到什么地方,是什么。 只是安庆公主就好像鹌鹑一般,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但如果说安庆公主没有在意的话,也不对。安庆公主的眼睛灼灼生辉,脸上有胭脂红,看着何夕。 那种目光,让何夕都有一点招架不住。 这也让何夕有些招架不住。这才不停地说话。 等两人到了凉亭的时候,刚刚打前站的侍卫,已经将这里清理干净了。并在凉亭的椅子上铺上垫子。 何夕与安庆公主坐定之后,立即有人将茶饮子,果子点心。安排好了。 安庆公主这才说话,说道:“其实嬷嬷对我不错。”这声音,又轻盈,又温柔。 何夕一愣,不知道安庆公主是什么意思。 安庆公主说道:“我虽然是母后的亲生女儿,从小在母后膝下长大。但实际上母后很忙的。六宫事务。还要接见大臣亲眷。我更多的时候是嬷嬷管教。”安庆公主语气越发轻柔,好像陷入回忆之中。说道:“嬷嬷对我很严厉,她是前朝官宦人家的女儿,但是生逢乱世,一家人连同儿女全部死尽,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对我,就像对她女儿一般。一定要将我养成一位淑女。” “我虽然不喜欢,但是你不能这样对她。她很不安的。” 何夕这才发现,她说了这么多。却是为刚刚那一幕给嬷嬷说情。 何夕轻轻一笑,说道:“仅仅是口角而已,不算什么的。” 安庆公主说道:“你确定?” 何夕说道:“我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骗你。不过,你是不是也不喜欢嬷嬷这样管教你?” 安庆公主点点头,没有说话。 何夕说道:“那你想要什么?” 安庆公主没有直接回答何夕,说道:“其实我们之前说过话的。” 何夕说道:“不是坤宁宫吗?” 安庆公主说道:“不是,是在乾清宫小竹林里。” 何夕顿时回想到那一日了。说道:“那一天是你?” 安庆公主点点头,说道:“正是我。这其实也是我不怎么反对这婚事原因。因为只有你能理解我的担心。很多人都不能理解我。我也不敢跟任何人说我的心思。宫里到处都是人。我也不敢说心思,今日我与你一起出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情。” 何夕说道:“好。你想说什么?” 安庆公主说道:“我想约法三章。” 何夕说道:“好,约法三章。约法什么?” 安庆公主说道:“我的事情,我自己管。在长辈面前,乃至主持中馈,我都会给你做得很好。但是除此之外,我在后院想做什么。不需要你管。这是其一。” 何夕听了,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很是高兴。点点头,说道;“可以。” 原因很简单,虽然大明女子三从四德的教育,那是温柔如水。看似很得男人喜欢。但是何夕受过现代教育。算是他犯贱吧。那种温柔的没有底线。没有一点脾气。何夕未必喜欢。 是的。如果一夕之欢枕,甚至当一个玩物,倒也无妨。但是真作为一生之伴侣,未必太无趣了。 反而安庆公主虽然温柔如水,但是内里却有自己的小心思,小叛逆,反而类似于现代女性。让何夕有一些喜欢。 安庆公主见状,眼睛之中又多了几分亮度。说道:“你真答应了。” 何夕说道:“这有什么?” 对何夕来说,真没有什么?老婆在家里即便将给掀了,无非是再装修一遍而已。安庆公主在后院,有一丢丢小自由。又算得了什么。但是这个时代,男人对家庭有绝对的权力。而且朱元璋对礼法的尊重。明代公主一般都融入家庭,对公婆,也如同寻常媳妇一般。 当然了,婆家也不敢待寻常媳妇一般对待公主。 安庆公主如果是寻常女子,这种担心或许是真的。但是安庆公主是公主,她有朱元璋这个父亲。世界上很多礼法都不能约束她。只是安庆公主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宝贵之处而已。 安庆公主说道:“你可以有侍妾,有外室,但是不得我的允许,你不准带到府中,还有不得我的允许。有子女也不能记在我的名下。” 何夕微微一笑,说道;“娘娘没有告诉你吗?” 安庆公主说道:“什么?” 何夕说道:“我家乡那里都是一夫一妻的。这些事情,没有你的允许,我是一件事情不会做的。从今之后,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了。外面的事情我负责,家里的事情都由你负责。我俸禄,家中产业,这些都有劳你主持了。” “对了,你想做什么。不需要告诉我。家里的钱全部由你支用。” “如果再想出游,随时可以。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安庆公主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何夕说道:“快说,你的第三章?” 安庆公主张口结舌,说道:“你----,我----,我忘记了。” 安庆公主想了好多,才有了这约法三章。但是面对何夕一句话,全部击溃了。 一夫一妻,这是好多这个时代女人都不敢想的事情。 虽然说对于贵族女子,如安庆公主一样的顶级贵族女子,比起普通女子,自然有很多额外的自由。但是贵族男子比女子得到的自由更多,最少,他们的生活之中,从来不缺少女子。 即便是贵为公主也是一样的。 驸马很多事情做得稍稍隐秘一些,不那么明目张胆。即便公主又能如何?她做些什么,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即便何夕说话不算话,但是能将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在嘴里。即便是骗人。安庆公主也愿意被骗。而且安庆公主对何夕也不是没有好感的。而今安庆公主头都是晕晕的。被情话给击倒了。 哪里还记得自己之前想的约法三章是什么了。 何夕说道;“那我来说吧。我对家中,也没有什么想法。但是我觉得女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如果想做买卖,家里的产业都由你主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读书写作,我给你找来最好的老师。还能将你地写的诗词,集结成集。如果想学医,将来咱们从后院开一个小门,当医馆都是可以的。” “我向来觉得,真正的夫妻,就应该是彼此之间,相互成全。不仅仅是女人是男人的贤内助。男人也是女人的贤外助。你所有担心都不用担心。” 安庆公主脸上通红,害羞地说道:“其实,我喜欢看书。什么书都喜欢看。我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书,收集书。” 何夕说道:“好。我一定给你找很多新奇的书,别的地方都没有的书。” 一时间,何夕想到了他手机之中下载的书籍,特别是微信读书之中,当年有会员的时候,下载了很多很多。却并没有看多少。想来安庆公主定然喜欢。 何夕一时间有将他的来历告诉安庆公主的想法。 只是很快何夕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方面,有一个人知道,何夕就多一点危险。同时,这一件事也不是何夕自己的事情,想要告诉安庆公主,也是要与朱元璋打一声招呼的。 安庆公主说道:“那就谢谢你了。”她对何夕找书能力并不是太在乎的。要知道,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也收集了不少书籍。可以说宫中的图书几乎是天下最全的了。 何夕恐怕也不能锦上添花了。 不过,安庆公主暗道:“错过何夕,恐怕我一辈子也不会有此良人了。” 是的,安庆公主见过很多求亲的勋贵子弟,但是他们的样貌,谈吐,一看就是不读书的。而何夕本身气质上就有书卷气。更不要说,何夕这种种承诺,与父皇母后地选择了。 安庆公主低声说道:“我的名字单名一个‘媛’字。” 何夕刚刚开始没有察觉。片刻之后,忽然明白了安庆公主的意思。 女子的名字从来是保密的。即便是公主也是如此。只有丈夫,夫婿知道。别人都是不知道的。而今安庆公主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何夕,就隐藏了安庆公主的意思:“我中意你。” 何夕说道:“我知道了。我叫何夕。” 安庆公主,不,朱媛轻轻一笑,此刻才觉得何夕这人傻得可爱。 对于何夕与安庆公主,他们或许没有一见钟情,但彼此都是对方最好的选择了。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七十一章 傅忠请缨 第七十一章 傅忠请缨 西南前线, 西南已经开战月余了。 不过,这一段是最大的困难,还是行军。 所谓三十万大军,如果加上民夫,那是只多不少。但是在前线的战兵,不会超过十万之众。无他,不管从四川到这里,还是从湖南到这里,都是千里迢迢,高山大渊,人烟稀少。即便有些人烟也都是当地土司。可以征服的百姓少之又少。 故而,三十万大军,绝大多数都在维持后勤线。真正交战的不过十万之数。 不过,这对于梁王军已经够了。 虽然双方大军,还没有合战。但是在此之前的小接触已经有了。沐英为大军前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遇见元军驻守的地方,也一并清扫干净,算是见识了元军的实力。 怎么说啊? 沐英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当年也打过陈友谅,张士诚 与北元也打过仗,好久没有打过这么轻松的敌人。 大明军事实力是在红巾军起义之前跌到最低点。然后在与红巾军反复拉锯之中,也淘汰了很多不足用的将领,也让很多有能力的将军脱颖而出。比如王保保。 能与徐达两败俱伤,王保保列入天下名将之属,决计没有问题。 可见北元的战斗力在经过大起大落之后,还是有些保留的。 但是梁王这边不一样,梁王没有经历过大战。最大的一战还是与夏军打的。明玉珍所部乃是天完王朝的一部,在陈友谅篡位过后,方才自立。但也仅仅敢闭关自守。可今年夏军是不如陈友谅所部的。而陈友谅所部固然是朱元璋最大敌人,但最能打的是水师。其他方面未必比得上而今草原上的元军。 再加上梁王自己倒行逆施, 梁王军的实力大抵比红巾军时期元朝地方军稍稍强一点。比而今开国气势正宏的明军根本不是对手。 似乎梁王军也知道这一点,早就放弃了曲靖所有外围防御。只把守曲靖城,已经城外几处险要之处。 傅友德来此,料敌观阵,并没有直接进攻。而是一连停了十日,一来是收拾军心。让经过长途跋涉的士卒休息一下。二来就是选破敌之法。 傅友德与诸将商议数日。终于选定了破敌之策,突破口就在白石江。 而将突破白石江的任务交给沐英。 白石江距离曲靖城并不远,河道并不宽,可以涉渡,比起其他险要之处,就好上太多了。但是梁王军也知道这一点。故而在白石江对面,安营扎寨,强弓硬弩的照顾,并将所有船只都收集起来。让明军没有船只渡河。 虽然可以涉渡,但是如果真的涉渡,在敌人强弓硬弩的招呼下来,无疑是活靶子。 更不要说,一旦见水,弓箭火器全部不能用了。前文说过。弓箭是复合弓,一旦见水,牛筋吸水疲软,射程就不远了。 见此情形。沐英给麾下诸将分配任务。说道:“敌人注意力都在白石江,但是白石江上游艰险,我提大军在这里吸引敌军注意力,另选一个千户,从上游突入对岸。拔掉对面营寨。为大军搭建浮桥开辟道路。” “你们谁愿意担此重任。” 一员小将大声说道;“禀报西平侯,末将有话要说。” 沐英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傅忠。 也许是为了彼此战场上的互信,傅友德将傅忠安排在沐英的麾下。当然了,也许是傅友德对傅忠的栽培。毕竟,沐英是先锋。虽然所部不过一两万人。但是在大军之前,先全军各部接敌。如果对手很强悍。沐英就要面对一场场苦战。甚至会打光自己部署。但是而今大战在即。傅友德也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了。 以傅友德的经验,这一战的功劳都在先锋之中。当然了傅友德主持全军,该有的功劳还是会有的。但是后军很多将领,能力未必在沐英之下。但却不能建功了。 毕竟沐英的前锋是宫中指定的。 傅友德也能为自己的儿子动一动手脚。将傅忠放在沐英麾下。一方面让沐英明白,他傅友德决计不会对沐英做什么小伎俩,同时,如果傅忠在傅友德麾下,一些提拔什么的都不好做。最少要表现出自己没有私心。 而放在沐英麾下就不一样了。 不需要沐英特别照顾。在沐英所部为平云南第一功的同时,沐英难道不应该给傅忠一些功劳。毕竟虽然说征南大军都是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但是不同部队的苦劳也是不一样的。 沐英说道:“讲。” 傅忠说道;“末将愿立军令状。潜渡白石江,为全军打开道路。” 沐英微微皱眉。 这个局面让沐英有些为难。虽然沐英没有对傅忠特殊对待,但是沐英也不希望傅忠死在自己麾下。在此之前,傅忠一直是老老实实的。而此刻为什么出现这样的事情? 沐英却不知道。傅忠此刻内心之中憋着一团火。 这一团火,就是夺妻之恨。 朱元璋选定何夕作为安庆公主驸马,既然已经敲定。太子都在准备营造驸马府了。这消息自然不会保密。一路传到了大军之中。自然也传到傅忠的耳朵里面。 这也是必然的。 大将领兵在外,最担心的是什么?不是眼前的敌人,而是身后的变故。任何一个大将出征,都会在京师安插人手,将京师最新的变故送到军中。故而这消息也到了傅忠耳朵之中。 傅忠还想起,傅友德对他的训斥:“陛下之所以选何夕,不选你。无非你仅仅是我颍川侯的儿子,而何夕自己能打出一片天地,单单是何夕在军械上的才能。足以让他胜任工部侍郎。而你,如果没有我,而今不过寻常将领而已。”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要好好反省。” “好好想想,如何做出一番事业来,不要让别人看不起了。只要你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你爹我豁出这张老脸,也会为你求亲。须知陛下不是只有一个女儿。” “好生做事吧。” 虽然傅友德说了,但是傅忠依旧是不甘心。要是说他与安庆公主之间有多少私情,却是一点也没有的。宫禁森严。如果没有马皇后的点头,何夕与安庆公主之间相见都难。更不要说别的。 傅忠也是如此,甚至他还不如何夕的。何夕好歹住在宫里。 但是这与感情无关,之前他对安庆公主势在必得。如果何夕自己承认也在追求安庆公主,他也承认何夕是一个汉子。但是何夕前脚在自己面前装无辜。后脚就抱得美人归。 “卑鄙小人。”傅忠对何夕贴上标签。 越是如此,他越是愤怒。越是愤怒,他就越要建功。 沐英沉吟片刻,说道:“军无戏言。” 沐英虽然对傅忠的特殊身份感到棘手,但是在打仗的时候,从来以打仗为第一要务,关你是谁的儿子,谁的孙子。沐英其实也觉得,如何吸引对面的注意力。自然是要派人佯攻。为绕行上游的军队,创造机会。 但是这个任务是要死很多人的。甚至带头的将领说不定就折在白石江中了。 如果让沐英选,这样的任务他自然不会派给傅忠。但是傅忠这是主动请战,即便是傅友德来了,他沐英也在理。 傅友德固然是大佬,但是沐英的根底从来是在宫中。从这一点上,沐英对傅友德是尊重,绝非惧怕。而且沐英也明白,大军在外,军中诸将关系太好不太好。关系太不好也不行。 傅忠自己选的路,就让他自己去闯吧。 傅忠说道:“末将在这种事情上,不敢信口雌黄。只求西平侯给予一些支持。” 沐英说道:“你要什么?” 傅忠说道:“我要全军的钢-弩。与一千副藤甲。” “军中钢-弩,我给你补齐一千张。三日之内,必须你必须踏上对岸。”沐英说道:“否则军法处置。” 虽然说军法处置,但是沐英也留了余地了。大概不会要傅忠的命,但是傅忠身上的所有官职待遇, 乃至于颍川侯继承权, 估计都会出现问题。 傅忠说道:“末将领命。” 沐英让傅忠归列,虽然布置一位副将带数千人马,绕行白石江上游。布置完这一切之后,又亲自写了一封书信给傅友德。将这里的情况告知。 大明开国时期的勋贵,是大明质量最高的。 傅友德见到了沐英的书信,先是一愣。觉得有一点头晕。傅忠是他的长子,是他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如果说傅友德不爱护那是假的。所以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头有一点晕。 只是傅友德更知道,想要在骄兵悍将之中立足,傅忠需要的是战功。只有战功才能让傅忠在大明朝立足。不是仅仅托庇于傅友德门下。 而什么是战功? 是别人不敢打的仗,我能打,并且能打赢。别人望而却步的任务,我敢接,而能做好。而打仗哪能不死人。 傅友德并没有拦,而是吩咐身边的人。说道:“如果有大公子的书信,立即呈上来。” 如果傅忠反悔了。傅友德即便豁出这张老脸,也要为儿子说情。但是傅忠坚定地选择这一条路。他也只能祝福了。 一时间,傅友德心中矛盾之极。是让无病无灾到公卿,还是让儿子继承自己的道路,从血火之中杀出一条路来。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七十二章 白石江大捷 第七十二章 白石江大捷 天蒙蒙亮,虽然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了。但是天幕上还是一种亮灰色。 白石江东岸上。 傅忠已经脱光,浑身上下,光溜溜的。浑身的伤疤与茂密的毛发显露出一种雄性的张扬。傅忠的部下也都脱光了。他说道:“我,颍川侯大公子,你们都知道,但是你们不知道,我父亲,先从刘福通,后从陈友谅,见陈友谅无道,投奔今上,从来没有什么关系,所有荣华富贵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今日,我什么也不是,就是军中普通一员,今日大战在即,荣华富贵就在今朝。我跟你们一起杀过去。” “杀。杀,杀。”傅忠部下大喊道。 傅忠说道:“着甲。” 于是所有人都穿上了藤甲。背着一副钢-弩,一柄长刀,或者长枪。 先由几个水性好的在前面下手,手中拖着一根长绳,后面的士卒一个个抓住绳索开始下水 。 傅忠更是身先士卒。在最前方。 白石江名不虚传,水下都是白色的石头。河底比较平坦,水最深处,没过人头。但是明军之中南方人比较多,也都不是不会游泳的。更不要说穿着藤甲,就好像是带了救生衣。 自带浮力,故而没有什么大问题。 其实,此刻有问题傅忠也发现不了。他在最前面,后面即便有几个人没有抓住绳索,或者不适应水性,被水冲走了。傅忠也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视而不见。 此刻已经不是顾惜这个的时候。 当傅忠等人快到对岸的时候,对面不知道谁一声惊呼。立即有人从营寨上透出头来。一声招呼。立即有数百名弓箭手,露出头来,一声梆子响,顿时一阵箭雨射来。 冲在最前面的士卒,顿时好几个中箭。甚至几个绳索瞬间松开了。 傅忠见状,大步从河水之中冲出来。在河边数十米的地方找了一个大石头,将背后的钢-弩取下来,根本不用上弦器。一连射出数箭,将营寨上冒头的人射翻了好几个。 这也是为什么傅忠一定要钢-弩。 不管寻常弓箭还是火器,在这个时候都是不能用的。而钢-弩是钢弦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甚至经过河水浸泡,这钢-弩将来一定会生锈。甚至保养也无法挽回。 但是在这个时候,他还是能用的。 梁王军那边,也万万没有想到。对面居然有弓弩。一时间愣住了。箭雨为之一息。 就这片刻时候,几根绳索绑在了对岸。傅忠所部的士卒一个个从河水之中走了出来。见傅忠在此。立即向傅忠靠拢,一个个取下钢-弩上弦,对元军营寨之中的弓箭手对射。 虽然说,傅忠士卒身上都有藤甲。但是对方在营寨之中。有寨墙,有箭楼。在对射之中大占便宜。一时间,明军将士死伤不少。 傅忠看着对面的寨墙,大约一丈稍高一点,此刻上面中了不少钢-弩的箭矢, 之前说过,钢-弩比较硬,射程远,力道大。缺点是上弦不易,而今傅忠就看到了战绩。 傅忠大喝一声,说道:“跟我来。”将钢-弩扔到一边,抽出长刀,咬着在口中,疯狂地向营寨下面跑,一时间他身上连中数箭。好在他在藤甲里面还有一层锁子甲。才没有当初射成血窟窿。但是即便如此,傅忠也觉得伤口处撕裂般的疼。 他好像疯子一般,扑到寨墙上,抓住一根根射入寨墙的箭矢。从上面借力,几步翻上了寨墙。 这样的举动,不管是我军,还是敌军都一声惊呼。 傅忠一翻上寨墙,一把抓住咬着的刀,好像野兽一般咆哮一声,一方面是发泄自己浑身的痛楚,另外一方面,傅忠此刻也有一些杀疯了。 其实傅忠的武艺不错,毕竟傅友德年轻的时候,就是一员虎将,临阵冲杀,少有能敌。傅忠更是傅友德一手调教出来的。只是武艺这东西,有多少,能发挥出来多少,是两回事。 傅忠根基很好,甚至比傅友德当年要好,傅友德当年哪里有什么人教,都是战场上一战一战杀出来的。后来有了成就,才慢慢琢磨出来一些练法与杀法。而傅忠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傅友德成名之后,才琢磨出来的东西。 但是傅忠练得好,却未必能发挥出来。战场上的很多反映,唯有亲身经历过,才能领悟,别人怎么说,怎么教都没有用的。但是初出茅庐的人,在面临生死,很难有第二次机会。 一个失手,之前训练得再好,也都是一个死人。 此刻的傅忠算是过了这个坎了。但是他自己不知道,在生死之间,这种极度兴奋,极度恐惧,甚至很多傅忠也说不上来的感觉,让傅忠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杀,杀。 眼前只要有一个活物。下意识就是一刀,根本不过大脑。似乎四肢都有自己的杀人本能。 好在傅忠的亲卫都是傅友德安排的老人。战场经验丰富。傅忠打开缺口之后,指挥傅忠部下杀了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阳光洒下金光。傅忠才回过神来,他跌坐在尸体群中。浑身是血,手中长刀跌到了一丈开外,手中抓住一具尸体,这尸体喉头,被硬生生地咬开,扯下。 即便是已经死了的双眼之中,依然透漏出恐惧。 “大公子,喝点水。”一个老仆说道。 傅忠反应有一点迟钝。手一摸嘴边全部是血,以为自己受了伤。赶紧去看伤口,并没有。这个时候,之前的景象,如走马灯一般从眼前闪过。他杀入敌群之中,长刀之下,连杀数日。甚至长刀也折断了。夺了对手的刀用,眼前这个敌人,好像是一个军官。有几分功力,与他对战之中,长刀一磕,崩开虎口,自己手中刀拿捏不住了,对手的刀也丢了。 紧接着,自己扑上,咬住了对手的喉咙。 “我好像还喝血了。”傅忠顿时脸色苍白,也不说喝水了,立即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老仆立即上前,给傅忠拍背,还是递上水,说道:“大公子,喝点水再吐,这样吐舒服一些。” 傅忠本来吐得差不多了,一听这话,再次吐了起来。 老仆笑道:“大公子,与老爷正像,特别是最后咬喉那一招,真是很厉害。” 老仆跟随傅友德见识不少残酷的战场,对傅忠的夸奖绝对不是虚的。无他,傅忠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第一个冲入敌寨之中。纵然他身手厉害,但是敌军之中,也未必没有强手,比如被傅忠咬死那一个。两人一刀下去,手中的刀全部崩开。最少说明两人的力气相差不大的。 其实傅忠真正能活下来的原因,是他杀疯了。 特别是最后硬生生咬死一个人。这将梁王军给吓住了。 梁王军是承平时间长了,他们能接受被人用刀杀了,但是万万无法承受,被人是硬生生给咬死,一下子被吓住了。才不敢上前。这个时候,明军杀进寨中。傅忠才活下来。 否则的话。傅忠即便再厉害,也双手难挡群枪。 但是傅忠此刻满脸是血,但已经毫无血色了。一想到自己刚刚硬生生咬死一个人。好像还吞下去什么东西,傅忠再也忍受不住, 再一次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纵然腹中什么都吐出来。他依然在吐。 好在老仆经验丰富,代傅忠主持全局,清扫营寨,点烟报信。 片刻之后,一个个木筏从对岸过来,有绳索固定在这里。半日工夫,一道浮桥就修建好了。 而这个时候,梁王军似乎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也不见派人反攻。 沐英骑马从浮桥上过来,见傅忠有气无力的样子,还以为是傅忠受了伤。哈哈大笑说道:“傅贤弟,你是此战首功,我一定会秉明圣上。这是虎父无犬子。现在你暂且守住浮桥,迎接大队人马过江。” “是。”傅忠说道。 此刻的沐英,趁他病。要他命。虽然沐英因为分兵,驻守后方,甚至浮桥的运力,他此刻只有数千人马,而曲靖城下,号称有数十万大军。但是沐英毫不犹豫带着本部,直插曲靖城下。 梁王军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觉得天险,根本挡不住明军一击。更想不到,渡过白石江大军,根本不停顿,连续向曲靖城下进军。顿时一片慌乱。如果他们不慌乱还好。他们一阵慌乱,就让沐英看到破绽了。 虽然号称几十万大军,且不说其中空额了,抽调土司兵等各种猫腻。单单失去组织的千军万马,在沐英看来,不过是土鸡瓦狗。 在夜色降临的时候,傅友德带着后军,陆陆续续开始渡河。虽然已经修建了好几道浮桥。但是对于千军万马来说,依然是不够的。大量军队屯在白石江两岸。 而此刻傅友德也看见了傅忠。 虽然傅忠今天一天没有吃饭,也没有换衣服,浑身血气未散,甚至有些臭了。可谓狼狈不堪,但是在傅友德看来,此刻的傅忠却是千好万好。因为傅忠身上有了战场老兵的气质。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七十三章 马皇后追剧中 第七十三章 马皇后追剧中 这种老兵的气质,代表着在战场上生存的能力。 傅友德对傅忠向来严厉,即便说话也是板着脸,但是此刻,却忽然笑了。说道:“好小子,做得不错。”似乎觉得这样,自己严父的形象不保,咳嗽一声,说道:“今日,你这一战,我已经知道了。当阵无前,奋不顾身,虽然是勇将之姿,然后勇将不过一勇之夫。” “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 “勇仅仅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名将之基。你看沐英,他虽然弓马娴熟,但是今日之战,让他来打,也未必打下来。他从来是陛下义子,一开始当监军开始,真正的血战厮杀。他没有见过。” “但是,在为将这一条路上,你不如沐英。即便是勇这一字,并不仅仅是血勇,真正有大勇气的人,众以为是,独以为非,众以为非,敢独以为是者。顶住各方压力,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可不比战场上,一腔热血容易。” “你要多学学沐英。” 傅忠说道:“那父亲比沐英如何?” 傅友德大笑道:“沐英小儿,如何能与我相比,我跟着太尉转战中原,所向睥睨的。他沐英还跟着皇后娘娘照顾小孩子。本朝小辈之中,最有名将之姿的,是沐英与蓝玉。你经过今日之历练,与他们相比,还差得远。不过,他们比起你父亲我,就太缺少历练了。连陛下也是这样认为,否则以陛下与沐英的关系,陛下何必任我南征主将,让沐英小儿为之不行吗?” “就是陛下认为我才能掌握大局。沐英小儿不行。” 傅友德话音刚落,却听外面奔马疾驰而来。来人高呼道:“报,西平侯,一日突进曲靖城下,曲靖城守将开门投降。” 傅友德脸色顿时凝固了。拿过了急报一看。军报之中,不过短短百余字。将沐英带数千兵马,虚张声势,大张声势,让敌人以为有数万人马。半日工夫,连破数阵。将曲靖城外梁王军所有军队给击破了。 让本来惊慌无比的元军将领更是惊慌。如此沐英列兵陈下,威逼利诱之下,元军守将居然投降了。 傅友德本来高兴的神色。甚至来不及转换,就凝固在脸上,看上去分外难受。 傅忠也不敢说话了。 傅忠跟随傅友德多年,对打仗上或许尚却颠簸。但是对权谋上可谓无师自通。 比如而已,平云南这一役,谁都知道最重要一战,就是攻曲靖,曲靖一下,下面战事就不多了。而且这关键一战上,傅友德不是不能容忍沐英立功。但是他作为全军主帅,却不想让沐英立了所有功劳。 如今这局面,傅友德带着主力还没有怎么与敌人交锋了。沐英已经扫平敌军主力了。 傅友德的面子往哪里搁,傅友德的旧部的利益如何平衡。 更不要说,傅友德在儿子面前,刚刚贬低沐英。这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傅友德深吸几口气,说道:“来人,传令各部加急进军。并向南京报捷。” 傅友德虽然满肚子不舒服,但是大局观还是有的。沐英数千人马,有十几万降军。很容易出问题。傅友德毕竟让后军赶紧跟上,以免出现意外情况。给沐英收尾。 ------ 南方的捷报传到南京,还需要一些时日。但是朱元璋已经受不了了。 这天下能让朱元璋受不了的人不多。 也就是马皇后了。 而让朱元璋受不了就是关乎笔记本的控制权,准确地来说,是电脑视频的控制权。 笔记本电脑之中,有很多东西。刚刚开始,控制权在朱元璋手中,朱元璋在看完《大明王朝1566》之后,就没有看电视剧了。原因无他,朱元璋发现,电视剧带来的信息密度太低了。 四十几集电视剧,让朱元璋看了好几天。 朱元璋可不是什么闲人。他如果将电脑之中所有电视剧看完,要一两个月,朱元璋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于是朱元璋就将心思专注于看纪录片,而纪录片并不是太多。毕竟何夕之前也很少看纪录片,毕竟纪录片是很小众,这还是学校上课的时候有人推荐的。 大多是近代战争纪录片。包括开国前后。 朱元璋看的时候非常认真,几乎是一帧一帧地看的。去揣摩里面的细节。朱元璋揣摩不仅仅是其中历史。还有各种武器。每一样武器,他都要仔细地看。 甚至还记下来很多笔记与想法。 不过,何夕电脑之中的纪录片并不是太多。很快就看完了。 这个时候朱元璋犹豫了。 虽然朱元璋是一代明君,但是对于这种超时代的享受,他明知道电视剧信息量有限,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看。但是此刻他忍不住想去看。但是马皇后终于忍不住了。 马皇后对这个黑匣子,也是非常感兴趣。 但是马皇后与朱元璋的兴趣点不同。 朱元璋是从一种审视的,探索,甚至获得未来信息的角度来看。而马皇后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马皇后这么多年,虽然操心宫内的事情,但是比起跟随朱元璋起兵的时候,作为贤内助要轻松太多了。多年下来,马皇后也懒散了许多。此刻更没有心思去了解几百年后的事情。所以她对电视剧完全是一种消遣,娱乐的心态来看的。 所以,在朱元璋犹豫的时候,马皇后说道:“你看完了,该我看了吧。” 不等朱元璋反应过来,马皇后就已经抢夺了笔记本的控制权。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 朱元璋还能忍受。 但是接下来的举动,朱元璋无法忍受了。 马皇后将《甄嬛传》打开了。 其实,何夕里面几十部电视剧之中,有很多现代剧。偶像剧。这样的剧,朱元璋不喜欢,马皇后也不喜欢,毕竟有六百年的鸿沟。 除却这些剧之外,马皇后就喜欢《甄嬛传》。 这让朱元璋暴跳如雷。 朱元璋说道:“妹子,你不知道清朝爱新觉罗乃是我家的仇人,你看那阴阳头,多难看啊。还有那个皇帝,他祖上杀了我家那么多子孙。你怎么能看这个?” “安了,安了。”马皇后说道:“你不是跟我说过,什么平行空间,什么历史河流。反正是你这里做些事情,未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清朝的祖宗,你没有打听吗?建州女真不要说到六百年后了,就是一百年后就没有了吧?” 马皇后对朱元璋是非常了解的。一句话,顶住了朱元璋。 朱元璋而今没有动手,只是时机不对而已。不能因为节外生枝的事情,影响到大明大局。这才没有动手。 马皇后继续说道:“这事情你都处理,我只是单纯看戏啊。看戏看戏。” 朱元璋恼羞成怒,说道:“你说什么话?这种给皇帝戴绿帽子的戏。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马皇后说道:“你放心,宫里没有人敢这样做。我都代你处置了。” 朱元璋一愣,说道:“还真有这个事情?” 马皇后眼睛一瞟,虽然风华不在,但依然别有风味,说道:“你以为啊?你荤腥不忌,陈友谅的女人,张士诚的女人,还有蒙古女人,海纳百川,我不可好好管管,就不会出一个甄嬛了。” 朱元璋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在外人面前,朱元璋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在马皇后面前,从来是情绪外露。似乎马皇后特别能引动朱元璋的情绪。朱元璋阴沉着脸,你说道:“你说真有?” 马皇后说道:“很早的事情,你就当不知道。让你知道,还不得大开杀戒。” 朱元璋咬牙切齿说道:“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如此过去?” 马皇后说道:“不然呢?每年都处置几次。” 朱元璋说道:“哪里有那么多?” 马皇后说道:“你知道还是我知道?算了算了,你要看就和我一切看,不想看就去出,反正这几日标儿一直来找你,外面的事情你要管的。你也不能在这里看这个吧。” “去,去,去。” 朱元璋怒气冲冲,走出几步。忽然回头,说道:“这一件事情,我会查的。这事情不算完。一定不算完。” 随即朱元璋走出乾清宫,长呼一口气。瞬息之间,平静下来。 与马皇后发发脾气,吵吵架,是朱元璋调节压力的办法之一,至于绿帽子什么的。说朱元璋不在意是假的,但是他知道, 马皇后是爱他,胜过爱自己。 且不说这一件事情,有没有发生。是不是马皇后用来刺激他的。即便是真有发生,马皇后处置的手段,绝对要比朱元璋要狠。 而且马皇后将事情处理在无声无息之间,其实是最好的办法。毕竟真将这样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真的好。 朱元璋也感受到马皇后一点含蓄的劝谏,就是你已经年纪大了,就不要再招惹女人了。后宫的女人已经够多了。 对此,朱元璋理解归理解,不过一笑而已。 朱元璋想了想,对徐正说道:“让何夕来见我。”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七十四章 聚宝门上 第七十四章 聚宝门上 此刻的何夕,正在与安庆公主下棋。 这几日,何夕与安庆公主的关系突飞猛进。 何夕与安庆公主之间,时时刻刻是有人看着的。什么亲密的动作都不会有。前几日还在城外游玩,但本质上安庆公主是一个喜静不喜动的人。时间长了,就在宫中。读书品茗下棋。 彼此之间也慢慢熟悉起来了。 安庆公主皱眉说道:“你的棋风很奇怪。” 何夕的围棋水平并不算高,但是几个定式还是会的。而安庆公主更没有是围棋高手指点,只是按照棋谱打谱。水平更是一般般。反正何夕可以随便将安庆公主的子摆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其实这样棋下得很没有意思。 不过,双方本身就不是为下棋。 “其实我对围棋仅仅懂一点点。”何夕说道:“仅仅几个定式而已,你要想学的话,我教你。” “好啊。”安庆公主抬起头,一丝头发垂在眼帘前方,似乎是要挡住少女雀跃的心。 安庆公主对未来夫婿要求并不高,何夕很多表现都远远地超过了安庆公主的预期。几日相处下来,一颗心早就系在何夕身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徐保儿一路小跑地过来,说道:“何秘书,陛下召见。” 何夕心中有些许紧张。 与安庆公主的感情升温,固然是有两人彼此有好感。但是更多是何夕积极主动。比起后世没有吃过猪肉,最少也见过猪跑的何夕,安庆公主更是一张白纸,特别是在各方面都同意的情况下,安庆公主其实很好拿捏的。 即便她是公主。 何夕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担心与恐惧。 何夕将底明明白白教给了朱元璋。但是他不知道朱元璋会对这些东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努力变法,是选择性新政,还是封锁一切消息,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何夕不知道,他很担心,朱元璋将他从这个时空抹去。朱元璋是能做到这一点的。所以他拼命将安庆公主拿下,就是为了朱元璋在思量的时候,多考虑一点安庆公主这边的筹码。 他甚至想,如果朱元璋能一直用电脑。忘记他。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此刻一直将自己封闭在乾清宫的朱元璋终于召见他了。 何夕将棋子砸在棋盘上。对安庆公主说道:“我去见陛下了。” 安庆公主并不是太在乎,毕竟对于他来说,朱元璋是父亲,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安庆公主点点头,说道:“你去吧,我复盘一下。” 何夕转身就向乾清宫走去,却被徐保儿给拦下来了。徐保儿说道:“何秘书,陛下而今不在乾清宫。” ------ 朱元璋不在乾清宫,在一个何夕万万没有想到的地方。是南京最繁华的聚宝门上。 此刻,车水马龙的聚宝门上,已经被清空了。数百米的城墙,只剩下空荡荡的,不见一个士卒。只有朱元璋,一步步抚摸着聚宝门城头。 徐正说道;“陛下有令,仅让何秘书一个人过去。” 何夕点点头,沿着城头走了过去,在朱元璋身后数里的地方,行礼说道:“臣拜见陛下。” 朱元璋并没有回头,说道:“起来吧,过来看看。” 何夕上前,站在朱元璋一侧,看着下面车水马龙,前文说过,聚宝门乃是南京正门,聚宝门外长干里也是相当繁华。 朱元璋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何夕说道:“臣不知道。” 朱元璋说道:“因为这道门。聚宝门,也是中华门。” “你那片子里,南京大屠-杀并没有多写,但是我知道,这里是当年防护南京最后一道战线,当年将士在这里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而这里也是大屠杀开始的地方,日本人突破南京城防之后,就是从这里开启杀戮的。” “你知道俺当时什么感觉吗?” “俺在乱世之中,见过太多残酷之事,屠城的事情,不是没有见过。只是这一件事情,俺实在不舒服。” “大明朝,是俺的作品,而南京城也是俺的作品。” “俺想过,俺要让俺的南京城,千秋万代,一直庇护南京百姓。但是啊,六百年后,俺这老伙计,不中用了。” 朱元璋拍着城头墙砖,一下一下的。说道;“但俺依然很欣慰,俺总是留下来一些什么,俺这老东西,留下来的东西,六百年后,还能为天下百姓遮风挡雨,但是又很伤心。俺朱某人六百年余荫也算尽了。” 朱元璋说到这里。 沉默了。 面对六百年都耸立在这里的聚宝门,后世的中华门。就好像面对六百年沧桑岁月。 很多人都说出话来。 这种沧桑之感,又岂是言语能够表明的。 好一阵子,朱元璋说道:“何夕,我们这次谈话,不是君臣,也不是翁婿,而是古今,俺问你,你觉得俺是什么样的人?” 何夕说道:“陛下英明神武,从布衣起身,十数年掩有天下,非常人所能及。----”何夕还想拍马屁。 朱元璋说道:“那么你这么担心俺杀你?” 朱元璋这一句话,犹如长刀,直接插入何夕心中,何夕脸色一白,身体摇摇欲坠。朱元璋将何夕内心之中最隐秘的担心掀开。让何夕内心深处的秘密,大白于青天白日之下。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朱元璋却毫不在意,说道:“你读书多少年?” 朱元璋没有继续追问,让何夕缓了一步,何夕收拾心情,额头依然见汗,说道:“从幼儿园开始,小二十年吧。” 朱元璋说道:“俺看了你们的教材。也不知道是你们那边刻意的,还是其他原因,这教材明显有问题。你知道什么问题?” 何夕这个缓过神来,心中暗暗腹诽,心中觉得,后世教材有这么多专家定夺,哪里有什么问题。但却不能表明出来,说道:“臣不知,请陛下指点。” 朱元璋说道:“有术无道。” 何夕说道:“有术无道?” 朱元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看不起儒学吧?”不等何夕回答说道:“一些腐儒,俺也看不起。只是儒学千年以来,最重道德文章。这些道德文章固然无用。但却是教人如何做人。而人学会做人。才是一辈子要学习的事情。” 何夕心中暗道:“我们也是有思想品德教育的。”说道:“陛下所言极是。” 朱元璋听出了何夕的口是心非。说道:“俺就教你一课。儒学学问,分为小学与大学。小学为蒙学养正。就是句读训诂。而大学才是治国安邦之道。” “而小学与大学之间是什么?吾十五有志于学。” “是立志。” “人只有想明白,这辈子要做怎么样的人。才能针对的去学不同的学问。天下学问是学不尽的。让武夫学章句,固然不能说无用。但绝非必要之学,更何况一个人从内心深处想做什么。才有最大的动力。” “人如果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深处想法,反而追去表面功夫,这种人很难说是真正活了一辈子。” 朱元璋转眼看何夕,一眼就看到何夕,表明上恭恭敬敬,内心却不以为然。朱元璋说道;“你不要小看,立志这两个字,乃是学问第一重功夫。也是所有学问根基。而你的这些教材,似乎在这上面没有下什么功夫,反而在具体事务上下功夫极深。俺只是不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能用到这些知识吗?” 面对朱元璋的问题。何夕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沉默而已。 好在朱元璋没有细究的想法。继续说道。 “而如何立志,更是学问要害所在。” “其实俺回想当年,少年时,没有学过这些,但是俺见惯了山河破碎之色。当时俺发誓,让俺一日掌权,俺定然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至于做皇帝,那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或许,你觉得俺给自己脸上贴金。不管之后有什么变化,但是俺的初心,本就是如此。所以,天下义军纷纷,唯有俺朱元璋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号称菩萨病,别的义军,各种作孽,俺从来没有做过,即便是胡大海他儿子,也是俺手刃之。” 说到这里,朱元璋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件事情,朱元璋现在想来,也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当年胡大海主持大军征伐浙西。几乎掌握了朱元璋三分之一的军队。胡大海的独子在后方倒卖军粮。被朱元璋冒着胡大海叛变的风险。就地正法。 而胡大海终究没有辜负朱元璋。 只是,胡大海英年早逝,却绝嗣无后。 朱元璋不后悔杀了胡大海独子,只是对胡大海无嗣这一件事情,有一点歉疚。 “俺初心如此,而今也丝毫未变,你以为俺会因为一点点未来的威胁,会杀了你。是你小看了俺。也高看了你自己。”朱元璋说得斩钉截铁。但内心中却未必是这样的。 其实,这一段时间,对朱元璋来说,也是一场洗礼。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七十五章 大其心 第七十五章 大其心 乱世有乱世的规则,治世有治世的法则,用游戏的打法,朱元璋的路线是打大后期的。很容易前期就被人给灭了。甚至与陈友谅一战,胜负只在须臾之间。 少一点点运气,这江山社稷是谁,还真不好说。 甚至如朱元璋这样的义军,并非没有。有很多被其他义军所灭,临死还有带着迂腐之名。 朱元璋当初的确是有初心的。 但是朱元璋一直保持初心吗?却是未必。 朱元璋登基称帝之后,身为一国之君,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将人命当人命。朱元璋觉得要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要从严处置贪官污吏,他有一个著名的论断,元朝以宽失天下,故而他要以严治天下。 但是人这一生走着走着,很容易将手段当成目的,反而忘记原来的方向。 朱元璋这些年严刑重法,到底是觉得以严治天下,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不惜一切代价。早就将当初,要还天下朗朗乾坤的本心忘得一干二净了。 朱元璋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此刻的朱元璋却已经醒悟。 或者说不是醒悟了。而是才从一个更宏大的视角来审视我自己。 时代局限性是每一个人身上的枷锁, 人在滚滚时代洪流之中,是很难认清自己的。而对自己有足够的认识。才有不同的决断。 从明到清这六百年,变化不大。 如果有时空穿越,一个人从明代到清代,或者从清代到明代,只要能够适应一些两朝差异。是能生活下去的。但从明清到现代,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思想上,生活上,哲学理论上等方面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朱元璋这一段时间,看似在看电视剧消遣,但是内心之中,无时无刻地反省。 从历史高度来审视自己。朱元璋有更多大感悟。此刻的朱元璋已经下定决心,有所作为。故而,这一番话,自然是真的。因为打动人心的从来是真话。 但是如果说真话,就没有别的用意,却是未必了。 朱元璋很明白,他几天才学习到的东西,比起何夕十几年读书读出来了解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正因为如此,他需要激励何夕,让何夕卖命地为自己的宏图大业,加砖添瓦。 正因为如此,才有今日,推心置腹,如师如父之谈。 朱元璋此等大英雄,也是大枭雄,早已将权谋之术运用得出神入化,不见人间烟火气,画饼之术,激励之法,决计不下任何老板,或成功学讲师。 “立志之本,在于明白自己是谁?”朱元璋敞开胸怀,任北风入怀,晚霞染襟。双臂张开,说道:“俺是谁?” “俺是朱重八,是振臂一呼,十几年而有天下的真命天子。上承天命,下抚百姓,一代开国之主,是青史之上,决计不可或缺的人物。没有俺朱元璋的中国历史,就不是完整的中国历史。” “你仅仅将俺当初一皇帝,一族长,最多是一开国皇帝。哪里能与俺朱元璋相提并论。” “解天下倒悬,挽神州陆沉是俺,驱除鞑虏,再造中华是俺。均平天下,令百姓得安是俺。” “你现在还觉得,俺会因为朱家一姓而令天下百姓再倒覆辙,俺会视天下为家奴,宁肯让天下沉沦,也要为朱家之奴隶吗?” 何夕见到的朱元璋,大多是在案几之中。批阅奏疏,通宵达旦。很多功夫都是案牍之间。只觉得是一个精力充沛,权力欲超强,心胸狭窄的政治家而已。 此刻在晚霞之下,古城上,看着张开胸怀的朱元璋。 他才看到真正的朱元璋。 他是二十四岁,参军一年,令全军高呼的朱公子。是二十四骑离开濠州,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地的朱先锋。是数百人攻二万人,一举而下的朱将军。是令降军宿卫,自己高卧酣睡,一举收服军心的朱经略。是步卒大败水师,渡江立业的吴王。 或许建国之后,朝廷多事。从无到有打造一个大明朝廷,各种利益分配,各种蝇营狗苟。让朱元璋自己也有一些迷失。有一些迷茫。 但是,朱元璋身上,从来不缺少的就是弥漫宇宙之间的英雄气。是一见令人心折的人格魅力。 或许,比起坐天下,朱元璋更喜欢打天下。比起遵循别人指引的道路。朱元璋更喜欢自己开创的道路。但是在治国之上,朱元璋有先天缺陷,他二十四之前,颠沛流离,根本不知道朝廷上层建筑是如何运行的。 是的,朱元璋对底层最为了解。但是从理论最高点,如何运行朝廷,是一片迷茫的。即便他努力去学习,也很难得到这些。甚至教授朱元璋的学者,未必不会夹杂私货。 而从后世来的知识,为朱元璋扫清了目标。 当然了,朱元璋未必没有私心挣扎。但此刻已经下定决心了。 毕竟,朱元璋虽然看重子嗣,但是更看重大业。如此枭雄,真遇到了刘邦那种,至亲被敌人给绑架的情况,朱元璋未必不会说,请与我一杯羹。就好像朱文正,当年朱家,也就朱元璋, 朱文正等几个男丁了。可以朱文正重之又重。朱元璋已经让朱文正在死局一般的南昌城中鏖战近百日。 一点也不怕朱文正死了。 而今同样,朱元璋对子孙有想法,但是对多少代之后的子女,到底有多少感情。朱元璋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朱元璋的私心杂念,从不外露。在何夕面前,就是一位令人如此心折的大英雄大豪杰。 此刻的何夕心中暗自惭愧,何夕暗暗回忆自己所见过的接触过的所有人。发现几乎没有一个人,能与现在的朱元璋相提并论。少年之心,自然生起追随之意。说道:“陛下恕罪,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朱元璋一摆手,说道:“无所谓。重要的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何夕一愣,说道:“我?臣不过区区小民。” 朱元璋说道:“全天下没有你此等小民的。” 何夕又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是穿越者?”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你还不明白,穿越者这个身份,并不代表什么。我要你想的是你未来是什么人?其实俺要谢谢你,没有你,俺固然名标青史,但是总就是次一等的。而今你让俺看见了机会,就是千古之下,论英雄人物,唯俺与始皇耳,余者碌碌不足论。” “当然毛先生也是一位大英雄。只是不知道历史演变还有没有这位英雄。毕竟英雄不仅仅要看本人能力,还要看天下时势。” “立志之先,要大其心。” “道德经有云,天大,地大,道大,人大。人者,我也。故而,我与天地并称大。” “我不知道,你穿越之事,是何等神明主之。但对我是一大机会,对你也是一个大机会。” “现在俺再问你。” “你是谁?” 何夕喃喃自语。 他理解朱元璋的意思。朱元璋问的,不是何夕自己是谁,而是你现在要做什么样的事情,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但是他真不知道啊? 在未来的生活节奏之中,理想是奢侈品。何夕更是如此,而今工作都没有找好。更不要说未来。他的未来一眼能看到头。 努力拼搏,在大城市落脚,背负上还不完贷款。娶妻生子,咬紧牙关,送孩子上一个好大学。再咬紧牙关,让孩子结婚。然后带孩子,送走老伴,或者老伴送走自己。 如果后者还好,如果是前者,就要凄凉地过完孩子不在身边的晚年生活。 理想,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做什么样的人?有个屁用。 没有财务自由之前,请不要考虑这些问题。 而大部分人辈子的追求,或许就是财务自由。很多人并不是多爱钱。而是一个事实,政治书上,所说的那种自由且全面发展的人。或许只有财务自由之后,才能触及一二吧。 至于那些没有到达之前,请忘记自己还是人。 因为那只会让你更痛苦。 而今,何夕面对朱元璋逼问,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什么?他想娶妻生子,荣华富贵一生,但是这种想法,何夕是说不出口的。 因为: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他当年不懂辛弃疾这一句。如何羞见?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活法。我求田问舍怎么了? 但是而今却恍若大悟了。 如果你没有看到光明,你可以在黑暗之中忍受。如果你没有看见另外一种人生,是可以忍受自己生活平庸。但是你看见了,你知道了。你明白了。但是你有能力,有办法去改变,却不去改变。 那种心情,又岂止是羞见? 何夕之前不过普通学生。刚刚毕业。也没有什么见识。但是他而今经历过,一言之下,调动如此多工匠为他效力,经历过在杭州与郭桓的斗智斗勇。 或许何夕做的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经历过这样,即便而今让他穿越过去,给一个好工作。 何夕真能好好做下去吗?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七十六章 我是谁? 第七十六章 我是谁? 没有人甘心平凡,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当别人的配角,何夕也是如此。 “你是谁?”朱元璋再次问道。 语气平静,并没有咄咄逼人之意,却直击何夕内心深处。 何夕犹豫地说道:“我不知道。” 朱元璋大声说道:“我告诉你,你可以做开周八百年的姜子牙,安汉四百年的张子房。” 何夕一瞬间热血冲头,有没有怒发冲冠,何夕自己没有感觉。他只觉得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似乎有一股气直接将耳膜给顶开。从耳朵之中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脉搏之声。 就好像战场上的重鼓。 “轰,轰,轰。” 是他的热血与勇气在回荡。 何夕觉得口干舌燥,胸口闷热,有些喘不过气来。何夕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绪,说道:“我能做到吗?” “你为何做不到?”朱元璋问道。 何夕说道:“我经验不够,很多事情都做得不好。” 朱元璋说道:“经验是怎么来的?是,做事做来的。一件事情做不好,再来一件事情,大明十三省,总有让试错的地方。你还怕没有经验吗?你之前说过,你读过近二十年的书。可以当今天下,有能力静下心来读二十年书的人,少之又少。即便你读的四书五经,已经是人才。更不要说,你身上有六百年人的智慧。有这个时代从来没有人重视的科技。单单这些,就比张良的黄石天书,要强上不知道多少。更重要,你是俺女婿,有我的支持,大明天下,你可以横着走。” “而今你才二十岁出头,等你七八岁的时候,如何不能与姜子牙,张良两人相比?” 何夕猛地抬起头,直视朱元璋的双眼。似乎一会儿工夫,何夕眼球就已经布满一圈血丝。 何夕说道:“我能行吗?” 朱元璋此刻气质收敛起来,没有刚刚充盈宇宙的英雄气。而好像一个老师,长者。走上前去。拍着何夕的肩膀,说道:“你觉得你不行吗?”随即说道:“你自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随即大踏步走了,边走边说道:“你想通了去找我?” 何夕根本没有回礼。此刻站在城头上,看着晚霞落幕。看着繁星升天,看着江山渐渐暗了下来。看着万家灯火一点点升起,虽然比不上后世的都市夜景,但南京城别有一番滋味。 何夕的热血被冬季的寒冷所冻结。 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只是,何夕发现他回不去了。 何夕不是傻子,朱元璋觉得何夕可堪造就,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何夕刚刚被朱元璋一通鸡血,打得热血上头,恨不得冲上去,与朱元璋并肩而立,真觉得自己能开大明千年王朝。与姜子牙,张子房相提并论。 什么?你说刘伯温。 有我何夕在,刘伯温,李善长,都什么东西?统统滚蛋。要么已经死,要么老不死的。 当体温下降,理智回复。何夕一边哈气,一边明白朱元璋这番话,未必是假的。但是有些东西,却也未必能保证。比如他这位未来的大明姜子牙,大明张子房,会不会死在大明皇帝的手中。 但是野心一旦被挑动。就再也回不去了。 人的欲望点燃容易,消灭难。 一想到自己未来有机会成为秉政一国丞相,成为青史之中的恒星。成为小学生要被的人物资历。成为高中生写作文必要素材。何夕一时间,就再次面红耳赤。 激动不已。 至于自己人身安全问题,早已被何夕抛到脑后了。因为,即便是现代,人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切不说车祸,疾病这些正常意外,还有学校失踪,倒垃圾失踪,老公说失踪,这种非正常的意外。 而且他自己做好自己的准备,将来也未必会被清理。 有些杞人忧天了。 更更重要的是,陈胜吴广都说了,丈夫不死则矣,死则举大名耳。何夕也是如此。危险是未来的危险。做什么事情没有危险。说不客气的话。何夕甚至有一种感觉。 如果他真能走到那一步。权倾朝野,名标青史。这颗大好头颅送你行不行? 自古以来,不知道多少人未来出人头地的一个机会。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不要说未来有危险,就是现在就是火坑。也不知道多少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只是何夕虽然已经毕业,遭受到一些挫折。但是内里还是学生的思想。这些转变的来得比较慢。 不过,这或许是福不是祸。 因为何夕的心思,朱元璋早就拿捏的死死地。如果何夕真是那种精明强干,内心之中心眼特别多。早就在社会上混得开的老油条。面对他的局面,或许不是何夕这样,被朱元璋亲手点燃欲望之火。 而是整个人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此刻的何夕才真正认识到自己地想要什么。 一瞬间觉得自己有好多事情要做。 毕竟,他如果仅仅是想在大明混吃等死的话。而今就已经足够了,安庆公主驸马。足够他一辈子荣华富贵了。但是他如果真成为朝廷巨头,成为开明千年基业的大功臣。 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正如朱元璋所料的。他们彼此之间的隔阂,此刻已经不成问题了。何夕开始自发地努力工作了。 ------ 朱元璋回到乾清宫之中。 脸色平静如水,与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似乎他在聚宝门上的慷慨激昂。全部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实这正如,拿下何夕这一件事情的难度一样,对于朱元璋来说,根本是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只是他一回到乾清宫,就难受得很。 无他,马皇后正吃着果子,看着电脑之中的清宫剧,阴阳头。让朱元璋脑门嗡嗡的难受。在外面能做下好大事业的朱元璋。此刻在马皇后面前,就是遥控器争夺战失败的小老头。 朱元璋说道:“妹子,你能不能不看了这个。” 马皇后说道:“我才刚开始,你不知道要充电的。那个日光匣子,每天充电很慢的。刚刚才充满。”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带回乾清宫去看吧。” 马皇后忽然抬起头,看着朱元璋说道:“真的?” 朱元璋说道:“真的。” 马皇后立即起身,说道:“你早说吗?”说话之间,将手中笔记本电脑与太阳能充电器。还连接线什么的都装在红木箱子之中。装好之后,让一个太监拿着。就要走。 朱元璋说道:“记住这东西,不能让别人看。” 马皇后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朱元璋赶马皇后走。一部分是因为电视剧什么的。诱惑力太大。马皇后一直在这里看。他怕自己忍不住。另外的原因就是,而今他已经从电脑之中学习了很多东西,而且朝政也耽搁了很长时间了。 朱元璋现在需要的是消化这些思想,并处理一下朝廷事务。 马皇后走后。 朱元璋将奏疏拿来细细翻阅。轻轻扫了一眼,朱元璋皱起眉头来了。他发现,太子处置郭桓案,几乎与之前他的意见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将一些法外加刑删掉了。 也不多。 大抵是所有死刑,都斩首而已。 不要以为死刑就是斩首,可以腰斩,可以五马分尸, 可以凌迟处死。更不要说什么萱草充皮等等。 朱元璋这一点点好处还是要给的。 他此刻已经不在这一件事情,多费脑筋了。因为大明立即会有一场大变。只是该怎么变,而今还是不知道。他还等着何夕的反馈。正因为有这一场大变在即。 而今朝廷上很多大事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毕竟很多处置都是临时性了。 最重要的无非是明年开春的北伐一战。 除此之外,朱元璋都是以为维系为主,其他事情都放一放。 郭桓案就是在放一放的事情上。 只是,太子不愿意放手,朱元璋就有一点奇怪了。他思量片刻,心中已经了然了,暗道:“太子这孩子,心思多。懂分寸。”只是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有一些黯然:“历史上,他早亡。或许就有心思太重的原因吧。” 朱元璋爱太子,群臣爱太子,诸位兄弟爱太子。 这种爱看上仅仅是太子仁孝那么简单吗?其实维系一个人关系不难,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赞誉。这种程度的维系就比较难了。 朱元璋将这个念头压下去,心中暗道:“这应该是宋濂的主意。” 他想到宋濂,就看了看,将宋濂的奏疏抽了出来,随手一翻,微微一愣。上面写的是宋濂请重开科举奏疏。 其实如果没有何夕出现,朱元璋不得不重开科举。因为,大明朝廷维系需要大量人才。而今朝廷人才缺口很大。这也代表着朱元璋放弃以国子监为首的学校人才培养制度,恢复到原来的科举制度之中。 这也是没有办法。 但是而今有了何夕,朱元璋有了新的选择。但是他不确定何夕会有什么好主意。想了想。将宋濂的奏疏,放在一边。 留中。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七十七章 捷报传来 第七十七章 捷报传来 “你现在好像与昨日有些不同。” 宫中一处高轩临湖而立。安庆公主坐中间,眼前有一架古琴。旁边有焚香,茶水,果子。而何夕与在一侧,与安庆公主相对而坐。何夕桌案上,就没有安庆公主这边如此整洁了。 何夕桌案上一大片稿纸,乱七八糟的。何夕用食指与中指别着金笔。两只手在收拾自己写的稿件。 此刻的何夕内心之中充满了动力。 一想到,大明江山能由他肆意下笔,这种感觉都足以让男人兴奋的战栗。 但是大明江山该向那方面发展?何夕还需要思考。 好在,何夕在古代这几个月,并不是一无所获的。毕竟秘书监看似低调。但实际上统合了大明朝廷所有情报。何夕在这里,能从各种渠道,看到大明的情况。 比如,大明财政中心,一直是江南地区。江南四府,加上浙江一省,负担了大明近一半的开销。更比如刚刚进行的山东东部,与山西两地对河北河南的移民。这说明了大明人口分布。 也让何夕明白所谓的南北榜案的出现,其实并不仅仅是南北两方学问上有差距。而是全方位的差距。特别是河北河南山东西部的广大平原,本来北方精华地带。而今却是刚刚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局面中恢复过来。各地人烟稀少。白日赶路,都能路遇猛兽的局面。 还有大明朝廷的架构。人员组成。派系争斗。 何夕都有一些了解。 但是为大明朝廷搞出一个全面发展的提案,对何夕来说,依然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让他伤透了脑筋。 其实,这个时候,何夕本来想在自己房间之内专心干活。但是他低估了安庆公主对他的感情。 在何夕看来,他其实并没有对安庆公主做什么事情。也不过是见面几次。所谓约会的时候,也是很多人看着的。只能发乎情,止乎理。不知道是朱元璋对安庆公主保护得太好了。比起朱元璋,心中一转,就有几百个念头。将权术之道,领悟到返璞归真。让人心甘情愿效死的地步。安庆公主那一点小心眼,就显得单纯的可爱了。 她是一点也不离开何夕。 即便何夕说自己有事情要做。安庆公主也不愿意离开何夕。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何夕自己在做自己的事情,安庆公主看着何夕,自己在调琴打棋谱。做得自己的事情。还时不时看着何夕,眼神迷离,忽而脸红起来。 或许,这种花前月下,读书下棋弹琴,已经是安庆公主内心之中最美好的样子了。 这种情况,也让何夕感动。 不过,这种风轻云淡的浪漫,却被忽然传来的消息打破了。 自然是白石江大捷。 ------ “好。”朱元璋大喜说道:“好。沐英没有让我失望。” 乾清宫之中,太子向朱元璋禀报此事。朱元璋很是高兴。他高兴的地方,不仅仅是这一仗打赢了。而是沐英在这一战之中立下了奇功。 前文说过,虽然大明天下三百多个卫所。以及边军营兵。这么庞大的军队,有各自的来源。也是朱元璋自己孤身起兵,当时朱家宗族不过几个男丁而已。所以,朱元璋并没有如曹操,李唐一般,有一个强盛的宗室将领集团。朱元璋庞大的军队将领,都是外姓。所以朱元璋在军队培养嫡系。他的嫡系人马,徐达,李文忠等将领。淮西集团本来是朱元璋的嫡系,但而今渐行渐远了。 朱元璋更喜欢提拔嫡系将领,又来平衡淮西。也来巩固自己的根基。 但是提拔也不是凭空提拔。皇帝是要讲道理的。要服众。不过今日沐英立下如此战功。他再提拔,谁也说不出话来。 而沐英是朱元璋的义子之首。是朱元璋看重将领,更重要的是,沐英年轻。而今才三十多岁。与诸多开国将领相比,年轻太多了。在朱元璋想来,等将领开国将领们都熬死了。让沐英为太子执掌天下兵权,就如他与徐达一般。 只是他一想起,太子与沐英的寿数,就一阵皱眉。 “这一件事迫在眉睫了。”朱元璋心中暗道。 历史上太子死的时候,四十多岁,沐英走在太子后面,才五十多岁。都是当打之年。不说太子是否早亡,单单说沐英如果在的话,靖难之战,就不会打成那个熊样。 太子并不知道老父亲担心他的寿数,见朱元璋叹息,说道:“父皇,可是有什么不对。” 朱元璋说道:“没事,立即招白石江大捷,有功将领入京。朕在京中摆庆功宴。为沐舍庆功。” 太子一愣,说道:“父皇,儿臣有一些不明白。” 朱元璋说道:“什么地方不明白。” 太子说道:“而今曲靖一下,接下来一战应该是昆明了。此刻将沐大哥召回来。岂不是阻挡了沐大哥立功了?” 朱元璋说道:“你兵事上尚有欠缺。第一,曲靖是怎么打下来?是沐英迫降的。朕的沐舍虽然勇猛,但是数千大破数十万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是贼军心士气不足,自破也。曲靖尚且如此。昆明能好到什么地步。此战之后,云南之战,定矣。当然了, 云南土司不闻天威久矣,梁王好破,土司难定。只是这里面还有什么大功吗?” 太子一愣。也明白了。 不同是胜利,是不同的功劳的。比如,朱元璋安排唐胜宗各地剿匪。这战事未必轻松。因为要钻山入林,用兵也不可能多。可谓艰险。但是有功劳吗? 没有。剿灭土匪还要什么功劳。如果失利更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而打土司就是这样的。功劳少,苦劳多的任务。 “傅友德到底是征南主将,沐舍打得太好。不将沐舍调过来,傅友德脸上挂不住。”朱元璋说道:“再者。北伐将起,沐舍脚程快些,还能到北平听用。” 太子顿时明白。说道:“儿臣这就去安排。” 这就是上面有人与上面没有人的区别。可怜的老傅只能在云南啃骨头。而沐英却能到北平,参与北伐。要知道在大明军功之中,以鞑子为最重。也就是大明末年。东虏赏格才胜过鞑子了。 历史上,沐英打得没有这么漂亮。但也没有长期在云南。而是时不时调到北方。而今军械的变化,与傅忠的超常发挥。让情况变得不一样了。朱元璋自然有不一样的处理方法。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父皇,朝廷大事,还由父皇决断,儿臣监国一事,是否?” 朱元璋摆摆手说道:“这江山社稷,迟早是你的。你早些适应也好。” 其实,太子寿数不高。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好处是朱元璋对太子更放心了。 是的,虽然历史上说明太祖如何如何宠信太子。但是政治家之间的微妙关系,正在盛年的君主与已经进入盛年的太子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是很多人难以察觉的。 是的,朱元璋一开始就认定了朱标为太子,一直没有动摇过。朱标的储位很稳定。但是朱元璋对太子一点限制都没有。那就错了。 其实朱元璋在培养太子,与限制太子上面,都有很多手段。寻常人是看不到而已。 毕竟朱元璋要一个得力太子,大明未来的明君。但也不想让自己与李渊并列。 从太子最亲近的武将,是沐英蓝玉。与上一辈子的武将都保持距离。就能看出来一些端倪。 此刻朱元璋一方面担心太子寿数不长。另外一方面有意无意地对太子更加信任。不过,太子最大好处是懂分寸,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一旦有时间,就向朱元璋请辞监国事。 只是,此刻的朱元璋也在反复思考大明的未来。何夕在为大明未来打底稿。朱元璋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特别是对中国共-产-党的思想与路线,政策,反复揣摩。意图从中间汲取一些新思想。 朝政的事情,虽然每天都在看。大部分丢给太子处置。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冬天到了。农业社会之中,冬天事情是比较少的。朝廷固然忙碌,但是更多是年终总结。在朱元璋看来是琐事而已。 太子说道:“父皇,这不大好吧。”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这样吧。等庆功宴的时候。我再出面可好?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怎么休息,今年休息一个多月不行吗?” 太子说道:“父皇何出此言。既然父皇如此说了,儿臣为父母分忧便是了。”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你去办事吧。” 太子出去之后。 朱元璋反复思量,最后提笔,在一张宣纸上写道:“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朱元璋看来,这不仅仅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也是施政的首要问题。在此之前,他一直是扶持文官,暗地里打压武勋,让大明朝过渡到正常的文官朝廷。 因为历史证明文官朝廷比较稳定。 但此刻他反思自己是不是错了?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七十八章 庆功宴 第七十八章 庆功宴 用心做事情的话,时光是很快的。 何夕这一段时间反复思考未来的施政。朱元璋也召见两回。见何夕思路还不算明晰。也就没有追问。毕竟这一篇大文章不好写。朱元璋自己也是明白的。 就这样一眨眼十几天就过去了。 何夕文章的底稿还没有打好。沐英等功臣已经从云南回到的南京。庆功宴正当其时。这样的事情,何夕是推脱不得的。不说别的。沐英在宫中很有影响力。甚至可以说是安庆公主的义兄。沐英对安庆公主也是很照顾的。即便这一次回京急匆匆的。但依然为宫中所有公主皇子都带了礼物。 别人的礼物是送不进宫中的。 而沐英的却是可以的。 所以,何夕即便不给别人面子, 今日沐英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何夕坐在铜镜之前,铜镜打磨得很是光滑,反射出清晰的影像,不比玻璃镜要差多少,唯独有一股金属的光泽,却挥之不去,好像是加了特别的滤镜一般。 安庆公主站在何夕身后,咬着一个发簪。为何夕梳理头发。 何夕几个月没有理发,头发已经不短了。但依然不到能梳发髻的程度。本来何夕还想与之前一样,戴一顶帽子出席。但是安庆公主担心,何夕在宴会上让人看不起。定要给何夕梳发髻。 这不,不知道安庆公主用了何等妙法。居然真让何夕头上出现一发髻。与寻常明代男子看上去一模一样。 安庆公主最后将嘴中的发簪插在何夕头上,退后一步说道:“看,这就好了。” 何夕对镜看着自己的发髻,以及看似寻常,却一点也不寻常的发簪。说道:“公主,你只是变戏法啊?” 安庆公主旁边的侍女,笑道:“姑爷,这才不是什么戏法。是公主将自己的头发截下一段,给你做了一个假发髻。” 安庆公主顿时满脸通红,说道:“小翠,别多嘴。” 安庆公主对身边的宫女很和善。一开始,这些宫女对这位未来驸马,还有一些担心。时间长了,也知道何夕性格不坏,这才敢插话。当然了,小翠也是为了安庆公主一片心意。 毕竟,这个时代女子的头发与后世不一样的。轻易是不会截下来的。 而且即便用假发髻,以安庆公主的身份,弄一些头发,也是轻而易举的。而安庆公主偏偏用自己的头发,其中心意,何夕岂能不知道? 何夕起身握着安庆公主的手说道:“我有些等不及将你娶过门了。好在就在明年。” 安庆公主顿时受不住了,害羞的难以自持。说道:“你说什么胡话的。快去快去。” ----- 这次庆功宴要比上一节给徐达等人的接风宴要隆重许多。 京中勋贵几乎都来了。各部文官也都到了。整个奉天殿上,座无虚席,甚至还有一些拥挤。而这一次何夕的位置,与皇子们也很接近。但却是在驸马之列。 他看见了,李善长的儿子李祺。还有宁国公主的驸马梅殷。 何夕与两位见礼。发现两人都精明干练,颇有风度,至于相貌自然也不差。毕竟梅殷也是汝南侯梅思祖之侄。而今汝南侯在傅友德麾下,在云南啃硬骨头的。 可见朱元璋选女婿的眼光其实很挑剔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元璋也放开了。特别是之前将领。特别是那些老将们。一个个都放开胸怀,喝酒猜拳。在原本座位上的也纷纷离席。寻找熟悉的人了。 何夕到没有动。 毕竟,他熟人不多。他只想将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只是有人不想放过他。 “何秘书,不,何驸马。好久不见。”声音从何夕身后传来。何夕猛地一回头,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傅忠。 一时间,何夕有些惭愧。 当日,与傅忠说过的话,一一在耳,只是事情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只能说天意弄人。何夕说道:“傅兄,好久不见。” 傅忠冷笑说道:“我怎么看你不想见我啊?” 何夕说道:“对不住,有些事情我也是无能为力。今日,我敬傅兄一杯。就当赔罪。” 傅忠说道:“一杯酒就当赔罪了。我傅家的面子,就这么不值钱吗?” 何夕说道:“傅兄,你应该知道,此事决定权不在我手里。” “是吗?”傅忠说道:“你为什么不推辞?” 一时间,两人说僵了。 此刻的两人都大有不同了。何夕内心之中有了变化,雄心壮志在胸,在待人接物上有很大的不同,这种不同也体现在气质上。远不如当初的谨小慎微。而傅忠何尝不是。 当时的他,不过是纨绔子弟。内里有一种吊儿郎当的气质。但是而今在生死之间走了一趟。硬生生从死路之中杀出一条生路。整个人从内到外简直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何夕虽然觉得自己食言而肥,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一想到安庆公主,这一点小小的诟病,也不在意了。毕竟,温柔如水的安庆公主,在何夕看来,是他在现代从来不敢想过的女子。也是在这个时代良配。 决计是不可能让人的。 何夕说道:“事已如此,已经不能改变了。傅兄,是我对不住你。我再次向你赔罪。”何夕举杯说道:“对不住了。” 傅忠冷笑说道:“这句话好生轻松。” “傅忠够了。”梅殷说道:“这里不是你乱来的地方。你难道不知道,安庆公主一直不属意你?何夕或许有食言之处,但敬酒赔罪已经够了。你还想怎么样?” 傅忠一激动,顿时抽了一口气。 白石江之战中,傅忠伤势不重,但并不代表没有伤势。本来傅友德想让他在云南休息。但是他内心之中憋着一口气。这才要这样从云南赶回京师,好在出了贵州,就能乘船一路南下。也不算辛苦。 即便这样,也耽搁伤口愈合。此刻一生气,感受到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越是如此,傅忠越是不甘心。 夺妻之恨,很难有男人能承受。如果是别人尚安庆公主,傅忠固然有不甘,未必不能接受,但是何夕,这口气傅忠就去不了。 傅忠冷哼一声,说道:“好,梅兄说得对。我不该乱来。但是赔罪,仅仅一杯水酒是不够的。”傅忠朗声说道:“诸位叔伯,陛下。” 此刻的朱元璋正与徐达对饮。 其实,这个时候朱元璋已经准备离席了。 毕竟君臣有别。当年,朱元璋也是会与老兄弟们痛快畅饮。但是而今他在的时候,下面的人都放不开。与几个老兄弟喝上几杯,他就回去了。 忽然听傅忠如此说。 整个大殿上为之一静。朱元璋说道:“傅忠你过来。你有什么话要说?” 此刻的朱元璋对傅忠还是比较欣赏的。虽然说 ,大明勋贵二代之中。也有一些成器的。但是少之又少。其中耿炳文就是其中一个。很多人以为耿病文在开国之前,就享有大名了。是开国功臣,其实他是继承父兄的部署。年纪也比开国功臣要年轻许多,正儿八经的开国二代。 但是大部分勋贵子弟都不如自己的父兄,而且是大大不如,耿炳文这样的是少数的。 而傅忠在白石江一战,算是杀出来。淬炼出来了。今后不敢说让独当一面。但是想来,一二十年之后,担任一省总兵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朱元璋对这个新鲜出炉的功臣还是有优待的。 傅忠说道:“并不是臣有话要说,而是何秘书见今日庆功宴之盛大。有感而发,即兴抒怀,只是他不敢禀告陛下。只能让小臣代劳。” 朱元璋一听,就知道不对。 对何夕,朱元璋可是很了解的。诗词什么的。何夕仅仅会读,决计不会写的。而且朱元璋也知道,何夕最近在做什么,说何夕现在想上万言书。如王安石的《上仁宗皇帝言事疏》一样的大文章。是有可能的。 毕竟他最近一直在忙这个。朱元璋也在期待这个。 忽然写什么诗词?根本不大可能,也不符合何夕的性格。 只是傅忠既然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朱元璋不管怎么样,也要问一问。朱元璋问道:“何夕,你有什么好句?说来听听?” 傅忠看着何夕,他与何夕也相处了一段时间,自然明白何夕在诗词上的短板。根本不相信何夕能有什么出彩的诗词。傅忠的目的就是要让何夕在这样的场合上出一个大丑。 他其实也做好准备了。 一旦何夕答不上来,他就立即请罪。并为何夕开脱,说一些为何夕着想的话。别人只会觉得,何夕辜负了朋友的期待,或者有人也能看出来傅忠专门来针对何夕的。 但是看出来又怎么样? 今日庆功宴,傅忠是有功之臣,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即便今日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朝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责罚的。否则只会让天下人觉得朝廷苛待功臣。 再者酒后之言,本就在可论与不可论之间。因为酒后之言治罪,不宜太过 。 可以说,傅忠今天进退自如。压力到了何夕这边。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七十九章 名扬天下 第七十九章 名扬天下 何夕看着傅忠的眼神变了。 之前何夕对傅忠有一些歉疚。但是到了而今这局面,这一丝丝歉疚,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是的,何夕对于当年说的话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年就不应该将话说得这么满,以至于自己打自己的脸。但是,安庆公主与傅忠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婚约。也只是傅家的一厢情愿。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本是寻常之事。 更不要说,而今他与安庆公主已经确定婚期了。 这个时候,傅忠还拿这一件事情纠缠不清,何夕碍于之前理亏,忍让也就罢了。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与傅忠之间的一点点情分,也算尽了。 不过,与傅忠之间的恩怨是将来的事情。他要应对是现在的局面。 何夕说道:“回禀陛下,臣偶有所得,以临江仙度新曲。填词。可为陛下,与诸位将军一笑。” 朱元璋一愣,说道:“宋学士可在。” “老臣在。”宋濂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朱元璋说道:“宋学士是文坛大宗师,就替朕听听小儿辈的新曲。” 宋濂说道:“老臣遵旨。” 何夕咽了一口唾沫,他虽然不能称为五音不全,但嗓音也不算多好。也就是在KTV唱歌而已。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很是紧张。好在经过在明代这几个月,出席各种场合。也算是淬炼出来。他仅仅是微微一顿,就朗声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翁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何夕的嗓音并不算多好,唱得也仅仅算不跑调而已。 但是古今对歌者的要求不一样的。 对于现代人唱歌是有标准的。 但是对古代士大夫来说,歌以咏志。歌只要不是太难听,都无所谓的。重要的是唱出来是什么。 这也是中国特色了。中国人听歌,最重歌词。即便是同样的旋律,歌词不同,接受度就不同,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所以,何夕唱得只要不算难听,都没有多少人在意。 宋濂听着何夕唱完,久久不语,忽然两行浊泪流了下来,说道:“何小友此词,入我肺腑。我老矣,当让何小友一头了。大明文坛,也算是后继有人。” “只是此调苍凉,颇有老态,却不是少年人所宜有。何小友勉之。” 宋濂作为文坛大家,自然能听出这词背后的看似豁达,却隐含着不甘之心。 这是杨慎的晚年代表作。说起来杨慎为丞相独子,少年得志,才高一时,却因为大礼仪,发配云南,有家归不得。颠沛于云南边陲之地。 老之将至之时,有什么感叹?尽在此词之中。 与宋濂心态也非常契合。 宋濂在元朝不仕。后从朱元璋,一直以来顾问左右,为太子师,他与朱元璋之间,有一段时间蜜月期的。谈不上言听计从,但也是君臣知遇。 而今临老了。却见弃君王,因为太子的原因,更是处于进退不得的局面。牵连两子死于国法,老妻不堪忍受,撒手人寰。 而且宋濂的处境,在元末士大夫之中,并不算太坏,甚至可以说是好的。 朱元璋之前就因为这些元末士大夫不肯效忠于他,大下辣手。宋濂师友之中,有不少都死于朱元璋手中。 宋濂有时候扪心自问。他这一生又算了什么。不管是元末乱世一粒沙,将来一场笑谈而已。 “好词,好词。”一直沉默地徐达忍不住说道:“真是好词。陛下,我想起很多老兄弟了。” 徐达此言一出,让老将都沉默了。 朱元璋也无限感慨,此刻也有几分酒意了。说道:“胡大海,花云,耿君用,冯国用,常遇春,这些老兄弟都不在了。”朱元璋拿起筷子,说道:“何夕,这词怎么唱来。你来教朕。” 这调子唱出来并不难。但是唱好却是很难的。 何夕只是教了几遍。朱元璋就会了。朱元璋用筷子敲着眼前碗碟,徐达等老兄弟们,也纷纷陪衬。一时间,带着酒意鬼哭狼嚎唱着这首词。 唱着唱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几个老将,忽然潸然泪下。 一个当年熟悉的面孔在他们脑海之中闪过。 当年朱元璋意气风发,跟随朱元璋身后的将领们,都是风华正茂,彼此之间绝无私心 。齐心协力,征伐天下。其中多少老兄弟,都死在征战之中。 很多死状都很惨,比如花云守太平,为陈友谅所擒,劝降不成,被绑了巨石,沉在长江之中了。至于临阵阵亡,或者为叛徒所杀。更是不知道多少了。 而今朱元璋也白发早生,当年兄弟也都白发苍苍了。 此情此景,此词此曲,不泪何为? 说实话,何夕也没有想到是这个局面。 梅殷见状,说道:“何兄弟,今日你必名扬天下。” 何夕说道:“梅兄,客气了。不过是区区小事,又怎么能名扬天下。” 梅殷说道:“不然,”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处处比汉高,汉高有大风歌,陛下自度不成,其实还很遗憾的。此曲一出,足有媲美。词绝,曲绝,不出百日,将风传天下。” 何夕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不过好的文艺作品,是有穿越时空的影响力的。这本没有什么。 只是这种名扬天下,却不是他想要的。 梅殷说道:“对了,你可有其他旧作?” 何夕微微咳嗽一声,声音稍稍大一些,说道:“没有,我其实一向推崇李易安的,觉得词能谱曲唱之,才为上上。至于苏辛以来,大有声势,却是误入歧途了。非词之正道。” “而今,曲子词多俗套,故我非造新曲,不造词。这一首,是我唯一觉得不错的作品。其他都不堪入目,不敢贻笑大方。” 何夕转过头看着傅忠,说道:“如果不是傅兄相逼,这词我也要好好推敲,不会轻易显露人前的。” 唐诗宋词。是中国文化的高峰,明清之后,虽然有一些很好的诗词,奈何何夕并不知道,他印象之中,明清感到不错的诗词,也就是几十首而已。 今日他拿一首,今后诗词唱和就不断了。 他能拿出一首,今后能拿多少首。 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那就是看很多诗人作品不多,就以为这个诗人写得少,其实不然,士大夫之间,送行要写,思念要写,就是大家出来聚会,也要写诗。 之所以流传下来的不多,是因为这些诗都不好。没有什么流传价值。 就好像乾隆四万首诗,都有记录,但是大家知道几首? 但问题,这些不足以流传的诗词。说不好,那是从流传千古的角度来看,而不是从诗词本身来说,毕竟能流传千古的诗词本身就时候少数的。 而何夕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他从来没有受过古代音韵学的训练。在古代士大夫看来,写诗简直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要让何夕面对,一年之内,写上几十首,送个人,赴个宴,写个信,爬个山,游个湖,都要留下墨宝,这简直要发疯了。 根本不可能应付。 所以,一开始就要杜绝。 他与李清照的文学理念是否契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宋之后,大多数词都不能唱,与音乐脱钩了。而李清照讽刺了这个现象。所以,他提出新曲新词。从来避免大量诗词写作。 只是傅忠不知道何夕的用意,见何夕如此,只觉得何夕在讽刺自己。内心之中火气大涨,拳头顿时硬了。 李祺见状,说道:“傅老弟,我们去那边喝酒,走了走了。” 傅忠也知道,今日他给何夕设一个套并没有什么。他做之前,已经想清楚了。但是如果在御前动手,那后果是很严重的。此刻李祺做了台阶,傅忠也就顺势下了。 被李祺拉着到了殿外。 李祺靠在走廊的美人靠上,对傅忠说道:“傅老弟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但是那何夕圣宠正浓,你我这些功臣之后,被他幸进小人欺压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傅忠冷笑一声,说道:“何夕这个小人,迟早要让他付出代价。” 傅忠口中虽然这么说,但内心之中愤怒其实淡了许多。只是放不下面子而已。 虽然何夕在军械制造上,有长才。但是在傅忠看来,这仅仅是工匠之才,故而在傅忠看来,何夕是远远比不上自己的。但是,偏偏是何夕夺得美人心。这让他想不开。 而傅忠虽然是武人,但是傅友德对他的教育抓得很严。对诗词不能说有多少研究,但是何夕那一首词的好坏,即便是瞎眼之人都能看出来,傅忠又怎么看不出来。 此刻傅忠觉得,何夕在文采上有如此造诣,输给何夕,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但是男人的面子,却不能丢。 “好,这一件事情我帮你。”李祺说道。 这一句让傅忠吃惊非小。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八十章 宋濂进谏 第八十章 宋濂进谏 傅忠不是傻瓜,前文已经说过,这种勋贵家庭出来的孩子,政治本能很多时候都是与生俱来的。毕竟在这个环境下长大的。耳渲目染,不懂都不正常。 傅忠其实很明白,他对付何夕。并没有什么好处。坏处不少。 只是面子上过不去,此刻他口中说得硬话,其实就准备让这一件事情就这个过去了。 傅忠尚且知道如此,那李祺为什么要趟浑水? 傅忠心中一凛,一个名字忽然出现在傅忠内心深处。那就是:“李善长。” 大明文官体系是李善长一手建造的。而胡惟庸从根底来说,也是李善长的人。更关键的是,李善长不仅仅在文官体系有权威,这在武将那边,也很有人脉。 在朱元璋起兵之初,文武哪里有那么多界限。李善长一部分工作,就是调解武将之间的矛盾。如此下来,李善长与好几个武将关系也是很密切的。 这才是朱元璋忌惮李善长的原因。 傅友德虽然也是淮西人,但并不是朱元璋的老兄弟,是降将。与李善长之前不是一个圈子里面的人。 傅忠很清楚,李祺很多事情,不是对他的。而是对他父亲的。虽然曲靖之战,沐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奈何,不管沐英有多少功劳。傅友德是主帅。 沐英的功劳就是傅友德的功劳。 而傅友德也成为大明少数几个可以统率数十万兵马的大将。影响力可想而知。 傅忠内心之中思绪万千,之前与何夕的意气之争,也冷了许多。毕竟他与何夕之间的矛盾,说破天了,也不过是小孩子的争风吃醋。不算什么。但是接受了李祺的好意,就不一样了。 傅忠说道:“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李祺微微一笑,似乎一点深意都没有,说道:“也好,我们这些人,父辈的权势,才是我们立身之本。你也要好好思量一二。有时候,不是我们抱团,而是有些人不让我们好好活着。想要好好的活着,就要抱团。” 李祺说完,就优哉游哉去喝酒了。 傅忠坐在走廊一侧,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去云南了。哪怕是云南钻山沟也好啊。 ------- 虽然朱元璋在庆功宴上喝了不少,第二日却依然神采奕奕 连续中断了一个多月的早朝,终于开始了。 朱元璋在奉天门下,决断这一件件大事。 在明中后期的早朝。都已经成为摆设。但是在朱元璋这里,却是高效决策机会。 上早朝的时候,各部门都在。 各部门依次奏事,有些事情不是一个部门可以完成的。朱元璋就能立即叫来对应部门的人。两个部门在朱元璋面前说清楚。如果说清楚了,这事情就不难了。 如果说不清楚。 朱元璋就好好问问了。 而且朱元璋在早朝议事,各部门也都在旁听。有些事情见别人怎么做的,也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当然了,不是没有缺陷的。这么多大官都在这里旁听,哪里有时间办公啊。 就比如今日,因为积压了一些事务。虽然太子监国处理了很多事情,但是依然有些事情,要朱元璋才能决断。所以一连忙了很长时间。几乎快到了中午。 连朱元璋也为这些大臣们赐座了。担心他们站不下去。 朱元璋看看天色,将一些不急的奏疏放在一边。对徐正说道:“今个就到这里,让大家回去吃午饭吧。” 徐正立即站出来,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听到这一声招呼,下面大臣们长出一口气,心中暗道:“总算是结束了。”就在大家等着散朝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老臣有本启奏。” 朱元璋一看,却见颤颤巍巍的宋濂站在群臣中间的御道上。 朱元璋对宋濂启奏的东西,是有所猜测的。只是在早朝上,朱元璋从不会不让人说话的。这也早朝重要作用。那就是如果那个官员觉得,事关重大,而上司却不听,可以在早朝上直接上奏。 当然了,越级上报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没有什么重大情弊,这个小官的前途也就会提前结束了。但是如果真有,那么倒霉的就是一群人了。 正因为如此,一般来说,早朝上奏都会让人说话。至于说话之后,会有什么处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徐正看了一眼朱元璋,说道:“准奏。” 宋濂朗声说道:“治天下以人为本,自古以来得人以科举为要,十余年来,朝廷乏人,各方举荐人数不够,或用情弊,臣宋濂冒死请陛下重开科举。” 宋濂洋洋洒洒说了千余字的奏疏。 此言一出,本来想下班的大部分官员也都精神起来了。 因为宋濂这次奏疏,对大明来说,对大明的文官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变化。 他们都期盼知道,这一次的结果。 这也是宋濂内心之中最后的牵挂了。 大明朝廷的官,他早就不想做了。妻死,子丧。很多老友也都不在了。宋濂自己也垂垂老矣,今天的鞋明天能不能穿上还是两可之间。 不仅仅大明朝的官职,宋濂没有什么留恋了。甚至这人生宋濂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唯独让宋濂放心不下的。那就是科举这一件事情。 科举代表着什么,宋濂再清楚不过了。大明朝廷,居然没有科举,在宋濂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连蒙古人也开科举了。虽然蒙古人没有给汉人留多少名额。但是元代进士之中,出色的人才也不少。 别的不说。刘伯温就是元代进士出身。 宋濂觉得,只要能让大明恢复科举,即便而今死了,也不枉了。 才有今日劝谏,他明知道,他多次上书,都石沉大海。毫无音讯,这已经表明了朱元璋的态度。但是他依旧要等今日早朝,来逼一逼朱元璋。 宋濂的这种心态,没有想瞒过人,也瞒不了人。 太子见宋濂如此,脸上已经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而朱元璋面沉如水,对这样的局面,朱元璋见过太多了。但也有几分恼怒。 朱元璋说道:“宋学士,此事关系国家大政。非一言所能决定,今日天色不早了。先散了吧。” “陛下。”宋濂厉声说道:“正因为科举是天下大政,才万万不可姑息。治天下首在得人。得人之道莫过科举,此唐宋之旧策,宜用于而今。陛下有什么好犹豫的。臣不才,愿意为陛下解惑一二。” 人不是畏死,奈何以死畏之? 宋濂此刻也是豁出去了,一下子将朱元璋逼到了墙角。 让朱元璋感到进退两难。 如果宋濂再年轻一点,朱元璋毫不犹豫地下令杖责。但是而今宋濂白发苍苍,走路都要人搀扶,这样的人,不去动。都有可能立即倒地身亡。 不管是出于优待老臣,还是为自己的名声着想,都不宜让宋濂死在这里。 更不要说,这里面还有太子。 太子与宋濂几十年的师徒之情,太子定然要回护宋濂,他动宋濂,今日又要与太子争执。这也不是朱元璋所愿意的。 历史上,朱元璋对重开科举并没有设立什么阻碍。也就是在洪武十五年重开科举。但这一件事情在今年,也是洪武十四年就开始筹备了。 也没有这么大风波。 但是而今,朱元璋看到科举的弊端。 什么弊端,八股取士,科举为结党根结。等等方面。 所以,朱元璋是否恢复科举要重新思量。朱元璋可不想,前脚刚刚恢复科举,后脚就废了。这种朝令夕改,不利于朝廷的威信。 所以,才屡次拒绝宋濂。只是今日不得不回应了。 朱元璋说道:“朝廷以国子监取士,效果不错,朕意今后官员皆出国子监。科举之事,缓一缓再说吧。” 朱元璋有些失算了。 在这种关键问题上,宋濂其实也不是一个人在作战。 真是宋濂作为文坛大宗师,身负很多人的期望。这才出来打第一枪。科举之事,关系到太多人的利益了,甚至不用勾连,立即有人呼应。 “陛下。臣国子监祭酒宋讷有下情上秉。”忽然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大声说道。 朱元璋眼睛微微一眯,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来说:“讲。” 国子监祭酒宋讷,就是主管国子监的官员,这位老夫子在朱元璋心里印象很是不错。在教学上非常严格。为人方正,也是一个清官。 所以,朱元璋才放心地将国子监交给宋讷。甚至给宋讷大学士衔,在很多国事上咨询宋讷。 只是此刻,虽然宋讷还没有开口,但是朱元璋已经猜到了宋讷,决计不是来帮自己的。 朱元璋心中暗道:“这些人从来不是与俺一条心。” 不管朱元璋心中怎么想,宋讷此刻已经开口了。说道:“国子监每年有三千生员。可以为朝廷效力,但是臣不觉得会野无遗贤。臣以为国子监为一途,举荐为一途,科举为一途,多途取士,才是国家正道。令天下贤人皆入朝廷,天下欲不大治,亦不可也。”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八十一章 宋濂之死 第八十一章 宋濂之死 “陛下, 臣翰林院学士左赞善刘三吾有本。”宋讷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有一个人出列了。 正是刘三吾。 刘三吾此人。更是从祖辈都是元代清流大臣。如果熟悉元代历史的人会知道,其实元代科举也是磕磕绊绊的。到了中后起期科举才成为常态。为了开科举之事,当时有多少文臣拼死相争,甚至弄得身首异处。才终于在元文宗年间开了科举。 而刘三吾祖辈就参与其中。 而今刘三吾虽然见朱元璋有雷霆之色,然依然挺身而出。正是因为这种使命感。 没有人知道科举对士大夫集团有多重要。可以说是士大夫集团的根本大政。即便是前仆后继。陈尸阶下,也必然要竭力争取。 朱元璋脸色越发淡漠,说道:“讲。” 刘三吾说道:“陛下奉天承运,十数年一统天下。诚千古之未有也。然可以马上打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前元之贱儒,则胡无百年之运。陛下一改元之弊政。而元之弊政之最,莫过不重科举。臣思量良久,改易三科取士之法。请陛下预览。” 说着将一份奏疏送上。 徐正立即下阶而来,双手接过,转呈给朱元璋。 朱元璋一目十行。发现里面的内容很熟悉。为什么?因为这里面的东西,与大明的科举制度,相差仿佛。大明科举制度,大抵是以此为范本的。 要知道,宋元的科举制度,与明代不同。明代的科举制度却是相差不大。 只是估计连从后世而来的何夕都不知道,大明科举制度本出刘三吾。 何夕给朱元璋的小册子之中,虽然没有详细介绍。但也将大明科举制度进行过简单的描述。故而朱元璋一眼就看出来了。 朱元璋一时间看着刘三吾有些感慨。何夕给朱元璋的小册子,关于刘三吾的只有两件事情,一是南北榜案,另外就是立太孙之事。 如果没有何夕的乱入。朱元璋对这方案并不反感。但是此刻他却不想通过。 同时,他也知道。 宋濂,宋讷,刘三吾,还有很多文臣,正是大明士大夫的精华。 这些人大多是清正廉洁,为了自己的理念,皆不畏死。虽然方正。但并不是太迂腐,知道该怎么做事。但是恪守原则。遵大节,以至于岿然不可动。 而科举,在这些人眼里,就是大节所在。 这是朱元璋的欢喜所在,也是烦恼所在。 欢喜是正是有这些大臣存在,才有大明开国气象。虽然有很多人蝇营狗苟,贪污腐败。但是,这些人在大明朝廷之中,最少中上层,并不是太多。更多的是这样的士大夫。 但是, 朱元璋很清楚一件事情。这些人效忠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内心的理念。 才有今日举动,简直是不约而同地逼宫。 这才让朱元璋觉得难以应对。 杀人是很简单的。 眼前的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一声令下,推出午门斩首,是轻而易举的。 但是,有些人是可以杀的。比如郭桓案上,朱元璋扩大化打击,将很多人给牵连进去了。连眼睛也不眨一样,是因为朱元璋明白低下的猫腻。很多人说起来没有证据。但是与郭桓这样的人沾边了,能有好人吗?这些人杀了也不算错杀。只能说刑罚重了些,完全说不上冤枉。 而眼前这些人,身负士林之望。是不能轻易下手的。 朱元璋说道:“此议甚好,再议。” 朱元璋轻描淡写地将刘三吾的奏疏扔到一边,起身说道:“今个不早了,退朝吧。” 说完,朱元璋根本没有看下面的文武百官,径直走了。 百官哑然。却一动也不敢动。 朱元璋开国之君的威信,可不是群臣可以撼动的。绝非能被包拯扯住衣袖的宋仁宗。而朱元璋这样的举动,也代表了他自己的决绝的态度。 宋濂的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几乎站立起不住。 太子见状。大声说道;“都散朝吧。”随即几步来到宋濂身前,说道:“老师,你这又是何苦啊,父皇自有定夺,这事情是急不得的。” 宋濂说道:“我知道-----”说话之间,身体猛地一晃,也幸好太子就在身边,一步上前搀扶住了宋濂,他感觉手上分量不小,就知道宋濂几乎将大半身的力度压在太子手上。 太子立即知道宋濂的情况不妙。 “老师,老师,”太子轻声叫道。 宋濂双眼无神,口中说道:“我知道,----”只是这话音之中,却感受一丝丝迷茫。估计宋濂也未必知道,他知道一些什么。 太子连忙说道:“老师,我扶你回去休息吧。”不等宋濂说些什么,就搀扶着宋濂往回走。 只是没有几步,就见宋濂忽然弯腰,开始强烈地咳嗽起来。随着阵咳嗽,鲜血一下一下喷到了地面上,好像一朵朵重叠的梅花。深红浅红夹杂。 这一下,还没有散去的大臣们一下子围了过来。 太子顿时大怒,说道;“这么没你们的事情,太医,传太医。” 太子之所以大怒,有两点。这些人围过来对宋濂的病情并没有一点用处。另外一点,太子担心宋濂这样的作为,会惹得朱元璋大怒。太子就在宋濂身边,知道宋濂是真的撑不住了。本来身体就弱,在胡惟庸案之中,更是缠绵病榻,很多事情都是带病上朝的。有今日的局面,虽然在预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但朱元璋会怎么想?太子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父皇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今日之事,如果让父皇认为是宋濂故意卖惨。估计会有雷霆手段,在后面酝酿。所以,他立即要控制局面。将人都赶走。希望将影响限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只是这个时候,百官都在。估计限制也限制不到什么地方去。 ------ 果然,刚刚回到乾清宫的朱元璋,立即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大怒,说道:“宋濂老儿,你以为你是谁?是觉得朕刀不快乎。” 疑心重的朱元璋第一时间,觉得宋濂是做戏,借此机会来扩大影响。坏朱元璋的名声。 一瞬间,朱元璋有种将宋濂弄死的冲动。 只是结果就是如此出乎意料。 过了一会儿,太子满眼通红地来到乾清宫说道:“父皇,老师没了。” 朱元璋微微一愣,说道;“你说什么?” 太子说道;“宋老夫子没了。” 朱元璋脸色一松,露出一个说出清楚的表情。朱元璋的心绪也纷杂至极。 有解气。 这老东西,这个老东西,刚刚给自己一个难堪,老天爷就收了他,算是为我出了一口气。但是更是一种失落。宋濂从开国之前,就作为朱元璋的顾问,太子的老师,屈指算来,小二十年了。 甚至宋濂不仅仅是太子的老师。朱元璋有什么问题,这也常常与宋濂请教。说是朱元璋的老师也不为过。 而今双方政见越发走不到一起去了。但是并不是一点情分也没有的。 “父皇,这是老师的遗折。”太子双手呈上。 朱元璋拿过来,一看上面只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开科举。大抵是遗折,宋濂写得情真意切。也直截了当,也没有什么隐喻。直接说了。天子一人之尊,不足以治天下。天子与士大夫合作才能治天下。 而科举之道,正是维系士大夫的重要关节所在。 科举之道一日不兴,天下士子一日不安心。当天下士子求富贵无道,则有从乱者,则天下多事。陛下固然不惧,奈子孙何? 云云。 朱元璋看了之后,一时间也沉默了。 抛去其他冠冕堂皇的东西,科举最大作用,就是拉拢士大夫集团, 开辟上升渠道。只有取才之法,是处于次要地位。这并不是否认科举筛选不出来人才。而且除却科举之外,就没有其他办法筛选出人才吗? 想来不是的。 宋濂也是了解朱元璋的,这种话,要比那种冠冕堂皇的话,要有用得多。 朱元璋沉默良久,说道;“宋夫子的后事,你去处置吧。他为咱家效力多年,也受了不少委屈。在事上就不要受委屈了。” 太子说道;“孩儿遵命。” 太子对宋濂感情深厚。此刻也无心他事了。再加上宋濂嫡系子孙都因为胡惟庸案影响,坐诛者有之,发配者有之。后世也没有人主持了。太子不能不管。 朱元璋在太子走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叫何夕来见我。” 他等不及了。 他本来想让何夕准备好,自己来见他的。只是宋濂之死,给了他一个警钟。时不我待啊。 虽然历史上他能活到七十岁,但是何夕也说,而今一切都有改变。连同他的寿数估计也许也会改变。更不要说,即便他的寿数不变,也不过区区十几年。 十几年,对于改变一个国家的面貌来说。 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时间宝贵,耽搁不得的。 “是。”徐正立即行礼。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八十二章 提前到来的大考 第八十二章 提前到来的大考 这一次何夕过来,是有一些忐忑的。 毕竟,为大明制定一个改革方案,是比较困难的。何夕虽然有跨时代的眼光,但是这样的工作,也没有经验。很多事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此刻被召见,就好像是一个没有完成作业的学生,忽然被老师召唤。 而这个老师也是非常严厉。内心之忐忑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何夕没有想到。朱元璋首先问的不是何夕的新策的。而是关于昨天那首临江仙。 朱元璋问道:“昨天那首不是你写的吧?” “陛下英明。”何夕说道:“臣的确没有这般才华。这是嘉靖朝杨慎晚年作品。” 朱元璋沉默片刻,说道:“是喊出那个:‘国朝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的杨慎。” 何夕说道:“正是。” 朱元璋对何夕给他的关于明清史的小册子,研读非常深。几乎上面提到的名字,他都一一揣摩过。而谈嘉靖朝,不能不谈大礼仪,谈大礼仪,不能不谈左顺门,谈左顺门,不能不谈杨慎。 想起这些,朱元璋更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为了一群他恨不得掐死的,也见不到的子孙后代,弄得自己不痛快。 朱元璋说道:“后世还有什么好诗词吗?” 何夕想了想,说道;“倒是有几首。明人的诗词,有于谦的石灰吟。吴梅村的圆圆曲。等。清人有一个纳兰容若特别火,再有就是毛先生诗词了。” 朱元璋其实并不是太在乎诗词的,只是见何夕有些紧张,稍稍聊几句不相干的,缓和一下何夕的情绪。只是提到毛先生,朱元璋立即注意起来的。 毕竟后世六百年,入朱元璋眼的,唯有毛先生一人耳。余者碌碌不足论。 就是那位当世完人空一格,在朱元璋看来,也不值一提,就不说打仗了,后世军事发展,在打仗方面朱元璋也有一些看不懂,但是如何摆平嫡系旁系的关系,连上海的老虎都打不下去的人。如何能与他朱某人相提并论。 所以,关于毛先生的东西,就特别注意。 一听何夕提起这里,立即感兴趣了。说道;“哦,说来听听。” 何夕立即将毛先生的代表作给写了出来。自然是《沁园春-雪》。 朱元璋看着这一首词,反复推敲,叹息一声,说道:“吾不如也。”放在一边,说道:“最近你一直红袖添香,有什么心得体会吗?” 何夕脸色有些尴尬。刻意不去想。所谓的红袖添香的红袖是朱元璋的女儿。不去想这一句话之中,有多少老丈人的含量。说道;“回禀陛下,是有一点的。” 朱元璋说道:“说来听听。” 何夕说道:“我认为想要改变大明的面貌,要从四个方面展开。臣称之四个现代化。” 朱元璋听了这词有些不大理解。毕竟朱元璋对后世的了解还是比较少的。并不知道何夕从那里抄来的。 对于何夕来说,他也是没有办法。为一个国家制定政策,这是多大的事情,何夕哪里有经验。自然是从后世抄写的。不过,何夕仅仅是借了一个名头。 一说开了。 何夕似乎也多了一些自信,说道:“第一个,就是军事现代化。” “大明天兵天下无敌,本来不用大做修改。只是卫所制度的隐患,还有开国功臣之间问题在。这两个问题必然要解决,不然经营数十年,一场战火毁于一旦。” “军事现代化,主要有三点。第一野战军与屯田兵。将卫所军降级为屯田兵,将天下军队之中优中选优,组建由陛下直接控制的大军。加强陛下对大明军队的掌控,也削弱各家勋贵对军队的影响力。” “第二,建立总参谋制度。科学治军。削弱将领对部署的控制能力。” “第三,建立监军体系,将监军下放到百户中。从上到下,每一支军队都必须听从最上层的命令,不允许每一支军队擅自行动,彻底解决军队可能独走的隐患。” 这些内容,也是何夕反复思量得到的结果。 这或许对大明发展没有什么用处。但其实上,是大明发展根本。那就是政治稳定。 洪武朝的很多事情,都可以用政治不稳定来说明。 在新朝之中,各方势力都想多吃一口。开国勋贵们觉得自己是大明的股东,想要多分一些。但是朱元璋一方面不能容忍这些勋贵犯自己法度,但又不得承认勋贵们势力是相当大的。要给予优容。 只是如果朱元璋将心思放在大明权力争斗之上,没有一个稳定的政治环境。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但是完成这三项改革,从卫所军之中挑出野战军,其实是弱化地方,弱化勋贵,强化朝廷的举措。剩下的两项就更不用说,就是彻底让军权为朝廷所用。 如果形成这个格局。那些老将们也可以保全了。文武之间相对平衡也就可以达到了。 何夕的用意,朱元璋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有些还看不懂,说道:“这参谋制度,就是加强参军的权力。将主将所需要负责的事情,分给参军负责,比如,主将出征,有行军参谋,后勤参谋。情报参谋,作战参谋等等。” “也就是主将只需从参谋的方案之中选出来一个就行了。” “如此一来,就能限制主将对军队的掌控。” 朱元璋皱眉,说道:“这样的军队,能打得了仗?军中最忌令出多门了。” 何夕说道:“陛下,您误会,军中依然是主将为尊。只有主将才能有下令。只是将工作分得很细而已。在战时,主将也可以不听参谋的。但要记录在案。事后查明谁是谁非。” “臣知道,如果陛下,魏国公这样大将帅之才,是不需要这样制度。但是对于,那些平庸的主将,或许就需要一个参谋体系。这个体系或许限制了天才的发挥,但是也提高了庸才的水准。最重要的是不会兵为将有。” 朱元璋立即会意,心中暗道:“如果有这个制度,土木堡之变,大抵不会有了。最少一些蠢货,不至于下一些白痴的命令。” 而现在的大明已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在很多战事上,其实需要的不少,天才们的精彩发挥。需要的是不败。不败并不是打胜仗。只要消耗不是太大就能一直打下去。 天下间还没有哪一个国家能与现在的大明比消耗。 这个制度消弭内患的同时,也不会降低太多战斗力。的确是良策。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监军是怎么回事?军制之祸,莫过于监军。重设监军,还将监军设到百户一级。这------” 朱元璋用兵,几乎不用监军,并不是朱元璋信任各级将领。而今朱元璋一般任命主帅的副将都担负的监军之任。他的前线的控制,是通过人事权进行的。 一般出兵。朱元璋都会派自己的亲信将领一同出征。担任要职。 朱元璋之所以如此做,就是监军在历史上太臭了。唐代太监监军,几乎断送了大唐江山。将士们怨声载道。 朱元璋有惩于此,才用这种控制手段。 何夕说道:“其实,这种监军是仿造后世新朝的政务制度。毛先生首创的。在最危急的时候,完成了对军队控制,才否极泰来的。” 朱元璋一听了,就想起了。他对毛先生平生看得非常细,是作为自己的对照。朱元璋说道:“这监军要做些什么?” 何夕说道:“作为主将的副将,负责军中士气,记功。直接受上级政务管辖。与主将平级。具体章程还要详细制定。我现在仅仅是一个想法,还没有完善。”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不错。” 朱元璋虽然口中说不错。但是已经否定了何夕这个所谓军事现代化的想法。 因为,何夕根本不明白,在军事上动刀是多困难的。即便是强势如朱元璋,也不敢轻易在上面动大动作。在朱元璋看来,如果真要做成何夕想要的那样,最少要杀三五个勋贵才行。 不杀人。这事情是做不成的。 政争最根本的就是军事斗争。 兵者国之大事。一个弄不过,就狼烟四起了。天下大乱了。 或许这一件事情,将来要做,但绝对不是现在。最少朱元璋还没有做好铺垫,更不要说大战在即。 朱元璋说道:“说说其他的吧。” 何夕对朱元璋的反馈有些迷茫。随即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其次就是财政现代化。臣知道陛下为百姓着想。将大量官府职能下放到了民间。但是在臣看来,这最不可取。” “臣只问一句,这粮长是官,是吏?还是民?” 朱元璋听了何夕这个问题,一时间也不陷入沉思之中。 粮长是官吗?自然不是。粮长根本没有俸禄。粮长是吏员吗?不是,因为粮长并没有朝廷对吏员的限制。粮长是民吗 ?自然更不是。粮长虽然没有官职,也不是吏员,但是有权力啊?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八十三章 大明的财政问题 第八十三章 大明的财政问题 政府与百姓之间,是间隔的。 大明官员总共一万多人。而大明百姓最多的时候,有人推测有四五亿人之多,这么少的官员,如何管理这么多的百姓。即便是大明官员扩张一百倍。也未必能将所有人都管起来。 官员绝对不能扩张的。因为如果扩张的话,大明可怜财政体系是完全支撑不起的。 这就成为一个问题。官府与百姓之间,有一层代行者。 而朱元璋看多了元代贪官污吏损害百姓的事情,觉得要将官员的权力进行限制。让他们不能鱼肉百姓。于是粮长制度就出来的。 粮长制度本质上,是想选取百姓之中贤达。代替官府管理一些事务。朱元璋将粮长当成了百姓的代表,甚至每年粮长押送赋税入京。朱元璋都要挑选一些亲自接见,问一问百姓生活。 甚至遇见其中有才能的人。也调入官府。甚至有一跃而至户部尚书者。 但这个制度真的好? 或者说,大明官员固然有很多不是什么好东西。贪渎如郭桓者,虽然是少数的。但是很多官员未必清白。但是这些粮长都是好人吗? 只说一点,很多做粮长的人家,只有不遇见什么横祸。都成为了大户人家。在乡里的强横人家。 甚至到了大明后期,地方官府不与民间大户商议好,很多事情都无法推行。或许未必没有这个渊源。 朱元璋这思路对与不对,也不好说。毕竟即便是后世政府维系乡村的治理也是很难的。甚至在2000年之后,很多乡村政府都在退出。一些民间强力人士,遍地教堂代替之前的政府职能。 这也是基于成本的考虑。 朱元璋对粮长制度是很感情的。其实粮长制度在朱元璋时代执行的也不算太错。他听何夕说粮长制度的问题,内心之中有些意见,却没有表露出来,说道:“说重点。” 何夕说道:“陛下,臣已经大明财政混乱之极,中央结余太少了。地方财政也不多,条条框框太死了。不利于地方发展,臣以为,当建立三级财政体系。县级,省级,与中央三级财政。规定各级截留,分定中央赋税与地方赋税。将天下之财聚于中枢。然后再分配。” “至于一些粮食转运调拨。则将民间民-运,改为官运,这也是后世清廷之改革。” 朱元璋说道:“你知道粮食运输消耗有多大?” “以百里而论,大抵要消耗一两成。以千里而论,大概运一斤消耗一斤。这还不算艰难险阻之地。如果万里之遥,消耗数倍,才能运到一斤。” “大明赋税是粮食。” “如果按你的办法。一番折腾下俩,非要征收三倍以上的赋税,才能供应消耗。” “百姓承受不起。” 何夕说道:“陛下,此言差矣。既然运粮如此辛苦。那么陛下转为民-运之后,这消耗就不在了吗?不,是陛下看不见了。以陛下划定的支运线路,总和起来,固然是比粮食转运到中枢,再有中枢下拨要打。但是陛下却不知道,集中运输,集中存储,消耗要比百姓零散支运,消耗要小很多。” “其中消耗大还是小。真不好说。” “而且也不需要将所有粮食全部运输到中枢存储。可以在要害之地,设仓储。由户部直接管理,也可以对边远省份多与截留。少输京。更重要的是可以折现。陛下也看过历史。其实,张居正的改革其实就是对粮食折现的更改。” “总是有办法的。” “而陛下的财政政策最大的问题是,朝廷根本没有办法改易。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陛下才能对整体进行改易。而发现问题的是地方官,甚至是百姓。百姓很难将最下层的东西,反馈给中枢。故而时日一长,即便百姓因为转运之苦,卖儿卖女,上面也是不知道。” 朱元璋很多思想,是很超前的。 大明财政乱的好像一张蜘蛛网。甚至详细到某一个乡的粮食要运输到某一个军营之中。一般来说,粮长转运时间,不会超过二百里。以便百姓。 看似很好。但是很难调整。 毕竟靖难之后,京营被调到北-京。南京很多京营卫所也到了北-京。之前南京一些百姓运粮到京营营房,不过一二百里。也就是几天的工夫。并不难。 但是京营到了北-京,这些地方百姓要运到北-京。那就是两千多里了。 可以说路费已经数倍于那一点粮食了。 这个问题,到后来也没有解决。 为什么不将北-京附近县遵从这个原则,运输给京营啊? 问题是,这些县各自有自己的问题,这个县的粮食支给边关,这个县的粮食是支给宫中的。等等。这边一动,边关的粮食就要重新安排。安排边关的粮食,需要更多调动。 几乎上,动一处,就要牵连很多地方。而且这都是利益。 只要一动,就有人获利有人失利,牵扯到利益的问题,谁都是丝毫必争。 最后发现,解决了南京附近这些县的问题,是需要地方付出代价的。谁愿意?谁也不愿意? 于是,除非皇帝亲自下场干涉。否则这事情就办不成。 其实,从理念来说。朱元璋的财政政策虽然有一定的问题,但不能说不是一个办法。但问题是容错率太低,几乎无法修改。既死板教条,又浪费。 是的。朱元璋而今夜以继日的处理政务,对这些细务。也是很关注的。但是将来会怎么样? 很多时候大明官员拿祖制说事,也是没有办法的。就拿财政体系来说,当大明祖制的财政体系全面崩溃之后,大明财政危机就与大明朝廷相始终了。 一直到大明灭亡,很难说建造起一套完善的财政体系。 而康熙年间,三藩作乱。作为财政来源整个南方都陷入战火之中,而康熙朝廷怎么将战争持续下去的? 就是因为当时户部尚书废除明制里面朱元璋模式,而是令各地赋税悉数解部,开支出纳之权,全部归户部。虽然这样极限的压制地方财政,会有很大的弊端的。却给康熙才筹备出足够军费。于是清代财政与大明财政走向了两个方向。 清代财政一直在三千多万两上,这是大明皇帝想都不敢想的数字。虽然清代赋税比明代重,银价也低。但明代财政也不该枯竭成几百万两都成问题的。 朱元璋沉默了很久。何夕这番话,对他打击很大。 朱元璋在财政上的原则。从来不是朝廷有超额赋税,而是有意压缩各方面的财政。维持一个政府低消耗。从而给百姓低赋税。这也是朱元璋的本心所在。 因为对于横征暴敛,朱元璋本身是有切肤之痛的。 只是朱元璋万万没有想到。他苦心营造这一套财政体系,在何夕眼中是如此之不堪。 其实,何夕那一套三级财政,有什么稀奇的。之前唐宋大抵都是这样做的。不过,未必三级。也都是一层层收上来,再一层层在拨下去而已。 但是朱元璋比何夕更知道,官僚每多经一道手,就会有一层浪费。这种从地方征收上来,然后中枢再下拨下去。其中的浪费是非常非常惊人的。 雁过拔毛。绝非虚言。 朱元璋不是自己没事找事,要自己创作一套财政体系的。是有针对的。 何夕见朱元璋没有反应,越说越来劲。毕竟在何夕看来,大明其他方面还行,卫所制度虽然拉胯,但是好歹能用。文官体系不用说,能被清代几乎完全不动地沿用下来。就证明是相当成功的。唯独大明财政,那不多说,说多了都是泪啊。 何夕继续说道:“大明财政还有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宝钞问题。陛下,而今宝钞多少两等于一两银子?你知道吗?” “反正我不知道。我在杭州发现,杭州宝钞比值,与南京宝钞比值都不一样,大抵上是南京宝钞最不值钱,越往偏远地方就越贵。” “一方面是物以稀为贵。南京宝钞太多了。而偏远地方宝钞少。” “另外一方面是,宝钞在南京百姓已经不再相信宝钞了。而偏远地方百姓还不怎么见过,他们还相信朝廷。但是未来估计连偏远地方也不会相信宝钞了。” “臣估计,今后几年,宝钞比银子,大概要跌破一百到两百。” 朱元璋厉喝说道:“他们敢?” 何夕说道:“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经济运行自有规律。不以人多个体利益为转移,朝廷可以强令一个人两个人吃亏。但是却不能强令天下人都吃亏。” “陛下,宝钞并不是这么印,陛下为什么不学南宋宝钞之法。偏偏学元朝的宝钞之法?” 朱元璋好久才叹息一声,说道:“你说的俺何尝不知道?只是天下之间,有几人精通宝钞之法?俺也不过是想,以不此物不伤民而国库自足而已。” 何夕一愣,心中叹息一声。朱元璋在经济上的造诣,比起他在政治军事上成就差太多。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八十四章 政府现代化 第八十四章 政府现代化 元代宝钞之法,其实就管印不管埋。大量印刷钞票,甚至还有小面额的。用来代替铜钱交易。而南宋的交子管理上就更科学了。首先一直有回收,一直控制宝钞价格,当宝钞价格低了,回在市场释放大量物资回购,让宝钞维持价格。 奈何,南宋的战争经费太大了。大到足以摧毁这个脆弱的财政体系。 贾似道的公田法,强征江南土地,本质上就是为了填交子的大窟窿。结果维系不下去了而已。 虽然都是崩溃,但是南宋是知道纸币这东西该怎么玩,只是完不下去了。而元朝就是赤裸裸地敛财了。 而明代的宝钞几乎是元代宝钞翻版。 什么叫不伤民而国库自足。此物最伤百姓。 毕竟大部分达官贵人,是事先知道宝钞的贬值的,唯独普通百姓消息最不灵通。宝钞贬值的损失大多都会落在这些人身上。 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何夕说道:“陛下,宝钞是一门大学问。一般是需要抵押物的。最后的抵押物就是金银?” 朱元璋忽然好奇地问,说道:“我记得,你也带了几张钞票。你们那边钞票也有抵押物吗?”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二十一世纪上货币理论可比这个时代丰富太多。估计,他即便给朱元璋解说美-国,怎么用印刷纸币,这个行当。称霸全球的。朱元璋决计是不会相信的。 何夕说道:“未来货币,已经是国家信用货币。代表着国家信用。国家有专门的部门管理。任何货币上的波动,都会引起注意。” 朱元璋没有关注前者,反而关注后者。因为大明宝钞只有一个印刷的机构,宝泉局。至于印刷之后,抱歉,几乎没有人管了。是该户部尚书管? 户部下面各司也没有专门管的机构。 或许宝钞的事情,能上朝议。但是没有一个专门负责的机构。朱元璋此刻也觉得,应该有这样一个机构了。 朱元璋说道:“后世管钞票的部门是什么?” 何夕说道:“是中央银行,他负责印刷多少宝钞,与回收多少宝钞。” 朱元璋心中暗道:“中央银行。”将这个词记在心中,随即说道:“不说这个了,继续往下面说吧。” 朱元璋不想听这个话题了。 一方面很多东西,朱元璋不是很懂的。他需要补更多的课。另一方面,朱元璋今日不过想从何夕那边得到一个方向性的概念。具有怎么做,朱元璋还要自己想。 毕竟何夕随即见识广博,但是毕竟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对大明了解不够。他制定的计划,几乎都写着不合时宜。 就好像财政上问题。 在朱元璋看来,也不是轻易能动的。 朱元璋建造而今这一套财政体系,用了好些年,现在说不用就不用了。朱元璋自己就不甘心。地方上没有财政自主权,对于朝廷到底是弊还是利。 这也是一个反复思索的事情。 在何夕看来,这是弊端。虽然郭桓混蛋该死的,但是郭桓说的问题并非不存在。各方面的财政开支,都已经被条条框框给划拨干净了。想要做事就要钱,怎么弄钱?都是问题。 但是在朱元璋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这就要问一个问题了。 什么是好官? 在何夕看来,是为百姓做主。为百姓谋实惠。 但是在朱元璋看来,不,应该是传统儒家之中,不生事就是好官。 为什么?因为大部分官员所谓作为,所谓政绩,都是毫无用处的。还需要百姓为他们的作为政绩付出代价。 朱元璋想要的是维持性的政府,而何夕下意思将政府职能与后世政府对等,是一个全能型的。几乎什么都管的政府。 这两者之间,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制度上,朱元璋就没有想过让下面的官员做什么大事。只要将百姓安抚好。教化才是地方官的第一要义。而且地方上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疑心病很重的朱元璋表示,想造反吗? 所以,地方官在财政上受限,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就何夕而言,在财政上的吐槽,他还能说三天三夜。 不过,朱元璋既然不让说了。何夕自然接着往下面说。何夕说道:“接下来,就是政府现代化。” 其实,何夕说这些是有逻辑的。 首先完成军事现代化,稳定朝局。然后解决财政现代化,从而让朝廷有更多的可支配资源。然后,才是政府现代化。 “所谓的政府现代化。其实就是对而今朝廷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何夕说道:“因为,这一道体制,无法适应未来的发展。” “首先朝廷管理能力,官吏分流,其实朝廷之中真正做事的是吏员。而吏员却得不到足够的重视。甚至在政治上受到歧视。很多吏员只有犯罪才能有足够的收入。这一点,陛下应该是知道的。”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车前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所谓之牙,就是衙。是衙役的意思。 各地吏员,简直如狼似虎,荼毒百姓。虽然这些人权力不大。但是对普通百姓来说,却是权力大到无边了。根本没有办法对抗。 朱元璋当年四处行乞,见过听过不少此辈的恶事。 即便他当了皇帝,好几次肃清吏治。但是下面到底肃清了几分。朱元璋也不敢有太乐观的猜想。 “所以,首先要做的是,官吏一体。让官员从吏员之中选拔出来。让能真正做事的人。成为大明重臣。” 朱元璋一听这个建议,就直皱眉,说道:“让吏员当官,倒不是不可以。但是此辈道德败坏。不直大臣体。” 在洪武一朝,各方面都缺人。吏员升任官员的有不少人。如果吏员连续九年考绩不错的话,是能当官的。虽然当不了什么大官。后来科举兴盛之后。却再也没有了。 原因很简单。科举体系需要大量的官职。怎么可能让吏员出身的官员侵占啊? 朱元璋对吏员整个团体都是歧视,这与之前,车前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也是对应的。 “陛下。”何夕说道:“如果所有吏员逢进必考,怎么样?” 朱元璋一愣,说道:“逢进必考?” “对。”何夕说道:“吏员之所以被歧视,是他们整体上来说良莠不齐。但是必须。说县令是亲民官,但是真正接触百姓的是什么?就是这些吏员。” “治国就是治吏。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而今整个吏员体系,有礼义廉耻可言吗?或许有一些。但是决计不多。” “如果整个吏员体系的问题不解决。大明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吗?” “要解决吏员问题的。一方面打破官吏之间升职的隔阂。一方面要提高吏员整体的素质。而天下之间,素质最高的就是读书人。” “将他们引入吏员体系,用一段时间,更新换代。让他们成为大明的新鲜血液难道不好吗?” “猛将必发于行伍,宰相必起于州部,如果有人能从吏员一步步到了部阁,必然是人才。” 朱元璋听了之后,然不住以手击股,心中暗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在朱元璋看来,这就是一个很好替代科举的手段。 为什么这么说? 科举最大的功能是什么?是拉拢读书人。给予百姓上升渠道。 而今让读书人从吏员做起。虽然得罪了很多士大夫。但是拉拢更多的普通读书人。天下读书人中。到底是士大夫多,还是普通读书人多? 自然是后者。让这些读书人有出路。他们就不会闹事。 而那些士大夫就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而且即便是朱元璋也不得不承认。大明素质最高的人群是什么人?是读书人?在绝大多数百姓都是文盲的情况下。能识字就已经不错了。而读书人不管读什么书。都是可用之才。 而大部分底层读书人其实很实际的。他们对朱子学,理学,乃至是儒学,并不是太在乎的。什么道统所在,也不是太在意的。 朱元璋对于宋濂这样有才华,有气节,但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读书人是又爱又恨。而如果用这种办法选拔出来的读书人。在办事能力上定然没有说的。而在其他方面估计也没有那么执着了。 不过,几乎转瞬之间,朱元璋就想到一个问题。 并不是官吏一体强大的阻力,也不是因为代替科举带来的阻力。朱元璋只要下定决心,这些事情都能解决。问题是一个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就是钱。 官吏一体的话,那是要给吏员发钱的。 而大明需要多少吏员?这是一个朱元璋不敢想的数字,寻常小县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吧。全国一千多个县,几百个府,三百个卫所。再加上中枢各级衙门。 这个数字是一个天文数字。甚至超过了卫所军。 毕竟在后世,公务员超过了军队人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是朱元璋完全不能接受的。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八十五章 四个现代化 第八十五章 四个现代化 此刻,朱元璋也明白,为什么何夕将财政改革放在前面。 因为没有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何夕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说道:“中枢三省六部,已经传承数百年,但已经不足用了。天下事情繁多。如果一一对应管理,六部根本不够用。必须另外设部。臣看来,大约有设立十几个部。才堪堪将所有事情管起来。” 朱元璋说道:“愿闻其详。” 何夕说道:“别的不说,单单发展工业,这一件事情当隶属哪一个部?” 朱元璋刚想说工部。但是工部四司之中。营缮,虞衡 ,都水,屯田,四个司。那一个也不主管工业。朱元璋说道:“朕可以在工部下面设司。” 何夕说道:“陛下此法不是不行。但是如此一来,六部下面司级部门,也就太多了。一来六部尚书未必忙得过来。二来,陛下真觉得这样好吗?” 朱元璋沉吟片刻,说道:“说到此事先打住吧。” 其实朱元璋的想法也未必不好。只需将六部下面的各司,独立出来。成为半独立的司级部门。也是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的。但是这就有一个权力制衡的问题了。 这些新增的职权。是隶属六部尚书好。还是独立出来好。 在权力制衡的关系上来考虑,那一个更容易为上位所掌控。 这些就比较复杂了。何夕完全没有思考。最少何夕的思考,根本不能朱元璋相比。朱元璋所制定的制度,能传承六百多年,虽然有很多修补,但是大框架,没有什么变化。这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了。 在权力制衡的架构上,朱元璋是有出色的认识的。 此刻朱元璋明白,何夕希望中枢解决的问题。也就是增设各方面部门,来应对工业发展。但是该怎么做,何夕给的方案太粗糙了。 朱元璋说道:“你在这方面,还有什么想法 ?” 何夕嘴唇微微一动,说道:“臣在这里想得不深,也只有这些了。” 其实并没有。 如果说何夕最不喜欢这个世界的东西,那就是皇帝啊。 不是朱元璋对何夕不好,也不是朱家对何夕不好。更不是何夕对朱元璋有什么意见。而是何夕天然不想让生杀大权在别人手中。 这种政治环境,是何夕所不能忍受的。 所以,他虽然与很多士大夫是敌人。但是内心之中,却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天子垂衣裳而治天下,即便不是让皇帝君主立宪,成为吉祥物。最少也让大明进入所谓的开明君主专-制。 何夕很钦佩朱元璋本人,但是对朱元璋统治之中太多专-制成分。其实并不喜欢的。 哪怕何夕即将成为朱元璋的女婿。 因为没有那一个人,愿意每日战战兢兢活在随时被人杀死的阴影之中。 但是这些话,何夕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因为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后果。不过,并不妨碍他内心之中其实有准备了。 不知不觉之间,何夕已经组建成熟起来。刚刚来到大明的天真稚嫩一点点地蜕变了。 朱元璋说道:“那最后一个现代化是什么?” 何夕说道:“最后一个现代化,就是学术现代化。曾国藩说过一句话,做事以寻替手为先。也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先找到能继承自己思想的人。因为人总就会死会老。所以,寻找能代替自己的人就尤为重要。” “学术现代化,在我看来,分三个方面。” “第一,恢复六艺。其实六艺之中最重要的数学。所谓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礼不必提,而乐已经失传。射虽然重要,但是未来火器普及。可以改为射击,御也可以改为骑马或者驾车。书,也不用说了。唯独数学。如果仅仅代表一种实用的数学。不过加减乘除。但如发挥来说,数学乃是科学之母。数学在科学之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而数学在六艺也有体现。臣就是以恢复六艺,进而推崇数学。让数学成为天下显学。将数学引入实际生产与科研之中,酝酿科学的产生。” “第二,整理国故。” “陛下,可知《永乐大典》?” 朱元璋自然知道,点点头说道:“自然知道。” 何夕说道:“《永乐大典》固然重要。但是臣以为不够。《永乐大典》仅仅是存往圣之绝学。却没有推陈出新。西方有一个学派,就是百科全书派。这些学者都是参与过百科全书的修订。从而发挥出巨大的影响力。”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其实很多后人的思想,都在古代找到渊源。但是独尊儒术,很多其他方面的发展,就受到了限制。而且书籍的问题,很多思想也都在故纸堆中。后世科技发展了。才一一收集。比如有韦庄有一句诗。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可以说韦庄平生之至。但是臣敢肯定,陛下询问身边大学士们,是不知道。因为这是在后世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中,所发现的。” “世上早有失传了。” “而元灭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书籍失传。更是有多少学派不在。陛下,想要发展新思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复古求新。所以,以修大典为名,收集天下藏书。然后进行整理。将现代学术思想融入其中。推陈出新。” “这就是臣的整理国故。” 其实整理国故这个想法,可不是何夕想到的。不过何夕最大财富,就是很多后世哲人的想法,看似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不知道是多少人智慧的结晶。 “好。太好了。”朱元璋双眼放光,一脸兴奋几乎按捺不住了。 朱元璋听了何夕这么多想法。唯独这个想法,最入朱元璋之心。原因很简单。其他方面的事情,都需要大动干戈,很多事情一个做不好,甚至会引发叛乱。 哪里有何夕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那么简单。 在朱元璋看来,属于反复审视,从长计议的存在。 唯独,这一件事情,正好解决了朱元璋现在的问题。 朱元璋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是君臣之间的不信任。 朱元璋很明白,治国总要有一个主导思想,可以说是意识形态。朱元璋虽然雄才伟略,但毕竟不是大学问家。在这方面,不能自己创造一套理论。 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对后世毛先生的理论,特别喜欢,要反复揣摩一样。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君师一体的。 朱元璋对这些文臣所秉承的思想,其实不喜欢的。正因为这种不喜欢,才有在士大夫看来,是正人君子的宋濂,宋讷,刘三吾,都是清廉死节之臣。乃是国之柱石。但是在朱元璋这里不怎么受待见。 无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彼此能看对眼,才怪。 但是他之前,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更没有能力创造一套理论。只是忍着。他本来就准备妥协了。虽然不满意,但也没有选择。而今毛先生的思想,给了朱元璋的选择。但是朱元璋对毛先生的思想,也不是要满意的。 真不满意,毛先生的思想之中,可没有皇帝的位置。 不过,无所谓,《资本论》这本书。是指出资本主义的弊端,但并妨碍资本家学习用来赚钱。 只是毛先生的思想,只有在改造之后才能为他所用。 但是如何改造。是朱元璋一直在想的事情。但是何夕名为整理国故,实际上偷梁换柱的想法,实在是妙计。 别的不说,这个事情,放在朝廷之上,根本不用朱元璋推动。就能通过。因为这实在太符合,洪武年间的思-潮了。 什么思潮,那就是复汉。 朱元璋在很多方面都在清理胡族遗风。恢复汉-风。在服装,礼仪,车架,武器。等等方面都恢复汉唐之风。甚至在典章制度,也有明显地效仿汉唐的风格。 而何夕这个整理国故的思想,明显契合而今的风潮。是拿出去就能用的事情。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要有用的多了。 何夕说道:“陛下缪赞了。” 朱元璋说道:“还有什么?” 何夕说道:“其实最后一点,就是教育了。只是教育耗费太大了。估计需要百年之功。所以臣只说一点,建立起完善的教育体系,从开始的蒙学,到县学,府学,一直到国子监的学习体系。统一的教材。未来普及开来,不管做什么事情,首在得人。唯有得人,才能做好事情。而人才是怎么来的。自然是培养出来,如果大明有一天,没有文盲。我大明的国力与而今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朱元璋听了,也心向往之。 其实朱元璋最注重扫盲了。洪武年间,建立了很多社学,就是农村的学校。但是朱元璋去世之后,这些社学慢慢都衰落了。 无他,老百姓是最愚昧也是聪明。 当然他们认为读书没有什么出路的时候,自然不愿意花钱认几个字。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说,寒门难出贵子,读书无用论等想法,不是现在才有的。 历史从来相似,却不是简单的重复。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八十六章 挽之 第八十六章 挽之 朱元璋说道:“教育体系,这个问题,你细细说说。” 何夕说道:“我上学分为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也就是小学毕业之中,考试进入初中,初中毕业考试进入高中,高中毕业考大学。在我们哪里叫做高考,乃是国家重典。试卷才从来是军队押运。在高考上动手脚的人。最高判处死刑。” “一般来说,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基础教育,进入大学之后,才算是高等教育。” 说起这个来,何夕太有经验了,简直是滔滔不绝。 朱元璋听了,眉头紧皱。只觉得自己的有些牙疼。心中暗道:“什么现代化,什么都好,就是太费钱了。哪来这么多钱啊?” 教育是比军事更费钱的存在。 朱元璋都不敢听了。他一方面向往这种遍地普及的教育,另外也知道,这种教育需要花多少钱,就是将大明朝廷卖了,也弄不到这么多钱。 如何敢听? 朱元璋说道:“朕知道,今日,朝臣都劝朕恢复科举。你觉得怎么样?”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科举,乃国家大典,是朝廷取士的根基。应该慎重以待。只是臣以为科举已经落后于时代了。因科举取的是官,而未来的大明应该是官吏一体。不过,科举可废,考试不可废。” 朱元璋说道:“愿闻其详?” 何夕说道:“其实我们那个时代,朝廷取士也是有考试的。不过叫公务员考试,每年也是千军万马闯独木桥。大抵是这个部门上报朝廷,每部门缺少多少人。然后朝廷核准之后,发布出去。然后让人报考。一般来说,都是要求身世清白,有大学文凭。然后聚在一起考试。” “择优录取。” “当然也有情弊,比如内定,比如有萝卜岗,就是提出种种限制条件,只有一个人符合那一种。但是大体上还是公平的。” “在选取人员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是总体上来说,没有比考试更公平的办法了。主要问题是考什么,怎么考,而考试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朱元璋沉吟片刻,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何夕说得对,比起举荐,征召。还是考试最公平。之前人才稀少,科举出来的也不过是歪瓜裂枣。而今天下太平十几年了,很多地方也恢复过来了。而举荐与征召的问题,也有不少。 以考试为主的选拔人才制度,才是惶惶正道。 科举是可以恢复的。具体要怎么改。 于是,朱元璋一边沉思,一边说道:“如此说来,这大学文凭很重要了。” 何夕说道:“那是自然了。没有这个在社会上寸步难行了。” 朱元璋沉吟片刻,暗道:“如此说来,后世最重要的考试是高考与公务员考试了。” 一慢慢参详,想想如何借鉴。 他心思一动,心中有主意了。不过,这事情与现在何夕没有什么关系。 这一番谈话下来,朱元璋对何夕的各种想法,与水平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了。 最大的眼高手低的问题依然存在。这是必然,一方面何夕来之前,也没有多少经验,更不要说,何夕才来到明朝多少天了。对大明朝只能了解一部分。不明白情况,空有理论,可不是眼高手低吗? 何夕的想法,有很多是真知灼见,解决的办法,也大有道理。但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 朱元璋不会将大明江山,让何夕随意涂抹的。这太不负责任了。 但是何夕本身,也是不可代替的。这一点,朱元璋早就知道,否则他也不会对何夕如此优待。 所以何夕需要锤炼。而且这种锤炼需要力道。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在宫中时间不断了。等过了年,你与安庆成婚之后,住在宫中已经不合适了。秘书郎这个职位,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用了。你成婚后,想去哪里?” 何夕心中一动,对此他也是早有预料的。 因为没有在宫中待着就能成姜子牙,张子房的。 而且此刻的何夕充满想要做一番事业的想法。 更不要说,在宫中,在朱元璋眼皮底下,一点自由都没有。何夕自然想出宫。 只是出宫之后做什么。何夕就不知道了。而且他知道,这一件事情由不得他做主。 何夕说道:“陛下需要臣去什么的地方,臣就去什么地方。” 朱元璋有两个选择。第一,将何夕扔到北疆大军之中,跟着徐达当参军,毕竟打仗是最锻炼人的。而且北伐一战,朱元璋筹备十年有余,是很有把握的一战,最大的失利,不过是蒙古人先得到消息,迁到了漠北。大军扑空而已。 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第二个选择就是国子监。 宋濂之死,不管朱元璋如何应对,都表明一件事情。关于科举的事情,一定要拿主意了。更不要说,从何夕哪里知道,即便是后世也有类似科举的考试。 朱元璋对科举本身不排斥。心思自然转到了怎么考。考什么上面。 而国子监作为大明最高学府。科举恢复这一件事情是绕不开国子监的。而且国子监的斗争相对单纯。宋讷等人,古板严肃方正,也不是暗中下套的人。 是可以让何夕锻炼一下的。 更不要说,何夕所说的整理国故这一件事情,实在太中朱元璋的心思了。而这些事情,国子监都是可以做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北伐培养的是何夕军事能力,而国子监培养的学术方面的。而朱元璋需要何夕更有那方面的才华,也是不言而喻的。 此刻大明,说猛将如云,一点也不过分。多何夕一个不多。但是何夕从后世的见识才是朱元璋最重要的。 朱元璋说道:“等,你与安庆成婚之后,你就去国子监吧。” 何夕说道:“谢陛下。” 朱元璋说道:“你与安庆新婚燕尔,俺怎么也不会让你出京的。对了。你还没有字?” 何夕闻弦音而知雅意,说道:“臣请陛下赐字。” 朱元璋沉吟片刻,说道:“何夕,你这个名字,暮气太重,不应该是少年人所有。天下有事,正是好男儿大有作为之时,日落西山,我辈挽之。” “就字挽之吧。” “不要辜负朕的期待。” 何夕听了,心中既是振奋,同样也压力满满。 挽之,挽住太阳。这样的字不显太大了一些。但是朱元璋所赐,他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 何夕说道;“臣谢恩。” 朱元璋轻轻一笑,说道:“君臣之间的事情说完了。那么咱们说说,翁婿之间的事情吧。你与安庆婚期,我意越早越好。毕竟徐达他们都在,还能请他们喝杯水酒,就定在上元吧。” “也算是双喜临门。” 何夕能说什么?他明白,朱元璋是在给他铺路。徐达是军方第一人。与徐达搞好关系,对何夕拉说百利而五一害。如果寻常公主成亲,估计朱元璋也想不到这里去。 何夕说道:“多些陛下。” 朱元璋说道:“还改口,叫父皇。” 何夕说道:“多谢父皇。” 不知道朱元璋是不是有意为之,这“父皇”两个字,让何夕更放松一些。 朱元璋说道:“你家中无人,这也罢了。不过而今快成亲了。很多事情也不能都让别人操办。这几日,你就不要在宫中了,去宫外忙婚事吧。” “你的府邸,你也去看看,可以给工部提意见。如果不满意,而今虽然不能修整了。但是将来也能修整。” 何夕在岳父面前,只能诺诺。 朱元璋见状,说道:“没事就去忙吧,对了,将你今日的想法,写个折子亲自送过来。知道吗?” 何夕说的很多事情,在朱元璋看来,是不切实际。但是并不否定其中很多真知灼见。朱元璋有些地方还是不大明白的。他需要细细揣摩。 何夕说道:“儿臣已经准备好了。这是底本。或许有刚刚说的有些出入。还请父皇见谅。” 何夕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他双手递上。 朱元璋接过一看,觉得很有意思,这里面很多与何夕刚刚讲的一样,但很多地方都有出入。有些详细一点,有些疏略一些。对照刚刚讲的看,很有意思。 朱元璋看了一阵,发现何夕没有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何夕左右看看,说道:“父皇,臣想与安庆坦白身份。毕竟夫妻一场,要一生一世。互相欺瞒,不大好。而且,恐怕也瞒不住的。” 何夕说完这话,内心之中也是很忐忑的。 何夕之所以说这个,固然是因为被安庆公主感动。另外也有之前的现实原因,很多事情是很难瞒得过枕边人的。同时也是对朱元璋的靠拢与试探。 看看朱元璋对这一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于身份保密。何夕已经看开了。 闯入政治之中。从来没有绝对的安全。只有自己掌握力量自己才安全,与自己是不是穿越者无关。他已经做好自己身份暴露的准备。 前提是这种暴露能给他带来利益。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八十七章 开诚布公 第八十七章 开诚布公 何夕不讨厌,甚至喜欢安庆。但是并不意味着何夕并不知道,他与安庆婚姻的本质,是一场政治联姻。政治联姻,是加强何夕与朱家的互信。 虽然政治联姻之中,何夕也要为自己争取主动。 最大的主动,是将安庆公主拉到自己船上来。让安庆公主死心塌地地为自己说话。只有与安庆公主最深度的捆绑,才能是朱元璋所期望的。如此一来,何夕身世秘密,就是投名状。 也是试探朱元璋对自己的用意。 何夕已经思量过很多次了。 自己来自后世这个秘密的。自己固然不想暴露,那么朱元璋是什么态度。何夕设身处地的处于朱元璋的态度,估计也不希望这个消息传出去。加大不确定性。 甚至何夕担心,某一日,未来这个秘密。朱元璋要杀他灭口。 这个想法,一直是何夕心底最深处的梦魇。 如果何夕与安庆公主都知道这个秘密,朱元璋心狠起来,固然是连子女都不在乎。但是安庆公主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筹码。最少不会为了封锁消息,杀了自己亲生女儿吧。 何夕一点小心思,朱元璋一眼都能看透。 朱元璋心中暗叹:“何夕这孩子,就是心思太多。”不过,而今朱元璋正要让何夕做事,一定要让何夕安心。所以何夕想什么。朱元璋就让他做什么,只要大局不变,一些小节,并不是太重要的。朱元璋说道:“也好,不过,此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如果有人意外知道了。报给朕。明白了。” 何夕说道:“是。” ------ “什么?”安庆公主脸色通红,眉眼之中带着焦急,将纤细的小手,按在何夕额头上,说道;“何郎,你是不是生病了。否则怎么说这样的胡话?” 不怪安庆公主如此反应。 任谁忽然说,自己是从六百年后穿越而来。谁都会蒙圈。安庆公主根本不相信。 何夕说道:“这件事情,虽然有一些不可思议, 但的确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安庆公主小脸庄严,根本没有搭话,说道:“看来,你需要看太医了。病得不轻。” 何夕见状,直接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给了安庆公主。说道:“看看这个。” 安庆公主拿过来,不是别的。正是何夕的手机。安庆公主很是好奇。用手轻轻抚摸,感觉触感相当不错。一种瓷器的感觉,正面黑屏,整体上有一种简约的美感。还有后面的摄像头。 安庆公主说道:“这是什么?” 何夕说道:“这是未来我们最重要的体外器官。叫做手机。可以用来做很多少事情,打电话,看电视剧。打游戏等等。” 安庆公主说道:“什么是打电话?” 何夕说道:“就是在很远的地方。都能通过手机来联系?” 安庆公主又抬起手,想要摸摸何夕额头。被何夕按下去了。何夕说道:“你别动手。别人都看着的。小心告诉皇后。” 何夕一边说,一边眼光掠过身边。凉亭周围总计有四个宫女,四个太监,还有一位嬷嬷。只是被何夕打发得远远的。在这个距离上,他们看不清楚何夕与安庆公主手上的东西,但是却能看清楚肢体动作。安庆公主屡屡触摸何夕的额头。 何夕还是不习惯,身边一直有人。但是安庆公主早已不在意,她从小到,身边从来没有缺少过人。不管是吃饭睡觉,洗澡上厕所。按这个时代的规矩,估计她将来与何夕房事的时候,也少不了人伺候。 安庆公主微微一笑,说道:“这些人都是我的人。将来是跟我一起去公主府的。他们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倒是你说,这东西,看起来不错,摸着手感也不错。但是你说的那些功能,怎么用啊?” 何夕一时间尴尬。说道:“现在不能用,没电。” 说起来这个问题,何夕满眼都是泪。来大明之前,手机就好像长在手上一般,而到了这个时代。所有电子产品都远离了何夕。一方面,不联网的情况。不管手机还是电脑对何夕吸引力大减。另外一方面。充电器被拿走了。何夕也是没有办法。 安庆公主说道:“没电?电是什么?” 何夕说道:“手机消耗能源的是电。每天需要充电。” 安庆公主懵懵懂懂的点点头,说道:“电到底是什么啊?算了,不管电是什么东西,你要充就充吧。怎么没有吗?要不我去求求父皇吧。父皇哪里什么都有。” 何夕说道;“你父皇哪里没有?倒是你母亲那里有充电宝,是可以充电。” “这好办。我去拿来便是了。”安庆公主微微靠近何夕,说道。 一直说到这里,安庆公主其实也是将信将疑的。对于何夕所有话,都不是太相信的。什么未来的来人。什么手机,什么充电宝。安庆公主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但是,安庆公主喜欢何夕,自然也喜欢何夕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何夕思考半日,说道:“好。”随即何夕将充电线拿出来,递给安庆公主。说道:“你去找皇后娘娘吧。拿上这根线,皇后娘娘知道怎么用?” 安庆公主大惊,说道:“真要去见母后啊?” 她一直觉得何夕在开玩笑。但是而今真要去见皇后娘娘。这个玩笑她有些开不起了。朱元璋一般不管后宫的事情,皇后娘娘对安庆公主来说,是慈母,也是严母。 他们这里开玩笑也就算了。闹到皇后娘娘身边,却是不敢的。 但是何夕却觉得是一个好主意。 虽然说,手机的作用对何夕越来越小。但是他还是习惯身边有手机的。手机一直没电,也不是事情。在朱元璋那里,何夕还能想办法蹭些电。但是在皇后娘娘那里就不行了。 原因很简单。何夕虽然在宫中居住。但是想要进入后宫,却是不可能的。 反正就要告诉安庆公主了。安庆公主却是能后宫之中来去自如。让安庆公主代为充电。却是很合适的。 何夕说道:“你尽管去便是了。放心,真出了什么事情。算我的。” 安庆公主踌躇再三,反复询问。最后还是相信了何夕。 而且安庆公主也不是傻子,这手机与充电线的风格,与大明风格格格不入。充满了异域风格。似乎何夕之前说的话,有些荒唐。但实际上很有可能是真的。 ----- 马皇后而今的作息很正常。每天起床之后,处理一下宫内大小事务。大抵是分配给宫中一些嫔妃去做事。然后用过午饭之后,就开始专心看剧。从下午开始看,看到天蒙蒙黑。因为冬天天黑得早,大概两个时辰。然后,用充电器充满电之后,继续看。看到睡觉。第二天早上,那太阳能充电器一边晒太阳,一边给电脑充电。 等下午时分,给电脑充满电之后。让太阳能充电器充一个下午。再用。 唯一让马皇后有些烦恼的是,电脑之中的剧目不太多。另外就是电似乎不太够用。特别是遇见阴天之后,太阳能充电器的效果很差劲。 这很让马皇后烦恼。 提前六百年,马皇后患上了用电焦虑。 今日,马皇后如往常一样看剧。 忽然听到外面报,有太监禀报道:“启禀娘娘,安庆公主来了。” 马皇后慌忙将笔记本电脑收拾起来,放床边的柜子里。还没有等马皇后藏好东西。安庆公主就已经来了。 作为马皇后的小女儿,宫中虽然规矩森严,而安庆公主是少有几个不用在乎规矩的人。安庆公主见了马皇后,就靠了过去,说道:“娘-----” 不知道马皇后是为了隐藏自己神情的异样,还是真看不惯安庆公主的样子,呵斥道:“都要嫁人了,还如此风风火火没有规矩。” 安庆公主只能站回去,规规矩矩地向马皇后行礼,说道:“女儿拜见母后。” 马皇后嗯了一声,算是见过礼了。安庆公主立即松垮下来,靠在马皇后身上,说道:“娘。最近听人说,你把自己关在房子之中不出来,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马皇后咳嗽一声,她总不能告诉安庆,她在追剧。 马皇后对朱元璋说过的话, 从来是很在意的。她也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嘴巴严得很,朱元璋不让外传的事情,即便是自己亲生女儿,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所以,她岔开话题,说道:“别扯这些没用的。你而今做什么,我是一清二楚的。虽然你们已经定亲了。翻年就要成亲。但是女孩子要矜持。要矜持。知道吗?不能因为我给你开了口子,你就天天去会情郎?这成何体统?” 其实马皇后,对于小两口,卿卿我我的举动。早就看不过眼了。也是因为何夕的特殊身份,已经两人联姻的政治意图,这才没有说出来。而今安庆公主来,可不是找准时机,好好训斥一番。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八十八章 来自未来的相公 第八十八章 来自未来的相公 安庆公主一边向皇后娘娘承认错误,一边将事情扯开。说道:“娘,我知道错了。今天我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我给你说说,您觉得荒唐,也就笑笑,别怪我行吗?” 马皇后一笑,说道:“那就要看是什么荒唐事了?” 安庆公主笑道:“何夕跟我说,他是未来来的。还要让我过来,充什么电?我不信,他非要我过来,你说可笑不可笑?” 马皇后脸色忽然一变。 一时间,房间里的空气都安静下来了。 也幸好。马皇后常在这里看剧,不许寻常人进来。否则听到这一句话的人。估计也进去几条人命了。 安庆公主见马皇后如此,心中忽然一突,说道:“母后,何夕说的是真的?” 马皇后说道:“这事情,您跟谁说过?” 安庆公主说道:“没有,谁都没有说过。” “这就好。”马皇后说道:“记住这一件事情,谁也不许说。” “啊------”安庆公主一时间大脑有些短路,说道:“这是真的。” 马皇后说道:“你充什么电?” 安庆公主迷迷糊糊地将身上的手机与充电线给了马皇后。马皇后已经给电脑充电好多次了。早已轻车熟路,虽然接口不一样。但也难不倒马皇后。 琢磨一会儿就充上电了。 马皇后说道:“来,陪我看看你家相公带来的东西。” 安庆公主坐在马皇后身边,看着马皇后从床边的柜子里面掏出一个与手机风格类似的板子一样的东西,居然能从中间翻开。居然能发光,居然中间有小人动,居然还会说话。 一时间,安庆公主居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就好像是文学批判是文学的一部分。看电视剧吐槽,也是电视剧的一部分。电视剧一个人看,是看电视剧本身。几个人一起看,一起吐槽讨论,才是看电视剧的精华所在。 马皇后未必知道这个说法。 但是马皇后几乎要将电脑之中所有电视剧看完了。满肚子感想没有人去发泄。此刻安庆公主来了,正好有一个讨论的对象。 于是马皇后似乎生怕自己的女儿不知道这是什么?一边看,一边给安庆公主解释。 却不知道,安庆公主一下午都在蒙圈之中。 一直等电脑没有电了。这局面才改变了。 本来,电脑没有电了,是可以用太阳能充电宝充电的。但是刚刚太阳能充电宝给手机充电了。再加上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充电宝之中也没有电了。马皇后索性不去看了。 而安庆公主也从震惊之中,恢复了一些理智了。 安庆公主问道:“娘,何夕他真是从六百年后来的。他是怎么来的?” 马皇后说道:“我只知道他是从六百年后来的。但是到底是怎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一件事情是何夕告诉你的?” 安庆公主无措地点点头,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马皇后松了一口气,说道:“何夕这孩子是有分寸的。既然是他告诉你的。那你父皇也是知道。媛儿,你是大明的嫡公主。我一直娇惯你。但是有些事情,你也该明白,生于帝王之家,很多事情都没得选。你作为公主,就要承担责任。” “何夕从六百年后而来,这六百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看着电脑,这电视剧,就能知道。未来是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你爹为什么一定要想方设法撮合你与何夕,也正是因为如此。何夕与何夕所知道的一切,决计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就是大明之大患。” “只有成为一家人。才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安庆公主声音有些颤抖,说道:“娘,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媛是安庆公主的闺名,即便是马皇后也很少叫,此刻如此称呼,可见事情之重大。但是安庆就是难受。 她本以为她与何夕之间,是天造地设的良缘,今日才知道,看似圆满的爱情背后,却有如此多的蝇营狗苟。父母对她另有所图。连所爱之人的爱,也是别有深意。 安庆公主本来对婚姻就有一些悲观。此刻更是伤心至极。 因为如果她的爱情在这种利益纠葛之下。那么将来双方利益发生矛盾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其实也明白,皇家嫁女,决计不是那么简单。 但这一刻,她宁愿不知道这一切。 只是正如马皇后所说,身为大明嫡公主。有些责任,本就该承担。只是大明国势鼎盛,马皇后与朱元璋又爱女儿,而安庆公主又是嫡公主,朱元璋本身没有想让安庆公主做什么。连择婿这样的事情,也由着她。 安庆公主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遇见这样的事情了。 此刻心中很不是滋味。 马皇后说道:“安庆,你也不用多想。父皇与母后没有让你做什么的意思。即便撇去这些,何夕也是一个良人。首先,何夕有才华。他在未来读了小二十年的书,虽然在经义上不通,那时候后世已经不怎么看重经义了。他没有怎么学习过。各方面的才华,不下于当今任何大家。而且后世推崇一夫一妻,不许纳妾。何夕在这种环境长大,对女子要比而今的鲁男子尊重很多,这一点,你也应该知道才是。” “而且,你对何夕,何夕对你,真的没有一点情义。如果真没有一点情义。他会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你,这可是担了风险的。” “你父皇是大用何夕的。”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长远。为什么我一直想让你嫁给勋贵之家。就是因为他们有世代富贵。而今何夕虽然不是勋贵,但以后世的学问立足。今后只要立住家学。以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诗书传家远胜之,世人都说我贤良淑惠,对宫里的孩子们,也一碗水端平。其实哪里有一碗水端平啊。你哥哥弟弟们,我不放在心上,因为你爹会安置好。别人的女儿,我也不操心,唯独你与你姐,是我最操心的。你又是小的。才是娘最看重的。如果何夕不是一个靠谱的,娘是不会让你嫁过去的。” “有些事情,你当知道就知道。但是你与何夕好好地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我与你父皇最想看到的。你知道吗?” 安庆不知道怎么的觉得,眼睛发酸,流下两行清泪。说道:“母后我知道了。” 此刻,马皇后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 安庆公主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自己的寝殿。 跌坐在床头。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整个人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而是沉浸在一股悲伤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 其实安庆公主也知道,何夕在这一件事情上,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这种命运被操纵的感觉。实在太令人难受的。即便操纵自己的人是父母。也让安庆公主内心深处本能地生出一种逆反心理。 安庆公主连何夕都觉得讨厌起来。 只是一阵无力涌上心头。 每一个孩子都有过逆反父母的想法,只是有些父母是可以逆反的。有些父母是孩子一辈子也反不了的。而朱元璋是后者。安庆公主的心理,想法。手段,伎俩。在朱元璋面前,就好像烈阳照雪,轻轻松松地晒的一干二净。 这种无力感,让安庆公主慵懒的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因为,她不管做什么。都逃不出父母的手心。 好一阵子,安庆公主才平复心情。开始琢磨手机,手机开机并不难。安庆公主依次按了好几个按键。终于找到了开机键,一阵音乐声之后,手机开机了。 虽然安庆公主不会解锁。但是屏保已经足够了。 因为屏保上正是刘亦菲白衣飘飘的身影。 一时间,安庆公主瞬间被震撼住了。 真的。对于美,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更有欣赏能力。安庆公主长相其实也不错。但与绝色还是有一点差距的。而朱元璋后宫之中不乏佳丽,甚至有一些女人,比安庆大不了几岁。 但是安庆公主觉得,自己平生所见之女子,都不及眼前女子,清丽脱俗,飘然若仙,甚至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安庆公主心中不由想到了庄子中写的:“藐姑射之山有神人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餐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于四海之外。”天下之间,真有姑射仙子。大抵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一瞬间,安庆公主作为女人的本能警觉起来了。心中一阵反问:“她是谁?这手机怎么会有她的照片。与何夕是什么关系?” 危机感一下子冲了过来,之前悲伤瞬间不见了。 好像安庆公主忽然觉得,父母之间,她完全没有办法,但是她并不是失去何夕。安庆公主不是不大度,寻常女子就算了。而眼前的女子太美,真是我见犹怜,何况老奴。而且气质也不是居于人下的。 对于这样的女子,她实在没有信心。 因为太美了。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八十九章 婚房 第八十九章 婚房 “她是谁?”安庆公主站在何夕身边,努力憋着气。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但是眼睛之中却有几分怯意与焦虑。 安庆公主昨天一夜没有睡好。 一直在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时不时地打开手机,看刘亦菲的屏保。 其实她自己没有发现,她其实已经对何夕无法自拔了。 并不是安庆公主,太好骗。而是古代的爱情观念,与现代爱情观念的差距。 古代因为距离,通信,各种在自然条件下。或者社会条件下,每一个人的自由是被限制的。很多时候,一旦错过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了。 错过眼前的人,再能遇见另外的一个合适的人几率并不是太大了。而且女人受到从一而终的教育。 认准一个人,本能全身心投入。 而现代,一切都太自由了。选择太多了。反而没有那种对爱情的庄重感。 何夕对安庆公主的感情,远远比不上安庆公主对他的感情。何夕见安庆公主的样子,不由一笑,说道:“这个人是一个演员。” 安庆公主说道:“演员?” 何夕说道:“就是你们看得那些电视剧的中的演员。” 安庆公主顿时将这个职业与戏子画上等号,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可惜了。” 以古代的标准,戏子实在是不能让人看得起的。因为古代的戏子很多兼-职娼妓。当然了,那种顶尖的名角,自然是待遇丰厚,但是乡野之间野班子。收入却并不多,大部分都要有额外的收入。 名角自然是少数的。大多数戏子都有这样那样的桃色新闻。 而且一听是戏子。安庆公主也就放心了。 她担心的是何夕的未婚妻。或者说妻子。即便是而今已经相隔数百年,但是在她现在也是有先来后到的。她不愿意去当人续弦。听是戏子就好多了。 因为在她看来,官宦人家养几个戏子。是很正常的。她将来或许也会为何夕置办几个。 何夕问道:“怎么了?” 安庆公主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何夕并不知道安庆公主是如何想的。自然也没有多问。而是接过手机,将手机打开了。看电量不少。打开网易云音乐,他下载清单之中,有一些纯音乐。打开之后,让安庆公主听。 内行听门道,外行看热闹。 何夕仅仅听得是热闹而已,他只觉得好听便是了。但是安庆公主却精通很多乐器。说多好,那是骗人的。但毕竟是内行。她一听就惊呆了。 且不说,各种技法。单单是音色,就让安庆公主惊掉了下巴。 因为安庆公主太了解乐器了。这种清越的声音,现在很多乐器根本演奏不出来。安庆公主所用的乐器,放在后世,也是一等一的名品,唐宋大家所制。天下第一等。 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这音乐之中的表现。 何夕看见安庆公主神色变化万千,问道:“怎么了?” 何夕并不知道,古代很多乐器,都是丝竹之声,也就是乐器上的弦是丝弦,虽然经过了很多加工,但本质上已经是丝。而后世的琴弦,很多都是钢弦。 虽然说,钢弦在一些方面不如丝弦。但是在整体表现力上,是远远超过丝弦的。 这一变化,在安庆公主听了,只觉得自己多年学习乐器都白学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安庆公主说道:“何夕,你能跟我说说,六百年后世怎么样的?” 何夕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不过,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我们可以去看。” “去看!”安庆公主有些不明白说道。 何夕说道:“走吧,去看。” ------ 安庆公主向马皇后禀报过后。就跟着何夕出宫了。 出宫的名义是看新府邸。 这是他们未来的家。乃是原来的胡惟庸府。也只能现成的府邸,才能满足几乎马上就有大婚的安全公主与何夕。 “老师。”见何夕过来了。一个工部官员迎了上来。不是别人。正是葛天工。 何夕点点头,说道:“这是你师娘。” 葛天工立即行礼说道:“拜见公主殿下。” 安庆公主瞄了一眼何夕,对这个称呼很满意,说道:“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起来吧。” 葛天工会意,说道:“谢过师娘。” 何夕说道:“去后院。” 何夕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只是他对整个胡惟庸府并没有怎么调整,唯独对后院进行了调整。好安放他来自六百年后的躯体。 说实话,何夕宫中居住并不是太舒服的。 但是没有办法,他不可能在乾清宫之中搞装修。 一行人还没有走到后院,就远远看见一座高塔。当然这种高塔的高,是以明代人的标准。如果用后世的标准,大抵只有三层楼高。 安庆公主看见这个塔上新修建的痕迹,说道:“这是做什么的?” 何夕说道:“这是用来储水的。”随即何夕转过头来问葛天工说道:“已经修好了吗?” 葛天工说道:“老师的创意巧夺天工。已经修好了。” 何夕说道:“你不是想看是做什么的?马上就知道了。” 沿着道路几个转折,来到后院之中。 这后院是主人居处,有单独的小院子。不过,这里是重点修建的地方。故而有些凌乱,地面上还有很多新挖掘出来的沟壑。安庆公主好奇的左右看看。 何夕一进门,转到一边。就有一排池子,池子上面有管道,管道上面有好几个水龙头。都是纯铜手工打造的。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何夕在水龙头上一转,水就哗啦啦地流出来了。 安庆公主大吃一惊,伸手去接水,发现真的是水啊?这才吃惊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何夕说道:“这就是自来水。水从水塔下来。顺治陶瓷管道来到这里。今后一打开就能用。” 安庆公主心中暗道:“这大概是六百年后很常见的东西吧。”有外人在这里不好多问。而是说:“那水是怎么上水塔的?” 葛天工赔笑道:“师娘有所不知。老师专门设计了水车。将水直接提到水塔之中。完全不用人力的。” 安庆公主看向何夕。何夕摸摸鼻子,说道:“走吧,这才是一个开始。里面还有很多东西的。” 安庆公主跟着何夕一进房间,立即感受到不同。 里面的家具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摆放,唯一摆放好的是一张床。或者说这一张床根本没有出去。无他,这是一张拔步床。整个床就好像一个独立的小房间。搬运一次,很是费劲。 安庆公主的注意力不在拔步床上,毕竟这张拔步床对她来说是很寻常的物件。安庆公主感叹的是房间的整体风格,地面上铺着明可鉴人的地板。安庆公主几乎不敢下脚。 何夕拉着安庆公主走在里面,叹息说道:“其实,这里改造空间并不是太大。毕竟是老房子了,仅仅是凑合而已。你进来看看。”何夕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都留在外面。” 随着安庆公主与何夕婚期的临近,皇后也不怎么管他们了。 这些人自然也不敢得罪他们。 何夕带着安庆公主在里面转了一圈。这是五进套房。看似卧室,其实里面分割出了好几个房间。但是何夕重点带安庆公主看的,就是卫生间与浴室。 空间足够大的时候,这两者自然是要分开的。 安庆公主看着瓷马桶,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何夕说道:“你看看,解完手之后,只需一拉,水箱之中的水,就会自动冲洗干净,不留任何异味。” 安庆公主脸皮很薄,这种场景,她根本说不出话来,有的只是满脸通红。甚至不敢看何夕。 何夕给安庆公主讲解完卫生间了。就转身带安庆公主来到了浴室之中。 浴室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澡池,中间有全部是瓷砖。 何夕专门给安庆公主说道:“这个水龙头连同外面的暖室。只要提前打招呼,就有足够的热水。你可以舒舒服服泡热水澡。” 安庆公主说道:“暖室?” 何夕说道:“你不要以为我对这里的改造,仅仅是铺铺地砖。搞了一下自来水吧。不,还有别的。整个地板下面都埋满了铜管。在冬天的时候,外面的热水会通过管道,源源不断的进入地下。保持房间里温暖如春。而到了夏天,可以将冷水源源不断地进入管道,保证清凉一夏。” “这里绝对让你比在宫里舒服。” 安庆公主心中很是复杂。对何夕这些想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为何夕的心意而感动,同时也感受到双方巨大的鸿沟。 好一阵子,安庆公主才说道:“这是六百年后很常见的东西吗?” 何夕说道:“很常见。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比这个高级多的也有,只是而今条件艰苦吗。凑合用吧。” 安庆公主忽然觉得眼前的何夕,很不真实。虽然很多东西明明在眼前,不得不接受。但是安庆公主依然感受到好像是虚幻的一样。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九十章 成亲 第九十章 成亲 安庆公主是朱元璋的女儿,朱元璋也的确没有亏待过这个女儿。但是朱元璋本人厉行节俭。即便不节俭,何夕提供的很多东西,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想到的。 安庆公主自己分明是帝国最受宠的公主,但是此刻何夕面前,反而好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安庆公主明明比何夕富有多了。何夕本人俸禄没有超过百两。但是偏偏安庆公主觉得,何夕才是哪里富有的。 安庆公主之前觉得自己在这一场婚事之中是有主动权的。但父母的意思,还有何夕面对什么事情都有办法的样子,此刻安庆公主觉得,自己完完全全被何夕给压制住了。 她内心的担忧顿时升起了。 安庆公主说道:“何夕,我其实一直有一个担心。担心你就好像你来的时候一样,一下子就回到你的时代了。” 何夕微笑说道:“媛儿,这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啊。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而且----”何夕身体微微前倾,双眼对着安庆公主的眸子,双方只相距十几厘米。何夕说道:“就是让我回去,我也不回去了。” 是的。何夕不想回去了。 一大部分是因为安庆公主。 何夕回去之后,哪里能娶到如此贤惠可爱漂亮的老婆。根本不可能的。他很明白,他没有钱,这样的女子不是他可以染指的。甚至他有了钱,也很难找到一个真心对自己的漂亮女人。 以后世的结婚率,何夕单身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甚至何夕想,如果父母知道他而今的处境,或许也会让他留下来吧。虽然今后不能联系,但是那些移民美-国的人,与家里又有多少联系? 当然了,他也仅仅是宽慰自己。再也见不到父母,固然是他心里的痛,但是人总要往前看吧。 另外一部分,朱元璋给他点燃的欲望。 是的。在这里,不仅仅是万户侯何足道哉。更是能够完成他在后世想都不要想的,丰功伟业。但是回去之后,他奋斗一辈子,未必能够够得着财务自由。 虽然,这个时代很多东西比不上后世的。 但是权力,美色,金钱。事业,成就。这些不比一些简单的享受,更令人痴迷。 唯一,让何夕担心的是这个时代医疗条件。不过,虽然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不高,但是他作为大明顶级权贵,享受这个时代最高的医疗资源。他也准备在这上面下些力气。 而且后世医疗发达,每一个都能享受到吗? 请问你有钱? 综合下来。即便能回去,何夕也不准备回去了。 试问大明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何夕愿意安心在安庆公主的柔波中。 在逐渐暧昧的气氛之中,安庆公主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是,并没有迎来何夕的吻,却被何夕狠狠刮了一下琼鼻,说道;“着急什么?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不急在一时,到时候你也跑不了。” 何夕也是为安庆公主着想。 毕竟何夕与安庆公主这一段时间频频接触,已经有了很多闲言碎语。对于何夕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但落在安庆公主身上就不好听了。 何夕这才要与安庆公主保持距离。 不过,正如何夕所言,很快了。 ------ 大明贵族的婚礼,并不是一天就行的。 在这一日之后,何夕就开始忙碌起来了。不仅仅是经营府邸。还有一系列礼节。其实如果这些礼节分在半年之内进行,也不是多累的。但是朱元璋对这一件事情比较急,而且按这个时代来看,安庆公主的确年纪大了。 都十七八岁了。 再加上何家根本没有人。甚至不存在所谓的何家。故而一些要兄弟办的,父母办的事情,都必须何夕自己来办。好在何夕而今也算有几个帮手,太监徐保儿,已经确定跟着公主一起嫁过来了。銮仪卫百户,王千里也被派到公主府总管侍卫。再有就是何夕的弟子,葛天工。 虽然何夕这半年教给葛天工的东西,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但是葛天工因为何夕的关系,从一名工匠成为而今的九品官员。甚至在大婚之后,估计也会因为修缮公主府有功,会高升的。 老师结婚这样的大事,葛天工于公于私都张罗。 一连忙了二三十天,连别人过年的时候,何夕也没有闲着。甚至让何夕有一种感觉,他在大明也做过好几件大事了,没有任何一件大事有结婚这么累。 好在总算是熬到了正月十五了。 此刻的府邸已经挂上招牌,乃是何府。 本来这里应该挂安庆公主府。毕竟,一般驸马都是尚公主,多多少少有一点上门女婿的感觉。而安庆公主爱惜何夕,当然了也有朱元璋对何夕与寻常驸马不同。 否则朱元璋那一关也是过不去的。 何府之中,徐达带着几个儿子,笑嘻嘻地帮着何夕张罗。这是朱元璋的意思,因为何家没有长辈,何夕又忙着迎娶,何府这里可不能,仅仅几个仆人坐镇。 于是拜托了徐达来充当男方长辈。 这也是朱元璋对何夕的照顾。让徐达来充当男方长辈,这等于给何夕一个靠山。今后,何夕也就与徐达搭上线了。 何夕躬身向徐达行礼,说道:“魏国公。” 徐达笑道:“今日,你要叫徐叔叔。” 徐达不知道朱元璋为何如此看重何夕,但也看出来何夕一些超出常人之处,别的不说,单单何夕在打造兵器上的造诣,就是足够徐家交往。 而且徐达富贵已足,百事不求,越发显得平易近人。很多功劳什么的。都推给别人。也不介意提携一些晚辈。 既然朱元璋开了口。他自然会好好照应何夕。 何夕立即改口说道:“徐叔叔。今日这里就拜托了。” 徐达哈哈一笑,说道:“你就放心吧。快去迎娶我那侄女吧,莫让安庆等急了。” 何夕一身大红喜袍,退后两步,再行一礼,就急匆匆地去了。 从何府到大内,并不算远,两侧全部的京营侍立,将看热闹的人拦在外面。毕竟正是上元节。南京城中热闹非凡在,朱元璋对南京城中恩泽深厚。而南京城中的百姓,也大都爱戴大明朝。 皇帝嫁女,不管是送上祝福,还是来看热闹。总之是人头攒动,热闹之极,如果没有这些军队护卫,估计人都走不了了。 何夕也只能让人一遍一遍撒喜糖,撒铜钱。 无数小孩子,跟着迎亲队伍,欢声笑语。前后追跑。 一路到了皇宫小东门。却被拦了下来。太子留齐王在这里招呼迎亲的人马。而他自己带着何夕去太庙。 路上太子说道:“何夕,从今之后,我们是真的一家人了。今后你要好好待我妹妹。否则的话。” “请太子殿下放心。真有什么事情,不用太子动手,我就摘了自己的脑袋。”何夕说道。 太子说道:“别说得那么吓人。真摘了你的脑袋,安庆就要我的脑袋了。只盼你们能彼此忍让,和和美美一辈子,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就放心了。” 说话之间,太庙就到了。 ------ 太庙之中,只有朱元璋与马皇后还有安庆公主三个人。 这或许是,安庆公主一辈子唯一一次能够进入太庙的机会。 因为从这里出了门,安庆公主就不再是朱家女了,而是何家妇。自然不能再来这里。 朱元璋对太庙的牌位,先行祭拜,然后说道:“来,孩子,给祖宗上炷香。” 安庆公主一身大红喜袍,恭恭敬敬地上前上香,虔诚的祭拜。 朱元璋说道:“你娘,跟我说了很多。这些事情,你也知道了。不过,你也不要有什么想法。俺朱元璋即使穷困潦倒的时候,也不是卖女求荣之人,更不要说而今了。让你嫁给何夕,更重要的是何夕不错,你们两个人合适。” “你今后,只管与何夕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用管了。” 安庆公主含泪说道:“知道了父皇。” 马皇后说道:“那个电脑与充电宝,我放进你的嫁妆里了。我们做长辈的是不会贪晚辈的东西的。你今后跟着何夕好好学习。为何夕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将何夕带来的学问好好的传下来。这是何家第一等事情,也是我和你父皇最想看到的。” 安庆公主说道:“女儿知道了。” 安庆公主情绪复杂,一时间难以阐述明白。只是不自己想哭。不知道是对自己过去告别。而是为未来担忧。或许都有。 但是很多事情,还是要来的。 马皇后给安庆公主擦擦泪,说道:“好孩子,不要误了吉时。快出去吧。何夕在外面等着了。” 安庆公主点点头。在朱元璋与马皇后的目送之下,缓缓地推开了太庙沉重大门。外面的阳光正打朱元璋身上,一时间强硬了一辈子的朱元璋,这个时候方才有一丝丝的软弱。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九十一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九十一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太庙之前的广场之上。 何夕在一顿侍从的护卫之下,远远地站着。 看着太庙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安庆公主一身吉服,凤冠霞帔。两人相隔小广场四目相对。 一时间舞乐齐鸣。 只是何夕的眼中只有安庆公主。而安庆公主的眼中,也只有何夕。 接下来自然是太子将安庆公主送到何府。 其实,一般来说,这种送嫁是不用劳动太子的。而是派诸皇子中年长者。太子虽然不知道何夕的底细。但却知道,父皇母后对何夕的看重。他自己也很欣赏何夕的能力。特别是在军器上的造诣。 自然给予面子的。 皇帝嫁女,太子送嫁,魏国公主持。何夕的婚礼,自然成为大明最鼎盛的聚会。何夕跟在徐达,见了大明太多权贵。李善长,淮西诸将,文官武将。都一个打了个照面。 每一个人都非常热情。 经过这一件事情,何夕在大明政坛上也算是有一点点名声了。 ------ 婚礼很是累人的。而且这一场婚礼,对何夕来说有特别意义。之前何夕虽然参加过几次宴会,但是何夕在这些宴会之中不过是一个小配角,而这一次,确实太子,魏国公为他搭架子。何夕作为主角登台的。 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 特别是与那些大佬们对话。每一句,都很费脑子。 再加上要到处敬酒。等回到婚房的时候。何夕有些昏昏沉沉。他坐在椅子上,复盘自己在宴会上的所作所为。将见到的每一个人,与他与文档之中的人名,一一对照。 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一瞬间,何夕头脑之中的蝇营狗苟与酒意消散一空。 红烛高照,美人坐在床边。 何夕几步来到床前,轻轻地挑开了盖头。 安庆公主含情脉脉,早就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何夕看着安庆公主,忽然问道;“饿了吧。” 安庆公主还想说什么。但是她的肚子比他先行一步回答了。“咕咕”先行告状了。 何夕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片刻之后,就提着一个食盒回来了。 将食盒打开,取出几样小菜。放在桌子上,说道:“快吃吧,正好我也饿了。” 安庆公主说道:“你在外面没有吃吗?” 何夕说道:“没有吃,反倒是喝了一肚子酒。肚子很不舒服。” 安庆公主说道:“那你快点吃。” 何夕说道:“你也快吃吧。你那些嬷嬷们,我都扔到外面了。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 安庆公主一下子脸红了。只觉得何夕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在喜庆的红色氛围之中,何夕的眸子中灼灼有光,在安庆公主看来,多了几分贼兮兮的味道。 春宵苦短,一夜无话。 ----- 晨光从窗户的缝隙之中,何夕微微睁开眼,微微低头,看着趴在自己怀里,头发凌乱。香肩微露的安庆公主。 安庆公主或许已经醒了。此刻害羞之极,长长睫毛微微晃动,就是不肯睁开。 何夕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低下头来,轻轻地在安庆公主额头上轻轻一吻,说道:“快起来吧。等会儿我们入宫。” “入宫?”安庆公主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入宫。” 何夕说道:“如果我父母能看见你这个儿媳妇。定然是非常高兴。只是-----”何夕微微一叹,没有继续说下去。说道:“我在这个世界里,真正的长辈,也只有陛下娘娘。我想陛下娘娘也想看见你我。” 何夕这样做,或许有自己的小心机。他想将自己与朱元璋的关系转化为家人的关系。 “嗯。”安庆公主点点头。她倒是一切随意。 ------ 进宫之后,何夕与安庆公主就分开了。 何夕去了乾清宫,而安庆公主去了后宫。 安庆公主如何,暂且不提。何夕来到乾清宫的时候,却发现太子与徐达都在。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怎么来了?” 何夕行礼说道:“儿臣在这里别无亲人。陛下是我唯一的长辈。今日自然要拜访长辈。” 朱元璋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你且旁听吧。” “是。”何夕说道。 徐达说道:“陛下,你有一个好女婿啊。” 朱元璋说道:“怎么朕没有送你一个好女婿。老四不好吗?” 对于朱棣,朱元璋心情很是复杂。 虽然对朱棣靖难之事,一直耿耿不能释怀。但是朱棣本人的才能,他还是比较认可的。虽然依然认为朱棣一将之才有余,万乘之才不足。朱允炆是决计不能相比的。 而徐达的女儿,就嫁给了朱棣。 徐达说道:“燕王虽然年轻,但在用兵上颇有造诣。将来成就不在我之下。自然是极好的。这一次出征,我也想秉明陛下,令燕王,晋王各领三护卫从之。也算是锻炼。” 朱元璋说道:“正和朕意。” 朱元璋对朱棣的态度很矛盾。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如果之前,朱元璋想惩罚朱棣的想法。但是时间长了,这心思也就淡了。一来,朱棣在靖难之前的处境。很难说朱棣不是被逼无奈。二来,未来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总不能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来惩罚现在的朱棣。 再有就是,朱元璋自信自己已经知道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决计能处理好。不会留下骨肉相残的惨剧。 培养诸王领兵打仗的本领,是朱元璋原本的意思,也是他而今的意思。 徐达说道:“今天不早了。北方的事急,臣已经耽搁一段时间了。不能再耽搁了。” 朱元璋说道:“朕将北方之事,托付于你。自然不会阻你行程,不过有一样东西,想让你看看。何夕,你今天不来的话,朕也会派人去找你。你们跟我来吧。” 朱元璋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后湖。 南京皇宫一部分就是填平后湖所建的。后湖正在皇宫东侧隐蔽处。 朱元璋太子徐达何夕,以及一众随从来到后湖边的一片空地上。 还没有走到,何夕就远远地看见到了。 他眸子一缩。心中忽然有一种危机感。 因为这不是别的,而是热气球。是的。在很多设计风格上,有大明本土工匠的影子。似乎是因为何夕用了“飞船”这个概念。所以下面的吊舱,就是船形。 上面的热气球也不是椭圆形。而是有八道长条状的布幔。缝合在一起。整个热气球有棱有角的。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对这奇观有什么想法。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仅仅提出一个概念。朱元璋就能在没有他参与的情况下,将热气球完成。他一方面感叹,大明工匠的能力。另外有一丝危机感。似乎,忽然发现,他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在何夕发现热气球的同时,朱元璋似乎回头看了一眼。 这其实是,朱元璋验证何夕所说言语准确性的工程之一。 朱元璋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将完全相信何夕的话,更不可能将确定何夕言语的真假,仅仅寄托于何夕的自证上。 所以,几乎在朱元璋见到何夕之后,知道飞船这个概念的第二天。朱元璋就开始召集工匠,对飞船进行攻关。虽然没有何夕的参与,走了很多弯路。遇见了很多问题。 整个过程之中,飞船烧了三次。 但是在朱元璋不惜代价的推动之下。终于完成了。甚至朱元璋还上去过一次。 可以说,朱元璋对何夕的话,真正的确信,是有这一条暗线绵延的。只是何夕并不知道而已。 朱元璋而今虽然已经确定何夕所说的是真的。但是朱元璋依然对这个工程非常看重。即便朱元璋多信任何夕。但是作为皇帝的本能,他不会将一件大事寄托于何夕一个人身上。 万一何夕死了怎么办?万一何夕忽然又穿越过去怎么办? 朱元璋必须有备手。 而这个能够打造出飞船的工程组,自然是朱元璋的备手。 “臣蒯富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拜见魏国公,拜见何秘书。”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绿袍小官远远的行礼道。 蒯富乃是工匠世家出身,也是营造南京城的木工首,在木匠之中的地位,类似于葛老在铁匠之中的地位。而木匠与铁匠还有一些不一样。因为古代建筑,所以主持大型建筑的工匠,一般都是木匠出身。 所以。蒯富的工匠技艺,还是其次。蒯富的组织能力才是最出众的。营造南京城,蒯富手下的工匠民夫也有数万之多,他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 也正是如此。 朱元璋才选中蒯富主持这一件事情。就好像这飞船,不,热气球需要有木匠,皮革匠,铁匠,乃至裁缝,等各方面的人才。蒯富都能调配得井井有条。能在几个月之内,基于几句话的原理,就将热气球造出来。 也足见这位木工首的能力。 朱元璋说道:“平身吧。” 蒯富起身后,垂手而立。 朱元璋说道:“徐达,太子,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何夕,你不要说。” 第一卷,吾心安处是吾乡 第九十二章 元宵灯会 第九十二章 元宵灯会 “陛下,就不要为难老臣的。”魏国公徐达含笑说道。 “父皇,这东西奇奇怪怪的。儿臣也纳闷的紧,还请父皇开解。”太子说道。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来说吧。” “是。”何夕说道。 何夕上前细细看了看,已经点火了。四周的绳子也崩紧了。他围绕着热气球转了一圈。说道:“此物就是热气球,是利用热涨冷缩原理,打造着可以飞的气球。也可以看做一个大号孔明灯。” “可以飞天?”太子大吃一惊说道。 而徐达眼神一变,变得郑重起来。但也仅仅是郑重而已。 何夕说道:“是的。” 太子没有说不相信。但是他的眼神,他的肢体动作,都是在表明他不相信。 朱元璋说道:“蒯富,可以放飞吗?” 蒯富说道:“早已准备好了。请陛下下令。”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开始吧。” “是。”蒯富随即下令,一个矮小的将士,翻越下面船形挂篮,然后将上面的火炉打开。这火炉是烧油的。不是石油,而是桐油。 一会功夫,气球越发膨胀起来,八个棱角显示的更加鲜明。看上就好像是一个八棱大锤。而绑在地面上的牵引绳,一个个也都绷紧到了极点。 此刻立即有人将绳子解开了。 每解开一条绳子,整个热气球,就向上面窜了一下。最后只剩下一根,才缓缓的放开。随着绳子放开。热气球缓缓的升上高空。 太子都看呆了。 太子说道:“这真能上天,简直是鬼斧神工。这-----” 徐达情绪也有一些激动,说道:“陛下,此物能升多高?”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说说。” 何夕说道:“陛下,臣不知道。理论上这热气球,能升高到一千丈以上。只是具体到每一个热气球,就要看每一个热气球的质量了。陛下于其问我。不如为蒯大人。” 何夕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蒯富身上。 蒯富说道:“陛下,我们只准备了一百丈的麻绳。现在只能升一百丈。至于将来多远,却是不知道的。” 而今技术有限,蒯富的热气球仅仅敢直上直下。不敢放开,任热气球乱飞。 徐达说道:“一百丈足够了。”徐达立即向朱元璋行礼,说道:“陛下,臣此行塞外,广阔无垠,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发现敌人。特别是骑兵,为离合之兵,千里奋击,当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有此物,放在大营之内,方圆几十临尽在眼中,除非大雾,大雨,黑夜,否则敌人是不可能突入营门之前。诚神兵利器也。臣请带可以营造此物的工匠到前线。望陛下恩准。” 朱元璋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太子,你看见了吗?这就是大将之才。你啊,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此物有何用?仅仅震撼于飞天之事,大不应该。天下诸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朱元璋浑然忘记,当他从何夕哪里听到了热气球这东西。也是吃惊了很长时间。也是他知道这东西时间长了,才揣摩出这东西对大明最有效的用法。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徐达出京之前,将徐达带过来看这东西。 不过,徐达在军事上的嗅觉,实在太灵敏了。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看见任何一个东西,首先想到的就是军事上的用途。 太子说道:“父皇,儿臣如何能与徐叔叔相比。儿臣今后一定要向徐叔叔学习。” 朱元璋说道:“蒯富,你带着你手下人跟着魏国公,去北平一趟吧。教会北平工匠之后,就回京吧。朕这边离不开你。” “臣谢陛下。”蒯富满脸激动说道。 朱元璋随即对徐达说道:“蒯富是朕的宝贝,今日借给你了。你要好生珍重,全头全尾的回来。还有造飞船之术,乃是军国机密。决计不许外传。明白吗?” 徐达说道:“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可以指点。” 何夕说道:“确有一两处可以改进。” 朱元璋说道:“那你与蒯富好好谈谈。”随即,朱元璋转过头对徐达说道:“明天早上,你去北平,今日你我兄弟喝一杯。” ------ 傍晚时分,何夕与安庆公主才从宫中出来。 两人出了皇宫,正是上元节内,放灯三天。何夕起了兴致。与安庆公主换了衣服。扮成小夫妻,带着几个伴当,走进了元宵节的灯海之中。 说实话,洪武年间百废待兴,人们刚刚从战乱之中,即便南京城从朱元璋入主之后,算起来有二十多年了。但是之前十几年几乎年年征战,后方的压力也是非常大的。 真正要说起来,太平日子,也就是洪武五年之后,到而今十年上下,战事不多。赋税免除。 但依然不足恢复,元末多年征战留下的创伤。 真要说起来,南京城而今的上元节,虽然家家放灯,真繁华的也不过是沿着秦淮河两岸市井,其他的地方都不过平平。比起后世的各种灯光秀。更是差了不知道多少。 然后有一种东西,却是后世所没有的。 即便道路两岸都挂满了灯笼,但是这个时代的灯笼,也是朦朦胧胧的。不仔细看,一丈之外,就未必能看清楚是谁,如果此人再带了面纱。即便看得眼熟,也未必敢上前确认。 这种朦胧而迷离光影效果,更上元节,增添了不知道浪漫的气氛。 何夕也听见身边明显的女声,这些莺莺燕燕,更增添了节日的气氛。而这种气氛,是后世所有中国传统节日所没有的。 何夕与安庆公主并排走在青石板路上,两个人看得如痴如醉。 安庆公主深居宫中,从来没有这种自由。即便元宵节能让女子上街,但那也是寻常女子。不是公主。在后世的元宵节,与这个时代的元宵节虽然名字一样,但表现模式根本不是一个节日了。 两个不过片刻,就已经提着好几个各式各样的灯笼。什么莲花灯,走马灯,这还是比较小的灯笼。还有一些达官贵人,都在门前堆积灯山,就是事先修建好木架子,上面挂着一排或者数排灯笼,形式不一,最后组成一个宏大的形象。 好像一个大灯。 虽然与现代很多灯光不能比。但别有一番趣味。 安庆公主说道:“其实,我也看过花灯的,是宫前的鳌山灯,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据说是前宋所遗,十几丈的大灯山。漂亮极了。只父皇说,开国初定,百废待兴,不可如此奢靡。于是罢了此灯,说是将来天下太平之后,再与民同乐不迟。” “不过,去年征云南,今年要打蒙古,国库开支很紧。估计也不会有鳌山灯了。” “倒是可惜了。” 何夕说道:“有什么可惜的。将来我给你造一个大灯,绝对拔得京师头筹。” 安庆公主忽然一笑,说道:“对啊。今年也就算了,明年我们也要出花灯了。到时候,头筹不头筹的无所谓,可不能让人笑话了。”安庆公主似乎想到了,说道:“说起来事情可不少啊。这马上要春耕了。父皇拨了很多官田,我都要去看管。还有各种人情往来,宫中姊妹兄弟的生辰,父皇母后的圣寿,徐叔叔,李大兄,沐大兄家中事情,哎呀,好多好多。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嫁你了,都一堆事情。好烦。” 安庆公主虽然如此说,但是灯光之下烟波流转,别有一种风情。 是的,小夫妻两操持一家生活,是很辛苦。但这辛苦是有限的。不知道朱元璋对何夕的厚爱,还是对安庆公主的厚爱。总之,何府家底厚实的很。当不为钱上操心了。就少了很多烦恼。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安庆公主做看重的自由,她如果还在宫中,决计不会有这种说出来就出来的自由。 何夕说道:“那就麻烦我家娘子了。” 何夕虽然不觉得自己在吃软饭。他带给大明的东西,要比区区钱财要重要的多。但是家中开支也不能仅仅靠娘子的嫁妆。何夕也要思考置业了。 “陛下放灯了。”不知道谁高呼一声。却见一个庞然大物漂浮在空中,吊着无数盏灯,在空中摇曳,晴空万里,月色澄清,如此大物,在灯光的照射之下,恍如又有一月。垂下灯光,有如天女散花。一瞬间美不胜收。 何夕抬头,也惊叹大明匠人的手艺。刚刚琢磨明白,热气球的原理,就搞出这一盏天上大灯。甚至很多细节,何夕也不知道工匠们是怎么处理的。比如如何放火,毕竟这些天灯一个不好,放灯就变成了放火了。 有人说中国人,用火药放炮仗,外国人却有火药当武器,打败了中国人。 但是此刻何夕忽然觉得,祖宗用火药当武器,武器仅仅是武器,当烟花才是生活。唯一错的是,后世子孙没有守住那烟花一般绚烂的盛世。 而今热气球不仅仅成为武器,也成为了元宵节最亮的崽。 他所要做的就是守住并开辟这盛世。不让后人耻笑,说中国人发明了热武器,却用来做天灯。而外国人却用来校射大炮。 第一章 国子监 第一章 国子监 大明朝才建立十五年。即便加上朱元璋入主金陵那几年,也不算太长。 这十几年间,营造皇宫,营造南京城,营造六部官邸,营造勋贵府邸,再加上之前,营造各地城墙。等等。很多工程都放了放。 其中的工程就有重建国子监。 在此之前的国子监乃是元朝的官邸。且不说,元朝的建筑到而今残破不堪,单单是南京在元朝不过区区一集庆。在规格上,根本不能与一国帝都相比。于是在去年,也就是洪武十四年,朱元璋亲自国子监勘探新址,选中了鸡鸣山南麓一大片土地。 觉得这里地势开阔,又远离人烟,正是读书的好地方。于是敲定新国子监就在这里。 经过一年的营造。 新国子监已经配套的道路都修建好了。这一条路也有一个名目,叫做成贤路。 何夕骑着马,以王千里带着几十个府中侍卫,护送而来。 在国子监大门前下马了。 大明国子监有三千多监生,不过,规矩森严,此刻都是在上课。门庭冷落。一个老军见何夕一身青色官袍。立即上前,问候道:“请问这位官人。” 王千里说道:“这位是驸马都尉,秘书郎,新任国子监司业何讳夕大人。” 何夕说道:“千里,无须如此。这位老翁,只是禀报新任国子监司业到任即可。” 对于新婚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何夕休息了半个月。与朱元璋商议过后,最后安置在国子监。成为国子监司业。今天是他第一次来报告。 何夕身上的官职最大是驸马都尉。位比伯爵。乃是超品。只是何夕想要在官场上有所作为,这个身份,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的话,自然是有靠山。坏处的话,处处端着驸马的架子,很难与其他人打成一片。 所以,何夕有意将这驸马都尉的身份放下。 当然了,何夕也知道是不可能放下的。官场上的每一个人有心人都是知道的。只是何夕也要表现出自己不以驸马都尉盛气凌人的态度。 老军立即将何夕引入门房,说道:“大人稍等。我这就去禀报。” ------ 国子监中,宋讷一脸严肃,脚下落地无声。在国子监在率性堂外,轻轻地走过。 国子监分为六支堂,一正堂。所谓正堂就是彝伦堂,这是用来会讲的。在此有广业, 崇志,正义,诚心,修道。率性六堂。但是其中又有不同。分成三阶段学习。第一阶段, 就是广业,崇志,正义,三堂。这里学习的是通四书,唯通经义者。第二阶段就是诚心,修道两堂。要文理俱通,经史俱通,才能进入率性堂。 而率性堂面对毕业问题。 如果考试通过,就能出监当官了。 所以,宋讷对率性堂抓得最紧。 这种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率性堂这里,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宋讷目光如果炬,扫过率性堂里面的学子。倒是没有人懈怠。 “祭酒大人。”这个时候,这个老军过来了。说道:“安庆公主驸马,新任国子监司业何夕何大人来了。” 宋讷眼皮微微一动。说道:“知道了。” 宋讷根本没有去见何夕的意思,而是几步来到南厢司业所的院子,说道:“刘大人。刘大人。” 一个老人在躺椅之中,摇摇晃晃,晒着春光。 这位就是国子监司业刘崧。 这位刘崧可不是寻常人。即便是宋讷也不敢怠慢他。 洪武三年才入仕。 历经兵部职方司郎中,北平按察副使,礼部侍郎,吏部尚书。一路上颇有政绩,他做北平按察副使的时候,正是大都刚刚打下的时候,他在任上十分得力。 更让人看重的是,刘崧的廉洁与政治嗅觉。他清正廉洁,家中兄弟三人,只有一座房子,土地五十亩。别无他才。而政治嗅觉不用说了。胡惟庸案,却没有波及他。而且他在胡惟庸案后致仕了。 要知道朱元璋在胡惟庸案中,将大小臣工给杀了一空。 正是缺人的时候,他能全身而退。 还是朱元璋舍不得他,让他在国子监做一个司业。在京中以备顾问。 故而,刘崧在国子监的地位很超然。而刘崧固然不是国子监中的薪水小偷。但是,除却讲课之外,很少管事。宋讷也不能不给刘崧面子。 宋讷叫了几次,刘崧才睁开眼睛,用一口带着浓重江西方言的语调,说道:“祭酒啊,来见我老头子,有什么事情啊?” 宋讷说道:“刘大人。晚辈遇见了难处。只能请刘大人出马了。” 刘崧起身说道:“愿闻其详。” 宋讷三言两语将何夕的情况,交代了一番,说道:“刘大人,您也知道,学问哪里有速成的。何夕年过不双十。也没有听说什么经世之才,虽然有一首临江仙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诗词小道也,圣人大道才是正道。” “他今日来此,不过是陛下爱女之心,想为此人铺路。只是国子监不是寻常地方。容不得此等滥竽充数之人。” “所以-----”刘崧说道:“祭酒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宋讷说道:“刘大人,你也知道我这脾气,又臭又硬。与此地纨绔子弟谈,恐怕三句话,就要吵起来。所以只能拜托大人,出面与何夕谈谈。只要他在国子监什么也不做,他想要的前程,我宋讷给他。” 刘崧说道:“人都说宋祭酒是方正君子,没有想到也会如此。” 宋讷带着几分自嘲,说道:“我仅仅是方正而已, 又不是倔驴。天下能做到三品以上的。谁心中没有七窍。” 宋讷是官员与学者的结合。 身为学者他有坚持自己学说的勇气,但是作为官员,一些必要的圆滑手段,还是有的。 刘崧叹息一声,说道:“是啊。这一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为祭酒走一趟。” 宋讷起身行礼说道:“那就多谢了。” 刘崧作为致仕老臣,不管是在皇帝那里的分量。还是刘崧经历宦海沉浮的手段。都不是宋讷所能比的。 ------ 何夕在门房品了几口茶,就不动了。 在这个时代没有肥宅快乐水,何夕也只能喝茶了。不过,他之前,不,他现在所有供奉都是宫里待遇,何夕自己没有感觉,其实他喝的茶叶,是当世第一流的茶叶。 喝了几个月,嘴巴都叼了。 而今喝门房的茶水,简直如残枝败叶,刷锅水配地沟水。 “何大人。”刘崧到了,含笑行礼说道:“在下国子监司业刘崧。” 何夕立即起身行礼说道:“原来是刘尚书。失礼失礼了。” 何夕来之前,自然是做过功课的,国子监之中有什么人值得注意,他自然是心中有数,虽然刘崧而今仅仅是国子监司业,但是何夕不会不懂规矩到这个地步。自然要称呼刘崧当初做高的官职。 刘崧微微一笑,说道:“老了,而今与何大人同为司业。今后还请何大人照顾一二。” 何夕说道:“不敢,晚辈今后还请刘老大人指点一二。” 刘崧心中暗道:“这何夕,不像是宋讷说的纨绔子弟啊。”刘崧可是见过纨绔子弟的,国子监之中就有,很多勋贵子弟在国子监之中跋扈得不行。甚至到了让朱元璋让李文忠提举国子监,就是为了震慑这些勋贵子弟。 而何夕的样子完全不像啊。 刘崧心思一闪而过,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吧,我们去司业所说话。” 何夕让王千里带着人在门外等候,说道:“那就有劳刘老大人带路了。” 第二章 刘崧 第二章 刘崧 司业所是一个七间瓦房。外面有一个大院子,种植槐树。 槐树有很多象征意义。唐代常以槐代替科举。故而在国子监这样的场合之中,种植最多的就是槐树。 刘崧与何夕在司业所坐下来。刘崧说道:“这里比较凌乱,何大人将就一下吧,其实我也很奇怪,按理说,国子监司业已经够了。何大人,为什么求这个职务?” 何夕客气道:“刘大人,称呼我挽之就行了。”他微微一顿,说道:“如果别人问这个问题,我是决计不会说的。但是刘大人问,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来这里,是陛下的意思。” 刘崧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了。说道:“还请何大人为我解惑。” 何夕来之前,就分析过这些人谁人可以拉拢,谁人又不可以拉拢。他就觉得刘崧可以拉拢。因为刘崧虽然是一个学者,也是文坛大家,在江西有着重要影响力。更重要的是刘崧宦海沉浮,能全身而退,更证明了刘崧知人心,懂大局,不是寻常儒臣。 如果宋讷一般的儒臣,何夕知道是根本说不通的,而刘崧这样的人,反而能说明白的。 何夕微微一笑,说道:“刘大人,可还记得之前宋老夫子临终上奏。” 刘崧说道:“你是说开科举?” 何夕说道:“正是。这一件事情,陛下一直在斟酌。所以。让我来国子监看看。” 这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含而不露。 朱元璋让何夕到国子监,自然是有使命的。至于是不是考察科举这一件事情。却是另外的了。 何夕是要将后世的学术植入这个时代的教育之中。当然了,朱元璋仅仅是给了一个大目标而已。并没有给何夕布置细则,甚至也没有说让何夕怎么做。 很简单。如果什么事情,都要朱元璋手把手教。那么何夕在朱元璋眼中的价值,就大打折扣。 何夕来之前也揣摩过国子监的人事安排的。国子监之中,宋讷一手遮天。当然了,这也是朝廷体制规定,如果在一个衙门之中,一个正印官没有权力,那才是咄咄怪事。 可以说国子监的一切权力都在宋讷手中。 只是,国子监又与其他衙门不一样。 其他衙门最重要的事情,是人,与钱,人事权,与财政权。有这两样,其他事情就无往而不利。 但是国子监本质上,是学校。管理的不是官员,而是学生。 钱与权固然重要,而思想才是最重要的。或者学习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宋讷之所以能国子监镇住场子,固然与宋讷的权威有关系,但是宋讷本身也是理学名家。朱子嫡传。为人清廉方正,教学虽然严苛了一点,但在这个时代,讲究严师出高徒。 如果没有这些,宋讷也是坐不稳国子监的位置。 何夕也思索过如何破局,总体上来说,孤木难支。总是要从国子监内部找帮手,如果非要请旨,让朱元璋帮忙动手。就显得何夕无能了。 刘崧是可以拉拢的人。 但是怎么拉拢却是有学问的。 何夕这一句话,似乎是不明不白。毕竟陛下要开科举与否,为什么要让人考察国子监? 但是刘崧听得懂。 无他,这十年来,虽然有各种取士的办法,但是国子监还是最大的。北伐之后,有过数次,调动数百监生北上为官的事情。科举取士之后,国子监能否还如之前一样,就不好说了。 偏偏宋讷是支持开科举的。 这反而有些矛盾。 当然了,如果不将科举简单的看成取士之法,是一种维稳,联合士大夫的统治政策,就不矛盾了。 但是刘崧却是明白,陛下对很多士大夫的猜忌,其中含义就很明白了。 是猜忌宋讷用心?是看国子监教学质量?是考察国子监能否代替科举?等等等。 越说得含糊,刘崧想得就越多。 不过,刘崧是很容易就有了决断,他咳嗽两声,说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你有想知道,尽管问我便是了。” 刘崧本质上,并不是国子监的人,他不过是来国子监养老的,须知,大明官员退休之后,是没有俸禄的。至于后来的退休后食半俸,也是后世增添的。 而六十多岁的人,大半辈子都在外面,对国子监能有多少感情。 他更知道当今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这个选择很容易下。 何夕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多谢刘大人了。不过此时不急。今日初来乍到。国子监内里的情况,还要请刘大人指点一二。” 刘崧说道:“无妨,其实国子监很简单了。无非,国子监官员,国子监一些吏员,还有生员们。宋讷虽然方正,但是只有不犯事,他不会拿人怎么样的。国子监的教师们,大多也有学问,修养不错。做不出来太出格的事情。至于,生员们,从地方上拔贡,到好,都是来读书的。再加上朝廷补贴不少,有粮食,香油,鸡蛋,皇后娘娘还补贴生员的家眷。自然没有事情。但是勋贵家的公子们,就不好办了,也幸陛下令曹国公提举国子监。曹国公来过数次,打得满地哀嚎。这些人也都安分了许多。” “唯独那些吏员们,有些不大老实。” “宋讷教了一辈子书,对一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不是太清楚的。为小人所弄。不过事情也不严重。否则生员们真闹起来,也不好收场。自然也没有人越俎代庖。去提醒宋讷。” 何夕内心琢磨着国子监内部的事情。与他之前调查的相差不多。说道:“刘大人,这个司业该怎么做?” 刘崧轻轻一笑,说道:“这就要看,何大人你想怎么做了?” 何夕说道;“此话怎讲?” 刘崧说道:“国子监司业。其实就是祭酒之佐贰。负责掌管儒学之训导之责。不过,宋讷是一个上心的祭酒,我就在这里就是养老的。不过偶尔也是要上几门课的。何大人可要注意了。” 何夕顿时明白,刘崧的意思。 儒学之训导,这个责任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仅仅是教学责任的,大抵是教导主任,最多是加了副校长衔的教导主任。但是如果上面的校长用心于此,这教导主任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须知,国子监虽然号称极大,但本质上不过是人员两千多人的一个学校而已。 没有多少事情。 但是往大里说,国子监作为大明的最高学府,有很多额外的权力,比如对儒家经典的解释权, 虽然这个权力并不是国子监独有的。翰林院在这上面也能发言。但是只要不闹得太大,国子监在某方面就是权威。 这个权力,作为学者的宋讷是分毫不会让的。 刘崧年纪大了,自然没有想过争。 而且何夕格外注意刘崧提醒。 那就是一般来说,国子监各级学官虽然不直接管学生,直接负责管学生的是国子监助教。但是,各级学官都负担着一些教学任务。这也是必然的。毕竟学校之中的学官并不是太多。不过几十个人。总不能让吏员教授学生吧。 对于刘崧这样的人,根本不成问题,甚至是信手拈来,四书五经,历史,书法,等等。那一样不能讲。但是放在何夕这里,却有可能是问题了。 教学不精,可是要被处罚的。 宋讷让刘崧带的话,也就是让何夕在国子监混日子。刘崧根本没有说,他看出来了,何夕是不可能在国子监混日子的。如此一来,教学之事,很有可能是宋讷为难何夕的地方。 第三章 子见南子 第三章 子见南子 何夕心中默默将这一件事情记下来了。心中暗道:“这要提前做好准备。” 刘崧见何夕听进去了,心中暗道:“孺子可教也。”他见过很多勋贵子嗣出来当官,但凡能听得进话的,将来都有一些成就。即便能力不足,有几个得力下属,也能谋一任高官。他这个年岁了,倒也什么不在乎了。但是他的弟子子嗣,都还需要提携,于是更存了给何夕一些提点之心,说道:“这样吧。我带你看一看国子监。顺便见一下祭酒。” 何夕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在何夕看来,国子监虽然是新建,但是比起他在后世看过到大学校园。却差太多了。 刘崧年纪大了,两人走得也不快,刘崧一边走一边给何夕指这些建筑的名称。何夕倒是看见一些学子,都是来去匆匆。堪称勤读好学之辈。不过,他随即被一声惨叫声惊住了。 何夕说道:“这是?” “不知道打那么倒霉鬼鞭子。”刘崧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为何夕解释道:“在宋讷之前,国子监学风松散,闹出不少事情。圣上很是不满。宋讷上任之后,学风一紧,经常有学子,因为犯了监规。来这里处罚。” “这里就监丞的惩衍厅。” 何夕抬头看了看牌匾,说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刘崧说道:“你既然已经是国子监司业,这里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只是要注意分寸。” 何夕看了一眼刘崧,对这个老人的通透,很是明白。他也知道自己初来乍到,有些事情不该插手。他说道:“我仅仅是看看,绝无他事。” 刘崧也不再说什么了。 带着刘崧进了惩衍厅。 一进惩衍厅,何夕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却见一个狼狈至极的年轻人被压在红木凳子上,已经被狠狠地抽了好几鞭子。后背上血淋淋的。瞬间让何夕想起之前被杖责的痛苦。 刘崧却视而不见,因为太寻常了。随即对何夕说道:“这位就是国子监祭酒宋学士。” 何夕行礼说道:“见过上官。” 宋讷说道:“既然陛下任命何大人为国子监司业,还请何大人不要辜负圣恩。” 何夕说道;“那是自然。” 刘崧说道:“这位是国子监贝琼,贝监丞。” 这位贝监丞也是五十多岁的人,见了何夕,微微拱手行礼说道:“见过何大人。” 何夕也行礼说道:“见过贝大人。”何夕随即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讷说道:“例行公事而已。”宋讷看向刘崧。刘崧脸上带笑,却给了宋讷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宋讷立即知道,何夕是有所为而来。宋讷丝毫不惧,他觉得他只要秉承正道。就无所谓。 虽然何夕有圣宠在身,但是宋讷就没有吗? 宋讷扭转了国子监的学风,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他处置过的皇亲国戚,不在少数,不在乎多一个驸马,少一个驸马。 只是宋讷可以不鸟何夕。但是贝琼不行。 从官职上司业在监丞之上,从背景上,何夕的背景之厚实,国子监有眼睛都知道。 贝琼连忙解释道:“这个广业堂监生杨震,诋毁圣人,忤逆师长。略施薄惩而已。” 何夕说道:“这是略施薄惩?”这个杨震已经昏迷过去了,鲜血从红木板凳上流下来,稀里哗啦流了一地。时间长了,这是要人命的。这还能称之为略施薄惩? 宋讷说道:“身为监生,不敬圣人。这已经是小惩大戒了。” 何夕说道:“他做了什么?” 宋讷说道:“污言秽语,难以出口。” 何夕看向贝琼,贝琼咳嗽两声,一个是主管上司,已经虽然不是主管,但是也是自己的上官,还有很大的后台,让他很是为难,但还是低声说道:“他读子见南子的时候,说,这孔子一定与南子发生了一点什么。否则为什么会这样强烈的辩解,就好像我在外面有什么言语,从来是这样给我家夫人说的。” 何夕反应有一点满,他微微想了想才想起,这倒霉孩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是论语里面一则: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南子是一个大美人,是卫灵公的夫人,掌握卫国大权,而且极其美艳,据说作风很不好,男宠无数。但是南子仰慕孔子的治国才华。于是孔子去见了南子。子路不高兴了。觉得孔子觉得与这样的人来往,有辱名声。于是说,我和这个男子,什么也没有,如真有什么,那么天厌之,天厌之。 这一段话,如果真往下三路玩味,却也是可以的。 毕竟孔子见南子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场景,也不好说了。但是孔子说话的风格,果然有几分渣男风范。好像渣男们骗女孩子说道:“我如果做过这样的事情,让老天爷劈死我。”一样。 在何夕看来,不过是一个玩笑话而已。 何夕说道:“这个生员,准备怎么处置?” 贝琼眼睛乱转,一会看向何夕,一会看向宋讷,说道:“已经定下来的。带枷三日示众。” 何夕皱眉,虽然他知道,这个时候不是他发言的最好时候。毕竟,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根基都没有。与宋讷顶着做事情。并不是一件好事。 一来,这是宋讷的主场。 二来,何夕也需要名声。 是的。他既然混官场,就不可能每到一处,就掀翻顶头上司。这名声传出去之后。对何夕将来不利。 只是他实在不忍心。不忍心一条人命,就这样折损在这里。不过因为一句话说错了。 何夕说道;“宋学士,下官以为,对于生员,当以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为准绳,杨震已经这样了。想来他也知道错了。再带枷三日,这会要了他的命。” 宋讷说道:“不然,圣人清誉,岂能为此小辈所坏。我等今日不以正视听。将来不知道还有什么话传出来。” “祭酒大人,我知道错,我知道错了,饶了我这一回吧。”这个杨震似乎从昏迷之中醒过来,听到了何夕为他求情。连忙说道。只是他此刻虚弱得很,声音很是细小。不仔细听,是听不清楚的。 理智上,何夕知道他不应该再说了。 眼前的宋讷明显对他有意见,自己下车伊始,就这样做实在不应该。但是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无辜枉死,他实在做不到。他很清楚这个时代医疗环境,杨震身上的伤势,一个不好就命丧黄泉了。 更不要说,带着几十斤的枷锁。那就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何夕说道:“宋学士,圣人以仁为本,仁者爱人也,学士如此行为,却不是恻隐之心何在?” 宋讷说道:“我做事,还不需要何司业来管教。向来学风轻浮,就是有此辈作祟。不严惩之,何以以儆效尤。何司业初来乍到,还是老老实实做事吧。” 何夕冷笑一声,说道:“那好,我有一首诗,请宋学士品鉴。邻家焉有许多鸡?乞丐何曾有二妻?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宋讷还没有听完,就已经双脸通红,目眦欲裂,有一种择人而食的感觉。厉喝道:“何夕,你是何意?” 何夕淡淡说道:“宋学士,不知道我这一首如何,还有祭酒大人,是想如何处置我?” 宋讷气得七窍生烟,说道:“何夕,我要上本参你,我参你。” 第四章 事件升级 第四章 事件升级 这一首诗,乃是讽刺孔孟的经典打油诗。 前两句是讽刺孟子,孟子有一则寓言叫:“齐人有一妻一妾。”有一个人他有两个老婆,每日在行乞,偷邻居家的鸡,但是在妻妾面前却趾高气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后者说孔孟崇尚忠义,却在周天子尚在的时候,却去诸侯国求官。 如果说,杨震之前,不过是私下的调侃。但是在何夕这里已经是公然地讽刺了。 让宋讷如何不暴跳如雷。也是而今是大明。如果是汉唐之时,何夕面对就不是宋讷威胁,而是直接拔剑杀人了。 不过,何夕就等着这一句话,冷笑一声,说道:“不用上本了。现在直接去见陛下即可。让陛下主持公道。” 这才是何夕的用意所在。 要救下杨震,就不能将这一件事情的处理放在国子监。 因为宋讷作为国子监祭酒,在国子监内的权力是不可撼动的。只有将事情升级了。 而且何夕其实不想搞得这么僵,他本来想在国子监里面待上一段时间,摸清底细之后,再选择怎么下手。但是看宋讷的情况,是做不到了。既然求和平而不可得,那么来战吧。 说实话,杭州那一段时间,何夕进展非常大。在处理这些事情上,果断之极。直接将桌子给掀了。 到了御前,何夕才不觉得朱元璋会不支持他的。 在为官这一件事情上,宋讷是远远不如郭桓了。但宋讷也不傻子。刚刚开始不知道何夕的用意,但是何夕说出这句话的事情,已经知道了。 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样? 宋讷的愤怒是完全不可遏制的。 这也不怪宋讷心胸狭窄。其实如果何夕在其他场合,其他地点说这样的话。宋讷虽然生气也不会这么愤怒。杨震也是如此,如果杨震是外面的贩夫走卒, 说了孔子的坏话,宋讷最多训斥一番,也就过了。 但是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大明最高学府,乃是孔孟之道薪火相传之地。在这样地方,以生员,学官的身份说这样的事情,已经不能用挑衅所能形容了。宋讷已经下定决心 ,一定要何夕付出代价。 即便,他察觉到何夕的用意。也毫不在意。说道:“好。一言为定。” 何夕说道:“请吧。” 两人正准备走。刘崧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对何夕说道:“这位杨震要不要抬到御前?” 何夕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 就杨震留在这里,是十分危险的。即便宋讷跟着何夕去了御前。但是这里毕竟是宋讷的主场。宋讷只需留下话来,等何夕回来之后,活杨震也会变成死杨震了。 何夕说道;“不错,事情要有头有尾 ,此人自然要送到御前。” 宋讷看着刘崧,冷笑一声,说道:“我以为刘老大人,乃是圣学中人,而今看来,也逃不过名缰利锁。” 刘崧心中暗叹:“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老人家如此一把年纪了。还搅到这样的事情里,实在是麻烦。”刘崧本来想在何夕与宋讷之间做一个和事佬,谁知道两边都不是好相与的,三言两语之间,就搞成了而今的样子。 他想不选边站都不行了。 如何选边?刘崧对此很是熟悉。无他,如果不熟悉的话,刘崧如何从洪武年间。到而今,避开历次风暴,还全身而退。他其实不是站何夕,而是站皇帝。 当然了,刘崧对宋讷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太满意的。他觉得宋讷很多手段,太过严厉,根本不是待读书人之道。反而好像是对待奴仆。这是太学生,就因为一点小错,拉过来打鞭子。 实在有些太过分了。 不过,刘崧见过过分的事情多了去了。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做出头鸟的。但是此刻有人出头,他是不介意表明态度的。 既然而今,已经选边站,刘崧就将事情做到底。根本没有搭理宋讷,似乎没有看见这个人一样。 ------ 朱元璋冷脸坐着御案后面,看着下面慷慨陈词的宋讷与何夕。 宋讷声嘶力竭,胡子随着身体不断的颤动,说道:“陛下,此事不惩处,则何事不可为?天下人还如何看待圣学?还请陛下降旨,请何大人另谋高就。国子监庙小,容不得此等悖逆之辈。” 宋讷其实很想何夕去死。或者干脆罢官什么的。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何夕作为安庆公主驸马。即便是看在公主的份上,陛下也不会这样做的。但是宋讷是万万不能容他再待在国子监了。似乎何夕在国子监多待一日,就是对国子监的侮辱。 “陛下,人头不是韭菜,割了不会长出来,杨震固然有错。但仅仅是年轻人不知轻重而已,罪不至死,即便真其罪当诛,天下刑诛之权,当在陛下手中,而杨震不是寻常人。而是太学生,是生员。他不经三法司,不经陛下复核,就这样轻易死了。则天下百姓当何处之,宋讷,名为大儒,实乃大贼。名尊儒道,实为酷吏。臣以为如此之人,如何能执掌国子监。臣请罢宋讷,穷就其罪,以昭陛下之明。律法之严。”何夕也朗声说道。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 何夕也要将宋讷往死里整。虽然宋讷本质上不能算是一个坏人,只是行事偏激了一些。但是事到如今,这都无所谓了。 “好了。”朱元璋说道:“不要再说了。” 朱元璋看过宋讷与何夕,顿时一阵头疼。 何夕的重要性不用说了,朱元璋不可能拿下何夕。但是宋讷,朱元璋也不愿意动。 前文说过,朱元璋之前一直换国子监祭酒,因为国子监学风松散。宋讷到任之后,国子监学风一变,宋讷严格到了几乎严苛的地步,但是宋讷的严苛不仅仅对学生,也是对自己。 宋讷一直住在国子监。起得比学生要早,睡得比学生而晚。终年不休。尽心尽力。历史上,宋讷即便是临终之前,也是在国子监之中。 如果朱元璋没有改变心意的话,宋讷是他最合适的国子监祭酒。 但是即便,而今朱元璋已经准备改弦易辙了。他也不准备立即换掉宋讷。毕竟换掉一个人容易。但是找人代替宋讷不容易。有人说,不能让何夕代替吗? 自然不能。朱元璋可以接受,何夕一步步将宋讷给扳倒,但却不能现在拿下宋讷,因为现在何夕在国子监中并没有优势,直接将何夕任命为国子监祭酒,且不说这官职连胜九级。单单说,国子监内外,朝廷上下,都会有非议的。何夕也坐不稳这个位置,很多事情都是难以展开的。 这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他本以为,何夕与宋讷在他面前当庭对质是何夕在国子监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那知道会这么快。 朱元璋说道:“杨震是吧。” 大殿上,担架中,被打得凄惨无比的杨震,惶恐的挣扎,想要站起来。但是朱元璋不等他说话。就说道:“你身为生员,在国子监中说这等话,来理应重罚。不过,的确罪不至死。削去所有功名,回家去吧。” “你那些话,回家给你婆娘说吧。” 杨震脸上露出一个好像哭,又好像笑的表情。说道:“臣,草民谢主隆恩。” 朱元璋在乎何夕与宋讷之间的问题,对于导火线的杨震,并不在意,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几乎剥夺了杨震所有政治权利,几十年的苦读毁于一旦。杨震都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干脆死了算了。 第五章 各打五十大板 第五章 各打五十大板 朱元璋根本没有多看杨震 ,只是示意太监将杨震抬出去,说道:“宋卿,你是老臣。朕对你一直很满意,但是何夕说得对,为人师者,不能光靠严厉,还要有一片为人父母的仁心。否则如何能教育子弟?” “杨震轻浮,自当责罚。岂能因区区细务,要人性命。” 宋讷内心之中,一万个不服气。 用现代的话来说,宋讷就是儒家的狂信徒。是容不得任何人说儒家不好的。更不要说诋毁孔孟。他自然不能容忍。这也与而今时代有关系,儒家在元朝受到了重大打击,其实也就是元末几十年才恢复了一点元气。 在宋讷看来,而今是圣学断续危急存亡之秋,特别是皇帝隐隐约约表现出来的态度。他更是焦急。越是焦急,就越是不容任何人悖逆。 只是他内心中有多少不服气,此刻也不敢在朱元璋面前乱讲话。他只能说道:“臣知错。” “还有你。”朱元璋训斥说道:“朕让你过去是去长见识的。你屁股还没有坐热的。就擅自干扰国子监事务。不尊长官,还不快快给宋卿道歉。” 何夕在朱元璋处罚杨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朱元璋是什么意思了。 无非各打五十大板,糊弄了事。 何夕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最少杨震的性命保了下来。 何夕立即说道:“臣知错了。”何夕随即转过身来,向宋讷行礼说道:“下官年轻气盛,意气用事。冒犯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宋讷内心之中。好像吃了苍蝇一般。但是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他面上冷淡,说道:“无妨。”随即他行朱元璋行礼说道:“陛下,何夕少年英才,在工部做事,臣也知道了。只是他不适合国子监。国子监是都是饱学之士,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何夕一首临江仙,虽然不错,但是小道。骐骥之才,不可用沧海。臣以为还是让何大人另有任用。这对何大人也好,对国子监也好。” “还请陛下明鉴。” 朱元璋说道:“不错。宋夫子乃是天下闻名的良师。俺也明说了,何夕这孩儿俺是要好好栽培的。还请宋夫子好好提点一二。” 宋讷说道:“可是-----” 宋讷是万万容不得何夕的。 何夕嚣张跋扈,他倒是不在乎。反正他教训勋贵子弟,也打断了好几根戒尺。很多勋贵子弟,在外面怎么混,但是在宋讷面前,就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不敢放肆。 这些勋贵子弟嚣张跋扈,才是真正的年少轻狂。好好教训,还能挽回过来。 但是何夕是什么人? 邻家焉有许多鸡?乞丐何曾有二妻?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能写这样打油诗的人,根本就是心肠坏了。无可救药,必须以少正卯之诛。 只是身份使然,杀不得。 也要将他提出国子监。不能让他在国子监流毒无穷。 只是朱元璋根本不容宋讷说话,一抬手说道:“好了。就这样吧。”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肢体语言,已经表明了:你跪安吧。 宋讷自然明白,他好像一阵子被冻僵了。好一阵子才说道:“臣告退。” 何夕见宋讷如此,嘴角微微一勾,有几分嘲笑。 朱元璋见状,等宋讷退出去之后,说道:“还有你,何挽之。你就是这样做事的?” 何夕对挽之这个词并不太习惯的。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立即说道:“儿臣知错。” 朱元璋冷着脸说道:“错什么?错在哪里了?” 何夕说道:“儿臣到了国子监,本应该低调行事,不应该这么张扬。” 朱元璋说道:“你也知道。那为什么这么做?” 何夕说道:“杨震也是一条命。” 何夕的这个回答,让朱元璋为之一愣,说实话,经朱元璋手勾勒掉的人命,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一条人命不在朱元璋心中。刚刚各打五十大板,并不是朱元璋对杨震有什么恻隐之心。纯粹是在宋讷与何夕两人之间和稀泥。 如果对他有利,朱元璋毫不犹豫添上无数性命。 似乎在多年征战之中,朱元璋早已心硬如铁了。他爱大明百姓,但对具体某一个人,是没有感觉的。 何夕见朱元璋不说话,说道:“父皇,儿臣在六百年后,不过寻常百姓,家中父母,也从来没有一官半职,实在见过,很多事情,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时候。虽然不是自己,但也感同身受。” “后世有人说过,身处高位,当将别人当人。身处低位,要将自己当人。” “杨震终究是一条命。” “这种事情多了去了。那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做事以大局为先,小不忍则乱大谋。”朱元璋说道。 何夕说道:“汉昭烈帝,一辈英雄,留给子孙的遗训,也不过,勿以小善而不为,勿以小恶而为之。” “你说朕错了。”朱元璋冷冷地说道。 何夕说道:“儿臣不敢。只是乱世有乱世的规矩,治世有治世的章法,前者一着失策,满盘皆输。自然要慎之又慎,而后则却有更多的选择。” 朱元璋内心之中,暗道:“或许我真错了。” 不知道,怎么的。朱元璋这一段时候,老是想到了从前。 想起他二十四岁前,并没有参与义军的日子,想起了父母死难,全家连一块坟地都找不到, 想起他颠沛流离,人烦狗厌的日子。他而今五十多岁,二十四岁之前的日子,占了他生命一小半。 底层的辛酸,他是知道的。 特别是被踩在泥坑之中,那种无助之感。他也知道。 他固然知道,任何事情都要自己去解决,指望别人,不管是所谓之贵人相助,还是神仙佛祖,都是没有用的。但是他有时候忍不住地想,如果当初有人帮自己一把,该会是什么样子的。 “哎。”朱元璋心中暗道:“年纪越大,心肠也越来越软,大不应该。” 朱元璋的心思,仅仅在他心中一动,他淡淡地说道:“你这番话,倒是像儒生。” 何夕说道:“陛下,其实,儒家早就渗透入天下百姓的血脉深处。而今为了发展生产力,固然要对儒家调整。但是灭儒,是不可能的。臣也是不敢想的。陛下也可以将我可看成儒门异类。还儒家门墙之中。” 这是何夕这一段时间得出的结论。 是的,元朝摧残了儒家,儒家传承大受影响。很多学派都没有人传承了,仅仅能从故纸堆之中看到而已。但是从汉家独尊儒术到而今,几乎儒家就等于学术。两者之间,几乎不可分了。 除非何夕能说动朱元璋学习秦始皇,来一个焚书坑儒,否则儒家的政治地位,很难动摇。 朱元璋说道:“你总算是领悟几分我让你去国子监的深意了。” 何夕说道;“儿臣愚钝,还是请父皇指点。” 朱元璋说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这几句话说得太对了。想当初俺不过寻常一乞丐,二十余年乃有天下,不就是顺应了天下大势。什么天下大势,不就是百姓求活之心。士大夫安堵之意。方才有今日。” “只是而今,形势又有不同。你知道,有什么不同?” 何夕说道:“大明开国十五年,天下初定,在陛下看来,百废待兴。然士大夫已有安逸之象,勋臣皆有因循之心。至于百姓,百姓不管何意,是上不到朝堂之上的。” 第六章 何夕的任务 第六章 何夕的任务 “朕以求治之下,令天下勋贵士大夫,敢怒而不敢言。以此而论,朕之势尽矣。朕还没有死,他们就敢如此,待少主登基,不知道嚣张到何等程度。”朱元璋声音有些低沉。 这也是朱元璋面对而今局势的无力感。 明代所谓之士大夫,大部分都是元代遗臣。真正属于大明的士大夫阶层,一来没有培养出来,大明定鼎才十几年。即便加上朱元璋割据的时间,顶多二十多年。 但是人才培养周期却不是这样的。 一个人能承担部阁之任。最少要几十年。 这些在元代长成的士大夫,都想恢复元代的待遇,而勋贵们也只想享福,也少了当初起兵的激情。形势到了而今,朱元璋已经明显感到人心散了。不是朱元璋想要严刑峻法,而是朱元璋一方面,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另外一方面,除却用暴力解决问题。朱元璋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解决问题了。 何夕说道:“陛下-----”还想安慰一二。不等何夕将话说完,朱元璋已经说话了。 朱元璋说道:“不过,你说得对,开国又开国的办法,治国有治国的手段。而今天下思安,都不愿意朕再折腾。于是朕除却对外征战,做事都事事为难,非先杀一批人,不能开道,再杀人一批人,不能收尾。” “只是天下之事,除却乘势而起,还可以造势。” “你知道,我将你放在国子监的用意。” 何夕说道:“是要将后世的知识融入国子监中。” “是也不是。”朱元璋说道:“后世的知识,俺自然要,俺要更多精通科学的人才。但是,不仅仅是这样的。有人才,与能用人才之间还差了很多。也是你提醒了我。你之前说政策,朕反复权衡过。最合朕意的,就是你整理国故的想法。朕看你说西方变法之初,也是文艺复兴。你提出的那些这政策, 各有好处。朕也承认。但是变法必有所本。怎么拿出来说?” 皇帝也做不得快意事,越是明君越是如此。 因为为了让政局向自己期望的方向走,这是要反复权衡的事情。政治也是一种艺术。只有那些浑然不在意的昏君反而能够随意发挥。丝毫不在意,胡作非为。 朱元璋做事的时候,也不可以纯以杀人立威。自然想办法让大部分人心悦诚服。 那么朱元璋想要的,就很明了了。 何夕说道:“陛下要托古改制?” “托古改制也好,重兴汉学也好,复古维新也好,整理国故也好。”朱元璋说道:“朕要你从国子监开始造势。只要在朝廷上下掀起这个风浪之后,你想做的事情,才能次第布置。” 何夕听了,忍不住眉头紧锁,说道:“陛下,此事太难了。” 是啊。太难了。 将自己的想法塞进别人的脑袋之中,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如果是一张白纸的话,还容易。但是在国子监的人,那一个是一张白纸,国子监作为大明最高学府。除却一些荫生,与勋贵子弟之外。都是从下面拔贡上来的。都是读了好些年书了。 根本称不上白纸。 这个声势该如何造起来。何夕根本找不到头绪。 朱元璋说道:“是啊。很难。但是这一件事情,你不做谁做?” 何夕沉默不语。 的确,这样的事情,他不去做谁做? 朱元璋不会亲自下场的。这不符合皇帝的身份。同时,朱元璋自己学习后世知识也不是太多的。正处于学习阶段。他未必能将东西给讲清楚。 朱元璋说道:“其实,俺本想等你在国子监站稳脚跟之后,再告诉你这些的。不过,而今你与宋讷闹成这个意思。也就无所谓了。不过,事先说好。如果再闹到御前。朕不会如此优容你了。” 何夕说道:“臣明白。” 朱元璋说道:“好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宋讷不会那么好对付的。” 何夕明白朱元璋的意思。 朱元璋原本等何夕在国子监站稳脚跟,有自己一些势力之后,才说明这些。因为,宋讷作为理学信徒。可以说顽固,也可以说虔诚。就看他对李震的所作所为,就知道,宋讷的理念是绝对不可能改变的。 毕竟宋讷也六十多岁了。 这个年纪的人,至于他接受新思想,简直是不可能的。 很多时候,新思想代替旧思想,并不是以新思想战胜旧思想为结局,而是支持旧思想的人全部老死为结局的。 宋讷作为朝廷重臣,因为负责管理国子监。故而比其他朝廷重臣要好对付一些。但是并不意味宋讷就好拿捏。今日虽然皇帝劝下去了。但是双方矛盾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宋讷不可能不对付他。 他与宋讷关系已经破裂到不可挽回了。再加上一些,也没有关系了。 何夕的局面一下子变得很是艰难。简直是要国子监这个斗兽场上,与宋讷贴身厮杀了。 就这样,何夕出了乾清宫。 他出宫门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杨震的担架。根本没有管,就放在宫殿前的空地上。而杨震伤势不轻。此刻也挣扎得起不来。 何夕见状,对身后的王千里说道:“你将杨震带回家中安置吧。” 何夕刚刚回到家中,还没有见安庆公主,就有人奉上一封书信。何夕一看,是宋讷的。顿时知道事情不妙。打开一看,顿时觉得棘手。 上面以宋讷的口吻,说欢迎何夕到国子监任职。遵从国子监惯例。请何夕三日之后,在彝伦堂上一课,也让国子监上下,认识一下新任祭酒。看似普普通通,其实是一个下马威。 前文说过,国子监毕竟与官场还是有些差距的。算是学官。每一个学官都要上课,即便事务繁忙不上课,也要有学识。最少能应付得了学生的询问。 何夕将信件砸在手中,随即背负在身后,抬头看着庭院重重的何府。心中暗道:“这事情难办了。国子监的科目,我也看过了。无非四书五经,书法,刘向地说苑,已经各种诏令公文写作。我要讲什么才能出彩,让国子监上下心悦诚服。” 何夕一时间想不出来,漫步向后院走去。 忽然王千里从身后走来,行礼说道:“大人,杨震想要见你。” 何夕本想说不见。但是忽然想起了杨震乃是国子监监生,或许在这上面,能够给他一点提示。 何夕说道:“我去看看。” 杨震在前院门房左近一间空房子安置。他此刻已经不在担架上了,也换了衣服上了药,吃了一些东西,看起来气质要好多了。 杨震一见何夕过来,连忙挣扎地起身,说道:“学生,不,草民杨震见过司业大人。感谢司业大人救命之恩,只是杨震今生无以为抱,只求来世再报了。” 杨震虽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何夕也能从言语之中感受到杨震的悲怆。 他此刻,已经不能以生员自居。只能说是草民。这两字的差别,代表了杨震的政治地位,经济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仅仅因为一句玩笑话。到了如此地步。估计杨震今后知道什么叫做慎言慎行。只是这代价也太大了一点。 何夕按住杨震说道;“你的事情,出于圣裁,我也没有办法。” 杨震说道:“草民能有一命,已经是感恩戴德,哪敢希求其他啊。草民之前,一直能期盼面见天颜。奈何,却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下?” 第七章 且容我伸伸脚 第七章 且容我伸伸脚 杨震之前一直想入朝为官。或者干脆科举入仕。好能看见朱元璋天颜。今日这个局面,虽然也见到了朱元璋长什么样子,却是如此处境,实在是造化弄人。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何夕问道。 杨震双眼迷茫,好一阵子才说道:“能有什么打算,不过回乡。大抵是去做一个教书先生吧。我好歹识些字。” 何夕说道:“我这里缺一个管家 ,要不留下来帮我?” 何夕与安庆公主成婚,宫中陪嫁了整套班子。护卫百户王千里。还有太监徐保儿。至于田产,佃户等等,应有尽有。可以说什么都不缺。但是何夕却觉得缺。 因为何夕身边使唤的人都是公主的人。 倒不是说,公主的人敢对何夕不恭敬。但是很多事情,何夕不希望公主参与进去。再者也涉及家中话语权的问题。以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何夕不介意公主掌握家中大权。但是,他却不能在家中没有一点话语权。 而且何家而今的财产都是公主的嫁妆。何夕面子上并不好看,他也准备置办一些产业。总是要有人手吧。 杨震是很合适的人选。 首先,杨震作为国子监生,本身就证明了他的本事。要知道明初国子监,在洪武年间的数次科举考试之中,最多的时候占据一半名额。甚至好几次,前三甲有一位或者两位都出于国子监。 国子监,真是大明学子的精华所在。是朝廷的储备官员。 杨震的基本素质就有了。其他事情学习一下,应该也能上手。 其次,杨震作为国子监生,定然有自己的圈子。他与宋讷之间的事情,是瞒不过人的。他自然要好好安置杨震,向国子监生们表明自己的态度。 何夕身上任务很重。很多事情不知道如何下手,但是方向却是有了,那就是从国子监生这些年轻人下手,唯有他们才能积极地学习新知识。宋讷对他们严厉无比,何夕自然要示好了。 只是何夕这一腔好意,杨震犹豫了一阵子,说道:“大人好意,草民心领了。只是草民不愿意与人为奴。” 他虽然不是生员了。但是读书人的傲骨还在。 何夕一愣,说道:“我何曾让你为奴了。” 杨震也一惊,问道:“管家不是奴仆?” 何夕说道:“自然不是。我从来认为,以人为奴,非圣人之道也。你不过在我府上做事,如果想请辞,提前三个月打招呼。交接工作,今后保证不泄露府中事务就可以了。” 何夕其实不知道各府的管家都是奴仆出身。就是所谓的豪奴是也。 不过,何夕对杨震这番话,却是真心的。 蓄奴这一件事情,他从来反对的。一方面,何夕觉得奴隶制度,早就该葬送在历史长河之中了。另外一方面,他想要做的事业,也是与蓄奴背道而行的。何夕才信誓旦旦定下规矩。 他也决定今后这也是何府的规矩了。 杨震听了,再无鼓励,挣扎起身行礼说道;“杨震见过主家。” 在杨震看来,不是奴仆的管家,大抵是清客,幕僚之类。这并不辱没他。而且杨震也知道,宋讷主持国子监多年,人脉极广,他而今这个处境。离开这里,很难找到类似的差事。 说到底,杨震是年轻,才二十出头,与何夕年纪相仿,大部分官员请幕僚,都是请那种经验丰富的,有从幕经验的。哪里会请杨震有污点的年轻人。让杨震去乡下当教书先生。见识过大城市繁华的杨震,一万个不甘心。 何夕说道:“快坐下。快坐下,你身上有伤,不能如此。” 好一阵子,何夕才安抚杨震坐下。 何夕沉吟了片刻,说道;“本来,你现在有伤,不该劳烦。只是你也知道,我新任司业与宋讷闹翻了。我想了解一下,国子监的课业。” 杨震说道:“此事本就因为学生而起,又岂敢推迟。”于是,杨震不厌其烦地将国子监的课业讲了一遍。 何夕听着听着有些奇怪,说道;“《春秋繁露》讲不讲?” 《春秋繁露》是董仲舒的作品。在何夕看来,乃是儒家著作中划时代的作品,无他,天人感应,等一系列沿用了几乎整个封建王朝的概念都是在这本书里面的。 杨震摇摇头说道;“春秋只有春秋三传。”春秋三传是,公羊传,左氏传,谷梁传。这个何夕知道。春秋作为五经之一,有是自然的。而在何夕看来,真正的大儒《春秋繁露》岂有不读之理。 这就有些奇怪了。 何夕继续问道:“孔颖达的《五经正义》读吗?” 杨震想了想,最后摇摇头。说道:“未曾听闻过?” “那郑注?”何夕问道:“也没有读过吗?” 杨震说道:“不知道这郑注是何人所注,国子监之中一律从朱子所注。” 孔颖达乃是唐初大家。最重要的是,他所编《五经正义》是唐代取士标准之一。地位类似于明代的理学。而郑注乃是郑玄的注疏,郑玄乃是三时期的大儒。 影响力非凡。 可以说,在何夕看来,一个合格的大儒,这些人的著作都是必读的。而且是案头书。 “那朱子的其他著作,如二程的著作。还有前四史都有教授吗?”何夕问道。 杨震沉吟片刻,说道:“大人,或许,你对国子监有一些误解。其实,朱子,两程,乃至前宋一些大家的注疏,还有前四史,这些都是我们自己读的。最多去请教诸位老师。” “而且有些请教老师也未必得到解答。只有老师私淑弟子,才能耳提面授。” 何夕吃惊说道:“那你们学什么?” 杨震说道:“那要看朝廷考什么了?一般就是 经义文章,还有策论。等等” 一瞬间,何夕有一种且容我伸伸脚的冲动。 张岱在夜航船只中,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何夕也是如此,他国学知识储备并不高。只觉得自己在大明,好像是文盲一样,这一段时间,也是补习了一阵子,依然觉得自己不行。听到了国子监,乃是大明最高学府。自然是望而生惧。 就好像是差生要到清华北大任职一般,惴惴不安。 但是而今,他才知道了国子监的真面目,感觉是一高考学校。 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其实而今大明教育的基本面貌。朝野之间,或许有一些大儒,但是并不多。在何夕眼中,博古通今,放在后世大学之中,也能称得上大家的。自然也有。 但是国子监之中没有。 因为国子监的本质上是为大明朝廷提供官员。他们的教育方向,就是应试,就是如何做一个官员,而不是大儒。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 国子监之中,就没有学生学识渊博。只能说国子监教育方向不在此。即便有个别。也是人家自学的。 这也说明,宋讷以严厉著称,反而让国子监的教育质量大增。 之前何夕就奇怪。他并不是反对严师出高徒,只是他知道,真正的大家,真正的大儒,不是区区严师就能造就的。反而需要更宽松的环境。但是培养出合格的官僚,却是不用的。 第八章 备课 第八章 备课 其实,何夕有些妄自菲薄了。 前文说过,大明开国之时,儒学处于一个低谷期。什么是低谷期,这就表现为低谷期了。 再也,何夕也太小看现代的教育,与信息收集了。 很多现在人看到的古籍,都是古人一辈子都看不见的。更不要说而今还有很多工具书。在思路宽广上面。古代人是远远不能比的。但是同时古人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优点的。 古人学问精深,很多书籍都是倒背如流的。 而后世学者,很难向古代学者那么用功了。 何夕也是如此的,在很多学问大框架,大节点。毕竟有很多学者做了工作,还有很多通俗化地讲解。很多这个时代读书人一辈子都没有搞清楚的时候,何夕很轻松地就知道了。但是很多细微之处,就原形毕露了。 而这些大框架,大节点甚至是有些学者一辈子的努力。 价值特别高。 而此刻何夕内心之中,心中也有一些灵感了。 他安抚了杨震几句,让杨震休息。 自己回到后院之中,安庆公主早就等候多时了。 安庆公主见何夕过来,说道:“今天事情很多,一言难尽。”何夕一边与安庆公主吃饭,一边将今天的事情说了出来。与朱元璋的谈话也不隐瞒。 安庆公主眉头微微一皱,说道;“父皇也真是的。这不是为难人吗?” 安庆公主很快转换了自己的身份,从朱家女变成了何家妇。一心一意为何夕着想。 何夕说道:“无妨,这也是父皇对我的看重。” 本质上,何夕并不反感朱元璋给他的压力。毕竟,对于改变这个世界,何夕也有十足的动力。而且此刻他已经有了眉目了。虽然有些时间近,但眼前的难题,并不是不能解决。甚至还有可能一炮而红。 安庆公主说道:“宋讷的算计你,你准备怎么应对。” 何夕说道;“你且放心,等着看你老公大杀四方吧。” 安庆公主说道;“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何夕想了想,说道:“将家中的所有史书都拿出来,给我收集资料吧。” 书籍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宝贵的。而安庆公主带来的嫁妆之中,就有整套二十三史,已经其他史书。即便没有,安庆公主一个招呼,也能从宫中借出来。 这对于何夕已经足够。 因为别人是从茫茫史书之中一点点总结出来,最后得出结论。但是何夕是先有了结论,反过来去寻找证明结论的史料,难度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所以三天时间,能有一个轮廓了。 ------ 何夕在家中忙碌的时候。 宋讷正与刘崧手谈。 其实,国子监没有多少人。彼此之间关系都还不算错。但是经过当日,刘崧特别提醒何夕。已经说明了刘崧的占队。宋讷自然与刘崧之间有一层深深的隔阂。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微妙。 刘崧看着眼前的黑白子,随手将一把棋子放在棋盘上,说道;“老了。不行了。认输。” 宋讷淡淡地说道;“刘大人老当益壮。之所以输,是因为刘大人没有将心思放在下棋上。” 刘崧点点头,说道:“对。西隐兄看得明白。只是,西隐兄看得如此明白,何必做此无用之事?” 西隐是宋讷的号。 宋讷眼睛微微一动,说道:“何为无用之事?” 刘崧说道;“咱们陛下,想做什么,还从来没有做不成的。其中付出多少代价,也从来不顾惜。你没有看出来,何夕就是秉承陛下之意来的。具体做什么的。还弄不明白。” “不管怎么说。如此强龙,退避三舍即可。你又何必故意与他为难?” 宋讷说道:“可是何夕让你来问我的?” 刘崧说道;“自然不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西隐先生有意的话,我愿意牵线搭桥----” “不用了。”宋讷说道:“他当天说的话,你也听见,如此处心积虑地诋毁圣人。那有本分恭谨之心。国子监中,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我决计不能容忍此等毒瘤为祸天下。” 刘崧说道:“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孩子们想想?何夕还年轻,我们都是垂垂老矣了。来日方长。” 这也是刘崧这么容易,就倒向何夕的原因之一,宁欺白首富,莫欺少年穷,更不要说,何夕背后有这么大的靠山,又怎么能称得上穷啊?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何夕未来的飞黄腾踏,是注定的。 今日只要结下一个善缘。可报家族未来五十年。 只是刘崧在国子监时间不短,也知道宋讷本质上,不是一个坏人。虽然他有自己的价值观,有些偏激了。但是刘崧依然不想看到何夕与宋讷两人必有一伤。 宋讷说道:“捍卫圣道,虽死无憾。刘大人不用劝我了,你劝了也没有用。告示已经贴出去了,三日后,如果何夕不敢踏足彝伦堂,那就是全天下的笑柄。” 刘崧一愣,随即行云流水一般收拾棋子,叹息一声,地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啊?” ------ 此刻,国子监一面墙上,有人将一张纸贴上去,一个国子监生说道:“新任国子监司业何夕何大人,在三日之后,在彝伦堂讲学。各级监生,得到助教的允许之后,可以去彝伦堂旁听。” 看见这些国子监监生,议论纷纷。 何夕与宋讷那一场对决。虽然很多学生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何夕与宋讷之间的矛盾了。 一时间,他们议论纷纷。 “子宁,你听过这位何驸马有什么学问吗?”一个学子问另外一个学子。这位子宁兄,就是练子宁。是一条硬汉。历史他在建文朝当吏部尚书。燕王入京之后,将他压在大殿之上,他骂不绝声。燕王令割舌,然后才说:我欲效仿周公辅佐成王。练子宁用手沾了口中的血,写下:“成王安在?”燕王恼羞成怒杀之。并族诛。 练子宁可不知道历史他未来的凄惨命运。此刻他有一些意气消沉,说道:“没有听,也没有兴趣,黄兄有兴趣自己去听吧。” 与他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黄子澄。没错,那个向建文帝建议力主削藩的黄子澄。 他两个人都是江西乡党。同时也在国子监就学。 从他们两人也能看出来,朱元璋的深意。历史上,建文永乐两朝的大臣,大多都是洪武年间几科进士。前文说过,洪武年间,国子监在科举之中占比不低。 如果何夕能拿下国子监,那么十几年后,何夕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其中的奥秘,是现在正在家中备课的何夕所不知道的。 黄子澄说道:“我知道你在为科举之事忧心,但是刘老尚书的面子,也不能不给。” 刘崧在江西文人之中很有影响力,又爱提携后辈。国子监中江西学子也都受他照顾。 练子宁的学问已经够,他想要经过历事制度当官,也是很容易的。但是练子宁心中一直有一个念想,不是别的。就是能月宫折桂。不仅仅是荣耀,也是练子宁政治嗅觉,他估计只要他能在恢复科举后第一科,考一个好名次,未来前程似锦。 只是恢复科举这一件事情,一直没有下文。练子宁岂能高兴。 练子宁淡淡地说道:“那就去听听便是,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也只好捧一个人场了。” 黄子澄听了,不由一笑,说道:“练兄,你也太不厚道了。” 练子宁俨然将何夕当成街头卖艺的了。不过在练子宁看来,区区二十多岁,之前也没有听拜师名儒,也不听有什么才名,这就敢来国子监讲学。这勇气不比街头卖艺的差。 第九章 经史 第九章 经史 彝伦堂很大。 作为国子监的正堂。自有规格。 是传统的梁柱结构,面阔七间。六百多平,彝伦堂前面,有一个青石铺就的小广场。号称灵台。有一个石日晷。是国子监日常上大课,或者搞什么活动常用的建筑。 今日好像寻常一般。只是对何夕却是不一样的。 如果在此之前,何夕所要面对的仅仅是朱元璋。而今他要面对已经是这个世界了。 宋讷面无表情地将何夕引到彝伦堂前,忽然落后了两步,说道;“请。” 宋讷并不是第一次请大儒来这里讲学了。因为朱元璋对国子监很重视。故而宋讷有时间就登门拜访,请一些大儒,比如宋濂,来这里讲学。宋讷并不觉得何夕能讲出来什么门道。 他这个动作,更多是对任何一个来这里讲学学者的敬意,而不是何夕的。 何夕点点头。走进彝伦堂。 堂下国子监的学子已经坐好了。 宋讷教学严厉。故而,这些监生在公开场合,都是非常听话的。听话的根本不想试试二十岁上下的人。这些监生,固然有年纪小。大抵才十几岁,也有年纪大的。都二十快三十岁了。 这还是国子监对大龄监生有限制。 否则,这里还有更多大龄监生。 毕竟,这里的学生与后世学生本质上不同。更类似后备官员。 平日,宋讷还会说两句,介绍一下来者是谁?有什么成就。但是而今宋讷直是径直坐在讲台下面一侧学官的位置上,国子监几十个学官都在这里等候了。 宋讷坐下来之后,一时间彝伦堂之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何夕心中暗道:“无妨,不就是一堂课吗?不就是几十个人吧。下面一个个都是大白菜,大萝卜。”何夕很快就稳定心神了。何夕说道;“诸位同学,我是何夕,何挽之。临江仙是我写的。大家都听过吧。也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 下面寂静着好像白菜萝卜。 不过,这些白菜萝卜看着何夕的眼神有一些灵动。 很显然,临江仙还是给他带来一些名声的。 但是在宋讷严厉管控之下,国子监生们,决计是不敢违反课堂纪律的。一个个连乱动都不敢,更不要说搭话了。 这让何夕有些尴尬了。他心中暗道:“白菜萝卜,白菜萝卜。”说道:“我年纪尚轻,原不敢有误各位高贤。唯独在史学上,有所得,愿意给大家分享一二。” “何为史?窃以为六经皆史也。” 何夕郑重地提出自己一大命题。 宋讷勃然变色。说道:“荒谬。” 何夕同时不假辞色,说道:“宋大人,要不你来讲?” 宋讷浑身发抖,终于不再说话了。 何夕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宋讷有这么大的反应。盖因何夕对六经皆史,这个概念不理解。他只是从他印象之中翻出来这个词汇。为他下面讲学做出铺垫而已。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四个字,本身就是对理学的反动。 因为理学对于史学的态度是什么?是先经后史,主张读书人应该先读经,用经义的观点去看史学。甚至很多人说,读史使人为史所坏。将史学归于经学之下。 看似也重读史,但是经学博大精深,先读经学,就意味着不读史学了。 明清读书人很多,不知道秦皇汉武是何等人,未必不是有这种原因。 六经皆史也是消除了三皇五帝的特殊化。经学之中,三皇五帝都是远超过秦皇汉武的帝王,是所有君王学习的圣王。他们之所以这样说,所依赖的就是《尚书》等上古文献。 六经皆史,就是将消除了六经的神圣性,将他们与二十三史放在同一个范畴研究。 这种事情,在宋讷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如何能忍得住。 何夕说道:“非但六经皆史,一切文字资料都可以作为史料。同样,一些古迹与古物,也是史料之中。” 只能说,何夕虽然努力学习了。但是在儒学上还是有所欠缺。根本不知道手中的六经皆史这个题目,就是能与理学斗一场的劫材。毕竟历史在中国古代一直是重要地位,经史在很多时候都可以并列的。 而历史上史学家也从来不少。 以史学为题目,很容易找到一些同盟。将自己这边做得多多。 可惜,何夕并不理解这些。而是按部就班地讲解现代史学。 其实,何夕对历史也没有多少造诣。只是从自己手机的书籍之中,选了一些,结合自己的思考与印象,他今日的目的,就是扩宽史学边界,将一切对历史的研究都纳入史学范畴。 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朱元璋托古改制做铺垫的。 当然了,这也是为了扬长避短。真要让何夕讲解史书,何夕是真做不来的。但是从理论上,扩充历史学的边界。不涉及具体的细节。对何夕是最合适的。 练子宁在下面听着。 本来没有多上心。只是服从国子监安排而已。但是听何夕从这个角度,重新诠释史学。让练子宁觉得眼前为之一亮。一时间重新认识了史学。不知不觉之间,眼神都变成庄重起来。 从本来应付差事的心态,变成了而今学子仰慕老师的态度。 刘崧此刻也不知道当以何等态度来看何夕了。 刘崧心中暗道:“不说别的。单单今日之言,千载之下,史学之上,当有何夕之名。早知道,何夕有这样的学识,我还担心什么。只是何夕年轻太轻,这不应该是他的所研究出来的。是了。定然是他的老师。对,大智禅师。不知大智禅师是何等人物,才能教授出如此弟子。今生恨不得见。” 史学是一个很吃时间的学问。 毕竟别的不说,单单熟悉史料,浩如烟海的史料熟悉一遍,就要数年时间。在刘崧看来,能在理论上推陈出新。定然是建立在深厚的史学功底上。 这些只能用时间一点一点堆积出来的。 此刻,宋讷对何夕更是刮目相看。心中暗道:“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必诛之。” 之前,宋讷忌惮何夕。但是宋讷忌惮的是朱元璋,而不是何夕本身,他忌惮的是,朱元璋用何夕表明的什么态度,从这个角度来说,宋讷对付何夕,本质上是要对付朱元璋的触角。而不是对付何夕本人。 而今何夕的学问,让宋讷十分讨厌。但不得不承认,自成一体,即便让他也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但是越是如此,宋讷越是不能饶了何夕。 此刻, 何夕在宋讷看来,真有几分少正卯在世的地位。 何夕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毕竟,这种严肃的课堂纪律,让何夕得不到一点反馈。他只能按照自己课程,讲下去。不过,总是要吃中午饭的。他说道:“刚刚我们讲过,史学的范畴,史学的基本研究办法,考古的一些概念。如果哪位同学有疑问。现在可以问了。” 一时间下面的监生们有些骚乱,何夕看他们是想问。却不知道怎么问。于是说道:“有谁想问?举手。” 何夕此言一出,下面举起的手,就好像小树林一般。 何夕目光扫过,从几十个监生之中选了一个,不是别人。正是练子宁。说道:“你吧。” 练子宁说道:“先生,您讲了这么多关于史学的,但是学生有些不明白。在您口中的史学,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第十章 史学的使命 第十章 史学的使命 何夕说道:“这个问题我问得好。学习历史不是为了解决故纸堆里的问题,而是解决现实问题。借古鉴今。以史为镜可以知得失。这是史学从来不变的主体。” 练子宁说道:“那么先生您提出的史学,与传统的史学有什么区别吗?” 何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有一种读史的方法,读一人物,看他所处的困境,然后掩卷长思,当我此时,该当如何,思忖已定,再开卷观古之行为。与之对比,则知我与古人之长短。” “这一种办法,就是个人的以史为鉴。但是到了更高层次,以国家为主体,这种读史办法。就不堪用了。” “当今圣主临朝,国朝百废待兴。有很多亟待解决的重大问题。” “我试举一例。比如宝钞。朝廷发布宝钞以来,币值日降,但是其中有什么样的原因,有什么样的问题?有没有人从唐代飞钱,宋代交子,金元宝钞制度变革,实行效果,百姓接受状况。成败因由,等这些方面详细地论证,讨论。给朝廷施策一个参考。” “而这些问题,是原来史学解决不了的问题。” “为什么解决不了?”宋讷忽然问道:“难道只有你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何夕说道:“要研究这个问题,这些史料散见于唐代,宋代,金代,元代的史料之中。而单单书面的史料还不足以研究,需要研究当时的财政资料。研究百姓生活之中纸币的运用等等。” “你觉得,这些都不是在原来的史学框架下所能研究出来的。” 宋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对何夕这些话,他有一种明明想反驳,但是觉得语言与思想,在何夕面前都有一种空白无力的感觉。 因为何夕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站着梁启超,王国维,吕思勉等大家。虽然何夕仅仅得了这些大家一些皮毛,但是已经远远压制住了宋讷。 何夕说道:“好了。下课了。如果有什么想法,下午再来吧。今天上午讲的都是虚的,下午我讲一下我个人的成果。也与诸位同学分享一下。” 何夕随即收集自己的手稿。起身离开了。 下面的监生们,顿时起立行礼,目送何夕离开。 何夕见状心中微微一笑,比起自己当初上课的时候,一下课学生们撒丫子乱跑。而今师道尊严,老师不离开,这些学生都要保持行礼状态。 何夕一出国子监,就看见何府的马车。马车门帘一掀,安庆公主露出头来,说道:“怎么样啊?” 何夕说道:“不错,满堂彩。” 其实,课堂上整体气氛很沉默。在何夕看来,他真好像是给萝卜白菜讲课一般,一个个坐的笔直,一言不发。也没有人敢走神。但也没有人给予一点回应。 何夕讲得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但在老婆面前,自然不能这样说了。 安庆公主说道:“这里面可有我的一份。” 何夕备课内容,有明朝的各类古籍 ,也有他手机之中大量现代书籍。有些东西是不能假手于人的。能帮助何夕的,也只有安庆公主了。 何夕说道;“那是自然,为夫有今日,都是夫人之功。谢过夫人-----。”何夕最后一句,带着戏腔。 安庆公主叹息一声,说道:“可惜我不能去听听。”安庆公主感觉到很幸福。超级幸福。不仅仅能接触到未来的科技,也就是手机。同时何夕很多工作都是安庆公主在做。 不用困在家中。与何夕夫妻一体。 这是她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生活。 安庆公主说道;“算了,我们去吃饭。” 何夕说道:“回家吃吗?” 安庆公主说道:“回家多远啊。就在附近吃。” 何夕说道:“附近啊?” 安庆公主说道:“附近有一个小宅子不错,我已经卖下来,让小翠打扫过了。今后,我们就在这里吃饭。” 何夕说道:“国子监里面有地方?” 安庆公主说道:“就那个司业所?就一个院子,还有刘尚书同住。那怎么能行。” 随即,何夕跟着安庆公主来到这个新宅子里。 何夕看着这个小宅子,乃是三重院落,庭院深深。比起何府自然不行,却也是这个时代寻常学子,一辈子努力都不可能买得起的。 这是小宅子? 何夕好像第一次感受到安庆公主的公主身份。之前,何夕只感受安庆公主的温柔,善良,天真。而此刻才感受到,公主的豪横。 ------ 黄子澄端着一碗饭,说道:“练兄吃饭。” 国子监是提供学生宿舍的,但是国子监的学生宿舍并不比后世大学生的宿舍好多少。而监生的情况也有一些不同。很多监生都是拖家带口的。自然有些人都不在外面住。 练子宁与黄子澄是同乡,都在外面租房子住。两人囊中羞涩,就住在一起,练子宁没有成亲,而黄子澄已经成亲了。黄子澄夫人许氏管做饭。 练子宁根本没有抬头,而是手中毛笔不停,说道;“放哪里吧。” 黄子澄说道:“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练子宁说道:“吃了什么,已经饱了。” 黄子澄说道:“你吃了什么?” 练子宁说道:“这个。” 黄子澄低头一看,却是何夕在课上讲的东西。练子宁仅仅凭借记忆,将何夕讲的大多数内容全部记录在案,仅仅是将口语转化为书面语的而已。 黄子澄说道:“这个-----” 练子宁说道:“微言大义。什么是微言大义,这就是微言大义,能听此言,三月不知肉味,这区区米饭又算得了什么。” 黄子澄此刻才发现,平日里十分冷静的练子宁,此刻十分的不冷静,甚至隐隐约约有几分狂躁之意。 不是向来冷静的练子宁如此激动。是因为何夕讲的内容之中,有太多社会学的处理方法。比如数据的处理,归纳总结,逻辑发展。科学方法等等。毕竟历史学在后世也归社会学科之中。自然有很多社会学科的处理办法。 这些东西在后世很多人看来,都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有石破天惊的感觉。 很多人震撼于何夕对史学边界的扩展,对史学概念的更新。这种革-命性的发展。但是练子宁敏锐感受到这些。更是敏锐地感觉到这种办法的运用边界。 要知道很多社会学科的方法。都是从科学那边引过去的。 这也是何夕有意为之。他其实想用史学囊括所有的社会学科。从而将很多后世的治国思想引进过来。当然了,这仅仅是何夕的远景计划。 这些东西,让练子宁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吃饭,至少此刻的练子宁一点也不觉得饿。 黄子澄说道:“是,今日何先生所讲,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但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练子宁说道:“等会再吃吧。” 黄子澄说道:“不管什么都要吃一点,不要忘记了,何先生下午还有一堂课。你不吃饱。何先生讲课的时候,精力不济可就不好了。” 练子宁心不在焉,三下五除二,吃得不知道是大米还是沙子。总是处理完了。连嘴角有一粒米也没有发现。 黄子澄见状,将碗带了出去。“对了。”黄子澄走出去之后,忽然回来,扒着门说道:“你写完之后,让我抄一下。” 毕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将数个小时的讲座,一点不漏的全部写下来。 第十一章 中国古代气温 第十一章 中国古代气温 何夕这一次过来,带了很少东西。包括黑板与粉笔。 这两样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何夕随口让何府下人就做出来了。 不过黑板与后世的黑板相差太多,不过是一块木板一面刷了黑漆。至于粉笔,不过是石灰制模而已。自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黑板上打滑,写字不显。至于粉笔更是非常容易折断。一捏就碎。 仅仅,凑合用而已。 毕竟上午讲的都是概念化的东西,不会黑板,何夕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是可以的。而今却不一样了。他索性将这东西拿来了。让木匠做了一个架子放在自己身后。 也许是适应了上午讲课的节奏。何夕不用萝卜白菜暗示法了。能够挥洒自如地讲课了。 不过,而今的情况却不一样。 或许是何夕上午讲课实在精彩,吸引了很多学子。但是他们在彝伦堂外不敢进来,而里面也没有他们的座位了。何夕见状,让他们站在后面,或者蹲在走道上,最后还是不够。 须知,国子监有两千多学生的。 何夕只能让人打开所有窗户。打开所有的门。于是,彝伦堂外密密麻麻的人山人海。这固然是因为何夕讲得精彩。但也有很多人是来看热闹的。 而宋讷看到今日之情况,脸色越发严肃。他平日就是严肃无比,不苟言笑,今日也看不出,他是难受还是生气。只有宋讷自己清楚,他内心之中是何等的不满与反感。 但是法不责众。今日这局面,说起来也是监生们好学。他也不好发作什么。发作了反而自己的被动。只能忍着。 何夕安抚好秩序之后,轻轻一咳嗽,虽然下面密密麻麻好几百人,但瞬间鸦雀无声。 何夕先拿出一枝花。问道:“这是什么花?” 立即有人举手,不是别人,正是练子宁。 练子宁此刻有几分何夕粉丝的节奏。珍惜每一个从何夕那里学到知识的时刻。毕竟这个时代知识是宝贵的。即便很多在国子监上课的大儒,也只要再教授自己的私淑弟子的时候,才会讲真本事。 而何夕讲课,却是满满的干货。具有高屋建瓴的指导作用。虽然缺少一些细节,但是只要下一些苦功就足以补齐,不管古代还是现代,真正用功的中国学生从来不怕下苦功的。 何夕点头。练子宁站起来说道:“这梅花。” 何夕示意说道:“那么北方有梅花吗?有没有北方的学子来回答?” 一个北方的学子举手起身说道:“没有。” 何夕点头,让他坐下,说道:“苏东坡也说没有。‘开花送余寒,结子及新火。关中幸无梅,汝强充鼎和。’但是关中一直没有梅吗?诗经有云: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诗经之中,这个梅难道与我们现在的梅花,不是一个梅。” “还有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说淇水之竹,战国策等说,也说此地竹林造箭矢,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但是在汉代,河决,汉武帝尽伐之,以塞决口,淇水之竹,也就不见了。而今彰德等地,也没有大片竹林。有大片竹林的地方是哪里?是长江以南。” “这种种现象,让我产生了好奇。那就是古代不同时间,气温是不同的。那么什么时代有温度如何?气温对于这个时代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于是我就做了一些研究。也算是有所得,今日方才敢请诸位品鉴。” “但是做这个学问,首先要有一标准。我设定冰水混合物为零度,水沸腾的温度为一百,其中等分,得到人的体温三十七度,春天十几度,夏天三十几度上下,等等。这些都不是太严格的。这方面我还希望有更好的工匠,为我提供能够直接测量温度的仪器,才能更精准的研究。当然了,这是题外话。” “最后得出这样一张表。” 随即,何夕一招手,在门外侍立的王千里,将一个纸筒拿了出来。何夕打开,取出一张大纸,让人钉在黑板上。这不是别的。正是从上古到明代,气温变化表。 这当然不是何夕的研究成果。 而是竺可桢的研究成果。 他手机之中,就一本解释这方面的书籍。他最大的收获也就是这一张图表。他只是截取了一段。在上古到战国,中间只有一个极速下降随即极速上升的时间段,在何夕看来,大抵对应平王东迁前后,然后就是气温缓缓下降,在三国时期又有一个极速下降的时期,在此之后,气温是缓慢上升。到隋唐时代变成平行,然后在北宋末年极速下降。在南宋时又有所回升,随即元末明初也有一个下降,也就是而今这个时代。 其实,这幅图出来,不用何夕怎么讲解。在座这么多学子,就有自己的想法。 毕竟,眼前的国子监监生,没有一个是小孩子。虽然对历史研究不深。但是最基本的朝代的起始与终结,其中是治世还是乱世,还是知道的。 即便连宋讷此刻也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无法去评价这一幅图,宋讷也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上来解读历史。忽然觉得自己浅薄之极。但是随即他又回过神来。心中暗道:“此法是有可取之处,用来解释天意最合适不过了。朝廷清平,则老天庇佑,朝廷乱政,则天厌之。” 无数人有无数解读办法。 每一个气温下降的时期都是乱世,是可以解读为,气温下降影响粮食生产。粮食不足影响朝廷稳定,从而进入乱世。但是也能按照宋讷这种天人感应的解读办法。那就是朝廷无道,天意弃之,所以气温下降了,然后种种乱象,朝廷灭亡。 不过,即便宋讷存了这个心思,此刻也开始专心听讲了,好像一个最虔诚的学生,将何夕讲的每一个要点,都铭记于心,准备今后用来驳倒何夕,然后继承他的学说,进行自己想要的修改。 其实这样的情况,历史上比比皆是。只有胜利者才能流传下去。至于胜利的学派之中有一些其他学派的东西,也是很正常的。反正他们有最高话语权。 不过,何夕并没有直接讲解这一张图,而是先说明表格与数学。说道:“很多学问做到细微之处,就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很多细微的表述无法进行下去,其实之前很多文人笔记之中,也是提高气候的问题,但仅仅是一爪半麟,为什么他们不继续研究下去了。是因为没有数学工具。数学是最精准的。只有数学才能最精准的表述各种现象。” “所以,我建议不管研究什么,还是未来当官。数学方面,决计不能太差。毕竟,文字可以欺骗你,言语可以欺骗你,但是数学不会。” “回到这一张图上,首先我要说明,因为手头数据不够,还有气温这个概念,是我创的,至于测量气温的工具尚且没有。这都是估算。所以存在误差,毕竟这上面起伏这么大。但实际上最高处与最低处相差不过一两度而已。” “我也希望将来你们能够修正我这幅图了。” “我们接下来要说,如果确定各时代温度的办法。” 何夕随即开始讲解,测定各花侯开花的温度,各植物生长的温度,从历史文献之中寻找各地植物,还有大树的年轮等等,一系列方面。 第十二章 大历史 第十二章 大历史 这些细节之中有相当大一部分与史学没有关系,而是物候学的内容。放在古代,大抵是训诂,或者博物学方面的东西。但是何夕而今讲的时候,当史学内容来讲,下面的监生们,自然将他当成史学内容来听。 毕竟,这年头并没有详细的学科分类。自然是何夕随意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等何夕讲完,太阳也西斜了。 何夕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三天备课,将自己并不是太熟悉的东西。弄得通透,对何夕来说,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好在经过十几年的读书,何夕的学习能力还是可以的。 一番突袭学习之下,在这些人面前总算是没有露馅。 此刻讲完了。他才能轻松一会儿。 此刻何夕背后的黑板上,那张图表早已收起来了。黑板上,有着这样那样的图案,最醒目的是无数个圆套娃一般叠在一起。这就是何夕画的树轮,讲解气候对树木的影响,以及天气越寒冷,树长得越慢,树轮之间缝隙越小这个道理留下来的。 何夕说道:“好了。下面是提问时间。” 而今不复上午时的冷清。几乎一瞬间,无数手臂从四面八方伸出来。连窗户外面,门外面也有无数人伸出手臂。 何夕对早上提问的练子宁有印象。依旧让练子宁来回答。 练子宁问出了几乎所有人想问的问题,说道:“先生,您觉得气温与历史朝廷变迁有联系吗?” 何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两汉人口最多的时候是六千多万,之后唐代人口最多的时候大概是五千多万,两宋人口最多的时候大抵一点四亿。每当战乱之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人烟。到最后人烟稠密,然后一场大乱。土地是有限的。人口增长是无限的。子又生子,孙又生孙,土地产出有限,人口无限,是不是当土地不足以养人口的时候,就天下大乱了?” 这问题,将所有人问得一愣。 很多人都冒冷汗了。因为他们觉得何夕说得太有道理了、 何夕用粉笔,在黑板上打了一大大×。说道;“研究历史,要大历史观,要有时空观。纵观千年,横观八方,从时间空间上把握全局,能见天下,方能见一隅,能见千秋,方能见一时。此其一也,有明白,历史是一个很复杂的系统,很多事情都不是单一原因造成的。每一个历史事件,背后的问题都很复杂,甚至有些人一念之间,就是两个历史走向,但此人之一念,却非我们后人所能知道的。” “回到刚刚的问题,气温变化与历史变迁有关系吗?” “或许有吧。我只能这样会回答你,因为我们学历史的人,决计不能信口开河,有一份证据,说一分话。决计不能想当然耳。我之前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这个课题上了。至于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你们自己去解答吧。” “不过,即便有关系。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联动,也不会仅仅有气候变化这一个原因的。” 何夕不是学历史的。此刻说嗨了,就真以为自己是历史专业毕业的,其实他说的很多地方是有出入的。 比如何夕此刻说大历史,与后世大历史的概念也是有出入的。相当于后世历史的综合性。只是何夕自己不知道。他只是自己给的定义。 不过,在这里,何夕就是新史学的开山鼻祖,他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掌握了史学的定义权。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也是何夕的快意所在。 “先生,气温计该如何做?” “先生,您觉得南富北穷,是有气候差异有关系吗?” “先生----” 无数问题向何夕砸了过来,何夕仅仅回答了四五个。就不回答了。因为何夕发现他如果一直回答下去,估计明天也回答不出来。 只能结束了提问,准备离开。 国子监监生们也不敢拦何夕的路,只能目送何夕出去。 “先生,您的那幅图可否让学生一观。”还是练子宁有勇气,上面问道。 何夕并不在意,让王千里将那幅图给了练子宁,练子宁双手接过,说道;“三天之内,学生一定完璧归赵。” 何夕点点头,说道:“好。” 其实他并不是太在意这幅图的。只是他也不能表现太过,毕竟这年头,书籍都是非常昂贵且稀缺的。他这幅图也算是非常贵重的。 何夕一走。 练子宁随即被无数监生包围了。无数人上前想要看看这幅图。而练子宁唯恐这幅图受到伤害,整个人抱住这幅图,说道:“等等。我描下来,再让大家看,我描下来,再让大家看。” 只是很多监生对练子宁反复说明根本不在意,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 一个时辰之后,乾清宫之中,何夕今日上课时所说所有话,都一一记录在案,放在了朱元璋面前。 厚厚的一叠讲稿,朱元璋看了不止一遍了。他反复观看。最后长叹一口气。他再次肯定了他之前的判断了,未来的知识博大精深,他即便得到很多文献,乃至于得到神奇的电脑,他也不可能完全学会。再领会贯通。 一方面是朱元璋毕竟上了岁数,学习能力下降,再也不能如年轻的时候,一边打仗一边读书了。 另外一方面就是未来的知识自成体系,而且内容繁多,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完全学下来的。估计也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只有何夕能够掌握更多的精髓了。 虽然何夕没有直接说,但是朱元璋从讲稿之中也看出来,气候变迁,与人口膨胀,定然是亡国重要原因。 这样重要的内容,朱元璋岂能不感兴趣。而何夕也没有有意要隐瞒朱元璋的意思,但是何夕到达这个时代,半年了。朱元璋依然不是太了解的。为什么? 就是朱元璋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之前是明清历史,科学常识,现在是毛-泽东思想,马克思主义。这些东西想要融会贯通,对于一个一直读圣贤书的老人来说,是相当困难的。进度缓慢。 如此,何夕在朱元璋内心的地位再次提高了。 朱元璋想了想,对徐正说道:“将这些内容抄写一份,给太子送过去,让太子写一下感想如何?” 徐正说道:“奴婢明白。” 朱元璋说道:“叫何夕-----,”朱元璋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改口说道:“明天早朝后,让何夕来我这里一趟。” 徐正说道:“是。” 朱元璋挥挥手,让徐正去办了。 就在徐正将要出门的时候,朱元璋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南京周围可有千年古树?” 徐正立即回头,行礼说道:“奴婢不知道,但是想来是应该有的。” 朱元璋说道:“砍一颗,将取树墩给俺送过来。” 多疑的朱元璋,从来不轻易信人,虽然他知道何夕讲的东西,不是他自己的。一定是后世证明过的东西。是很有权威,或者说共识的。但是朱元璋依然怀疑。要砍一颗千年古树看看年轮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怜这一颗古树,绵延千年,躲过了无数刀斧之灾,却倒在朱元璋一念之下了。 徐正不知道朱元璋这样做是为什么?但是他对朱元璋的命令,从来不打折扣,他立即说道:“奴婢这就命人去找。”随即半躬着身在原地不动,是想看看朱元璋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朱元璋念起奏疏,说道:“你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徐正这才退下。 第十三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第十三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刚刚下了早朝,朱元璋有些事情还没有了结。 首先是傅友德上奏云南善后方案。 毕竟曲靖一下,云南势如破竹。虽然围攻大理,费了不少波折。但是困难,并不比白石江之战更困难。此刻梁王已经在押送回京的路上。傅友德在奏疏之中写了一整套平靖云南的方案。比如拉拢那些土司,平定那些土司,将那些地方收入大明直辖,将那些东西划给土司。并在那些地方要建立卫所,修建城池等等。 这里面信息量极大。 朱元璋看出来,傅友德也算是有心人了。这奏疏里面的内容,朱元璋也要好好斟酌。 还有就是北方的战事。徐达已经上奏出兵了。朱元璋已经批复了。 虽然说,徐达用兵,朱元璋并不担心,但是这一战投入大军十余万,有爵位的大将就有十几员,甚至燕王晋王也从征。是近十年来,最大的军事行动,或许在人数上要超过平云南之战。但是平云南的大军,大多都是步卒,还有民夫。但是北方十几万,精锐骑兵占了绝大多数。动用的战马,更是远远超过出征人数。 不能说倾国之力,但是倾半国之力。 朱元璋不能不多上心。 “父皇,”太子带着方孝孺来到了乾清宫中。 何夕带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变化,也就是秘书监。已经非常成熟了。而宋濂之死,也让太子心中有几分愧疚,对宋濂弟子方孝孺十分照顾,方孝孺已经成为秘书监的二把手,辅佐太子掌管秘书监的副官。 太子每次奏事都带着方孝孺。 朱元璋将手中的奏疏放在一边,说道:“昨天,让你看的东西,你看过了没有?” 太子说道:“儿臣已经看过了。我之前还不知道何弟有此大才。” 朱元璋说道:“你不知道事情还多了。对了,何夕来了吗?” 徐正说道:“何大人已经来了。就在殿外等候。” 朱元璋说道:“让他进来,对了,下一次他再来,直接放行。” 徐正说道:“是。”不由暗叹何夕的圣宠。毕竟皇帝从来不是容易见到的。一般来见皇帝都要排队的。而不排队就能直接见皇帝,叫做越次觐见。这已经是很多朝臣羡慕不已的殊荣了。而何夕这种根本不用排队,什么时候来,什么时间能进来,他的待遇,估计与太子相差不大了。 太监们是最会见人下菜碟的。 见何夕如此受宠,自然对何夕更加客气了。 片刻,何夕就进来了。 朱元璋说道:“太子,你说说吧,你对何夕在国子监讲的东西,有什么想法?” 太子说道:“儿臣学识浅薄,用心多在庶务上,何弟所讲的,能弥补治国之缺。其他的, 就不大清楚了。不过,方卿乃是宋师弟子第一,宋师在的时候,就觉得方卿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妨让他说说。” 太子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抬举方孝孺。为方孝孺搭台子,另外一方面也有下情上秉之意。 其实太子对何夕讲的东西,还是很欣赏的。奈何,宋濂是理学名家。在宋濂的影响之下,东宫左右,多为理学中人。太子更是被不少儒臣看成明君。他们说不动朱元璋,都将希望放在太子这里。 其实朱元璋不将何夕的讲稿赐给太子,太子那边也已经有了。还有更多反馈。比如宋讷就给太子诉苦。诋毁何夕的人很多。 但是太子向来温文尔雅,对外宽宏。但是从来不是傻子。 太子的政治敏感度与手腕,都是一等一的。他不会轻易被人当枪使了。只是他也觉得,这种暗流,他作为儿子,应该要让朱元璋知道。于是就给方孝孺出面。 不过 ,方孝孺说些什么。他内心是有预见的。 果然,方孝孺一开口,就让何夕很不舒服。 方孝孺说道:“陛下,太子,何大人。何大人在国子监所讲,振聋发聩,开史学一大天地,千载之下,何大人也当列名于天下史家之列。然后,史学非治世之学。何大人所言,虽有补于国政,然有术无道。姑且听之可矣,奉为圭臬则不可。甚至有误视听。” 朱元璋看了一眼太子,发现太子一言不发 ,好似石头一般。又看了一眼何夕。何夕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微微皱眉。好在也历练出来了,没有情绪上脸,仅仅是皱眉而已。 朱元璋随即说道:“方卿继续说。” 方孝孺说道:“何为道?乃是圣王之道统。二圣之心法,曰仁,曰义,君臣之纲常,社稷之礼法。圣王以此而治天下,陛下因此而有天下,舍此不言,皆为术也。何大人史学上推陈出新。大有成就,但是天下间向来是因道用术,从无相反之处。” “臣以为何大人,还是应该多读圣贤书,不要将聪明才智用到末处。” 朱元璋听了,有一点挑事地说道:“何夕,你觉得方卿说得如何?” 何夕听方孝孺如此说,先是大怒。随即忍了下来,细细分析起来。此刻却已经明白其中门道了。 方孝孺这番话,决计不是他一个人的。 这代表的很多儒臣的想法。 何夕甚至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有些嘴欠。“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有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这一首打油诗,说起来容易。但是而今受到了反噬了。 因为这一首诗将何夕的立场完全暴露出来了。 假使何夕是儒门中人,这话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当然了,这仅仅是引子。何夕讲的史学之中,更是有将六经纳入史学之中,对儒学的特殊地位也有窥视。这两者相加,何夕的立场表露无遗。 这种情况下,但凡是儒生都不会说何夕的好。 而方孝孺这一番话,也很是高明。将尊儒家教而奴百氏的态度表露无遗。 方孝孺并不是不重视实用学说,其实恰恰相反,很多大儒都是全才,在具体的实践学科中,有很多发挥。他们都认为儒学应该是超出其他学科之上,作为最重要的学问,用来统领其他学科。 进而言之,何夕的史学最大问题,并不是史学有多少开拓,这些开拓对与不对,而是没有将儒学价值观贯彻在史学之中,并没有表明儒家史学最高要义,要微言大义,令乱臣贼子惧。要削笔治春秋。表现出儒家价值观统领史学的态度。 所以,方孝孺一边承认何夕的才华,一边却说何夕的才智用到了末处,言下之意,路走偏了。 何夕想清楚方孝孺的态度,内心之中有很多不平之意,正要在御前与方孝孺舌战一场,但是看到朱元璋莫名的眼神。心中忽然一动,行礼说道:“陛下,臣不知方先生所言对与对,但是有一句话,告知方先生,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方孝孺见状,微微一愣,他今日准备了很多,准备让何夕在御前原形毕露。但是何夕这一句话,让他蓄力满满的一拳打到了空处。他不过再说什么,只能说道:“何大人,有此心也是好的。” 何夕见状,知道自己做对了。 与人辩论要什么效果?想要说服别人?但是有些人是可以说服的,有些人是不可以说服的。比如国子监的学生,他们虽然读了多年圣贤书,但是到底年轻,甚至有些叛逆,充满了求知欲。是有可能说服的。但是方孝孺是什么人? 那真是铁石心肠。即便十族全诛,也撼动不了他的儒门道义。何夕想要一场辩论,就说服方孝孺。怎么可能? 第十四章 吃饭最大 第十四章 吃饭最大 如果说服不了方孝孺,他这一场辩论有什么作用,说服朱元璋?朱元璋是能说服的人吗?他老人家凡是自由判断。 至于太子。太子更是听朱元璋的。 也就是说,而今他即便与方孝孺舌战三百回合。也全部是无用之功。更重要的是,还有输的可能。毕竟何夕纵然自信,也不敢与方孝孺相比,毕竟天下文坛盟主,宋濂之后,就是方孝孺了。 何夕可不觉得自己一定在言语上胜过他。 既然如此何必费口舌啊。 朱元璋说道:“方卿,秘书监的事情很多,你下去做事吧。” 方孝孺自然想留下来,但是朱元璋这样说了,只能行礼说道:“臣告退。” 在方孝孺走后,朱元璋说道:“何夕,刚刚做得不错,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担心你少年得志,为人有自傲,就猖狂自任,受不得委屈。如果这样,你只能当一富贵闲人。在朝廷上,即便是朕也要受委屈。” “今后,你能让方孝孺一头。让俺放心不少。” 何夕说道:“父皇谬赞。儿臣是不敢当方大人之锋,毕竟方大人是未来儒家大宗师。” 朱元璋说道:“好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想法了。” “是。”何夕说道:“儿臣的感想,也只有一点,那就是唯心与唯物。” 太子听了有些迷茫。倒是朱元璋对这两个词很是熟悉。很感兴趣,说道:“你说来听听。” 何夕说道:“儿臣之史学,乃是从千百之证据中,归纳,总结出一个道理来。然后反复证明。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但这个结论也不是一直正确的。如果将来出来这个结论,所预料之外的事情,也要加以修订。这个结论,暂时就是臣所言之道理。” “而儒学,却是先推出一个道理来,天下诸般事情,都要纳入这个道理里面。凡是不在这个道理之外,都是异端邪说,当鸣鼓而攻之,有很多不能解释的东西,要么视而不见,要诡辩之。” “前者唯心,后者唯物。” 朱元璋哈哈一笑,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有一点意思。朕想起一件旧事,那就是宋夫子在的时候,他给朕说,朕圣德参天,必有天瑞。必有天瑞。” 朱元璋没有细说这个天瑞,想来以朱元璋之多疑与见多识广。下面送上来的天瑞。倒是什么,大抵是有所察觉的。 只是没有拆穿而已。 宋濂自己一些遭遇,也有了原因。当然了,宋濂未必参与了某些祥瑞造假。但是宋濂这句圣德参天,必有天瑞,是从天人感应引申出来的。毕竟皇帝做得不好,有上天示警,皇帝做得好,那么老天没有一点表示。这里理论,宋濂是完全相信的。朱元璋怎么相信,宋濂没有参与其中? 不过人已经不在了。朱元璋也不说了。他转过头问太子,说道:“太子,你觉得他们两个人谁对?” 太子一时间也迷茫了。 真的迷茫。 太子能够非常明确地感受到朱元璋的倾向性。但是他是真不明白。他说道:“父皇,何弟的意思,儿臣有些地方明白。儒家所言之道理,其实并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他们常说君臣之义大于天,但是弑君之臣,不绝于史。忠君为上,但是私下也免不了蝇营狗苟之事。只是如果不以忠孝仁义治国。那该当如何是好?” 朱元璋说道:“太子,这个问题问得好。何夕,你怎么看?” 何夕一时间也有一些迷茫。他似乎明白了历史上的朱元璋为什么临终时候安排了一些儒臣为太孙大臣。原因很简单,朱元璋从来不是儒门中人。他其实也觉得儒学虚伪。只是,指出一个学说的问题是很容易的。即便后世体系完备的科学。也有一些无法解释的问题。但是找到替代的学说,可就不容易的。 最少,历史上的朱元璋最后在治国上回归于儒学。因为他只有一个选项。 但是怎么回答太子这个问题?忠孝仁义这种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即便是后世也是要发扬的,根本不能否定。也无法否定。纵然这世界上有很多丑恶,我们的眼中心中,也应该有一些美好的东西。 这也不算错。 忽然一句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浮现在何夕的脑海之中:“一手抓物质文明建设,一手抓精神文明建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一句话给了何夕思路,他立即知道怎么回答了。他说道:“太子殿下,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仓廪足而识礼仪。任何人都是以生存为第一要义的。忠孝仁义从来不是错的。错的是空谈仁义。太子觉得,朝廷要做的事情,是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还是要教化百姓仁义礼仪?” “如果是前者,则不谈仁义,则仁义自来,如果是后者,那就是礼教吃人。” 太子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觉得何夕的话,好像刀锋,让他很不舒服。 无他,儒家地方官从来以教化为第一。杜甫诗云:“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太子不是一个单纯的儒生。但是宋濂作为他的老师,在太子思想之中,儒家是占据很高的地位。此刻被何夕赤裸裸地挑破,让太子很难受的。 “好。”朱元璋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朱元璋说的是实话。 朱元璋读现代的书籍,其实是很难受的。白话文与古代白话是有区别的。给朱元璋带来一些阅读障碍。再加上很多词汇是舶来词。朱元璋想要理解也是很困难的。 工业革-命。现代化。生产力,生产关系什么的。让朱元璋难以理解。根本一点也不接大明十四世纪的地气,而今何夕这番话,已经非常接地气了。 吃饭为先,还是礼仪为先。 很多人或许不理解,这还算路线?难道古代朝廷不让百姓吃饭。 古代朝廷倒不会不让百姓吃饭,但是古代朝廷不负责这个。封建王朝从机构上都没有想过解决百姓民生问题。即便有,也是附带的。只要百姓不饿死就行了。 倒是礼教之事,从来是地方官政绩的重点。天下到处的贞节牌坊就是证明。 明清最重视百姓民生问题的。也就是朱元璋了。洪武年间大规模开垦耕地,大规模推广棉花。在朱元璋之前,棉花种植面积并不算太多,但是在朱元璋之后,棉花成为中国种植最多经济作物之一,让民间百姓衣服从麻料变成了棉料。 可以说,何夕吃饭为大说法,正好契合了朱元璋的想法。毕竟朱元璋是真正挨过饿的。只是朱元璋很多时候是下意识关注民生。并没有提高到理论高度。 当然了,仅仅形成理论也不行。 儒家不乏视民如伤等理论,但是根本没有行动。而何夕从现代带来的理论方法,足够支撑吃饭最大,这一条施政路线。 朱元璋只觉得眼前一亮,可以说比何夕之前提的什么什么现代化,要高明太多了。 朱元璋转向太子,说道:“太子。俺记得东宫是有空地的吧?” 太子说道:“有。” 朱元璋说道:“回去之后,将空地开垦了,你自己每天闲下来就去种田。不许假手于人,朕要监察的。” 太子一愣,说道:“是。” 朱元璋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朝廷责任到底是什么?是教化天下,而是让天下百姓吃饱饭。” 太子心中暗道:“您的倾向性已经如此明显了。还有什么好想的。”不过太子也知道,今后朝廷风向要变,他要好好审视一下自己之前现在与未来要做的事情了。 第十五章 朱元璋的小灶 第十五章 朱元璋的小灶 太子离开之后,朱元璋说道:“何夕,你给朕惊喜。吃饭最大。此事你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朕也好好想想,前宋以道理最大,我大明就以吃饭最大。” 宋朝皇帝以道理最大。于是乎终宋一朝的学术,都在围绕着道与理为中心。 而今如果朱元璋确定吃饭最大。那么今后大明学术与理学截然不同了。 何夕这才发现,自己越来越融入这个时代了。内心之中也对这个题目进行了分析。其实道理最大,还是吃饭最大,本质上是利义之辩的延伸。不过变得更具体,更极端而已。 何夕说道:“儿臣明白。” 朱元璋说道:“其实我今日找你过来,是有其他事情的。首先,是你的事情。你在国子监也算是打开局面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儿臣想继续讲课,在监生之中培养一些人才。将来为陛下变法改制之用。” 朱元璋说道:“原则上没错。只是你觉得宋讷会容忍你继续讲课吗?他是你的顶头上司,给你安排一些事情,纵然是我,也不好说什么。或者你准备在国子监三年五载,将宋讷熬走之后,再动手?” 何夕心中暗暗摇头,他怎么可能在国子监待个三年五载,这不是他愿意不愿意的问题,朱元璋本人决计不会愿意的。原因很简单。历史上朱元璋洪武三十一年去世的。而今洪武十五年,只有十六年了。 即便说,有了他之后,朱元璋能多活几年。但是上了岁数的人 ,精力自然不济。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了。 这也是老人最大悲哀,所过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自己状态最好的一天。 朱元璋怎么能等何夕蛰伏数年之后再去做事。 但是何夕对,如何搞掉自己的上司实在缺乏经验。 何夕行礼说道:“儿臣愚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请父皇指点。” 朱元璋淡淡地说道:“俺当初在濠州城中,立下功劳后。遭人忌惮。在濠州城之中只闲置,什么权力都没有。当是,俺也是为人下属。但是俺是怎么破局的?” 何夕对这一段历史很熟悉,说道:“陛下是带二十四骑南下定远,开辟新局面?”何夕有些迷茫地说道:“陛下让我离开国子监?” “蠢货。”朱元璋说道:“我是让你走吗?我是让你创造新格局。不知道王安石的三司条例司吗?” 何夕倒是知道这个机构,是王安石变法时候创立的新机构。专司变法。 说到这里何夕有些明白了。说道:“陛下,是让我传立一个新机构?” 朱元璋这才点点头,说道:“孺子可教也。在国子监你是属官,处处受上官辖制,但是主官与属官之间,也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国子监下面难道不能有什么机构,让你这个司业专司管理?” 何夕恍然大悟,但是随即眉头紧皱,说道:“那给如此做?” 朱元璋说道:“这就要看你自己了。”随即他微微一叹,说道:“朕也有些揠苗助长了。你到底年轻,之前经历也单纯。这种官场的弯弯绕,一点也不晓得,而今不明白,将来是吃大亏的。朕也没有想让你成为老油条,毕竟,你去其他人不一样,你有朕当靠山。很多阴谋诡计,可以一力破之。但是,该知道的东西,也应该知道。” “其实宋讷很好对付,朕要是在你的位置上,三下两下,就送他满门抄斩。如果有朕做你幕僚,你还是不行,那就回来当秘书令吧。” 何夕说道:“儿臣明白。” 但是何夕内心之中,还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怎么样才能让国子监之中新设一个机构。让自己当主官。这一件事情宋讷一定不会同意的。一时间何夕脑门子嗡嗡的。 “还有一件事情。”朱元璋悠悠一叹,神色之中有几分凄凉,说道:“按命里说的,俺那妹子今年寿命就到了。” 何夕听了,不敢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元璋说道:“这一段时间,俺十分留意妹子的身子,请了不少名医来看。又派人请了武当山的道长来调理身子,你那电脑子,也让她还给你。毕竟身体要紧。” “只是,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了。” “朕知道,你也不是一个懂医的。你们后世的所谓医生,离开了仪器什么都不能治,纵然你是学医的,而今也无能为力。但是俺还是不甘心。想问问你有什么思路没有?” 何夕明白朱元璋的心情。 朱元璋与马皇后几十年的夫妻之情,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 但是正如朱元璋所言,何夕在医学上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想让他想办法,几乎是不可能的。其实朱元璋去年知道马皇后的死期之后,就已经有了很多动作,就如之前的延请名医之类的。 只是随着日期越来越近,而今算起来也不过半年时间了。 朱元璋心中就越发焦急起来。 这才来询问何夕。 何夕能说什么,他只能行礼说道:“儿臣无能。实在是无能为力。” 朱元璋其实也知道何夕这个答案,无力的挥挥手,说道:“算了。你下去吧。” 何夕只能退下去了。 只是他此刻内心之中是沉甸甸的。 两个难题压在他身上,第一个,如何再胜宋讷一局,在国子监取得相对独立,不受宋讷管制的地位。第二个就是马皇后的病了。 宋讷在国子监的地位,不可动摇。这是一个冰冷的现实。何夕不知道自己从什么角度能够撼动宋讷的地位。让宋讷同意这种明显不利于他决策。除非宋讷是傻子。 宋讷是傻子吗? 自然不是。 那如何破局啊? 何夕不知道。 这个难题走到死胡同之中,何夕只能放放,思考更重要的问题。也就是马皇后的病。 虽然说,朱元璋这里说得很轻松。好像行也可以,不行也可以。但是何夕知道朱元璋是什么样的人?更知道朱元璋与马皇后的感情。 而今虽然说得好好的。但是他可是记得历史上,朱元璋将医治马皇后不力的名医全部杀了。 而今马皇后还在,朱元璋的脾气还算不错。当马皇后不在了。朱元璋的脾气只会更重,更不可理喻,谁知道他会不会迁怒?即便不迁怒,为了安庆公主。他也觉得有必要医治好马皇后。 毕竟马皇后与安庆公主是亲生母女。感情好得很。马皇后在,他也可以通过安庆公主走马皇后的路线,做不少事情。而马皇后如果不在了,虽然朱元璋还是安庆公主的亲生父亲,但是朱元璋有公子,皇子几十个之多。 感情什么的,就不好说了。 只是这个问题也如第一个问题,何夕很想解开,但是毫无头绪。 在何夕带着问题离开乾清宫后。 朱元璋将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叫过来,说道:“解剖图绘制得怎么样了?” 朱元璋知道西医的基础在解剖技术上的时候,就开始下令暗地对死囚进行解剖,负责这一件事情的是毛骧。 毛骧说道:“已经绘制成一图,只是-----” 朱元璋说道:“朕不要什么只是,你将解剖图送到太医院。让他们好好研究医术。” 毛骧有一肚子话要说,毕竟解剖在这个时代来说,太残忍了一点。但是朱元璋这样说了。毛骧什么话也不能说出口,有什么问题只能自己解决了。毛骧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说道:“臣遵命。” 第十六章 夫妻夜谈 第十六章 夫妻夜谈 何府之中,重重庭院深处,夜已经很深沉了。 何夕躺在层层布幔之中,而安庆公主就在他身侧,抱着他的手臂昏睡着。 只是何夕却睡不着觉。 面前两个问题,折磨着他难以入眠。 野心这东西,一旦点燃,是很难熄灭的。而成功的滋味,更是让人着迷之极。 一件事情,一旦有了正向反馈,就让人不想停下来。在大明朝做事,何夕是有光环加身的。有朱元璋的支持,再加上他手机之中的资料库。已经他自己十几年的学习。 让他在做事的时候,是很低难度的。 特别是而今想想,在国子监课堂之上,惹得如此多的学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那种滋味,不要太好。 这是能让人上瘾的滋味。 越是成功,何夕就越想做得更好,越是不能容下一丝败笔。 要让何夕自己回去当朱元璋的秘书,何夕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我不愿意。 只是何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将安庆公主惊醒了。 安庆公主将手机打开,趁着手机的光亮,说道:“你怎么了。还不睡?” 安庆公主而今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手机了。在夜间照明这一件事情上,手机要比这个时代任何照明工具都好用。 何夕心中犹豫再三,轻轻一叹,说道;“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你打开手机,在微信读书最下面,有一套二十四史。你可以看看太祖本纪看看洪武十五年有什么事情?” 安庆公主打着哈欠,说道:“你不是告诉我。从你到这个时代开始,立即都不作数了。这些已经改变的未来。看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徒增烦恼,我又是一个藏不住事情的人。一旦先入为主,反而不好。怎么今日反而让我看了?” 何夕心中微微一笑,不知道安庆公主太信任自己,还是太好骗了。他这么说,安庆公主也信了。 他之前不想让安庆公主看这些。其实有些事情,不好解释。只是找个借口而已。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安庆公主真没有去看。 安庆公主熟练地打开手机之中的软件,找到微信读书。随即在书架几百本书中找到二十四史,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任光滑得好像玉一般的香肩裸露在外面。说道:“雄英,他今年不在了?” 何夕一愣,这才想起,太子的长子也是今年不在了。 也就是朱雄英。 不过,这一件事情何夕不想掺和。毕竟他不懂医术,万一有些能救,有些不能救,反而惹得一身骚。这一件事情,他都忽略了。 一时间何夕有些奇怪,心中暗道:“朱元璋怎么没有想起这个事情?是不知道吗?不,他应该知道。”他心中揣摩。大抵是这个时代幼儿夭折的概率太高了一点。 虽然说,孩子已经八岁,超过最容易夭折的时期。但毕竟还是孩子。 何夕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何夕说道:“你继续往下面看。” 片刻之后,安庆公主惊呼道:“母后。母后,”她惊恐地抓住了何夕的手臂,说道:“相公,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说是吗?” 何夕说道:“自然,我不是告诉你了。我来之后,历史都已经改变了。一切都是未定之数,一切也都有可能。” 即便何夕如此说,安庆公主也忍不住双眼泪流。何夕只能一下一下轻抚安慰。 安庆公主发泄一阵子情绪,才算是缓过劲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母后知道吗?” 何夕说道:“应该不知道。父皇不会让她知道。因为治病,信心很重要,一旦病人没有了信心,很多病本来能治好,也治不好了。”何夕微微一顿,说道:“今天,父皇找我就是商量这一件事情,只是我一点办法都想不到,我甚至不知道母后的病情如何。即便知道母后是什么病?我也不会治病。” 安庆公主急迫地说道:“那你们那个时候,有没有什么包治百病的药?” 何夕摇摇头,说道:“对症下药,古今一样,世界上现在不会存在,将来也不存在,包治百病的药。包治百病-----” “包治百病”这四个字,好像一下子刺激了何夕。何夕猛地坐了起来。说道:“包治百病。”他猛地转过身来,问安庆公主说道;“母后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庆公主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母后生大哥的时候,兵荒马乱,当时落下病根。后来又生了我们,身体越发不好,太医说,气血两虚,腰膝酸软,适应静养。没有说过有危及生命。” 何夕顿时明白了。说道:“我明白了。” 安庆公主说道:“你明白了什么?” 何夕说道:“历史母后去世,是突然发病,是急症。” 安庆公主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何夕说道:“而今距离历史母后病逝不过半年,如果母后是缠绵病榻,那么而今已经有征兆了。但是而今什么也没有?母后只是体虚而已。这样的事情上了年纪的人常有的。那么历史上母后是突发急症去世的。” 安庆公主眼睛依然迷茫。 何夕接着说道:“母后突发急症,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发病很快的病症。有很多病一发作几乎无救。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突发炎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知道有一味药对症。” 要人性命的病,有太多太多了。多到数不清。但是在没有青霉素这种光谱抗菌药的时代,让人死亡最多的病症,大概就是炎症, 不管是外部的炎症,还是体内某处的炎症。 在后世只需要输液一两天的病症,在古代是要人命的。 历史上,马皇后病死之后,朱元璋杀了治病的御医,再加上安庆公主描述马皇后的病症。他有理由相信,马皇后病非常突然,突然到朱元璋根本没有想到马皇后会死。而在何夕的印象之中,某些炎症也是如此,如果不及时输液或者治疗,也就是几天工夫,人就不在了。 安庆公主说道:“什么药?” 何夕转动大脑,说道:“是,常州天宁寺的一种药,具体的记不得了。唯一想起的是,这药应该是某种东西长出的青毛。” 是的,何夕想起来就是号称古法青霉素的药,只是药名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安庆公主说道:“这药有什么用?” 何夕说道:“如果真我想的那样,大部分发烧发热的病症,都能用。”随即何夕又躺下来,说道:“这也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如果天命庇护,真如我们所料,那么这事情还有转机。” “好,常州天宁寺是吧。”安庆公主说道:“明天我就出发,就是将整个天宁寺给搬过来,我要找到这东西。” 何夕说道:“我跑一趟便是了。” 安庆公主说道:“谁去都一样,你不是还有这么多事情吗?这事情又不能假手于人,自然我去最好,我还向父皇请旨带人过去,从南京到常州,一路顺流而下,没有多远。放心,不会有事的。”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好,我这里也是一堆破事。” 安庆公主说道:“你有什么难题,说给我听听?” 何夕索性说将自己面对的难题,说给安庆公主听了。安庆公主听了。“噗呲”一声,笑出声来了。说道:“这有何难?” 第十七章 宋讷的办法 第十七章 宋讷的办法 何夕说道:“还请娘子指点迷津。” 安庆公主说道:“你只需让父皇下旨帮你就行了。” 何夕听了,忽然一笑,说道:“我就不该问你。” 何夕很明白朱元璋的意思,皇帝不是不能胡作非为,但是每一次超过规则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还有承担副作用。朱元璋如果愿意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来帮何夕,早就这样做了。 还用得着给何夕出难题? 何夕心中暗道:“朱媛儿什么都好。这方面就不该问他。根本就是问道于盲。” 安庆公主笑道:“你这就不懂了。你要对付你上司,就要从你上司的上司入手。还不是让父皇帮你吗?一样的。” 何夕说道:“这倒也是。”说到这里,何夕眼睛之中一亮。忽然有了思路。 当一个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当有升维降维的办法来解决,从更广阔的角度来思考,或者压缩各方面条件,让问题简单化来解决。何夕之前的苦恼,就是他发现,在国子监这个范围之内何夕对宋讷没有任何办法的。之前,只想着朱元璋不有超越原则下手帮他。但是,大明朝廷运行自有规律。他可以超出国子监这个范围,在更广阔的范围思考。 或许,不需要朱元璋偏心,只需要朱元璋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思路一打开,忽然有了好几个想法。虽然这些想法还没有成型。要一个个试错,但是比之前,闷头苦思,前进无门,后退无路。要好上太多了。 何夕顿时坐不住了。他忽然起身,说道:“老婆,你自己睡吧。我有事做。还有,天宁寺这一件事情,你明日去见父皇吧。” 安庆公主说道:“怎么了?” 何夕说道:“有一点事。你睡吧。不用管我。” 说话之间,何夕就已经披衣而起,走了出来。 何夕到了书房之中,点燃蜡烛。一根觉得不够,一连点了好几根。然后搬出一套元史,开始细细的研读起来。 一直燃烛到天明。 ------ 天亮之后,何夕与安庆公主用过早餐。 安庆公主就急急忙忙入宫了。她准备先去看看母后,然后再去见父皇。将天宁寺的事情禀报给朱元璋。 何夕刚刚送走安庆公主。还没有想要去国子监上班。毕竟,何夕刚刚到国子监。还没有具体的职务。甚至何夕不知道,宋讷是不是在故意吊着他。在今日之前,何夕还在为这个局面而烦恼。他不想热脸贴个冷屁股。但是而今,他浑然不在意。 也不去国子监。一心放在宋濂用九个月编成的《元史》上。 ------ 与此同时,宋讷雷打不动地开始巡视国子监。 这是他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课,会巡视国子监一遍,看看所有国子监生在做什么?他转过一圈,忽然对身边的人贝琼助教说道:“何夕没有来?” 贝琼说道:“下官不知道,只是没有见到他。” 宋讷说道:“那刘崧在哪里?” 贝琼说道:“刘大人说自己生病了。请几天假。” 宋讷说道:“那就让他好好休假吧。你将他的事情给担起来。不要让我失望。” 贝琼说道:“下官明白。” 宋讷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询问贝琼,说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安置何夕啊?” 现在何夕觉得来见宋讷,是热脸贴冷屁股,定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而宋讷也很烦恼,他非常非常不满意何夕,如果可以的话,他早就将何夕给踢出国子监了。 但是他不能。 不能也就罢了。 他本以为让何夕原形毕露的一堂课,却无意之间,造就了何夕的大名。 甚至他已经看过不少监生在传抄何夕的讲稿了。甚至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由练子宁为主的练版,由国子监年轻助教瞿祐着手的瞿版,乃至于出于众手的联版,等等。 这种情况,让宋讷很不是舒服。 非常不舒服。 但是正如,朱元璋对宋讷的评价一样。 宋讷为人方正,在儒学之道上,或许有一些偏激。但是也算是正人君子,甚至不能完全算官僚。甚至即便再讨厌何夕,也用不出什么阴私手段。只能用堂堂正正的手段。 而今何夕这个样子,宋讷好像吞了一个块大石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两人算是相看两厌,但是再怎么讨厌。这个问题总要解决的。 但是怎么解决,宋讷也不知道。 “大人,”贝琼说道:“不管怎么说,何夕是国子监的司业。是您的下属。让他来拜见你,是理所应当的。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的。毕竟何夕是驸马。” 宋讷冷笑说道:“让我给他低头?” 贝琼说道:“怎么算是低头啊?只是正常安排而已。他新官上任,拜见上司,不是应该的吗?” 宋讷心中无限郁闷。叹息一声,说道:“算了,你派人去给他送一封书信,让他过来见我。” 正如贝琼说的。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 何夕一连忙了好几日,总算是整理出头绪了。接到了宋讷送来的书信,何夕心中一动,暗道:“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的。” 当何夕站在宋讷的值房之中,两人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只有茶水的袅袅水汽,也冲不散两个人之间,几乎实质性的尴尬。 好一阵子,宋讷才缓缓地说道:“何大人,这几日怎么不见来国子监?” 何夕说道:“我需要来吗?我以为我不需要来的。这不,大人一召见,我立即就来了。” 宋讷又一阵子沉默,不知道是不是私下里在磨牙。他说道:“何夕,你是天子爱婿,但是在我这里,不过是我的下属。” 何夕立即起微躬行礼,说道:“是,是,是。属下对大人恭敬的很。” 宋讷又沉默了。 何夕虽然毕恭毕敬,在礼仪上一点错都挑不出来。但是何夕的态度也是毫无保留的,那就是做样子,敷衍。如果是别人,他早就用雷霆手段了。但是面对何夕,这些手段都不能用。 宋讷索性不去看何夕了。说道:“你知道国子监司业是满的。你这个司业是陛下另外加上来的。一时间国子监也没有什么事情让你做。但是我不好一点事情都不给你,说出去,是我宋讷为难你了。你也知道,国子监是新修建的。而今很多房屋都还没有收尾,而且新修建的房子,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索性将整个国子监的庶务交给你了。包括,国子监营造,监生的补贴,管理国子监的吏员。全部归你管理。” “怎么样?最有油水的都给你了。” 何夕都能听出来宋讷言语之中的讽刺了。 国子监是清水衙门。最有油水,其实也就是给监生发补贴,负责国子监吏员管理。这里是有油水的。每一个国子监生加家属,一年好几石粮食,还补贴鱼,油,鸡蛋等等。 这里稍稍动动手脚,就能满手是油。 但是这一件事情,放在何夕这里,那简直是讽刺。 且不说何夕尚公主,根本不缺钱。公主府的财富, 恐怕要比国子监要富有得多。更不要说,何夕来国子监从来不是为了钱。是为国子监作为最高学府的话语权。 而今宋讷将最有油水的庶务交给何夕,而何夕最想得到的权力,一点都不漏。 这已经是宋讷所能想到最好的应对办法了。让何夕这个史学天才去忙于庶务,他在国子监一天,何夕就不能出头。 第十八章 何夕的应对 第十八章 何夕的应对 对于这个局面,何夕是有所预料的。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宋讷会做得这么绝。 何夕问道:“宋大人,您这样做?不怕我报复吗?” 宋讷说道:“我为朝廷大臣,在此一日,就守大节。决计不能让你这种人在国子监散布异端邪说的。你要么早早离开国子监,寻你的荣华富贵去。你在国子监之中,就只能忙这些事情。” 何夕说道:“明白。我也是朝廷大臣。陛下十几年开国,方才有如此局面。不能容忍让你这腐儒,耽搁朝廷大事。” 宋讷说道:“胡说八道。” “好了。”何夕说道:“宋大人,不用说了。很早我就知道,咱们两人是说不到一起的。既然大人出招,也请看看下官的奏疏的。” 何夕毕恭毕敬从身边掏出一本奏疏,递给了宋讷。 宋讷接过一看。却是《请重修元史疏》。 这正是何夕的反击。 《元史》就是何夕找到的突破口。 何夕在奏疏之中,首先指出元史之中的谬误。 元史作为二十四史之中修得最不好的史书。里面问题之多,几乎不可胜数。 当然了,元史有天然缺陷,也是很正常的。因为元史修得时间太短了。不足一年。是政治产物。在元朝灭亡之后,朱元璋急于建立正统。而《元史》修订,就是建立正统的标志之一,虽然主持修《元史》的宋濂是大儒。但是这样急促的修建,自然出现很多问题。 什么为一个人写了两个传记? 各种生僻的译名,还有传记与传记之间的矛盾等等。大问题,小问题。可谓不胜枚举。 不过,这仅仅是一个引子而已。 毕竟《元史》是什么样子,不仅仅何夕知道,大明朝上下也是知道的。 何夕从这个问题上引出来,盛世修史。而元史的质量不好,反而影响到了皇帝圣明的名声。然后以史学大家的身份提出了包括重修元史在内的一系列史学著作。 包括各种专门史。比如财政史,军事史,等等。 但是这种修订规模宏大。需要人手很多。为了不重蹈覆辙,重现元史的局面。他建议建立史局。专门负责这些事情。而为了培养专门史学人才,在国子监之中另设一堂,分出一些监生,专门学习史学。 何夕这一篇文章,写得堂堂正正,一气呵成。 宋讷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的点。 因为元史修得实在太烂了。他也看过。何夕说得有些道理。但是宋讷即便政治目光再差劲,也能看得出来,何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于单独教育的史堂。 只要何夕掌握了单独的教学权,他到底教些什么。就不好说了。 何夕的学问,本来就离经叛道了。再让他是这样做,对理学是相当不利的。 “不行。”宋讷说道:“这一件事我不同意。” 何夕说道:“宋大人,您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在下,国子监司业,也是朝廷命官,是有单独的上奏权的。您作为我的上官,在下上奏之前,让你您过目,这是对您的尊重。但是并不代表,您能拦得住。” “给你的是副本,正本已经送往通政司了。” “对了,您的安排,我个人是尊重的。但是家中有事,请假一旬。十日之后,我定然来履职。到时候国子监的庶务,我一定给您处理得妥妥当当。” “如果大人没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宋讷脸色铁青。一句话说不出来。 何夕说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他。 上奏,他拦不住。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在示威。至于请十天假,回来服从安排。这更是子啊阴阳怪气。因为根据宋讷的推断,这一件事情,十日之内,就要闹开了。 不管结果如何,何夕都不太可能服从他的安排。 何夕见宋讷不说话,就退后行礼。转身就走了。 何夕出了宋讷的值房,看着碧蓝色的天空。长出一口气。心中无限感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何夕大概明白了朱元璋的想法。而今他与宋讷之间的斗法,才是大臣之间争斗样子。 宠臣的威胁之所以强大。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可以投其所好。 其实何夕也具备这样的实力。 他知道朱元璋心中是怎么想?单单这一点,就超过了很多人。他就不信朱元璋对这个合理建议有拒绝的想法。 这也是他作为大明臣子第一封奏疏。 ------ 夜里,烛光摇曳。 朱元璋微微愣神。他想起自己已经去常州的女儿,一时间有些担忧。不知道是担忧安庆公主,还是担忧马皇后的病。叹息一声,继续批阅奏疏。随即他一愣,从奏疏目录之中发现了何夕的奏疏。 朱元璋一声招呼,徐正立即从所有奏疏之中,将何夕的奏疏翻了出来。 朱元璋细细看完之后,随即轻轻一笑,说道:“孺子可教也。徐正。” 徐正立即说道:“奴婢在。” 朱元璋说道:“将这封奏疏,传抄礼部,翰林院。下令相关大臣会议,给朕报一个结果。” 徐正说道:“是。” 朱元璋说道:“还有,今后何夕的奏疏放在最上面。” 人都好为人师,朱元璋也不例外。甚至淮西勋贵之中,有很多将领都是朱元璋调教出来的。作为老师,最喜欢那种一点就透的学生。而何夕就是。大明朝廷运作规则,大明文臣斗争的那些手段。以及其他方面的事情,何夕一点点明白。 朱元璋心中暗道:“或许过一段时间,何夕就不用怎么教了。只是何夕这孩子心善,有些鬼蜮伎俩。却不是他所能有的。俺应该给他找一个谋士。”想到这里,朱元璋内心之中已经有了人选。 朱元璋已经有了预感。那就是何夕独当一面的速度,要比他想要得快。 或许他很快,就能让何夕负责更重要的事务了。 ------ 月色洒在地面上,方孝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 方孝孺很是清廉。 他所在的宅子,不过是一个数间房带院子的小宅子。而且是官屋。也是因为他在秘书监工作。否则这样的官屋,他也是租不到的。 方孝孺是很少有时间在家里的。作为秘书监的副手,他的生活作息,要无限地与朱元璋靠拢。至于朱元璋什么作息,就不用多说了。也只有日落之后,才能回家。与妻子儿女们见上一面。 只是方孝孺虽然忙碌,官小而权重。比起历史上,山中隐居的生活,专心学问的生活。也不知道那一个更好。 只是方孝孺回到家中也不安稳。他看见一个人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不是别人。正是刘三吾。 方孝孺也知道刘三吾是为了什么而来,他与妻子说了两句,让妻子与孩子都在房间里面。他与刘三吾坐在院子里面。相对而坐。 方孝孺说道:“刘大人,方某身为天子近臣,嫌疑之地。刘大人本不该来。” 刘三吾说道:“我知道。但是方先生乃是宋老夫子衣钵传人,宋老夫子生前,目方先生为儒门宗师之选。而今危及儒门之事。我不得不登门。自然是有些不妥。但是这一件事情,我不登门, 先生就能不问吗?” 方孝孺在儒学上很有天分。宋濂从不在学问上限制方孝孺,虽然他年纪尚轻,学问不俗。更不要说有宋门一系的师兄弟。地位不低。所以遇见大事,刘三吾也不能不来问方孝孺的意见。请求方孝孺的支持。 第十九章 重修元史之议 第十九章 重修元史之议 方孝孺说道:“有什么事情,大可在朝廷上说,不必在此谈。” 刘三吾说道:“即便在这里,我们也是光明正大。我只问你,你难道不在乎宋老夫子的身后名。《元史》可是宋老夫子修的。” 方孝孺说道:“如果,你是来说这一件事情,就可以走了。老师身后之名,不是靠弄虚作假来维系的。老师在的时候,也常常感叹元史修得不静,而今有人愿意弥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刘三吾说道:“好吧,《元史》还是小事。但是陛下之心,却是难以捉摸。” 是的,在刘三吾看来,何夕是小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朱元璋。 没有朱元璋的支持,何夕一个小辈,纵然有些才华。但也无碍大局,说句不好听的。自古以来天才太多。但是天才能不能见用,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汉之贾谊,才华绝世,但也只能病死长沙。 朱元璋的态度变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刘三吾这才冒险来见方孝孺。就是因为方孝孺是天子近臣。在朱元璋身边行走。最能窥探朱元璋的心意。 方孝孺根本没有正面回答刘三吾,说道:“刘先生看过,何夕的讲稿吗?” 刘三吾说道:“略微看了看。” 方孝孺说道:“在我看来,何夕才华惊世,发前人所未发,写前人所未写。乃是开拓之才。只是年轻气盛,自以为是。自绝于儒门之外。不过,他年纪大了也就好些了。根本不必担忧。” 刘三吾微微皱眉,说道:“方希古,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何夕所有言行,哪里有半点儒门弟子的样子,满口都是功利之心,不畏天命,不尊先贤。哪里仅仅是年轻气盛?” 方孝孺说道:“刘大人是何必啊?何夕如此后辈,应该好好扶持。难道我儒门数千年正统,会因为一人撼动。” 刘三吾不再说话,看着方孝孺,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我没有想到,今日方希古是这个态度。”他仰头看天,说道:“今日我算是白来,告辞。” 随即刘三吾甩手就走了。 方孝孺品着妻子送上来的劣茶,说道:“刘大人的心思太急了。” 其实,方孝孺也知道,不是刘三吾的心思急。而是刘三吾不能理解,朱元璋对何夕的看重。他日日在朱元璋面前,虽然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一些亲密,方孝孺也是能看出来的。 特别是那一次何夕给了他一个软钉子之后。 方孝孺更明白,何夕这个人不能硬压。硬压只会有反作用。那只能用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何夕的学说融入儒学之中。 正如方孝孺所言,儒门数千年正统。很难因为一个人撼动。特别是数千年来,诸子百家融入儒家之中,而今更是三教合一,佛教,道教,融入儒家之中,将来还有人引天主教,回回教入儒门之中。 既然有朱元璋的倾向,不能用行政力量诛少正卯。那就用另外的办法,儒家有极致的包容性,在这一点上,方孝孺从来不觉得儒家会输。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儒门之中又多了一派而已。 子学,经学,理学,气学,心学,永嘉之学,已经太多了。不在乎再多。 当然了,方孝孺消极应付,并不代表,方孝孺什么都不做了。其实方孝孺私下里收集何夕所有学说。为的就是学透了,揉碎了。嫁接在儒家的体系之中。就好像其他各类学说一样。 这也需要很大的工作量。 ------ “不错。”乾清宫之中,朱元璋召见何夕,夸奖道:“你算是明白其中三昧了。” 何夕说道:“儿臣有父皇点拨,如果再冥顽不灵,岂不是榆木脑袋了。” 朱元璋笑道:“你如果以为这一件事情,就已经结束了,那就太小看某些人了。”朱元璋随即让徐正将一叠奏疏拿过来。说道:“你看看。” 何夕接过来一看,这些奏疏全部是关于重修元史的奏疏。 何夕一一翻看。 有很多意见。 有觉得朝廷已经修过元史了。乃是宋濂主笔,各家名士参与。谈不上尽善尽美。但如果而今朝廷出尔反尔,恐怕不好。 何夕觉得,这大概是原本修元史那帮人的徒子徒孙。宋濂豁达,方孝孺也算君子。对重修元史能看得开。但是并不是每一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即便他们能做到,他的子嗣弟子却未必能放下来了。 不能眼睁睁看着何夕踩着他们上位。 还有一些支持重修元史。 但是并不支持何夕这样大动干戈。觉得只要抽一些翰林,重新修订便是了。 有一本奏疏,很有意思。支持何夕的意见。只是做出小小的修订,认为,重修元史这一件事情,应该挂在翰林院门下。 这一本奏疏,真是过河拆桥,上树抽梯之典范。来了一个移花接木,将何夕的提议全部笑纳,但是何夕想要的东西,一样也没有。文人的肠子都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 何夕一看,这奏疏是翰林院刘三吾所写。 一下子明白了。这是给翰林院争夺权力啊。 几十封奏疏,何夕好一阵子才看完了。 朱元璋见状,微微笑道:“有什么想法?” 何夕说道:“有些不方便。” 朱元璋有些奇怪,说道:“怎么不方便?” 何夕说道:“我们那个时候有报纸。将文章上报,就能广而告之。而今这几十封奏疏,我是不是要写几十封奏疏论战?” 朱元璋哈哈一笑,说道:“报纸的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将来再说。不过,你说不方便的地方,朕给你一个方便。” 何夕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元璋说道:“朕好久没有开经筵了。” 所谓开经筵,就是给皇帝上课。明中后形成了制度。但是朱元璋这里一切都草创。也没有具体的规矩。当年,宋濂刚刚到朱元璋身边的时候。朱元璋是好好的上过一段时间课。 只是后来朱元璋事务繁忙,再加上看到一些他之前没有想到的局面,对儒家也有了新的理解。渐渐地疏远了。 经筵这一套,就不怎么提。 何夕试探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开经筵?” 朱元璋说道:“不仅仅是开经筵,还是你主讲。到时候,翰林院,礼部,很多人都会来,我给你搭台子,不过,最后结果如何,就看你了。如果你成功了,自然没有什么。但是如果你失败了------” 何夕说道:“儿臣明白轻重。” 朱元璋说道:“那好。你回去准备的。挑一个好时间。让你们御前论战。” 何夕深吸一口气,内心之中苦笑:“一关又一关,一事又一事,一旦开头,事情就会继续下去。不过,”何夕内心之中,有一丝丝兴奋。特别是之前在国子监一场讲课,让他成为大明新晋史学大家。如果这一次再次力压群雄。拿大明朝廷之中,他的一席之地,就不可动摇了。 不过,这一次事关重大。朱元璋也有意预留一些时间给何夕,也是给那帮文臣。所以,这一场经筵的准备时间,是比较漫长的。 就在何夕精心准备经筵的时候。安庆公主已经到了常州。南京到常州并不需要多少时间,而天宁寺只要在常州府中,就不可能找不到,安庆公主心念皇后,行色匆匆。几乎是马不停蹄,等天宁寺的大和尚们要接公主銮驾的时候,还是蒙的。 第二十章 土法青霉素 第二十章 土法青霉素 “这就是天宁寺?”安庆公主在天宁寺前。毛骧带着锦衣卫将天宁寺围了数重。 元末明初的战乱,对遍地的佛寺,也是一种摧残。 天宁寺也不例外。 而今的天宁寺破烂不堪。满目都是荒草丛生。寺庙之中,只有大小僧人十几人。数名老僧,还有一些小沙弥。 毛骧说道:“常州应该没有第二个天宁寺。” 安庆公主一甩裙摆,立即有人将一把交椅抬上来,安庆公主在大雄宝殿之前安坐。十几个僧人被带了过来。 安庆公主说道:“你们谁是方丈?” 一个老僧说道:“贫僧方觉,乃是天宁寺的主持,不知道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安庆公主说道:“寻药。” 这老僧小心翼翼,带着疑惑地说道:“寻药?” 安庆公主身体微微前倾,说道:“对寻药。你们这里有没有一种主治发热,因为是什么东西发霉,长出绿毛所形成的药物?” 老僧方觉说道:“公主殿下,寺中的确有一味药,只是效力如何,我等也不是太清楚的。” 安庆公主说道:“那就拿出来吧。” 老僧方觉带着几个小沙弥下去了,片刻之后,老僧方觉带着一个拳头大的小坛子,呈给安庆公主。 安庆公主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坛子不知道什么样的汁水,闻着有一股霉味。让安庆公主对于灵丹妙药的期望,全部破灭了。不过,她还是相信自己的夫婿的。 数日之后,这坛子陈芥菜卤,就出现在乾清宫之中。 老僧方觉在朱元璋面前侃侃而谈,说道:“寺中古老相传,此物名为陈芥菜卤,先收集大量的芥菜,用许多个大陶缸盛放起来。将盛缸日夜暴露在露天下,并注意防雨水。经过日晒夜露,芥菜发生了霉变,直至长出三四寸长的绿色霉毛来。然后再将陶缸密封埋入土里,等到十年之后开缸。此时,缸内的芥菜已经完全化成水,埋藏前长长的霉毛也不见了,就成为而今的样子。” “在太平盛世之时,这东西寺庙之中,也是常有的。只是,天下初定,而今院里能用的,也不过数坛而已。” 朱元璋说道:“徐正。” 徐正立即上前,说道:“奴婢在。” 朱元璋说道:“在南京城外找一处风水宝地。令营造一座药师佛寺。方大师,” 方觉说道:“老僧在。” 朱元璋说道:“这座药师佛寺,就令大师主持了。还请大师慈悲为怀,此等灵药,还要多制才好。” 方觉已经被欢喜冲昏了头脑,区区一个秘方,换南京城外一座寺庙。实在是太划算了。 方觉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老僧必遵陛下仁爱之心,广施医药,将陛下慈悲之意,广传天下。” 朱元璋向徐正微微示意。 徐正很有眼神请方觉下去。 一时间,乾清宫之中,只剩下朱元璋,何夕,安庆公主三个人了。 朱元璋皱眉,说道:“这东西,就是所谓的灵丹妙药?”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坛子不知道什么的液体。一点也不干净。 何夕说道:“陛下,这东西我仅仅是听说过,没有见过。陛下你可记得青霉素?” 朱元璋说道:“知道,你的那个册子里写过。” 何夕说道:“现代化的青霉素,我不知道怎么制造,即便知道怎么制造,但也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制造。不过,这种药,是土法青霉素,但是杂质很多,有很多副作用。但也许是眼前最好的办法了。” 朱元璋再次看向这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东西。大声说道:“徐正。” 徐正立即从殿外,小步跑过了进来。 朱元璋说道:“你拿这个去锦衣卫 ,让毛骧试药。小心一些,这药分量不多。我尽快知道,这药的药效是什么?” 徐正立即说道:“是。” 朱元璋接着说道:“安庆,你去陪陪你母后,让她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身体。” 安庆公主说道:“是。” 安庆公主知道,下面的事情不是他该知道的。 朱元璋看向何夕,说道:“准备好了吗?” 何夕深吸一口气,说道:“准备好了。” 朱元璋说道:“好,摆驾文华殿。” ------- 文华殿是太子读书的地方。也是经筵所在地方。 在朱元璋带着何夕过来的时候,文华殿之中,已经有很多人了。 太子,东宫一部分文臣,礼部,翰林院等一系列人选。都在按着职位高低,分别列坐。 朱元璋一到,下面的人纷纷行礼。 朱元璋落座说道:“平身。” 下面的官员纷纷起身,朱元璋说道:“大明初定,朕令宋老夫子修《元史》,告大明之立,元运之终。奈何当时兵事急于星火,只能令十几编修,分同编纂,合而为一,其中各种疏漏,挂一漏万,朕而今思之,的确不符合朝廷颜面,贻笑万世。” “故而,重修元史之事。朕以为可也。” 朱元璋先定了调子,接着说道:“只是该如何修,由谁修?朕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是也,朕将诸位请来,在这里商议一二,毕竟之前,元史粗陋,已经有过一次,这一次修元史,必须能垂范千秋。朕不想让 后世子孙看笑话。” “何夕。” 何夕立即起身说道:“臣在。” 朱元璋说道:“朕听人说,你在史学一道上颇有见闻,而重修元史这一件事情,也是由你先说的。今日也有你说说,你觉得这元史该怎么修?” 何夕说道:“陛下,臣以为盛世修史,所修并不仅仅是元史。辽,金,宋,三朝之史,为前元脱脱所修。其中宋史最为繁杂凌乱,也需要勘定,且臣以为,修史不仅仅为修史。而是总结前朝之教训,用于今朝。而近世数百年来,最重要需要思考的问题是什么?是宋何以亡于异族?自从炎黄二帝以来,中华有不绝如缕之危,然正统亡于夷狄,却唯有前宋。” “此乃惊天动地之大事。” 刘三吾一听,立即皱起眉头了。心中暗道:“真是好题目。” 不是刘三吾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摩何夕。而是在朝廷上说话的人,弦外有音,音外有弦,一言之下,暗潮汹涌,指此说彼,指彼说此。都是基本操作了。 本来说修元史的事情,岂不应该说元亡教训?但是何夕偏偏说宋亡教训? 刘三吾认为,开国之初,元亡教训,是认认真真地总结过的。朱元璋也提出元以宽失天下,这里的宽,是指看,宽纵对下面官僚失去控制。这也是朱元璋以严治国,重典治国的理论基础。所以而今再说,要么没有新意,要么触怒皇帝。所以换为宋亡教训。 说实话,宋亡之教训,没有多少总结,即便有,也浮于表面。 元朝本身灭了那么多国家,也没有将宋当成正统。自然也不会多上心。至于将宋亡看作从炎黄以来正统之消亡,更是前所未有的观点。 而宋亡教训,必然有一条,那就是重文轻武。再有一条,理学了。 须知发展于宋代的,理学,与道学,其实都有一个名字,叫做宋学,与汉代的经学相对。 刘三吾不可不联想到这一点,这何夕明里说什么宋亡教训。根本是想将宋亡之教训,归为于理学之上,这一招,的确非常阴险狡诈。心黑得很。 刘三吾决计不能让何夕的阴谋得逞,宋门是缩头乌龟。他刘三吾不是。 只是该从何下手? 第二十一章 诚 第二十一章 诚 刘三吾在翰林院之列,微微垂首,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好像没有听见何夕说的话一般。 沉默的好像雕像。 争斗是一门艺术。本来,刘三吾想要联合方孝孺一起发难。在他眼中方孝孺这个人并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宋濂,宋濂在朱元璋身边十几年,为天下文臣之首。提拔了不知道多少弟子,贤良。如果宋濂活着就再好不过了。有宋濂出面,一句话,顶他一百句话。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濂所选中的衣钵传人,却是如此胆怯。 他自然要改变方针。 不是不对付何夕了。只是要保全自己。 谁都知道,天子是给何夕站台的。今天一开始,就针对何夕,是打何夕的脸?还是打天子的脸?这两者是有区别的。朱元璋积威之下,天下人仰之鼻息。敢与天子作对的。要么就是权臣大佬,如胡惟庸,李善长之流。要么就是秉承心中之道义,冒着生命危险的宋濂等人。刘三吾属于后者。 但是不敢是谁,都没有胆子,直面天子之威。 所以,所以打何夕,不打天子是最重要的一点。 天子给何夕站台。这台也须等天子占完了,才能针对何夕动手。 而今不是时机,不过,在何夕讲的时候。刘三吾也在暗暗打腹稿。 何夕其实,一直在防备有人发难,他知道今日必然有这么一出。备课备了不少。先讲南宋灭亡,首先就是南宋交子说起,从南宋理宗年间,交子与铜钱的比例,在一比二百上下。南宋发交子,以二十年为届,但是在此之前,一直这个比值,但是在南宋灭亡之前的两届交子,已经跌到一比七百,乃至千余。 而且连这个比值也不能维持了。 于是,朝廷给前线将士发的交子都是废纸。废纸也就罢了。贾似道还要推行公田法,想发交子当钱,买下江南良田,作为发交子的本钱。这种无中生有,钱里套钱的手段。不比二十一世纪的金融创新差。 但是大宋对将领们从来是,政治上压制,经济上宽容。贾似道想拿下的田,相当大一部分都是那些将领的。 于是,前线将领们就用脚投票了。 原本抵抗元军的军队,一下子就迎风送款了。 然后又从南宋财政制度开始说起,从南宋财政三千多万贯,对比北宋六千多万贯。再说从北宋开国到南宋灭亡一直存在的财政危机。为什么宋朝大抵是财政最富裕的国家,但是钱却一直不够用。这就是宋朝根子上,也就是遗传于五代的军事制度。 “国之强,赖兵。兵强则国强。然后宋主得位不正。猜忌天下群臣,以为将害我。宁费天下之财,养无用之兵。兵强则敌不惧而我先惧。何以至此?” 何夕讲到这里,微微一顿,这一番内容讲下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里面全部是干活。也不枉他备课备了好几天。 各种史料查得头晕。 一些史料,当世都很少。是后世整理出来的。 说到这里,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微微一顿,抿一下嘴唇。但是没有水喝。因为给皇帝讲课。根本不可能为人准备水。 “陛下,何大人有些疲惫了。让何大人休息一会儿吧。”刘三吾笑眯眯的,好像是一个好好先生。说道:“这个问题,臣为您解惑吧。” 朱元璋见状,心中暗道:“刘三吾沉不住气啊?” 兵法有云,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朱元璋亲手打下天下,兵法都已经融进骨子里。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如此。他一直等着有人出来。而今总算是有人出来了。 朱元璋说道:“哦,何夕下去喝口水,刘大人,请为朕解惑。” 何夕躬身行礼,退后几步。来两侧的走廊上,徐正立即端了一杯水等着。 何夕刚刚拿起水杯,就听刘三吾开口了。 刘三吾说道:“陛下,臣先恭喜陛下喜得佳婿,宋可以亡,能在此事上讲得条理分明,天下不出一张之手,而何大人,必在其中。天生史才,臣佩服之极。臣以为宋之所以内外猜忌,有名将而不能用,有名臣而自相倾轧。皆以为学问不明。道理不修?” 朱元璋说道:“哦,什么学问,又是什么道理?” 刘三吾说道:“诚。” “诚于己,则可以自知。诚于人,则可以尽人性。治国之大本,在于亲亲,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假使宋君能诚于其臣,何以不能得其才而用之,假使宋臣能诚于其君,则何止自坏君臣之道。” “咳咳。”何夕猛地将水一饮而尽,说道:“陛下。臣有话想问刘大人。” 朱元璋此刻也不想听刘三吾的话,因为刘三吾说的话,无非是中庸一套。朱元璋说道:“问吧。” 何夕说道:“刘大人,读书多少年了?” 刘三吾说道:“老夫孩提读书,屈指六十年矣。” 何夕说道:“老夫子,可诚于人?” 刘三吾说道:“自然。” 何夕说道:“可诚于己。” 刘三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曾自欺。” 何夕说道:“可诚于君,可诚于天,可诚于鬼神?” 刘三吾说道:“恐怕天下人没有敢自称可以做到这些。” 何夕说道:“那么刘老夫子弟子之中,有几人能做到这一点?” 刘三吾说道:“三五个弟子还是有的。” 何夕说道:“那刘老夫子,比宋之贤大夫如何?如司马光,王安石,三苏,文天祥等人?” 刘三吾说道:“不如也。” 其实问到这里,刘三吾已经知道何夕从什么地方下手了。但是刘三吾一辈子修养,明知道何夕要问什么。也不可能虚言欺人。 何夕并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向朱元璋行礼,说道:“臣的话已经问完了。” 已经问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 大明天下治理,需要的官员何止数万?而天下之间,能有如刘三吾者,不过三五人,即便再多一些,也不过几十人而已。又能做什么事情?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何夕就不需要咄咄逼人去追问了。 “陛下。”刘三吾说道:“此乃王道。乃是夫子以来,无数孔孟弟子所追求。道阻且长,却非畏难之时,陛下开国以来,大兴教育,立社学数以万数,一县则必有学。令天下读书声不绝于道路,则正是陛下之圣德。仁道之始也。” “天下之事,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这从来是儒学的道路,教化天下百姓,提高天下百姓的道德水准,令天下百姓如圣王之时,则天下自然大治。至于其他的,都是小道末结。 一件事情,君子做,自然能做好。一件事情,小人做,自然会做差了。 “何夕,你怎么看?”朱元璋问道。 何夕知道不能直接反驳。直接反驳,所遇到阻力太大了。刘三吾不是一个人。是天下读书人的代表。 死一个宋濂,有一个刘三吾,死了刘三吾,还有宋讷, 死了宋讷,还有别人。 思想是杀不死的。 只有新陈代谢。 何夕的目的也不是一点要将儒家掀翻,而是要推行新的国策。这里面的分寸,就非常重要了。 何夕说道;“刘大人所言有理,然以刘大人所言,恐怕三五百年之内,是到不了刘大人所说的效果。但是天下还是要治理的。故而,治理天下,有万年之长策。也有一时之长计。刘大人所言固然是万年之长策。但却不能因此不谈眼前之长计。” 第二十二章 正统 第二十二章 正统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方孝孺,你是宋卿最看重的弟子,你说说,你怎么看?” 方孝孺出列说道:“臣以为刘老夫子与何大人所言都对。” 朱元璋微微一笑,说道:“方卿,你这是怕得罪人吗?” “臣不敢。”方孝孺说道:“臣蒙恩师所教,不敢不竭尽赤诚以奉君上,君上所问,只有直抒胸臆,不敢有丝毫隐瞒,亦不敢畏惧人言。臣言两位所言皆对,因为治理天下,有道有术,道则,万古不变之至理也。曰仁,曰义,曰忠,曰孝。天不变,道不变。不管天下变成何等模样。都会有人教天下人,忠孝仁义。然,做事就有权变之心。何事当权,何事当变。此间种种,皆曰术。道唯一也。术者万端。” “是以,刘老夫子所言极是。何大人所言也对。” 朱元璋说道:“好一个道唯一也,术则万端。这一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今日仅仅谈重修明史之事。” 从今日这一番言论来说。方孝孺是比刘三吾高明。 方孝孺这一番话,将何夕这一套新东西全部划为术。不管何夕怎么厉害,也都纳入儒门框架之内,偏偏让人不能反驳。他将儒家高度概括,不提什么理学,经学,这个学,那个学。单单是忠孝仁义这四个字。 真是万古不破。 让何夕怎么驳?让朱元璋怎么驳? 朱元璋也不可能说,不让遵从忠孝仁义吧。 朱元璋忽然将话题拉过来,也是知道,方孝孺这番话,已经到了尽头。说不得了。 “今日见了何夕的史才。”朱元璋说道:“重修元史之事,诸卿以为如何?” 刘三吾说道:“陛下,臣以为何大人才高绝伦,特别是史才上,天下无人能及,而今还在国子监,实在是沉沦下僚,太浪费人才了。臣请调何夕入翰林院,参与修订元史之事。” 何夕听了暗暗苦笑。 官场上的为你好,可不是真为你好,有很多事情就是以为你好名义做的。比如而今这一件事情。 何夕在国子监是副手。如果按何夕奏折上的来做,那么他就能在国子监中独立门户,宋讷也拿他没有办法,而如果他进入翰林院的话,那就是资历最浅的翰林。即便有朱元璋支持,有些事情也轮不到他。 更不要说,翰林院之中有多少大儒,多少资历深厚的大佬。别的不说,单单说刘三吾,他是绝对能碾压何夕。何夕在国子监面对的也不过是宋讷,而到了翰林院,就不知道面对多少大佬了。 “陛下,”何夕连忙说道;“臣谢过刘大人抬爱。只是臣刚刚入仕,很多事情还不懂,在国子监做事就已经很吃力了。不敢登翰林院之门。而且臣也说了。此次修史,不同先前,需要很多新方法。故而臣先请在国子监挑选一些人先行学习一番,今后再开始修史。还请刘大人见谅。” 刘三吾说道:“陛下,其实臣请何大人去翰林院,是有一点事情担心何大人弄不清楚。” 朱元璋说道:“哦,朕看何夕就很不错。还有什么地方不妥?” 刘三吾说道:“正统。陛下登基 ,以明承元统,以安天下。之前修史,就以此为根基。而今何大人却没有一言及此。臣以为何大人到底是年轻,事情想得没有那么周全。是以还是以国子监祭酒宋讷等方正老儒指点一二吧。” 刘三吾点出来修元史,从来是一个政治工程。 正史,估计除却司马迁的《史记》之外,都是政治工程。甚至政治作用也要胜过其他作用。元史自然也是。这也是为什么,连修元史的宋濂本人都承认,他修的元史很有问题。但是这个在学问上对自己严格要求的大儒,最后不得不将这个自己也觉得不好的元史付梓。 虽不愿意,实不得已。 但是何夕在之前修史意见中,从来没有提起过。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怎么想?” 何夕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刘三吾果然敏锐。” 是的。何夕对于明承元统。是很有意见的。 正统这东西,其实代表着政治倾向,立什么为正统。就代表着什么样的政治倾向。 承元统有没有好处? 自然是有好处的。 在元朝之前,北方被辽金统治了百余年了,对南宋根本没有什么思念了。即便是韩林儿是以宋朝的名义起兵。但是对士大夫以及地面豪强来说,宋朝的名头实在不够。 继承元统,对于统治北方。收纳北方的人才是很有用的。 从当初的北伐诏书上,就能看出来。对蒙古,色目,女真等族,一视同仁。 而士大夫们之前也承认元朝为正统,很多人都在元朝做过官,元朝为正统,那么这些士大夫们在元朝的政治资本在明朝都有所继承。 反过来,如果不承认元朝为正统。 那么,如何定义元朝。元朝不是正统,自然是蛮夷了。 当初效力于元朝的士大夫又该怎么定义? 但是有其利自有其弊。 甚至明代后来很多大儒都不愿意承认元朝为正统。 就是因为元朝如果是正统的话,在儒家华夷之辨上就无法解释,许衡的“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这种无耻之极的汉奸言论。就无法根除。因为这一番话,是元朝正统的理论基础。 也就是说,元朝如何是正统,那么华夷之辩,这个儒家传统题目就要倒。否则就要以许衡这种汉奸言论为根本。 这令很多大儒无法接受。 在何夕这里就又不一样了。 何夕对儒家内部怎么解释不是太清楚。 他很清楚一件事情,工业革-命之后,自然会掀起民族主义的狂潮。在何夕看来,大抵是教育普及到了最基础的个人,每一个人都会重新进行身份认同。 之前这些最底层的百姓,是没有民族意思。当他们进行身份认同之后,民族这个东西,自然而然地再次形成。 这是必然。 工业革-命。必须要普及教育,普及教育之后,民族主义狂潮必然掀起。 而元朝的存在,就会成为一个死结。 如果承认一个异族王朝是华夏正统,很多事情都不好做。也不利团结大明最多的人口,也就是汉族。 其次,否认元朝是正统。与何夕之前说的话,也是相对的。那么元明易代,就不是简单的朝代更迭,那就是中华文明第二次的起点。 很多时候,一件事情,本身就没有意义,就要看赋予什么意义了。 不同的解释,有不同的意义。而解释本身却没有意义,有意义的解释之后的决策。 元朝是正统与元朝不是正统。对于大明政策影响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是这一件事情影响重大。不是轻易可以动手的。别的不说,单单说大明北方边境守军。有多少是鞑子降军。甚至有不少是元朝王公直接投降的。在招降残元部众的时候,对元朝的定义不同,影响力也是不一样的。 可惜,何夕这一点小心思,被刘三吾给看穿了。 何夕沉吟片刻,并没有直接回答,说道:“留梦炎此人该如何评价?” 朱元璋一愣,苦笑说道:“你这小子,好了这事情再论吧。刘老夫子说得对。你啊,有些事情还是不明白。还需要多学学。暂且在国子监待着吧。修史事关重大,且等他数年吧。” 不得不承认,何夕出的题目足够刁钻。 留梦炎与文天祥,可是齐名的人物,不过一正一反。 第二十三章 明鉴堂 第二十三章 明鉴堂 文天祥是状元,留梦炎也是状元。 文天祥铁骨铮铮,面南而死,誓不降元。而留梦炎却是屈膝降元,为元朝丞相。甚至在元世祖准备释放文天祥的时候,出言逼文天祥。 两者一正一反。 以元朝而论,留梦炎是功臣。但是以宋朝而论,留梦炎是罪人。 的确不能给一个合适的解释。 如果元朝不是正统,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解释,否则历史那些不忠于前朝的大臣们,就没有办法评价了。只是这一句话,已经将何夕的态度表明了。 朱元璋就不在这上面纠结,因为他不会在这上面改易。最少,现在不会。无他,北方正在打仗。残元没有覆灭之前,元朝为正统这个牌子还是有用的。丢不得的。 朱元璋说道:“这一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在国子监之中选拔监生,另立一堂,就叫明鉴堂吧。何夕管着,何夕不要让朕失望。” 以史为鉴,明鉴堂,其中也是有深意的。 何夕说道:“臣谢主隆恩。” 朱元璋说道:“蜀秀才。” 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蜀王一愣,立即出列,说道:“儿臣拜见父皇,父皇有何吩咐。” 朱元璋说道:“你最喜欢读书了。朕问你,比起在外就藩,你愿意不愿意留京读书啊?” 此言一出,大有石破天惊。 楚王出京了。就在洪武十五年上半年。而楚王下面几个王爷,虽然还没有出京,但都已经在各地营造府邸了。一座王府想要修建好。需要好几年。要早早开始 。 按照蜀王的年纪,如果蜀王就藩的话。现在也要准备修建府邸了。 但是今天朱元璋这么一问,那就是蜀王要留京了? 蜀王个人喜好读书,不喜欢读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蜀王一个人的安排,还是今后所有藩王的安排?难道大明宗室上面,要有大变动? 这才是所有人都在关心的事情。 蜀王才十一二岁,一身稚气,之前在这里也不过是听个热闹而已。根本不知道朱元璋言语之中的深意,他只是听到自己可以不出京,就十分高兴地说道:“父皇,儿臣愿意留在京师读书。” 朱元璋说道:“好。何夕,蜀王就跟着你在明鉴堂读书吧。” 何夕一愣,说道:“臣遵命。” 朱元璋抬起头,发现已经中午了。微微一笑,说道:“按惯例,赐宴。” 经筵经筵,就是指讲课之后的一场筵席。 ------ “今天感觉怎么样?”朱元璋漫步在乾清宫的小花园之中。 何夕说道:“刘三吾不好对付。” 朱元璋说道:“当然不好对付。你才多大,他多大了。今日没有朕,你怕不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何夕说道:“儿臣谢过陛下。” 朱元璋说道:“谢什么谢,于私我们是翁婿,于公,我们是同志。我不照顾你,照顾谁?” 何夕听了“同志”这两个字,不敢抬头,唯恐朱元璋看见自己脸上的变化。朱元璋这一段时间,一直看毛先生的文集,对于同志的理解大概只有第一重,也就是志同道合。谁知道,这个词,还能演变出第二层。 朱元璋说道:“朕提点你一句。朝廷上,也不都是斗来斗去,朕其实不想多生事,但是朕不收拾他们不行。不过,朕收拾他们 ,就是因为他们不干人事。你也一样,这一段事情,你见识一下朝廷风云,见识过了,也就过了。其实,这些人,不管是刘三吾,宋讷,方孝孺,哪怕是宋濂在世,一个个都是书生。徐达说过,书生不知大事。” “对付他们实在太容易了。” “接下来,你就安心做事吧。好好教授学生。朕能给你多少时间,朕也不知道。” 何夕说道;“儿臣明白。” 朱元璋说道:“对了,蜀王在你门下,你好好教他。将来,说不定他要就藩海外了。” 何夕说道:“蜀王天资聪慧。定然能会有所成就。或许宗室之中,也会出一位大家。” “那就谢你吉言了。”朱元璋说道:“对了,一会太子会见你。能告诉太子的,你都告诉太子便是,除却你来自未来这一件事情。” 何夕一愣,说道:“陛下,这怎么说?” 朱元璋说道:“这就要看你了。” ------ 正如朱元璋所料。何夕离开乾清宫之后。就有人来请。正是太子。 何夕来到东宫之中。 太子正在小花园之中等待何夕。他见何夕见来,将手中茶碗放下。对何夕说道:“何弟,你来了,坐。” 何夕行礼之后坐下说道;“太子大兄,你请我来是何事?” 太子说道:“无他,你而今是父皇的军师。这一段时间父皇变化太大了。大地让我有些无法适应。我也不是窥探父皇私密事,只是我今日想听听,你的治国之策。我也好做一番思量。” 太子很明白一件事情,他这个太子看 上去好像是稳如泰山。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父皇是雄主,他作为太子不与父皇在国策上有一定的一致性,那么他的结局,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而且太子内心深处,也是很崇拜朱元璋的。更是相信朱元璋的决断。 虽然宋濂作为老师,教授了他很多东西。他表明的仁义君子,为人宽宏大量。都是宋濂教的。但是权谋斗争,心机手腕,都是他学朱元璋的。虽然没有学到多少,但是足够胜任太子了。 所以,而今朱元璋的心态变化。太子更想知道是为什么? 何夕说道:“儿臣在恩师大智禅师那边学到学问,名为逻辑,太子想知道,臣可以讲一讲。” 太子随手给何夕倒了一杯茶,说道:“讲讲吧。” 何夕就将逻辑学讲给太子听。 太子也是很博学的,他沉吟片刻说道:“你师傅是唯识宗的吗?” 唯识宗是唐三藏从西土取经回来所创造佛教宗门,是佛教之中最为难懂的一门。有大量辨析,与逻辑学某些地方有相似之处。只不过,佛教之中有一个怪象,越是难懂的宗门败得越快。唯识宗在唐三藏之后,很快就落寞了。 而讲究顿悟的禅宗反而发扬光大了。 何夕却没有这个知识储备。他不明白太子言下之意,不过他却知道大智禅师决计不是唯识宗的。 何夕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太子点点头,也没有在意,说道:“继续说。” 何夕说道:“逻辑学不过归纳推演两端。不过,却是妙用无穷。是做学问的办法。比如放在数学上,也可以用在史学上。比如-----” “陛下,”何夕的话被外面一声呼唤打断了。一个小太监远远地说道:“方秘书求见。” 方秘书不是别人,正是方孝孺 ,他是协助太子掌管秘书监的助手。 太子说道;“知道了。让他等着。”太子叹息一声说道:“俗务缠身不得自由。连做学问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说正事吧。” 何夕说道:“殿下请讲。” 太子说道:“你也知道,国子监之中有很多勋贵子弟。这些子弟不学无术。即便是有曹国公镇着,虽然不敢造次,但也没有学到什么东西。这些日子你讲的东西,已经传到了曹国公的耳朵里,曹国公的意思是,想让这些人拜入你的门下学习。” 曹国公就是李文忠。 何夕听到他得到李文忠关注,也微微一惊,不过听了李文忠想做的事情。立即说道:“这不好吧。” 第二十四章 筹备明鉴堂 第二十四章 筹备明鉴堂 不是何夕不敢答应。 实在是勋贵子弟们名声在外,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其实也很简单。 勋贵之中,真正有才能的。不会走文途,并不是他们不读书。而是他们不会在国子监读书。因为这些人会继承他们父辈在军中的地位。比如傅忠。这等人何须要在国子监读书。 而且大明现在的情况,武将的前途可比文官要好。 所以国子监的勋贵子弟,要么是不受宠的庶子。要么是,就是不堪造就的子弟。 这些人没有前途,几乎无法无天。更不能指望学到什么东西,能安安分分,坐在课堂上,就已经够了。 何夕可不想将这些人收在门下。 太子说道:“我知道,这些人名声不好,但是到底是跟随父皇打天下自己人。曹国公也是看在你的学问,比什么腐儒要好上太多了。曹国公也不指望他们学到什么,只求学一些能做事的本领就是了。” “当然了,我也就是传话的人。曹国公还拜见你,再谈这一件事情的。” 太子虽然说他自己是传话的人。但是言下之意,却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这一件事情他已经答应下来了。 “殿下,”又一个小太监过来说道:“北平军报。” 太子说道:“催什么催,就来了。”他忽然起身,说道:“今日不得空,不能与何弟详谈。今后有机会再说吧。” 何夕说道:“臣告退。” 太子说道:“今日御前的事情,还没有完。国子监里面的事情,我也不好干预。你好生做事吧。我就不送了。” 何夕缓缓退下去了。 太子并没有直接处理事务,而是原地踱步,思考何夕所言。心中暗道:“何夕的学问,全无半点心性可言,也没有经学的根底,却有严谨得很,可谓自成一体,世界上真有一个学究天人的大智禅师吗?” 太子随即摇摇头,暗道:“逻辑之论在治国之道上,却不知道是何等光景。” ------ 何夕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筹备教材。 朱元璋说得不错。 获得权力是用来做事的。 而不是相反,权力是很诱人的。但是如果沉寂于权力本身,那就是权力的奴隶。只有用权力来做事。那就是权力的主人。他一入国子监,搞出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获得独立的教育权,明鉴堂就相当于国子监一个分院。这个分院就在何夕的掌控之中,这个明鉴堂在何夕手中,可不仅仅是为了修史这一件事情。 他要将后世的很多理论在这里传下去。 但是在教材上,他却犯难了。 不能直接搬后世的教材。也不能让理科占据太多了。 无他,这里的监生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是的。他们并不是儒学的忠实弟子。因为年轻,是容易被吸引被改变的。但是他们的学问根底在,对于理科的内容有抵触。 所以,一些社会学科的东西,要将一些与儒学抵触的地方删除。理科之中,只能将数学放在里面。将一些物理之类的学问,列在数学之下。 总之,删删减减,修修改改,也是一个大工程。 同时,他也要到国子监这里巩固自己的胜利果实。 ------ 又是宋讷的值房。 何夕恭恭敬敬地坐在对面,一副下属面对上司的态度。可以说,如果寻常人看见这样子,定然觉得何夕是宋讷最贴心的下属。上司与下属之间,关系非常要好。 这也是何夕慢慢品出来的学问。 上下尊卑,这一套不管喜欢与不喜欢。面子活还是要给一点的。胜利者也不要太嚣张了。 宋讷见何夕这样子,气愤得很。但是这火,根本无处发了。说道:“你来做什么?” 何夕说道:“大人,难道不知道圣意?还是非要我专门去讨一份圣旨过来?” 宋讷说道:“对了。不经凤阁銮台,何以称圣旨。陛下不管什么场合说过什么样的话。仅仅是口谕而已。” 何夕说道:“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所以,圣旨在此。”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圣旨,都必须跪接的。很多圣旨,其实就如同公文一般。双手送上去就行了。 宋讷脸色漆黑。他双手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果然是皇帝已经用过印玺。不是别的。就是明鉴堂的事务。何夕既然已经有了圣旨,直接拿出来圣旨 ,不就万事大吉了。偏偏说这么一番话。如果他再添油加醋说出去,岂不是宋讷大不敬。 宋讷虽然知道何夕的用意。但是秉承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心态,恼怒之余,也不解释。说道:“圣旨已经看过,但是不行。” 何夕说道:“怎么,大人想要抗旨。” 宋讷说道:“不敢,但是国子监没有地方。” 何夕说道:“没有地方,国子监不是新建的吗?怎么会没有地方?” 宋讷说道:“新建的时候,可没有说有明鉴堂。而今的国子监两千多学生。大部分都没有地方了。你不信你自己去看。” 何夕皱眉说道:“宋大人,不会这么没品吧。这一件事对于我来说,不难解决。这要是传出去之后,对宋大人名声不好。” “名声好不好,我不在意。”宋讷说道:“你在国子监,会听我的话吗?” 何夕没有说话。 宋讷也用何夕说话,就已经明白何夕的意思。说道:“既然如此,眼不见为净。而且国子监的布局,你也看过了,从来没有明鉴堂的位置,你将什么地方划为明鉴堂,都会破坏国子监整体布局。” “所以国子监没有明鉴堂的位子,在我这里,也没有明鉴堂的位子。” 何夕想了想,宋讷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古代的建筑是有布局的。国子监的六支堂,一正堂,层层院落。再加上两侧东房西堂。都是对称结构。硬生生割出一部分做明鉴堂,是破坏整体结构。有些不合适。 宋讷将国子监当自己的眼珠子,自然不愿意。 何夕心中暗道:“不错,如果明鉴堂能够独立门户。我想做的事情,就更不受外面的干扰。” 何夕说道:“也好,地方我就不管国子监要了。但是我要在国子监布置一场考试。选取明鉴堂的监生。” 宋讷说道:“考试?” 何夕说道:“对。” 宋讷说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何夕说道:“其实,我个人很佩服方孝孺,方先生。我知道他其实也不是喜欢我的学说的。但是他不管在什么时候,也没有说过一句我不好的地方。盖因方先生最自信。” 宋讷说道:“自信?” 何夕说道;“自信,我再有才华。也不可能撼动儒门的地位。所以他由着我。有海纳百川之意。而宋先生您。恨不得让我闭口,杀我而后快。但是世间道理,纵我何夕不言,他就不存在了。” “这不是做学问的道理。也不是做人的道理。难道宋先生真相信我一人之力,能胜过儒门千百年的积累?” 宋讷沉默了一会儿,眉头一皱,说道:“好一张利嘴。我不答应,反而是我的不是了。好,不就是一场考试了。考什么?” 何夕说道:“那就谢过宋大人。这考试我出题,由监生们自由报名。” 宋讷说道:“我会安排的。” 何夕行礼说道:“那么,下官告辞了。” 何夕走后,宋讷久久不动。陷入沉思之中,他秉承三省吾身的道理,反思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做法,是不是反应过度了?做了不妥当的事情。 第二十五章 未来的学生们 第二十五章 未来的学生们 “练兄,刚刚得到的消息。朝廷建立明鉴堂,”黄子澄说道:“陛下令何夕掌管,另设分院,从国子监之中选拔弟子,不论是那一堂的监生,都可以报名。” “子宁,你有兴趣吗?” 练子宁说道:“此事当真?” 黄子澄说道:“真的假不了。告示都贴出来了。” 练子宁说道:“我自然感兴趣了。我决定报名。” 黄子澄却没有练子宁这般干脆利落。有些犹豫地说道:“练兄,你难道没有听过传言吗?” 练子宁说道:“自然是听过的。我虽然没有你消息灵通,但也不是瞎子聋子,整个国子监都传遍了。我岂能不知道?” 黄子澄说道:“他们说何夕不是纯儒,心思狡诈,他的学问,也是功利之心太重,偏向永嘉之学你,学问不纯。而且仗着有陛下支持,对宋老夫子很是不敬。人品也不好。你好要学?” 宋讷在国子监学生这里,是一个又敬又怕的形象,宋讷固然严酷,但是在学业上抓得紧。这年头,严师出高徒的理念从来就有,也没有觉得不对。 练子宁说道:“何夕是不是纯儒与我有什么关系?圣人之为学,转益多师。再者这番话的人,本身就有问题。来国子监,是为官而来,还是为学而来?” “为官而来,则何夕所讲之道,都是经世济用之大学问,说一句犯忌讳的话,简直是帝王南面之术。为国之学。既然是为官,只要想成为朝廷重臣,那不可不学。如果为学而来,那就简单。儒者以不知为耻。真正的儒者,可不是仅仅谈几句心性之学,而是天下诸般事物,可以不精。不可不知。只管问。此学问我知不知,而不该为此人人品如何?” “那前程怎么办?”黄子澄叹息一声,说道:“我说不客气话,大家来国子监,也都奔前程来的。这明鉴堂是培养史臣。但是朝廷需要多史臣。如果去了明鉴堂,会不会今后就一直修史了。这也是大家所顾虑的事情。” 修史对国家是大事,对主持修史的人。也是大名声。但是具体到每一个参与的人来说,就不好办了。大抵很多人不知道,司马光写《资治通鉴》,是有一个资治通鉴书局的,里面有一批人参与的。但是千载之下,世人只知道,司马光与《资治通鉴》。而其他参与进去的人,不能说没有人知道。但知道的人委实不多。 或许有人觉得,不得名声,得实惠也好。 但是修史是清贵的官职,有什么实惠?更不要说大明官员的俸禄不高。专司修史,很有可能是坐一辈子的冷板凳。 练子宁沉吟片刻,说道:“不管了。朝闻道,夕可死矣。其他的事情,到时候再说,我已经有很多问题要问何大人了。” 黄子澄见状,叹息一声,说道:“罢罢罢。算了。我舍命陪君子了。” 练子宁,黄子澄这样的人,是国子监之中的尖子生。对于他们来说,学问本身的吸引力是非常强大的。他们虽然也是儒生,但是位置不同,所想的也很单纯。学派之间的争斗,根本没有放在他们心上。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是很容易别的学说,吸引提桶跑路的。 当然有对明鉴堂,心向往之的。就有对明鉴堂不屑一顾的。 ------ “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即便一身深衣,身上也挂着好些玉佩。叮叮当当作响,他满脸无辜地说道:“我干嘛去听那何夕上课。何夕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身上这些玉佩都给我摘下来了。”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见自己儿子这个样子,忍不住皱眉说道:“你是去上课的,带着些累赘作甚?” 这不是别人。正是曹国公李文忠与他的犬子李景隆。 此刻,李景隆不过二十出头而已。李景隆与朱棣年纪相仿。据说少年时候玩得挺不错的。 李景隆不敢违背父亲的话,叮叮当当摘下了四五个各式玉佩。给了身边的侍从守着。 李文忠见自己儿子如此,早已不生气了。该生的气,早就生完了。李文忠在战场能独当一面。李文忠的军事才华,估计还要胜过沐英。 只是,对于自己儿子,却是无能为力。 李文忠年少的时候,还没有投奔朱元璋之前,是吃过好几年苦的。知道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所以来到朱元璋身边之后,珍惜所有的机会,那么识字机会。因为他知道,那是很多人想都不能想的东西。 所以,李文忠在开国诸将之中,是少有几个文武双全的将领。 只是李景隆与李文忠一点也不一样。 李景隆出生的时候,大明朝虽然还没有建立,但是朱元璋已经在金陵安顿下来。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听闻大明从一个胜利到另外一个胜利。 听得胜利多了。就以为打胜仗是很容易,且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仅仅胜利是这样,任何他享受到的东西都是这样。 理所当然的东西,就不被珍惜。 李文忠自然想将孩子培养得文武双全,但是李文忠很快就发现一件事情,这小子在糊弄我。其实糊弄他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李景隆在糊弄自己。 如果说李景隆什么都没有学到,那也罢了。但是在李文忠这个父亲的压力下,甚至很多事情都是李文忠亲自教的情况下,李景隆还是学到一些东西的。但仅仅是一些而已。也仅仅是通过李文忠的考验为念,而不是真正掌握。 但即便如此,李景隆也自诩晓畅军事,好谈兵。 这就是李景隆为什么会对李文忠说,何夕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李景隆自觉自己在四书五经上或许不行。但是在兵法上,却是小辈之中第一,何夕是朱元璋的女婿,也被他划在同一个圈子里面。 此刻去拜何夕为师,他的面子往什么地方放。 李文忠叹息一声,说道:“你知道我这些年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不等李景隆回答,就说道:“就是让你学兵法。一瓶不满,半瓶晃荡,偏偏自以为是。让你如傅忠那般从小校做起,你又觉得大材小用。你就是一赵括啊。” 李景隆说道:“父亲,哪有这么说儿子的。照你这个说法,很多国公家子弟还不如孩儿的。” 李文忠说道:“是,他们不如你。甘心做富贵闲人,你甘心吗?” 李景隆嘿嘿一笑,没有说话。他自然是不甘心的。他自视甚高,又生于这样的家庭之中,很多事情都是无师自通的。 李文忠有时候羡慕傅友德,傅忠这孩子,五大三粗,兵法读得不多,但是从死人堆里杀了两个来回,也锻炼出来了。最少知道战场是怎么回事了。 兵法与战场是两回事。兵法是兵法,战场是战场。李文忠见过很多老将,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照样用兵如神。了解战场是什么之后,再学兵法,自然是一日千里。但是埋头苦学兵法。却不了解战场是什么?那就是纸上谈兵。 很不想,他儿子大抵就是了。 “你今后不要想上战场的事情,牢牢是跟随何夕好好学习。”李文忠说道:“何夕明为讲史,但实际上,他讲得都很实用。你只要真跟着何夕将历史学透了,今后在朝廷上也有一席之地了。曹国公的位子,你也能接着了。” “对了,从今天开始,不要学兵法了。今后也不许谈兵了。” 第二十六章 试卷 第二十六章 试卷 李景隆说道:“孩儿明白。父亲是叫孩儿文武双全。兵法已经学好了,可以先放一放了。该修文了。” “不。”李文忠说道:“你兵法学太烂,已经烂到无可救药,自成一体了。我为了我曹国公一脉,今后能有一个香火,还是不要再谈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李景隆早已适应了李文忠的打击。李文忠带着李景隆在国子监拜访何夕的时候。李景隆安安分分如一个贵公子。 “曹国公,你何必过来了,打声招呼就行了。”何夕见李文忠过来,立即迎了上去。 李文忠作为朱元璋的嫡系大将,朱元璋的外甥。何夕也是不敢怠慢的。 李文忠说道:“我今日不是以国公的身份来的,也不是提举国子监的身份来的。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的。希望何贤弟,能够收下这学生,自然要来一趟。” “何贤弟有所不知,犬子在军事上一窍不通。我觉得他今后的指望,只能在文事上,还请贤弟好好教教。” 李景隆听了,直翻白眼。心中暗道:“什么人?父亲也真是的,称呼贤弟,难不成还要我称呼叔叔啊?” 他其实也知道,李文忠作为朱元璋的外甥,称呼何夕为贤弟是对的。他们是一个辈分。他是低一个辈分。但是何夕年纪轻轻,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尚公主不说,言下还要当自己的老师。 自然是满肚子的怨气。 何夕见李文忠如此客气,说道:“请曹国公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何夕口中这样说,内心之中却有一种苦涩的味道。 无他勋贵子弟太多了。 不知道是曹国公太看得起他了。还是勋贵们可没有读书人那么矫情,觉得何夕所讲的可比子曰诗云有意思多了。或者是政治表态。也或者是宋讷早就对国子监之中勋贵弟子们不满意了。 毕竟别的学生都是从府县一级一级考上来的。而勋贵子弟是因为父祖余荫过来上学的,底子差也就罢了。还不珍惜上学的机会,学习态度也有问题。还有背景,不服管。 不要看,宋讷对待这些学生的时候,也是铁面无私,狠狠教训。 不过,这年头师道尊严,再加上朱元璋的支持,没有人敢找宋讷的麻烦。但是宋讷自己也有压力。干脆趁着这个时候,全部给何夕。让何夕去管,岂不是自己清闲多了。 总之,曹国公是讲究人。他亲自过来,其他勋贵并没有过来。但也同意这些子弟到明鉴堂学习。 李文忠对李景隆说道:“过来,叫叔叔。” 李景隆两个眼睛珠子就要蹦出来。 何夕见状,说道:“算了吧,叫老师就行。” “老----师----”李景隆说道。声音之中哀怨之声,李文忠听得明明白白,一抬手就想打。何夕说道:“曹国公且住,快要考试了。还是让贤侄去考试吧。” 李文忠说道:“那这考试-----” 何夕明白李文忠的意思说道:“对于别人来说,是要选拔的,但是对于李景隆他们来说。虽然不选拔,但也是要摸底的。不清楚情况,也无法教学。你说是吧。” 这些何夕维护公平的最后挣扎。其实以何夕的本意,是想正儿八经选拔。没有想过让人走后门,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他如果真的将这些勋贵子弟拒之门外。就有些太不见政治了。 正如朱元璋所言,真正斗起来,他对付的那些大儒,见识弱弱的白莲花。不要说别人。单单说李文忠,军中旧部不知道有多少,真逼急了,要一个人死的无声无息,真的不要太容易。 曹国公也不知道是懂还是不懂,说道:“是,还不快去考试。” 李景隆立即答应下,他也不想在这个场合。急匆匆去了。 曹国公说道:“何贤弟不去主持考试?” 何夕说道:“不去了。有刘崧刘大人在哪里坐镇。我也出好试卷了。就不去了。” 曹国公一愣,说道:“试卷。” 何夕说道:“对,试卷。” 就在曹国公与何夕讲起试卷的时候,国子监另外一个地方也在谈论试卷。 宋讷值房之中,他此刻正拿着一张试卷。他细细看着试卷,看着试卷上的题目,与标注的分数。眉头紧锁,对身边的贝琼说道:“何夕这又是搞什么?” 贝琼说道:“下官也不知道。只是知道,他一夜之间,变出数百份试卷。并分科考试,分别考,经学,史学,数学。三门,每门都有一百分,而题目也从来没有见过。下官觉得大人一定感兴趣,就送过来了。” 宋讷这才仔细看试卷上的题目。 经学一卷上,最开始填空题,其次是选择题,再次是问答题,最后是辨析题。填空题古人也是常考的。所谓明经考的是这个。后面的题目,却是宋讷没有见过。 宋讷琢磨暗道:“这题目似乎不错啊。” 八股取士之所以盛行,其实并不是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八股取士的危害。甚至谈及这一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几乎什么时间段都有,就拿而今,枫林先生朱升,也就是给朱元璋提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朱升。他就反对八股文。甚至反对科举对经学的伤害。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一种能够代替八股文的考试方法。 而今这种题型加上百分制。似乎很能保证公平这一点。 宋讷第一时间想到,能不能用在国子监的教学之上。 这一段时间,宋讷狠狠地反省了自己。虽然他依然对何夕讨厌得很,但已经开始学习何夕一些手段。师夷长技以制夷吗。 不过,宋讷问出了他最想不通的问题,说道:“这试卷,何夕是怎么弄的?” 其实,古人向来聪明。宋讷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这种题型最大的问题,就是字多。 没错,就是字多。 因为这个时代印刷术不发达。如果都弄成这种试卷,或许一些大型考试,如科举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下面小考试,就很难印刷试卷。因为并不是每一个学校,或者每一个府县都有丰富印刷作坊的。 而且将考题拿到印刷作坊去印刷,也是很容易泄密的。造成更多的不公平。 而八股文的题目,根本不用印在试卷上,只需考试的时候,临时通知就行了。反正也就一行字而已。 宋讷接触过印刷。对印刷也不陌生。但是他依然对眼前的试卷如何印刷,感到了好奇。 贝琼说道:“下官也不知道啊。” 宋讷说道:“那就算,不是正考试吗?你且回去吧。” 贝琼立即行礼告退了。 贝琼走后,宋讷放下手中的试卷,这才忽然发现,他手中好多地方,都沾上黑色了。是试卷上一些字在掉墨。他此刻才注意到这些字的笔锋字形。 宋讷说道:“这好像不是刻出来的,而是用硬笔写出来的。” 宋讷细细想想,他委实想不出来,这试卷到底是怎么弄出来。他心中暗道:“难道真的向何夕请教吗?” 宋讷非常不愿意给何夕低头,他们的恩怨不仅仅是学术之争,还有权力之争。他从来不觉得,在何夕的眼中,自己有什么好形象。 不过,这种新的印刷术,影响太大了。 让宋讷不由心动。 “算了,且等等。”宋讷暗道:“我不相信看出这种印刷术的作用的人,只有我一个。看看别人怎么说。只要有别的衙门用,就绕不过我国子监。” 第二十七章 油印 第二十七章 油印 此刻,何夕正带着曹国公参观油印车间。 葛天工上手演示。 这种油印技术是非常简单的。不过一张蜡纸,一个网格。一个滚轮而已。 葛天工熟练地将写好文字的蜡纸,放在框架最中间。用滚轮沾满了墨汁。在上面这么一滚。一张卷子就这样出来了。 何夕转手,就将这卷子递给了曹国公,说道:“国公请看。” 曹国公看着手中的卷子,说道:“就这么简单?” 何夕说道:“就这么简单。” 何夕也没有想到就这么简单。 他其实也是在考试之前,才想起印刷试卷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他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是准备雕版印刷。第二,就是油印技术了。 雕版印刷自然是费时费力费工。为了一次考试,就要雕刻一张版。简直是浪费之极。 不过,何夕今非昔比。他虽然仅仅是国子监司业,秘书郎。但是背后却有整个宫廷。国家之力排山倒海。他一句话,就有不知道多少人为他加班。 雕版虽然浪费。但是何夕说话,就决计没有任何问题。 在何夕而来,活字印刷最好不过,奈何,元代对文化产业的摧残很厉害。最少而今大明工匠大多用雕版。活字不大行。要经过几十年休养生息之后,活字才正式进入印刷业。 但是在印刷试卷上,活字印刷也比不过他印象之中的油印。 所以,他找来葛天工。将油印的基本思路告诉了他。让他试着造一下,完全没有想到,仅仅一两天的工夫,就做出来了。想想也是。 这里面的东西,对大明来说,没有点是高科技。 蜡纸这东西,古代本来就用。也就是墨水上下了一些功夫。结果弄出来的墨水,很容易掉色。一个不小心,弄个大花脸也是很正常的。 何夕也不知道,是这种办法原本都很容易掉色,还是明代的墨水不行。 不过,不重要了。虽然有些瑕疵。但是整体上还过得去就行了。 何夕也没有想过那么十全十美了。 曹国公说道:“何贤弟大才。是为兄没有想过,不过,这个报给陛下没有?” 何夕说道:“这个小东西,何须报给陛下?” 曹国公说道:“这小东西?何夕,你在秘书监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觉得这是小东西?别的不说,秘书监的抄写量有多大,你不知道吗?” “一旦用了这个,方便太多了。” 何夕一愣,心中暗道:“是啊。” 朝廷之中,有太多地方需要大量抄写工作。 秘书监就是其一。何夕在里面工作的时候,可是看见无数吏员,每天只有一件事情,在哪里抄写不停,将所有奏疏留下副本。 但是何夕依然觉得画风不对。 因为这种印刷方式,太容易掉色了。 你想,某一天朱元璋召开会议,朱元璋看见所有重臣脸上手上,都有一些墨色。于是大发雷霆,觉得这些大臣太不讲究朝廷体面了。只是朱元璋没有看见自己,他满脸都是墨色,根本没有敢提醒他。 这不是何夕的幻想,而是很容易成为事实的。 大明最高权力机构,与到底染色的油印文件。怎么看气质都不搭啊。 但不得不承认,就好像后世打印机一样,这种油印技术,在而今的办公之中,是不可或缺的。 曹国公见何夕愣神,摇摇头说道:“来人。” 立即有士卒过来行礼说道:“末将在。” “将这东西抬走。”曹国公说道。 士卒大声说道:“是。”于是立即过来将这油印机给抬走。 曹国公说道:“我这就将这东西送去面圣,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功劳的。你先在这里安心考试便是。如果,不放心,就跟我走一趟?” 何夕说道:“曹国公请便,下官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曹国公点点头,说道:“那我走了。” 何夕送走了曹国公之后,心中一阵唏嘘。 他不担心,曹国公昧了他的功劳。毕竟他也是朱元璋面前的红人,想见朱元璋是很容易的事情。其次,他其实也不在乎这一次功劳。 因为他想要功劳,简直是太容易了。 只能大明太落后了。很多东西,何夕都没有注意他到底有什么意义。比如这油印机,就是一个木头框架,再加上一个滚筒而已。 何夕拿出来,仅仅是方便自己用而已。 根本没有别的想法。 越是如此,何夕越知道,想要改变大明,任重而道远。 曹国公走了也好,何夕才能去考场上看看。 ------ 考场在彝伦堂。已经彝伦堂周围的空地。每一个一张桌子。何夕走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刘崧了。他走过去问道:“怎么样?” 刘崧说道:“很不错考试方式,你怎么想出来的。” 何夕说道:“随便想想就想出来了。” 刘崧一阵无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何夕也咳嗽了两声,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刘崧说道:“倒也有一些问题了。你这种考试,太考验书法了。很多考生带得笔不对,就有些麻烦了。” 何夕说道:“书法?我没有考书法啊?” 刘崧一愣,拿着试卷,说道:“那你用这么小的字,留这么小的空做什么?” 何夕一愣,重重一拍脑袋,说道:“我给忘记了。” 何夕在制定试卷的时候,是按照钢笔的空间来制定的。所有题目的留白都变得偏小了。而何夕偏偏提了卷面分。 如果按照何夕的要求,非要用蝇头小楷不可。 但是蝇头小楷,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写,而且写好的。这不就是一道书法考试题吗?刘崧之前还觉得,这题目有些难度。 刘崧说道:“那有几个学生污了卷子-----” 毛笔一旦写不好,可不见识一团墨水。自然会污了卷子。 何夕说道:“可以换备用卷子。此刻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只是何夕没有想到,他这一不留神,给后来太学体系学生留下一道不成文规定,即便硬笔普及之后,太学出身的学生,也必须能写一手非常好的蝇头小楷。 在考试之中的监生们,就不能体谅何夕的想法了。 刘崧之所以觉得何夕是在考书法。也是原因的。这年头毛笔字是每一个读书人的基本功。可以说每一个差不多读书人,其毛笔字都远超后世中书协。因为,毛笔字在他们手中是活的, 虽然在何夕看来,用毛笔写出硬笔字大小的字,是非常困难。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但对于这个时代年轻人来说,仅仅是稍稍困难而已。 即便这那些勋贵子弟,也只有少数人不幸将卷子给污了。 至于很多监生,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他们更多沉浸在考试之中。 比如练子宁,反复看卷子。经史两门,在他看来没有什么错处。因为何夕出卷也没有多难。因为何夕要选的是有底子的学生,而要求仅仅是有底子而已。 这个底子是有很好的阅读分析古代文献的能力。对史料相当熟悉,已经不错的数学底子。 经义这一门,对大多少数监生来说,都不是太大。而史学这一门上,对很多监生来说,都很成问题的。虽然很多学者都讲究儒者当为通儒。就是广泛了解各方面的知识,但是现实却是,由于理学的影响,科举的影响,大部分儒者的知识面越来越狭窄。 所以熟悉史料,就有一点困难了。 而数学这一门对大部分国子监生,就是相当不友好了。 第二十八章 开课之前 第二十八章 开课之前 面对何夕的数学试卷。 无数学子紧皱眉头。包括,练子宁,黄子澄这样的尖子生。 他们不是不通数学,九章算术什么的,他都是学得不错。但是何夕为了证明数学的实用性。出了大量的应用题。很多还是原题,就是大明财政的原始数据放上去,数目都是非常大的。特别考验他们的计算能力。 总之,在何夕看来,如果能将这些题目做通,在大明户部任职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好在考试最终结束了。 数千张卷子,何夕与刘崧批改了一两天终于批改完了。 其中有六十多个勋贵子弟,大多数都不及格。何夕是百分制,三门课,总共三百分。他们的分数在一百八十分以下。如果可以,这些学生,何夕一个也不想要。 剩下的国子监监生们大多都在二百分以上。这还是数学太拉成绩了。否则他们的分数还能更高。 有几个考到二百七八十分。 也就是练子宁,黄子澄,丁显,等几个人。 对于参与考试的国子监生,何夕其实都想留下。奈何是不可能的。 何夕苦笑地对刘崧说道:“我又要与宋祭酒打擂台了。” 对于好学生,宋讷自然一个不想放过。而何夕这边想全部拿下,自然也是不可能。其中免不了讨价还价了。 一番拉扯之后。国子监多了几台油印机。明鉴堂的名额也确定了,一共一百二十个名额。其中勋贵子弟不算数,大抵一百六十个人上下。 这对何夕来说,已经足够了。 人再多。他未必能忙得过来了。 ------- “老师。”葛天工说道:“就是这里了。这里是原本集庆路留下的破房子,当初修建国子监,工部的人顺便将这里修了一下,作为官吏驻扎的地方。不要看,这里破,其实是好好修缮过的。与国子监只有一墙之隔。” “最合适不过了。” 何夕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细细这处旧院落。 也幸好,新国子监才完工不到一年。这里去年还住着很多人的。所以房子的人气没有跑。即便是上了年纪的房子,也能住人。 那些老房子都是这样的,如果一直有人住,一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长时间没有人住,早就房倒屋塌,不成样子了。 这房子虽然是前元留下来的。但是工部修缮过,在营造新国子监的时候,一直住在这里。就类似后世项目部。只是主持国子监的是官员,官员才不会去什么临时窝棚。或者说,官员对临时住所的要求很高。 所以,房子破虽然破了一点,还算能用。 其实如果让何夕选择的话,南京城之中,还有更多适合的房屋。但是最终何夕决定与国子监比邻而居。原因有很多,首先,监生们不是生活在真空之中,他们大多都习惯国子监周围的生活,有些人干脆是住在国子监提高的宿舍之中。如果太远了的话,很不方便。 须知这年头可没有什么好的交通工具。 其次,何夕可不想自己的学说仅仅在这一百多人之中传播。是有更大的野心的。那么在国子监附近办学,何夕想要将国子监生吸引过来的难度降低了很多。 而且国子监这里,是人文荟萃的地方。出没的不仅仅是国子监。一般外地读书人入京,也在这里落脚。 何夕也不愿意远离这块宝地。 “不错,”何夕说道:“院子足够大,将来再修建都可以。天工你有心了。” 葛天工说道:“这都是弟子该做的。” 葛天工很清楚他的荣华富贵是从谁来的。虽然而今葛天工在工部依然是小官,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葛天工是何夕的弟子,不敢怠慢。 遇见何夕的事情,都让葛天工而办。 如此一来,葛天工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 何夕说道:“这两日,你就将你的官职交卸了吧。” 葛天工听了,大吃一惊,跪在地上,说道:“弟子哪里做错了,惹得老师不喜,弟子可以改。” 何夕说道:“不是你做错,而是你做得太好了。让我于心不忍。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师,我自然要名副其实。明鉴堂之中,我给你挂了一个名字。” “你过来上课吧。” 葛天工听了,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沮丧。 葛天工其实很满意,而今他在工部的地位。但是他更知道,有些位置不会留给他的,他一旦放下官位去跟着何夕学习,他在工部的这一切恐怕都不会等他学成归来。更不要说,他因为研制油印机有功,据说赏赐在即。 他一离开,这赏赐就要打折扣。 倒不是有人贪污他们。但是有些赏赐,对他来说是晋升的前兆。他离开了工部,这些赏赐就仅仅是赏赐了。 更让他绝望的是,他不觉得何夕能教给他什么。 四书五经?葛天工一点基础都没有,根本不懂。他也没有丝毫兴趣。至于工匠上的东西,他不觉得何夕懂多少。 只是他很明白,他所有东西是从何而来的。何夕的要求,他根本不能拒绝。 于是,葛天工有些沮丧地说道:“是。弟子明白。” 何夕却没有感受到葛天工的心思,此刻的他兴致很高,虽然这里不过是一个破旧的院子。但是在何夕看来,却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是何夕事业的根基之地。 不过,虽然一切都准备好了。但是距离开课还有一段时间。 这个院子已经挂上了明鉴堂的招牌。但是内部打扫,很多房间的重新布置了,都是要花费时间了。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人员的安排。 虽然明鉴堂而今只有一百多个学生。但是明鉴堂总不能何夕一个人吧。 不说别的,不能所有的课都由何夕一个人讲吧。且不说,何夕在很多事情上要备朱元璋顾问。单单说何夕将现代思想,融入古代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工作量很大。 在教学方面他需要助手的。 再说,照料明鉴堂的学生,老师。看家护院,等等工作。总不能何夕一个人来做吧。 好在刘崧原因协助何夕。这都不是问题了。 毕竟,刘崧那可是当吏部尚书的人。这一点小问题,在他看来都不是问题。但是何夕再想从国子监要来其他人,却是不能了。 刘崧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经不得操劳。正在何夕想从什么地方找人填坑的时候。刘崧来找他了。说道:“吏部刚刚派人来打了招呼,说先派来三个人助教。” 何夕说道:“助教?三个?我没有提过啊?” 刘崧说道:“看来大人您简在帝心。陛下想到你前头了。” 何夕说道:“都是谁?你认识吗?” 刘崧说道:“有两个认识,有一个不认识。第一个苏伯衡,是苏辙九世孙,名门之后。文章大豪。只是他自信过度,常言不宗法程朱。所以一直在浙江当教授。” 何夕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何夕自己知道自己,他在经史上底子很薄,甚至不如国子监生。需要当代大儒来撑场子。这是朱元璋为他着想。 “再有一个叫程汝器是枫林先生的弟子。说起来枫林先生也可惜了。他是没有师承。否则他的弟子也不会是而今的这个样子。” 朱升九字诀,奠定了大明江山。但是朱升死得早,后人也没得到很多荫蔽,就是因为朱升是自己学出来的。没有师承。在很多大儒那边,就是乡下土鳖。他不在了。弟子也没有照顾。而今不过一教授而已。 “最后一个,我根本没有听过,叫姚广孝,不知是谁家子弟?” 何夕听了,浑身一震。 第二十九章 姚广孝 第二十九章 姚广孝 对于苏伯衡,程汝器这两个人来说。虽然在儒林之中,也算是小有名声了。虽然比不得宋濂,刘三吾,方孝孺,高启等人。但都不是没有名声,但是何夕却并不知道。 毕竟历史很多时候只会留下,第一流的人的名字。 而今的姚广孝,虽然寂寂无闻,但是历史上却闪耀一时。 不过,知道这个的不只是何夕一个人。 “对啊。”何夕心中暗道:“朱元璋也知道,他将姚广孝叫过来是做什么?” ------ 确切地说,姚广孝并不是朱元璋过来。 是朱元璋在僧侣名单之中看见的。洪武十五年,对于姚广孝也是非常重要的年份。姚广孝原本在苏州出家,这一年姚广孝被选拔到了天界寺,原本在马皇后丧事上,姚广孝与燕王君臣一遇,从此姚广孝成为了燕王的首席谋士。 朱元璋不会将希望放在何夕一个人的身上。 或者说,朱元璋也不会让国子监的事情放在何夕一个人身上。 他需要的一个新的学说,为将来的变法摇旗呐喊。朱元璋很清楚,六百年之后的治国理论不能完全照搬。何夕也有自己的缺陷,古代经义教育太缺乏,何夕临时学的那些东西,比不上从孩提时期就沉浸于四书五经的人。 所以,朱元璋选几个人帮助何夕。给何夕打下班底。将来何夕在其他方面做事的时候,理论方面也有人负责。 苏伯衡,家世非常,眉山苏氏。这门第,这传承。就是朱熹的嫡传一脉,也不敢小窥。而且苏伯衡似乎传承了蜀学一脉,出入于程朱之间,但并不完全接受。而程汝器是朱升的弟子,且不说朱升在开国将领之中影响力与香火情。单单说,朱升的学问,朱升之所以被人称作老书生。就是因为他没有师承。是他自己对着书自己学出来的。朱升学得非常杂,主张放弃经注,直接读经义。而且不轻视子学。讲究通儒。 这两者,都是有水平,有影响力,甚至有一定的支持者的儒生。最重要的是与理学不搭。 而姚广孝,也就是道衍和尚,却是朱元璋无意间从天界寺发现姚广孝的名字。将顺手将姚广孝给添进去了。 就在何夕吃惊于姚广孝这个名字的时候。 朱元璋正在见姚广孝。 女人只有年轻,一般都不难看,男人也是一样。 此刻的姚广孝三十出头,脸上的肌肉还很丰满。虽然倒三角的眼睛,让人不觉得有一丝凶意,但是多年的佛教修养,遮掩了这一些。 只是觉得这个和尚不太好惹而已。 朱元璋说道:“和尚,你觉得你的相貌如何?” 姚广孝说道:“陛下着相了,肉身不过臭皮囊,何况相貌。”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不错。但是没有相面的人告诉你,你的面相乃是病虎之相,主霍乱天下。” 姚广孝心中一紧,这一次皇帝忽然召见,他虽然吃惊,但还算镇定。自问应答还算自如。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问出此等诛心之言。 这话传出去,不用朱元璋动手,很多人都不会让他活下去的。 好一个姚广孝,颇有急智,说道:“如此,和尚请就刀斧。既然和尚当霍乱天下,和尚死了,天下就不会乱,如此和尚就做了一场大功德。如此拯救苍生的大功德,和尚求之不得。” 朱元璋哈哈大笑:“好一个姚广孝。” 朱元璋本来就没有想将姚广孝怎么样?如果说姚广孝此刻已经在燕王身边,说不定此刻已经身首异处。而既然没有在燕王身边,朱元璋也就容得下他。 毕竟历史上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姚广孝,燕王用得,他也能用得。其实大明官员之中,就不乏从和尚之中还俗过来的。这也是元代文化特殊现象,那就是元代文化中衰,反而因为元代皇室推崇佛教,很多人都是佛门受到教育的。 更有儒生出入于佛儒之间。 宋濂就是其中之一,与很多高僧要好。 而且姚广孝回答极妙,他如果直接说相面什么都是无稽之谈,反而没有想过,他顺着说,这个结论来说,得出一个,他一人之性命,就有救世之大功德这样荒谬的结论。 如果朱元璋真以此言杀他,反而是朱元璋智慧不够,留下笑料了。 姚广孝听朱元璋一笑,知道自己的性命保住了,说道:“陛下谬赞了。” 朱元璋说道:“你这番话,却不是佛门义理。” 姚广孝说道:“三教原本为一家,何分彼此?” 朱元璋说道:“既然如此,你还俗吧。朕给你一个国子监助教,去辅佐何夕吧。霍乱天下之词,朕是不信的,但是你却不是佛门清净地之人。霍乱天下也好,造福天下也要,只有做完了,才能清清静静做和尚。” 姚广孝说道:“和尚遵命。” 朱元璋事务繁忙,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见姚广孝。 姚广孝就这样回到了天界寺。 他回到天界寺的僧房之中,还有一种恍然如梦一样。同样是洪武十五年,姚广孝的命运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只是这种改变与历史上不一样。 姚广孝自己不知道历史上自己有什么样的际遇。 但是此刻,姚广孝心中风雷激荡。 没错。朱元璋判断一点也没有错。姚广孝不是佛门中人。至少他此刻不是。他内心之中跃跃欲试,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而且他想要做一番大事业,并不是为功名,也不是有金银。纯粹是一件事情验证所学。 姚广孝潜心学习三十多年,佛,道,儒,三家无所不读,诸子百家,无所不窥,阴谋阳谋,都了然于胸中。学了这么多,他单纯地想,试刀天下。 毕竟。他一身所学,如果不用了,天下人谁人能知?随着他埋骨佛寺,岂不是辜负他这么多年苦读。 所以,一定要用,至于怎么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说他是病虎之相,霍乱天下,并不错,因为姚广孝这种学问太深,距离凡夫俗子就越远,所想越多,感情就越淡漠。 在燕王身边的时候,姚广孝从来是一个积极的夺嫡派,其实燕王刚刚开始的时候,机会很小。只要建文帝什么都不做,燕王几乎都没有夺嫡的可能。燕王本身这个想法都不是太坚定的时候。 姚广孝就是力主夺嫡的那一位,不管是文斗还是武争。 但是,姚广孝没有想过失败吗? 大抵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只是他要的是在这天下好好施展自己的才华,成败胜负,并不着于心,生生死死也不太在乎的。 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的同时,未必将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包括燕王的。 如此才华,如此心性,说他有霍乱天下之相,那都是轻的。 姚广孝抚摸着新送过来的官袍,心中暗道:“或许,真如陛下所言,我要到尘世之间走一着了。”他微微眯眼,倒三角的眼眶更加明显了。就要想是蛇的眼睛。 “何夕又是什么样的人?能不能让我施展才华啊?”姚广孝心中暗道。 这也是姚广孝犹豫所在,他一身才华,如果能得人而用。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所辅佐的人是庸人,那简直是浪费时间。 对于何夕,姚广孝虽然听了很多传闻。但是何夕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姚广孝并不知道。他心中下定决心,明日就去看看。如果何夕可以辅佐,那就留下来,如果不能,大不了弃了这身份,流亡江湖去也。 第三十章 明鉴堂会师 第三十章 明鉴堂会师 姚广孝穿个官袍,头上戴了官帽,既是初次登门显得郑重,也是为了遮挡头上的光头。与何夕刚刚来到大明的作法一样。 姚广孝来到国子监附近,找到了明鉴堂。 明鉴堂虽然名义上是国子监下属机构,与国子监一墙之隔。姚广孝一抬头就看见明鉴堂的牌匾,一看字体是太子的墨宝,心中对于何夕这个人在宫里的地位又多了几分认知。 姚广孝叫门。看门的吏员乃是从国子监那边调过来的。这是刘崧的功劳了。 刘崧在国子监之中,不显山不露水,就好像真是养老的。但是有事情,一出手,就让宋讷无可奈何。正是有刘崧在,直接将国子监那边用熟的吏员调过来十几个,这才将明鉴堂的架子给搭起来了。 姚广孝在门房等了片刻,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何夕进来,上下打量一下姚广孝,说道:“姚兄,久仰大名。” 姚广孝心中暗道:“不知道如何久仰大名,难道陛下告诉他的。陛下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我的?”立即说道:“拜见何大人。”说着就要行礼。 何夕立即搀扶起姚广孝说道:“何须如此。 正等着你,苏大人,程大人都已经来了。跟我来。” 姚广孝这才起身,跟着何夕走了。 心中暗暗给何夕打分,暗道:“礼贤下士,没有什么架子。不知道是不是伪装,但这一点不错。” 姚广孝却不知道,何夕等着姚广孝等急了。 因为苏伯衡与程汝器两个人已经到了。他们一到京师,就通过自己的关系得到了何夕之前一些公开讲稿,大为惊奇。立即来拜访何夕。与何夕讨论学问。 何夕这一段时间,是真研究过的这个时代学问。 别的不说,自从知道自己要到国子监之后,那是每天回去就要补课。但是这些学问,都不是一时间突击学习可以弥补的。苏伯衡,程汝器这两个人,一开始聆听何夕以史学为引的现代知识,一时间何夕还能应付,但是时间一长,那就不行了, 何夕觉得自己的老底就快要借揭穿了。 此刻,下面通报姚广孝要来。何夕顿时觉得姚广孝是救人于水火之中。 片刻之后,姚广孝就被何夕拉到内室之中,给姚广孝介绍道:“这位是苏大家,这位是程先生。” 苏大家,也就是苏伯衡,他已经六十岁了,一大把白胡子。或许是遗传他祖上的,毕竟苏轼也被人称呼苏大胡子。程汝器年轻,才四十多岁了。 三人互相见礼之后。 何夕说道:“这位姚先生是陛下特别指给我的,原本是天界山僧人,却三教九流,无所不通。是天下第一等奇才。” 苏伯衡听了,微微捏着胡须,说道:“哦,那可要考教一二了。” 苏伯衡倒也不是故意为难后辈的,只是今后在一起工作,各自的底细还是要摸一摸啊。 姚广孝心中暗道:“这是下马威吗 ?”于是说道:“能得苏先生一评,是姚某之荣幸。” 何夕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矛盾转移了,他就轻松多了。 却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被摸清楚了。 只是苏伯衡与程汝器不说而已。 苏伯衡觉得,何夕缺文少质。但是思维天马行空,又归束唯一,看似不羁,其实严密之进。就是年少,天资多了,苦功就少了,根底太过浅薄了。 程汝器也觉得何夕是天生生而知之者。根本没有学多少东西,但是无师自通。根本不敢想象。 他们将何夕的底细摸清楚了,难道还硬要拆穿,给背景深厚的上司一个好看?没有这样做人的。姚广孝来得正好。好转移注意力。 苏伯衡刚刚开始也仅仅是试探一下姚广孝的底细。但是一再没有难住姚广孝。苏伯衡反而来了兴趣,考究的地方越来越多,越来越艰难。 而姚广孝从应付自如,最后有一丝丝难色。 程汝器在一边听得如痴如醉,而何夕早就听不懂了。感觉他们两人在打哑谜。 这就是何夕根基不够的原因。 在两个人谈话之中,有些东西,你明白,我也明白。就自然忽略了。而接受过同样教育的程汝器能听明白,自然不觉得难懂,而何夕根基不够,省略的东西,他根本不知道。 一次两次省略,何夕还能凭借自己思维或许记忆强行解读,或者先记下来将来再说。但是这种省略多了,好像家常便饭一样。那可不就是天书了。 何夕好容易找到一个空档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过两日,就要上课了。我们先说正事吧。明鉴堂是用来教授史学的。我在这里有两个标准,这两个标准是绝对不能动摇的。” “第一个是实事求是。” “有什么是什么。绝对不能弄虚作假,也不可以故弄玄虚,之前史书上些的,什么红日入腹,什么白帝子,黑帝子,这些弄虚作假的文字,我想再看见。也不应该让学生们去学习。” “一切学问,一旦参进去假的,整个学问体系都不当存在了。” “而且要推理严谨,不许想当然耳,历史上是什么,就是什么,现实中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能你觉得什么就是什么。要有证据。” “第二,就要注意运用数学,多统计数字。什么都可以骗人,唯有数字不可以骗人。” “诸位先生以为如何?其他方面都可以通融,唯独这两条不能通融。如果实在不能接受,就可以走了。” 苏伯衡微微一笑说道:“这倒没有什么?我不在意。反正我苏家祖传的一肚子不合时宜。你这些东西才算什么了。只是我很好奇。隔壁的反应。” 实事求是并不是一个新词了。 在古代也有,甚至与现代的意思偏差并不大。 只是何夕赋予实事求是这上面的意义,天生的与天人感应,天人相应等概念相抵触。别的不说了。按照实事求是的标准来看,理学相当一部分,就是何夕所谓的想当然耳。 苏伯衡并不是对理学思想完全不接受,但是他是觉得理学思想,应该能经受住质疑,也必须接受质疑。 苏伯衡给程朱理学挑刺,能被欢迎才怪。所以,在他看来,何夕也是给程朱理学挑刺,他乐见其成。 程汝器说道:“这本就是做学问的正道,没有什么好质疑,只是数学在学问上有什么应用?我却是不知道的。” 前文说过,朱升的学问在这个时代,是一股清流。因为他没有师承,大多是自学的。没有传承,也没有什么包袱,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何夕说道:“这一点,等上课之后,自然会给两位讲的。”何夕转过头来,问姚广孝说道:“姚兄,你的意思是-----” 姚广孝来之前,本来就研究过何夕的。此刻听何夕这样说,再与胡伯衡,程汝器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何夕的想法他已经揣摩明白了。 不,不是何夕的想法,而是朱元璋的想法,他已经想明白了。 “陛下,不喜欢当世学说,或以为当世学说不足以治国,欲收纳学者,另成一家,如汉武之用公羊,汉宣之用梁谷,倒不是不成。只是何夕是能顶大梁的吗?” “不过,不管是不是,都是一场好戏。岂能不看。” 每一个学派崛起,都必须有一个,或者几个核心的学者。这是无可替代。姚广孝并不觉得何夕能够做到。并不妨碍他留下来,近距离接触这一切。 “我没有意见。” 第三十一章 燕王初阵 第三十一章 燕王初阵 何夕听了朱元璋的叮嘱。 开始教学工作。 他最重要的是,与眼前几个人商议出一套既能体现这个时代知识体系,又能渗透后世知识形态的教材。教学反而是其次的。 毕竟那些勋贵子弟,一个个用棒子打。也未必能学多少。而那些国子监挑选出来的尖子生。只需要让他们知道学什么,并将学习的东西,放在他们眼前,剩下的就不需要老师了。 这是一个慢功夫,细功夫。 就在何夕终于消停起来的时候。北方的战事终于箭在弦上了。 ------ 在北方,南风来得比南风要晚很多。似乎整个春天都没有什么南风。只有呼啦啦的北风,好像胜利者的呼喊。而一旦南风大胜,夏天似乎就拽在后面,施施然来了。 而今的北方,正是南风娇滴滴掀开了帘子。轻轻抚摸每一个人的面庞。而夏天还羞涩的不肯露出头巾的时候。 也是最适合打仗的时候。 冰雪融化的泥泞,已经稍稍褪去。草原上的青草才微微露出了嫩叶,这一点点嫩叶,不足以弥补所有牲口在冬天损失的脂肪。激烈的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如果用卫星在天空俯视,就能看见,数十万明军分成三路,从北平,大同,辽东,向漠南地区扑去。但细细看下去,就看出来看似庞大的三路大军,其中又分成了十几支小军队。每支军队都有数千骑,或者万骑不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次作战,名义上找了一个蒙古贵族南下犯境的借口,但是实际上,这个蒙古贵族南下与大明打了一仗,自然是有的。但大明处心积虑,可不是因为这一点小事。 是为了将整个漠南蒙古拿下来。 而蒙古在漠南蒙古有专门驻地,有专门的城池吗? 自然是没有的。有的仅仅是一个个移动的部落。而这些部落,也没有多少战士。这是因为经济的原因。并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 一片草地承载能力是有限的,一片草场能容纳多少牲口,而这么多牲口又能养活多少。这都是有数的。决计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草原上的生态之薄弱,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 很简单一个例子,如果在长城以南,或者中原一些地方,挖一个大坑,露出土层,然后不去管他。不用经过一个夏天,几场雨之后,这个大坑,就会被植物覆盖,等一段时间过去,就与原本土地表面一样的。 但是在草原上这样做,他的恢复时间,会很长很长。甚至不恢复。所谓的不恢复,就是土地从这一点坡口还是一点点的变成戈壁滩一般的裸露地面。 这样薄弱的自然环境,只能让牧民分成部落。一个部落有几万人算多,一般几千一万多人。所以一个部落之中的战士,也就是成年男丁也是有数的。数千骑兵足够应付,而且是那种非常容易的应对。 士卒再多,也没有用了。 可以说,与其说三路大军,还不如说三个大铁刷子,硬生生地从草原上刷过。所过之处,到底是血与火。 一方面是蒙古人全民皆兵。即便是小二也会骑羊,射木弓。另外一方面,大明的军纪虽然不错,那是要与谁比的。在国内对百姓,还行。但在战场上对待敌人,却未必讲究那么多了。 总体上来说,战事顺利的令人发指。 草原上,燕王朱棣骑在马上,纵马在高坡之上,看着下面,三千骑分成三路,杀入下面的大部落之中,喊杀之声,响彻了整个部落。 过了一个阵子。 一名千户骑马过来,翻身下马,在燕王马前下跪,说道:“殿下,这是蒙古台吉的人头。整个部落已经停止反抗了。” 燕王点点头,说道:“张玉,你去传令,既然已经赢,那就收手,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张玉大声说道:“是。” 他亲自下去,好一阵子才将军队聚集起来。 燕王冷眼看过去,忽然用马鞭一指,说道:“张玉,将这三个人的人头拿下。” 其中一个将领,说道:“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燕王说道:“我在这里看得清清楚楚,我下令集合过后,你还在帐篷中停留了一炷香,俺不管你做什么。不遵俺的军令,就是如此下场。” “殿下,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魏国公旧部。我是魏国公旧部。”一个将领慌不择言地说道。 燕王冷笑说道:“魏国公旧部,那就更该杀了。你不知道我夫人是谁?你不给俺面子,就是不给魏国公府面子。背叛旧主,杀无赦。” 张玉带人干脆利落地将这三个人给杀了。 当三个人头扔在燕王马前的时候,全军鸦雀无声。 燕王说道:“收兵,将所有俘虏带回北平官卖,卖了银子,赏给全军上下。” 顿时将士们一阵欢呼。 可不是吗,对于这些将士们来说,给谁打仗不是打,只要给钱就行了,当然了,要是能打仗,给钱爽快地将领,就更好了。 各级将领们收兵,收拾战利品,等事务暂且不提。 燕王让亲卫将自己围起来,随即翻身下马,蹲下来呕吐不止。 虽然后来的朱棣打过不知道多少战事,但是今日一战,还是朱棣的初阵。他不是没有见过杀人。而是没有见过死这么多人,更没有见过,人头距离他这么近。 刚刚是强忍着,此刻私下里才敢暴露出来。 “殿下,”张玉说道:“喝口水。漱漱口。” 燕王将漱口的水吐到地上,说道:“张玉,你觉得孤这一战如何?” 张玉说道:“殿下这一战,神机妙算,天下名将不过如此。” “屁。”燕王说道;“俺不知道怎么回事吗?魏国公谨小慎微,我与三哥都是第一次上阵。决计不敢让我们有什么闪失,给出的目标,派一千骑过来,都嫌多,偏偏给了我一个护卫。简直是浪费兵力。” 张玉面对燕王的话,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不说话。 燕王继续问道:“张玉,你说实话。孤这一仗打得如何?” 张玉说道:“中规中矩吧。” 燕王沉吟片刻,点点头,苦笑说道:“大抵也就是这样了。张玉,你觉得孤会不会输给三哥啊?” 燕王想起誓师大会上,他与晋王私下约定。赌上一把,赌谁的战功最多。战功最大。 张玉说道:“殿下,不管输赢,我们都要回军了。一来,魏国公仅仅给殿下安排了这一个目标,我们不能违背军令,二来,战事一开,蒙古人不是傻子,估计各部落也都开始跑路了,三来,敌情不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战事打得太顺利,也不是什么好事。” “蒙古毕竟是蒙古。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 燕王叹息一声,说道:“你放心,孤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那就快点回军吧。要先比晋王回军早。” 此刻燕王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根本不知道,原本他下半生的独立膀臂,第一谋士,已经不是他的了。他反而想起,大半年前,莫名其妙,被父皇以教子不严为名,重重责罚一番,现在想想都有一些屁股疼。 更让他不明就里的事情就是。 他到而今也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事情,让他挨了这顿打。他的世子才一个孩子,即便犯错又能犯什么错啊?他也细细问过朱高炽身边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真是让他搞不明白。 这一件事情,估计会成为他内心之中永久的谜团了。 第三十二章 风起漠北 第三十二章 风起漠北 回到大营用了两天。 如果燕王将俘虏丢下,或者全部杀了。时间能快一点。但是燕王倒不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而是燕王觉得战场上杀了也就算了。如果杀降,那么再招降蒙古人就太难了。 于是宁可花一点时间,也不做这样的事情。 他一回到大营,先到中军帐哪里交卸了差事。徐达匆匆见了他一面,就让他走了。 他一出来,就看到了晋王。燕王大步走过去,说道:“三哥,可曾交卸差事,斩首多少,俘获多少,说来比比。” 晋王脸色铁青,说道:“我,我,我,”连说了三个“我”。却说不下去了。 燕王一看晋王这个样子,就知道事情不顺利。问道:“怎么了?” 晋王暗道:“即便我不说,这事情也会传播大营的。”索性一咬牙说道:“我迷路了。等赶到的时候,那些鞑子已经跑了。” 燕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三哥,你-----” 晋王暴跳如雷,说道:“什么啊,不就是迷路吗?你没有迷过路,”随即,什么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打仗的事情,能算输吗? 于是燕王脸色笑得越发厉害了。 晋王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当今大军主帅。魏国公徐达,是被很多人誉为当代卫青的。于是。燕王笑得就越发厉害了。 此刻兄弟之间,还没有因为大位有了间隙,燕王所想的,也不过是将晋王今日的事情,告诉他的岳父大人,然后看看晋王的脸色。 燕王越发笑得合不拢嘴了。 ------- 魏国公徐达并不知道这两兄弟现在在做什么。 此刻的徐达正在汇总各方消息。 这一场军事行动,堪称雷霆万钧。不枉去年筹备了一年,一出手在大半个月的时间之内,将整个漠南蒙古给清扫驱逐了。从现在开始,漠南蒙古已经不是蒙古人的,而是大明的了。 只是战事顺利归顺利。太顺利了,也让徐达心中犯嘀咕。 最少,徐达没有接到一场败报,最惨的不过如晋王一样,迷路。让敌人给跑了。 当然了,让敌人跑了的理由未必是迷路,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个结果,不能不让徐达心中起疑心。 整个漠南蒙古,能养活两三百万蒙古人。只是全盛时候的数目,而今即便消减一些。一百万蒙古人吧。以蒙古人全民皆兵的性质。一百万人最少抽调出十万骑兵。 甚至更多。 而今几乎好像没有遇见抵抗一般。 敌人的主力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一章打得太快,准备得太充足了。让蒙古人来不及反应。蒙古人根本来不及抵抗。第二个原因。就是蒙古人采取了避战战略,也就是说,在大明军队没有探查到的地方,正有一支蒙古大军在虎视眈眈。 这两个答案在徐达心中徘徊。 其实,要解开这么答案并不难,将全军的斩首功统计一下,将所有首级验看一下就可以了。但这是需要时间的。一旦错过了这个时间段,即便知道这个答案,也没有用了。 他不觉得蒙古人会被打蒙之后一直反应不过来。 他往宽了计算,十天,十天之内,残元绝对会知道消息。但是残元什么时候开始反攻就不知道了。这要看残元主将是谁。但是该有防备,绝对会有的。 徐达想了想,让人将沐英,蓝玉两个人过来。 沐英与蓝玉两个人年龄相仿,但是在气质上截然不同。沐英虽然是朱元璋养大的,但是为人谦逊。低调。一般不会出风头。但是骨子也是有一些傲气的。 而蓝玉却不一样的。蓝玉的张狂劲并不是一天养成的。而今的蓝玉就已经很嚣张跋扈了。 徐达直接将这个问题抛给蓝玉与沐英。说道:“蒙古人的主力在什么地方?” 蓝玉直接回答说道:“主力,哪里好有什么主力,我刚刚汇总了一下各方斩首,已经有五万级了。我不信蒙古还有什么主力,除非元廷出兵。国公,臣请兵三万,立即出击,越过瀚海,突袭残元王廷。” 徐达其实也知道斩首总数的。 但是他比蓝玉更清楚斩首数里面的猫腻,一般各方是能多报不少报。斩首的时候,也常常有滥竽充数的例子,将女人老人的头颅充入士卒的头颅,也是常有的事情。 毕竟多一个头颅就多一分赏钱。 在内,杀良冒功的事情,军队不敢做,但是在蒙古地盘上,杀蒙古人,上面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将士们出兵,都希望多得赏赐回家。可不是来做公益的。 因此,斩首总数,是决计不能相信的。甚至不仅仅要分辨斩首是斩的谁的首,连数字计算也未必准确。必须清算一遍,才知道准确数字。 不过,五万斩首,即便压掉一些水分,也已经相当多了。漠南蒙古各部落,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元气大伤是一定的。但并不代表漠南蒙古各部落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这也是不同的指挥风格。 同样的证据,在蓝玉这里,已经可以确定了。而在徐达这里,却还欠缺一点。 徐达又看向沐英。 沐英沉思片刻。说道:“末将在南京的时候,听过陛下怎么讲这一战的,这一战重要的是将漠南列入大明版图之中,而不是突击蒙古。末将以为而今可以向朝廷报捷。并选定在漠南筑城的地方了。” “至于剩下的,请命即可。” 蓝玉冷笑一声,说道:“靠请示打仗。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徐达听了,对两个人的才华有所判断。 蓝玉军事才华要胜过沐英一头的。但是为人太莽撞了。他打仗,大胜大败都很容易。如果长期相持的话,会缺乏耐心与韧性。 而沐英却相反,有韧性。有耐性。略微有些瞻前顾后了。估计在战绩上打得比不上蓝玉漂亮。但是足以托付一方。最最重要的是,沐英在政治上的敏感度,超过蓝玉不知道多少倍了。 看似沐英什么也不做,靠请示打仗,其实沐英已经在暗示了。按南京的步骤走。朱元璋要得是漠南,这个时候去打漠北,不在计划之内。本来就应该否决的,但是碍于面子否决不了,那就请示吧。 这就好像司马懿,与诸葛亮对阵的时候,下面的人都要出战,司马懿偏偏去洛阳请示一样。这本身就已经表明态度了。沐英不知道这一请示,战机就错过了。 沐英本身就不想打。 魏国公徐达忽然问道:“在漠南营造城池,需要多久?” 沐英说道:“末将以为,能在今年落雪之前修好已经不错了。” 魏国公徐达说道:“那你以为在今年落雪之前,蒙古人不会南下吗?他们不会出兵吗?” 沐英说道:“国公的意思是。” 徐达说道:“先发制人,蓝玉,你要三万骑兵,我给不了。我只能给你五千,立即出兵,翻越瀚海,在瀚海以北 ,我不遥制,但是不能过小黄河。” 小黄河,就是潢河。在漠北南边。不算深入。 蓝玉有些不愿意,但是他还是知道军令难违的,也不敢与徐达顶嘴。说道:“是末将遵命。” 徐达说道:“你去吧。记住不得深入小黄河。” 蓝玉说道:“末将遵命。”随即走了。 徐达说道:“蓝玉太莽撞了,你去帮帮他吧。” 沐英说道:“国公的意思是。” 徐达说道:“你本部就在小黄河上扎营,蓝玉定然会深入的。你在哪里接应他。” 请假条 车不能到烧机油,才想起保养,人不能到写不下去,才想起请假。 其实今天写了不少,但是十二点之前写完四更,有一点点小困难。并非完不成。 只是如果熬到十二点,我洗漱等杂事做完,也就一点左右,我睡眠不好,睡着就两点多,起床就十点了。如此往复,总有一天,会演变成十二点不起,晚上三四点不睡,进一步黑白颠倒。 于是,身体熬不住,写作水平下降。 所以,我要在自己有余力的时候做出一些挑战。 今日挂牌维护机器。 《大明公务员》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魏国公的手腕 第三十三章 魏国公的手腕 沐英一愣,说道:“国公,这与刚刚给蓝玉的命令,自相矛盾啊。” 魏国公徐达一副憨厚的仿佛老农民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睿智的神色,说道:“用兵,也是用人。有些命令,在某些人手中是一个样子,有些命令在另外的人手中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如果我将给蓝玉的命令给你。你绝对不会越小黄河一步。但是蓝玉就不一样了。看在常兄的面子上,这么多年来,根本没有人为难蓝玉。有些小问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寻常人如蓝玉那样做,不知道已经几上几下了。即便他有才华。不过,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如此一来,养成了蓝玉的锐气。敢将老天爷捅个窟窿。但是对军令,从来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见了战机,才不管原来的军令是什么的。” 魏国公见沐英脸上有一丝疑惑,说道:“你在疑惑,既然知道蓝玉是这个性子,为什么还派蓝玉去?” 沐英说道:“国公英明,末将就是这样想的。” 魏国公说道:“我用的就是蓝玉的锐气,而今漠南基本已经确定下来了。而漠北情况不明,虽然我们这些年派到草原上不知道多少人,但是成果很小。也就将招揽一些降人。而今降人也没有多少了。漠北地图倒是有的。但是漠北敌情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大明上下都一头雾水。而今既然我们一战将漠南拿下来,残元一定会有所动作。我让蓝玉去,就是看看残元还有多少分量?” 沐英一愣,说道:“那蓝玉岂不危险。” 魏国公脸色阴沉了一丝,说道:“我让他去了吗?如果他按我的命令,止步小黄河。即便遭遇敌人,大军就在后,不过数日就能增援,或者他可以直接逃回来。但是他不遵军令的话,让他好好吃一个亏,也算是我给他教训。” 沐英此刻才感受到魏国公身上的杀气。 虽然这些年魏国公徐达,在不温不火,对朱元璋的命令从不打折扣的执行。其他方面从不节外生枝,有功劳也推恩于下,有过错,也请示朱元璋才做裁决。好像真是好好先生了。 这是徐达而今身为功臣之首,功名富贵什么都有了。根本不在乎。这才收敛锋芒,好像面团团的富贵公卿而已。 但不要忘记,当年即便蓝玉妻兄。那位横行中原常十万在的时候,也不敢在徐达面前造次。这也是魏国公收敛脾气了,如果在北伐之战中,如蓝玉这样的作为,早就挂首辕门了。 甚至今日顺水推舟如此,也仅仅是教训,没有想将蓝玉怎么样。只是磨砺一下蓝玉的性子。 否则也不会派沐英在后面接应了。 有冠军侯的本领,才能有冠军侯的脾气。如果蓝玉所去大胜,他这臭脾气,徐达也不计较了。如果没有这个本事,就享受一下死里逃生的套餐。顺便用蓝玉所部,对残元主力进行一次武装侦察。 摸摸对方的底气。 如果能摸清对方的实力,徐达即便折了蓝玉,徐达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因为摸清对方的实力之后,徐达就有把握再来一次漠北之战。 沐英说道:“末将明白。”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是不能互相理解的。就好像沐英与蓝玉。 沐英人情练达,与宫廷之中关系很好,在诸多长辈如徐达看来,是乖孩子。如此一来,在很多事情上,难免就缩手缩脚了。而蓝玉因为常遇春死后,常家很多人脉都到了蓝玉这边,被很多人照顾。说无法无天倒也不是,最少对太子,太子妃,毕恭毕敬。但是对其他人就难免看不上,在徐达面前固然是老老实实的,但是出去之后,难免对部下说,魏国公老了,行事如裹脚老婆婆之类的话语。而蓝玉看沐英,就好像小老头。而沐英看蓝玉,只觉得蓝玉没有长脑子。有些话是能说的吗?有些事情是能做的吗? 只是此刻沐英对蓝玉深感同情。魏国公这些年一直是好好先生的脾气,能因为蓝玉改变,也就知道这蓝玉作死的能力也太大了。 徐达淡淡说道;“去吧。等蓝玉出营半日后,你部就出营吧。不用太慢,按正常速度就行,这蓝玉一出营,定然日夜兼程,怕走得慢了,鞑子有防备。你正常速度,正好。” 沐英立即下去安排了。 徐达随即又做出其他安排,将诸多老将安排下去。 随即开始写奏折,将前线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奏明。在很多事情上,也绝不擅作主张。越出朱元璋划定的范畴之中。 这也是朱元璋为什么信任徐达的原因之一了。 只要是重大战事,朱元璋无不面授机宜,也就是说,这一战该怎么打,都是朱元璋的方略。其实这本质上与宋朝皇帝在战事开打之前,制定阵图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唯一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朱元璋的军事才华,在古今帝王之中,也算数得上好的。大抵是输于李二,至于其他皇帝,也不敢说胜过朱元璋。 所以朱元璋制定的方略,一般都是很靠谱的。 但问题是,徐达的军事才华与朱元璋的军事才华?到底谁高谁下? 这个问题不好说,但是想想就知道,在大明建国之后,朱元璋已经远离前线了。而徐达屡经恶战。甚至可以真正造就徐达英名的就是大明建立之后的一系列大战中。特别是与王保保的数次对决。精彩纷呈,各有胜负,不下于朱元璋与陈友谅的对决。 一个已经脱离军事一线快二十年了,一个在这二十年间,独立支撑北方防线,与天下奇男子对决数次。大小战事更是不少。 军事上谁高谁下,其实已经有倾向了。只是无法证明而已。 但是徐达从来甘于当朱元璋计划的执行者。任何一个军事计划,即便是再精妙,如果没有一个好的执行者,那也是一个灾难。而一个寻常的军事计划,如果得到一个好的执行者,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徐达就是这样一个人,甘心事事归功于皇帝,是皇帝各项军事计划的执行者。虽然在具体情况之下,也会有一些微调。但是总体上还是按照朱元璋的计划来走。 徐达一连写了好几封书信,有走正规渠道给朱元璋写的,这都是明面上的东西,有通过锦衣卫渠道写给朱元璋的,是暗地里的要表明的东西,还有一些私信,与朱元璋在更高层面的沟通。 等等。 徐达做完这一切之后,又站在地图旁,细细观看低头。漠南漠北中间一片区域,那就是戈壁瀚海。而今内蒙古与蒙古国中间的地方。徐达心中暗道:“今年整个北方是平静不下来的。只是戈壁天险在,估计谁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真正有大动作,估计是这里了。” 徐达目光转移到地图的一边,这里就是辽东。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东北平原。但是在这个时代,只是看成草原的一部分。戈壁难以翻越。徐达不是没有试过,大军出瀚海攻漠北,差点没有回来。盖因而今的草原与汉代的草原已经不一样,土地沙漠化更严重。当年是草地的地方,而今已经是戈壁了。所以要翻越瀚海的难度比汉军那时候更困难了。 而东北也不一样。汉代的辽西走廊还是海水里。没有这条路,去辽东要翻山越岭,分外困难。 更不要说有海运了。 战略重心的转移,已经成为必然。 第三十四章 北疆课题 第三十四章 北疆课题 何夕很烦恼。 烦恼于明鉴堂的教学进度。 何夕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实在低估了他这批学生的水平。 这里有两个低估,首先低估的是以练子宁,黄子澄,丁显为首的正常国子监生的水平。 何夕不是没有见过天才。但是而今不得不承认,这些人放在后世,也是绝对的学霸级别。学习能力是打满那种。青史留名的人物,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之处。 这批学生很快就掌握了何夕教授的东西,归纳法,演绎法,数据统计,训诂,考据,调查分析。科学实验,等等。种种研究办法。 当然了,这也是何夕在这方面的确并不是强项。 甚至二十四史。不,而今是二十三史,何夕都没有怎么读过,而他下面的学生之中,就有将前四史给读通的人。 什么叫做读通。 古人因为书籍稀少,所以对拿到手的书籍分外爱惜。他们读书的时候,是反复地读,甚至将很多篇章都给背诵下来了。对里面人物掌握,信手拈来,只要提到这些书里面的内容,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才能算通。 何夕他连读过一遍都没有。 真讲解具体历史问题,很容易翻车的。 所以,他讲授的更多是治学的办法。概念性的东西,但是概念性的东西,很容易讲完的。 甚至数学上也是如此。 大明数学是中国数学的低谷期,奈何中国古代数学的弟子太厚了。这些学子的数学底子都不错。再加上在社会学之中所需要的数学底子本来就不高。很快就学得差不多了。 何夕面临没有什么可教的地步。 倒不是说,他电脑手机之中,真没有他们可以学习的。但这要面临一个转化的过程。 何夕很清楚,自己电脑手机之中的东西,是不能直接传授给这些人。何夕需要自己先整明白了。然后对这些学问进行解构,挑选能被这个时代所接受的。或以一个独立的体系,或者以某种古代学问的补充。教授给这些人。 而何夕虽然不妄自菲薄。但何夕的学习速度也是有限的。 他是满足不了,这些学生如饥似渴地学习速度的。 另外一个低估,是低估了勋贵子弟的底子与学习态度。 以李景隆为首的勋贵子弟,也就李景隆不错。其他的都是一群好勇斗狠的烂泥。 其实李景隆本身也是平平,但是他的平平,放在这一群人中,那就是鹤立鸡群了。 何夕有些明白,为什么建文帝会让李景隆与燕王对阵了。盖因,明初的大明武将,都是出自勋贵体系的,也就是说,建文帝如果没有魄力的话,他只能在将一代,将二代,将三代这个圈子里面选人。 而因为大量勋贵被朱元璋干掉,同时干掉的是,他这一系的子孙。大明朝廷嫡系武将之中,最大三根支柱,魏国公系,曹国公系,最多算是黔国公系,也就是徐家,李家,沐家。 因为徐达的女儿是燕王妃,徐家不能被重用。沐家远在西南,而沐英也不在了。沐春是什么样的人,建文帝也不知道,那么曹国公李景隆,看上去人五人六的。似乎就成为唯一的选择。 面对如此大的差距。何夕只能将明鉴堂分成两个班。一个是原本国子监生的班,一个是以勋贵子弟加上何夕的弟子葛天工的班,这里根本就是在补课。 不管怎么样,前者是麻烦,后者也是麻烦。 何夕心中暗道:“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想一个办法。” 于是,何夕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将刘崧,苏伯衡,程汝器,姚广孝给叫到一起,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课题?”刘崧说道:“这算什么?” 何夕说道:“学问之道,从来在于学以致用。而史学更是如此,我们这里做学问,历史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正本清源,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给现在的问题指明方向。这也是我们与腐儒格格不入的地方。” “学问之道,学与问都很重要。圣人早就说过,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说实话,国子监这些人,有一些根底浅薄。但是大部分都相当不错的。而今该讲的方法,也讲了。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我们耳提面授了。而应该让他们自学。遇见问题来询问我们便是了。” 苏伯衡抚摸着自己的大胡子,说道:“不错,学问之道, 从来是自己的。让师长一直提点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大成就。只是何大人所谓之课题,还没有说的。” 何夕说道:“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学生还是学生。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经验。我们也不能由着他们来,要给他们划定一些范围。这个范围就是课题了。同时我们做师长的。也要给他们一些指点。” 几个相对看了一眼,姚广孝说道:“何大人所言极是。只是何大人要划定哪里的课题?” 何夕说道:“而今北疆战事不息,甚至可以预见将来一段时间之内,北疆的战事也未必会停息。我就将课题画在北疆上面。可以是北疆长治久安之策,或者北疆屡屡不能为中原所有的原因,还有北疆战事所需要注重的方面等等。” “诸位先生,以为如何?” 刘崧皱眉说道:“这题目,也太大了吧。” 何夕说道:“取其大,才能得其小。这个问题,是古代每一个王朝都要面对的问题,整理历代北疆战事,与政策。一来开拓学子们的学识,二来成果也备朝廷顾问。” 姚广孝三角眼之中,闪过一丝光芒,心中暗道:“这哪里是培养史臣的。分明是培养宰臣的。”不过,比起那些之乎者也,姚广孝对这个大题目,非常感兴趣。 程汝器沉默寡言,但是朱升的弟子,而朱升本身就不是单纯的儒生。而程汝器也是如此,与其说朱升与程汝器之类读书人是孔孟子弟,不如说,在汉代之后,天下学问一归儒家,凡是读书人也都是儒门子弟。 即便何夕也是如此。 何夕即便诋毁孔孟,另辟新说,大多少人还下意识认为何夕是儒门之中另辟一脉,而不是独立于儒门之外。 程汝器对何夕的很多说法,并不是很满意的。但是并不妨碍,他想让何夕试试。毕竟宋亡之后,神州陆沉。士大夫饱受摧残,文脉几乎断绝的情况下,很多人都在反思。 各种思潮都有苗头。 只是朱元璋一人独霸,对文化一知半解,又自以为是。推崇程朱理学,再加上明成祖为了确定正统,才变成历史上的样子,而今朱元璋态度摇摆,又放出了何夕,立即能吸引出一批对程朱理学不太满意,却难以建立起一套与程朱理学想匹敌学说的学者们的支持。 苏伯衡也饶有兴趣,苏伯衡虽然也是师承的,乃是朱子再传。但是他学术更追二苏。大抵是家学渊源。对史学也是有兴趣。对这个大题目本身也很感兴趣。 至于刘崧是官员多于学者,虽然学问不缺。但是当官时间长了,更容易从官员的角度来想问题。觉得何夕这题目先得极好,一般人不知道,但是他们这些都很明白。北疆早已开打,至于打成什么样子,现在还不知道。 但是这个时候提出这个大题目,实在是太切合时事,甚至有一些拍马屁。 实在再合适不过。 见众人都不反对,这一件事情就定下来。 第三十五章 皇孙有疾 第三十五章 皇孙有疾 很快何夕就将这个课题给布置下去了。 见帖在明鉴堂黑板上的公告。学子们一时间议论纷纷。不解其议。 黄子澄与练子宁走过来,诸多学子纷纷让开。毕竟两人学问人品,也算是明鉴堂之最了。故而自然成为学生领袖。当然了,也仅仅国子监监生这边的。至于勋贵子弟则是以李景隆为首。 这些人见了他们两人过来,说道:“黄兄,许兄,你们来得正好。何师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黄子澄看着上面告示,一时间也有一些不明白。似乎又有一些明白。相互议论了一会儿,黄子澄说道;“诸位同学。这样吧,我去问问刘大人如何?” 黄子澄与练子宁都是江西人。 明代满朝半江西,就是从洪武年间开始。 刘崧是清官,家无余财。但是喜欢提携后辈,与后辈之中的江西同乡,走得比较近。江西学子们也愿意登门。这种情况,在何夕没有来到国子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我也去。”李景隆说道:“黄兄,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虽然国子监生们都讨厌这些勋贵出身的荫生,但是却没有几个人敢表露出来,原因很简单,这些勋贵子弟一个个学习上不行,但是家世背景一个胜过一个,国子监生毕竟不是小学生了。人情世故自然会懂,最多敬而远之,但不至于表露出来什么。 李景隆是未来的曹国公,黄子澄不能不给面子。 于是,李景隆,黄子澄,练子宁三个人一并去了刘崧住处。 刘崧自然是一五一十将何夕的意图告诉了他们,说道:“我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谁的文章如果特别好的话,那是会让陛下过目的。让陛下记得一个名字,那就是简在帝心了。” “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三个人一并称是。 刘崧问道:“你们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一下,我看看能不能解决?” 练子宁说道:“刘师,别的也没有什么。只是明鉴堂,乃至国子监,书不够啊。” 黄子澄说道:“对,研究北疆的历史,古来文献就不算多,单单是正史显然是不够的。特别是前朝很多漠北文档,特别有用,只是而今明鉴堂没有,不要说明鉴堂没有,连国子监恐怕也没有吧。” 刘崧沉吟片刻,说道:“我给你一封手书,你去危府借书吧。大抵是能借出来一些的。可惜大多是蒙古文。” 刘崧所说的危府,其实是危素府邸,危素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是前元降臣。在元朝的时候, 参与编纂辽,金,宋史。投降明朝之后,又参与编纂元史。二十四史之中,有四部有他参与编纂。在历史上也算是少有的了。 虽然危素已经不在了,但是子孙还在,危素从元廷带来了大量档案资料,在修元史的时候使用过,家中还有。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危素是江西人。 刘崧的面子有用。 “多谢刘师。”练子宁与黄子澄齐声说道。 他们这边话音刚落,李景隆说道:“其实,这些东西我家也有。” 刘崧,练子宁,黄子澄三个人都看着李景隆。 李景隆头微微一抬,说道:“我父亲历来征战,所下之处,都奉圣明收集图书,家中多有副本。各家勋贵之中,估计除却魏国公府中,也就我家最多了。另外,我家中还有蒙古人,有很多去过草原上的人。精通蒙古文字。” 李景隆之所以如此显摆,实在是在明鉴堂之中很憋屈。 倒不是有人针对他。 很显然,没有人敢针对未来的曹国公。但是在各种课业上,李景隆都是中流以下,甚至扯尾巴。这种情况,让在什么地方都是万丈光芒之中的李景隆十分难受。 让李景隆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 今日李景隆非要过来,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存在感。 ------ 其实何夕并非没有想到这里,他已经命人在明鉴堂建立一所图书馆。并准备从大内,翰林院,等各方面调大批图书过来。 只是图书在这个时代都是金贵的东西,更不要说很多书都数孤本,乃至于手写本。所以在图书调集上,很多时候需要何夕亲自去协调。 何夕这才发现,为什么永乐大典,四库全书,修起来那么费事了。想从浩如烟海的文献之中,找出有用的材料。本身就是一个大问题,当然了,这些材料的整顿编排,本身就是一门大学问。 也就是目录学。 只是何夕正在忙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让他立即去东宫一趟。 何夕不明就里,立即来到了东宫。 一进门就感受到空气之中有一种莫名的压力。而且宦官引路的方向,不是东宫正殿,而是后宫之中。 何夕内心之中就咯噔一下。立即觉得不对了。 他不是没有来过东宫,但是一直在前殿,几乎没有去过后宫,即便他是太子的妹婿,后宫也不是他想来就来的地方。他倒不相信太子会设圈套害他。那么只有一件事情了。 朱雄英,也就是皇长孙的病。 其实,对应历史朱雄英的病故,他也特别关注过朱雄英的身体,奈何小孩子发病,一般都是又急又险,在此之前根本是看不出来的。之前朱雄英活蹦乱跳的,也不见有什么病。 他就不在意了。 而今如此急匆匆地叫他过来。也只有这一件事情了。 何夕还没有到院子,就听见朱元璋嗓子极高,说道:“朕三叮咛万嘱咐,要你看好雄英,你是怎么当爹的。” 何夕听了急走几步,却见太子跪在地上。床榻上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就是皇孙朱雄英。旁边还有马皇后,与他的妻子安庆公主。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女人,何夕心中一动,暗道:“大概是吕氏为首的太子妻妾吧。” 说来也可怜,太子正妃常氏,也就是常遇春的女儿。皇长孙的亲生母亲,在洪武十一年就走了。 这孩子就落在后妈手中了。 何夕此刻也明白,为什么朱元璋如此训斥朱标,其实是在怀疑,怀疑朱雄英忽然发病到这个地步。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就在朱标的后院之中。虽然在朱元璋心中,皇孙不比皇后重要。但并不是皇孙一点也不重要了。 他三令五申,春秋天,多有风寒。要好好照顾。依然生病了。还试图隐瞒。但是宫中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朱元璋。 这如此种种,很难让多疑的朱元璋觉得里面没有内情。 但是这种事情,即便是朱元璋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宫中的事情,很难查清楚的。而且即便能查清楚又怎么样?吕氏也是朱允炆的母亲。倒不是朱元璋而今还看重朱允炆。其实在朱元璋心中,朱允炆已经失去了大明皇帝继承权。 虽然说将来的事情,是可以改变的。但是朱元璋内心之中,依然觉得朱允炆不祥。但是即便朱允炆不当皇帝,但依然是自己家的孙儿,因为自己一个揣测,杀了她娘,将来让孩子如何自处?岂不是埋下兄弟相残的祸根。 一想到这里,朱元璋就分外恼怒,将火气发在太子身上,觉得是太子心慈手软,连自己家后院都管不住。 于是就有了而今的场面。 只是对于太子来说,他也是很冤枉的好不好。别家太子是什么样子不去说,而大明的太子,就是国家副君,事务繁忙,并不比朱元璋轻松多少,他哪里有心思管内院啊。 第三十六章 戴原礼 第三十六章 戴原礼 在太子内心之中,并不觉得吕氏有什么错处。而是父皇在乱怀疑。 吕氏乃是大族之后。吕家不是别的家族,就是守襄阳七年吕文德,吕文焕家族。吕家举襄阳降元,后成为元朝大族。大明刚刚奠基,势力不张,需要与豪强联姻,而吕氏就进宫作为太子的妾室。 大家族自有体统。 吕氏是做不来,残害子嗣的勾当。也没有那个胆子,真以为皇宫之中,有些事情是可以做的吗? 而且小儿多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年头,即便皇宫之中,站不住的也不少。朱雄英生病,太子也很着急,但是着急生气,却也知道,如果老天爷要他走,他也没有办法 不是。 当然了,太子对吕氏不是无怨,也怨恨吕氏没有照顾好孩子。但也仅此而已。 还能怎么样?因为这一件事情,杀了自己老婆,这不可能的。 何夕见状,立即上前行礼说道:“父皇,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将朱元璋的怒气引开,给太子喘息之机。 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还不是他,连一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何夕说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用药了吗?” 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还没有。你来得正好。正商议如何用药的。” “那个药不能用吗?”何夕问道。 朱元璋说道:“你来与他说。” 却见一个四五十岁的老者,此刻正在给朱雄英身侧,为朱雄英诊脉。见何夕来了。说道:“何驸马,这陈芥菜卤是你寻来的?” 何夕说道:“正是。怎么不对症?” 这个老者说道:“看起来,也对症。” 何夕说道:“既然对症,为什么不用?” 这老者很镇定,丝毫不为朱元璋与皇室的威严所动,说道:“我没有用过。这药我之前听过,但是没有见过,不知道分量配伍,是以不敢用。” 何夕说道;“而今人命关头,难道不能冒险吗?” “既然知道人命关天,就知道不能冒险。须知天下治病之道,祛邪扶正而已。汗、吐、下、和、温、清、消、补各正其道,未尝有不能治者,苟求新奇古怪非常之药,却不知道是药三分毒。毒者,性偏也,大药则大偏。自古人参杀人无数,正是此理。大到非常,尽可能少用这等药。”这老者说道。 何夕说道:“这不是孩子病重?” “是病重。”这老者说道:“但并非无救,我已经开方了。今日之内,就会退烧,三日之内,药到病除。” “啊------”何夕一愣,不知道眼前是那个剧本了。小心翼翼说道:“您说,孩子没事?” 老者说道:“春秋天,伤寒感冒, 太正常不过了。只是宫里郎中,不敢下狠手,以至于养成这样的。几手重手下去,再加以针灸,补一下元气,三日之内,就活蹦乱跳了。其实孩子的病,就是这样,来得凶险,一个招架不住,就不好办了。但是只要对症,去得也快。” 何夕见状,看了看朱元璋,又看了看老者,行礼说道:“请问尊姓大名。” 老者说道:“戴原礼。” 何夕心中琢磨,细细想想。没有印象。 朱元璋说道:“金元四大家之一,朱丹溪的弟子。” 何夕还没有想起来什么。这老者向朱元璋行礼说道:“好朽代表恩师谢过陛下。恩师如果在世,知道陛下之言,也定然感激涕零。” 何夕这才想起了,什么是金元四大家,这个概念还是他告诉朱元璋的。但是他也只是写小册子的时候,提了一笔。也仅仅是金元四大家的名字而已,至于他们到底对中医做出了什么贡献。 何夕是不知道的。 但是朱元璋不一样,前文说过,朱元璋对小册子是反复阅读,对何夕来说,关于金元四大家,只是提了一笔。但是朱元璋就让人将四大家的生平,全部收集起来,过了一遍,甚至这四大家的医书都放在朱元璋的案头,有时间抽着看几页。 金元四大家是刘完素、张从正、李杲、朱震亨,也就是朱丹溪。朱丹溪去世最迟,到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年,而戴原礼就是朱丹溪亲传弟子之一。中医的传承是有一点像武侠一样,名医的徒子徒孙都比不上名医,而名医亲手调教过的弟子,比再传三传厉害,也就是一代不如一代。当然了,等有一个人,学些数家所长,自成一派,定然是超越前人的。然后他的弟子们,又会重复之前的路线。 大抵是中医是经验医学,经验这东西,只能亲手调教,隔了代就很难传承了。 此刻何夕仅仅是知道戴原礼是朱丹溪的弟子,却并不知道,历史上的戴原礼乃是朱元璋的贴身御医。在洪武十九年,也就是四年后,朱元璋大病一场,御医都不能治,戴原礼治好了。从洪武十九年到朱元璋去世,戴原礼一直负责朱元璋治疗。 是朱元璋最信任的御医之一。 “不去管什么药不药的,让戴神医治吧。”马皇后忽然发声,说道;“就是我说的。何夕你有意见?” 何夕哪里敢有意见,说道:“母后说的是。戴神医我是信得过的。” 马皇后这样说,朱元璋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戴原礼原地不动,说道:“已经用过药了,且等一个时辰,有一身大汗之中,再用药不迟。” 何夕头中嗡嗡的,暗道:“你们都已经做了决定了,还问我什么?”何夕看向朱元璋,朱元璋眼睛余光放在了马皇后身上。何夕心中一动,这才明白。朱元璋从不是为现在犹豫,而是担心马皇后的病情。 马皇后却不知道,她此刻厉声说道;“雄英好了之后,就让他来坤宁宫,我来养。你们都不要废话。” 马皇后之所以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 她此刻正暗暗恨朱元璋,心道:“有些事情,即便心里想,也不能说出来啊。”她不觉得朱元璋没有这个脑子,而是朱元璋从来不在意这些问题。 朱雄英的病,到底与吕氏有没有关系。 马皇后不知道,她没有证据。但是她心中也知道,对付孩子的办法,很多时候也没有什么把柄留下来,小孩子体弱,多让他吹一阵风,多泡一会水,说不定就生病了。这怎么查? 查不出来。 不过,马皇后内心深处,不认为吕氏会做出这样的恶事。 毕竟吕氏选出来母仪天下,在各方面都很好的。最少在马皇后面前是一个乖孩子。但是马皇后见惯了人世间各种伎俩。也不敢完全确定。 但是而今都不重要了。 在宫中的人,哪一个不是心里有一千八百个窟窿眼。今日朱元璋这一番发作。很多人都品出味道了。吕氏也是,此刻吕氏梨花带雨,不敢说一句。原因很简单,身处嫌疑之地,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甚至不开口也是错。 做什么都多。 朱雄英即便病好了,这一件事情也过不去了。 吕氏今后会怎么对朱雄英?或者说,其他想要对付吕氏的嫔妃,对朱雄英下手,岂不是最方便不过了。 这孩子在东宫不能待了。 只是马皇后这一番话,在朱元璋哪里是过不去的。朱元璋说道:“不行。” 朱元璋其实并不在乎朱雄英养在什么地方,养在马皇后宫中,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但是,马皇后的病从来是朱元璋心中的一根刺。他放不下,养孩子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如果因此让马皇后病更重怎么办? 第三十七章 马皇后的豁达 第三十七章 马皇后的豁达 “朱重八,你是什么意思?”马皇后的眉毛都拧了起来。 “娘,父皇不是那个意思?”安庆公主小心翼翼地说道。 马皇后目光扫过何夕,安庆公主,与朱元璋,忽然间,若有所思。说道:“走,出去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话音刚落,马皇后抬脚就走。 太子从地面上起来,正要跟着皇后身后,马皇后说道:“你在这里看着孩子。” “是。”太子不明就里,但也不敢不听母后的话。 皇后走之后,朱元璋,何夕,安庆公主一并跟着出去了。 皇后出了来到自己的马车上,一声令下,将周围的宫女太监安排到广场远处。只能远远地看着。 皇后坐在马车里面。朱元璋进来也坐进去了。但是马车空间不大。本身就仅仅在宫里走走而已。何夕与安庆公主再挤进去,就有一些空间太小了。一般来说,这都应该是步辇。 只是朱元璋讨厌以人为畜。在洪武年间,大部分官员都是骑马的。只有那些身体虚弱, 老病之辈,才能坐轿子。马皇后自然响应朱元璋的号召。再加上她年纪大了,常常腰膝酸软,走不了太长的路。而大明皇宫委实不小。 就有了这个小马车。 皇后见何夕与安庆公主说道:“你们在下面听着就行了。” 何夕与安庆公主只能讪讪地等在外面。 马皇后说道:“说吧。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朱元璋说道:“妹子,没什么?俺什么也没有瞒着你。” 何夕心中暗道:“我的陛下,我的老丈人,错了。我都听出来你中气不足了。何况马皇后啊。” 朱元璋英雄了得,真要骗起人来,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何夕与朱元璋交手几次,早已甘拜下风,自己被朱元璋吃得死死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过朱元璋这样的语气。三分紧张,三分心虚,还有两分强作镇定,两分游移不定。 让何夕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英雄一世的朱元璋放在一起。 果然不出所料,马皇后冷笑一声,一眼就看破朱元璋,说道:“朱重八,之前再困难的局面。你也没有骗过我,而今知道骗我了。说吧,我是不是要死了。” 朱元璋声音顿时激动起来,说道:“你说什么胡话的。俺不会让你有事的。” 马皇后这么多年过来了。经验丰富,他其实已经有所揣测了。她有什么事情,让朱元璋如此紧张,到了她这个年纪,想来想去,不过是生死大事而已。 所以,马皇后才有这么一问。 只是她没有想到,真有此事。她的脸色忽然白了。 虽然马皇后是女中豪杰,但遇见自己的生死大事,也不是那么豁达以对的。 朱元璋见马皇后这样,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天生一物降一物。朱元璋这辈子都栽在马皇后手中了。想起当年,朱元璋还是义军中一个小头目。被义军统领的义女,也就是马皇后看重。 这就好像,一个一直被否定,不被承认的人,忽然有一个人愿意用生命相信你。 这种信任弥足珍贵。 马皇后是朱元璋前二十四年苦难人生中,唯一的阳光,唯一的收获。也是与马皇后结婚之后,朱元璋的人生才迎来转折与起飞。马皇后对朱元璋的意义,再怎么说也不为过。 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对天下,哪怕是跟谁他多年旧部,也能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但是对于马皇后,连一句狠话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即便要骗她,一开口,全部是破绽。 马皇后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是从未来那些东西看到的?” 朱元璋说道:“你别胡思乱想-----” 马皇后说道:“你别说。安庆你来说,我知道你一定知道。” 安庆公主张口结舌,面对皇后的逼问,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说道:“我,我,我,”她看向何夕,又看向朱元璋。父皇都不说,她可不敢说,同时她也不敢骗母后,心中一动,计上心来,说道:“娘,我不知道。” 马皇后盯着安庆公主,微微一笑,说道:“那你为什么要跟过来了?” 安庆公主说道:“我-----” 马皇后说道:“说吧。” 朱元璋叹息一声,似乎对自己这个傻女儿没有办法,她脸上都写着我知道什么,快问我,快问我。硬抗是没有用的。说道:“说吧。” 安庆公主听朱元璋这样说,如蒙大赦,这才一五一十地说了。 马皇后有了心理准备。但也听得心中一颤,说道:“八月份,也就是还有三个多月。” “放心吧。”朱元璋说道:“朕想了很多办法,等会儿,就让戴神医给你看看。放心。你绝对没有事情的。” 马皇后听了,忽然一笑,说道:“我信你,不过,这是将来的事情。现在要解决现在的事情,雄英的事情,必须按我来得办,你说话不注意,既然已经挑明了。雄英说什么也不能住在东宫了。孩子今年八岁了。等他十二三岁的时候,直接出来自己住便是了。” “你不想让孩子跟着我住,这样吧。安庆,你也是当姑姑的,让孩子去你家住上几年。” 话说到这份上了,安庆公主能说什么的。安庆公主看了一眼何夕,说道;“行。” 马皇后说道:“那去看孩子吧。孩子的病还没有过去。” 说吧,马皇后就要下马车。 只是她不知道怎么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面上。幸好安庆公主扶了一把,其实马皇后并不如她自己表现得那么镇定。 ------ 东宫之中,傍晚时分。 一个宫女说道;“小爷出汗了。” 一瞬间,皇后,朱元璋,太子,安庆公主都挤了上去。却见朱雄英小脸上,一颗颗汗珠涌了出来了。 何夕说道:“陛下,娘娘,给戴神医留一个空。” 戴神医上前,给朱雄英诊脉。又掀开被子,摸了摸朱雄英的身子,这才起身,说道:“启禀陛下,皇孙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朱元璋说道:“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戴神医说道:“现在应该醒了。” 戴神医话音落,就听朱雄英一身呻吟,说道:“娘,我渴了。” 这一句话,一下子引爆了整个场面。太子倒了水,一口一口地喂了孩子。 小孩子喝了水。又说饿了。按照医嘱,让孩子吃了一点白粥。忙完之后,孩子又沉沉睡去了。 戴原礼说道:“陛下,娘娘,太子,皇孙今天睡足了,大概后半夜会醒,到时候让他吃点白粥,这两三日,不要吃得太饱,三日之后。大概就一切如常。” 朱元璋亲自上手,感觉孩子的体温,好得差不多了。 朱元璋高兴非常, 看了何夕与安庆公主一眼,又深深看了马皇后一眼,说道:“好,升戴原礼为太医院使。” 戴原礼说道;“陛下,臣愧不敢当。” 朱元璋说道:“朕说你能当,就是能当。何夕。” 何夕说道:“臣在。” 朱元璋说道:“之前的一摊子,由你交代给他。” 何夕心中一动,立即明白了朱元璋言下之意。 何夕这一段时间搞出一些后世的医学常识,但仅仅是常识而已。何夕也不懂医术,而朱元璋对身边的太医,也不信任。而今天戴原礼医好了朱雄英,改写了历史。 也让朱元璋看见医好马皇后的曙光了。 这让朱元璋想让戴原礼承担更多的责任。恰好何夕也有这个意思。 第三十八章 铁门之后 第三十八章 铁门之后 医学方面的发展,是能改变历史的。 别的不说,徐达,李文忠,太子,沐英,等几个人。哪一个能寿终正寝。得享天年,大明局势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但是医学上的提升,是需要专业人士的。何夕手头这么多事情,根本不可能分心在这上面。而今戴原礼足够弥补这个空间。 在孩子安定下来。 各人都散去了。毕竟谁都有一堆事情的。 第二天一早,戴原礼刚刚起身,就有人来报:“安庆公主驸马,国子监司业,秘书郎何夕何大人来访。” 戴原礼立即开门迎客。 两人寒暄几句坐定。 何夕说道:“还没有恭喜戴先生新任太医院使。” 戴原礼说道:“多谢何大人,其实戴某不过一介铃医,行医用药,尚用几分把握,但是当太医院使,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实何大人不来,我也是想推辞的。” “还请何大人,代我向圣上秉明此心。” 何夕听着戴原礼的话,又看看戴原礼的脸色,知道他是真心的。心中有些感叹。 朱丹溪一代名家,弟子众多。而朱丹溪死的时候,戴原礼才二十出头,虽然受朱丹溪亲手调教,但是调教的时间不长。但是最后戴原礼脱颖而出,成为朱丹溪最出色的弟子,后世医家评价戴原礼不逊其色。 看来也是有原因的。最少专心医术,不喜欢庶务就是优点之一。 何夕说道:“戴先生,我明白戴先生之心。其实,我未尝没有戴先生之心,如果不分心庶务,一心做学问,实在再好不过了。只是,戴先生你也应该知道,这尘世种种,我们都逃不过的。” “而且戴先生身为天下名医之一,难道不应该对医生这个行业承担责任吗?” 戴原礼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想到他刚刚来到南京的一件事情。 戴原礼痴迷医术,来到南京第一件事情,有了时间,就逛着南京各大医馆。看见一个人郎中对患者,说道:“别忘记熬药的时候,加一块锡。”戴原礼回去之后,百思不得其解,自觉天下药方,不敢说都明白。或许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药,他不知道。但是除此之外,他都有印象,但是他实在不记得,有什么药需要加锡的。 后来登门询问。才知道,是古方上要加饧。这郎中将字给认错了。 饧乃是糯米煎成的糖。 这一件事情,反复在戴原礼内心之中徘徊。其实这也是很多名医的共同期望。因为天下名医固然多,但是庸医更多。每一个名医都有修订药方,修订药典的想法。 何夕继续说道:“戴先生,愿不愿跟我去一个地方?” 戴原礼说道;“请。” 何夕与戴原礼出门上了马车。不一会停了下来,戴原礼下车一看,立即皱眉。原因无他。这里是锦衣卫使衙门。即便而今,锦衣卫也是能让小儿止啼的存在。 戴原礼老实本分,此刻也为之一惊,不知道这个时候来锦衣卫衙门做什么。 毛骧早就等候在这里了。见何夕过来了,快走几步来到何夕身前。说道:“何大人,您来了。” 何夕说道:“指挥使,可安排好了。” 毛骧说道:“已经安排好了。” 何夕转过身来,对戴原礼说道:“戴先生,这边请。” 戴原礼此刻手心有一丝丝发汗,但是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只能按照何夕的安排,来到锦衣卫深处。不知道怎么的,越走就越有一种阴冷的气息,而越走,把守的侍卫也就越多。 最后走到一间石制的大房子面前。 戴原礼心中有些奇怪。 毕竟中国古代大多是土木结构的建筑,纯石制的建筑物,是很奇怪的。 锦衣卫推开了大铁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何夕带着戴原礼走了进去,毛骧就不进去了,在他们进去之后,又重重地关闭了大铁门。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幽暗起来,阳光透过小小的窗户,拉出长长的光柱。 何夕带着戴原礼来到第一个房间。何夕说道:“戴先生,如果这个房间之中的东西,你不能接受,下面方面里的东西,就不要看了。” 随即何夕点燃了蜡烛,然后拉开一张图。 戴原礼一看,大惊失色,说道:“这-----” 何夕打开的一副人体解剖图。这一副解剖图,其实是从电脑之上抄下来的。然后再等比例放大的。这是他与安庆公主费了好多功夫才弄出来的。也是安庆公主还懂一些丹青。何夕用比例尺,将解剖图上的穴位血管的点都标注好。而安庆公主然后再一点点地将图给填满。 当然了,这与原版的解剖图有一些差别。但是比这个时代的解剖图要好上太多了。 其实中医之中,也是有过解剖图的,但是有些太抽象了。 如此清晰的解剖图,戴原礼一眼就陷进去了。他手在图上比划,不敢接触解剖图,唯恐将解剖图给弄脏了。但又忍不住对比解剖图的位置,与自己身上的位置相对,同时,也与自己治疗过的患者对照。 一时间很多疑团解开了。同时,内心之中,又生出了很多疑团。 随即戴原礼往一边开,何夕又将一副副卷轴打开了。这就不是何夕画的了。而是锦衣卫之中的画师画的,虽然他们竭力模仿何夕那一幅图的风格,但是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 戴原礼一眼就看出风格差距了。 不过,更让戴原礼吃惊的是。上面写着:“死囚某某之解剖图。” 戴原礼顿时愣住了,说道:“这就是解剖图?” 何夕说道:“对啊。” 戴原礼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这是死囚身上解剖的?” 何夕说道:“你以为是------” 戴原礼说道:“我以为是宫廷之中流传之下的。” 古代中医并不是没有解剖图的,比如宋代欧希范解剖图, 都是很有名的。故而戴原礼下意思以为这是流传下来的。 何夕说道:“你只说有用没有用?” 戴原礼说道:“自然有用,如果我早些看见这些图,最少有五个病人,我是能救过来的。只是可惜了----” 何夕说道:“既然有用,那就去解剖,你只希望求古人之图谱,但是你没有想过,古人的解剖图,流传到而今,有没有失误,有没有错讹。单单从样本上来说,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仅仅几张图谱,根本不能代表人体的奥秘的。唯有大量的解剖才能推进医学的发展。” 戴原礼说道:“可是-----” 何夕说道:“可是损人尸骸,太伤阴德。” 戴原礼点点头,也露出来他纠结的心态。 这样的解剖图,戴原礼很想要。只是戴原礼内心之中也转不过这个弯。毕竟,戴原礼内心之中也是一个儒生。从他的名字之中,就可以看出来,让他做损伤别人尸骸的事情,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何夕说道:“这些被解剖的人,全部是死囚。处以极刑之后,如果尸体无人认领,才会拉到这里解剖,再解剖之后,会重新缝合好,送一副上好的棺木,葬在一起,有锦衣卫四时上香不绝。你要知道,他们这些死后待遇,不是他们能享受到的。而在这些解剖图的基础之上,才能医治更多的人。这也算是一份功德。” “怎么样,这些能接受吗?” “如果能接受,接下来的世界我就带你去。如果不能接受的话。那么你只能到此为止了。而且这里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一个外人。” 第三十九章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第三十九章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戴原礼面对解剖图,沉默良久。 何夕看不到戴原礼的脸色,不知道戴原礼是拼尽最后的机会,拼命地将解剖图给背下来,还是犹豫要不要直接参与到这一件事中来。 好一阵子,戴原礼才问道:“我如果不参与其中,是不是要杀我灭口。” 何夕说道:“这倒不会。” 戴原礼说道:“我不参与其中,你们是不是还要做这一件事情。” 何夕说道:“为大明臣子,做事情的时候,更多要想国家利益,而不是个人得失。这一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愿意不愿意,而改变。” 戴原礼转过来,说道:“何大人,我听过你一些名声,不管怎么说,也是士林之中有名声的人。我不当你为酷吏,我这才问你,你觉得医术发展,以这种代价的发展,真对百姓,有什么意义吗?” “我不客气地说,对于百姓来说,寻常头疼脑热,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问题。而真正大病恶疾。对寻常百姓来说,从来是不用治的。也没有治的必要。而现在最大问题,是高明的郎中不够用。而不是什么高深的医术。” “如果我为当政之人,真正要做的事情,是推广医术,而不是搞这个。” “我知道,搞这个对医术一定有用。但是我不知道做这个,是利是弊。伤德而谋利,是不是朝廷应当为的事情。” 何夕听了之后,说道:“戴先生大德,在下佩服。不过,戴先生所言之事,未必不能为,我其实我之前就想过,编一部医书,不言高深之辞。只说常见各种病症的治疗方案。所用之药物,也用最简单的。以便百姓,在没有郎中的情况下,只要对照书上的治理方法,就能进行治疗,或者最简单的处理。”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病症,能都得其繁,方能御其简。” “非大医者不能为。” 何夕所说的就是赤脚医生手册。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这一本书的电子版下载好。 很多事情看似简单,从来是困难的。 一病一方很容易,多病一方也很容易,但是一方对应万病,万万病,却是很难的。很难有患者生病如教科书上一般。用最简单的治疗方法,治疗绝大多数病症。 戴原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说话算话。” 何夕说道;“何必我说会话算话,戴先生,你现在是太医院使。如果你接了这个事情,在医学方面,你就是御前第一人。关于医学上的大部分事情,陛下都会与你商议的。” “这一件事情,你能定下来。只是这书也只能你找人编写。” 戴原礼苦笑一声,说道;“何大人三寸不烂之舌,好生厉害。”戴原礼长叹一声,说道:“不知道千载之后,我戴某人是何等名声。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何夕说道:“这么说,戴先生接下来这一件事情了吗?” 戴原礼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接下来吗?”不等何夕回答,他就自问自答说道:“你既然说了,这一件事情,即便没有我还有其他人来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戴原礼所说的地狱,不仅仅是参与解剖这种有损阴德的地狱,更是今后被锦衣卫日夜监视,不得自由的地狱。 戴原礼能将医术研习到如此地步,并不是寻常一般人。最少智商是非常在线的。他很清楚,他来到这里,看见这些东西,今后就不可摆脱锦衣卫地控制了。 他用脚趾头就明白。他知道这些秘密之后,不会轻松放过他。 何夕说道:“戴先生,深明大义,再好不过了,这边请。” 随即何夕带着戴原礼沿着走廊往里面走。在一个大铁门之前停住。何夕与戴原礼一人穿了一件厚衣服,这才让人打开铁门,进入其中。 如果之前是阴冷的话,那么而今就是寒意扑面而来了。 何夕也打了一个哆嗦,说道:“这里原本是冰库。而今里面还有多冰用于降温,也能将尸体保持得时间更长一些。另外我也想让你看看一些器具。” 何夕带着戴原礼来到一张桌子上。说道;“这里各类手术刀,有显微镜。” 戴原礼看着上面铺着一层皮套,几十柄大小不同,类型不一的手术刀,但是戴原礼仅仅是瞄了一眼,也就没有再看。毕竟,这些类似的刀具,中医之前一直都有。戴原礼也是用过的。他作为朱丹溪的弟子,在见识上也是一等一的,金创科的东西,人家玩得很溜。 戴原礼的注意力在显微镜上,他说道:“这个是什么镜?” 何夕说道:“显微镜。” 说到这里,何夕不得不感叹朱元璋的行动能力,不管是之前飞天热气球,还是眼前的显微镜,都没有经过何夕参与,是朱元璋研读了关于科技的小册子后,下令挑工匠用水晶研磨出来的。 甚至何夕也是刚刚知道不久。 何夕见到的时候,就已经是成品了。 不过,其中也有一些问题,工匠们搞不定了。总体上来说,大抵是在计算上,并不精准。何夕稍稍调了一下,家差不多了,但是也就几十倍的倍数。已经能派上很多用场了。 “显微镜。”戴原礼带着疑惑问道。 何夕说道:“显微镜,是能将细微之物放大。从而观察最细微之处。得到病源之处。”何夕一边说,一边将切片放在下面,调整教具,将一边酒精灯点燃。这酒精灯中的未必是纯酒精。也没有玻璃罐,而是陶瓷罐。用针将酒精灯挑高,用小铜镜将光芒反射到下面。 戴原礼低头向下面看去,心中一愣,说道:“这是什么?” 何夕说道:“这是一根毫毛。也是最容易比较大小的。其他方面还有其他切片。人体各部分的。” 何夕之所以将这东西给戴原礼看,一方面是让戴原礼能够精确地比较大小,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何夕不是学医的,他虽然劝说戴原礼的时候,义正词严。但是在他内心之中,其实对这种人体器官了,标本了,有着本能的忌惮,不想碰。 再多伟大的意义也是没有用的。似乎是人的本能。 这一点戴原礼比他好。 他看了一眼之后,就陷入沉思,随即自己学习了换切片,一片片地观摩。也不知道他观摩出来什么。 在观摩过这里之后,何夕又带着戴原礼去了最深处的解剖室,已经最后的藏尸间。一路走想来,何夕脸色也未免有一丝丝表情。但是戴原礼却是面不改色。 何夕说道:“戴先生,似乎对此不吃惊?” 戴原礼见状,说道;“何大人怕是没有经历过乱世,尸体在野外一个月内,就可以化为白骨。其中各种情形,难以言表,骇然之处,远胜于此。至于病深之处,更是奇形怪状,不忍直视,有胸腹见洞,可见五脏。有体内有虫鳖之物,蠢蠢欲动。甚至冲破皮囊,各张爪牙。” “如此种种,并不比死人体面多少。我只是觉得坏人尸骸,有伤阴德。而不是怕这个。” 戴原礼说话之间,看了何夕一眼,眼神之中多多少少有些意味深长。 何夕只能讪讪不说话。 何夕带着戴原礼出石房子之中走出来之后。还没有送戴原礼回府,就见几个锦衣卫来到身前,行礼说道:“何驸马,戴御医,陛下传召。” 何夕看向戴原礼说道:“我们走一趟。” 第四十章 北疆问题 第四十章 北疆问题 坤宁宫之中。 戴原礼正在给马皇后请脉。 好一阵子,戴原礼才将手放下,起身对朱元璋,马皇后,安庆公主,何夕说道:“皇后娘娘早年根基有损,之后又生育连连,伤了元气。是故脾虚体弱。但是算不了什么大毛病。” “我开几副药,且用着,吃上三副,到时候再看看。这些老病根,只能慢慢养着。” 安庆公主说道:“那么母后会不会有什么隐疾,一时间看不出来那种。” 戴原礼说道;“公主殿下,虽然说医者治病于未发为上。但是实际情况,很难有上医之能,查病于未发之际,公主殿下问我,皇后娘娘有没有隐疾,我只能说,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皇后娘娘并没有什么隐疾。只是因为之前病根,长此以往,非养生之道。” “好了。”马皇后说道:“生死,天命也。人岂能强求,我知道你们的心意,随遇而安吧。” 朱元璋说道;“说什么傻话,朕乃天子,朕的命,就是天命。” 何夕见状,低声说道:“戴先生,这边走。” 戴原礼立即行礼,让何夕送了出去。 何夕回来的时候,朱元璋与马皇后的狗粮已经吃完了。 朱元璋问道:“那些事情,戴原礼接了没有。” 何夕说道;“已经接了。” 朱元璋说道:“好。跟我去前殿,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何夕跟随朱元璋离开了。 在朱元璋与何夕走后。马皇后对安庆公主说道;“你去一趟东宫,将雄英带到这里来,这孩子在东宫,谁都不舒服。让他来我这里吧。” 安庆公主说道:“娘,父皇说过-----” 马皇后说道:“怎么听你父皇的话,不听我的话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就是你父皇在这里,也是要听我的话的。” 安庆公主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跑一趟东宫了。 ------ 朱元璋来到乾清宫之中,二话不说,将一叠文书扔给了何夕。 何夕一看,有些时间穿越的感觉。无他,他手中的文件是有一些是油印出来的。有一些手写的。 这也是何夕带来的公文处理上的变化,因为油印的技术,让更多的文件,能够通传各部。毕竟抄写几十分上百分,与油印几十分上百分,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何夕细细看过去,最上面油印的,也就是对外公开,分发中枢各部分的。是一份军情通报,也就是而今北疆的战况。开春一系列战事已经结束了,斩首五万,俘获人丁几十万,牲口百万之众。已经谁斩获多少,谁有多少战功等等。 何夕从里面看到了燕王的功劳。 除此之外,何夕并没有看出来什么。 接下来是锦衣卫的奏报,徐达的私信,以及其他各方面的情报。 何夕看完之后,对北疆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等何夕看完之后,朱元璋直接问道:“你看出来什么?”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现在臣看出三个问题,第一问题,那就是漠南留守与否的问题,从现在情况,瀚海之南,都在我军手中。但是这种控制是不长久,也不可能长久的。不说严酷冬天,胡天八月即飞雪。这样的情况,十几万大军,决计不可能滞留在漠南,即便没有天气的原因。十几万大军在漠南,粮草消耗,也是朝廷不可承受之重,长此以往,河北,山西百姓是无法承受的。” “这就引申出一系列问题,漠南要守,还是要弃。要守,该怎么守,要弃,该怎么弃?” “第二个问题,就是战利品的问题。” “几十万之众,牲口百万。这些人如何安置,也是一个大问题,如果安置好了,从蒙古降军之中,选拔骑兵,可得精骑十万之众,甚至能让大明与残元力量骑兵力量倒转,下次出塞,就是灭此朝食之时,但是如果做不好,就是一个巨大的包袱,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待将来我朝与蒙古再战的时候,这些人如何忽然发难,或许会坏朝廷大事。” “这又引出一系列问题。这些蒙古人如何安置,如果留在草原上,残元一南下,估计都会倒戈相向,而如果安置在北方,让他们从牧民变成农民,土地问题怎么解决。百姓有没有怨言,而这些蒙古人有什么怨言?” “这都是问题。” “第三个问题,才是封赏问题。臣只能看出来军中派系,但是如何安排,却不是我能知道的。” 朱元璋说道:“孺子可教也,你的一些问题,我都没有想到。那你说说,该怎么解决吧。” 何夕沉吟片刻,想了想,说道:“陛下,臣以为一人计短,三人计长,陛下不当听我一面之词。” 朱元璋有些奇怪地说道;“哦,这倒是奇怪了。何大学生没词了?” 何夕说道:“陛下说得对,一来,这些问题一下子抛过来,我只能先看出问题,但是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却是不能。我需要一些时间。另外,陛下可知道,我在明鉴堂给监生布置的课题?” 朱元璋说道:“什么是课题?” 何夕将课题解释给朱元璋听,随即说道:“我布置的课题是北疆。” 朱元璋说道:“北疆。好大的题目。你觉得那些监生们能给出什么好答案。真能解开这个难题?” 何夕说道:“陛下,天下大事,一人是做不完。正因为如此,才要培养后进,陛下安排我在国子监不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情。总要给这些人一个施展的空间吧。” “能选出一些出类拔萃之才,固然是好的。如果不能,也给学子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有机会上达天听。” “而且臣也看出这里面有很多可造之才,虽然稚嫩,但不一定没有可取之处。” “不错。”朱元璋点点头。朱元璋对国子监生本来就有特别的感情。对国子监生都很看重,而今明鉴堂更是朱元璋所看重,这关注着,何夕从六百年后带来的知识,能不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朱元璋说道:“你准备怎么办?” 何夕说道:“臣想耽搁陛下一点时间,我会选出几分比较好的学生作业,请陛下过目。”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不错,但是不够好,胆子不够大。” 何夕一愣,不知道朱元璋这是何意,说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朱元璋说道:“选一个时间,朕到明鉴堂去。到时候让你的学生一个个上台讲。单单一封作业,能看出来什么?能在朕面前胆气十足,不怯场,不失态,这才有几分可用之姿。” 朱元璋对选拔人才上,是有自己的一套。 任何人在朱元璋面前过一眼,朱元璋能就看出来七七八八,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如果能在朱元璋面前挥洒自如,不用说,一般府县之职都是能胜任的。 只是如此一来,对明鉴堂学子们,固然是一个机会。同时恐怕是一道不大好跳过的坎。 何夕说道;“陛下对学子们的厚爱,臣一定代为转达。只是不知道这些学子知道了,是喜是忧。” 朱元璋哈哈一笑,说道:“你说得对,朕的江山未来就指望你的这些学生了。朕也想看看,我大明江山未来的栋梁之才,而今有什么风范。你回去就好好准备吧。定个时间给朕,记住要快一些。北疆决策等不得。” 何夕说道:“臣明白 ,臣回去之后,会立即推进这一件事情的。” 第四十一章 御驾亲临 第四十一章 御驾亲临 天气晴朗,惠风和顺。 数千锦衣卫将国子监团团围住,国子监翰林院,乃至太子,诸皇子一并在列,跟随朱元璋来到国子监。 虽然说,何夕想在明鉴堂接待朱元璋,奈何,明鉴堂根本无法与国子监相比,明鉴堂是一个破院子,而国子监是修建了一年多的大明重点工程,想要让明鉴堂有足够接待御驾的资格,需要大面积修缮,而且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于是,最后决定,朱元璋御驾亲临之地,正是彝伦堂。 此刻彝伦堂正中设御座。乃是朱元璋的座位,两侧所有的位置按照朝廷上的位置各自落座。 朱元璋让太子坐在身侧,这是理所当然之礼。但是何夕却在朱元璋身后侍立,却让很多大臣嫉妒之极。越发确定这一点。何夕是在御前红得发紫的人物。 其实,朱元璋本想让何夕坐在身侧,与太子对应。但是何夕而今也知道朝廷的规矩了。朝廷的规矩,何夕坐在朱元璋身边,其实是对很多朝臣的冒犯。在中国政治文化之中,坐在哪里。排第几,是非常非常之讲究的。即便后世新闻联播播报之中,国家-领导人的顺序,都是万万不能更改的。如果要更改,那是要出大事的。 何夕之前没有这个意思也就罢了。而今混了几年官场,知晓其中意义。就不能顺便这么做了。 他如果一直想在朱元璋身边做一个弄臣,也就罢了。 但凡他想做一些事情,就不能太破坏规矩,这会坏人缘的。所以,何夕竭力推辞,最后在朱元璋身后侍立。于是空出来一个位置。 朱元璋见状也不强求,他说道;“蜀王在吗?让他过来吧。” 徐正说道:“奴婢这就去找。” 其实何夕站在朱元璋身后,是抢占了徐正的位置。徐正只能往后面站了。 ------ 彝伦堂外面。 几乎整个国子监的学生都在这里围着。毕竟能够见皇帝的机会并不是太多的。虽然说,朱元璋勤政之极。几乎每天都会召见朝臣,还要上朝。似乎想见朱元璋很容易。 但是要让朱元璋单独召见,没有侍郎一级根本不可能。至于上朝,黑压压数百人。很多小官,根本看不见朱元璋长什么样子,也听不到朱元璋的身影。或者只能听见太监公鸭嗓子喊出来的话。 更不要说,而今这些国子监的学生了,他们虽然都是预备官员。但是等他们当官, 能见到朱元璋,少说数年,多说十几年都不一定。 此刻他们疯狂地嫉妒明鉴堂。 无他,经过这一次,已经确定了明鉴堂乃是国子监第一堂。彝伦堂虽然是国子监最大厅堂。但是毕竟不是专门教授学生所在。而明鉴堂稍稍有一些动作,就引得御驾亲临。 这不让这些国子监生嫉妒是不可能的。 一个个都在后悔,当初明鉴堂招生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拼命挤一挤。 而此刻,明鉴堂这里几十个学生围在一起。也是紧张无比的。即便包括黄子澄,练子宁,丁显等几个学识最好的学生,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作业会让朱元璋来听。 当然了,几十个学生,如果一个个上台给朱元璋讲解的话,一两天都不够。但是朱元璋哪里有这个时间。 所以仅仅选了几个学生代表而已。 黄子澄说道:“练兄,等一会儿,你是第一个。你紧张吗?” 练子宁依旧是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紧张什么?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丁显冷笑一声,说道:“你的腿如果不抖的话,我就相信你了。” 丁显与练,黄两个人性格完全不一样,练黄两个人虽然性格上有所区别的。但是都算得上少年老成。但是丁显却有一些张扬。少年有才,意气风发,固然是不错,但是在中国古代,更青睐那种少年老成的人才。 这也是为什么丁显在两人之下的原因之一。 练子宁听了丁显的话,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一直在抖。 这种抖是练子宁自己察觉不到的,练子宁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开始打坐。 从程朱理学之中,都有讲静思打坐之法,而此刻用来平心静气是最合适不过了。 只是练子宁外面表现得再平静,他内心之中,还是不平静的。 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道:“来了,来了。来了。” 本来在打坐的练子宁,忽然跳了起来,急切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太监走了过来。练子宁猛地站起来。激动溢于言表,正等这个太监说话。这个太监正是徐正。 徐正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前的年轻人,然后与练子宁擦肩而过,来到一边,小声说道:“蜀王殿下,陛下有请。” 蜀王一愣,立即起身,与自己身边的同学告别之后,就径直往里面走去。 蜀王走后,所有的目光看向练子宁,练子宁脸色变幻无端,恨不得用脚趾头在地面上挖一个洞钻进去。 不过,似乎是各种难堪的情绪到了极点,一瞬间练子宁反而不紧张了。似乎是那一种,反正我已经死了,就不怕再死一次了。 ------ 蜀王被叫到了朱元璋面前,说道:“父皇。” 朱元璋说道:“你的作业怎么样?让我看看。” 蜀王将一叠文书双手呈上来,说道:“请父皇过目。” 朱元璋打开一看,眉头一挑,说道:“这个题目是你做的?” 蜀王说道:“不是我一个人,有很多同学帮助我。” 何夕心中暗道:“何止是很多同学,蜀王这一份作业,根本是整个勋贵班的集体智慧。” 蜀王在勋贵班中,不算领袖。是因为蜀王年纪小,比最大几个,小了将近十岁。即便是皇子,这么大的年龄差距,也是比不上李景隆的。但是不代表蜀王就会被区别对待,恰恰相反,蜀王在这群勋贵之中,是被宠着捧着的存在。 不过,蜀王有一个蜀秀才的外号。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整个勋贵班之中,也就是蜀王非常好学,常常蹭课听。而且这一次作业,勋贵班里面没有几个正经去做。他们的学识也不够。 唯独蜀王认真去做了。 只是蜀王到底年纪小了一点,很多事情都不是太懂。不过,这不重要。蜀王到底是蜀王,他真想知道什么。可以去问,很难有人不真心指点蜀王。而且不包括国子监。 就有了蜀王这一份作业。 写的不是别的,乃是《漠北草原道路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晋王在草原上迷路所刺激的。 很多人以为草原上苍茫一片,似乎哪里都能走,这一点,对于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来说,不能算错,一般除却一些绝地,比如大戈壁之类,都是能通行的。但是对于大军来说,却不一样,最少一路上要考虑水源。 从这一点上来说,草原上并不是哪里都能去的。甚至可以说,苍茫草原根本没有几条路。 蜀王这份作业,问过很多勋贵的家丁。要知道大明与蒙古 打过很多仗。明军几次挺进漠北,更不要说招降了很多从漠北逃回来的将领。别的不是,燕王的左膀右臂张玉,就是从漠北逃回来的。 这些人对草原上的道路很是清楚。再加上蜀王将一些汉与匈奴,唐与突厥,蒙古内部战争的行军道路一一考证,最后得出了这一份作业。 让朱元璋惊喜非常,简直不能相信。 第四十二章 学问之思 第四十二章 学问之思 朱元璋对于蜀王的作业有多人帮忙,并不觉得有什么。朱元璋培养孩子,都是冲着上位者培养的。对于上位者来说,最重要的是用人。所以,这份作业,如果是一个写的。那是剽窃。如果是很多人参与其中,那是蜀王知道如何用人。 毕竟很多大部头书的主编,也未必参与了多少工作。 朱元璋一边看,一边拍着身边的椅子,说道:“坐着。” “是。”蜀王说道。 朱元璋说道:“你这个作业,有一些让我耳目一新,但是偏于当今。你说的几条道路,朕都知道,倒是汉唐时期的古道,你没有详细说明,有些地名,还是从古书上抄来的吧?” 蜀王说道:“是孩儿并没有核实。” 朱元璋说道:“做学问要扎扎实实的。这样吧,我拨你一个锦衣卫百户,让他们去将你上面写这些古道,一一勘查一遍,你这作业回去再改改。” 蜀王说道:“是。” 朱元璋将蜀王的作业递给蜀王之后,一招手,让站在朱元璋身后的何夕过来。何夕身体微微前倾。 朱元璋问道:“朕这个儿子,朕是知道的。虽然有学问,但是今日的表现,也是超过我的预料的。难道你真有点石成金之才,可以化愚钝为聪明?” 其实蜀王很聪明的。在文学上也是有一定的成就。 只是他年纪太小了一点。在儒家教育之中,这个时候的蜀王应该在专研四书五经。而此刻蜀王却弄出一份这样的报告。虽然说,朱元璋知道,这里面有很多别人帮忙,甚至蜀王在报告之中,也不避讳这一点,明确说明,什么什么是某府某人说的。那些话是某将领说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蜀王能搞出来这一套让朱元璋耳目一新的东西,让他吃惊非常了。 何夕小声说道:“非是臣有什么点石成金之才。蜀王本来就聪慧非常。臣不过是略加指点而已,再者,臣的老师也曾经说过,史学是最不需要资质的学问,只要能下苦功,敢下苦功,一般都会有所成就,如果有人愿意坐穿三十年的冷板凳,即便不是大家,也定然有一席之地。而真正的学问,是会让人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白。能够提携纲领,处理天下事务。而那种越学越不明就里,如坠雾中,玄之又玄的东西,要么是讲学者是半桶水,他自己都不理解,要么就是故作高深之论,其实大抵真的少,假的多。” 何夕虽然说话很小声,但是此刻皇帝在座,没有什么人敢窃窃私语。所以,何夕小声说话,却也传开了。 太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手中正看着蜀王作业。蜀王的作业对朱元璋来说并不算什么。朱元璋策划数次与残元交战,对于草原上何处可以通行大军,他自己都了如指掌,不需要自己儿子的提醒。但是太子就不一样了,在兵略上,太子是有弱项的。很多次对残元的战事,他仅仅是负责后勤,执行朱元璋的命令,对于为何如此进军,其实并不是太了解的。也没有多少人可以问。 毕竟太子不好与军中大佬交往过深,太子深信的将领,沐英,蓝玉都没有在京师,朱元璋也不会让他们在京师。想想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太子未来的膀臂。将来太子即位回京即可。而今太子还是太子,这两个人在外面积攒功绩即可,回京做甚。 所以蜀王的作业,解开了太子很多迷惑。 此刻太子心中暗道:“父皇其实对佛道儒三家的学问,都是择用有者用之,而今何夕的学问的确是有用之学,怪不得父皇倾向何夕。今后我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太子并不担心何夕,也不担心蜀王,他最担心的不能抓住父皇的思路。 倒不是太子没有主见,而是作为雄主之太子,他太明白一件事情,如果父皇思路不一样,是什么下场? 只是太子已经做了改弦易辙的想法。 其他人却未必了。坐在不远处宋讷咬牙切齿满脸通红。今日国子监借给明鉴堂来用,他已经很是憋屈了。还听何夕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更是肺都气炸了。 是的,何夕并不觉得自己阴阳怪气的。毕竟,他说的是实话,也是心里话。史学这一本学问,的确不需要什么从聪明才智,更多是苦功夫。至于后面的话,也是何夕的心得体会。 但凡你学明白一件东西,就会觉得这东西,越来越简单。而不是越来越复杂。 只是这些话在宋讷的耳朵之中,分明是在暗示理学。是的,理学有支离破碎之病,这话不是何夕说的,而是后世大儒的总结。就是理学看似,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具体在很多事情上,就有很多分离矛盾的地方。 这正印证了何夕刚刚说的那一句话,越学越复杂了。 但是如此场合,实在不是他发作的时间。 朱元璋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说道:“徐正,时间不早,叫学生上来吧。” 徐正答应一声,很快练子宁就上来。 练子宁站在下首,先给皇帝与诸位大臣行礼。行礼过后,朗声说道:“学生所讲的是《六镇始末与教训》。” 练子宁一说,下面传来一阵嗡嗡声。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题目太偏了。 很多人连六镇是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南北朝的历史在后世都不是重点。在这个时代,也没有多少人研究。即便有人知道,也仅仅是读书的时候看过而已,知道六镇之乱,是北朝的关键事件,直接影响后世。北周,北齐,隋唐都受到六镇之乱的影响。但也仅此而已。 更多的他们就不知道了。 练子宁依旧在侃侃而谈了。 朱元璋先不听练子宁讲什么,单单是这台风,能在这么多大臣将领,还有他面前,不怯场。已经不错了。随即又细细听练子宁讲六镇之乱,不一样就入神了。不再关注练子宁这个人,而关注练子宁讲的东西。 朱元璋自然是知道六镇之乱,但也没有深究。只是此刻听练子宁这一讲,忽然觉得六镇之乱,这个问题特别值得深入研究。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六镇。 南北朝北魏的时候,北魏在漠南草原上建立起六个军镇用于抵御柔然的进攻。这六个军镇即便上就是而今漠南地区,后世内蒙古面对外蒙一线。当然这里的并不是太准确。仅仅是简单说说。 原本北魏京师在平城,平城就是原本山西大同附近,但是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政治中心难移。有利于整个北魏的汉化。但是六镇士卒远离了政治中心,所受到的重视,日益下降。因为种种原因,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六镇大起义,北齐高家,北周宇文家,大隋杨家,大唐李家的祖先在这一场大乱之中,纷纷粉墨登场。甚至所谓的关陇世家也是在这场大乱中形成的。 朱元璋从六镇之乱中首先想到的后来朱棣迁都之事。 无他,虽然朱元璋非常看重南京,但也知道,大明的军事重心今后只能在北疆,而南京作为政治中心,远离军事重心,将来会不会有六镇之乱重演的一天。 迁都北-京的想法,在朱元璋内心中缓缓游荡。 不过,练子宁所讲的侧重点不是这里,而是六镇后期,为什么要作乱。北魏朝廷为了维持六镇在草原上的存在,花了多少经费,而其中六镇最底层的士卒,又得到了多少。 地四十三章 六镇遗恨与元兴根本 第四十三章 六镇遗恨与元兴根本 “六镇军民数十万,然土地不足耕种,六镇的土地,往往刚刚开始种植,尚能丰收,数年之后,就土地裸露,风吹沙扬,羊角而上,不见天日。唯有少数临水的之土地,才能持续种植,然所能种的也仅仅是小米。” “收成根本不足以养百姓,所能依靠的仅仅北魏所送之辎重。然北魏南迁之后,大军出于南,多南朝争于江淮之间。” “以至于六镇军民,贫苦之极。然后就引起六镇之乱,一举覆灭北魏社稷。” 练子宁说到这里,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朱元璋这里,说道:“六镇已成故事。而今圣天子在上,重扫天下,抵定漠南。学生不敢不冒昧以闻,六镇之地,漠南之地也,千百年来,此地变化如何?臣不知。然六镇方在眼,不得不思之,若在漠南屯驻大军,则用军民几何?朝廷又能支撑几何?” “长此以往,会不会令朝廷忠良之士,化为六镇积怨之军。学生请陛下三思之。”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这一点,不管是六百年后,还是六百年前都是一样的。 而且何夕之前也说过,研究历史是为了解决当代问题。强调研究历史的实用性,作为何夕的弟子们。当然也奉行这一点。所以六镇之种种,早已是过眼云烟。而六镇所面临的问题,当今还在。 那就是要不要在漠南蒙古上大规模驻军。 在历史上,朱元璋是驻军了,但是在永乐,宣德年间,几乎所有草原上的卫所都撤回关内了。要知道明成祖,明宣宗都算不得昏君,他们不会不知道,草原上驻军的意义。但是最后仍旧选择了昏招。 朱元璋而今对应着六镇之乱来看,心中也有很多想法。 不过,他此刻没有发言,只是对徐正点点头。只是朱元璋拿拨开金笔的帽子,在眼前的白纸上写下了练子宁的名字。从今天开始,练子宁算是简在帝心了。 徐正立即请练子宁下去了。请下位上来。 下一位是黄子澄。 黄子澄并没有如练子宁如此挥洒自如,稍稍带着一些拘谨,但也不算失态,行礼之后,说道:“学生要讲的题目是《成吉思汗与元兴根本之策》。” 黄子澄所讲的就是成吉思汗统治草原上时候的政策。 主要是千户政策。 简单地说,成吉思汗时代,蒙古统治单位,就是千户。 成吉思汗将整个蒙古编成九十五个千户。再加上成吉思汗身边的怯薛军,也算是质子军。总共十万出头大军,就是成吉思汗时期蒙古国的根本力量。 当然了,黄子澄着重讲的也不是,蒙古军队的战斗力,而是维持战斗之后的体系。 一个蒙古千户不仅仅是一个战斗单位,还是一个生产单位,几乎每一个千户的装备,战马,粮食都是由千户产出。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每一个千户百户都有出质子带仆从,在怯薛军服役。从而整合整个蒙古的力量。 而每一个千户,非功勋亲贵不得带领。 而每一个蒙古百姓都以千户为单位服役。可以说就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一辈子都逃不过千户的管理。 而这个正常并非没有缺陷。最少蒙古内斗的时候,各千户都是以自己首领站队的。可以说每一场蒙古内战,就是在九十五个千户之间的争斗。 朱元璋听到这里,也就越发认真了。原因很简单,大明的卫所制度,虽然有参照大唐府兵制的地方,但是更多是继承了蒙元兵制。蒙古的千户制度,与明朝的卫所制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不过,黄子澄并不仅仅将蒙古的统治方式。他接下来讲解是为什么蒙古要这样做。 主要是从经济方面论述。 黄子澄说道:“每一个千户,本质上就是一个单独部落,如果除了质子之外,蒙古中枢对每一个千户没有任何制衡关系。如此一来,才有后来的决定蒙古君主的诸王大会。而诸王能决定君主的根本原因,就是每人掌握的千户部落。” “成吉思汗意识不到这一点?臣以为不是。而是成吉思汗无法改变草原上的条件。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可以说任何人员的负担。都是不可能的中原朝廷制度,任何多加一个官员,在草原上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学生以为朝廷如果要在草原上建立统治,则元蒙千户制度,是可以借鉴的。” 朱元璋听了,对何夕说道:“他们彼此之间的作业是互相看过的吧。” 何夕说道:“陛下英明。” 朱元璋说道:“他们两人一正一反,互相对应,不得不令人深思。不过,对于北疆的问题,你有什么想法?” 何夕说道:“陛下,还是先听学生们讲,臣不才,想做个压轴。” 朱元璋微微一笑,随即一挥手。让黄子澄下去了。徐正又领了丁显过来。 丁显精神抖擞,在如此场合,更是精神焕发。热血冲头。说道:“臣所言是《北疆策》。” 何夕一顿脸色显出不可思议的样子,他立即低头在朱元璋耳边说道:“他之前交的作业,不是这个。而是《漠南地区城池变迁》。是一篇对漠南地区适合修建城池的区域确定的文章。”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知道,这样的人朕见多了。” 有人遇见大场面会紧张,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有人遇见大场面。会变得非常激动,简称人来疯。 能够面见皇帝,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机会。每一个人对于这种机会都不同的选择。 比起练子宁与黄子澄的少年老成。丁显在才华上,并不逊色他们多少。但是有些沉不住气。在此之前,大家的作业彼此都看过的。之前仅仅是一门作业,但是而今要在皇帝面前过一遍。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一飞冲天的机会。 丁显在觉得自己的文章逊色于前两位的时候,下定决心临时换文。要在朱元璋面前一鸣惊人。 但是何夕看来,这根本就是自作聪明。 毕竟朱元璋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丁显这样做,依然是失分了。即便有才华,也未必会得到重用。毕竟,朱元璋最重规矩,表现在治国上最重法度,当然了,朱元璋本人或许可以不将法度当回事,可以越格提拔他人。但是他讨厌下属有人这么做。 毕竟这样人,将来为官,也未必会将朝廷规章制度当回事。 此刻何夕也只能心中一叹。对于这个学生表示抱歉了。 此刻的丁显不知道,自己今日的做法,简直是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依旧在拼命地表现。讲解自己制定好的定北疆之策。 丁显北疆策的核心内容,是从俗而治。 就是不改变北疆的经济基础的情况,以分封,建城,通商,等方面确定大明对草原的统治。 分封是将草原的草场分封出去,或给功臣,或给降臣,要么给宗室。总之,在草原上,仿照成吉思汗的政策。以亲贵为首的草原部落,在分封上就做好制衡。不让任何一个部落独大。 然后建城。就是在草原上要害之处建立起城池。城池作为朝廷官员的驻地,让他们统领草原上个藩臣。而通商则建立在交通之上,修建驿道。沟通内外,将草原上的物产运入中原。同时将中原的物产运入草原。 从此双方紧密相连,从经济上,政治上,密不可分。让草原长长久久成为大明的版图。 第四十四章 压轴 第四十四章 压轴 何夕内心之中也承认丁显这个《北疆策》,还是有一些东西的。但是同时丁显借鉴了太多其他同学意见。比如丁显北疆策的根本底色,就是练子宁与黄子澄两人文章所表明的观点,那就是将草原当成汉地来经营是绝对不可能。 想要长期统治草原,必须要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按照草原上自然条件来制定政策。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方面借鉴,在通商经济上,也是何夕上课之中讲的内容。当然了,并没有说得那么深。 丁显将这一切都糅合在其中,成为系统的策论。 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朱元璋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丁显说了什么。对徐正示意。 徐正立即上前,将丁显请了下去。 这一瞬间丁显的脸色很是复杂。看看朱元璋又看看何夕,但是什么也不敢说出来,就这样下去了。 朱元璋似乎在开玩笑一般说道;“丁显很不错,这明显是出师了吗?是不是何夕?” 何夕听了,说道;“是。” 这看似是在夸奖丁显,实际上,朱元璋说出来这一句话,就表明了丁显国子监生的身份没有了。毕竟出师了。 而寻常国子监生离开国子监,都是当官了。但是朱元璋可曾安排丁显的官职。丁显是在御前露过面的人。就好像柳三变一般,仁宗皇帝一句话,柳三变就永远不能入仕。而今朱元璋不开口,丁显的仕途之路,估计没有人能打开。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不是压轴吗?现在可以吗?” 何夕说道:“既然陛下想听,那么臣自然请陛下扶正。”何夕起身,站在刚刚学生讲课题的地方,说道:“臣一切关于草原的议题,都要了解一件事情,草原上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一定要游牧,而不能种粮食。” “这一切都降雨的原因。首先要了解太阳的运动,” 何夕一示意,让人拿来四块黑板,上面正是太阳直射地球春夏秋冬四个状态。还有地球围绕的太阳转示意图。 何夕详细讲解了夏天为什么热,冬天为什么冷,然后简单地讲解一下大气运动,冷热空气交流,与寒流下雨与下雪都等等天气现象。 “无稽之谈。”宋讷再也忍不住了。说道:“陛下,臣有奏。” 朱元璋说道:“宋卿请讲。” 宋讷说道:“今日陛下再次召见,是要谈论北疆事务,而不是如此不切实际的荒谬之言。臣请斥退何夕。以正视听。” 宋讷之所以忍不住了。一是在此之前,就已经受了不知道多少气。另外就是对大自然现象的解读,是任何学派都不能失去的话语权。天人感应,不就是儒家对自然的解读吗? 何夕此刻表现出另外一种解读方法。如此一来,雨,雪,冰雹,乃至闪电,都在何夕的解读之中,这让宋讷如何能忍。 其实,朱元璋这些内容已经知道,都在何夕给朱元璋写的那么小册子里面。朱元璋也震惊了好才长一段时间。对于今日何夕先说这个。内心之中也是有计较。 因为朱元璋派何夕来这里,就是让何夕将后世的知识传播下来。 何夕今日所讲,估计也是这个用意。 既然如此,朱元璋又岂能不支持。 但是支持,不好明面支持,他问道:“何夕,你怎么说?” 何夕说道:“陛下,臣说的正是关乎草原事务。不讲清楚这一切。接下来没有办法讲解。臣请宋大人先听完,再斥责不迟。”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那就且听你怎么说。” 何夕说道:“谢陛下。” 宋讷见状,忽然喉头一咸,有几分心灰意冷,他岂能看不出来,这根本就是翁婿两人在唱双簧。如此一来,这将他们这些儒臣置于何地?宋讷自觉入朝以来,尽心尽力,公而忘私。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万万没有想到,一遭见弃,以至于君臣之间,到了如此地步,他如何不恨啊。 如果朱元璋从来没有注重过他,他还不至于如此。 但是在此之前,朱元璋其实很看重国子监的。对宋讷也很满意,否则历史上也不会让宋讷执掌国子监十几年。甚至宋讷死后,让宋讷的儿子接着掌管。 正是因为之前知遇之恩如何重,而今见弃之恨,就如何深。 当然了,宋讷是不会,也不敢去恨朱元璋的。这也是儒生的特点,毕竟所有的儒生都是忠字当头,不敢对皇帝有所怨怼。都冲着所谓的小人而来了。 他恨死何夕了。 以至于鲜血逆流而上。 宋讷本就年纪大了。此刻更是伤了元气,好像一下子变得苍老起来。 何夕并不在乎宋讷怎么样, 而是继续说道:“以降水日照为分界线,就形成一道这样的分界线。”何夕让人再次推出来一面黑板。上面正是中国地形的简图。上面画了一条线。何夕说道:“这就是四百毫米降雨分界线、也就是农耕与游牧的分界线。在南可以种田,但是在北也不是绝对不可种田的。只是事半功倍而已。” “这就是为什么草原上不能种植庄稼的根本原因。” 太子心中有一个疑惑,暗道:“地图的绘制从来是国家大事,更是耗时耗力的。绝非一人可以完成的。何夕拿出过很多张地图了,这些地图从哪里来的。如果是朝廷绘制的我怎么不知道,如果不是朝廷绘制的,何夕的老师大智禅师,难道是仙人不成?” 只是这样的疑问,太子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不过太子另外一个疑问,却可以问出来了。他先说道:“父皇,儿臣有疑问,想请教一下何秘书。” 朱元璋说道:“你说吧。” 太子说道:“何秘书,我看了你的图,发现东北不在所谓的游牧与农耕的分界线上,你的意思是,东北是可以大规模耕种的?” 何夕说道:“殿下圣明, 臣之前说过,水汽是从海上来的。而东北临海,虽然在北方降雨不少,但是天气极寒,冬季更是大雪封山数月。但是这并不妨碍这里可以耕种,甚至可以说是沃土千里,或许逊色于中原,但不下于江南各省。虽然一年一熟,足以养民数百万之多。更有陛下,圣明远播,早早就推广棉花,让百姓可以御寒。东北虽冷,但已经是可以开发之土地。而且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其可以耕种,一旦有异族聚集,就能成为有文法之国,将为中国之患。” “草原与东北,决计不可同日而语,双方的气候禀赋完全不一样。东北可以汉制,草原则不可。” 有没有文法,是古代中国衡量周围异族的关键,没有文法,就是一野蛮部落而已,不算什么。如果有文法,威胁就大了,吐蕃,高句丽,西夏,那一个都是有文法的国家。 只是到了明朝这个观点已经不太讲了。因为历史进程不一样,大明周围有文法的国家太多了。根本防御不过来,也处理不过来。 “我儿问得好。”朱元璋说道。他此刻想起了女真人,想起了清朝。自然对何夕的暗示再明白不过了。说道:“这一点记下来,今后收复辽东,决计不能如草原一般治理。天下可以耕种的土地,都必须在朝廷管辖之下,不能流入异族之手。这一点尔等都要记住。” 朱元璋如此霸气 的一句话,其实也是内心深处的改变。这一世,什么十五不征之国,绝对不会再出现了。但是对于域外不毛之地,朱元璋依然没有什么兴趣。 这大概是老农民的本性, 只想要能耕种的土地。 第四十五章 游牧与定居 第四十五章 游牧与定居 “如此说来,何大人是觉得蒙古是不能为朝廷所统治的,只能用羁绊之策?那么朝廷会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去征伐啊?”曹国公语气淡然,问出一个问题。 虽然说曹国公是朱元璋的嫡系,甚至在很多地方上与何夕交善。但是他对何夕得出这个结论,依然是非常不满意。 因为如果按照何夕所言,直接否定了大明与蒙古战事的意义。既然与蒙古作战是毫无意义的。那么武勋们的功勋也就是毫无意义了。李文忠其实也是这几年在南京,之前他与徐达分别北上,掌管北平战事。 虽然,而今一战是徐达主持的。但是下一次对蒙古的战争,就未必是徐达了。很可能是他。 再加上曹国公对朱元璋忠心耿耿,但并不代表曹国公府没有自己的利益了。曹国公毕竟是武勋,他手下有一大帮将领。他也必须维护武勋们的集体利益,这与对朱元璋的忠诚并无多少冲突。 何夕也知道这个问题必须解释清楚。 要知道,洪武年间,以整个武勋集团来论,那是一个朱元璋都要掂量再三大集团。虽然其中有很多派系,也有朱元璋分而治之的企图。但是对外征战,是他们集团的利益所在。 这可不是明中后期,文官们是依靠皇帝才有一点点与武勋制衡的权力。 今日如果他真否定与残元的战争,今后即便朱元璋护着他,何夕今后在朝廷上也不好过了。 凡事都要顺势而为之。 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而且即便是朱元璋也未必愿意停下对外战事,毕竟这些武勋集团不对外作战, 恐怕也不会安分起来。再者何夕也不是反对对外扩张。 何夕说道:“曹国公,当年元兵所过一片白地,荼毒生灵,所过之处,惨不忍睹,衣冠填于沟壑,百姓遗骨满川。此仇不可报。且不灭残元,则为大明之患。只有灭此朝食,才能让边疆万里息兵。” “只是有些事情,必须弄明白问题所在,才能对症下药。不然非但长治久安之策不可得。大明将士血战所得,也只能白白放弃。” “现在问题已经很明白了。同样的一片土地,如果能够耕种,那么就能负担起朝廷官员,驻军,那么一片地方就能是朝廷的土地。而草原上,因为游牧的原因, 飘忽不定,即便占据草场,也只能为酋长所有,不能为朝廷所治,于是,朝廷强势,一时降服,一旦有事,犹如野草重生。” “只有解决这个问题,朝廷才能真正治理好草原。” “从成吉思汗以来,蒙古游牧之势,其实也在日益见衰。这里我生造一个词,就是生产力。指的就是人们的物质生产能力,也就是产出食物,衣物,马车,铁器的能力。在蒙古之前,草原上的大多是游牧,而在成吉思汗一统蒙古之后,草原部落游牧的范围明显的缩小了。这是因为在此之前,游牧民族生产力不足,单纯依靠游牧。而在成吉思汗之时,有大量的农奴俘获进草原之中。有了额外的生产力补充,让他们对游牧依靠减少,从而缩小了游牧的范围。”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这几个方向,第一,草原上不单纯推行游牧制度,虽然我也知道在草原上种粮食,事倍功半,但是元代的史料之中,也表元朝的时候,漠北行省之中,有些地方也是可以种植粮食,作为游牧的补充。比如矿业,据我所知,草原上有很多盐湖,还有一些金银铜铁之矿。都可以为生民之计,第二,畜牧业也未必一定要游牧,可以将游牧变为定牧。这里面有没有这种可能?我想是有。第三,那就是从草原招募士卒。草原虽然广大,不过当中国一郡,全盛之际,也不过五百万之众。只需每年从专蒙古征召士卒,征战四方。让这些将士将来定居边疆各处。为中国守边。草原又何足为中国患?” “方才丁显所言,其实也是有很多可取的地方。” “好。”朱元璋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大明草原之策定矣。丁显所言,不过术也,何卿所言,方是根本大道。朕今日才知道,什么是国士无双。” 朱元璋其实早就听出了何夕的用意。他其实将草原当做案例,将他后世分析方法,一点点透露出来。比如生产力这个概念,如果脱离实际因素,直接说的话,很多人都不明白。而今娓娓道来,反而能让信服。 其实何夕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偏颇,放在后世考试是要扣分的,不过这不重要,很多概念在不同时候,有不同的解释。都是组建补充丰满起来的。 他先将招牌打起来再说。 朱元璋让何夕来国子监,就是这个用意,而今何夕上台,朱元璋岂能不捧场了。 朱元璋如此一说,其他人也只能纷纷应和。 不过,他们也觉得朱元璋虽然有些过誉,但是并不太过分,最少今日之后,大明对草原上的总政策已经很清晰了。虽然其中也有很多困难,最简单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沟通草原的驿道,元代在草原上有丰富的驿道体系,但是而今都不在了。重新修建并维持需要很多物资。而且要持续投入。在元朝的时候,元朝视塞外为根本,对塞北投入,不遗余力,以至于贫极江南,富夸塞北。但是而今不一样,大明还需要对蒙古维持这么大的财政投入,有需要吗?即便有需要,有那么多钱吗? 这只是执行方面的问题。不能说,何夕总方略有什么问题。 到了这里,朱元璋亲临彝伦堂也算是落下帷幕了。 ------ 朱元璋的马车之中,何夕小心翼翼地在一边陪坐。 朱元璋问道;“你们后世,就是这样决策的吗?” 朱元璋首先感受到的这种决策的氛围。 草原上长治久安,也是朱元璋心中一直思索的问题,其实,朱元璋手中早就有解决方案了。就是建立大宁都司,开平卫,东胜卫,等二十多个卫所。这也是原本历史上朱元璋所做的布置。后来被不肖子孙全部放弃的漠南卫所。 正因为历史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朱元璋内心之中一直有些犹豫。 而且在历史上,朱元璋从来没有注意过摸南草原与大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地方,是的,漠南一带,作为草原,是水草丰盛之处。但是开垦的话,也就丰州滩一带,也就是东胜卫以及河套一带,有种植的可能,其他地方都不大行。 历史上,朱元璋草率地下了决定。而今朱元璋知道更多了,反而心思不定。 不过,这样一场会开过之后,朱元璋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知道面对的困难,草率下决定,那是莽撞,但是并不能因为知道遇见什么困难,就放弃了。那叫怯弱。 最少以而今大明的国力,在草原上维系十几年,乃至几十年都不成问题,他就不相信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能将草原上改造好了。 如此一个大难题,就这样解决了。让朱元璋感到错愕。 类似的大决策,朱元璋都是思量再三,反复斟酌,然后下决定的。下了决定之后,也怀疑自己是不出错了。总之很伤脑筋,而今一场会,就明明白白了。让朱元璋倍感轻松。 所以,朱元璋才脱出这个问题本身,反而关注于这种解决事务的方法。 第四十六章 车中之谈 第四十六章 车中之谈 这让何夕怎么回答? 何夕沉思片刻,说道:“陛下,我在六百年后,不过一学生而已,甚至比不上而今国子监的学生。最多算是州府的学生,对于朝廷最高层是怎么运作的,我实在不知道,只是我常听上面在遇见重大决策的时候,都会开一些咨询会,座谈会,会召见相关的学者咨询。” “相关学者?”这四个字引起朱元璋无限感慨。 因为在大明,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相关的学者。就那漠南的问题来说,朝野上下,没有人可以给朱元璋这样的分析。所谓的大儒们,将仁义忠孝,天命正统,倒是可以。文书工作也足以胜任。但是专业且综合对一地进行分析,以供决策,这是做不来的。 即便翰林院之中的人,所谓士林种子,也是做不了这样的事情的。或者他们不屑于做,这些琐碎且辛苦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待儒臣之道了。 而且更让朱元璋有些沮丧的是,别人或者以为何夕是真国士,而只有他知道,何夕是一个伪国士。他之所以有而今的地位,是从后世拿来的结果。 但是他更担心的是,何夕能从后世拿来的智慧总就是有限的。 将来怎么办? 何夕说道:“陛下,臣其实也觉得,学而优则仕,固然不错,但是如果学者仅仅是为了做官,就太市侩一点了。还应该有专门做学问的存在。这学问不仅仅是儒学。” 朱元璋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来日方长。” 何夕来到大明有大半年了。朱元璋了解未来的思想也有大半年。但是朱元璋在国策上一直非常慎重,他看重何夕这一点,也仅仅是作为一个政治信号而已。 在其他政事上,几乎一切如旧。 并不是朱元璋没有想动的意思,而是朱元璋越是想动,就越是知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是急不得的。 朱元璋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聊,说道:“练子宁,黄子澄这两个人,少年老成,又跟你学了一段时间,足够用了。这两个入秘书监,挂七品秘书郎。派往漠北,代朕巡视。你今日有很多事情没有说出来吧?” 何夕一愣,说道:“陛下英明。” 朱元璋说道:“你没有说出来的事情,就让他们两人去办。” 何夕说道:“是。”他微微一顿,说道;“陛下,不是臣推辞,我也觉得练子宁与黄子澄是可造之才,但是他们毕竟在我这里学习的时间太短,臣担心 他们难以承担大任。” 朱元璋说道:“俺知道,但是没有人可以用。安定草原上朝廷大计。要完成这一件事情,是要很长时间。俺今生都未必能做完,所以时不我待。他两个人也不是小孩子,都过了二十了。难道还不能托付大事吗?” “学得不够,要在事上练,再者你不是他们的老师,有什么事情,可以写信来问你。” 何夕先是一喜,随即又是不安地说道;“陛下,这不好吧。这岂不是结党营私。” 朱元璋说道:“有什么不好的,朝野上从来如此。朕不说,又不是不知道。你将来要做事,没有膀臂怎么行。就从他们两个人开始吧。你们区区几个小官,能结党营什么私啊。” 何夕说道:“臣谢陛下体谅。” 朱元璋说道:“还有两件事情,下去就做,第一明鉴堂扩招,区区几十个怎么够,最少一两百人。可以从国子监招,也可以直接从下面省府招。第二,快些将你想讲的东西,整理成教材。你不可能一直在这里。明白吗?” 何夕说道:“臣明白。臣也有一件事情,请陛下指示。” “说。”朱元璋说道。 何夕说道:“臣想将今日学生所有作业集结成册。” 朱元璋眉头微微一动,说道:“你对朕不要藏头露尾。说,你有什么用意?”朱元璋感觉自己这女婿,从骨子里有一种谨小慎微的秉行。或者说不自信。放在做事上,就是力求稳妥。很多事情做得都不爽利。 说实话,朱元璋自信对何夕的宠爱,不下于汉武帝对霍去病,霍去病是何等张狂,而何夕做事,简直小脚老太太,太稳妥了。 只是朱元璋并不知道,霍去病自幼养在宫中,从来是在万人之上。但是何夕如果没有这一次奇遇,他这辈子不过是寻常人。上面不知道有多少压着,每一次机会,对这样人来说都是难能可贵。 作为连考试都考不到全校第一的人,让他张狂,他也张狂不起来。 朱元璋对何夕的判断是很正确的。何夕果然藏了一整套方案。何夕说道:“臣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从此以后形成惯例,演变成学术期刊。先从明鉴堂开始,最后形成大明最高史学期刊。从引导大明学风的改变。” “二来,为报纸开先风。” 朱元璋微微一愣,说道:“报纸,真有那么重要吗?” 人与人之间是代沟的,父子之间,二十年都会有极大的代沟,更不要说六百年了。朱元璋很努力地理解后世很多东西,但是越是理解越是难以理解。比如报纸。 他虽然理解报纸这个东西,但是对报纸的影响力与能力,还是不大明白的。 对于生活在旧时代的人,很难理解新事物的威力的。 “陛下,报纸最大的作用,就是掌控舆论。舆论权在后世是非常重要的权力。”何夕说道;“陛下,而今大明的舆论权在士林手中,甚至陛下身后之名,眼前之事,都逃不过此辈之手。陛下不可不慎。” 朱元璋想起自己在六百年之后的种种恶名,眉头微微一锁。 朱元璋从来不自诩好人,更是从来不怕杀人。如果杀人能解决问题,杀一千人杀一万人,他也不眨一下眼睛。只是后世流传的很多东西,恶毒之极,将他当作杀人狂魔了。 这就是他万万不能忍,也不肯忍的。 单单是为了这一件事情,报纸这东西,朱元璋总是试试的。 朱元璋看了一眼何夕,心中暗道:“不过,何夕做事温吐吐的。指望他,估计要几个月之后,这事需我自己来做。” 朱元璋此番心意,却没有告诉何夕。朱元璋淡淡地说道:“此事你且去做吧。” 何夕可不知道朱元璋内心之中在想些什么。他心中暗道:“这事情可以一件件铺展开来了。”却不知道朱元璋早就另有打算了。 何夕半路从朱元璋的马车上下来。 朱元璋回到宫中,先将太子叫过来,说道;“邸报是在通政司管着吧?” 太子不明就里,点点头说道:“正是。” 这也是朱元璋不觉得报纸有什么新奇的原因之一就是报纸的雏形,也就是邸报。在中国古代已经有很久的历史了。似乎在汉代就已经有了。一直是以手抄的形式流传四方。 是一种非正式的。有人专门做这个,但也是简陋的。 朱元璋不觉得变成正式印刷的就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过,既然朱元璋已经确定要做这个,就非常干脆利落,说道:“今后邸报归秘书监管,太子,你亲自办这一件事情。从今天开始,主办邸报,每旬一份,分发各衙门与天下府县。中枢政策,各方消息,军情全部囊括在内。” 太子有些不明白,答应一声,说道:“是,只是儿臣对这一件事情有些不明白。” 朱元璋说道:“不明白自己去悟。去做便是了。” 太子只能说道:“是。” 第四十七章 临别一课 第四十七章 临别一课 何府之中。 酒席已经摆上了。何夕坐在主位上,练子宁与黄子澄在两侧落座。 何夕举起酒杯,说道:“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你们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练子宁说道:“请老师放心。我们此去漠南,绝对不会老师丢脸的。” 黄子澄说道;“此去上不负陛下使命,下不负老师之教诲。” 何夕看着他们一个个志气昂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对于他们要去漠南这一件事情,何夕是很为他们担心,他们自己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天大的机会。 一出仕就是天子近臣。又委以重任,这不是他们在国子监读书这么多年来的愿望吗? 他们根本体会不到何夕的想法,在何夕想来,这才学习了一点东西的学生,纵然成绩优越,也是远远达不到毕业的标准。而他们却没有感觉。 何夕想起那些战争年代,学习还没有满三个月就要上战场的军校生。忽然有一些理解了。毕竟,很多时候,是没有等你在安静的课桌上成长起来的。 何夕也就释然了,何夕说道:“我今天请你们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嘱咐的。只是有一课,今日教授给你们。” 两人心中一动,顿时精神起来,说道:“请恩师赐教。” 他们在何夕坐下听讲,深知何夕的根底。虽然何夕在很多方面根基浅薄,但是很多办法与方法,精妙绝伦。今日临行秘传,定然是非同凡响。 何夕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你们如果多留一段时间。我是会告诉你的。我教给你们的是调查统计的方法。你们要知道,很多时候,你们下去查访,下面的人会骗你的。唯独数据不会。” 于是,何夕将一些常用调查方法。什么经济调查法,矿物质调查,等等各方面调查的办法,在饭桌上一一说明。 这些调查方法,有一些是何夕自己思考的,他毕竟没有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还有一些,就是从各种资料之中抽出来的。在中国古代是缺少这种调查的。广泛的田野调查,是在民国时期才次第推行开来的。 这种调查办法,很普通的。却代表着政府对下面的掌控加深了不止一层。 毕竟,何夕之前教授他们的不过是一些观念,一些研究训诂的办法。具体如何做事,一点也没有教。当然了,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些具体的做事方法,本身并不重要。因为他们能参悟出来。 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很需要在。 何夕将这些讲完之后,看两个人不同的表情。 练子宁胸有成竹,显然已经铭记在心了。而黄子澄微微皱眉,有些记下来有些没有记下来。 不过,何夕也没有再说。反正这仅仅是具体的方式方法,给他们一个思路就行了,到了草原上,还是需要因地制宜的。 何夕说道:“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我一直思索草原上的问题,你觉得草原之所以游牧的关键在于什么?” 练子宁沉吟片刻,说道;“草料。” 何夕说道:“对,所谓之游牧,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逐水草而居。就是为了给牲口足够的草料,但是实际上有一个问题,草原上草是春生夏长。秋丰,到了冬天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草原上这些牲口,真将草原上所有的草都吃了吗?” “未必吧。” 黄子澄说道;“不是未必,而是一定。草原上有三灾,黑灾,白灾,风灾。这三灾一起,灭杀无数牲口。黑灾乃是冬天不下雪,草原干旱,第二年寸草不长。白灾就是冬季下大雪,雪太大了,以至于成灾,风灾,就是指大风呼啸。破坏力惊人,能连人带畜一起吹上天。” “除此之外大灾小难,不知道多少,草原上牲口数量,其实一直很低,对于很多牧民来说,牲口那是比人还金贵。特别是在冬天。” 何夕说道:“那么如果夏季打草,储存到冬季。用以喂养牲口,是不是有很多牲口能活下来。或者说,如果能以打草的方式,喂养牲口,那么能不能让牧民定居起来。” 黄子澄微微皱眉说道:“老师,这是根本不可能,不说别的。单单说一点,为牲口打草,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如果距离太近,何不让牲口自己去吃,如果距离远了。去打草然后运输回来,要费很大工夫的。” “还不如游牧,将牲口赶过去。” “更不要说,将夏季的草储存到冬季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牲口要吃的草,不能是干草,如果唯干草的话,必须掺进去豆料,否则的话,牲口是活不了的。必须是鲜草。” 与何夕不一样。 何夕在后世基本没有见识过,什么是大牲口。纵然在大明学会了骑马。但也仅仅是骑马而已。剩下的事情,与他是没有一点关系的。怎么喂马,何夕才不管。但是黄子澄却不一样。 大牲口作为重要的生产资料。黄子澄小时候也是见过的,甚至很有可能亲自喂养过,正因为如此,他对马牛羊这些牲口的习性,饲养成本什么的还是比较了解的。 自然觉得何夕所言是天方夜谭。 不切实际。 何夕看向练子宁,说道:“你觉得如何?” 何夕仅仅知道,后世牧民有很多都是定居,当然了,还有不少依旧在转场。但也是固定几个场子轮转。不会到未知的地方去。何夕所要地也是对牧民进行控制,最少朝廷能知道,这些人在什么地方,只有这样才能有最基本的控制。 他最少知道,这些事情是可以做到的。至于怎么做到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能做的,仅仅是指引一个方向而已。 练子宁沉思良久,好长一段时间,才说道:“未必不可以。” 黄子澄说道:“练兄,老师出身富贵,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罢了。怎么你也如此说,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练子宁说道:“黄兄,你试过?” 黄子澄说道;“这还需要试?明摆的事情。” 练子宁说道:“你不记得老师教诲了,实事求是,不臆想,不盲从。这一件事情到底能不能做,你根本没有好好想过,就直接说了。”、 黄子澄一愣,一时语结,愣了一会儿说道;“我即便再想,也不觉得这一件事情可行。” 练子宁说道:“是吗?我们冬天里吃的菜是什么?” 黄子澄说道:“咸菜,泡----菜---”说到这里,黄子澄不说话。冬天南方还好,北方万木凋零,根本没有什么新鲜蔬菜,甚至白菜萝卜都未必够,所以北方老百姓吃的就是咸菜,酱菜,泡菜,等等。都是经过各种各样处理过的菜。还有各种什么腊肉,这个肉干那么个肉干。 这种处理方法不要太多了。 练子宁说道:“你想到了。既然先辈能想到用些办法炮制青菜。那么就未必没有什么办法来炮制草料,我不觉得这一件事情一定能成。但是想来,也不觉得一定不能成。总是要试试的。” “而且一旦成功,功在当下,利在千秋。” “好。”何夕说道;“正是如此。这一件事情对经营草原太重要了。即便不能让所有游牧部落都定居,但也要尽可能地让他们定居。只有让牧民从逐水草,变成逐草料,才有可能。” “只要能做成这一件事情,我就奏请陛下,以封侯之赏。” 第四十八章 送弟子之漠南 第四十八章 送弟子之漠南 聚宝门前,何夕把酒相送,说道:“两位此去万里,定能建功立业。” 练子宁举杯说道;“学生牢记老师教诲。不会忘记了封侯之赏。” 黄子澄说道:“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是为朝廷尽心竭力,安定漠南,不敢人后。” 三人对饮之后。 又有其他人来送别。明鉴堂大多数学生都来了。一行人一一送别,让练黄两人都喝醉了,随即被随行护卫的锦衣卫送上了船,这才散去。 何夕看着两人远去的船只,久久不能释怀。 何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 忽然觉得练黄两人,就好像种子一样,忽而飘落在北方了。而自己就在大明朝生根发芽了。而且明鉴堂只要还在,就有源源不断的学生出仕。不用数年,何夕在朝廷之上,就不是无根浮萍了。 但是事情也都是相对的。 何夕通过这些弟子,在大明扎根。同时也负担起这些弟子未来的前程。他也成为这些弟子在京城的靠山。将来他的弟子立功升官什么的,何夕能不给他们争取吗? 如果不争取的话,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如果之前,何夕在大明朝廷上,更多是一个旁观者。而今随着他学生越来越多。他已经失去了旁观者的身份,必须下场。如果之前,何夕的政治对手,也就宋讷一个人,要么刘三吾这些清流。但是接下来将会有更多更厉害的对手了。 何夕觉得自己肩膀沉甸甸的。 “何大人。”刘崧咳嗽两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请大人行个方便。” 何夕从自己的沉思之中惊醒过来,立即说道;“刘大人请讲。” 刘崧说道:“我在家乡有一位故人之后,身世堪怜,但是学业非常好。而今身份尴尬。我想请大人开恩,让他来明鉴堂旁听,即便做仆役也行。” 何夕说道;“此人是何人?” 刘崧说道;“他叫杨寓,今年十六岁。他父亲死得早,母亲改嫁给罗姓,前些年祭祖的时候,罗家在祭奠自己祖先的时候,他还小,自己给自己祖先祭奠。罗家人问他,他说他姓杨,不姓罗。” “他的继父没有怪他的。依然让他在罗家读书。但是,大人想来也明白的。这孩子在罗家实在是------” 刘崧叹息一声,虽然没有说。但是何夕也是能够理解的。 古代的宗族意识要比后世强太多了。如果这孩子愿意改姓罗,以罗家人自居。继父未必不能照顾。但是他既然在祭祖这样场合说自己姓杨。罗家的很多待遇,自然不能给他了。 甚至他在罗家的地位也会相当的尴尬。 可以说,他在罗家一天,他母亲尴尬,他继父也尴尬。 何夕心中暗道:“这杨寓想来是一个无名之辈。但是刘崧资格老,在很多事情上帮了我很多,是需要拉拢了。不妨给他一个面子。”何夕说道:“刘大人,何出此言?是刘大人故人之后,也就是我的晚辈。岂能在明鉴堂当仆役,传出去了,岂不是我何夕薄情寡义。这样吧,陛下正好要扩建明鉴堂。我给一封荐书,让他参加这一次考试。他如果能过了。国子监的名额,我去办。如果过不了,也可以以刘大人的弟子名义留在明鉴堂。毕竟刘大人年纪大, 身边有几个弟子照顾,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刘大人觉得行吗?” 国子监名额,对于刘崧,乃至外朝大臣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他们插不进手。但是对于何夕来说,却是很简单。他在朱元璋面前说一句话就行。即便不通过朱元璋,他也是有办法。 因为朝廷皇亲国戚,都有荫生名额。何夕作为安庆公主驸马,这个也是可以有的。何夕又没有孩子,也没有亲戚,也就没有多在意这个。而今想要,打个招呼,就能补上。 却是刘崧永远不能做到的。 刘崧说道:“那就多谢了。如此我也能对得起这孩子了。” 其实,何夕不知道,这个杨寓就是杨士奇。明初好像有一股风潮,那就是以字行。士奇是他的字,杨寓是他的名字。在很多时候士奇用得多,名字反而不显了。 刘崧与杨士奇关系并不是多密切,他倒是与杨士奇的父亲有过交际,但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并不是太熟悉。但是杨士奇有神童的美誉,刘崧是亲眼见识过的,也知道杨士奇最近的尴尬。还知道杨士奇为了摆脱这种尴尬,准备游学。 他也是看出明鉴堂的前途,更愿意提携及家乡后辈。这才推荐了杨士奇。 历史上杨士奇飘零两湖之间,到了建文年间,才被举荐出仕。何夕在大明时间越长,影响也就越大,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杨士奇仅仅是其中一个。 说了杨士奇的事情,刘崧有些欲言又止。 何夕见状,说道;“还有什么事情?” 刘崧说道;“按理我不该说,但是人老了,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不忍心了。丁显这孩子,该怎么办?” 何夕想到丁显,也叹息一声,每一个老师对自己最初的学生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何夕也是如此,作为何夕第一批学生之中,最出色的三个人。练子宁,黄子澄,丁显,在何夕内心之中都是有分量的,但是奈何,朱元璋一锤定音,何夕也没有办法。即便何夕有办法让朱元璋回心转意,但是何夕也不值当为丁显这么做。 丁显明显是投机小人。这样的人不值得何夕付出这么多的代价。 只是何夕也不忍心。毕竟亲手教导过的学生,天资聪慧。也算是一个人才。这样费了有一些可惜。于是问道:“他还在明鉴堂?” 刘崧说道;“在,不肯走。” 何夕说道:“那我见见他吧。” ------ 明鉴堂中,丁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何夕的大腿说道:“老师,学生知错了,学生知错了。还请老师看在学生之前情面上,救一救学生。” 何夕见状,微微皱眉,心中不喜,说道;“且起来。这样像什么话。” 丁显这才起身了。 何夕见状说道:“你的事情,是陛下定下来的。除非陛下开口,你这辈子就不要想入仕的事情了。不过,这也不是不可挽回的。” 丁显又跪了下来,说道;“请老师指点迷津。” 何夕说道:“只要你能立下一些功劳,在陛下那里老师定会为你求情的。但不管怎么说,你要有功劳在身,老师才好开口。” 丁显说道;“那弟子该如何立下功劳吗?” 何夕说道:“你去葛天工那里帮忙一阵子,老师定然不会忘记你的。” 葛天工在明鉴堂也是被排挤的存在。也是,区区一个工匠,如何能与他们这些天之骄子相提并论啊?不过,葛天工也算刻骨,再加上何夕给他开小灶,恶补了很多东西。但是后来葛天工强烈要求,不来明鉴堂了。因为葛天工觉得两方格格不入。而何夕也觉得,明鉴堂毕竟是文科。葛天工也不需要深入了解什么历史。也就任他为之了。 只是另外一件事情让何夕上心了。 那就是办另外一所学校,理工学校。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第一件事情何夕就遇见问题了。那就是老师的问题。 有学问的,才不愿意去给工匠上课。没有学问的何夕也不需要。一时间何夕空有想法,一点头绪都没有。 而今丁显却是可用之才。 第四十九章 报纸 第四十九章 报纸 丁显脸色微微变化。 丁显年少有才,沉不住气,有些急功近利。向来看不起葛天工。而今要他跟随葛天工做事,他如何肯?只是他再不肯,也知道形式比人强。他上一次赌错了,而今是唯一的机会。不能不答应。 直到如今,他也没有觉得他上一次做错了什么。 丁显努力压制自己脸上的表情,说道:“是,学生遵命。” 何夕说道:“以后三思而后行,没有下一次了。” 丁显闻弦音而知雅意,说道:“是,弟子告退。” 刘崧见丁显走后,说道:“本来我不该说些什么。但是有些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丁显这性子,不好好磨砺一番,恐怕为将来之患。” 何夕说道:“无妨,他不过是年少,很多东西不明白,将来就好了。而且,就算他这样,将来也未必能翻出什么浪花啊。” 何夕对丁显也不是太喜欢的。只当是废物利用,毕竟何夕能用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 东宫 “太子殿下,”何夕向太子行礼说道;“殿下召见臣,不知道有何要事?” 太子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很忙。但是而今这一件事情,恐怕也必须你才能帮我。不,这一件事情,很有可能是你说给父皇的。只是差事落在我身上。你帮忙也不行。” 何夕有些奇怪,说道;“不知道是何事?” 何夕这一段时间,是很忙。 首先是明鉴堂的扩建。朝廷拨款,挨着国子监建立一座不下于国子监的建筑群,不是别的,正是明鉴堂。虽然而今明鉴堂名额扩建到两百多名学子,比起国子监两千多名要少很多。 但是朱元璋很明显对明鉴堂寄予厚望。所以提前扩建。 如此一来,何夕就要暂时搬到其他地方,这里里外外的。还有给将之前关于北疆的议论,集结成册,招收新学员,何夕自己也要整理之前讲课的稿子,查漏补缺,形成教材。 等等,事情很多,几乎忙不过来了。 他是真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他挖的坑,却砸在太子手中了。 太子从桌面上拿出一张纸,递给何夕,说道:“你看看。” 何夕接过一看,却见上面写着官报,两个字,下面一条条写得而今发生的大事,一张大纸,正反两面都写满了。 何夕看了不由皱眉,说道:“殿下,这不还是邸报吗?” 对,在何夕看来,这几乎与邸报一点差别都没有。 太子说道;“这官报与邸报本就是一样的,能有什么区别?我就说吗,这一件事情定然是你的主意。我已经给父皇看过了,父皇不置可否,让你看看。” “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殿下,报纸与邸报最大的区别,是前者是朝廷的喉舌,后者不过是消息的汇总。” 太子聪慧非常,一点就透,他口中喃喃道:“朝廷喉舌,消息汇总。”一摆手,说道:“你等等。让我想想。父皇的意思是大明各地衙门都要一份,安置各地知府知县,乃至指挥使,以及其他各部,最少要印刷万份,才能遍及全国,费这么大的功夫,可不是为了告诉下面而今有什么消息。不,就是告诉下面,朝廷有什么消息,或者说风向。” 太子政治嗅觉非常灵敏,说道:“我明白了。朝廷想告诉下面什么,这才能写什么。如果有此报纸在,那些不登报的消息,恐怕就不会被人注意到了。好一个指鹿为马的好东西。” 何夕咳嗽两声,说道;“殿下,这不好听。” 太子越发感觉到何夕的政治智慧,在他看来,而今的何夕,在他看来,如同战国之李悝,西汉之贾谊。都是政治领域的天才人物。李悝之后,法家成为变法舞台的主角。而贾谊一系列文章,说尽大汉百年之难题,甚至大汉后来的种种,都是基于贾谊的策论。可谓一策定天下。 太子说道:“叫什么殿下,今后私下就叫大兄,不要让我一再提醒你。而今就我们两人,有什么好听不好听的。实话就行。如此一来,报纸此物决计不能假手于人。” “不过,我也是刚刚想明白的。还请指点一二,这一版说些什么?” 何夕说道:“在我看来,写什么就要看朝廷上要做什么?臣以为,这种消息还是要有的,而且很重要,放在第一版,不过要有所侧重。比如第一版最醒目的地方,就应该写北疆大捷。第二版,应该写郭桓,空印案。这两人牵扯甚多。朝廷内外其实是有所非议的。下面人不明就里,只说朝廷杀人过多。甚至污蔑陛下。在上面要写清楚,朝廷为什么要法办这些人。并将前朝的例子与本朝比较,要天下人知道,之所以严刑峻法,是为了矫枉过正。是为了天下百姓与长治久安。” 太子点点头,若有所思说道:“我明白了。首先是扬长避短,其次是解释朝廷政策。” 何夕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扬长避短,可以写作粉饰太平。他垂目不去多想,继续说道:“臣还想再设一块,叫做各方来信。凡是朝廷命官致仕之后,或者说各地生员。都可以写信投稿。甚至可以上书申冤。” “太子大兄,治国就是治吏。父皇是如何辛苦,对百姓是如何赤诚,大兄也是知道的。但是如郭桓之辈,层出不穷,他们做的事情,到头来都算到陛下头上。有伤陛下之清誉。这等贪官不除,天下绝不得安。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之前让百姓可以扭送贪官污吏上京,但实际上,并不现实。天下之间,唯有官欺民,有多少是民可绑官。但是有此渠道,让天下各地将当地情形送到报纸编辑部,登上报纸,天下皆知。朝廷必然要重重处置。” “如此一来,不花一钱,为朝廷安排了无数白衣御史。也让下面的官吏,不敢胡作非为。” 太子击节称赞道:“好。太好了。” 太子最高兴的是这一点,倒不是其他方面不好。而是在太子看来,这最合朱元璋心意。朱元璋与朱标父子之间感情深厚,但是同时,朱标也是一个很会做太子的人。任何事情,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父皇在此会怎么做?然后才是自己觉得对错。 在小部分事情上,表露自己的想法。让父皇知道,自己不是一点主见都没有,不是一个应声虫。是可以承担大任的国家储君,在大部分事情上,都是顺着朱元璋来,甚至要办在朱元璋前面。 而今就是如此。 报纸其他方面也很好,却不如这一点好。因为让下面监督官员,正符合朱元璋对官员们从不信任的心态。太子也是愿意多做一些事情,让朱元璋多信任一点官员士大夫。 太子始终认为,皇帝与士大夫离心,不是朝廷正常状态。如果能多加一些监督的工作,就能让朱元璋相信士大夫,他从不吝啬去做的。 何夕说道:“大兄,其实报纸上具体内容,不过是一张窗户纸,一捅就破,即便没有我,大兄也是能想明白的。只是有一点,大兄不知道想过没有,那就是大兄如何印刷?” 太子一愣,说道;“印刷,不是让工部印刷,或者让大内印刷,都是可以的。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何夕一愣,有一点无言以对,太子固然精明,但是对于不属于自己的领域,也是很茫然。说出了如此不着调的话。 第五十章 印刷问题 第五十章 印刷问题 何夕说道:“大兄,不管是工部,还是大内印书的地方都是印不了的。” 太子说道:“何出此言?” 何夕也没有说别的,从太子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却是史记中的一卷,里面还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何夕说道:“大兄,史记有一百三十卷,五十多万字,这一卷,才不足万字,就这么厚了。而大兄想写在报纸上的,恐怕不仅仅是万字就够了。即便四个版面。前后都要印刷,估计也印不了多少字。” 史记一卷,大抵有小拇指那么厚。在后世仅仅是几页字的内容,在这个时间就是这么厚。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印刷的字体, 都是厘米见方的。一页字也就几十个上百个字。更多就不可能了。 太子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道;“如此一来,一个册子就一个册子吧。反正每旬一册,每年也不多啊。” 何夕一愣。 在这一点上,何夕恍然觉得自己有一些先入为主。 是的在何夕看来,报纸就是报纸,是那种可以开合大纸。而在太子看来,却不一样的。邸报是没有具体形式的,很多都是手抄的。所以这报纸的形式,是一张纸,还是一册子,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何夕说道:“不仅仅是这里,殿下这里的书,都是精品,即便是不是唐宋之古本,也是大内精心雕版的。如果用活字印刷也是不行的。常有脱落,漏墨等等问题。而如果用雕版的话,成本就太高了。” 太子说道;“成本?这教化之利器。成本高一点也无妨。大不了每年多出几万两银子,放心,真有用的东西,孤是舍得花钱的。陛下也是舍得花钱的。” 何夕有些头疼,他觉得怎么与太子的脑回路搭不上啊。 其实最大的问题在于,在何夕看来,报纸就应该是大规模发行的。一发行数万份,每天都要发行,甚至数百万份,数千万份那种。这样的规模发行,对于成本就非常敏感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多。 而在太子这里,就是教化之利器,朝廷用来控制影响官员的一件法宝。在太子这里,这个报纸的发行规模,已经确定了。不会扩大了。大明一千多个县,几百个府,一十三省,几十个都司,三百多个卫所,再加上朝廷六部五军都督府九卿衙门,以及各级衙门,还有各家勋贵,元老重臣等等加起来,这就需要好几千份了。再加上损失补充,分发给国外等等。一万份足够用。 甚至时间长了,是可以确定在几千份内。 如此一来,成本什么并不在乎,须知,朱元璋没有少做印刷很多书籍,免费发放给百姓,做法律普及。甚至召见各地社学先生,推广社学,这都是需要银子的。 这样的事情太子见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虽然说太子很节俭,也乱花钱,但是太子成长的环境,毕竟是朱元璋已经起势。太子仅仅为大钱发愁过,为国家用度发愁狗托,从来没有为小钱发愁过, 他对钱也没有具体概念,在国事上花钱并保护吝啬。每年几万两是什么概念。 更重要的是,朝廷有钱。 是的,朱元璋经营十余年,而今大明朝政情况,能让大明后世之君一个个馋哭了。 何夕调整一下思路,说道:“大兄,如果殿下觉得,报纸这东西仅仅是存在于官场之上,那么臣就不说了。但是如果殿下觉得,这报纸的潜力远远不止如今。那就请臣一言。” 太子说道;“这话说的。你我兄弟,有话直说便是,何须如此。难道我这个做大兄的,还不让你说话不成,真要如此,我那安庆妹妹可饶不了我。” 何夕说道:“报纸最重要的作用是上情下达,于下情上达。如果按照大兄的意思,这仅仅是上情下达,而且下达到了官员,不及百姓。但是如果想让朝廷的旨意,下达到百姓这一层面,区区几千份,一万张,根本不够用。大兄刚刚说,几万两,乃至十几万两。想来也是估算过成本的。如果将这报纸的分数,增加十倍,乃至百倍。那成本就不是朝廷可以承受得。” “所以,臣以为必须技术上革新。” 太子沉吟片刻,说道:“你的心思够大。也够诱人,沟通阴阳之间,上自九重,下及百姓,很好的想法。只是真能做到吗?” 君主是至阳之阳,百姓至贱,属于阴。沟通阴阳说的是朝廷与百姓。古人的思维之中,阴阳五行之说,几乎无处不在。如果不研究一下,有些话,根本听不懂。 好在何夕这一段时间也算历练出来,只要不搞什么太偏僻的典故,大抵都明白什么意思。算是摆脱的文盲状态。 何夕说道:“其实臣已经在做了。” 太子说道:“那去看看吧。” 何夕说道:“看看?”这有些出乎何夕预料之外,因为太子承担了相当多的政务,并不比朱元璋轻松多少。一般不会出宫的。 太子说道;“怎么?不敢让我看?” 何夕说道:“不是,殿下日理万机,没有想到这一点小事,还要惊动殿下。” 太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天下间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父皇交代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大事。” 既然太子说到这个份上了。何夕直接领着太子去了。 好在工部距离东宫也不算远。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虽然何夕从来没有在工部任过职,但何夕对底层工匠的影响力从来是在的。其中关键就在葛天工,即便葛天工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他身上九品官职还是在的。 而葛天工只承担上级安排的一些任务。除此之外,就没有管他了。与其说他的直属上司在工部,还不如说他的直属上司就是何夕。 何夕刚刚开始有些不习惯。后来也就习惯了。 明白古代与现代到底是不一样的。现代各部门行政体系很完善。即便碍于权力,给其他人做私货,也是要遮遮掩掩,因为是犯错误的。但是在古代,下面各衙门给达官贵人干私货,几乎是普遍现象。 是潜规则。 而何夕要做的也不是私活。他要做的事情,葛天工去与工部沟通,都能从工部下拨款项。可见上面已经被打过招呼了。何夕自然也当仁不让了。 说到底,这是国家的底层逻辑不一样。后世的国家,是全民的,是公天下。所以给达官贵人干私货,那是违反纪律的。而今天下是私天下,是朱家天下,何夕作为朱元璋的女婿,天然在国家上层。给他做私活,并不违背国家底层逻辑,甚至理所应当。 何夕带着太子来到工部军器局,葛天工带着丁显,以及一种工匠已经过来了。行礼问好,自然就不用提了。 何夕单刀直入,说道;“我要的印刷机怎么样了?” 葛天工说道;“大人,已经差不多了。大体框架,已经完成了。只有一些小毛病,还在调试之中。” 何夕转过身来,说道;“殿下,这边请?我们去看看。前面有些脏乱,殿下还请小心。” 太子说道:“不要小看孤,孤不是一个娇气的人,有什么不能看的。去便是了。” 何夕带着太子,转过两院落,一进来,就看见院落最中间有一个奇怪的机器,而机器周边,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零件。还有各种各样的纸张与油墨,一片混乱。 第五十一章 印刷机 第五十一章 印刷机 整个印刷机是全金属制成的,大部分是铁,小部分是铜,活字与关键部位是铜的,其他地方大多数是铁的。 在何夕提示下创造出的水力锻压,无意之间提高了大明对金属加工能力。故而,对制造这印刷机有了很大帮忙。印刷机大概结构,是何夕搞定的,结构上很简单。毕竟活着印刷术,对大明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宋代就有了。 只是活着印刷术一直以来,质量很差。在历史上,也是在大明中后期,才有比较完善的金属活字。在正统年间民间就有活着印刷,有一些保留下来,那技术真是一言难尽,脱字落墨,是家常便饭,至于一张纸上,字迹轻重不一,更是正常情况。 所以,活着印刷术,最重要的不是大框架的设计,而是细节的管控。 而印刷机周围,就是字体存放的地方。 有大大小小不少字体,不过最多的是一个比五号字稍稍大一点的字体。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为了印报纸。是有足够小的字体才能在报纸上承担更多的内容。而且古代书籍一页一两百字,实在让何夕不习惯。 看书不用做别的事情了。只能一直翻页了。 不过,字体缩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字体越小,要求印刷机就越精细。原因很简单。如果字体大,多一点墨,少一点墨,其实没有什么的。多漏一点,不过是字体稍稍重了一些。或者有一些墨点,而字体越小,对这种失误容忍也就越小。 因为多漏一点,很可能让整个字就看不清楚了。 这也是原本用木头印刷机,变成铜铁制成的原因。因为木头质地有些软,容易变形。 而在印刷机旁边,就是一个大圆盘。上面密密麻麻的活字,大概有数千个之多,还有大小不一样的字体。太子一眼闪过,说道:“韵部?” “殿下圣明。”丁显说道:“正是韵部。” 何夕见丁显如此,想起了刘崧的话。暗道:“这丁显一点教训都没有吸取,一个心总是定不下来。哎------” 这里的负责人是葛天工,按理说太子问什么,也就是葛天工来回答才行。但是丁显明显的越过了葛天工。可见丁显内心之中的躁动,让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之前的错误,而今还在。 太子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毕竟在太子看来,眼前这个院子里的人,除却何夕能被他重视之外,其余都是很无所谓的。太子吹口气,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又何必揣摩他们的心思。 浪费自己的精力。 太子说道:“我看你也是一个读书人,这是你做的?” 丁显说道:“正是,臣乃是何老师的弟子,来此帮忙。之前工匠多不识字,排版捡字困难,臣以韵部为核心,设计了这种捡字盘。坐在这里,只需转动圆盘,所以字体都能在手边,随时取用。” 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何夕面子,看了一眼何夕,说道:“不错,很不错。印两张看看,让我看看有什么问题?” 葛天工说道:“是。” 立即安排工匠,丁显上前亲自捡字,他坐在捡字盘前,说道:“印大学吧。” 丁显作为一个儒生,大学必背的,作为一篇散文,大学并没有多少字。片刻之间就选完了,然后经过工匠各个程序,一会工夫就印了出来。 太子拿过还有温热气息的纸张。一片四开大小的纸张上,将大学几千字完全印刷出来了。太子一看,说道:“这有什么不行,这很好吗。” 丁显立即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而今这印刷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稳定,一般印刷三四次,都是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在五次之后,就会有问题了。” 这边印刷机几次在工匠的操纵之下,几次开合,一下子印出来十几份。 太子拿过一一看过,这才确定了丁显所说的问题所在。 前五张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第六张,还看不出来,但是第七张第八张,就有各式各样很明显的问题了。最大的问题是墨水不平均,每次都同样刷墨水的步骤,但是不知道怎么了。之前没有问题, 到了这里,就是墨水不均匀了。 不知道是纸的问题,还是墨的问题,或者设计的问题,还是其他问题。 对于这样的问题,何夕也是无能为力了。这超出了何夕的能力范围。而工业生产,这样的问题,不知道有多少。 何夕也只能让工匠们一遍一遍地尝试,一遍一遍地调整了。 在何夕看来,这与完全完成,还差了不知道多少。但是在太子看来,已经很不错了。太子说道:“不错,报纸一切事宜,都按你的章程来。这里也不要急,大不了孤推迟一段时间。事情可以迟一点,但是一定要有一个开门红。” 何夕说道:“殿下英明。” 太子说道:“丁显是吧?” 丁显说道:“学生在。” 太子说道:“你既然在这里,顺便兼个差事。今后报纸印刷的事情,就由与秘书监对接了。用心做事。孤不会忘记你的。”太子也想起了丁显之前的彝伦堂的事情了。不过,太子也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印刷报纸这一件事情,不太可能交给那些不识字的工匠。而让秘书监的人来这里盯着,估计没有人愿意。 既然如此,就交给丁显吧。 在太子看来,不过区区小事。却是丁显第二次机会。 丁显热血冲头,说道:“请殿下放心,学生一定做好。” 何夕说道:“其实,有些话,臣也早就想与殿下说了,既然殿下来这里,臣就一并说了。” 太子说道:“孤洗耳恭听。” 何夕说道:“殿下,天下之间的学问,不仅仅在大道之上,在诸多小道上也在,就比如今日之事。臣估计过,如果这个机器完成之后,每一张报纸的成本, 不会高于一文钱。” “当然了,内容方面的成本还没有计算。” 太子一愣,说道;“一文钱。” 在太子看来,内容方面要什么成本啊?秘书监里面的人都是吃着朝廷俸禄,难道还另给钱不成。但是何夕却计算过了,如果一家报社,有编辑记者等等一大摊子。在大明文盲居多的时代,这些文化人的工资绝对不低。所以,这些钱摊在报纸成本上。万分成本,也不过两三文。如果卖得更多,也能更便宜。 也就是报纸价格可以在四文,甚至更低。 民国时期的报纸的价格,也不过四分钱。至于民国时期的四分钱,与洪武年间的四文钱之间,谁更值钱,就不是何夕所能知道的了。 不过,这个价格即便高一点,也有大规模推广的意义的。 只是何夕在成本核算上,忽略了两点,那就大规模采购对纸张油墨的影响。毕竟,与工业时代不同,工业时代,是采购量越大,越便宜,但是工业时代之前,却是相反的逻辑。是采购量越大,就会越贵。 没有机械化大生产,很多东西的产量是受到各种条件的约束的,是很难提高的。不会因为采购量增大,而更便宜,反而因为采购量越大,物以稀为贵,变得更贵了。 这就是生产力的不足。 何夕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那六百年后的理所当然,代入而今成本核算之中。此刻,何夕还不知道有如此之漏洞,还在信誓旦旦给太子讲解。 第五十二章 工理学院 第五十二章 工理学院 太子说道:“如此说来,这报纸的开支就少之又少了。” “不。”何夕说道;“这代表着,报纸可以对外售卖,甚至可以盈利了。” 太子一愣,说道:“这东西,不仅仅不用贴钱,还能赚钱?” 何夕说道:“正是。殿下这一正一反,正是工匠学问的意义所在。” 太子迷迷糊糊地说道:“用你的话说,就是提高了生产力?” 何夕大喜,这一番话从太子口中说出来,让何夕高兴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太子不知道何夕的底细,所以没有未来的背书。太子虽然不能说是儒生,但也是读圣贤书长大,比较偏向儒生一点。能让太子理解他的学说,这代表很多人也是能理解的。不要说,太子的身份影响。 可以说,太子这一句话,就是何夕这小半年工作成绩的肯定。 何夕高兴地说道:“正是。所以臣有一个想法,想要建立一所学堂,传授这些学问。” 太子说道:“不错,这一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剩下的我与父亲说。只是朝廷仅仅能给一些拨款。剩下的事情,就只能你自己去办了。” 何夕说道:“请殿下放心,臣担任山长,绝对会将这一件事情给办好的。” 太子一愣,说道;“你担任山长?你之前有一个工匠徒弟,已经有人非议了。而今又担任这学校的山长,这------” 何夕说道;“圣人云: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臣不知道自己做错了,所有非议之人,不过是不明圣人之教诲,或者他们有意去误解。” 太子微微一笑,说道;“何弟说笑了,有意误解什么?” 何夕说道;“殿下,教育本质上,也是一种资源。” 太子一愣,心中若有所悟。太子政治敏感度十分高,何夕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让他想到了很多很多。不过他更意识到一点,就是这个问题,不能再谈下去了。 太子说道;“这学校,可曾起名字了?” 何夕说道;“臣以为叫大明理工学院吧。” 太子说道:“国名冠之,有些太大。而理在公前,固然不错,但也太大了一点,不如换一下,叫工理学院。” 说到底,太子不是太赞同何夕的想法,不过 ,他是一个很务实的人。知道何夕的做法是有用的。就要支持。但是支持的同时, 也不想让事情闹得太大。 大明要去掉。理工,也变成工理。 理工或许是道理与工程。而变成了工理,就变成了工匠之理。这范围一下子缩小了。 何夕虽然惋惜,这个自己熟悉的名字,变成面目全非了,不过,不重要,只要这学堂建立起来就行了,即便今后所谓理工学院,变成工理学院也行。 何夕说道:“殿下英明。好名字。” 太子说道;“来人,笔墨伺候。” 立即有人抬出来一张案几。同时将笔墨纸砚给安排好。太子随手写出四个大字:“工理学院。”然后取出自己的印章,在口中哈气两下,印了上去。 何夕见状,心中微微感动。说道:“多谢太子大兄。” 太子说道:“我早就说过了,与我无须那么客气。你想做的事情,我能不帮忙吗?不过,朝廷上的事情,不是越快越好的。慢慢来,不急的。” 何夕说道:“小弟明白。” 这也看出来,太子与朱元璋的不一样。朱元璋只觉得何夕做事温吞吞的,而太子反而与何夕有些合拍。毕竟不是谁都如朱元璋一般,霸气侧漏。 工理学院已经确定下来,何夕自然要搭建学院的框架。再加上明鉴堂的事情,一时间何夕忙得要死。身上挂了,秘书郎,国子监司业,而今又有公理学院山长。 何夕真不知道那些一个人身挂几十官职的人,是怎么过日子的。 且不说,何夕如果筹备工理学院。单单说练子宁与黄子澄两人,此刻已经到了漠南。 ------ 大宁城中 此刻的大宁城还是一片空地。仅仅是连绵成一片的营地而已,大宁城的根基已经打下来,但是想修好完整的城池,还需要几个月。 十几万将士与民夫此刻正在加紧赶工。必须在阴历九月之前,完成主体工程。原因无他,漠南草原上,冬天比其他地方来得更早一些。很难说,不会提前下雪。 一旦下雪什么时候都做不了了。 修建好大宁城,关乎大军在草原上过冬,也关乎明年的战事。 毕竟,大明与残元的战争,虽然取得了又一重要胜利。但是并不代表双方战事的终结。只有双方有一方彻底倒下之后,才能为双方的战事画上句号。 练子宁风尘仆仆,满面风霜的来到大宁的时候,正是草原上最好的季节。一眼望去都郁郁葱葱,繁茂之处,能没过马匹,人骑在马上,好像是在草上飞行一般。有各种各样的野花,放肆的开放。更有一个个好像珍珠一般的湖泊,美不胜收。 各种牲口都膘肥体健。牧民虽然衣衫褴褛,但也能吃饱。 练子宁一路快马加鞭,不敢停留,此刻双腿之间。早就磨成了厚厚的老茧。此刻看到如此庞大的营地,一时间,所有唐人的边塞诗,从胸中过了一遍,好像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壮丽。 练子宁一到大宁,就得到冯胜的接见。不过冯胜事务繁忙, 仅仅是吩咐下去,军中一切事务,都向练秘书郎开放。如果不是军机要事,与军机要地。凡是练秘书郎询问,不得不答。 然后分了练子宁一座房子。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帮了练子宁大忙了。 须知,之所以在这里建城,是因为这里附近有一座古城的遗址。原来是辽国之中京大定府,只是战火焚烧掉一切,只剩下残垣断壁。但是古人建城选址, 都是有讲究的。更不要说辽代之中京府。说明这一代是适合营造城市的。 所以,大宁城也寻址在此。而当年城市遗址,更是第一个修缮好。成为大军驻地之一。但是毕竟是多少年的残垣断壁,很多都是不可修缮的。只能重建。所以这种房子很少。大多数士卒都在住帐篷,等着大宁城修好之后,才徐徐营造大宁城内部的房子。 练子宁在各军营中转了一圈之后,打听到不少消息。回来之后,对着油灯,沉思片刻,开始写信。 是给何夕写信。 这就是官场惯例了。何夕是练子宁的恩师与后台,不管是联络彼此感情,还是通报消息。多写信总是好的。练子宁为人正直,但是绝非榆木疙瘩,最少这官该怎么做,他是知道的。 “恩师钧鉴:弟子别恩师月余,行程万里,披星斩月,终至漠南。山河壮阔,战马成群,中国之有漠南,则无缺马之忧,夷狄之有漠南,燕云为患。陛下英明神武,辟疆万里,岂有受制于夷狄者乎?故中国必得漠南而治之,弟子必将寻治漠南之道,恩师之叮咛,言犹在耳,弟子之决心,不死不休。” “方至大宁,面见冯侯。略通消息,永昌侯,轻兵冒进漠北,为残元分兵捕之。永昌侯虽全军而退,然折杀锐气。鞑子兵临漠南,出入草原之间,最近距离大宁百里。烽火相接,军中皆言,鞑子见我有备,不敢南下。战火未必轻燃,然弟子不知道其真伪。身于军中,唯望得胜。但恐今明两年,漠南大战或无,烽火难熄。” 灯光在练子宁的眼中跳跃,依然在提笔不休。 第五十三章 风雨中的来信 第五十三章 风雨中的来信 “恩师在上,弟子黄子澄万安。” 同样在油灯之下,黄子澄也在聚精会神写着信。同样是给何夕的信。 只是黄子澄神情要比连子宁兴奋多了。 “弟子在东胜卫勘探,黄河百害,唯利一套,诚斯言哉。臣观此地有前元旧城,虽已荒废,然挖出陶罐两个,其中皆粟。行走之间,见荒田数亩,挖地尺余,见耕作之痕迹。此地足以耕种。” “从丰州河到黄河数百里,水草丰盛,旧敕勒川也,其歌云,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经营日久,足以为塞上江南,此地产粮一石,当燕云之五石,中原之十石,江南之二十石也。” “然荒草没城郭,蒙古牧民不通耕种之事,东胜位所居着唯一士卒,百物匮乏,一铁锅,当中国之价十倍,他物贵贱各异,有价无市。” “经营此地,任重道远。仅以屯卒,全然不可。” “------” 两人书信,穿过千山万水来到南京的时候,整个南京都已经进入夏季了。 作为长江四大火炉,在没有降温条件的情况下,何夕也是日夜不落汗,简直难以度日。没有空调的情况下,这简直是要人命。 好歹何夕做了一些准备,在自己卧室墙壁地板下面有铜管,冬季作为暖气灌入热水,而今作为冷却,灌入凉水。但是在日照之下,水缸里面的水都有一些烫手。所以这降温条件并不是怎么好。 但是比起其他人算是好了。 何夕干脆给学生们放假,有什么事情可以登门求教,其他时间让他们自己安排。毕竟都不是小学生了。自习时间多一点,也无妨。 何夕此刻就满头大汗看着书信,甚至不敢用手去拿,一拿准将信纸打湿,都是汗水。 何夕将这两封书信反复看数遍,心中也是有无限感慨的。自己也算是别的人后台了。虽然后台这东西,好像是反派标配。不过,他思量许久。觉得两人分析的确不错。 练子宁所去的大宁,也就是后世赤峰地区,也是清代的承德左右。在明清时期,几乎是纯牧区。清代皇帝也是去承德打猎的。不听是种田的。 当然了,正如何夕前文所言,漠南这片地方,大部分是放牧的,小部分是可以种植的。甚至硬来的话,大部分地方也不是不可以种植,不过会引起严重的草原沙漠化。前些年沙袭北-京,与清末大面积开垦草原,是脱不开关系的。 而东胜卫,丰州滩,外套地区是不一样,这些地方临近黄河,即便降雨不足,但是如果能引黄河水灌溉,其实是可以作为农耕区域的。 毕竟,后世蒙古板升,归化城就说明了这一点。 在清代的时候,这一片地区开垦也是最多的。 何夕想想了,随即给两个弟子回了一封书信的。对练子宁表示慰问,让他戒骄戒躁。安心做事。一旦有功劳,他定然上报朝廷,并让他不要说要死要活的话。很多事情都不一定会成功,保存有用之身,再做即可。 给黄子澄的书信,却是严厉训斥。 说他下车伊始,就如此狂言。不知道,他作为朝廷特使,一言一行都会影响朝廷决策。一旦朝廷采纳他的决策,投入无数资源给东胜卫,如果不成的话,即便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谢天下。要他细细调查,当地水土,温度,气候,原来耕种的旧址,等等一一调查清楚,最后自己开垦几亩田地,要选那种各种条件最好的几亩,选条件最不好的几亩,中等的几亩,还有各种庄稼,小麦,小米,大豆,都要尝试,完全确定才可以上报云云。 当然了,何夕是这样给黄子澄说,但是对黄子澄的书信内容,还是相信的。 做完这一些事情,他沉吟片刻。决定入宫一趟。 虽然这两个弟子的关系挂在秘书监。不归何夕正管。但是一来何夕自己就挂在秘书监的官职,其次,他们之所以被派出去,也是因为何夕。 这一点谁都知道。 何夕不可能不管的。再者,这种第一手资料,还是要让朱元璋知道为好。 何夕离开家的时候,忽然刮起了风,凉风吹来。何夕觉得凉快了不少。也没有多想。只是来到乾清宫的时候,天已经阴了。 宫殿很深,即便阳光正好的时候。宫殿最里面也是有一些光照不足的。更不要说,此刻天已经阴了。风也在呜呜地怪叫着。 徐正很识趣将乾清宫的灯给点上了。 何夕见了朱元璋,寒暄几句,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屏退左右,对着灯光看过之后,沉吟了好一阵子,说道:“黄子澄说的可是真的?” 何夕说道:“臣以为是真的,但是国家大事,臣不敢不谨慎。是以让他好好调查之后,再次上报。只是历史上那一片地方,一直都是可以耕种的。” 朱元璋说道:“此地一石,当江南二十石,诚斯言也。从江南运粮食到草原上,何止花费二十石啊。只是按他的想法几乎要迁移百万之众于此地。其中花费恐怕不下于一次北伐了。” 何夕沉思片刻,觉得朱元璋所言一点没有错。 首先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大明的人口还没有从元末大乱之中恢复过来。而且整个人口结构而论,是南多北少,而且越往北越少。要将南方人迁徙到北方,必须用强制措施。而且强制措施也未必管用。 朱元璋不是没有弄过移民。从山西,山东迁河南河北,从江南迁民两淮,太知道迁徙百姓有多难了。而且河南河北地区一直是传统的农耕区,即便没有人。一些水利措施还是在的。而在东胜卫这里就不一样了。 这里可不是传统的农耕区,是草原上,甚至还是面对残元的第一线。再加上很多地方都是未开发状态,在这里屯耕成本是在河南河北的数倍之多。 这一次北伐漠南地区,前后出兵十几骑兵,步卒民夫动用估计是超过百万的。而营造这一片地区,估计花费不在这一次大战之下。 因为大战是一次性的,而屯耕投入是长期的。毕竟这些地方很长一段时间,未必能自给自足。都需要从后方运来物资。 而这些地方多少时间才能自给自足,也不是一件确定的事情。 何夕说道:“陛下,除却可以屯垦一件事外,臣觉得有一件事情,陛下必须考虑一下。” 朱元璋说道:“何事?” 何夕说道:“从发展工业的角度来看,此地乃是王霸之地,甚至得之能兴一国。失之能灭一国。” 朱元璋眉头一挑,说道:“何出此言?” 何夕说道:“西夷有国,曰德意志,他们的强大,就建立在鲁尔工业区之上,为什么,因为鲁尔这个地方,有煤有铁,生产钢铁的成本很低。所以,德意志因此而兴。而河套地区正是如此。在黄河北岸,也就是外套,后世有一城曰包头。有很多铁矿,而在黄河内套,有城曰鄂尔多斯,堪称煤海。有煤有铁,又有一河贯穿其间,如果为外人所得,足以建造无数兵甲。兴旺一国。” “虽然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以此为根基的强国,但是陛下,臣来了,也带来了很多后世的技术,技术扩散是挡不住的。如果蒙古以此为根基,兴建工业,到时候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子,臣也不知道了。” 第五十四章 雷霆之下 第五十四章 雷霆之下 “轰隆隆。”此刻外面忽然响起惊雷,闪电的光芒照着朱元璋的脸上,让他脸色轮廓更深,光影更立体,也更阴森。 朱元璋回味着何夕的话,也感受到外面的惊雷。 他心中暗道:“这是上天示警吗?” 朱元璋本来就是疑心病重,一般情况下,只要有某种可能,都会被朱元璋盯上。既然这一片区域有这种可能。朱元璋本身就很看重,更不要说,此刻有惊雷从天而降。 朱元璋可不觉得是巧合。 不管何夕如何给朱元璋科普,依旧改不了朱元璋内心深处的一些神秘主义的思想,比如天意这东西,他始终觉得存在,只是见过何夕之后,不再相信这东西是腐儒们可以解释清楚的。 原因无他。 如果腐儒们真能解释清楚,就不会有后世的种种,特别是打倒孔家店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朱元璋也是儒家信徒,他信奉的是,皇天无亲,唯德是辅。但是他不觉得儒生们有德而已。 惊雷这个时候打下来,这一片区域在朱元璋心中顿时变得重要之极。 不过,朱元璋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而且着急也是没有用的。问道:“朕记得,南方煤铁不多对吧?” 何夕说道:“煤铁重要在北方,北平附近,陕西,山西,刚刚说的包头,还有东北辽沈。外东北,朝-鲜。漠北地区也有一些。南方四川,贵州,也是有一些矿产的。但是远远比不上北方。” 朱元璋沉默片刻,说道:“朕知道了。” 就在此刻,徐正冲了进来,跪在地面上,说道:“陛下,刚刚雷击奉天门,奉天门着火了。” 朱元璋淡淡地说道:“知道了,速速去救火吧。” 徐正一愣,他虽然在朱元璋身边伺候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但是也知道之前的朱元璋对这种天意示警是非常警惕的。而今朱元璋的表现过于平淡了。 原因无他,朱元璋对闪电产生的原理,虽然不是太理解,但是他只需知道,这雷电是可以解释与预防的,是天灾的一种,与什么天意没有什么关系。 这就足够了。 奉天门虽然工程量不小,耗资不少,但是对于一个帝国来说,也就那一点事情。 不管徐正内心之中,有多少不解,也只能安排去救火。 何夕在乾清宫之中,就清楚听到外面铜锣响动,无数宫女太监冒雨救火。 朱元璋说道:“我记得,有什么避雷针,是可以避雷的?” 何夕说道:“正是。” 朱元璋说道:“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就按上吧。也算是亡羊补牢。” 何夕说道:“是。” 何夕的政治敏感度还是不够,他以为朱元璋说的这一件事,是外面奉天门雷击失火。但是后来才知道,奉天门雷击失火,仅仅是一个引子。 整件事情,还没有真正的开始。 ------ 国子监也在大雨之中。 自从上次,朱元璋御驾驾临彝伦堂之后,宋讷就病了。 是心病。 他本来年纪大了,心态对身体就很重要。而今整个形式对他不利,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清楚地感受到了,皇帝对他们的疏远。 已经不是暗示了,几乎是明示了。 作为帝国创建者,朱元璋在大明帝国的威信,无人能及。 他的倾向,就是帝国的倾向。 而宋讷决计不愿意看见,朝廷国策转移,理学从准官学的地位上拉下来。 即便他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啊? 他无能为力。 皇帝的影响力之下,何夕的地位水涨船高,宋讷也承认,何夕也是有一些才华的。但是那不是治国根本之道。是歧途,是歪理邪说。 但是而今国子监学生们都以能够进入明鉴堂为荣。似乎明鉴堂成为国子监第一堂,是大明最高学府之中的最高学府。 他又能怎么办? 什么也办不了。 如此无数情绪积郁于胸,不得开怀,自然会生病了。 “父亲,喝一点药吧。”宋讷的长子宋麟端着药碗在宋讷床前,说道。 宋讷摇摇头说道:“我病非药石可治。乃天也。” 宋讷这一句话的天,不知道是天命,还是天子,或者两者都是,天命就是天子。天子就是天命。 宋讷很清楚,如果而今的情况得不到好转的话,他宁可去死。区区病又算得了什么。 宋讷如此,但是宋麟却不能无动于衷,说道:“父亲,陛下终究会知道父亲的一片赤诚之心,将来陛下想起父亲,父亲却不能为陛下效劳,岂不是有失君恩。先吃药吧。” 宋讷无动于衷。 药碗之中的热气在一点点消散。 宋麟心中一动,说道:“父亲不能让小人得逞。如果父亲病重,这国子监祭酒,会是谁的?” 宋讷一听此言,眼睛之中闪过一丝精光。何夕的名字从他脑海之中浮现出来。毕竟朱元璋对何夕的宠爱,支持,有眼睛的人,都看不出来。 一想到自己如果病重不能理事,最大的获益者是何夕。宋讷顿时来了勇气,接过药碗,不管里面有多苦,就一饮而尽。 小时候只觉得吃药苦。 长大却知道,药再苦,能有人生的苦。 而宋讷觉得自己已经在苦水之中不能自拔。区区药又算得了什么。 此刻外面有一丝嘈杂声传来。 宋讷微微皱眉,说道:“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是。”宋麟说道。他放下药碗,出去一圈,片刻之后,回来了。说道:“刚刚传来的消息,雷击奉天门起火,烧得很厉害。下面传什么的都有,我去训斥了几句,也就安静了。” 宋讷整个人一僵,说道:“你说什么?” 宋麟说道:“雷击奉天门起火-------”宋麟还要继续说。就被宋讷一把抓住了胸口,宋讷眼睛睁大,脸上带着一股不自然的红润,胸口不住起伏,说道:“你说,雷击奉天门起火?” “是。”宋麟说道。 宋讷精神头一下子上来说道:“天意,这是天意。笔墨纸砚伺候。” 宋麟作为宋讷的儿子,也是读书人,如果刚刚没有反应过来,此刻一听宋讷要笔墨纸砚,岂能不知道宋讷要做什么。一下子吓得脸都白了。 宋麟说道:“爹,您想想家里,想想滑县老家的乡亲们,这事情不能做啊。这会触怒陛下的。” 宋讷说道:“我教你这么多年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自反而缩,下一句话是什么?” 宋麟语气之中带着颤抖,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只有反省自己是道理的。即便是千万人阻挡,也义无反顾。 宋讷说道:“今日之事,吾理不正乎?” 宋麟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从儒家的角度来看,而今雷击奉天门,妥妥的天意示警,至于示什么警,自然是天子亲小人,远贤臣。昧于大道,沉迷歧路而不自知。 作为臣子,最大的忠诚不应该是将这些告诉陛下。 从这个逻辑来看,宋麟是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宋讷说道:“你要为父,为臣不忠乎?” 宋麟带着哭腔说道:“父亲,孩儿万不敢如此,只是,只是,孩子们都还小,父亲难道忍心吗?” 宋讷闭上眼睛,好久才叹息一声说道:“天下间有些事情,终究要有人做的。天子虽然有过,却也有大功于天下,我受天子知遇之恩,自当粉身碎骨以报,其他的事情,非我可知。” “拿笔墨纸砚来吧。你不去拿,是等着我自己去拿吗?” “是。”宋麟咬着牙说道。 第五十五章 死节之心 第五十五章 死节之心 夏季天亮得很早。 何夕打着哈欠站在勋贵之中。心中暗道:“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参与早朝?有什么用处?” 虽然洪武年间的早朝,并不是样子货,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事情,要在早朝上处理。但是对于何夕来说,早朝并没有什么参与感。 原因无他,何夕的官职太小了。 在国子监是一号人物,但仅仅是国子监。不要忘记了,即便国子监本身在大明权力体系之中,都处于边缘化的地方。早朝上的事情虽然多,十有八九与六部有关系。关系到国子监的,好几天未必有一件。 即便有,也未必需要何夕出面解决。 所以,何夕在早朝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做一件事情,站班而已。 就好像参与一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会议。更重要的是,后世的会议大多是有座位的,但是早朝上是没有座位的。只能站着。 这也是何夕为什么要来到勋贵这里。 站也需要看位置。 如果何夕作为国子监司业来参与,那是角落里的角落。根本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甚至可以不参加。何夕之前也不参加。 但是如果身为驸马,在勋贵之中,距离朱元璋近了很多不说。待遇也很好。 何夕打着哈欠,揉了揉困得流泪的眼睛。 梅殷见状,说道:“你没有听到风声?” 何夕说道:“什么风声?” 梅殷是驸马,何夕站在驸马里面,自然是与梅殷站在一起,梅殷仔细打量了一下何夕,说道:“你真不知道?” 何夕更是诧异说道:“我知道什么我?” 梅殷说道:“算了吧。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觉得要提醒你一点,你的消息有些太不灵通了。” 何夕一愣,有些迷茫。 但是此刻外面忽然有人高声说道:“臣有本启奏。” 何夕一愣,他听得出来,是宋讷的声音。他心中暗道:“宋讷之前,不是病恹恹的,此刻为什么如果精气神十足。”不过,这都是小事。 何夕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梅殷说得没错。他的消息渠道太少了一点。宋讷今日上奏,定然与自己有关系。自己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实在不该。 何夕此刻不得不承认,他与勋贵们的差距太大了。 梅殷是什么人,是梅思祖的从子,这就是侄子。前一段时间,传来消息汝南侯梅思祖在云南病故了。梅家的实力在勋贵之中本来就不是第一梯队,梅思祖是元军降军。功劳也不多,本就是二流,而今更是跌落一个台阶。 但是梅殷都知道了。自己还不知道。 其中差距就太大了。 这也是为什么开国勋贵难缠。 不说别的,就是二流勋贵梅家,当年梅思祖是元军义军元帅。几乎可以理解为一个小军阀。他投奔朱元璋初期,也是带着自己的兵。朱元璋只是加以监督而已。 一个小军阀,是有自己的谋士,自己的班底,自己的情报机构的。大明开国之后,这些东西会散去不少。但是自然会有保留。 后世所谓的勋贵们,即便再封侯建功,都是从朝廷这个体系之中爬出来的。而开国勋贵们不是,他们都是自成体系的。 即便这些体系被压制削弱,但是真需要的时候,未必拉不出来。 与这些人相比,何夕与宋讷之间的事情,比过家家高明不到哪里去。 宋讷还没有出手,就已经消息泄露了。 而且知道的不仅仅是勋贵们,自然有朱元璋。 何夕想起今日朱元璋一定要让他来上早朝,心中已经明了几分。 此刻的朱元璋在乾清门下,双目毫无感情地看向下面。 本来早朝应该在奉天门下,不过奉天门被烧了。朱元璋干脆挪到了乾清宫门前。他看着宋讷,说道:“准奏。” 宋讷的身体不可能一下好转的。只是强烈的使命感,强烈道德驱使感,让他的精神就好像在燃烧一般,旺盛之极,掩盖了病体的虚弱。 宋讷朗声说道:“谢陛下。” 宋讷随即高声朗诵自己的奏疏。 这是一篇雄文,宋讷声情并茂的背诵,只有一个主体。天子秉天意而治天下,而今雷击奉天门,乃是天下有过,当然了,圣天子,英明神武。自然是没有过错的。过错在于臣下,有人散布歪理邪说,动摇天下根基,乃是小人,请陛下诛之以谢天下。 梅殷听了摇摇头说道:“何夕,我听说宋老夫子,也是方正君子,你怎么逼他逼到这个地步,他分明是死谏。连命都不要了。” 何夕脸色也很难看。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何夕也知道,他今日危险之极。无他,打仗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宋讷要压上的是他几十年的声望,压上他的性命,与宋家上下几十口的政治前途。 如此重注,即便何夕能赢也不会毫发无损。 何夕深吸一口气,大脑不断地转。暗暗思量该怎么反驳。 他也对自己消息不灵通感到后悔。如果他有所准备,绝对不是今日这个样子,这分明是被打了一个突然袭击。 “今后家里一定要一个情报机构。或者与锦衣卫打好关系,总之,不能再这样了,一旦有事,居然是我最后一个知道的。”何夕暗道。 其实,何夕今日窘状,朱元璋是知道的。 他本想给何夕一点提点。但是想想也就算了。 有一句话,叫做吃一堑长一智。这就说明,如果要让一个快速成长,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好好摔上一跤。反正朱元璋可以为他兜底。让何夕多摔上几跤,再好不过了。 等宋讷将自己的奏疏读完之后。 这边何夕急得浑身冒汗。因为何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反驳,毕竟宋讷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有董仲舒,以及很多大儒的天人感应之论。 朱元璋只能是轻轻瞄了一眼何夕,转过来问宋讷道:“你的意思天意在尔,不在朕?”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梅殷看了一眼何夕,眼神之中的羡慕,简直遮掩不住,心中暗道:“同样是女婿,娶的都是嫡公主,为什么陛下如此偏爱。” 以梅殷看来,今日这一件事情,朱元璋有太多太多的处理办法了。偏偏朱元璋这样处理。这一句话,简直是诛心之论,单单这一句话。不管今天发生什么事情,宋讷都已经死定了。 因为天意两字,不是谁都能担待得起的。 而且这一句话,不由让人想起张士诚临终的话,那就是:“天意照尔不照吾。” 宋讷听了这一句话,脸色顿时一白。也明白自己的处境,越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越放得开。在他来的时候如果仅仅是冒死而来,还不一定死。而今已经是死定了。 自然放得开。 宋讷说道:“陛下,天意在德不在兵。唯有德者能有天下。” 朱元璋淡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朕无德?” 宋讷说道:“大学有云: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皆乃修德也。吾不可一日不修德也。陛下崛起草莽之间,皆以爱民修德,谁敢言陛下乃无德之君,臣必誓死诛杀之。” 朱元璋心中暗道:“小聪明。” 宋讷这一番话,看似维护朱元璋,但其实暗戳戳地指出,德行这东西,是要日日修持。只有无德的人才会说自己的有德。盖因有德之人,不会这么不谦虚。 谦虚本就是一种德行。 第五十六章 雷霆之试 第五十六章 雷霆之试 朱元璋今日为何夕挡了这事情,也不仅仅是为了何夕。 而是为了天人感应。 之前朱元璋相信这个。所以对天人感应的副作用,并没有太在意。但是而今他不相信这个了。故而对这天人感应这个理论的副作用,就开始介意起来了。 那么天人感应这个理论,对皇帝来说,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 好处,正是因为天人感应,将皇帝神化了。天子乃是上天之子,有着天然的神圣性,所以皇帝统治天下是理所当然的。是有先天合理性的。 这个好处对朱元璋来说,有用但是不大。 为什么? 因为朱元璋的天下,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谁敢说一个不字,让他来朱元璋面前试试。看看,即便不是天子,朱元璋能不能当大明皇帝? 对于朱元璋来说,所有理论,只能给朱元璋的权力装饰一下枝叶。而不是相反。 坏处是什么? 是儒家掌握了天人感应的解释权,用来制衡君主。让君主按照他们的政治逻辑来行使权力。 之前,朱元璋不是不明白,而是权衡利弊之后,也就忍了。毕竟不管如何贬低儒家,儒家都有一整套的建国方案。完整国家运行体系。不要小看这东西,且看越南就知道。越南就靠着这一套,成为东南亚小霸王的。 朱元璋没有选择。也就忍受了弊端。 而今朱元璋学习了很长时间,已经明显地感受到未来一整套建国方案与政治体系的魅力所在。 朱元璋也知道,这一套方案其实并不适合大明。必须将未来的先进思想与大明落后现状相结合。这个工作朱元璋一直在做。 但是不管怎么说,儒家的一些尿壶就可以扔了。 朱元璋说道:“宋卿,你有德吗?” 宋讷回答道:“臣不敢自称有德,然束发读书以来,无一事不可告人,无一事今日有悔。”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堪称君子。如此一来。天意不会诛杀你了。” 宋讷觉得朱元璋问得有些奇怪,说道:“是。” 对这一点,宋讷却非常有自信的。他觉得他这样的人,即便不为老头庇护,也不当老天所必诛杀。 朱元璋说道:“钦天监。” 钦天监正马大人立即出列说道:“臣在。” 朱元璋说道:“几日后有雷雨?” 钦天监正马大人说道:“回禀陛下,天有不测风云,臣也不敢揣度天意,只是南京入夏之后,多雷雨天气,却是年年如此。本月应该还有几场雷雨的。只是未必有前天那么大了。” 后世天气预报都未必准确了。这年头钦天监可不敢胡乱说话。 不过,他虽然说不出具体那天来雷雨。但是每年夏天的天气在这里放着,一般来都有几场雷雨,或多或少,或前或后而已。 朱元璋说道:“宋卿且回去,待雷雨天,看尔有德还是无德。” 说完朱元璋甩手就走了。 这一场朝会也就不欢而散了。 下朝之后,何夕立即去了乾清宫。 朱元璋让何夕进来,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在那里批阅奏疏。好一阵子才问道:“你知错了?” 何夕说道:“知错了。” 朱元璋说道:“错在哪里?” 何夕说道:“错在自以为是,消息闭塞。以至于这事到临头自己还不知道。” 朱元璋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何夕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准备回去之后,在家里建立一个情报体系。” 朱元璋冷笑一声说道:“情报,体系?你想造反?” 何夕说道:“臣不敢,只是?” 朱元璋说道:“朝廷上,从来是将自己朋友做多,将敌人做少。朋友多了,自然消息灵通了。谁都想你,为了消息灵通,自己建一个锦衣卫不成?” “我问你,最近几个月,你出去宴饮几次?见过多少官员,六部尚书那边登门拜访过没有,各家勋贵那里见过面吗?梅思祖死了,你去吊唁用了多长时间?” 何夕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这些人情世故,不该朕来教你的。但是你专心差事是好的。但是仅仅埋头做事,却是成不了大器的。” “就好像今日的事情,你与毛骧也是有过好几次交际的,你但凡与毛骧多一些联系,这样的事情,他会不告诉你一声。” 何夕一愣,说道:“锦衣卫指挥使不应该是孤臣,臣不敢与锦衣卫指挥使走得太近。” 这番话,让朱元璋气得无语。 何夕说得对不对?对。 但是很多时候人们都不做对的事情。毛骧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真要是耿直的谁的面子也不给,他早就坐不稳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了。 很多人能从锦衣卫获得情报,与其说是毛骧徇私。不如说毛骧奉命泄露情报。能得到锦衣卫情报的,都是朱元璋亲近的人。毛骧也不是谁都敢透露的。 何夕与安庆公主也在其中。 只是锦衣卫毕竟是锦衣卫,总不好热脸贴了冷屁股。锦衣卫指挥使也是要面子的。你不跟我来往,让我给你送情报,真当我毛指挥使,是你家的下人啊? 但是这些话,朱元璋能明说的。 他难道说,我知道我的儿子,女婿,一些老部下,都是通过锦衣卫来挖的墙角,你也可以试试。 朱元璋心中暗道:“我今日算是见到了什么叫作一肚子不合时宜。” 何夕不是傻子。 刚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没有反应过来,话赶话就说出来。而今已经反应过来,羞愧得满脸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朱元璋见状,也不多说了。说道:“回去之后,好好想想吧。” 何夕说道:“臣明白。” 何夕心中暗道:“之前与弟子们密切联系,这算营私,那么与大臣们交游广阔。大概算是结党了。”何夕一时间有些迷惑,他总觉得自己一步步向奸臣的道路上走去。 何夕也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说道:“陛下,宋讷准备如何处置?” 朱元璋说道:“朕已经令人做了一个铁风筝,以铁为骨架,补以油补,以铁丝为风筝线,让宋讷在雷雨天放一放。你说这是什么富兰克林的实验吗?” “朕也想试试看。” 何夕大惊失色,说道:“陛下,这也太-----” 朱元璋说道:“残忍?要行大事,兰芝当门,也不得不除。何况这对宋讷来说,或许并不残忍。” 何夕说道:“为何?” 朱元璋说道:“宋讷今日之行为,他已经死定了。区别是怎么死?如果他真能被雷霆劈死,说明天人感应有问题,今后儒生们也不能以此叽叽歪歪了。朕也就不为已甚,宋讷也能以朝廷命官的身份下葬。他家里依然是官宦人家。如果他真的幸运,这样的雷霆都劈不死他,那朕只有降下雷霆之怒了。” 何夕一时间苦涩之极。 他虽然与宋讷不对付,但说说真的,没有要宋讷死的意思。何夕毕竟是从后世来的。即便在学校恨得要死的仇人,也没有想过杀人。在他看来他与宋讷,顶多算办公室政治。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种斗争是要死人的。一个不好要死全家。 这实在是何夕难以接受的。 只是而今这局面,他也不知道该期盼,宋讷被雷霆劈死。一辈子的道德名声身败名裂。毕竟而今科学不昌明。即便何夕拼命解释,估计更多人相信宋讷是一个伪君子,而不是所谓科学,特别是理学中人,不会放弃天人感应理论。那只能污蔑宋讷才能说得过去。 这对宋讷来说太残酷。 第五十七章 宋讷 第五十七章 宋讷 宋讷不是一个完人,在何夕看来,为人偏激,沽名钓誉,但是也决计不是一个坏人。正如他自己所言,一辈子以孔孟之道来要求自己,于人无不可言,于己未尝有悔。 这样的人最爱惜大抵是自己的名誉。 被自己一辈子所奋斗的东西所污蔑。 何夕都不敢去想宋讷会如何去想。 而宋讷如果不死的话,朱元璋亲自动手,那就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宋家血脉断绝。 何夕觉得,即便自己站在宋讷的角度上,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何夕抬头看着朱元璋,想说些什么。无数言语在何夕的嘴里打了一个转,又回去了。 ------ 钦天监的判断没有错。 南京夏天,果然是多雷雨天气。 不过数日,风雨交加。雷霆大作。将白昼翻做黑夜。 而几乎在打雷下雨的同时,朱元璋召宋讷入宫,就在已经焚烧掉的奉天门广场前。千余步宽的广场之前,没有一个人。而无数官员都广场边的廊厅下避雨,观看。 这是朱元璋命令他们来这里观礼的。 而宋讷就奉天门残留的角门边一个小房间里面。独自面对眼前的铁线风筝。沉默得好像木头。 是的。儒家对自然科学是没有研究。或者不屑于研究。但是,即便的常识还是有的。打雷下雨的时候,不要在高处,不要在大树下面。这纯粹是生活经验而已。 或许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样做。 宋讷对自己将这个风筝发飞,会有什么下场。其实也是有一些揣测的。 只是,朱元璋将他逼到了死角。 之前他说雷击奉天门,是天意。他也算是修身养德之人,如此一来,雷霆定然不会击他。他要不放这个风筝,就要说之前自己的事情是错的。但是这些话,他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无他,儒家士大夫们很多并不是真相信什么天人感应。但是他们需要一些东西来制约皇权。 皇帝的权力是无限的。但是江山社稷放在一个人身上,如果这个荒唐之极,总要想办法制衡一二吧。否则就太危险了。朱元璋反腐行动,杀了数万人。在很多士大夫看来,这后果已经很严重了。 甚至无法忍受。 当然了,朱元璋是开国之君。权势无人能及。这也罢了。如果今日将天人感应给放弃了。那么如何制衡今后的君主。 那个时候,宋讷就是儒家的罪人,天下的罪人。 宋讷叹息一声,说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乎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谓何事?而今而后,可以无悔。” 文天祥绝命词,正是无数儒生的精神图腾。在临死之前,宋讷反复思量,所能想到的唯有这三十二个字了。这一番话说完,宋讷的眼神也坚定起来了。 “咚咚”忽然外面有人敲门。 宋讷说道:“不用催了。我去就是了。” “我不是催的。”声音是何夕的声音。说道:“在下何挽之,想与宋老先生说几句话。可以吗?” 宋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进来吧。” 何夕推门而入。向宋讷行了一礼,在宋讷面前落座。 也许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也许是已经释然了。此刻面对何夕,宋讷倒是很平静,说道:“怎么,何驸马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何夕说道:“不是。只是想知道宋大人知道这一次的后果吗?”、 宋讷说道:“怎么不知道,大抵是死于雷霆之下。” 何夕说道:“宋大人,可愿意让我讲雷霆的原理?已经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用了。”宋讷说道:“我宋某人活了六十多岁了。有些东西还是真的。奉天门之所以起火,是因为奉天门周围都是广场,是周围最高的建筑,而且木头所制。夏天干燥。雷火击于高处,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何夕说道:“此事与陛下失德没有任何关系。宋大人何必执着,陛下向来看重宋大人的人品学问。此刻去给陛下认个错,想来陛下是不会怪罪你的。” 何夕之所以来此。 一来,他依旧不喜欢这种残酷的政治氛围。郭桓处死,乃至于牵连家眷三族,何夕眼睛都不眨一下,毕竟从古代到现代,底层百姓痛恨贪污从来是一致的。虽然何夕觉得郭桓判得有些重了。但是一代有一代的法令。 郭桓死有余辜。 而宋讷这个人,何夕是很讨厌的。但是再讨厌,宋讷也是罪不至死的。 二来,宋讷本身也是很有影响力的。特别是宋讷是少有的出身北方的大儒。代表很多北方的民意。如果将宋讷拉到自己这边来。对何夕来说,很多事情都好做许多了。 所以,才有何夕今日之行。 宋讷淡淡一笑,说道:“你也说陛下看重的我的学问与人品。我如果向陛下低头,我的学问何在?我的人品何在?” 这一句话问住了何夕。 宋讷向朱元璋低头,他的所坚持的学问就成了笑话。他一直以来的人品,也变成反复无常。 宋讷说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宋讷淡淡说出这一番话。这一番何夕非常熟悉的话。 孟子的一段,后世上学的时候也是要求背诵的。 但是此刻,何夕仿佛重新听到一般。 宋讷的选择,也在其中了。 何夕叹息一声,心中暗生敬佩之心。 一个人能坚持一个信念,百折不挠,至死方休。不管这个信念是什么。哪怕是敌人,也是值得尊重的。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何夕起身行礼,准备告退。 宋讷忽然说道:“想不想听我说说,你所谓的新学吗?” 何夕心中一动,坐了回去,说道:“愿闻其详。” 何夕一直想将后世的思想在这个时代推广开来。虽然有进展,但是何夕很明白,他是依仗着政治权力强行推行的。如果没有朱元璋的支持,何夕带来的学问,绝对不会传播得那么快。 而宋讷这个人是当代大儒。 是的,明初战国方息,百废待兴,学问之道,是比历史上其他时间段要差一点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宋讷的学问根底也是非常扎实的。天下间能超过的宋讷的人自然有的,但并没有多少人。 宋讷的判断,代表着相当一大部分人的看法。 宋讷说道:“北疆论题,你做得极好。治国上,也有一套我承认。只是你如果安安分分的想做一代能臣,这并没有什么。但是你走错路了。你的那一套是歪理邪说。将来必误天下。” 何夕听了,心中很不舒服说道:“如果宋老先生留我想说这些。那么我就告辞了。” 宋讷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在污蔑你?好。你如果觉得我在污蔑你,现在就可以走。如果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留下来听一耳朵。再或者,你自己对自己的学问一点信心也没有,那就走吧。” 第五十八章 儒生心中的天下 第五十八章 儒生心中的天下 即便在临终之时,宋讷对朱元璋也没有多少怨怼之情。反而更多是担心,担心朱元璋没有了他这样的忠臣,终究会误入歧途。所以才想对何夕说一些心里话。 此时此刻,宋讷也毕竟平静客观地评价何夕的一切了。 他承认何夕有才华,虽然稚嫩了一些,但是有朱元璋保驾护航。将来一定会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 所以,才临终之前,想要说服何夕,将何夕扳回正道。 何夕知道宋讷是激将法,但是此刻他也想听听宋讷想说什么,于是又坐了回去。说道:“宋老先生请讲。” 宋讷说道:“你的学问,内以名家之论,外以永嘉之学,重工匠之技,成一家之言。是治国之良策。然此策可用于一地,不可推行于天下。可用于征战之时,不可用于太平之事。” “非大明太平天下治国之策。” 何夕细细听着,对宋讷的话有自己的解读,所谓名家之论,大抵是逻辑论。因为逻辑论与春秋战国时期的名家似乎有一些相同的地方,被宋讷认为何夕是基于名家之论的升华。永嘉之学,永嘉之学是南宋一门学问。他与理学最大的分歧,就是永嘉之学,注重王霸之道,也就是重利,在利义之辩上,与理学不一样。 “你知道天下有多大吗?你知道各地民情有多少不同吗?你知道一道命令,从京师传到偏远地方需要多少时间,你知道,这命令在中途要经过多少人之手,而到了地方上,还能不能执行?” “你知道地方上有多少人欺上瞒下?有多少根本不在乎皇帝是谁?不在乎是那个朝代吗?” “秦法用于秦地,足以霸六国,一统天下,然用于天下,则分崩离析。其中原因,你没有想过吗?” “你的学问,治国精细之处,叹为观止。如果而今的大明仅仅数府之地,用你之策,争霸天下,我绝对支持。但是而今用你的办法治天下,天下大乱,指日可待。” “不可能。”何夕冷笑一声,说道:“你根本不懂我的做法。” 宋讷冷笑一声,说道:“是的,你一直藏着掖着,我是不懂你学问的全貌。但是你在工部所做的事情,还有你说的那个生产力。几乎都摆在我面前了。我能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你的学说,大抵是让朝廷推动所谓生产力发展。而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办法,大抵是重工匠之技。让工匠有学问,你还办了什么工理学院?不是吗?”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从来不敢小瞧一个人。但是今日才知道小瞧宋讷了。 宋讷并不是第一流的大儒,第一流大儒都是能出入儒学之间,学问越深,越是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而宋讷太板正,太方正,整个人绷得很紧。而今在临死之前,反而放下得失之心,生死之忧,在境界上有所提升。 但是即便如此,宋讷也将何夕看得分明。 除却何夕从后世带来的一些成熟的科技解决方案之外,在主体思路上,与何夕的并无太大差距。 宋讷叹息一声说道:“自从汉代公羊学派以来,治理天下其实就几个要点,第一,天下必定于一。其次,均平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第三,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 “这三条,乃是纲常铁律。不可动摇。做得好,乃是盛世。做不好,则是衰世。前元兵马之利,天下无双。但何以不足百年而亡天下,概以蒙古人治天下,以跟脚论之。无跟脚者,不能登朝廷。蒙古与勋亲贵胄共天下,非与士大夫共天下也。” “其实后两者都是前者的延伸。” “天下之大,横有四海,纵有八方。地方不一,定天下于一,何其难也?天下六千万之众。让陛下管到每一个人,朝廷扩充十倍也不行,唯有陛下在朝,士大夫在野。天下定于一,治道在简不在繁。各地县官最好以不兴事为要。当然了,天子也要对士大夫有所约束,约束之道在于均平,天下均平,百姓各安其业,士大夫以德行胜之。而不是以财业胜之。” “而维系天子与士大夫之间的关系,就是儒学,就是一道德。甚至不在乎一道德学问,是理学,还是经学。” “你现在明白了吗?” 何夕有些震撼。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果然,真的大儒与寻常书生读的一样的书,看出来的却是不一样的东西。 儒学看上迂腐之极,但实际上,内部自然有自己的生命力的。否则也不会传承到清代才被推翻了。 宋讷也是简单说说,其实很多大儒在制度设计上对维护一个大统一王朝上,可谓尽心尽力。 何夕也明白了一点。 在后世。从地球一端到地球另外一端,一个电话最多一两秒的延迟,更不要说国家之内了。甚至可以说,一件事情发生之后,能在几分钟之内,围绕地球转十几个圈。 但是在古代却不是这个样子的。南京还是在中国版图比较中心一点,在北-京就更多,北-京到云南要一个月,可以说,如果事事让京师决断,云南都沦陷了,北-京还在商量对策。单单以国家机构来治理天下,维系统治根本不行。必须有其他东西补充。 士大夫就是补充。 而什么是士大夫,那就是与国家意志保持高度统一,在地方上有名望的人。而如何让他们与国家意志保持高度统一,那就是之前说的一道德,同一个道德标准,同一个思维模式,同一个国家信仰。 天下必定于一,这一个,维系这个一天下,必须有一道德。 正因为如此,儒学神圣不可动摇。 正因为在落后技术条件下,维系一个庞大的统一王朝的困难。对上面无法规划,下面缺少监督。最好的办法,国家不生事,让百姓自己寻找自己的出路。 毕竟国家一生事,负面效果比正面效果还深。 宋讷之所以,拼掉这条老命,也要犯颜直谏,是为意气之事,是为天人感应?是在他看来,何夕的作为就是歪理邪说。 首先,何夕的计划提高的工匠的地位。但是天下间就这些位置,工匠站了,士大夫就没有了。那么请问这些工匠,在地面上是有田,还是有人。再进一步说,真到国家分崩的时候,这些工匠们,能拉出来多少壮丁? 地位这东西,是与实力挂钩的。不要看,朱元璋杀士大夫如杀鸡一般,那么为什么朱元璋最后传位给朱允炆的时候,留给朱允炆的是文臣班底? 很多时候,有力量才有地位,而不是相反。 其次,宋讷心中的朝廷,就是以道德维系国家,天子是道德楷模,将天子神圣化。朝廷各安其职。什么发展生产力。根本不能做,也做不了。看古代中国最好的经济政策是什么? 是休养生息。 是国家不想采取更积极的经济政策吗? 是不能。 何夕此刻才更明白一件时间,一件写在政治书上不起眼的字。 封建王朝的统治阶级,是以皇帝为首的地主阶级。 皇帝,勋贵,士大夫,各有不同打扮,但是本质上就是一样的。这古代有土地,就有人丁,有人丁就有力量。朝廷的力量看似强大,但朝廷本质上,也是由皇帝,勋贵,士大夫组成的。朝廷的力量,未必全然是皇帝的 但本质上也就是中央几十万大军而已,地方上军队到底听谁的。还真不好说。 第五十九章 敌人是谁? 第五十九章 敌人是谁? 何夕真正明白大儒的境界,也真正摸清楚了藏在四书五经背后巨人的骨架。 也真正明白了,自己的敌人是谁? 不过,何夕也没有自己吓唬自己的。因为有这样理解与觉悟的人本就不多,大多少数所谓的读书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地步。而且大儒们也不会将这些东西随便交给学生,只会让学生去悟。 因为,太赤裸裸了。太利益化了。太不符合儒家所倡导的忠孝仁义了。 但凡能悟出来的。就是对儒家学问本身有足够的认知,不也就是如宋讷这般,学问根基就在儒学之上了。不可能改换门庭。而如果学生没有这个认识,老师教了,反而容易错乱思想。 什么是不传之秘,这就是不传之秘。 从这一点上,宋讷对朱元璋的忠心无可挑剔。这种话,都想通过何夕告诉朱元璋。 何夕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内心之中复杂之极。说道:“宋夫子,听了你这番话,我觉得我比你更像儒生。最少我一直秉承着夫子爱人之道,我从来觉得,生产力不断进步能给人们带来福祉。而不是相反。是的,我的做法,会给朝廷带来很多问题。但是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将会有崭新的天地。” 宋讷冷笑一声,说道;“不知天高地厚。” 何夕说道:“我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只是我觉得宋大人,你太知道天高地厚了。一门学说,必须具有生命力。必须有推陈出新的能力。你说这些内容,大抵还是公羊学派的吧。你不过是总结补充出来了。” 宋讷没有说话。 何夕这一段时间,也是下了功夫了。正因为下了功夫之后,何夕才能将宋讷很多说法找到出处。不得不承认,董仲舒在儒学上或许有一些问题,但是一个天才的政治家。他开出的政治解决方案。一直成为儒家国家制度方案。 百代皆行秦法,百世皆用公羊。 何夕大声说道:“那已经是一千四百年前的人物了。天下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五百年。当今天下的问题,与汉代有很大的区别,难道非要用老办法来解决新问题吗?” “或者说,儒学已经被所谓士大夫地主们绑架了?” “可惜宋老夫子您看不到了。十年之后,我定然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大明。” 何夕起身行礼说道:“告辞。” 何夕转身关门离开。 宋讷摸着桌子上的铁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真想再活十年啊。” 很多时候开诚布公,才能触及灵魂。 之前双方各自争斗,何夕根本没有明白双方争斗的要点在什么地方。也不能进行针对的反驳。而今一切放在明面上的时候,何夕虽然感受到压力之大。也明白了朱元璋为什么一年了都按兵不动。 但是他也敢说出真心话了。 宋讷是一个真正的儒生。他忽然有些期待何夕能给他带来一些什么。因为他忽然觉得,儒家或许真需要变革了。 ------ 何夕离开宋讷这里,本来想回家好好想想。但是一出门,就被徐正拦住了,徐正微笑说道:“驸马爷,这边请。” 何夕来到乾清宫。 朱元璋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去找宋讷,宋讷告诉你什么了。”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将一切告诉了朱元璋。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宋讷是一个方正君子。没有想到这么诚实。”他看向何夕说道:“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这些吗?朕怎么能不知道啊?朕很早就知道了。当年打下定远城后,俺就发现一件事情。俺打下定远城,是要兵马,是要钱粮。但是兵荒马乱之余,哪里有钱粮。要屯田也要一年才有守成,至于劫掠大户,俺也做过。杀一两家可以,再多其他家都跑了,什么也捞不到。有什么办法,只能让他们支持我。安定地方。缓和关系,引他们弟子入俺军中。于是俺就有了兵马钱粮。” “冯家,吴家,梅家,等等,都是各带曲部在俺麾下征战的。” “这几家,也都是读过书的人家。” “用他们的话来说,是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这个共天下枢纽就是儒学。用你的话来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明的经济基础就是小农经济,而上层建筑自然是地主阶级了。而他们都是。” “皇帝也做不了快意事的。”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陛下,臣以为皇帝是没有阶级的。因为皇帝代表着天下人。” 朱元璋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话说得俺爱听,只是明显的歪理邪说。不过,你放心,俺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只是高筑城,广积粮,在打天下的时候是这样,而今也是这样,天下大事落子无悔,才更要精心准备。” “因为一旦开始,就没有回转的余地。没有第二次机会。” “要慎之又慎。” 轰隆隆外面雷雨大作,顷刻间大雨倾盆。一会工夫就有人来报,宋讷死了。被雷击中风筝,被劈死了。 何夕听了,心中轻轻一叹。朱元璋脸上也有几分落幕。说道:“来人,传令。宋讷学问不精,其德不修。引上天震怒。天意示警。夺其官职,追回出身以来文字。贬庶民。令其子收拾尸骸,即可离京,不得有违。” 何夕听了,顿时明白。 朱元璋不想与士大夫们撕破脸。是的。以朱元璋权力,撕破脸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多杀一些人而已。但是在朱元璋看来,毫无意义。如果朱元璋准备依靠士大夫集团来统治天下,那定然要对这些人修修剪剪。但是朱元璋此刻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了。 对于自己人,朱元璋严刑峻法,凡是犯我法度者,皆杀之。但是对于敌人,在有些时候,是可以很温柔的。比如朱元璋一度写信给陈友谅,客客气气的,就是想缓和双方关系。 以待将来。 而今也是如此。 朱元璋既然以待将来了,现在就好声好气一些,也不算什么。 不过,朱元璋这边给了体面。将罪过推到宋讷身上,其他地方也有雷霆。 “传令。”朱元璋继续说道:“翰林学士刘三吾。学问精深,令其出京,任江西学政。” 其实大明的学政很晚才有的。而今虽然朱元璋派儒臣出京,掌一省之教化。但是学政这个官还是没有的。朱元璋从何夕那边知道的,既然知道了,那就拿来用吧。 刘三吾在翰林院是天下中枢,天子近臣。一出江西,即便官职不变,但也是贬官。 不仅仅是刘三吾,而是以宋讷。刘三吾为首的一帮儒臣,全部打发去下面当学政了。可以说,何夕在国子监折腾这几个月以来,对何夕敌意最大的一批儒臣,全部被牵连赶出京师。 今日之后,估计没有人敢对何夕指手画脚了。 但是这依然不算完。 朱元璋几个来回,想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说道:“传令,以孔家不敬,夺曲阜县令。令浙江巡抚代朕拜会南孔,祭祀至圣先师。” 朱元璋为了收复士大夫之心,对曲阜孔家也是非常优容之。甚至孔家的爵位,也是辞了好几次,甚至孔家内部之中,还有人以大元忠臣自居。但是朱元璋忍得住。甚至将曲阜县令,让孔家派人担任。形成了惯例。一直到清朝。 也可以看出来儒生士大夫的影响力与重要性。 不过,那是当初北方初定。而今孔家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第六十章 避避风头 第六十章 避避风头 当然了,孔家而今不是那么重要了,但并不代表不重要。毕竟孔家是儒学的代表。是儒学的象征。朱元璋也不敢轻动,所以又将南孔给抬出来,所谓之南孔,就是金兵南下时候,跟随南宋朝廷到南方的那一支孔家。 朱元璋已经准备让南北孔家对立了。 象征这东西,有一个,那是很值钱的。有两个,就贬值了。而且朱元璋觉得,他未必不能弄出来更多。比如朱熹的后代,不来朱子之后,孟子之后,等等。 将来真要动手的时候,这些墙头草谁敢不表态,就收拾谁。 朱元璋说道:“宋讷走了。国子监祭酒,你想不想要?” 何夕心中的小火苗烧了起来,但是一会工夫就熄灭了。 想不想升官?当然想了。但是其中利弊还是要想清楚的。 首先国子监祭酒对何夕有用吗?有一点,在官职上,但是何夕很知道,自己不靠官职,他靠的是圣眷,有朱元璋的支持,他即便什么官职都没有,也没有人敢轻视他。 所以这不重要。 其他方面还有好处吗? 不多了。 首先国子监祭酒已经算是国家大臣了。事情不多,但是地位不低。何夕入仕才一年,就得到如此重要的职位,是会引人嫉妒的。更不要说宋讷刚刚死了。翰林院这么多人外放。 此刻不知道有多少同情者。 如果何夕再将宋讷留下的位置给占据了。实在太惹人恨了。甚至显得有些小人得志。 而且国子监祭酒给何夕,何夕能玩得转吗?未必。而且何夕觉得,他要的不是国子监祭酒这个官职,而是国子监这个阵地。这两者是有区别的。 何夕说道:“儿臣觉得,臣年纪尚小。国子监祭酒不应该由我担任。” 朱元璋问道:“你想做什么?” 何夕沉吟片刻,他对朱元璋每一句话都很看重,他心中暗道:“我没有想做什么。我手中有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这些朱元璋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问我想做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我想做什么?” 何夕心中一亮,暗道:“是了。宋讷这一件事情,必然有反噬的,他们不敢找皇帝的麻烦。那怒火要冲着谁来?我倒是不怕。但是不应该无畏地迎战。是时候躲一躲了。” 何夕说道;“陛下,可记得臣的工理学院?” 朱元璋说道:“太子之前说过。怎么你又有什么想法吗?” 何夕说道:“臣觉得,这个学院放在南京不大合适。因为工匠们的学习,最后有工厂实习。而南京城中寸土寸金。虽然有些作坊。但达不到我的要求。需要扩建又没有地方,我想要的有些东西,南京城中也没有。” “所以,我想将工理学院放在南京附近。” 朱元璋心中暗道:“孺子可教也。” 没错,朱元璋就是想让何夕避避风头。让一些人发泄一些怨气。是的,作为驸马爷,这些人的怨气毫无意义。但是何夕想在朝廷上有大作为。就必须聚拢人心,名声有时候就比较重要了。 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朱元璋说道;“那你想将工理学院放在什么地方?” 何夕说道:“太平府。” 朱元璋说道:“为何在太平府?” 何夕说道:“因为太平府有铁。而且是大铁矿。” 朱元璋说道:“我记得,你说过南方少有铁矿。” 何夕说道:“是的。但是太平这里是少有大铁矿。而且距离南京近。而且还有一件事情,陛下也知道,臣与工部一直有联系,因为新式炼钢法,库存的铁矿早就开采完了。今年已经下令各地重新开矿了。臣以为这种开矿政策不对。时断时续,是消耗大量朝廷物资。还不如长久经营大矿,减少小矿。如此更节省朝廷的经费。” 朱元璋沉思片刻,他也明白太平府距离南京这么近,几乎就是南京附属了。南京先天禀赋。已经朝廷中枢所在,不太适合大兴工矿。但是大明未来的工业中心距离南京太远,也不合适。 太平府就是朱元璋看来,很合适的存在。 说道:“那你去吧。不过,我已经下着诏书,招诸王回京。大抵在八月之前,你一定要回来。” 何夕一听时间,顿时明白了。 朱元璋担心,马皇后真过不了这个坎。在马皇后临走之前,让她见见孩子们。 只是何夕并没有想到。其中还有另外一个用意,朱元璋想要改变而今封藩政策。毕竟知道燕王靖难之事后,朱元璋进行了深刻反省。知道而今大明的封藩政策绝对是有问题的。必须改变。 只是他能沉得住气,一年时间都没有动。而今才算是进入实施阶段。 在实施之前,总是要与孩子们商量一二。 毕竟,在朱元璋看来,纵然出了靖难之战,这样的事情,孩子们已经是他最信任的团体。他调整封藩政策,与增加大明宗室的力量,这两者之间,并没有矛盾。 “是。”何夕说道。 ------ 聚宝门外,宋麟一身白衣,抱着一个坛子,乃是宋讷的骨灰。 宋讷一切官职被剥夺。朝廷的照顾就没有了。而宋讷本身就是一个清官。一直住在国子监值房之中,连私宅都没有。身上没有多钱,而今死了也没有多少遗产。 在这个时代,将灵柩转运千里,路费是非常高的。别的不说,就是长江上找船家,你不多给些钱,人家是不拉死人的。 而且圣旨催促得急。 宋麟能怎么办?只能烧成骨灰,带在身上。回滑县老家。 “宋公子留步。我家大人在祭奠宋老先生。”何夕的管家杨震在拦住宋麟。 宋麟神情有些呆滞,木木的。一方面是因为宋讷的去世。另外一方面就是人情冷暖了。之前宋讷是人人敬仰的宋夫子,而今的宋讷,却是被朝廷钦定的欺世盗名之辈。 一进一出,宋麟所遇见的境遇也就知道了。 宋麟传承宋讷家学,虽然不及宋讷,但也是儒家子弟,对父亲丧事是有规定,儒生不是和尚,是不讲究火葬的。儒家讲究侍死如侍生,宋麟有多想将宋讷的尸体带回家乡安葬。在最后不得不将父亲的尸体给烧了,宋麟就有多痛苦,多难受。 他几乎是跪遍了所有旧识,就是筹集不到一笔能将父亲送回家的路费。 在如此打击之下,宋麟就好像抽了魂一般。如行尸走肉。 宋麟木木的跟着杨震走到一边,却见远远搭了灵棚。放上宋讷之牌位。何夕与安庆公主早就等在这里,等宋麟走过,在搭好了灵棚之中,规规矩矩的行礼叩拜。 这就是路祭。一般是亲朋好友在出-殡的时候做的。 只是宋麟此刻从南京回京,带着骨灰,虽然不是出-殡,但与出-殡差不多了。一个来送的人都没有,此刻唯有何夕过来。一是热泪涌出。三十岁的汉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其实,宋讷的冷遇也不是能全怪别人薄情寡义。因为真正与宋讷交情深厚的人,几乎被扫地出了南京城中。留下来的人与宋讷的关系本来就不大好。 宋讷秉承儒家之道,讲究君子之交淡如水。本身就没有多少亲密的朋友。 只是宋麟却受不了。宋讷为了维护正道,不惜如此。却落得如此下场。皇帝的雷霆之怒,宋麟是有预料的。有准备的。甚至已经准备好阖家赴死。但是周围的冷遇,却是他想不到的。 他甚至在想,父亲如此是为了什么? 第六十一章 理想的悲剧 第六十一章 理想的悲剧 宋麟如此行为,让何夕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何夕对宋讷的种种,而今也人死债消了。而今想想,他也从宋讷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宋讷或许不是完人。但正如朱元璋评价一样,学问人品无可挑剔。 或许很多人将四书五经,当成了荣华富贵的敲门砖。而宋讷不是。他正是以四书五经的内容作为为人做事的根本。 这样的人,纵然是敌人,也是令人钦佩的。 何夕也觉得宋讷罪不至死。今日之事,颇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何夕内心有愧疚,这才拜祭一二。也算是了一桩心事。实际上,何夕没有想过弄这么大的架势,在聚宝门外码头上,搭建棚子,派几十个人上百人忙活,等等。但是安庆公主坚持。 因为这是皇家体面。 何夕作为驸马,做事情不能太小家子气了。 既然祭拜,怎么能简简单单去问候一下。而且何夕知道宋家的遭遇之后,也是于心不忍,也就同意了。 怎么他万万没有想到,宋麟表现出如此状态。让他不知道如何安慰。 好一阵子,宋麟才算是收拾情绪。何夕说道:“宋公子,在宋公灵前,我不说假话。令尊生前,与我不睦。但是这都是君子之争,大道之争。令尊人品学问,我还是认可的。我不希望宋公一去,宋家就变成这个样子。我这里白银二百两,聊表心意。你且拿着,就当我给宋公的。我希望,今后宋氏一门昌盛。将来能在朝廷上能再见宋公之后。” 宋麟行礼之后,也不推辞,就双手接过银子。 毕竟,宋家而今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宋麟说道:“请何大人放心,何大人之恩,宋家上下必有所报。而且父亲其实也不恨何大人。不过,他让我十年之后,将大人所作所为烧于泉下。让他看看,是他看他错了。还是他看错人了。” 何夕一愣,说道:“好。” 宋麟再行一礼这才上船离去。 何夕在码头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安庆公主说道:“相公,怎么样?今后谁也不会拿宋讷之死这一件事情说你了。” 何夕也知道,安庆公主非要将这事情闹大,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何夕微微一笑,说道:“谢过夫人了。” 安庆公主说道:“你不高兴。” 何夕摇摇头说道:“没有,只是心情复杂,有些高兴,也有些伤感。高兴的是,经过宋讷死后的际遇,我知道一件事情,大明天下,自称儒生的有数百万之多。但是真正如果宋讷一般的,能有几个?” “说实话,如果天下儒生士大夫都如宋讷,我要做的事情,决计做不了的。但是看得出来,很多所谓儒生,读得是四书五经,写得是富贵功名。如此一来,四书五经能得富贵功名,难道我何夕之学,不能得富贵功名。我对我做的事情,充满了信心。” “只是,我又觉得不对。” “我宁可天下读书人,都如宋讷一般,我即便败了,也无怨无悔。但是天下都是如此禄禄之辈,我一点都不高兴,甚至有些悲哀。” “当年忠贞为国酬,何曾怕断头?如今天下红遍,江山靠谁守?业未就,身躯倦,鬓已秋。你我之辈,忍将夙愿,付与东流?” 何夕似乎从宋讷身上,看到所有理想主义者的悲哀。 宋讷是理想主义者,所以他为了心中理念,宁给付出一切,如方孝孺一般,诛杀十族又何妨?而最后,却是被身后人出卖。如果天下士大夫真的团结一致,朱元璋也不是想杀谁,就能杀谁的。 但是何夕自己,何尝不是理想主义者? 而今的何夕,钱权什么都不缺,想的都是天下长久之计,但是恐怕跟随他的人,也未必比宋讷身后的高明到什么地方去。虽然何夕而今的几个班底,大多都不错的。 但是一旦,何夕这一派成为大明朝廷的主导,何夕这一派之中定然有大量的世俗主义者。 甚至在何夕为首理想主义者离开后,主导一切。 这才是天下所以理想主义者的悲哀。 谁说的是理想,他说的是生意。 一个人的死亡,并不可怕,理想的死,却是最令人扼腕的。 所有的理想终究落于秋叶之下,所有的夙愿,终将付与东流。 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安庆公主其实有些不明何夕所思所想,只是忍不住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对男人最大劝解,就是一个女人的拥抱。 何夕感受到安庆公主的温暖,说道:“走吧,我们也该走了。去太平府吧。” 今日也是何夕离开南京的日子,从南京城到太平府,虽然是逆流而上,但也用不了多久。很快就到了。同去的太平府的还有很多人,从南京调来的各部的工匠。已经一些学徒。 ------ 太平府码头之上。 太平知府带领着太平府上上下下早就在码头上等候多时了。太平知府李治之见何夕的船来了,几步上前,迎在前面。 何夕刚刚下船,就看见李治之拜倒在尘埃之中,大声说道;“下官太平知府李治之拜见何大人。” 何夕见状,连忙搀扶起来说道:“无须行此大礼。” 在明代,其实跪礼并不是太寻常的。一般来说,官员之间品阶相差较大的情况下,才会行跪礼。如果仅仅比你高两级。那是不用行跪礼的。只需作揖就行了。 太平知府是五品官,再加上太平是朱元璋旧地,当年朱元璋渡江之后,先得太平。故而太平府的政治地位比寻常府县要高那一点。所以,太平知府是可以不行大礼,也可以行大礼。 如果按何夕本官来算,自然不用行。甚至何夕要向太平知府行礼。不过一般来说,京官比外地官员高一级来算,两人平礼即可。但是何夕身上有驸马都尉的官职。 这是按伯爵来算的。 行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何夕本以为推辞一下,这太平知府也就知趣了。 却不想,这太平知府谄媚得很,说道;“何大人,在下是韩-国公门下,大公子交代过来,大人在太平,不管有什么吩咐。都做得尽善尽美。” 何夕一愣,心中暗道:“韩-国公李善长?大公子临安公主驸马李祺。”他顿时看这位太平知府的眼神都有一些别样的目光了。他心中暗道;“这位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虽然何夕到来已经改变了很多,甚至将来李善长未必不能得善终。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李善长愿意放弃自己的影响力。自己斩断自己的影响力。否则的话,李善长的未来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不管李善长的未来如何。李善长的党羽们,而今自称韩-国公门下的人们,一个个都不要想什么好下场。 不过,何夕也不至于那么沉不住气。他在太平府要做很多事情,都需要地方官的支持。即便他带着朱元璋的手令,但是下面阳奉阴违的话,事情也不是太好办的。 何夕与这位知府寒暄了几句话。太平知府有意奉承。何夕也有意接纳。 就着两人几乎话的话功夫,似乎打了成了火热。 何夕见差不多了,问道:“我先前来信,工理学院的驻地,李大人可曾找好了?” 太平知府李治之说道;“大人交代的事情,岂能不办。早就找好了。何大人,这边请。” 第六十二章 工理学院开张了 第六十二章 工理学院开张了 “大人,请看。”李治之说道;“此乃长江之中,居高望远,临江兴叹,乃是太平府一等一的好地方。” 何夕见状,感叹道:“的确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李治之为了给何夕拍马,是下了大功夫了。这里是一套整齐的院落,在江心洲上。虽然说来去都要乘船有些不方便的。但是对于读书地方,距离城市远一点,也不能称得上不好。 这里还有完整的学田。江心洲上有很多土地都归江心洲书院所有。当然了,李治之也有一些借花献佛。江心洲在长江之中,面积不小。但是有利就有弊端。 一旦长江洪水,虽然整个江心洲不会被冲垮淹没。但并不代表江心洲上的土地不会被淹没。 所以这些土地,也不算是好田。但是作为学田,支撑书院的用度,却还是可以的。 但是李治之一声令下,将江心洲书院变成了何夕的工理学院,虽然称不上巧取豪夺。毕竟,而今大明才建国十几年,所谓的地方士绅还没有成长起来。大部分土地都是朝廷的。 李治之作为知府,自然是有权力调拨的。 只是江心洲书院的师生们,就不大愿意了。 不过,他们的意愿是来不到何夕这里的,甚至连李治之这一关都过不了。 何夕也看出来,这原本就是一个书院,甚至前不久还有在这里学习。毕竟有人住的房子,与没有人住的房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这里符合何夕的要求,特别是李治之何夕看得临江楼。三层建筑,在江心洲最西端,远远眺望,好像长江之水,就在眼前一分为二。更有江风习习,比起火炉一般的南京好了不知道多少。 何夕说道:“那就多谢李大人了。” 李治之说道:“何大人,下官有事相求。” 何夕说道:“请讲。” 李治之说道:“家门不幸,族中出了逆子。犬子数人资质鲁钝,不堪教导,下官想让他们在工理书院之中学一技之长。也算是安身立命之计,不知道大人------?” 何夕看了李治之一眼,心中暗道:“真会来事。” 五品官,一地知府。在大明虽然不算高官,但是绝对不能算小官了。他们的权力, 政治影响力。即便不违法乱纪。也足以将全家人安排好了。还需要什么一技之长,安身立命之计。 说来说去,这李治之,还是想办法拉近他与何夕的关系。他未必看得起什么工匠之学,但是这不重要,只要何夕看重就行了。官场上为了献媚上官,无下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甚至将老婆送给上官的。这才到哪里了? 何夕说道:“没有问题,让他来便是了。” 李治之千恩万谢地走了。 安庆公主这才过来说道:“这个地方不错,太平知府有心了。” 何夕说道:“我就怕他有心啊。” 官场上不乏削尖脑袋往上爬的人。只要能往上爬,什么事情他们都能做得出来。而就变法这一件事情来说。最缺支持变法的人手。何夕夹带里乏人。而如果接纳李治之的话,李治之也是一府知府,在何夕运作之下,一两年做一省布政使,并非不可以。 但是王安石的前车之鉴。在哪里放着的。 虽然王安石变法初衷是好的。但是新党大部分人明显比旧党的更没有道德感。为了做官而做官,什么变法不变法,不过是荣华富贵的工具而已。 而今,何夕越发理解了朱元璋一直按兵不动,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事情真是急不得。 ------ 此刻的李治之正在训斥自己的儿子,说道:“你记住了。不要再想什么孔子孟子,你而今要学的就是何子。只要能拜在何驸马门下,什么都行。知道吗?” 李治之的儿子,李云行淡淡地说道;“知道了。” 很显然,儿子并不能理解父亲的用心。李云行未必是儒家的忠实信徒,但是一夜之间,让他转换学习的东西,并将之前学到东西全部否定。是个人都难以接受。 但是在这些事情上,李治之有绝对的决断权。儿子李云行,想要反对也反对不了。只能低头承认。 李治之也看出了李云行的不服气。说道:“我知道你不服气。前些天传来的消息你不知道吗?宋讷,陛下都称呼的宋老夫子, 就那样死在奉天门前,听说死得惨不忍睹,浑身都好像是焦炭一般。陛下心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将来大明大宗师是何夕何挽之,其余的人都靠边站了。你读书平平。而今科举也不好开。别人要投入何夕门下,先要拔贡。拔贡之后,也要在国子监中争一个名次。然后才能见到何大人。今日何大人来此。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你怎么不抓住啊。” 李云行说道:“可是学那些工匠之技。能有什么出息?” “你傻啊。你只要是何大人的弟子了。你将来询问他别的东西,或许向他们师兄弟学别的东西,难道他们会不教啊。”李治之说道。 李治之这个做法,就相当于先考名牌大学的冷门专业,考上之后再转专业一样。 李云行心中嘀咕道:“哪有那么简单啊。” 不管有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决定,李云行都无法反抗。 ------ 何夕来这里,不是与安庆公主来度假的。故而第二日,就开始召见所有人开会了。 只是见到这些人之后,何夕依然有些叹息。 因为工理学院教授的是工匠之学,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报名的意思。来的都是工匠自己家的子弟。这也罢了。也没有足够的老师。何夕只能将自己的管家杨震派到这里当老师。 有人问了,工理学院不是应该教授专业课吗?是的。一切专业课的前提是这些人都识字,并且最基础的数学底子要有的。但这些工匠子弟们的底子几乎为零。 杨震不管怎么说,都是国子监生。此刻是给这些学生当基础课的老师。 而葛天工作为专业课的老师。当然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专业课。 因为一些力学原理,冶金原理,等科目固然要教,但是并不是主要的。何夕需要的是解决问题。什么问题,开采矿石的问题,解决开矿,冶金,锻造,这一条线上的所有问题。 这些问题,都不是何夕能从手机电脑之中带回来的知识。而且即便带回来一些,估计也不能用。无他,相隔六百年,基础相差太大。后世冶炼开矿等等技术,很少不用电的。发电这个难题,就是何夕大半辈子都未必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何夕只能做一件事情。 他将这些老工匠们聚集在一起,说道:“而今工理学院建立,今后是天下工匠的摇篮。也是今后工匠们入仕之途。但是而今却没有足够的教材,我想请你们给我讲讲你的经验,集结成册。以教授后辈。” 这些工匠不说话。 何夕知道对这些人讲什么觉悟,都是白费。直接将利益就行了,他继续说道:“这些学生们之中,是有你们家的子弟的,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者,凡是在这一件事情上出力的人。今后这个 书院有他一个位置,即便你们做不到了。也能在学校养老。学院给你们养老送终。每月都有月钱,即便走了。也操办后事。” “你们觉得怎么样啊?可否有意?” 何夕此言一出,总算是有人出头了。 第六十三章 采矿冶金 第六十三章 采矿冶金 “大人,此言当真?”一个老工匠说道。 不要小看何夕开出的条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但是也是很多人都得不到的保障。毕竟即便大明官员,致仕之后,也没有退休金的。一直发到老死的月钱。是很有吸引力的。 更不要说,这些工匠也明白何夕的地位。何夕既然已经开口了。他们必须拿出来一些东西。 既然何夕已经开出了相当好的条件。 他们也不敢不知好歹。 何夕说道:“你们也不是第一次与我共事,我说出的话,哪一件事,没有落到实处?” 于是这些老工匠们都答应下来了。 何夕将葛天工找过来,说道:“冶金方面就交给你了。这些工匠的经验,你必须全部记下来,然后按我交给你的办法,进行整合,有些矛盾的地方,进行实验。最后形成一整套教材。让学生们知道,冶炼金属到底是怎么进行的。不要怕其中有谬误,将来再改也不迟。” 这也算是一种技术调查与整理。 虽然没有什么太高明的东西,甚至何夕觉得,这一套整理出的东西,大抵是唐宋时期都已经用得陈旧工艺,毕竟一些绝活,工匠们都是密而不传的。但是对何夕来说,这不重要。 只有一个基础。用科学实验的办法。在这一套工艺上面,推陈出新,何夕并不觉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且葛天工也不是寻常人。他在这方面也算是家学渊源而已。判断真假,自然是有一套的。何夕唯一担心的是葛天工见识太少了一些,毕竟冶金并不仅仅是铁,还有铜,金银等金属。 葛天工说道:“是。” 何夕说道:“那采矿方面就交给我吧。” 何夕说做就做。 就开始一个个与这些工匠交谈。 他白天一个个谈话,晚上就将谈话记录整理出来。他虽然不知道采矿是怎么回事。但是何夕到底是进行过完整的科学思维训练,这东西是蕴含在中国教育之中的。 何夕花了好些天,稿纸都写了不知道多少。 安庆公主都看得很心疼了。 安庆公主说道:“要不,你用你的电脑吧?你不是说打字快吗?” 何夕看了看电脑,最后叹息一声,说道:“不用了,这电脑好几年了。如果在后世,我都准备换了。他到底能运行几年我也不知道。你还是抢救性挖掘吧。我不敢再用他工作了。而且即便在电脑上打好。我还要抄写下来,那又是何必的?” 手机还好。何夕的手机算是新的。毕竟后世都是一两年都换手机的。何夕的手机比起电脑新多了。 只是何夕实在是不能相信,这些电子产品的寿命。毕竟后世生产厂家,设计的时候都有设计报废这个理念。想让这些电子产品,天长地久。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安庆公主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将手机电脑之中的书,给抄出来。 一式两份,一份在何家,一份在皇宫之中。 而今手机与电脑都各自陪一个紫檀木箱子,里面层层绫罗绸缎包裹着。如果放在后世,这外面的东西,足以买上无数这样的电子垃圾了。但是而今这些东西都是为了尽可能地保护好这两样东西,延长他们的寿命。 安庆公主说道:“那你整理得怎么样了?” 何夕说道:“已经不错了。采矿各有各的说法,但是综合起来,第一是寻矿。这一点,我实在是搞不明白。一个个都玄之又玄。有用草木定位的。或许有些道理,有一些草木下面如果有金属矿的话有不一样的表现。有的用罗盘定位,或许是铁矿周围有磁场不一样,有的用风水定位?这个委实想不明白了。” “我只能一一记下来,等将来人再辨伪吧。” 何夕说得还少。其实还有什么土对应什么矿,在山何处,有矿。 都是经验。上升不到理论高度。然何夕听得好像听天书。甚至觉得,里面有些桥段写入仙侠里面不错。 特别能让何夕联想到守株待兔这个故事。找矿的这个事情,就好像守株待兔。有人用这个办法抓了一只兔子,就作为老祖宗的经验流传下来了。而别的办法抓了兔子,也流传下来了。 只是各种办法支离破碎,根本不能形成一个体系。没有办法一以贯之,用一个办法解释这些现象。 安庆公主其实不在乎何夕在讲什么。她只在乎何夕再讲。她大眼睛眨啊眨,说道:“还有吗?” 何夕说道:“其他的,我倒是知道都能懂,我大体将这些采矿的要点分为几个部分,第一是选址。这个选址与之前的寻矿是不一样的,这是确定款矿产之后,在什么地方下手。各有各的说法。但大体上根据忽然方便开采的。露天开采的。有竖着挖洞。有横着挖洞。其实这两个是即便形态。一横一竖,千变万化,下面能挖得好像迷宫一般。这最重要的是支撑了。不支撑,洞塌了,那是要人命的。如何支撑就各有说头了。具体的简直是木匠活,各方面手法还不一样,大抵上都是框架结构。一个正方形的框架支撑四周。但是具体怎么办。那一块木头压在上面,中间用铁钉不用,太多讲究了。颇有鬼吹灯的味道。” 这不是何夕乱说。而是自古以来,开矿就有矿难。但是为什么发生矿难人们认识不足,自然要归为鬼神之说,就有各种各样的规矩,对应鬼神之说。 有的是现实的经验,仅仅是带了一张鬼神的皮。有的就是无稽之谈,封建迷信,而偏偏工匠们信之不疑,是绝对不能妄动的。 在何夕看来,那就是神神叨叨。 “除此之外,就是放水通风。外面要放水,不能让雨水灌入,里面也要放水。让水有流的地方。再有就是开采运输了。效率也很慢,几乎就是一个个小去用锤子将矿石敲下来。用竹筐背出来,这矿石背出来后,还有敲碎研磨,用水冲洗,最后变成了矿砂。” “我到了今天才知道,大明最好的铁矿石,是矿砂。” 何夕也算是开了眼,说道:“总之一句话,这种办法,如果有足够的矿石,那才是有鬼的。” 这些事情,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体力活,即便不说开矿,就是开矿之前各种准备。都是一个人一下地干出来的。效率不可能高起来。 安庆公主说道:“那怎么办啊?” 何夕说道:“怎么办,凉拌。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不过,这一段时间我就不能在这里陪你了。你就好好在这里避暑就行了。” 安庆公主说道:“你去什么地方?” 何夕说道:“自然是去矿山。很多事情不亲临现场。单单看这些东西,是不能解决的。而且我对一些东西,也比较好奇,去看看。” 安庆公主说道:“是什么东西?” 何夕说道:“这些工匠提到一种办法,叫做火爆法,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那个火爆。” 在何夕看来,用火药开采矿山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些工匠们都没有提到这个事情,唯独一个火爆法,还语焉不详。何夕自然要去看看。是不是已经有人用火药。还没有传开。 毕竟这个时代,技术传播速度是很慢的。很多人将很多技术当成家族根基所在,传子不传女。能传播快了才怪。 安庆公主虽然舍不得何夕,但是何夕下定决心的时候,安庆公主也是挽留不了。只能送何夕离开。 第六十四章 火爆法 第六十四章 火爆法 何夕说道:“这就是火爆法?” 一个工匠说道:“正是。” 何夕看到他们将大量木柴塞进矿洞之中。然后点燃。大量往里面扇风。似乎在别的地方有一个引风口,总之,里面说得很旺,火苗从里面冒出来,突出一米有余。 看样子很是壮观。 等火熄灭之后,立即有壮汉提着一桶桶水冲了进去,往矿洞里面两侧,泼水。 再烈火焚烧过,击以冷水。石头顿时变脆了。然后再让人用进去,叮叮当当一敲,成片成片的石头裂开,一层一层地往地面掉。不一会工夫,就有数车矿石给推了出来。 这与何夕所想的相差太大的。但是不能不承认。这也是人家的秘法。 无他,而今是给何夕演示的,是一个废弃的旧矿洞。但是真要用的时候,很多时候就是矿洞深处。毕竟,不可能每一个矿洞都那么浅,这是在遇见艰难险阻,人力无法挖掘的时候用的办法。 但还别说,你在矿洞深处点一把火试试。没有足够的通风。将氧气烧完了。首先要的是开矿的人命。 他们不懂这些,能用这个办法,在地下开矿。可见也是有一些本事了。 何夕问身边的工匠说道:“没有人用火药开矿吗?” 工匠说道:“用过,只是在地下不好掌握。出过人命,也就不敢再用了。” 何夕点点头,说道:“也是安全第一。” 这一句话,是何夕自己告诉自己的。他不知道后世有没有在地下开采的时候用炸药,何夕觉得,大抵是有的吧,有能家炸药玩出花来的技术人员。但是何夕不准备这样做。 他准备搞最简单的。那是露天开采。 这也是何夕这几日看了太平府很多地方的矿山得出的结论。这个结论就是,古代开采的矿山,都不深。可以说都是比较浅的。毕竟在古代这种工作效率之下,挖深藏在地下几百米的矿石都有些费力,成本也太高了。 甚至何夕看到很多废弃的矿山,并不是因为里面没有矿了。而是挖得太深了。从经济上已经要赔本了。如此一来,谁还开矿的。 所以,大部分矿山在何夕眼中都是可以炸平的。最少可以一层层地炸开。或许一开始不能直接对应矿脉。但是一旦将矿脉给炸出来,接下来的事情就省事多了。 于是,何夕下定决心。立即上南京朱元璋上书,要求调拨火药,数量是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而何夕也在寻找适合爆破的矿山。 ------ 朱元璋对何夕是言听计从。对于这一件事情也是如此。只是叮嘱他,不要做得太过分。调旗手卫一个千户,运送了几十万斤的火药。几乎是京师库存的一半了。 何夕知道这个数字之后,不由有些苦笑。 几十万斤数量上很多。但也不过几百吨而已。这还是火药,不是炸药。这就是大明京师库存的一半了。这让何夕再次感叹,什么叫前工业时代,那就是所有物资都匮乏的时代。 何夕想要的任何物资,都没有说哪一个不让何夕发愁的。 “将来一定要扩大火药的生产。”只是何夕刚刚有这个念头,随即想到,如果要扩大火药的生产,那么硫黄的数量也要扩大,但是大明硫黄虽然有,但是比不上日本与琉球。 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 何夕只觉得这天下有无数的事情要自己来做。 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扔到一边。何夕就开始自己爆破开采计划。 他找到一座铜矿山。 这座矿山已经废弃了,听人说是宋代开采的。何夕还亲自下去察看一番。这个矿山开口的地方是在山顶,从山顶挖了一道竖井,直直地挖了下去。上面还有滑轮支架的痕迹。 何夕看得出来,下面人将筐装满之后,下面人通过滑轮将矿石拉上来,任何通过一边的铁锁,筐挂在上面,溜下去。 之所以选择这个矿山。就是他容易开采。不在群山之中,而在长江边上。可以直接下手。而且山也是一座小山,整体上来并不大。火药用量也是足够的。 何夕说做就做。 在他的指挥之下,让石匠在小山的山脚之下,开凿一个个石窖。然后将火药填充进去。用导火索联系起来,一次性用了一万斤火药。十几个爆炸点。 其实,他不知道矿山爆破是怎么爆破的。但是他知道李自成,太平天国等义军,是怎么用火药炸城的。 听说,这种攻城技术就是从采矿之中延伸出来的。而首先发明这种工程技术的就是矿工。何夕只能反过来利用。 他等在数里之外,细细观看。随着一声点火的命令。山脚之下一个个炸点炸开了。 “轰轰轰。”一连串十几声爆炸声,连在一起,掀起无数烟尘。爆炸声掀起一阵风声。将所有视线都遮盖住了。何夕也看不清楚。这种山是什么情况。 忽然一阵风吹了过来。 一些烟尘被吹开。 何夕心头一紧,远远看去,这种小山,依然在原地一动不动,山脚下的烟尘环绕,看不清楚,但是山顶上植被草木,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化。 何夕心中暗道:“这是出了什么问题?是火药用量太少。还是火药的威力不足。” 还不等何夕想出来什么,忽然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 有一个工匠大声说道:“山开了。山开了。” 何夕说道:“怎么了?” 这个工匠说道;“大人,山壁上有一道裂缝。” 何夕一愣,说道;“在哪里?” 也许是何夕的视力是实在不行,还是这动静太小了。总之,还不等何夕看见这所谓的裂缝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就听整个铜山,就好像剥壳一般,整整一层山石,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动静之大,不下于刚刚的爆破。一瞬间原本平地之上,多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大石头。 即便何夕离得足够远。也远远看见,一块石头状如奔雷,滚落几百米这才消停。 情形好生壮观。 何夕见状,胸中长舒一口气,暗道:“第一步,算是成了。” 虽然说,何夕也不知道,下一次爆破,到底能不能成功。毕竟这里面有很多的技术细节需要总结。但是总算是证明,他这个办法是有用的,思路是没有错误的。下面的事情,就是其他人了。毕竟何夕召集那么多人,是用来做事的。 工理学院难道不应该承担新技术的开发。 道路能走通就行。 好一阵子,等烟尘散尽,等一切尘埃落定,何夕跟着工匠们来到这些乱世之中。其实这里还有一些危险,很多人都劝他不要去。但是何夕还是觉得自己要亲自去一趟。 很快,就有人在碎石之中找到不少矿石。甚至还有一些很漂亮的孔雀石。 何夕选了几块,当成给安庆公主带回去的礼物。只是他站在高处一看,心中别有一种感觉。眼前的一切,似乎是一张山水画,硬生生被撕开一道裂痕一样。而这一道裂痕就是何夕刚刚炸开的矿场。 这种采矿场,后世有一种说法,叫做地球的伤疤。 看上去非常难看。而今这才是开始。估计将来这一座小山,就会被夷为平地。而且他这种技术推广开来。估计有不知道多少山川,都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何夕能做的,也只有轻轻一叹了。 天下之间,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而今也只能这样了。将来的事情,也只有将来再说了。 第六十五章 李云行的学业 第六十五章 李云行的学业 李云行很郁闷。 以李云行的能力,通过拔贡,去国子监。有些困难。在国子监中出头,几乎不可能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李云行也是读书人,基本功很扎实,又是官宦人家出身,在出身胜过这些工匠弟子不知道多少。 数日之内,李云行就成为了这些工理学院的学生领袖。 杨震喜欢他,葛天工也喜欢他。有什么事情都愿意叫他。 这大体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对知识才崇拜。毕竟,这些工匠弟子而今即便在读了一些书,会写会算,但也仅仅限于会写会算而已,他们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读书人。 而李云行却不一样。他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在工理学院是降维打击。而且李云行读书好些年了,基本的学习能力,也是没有问题的。 对新知识接受得也快。 自然而然脱颖而出。 只是这对李云行来说,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因为,何夕这里缺少人手。于是从学生里面挑选一些人手打下手。 但是在何夕这里,他经受了平生从未有过的摧残。他虽然觉得自己不是天才,但也不是傻子。为什么从何老师这里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知道。但是连到一起都不知道了。 什么是爆炸力学? 何夕其实也很无奈。 他对爆炸力学,也仅仅闻名,却从来没有见过面。 他这一段时间,做的就是两件事情。 第一提纯火药,提高黑-火药威力。这一点,是国家机密。不可外泄。何夕向朱元璋提出要求之后,朱元璋立即派来大量人手。都是出自锦衣卫。而带头的就是刚刚从杭州调来的锦衣卫千户刘本,当初与何夕在杭州,也是见过几面的。 朱元璋提拔此人,一是他与锦衣卫内部没有什么关系。是从暗桩直接提拔上来的。二是与何夕有旧,也算是为何夕培养人手。 这方面的事情,有锦衣卫的人全力协助。 何夕不用多操心。 所以何夕的心思就放在其他事情方面了。比如爆炸力学。 说的好像高大上一般。其实何夕就是研究,如何才能最大效力地使用火药。上一次一下子万斤,看上去好不痛快。但是火药也是有成本的。如果火药用量太大。矿石采得太少,估计还收不回成本的。 他需要一种高效的爆破办法。同时,这其实也有军事上的作用。 毕竟到了后世抗日战争时期,炸药包。也是非常重要的武器。而步兵五大技能之一,就是爆破。 虽然现在的黑-火药比不得后世的火药,即便何夕将黑-火药的配比调到最佳状态,也比不上。但是一个能数量使用火药爆破的军队,也是比冷兵器的军队要厉害很多。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起一套火药使用方式方法上面。 只是,如果才能将火药用好。这也是一个难题。 最少何夕不知道。 甚至也没有人知道。即便到了明末,李自成炸开封城,也闹出了大乌龙。将炸城弄成了定向爆破。非但没有将开封城墙给炸毁,反而将外面准备进攻的义军给炸得人仰马翻。 这就是经验教训。 何夕只能用一个办法,那就是实验。 确定不同的材质,在石头之中,在土里面,在不同的石头之中,在不同的土中,用不同的办法,是凿眼好,还是打出一道横槽好。还有其他的几何图案,深度宽度等方面的不同。 当然了,何夕只是制定实验方法。真正一遍一遍来的人。是他的学生。 是谁啊? 是李云行。 于是人一个月前,还在府学之中,读着之乎者也的李云行,此刻就在烈日之下,带着工匠们,一遍又一遍炸山。他必须按照何夕的规定,所有炸点,在炸开之前,都要亲自确定记录。然后炸完之后,也要亲自验证效果。 等等。 这可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 特别是还有一些危险性。 毕竟之前工匠们没有这样用过火药。遇见过这种各样的问题。比如工匠被非来的石头狠狠砸了一下,还好没有砸到头,但也是骨断筋折。就在李云行面前。 李云行是富家公子,何尝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当场都吓傻了。 二话不说,就去找父亲。哀求父亲,这事情他不做了。 却不想他父亲,太平知府李治之,听了李云行在何夕麾下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大喜过望,说道:“儿子,我李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有些人事情,我之前没有敢告诉你,而今你也长大了,该为我分忧了。” “你知道吗?在胡惟庸案之后,我一直提心吊胆。担心某一天,锦衣卫就闯进咱家,将咱家满门抄斩。” 李云行说道:“为什么?这不是没事吗?” 李治之说道:“因为胡惟庸是韩-国公的人。我也是韩-国公的人。胡惟庸倒台,分明是陛下对韩-国公已经有意见了。而且韩-国公也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都走,韩-国公一走,大公子是万万不能接韩-国公的摊子的。” “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天见可怜,你得了何驸马的看重。今日不管 何驸马要你做什么事情,即便要你去死。你也必须去。因为你在何驸马身边,我家才能从韩-国公门下变成了何驸马门下,就会转危为安。” 于是,李云行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去,继续做事。 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这种事情,很难不出现伤亡。别的不说,单单说炸点不炸,或者延迟炸。这都是常有的事情。毕竟,引火绳受潮,或者被炸断了。这事情很常见。出现问题之后,自然要让工匠去看看。 大多数时候,都是全头全尾地回来。 但是粉身碎骨的时候,自然也有。 遇见这样的事情,何夕能做的是,也不过是重重抚恤,并总结经验。毕竟即便后世这种矿山作业,也不敢保证没有人被炸死。更不要说从头开始探索。 后来李云行也就习惯了。 他每天听着炮声入睡。各种数据的记录,就有好几十个箱子。各种爆破手法的效果等等。更是记录了不知道多少。 李云行也不知不觉之间,对手中的事情开始着迷了。 似乎感受到,爆炸与爆炸的不同,直觉感受到各种爆炸之间的关系,似乎明悟什么叫做爆炸的艺术。 ------ 且不说,李云行的作业。单单说何夕。 其实何夕的工作一点也不轻松。 虽然基础课,数学,物理,化学等基础,何夕早就搞定了。很多都是在电脑之中抄写出来的。不过,何夕没有宣之天下,甚至在明鉴堂之中教授。只是放在明鉴堂的图书馆之中,有心之人是可以读到的。 唯一数学一门是明鉴堂必学的。 何夕本来以为,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他高估了自己。 因为对天地自然的解释,很多大儒都会做的。比如朱熹。很多人都知道朱熹是一个大儒,但很少有人知道,朱熹在当时的自然科学上,也算是集大成者,在地球是圆的,行星运作。四季,海陆沉降。海潮等各方面的见解,与后世相差不大。当然,也有一些是与科学相冲突的。但是放在朱熹那个时代,已经相当不错了。 所以,何夕自己搞出一套自然科学的说法。其实比何夕将史学单拿出来,与经学放到对立面上,引起的轰动要少得多。 因为前者是根本之争。后者不过枝蔓之争。甚至不引起重视。 第六十六章 江心洲著书 第六十六章 江心洲著书 经过之前种种,何夕知道两件事情,第一,改变思想是很难的。不是一时之间可以做的。 第二,变法之事,恐怕要很长时间不能大张旗鼓,这是朱元璋的意见。也是何夕所面临的现实。 既然如此,他要蛰伏一段时间。 既然敌人不重视,自然科学。他也不用高举高打了。默默传播。培养人才。 只是自然科学这上面的事情,可以放一放。 让何夕感到难受至极的。他要为工理学院准备的教材。那就是采矿与冶金这两方面的教材了。 何夕在这上面一点都不懂。但是现实逼着他成为一个地质学家,矿物学家。工程学家,材料学家。当然了,这些学家都是有水分的。如果放在六百年后,他连入门都不到。 但是在这个时代,何夕作为第一个系统整理中国古代矿物,采矿,冶金技术的人。注定成为这方面的祖师爷。 这也是时代的原因,在科学发展的前期,有很多百科全书一般的大学者,也是这样的原因。 何夕在江心洲这两个月,是他过得最像学校的日子,虽然没有老师催交论文。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在这两个月之内,他写出了很多书籍。《采矿论》,《冶金原理》《采矿工程论》《矿物大全》《爆破手册》《科学方法与实验准则》等等的。 几乎一个人将工理学院的课程给撑起来了。 安庆公主也没有闲着。 安庆公主在书画上是有些功底的。于是,何夕所有书稿之中的插图,都是安庆公主所画的,特别各种施工图,各种矿石样本图。等等。 这一段时间,也是两人感情的一个升华。 很多事情对何夕来说,是很寻常的事情,但是对安庆公主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对于何夕来说,安庆公主好像一个一切做作业的女同学。但是对于安庆公主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经历。安庆公主有时候痴痴地看着何夕,心中暗道:“赵士诚与易安居士大抵就是这样吧。” 两个人共同做一件事情。既是同伴,朋友,合作伙伴,还是恋人。这种多重复杂的角色,是安庆公主从来没有体现过的。 安庆公主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也唯有何夕能让体验这种角色,其他的男人是决计做不到的。也不可能做到的。 很多时候安庆公主都高兴之极。她暗暗感谢上苍将这男人送到自己的身边。 改变历史不改变历史,对于安庆公主来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他先拯救了我。 安庆公主早就知道他历史上的命运,还有那个不成器的欧阳伦。根本比不上何夕的一根毫毛。甚至在何夕不知道的情况下,安庆公主已经求过了朱元璋,反正今后欧阳伦这个人,不会出现在他们两人的面前了。 ------ “何大人。”锦衣卫千户李本说道:“这就是按照大人配方所制造的火药。”李本一边说,一边将手中一个纸包,拿了出来。双手给了何夕。 何夕接过来打开,看见一些黑色的颗粒,装模作样地嗅嗅。他还记得黑-火药标准配方,但是这标准配方造出来的火药,是什么样子。何夕可真不知道。更不知道黑-火药颗粒化之后,威力如何。是什么样子。 不过,总是要装着懂一些的。 何夕说道:“不错,已经上报陛下了?” 李本说道:“已经上报陛下,陛下很满意。” 何夕说道:“陛下满意就好。”何夕一看,李本还在那里,并没有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本说道:“有一件事情,下官觉得应该告诉大人。” 何夕说道:“什么事情?” 李本说道:“今日陛下办大寿,召见诸王,秦-晋诸王已经陆续往京师而来。” 何夕心中一动,知道自己该回京了。两个月之内,发生了很多事情。宋讷之死,固然轰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慢慢地淡了下来。 何夕说道:“我知道了。李千户有心了。你我是杭州故人,今后也要多多亲近才是。” 李本大喜过望,说道:“能为何驸马效力,是卑职的福分。请驸马放下,今后有什么事情,我一定想办法给驸马爷通气。” 何夕说道:“那就谢过千户了。” 李本原本是暗桩出身,在而今的锦衣卫之中没有靠山。或许说他仅有的靠山就是毛骧,但是毛骧作为的锦衣卫指挥使,手中可不缺人手。不会太关注李本。 而且以李本的功劳,虽然在郭桓案上有功,再加上李本父祖在杭州做暗桩的功劳,也不足以让他一跃成为锦衣卫千户。须知锦衣卫千户,已经算是锦衣卫中高层了。 李本思来想去,心中有所揣测,那就是他之所以突然升上来,乃是与而今红人何驸马有关系。自然想要投入门下了。 双方也算是一拍即合。 从此,何夕不会像之前,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但是这也代表何夕深陷朝廷争斗之中,越来越深。 毕竟锦衣卫之中,也不是太平世界。他作为李本的靠山。李本真出了什么事情,他岂能不出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何尝不是?”何夕心中暗道:“在太平府待不了多长时间了。不过这一个项目不搞好。我心中总是不安。” ------ 何夕不会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是解决大明铁矿供给问题。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找到马鞍山铁矿。将这个大矿开发出来。想来足够供应南京了。 其实这铁矿并不难找。 原因很简单。 中国这片土地太古老了。古老到了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而铜矿,铁矿这些东西,不管什么时候的人类都是非常重要的。几乎裸露到表面的矿脉,都有挖掘过的痕迹。 而马鞍山铁矿作为一座大矿。根本不需要去探勘,而是直接去找已经开过的矿。或者已经废弃的铁矿。当然了,何夕手中也有地图,有一个大概位置,这一找就找到了。 找到仅仅一个旧矿。里面到底有多少储量。就不知道。 只是这矿在山脉丘陵之中,距离最近的水道,有十里有余,距离长江也三十多里远。开发什么的,都是比较困难的。这种困难是对于小门小户来说的。 毕竟,这矿说远,距离南京这么近。说近距离长江也很远,特别是十余里的陆路,消耗太大了,在南京周边,也不敢大量聚集人手。大明朝廷的矿业政策是,任百姓自由采矿自用。记住是自用。 也就是你是一个小铁匠铺,自己去山上拉一些铁矿石,敲打成为钢铁,卖给百姓,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你聚集数千人,呼啸山中,大规模开采。你看朝廷怎么办你。 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然是没有事情的。但是在南京左近。做这样的事情,简直是不要脑袋了。 但这些问题,对于何夕不是问题。 几乎在何夕确定这里是马鞍山铁矿之后,他就用朱元璋给的手令,调集当地一个卫所,五千六百人。直接来这里开矿。在开矿之前,何夕倒是来过的。但是一座大矿开启,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别的不说,从铁矿到水运之前,十几里山路都要先修整起来。否则将来有铁矿也不好运出去。 这一个多月过去了。何夕临行之前,自然要看看马鞍山铁矿而今是一个什么样子。如此他才能放心地离开。 第六十七章 马鞍山铁矿 第六十七章 马鞍山铁矿 何夕带着安庆公主先乘船从江心洲出发,来到罗河尽头。这一条小河就是距离铁矿最近的水道。只是何夕看来,这河要扩建。 水运固然是最经济最方面的运输方式,但这一条小河也太窄了。几乎就是江南乡间的寻常小河,稍稍大一点的船只,就将河道给塞满了。如果承担今后那么大的铁矿运输量。 不过,这都是后话。 何夕与安庆公主上岸后,就换成了马蹄。一路沿着山路向里面走去。 看得出来,这山路是新开辟的。很多岩石的颜色,很显然是刚刚见天日,颜色发白。一路走了十余里,虽然江南的山秀气得很,但是十几里山路,依然让安庆公主感到有一点累。 甚至有一点点后悔。 对于什么铁矿,安庆公主是不感兴趣的。只是因为何夕感兴趣。而且她陪何夕来太平府,本来有些游山玩水的兴致,但这都快回去了,也没有出门过,整日在江心洲上。 江心洲上景色是不错。但是一直住,也是会腻歪的。 这才对何夕说。一定要过来看看。 此刻山路漫漫,虽然骑马,也有些累,更不要周围山色,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忍不住说道:“什么时候到啊?” 何夕手搭凉棚,一指道:“马上就到,你看见那座山吗?像什么?” 安庆公主远远看过去,说道:“马鞍?” 何夕说道:“马鞍山就是因此得名的。” 安庆看着青山不高,依稀就在眼前。以为马上就到了,但不知道望山跑死马。又走一个时辰,才真正到了矿场。 是矿场,也是军营。 数千人一个多月的努力,已经道路,营房都建设得差不多了。甚至何夕也看出来,已经开了几炮了,在清秀的山势上开出几个苍白的作业面。何夕说道:“李云行在吗?” “老师,弟子在此。”李云行快步走了过来。 何夕看着李云行,与几个月前的白面书生相比,而今的李云行变黑很多。也不修边幅了。之前看见的李云行,大多数时间都穿着青衫,表明自己的读书人的身份。而今的李云行一身短打。虽然衣服布料精致一些,但比寻常工匠,形制上差别不大。 因为常年在工地矿山上跑。李云行很快就知道什么衣服好穿,什么已经不好穿,穿着青衫,估计两三天就要换上一件,不说汗水反复打湿,单单走路之间,被石头扯到。一天下来,不出几个大口子,是不可能的。两天下来,就成一块破布了。 何夕对李云行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李云行作为官宦人家,待人接物,处置庶务,这方面都有父亲在家中手把手地教导。很多事情虽然谈不上无师自通,但是也不寻常家庭出身的人容易领悟。 更不要说,他父亲就是太平知府,他不仅仅能得到太平府的全力支持,还有父亲亲身指点。 很快就在很多事情上脱颖而出。 何夕不得不承认,在古代,家学这个东西是存在的。比起那一些工匠出身的学生,李云行胜过太多了。 何夕说道:“这里怎么样?看你开了几炮了。矿脉找到了吗?” 李云行说道:“老师英明之极,这里地方果然有铁矿,甚至可以说,整座山都是铁矿。而今已经找到矿脉了。” 何夕说道:“带我去看看。” 李云行说道:“是。” 于是李云行带着何夕,在几个作业面都看了看。马鞍山这个矿,是铜铁共生矿。出来的矿石之中有铜矿,也有铁矿。而且用的办法,就是何夕新搞出来的火药爆破法。 李云行的数据,何夕总结,师徒两个合作。虽然没有搞出什么精妙绝伦的爆破之法。但是最基本每一次放炮,用多少火药为佳,当开凿出多少眼,多深的眼,要回避多远。如果保证人身安全,等等方面。总算是有一定之规了。 虽然不能称得上多完善。但总比之前瞎来好多了。 李云行说道;“老师,而今这里最大的问题是,铁矿运输不出去。你看这里,这全部都是铁矿。”李云行指着一片乱石堆,说道:“不知道有多少斤,但是几万斤还是有的。这几万斤从这里运输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卫所之中马匹也没有多少,让人扛着走十几里山路,真是太难了。” 何夕看着等人高的一大块巨石,用小锤子在上面敲下一点,细细看了。应该是铁矿。只是这么大块石头,根本运输不出去,估计还要敲碎之后,一点一点运输。 何夕心中暗道:“其实在这里直接冶炼成生铁是最好的。” 只是这个办法。这不是没有问题的。大量冶炼生铁, 需要大量的煤。这附近有煤矿吗?更重要的是,他能感受到朱元璋对煤铁生产的重视,这已经不是一个经济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了。 他虽然不觉得,将煤铁基地放太平府有什么不妥。但是,这一件事情需要让朱元璋拍板,而不是他自己决定。更重要的是,即便决定将煤铁生产基地放在太平。那也不会将放在这里。 毕竟要考虑铁矿运输,也要考虑煤矿运输啊。 这里显然不合适。最合适的应该是出了山之后某块平地上,或者说,在长江山某一块码头上。 何夕说道:“李云行,你想不想出仕?” 李云行一愣,说道:“老师,您的意思是?” 何夕说道:“这个铁矿有多少铁,你心中大概有一点估计的。总之很多很多。朝廷之前对几个铁矿都是用的时候开采,不用的时候废弃,但是这个铁矿不会了。这将会长久地经营下去。” “所以,这里不会归卫所管,甚至卫所的人将来估计要撤走。这里会归工部管。你如果愿意,就在这里先管着,将来我上奏朝廷,定然给你一个官职。” “当然了,不会太高。不过,你做得好了。自然会晋升。” “我也知道,你在我门下,并不是对我学问有多少想法,是想谋一个前程。这前程如何?” 李云行心中一动,说道;“老师吩咐,学生自当从命。” “好。今后工理学院的学生们,会来这里实行的。你也要多多照顾学弟们。”何夕几乎顺口要说出学妹们。硬生生将后两个字个咽下去了,女子入学这一件事情,何夕或许能解决。但是男女同校, 这一件事情,今后很长时间,何夕都解决不了。 阻力实在太大了。 李云行不知道何夕内心的想法,立即说道:“请老师放心,自己家的学弟的,岂能不照顾。” 何夕说道:“好。我还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做。” 李云行说道:“老师请讲。” 何夕说道;“你知道秦代的驰道吗?” 李云行说道:“驰道?” 何夕将铁路的形式,说成驰道的。虽然很多人说秦代的驰道,与后世铁路的样式相差不大。但是何夕对这方面终究不是太明白的。 李云行听了何夕的话,若有所思地说道:“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在这山路修一条驰道?” 何夕说道:“我看了,从这里出山,下坡多而上坡少,如果修好驰道,以硬木为轨道,上铺铁皮,用大车行于山,在下坡的时候,几乎不用什么力气,能一下子溜下去。省时省力。” 李云行思考片刻,说道:“老师英明,我这就去办。” 何夕说道:“不用那么着急,你将来慢慢办就行,有什么不懂的写信到南京给我便是了。” 第六十八章 燕王的疑问 第六十八章 燕王的疑问 李云行一听写信给南京,立即说道:“老师要走吗?” 何夕说道:“虽然在此地有一些牵挂,但是我终究是要回南京的。” 是的,何夕这一段时间,在太平府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 毕竟,工理学院第一批正式招生,何夕是看不到了。而今工理学院的学生们一个个都是何夕招收,都是非正常模式。毕竟当时工理学院,没有场所, 没有老师,没有教材,什么都没有,根本不能大规模招收。 而今却不一样了。虽然老师们还仅仅是杨震,葛天工两个人。但是有教材之后,一些科目就可以让第一批学生来教。而且工科上的东西,很多都要实习实践。 而今实习场所也确定了。现在有马鞍山矿场。将来或许还有太平铁厂。这些人场所的任命,何夕决定不会放弃的。将来这两地就是工理学院的附属厂矿。 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但是何夕知道,真正能决定大明一切的还是京师。 天下有太多的事情,他不能亲自去做了。 而今他在太平府的安排,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剩下的就要去南京寻求朱元璋地支持了。 ------ 燕王与燕王妃世子一并来了。 燕王此刻还与燕王妃说道:“其实,今年的事情很奇怪,今年父皇五十五大寿。这并非整数,按理来说,不应该那么隆重。将诸位兄弟都招回来了。这里面定然有一些我不知道东西。而今岳父也回来了。王妃?” 燕王妃徐妙云怎么不知道丈夫的心思,说道:“知道了,我回去问问父亲,父皇是什么心思?不过,你啊。就是心思太多了,父亲早就说过你,说你在父皇面前,做一个乖儿子就行了,一切父皇自有安排。能亏待了你?” 此刻的朱棣,可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对王妃的话,轻轻一笑,说道:“也是。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弄明白。那就是去年好端端的,父皇忽然派人杖责,之后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像不了了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件事情在燕王脑海之中转了好几个圈了。 一直想不明白。 才几岁的朱高炽此刻还在母后的怀里昏睡,而老二更小,才不到两岁。这么小的孩子,车马劳顿,很容易夭折,所以就没有带。 朱棣想不明白,他就这两个儿子,哪里教子不严了? 燕王妃说道:“想那么多做什么?” 朱棣压低声音说道:“你说,父皇是不是老糊涂了。” 燕王妃一巴掌打在朱棣手背上,说道:“要死了,这话是能说的吗?” 此刻他们在船上,马上就要到聚宝门码头了。船上人多繁杂,隔墙有耳。这话传出去,燕王不好交代。 朱棣也知道,他苦笑说道:“我就是一说。” 燕王妃说道;“说也不能说。” 朱棣说道;“好。好。” 这个时候外面有人说道:“王爷,王妃到码头了。” 燕王与燕王妃出了船舱。远远看着聚宝门码头,却见往来人流如织,船只更是在河上挨着挤着,几乎是一道活动的桥。燕王叹息一声,说道:“金陵繁华地,自古帝王洲,好久没有看见如此繁华的地方,北平那边,根本无法与金陵比啊。” 其实,燕王还是好的。北平城多多少少都有大都遗留下的人丁。虽然这些年打仗,又是拆除大都城墙的。但是弟子还在,是一个大府,而西北地区,傅友德当年将人口全部迁到关中,也不过百余万人之多。简直是一片荒芜。而河南河北中原主战场,人烟恢复,还需要十几年。 这些地方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南京繁华的。 “卖报了,卖报了。颍川侯报大捷,丽江府木家上京朝贡。”一个小孩子,背着报纸包在码头上叫卖。 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复修订,整个报纸印刷终于完成了。而太子也迫不及待地开始卖报。当然了,而今还是在试水之中。每日印一万张,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分发给各衙门省府县。而剩下的几千份在南京叫卖。 一份五个铜钱。 虽然未必能完全覆盖报纸发行的开销。但是报纸盈利的趋势很明显。 当然了,太子并不是看重钱的人。如果报纸真有何夕说得那么大作用,太子宁肯赔钱。 燕王也是看过报纸的,只是他以为这报纸仅仅是官府才有的。却不想在这里看见孩子叫卖。一时间很是好奇。对左右说道:“去将那孩子的报纸全部卖下来。” 燕王身边的人答应一声,片刻之间,就将所有报纸卖下来了。 此刻燕王已经换乘了马车。燕王与燕王妃两个人,一人拿一份,其他给了随行的幕僚与官员。上面很多消息,燕王都不知道的。 燕王自然是有自己的情报网。但是燕王这一段时间在路上,与他的情报网联系并不密切,更不要说,燕王的情报网多在北方。南京也有一些关系,更远的南方就没有了。 云南的消息,燕王自然不知道。 燕王看完却傅友德击破数名土司,又令不少土司臣服,如丽江府木家一般,上京朝贡,以表示臣服。只是燕王并不欢喜,而是叹息一声,说道:“看来,这云南,非十几年平靖不下来,估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大战没有,小战不断了。” 燕王妃说道:“怎么觉得朝廷拿不下云南土司。” 燕王说道:“自然不是。我知道为颍川侯叹息,估计傅老将军,而今想回京想疯了。” 对于小辈来说,云南大概是一个刷资历,刷功劳的地方。毕竟云南大理昆明等核心地区都已经拿下来了。但是遍地都是土司,又在崇山峻岭之中,当地汉人少,而夷人多。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一下子让人心归明。这比如是一个长久的过程。 其中软硬都要抓,恩威都要用。 一般人是不能胜任这个位置的,既要动兵,又要懂得拉拢人心,安定百姓,非文武双全不可。 傅友德虽然武多文少,但绝不是一介武夫。他自然是能安定云南。但问题是,傅友德作为大明资历最老的几位将军,帅印都是能挂得的。在云南所有平叛,多则一万余,少则不过几千人的乱子。让傅友德去平,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 傅友德平之不足为功。在云南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了。特别是徐达一战定漠南。并在草原上与蒙古人拉锯了几个回合。蒙古骑兵深入漠南,燕王都带着本部上阵了。不过蒙古人很狡猾,见不到可乘之机,就立即回军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打蒙古的功劳都在平定西南夷之上,特别是漠南的大部被朝廷所用。将来能打的地方就更少了。 傅友德岂能不着急。 燕王妃说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对报纸本身很感兴趣。只可以我们在北平看不到当天的。实在可惜啊。” 燕王叹息一声说道:“是啊。可惜啊。太子大兄不知道得了谁人相助。这手段,好生厉害。” 燕王这一声可惜,不知道是为了太子如此厉害,他与皇位无缘而可惜, 而是真的觉得在北平看不到当天的报纸而可惜。 燕王妃说道:“等一会儿,见了太子大兄问问便是了。不过我听说是何驸马的建议。” “安庆妹妹的驸马何夕。”燕王心中暗道:“他出现时间与父皇杖责我的时间相近,不知道这一件事情与他有关没有。” 第六十九章 太平钢铁报告 第六十九章 太平钢铁报告 燕王不是最早到南京的,但也不是最迟的。 他一到南京,就被太子接去了。 太子与太子妃吕氏,与先到楚王, 齐王,鲁王,几位一阵寒暄不提。 燕王问道:“父皇,现在可有空?” 太子说道;“不巧了,四弟且先去拜见母后,我已经派人问过乾清宫大太监徐正。他告诉我,安庆驸马今日也从太平回来了。有重要事务要禀报父皇。父皇下令,今天所有人都不见。你且先去拜见母后,或许晚宴的时候,就能看见父皇了。如果不能,也就明天了。” 燕王说道:“那臣弟就先去拜见母后了。” 燕王却暗暗嘀咕:“徐正,我记得父皇身边的太监不是他啊?此番又是何夕。看来父皇看重何夕,要比我这个儿子还要看重。哎,京师才是天下之中,出外数年,南京人情变化,几乎让我不认识了。” ------ 乾清宫中。 朱元璋正在细细看何夕所言之事。 关于太平铁厂。或者说是钢厂。 朱元璋在何夕身边一直有眼线的。何夕的那些弟子之中,就有朱元璋安排好的人手。朱元璋已经知道何夕手笔相当之大。但是真看见何夕的规划。已经吃惊非凡。 因为何夕规划出来的铁厂,产铁多少,还是未知数。因为何夕对大明冶铁技术进行过整合。再加上新思想新办法加入。让大明冶铁技术一直在前进之中。 诚然。这种进步速度谈不上革-命性的。不过是在何夕当成建立技术框架下,敲敲打打,缝缝补补。 这也让何夕不得不承认。虽然大明是有一些顶级工匠。但是这些顶级工匠,毕竟是工匠,不是科学家。他们只能在现有的框架之中作出补充,是不可能开辟出新的技术。 不过,即便如此。 何夕原本设计的钢炉,也大了一圈。变成了真正的高炉。产钢的效率与质量也稳定下来了。但是具体长期运行,一台钢炉能够稳定运行多长时间。或者,年产量能有多少。这还不确定。 但这不妨碍,何夕进行规划。 何夕规定铁厂,是绵延几十里的长条状。中间就是马鞍山铁矿出山的那一条水道。以这一条水道为中心,周围全部都是铁炉。从山中运铁矿,从长江上采购煤,通过这一条专用水道连接。各种铁炉钢炉,最少有一两百座。未来产出多少,何夕不确定。毕竟稳定产出,是需要原材料的稳定供应之上。 煤这一大项,何夕还没有搞定。 但是一年千万斤生铁产出,是必须的。 何夕这已经是往少里算了,是基本的。甚至在何夕看来,真要一切顺利,一年产出十万吨,在后世也不多大的铁厂。 但是在朱元璋看来,却不一般了。因为这个铁厂最少需要数万人之多。毕竟在古代机械不多。很多事情都需要人力上的。人多力量大,绝非虚言。这也是为什么何夕要将铁厂沿着河道修建的。甚至要先修缮这一条几十里长的小河。因为水运是最方便,最节省人力物力的。 数万人的铁厂,在朱元璋这边就不得了了。 首先人数,要知道,这个时代大明上下不过六千多万人。很多人大概没有这个概念。要知道大明几百个府。一千多个县。平均下来,一个县都不会超过十万人。 而且这个数字是比较符合现实的。 毕竟朱元璋下令调查的。人数即便有差距,大抵是一些少数民族的人丁没有算进去。也差不了多少的。可以说,一个铁厂所需要的人丁,就已经是一个县所有人了。 还有铁厂所需要的场地。 古代的很多县城,都是三里之郭,五里之城。也就是周长十余里的小城,放在后世,未必有一些小区大。这里说的并不是天通苑那种特大型小区。寻常小区就胜过古代的县城了。 这绵延几十里的厂区,虽然因为要靠近河道,大概也就一两里宽。但是算起来,也比很多府城的面积都大。 其中所消耗的财力物力都不用说,单单是土地就不好说,毕竟靠近河道,好浇地的土地,从来是最好的。何夕大手一挥,画出来的都是最好的土地。这些土地的价值有十几万两,甚至更多,都是说得过去的。 在何夕看来,一个仅仅算说得过去的太平铁厂的项目。但是朱元璋这里,就是吃掉他半个北伐支出的销金窟。 何夕其实并不明白。古代中国与现代中国的差距。 并不明白,一个物资匮乏时代,与一个物资过剩时代的不同。 在他看来,他提出的这个工程,除却在土地上有些开支以外。其中种种,后世大部分县,不,甚至某些乡镇来投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并不知道,在大明这里,就很有可能是大明朝廷除却战争,俸禄以外,甚至超过修孝陵之外,大明第一工程。 不是说拿不出来。而是任何时候财政开支,都是有丁有卯地安排好了,忽然拿出这大一笔钱,根本不大可能。 皇帝手中也没有余粮。 何夕滔滔不绝地将自己太平铁厂项目说完之后,也发现朱元璋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的。这才讪讪地说道:“陛下, 其实不用那么着急的。反正而今煤还没有搞定。我这一段时间再查查,看看长江沿岸,哪里有煤矿?如此长江沿岸没有,可以看看长江各支流的沿岸。” “不用了。”朱元璋说道:“铜陵有煤矿。我已经安排好了。最近就可以开采,从你的工理学院之中调集一批人手过去就行了。” 何夕一听,说道:“这就好办多了。如此一来,长江联系两地,太平铁厂,今年就能运行起来。” 朱元璋嘴角微微抽动,不知道怎么才能告诉何夕,他没有钱了。 是的。虽然从洪武五年到洪武十四年这将近十年的时间之内,朱元璋都在休养生息,并没有大动干戈,是存下来不少钱粮。但问题是,去岁三十万平云南,今年大出师。而今还在准备在草原上营造城池,这哪一项不是大开销。 如果说大明财政而今处于破产边缘,那自然不是的。朱元璋的家底还没有这么单薄。但是如果说大明财政紧巴巴的。如果再来这一笔看上去最少百万两级别的开支。朝廷就一点积蓄都没有了。 朱元璋本质上,是不喜欢冒险的人。不管是军事上的冒险,还是财政上的冒险。 他才不想让大明财政陷入这样的窘状之中。 朱元璋咳嗽了两声说道:“何夕此事从长计议吧。这一件事情,不急。” 何夕说道:“陛下,不能不急啊。大型工业建设,一年是修建不好的。我估算过,太平铁厂即便而今马上修建,等完全修建好,也要一年,甚至更多时间了。而且太平铁厂修建好之后。想要真正满负荷运作,估计两三年就过去了。” “任何工业项目,必须要考虑硬件与软件,甚至软件要比硬件更重要。最少要培养万余技术工人,这是比修建太平铁厂更难的事情。” “而且太平铁厂的意义,并不在于太平铁厂本身。” “是的。我承认太平铁厂甚至不能算是工业项目,他只能算是过渡。但是如此大量规模铁厂建设,一旦成功,就能复制到全国各地,将铁打成白菜价,真正让大明进入钢铁时代。”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实验项目。越早越好。” 第七十章 徭役的影响 第七十章 徭役的影响 朱元璋听了心中一动。 铁变成白菜价的好处,朱元璋已经听过很多了。他也很向往这一点。但是这要朱元璋现在搞出这么多钱财,砸进去,朱元璋又不舍得。 因为铁变得廉价这一件事情,并不能给大明朝廷带来直接的好处。 而今大明消耗铁的大户,都是朝廷。对于百姓来说,铁的消耗很少的。除非铁价便宜到一定程度,代替了木材。 说到底一句话,重工业项目,很难第一时间给国计民生带来变化,反而是带来了负担。 而今的情况就是。 朱元璋知道铁变得廉价的好处,不过是支援朝廷其他方面的建设。但问题是,朝廷之间各部门是不收钱的。不能直接回笼建设经费。更不要说,维持建成以后的太平铁厂,也是需要不少钱的。 朝廷的开支是支撑不起的。 其实,之前朝廷开支支撑不起的时候,朱元璋有一个手段,那就是发行宝钞。 朱元璋刚刚发行宝钞的时候,宝钞与铜钱比,还在八九成。而今跌的太多了。但是好歹还有一个稳定的价格,市场上还有人使用。到了永乐年间,却成了真正的废纸。 朱元璋接受了一点现代金融的教育之后,这一年内,再也不敢发行宝钞了。甚至在某些地方还稍稍回购了一些。 其实,朱元璋倒是想多回购宝钞,将宝钞的价格给拉上来,奈何到处需要花钱。朱元璋根本没有额外的钱,可以用在这里了。 朱元璋虽然觉得很不舒服,但还是叹息一声,说道;“何夕,不是朕不想支持,实在是朝廷支持不起来。你这个规划,少了百万两是拿不下来的。” “这样吧。我从内库之中拨出二十万两,且修着。你的工理学院不是刚刚开张吗?且等人才吧。” 何夕说道:“陛下,工部之前不是说过,铁矿不够用了。既然都要买铁矿,什么地方买不是买。太平铁厂一出,不是节约了朝廷开支吗?”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你不了解大明。你不知道,从下面征收铁矿,是不给钱的。” 何夕张目结舌说道:“不给钱?” 朱元璋说道:“朝廷需要铁矿的时候,会令各地卫所,开采铁矿,运输京师,卫所的开支,是自给自足的。他们的开支,算是朝廷已经给过了。所以------” 何夕一时间转不过来这个弯。 是的,如果按这里来算,朝廷征收各地铁矿,是零成本。而何夕在这里修建太平铁厂,却是成本极高。 但是在何夕想来,他这种集中化,聚集化的生产。生产效率,是大大提升的。既然生产效率提升了,那么成本必然下降。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在大明朝廷的核算之中。他这种办法,比不上原始的办法成本低。 这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何夕心中闪过一道亮光。暗道;“明白了,在人力成本。” 是的人力成本。 在大明人力成本,几乎不计入朝廷开支的。因为大明有一项赋税叫做徭役。 徭役是虚的,也是实的。 说是虚的。这种赋税并没有什么直观的物品堆叠。你说徭役交上来的是什么是粮食,还是银子,都不是,是力气。 但是在百姓那里却是实打实的东西。 因为,自己每出的一分力气,他们自己是知道的。这一次在开矿的时候,其实不仅仅动用卫所,还征用了当地的工匠。也是以徭役的形式体现出来的。 但是大明朝廷官员,并不是主要劳动者,他们对生产效率根本没有感受。他们能感受到的仅仅是生产成品。如此一来,就有一个问题,封建王朝的官员们,对生产本身的任何事情,并没有什么感受。甚至作为很多生产活动的组织者,他们也无意改进技术,乃至于推进新技术。因为新技术好处,不是他们享有的。是劳动者。但是新技术搞出事情来。是官僚本身负责的。 所以,只要能做出事情,安置成例就行。 至于生产者多付出的劳动,与他们无关。 一瞬间,什么叫做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何夕瞬息之间,再次加深感悟。 也为什么同样一笔账,却算出了不同的情况。 何夕说道:“陛下,徭役必须要废除。” 朱元璋万万没有想到,何夕忽然跑出这么一句。一时间不明就里。何夕二话不说,将他想到的东西,详细地说给朱元璋听。说道:“陛下,我总算找出关节所在了。徭役这东西,根本就是一个黑洞,里面的一切都是不可量化的。” 朱元璋说道;“怎么不可量化,每一百姓服役多少天,是有规定的。” 何夕说道:“陛下,一直说我不懂大明,为什么今日如此自欺欺人。” 朱元璋说道:“何出此言?” 何夕说道;“服役几天,全在官员一支笔而已。陛下如何核查,他们写的对还是错?” 朱元璋一愣,忽然说不出话来。 如果寻常皇帝,或许不明何夕说的是什么。但是朱元璋从最下面爬上来,太明白官僚们的德行。凡是上面不查的,或者查不到的,几乎是放任自流。没有有效监督,就等于放任。 徭役这上面怎么监督? 查田赋,可以查收上来多少粮食。查各项税收,可以查收上来多少银子。但是徭役这东西,根本没有办法查。或许有人说查工程。徭役总是要办事的吗?但是工程里面偷工减料太容易了。而且能让百姓给他们干私活。将徭役转变成金银。 而且除却当时的人,很难查出来的。 而且定量上也很难。让百姓多干一点活,百姓即便不愿意,也不至于反抗。甚至不敢反抗。很难做到监督。 其实,底层的任何事情上面都很难监督的。赋税,不管是实物赋税,还是货币赋税,最少还能见到的东西,而徭役是什么都看不到,上下其手的空间太大了。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且放放吧。” 如果说朱元璋不注重徭役,那是不对的。从底层出身的朱元璋,太明白徭役这一件事情的害处了。但是朱元璋一生做的就是均平。在徭役上也是,在制度上建立黄册,建立徭役册。编户齐民。让百姓每年出徭役的天数是固定下来,一般是十年轮两个月。说起来也不多。 但制度是制度,现实是现实。 其实明清两朝,单单算赋税的。都不高。但是算上徭役,就让百姓苦不堪言了。 朱元璋没有想过废除徭役吗?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大明朝廷没有钱。 大明朝廷的运行成本,很大一部分都是用徭役的方式抵消掉的。甚至可以说,中国中原王朝的国力,很多时候都是以徭役的形式体现出来的。但凡做到编户齐民的国家,都能爆发出极其强大的力量。其根本就是能将徭役给征收上来。无偿调集百姓做大事。 但是 同样这种模式,也对生产力提升感受模糊。 因为任何改革,都不可能一下子发生革-命性的变化。都是一点一点地推进 。但是很多进步刚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如多招一个人方便。 从这个角度来看,为什么张居正一条鞭发之后,晚明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因为一条鞭法,将一切徭役折进了田赋之中。 不过,今日这一番话,虽然没有说动朱元璋。但是也让朱元璋受到了教育,今后大明该往什么地方走。有了模糊的方向。 第七十一章 铁币与铜币 第七十一章 铁币与铜币 何夕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轻易动的。比如徭役,动徭役,就是动大明的根基。也只能立即转换思路,去想其他来钱的办法。 何夕想来想去,心中暗道:“可惜了,不能乱印宝钞,其实印宝钞才是最赚钱的。” 印宝钞?何夕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陛下,臣想到一个能让太平铁厂赚钱的办法。” 何夕说道:“马鞍山铁矿,是一个铜铁混合矿。” “铜矿?”朱元璋说道:“铸铜钱。可以是哪里有多少铜?” 何夕说道:“铜矿是附带的。铁矿才是主要的。”随手何夕从身上的钱袋之中,摸出一个一元钢镚。说道:“其实铁钱也是可以的。”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铸铁钱,与印宝钞有什么区别?” 何夕说道:“如果说,铁钱价格之铁价之上,那就是大钱,但是如果铁钱价值在铁价之下,那就不是了。” 朱元璋一愣,说道:“你什么意思?” 何夕说道:“我们打造的铁钱,其实是钢钱。钢本身就是有价格的。远远在铁价之上,以而今的钢价,一百枚钢镚大概一斤。而今的一两银子,大概是卖不了十斤钢的。” 朱元璋一愣,说道:“一文钱,换十枚铁钱?” 何夕说道:“这个价格还能再商议一下。” 朱元璋说道:“这个能做到吗?”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概是能做到的。” 在何夕在军器局改革之前,这是做不到的。因为铸钱并不仅仅看铁价。还是要看铸造成本的。但是而今铁甲都能锻压了。区区硬币为什么不能。如此一来,成本急剧降低。 这才能支撑何夕的铁钱计划。 而且对很多百姓来说,小面额铁币也是需要的。因为很多地方百姓,一年搞不到多少钱。很多偏远农村百姓,都是以物易物的。不过,同样的问题,铁钱计划的获利也是有限的。 只能算是权宜之计。 朱元璋说道:“此事准了。不需要全部做到。朝廷也能挤出来一些开支,毕竟钢铁各地还是需要的。” 何夕其实知道,他这个办法,本质上,还是薅了老百姓羊毛。毕竟今后十几年间,钢铁价格会迅速贬值。希望到时候大明朝廷信用坚挺,能支撑住铁钱的币制。 何夕说道:“谢陛下。” 朱元璋说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找你商议。” 何夕说道:“陛下请讲。” 朱元璋说道:“你在太平府的这一摊子,该归哪一个衙门管啊?” 何夕一愣,心中明白。这些基业虽然是他一手一脚传立下来,打下根基的。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在自己手下。他们必须是大明朝廷的一部分,是大明朝廷的正规机构。 原因很简单,这是国家之重器。 朱元璋也不允许他独占。 是的,朱元璋允许他在这上面有影响力。毕竟朝廷派系很多了。不多何夕一个。甚至朱元璋还有意培养何夕这一派。但是各派必须在朝廷框架之内,何夕手下的人,必须知道他们是大明官员,然后才是何夕这一党的。而不是相反。 所以,太平府这边的东西,必须是朝廷的衙门。 其实这都不用问了。自然是工部的。 只不过朱元璋这是向何夕强调这一点。 何夕说道:“自然归工部。” 朱元璋说道:“工部那个司?” 何夕微微皱眉,说道:“这------,工部四司: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好像那一司都不合适。” 朱元璋说道:“那就再设一司吧。就叫煤铁司,主管天下矿藏。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这一件事情,对朱元璋来说,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他越发看重煤铁工业。所以朝廷必须管起来。所以建立起一个新衙门负责这一件事情,也是必然。 这还秉承着悄悄做事。不争风头。这才叫煤铁司。其实叫矿业司,或者工业司都是可以的。 何夕苦笑说道:“父皇自己安排吧。臣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朱元璋说道:“主官我来找。不过,你不能放手不管了。要做两件事情。” 何夕说道:“父皇请讲。” 这是何夕心血所寄。让何夕放手不管都不可能的。他甚至有心亲自担任煤铁司郎中。只是朱元璋没有让他担任,想来是有用意的。何夕也只能听从了。 为新建的煤铁司做一些事情,何夕很是满意。 朱元璋说道:“第一,煤铁司的章程,你要代拟一下。” 何夕说道:“没有问题。只是,陛下要对天下矿产进行整顿吗?” 朱元璋说道:“你的意思是?” 何夕说道:“建立起牌照制度。想采矿的必须向朝廷报备,朝廷颁给牌照。每年定额纳税。至于如何定额纳税。我还要调查一下。但是不管怎么说,不能对矿业不管不顾。也不能因为矿业的弊端,就全面封禁。总是要将他们管理起来的。” “这未来说不定,就是大明赋税重要支柱。” 明清矿业政策,一直在禁与不禁之间。 朱元璋时期是任民自采,但是对规模很大的矿场,也是暗中压制。而正统之后,一度禁,一度又松开。反正一句话,矿业这东西,非强力人士不能操盘。 这一点,即便是放在六百年后,也不能算是错了。 北方为了矿场,火并杀人的事情,还少吗? 但是何夕依然觉得有一个清晰的政策。能推进矿业的发展,降低开矿的成本。大量黑矿,看似不用缴税,但是实际上私下维持成本,比明面上多太多了。 毕竟工业发展,矿业也一定会发展的。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好。按你的意思来办。写个章程上来。” 何夕说道:“是。” 朱元璋说道:“另一件事情,就是请你主持煤铁司专项考试。” 何夕一愣,说道:“煤铁司专项考试?” 这一句话,何夕每一个字都明白,但是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 朱元璋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后世公务员考试怎么弄的。就按那个来?” 何夕一愣,说道:“陛下,这不大好吧?” 朱元璋轻轻一笑,说道:“不是说,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吗?大明士大夫还没有长成。天下大乱,才过去不到二十年,可以说,大明士大夫与大元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朕看不上他们的原因之一,这是他们与朕有心结的原因。” “天下敢犯颜直谏大臣,屈指可数。宋讷一去,刘三吾等人各奔东西。而今做什么事情,他们都会观望。”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语气之中多少有一些惆怅。 虽然朱元璋而今与这些人分道扬镳,但不得不承认宋讷等人,算得上忠臣孝子。只是兰芝当门,不得不除而已。 朱元璋话语不停说道:“在元朝,九丐十儒,打碎不知道多少人的气节。而今大明才养士十五年,有骨气的人也不多。大多数也不过是想做官而已,他们在乎的是做官的渠道,而不是考什么。” “此刻不做此事?什么时候做?” “不过,这一次考试,仅限于国子监生。争取将这一件敲定为定制,今后凡是朝廷官员乏人,都要专项招考。所以,你这一次责任重大,因为今后大明专项招考,该怎么做?都是以你这一次为范本。” “所以,好好做。” 何夕深吸一口气,说道:“请陛下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做好此事。” 第七十二章 初见燕王 第七十二章 初见燕王 在何夕看来,只要建立起这种专项招考的制度,那么科举制度,就会在大明朝终结。更重要的是,他负责专项招考的,等于掌握了出题权。更代表了大明官府意识形态的转变。 或许,很多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但在何夕看来,再重要不过了。 此刻何夕才知道,朱元璋为什么用如此残酷的手段,处置宋讷。就是借宋讷的名望做祭品,将京师之中能闹出事情,敢闹出事情的儒家大臣给赶出去。 何夕自己也有所感受。 面对朱元璋,不畏生死的大臣。其实没有多少。大部分官员,本身就是举荐程序上来的。儒家学问有几分,不好说。但是更多人都是求荣华富贵的。而不是舍生取义的。 这个时间,推出这个试点。应该没有什么阻力。 “负责这一件事情的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方孝孺。”朱元璋缓缓地追加了一句。 何夕一愣,说道:“方孝孺。” 朱元璋看着他,说道:“想明白了吗?” 何夕思忖了好一阵子,说道:“想明白一点。” 朱元璋说道:“说说看。” 何夕说道:“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天下学问只有一家,那就是儒门。不管想与不想,都要用儒家治理天下,区别是什么儒而已。非要标新立异的话,阻力是非常大的。” 朱元璋说道:“我最近在读毛先生的书,他很强调读中国古代历史。我也渐渐明白为什么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为什么能相结合,证明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古代文化之中一些东西,本身是有共同点的。” “而今,你也明白。马克思等人,一辈子不可能出现在大明书籍之中。因为无法向天下人交代。” “如果你早来三十年,我奉你为谋主打天下,未必不能真将天下掀个天翻地覆,以罢黜儒家,唯你独尊。但是时也运也。到了而今这个地步,已经错过了这个时机。不管想与不想。你带来的学问,只能也必须是儒门一支。” “方孝孺是宋濂爱徒,算是自己人。也是儒家大宗师。更重要的是识时务,肯变通。这些天,他一言不发。是可以拉拢的人。所以他协助主持这一次考试。” “你们将来好好相处。” 何夕苦笑说道:“只怕不好相处。” 朱元璋说道:“不好相处也要相处。虽然说你与方孝孺给闹翻了。我也能重新寻找人才。但是大儒这东西,不是地里的白菜,要多少有多少,天下堪称大儒的人才,一百人有没有,我都不知道。” “名满天下,更是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七老八十了。这样的几乎可不能改换门庭了。如果方孝孺这样年轻的人,少之又少,甚至没有宋濂的遗泽,方孝孺根本算不上大儒。” “能代替方孝孺的人真不好找。” 何夕苦笑说道:“臣尽量。” 思想这东西,可不好改变。 方孝孺的脾气,何夕从历史上就知道了。真正的倔脾气,狠人。对别人下狠手的人,不算狠人,对自己敢下狠手的人才是狠人。 这样的人,想改变他的心思可能吗? 说到这里,两人的谈话也差不多了。 何夕告辞之后,徐正这才敢进来,对朱元璋说道:“燕王已经到了,本来想拜见陛下。只是------” 徐正还没有说完。朱元璋说道:“老四来了。在什么地方?” 徐正说道:“在坤宁宫。” 朱元璋说道:“何夕。” 本来要走的何夕,立即转过身行礼说道;“儿臣在。” 朱元璋说道:“老四来了,你不想见见?” 何夕岂能不想见,这可是闻名依旧了。说道:“自然想见。” 朱元璋说道:“走吧。” ----- 坤宁宫之中。 密密麻麻的几乎要坐满了。 这一年朱元璋已经生了二十一个儿子了。当然了,太小的儿子们都没有参与到这里的资格。 秦王,晋王,还没有到。其他儿子都已经到了。 秦王,晋王是路远。燕王路程与其他两王的距离稍稍近一些。这才来得早一些。想必过几日,就到了。 在座的有太子,燕王,周王,楚王,齐王,鲁王,潭王蜀王。成婚的也将妻子。小孩子们与年少的诸王,在偏殿用餐。等吃过饭了,再带来给马皇后看看。 虽然小孩子很可爱。但是小孩子多了。在这种场合就太乱了一点。 马皇后见孩子们齐聚一堂,也很是高兴。其实她与朱元璋多年夫妻,彼此之间了解得很。朱元璋为什么这么做。马皇后心中也是有所揣测的。但是朱元璋不说,马皇后也就不问。 虽然马皇后对生死有些看淡了。但是此刻见了孩子们,也忍不住抹泪,说道:“等老二,老三都回来了,大家都齐了,我就死了,也就心甘了。” 坐在马皇后身边的安庆公主,说道:“母亲,您说什么话。戴神医天天给您请脉,说您身体硬朗得很。活到一百岁都不是问题。” 马皇后说道:“也就是你嘴巴甜,人家戴神医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马皇后此言一出,周围一片笑声。 不过,马皇后说得也对。 戴神医对马皇后的身体判断,就是马皇后年少身体受损,后来又生养太多,身上很多老病都是月子病。身体很虚,所以要静养。如果安心静养,是能够颐养天年的。 可没有说马皇后能长命百岁。 不过,身边子女都在凑趣而已。马皇后主持中宫多年,仁爱慈祥,从不偏私,这诸多子女,很多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对她也多有孺慕之情。 “陛下驾到。”外面一声高呼。 诸位皇子纷纷起身。却见朱元璋带着何夕走了过来。朱元璋一摆手说道;“自家人,不用客气。安庆。给你相公摆一双碗筷。” 安庆公主立即来招呼何夕。 何夕此刻目光扫过诸王。这里很多王爷,何夕是认识的。只有几个是从外地刚刚回来的。何夕不认识。何夕看着太子下首,一个年轻人。心中暗道:“他应该是燕王吧。” 毕竟宫廷家宴,也是有一定之规的。 秦王,晋王没有回来。燕王自然太子之下第一位了。而且眼前这个人,脸色有些发黑,脸上也有一丝不正常的红色,类似于高原红。是太阳照射留下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在户外出没过,或者之前一段时间,在户外长期出没。 这大抵是征战留下来的痕迹。 这种痕迹,并没有让此人看上去难看,反而有一种英武的气质。 而此刻燕王也看向何夕了。燕王心中暗道:“他就是何夕了吧?父皇对他的恩宠,太过了。” 因为是家宴,但是诸位公主都到了。而驸马却没有。因为这是在后宫摆宴,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驸马们是可来可不来的。唯独何夕是被父皇带进来了。其中恩宠就不用说了。 几乎与皇子等同。 燕王看何夕,相貌英俊,肤色很白。手指白嫩,没有做过什么重活,估计连刀枪都没有碰过。这唯独手指关节处有一处老茧。看来是常年书写留下来的。也许是一个饱学之士,不过年纪太轻。到底有多少学问,就不好说了。 两人看向彼此,目光碰到了一起,何夕目光一闪,下意识有些躲闪。但是这一年时间,也算重塑自信,随即举起酒杯,遥遥一对。 燕王见状,也遥遥一应。举杯对饮。 第七十三章 朱元璋的考题 第七十三章 朱元璋的考题 家宴并不是什么正式宴会。一家人其乐融融,说说笑笑,并没有说什么大事,真正的大事是等秦-晋两王到了之后才说的。 不过,这几日诸王在宫中交游,其实也都揣摩到,如果不是大事,不会一下子将所有王爷都召回来的。 诸王王爷都不觉得,是因为朱元璋五十五大寿将他们召回来的。一来,朱元璋不爱铺张。二来,他们在外其实也承担起不少政事了。一下子全部回家,朝廷大事,或多或少都会受一些影响的。 别的不说,单单说秦王,他之所以最后一个来,与路程关系并不大。是因为整个西北的兵事都是他负责的。他不可能一下子托付出去。交代事务故而有些迟了。 不过,朱元璋也没有让他们的久留。 不知道是担心他们胡思乱想。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朱元璋在武英殿召集他们。 以蜀王以上十几年纪稍大的皇子都到了。何夕也被朱元璋招来。 朱元璋也不废话,说道:“这一次将你们全部叫过来。是一件事情,俺想错了。也做错了。但是这一件事情,不仅仅是俺的事情,朝廷的大事,还是朱家的大事。这天下迟早要交给你们的。故而这一件事情,也需要你们知道。” “何夕,你来说。” 何夕明白朱元璋要他说什么。这两日揣摩到朱元璋的用意了。 朱元璋让他说的是什么,自然是宗室政策的调整。但是何夕也明白,这种调整是很得罪人的。 诚然大明宗室政策,是有大问题的。实在太优厚了。 朱元璋之所以安排得这么优厚,一方面是爱子之心,与农家心性,信任自己人,这一点上多多少少有一些小家子气。但是同时,朱元璋感觉到朝廷上文武势力都不足以信任。用宗室来制衡。 但问题是太优厚了,直接威胁到了皇权。 不管怎么调整,都是要割肉的。 而且以朱元璋的意思,这一次调整之后,对诸王与中枢的关系虽然有调整与安排,但是依然不可能改变诸王掌权的本质。也就是今后诸王的权力依旧很大。 而今日得罪了他们。对何夕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何夕更明白一件事情。这是朱元璋早就安排好的。 政治家眼中只有利害而已。 朱元璋这边对何夕,简直倾力栽培,几乎是手把手的教授,何夕该怎么做?怎么混官场,怎么权力斗争?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但是此刻朱元璋也将另一面展现给何夕了。 就是,何夕在中枢,怎么都行。他与藩王之间,决计不可以勾连。因为他与诸多藩王之中,或许个人关系可以好。但是整体上必然是互相牵制的。 这让何夕不知道该感到欢喜,还是忧伤。 为什么? 这就从藩王建立初衷来说,可以说自古以来藩王建立的初衷,都是拱卫王室。这个拱卫有两方面的。一方面是抗击蛮夷,如周代很多封国一般,虽然说东周就不行了。好像这些诸侯一个劲的欺负周天子了。却不知道在西周的时候,汉水之畔的姬姓诸侯,为了对抗楚国有多少牺牲。 另一方面的拱卫王室,就是对内地,驱逐权臣。 何夕很明白。朱元璋从这里已经给何夕安排了这个角色。 那就是未来的权臣。 朱元璋的政治智慧,是何夕难以揣摩的。 他也不知道朱元璋这种安排,对他是好是坏,甚至是不是朱元璋让他知道的。 只有一点,那就是朱元璋只要想要变法,就不会对何夕有所加害,尽管按着朱元璋的安排走,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唯一的问题是将来,朱元璋会不会卸磨杀驴。 却不是何夕而今可以想的。 何夕咳嗽两声,说道:“其实,陛下今日让我来讲解的,是一道很简单的数学题。就是人口的增长速度。” “陛下生了二十个儿子,赵王已经不在了。就算诸王王爷不如陛下,每一个人有五个儿子吧。请问十代之后,大明有多少王爷,有多少郡王,需要出多少俸禄。” 此言一出,所有王爷都皱起眉头了。 首先,他们发现这个题目不好算。就算不去算什么郡王,单单算亲王,大明要十九加上四乘以九个亲王,十九个亲王,是而今日朱元璋的儿子。四个,是太子如果有五个儿子,一个继承皇位,四个封王。这总共有五十五个王爷。 这个数字,大明后期亲王的数量相差不大。 但即便如此,这已经是每年五十五万石的财政开支了。 更不要说亲王的儿子封郡王,郡王的俸禄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加上宗室俸禄。 虽然,这些王爷一时间不能算出来有多少。但都知道定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其次,朱元璋的儿子之中,虽然有几个蠢货。比如鲁王,但大不多少都是人杰。他们不太会解数学题。但是会算政治账,几乎在何夕说出来的一瞬间。秦王与晋王,燕王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已经有底了。 知道朱元璋准备从什么地方下手了。 当然了,诸王之后,也只有蜀王年纪最小,政治敏感度有一点低,正在埋头苦算。 蜀王其实很聪慧的。算得上是何夕的弟子。很快就算出来了。 他吭哧吭哧算了很久。 朱元璋也看出来了,说道;“蜀王,你算出来没有?” 蜀王说道:“没有?数太大了,一定在一亿以上。” 朱元璋拿来蜀王的草稿,看了一眼,只觉得头疼,说道:“好了,别算了。我的用意,你们也都知道了吧。” 秦王说道;“儿臣明白了。以现在的宗室政策,不出数代,朝廷就入不敷出了。” 朱元璋说道:“正是。这既然是一个问题,就不要等到后人解决。让后人更改祖制,还不如而今就定下规律。如此对大家都好。” 朱元璋之所以要在这个时间解决,就是因为,这事情越早办越好。而今即便封藩最久的秦王,在秦地也没有多少年,谈不上根深蒂固。也谈不上不可动摇。 就是秦王本人,也未必不觉得自己不能换一个地方。 除却年长一些王爷之外。其他封藩日短,比如楚王。还没有一年,让楚王回京的话,楚王很有可能举双手赞同。 但是阻力很少,但并不代表没有阻力。 已经封出的王爷,在地面有独立的机构,当地官员不能管辖,甚至当地的兵权在藩王手中,藩王自己还有三护卫。根本是国中之国。即便将现实摆在他们面前,这些王爷心中,也未必舒服。 毕竟善财难舍。 这个会,一看就是让他们这些藩王割肉的。 如果说,他们从来没有拥有过也就罢了。他们在地方有好几年了,这种权力都有了,都尝试过了,他们都觉得自己能够天长地久地拥有。此刻忽然,要夺回去。 任谁能舒服。 只是朱元璋积威深厚,这些儿子们都不敢反对而已。但是面对朱元璋的问题。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了,都想等待别人说话。自己再想想怎么应对。 这一切都被朱元璋收在眼里。 朱元璋内心之中轻叹一声,暗道:“是我错了。” 朱元璋对外人强硬,对自己人。对妻子儿子女儿,还是有温暖的一面。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儿子当成隐患,历史上朱元璋在生命最后关头,其实也有所感悟,否则太孙班底之中,有这么多主张削藩的人。朱元璋不会不知道。 但是,下不去手。 第七十四章 诸王私心 第七十四章 诸王私心 此刻他却下定决心了。因为他觉得,他越早将事情理顺,说不定将来儿子们还有和平相处的可能。否则这种藩王政策继续下去,任何一个人上台都会削藩。 毕竟不管是朱允炆,还是朱棣,在削藩上只有手法不同,没有目的不同。 与其让小辈动手。不如让他动手。 好歹还有回旋的余地。 “父皇,诸位皇弟。”太子见状,不想让冷场下去,出面说道:“今日所议,是国家大事。并无私心。事情已经摆在眼前,总是要解决的。但是诸位皇弟利益,定然也是要保全的。毕竟,大明是朱家的大明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这一点都不会变的。” “请诸位弟弟以大局为重。” 太子这番话,说明他这个当哥哥的没有在主观上削弱弟弟们的利益。而且也表明了,现在与今后,大明宗室在大明朝廷之中的利益都会得到保护。 其实太子这一番话,虽然是场面话。但未必没有真心。 首先,太子对诸王未必没有意见。 都不说其他没有封出的王爷。秦王独占西北之地,晋王掌控太原府,燕王在北平府,齐鲁在山东,潭王在长沙,楚王在武昌。 都是占据天下险要富饶之地,都有兵权。这里的兵权,并不是指藩王的三护卫,而是藩王对地方卫所的指挥权。甚至一旦天下有变,一个藩王聚集数万大军不是难事。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原因。燕王起兵的时候,合燕王,宁王,依据北方边军,加上朵颜三卫,就有十几万大军,能与大明中枢抗衡。 当然了,太子还是有底气的。诸王虽然权力大的。都是自己的弟弟。他是有信心拿得下他们的。他很清楚,他的定位,是太子。最需要考虑的不是别的,如果保证继位。 而不是别的。所以,他只能对这些弟弟好。而不能坏。要兄友弟恭,让朱元璋满意。 当然了,太子本身也不是坏人。在他想来,将来登基之后,这种情况是要调整的。但是决计没有要诸位弟弟性命的意思。 不过,而今朱元璋提出这个想法。太子本身是很高兴的。 但是太子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作为兄长,他要表明自己没有要打压弟弟们的想法。所以才有这样的表态。 秦王说道;“父皇,太子大兄,儿臣明白。只要父皇下令,儿臣都服从。” 秦王作为诸王的老大哥,他一出面,下面的王爷们纷纷说道:“请父皇下令便是了。” 朱元璋说道:“别的事情,俺就下令了。但这一件事务,你们兄弟们商量着办吧。俺总就要死的。这天下是你们的。俺如果下令,让你们不舒服,将来兄弟们闹矛盾,就不好了。” “太子,你与你弟弟们好生商量一下。商量好了,给俺一个章程。俺就不在这里了。” 说完甩手就走。何夕连忙跟着,却被朱元璋一摆手让他留下来了。 其实,原本朱元璋是不会这样做的。而今他学习了民-主集中制。决定让儿子们先讨论,反正讨论之后,真正决定权是在自己手中。这一件事情,明显是让诸王割肉。所以,他们充分讨论之后,大概能减少一些怨念。 当然了,朱元璋内心之中还有一个老父亲的期望,期望自己的儿子们,可以和睦,不管在他生前还是死后。 或许朱元璋没有觉得,何夕在这里很尴尬的。 何夕尴尬地在角落之中,恨不得钻在地下。藏在土里。毕竟,在场的都是兄弟,何夕算得了什么。 何夕想隐藏,但是有人不放过他。 鲁王冷笑一声,说道;“何秘书,你说说,你的意思是什么?好让我们签字画押。” 鲁王可是很记仇的。 当年安庆公主压着鲁王给何夕道歉,让鲁王很不爽。 而今真正有利益损失的几个老大哥还没有说话的。鲁王就开始发难。 太子见状,也出来打圆场。说道;“何夕,父皇让你留下来,必有深意,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何夕见状,说道;“诸位殿下,今日这一件事情,是我给陛下谏言的。但我也是为大明千秋万世好。同样也为诸位殿下好。诸位殿下都是饱学之士,七国之乱,与八王之乱,大家都是知道。而且朝廷之中,一直有人上奏。” “胡说八道。”齐王说道:“单凭你刚刚说的话,就是离间天家骨肉。” 何夕说道;“我知道,诸位殿下,兄弟情深,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但是天长地久之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到时候子孙疏远,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父母之爱子,为之计长远。诸位殿下,很多都有儿子了,难道不能体谅为父之心。陛下是何等爱护诸位王爷,他为什么要提这一件事情,还不是为了朝廷亲亲之谊。” “好了。”秦王说道:“你说吧。父皇什么意思?难道让我们回京,如唐宋诸王一般,做一个富贵闲人。那么我们从小读书习武,又是为了什么?” 大明皇子教育,是有两个极端的。 在洪武年间,皇子在大本堂接受教育,文武并重,很是严厉。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的儿子,大多数都是人才。燕王就不说了。秦王,晋王,楚王,宁王等人都可以安定一方,或能出兵为将,周王,宁王,等数人在学问上也各有建树。 而在后来,几乎变成了养猪。 可以说,而今的诸王大部分都是有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毕竟天下都是他们家的。他们难免有想建功立业,垂名青史的想法。 而今日这一件事情,对他们的打击最大了。 毕竟,他们都不是鲁王。不会仅仅觉得,朱元璋来这么一出,是因为未来子孙繁衍,俸禄不够这一件事情。这一件事情其实 很好解决的。限制王位继承。限制俸禄,然后再设定宗室名册,也就是与天子出五服之外,就不列宗室名录。不领俸禄等等。 为什么还要将他们全部招来。 那么是因为他们手中的权力。 但是权力这东西,所有人都不想放弃。更重要的是,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们当一个富贵闲人。这会生生将他们给憋屈死的。每日寒窗苦读,习弓马,历战阵,甚至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一心想要做大事业。最后却要做富贵闲人。 这种反复,真能让一个人觉得生活毫无意义,生不如死。 何夕说道:“秦王殿下,你误会陛下,陛下留我在这里,是让给诸位讲一讲封建之策。” 秦王一愣,说道:“这还需要讲?” 对于朱元璋的儿子来说,这都是常识。哪里需要何夕来讲。不管是何夕讲的是柳宗元的封爵论,而是宗周之封建流程礼仪,还是大明的封王正常,他们都熟悉得很。 何夕微微一笑。往后走了几步。将墙壁上帷幕给拉开。 诸王与太子一愣。看着墙壁上一张大大的地图。 是他们没有看过的地图。 是一幅世界地图。 自然是安庆从电脑上一点点等比例描绘下来的。不过,仅仅描绘了地形。又对照锦衣卫这么多年的记录,在上面标注出来。当然了,很多地方还没有发现。故而,是一片空白。 对于地图,太子与诸王都是很熟悉的。地图虽然在古代很多时候是机密,但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是从小看到大的。 但是这个地图,从来没有见过。 第七十五章 三代何在? 第七十五章 三代何在? 燕王感叹道:“这是什么地图?” 何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诸位都是熟读典籍的。请问夏之四至?” “河洛竭而夏亡。”太子说道:“夏应该以河洛为中心,大概在河南西部,山西南部一带吧 。当然了,说到藩国,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何夕用铅笔画了一个圈,将河南西部,山西南部,陕西一部,等一带圈起来了。 这一圈,让很多亲王诧异出声。 因为之前他们看不懂这个地图,而今何夕在地图上一落笔,让他们有了参照物,顿时明白了一些,但是有更多的不明白。原因很简单,他们看懂了何夕圈起来的是什么地方。但是他们无法承认,大明的版图仅仅是这么一块,在此之外,这么多的空白的地方,又是什么地方? 只是不等他们提问,何夕又提问了。 何夕问道:“商之四至?” 太子读书最多,说道;“这就大多了,商都迁徙多次,沿着黄河两岸都是,几乎河北,河南,山东,山西,陕西,两淮都是商朝的版图。” 何夕按着太子所说,用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何夕继续说道:“那么周疆域有多少?”何夕不等太子说,就已经在地图上圈起来了。 比起夏商之疆域,众说纷纭,有很多种说法,不大固定。周的疆域就固定多了。何夕圈定的是秦始皇刚刚统一六国的疆域,也就是战国七雄加起来的总和。 也就是没有南边两广云贵。北边没有河套。 随即何夕将秦之疆域,唐之疆域,前期与后期,与大明而今的疆域在地图上画出来。至于宋朝之疆域,抱歉,何夕觉得有些丢人。何夕就没有画出来。 何夕做完这一起。何夕问道:“三代有后世有什么区别?” 燕王说道;“你的意思是,三代每一代都是版图扩张,而后世基本版图都已经固定了,虽然有一些扩张,一旦有改朝换代,就统统丢掉了。真正稳定的,也不过是关内十三省而已。” 何夕说道:“对。那燕王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燕王微微皱眉,说道:“是因为封建?” 何夕说道;“对,自古以来对封建之策,有过很多的解读,但是在我看来,封建本质,就是扩张,就是夏君夷民。如果除却这个,其余的解释都不足以解释,三代从弹丸之地,焉有而今的土地。为什么秦汉之后,中国之版图扩张有限。这就是关键所在。” 何夕看着诸王,说道:“诸位殿下,可明白陛下之意?” 秦王说道:“这个道理我懂,只是你这个地图上画的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何夕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画了一圈,将蒙古西征扩展的地盘,还有此刻还在的汗国,如金帐汗国,伊尔汗国。当然了,何夕画图的时候,稍稍大了一点,将整个西亚都画进去了,也将欧洲俄罗斯,波兰等地也画进去了。甚至将埃及也圈进去了。 随即在上面标注了各个汗国。然后才开始说道;“这就是世界地图。将整个世界都在其中,而这一片区域正是蒙古余孽的地方。秦王殿下,臣记得,秦王侧妃是王保保的妹妹。如果秦王不相信的话,可以派人去打听。” 秦王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图,有一阵醉酒的感觉,说道:“不用,我信得过你。” 不仅仅秦王有一种醉酒的感觉。燕王更是目不转睛,恨不得从自己的位置上跳出来,细细揣摩。 此刻,虽然何夕没有说。但是这些人都知道何夕的主张。 那就是如蒙古一般,在汉地之外分封建国,让他们成为真的诸侯。 如果说,这些王爷都大明中后期的王爷,何夕想要说服他们。不知道费多大工夫。但是大明第一代藩王,是大明藩王之中素质最高的一批,也是最具有雄心壮志的一批。 一个个看见眼前的地图,首先想到是,父皇一世英雄,不在成吉思汗之下。我等不可弱于成吉思汗的儿子们。 是,将成吉思汗与朱元璋单独拎出来,谁高谁下?真不好说。 成吉思汗死的时候,蒙古仅仅是十几万精骑,占据了整个草原,在北方有一些据点,但是金国还没有灭亡。仅仅占据中亚一些地方。就版图来说,朱元璋留下的大明版图 ,未必小于成吉思汗留下的蒙古版图,更不要说大明之富饶,是蒙古当时不能比的。 但是成吉思汗为什么名声在朱元璋之上,是因为成吉思汗的儿子们,建立了一个庞大的蒙古帝国。 虽然存世时间不算太长。但影响力巨大。 从这一点上来看,是朱元璋的后代们,不如成吉思汗。 其实,在陌生的土地上开国建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会遇见很多很多的困难,即便不说有形的敌人,单单说无形的敌人,疾病,水土不服,任你是何等英雄,也是无能为力的。 但是此刻,他们都忽略了这些事情。 何夕见诸王都陷入沉思之中,微微行礼说道:“既然已经说明白了,下官就告退了。” 太子说道:“何弟,你是自家人。无须如此。这里我会有一些不明白,这些地方是哪里?”太子指的地方,就是南北美洲,澳大利亚,非洲等地方。 说实话西域,印-度东南亚等地方,即便在古代与大明完全没有联系的。或许寻常百姓不知道,但是太子,秦王,这一批人,几乎是受到大明最高的教育,可谓见识广博。 在说明这个地图是世界地图的时候。 太子很多地方都读懂了。但是这些孤悬海外如此面积大陆,却是听等没有听说过的。 何夕说道:“这些地方,都是根据一些海外传闻所绘制。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待核实。” 太子饶有兴趣地问道:“有待核实?” 何夕说道:“是的。有待核实。” 太子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里让我们兄弟自己商量吧。” 太子对于何夕的有待核实根本不相信。因为他很明白何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何夕大体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如果真的有待核实,这一张地图上,应该是空白才对。而不是画上去。 这是什么样的场合。 可以说,即便是大朝会,也不会比今日的会议规格更高。 这样的会议上,怎么会有有待核实的东西啊? 不过,太子没有继续问了。因为太子很清楚,皇帝才要什么都知道,太子不需要。知道太多的太子未必是好事。他只需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何夕身上的秘密,父皇是知道答案的。 他想要知道答案,是应该从父皇那边得到。而不是私下从何夕这里得到。 因为何夕是父皇的人?不经过父皇,去窥探何夕的秘密,是对父皇的冒犯。 不过,太子有些忍不住了。 他很早就知道何夕有秘密,因为以上原因,一直按捺自己的好奇心。但是何夕的秘密简直是层出不穷。他已经有一些按捺不住了。 何夕心中腹诽,暗道:“有用的时候,拿我当你妹夫,没有用的时候,我又是外人了。” 虽然何夕如此腹诽,但也知道,这种态度在皇家是很正常的。女婿在很多家庭之中,也是外人,更不要说皇家了。 何夕退出之后,真正的会议才算是刚刚开始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场会议,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何夕也很期待。 第七十六章 新章程 第七十六章 新章程 诸王在武英殿闭门商议了一整日。 其实也算不得一整日。 刚刚商议了一个时辰左右,很多王爷已经退出商议了。因为如蜀王才十三四岁,虽然聪慧,很多事情不能理解。如鲁王,年纪不小了。但是荒唐走板,蜀王尚且能成为一个很好听众。但是鲁王就不行了。他根本坐不住。 真正留下来的,是太子,秦王,晋王,燕王,齐王,潭王,楚王这些成年皇子。 几个成年皇子虽然年少,但都是治国之才,又关系到自己的利益,更是锱铢必较,好在太子作为长兄,镇得住场子,同时太子对兄弟们也不错,并没有要占弟弟便宜的意思,反而给出很多的承诺。 即便如此,也商议了几乎一整日才算是给出一个方案出来。 太子就带着这方案来找朱元璋了。 朱元璋细细看来。 第一条,就是保证太子的利益,那就是大明传统关内地区,不准分封。以及分封的亲王,要么今后转移到关外的封地。或者回到京师,只领俸禄,不掌实权的富贵闲人。 这其实在保证太子的利益的同时,避免了朝廷与藩王之间的冲突。 其实,而今大明士大夫们,目光短浅。这些藩王都分封出去之后。估计他们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藩王了。 第二条,就是藩国自主权。 如果第一条是保证太子的权力,那么这一条就是保证藩王的权力。藩国内务都是自理的,朝廷不得干涉。一般来说,除非国中生乱,朝廷不能干涉。 至于什么是国中生乱,下面是有细则的。被外敌灭国。有权臣篡位,或者子嗣互相残杀等等。 第三条,朝廷与藩国之间的关系。 这一条就比较复杂了。藩国有朝贡的义务。而且朝廷的一切关系,在藩国都要承认。比如,一个人在大明是秀才,有秀才功名。那么他去藩国,秀才功名藩国也承认。但是藩国的人才,如果想有秀才功名,必须来大明考试。等等。 而且在战争,外交等方面。藩国也接受朝廷指导,服从朝廷大局。 第四条。藩国之开辟。 这也是最重要的。所以亲王都必须从军,在军中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之后,朝廷会动用人力物力,支持藩王出征。打下某地之后,会留藩王镇守。镇守数年,如果藩王能自给自足之后,则此地划为藩国。如果不能自给自足。那么朝廷会在这里建设军镇。藩王的国土会受到限制,一旦要朝廷出并,必须给报酬。 当然了,如果朝廷在某种紧急情况下征用藩王的军队,也不能是无偿的。 第五条,就是现在各藩的处置。就是秦-晋燕齐等藩王在各地财产,估算转移等细则。 总之,很是精细。 朱元璋耐着心思看完,说道:“太子,大明天下迟早是你的。这一份章程,你究竟怎么看?”太子正要开口,却被朱元璋打断了,说道;“说实话。现在有我在,想改也容易,但一旦敲定了,将来你再想改,就要动刀兵了。” 太子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说道:“父皇,这是孩儿与弟弟商议出来的。孩儿自己没有异议。” 这是太子的真心话。 太子的治国思想,是以儒家为主的。虽然何夕将扩张说得如此赤裸裸的。但是太子依然不觉大明朝廷需要那么多的土地。国虽大好战必亡,太子一直秉承着宋濂教授的东西,朱元璋为开国之君,他朱标要做守成之君。 守成之君模板是谁?汉文帝。 朱元璋建国立基,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做得太快太急。是有很多隐患的。他要做的是,镇之以静,让时间将这些隐患消磨掉。 而不是去喋喋不休地发动战争。 如果可以的话,太子觉得自己登基之后,能给天下人带来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他对这章程之中不满意的,如果这个章程确定之后, 估计大明朝廷每一代都少不了打仗了。但是,他又不能拒绝自己弟弟的要求。藩王是朝廷之隐患,他又不愿意与弟弟们刀兵相见。花些精力将弟弟分封在外面。 也不是不行。 再者丁显当初的策论,太子也揣摩过,他虽然也不是太喜欢丁显的为人,但是太子是赞同丁显的论断。在草原上,相当一段时间内,牧民服从于首领。朝廷不能管辖到牧民,只能管辖到牧民的首领,本质上,就是一个个小诸侯。 既然如此,那么让朱家子孙当这些诸侯,未必不可。 朱元璋说道:“你那些弟弟们觉得怎么样?” 太子说道:“弟弟们大多是赞同,否则这章程也不可能送到父皇这边,不过,也有不赞同的。” 朱元璋说道:“谁?” 太子说道:“鲁王。在细则之中,儿臣也讲了,对于那些不想对开国称藩的弟弟,他们会在京师安置王府。由国家供养。王爵是降次继承的。等后世子孙,不能继承王爵之后,也除了宗室之册,与寻常百姓一样。可以参加科举。”说到这里,太子微微一顿,说道:“说实话,儿臣还真想看到几个宗室大臣的。毕竟与外人不同。” 这其实才是太子向往的制度,他觉得将来他的子孙,都走这一条路,毕竟开国这一条路,太难了。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一个不好朝廷损失惨重,藩王自己也命丧疆场。 何必啊。 只是朱元璋并没有完全理解太子的意思。 朱元璋更想要得儿子,能在外独当一面的。而不是在家中做什么大臣。他看到这个章程,心中暗道:“如此一来,就没有什么靖难之战了。其他人不知道,老四定然在外建国立基。” 说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知道靖难之役的时候,未尝没有对朱棣很是不满。但是再不满,也是儿子,虎毒不食子。总不能因为莫须有的事情,将老四给杀了吧。 有了这个章程,朱棣即便想留在国内,朱元璋也是不允许的。定然要将老四打发得远远,自己去折腾他的燕国吧。 不过,朱元璋听太子说到鲁王,眉头一挑,说道:“鲁王想做什么?” 太子说道:“他不想在国外分藩,也不想在京师。在国外分藩不安全。在京师,您管得严,他想要一切如旧。” 太子对鲁王也是有意见的。而且不是天两天了。 太子也是好脾气。但是鲁王实在是不像话,对下人毒辣无比。对任何人也没有礼貌,对他们这些哥哥尚且如此。仗着自己是皇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大臣。 何夕当初的事情,仅仅是鲁王小小恶行之中一个而已。 如果鲁王不是朱元璋的儿子,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何夕还好,真以为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是吃素的。鲁王不是朱元璋的儿子,根本没有与这些精英在一起的可能。 朱元璋也对鲁王烦恼之极,他冷哼一声,说道;“太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作为长兄,不能如此放任他。必须好好管教。否则就把他扔到宗人府中吧。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宗人府之中自然有惩罚宗室的监狱,但是这么多年都是形同虚设。毕竟大明宗室都是朱元璋的至亲,谁去管啊? 这也是太子烦恼的地方。他即便在朱元璋面前告状。这烫手山芋也是砸在自己手中。只是弟弟不是儿子,儿子怎么打都行,弟弟处置轻了不管用,真要往死了揍,传出去也不好听。 第七十七章 至尊夫妻 第七十七章 至尊夫妻 坤宁宫,夜深人静的时候。 朱元璋翻了个身,碰到身边的手臂。似乎是多年夫妻的心灵感应。他迷糊了一阵子,就清醒过来。转过身来,看着一边瞪大眼睛看着床顶的马皇后。 朱元璋说道:“妹子,怎么了?睡不着。” 月光透过布幔,更加温柔了一点。落在马皇后的脸上,有一种轻盈的白色。马皇后说道:“今天你与孩子们谈的东西,我也知道。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什么靖难了吧?” 朱元璋一愣,说道:“谁告诉你的。安庆?” 知道未来事情的人只有四个,马皇后,朱元璋,何夕,安庆公主。朱元璋要瞒着马皇后,自然不会说。而何夕与马皇后见面的次数,谈不上屈指可数,但也不多。即便见面,也形不成密谈的条件。 唯独安庆公主,作为马皇后的小宝贝。常常在马皇后身边,特别是这一段时间,知道马皇后的身体可能出问题。安庆公主花了大把的时间都在陪马皇后。甚至有时候,母女俩还睡在一起。 有太多的时间私下交流了。 马皇后直接承认了,说道:“你啊,就不要怪安庆了。她怎么能在我面前藏住话啊。无非我想知道,与不想知道啊。” 朱元璋听了,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女中豪杰的马皇后,他的安庆公主,不过是一个温室里的花朵。这辈子最好的结局,无非是从他的温室之中,到何夕的温室之中。 不过,虽然朱元璋知道后世男女平等的思想。但是朱元璋内心之中,却以为这是对自己女儿最好的结局了。 本身也没有将女儿往女中豪杰里面培养,与他自己培养儿子的思路完全不一样。 朱元璋说道:“我后悔让安庆知道了。” 马皇后说道;“你后悔不后悔有关系吗?你要看何夕的意思。何夕将安庆拿捏得死死地。你将何夕吃得死死的。何夕这孩子,心思多,疑心重,像你。何夕只有将安庆绑在一起,才有一点安全感。” “哎,看看吧,我说过,你多杀人不好。多杀人不好。这就是报应,让人写到六百年后了。还是鞋拔子脸上,即便当了你女婿,也提心吊胆。” 朱元璋顿时恼怒了。说道:“江南读书人心肠就是狠毒,我看就是杀得少。” “是是是,”马皇后说道:“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僧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 朱元璋一时无语。 夫妻之间,如果感情好。那么男人一定是说不过女人的。 朱元璋也是如此,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还说这个做什么?” 马皇后说道:“前朝的事情,我不会管的。不过,孩子们之间闹出一些事情,也是正常。哪朝哪代没有一些家务事,只要不搞到靖难这么难看,我死也瞑目了。” 朱元璋顿时大怒,说道:“你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一段时间,你保养得很好。早就过了史书里记载的时间了。放心,没事了。何夕说什么平行宇宙论,从他来那一天,他所知道历史都不作数了。你别放在心上,越是放在心上,心思越重,反而越容易生病。” “睡觉,睡觉。” 朱元璋的生日,是九月十八,历史马皇后是病死在八月中的。而今马上九月了。历史马皇后生病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只是朱元璋一直催促马皇后睡觉。 马皇后一直睡不着。 在朱元璋的催促之下,只能闭上眼睛假寐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睁开了眼睛,朱元璋已经鼾声大作,睡得深沉。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燕王夫妇。 不过,睡不着的是燕王。 ------ 燕王在南京是有府邸的。 只是燕王府多年没有人打扫,是有一些空荡荡的。即便提前修缮过了,床也不是太舒服的。 但是让燕王睡不着的却不是床的问题。 正如朱元璋评价燕王话,燕王是一将之智有余。作为一个将军,燕王是有些完美得过分了。在外出兵打仗的时候,和衣在石头上睡觉, 都能睡得很香甜。 王府的床即便再不好, 也比野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真正让燕王睡不着的是刚刚议定的藩王章程。 燕王反复揣摩,反复揣摩。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翻来覆去,就要打烧饼一般。终于将自己的枕边人给惹恼了。燕王妃说道:“王爷,你睡不睡了。” 燕王闷声地说道:“我睡不着。” 燕王妃听了,披衣而起,忙乎了一阵子,点了灯。靠着床头坐着,说道:“王爷,你心中有事,就给我说说,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燕王似乎一下子适应不了灯光。眯了一下眼睛,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我再想我家该何去何从?” 燕王妃说道:“是关于封王的新章程吗?” 燕王妃说中了燕王的心思,燕王一下子坐了起来,说道:“是。老爷子不想分家当了。我其实也能理解。但是不痛快,很不痛快。我刚刚到北平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大都城刚刚被打下来,按老爷子的命令,将大都城的城墙给扒了,要毁了大都王气。北平几乎是一片废墟,鞑子甚至一度出现北平附近。那时候担惊受怕的。你不记得了。” “而今,我算是适应了北平,也将三护卫给带出来了。朝廷也在草原上建立防线,北平才算是腹地了。而今却让我家搬走。” “往哪里搬,又怎么走?” 燕王妃说道:“那这些事情,你商议的时候怎么不说。” 燕王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说道:“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老爷子一开始就定下章程,不过是让我们自愿服从而已。” 燕王妃说道:“你不愿意,要不我去找找父亲,或者说找找母后。” 燕王声音一下子低沉起来,说道:“如果这个事情,是错的。我还是能争一争的。但是父皇说是对的。何夕这家伙,我看他不顺眼,但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一个有才的。” 燕王而今的情绪,是典型的善财难舍。 燕王对北平是有特殊感情的。他虽然在南京长大。但是北平是他第二故乡。他是真的准备在北平过上一辈子的。投入了好些精力。而今朝廷一句话,燕王就要迁。 更加让燕王不舒服的,还是关外不毛之地。 关内不许封建。但是在大明百姓看来,除却关内十三省外,其余地方都是边荒不毛之地。大都毕竟是曾经的天下都会,而今虽然没落了。但是底子还在。燕王在北平也不算太委屈。 但是去了关外,且不说从新开始不从新开始。燕王是去过关外的,真是苦寒之地。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燕王易位而论,将自己放在大明朝廷的角度,他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一个很温和的解决方案了。 甚至还击中了燕王内心深处的渴望。真正去做一地之诸侯。而不是大明这种受到重重限制的藩王。 只是激情过后,现实回归。燕王一盘算,就知道太难了。即便他以大局为重,内心深处未必没有怨言。特别是在割自己肉的时候。 燕王妃说道:“秦王那边怎么说?” 燕王妃之所以问秦王,是因为这个新章程,损失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王,谁让秦王就藩最早,地方的瓶瓶罐罐也最少了。 燕王说道:“怎么说?自然和我一样,什么也不说。回家发牢骚。” 第七十八章 际遇 第七十八章 际遇 燕王妃说道:“好了。就当尽孝心了。其实在我看来,我们家再怎么也是王爷,太子大兄,其实也很为我们着想了。我也听说了一些,觉得也不错。父皇有二十个儿子,大明才十几个省。如果每一个都封好几个藩王。天下老百姓的日子还过不过了,重要的是,皇帝的日子还过不过了,父皇在的时候都是儿子,太子大兄在的时候,都是弟弟,如果太子大兄也不在了。那时候就是堂兄了。当时的皇帝有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怎么封。总之都是问题。还不如在偏远地方建国立业,反正朝廷够不着。日本,朝-鲜,安南这些地方,不是也维持了很长时间。” “哼。”燕王鼻子里出气,也不知道表达什么意思。 燕王妃说的他都知道。所以燕王才没有闹,没有反对。但是私下里可没有不生气啊。 “好了。”燕王妃说道:“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开始执行?说了没有。” 燕王说道:“父皇的意思,而今宜静不宜动,今日仅仅是定下章程。今后诸位弟弟,想要封藩建国的,那就要参军。为将来努力,不然就等着做富贵闲人吧。” 燕王妃说道:“那就是还要几年。这样吧。你明天陪我去拜佛吧。这一次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南京。” 燕王说道:“好。” 燕王妃起身,将灯给吹灭了。整个人趴在燕王的怀里,说道:“快睡吧。” 燕王忽然一笑,说道:“我不睡了。”一把将燕王妃给按了下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 燕王陪着燕王妃拜访京师的寺庙,不出意外地来到了天界寺。 燕王总就不是女人,女人拜佛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燕王也就自己在天界寺里自己逛逛。天界寺是皇家寺院,燕王年少的时候也商议常来。恍惚之间,已经好些年过去了。让燕王不由有些感慨。 看着天界山有些旧日的东西还在,有些已经不在了。燕王一时间也生出惆怅之意。忽然他看见墙壁上题的诗:“香刹依天极,彤云拥地维。龙蟠新赐额,龟负旧刊碑。金铎鸣风殿,珠幢影月墀。遥瞻晨祝罢,处处蔼春熙。” 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这诗写得极好。 正印了燕王心中心境,最后两句,也表现了燕王对父皇复杂的感情。似乎说到燕王心坎里。 燕王叫住一个小沙弥。说道:“这诗是谁写的。” 这小沙弥说道:“这是道衍师叔所写的。” 燕王说道:“这位道衍和尚何在?” 小沙弥说道:“道衍师叔已经还俗当官了。” 燕王听了,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在了。正要问这道衍俗家姓名是什么?在何处当差。却听叮叮当当的配饰作响。却是燕王妃回来了。燕王妃问道:“王爷在做什么?” 燕王说道:“看着诗不错。” 燕王妃细细看了看。说道:“好像很普通的应制诗。不觉得好在什么地方。” “是吗?”燕王再去看这一首诗,忽然也觉得平平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有时候一句话,一首诗,忽然映入心中,顿时觉得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绝句佳作。但是心境变,再看原本的诗词或者句子,就会觉得不过尔尔。 只是燕王并不知道,历史上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一个幕僚,与他擦肩而过了。 ------ 姚广孝并不知道自己与自己名定英主错过了。他此刻正在给何夕讲解这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国子监的变化。 姚广孝说道;“刘崧刘大人正位国子监祭酒之后,萧规曹随。国子监变化不大。明鉴堂更是一切按照大人您的意见来办。不过是招生多了不少,而今国子监生,已进入明鉴堂的为荣。” “刘大人,更是将彝伦堂作为明鉴堂所在。等明年明鉴堂修成之后,再搬过去。” 何夕说道:“这样也好。” 姚广孝而今是作为何夕的助手接管明鉴堂的。之所以是他。一来是姚广孝学问不错。但是办事能力更不错。学者只是姚广孝身上,最不起眼的一个小标签。在何夕离开之后,先是刘崧负责明鉴堂。但是朱元璋很快就敲定了,刘崧暂代国子监祭酒。 这也是与何夕合作的人之中,最合适的一个了。 本来明鉴堂三个助教之中都是有机会的。但是刘崧还是选择姚广孝。 因为苏伯衡或许文章学问不及祖上苏东坡,但是一肚子不合时宜却学得七七八八。说得好听点,那是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意志。在为学上从不盲从。也正是因为如此苏伯衡是程朱理学门下的叛逆者。但也正因为如此,苏伯衡还是当一个纯粹一点学官比较好,真让他负责管事,那将是灾难的开始。 而程汝器倒是能办事的。但比起姚广孝就差了一些。 事实证明刘崧选择得不错。 姚广孝不仅仅将明鉴堂办下去了,而且办得极好,一心一意完成何夕留下的规划,并没有往里面夹带私货。这一点,何夕尤其满意。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之间,也没有具体的衡量标准,每一个人在做事情的时候夹杂一些自己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在何夕看来,只要不是太偏,都是可以原谅的。 但是姚广孝几乎按照何夕的范本在搞。完全没有自己的私货。 对何夕来说,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何夕却不知道,在姚广孝看来,何夕也是意外的惊喜了。 姚广孝并不知道,如果他留在天界寺,会有一个机会。一个成为燕王心腹的机会,从此开始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但是姚广孝此刻也是满满的有所作为之心。 无他,他已经三十多岁了。 在古代,这个岁数已经不小了。 甚至一场大病之后,人不在了,也是很正常的。 姚广孝已经能听见岁月对他的催促声,这个声音反复在说:“快些吧,快些吧。建功立业,建功立业。” 而何夕是他视线范围之内,最容易够得着的人。也同样是他看来,很有意思的人。何夕的学问他细细研究过。只要何夕的只字片文,姚广孝也是揣摩过的。他分明发现何夕的学问,露出来的是冰山一角。甚至何冰山一角,就让姚广孝叹为观止。 正如何夕的一些想法瞒不过宋讷一样,也瞒不过姚广孝。 唯一不同的是宋讷作为儒家代表人物,拼命地反对何夕。不死不休。而姚广孝却是很有兴趣,他觉得何夕是一个比自己更狂妄,更大胆,更危险的人物。 与自己是一类人。 姚广孝不过是想在天下之间发挥自己的才能,青史留名。 而何夕居然狂妄到,颠覆数千年以来之成法,用自己的学说改变世界。成则将孔孟踩在脚下,败则天下分崩离析,大明二世而亡。都不是不可能的。 是与他一样的狂人妄人。 天才与疯子本来就一线之隔。 只是姚广孝是天才,何夕不是。何夕其实对他自己在做的事情,认识不足。其实如果不是朱元璋存在,很多事情不会那么简简单单结束的。而大明天下,不会有第二个朱元璋。 何夕最危险的问题,不是朱元璋,而是朱元璋死后。他没有了靠山能不能撑起新政。到时候,才是最关键的时候。弄不过二世而亡并非不能。 姚广孝看得比何夕明白。正因为如此姚广孝已经决定加入这一场危险的游戏。 第七十九章 姚广孝出山第一计 第七十九章 姚广孝出山第一计 姚广孝说道:“何大人。其实我觉得你该早做准备?” 何夕说道:“早做准备?什么准备?” 姚广孝说道:“国子监祭酒,刘大人在这个位子上待不了多长时间的。” 何夕说道:“出了什么事情?” 姚广孝说道:“刘公的身体撑不住了。” 何夕一听,有些怅然,说道:“原来如此。” 这一件事情,虽然听得突然,其实并不突然,算是意料之中。 前文说过,刘崧是一个官员大过学者,既然作为一个官员。他对自己的政治生命也是非常爱惜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可能愿意退下的。刘崧之所以告老还乡,一部分是因为朝廷风雨太大了,他怕把握不住。另外一部分,就是他的身体真的承受不住了。 他在老家养了一段时间,后来在国子监本身就带着养老性质的。 而今为了何夕东奔西走,让他本来就不大行的身体,再次有些不堪重负了。 想起刘崧为自己做的种种,何夕忍不住问道;“姚大人,你精通医术?” 姚广孝说道:“略知一二。” 何夕说道:“那刘大人的病是真不行了?” 姚广孝说道:“这样的事情,我怎么敢有妄言。多养养,最多两年。毕竟刘大人年纪大了。” 何夕心中盘算,即便两年,他也找不到接替刘崧的人。 何夕此刻深恨自己的人脉浅薄,夹带里面的人手少。本来盐铁司也可能是他的。就是因为他手下没有人,让朱元璋挑了。而国子监祭酒,更是何夕不能放弃的位置,是今后何夕的主阵地之一。 决计不能所托非人。 再交给朱元璋? 让朱元璋来安排,何夕也相信,这个人一定合适。但问题是,何夕不可能次次靠朱元璋。 姚广孝说道:“其实我有一个人推荐。” 何夕看着姚广孝,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谁?” 姚广孝说道:“宋麟。” 何夕喃喃自语说道:“宋麟,”忽然反应过来,说道:“宋讷的儿子,他行吗?” 姚广孝说道;“其实,宋讷是以翰林学士兼国子监祭酒的。朝廷并没有说,国子监祭酒一定如此高配。宋麟的履历,大人大概没有看过,宋麟在地方上担任过助教祭酒。有地方官经历,是前一段时间,宋讷生过病,宋麟弃官来照顾宋讷的。人品方正。有宋老学士八成。只是在偏激这一点上,也不输宋老学士。大人以为,你与宋老学士有恩怨,就以为宋麟最恨你,错。他最恨的人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宋老学士死谏的时候,有很多写信支持,出面鼓励。甚至说敬佩万分。但宋老学士一去,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这前后反差。宋麟可是亲身经历的。” “最重要的是,宋麟在学问上并没有宋老学士那么固执。天分也有不足。他这辈子想成为宋老学士那样大儒,估计是没有机会了。” “你与宋老学士在学术上的分歧,不会在宋麟身上延续。而宋讷在国子监遗泽深厚,而宋讷之死,民间也暗暗同情。重要宋麟,令其主政国子监。在很多事情是行得通。无非给宋麟头上加一个暂代之类。” “正因为宋麟资质平庸,他又看透了儒生虚伪,他在国子监任上,不会反对大人。也反对不起。宋讷走了。宋麟身负宋家上上下下期望。宋家为儒家流的血已经过多。一旦宋麟再赴后尘。滑县宋家,从此不在士大夫之林了。” “只要大人出手相助,宋麟一定不会拒绝的。” 何夕心中暗道:“妙啊。” 这个人选得极妙。好处有三。第一,宋讷之死,在何夕身上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当然了,何夕可以不在乎,但是终究不是好事。他提携宋麟,能洗刷自己的污点。第二,一个弱势的国子监祭酒,比一个强势的国子监祭酒,更让何夕放心。何夕想过自己担任国子监祭酒。但是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位置,何夕坐不上,即便坐上去了,也坐不长。第三,用宋麟,也能表达何夕的胸怀。可以广纳人才。 毕竟何夕现在夹带里面没有人啊。 何夕觉得一个更妙的事情,就是姚广孝想要什么。 何夕不会觉得,姚广孝会平白无故给他说这些。 何夕说道:“姚兄高见。只是你觉得宋麟一定会答应吗?” 姚广孝说道;“宋麟不答应的话,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染指国子监祭酒的高位了。毕竟宋讷是被陛下逼死的。任何人只能敬而远之。也只有大人能扭转陛下之心。” 何夕说道:“那姚兄想要点什么?” 姚广孝说道:“什么也不想要,只是想跟大人看看,这天下壮丽,看看大人眼中的未来。”姚广孝心中有未尽之言,暗道:“看看是一个真盛世,还是分崩离析。” 何夕没有想到姚广孝心中他是这个形象,他心中暗道:“而今天下,如果有一个天下第一谋士的排名。姚广孝或许不是第一,但前十绝对有。而且跟随朱元璋的人都已经老了。如果能将姚广孝纳入麾下。今后能派上大用场的。” 何夕说道:“今后,我与姚兄生死与共,天下大事就拜托了。” 姚广孝微微一笑,三角眼之中莫名的光,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何夕了。他姚某人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生死与共,真要到大厦将倾的时候,不要怪他跳船。而且你一个堂堂朝廷命官,说什么生死与共,天下拜托了 。好像准备什么大阴谋一样。 姚广孝对何夕并不是完全满意,但是他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朱元璋派他到这里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他看似有很多选择,其实没有选择。 天不怕地不怕,一肚子坏水的妖僧姚广孝,本质上还是有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明太祖朱元璋。 姚广孝心中腹诽,但面带微笑说道:“今后定然不负使命。” 何夕说道:“那与宋麟沟通-----?” 姚广孝说道:“交给我了。” 何夕这边才与姚广孝商量了国子监的事情,何夕正准备将不久后的煤铁专项考试与姚广孝商量一下的时候,徐保儿已经闯了进来,说道;“大人,陛下命你速速进宫。” 何夕一愣,心中不妙,说道:“出了什么事情?” 徐保儿看了看姚广孝。 何夕说道;“说吧,是自己人。” 徐保儿说道;“皇后娘娘病危。” 何夕顿时站起来,说道:“什么?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姚广孝心中一动,暗道:“过去了,这句话很值得玩味。” 徐保儿说道:“今天早上,陛下发现皇后娘娘高烧盗汗。昏迷不醒,立即请了御医,戴先生当时就用了药。只是------” 何夕说道:“只是怎么了?” 徐保儿说道:“戴先生说,皇后娘娘邪火内聚于内,已经多年,他今年多次问诊都没有发现,一下子爆发出来,汹涌之极,专攻肺经。很多清热解毒的药都无效了。反应太慢。如果不做处置,也就是今明两天的事情了。” 何夕顿时头晕目眩,说道:“怎么会这样?” 何夕与马皇后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对这个岳母大人,还是很敬重的。不过他更明白一件事情,天下之间,如果谁能拦住朱元璋这个暴躁老头,也只有马皇后了。 有马皇后在,与没有马皇后在,朱元璋完全是两个状态。 何夕不想面对后者。 姚广孝见何夕有些乱分寸,说道;“大人,不管怎么样,速去。” 何夕顿时清醒过来,二话不说,立即进宫。 第八十章 皇后的病 第八十章 皇后的病 坤宁宫中乱成一团。 平日还算宽敞的坤宁宫,此刻显得有一些拥挤了。 诸王都在,不管成年与未成年的。诸王妃也都在,公主们都来了。这已经有好几十个人了。更不要这些的侍女,甚至还有皇孙,外孙。几乎将坤宁宫挤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除却几个年长的王爷,太子,朱元璋之外,大多数都在外面等消息。 而何夕被带过来之后,却能不受任何阻碍,直接被带进了内室之中。 内室之中,也很紧张。最紧张的应该是戴神医。 他此刻在最里间一直忙碌着。根本没有时间出来。 何夕进来之后,只觉得气氛凝重之极。 朱元璋跌坐在太师椅上,却没有正坐,却是斜着身子看向内间的方向,整个人微微前倾着,目光死死挂在里间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不能改变他的视线。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朱元璋的视线。朱元璋的嘴唇微微张开。或许朱元璋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的脚踩在椅子的横蹬上,脚尖却点着地,这是一个随时能发力,起来的姿态。好像一声枪响,朱元璋就能起跑了。 他就好像一条被无形丝线吊着的鱼。因为顺应丝线的力量,不得不摆出一个不自然的姿态。 何夕也算是朱元璋的近臣了。这一年来,不知道多少次见到朱元璋。他见到的朱元璋,从来是镇定自若,即便是泰山崩于前,也是面不改色。甚至何夕怀疑,即便有人忽然造反,叛军打到皇城门口,也不能让朱元璋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而今他看见了,朱元璋六神无主,失魂落魄的样子。 何夕上前行礼说道:“父皇,儿臣来了。” “嗯。”朱元璋根本没有看何夕,只是轻声嗯了一声,他转过他看了一眼,这才确定是何夕,一下子抓住何夕的肩膀。说道:“你带来的那些药,到底管不管用。管不管用?” 朱元璋是战场之中杀出来的,虽然而今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双手抓住何夕的肩膀,就好像铁钩一样,深深地抓进了肉里。一时间何夕吃痛,咬着牙,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话。 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所有准备。这些朱元璋也都知道。 而朱元璋而今明显的不理智,这个时候给他说有什么用处啊? “戴神医出来。”太子连忙拉住朱元璋的手中。告诉朱元璋。 朱元璋一听,看见戴神医从里面出来,顿时放过了何夕,几步上前,几乎是语气之中略带哀求地说道:“戴神医,皇后的病怎么样?” 戴神医说道:“陛下,皇后暂时没有危险了。根据臣的判断,皇后大概是在五更发病的,到了早上,病情来势汹汹。高热不退,臣联系换了三个方子,针灸多次,才算让皇后娘娘体温降下来了。等一会儿皇后娘娘就会醒过来了。” 朱元璋大喜说道:“如此说来,皇后的病好了?” 戴神医满头大汗,说道:“没有。臣只是压了下来,臣估计在两个时辰之后,或早或晚,再如今天早上一样来上一次。而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 戴神医不用说得太明白,言下之意,所有人都明白了。 朱元璋怒气蓬勃,咬着牙说道:“你再说一遍。” 戴原礼说道:“陛下,皇后娘娘是风湿肺热,只是来势太凶猛。如果皇后娘娘熬不住的话------” 朱元璋正欲发脾气,却听见里间有一声轻轻的咳嗽之声。 朱元璋与马皇后多年夫妻,再熟悉不过了。只听这一声咳嗽,就知道是马皇后的声音。朱元璋顾不得其他人。直接闯了进去。其他人正要跟进去,却被戴原礼给拦住了。 戴原礼说道:“皇后娘娘而今即便是醒了也很虚弱。这个时候,你们这么多人进去,里间空间太小了。还是等娘娘叫你们吧。” 所有人只能在外面等着。 ------ 马皇后床前,朱元璋根本不顾形象,跪在床前,抓住马皇后的手,眼泪汪汪,似乎随时要夺眶而出。似乎一向铁石心肠著称的朱元璋,这辈子的感情都宣泄到而今了。 马皇后用手抚摸朱元璋满脸沟壑的老脸,咳嗽两声说道:“你是天下之主,怎么能随便哭啊。” 朱元璋说道:“在别人面前,俺是天下之主,在你面前,俺永远是朱重八。有什么能不能的。” 马皇后说道;“我觉得我不行了。这大抵是天意,我终究没有能给你过五十五岁生日。上天待我何其幸,让我能遇见。天下最大的英雄豪杰。但是上天对我又何其残忍,我们在一起仅仅有三十多年,这太少了。这太少。” 朱元璋见马皇后如此,反而强忍着眼泪,语气之中多了几分乐观,给马皇后加油打气。说道。“妹子不能这么说。你不能先丧气。这治病就好像打仗一样,哪怕是有一兵一卒,也要鼓足勇气上的。不试试怎么知道打不赢。你先丧气了,就永远打不赢。你听俺,俺这辈子没有打过败仗。” 马皇后说道:“好。好。好。” 马皇后虽然说得好,但是眼睛之泪光弥漫。用三十年前的目光看着三十年后的朱元璋。恨不得将朱元璋的样子刻进自己的眼睛里,今生今世不忘? 不,永生永世不忘记。 “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情。”马皇后说道。 “好。不管多少件事情,俺都答应你。”朱元璋说道。 马皇后说道:“我知道戴神医是一个有本事的,如果我真救不过来,那也是天意了。你需要好好善待戴神医,别以为我不知道。金元四大家,即便千百年后看,也是医道上的高峰,戴神医名门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全天下未必有比他更好的郎中了。我真救不活,那就是天意。不能让这样的好郎中出事,否则我泉下也是不安的。” 朱元璋说道:“好。” 虽然他答应了。但是朱元璋胸中有一股无法发泄的怒气,不知道该怪谁,最后这股怒意凝结成了杀意。只是马皇后面前,却丝毫不露。 马皇后说道:“让戴神医,与何夕一并进来吧。商议一下我的病。也好让我死得明白。” 朱元璋说道:“不能一直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马皇后说道:“我不说便是了。” 片刻之后,戴神医已经与何夕进来了。 马皇后说道:“戴神医,我素来是知道你的厉害,你照直说,我这病,到底怎么样?有几成把握?” 戴原礼沉思片刻,说道:“三成。只有三成。皇后的病发得太快,快到不可思议。我用药的速度赶不上病情变化的速度。今天上午,连续换了三个药方,才算是堪堪止住。如果病情持续恶化的话,臣只能下重手了。求一线生机。只是这种重手,就必须用虎狼之药,而且剂量也很大。臣也没有把握。只能说有三成。” 其实戴原礼说有三成算是自己打埋伏了。他其实有五成把握。 但是眼前的病人不是寻常人家。戴原礼必须为自己考虑一二。但依旧是医者父母心,在关键事情上没有一点犹豫。如果寻常太医,此刻就已经宣布无药可救。 为什么?因为戴原礼这样医家圣手,说要用虎狼药,那就不是一般的虎狼药,在寻常人看来,那就是毒药了。是很多成方剂量的数倍,乃至数十倍。正常人吃了几乎一命呜呼地药量。 第八十一章 生死之间 第八十一章 生死之间 中医治病原理就在扶正祛邪。用简单的话来说,中医认为,身体有一种健康状态,就是阴阳和谐,五行各安其位的状态,中医的治疗思路就要将人的身体恢复到这种状态。 而生病的情况是什么样子,阴阳失衡,五行错位。这个时候,就要加以纠正。怎么纠正?就是用药物?什么是药物?就是因为有偏性的草木金石之属。因为人之病,就在于人的身体不处于阴阳五行各安其位的状态。要纠偏。就要用偏。无他,用一个简单的比喻,就好像和面一样,面多加水,水多加面。 水与面,就可以看成阴与阳。当水面处于不和谐的状态。直接加一端,是最容易调和成和谐状态的。 但人的身体是很复杂的。不能如此简单地理解。因为越极端的药,就是药力越强。而正常人吃了。以正常人阴阳和谐的状态,直接要人命,也不稀奇。 故而,当病危的时候,唯一有可能的办法,就是下重手。 这也是真正能考验一个郎中能力的时候。 无他,人的身体免疫能力其实不错的。一般的小病,即便不治,也是可以自愈的。而身体病重,就是阴阳失衡严重,五行相克,乃至于内腑各种攻伐。这个时候,人的身体已经命悬一线。身体虚弱之极。这个时候,人体比正常人衰弱百倍。一般郎中,这个时候正常的药都不敢用了,唯恐一个不小心,让人咽气了。 而皇宫之中的御医,更是如此。 很多时候,不是他们没有水平。而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秉承保全自身,有功无过的想法。这种想法,弄些补药,面汤药,药不死人。但问题是,在这个时候,药不死人的药,大多是治不了病的。 而能药死人的方子,一旦人真不在了。有时候很难说清楚,这人是病死的。还是药死的。 寻常人家这种情况,也怪不了郎中。毕竟天下间,没有不死的人。郎中将话说到前面,也就罢了。但是,皇家可就不是这样的。 戴原礼敢说这话,其实已经足见坦诚, 艺高人胆大,还有医德。 他不是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危险。但是他实在是做不到见死不救。有一线生机,不可能不去夺。 “戴神医,之前给你看的天宁寺秘药,你看过没有?对不对症。”何夕也忍不住问道。 他不懂医术,也不明白马皇后的病症。但是在他看来,应该是急性肺-炎。或者说身上哪里有炎症。他也只能盼望着他弄来的土法青霉素能够有用。 只是何夕这个问题,将戴原礼给问住了。 戴原礼说道;“这-----” 朱元璋说道:“有什么话,就说,这个时候,就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戴原礼说道:“对于天宁寺的秘药,臣实在是把握不明白。其中药理不明。效果也不明。” 何夕就不明白了。药理不明,这一点何夕明白。前文也说过,中医有自己一套分析药理的理论。何夕自己都看不懂。不过何夕知道青霉素的药理。只是这种药理在中医之中如何解释。 何夕不明白。戴原礼没有弄清楚,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效果如何不明了? 何夕问道:“这效果怎么不明了?” 戴原礼说道:“这药主治小儿无名高热。何大人可知道为什么?” 何夕说道:“为何?” 戴原礼说道:“自古以来,小儿体弱,容易夭折。很多时候,所谓的天宁寺秘药,就是活马当成死马医的。这一段时间,我在南京,见过不少儿病危,在无可奈何告知家属的情况下,用过一十七次,活下来了八次。” “但是,小儿为何而活,又为何无效。臣实在是不明白。” “皇后娘娘,万金之躯。臣实在不敢用此不明之药。” 何夕一愣,心中好像泼了一盆凉水。他心中暗道:“是了。定是这个原因。” 这种土法所谓的青霉素。如果放在现在,那绝对是通不过药品质量认证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其中有多少杂质。甚至里面包括很多,其他菌种,有其他效果。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拼死一搏。那是在赌运气,赌天命。 但是这个时候,能给马皇后用吗? “我用。”马皇后说道:“这药我用了,大抵是生死之间,一半对一半,能治好,是老天庇护,治不好,也不管别人的事情,是我自己选择的。” 朱元璋说道:“我不许。” 马皇后说道:“朱重八,你还管不了我。”只是此刻的马皇后很是虚弱,连一句重话都说得疲软无比,她叹息一声,说道:“都是一半。无所谓的。你是天子,我是老天爷的儿媳妇,老天爷一定保佑我不是吗?” 戴原礼也心中暗道。 他其实不想用所谓的天宁寺秘药。 原因很简单,戴原礼下重手治病。各种药性他都是了如指掌,出了错误,他可以极是调整,知道是那方面的问题。但这所谓秘药的药性,戴原礼已经研究了好几个月,总是不明白。 真要出了问题,戴原礼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将人给救过来。 不过,马皇后要用此药,最大的好处,是戴原礼不用担责任了。 这就是马皇后宽厚所在,即便是到了此刻,马皇后想的并不仅仅是自己。 朱元璋老泪纵横。彷徨无地。 一半对一半的选择,或者说赌博,朱元璋这一辈子做过不知道多少次,甚至胜率更低的事情,朱元璋都做过,三百破两万的事情,朱元璋做的什么也丝毫不慌张。 鄱阳湖大战,朱元璋数易战场,如果不是常遇春保护,差点为陈友谅部将所杀。其实这一战,胜负之数,并没有后世想得那么大。只是后世知道朱元璋胜了,先入为主,认为朱元璋必胜而已。 这些决定,朱元璋从来没有半分动摇。一旦下定决心。就全力以赴。生死无悔,盖因他知道,三军之事,最忌犹豫不决,那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未尝不能用战术的优势,执行的优势,将局面扳过来。但是一旦犹豫不决,就等于将主动权给了敌人。 主客易势。那就不好办了。 正因为如此,果决这两个字,在朱元璋任何决定之中都可以看出来。但是此刻,朱元璋却不敢不愿不能下决定了。 无关胜负,无关概率,无关哪个选择更好。是因为朱元璋不敢不愿意让马皇后受一点点的伤。他可以视天下人如筹码。但马皇后却不是。是他这一辈子,最爱女人,是将从深渊之中拯救出来的人。 对朱元璋来说,他最骄傲的事情,未必是大明江山。而是马皇后嫁给了她。 当时的朱元璋不过一无是处的乞丐。义军之中首领无数。有些人或许没有什么大成就。但是在朱元璋看来,他们也都是英雄豪杰,只是时运而已。当年大帅义女千金,嫁给了一个朱元璋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的乞丐。 一个吃百家饭的僧侣,一个狼狈的乞丐。被他想都没有想过的女神看重,认为他是英雄豪杰。对朱元璋的激励,朱元璋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如果朱元璋有一个伯乐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马皇后。 朱元璋与马皇后之间,各种感情交杂。这种感情,早已超越了夫妻之情,是朱元璋一辈子的羁绊。 马皇后勉强伸出手,抹了朱元璋的眼泪,说道:“依我吧。” 第八十二章 天幸 第八十二章 天幸 朱元璋张开嘴,唇齿之间都在颤抖。一句话在朱元璋唇舌之间,不知道逗留了多长时间,朱元璋才说出口。 “好。”朱元璋抓住马皇后的手说道:“用药吧。” 戴原礼说道:“是。臣这就去准备。” 药吃了下去。马皇后的身体也虚弱得支撑不下去了,昏昏沉沉的。不见清醒。朱元璋已经在床头寸步不离,抓住马皇后的手。 戴原礼判断得很对,在中午过后。马皇后又开始发热了。 没有温度计,何夕也不知道马皇后到底多少度。只是觉得整个人都好像是火烧一般。 此刻戴原礼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他大概半个时辰,就请一次脉,让人准备了好多药,如果实在不行,戴原礼准备再次搏一搏。只是天宁寺秘药的药理戴原礼不清楚。他只能不考虑这个因素,单单针对马皇后的脉象准备。 只是,马皇后的脉象变化太快。弄得戴原礼写的方子,不知道换了多少个。 戴原礼心中暗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他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秘药,的确是有药效的。但是这药效到底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 何夕也不能在里面久留。在马皇后昏迷之间,太子请示,让诸王与妃子,还有公主驸马,还有大明皇室第三代成员,全部来这里看看。自然也有朱雄英,还有朱雄英的弟弟,朱允炆。 只是何夕看出来,兄弟两人的感情,并不是太好的。 这与何夕无关。只是他没有想到,他跟随安庆公主一起出来的时候,朱雄英就跟着安庆公主。 朱雄英问安庆公主道:“姑姑,奶奶是不是要和娘亲一样了。” 安庆公主说道:“你说什么?奶奶没事的。这话不要胡说。” “哦。”朱雄英说道。他眉目之间,有一丝惊慌之色。 安庆公主说道:“雄英你怕什么?” 朱雄英说道:“我怕奶奶不在了。我也会跟着奶奶走了。因为娘亲不在了。我就差点跟着娘亲走。我怕死。” 安庆公主听了,一时间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说道:“别怕,你还有姑姑,今后你跟着姑姑住就行了。” 不知道何夕是跟着朱元璋混得时间太长了,将本来淳朴的心灵,硬生生凿开七个眼。还是他对朱家的人防范之心太重了。是的,而今的朱棣才二十多岁,根本没有那么多心思,对皇位不敢说一点窥视没有。但也仅仅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想而已,没有露出一点端倪,而朱允炆是一个比朱雄英还小几岁的孩子。刚刚何夕还看见,朱允炆的鼻涕一管一管的流。什么政治上的事情,大抵是不懂。 但何夕忍不住将这些人与历史上的标签相比。更重要的是,何夕也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明人普遍早熟。这或许与古人平均寿命短有关系。在国子监中的人, 很多十几岁的少年,后世大概是高中或者大学生。但是这样的人放在官位上,都能做得妥妥当当,人情练达,但是何夕当初上学的时候做什么? 为了女孩子打架? 根本不能与这些人比。 皇家的孩子尤其早熟。何夕从来不敢以寻常人来看这些孩子。 何夕听了姑侄之间的感动互动,第一个感觉,就是这小孩子危机感太重了。定然是听了什么谣言,以为太子妃吕氏要害他。在何夕看来,吕氏或许有这个心,决计不敢这么做。 因为朱元璋还在,马皇后还在,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不怕老爷子的手段。朱元璋可是眼睛之中容不得沙子。甚至此刻吕氏最不愿意看见朱雄英有事情。 因为屎盆子在她头上。 但是小孩子是不懂这些的。用他们浅薄的见识来揣摩而今的局势。朱雄英担心马皇后如果不在了,他会被吕氏给害了。这才来找这个亲姑姑保护。 当然了,何夕看朱雄英小手段,不过能骗骗她的傻白甜姑姑而已。对于被朱元璋培养出来的腹黑小权臣,一定用处都没有。只是觉得好笑。 “不过,如果太子能活过老爷子,大明第三代夺嫡之争,那就好看了。”何夕有些好笑的想着。 朱雄英这么大就这样想,今后即便长大了明白一些事理,知道而今想多了。但是对吕氏的恶意不会消散。何夕虽然觉得,吕氏不敢对皇孙下手,但却没有说,吕氏没有将儿子成为大明天子打算。 如果寻常夺嫡,还有缓和余地。但是在这种气氛之下,缓和余地就很少了。双方互不信任,很容易不死不休。 只是何夕忘记了一件事情,以他家政治上傻白甜的夫人,他或许不是一个看戏的,而是一个唱戏的。 安庆公主好容易将朱雄英哄睡了,让侍女安排下去。这才红着眼睛对何夕说道;“母后真没有办法了吗?” 何夕说道:“尽人事而听天命。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剩下只能求老天庇护了。戴神医说,只要今明两天之内,母后能发汗,泄了体内的邪火。最危险的关口就过去了,今后慢慢调养就行。如果过不去------” 安庆公主双手合十,说道:“诸天神仙菩萨天主真主,信女今日发愿,如果能救了母后,信女必重修金身。重重酬谢。” 何夕虽然不信鬼神,但是此刻也暗暗祷告:“不知道哪位神仙将我送到这个世界,定然是有大期望于我。马皇后在的话,朱元璋很多事情都很好说话。但是马皇后不在了。”想起了临终前五六年,将大明朝廷杀了遍的朱元璋。何夕心中暗道:“就不要给我增加难度了。” 或许是何夕与安庆公主的祷告感动了上苍。也或许是土法青霉素,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基本效果还不错。 此刻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声道:“皇后娘娘出汗了。” 一时间外面的欢喜之极。 何夕二话不说,就过去了。 不过,而今何夕是挤不到前面的。在马皇后床前的只有,皇帝太子,几个成年王爷,公主都要在门外等着了。 戴神医此刻正在为皇后请脉。皇后的高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身上更是无处没有汗。连手腕上都是黏糊糊的。戴神医诊脉好一阵子,才说道:“恭喜陛下,皇后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朱元璋大喜说道:“封戴原礼为灵济侯。” 戴原礼大吃一惊,说道:“陛下,这万万不可。” 他不过是一个郎中,救了皇后不能说没有功劳。但是仅仅凭借医术,一举封侯,将那些在前线拼杀的将领,置于何地,其实朱元璋也多次下令,无功不得封爵,这分明是乱命。 太子也觉得这个事情不妥当。但是这个时候,他不会扰了父皇的性子。他说道:“戴先生,且说母后的病。” 戴神医只能点头,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后娘娘虽然过了最危险的一关。但是并不代表完全好了,而且皇后娘娘旧疾不少,而今好好调养几个月,对今后好。” “而且有一件事情,臣不得不说,皇后娘娘肺经受损,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受不得刺激。而且春秋天,很有可能咳嗽不断。臣也只能尽量调养,具体什么情况,也只能再看看了。” 似乎是戴神医说到点子上了,此刻的马皇后素日在沉睡之中,也忍不住发出沉闷的咳嗽之声。其实戴神医有一件事情没有说。 那就老年人的病,每得一场大病,都会折寿数。马皇后也是如此。 第八十三章 太医院改革方案 第八十三章 太医院改革方案 “咳咳。”马皇后重重咳嗽了两下。 安庆公主连忙用手帕接住马皇后吐的痰,递给一边的侍女,端上来一盅梨汤。这方子还是戴原礼给的。最为润肺。 虽然说,马皇后当时病危的时候,诸王都来了。但是而今马皇后过了危险期,朱元璋,太子,还有诸王就不能一直在这里了。安庆公主没有其他事情,就长长来这里了。 马皇后吃了一口,似乎感受好一点,说道;“我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一直在这里。你们才结婚没有多长时间,而今还没有孩子。总是要干净给我生一个外孙才是。” 安庆公主脸上带着几分羞涩,说道:“娘,何夕他说,我再过几年生孩子才好。” 马皇后也知道何夕说的那一套生育理论,叹息一声,说道:“如此也好,何夕是一个有主意的。他现在在做什么?” 安庆公主说道:“娘,戴先生将你救过来,父皇高兴极了。就封了戴先生灵济侯。” 马皇后一愣,说道:“还有这事,此事不妥。” 马皇后可不是不熟悉朝廷典章的妇人,甚至朱元璋制定朝廷章程的时候,很多地方还与马皇后商议过。非功不得封爵。纵然戴原礼对马皇后有救命之恩。但是马皇后私恩,这个功劳完全不足以封爵。 破坏朝廷章程的事情,马皇后是不会去做的。 安庆公主说道:“可不是吗?何夕被太子大兄叫过去,与父皇商议这一件事情,一来是戴神医总是要赏赐的,否则就是我天家薄情。二来,父皇的金口玉言,总要有一个落处啊。” 安庆公主一边说,又用汤匙,给马皇后递了一块梨。马皇后吃了之后,说道:“有消息,给我说一声。” “好。”安庆公主说道:“不过,现在您还是以养病为主。” ------ “陛下,臣以为此事戴先生定然要重赏的。但也不能仅仅赏赐戴先生。”何夕说道:“试想,如果今日没有戴先生,母后的情况是什么样子。大明建国也十几年了,宫廷之中御医也不少,为什么没有戴神医这种水平?我们要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令御医成为天下顶级的医生。而不单单想戴神医一个人的事情。这是关系到天下稳定的事情。”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需看东汉皇帝就知道,他们但凡能出几个寿数在六十岁以上的皇帝,东汉就不是现在的样子。” 朱元璋口中这样说,心中却想着大明朝上历代皇帝,三十多岁死的不要太多了。 这一件事情的确是关乎国运的事情。 太子心中暗暗揣摩:“戴原礼的赏赐,父皇虽然口不择言,但是想要挽回,却很是简单。何须将何夕叫过来?这里面必有计较,莫非父皇对太医院早就不满了?只是借赏功名头动手?” 不是太子只能想到借题发挥,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没有何夕,马皇后今日这一关就过不去。 即便朱元璋做了很多准备,而今也是危险之极。朱元璋心中欣慰之中,也是有一些后怕的,对医疗方面加深投入。是朱元璋内心深处期盼。只是借今日这个由头说出来。 朱元璋的做法,太子揣度到了,但是原因,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太子说道:“父皇所言极是。何弟,你有什么想法啊?” 何夕说道:“臣以为两件事情,可以合为一件事情。陛下,臣请问为什么御医的能力不行?” 朱元璋沉吟片刻,说道:“大概私心作祟。” 在朱元璋看来,很多御医水平不是不行,是给皇室医治的时候,束手束脚。这也是朱元璋杀过几次御医的原因。 但是朱元璋忘记了一件事情,只有艺高才能人胆大。戴原礼敢下手,是因为戴原礼有把握。即便把握不大。自信不会出现自己判断不出来的状况。即便是救不过来,也知道是为什么。 大明原来的御医就不一样了。很多时候,他们只是照着古方下药,病情出了一点变化,他就茫然了。很多时候只能赌了。但是他们的赌与戴原礼的赌是完全不一样了。戴原礼的赌,是与老天爷搏一搏。而他们的赌,就是赌自己掌握所谓古方的成功几率了。是赌侥幸。 何夕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陛下,这些御医之所以私心做祟,一来,是技艺不行,自然存侥幸之心,不敢程度责任。二来,恐怕御医至轻至贱。自然也没有什么责任心。” 朱元璋说道:“前者我明白,后者是什么意思?难道朝廷对御医的待遇还不够?” 何夕说道:“是的不够。陛下,医官能与文臣武将相比吗?” 朱元璋说道:“区区医官如何能与国家柱石相比?” 何夕说道:“如何不能?臣没有想让医官能与朝廷大臣敌体,但是太医院使也算三品官?但是他真能与三品官相比吗?臣以为,欲求天下名医尽归太医院,第一就要尊重。” 朱元璋说道:“好了。你说说你的方案吧。别扯这些了。” 朱元璋对郎中,骨子里还是有些轻贱的。这不是朱元璋一个人的问题,还是大明很多人的问题。朱元璋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想要用名医,就要尊重。所以不纠缠这一点,直接让何夕说下面的。 何夕说道:“臣的方案很简单。将两件事情合在一起。不仅仅赏赐戴神医,也赏赐太医院。因为戴神医是太医院使,一并赏赐。太医院使虽然三品,但是臣以为一些人医术高绝,却不怎么愿意操心庶务。应该高品待之,比如超过太医院使的官职,二品,或者一品。” “那太医院使该怎么管?”太子说道。 何夕说道:“太医院使何必要管?真正的名医,都是能为陛下治病的。陛下也应该以客礼待之,太医院使为什么要管?”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待之高品,但是太医院具体怎么改?” 何夕说道;“要想让太医院出医家圣手,一方面自然是招徕天下名医,如戴原礼,师出名门,多年锤炼,天下间能胜过戴原礼的名医,或许不是没有,但也应该不出一掌之数。另外一方面,就是让太医院自己能培养出高手来。” “臣以为太医院最大的问题是,御医只给达官贵人治病,而天下间,达官贵人少,而百姓多。而治病这一件事情,也是一项技艺,必须长时间实践才行。陛下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而今大明的御医,他们能收治多少病人?” “臣以为,当改组太医院,另设医院,令御医坐镇,诊治天下百姓。尽可能以压低成本,为百姓治病,令天下人有病之人,都可以治病。”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令天下有病之人,都可以治病,真能做到吗?” 何夕心中也明白,这事情即便是六百年后,也未必能做到。他说道:“陛下,有些事情,做了才知道能不能做到。不做是万万做不到的。” 朱元璋说道:“继续。” 何夕说道:“臣以为而今培养医生的手段太落后了。陛下也在太医院之中设立培养郎中的机构,然而这十几年来,几乎没有培养出几个好手。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臣以为其中一定有问题,是需要改革的。” 朱元璋说道:“你准备怎么改?” 第八十四章 何夕的名声 第八十四章 何夕的名声 “建立医学院。将医学的基本功归纳出来,用数年的时候,令学子学习。等他们学好基本功之后,在医院实习。跟着各级医生打下手。如果有天资,能让各级医生看重,可以收为门下弟子。研修更高深的医术,如果没有天资,他们的医术也有了根底了,可以回家自谋生路了。” “整个天下都是缺少好郎中的。” “至于医学院的师资与教材,令太医院的医生校对医书,作为教材。各家医家虽然有敝帚自珍之心,然天下之间,并非没有开明的医家,金元四大家,可都是著有医书,愿意广为流传的。” “打基础的时候,不需要高深的医术,只需要无错的基础医术。足以推广天下了。” 各地多缺少郎中,就冲戴原礼来京师后的遭遇就可以知道了。堂堂一个郎中,因为自己认错了字,就让患者在熬药的时候,真加一块锡。这还是京师,这样的郎中都能开得下去。更不要说天下其他的地方了。 在何夕看来,大明最需要的其实并不是多高明的郎中,而是遍布天下的普通郎中。 “而且臣以为太医院也应该承担一些研究功能。”何夕说道:“有些朝廷遇到的问题,就应该让医学院研究。臣能想到就很多,第一金创伤,陛下是上过战场的,知道很多将士都不是死在战场上的。而是受伤之后,得不到医治,或者医治不得当而死的。” “那么能不能有一套可以简单易学的金创伤处理办法。弄一些中成药,让将士们下了战场能自己处理。有没有办法能降低受伤后的死亡率。” “还有天花,以及各地流传的疾病,这些传染很厉害的病症,是因为什么传染的。能不能阻断这种传染。即便不能医治,也能救好多人的性命。” “还没有南方征战,大明死于战场的士卒,远远比不上死于时疫的将士,这一次云南之战,就说明了这一点,那么这些时疫真的没有办法解决吗?” 朱元璋忽然开口,说道:“你觉得这些都能解决吗?” 太子或许不明白朱元璋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何夕一听就明白了,朱元璋要问的不是字面上的问题,而是问何夕六百年后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吗? 何夕略一沉思,就说道:“是。臣以为这些都能解决。或许现在解决不了,几十年后也解决不了。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现在的努力是为后世积累资本。让后人在我的研究基础上,一定是能解决的。” 朱元璋感叹一声,说道:“真恨不能见那一天了。” 太子心中迷茫,暗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承认何夕说得有道理,但是后面的一些事情,近乎荒诞。但是为什么父皇就相信了。”如果而今是动漫,太子的眼睛之中,应该有不断旋转的小星星。黄色的。 何夕说道:“陛下,早一天做,就早一天看见。” 朱元璋说道;“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去与戴神医合力弄一个章程呈上来,以戴原礼的名义。” 何夕说道:“臣明白。” 朱元璋说道:“还有,朕的大寿过了,诸王要离京了。你有空就去送送吧。” 朱元璋这个五十五大寿,是雷声大雨点小 ,之前将诸王都召回来。满朝上下,都觉得会大办,谁知道在大寿之前,马皇后忽然得病,所有的庆祝都取消了,虽然马皇后已经转危为安了,但是已经在养病,甚至要将养好一阵子。 不是没有人提议大办冲喜,被朱元璋给否了。 于是,只是在当日举行了一场家宴。而后就不了了之了。 诸王在寿宴之后,也就准备离开了 ,算算时间也就这十月上旬。毕竟诸王大多在北方,如果再待下去,只会越来越冷,路也就越来越不好走了。 其实,就何夕本人来说,他不大想见诸王。 虽然说,新章程还没有执行。也仅仅在太子诸王之间流传。但是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在这种关乎朝廷大计的政策。即便在没有正式退出之前,也已经满城风雨了。 该知道都知道了。不知道的。估计也只有将来真正开始执行的时候才会知道。 何夕的名声也两极分化了。 很多文臣都觉得何夕做得很好。即便是远在江西的刘三吾,也难得在与弟子们商议朝政的时候,说了何夕几句好话。 原因很简单。而今封藩的弊端,可不仅仅何夕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也有很多人劝谏。只是朱元璋不听而已。 削藩的风潮,并不是建文帝登基才有的。可以说,朱元璋封藩之后,削藩的风潮就已经有了,因为大多数文人士大夫都觉得这个国策有问题。这是一个整体的态度,并不是一个人的态度。 而刘三吾是最重正统的。历史上,是刘三吾在太子死后,力主立太孙的。而今的正统,就是朝廷。 所以,刘三吾自然赞叹何夕,学术有异,自当鸣鼓而攻之,但知大事明大节,可谓吕端大事不糊涂。真为士林中人。不过,小看刘三吾的评论。这一番话下来,让何夕与文臣之间的关系缓和了。 这一句其实是,虽然何夕是一个王八蛋。但也是我们的王八蛋。正式将何夕纳入士林一员了。 但就是很多事情,有正就有反,有正面影响,就有负面影响。 首先受到负面影响的不是何夕,而是安庆公主。 诸位不满意,是不会轻易显露出来的。毕竟,真正定调的是朱元璋,而不是何夕。朱元璋还在,他们不敢造次。奈何,很多女人是沉不住气的。而且女人之间的阴阳怪气,也不好上纲上线。 本来吧,这一次诸王回京,也是皇室内部交际的一个好时机。 彼此之间宴请不断。安庆公主刚刚开始,也是高高兴兴去赴宴,但是几次之后,干脆不去了。何夕问什么原因,安庆公主也不说。但是何夕又怎么能猜不到。 只是何夕又有什么办法啊? 为了区区女人之间的问题,给反驳过去了。或者与她们的丈夫,秦王,晋王等大打出手。且不说,何夕而今的权势能不能压制住王爷,即便能压制住,也太不体面了。 反而体现了何夕在政治上的不成熟。 这也是安庆公主留在马皇后身边伺候的原因。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安庆公主都不大好,太子这边,对安庆公主很事情亲切。奈何因为朱雄英的事情,安庆公主对太子妃吕氏是有意见的。两边玩不到一起去。另外就是燕王了,燕王妃徐妙云,不是寻常人物, 她未必对新章程满意,但也知道,朝廷大事,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更知道,安庆公主是陛下爱女,燕王珍爱的小妹妹。今日做了,反而是丢了燕王的体面。故而对安庆公主很是体贴。 正因为如此,何夕是不想与诸王多交往的。毕竟这也是朱元璋的意思。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朱元璋这边又有变化。 其实也不是变化,是朱元璋内心之中矛盾。 从权力制衡的角度来看,未来在中枢掌握权力的何夕,与诸王关系太好,不是他所期望的。但是同时,朱元璋是希望朱家下一代都和和美美的。而不是弄得现在的样子。 存在一种斗而不破的状态。 这也是朱元璋,对谁都很冷酷,但是对待妻子与儿女,就变得天真起来。 这哪里能做到啊? 第八十五章 大明医道现状 第八十五章 大明医道现状 “这真的可以吗?”戴原礼活了几十岁了,自觉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如果是别的事情上,也就罢了,在医术上,戴原礼更是有超出常人的自信。 不说自己是天下第一,那是谦虚,给自己留有余地。但是自信天下之间的医术,绝大多数都知道,即便不知道,也听说过。 比如之前的天宁寺秘药,戴原礼没有见过,但早有耳闻。 但是而今在何夕面前,他忽然觉得他这些年是不是有些太自傲。因为从何夕口中有太多稀奇古怪之言,乍一听,仿佛是天方夜谭。但是细细品味,却有合理的地方。 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想法,好像根本不是人能想出来的东西。 一下子打击着这位师出名门,当时绝顶的神医没有自信了。 何夕说道:“戴神医不是自己验证过了?即便神医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自己看到的吧。” 戴原礼在京师这一段时间,一直主持解剖研究,还弄上了显微镜。虽然比后世的显微镜,朱元璋让大明能够巧匠制造的显微镜的效果,其实比淘宝上二百块钱不到的玩具,相差不大。 但即便如此,也给戴原礼推开了一扇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门。 这些天戴原礼已经积攒了很多疑问。而这些意外,在何夕这里都有了解决,比如血液循环,身体各器官的基本作用。细胞论,细菌论,微生物等方面的理论。 在后世几乎是常识,但是在戴原礼这里,就近乎天书。 很多理所当然的东西,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刚刚提出的时候,是多么惊艳。 不是戴原礼觉得何夕的脑袋不是人的。实在是很多结论,都是有前提的。是顺着某一个方向推导出来的。而何夕直接说了结果。而中医很多理论,与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契合。 而这结果偏偏是没有问题的。 这就好像是, 空中楼阁。戴原礼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 何夕也说不清楚。 毕竟,将科学理论融入儒学之中。何夕还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如果为了让人信服,再造一套医学理论,他的工作量就太大了。而且可用的人也都太少。既然如此,弄不明白就弄不明白吧。 反正中医是经验科学,中医自己一些东西,未必能被自己的理论解释。只要能用,好用。自然会有后世的医家做出解释的。 戴原礼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也好,我今后就将何大人的理论一一验证一下。如果都对的话,那就是医道一大突破。” 何夕说道:“戴先生,这一件事情,并不是你一个人能办完的。” 戴原礼以为何夕说得是研究解剖这边的人手不够。 的确不够,对于寻常郎中来说,他们解剖尸体并没有什么用处。这些人的水准近乎什么?近乎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拿着一本古代医书,对着上面写的治病救人。 甚至还不如,毕竟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有的。最少不会给药方里面加一块锡。 所以,这等机密事, 是不能随便添人的。戴原礼对这一件事情,其实一直有负罪感的。也没有推荐人选,所以锦衣卫那边,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剩下都是锦衣卫派过去打下手的士卒。 戴原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放心吧,老夫还是有些弟子的。” “哦。”何夕这就感兴趣了,说道:“不知戴先生弟子多少?” 戴原礼说道:“恩师从来大开门户,愿意学医者来者不拒。希望天下百姓都能得医者诊治。我秉承恩师之愿,从四十岁开始独立行医之后,也光招弟子,而今十几年间,有堪用者将近三十人。” 戴原礼言语之间,还是有一些骄傲的。 他觉得,他这些年培养出近三十个合格的郎中,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何夕说道:“不知道其中如先生者,能有几人?” 戴原礼叹息一声,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毕生所学,能有恩师之八成。但是我弟子之中,能有我之五成。也就不错了。或许将来他们时间长了,经验更足,能有所长进?” 戴原礼说的这话,估计戴原礼自己都不相信。 三岁看老。戴原礼这个水平,判断每一个弟子的未来成就。未必全然准确,毕竟未来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判断对。但是大部分还是没有差错的。戴原礼觉得,他这些弟子们,没有一个将来能比得上自己的。 有时候,绝技失传,固然是有些人敝帚自珍,宁肯带进棺材里,也不肯传给弟子。但是却有一些,是老师根本传不下去。无他,在科学体系之前,很多技艺,有赖于经验传承。但是经验这种偏主观体验的东西。 是很难说明的。每一个人的主观感受都是有些差别的。 “如现在这种不吝啬教授弟子的郎中,有多少?”何夕问道。 戴原礼忽然叹息一声,说道:“当年的师兄弟们,一个个都变了。” 看来金元四大家之中朱丹溪的弟子们,很多都不能秉承老师之意。更不要很多庸医了。这些人本身就是庸医,还以为自己的手段,是天下无双的绝技。很少传授于弟子。 这其实,并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心思如何,也是一种经济运行规律。 因为在这个年代医术不仅仅是医术,是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对于达官贵人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寻常百姓,能当上郎中,其实也是很不错了。对于戴原礼这样的神医,他的技术在全天下都是一流的。来向他拜师的人,也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他教授之后,学习多年,最后都是回到家乡开医馆,即便不是回到家乡也没有问题。甚至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送到老师这里,戴原礼也是欣然接受。 毕竟,以戴原礼的能力,早就脱离了单纯依靠诊金赚钱。毕竟真正的名医,什么时候都是稀缺的。各方荣誉加深,戴原礼本身也不是一个物质欲望很强的人。 毕竟,朱丹溪的弟子不少,后世以为能与他比肩的只有戴原礼,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样一来,戴原礼收的弟子,对他本身的经济情况,并不会影响。甚至将他的名声传得更远。毕竟弟子也是老师影响力的一部分。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其他人都不是名医。他们的手段本来就平平,最多在府县之间打响名声,招收的也大多是本地的子弟。真要成了几十个弟子。遍布当地,他本身医馆的生意一定会受到影响的。 这就是所谓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这就形成了这种现象。大多数名医都没有敝帚自珍的习惯,甚至还写医书,写药方,想要广大医学。但是大部分庸医,他们本事不行。偏偏一个个保守得很。唯恐别人学了他们一招半式。 用现代话来说,就是高端市场与低端市场的差别。 对于名医们,他们的名声越大越好,收益也就越大。甚至能从名医世家进入士林之中。也算改换门庭了。但是对于庸医来说,他们也就当地一点病源,自然不能分给别人。 不是大明百姓医学需要饱和了。而是绝大多人看不起病。真生了病也就挨着, 一个县里有能力看病,支撑起医药费的人实在不多。容不得分了。 戴原礼没有何夕这个看问题的角度,只能感叹,当年的师兄弟们都放弃了老师的教导。爱恨交织。却不知道,他们之所以如此,是他们学习不好,没有到了戴原礼的水平而已。 第八十六章 对症下药何其难? 第八十六章 对症下药何其难? 何夕说道:“戴先生,难道不想改变现状?” 戴原礼说道;“我岂能不愿意,只是我也就是一郎中,我愿意不愿意能有什么用?” 何夕说道:“不,你而今已经不是仅仅是郎中,否则我也不会和你谈这个。戴先生想要改变医道现状,唯一的办法,就是借朝廷之力,而恰好。你救了皇后娘娘。而今已经朝廷承认的大明医道第一人了。” “戴先生,难道不知道,我来找你谈这些是为了什么?” 戴原礼在政治上有一些迟钝,但也不傻子,而是很多技术官僚的通病而已,他说道:“应该是赏赐问题吧。我虽然有寸功,但决计不足以封侯,也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坏了国家体制。” 何夕说道:“不错。但是陛下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正如桐叶封弟。不可能不执行。这两难之间。我想出了一个折中之法。陛下给戴先生一个条件。只要想,陛下愿意支持戴先生做一件事情。这可是千载难逢。错过了就没有了。” 何夕这一番话,完全是胡说八道。 这本身就是他在朱元璋身前敲定的。但是在戴原礼这边,却换了话术。 毕竟,想让一个人全心全力做事。并不是简单地将事情交给他。而是要让他感觉到,这是他的选择,是自己的理想。 戴原礼就是这样。 戴原礼本身就对医术医道,有一颗拳拳之心。何夕这一番话,就好像一颗钩子,一下子将戴原礼的心思给勾起来了。只是戴原礼仅仅是一个郎中,让他给人治病,那绝对是药到病除,但是如果改革医道,戴原礼就茫然了,说道:“那该怎么改啊?” 何夕说道:“首先,是要培养良医。天下庸医太多,各方郎中,都有敝帚自珍,所以朝廷就应该多培养郎中。” 戴原礼说道:“对。不过太医院不是正在做?” 太医院其实就有培养郎中的责任的。但是太医院最顶层的御医,都是小心翼翼混日子。从各地招上的医学生,又能得到多少真传。甚至他们最看重的,不是太医院的医术,而是太医院的名声。 有了太医院混这一段时间,回去之后,就宛如镀金。成为名医了。 当然了,太医院医书众多。是以朝廷之力收集的。这一点上,远远胜过了地方之力。如果在医道上有些根底,在太医院努力研读的话,未必没有成就。 毕竟,不管怎么培养,学习这一件事情 ,还是每一个人自己的事情。 这种状况,也不能怪太医院。 一来,大明刚刚建国,虽然十几年,但是体制建设,还没有完。就好像49年建国,但国内战争当时并没有平息。而大明洪武元年的时候,北伐正打得如火如荼。真在天下抵定,已经是数年之后了。 满打满算,天下安定不过十年,这还是没有算一些局部战争,如云南之战。各地平乱剿匪的战争。 太医院的事情,在这些事情上,根本不算什么。 也没有细心安排。 二来,医学一直以来是师徒传授的。而今换成了国子监一般的公开学校传授。这很多人都不愿意。他们对抗不了朝廷。但是自己愿意教与不愿意教,也是有区别的。 何夕说道:“太医院做得什么样子,戴先生也知道,所以第一件事情,就是改革这个。” 戴原礼想了很长时间,说道;“怎么该?” 何夕说道:“戴先生,您的弟子需要多少年打基础。我听外面说,最少十年。” 戴原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怎么说啊。这事情对也不对。药材,穴位,经络,药方,等等,这些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全部要记下来,有的穷尽十年之功,未必能背下来。但是有些就不一样了,比如我。从小的识字课本就是汤头歌。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已经倒背如流的。在恩师身前伺候数年,言传身教。等恩师走后,才算是正式行医了。” “我的弟子之中,有一些十年了,基本功都还没有练好,有的本身就是门里出身。如我一样,我一般试他几个月,只要基础牢固。就可以教授行医用药之术。” “总之,是因人而异。” 何夕说道:“那戴先生,能不能将基本功都总结出来,然后让学子们,数年之内,什么也不做,完全学这个。需要几年才能出师?” 戴原礼一愣,说道;“这可难倒我了。一般练基本功的时候,都是给老师医馆打杂。专门做这个需要几年,真不知道?” 何夕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死的。我算五年,以五年时间,让他们全部掌握之后。再由其他郎中直接收徒。你觉得好不好?” 戴原礼沉默了一阵子,说道:“这好像可以的?” 戴原礼很想说不能,但是他的直觉感受他,这是能做到的。 虽然说,他有一点不习惯。因为学徒打杂的时候,并不是什么都不学的。师傅也会教授他一些待人接物的技巧,看病问诊的技巧等等。也算是打基础了。等他基本功过关之后,直接上手,就容易多了。 而且师徒之间彼此了解。也容易教授。 这种独立去学习基础,然后再跟着戴原礼学习的话,很多东西都不习惯。毕竟医学也是分派系的。金元四大家,与他们弟子本身就各有分别。他算是丹溪派,以补为主。而北方河间派很多手段,以下为主。 这种医学上分歧,让不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弟子,教起来有些隔阂。甚至不喜欢。 但是如果硬说不能,那就是假话了。毕竟戴原礼大名鼎鼎,来向他求教的,未必都是他的弟子,有时候也是有外人来的。这些已经成名的郎中来请教,戴原礼就不指点了。 也是指点的。很多时候医学见解不同。戴原礼也就浅尝而止。他未必觉得,他说的话,所有人都要听。 何夕说道:“这些学习了五年的人,多久能够独立开方?” 戴原礼说道:“有独立开方的权力,还是恩师走后。天下医道繁杂。不一一见识,是很难知道,轻重的。五年,最少五年,不放在身边五年。见识不够,那是要出人命的。” 何夕说道:“我的意思是,是针对寻常病症,独立开方。” 戴原礼大吃一惊,说道:“何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天下间哪里有寻常病症?人体阴阳有别,体质各异。一人一病,万人万病各有不同。五年磨砺,磨得第一是见识,第二医理。什么是知道因人而异,对症下药。这才能出师。” “病理有常,病症无常。寻常病症,这四个字。要是我弟子说出来,我非要罚跪不可。” 何夕被戴原礼训斥了一段,心中却也知道戴原礼说的不错。 前文说过,中医药理,不过是扶正祛邪这四个字。将人体看成一个整体,每一次生病都是整体出了问题。就要进行调整了。但是怎么调整。就要看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了。 很多时候,在中医上,看上去同一种病,同一个郎中看,就看不一样的方子。是因为辨证不同。 每一个人的体质都不会完全一样,即便是同一种病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不同体现。后世医生也说,病人不会按照教科书上的生病。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但是何夕也不能算错。因为何夕想要的,是大量培养一些有相当医术的基础医生。但是戴原礼是何许人也。放在后世,就是大国手,他对弟子的要求,即便不能如他一样是国手,但是总不能去乡镇卫生院当医生吧。 而何夕想要的恰恰是后者。 第八十七章 医道未来 第八十七章 医道未来 何夕说道:“戴先生,您也了解下面的情况,很多偏远山区,乃至于军中,郎中数量稀少。有些地方一个县才一两个郎中,根本不够用。我们需要的是大量的合格的郎中。戴先生培养弟子的心思,我是能理解的。但是比起,大部分百姓根本看不到医治的希望,我宁可让一些能治疗大多数头疼脑热的郎中。” “让百姓有最基层的治疗。” 戴原礼叹息一声,说道:“何大人的心思我明白。但是敢说,越是这样的地方,头疼脑热这样病,根本不会看,只要来看,就是重症。不到生死关头,是不会登郎中门的。” 何夕一时间无言。 的确,不要小看劳动人民的智慧,很多百姓对于一些病,是自己有办法治疗的。甚至身体好的,是可以硬抗过去的。只有那些不可逆转的重症的时候,才去求医。 这样的局面,郎中一旦水平不够,那不是在看病,而是在谋杀。 很多人在家里硬扛,未必不能扛过去。而在庸医手下,却是九死一生。 戴原礼忽然苦笑,说道:“我平素就看不起,用死药方对活病人。只是没有想到,我要做这样的事情了。其实培养大人您想要的病人,只需一年而已。药方药理基础已经打好了。只要让他知道什么药方对什么病就行了。只是人体千变万化,不是一个药方能应付得了的。这样做,我不知道是功臣还是罪人。” 每一个药方都是古人的智慧结晶。 很多比较轻的病症,照方抓药没有什么错误。因为身体有容错率。身体健康,能扛。经得起折腾。药量上有些错误,其实也没有大事,或者有什么隐患,当时也不知道。 但是病重的情况下,药方就仅仅是一个指导方向了。 郎中需要根据病人的情况,选择药方,斟酌药量。这还是最简单的。如果病人身上,有好几种病。那就更是考验郎中了。轻重缓急不说,还要考虑药力相冲,阴阳生克。 现成药方根本不行,要根基病人情况,将几种药方合起来,或者干脆创立新方。 这才是医道正途。 但是如果按照何夕的思路,就是一些能懂得用各种成方治病的人。一般情况足以救人,但是病人之中一定会有特殊情况。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就是杀人的。 这些郎中,与戴原礼眼中的庸医的区别是,一个是迷信古方,照抄不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带变的。另外一个迷信的是戴原礼校正好的药方。本质上,五十步与百步耳。 药方就这样了,而辨证更是一个难题。 甚至是中医之高下,就在这里了。能判断出什么病。才能有抄药方。一年的时间,只能学一个皮毛。这上面如果出错,药方自然不对,杀人更多。 但是戴原礼还是妥协了。 因为他知道,让天下人都配得上最好的医疗条件,是根本不可能的。有医生看,哪怕是平庸一点的医生,本质上也比在家里等死强。 没有十全十美,只有不得已。 何夕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这里拟了一个章程,戴先生可以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戴原礼看了之后。抬眼看了何夕一眼,哪里不知道何夕是有备而来。不过即便是有备而来,戴原礼也不在意了。他在意的就是医道本身。他反而不在乎,一些细节,就是基础学几年啊,跟老师几年啊。等等。 这都是细枝末节。 戴原礼在意的两点,第一,这种大规模医学教育,到底行不行,能不能培育出合格的郎中们。不是那种在戴原礼看来,比庸医稍稍强一点的郎中。而是真正让他看上眼的郎中。顶尖的高手。 原因很简单,每一个时代,大量基础的郎中很重要。但是大国手,也是很重要的。甚至可以说后者更重要。 因为代代都有水平相差不大的大国手,反而能保证培养出来的这些低水平郎中的质量。 因为没有这些大国手在,如何看出来低水平郎中的实力。一旦搞错,那么问题更大。 之前大国手,都是跟着师傅一点点地学出来的。就好像戴原礼,他在医道上算是天才了,出识字开始就学医,跟随朱丹溪十几年。当了十几年的学徒。到了朱丹溪死后,他才能独立开方。甚至如果不是朱丹溪走得早,戴原礼独立开方权力,还要往后退几年。 四十岁才敢为人师表。 真正被人认为,能与乃师比肩的时候,也就是这一两年。当然了,或许戴原礼水平早就有了,只是承认来得要晚一些。 大部分名医情况,与戴原礼差不多。甚至更晚一些成名。 第二,就是何夕说的那些能不能实现,至于其他的地方,都不重要。他能解决的。 大体上,关于医道内的问题,难倒戴原礼的很少。但是其他方面的情况,他就没有把握了。毕竟他的专业是医人,而不是医国。 他想来想去,心中暗叹一声:“罢罢罢,何夕说得没有错。很多事情试了才知道对错,如果错了,无非是世间多了一派戴氏庸医而已。但是如果能成功,则距离天下人都能看病更进一步。” “天下庸医何其多?多几个不多,少几个不少,无非是名声受累。区区虚名算得了什么?如果成了,给天下郎中开一条新路,虽死无憾。” “我而今是朝中御医之首,陛下信任。我自然也要为医道承担一些责任。” 戴原礼说道:“这个我回去看看,修改过后,再给你吧 。” 何夕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看出来戴原礼是原则上同意了,只要原则上同意了,就再好不过,其他的是细枝末节的东西。只要他心目中的医学院建造起来,那么他自然可以往里面加私货。特别是,何夕在里面设计了研究型医学的位置,甚至还准备将天花等病症,还有一些中成药的办法加进去,这些都是何夕知道,一定能成功的项目。 只要有一个成功的开始,就能引得后面人源源不断地加入。将中医先一步转变为现代医学。 到时候所谓的西医,就是巫医之流了。 何夕说道:“那就辛苦戴先生了。” 戴原礼说道:“心中所愿,谈何辛苦。” 戴原礼还真是心中所愿,他回去之后,几乎不眠不休地修改。不过数日功夫,就已经将修改过的章程给了何夕。 何夕一看,在大框架上,戴原礼修改的不多。比如建立医院对外开放,比如学院的学制。比如研究型医学,与各项目。但是在细节上,有了大量的增加。 很多很多。几乎将六年制学制的所有科目的内容都填了上去,甚至还标明,最近对这些传统医书,进行进一步校勘。还有各种何夕完全想不到的细节问题。 而且课业上更是层层加码。必须掌握的医书。从黄帝内经开始,一直到金元四大家的各家的医书。还有很简单的两个字。脉案。所谓的脉案就是病例。说起来简单,但是背后到底有多少,何夕就不知道了。想来,戴原礼对弟子要求如此严苛,最担心的是培养出一群庸医。故而,这些人要看的脉案,一定很多很多。 再比如六年学制之后,如何拜入御医门下。还有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出师。以及,这医学院的所需要的师资力量。等等。 似乎所有细节戴原礼都想到了。 他可真的用尽了心血。 第八十八章 太子之威 第八十八章 太子之威 聚宝门外,无数士卒将码头给警戒了。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就被清空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不是最后一次。 这是诸王之国送行的队伍。 何夕也在送行之中。但是仅仅在其中而已。 这一次走的是秦王,秦王妃与侧妃是对安庆公主最过分的。毕竟秦王在这一次损失大了。他到陕西已经十年有余。陕西很多东西都是他建设出来的。家底已经很厚实了,财力上远远超过了其他各藩。正因为如此他损失也最大。 但是请不要怀疑秦王的政治素养。 其实朱棣能登上皇位,固然是他自己有能力。但也与他是宗室长者有关系,当时朱元璋儿子之中,最年长的就是燕王。燕王成为诸王之长,这个名义对燕王很重要。 否则他以什么身份宣布清君侧啊? 但是他两个兄长如果还在的话,真有靖难,登基的也未必是燕王。 秦王对何夕不爽,但是面上一点也不会露出来,好像一家人和和美美一般。这种感觉让何夕很不舒服,但也要完成演出。 好容易送走秦王。何夕本来准备回家。却被太子拦下来了。让他上了太子的车架。 太子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找你商量,这一段时间事忙。故而耽搁了。今日有空,就问问你的意思?” 何夕说道:“何事?” 太子说道:“你太平府做的大事,我也知道了。父皇要成立煤铁司,隶属工部之下,特别将常州知府张度调过来。可见对这一件事情很看重啊。” 何夕眼睛之中闪过一丝迷茫。被太子捕捉到了,太子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张度是谁?” 何夕说道:“还请殿下指点。” 太子说道:“你还是为官太短,朝廷上的很多人都认不全。张度在官场上有一个外号,叫做水泼不进。” “他本是兵部吏员,父皇有一次查看兵部名册,好像是洪武三年还是五年,父皇发现张度在兵部近十年,没有一件事情办错了。父皇说,这样的人怎么是吏员之才。于是提拔当了御史。在御史任上办了很多大案。心思缜密之极。凡是交到他手中的事情,从来没有出事过。而他从吏员上来,对下面的手段,看得很清楚。” “不过,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叫做水泼不进,而不是滴水不漏?” 何夕说道:“大兄,就别考我了。” 太子说道:“张度什么都好,就是格局小。似乎因为是从吏员提拔上来的。做事谨小慎微,没有一点错处之余。在自己权限之内,将权力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但是对其他的事情,不敢发一言以对,在朝为官十年,也没有什么进言。” “办事是一把好手,但仅限于此了。” “其实,父皇将他按在常州知府上数年,就是想锻炼锻炼他的。让他当正印官。培养他的格局。将来好重用。不过我这些也是数年前评价,这一任常州知府之后,他有没有什么长进,我就不知道了。” 何夕听了,朱元璋将这位张度派来,心中也有所揣测了。 张度这个人,作为一个具体计划的执行者,是很完美的。但这也是张度的天花板。重臣之所以被称为重臣。并不是因为他们官职高,而是他们对治理天下富有责任,对朝廷治理天下,有想法。 一般来说,在执行层面的人,到不了重臣级别的。 张度不管是因为见过太多的鬼蜮伎俩,谨小慎微,不敢越雷霆一步。还是,因为自己读书少,见识不广,对于大明朝该怎么治理这个话题,不敢多言,唯恐漏底。 但是对何夕的计划来说,张度是一个完美的执行者。 底层出身,下面胥吏们做的事情,估计是人家玩剩下的。不是儒臣,才不会计较什么这不对那不对。能力出众,执行力爆表。出仕以来,经手的事情,没有一件有问题。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何夕说道:“多谢大兄指点。” 太子说道:“你放心,张度回京之后,我让他去你府上拜会。他定然对你言听计从。你有什么想法,直接给他说便是了。”太子微微一顿,说道:“这是一件小事,我下面说的才是大事。” “煤铁司专考,你的建议吧。” 何夕一愣,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说道:“不过是因为煤铁司建立,全员缺位,想来一个办法,迅速补充人手而已。” 太子不说话,气氛顿时冷了起来。只有外面车辙的声音。 何夕心中也不断翻涌。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得不承认,太子作为朱元璋培养的接班人,政治嗅觉敏锐之极,可谓落一叶则知秋。何夕这一点小动作,在他眼中,洞若观火,根本隐瞒不住。 何夕这一句话,倒也不是想隐瞒。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太子说。因为都是御前奏对。朱元璋一直不将未来的秘密告诉太子,何夕就不敢乱说话。 毕竟,君父,君父,既是君,也是父。 他们父子之间,分寸拿捏,他们自己知道,何夕可不敢参与进去。 不管太子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再好。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但凡有一点争执,彼此之间或许没有问题,但是卷进去,却不知道了。 太子声音似乎如故,淡淡地说道:“那你将你临时补位的办法。说一说吧。” 何夕说道:“其实就是考试。只是根据煤铁司的人员需要,单独设定考题而已。” 太子说道:“何夕。” 何夕说道:“臣在。” 太子说道:“父皇交代给你的事情,你不愿意说,我可以理解。其他事情,我也没有怎么过问。你是安庆的驸马,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是这一件事情不同。” “我不知道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一件事情是朝廷大计。决计不可轻忽。” “天下大事首在得人,得人则昌。失人则亡。自大明建立以来,父皇一直在探索选人,用人之法。宋师提议科举,就是因为我朝用人选人之法,并不健全。父皇以大魄力扫除一切陈规旧习。这是好事。父皇用人不循章法,唯才是举,虽和尚,道士,吏员, 都能隆登高位。大明上下,有一股激昂之意。” “但是有利必有一弊,真以为用人不循章法,出了很多荒唐事,前些年任县官,不能好好评点人物,反而在金殿之上,令选人抓阄。简直是笑话,但也是无可奈何的。” “因为,用人不循章法,数百选人,可以定高下等级,何以配远近官缺。” “故而,建立选人用人之章法,是这些年我心中所想所急。科举虽然非完策,但也是可用之策。父皇不取,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我想知道,你这个专项考试,又是什么意思?” “我为太子,天下副君,无事不与。而且陛下交代你的时候,让方孝孺加入其中,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何夕连忙行礼说道:“臣不敢,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臣心中也没有腹稿。没有把握的事情,如何能呈上君前,臣也是在等有时间,与方学士,好好商议之后,定稿之后,呈给殿下与陛下看。” 何夕能听见心中怦怦乱跳,此刻的太子真有几分朱元璋的气魄。 太子听何夕如此说,忽而一笑,本来紧张的气氛忽然缓解了很多。说道:“那好,你定个时间,孤派方孝孺去便是了。” 第八十九章 君臣父子 第八十九章 君臣父子 “是。”何夕立即答应下来。 太子叹息一声,声音转向柔和,说道:“何弟,不是我不体谅你。天下最难做的是太子,尤其是雄主之太子。父皇是千年一出之雄主。我这个太子,尤其难做。如果天下大计,我这个太子不参与进去,那就是摆设,上不能体谅父皇之苦心,下不知百事之艰辛。但是如果事事都参与,又至父皇于何地?你是父皇做事的。但也是的妹婿。其中关键你也为难。只能互相体谅。” “有些事情,也没有必要对我藏着掖着。当然了,父皇特别叮嘱的除外。” 太子对于何夕,一直是很宽容的。 这种宽容,一方面出于太子的本性,太子本性就不坏。另一方面,就是出自太子的地位。 如何做一个太子,朱标其实是深有体会的。一方面要遵从朱元璋的意见,又要有自己的主见,另外一方面对百官臣僚,也是以静制动,化私为公。因为他本身就是太子,地位稳固,如果一心想着稳固地位,那就错了。一定要宽大为怀,秉承为国之心,不计私心。因为天下人谁都可以有私心。就他不可以有。 因为这天下将来是他的。 但是这种宽容,是胜利者的宽容。是有限度的。 其实,太子对何夕的身份。对何夕的身份后面的秘密,早就暗中揣摩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之前是可以忍着不问,就当不知道。但是而今,他越发难以忍受了。 原因很简单。 何夕做的事情太多了。朱元璋对何夕的信任。超过了太子能够想象的极限。 甚至让太子有些吃醋了。朱元璋对太子虽然爱护,但是依然秉承严父之心,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很严厉的。而对何夕,已经不是言听计从那么简单,简直是军国大事,事事听从。 这简直是太子不敢想象的。 之前,何夕发挥的作为,大多是务虚。 这务虚虽然很重要。但更多是方向性的。真正落实还是在朝廷上。太子是可以忍受,甚至细细研读,以此来揣摩,朱元璋的意思。但是用人就不一样了。 所谓朝廷大权,其实就三个。人事权,财政权,军事权。 人主只要抓住这三者,就可以居于不败之地。 甚至人事权,尤其重要。因为有人才有一切。何夕看似很简单一个临时办法。太子却知道,那不是临时的。是先声,是试点。这一件事情,太子是万万坐不住的。 更是借此机会,趁机试探一下,何夕的秘密。 看何夕怎么应对。 何夕能说什么? 说实话,他现在对于自己身份传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他估计,即便他的身份传开了,也不会有很多人相信的。即便传到后世,也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如自古以来所谓皇帝,都有红日入腹等异象。 以为古代人迷信。 而且他觉得,太子估计迟早会知道。但是决定这个迟早的人,不是何夕。而是朱元璋。 何夕只能抱歉了。 何夕说道:“请太子放心,今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向东宫请示的。” 太子自然能听出来,何夕这一句话之中委婉地拒绝。 太子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好。” 这个时候马车外面有人说道;“启禀陛下,已经到了何府门外了。” 何夕说道:“臣告退了。” 太子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何夕这才急忙退了下去。站在自己家门前。遥遥行礼,看太子的车队离开。等车队看不见了,这才长出一口气,心中暗道:“江头未必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啊。” 他如果安安心心当一富贵闲人,皇帝顾问。太子也不会容不下他。但是他不会。 权力是一个好东西。 但是权力更具有排他性。朱元璋自然总揽大权,无人可以染指,即便太子。但是何夕今后的权力越大。这样的事情,也就越多。 不是太子有意针对何夕。 而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们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皇帝尚且做不得快意事,更不要太子与何夕。 人们都说,金钱让人异化。但是权力如何不让人异化啊? 虽然说,今日太子与何夕之间的问题是一个小问题。只要他们找好自己的地位,更正一下互相之间的相处方式。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未来怎么办? 何夕的要做的事情,一定要独揽大权。朱元璋或许可以允许。因为朱元璋很自信,何夕不管是什么样子,都在朱元璋的掌控之中。但是太子却未必了。 独掌大权的人一定会称孤道寡,这并非没有原因的。 何夕越是融入大明,越是能看见未来的荆棘。只是很多事情,不得不为。变法之道,从来如此。 何夕略略调整一下心情,回去之后,先将今日之事,禀报了朱元璋。朱元璋一点反应都没有。何夕暗自揣摩,估计朱元璋没有想将太子排除在外的想法。 这就让何夕有些为难了。 如果之前方孝孺参与进来,仅仅是这一次专项考试出题内容上的问题。而今出题内容,固然重要。但已经是很小的问题。而是整个大明的用人大计,几乎是科举之争的死灰复燃。 宋濂虽然死了。但是大明所面对的问题还在。 支持科举制度的人还在。 这事情就不算完。 很多时候,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些天,何夕虽然没有方孝孺正面交锋过,但是并不觉得,方孝孺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物。特别这一次,他代表太子而来,可谓来者不善。何夕心中暗道:“此人该如何应对才好。” 他想着想着,心中忽然一动,暗道:“我不知道他该如何应对,那就让历史上能应对他的人来做。”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姚广孝。 之前姚广孝献计,预定国子监祭酒的人选。不过,刘崧身体虽然不行,但是经过何夕延请戴神医诊治之后,稍稍好些了。大抵能拖一阵子。所以这一件事情,暂时搁置了。不过,搁置也好。因为宋麟而今要守孝。拖出了宋麟的孝期就好办多了。 毕竟,虽然何夕未必不能让朱元璋夺情,盖因这是大明初期,很多东西,并没有那么严苛。但是作为文臣,又是大儒之后,不尊礼法,多少是黑点。 而且准备的时间越长,事情就容易办。最少而今姚广孝已经以宋讷仰慕者的身份,与宋麟通信了。准备慢慢地将宋麟给拉过来。 姚广孝所做的一切,何夕也知道姚广孝的目的。 之前,姚广孝还不能进入何夕的核心圈层。而今如果将这一件事情,与姚广孝商议,那么姚广孝就真正成为何夕的核心了。 一想到这里,何夕反而松了一口气。 毕竟天下之大,不可能一个人成事,即便有朱元璋的庇护,也需要帮手。姚广孝是在历史上已经证明过自己的人。对此,何夕比其他人多了几分信任。 眼前的局面很是复杂。 何夕也需要有人为他解惑,朱元璋自然可以给他分析得明明白白的。但是何夕也知道,一来朱元璋虽然有意教导他。但也能事事去请教,朱元璋未必有那个时间,也容易让朱元璋怀疑自己的能力。 第二原因,那就是朱元璋是有自己的立场,特别是这种关乎太子的问题,朱元璋的回答未必是绝对为何夕着想的。 “姚广孝,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何夕心中暗道。 第九十章 当年旧事 第九十章 当年旧事 东宫之中。 太子同样在问计,不过他问的是方孝孺。 方孝孺看到的仅仅是之前透露出来的信息,看似不多,但以方孝孺的能力已经揣摩出来很多。 方孝孺说道;“殿下,臣以为陛下是不满意,而今科举之法。隋之科举,与唐之科举有异,唐之科举,与宋之科举有异,宋之科举与元之科举有异,盖因一代兴必有一代之法。宋师科举之道,虽然费心不少,但是陛下毕竟是雄主。与宋师心意不合,也是正常。” “只是朝廷用人选贤之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朝廷自从十年前废除科举之后,多用举荐,每年举荐多则千余,少则数百。地方官身负举贤之能。但多因循守旧,所举或为亲朋,或为地方豪强。这些年来,各地屡兴大案,就是因为官员水平不高。此事已经是大明大患,必为之变。” ------ 何府之中。 何夕也在问计。 姚广孝手中拿着的也是何夕简简单单几行字。就是说明煤铁司专项考试的一些内容。 姚广孝说道:“大人,你选的时机太好了。你知道,为什么十年前,陛下会废除科举。专为举荐。” 何夕说道:“愿闻其详。” 姚广孝说道:“因为两个问题,第一,元代摧残文脉,各地真正有权势的,并不是读书人。最少大明刚刚定鼎的时间不是。第二个原因,读书人也不与大明一条心,大明出于红巾军。不知道,大人可知道,文人士大夫对红巾军是什么态度?” 何夕不用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依然说道:“姚先生请讲。” 姚广孝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元史》,翻了两页,给何夕看。 何夕一看,顿时苦笑。上面写道:“是月,大明皇帝起兵,自和州渡江,取太平路。自红巾妖寇倡乱之后,南北郡县多陷没,故大明从而取之。” 何夕是看过元史的。其中这种细节,简直数不胜数。这还是官修元史。可以看出大明士大夫的态度。 姚广孝说道:“大人如何看陛下?” 何夕说道:“一介布衣,十五年而有天下,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得国之正,无过于大明,乃是当今天下英雄之首,纵然青史之上,也在前十之列。” 姚广孝说道:“陛下听了,定然赞叹,但是士大夫的心里话却是,区区一个臭要饭,说不定当初还在我家门下乞食。一时侥幸,而有今日,岂能让我服气?” “故而大明立国之后,天下士大夫分为二,一为遗臣,一为隐逸。隐逸还好,元代杀戮过重,很多是士大夫避祸山林之间,后世也不愿意出仕。不仅仅在大明不出仕,在前朝也不出仕。但是所谓遗臣,就是在元代出仕,一直怀念大元,对了,即便是刘伯温也有这样的心态。很多人效忠大明是不得已而已。” “陛下对于这些人,先有拉拢之心,各种优待。最后却发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陛下也做不得细致功夫,故而淮西与浙东之战,淮西胜。淮西固然跋扈,但是是大明臣子的跋扈,对于浙东,陛下不知其何心肠也。” “故而,陛下废科举而兴举荐。陛下不知道举荐之权在地方官手中,如此做,会导致地方官员坐大,所谓门生故吏遍天下。地方上推荐上来的人,也多是富豪之子弟。是当地豪强之列。未必是什么好人。” “但是陛下还是这样做了。你知道为什么?” 何夕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问题,身体微微前倾,说道:“先生就不要卖关子了。” 姚广孝三角眼之中略略有些得意,他本来就存在将自己一身才华施展开来,今日之揣摩。估计除却他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说了。更不是天下之间所谓腐儒能够明白的。 正是权谋之术,帝王之术也。 姚广孝说道:“因为两项其害取其轻,当是时也,天下初定。但是很多地方,仅仅是大兵驻守,地方上还是原来的样子。大明要巩固朝野,就必须要大量的文臣参与治理。而陛下手中没有,这些文臣一个个都怀念前朝。陛下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甚至有意让当地豪强成为大明官员。你可知道,其中妙处。” 何夕说道:“让当地豪强成为大明官员的家族,那么他们的家里做事,就要为当官的考虑,当地势力人家心向大明,就不会出乱子。” 姚广孝说道:“大人英明。” 何夕一时间感慨很多,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一向以为朱元璋眼睛里面不揉沙子。对贪污腐败,是零容忍,而今看来,朱元璋也是有很柔软的身段。 甚至可以说,朱元璋这样做,是比李自成高明太多了。从唯物主义历史观来看,这是朱元璋从有进步的性质的起义军,迅速锻炼成了封建地主阶级的总代理人。但是这才代表的大明朝廷的稳固。李自成就是没有这样迅速扭转,结果被清兵打败了。 而清廷入关的时候,也做过类似的事情,那就是大量卖官,让有钱有势的人成为大清的官。用后世术语,是清楚与大地主阶级相结合。但是,稳固了政权。 何夕说道:“不是我英明,而是陛下高明。” 姚广孝心中暗道:“何夕真有前途,即便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也马屁不断。这份心思,朱元璋岂能不重用。” 却不知道,何夕是真佩服朱元璋。 很多理论,何夕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用。但是朱元璋是不知道的。但是他知道怎么办。 就好像一句话,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何夕仅仅是背下来而已。但是朱元璋之前的做法,就是演示了如何让一个没有人支持的地方政权,迅速地获得天下大权。那就是让大明成为阶级统治的工具。 一下子大明统治就稳固了。 当然了,这里面如果有很多代价。但是只有先站稳脚跟来才能说其他。不站稳脚跟的话。其他事情都废话。 姚广孝说道;“其实,这也是汉代郎官之遗议,陛下用之而已。而且真因为陛下之高明。十年下来,大明天下已经是巩固,当年的事情,已经不用了。当年的人也已经不用了。故而举荐之策要改,当年那批人也是要换的。” 在汉代想当郎官就要交钱。也算是很早的卖官吧。卖官这东西,听起来不好听,似乎是万恶之首,其实有时候,也是有积极意义的。只能说,很多时候政策之妙,在于一心而已。 只是姚广孝这一番话,让何夕震动非常。 何夕心中暗道:“原来,洪武年间屡兴大案是因为这样啊?” 为什么淮西集团很厉害。因为之前官员都是举荐入仕的。甚至有人到南京之后,先拜李善长,后拜皇帝。这种举荐的关联,不会因为李善长致仕而结束。 在洪武五年之后,到再起科举之间,这么长时间入仕的人。未必全部是淮西集团的人,但大部分也未必是朱元璋的人。 如何朱元璋是寻常君主也就罢了。 但是朱元璋不是。当年受委屈是为了朝廷大计着想,而今天下稳固,自然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而且不是朱元璋不能容忍,而是这批官员的水平,实在是有问题的。 科举还算有一个公平的可能,但是举荐,几乎就等于私相授受。走门路跑关系,甚至有人举荐入仕不成,有两次三次举荐的。 第九十一章 问计 第九十一章 问计 何夕不觉得姚广孝说得完全正确。毕竟很多事情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姚广孝的心思过于阴暗与功利。有些事情想得或许有极端。但是,何夕不能不将姚广孝所言,作为原因之一来分析。 其实,历史上也很奇怪。 那就是洪武年间的大臣们,都很少有奏疏流传下来。特别是洪武前期,很多大臣,几乎没有提过。因为史料的缺失,让洪武年间很多事情,成为一个研究的低谷。 明明洪武年间几乎定了大明一朝的所有章程。但是研究洪武年间,要比大明之后任何年间的事情要难太多了。 何夕心中思绪翻腾,说道:“姚先生,你觉得这事情,该怎么改,又该怎么换?” 姚广孝哈哈一笑,说道:“这可难倒我。姚某是谋士,是苏秦张仪陈平之属也,不是社稷之臣。给大人分析局势,出主意。还是可以的。但是这种国家大事,却是难有什么见底,不过,大人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啊。” “我之所以自荐为大人之谋主,就是知道大人国士无双,乃是社稷臣也。” ------ 东宫之中。 太子说道;“宋师科举之策不兴,而陛下信何夕的。你觉得何夕之策,那方面打动了陛下。” 方孝孺沉吟片刻,说道:“臣以为,是务实。” 太子说道;“务实?” 方孝孺说道:“老师之策,考试之道,自从王安石之后,独重策论。宋代科举之策屡屡变动。老师因循元代科举之策,加以改进而成,陛下不喜欢也很正常。不过,陛下似乎更喜欢分科取士。只是分科取士,如果能选出总揽朝政的大臣?” 在方孝孺看来,分科取士。这个想法是有很大问题的。科举是为国举贤。选出来的都应该朝廷重臣。不能将人圈在某科之中,唐代科举有很多科目,最后独重进士,不是没有原因的。 太子说道:“这一点不用多想。父皇对科举没有死心就是好事。而今举荐上来的人,都是什么货色。朝廷用人青黄不接。各种地方都缺少贤臣。不管什么样的科举。都要比举荐强。” “你自己好好想想,明日去与何夕好好谈谈。记住,煤铁司专项考试是一件小事,你完全听何夕的就行。何夕到底想怎么改革科举,你却要好好搞清楚,这才是大事。” “记住了,不要主次颠倒。” 方孝孺说道:“臣明白。” 但是方孝孺口中这样说,但是心中很不服气。 方孝孺虽然知道何夕在很多方面都有独特的才能。但是依然觉得科举上面。还是他们儒臣更为精通。虽然在何夕想来,他搞出来的东西,已经不能算是科举了。但是在方孝孺这里并不是。 大抵方孝孺看来,所有经过考试当官的政策,都是科举,无非是怎么个玩法而已。 方孝孺心中暗道:“何夕,这一次也真正见识一下何挽之的厉害。” ------ 何府。 何夕沉思了半日,决定开诚布公。将自己对于未来公务员考试的所有想法,都说给姚广孝听。 包括不限于,官吏一体,分科考试,百分制,转向招考。已经将自己的学说,成为考试的主要内容,加大自然科目,减少经义等等。一大堆想法。 甚至以假设的情况,将未来公务考试的一些想法,也说给了姚广孝听。 姚广孝都惊呆了。 是的,姚广孝说何夕是国士无双,社稷臣。虽然有几分真心,但是更多是拍马屁。甚至不算是专门拍马,与自己上司谈话之间。恭维两句而已。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何夕在科举上,有这么多的想法。 很多都是很新奇。但是细细品味,却未必不能实现。 好一阵子,姚广孝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道:“何夕是何许人也,是商鞅,是董仲舒,是王安石?还是孔孟?”他一时间分辨出不来,但是他心中却感受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在向他招手。 姚广孝心中一时间涌出无限的勇气与希望。 是的,姚广孝心中负面情绪多于正面情绪。他为祸天下的可能性,是高于造福天下的。 病虎这个外号,并非虚言。不管什么样的老虎都是要吃人的。 如果别人听了何夕之言,首先想到的是,如果失败了怎么样?何夕所做的东西,很多都是石破天惊之举。一旦失败,反噬是很严重的。而姚广孝听了,他更期望看到何夕描述之中的政策。 至于其他的。 抱歉,姚广孝不在乎。 姚广孝说道;“大人,您的很多想法,都是有益于国家,但是做事情要讲究时势。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情,自然是事半功倍,反之,则事倍功半。您有些想法,是可以现在说出来的。有些想法,是万万不可现在说出来的。” 何夕说道;“还请姚先生指点。” 姚广孝说道:“第一,官吏一体。大人可以分为吏员考试,与官员考试,但是绝对不能让官吏一体。这是大忌。” 何夕说道:“为何?” 姚广孝看着何夕,有些疑惑地说道:“大人,乃史学大家,难道不研究前朝历史,前朝重吏轻儒。这一点被天下儒生深恶痛绝。你想提官吏一体,估计让很多人想起在前朝的岁月之中,会和你拼命的。” “即便陛下也未必能护着你。” 何夕心中一动 ,暗暗苦笑。他的史学大家是假的。每次去讲课都是专门备课,所有成就也是从后世截取过来的。有一些专门的情况,他倒是研究过。但是一些比较冷门的东西,他怎么知道啊? 比如,谁知道元朝的用人制度是什么?何夕仅仅知道,元朝用人重跟脚,也就是出身。至于重用吏员,这个,他倒是不知道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何止是轻贱儒臣。很多吏员出身大官都是嚣张得很。对很多儒臣极尽羞辱。而今大明天下,朱元璋翻转元朝之政,重用儒臣,也不仅仅是重要儒臣。主要以儒家学说标榜自己是华夏之正统。 渲染大明的正统性。 儒臣翻身了,对吏员极尽打压之能事。 当然了,朱元璋不吃这一套。依然用吏员出身的大臣,保留了由吏员成为官员的路径。但是很快就沦为末流之中。由吏员出身,成为大官的官员,在元朝有很多,在明朝也有一些,但是出现了越来越少的趋势,而张度已经是其中佼佼者了。 但是而今仅仅为煤铁司郎中。 与元代的盛况,不能相比。 所以,官吏一体,这个主张,要比何夕在儒学上拉屎拉尿更能刺激很多人的神经。毕竟很多所谓儒臣,其实更多是官员,四书五经敲门砖而已。既然门已经敲开了。早就扔了。 但是官吏一体,代表着侵占他们的权益。甚至让他们想起当年被小吏支配的恐惧。自然会竭力反对的。 正如朱元璋所言,国子监清水衙门。这里的斗争其实很简单。但是在朝廷之中就不一样了。能在朱元璋屠刀下面保存下来,哪一个不是政治嗅觉敏锐的大佬。 他们不出手的时候,是好好先生。甚至让你觉得是看好的你的长辈。真要出手的时候,一般就是一击毙命,让朱元璋也不好出手相救的。甚至最后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何夕说道:“我知道了。”随即用金笔将官吏一体,这四个字给划掉了。何夕继续问道:“还有 什么是绝对不能说的?” 第九十二章 经义取士不可动 第九十二章 经义取士不可动 “经义取士这一项决计不可以放弃。甚至不能消减。”姚广孝说道:“自王安石以来,经义取士,已经成为天下主流。而且王安石各政皆废,唯有此政不废,大人当深思之。” “同风俗,一道德。千古儒生之愿,于天下有利无弊。大人或觉其虚妄。却不能轻易改动。” 何夕不得不深思姚广孝之言。 姚广孝这番话,说明不仅仅很多儒臣觉得这一件事情很重要。甚至连姚广孝也觉得这一件事情很重要,不能轻易改动。 但是双方觉得很重要是不一样的。 儒臣是利益相关。如果不考经义,那么大量儒生如何入仕。这简直是比杀了他们都难受。儒生们为何反对举荐制度?固然,举荐上来的官员,良莠不齐。但是实际上,科举是从士大夫之中取士,这代表读书人整个阶层,成为地方的主流。 地主阶级与士大夫阶级是不一样的。 这十年以来,朱元璋大兴文教,其实也完成了对元朝遗留下来的豪强进行改造,将他们改造成为士大夫家族。这也是因为中国自古以来的读书传统,大部分豪强也是附庸风雅的。 看很多名臣履历的话,就会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有不少文官的祖上,在洪武年间都是一方豪强,甚至聚集过义兵,在乱世之中有一席之地,但是他子孙在洪武永乐年间,反而科举出仕了。 如果何夕废掉经义,这对这些势力,影响特别大。甚至会影响朝廷稳定。就看清末废除科举就可以看到。其实清朝如果仅仅进行科举改革,而不是废除,说不定还能维系几年。真因为废除了。 反而让准备科举的学子,纷纷准备革-命了。 而姚广孝觉得不妥当,就是这方面的原因。他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姐姐,也多年没有见过了。不是利益相关。也没有想过为儒生说话,就姚广孝的本性而论,他对那些儒生也是很鄙视的。 但是从巩固朝廷而论,经义,士大夫,都有自己作用。 不能轻易动地。 最少,何夕在没有找到另一种能够统一天下人思想的办法之前,经义不可动,儒家不可以轻动,最少不管任何一种取士的办法,都不能忽略这些人群。 而放在后世而论,那些很多人都不喜欢的,思想政治课,在总体教学之中,分量也不算轻。 同一个道理,不同的方法实践。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想将,资格考试与任事考试分开。今后,考取的功名,哪怕是进士,也仅仅代表他们能参加某一场官员的选拔而已。并不代表能够直接任职。如此一来,将经义的教育放在学校。而将其他科目的考试放在任事考试之上。” “考官?”姚广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官要考着做?朝廷虽然每年都要大选。但是好像与你说的不一样。” 这里的大选,并非选举。而是选官。 朝廷官员任命也是有一定章程的。当然了,而今的章程很乱。不成体系,一方面是大明刚刚建立,没有什么成例可以依靠。另外一方面,是什么规矩都不可能约束朱元璋。 朱元璋很多举动,就将所谓的章程给改了。 故而,洪武十五年,很多东西,都是一变再变。就连科举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经历,办科举,废科举,兴举荐,而今又商议重办科举,至于其他方面,更是变化太多了。 连丞相都废除了。 大明洪武前期唯一不变的东西,那就是一直在变。当然了,这种变化在洪武后期渐渐少了。在太子死后,更是进入收尾之中了。 这是另外的故事,这里不提。 洪武年间用人方式,也大有不同,最多的依然举荐。就某大臣举荐某人为某官。这样做有好处,也有坏处。 那就是结党营私的事情太普遍了。 因为举荐出仕,他身后都是有恩主的。有恩主有势力,就有底气。不是他一个人。在遇见地方上有 什么问题,也能求救于恩主。最大的坏处,就是结党营私了。 当然了,朱元璋也用过其他方式。 考试就是一种。但是吏部主持的考试,是资格考试。比如要任命一批县官,就看资历,选拔一批人,考试一下,筛除一些,然后任命。太子说的抓阄,就是这种考试之中。 但是更多是,朱元璋直接任命。 天下大部分官员,都在朱元璋的心中记着,比如这一次将张度忽然调过来做煤铁司郎中。这就是圣心独运。没有与任何人商量。 何夕说道:“正是,在我想,如果朝廷要任命某官,需要提前在报纸上公布。公布要求,比如几品,需要什么资历,任何吏部选可以推荐一些人。某些大臣们,也能推荐一人选。有名额限制,也可以让人自荐。然后吏部主持考试。考题与所任的官职有关系,然后让所选官员上级,来判卷。最后得出谁来担任。” “你觉得如何?” 姚广孝听了,首先想到的是,如此一来,皇帝活动余地就很大了。大臣任命之权,今后就有得争了。其次就是这一件事情太麻烦了。 因为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了。 首先,就是资历, 怎么确定资历?其次,考试怎么考试?须知,考试这个制度最大问题是舞弊。 大明一年要任命多少官员,如果用这个办法,这种考试从年初到年尾,都不会停,而数千人的大考,还能作弊的。而几个人,几十个人小考,不引人瞩目,作弊就更加简单了。 但是姚广孝内心之中,也有一些感动。 因为他看到何夕的初心。 他想要的是,一个人可以不成为任何派系的人,也能一步步成为大明重臣。如果大明朝廷内部,没有所有的蝇营狗苟,任何晋升,都是有才华的人通过考试一步步上去。 大明很多事情都能解决。 只是可惜,政治这东西太复杂了。 越是理想的东西,越是难以完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姚广孝就是想看看,这一件事情能够成功。 姚广孝说道:“陛下,这些事情你倒是可以给方孝孺说。” 何夕一愣,说道:“为何?” 姚广孝说道:“陛下知道方孝孺是何等人吗?” 何夕说道:“大儒?” 姚广孝说道:“他与大人是一种人,是天真之极的人。是想用自己的学说治平天下的人。只是大人您还知道,千里之足,始于足下。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就改变放弃,退而求其次。” “而方孝孺不是。你知道方孝孺最大的渴望是什么?” 何夕说道:“什么?” 姚广孝说道:“恢复井田制。” 何夕听了,这一句话。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判断方孝孺。 井田制其实是一种仅仅存在儒家典籍的田制,甚至考古学都没有证据支持这种制度存在过。但是一代又一代大儒却前仆后继地研究。但是他们的研究并非没有成果。府兵制,就是井田制的改革与变异。 只是时过境迁,谁都知道井田制是不可能的。但是依然顽固地支持井田制的人,有两种,第一是食古不化。古代什么都是好的。第二,就是怀抱着天真的理想,希望能恢复儒家最初的样子。即便知道做不到,也希望基于井田制,研究出更好的制度。 让百姓活得更好,更要尊严。 也就是说,他主张从分配角度,给大明百姓更好的选择。 请假 我本不想请假的,奈何新冠来势汹汹,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四点,一直在三十九度,晚饭前后,才算是退烧了。但奈何这个时候,又烧起来了。三十七度。 其实并不算太重。但是整个人都好像断片一样。大脑运行不过来。明明想好怎么写了,偏偏写不出来。 所以请假一天。 可怜我的全勤。 《大明公务员》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再请假 新冠果然不是感冒。反反复复。虽然今日较昨日病情大为减轻。但依然发热到三十八度。浑身酸痛。 只能如此了。 深刻告诫自己。一定要存稿。 《大明公务员》再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三章 会面 第九十三章 会面 有时候,何夕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面对这些人。 凡是坚决与何夕作对的,大多都是有理想有想法的人。至于那些真正的既得利益者。一方面他们不敢冒头,唯恐被朱元璋给清理了。另外一方面,官僚们其实是一种很神奇的定位。不能完全按照阶级分辨。因为在大部分官僚看来,自己的权位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上面唱什么经,与他们无关,只能这事情还是要让他们做。就不足以影响他的权力。有权力,自然就有荣华富贵。 这就形成一个悖论。 凡是不畏惧朱元璋的权势,反对何夕的人。从道德的角度来看,都是相当不错的。就好像,宋代新旧两党之争,其实司马光与王安石政见不同。但是从个人修养来说。都堪称君子。 反而他们的党羽,不管新党还是旧党,都是等而下之。 姚广孝说道:“大人所思种种,也是大有利于天下,画下如此大饼,不愁方孝孺中招,另外,陛下之所以让方孝孺参与此事。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何夕说道:“我之前不明白,而今算是明白了。是让太子参与进来。” 姚广孝说道:“不仅仅是太子。还有其他人。天下大事非一人可成,即便是陛下也是如此?大人欲行大事,单单靠陛下一人之力是不行的。” 何夕若有所思,道:“将自己的朋友做多,将自己的敌人做少?” 姚广孝说道:“正是如此。” 何夕说道:“但很多东西,是不可以妥协的,又该怎么办?” 姚广孝说道:“大人,请看陛下是怎么做的?一时之敌,一时之友也。” 何夕说道:“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姚广孝说道;“这一句话,就有些露骨。当做大义而论。” 何夕微微一笑,心中暗道:“别的不去说,单单是权谋之道上,现代人并不比古代人高明多少。毕竟人与人的关系,千百年来也就是那回事。让姚广孝回到现代,只要能让他理解现代种种新的关系,姚广孝同样也能混出头来。” 何夕说道:“好,那就会会方孝孺吧。” ------ 工部一个寻常闲置的值房。这一日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成为这一次,何夕与方孝孺商议的地点。 一来,朱元璋本来就不想将这一件事情搞得很大。当然了,朝野上下,有心人已经注意到这一件事情。但对另外一些人,只会觉得这一件事情掺杂在一群各部繁乱事务中的一条,转瞬就过去了。 二来,工部新成立的煤铁司,按理也应该是在工部的地方上办事。 不过,何夕首先见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新任煤铁司郎中张度。 这位张度张大人,相貌有些矛盾,从脸色来看,不过四十余岁,但是头发已经花白了。虽然因人而异,四十多岁的人有白头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位张度有些太多了一些。 他不苟言笑,一言一行,行规蹈锯,看似冷漠,但其实一切都是朝廷规定之内。甚至行几步,用何礼数,鞠躬要鞠躬到什么程度。都没有一点差错。 何夕与张度在一起,都有一些不自在。 毕竟,很多时候,规定是规定,实际行动之中,未必真按照规定来办。 特别是人情社会。人情两字,蕴含万千含义。如果人与人之间,都能用一部死规定来界定,那么就没有人情两字了。 何夕也是学习了很多礼仪规范。但是他真正一五一十实践都是在一些大礼仪上,比如早朝,比如大朝会等等,寻常时候,可没有那么多讲究。但遇见张度这样的人。何夕能舒服才怪。 但是何夕并不知道,张度才是那一个手足无措,心中打鼓的那一个人。 平日里张度,虽然做事不会越矩一分。但是私下场合,也不是这么严肃的。唯独今日,他不严肃也不行。他刚刚回京不久,就琢磨出这个煤铁司的问题了。 首先,煤铁司首先要制定煤铁正常。一句话,煤铁是否要官卖。这一就是一个很大的争议。这不是张度可以作主的。张度其实迫切想要一个能作主的人。 这也算是张度的一个缺点的。 张度执行力特别强。但是前提是上面拍板。否则他就有些担心,并无所适从。当然了,寻常小事,自然无所谓了。但是如此大事,就让张度打鼓了。 其次,也就是最让张度打鼓的。不是事情。而是人。 在官场混,都知道人才是最可怕的。 就拿今日的谈话来说,看似,他主持。但实际上,一个是天下文宗宋濂的衣钵弟子,太子幕僚,身前人。一个是陛下的嫡女婿,真驸马爷,又是这大半年来,在朝野上的展神威的重要人物。 这两人,谁都将他给捏死。 两人之间,如果有了矛盾,张度该怎么办? 他想来想去,唯有公事公办而已。他不倒向任何一方。只是执行。其余地让两方自己商议,他只听胜利者的话。他虽然知道,这个办法未必妥当,但是想来想去,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正因为他存了这种心思,故而,他在面对何夕的时候,自然是一板一眼,不亲近一步,不疏远一毫。 所以两人相处得很是尴尬。本来何夕还想谈一下煤铁司的章程。但是张度一副尽情吩咐的样子,反而让何夕不知道从何处谈起。 好在,过了一阵子方孝孺到了。 方孝孺到了,反而让这里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何夕与方孝孺两个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甚至是相当熟悉。毕竟,何夕在秘书监的时候,方孝孺也在,两人打交道的时候不少。但是,两个人之间,很少有深谈。 仅仅从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上来说,方孝孺也是无可挑剔。 最少两人寒暄起来,比张度要热情得多。 当三人再次坐定。会议算是开始了。 方孝孺先开口了。他说道:“张大人,何大人。方某仅仅代表太子,奉圣命过问此事,别无他意,别无他意。还请两位不要误会。” 何夕说道:“那是自然。” 不管是不是相信这个话题,总是这个答案。 张度说道;“张某,刚刚从常州调任京师,对京师的情况,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一件事情,也没有别的想法,唯有听两位之高见,在下服从便是了。” 何夕说道:“张大人,国家干吏,何出此言,客气了。客气了。” 就这样,今日会面的基调就定下来了。 方孝孺并没有直接进入正题。而是问道:“何大人,煤铁司,乃是你倡议建立的。不知道在煤铁上有何高见?” 何夕说道:“本官倡议建立煤铁司,是因为煤铁乃是国家之根基,甲胄,兵器,农具之所出。即便不论民间,国家一年所需之铁器就不在少数。之前,朝廷在煤铁之政,太过疏漏。没有一定之规。我的倡议不过是官办矿冶,古来有之,也算不得新鲜之物。其实虽为煤铁, 其实仅仅” “那民间如何?”方孝孺说道:“可是严禁之?” 何夕说道:“不。一来民间所需煤铁,朝廷未必能提供。二来,一禁了之,岂能真禁得了。只是不管禁与不禁都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矿徒数以千计,聚啸山林之中,放任不管的话,恐为国家之大患。毕竟前朝殷鉴不远。我辈也为要朝廷,未雨绸缪才是。” 第九十四章 试探 第九十四章 试探 方孝孺点点头,说道;“何大人所言极是。不知道何大人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何夕所言的前朝殷鉴,不是别的,就是“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聚集修黄河的几十万人,一声高呼,就能让江山变色。所以,任何不在官府控制下的聚众之事,都要警惕。 这也是矿业在古代屡屡受到限制的原因。 数以万计的壮年男丁,在官府够不着的深山老林之中。一旦有事,这些人就能转化为叛军。且不说,很多矿山的规模是可以超过万人的。单单说,即便有一万人的叛军,数量也相当不少。 历史虽然有几十万,上百万大军,那也是倾国之战的时候才会出现。一般来说,一省之中,能有数万大军就已经不错了。一万叛军,裹挟百姓,瞬息之间,就能演变成数十万大军。 这是朝廷的隐患。 何夕说道;“寓管于征,朝廷总是要对这些矿山进行管理,第一限制牌照,所以开矿的人家,都要申请牌照,是要连保的。一座矿山,或者一片矿区,必须有三家以上,第二,就是朝廷派人去矿山巡视,制定矿税,不需要多高。毕竟,朝廷设立一套班子应对他们,总是要将这一条线的朝廷花费给收上来。” 所谓连保,其实就是要办理矿山牌照的人,必须找几户人家一并担保,这矿山一旦出了事情,这几家都要被朝廷责罚。 其实,何夕并不是没有想过,从矿业上征收足够的矿税。这可不是万历皇帝的矿税,万历皇帝的矿税根本没有一个正经的名目。是横征暴敛,而何夕是正经思考过从矿业上分一杯羹。 不过,何夕放弃了。 第一个原因,大明初建,百废待兴,矿业发展很是滞后。历史上,大明矿业也是在正统之后,才蓬勃发展起来了。而今征收也没有多少。第二个原因,儒家士大夫们,对加税,是非常非常敏感的。 他这一次,可不是与方孝孺闹翻的。而是想办法让方孝孺赞同他。 自然不可能挑方孝孺敏感的地方,扎刺。 方孝孺说道:“何大人远见卓识,非我能预料的。” 其实,方孝孺对何夕的想法,并不是很赞同的。因为在方孝孺眼中,在地方上生一事,虽有一事之利,但却有十倍之弊留在地方上的。只是这一件事情,朱元璋已经同意了,方孝孺也不会说什么。 同样的问题。 方孝孺代表太子过来,是了解,是沟通。他也不是与何夕对抗的。 方孝孺是原则性,并不是死脑筋。该变通的时候,也能变通,否则宋讷死磕何夕的时候,方孝孺就该上了。 方孝孺也没有纠缠这些,这仅仅是开胃菜。 方孝孺说道:“那煤铁司专项考试又是什么?” 两人交谈的时候,张度沉默得好像一块石头,只是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一直在悄悄地点动,这是张度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在高速记忆一些内容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动作。 何夕说道;“也没有什么。煤铁司最少要十几个科。各级官员几十人,加上吏员数百人,才能撑得起这个框架。临时之间,招收这么多人手,我也选出一个临时的办法。” 方孝孺说道:“还请何大人给我介绍一个临时的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何夕的错觉,方孝孺在临时这两字上,加了重音。 何夕并不在意这一点,说道:“有品级的官员,由张大人与吏部商议。先搭一个架子,缺少的人员,再进行考试,择优录取。最优等的填补空缺。其次的作为在煤铁司历事。以备后来之用。” 最基本的东西,方孝孺也是知道。继续问道:“怎么考?考什么?” 对于方孝孺来说,这次是真正的关键。 何夕胸有成竹,说道:“考三门,经义,数学,专业。每门皆定为百分。其中有各种题目,填空,选择,判断,简单,论述,作文,等题目。按照题目侧重不一,分数也不一样,最后合并在一起,算总分。” 方孝孺一听,说道;“可是,你在明鉴堂考试所用的办法?” 何夕说道:“正是。这是最好的办法,能够杜绝考官凭借一己私念,左右考生成绩。方大人你是知道,其实有时间考官无疑徇私,但是他们的判断,就已经徇私了。” 方孝孺先是一愣,随后默默点头,承认何夕说得有道理。 明清科举考试之前,有一个现象,一旦确定了考官是谁,考生们立即会抢这个考官的陈墨,也就是这位考官之前写过的文章。为的就是寻常考官的偏好,在考试的时候,能够投其所好。或者这位考官在评卷的时候,并无偏私之意,但是他本身的态度与观点,就形成了偏私。 方孝孺已经见过了明鉴堂考试时候用的百分制。虽然依然觉得不大舒服,觉得花里胡哨。但是挑不出错来,但是其他的东西,可就不是这样了。 方孝孺说道;“经义百分,有些少。算学乃是君子六艺之一,百分有些多,这也罢了。其中之专业又是什么?” 何夕说道:“专业不是别的。每一个部门所需要的人员所必备的素质。比如煤铁司,想在煤铁司任职,不说别的,最少对与煤铁冶金等事,有些了解才行。如果一点不了解,到了衙门,还要从头学起,岂不是太耗费时间了。” 方孝孺皱眉,说道;“此等学问,非儒臣所宜。” 方孝孺这一句话,代表了相当一大批士大夫心声,也是何夕学问很多不受欢迎的原因所在。 孟子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一句话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南北朝时期,有了清流浊流之分,清流之辈,自然觉得自己是劳心者,具体事务应该是劳力者去做才对。 于是,即便朱温将清流全部投入黄河之浊流中,也不能改变这种恶习。 北宋士大夫们,高谈宏论非常厉害,但是一旦到了具体事件,就是此非待儒臣之道。而今也是一样。方孝孺并不觉得,大明士大夫需要学习什么专业知识,方孝孺觉得大明高官们,一部论语或许不可以治天下,但是一部论语加上孟子,中庸,等儒门十三经,就足以治天下了。还用得着,学这些下九流的东西。 何夕在听见方孝孺这一句话的时候,之前对方孝孺的一切好感,全部不在了。 方孝孺个人品行再好,但也是在旧道德之上。与何夕根本是格格不入。双方真的不是一路人。 何夕说道:“方大人,天下之间不单单需要儒臣,还需要治世之臣,诸如天下,河工,水利,造船,建城,修建长城,等等诸般大工,总是要有人做的。难不成,朝廷今后,就不做这些事情了?” 方孝孺沉默了一会儿,他其实一点也不服气。在他看来,这些事情,只需一二儒臣提举,令下面工匠,按照吩咐去做便是了。哪里需要专门去学习,即便需要,临时读上几本书,就足以应付。 哪里说得那么夸张。 只是方孝孺今日也不是来与何夕吵架的。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夕身后的大佛爷可是朱元璋。 不过,方孝孺内心深处也将专业这一项上,画了一个圈, 内心之中深深记住了。口中却说道;“何大人,说得有道理。是我想差了。只是这一次考试,仅仅是国子监生可以考吗?” 第九十五章 深入 第九十五章 深入 “是。”何夕说道。 “那么将来怎么办?都仅仅是国子监生吗?”方孝孺说道。 这一句话,才算是真正进入重点了。因为方孝孺的意图从来不在这一次考试。而是今后,何夕在这一次考试背后大文章。 何夕说道:“以我之见,今后县学,府学,国子监三级学府。都要规定学习年份,还要规定学习进度,比如县学数年,多打基础,学习经义,训诂,数学,等学问。其中学习优异者,可以考入府学,府学数年,则再深一层,学习微言大义。又在其中优中选优,考入国子监,国子监不仅仅要学经义,也要学实务,朝廷各项事务等。” “这三者,可以参加吏考与官选。” “县学毕业,可以参加府县两级的吏选,府学可以参加,府省两级的吏选。而国子监可以直接参加官选。” “不管是吏选还是官选,都是朝廷公布官缺之后,各自到吏部报名选拔。” 方孝孺心中暗暗嘀咕:“三舍法,铨选制,好像又是一些不一样。” 三舍法,就是王安石变法的一部分,就好像何夕规定的那样,将学校分为上中下,三舍。只是更类似于学校之中但三个年级,而不是而今学校体系。 方孝孺说道:“如果按大人你的说法,一个人读完县学府学国子监,最少要读十几年,然后才参加考试,岂不太迟了。而且听大人,言下之意是不准备考进士了?” “快与慢,就方先生怎么看了。”何夕说道;“之前真正能考中的,那一个没有寒窗苦读十几年。同样寒窗苦读,我不觉得有什么差别。而且我还觉得,我这种制度快了。” “此言怎讲?”方孝孺问道。 何夕说道:“因为各级官员选拔,都有年龄限制,如果超过三十岁,任何职位都不适合他了。人生三十而立,自然也可以想想自己该做些什么,而不是将剩下的一辈子,全部扑在入仕之上,而且朝廷选拔的人才,是能为朝廷所用的。而不是当官不过数年,就告老还乡之人。” “至于,进士,正如方先生所言,我是不愿意再有。因为进士起点太高了。宰相起于郡县,才是硬道理。我认为大明的官员都要从最底层爬起。今后才不能承担大任。” 方孝孺一听,顿时不同意了,说道;“何大人。你此言差矣。按你这个说法,一个十二三岁读书,估计到二十五岁才能入仕为官,还是最下等不知道七品还是九品,等这样一个人身居高位,恐怕已经白发苍苍,七老八十,哪里有精力为国家效力。这不是为国家选拔人才,而是摧残人才,更不要,重进士,以崇学问。进士之设,是用来引导天下风向的。至于三十岁之上,不再准许参加考试,更是大错特错。科举之设,不仅仅在招收人才,更是羁绊志士之心。如果三十岁截止,让他们走向绝路。恐怕为朝廷之患。何大人,你还是年轻,没有想过。” 何夕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哈哈哈。方先生说得太好笑了。是的,如果一个按我说的履历一步步爬上,能为朝廷重臣的时候,最少五六十岁了。这岂不是国家正常现象。或许五六十岁的人,在别的地方显老,但是在朝廷上真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要担心,没有人脱颖而出,毕竟这么长的路径,都是给寻常人所设的。是挡不住天才的。” “至于担心,三十岁后不能考试,就怨恨朝廷,能作乱天下的。这种人定然是大智大勇,怎么也不可能通过不考试。其次,他就是有作乱天下的能力又如何,书生造反十年不晚。只要朝廷能治理好天下,还怕区区鼠辈。” “方先生,是不是把某些人看得太重,将天下人看得太轻。请问元末天下群雄,哪一个儒生?” “至于进士引领天下风潮。不错,是有这里原因,故而才必须废除,盖因东华门外唱命者,败坏天下大事,令崖山陆沉,这个教训一定要吸取。” 方孝孺顿时色变,说道:“何大人,此言过了吧。” 何夕说道:“或许吧,不过在我看来,未来进士是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朝廷要的是能够办事的官员,而不是考试好的人才。这两者并不相等。朝廷不应该给人一步登天的机会。” “即便有才华,也必须一步步从底层上来。” 何夕接着将他对姚广孝说的那一套选官制度,说给方孝孺听,从学校到吏员,官员,从官员选拔,一步步提到国家重臣的级别。因为国家重臣之上的任命,就是皇帝的领域了。 只是何夕忘记了一件事情。 如果他这一套体制,完成国家重臣,以至于六部九卿,加上未来的丞相。那就等于完全侵夺了皇帝大权。 或者说,大明中后期朝廷大多是这样运作的。只是他们内部的逻辑,与何夕圈定的逻辑是完全不一样的。 何夕没有感到这一点。 但是方孝孺感受到了。 他内心之中,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何夕真儒臣也。 是的,方孝孺对何夕的感觉,是矛盾的。之前双方的争执很多。最大的问题就是,清流与浊流之分。 双方对朝廷官员的要求上就是截然不同的。 方孝孺看来,朝廷官员是一个单纯的管理者,了不得是一个统筹组。不应该让朝廷官员去负责那些繁杂的事务,而是让朝廷官员去监督下面人去做。 这样的做法,其实也是中国古代通行的官员要求。 盖因,中国古人官员的执行力,从来不可强求。当然了,秦汉这种古典军事帝国向来除外。不要看别的,单单看,清代洋务运动,做成了什么样子,就知道古代官员的执行力差到了什么地步。 何夕来看,官员就是执行朝廷命令的官员。特别繁重的工作,更是要让关键人士发挥出重要的作用,怎么才能做到?自然是给官给钱,那么谁是一件事情的关键人物? 那就是这一件事情中,离开谁不行? 不是方孝孺口中的儒臣,而是真正掌握工程技术的技术官僚。 既然如此,何不提拔他们? 毕竟大名鼎鼎的工程师治国,何夕又不是没有听过。他没有要求,大明官员都是工科,这不现实。但是关键地方技术官僚不能缺位就不行吗? 这上面的分歧,两人互相不能理解的。 方孝孺本来还想与何夕舌战几个回合。但是何夕最后一番话,却方孝孺想了很多。 之所以觉得何夕是儒臣。那就是何夕言语背后,其实对皇权的约束。人事权作为朝廷最重要的权力,如果朝廷上下,所有人事权都归纳为一法,所有人都不能干预。那么就等于皇帝也是失去了干涉人事大权。 这就与儒家士大夫想要的,天子垂衣裳而治天下更近了一步。 说起来,这也是很矛盾的事情。 儒家士大夫一心喊着忠心耿耿,但是很多事情最终的目的,就是将皇帝大权给侵占了。美其名曰:死忠于皇帝,那是愚忠。只有忠于江山社稷,才是真正的大忠。 反正怎么说,都有理。 而何夕这个说法,明显有这方面的暗示。岂能不让方孝孺震惊。认定何夕虽然在很多方面与他不合。但是本心却是对的。虽然很多人没有说出口,但是一些儒家大儒已经有共识。 皇帝的权力必须受到限制,不管是天人感应,还是其他办法,不管是朱元璋,还是别的皇帝。 都一样。 第九十六章 余波 第九十六章 余波 方孝孺说道:“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问了。” 何夕听了方孝孺这一番话,说道:“方先生,您是宋夫子关门弟子,天下大儒,天人无不敬仰。但是在下还是说几句话,而今之天下,是千年未有之机会。百余年前,崖山海战神州陆沉。汉人沦于牛马之类,幸有陛下,振臂一呼,十五年而有天下,恢复汉家威仪于今日。今日思之,岂不痛哉。宋儒固然有些道理,但是其弊也深,否则前宋天下,就不会是这个样子。方先生荷宋夫子传道之重,太子倚重之深,不应该想方设法,为大明江山另开一条新路,而今一直以宋儒为圭旨。难道要重蹈前宋覆辙。” 方孝孺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但是神州陆沉,固然沉重,宋学之精妙,于各处无不分明。于孔孟之下,无一人能及也。也算是国家不幸,学问之幸吧。” 何夕冷笑一声,说道:“如此您说的不是儒学,我什么也不说了,毕竟国家不幸诗家兴,也是常理,但是儒学是什么?是治世之学,即便中庸也说,齐家治国平天下。” “外不能御贼寇。内不能安百姓,进不能平天下,退不能守祖宗之业。这样的儒学,真是儒家的学问吗?” 方孝孺一下子被噎住了。 他内心之中,有无数辩解的话,比如说,当朱熹之时,国家不安,朱熹仕途不顺,不能登高位,自然没有力挽狂澜的机会。而不是没有能力。等等等。 只是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因为方孝孺也不能否定何夕的话,儒家是治世之学。这一句话,一点错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是太正确。正因为正确,才让方孝孺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朱熹对经义的解读精妙。他不能治天下。 朱熹所学精密,直抵人心。他不能治天下, 朱熹----,好吧,他不能治天下。 其实真要说理学一点东西都没有,那是傻子。朱熹的理学,还是有一些东西,否则不能流传数百年, 都是官学正统。但是理学的毛病,就是很容易遁入玄之又玄的,什么体悟之中。 与现实意义关联不大。 这个毛病,方孝孺之前其实也有所差距。但是今天被何夕反复强调,不能不影响深刻。 他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起身说道;“在下告辞了。” 何夕连忙起身,说道;“那出卷子的事情?” 方孝孺说道:“何大人定好说时间找我便是了。” 随即,躬身行礼,离开了这里。 方孝孺一走,沉默了一个上午的张度,好像如梦初醒一般,也起身告辞了。何夕等张度走后,才哑然失笑,心中暗道;“张度从常州知府调过来任工部煤铁司郎中,按理说,这里是他的主场,要告辞的是我才对。” ------ 方孝孺回到东宫。太子在等着他。 太子问方孝孺说道:“你与何夕说了一些什么?” 方孝孺也不为何夕隐瞒,将何夕设想一五一十地说了。 太子本来一边听着一边看着一本书,不过片刻工夫,他就愣愣看着手中书出神,好长时间没有翻页。听到最后,索性将手中的书扔在一边了,起身踱步。 等方孝孺说完。太子问道;“你觉得,何夕背后有没有什么人支招?” 方孝孺说道;“臣观何大人,言语清晰,语言流利,臣几次询问,也应答如流,应该是他自己所想的,即便有人参与,大抵也是查漏补缺而已。” “孤这个好弟弟啊。”太子喃喃地说道。 这一句话,意味难明。方孝孺也不敢接话。只能垂手而立。 太子接下来又问道:“你觉得何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方孝孺说道:“天纵奇才,精通百家,不学有术,此人心中之丘壑,不知其几千里也。他的学问,非纯儒之学,偏利义王霸之道,然臣也不得不承认,在治国上,很多时候,都需要何夕这样的人。” “他不是久在书桌之前的人。” 太子说道:“也是,父皇也没有让他久在书桌之前的意思,你觉得,何夕的改革方案,有没有成功的可能?” 方孝孺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只要陛下支持,即便何夕倒行逆施,也未必办不成。更何况,何夕也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别的事情,臣不清楚,但是报纸,不过一个多月,而今已经成为天下衙门不可或缺的一物。甚至已经流落民间,有价无市。臣家乡父老, 就给臣写信,别无他求,但求报纸一份。臣以为千百年后,如果有些本朝历史者,官报是万万不可或缺的。或许价值还是实录之上。” 之所以价值还在实录之上,就是因为,实录不发行,藏在深宫之中,遇见事情,很容易修改。比如历史上成祖皇帝对太祖实录 可是下了狠手。大修大改的。而报纸,一印刷最少几千份,遍布天下各地,根本不可能修改。 自然记录最原始的证据。 太子说道:“你就觉得孤应该不应该帮我这弟弟?” 方孝孺说道:“圣意何在,殿下就何在。” 太子说道;“既然如此,方先生是我股肱之臣,更是老师留给我膀臂,也算是我师弟,在外面也是代表我,那么在何夕这一件事情上,可不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方孝孺听了,忽然一愣,心中暗道;“太子的算计在这里啊。” 方孝孺与何夕之间的矛盾还是相当大的。那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感觉,每一个人都能嗅得出来,其实如果方孝孺没有身上的重任,他的选择与宋讷的选择不会有太多的区别。 但是方孝孺很清楚,很多事情不能做的。 这种政治目光的不同,也导致了,为什么宋讷一辈子也不过是高配的国子监祭酒,而方孝孺最后能成为建文帝师。 如何太子用别的方法劝他与何夕和睦相处。方孝孺定然不愿意。但是太子转了一个大圈,猛地一计回马枪。顿时让方孝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如果,他不得答应,岂不是他不为太子着想,不忠心,甚至没有孝心,不思量一下宋濂的遗愿。 事情到了这个分上。 方孝孺还能说些什么? 方孝孺说道;“臣自然会以大局为重。” 太子说道:“那好,今后官报之上,不能出现任何攻击何夕的文章。即便有些事情,方先生您看不惯,私下里怎么腹诽都行,但不能见报,另外开出一个板块给国子监明鉴堂出身的人来做。你只需审批不出现大逆不道的内容就行。一切由他们来。” 太子向来是一个很明智的人。他决计不会越位行事。只要朱元璋点头的事情,大部分他都不会反对的。他今日之所以干预这一件事情,他要的仅仅是知情权而已。 既然很多事情已经明了。那么他不介意顺手再帮上一把。 方孝孺说道:“属下明白。” 只是方孝孺内心深处,却有一些不舒服。任何人被强迫做不愿意的事情,都不是太舒服的。他心中一动,暗道;“丁显不是印刷作坊吗?他不是何夕的弟子吗?那就选他了。” 丁显与何夕之间的恩怨,方孝孺并非不知道。但是此刻他决定当作不知道。就让丁显做这一件事情,倒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恶心一下何夕。丁显在他手下,随时可以被捏死,但是别人想越过东宫捏死丁显可就不容易。 他仅仅想给何夕暗中使个绊子而已。却给已经落入低谷的丁显一根登天的绳子。 第九十七章 朱元璋的想法 第九十七章 朱元璋的想法 朱元璋淡淡地问何夕,说道:“谈得怎么样啊?” 朱元璋有些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卷宗,何夕并没有察觉这卷宗不是别的,而是张度复述的双方谈话记录。就是在何夕与方孝孺商谈的时候,张度默默记下来的。张度虽然没有过耳不忘的能力,但是一点点速记的手段还是有的。他是在两人离开之后,迅速开始记录的。 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也大差不差。 对于何夕来说,朱元璋总是忙碌的。几乎没有一个专门的时间见他,一般召见他的时候,手上也有几卷奏疏,很寻常的事情,何夕并没有想到,朱元璋正在看的是这个。 何夕说道:“很顺利。”随即将他与方孝孺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朱元璋其实在心中默默与张度记录对了一下,发现大差不差。也就没有继续追问这些内容。而是说道:“其实,我对理学一直不满意,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朕登基以来,推行理学不遗余力吗?” 何夕说道:“请陛下指点。” 朱元璋说道:“你说华夏之所以为华夏?” 何夕沉吟说道:“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朱元璋说道:“那你知道在元朝是什么样子吗?”不等何夕说话,说道:“中原之中,辫发横行,俨然是天下之正装,浑然不知,汉家威仪为何物?至于宠信邪教,淫-乱沉沦。更不胜言,至于君臣之间,有十八天魔之舞。君臣同乐,开无遮大会,天下以为寻常,混不知羞耻为何物?至于民间,叔收嫂,子收庶母。以为寻常之事,然不知道廉耻该如何写。此等之天下,乃是中国乎? ” “不以儒臣正天下之礼仪人心,朕何以治天下?” “这与喜欢不喜欢,没有任何关系。是必须做的事情,拨乱反正。” “其实而今虽然进行了十几年,但是民间龌龊,朕也没有清扫完。盖因天下群臣皆不合朕意,元之无道如此,天下儒臣也不愿意尽朕用。” “这种拨乱反正,必须进行下去。” 何夕一愣,这是他从来没有了解过的。或许是他常在的地方是南京,南京是什么地方?是大明的都市,是朱元璋经营时间最久的地方,是朱元璋的龙兴之地。任何政策,都是在这里执行得最好。故而何夕在这里并没有看到了,很多奇装异服。也没有看见胡服发辫。 但是整个天下可不都是如南京。南京之繁华,是建立在行政资源上的,并不能代表天下,最多能代表,长江两岸,江南一带的民情而已。 何夕想来想去,也不得不承认朱元璋或许真的要这样做。 别的不说,这种收继婚制度,即便是何夕听了就浑身不自在。也根本无法接受。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风俗,还有思想。 元代的思想可以说开放,也可以说是混乱。 回回教在中国流行,甚至蒙古王爷因为基督教信仰发生内战,什么长生天,全真教,喇嘛教。到处都有。而且分量都很重。 之所以如此,就是元代统治思想核心的缺失,元代根本不知道怎么治国。所以这种各种各样的宗教,就代替了很多儒家的功能。 如果没有朱元璋,这种情况下。后世的中国人还是中国人吗? 何夕说道:“陛下圣明。” 朱元璋说道:“圣明就不必了。方孝孺今后不会与你作对了,甚至太子还会让方孝孺为你这边出面。你今后言语之间,也不要那么尖锐了。凡是收着点说,这一次就很好吗?”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朱元璋的用意所在。一双清澈而愚蠢的眸子看着何夕。 朱元璋淡淡地说道:“从今日开始,方孝孺就是你的盟友了。” 何夕心中有几分预测,但还是大吃一惊,说道:“陛下,臣与方孝孺,根本是冰火不同炉。” 朱元璋说道:“我知道,现在又没有让你们同炉。真有什么问题,等同炉再说。”朱元璋说道:“你觉得我让在国子监是做什么?” 何夕说道:“将后世的科学知识传播下来。” 朱元璋说道:“此其一也。”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为变法宣传造势。” 朱元璋说道:“对也不对,其实,更应该说是吹风。” 何夕一愣,说道:“吹风?” 朱元璋说道:“当今之势,朕要做什么,天下间没有人可以阻挡。宣传造势,是让人理解,并跟随。而吹风,是让天下人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是朕支持的。” “而今两件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明鉴堂与工理学院虽然仅仅开了一个头,但朕也看出来的,这两处,最重要的不是你教导多少,而是他们能不能自己研究出学问。保持学术创新,毕竟你带来的学识,于后世估计千分之一都不到。” “多教一些,少教一些,都无所谓。” “而方孝孺今后为你出面。再加上,有朕在。京师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但同样的,京师是天下之重,很多事情不能首先在京师做。影响太过重大了。” 何夕听到这里,心中若有所悟,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元璋说道:“你该出京了。” 何夕说道:“出京?那去什么地方?” 朱元璋说道:“出什么地方,并不重要。天下任何地方,由你来选。只要你觉得可以。朕都能安排。不经历地方,你是永远不能理解大明的。不能理解大明朝,你的很多政策都会变形走样的。” “比如你而今设想的这些,都是想当然耳。” 何夕只觉得振聋发聩,一直以来,他总觉得可以将后世的一些政策照搬到这个时代,即便不行,稍稍加以修改就行了。此刻想来,顿时觉得惭愧。 就好像朱元璋所言的,他其实并不知道大明民间到底是什么样子。北方的凋敝,到底是什么情况,特别是北方民间,两个多世纪的异族统治,他们有多少汉人认同感? 这都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他只是下意识地将历史明中后期与而今相比。浑然不知道,两者相差巨大。 何夕说道:“多谢陛下指点,臣知错。只是,陛下觉得臣应该去哪里?” 朱元璋说道:“去哪里,你自己想?不过而今不急,你在京师还有不少事情要做的。比如煤铁司建立起来,国子监那边安排好。最好让安庆有个孩子。” “这样,朕才好放你出京。” 经过一年多的磨合,朱元璋对何夕的信任度已经很高,否则也不会轻易让何夕出京,这一次出京,可不是上一次去杭州办郭桓案,而是在外任职,一去很有可能几年。 如果何夕有心脱离他的视线,这是最好的时刻。 现在朱元璋很有把握,何夕决计不会这么做了。 何夕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脱离大明朝廷。因为他早就想明白,除却大明朝廷,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势力能让他实现自己的报复。 他此刻,只是没有想好,到底去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一来能让迅速实现自己的想法,二来也要很容易建立功业。他内心之中,一时间没有计划。 朱元璋见状,也没有多问,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顺便将各项事务收个尾。” 何夕说道:“儿臣明白。”随即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他出了乾清宫,仰头看着青天白日,心中默默闪过大明所有地方的地图。暗道:“去什么地方啊?” 第九十八章 何去何从? 第九十八章 何去何从? 何夕回到家中,在自己的书房之中,看着安庆公主从电脑上画下来的地图。上面很多地名标识,已经改成了明代的。当然了,很多是不用改的,苏州,放几百年后,还是苏州。 朱元璋说得理由,他都明白。 只是他没有心理准备。 即便王安石变法之前,也是在地方上辗转多年。验证了自己很多法度。才回归中央的。 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何夕明白。 何夕依然不愿意离开南京。 从心理上,从生理上的不喜欢。 从心理上来说,很简单。南京作为政治中心,这里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天下人。他在这里遇见都是第一流的人物,稍稍有一些动作,就天下皆知。是在政坛的聚光灯下。 这种滋味,何夕还是很贪恋的。 这种心态,何夕还是能克服的。毕竟他已经大出风头年余了,是该沉淀一段时间了。 但是生理上的不喜欢,就难以克服了。 首先,是与安庆公主新婚燕尔,正是卿卿我我的时候。让他突然离京,怎么能收到得了。好吧,这一件事情,可以解决,想办法求朱元璋,让他带着安庆公主上任,这也未必不能操作。 其次,甚至比上面的更重要。 那就是古代的生活得不舒服。 各种的。 从降温到保暖,从洗浴到睡觉。 何府在营造上,何夕下了大功夫的,尽可能复刻了现代的生活方式,在这上面,何夕都没有问价格。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以何夕自己俸禄,大半辈子都填不起的窟窿。 别的不说,埋下地板下面,那几千斤的铜管。那是可以直接换算成钱的。 何夕很明白,这样的事情,也就是公主下嫁,他才能借题发挥,他如果在地面上还怎么搞,朱元璋的龙头铡,就要为他所设了。 可以说,单单以生活待遇来论,在何夕看来。除却南京,其他地方都是发配。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这些虽然困难,但也能咬着牙忍了。 事情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了。 去什么地方啊? 何夕目光在地图上转了好几个圈,好像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北方,河南,河北,这些新移民的地方。移民治河。去西北,陕西甘肃很多地方荒无人烟,但临近蒙古,或许可以研究畜牧业。去四川,西南土司,是一个大问题,或者干脆是云南。做沐英的事情,说不定,能长驱直入,饮马印-度洋。 好吧,何夕将自己无脑想象,给撤回来了。因为他其实知道,真正打仗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他。 无他,大明开国勋贵都还在,徐达,李文忠,傅友德,冯胜,王弼,等等,一大票老将都在,至于新生代之中,沐英,蓝玉,各有所长,其余各家的小辈,还在各个战线厮杀。不过没有到露头的时候而已。 怎么也轮不到何夕。 但凡有战事,这勋贵们内部都打成一团,争一个领兵的机会。 何夕算那根葱。 何夕愿意上战场,朱元璋还怕他打败仗的。 所以,战区不是不能去,但是决计没有他做主将的可能。 甚至何夕判断 ,他下去之后,也不可能到省一级,最有可能是知府。或者不带知府头衔,但是能直接管控的地方,并不算太大。 为什么? 朱元璋是要锻炼何夕的。 何夕在京师这一段时间,已经大体明白了,大明上层是怎么运作的。国子监,翰林院,秘书监,工部,这些部门都混熟了。上面各部尚书,也都打过照面。朝廷上层如何运作,利益如何分配,如何斗争,乃至于政治派系与面貌。也大体清楚了。 虽然何夕与其他派系,并没有直接冲突,一直面对的清流一派。 现在,要锻炼何夕对大明基层的把握。 如果放在省里,有什么用处?省里到地方,与中央到地方,其实差不了多少。 而到县里,县又太小了。 前文也说过,古代一个县有万户,就是大县了。当然了,也有哪些数万,数十万人的县,比如南京的附郭县,上元与江宁,算起来都是一等一的大县。 但是很多县,连几千人都没有。 在后世,还不如一个乡。让何夕去管一个乡,虽然能看出一些东西,但是视线未免太狭小了。 而一个府正好。一个府管着好几个县,承上启下,既能深入一线。同样也能了解基层架构。 但是这个府是哪里为好啊? 何夕想了好一阵子,没有头绪。或者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分析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准备。他思来想去,请来姚广孝。 姚广孝沉吟片刻,说道:“大人,我觉得,您似乎没有考虑过一件事情,那就陛下,其实已经有想法了。” 何夕一愣,心中暗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说道:“那陛下是什么意思?这是明知故问?” 姚广孝微微摇头,说道;“陛下没有这么无聊。只是陛下行事,很多风格已经深入骨髓了。他或许再考考大人,看看大人的想法是否与他的相合。又或者,试探大人的心意。看看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何夕一愣,说道:“或许吧。”随即何夕问道:“那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吗?” 姚广孝说道:“大人之前与陛下说过什么,下官并不知道,所以无从谈起。大人需要好好想想,其中有没有什么要点,能让陛下特别关注。或许,那就是陛下,让大人出京的地方。” 何夕心中暗道:“特别关注。他特别关注的东西太多了。” 何夕回想与朱元璋谈话的内容,朱元璋有太多关心关注的地方了。一时间也分不清重点。不过,何夕也算是有了思路。虽然需要细细琢磨,但是何总算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了。 姚广孝试探地问道:“大人,何不说出来,让姚某参详一二。” 何夕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我倒是想让你参详,但是说出来怕吓死你。”是的,何夕此刻已经感受到姚广孝的好处了。真是太好用了。有了姚广孝,很多揣摩人心的事情,分析政争的事情,何夕都不用多费心思了。姚广孝就好像自动分析器,不管何等纷乱没有头绪的事情,经过姚广孝一说,立即有了条理。虽然说未必能直接解决掉。 但是总算是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可惜啊。 未来的很多东西,总是不能宣之于口。 何夕笑而不语,姚广孝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即就不再说了。对此,姚广孝非但不生气,对何夕更看重了几分。如果姚广孝一问,何夕就什么都说了。姚广孝固然感动何夕的信任,但是内心之中,却也会轻视何夕的城府。 因为这太过轻浮了。 能成大事之人,哪一个不是深沉负重,内心之中能藏百万甲兵,幕僚再多。也不可能完全知道。所谓大事在我。不在人。 何夕这种隐藏得太明显,处理得不好。让姚广孝看来,有些不好。但是原则上并没有什么错。 很多人才,并不是对他越好,就好的。盖因君臣相择。大家选都是成事的人。你对人家再好,你没有成事的资本,该跑的照样跑。 强者只会认可同样的人。 不会觉得傻白甜的,天真善良没有城府是什么好东西。 何夕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补救道:“姚先生,这一次我下去。你的意思是?” 姚广孝说道:“听大人的。大人如果觉得京师需要留人,我愿意为大人留下,如果希望跟随大人。小人也自当效命。” 第九十九章 南京事终 第九十九章 南京事终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京师无须留人。就请先生准备一二,跟着我宦游两年吧。” 姚广孝说道;“下官明白。” 何夕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还请先生代我处理。” 姚广孝说道:“大人请讲。” 何夕说道:“国子监那边帮我安排好。我走后,希望国子监不会有什么变化,另外选上一批可造的学子。我要用。” 姚广孝说道;“属下明白。” 何夕很清楚,只要朱元璋心思不变,何夕不需要在京师留任何人,他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更不会对京师的变故猝不及防。一旦朱元璋的心思变了。呵呵,何夕不管做什么准备,留多少人都是无用之功。 国子监这边的事情交代出去了。何夕将各种心思放在一边。去什么地方先不管,眼前的事情要先处理好。 煤铁司,太平铁厂,这一系列项目。是何夕内心之中工业化的开始。诚然,在何夕看来,他搞的这些东西,估计还比上清代湘军弄得安庆军械所。但是总算是一个开始。 一个好的开始,与坏的开始是不一样的。 将这里送上正轨之后,何夕才能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 ------ 洪武十五年,冬。 乾清宫之中。没有一处火盆,但是温暖如春,却是今年之内,朱元璋用了何夕的设计方案。地板之下,有无数铜管流淌的热水。维持住了乾清宫的温度。 同样改造过的也就是坤宁宫。其他妃子却没有这个待遇了。 正如何夕自己评价,简直太贵了。 此刻,张度与何夕正在向朱元璋禀报,煤铁司的情况。 整个煤铁司,已经组建完成了。下面分属,煤科,铁科,矿科,官办科。 煤科,就是负责煤炭政策制定,煤炭牌照发放,煤炭矿产登记与勘探。煤炭赋税征收,等一切与煤炭有关的事务。 铁科,如上,不过是与一切钢铁有关的政策与事务。 矿科,其实应该叫做,除却煤铁金银铜矿之外,一切矿物生产,勘探,调查,赋税征收的事务。煤铁是有专门的科室负责。而天下金银矿,向来是内府管理的。也不归工部管。 更是铸钱的原料,按理来说是宝泉局管着的。煤铁司刚刚建立,不应该夺权太多,先管好分内的事情再说。其他的事情再说。 以何夕的本意,如果说,其他矿产开采量大了。比如,硫黄,铜矿,等矿产。就在煤铁司下面另列一科,将来让煤铁司演变矿业司。 至于,官办科。就是负责管理官办的所有厂矿。但是而今下面也仅仅是太平铁厂与配套的煤矿而已。 现在官办科的主事,就是李云行。虽然而今是代主事,但是好歹是六品官了。如果不是抱了何夕的大腿。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整个架构,朱元璋早就知道了。 甚至选拔人员的考试,朱元璋也一直关注。 何夕与方孝孺谈了好长一段时间,虽然他们在面子上大体过得去,但是具体到题目与科目之上,两人不乏摩擦。好在双方注意印象,开的都是闭门会议。 关上门,一天要消耗数升茶水那种。 出了门,两人都不想说话。嗓子都哑了。 不管私下里,是怎么咬牙切齿,双方用人思想完全不对付。但是最后还是达成妥协了。让这一场考试能够顺利进行。招纳数百名吏员,这数百名吏员大多充实到了官办科。 何夕更是与张度一起,在太平府待了好一阵子。 这一番共事,也让何夕与张度看出了彼此的厉害之处。 在何夕看来,张度做事经验太丰富了。似乎有特异功能一般,只要看上一眼,下面人内心之中的小心思,都被一言洞穿。毫无保留。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上到为了省事,降低标准,甚至偷工减料,中饱私囊。下到伙食费上面的小花样。张度都能看着出来。 一些账册,何夕算来算去,都觉得没有问题。但是张度不用看就知道有问题,甚至连问题在什么地方都说得七七八八。 盖因,何夕看的是数字,张度看的是人心。 何夕感叹无比,只觉得张度这样的境界,何夕自觉一辈子都达不到。 但是张度并不觉得,有什么?笑话,他而今五十多岁,在朱元璋打下南京之后,就作为吏员,后入兵部为吏员,这个兵部,还不是大明兵部,而是吴王的兵部。十几年历练,十年前,才被看重提拔为官员。 十年到而今的地位。靠的是什么?就是这经验。 如果何夕也在底层磨砺十几年,这些人的小心思,也能猜到。毕竟天地下没有新鲜事。很多人玩的花样,都是张度玩剩下的。无法是张度目光远大,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诱惑,十几年清白,才换了后来一飞冲天。 张度看何夕,只觉得,何夕是上天厚爱之极。有些人天生与别人不一样。莫非是生而知之。 是的。 很多下面人解决不了的技术问题,在何夕的主持之下,都能迎刃而解,而且何夕的很多设计,精巧难言。让张度佩服之极,张度小吏出身,才没有清流那种洁癖,更没有清流各种想法。 他完全是实用主义者。 他更知道,太平铁厂是什么概念。 在他看来,如今幸好是太平年间了。否则何夕这个太平铁厂,落到任何一方势力手中,都会提高最少百分之十的胜机。这百分之十的胜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要知道,鄱阳湖决战的时候,朱元璋与陈友谅的胜负也就在伯仲之间而已。 太平铁厂是这个时代所有钢铁冶炼最先进的技术,以工业大生产的模式组合在一起。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在何夕看来,算不得近现代钢铁厂,只能说手工作坊的集群。但是距离这近现代钢铁厂,也只有一墙之隔了。 只是这一墙,到底有多厚,就不知道了。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在张度内心一闪而过,张度将一个红木托盘双手呈上,说道:“陛下,请看,这就是新铸造的铜币,铜钱,铁币,铁钱。” 朱元璋看着红木托盘上的,钱币,一一看过去。 其实铜钱与铜币的差别很简单,铜币,就是圆钱方孔。与明代的铜钱相差不大。不过,依然是锻造的。而铜币,就是铜圆一样的。与后世的硬币,相差不大。 而铁币,与铁钱相差要大点。铁币是比较小的。比铜钱小上一圈。重量更只有铜钱的一半还少。 作为大明最小面额的货币。特别定为一分。一个铁币,一分钱。十分钱为一文钱。 朱元璋说道:“何夕,铜钱还按照原来的样子吧。至于铁钱,就铁币吧。” 朱元璋知道,从锻压来说,这种铜币,与传统的方孔钱,要方便锻压。但是朱元璋觉得要尊重传统。千余年来,所有铜钱都是有方孔的,贸然取消,恐怕不好。需要时间过渡。铁币就不一样了。 铁币的成本要求很高。因为只有降低成本,这铁币才有钱赚。否则,就是赔钱了。 何夕说道:“谢陛下。” 朱元璋说道:“张度,而今能铸造多少铜钱,多少铁币?” 张度说道:“回禀陛下,铜钱只有十万贯,主要原因,是铜矿数量不够。太平铁矿是铜铁混合矿,但是其中铜矿的比例不高。至于铁币,而今已经有一百万分。只要陛下下令,要多少,有多少。”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不错。你再铸造一批金银币,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一并赏人。” “是。”张度答应一声,知趣地退了下去了。 第一百章 选择海洋 第一百章 选择海洋 张度离开之后,朱元璋说道:“你做得不错,太平铁厂算是进入正轨了,我看了张度的报告。太平铁厂能够供应工部足够的钢铁,明年春天,估计工部所有仓库都要满了。大部分木料都被铁料放弃,特别是弓箭。工部已经上报,从今年开始,大明的弓箭,都是铁胎弓。对了,加滑轮那种,所有箭矢都变成了铁箭。这是朕之前,完全不敢想的。” 其实,就加工长箭来说,铁比木头更容易加工。 木料变成箭杆,是需要好几个工序的。但是铁箭直接铸造就行了。即便是铸造出来的有毛刺,工匠们也可以不管,直接放给士卒,士卒们会自己细细打磨的。 只不过是成本问题。 而且钢铁产量暴涨,随即工匠不够用了。用铁箭代替木箭,在材料上贵一下,但是人工费用上就节省出来了。 大明士卒的长箭从木箭变成了铁箭,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也是一个改变的缩影。 何夕说道:“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朱元璋说道:“好了。选择去哪里,想好了没有?” 何夕说道:“臣想好了。” 朱元璋说道:“哪里?” 何夕说道:“松江府。” 朱元璋说道;“松江?上海?” “正是。”何夕说道。 朱元璋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 何夕说道:“海洋在是未来的方向,唯一的世界帝国,一定是海洋霸主。而海洋经营,从来是百年计的。臣觉得,现在就应该经营海洋了。” 这是何夕反复思量过后的结果。 他分析了朱元璋最在乎的是什么?想来想去,恐怕是海洋政策了。因为,后世评价朱元璋,对海禁政策,都是批评与惋惜。而且何夕之前,也将海外封王,作为大明藩王的出路。 如此一来,朱元璋岂能不在乎海上。 再加上,何夕自己面对的实际困境。 他一直以为,他要在大明建设工业革-命。最大的问题,是思想上,或者技术上的问题,但是真正建设了太平铁厂,才发现。最大的问题,是资本。 是钱。 大明赋税,一年三千三百多万石。其中有各地赋税,还有军屯上缴的粮食。各项赋税收入三百多万两。这就是大明正赋。其他方面收入,抄家,追赃,宝钞滥发等等,都不好计算了。朱元璋一定是有私房钱的。 但是数量也不多。 太平铁厂而今算起来,不过一期工程。 耗费在百万两以上。为什么朱元璋对铸钱特别感兴趣,没有让他们报告产量,产能之类,主要报告这钱的问题?就是因为,太平铁厂其他产出,不过是为朝廷其他部门提高成品,不会来钱。 能来钱的只有这些而已。 到这里地步,何夕已经知道,从大明财政之中搞出更多的钱,办这种重工业。已经不可能了。 产业革-命三要素,技术,资本,资源。 如果这三要素要减去一个,那就是技术。 因为一般情况下,砸钱是砸出来技术的。 如果再减少一个,那就是资源。 因为资源可以购买,无非是成本问题。 唯独不能缺少的就是钱。 当然了,钱与资本还是不一样的,投入工业化大生产之中的钱,才是资本。否则就仅仅是钱。 那么去什么地方弄钱?整个大明也只有江南而已。别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多少钱,毕竟战乱多年,百废待兴。中原各地,一点油水都没有,也唯独江南有积累。 不去江南去什么地方? 当然了,钱不仅仅可以向内求,也可以向外求。吸引外资吗?虽然这个时代,或许没有什么外资,但是海贸也是相当赚钱的。 再加上,之前提的海外扩张。等等问题。 何夕怎么觉得,自己应该去与海洋打交道,而且他担心,这一件事情他不做,没有人愿意去做。 在很多事情上,何夕都不是不可代替的。毕竟大明建国之初,战将如云,文臣方面弱了一些,但其实也有相当一部分,好苗子的。如张度。只不过,不如同时期战将有名而已。 但是有些事情上,何夕还真是不可代替的。 在海洋开拓上,很多事情,除却何夕,别人估计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朱元璋说道:“不错,这些天,我也思来想去,将你放在什么地方最好,想来想去,也是海边。不过,我选的地方,不是松江,而是宁波。” 何夕说道:“宁波?” 朱元璋说道;“或许,在你们那个时代,上海才是东南沿海的中心,但是而今,宁波才是海航重镇。唯有宁波才有你想要的一切,足够的人手,船厂,海上的向导,商人等等。” 何夕心中一愣,这有一些打破他的计划了。 他去松江,可不仅仅是为了航海,还有松江棉布。 松江本来就是棉布生产中心,在元代,有著名的黄道婆将棉花纺织技术带到松江,一直入明之后,棉花纺织技术在松江发展都不错。当然了,开国之后,还没有到明中后期那么厉害。但是,何夕有信心促成松江纺织中心的形成。 总所在周。 轻工业是最赚钱的。 足以给何夕带来,营造重工业的资本来源。 朱元璋看出了何夕心中的犹豫,淡淡一笑,说道:“你先要松江也可以。”朱元璋在御案上写了一行字:“加秘书丞何夕,监察御史,巡视东南沿海事,巡抚松江,宁波两府。” 随即将这一行字,给何夕看。 何夕看了,说道:“多谢陛下。” 朱元璋轻轻一笑,随即又在这张纸上,写了两行字:“并督海运事,送靖江王之藩事。赐王命旗牌,沿海水师皆听号令。有先斩后奏之权。” 何夕再看,有些看不明白了。 朱元璋说道:“你知道北方战事吗?” 何夕说道;“自然知道。” 朱元璋说道:“魏国公从北边回来之后,与我做过数次详谈。他的意见,漠南局势,僵持住了。漠南太大了,我军只能守住几个要点,其他地方都是两许之地。估计今后每年鞑子都会越过瀚海南下劫掠。漠南成为战地。除非一战破漠北。否则,这个局面不会改变,即便取得几次大胜也是如此。” “而直接翻越瀚海,直插漠北。太过冒险。洪武五年之战,就是教训。” “而今想想,朕也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徐达,十几万精锐之军,丧师漠北,天下就此多事。” 朱元璋想起当初,天下初定,各地隐患重重,他本意,一举拿下残元,就此宣告天下。巩固大明的正统之位。但万万没有想到,打成这个样子。也幸好徐达将大军撤回来了。否则,天下不堪设想。虽然朱元璋自信将天下再打服一遍。但恐怕也要乱上两三年的。 有此教训,朱元璋与徐达这对君臣都不想冒险了。 “所以,他希望移师东北,先灭残元一臂,所谓辽阳行省。朕也是这个意思。而如果这样的话,海运就相当重要了。这一件事情,交给别人,朕不放心,你且操持起来。” 何夕心中暗暗为朱元璋加了一个小小的理由,那就是女真人而今就在辽东。朱元璋已经忍了一年多,才准备磨刀霍霍。只是不知道,是灭辽阳行省的时候,顺手将女真给灭族了。而灭女真的人,顺手将辽阳行省给平了。 反正都一样。 何夕说道:“臣明白。只是靖江王这------”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家门不幸。” 第一百零一章 将欲行 第一百零一章 将欲行 朱元璋说道:“铁柱这个孩子,心里有怨气。觉得我逼死了他爹。却不知道,是他爹有非分之想。他如果老老实实做一个富贵闲人。朕岂能容他不下。自己过不去哪个坎,怨谁?” “而且朕或许对不起他爹,但是绝对得起他,靖江王的待遇一如亲子。他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番话,何夕可不敢接口。 只是听了几句,这才反应过来,朱元璋所言的,就是靖江王朱守谦。 他的父亲,就是守南昌的朱文正。 朱文正与朱元璋之间的恩恩怨怨,这里就不赘言了。 朱家的家事,何夕可不敢插嘴。 不过,他到底是朱家的女婿,一些事情也听过安庆公主说。他细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而今的靖江王是什么处境。 朱文正死的时候,朱守谦,小名铁柱,已经记事了。估计内心里憋着怨气,洪武四年,封藩桂林,说起了也是封藩很早的藩王,但是,朱守谦到任之后,胡作非为。声名狼藉。 朱元璋多次训斥无果。将他关入凤阳高墙之中。 成了大明第一罪宗。 已经好些年了。 在何夕看来,朱守谦的所作所为,就是想逼得朱元璋杀他。让朱元璋绝了他大哥一脉。好让朱元璋声名狼藉。听起来可笑,但也是很多时候弱者能够做的事情,在敌人面前自杀,溅对方一身血而已。 朱守谦能做到,也仅仅如此。 朱元璋也不愿意多提朱守谦,说道:“你不是提海外封王吗?总是要有第一,就他了。这一次,也顺便勘查地方,朕会派人将靖江王三护卫给你送过去的。让他们跟着朱守谦一并就藩吧。” 何夕说道:“陛下欲封靖江王于何地?” 朱元璋说道:“你觉得何地最好?” 何夕说道:“臣以为最好的,自然是台湾。只是台湾太过重要。未来还是收归朝廷直辖比较好。” “那就台湾吧。”朱元璋面无表情地说道。 何夕心中一凛,不敢多说话。他心中暗道:“这靖江王是恶心到了朱元璋,朱元璋安排他在台湾,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台湾距离大明太近,很容易建设,未来的靖江藩,也很容易有实力。如果靖江王安分守己,世守台湾,也不失荣华富贵,甚至将来,藩国不在了,也是当地大族,与中国联系这么近。发展潜力比寻常藩国都大了许多。 但是如果靖江王心中怨念,有其他不该有的心思。估计,就能将台湾收回朝廷,靖江王一脉,不知道远窜何地了? 旦夕祸福,就在靖江王一念之间。 朱元璋对朱文忠,与自己长兄的歉疚是有限的。对朱守谦,更是没有多少情分了。而今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 大抵唯一的情分,就是朱元璋不准备自己动手了。毕竟虽然台湾好开发,但是真正弄出一点样子,估计也是十几年,二十几年后的事情了。朱元璋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何夕怀着这样的心思,说道:“是。”他微微一顿,说道;“父皇,臣想带安庆上任,还请父皇开恩?” 朱元璋微微皱眉,说道:“我本想你有了孩子再去。只是这几个月,安庆都不见肚子有动静,那就算了。你带几个人服侍即可,不行我赏赐几个美人便是了,带着安庆上任,不合规矩。” 一般来说,地方重臣都要将家眷留在京师。或者家乡,没有说一家人全部去上任的。特别是何夕这样,孤身一人。如果他在外起了什么心思,朝廷根本没有什么制约的可能。 当然了,朱元璋并不担心何夕有什么心思。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一般情况下,不要打破得好。 何夕心中有一丝丝诧异。安庆公主可是朱元璋的嫡女,结果朱元璋给何夕塞人。 但是想来,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即便何夕是朱元璋的女婿,朱元璋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何夕身边有多少女人。 朱元璋在乎的仅仅是何夕的子嗣。 一方面,这也是确保安庆的利益,在古代,一个女人有子嗣,与没有子嗣,是两个待遇,那么这个子嗣是庶子也是一样的。即便是皇家,即便是公主,也是一样的。 君不见,正德死后,正德母后张太后,是什么下场。就知道绝嗣的女人,下场是多么凄凉,几乎被嘉靖的母后踩着脸上位,杀了她两个兄弟。 至于何夕与安庆公主之间的小情调,根本不重要。 何夕说道:“父皇,儿臣与安庆公主早已商议过了,儿臣希望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嫡子。也希望带着安庆去见识一些之前她没有见识过的东西,还请父皇开恩。” 何夕也没有说什么理由,规矩什么自然有的。不过,在皇帝这里,什么规矩不规矩,从来不是问题。 不过朱元璋一句话的事情。 何夕要做的是以情动之。 安庆公主毕竟是朱元璋的嫡女。马皇后的小女儿。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朕不管了,记住不要声张,朕不弄得满城风雨。” 何夕哪里不明白朱元璋的意思,就是事情可以去做。但是不要乱说。 一般来说,何夕只要不宣扬的到处都是。也没有人专门在这个问题上找何夕的麻烦。只要安庆公主不用公主仪仗,悄悄地走,悄悄地回来。一般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何夕说道:“儿臣谢过父皇。” 朱元璋说道;“好了,起来吧。好好过了年吧。明年来春,你就去吧。在地方,与在京师不一样,在京师出了什么事情,朕都能给你兜底,但是在地方, 朕也鞭长莫及。真出了什么事情,朕也不会徇私枉法的。你好自为之。” 何夕说道:“儿臣明白。” 何夕离开乾清宫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安庆公主将养在府中的朱雄英送到马皇后那里,经过几个月的调养,马皇后身子虽然没有大好,但也差不多了。照顾孩子已经没有问题的了,毕竟那么多太监宫女,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吗,马皇后出手。 而安庆公主更是喜出望外,将这一次出外,当做一次出游。她从小在南京,其实也很向往外面的天空的。 何夕这边,也并没有准备什么。 他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将姚广孝请了过来。将情况告诉姚广孝,说道:“姚兄,可否与我一并去看看大海。” 姚广孝说道:“自然愿意。” 何夕一把抓住姚广孝的手,说道:“那就拜托姚兄了。” 姚广孝说道:“正要给何大人禀报?” 何夕说道:“叫何兄就行了。” 太子常用的手段,何夕也算是无师自通了。 姚广孝自然顺着向上爬,说道:“何兄,这是我从国子监明鉴堂,征召的四十二个人。都是想拜在你门下的学子,学业优异,足够当帮手。” 何夕接过名单,草草看了几眼,有些有印象,有些没有印象,何夕问道:“其中最出色的人是谁?” 姚广孝说道;“是刘崧大人推荐的,江西泰和人杨寓,虽然年少,但为人沉稳练达,学问根底扎实,能够举一反三,真是神童。” 何夕说道:“刘大人的眼光不错。不过,我就不看了,你通知下去,让他们做好准备,每人发一百两安家银子,将该做的事情都安置好了,明年开春,在南京登船,与我一并出发,到时候,是骡子是马。就能看出来了。” 姚广孝说道:“明白。” 第一章 洪武十六年 第一章 洪武十六年 洪武十六年春。 洪武十五年底,十六年初,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傅友德的努力之下,云南算是告一段落,恢复平静了。当然了,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云南而今的平静,并不是一切的终结,而是一场中场休息而已。 但是不管怎么样?傅友德也不愿意在云南再待下去了。 他堂堂大将军,宁远在南京等待机会,也不愿意在云南打治安战了。 与傅友德一并撤回的。是大量精锐明军。虽然当初平定云南,号称三十万大军,但是真正精锐也不过十几万了。而且其中一些军队,也陆陆续续撤出来了。 但是另外一些军队,却是整个卫所都屯驻云南了。 这也是后世大多数云南汉人的来源。 这固然能让云南长治久安,但是如此换人。也让云南的军事力量,有所衰弱。其实也正常。在朱元璋这里,云南从来不是战略重心。当初打云南的决策,做得都很勉强。而今,既然已经打下来。云南就又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帝国边陲,朝廷的次要之次要军事方向。不可能长期屯驻大军。 只是,这样一来,恐怕一两年内。 云南还要出乱子。 边陲蛮夷,深山老林。这些人说夜郎自大,有些过分了。但是如果彼此之间没有充分的用刀剑交流过。他们是听不懂汉语的。当然了,朱元璋这边也号称内外华夷,一视同仁。但是前提是遵我法度。 明军骨子里也不会听这些人叽叽歪歪说什么的。 所以双方,必须充分用刀剑说话之后,增强对彼此之间了解之后,才能安稳下来。 北方战事,依旧僵局。倒是洪武十五年大朝会上,多了好几个蒙古王爷,丞相。枢密使。让何夕不禁感叹,不管是哪个朝廷,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都一样,什么都缺,唯独官员不缺,一个个名头还很大。 也是朱元璋没有李世民的恶趣味,让他们上来跳舞。 不过,何夕拖了两个月才出发,不是没有原因的。 是朱元璋在等一个人。 等汤和。 朱元璋虽然给何夕很多人任务,但是他也知道,真正动兵的时候,何夕不行的。或者说,朱元璋不相信何夕能行。要知道而今的海上,可不是太平的。 倭寇虽然没有嘉靖年间严重,但是一点也不少。否则,后来朱元璋也不会下禁海令了。 不,如果说禁海令的话,而今就有了。不过与很多人想得不一样,这一点后面再说。 所以,朱元璋需要找一个能托付海上军事任务。又能与何夕配合默契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汤和。 朱元璋选汤和。 不仅仅是因为汤和的能力威望。作为开国六公之一,汤和的能力与威望,足以让他可以空降到大明任何一次当主将,甚至代替徐达。更重要的是,浙东,福建等地,都是汤和一一平定的。当年,汤和作为主将,与诸将合力平定张士诚之后,大军东进,从浙江一路到广东。如果广东方面不是投降得快。估计也要被汤和打下来了。 而且,按照朝廷的一般规定。当地的卫所,一部分是军中将士留下来,另外相当一部分,是打败的降军。当地民壮为主,组建成的。而卫所内部的体系相对稳定。 也就是说,沿海很多卫所,都是汤和当初的旧部。 这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大明三百多卫所,组建的时候绝大多数是这样的。这也是为什么,开国勋贵让朱元璋如此忌惮的原因。毕竟能称为开国勋贵的,谁没有打下一些地方,建立一些卫所。而这些卫所军,是大明的军队,更是某些人的旧部。 大明三百多个卫所,其中六公多少,二十四侯多少。陛下多少,太子多少,就不好说了。 这样的事情,在哪一个国家新成立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就是现在,历数开国以来的很多事情,如果按照红某军的人来分,是一个样子,按当年三大主力师来看,甚至四野分开来看,或许很多事情,都有别样的感觉。 山头主义,本本主义。后世都解决不了,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 朱元璋选汤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汤和是最会做人的。汤和年纪比朱元璋大。当初从军的时候,乃是朱元璋的上官。但是他看出朱元璋有才华,压制不住,反而成了朱元璋的手下。任劳任怨。从来没有怨言。 这些年,汤和一直想致仕。 其中是看到了,朱元璋对勋贵的日益不满。所以想退下来享福,同样给子孙让路。 只是汤和越是想退,朱元璋越是不让退。 无他,勋贵之中,野心勃勃的人多。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命世之才,天下无双。想要做一番大事,如汤和这样,沉稳老练,知足常乐的人。反而很少。 如此一来。 朱元璋为什么,要助长那些人的野心,还不如用汤和,让他安心。 汤和与何夕不一样。 而今的何夕, 本质上,不过一小辈而已。但是汤和,却是实打实的重臣。何夕的调动,朱元璋一句话就行,但是汤和的调动的。即便朱元璋也要与汤和做好沟通。更不要说,汤和之前在西北前线。想调汤和回来,更是牵扯了一系列人事安排。可以说,仅仅三个月,就完成,已经算是快的了。 此刻,十几艘大船,驶入长江。 何夕站在船头,迎着江风,一时间,也有一些感慨。心中暗道:“我今日,算是体会了大将军的威风。” 汤和赴任东南,主持沿海防倭。节制沿海所有卫所。他上任不是他自己,而是带了足足三千甲兵,光战船都是有十几艘。都是那种大船。甚至何夕听说,这里面一些战船,还是当年鄱阳湖大战的功勋战舰。 木船只要保持好,用上百年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且鄱阳湖大战之前,朱元璋与陈友谅都在疯狂造船。而之后不久,长江流域为朱元璋所有。战船本来就多了。之后,自然也不会再造。最多修修补补而已。 何夕没有真正见识过大船,真正那些遮天蔽日的现代船舶,也仅仅是在视频之中看见过,而今十几条大船,都是数层高。感觉,好像十几栋能够活动的建筑物。排列着整齐队形,排空而下,震撼非常。 “何大人。”正在何夕吹着江风,无限感慨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何夕立即回头,看见不是别人。正是汤和。不敢多言,立即行礼说道:“下官不敢当国公如此称呼。” 汤和虽然一生戎马,但是此刻早已发福。将军肚顶得老高。整个人看上去,面团团的,就好像是一个富家翁。不知道是不是何夕的错觉,他发现,真正顶级的将军,各有特色。但是最大的特色,就是不像将军,徐达好像老农一般。而汤和好像一个富家员外。李文忠像读书人,胜过将军。反而次一等的将领,身上武将特色是非常的浓郁的。 比如,傅友德,沐英,等何夕见过的将领。 汤和说道:“你是陛下的女婿,安庆小丫头,私下见了我都喊叔叔。你也如此吧。” 何夕说道:“是,汤叔叔。” 汤和说道:“我在西北两年,没有想到朝廷之中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陛下派给你的差事,我也知道。一直想找你谈谈,只是京师故旧太多,一直没空。而今有机会。我们好好谈谈。” 第二章 筹备环球航行 第二章 筹备环球航行 何夕说道:“汤叔叔,有些想知道,尽管问。小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汤和说道:“先说与我关,我此去东南,就是为你保驾护航。御倭是原因之一。但是也仅仅是原因之一而已。前番倭寇侵犯山东,杀人数百。这事情虽然不小。但还不至于让朝廷大动干戈,做如此重大的调整。” “你可明白。” 何夕说道:“小侄明白。” 而今大明倭寇的程度并不大。最少还没有严重到需要汤和如此重臣,放弃西北军务来东南镇守的地步。历史上倭寇闹起来,却是数年之后的事情了。 不管是北方战事,还是云南的战事,其重要性都在东南沿海之上。 即便是朝廷衡量大事的轻重缓急而论,也轮不到东南沿海。 汤和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总要给我交给底,让我也有所准备?” 这个问题,让何夕有些为难。 何夕在东南沿海大抵要做这几件事情,第一,推动建立纺织业革-命。第二,加强海运能力,建立起强大的海运体系,为未来东北战事做准备,第三将靖江王送到台湾就藩。第四,观察海外情况,制定符合大明的外海战略。等等。 但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何夕而今还没有去东南,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得了朱元璋的教训,已经万万不敢想当然耳了。不敢轻易将历史印象之中东南,与现实之中的局面画上等号。 所以,在此之前,何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一定需要汤和帮忙的。 何夕想了想,说道:“汤叔叔,其实千言万语,也就一个要求,大明东南水师,能不能打?” 汤和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当年,我从海道攻福建,一战破陈友定。你说能不能打?” 何夕说道:“汤叔叔,您可能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沿海。” 汤和眼睛一眯,胖乎乎的脸上肥肉一挤,眼睛几乎被埋进肥肉之中,只留下一道余光。却让何夕一凛。有一种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汤和说道:“你想在外海作战?与谁啊?陛下同意了?” 何夕说道:“汤叔叔请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只是靖江王的事情,汤叔叔也知道,今后大明藩王不封在国内,那么海外,也大有可为了。” 汤和说道:“你这就有一点难倒我了。说实话,我也十几年没有来东南了。当年在我麾下的臭小子现在做得什么样子,我还真不敢打包票。我只能保证,如果真在沿海打上一仗,天下间没有能打败大明水师的存在。倭寇闹得凶,其实是海岸线太长,纵然放在百万雄兵,这么长的海岸线也不可能一点漏洞都没有。” “不能说大明水师就不能打了。” “如果,放在外海就很不好说了。这不仅仅是战斗力的问题,还有敌人是谁?在什么地方?这都是问题。” 何夕说道:“汤叔叔,您的意思我明白。不过,陛下只要下定决心了。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改变了。” 汤和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了。不是你提醒。今日之事,我还真参悟不明白。我本来以为到了东南,修缮各地卫所,多加些城池,保护海疆就行了。而今看来,要建立大量船队才行。” 何夕说道:“正是如此,小侄很多事情,都要一支能够远洋航行,并且战之能胜的水师。” 汤和说道:“明白。我到任之后,就摸摸底。看看下面能做到什么样子。给你个信。” 何夕说道;“多谢汤叔叔。” 汤和说道:“照顾你,不是应该的。”说到这里,汤和眼神之中,忽然有些黯然。 何夕不明就里,他并不知道,汤和的长子,死于云南之战。并不是战死,而是病死的。这对汤和也是一个大打击。或许,汤和内心之中淡然,没有野心。甚至有些无欲无求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长子的死。 汤和的子嗣不顺,其实这才是开始。 历史上汤和的信国公爵位,没有传下来。并不是因为汤和卷入洪武年间的政治纷争,也不是因为汤家在靖难之战中与成祖作对。而是汤和嫡传一脉,每一代都早死,几乎绝嗣。还没有等继承爵位,继承者就不在了,一连数代。最后信国公的爵位,不了了之后,后来换成灵璧侯。倒是与明同始终了。 何夕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汤叔叔,有一件事情恐怕也要你帮忙。” 汤和说道:“说来听听。” 何夕说道:“我需要一支,不,数支船队。人数与船只数量不用太多。但是要装上数年的食物,让他们远洋航行。” 汤和说道:“远洋航行?去哪里?” 何夕说道:“汤叔叔,你可知道宣夜说。” 汤和说道:“宣夜说?” 何夕说道:“宣夜说就是指大地与鸡子,悬浮于虚空之中。也就是说地球是圆的。如果向一个方向一直航行。是可以回到原地的。” 汤和一愣,说道:“这------” 汤和本想说是无稽之谈。但是他虽然没有听过宣夜说。但也不是一点天文也不懂。毕竟行军打仗也少不了懂得天文的人才。大地是圆的这一点,他也是听人说过的。 毕竟朱熹也秉承这样的说法。 或许,寻常百姓,还以为天圆地方。但是汤和这种,时代的英杰,见识不会如此浅薄。但问题是,地球是圆的。汤和可以接受。但是从地球上向一个方向一直走,最后会回到原地,这结论,汤和完全无法接受。 觉得,太反直觉了。 何夕说道:“我想试试。证明这一切。或者证明是错的。” 汤和摇摇头说道:“按你的说法,这样的船队,最少四五条大船,再加上几条小船,一千多人都打不住。船还罢了,但是一个千户的人马。而且你还要几支船队。将一个卫所的兵马,扔到如此毫无意义的行动之中,除非陛下答应你了。否则我决计不会允许的。” 大明做事,就是比西方人大气。 西方很多航海家,也就两艘船三艘船,就满世界地跑。但是在汤和看来,这样的行动,少说要一千多人。汤和也是坐过船的。虽然仅仅是近海航行,但也知道海上是什么样子的。 在未知的海域航行,会遇见太多的问题。一两百人太少了。很多事情都无法应对,但是一千多人就不一样了。大明地一个成编制的千户。即便真遇见了什么问题,也不是一些小国可以一口气吃下来的。 何夕说道:“有汤叔叔这一句话就够了。” 何夕并不觉得朱元璋会不允许。朱元璋对美洲的高产作物,可以垂涎三尺。环球航行朱元璋绝对支持。 何夕心中暗道:“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其实才是第一件事情啊?” 很多人以为高产作物到了中国,就直接能用的。其实不然。各种高产作物在明代传入,在清代才成为主流,固然是因为明代没有专门培育,但也有高产作物的本土化需要时间。 特别是农业,很多时候都是在与时间做朋友。根本快不了。 现在将高产作物弄过来,在中国精心培养,在几十年后,能在中国遍地开花,那已经是快的了。 何夕一想到这一点,心中越发着急。起身向汤和行礼。急急忙忙去做事了。 汤和见何夕走了。有些奇怪道:“我还没有答应的。这孩子。” 第三章 掌扇亲王 第三章 掌扇亲王 何夕回到自己的船舱之中,立即开始写奏折。 对于大明国力而言,派几支探险队都不成问题。但是何夕觉得,还是派出三支为好。 第一支,顺着日本列岛北上,穿过白令海峡,去美洲。这一支不需要太辛苦。只需在北美有落脚点就可以回来了。 第二支,下南洋,沿着太平洋的岛屿向美洲。何夕记得这里有一道洋流。但是到底是怎么样的洋流。只能靠他们自己探查了。在到了北美洲之后,视情况而定。如果条件允许,应该继续绕过南美洲,向非洲进发。从西洋归来。 嗯,虽然西方人觉得自己很重要,是世界的中心。但是何夕觉得,而今还不需要给探险队员增加负担了。西洋可以不去的。 第三支,就是原本的西洋航向,从马六甲向西,一路到欧洲,然后从欧洲绕过南美洲,回到中国。这是最远的一道航道,但是前半截都是已知航道。问题在后半截。当然如果按照时间顺序来看,他回国的时候,应该能遇到前两支探险队留下的痕迹。 何夕文不加点的。将奏疏写完。心中高兴之极,暗道:“这是大明的第一步,也是大航海的第一步。这一次,大明在大航海时代,绝对不会落后。” 随即稍稍润色,就让人送往南京。 这个时候,“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何夕一惊,抬头一看,却见安庆公主满面都是乌云。坐在了床边。 何夕连忙上去,说道:“怎么了?” 安庆公主说道:“还能怎么样?靖江王。我觉得都是自家亲戚。去拜访一下,哪里知道,他居然给我脸色,还狠狠骂了我一顿。气死我了。” 何夕见状,顿时皱眉。 何夕皱眉,一来是为了安庆公主,他与安庆公主夫妻情深,他向来对安庆公主宠爱有加。不敢横加一指,哪里能让她受委屈。 二来,就是靖江王的态度。 靖江王在台湾的封国,是带有实验性质的。 其实,大明诸位藩王,未必真想远离中原繁华之地,却各地一手一脚打下自己的天下的。所以如果靖江王这一件事情做不好,其他很多事情,也都不好做了。 靖江王如果不配合的话,这事情就比较难办了。 何夕心中暗道:“不管什么原因,我要会一会靖江王了。” 故而何夕安抚了一下安庆公主。安庆公主本身不记仇。虽然生气一会儿就过去了。只是何夕是一个记仇的。 安庆公主安抚好了。 何夕将王千里叫上。立即去见靖江王。 靖江王朱守谦的船舱并不比何夕的小。在生活享受上,一直是天下第一流的待遇,但是,朱守谦却被关在舱中,不准出来。因为朱守谦的戴罪之身,并没有改变。 当然了,何夕手中就有一封圣旨,那就是赦免朱守谦的。 只是,什么时候宣布,却是何夕的自由。 这是朱元璋允许的。 何夕带这王千里,推门而入。 却见酒气沉重的朱守谦。 朱守谦而今二十多岁,比何夕要年长一些。快三十了。说起来,朱文正被圈禁而死的事情,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朱守谦相貌堂堂,只是似乎因为长期不健康的饮食,让他整个人有些消瘦,身上颧骨突出,眼下面有阴影,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 朱守谦根本没有抬头看,谁过来。而是举着酒瓶说道:“给我滚。” 何夕说道:“靖江王,你可知道我是什么?” 朱守谦这才抬头了看何夕一眼,淡淡地说道:“我管你是谁?” 何夕说道:“我是安庆公主驸马。” “嗯。”朱守谦说道:“可以滚了吗?” 何夕发现朱守谦根本无法沟通,一挥手说道:“给靖江王醒醒酒。” 王千里说道:“是。”他微微迟疑一下,但还是大步走上前,将一桶水倒在靖江王头上。 而今虽然不是寒冬腊月,但也是春寒料峭。一桶水下去,顿时让朱守谦浑身一个激灵。朱守谦好像发怒的野兽一样。抡起酒瓶向何夕砸了过来。 何夕眼疾手快,身形一闪,这才躲过。只听身后“碰”的一声,无数瓷器碎片乱飞。随即,朱守谦整个人扑了过来,一拳就要砸在何夕的脸上。 王千里大吃一惊,一把抓住了朱守谦。 王千里而今是驸马府的护卫首领,何夕让他打藩王,他其实不大敢的。他毕竟仅仅是銮仪卫出身的千户,说起来算个官,但是在这些藩王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但是在保卫何夕上面,他不敢有任何怠慢。那么袭击何夕的是藩王,他下手也不敢有犹豫。 只一下,朱守谦就被王千里按在桌子上了。 朱守谦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即便他没有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时候,也未必是王千里的对手。 只是朱守谦被反手压在桌子上,整个人很不服气,无能狂怒,大吼大叫,整个人在桌子上反复摩擦,拼命用力,就是起不了。大喊道:“孤要杀你全家,袭击宗室藩王,孤要你九族性命。” 何夕见状,上去给朱守谦一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悦耳。 朱守谦一下子安静了。他的眼睛瞪大,几乎将眼睛珠子给倒了出来,死死盯着何夕。他一辈子,估计都没有被人打过耳光。他死死看着何夕,忽然一声道:“啊-------” “啪”的一声,又是一耳光。将朱守谦的狂叫给打断了。 朱守谦更加愤怒,说道:“你-----” “啪”又是一下,何夕面无表情,微微揉揉手。他每一下都用尽全力。手掌都打红了。 朱守谦喘着粗气,就好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只是这头牛被死死地压制着,动弹不得,说道:“你是谁?” “啪。”又是一耳光。何夕根本不回答。 朱守谦说道:“你想做什么?” “啪”又给一下。 朱守谦不说话了。只是仇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何夕。 何夕就好像打顺手一样,“啪”的一声,继续给了一个耳光,打罢,才用手绢擦了一下手。说道:“这才乖吗?” “我要你死。”朱守谦说道。 何夕说道:“我知道。”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朱守谦说道。 何夕说道:“我知道。不过,我刚刚的举动,还没有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你不过一囚犯而已,凭什么杀我?” 朱守谦说道;“凭我是大明藩王,凭他朱元璋欠我家的。” 何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今天这局面,是陛下默许的。有些人很讨厌的,要自己不该要的东西,还不能不给。不给,就是过错。给多少补偿都不满意。” “你不懂。”朱守谦说道:“是他亲口承认,守住南昌,就立我父亲为储君,孤才是大明的正统。” 何夕点点头,说道:“我懂,如果有一笔账,不管怎么还都还不清的话,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还钱了。让喋喋不休的人去死。”何夕脸色阴沉,伸手轻轻拍着朱守谦的脸。 朱守谦的脸已经肿了。但此刻,他的眼睛之中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如果何夕直接说这番话,朱守谦是不会相信的。但是此刻,何夕毫不留情地给了这么多耳光。早就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线,在他看来,没有人敢怎么样对他。 但是何夕偏偏敢,而且做得如此理直气壮。这背后定然是有原因的。 朱守谦不由想道:“难道,朱元璋要让我死?” 第四章 靖江王 第四章 靖江王 靖江王朱守谦,所有底气都建立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朱元璋对他的宽容。 当年的事情,谁对谁错?而今也没有意义了。何夕也不想去破朱文正到底是朱元璋杀的,还是自己郁郁而终这个谜团了。 没有意义。 或许对于靖江王有意义,这里面的不同,能让转化自己的心态来应对朱元璋。 但是在何夕看来,朱元璋与朱守谦之间的,强弱对比,从来没有变过。朱元璋想弄死朱守谦,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句话的事情,而且能做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这一点上没有变,朱守谦要想的,就不是什么报仇不报仇。而是活下去。 何夕如此对朱守谦,不仅仅是发泄。给安庆公主出一口气,而是将靖江王一脉而今真实情况,给展现出来。那就是,他的生死从不在于自己手中,特别是他一直以来找死的行为。 其实,真的会死人的。 虽然说,朱守谦比何夕大上好多。但是,朱守谦远远没有何夕成熟。 何夕毕竟受过现代教育,再加上朱元璋的调教。迅速成熟起来。而朱守谦虽然身世堪怜,有几分苦大仇深。但是父母早亡,内心之中只有仇恨。朱元璋也不可能手把手教授他。至于他的其他长辈。有朱文正的事情在,再加上朱守谦这种将仇恨摆在脸上的样子。朱元璋或许不在意,但是其他人又岂能不在意。自然与靖江王保持距离。 朱守谦身边的人,不过是一些仆役而已。 这些仆役又能够能拦得住朱守谦啊? 这才让他养成而今的样子。最后被圈禁高墙之中。 其实他的心理年龄,不过十几岁而已。他没有见过真正的困难。没有经过真正的磨砺。所表现出来的嚣张跋扈与硬气,都是虚的。 一旦他发现,他自己真的会死。 一瞬间就软了。 脸色苍白,整个人软得好像一根面条一样。瘫软在桌子上,额头上大片大片汗珠流了出来。 何夕见状,向王千里一示意。 王千里这才松开靖江王的手臂。而靖江王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千里其实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如果没有何夕的示意,他万万不敢对一个藩王下这样的手。何夕让他放开,对他来说,简直是如蒙大赦。 何夕说道:“怎么,你怕死吗?” “谁说---我怕---死---”靖江王依旧想说几句硬话。但是却说不出来。他的嘴好像被施加了魔法,只要一张口,就好像发冷一般,不住地打战。 何夕说道:“人怕死,其实没有什么。因为只有怕死,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放心,陛下而今没有杀你的意思。” 这一句话,一下子给了靖江王力量,靖江王好像一下子来劲了,他正桌子上挣扎起身,用手指着何夕,说道:“好啊。你假传圣旨,我要上奏朝廷,诛你九族。” 何夕顿时无奈,他心中暗道:“有些人就听不懂人话。就不能用正常思维来交流。”何夕此刻也知道,怎么和靖江王说话了。何夕一把抓住靖江王的头,砸在桌子上。发动“咚”的一声。学着电影之中黑社会老大的样子,按着靖江王的头,说道:“靖江王殿下,你如果真的想死的话,我现在就成全你。外面就是长江。让你失足落水如何?” “如果这个死法,不满意。你提一个。我尽量满足。” 靖江王被砸得生疼,这一下,何夕一点也没有留手,故而靖江王疼得直冒冷汗。但是,他被何夕这番阴冷的话给生生吓住,不敢说一声疼。甚至忽略了额头上疼。说道:“你,你,你想做什么?” 何夕说道:“不想做什么?为陛下扫除麻烦。毕竟陛下真正在意的是南昌王一脉,如果你一直不生子,陛下反而不好动手,而今南昌王泉下也有祭祀了。你已经不重要了。你真不想活了,又不敢死,我代劳如何?” 南昌王就是朱文正的父亲,朱元璋的长兄。 朱元璋对家族亲情,是非常看重的。对于已经死去的长兄,也是有特别的感情的。正因为如此,对朱文正父子一再纵容。 当然了,何夕是不敢拿朱守谦怎么样的。毕竟,朱守谦也是朝廷藩王。不能轻易下手的。但是他看出来,与朱守谦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狠狠镇住了,接下来就不好办了。 此刻何夕甚至有些后悔。暗道:“早知道,朱守谦是这等样子。我就该拒绝让靖江王封藩台湾。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事情?” 就在何夕后悔的时候,何夕忽然闻见一股味道,让他更后悔了。是一股尿味。何夕低头,发现有水顺着靖江王腿流下来。 也是靖江王的衣服, 宽袍大袖,并不明显。但是气味却是很明显的。 靖江王被吓尿了。 何夕立即起身,说道:“来人。” 立即有两个小太监进来。 何夕说道;“给靖江王更衣。”何夕忍不住说道;“陛下何等英雄,诸王也堪称豪杰。你父亲也算是名将。怎么有你这个玩意。”随即甩袖离开了。他才不愿意在这里闻靖江王的尿味。 ------ 船毕竟是船,虽然战船比较大,但是空间有限,有些事情是瞒不过人的。可以说,在何夕离开之后,汤和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国公,”汤和身边的幕僚说道:“何夕如此胆大妄为,一旦传到京师。陛下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国公,要不,国公出面惩戒一番吧?” 汤和淡淡一笑,说道:“怕什么?侄孙与女婿谁近,你不知道吗?再者,朱守谦真是不识好歹,没有皇后娘娘,他早就跟着他爹一起死了。还是皇后娘娘求情,陛下这才留下他们父子。” “朱文正是一个狠角色,但是不明大局,不谙大体,在南昌城的时候,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要。秋后算账是必然的。只是他到底姓朱。他但凡安分一点,就不是今天的样子。” “朱守谦有什么本领,我倒是没有看见。倒是不安分,与他爹一样。” “准备一下。” 幕僚大吃一惊,说道:“国公您想?” 汤和心中暗道;“现在身边的人大不如前了。”汤和瞥了一眼,说道:“你知道,就别说了。该准备的准备好,焉知何夕不是真带陛下的旨意来的。” 这个幕僚浑身一震,立即下去准备了。 比起在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大将军。何夕根本算不了什么。 何夕这边其实是吓唬朱守谦的,是为了朱守谦能够听话,好好配合。但是汤和却不是了。 不要看汤和面团团,好像富家翁,就真以为是富家翁了。杀人才是汤和最擅长的事情之一,打仗本质上就是杀人。汤和一辈子的战绩,虽然没有徐达,常遇春那么显赫。但是死在汤和手中大将名臣,也不少。 区区朱守谦算什么? 甚至不用朱元璋下令,只有一声暗示。汤和就能做得妥妥当当的。不就是为君分忧吗?这是汤和知道怎么做?只是不能做得太粗糙。做事情太粗糙是会付出代价的。 毕竟廖永忠杀韩林儿,这一件事做得太粗糙了。毕竟当年大家都还是糙汉子,还不知道细致活,该怎么做?于是,廖永忠为自己手艺不精,付出了代价。 汤和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所以要让下面先准备吗?而今大家都是朝堂贵人了。也知道一些阴私手段,该怎么使了。绝对天衣无缝。 第五章 乔装打扮 第五章 乔装打扮 同样知道这一件事情的是安庆公主。 只是安庆公主可没有汤和这么心大。 何夕刚刚回到自己船舱。安庆公主就上来说,说道;“守谦到底是姓朱的,夫君,你这样。父皇知道了,会很难做的。” 何夕微微一笑,说道:“不管是谁?惹了我家小公主生气,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何夕这一番话,哄得安庆公主很高兴。 不过何夕也不是非要糊弄安庆公主的。只是有些残酷的政治,何夕不希望安庆公主了解。安庆公主是知道,他们这一脉,与南昌王一脉的恩恩怨怨的。但是安庆公主在理解上有些问题。 在她想来,这些恩怨不过是亲戚家的恩怨。但并不能理解,帝王家事,很多时候都是要死人的。 何夕也无意打破安庆公主的幻想。 所以,就将这一件事情含糊过去。 安庆公主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这一件事情也不要做了。不过,今天的事情,我很高兴,父皇如果因为这一件事情责罚你,我去告诉母后。” “母后一定会帮忙的。” 何夕说道:“好,为夫全靠夫人保护了。” 何夕知道这一件事情,是瞒不过朱元璋的。但是他同样知道,朱元璋不会说什么。会装着不知道。毕竟朱守谦而今这个样子,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安庆公主说道:“那,你还去见靖江王吗?” 何夕说道:“不见他了。” 安庆公主说道:“那,你的事情怎么办?不是还要送他去封国吗?” 何夕说道:“不碍事的,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你的事情,你不是想要微服私访吗?我陪你去。” 何夕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正事。但是在何夕看来,送靖江王去封国,并不是第一序列的事情。特别是在靖江王不安分。不愿意配合的情况下。 更是如此。 何夕觉得,欲速则不达,他越是将靖江王当一回事,靖江王就越是将自己当一回事情。反而越不好办,必须先将靖江王治得服服帖帖的。让他老老实实听话。接下来的事情。才好继续办下去。 靖江王到底是藩王,何夕之前对靖江王的处置,也算是极限了。总不能真上刑具吧。 但是有很多办法,是不用肉体上的伤害。就足以让靖江王受不了的。特别是何夕之前已经打破了靖江王的心理防线。他准备晾靖江王几个月,顺便做出一些其他布置。 好让靖江王一直活在恐惧之中。将来也好拿捏。 靖江王的事情,既然需要时间来酝酿。 何夕就优先做其他的时候,比如微服私访。 其实何夕的微服私访,不如说松江府纺织业调查。这关系到何夕未来的大计,对于棉花产地,纺织规模,纺织技术等等方面。何夕不亲自去看看,是不能放心的。 而他将安庆公主一个人留下来。安庆公主是断然不许的。 何夕索性说是微服私访。带着安庆公主一起去。也算是公私两便。不过,何夕所谓的微服私访,其实一点也不微。 安庆公主不知道何夕的深意,但是听何夕愿意带着他微服私访,高兴极了,说道:“好啊。好啊。”忽然之间,安庆公主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那汤叔叔会同意吗?” 何夕说道:“你放心,这一件事情交给我。” ------ 如果是纯粹的游山玩水,汤和自然不会同意。但是公私两便的话,汤和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汤和这么通透的人,才不会多管闲事的。 有个过得去的理由就行了。 当然了,有一点绝对不能出问题。 那就是安庆问题。 何夕本来准备带上一百多个人。却被汤和大手一挥,又增加了几百人。在外围护卫。不与何夕等人一起,但就在何夕周围一两里的距离内,一旦有事,一支穿云箭,立即来汇合。 这样大的声势,哪里像是微服私访了。 但也没有办法。 其实,在江南一带还好,天下繁华之地,市井之中虽然有阴暗面。但是不多。身边有几个伴当。大多少地痞流氓,不敢招惹。但是在西北,北方很多荒凉之地,除却城中,王法这东西怎么写都不知道。 不要说什么微服私访。就是人数比较少的情况下,在野外行商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不信请看,三言二拍,多少商人出外经商,出了意外,引起一段故事。 如果在南京城中,少带一些人还行。但是在外地,还是谨慎得好。 有些时候,真出了事情,只要凶手做得干干净净,就是无头公案。即便是天潢贵胄,也是没有办法的。 于是,何夕只能妥协。 他们一行人在刘家港下船。汤和等人继续坐船出海,到宁波去。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以宁波为中心,巡视浙江,福建,广东等地海疆。 何夕等人在刘家港换了衣服。 何夕与安庆公主摇身一变,成为一对新婚夫妇。 何夕对姚广孝说道:“姚兄,我身边的这些人,对市井上的经验不多。那就拜托姚兄你,做我与公主的向导了。” 姚广孝微微一笑,说道:“无妨,不知道大人想看什么?” 何夕说道:“布。” 姚广孝说道:“如果要看丝绸的话,那应该去苏州,天下丝绸无过于苏州。不过,要看棉布的。那就要去松江了。看大人的意思,是不想惊动当地了。” 何夕说道:“惊动了当地地方,我又能看到多少真东西啊?” 姚广孝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大人,就扮成新婚燕尔,来松江置产。” 何夕说道:“哦,不知道,这有什么说法吗?” 姚广孝说道:“大人,既然想看布,最好的办法是当买家。但是大人的样子,无论如何也扮不成布商。” 何夕与安庆公主相对一眼,他们两人虽然已经竭力装扮了。将能代表身份的衣服全部给换了。但是依然带着一丝贵气,一看就不是生意人。 装扮太假的话,人家是不会说实话的。 姚广孝说道:“大人,可以装扮成某家侯爷的庶子,刚刚成亲,家中的产业继承不了。但是父母给一大笔钱,让大人与夫人,出来置办产业。所谓产业,无非是衣食住行,田产固然不错。但是,田产稳定赚钱不行。大人是要寻一个别的赚钱门路。就是布坊,最后能拉某位大人物做虎皮。这样下面的布坊才更愿意投入大人门下。” 何夕听了。若有所思。 他思考的是,权力与资产的结合。他听出了姚广孝的言外之意,很多作坊主,他们或许不缺少钱,但一定缺少靠山。没有靠山,就没有安全感。 何夕如果亮出自己的身份。估计很多人家,不要钱都愿意将产业托庇于公主门下。 何夕心中暗道:“大明改革任重道远。” 世界上绝对公平是不存在的。但也要尽量保持一个公平的环境。否则的话,所以商业机构都是权贵的附庸。科技就很难去发展。 但是这种链锁该怎么打破? 安庆公主却没有多想,她对这一次的行动非常高兴,几乎跳起来说道:“好啊好啊。让我想想。我要就姓徐了,乃是徐叔叔家的侄女。叫徐淑云。你姓李吧。这是曹国公家的庶子,就叫李夕。早知道要玩这里,当初离京的时候,就应该向徐叔叔与李家大兄要一些信物。” 安庆公主将这一件事情当成一件很好玩的事情。简直意犹未尽。 第六章 微服私访 第六章 微服私访 何夕对安庆公主的要求,只要能答应,都是会答应的。 于是,在安庆公主的要求之下。何夕摇身一变,变成了曹国公旁系。 一下人换乘小船。向松江而去。 江南水乡,名不虚传。 水网交织,很多地图上都没有水道。这里到底都有。形成一道非常便利的交通网,很多小村子里面的人。只需一个舢板,就能摇船进入苏州,松江这样大城之中。 便利之处,让人叹为观止。 别的不说。这种四通八达的程度,在后世很多即便村村通公路之后,也是达不到的。更不要说,水运要比陆路好走太多了。一个人,一艘小船,几百斤的东西,轻轻松松运走。但是陆路,一个人手提肩扛,也抗不了多少东西。 江南富庶,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何夕面前就是这样一幅江南富庶图。 小河两岸都是密密麻麻芦苇荡。且不小看这些芦苇荡。这些看似浪费的芦苇荡,既是储备河道,可以容纳过多的河水,同时也是原材料。 芦苇荡之中芦苇,收割之后,晒干编织之后,就是上好的草席。还有各种各样的编制品。都是百姓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东西,甚至还可以卖出。作为很多地方的拳头产品。 人们或许,有一些错觉。 以为土地仅仅是用来种地的。却不知道,在工业社会之前,人所需要的一切都是从土地之中产出的。 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其他所需的物品。 比如染料,没有化工染料之前,几乎所有染料都是从地里面种出来的。故而何夕站在船头看着周围,农作物。固然有大片片的稻田,水田。无数百姓在稻田之中劳作。忙着春耕。但更有一些小角落里,一块块土地支离破碎。特别是临近河岸处,一片空隙的土地,也要见缝插针地种上桑树。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各种果树,蔬菜。 偶尔出现的小村落,白墙黑瓦,有一种让何夕眼熟的感觉。 盖因,后世所谓之古村落,大抵都是在明初建立起来的。所以在建筑风格上,后世江南很多地方都有所保留。千年的时光,似乎在这些古村落上变化不大。 让何夕偶尔又惹起了乡愁。 连河道之中,偶尔在交错的地方,都会有几条船,或者几十条船拥挤在一起。要稍稍等一会儿,才能路过。这还是因为何夕所用的船,明显是官船的样子。与寻常百姓乌篷船大不一样。 百姓们畏惧官员。纷纷给何夕这一行人让路。否则的话,更要耽搁一段时间。 姚广孝就是苏州人。 他也给何夕解说道:“大人,这还是春耕之时,农忙时节。所以河道里面的船并不多。如果到了乡里热闹的时候,比如社戏什么的。能够整条河都塞满了船。乌压压的一片。那才叫壮观的。” 何夕说道:“江南一直是这样吗?” 姚广孝说道:“倒也不是。这就是洪武年间,天下太平,江南才恢复了元气。” 何夕说道:“我听说,江南百姓皆思张王?姚先生可曾听说?” 所谓的张王,自然是张士诚。 姚广孝说道:“大人,这话说得对,也不对。自然有人思张王了。张士诚在的时候,礼贤下士,对读书人最尊重不过了。只要有一点文名,皆是他的座上宾。那个慷慨大方。但是百姓,却未必了。大人只知道,江南一半的土地都是官田,却不知道,这一半的土地 ,都是从张士诚与张士诚亲属那里抄没出来的。” “张四九,发家之前,不过一私盐贩子。一朝得势,将江南土地霸占了一半有余。大人,觉得江南百姓怀念,还是不怀念?如果江南百姓皆思张王。陛下会那么容易平定张士诚?” “也只有张士诚自己觉得,是日月照尔不照我而已。” 何夕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他也是心血来潮,想看看姚广孝的心思而已。 毕竟历史上姚广孝威名太盛,何夕想知道,这姚广孝对大明到底有多少忠心。而今看来,姚广孝对大明忠心,是不多的。但是很识时务。为大明赴死是决计不可能的。但是大明在一日,他不介意做大明的忠臣。 “相公,姚先生。”安庆公主换了一身少女装束,显得灵动可爱。她看着两岸春光,大饱眼福,毕竟是正是江南好时节。只是,看多了也有一些腻歪。她说道:“我们不是出还置产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去松江府吗?” 姚广孝行礼说道:“夫人。松江府固然是繁华之地,但是要买布置产。却不用去松江府。松江府西有一处,朱泾小镇,这里是棉布所产之地。去哪里就行。” 安庆公主口中喃喃道:“朱泾。”忽而一笑,说道:“好名字,还有多久就能到?” 姚广孝说道:“河道有些拥挤,按照今日的脚程,明日一早,就能到了。我已经派了杨寓去打前站了。” 安庆公主微微有一些失望。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出游并不是一件很让人舒服的事情,道路上固然有美景。但是更多时间都是在路上奔波劳碌。而今安庆公主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坐船,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但是这年头的船,也很难说有多少舒适性。 晃晃悠悠地也是难免了。 何夕说道:“好了。等一会儿停船。寻一些当地小菜。给我夫人打打牙祭如何?” 安庆公主说道:“瞧你说得,好像我多爱吃一样。”话虽然如此说,但是安庆公主闪烁的眼睛,也表现了她其实也想享用一下江南美食。 何夕说到做到。在一个小镇停下来。寻了小镇之中最大的酒楼用餐。 一行人浩浩荡荡包了半个酒楼。酒家自然不敢怠慢。 好酒好菜得上。 何夕吃了几口,觉得,也就那回事了。江南的口味,与几百年后一样,偏甜。只是味道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后世相比。甚至比大明皇宫之中御厨,也要差很多。 毕竟朱元璋是开创之主,他岂能委屈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御厨们糊弄谁,也不敢糊弄朱元璋啊。 所以御厨们的手段还行。 只是朱元璋的口味重,喜欢大鱼大肉的。口味也偏两淮地方。只是明初两淮口味,与所谓的江淮菜是完全不一样的。安庆公主常年在宫中吃得不能说不好。但是觉得江南菜,也是非常新鲜。 何夕并没有被菜吸引,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古代隔间,不过屏风而已。声音很能隔开的。何夕就听了邻座有人私语。 “侄儿,不是大伯不心疼你。而是你们这次回来。如果被官府发现了,那是要杀头的。这里有十几两银子,你们拿了快快走吧。”一个年老的声音说道。 “大伯,我父亲死了。死在凤阳了。小侄实在不敢回去了。我在凤阳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人离乡贱。在家里什么都好。但是在外地, 即便有钱也不行啊。大伯,你就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收留小侄吧。小侄只想活下去啊。”一个年轻的人说道。 两个人努力压低声音。但是依然被何夕听到了。 姚广孝也注意到这一点,低声说道:“大人,陛下迁江南豪强于凤阳。一直有逃亡之事。估计这人,也是从凤阳逃回来的。” 何夕点点头,心中了然。 朱元璋迁徙豪强,与一般的移民是不一样的。蕴含着打击的意思。就好像汉代迁徙天下豪强于关中也是一样的。 第七章 朱泾镇 第七章 朱泾镇 豪强这东西的强大,是建立在本乡本土上的。在自己家里,人多势众,别人给面子,自己族人众多。说话有分量。这才是豪强。不单单是有钱有势,更重要的是有人。 或者说,只有有人了,才能有钱有势。 这是封建时代,地方豪强的常态。 一旦离开他们熟悉的土壤之后,一切都要重来。什么都不会有了。 反而变成小儿持金闹事。很多打压也就过来了。成了弱势群体。 朝廷什么也不做,一个迁徙,就地方上威胁中央的豪强给蹂躏得不成样子了。 这手段,不是真正了解地方情弊的人是用不出来的。 只是此刻隔壁传来呜呜的哭声。声音不大。很显然连放声大哭都不敢。 何夕叹息一声。 他其实也知道,一二十年前,那个小侄在家乡的时候,也未必是什么好角色。倒不是说,他是坏人好人。但是在元代传承下来的地方豪强,经历元末明初乱世,没有衰落。这样的人家,真是什么善良人家吗? 不大可能。 但是看到这样子,依然让人感叹。 姚广孝也叹息一声,说道;“这些年,年年从江北有很多乞丐到江南,说的都吴语。” 安庆公主拉拉何夕的衣袖,说道:“我们能不囊帮帮他,好可怜啊。” 何夕说道:“乖,这是国家大政。不是我们能干预的。” 今日这一件事情,也给何夕很大的震撼。 说实话,何夕并不觉得朱元璋的政策有错。元末的大战,江淮之地是主战场。几乎打成了一片白地。不管是出于政治目的建立的凤阳城,还是填充两淮人口,都不能说是错的。 毕竟,江南人口多,江北人口少,这种发展不均衡。对国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而江南很多豪强,并不是太服从朝廷管理的。在行政手段上加以打击。也不是错的。 但是很多命令到了下面可就走样了。 何夕相信,朱元璋本意没有虐待江南移民的意思。但是人离乡贱。本地人欺负外地人。这种事情太常见了。以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何夕只能引以为戒。 他的每一个决断,都会影响到无数的人。即便正确的决策,很可能也会让一些人身上碾过。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一个人身上,都是不可承受之重。而何夕就是推动时代的人。更是要慎之又慎。 有了这一件事情。安庆公主有一些不高兴。 何夕不参与这一件事情,就是怕自己参与进去之后,反而成为某些人的枪。毕竟,不管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一来朱元璋不可能改变这个国策。二来,如果将这个政策废除,或者让迁徙出去的百姓还乡,未必是一个好选择。 甚至弄出的事情,更多。 这就是为什么方孝孺等很多人,都支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因。封建王朝的执行能力,不过正确的决策,还是错误的决策,只要执行,都会误伤一片。 维持现状,成为这些人看来最好的政策。 这也是让何夕做出第一个决策。那就是这一两个月之内,什么事情也不要做。因为春耕。 是的。洪武十六年的春耕,正在绵绵细雨之中到来。何夕出来之前,并没有考虑过这个因素,而今才发现,这是头等大事,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放在后面。 这让何夕决定,先好好想考察一番,等春耕过后,再具体决定怎么做。 ------ 姚广孝判断没有错。第二天,朱泾镇就到了。 朱泾镇并不小。如果放在其他地方,说是一个小县城也不为过。但是在江南,这样的集镇有多。当然了,这说的是这个时代。说起来,朱泾镇也不过有数条街的小镇子。还有一条街面对河道。就是码头。 等一行人靠岸的时候。杨寓已经远远地迎了过来。立即行礼说道:“老爷,夫人。管家。我已经打听过了。这里的确是棉布的散集地,一般夏秋时分,各处客商都会来这里买布,远则北平,近到松江,那时候人满为患。整个小镇都住不下来。不过,而今不是时候。所以而今冷冷清清的。” 何夕一边听杨寓介绍,一边目光扫过整个街道。 正如杨寓所言,冷冷清清的。整个宽敞的街道,不见几个行人。临街的店铺,有一半以上都是布庄。另外一般,却是各色店铺。看得出来,这里虽然不如后世富庶。但也要比天下其他地方要富庶多了。 人有钱消费能力就好。 虽然布业是这个地方绝对的产业支柱。但是布业的兴旺,也带动了其他产业的兴旺。故而也有其他产业,比如客栈,酒家。还有米粮铺等等。 不过,这个时期是淡季。整个朱泾镇都有气无力的。一半以上的店铺,干脆关了门。剩下的没有关门,但也没有人照顾,往大门里面看,也不过有一两个小伙计,在打扫卫生。没有迎客的意思。 大抵也没有什么客人。 “不过,朱泾镇最大布庄,张家布庄。而今还开着门。我昨天也登门拜访了。张掌柜早已等候多时了。老爷要置业的话,在下看来,也只有张家布庄可以了。”杨寓说道。 何夕说道:“哦,为什么?” 姚广孝说道:“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是其他布庄都太小了。甚至算不上什么产业。” 何夕看着姚广孝,心中一动,说道:“这就要看看了。” 片刻之后,张家布庄,已经遥遥在望了。 张家布庄不小,有两层高,正门上面有一个高大的牌楼,写自己家的招牌。几乎将整个布庄正面全部给盖住了。甚至遮挡了邻居的光线。这也是没有市政管理,否则非罚款不可。 这其实,也是古代特有的招牌文化,非大不足以惊人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早就在门口迎接了。 见何夕等人过来,连忙上前几步,说道:“小老儿拜见李大人。” 何夕对于自己李大人的身份,还不是太习惯,微微一愣,说道;“老人家多礼了。在下没有官职在身,不必称呼大人了。” 老张掌柜说道;“礼不可废,在下也是敬曹国公一世英名,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小老儿也是深受恩德。” 何夕心中一转,暗道:“曹国公领兵来过这里吗?”何夕一时间想不起来,他依稀记得,似乎攻打苏州城的时候,朱元璋大发十三路兵,亲临城下,似乎大明有名有姓的大将,都在苏州城下走过一遭。而这里距离苏州不远。大抵是来过吧。 不过,这都是小事。 何夕与老张掌柜寒暄了几句,被客客气气请到了布庄里面。走到后院之中。 布坊后面很大。似乎有数进院落。最外面的自然是店铺,中间的就是张家的住处。后面,何夕远远看上去好像是作坊。不过也没有细看。有些太失礼了。 坐定之后,安庆公主先说话了。说道;“掌柜,将你们家里最好的布匹,拿过来。让我看看。见了东西,才好说话不是。” 张掌柜说道:“夫人说的对,夫人说的对了。而今春忙,伙计们大多回家,还请诸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 张掌柜快去快回,片刻之后,就抱着数匹布回来了。说道:“这都是小老儿布庄最好的布了,还请夫人过目。” 安庆公主让小环搭把手,将布匹扯开一些。安庆公主对着阳光,细细端详起来。一会儿工夫,就皱起眉头了。 第八章 张家布庄 第八章 张家布庄 一匹布四丈长,至于多宽,一般是看织机的。织机大,那就宽一些,织机小,那就窄一些。 在古代每一个女人都要学习女工,即便安庆公主女工不大好。但是对布匹针线的相关知识储备还是有的。故而,安庆公主一上手,就对这布匹有了基本的印象。 首先,分量很足。 虽然安庆公主并没有将这一匹布打开,用尺子量尺寸。但是单单重量。安庆公主就知道,这分量不差多少。甚至单单从布料上来看,用料很足。 但是安庆公主是什么人?她从小锦衣玉食。所用的都是贡品,虽然,朱元璋很是节俭,但是朱元璋的节俭都是金银玉器上面的。并不是说。连布料上也委屈安庆公主。顶级的绫罗绸缎,安庆公主也用过。只是用得上,也是在大礼节的时候,才穿。 毕竟古代的丝绸很难清洗,掉色,缩水。所以一般,一件衣服脏了就不能穿了。 至于棉布,安庆公主也见过的。 毕竟朱元璋推广棉花种植,棉布并不稀罕。 而寻常百姓,可能更重视布料厚实与否,但是安庆公主早就将布料重点,放在其他方面了。故而,安庆公主看这布料,怎么看怎么傻大笨粗。给下人做衣服不错。但是并不是她喜欢的。 不过安庆公主也很聪慧。她知道,她的丈夫与父亲都是做大事的人。今日何夕来此,也不是真为了看这些布匹。她不满意归不满意。却没有说出来,而是递给何夕,说道:“你看看。” 何夕抱过布匹,手指摸着厚实的棉布,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小时候的土布。 上面没有熟悉的花纹,也粗糙很多。但是厚实的感觉,与小时候的土布相差不大。 毕竟,土布的工艺,其实就是中国传统棉布纺织一脉相承下来的。随着现代化的推进,被替代掉了。但是依然在时代之中留下痕迹。 何夕问道:“这布很厚啊。” 张掌柜做生意的人。眼神多敏锐。一眼就看出来安庆公主其实并不满意。只是这边没有开口。他不好说话,何夕这一开口,不管说什么。张掌柜立即上前接住话头,说道;“客官英明。我们这里的布,都是选用上好的浙种。这种棉花,生出花絮最厚实不过了。客官不信,你看看,最年耐磨了。” 何夕对其他的不感兴趣,反而对张掌柜口中的品种很感兴趣,说道;“浙种?” “对啊。”张掌柜说道;“而今天下的棉种,多为北种与南种,南种就是浙种为多。我们这一带的棉花都是浙种,比其他地方的棉花长得好,织出来的布,更是天下最好的。故而我们这个小镇,天下闻名。大人,也不会特地来我们这里看布不是。” 何夕微微一笑,说道:“不错。” 他口中说不错。但是内心之中,却暗道:“对上了。” 为什么松江布甲于天下,或许一开始,并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松江这里盛产棉花。但是时过境迁之下,松江本地棉花不够用,大量引进外地棉花。以至于本地种棉花不赚钱,反而没有人再种棉花了。留下了天下第一的纺织业。 另外还让何夕发现另外一个他没有发现的盲区。那就是大明的棉花还有品种。 说起来很奇怪。 其实棉花本来就应该有品种才对。只是大明士大夫不重视这个。在他们看来棉花就是棉花。何夕长期在上面,也没有发现这一点。而今才知道,原来大明的棉花还分品种。 一瞬间,育种的种种想法,就涌上心头。 埃及长绒棉,号称世界上最好的棉花。也涌上何夕的心头。 何夕顿时为未来出海的船队,再增加了一个项目,从天下各地收集良种。与此同时,似乎也要在大明建立一所农学院了。 何夕说道:“这样的布匹,你能提供多少?” 张掌柜说道:“家中有库存一千匹。大人说要,我立即给大人。再多就要等等了。” “一千匹?”何夕沉吟片刻,说道:“难道你不能从同行那里拆解一些过来。” 何夕明白,像这一样一个小镇大多做一个行业的地方,同行既是冤家,是对手。同样也是合作伙伴。一般有大单子,如果吃不下来的话。同行之间一并联手吃下,也是常有的事情。 张掌柜说道;“大人英明。这其实已经是拆解过的数字了。其实大人来得不是时候,如果再过几个月,就是万匹,小店也拿得出来。但是而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等几个月后棉花下来之后,那才是旺市,现在也只有这么多了。” 何夕并不需要这么多棉布,当然了,他买下也无所谓。毕竟,他手中的本钱也很厚实。他从京师也带了经费的。虽然是公款。但布匹也是硬通货。他别的不做,就是将这些布匹当福利发给下面人。下面人也很高兴的。 不过,何夕如此做,更多是想知道,而今的松江棉布这个产业有多大。 而今看来,不够大。 万匹说起来很多。但是张家布庄,在朱泾镇虽然不是首屈一指,但也能称得上大布庄了。松江府,也不是只有朱泾镇才产布,真要说起来,苏州也不是没有产布的地方。 但既然朱泾镇以此闻名。就在这个产业之中占了很大一份。 而今万匹都值得夸耀。 想来整个朱泾镇百万匹产量也就顶天了。整个松江有没有千万匹。都不好说了。 数量看似不少。但是何夕打听过了,一匹布价钱在一钱两钱之间。即便假设松江有千万匹的产量,也不过是百万两的产值而已。与何夕心中的松江棉布假天下,差了很远很远。 何夕心中暗道:“是了。我是来早了。松江棉布真正雄踞一方,是在明中期,距今大概还有一百年的时间。这事情可就难办了。” 何夕来松江考察,其实未必没有来摘桃子的意思,如果松江的纺织产业,已经有了基础。他就在此基础上,做一点提升,并将整个纺织产业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下。 但是而今看来,松江棉纺业,根本就是一个早产儿,而今还在猥琐发育之中。他想要摘果子,只能自己想办法种了。 这就有些麻烦了。 “这位客官?”张掌柜小心翼翼地说道:“客官到底要多少,给小老儿一个数,小老儿也好准备?” 何夕微微一笑,说道:“多少?其实,我真正感兴趣的时候,你家的店,开个价吧。” 何夕此言一出,张掌柜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大人,开玩笑了吧。” 何夕说道:“没有。你开价吧。” 姚广孝咳嗽两声,说道:“掌柜,之前已经告诉你了,我家大人乃是曹国公之侄,我家夫人乃是魏国公之庶女。这两位,你可知道?有些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 何夕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是来霸占人家产业来了。 但是何夕真有心弄一家布坊,毕竟很多事情,在自己家产业搞,要比别人家产业要容易得多。另外,也是通过一家布庄,从而今得到更详细的数据。他的估算终究是不精准的。 何夕说道:“老人家,你放心,陛下英明,对功勋子弟约束很严。你如果真不想卖,烦请介绍一家。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决计不会少你一星半点的。” 何夕虽然说得很好听,但是在这老掌柜听来,不过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而已。 这种手段,他岂能不懂? 第九章 男耕女织 第九章 男耕女织 张掌柜自然不也会拆穿这一点。只能略带谄媚地说道:“大人的好意,小老儿心领了。只是小老儿不敢欺瞒大人。这布庄其实就是一个样子货,值不得几个钱。大人想要送给大人也行。只是小老儿担心,大人不赚钱。反而怪罪小老儿。” “这就是天大的误会了。” 何夕说道;“哦,你后面不是作坊吗?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还有一些染布的地方。如何说不赚钱。” 张老掌柜说道;“大人英明,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了。大人所言极是。后院里面,就有几十张织机,有时候忙不过来了,我也请些个女工在我家织布。但是大人。我家出货量这么大,区区这几十张织机,又能够提供多少货物?根本是不够的。仅仅是杯水车薪。” “是一个添头。” 何夕听了,说道:“此言当真?” 张老掌柜说道;“小的骗谁,也不敢骗您啊。几十年前,小老儿起家的时候,那个兵荒马乱的。很多人家都不敢出门。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咬牙将祖传的宅子抵了。弄来一笔钱,从乡下收了,几百匹布,送到松江城中。当时一匹布,仅仅赚五个同伴。一趟下来,赚了几两银子。这才算是打下声望。从此之后,乡亲们信任我。我就先从下面拿布,然后带着布卖掉之后,才给钱。如此不需要本钱。做得越来越大,半辈子打拼才有而今的局面。” “所以,这张家布庄最值钱的。不是这几重院落,也不是后面的织机,染坊,而是我这张老脸。姓张的名号在这十里八乡,还是一个人物。有我在,乡亲们信任。同样的价格,乡亲们愿意在我这里出布。这就是我的本钱。而张家如果换了东家。可就不行了。” 张老掌柜言语之中,带着几分骄傲。 这是他半生积累下来的名望。这多年从下面收布,自己在卖出去。一进一出之间,从不赚黑心钱。真要是有谁家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会出力帮忙。 这种商人,其实也是很多古代商人的生存之道。他们做生意就在一个信字。很多时候,根本不用立文书,一言既出,倾家荡产,也要做到。 何夕对张老掌柜的生意经并不是太感兴趣。 但是对张老掌柜的这种生产模式,很感兴趣。 何夕立即问道:“你的布,全部是乡下百姓家里织出来的?” 张老掌柜说道:“正是啊。” 何夕有些头疼。 眼前的情况,出乎何夕预料。何夕以为大明纺织业已经有很多大生产的萌芽了。但是而今看来,还是男耕女织这种小农经济体系。这些布匹,全部是家中的纺织机产出的。 这种情况何夕早有预料。毕竟这种男耕女织,小农经济是中国典型的经济模式,一直到清末之后,还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何夕万万没有想到,松江府这里,几乎完全是这样的模式。 他可是记得明代江南地区,可是有数千架织机的大作坊。所谓资本主义萌芽,说的就是这些。 只是何夕忘记了。 但凡说明代,很多时候说的就是明代中后期。而不是明初。 明初百废待兴,从前朝继承下来的东西,并不多。很多事情,都是从明代重新发展,等天下太平有一段时间之后,其他东西,都才会慢慢产生的。 “有些麻烦。”何夕心中暗道。 这样的情况下,对何夕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在棉纺业上,估计没有成型的对手。何夕不用担心权贵上面的阻力。甚至是一张白纸,何夕可以随意涂抹,甚至不一定要将纺织基地放在松江。毕竟,松江的优势,也不是太大的。这但是坏处就是,如果以激烈的手段摧毁这种男耕女织的结构,所引起的问题,可不会比几个权贵的阻碍小。 “大人。大人。”张老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夕从沉思之中清醒过来,说道:“张老掌柜,可不可以看看你后面的作坊?” 张老掌柜心中愿意不愿意,面子上丝毫不露,说道;“自然可以?大人,这边请。” 何夕与杨寓,姚广孝,安庆公主一行人来到了后院。 后院有大片空地,上面都有各种各样的竹竿。从下面收上来的布匹,大多都是白色的。这是棉花的本色。当然了,也有一些彩色的棉花。直接织出来就是彩色的布匹。不过,这不是张家布庄可以收到的。 毕竟,古代染色技术很差劲。一般洗上几次,就会褪色。而这种原材料本身就是彩色的。要比后天染上去的要好太多了。 价格自然也不一样。 算是奢侈品了。 张家布庄卖的布匹,大多是百姓日用的。奢侈品不在经营之列。 这个些竹竿下面就有很多个大缸,都是染色用的。不过这是农忙时节。这里都是空荡荡的。并没有工匠在。而在后面库房之中,张掌柜打开了库房的门。走了进去。 何夕走进去,刚刚开始感觉光线一暗,稍稍停了一会儿,这才看清楚库房之中有什么了。 几十架织机,放在库房之中。只是因为四周的窗户比较小。看上去有些黯然。 何夕走了上去,首先闻到了油脂的唯独。织布机虽然是木质结构。但是却也需要上油。故而远远地闻到了油脂的味道。 何夕走上前去,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织机。 这东西何夕虽然没有见过的。但是也在很多图画中,插图中,看见过。说陌生,具体结构,何夕从来没有细细观摩过。 何夕绕着这些织机,转了几个圈。忽然问道;“你不是一直都是从乡下收棉布,为什么还要建立作坊?” 张掌柜叹息一声,说道:“世事无常。虽然很多时候都说好了,但是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我已经答应别人,总不能出意外,有时候出外拆借,但是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再加上本地棉花也比较多。也不是谁都将自己家的棉花却全部织成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很多改变,都是漫不经心地开始的。直到很多年之后,才知道这种改变的伟大。 何夕说道:“张掌柜,你有儿子吗?” 张掌柜说道:“小老儿,有子嗣三人。老大而今在家里照料春耕,老二,在松江城中照料生意,唯有老三在读书。希望将来有个功名。” 何夕点点头,说道;“这样吧,你布庄,我就不要了。不过,你家老三。我却可以给一个前程。” 的确,在何夕看来整个布庄并没有什么用处。 本来以为是一个生产型的布庄,其实就是一个中介。既没有足够的生产人员,也没有技术人员。何夕没有必要再插手。不过,并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 最少,张掌柜对于而今纺织业这个行当,还是有很多经验的。 何夕真正需要的,其实是张掌柜这个人。 不过,想用张掌柜这个人。不一定要从张掌柜入手。张掌柜也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在乎什么前程了。但是他的儿子在乎。张家也在乎。毕竟这个时代,商人再有钱,也比不得读书人。 即便没有何夕的干预,他估计只要张家能维持三代富贵。那么定然会出几个读书人。从商人,摇身一变成了士绅。 张掌柜一愣,心中却也知道,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区区一个商人,是不可能与贵胄们硬抗的。他立即说道;“小老儿,谢过大人。” 第十章 渡海 第十章 渡海 何夕微微一笑,说道:“不用谢。还有一件事情劳烦您,您带我下乡看看。如何?” 张掌柜说道:“请大人放心,小老儿一定安排。只是而今春耕。大家都很忙。估计要怠慢大人了。” “无妨。”何夕说道:“我就是要看看真实情况。” ------ 一连数日,何夕都带着人下乡。 深入地了解了乡下的情况。 大体上,洪武年前狂风暴雨一般改变,也波及了这里。大量富户迁徙出去的同时,大量土地也落到了百姓的手中。在大明超过二百亩土地的地主都在朱元璋花名册的同时。洪武年间,大量开垦土地,也让大部分百姓有了自己的土地。 诚然。 百姓的生活依然很苦。但是有自己的土地。大部分百姓都是能够活下去的。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大明百废待兴,什么东西都缺,终大明一朝,所有大明百姓,都在怀念洪武一朝。说洪武一朝,民风淳朴。其实,朱元璋一辈子都在做均平两字,土地要均平,赋税要均平。 这才有这样的效果。 不过,这样的情况下,也给何夕带来了很大的难题。 因为土地的分配相对平均,大多数百姓都被绑在土地上了。 何夕之前调动的是朝廷的人力物力。才没有那么明显。而今在农忙时期下乡。他没有看见,一台织机在响。 安庆公主对于下乡,走过几次。就腻歪了。索性留在朱泾镇。 真正一直跟在何夕身边的人是姚广孝与,杨寓。 姚广孝见何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道:“大人,有什么心思,可以让我为大人解惑?” 何夕说道:“姚先生,我这一次出外,是很多事情要做的。但是第一件事情,就是搞钱。” 姚广孝说道:“搞钱?” 何夕说道:“正是。在朝廷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钱的。我本想在棉布这个行业上下手,只是而今看来,却很难下手。” 姚广孝说道:“何大人,准备如何下手?” 何夕说道;“这些织布机,你也看过了,其实可以加以改进,用机械之力,多加飞梭。其利数倍。甚至数十倍。但是而今江南,百姓男耕女织,一旦我用了新型织机,恐怕百姓生事啊?” 姚广孝说道:“大人,或许搞错了一件事情,不管大人做什么事情,只要不动百姓的田地,百姓是不会生事的。土地才是百姓的命-根子。而不是其他的。”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你这样说,我心中更是不安。” “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杨寓忽然说话道:“男耕女织,在寻常人看来,或许是五柳先生的田园归处。但是唯有亲历者才知道其中辛苦。百姓会选择对自己更好的道路。” “这也是大人,发展生产力之论,高明之处?顺人性而合天理。” 何夕看着杨寓,只觉得这话说得好听。也在理。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有几亩薄田,男耕女织,与大工业生产地之下的寻常劳工,到底谁更好,何夕还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何夕却是知道的。 很多事情,普通百姓其实并没有选择权。 同样,何夕看似有选择权。但是选择权也不大。 且不说,朱元璋想要大明更强大,必须走这一条路。即便 何夕不去这样做。几百年之后,还会有人逼着他们这样做的。辛苦不辛苦,担心不担心,都是无用之功。 何夕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何夕说道;“杨寓,交给你一件事情。” 杨寓说道;“大人请讲。” 何夕说道:“这些织机你都看到了吧。” 杨寓说道:“已经看到了。” 何夕说道:“将各种各样的织机,全部送样品给工理学院。让他们给我改进。比如多加几个飞梭,我需要效率更高的纺织机械。可以用水力,风力推动的机械。” 在何夕看来,这些织布机在机械上,实用性上堪称完美。 但是这种完美,是与男耕女织这个大背景之下。如果一个女人农闲织布。那就最合适不过了。至于加飞梭,增加织机的宽度等等。都会给家庭作坊的织布带来问题。 甚至这样的织布机,在后世一些偏远的农村还有,形制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在男耕女织这个使用环境之下,而今的织布机,根本不需要修改了。也无从修改。在何夕看来,唯一可以修改的地方,大概是在织布机上一些易损件,从木头换成铁。 之前不是不能换。而是一个成本问题而已。 甚至将家庭用的织布机,演变成做大作坊,或者说工厂用的织机。类似于珍妮纺纱机的改进,其实也不难。甚至在元代,王祯农书之中,就有类似的修改。 所以,这从来不是技术问题。而是需求问题。 正因为如此,何夕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困难。所以让工理学院,单独设计。也算是淬炼他们的能力。 反正基本力学机械的原理,何夕也整理出来的。而且工理学院,有很多都是工匠出身,动手能力要比何夕强大太多了。这也无须他担心。 杨寓立即答应下来了。 何夕也就不在松江停留了。 毕竟松江这里虽然有棉布产业的一些优势,但是,优势并不明显。甚至何夕觉得有必要,将未来的棉纺中心,放在南京附近,也不是不可以的。作为朱元璋一大功绩之一,就是推广棉花。 将棉花推广到了全国各地。原材料这一块。几乎遍地都有,无非是品种好坏而已。 只是何夕在松江如此作为,让安庆公主有些不满意。本来安庆公主还以为是要游山玩水。但结果,一点也不好玩。于是,她自己带人先行一步了。去投奔她的汤和叔叔了。 安庆公主与何夕分道扬镳。 有好处,也有坏处。 坏处是,何夕身边的保卫力量走了大半。好处就是,何夕的行为就更加自由了。 何夕索性从柘林登船,从海路往宁波而去。 这一路,用的并不是官船,而是民船。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朱元璋已经有了所谓的禁海令。但是禁海令,禁止的是与外国人交易,更是为了防范海盗出没。寻常百姓人家出海,并没有什么限制。 当然了,这里说没有什么限制,也不是没有限制。 最起码,寻常百姓他们根本没有乘船出海的烦恼。 不过,即便何夕身边的人少了很多,但也是有几十个人的。直接包了一艘三桅的大船。只是这船舱里面的待遇,比起汤和座船上差了太多了。在汤和的船上,何夕有单独的房间。寻常随从才住大通铺。而在这艘船上,即便何夕也没有单纯的船舱。只能与姚广孝挤在一起。更不要说,整个船上,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好像是鱼腥味。至于船舱各地方,更是有这样那样的污渍,让何夕看了很不舒服。 而且似乎是海上的风暴,要比长江里的波浪厉害很多,何夕从松江坐船到宁波。其实并不是太远的。但是何夕能够承受长江之中的颠簸,但是大海之中的颠簸,就有些无法承受了。 弄得何夕很是不舒服。 好在,从松江到宁波,也不过渡过杭州湾而已。没有用一日的功夫。就到了宁波码头。 何夕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即便这样,从船上下来,踩在宁波码头上,脚都是软的。觉得大地如浪潮一般,一波波地涌动,站都有些站不住。 第十一章 买船 第十一章 买船 姚广孝一把搀扶住何夕,说道:“少爷,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何夕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行,此刻去与休息,行踪定然被人掌握了。想再看出什么真东西,可就难了。” 汤和此刻就在宁波城中。可以说是整个宁波,不,整个浙江身份最高的一个人。可以说,整个宁波人的目光都在汤和身上,何夕只需见了汤和。何夕自己的身份就又隐瞒不住。 何夕倒不是有隐瞒。但是他经过杭州与郭桓的博弈之后,他其实对地方官员,充满了不信任。这一点,或许是朱元璋的言传身教。 所以,何夕想自己先搞清楚情况。再表明自己身份不迟。 姚广孝无法,只能搀扶何夕到一家茶铺休息。 何夕休息了一会儿,才算是适应了晃晃悠悠的陆地。 姚广孝说道:“少爷,我们去什么地方?” 何夕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去船厂。海上的任何事情,都免不了船。船是一些海洋政策的根基所在。这一点是绝对要摸清楚的。特别是民间的造船厂,我必须看看。” 而今大明最大的船厂,就是南京龙江造船厂。 何夕在南京的时候,就看过。 有些失望。龙江造船厂最大的问题,不是技术不行,不是工匠技艺不高明。而是定位错了。 龙江造船厂因何而兴?就是因为与陈友谅的作战。 所以龙江造船厂生产最多的船只,就是江船,甚至朱元璋与陈友谅决战所需要的大部分战船,都是龙江造船厂造的。何夕来之前,就已经调查过。龙江造船厂改造海船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 别的不说,为郑和下西洋造船的南京宝船厂,其实就是龙江造船厂。准确地来说,是龙江造船厂之中专门分出来的一个车间。所需人员,全部从龙江造船厂调用。 等郑和下西洋这一件事情罢了。南京宝船厂就没有了。但是龙江造船厂还在,其实就是南京宝船厂的人回到了龙江造船厂中而已。 不过,何夕已经通过朱元璋,下令让龙江造船厂还是筹备海船了。 今后的战船,运输船,等官方用船,何夕其实并不是太担心的。有龙江造船的技术支持,再加上何夕自己的指点,足以造出合用的船只。但是何夕想知道是民间造船厂的技术。 因为,龙江造船厂,是不可能包打天下的。大量民间船只,才是大航海的需要。 但是各方面,这方面的记载,却是空白。 何夕不知道,是大明朝廷懒得做这方面的统计。毕竟,这都是要人一笔笔写出来的档案。或者,就是大明根本不怎么管这里的事情。 至于宁波造船厂的事情,还是何夕渡海的时候,与船老大攀谈的时候才知道的。 宁波,温州,福州,泉州,这几个的地方,都是大明东南造船重镇。何夕自然想摸摸造船业的底气。 姚广孝说道:“那还是老一套。” 何夕说道:“去卖艘船。我也问过了,也就是几百两银子的事情。” ------ 何夕说做就做,与姚广孝等一行人打听过后,就沿着码头走了十几里。来到一个小村落里面。这小村落看上去很是寻常。但是何夕细细观察之下,却看出来很多猫腻。 比如房子后面堆的大量木材。都是大木。而且看样子,保存得很好,都阴干了。 很多人房前都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灰白色的。看上去是泥土,其实不是泥土。何夕也是做过功课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一种灰,是有草木灰,贝壳灰,等很多东西黏合在一起的。用处就是弥缝。在船只下面的缝隙上,涂满。用来防水防漏的。 而寻常人家,即便是用材火,也不用有整齐的大木。 因为寻常杂木柴火是不值钱的,给钱都是打柴的人工。最多几个大子,也只有在南京这样大城市之中,一担柴火才能卖上价格。寻常人家,根本不可能奢侈到用完整的木料烧火。 即便是盖房子。也不可能用这么多木材。 那么,这些木料是用来做什么的。就很明显了。 造船。 这个村落,应该就是以造船为生的。 何夕带着人东张西望。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立即有一个老头过来,说道:“这位少爷,来我们村不知道有何贵干?” 何夕也开门见山,说道;“买船。” 这个老头说道:“少爷,你可来对地方了。我许家时代造船。什么样的船都造过了。十里八乡之中,提起我许家的船,那个不是竖大拇指。来我家这觉得让你满意而归。” 何夕打听的可不是这样的。 据何夕打听,整个宁波靠造船为生的村落,大概有十几个之多。不过而今的日子都不怎么好。因为禁海的原因,民间船只需要量减少了不少。至于官府的船只。 官府在南京有龙江造船厂,可以说是整个大明第一,不,甚至天下第一造船厂。在地方上,各卫所也都有造船记录的。毕竟,真要说起来,这造船也不是什么高科技。 当然了。造那种几十丈的宝船或许是的。但是民间一般不搞那么大的排场。 何夕说道:“老人家,我这来了,还没有看见你们的造船的地方?能不能先我等开开眼吧。” 这位许老丈说道;“那是自然,少爷跟 我来。” 随即老人家带着何夕一行人沿着海岸线走了几圈,忽然见青山凹陷进去好大一片,两侧山势环保。中间有一个静谧的海湾。海湾上铺满了细沙。看上去美丽异常。 是一个度假的好去处。 只是海滩之上,十几艘大大小小船只,或倒扣,或支在架子上,很多人正在赶工。而在一旁,空着好几道水槽。何夕想来,不是别的,就是船坞。 只是,许家造的船,都不大。不,可以说很小了。 大多数都是渔船。 何夕问道:“老人家,你们许家生意不怎么好啊?” 许老丈叹息一声,说道:“日子也就这样。跑商的人少了。要船的也就少了。说实话,大人来的也是时候,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人都不在了。村里的年轻人,估计也只会造渔船了。” 何夕听了,微微皱眉。 在何夕看来,这是一个问题。 虽然,在何夕看来,这种家庭作坊一般的造船厂,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在手工艺范围之内,以家族村落为核心组织方式,才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很多产业都是这样的。 这种模式落后不落后,也不好说。毕竟,即便到了后世,很多温州商人的组织模式,也与这种模式相差不大。 一个村落都在一个行业,在内分工,打通一条产业链。或者说分散在各地,都做同样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何夕也知道,朱元璋对造船业,对航海业,伤害很大的。 如果说朱元璋有意伤害,却也不对。但是朱元璋从骨子里是一个农民。作为一个农民。他天生讨厌风险。所以他喜欢天下人都在陆上种地,再加上,朱元璋的敌人,张士诚,方国珍,都是有强大的海上力量。 他更是要加以限制。 故而,大明官府造船业是一回事。但是大明民间造船业在洪武年间,对比元代,甚至有不进反退的趋势。这也是很正常的。 何夕心中暗道:“不行。而今的民间造船业,也不能继续衰落下去的。我需要想一个办法挽回一二。” 第十二章 误会 第十二章 误会 怎么保存而今的民间造船业,何夕而今还没有头绪。 不过,何夕真准备订一艘船看看。做一个评估。何夕说道:“老人家,说得不错。我要的船,可不是这些渔船。” 许老丈轻轻一笑,说道;“少爷,您要想什么船?” 何夕说道:“最少三桅福船吧。怎么样?能造不能造?” 何夕此言一出,许老丈隐晦地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少爷,这船多少有些一点犯忌讳。” 何夕说道;“犯什么忌讳?” 许老丈说道:“朝廷的忌讳。” 何夕说道:“我可记得,朝廷可没有说不许民间造船。只是禁止五桅船只出海而已。我要的仅仅是三桅而已,不在朝廷禁止之列。” 许老丈还是摇摇头,说道;“听话音,少爷您应该是官府中人,即便不是也是有家人在官府之中,对吗?” 何夕点点头,说道;“老丈,慧眼如炬。是有一点关系。” 许老丈说道:“这位少爷,这些法律,规定什么的。对你们这种贵人,他们才给你讲,对于我们这些寻常百姓,没有给你讲这个的。朝廷官吏如狼似虎的。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种擦边的事情,我们村是不敢做的。” 何夕听了,心中有些不舒服。但也知道,这是正常情况。 朝廷政令,到下面层层加码。即便后世还是。 在后世,如果按照城管的规矩。城管完全没有暴力执法的权限。但是城管们到处将小贩撵得好像死狗一样。 就好像而今,其实被后世诟病很长时间的洪武禁海令,就是这样。注意禁止两点,禁止与日本交易。这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日本与大明的外交没有搞好。另外一个原因,其实是胡惟庸与李善长案,胡惟庸与李善长案之中,都有通倭罪。 虽然很多人都以为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既然朝廷明令说有一个罪名。自然要做出反应。 朝廷做出的反应,就是,禁止与日常贸易。 然后就是禁止船只规模。这方面是防范海盗的一些细规。注意,朱元璋并没有完全禁止下海,甚至有一条公案。就是朱元璋下令禁海之后,下面官员上报,有江浙往福建的运盐船,一般都是从海上走,是不是今后就改为陆路。 朱元璋当时的批示大意,就是禁海,仅仅是防海盗刁民与外国交通。而不是海上一条船都不许用。这种贩盐路线,民以为便,有司何须干预,一切照旧。还有这样的事情一并照此处置。 但是正如许老丈所言,真正能与官府扣朝廷律令条文的。只有达官贵人。小老百姓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何夕说道:“你放心便是了。没有人敢找我麻烦。” 何夕这一句话,说得理所当然,但是许老丈却不相信。 何夕作为安庆公主驸马,朱元璋眼前的红人。可以说,就是真犯罪了。刑部估计也不敢治罪。说不定,必须宗人府上才行。妥妥的特权阶级。对何夕来说,之所以遵守大明法律,更多是自我约束与修养。 而不是大明法律对他有震慑。 更不要说,既然法律都不算犯法的事情,何夕更不在乎了。 但是何夕不在乎,许老丈不可能不在乎。 不要看许老丈一直在村里闲逛。就以为许老丈是一个闲人,其实并不是,他是许家村中辈分最大,技艺最好的老工匠之一。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是有自己的造诣的。或许比不上龙江船厂大匠师。但是也算是一把好手。但是在对待官府上,却是一辈子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也是很多百姓对于官府的态度。小心谨慎,敬而远之。 在何夕看来,很寻常的事情。但是在许老丈这里,就是天大的事情。 许老丈说道:“少爷可与宁波府里官员有旧,如果能得一封手书,就再好不过了。” 何夕一愣,说道:“这样吧。等两日给你便是。” 何夕一愣,是因为他的确与宁波当地官员没有什么关系,现在让他掏出一位官员的手书,或者名刺为证,的确困难。但是在许老丈这边,就有另外一个解释了。 许老丈心中暗道:“这位官宦人家的身份,莫非是假的。” 古语云:疑邻盗斧。 许老丈内心之中存了怀疑之意,再看何夕,顿时觉得,什么都值得怀疑。 首先,何夕一路上,对船只细节过于关心了。用什么木料。怎么制造,各种细节等等。甚至很多都算得上许家独家秘方了。 这不正常。 大部分达官显贵。哪里在乎这些细节。他们仅仅在乎船只好用不好用。至于这船只,怎么好用?与他们无关了。 其次,何夕身上很多细节,让许老丈看得分明。何夕并不是一个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这样的人,却想要一艘三桅福船,这本身就值得怀疑。 许老丈越想越怀疑。越怀疑越想,心中越发怀疑何夕是一种人。 什么人? 为海盗销赃之人。 海盗对船只是有要求的,特别是很多细节的要求。因为海盗不仅仅要用船,甚至很多事情,他们还要自己修船。所以很多细节对海盗很重要。而海盗一般情况下,不敢上岸的。 自然要人代理。 这个代理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为海盗销赃的人。 他是为海盗代买的。 许老丈存了这个心思,越看何夕越像是那回事。 甚至何夕身上,有些特色,未免不够富贵。 何夕虽然衣服很好,但是简约了一点,不及很多富家子弟的富丽堂皇。何夕看上去虽然贵气,但是 很多事情居然亲力亲为,身边服侍的人,比较少,怎么看都不像是从小富贵养大的,反而好像是带着几分暴发户的意思。 许老丈的眼光很毒,不能说不对。 何夕前半生在六百年后长大。很多生活习惯,更近似于平民。也就是许老丈眼中的不够富贵气。有暴发户的气质。 许老丈还是小心翼翼试探,说道:“少爷,能不能告诉小老儿,这船是用来做什么的?” 何夕不假思索地说道:“跑远洋。” 许老丈听了这一句话,立即确定了。 虽然说,大明禁海,并不是完全不让出海了。但是跑远洋的人,却少了不少。原因有很多,比如律法的规定,如果出海数年不归,就当是逃亡了。从法律意义上就是死人了。失去了大明人的资格。 比如,海盗问题。 大明周围还有打击海盗的举措。但是远离大明的地方。有大量大明海盗,还有张士诚,方国珍的余部出没。大明水师是鞭长莫及的。 再加上禁海政策。 大部分出海的,其实也就是在临海几个港口之中做一些小生意而已。 跑远洋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没有了。 许老丈既然已经确定了,就立即准备动手。许家村可是良民。不敢与海盗接触。大明洪武年间,是大明朝廷最有执行力的时间段,一旦许家与海盗之间有了关系。很有可能让许家家破人亡。 于是,许老丈必须告发。 但是何夕带了几十人护卫,这些人都是军中出身,沉默不语,一个个看上去很是精壮,这更成为许家老丈判断的一个重要佐证。寻常人家出门,带几个伴当不多,哪里如此人一般,带着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身上,似乎还有杀气。 许老丈心中暗道:“不能轻举妄动。”于是赔笑说道;“这位少爷,既然您想造大船,不如我将船样给你取过来,让您好好看看。” 第十三章 有口难言 第十三章 有口难言 船样,就是船只模型。但是在船匠手中船样,并不仅仅是船只模型。是展示船只的一种方法。 大部分工匠都是不识字的。即便识字也不多。对船只很多讲解,他们也说不好。同时也不会画图。正因为如此,才弄出船样。船样几乎是与船只一比一还原的。当然了,比例尺是多少就不好说了。 总之,只要船匠能将船样搞出来。那么船只一般没有什么大问题。 如果有什么要修改的,直接让工匠在船样上修改,也是很直观的。 这其实也是古代工匠的惯用手法。最著名的莫过于样式雷的雷样。都是修建宫殿之前的模型。那简直是艺术品了。 何夕不以为意。点点头。让许老丈去拿船样了。他自己带着人看正在建造的渔船。却见年轻的工匠们,很多手段都足见功底。一举一动,严丝合缝。 只是忽然一阵喧哗之声传来。却见上百个壮丁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这些壮丁手中都有家伙。最差距的是一根哨棒。最好的长刀,长枪的。还有一些奇门兵器,好像是粪叉之类。 好吧,大明不禁冷兵器。毕竟民间为争水,抢地的私斗,几千年都解决不了。 一个村子一声招呼,喊来这些人,其实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也是为什么?何夕出来,身边的护卫从来没有少过百人的原因。朱元璋是知道我大明国情的。 还不等何夕做什么?何夕身边的侍卫,已经排列成战斗队形,将何夕围在中间。一个个长刀出鞘。脸色严肃之极。 连姚广孝脚步也挪动了一下,站在何夕面前。 不要看姚广孝不显山不露水的。真逼急了,武功多高不知道,但是手中有家伙在,三五个人近身不得。 许老丈见何夕身边的人如此。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寻常人身边的伴当,见了如此情况,那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拔刀啊。 果然,许老丈逻辑跑偏了,但跑通了。越看越觉得自己想的对。 此刻他越众而出。说道:“何当家。今日怠慢了。只是我许家虽然造船,但却是良善人家。不敢与贵客有什么接触。还请何当家从什么地方来,回什么地方去,今日种种,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如何?” 许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对于海盗们,也不敢得罪太狠了。所以,想客客气气将何夕请走。 也算是好聚好散。 只是何夕就一团雾水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不明白地问道:“何当家,这是什么意思?” 何夕姓何,这一点,倒是自己介绍过。只是这当家的,又从什么地方来的? 许老丈说道:“事到如今,何当家的何必隐瞒?老头子一辈子卖出过不知道是多少船,见过不少船主,没有一个像何当家的。倒是几十年前,见识过江海豪侠的风范。却有几分相似。只是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我许家不做此等生意。话都说开了,何当家还请保重。” 言下送客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何夕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姚广孝却弄明白了。 姚广孝当年也在江湖上厮混过。对这样的场面,也不陌生。姚广孝低头在何夕身边说道;“大人,他们将我当海盗了。” 何夕吃惊说道:“海盗?我怎么可能是海盗?” 姚广孝微笑,却没有说。 他之前没有注意。此刻他发现何夕真有几分像海盗。 很多人印象之中,海盗就是五大三粗,独眼龙之类的。其实不然。真正的大船主,反而更像读书人。何夕穿着打扮,虽然不能说完全像,但也不能说不沾边。 许老丈说道:“何当家的,事已如此,又是何必的?我许家不想动手。还请不要做恶客。” 何夕见状,知道说什么也不行了。说道:“走吧。” 何夕不是怕了许家。毕竟何夕身边的人虽然少,都是精锐,真打起来的。不要看许家壮丁不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还不好说的。只是不想有无谓的伤亡。 不过,即便如此,也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何夕要走,许家也没有留,一两百人,从中间裂开一条道路。目送何夕等人离开了。 等离开许家村,何夕叹息一声,说道:“晦气。今日无功而返了。” 姚广孝说道:“大人,其实远洋商船本身就很敏感的。也不怪许家在意。通倭之罪,可是不小的。” 何夕说道:“只能去其他地方看看了。” 姚广孝说道:“大人以为这一件事情,就算完了?” 何夕一愣,说道:“难道还不算结束?” 姚广孝摇摇头说道:“不算结束,甚至是开始,小地方是藏不住事情的。大人,在许家村的事情,恐怕这个时候已经传遍这一片了。另外,大人以为许家不会去县衙告发你吗?” 何夕说道:“告发什么?” 姚广孝说道:“海盗啊。” 何夕顿时无奈,说道:“今日这事情闹得。” 本来吧,洪武年间防范海盗,就是一个长期任何,更不要说,信国公汤和刚刚从西北调任这里,汤和的使命,就有防范海盗之责。如此一来,上上下下,岂能不对海盗上心。 许家不上报,说不定,还有祸事临头。 上报虽然也有一些麻烦。但是总算不会牵连家族。如何选择,也很正常了。 姚广孝简直是言出法随。 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就有几十个衙役冲了过来,手中拿着铁尺,还有一些拿着长刀短剑。带着一些征召的百姓民壮,向何夕涌了过来。几个好像捕头一样的人,大声吆喝着道:“抓海盗了,所有壮丁都带着家伙过来,违令者,朝廷自有处置。” 甚至还有锣鼓之类的。 总之,叮叮当当,场面热闹非凡。 这也是大明基层的常态,一个县,正式的吏员其实没有多少个。但凡有事,都是临时征召民壮。甚至百姓还有服从的义务,否则就要受到惩罚。乡间的里正,也要协助官府抓贼的义务。 所以,衙役们自己上的可能性其实并不高,但是驱动民壮抓贼的场面确实不少。 只是何夕,万万没有想到,今日这局面是冲着他来的。 何夕身边的一个侍卫见状,大怒,立即亮出銮仪卫的腰牌,大声呵斥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銮仪卫的三个鎏金字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只是这局面沉默一会儿,衙役再次吆喝起来,说道;“里面的人听着,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很抱歉,銮仪卫的名头不够响亮。 或许换成锦衣卫的,就足够响亮了。 这乡下的衙役,根本不知道銮仪卫。也不明白銮仪卫是做什么的。其实,他们未必没有怀疑。毕竟他们或许不认识銮仪卫,但是令牌形制,却是知道的。 只是到了这个局面。谁也不敢轻易认错。 因为认错就要承担责任。 他们想的未必不是有高个顶着。他们不过是听令行事。不知者无罪。 何夕的脸色黑得好像锅底。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幸好他先将安庆公主送走了,否则今日这局面,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让他束手就擒,何夕自然是不肯的。但是彼此真动起手来,不要说对方人多,何夕身边人少。 单单说,都是大明子民, 动起手来,有所损伤。就不好了。 只是这个局面,如何是一个了局?何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十四章 现实 第十四章 现实 姚广孝厉声呵斥道:“大胆,叫你们县令立即来见我。如果迟,要他狗命。” 姚广孝到底是混下面比较多。 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装起来。最下面的人,没有那么好的眼力见儿,也未必知道什么真的达官贵人。这个时候,一定要装起来,让对方知道,你不 好惹。 欺软怕硬,是最底层这群人的特性。 你装得越厉害,他们越不敢乱来。你如果表现出谦虚谨慎,反而以为你没有底气。最上层的权力斗争,可能在私下之间,暗潮涌动,真正翻上台面的时候,就是胜负已定的时候。但是下面的情况,却不一样。 有实力一定要摆出来。不张扬,别人怎么知道你有实力。 对面一个捕头见状,微微皱眉,说道:“你是谁啊,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有什么事情,跟我去见县令,到时候再说。” 姚广孝冷笑一声,他知道何夕决计不能去见县令的。 无他,这些人见你弱一分,就硬一分,见你硬一分,他便弱一分,见弱者,就越暴虐。不留余地。见强者,就好人烂泥一般,什么法律,什么规矩,很少在他们心中存留。 你越遵守规矩,就被人当成软弱。 其实,一般情况下,何夕去见县令,表明身份。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是金銮卫。但是县令岂能不知道?一个县令对大明官场最基础认识还是知道的。但是,一旦服从了他们的规矩。从到县衙,到见到县令之间,就不知道有多少蹂躏。不将人榨尽油水,是不会放手的。 衙门里到底有黑暗。何夕或许不知道。但是姚广孝可是知道的。黑白两道,姚广孝都是很熟悉的。 何夕到了他们手中,不死也要脱层皮。 姚广孝大喝一声,抢过一把长刀。几步走了出来,一刀将当先一位衙役给劈了下去,这衙役拿着铁尺。铁尺从形式更像是短叉,有很多用处。但是更多以捕人见长,杀伤力并没有那么强。 而且,这些衙役虽然将声势拉起来的。但是到底有几分真正动手的心思。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姚广孝赌他们拼命之心没有多少。 这也很正常,即便后世,也不要求派出所的民警,与亡命的歹徒拼命。而今更是如此。须知,大明规定之中,每一个县的吏员数量是相当有限的。很多都是白役,也就是在县衙帮忙。以收受贿赂,干涉司法等阴暗手段搞钱养家的。 看上去很赚钱。但实际上,非常没有保障。他们在这个位置上,钱是自己的。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且不说他们这个位置就不是自己的。就是他之前暗中搞到手的钱,恐怕也不是自己的了。 这种情况下,谁愿意拼命。 或许上面几个领头的有邀功之心,但是大部分衙役,与拉过来的壮丁,估计恨不得,这群人赶紧跑了。 这就是人心。 姚广孝知道,而今汤和就在宁波。而真正负责治安,是卫所。是军方。而今唯有将事情闹大,才有转机。 这才强行动手。 姚广孝这一刀,又快又狠,一点都没有留手,从这个衙役胸前劈过,大有将人开膛破肚,大卸八块的意思。姚广孝就是奔着死人去的。 所有衙役为之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匪徒如此强悍。敢抢先动手。 姚广孝更是一脚将半死的衙役踢开,用手绢缓缓地擦血,淡淡地说道;“对贵人不敬,就是这个下场。你摸摸自己的脑袋。此刻还在,等一会儿可就不在了。” 姚广孝一身黑衣,三角眼阴毒无比。目光一扫,让所有人为之一凛。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动手了。 领头的几个捕头,也觉得不对了。暗中嘀咕几句,将人遥遥地围住了,有几个人走了。 去找人了。 何夕见状等姚广孝回来,说道:“今日多谢姚兄了。否则,这局面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 姚广孝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白龙鱼服,恐遭虾戏。大人,万金之身,今后如此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何夕说道:“我知道了。” 微服私访,看似很好。但是何夕才知道,为什么微服私访,要说成故事了。盖因,这事情很难做到。毕竟,即便到了后世,还有一把火,将上面派来的给烧死了。更不要说这个时代。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 真要有什么事情,何夕死了也就死了。 这就是现实。任你盖世英雄。被人杀了,也就杀了。即便而今,掩卷沉思,谁能想到,李自成被几个农民给搞死了。 这就是现实。 人数带得太多,是根本没有是微服私访的效果的。但是人数少有一两百人。在很多时候,安全是得不到保障的。今日局面其实并不算凶险,因为何夕并没有抓到地方官员的痛处,也就是说,宁波地方官员,并没有主观上要何夕去死的想法。所以,姚广孝决定下手,将事情搞大,搞到认识何夕的人出现。这事情就解决了。 但是如果何夕微服私访抓到某些官员的痛脚。 这样的局面,是有意为之的。 那就不好说,说不定何夕将以海盗匪徒的身份死去。 死人是没有未来的。即便将来沉冤得雪,甚至被朱元璋发动大清洗,但与何夕本人,就没有关系了。 何夕叹息一声。 可以说,离开京师下了地方。何夕的叹息之声,就没有停止过。地方上情弊之深,与他想象得根本不一样。他并不是为自己叹息,他已经是大明权力顶尖的一撮人之中的一个。不客气地说,不管大明是什么样子,对何夕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仅仅是本能觉得,如果大明底层都是这样的。 真是方孝孺等人的看法。大明朝廷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也不做。因为指望一群贪污犯,一群匪徒,一群道德底线几乎为零。一群寄生虫,为大明百姓谋福利,谋福祉。 简直是在开国际大玩笑。 “今日才真正知道,治国是治吏。”何夕叹息说道。后半句并没有说出来:“人事斗争是一切斗争的表现形式。不搞人事斗争是万万不行的。这些垃圾,不清扫,他们不会自己走的。” 只是大明的垃圾有些多。 何夕才感受到,朱元璋为什么一遍一遍兴大案,面对这些垃圾。任谁都压不住火。 何夕并不仅仅是自己受委屈的才如此的。毕竟何夕自己是有身份有手段的人。即便真进入县衙之中,或许会受些委屈,大抵上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毕竟汤和在这里。 但是寻常人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进了衙门,还想竖着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这里的县令,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但是见到县令之间,就足够让很多寻常百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姚广孝说道:“大人,在大街上不好看。不如去旁边的茶铺歇歇脚。而今我们越显得目中无人,他们越是不敢乱动。” 何夕说道:“好吧。” 于是何夕身边的侍卫,立即开路,驱赶百姓,将一群人驱赶开来,在一个酒铺之中坐下来,有几个民壮,还与金銮卫动手,自然被砸得头破血流。 何夕对他们还是有一些觉得对不住。毕竟最下面的人不过听令而已。但是何夕知道姚广孝说得对,他们显得越目中无人,越嚣张跋扈,越没有人敢动。否则的话,一旦动手,何夕的人身安全估计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他身边的护卫不是吃素的。但是,今日却要死不少人了。 第十五章 笑话 第十五章 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安庆公主忍不住笑。 何夕一脸无奈,说道;“有这么好笑吗?” 安庆公主说道;“怎么不好笑?你不是一向算无遗策。怎么没有想到,今日阴沟里翻船了。” 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在何夕与这些人对峙了一会儿,首先来到不是县令,而是汤和的亲兵统领。数百骑兵往那里一摆,下跪迎接何夕。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只是这一件事情,虽然解决了。但也成为何夕的污点。安庆公主口中的笑料。 何夕在安庆公主的心目之中,一直是很高大上。很多事情,都是安庆公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再加上两人之间的情侣关系。何夕在安庆公主心中是有光环,有滤镜的。 而今何夕闹出这样的事情,一下子打破了之前的形象。 一想起来,安庆公主就忍不住想笑,更让安庆公主想笑的是,何夕的反应。 何夕被安庆公主取笑的时候,脸上有一种很沮丧的表情,大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感觉,唯独没有生气。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气的。毕竟后世情侣相处,比这更过分的取笑。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安庆公主生活环境不同,她很享受取笑何夕的感觉。或者,不是取笑何夕的感觉。而是在何夕的宽容之下,小小的闹一下,作一下。 要理解安庆公主这种心态,就要理解大明女子,或者说古代女子的地位。 有一个成语叫做,举案齐眉。是说夫妻恩爱的。但是什么叫做,举案齐眉,就是说女子给夫君送东西的时候,要将东西,举高到眉毛的位置,以表示尊重。 但是这样一个词语,却是表明夫妻恩爱的。可以看出来,在古代的夫妻生活之中,妻子固然是有一定地位。但是整体来说,地位悬殊。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是何夕对安庆公主可不是这样的。 这种宽仁的气氛,让安庆公主非常舒服与享受。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为夫,无颜见江东父老,无颜见娘子。不如死了算了。” “哈哈-----”安庆公主笑得毫无形象可言,说道:“不行了,让我再笑会儿。” 何夕忽然脸色一变,说道:“你再笑。” 安庆公主一愣,笑容僵硬到脸上,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似乎担心何夕忽然生气了。却不想何夕整个人扑上去了,说道:“就让你笑个够。”双手伸到安庆公主的腋下,开始挠痒。 安庆公主如何能忍的住啊。 一番挣扎。但是何夕绝不放过她,两人嬉闹了好一阵子,直到何夕与安庆公主都有气无力地抱在一起,安庆公主整理自己的头发,她头发凌乱,衣装也有些散开了。安庆公主说道:“你看看,你将我弄成什么样子了。” 何夕躺在安庆公主大腿上,手指卷着安庆公主的头发。说道:“是,是,是我的错。”将安庆公主的头发在鼻子下面闻闻,有一股女子的清香,说道:“是我的错。” 安庆公主说道:“相公,今后这样的事情少做吧。再下去,身边最少有两个,不三个百户。行不行?” 安庆公主还是很了解何夕的。让何夕放弃出去调查。是不可能的。这是何夕的一种工作方式,很重要的工作方式。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何夕不亲眼看看下面情况,有些事情,也不敢拍板的。 只是安全问题,却不能疏忽了。 何夕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便是了。” 安庆公主说道:“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何夕说道:“不知者无罪。让地方处置便是了。” 如果说何夕,对这些人没有气。那是不对的。只是何夕想来想去,还是不准备动手了。因为政治人物一切行为动机,都是出于政治目的,而不是别的。 何夕首先想到的是,他今日将宁波清理一遍,对他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甚至补充上来的衙役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大明财政不增收,不做出制度上的改变,何夕再怎么清理,不过换上一批一样的人而已。但是何夕这样做,却是有坏处的。 主要是 名声。 显得何夕很不宽容。宽容这一个词汇,从来是褒义词。政治上宽容也是很重要的。因为很多时候,在政治版图上,每一派的铁杆是稀少的。巨大的多数,就是中间派,或者沉默大多数。 如果很多事情上,太过较真,反而给自己增加了不少敌人与阻力。 眼睛里不容沙子,作为一个人。或许可以。但是作为一个政治家,人们更追求,宰相肚里能撑船。 即便皇帝太较真,人们也都会有抱怨的。所谓察察之政,就是皇帝想将事情弄得太明白。被官员们视为严苛。难得糊涂,才是很多人推崇的美德。 何夕想在朝廷上有所举动,凝聚人心,是很重要的。何夕自己内心之中是怎么想的是一回事,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最好符合一些人的想法。至于私下里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这一件事情,何夕动手报复,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或者这个结果,对何夕一点政治上的用处都没有。反而有恶名。何夕不觉得自己有动手的必要,还不如高抬一手算了。 只是,何夕这样想,安庆公主却不这样想。 不过安庆公主没有说。 安庆公主说道:“相公,你今日还要拜访一下信国公吧。靖江王已经托人传话好几次了。想见见你。” 何夕说道:“也好。我这就去见信国公。有些事情,还要谈谈。至于靖江王,且让他等着吧。” 虽然,这一番乌龙,让何夕对大明底层有了更深的感悟。但是同时,何夕对一个消息,也有了新的感觉。 那就是海盗,或者说倭寇。 在何夕离开南京之前,对这上面的消息,其实并不是太上心的。无他,在何夕的印象之中,大明初期,洪武年间,是没有什么倭寇的。最少那种名声很大的倭寇,很少。 何夕几乎没有印象,但是明中后期,汪直,李旦,郑芝龙,等等,倒是大名鼎鼎。 而且明初的水师也很强横。特别是郑和下西洋。更是举世无双的壮举。故而,何夕也没有将这一件事情当回事。而今看来,却是不对。 首先是宁波当地对海盗的反应。 虽然何夕这一件事情,有这样那样的误会,但是何夕明显感受到,宁波地方对海盗是非常敏感的。甚至是反应过度。这就说明。所谓的海盗力量,其实并不弱,非但不弱,还是能影响沿海地区的生产生活的。 否则当地官府百姓,不会如此反应过度。 当然了。其实,汤和从西北调任东南。主持防倭,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最少倭寇是很成问题的。 或许,汤和有协助何夕开拓海上的任务,却并不表明,倭寇仅仅是一个借口。 何夕觉得自己有一些先入为主。反而将这个问题给忽略掉了。这是不对的。所以何夕觉得有必要通过军方的情报网,好好地了解一下这个问题。 所以,他想向汤和好好询问一下,倭寇,或者海盗。到底是一个什么局面。才能因此来调整改变自己的策略。 至于,靖江王,不着急。 反正不将海上的倭寇清理一遍,很多事情,都不能做。顺便将靖江王,好好晾一晾,熬一熬,也有利于将来的谈话。让靖江王多提心吊胆一番,将来也就越安分一点。 第十六章 海盗 第十六章 海盗 “贤侄,今后要多注意安全。”汤和说道:“你是陛下寄予厚望的。阴沟里翻船,传为后世笑。可不好听。” 何夕说道;“多谢汤叔叔教诲。小侄今后一定不敢再如此行事。” 汤和说道:“那就好。” 说到这里,汤和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汤和比何夕早来宁波,这一段时间已经开始工作了。不过何夕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要慰问一下。更多的话 。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何夕却开口了,说道;“汤叔叔,东南海盗的情况如何?” 汤和一愣,说道;“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何夕说道:“海盗的事情关系太多了。不管在海上做什么。都离不开他们。之前没有多关注。今日想问问。” 汤和叹息一声,说道:“我如果知道就好了。” 何夕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汤和会说这样的话。毕竟何夕一点也不怀疑汤和的能力。能统率千军万马,从底层跟着朱元璋到而今的汤和,或许在帅才上有所欠缺。但决计不是寻常将领能比的。 而且在何夕印象之中。洪武年间的海盗情况并不严重。怎么会让汤和束手无策。 何夕说道:“可是海盗声势浩大?” 汤和说道:“声势浩大还好了。越声势浩大越好对付。问题是,真正大海盗都逃了。我根本找不到谁是海盗头目。同样也谈不上海盗巢穴所在,我估计结合战报,与各方的消息。我估计在东南沿海的岛屿上,有十几股,或者更多的海盗。多则几百人。少则几十人。隐逸海上,抽时间上岸作案。对于大城。自然不敢碰。但是寻常村落。遇见了。却是惨烈无比。” “但是派大军去搜寻。很难找到,这群人顺便一处礁石就能藏下来。大军在海上,可是日耗千金。拖延不定,消耗太大。” “但又不能不敢。且不说他们上岸流窜,劫掠海上。其实这问题不大。但是,你要知道,十几年前,东南各诸侯,有很多游兵散勇,流落四方。这些人。这些人不敢在沿海岛屿停留。唯恐为大军所剿灭。反而远窜南洋。问题是,有些或许在南洋已经落地生根。不回来了。但是有些人可不是。这些游兵散勇,就是他们的眼线。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引南洋海盗,在沿海做一票大的。我就不知道如何对陛下交代了。” “哎,让人头疼,还不如倭寇好办。” 何夕听了,也替汤和头疼。大军围剿,那是高射炮打蚊子。但是派遣小分队围剿,主要需要情报支持。不客气地说,在这上面。明军反而是劣势。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明初远洋贸易的萎缩。 要知道元代远洋贸易是非常发达的。这里面有很多原因,有蒙古人管的很少,对海上更是不怎么管。还有大量回回色目人在元朝当官,甚至这一派,是远比汉人更强势的派系。 汉人派系与色目派系之间的厮杀。简直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其中恩怨情仇,政治分歧与厮杀。足够写出一本比本书还厚的了。 而回回不仅仅从西北而来,还从海上而来。回回海商更是兴旺一时。但是到了大明之后,大明朝廷对海洋的管控,对回回商人的驱除。让远洋贸易衰落了。其中蒲家灭门,或许是其中标准事件。 在元代,蒲家因为出卖赵宋皇室,得到了元廷的赏识,再加上元朝从来有色目高于汉人的规矩。于是蒲家就成为东南大豪,把控着东南沿海的水上力量。可以说,这个时候的海上贸易,就在回回蒲家为首的回回势力手中。 明朝兴起,乾坤倒转。蒲家自然得到了清算。在朱元璋的命令之下,蒲家主脉灭门,其他人被改名换姓在各地安置。蒲家没有了。回回海商的实力被重创了。 说起来,也不过十几年前的事情。 其中动手的,说不定就是汤和。因为福建是汤和打下来的。 如此情况之下,南洋回回海商与大明关系好才怪了。 而汉人海商都是依附于沿海诸侯的。比如张士诚,方国珍,陈友定等人。这些诸侯覆灭之后,很多海商也不敢在大明停留了。 不管怎么看海商,或者说海盗。但是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一件事情,如果用什么办法,都解决不了。不管怎么重创之后,都会死灰复燃。这背后一定有经济因素支持。 海商就是这样的。 不管朱元璋承认不承认。东南沿海从唐代就有大量海商。很多百姓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即便,朝廷以强大行政能力,将海盗压制成这个孩子。但是只要东南百姓,一日还想在海上发财,一日还想搞远洋贸易。这些海盗朝廷就不可能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纵然,汤和也不行。 毕竟,这已经不是军事问题了。而是政治问题,经济问题。 因为政治经济原因,很多百姓都是暗中支持海盗。大明朝廷纵然有无数水师,没有足够的情报支持,这种情况,那也是没办法。 何夕心中有感。 “海盗的事情,或许可以忽略不计了。”何夕心中暗道。 说起来有些无奈。但其实,千百年来,一直到后世新中国建立,中国的大部分地区,都存在山匪水盗。海上也是一样。也就是朱元璋眼睛里面不容沙子。在国内一力推行剿匪。在海上也是如此。 其实,将海盗平定到这个情况已经相当不错了。 想将海洋上搞得干干净净的。几乎不大可能,其实海盗最大威胁,不是海盗本身,而是他们与南洋的海盗们,有联系。 何夕说道:“汤叔叔,南洋海盗之中,以谁为首,谁的实力最强。” 汤和说道:“陈祖义,算是东南海盗盟主吧。也是这几年才冒出来的。之前也不知是谁的旧部。听说这两年,在南洋火并了好几家海盗,整合在一起,有船只数千,人数过万,依附他生活的汉人百姓,有十几万之多。” “凡是去南洋的商人都要听陈祖义的。甚至截杀贡使。朝廷悬赏了十几万两白银,要他的人头。可惜没有什么用处。我估计,这几年,这悬赏还要涨价。” 何夕听了,心中默默嘀咕。暗道:“陈祖义,这名字怎么有一点点耳熟啊。”何夕忽然心中一动 ,暗道:“对上了。原来是他。” 郑和下西洋,虽然是一场和平的远征。但是很多地方,也是动武了。其中就有陈祖义,而大明旧港宣慰司,就是建立在平定陈祖义,收降陈祖义部下施家的基础上。 只是何夕没有想到,陈祖义并不是一个新贼,而是一个老贼。在洪武年间,就已经冒头了。很可能是二十几年纵横不败,也算是一个人物。最后被郑和给拿下来了。 何夕心中一动,说道:“汤叔叔,斩草除根,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既然东南沿海的问题在南洋,何不出兵南洋,剿灭陈祖义,平定南洋群盗。如此一来,东南沿海也就安宁多了。区区一些小毛贼吧,也就不用多担心了。” 汤和叹息一声,说道:“打仗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们这些孩子们。从来将打仗看的太轻了。浑然忘记,兵者,生死之机,存亡之地。动辄出兵,且不说兵马一动,死伤多少,朝廷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单单问,你觉得朝廷能打赢吗?” 何夕一愣,说道:“难道打不赢?” 第十七章 倭寇 第十七章 倭寇 何夕在洪武年间这一段时间,最大的感触,就是武德充沛。何夕几乎不用考虑打仗的事情,似乎大明一直从一个胜利到另外一个胜利,限制大明朝的从来不是敌人。而是地理。 而陈祖义,说起来是一个大海盗。但是才多少人。不过万人。即便他联合南洋群盗,其实也没有多少。最少在大明这边来看,根本不算什么。 怎么能打不赢啊。 汤和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这一代,注意是赢得太容易。听打胜仗多了,就觉得做什么都能赢,却根本不分析一下。” “首先陈祖义远在南洋,大军到了南洋,能不能找到陈祖义,南洋岛屿众多。这陈祖义躲起来怎么办?劳师远征,徒劳无功。到时候,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其次,大明天兵君临南洋,对付的仅仅是陈祖义,你自己相信吗?南洋诸多君王相信吗?须知,蒙古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却在爪哇吃了大败仗。是蒙古人不如爪哇?是因为实在鞭长莫及。” “到时候,朝廷打的就不是一个区区陈祖义了。到时候南洋局势该如何应付。” “真要打,也不是打不赢。但是要动大兵,最少数万水师。再加上劳师远征,其规模,或许比不上云南之役,但决计不少,沿海卫所几乎都要动用了。这么大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朝廷不做别的事情了?” 何夕听了暗自惭愧。 何夕自己反省自己。觉得洪武年间军事胜利不断,并没有什么大败仗。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开国之初,武德充沛。而是以朱元璋为首大明朝廷是真正懂军事,懂打仗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兵不轻发,发则必中。 就好像与蒙古的战争,洪武五年之前屡屡进攻,大有灭此朝食之意,洪武五年,徐达与王保保巅峰对决之后,朱元璋判断,元根基尚在,一时不可灭。就立即转变战略。 云南梁王独立十几年,如果不是杀使之事,朱元璋还要优容他。 并不是朱元璋脾气软,大明不要面子。实在是,在考虑国家大事的时候,朱元璋向来务实。不会因为一二人之生死,而贸然动兵。这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些为国而死的使臣。但朝廷有时候,就必须如此现实地思考。 比起,使用武力,节制武力。更体现一个政治家的智慧。 何夕也是忘记了,大明对南洋的开拓,是郑和下西洋为起点的。在此之前,南洋对大明其实并不是顺从的。国家之间的交往,也是以实力为尊的。大明再强大。对于南洋的国王们来说,那都是天边的。中原的兵锋不及南洋,不让他们看看厉害。什么事情都不好办。 陈祖义万余人马,反而是一件小事。 南洋诸国是否对大明顺从,才是大事。 何夕说道:“汤叔叔,是我想差了。那倭寇是什么样子?” 汤和说道:“倭寇与陈祖义也差不了多少。他们的根基不在东南沿海,在日本,骚扰东南,也只有两条路,第一是顺着琉球南下,从琉球而宁波。一条是直接西进,沿着朝野沿海,到辽东山东一带。” “讨伐日本,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劳师远征。耗损无数。陛下,其实一直想政治解决。多次去信,让日本国王足利家,约束民众,平息倭寇。但是日本不给面子。这才与日本断贡。” “对付倭寇,关键在琉球。是以朝廷厚待琉球。迁汉人百姓入琉球。就是想以琉球为屏障阻挡倭寇南下。” “倭寇的数量其实也不多,能有千人就算大股了。” 汤和叹息一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其实就一句话,没有千日防贼的。但是而今偏偏要千日万日的防贼。真是麻烦。” 或许在嘉靖年间,倭寇海盗做大。但是在洪武年间,这海上的威胁,还真是疥癣之疾。你说有事吧,事情不大。但是让人难受得紧,想要解决,却是 非常难的。而且反复发作。 汤和打过不少险战,恶战。都没有将他难住,唯独今日这局面,让汤和抓耳挠腮,叹息未绝。 何夕说道:“那国公准备如何应对?” 汤和说道:“还能怎么办?我来之前,就已经与陛下商议过好多次了。我决定修建沿海诸多城堡,扼守海岸要地,让沿海卫所,巡视海疆。防范倭寇与海盗。” 东南海岸上的诸多城堡卫所,都是汤和修建的。一直用到嘉靖年间,才因为东南兵兴,掀起了不少新建城堡的浪潮。 当然了,这是后话了。 何夕内心之中,也是一阵苦笑。 其实,在何夕看来,汤和修建了这么多城堡。就土木工程来说。如果折算成本,决计不低。如果用后世统计计算的口径,在东南沿海修建这么多大小城池。与集结数万军队, 发动一次南洋之征,成本上估计相差不大,甚至修建沿海成本,很有可能成本更高。 原因很简单。 南洋之征,动用的军队,战船什么的都不是一次性的。仅仅是一次动用,不会单纯计算成本。只要不是大败,海上运兵,运粮食的成本也不高。而这东南沿海修建这么多城堡堡垒可不一样。 那可是不动产。或许通过漫长使用年限来折旧的话,成本不算高。但是要一次性付出的。 但是问题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 徭役制度之下,人力成本是可以忽略不计,或者说少计的。有时候徭役,是要百姓自带干料的。 在这种制度之下,一次南征所需,是几乎全部要从府库调拨的。但是修建东南沿海城堡却不一样,完全可以征召徭役。而且东南沿海的城堡,总体上很多。但是分布在漫长的海岸线上。在使用徭役情况下,将压力平均分摊给各地的百姓。而不是集中在一地。百姓们也是可以承受的。 朝廷需要动用的财力很少。如果再加上动用卫所军,这个成本就更低了。 而且这一项工程有以备长远打算。不需要修建很急,这样一来,朝廷地方上的压力更轻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朱元璋的决策是最合适的。用最小的代价,解决了这个问题。有了坚固的防线,长效的训练机制。今后很长短时间,不管是倭寇还 是海盗,都不能闹出什么大事。 这已经足够了。 事实也证明。 倭寇真正弄起来的时候,是卫所军队衰退得不成样子之后,才兴起的。即便那个时候,各地卫所也打过一些恶战。倒不是说卫所军还有胆量出战。而是海盗们发现,这些卫所在海防要地。不拔了。不能深入腹地之中。 这才发动的。 可见汤和在这一套体系上下的功夫。 何夕心中思索了半日,他虽然觉得汤和的办法不好,这种被动挨打的,千日防贼的手段,很被动。但是他也想不出什么良策。 世界上,似乎有很多理想的解决办法,但是都需要考虑成本的。 朱元璋明显没有在东南大动干戈的意图。 大明的国防重心现在在北方,将来也在北方。这一点不会动摇的。甚至朱元璋自己也动摇不了的。朝廷一本帐,就那么多钱粮。朱元璋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变出钱财。 就这一点钱,能做的选择,已经很少了。汤和的办法虽然被动一些,笨一些,但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情。更多的事情,汤和也是做不来的。 何夕心中暗道:“或许,我过一段时间,也需要回京与他好好谈谈了。” 第十八章 朱元璋的密信 第十八章 朱元璋的密信 “对了。”汤和说道:“有一个东西给你,是陛下给你的。” 汤和一招呼。立即有一个侍卫站了出来。双手捧着一个匣子出来了。 却见这匣子一尺见方,红木材质。看上去并没有特殊的花纹的。很是素净。只是上面有九个字:“大明绝密,无故开者,斩。”上面有封条,用泥封。封得严严实实的。 何夕双手接过,当着汤和的面,将泥封打破。打开一看,里面没有什么。只有一封书信,还有一个小印。好像是银制的。 何夕先取出书信,打开细细读了。 正是朱元璋地写的。 朱元璋主要交代了几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何夕提出的远洋计划。朱元璋非常赞同。让他主持。让汤和协助他。从沿海各卫所之中,挑选精兵强将。筹备此事。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这个匣子了。 其实,雍正用的密匣奏事。在明代就已经有了。但是万万没有雍正那么广泛。不过是内阁,六部尚书等这样级别的大臣,才能蒙陛下赐印。而在大明朝,这种制度,其实是从永乐开始的。 而今朱元璋就用到了何夕身上。 这个匣子里面的银印才是重点。 今后,何夕写了什么迷信。直接用这个银印,封了。通过锦衣卫的渠道,直入君前。只有朱元璋才能裁开。 何夕将银印拿起来,却见下面有八个篆字:内外六合,无所不言。 何夕心中暗道:“陛下对我的期望,还很重。” 何夕也知道,他今后一定要多多写信了。在外做事,多汇报,多请示,是维护宠信的不二法门。而且何夕可不觉得自己身边没有朱元璋的眼线,既然如此,与其让别人报上去,还不如自己乖一点。 汤和说道:“陛下,有什么旨意?” 何夕说道:“确有一事,还要请汤叔叔帮忙。汤叔叔请看。”说着,何夕将手中的密信递给汤和。 汤和没有直接接住,说道:“这密信,让我看, 不合适吧?” 何夕说道:“汤叔叔乃是陛下的老兄弟了。小侄与陛下有些话,是不能让外人知道。但是汤叔叔不是外人。” 的确不合适。 这种密信,皇帝没有说让谁看,一般情况是谁都不能看的。但是何夕知道,他今后在东南,很多事情都要仰仗汤和。前文也说过,开国功臣的影响力,不是寻常人可比,他们的实力,是远远超过他们的官职的。 就好像汤和。别的人来东南沿海,最多能管理沿海防务。但是,汤和来东南,是来制定规则的。地方官员在汤和面前,也软得很。几乎汤和说什么,下面没有几个敢硬顶的。即便汤和身上没有管理民政的权力。 当然了,汤和是开国六公之中最安分一个。太嚣张的事情,汤和是做不出来的。但是做不出来,并不代表汤和不能做。 何夕明白这一点之后,就更明白,他在东南的事情,成败之因,大抵就是自己能不能与汤和搞好关系了。 是的。这密信不能给别人看。但是汤和是寻常人吗? 何夕将这密信让汤和看。一来是示好。向汤和表示,他真的将汤和当成长辈了。许多事情都不瞒着汤和。二来也是示威。毕竟让汤和看了。就不仅仅看一件事情。 汤和既能看到出海的事情,同时也能看到密信的事情。 何夕不知道,汤和在朱元璋面前的待遇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估计这种密匣奏事的资格是没有的。毕竟这才是刚刚有的事情。也就内阁之中几个人有。但是而今的内阁, 真是朱元璋的秘书班子。与这些开国功臣相比,权力少之又少。 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 让汤和知道,他其实随时能与朱元璋联系。 汤和何等老练,他听何夕如此说 ,对何夕的想法。也揣摩出七七八八了。不过的确如此。汤和虽然谦和,但也不是毫无勇气的。何夕敢让他看,他岂能不敢看? 这才什么事情了?即便是看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朱元璋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说句不客气的话,汤和跟随朱元璋从草莽之中起兵,一步步走到而今,他肚子一些不能让外人知道得辛密,那可比区区一封密信之中的内容,多太多了。 他有什么不敢看的。 汤和微微一笑,说道:“那好,我就看看陛下,有什么事情交代。”汤和接过迷信,细细看了。随即抬头看向何夕,眼神之中有一些饶有兴趣地说道:“贤侄,真得陛下看重。” 何夕说道:“陛下,爱屋及乌。小侄愧不敢当。” 汤和才不相信,朱元璋会因为一个女儿对外人,如此看重。倒不是,汤和觉得朱元璋不爱女儿。只是,朱元璋从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即便再爱女儿,给女儿荣华富贵也就罢了,绝对不会将朝廷大事委托给不合适的人。在他看来,反过来才最有可能的。 是因为看重何夕的才华,才将女儿嫁给何夕。 汤和说道:“出海这一件事情,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何夕说道:“汤叔叔要指点一二,是小侄的幸运。小侄洗耳恭听。” 汤和将密信递给何夕,何夕小心收起。汤和叹息一声,说道:“给你说一句实话。我大明水师,是出于巢湖水师。巢湖廖氏兄弟,俞家兄弟,都是水战好手,在与陈友谅大战之中,屡立战功。只是可惜了,俞通海战死平江城下,廖永安为张士诚大将吕珍所俘,不屈而死,廖永忠,到底活到了天下抵定。只是不知道,听了谁的话,弄死的韩林儿,将自己搭进去了。” “虽然,这些大将都死了。但是当年巢湖出身的老兄弟都还在。我大明水师,长江无敌,沿海还能打打。但是,真要如你想要的那般,深入沧海之中,行数万里,真不是他们能做到的。” 何夕倒是理解汤和所言。其中最重要一点就是。所谓俞家兄弟死得早。何夕不清楚。但是廖永忠是在汤和麾下听用过。所以汤和评价这些人,不仅仅是一位宿将说同僚。而是曾经这些人顶头上司,评定自己的老部下。 别人或许还在乎人情,汤和不在乎。即便汤和说的这些人,而今还活着,听汤和如此评价,也只能垂手躬身听着,然后进行自我批评。 汤和说的,大抵都是实话。 而且从朱元璋征战天下的过程之中。也发现巢湖水师的重要性。历史上,朱元璋从淮西一路到了长江边,被元朝的长江水师给拦下来的。朱元璋面对元朝长江水师大船,不知道如何下手。派了很多人去招徕巢湖水师。当时巢湖之中有很多支水军。廖家与俞家只是其中之一,最后两家为首,万余水师投奔朱元璋。为朱元璋苦战元军水师,虽然元军水师,最后不是完全败于巢湖水师手中,而是被朱元璋围剿在港口之中。但是没有巢湖水师,朱元璋是万万做不到这一点。 仅仅这一个功劳,就奠定了巢湖一系在水师领域的无上的地位。据说,陈友谅第一大将张定边,就是被巢湖诸将围剿,乱箭射下水的。 有如此功劳,再加上,水师虽然重要。但是真要说起来,在明代军队之中,水师的分量也就那样。故而开国水师一系,都是巢湖出身。甚至一打听,老家都是无为的。 这些将领,不能说他们不合格。但是对于海洋,他们的确很陌生。 第十九章 方家 第十九章 方家 何夕说道:“汤叔叔,难道大明之大,就没有一两航海行家。” 汤和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用在这上面,是大材小用。其实你将来一定会打交道的。就是航海侯张赫。他常年在东南。精通航海,不过而今负责海运。从洪武十二年,就开始主持海运从东南运粮食到北方。” “说起来,也算是方面之将,放出去为一省总兵官都行,身上还挂着大都督府佥事的官职。你自己说,用他行吗?” 何夕将这个人人名记下来的。同时也赞同汤和的说法。 如果用张赫亲自出马,那可不是大材小用了。那简直是贬官了。即便往大了说,何夕派出的探险队,最多一个卫所。五六千人。这已经是顶天了。但是,人家张赫很早就已经从卫所指挥使,升到过都指挥使,主持一省军务。而今负责海运。放到后世,一个上将都未必行。再加上本身就已经有侯爵。算是大明核心权力场上的人。虽然整体上还边缘一点。但是已经有了入场资格了。 这样的人,你派他去,进行一场风险极大的远航。怎么看,都是满满的恶意。 何夕说道:“难道,朝廷就没有人可用了?” 汤和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记得,方国珍死了吧?” 何夕一愣,方国珍这名字,他自然知道。但是方国珍举东南降朝廷之后。从政治上来说,这个人已经死了。何夕就不关注这个人了。早死晚死根本不重要。 汤和见何夕也不知道,他自然揉揉太阳穴,说道:“老了。记不起清楚了。好像,是洪武七年,还是洪武九年来着,对方国珍死了。他死了就好。” 何夕说道:“方国珍死了为什么好?” 汤和说道:“方国珍如果没有死。有一些人是不能用的。但是方国珍既然已经死了,有些人就能用了。” 何夕顿时明白了,说道:“方国珍旧部。” 汤和说道:“反元义军之中,方国珍是一个老资格了。当年第一个起兵,在起兵之前,就有一个匪号,号称海精,海上英雄皆服方国珍。但是陆上打仗,却鱼腩得很。方国珍所用都是本家亲戚。他有一个弟弟叫做方国璋,你知道怎么死的吗?” 何夕说道:“怎么死的?” 汤和似乎是年纪大了,特别想对小辈说当年的事情。笑嘻嘻地说道:“当年,我军叛将,杀了胡大海,持胡兄弟的首级投奔方国珍。方国珍不敢接纳。但是又想与我们维持关系,就派弟弟方国璋带着精锐截杀叛将,结果,将自己的项上人头送人了。” 汤和而今想想,依然觉得讽刺。伏击别人。反被人杀了。 乱世之中,汤和也见识过不少英雄豪杰。但同样见识过一些鱼腩败类,方家在陆上的手段,就归为此列。 何夕当年陈年旧事不太感兴趣,说道:“汤叔叔,说起来,也十几年了,方国珍旧部之中,还有航海的人吗?” 汤和说道;“何夕,我教你一件事情。有时候只需找能解决这一件事情的人就行了。不需要管那么多。方国珍当年也算是一世豪杰。归降之中,虽然荣华富贵,但已经是笼中之犬。不得施展。这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而今方国珍死了。陛下对方家的优待,都是基于方国珍的。而今的方家,恐怕比不上普通人家。但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识过荣华富贵的方家人。会甘心如此吗?” “方家或许手下已经没有能远航的人了。但是方家的人脉还在,我们不知道,有谁能远航。方家一定知道的。只需将方家人找过来,将这一件事情交给他们便是了。” “为了恢复方家的门第,他们愿意做的。而且我没有记错的话,方国珍最重用宗族子弟。也算是历练出来一些人才的。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很多人才都是用出来的。就好像朱元璋。是淮西那边风水特别好,出人才。大明地将星几乎都是出自淮西。恐怕是朱元璋当成能用的人都是淮西老乡。一战战打下来,无能得都死了。活下来的都是将才。 同样的事情。方国珍再不堪,也是首举义旗,与张士诚,陈友谅,等人并列天下几十年。他最重用的就是方家子弟。方家子弟作为方国珍政权的核心力量,比起朱元璋,张士诚的谋臣武将都差了不少。但是维持方家小政权,十几年。绝对不可能一个人才都没有。 十几年的时间说长也算长。说不长也不长,虽然方国珍死了。但是方国珍当年的子弟族人可没有死光。 方国珍作为当年群雄之一,朱元璋对他还是有一点忌惮的。唯恐放之海上,会为祸天下。毕竟,什么陈祖义,倭寇,在海上名声,万万不能与方国珍这位老前辈的相比的。 但是方国珍已经不在了。 方国珍子弟之中,可没有这样号召力的人。 这一件事情,给方家人做最好不过了。 何夕说道:“而今方国珍后人在做什么?” 汤和叹息一声,说道:“你这可难倒我了,谁知道方国珍的后辈在做什么?让人查查便是了。我记得他有一个儿子叫方关,还是很有才能的。是方国珍的嗣子。多次来往南京。看上去也像是一个人物。而今也有四五十了吧?” “你等我消息便是了。” 何夕立即行礼说道:“小侄多谢汤叔叔了。” 汤和一摆手,说道:“小事。其实,你可以写信给陛下。由陛下找,只会更快。” 何夕说道:“那我就去写信了?” 汤和说道:“去吧。我还懒得管这事,我如果没有猜错。方家别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方关一定在京师。我本来就懒得伸手。” 何夕顿时明白。 方家别的人也就罢了,方关是什么人?是方国珍的嗣子,假设方国珍得天下,方关就是太子,方家的二代目。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让他乱跑的。估计如果没有何夕出面求情,方关这一辈子,就只能在京师做一个小官了。 汤和到底不是别人。汤和在朱元璋眼中分量是不一样的。何夕去找人。与汤和发动人脉去找朝廷京营中的一位将领。是完全不一样的。 汤和其实也不愿意犯这嫌疑。 何夕回去之后,立即将写了密信给朱元璋。 这一封密信数日之后,就到了朱元璋的案头了。 朱元璋并没有直接看密信,而是先看了锦衣卫的奏报。顿时皱眉。 他皱眉有两处。 第一,就是何夕太轻佻了。微服私访弄出这样的事情。让朱元璋有些不放心。第二, 却是对安庆公主的。 在他印象之中,安庆公主是一个很老实本分的孩子。而今这是跟何夕学坏了。何夕并没有对当地衙役怎么样的。但是安庆公主将县令召了过去,狠狠训斥了一番。 盯梢的锦衣卫报,那个县令几乎是被人给搀扶出来的。吓坏了。 出来之后,立即将宁波所有衙役给清洗了一半。当时围住何夕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拿下了。 其实这些衙役们,也不是完全清白。不过上面不怎么管而已。而今县令发狠了。自然一扫而空。据说,宁波当地的衙役几乎换了一茬,凡是衙役都用放大镜过了一遍,小罪大办,大罪特办。除非真的清白得纤尘不染的。仅仅是免职而已。 但是衙役之中,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第二十章 朱元璋的思考 第二十章 朱元璋的思考 朱元璋并不是太关注安庆公主怎么办这些人。他关注的是安庆公主越权行事。朱元璋可不想大明的公主,与汉唐的公主一样,成为朝廷上一股政治力量。 如果这一件事情是何夕办的。 朱元璋不会说什么。 虽然对于这些衙役来说,是天崩地裂的横祸。但是对于朱元璋来说,仅仅是一件小事而已。 不值得多做关注。 但是安庆公主插手了。就要好好纠正一二。 虽然朱元璋知道后世提倡男女平等。但是在朱元璋看来,这本身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即便提倡男女平等的后世,顶级的政治游戏,也少有女人参与。 所以,在朱元璋看来,女人们还是不要干政的好。 朱元璋看过这些, 才将何夕的密信打开。 何夕密信之中很长。不仅仅说了方家的事情,而是将自己一行的见闻做了一个总结。对于自己发展轻工业的棉纺业这个想法做出了总结。只是说要缓缓图之。倒是从经济上分析海上倭寇与海盗的原因。提出放开海上限制的想法。 朱元璋沉默了好一阵子。依然觉得不行。 因为朱元璋没有办法判断,如果放开海上贸易限制,沿海是更乱。还是更安定。 何夕与朱元璋的思路还是有区别的。 何夕是想从海上得到第一桶金,将外贸作为大明经济启动的一个外力。毕竟,何夕一番考察后发现。在做大蛋糕这一点,系统外的力量,哪怕一点点,也比系统内好做事。 因为大明内部利益分配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何夕如果要动手的话,比如会遇见反噬。在没有看见效果的情况下,先遇见敌人。但是外来贸易就不一样了。 经过元末混战。已经朱元璋经济改革,还有朱元璋本身小农经济的想法,元代兴旺无比的海贸,在明初其实处于落寂之中。只要恢复海贸,这海贸的收益,就能到何夕手中。 哪怕几十万。一两百万。就足以让何夕撬动更大的产业。 但是朱元璋不是这样想的。 朱元璋想的是大明大局。在北方的战事,断断续续。西南平叛,时起时伏。朝廷内部各种事情也很多。对于东南沿海,朱元璋首先想到的是不能乱。 然后才是其他。 朱元璋理解何夕所说的种种。用经济因素,来分析政治现象,让朱元璋有些耳目一新。这些样的分析,在后世看来,是很平常的思路。但是对于朱元璋来说,却是很难得的。 不过,他对何夕放开限制之后,能彻底瓦解海盗的威胁,还是放水将海盗这些鱼给养大了? 朱元璋并不能判断。 最后,朱元璋看到了提议用方国珍旧部的意思。 朱元璋沉吟不语,一时间似乎回到了当年的峥嵘岁月。他将徐正叫过来,说道:“詹鼎在什么地方?” 徐正一愣,说道:“詹鼎是什么人?” 朱元璋忽然想起,已经被他处死宗亮了。宗亮跟他十几年。当年处理方国珍的时候,他就在身边。如果他还在,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朱元璋并没有解释,说道:“你去查。” 詹鼎乃是方国珍的谋主。 就朱元璋来说,他看不起方国珍整个团体。或许,方国珍打海战很厉害。但是很抱歉,方国珍与大明是在陆上打的。在朱元璋看来,方国珍所部将领,有一个算一个,包括方国珍自己,都是草包。 但是并不意味方国珍团体之中,没有人才的。 詹鼎就是朱元璋有印象的人才。让朱元璋评价詹鼎有宰相之才。 方国珍为人反复无常,他数次说要投降大明。但是数次失约。最后,被汤和等人兵临城下了。而且朱元璋对方国珍这种反复无常的性子,也感到厌倦,已经决定武力解决了。方国珍派詹鼎来朝。用三寸不烂之舌,为方国珍争取了投降条件。才有了方国珍一门安稳。 否则,以方国珍数次爽约的行为。方国珍怎么有善终。 只是,时间长了。朱元璋一时间不记得詹鼎而今任什么官职了。 徐正效率很高,说道:“陛下,詹鼎而今在锦衣卫大牢之中。” 朱元璋一愣,说道:“他怎么在大牢之中?” 徐正说道:“詹鼎投奔我朝之后,先在刑部任职,但为杨宪所诋毁。外迁陕西布政使。后专任河南。因为胡惟庸在朝,一直不得入朝。后来胡惟庸倒台了。专任刑部郎中。因为牵连到逆案之中,免官下狱。” 朱元璋说道:“什么逆案?” 徐正说道:“是郭桓案。” 朱元璋说道:“怎么还没有死?” 朱元璋倒不是诅咒詹鼎。而是,郭桓案已经处置过了。如果詹鼎该死,早就行刑了。如果詹鼎不该死,而今他也应该被放出去了。怎么还在牢里。 徐正说道:“奴婢不知道。” 朱元璋冷笑一声,说道:“朕大概知道。” 大明司法,绝对不是完全清白的。即便在后世,一些案子也未必能调查得清清楚楚的。更不要这个时代了。詹鼎大概就是这样的。很多东西,说不清楚。说他涉案也行,说他不涉案也对。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詹鼎在朝廷之中有人脉。或许也就放出来的。 但是詹鼎怎么可能有人脉。 杨宪是浙西派的大佬。虽然下场不好。而胡惟庸也是淮西派的大佬,虽然下场也不好。但是浙西与淮西,这已经是大明政治版图的绝大部分了。詹鼎两边不靠,还想得好。 根本不要想。 这种情况下,詹鼎没有被顺手弄进郭桓案给弄死,已经是詹鼎的幸运。 或许,不是詹鼎的幸运,而是何夕的影响。 在何夕的影响之下,郭桓案虽然重办。但是太子主持的。即便都是重办。朱元璋主持下的重办,与太子主持的重办,不是一个概念。 这也是为什么办大案,影响很不好的原因。 倒不是说,很多人不应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而是大明刑部,锦衣卫,以及整个司法体系,如何能保证公正,没有一丝偏差?毕竟在这种大案之中,一丝丝偏差,就是人命。 十个罪犯,有一个冤枉的。冤死这个人的影响,要超过其余九个罪犯伏法。 方孝孺的父亲,方克勤作为一个清官,死在空印案之中。就是一个典型。说方克勤多冤枉,毕竟时代久远,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了。但是方克勤罪不至死,却是真的。 如果没有何夕,朱元璋永远不会想得这些。 这些东西朱元璋并非不知道。只是他觉得,矫枉必须过正,乱世当用重典。要改变前朝贪污腐败等不良之风,必须让下重手。 而今却不一样了。 朱元璋依然嫉恶如仇。但是对方法上,有了更多的想法。比如通过官报这个渠道。已经有好几个贪污犯伏法了。真有人给官报寄出实名举报信。 朱元璋说道:“徐正,你去将詹鼎给提出来,朕要见他。” “是。”徐正说道。 只是这一次,徐正效率再快。也是两日之后了。并不是徐正不想提高。而是詹鼎的状况,实在是让徐正快不起来。锦衣卫诏狱是什么情况?詹鼎年纪大了。在锦衣卫诏狱之中,待了好几个月。 一个健康人进入锦衣卫诏狱之中,几个月下来,也不成样子了。更不要说,詹鼎一个老人。而今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天之幸,哪里还能求其他的。徐正只能想让詹鼎,沐浴更衣,好好洗刷之后,才能见朱元璋。 第二十一章 以盗治盗 第二十一章 以盗治盗 朱元璋见到詹鼎,大吃一惊,说道:“你怎么这个样子了?” 朱元璋印象之中詹鼎,还是当年年轻名士,在大殿上侃侃而谈,一笔好文章。终于让本想杀了方国珍的他,权衡利弊之下,答应方国珍的投降。谈不上舌战群儒,但也是风采照人,但是而今詹鼎,一头白发,头发稀疏,似乎快掉光。双腿不良于行,只能跪在一块木板上,被人抬上来。脸色苍白,不见血色。好像从坟墓之中挖出来一般。朱元璋几乎认不出詹鼎原来的样子了。 唯独那一双眼睛,还带着智慧的光芒。 詹鼎说道:“臣与陛下十几年未见,沦落于此,也很正常。” 在诏狱之中,詹鼎也反省过自己的一生。 他这一生最大的错事,就是投入方国珍幕府之中。 其实他本不愿意投奔方国珍, 他觉得方国珍成不了大事。只是方国珍占据台州之后,几乎是用刀剑逼得他出仕。他不得已才为方国珍所用。不过方国珍自己文化不高,但是比较崇拜读书人。虽然很多时候,不用詹鼎的计谋,但是对詹鼎也是非常好的。 人心到底是肉长的。 方国珍生死危急之时,詹鼎毅然入金陵,劝朱元璋接受方国珍的投降。 这是詹鼎一辈子的高光时刻。也是一生坎坷的开始。 要明白 这一点,就首先要明白,朝廷上,究竟是谁想杀方国珍。浙西一派。 这里只需说一个人就行,刘伯温,他在投奔朱元璋之前,纠结民壮,与方国珍狠狠打了好些场,两边是有些血仇的。这也说明方国珍不行。刘伯温虽然有才华,但是在军事上的才华,并不高。但是方国珍都奈何不了。 刘伯温作为浙西一派的大佬,他的经历是一个典型,浙西很多人对将方国珍视为海贼流寇。恨之入骨。 詹鼎一力劝说朱元璋接受方国珍投降。将浙西一排得罪很好。 所以詹鼎的仕途如此不顺。明明号称有宰相之才,却只能在地方沉沦。官职上上下下。根本没有当什么高官。 按理说,詹鼎被浙西派嫌弃,他不应该投奔淮西派。奈何,整体上来说,淮西派对浙西派占据上风。更不要说,詹鼎是地地道道的浙江人。淮西派到底是以地域为核心的。 本来浙江人不应该去浙西派。但他自己不受浙西派待见。淮西派也不会在乎的。 这种情况,就是因为方国珍。詹鼎身上的始终有方国珍的标签,这个标签他洗不掉。就好像现在,朱元璋想起方国珍旧部,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方国珍的儿子方关。 是的,方关是方国珍的嗣子,为人看上去也不错,不是纨绔子弟。但是才华在朱元璋看来,也就那样了。倒是詹鼎,言辞犀利,有宰相之才。给朱元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他愿意为方国珍的厚待,前往南京的时候,他这一辈子的处境,已经确定了。 只是他后知后觉。 朱元璋自然知道,詹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只是朱元璋不想多谈。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詹鼎被现实狠狠磨砺之后,眼光要比他年轻的时候更长远了。 他知道,今天即便他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他不知道,朱元璋为什么要见他。但是他知道,朱元璋不会因为他一个人而翻案的。 既然如此,说一些没有用的事情。又有什么意思。 朱元璋说道:“有一个问题,朕想不明白。想问问你。” 詹鼎说道:“陛下请讲。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元璋说道:“而今东南沿海,一直有海盗。有人建议朕,大开海防,允许百姓出洋,就能消弭海盗。否则的话,只有限制百姓出海一日,这海盗依赖远洋贸易,一日不会断绝。甚至会越发兴旺。难以剿灭。” “你是浙东人,又跟随方国珍多年,熟悉海贸。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詹鼎听了,微微一愣,说道:“臣不知道是谁,给陛下谏言。臣只能说,这个人说得对也不对。” “他说得对,海上贸易一日不通畅。海盗倭寇就一日不绝。但是海贸兴旺。并不代表就没有海盗了?陛下欲求天下无海盗,几乎是不可能。盖因大海茫茫,数倍于陆地,其中岛屿星罗棋布。不知道有多少。一艘船,几十个人藏在的大海之中,想要找到,并不比大海捞针容易。除非有一日,能将大海上摸得清清楚楚,并有千里眼,顺风耳之能。否则海上不可能没有海盗的。” “与海贸关系不大。” “陛下,当做的并不是消灭海盗。而是让海盗不影响沿海百姓的生活。最合适的办法,就是以盗治盗。” 朱元璋说道:“以盗治盗?” 詹鼎说道:“正是,朝廷扶持一支海盗。让他为海上霸主。朝廷能掌控他生死,让他去约束那些小海盗,不在沿海为乱,一旦为乱。则剿灭之。官民并行不误。” 朱元璋冷笑一声。没有多说。 但是他的意见已经表明无疑了。 以朱元璋的控制欲 ,这个做法,简直是有辱斯文,堂堂大明朝廷,与海盗合作。太丢人了。 不过,朱元璋也看出来。海盗之所以无法剿灭。是大明朝廷对海上控制不足。而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是无法将大明的法网笼罩在海上的。 毕竟,这年头一出海,天地茫茫,自成一片天地。 朝廷是什么?怎么能管到他们。 即便后世公海之上,也是有很多邪恶的勾当的。 这也是朱元璋对海洋厌恶的原因。 海洋上,因为种种自然条件,朱元璋对海洋上的掌控,永远不可能达到如大明陆上的控制一样。对于掌控欲特别大的朱元璋来说。简直就好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之中。怎么都不舒服。 宁可不去管。也不愿意上下不得, 难受之极。 如果不是,何夕将未来告诉了朱元璋。朱元璋知道海洋的重要性。朱元璋是不会在海洋上下功夫,这明显的脾气不合。朱元璋的思想,是完完全全的农耕思想,本质上,就是一个农民。 喜欢固定的预期,喜欢掌控一起。讨厌不确定性, 这就是农民的脾气,因为农耕对于时间,气候要求很高。农民们最喜欢的就是风调雨顺。不喜欢意外,不喜欢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因为一旦发生,就意味着减产。 而且农业需要农民合作。最古老农耕合作,其实就是军队组成。所以朱元璋喜欢,令行禁止,掌控一切。儒家这种生活关系。是与朱元璋的思想有暗合的地方。因为儒家本质上就是农耕文明的产物。 而海洋上的一切,都是冒险的,未知的。不能掌控的。收益也是无法预期,大富大贵与身败名裂。或许就在一个转身。 你让朱元璋如何喜欢这些? 以盗治盗,就是多一层过滤网。将不确定性与一些利益过滤在下一层。朝廷只需掌控背后确定性就行。只是朱元璋并不喜欢。 朱元璋心中暗道:“算了。海上的事情,让何夕去折腾吧。” 朱元璋说道:“詹鼎,朕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做。” 詹鼎说道:“陛下请讲。” 朱元璋说道:“你去召集方国珍旧部,去宁波安庆驸马麾下听用。”朱元璋微微一顿,似乎想起了詹鼎的际遇,语气有一些缓和说道:“这是朕给你的一个机会,也算是给方国珍旧部的一个机会,希望你能牢牢抓住。” 第二十二章 方家的决心 第二十二章 方家的决心 大明虎贲卫镇抚方关再见到他曾经的老师的时候,感慨万千,方关年少的时候,方国珍就起兵了。作为方国珍的嫡子,未来的嗣子。方国珍对方关的培养,也是非常重视的。 到处延请名师,比如詹鼎。 想当初年少的时候,有多风光无限。身边的人都围绕着自己转。而今年近半百就多凄凉。 方关并不是没有才华。 毕竟前文也说过,大明因为元代对文化的摧残。只是饱读诗书,接受过教育的人其实并不多。方国珍对方关的教育抓的未必比朱标差。这不是说方关的才能就在朱标之上,只是说,比起寻常人家,方关在起点上就超过不值一筹。 更不要说,最锻炼的人,并不是读书,而是世事。 从高峰跌落,世态炎凉。当年,他结婚的时候。浙东的美人,任他挑选。而今他儿子成亲,连一家像样的亲家都找不到。不论女子好坏。父辈只要听是方国珍的孙子,立即摇头。 让方关只能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市井妇人。一想到这里,方关就锥心之痛。 詹鼎入狱这一件事情,方关是知道的。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一来他也没有人脉,作为大明朝廷上的边缘人。他根本不可能将手伸到锦衣卫诏狱之中。另外,他还担心,他如果什么都不做,詹鼎还有一线生机。他如果做了。詹鼎反而必死无疑。 方国珍的方,时时刻刻在他们脑门上刻着的。 此刻方关与詹鼎相见,一言不发。无言泪先流。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不,这十几年有无数可说,有无数辛酸痛楚想要倾诉。但是此刻,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好一阵子,双方才收拾情绪。 詹鼎将朱元璋的意思告诉方关,说道:“公子。这一次是方家的机会。或许是今后唯一的机会了。也算是老朽能为方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还请公子多上心。” 方关此刻脸色通红,青筋爆出,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一件事情,一定要做成,即便我死,也要将这一件事情做成。” 方关说的是真话。 说句不客气话。方关早就想死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经受起这样的落差。区区镇抚官。或许寻常百姓家觉得是个官。但是在方关看来,简直是羞辱。 当然了,羞辱也就罢了。降人。这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方关不甘心方家的沉沦。 同样是投降,吴越王钱家是何等辉煌。但是他方家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出数年,就是泯然众人也。谁还知道,他方家是什么? 如果方关真是一个没有本事的, 没有才华的人。他或许能接受这个结果。但是方关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方,数次奉命出使,见过张士诚,朝见朱元璋。甚至去过大都。在外交上,方关当年也是做过事情的。 天下英雄豪杰。方关见过不少。眼界高了。自己也不是庸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更痛苦,更难受。 如果不是担心,方家的未来。方关早就醇酒美人,至死方休。 所以,此刻让他用自己的性命,为方家找开无形的枷锁。最少,让方家能够在大明光明正大地出仕。没有隐形的天花板。方关即便死了。也死而无憾。 这也是他能做的极限了。剩下的就要看他的儿子们了。 詹鼎说道:“我多年没有与故人联系了。不知道而今海上的事情,公子还了解多少?” 方关说道:“一点都不了解。自从父亲束甲归朝之后,从不过问海上之事。断绝了所有故人的来往。不怕老师笑话。我与几位兄长,十几年来,都没有聚过一次,书信来往也很少。” 詹鼎听了,也是叹息一声。 前文说过,方国珍任人唯亲。所以,方国珍政权的权力核心,就在方家。方关之所以不敢与方家族中兄弟来往。就是因为方家族中兄弟加起来,就是方国珍政权的班底。 他们怎么敢乱联系 。 而今天各一方。方国珍三个儿子,方关在京师,一个在广东任千户,一个流放到了云南。只有其他兄弟们,也是天南地北任职。也都是武将,也是都是一下小官。连指挥使都没有一个。 詹鼎说道:“那如何是好啊?而今上面用方家,就是看重在海上的人脉与能力,而今断了这些年了。我们从何收拾啊?” 方关淡淡一笑,说道:“不用收拾。我父亲海上英雄。海上的学问从来是家学。何须旁人相助。有方家的方字,就足够了。老师,决大事,辟大疑。纵横捭阖,我不如你,但是海上风云,纵横万里之外,你不如我。我其实也是略懂而已,方家门内,此等人物,不知凡己。而且,即便是十几年没有联系了。当年的老兄弟们,也不会都凋零了。” “海上的事情,你要相信方家。” 詹鼎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快些南下吧。事不宜迟。” ------ 何夕也万万没有想到,方家的决心如此之大。 几乎在朱元璋的密信再次来到不久。方关就到了。 朱元璋在密信之中,狠狠训斥了一番何夕。将安庆公主的事情告诉了何夕。要何夕好好反省。但却不舍得训斥安庆公主。随即,并没有否定何夕对于禁海政策的看法。但是朱元璋提醒他。要谨慎行事。宁可缓一缓。不可操之过急。总之一句话,给何夕行动的自由。但是东南沿海,万万是不能乱的。 这个不能乱,大抵是两个意思。 第一,是不能因为何夕的作为,让本来平息的海盗再乱起来。第二,就是官场上,不能搞出大动静。毕竟,从整个大明来看,东南沿海一带,不管是倭寇,还是海盗都是次要方向。朱元璋不想为这里牵扯太多精力。 一句话,稳定压倒一切,在稳定之中推进改革。不要搞出太多的幺蛾子,还让他来擦屁股。 对于安庆公主的事情,何夕也只是有时间叮嘱两句。再没有说别的了。反而,自己出面,将宁波衙役们扫了一遍。可以说,何夕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勾勒最少上百条人命。 原因无他。何夕要用自己的名声掩盖过安庆公主的名声。将来外人提起,就是何夕自己做的。而不是安庆公主做的。 当然了,其中影响不好。或许坏了何夕在官场上的名声。 何夕虽然在很多事情上都精于算计。不精于算计不行。与他同场竞技的哪一个不是老狐狸。他不精明一些,被人卖了,还在为人数钱。但是有些事情,何夕还是觉得真诚一些比较好。 不过,这都是小事。 真正的大事。何夕一点头绪都没有。那就是关于海上的。 而今的宁波几乎可以说是天下第一海港。何夕对宁波进行深入的调查。还接见过远洋的水手。之前说过,大明海上贸易陷入低潮。但是官方贸易一直还在。一些跑南洋的水手,还是有的。 只是,何夕明显感受一点。那就是他与真正的远洋贸易圈,格格不入。 好像一套无形的隔膜,将何夕与这个圈子隔离开了。即便何夕见过这个圈子的某些人。但是没有一个人与何夕说了实话。都是冠冕堂皇的搪塞。这让何夕很无奈。 有一种,他明明知道,这些人没有说实话。但是他却拿这些人没有一点办法。 而今想来,这不是这个圈子对何夕的做法,而是这个圈子对大明朝廷的做法。 第二十三章 方家海图 第二十三章 方家海图 无他,大明朝廷对民间海上贸易,委实算不上友好。元末代表海上贸易的政权的豪强们,方国珍,蒲家等各方都没有落一个好下场。说起来,才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很多人还记忆犹新。 曾经光明正大海上贸易,在大明朝变成灰色地带了。 更不要说,大明清扫海盗的时候,其实也有很多误伤。 或许算不上误伤。只是一刀切而已。就好像海商在海上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不吝啬偶尔做一次海盗。在大明朝廷眼中,有时候也分不清楚,谁到底是海商还是海盗。在执法尺度上,就有一点宽泛。 如此一来,而今坚持搞海上贸易的圈子,都很隐秘。 当然了,这也有何夕对宁波府胥吏们大清扫的原因。 无他,真正的底层胥吏都是黑白通吃的。想在宁波府做事,让上面的大人不知道很容易,但是要让下面的小鬼们不知道,可就不容易了。何夕一番大清扫。将这圈子打烂了。 谁敢给何夕说这些。 不要命了。 这让何夕苦闷无比。何夕心中暗道:“我是不是该去福建,去泉州看看。毕竟刺桐港天下闻名。或许,在那边,会有些一发现?” 大明最好的海港是宁波。而在元朝最兴旺的海港,就是泉州港。 只是大明对蒲家的狠手,也将泉州对外贸易链锁打断了。而今的泉州比不上当年了。但是想来烂船还有三分钉,如果在宁波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去泉州试试了。 不过,方家给了何夕一个大惊喜。 ------ 方关见何夕,没有说几句话,就打开一个副卷轴。 何夕一看大吃一惊。 虽然在何夕看来,这卷轴之中,很多地形画得扭曲变形。比例尺完全不对。更是缺少很多东西。但是这是一幅海图。上面标记了一些何夕,不太在意的海岛,还写着针路。 所谓针路,就是指指南针在海上方向。 是根据星象,海岛定位的。在某地,对应某星辰转几度,就是下一道航向。何夕看得很清楚,方家的海图,从宁波,台州等地出发,东到日本,西到印-度,这么大一片海域,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足够让何夕震惊不已。 不过,震惊之余,心中也觉得理所应当。 毕竟说起来,郑和下西洋,也不过是一二十年后的事情。海洋的经验积累,都是数以百年计的。既然几十年后,郑和能航行到非洲。那最少说明,这个时代,从大明到非洲一带的海图,已经有了。 何夕自己估计,方家既然有从大明到印-度的海图,从印-度再往西的海图,很有可能是阿拉伯商人的。 即便何夕也不得不承认,而今海上霸主,是阿拉伯商人。大明在南洋的影响力,远远比不上阿拉伯商人们。 何夕观摩良久,说道:“这是你家的海图?” 方关毕恭毕敬地说道:“这是家父在的时候,纠结天下各方海图,绘制出来的。”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方公可惜了。” 真正是可惜了。方国珍死的时候才五十多岁。如果活着,而今也不过六十七八岁。还是能做事的。而今何夕也确定海上之事。方国珍才是个中老手,可比朱元璋麾下任何人都精通。 只是可惜人已经死了。 不过,有这一副海图,何夕对方家信心大大增加了。 何夕说道:“方镇抚。” 方关说道:“属下在。” 何夕说道:“你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事情吗?” 方关说道:“末将知道。大人探明新航道。” 何夕说道;“对。你相信大地是圆的吗?” 方关说道;“末将相信。从陆地上看不明显,但是跑海的都知道,海上天水之交,是有弧线的。正印证了大人说法。” 其实,方关对大地是圆的说法,是将信将疑的。说相信吧,方关觉得有一些地方是有道理的。说不相信吧,毕竟仅仅是一个说法。也没有什么铁证。为了区区一个说法,发动一次远洋航行。对于方关来说,是不能理解的。 好在,方关被蹂躏的多年,早就明白一件事情。这世界上,你不能理解的事情,不要太多。 最重要的不是理解,而是机会。 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这地圆地方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仅仅想抓住这个立功的机会。当然了,他此刻祈求大地最好是圆的,不是因为他相信地圆说,而是他衡量之后,发现如果大地是圆,对他的好处最大。 何夕说道:“好。这一次远航艰难重重,非精兵强将不可。你有什么人手推荐吗?” 方关说道:“下官自荐。下官海上出身,常年跑海,门下也有当年老手。海上情况,都很熟悉。决计不会耽误朝廷大事。” 何夕说道:“你------,”何夕叹息一声,说道;“好吧。不过,这一次需要三路出发。你都有人选吗?” 何夕对方关自荐,有些出乎意料。在他印象之中,方关是方国珍的嗣子。何夕一直将方关当成一方诸侯之后来看待。殊不知,方国珍当年的辉煌,早就雨打风吹去了。 如果方家还在海上有庞大的势力。朱元璋就不可能容方家活到现在。 方关也唯有领命之后,借助大明朝廷的力量,才能召集一些旧部了。 何夕虽然对方关不大相信,但是事已如此,除却方家,何夕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总是要相信,方国珍当年赫赫威名。 方关说道:“如果大人不嫌弃。下官推荐,堂兄,方鸣谦,方明善出任。” 何夕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此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可决,你先将你的人选备好,还要过信国公那一关的。” 方关大喜。心中暗道;“十有八九成了。” 方关对汤和还是了解了。毕竟当年战场对过阵。汤和是一个很谨慎本分的事情,几乎朱元璋将事情交给了自己女婿,汤和是不会唱反调的。也是方关并不知道是汤和推荐的方家。 如果知道了,就更不担心这一件事情了。 这一件事情算是了结了。何夕想起自己面前的困境,问道:“方镇抚,海上的事情你们方家还知道多少?” 方关心中一凛,说道:“下官不知道大人说的是------?” 胡惟庸罪名之中有通倭。方关对海上的事情,还是很谨慎的。不敢轻易开口。 何夕说道:“海贸。我这一次来东南,其实这才是主要做的事情。其他事情都是顺带的。而今朝廷用度缺乏。陛下仁爱,不忍心加税百姓,因为宝钞害民之故,今后连宝钞估计也少印了。但是国家百废待兴。总是要花钱的。而市舶司门可罗雀。上缴朝廷的才区区几万两。实在寒蝉。是以才有我东南之行。” “这才请教行家。” 方关自然明白海上贸易的利益有多大。可以说方国珍大部分军费都是海上贸易出来的。 方关说道:“大人,下官说实话,十几年没有回浙东了。海上的人脉都疏远了。不过,如果大人相信下官,给下官几日。下官立即将而今海上情况摸清楚。回禀大人。” 方家这牌子虽然旧了,上面也落灰了。不比当年了。如果想用这牌子重整旗鼓,那是绝对不可能。但是仅仅是打探消息。却是足足够用的。 何夕说道:“那好,就拜托方大人了。” 方关说道;“为朝廷做事,不敢说辛苦。”他微微一顿,说道:“下官向大人推荐一个人。或许能为大人助力。” 第二十四章 公司模式 第二十四章 公司模式 何夕说道:“何人?” 方关说道;“詹鼎詹先生。这一次陛下是先召见詹先生。然后再将差事派给我等地。下官见大人似乎不想见詹先生。” 何夕其实也不算是不想见。 只是何夕孤陋寡闻。 毕竟詹鼎这个人,已经沉沦十几年了。就好像罗贯中一样,都是跟错了人。如果不是罗贯中写了一部三国演义。谁知道,罗贯中还是张士诚的谋士。 方国珍比张士诚都等而下之。方国珍有哪些谋士。何夕哪里知道? 他看重的是方国珍的潜势力。自然觉得,方关,方国珍的嗣子。最有能力代表方国珍的遗产。 而这位詹鼎詹先生。就不被何夕看在眼里了。 不过何夕听詹鼎被朱元璋认可,对詹鼎顿时重视起来。说道:“那就有请詹先生。” ------ 詹鼎离开诏狱之后,气色一日好过一日。但是双腿似乎彻底废了,已经不能行走。不过而今的詹鼎,比见朱元璋的时候好多了。去见朱元璋的时候,是被人抬过去的。而此刻的詹鼎坐着一辆四轮小车。被仆役推着出来。 对,就是三国演义之中,诸葛亮的小车差不多。 毕竟三国演义成书于这个时代。说不定就在同一个时刻。罗贯中正在大明某处奋笔疾书的。他写的很多东西,其实是明代的。而不是汉代的。 何夕与詹鼎寒暄了几句问道;“不知道詹先生与陛下说了什么?” 詹鼎说道;“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是一些海上的事情。” 何夕说道:“愿闻其详。” 詹鼎也就他的以盗治盗方案说了出来。 何夕沉吟片刻,心中思绪翻涌之极。 与朱元璋不一样,朱元璋对于这个方案,根本不认可。是以在密信之中,也没有谈。但是何夕联想到了更多。他首先想到的是东印-度公司。西方殖民者纷纷以公司的模式进行殖民,其中是不是有一些自己没有注意到东西。 詹鼎的办法好吗? 在何夕看来,并不是太好。毕竟以盗治盗,一个不好就反噬了。弄出很多麻烦事。 这还是何夕并没有考虑,朝廷大义上问题。 是的,在现实之中,官匪结合的事情,简直不要太多。但是朝廷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公开与盗贼合作。这种大义上的伤害,再多利益也补不上来。如果真要这样做,最多是下面官员来做,朝廷仅仅是默许而已。 问题又来了。仅仅是默许,很多事情上就要放任。如此层层转包之下,朝廷对这海盗有多少控制力啊?或者,真控制海盗的是地方官,还是朝廷。再或者说,控制海盗的是某一个人。还是某个官职。 就好像熊文灿招降郑芝龙一般,他在福建任上,郑芝龙还给面子。但是熊文灿一离任。后面的人就未必能控制郑芝龙了。 这都是隐患。 但是,何夕觉得詹鼎的思路是对的。 对海洋的控制,是决计不能用传统,府县体系来控制的。海上的事情太过复杂。最少而今大明的官僚体系,不适合海上。 出于成本,还有其他因素的考虑。何夕看来,西方殖民时代的间接控制。或许是一个办法。但是这种间接控制,绝对不是以盗治盗。 何夕说道;“詹先生,你说组织一个商号来经营海上生意如何?” 詹鼎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说道;“商号?” “对。”何夕的思路似乎打开了。说道:“而今海禁的事情僵在这里了。朝廷有意开放。但是担心的是,一旦允许民间乱来,海上风波起,盗贼横行。我于公于私不好交代。但是不开放的话。钱从什么地方来?我来东南的使命怎么完成?我思来想去,觉得你的思路很好。朝廷直接控制海上,问题太多了。不如组建一个商号,间接控制。” “不,一个商号不好。多几个互相制衡才好。” 詹鼎说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这商号,不是寻常商号吧,在海上经商。没有一些战船,火器,是做不了买卖的。” 何夕说道;“对。这些商号,在海外拥有这些。所以这些商号,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 詹鼎沉吟片刻,说道:“大人想法绝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有钱赚。海上的秩序,他们自然会维持。其实,所谓的海商与盗贼。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其中有一个问题。” 何夕说道:“詹先生请讲。” 詹鼎说道:“信用。” 何夕说道:“什么信用?” 詹鼎说道:“大人,我家在台州,入方公幕府多年,见多了海上草莽之辈。与南京的权贵截然不同。海上这笔大生意,真正办事的是他们。而获利最多的一定在南京。但问题是,这些人凭什么为南京权贵卖命。说更直白点。南京权贵们会给他分配多少利益?” “这一点,不弄好。这事情万万是成不了的。” 何夕一听,顿时苦笑起来。 詹鼎说得太对了。 海上贸易的利益,何夕不可能独享。或者说,能独享一时,却不能一直独享。原因很简单,大明就是这样,有权力就利益。而不是相反。何夕即便在海上造出一个大蛋糕来。 也必须根基朝廷的利益格局来分。 不可能乱来。否则别人就对你乱来。 但是,南京的达官显贵们,对海上这些人,一万个看不起,不过视为奴仆而已。但是他们的权力仅仅能在陆地上。到不了海上,海上的利益偏偏要这些海上豪杰,一刀一枪地维护。 而这些海上豪杰对于南京那些坐享其成的人,也未必看得上眼。 从这一点上来看,将来一定会闹出事情来。 就好像嘉靖年间倭寇的导火索。就是谢迁谢阁老后人。将海商的钱给占了,一分不给。觉得我堂堂阁老门第,要你钱是给你面子。怎么你还想横,结果逼急了,这些海商灭了谢家满门。当然了,这些海商也付出了代价。几乎所有人都死嘉靖倭乱之中了。 何夕忽然一笑,说道:“詹先生,你说得对。不过,这事情不应该这样想。这是做了之后的烦恼。而不是现在的。最少,在你看来,这事情能成。” 詹鼎也苦笑说道:“大人说得对。是我多虑了。大人智深如海,我本想以献策。却不想被大人的防漏,折服得无话可说。佩服佩服。” 何夕哈哈一笑,说道;“詹先生过谦了。我出主意还行,具体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还请詹先生参谋一二。” 詹鼎说道:“那老朽就提一个小建议。” 何夕说道:“先生请讲。” 詹鼎说道:“这一件事情,急不得。大人送上门去,反而不便。不如让他们自己眼馋。送到大人这里。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大人也好有推托的余地。另外,自古变法,无比以立信始。” “大人现在缺少的是一根木头。” 何夕说道:“木头?” 詹鼎说道:“商鞅用过的那一个木头。” 何夕点点头,明白詹鼎的意思。徙木立信。先打造出一个成功的例子,让人看到,海贸可以赚到钱。接下来是别人推着他走 。而不是相反。 只是这个木头,也是要好好选的。 何夕自己不大合适。 因为何夕是主持者,他自己捞一大笔钱,很多人就会怀疑这一件事情的公正性。甚至觉得是何夕的位置很赚钱。而不是何夕新法很赚钱。 第二十五章 合适的木头 第二十五章 合适的木头 其次,这个人排头也不能太大。 比如朱元璋。 朱元璋想赚钱。把他的名头放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赚不了钱,这是朱元璋的权力决定的。 何夕心中开始划定范围,这个人权力不能太大。但是身份地位要够。因为,身份地位太低的话,不会被看成一个阶层的。同时,也不可能守住财富。何夕选他,就是害人了。 当然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点。 那就是听话。 对,听话。 只要老老实实听话,才能好好地合作。 何夕心中盘算了好一阵子,也没有想起有什么合适的人物。忽然一个人涌上心头,何夕心中暗道:“对啊。这个人太合适了。” 这个人不是别的。正是靖江王。 而今的靖江王还在软禁之中,何夕还在晾着。嗯,也不是晾着。何夕真的快将他给忘记了。说实话,靖江王如果实在不知好歹。何夕不介意让首先封到海外的是其他人。比如鲁王。 虽然成了鲁王的姐夫。并不代表何夕就不能好好蹂躏一些鲁王。让这个熊孩子,知道什么叫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再加上何夕而今工作不顺利,很多事情要处置。靖江王的事情,就放之脑后了。 而今想起,靖江王真是一块好木头,前提是先让靖江王服气,听话。 何夕说道:“詹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手头就有一根好木头。” 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木头,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 方关的效率很快。 他根本不需要去台州。他自己在宁波转了一圈。甩开身边的护卫。乘船出海,七转八转,就来到一处小岛上。 这小岛乃是,舟山群岛之一,藏在舟山群岛之中。不在主要航道之中,很不起眼。只是岛上别有洞天。 方关一上岛,就立即被人给拿了。 送到岛里面。却在山势环抱之下,有一个海湾。三面环山,避风避水。是一个隐藏得好地方。 “大当家的。有一个外人上岛。”几个喽啰,将方关送到一个老者身前。 这个老者看见方关,一愣,说道:“公子。” 方关见老者,也叹息一声,说道:“舅舅。我也没有想到,今生今世,还能见到你。” 这也是方关敢轻身而来的原因。 前文说过,方国珍任人唯亲,他麾下掌权的,都是与他沾亲带故的。当然了,这或许是他败给张士诚,朱元璋的原因。这个老者并不是方关的亲舅舅。毕竟方国珍身边女人从来不少。真要说起来,方关与他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但是而今,方关也不是当今的方关。自然也不敢拿架子了。 不是亲舅舅,那也是舅舅了。 方关的舅舅姓戴,名为戴名世。年纪与方关差不多。戴家是当年的海商大家。实力雄厚,不下方国珍。方国珍刚刚起家之后,就用了无赖手段,硬生生成为戴家的女婿,将戴家船队纳入麾下。 这也是方关一声舅舅的来源。 戴家对方国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后来,方国珍投降了。戴家却不愿意跟随方国珍一起去南京。觉得在南京不会有什么前途的。戴家几辈子都吃海上的饭。也不准备改行。留下来了。 不过,方关知道戴家后来很惨。 想想就知道,以朱元璋,汤和等人的手段,怎么会留下安全隐患。改朝换代,这背后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利益重新分配。戴家在方国珍在的时候,是名声显赫一时,而今天下变了。戴家还以为自己能保住自己曾经的东西。 简直做梦。 好在戴家也够机灵。见事不可为。脚底抹油,离开老家,隐藏在海上。这才逃过一劫。 说起来,戴家,或许就是大明朝廷眼中的海盗一支。所谓的方国珍旧部。 两人十几年没有见,一阵激动寒暄。戴名世令人备下酒宴。好好招待自己这位外甥。 不过,时间一长。重逢的激动淡去了。 戴名世也知道。方关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以他的了解,方关此刻应该在南京才对,忽然来到这里,定然是有所为而来。到底想做什么,一时间也揣摩不清楚。 他厚待方关同时。内心之中也在犯嘀咕。暗道:“如果方关想要东山再起。我该怎么办?” 戴名世也说不清楚。 其实,十几年断了联系。什么样的关系都淡了。忠诚什么的,更是没有。按理说戴名世不可能与方关做冒险的事情。实在是戴家这些年太苦了。就好像很多人觉得,土匪就应该像梁山好汉一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其实大部分土匪,是三天饿两顿。 很多觉得海盗就应该出手阔绰,挥金如雨。但其实他们很多事情,有再多钱,也买不到东西。 更不要说,而今是大明兵锋最强势的时候。大明朝廷对这些海盗们的压制,让他们简直是苦不堪言。 甚至戴名世内心深处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要不要舍下这里的基业,去南洋。 故乡虽好,但是活不下去,也是没有办法啊。 方关不知道戴名世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来这里的想法很单纯,一方面通过戴家了解一些海上的情况。另外一方面,就是想从戴家这里搞一些人手。 说实话,不是方关看不起大明水师。跑远洋。还是当今旧人好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方关就向戴名世打听起海贸了。戴名世不疑有他。也就打开了话匣子。很多事情就这么简单,在圈子外面,何夕苦苦寻觅,也打听不到多少东西。而今对于圈子里面的人来说,这根本不是秘密。 戴名世叹息一声说道:“而今海上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再这样下去,过两年,我也要去抢。” 方关说道:“怎么海上商道不通?” 戴名世说道:“海上的商道还行,陈祖义在南洋,也算是站稳脚跟,过万人马,南洋那些土王也不敢怠慢。只要将货运到南洋,陈祖义就能吃下。利润不错。对了,陈祖义也是老王爷麾下的。” 方关一愣,说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戴名世说道:“他父亲老陈头,当年在你叔叔麾下跑船。你大概没有见过。而今也算成了气候了。” 方关顿时觉得唇齿之间,有一些苦涩,需要一杯烈酒给灌下去。 他虽然还不记得,陈祖义是谁。毕竟当年方国珍麾下数万将士,听戴名世的话音,这陈祖义当年不过一个底层军官。方关怎么能认识,他当初可是太子啊。 只是而今时过境迁。 他这个太子困顿于南京城中。当年他都不认识的小军官,却成为一方豪杰。 这才是最让人难受的事情。 不是自己过得不好,也不是别人过得好。而是当初不如自己的人。在自己过得不好的同时,过得非常好。这让方关更是难受之极。几杯烈酒下肚,方关算是调整了情绪,方关继续问道:“既然商道通畅,怎么不能赚钱?” 戴名世说道:“没货啊。我一辈子跑海,就没有见过朝廷管得这么严的。每年拼命搞出一些货来,价格也高了。当年南洋那边的价格也高。只是钱在我们手中,能有什么用啊?想搞一点生活物资,都要冒着杀头的风险上岸。” “你看,你来的。我也只能请你吃海鱼。这算什么事情?” 方关没有注意到。他眼前一桌子菜都是海鱼。当然了,对于方关来说,这算是阔别多年的乡味。但是对于常年在海上的人来说,却不是滋味了。 第二十六章 戴家的绝境 第二十七章 戴家的绝境 朱元璋心目中的完美社会模型是什么样子的? 四民各安其位,父亲做什么,儿子也要做什么。父子相承,代代相传。故而有所谓军户,匠户。船户,灶户。如是等等。 当然了,皇帝也是要世世代代相传的。 朝廷不需要太富有。只是维持最基本的社会秩序。让百姓自由发展。藏富于朝廷,不如藏富于百姓。 总之,朱元璋心目之中的美好的社会模型,就是一个静态的,朝廷占据主导地位。但是能宽松的对待百姓的朝廷。朝廷百姓都各安其分,没有乞丐,没有游手好闲的堕民。 其实,朱元璋这个想法,不能说是坏。 即便几百年后,人们读懂朱元璋,也能看到朱元璋理想之光。 可惜,很多事情想法是好的。落实下来。就有问题了。 朱元璋打造这一场无形大网,其实没有海商的位置。海商与朱元璋希望稳定和谐静态的社会,简直是格格不入。 而世界是动态的,不可能稳定在某一个时代。 但是朱元璋在世的时候,他的体制是最灵活的,因为朱元璋会自己调整,也是最完备的。谁不听话,看朱元璋怎么削他。所以,洪武年间的海商面对的问题,与之后的海商不一样。 之后的海商面对的阻力,很多时候,就是利益纷争。并不是没有货源。而是价格谈不拢。 陆地上是有一大批人为海商,或者说海盗们服务的。只是价钱谈好,一切都好说。 但是洪武年间,却不一样。 这些海商是真搞不懂东西。真没有货物。 无他,朱元璋体制,是建立在社会资源的控制之上。洪武年间,朱元璋对社会资源的控制,是后世万万不能相比的。别的不说,单单说赋税。大明赋税,是朱元璋划下截止线的。是朱元璋确定整个大明基本赋税额度。因为朱元璋觉得,大明朝廷要这么多钱,足够运行了。于是,抽某一年赋税作为定额。大明乃至到了清朝,改变都不是很大的。 当然了,清朝大规模加税。但是加税的基础。也是在朱元璋定额上的。 可以说,终大明一朝,人力物力最富裕的年代,就是洪武年间。永乐年间还能维持,但仅仅是维持。仁宣之际,就开始了财政危机。 要知道洪武年间是什么样子?百战之后,满目疮痍。大明人口到底有多少?这是一个不好确定人数。因为明代官府档案是瞎扯。明代人口最多的时候,不同历史学家,有不同的说法。 大体是一两亿,到三亿都有人说。 但是洪武年间的人口,还是比较确定的。六千多万。这个是比较确定的人口。与大明中后期相差太大了。大明当时人都说。不在册人口,是在册人口的三倍以上。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百废待兴的底子。北方人口稀少。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盘子。结果搞出了整个大明最多的钱粮。而且百姓安居乐业。大明人都怀念洪武之政。 就能看出来朱元璋对整个大明控制,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说,一粒米,一匹布都在朱元璋的控制之下,那是说谎。但是人规模物资转运,绝对在朱元璋的控制之下。再加上洪武年间,比较清廉的政治氛围。相当给力的水师。 本来就没有额外货源,再通过这重重关卡送到海上,简直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这也造成了海外中国货物价格高涨。乃至于让安南瓷器,就成为大明瓷器的替代品,甚至号称中国瓷。但是总体上来,贸易规模集聚缩减。 如戴家这些老海商。觉得日子根本过不下去了。 比起当年,方国珍占据三府,大量货物成为货源。而今做的事情,简直比剃牙缝。 而今的戴家比当初与方国珍合作的戴家,更是等而下之,再下之。如果按照历史上,他估计要等郑和下西洋结束之后,大明放弃对海洋的控制。这些海商或者说海盗才能冒头。 那估计要几十年之后了。也不知道戴名世的孙子还在不在了。 不,应该说从元朝传承下来的海商戴家,还存在不存在了。 历史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转动,就让一个传承上百年的家族碾成粉末。 戴名世或许没有这种纵横千古的眼光,也不明白,他面对的是什么。但是他很清楚戴家坚持不住了。而今是他还在。等什么时候他不在了。戴家的名头或许也就不在了。 正是这种深沉的绝望,对现实的无能为力,甚至让他有一种想扶持方关东山再起的想法。 他当然知道,真要这样做,戴家很有可能断子绝孙。连血脉都留不下。但是,而今这局面,戴家就能不断子绝孙吗?海商的竞争是残酷的。如果之前戴家在海上有基业,在岸上也有基业。更偏向于海商。而今只剩下海上这一点点基业,就更偏向海盗了。 海盗之间的传承吞并是什么样子的? 是用刀把子说话的。 戴家基业维持不下去,就等于被人杀绝。沉海。 都是断子绝孙,两者之间的区别,大概是现在死,还是将来死。 一切都说开了。戴名世涕泪纵横。简直要与方关抱头痛哭一场。 却不知道方关听的心中暗自欢喜。 倒不是,方关将自己的快乐建设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而是方关发现了机会。 是的,机会。 方关本来仅仅是来打听消息的。但是而今方关发现,他似乎能将戴家招安了。戴家而今是苟延残喘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是海商的老字号,对海上的消息。是非常灵通的。 如果将戴家招安,送到何夕面前。不敢说海上贸易这个圈子,对何夕没有秘密。但是大多数事情,就瞒不过何夕了。 更不要说,戴家虽然衰落得不成样子了。但依然有几百族人。都是远洋航行的老手,听戴名世言下之意,这些人多次跑过南洋。对南洋也是熟门熟路的。 比大明水师那些仅仅在近海航行,最多到琉球,到辽东的水手要强太多了。 方关说道:“舅舅。今日我来此,本来是为何驸马打探消息。不过,今日我倒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舅舅敢不敢与我谋一场富贵。” 戴名世也老油条,已经听出了方关言下之意,他第一个反应是反对。 开玩笑,当年方国珍投降了。他都没有投降了。让他去给大明低头,他内心之中咽不下这一口气。须知,戴家也不是一下子沦落成这个样子的。大明开国之初,清扫海上,戴家可以是与大明水师交手过几次。 曾经家大业大的戴家,方国珍都不敢轻视的戴家,也只有这十几条大小船只,几百个人头,还有一些妇孺。在这里苟延残喘。 只是,身为戴家家主。即便仇深似海。他此刻也顾不得了。活人总比死人大。 戴名世说道:“现在说这个还有用?你以为我没有想过投降吗?迟了。” 戴家与沿海几个卫所之间,结了仇。而戴家更是弱势。如果投降,岂不是别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无须看别人。看方国珍就行,方国珍当初何等英雄。投降之后,也不过是在南京郁郁而终。 他戴家上下,万万比不上方家的。戴家如果投降了,下场只会更惨。戴家嫡系估计难以活下来。而戴家部众,很有可能被编为船户。只能打鱼为生。 戴名世不敢用戴家最后一点星火,去赌别人的良心。 第二十七章 二见靖江王 第二十八章 二见靖江王 方关说道:“我知道舅舅的顾虑。所以才推荐你去见何驸马。何驸马乃是陛下爱婿,此次来主持东南大局。想要在海上有一番作为。戴家曾经的事情,在何驸马这里,不算什么。” 戴名世还是在犹豫。 方关咬牙说道:“舅舅,我说实话吧。我爹死了小十年了。我方家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我爹。正因为如此,我家才有重新启用的机会。而且,何驸马要在海上下功夫,海上的局面,将会一场大洗牌。” “到时候,殃及池鱼。戴家恐怕连现在的局面都无法维持了。” “到时候,才是追悔莫及。” 戴名世起身,缓缓踱步。看着周围的茅草房子。在海上岛屿的待遇能有多好,即便戴名世竭力经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整个岛上,砖瓦房子才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都是茅草房子。 一旦台风来了。几乎不成样子。 更不要说,岛上薄田,收成很少。一旦海贸出了一点问题,岛上都要饿肚子。 有些绝境,不是一下子将人搞死,却是一点点的收紧绞索。 戴名世叹息一声,迎着腥味的海风,说道;“我赌了。” 这一场豪赌,赌注是戴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性命。 戴名世也算个人物,一旦下决定,第二天,就准备跟着方关去见何夕。 ------ 靖江王所在的地方,可比海岛上好太多了。有一个完整的院落,作为软禁靖江王的地方,前后两重院落,靖江王的妃子孩子都住得下。这样的待遇,比起在凤阳高墙的时候,也好太多了。 只是,待遇再好。也抵不住靖江王的心思沉重。 靖江王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惶恐之中。 何夕当初打他的时候,虽然没有留手。但是何夕本身也没有太大的力气。这一点点伤势早就好了。但是内外隔绝之下,靖江王心思陷入死亡循环之中。 靖江王一辈子都没有被人如此打过。 几乎朱元璋惩处靖江王,但也保留了大明王爷的体面。 在封建制度上,这个体面保留。就代表着靖江王不可能受到什么肉体的惩罚。毕竟将相都不辱了?更何况尊贵的王爷?岂能刑罚加身。 何夕打靖江王的伤势好了。但是给靖江王留下的阴影,却越来越重。靖江王越不了解情况,就越会胡思乱想。越胡思乱想。就越担心朱元璋是不是想杀他了。 毕竟翰林儿就是死在巢湖之中,让他在海上落水,死的肯定是悄无声息的。 所以,在何夕再次见到靖江王的时候,靖江王整个人都瘦脱了一圈。倒是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靖江王一见何夕,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小侄见过姑父,还请姑父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救我一救。”说完,就开始扑通扑通磕头了。 何夕见状,连忙将靖江王搀扶起来。说道:“现在才想起弄这个?哎-------” 靖江王一听,腿肚子都有一些打转。说道:“姑父救命。姑父救命。” 何夕细细看靖江王的表情,这才确定,靖江王的心理防线已经被打破了。其实靖江王很多是自己吓自己。只是靖江王虽然年纪比何夕大。但是一直沉迷于父仇之中。以过家家一般的手段来对抗朱元璋。 本身心理年龄就不大。 再加上他内心之中,对朱元璋进行过无数次丑化。在他看来,朱元璋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所以何夕一吓唬,靖江王完全相信朱元璋要杀他。 不过,何夕并不排除靖江王在做戏。 毕竟真正帝王家出来的人,是不能小觑的,毕竟这些人从小接触的就是权力纷争,尔虞我诈。或许一开始不习惯,但是很容易上手。弄出一个示弱。或者装怂并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朱棣能装傻子。靖江王真装吓到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何夕不在乎。 朱元璋在,就是靖江王他爹在。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等朱元璋还有十几年的寿命。等十几年后,他何夕如果还弄不死一个藩王。那就是何夕没出息了。而今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让靖江王乖乖地给他当样本,当木头。至于将来的时候,将来再说。 如果靖江王从此乖乖当自己的小迷弟,那再好不过了。如果靖江王有别的想法。将来再收拾也不迟。 不过,何夕自信归自信,但也觉得自己应该在扶持靖江王的同时留下几个暗手。 靖江王不知道何夕心中想的是将来怎么收拾他。还以为何夕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何夕努力将靖江王搀扶起来,说道:“我说句实话,长辈的事情,不是我们小辈可以插手的。那些陈年旧事,就随风去吧。一切都要向前看。” “陛下,让你去海外,未必不是放你一马。毕竟重耳在外而安,道理你不是不知道。虽然艰苦一些,但是今后朝廷大抵不会怎么管你了。只要你低调安分。陛下的那边,我去分说。” 靖江王心中暗暗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靖江王连忙还要行礼,说道:“多谢姑父。多谢姑父。” 这何夕只能再次将靖江王给按在椅子上,说道:“坐,既然你已经想通了。那就说说你就藩的事情。” 靖江王还是站了起来。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说道:“长辈面前,哪里有晚辈坐的地方。就藩之事,还请姑父吩咐,小侄什么都答应。” 此刻,何夕已经确定靖江王内心之中,有自己的心思。 原因很简单。过犹不及。 靖江王转变得太彻底了。几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看上去就不对劲。 不过,何夕并没有戳破。靖江王的心思是将来的事情,在何夕看来,是现在的事情重要。靖江王现在听话就行了。 何夕让人拿来一卷地图,正是台湾地图。不过而今还称作大琉球。 何夕打开,让靖江王看。何夕说道:“大琉球东有高山,有数道溪流从高山发源向西流淌。冲出一大片平原。”何夕手中的地图,是安庆公主描摹出来的。并没有那么精细,只是粗略画了一下。一来,台湾西侧的海岸线一直在变动。别的不说,在两次台湾之战中,大名鼎鼎的鹿耳门,而今早就是陆地了。 所以,用后世的地图看现在的台湾,是决计错误的。后世很多地方,而今还都在海里。 二来,太精细的地图,也无法解释。毕竟台湾岛上,自己人都未必清楚台湾是什么样子的。难以说明来源。故而这幅地图,就大而化之,仅仅描画出地形。也就是东侧高山,西侧平原,这样大概,细节处就很少了。 “这一片平原,沃野千里。比福建的平地少不了多少。而今岛上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烟的。宋代就有人居住。后来元人将人都迁入大陆,后来也有人在岛上定居。更有土人可以为你所用。” “朝廷也会给你支持的。你的三护卫加上家属,大概有十几万人,会陆陆续续地到台湾。经历一两代经营,未必比泉州,福州要差。” “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也是陛下对你的厚爱。” 何夕侃侃而谈,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毕竟知道后世的台湾是什么样子的。虽然觉得而今艰苦一些。但是创业艰辛,本来就如此。但能开辟出流传后世子孙的基业。也是不错的。 但是靖江王就不这样想了。 第二十八章 投名状 第二十九章 投名状 靖江王暗自咬牙。心中怒火中烧。心中暗道:“好一个朱元璋,好一个狠毒的朱元璋。一点都不念及亲戚情分,也不念这江山是我父亲打下来的功劳。” 靖江王看台湾,与何夕完全不一样。 他不知道,台湾后世是什么样子的。他仅仅知道而今台湾是什么样子的。 前宋官员总是流放琼州。在他看来,这台湾要比琼州更恶毒。 琼州好歹汉代就是朝廷的版图。几百年来,都有人聚居。早已是熟的了。虽然各方面都不好。但也不用从头开始。但是台湾是什么样子,根本就是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 什么沃野千里,不逊福建。都是空话,谎话。 靖江王更担心的是何夕没有说的,那就是瘟疫疾病。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说起来好听。但是做起来有多少困难,靖江王可比何夕明白。毕竟洪武年间,朝野上下进行了大规模的开荒行为。靖江王虽然没有亲自做过,但也听说过。 反倒是何夕对此是比较陌生的。 何夕虽然祖上也算是农民出身。但是何夕自己从小就没有下过地,对于种地都没有什么概念。即便有一些概念,但是后世农业与这个时代的农业,根本两回事,根本没有那么多农药,化肥,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产模式。 更不知道开荒有多苦。开荒的事情有多麻烦。 甚至靖江王而今彻底相信,朱元璋想他死这一件事情。在靖江王看来,朱元璋这个安排。就是想逼死他。 在何夕看来,大明对外最好的封地台湾。在靖江王看来,就是死地。 不过,越是如此,靖江王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何夕接下来的话,靖江王彻底坐不住了。何夕说道;“对了。前三年,朝廷负担靖江藩的开支。但是三年之后,这开支要你自己承担。靖江藩的一切事务,都由你自己操心。只要每年靖江藩的贡品无缺。朝廷都不会管你了。” 靖江王大吃一惊,又惊又喜,甚至不知道是惊是喜。 惊的是,只要三年的财政支持,这简直是要他的命。靖江藩本来就没有多少积蓄。靖江王之前,大手大脚,根本没有什么钱。让他负责十几万人的吃饭,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且开荒,三年之后,未必有产出。因为台湾是生地。不是熟的。将生地养成种庄稼的熟地。根据情况不同,是需要好几年的。 更喜的是,他有绝对的自主权。 他想做的很多事情,在大明都没有办法做。他只能用胡作非为,来对抗朱元璋。而今,却不一样了。他在台湾的一切,朝廷都不管。那么招兵买马。屯谷积粮,以备非常。岂不是可以了。 一瞬间,靖江王只有一个念头,暗道:“父亲,您丢的东西,我一定夺回来了。” 只是这个念头,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因为靖江王就要面对现实的困难。 朝廷三年财政支持根本不够用。靖江王说道:“姑父,三年根本不够。” 何夕说道:“我知道,三年之后,靖江藩会困难,但是这个规定大概不会改变了。因为朝廷也没有钱,为你迁徙十几万百姓,其实花费不少。如果一直维持下去。又何必让你就藩。给你这么大的权力。而且陛下的儿子不少。如果都一直给经费。朝廷是维持不下去的。” “这一点,很难改变。” 何夕说的是实话。十几万人移民,在大明算不得什么大移民。毕竟在明代在北方的移民,才是大规模移民。但是也是需要成本的。不会不花钱的。维持十几万人的生活,估计每年都要三十几万石粮食,还有其他的开销。 几乎是一个府的钱粮全部投入其中。 之前说过,洪武年间是大明钱粮最多的时代。但同时,洪武年间做的事情,几乎是整个大明最多的。就不说横扫天下,各地修建城池。单单是在北方维持这么多军队,并一步步地向草原蚕食。花费就非常大了。 之前藩王经营与地方的建设是重合的。甚至藩王本身就复杂地方的建设。比如秦王。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大明西北的建设,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秦王一手办下来的。 而今却不一样了,如果一直维持这么大的开销,所有儿子都就藩之后,那就消耗五六百万石粮食,甚至更多。简直比草原上战事开销都大。朱元璋怎么能答应啊。 靖江王说道:“姑父,小侄实在是没有办法的。还请姑父指点。” 何夕说道;“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继续想想吧。第一批移民到琉球,还是有一些时间,可以慢慢想。我也给你一些资料。毕竟,靖江藩还是要你自己主持的。” 说完何夕就走了。 随即将一些海贸的资料。前宋市舶司的资料,给靖江王送了过来。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送上门的不是生意。还要靖江王自己有积极主动性才行。 ------ 方关的效率还是让何夕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方关出去一趟,就带来如此重要的人物。 正如方关的估计,戴名世之前犯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更不要说,戴名世也只有在自己身边,才用这个名字。在海上可不是这个名字。也没有多人知道他的真名。 何夕直接询问海上情况。 戴名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剩下的十几支海盗的底细,一一说了。谁在什么地方活动。谁的后台是谁,这后台也不一样,有些后台就在岸上,是很多隐藏的海商扶持的。毕竟钱帛动人心啊。 另外一些,就是与倭寇,还有其他海商合作的头目。 戴名世更是将他在岸上几处供应商,与销赃的商人,毫无保留地交代出来。 总之,单单凭借戴名世这一番口供。就足够大明朝廷对海盗进行一轮精准的打击。当然了,关系网如此负责。不可能一网打尽。但是最少能让本来陷入低潮的海盗们,再收割一批。 “好一个投名状。”何夕心中暗道。 戴名世骨子里也有一些海盗狠劲,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只能对不住同道兄弟们了。嗯,其实也没有什么对不起的。纵然他们之间或许有一些合作。但是很多时候,海盗对同行,可比官兵对海盗还要狠毒。 不过,戴名世这个投名状也足以取信何夕。 毕竟,戴名世这事情一做。今后海盗圈子里,是容不下戴家了。甚至海上跑商都不大可能了。毕竟临海这些海盗网络,是通着其他地方的海商网络的。 何夕让姚广孝将戴名世说的都记录下来。 何夕看着这一叠名单。忽然问戴名世,说道:“你觉得,我应该拿这个怎么办?” 戴名世说道:“草民不敢妄言。” 何夕说道;“你不用自称草民了。可以自称下官了。至于你会有什么差遣。就要看,你自己答得好不好了。” 戴名世听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下官以为在,这些人沉沦盗贼日久,不堪造就。大人应该将这份名单速速移交朝廷,令朝廷大兵,速速围剿。杀其头目。抚其部众。这些人或许可用。特别是在远洋航向上。” 戴名世这是将自己的同行往死里整啊。 让何夕有些奇怪,何夕说道:“你如此做,岂不是太绝情了?” 戴名世正色说道:“下官作为朝廷命官,不敢徇私。” 第二十九章 见汤和 第二十九章 见汤和 戴名世如此决绝。也是何夕想不到的。戴名世不是不知道,他这样做,一定给何夕带来坏印象。但是戴名世最重要的是,获得何夕的信任。因为他更知道,获不得信任是什么下场。 死得很惨。 或许,他在这一件事情, 有些用力过猛。但是他不敢赌。因为这后面,是戴家几百口人。 与这些相比,其他事情都是等而下之。即便他今后升迁受限,也无所谓。他主要是让戴家传承下去。就已经足够了。 何夕说道;“你也知道,我想做什么。难道这些人没有几个可以为我所用?还是你想清楚竞争对手?” 戴名世说道:“大人,下官万万不敢以私心有害公务。只是在下官看来,海上买卖,最重要的是三件事情,一是货源。二是水手,三是商道。” “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什么样的货源找不到,何须与这些人商议。朝廷水师之中,精干水手无数,只是缺乏一点经验而已。只要用心教导,足以承担远洋重任。” “至于商道,从大明到南洋,早就是数百年前的旧道了。而且没有人会拒绝赚钱的买卖。南洋的人,也不会因为几个人的性命不赚钱的。” “而且这些人,人事复杂,很多人是什么底细,我也不知道,不少与大明有血海深仇。大人如果招降了,将来出事,也会牵连到大人。” 何夕看向姚广孝。姚广孝点点头说道:“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有识途老马,固然不错。但是不用这些人,未必不能重新搭建一套。而且,大人,用一两个盗贼也就罢,如果全用,一来这价码不好谈。二来,信国公或许不在意,但是信国公下面,可不好交代。” 何夕听懂了姚广孝的意思。 这些坚持到现在的海盗。都不是寻常人。比如,戴家吃这口饭多少年了。如果没有万不得已的原因,早就星离云散了。这个万不得已的理由是什么?真不好说。 大明才建国十几年,白莲教旧部,还在陕西闹过事。方国珍旧部就在眼前,难道海上没有什么张士诚旧部,陈友定旧部。等等。 想让他们改换门庭。这价码一定不低。 毕竟不管怎么说,方国珍算是善终。大明对方国珍不是太好,但也没有下毒手。但是其他人就不好说,毕竟天下是打下来,还能没有几个血海深仇? 还有就是,何夕如果都用了这些盗贼。将沿海卫所军放在什么地方? 难不成真是杀人放火受招安吗? 他将来可是有不少地方,都是用到朝廷军队的。这关系先弄差了。可就不好了。 何夕点点头,说道;“那好,姚先生,你先安排戴家一行人。我去拜见信国公。” ------ 何夕一边品茶。汤和看着墨迹未干的名录。看完之后,放在桌子上,说道:“我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方国珍这三个字,还是金字招牌。我都有一点后悔了。” 何夕没有想到,汤和会这样说。 毕竟,何夕并没有经历过开国战争。对于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这些人物,知道的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但是汤和不一样,他是当年大战主将之一。是真正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未尝没有被噩梦惊醒。不知道想到,死在战场上的老兄弟,还是想起平生经历过的险战恶战。还是一身冷汗。想当初有一点差错。或许自己大好头颅,都和当年老兄弟一样了。 所以,同样一件事情,在汤和眼中就是方国珍余孽,死灰复燃。随即想到的,是不是斩草除根。 其实方国珍旧部被压制,未必是朱元璋的意思。但是一定是功勋集团的意思。当年的敌人,杀得血糊糊的,不知道死了多少兄弟。他们却摇身一变,成为同僚,还步步高升,这谁受得了。 如果单单论感情来说,汤和也是这样的。好在真正的强者是不会感情用事的。 何夕也劝道:“汤叔叔,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方关也是算是将方家的老底给翻出来了。再者,活的方国珍,汤叔叔都不怕,还怕死了的。” 汤和说道:“你啊,就会说好听的。不过,陈祖义也是方国珍的人,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何夕听汤和这样说,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微变。汤和见状,说道:“你放心,这点心胸气度,我还是有的。方家戴家我会重重有赏的。”言外之意,方家与戴家过了明面了。就不说了。但是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好好清理了。 何夕顿时觉得姚广孝说的太对了。 这哪里是汤和下面过不去,汤和这里就过不去。当然了,何夕也知道,他如果求情的话,汤和也会给面子的。不过何夕更知道,这面子是给朱元璋的,不是给他的。 而且为了这些人让汤和反感,根本不划算。 何夕说道:“这些人任凭汤叔叔处置。只是方家与戴家,我还有用,今日就是来找汤叔叔商议的。” 汤和说道:“说吧,你有什么能事情,今日也算是帮了我大忙。只要你说得不过分,我统统答应。” 何夕在汤和面前摊牌了。将他想要组建一些不受朝廷禁海之策的特权商号的想法,朝廷只需管控这些特权的商号就行了。由这些商号直接经营海上生意。 汤和一愣,忽然问道:“你觉得海上生意有多大盘子?” 何夕说道:“这个不好说,但是海上贸易从来很赚钱。只是这些年被压制了,想来多得不敢说,经营好了,有几十万两的进项。” 汤和说道:“几十万两?不能再多了?” 何夕自然知道海上贸易的潜力极大。将来一年有一两千万的进项,何夕都觉得未必不可能。但是这事情是不能打包票的。何夕即便从后世来的。对于一些历史细节,也不了解。 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 万一,何夕说出一个数字。他却做不出来,岂不是尴尬了。 几十万两,是何夕给出最有把握的数字。 何夕说道:“这就不好说了。” 汤和说道:“太少了。”汤和的眼睛之中,有一些何夕看不懂的光芒。说道:“这一件事我没有意见。只是劝你先禀报陛下。当然了,如果你能保证有几百万两的进项。单单这一件事情,你就能有一个侯爵。” 何夕不知道,汤和口中的深意。只是何夕对爵位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在他看来,如果他有必要有一个爵位,这个爵位绝对跑不了。如果没有需要,那就无所谓。 毕竟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有爵位在身的人,也不敢怠慢。 须知,汤和是堂堂国公,已经是最顶尖的一批勋贵了,对何夕依然是客客气气的。 权力与爵位是不对等的。 何夕低声说道:“汤叔叔,你要不要分一杯羹。” 汤和轻轻一笑,说道:“我教你一个乖,这里面的道道很多,你最好不要擅自做主。我不需要这些,但是有些人需要。让陛下处置吧。” 何夕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一些事情。或者说抓住了汤和的想法。 汤和的想法是什么?是杯酒释兵权。 汤和作为老臣,他岂能不知道陛下与淮西老兄弟之间有了隔阂了。这隔阂还不小。但是汤和不想看见,将来彼此下不来台。但是汤和知道,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这个和事老他做不了,他只能自保而已。 但是眼前的事情,似乎给汤和一个模糊的方向。 第三十章 杯酒释兵权 第三十章 杯酒释兵权 杯酒释兵权的关键不在于杯酒,而是杯酒后面的各种待遇与钱。 本质上是用权力交换金钱。 但是汤和知道大明朝,可没有这么多钱。但是何夕这里,凭空翻出这么多钱来。汤和的心思就动了。他绝对给一些老兄弟一些格外的待遇,让他们有荣华富贵,他们也就满足了,安分了。 汤和实在不想看到多少年的老兄弟没有一个好下场。 只是汤和忘记了一件事情。 杯酒释兵权,主要是皇帝点头答应。朱元璋在这一件事情,会点头答应吗? 汤和与何夕的话,谈到这里,也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这一件事性质已经不是何夕可以决定的。已经涉及了大明权力最上层的深层博弈。不要说,何夕很难插手。就是汤和能做的也仅仅是敲敲边鼓,其他的什么也不能做。 越做越错。 何夕与汤和,分别上奏。从宁波到南京,并不算远,很快就到了朱元璋手中。 朱元璋对照着两人的奏折一看,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这样的事情,何夕与汤和都不会说得太明白的。何夕仅仅是将他经营海上的方略提出来。就是有限制的开海。扶持大海商,赋予海上经营的特权。对小海商的政策与之前一样。 当然了,这样做的好处是,将一些脏活转嫁给这些海商。通过特权,关税,朝廷或者内廷入股等方式,分享海上利益,也便于控制海商局面。 坏处就是,这其实是将海上利益分给某些特定人群。同时,也要允许海上武装力量的膨胀。 在而今的强势打压之下,海盗是成不了气候的。但是如果走这个政策。或许海盗不会再骚扰地方。朝廷也能从海上贸易上分一杯羹。但是大明朝廷也会养出自己潜在威胁。 在海上有特权,允许有武装。几乎是海上一方诸侯。朝廷或许能制衡。但是一旦有变,这股力量可比之前的海盗,威胁要大得多。 而汤和的私信,先是叙旧,然后又谴责一些老兄弟忘本。不遵朝廷法度,又是惋惜,又是愤怒。然后又暗示,他们很多老兄弟都是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对陛下也是绝对忠心,只是有些恶习,的确是改不掉。不若优容一而,放之海外云云。 朱元璋将这两封密信扔在桌子上,说道:“汤和,还是如此滑头。” 其实,汤和说的也对。 淮西集团与朱元璋,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但是如果说淮西集团这些老将对朱元璋不忠,那是绝对是污蔑。但是如果说这些老兄弟没有怨言,更也是污蔑。 朱元璋自己清苦,法度严谨。打天下的时候,更是严苛到为了自己家法度,杀大将胡大海之子,令胡大海绝嗣。等事情。 可以说,为了法度,杀功臣勋将的事情,有不少。 当时大家都在打天下。一个弄不好,全部脑袋搬家。虽然严苛,但是大家都能忍受。但是而今天下太平。虽然还没有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但是,最少大明江山,已经不至于翻覆了。 他们这些打天下的老臣们,难道不该享受一下。 也不要那么多,土地给个几十顷上百顷。家中要有几百上千个仆役。这其实还少,大家都是从前元那时候过来的。当时前元达官贵人是什么样子。而今我们要的其实已经很少了。根本不能与那些权贵相比。 这一点都不满足,有些太过了吧。 但是朱元璋的一切建立在均平上。均平,是两者,第一是土地的均平。通过迁徙,开荒。大案等等。将元朝时间,富者有跨州连郡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的情况给扭转过来。整个大明朝廷,两顷地以上的地主,不过三千余家,而且就在朱元璋的案头上。 还有赋役的均平,让天下每一个人都承担赋役。一个承担的就少了。 但是功臣集团们想要的,与朱元璋大政是完全敌对。 一个人要几百顷地。淮西集团将领,能排得上号的,有几百人。都这样,且不说大明朝廷亏损多少赋税。单单说这个带头作用,上行下效。他们这样做了,下面能不学样。 一旦形成风潮。即便朱元璋也未必能管得住。 更不要说,朱元璋答应了。这些人就能消停。 什么叫做得寸进尺?什么叫做贪得无厌。 朱元璋对人性把握得很清楚。一旦承认,这些功臣们因为功劳有特权。给予让步。很多时候,不会让他们满意,反而喂大他们的胃口。他们打天下有功,该荣华富贵。这天下是他们打下来的。难道不应该听他们的话,为什么要听那些大头巾的。有了经济上的特权,难道不应该有政治上的特权。 总之,一句话。 双方最大的分歧是,朱元璋觉得,这天下是俺老朱的。淮西集团很多人觉得。这天下是朱家,但是也是我们打下来的。你朱元璋吃大头,我们不能吃小头吗? 其实,朱元璋其实并不是一点特权都没有给这些勋贵的。否则他们头上的爵位,是怎么来的?爵位本身就带有经济与政治上的特权。但是,这些人并不是如汤和那么知足。大多心存不满。 当然了,其实在汤和这个角度来看,最重要的是与皇帝的关系,而不是那些有的没的,其他的东西,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只要与皇帝关系好,什么东西没有。 但是淮西集团很多人,与朱元璋的关系虽然好,但好不到那个份上。所以他们才想要更实惠的东西。 当然了,还有一点小小问题。那就是朱元璋本性有点抠门。朱元璋认为给足的东西,别人可不这样看。 就好像大明俸禄。朱元璋制定大明俸禄,虽然少。但是朱元璋不欠俸,逢年过节,还有奖金。都是给足了。所以洪武年间的官员俸禄还过得去。但也仅仅是过得去而已。到了永乐年间,明成祖就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充俸禄不说,居然还发宝钞。朝廷官员一下子就过不下去了。之后更是等而下之了。 而给这些勋贵们的待遇也是一样。 朱元璋给自己儿子,先是数万石年俸。后来觉得多了,改为万石。但是勋贵之中,第一功臣徐达,年俸才五千石了。李善长四千石。公爵们大概在两千石以上,五千石以下这个区间。侯家们,大多在一千石以上,两千石以下这个区间,或许能多一点,在两千石以上。不会超过三千石的。至于伯爵,就千石以下。刘伯温才两百四十石了。 或许有些人觉得不少了。但是实际上并不多,不要说与亲王相比。就拿与汉代相比也不多。 大明一个小县,一般赋税在万石上下,万石以下的县,几乎都是地势特别重要,否则不会单独设县的。也就是说,即便是徐达。也不如汉代所谓万户侯。因为在汉代的上县,也不过万户。 徐达多少不去说,这没有意义。主要是下面的功臣吗。拼死拼活,出生入死。就几百石俸禄。 还有种种限制,不许干涉有司,不许兼并土地,不许私役士卒,等等等。这个不准,那个不许的。这些骄兵悍将,能满意才怪。 而朱元璋这里,觉得这些人当初都是泥腿子。比如陆仲亨,当年家破人亡。衣不蔽体藏在草丛之中,朱元璋招呼他跟自己走。才算是活了下来。而今,封侯有爵位,几乎什么都有了。还想要什么? 第三十一章 且试试 第三十一章 且试试 以朱元璋原本的性子,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朱元璋相信这些人是忠于自己的。但是朱元璋不相信什么无条件的忠诚,朱元璋从乱世杀出来。连亲侄子都不相信,见过太多了臣杀君,君杀臣的事情。他最大的对手陈友谅不就是将自己主君给杀了? 朱元璋相信,所有的忠诚都是有附加条件的。 或者说,忠诚与臣服,本身就是一体的。是不能取而代之的次要选择。 他在一日,这些人都是服服帖帖的。他不在了,这些有怨气的骄兵悍将,会对少主如何? “此怏怏,非少主臣。”朱元璋心中立即冒出这一句话,是汉景帝对周亚夫的判断,于是周亚夫就欲造反于地下了。 只是,此刻朱元璋想起了,何夕给他讲过的历史。 顿时心思有一些变化。 如果按照历史上的发展,朱元璋非要将这些怏怏之臣给清理干净。但是终究是多年的老兄弟了。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别的不说,就刚刚说的陆仲亨。朱元璋清楚记得。当时他衣衫褴褛。连见能见人的衣服都没有。身上只有一斗米,是家中最后一点财产,吃完就没有了。 还是马皇后给他收拾一下,将衣服缝补好。才像给人样。 先在自己身边当亲兵,后来看他有出息,才放他出去带兵。 其实这样的人,朱元璋派出不少。朱元璋单单收义子,就有三十几个。但是而今,身边活跃的,也只有沐舍了。想起当年同甘共苦的日子,想起当年死在战场的老兄弟。 再想起历史上,这些人的下场。朱元璋依然觉得,是他们咎由自取。 但是铁打的心肠,此刻也有一点柔情。 如果可以,朱元璋未必不愿意与他这些老兄弟们,善始善终。所以,他虽然一面骂汤和滑头,但也在思考汤和这个想法。 朱元璋也明白,其中有巨大的好处的。 其实,朱元璋也明白。而今他的班子,是比不上他的创业团队的。别的不说,将李善长请回来,即便什么也不做,往中枢那么一站,下面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 朱元璋的文官体系,大部分都是李善长带出来的。甚至朱元璋为什么抬举浙西集团。就是分李善长的权。 经过詹鼎与何夕的方案。朱元璋也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海上的时候,想要如陆地上一般,一切捏在朝廷手中,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海上这些利益早晚要分享出去。如果用这些利益将这些人给收买了。 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特别是变法。 朱元璋迟迟不肯动手,只是指使何夕零敲碎打地做功课。原因很多。一方面大明这艘大船,忽然一百八十度的转向,是会出问题的。调头也要慢慢来才对。 其次,就是利益集团没有摆平。 其实文官那边是最容易摆平的。他们是朱元璋养出来的。在洪武年间,根本不能与勋贵集团抗衡。朱元璋最担心的就是军中有变。而勋贵们是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如果能得到淮西集团的支持,朱元璋做很多事情,都是事半功倍。 是的,海洋上的利益很大。但是为了很多政策能顺利执行。这个交易也未尝不可。 只是朱元璋依然感觉憋屈。 因为出身的原因,朱元璋内心深处,其实有一股自卑之感的。在朱元璋成功之前,他的姿态是很柔软的。遇见问题,也是能迅速调整的。比如,朱元璋明知道举荐问题多多,但是为了让大明迅速建立占领区的统治。毫不犹豫地用了。也算是对地方豪强妥协了。 但是而今的朱元璋并不是当初的朱元璋了。 而今的朱元璋至高无上。已经是皇帝了。他再也不想为了其他事情低头。而且,朱元璋对淮西集团很是忌惮。他担心今日自己一低头,明日他们就更进一步。 朱元璋心中暗道:“这一件事情,我不能出面。” 朱元璋想了想,将太子叫过来。也不多说话,将何夕与汤和的两封书信递给了太子,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太子对天下大事,无事不与,对朱元璋与那些叔伯们的矛盾,太子还是明白的。 这一件事情,非常敏感。太子不敢多参与的。但是太子内心深处,却也是希望双方能和好如初。毕竟,太子也是这些老臣看大的。而且这些老将与马皇后的关系也不错,是太子地位稳固很重要的助力。 不过,朱元璋不开口。太子不敢乱说。 而今朱元璋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让他看这种密信,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太子心中激动,说道:“父皇,臣以为汤叔叔顾全大局,他的想法也是极好的。不妨一试。” 其实就太子本身来说,他对海外没有多大兴趣。毕竟,位置不同,利益也就不同,太子作为未来的皇帝,朱元璋的助手。太子先天与大明官僚体系站在一起,对于那些无法控制的东西,本身不感兴趣。无他,这南洋的利益,朝廷可以与勋贵分享,可以与藩王分享。决计不可能与太子分享。盖因太子的利益是在朝廷之中的。 而且海上的利益,太子还没有看见。但是海上的风险,已经看到了。几十万两分给几家十几家勋贵,那是大钱,但是对于朝廷来说,却是小钱。还要承担失败的风险。 但是如果将这一件事情,与解决朱元璋与淮西叔伯之间的心结。那这一件事情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太子一百个一万个支持。 这就是政治的艺术,分蛋糕的艺术。分好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局势向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如果分不好。祸起萧墙之内,也不是不可能的。 朱元璋说道:“既然你这么想了,那就试试吧。不过,不要丢了皇家的体面。” 太子说道:“儿臣明白。” 太子接到任务之后,立即着手准备。 不过,太子也知道,上杆子不是买卖。他这边有意,也不能表现出太急切。而且太急切了。这事情未必能做好,他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试探。给那边传递一个信号。 根据这个信号,再看看下面怎么办。 而传递这个信号的人该是谁啊? 太子心里想了想。对身边人吩咐道:“去,请诸位驸马过来。我要宴请他们。” 只是这一次,太子延请的驸马就多了好几个。 因为,洪武十五年有了好几桩喜事。一直老大难的安庆公主嫁人了,排在安庆公主后面的几位公主,也就陆陆续续嫁人了。还有好几个公主都定亲了。 傅忠也应该在云南的表现不错,在镇守云南期间,也独立带兵平定过几个土司,好亲自上山,孤身入营,让很多土司降服。立下不少功劳。朱元璋特别加恩,定下了他寿春公主的婚事。 不过,寿春公主有一点小。还要等一年才能出嫁。 所以,太子这一次延请的人有,临安公主驸马李祺,这也是太子的主要目标。毕竟关于淮西集团的事情,是万万不可能忽略了李善长的。其他大多都是陪客了。如同宁国公主驸马梅殷,崇宁公主驸马牛城,汝宁公主驸马陆贤,也就事情前文所言,陆仲亨的儿子。大名公主驸马李坚等等。 顺便傅忠也有邀请。虽然傅忠而今还没有与公主成亲,但是以朱元璋的规矩,既然已经定下来的。那就是板上钉钉,不可能再有变动了。 第三十二章 驸马宴 第三十二章 驸马宴 太子延请诸位驸马,这些驸马自然没有不给面子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太子忽然叹息一声,说道:“今日何夕不在。有些缺憾啊。” 别人还没有觉得什么。傅忠脸色微微一变,虽然掩饰过去了。 果然,人才很多时候是锻炼出来的。这而今的傅忠,就要比历史上傅忠更成器一些。有白石江大捷,生死之间打了几个来回。对事物的认识,军事的认识都深刻了不少。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功劳。傅友德提拔自己儿子,别人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如果没有这一战打底。傅友德即便想提拔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让他独立领兵的。 而没有独立领兵的权力,傅忠再怎么也只能当人家的副手。很多事情不经历,是永远不明白的。傅忠独立领兵期间,也出过很多问题,好在上有父亲照顾,下有家臣辅佐。而今也算历练出来了。 虽然比,沐英,蓝玉还等而下之。但是年轻将领之中,傅忠也算是个人物了。 人情练达什么的,也慢慢锻炼起来了。 只是傅忠对何夕当年的事情,依旧是耿耿于怀。虽然而今他也算准驸马。但是安庆公主驸马,与寿春公主驸马 ,还是不一样的。且不是嫡女与否。在傅忠看来,安庆公主是比寿春公主强太多了。 当然了,安庆公主作为朱元璋与马皇后的小女儿。在宫中,即便是诸位王爷,也不敢得罪。她说教训鲁王,就教训鲁王。在封建王朝之中,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姐姐能做到的事情。 而寿春公主?是公主妃子所生。母亲地位不高,虽然说马皇后一视同仁。但是很多事情到底是不一样的。不是说寿春公主在宫中受到什么委屈。只是两种不同情况,培养出来的人,甚至完全不一样的。 安庆公主大气,天真。而寿春公主 ,固然温柔可人。但却太过会察言观色,谨小慎微了。 如果没有安庆 公主,珠玉在前。傅忠或许没有感觉什么。但是而今有这一件事情横亘于胸中,傅忠几乎一听到,一看到安庆公主。或者寿春公主。他心中就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当初----- 至于如果当初什么?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只是傅忠而今收敛神色。不敢外露一丝。他自己也告诉自己,很多事情已经结束了。何夕正当红,为了不可能的事情,与何夕结仇。实在不划算。但是内心深处感觉,即便傅忠也无法违背。 别人就没有傅忠这种情绪了。 梅殷说道:“相比何兄,在宁波知道太子如果挂念,也是感恩戴德的。只是太子陛下,可知道何夕在做什么?” 梅殷也算是有意为太子做铺垫,顺着太子的话往下说。毕竟很多人都知道,太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做没有来由的事情,今日不年不节,准是有事情。但是什么事情就不知道了。 梅殷见太子起了由头。自然铺垫一步,看看太子到底想说什么。 太子说道:“其实,也没事是大事。只是而今朝廷用度太多。父皇也不准备发宝钞了。总是要想办法添一些缺口。何夕自告奋勇,说经营海贸能够填补朝廷缺口,前宋之时,海上贸易能岁入数百万贯。甚至一度有千万贯之多,那可是一个大数目。父皇自然允了。只是而今他也遇见难处了。” 梅殷说道:“什么难处?” 太子说道:“这海上风波恶啊。”太子将情况说明了一些。叹息一声,说道:“这海上的买卖,不能乱来。否则海上龙蛇并起,说不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方国珍当初也不过一海盗起家。但是,如果不放开,让商船有武装,最好再有一些火器。正经的买卖没有人可以做的。” “但是有了这些,那岂不是海上的私兵?” “何夕就在为这一件事情烦恼。” 太子这番话说完。下面就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好一阵子没有人说话,都在慢慢回味太子这番话的意思。 太子问道;“李兄。你给何夕出出主意?该怎么办才好?既能将事情办成了,也能让朝廷上下安心。” 李祺沉吟片刻,说道:“殿下,臣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想来想去,还是用信得过的人才好。” 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 不过,李祺作为李善长的儿子,很多时候,还是要谨慎一些好,谁知道下面会说些什么。一些正确的废话,最少不会惹出麻烦来。 太子说道:“不错,凡事都要用信得过的人。自己人总是信得过的。” 太子看着李祺,似乎也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但是太子与李祺眼神一对,李祺心中顿时一动,暗道:“原来在这里。” 李祺是李善长精心培养的儿子,此刻已经摸到了几分脉。 只是这事情,不是他说了算的。李祺只能遥遥举杯,与太子对饮而已。 不过,这番话引起了陆贤的注意。陆贤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这也是家学不一样,李善长是老狐狸,大明第一谋士。如果仅仅是权谋手段,朱元璋未必能比得上李善长。 但是不管怎么地斗争,决定胜负的最后,还是双方的实力。 这才是李善长被朱元璋逼回家养老的原因。但是李善长退下去的时候,其实才六十左右。作为一个政治人物,这老吗?但是说你老 ,你就老了。 李祺是李善长培养出来。基本的心机手段还是有的。但是陆仲亨不一样。他之所以有今天,与他的出身有关系,作为朱元璋一手提拔的嫡系。在战争时期,不用想有的没的。在待遇上,一般都是最好的。而陆仲亨自己也敢打敢杀。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 但是对于政治敏感度,就不大好了。 他亲近李善长,其实就是因为李善长当初很是照顾他。而且朱元璋很多事情,忙于大政,对于将领之间的矛盾,有时间也不好亲自出面。因为他一出面,下面就没有回旋余地了。必然有一方付出代价的。 所以,将领之间有了矛盾 。很多时候是李善长负责调解安抚。至于李善长是奉了朱元璋的命令,还是李善长自己想结交人脉,却是永远说不清楚了。 很有可能是两者都有。 这才让李善长在军中有深厚的根基。 陆仲亨本身都没有细想过,为什么当初李善长在军中处处偏袒于他。反而记住了李善长的话。几十年来,与李家亲近都成为习惯。而且以李善长的手段,网络这些人。简直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陆贤也是如此。 甚至陆贤要比他爹强一点,毕竟陆贤是好好读书出来的。但是很多门道,已经微妙的关系,陆贤感受的并不多。不过,陆贤对于钱是很敏感的。这或许才是陆仲亨的家学。 毕竟当初穷怕了。而今富贵了,自然要多享受,多搞钱。 但是吉安侯,年俸一千石,哪里能支撑陆家想要的奢靡生活。同样陆仲亨也是知道朱元璋的。不敢违背朱元璋的法度,但是真正赚钱的买卖都写在刑法之中,不管古今都是一样的。 陆仲亨也不是一个能赚钱的。让他放马打仗。完全没有问题, 让他搞钱。他只会巧取豪夺。但是又不敢。 所以陆家一直过得苦哈哈的。当然这种苦哈哈,那是与谁比?与平民百姓比,那自然是一根毫毛都比他们一家重。但是在勋贵之中吗,那就不行了。 所以陆贤一听见有钱,能赚钱?立即来了兴趣了。 第三十三章 李善长之怨 第三十三章 李善长之怨 陆贤觍着脸问道:“太子殿下,这海上的买卖真能赚钱吗?” 太子一愣,没有想到陆贤会这样问。说道:“这我可不知道,你可以去问何夕?何夕说能赚钱。但是到底是怎么样的赚法,我也不知道。” 陆贤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也听出来,太子这是留有余地,并不是说这个不赚钱。陆贤心中暗道:“我是时候,应该拜见一些我这位连襟了。” 一场酒宴散去。 太子特别将李祺送出门。说道:“代我向韩-国公问好,今日的事情,也请韩-国公指点一二。为后生晚辈解惑。” 太子这样说,几乎是明示了,李祺岂能不明白。 李祺说道:“请太子放心,这一件事情,我一定会请教父亲的。” ------ 李祺回到韩-国公府,先用冷水洗洗脸。散去酒气,让自己精神一点,然后就询问家人。说道:“父亲可曾休息?” 身边的人回复道:“国公说了,让公子回来去见他。” 李祺顿时明白,他父亲也觉得,太子必有深意。而今就再问这个深意了。 李祺立即去见李善长。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李善长而今七十多了。虽然已经白发苍苍,赋闲十几年了,但是依然才思敏捷,李祺说完之后,李善长立即说道:“这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为人刚强,这样的手段。不是陛下能想出来的。但是陛下到底也老了,心肠软了,十几年前,陛下决计不会让太子做此等无用之功。” 李祺说道:“父亲,今日的事情我有一些看不明白。海上的事情真是可以赚钱的吗?如果可以赚钱。太子何故说给我们。还想让我们加入?” 李善长说道:“不错,我儿大有长进。天下没有白吃午餐。特别是朱家的饭,更没有白吃的。天下之间,能占朱重八便宜的人,还没有出现的。如果只看眼前的好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祺说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李善长说道:“陛下是想杯酒释兵权。而海贸上的钱,就是这杯酒。只是这件事情在我这里是万万不能成的?” 李祺说道:“父亲,陛下如日中天,我们何必一定要与陛下作对啊?陛下既然给了面子,我们岂能不接住,这是要恶了陛下的。” 李善长说道:“我在朝中任什么职位?” 李祺一愣,说道:“父亲早就不在朝廷任职了。不过挂一个闲职而已。” 李善长说道:“对啊。陛下要释我的权,我已经没有权可放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祺一愣,心里觉得李善长说得不对,但一时间也指不出哪方面不对。 因为李善长说的是事实。 他已经将所有权力都放开了。他身上任何官职都没有。根本没有所谓的权力可让。 但是李善长明显扭曲了一件事情,并不是只有官职才能代表权力。李善长用自己的影响力维系淮西集团。很简单,李善长的资历,能让很多淮西将领服气。 想想就知道。骄兵悍将们,对上骄横。彼此之间,难道能和和气气。简直是笑话。如果细分下去。淮西将领之中,有很多派系的。跟随朱元璋从最基层一步步杀出来的。徐达,汤和,李文忠,沐英,等都是。其实陆仲亨也算是。只是他在政治上是糊涂蛋。不知道该站谁的队。 带着自己人马投奔的。淮西地区地主好奇,冯家兄弟,吴家兄弟,耿家叔侄,等等。 有巢湖一系,之前说过了。 有降将一系,如傅友德。而降将之中,又能细分。不同阵营投奔过来的降将。 等等。 如果将勋贵之中淮西人全部聚合在一起,那是一个让横跨文武,让朱元璋忌惮的大势力。但是细分的话。这些淮西人,自己都能打出狗脑子。当今都战场,杀进杀出的猛将。除却少数几个人。谁服谁啊? 能整合这些人的,朱元璋是一个,徐达是一个,李善长是一个。 前文说过,徐达早就不搞拉帮结派的事情了。甚至专门用和自己不是一路的将领,以表明自己大公无私。 但是李善长不一样。 李善长对朱元璋有恨。 此恨非浅。 主要是建国之后,一方面称赞吾之萧何,另外一方面就让去养老了。一养就是十几年,一直到现在垂垂老矣。李善长自视为开国第一功臣,朱重八没有他李善长,引荐人才,经营地方,支运粮草。他朱重八能有今日。 朱元璋称赞他为萧何。但是在李善长看来,他不是萧何,而是萧何与张良的合体。李善长做的很多事情,绝非简简单单用萧何能比的。很多人将刘伯温与他相提并论。但是在李善长看来,刘伯温算给屁。 这也罢了。 但是胡惟庸案,更是让李善长与朱元璋之间,不可调和。 胡惟庸是李善长的旧部。 其实,朱元璋处置胡惟庸,李善长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胡惟庸虽然是李善长的旧部。但是人走茶凉,胡惟庸又得志,对李善长这个老上级,未必有多恭敬。 但是朱元璋借题发挥,以胡惟庸为借口,对朝廷进行大清洗,却是李善长不能忍受的。 因为朱元璋杀得大多数,很难说是胡党,更多是李党,没错,就是李善长的旧部,李善长的影响力。李善长的羽翼。 这让李善长特别难受。 他觉得朱元璋在步步紧逼他。李善长这才发挥自己的优势,想办法抱团。让朱元璋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了,李善长自己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李善长小吏出身,在修养上是有些欠缺的。对君臣相处之道,做得并不好,更是与朱元璋从微末起兵,见识过朱元璋狼狈的一面。不要看朱元璋而今是天下至尊。李善长表面恭敬,内心之中其实在有意无意之间,将朱元璋当成了当年兵不过数千,地不过一县的朱重八。 而且李善长好面子。 当年在台上的时候,自然风风光光的。但是下了台之后,他依然想如此。毕竟,并不是谁都能承受从高处跌落的变化的。 李善长就承受不了。 于是他依然想风风光光,该怎么办? 什么样的老领导,才能让下面人毕恭毕敬的。那就是能发挥余热的老领导。能办事的老领导。否则的话,你当年再显赫,一年两年,下面人还恭敬,十年八年以后,你去看看,是什么样子? 李善长毕竟是德高望重。很多少事情,在李善长这里一句话的事情。 在李善长看来,这是很寻常的事情。不过是为旧部说两句话,为同乡帮个忙而已。 但是在朱元璋看来,这却是不能忍受的。朱元璋一度将李善长赶回凤阳。就是想要斩断,李善长对朝廷的影响力。但是事实证明这斩断不了。主要原因是,李善长不想。 而今也是如此。朱元璋要的是什么。李善长知道。 李善长可以对外说自己病了,一病十几年,闭门谢客。哪里不能退,不能让,不过不想而已。 李善长见儿子不说话,说道;“除非我死了,陛下是不会放心的。我们得了陛下的钱财,却做不来陛下的事情。那才是取死之道。” 李祺说道:“那这件事情,该如何应对?” 李善长正思忖之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国公,公子,陆侯爷到了。” 这个陆侯爷,自然是吉安侯陆仲亨。李祺立即补充道:“今日,陆贤也在。” 李善长点点头,说道:“请他进来吧。” 第三十四章 陆仲亨的小机灵 第三十四章 陆仲亨的小机灵 很显然陆贤回家之后,给陆仲亨一说。陆仲亨顿时坐不住了。 可以说,陆仲亨为了钱,已经做过很多事情了。什么侵占公田。与胡惟庸勾连等等。被朱元璋处罚过好几次,胡惟庸案还被牵扯进去。最后朱元璋将他给放了。 几度折腾,还能复爵。 这圣宠也是没有谁了。 当然了,再好的情分,最后也会消磨殆尽的。不过,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最少现在的陆仲亨他根本不相信朱元璋会杀了他。 陆仲亨四十多岁,满头大耳的,与李善长行礼之后,根本不寒暄,说道:“国公,太子说的海上的事情,您觉得真的能赚钱?” 李善长说道:“我不大明白,不过,太子既然开口了。应该不是虚言。只是------” 陆仲亨不等李善长说完,就说道:“如此就好。” 李善长说道:“只是陆侯,太子松了口,我们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仲亨说道;“无所谓。陛下想要什么。我陆某给就是了。就是想要我这条命,钱给够了,老子也卖。反正陛下不会亏待我的。但是没钱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啊。” 李善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陆仲亨了。 陆仲亨可没有什么远大理想,而今他有现在的位置,已经是他祖坟上冒青烟了,是他当年根本想不到的。如果用现代的话来说,陆仲亨早已腐化堕落,失去了革-命激情。对权力也没有太大的想法。 因为陆仲亨知道,他其实在能力上也是有欠缺的。 他是战将,不是帅才。 而今大明更需要的是能够镇守一方,军政双优的大将。而陆仲亨只懂打仗。不大合适。而资历很老,很难让他给人当副手。也就是说,他而今这辈子已经到顶了。他上面就是徐达,李文忠,傅友德,冯国用这些人。甚至他的地位还在傅友德之上,但是能力上,就远远不如。 既然如此,陆仲亨一心一意,只想搞钱。 谁阻挡我搞钱,谁是我的敌人。 谁帮我搞钱,谁就是我的朋友。 历史也是因为如此, 陆仲亨让朱元璋忍无可忍,最后弄死了。 但是而今也是因为这样,陆仲亨见了钱的影子,立即决定去抱朱元璋的大腿,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从李善长的阵营,跳到了朱元璋的阵营。抱歉。作为一个粗人,政治上的弯弯绕,陆仲亨不懂。纯属脑容量不够。他还以为大家还像当年在定远一样,亲密得如同一家人一样。 李善长算是天下第一流人物。对于很多人,都是拿捏得死死地。盖因,你只要动了心思,李善长就能抓住破绽。但是对于陆仲亨这样人物。李善长忽然没有办法了。 蠢到极致,也是无敌了。 李善长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陆仲亨的行为,会给他带来很坏的影响,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挽回了。 毕竟对陆仲亨来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谈钱就行。但李善长 家底也很厚实。但是也不能平白无故给钱啊? ------ 陆仲亨毕竟是大将之才。政治上的智慧没有多少,但不乏小聪明。 李善长深层次的意见,陆仲亨没有听明白。但是表面的意思,陆仲亨却是听明白了。他自己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对于他来说,而今的权力已经到顶了。即便朱元璋想拿什么,陆仲亨也不在乎。 或者说,陆仲亨自我定位一直是有问题的。 他虽然想办法搞钱,被朱元璋多次责罚。弄出一大摊子事情。但是陆仲亨依然以为自己是朱元璋的嫡系,是老班底。自己对朱元璋忠心耿耿那种。如果有人要杀朱元璋,他宁肯代朱元璋赴死。 当然了,忠心耿耿与一心搞钱。矛盾吗? 反正陆仲亨不觉得矛盾。 他有事情来问李善长,那是李善长智者的形象,在他看来,已经是深入人心。毕竟二三十年来,都是这样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陛下为人严肃,从他手中讨了好,不是容易的事情。不过娘娘为人最好了。不如先去探探娘娘的口风。”陆仲亨心中盘算着。 他刚刚投奔朱元璋的时候,马皇后对他如嫂如母。甚至,陆仲亨的妻子都是马皇后给安排的。他虽然觉得是陛下之忠臣。但是真要说起来,他对马皇后,要比朱元璋亲近。 陆仲亨盘算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就去见马皇后了。 马皇后养病大半年,身体虽然还是虚弱。但已经差不多了。 陆仲亨来见他。马皇后自然来见。 陆仲亨与马皇后寒暄了几句,说道;“娘娘,这是卑职从东北弄来的人参。价值千金。特地来给娘娘补补身子的。”说着,拿出一个檀木匣子,里面有明黄的丝绸做衬,里面有一支尺余长的成型人参。如此大的人参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价值千金,也不是假的。 马皇后见状,说道:“来人,取白银千两给吉安侯。” 立即有女官将人参接了下去,随即去取银子了。 陆仲亨说道;“娘娘,不过是一根参,不碍事的。” 马皇后咳嗽两声,说道;“不碍事。你啊你,这么多年,还没有长大的。你家的俸禄,勋田,一年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两的进项。一根参就一千两,你那败家的架势,内里不知道空成什么样子了。切记不要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真没有钱了。来找我要。我这里有些私囊。” “足够你开销了。” “别人陛下为你烦心。上次胡惟庸的事情,你自己不干净,给牵扯进去。你不知道陛下多失望,多生气。” 马皇后絮絮叨叨,训斥了陆仲亨很久。 陆仲亨好像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只能点头称是。不敢反驳。 其实陆仲亨不敢多说,一年几千两银子的进项,那是明面的。虽然违法乱纪的事情,陆仲亨现在不敢做了。毕竟胡惟庸案刚刚给了他当头一棒,他能老实几年,几年之后,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 但是天下之间,并不仅仅是黑白的,还有灰色地带。 总之陆家一年上下,进项在万两以上的。 只是这些进项,不太好给马皇后说明。 马皇后将千两白银塞给了陆仲亨,说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 陆仲亨立即双手接过,说道:“知道娘娘爱护我。只是我连送娘娘一根人参都送不起了。还要用娘娘的钱,实在惭愧。” 马皇后说道:“你觉得惭愧,就别大手大脚地花钱。你也是苦出身的。知道下面百姓活得什么样子,你而今已经是天上一般的日子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陆仲亨口中不敢反驳,但是内心却暗道:“正是因为我是苦出身的,天下间的荣华富贵,人世间十丈红尘,我没有见识,没有享受,如何能甘心,当年,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陆仲亨说道:“娘娘,太子前日延请犬子,说海上的生意,是能赚钱的。犬子做不了家里的主。我想打听一下 ,这是不是真的。” 马皇后如果而今,还不知道陆仲亨的打算,那就名不副实了。 马皇后看着陆仲亨,又好气又好笑。好笑是,这个陆仲亨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好气的是,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侯爵,终究不是当初,骨瘦如柴,带着一斗米,就好像命-根子一般的少年了。 不过,马皇后比朱元璋念旧多了。说道:“好,我给打听一下。” 第三十五章 陆仲亨挨打 第三十五章 陆仲亨挨打 马皇后大病之后,越发懒散了。除却抚养朱雄英之外,别的事情不感兴趣。不过,她依然是六宫之主。只要她想知道什么,没有不知道的。 马皇后也不费劲,直接让人送了一个口信给太子。太子立即送过一封书信。 里面写的内容,就是全部内情。汤和与何夕的密信,到朱元璋让他办事。最后还告罪。说,他本应该亲自来禀报的。只是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只有晚饭之前,过来请罪。 马皇后不是寻常妇人。 她的心思,要陆仲亨厉害多了。太子说得如此清楚。马皇后立即把握住了内情。 马皇后问道:“你去见韩-国公了?他怎么说。” 陆仲亨自然毫不隐瞒地说了。 马皇后听了,内心之中一阵黯然。心中暗道:“李善长长寿,不知道是李家的大幸,还是李家的大祸。” 其实,马皇后知道,朱元璋对李善长动过数次杀机了。马皇后暗地劝慰过好几次,其中一个重要理由,就是李善长已经是奔八十的人。这日子能有几天?且容他几年。就当全了君臣之义,动手的话,既伤君臣之义,名声也不好。 朱元璋这才没有动手。 否则当初胡惟庸案的时候,朱元璋就准备将李善长一波带走。 一方面朱元璋担心,杀重臣太多,不好收场。另外一方面,就是等李善长自己去死。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七十三,八十四这两道坎,李善长轻松过去,一副要熬死朱元璋的架势。才逼得朱元璋不得不动手。 马皇后看着眼前的陆仲亨,心中暗道:“罢了,总算是几十年风雨走过来,他既然有心思。我也不能不照顾。”马皇后说道:“南洋的事情,我知道了。的确赚钱。我那女婿是点金圣手,他说赚钱,一定赚钱。但是这钱不是平白给的。陛下想给谁,才是谁的。” 陆仲亨说道:“求娘娘开恩。我一大家子维持不易,陛下又管得严,实在是苦啊。” 马皇后说道:“你真想在这上面插一脚?” 陆仲亨连连点头。 马皇后说道:“我给你。”随即高喊道:“来人,给我杖责吉安侯。” 陆仲亨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只是想要钱。想多搞钱,他不知道马皇后为什么忽然转变态度。但也不敢问。几个宫人上前,将陆仲亨按在长凳上,一阵杖责。 马皇后见陆仲亨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才一挥手,说道:“停。” 这些宫人才停下来了。 但是陆仲亨也不知道是真的起不来身了,还是带着几分装可怜。总之,委屈地看着马皇后,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马皇后说道:“我无故杖责你,你怎么想的?” 陆仲亨终究不是当初的少年了,他身为大将,多少年没有被人这样打了。心中自然有怨气。带着怨气说道:“娘娘想打卑职,卑职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不过,娘娘想打,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卑职只能挨着。” 马皇后说道:“来人,抬他去乾清宫。”马皇后低下身子,在陆仲亨耳边说道:“记住的,到了那边,想什么就说什么。说实话。” 马皇后目送陆仲亨被抬走,心中为她这个傻弟弟操心死了,她叹息一声,说道:“你要的东西,我能做的都做。剩下的就看乾清宫了。” ------ 朱元璋看到被抬过来的陆仲亨之后,就询问了送过来的宫人,立即明白马皇后的用意。 马皇后的用意有两处。 第一是,让朱元璋消气。 朱元璋其实对陆仲亨一直有气的。觉得他这个大傻子,别人抱团,你瞎掺和什么的。朱元璋知道历史上陆仲亨的结局,虽然有些伤感,但是伤感并不多。 很显然,朱元璋本身就是一个无情的人。当年的情分,在马皇后那边还有。但是在朱元璋这边,已经不多了。 只是陆仲亨自己不知道而已。 就好像陆仲亨这一次,其实在改换门庭。他自己也不大明白。 只是,朱元璋可不这样想。 很多时候,聪明人与笨蛋的思路是接不上的。 朱元璋与李善长,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根本无法了解陆仲亨这类人的思路。而且陆仲亨的表现也很具有迷惑性。当年陆仲亨打仗,也很有灵性的。也不是笨蛋的样子。 但是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反而有这样的表现。 朱元璋一直觉得,陆仲亨是在装傻充愣。汤和是滑头,陆仲亨也是。汤和还有原则立场,陆仲亨连这个都没有了。 这样的人,反复无常,要之何用? 马皇后给他一顿杀威棒,就是给朱元璋一个台阶下。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是为陆仲亨求情的。 第二,就是要表现陆仲亨的忠心。 马皇后无缘无故责打陆仲亨,陆仲亨的表现,也说明了。他还是对朱元璋忠心的。虽然这是一个混蛋,但也是我们的混蛋。总是罪不至死。也不能真将他杀了吧。 朱元璋心中暗道:“欲下一龙,却得一狗。” 如果今日来求情服软的是李善长,朱元璋定然大为高兴。毕竟李善长的影响力,陆仲亨是万万不能比的。但是来的是陆仲亨,却让朱元璋感到鸡肋。 一来,而今不是当初了。陆仲亨虽然是功臣。但是他的能力,在功臣之中,并不是太突出。能代替他的人并不少。对朱元璋来说,并没有什么必要性。 二来,在朱元璋看来,这家伙早就没有救了。 掉进钱眼之中。 按照朱元璋的本意,不愿意接纳他。 但是朱元璋想起历史上,他杀功臣的记录。内心之中悠悠一叹。 对于这些历史,他反复思量推敲过很长时间了。他并觉得自己错了。但是却做的不够好。杀人也是一项艺术。他做得太粗糙了。比如李善长之死,明显的冤狱。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在弄死李善长之前,朱元璋得过一场大病,差点没了。 所以才那么慌忙地将李善长给弄死了。 留下极大的黑点。 在此之前,朱元璋也是期望李善长能给熬死。 不过,而今朱元璋并没有这个期望了。他既然决定变法。很多事情就不妥那么长了。对朝廷内部的清理,很快就要来了。不,应该说已经在酝酿之中了。 只是,该杀谁,不该杀谁?有些人必须死,有些人在两可之间。 朱元璋正在权衡。 看着血肉模糊的陆仲亨,已经马皇后没有说出口的求情。朱元璋心中暗道:“罢了。”很显然,朱元璋看来,陆仲亨是处于可杀与不可杀之间。而今陆仲亨的选择,将他从死亡名单之中拉出来一半,剩下一半,就要看陆仲亨而今的表现了。 朱元璋说道:“你可知罪?” 陆仲亨满脸迷茫,心中暗道;“我不过是求一些恩典。怎么成了罪过。”不过,朱元璋积威深厚,陆仲亨怕得很,既然朱元璋这样问了。他也只能有一个回答。说道;“臣知罪。” 朱元璋继续说道:“所犯何罪?” 陆仲亨结巴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朱元璋说道:“你不说是吧,我给你。” 朱元璋几步走过来去,从角落的书架之中,拿出一些文书,砸在陆仲亨头上,说道;“你看看。你觉得你的项上人头,比廖永忠如何?比朱亮祖如何?功绩比胡大海如何?” 陆仲亨立即拿起这些文书,只是看了几行字,就浑身一愣。冷汗与血水混合在一起,后背上吱吱的疼。 第三十留章 朱元璋的杀机 第三十六章 朱元璋的杀机 不管多疼,陆仲亨都不敢乱动。好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这文书之中,写了什么? 就是陆仲亨的罪行。事无巨细。很多陆仲亨都忘记的事情,一件件都翻出来了。甚至一些陆仲亨觉得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此刻也在其间。 他并不知道,自从开国之后,朱元璋的情报网早就转向对内了。 朱元璋对大漠残元打探消息的力度,远远比不上,他对开国功臣家中安置细作的力度。这些人做了什么,朱元璋都知道。只是很多时候都压着不用而已。 毕竟,对付文官,朱元璋杀得人头滚滚都没有问题。因为文官集团还非常弱小。 朱元璋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但是勋贵们就不一样了。 前文也详细描述了,勋贵们的硬实力与软实力。一个弄不好,掀起一场叛乱都是轻的。虽然朱元璋不在乎这些人造反,毕竟乱世里面真的一流人物,他与陈友谅,张士诚等做主公的。否则也不会脱颖而出。而今大明勋贵们可比不上,陈张两人。而朱元璋也今非昔比。按下去很简单。 但是朱元璋不想大动干戈而已。 所以才等待时机。 陆仲亨并不知道朱元璋做的事情,只是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剥光了,丢在雪地之中,从内到外都凉透了。陆仲亨可知道,朱元璋对法度的看重,一旦事情爆出来,就没有不治罪的。 廖永忠,朱亮祖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陆仲亨被敲打了几次。做事收敛了很多。但是其中罪过加起来,也足够要陆仲亨的项上人头。 一时间陆仲亨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元璋说道:“你现在贵为侯爵,什么没有?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这样的做法,与当年逼俺造反的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 陆仲亨本想狡辩几句,忽然想起马皇后的话。叹息一声,说道:“陛下,俺挨过饿,吃过苦。而今一切都好了,俺就想多花些钱,多享受一下。” 朱元璋说道;“朝廷给你的俸禄不够吗?” 陆仲亨说道:“真不够。一千石的年俸,折合白银,也不过几百两,再加上其他俸禄。赐田等等,明面上不过几千两。而今纳一妾,不需要几百两银子,一身丝绸衣服,也要好几两银子。更不要说,宅子,好马。就是回乡祭祖,修祠堂,也有几百两。” “不想办法弄钱,根本不够。” 朱元璋冷笑说道;“按你这个花法,给你个金山银山,也不够。” 陆仲亨说道:“陛下,俺知道错了。但是俺忍不住。俺宁可死,也不愿意过穷日子了。” 朱元璋说道:“你真当俺不敢杀你。” 陆仲亨说道;“陛下要臣死,一句话就行,臣就回家先杀子孙,再杀妻妾,然后自杀。报陛下之恩。俺这条命,是陛下的。什么时候要都行。只是,俺是真回不去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陆仲亨说的是实话。 而今不说别的。就他那几房妻妾,每年不要几千两养着。稍稍要个排场。多雇一些人。几百两,就进去了。 不是陆仲亨贪财。而今是维持他眼中体面生活,消耗太大了。 朱元璋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老兄弟们,存你这个想法的人多吗?” 陆仲亨说道;“不少。大家当年在阵上拼死厮杀。不就是为了今日。想来花云,那些没有活下来的老兄弟,也是这个想法。” 当然了,有些有怨气的话,陆仲亨也不敢说。 那就是朱元璋对宗室的厚待,朱元璋的儿子们什么也没有做,就封国赏赐。掌握大权。可以说朱元璋任何一个儿子的待遇,未来都会比徐达的待遇要好。 这边他们苦巴巴的。那边乳臭小儿, 都比他们阔绰太多。 谁也不会平衡。 只是朱元璋下意识忽略了这些。毕竟在朱元璋的内心深处。自己人与外人是不一样的。什么是自己人。姓朱的才是。 朱元璋内心叹息一声暗道:“果然是这样。” 他其实对这一切都有预料。 只是原本均平天下的版图之中,不希望有这样的特权群体,他费了好大力气,将前朝留下的豪强地主给削平,难道一手培养出大明朝的豪强地主。重新兼并土地,让大明陷入新的治乱循环之中。 那么他做到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啊? 这些思想,有一些是朱元璋原本就有的。有一些经过何夕启蒙后想到的。 但是他对人性的深刻认识,却明白。这是必然的。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时代,都会有一批所谓的上流人士。掌握国家大部分资源。 姓资也好,姓社也好。都不可能少。 朱元璋也是明白的。 这就是朱元璋不舒服,但依然同意让太子尝试一下的原因, 朱元璋说道:“你在云南的差事交卸了。就不要回云南了。你既然这么想发财,你直接去找何夕吧。在何夕帐下听用。该给你的朕会给你的。但是你立即回去清理干净。上面的事情,我不想听到。” “你在海上做什么?我不管。但是在大明,但凡再犯我法。我绝不轻饶。牵扯到谁是谁。那么让我女儿受活寡。也在所不惜。” “听明白了吗?” 陆仲亨大喜过望,不顾身上的伤势,立即起身磕头,说道:“听明白了。” 陆仲亨是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今日的伤势,仅仅算小伤。毕竟宫人们也不敢真将一位侯爷往死里打。 朱元璋说道:“今天的事情,不许给任何人说起。我但凡在外面听到一些风声,我要你人头。” 陆仲亨说道:“臣明白。” 果然,陆仲亨只适合,那种明确的指令。要他攻某城,陆仲亨能反复厮杀。不死不休。要他做某事,只要确定了,陆仲亨会想方设法做成。但是那种比较模糊的命令。让人猜的东西,陆仲亨就不适合了。 他天生脑袋之中,少一根弦。 朱元璋说道:“滚吧。” 陆仲亨对外征战,虽然不是主帅,但最少是一个副将。而今一下子打发他到何夕麾下做事。连降了好几级。但是一想到能发财,他不多想,一年两三万两。就足够他兴奋不已了。 对于官职,根本不怎么在乎了。 朱元璋让陆仲亨走了之后。脸色顿时阴暗下来。似乎朱元璋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了黑暗之中。朱元璋心中暗道:“善长兄啊。你既然敬酒不吃, 那就吃罚酒吧。” 朱元璋已经下定决心了。 既然,李善长如此冥顽不灵。又会活那么长时间。这样的人等他自己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朱元璋决定帮帮李善长,让他提前去西方极乐世界。 毕竟,如果一个早晚要杀,我何不提前行使权力? 而且,为了变法大计,他需要用更激烈的手段吗,摧毁敌人。而现在也证明了,汤和的滑头的意见,对勋贵之中很大部分有用。 毕竟,这些勋贵们有自知之明。造反什么的。都不敢。剩下的怨气,那不就是钱没有给到位。人活的不舒服。前者海贸可以给他们,后者海洋可以给他们。去海外使劲折腾吧。只要不来大明折腾就行。 说一句不客气话,能在乱世之中走到现在的人。是善茬的不多。 只是这个时空的李善长,注定活不到八十岁了。不过,李善长到底不是寻常人。要怎么让李善长乖乖地去死。却是一个需要琢磨思量的事情。 第三十七章 十万两的盘子 第三十七章 十万两的盘子 何夕并没有想到。本来一件很小的事情,从南京转了一圈,就成为一件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事情。 优先程度,甚至提到了何夕所做任何事情的第一位。 朱元璋还是选择了汤和的方案。不过折中一些,一手大棒一手金钱。能用钱收买的是一回事,不能用钱收买的是另外一回事。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何夕许诺的东西,一定要做到。 不说,一年二三十万两的进账,一定要有。今明两年,最少有一笔十万两以上的款子给人。 压力传导到了何夕这里。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感想。 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朝野上下对开海的异议一下子没有了。甚至各方面的助力不知道有多少。连汤和对修建海防城池都不上心了。嗯,不能说不上心。只能说,不如对这一件事情上心。 何夕甚至有一种感情。如果为了开海打上一仗。只要规模不算太大。说不定,朱元璋也会批准。 坏处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甚至何夕做的一些事情,就变得有些多余了,比如将靖江王扯进来,之前,他想用藩王的大旗用用,而今不需要了。不过,何夕思考了很多,依然觉得将靖江王纳入计划之中。 毕竟,何夕不能只考虑钱,也要考虑海外封国的问题。 靖江王的一些担忧也是对的。 三年的事情,根本不能自给自足。只要有别的财源补充,才能立足。海上的财源,也只有海上贸易了。 “贤侄,而今这一件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汤和说道:“你尽管提。” “是啊。”陆仲亨的屁股依然有一些疼,让他的坐姿有些别扭。但是他依然热情说道:“不管什么事情,我都给你搞定。” 何夕说道:“而今人手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但是缺两样东西。” 陆仲亨说道;“什么东西?” 何夕说道:“钱。开商号总是要出本钱的。哪怕不多,也是要有的。这钱我不知道需要多少。靖江王将他的名义与未来三年的俸禄,三万石入骨股。但还不够?” 陆仲亨皱眉,一方面,他觉得,这样的事情,让靖江王参与做什么?另外一方面,他手头的钱也不够。不过,他有办法。 汤和说道:“你们不用看我。这一件事情,我不参与。不过我手头倒是有几万两的积蓄。谁不够, 可以向我借。” 陆仲亨说道:“贤侄,你也放心。我将金陵伊家的人叫过来了。就在外面。你只要搞明白需要多少钱。立即将伊家叫过来借钱就是了。” 陆仲亨一番话,让何夕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陵伊家的名声,何夕听过,那是金陵土著,在朱元璋入主金陵之前,就是富户了。朱元璋入主南京之后,更是紧跟朝廷政策。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帮助朱元璋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同时也得到了优待。说皇商有些过分。但是与大明权贵关系密切。也让伊家的生意做大了。有好事人称之为金陵首富。当然了,而今毕竟是明初,即便是金陵首富也没有多少钱。 家产未必有十几万两。 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大豪商了。 只是这样大豪商在陆仲亨这里,不过是肥羊而已。名义上是借钱,但是这借钱之后,还与不还,可就不好说了。 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对这些勋贵不喜欢的原因之一。即便朱元璋管束再严,有些事情也管不过来的。比如今日这件事情,陆仲亨敲诈几万两,伊家上下,连个屁都不敢放。 何夕说道:“这不好吧。” 汤和说道:“没事。伊家知道轻重。今日之事,不比其他。要料敌从宽。你如果过意不去,给伊家分一点残羹剩饭。伊家必定感恩戴德的。” 何夕只能安慰自己。后世创业者,也不是什么钱都要。 不同人手中的钱,是有折价的。 而今这个盘子。每一个人手中的权力,是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特别是还有皇帝的默许。所以仅仅是有钱,是入不了这个圈子的。说不定伊家很愿意,出超高的溢价,在这个生意之中有一份子。 但是何夕对这样的情况,并不喜欢。 因为这干涉正常的商业运行。对何夕想做的事情,是有害的。 但是而今何夕没有力气。推翻这一切。只能默认。 何夕说道:“好吧。而今先组个十万两的局。不够了再说。靖江王那边,他出名义,出三万石的画饼。先算他一万两股。我这边代表陛下,站五万两股。这里说清楚,这五万两我是一分也不会动的。剩下的-----” 汤和说道:“我不要,全归老陆。” 陆仲亨笑道:“这不好吧。”说得不好。但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何夕却有一点看不下去了。说道;“总要给汤叔叔一些的。这样吧,汤叔叔站五千两的股,外面伊家站五千两的股,陆叔叔站三万两的股。如何?” 陆仲亨说道:“伊家出多少?” 何夕说道:“我回去商议一下,五万两大概是有的。” 刚刚何夕说的是实话。他不准备在里面站份子。他仅仅代表宫里占了一半。这也是必然的。朱元璋也是需要钱的。不让朱元璋有钱,这盘子就组不成。 既然何夕没有给自己家里捞钱,又何必自己往里面投钱的。 陆仲亨想了想,对身边的人说道;“去告诉,伊家拿三万五千两来。我让他占半股。”根本不等伊家答复。继续说道;“这钱有了,还缺少什么?” 何夕说道:“船。最缺的就是船了。” 这也是何夕没有想到的。 何夕当初逛许家村。被人当成了海盗,引发了一系列误会,对何夕来说,如同清风拂面。什么也不算。但是对许家村来说,那是灭顶之灾。最后许老爷子,只能只身来请罪。宁肯死在何夕门前,只求何夕高抬贵手。 其实何夕并没有将他们怎么样? 只是在何夕这个地位上,他根本不需要说任何事情,只是一个倾向,就能让下面的人家破人亡。 好在何夕并无此意。也就放过了许家村。 这也让许家村感恩戴德。 于是在许家的引领之下,何夕算是彻底调查了宁波造船业。通过了宁波造船业,管中窥豹,看到大明民间造船业的情况。 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凋零。 比起元代差太多了。 朱元璋禁海令,对造船业打击太大,不许远洋贸易,就没有人造大船。即便是近海贸易,也面对重重阻碍。虽然朱元璋无意于此。但是上面说一下面做十的事情,不在少数。 很多平民百姓根本不可能跑海。因为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总之,连近海贸易额,也下降得厉害。官府的船只甚至要超过民间的船只。 但是官府的船只也是有定数的。大多是卫所的船只。合浙江一省之力,也不过三四百艘船。里面还有大量的小船。而大明水师的船只,更多适合近海。甚至在近海有优势。对于远洋就不行了。 所以船,合适航海的船只,是何夕面对一大难题。 偏偏面对造船周期,从存储木料,到造好船只,需要三年以上。即便,而今用储备的木料,且不说有没有。直接造船,也需要近一年的时间。 所以,这就是何夕面对最大的问题? 去什么地方搞船?而造船是根本来不及的。 第三十八章 船的问题 第三十八章 船的问题 什么叫做朝中有人好办事。 汤和说道:“这样吧,你说给数目,我且从沿海卫所之中调拨船只给你。不过,要真金白银地卖。否则朝廷不好交代。不过,可以迟些交钱。就今年年底会账之前,这钱必须到位,而且是旧船。不会太贵的。” 前文说到。木船如果保存好了。船只能用一百多年。 大明建国才十几年。这些船只固然有一些是张士诚,方国珍的旧船。但是即便算是张士诚,方国珍两人崛起时间,这批船顶多,而二三十年的船龄,估计相当一部分,应该是大明开国之后修建的。 虽然是二手船只。但是决计谈不上旧。 只是何夕并不是太高兴的。只是下面的话,不大好说。 这些年上上下下跑了不少地方。从中枢到地方,也算是见识过了。 何夕对大明,不,应该说是工业革-命之前的社会。有了一个深刻且清醒的认识。那就是穷。 一切的问题都可以用这个词来覆盖。 即便朱元璋贵为天子,他其实也不是太有钱的。洪武年间,大手大脚地花钱。即便朱元璋借鉴,其实也没有多少结余。而洪宣之政,算是大明财政足以好的时间段吧。不用北伐,也罢了南征。但是那个时候,也不过结余一百多万两。 已经让上上下下觉得很满意了。 之所以说这些。就是何夕对大明海洋贸易规模的感觉。 何夕做过一些统计。民间船只凋零的情况下。甚至很多船只都行走在灰色地带。而且大明也没有完善的船舶登记制度。故而民间船只有多少。何夕只能估算。但是大明官方的船只,却是登记在册的。有档案可查的。 何夕这一段时间,将沿海船只,不计算内河船只。做了一个统计。他最后结论就是,大明远洋船只的运载总量,大概在十万吨。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还没有后世一艘远洋货轮的载重大。 而且这些船只普遍偏小。大多是千余石载重。超过一万石载重的船只,几乎没有。但是明代一石,不足百公斤。即便按一百公斤算。一万石,才不过一千吨了。 而且这些船只之中,有大量的小船。特别是水师之中,那种几百石多桨船,更是数量繁多。 所以,即便这种总运载量,在何夕看来,也是非常虚高的。 别的不说,单单看海商运输量就能看出来。 元朝时候的海运,最多的时候,一千多万石粮食,一般情况下,不低于四百万石粮食。这是在北-京建都的必须。后世明朝漕运定额,也是四百万石上下。 但是这些几年,何夕查阅的海运总额,最多的那一年是洪武十二年。总计有七十五万石粮食从海路运输到了津沽,也就是天津,只是这个时候还不叫这个。与辽东。 难道大明不想多运粮食吗? 未必。 在何夕看来,很多事情都是船的问题。 北洋风波大。特别是山东沿岸。大船适航性高。但是小船就不大行了。而大明造的遮洋船,最大不过千石。一般是几百石。 庞大的郑和船队,并不代表洪武年间的海船水准。最少元代全盛时期,拥有大小两万余艘海船,大者八九千石,小者两三千石。有特殊的用途的,也有过万石的海船。 不是现在百废待兴的大明可以拥有的。 海上在之前,不是大明的重点。 即便而今是了,何夕得到支持也是很有限的。最少不可能得到郑和一般的支持。何夕一想起,郑和船队六十三艘宝船,载人两万余。最大的船有四十四丈。而他现在面对最多不超过十丈的船只。 就有些头疼。更让何夕头疼的是,民间船只比官府船只更少。 甚至何夕现在也对南洋,与倭寇有些揣测了。 毕竟元代全盛的时期,也就是五六十年前,那时候还有海船两万余艘的。即便战火,还有其余耗损。也不至于全都没有了。这些船去了什么地方? 不过,这都扯远了。 不管开海也好,做别的也好。船是一切的基础。没有船,什么都别说。而造船是需要钱的。龙江造船厂作为大明最大的造船厂,有六个分厂,造船能力是一等一的。有足够的钱。船只也能吓饺子一样。 但是,何夕早就知道大明财政状况是什么样子了。 没钱。 何夕的太平铁厂都支撑不起来。更不要说下饺子一样的造船。 眼前汤和说得好。但是何夕估计最多能得到十几艘船,何夕还不能保证,这船是否全部是千石船。而何夕自己的问题,或许好解决。但是何夕想要的不是一支船队,而是海上繁荣。 所以,船的问题,还是在何夕心头。 必须有大量,质量好。并廉价的船只。 同时更重要的是,还必须刺激民间对船只买单。指望朝廷一切包办,省省吧不可能的。 终于,何夕这番忧思,在口中转了几个圈,还是自己咽下去了。这个问题说给汤和 没有用。毕竟即便说给朱元璋,朱元璋也解决不了的。 何夕说道:“人手方面,戴家会全部投入其中,其中戴名世会作为掌柜之一。再从卫所之中挑选一些好手。就足够了。” “那该如何经营,如何赚钱啊?”陆仲亨直入主体。眼睛发亮说道。 何夕也不多言,说道:“海上生意最赚钱的,就是远洋贸易,货物出港,价格翻一翻,到南洋,再翻一翻,到天竺,再翻一翻。到天方,几乎已经是十倍之利了。” “一个来回下来,如果能平安归来,足够寻常百姓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陆仲亨简直不敢相信,说道:“这么赚钱?如此说来,我这笔买卖,今天就能有三十万两了?” 何夕说道:“那不可能。陆叔叔。你觉得这么赚钱的生意,没有人做吗?” 陆仲亨说道:“你的意思是?这生意被人霸占了?” 何夕说道:“我打听的。而今我们的船最多到南洋。还未必安全,很多海盗在东南混不下去了。都跑到了南洋。其中最有名的是陈祖义,还有梁道明等等。戴家与他们有些关系,我们最多将货物卖给他们。” “那就是四倍之利?”陆仲亨说道。 何夕咳嗽两声说道:“未必,南洋是他们的地盘。在他们地盘做生意。是要付出代价的。最多两倍或者三倍的利润。这还是理想状态下。” “啪。”的一声,陆仲亨将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他说道:“老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区区手下败将,敢如此嚣张。我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选择地忘记了,自己人刚刚重重地打屁股了。 不过,陆仲亨说得也是真的。 他跟随朱元璋起兵以来,胜仗打过,败仗也打过。但是从来没有对谁服气过。内心之中,也是有一股傲气的。正是大国勋臣的傲气。中国从来看不起别的地方。视为边荒之地。 而且这些海盗,比起当年陆上群雄,等而下之。同陆仲亨打张士诚都不怯,现在区区海盗,敢从他陆爷爷头上割一刀,自然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陆仲亨不管如何愤怒,都改变不了事实。 事实是,在洪武年间,大明对南洋是一点统治能力都没有。陆仲亨愿意与不愿意,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最少他们这些人不可能将手伸到印-度洋。一个不小心,不要说赚钱了。整艘船都有可能回不来。 第三十九章 就藩是门生意 第三十九章 就藩是门生意 何夕说道:“陆侯,小不忍而乱大谋,其实而今我们也不能直接与南洋的人做生意。” 陆仲亨说道:“又怎么了?” 何夕说道:“南洋这些人都是从沿海逃出去的。说不定有什么血海深仇。双方没有互信,贸然南下,说不定是一场大战。” 陆仲亨说道:“大战就大战。难道打不过?” 何夕私下觉得,未必能打过。毕竟人家都是积年海盗。人地两熟悉,双方船只也没有代差。虽然在鄱阳湖大战之中,明军就大量使用火器。但说到底。这个年代还是靠跳帮肉搏。 明军远道而来,不熟悉水文。人数又在劣势,胜负之数五五开,也是正常。 只是这番话说给陆仲亨,恐怕他会不高兴。陆仲亨其实代表了洪武年间,军中很大一批人。朱元璋还能保持冷静。在开战之前,详细分析,保持冷静客观,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开战。但是下面很多人都没有这个高度了。 他们只觉得,之前一直打胜仗。老子天下无敌。 给他们说这个,除却惹他们不高兴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何夕说道;“陆叔叔,我们现在是商号,是做生意的。是要赚钱的。打起来了。可没有人赔我们的损失。” 陆仲亨顿时不说话了。 他是打老仗的,自然知道打仗耗费多大。别的不说,单单说鄱阳湖大战,一战下来,沉了龙江造船厂近一年造的船。要不是俘获了陈友谅很多船。当时水师的船只都不够用了。 那换算出来,是多少钱啊? 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而今所谓的商号的船,还是纸面上。总共这些本钱。很多还是他巧取豪夺的。真沉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仲亨心中暗道:“赚钱多麻烦。抢钱多容易啊。”陆仲亨不由怀念当初打仗的时候,那时候每下地,他都能从中分润。只是可惜他花钱太厉害。以至于没有留下来什么东西。 “好了。”汤和说道:“何夕,想来你有自己的想法吧。” 何夕说道;“而今就有一门大生意。正好让我们坐。那就是靖江王就藩事?” 陆仲亨说道:“就藩,这怎么算生意?” 何夕说道;“按朝廷惯例,一般藩王就藩,都是先修建好府邸。但是靖江王这里,却什么都没有?但是靖江王的府邸又不能不修。如果朝廷派人修建的话。消耗太大。以我之见,莫过于外包给商号。” 何夕之所以提出这个想法。并不是为了薅朝廷羊毛。搞官商勾结。而是,出于现实考虑,将来大明藩王大量外迁,如果朝廷再承担修建王府等大工程。消耗会非常大的。 无他,前文说过。朝廷很多账之中,下意识忽略了人力成本。因为徭役的存在,朝廷的人力成本,几乎是等于零的。 如果大明境内搞土木工程。只需负责材料,设计等环节,真正下苦力的人,有的是。 但是如果在海外的话。就不一样了。未必有当地的百姓支持,很有可能大明藩王是外来户。如此一来,朝廷还修建好王府的话,就是一个沉重负担了。须知大明亲王的王府规格,甚至要超过很多县城。如果再加上里面的装饰什么的。很多县城都比不上王府。 这代价是相当沉重的。 他觉得,应该给藩王一笔钱。毕竟藩王建设当地,也需要启动资金的。 所以,与其说何夕是在薅朝廷的羊毛,不如说何夕在薅靖江王的羊毛。 陆仲亨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这不错啊。能不能建议,今后朝廷的大工都这样做?” 此言一出,陆仲亨看何夕与汤和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讪讪道:“当我没说。” 何夕心中暗道:“陆仲亨简直是天生的资本家。为了钱什么都不要了。简直没有底线。” 朝廷境内怎么可能这样做?朝廷人力不要钱,或者很少要钱。但是其他人却没有这个权力。大明人工即便便宜,总是要给钱的。很多土木工程最大的开销,就是人员的开销,即便工价很低,人一多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而朝廷也不可能将征召赋役的权力给商人。因为这种权力代表着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岂能拱手让人。 所以让商人来办,注定比朝廷来办花销多。 更不要说, 商人来办,侵害了朝廷官员的利益,他们没有了上下其手的空间。 陆仲亨不是傻子,他知道对一些事情不上心,或者少上心,以为自己身体特殊超然。不在乎,关乎到金钱上,他可是很精明的。岂能想不明白。 不过,陆仲亨这样的人如果主持南洋事务最合适不过了。 因为不用何夕说,陆仲亨就是将南征南洋喊得震天响的。因为侵犯到他的利益。而以武力从外国获取利益,然后以生产力压榨外国。这不是典型的资本家做派。 陆仲亨简直是无师自通。 何夕将自己心中无聊的感慨收了收,说起了正事,说道:“其实,我以建设靖江藩为开始,并将靖江王拉进来,也是有原因的。禁海是朝廷大政 ,不要朝令夕改。这影响朝廷权威。而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名义上是违背朝廷政策的。” “而靖江藩就不一样了。朝廷封藩的新政。而今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是两位叔叔也知道吧。” “在新政之中,藩王在封地拥有一切权力。只要宗庙不堕。贡品不绝。其他事情朝廷不会多管的。所以,靖江藩开海,是符合朝廷政策的。我们在靖江藩,或者以靖江藩的名义与南洋交易,都是完全符合朝廷政策的。” 这个变通的想法,并是何夕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姚广孝,詹鼎等人商议出来的。 何夕自己没有多想。但是姚广孝提醒他,不能将朝廷政策不当回事。是的,他有圣宠。但是很多事情还是要按规矩来。否则将来必有后患。 这才有,这完全合乎朝廷规矩,也能实现自己想法迂回办法。 而在这一件事情上,何夕感受到了封藩海外的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政策自由度。 大统一王朝,很多时候政策是不能妄动的。自从商鞅变法之后,中国很难说有成功的变法。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大抵是中国太大了。在这样大的一个国度,想要变法,本身就是超高难度的。 后世很多动作,也都是从试点开始的。 而朝廷其实很难提高地方很高的自由度。但是藩王不一样了。只要大明维持住而今的体量不变,封出的藩王。即便是再厉害,也不敢违逆的朝廷。那就有了很多政策的试验田。 就比如而今。 从藩王实验成功,然后在国内推广。以大明的体量,即便没有先发优势,也不可能被甩开的。历史大明就是这样做的。葡萄牙人在东南沿海闹事的时候,福建水师与葡萄牙人干了一仗。 吃了一些亏,知道葡萄牙人的佛郎机炮。不出十几年,佛郎机炮,就在大明遍地开花了。终大明之世,大明与西方之间是没有代差了。即便西方有一点点技术优势,大明也能用超大的体量给压制下去。 比如,郑家就是这样的,即便西方战船很先进。但是老子能用十换一,而且吃过两三次亏,自己也会造了。郑家就有自己的夹板船队。虽然小了一点。 但是清朝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不被打上门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子。 第四十章 为你着想 第四十章 为你着想 有这些藩王在,最少朝廷不可能闭关锁国。只要中国不闭关锁国。即便稍稍落后,也能很快反超的。 对于何夕的说法。陆仲亨暗自嘀咕道:“真麻烦。” 不过,汤和表示理解。 因为汤和本身就是一个细致周全的意思。 汤和说道:“我记得朝廷旨意之中,靖江王就藩费用,是从福建浙江两省出。这样吧,这两省我打招呼,将各种物资折算成钱。不过,靖江王那边------” 这就是开国功臣的威望。汤和即便对两地没有管辖权。但是一声招呼,敢不听得少之又少。 何夕说道:“自然是我负责。” ------ 何夕既然敢代表靖江王,那就代表着他已经拿捏住靖江王了。 当然了,靖江王隐藏在私下的小心思,何夕也不去想。反正以而今靖江王的实力,想要做出什么事情来。非十几年的积累不可,到时候再说不迟。 何夕见了靖江王,直接将所有事情说给靖江王听。最后说道:“朝廷开海也是有一个过程的。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只有我们这个商号。才能经营远洋贸易。而为了避嫌。也不会在陆上交易,最后的去处莫过于靖江王封地。” “只需选定一个良港,有大量瓷器,茶叶,等大宗商品从封地走货,自然能吸引大量人群。到时候不出数年,你的封地就是东南明珠了。” “将来,即便朝廷开海,你只需小心经营。足以自给自足,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份基业。” “怎么样?我这是为你着想。” 何夕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亏心。 是的,何夕有自己的小算盘。这小算盘打得精明无比。但是这一件事情,还真对靖江王有利。如果不将这一件事情放在靖江王的封地上,以这个年头的发展水平,不要说三年了。就是十年之后,靖江王的封地,也是破破烂烂的。根本发展不起来。 何夕的办法,不管存了多少私心。最少,给靖江王封地打了一剂强心针。 能让靖江王一脉迅速发展起来。甚至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靖江王封地,都是海上贸易的中心。发展的速度,大明其他地方根本不能比的。 靖江王不能完全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也看出来好处了。唯一让他不满的。其实就是这个商号股份分配。 股份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情。靖江王十分明白。但是他靖江王仅仅有十分之一的股份,他觉得不够,远远不够。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地位。而今他没有资格在里面说三道四的。特别是其他三个股东,分别是皇室,信国公,吉安侯的时候。 他只能安慰自己,与这两位有如此关系,将来必有大用。 至于,靖江王将来想怎么用,那是将来的事情了。 靖江王问道:“这个商号,叫什么名字?” 何夕微微一愣,心中暗道:“我真还没有想过。”毕竟名号其实并不是太重要。这个商号最重要的是背后的关系网络,有这个关系网络在,即便是叫阿猫阿狗,也会让天下海商趋之若鹜。 转瞬之间,何夕就想出来一个名字,说道:“就叫靖海商号。靖江的靖。” 很显然,靖海商号是要主打靖江王的招牌了。 靖江王对此不以为意。他早就有这个准备了。他说道:“那姑父,为我选好封地了吗?” 何夕说道:“自然已经选好。就在台南。” 之前何夕还犹豫过,将靖江王安置在台北好,还是安置在台南好。虽然说,整个台湾岛都是靖江王的封地,但那是名义上的。毕竟如果靖江王不能寻常完成开发。等上几十年后,万一某位皇帝,不忍心自己的皇子远封,将台湾割出一半来,靖江王也不能说什么。 而这个时代,几十年间建成一的,就相当不错了。就以台湾开发经历来说,很长一段时间,台湾的重心就在台南。台北不过几个寨子而已。 但是何夕分析过,台北有台北的好处,台南也有台南的好处。 台北最大的好处是矿产丰富,有煤铁。有发展工业的基础。但是台南也有好处,台南可供开垦的土地很多。足够养活更多的人。 但是何夕最后选择台南,却是因为台南的地理位置。 因为何夕对海上经营方向,明显偏南。所谓东西洋航线之中,东洋仅仅有日本,最多加一个朝-鲜。体量有限,而南洋,乃至西洋就不一样了。更不要说有倭寇这种东西。 既然选择了南洋方向。何夕自然觉得这个港口,放在台南,比台北好。 而且基于靖江王的小心思,何夕觉得,让靖江王发展农业,比工业好。毕竟农业,或者说种植业,其实也很赚钱的。 不过,这一切都定下来。靖江王就藩这一件事情,就事不宜迟了。 何夕筹备了一个多月。从浙江,福建两府弄来了十几万石的粮食作为经费。 方关这一段时间,也将方家旧部召集了不少。再加上汤和直接从水师之中抽调的水手。就将靖海商号的船队组建完成了。 也不知道是汤和故意的。还是别的原因。反正这些从卫所之中“买”的船只,上面的各种火炮,以及其他火器都没有撤下来。靖海商号的水手们,一个个操作都很溜的。 当然了,这样做有好处,也有坏处。 何夕看来,最大的坏处。这些船只都不是作为经商而用的。船只承载能力有限。不过 ,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瑕疵而已。 这一次出航,几乎所有相关人员都在。 何夕,靖江王不用说了。 何夕不亲自走一趟,自己不放心。而靖江王即将长久地居住在台南,而今被称呼为靖江。毕竟因为靖江王的到来,只能称呼为这个名字。 陆仲亨也来了。不过,他很低调,只是做寻常将官的身份来了。并没有摆吉安侯的排场,特别是他与中下层军官,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立即就好在一起了,勾肩搭背,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是多少年的同袍。 可见陆仲亨多少是有点东西的。这种迅速与士卒打成一片,也是一种能力。 汤和对这一件事情,本来就不大上心。 他这一段时间常常忧心忡忡,盖因他给朱元璋的计划,似乎有了效果,吉安侯来了,又好像没有效果,仅仅是吉安侯来了。他担心有别的事情发生。时常忧心,比起他担心的事情,区区一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总而言之,真正负责这个商号的是何夕,不仅仅何夕代表大股东。也是因为大家相信何夕能搞到钱。 何夕也将商号的架子搭起来了。 他准备了一内一外两个掌柜。 内掌柜伊满。就是金陵伊家的家主。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负责商货,不管是从内地筹备商品,还是派人将货物卖出,整个账目,这一条线都是伊满的。 何夕是相信伊满作为金陵首富的手段与影响力。再加上伊满的商人身份,他不敢在账目上搞名堂。 至于外掌柜就是戴名世。他不直接负责商业,他负责的是安全问题,打通商道,打好关系,船只平安地回来,已经掌管船上的武装力量。这都是戴名世的事情。 这两条线,互相平衡,互不干涉。当然了,在海上船长为大。但是船长也不能肆意干涉生意上的事情。 不过,而今掌管这一支船队的人是方关为首的方家团队,而不是戴名世。 第四十一章 十五世纪的原始风貌 第四十一章 十五世纪的原始风貌 之所以如此。是何夕对方关等人考核。 因为随着靖江王就藩这一件事情逐渐完成。何夕也算打开了局面。而上报的远洋探险计划,也要慢慢实行了。 所以,这一次航行,也是何夕考察方关等人的实力。 何夕或许不懂航海,但是大明有人懂。这些人或许不懂远航的。但是从宁波到台南,并不算太远。须知,航海侯张赫为了追杀倭寇。直接杀到了琉球。 这可比这个航线要远多了。 好在方关没有让何夕失望。一路上来各种处置很好,何夕找来的航海能手们,也对方关的指挥很佩服。认为沉稳老练,让他们上。也不过如此。 当然了,何夕也知道。这一路上很多时候,方关都没有插手,是方关身边的人指挥的。 不过,何夕并不在乎,他用的是方关整个团队。又不是方关一个人。 方关在做什么?在何夕面前刷脸,一边给何夕普及航海知识,一边给何夕讲解航线。 靖江王也在身边听着。 方关说道;“大人所言西洋人说得白血病,其实是他们自找的。要远航的话,我们习惯是要吃豆芽,豆子浇上水,即便是在船上,也不妨碍发芽,还请其他各种手段处置蔬菜。不敢说一定让船员们能吃到菜,一般情况下,豆芽还是管够的。在船上时间长了。有些小病很正常。但是您说如此恐怖死这么多人的败血病,还真没有听说过。但是岸上传来的瘟疫,很是厉害。” “以下官之见,莫不是这西人的船只太小了?” 何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现在的大明是有足够的资格嘲讽西人的船只太小了。毕竟在东方这片土地上,就运力而论,直到清末,西方人控制的船只负荷,才超过了中国人船只运载总量。 在大航海前期,西方人在船只空间利用上,很是抠抠搜搜的。哪里像郑和宝船,那么敞亮。 这与船只大小固然有关系。但更多是一种思路与理念的问题。 不过,何夕也不知道方关说的对与不对,是方关航海经验判断,而是单纯对于蛮夷的歧视。 何夕看着外面,说道:“那边有岛屿,是什么岛屿?” 方关说道:“这是澎湖岛。澎湖有大小三十六岛,是海上要冲,从这里过去,一天之内,能到台南之地。” 靖江王忽然说话,说道:“姑父,这里是靖江国封地吗?” 当方关说是澎湖的时候,靖江王就已经在海图上寻常位置了。靖江王为人如何且不去说,靖江王接受过藩王教育,而藩王教育之中,军事是其中之一。 他稍稍一琢磨,就看出了澎湖的厉害之处。 故而,他想要讨要此地。 何夕怎么能将这里交给靖江王啊。靖江王都朱元璋的恨意,并没有消失,只是隐藏起来了。即便靖江王没有祸心。何夕也不愿意让朝廷失去对台湾海峡的控制权。 何夕说道:“这是福建省的地盘。按照原则,这不可能给你的。” 封藩的原则,就是汉地不封,福建是汉地,自然不在不封之列。只是方关知道,福建在澎湖岛上根本没有驻军。甚至而今的澎湖岛是一座空岛。在开国之初,朱元璋就派人将澎湖岛上很多人迁徙到了陆上,随即放弃了澎湖岛。 这也是朱元璋陆地思想作祟。他觉得澎湖岛的管理成本太高了。区区几千人。派人管理就要穿越海峡。还不如将这些人迁徙到岸上,岂不是方便多了。 这才十几年的时间,故而澎湖岛上,还是空荡荡的。偶尔有大明水师巡逻,经过此地。或者船只遇见风暴在这里避险。 不过,此刻何夕心中已经决定,他回去之后,立即与汤和商议,在澎湖群岛中建立一个卫所,并修建城池,将此地牢牢地控制起来。 以备万一。 靖江王说道:“原来如此,是我冒昧了。” 靖江王这一段事情成长很快,他毕竟是受过藩王教育,洪武年间的藩王教育其实很不错的。很多东西都会教,只是靖江王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走不出来而已。 而今他走出来了。将恨意深深埋在心底。当年很多不大懂的东西,而今已经懂。 他其实知道澎湖不会划给靖江国的。他问这个问题, 目的就是试探。试探何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对他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试探,靖江王知道。何夕对他的善意,也是相当有限的。 毕竟,澎湖的情况,靖江王是知道。 “我这一段时间,一定要隐藏起来,其他事情不急。何夕在东南一日,我一日不得妄为。要忍耐,要忍耐。”在靖江王心中,估计有对何夕的心理阴影。他对何夕忌惮之极。所以只要何夕在,他就不敢乱类。靖江王看着东边的海面,似乎越过了几十公里,看到了台湾岛的山川。心中暗道:“朱元璋谢谢你,给我这一片土地。不过,我的仇迟早要报。” “你等着,我不着急。” 过了澎湖,很快台湾岛就历历在目了。船队窜过,台湾外海的七鲲沙,也就是七个大沙州。在后世这一片已经被沙土填平,成为陆地。但是这个时代却不是。甚至台湾这个名字,就是指,七个沙洲与台湾到之间的海湾。 台湾岛上的见船队来了。也早就等在码头上候着了。 何夕不可能带着这么大的船队冒险。在此之前,他早已派了几艘船过来勘探,并且在台湾岛上建立了一个小小的营地。为所有人打前站。甚至建立营地,以迎接这一次带过来的人,与货物。 靖江王此刻看到了真正的台湾,一颗心,无限地向下坠去。 而今的台湾是什么样子的? 植被茂盛,一片荒芜。连码头也是临时加固过的。码头木板上新鲜的印记表明了,这块木板在十几天前,估计还是一棵树的一部分。新鲜的能冒水。 这说明在十几天之前,这里连一个码头都没有。 更不要说人烟了。 人烟,靖江王只能遥遥看见,新开辟的营地。看不到其他的。什么当地的百姓,没有。只能看见,无数大蚊子,在空中列队而行,嗡嗡的声音,在数米之外,就能已经如雷贯耳了。 靖江王更是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块浮木漂过。忽然这个浮木一个转身,露出两个小眼睛,对着前面张开了血盆大嘴。一口将一条大鱼给吞了下去。好像吃饱之后,用冰冷的眼神扫了一下,忽然到来的人类。随即沉入海水之中。 至于被人硬生生踩出来的小道。已经各种各样鸟鸣虫叫,还有呦呦鹿鸣。这种山林幽静。或许能让很多文人雅士感到心旷神怡,但是对靖江王简直是不能承受的打击。 靖江王有些忍不住了,说道:“何夕,这就是你给孤说的沃野千里,天府之国?” 何夕也有一些不好意思。 他对台湾的情况,已经想得够恶劣了。但是现实的情况,比何夕想象得更加恶劣。何夕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动物世界的画面之中了。只是取景地,不是非洲大陆,而是六百年后的台南市中心,或者郊区? 恍惚间,何夕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大明百姓很多骄傲其实没有错的。 大明的情况,在这个时代,是异常的。而眼前的情况,在这个时代,在全球范围之内,才是正常的。甚至欧洲的一些地方,比眼前的情况,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海外封藩,或者大明殖民地方案,要重新考量了。 第四十二章 新靖江 第四十二章 新靖江 或许以后海外封藩,要选择有根基的地方。最少有人聚居的地方。不管什么人。 这个年头,人才是最珍贵的资源。 从头开始,实在太难了。 不过,事已至此。虽然何夕暗暗觉得自己有一些失算。但是,气可鼓而不可泄,同样何夕也不能承认错误。他如果承认错了。而今这一件事情,很难推进下去了。 而且何夕本身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出现一点点失误而已。 这种失误,还在可控制范围之内。 何夕心中心思转动,带着胸有成竹的语气,对靖江王说道:“殿下,这里虽然艰苦了一些。但是最开的开支,是由朝廷负责。花的是朝廷的钱,你何必担心。而且一张白纸才好作画啊。” 靖江王总觉得何夕的话里有话。 的确,一张白纸才好做话。 在这种一穷二白,近乎蛮荒之地,建立起自己的基业。这些人定然是自己的死忠,不会受到朝廷那一位的影响。这才是自己可信的班底。 对靖江王来说,这些年最让他绝望的不别的。就是那个人的阴影。 几乎无所不在。 靖江王用尽各种办法。也很难拉拢一批自己的人手。即便是父亲的旧部也不行。或许只有在这片孤岛之中,才能培养出自己的人手。 何夕见靖江王这个样子,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刻他越发觉得,一个人有所求是最好摆弄的。 不过,他暂时安抚了靖江王。但是该面对的事情,还是要面对的。 何夕上岛之后,用了数日的时间,将这里搞得差不多了。 这个海湾,也就是所谓之台湾。是一个很好的港口。沙洲环抱,将很多大风大浪给挡在外面。也是因为沙洲环抱,进出之间,只有几条水道,很容易防守。 这或许是后来被很多人选中的原因。 易守难攻。作为一个海上据点。是非常不错的。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土地平阔。大概有方圆几十里都是平原。 当然了,人们现在看到的平原,都是无数代先辈一点点地加工出来的。原始的平原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陆地上,有一条河,流入海湾之中,这一条河,是海湾之中沙子的主要来源。当然了,台湾西岸各种河流很多。何夕也不敢断定,这些沙子全部是这条河冲击出来的。 这条河至少占据了相当一部分。 这条河在后世叫什么名字,何夕不知道。但是而今已经有了新名字,就叫新靖江。 其实很多时候,古人与现代的取名一样无趣,就好像东莞,本来是在北方的地名,后来迁到南方了,还叫这个名字。靖江王既然有这个名号,今后台南这个地名,恐怕要永远消失了。 留下的只有靖江了。 有河流,就有以河流为主的大片沼泽湿地。也是很多蚊虫的聚集之地。就是靖江王所看到的。蚊子聚集在一起,高飞如雾。鳄鱼等猛兽,在沼泽地之中出没。 择人而食。 这种原始地貌,已经很难受了。但是其他地方并不好受。 因为其实地方,都是树林。一眼看不到头的树林。甚至树叶遮天蔽日,再加上而今台湾似乎进入雨季之中,下雨不停。让何夕不由得想到一个名词,那就是热带雨林。 何夕不知道,台湾这里的森林算不算真的热带雨林。但是盘根错节的大树。已经将大树缠绕成为一个整体的藤蔓。总之,想将这些树林开辟成为耕地。非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不可。 这覆压几十里的树林,与山上的林木都是一体的。并不比一座山好对付。 好在,前文也说过,台湾在宋元时期,是有人居住的。在大明开国之初,也就是洪武五年,汤和派人巡视海上,最后朱元璋决定,将这里的人全部迁走,算起来,也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 所以,这些人留下的痕迹还在,虽然十年的时光,让绿色自由的生长,将他们遗留下的生活痕迹全部遮盖住了。甚至很多树木已经将当初的耕地给侵占得差不多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对付那不知道多少年的热带雨林,与对付荒废十年的旧村落。哪一个更容易对付,自然不用多言。 此刻的营地就在这个旧村落之中。 这里是一大片几千平方的灰烬。 无他,面对这个样的局面,最好用的就是火了。一把一把火,将当初遗留下的旧房子给烧了,同时,也将地面烧出一片空地来。当然了,火焰并不能对付所有东西。比如这边的树林之中,潮湿得很。倒不是不能发生大火。但是很多火,烧不了多少时间,就自己熄灭了。 而大火烧不到地下。地下的树根什么的。也需要人工一点点地清除。 总之,这里千头万绪,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落实。 虽然有几座房子,但是都刚刚建造好的。用詹鼎的话,最好是回船上住,虽然船上住,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比较潮湿。但是在这种刚刚修建的房子里住,也会面对同样的问题。 对了,这个前哨营地是詹鼎负责管理的。 无他,以靖江王的德行,再加上如此偏远之地,是没有人愿意为靖江王所用的。靖江王夹带里,可没有什么人手可用,詹鼎而今虽然是一个残疾,但到底是当过一省布政使,方国珍的首席谋士,负责区区几千的营地。简直大材小用。 将这里料理得清清楚楚的。 詹鼎对这里进行了总结,说道:“在这里建造一个三万人的小城是没有问题的。原来的村落,大概有数千亩土地的。但是濒临新靖江附近,有大量的沼泽湿地。我看过了,只需修建一条几千步的堤坝,就能将大片沼泽化为良田。倒是不要说数万人了。再多一些人也能养活。不过这一件事情虽然简单,但也是有隐患的。毕竟侵占天然水道。我问过一些当地土著,说夏秋之际。山洪还是很猛的。所以要特别注意。不过,其他地方开垦土地的话,大树缠绕,就是一个苦功夫了。” 天下水利最好的地方,就是江南一带。 经过数十代先民的修缮,将江南纷乱的水系整理得井井有条。其实不用说太远,就是在三国时期,江南一带有一些地方的水利,与这里是差不多的。 正是经历一代代人的治理,才有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名气。 也正因为如此,江南很容易出水利名家。 所以,这种修建堤坝。然后配合水渠进行排水作业,将临湖,临河的沼泽湿地。转化为耕地。水田。几乎是基本操作了。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当然了,詹鼎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注定是对这里的水文不够了解。只是知道山洪很厉害,但是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或者说厉害多少。他也是无从判断的。只是而今最终主要的是,将靖江王三护卫,一万五千多人,再加上家眷。大概数万人安置下来。 需要足够的耕地才行。 至于其他地方开荒,根本不行。最少是来不及的。 何夕问道:“按照你的规划。这片土地什么时候能够开垦出来?” “嗯。”詹鼎说道:“最少一年。这还是往低里估计了。这毕竟不是别的事情。如果想自给自足,估计还要多几年。” 何夕心中暗道:“看来与我估计得相差不大。这里必须有其他产业支持,或者说外财。”一想到外财。何夕似乎抓住了詹鼎说过的一个细节。 第四十三章 新靖江的规划 第四十三章 新靖江的规划 何夕说道:“你刚刚说,你问过当地土著?你与当地土著打过交道?” 詹鼎说道:“打过。这岛上的土著,我觉得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生蛮,根本不通汉语。翻译都不行。而且食人。甚至有传说,他这些生蛮,为了夸耀勇武,成年的汉子,必须去割一颗人头回来。简直是禽兽。” “这些人,见了就必杀,不必留手。” “另一类就是熟蛮,其实我在这些熟蛮部落之中,看到了很多汉人的身影。洪武初年迁民,也不知道是谁是错?” 何夕了然,詹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何夕还是听出来他的暗示了。 他暗示,洪武初年想将百姓迁回大陆,但是有一些人不愿意回去,反而奔入山中,与这些熟蛮混在一起,成为熟蛮部落之中的一员。说起来,这大概也算是苛政猛于虎的例证。 为了逃避朝廷苛政。有些人宁可不做汉人了。逃入山中做野人。 当然了,或许还有其他可能,这些熟蛮劫掠汉人。 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于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很多事情要向前看。 最少这个结果是好。这些熟蛮是可以交流的。不管是说汉语,还是通过翻译。这就是现成的人手啊。 何夕很感兴趣地说道:“岛上,有多少土著?” 詹鼎说道:“这里不好说,从来没有人统计过。但是我估计,有十万就不错了。我说的是全岛上。” 这个时代大部分台湾土著还是处于原始社会,甚至没有农业可言。都是采集,狩猎获得食物。所以人口密度很低的。 不过,詹鼎还是以偏概全了。随着汉人在岛上生活,岛上土著其实也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从原始社会,一步步走向农耕社会,甚至到了明朝后期,岛上就有了数十万人口的大肚王国。 从社会结构上来看,已经走在封建王朝的门槛上了。只是他们永远没有机会再进一步了。 这一段时间,岛上的人口,其实在缓慢而持续地增长。绝非仅仅只有十万。 何夕有些失望。他本来想大量用土著人口补充劳动力缺口的。就好像三国时期吴国,数次征讨山越,将山越安置在山下,补充吴国的人口。但是仅仅十万人。有些太少了。 心中暗道:“看来我要想办法了。指望粮食产出,靖江藩想要发展起来,恐怕要十年计,这个时间太长了。” 何夕之所以,对靖江藩这么上心,一方面是因为靖江藩是何夕海外封国计划的开端。 这一件能不能做好,代表之后的事情,能不能顺利地推进。 另外一方面,就是做好海外交易中心。靖江藩也应该有最基本的功能,比如让水手消费的地方。最少能供应粮食吧。 所以,何夕绞尽脑汁地想靖江藩的发展计划。 ------ “靖江藩想要迅速发展起来。屯田耕种固然是根本。但是最主要的是做好眼前这几件事情。”何夕说道:“首先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树自然是吃树了。对我说的是伐木。我了解大陆的行情,我看这里一般成材大木,在江南,最少一根七两。如果更大,更粗的。更值钱,最大的树木。在江南百两也是有可能卖到的。” 树木每大一分就贵一些。而且这个价格递增,并不是逐步提升。到了一定规格。差一点,就差好几两。 这也与树木用途有关系。 在何夕看来,大明,不,中国古代社会,与其说是铁器社会,不如说是木器社会。 这种大木,最大作用是修建房屋。房梁。这就要求,房梁的规格大一些,这房子也就大一圈。就是皇帝盖房子也需要大木头。皇帝宫中那一几棵金丝楠木柱子,可是价值连城。甚至根本无法用钱来衡量。永乐年间修建北-京,为了这金丝楠木。硬生生在贵州群山之中修出了几条路。就是为了运木头。 其次,修建船只。 其实在古代的思维之中,船就是一所浮在海上的房子。用大木的情况更多。 而东南地区的大木,几乎被开采殆尽了。剩下大部分都是深山老林之中,成本已经高得不再高了。面对这样的价格。台湾这几乎保护要钱的木头,有最大的竞争优势。 虽然说,这里的木头几乎不要钱。但是从这里运输到福建,浙江,或者江南却是要钱的。还是有一些成本的。总之有一些赚。 “如果可以的话。”何夕接着说道:“其实,可以在这里直接建造船坞。修建船只。直接卖船,比卖木头更赚钱。” 也是因为何夕一直想着船的事情,在这一件事情才能迅速地反应过来,毕竟一般人谁注意木头是什么价格。 说实话,靖江王这一段时间快疯了。 因为这里的情况,不是一般的糟糕。 虽然说靖江王不受朱元璋待见,一度到凤阳顿大牢。但是王爷就是王爷,不管是什么时候,他的待遇都没有减少多少。锦衣玉食是少不了的。而在这里,根本无法维持他的奢靡生活。 很多事情都有他亲力亲为。 这让他非常恼火。觉得自己被何夕给忽悠了。 其实,这些小苦楚他还是能忍受,他决计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看不见的未来。在这里,何夕当初给他画的大饼,他统统不相信,如此一个蛮荒世界,想要开发出来,非要几代人不可。 他朱守谦这一辈子,就是为子孙后代打拼的? 他可没有那么高尚。 好在何夕这一番话,总算是让他理智一点。 他万万没有想到,而今随处可见大木。都能成为财源。一百两,甚至几百两大木就不用想了。这样大树都是很难砍伐的。但是那种七两一根的木头,在这里几乎是随处可见。 足够折腾了。 而且,这也是废物利用。不用说别的。单单是开垦耕地。砍树也是必须的。可以说是惠而不费。 更感兴趣的是陆仲亨。 这位陆侯爷饶有兴趣地问道:“还有其他生意吗?” 何夕说道:“还有这个。”何夕说话之间,将一面鹿肉,用筷子夹起来说道。 陆仲亨说道:“不错,鹿肉在中原可不便宜。” 鹿肉一直是美味佳肴。在春秋时期,贵族们一般都吃鹿肉。甚至有个秦失其鹿之类的典故。为什么不说,秦失其猪,失其兔。偏偏是鹿,就因为鹿代表美味,以及其他很多东西。 只是,鹿因为太好吃了。成为被吃灭种的生物之一。在中原地区很早就没有野生的鹿了。故而鹿肉在中原地区,是很贵的。 何夕说道:“鹿肉固然好。但是真正大头是鹿皮。据我所知,岛上有大量的鹿群,这就是另外一个财源。” 鹿肉好吃不好吃是另外的问题。最重要的原因,鹿肉不好储存。更不要说长期存储。于是,何夕更看重的是鹿皮贸易。 这也算是何夕拣了荷兰人便宜。荷兰人在台湾的时候,最重要的贸易,就是鹿皮贸易。鹿皮用途很多,别的不说,武侠之中暗器高手,用的淬毒暗器时候戴的手套,用的工具,一般都是用鹿皮的。可以用来防毒的。 鹿皮因为他固有的特性,是很受欢迎的。而且鹿皮数量很多,最少荷兰人的鹿皮贸易, 进行了好几十年,还没有将台湾上的鹿给弄干净。 陆仲亨心中惊叹,更是觉得自己跟着何夕混是正确的。何夕既有皇帝的圣宠,也有赚钱的手段。这海外荒岛都能攥出油水来,这是有真本事的。 第四十四章 营造之始 第四十四章 营造之始 “岛上的鹿哪里最多?”靖江王说道。 “王爷。”詹鼎说道:“其实,想要鹿皮,不需要亲自动手,打猎这一件事情,岛上的熟蛮就可以胜任。只需用一些盐巴铁器,就能换足够多的鹿皮,一到手就可以了。之前我也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大人实在是高明。” 何夕也没有说什么的,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最后一件可以赚钱的事情,那就是贸易了。戴名世,给南洋放的风声。你放出去了没有?” 戴名世说道:“回大人,已经放出风声了。码头上也准备了一批货物。如果他们肯来,就开始第一次交易。这一次赚钱是次要,主要是蹚路。路通了,今后才能财源滚滚。” “对。”陆仲亨说道:“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此刻利益开始分化。 靖江王其实已经认命了,不管他想不想。不管他往好处想,或者往坏处想。都改变不了现在的结果。这里已经是他的封地的。即便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他的生活质量。他就必须发展封地。 反而对靖海商号不太在意。 毕竟,这商号的生意,他才占了一层。 他不觉得一层有多少。 虽然这个数字将会让他大吃一惊。但是而今他已经觉得这仅仅是一个小数字。 而陆仲亨管你什么靖江王,什么都没有他赚钱重要。至于何夕,两者都很重要,只能在里面端水了,成为一碗水端平的大师级人物。 何夕说道:“这一件事情急不得,需要一点耐心。” 毕竟做生意,是要双方都同意,虽然何夕也判断,这些人黑眼睛见不得白银子,混迹海上刀头舔血,不就是为了钱吗?但是并不代表其中不会有波折。很多理所应当的事情,也都办砸了。 “有些事情孤有耐心,有些事情孤没有耐心了。”靖江王说道:“别的先放放,营造之事,要立即开始,否则今后几万人过来,都睡在船上,野地里可不像话。还容易出事。” 何夕说道:“这一件事情,我还让詹先生先负责。等朝廷官员到达,再转交给他们。” 靖江王说道:“这一件事情,还请姑父多上些心。别的人我信不过。而且。姑父将营造王府的钱从朝廷那里提前要过了。不就是为了今日,索性也不要修建什么王府,先将城池房屋修建出来吧。” 何夕苦笑说道;“好吧。” 何夕不知道,靖江王是真信得过他,还是别的原因。不过,他不能不承认。靖江王所说的是正事。 台湾多雨。 后世淋雨之后生病,不过是小事,一两颗药就治好了 。但是这个时代,医疗资源短缺。一两千人之中,未必有一个军医。更不要说,虽然也有药材种植业,但是大部分药材都是天生的。要上山采药。可想而知,这种药材的数量天然短缺。真要有人病多了,药材一定是不够用的。 只能让士卒们硬熬了。即便是小小的感冒,死亡率也很高。 所谓之军中瘟疫,很多就是这样形成的。 其他的都有一点远。修建房子才是正事。 而且何夕其实内心之中,也是有一线小算盘的。他想试验水泥。虽然说,这里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是而今要大量修建房屋。水泥又是一种非常好的建筑材料,为了提高效率。 何夕也想试验一下水泥。 于是,何夕就接下来这一件差事了。 不过,陆仲亨在会议之后不久就随船离开了这里,只留下来几个家人代表他。陆仲亨身份高贵,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比如将这里的事情禀报给皇帝陛下。 到底是一个侯爵,不可能一直在外面游荡的。 ------ 何夕正在一处高地上俯视下面。姚广孝说道:“大人,此地拥山傍水,西观沧海,东依高山,是上好风水宝地。可以建国立邦。这里方圆几十里,也唯独这里最好了。” 何夕也点点头。 城池的选址一般都是通过风水师来选的。只是何夕身边没有。好在姚广孝所学驳杂。什么都有。对风水也是有研究的。所以就选定了这里。 何夕对风水之说,是将信将疑。不过,他有自己的观察角度。 这里是一块小高地,明显比周围要高出几米。但也高不了多少。只是有一个小小坡度而已。距离海边,与新靖江,都有好几里的距离。看上去多有不便。但是何夕就看中他的高。 古代城池,都有防洪功能。是千百年间来人类建城的总结。如寿县城墙。能当大坝用,外面水位比城里高出数米。依然倒灌不入。如浚县。在去年大水之中,浚县全境几乎全部被淹没了,唯独县城的城墙保留完好,洪水冲到护城河了。却冲不进城中。 而今也是。 何夕不知道台湾山洪是什么规模。但是选址上尽量选址高地。因为很多时候城池,是百姓最后地保护了。 除却高地之外,还有取水问题。台湾本就不是缺水的地方,不管是打深井,还是引一条河到城中都是很容易的工程,吃水问题也能解决。再看上周围。茫茫一片,树木众多。但也看不出有什么大山。等过些年。这一片都会被砍伐,变成良田。这座城池,就能扼守河道与港口,庇护东南大片良田。 虽然或许并不是最好的位置,但已经相当不错了。 何夕说道;“既然姚先生这么说了。那就定在这里了。立即召集人手,清理这里,准备修建城池。” 姚广孝说道:“好。” 这边刚刚敲定建城位置,这边就有一名士卒,来报说道:“大人,王爷带了三百马队,千余步卒已经向东前进了。” 何夕大吃一惊,说道:“什么吗?他没有说,想要做什么吗?” 这个士卒说道;“小的听说,似乎要征服熟蛮。” 何夕先是恼怒。觉得这个靖江王一点都不安分。做的事情都不靠谱。首先,而今的台湾是什么样子,根本就是蛮荒地带,路都很少,即便有路,很多都是动物走出来,而不是人修的。 可以说,步卒穿林子也就罢了,骑兵可未必能行。 更不要说这样的地形,根本不适合正规军出战。反而适应当地土著。 靖江王败了。也就罢了。如果靖江王被人给杀了。何夕不管怎么说,都摆脱不了影响。给何夕带来很大的麻烦。 姚广孝说道:“大人,要不要派人去截回来?” 何夕微微一叹, 说道:“截得回来吗?算了,想去就去,身为藩王,这样的事情,今后估计少不了了。权当锻炼吧。” 说到底 ,这里是靖江藩名义上靖江王才最高统治者。靖江王真想做什么。何夕也拦不住。 当然了,有一个最阴暗的想法。 靖江王而今已经有儿子了。而且不止是一个。既然如此,靖江王的血脉不绝,靖江王自己怎么样,在何夕看来根本不重要。何夕需要的仅仅是靖江王靖江藩。所以,靖江王本人是生是死。这并不重要。甚至从容易控制这个角度来看,还不如这个内心之中对朱元璋恨之入骨的靖江王死了。这才容易处理。 而且何夕私下觉得,只要靖江王不至于太胡闹,这一场战事大获全胜是可以期待的。一般情况下,是死不了人的。 既管不了,又没有太大的影响。更不要说,何夕手中还有备品。所以靖江王自己想做什么,其实很无所谓的。 第四十五章 南洋风云动 第四十五章 南洋风云动 何夕虽然说不去管靖江王,但是也没有想到,靖江王一走就一个多月,此间虽然一直有消息传回来。但是人一直没有回来。 何夕这一段时间,也是抽空才想起,深入不毛的靖江王。因为何夕也很忙。 高地上已经挖掘了深深的沟壑,作为城墙的地基。不过城墙的修建也就到此为止了。在这里不可能搞出什么高科技。夯土城墙就够用了。不过,靖江王三护卫,连同家眷,共数万人。这一个月内,陆陆续续送过来了。 所以,修建房屋是最重要的事情。 因为木材不缺。故而这里修建的全部是木头房子。几乎所有人齐齐动手,才算修建出好几条街道的县城。 整体规模是一口字型,盖因外面就是城墙。里面的空地是要修建王府官邸等建筑的。而今仅仅有数间大房子。作为靖江王,何夕等人住处。 要知道,在桂林的靖江王府原本是元顺帝的潜邸。各种规模可想而知。而今虽然因为各种原因,王府推迟修建。但是总体上要留足了空间才行。 否则靖江王本人都不愿意。 等这些事情刚刚告一段落。靖江王从深山老林之中走了出来。 靖江王在外月余,从相貌堂堂变成了而今的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不过,让何夕感觉靖江王的气质有些变化。 何夕仅仅是感觉靖江王的气质有变化。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一个月给靖江王带来多大的变化。 靖江王带的一千多人的马步军,在大明,那是不值一提,其实靖江王护卫,本身就不是大明第一流的军队。大明第一流的军队,要么在北边,要么在京师。朱元璋又不是不知道靖江王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如何能将最精锐的军队给靖江王。 但是即便如此,靖江王用于清扫台湾岛上的土著的时候,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靖江王在森林之中。覆灭了三个部落,杀了数千土著。其中有两个是食人部落。以至于靖江王遭遇了伏击。只是,这些土著连铁刀都没有,根本刺不穿明军的铠甲。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在数次“大”战之后,熟蛮部落是很识时务的。于是纷纷请降。靖江王与这些部落长老一一盟誓。要求他们朝贡。并派出族中勇士到他麾下服役。 如此一来,以靖江城为中心,方圆一两百里的范围,成为靖江王的势力范围。 还有另外的收获。 有金沙,狗头金,等十几斤,各种珍珠宝石,几百颗,还有各式各样的皮毛,更是数不胜数。虽然战死将士几十名。再加上从部落征召的勇士,比出征的时候,人数不少反多。 而这些财物,更是能给靖江藩带来及时雨。 不过,更重要的是靖江王精神上的变化。 不管这些战斗规模多小,战斗如何容易,终究是战场之上,靖江王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识这么多死人。还有从食人族身上带出各种骨头饰品,用的是人骨。 这种给了靖江王强大的刺激。 让靖难的性情变得沉稳起来。 轻浮之气少了很多。 果然战场是最历练人的。 而今靖江王才真有几分藩王气质。 ------ 南洋。 在约定的一座小岛之上,双方几艘船都到了。两边护卫也围成一个圈子,远远地观望。而双方的大佬,也就是陈祖义,梁道明两位在此会面。 陈祖义而今还年轻,才三十多岁。一口带着温州口音的福建话。如果让何夕来听简直是天书。但是对面的梁道明就是福建人。自然听得明白。 比起陈祖义,梁道明的年纪大了,头发都白了一半。相貌上也很和善,没有那么多咄咄逼人。 陈祖义说道:“梁翁,戴家放出的消息,您怎么看?” 梁道明说道:“怎么看?不怎么看了?我老了。只想安安分分地将这一摊子交给小辈,对于朝廷那边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不想插手了。我们这些人,在南洋好好活着吧。大陆只是故乡而已。” 梁道明看得很清楚。他已经彻底不想回家了。 虽然午夜梦回,也是魂牵梦绕。但是他更知道,那只是梦,且永远是梦了。南洋估计是他的埋骨之地。 陈祖义说道:“梁翁,我们汉人在海外要抱团才能生存,南洋这些回回根本没有安好心。我们在南洋势单力薄。时间长了。恐怕要被他们吃掉。唯有与朝廷搭上关系,才能长久。” “我听是这一次背后有一个藩王。说不定打通了这条路子,最少我们今后货物不缺了。银子也就不缺了。” 梁道明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你自己去做吧。我老家伙不奉陪了。” 陈祖义还想再劝说,梁道明已经说道:“我今日,其实是看你的面子上。你也要给我老头子面子才是。”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陈祖义只能含笑送走了梁道明。 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船中。 梁道明饮一口浓茶,说道;“我还没死的。” 梁道明对陈祖义最忌惮的就是那一句话,汉人在海外要抱团才能生存。 这对不对?当然对了。 但是梁道明纵横海上半辈子,可从来不想被别人抱团啊。他是年龄大了,但是他还想将这摊子传给他儿子的。才不愿意交给陈祖义的。而他儿子远远不是陈祖义的对手。 这才梁道明的忧心。 从洪武初年从沿海逃到南洋的各方海盗,在各种整合洗牌之下,已经形成几个独立的集团,与依附于各地土王的海盗。依附于各国的海盗,以安南为最多。无他,安南有些体制,与大明相差不大。但是其他各国,在海盗看来,也是蛮夷之辈,自然不愿意投奔了。 至于这些独立的海盗集团,以陈祖义,梁道明双方最大。 只是这些海盗集团,本身就是吞并了不少小团伙形成的。双方的成长路径相差不大。梁道明自然害怕陈祖义。 而这边陈祖义,也长叹一声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比起,梁道明。心思还在海盗上。陈祖义就比梁道明高明得多了。自从东南沿海逃到了南洋。陈祖义与很多南洋国家打过招呼,这些国家有弱有强,爪哇是南洋第一强国,船只数量众多,兵马有几十万人之众。连元朝都在爪哇吃亏了。爪哇的实力可想而知。 但是也有小的土邦,不过一城之地。对几大强国都称臣纳贡,以至于这些强国都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地盘。 在南洋,国家的上限很高,但是国家的下限也很低。面对这种情况,陈祖义想到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想起风尘三侠,已经水浒之中,阮家兄弟海外称王的传说。 陈祖义心中暗道:“我为何不能?” 有了这个想法,陈祖义也是向这个方向走的。是,梁道明说得对。陈祖义是想吞并梁道明部。但是此吞并与彼吞并不一样。如果以海盗的方式吞并,少不了一场火并,胜利者赶尽杀绝。而如果以国家的方式吞并,却有更温柔的办法。比如拜梁道明为丞相。或者,双方联姻,大不了让梁家如契丹萧家一样,成为后族,陈与梁共天下。 今日陈祖义竭力来与梁道明谈,一方面固然是应对大明朝廷发生的变故。另外就是想拉了关系,好更进一步。 只是梁道明根本不接茬。 让陈祖义无可奈何。陈祖义心中有一丝杀机涌动 ,暗道:“梁翁老了。” 第四十六章 第一次接触 第四十六章 第一次接触 陈祖义想要的一切,梁道明已经成为最大的阻碍。 无他,虽然汉人在南洋已经很长时间。甚至可以从唐宋开始,特别是宋亡之后,有大量宋人流落南洋,甚至有人说吕宋这个名字,本意就是旅宋。只是,不得不承认,汉人在南洋依然是弱势。 一方面是,汉人不是集中在一地,而是分散在整个南洋。就南洋整体来说,汉人数量并不算少。但是细细分析每一地,汉人的数量就少了。 而且汉人会融入当地政权。几代之后,很有可能就改名换姓,不再将自己视为汉人了。坚持自己汉人血统的家族,自然是有的。但是绝大多数普通百姓,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坚持。而且汉人南下一般带来中原的先进技术。受到南洋各国的拉拢。如果与当地土著联姻,改个名字,甚至刚刚开始的时候,仅仅是在外面叫这个名字,回家之后了,还是叫自己汉人名字。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但是数代之后,就不好说了。 这也让陈祖义的基本盘,并不是南洋的老汉人们,而是元明交际的时候,大量难逃的汉人。 而这些汉人很多掌握在梁道明手中。 在这上面,回回教与汉人完全不同,回回教进入南洋的时间段,与汉人进入南洋的时间段,相差不大。但是而今南洋很多印-度教国家,已经转变成了回回教国家。成了回回教的基本盘。 而没有像汉人一般入乡随俗。 成了南洋的坐地虎, 而不是客人。 陈祖义萌生海外建国的想法,未必不是受到这些回回教国家的影响。 无他,细看这些回回教创立的过程,最开始的时候,阿拉伯海商作为一股势力,加入南洋国家内斗之中,什么政-变,入侵等等。手段决计不干净。 陈祖义自然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到。 反正他也回不去了。 不过,这是后话。 陈祖义的远大理想是一回事,现实的问题是另外一回事。 南洋诸国与中原王朝不一样,海上贸易是他的国内经济的重要一环。这是他们的地理条件决定的。这种海上贸易,并不是仅仅东西洋贸易,就是南洋诸国内部,也是存在贸易循环的。 陈祖义想在南洋立足,海上贸易这一块,是决计不能丢掉的。 甚至可以说,在南洋寻找一片土地容易。毕竟而今的南洋虽然算不上地广人稀,但到底是分散的城邦制度为根本。大多是以几个核心城邦为中心,让比较远的城邦,称臣纳贡。形成一个中央地方大王朝。但究其本质,反倒是与中原夏商周时期的情况差不多。很多国家全盛的时候看上去很是厉害。但是,一旦失败,很容易分崩离析。新王朝的中心城市与旧王朝完全不一样。 正因为这种松散的控制能力。 陈祖义数万人马,想找一地落脚是很容易的。南洋气候炎热,很适应粮食生产。养活自己也容易,但是想要做大做强,非经营贸易不可。 所以,他其实也知道这一次通过戴家传过来的消息,是有风险的。但是陈祖义的本性,不能让他错过这个机会,他本来想找梁道明来分担这个风险。但是竖子不足与谋。那他只能自己来了。 于是,他派了自己本族兄弟,带了几艘船北上靖江。 ------ 陈祖孝作为陈祖义最信任的之一,这一次也当仁不让。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担心大明朝廷,搞什么陷阱,诱捕之类的手段,他仅仅带了一艘船,带了一些南洋的货物,比如香料,宝石,玛瑙,象牙等等货物。 都是分量轻,价格高的。 而且还规避了大明水师长期出没的海域。这才悄悄地进入了台湾。 而因为台湾特殊情况,当这一艘船,通过狭小的水道,出现在台湾之中的时候,靖江藩这里一下子都知道了。 何夕本想亲自去看看的。但是被姚广孝劝住了。 一方面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海盗都是一些什么人物。说刀头舔血,一点也不夸张。何夕亲自接待,万一一个谈不拢。或者有其他的误会,引起一场火并怎么办? 另外一方面,姚广孝也有担心。 担心新靖江的安全。 而今虽然澎湖已经驻军了。但是因为当年澎湖百姓全部内迁,澎湖几乎是无人岛了。维持军队在澎湖上的消耗都非常大。故而最后福建都司,权衡利弊之下,先放一个百户,建立一个百户所。并将放当年的百姓愿意回去地回去。慢慢聚拢人手。再组建升级为千户所,或者澎湖卫。 何夕估计,这种建设要比新靖江这里的建设还慢。 无他,靖江王到底是藩王。他建设费用,是中央直接拨出的。福建浙江两省负担而已。但是建设澎湖卫的经费,就要地方负责了。这费用给得就未必那么爽快了。 而给钱快慢,直接影响建设进度。 很长一段时间,澎湖方面的军事力量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而新靖江的防卫主力,就是靖江王的三护卫,一共一万多人。但这一万多人,其实也是新靖江之中,几乎所有的适龄男丁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新靖江的实力,与陈祖义相比,并不强。 而且靖江城,还在修建之中。城墙仅仅是沟壑而已,防御力量有限。如果陈祖义倾巢而来,这边能不能挡住,还是真是一个未知数。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种情况下,何夕更不能大意了。应该坐镇后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最少这个时代的海上秩序,近乎于无秩序,双方之间的交易,其中信任度,并不比后世黑社会高多少,要随时防备黑吃黑。 何夕听了姚广孝的建议,觉得很有道理。只能将自己的意思交代给,戴名世与伊满两个人。 ------ 两人与陈祖孝对接,彼此之间都很紧张的。 好在交易很容易达成。双方都是以货易货,应该是第一次交易,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线。而且双方货物都有很高的溢价。比如胡椒这东西,而今大明的胡椒虽然不能说价比黄金,但也是一等一的高级货,非达官显宦是不能用的。用不起。但是南洋很多地方,胡椒的价格也就那样。毕竟郑和下西洋最大的影响就是,大量胡椒涌入中国,本来高高在上奢侈品,一下子涌入寻常百姓家。 从此大明百姓拥有了胡椒自由。 这就能说明,胡椒在南洋是什么价格。 而同样的,大明建国之后,商路就不通畅了。大明的奢侈品,瓷器,丝绸,等等。在南洋乃是西洋,很多地方都是供不应求的。价格也腾高得很,翻了好几倍。 伊满作为金陵首富,同时这靖海商号有皇室的股份。这层背景下,即便是景德镇官窑,也能搞出来,须知,中国瓷器外卖,甚至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做外卖瓷,虽然根据回回教,基督教的要求,提供定制服务。但是他们的技艺,不要说与官窑了。就是与顶级的民窑都差了很多。 否则也不会有安南人烧瓷器,自称中国瓷。西方人都分辨不出来。 一番交易下来,双方都大有赚头,一度觉得对方是冤大头。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双方都是长期做买卖的人,精明得很,自然知道,并不是对方是冤大头。而是即便这样的价格上,双方都还有得赚,而且赚得不少。 第四十七章 赚钱了 第四十七章 赚钱了 伊满心中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一阵乱响,他已经算出来这一次的收益了。 首先碍于规模。虽然陈祖孝搞来的都是价格高的货物,但是一艘船还是太少了。本次交易额在三万两左右。其中利润在两万两上下,具体要细细核算。 但是这一段时间,靖海商号的船只,在靖江与福建之间来回跑的费用,一下子就赚出来的。甚至还赚出来不少。 一时间,伊满简直是不能相信。海贸的利润居然这么高。 须知,伊家几代人的积累,而今家产才十几万两上下。而今仅仅是开始,就有一万两纯利入账。而且这是一个开始, 今年最少还能交易两到三次。到时候就不会是一艘船了。 估计,今年年底靖海商号的本钱,就能翻一番。 这等赚钱速度,简直是伊满不能想象的。 陈祖孝这边,也在核算收入。也喜得有些控制不住表情了。 其实,在陈祖孝看来,这一次赚钱虽然多,但是最重要的并不是钱,而是这一次贸易之中一些精品瓷器。很多在南洋都是无价之宝。特别适合与南洋诸国送礼。 毕竟陈祖义在南洋立足,也不能举目皆敌,也是需要一些往来的。 今日的很多东西,是往常根本看不见的。寻常走私渠道,哪里能找到皇家御用的东西。 更不要说,价格还便宜。 是的。便宜多了。 走私渠道风险太大了。通过重重关卡,层层收买。还冒着杀头的风险。寻常瓷器到了他们手中,加价数倍也是很正常的了,伊满第一做没有经验,其实他已经加价两倍有余了。但是在陈祖孝看来,依然价格低。 而且这仅仅开始。 就好像陈祖孝回去一转手,又有赚头。而伊满将这些南洋的重货,放在南京,也是抢手之极。 既然有钱赚,双方都迫切希望,将这种贸易维系下去。 接下来的谈判,就有成功的基础了。 戴名世说道:“陈兄,生意谈完了。我们谈谈别的吧。” 陈祖孝说道:“好。戴兄请讲。” 戴名世说道:“我们这边想要的,也就两条。第一,我们的船要能到旧港交易,在陈大当家的地盘上,他们要保证我们人的安全。当然了,在这里我们也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第二,我们的人要通过旧港往西洋走,你们那边要帮我们打点一些关系。” 陈祖孝说道:“一切都好说。我兄长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朝廷撤销我兄长的通缉与悬赏。封一个官。我兄长愿意为大明之臣,既然同殿为臣,一切都好说。” 戴名世一愣,说道:“陈雄,这事情不是我能谈的。” 陈祖孝举起茶碗,说道:“请戴兄去请示。” 这陈祖义的终极目的。 虽然陈祖义是被大明赶到了南洋,虽然陈祖义麾下很多人都是这样的经历,虽然他们与大明之间都是见血的交情。但是人总是向前看的。陈祖义也是如此。 他想要做的事情,最便捷的方案。就是得到大明的册封。 是的,前文说过,大明在南洋影响力其实很薄弱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大明的体量在这里放着,几乎所有的东南亚国家加在一起, 估计都未必能有大明的体量。 这本身就是影响力。 所以大明的册封是他的价值的。只有是大明的自己人。其他都好谈了。比如大明的其他支持,比如而今私下贸易的正常化,比如其他的种种。 可以说。陈祖义狮子大开口,说了最难解决的事情。但是同样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戴名世在这一件事情,真不敢多说一句话。立即叫人将话传给何夕。他在这里与陈祖孝品茶。有一搭没有一搭地说话。 这边后面就炸锅了。 ------ 姚广孝说道:“这个条件决计不可能答应,我查过陈祖义的档案。在东南沿海犯下很多大案,死在他手中的千户有数人之多。否则朝廷不会悬赏五十万两,要他的项上人头。这样的悍匪大盗, 私下接触也就罢了。要是公开接纳,除非陛下发话。但是陛下会为这种发话吗?” “大明敌人之中,唯一得到陛下尊重,也就是王保保。陛下将王保保的妹妹嫁给秦王,未必没有招徕之意,但是陈祖义算什么人?他能给王保保提鞋吗?” “此等人物,怎么可能让陛下出尔反尔,让朝廷信用扫地?” “这个条件谈都不要谈?我们不过一商号而已,怎么能谈这种问题?” 何夕知道姚广孝说得在理,特别是朱元璋的性情分析。 朱元璋性格之中有自卑一面,而在成功之后,这种自卑的性格,就表现为不宽容,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都是这样。虽然说,王保保是不是陛下唯一想要招降的敌人,这不大好说。 但是有一点确是没有错的。 朱元璋决计不会为陈祖义而出尔反尔的。 陈祖义这个人分量太轻了。 虽然何夕也承认,陈祖义是海上英雄。作为汉人下南洋的重要任务。但依然不足够让朱元璋注意。陈祖义有今日的成就,固然时也命也,但是他如果一开始在朱元璋麾下,在朱元璋创业团队之中,未必能有一个伯爵。 朱元璋不是不懂变通。而是陈祖义分量不够。 “大人,”詹鼎说道:“姚先生说得有道理,但是悬赏五十万两,能得到陈祖义的项上人头吗?不能。这种无用之事,有什么意义,只需一纸文书,就能打开南洋商路。何乐而不为?” “而且如果我们不答应的话,这生意-------” “不答应又怎么样?”姚广孝说道:“现在情况,是我们求他?还是他求我们?这个问题先要搞清楚。” 何夕说道:“不错,虽然说,打通南洋商路,对我们很重要。但是对大明并不重要。打通大明商路,对陈祖义定然是很重要的。这一件事情,是他求我们。而不是我们求他。” “这件事情,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是的,对何夕的海洋策略来说。南洋商道很重要。但是放在大明朝廷的角度来看,南洋商道重要吗?未来或许重要。但是现在并不重要。历史大明朝廷即便禁海,虽然影响深远,大多是弊端。但是弊端是在后世,而不是在当代。 当时朝廷照样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陈祖义集团就不好说了。 陈祖义后来被郑和所杀,人头送到北-京。而接替陈祖义,是代替陈祖义的施家的,但是没有多少年,施家三姑就带着旧港投奔回回教势力了。汉人在南洋的独立势力消失了。 即便没有郑和下西洋,陈祖义能够寿终正寝。他也只能在自己生前维持独立性。在他死后,也如同唐宋海商一样,变成本土势力,最多族谱上,有一个汉人名字而已。 更不要说而今的陈祖义还没有到达上历史上全盛之时。 大明的承认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姚广孝说道:“下官的意见,这一件事情,拖着便是了。” 何夕说道:“拖着------” 姚广孝说道:“对,如此大的事情,岂能一下子做下来。更何况,求人办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知道他们那边开价如何?” 何夕顿时明白,姚广孝其实根本没有想过为陈家办这一件事情,但是并不妨碍,借这个机会,开空头支票,从陈家那边敲诈一番。这或许是官僚们常用的手段了。 何夕微微一笑:“就按这个意思办吧。” 第四十八章 将行 第四十八章 将行 何夕这边敲定了。戴名世就容易谈了。 戴名世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何夕的条件转达给了对方。让陈家自己开价。 一时间,陈祖孝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开价啊? 大明朝廷的承认与官职,对陈家来说,简直是一块金字招牌。有这个招牌在,陈家火并梁道明,就名正言顺了。还有其他的好处。 但是具体衡量一个什么价码。这个还真不好说。 同时,陈祖孝也不是傻子,他也担心,这是不是空口白牙来骗他的。 总之,各种顾虑。 这一接触,只能浅尝而止。不过,最基本的条件还是达成了。那就是靖海商号的船,是能到旧港。陈家保证这些船只在旧港的安全。但是从大明到旧港途中的安全,他们并不保证。 同样的,靖海商号保证陈家的船只在靖江的安全。从南洋到靖江这一条路上安全并不保证安全,其中包括遭遇大明水师。 ------ 回到南洋,陈祖孝将这边的条件,报给了陈祖义。 陈祖义沉思了一阵子,问道:“你觉得我们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陈祖孝说道:“如果能真的达成,这些条件不算什么?甚至我们私下多送对方一些银子开路,也未尝不可。但是我最担心的是,这些人说话算数吗?我们现在仅仅知道,靖海商号背后有靖江王。但是靖江王虽然是一个王爷,能有那么大力量, 改变大明朝廷决策吗?” “我怕的就是。对方根本做不到,不过骗我们的。” 陈祖义叹息一声,说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不过,正因为我担心这个。决定关于他们对南洋的种种要求,不管多少全部答应,只要不出真金白银就好。” 陈祖孝说道:“大哥,这不好吧。不说别的。我们往天竺的航道,都是回回共享的。很多时候要看他们面子。我们将靖海那边引进来。真能做到吗?” 陈祖义说道:“无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在南洋获利越多,就越不能放弃。而在南洋,只有我才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他们就越不会与我翻脸。” “到时候,主客易势,是他们求我们。不是我们求他们。”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陈祖孝忍不住说道:“那我们的生意怎么办?” 陈家最主要的利润来源,其实是将大明的商品,分销到南洋各地,乃至于西洋。如果将靖海商号引进来。那么他们的利益必然别分薄。 陈祖义说道:“无妨。他们是外来户,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我们的。再者与他们合作,我们获利不少,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再者,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先按下不表。 单单说陈祖孝得了陈祖义指示,虽然不大理解。但还是执行了。 ------ 数月下来。在何夕手下,新靖江城已经修建好了。 靖江本来是桂林的别名。或为静江。 只是而今已经改名有桂林了。而今靖江的新字,或许在多年之后,就会去掉。只有靖江城了。 这几个月之内,靖江城已经完工了。虽然都是夯土建筑,还没有包砖,看上去仅仅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城。只有数万人口,真正算起来,估计也就万户多一点。 但是基本经济运行,已经开始了缓慢的运转。 靖江城内外,有着堆积如山的大木。会在这里发卖。转运到福建去。或者,在这里直接造船。 大船未必能造。但是渔船已经开始造了。靖江王也准备招徕一些渔民。专门打鱼。至于鹿皮,第一批鹿皮,已经通过了靖海商号,在南京卖出去了。靖江王狠狠地赚了一笔,靖江王专门成立射鹿队,清一色的弓箭好手,用以打鹿。如果能射死鹿,而不伤皮毛。会受重伤。 同时,另外一种贸易也无意之中兴旺起来了。 不是别的,正是药材。 首先鹿茸作为药材,很受欢迎。跟随鹿皮一起卖了出去。很快靖江王发现。这里真是一块宝地。因为原生态的情况,有很多大陆不好找。或者找不到的药材。 而且,这些药材,靖江王不用派人亲自采摘。只需让熟蛮各部作为商品,或者贡品就行了。 这几个月之间,靖江王出征三次。几乎将台湾南部各大部落给打服了。也让靖江城成了台南地区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很多熟蛮在靖江城中交易。靖江王组织商号,将大明的日用品转卖给土著,也能大赚一笔。 总之,这几个月之内,靖江王的家底,不再是空空如也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耕地。一片片耕地开垦出来,足足有上万亩了。而对靖江河的治理工程,也在筹备之中。准备将靖江何下游湿地填平作为水田。如果这个工程能够完成。 靖江藩自给自足不成问题,甚至还有可能卖粮食给朝廷。 这样距离维持这个摊子,还有一些距离。 不过,朝廷已经承诺负责三年。而今靖江王三卫全部吃得朝廷俸禄。但是这才第一年,三年之后,靖江藩的根基也就稳固了。 何夕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因为何夕主持靖江王就藩这一件事情,也算是完成了。 不过,在何夕看来,靖江王这一段时间改变很大。有时候亲自参与一件事情,而不是纠集于情绪之中,对一个人的帮助很大。 何夕没有见过当年独守南昌三个月的南昌王。在陈友谅近百日的围攻之中,出现过种种问题,甚至一度攻入城中,都被南昌王给化解了。但是靖江王身边的一些老人,见靖江王这个样子,都暗自哭泣,说靖江王有南昌王的气质了。 何夕觉得,这个靖江王还不是无可救药。 所以,何夕临行之前。决定与靖江王好好谈谈。 ------ 靖江王码头旁边一处高地上,何夕与靖江王并缰而立。何夕远远看着码头上船只。此刻的靖江码头,一个月大概接纳十条商船。有从南洋来的, 有从大陆来的。甚至有一次从日本来的。 虽然十几艘船有一些少。但是一个好的开始。 何夕说道:“这里需要一座灯塔。” 靖江王说道:“灯塔?” 何夕说道:“夜晚点灯,用以引导船只航向。对港口有大用处。我也准备在沿海设立灯塔。最好大明沿海都有灯塔。能让船只夜航。” 这是何夕的实话。 大航海时代的到来,一些基础设施也是很重要的。中国很多港口都没有灯塔。而西欧的很多港口都有。原因明清都不是太重视海运的。而等被西人打开国门,没有多长时间,无线电都发明出来。灯塔已经没有用处了。 但是而今这个时代,灯塔作为一种基础措施。还是非常有用的。 靖江王说道:“孤知道了。” 何夕说道:“人生在世,其实也如在茫茫大海之上,如果有灯塔指引方向,不至于偏航。造成大的灾难。王爷觉得对与不对?” 靖江王自然听出里何夕话中有话,说道:“姑父想说什么。就说吧。” 何夕说道:“好。我就要走了。而作为藩王不可能擅自离开封地。今后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有些话,我想开诚布公地说一说,当然了,你不想听的话,就当耳旁风吧。我也是尽人事而听天命而已。” 靖江王说道:“姑父请讲。” 第四十九章 灯塔 第四十九章 灯塔 何夕说道:“南昌王之死,是大明一大憾事。这些陈年旧事,我不知道其中关节。但是人要认清现实。大明国事蒸蒸日上。王爷想做什么。都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陛下对南昌王未必无愧。王爷以旁支进亲王。固然是血脉之故,难道没有南昌王之功?” “而今王爷有靖江基业,我看王爷也是乐在其中,这足以传之后世的基业。如果因为王爷一些不当的举动。非但不能传之子孙,反而为子孙招来杀身之祸,恐怕不是王爷想看到的。也不是南昌王想看的。” 靖江王看着何夕,心情有些复杂。 他对何夕的感觉很矛盾的。 一方面,他对何夕恨之入骨。特别是何夕对他那一顿打。何夕或许以为过去了。但是靖江王一辈子都没有被人打过脸,那种感觉,刻骨铭心。怎么能忘记啊? 另外一方面,何夕的确帮了他大忙。而且他也看到何夕的能力。 这一方基业,虽然一开始,靖江王觉得,是比流放还难看。但是他几乎肉眼可见的,在何夕的主持之下,靖江藩的基业一点点竖立起来了。他自己也暗自估算过。 在三年之后,靖江藩各项收入加起来,估计有十几万两之多。 十几万两看上不多。但是大明很多府县,一年的赋税也达不到。而且靖江藩的所有权力,何夕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更手把手教给他如何经营这里。 靖江王心中一直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何夕留下来,他以王相任之。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如果是何夕,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发霉。 甚至,靖江王将自己妄想深深地压在心底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何夕。 徐达,汤和,李文忠,乃至于朱元璋身边的名将。他是见过的。听过,知道很厉害。但是究竟有多厉害。只是风传而已。但是何夕得厉害,他是见识过的。 有何夕帮朱元璋。他是没有希望的。 他觉得他辈子都比不上何夕。 靖江王叹息一声,说道:“姑父,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话。在我身边的旧人,要么不断说父王的事情。要么就隐瞒什么都不说,唯恐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过,我很明白。有些事情,我改变不了。但是有些事情,我也很难放下。” “不过,我不是傻子。若有天命。自当奋力一搏,如果没有。将此地传于子孙。而且不管未来发生什么。父王这一件事情,到我为止。子孙就安安分分当靖江王吧。” 何夕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靖江王这番话。 不过,这个结果在何夕看来,也好。 他也没有想过,靖江王能放下。靖江王如果作乱,虽然平定下来不难。但是总是要影响他的计划。他不愿意自己的计划徒生波折。这样也好。他不管靖江王怎么想的。只看靖江王是怎么做的。 不过,何夕估计靖江王一辈子都不会等到机会了。 何夕说道:“也好。南昌王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了。” ------ 何夕从靖江回宁波途中,遇见了风暴。 因为进入夏季了。正是风暴多发期,即便何夕身边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之前已经判断最近几天天气晴朗,但也挡不住天有不测之风云。好在来到宁波附近,算是雨过天晴了。 只是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因为被风暴打乱的航线。好在遇见熟悉的岛屿,才确定了在舟山群岛之中。 这才转向宁波。 经过这一事,何夕也有一些理解,这个时代人对海洋的恐惧。 正是海上风暴大作的时候,天不是天,是翻转下来的海,海不是海,是巨人托举起来的手。他们遇见的恶劣天气,还不是太恶劣的。即便如此,已经让何夕吐的几乎将肠子给吐出来了。 要知道,何夕经过几次航向。已经适应了海上生活。 但是依然承受不住这样的颠簸。 何夕心中暗道:“看来灯塔计划,要尽快推行,我要在沿海重要地方都建立起灯塔。为所有船只指明方向。” 因为何夕算是真切地体验了,在海上最怕的就是迷失方向。因为一场风暴过去,人是很有可能出现在大海很多方向的。即便一场风暴将何夕吹到日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到宁波,安庆公主就知道了。她不等何夕回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扑进了何夕的怀里,大声哭泣起来。 因为这一场风暴,何夕还是错过了数日才来到了宁波。 这让安庆公主担心坏了。 何夕本来想拜见汤和,只能先派人说一声。自己回家安抚后院去了。 小别胜新婚。一场云雨之后,安庆公主安静下来了。 安庆公主裸露香肩,将自己埋在何夕的怀里,小声地说道:“相公,今后不要出海了,行吗?我担心-------” 何夕自然知道安庆公主担心什么,笑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其实海上的情况,也没有你说那么危险,你不是也乘坐过海船。不要自己吓自己。” 安庆公主幽怨地说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 何夕还能说什么,只能赔笑而已。 何夕说道:“对了,靖海商号的账目,你盘算了没有?” 虽然说,何夕是代替皇室持有靖海商号的五成股份。但是朱元璋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东西,直接让安庆公主管着。 一说到这里,安庆公主非常高兴,说道:“汤叔叔他们的债已经还清了。今年还有一些结余,我万万没有想到,海上如此赚钱。” 何夕说道:“那你还埋怨我出海?” 安庆公主说道:“那不一样,我要钱的话,什么地方不能要。就是直接去户部要,户部尚书也要给,但是我只有一个你。不,大明也只有一个你,不要太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何夕一时间感动无比,说道:“别说这些了。来我们起来,给父皇写密折,将这些东西都告诉父皇,顺便将靖海商号的账目报给父皇,看你为他赚了多少钱。” 安庆公主说道:“干吗告诉他。这是我们自己的钱。不过借了他一个名义而已。” 安庆公主可是将靖海商号的钱,当成了自己的钱。一点没有给朱元璋的意思。 毕竟皇帝家里也没有余粮了啊。 虽然安庆公主出嫁的时候,朱元璋给了很多优待,又是赐给田庄什么的。但是朱元璋本人就很朴实,皇家待遇虽然很高,但是公主到底不是皇子,给的嫁妆也是一次性的。 安庆公主花钱虽然不是大手大脚。但是谁不也不嫌弃钱多。 而且这钱没有要大内一分钱。都是何夕赚的。为什么要上交,至于皇家的名分与支持。笑话,她安庆公主,堂堂嫡公主,难道撑不起这个名分,难道走不了这个关系。即便官司打到了朱元璋面前,安庆公主也敢用这个说辞。 但是何夕对钱并不看重,在何夕看来,靖海商号的钱,是何夕的成绩单。是用以向朱元璋说明情况,推进开海事务用地。不单单是钱。 何夕说道:“好了,最少也要将账目给父皇看看,父皇看过之后,再怎么说,我都不管,行不行?” 安庆公主心中暗暗嘀咕。觉得父皇平日最疼自己了。不至于惦记女儿的 钱,也就点头答应了。两人披衣而起,何夕红袖添香,给朱元璋写起了密折,也算是这一段时间工作的一个总结。 第五十章 生死簿 第五十章 生死簿 给朱元璋的密奏,需要十日左右,才能得到朱元璋的回信。这还是朱元璋立即处理的情况下。 如果朱元璋心中有别的思量。或许回来的会更久。 何夕首先要向汤和禀报这些事情。 何夕与安庆公主小别胜新婚之后,第二日,就清爽地出现在汤和面前。 何夕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汤和听,既是公事也是私事。 公事,这一件事情关乎朝廷海上政策。自然要与这位坐镇东南的大将沟通。私事,不要忘记了汤和也在里面有股份。虽然不多。但是今年一年,也将本钱回来了。剩下的算是纯赚。 汤和本身并不是多在乎钱财的。但是听到详细账目之后,也有些吃惊,不由得后悔当初没有多占一些股份了。 不过,汤和拿得起放得下。仅仅后悔一下,就将这一件事情放到脑后了。 汤和说道:“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这几个月,我分三个批次,送了十几批人去南洋,有的是带着船去的,有的是自己想办法借道安南去的。大概有七八百人。” 何夕一愣,正要问汤和想做什么的时候,忽然止住了。 因为,何夕不知道该怎么问? 汤和坐镇东南总-理海防。他本身就是有自主权的。堂堂一国公,不是何夕的手下。南洋海盗,作为大明海防上的隐患。汤和做出这样的举动,合情合理。 甚至没有必要告诉何夕。 何夕也没有资格知道汤和都做了什么。 今日汤和告诉他,其实,认可的不是何夕的职位,而是朱元璋的女婿,朱元璋的有密折专奏之权的近臣。 何夕自然也不能蹬鼻子上脸。于是到了何夕嘴边的话,说道:“这些什么时候能起作用?” 何夕不问为什么?但是南洋这边关系重大。特别关系靖海商号的问题,而靖海商号关系到何夕总体战略。何夕是有资格问一下的。 汤和说道:“之前没有想到南洋那么远,现在埋暗子有些迟了。真想起作为,大概在两三年后。不过,我听说你与锦衣卫关系不错?” 何夕说道;“谈不上关系不错,有些交集而已。” 汤和说道;“你可以问问他们?” 何夕一愣,说道:“锦衣卫在南洋有人?” 汤和哈哈一笑,说道:“我可没有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些天,有些人不走正道,偷渡南洋。有些人有些眼熟。” 而今锦衣卫最主要的对手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大明勋贵们。盖因大明勋贵们才有谋反的实力,有这个实力,就是原罪。朱元璋自然小心提防,小心提防的部门,就是锦衣卫。 何夕可以肯定,汤和身边一定有锦衣卫的人, 就好像自己身边也一定有锦衣卫的人一样。 甚至何夕还肯定,汤和对自己身边的锦衣卫, 摸得八九不离十。何夕还做不到这一点,这是因为,何夕根底浅薄,他的班底,是近些天组建的。是在朱元璋眼皮底下组建的。 更不要说,安庆公主出嫁,带了这么多嫁妆。其中最大一部分,就是奴仆。 朱元璋想安插人手太简单了。 汤和不一样,汤和好歹身经百战。带兵无数。在乱世之中,能掌管大军,自然有自己的班底。朱元璋想要安插,其实并不容易。 汤和与锦衣卫暗中打过不知道多少交道了。他能与朱元璋达成一份默契。所以对付锦衣卫上,也是手段比较温柔。但是并不代表,汤和对锦衣卫不了解。 汤和话语之中,有些含糊。但是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了。 何夕心中暗道;“或许真能从锦衣卫那边打听一些南洋的情况。” “对了。”汤和说道:“靖海商号算是成了。其他商号。你有没有想法?” 何夕说道:“我有没有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想法?我已经将靖海商号前前后后所有情况,都密奏朝廷了。等消息吧。” 汤和叹息一声,说道:“也是。” 汤和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李善长了。这些天,李善长当日行动,汤和也打听清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明明是相当和事佬。却不想将朱元璋与李善长之间的关系推到了正式破裂边缘。 事与愿违。 ------ 朱元璋对东南的事情,时刻关注。 如果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因为钱。而今已经牵扯到了权力斗争之中,就不是单纯的钱了。 靖海商号的账目,朱元璋对了不止一次。他也为这个商号的利润吃惊。如果将皇室五成分成,全部收回来。今天大概有数万两分成。等明年后年,或许有十几万两。甚至更多。 须知,从明初到清末,银子的价格是越来越贬值。原因很简单,最大原因是人类对银矿挖掘的进步,不管是在新大陆上大量开采。还是开采技术的革新。 总之,银子越来越多,自然是越来越便宜。 所以明初的十万两,要比后来的十万两要值钱得多。 这能做好些事情了,比如充实太平铁厂。整个太平铁厂投资,也不过是几十万两而已。 “利益来自海上,风险也来自海上。”朱元璋心中暗道:“郑和这一句话说得对。不过,何夕已经不适合在东南了。这一件事情他需要避一避了,陆仲亨那个傻子,既然有钱了,定然是存不住的。不出半年,这消息就要传开。靖海商号专营的权力,很快就会分散开来。何夕年龄太小,资历太浅。这事情他做不得主。汤和可以吗?” 汤和杯酒释兵权的想法,被朱元璋部分采纳。 但是利益分配问题上,何夕这样的小辈连说话的资格都不够。 真正利益分配权力,还是在朱元璋手中,朱元璋不会将这项权力让给任何人。给谁不给谁?本身就是皇帝的重要权力。但是皇帝是做不了所有事情的。朱元璋能确定的是大概。必须要有一个人将细节落实。 如果可以的话,朱元璋希望这个人是李善长。 毕竟李善长在朱元璋起兵之后,长期负责后勤,很得将士们信任。但是而今李善长早就与他分道扬镳了。自然不可能了。 朱元璋觉得徐达,李文忠或许可以。但是,徐达负责北方战线,即便回南京,他的工作重心,还是在北方。而李文忠固然是可以的,只是李文忠有一个问题,他的身体不好。 历史上大限快到了。其实徐达也是。 朱元璋这一段时间,对两人的身体健康非常关注。甚至一度想将徐达兵权解除,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子。但是想来想起,还是放弃了。毕竟不是谁都可以代替徐达的。其次,徐达或许豁达。但是真将徐达的兵权解除。或许会引起政治动荡的。 虽然朱元璋放弃了。但是依然给徐达派了很多,分担了徐达很多工作。让徐达好好休息。 这两个朱元璋最信任的军中大佬不行。下面就是汤和了。 朱元璋对汤和不满意的地方,不是汤和能力不行。而是汤和太感情用事。太谨慎小心了。让汤和做这一件事情,汤和很可能委屈自己。而成全别人。 “算了,就汤和了。”朱元璋心中暗道:“希望汤和能将这一件事情做好吧。” 朱元璋下了决定之后,就开始工作了。其中对有些开国功臣之中,谁可以挽救,谁不能挽救的分类尤其重要。 因为朱元璋可不是玩虚的。 这份名单,将是未来的生死簿,一笔生,一笔死。 第五十一章 送行 第五十一章 送行 宁波港口。 十几艘大船,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何夕此刻就在码头上,双手举着酒杯,说道:“方兄,此去艰难重重,千难万苦,其中艰险,不下于唐僧西天取经。南洋那边,我也已经打点好了。你们的船上,除却必需物资之外,其他的空舱,可以装任何商品。这一次的利润,全部分给将士们。我再次重申,你如果能成功归来,我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封。” “决不食言。” 在何夕经营新靖江的时候。对远航船队的筹备,从来没有停止过。 方关这一段时间,频频外出,就是请当年的故旧亲朋。方家毕竟是混这个圈子的。谁在海上有真本事,谁是吹法螺的,方关只需一打听就知道了。 这一支船队,不,应该是两支船队,他们在进入马六甲海峡之后,会分道扬镳。一个向西,一个向东。 没有比方关这种行家更知道,这一次航行的难度,正因为如此,方关才拼命找最好的人员。所以这一支船队,人数不多。总共一千多人。分道扬镳后,每一支船队不足千人。整体的物资更是充裕。除却水之外,各种食物最少能支撑三年。 是当时站在航海技术最顶端的一批人。 方关说道:“此去定然完成任务。”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虽然我应该说。让你们义无反顾。但是我还是将一个名单单独告诉你,在你觉得船队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可以做你能做的任何决策。包括掉头回来。” “即便不成功,你们的水文资料,航行经验,也是最大的财富。” 航海从来不是每一次都成功。书上仅仅记载了,那些有伟大成就的航海家,但是却没有说,很多消失在历史之中的航海家们。并不是每一次探险行动,都会成功的。 这才是冰冷无比的现实。 但是何夕依然不忍心,让这些人的生命浪费在海上。 方关听了何夕的话,有些感动。反而更坚定了他这一次,不搞出一些名堂来,是决计不会回来的。 其实,方关不是傻子。真要遇见不可违逆的危险。他也不会冲过去的。方关并不是那种死板到只有一条筋的人。只是方关身上的负担太重了。他并不希望方家沦为下僚。 作为方国珍的儿子,方关固然过了一些好日子。但是方国珍没有发迹之前,也不过一海盗而已。方关年少的时候是吃过几年苦的。正因为吃过苦,才知道方家而今的地位来之不易。更知道底层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虽然方关已经觉得日子不好过。但是比起真正底层百姓,方家的日子,还是他们不敢奢望的。 但是方家仅仅继承方国珍一点点余荫。很快就会消耗殆尽的。他不愿意看到方家子孙,今后混在农民之中混日子。作为一家之主,作为父亲,方关能为方家做的事情很少。 今日是他最好的机会。 方关说道;“而今万事俱备,只有一件事情,将士们还有一些犹豫。” 何夕说道:“你尽管说来。” 方关说道:“大人,这一次探索未知的航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是想来定然会有伤亡的。船队大多数人,都是海上讨生活的,生生死死的,也不在乎。” “只是家里面?” 何夕大手一挥说道:“你放心就是了。凡是死在海上的人。家中都会有抚恤,最少会让他们将孩子养大。当官的都有荫庇,我会供子嗣读书,直到成年的。” 方关说道:“如果回不来?不知生死?”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这其实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保证方关不会像徐福一样?不过片刻之后,何夕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真正深刻理解大明人。就知道这个想法是多么可笑。 给所有大明人一个问卷,他们最想要生活的地方,一定在大明境内。或许换一个城市而已。因为所有大明人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都是在大明。 傻子才会离开大明,去蛮荒之地的。 方关除非没有选择,是决计不会滞留海外的,更不要说,中国人的执念之中,还有落叶归根的想法。方关死都想死在大明。怎么会不回来了?那定然是不可抗力。 遇见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何夕说道:“我希望平安无事。但是如果从此断绝消息,那就按照死亡来处理。我不会让你们有后顾之忧,所有事情都交给我了。” 方关说道;“下官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关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时辰正好,祭拜过妈祖,就要出港了。” 在何夕的带领之下,所有出航的人员在妈祖娘娘面前上香,祈求保佑。然后带上妈祖娘娘庙里面的护身符,还有人取了小罐子,挖了故乡的土。陆续上船。扬帆而去了。 何夕马不停蹄地爬上了港口附近的小山峰上,远远地看着这些船只张开硬帆驶向未知的旅行,知道看不见了,这才停了下来。随即扫过四周。看到脚下的小山。 其实这所谓的小山,并不算高。只是算是一个小高坡,但已经是码头周围最高的地方了。 何夕说道;“传令下去,就在这里建灯塔吧。” 何夕本来想说通朱元璋,用行政命令让沿海所有地方都修建灯塔。作为航海的基础设施。但是何夕细细研究过,发现不行。因为灯塔的选址都是很有讲究的。如果航海不能深入人心的话,这灯塔也是摆设而已。 而且一刀切的命令,在执行层面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好说。 更不要说,如果上面下令修建灯塔,这费用也不好办。毕竟沿海数千灯塔,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朝廷不是没有钱,但是朱元璋也不会想将钱花在这上面。 何夕只好先在需要的地方设立灯塔。然后扩散开来,只要海上贸易足够频繁,他稍稍吹吹风就足够让下面修建灯塔了。而且不用朝廷拨款。 何夕送走了方关,他明天还要送走,方鸣谦。 方鸣谦的船队,要向北航行,通过对马海峡之后,一路向北,穿越白令海峡,到北美洲。是所有航线之中最短的。但是细细分析,也不是好走的。毕竟临近北极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何夕也不确定。 何夕刚刚忙完之后,就收到了朱元璋的密信。同时也有给安庆公主的。 朱元璋在很多事情上并不隐瞒何夕,甚至还给何夕分析得清清楚楚的。带有几分教学的成分。其实朱元璋带学生的能力,也不算太差劲。就好像陆仲亨军事很多东西,都是朱元璋耳提面授的。陆仲亨资质如此。而且他本身也不爱学习。故而,这辈子的成就也就定型了。打打杀杀还行,其余都不行。 不过,朱元璋登基之后,已经很少这样做了。这也能看出来朱元璋对何夕的看重。 朱元璋说明了让何夕暂时离开东南沿海的原因,也说明了离开的理由,那就是北上,视察海运。并制定更好的海上运粮方案。毕竟大军移兵辽东,这是几年前就已经说定的事情。 何夕要做出先期准备。 海上运粮的效果越好,前线打仗就越好打。 这是一个重要的任务。 何夕这边刚刚看完,还不等他想怎么办的时候,安庆公主高兴地来找何夕。说道:“你看,我就说了。父皇不会与我们争这个的。” 第五十二章 见航海侯 第五十二章 见航海侯 何夕接过安庆公主手中的密信。细细一看。果然何夕代替皇室持有的靖海商号的五成股份,直接算到了安庆公主名下。 但是何夕内心之中,哑然失笑。 因为何夕很明白一件事情,在今后一两年之内。东南沿海将出现大量的商号。能够直接进行海上贸易,或许还会在靖江进行一下过渡。但是不久的将来,将成为常态。 到时候,靖海商号还能赚多少钱,是一件很不好说的事情。 当然了,未来一两年,这靖海商号还会很赚钱的。最主要的是船的问题。 前文说过,大明船只缺乏,最少是可以远洋运输的船只缺乏极了。靖海商号的船是走汤和的关系。才到手的。但是汤和手中的船只也不多。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船只都是紧俏货。 靖海商号有船,有先发优势。自然能赚一些。但不过一两年的先发优势而已。 而且朱元璋放弃这些股份的原因,是因为大明对这些商号收两层赋税。一层应该是资格税。远洋贸易的牌照可不好拿。几年就要重新拍出。即便随行就市,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一张牌照,估计万两是下不来的。 再有就是进出口关税了。 这两项加起来,估计每年有个几十万两。 不要小看这几十万两。盖因,大明每年收的银子,也不过是三百万两。几十万两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而且还在增加。 靖海商号股份在这样的政策变动之下,只会越来越不值钱,除非有一个商业奇才的掌柜。 何夕或许能经营靖海商号大杀四方。但是何夕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安庆公主高兴之极的五成股份。其实已经在急速贬值之中。朱元璋既维护了朝廷利益,而顺手糊弄了他的小女儿。让何夕哭笑不得,朱元璋虽然宠爱女儿,但是关乎朝廷大事上,是决计不徇私的。 只是这个小花招。实在让何夕感到好笑。 同时,也不敢戳破。以安庆公主的智慧,想明白这一点估计,在半年,或者一年以后了。 何夕本身不在乎财货,只是笑着哄安庆公主说道;“好极了。这份家业公主要好好守住了。” 安庆公主兴奋得满脸通红。毕竟这靖海商号太赚钱。安庆公主虽然富贵,但是府上的钱,最多也是以百两千两计数的。什么时候能看到以万两为单位的。 可以说靖海商号赚的钱,已经超过了公主府其他方面的收入了。 安庆公主说道:“相公你放心便是了。男主外,女主内。这一件事交给我吧。” 何夕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想看安庆公主经营出一个什么样子。 ------ 只可惜,何夕与安庆公主注定了聚少离多。 何夕本来想与安庆公主多聚聚,但是只能快速赶到刘家港了。原因很简单,一来,朱元璋在京师的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在很多人不知道时候,朱元璋手中的生死簿上面的名字已经填了不少。 上了生册的自然来宁波这里,想办法搞海上贸易赚钱。至于没有上册的,就是另外的问题,将待后至之诛。当然了,以李善长为首的一批人,又臭又硬。却并不觉得,朱元璋会向他们下狠手。 何夕待在宁波不再适合。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航海侯张赫的海运船队,即将再次奔赴北方。 原因很简单,而今夏季。南风正盛,如果等下去的话。北风一起,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而安庆公主却没有离开宁波。无他,安庆公主正将靖海商号当成自己家的产业了。非常上心。至于很多勋贵来宁波。安庆公主也不用避嫌。原因很简单,何夕如果留在这里,他是要做分配者的,他的资历又压不住场子。会很尴尬的。但是安庆公主不一样,她是来分一杯羹的。 再加上,安庆公主在马皇后膝下长大。这些勋贵们,很多都是抱过她的。估计也没有人非要与安庆公主争个高下。既得罪朱元璋,又显得自己没品。甚至可以说安庆公主在宁波,简直是如鱼得水。根本不用何夕担心。 何夕只能自己赶时间去刘家港了。 一到刘家港。张赫就迎了出来。 张赫是一个五十岁出头的淮北汉子。第一眼看上去,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是骑马冲阵的猛将,还不是经营海上,精通水战的大才。或许是因为朱元璋的年龄缘故,功臣之中有不少人与朱元璋年纪相差不大。 大抵是朱元璋从二十四岁从军,到而今三十多年。如果一开始,跟随朱元璋的年轻人。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是五十多岁了。当然了,一切前提是能活下来。 至于年长的自然有,朱升这些年纪大的谋士,大都不在了。而李善长也七十多岁了。 这些人都已经淡出了。或者被朱元璋淡出了朝廷。 张赫说道:“驸马。等候多时了。” 何夕说道:“有劳侯爷久等。没有耽搁时间吧?” 张赫说道;“自然是没有的。驸马如果有意的话,现在就去看看?” 何夕说道:“我自然是想看看了。不过,侯爷不要称呼我驸马了。我不过是区区小官。来侯爷这边听用的。” 张赫说道;“你也无须称呼我侯爷了。我这个侯爷才是算的什么?你如果不嫌弃,称呼一声张兄,我就叫你何老弟了。” 何夕说道:“那就拜见张兄了。” 张赫哈哈一笑,两人的关系看上去更密切了一些。 其实张赫说得不错,他虽然有爵位,但是并不属于开国功臣,他的航海侯,就是主持海运,再加上他之间的一些功劳才有的,年俸几百石。算不得什么。 而且很多事情不是俸禄的问题。 封侯的时间,也是资历的问题。因为不是大明第一批封爵。张赫也与开国功臣失之交臂。 当然了,这是狭义的开国功臣。也就是朱元璋开国建基的同时册封的功臣。但是如果说广义的开国功臣,就是参与大明开国一系列战斗的人,张赫也算。 不过,现在开国功臣们还在,虽然有一些人过世了。但是开国功臣这个群体并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后者,也就不能冒头了。 这也是为什么张赫与何夕要兄弟相称呼,而不敢让何夕叫他张叔叔。 因为两者地位上根本不同。 何夕跟着张赫,来到码头上,刘家港是后来郑和下西洋的出发地,同时也是而今长江口最大的港口。后世的上海,而今一半在水里。等刘家港被长江的泥沙给淤塞了。长江出海口的码头才渐渐东移,才有了上海的形成。 何夕不是第一次来刘家港了。但是此刻,刘家港分外壮观。几十艘船都停在码头上,并高出码头很高。一根长长的木板,一端放在船头,一边放在码头堆砌的高坡上,每一个人扛着麻袋,走在颤颤巍巍的木板上,将一麻袋粮食送上船只。然后从一侧下来,继续去扛粮食。如此周而复始的。 将这么多船只都一一装满。 张赫为他解释说道:“今年一共海运两次,一共有七十万石,上一次送了四十万,转北平布政司,在塘沽下船。而这一次,却是要送到辽东。一共有三十万石。” “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何夕看着几十艘船,说道;“只有这些船只吗?” 张赫说道:“自然不是。装满粮食的船,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等全部装满了再一起走。” 第五十三章 阴阳相激 第五十三章 阴阳相激 何夕一愣,说道:“他们在外面等着?如果遇见风暴怎么办?” 张赫不以为意说道;“何老弟放心,我们之所以现在运输这一批粮食,是因为而今风暴比较少。再者外面也有避风的沙洲。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何夕说道;“海运的船队到底有多少船只?” 张赫说道;“这个我不大清楚,我手头的船,大概有一百多艘,一年运输两次。其实淮安那边,还有一些船,负责从淮安运输粮食北上。具体数量也不清楚。” 何夕知道,所谓的淮安方面,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清江浦船厂。乃是大明官方造船厂中仅次于龙江造船厂的大厂。他们现在还是负责海运,他们造的船,从黄河出海口出海。 不过,而今黄河夺淮。黄河出海口也是淮河出海口。 后来,修建了运河整个船厂就改为了漕运船厂了。负责漕运船只的建造。 何夕不去管那边的。问道:“这一次装卸需要多长时间?” 张赫说道;“看情况了。一般十天半个月。” 何夕内心微微皱眉。心中暗道:“很多关于海洋的基础措施都要修建,不仅仅是灯塔了。看码头,码头上的塔吊,等等都需要研究了。” 据何夕所知,从长江出海口到北方,顺风顺水的情况下,最短的时间,也不过十天出头,就能到达。 而装卸一次,就要十天半个月,更不要说,装卸的时候,占据了码头。虽然刘家港是长江出海口附近最大的港口。但是他的泊位也是有限的。能停下几十艘船,已经相当不错了。 更不要说一些比较小的码头。 宁波作为大明海运第一城。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宁波附近有大量可以躲避风波的港湾,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港口。可以供船只停泊。反而是刘家港这里的情况不大好。 问题就在于长江的泥沙。 甚至后世的上海港,也遇见同样的问题,那就是长江泥沙渐渐拥塞港口。刘家港外,并没有什么大港能为刘家港来分担船只。只能让装好的船只在外面漂着。 至于塔吊。 后世那种好像巨人手臂一样的塔吊,打死何夕也造不出来。但是一些简单的机械装置,却未必不能。最少节省人力,不至于停在码头这么长时间,既占用泊位,又浪费时间。 何夕之前与南洋交易的时候,运输的都是丝绸,瓷器,等轻货。故而没有注意到这方面的事情。而今运输的是粮食,才将很多问题暴露出来。 何夕越发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后来为什么要转为运河了。因为河运这一件事情上,中国人玩了几千年,早就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了。但是海运这一件事情,毕竟时间比较短,在各方面准备都不够完善。最少比运河体系差太多了。 甚至可以说,不仅仅是船的问题。 从港口,指引道路的灯塔,在海洋之中定位的天文知识与仪器,还有各地的水位航道等等的。 这是一个系统工程。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的,外行人看起来很简单。但是越研究越觉得问题多多,等这个人真正成为内行之后,就觉得这东西复杂之极。如果继续研究,融会贯通之后,提携纲领反而觉得简单了。 这就是所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何夕从觉得海运代替运河,不就是现成的技术。而今慢慢觉得其中很是复杂。这才算到了第二境界。 只是何夕不想再研究下去了。 原因很简单,何夕负责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可能一一将事情给研究透彻。此刻的他,恨不得穿越回六百年来,去大连海事大学开一个招聘会。想来,凡是入职者,发一对女朋友。定然有人愿意来。 不过,何夕只能想想。人才,可用的人才,从来是少的。 张赫不知道,一会工夫何夕想到了这么多事情。他此刻给何夕解释道:“其实海运也没有什么难的。一般来说,在海上,用旗语指挥不了太多的船只,都是十条船为一纲。任一人为押粮官。虽然一起出发,但也是分纲而行。只是前后有一个照应而已。” “这一次北上,你与我在一起。放心不会有事的。” 何夕说道:“在海上有没有值得注意的事情?” 张赫说道;“其实也没有是禁忌,不过,何老弟,船上是万万不能带女人的。就算是带了,也万万不能行房事,否则妈祖会不高兴的。” 何夕一愣,说道;“我只听过,不许带女人上船,女人属于阴物,如果上船的话,会同类相召,有阴气汇聚,阴阳相激,会招来风暴,没有听说过,不能行房事?” 张赫两手一拍,鼓了一下掌,似乎唯恐何夕不明白,连拍几下,说道:“阴阳相激-------” 何夕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同类相召,是中国古代风水阴阳之学之中重要的概念。意思就是性质相同的东西,天然有汇聚的倾向。如果一个地方阴气重,那么四周的阴气,就会往这个地方汇聚。同样,一个地方阳气重,那么阳气也会向这个地方的汇聚。在中医之中,一般先有内部的病症,才会外引风邪。也是同样的道理。 至于风暴之类的东西,自然界之中非常激烈的对抗。一般都认为是阴阳紊乱,或者相互攻击的产物。 当然了,一般气象问题都是冷热空气交汇,从这个角度来看,也未必不对。 但是很多东西,就超越本身的性质,就趋于迷信了。比如女人是阴,海底也是阴。于是阴与阴相合,船就沉了。而今张赫所言,阴阳相激,几乎招来大自然的阴阳相激。就将风暴招来了。 这让何夕哭笑不得。 如果是黄色笑话的话,何夕也会会心一笑。成年人之间很多交际,都是从荤段子开始的。古今一样,古人只会比现代人玩得更嗨,特别是明朝。你可以想象,大批明朝大臣在一本正经地讨论春宫图吗? 这是发生过的事情。 但是何夕听来是笑话,但是张赫却是一本正经地说,甚至以为是天理地说。却让何夕笑不出来了。 何夕没有那么猴急,非要在船上做什么事情。但是看负责海运大臣,这个样子。何夕内心之中,只有一句话:“普及科学知识,打击封建迷信,刻不容缓。” 只是何夕也不好与张赫说什么。因为何夕知道,他不可能说服张赫。即便张赫认可了。也是认可何夕的地位,而不是认可何夕说的话。毕竟,五十岁的人了。想要改变思想,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何夕只能尴尬地笑笑。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这一次出来,就没有带女人。自然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张赫说道:“不错,带几个男仆也行。” 何夕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想明白了。明代男宠,不,应该说中国古代的男宠也是很流行的。男人与男人都阳。就没有所谓的阴阳相激了。只是何夕感觉更不舒服。 只是,这不是计较的时候,何夕咳嗽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问道:“几日能拔船北上?” 张赫也感受到了何夕似乎有些不满意,也就不继续说下去了,回答道:“大概两三日,不是后天,就是大后天,这里的事情就能办完了。倒是就能拔船北上了。” 第五十四章 北上遇倭 第五十四章 北上遇倭 这几日,何夕什么也没有做。就是观摩海运是如何运行的。 经过数日的装卸作业。一百多艘大船,终于装满了三十万石粮食。在黄道吉日,专门拜过妈祖。从长江南下,先顺势东行出海。然后寻找黑水洋流,然后转向向北。 一路上,海天茫茫。除却本纲其他几艘船之外。其他船只,很少能看见。 一百多艘船,看上却不少。但是放在大海之上,几乎是沧海一粟。何夕本来以为,一百多少船,还能保持队形。但事实上,十艘船能保证在彼此目视的范围之内,已经很不容易了。 因为船与船靠得太近了。是容易出问题的。 船与船如果同向而行。距离太近,因为两船之间湍急的水流, 会导致两艘船失去控制。重重地撞击在一起。 当然了,如果说这船队真的一点队形也没有。也是不对的。大抵上是一字长蛇阵, 以十船为一纲,首尾相接。鱼贯而行。 正因为如此,视觉上很难看到前面,或者后面的船只。而且纲与纲之间,也是有距离的。于是,大部分船只只能看见自己前后的就艘船,或者本纲的船只。 而且顺着洋流的航线,更是看不见陆地的。 让人感觉,置身于天地之间。犹如一浮木而已。 而且从福建到澎湖,从澎湖到台湾,其实很近的,一般一昼夜,就能靠岸。而从长江口到辽东,即便是顺风顺水,也要十日上下。与何夕在东南海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日,何夕围绕着座船走了一圈,算是散步。看着单调而壮阔的海洋。心中有些感觉无趣。 不过,他也知道,在海上风平浪静,无趣就无趣一些吧。 “何老弟,你来了?”张赫说道。 张赫此刻在整艘船最重要的船舱之中,也是最开阔的船舱之中,最前是船舵,后面一张大木桌子上,木头桌子上面钉着一幅海图。何夕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看一次,都有一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这图上,标示得很详细。 比如海岸上的标记物,还有海中的标记物。比如礁石。用以确定船只的位置。还有也是最重要的,是天上的标志物,也就是牵星定位。详细标记了天上星辰的角度,位置。 可以说,从这些点上来说,连成一道航线,完全没有问题。 但问题是,这一道航线是对的。但是整张海图大多数地方,都是错的。山东半岛,朝-鲜半岛。等很多地方,还有岛屿,都是完全扭曲的。真不知道是用什么画的。 当然了,何夕也知道,比起后世用飞机卫星测绘的地图。这个时代的地图自然是远远不如的。但是能精确到这个地步的地图,已经算不错了。 不过,更让何夕有些出戏的是后面。用屏风挡住的一个八卦台。八卦台中间,有一个凹陷。此刻中间装满了水。水中还有一个铁质鱼作为标记。没错,这就是指南针。 何夕充分肯定他的作用。但是这种充满神秘感觉的摆设。以及带有几分神秘色彩的使用方式。恨不得每一次使用,口中都道:“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如有八重险,不出阴阳八卦形。”云云。 不过,这的确是大明的现状。 不能不承认,中国古代人的聪明才智。其实很多生活之中积累出的经验。都是很科学的。但唯独没有科学的解释。还有一套自己能够自圆其说的理论。 这一套理论,在很多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比如中医,中医很多理论,寒热,阴阳,五行,补下。等很多理论,与这些风水玄学的理论,是相通的。但是他偏偏有用。这就很尴尬了。 何夕也有一些尴尬。 面对这样的场景,他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外面传来惊呼之声,说道:“大人,前面有情况。” 何夕立即跑了出去。看着高高桅杆上的瞭望手,指着前面。何夕立即掏出自己的手机,用袖子遮掩住,只露出摄像头,向远处调焦拍照。这也是何夕在海上才琢磨出的玩法。 其实,并非没有望远镜。虽然没有无色透明的玻璃。但是无色透明的水晶还是有的。 成本问题,在单只望远镜上,不做考虑。 但是由于技术问题,何夕觉得这种倍率比较低的望远镜。甚至比不上, 男宿舍偷看女宿舍的望远镜好用。更不用手机自带长焦功能。 很快,何夕就发现前面有什么不一样。 有一道狼烟冲天而起。 是警讯。 不用何夕吩咐。这一纲十几艘船,在张赫的指挥之下,就升帆加速冲了上去。 望山跑死马,海上追逐战,看似激烈,但其实节奏并不快。从发现警讯,到他们这些船只赶到,其实过了大半个小时。随着船只追上去,何夕远远看上去,有一些小船。围绕着前面一艘粮船。 只是这些小船,与运粮的大船。就好像几只猎犬,围绕着一头大象一般。大船上时不时发出几声轰鸣。而十几艘小船徘徊不去。同一纲的几艘船,也渐渐靠拢。 等这些小船看见船队后面追过来。几声尖锐的声音。从气息上。不像是中原的乐器。这些十几艘船,才远离了这艘船。缓缓地退去了。 张赫脸色有些难看,换乘小艇,登上了刚刚被包围的大船。何夕一并随行。 张赫一番巡视,发现死了七八个人。都是被长箭给射死的。还有两人掉进大海之中,此刻再也找不到了。 张赫也只能安慰一下众人,宣布对死者的补偿。安抚军心之后,就再次回到自己的船上。 刚刚张赫做事的时候,何夕没有说过话,此刻静下来了。何夕说道:“刚刚那些人是什么人?” 张赫说道:“就是所谓之倭寇。” 何夕说道:“所谓之倭寇?” 张赫沉默片刻,说道:“我在洪武初年镇守东南,大明海疆从南到北,都混过。倭寇之中,自然是有倭人的。但是中国人。朝-鲜人,甚至女真人。南洋人。何尝少了?倭人未必是头目。只是,大明初定,万象更新。难道要说朝廷逼着百姓入海为寇,多不好听。” “倭寇,也就倭寇了。” 何夕听了张赫的话,其实也明白。海盗是最容易国际化的团队。为了海上讨生活,什么样的人不能合作。说到底,都是一些亡命徒。 就好像梁道明,陈祖义,他们麾下难道没有倭人吗?日本足利家对日本控制不够,有很多日本武士在本土待不下去。这些职业武士,除却战斗与杀人。什么都不会,只能在海上吃这一口饭。 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要知道在德川家闭关锁国之时,整个东南亚就好像华人街一样,也有很多日本人的定居地,数量相当不少,这些地方很多都经营数百年了。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既然大明朝廷将这些人定义为倭寇,那只能是倭寇了。 何夕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说道:“对于这些倭寇,难道就这样算了?” 张赫说道:“那怎么样?去追杀?”不等何夕回答,他就自己回答道:“那是不成的。我的首要任务,是将这一批粮食平安到辽东,而不是去剿灭倭寇。” “而且。”张赫的脸上有一丝落寂,说道:“海上的倭寇,也好,海盗也好。其实是剿灭不完的。只要海上有利益在,这样的人就是杀不完的。” 第五十五章 遥望辽东 第五十五章 遥望辽东 虽然说,汤和平定东南,但是海上的贼寇,还真是张赫杀了大半。立下许多功勋。从南洋到东海,甚至一度出现在琉球以东海域。张赫虽然从步卒出身,但是大半功业在海上。 可以说战功赫赫,以至于封侯。而且所封的是航海侯,这个名号,千古之下,也是少有的。 但是这样一个人,却说出这样丧气的话。不能不让人深思。 有些话,是万万不能给朱元璋说的。但是张赫其实也意识到,他追杀越急。绞杀力度越大。海上贸易量就越少,单位利润就越高。其实海运昌盛的时候,就靖海商号那一些贸易量,远不能有那么高的利润。 而利润越高,自然会让人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进行。 这好像是一个死循环了。他抓得越紧。就越有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这一件事情冒头出来。而大海偏偏是一个非常广阔的环境,延绵数千里的海岸线。想要肃清。他手中的人手,再翻数倍,乃至于数百倍,也是不可能的。 张赫或许对背后的经济原理。并不了解。但是对整个局面,是有所把握的。 何夕说道:“这样的事情,每一次都海运都会有吗?” 张赫说道:“说每一次都会有,过了。但是三五次都会碰见一次。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我也不是没有追杀过,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摇身一变,成为高丽水师?” 何夕一愣,说道:“高丽水师,不是倭寇吗?” 张赫说道:“你也看了,除非近距离登船,否则这船上到底是什么人?谁知道。不过一面旗帜而已。而且最近高丽乱的很。他们那些水师,早就无人约束了。做些什么不是很正常的?” 兵匪一家,越是乱世越是如此。大明刚刚从乱世之中走出来,对于这样的情况,张赫早就见怪不怪了。 何夕忽然想起,而今朝-鲜还不是朝-鲜,而是高丽王朝,似乎还与北元眉来眼去。高丽王朝,一直与元朝关系密切。朝-鲜女人在北元当皇后。高丽王朝,与北元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而今北元不在了,高丽王朝统治也有一些维持不下去的。 国内关系是相当混乱。 何夕再次感觉到辽东都司不容易。 因为从战略上来看,辽东地区是大明对东方的一个突出部。而今大明辽东都司,仅仅有辽河流域几个卫所而已。北边是纳哈出的北元辽阳行省。东边是态度莫名的高丽王朝。 与大明联系也仅仅有一条辽西走廊,还有海运而已。 也幸好去岁大破元朝,将漠南草原纳入管辖之下,大明通向辽东又多了一条路,那就是出关到大宁,然后绕道辽东。何夕还记得,去岁一战,辽东都司也出兵了。 这也是今年往辽东大量运输粮食的原因之一。 何夕问道;“此事上报朝廷吗?” 张赫沉默不言。 何夕顿时明白,那就是不上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朝廷上对海运一直有反对之声。主要是从海运浪费,与不可靠等等方面说。如果再加上倭寇,又有了海运不安全。但是张赫而今负责海运,他不仅仅要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麾下一万多兄弟们着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运,也就吃海运的。 当然了,这种从中揩油。算是封建王朝的常态。毕竟即便改为漕运也一样,漕运成为百万漕丁衣食所系。是万万动不得的。 或许,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 漕运与海运都有问题。但海运影响的人少,不过是长江口几个卫所长期服役而已。影响的人少,所以能废。漕运影响的人。所以不能废。 只是很多人只看见表面,以为海运真是完美无瑕的解决方案。其实海运最大的优势,是成本。解开海运内里吧,也有很多不堪言的东西。只是处理事情,不求十全十美。因为如果作为完美主义者。那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何夕也就没有与张赫多谈深入东西。 比如每一艘船压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其实何夕很想知道,从长江口到辽东,到底夹带什么比较赚钱。但是他毕竟代表皇帝。他怕问多了,这位张侯爷,一着急,一生气,一误解,让他沉海了怎么办? ------ 山东成山角,就是山东半岛最东端。也是这一条航线上能看到少有陆上标记。 从看到成山角开始,这一段航运就进入最后一段时间了,航线做了微微调整,向旅顺口。 旅顺口这个名字,而今才不过十年。洪武四年,马-云,叶旺两位将军,从山东蓬莱渡海,在旅顺口登陆。当时,旅顺口名为狮子口。与马-云的名字翻忌讳。岂不是马投狮子口。 在寓意上实在不好。 于是,奏明皇帝。朱元璋下令改名为旅顺口。 从此定名。一直流传后世。 一直是北方良港,自然条件非常好。 何夕也看得出来,旅顺口两山环报。根本不用做什么修缮。就有足够的泊位。就自然条件来说,比宁波,长江口的诸多港口要好上很多,与福建,泉州等港口比,也不落下风。 何夕登岸之后,先步行在港区走了一圈。 旅顺港口小肚子大。里面有很大的空间,看上去只有利用率不足。并没有刘家港的问题。当然了,有利也有弊。旅顺港似乎没有泥沙淤积隐患。而旅顺港并不是河港。 塘沽港,也就是未来的天津港。何夕并没有过去。但是天津港毕竟太出名了。他可是记得天津乃是海河的出海口。估计刘家港的问题,天津港也存在。只是看看如何解决吧。 最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海运船只以旅顺口为基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过考察了旅顺港之后,张赫的任务就结束了。他只需监督着将三十万石粮食卸下来。然后等季风就行了。而今已经是夏季了。等到秋天北风一起,船只扬帆而下,不过十几天就回去了。 而如今出发的话,那是逆风。 逆风行船,非一两个月不行。如此算来,还不如在这里等一等。回去之后猫个冬,就要筹备明年春天的海运了。一年两趟在海上跑,其实也是很辛苦的。 不过,何夕将旅顺口,乃至旅顺口附近金山卫等可以作为备用港口的地方,一一视察之后。最终下了一个决定。 “什么?”张赫说道:“你要换船从辽河逆流而上,去沈阳?为什么走这一条路。从旅顺到沈阳,是有驿路的。大人只需乘坐马车,不过十几天就能到沈阳,一路兵丁护送,不会出问题的。但是辽河之上,却不好说了。” 何夕说道:“侯爷是水运的行家。岂能不知道,大宗货物还是通过水运方便。我这一次北上,身负重任。辽河水运总是要看看的。” 张赫说道:“这------,叶都指挥使,已经来信,在沈阳等候驸马大驾。你这样做的话。我无法向老叶交代。” 何夕说道:“无妨。想来叶将军不会说什么的。张将军只需借我几艘船吧。” 时间长了,何夕对大明朝廷越发了解,就越知道,谁可以拿捏,谁不可以拿捏。比如叶旺这位老将军,就是那种可以拿捏的。因为他的底子很虚。 叶旺也是跟随朱元璋的老人了。但是他是谢再兴的部下。谢再兴是朱元璋身边的元老重臣,朱元璋也很器重,谢再兴长女嫁给南昌王朱文正,次女嫁给了徐达。但是谢再兴叛变投奔张士诚了。 第五十六章 开发东北最大的困难 第五十六章 开发东北最大的困难 谢再兴这一头投降,之前所有的功绩都不在了。等朱元璋打败了张士诚。谢家上下,没有一个留活口的。毕竟以朱元璋的法度,他如果对叛徒高抬贵手。怎么面对那么些没有背叛的人。 而马-云与叶旺两个人是谢再兴部下。谢再兴叛变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立即向朱元璋请罪,得到了朱元璋的原谅。但也仅此而已了。 虽然说,他们两人没有牵连到叛变之中。但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他们两个人顶头上司后台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朱元璋不治罪。但是在朝廷之中,也成了孤魂野鬼了。 要紧的事情,立功的战事,轮不到他们,苦战,恶战。边边角角的战事,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比如辽东。马-云与叶旺从洪武四年攻克辽东之后,一直在辽东镇守,直到去年,马-云才因为漠南之战的功劳调回京师养老了。而叶旺他更是一直镇守辽东,镇守到死。 他们就是政治边缘人。 张赫虽然是航海侯,但是他算是汤和旧部。淮西老人。是有自己的底气的。但是马-云与叶旺这样的人,就是提着猪头,也找不到庙门。能在辽东这边边角角镇守一生。那是因为辽东的确偏僻,即便是有仗打,也多是从中原调过来的军队。 他们也不可能插上手。 所以,何夕冒犯一下叶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叶旺决计不敢多说一个字。 张赫也明白这一点,他心中暗道:“我就他送到了辽东,就不关我的事情了。”也就不纠缠这一点了。而是说道;“驸马找我借船,是找错了人。我的船是不可能在辽河之中航向的。与其说辽河,不如说是辽泽。辽河西岸,东西二百里,南北千余里,都是沼泽。水不深,高则没顶,少则过膝,人在其中,艰难跋涉。当然了,其中也有河流出没无端,与辽河相连。辽河河道也没有经过整治。只能通行小船,从牛庄到老米湾尚且能够航行。据说转运船只不少。但是,海上大船,一艘也进不去。” 何夕心中一凛,其实他借船的时候,已经有所预感了。毕竟海船与江船不一样。这一点何夕早就知道。海船不能到辽河之中,对何夕来说,并不意外。但是他最意外的是得到辽泽的消息。 辽泽,他隐隐约约有一些印象。三国演义之中,曹操北征就有辽泽的描写。但是这都是记忆深处的东西了。在他印象之中,从来是东北平原,辽河平原的说法。而今怎么跑出一个辽泽。 而且东西两百余里,南北千余里。这是什么概念。 何夕觉得他印象之中,辽河平原大概也就这么大了吧。 这让何夕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因为何夕对朱元璋说的话,何夕敢肯定,未来的辽东将会有一轮大征伐。特别是对女真人。 打仗什么最重要,是粮食。 或者说粮道。 如果辽河平原能成为粮食生产基地,那么大明军队对外攻击极限,将大大提升。不要说再来一次犁廷,再加上经营奴儿干都司,估计,真能让军队常驻外东北地区。 但是辽泽这两个字,让何夕顿时感觉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 因为对辽泽的担心,何夕没有停留,就乘海船从旅顺到了牛庄港。 牛庄港对很多人都是一个陌生的港口,但是另外一个港口,很多人都很熟悉,那就是营口。营口港的兴起,就是在牛庄港被泥沙淤积之后。营口港在牛庄港的下游。 而今的牛庄港才刚刚建立。 之所以叫牛庄港,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大驿站,叫做牛庄驿站。这才是这个港口的开始。一直到清末甚至是被迫对外开放的港口。那个时候,也是牛庄港最兴旺的时候,随着泥沙淤积,再加上船只越来越大,对港口要求越来越高,营口兴起,牛庄落寞的戏码也就上演了。 不过,此刻牛庄港就是一个水陆驿站。 并不是太大。 所谓辽河水运,听上去很厉害,辽河有上千艘船。但是辽河本身就有千里了。再加上辽河情况,船只都不会太大的。辽河的运载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何夕与他的随从,分乘五艘船。 无他,何夕的随从又增加了。 何夕自己的护卫与幕僚等等。大概有两百多人。但是知道何夕要从水运到沈阳之后,远在沈阳的叶旺更是快马加鞭,下达军令,抽调一个百户护送。 不由得叶旺不紧张。 此刻的大明是没有长城的。大明与残元之间,也没有实质性的边界。而是大量的缓冲区,就好像大军进驻漠南,不代表完全控制漠南了,漠南是一片大草原。有无数个进出口。除非修一道围墙,全部包起来,其实抵挡不了敌人的进入的。但是漠南草原上修建了很多城池,鞑子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越过这些城池南下,因为很容易抄后路。 辽东也是如此。 而今大宁都司,也就是辽西一带,已经是大明控制之下了。看似大明的边疆向北面推进了很远。但实际上,辽东都司面对的是北方残元的辽阳行省。 当然了,残元的辽阳行省,不过承一个名字,驻地不在辽阳,而是在肇州。就是哈尔滨以西的地方。 而从残元的辽阳行省到辽河西岸,并没有一个军事上的防线。 毕竟辽河西岸是大片沼泽地。因为千百年来往,也有几条路可以通行。但是在沼泽之中驻军,却是很难的。未来维系辽西走廊,就有很多千户所,城墙外面就是沼泽。 但辽西走廊,好歹是在几千年的演化之中,逐渐从沼泽变成了陆地。而在沼泽深处驻军,难道要比这更难。 所以,辽河实际上就是大明的实控线。在辽河以东,大体上是安全。但是在辽河以西,不能说不安全。只能说是缓冲区。是敌可往,我亦可往的地方。 以叶旺在朝廷上比较尴尬的地位。如果何夕在辽河上出了事情,那么掉了一根汗毛。 叶旺的事情就不小。 所以,这才紧急调拨军队护送。 不过,大明军队自有章程。即便在边疆地区,军队也不是能胡乱调用的。只能派一个百户精锐,先行护送,后续还有安排。 这对何夕是小事。毕竟他身边的护卫,都是銮仪卫出身,天下精锐中的精锐。而且辽河东岸也都有军堡,可以暂避。再加上何夕的船虽然小,但是鞑子连船都很少,打水战,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而且这年头消息流通很慢。他的身份与重要性,估计还传不到鞑子那边。 他一直在观察辽泽,甚至冒险深入其中。 除却几条路之外,想要通行,就必须用稻草树叶土包,一层层垫出一条路来,传说,唐太宗时候征高句丽,就是硬生生从这里垫出两条路出来。更不要说,而今是夏季,这种沼泽之中,蚊虫之多,比台湾更深,一层层蚊子,几乎是要吃人的节奏。 何夕一个不小心,身上也挨了好几下,出了好多大包。最后也只能躲在船舱之中,放下重重纱窗。用以抵挡蚊子。 何夕虽然浑身发痒。但是他并没有注意自己身上的情况,更多是在嘲笑自己。 嘲笑自己的白痴。 如果有一件事情,你看起来很显而易见,但是古人却没有做。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有你不知道的因素阻碍了这个想法。其次才是古人在思路上的缺陷。 第五十七章 三千年辽泽 第五十七章 三千年辽泽 而今就是这样。 在他印象之中的辽河平原根本不存在。 一切的基础都不存在。 不过,何夕用冰冷的辽河水洗把脸之中,又重新开始思考,并请姚广孝过来,请教辽泽的问题。 姚广孝说道:“自古以来辽河下游就是这样,说起来,唐宋以来,辽泽其实是缩小了不少,西辽河干涸了不少。故而西辽河一带,渐渐变成草原,甚至有变成沙漠的倾向。而辽河下游特别是辽西走廊。唐太宗一代令主,攻辽东不克,不是因为高句丽多强,而是数百里辽泽难渡,堪称天险。” “而辽西走廊能够行车马,其实也是近几百年的事情。” 何夕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如果,我说如果。将千里辽泽种稻如何?” 姚广孝顿时愣住了。他罕见的表情失控。好一阵子才说道:“或许可行。” 如果寻常人听了何夕所言,估计当何夕是疯子。但是姚广孝不是寻常人。姚广孝精通百家,连阴阳术数都懂。水利不敢说精通,但决计不陌生。正因为不陌生,他才觉得何夕的计划从水利的角度可行。 他也跟随了何夕探勘了不少处沼泽,身上也是大包小包的。 他发现辽泽大部分地方,其实水并不是太深的。有没有地方,能有好几米深的沼泽。人马陷入,连一个影子都看不见的地方。有,自然是有的。但是就整体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大部分沼泽比较浅,对于江南百姓来说,这样的湿地改成水田,并不是一个难办的事情。 毕竟,向上几百年,江南的情况比这里好不了太多。就治理难度来说,台湾新靖江出海口附近那一片沼泽与辽泽治理方式是一样的。只是工程量放大了千余倍,甚至更多而已。 这也是姚广孝吃惊的地方。 他根本不知道何夕脑子是怎么长的。就好像现在,人人见了这么大规模的沼泽湿地。各种想法都有,自古以来写辽泽的诗句,有感叹行路难的,有感叹辽泽广阔的。唯独没有人说辽泽改为水田如何? 单单这胆魄,就非寻常人。 只是姚广孝不知道,其实是何夕倒因为果,他知道辽东平原后来成为重要的粮食产地。他一时间猜不出来,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他估计有三个因素,第一自然演化。时间是最伟大的力量。第二,就是清末开边。清末为了开发东北,迁徙了数千万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闯关东。第三,就是开发北大荒。毕竟建国以来这个举动规模也是相当大。 他有些怀念网络。这本来是上网一搜就知道的东西。 不过,他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将辽泽给吞没了。但是他知道一件事情,就是这一件事情是能做到的。这一点尤为重要。智慧如姚广孝,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 何夕问道:“姚先生该怎么做?” 姚广孝说道:“从技术上并没有什么问题。无法开沟壑,排积水。低者为塘,高则为田。只是这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大了。以我之见,倾朝廷三十年之国力,未必能做成此事。动用数百万之众,经历十几年之春秋。方有望成功,这还是说我刚刚估算的。具有这个工程需要多少人力物力,真不好说。而且穷尽朝廷三十年之人力物力。是决计不可能的。大人,难道不记得前朝殷鉴?” 殷鉴?什么殷鉴? 自然是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了。 修黄河的工程浩大吧?但是这个辽泽工程,更是浩大。比贾鲁修黄河的工程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了。这样的工程,真要完成。以封建王朝使用民力的手段,再来一次造反,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位的皇帝。只要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何夕其实也明白,他只是想姚广孝这里听出不一样的策略而已,听姚广孝说这些,有些失望地说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姚广孝说道:“如果将这一项工程绵延几十年,上百年完成。令百姓代代为之,或许可行。但是”姚广孝苦笑说道:“天下之间,哪里有百年千年之政啊?” 其实,辽泽虽然因为自然环境的缘故,渐渐变小,真正让辽泽成为历史的还是,闯关东。无数百姓向沼泽里要田,终于将这些沼泽大体填平了。其实到了现在,这些湿地也不是完全消失了。都成为保护地,或者湿地公园了。 何夕心中暗道:“事情又绕过来。说到底是生产力不足。看来我又要设立一个课题了。” 何夕对姚广孝的判断还是比较相信的。不过,他也知道姚广孝的判断,是建立在这个时代的工程机械上。什么工程机械,寻常农具而已,再加上畜力马车等等。 要完成这么样的大工程。要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 但是何夕要搞来后世的工程机械,宽两百里,长一千里,看上去很多。但是搞来大量工程机械,或许也需要忙活几年。但仅仅几年而已。毕竟要求并不高。这其中的生产力水平相差太大了。 完全用人力,是绝对不行,要提高生产工具的水平。 甚至何夕还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人力也成问题。 毕竟这是明初,不是明后期。也不是清中后期。 而今北方早就被打烂了。千里无人烟。需要迁徙其他地方的百姓去填充,虽然大明在册六千多万人口,或许有很多脱漏,但是即便上是比较准确的。但是六千万人,对应大明这么大的国土,总体上是比较缺人的。 想要迁移大量百姓劳作,是不大可能的。 人口即便短缺这个因素,对何夕来说,很难说是好还是坏。 人口短缺,让何夕很多政策都会遇见瓶颈。比如海外封王。新靖江为什么仅仅有数万人。就是因为地方上根本不放人。除非朝廷下令必须迁徙。所以只能将靖江王的三护卫补全。连通家眷一起迁徙过去。 毕竟,明初的时候,整个卫所迁徙还是很常见的时候,毕竟草原上的这些城池。很多不是临时建立一个新的卫所,而是将原来老卫所换一个名字安置在这里。 更不要说,迁都北-京,更是一起迁徙了好多卫所。 而且,朱元璋唯一能做的时间,将靖江王三护卫补全。 很多时候藩王的三护卫是不满编的。不是说藩王有三护卫,这三护卫,就好像满编卫所一样有五千六百人。而是因人而异,很多藩王的三护卫加起来,不足一个满编护卫。 但是另外,这个情况不是没有好处的。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人口增长简直是爆炸一样。而今六千万人。六百年后,就十四亿人了。但是从现实来看,人想成长起来,其实很难的,最少有十几年才能成丁。 这是一个人小半辈子了。 而今何夕想做很多事情,需要大量的劳动力,生产力。而人口提升又缓慢。人力成本会缓慢上升。那么节省人力的一些机械就会有市场。有空间。 而西方工业革-命,就是此为开端的。 一件事情,有利有弊。就看怎么看了。 只是何夕看着茫茫辽泽,一时间想不出,他需要什么样的工程机械,挖掘机,卡车等等,这些东西,是他而今想都不要想的东西。 “或许是蒸汽抽水机?”何夕满脸愁容,心中暗道。这里课题的方向到底是什么机械? 第五十八章 叶旺 第五十八章 叶旺 长安堡尚在沈阳东南数十里外。何夕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叶旺。 看面容,叶旺也算是一员老将了。钢铁的头盔挡不住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好像是用刀子划出来的一样。只是他此刻见了何夕,远远地拜倒道:“臣左都督府佥事,辽东都指挥使,叶旺拜见驸马。”说完就毕恭毕敬地行大礼,跪倒在尘埃之中。 文天祥说过,南之揖,北之跪也。 宋人的作揖,就是北朝的下跪。 进入明朝,朱元璋一力恢复汉礼,因为元朝的影响,并没有废除跪礼。但那是双方地位悬殊的时候,才有的礼节。比如小官,百姓见到皇帝。或者一品大员。但是同在官场,一般相差三品以上,才行跪礼的。 甚至越往后,这个礼节越松散。 甚至到了不到重要场合,没有下跪的地步。 当然,那是后话。 而今叶旺虽然是政治边缘人。但是职位资历一点也不低。算起来,甚至是最老的一批。身上加衔不少,即便见了一些封爵的将领,叶旺也未必需要跪。 只是环境是会改变人的。 二十多年前,谢再兴叛变。就注定了马-云叶旺而今的局面。在那后面二十多年,朱元璋集团突飞猛进,由吴王而登皇帝,整个集团的人,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即便叶旺,也从当年的千户,到而今的辽东都指挥使。镇守辽东。 可是,他心里也不舒服。 毕竟当年朱元璋才多少兵?他与马-云都是千户,只能直接拜见朱元璋,朱元璋当时城不过数十。兵马不过十万余。他们手中就有数千,近乎二十分之一。 大明卫所三百余,大军数百万。他只能在辽东窝着。 他在辽东时间也不短,每次最多加一些虚荣,升迁什么的,都不要想了。 这样的情况下,二十年的边缘人。叶旺脾气早就磨软了。而今不为自己,也要为叶家后人,膝盖软一点又算什么啊。 只是何夕反而不适应了。 何夕见过不少开国将领,有倨傲的。有沉稳的,有深沉的,有轻佻的。但是都有一股傲气。毕竟生生死死打下来,不是常胜将军,但也没有打过几场败仗。倒不是说他们非常厉害,而是大明开国的整个战场局面,就没有多少败仗。 这个到底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能力,还是因为他们的时运。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们自己必定将原因归为自己。觉得是自己打出来的。 这股战场上得胜之气在,谁都不将自己看得很低。所谓之骄兵悍将,就是如此。 如叶旺这样的。却是很少见的,倒是地方官有不少是这样的。 这也是洪武年间的现状。武贵而文轻。 何夕连忙上前,说道:“叶老将军,何须如此,折杀晚辈了。” 叶旺说道:“不敢,驸马带着圣谕而来,那就是天使。末将不敢不恭敬,敢问驸马,圣躬如何?”、 何夕只能轻轻嗓子,说道:“圣躬安。” 叶旺转向南方磕头,说道:“老臣已经十二年没有见过陛下,臣请陛下圣安。” 何夕心中暗叹一声,这才感受到朱元璋对他的宠爱有多重要了。一个开国老将,置于辽东十二年。而他与朱元璋一直通信,保持联系。这简直要羡慕死不知道多少人了。 何夕与叶旺寒暄了几句,叶旺这才说道:“犬子伺候大人如何?” 何夕一愣,说道:“叶大人令郎是?” 叶旺说道:“我那不成器的就是叶沈。” 何夕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叶百户。就是在旅顺紧急调到他身边保护他的辽东百户。 叶沈感受到何夕的目光,立即起身行礼。漠然不语。 何夕说道:“原来是虎父无犬子啊。” 叶旺的心思,何夕也猜出来一些。何夕忽然到来,叶旺有很多担心,安全就是其一,但是一时间,不管是陷入官场规矩,还是法度,不可能调集更多的人马。所以叶旺做了一个巧妙的安排,将自己儿子派过护卫何夕。 往好的地方说,那就是表忠心,让何夕知道自己的心意。也可以往坏的地方说,如果何夕真出了什么岔子。他儿子算是质子。陪葬。想来传到上面,也会从轻发落。 叶旺说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我已经备好了酒席,今日为大人接风洗尘。明日再上路去沈阳如何?” 何夕说道:“好。” 何夕此来,虽然是视察。但一不查账,二不查人。所以辽东有什么猫腻,何夕也当做没有看见。毕竟虽然在朱元璋高压反腐的情况下,但是大明官场仅仅是表面的干干净净的。但实际上,还有很多阳光照射不进的地方。 这就是现实。 虽然郭桓案提前爆发,让郭桓案的规模比较小。从全国性的案件。将几乎所有布政使牵扯进来的。变成了江南窝案,将浙江,江南,南直隶等很多地方都牵扯进去了。到底是规模小了很多。 但是何夕依然感觉到,如果朱元璋想再查一个同等量级的案件。大明绝对还有。 只是何夕不是来反腐的。他来这里很多事情都要叶旺帮忙,自然要客气一点,再者叶旺姿态就这么低了,抬手也不打笑脸人不是。 何夕与叶旺宾主尽欢不去说了。 ------ 何夕用冷水将脸打湿,让自己清醒一点,酒气消散一点。何夕随即将毛巾扔到铜盆之中,他说道:“姚先生,你觉得叶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姚广孝说道;“我来之前,看过叶老将军的履历,资历老,长枪军千户出身。久历战阵,是一把好手,没有什么明显的败仗。来到辽东这十几年间,脚步踏遍了辽东每一个地方。很多城池都是老将军选址建立的。” “大人可能不知道十几年前的辽东是什么样子,大概二十多年前,东路红巾军挺进辽东,将鞑子辽阳行省横扫一遍,攻入高丽。最后败亡。但是元廷以及不能在辽东重建体制,辽东军政陷入几个地方豪强之中,其中李益向朝廷投诚。旋为高家奴所杀。马叶两位将军,从旅顺口登陆,在残元,高丽的压力之下。平定辽东,抚军安民。能力上绝对可以。军政双全。” “只是,我觉得叶将军,今日过于谄媚了。” “军中将领,有这样的人。但是叶将军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除非------” 何夕说道;“除非什么?” 姚广孝说道:“叶老将军是有求于大人。想投入大人门下。” 何夕一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在思考这个问题,那就是接受叶旺的投靠,还是不接受。 接受,自然有很大的好处。 当今天下方定,真正的话语权是军中,是枪杆子。何夕甚至觉得,而今大明,是一个伪装成为朝廷的军阀同盟。这其实也是朱元璋与淮西那边的矛盾。淮西勋贵们,到底是这个天下的股东,还是员工。 股东是有分红的,但是员工只有奖金。 分红还是奖金? 这就是双方的分歧所在。 哪怕朱元璋也不得不承认,或者默许一些勋贵特权,原因就是他们手中的兵权。 同样的,何夕现在依靠朱元璋。好像不需要兵权。但是没有兵权,何夕在很多事情,注定没有主动权。但是有了兵权,就等于何夕进入更惨烈的战场之中。 朱元璋为什么这么残忍对待勋贵,就是因为他们有兵权。 何夕有了属于自己的兵权,又是什么样子啊? 第五十九章 且等等吧 第五十九章 且等等吧 何夕盘点自己的政治资本,国子监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源源不断地培养人才。这些人才天生是自己的班底。以及分布在各地国子监出身的官员,太平铁厂这个项目也是自己的大本营,东南方向的经营更多是与很多勋贵成为盟友关系。总体上来说,自己这个团体,还真需要武力担当。 但是兵权敏感性。让何夕很是担心。 何夕问道:“姚先生,你觉得该怎么办?” 姚广孝说道:“且等等吧。事缓则圆。” 何夕点点头,双方都有意图,才能谈下去。至于其他,不管是等京师的消息,还是别的。都可以再等等。 ------ 叶旺问叶沈道:“你觉得何驸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沈说道;“是一个好官。” 叶旺说道;“哦,你紧急跟随他几日,就这么肯定?” 叶沈说道:“这几日,何大人深入沼泽之中,做了很多事情,想办法摸清楚沼泽多深,沼泽地下是土,还是石头,等等。甚至问了很多老农,可不可以在辽东种稻?” “这些年来辽东的大臣不少,但是没有谁问这个问题?关心辽泽。事必躬亲。不失秋毫,其他人,即便想知道这些,不过派一个幕僚问问而已,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何大人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人与人不一样,每一个人的做事方法都受到自己教育影响。 何夕就是这样的。 下去调研,该怎么办?新闻联播会告诉你。 虽然新闻联播很多在粉饰太平。但是具体流程还是告诉你了。 何夕又受到了朱元璋的影响,对于大明官员,有着一股深刻的不信任。同样的。何夕对于下面的人能不能执行他想要的任务,是不敢肯定的。故而,在一些关键环节与数据上,何夕非要自己去看不可。 但是大明官员却不是这样的。 这里并不是说,大明官员都是坏人。不用心工作,没有为民之心。 实际上,即便大明官员之中有一些官员品质很好,就方孝孺这些,他们在品德上无可挑剔,符合这个时代的道德观与价值观。但是君子远庖厨,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等等观念。让儒家士大夫汉少有亲自动手的可能。 何夕却不一样。 劳动最光荣这个口号,何夕听了不知道多少年。虽然而今这一句话近乎讽刺了。但是何夕并不反感动手劳作,这种深入沼泽深处的勘探,也愿意自己深一脚浅一脚,亲自去看看,却了解什么是辽泽。多深,又有多泥泞。冬天是什么样子,夏天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在几乎所有儒家士大夫几乎看不出到的。 叶沈或许不懂这么多道理。但是他从朴素地感觉到,何夕与寻常官员是不一样的。 叶旺说道:“如此一来, 我的决断也算不上错了。” 叶沈说道:“父亲,孩儿早就想说了。父亲从陛下开国,百战余生,而今为一方大员。何夕固然是驸马,但是父亲也 不用如此谄媚吧。传出去-----” 叶旺说道:“传出去丢你的人。对吧。” 叶沈立即说道;“孩儿不敢。” 叶旺叹息一声,说道;“你马伯伯在南京做什么?你知道吗?” 叶沈说道;“孩儿不知道。” 叶旺说道:“每日在五军都督府点卯而已。百战老将,落得如此下场。而你马伯伯的现在,就是你爹我的未来。说起行军打仗,当年长枪军赫赫有名,而今这些勋臣,那一个毫不将长枪军放在眼里,而今他们一个穿红戴紫。我与你马伯伯只能如此。这也吧。谁让-------” 有些话,即便几十年后,叶旺的怨气也很深。如果谢再兴没有选择背叛,他们这些旧部,再加上死在朱元璋手中谢家一干将领,未必徐达一脉差上多少。 一个选择,天壤之别。 只是这么多年了,再说也没有意思了。 叶旺叹息一声,说道;“我就罢了,也没有多少年了。但是你们却不能这样?而今盛传的颍川侯世子傅忠,好生厉害。我儿你比他差多少?之所以他大名传遍南国,是我不如傅友德耳。” “而今这世道,没有靠山,任你有国士之才,也沉沦下僚。而今世家子弟,一步登天者,比比皆是。” “我一点名声,算不了什么。能为你与你弟弟们铺路,怎么样都行。我一片苦心,你可明白?” 叶旺对孩子们一片拳拳之心是真的。但是他的不甘心是真的。几十年前,他就已经是朱元璋麾下中层军官。不敢说有多厉害,最少从龙在前,那个时候的傅友德,还在西北红巾军厮混的。 而今傅友德已经是侯爵,如果功劳再大一些,封公也未尝不可。 但是他叶旺,空守辽东。修城练兵安民。积累粮草。能有什么功劳可言。 叶旺一生败仗也不多。他对自己才能的评估,在开国诸将,徐达李文忠常遇春数人之下。不下当今第一流。不管这是叶旺真实的评价,还是自己的错觉。 都造成了叶旺的不甘心。 遇见改朝换代,天地倾覆的大时代,本就是不是寻常际遇。而遇见这样大时代,偏偏遭遇明主,属于胜利者一方,就更是殊遇之中的殊遇了。但是却不能成为舞台最中心的角色,长驱直入,封狼居胥,斩将夺旗,虏其王侯,灭此朝食。都不是他。 他自信才能也不差啊? 就是因为身上的污点,从此只能次要战场。种种种种,汇入一句不甘心。 而这种不甘心,更让他想让自己孩子有一个与公侯子弟一个公平的起点。 如傅忠一般,不是不承认傅忠其实也是将才。但是傅忠如果不是傅友德的儿子,想要冒出头来,非磨砺几十年不可能。行军打仗之中将才,在乱世之中,或许十几岁就能统领一军,但是那是非正常情况,在正常王朝之中,三四十岁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已经不错了。 更多的人,身负才华,却一辈子不得施展。 叶沈沉默不语,他理解叶旺。但是心里难受。 在叶沈眼中,父亲一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而今卑微如此,他本就心中很不是滋味,而今知道是为了自己。心头就好像重重的打了一拳。有些喘不上来气。 叶旺说道:“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你在何驸马面前,好好表现就行了。如果可以,我会让他带你回京的。记住今后一心一意为驸马办事就行了。” 其实叶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 比如,他现在想投入何驸马门下,何驸马还未必愿意接受。 叶旺选何驸马,也是费尽心思了。叶旺虽然是政治边缘人。但是也看出来,朝中风波频发。如果没有选对人,未得其利,先得其害。而何夕是朱元璋的驸马,更重要的是,娶的是马皇后的女儿。 从这一点来看,即便别人出事。何夕是很难出事的。 更不要说,叶旺在辽东选择权并不多,而今遇见何夕自然要下重注。 叶沈感受到压力极大。但是父亲说到这个地步,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根本无法拒绝。他说道:“父亲放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叶旺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比较放心。他在辽东这些年,对自己儿子 的培养不遗余力。叶沈虽然是一个百户,但是大明军队从上到下,什么事情都做过。 叶旺说自己的儿子才华不下于傅忠,固然有家长滤镜,但也不全是偏袒。 第六十章 人力缺口 第六十章 人力缺口 出了长安堡,距离沈阳只有几十里了。 这几十里,何夕看到了他在辽东少有的场景。大片大片已经开垦出来的农田。比较密集的民居。当然了,这种比较密集的民居,是要看与谁比的。 与江南那种船挤不动,人拥不前的密集,根本没有办法比,甚至村落与村落之间,有大量的荒芜的土地。甚至还有一些放牧的牛羊。正是这儿的大片大片的空地,提醒了何夕。 辽东还是大明重要的养马地。 但是比何夕从辽泽附近过来的情况,要好上太多了。 辽泽附近,除却驿站,军堡,已经在驿站军堡外面,勉强开垦出来的一些土地之外,都是一片荒芜。 何夕骑在马上,握着缰绳,说道:“这里的百姓都是从内地迁徙过来的吗?” 叶旺骑着马陪着何夕,说道:“不是,虽然这些年,也从内地迁徙过来一些百姓。但是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世居此地的。有契丹人,女真人,高丽人等等。大部分都是汉人。” “朝廷一度想在辽东设立府县。但是后来觉得还是设立卫所。故而,这些百姓全部编入卫所之中了。” 何夕点点头。 这也算是辽东的特殊环境了。而今的辽东是一个多民族杂居的情况,甚至有一些卫所绝大多数人都是高丽人。而且即便终明一朝,辽东也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这个虽然都是卫所。但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何夕又问道:“北边情况如何?” 所谓之北边,自然是残元之辽阳行省。 叶旺说道:“丧家之犬,不负当初。想末将刚刚来辽东的时候,纳哈出大军直逼牛庄。下官让他三舍,垒兵为墙。一夜成城,令他攻之不下,随即伏兵归路,大破之。从洪武五年到前年,每年秋冬必有大战,不过大小而已。不过,去岁朝廷大胜之后,北边就安分了。而且-----”叶旺低声说道:“以下官所知,锦衣卫来往北边不断。纳哈出估计想投降。” 何夕问北边的情况,其实是例行询问。 毕竟辽东是边疆地区,不管何夕想怎么样。对于辽东百姓来说,最大的问题,还是北边的军情。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打听到了这个消息,残元辽阳行省丞相纳哈出想要投降。 这可是一个重量级消息。影响敌我双方力量对比的消息。甚至影响大明朝廷决策与进度的消息。 何夕问道:“你觉得纳哈出会投降吗?” 叶旺说道:“不会,他在北边,早已不听元帝命令,已经是一方诸侯,哪里那么容易投降,不过,想要缓兵之计而已。” 叶旺这一番话,其实有多都是在暗示自己的实力。 不过,叶旺说得也不算错。 大明经营辽东是很艰难的。原本是招抚辽东土豪,后来辽东土豪内讧叛变,才有了马叶两将军入辽东。但是他们入辽东之后,与大明陆路并不是那么畅通的。就好像叶旺说的牛庄。牛庄是什么地方?是水陆驿站所在,是从辽西走廊与辽沈地区连接处。也就是在洪武初年,辽东孤悬于外,陆路与海路都不是多畅通的。 马叶两位将军,经营辽东是一步步与鞑子战斗之中,将一座座城池修建出来的。 叶旺还有一个暗示就是,大明朝廷虎视眈眈,作为下一个战略目标的纳哈出,其实他的手下败将,而且不止一次。其实一方面说明自己的实力,另外一方面未尝没有想通过何夕,在未来北伐大战之中预定一个位置。 何夕对此也很有兴趣。 毕竟何夕虽然犹豫要不要接纳叶旺。但是何夕动心了却是一定的。叶旺战力如何?何夕从档案之中,很难分辨出来。此刻听叶旺在辽东的一场场恶战,倒也有趣。 双方说着说着,就到了沈阳城外。 何夕远远看去,沈阳城给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熟悉的是,规格,十字街,四方城。这是卫所的建制,几乎全天下,四面八方卫所城池,大抵都是这样的。陌生的是这座城池,要比一般的卫所城池要大上不少,毕竟是大明辽东都司的驻地。一般来说,这座城池不会只有一个卫所,多则五个,少则三个。一般来说,就是沈阳左右中卫,或者再加上前后。 这座城池就是大明辽东的战略支点。 但是何夕内心之中,很是失望。 因为人口数量实在太少。 何夕估计整个辽东军民有三十万没有都不好说。沈阳是东北的中心城市,何夕目测,不超过十万人口,从这个角度来看,甚至比不上江南寻常小县。这个样子,如何承担起经略东北的想法,甚至何夕想要的开发两千里辽泽,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夕不知道的是,在大明进入东北地区之前,红巾军与元军连续数年的搏杀。早已将辽东的人口消散殆尽,有人估算当时辽东的人口,不会超过十万。所谓的辽东土豪们的驻地都是山寨。而不是城池,可见他们的规模。 而今有三十万之众。还是朱元璋在北方大移民的时候,也给辽东移民不少,再有就是辽东就是罪人流放地,比如铁岭卫,几乎全部是从中原安置过来的人员。 这才有而今局面。 这也是为什么大明一直要给辽东运输粮食。 按理说辽东应该能够自给自足。毕竟辽东地广人稀。大量土地也是可以耕种。就是因为持续不断的移民行为,还有从洪武四年之后,几乎没有间断过的战事。 消耗了大量的粮草。 “千里之足,始于足下。”何夕心中暗道:“成与不成。总是要看清楚的。” 何夕一到沈阳,就钻进沈阳的公文档案之中,想从其中看出辽东的蛛丝马迹,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首先,要看的是辽东矿场,特别是煤铁的现状。 毕竟何夕从小就知道东北是一个发展重工业的好地方。用手机找了一下中国地图,用里面的铁矿产区与这个时代的舆图对比了一下。何夕随即发现,东北很多煤铁产区,都在而今的辽东都司下辖范围之内。 甚至何夕发现辽东都司打造兵器的铁,很多都是就地取材的。不过,百姓们日常所用,不是煤,而是柴。 无他,是因为东北与中国其他地方不一样。 中国其他地方,早已在数千年的农耕文明之中,将林木砍伐殆尽了。太行山上,在宋代就已经是光秃秃的山了。根本没有木材可烧了。也是在宋代北方开始大规模用煤。 而这里,植被郁郁葱葱。大部分山都有大树,甚至有些树需要几人合抱。所以,百姓们大多是砍柴,而不是用煤。 如此来说,情况还好,如果矿产都在吉林黑龙江地区,也就是未来的奴儿干都司。那困难更大。甚至从军事上,人力上根本没有开采的可能性。只是事情,又回到了源头。 人,缺人。 他不求辽东有几千万人,想要搞定这一切,最少要几百万人吧。而今这几十万人。几乎是全民皆兵,仅仅能维持着东北是大明的版图而已。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军事需要,国防需要就已经将人口给抽完了。在封建社会之中,不管是微观社会,村子里争田争水。还是宏观社会,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说到底,还是人多力量大。 没有足够的人口基数,就没有一切。 可是啊,这人该从什么地方来? 第六十一章 皮毛贸易 第六十一章 皮毛贸易 何夕掩卷沉思。 只能将那些长远的计划完全抛弃,想眼前的问题。 眼前的问题是什么?那就是扩充海运规模。可以说,在辽东囤积的粮食越多,发起对纳哈出的攻击也就越快。但是官方的实力是有限的。维持而今的船运规模。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让朝廷下令,增加海运船只,这是一个办法。 但是这个办法,谁都可以做。何夕反而不能。 这会影响到何夕在朱元璋心中的印象。因为大明的官员遇见这个问题,也会一样的做法。如果何夕真是如此,那么怎么显示出何夕接受过六百年后教育的先进性? 或许朱元璋不会这样想。 但是何夕不得不擅自斟酌。 何夕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被朱元璋看重,而不是别人。大抵是就是他带着六百年后学识,已经看事物的不同角度,与解决问题的不同办法。这是他在朱元璋内心之中的标签与人设。 何夕最好是维护好这个人设。而不是相反。 何夕将这些资料放在一边,心中暗道:“或许只能与叶旺好好好谈谈了。” 叶旺毕竟在辽东十几年了,对辽东的了解一定比自己走马观花的调查要深。 ------ “辽东土产?”叶旺听何夕问这个。心中转了十几个心思,下意识觉得何夕是在索贿。他心里虽然有些鄙视,但是表面上不敢有一丝外露,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辽东地处偏僻,乃是苦寒之地,并没有什么土产,不过皮毛,东珠,海东青,以及一些名贵药材。不过,辽东苦寒,军户耕作不易, 少有进山之举,唯有本地土著,才有这些东西。特别是女真等部,多有产出,汉人反而没有多少。” 之所以如此,是文明程度决定的。 汉人,不管是从关内迁徙过来的汉人。还是曾经是女真人渤海人等等,现在在大明军户之中,也算是汉人。毕竟他的生产生活方式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自从朱元璋下金陵,令康茂才主持屯耕开始。大明卫所制度之中,早就蕴含了一套完善的耕种体系。不管是什么人,在这个体系之下,能要老老实实地耕作。 也就是不管曾在这些人是放牧的还是做别的什么的。在卫所体系之中,就要老老实实为耕作而努力。 既然在土地里卖力气。什么皮毛,什么东珠,什么海东青,还什么名贵药材,这些东西是能从地里长出来吗?能在平原人口密集的地方找到吗?不,土里面长出来的只有粮食。 这年头,药材还没有人工养殖的。 即便有种药材的萌芽,那也是在南方,而不是在这里。 而女真人,已经分散在长白山内外,各个部落,他们的文明程度,更近似于采集问题。有耕种。但是比刀耕火种高明不到哪里去。更多的是依靠打猎等等手段,维系生产。 于是,海东青是他们打猎的好帮手,也是打猎的副产品。东珠要从海里,河里采摘。皮毛更是打猎的副产品。 当然了,如果说下面卫所军户之中一点都没有。却是假打的。 毕竟刚刚说了。辽东这么大的地方,才有三十几万人。而后是一个大连市,就不止这么多人了。可见地广人稀到什么程度,是的,还有一些百姓藏于深山老林之中,不敢冒头,还有很多其他部落什么的。也没有统计。 但即便多出十几万,又怎么样?还是地广人稀。 这可是豺狼虎豹出没的好地方,在这个时代的辽东,小孩子一个不注意,被老虎叼走了,被老鹰抓走了。被狼给偷了,这可真不是都市传说,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所以,村民们打击野兽也是自然而然的。当然没有那些女真部落日日打猎,但是如果村子周围来了一头老虎,必定要抽调本村的,或者邻近好几个村子的壮丁,组成打虎队,不是一定要将老虎打死,但一定要打疼。让它知道怕了。从此远离这里。 皮毛什么的,下面的军户百姓,也是有一些的。但是一多半自己用了。毕竟东北苦寒之地,这可不是白说的。在各种取暖方法缺失的情况下,你就会知道,有一张食肉动物的皮毛有多暖和了。不信,请将你的猫塞进衣服里。在冬天去外面走一圈,就知道了。 叶旺对下面士卒还是很爱护的。 因为叶旺真的从乱世之中,一步步走过来的。他自己对自己评价,有多大水分不去说的。但是他最少对带兵很有一套,能打仗。而但凡能打仗的将领,对士卒都是比较爱护的。不敢说爱兵如子。但也不会胡乱夺士卒的财物。毕竟,如果他真那么做,战场上又会有多少士卒为他卖命啊? 叶旺对上谄媚是形势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想往上爬,没有别的路了。但是,对士卒爱护,却是这位老将的本能。 他有意将这些事情给遮掩了。就当不知道。 只是叶旺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何夕从来没有想过巧取豪夺。甚至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如此说来,你说的这些都产自北边,可以商旅通行?” 叶旺说道:“大人,陛下早就下令,不许与蒙古通商。倒是女真部落的商人有些在沈阳出没,下官睁一只闭一只眼而已。一来是离间蒙古与女真,二来这些商人,却也是有后台的。” 何夕明白。甚至离间女真与蒙古之心,大抵都是借口。有后台才是真的。 而今的辽东几乎就是军管区,寻常百姓在辽东经商,遇见的事情太多了。首先要应对很有可能突然出现的鞑子,其次也要应对各地的官兵。最后,要打点与女真人的关系。 能做到这一切的,没有后台才怪。 军队回易,千古不变之事。 朱元璋对某些人的讨厌,决计不是空穴来风。 叶旺低声说道:“驸马爷可有意?” 何夕这才明白叶旺的意思,他说道:“叶大人,当今陛下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眼睛里面容不得沙子,我知道你在一些事情上,是很难做的。但是难做是而今难做,将来东窗事发,谁会背这个锅,你可要想清楚。” 叶旺说道:“末将明白。只是末将也难啊。” 叶旺当然难了。他没有后台,遇见事情没有人给他出头,比如这一件事情,如果叶旺有后台在,或许他只需给后台办事,或许后台体谅他,也不会让他为难。但是他没有后台,就意味着台上那些大佬,有一个算一个,每一个都不敢得罪。 谁让他办事,他也不敢不办,否则人家能弄死你。而且办了事情,好处可能有一点,一旦出事,他就是背锅的。毕竟不是人家自己人。用完就扔不很正常吗? 朝中有人好做官,这句话,也可以反着来理解,朝中没有人会怎么样啊?难难难。 何夕说道:“你上报朝廷,此等机密之事,应该让锦衣卫来处置,顺便让锦衣卫往北边多安排一些人手。这样的事情,惯例是地方上不得与闻的。” 叶旺一愣,说道:“驸马这样一来------” 何夕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天下谁最大,陛下,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这一点一定要站稳了。” 其实何夕说的是正确的废话。 是的天下间都是陛下的臣子,奈何陛下高在九重天,比如通过身边大臣来了解下面的。不通过这些大臣,谁能够得着陛下? 第六十二章 木料与大米 第六十二章 木料与大米 走谁的关系靠近陛下,那你就是谁的人。大明权力结构,与其说是金字塔,不如说是同心圆。最中间那一个点就是皇帝,这一点外面第一个小圈,就是朝廷大佬重臣。而外面辐射的圈,就是各级官僚。他们只能通过这些人来到陛下面前,而陛下是权力本身。 谁想要越级靠近陛下,只有两个下场, 第一成为新的重臣,第二粉身碎骨。 这个道理再浅显明白不过了。 如果按何夕的说法,叶旺这个举动,能不能得到皇帝青睐不说,先将某几个大佬得罪光了。 但是何夕不是不知道。这一番话,何夕是顺势说出来的。同样也是给叶旺的考题。 何夕想来想去,他其实还想在军中有一定的影响力的。这个度很难把握。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为朱元璋代为招抚叶旺,而不是让叶旺投入自己门下。 其实,这两个实际情况是一样的。但说出来却不一样。 前者代表着何夕协助朱元璋管理一些他顾不上的事务,后者代表何夕有政治上的野心,其中分寸拿捏很重要。而且何夕更是感觉,他自己这样的小动作,未必能瞒得过朱元璋。 毕竟朱元璋是何等人物。只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不过,这个表态首先是叶旺的表态,做孤臣的表态。 只是何夕不知道叶旺能不能领悟到这一点。 如果能,这一件事情还能继续下去,如果不能。那么何夕就只能再观察一下。毕竟叶旺虽然是一员猛将,但是这个年头的大明,最不缺少的就是猛将了。 点到为止,不再多言。何夕说道:“我想叶将军有些误会了。我想要了解辽东土产,并不是我想要这些。而是辽东需要这些,朝廷战略转移到东北,什么时候对北边动手,并不取决于朝廷什么时候想动手,而取决于辽东粮食有多少,辽东粮食不能自给。朝廷每年海运不过七十五万石,其中一半一半要转运到北平去。辽东能留下多少?三十万石?还是二十万石。补上辽东的缺口,对了,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辽东还要向大宁转运粮食?每年辽东结余能多少万石?” 叶旺低声叹息说道:“能有五六万石结余,就不错了。” 何夕说道:“打仗的事务,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从辽东出发,攻北边。大战一起,要料敌从宽。到底需要多少粮食。叶老将军有底吗?” 叶旺说道:“一百万石打底,上不封顶。” 叶旺说的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并不过分,而今大明动兵,决计不是三万五万。定然要十几万之多,其中骑兵占据多数,几十万人人吃马嚼的,不说太多的。最少半年一年储备。毕竟一场仗打一年半载太正常了,更不要说,纳哈出在草原上,距离辽东有一段距离,这就要征召民夫运输粮草了。 需要的就更多了。 汉武帝打匈奴,是怎么样打的天下户口减半。就是这样。 毕竟,叶旺与纳哈出对阵数次,是知道纳哈出的实力的。他麾下有几十万之众,牛羊马匹数百万头。以至于让元廷不能控制。一方诸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当然了,历史上明军兵临城下,纳哈出投降了 ,带着他的几十万部众,带着他数以百万计的牛羊投降了。他的这些牛羊,让大明牛羊价格来了一个跳水价。 前后不超过三个月。根本没有用那么多粮食。倒是据说这数以百万计的牛羊草料不足,不得已杀了很多做肉干。 但是,即便何夕知道这个历史,朱元璋也知道。但是他们也没有将所谓的历史,当成必然发生的事情。很多事情,几乎在人一念之间。朱元璋没有放弃想办法招降纳哈出,争取比历史上更好的局面。但是同时也在筹备比历史上更坏的局面。 在东北打一场持久战。 当然了,何夕卖命的给辽东筹备粮食,还有一个原因。纳哈出或许好打的。但是不要忘记了,朱元璋要打的不仅仅是纳哈出,还有女真人,而且是犁庭扫穴,寸草不留那种。 这也需要粮食的。 总之,在辽东屯粮总是没有错误的。 何夕说道;“我这一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加强海运,正确多为辽东运粮食,最少要在辽东有一百万石存粮,甚至更多,越多越好。而官方运粮,是有限度的。朝廷不可能增加太多海船。我必须另想办法。” 何夕说到这里,看向叶旺。 叶旺紧皱眉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或者是在揣度,何夕的另想办法的办法是什么? 何夕只能自己接着说,他说道:“那就是开辟民间运粮。” 叶旺说道:“民间运粮食?他们为什么要运?开中法吗?” 开中法,就是朝廷鼓励百姓向边疆运粮食政策,也就是将粮食运到边疆,边疆将领给予盐引,然后商人再用盐引卖盐,回家贩卖。其实就是用盐买粮食。 这就是明代的盐税为什么不高的原因。因为开中法其实已经预支了盐税。当然了,还有明朝皇帝没有宋朝皇帝狠心。除却特殊情况,宋朝的盐价是明朝的十几倍乃至于更多。 不管将来的开中法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现在的开中法运行尚算良好。但是何夕对开中法还是有想法的。 开中法本质上就是朝廷用盐利支付粮食费用。而且手续繁琐。以官府的脾气,多一道手续,就多一些弊病。最好的办法是以商业手段来解决。 何夕说道:“在江南,合抱粗的可以做横梁的大木,在十两上下,越大越值钱。我想知道,砍一棵大木需要多少成本?” 叶旺沉吟片刻,说道:“驸马或许不知道,其实进山伐木,是很辛苦的活。从挑选木头开始,砍倒木头,再从山中拖出来,即便不提深山野兽,单单说大木倾倒,一个不小心,就要了人命。” “甚至在西南,有十人进山,五人回的说法。” “即便在辽东,这样大木要出山,也是很难的。” 何夕说道:“你既然知道西南伐木,那么你知道放排吗?只需在河流边上,砍伐巨木放进水流之中,顺势而下,在下游平坦的地方收集即可。而我勘查辽东水流,有数道河流都是可以用这种办法。” “叶将军以为不可吗?” 叶旺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仅仅是大木,就能让民间运输粮食来辽东?” 何夕说道:“我要定价,一根合抱的巨木只需一两银子,或者四石米。” 叶旺一愣,说道:“大人,这不大好吧。” 如此一来,一根大木从辽东到江南,就是十倍的价格了。而且叶旺之前说过,深山伐木,是很费力的。一两一根大木,叶旺都要好好核算一下,会不会赔钱了。 何夕说道:“放心,不会永远如此的。” 办事情,总是要开业大酬宾。 只有疯狂的利润,才能刺激民间进行木粮贸易。但是这种贸易形成规模之后,定价权就在官方手中了,无他,整个辽东都是在军管,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民间力量。 不用官方的力量用什么。 更不要忘记何夕掀起了航海潮,估计这个时候很多勋贵都在找船。造船业都在造大木,这就注定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木的价格都要往上涨。之前一个大木十两,今后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在没有找到替代的材料之前,能够造船的大木料,没有最贵只有更贵。 第六十三章 鸭绿江两岸的情况 第六十三章 鸭绿江两岸的情况 何夕的判断涉及叶旺的盲区。 对于打仗,叶旺是几十年的行家里手,什么样的情况都有预料。但是而今何夕说的内容,对于叶旺来说,简直是天书一般。 但是他也努力地理解并给出自己的解释,说道:“何驸马,以我之见,鸭绿江两侧比起辽河要好上很多,一来鸭绿江两岸多老林子,其中大树特别多,其次,鸭绿江水流湍急,木排从上游下去比较容易,再有就是辽河上游不是没有老林子,但是从上游放排时间有些太长了。而且辽河很长一段地方水流缓慢。恐怕木排滞留在河湾之处,反倒是鸭绿江上,顺流之下,能够出海,而且在鸭绿江出海口附近,多有小岛,办事也方便。” “只是有一点问题。” 何夕沉着地听着,对于叶旺说得有些事情,他也赞同,比如辽河的情况。 以他从辽河逆流而上来看,辽河下游,特别是临近出海口这一段,多是在平原地区,水流缓和,水道蜿蜒曲折。木排在这里不好办。很容易出现叶旺所言。而且从辽河下游一直到沈阳这一段,远眺倒是能看见郁郁葱葱的大山。但是望山跑死马。不知道有多远。 至于鸭绿江那边,他虽然没有看过。但是依稀记得,鸭绿江上游山脉是比较多的。甚至他还依稀记得,即便是在后世,偶尔还能看见朝-鲜人在鸭绿江上放排。 何夕说道:“只是什么?” 叶旺说道:“只是鸭绿江以东,虽为大明领土,但是这些年来,朝廷对辽东支援不足,下官无能,只能经营鸭绿江以西,至于鸭绿江以东,每年派士卒千余巡视而已。甚至不敢深入。高丽虽为臣属,其心莫测。数次东巡,总共活百姓兵丁万余人,皆在鸭绿江以西安置。如果朝廷要经营鸭绿江了,两岸之林场。恐怕不能不操心一下高丽。” 何夕一愣,心中暗道:“等等。鸭绿江不是中国与朝-鲜的界河吗?” 毕竟抗美援朝,就是以跨过鸭绿江为开始的。何夕对此印象深刻。此刻叶旺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一瞬间让何夕不知道作何反应。不过,何夕的城府也练出来了。说道;“说说高丽是什么情况?” 叶旺也不疑为他。将高丽这些年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前文说过,高丽与元朝有特殊关系,高丽女人在元朝当皇后,元朝对高丽有着特殊的影响力。但是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正因为元朝对高丽有着特殊影响力。高丽内部对元朝有一股反对的暗流。原因很简单,元朝对高丽的特殊影响力,本身就是为元朝服务的,而不是相反。 在元朝强盛的时候,元朝对高丽予取予求。几乎将高丽当成行省来看,但是元朝在中原的统治被大明摧枯拉朽推翻。高丽人也奋起反抗。将元朝特权一扫而空,转头投向大明。成为大明的藩臣。 这一段时间,算是高丽与大明的蜜月期了。 既然是蜜月期,那就是好景不长。 做出这一切的高丽王王祺。被人推翻。然后高丽的亲元派上台。毕竟元朝与高丽这么多年的关系,不会因为王祺一个人全部推翻的。更不要说王祺在内推行改革,得罪了一大票高丽权贵。 于是,亲元派杀了王祺,甚至杀了大明派往高丽的使臣。 不过,正如之前所言。大局为重。大明在辽东的局面很是薄弱,面对北边的强敌,如果高丽再发难,辽东将面临很大的困难。 所以,这一件事情压下不表。 至于大明在鸭绿江以东的土地,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元朝在鸭绿江东的土地。 明朝号称继承元朝版图,故而元朝在鸭绿江以东的土地,就是大明的土地。元朝在鸭绿江以东有一个双城总管府。就在门图江以南,鸭绿江以东。也就是现在朝-鲜西北很大一部分。 而高丽王王祺当初对元朝反戈一击,也将双城总管府攻破。 如此,鸭绿江以东相当大一片土地,以及整个鸭绿江东岸,都属于两属之地了。 何夕心中暗道:“比我想象得要好。” 本来何夕就没有想在鸭绿江东岸做什么事情。而今看来,反而可以做了。虽然高丽现在是首尾两端,与鞑子勾勾搭搭,与朝廷欲拒还迎。但是面子还是要过的去的。 最少不会为伐木这一件事情做什么手脚。 而且在何夕看来,东北植被要比关内强太多,纵然没有河流放排,想要开采,也要比西洋,西南地区,要好上太多了。有明一代,不少红木都是从南洋而来的。 只要形成产业规模,成本也是能压得很低的。而今不过借水利之便而已。 何夕说道;“那好,我这就去鸭绿江看看。对了,派人经营林场的话。辽东可以抽多少人?” 一时间,叶旺面露难色,说道;“不是我为难驸马,实在是没有朝廷命令,这种大规模人员调动是不可能的。” 何夕说道;“我明白。这个我来搞定,你只说能安排多少人吧。” 何夕其实看出来叶旺脸色的含义,叶旺觉得这一件事情不好办。但是何夕也必须弄一个底。否则下面的工作无法展开。总不能他一切都安排好。调研得差不多了。 最后,辽东都司安排不过人? 叶旺只能说道:“大明辽东都司,有二十多了卫所,大多都是在千山山脉以西。也就是辽东半岛上,再就是辽西走廊上,这里聚集了辽东都司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口。” 虽然叶旺说得拐弯抹角,但是何夕依然听出了言下之意。他说道;“千山山脉以东,大明有多少人?” 千山山脉是长白山余脉,也算是辽东半岛的脊梁。沈阳城东南方向的山脉就是。 叶旺说道:“只有一个卫所。定辽右卫。满打满算,不足三万人。连妇孺也算上了。” 何夕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说别的,维持与高丽对峙的军事存在,这数万人丁,几千军队,都未必够用。更不要说伐木都是体力活。这些男丁全部拉上去都未必够。更不要说。总不能让士卒都去伐木,高丽如何突然发展怎么办。 何夕不得不承认。他一直以一个省的角度来看辽东,而今看来,辽东的经济人口,未必能超过江南一府。当年朱元璋一度在辽东设府县,后来全部撤销,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直沉默不说话的姚广孝忽然说道:“叶老将军,如此一来,鸭绿江两畔,人口如此稀少,难道真没有一点人吗?” 姚广孝之所以如此断定。因为而今毕竟不是上古时期了。上古时期,大片大片的无人区,那是真的没有人。而今很多所谓的无人区,更多是朝廷账册上没有人而已。 虽然山高林密,但是连台湾那样的自然环境之中,都有大量土著。东北这里真一个人也没有吗? 叶旺说道:“人自然不多的。深山老林。猛兽出没。也唯有前些年修的驿站。一路到鸭绿江畔。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汉人了。只是倒是有女真人出没其间。但是数量也不多。” 姚广孝说道:“大概有多少?” 叶旺沉默了地摇摇头,说道:“不知道。这片地方太大。女真各部又分得太散了。各种说法都有,有说十万之众,有说不过三万上下。还有一些其他部落的野人。” 第六十五章 穿山走林 第六十五章 穿山走林 没错,鸭绿江东岸,门图江以南,这一片区域,就是满洲女真原本的生活的地方,后来被朝-鲜人赶走了。不过,至于这里的女真人有多少,又有多少人能为我所用,就不知道了。 这里在明末就是宽甸地区。是有名的人烟繁盛。只是一百多年前,如此荒凉。连找一些人手都找不到。 何夕心中烦恼之余,也定下了之后的行程,何夕说道:“我必须亲自过去看看,如此我心中才算有底。成与不成总是要搞明白才是。” 叶旺说道:“大人,鸭绿江两岸,山高林深,人烟稀少。有一个万一,沈阳这边也来不及救援,大人千金之体,如何能蹈此险地。请大人三思。” 后世的国境线,在这个时代是很罕见的。最少大明与周边国家之间界限,更多是一片缓冲区。并没有清晰的一道界线。 而这一片区域在大明就是边缘地带的边缘地带,否则后来也不会轻易地将双城总管府基础上建立的铁岭卫。给迁徙到现在铁岭的位置,实际上铁岭这个名字,就是指朝-鲜境内一座山。 后来的铁岭不过因名而已。 这样的情况下,叶旺很难保证何夕的安全。 何夕一摆手,说道;“我想叶老将军总是有办法的。对吧。” 叶旺看着何夕,深吸一口气,说道:“是。” 既然何夕已经决定,叶旺总不能说不能保证何夕在大明境内的安全吧。这不是承认自己无能吗? 只是这个决定,委实不是叶旺所想看到的。 ------ 何夕在沈阳逗留数日。也明白了叶旺为什么为难。 因为叶旺从沈阳各地抽调精锐骑兵,足足有千骑。都是辽东军精锐。虽然说辽东都司有二十多个卫所。总共十几万人之多。但是精锐骑兵也没有几万,而这千骑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可以说即便叶旺亲自上战场身边的护卫,也不过如此了。 只要不遇见敌军大兵合围。不管遇见什么样的险境。也能护卫何夕冲出来。 只是何夕看到背后极大的代价。 如果何夕来辽东之前,并不会觉得怎么样。但是摸清楚了辽东的家底之后,才知道这是多大的代价。 人吃马嚼的还在其次,这些精锐骑兵一般都放在各种险要之处,甚至有些是深入草原的夜不收。这些精锐忽然间得调动。打乱辽东很多计划。而且额外增加的这一次准军事行动。 辽东的物资都是朝廷千里迢迢运输过来的。而今还不算够用,要为未来辽东大战屯兵积谷。不能如此浪费。 可见叶旺努力地学习做一个弄臣。但是底色已经是一位将军。表面上的低头讨好,好学。但是骨子里的谄媚,却是很难低头的。 何夕也微微有一些惭愧。 不过,这一丝惭愧瞬间不见了。不是何夕没有同情心。而是何夕自信,自己所做的一定能给辽东带来更多的好处。所以他这一行,虽然是劳师动众。但决计不算浪费。 一行千余人从沈阳出发。沿着驿道往东南方向而去。 只是而今大明再到辽东也不过十年出头,对辽东的基础建设远远不够。所有的驿道,几乎没有修缮的痕迹。与一些兽路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依照天然的走势形成的一条路,骑马倒是可以,但是如果乘马车的话,估计就坎坷多了。甚至很多地方马车过去有些困难。 放在后世,这完全是一趟,原生态的穿越之旅。两边都是重重山林。鸟语花香,时不时有大大小小的动物,从偷偷看着这些人类。 一切好像都美好。 但是何夕一天路程,都没有见过一个活人。甚至当天夜里,也要在荒郊野外安营扎寨。那一种深刻的孤独与担心,才涌上心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人烟是如此之稀少。什么叫做人迹罕至。今日体现得明明白白的。一路上除却几个城堡之外,几乎没有百姓。而这些城堡还是这几年修建的。 当然了,也看到了一些残垣断壁。 那是二三十年前,红巾军在辽东恶战时留下的痕迹。 当年的辽东绝对比而今强上不少。只是一场大战后,辽东一直处于无-政府状态,豪强们相互厮杀。一直到洪武四年。十二年事情,辽东的元气,远远称不上恢复。 这样的情况,何夕想要在辽东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 他也在怀疑,而今的辽东能支撑起他的想法吗? “嗷------”半夜时分。辗转反侧不知道多长时间的何夕猛地被惊醒。何夕茫然起身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姚广孝已经在营地之中。姚广孝说道:“这是虎啸,只是我之前也听过虎啸,却没有听过如此声势的虎啸。” 何夕说道:“姚先生没有来过东北吧?” 姚广孝说道:“之前的确没有来过。” 何夕说道:“据我所知,天下猛虎数东北虎体型最大。也最为凶猛。” 这虎啸之声,一声接着一声,似乎这位山林之王,正在向闯入他领地的人类示威。即便何夕知道,这里有千余精兵。这老虎决计不敢冲击人类车队。但听了这虎啸之声。依然觉得胆战心惊,似乎不受理智控制,是生理反应。 姚广孝说道:“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老虎吃过人。” 何夕一愣,说道;“何以见得?” 姚广孝说道;“猛兽生于山林,其实自然法则,一般不会挑衅人类。唯一一种情况,那就是这猛兽已经吃过人了。大抵觉得人类细皮嫩肉,比野兽好吃,这才会在人类周围出没。” “而且狡猾异常,都成精了。” 何夕顿时大怒,说道:“岂有此理。留它不得。” 何夕这句话纯粹是气话。这是一个正常人类遇见这件事情的正常反应。物伤其类。但是何夕更多是一句气话。他可是知道全盛时期的东北虎是多厉害。更不要说,而今还是在夜里。 在丛林之中。 这里面有多大的难度。何夕虽然想杀了这一头东北虎。但是却不想葬送几条人命。只是让何夕万万想不到一件事情发生了。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一连数个军官齐齐出列,向何夕请命。 何夕一时间都愣住了。 姚广孝在何夕身后,低声说道;“气可鼓而不可泄。” 一时间,何夕有些骑虎难下,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一句玩笑话。这太伤士气了。不过,他也担心为了区区一头虎,而伤害手下人的性命。 何夕说道:“你们真有把握吗?我不可想让你们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叶沈出列说道:“请大人放心。我愿意领本队人马出营,定然将虎皮送给大人。” 这一段时间,何夕对叶沈也是有一个初步的印象。他是一个沉着冷静,并不轻浮的人。不轻易承诺什么。但是一旦说出来。十有八九是能做到的。 何夕还是担心地说道;“你确定。” 叶沈说道:“敢立军令状。”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去吧。” 叶沈得令之后,立即清点了七八个人手。带了家伙,一并出营。干脆利落地消失在黑夜之中了。 何夕心中担心,低声对姚广孝说道:“你派一些人跟着,如果有事情立即接应。” 姚广孝微微一笑,说道:“大人多心,不如我与大人打一个赌。赌叶沈能不能猎虎归来?” “这可是人命啊。”何夕说道。 姚广孝说道:“大人也不要小看了叶沈。” 第六十五章 打虎将 第六十五章 打虎将 何夕一愣似乎不明白姚广孝的意思。 姚广孝说道:“叶沈是将门虎子,我观其身形,从小打熬筋骨,一身力气异于常人。再加上他身甲胄,坚硬非常。除却大人督造出来的宝甲之外。也就数这种文山甲最好了。刀枪不入,猛虎爪牙虽利,却也伤不得他。但是他手中长枪身边的人弓弩,都不是猛虎所能应付的。” 何夕说道;“可是猛虎一身力气,即便隔着甲胄,也能将人给扑死。” 姚广孝说道:“没有可是的。大人难道没有看出来,叶沈这是在向你自荐吗?” 何夕这才想明白刚刚的场景。 或许很多下级军官看来,这是这位贵人的一道考题。其实对于军队来说,猛虎并不难对付,但是而今天时地利不好,在丛林之中,也是在夜里。但并非不能对付。 这些人都是军中精锐,对自己的能力是很相信的。当然了对他们来说。机会要比能力重要得多。 能在贵人面前显露出自己本领的机会从来不多。 姚广孝说道:“他既然想得到你的赏识。就要冒这样的风险。放心,我看他也是有把握的。” 两人说话之间,忽然听到一身猛虎的咆哮之声,就在营地外面几十步的距离,所有人都为之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畜生居然潜伏到这么近的地方。 而几乎与此同时,也听一声暴喝:“着。” 何夕顿时几步上前,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身边的护卫却将何夕一层层的护在核心。 片刻之后,人群裂开,却见几个人扯着猛虎爪子,拖了过来。 叶沈满身是血,跪倒在地,说道;“幸不辱命。末将,一枪从虎口刺入。整张虎皮完好无损。” 何夕哪里在乎这张虎皮,说道:“可曾受伤?” 叶沈说道:“不曾,刚刚出营地,就与这畜生狭路相逢。一枪刺死了事。” 何夕听叶沈说得轻松,却感觉一点也不轻松。 叶沈杀虎,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几乎是一两呼吸之间的事情。在何夕看来,大抵是潜伏的老虎发现了叶沈,或者双方都发现了对方,猛虎扑上来,叶沈找准时机,一枪从虎口刺入。将老虎击杀。 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就知道有多难了。 特别一枪从老虎口中刺进入。须知道,一些猛兽的生命力很是顽强。即便被刺中要害,也不是立即断气的。一个不小心,他的手臂就要交代到虎口之中。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艺高人胆大。 不得不说,不管后世人如何说武术,或者说格斗。但是真正的格斗巅峰,一定是在古代。 原因很简单,而今的格斗比赛,武术表演,哪怕是无限制格斗,地下黑拳。其实胜负不能决定什么。最多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但是在古代,冷兵器上厮杀。那是能决定家国兴亡的。 双方肩负的东西不一样,而今是吃饭的手艺。但是在古代是活下来的根本。 而什么时候武术的高峰。 就是大乱初定之时。 因为在大乱的时候,固然有很多猛将,但是很多将领都是被迫走上这一条路的。他们很多人武艺固然高强。但是很多人没有经历过正规的军事弓马教育,就好像朱元璋,当年起兵的时候,厮杀全靠本能,有谁教啊? 而大乱之中,如浪淘沙。那些不能打,不行的人都活不下来。而初定之后,才有总结武学之理。因为他们有实际的经历,才能对照古籍,将武术推出另外的高峰。 当然,这里说的武学,是将门之学。而不是民间的花招。 叶沈傅忠就是这类人的代表。 只是可惜,个人武艺不过百人敌而已。这些大将真正安身立命的手段,是万人敌。 对于这些,何夕其实不大了解。 之前他听大明军队,所向披靡。其实仅仅是字面上的理解。而今才真正感受到了。大明开国之初,有一种昂扬的开国之气。人人奋勇少私心。或许在朝廷文官之中迟暮之气,还是有一些的。但是在军中,特别是中下层军官之中,这股气还没有散去。 何夕说道:“好,拿我盔甲来。” 片刻之间,就有人抬了一副盔甲上来。不是别的。正是何夕在军器局的时候,打造出来的板甲。不过,因为是何夕所穿,多了几分修饰,肩膀上,腰带上,都有铜制的兽首,更显得是威武非常。 叶沈一见,说道:“这可是金陵银甲?” 何夕一愣,不知道这甲胄何时有了一个这么名字。 这些甲胄都是何夕打造出来的。对于何夕来说,弄几幅不难,甚至而今南京何府之中,还有数套。但是对于其他各地将领来说,却是难了。虽然说,甲胄打造速度很快。但是各地装备也是有重点的。 在此之前。辽东一直不是重点装备地区。叶旺又是一个姥姥不亲,奶奶不爱的。自然搞不到。 至于为什么叫银甲。就是因为板甲如果收拾好了,甲面光可鉴人。简直好像银制一般,就称之为银甲。 何夕说道:“宝甲赠英雄。军中赏罚自有定数,我不敢干预,不过,这甲胄算我送你的吧。” 叶沈浑身激动,说道:“谢大人赏赐。” 何夕说道:“不早了,各自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的。” 对何夕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小事。但是却对叶旺起到了决定作用。 ------ 两三日后。今日发生的事情,就传到了叶旺的案头。 何夕身边的人都是叶旺安排的。叶旺不往里面安插一些人手才算是怪事。当然了,叶旺安插人手,也不是为了监控何夕,而是给知晓何夕的行踪,不出乱子。 只是他没有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一身甲胄,不放在叶旺心中。或许叶沈会在乎这个物件。但是叶旺这个级别早就不在意了。甲胄即便再好又怎么样?区区几幅甲胄是决定不了战争的胜负的。 叶旺在意的是象征意义。 叶旺这些天,一直在想何夕看似无意间说的话。他只需一封奏疏,将与女真暗地贸易的事情,捅给陛下,送给锦衣卫。他就完完全全站在很多人对立面了。 他本身是孤家寡人,已经困难重重了。一旦做下这样的事情,如果何夕不加以援手的话。他简直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的事情,他岂能不犹豫? 只是而今看到何夕对自己的儿子所作所为,以为听懂了何夕的暗示了。 “罢罢罢。”叶旺心中暗道;“我这把年纪了。早退下也好。只要何夕愿意扶持我儿。不就是一个投名状吗?我纳了便是。” 叶旺二话不说,就自己写了一封奏疏。 叶旺是苦出身,他的出身并不比朱元璋好多少。从军多年,也是一步步走到今天,从小没有学过什么东西。而今一手字,也写得满字龟爬。好在写得多了。字还是能让人认清的。 正是叶旺按照何夕的意思,报告与女真人回易的事情。并建议锦衣卫派人来主持此事。 当然了,叶旺不乏小聪明。他在里面暗示,这是何夕的意思。他不过从命而已。当然了,暗示不会这么明显。只是在奏折之中无意出现了何夕的性命。 懂得都懂。 叶旺写完之后,看了数遍。最红还是派人送往京师。叶旺心中暗道:“我能做的就这些了。我儿要争气啊。” 这些事情叶沈未必知道。他获得打虎将这个绰号的同时,他的父亲做了一个影响他一辈子的决定。 第六十六章 挖墙脚 第六十六章 挖墙脚 “倒了。”悠扬的高喊之声,在峡谷之中回荡,随即有一颗巨木从山上滚了下来,来势汹汹,顺着陡峭的山坡,直直的坠落。砸进了鸭绿江之中,飞溅出数丈的水花。 而鸭绿江湍急的水流。会送这根原木去出海口。 顺流之下,不过数日功夫。就能出海。 这是何夕的一次实验。 何夕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伐木。但是整个实验的各方面,都是何夕把控的。 何夕从定辽右卫沿着鸭绿江北上到这里,选择容易上山的山峰。在靠近鸭绿江一侧。砍伐。 总体上来,何夕一切设想都可以做到。 唯一让何夕觉得有些不妥的,大概是伐木的效率了。何夕心中暗道:“或许伐木工具需要改进一下。” 这里伐木自然用斧头。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一组,一天能砍一棵就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说何夕选的树木是用标准的。这些树木到了江南,最少能充当横梁。 但是,这个效率还是让何夕不满意。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口的问题。 没有足够的劳动力,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甚至如果有足够的人口,即便效率低一些,也是可以的。毕竟鸭绿江两岸有足够多山林,能够同时开辟足够多伐木场。 就在这个时候,鸭绿江上漂来一叶扁舟。不是别人,正是姚广孝。姚广孝远远走过来,说道;“大人,人手有办法解决了。” 何夕立即问道;“可有什么办法?” 姚广孝这一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就在何夕专心看伐木这一件事情行不行的时候,姚广孝身负使命,沿着鸭绿江上下,寻访人丁。之前还送来几百女真人。 何夕虽然对于朱元璋的想法有些揣测。但是何夕还是于心不忍。毕竟因为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而处罚这些人。实在有些太过了。 但是朱元璋到底是比何夕多一点迷信。他相信宿命气运之类的东西。故而,他在这种事情上决计不会留手的。而今何夕一念之慈,就是当做不知道。让这些女真人改汉名,汉姓。 反正女真人文化程度低,他们很愿意改名字的。 大明一朝,有不知道多少女真人改为汉名。根本不奇怪 而且虽然金朝女真人与清朝女真人看上去一样,但是本质上未必是一回事。当年金朝将女真部落几乎都迁入中原了,回到东北的近乎没有。而很多人说满族为通古斯野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甚至女真这个名字,还是汉人送给他们的。顾名思义,觉得这里是女真人的发源地,就称呼他们为女真。野人女真这个名字,就是明证。 女真三部,建州,海西,野人,野人女真就是那种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与汉人语音不同,最为野蛮的部落。那问题来了,与他们都语言不通,怎么知道人家是女真啊? 只是女真部落的数量也很少,招募这些部落不过是杯水车薪。 姚广孝说道:“大人,可知道高丽乃海东强国,人口数百万。” 何夕说道:“自然知道。” 姚广孝说道;“其国数百年陈陈相因,门阀治世,国君无权。百姓沦为奴婢。苦不堪言,一辈子当牛做马。没有出头之日。下官询问过鸭绿江畔所有高丽人。即便定辽右卫之中,有高丽逃人数千人。” “大人,这正是你所需要的人丁所在。” 何夕一愣,没有想到姚广孝会出这样一个主意。他问道:“高丽国内,真的如此不堪吗?” 姚广孝说道:“我只是粗粗打听,高丽国内比这个还要不堪,高丽前任国主,之所以被群臣所杀,就是因为他打压门阀想要释放奴婢为民。结果下场,身首异处。而高丽门阀,更是变本加厉,上下不安,社稷不稳。高丽国内必生变乱。” 其实何夕并不知道,有明二百多年,一直有朝-鲜百姓逃入大明。盖因虽然由王氏高丽,变成了李氏朝-鲜,但是他们的体制,换汤不换药。百姓不堪承受。纷纷逃到辽东。辽东地广人稀,多能落户。 以至于繁衍生息。 这种趋势存在,何夕只需动动手段,承诺高丽逃人分田落户。决计能引发朝-鲜逃亡潮。 只是何夕很明白。人口是一个国家的根基。对大明是这样,对高丽也是这样。 他这样做,是会激怒高丽的。 何夕说道:“如果高丽动兵如何?而今的形势不允许这样做。” 姚广孝说道:“其实,并不是形势不允许,而是看朝廷怎么想?辽东屯兵积谷,是可以攻鞑子,也可以下高丽。而且大明怕高丽兴兵吗?” 何夕还是摇摇头,说道;“不大好吧。大战在即,不要节外生枝吧。” 姚广孝说道:“不想节外生枝的未必是我们。高丽也是。” 何夕陷入沉思。 高丽与大明之间,是相互忌惮。 高丽忌惮大明动武。所以拉着残元虚张声势,一边与大明缓和关系。而大明也担心在打残元的时候,忽然冒出高丽这一路兵马,毕竟大明虽然兵多将广,但是放在辽东这地方,实力的确是有些不足了。 这种互相害怕的局面之下。 很多小动作是可以做的。毕竟何夕想要的人口也不多,顶多数千壮丁而已。对于高丽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字。毕竟高丽数百万人丁,是一定的。数千人才九牛一毛了。 何夕说道:“人臣无外交之权,此事当从长计议。” 何夕这么说,他已经心动了。只是这一件事情,要回南京与朱元璋商议。 很巧这个时候,朱元璋也想让他回京了。 ------ 南京曹国公府。 朱元璋大步走了进来,李景隆连忙迎上去。就要下跪。朱元璋一摆手说道:“免了,你父亲怎么样?” 李景隆说道:“父亲,父亲------” 朱元璋见李景隆连话都说不好。不管他是不是伤心过度。都心中一拧,暗道:“遇大事有静气,是大将本色。而今文忠还没有死的。你这样给谁看我。怪不得将允文的大军。送给了老四。” 很多事情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 或许历史朱元璋来看李文忠的时候,见李景隆如此,觉得这孩子孝心可嘉。但是而今先入为主,觉得李景隆为人拎不清楚。作为大将,要面对很多极端的情况,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沉得住气。即便是老爹老娘死在阵前,也要宁心静气,理智对待。 或许,这一辈子李景隆只能当一个富贵闲人了。 朱元璋进了内室,看见李文忠。却见李文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就有一些脱形了。顿时双眼一红,说道:“文忠,你怎么这样了?” 李文忠挣扎的起身,被朱元璋按下去了。李文忠说道:“陛下,臣失礼了。” 朱元璋说道:“何须如此。好好养病就是了。” 李文忠说道:“臣的病都是陈年旧病,估计是好不了。而今有些肺腑之言。陛下,天下初定,四方暗潮涌动 并不太平。乱世固然用重典。但陛下削平诸侯,重创残元,已经不是乱世了。天下之患在内不在外。陛下能以开海之利,酬谢功臣,何不以宽大之姿,优容天下臣民。如此天下得安,百姓得宁,共享太平。岂不美哉?” 朱元璋听了,忍不住皱眉。他本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但是忍不住说道:“这话,你听谁说的。” 李文忠说道:“这是臣自己的想法?” 朱元璋说道:“好了。生病了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第六十七章 召还 第六十七章 召还 朱元璋对李文忠这样的话,分外不愿意听。 在朱元璋看来,李文忠是读书读傻了。 在开国诸将之中,也就是李文忠读书最多,见识最广。堪称手不释卷,人称儒将。能文能武。以至于朱元璋让李文忠提举国子监,就是看重李文忠,毕竟李文忠在开国诸将之中,也算上一个文化人。 只是李文忠读书读多。读了一肚子仁义道德,总觉得朱元璋对上下过于苛刻,屡次劝导朱元璋宽大为怀。 对朱元璋来说,这样的话,分外不中听。 原本朱元璋看来,这是他不宽厚吗?是这些人犯他法度,就拿俸禄来说,都说明代俸禄低,但实际上,在洪武年间的俸禄足够百官生活了,当然了,仅仅是生活了。更多就没有了。朱元璋也不想有。 其实,很多人没有注意到,大家都在吐槽明代俸禄低,但没有发现,朱元璋开创的低俸禄制度,一直延续下来。直到而已。现在公务员工资其实也不高。是对朱元璋这种制定俸禄的思想一脉相承。 或许有人说了,现在官员有很多隐形的资源。真当明朝的官员没有特权一样。 如果说,朱元璋之前是本能的抠门与老农民本性发作。而今却已经有了理论的高度。在他看来,更上层人士,也就是李文忠所言应该宽仁的人宽仁。就是对底层百姓的不宽仁。 而今大明之所以能够办成如此多的大事,朝廷上下尚且安堵。没有出什么事情。不是如永乐年间,北征让山东闹出唐赛儿起义,就是因为朱元璋尽可限制了上层权贵的贪婪。想办法直接从百姓手中征收钱粮。百姓交的赋税劳役是一样的。但是大多数用在正事上了。 但是他如果对这些权贵士大夫宽仁。那百姓上缴的赋税什么的。估计有相当大一部分就要被这些人拿走了。再做同样的事情,说不定就闹得天下鼎沸。 只是李文忠已经是这样了。 他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将话题岔开而已。 只是朱元璋虽然将李文忠所言定义为胡思乱想。但是李文忠依然想说些什么。 朱元璋已经不想听了。他给李文忠压压被角,说道:“你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朕再来看你。” 朱元璋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李文忠只能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不出口。 其实一般情况下,李文忠是不敢说的。此刻的李文忠对自己的病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这才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他说的绝对是心里话。只可惜,他与朱元璋的思路是对不上的。 ------ 朱元璋站在曹国公府的院子里,轻轻一叹。 李文忠与他的关系到底不一样,可以说少有几个跟随他走到最后的亲族。李文忠对他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李文忠这个态度,让朱元璋内心之中有一种孤独之感。 忽然想起了何夕。或许只有何夕在一些思想上, 能有他有共鸣。 朱元璋虽然对李文忠的想法,不以为然。对李文忠的身体来是很看重的。 朱元璋招来为李文忠诊治的戴原礼,道:“曹国公的病怎么样了?” 戴原礼说道:“陛下,曹国公的病不是病。” 朱元璋说道:“哦?那是什么?” 戴原礼说道:“是伤。是旧伤。曹国公早年百战余生,身上大小伤口一百多次。而且早年透支太多了。气血两虚。也是这些年将养了好一阵子。才算是恢复了元气。只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尽人世而听天命了。” 李文忠与马皇后不一样。马皇后到底是女人,上阵厮杀的事情是轮不到他的。但是李文忠就不一样了。李文忠,朱文正,已经以沐英为首的一众义子。都是朱元璋最信任的班底。 在起兵以来,也是为朱元璋下死力的人。盖因他们与朱元璋关系太过亲密。如果朱元璋倒台了,他们每一个都很难活命。 李文忠不过三十多岁,就成为一方主帅。固然有朱元璋的提携,但也有李文忠的拼命。这种拼命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厮杀。也是爬冰卧雪,身先士卒。这种年轻时候,有多逞强,上了年纪之后,就有多受罪。 李文忠的身体,是年轻时候还没有好彻底的伤势多年之后,成为陈年旧疾之后,一股脑爆发出来了。戴原礼也束手无策。单单一样病,戴原礼还能搞定。但是这各种情况纠结在一起,盘根错节,根本无从下手。 朱元璋说道:“真没有办法了吗?” 戴原礼说道;“臣能做的,就是尽量维持曹国公的性命,拖一天是一天。至于其他的就不好说了。”不过,戴原礼好像想起来什么,说道:“或许有一个人有办法。” 朱元璋说道:“何人?” 戴原礼说道:“何驸马,老朽行医一辈子,唯独他是老朽看不透的,老朽治不了的病,天下名医来了,也没有办法。倒是何驸马那里有没有办法,老朽却是拿不准的。” 这是实话。 在戴原礼看来,何夕简直就是一个谜团。 朱元璋倒是知道,何夕大概是没有办法的。 何夕所有的医术,其实就是那几板斧而已。毕竟何夕也不是学医的。而今即便是学医的。在没有后世所谓的器械支持之下,所能做到的事情,也是相当之有限的。 不过,朱元璋升起了召何夕回来的想法。 一来,东南海上事务,这几个月之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何夕在辽东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不要避风头了。反而海上事务的整体把握,还少不了何夕。 二来,对于李文忠的病情,朱元璋还是存了万一的想法。 他觉得何夕没有办法,那万一有办法能挽救李文忠的性命?毕竟朱元璋虽然看了不少东西哎,读了不少书。但是他对未来的了解,还是相当片面的。他也不确定,何夕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 三来,辽东事务,还有北伐等事务,他也想听听何夕的想法。 总之,朱元璋有些不习惯没有何夕在身边的日子。 朱元璋说道:“徐正。” 徐正立即从后面过来,说道:“奴婢在。” 朱元璋说道:“传我口谕,令何夕立即回京。” 徐正说道:“奴婢明白。” ------ 朱元璋的圣旨,何夕自然不敢违背。 只是何夕从辽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北风呼啸了,落叶纷纷的日子了。 何夕还是从海路回来了。毕竟北风起后,不过十几日工夫船就从旅顺回到刘家港之中,何夕到刘家港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南京,他还要做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将他拖过来的大木卖出去。 一共有一百多根大木,最小的一人合抱。比这个再小的树木,何夕根本没有兴趣让人砍伐。卖不出价格来。 姚广孝跑了一圈,找来好几家木材商。 这些木材商们,围绕着这些大木,唇枪舌战。说什么。这是盐浸木。也就是从海水之中跑过的木头。质量不好云云。 这倒也没有错,不管是顺流直下,在出海口拦截住,还是相当多的木材,都是做成木排固定在船后面,被船拖着到江南。这种办法节省吨位,也很容易。 毕竟这样大木,一根最少几吨重。而大明船只载重并不多,搬上搬下很是麻烦。还不如在水里直接拖过来。只要不遇见大风暴,多绑几根绳子,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当然了,这些木头也就成为盐浸木了。 第六十八章 回京 第六十八章 回京 木头在海水之中泡了十几天,是好还是坏? 何夕不知道。 不过,最后还是有了让步。最后一根八两成交。这一船下来,就有一千多两。这还是有刚刚开始,数量上不去,现开辟的林场不熟悉。乃至于人工也不够。在海上因为捆绑的原因,丢了十几根木头。 才会有这个结果。 即便如此,去掉种种成本之后。最少对半盈利。而且这个成本还能往下压。 因为辽东用兵。辽东粮食价格与江南的粮食价格本身就有差距。只是如果仅仅将粮食运到辽东,空船而回。成本就将这个利润空间给吞没了。毕竟不管是辽东还是江南,都是大明的天下。 不可能让粮食价格太过高昂。 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因为船只的问题,以及其他问题,将来大规模运输,会将价格拉低。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木材换大米的贸易模式是成立的。 “当然了。”何夕心中暗道:“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只是这些问题,都不是我能解决的。必须上达天听了。即便不召见我。我也是要回来的。” ------ 何夕抱着自己无穷的想法。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回到京师。首先在城门处被拦住了。要他先去曹国公府。 何夕到了曹国公府,正是戴原礼接待。 戴原礼说道:“何大人,你可算是来了,这几日曹国公的身子骨,越发凶险起来。毕竟秋尽冬来,阳尽阴生。人的身体与四时相照应。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即便勉强能熬过今年,也万万是熬不过明年。” “说实话,而今曹国公的身体,还有下手的余地。虽然惊险万分,但却有一丝生机。但是每过一日,余地就越少一分。我正是要找你商议。” 很多中医理论,听起来很迷信。就好像戴原礼说的,人的身体与四时照应。如果一年用阴阳八卦来表示,越往冬天,就是阳越少,而阴越多。病人身体有病,自然是阳气少,而阴气多,两者一对照,就会出现一些病人年关难过的现象。 特别是久病在床之人,在年关附近,分外凶险。 但是这些理论,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妥妥的封建迷信了。 或许结论是对的。但是推导过程是一派胡言了。 不过,何夕倒不是在乎这个。他说道:“戴神医,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又不懂医学?” 戴原礼冷哼一声,说道:“好,好,好。你不懂,你快给我参详一下,一般人我也不让陛下召你进京。曹国公非同凡响,陛下的压力很大的。” 何夕听得出来戴原礼的言外之意。 他完全不相信何夕所言,什么不懂医学。 笑话。何夕为了让戴原礼信服,说了很多医学的原理给戴原礼,现在让戴原礼相信何夕完全不懂医学,戴原礼只觉得何夕在糊弄鬼。 何夕只觉得自己身上有十万八千张嘴,此刻也完全说不清楚。 何夕心中暗道;“罢罢罢,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今日已经来了。总是要看一看曹国公的。即便是礼节上的探望。” 何夕说道:“好吧,我去看看。只是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你束手无策,我就有办法了。” 戴原礼说道:“我也知道。只是曹国公一世英豪,实在不希望他------” 有些话,总是不好直说的。但是何夕也明白戴原礼的意思。内心之中悠悠一叹,暗道:“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何夕见到曹国公的时候,微微吃惊,不是曹国公的状态不好,而是曹国公的状态很好。虽然脸色苍白地靠在被子上,但是总体上来说,精神头还在,见何夕过来。 没有等何夕开口,他首先问起了辽东的情况。特别是辽东粮食储备情况。 何夕一愣,只能顺着曹国公的心思往下说,将他设想的放开私人船只跑江南辽东航线,已经木材与大米的贸易循环。 曹国公听了沉思了好一阵子,说道;“这一件事情我支持你。还有我记得今年剿匪有很多俘虏。以陛下的性子,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你可以想想办法,放这些人去辽东,广西,广东,江西福建一带,大概有一两万人的。” 何夕远离京师,消息难免不灵通。一直存在的剿匪战事,似乎也要结束了。大明境内不能说没有土匪了。但是大规模,需要官军围剿的土匪 ,却少之又少了。 这说明,大明从元朝那里继承的负资产,又清除了一个。 其实,这也与何夕有一些关系。 朱元璋派去剿匪的将领都是一些什么人?说起来都是功臣勋贵,却不适应现在的新环境,或者说在某些地方让朱元璋不舒服,派他们去啃骨头。 这些将领们,自然自己即便立即剿匪成功,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封赏。自然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但是经过何夕一折腾不一样了。 海上贸易这块赚钱,或许有些不知道。但是圈子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不知道,是那些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处的。其实说起来,大明这些勋臣与朱元璋的矛盾有两点。 第一是政治上的矛盾。比如李善长。李善长最恨朱元璋一点,就是朱元璋在立国之初,就硬生生地过河拆桥。让李善长成为富贵闲人。 第二是经济上的矛盾。朱元璋对功臣的待遇,功臣觉得不够,而且是远远不够。 将海贸上的利益分给勋贵们。不敢说将这些人所有的怨气都消散了。最少是将很多将领给拉过来了。毕竟,对于大多数将领来说,他们是见识过朱元璋的手腕的。哪里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如此一来,在外剿匪的这些勋臣们,一个个拿出了当年打天下的气力,甚至有人冒着大雨与山体滑坡的风险,奇袭土匪山寨。这种打法,山上的土匪哪里吃得消,纷纷投降。 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发现,海上贸易的利益,也是分先来后到的。现在参与进去的已经有十几家了。但是最发财的还是靖海商号。后去的估计连一杯羹也分不到了。 这才是这些人这么着急的原因。 何夕说道:“多谢曹国公指点。” 曹国公说道:“都是为了朝廷,谈不上。不过,万不可轻视高丽。高丽立国数百年,早有文法。自成一体,而今虽然混乱。但是真要想灭国的话。恐怕要战事久拖不定。如隋唐之征高句丽。不仅仅是天险,还有人和。可破之,但如果要灭高丽,需要慎重。” 何夕听了。有些迷茫。心中暗道:“我可没有想过灭高丽啊。” 不过对曹国公的话,何夕还是理解的。 用现在的话来说,高丽已经有了民族意识,与民族自觉,这样的国家,并非无法覆灭。但是覆灭的时候,是要充分估量困难。就好像历史上,万历年间,日常侵略朝-鲜,看上去朝-鲜军队,一触即溃。但是很多人没有发现的是,朝-鲜义兵,起而复灭,灭而复起。反反复复。虽然有明军作为主力,但是朝-鲜义兵的力量也是不容忽略的。 这就是曹国公所言,立国数百年。早有文法。天险人和的威力所在。 曹国公说了这些话,似乎有些累了。挥挥手让何夕下去了。何夕只能躬身行礼退了出去了。 一出门。戴原礼早就等在外面了。问道:“怎么样?” 何夕摇摇头,说道:“我没有看出来什么。” 戴原礼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有些人看似健康,其实内里已经很危险了。有些看似危险,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夕根本没有发现曹国公病情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剩下的就不用问了。 第六十九章 落地生根 第六十九章 落地生根 何夕离开曹国公府依然不能回家。 需要进宫。 何夕进宫之后,并没有马上见到朱元璋。而是在乾清宫自己曾经的宿舍之中更衣洗漱之后,才见到了朱元璋。 朱元璋的眼睛依旧是炯炯有神,他面前,依然堆满了怎么都看不完的奏疏。朱元璋自己其实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即便有了秘书监为他分担很多政务。他的日常工作时间,依然大满贯。从早上睁开眼睛,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比之前,并不少多少。 朱元璋见何夕过来,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坐。”依然在看着奏疏。 何夕行礼坐下之后,朱元璋问道:“文忠情况怎么样?” 何夕说道:“儿臣惭愧,实在不知道。” 朱元璋心中叹息一声,对于这个结果,他是早有预料的。但是内心之中难免失望,他说道:“你今年在外面跑了大半年,有一件事情,你大概不知道吧。安庆有了。好几个月了。大抵明年春天生产。” 何夕感觉好像一股电流从脚跟直冲脑门。朱元璋说的话都有些听不清楚了。 何夕算算时间,正是他从江南去辽东之前的事情。内心之中五味杂陈。好像有无数想法,而这无数想法交汇在一起,好像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暗道:“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 好一阵子,何夕才回过神来,说道:“为什么没有送信给我?” 朱元璋说道:“刚刚怀上的时候,坐胎不稳,是不能乱说的。后来差不多了。你的行踪一直不固定。密奏都停了一阵子,很难找到你。这一次召你回来,就是让你在家里好好待着。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何夕说道;“多谢父皇。” 何夕口中说谢,心中却有些犯难。 陪着老婆孩子,何夕自然是愿意的。但是他知道,大明做事的节奏,不,应该说整个农业时代地做事节奏,与工业时代没有办法比。很多事情都是按年为时间推进的。 何夕这耽搁小半年,整件事就要往后推大半年,甚至一年。 这让他有些不甘心。 毕竟,这种节奏,让适应工业时代高效率的何夕十分不舒服。 朱元璋似乎看出来何夕的想法,说道:“放心,天下事情不是没有你,就没有人能做了。你这个弟子不是做的很好吗?”随即朱元璋将一封奏疏递给了何夕。 何夕双手接过,却是东胜卫的一封奏疏。上面是为黄子澄表功的。说明黄子澄在河套的两年之中,开沟壑,修田亩。因地制宜,提出了马耕。开田数百顷。去岁已经丰收。虽然因为马耕的缘故与地力的缘故,每亩只能产一石粮食。但依然收粮数万石。当东胜卫消耗的一半,而且今年更是要开垦更多的田亩,预计在三年之内。东胜卫自给自足。 何夕其实时常接到国子监弟子的书信,尤其是他带过的那一班弟子。自然知道黄子澄的进展。黄子澄所面对的困难,比较简单。毕竟汉人作为农耕民族,将技能点都点在农耕上面了。 只要确定河套地区可以耕种,那剩下的事情就不难了。 至于马耕这也是很成熟的技术,唯一的问题是马耕比牛耕浅,单位亩产比较低。但是河套地广人稀,丰州滩两岸有足够的荒地,可以不像江南那样追求单位亩产,推行精耕细作。 将一套成熟的方案推行下去,这难不倒黄子澄。当然了,这也有何夕托人给东胜卫指挥使打了招呼的原因。 何夕倒不是要东胜卫指挥使多照顾,做少让他明白,黄子澄是有后台的。不要随便拿捏。 但是让何夕更担心的是练子宁。 练子宁在大宁依旧丝毫进展没有,早就被任命了一个马场的管事,虽然还有秘书郎的官衔。但是已经算是太仆寺体系之中。无他,很多时候,光有后台也是不行的。 练子宁为了青储之法。两年之内,不停地做实验,但是都失败了。 刚刚开始有何夕的缘故。大宁上下还派人支持。但是后来失败多了。大宁这边就没有人愿意搭理练子宁了。如果不是因为练子宁有何夕这个后台,早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何至于让他负责一个养马场。让练子宁所有的实验,都能自己想办法,不要麻烦别人。 只要练子宁能养好马,其余的他们都不管。 何夕能够想象到,意气风发练子宁,在塞外的寒风之中,提着草料,一个马厩一个马厩的喂马是什么样子的。想想就让人心疼。只是练子宁给何夕的信件之中,根本没有提这些事情,而是一封又一封的实验报告。统统都是失败,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有一些是找不出原因的。 何夕曾经想过调练子宁回来。安排他一个小官还是可以的。但是被练子宁断然拒绝。 而今一个上达天听,飞黄腾达在即,一个沉沦下僚,如寻常吏员无疑。岂能不让何夕感叹? 何夕说道:“黄子澄虽然说是我的弟子,其实我教得并不多。更多是陛下国子监培养出来的人才。这是陛下之德。” 朱元璋说道:“你出去这些天,真是见多识广啊。什么样的马屁都见过了。说说吧,叶旺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朱元璋又将一封奏疏递给了何夕,何夕双手接过,正是叶旺提议,由锦衣卫接管对女真贸易的事情。 何夕没有想到,叶旺真的下定了这个决心。 朱元璋说道:“要不是朕将这封奏疏压下来了。而今辽东都指挥使就不是叶旺了。叶旺大粗人。还玩什么文笔,将你的名字,就明晃晃地写在奏疏之中。直说吧,你是什么意思?” “你想用叶旺做什么事情?让他这么下投名状。” 何夕调整了一些心态,说道;“陛下,其实陛下不说,我也要说的了。辽东与我想象的大不一样。在我们那个时代,东北是第一大商品粮基地,几乎追上了中原地区。但是而今的情况,却是江南才是粮食出产最多地方。” “我知道了。”朱元璋说道:“你说得我都知道。但是这和叶旺有什么关系。” “儿臣对于辽东有两个计划,一个是长远计划,一个是短期计划。前者就是在填平辽泽为水田。数万顷土地,足够为北方粮仓。黄子澄之功,在于河套可以种出粮食,河套有粮数万石,最少能节省朝廷粮食十几万石。而如果辽东有粮食数百万石。则大明天兵,北征蒙古,驻兵塞外,决计不是问题。” “短期计划就是增加海运。儿臣已经做了一个方案。” 随即何夕将自己的方案双手捧上。 朱元璋接过细细品读。 何夕闭气凝神。小心翼翼地等候。 对于远期方案。何夕没有细说,因为何夕绝对这太长远。以而今大明几乎不可能完成。而对于增加海运,引私人力量加入运粮之中。却是他心心念念想要通过的。 此刻,小心翼翼等着朱元璋的宣判。 朱元璋看了木材换大米的方案。在细细斟酌之中。朱元璋思考了好一阵子,才说道:“这么赚钱的话,为什么不让朝廷经营。你似乎很喜欢,将这些利益分给别人?” 朱元璋虽然读了很多现代的书,但是很多思维上依然转不过来弯。他看了何夕的报告。确定何夕整个方案是赚钱的。他下意识觉得,让官府来经营不是好多了。海运的船队回程的时候,大多数可是空的。 第七十章 辽东 第七十章 辽东 何夕说道:“父皇,我不想让朝廷来做,原因有这几个,第一,目的不能混淆,我们是为了辽东运粮食,而不是赚钱。甚至有可能的话,我们在大木的价格上能再压一些,甚至赔本卖。但是这里赔的钱,如何换算成为海运的成本,我们还有得赚。” “第二,即便是为了赚钱。这一件事情也不应该由朝廷经营。如果朝廷经营,首先是增加船只。增加人员。一旦将来有些变故。比如鸭绿江两畔的大木不够了。这一整套体系都会赔钱。朝廷能随便裁撤吗?但是对于商人。根本不用管。” “有些事情朝廷必须要做,但是有些事情朝廷不需要亲自去做。比如不管怎么样?哪怕海运船队赔钱。朝廷也应该维系一支海运船队。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掌控一定的粮食运输份额。但不需要全部都自己包办的。只会让成本无限地增高。” “第三,这也是培养海上力量的一种。” 其实何夕还有很多没有说,比如在大明体制之下,管营的种种浪费与惊人的贪污。这些东西总是不好提的。 朱元璋说道;“其实你的方案与海外贸易的方案大同小异。甚至民间的船队都有了,你不在宁波这一段时间,宁波成立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海外商号,单单保证金就也到宁波三十万两。总计有船只一百多艘。合计总吨位,三万多石。真有钱,朕都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这么多船只。而今锦衣卫密报,东南几乎所有船厂都有单子,甚至龙江船厂也有几艘不在册的船。” 其实这也是朱元璋要何夕回来的另外一个原因。 某些人太疯狂了。 可见陆仲亨这样的人在勋贵之中,也不在少数。或者说,很多人或许不如陆仲亨那么贪财。但是有些反应过度了。怎么样的反应过度? 朱元璋的性格,很多人都知道的。 朱元璋既然用海贸,作为交换兵权,或者放弃某些特权的好处。很多人想到首先应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所以,他们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积极地面对。切断自己与旧部的联系,或者干脆将自己的铁杆派到船上去。等等。 这两边加在一起,就造成了朱元璋看到的样子。 一部分是真贪财,要钱不要命。一部分是假装贪财,表示自己要钱不要权。 朱元璋的话语一转,说道:“只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海上的商船都可以携带武器,甚至摇身一变,就是战船。甚至这些大船要比大明水师的船都大。如果他们有了异心,该怎么办?南京可是在长江边上,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满清末年,西夷的战船可就停在南京外面。” 朱元璋的疑心病又犯了。 商船其实也可以当作武装力量的。而且能够远洋的商船,要比在近海的水师船只要好。这也正常的。 如果朱元璋不认识海上的力量,他不会这样想。正是读过了大航海时代的种种。知道几艘船就能决定一个王朝的命运。这才有了经营海上的想法。更是因为如此,看见这么多海上力量都放给所谓的商人们。不,还是武装商人。 他心中越发犯嘀咕。 其实,也是朱元璋对海上力量,不能正确地估计。 虽然都是船,但是船与船是不一样的。特别是火器的发展,让战船的战斗力大大提升。而今大部分商船,其实是没有这样的力量的。 何夕说道:“陛下,其实这里也有人心向背。只要朝廷秉承正统,人心归附。海上区区船只是算不了什么的。这些都是朝廷的助力。”何夕偷窥朱元璋的脸色,说道:“如果陛下不放心,其实朝廷可以经营水师。不是而今的海防水师,而是直属朝廷的远洋水师。” 朱元璋脸色动都没有动一下,说道:“朕正有此意。你觉得这水师派谁去建设比较好?” 何夕一愣,心中这才明白。朱元璋早有定计。只不过是等何夕自己说出来而已。 何夕说道:“此事关系重大。非臣可以言。” 这种推荐人选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人了。何夕不想多参与。 朱元璋说道:“无妨,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何夕心中嘀咕,暗道:“一般这样说话。都不会只有两个人知道。”不过朱元璋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何夕也不好推辞了。何夕说道:“臣以为信国公不错。” 朱元璋说道:“汤和办事,朕是放心的。但是汤和开国六公之一,位高权重。朕让他办这件小事,不合适。” 远洋水师自然不是小事。但是在编制上,应该是与长江水师并列。即便有节制沿海水师之权,也不适合汤和来办。除非直接设立海军都督府,或者水师都督府总管天下水师,这才是汤和应该担当的职位。 何夕沉思片刻,说道;“那航海侯张赫?” 朱元璋说道:“张赫想法老旧,他不可能带来水师革新战法。其实在朕看来,张赫其实不大懂打海战,他只是懂如何带兵而已。” 朱元璋对张赫这评价,何夕一开始觉得有些过分,但是细细想来,未必不合道理。其实战争本身就是一套管理学。很多将领,水陆皆能,有时间仅仅是他们懂得怎么管理一个庞大的团队,并不是他们都精通其中所有的细节。 而且一些领导者也不需要都懂所有细节。 不过,说到这里,朱元璋的意思也表露无遗了。 何夕说道:“陛下觉得,我来做这一件事情?” 朱元璋说道:“如果你有一些战功,我自然让你做这一件事情,可惜不行。你而今难以服众。不过,筹备海军这一件事情,还是你来办,朕最放心。否则其他人,什么是战舰,什么是商船,估计都弄不明白。” 其实在这个时代,战舰与商船的间隔从来是很小的。不需要专门设计。战舰与商船截然不同,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何夕说道:“陛下,我自然愿意为陛下效力。只是辽东这一摊子事情。我实在放心不下。” 朱元璋说道:“你觉得在什么地方设船厂最好?” 何夕一愣,说道:“辽东?” 朱元璋说道:“不错。辽东大木既然如此之多,就地取材,是最合适不过了。等明年孩子生了,你就去辽东任职,你想做的事情,自然都可以做了。对了,朕也可以让你这个弟子给你打一个前站。本来,朕准备在东胜卫设一县。让他当县令,这样吧,就让他去当工部辽东木厂主事。怎么样?” 何夕能怎么说啊? 虽然都是边远地区。但是一个是地方官,一个是外派京官。更不要说在自己老师麾下做事。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何夕也用一些熟悉的人手。 如果出外的话,何夕本身就想去辽东任职。他对这个任命并不反对。只是有些问题却需要解决的。 何夕说道:“臣谢过陛下。只是辽东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口奇缺。这该怎么办?” 朱元璋慢条斯理地说道:“放心,朕会调用各方人丁,先填辽东。不过,朕想来,也只有山东东部有些富裕人丁。数量也不会太多。这还是要你想办法。” 何夕说道:“臣也是束手无策,这才回京的。” 朱元璋说道:“不,你之前说的高丽人口,就很不错。” 何夕一愣,心中猛地想起了曹国公之前说的话,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曹国公哪里是对他说的。分明是借他的口来劝谏皇帝的。 第七十一章 奖赏 第七十一章 奖赏 何夕想到此事。期期艾艾地将李文忠的想法转告了。 朱元璋听了,冷哼一声。说道:“将南方叛逆发配辽东,自然是可以的。不过,高丽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人口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 朱元璋心中暗叹:“李文忠人还没有老,心已经老了。” 能在乱世之中成大事的人。不仅仅有菩萨心肠,亦要有雷霆手段,该下狠手的时候,就要下狠手。不能心慈手软。 从乱世之中走过来的, 容易形成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那就是见过的死人太多了。反而心肠越来越软,见不得死人了。 第二种情况,就是见的死人太多了。反而越来越不将死人放在心上。为了成就大业,根本不在乎,死多少人。 而李文忠大抵是前者。朱元璋未必不是后者。 他固然有慈悲之心,但是关键的时候,能下得去手。不管是谁,为了大业,都能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更何况,区区域外之民。其实,朱元璋当初听何夕讲后世的事情,就已经下定决心 对高丽动手了。 倒不是朱元璋对高丽有什么想法,而是欲攻日本,必下高丽。 这是改变不了的事情。 不经过高丽,如何进攻日本?即便是海上攻伐,也是高丽最为合适。既然如此,朱元璋就容不得高丽脱离掌控。而今不过提前表露意图而已。 何夕不敢在这一件事情多嘴。立即说道:“人口问题,倒是有一件事情可以做?” 朱元璋说道:“何事?” 何夕说道:“就是传染病的防治,主要是天花,还有吸血虫病等病症。我离开京师之前,已经将这些交代给戴神医,只是不知道戴神医现在弄得怎么样了。” 朱元璋说道:“你在京师这一段日子,也不要闲着了。去盯着这一件事情。这才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何夕说道:“臣明白。” 朱元璋看似不经意间,又提出一件事情。说道:“大明开国以来,已经进行过一次土地清丈,这一次清丈不过是令百姓自实其田,用以征税。而今天下无大患。朕准备重新清丈田亩。” “你觉得该怎么办是好?” 很多不明白的人。或许不知道清丈田亩,在政治上的阻力固然大。但是在技术上的问题更大。 官吏们笔下微微一动,就能差出去数亩,乃至数十亩,可以令贫者富裕,令富者贫穷。总之,上上下下就在一念之间。更重要的是,这事情很难检查。后世在卫星上一看,就能看出猫腻的事情。在这个时代,非当地人是不知道的。 不管是朱元璋的清丈也好,还是后世历代清丈也好。本质上是对税务的整理,而不是对土地的整理。 从明清土地数量就能看出来。总体上明清土地总量不大。但是到了民国时期,科技发展。用飞机等技术加入测量之中,中国的土地一下子多出来三成。之前这三成在什么地方?就不用说了。 而大明开国之初,朱元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是稳定政权。是确定统治。而不是将一切事情都弄的明明白白。所以,下面报上来什么他都认。因为只有承认了这些土地田亩的数量,才能确定要缴纳的田赋。 不过,当时为了打仗为了养兵。等等一系列事情。有很多很多妥协。 而今情况不一样了。朱元璋要清理这些陈年旧账了。 其实历史上,朱元璋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就是大规模派监生去清丈田亩。可惜大明官员还是不足,朱元璋寄予厚望的监生,也不过能一个县派一个人。 又不是本地人。能有什么效果。只能让地方官不要弄虚作假得太厉害。再加上朱元璋的高压政策。下面人也不敢弄的太厉害。 所以,朱元璋的清丈行动,还是整个大明最有效率的。至于清廷,人家直接沿用万历年间的数据。 只是知道历史的朱元璋,不觉得自己清丈行动多成功。 这也与朱元璋的政治理念有关。朱元璋的政治理念就是均平。将天下的负担,平均地分配在每一个人每一亩土地上。因为朱元璋见过元朝乱世,地方富豪,朝廷却没有钱。而偏偏向百姓征税,弄得天下鼎沸。 而将朝廷的负担分担在每一个人身上,每一个承担的都不会太多。 而且在不增加百姓负担的情况下,凭空多了很多赋税。朱元璋岂能不紧抓。 何夕沉默了片刻说道:“后世有一个词,叫做边际效用。就是在某一些事务投入精力与产出的收获,并不是一直成正比的。越往后,投入精力越多,而产出越少。甚至还有负作用。” 朱元璋说道:“这是我知道。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吧。” 朱元璋当然知道了。那些隐藏的田亩是谁的。除却少数是因为地理上的偏远。连衙役都不想去的角落之中。大部分隐田都是达官贵人的。很多事情看上去是技术问题。但实际上是技术问题吗? 何夕说道:“陛下不是有了飞船。可以从天上测绘土地。画出鸟瞰图。与测绘出来的地图对照。不敢说完全一样,没有误差。但是误差定然很小。而且所需要的人力也不会太多,这些飞船测绘,完全可以与地方脱离联系。” 朱元璋听了,以掌击额,说道:“你不说,我这一件事情就已经忘记了。还是让你在身边方便。” 热气球这东西,刚刚开始朱元璋还很新奇,但是时间长了也就那回事,不过是边关上移动的瞭望塔而已。甚至大风天气根本不能升空。虽然有用,但是也有很多限制。朱元璋也就没有怎么在意。 只当是一件新奇的武器。 而今想起来,还有这样的作用。 这些事情,也只有何夕能提醒他。 一度朱元璋有让何夕在身边做侍卫之臣的想法。不过,朱元璋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对何夕寄予厚望。如果一直在身边,恐怕难免重蹈方孝孺等人的覆辙。 历史上建文帝的大臣,很多都是朱元璋挑选的。 而今的朱元璋看名单,大抵也能理解自己当时的思路,希望朱允炆能仁厚守成。镇之以静。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书生一点地方经验没有。弄成了这个样子。 故而,而今朱元璋吸取教训。思忖片刻,还是让何夕在外面历练几年为上。 这不,这一年在外面跑,上上下下的利害关系。乃至于拉帮结派的手段见识都长进了不少。 朱元璋最后说道:“告诉叶旺,他是老将了,朕信得过他。只是辽东战事虽然屡有胜迹,奈何太小了。不过东海有用兵之日,让他且待之。朕不吝封伯之赏。” “知道吗?” 何夕顿时明白,朱元璋这一番话,其实默认叶旺对何夕的靠拢。这对何夕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何夕在军中也算是有了一点点根基了。但是坏事就是,今后叶旺出了什么问题,朱元璋会拿何夕是问。 其实朱元璋何尝不知道下面的人拉帮结派。但是正如伟人所言,党中无党,帝王思想,派中无派,千奇百怪。在古代尤其是这样,朱元璋是一个人。他不可能同时对接六部大臣,三公九卿,几十名勋贵,上百名有战绩的老将。 私人抱团,既是现实,也是朱元璋的需要。他需要这些派系来帮助他维系自己的统治。 不过,这对何夕来说,依然是最大的奖赏了。何夕说道;“臣明白。” 第七十二章 家中 第七十二章 家中 何夕出了宫中,这才能回京。 杨震已经在宫门外等候多时了。 何夕上了马车之后,将杨震叫上马车。说道:“你不是在太平,怎么在京中?” 杨震说道:“老爷,是公主殿下将小的召来的。是因为东南的事务,一日不可无人。公主殿下特别命我去主持东南的事情。其实前几日,就要走了。公主知道老爷将要回来,才命我等上几日。见老爷一面。” 何夕听杨震一个老爷老爷的叫,内心之中有些不适应。 不过,何夕更体谅安庆公主的一片好心。 是的何夕与安庆公主这个小家庭之中,能独当一面的人手不多,但不要忘记了安庆公主背靠朱元璋,国士之才,或许难以寻觅。但是寻常人才,那是车载斗量。哪里需要抽调杨震来办这一件事情。 唯一的原因是,在何府上下,杨震明确是姑爷的人。是何夕的人。 虽然说男主外,女主内。安庆公主把持何府一切大权是没有问题的。但安庆公主比何夕更在意,何夕在府中的影响力。海上生意,是何府最大的钱财来源。 何夕并不贪财。但是在官场上有些时候是要用钱的。 不说别的。单单说赏赐下面的人,就需要不少银子,何夕当初赠给叶沈的盔甲,放在市面上,最低五十两。高则上百两。一船木材的利润,不过数副盔甲而已。 当然了,这买卖不能做的。 而且是非常精良的宝甲,而不是士卒用的盔甲。 何夕说道:“杨震,你在工理书院做得好好的,将来未必没有出头之日,如果去主持东南生意,今后可就------” 杨震是何夕线上的人,这一点是完全没有错的。 但是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杨震被何夕安排在工理学院。将来步步高升,位极人臣不大可能。但是当然几任校长,封了几品官,桃李满天下,却是可以的。但是到了何夕府上做事,说好听点叫家臣,说不好听一点叫家奴。 虽然可以跟随主家步步高升,宰相门房七品官。但是说到底还是上不了台面。 杨震叹息一声,说道:“老爷,我已经决定了。官场大概不适合我。我纵然靠着老爷做个官,今后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海上生意是家里的命脉。而且老爷还有很多事情要在海上做,需要人主持。这是我报答老爷知遇之恩的时机。” “还请老爷准许。” 何夕听杨震如此说,倒是心动了。他不在乎海上贸易带来的钱。毕竟他的身份没有变动。该给他的钱。总是会给的。但是海上一些事情,的确还需亲力亲为。不能假手于人。 有一份隐藏在海上的力量,哪怕仅仅是情报网,也是必要的。 何夕说道:“好,既然你这样想了,我也不说什么了。我或许不能让你当高官,但是将来少不得有你一份富贵。” 杨震说道:“多谢老爷。” 何夕靠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上,闭目养神,他一番奔波,也累了。问道:“东南的情况,你了解吗?” 杨震说道:“已经看过汇总了。” 何夕说道:“那你说说,东南的情况怎么样了?” 杨震说道:“信国公秉明陛下颁布了海上经商条例,凡是出海贸易者,必须要用三品以上高官,或者都指挥使以上将领作保,一旦有事牵连保者。并缴纳保证金,重建宁波海关。所有出海人员必须在宁波海关出海。要缴纳关税。而今还没有听数目,但是应该少不了,同时广州海关,泉州海关,似乎也都在筹备之中。有人说,这三大海关一旦建立,每年最少供应朝廷百万两。称赞陛下 ,国不加赋而用自足。” 何夕冷笑一声。 喊朱元璋暴君的人,大概与称赞朱元璋的人是一伙人。无非是之前妨碍了他们的利益,而今给他们创造的利益。只要大明海上贸易恢复到元代的情况。这些人赚的绝对不少。 传说之中沈万三有一个聚宝盆。聚宝盆有没有何夕不知道。但是何夕知道沈万三这个人是经营海贸的,他的聚宝盆,大抵就是海贸了。 “都有哪些人参与进去。”何夕问道。 杨震说道:“老爷这一句话问错了。应该问都有哪些人没有参与进去,小的听说活,太子妃吕氏家中也参了一股,南京城的贵人们除却少数一些人家,几乎都打破头想参与进去。” “为了这一件事情,李驸马还与韩-国公闹了一出。” “总之,事情很是热闹。东南造船很多。连木头价格都翻了一倍。” 何夕猛地睁开眼睛,说道:“多少?” 杨震说道:“翻了一倍。” 何夕顿时知道,自己吃亏了。不过,何夕转念一想,暗道:“姚广孝啊姚广孝,你是苏州长洲人,是你本乡本土,还被人玩了一手,看我回去怎么笑你。” 何夕不是专门做生意的。贩卖木材,也是看看自己的想法行得通行不通。而今虽然吃了亏,但是木材涨价,大利辽东。对何夕来说,是一件好事。所以并不怎么生气,反而有心思嘲笑姚广孝。 毕竟姚广孝在历史上的形象,可是朱棣第一军师,什么是算无遗策。而今却被人打脸了,岂不好笑。 何夕将这一件事情按下不说,忽然问道:“方家的船队。可有消息了?” 杨震说道;“已经过了凌牙门。之后就没有消息了。想来传回消息需要时间。” 何夕点点头。 这年头海上通讯只能靠船,船只一出海大海茫茫断绝消息,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夕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只是他并不知道,方关已经出事了。 马车摇晃之间。忽然一停,何夕知道,到家了。 果然,何夕下了马车,抬头一看,顿时看见安庆公主远远在门口迎接,何夕几步上前,搀扶住安庆公主说道;“你都有了身子了。怎么还出来。小心伤到孩子。” 安庆公主痴痴地看着何夕,说道;“嗯。” 她似乎在专心听何夕的说话,又似乎根本没有戴耳朵,注意力都在何夕身上了。 何夕迎着安庆公主的目光,心中已经被磨砺坚硬的地方,慢慢地变得柔弱起来。 何夕心中暗道:“朱元璋,你即便是天下英雄。而何夕其实也不服气的。只是你偏偏有这样一个女儿。算定了我。估计我姓何的这辈子都要为你姓朱的打工了。否则真出了什么事情,安庆该有多伤心啊。” 中国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皇帝梦。 何夕也不例外。 虽然何夕在朱元璋的强势之下,几乎不敢有别的念头的。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何夕也在反思,将来要不要冲一下皇帝之外。当然了,他即便修炼几辈子,估计也不是朱元璋的对手,除非他能早重生几十年,生在乱世之中,或许能与朱元璋掰掰手腕。 但是而今已经不可能了。、 朱元璋不可能,但是朱元璋以下,不管是朱允炆,朱雄英,乃至于朱棣。何夕也没有多怕的。 只是一来,何夕越发认识到了想做一个好皇帝困难。如他何某人,还有休假的时候。有一些话,可以随意地说。但是皇帝这个位置,是注定的风暴眼,上下一日百战。 如果想做一个好皇帝,即便有荣华富贵也享受不起。 再加上安庆公主的柔情如水。 或许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收获,不是荣华富贵,而是眼前这个满眼是自己的女子。而今何夕将自己本来不强的妄念也去了。他不顾身边的目光,将安庆公主报在怀里,说道:“天冷了,我们进去说吧。” 第七十三章 戴原礼之思 第七十三章 戴原礼之思 “唔。”安庆公主将头埋在何夕怀里,仰着头看着何夕。一对眼睛明亮之极,似乎见了何夕,安庆公主一下子不会说话了。只会说一些单音节的词汇。 盖因安庆公主怀孕了,夫妻两人一夜长谈,未做越轨之事。 第二日一早。 戴原礼登门了。 这可不是何夕去请的。自从戴原礼救皇后于危难之际。就成为南京城中炙手可热的名医,想请戴原礼上门的人不要太多,他还负责皇帝,皇后,太子等人的身体。 一般勋臣必须提前预约才能请到戴原礼。 何夕也是同样的。他固然与戴原礼关系好。但也是要事先打招呼的。当然了,遇见急症。可以插队。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夕见戴原礼登门,也是大为欢喜。连忙请戴原礼为安庆公主诊脉。 戴原礼虽然不是妇科圣手,但是医术到了他这个程度,那是一通而百通。为安庆公主诊脉片刻,说道:“安庆公主的身体很好,胎也稳了,今后只要不磕着碰着,注意一下忌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何夕说道:“不开个方子?” 戴原礼说道:“好好的人吃什么药,是药三分毒。你府上什么也不缺。委屈不了安庆公主,好好将养便是了。” 何夕不依不饶。戴原礼没有办法。只能写了一些食补的方子,叮嘱一下饮食方面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何夕千恩万谢。这就要送戴原礼走。 戴原礼说道:“何驸马,你不会以为我来你府上,就是为公主诊脉的?” 何夕惊讶道:“不然呢?” 戴原礼的脸色顿时有些臭,说道;“你昨天在陛下那里说的话,你或许忘记了。陛下没有忘记。” 何夕这才恍然大悟,猜出来戴原礼来这里做什么了。 爱情真令人烦恼。何夕与安庆公主之间腻腻歪歪的。早就将之前在朱元璋面前说过什么给忘记了。此刻被戴原礼提醒才想起来。 安庆公主一听戴原礼是来谈正事的,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戴原礼恭送安庆公主离开。这才说道;“何大人,你在陛下面前说的那些东西,是不能乱来的。那是要出人命的。不管是牛痘还是别的病,你说的只是原理,成与不成还在两可之间。有没有问题,还不知道,这个时候让皇上知道了,岂不是------” 何夕说道:“牛痘弄好了吗?” 戴原礼说道:“已经试过一次了。” “怎么样?”何夕问道。 “死了一个死囚。”戴原礼说道:“现在正在琢磨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何夕说道;“为什么不再次试验?” 戴原礼说道:“何大人,死了一个人。” 何夕顿时明白,他与戴原礼的问题关键在什么地方了。 何夕在大明的几年,一直处于上位者的地位。对于上位者来说,很多时候死多少人仅仅是一个数字而已。死一个人是悲剧,死一百万人是数据。 而且何夕知道牛痘是可行的。 而且死亡率是很低很低的。 至于为什么有一个死囚在实验之中死去了。这原因很多,或许死囚原本有病,或许死囚是敏感体质,或者牛痘的提纯手法不对,或许是被吓死的。 总之,什么原因都有。 何夕下意识将这一件事情给忽略了。但是戴原礼是什么人?是名医,如果说他是当世医者第一人,定然是夸张了一些,但是说他是当世医者前五,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戴原礼如果没有一颗医者父母之心,是不会走到现在的。 所以,对每一条生命。戴原礼都是十分看重,用死囚做实验。已经是他的让步,而今不弄清楚,继续实验,就是草菅人命了。 是戴原礼万万不愿意做的事情。 何夕理解戴原礼的慎重。但是按照戴原礼步骤,估计数年事情才能确定牛痘的无害。毕竟后世新药研制,数十年才有定论,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何夕有一种只争朝夕的急迫感。 人口本来就是百年树人的。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次好的时间是现在。而生一个孩子,最好的时间是十八年前,次好的时间是现在。即便而今推广牛痘。能够在全国推广开来,也是数年之后了。 所以朱元璋推广牛痘带来的人口增长,国家实力的增长,朱元璋本人很有可能是看不到的。 正因为人口增长漫长的时间。何夕才有些急。因为下去视察才发现,或许江南不缺人。但是云南缺汉人镇守,贵州缺汉人汉化,北方大面积无人区。缺人,辽东更是如此。 总之,大明如果有一两亿人,何夕想做的事情就容易十倍。 开国之初,固然有昂扬开拓之气,对外开拓,根本不用何夕多费心推动,只要有利可图,这些开国将帅,一个个嗷嗷地往上冲。限制他们的反而是从元朝那里继承的残破的国计民生。不能满足他们的扩张。 说起来,而今也是洪武十六年。大明开国之后第一波婴儿潮,也快要来了。才是这个样子。当年元末天下残破成什么样子,就可想而知了。 何夕说道:“戴先生,有些话,其实不用我说的。小仁乃大仁之贼。你比我更清楚,天下间有多少孩子死于天花。天花荼毒之烈,我只是听说,想来戴先生是亲眼看见过的。” “比起如此大事,死一个人是问题的?牛痘上慢一步,就不知道死多少人。” 戴原礼下意思摸了摸自己的鬓角。那里有几伤疤。其实就是出痘所致。他当年其实也出过痘,不过被他师傅妙手回春。将他一条命给拉回来,又用了药物,才不见脸上的麻子,倒是在鬓角之中却藏了几颗,当时没有发现。 他自然知道天花有多凶险。牛痘或许有很多问题。但是他却知道,大方向是没有问题的。损其毒性,降其烈性,令人达到出痘的效果,那就是终身不染天花。 戴原礼依然沉默。 何夕说道;“戴先生,你不仅仅是一个郎中,还是大明太医令,不能仅仅从郎中的角度看问题。” 戴原礼说道;“但是不管怎么说,某自束发读书以来,从来就知道救人,不知道杀人。为救人而杀人。这件事情对吗?” 何夕一时间哑然。 这个问题,何夕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深入到哲学领域的问题,根本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何夕的答案,戴原礼想来是不准备听,也不愿意听的。 戴原礼起身,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我也明白了。陛下严令,或许不得不从,只是,我戴某人今后何以称医者。或许只是戴太医令了。” “告辞了。” 一时间,何夕也有一些惭愧。 戴原礼本质上是一个比较纯粹的人。对医术很虔诚,是一个君子。遇见何夕之后,或许戴原礼在医学史上是一个不可绕过的人物,但是对戴原礼本人来说,这真的好吗? 历史的戴原礼定然没有经历过如此机遇,或者折磨。 内心深处的折磨。 何夕只能送戴原礼离开。 何夕刚刚送走戴原礼。就有国子监祭酒刘崧送来一封书信,邀请何夕过府一叙。何夕问过来人才知道,刘崧已经卧病数月了。而今国子监全部由其他人代理。 或许刘崧过不去今年了。 何夕知道之后,长叹一声。将姚广孝叫过来,一并去了国子监。 毕竟刘崧如宋讷一样,都是以国子监为家的人物。他们此刻都住在国子监之中。 第七十四章 国子监的问题 第七十四章 国子监的问题 刘崧已经不能下床了。不精神还有一些。最少不是不能正常交流。 何夕与姚广孝坐在刘崧床前。双方寒暄了几句,就进入正题。 刘崧咳嗽两声,说道:“几年前我得了一场大病从吏部尚书位子上退下来,本以为要死了,却不想上天又给了我几年寿命,而今看来,老天要收我了。我不知道能苟延残喘几时,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你们有没有人选啊?” 何夕说道;“刘老大人,何出此言,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刘崧说道:“不用在我面前说这样的客套话。说吧,人选是谁?” 何夕看了一眼姚广孝,姚广孝说道:“是宋讷之子,宋麟。” “宋麟?”刘崧思忖片刻,说道:“果然是好人选。宋麟这一两年在滑县可没有少推广你的学问。并按你的套路做了很多考证,提出重建枋头。” 何夕说道:“枋头之战?” 刘崧说道:“对,就是桓温败北之处,就在滑县附近,他考证了当地水系来龙去脉,提出修一条运河,以黄河通卫河,连通南北。行文用句,都是按你当初的模板来的。”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高兴吧,宋麟而今也算是改换立场了。算是自己人了,不知道是当初给的面子,还是姚广孝这些日子做的功课。但是何夕对这个运河方案,很不愿意。 无他,海运与漕运是有冲突的。 何夕不是不知道整理内河航运其实也很重要的。海运与河运有冲突的地方,但是双方也都有不可替代的地方。但是时机很重要。何夕而今正想扩大海运,而宋麟弄出一个运河方案,双方冲突了。 更麻烦的是,何夕未必能说服宋麟放弃。 无他,站在宋麟的交代也是不能放弃的。因为运河连通南北,运河所过之处,就成为交通要道。后世明代修漕运,就搞出一道沿运河经济带。非常繁华,甚至能与江南相比。 宋麟不可不为本乡本土的百姓着想的。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惯例,哪个地方出了大官,就要为当地争取利益。这一道运河的利益太大了,宋麟不可能不争取。 一时间,何夕有一些幸福的烦恼。 自己手下人太少了,那是缺人的烦恼。但是人太多了,因为政见了。利益了。等等原因,会自然分化出派系出来,今后利益相冲的地方还有更多。何夕要调解矛盾,平衡各方。 这里面的烦恼,还有更多。 刘崧说道:“既然如此,我上遗折的时候,会推荐宋麟的。” 何夕说道:“多谢老大人。” 如果他们想办法将宋麟推上去,还要费些功夫,但是如果刘崧临终举荐。那就容易太多了。 刘崧说道:“我也有一事相求。” 何夕说道;“老大人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办到。” 刘崧从袖口之中抽出一份名单,递给了何夕说道:“人老了,念旧,这都是家乡的可造之才。只是而今天下都是浙西与淮西的天下,这些孩子沉沦下僚不能出头。还请驸马今后提携一二。” 何夕接过一看,杨寓,解家兄弟,等等几十个人。都是江西后起之秀。 何夕对于刘崧这个要求,有些出乎意料,但也有些理解。 刘崧对于自己身后之事,其实并不是太在乎的。前文也说过,刘崧是一个清官,即便而今身边的摆设,也不过一些木器而已,连瓷器都少有。但是他爱惜人才,最喜欢提携后辈。 或许这也是为刘家后人积累下最重要的宝物,那就是人脉。 但是不管怎么说,何夕对这份名单里面的人物,有些还是听过的。比如解缙,更是如雷贯耳。明初满朝半江西的局面,固然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是江西多人才。这也是事实。 何夕心中有些迷糊。暗道:“历史上满朝半江西,不会出自我的提携吧。”毕竟刘崧给你他推荐了太多江西人了。 何夕说道:“请老大人放心,我一定量才使用。” 刘崧说道:“这我就放心了。只要给这些孩子一个机会,他们一定会脱颖而出。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也只能你能解决了。” 何夕说道:“老大人请讲。” 刘崧说道:“陛下令钦天监与国子监联合创造出一套在空中绘制地方面积的办法。其实这一件事情是钦天监那边的。但是钦天监那边实在没有办法, 也就找到了国子监。” “而何驸马之算学,天下无双。也只能你能办到了。” 何夕一愣,不知道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这一件事情,在何夕看来,有些麻烦,但并不是不行。这一段时间,他恰好在京师,就做些事情吧。 何夕说道:“好。” ------ 何夕与姚广孝出了国子监,何夕说道:“你去给宋麟报给信,让他有些准备。” 姚广孝说道;“是。” 何夕随即吩咐道:“杨寓在什么地方?” 姚广孝说道;“应该在工理学院,大人不是吩咐他去研究织机了。” 何夕说道:“让他回来吧,我看看他的研究怎么样了,顺便也要给老大人一个面子。提携一下他。” 姚广孝点点头,也觉得是题中应有之义,将来何夕准备不准备提携这些人。是将来的人。在刘崧没死之前,一些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就在何夕在忙于京师事务的时候。爪哇那边方关在艰难求生。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关站在奉天门前。看着满朝文武朝拜,正高兴的时候,忽然长江倒悬,犹如一条飞龙,凝聚了无数水花。咆哮地说道:“方家小儿,吾乃天帝,天命朱氏掌管天下,尔等何敢放肆。” 随即大水冲击之下,让方关瞬间清醒过来。 疼痛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方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却感受到雨水从天而降。 “原来是下雨了。”方关暗道。他身上有无数个伤口,雨一淋,顿时有些刺痛。想起数日之前的情况,方关依旧怒不可遏,暗道:“爪哇小国,安敢如此。我必让他们好看,知道什么叫做天朝上国之威。” 方关打通了陈祖义的关节,借陈祖义与大明的名号,在南洋还是没有什么人敢动手,即便敢动手,方关也有数艘大船,近千将士。武器精良。在海上打不过,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于是一路东行,按照海图来到了爪哇。本来方关是派人采购,他自己是不准备下船的。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海上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但是爪哇方面连续要求,特别是说,他们想朝贡天朝,请方关指点一二。并送上了很多珍贵礼物。 方关心动了。 他倒不是为了钱。 毕竟方国珍虽然不在,但是留下的家底,单单论钱的话,方家花三辈子都没有问题。但是问题是没有权力守不住金钱。他心动的地方是,或许能拍皇帝的马屁。 毕竟哪一个皇帝能拒绝万国来朝。 爪哇是南洋强国,如果他能导爪哇来朝贡,再加上一些小国,弄得规模大一些。送到南京,朱元璋岂能不给面子。即便朱元璋不在乎,满朝文武也是在乎的。 人一有所求,就会有破绽。 方关带着这个想法,去赴会了。结果他根本没有见到爪哇方面的人。是一个陷阱。当即被拿下来,随即爪哇人借助他的信物, 攻上船只。将整个船队给拿下了。 他就沦为这个样子了。 第七十五章 方关的求生之路 第七十五章 方关的求生之路 爪哇岛特有的,由火山灰凝聚而成的灰色土壤上,竖立着一根根木桩。这木桩种种的钉在地面之上,每一个木桩身边都绑着一个人,浑身褴褛,衣不蔽体。他们被拴在木桩之下。 是拴在木桩之下。 双手绑紧,脖子上也绑着绳子,另外一段在木桩之上。坚硬的木桩让人挣扎不出。 这些人就是方关与方关的船员们。 而爪哇岛的天气就是这样,忽晴忽雨。 晴天烈日高悬。有如十日横空。炽热的阳光恍若火焰实体一般,舔着每一个人皮肤与伤口。本来这些被严刑拷打的人。就已经虚弱无比,在这样阳光加持之下。更是难以招架。 求一口水,就好像登天一般。 面对的只能爪哇人黑瘦脸庞上耻笑之极的目光。 而一转眼之间,暴雨忽然而至,雷霆大作,恍若雷公电母交-合。惊天动地,翻云覆雨。一瞬间,遍地泥泞。泥水进入伤口之中,又是别一般滋味。让人难以忘记。 而暴雨与烈日反复交错。正是天下一等一的酷刑,更不要说。这些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烈日暴晒的时候,浑身都冒出盐粒。大雨倾盆之时,却是浑身涌出血水。 这是要他们的命。 或许是对大明最后一点点忌惮,让爪哇人不想沾上这些人的血。 要让大自然将他们的性命夺去。 在暴雨之中,爪哇人自然不会在这里淋雨。 被雨水浇醒的方关,挣扎得仰天咆哮,好像一头猛兽,然后拼尽全身的力气,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木桩。 这木桩很粗,两手都不能合拢。埋得也很深,最少有两尺。很是稳定,甚至这片刑场并不是为了处决这些人而修建的。这附近的累累白骨,让人知道,死在这里的其实已经有不少人了。 方关他们不是第一批,也不是最后一批。 虽然大雨渗透进土壤之中,会让土壤有一些松动。但是爪哇的天气原因,这里的土壤对水分非常适应,不是那种一进水就软的土质。正因为如此,方关的撞击,几乎不能撼动木桩。 毕竟,爪哇人也不是傻子。如果这木桩一推就倒,也不会用这种刑罚。 刚刚开始,还有效仿方关。但是时间一长,又急又饿。甚至有些人已经死在这里了。只有方关依然在坚持。 方关甚至将这样办法,当成对自己的加刑,唯有如此,他才觉得好受一些。唯有如此,他才觉得自己的罪过得到了宽恕。只有如此,他才有一些心安。 能不能将木桩撞倒,重新获得自由,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方关好像疯魔一般,一下又一下撞击在木桩之上。好像是方关的错觉,他忽然觉得他的力道用空了。木桩偏离了一点点。 就这样一点点,让方关看到了希望,他用背靠,用头撞,就这样一下一下又一下。鲜血染满了木桩。忽然整个木桩倾斜幅度越来越大。木桩下面的土,也越来越松弛。 “扑通”一声,木桩倒在水中。 方关咆哮一声,说道:“老天开眼了。”他再也不说话,整个人靠上去,用手指一点点绳结上木桩一头推动。 这木桩上全部是死结。除非用刀子割开。只有从两端褪下来了。而木桩一端在地,一端在天,都不可能褪下来。只有木桩倒下了,才能褪下来。即便如此,这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绳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不用因水有一丝丝的松动。本来绑着很紧的绳结,想要上下晃动,都是很难的。方关十根手指都磨破了皮。血淋淋的。借着不知道是血水,还是雨水的润滑。一下下终于褪了下来。 方关似乎觉得脖子上一轻,终于可以离开木桩活动了。他来的另外一个木桩下,拼命摇醒这个人。随即双方背靠背,为对方解开绳索,解放出双手来。 随即如法炮制,将整个刑场上的人都解救出来了。 已经不过一百人了。 而且一个个都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伤病也就不说,更重要的是几日都没有进食了。而今身体空虚得很,刚刚一番激烈的活动之余,已经什么也不能做了。 没有力气。 方关也同样如此。 这个时候,他的胃似乎已经没有感觉了。整个人手软脚软,似乎刚刚所有的力气,已经一股脑都用完了。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瘫软在地面之上,此刻不用绳索,他们好像也不能移动了。 雨还在下。 而且下得很大。 而雨下得越大,终结得也就越快。即便是在热带,也是要遵循这个规律的。无非是比温带下得更长一些而已。 而刑场外面,不远处就有一堆茅草屋。正是看守所在。 而今大雨倾盆,即便高声喊话。数丈之外,就已经被雨声遮掩住了。视线更是被密集的雨线遮挡住。根本看不真切。而且这些守卫,也没有冒雨来巡查的意图。 但是一旦雨停了,世界就不一样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方关挣扎地起身,来到一位已经死去的兄弟们前,跪在地面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兄弟,为了报仇,得罪了,我来生必然畜生,为你盘中之食。” 随即整个人扑了上去,在这位已经死去的兄弟的手臂上,狠狠下嘴,硬生生咬下好几块肉,生生地给吞了下去,撕开一个大大伤口。 方关吃饱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好像是从地域里爬出的恶鬼一般,看着身边活着的人。这些人沉默片刻,终于有一个人号啕大哭。随即学着方关一样扑在自己家兄弟的身上。 片刻之后,这些人终于有了力气。 雨也有一些小了。根据方关的经验。雨停下来,不过一会工夫的事情。 方关将人召集在身边,说道:“我看过,看守不过五十人。就在现在,我们两个,三个人对付一个。只有一次机会,一旦被敌人发现。我们就难以活着回到故乡了。” 方关也不多说,从地面上拿一起块石头,就大步向茅草屋而去。 剩下地咬着牙,跟着身后。随即他们的急促的踏水之声,雨也越来越小了。 就在雨将停未停的时候,方关已经冲到茅草屋前面。里面一个爪哇士卒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来,就看向方关将一颗石头重重地砸了过去,这块石头在这个爪哇士卒的眼睛之中,放大再放大。重重地砸在脸上。 方关用尽了全部力气,一击之下,哪里还有什么活口。 这个爪哇士卒甚至连喊都没有喊整个人仰天到底,已经死了。 方关顺手将这个爪哇士卒的武器夺了下来,是一根长矛。矛尖就居然是青铜的。 其实,这也是很多东南亚国家的现状。 不是说,他们没有铁器。而是说,对于东南亚很多国家来说,铁器是很值钱,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冶铁能力不足,不能大规模冶铁。另外一方面,就是东南亚的气候,对铁器相当不友好,铁器是很难保存的。青铜器算是好一点。 而这更推高了铁器的持用成本。再加上东南亚的国家体制,军队很多都是私军,甚至有些国家就没有什么国家军队可言。所以装备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青铜器,也是非常正常的。 这也是为什么方关还被劫掠原因之一。 方关船上的东西,以大明的标准来看,其实没有什么?大部分都是补给品,只有少部分作为船长与船员酬劳的轻货而已。 第七十六章 夺船 第七十六章 夺船 但是在东南亚,特别是与大明海贸,被回回人与汉人垄断的情况下。爪哇这边的明货,价格更高。足以让爪哇人动心。 不过,此刻的方关没有想这些。 不管什么样的武器,他都需要。哪怕是一根木棍。他操起青铜长矛。就冲了过去,奋不顾身,简直就是在拼命。 是啊。就是在拼命。 方关少年时候,作为方国珍的嫡子来养,荣华富贵自然要多少有多少,虽然也修行武艺,更多是强身健体而已。即便投降明朝以来,政治上有所限制,但是在生活上,可是没有半点委屈。 而今的遭遇,是他今生最难以度过的。他心中恨意之深,自然不必言。更不要说逼着他啃食自己的同伴的尸体。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方关做的时候,有多自责,多愤怒,此刻就有多深的恨意。 对于方关而言,他已经不做人。还怕死?他甚至有些渴望死亡。不过,死亡的前提是今日的事情能够传回大明,最少让人知道他方某人死于王事,而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家里人,朝廷,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他的死是白死了。 所以,此刻方关根本不关注自己的性命。 即便方关武艺不高,但是突然袭击之余,一人拼命之勇。足以让这些爪哇人吃一壶了。 当然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爪哇天气炎热,爪哇人穿着简单,根本没有披甲。双方的战斗力在一个水平线之上。 一场血战,时间并不长。 当五十多个爪哇人料理完了。雨正好停了,大放阳光。在阳光之下,刚刚的积水似乎在肉眼可见地消失,要么渗透在土壤之中,要么流到一边的河道里面。总之,用不了一个时辰。地面上虽然还有湿气,却已经不泥泞了。 方关说道:“而今我们身处险境,没有第二种选择,只有快人一步,立即夺船,离开这里。” 随即方关根本没有让人休息,只是拿了爪哇人武器,直接向港口方向冲了过去。 爪哇人的城市,根本不大。方关也不知道这里叫什么。不过港口的位置是一眼能够看见。而今也没有别的选择。这里随时可能被发现。一旦被发现,就是不知道多少爪哇人过来了。 而且他们对这里也不熟悉,什么样的精妙的计划也不可能。只能快一些,再快一些。再快一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百多个人的奔袭,很快就被人发现。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呐喊之声,从一个人呐喊,到一群人呐喊。随即有几十个人从后面追过来。 方关不管不顾向港口冲过去。 港口上护卫不多,只有几十号人。毕竟对于爪哇人来说,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已经死定的大明人,还会反扑。根本没有想到这样的问题。而且爪哇的港口也简陋之极。 方关在这里停泊的时候,就暗地吐槽过。这港口,不说别的。连一点防御措施都没有。别的不说,你倒是起个望楼,安排几个弓箭手啊。 也正是这种轻视,让方关中了爪哇人的奸计,但是同样的原因,爪哇人在这里训练的人,几乎是在平地上与方关等人交战。 方关这些人虽然体虚,伤病,但是一个个都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犹如恶鬼。这一番厮杀。根本就是以命换命。最先与爪哇人交手的水手,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原因很简单,他们的身体伤口很多,只要一动手,动作就会变形,反应决计没有爪哇人快。唯一能取胜的办法,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于是爪哇人刺过来的短剑长矛,根本不遮挡,只是同样给对方一下。 于是就形成了同归于尽的局面。 而这个局面更是演示了,什么叫做夫战,勇气也。 在这个局面之下,方关等人抱着必死之心,第一排人死了,第二排人上,但是爪哇人就没有这样的勇气与决心了。当年吴越交战,夫差令越国剑士在吴军面前自刎。令吴军丧气。而今也是一样。爪哇人见冲上去必死,哪怕是与对手同归于尽,他们也不愿意。自然转身逃走了。 方关立即照顾人上船。 剩下的人都是精良的水手。一上船刚刚开始有一些混乱,毕竟之前,不是一艘船上的。但是片刻之后,就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只是升帆,拔锚,出海,并不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 这需要时间。 而方关恰恰没有时间。 片刻之间,爪哇人蜂拥而至。一个个想沿着栈桥,冲上来。 方关大喝一声,叫了几个水手,从船舱之中搬出来几个箱子。打开,却是一门钢炮。真正的小钢炮,高不过膝。看上去很是单薄,确实何夕特批给探险船队的。 船队中每艘船都有大炮,是原本铸造工艺。 很是沉重,不好转头。而这门小钢炮,正是工部最新的技术。 何夕在工部的改革,给工部工匠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再加上工理学院的存在,更是将数学思维,科学思想,引进工匠的作业之中。于是在何夕的指点之下,全新的铸造火炮的方式也就出现了。 那就是用水锤加工钢铁,打造成型,然后用车床从中间挖出来炮管。 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每一步都是问题。 首先的问题是,水锤不够大。加工个胸甲,加工一些兵刃,等等都没有问题。但是加工大炮,这上百斤上千斤的工件,那是想都不要想了。故而这一个小钢炮,是大明现在最高技术水平,除非水锤,已经车床,等一系列技术再做突破,否则这小钢炮就是上限了。 不要看着炮小。但是他结实,炮身小。口径不小。在威力上不比一些大炮差,只是不能及远。 之前方关并没有想过用这个,就压箱底了。天见可怜,爪哇人对方关船上的轻货,也就是金银绸缎,还有各种武器感兴趣,但是对粮食补给一类不感兴趣。 而这门炮正在粮食补给这一部分。 爪哇人没有搬走。 不知道是因为沉重,还是不识货。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在方关的操纵之下,大明的小钢炮在爪哇发出第一声怒吼,将无数散弹打了出去,硬生生将爪哇人打出一个扇面。扇面之内,没有一个人站立着。 这一下子,将爪哇人给镇住了。 片刻之后。 爪哇人更加疯狂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担心自己所作所为暴露,还是觉得丢了面子,总之爪哇人在几个贵人的督促之下,奋勇地上前,不顾生死。一部分爪哇人来到相邻的两艘船上,似乎也在摆弄大炮。另外一些爪哇乘坐小船,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不过,说实话,爪哇人的战斗力,也就那样了。 比起玩火器,明人是他们的祖宗。所以不等他们先开炮。船上的水手们就开炮。在炮声之声,临近的船只上忽然发生一声巨响。爆炸的火焰几乎喷到方关船上了。 却是他们没有遵守船上的规矩,将大量的火药放在大炮边上,被方关船上的水手发现,一炮过去,点燃了对面,让他们坐了土飞机。只是双方船只距离太近了。 连方关船上也差点遭殃。 不过,这一声巨响。总算是将爪哇人给镇住了。方关的船只在所有人齐心协力之下,缓缓地开出了港口。 一时间,船上欢声雷动。 不管他们经历了什么,此刻总算是逃出生天了。 只是方关并不知道,他们高兴得还是太早了一些。 第七十七章 水 第七十七章 水 方关逃出港口,不过一会工夫,爪哇人的船就追了过来。 爪哇人水师实力并不差,最少在航海上,也是有些天分的。毕竟爪哇四面都是海,没有这些手段,如何能称霸海上。 只是爪哇水师的动作很奇怪。 他们并不追上来,而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而此刻海上的风很小,或者说几乎没有。即便明人可以用八面之帆,但是没有风,一切都白给。 这也让双方根本拉不开距离。 不过,方关心中疑惑。暗道:“他们追不上我。我迟早要离开的。那么他们这样跟着,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人给了答案。 “大人,船上没有水。”一个水手说道。 方关一愣,脸色顿时苍白无比,说道;“原来如此。” 是啊。原来如此。 方关为什么要在爪哇的港口停靠,是为了补给,而船上就有大量的食物补给。食物根本不缺,毕竟而今还是在大明已知海域之中航向。这些为了未知海域而备用的粮食,根本没有动用。 方关要补给什么? 答案是水。 在海上虽然四处都是海水。但是海水是不能喝的。淡水也是大海上最重要的资源,需要随时补充。 方关到了爪哇港口中计之后,就被拿下来了,爪哇人才不会给船只补给淡水的。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局面。 方关也明白了,这些爪哇人的意图。 他们不敢冲过来,明人的火炮给了他们很大震撼。同时也不甘心放过方关。他们同样知道船上的没有水。所以咬着了方关后面,除非方关不上岸补给水源。否则的话。他们一上岸,这些船只一拥而上,就回到了刚刚港口的局面。 不,应该比那个局面更困难。因为这一次爪哇一定会先预防船只离开。 但是,如果不补给淡水。漫长的航行根本无法维持。 人不喝水,会死,比人不吃饭要死得更快。 方关努力镇定,说道:“还有多少水?” 方关不会到了上穷水尽,才会想起补给水源的。他船上还有一些备用水的时候,就着手这一件事情了。 水手说道:“本来还有十几桶,但刚刚一番混战,打碎了一些。只有五桶了。” 这里说的桶并不是小桶。而是类似于葡萄酒桶的大桶。但是对于船上一百多号人来说,这也不过是几天的用水。 而海上追逐战,不管是什么时代,都是很漫长的。或许追上几个月有些困难,但是双方追上十几天,乃至更长一段时间,却是很正常的。 方关说道;“从今天开始,每一人一天三杯水。不得多饮。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不能靠近水桶。” 方关而今能做的,就是靠忍耐赢得这场漫长的争斗。 只是方关舔了一下嘴唇。上面已经干裂开来了。在热带之中,方关今日经历的一切,一口水都没有喝,这样的情况很正常。 ------ 方关的命令,终究没有完美地执行下去。 因为所有人如方关一样,一直没有喝一口水。这种情况之下,根本支撑不住。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 不要说他们的身体能不能支撑得住。单单说一点。他们精神上已经撑不住了,虽然受到了爪哇人的酷刑。他们都死里逃生。似乎对死亡都消除了不少忌惮。但是,在木桩下,还能喝一点雨水。而今每天只有一点点水。 很多人宁肯死,也不愿意选择渴死。 法不责众。方关不得不让将士们痛饮一番。 但是这一下子,就少了三桶水。 而爪哇人还没有甩掉。 方关了想了很多办法。但是爪哇人也是十分狡猾,并且熟悉这里的海况。即便是方关趁着夜色冒险航行,甩开他们。但是爪哇还是能凭借熟悉海域,已经人数众多的优势,迅速找到他们。 然后在船上点燃狼烟,吸引同伴,再次追过来。 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一日,两日,三日。 方关只能一路西行,期盼遇见陈祖义的船队,得到陈祖义的帮助,其实他也知道,他们与陈祖义的合作,是属于貌合神离的。甚至他也不知道,真遇见了陈祖义的人,会遇见什么样的情况。 但是这已经是方关最后一丝希望了。 在水消耗完之前,遇见生机。 只是,在茫茫大海上,遇见一艘船,是很困难的。 方关都绝望了。 水喝完了。就尿收集起来。很快有人已经没有尿了。然后有人开始死去了。 这个时候水手们聚集在一起,所有人都不说话。 在没有水喝的日子里,每一个人活得就好像鬼一样,一开口说话,就消耗水分。只有一个领头地说道:“大人,回转,抢水,拼死。” 方关理解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爪哇船上一定是有水的。他们宁肯拼死回转,去攻打爪哇船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抢一口水喝。 方关看着一个个狼狈的身影,一个个坚毅的眼神。他知道这个命令,近乎十死无生,毕竟这个时代的海上战斗,更多是靠跳帮,而今船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算健康的。跳帮战,几乎是送命。 但是比起熬死,战死或许更好一点吧。 就在方关准备下令的时候。 忽然听到一声大喊。 因为缺水的原因,高处的瞭望员的嗓子早就哑了,此刻他看着远处,欢喜之极,又发不出声来,只能一声接着一声地大喊。“啊------” 方关也站出来远眺。他没有看见天边有什么,却见爪哇船不再追他们了。纷纷逃避着什么。 却见天边先有一道黑线。随即就好像千军万马滚滚而来,遮天蔽日,势不可挡。 平静的海面,好像受到了什么惊扰,又好像惊动海下巨兽,开始翻滚起来。 这是在海上最可怕的东西,风暴。 但是此刻的方关却看得眉开眼笑。大喝道:“各就各位,风暴来了,水来了。” 正是水来了。 一般风暴都会带来大量的降雨,雨水是可以喝的。 方关其实并不知道,赤道附近有赤道无风带,这里很少有风,堪称风平浪静。但是方关几日的坚持,终于离开了这一片区域,这才迎来这一场风暴。也是转机。 雨水固然能解一时之急。 但是真正能解围的其实,是这一场风波。将爪哇人赶走了。 在风暴之中,即便爪哇人不走,他们的船只也定然吹得七零八落。没有合力了。区区一艘船,方关其实并不惧怕。 只是方关此刻要面对的不是其他,而是风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场风暴,并不觉得自己救了人任何人。他只是按照他原来行进方向行进。不会对方关有丝毫手下留情。方关手下固然都是精良水手,他手中的船只,固然是大明最好的海船。 但是能不能在天地之威下活下来。 这也是不清楚的。 不过,这是唯一的生机了。 方关将这绑在桅杆之上,张开大嘴,连风与雨水都吞进肚子里。虽然一点点雨水,甚至连润喉都做不到。但是对方关来说,已经再好不过了。 所有容器都固定好了。接着雨水。所有水手都各就各位,已经降帆,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天意。 看看老天爷让他们怎么样? 片刻之间,本来白天变成了黑夜,墨色的天空之下,翻滚着墨色的海浪。方关的船,在这样的天地之威下,就好像一个玩具一样,被大海与天空在手中来回倒手。上下起伏。 这似乎是方关最后的印象了。 第七十八章 焦急的何夕 第七十八章 焦急的何夕 当风暴结束,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的事情了。 方关睁开眼睛,只看见阳光如胜利的光芒,照射在他眼中。方关饱经风霜的脸,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总算是脱险了。如果在那样的大风暴之中,爪哇人还能抓住他的尾巴。 方关就是将自己的人头送给对方,也心甘情愿了。 不过,方关登上瞭望台,四处张望。发现他们出现在一处海湾之中。也正是这个海湾,才让他们幸运地脱离了风暴的影响。当然了,船体多次受损,水也没有接到多少。 但是而今都不重要了。 重要是岸上郁郁葱葱的植被,告诉所有人这里有水, 一番靠岸休整自然不用说。 只是到了晚上,却有一些傻眼。虽然漫天星辰都认识。但是同偏离自己的方位。这是一个在方家航海图上并没有标记的海域。不过,就星辰的位置来看。离中国并不是太远的。 虽然方关知道自己身负使命。但是此刻船只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远航了。而且方关此刻更想要的是,回国求援。让爪哇人血债血偿。 只是,他们从这片未知的海域重回中土,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需要时间。 ------ 何夕并不知道,他在南京陪着安庆公主的时候,方关经历怎么样的海上风云,生死挣扎。 而今他也没有多想。 因为而今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别的,就是安庆公主的生产。 而今已经是洪武十七年的春天了。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来到大明三个年头了。此刻的他更像是大明人了。对于大明一切东西都很熟悉。如果说刚刚开始,还是伪装。而今何夕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伪装还本能了。 而今的何夕如果能回去。不用费多少脑筋,就能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明史大家。 但是,这些成就在迎接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没有任何用处。何夕只能焦急地走来走去。 不由得何夕不着急。 这个时代女子生产的死亡率,他可是知道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他该怎么办啊?而且即便后世传闻某强的妹妹,也是难产而死。可见有些事情,即便是现代医学,也是没有解决的。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 何夕怎么可能不担心。 “好了。”马皇后咳嗽两声,她实在看不过眼了,毕竟何夕的焦虑也引起了马皇后的不安。安庆毕竟是她的女儿。亲女儿。说道:“你别走了,你走得我都发慌,你不是精通医术,去陪戴神医,不要在这里烦人。” 当年马皇后虽然从鬼门关之中抢救过来。之后将养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好了一些,只是身体大不如前了,头发也全部都花白了。与之前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而且马皇后也渐渐淡出了一些事情,对于有些人有些事情,也不操心了。唯独操心她几个儿子与女儿。 不过,即便马皇后不再管了。但是马皇后在与不在,是不一样的。马皇后在,朱元璋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柔了许多,这也导致了,朱元璋在处理很多事情上更加温和。 如果马皇后之前已经不在了。汤和杯酒释兵权的计划根本不可能被采纳的。 马皇后身前,朱雄英好像小大人一般,看着何夕,猛地坐了一鬼脸。 何夕心中纵然焦急,但是看了朱雄英童趣的样子,心中也有一丝暖意,暗道;“我与安庆的孩子,再过几年,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朱雄英最常在地方,就是坤宁宫与何府。特别是安庆公主最喜欢朱雄英,何夕也与朱雄英相熟了。只是小孩子,并不懂得大人的担心。 何夕心中暗道;“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听动静,还没有开始。不如我去看看戴原礼准备得怎么样?” 何夕对马皇后行礼说道;“娘娘我这就去了。” 何夕来到外厅,见到戴原礼,说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戴原礼说道:“都准备好了。你看,这里有三套手术器械。还有两批助手,都是我选的熟人,我带他们做过数次手术了。至于剖宫产,也做过十几次了。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看了安庆公主的胎位。即便上没有问题。顺产。甚至可能很快的。”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特别是何夕这一段时间在京师,太医院的很多举动也变得积极起来了。比如外科手术,其实中医的金创科也是相当厉害的。只是没有想过更进一步而已。毕竟没有人体内部结构,谁敢乱下刀。 但是而今已经不是问题了。戴原礼早已绘制出人体内部器官的图像。 向身体更深处动刀,已经成为可能。 再加上何夕的一些提醒,消毒,麻醉等等。让外科手术进入一个新阶段。 何夕这一次防备安庆公主难产,这才请戴原礼过来的。 何夕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戴原礼见何夕六神无主,慌乱无比,说道:“你对于重修运河这一件事情怎么看?” 何夕听了,立即想起而今朝廷上的争论。 这个争论是由何夕起的。 朱元璋批准了何夕的种种要求,也就是民间船只参与朝廷粮食运输,与开通江南与辽东的航线,等等一揽子计划。这一件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有很大的争论。 其实,这个争论从来是有的。就是朱元璋对海洋政策的改变。 只是之前参与海贸的都是什么人?是真正的实权派,甚至文官之中的实权派,也有参与其中,谁感觉乱说,不要命了。 但是江南与辽东之间的航线就不一样了。真正大权贵们,他们对于这一道航线没有什么想法,因为赚钱少。盘子太小了,不要看而今很赚钱,但是人一多,立即没有什么利润了,只能赚一个辛苦钱。而且还不能垄断,这毕竟是为了国防需要。但是民间商人却很有想法。 只是朝野上下,对海外一直有一种恐惧与担心。 之前南海贸易,为了安抚勋贵,他们没有说。但是而今海运模式改变。代表着将国防安全压在海运上面,这就有很多人担心了。 他们提出了种种的反对意见。 其中有担心有人假装去辽东,实则去了日本。 毕竟从江南到辽东,与从江南到日本,这两条航线,很多地方是重合的。只要有心,就能偏航到日本去。这里特别说明,虽然海上贸易有一定程度的放开。但是因为日本与大明之间的邦交问题,朝廷依旧禁止大明百姓去日本贸易。 其次,就是粮食安全问题。 大海茫茫,太容易出意外了。万一出了事情连挽救都不行。 随即他们提出了漕运方案。也就是重修京杭大运河。甚至让何夕哭笑不得的是,这个方案还是新上任的国子监祭酒宋麟给他们的灵感。 毕竟宋麟的运河方案,原本就是隋朝京杭运河的一段而已。 何夕淡然地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孩子出生之后,我去辽东。做该做的事情,至于京师犬吠,我是听不见的。” 何夕做通了朱元璋的工作,的确是可以将京师的一切都当作犬吠的。而且何夕也在辽东做了很多工作,所以加强海运,决计不可能动摇的。比如黄子澄已经带了先期发配到辽东土匪余孽们,开始在鸭绿江两岸营造木场了。 甚至不久的将来,第一批辽东与江南木材与大米的贸易就要打通了。 京师这些官员说些什么,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何夕何必在乎? 第七十九章 牛痘疫苗 第七十九章 牛痘疫苗 戴原礼是大明权力场的槛外人。 因为戴原礼高超的医术,几乎所有权贵,不管是持何种政见。都会对戴原礼礼遇非常。毕竟戴原礼几乎是这个时代医术的顶峰。没有人敢保证今后自己会求到戴原礼身上。 故而对戴原礼身上的一些问题,也是能容忍的。 毕竟,越上层的人士,是越不会感情用事的。真要说起来,不要说小小冒犯,即便是奇耻大辱,未必不能唾面自干。只是看这个人值得不值得。而对很多人来说,戴原礼足够值得。而且戴原礼本身也是谦谦君子。在为人处世上,也很难给别人冒犯的感觉。 于是,戴原礼在上层的人缘很好。 但是同时,戴原礼毕竟是技术官僚,在前几十年的生涯之中。一直用心医术。对人心鬼蜮,缺乏认识。所以,他虽然在权力场之中,但反而看不清楚权力场中的走向。 他对何夕的回答迷惑之极。拿捏不准其中的关键。 不过,他对这些事情,本就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是分何夕的神而已。 戴原礼见这些自己不明白的事情,自己也说不清楚,听不明白,简直是驴同鸭讲,于是戴原礼就说到他自己遇见的难题,戴原礼说道:“果然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何大人。不过我这里有一件事情,正要请教何大人。” 何夕有些心不在焉,说道;“说吧。” 戴原礼压低声音,说道:“你要做的牛痘,基本上差不多,我已经用刑部锦衣卫各个大牢之中的死囚做过实验。最近千余人一点问题都没有,最多是微微低烧。而且他们也对天花有了抵抗能力。” “也就是说------” 何夕听戴原礼如此说大吃一惊,立即打断了戴原礼说道;“也就是说,这事情成了。你只能不早告诉我?” 戴原礼低声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结果有误,而且你这里也忙。” 何夕也有一些惭愧。 安庆公主进入临产期之后,安庆公主几乎夺去了他所有的心神。很多事情都放下来了。连牛痘这一件事情,也不再关注了。当然了,也有他觉得,他已经逼得戴原礼够紧了。也好意思再逼迫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戴原礼已经初步搞出来了。 其实,阻拦戴原礼的不过是心中的道德。实际上,戴原礼发现牛痘的安全性非常高的时候,他自己就已经在快马加鞭,一步步地加快手中的事情了。实验结果越来,越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戴原礼更快地完成这一切。 而何夕沉迷在家庭之中,连这样重要的事情,也疏忽了。 何夕心中暗暗自责。 甚至有一种,现在就离开这里,去询问牛痘事宜,甚至现场去看牛痘情况的想法。 毕竟,虽然说自己的孩子降生对何夕来说,是一件大事。但是对于大明百姓来说,或许牛痘的问世,才是真正的大事。 不过,牛痘到底不急在一时,而孩子已经迫在眉睫了。何夕稳定心神,细细询问牛痘的情况。这是戴原礼本行,他对答如流。 何夕虽然不知道后世牛痘疫苗的标准,但是绝对戴原礼已经做到自己的极限了。可以说相当不错了。 已经到达了推广的标准,即便有些问题,也是瑕不掩瑜的。虽然说,很有可能,依然有很小的概率,让一些人因为牛痘而死,但是比起天下大批百姓免疫天花。这已经是可以付出的代价了。 何夕最后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戴原礼说道:“真有一个问题。” 戴原礼说着,将袖子捋上去,露出上臂,却见上面,有一个开花的形状。何夕既熟悉又陌生,那正是种植牛痘留下的疤痕。其实八十年代出生的很多小伙伴身上也有类似的。 而戴原礼这个疤痕,要比后世那些疤痕大。那是因为手术器具,与精准度的问题。但是并不影响疗效。 何夕一愣,说道;“你自己中了?” 戴原礼对何夕也不客气,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废话,这东西我不能先实验吗?”随即叹息一声,说道:“但是即便我都自己实验了。依然很多人畏之如虎。不要说什么牛痘,谈痘色变。我本想在京师之中推广,却不想走漏风声,甚至有些人将自己家的牛都给杀了,就是担心染上牛痘。这弄得人人心惶惶,推广种痘根本不可能了。” 何夕微微错愕,一时间哭笑不得。不过,他倒是理解南京城百姓的所作所为。 实在是天花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太过恐怖了。很多人对天花,不,对痘这一个字,都会用应激反应。要知道,天花在古代的肆虐程度,要比新冠在现代厉害很多。 首先,天花传播广泛,几乎到处都有,频频发生疫-情,为古代小儿夭折负很大责任。 其次,百姓几乎都有自己小时候的亲戚或者伙伴因为天花而不在消息。即便没有也听过天花令很多村子,整村整村的死人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很多人连听都听不得一个痘字。 戴原礼看何夕的表情,说道:“你别这个表情,快出出主意。总不能让这么好的东西,从此束之高阁吧。” 何夕微微摇头,暗道:“戴原礼真是的,在不确定天花安全性这一件事情上,最持重的人是他,在已经确定这一件事情的安全性之后,最急切的是他。真不知道说他什么是好了。” 不过,何夕也陷入沉思之中。这一件事情最重要的是信任。 牛痘疫苗作为新鲜事物。出现在大明。面对大明百姓对天花的恐惧,自然不敢轻易尝试。除非,信任疫苗的安全与作用,超出了他对恐惧的恐惧。 何夕心中暗道:“该怎么办啊?”何夕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最需要这牛痘疫苗的是什么人?” 戴原礼说道:“孩子。大人如果发痘,还有活下来的可能。但是小孩子一旦发痘,几乎是九死一生。” 何夕说道:“那小孩子们种痘安全吗?” 戴原礼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安庆,在养济院之中实验过。没有出任何问题。” 养济院就是明代抚养孤儿,赡养老人的福利机构。这种机构远离京师之后,很快就会沦为摆设。但是在京师,在朱元璋的眼皮下面。却还是有用的。 而戴原礼虽然在这一次实验之前,已经进行过不知道多少对成人的实验,奈何死囚之中,很少有孩子的。毕竟这也是大明朝廷的仁政,一般小孩子发配为奴就行了,不用杀头的。 除非父亲有满门抄斩等罪名。 但是戴原礼依然觉得惭愧万端, 何夕说道:“真没有问题?” 戴原礼说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不是我儿子已经长大了,孙子都不在身边,我就给实验一下。” “好。不用你孙子了。”何夕说道:“用我儿子。不过,其中关键,你可拿捏准了。” 戴原礼大吃一惊,说道;“你真敢啊?” 何夕虽然有些狠心,但是也有原因的。第一个原因就是天花太恐怖,小儿染上几乎是九死一生。何夕自然不想让自己儿子沦落这个下场。孩子的夭折,在这个时代,或许是一个个数字,很少有母亲没有生过夭折的孩子的。 或许大明人的神经都大条吧。但是何夕是万万不能忍受的。他无法想象,自己孩子夭折了,他会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要加一道保险。 这牛痘疫苗早晚都要给孩子种的。 第八十章 麟儿 第八十章 麟儿 第二个原因,是何夕相信戴原礼。 何夕与戴原礼接触时间不算太长。但是对戴原礼人品医术,已经很是了解了。别的不说,戴原礼既然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不会打折扣的。真要有风险。也会提前说明。与之前的太医粉饰太平,完全不同了。 历史上,朱元璋因马皇后之死,诛杀太医。因曹国公之死,牵连淮安侯华中,等等,对郎中下杀手的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唯有戴原礼能伺候朱元璋到最后时刻,而且能从洪武朝堂上全身而退。 这固然是朱元璋的厚爱。 但是朱元璋为什么对其他郎中苛刻,对戴原礼如此宽厚,就是戴原礼这个人,值得信任的。 所以,戴原礼说牛痘没有问题,一定没有问题。 第三个原因,就是父子之爱子,为之计长远。 何夕还没有当上父亲,已经在为孩子做长远的打算了。他想让孩子继承他的知识,继承何府的家学,从而延续何家的权势,或者知识体系。不管是为官,还是做学问都是可以的。 何夕对孩子还是很宽容的。 但是何夕不得不思量一件事情,如果孩子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啊? 毕竟,何夕自己就不是什么绝顶聪明之人。很多事情都是一点点学习的。如果没有后世的知识体系,如果没有朱元璋的竭力栽培。何夕哪里有今天啊。他也不能强求自己孩子一定是一个出色的人。 所谓,贤也是我儿,不贤也是我儿,父母总是要给孩子找出路的。虽然何夕的功业,安庆公主的身份,足够让孩子当一辈子的富贵闲人。但是何夕总觉得不够。 因为让孩子有些功勋才是。 什么样的功勋唾手可得?就是眼前的功勋。为取信于天下,孩子亲身实验牛痘。 风险决计比想象的要小。 但是这一件事情既能取信于天下,又能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孩子的名字。单单这一件事情,就足够孩子吃上半辈子了。 戴原礼不知道何夕的心思,他感动戴原礼的信任。说道:“你不担心你孩子出问题?” 何夕说道:“有戴神医在,能有什么事情?” 戴原礼说道:“好。不过刚刚出生不行,最少要到满月。你放心 ,这出了事情,老夫用这一条命抵给你。” 何夕说道:“放心,到时候我会给官报打招呼,让整个大明都知道这一件事情的。” 戴原礼小声说道:“公主哪里会同意吗?” 何夕心里也没底。他虽然了解安庆公主,但是也不能确定,安庆公主会怎么做,不过在外面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他淡然地说道:“妇道人家,懂什么大事,我家里我做主。” 这边话音刚落,忽然一声惨叫之声传来,里面的宫女们,流水一般进入,将一盆盆热水送进去,将一根根带血的布条给拿出来。 看着何夕紧张之极,屁股下面好像有弹簧一样,再也坐不住了,整个人起身,来回地踱步。脚下好像有钉子一样,不敢接地,只能来回的走动。 左顾右盼,大有想冲入产房的意思。 戴原礼见状哑然失笑。这哪里有刚刚自吹自擂的半点气质。只有一只被烈火烧着脚底板的猴子。戴原礼说道:“好了,你放心,我早就说过了,一定会顺产的,而且很快。” 何夕依旧坐立不安说道:“你怎么知道?” 戴原礼在医术上,有绝对自信的。说道:“就凭我叫戴原礼。” 何夕还不知道如何反驳的时候,忽然一声响亮的婴啼之声,就好像在佐证戴原礼的话。前后发动,不过一炷香有余,也就是后世十几二十几分钟。比起那些难产的。熬上几个小时,甚至一天一夜的,简直是再顺利不过了。 戴原礼微微捻须,说道:“我早就说过,安庆公主的脉象很好。胎位很正。虽然是第一胎一定会顺顺利利的。怎么你不相信?” 何夕没有不相信,只是他没有在听而已。 几乎何夕听到孩子哭声,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电流贯穿。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只有脸色撕扯出,意味难明的傻笑。整个人沉浸自己的欢喜之中,戴原礼说什么?抱歉,戴原礼说话了吗? 何夕根本没有在意。 他立即冲了进去。 惹得一些宫女丫鬟,乃至马皇后的激烈反对。无他,因为女子月经血是不激烈的。而在产房之中见红,更是不吉利。 不过,何夕何尝在意这里。纵然用马皇后阻止,也阻挡不住。 ------ 产房之中,何夕抱着小孩子傻笑。 这孩子还没有长开,贼丑贼丑的。满脸苦楚之色。就好像是将上一辈子的老年皱纹,也带了过来。何夕忽然不觉,他觉得自己的孩子漂亮之极。毕竟情人眼里有西施,父母眼中有才子,不,不仅仅有才子,还有帅哥,有公主的。 总之,在父母眼中,天下之间没有比自己的儿子更好的年轻人了。 何夕此刻就沉浸在这一种情绪之中。 安庆公主生产顺利,也没有多劳累。此刻看着孩子与,孩子他爹,内心之中充满了幸福之感。 马皇后见状,心中感叹一声,觉得安庆公主到底是嫁对人了。除却何夕,谁会如此不顾所谓的吉凶,来见安庆公主。而除了何夕,那个驸马如何夕一般洁身自爱。外面没有人。 马皇后一摆手,说道:“都出去吧。让小两口说说话。” 一时间,安庆公主与何夕围绕着孩子,有说不完的话。 一直说到孩子饿了,哇哇大哭一阵子,安庆公主喂奶之后,才算是安抚孩子睡觉了。 何夕心中一动,暗道:“有些事情,总是要说的。”何夕就小心翼翼地将他与戴原礼的约定,说给安庆公主听。为了让安庆公主理解,更是将其中的原因道理,掰碎了,揉开了,给安庆公主说。 其实安庆公主虽然天真,但是在宫中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又是马皇后的女儿,不可能一点政治都不懂。 何夕说的,安庆公主都懂。 她而今是公主。但是如果太子大兄上位之后,她是长公主,侄子上位的话,她是大长公主,可以说她的地位,在她出生那一瞬间,就已经确定了。这是基于她的朱家血脉确定的。 但是她的儿子不姓朱,与皇家的血脉远了一层。孙子远一层。 只会慢慢地淡出权力中心。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公主家中,都热衷于将女儿嫁给皇帝,因为只有将自己转化为外戚, 才能更长时间保持富贵。不过,安庆公主不会这么做,一方面是朱元璋不会允许的。朱元璋对大明皇后从小民家娶这个原则很赞同。他决定将来也按这个来办。 之所以将来,而不是现在。 那是因为现在的藩王成亲,还有很多安抚勋臣的作用,并不是完全的太平年间。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安庆公主知道近亲结婚的后果,自然不愿意让大明皇帝成为司马惠帝那样的笑柄。那不仅仅是国家的灾难,也是朱家与何家的灾难。 所以,何夕想办法让孩子小小年纪,就有一层光环加身。今后牛痘推广越广。影响力越大。孩子的名声也就越响。 从理智上,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可惜啊,女人啊,你的名字就是不理智。即便安庆公主,温文尔雅的性格,也是如此。她刚刚九死一生生下了孩子,还没有放松片刻,你居然给我说这个? 安庆公主岂能不火冒三丈。 第八十一章 南海消息 第八十一章 南海消息 事实证明,何夕是大直男,在后世很难找到老婆那种。 或许换一个时候说,情况就好像一些。但是此刻他实实在在将温顺安静,善解人意的安庆公主给惹毛了。不过,安庆公主从小接受的就是淑女教育,即便再愤怒,也不能有失身份。 所以,安庆公主只能冷冷地看着何夕,嘴中喷出一个字:“滚。” 这已经是她少有的失态了。 何夕本不想滚。还想说一些什么?只是而今的何家,天大地大,安庆公主最大。也只能是他乖乖地滚出去了。 不过,他刚刚滚出去一会儿,宫中就传来消息,请马皇后回宫,同时召何夕进宫。 请马皇后回宫是题中应有之义。 皇后毕竟是皇后,不是寻常妇人。不能寻常丈母娘一般,伺候月子。而且安庆公主身边不缺少伺候的人。既然安庆公主没有事情了。马皇后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只是何夕不明白,为什么招他进宫。 毕竟安庆公主刚刚生产,何夕正要陪着公主。何夕虽然步步高升,但依然不是那种缺了他,整个朝廷都无法运转的关键人物。朱元璋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召见他。 除非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很重大,很棘手。 何夕细细想来,觉得大明东南西北各方向,虽然有一些小患,但是大问题没有。就算是漠北的残元,而今可以归类为小问题之中,毕竟在徐达在漠南站稳脚跟。残元对大明的袭扰一次比一次轻。 似乎已经失去了与大明战斗到底的勇气了。也失去了对大明进攻的勇气。 所以残元也是小问题了。 何夕心中暗道:“或许,仅仅是朱元璋想问安庆公主生产的事情。” 只是何夕高估了朱元璋的爱女之心,朱元璋不是不爱女儿,而是他更爱江山社稷。 ------ “什么?”乾清宫之中,何夕看到了关于方关的奏报。一时间惊讶之极。 方关在吕宋以东海域漂流了好几个月,才终于到达琉球,由琉球港转宁波。才将消息送过来。而今方关还在宁波港被汤和扣押审查。这消息是提前到宫中的。 不过,想来如此消息,汤和也压不了几日。 数日之后,这消息就会在京中传开。 何夕对这消息,震撼无比。 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何夕知道大自然的冷酷无情,甚至也做过探险船队全军覆没的可能。不过在何夕看来,最大敌人,还是莫测的海洋与大自然。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永远是人。如果有什么比人更危险,那就是人心。 何夕脱口而出,说道:“区区爪哇,他居然敢这样?” 朱元璋说道:“他为什么不敢?”随即从一边抽出一叠资历放在何夕面前。 何夕一看,却是满者伯夷王朝第四代君主武禄王这些年做的事情。 何夕细细看着,连连翻页,一时间,好一阵子,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而今的爪哇岛上的满者伯夷王朝,这么厉害?简直让何夕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毕竟当年郑和下西洋,对付爪哇,也是轻轻松松的。简直是手到擒来。但是时间线拨上几十年,居然有一个如此庞大满者伯夷帝国? 这让何夕有些不敢相信。 首先要说满者伯夷帝国的来历。在忽必烈在位的时候,满者伯夷第一代国君,统一了爪哇,狂妄自大,侮辱元使,并远征苏门答腊的三佛齐。只是他远征期间,坐镇后方的部将叛乱。这位国君。只能退到一个叫满者伯夷的地方。这也是满者伯夷的开始。 忽必烈得知爪哇侮辱自己的使节顿时大怒,派史弼等将领远征爪哇。不知道满者伯夷国君是如何忽悠的。总之他借了元军的力量,将自己的叛将给诛杀了。 然后骚操作来了,他反手偷袭元军,将元军打得大败。将元军赶出爪哇,随即就上书朝贡。姿态放得很低,给元朝一个面子。 那个时候,元朝的扩张已经到了极限。故而,元朝也羞答答承认了这个属国。 而今满者伯夷传到第四代君王手中。 这位武禄王是一个厉害角色。他最大贡献,就是中央集权。前文说过,东南亚所谓的帝国,大多是城邦联合。有一个大城邦有了实力,四处征服,将其他城邦掌握在手中。但是大多封给权贵。 虽然作为核心城市的本土,实力会会大大加强。但是原本地缘政治并没有改变。无法从陌生的城主,变成了熟悉的贵族。 但是一旦本土王室衰弱。其他地方就会崛起,形成新的王朝。 很多历史学家,考古学家,认为夏商同时存在。也是这样的逻辑。 而武禄王不甘心如此,也看出这一件事情背后的隐忧。他在强势丞相的加查·玛达的扶持之下,东征西讨,对内中央集权,镇压贵族,对外屡屡征服,几乎上后世印-度尼西亚的大部分版图,都被他统一了。 但是,虽然他在爪哇岛上进行了中央集权,但是依然保持着核心区与边疆区的分别。除却爪哇岛等少数核心位置之外,其他的地方,也是当地权贵掌管的。 不直接统治,类似分封制度。 但是即便如此,此刻的满者伯夷也是一个不可小窥的大国。 朱元璋看何夕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他淡淡地说道:“我对你很失望。你派人执行远航之前,难道不先收集一些情报吗?” 何夕心中腹诽,他当然收集了情报,虽然没有朱元璋收集得这么精准。不知道爪哇国,也就是满者伯夷到底有多强悍,但是他知道爪哇乃是东南亚第一强国。 但是知道又怎么样? 何夕仅仅是派一支船队,无害通过。而且大海茫茫,很多时候,想找一个船队都找不到,爪哇也未必与船队打照面。而且即便打了照面又怎么样?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不要说仅仅借路,这大海又不是爪哇国开的。在何夕想来,最多搞一点过路费,哪里想到会弄出这样的局面。 数百人的船队,七八艘船,只有一船不足百人回来。 一想到这里,何夕既是惭愧又是愤怒。 不管怎么说,这一件事情是何夕安排下去的。也是考虑不周。即便他有千万个理由,此刻也不是理由。而对爪哇,何夕只有愤怒,杀了大明这么多人。这一件事情不会这么算了的。 何夕深吸一口气,说道:“孩儿知错。” 朱元璋也知道,将所有事情都归罪于何夕,有些牵强。但是何夕负担一定的责任,却是毫无疑问的。他见何夕认错了。也就没有继续抓着不放。而是问道:“你觉得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何夕陷入沉思之中。 如果按何夕所想,此刻定然要发兵爪哇,灭此朝食。但是何夕不得不拿着元朝的前车之鉴。来反复思量。 而今大明的海上实力,超过了忽必烈当年吗? 而今大明有精通海战的将领?能胜过忽必烈当年的将领吗? 而今的爪哇,不,满者伯夷, 比元朝当时强了还是弱了? 总之,千言万语一句话,打的话,能打赢吗?打赢的话,需要付出多少代价?需要动用多少兵甲?会损失多少人马?会不会影响到大明其他战略方向的行动,特别是北方,特别是辽东地区? 这一切问题,在何夕面前翻滚,融合,才分开。 一番思索之后,何夕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第八十二章 战与不战? 第八十二章 战与不战? 何夕说道:“国家当务之急是残元,爪哇虽然强悍,但是远在天边,将不因怒而兴师。而今也是一样,我们不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就挑战南洋霸主,各个方面都没有准备好。现在出兵,很可能兵败东南,徒徒折损朝廷天威。所以,儿臣觉得在这一件事情上,要戒急用忍。”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难道什么都不做?” 何夕说道:“自然不是,应该派使臣宣告南洋,告诉他们朝廷之意,也为朝廷争取时间,待北方既定,船只已足,大军南下,报此血仇。” 朱元璋面无表情,说道:“国家是谁?” 何夕一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朱元璋这个问题了。这是明摆的事情,国家就是国家,哪来的国家是谁?国家难道还是某一个人的吗? 何夕想到这里,心中一突,说道:“国家就是陛下。”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朕也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国家其实你已经讲过了,国家是统治阶级进行阶级统治的工具。那么国家是谁?” 何夕说道:“是统治阶级?” 朱元璋说道:“那在大明,国家是谁?” 何夕说道:“勋贵与士绅还有陛下与诸位亲王?” 朱元璋说道:“你没有想过你自己吗?” 何夕说道:“我?” 朱元璋问道:“你不是国家吗?” 何夕顿时冷汗直冒,说道:“臣不敢有此贪天之心。”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这就是我对你失望的地方。你只想过,所谓国家,难道没有想过你自己会有什么处境?” 何夕说道:“我自己?” “对。”朱元璋说道:“远航探险是你主导的,将勋贵引入海上,也是你参与的。但是而今,你对满者伯夷回避之后,南洋上下,对大明的船只的态度会有什么样的变化?那些勋贵们能赚到钱吗?你的一系列政策能继续运行下去吗?” 何夕一时间冷汗直冒。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情居然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朱元璋依然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些时候,朕也不能违背群臣的心思,你既然将 这一件事搞砸了,自然要承担后果,虽然有朕庇护,坐上数年冷板凳,那是必然的。” “现在告诉我,你觉得在南洋,战与不战?与满者伯夷,讨与不讨?” 何夕神情有些恍惚,他没有想到今天会遇见这样的问题,当自己的利益与国家的利益相冲突的时候,该如何选择。 何夕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臣以为当以大局为重,南洋不可轻率动兵,动则恐怕有一场大败。” 朱元璋依然面无表情。说道:“大局,什么样大局?” 何夕说道:“自然是北伐蒙元,封狼居胥,灭此朝食的大局?” 朱元璋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真的重要吗?” 何夕简直要弄糊涂了,说道:“此事不是一直以来的朝廷战略吗?怎么不重要 ?” 朱元璋说道:“这是朕定的,朕可以改。”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朱元璋了。从江南到辽东,从西北到东南,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但是这个宏大的目标,在朱元璋口中却是轻飘飘的一句,可以改? 何夕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荒谬感,他感觉,这世界似乎不真实。 “你仅仅想过你知道,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引导在海上的勋贵吗?如陆仲亨,他借了不知道多少钱砸在海上,赚钱也就罢了。不赚钱,反而赔钱的话,陆仲亨估计连裤子都要当掉了,而这胚子,朕最清楚,他为了钱,第一个在海上插手,同样为了钱,他决计不惜杀人灭口的。可以说,决定不打爪哇。陆仲亨的性命就已经倒计时了。朕不会让他犯朕法度。” “这样的事情,不会是一个人。很可能是一群人。” “一场大清洗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何夕的神经绷得很紧,他虽然觉得朱元璋的推导有些问题,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大概率事件。方关这一件事情,是瞒不过的。海上的势力从来欺软怕硬。如果大明没有任何反应,那么这些海盗也会对大明商船轻视。 当然了,这种轻视不会赚不了钱。 让他们赚不了钱的,应该还有回回商人的大举介入,这样的情况下,大明商人只能做供应商,将商品从陆地上转运到海上。虽然也有利润,但是更多的利润都被别人抢走了。 之前的预期是达不到的。 很多时候达不到预期,就是赔钱。 这也会导致,这些勋贵不得不在大明境内找补。怎么样找补,自然是非法手段,而朱元璋法度之严,很可能发生碰撞,而朱元璋多疑的心思,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很可能就收不住手了。 很可能历史上大清洗会提前。 这是何夕万万不想看到的。这伤的都是国家元气。 何夕说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朱元璋说道:“很多事情不是可与不可,甚至不是朕愿意与不愿意。而是必须去做。你现在明白了?国家是什么?” 何夕没有想到,朱元璋又将这个问题翻出来了。他此刻方寸已经乱了,不知道如何应对。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对于小民来说,国家就是国家。而对于我等而言,国家就是一群人制定的国策地方。而占据朝廷,所决断的命令,就是国家政令。这也是国家最关键的权力。也是你必须争取的权力。” “这是我对你失望的地方?” “想要改革,想要变法,不争夺国家大权,可乎?” “现在我再问你?对于爪哇,战与不战,攻与不攻?” 何夕说道:“可是进攻未必有胜算?” 朱元璋冷冰冰地说道;“不需要有胜算,凡是在海上有利益关联的人全部去。他们不是能征善战。打赢了,今后南洋就是他们的家,打输了,即便不死,开国以来的威信一扫而空,不足为朕所忧。” 何夕被朱元璋冰冷地算计给镇住了。 要知道这一言之间,决定的就是数万,乃至十数万的水师的性命。何夕一想到这个多的生死,就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有些喘不过来气。他终究不是朱元璋。 做不到将这么多人看成数字。 “当然。”朱元璋的语气有些缓和,说道:“朕还是希望能打赢的。而这份打赢的希望,在谁身上?朕以为在你身上,朕那些老兄弟,固然都是战场上的好手。但是国家战略。合纵连横,却不是他们擅长的。” “不过,朕给你一选择。你参与此战不参与?” 何夕沉默一阵子,说道:“臣愚昧,愿意为陛下效力于南洋。” 虽然何夕知道,他如果拒绝,这一次的种种危险就与他没有关系了。但是他不忍心看见一场大败,数万将士葬身鱼腹。他也承认,他不参与进去,未必一定会输。但是他自信参与进去之后,获胜的概率会提高很多。 而且这些关系到他的心血所寄,海上贸易之事。他如何甘心袖手旁观。 朱元璋说道:“好,既然你有心参与,就回去休息吧。好好地准备一下吧。这消息保密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 何夕今天在这里的争论,其实是未来预演。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爪哇战事,就是节外生枝,更是胜负未知,不应该兴无名之火,动无备之军。朝中定然有反对的力量。 第八十三章 南洋战略 第八十三章 南洋战略 形势逼人。 一时间何夕有些茫然。 本来普普通通的一件事情。本来一次无害航行,结果变成了这个样子。 何夕有些后悔,却不知道该如何后悔。 除非能未卜先知,否则当时在他那个位置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甚至何夕也不明白,满者伯夷的这位英明神武的大王,也不是一位蠢货,他岂能不知道与大明保持良好关系的好处。 是的,大明远在天边,对满者伯夷鞭长莫及。但是正因为如此,大明朝廷其实更希望南洋有一个强国直接与朝廷对接,而不是应对纷乱的局面。而他对大明的尊重,也应赢得大明的尊重。 这对爪哇是有好处的。 如果说,这位武禄王是一个昏君,何夕也没有这个想法了。毕竟,昏君吗?中国历史上有很多,做过什么出奇的事情,也不奇怪。唯独爪哇王是位英主,就有一点莫名其妙。 难道他将这一次航行,当成了大明的挑衅?或者对南洋试探? 其实,何夕都猜错了。而今武禄王根本不知道,他下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毕竟满者伯夷帝国,与大明朝廷的组织度相差太大了。即便是在大明朝,有些地方将领劫掠商旅。事情只要不是闹的特别大。而仅仅一次就收手。被发现的可能性也不高。 而满者伯夷这个国家,虽然开始中央集权。但是地方上遗留的权力不要太多。而且打劫的事情,也不是做了一两次的。面前是官兵,转身就是强盗这样做的作为。并不罕见。 只是,这一次事情弄大了而已。 而今万里之外的武禄王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因此遭受万里之外大明雷霆。 这些都是后话。 何夕将姚广孝给叫过来,闭门商谈。将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也抛之脑后了。 何夕将一切都告诉姚广孝之后,先做了自己的总结。说道:“这一件事情,我反复思量,其实我太冒进了,我不应该在大明势力边缘,已经达不到的地方冒险的使用力量。遇见问题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能将之前的侥幸,当成必然。” “只是而今要付出代价而已。” 这是何夕反省的结果。 不管何夕承认不承认。这个年代大明的势力范围是有边界的。这边界应该比大明事实上的边界更远一点。但也远不到哪里去。毕竟在科技如此落后的情况下,距离本身就代表战斗力,或者说发动进攻的阻力。 一个人走几百里作战,与一个人远征万里作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样子。 一个人如此,军队也如此。 这个世界终究是实力说话的,有多大的实力,就占据多大的地盘。大明海上的实力增长,在何夕看来,大抵在三年左右,才能将南海覆盖,并将势力推到南洋。 这三年,不是别的。就是一个造船周期。 毕竟或许小规模造船。可能有提前准备好的木头。但是大规模造船,只能先将大木阴干之后,才能动手,这需要至少三年的时间。 今天的问题,并不在于方关被打劫,探险的船队遇见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大。真正的问题在于因为这一件事情引起的连锁反应。在何夕的支持之下,大明勋贵们几乎都挤在南洋航运上了,借助大明朝廷的虎皮,以及大明朝廷的货源,侵占了很多其他商人,特别是回回商人的利益。只是大家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因为畏惧大明的威势。 毕竟只要知道大明是何等庞然大物存在。都不会轻举妄动。也不敢掉以轻心。 而这一件事情,如果大明不做任何动作,就会将大明在南洋方面军事虚弱的情况,暴露无遗。这才有而今的两难之局。不动武,则南洋所有利益都不在了,影响刚刚开始改革,与大明朝廷局势。动武,明显是力有不能及, 爪哇又是大国,一旦有变,更损大明威严。 大明固然是名将如云,但是在海战之上,却实在不知道该寄此任于何人。能孤军万里灭万乘之国? 姚广孝思量好一阵子,又听何夕自己的总结分析,先是安慰何夕说道:“大人,言重了。天下之事,本来就有权变虚实之术,固然堂堂正正之师,天下无敌。然后我辈不过弹指几十年,真寄希望如此,恐怕到白发苍苍也没有什么功业可言。天下大事,从险中求者,不知多少。只需记得,能承受得起代价,未必不能做一下。” 随即姚广孝沉吟片刻,说道:“其实,此事并非无解之局。” 何夕说道:“愿闻其详。” 姚广孝说道:“如果存了一战平爪哇。就走了死胡同的。以大明而今的海上军力,一战而平爪哇,几乎不可能, 除非有霍去病。李靖之才,生于海上。否则想都不要想,都不是正常兵家要想的事情。” “只是如果换一个思路,那就有解了。” 何夕说道:“什么想法?” “征爪哇,而不战于爪哇。”姚广孝说道。 何夕一时有些迷糊,暗道:“打爪哇,不战于爪哇,又在什么地方动手啊?” 姚广孝说道:“大军临南洋而不战。” 何夕先是一愣,不知道姚广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听了这一句话,不由击节道:“妙啊。” 这分明是假道伐虢之计。 看似打的是爪哇,其实不是。打的是南洋。 大明一切问题,就是在南洋没有军事存在。如果大明在南洋有军事存在,不仅仅依靠所谓的软实力,那么南洋各家,还敢小窥大明商人,说不定有军队做背景,大明在南洋的利益版图,会扩张很多。 姚广孝补充道:“我看爪哇于南洋扩张迅速,几十年之间,南征北战。南洋小国岂不畏惧?我大明持反爪哇之旗号,自然成为这些小国的主心骨。再者,如越南, 占城这些国家,距离大明近而爪哇远。大人可以令鸿胪寺派人召集南洋小国使臣,令各国出兵。当然了,皇帝不差饿兵,在其他地方补偿一二就行。” “如此一来,朝廷只需派一支精干水师,带一两万精锐之军,于南洋安营扎寨。让爪哇攻之不克。将与爪哇的战事长期化,就再好不过了。” 何夕说道:“为何?” 姚广孝冷笑说道:“如此一来,一来不会妨碍朝廷大计,一两万精锐之军,一支精干的水师。不会影响朝廷北伐,毕竟不说别的,而今单单是海关所缴纳的赋税,就能负担起大明海外用兵的费用。” “二来,将战事长期化,可以将南洋分成两个世界,一个是爪哇的南洋,另外一个是大明的南洋。而战事长期化,先坚持不住的不是大明,也不是爪哇,而是南洋诸多小国。到时候,自然能将这些势力,当成大明扎根南洋的养分。” “最后,待北方已定,朝廷大发舟师。犁庭扫穴,灭此群丑,夷爪哇一族,更是能以其地为南洋之根本经营。” “如此南洋就是大明的南洋了。” 何夕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知道,历史上姚广孝在朱棣面前出过什么样的毒计。但是这个战略,看似光明正大,实际上阴损之极。一战之下,南洋能不能成为大明的南洋,还是未知数。但是南洋不死上,几十万上百万人。就称不上姚广孝的毒计。 虽然说,国家之争,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一策之下,流血百万,浮尸千里。还是让何夕大吃一惊。 第八十四章 风波将至 第八十四章 风波将至 何夕反复思量,将自己的感性部分压下。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一件事情,姚广孝的战略,或许既符合大明而今的战略,就是不能因为南洋的问题,分散大明的实力。也符合何夕的利益,决计不能放弃海上利益,特别是南洋的利益。 虽然对南洋各国,包括爪哇在内,都很残酷。但是抱歉,何夕不可能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想问题。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何夕还要感谢爪哇,因为爪哇给大明一个进入南洋地区的借口。因为爪哇的存在,才有了诸多南洋小国接受大明领导的可能。 就好像而今乌克兰问题一样,真正想让战争一直打下去的。只有美-国。 战争存在一天,美-国一天是赚的。而今也是一样。 何夕说道:“我就将此策,献给陛下。” 姚广孝说道:“大人,且慢,这一策还有很多问题。还需要细细商讨。” 何夕说道:“这里面又有什么问题?” 姚广孝说道;“第一,这一战需要一支兵马长期驻守南洋,很长一段时间,朝廷是不会直接支援南洋的。这位将领,不仅仅要水陆皆能,还要文武双全。否则,镇守不住南洋的局面。” 何夕思忖片刻,说道:“这不碍事。大明将星如云,总能找到合适的。而且也不用定得那么死,可以敲定几个人一起负责南洋之事,一个人抓总,未必要一个人身负如此多的才能。” 姚广孝说道:“大人英明,如此未尝不可。下官这里还有一个思虑,那就是数万大军远征海外,之所以不影响朝廷,就是动用了海关赋税,有海关赋税的支持。才能做如此大事。一旦南洋战事一起,我不知道,这海上贸易还能赚钱?关税还能收吗?” 何夕说道:“无妨,这一件事务,我自有计较,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说,等几日,有了确定的结果,再告诉你。如果我没有预料错误的话,海关赋税或许会减少一些,但是朝廷赚的钱,一点也不会少。” 因为军火生意,是最赚钱的。 而大明最大的军火商是谁?是朝廷。 何夕一直担心,军事产业不会带来利润,会影响到工业化。而今却发现不是,不说别的。而今工部打造武器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大明所需了。而今是因为大明一直存在军事行动,有损耗,再加上换装,其实也陆陆续续的开始了。 武备之中最大头,就是铠甲。而铠甲是一个耐用品。保存得当,传承数百年都未必不能。将来这些生产能力怎么办。特别是太平铁厂工程即将完工。虽然没有什么革-命性的技术改革,但是大规模聚集生产,依然带来很低的成本,大量产品。 在南洋打一场战,这个问题都解决了。为南洋的所有小国供应武备,对太平铁厂,也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朝廷既然下场所生意,自然不会交关税的。 姚广孝虽然不 明白,何夕心中的设想。不过,他与何夕这么多天的相处,已经非常了解了。何夕既然这样说了。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而且何夕也不会刻意对他隐瞒的。将来必然知道。 也就不多问了。 姚广孝说道:“大人既然有主意,下官就放心了。不过,这个计划最大的阻力,估计是朝廷之上一些人。国家方定,就远征万里之外,不毛之地。这怎么看,都不是国家之福。” 何夕心中暗道:“果然,有什么最大的问题,从来是内部问题,而不是外部问题,外部的问题好解决,但是内部的问题,却不好办了。” 只要中国人团结一心,其实什么事情都不是问题。 因为要中国团结一心的难度,要超过外界的任何问题。 认为中国是天朝上国,这个观念有利也有弊端。正因为大明至上,故而内部的问题,永远是超过了外部的问题。在某些事情上,不惜牺牲外部的利益,也要达成内部的利益再平衡。 正是,这个问题,让很多大臣在国家危难之际,毫不犹豫地选择先干掉政敌,再谈其他,甚至与外人联合。 这就是攘外必先安内。 中国的内部问题,永远超过外部问题。 ------ 方关风尘仆仆地来到京师之后, 本来想走动一下,但是一进驿站,被软禁在驿站之中。 方关只能如同热锅里的蚂蚁一般,不能见任何人。只能等待这一件事情的结果。 方关来到京师,代表着被朱元璋压下的消息,传播开来。 ------ 东宫之中,太子正在御经筵。 经筵这东西,就是给皇帝讲课, 以求让皇帝保持终身学习的态度。 朱元璋一度很重视这个经筵。他自己有时间主动让文官给他上课,不过,后来士大夫们给经筵加上的启沃圣心之类的说法,在这个时代什么都没有,课程看朱元璋的兴趣。 有时候是历史,有时候是经义。甚至有时候是天文。一般是朱元璋有了问题,将人召集在一起,询问这方面的东西。而不是相反。 只是朱元璋再见到何夕之后,得到了后世很多东西之后,与新的知识体系,对经筵就没有兴趣了。 不过,太子的课业却很紧的。即便而今太子早已成年,但是依然有课业,比如经筵。 “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这一次是刘三吾给太子上课。刘三吾并没有讲什么新东西,反而将论语之中这一段重新拿了出来。 这一段是孔子回答弟子的问题。 冉有说,有一个地方非常重要,而今我不取了,恐怕为子孙后世之忧。上面那一段话,就孔子的回答。核心就是修文德以来远人,而不是动干戈以征伐。 而太子在儒学上的造诣,要比何夕厉害太多,简直是看到篇目名,就知道刘三吾的意思了。 太子说道:“孤听闻,前朝当年,因为花子模国杀了使臣,举大兵而临之。汉有,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而今本朝难道不该效仿吗?” 刘三吾说道;“元不修德行,百年而亡。汉武强征匈奴,令天下户口减半,天下之事,在德不在威。殿下应该广修德行,令天下百姓信服,则天下之人,无敢犯朝廷之威,而万里逐利,令百姓肝脑涂地,纵然得胜又能如何?今朝得南洋,明朝得西洋。天下虽大,则天下人之欲望无穷,一旦有变,臣恐祸在萧墙之内。” 太子沉吟片刻,他知道刘三吾想说什么。 南洋的战事,对太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还有坏处。 大明藩王分藩海外的事情,而今已经传出来了。毕竟靖江王这么大的动静,很难保密的。因为此事征战爪哇。胜了使诸位弟弟们得利,如果败了,损失的是朝廷的威严。 看上去对太子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过,太子沉吟片刻问道:“刘师傅,太子不好当啊。父皇将天下这副家当交给我。我总不能对弟弟们太过苛责。从大明迁徙到海外,已经够过分了,如果孤在这上面说话。恐怕遭受父皇的责难。” 第八十六章 太子之心 第八十六章 太子之心 刘三吾说道:“殿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不是一副家当,如果是家当,自然可以诸子平分。然天下却是万万不能如此的。陛下将这副家当传给殿下,就是要殿下承担起天下苍生的责任。” “而今因无名之事,驱数百将士,远赴异域,本就是非常荒唐之事。不反省错误,反而欲兴兵远征万里之外,重蹈前朝覆辙。这简直是祸国殃民之举,殿下为太子,岂能坐视不理?” 在刘三吾看来,探险船队本来就不应该,为了证明地球是圆,派这么多人冒死出航,既是浪费国家的家产,也太不尊重这些人的性命了。 更不要说引来这么大的祸事,何夕是奸臣无疑。 其实,探险船队这一件事情,之前知道的人并不是太多的。朱元璋也知道,这一件事情容易遭受议论,办事的时候,是悄悄地做,并没有宣传。这一件事传开之后,反而让很多人知道了,原来有这么一件事情。 太子其实对刘三吾的想法,也有一些支持。 不过,与刘三吾从道德高地上批判何夕不一样。太子的想法很简单。 第一,能不能打赢,盘算了一下家底,哦,原来很容易败,之前元朝就败过一次了。 第二,影响不影响大局?太子是主持庶务的。其实,自从太子领导秘书监之后,太子就是大明实际上的丞相。不过,太子低调大部分事情上都是从朱元璋之命,而且父子之间,纵然有些分歧。也不会闹到外人知道。 作为执行者,太子最讨厌的就是改变计划。继续北伐是一直以来的国策,大明的军事运转,都是围绕着这个展开的。而今忽然告诉你,这里要加一件事情。 太子自然本能的反感。 在太子心中,最后维持一切不变。这是在减少他的工作量。 不过,太子内心之中也有一点过不去的地方。太子问道:“那数百将士的仇?就不问不顾了?” 人都是爱面子的,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爱面子,无他,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缺了。被人打了脸,更不愿意忍气吞声。就太子本意,如果而今能将爪哇王系于阶下。太子毫不犹豫令左右取项上人头。 只是做不到而已。 付出的代价又太大。身为决策者,必须理性处理事务。 刘三吾也知道,这一件事情不能不解决。说道:“臣以为当派人质问爪哇。令爪哇交出凶手。朝廷补偿将士家眷,好好安置。” 太子一愣,说道:“质问爪哇,爪哇如何不理会怎么吧?” 刘三吾说道:“再次质问。”似乎也有一点不大好意思。低声说道:“从大明到爪哇,一来一去,最少一年有余,连续这一件事情,就过去了。” 太子心中冷笑,暗道:“怪不得父皇喜欢何夕,不喜欢你们这些人。这简直是自欺欺人。” 但是太子不得不承认,这种自欺欺人的办法,或许还真是一个好办法。就好像好的公关高手,其实都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掩盖问题。粉饰太平,其实也是有技巧的。 这个答案显然在太子这里过不去。不过,现实就是现实。 现实就是大明天兵,不能飞过去,取武禄王的首级,既然如此,在这上面吃些亏,也是正常的。 有些时候,当以大局为重。 就好像云南梁王杀了大明使臣,但是在决定要不要征讨云南的会议上,根本没有提这个问题。因为在动用几十万大军的大事上,区区一个人生死,根本无关紧要。 太子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依然有些郁郁。说道:“孤知道了。” 太子不置可否。让刘三吾内心之中,也有一些犹豫,不知道自己的劝说,到底是有效还是无效。 ------ 何夕在书房等了好一阵子。这才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不是别人,正是宋国公冯胜。 以何夕的身份地位,能让他等待的人不多了。而宋国公就是其中之一。同时宋国公也是参与到海上贸易权力最大的一位,可以说是淮西集团支柱之一,也是参与到海上贸易,简称开海勋贵之中总后台。 何夕自然要来拜见冯胜。争取得到冯胜的支持。 不得不说,冯胜之所以主动参与海上贸易,根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顺从皇帝的心意,降低冯家对京营的影响力。消除皇帝的疑心。 之所以如此,是有原因的。 这就首先要分析一下,大明京营这一支军队的来龙去脉。 这一支军队首先是朱元璋的亲军出身。而朱元璋的亲军是从何而来的。一部分自然是朱元璋一手从濠州城中带出来的人马。另外一部分却是冯家的人。 说冯胜,不能不说他的兄长冯国用。冯国用文武双全,在看见朱元璋有成事之能,带着冯家上下来投奔朱元璋。朱元璋与冯国用彻夜长谈,定下了渡江取金陵的战略决策。 而朱元璋更是以冯国用典亲军。 注意,在此之前似乎没有这个职位,也就是冯国用是第一个掌管朱元璋亲军的将领。 而冯国用,更是不负朱元璋,带领亲军,攻下金陵与周边郡县,为朱元璋打下第一块大明王朝第一块地基。不过冯国用英年早逝。也正因为冯国用死得早。朱元璋正在用人之际,令其弟冯胜代理其部。 也就是冯氏兄弟麾下的军队,有大明军队之名,但是其中很多人都是冯家私兵出身的。 正因为如此,冯家对部下有的强大的影响力。而这样的情况,在大明勋贵之中,为数不少,比如耿炳文,他手下的军队性质。与冯家相差不大,也随即继承父兄的军队,与其说是明军,不如说是耿家军。 分分合合之后,朱元璋的亲军成了京营。而即便朱元璋动手清理,京营之中,也有不少冯家的影响力。 历史上,冯胜之死,与这种影响力,估计不无关系。 冯胜风风雨雨走过来,其实也明白这一点。皇帝给出的信号,冯胜自然要积极响应,赚钱不赚钱不要紧。要紧的是,冯胜要从京营之中调出很多有冯家背景的人,一股脑塞到海上,是向朱元璋表明心迹。 何夕见冯胜过来,立即行礼说道:“拜见宋国公。” 冯胜与何夕客气几句,宾主落定。 何夕说道:“今日冒昧来访,实在抱歉。只是在下因何而来,国公也明白吧。” 冯胜说道:“知道,不就是南洋的事情吗?我当初也是听了汤和的鬼话,而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听说何大人也参与其中,这一件事情有什么教我?” 何夕说道;“这一件事情,一步也不能退,区区爪哇小国,如果朝廷姑息,岂不是蹬鼻子上脸,南洋再也没有我等立足之地了。在下过来,就是为了请宋国公支持。” 冯胜说道;“其实,我也想支持你。只是我打了一辈子仗了。只需看爪哇在什么地方,就知道,这仗不好打。我不会因为区区钱财。而让大明将士徒徒丧命。如果何大人,仅仅来说这个,那就不必说了。” 随即冯胜端起了茶碗。 言下之意,就是端茶送客。 何夕见状说道:“请国公稍等,我这里有一份计划,请国公过目,如果国公看了之后,还是不想见在下,在下转身就走,绝不纠缠。还请国公给在下一个机会。” 冯胜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让何夕还是驸马。即便瞧不上,也不能得罪。 第八十六章 交换条件 第八十六章 交换条件 冯胜说道:“何驸马说哪里的话,我身为长辈,怎么会如此待你,你想让看什么东西,拿来便是。” 何夕将姚广孝的计划,具文以报。 冯胜打开一看,先是漫不经心。随即聚精会神,甚至几张计划,反复地看。沉思片刻,又好像想起什么将计划翻到某一页,细细地揣摩。 好一阵子,冯胜才将轻飘飘的几张纸放在桌面上,在冯胜看来,这几张纸重逾千金。 冯胜本来对何夕今日过来有一些失望的。 第一个失望,就是眼前的风暴。 冯胜不去管,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有今天的局面。冯胜是帅才。他不会去想某一个小问题是为什么发生的。他只找负责人。而今这一件事情就是。 冯胜不在乎海上赚钱还是赔钱。毕竟,冯家本来就是有家底的,又打了这么多时间的战,与陆仲亨这样的草根一跃成为勋贵的人家不一样,冯家有自己一套体系。如果冯家在乱世之中,能一举定天下,这套体系就是新的朝廷。虽然不能,但是家中各项事务都有人操持。就赚钱这一件事情,有专门人负责。又有冯家的地位在,做正当生意,也是很赚钱的。 冯胜在乎的是朱元璋的想法。 如果朱元璋觉得海上不赚钱的勋贵,会有怨言。这可就麻烦大了。 这是冯胜烦恼所在。 第二个失望,就是今日何夕说法。让他支持一场,几乎不可能胜利的战事。这既对冯胜在军中的威望有损失,而且得不偿失。 只是他看了这个计划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看似简单的东西,背后有这么大的手笔。这才对何夕刮目相看,整个计划,让冯胜想起了自己的兄长,与自己兄长的谋略,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破开迷雾,直击核心。但是自己兄长的谋略更堂皇一些,而这个计划更阴诡一些。这是谋士个人风格所致的。 不管这个计划是何夕自己想到,还是有人给何夕献计,单单看何夕有这样的人辅佐,就不容小窥。 冯胜微微一笑,说道:“不错 ,这个计划,上奏朝廷,通过的可能性就不小,我想陛下一定会支持的。” 何夕说道:“天威莫测。我们也不能将什么想法都寄托在陛下身上,这不,我来请冯叔叔帮忙。” 冯胜沉思片刻,说道:“你既然说到这份上了,你的计划也相当不错,我帮你说话,也不是不行。”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何夕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即说道:“只要冯叔叔开口。什么条件都行。” 冯胜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周王是我女婿吗?” 何夕说道:“知道。” 身为朱家的女婿,各家的亲戚是要记明白的。 冯胜说道:“朝廷大政已经定下来的。他在开封待不了多长时间了。我想在南洋给他选一个好位置。你的南洋战略之中,最重要的是要先南洋选一个据点。并修建城池。你觉得令周王就藩于此如何?” 何夕心中暗骂:“老狐狸,这算盘打得。真精明。” 虽然说,这个据点,或者说城池还没有选择。但是何夕内心之中,其实已经有选择范围了。那就是马六甲海峡东端,能扼守马六甲海峡与南海的交通要道附近。 要起到的作用,就类似后世的新加坡。 之所以不定下新加坡,是因为城市的发展,是有很多原因形成的。如果细细研读新加坡的历史,就会发现,新加坡的发展,也是有很多偶然因素,或者人为因素的原因。 而新加坡真的是这一代最适合的中心城市选址的吗? 最少在何夕看来,新加坡缺少战略纵深。 何夕觉得未必。 当然了,新加坡所在之地,也列入备选之中。只是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地方。如果没有新加坡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是大明在南洋经营的第一座城池,是未来的南洋第一城,发展前景不用多说了。周王封到这里,固然会苦一点,但是将来却事情前途远大。 其实,何夕并不知道。 对于冯胜来说,选择这个地方,固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更多是冯胜感到不安。 冯胜封宋国公,封地在商丘。而周王在开封。两家距离很近。毕竟是亲生女儿,来往就频繁一些。其实冯胜隐隐约约有些担心的。担心与藩王过从过密,将来会不会有事情。 但是太子宽厚。能够服众,他也就没有多想。毕竟总不能将女儿赶出门吧。 而是这婚事,还是朱元璋点头的。 历史上,冯胜之死,就是因为他与周王关系亲密。而且在徐达,李文忠等人不在了,冯胜的地位几乎是军中第一人了。再加上冯家军原本的根底,几个方面加在一起。 于是乎冯胜就成为朱元璋临走之前,必须消除的隐患。 冯胜其实也是有预感,只是他没有想到太子会死而已。 正是这种预感,让冯胜感受到这是一个好机会,给周王安排好了。既然早晚不在中原,早去抢一个好地方也是好的。而且冯胜眼睛毒得很,他觉得既然大明从这里进入南洋,那么周王将来,很可能成为南洋诸侯之伯长。 这也算是另类父母之爱女,为之计长远了。 何夕心中反复思量,他没有想到要封一个藩王过去。何夕说道:“国公也看过计划,其中艰难重重。周王千金之躯,如果有一个万一?” 冯胜淡淡地说道:“本朝惯例,藩王就藩之前,朝廷会营造好宫殿城池的。周王到底是陛下亲子,不会如靖江王那么不体面,等城池修建好了。周王再过去,在此之前。派一个长史过去就行了。” “何大人,觉得行不行?” 何夕心中暗道:“我可以说不行吗?”何夕说道;“国公说了,哪有不行的?” 冯胜说道:“这么说,何大人答应了?” 何夕说道;“我只答应这一件事情上点头,也帮忙劝说陛下。但是事情如何?还要看天意?” 所谓之天意,上天之意,天子之意也。 冯胜说道;“不错。看天意。有何大人这一句话就够了。其实,何大人想开一点,这一件事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何夕说道;“这好从何来?” 冯胜说道:“周王也是有三护卫的。” 何夕一愣,顿时明白了冯胜的想法,心中更是暗骂:“冯胜老谋深算。简直将便宜都给占尽了。”不过,不得不承认,果然对经营南洋是有帮助的。 原本何夕准备筹集一两万精兵。人多了负担不起。 但是周王三护卫,一万五千人。按理是藩王发饷的。也就是何夕的计划之中,平白多了一万五千军队,而且不用承担成本,都由周王承担。 而这样做,对周王也是有好处的。 最大的好处是周王将来拥有一批适合南洋作战的军队,能让周王迅速在南洋站稳脚跟,甚至有扩张的本钱。再加上南洋驻军与周王军之间的胞泽之情,周王将来挖墙脚也容易多了。 毕竟,周王在海外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才缺口。尤其是军事人才。而最适合周王军的人才,自然是南洋驻军了。岂不是一举多得。 何夕说道:“那就请国公转告周王,将来我家的海上生意,还需要周王好好照顾的。” 宋国公冯胜微微一笑,说道:“好说,好说,今后日子还长着的。”周王就藩,也能让冯家很多人手,送到南洋,一是留后路,二是为了解除朱元璋的猜忌。 也算是一举两得。 只是何夕没有想到,将来成为大明政治舞台上重要支柱,南海诸藩,或者说南洋勋贵集团,就在这一战后慢慢成型。 第八十七章 午朝 第八十七章 午朝 不管如何暗潮涌动,真正决定一切的,依然是朱元璋。依然在朝廷之上。 今日何夕少见上朝了。 何夕从辽东回来之后,其实很少上朝的。因为他并不负责某一个部门地运作,上朝也不过是罚站而已。朱元璋也没有给他正当差遣。算是闲职。可来可不来那种。 不过,何夕上一次被宋讷突然袭击之后,就吸取教训了。 有意打听朝廷上的消息。 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朝廷上的消息,根本打听不到。但是在某些圈子里,都是公开的秘密。比如何夕这个层次的圈子。倒不是某些人不知道保密。但是当某一人,或者某一派对某一件事情发表意见。最开始做的,就是广泛拉拢人员支持,或者上奏疏,请皇帝支持。等等。 除非独狼式的突然袭击。 不然不可能一点风声不露的。 而政治上,一个人很难有什么大作为的。即便是当孤臣, 那也是表明要跟皇帝站在一起。而不是真正什么团体都没有。政治从来是将自己人做多,将别人做少的游戏。 何夕知道,这一次早朝上定然有事。故而也来站班。 一系列礼仪行为,自不用言。 然后各方事务,一一奏来,如江夏侯周德兴,上奏修建荆州坝。 这也是洪武年间的特例,各地都有武臣镇守,深入民政事务之中。特别是一些的工程。而这就是一项大工程,长江水道之中,也只有荆州一段最险。故江夏侯提议修建堤坝,以护百姓。 朱元璋当即与户部,工部商议,问有没有钱财上的问题,或者技术上的问题。又咨询了一下有治水能手大臣,问周德兴的方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最后群臣没有异议之后,朱元璋令秘书监督促翰林院出圣旨。决定这一件事情。 不得不说,朱元璋的早朝效率还是很高的。 所有人都在,一件事情,涉及各个部门。询问一圈之后,就能当场决断了。 很快政务处理得差不多。 礼部尚书任昂上奏,说道:“下面来报,有使节出爪哇为爪哇所辱,有数百将士死难。臣掌管礼部,查旧档,不知此事。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请陛下示下。” 何夕对这个礼部尚书并不是太在乎的。 不,应该说何夕对六部尚书都不在意。 因为这六部尚书都不能久任, 从洪武十四年到而今,六部差不多一年一个尚书。反而是翰林院的人能任职久一点。何夕对这些尚书们,即便做多少工夫,等何夕调回京师,这些尚书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了。 都是无用之功。 今天也是一样,何夕只知道此人乃是前元进士,河南荥阳人。至于更多的背景。就没有细查了。不值当下功夫。好在有宋麟在。因为宋麟与此人算是同乡。刘三吾等人是南人。对于海外的事情,河南人是不敏感的。 不过,对于劳师远征。大多少文官士大夫都是反对的。 即便何夕派了宋麟私下游说,任昂也没有给多少面子。只是不攻击何夕。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说道说道。 礼部掌管外交大权,向外国派出使臣,还是接待外国使臣,都是礼部的事情。这三支探险船队,名义上也是使臣。毕竟,在大明传统政治语言之中,很难解释探险这一件事情。 何夕这样做,是赤裸裸地践踏礼部大权。他身为礼部尚书,不能不出头,他如果不出头的话,下面人怎么看他。 不过,朱元璋发话了说道:“今日时间不早了。此事压下,到午朝商议,下一件。” 朱元璋不说这一件事情。并不是这一件事情不重要,而是这一件事情很重要。 如果说大朝是大朝会,午朝就是小会,而晚朝就是补充会议,一般没有,只有遇见事情了才有。这一件事情,关系重大。不好在这里讲,人多嘴杂。 午朝也不用所有人参加,只要相关人员参加就行了。 何夕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一次交锋就是在午朝了。” ------ 今天的事务,有一些多。早朝开得很晚。 等下了早朝之后,依然天光大亮了。按照规矩,参加午朝官员就不用回去了。已经备下廊食。吃过之后,可以在旁边的房子之后休息一段时间。毕竟早朝起得太早。如果不补一个觉,午朝的时候是很难坚持的。 不得不说,在洪武年间,朱元璋很勤奋。当大明高官,也是很辛苦的。 何夕在宫中有自己专属的房间,就在乾清宫之中。不过何夕先在午朝之前,见朱元璋,少有地被拒绝了。徐正回禀何夕说道:“陛下说了,有事午朝再说吧。” 何夕明白。 朱元璋希望未来大明走向现代,走向未来。而对现代与未来的理解,天下没有人能与何夕相比。但是单单有这个也是不行的。何夕必须有一个政治家的能力。 这是朱元璋一直培养何夕原因所在。 而作为一个政治家,如果一直被朱元璋护着,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不要说将来朱元璋不在了。单单说,而今何夕在京师 ,朱元璋能护住。在地方上,真被人设套了。朱元璋能做的,也不过是为何夕报仇。 毕竟即便是皇帝,有些时候也是要遵循政治规则的。 “这是一场大考。”何夕心中暗道:“不过,考试,我才不怕的。” ------ 午朝就在文华殿了。不再是御门听政。 人数也少了很多。 工部,刑部,等好几个衙门干脆缺席了。因为没有他们的事情。 除此之外,宋国公冯胜选择留下来。这让何夕有些底气。大明六国公。李善长早已被朱元璋给废了。常遇春,邓愈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不过三个,徐达,汤和,冯胜。 而今在京师的只有冯胜。 当然了,京师之中,并不是没有能与冯胜抗衡的勋贵,那就是曹国公李文忠。 何夕想起曹国公,微微一叹。因为他知道,李文忠已经在数日子的。即便是神医,也有治不好的病症。戴原礼能做的,不过是让李文忠临终之前的情况好一点而已。 而整个大明真正决定权,都在勋贵手中。文官那边只能有一个方向性的意见。他们决定不了什么。 何夕觉得,这波稳了。 午朝要比早朝简单多了。 朱元璋落座之后,直接说道:“让方关上殿。” 片刻之后,就有金吾武士将方关带上来,方关上殿之前,已经好好收拾过了。但是依然遮挡不住他颓废的神色。本来养尊处优。即便是上了年纪,也好像一个贵公子的方关,此刻满脸都是憔悴与疲惫,但是这憔悴疲惫的底色,却是坚定与狠辣。 不得不说。还是苦难让人成长。 这一场死里逃生,给了方关外人难以想象的成长。对于方关来说,昨日之自己与今日之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方关行礼之后。 朱元璋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在这里说说吧。” 方关说道:“是。”随即微微一顿,说道:“当日,我们奉何大人之令,南至南洋,然后分道扬镳,一队向西,一队向东,想要寻找地球是圆的证据,即航向足够远,就能回到原地。” 方关这一句话,让下面响起一系列轻微的响动,其实每一个人的动作都不大。但是联合在一起,就显得很大了。很多人对这个说法感到吃惊。要不是碍于朱元璋在这里,早就要发声抨击了。 第八十八章 好队友冯胜 第八十八章 好队友冯胜 因为有朱元璋震慑,方关才能继续说下去。 方关将他们的遭遇一一说了出来。说到其中凄惨之处,涕泗横流。最后,方关伏地说道:“臣受命远航。一至于此,百死莫恕。然,臣死不足惜。唯请陛下念在数百将士为大明效忠,请发天兵,诛不臣。” “好了。”朱元璋对徐正说道:“带他下去。” 方关的叙述不管如何凄惨。都不能打动大殿之中的人。朱元璋以及与这些勋贵们,都是身经百战。什么样的情况没有见过,不要说死几百个人。很多将领,亲手杀的人就有几百个了。 这种凄惨,与元末乱世相比,等而下之了。 而文官们,或许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但是能到而今的地位,早已百炼成钢。即便心中有触动,也不可能在脸上看出来。 朱元璋说道:“好了。这一件事情就这样了。说说吧。” 刘三吾立即出列,说道:“陛下,臣有奏。” 刘三吾作为翰林院院士,而今作为内阁的一员。自然有列席会议的权力。当然了,而今的内阁与大明后期的内阁是不一样的。因为秘书监的存在。真正大权在秘书监,在太子手中,内阁不过是协助太子办事的人员。 其实,在明后期权力结构之中,真正的大权,也是在皇帝或者司礼监手中的。内阁大臣必须联系权阉才能自保。 朱元璋说道:“讲。” 刘三吾说道:“臣奏有三。辟邪论以正视听。远小人以正朝堂。遣使臣以安南洋。” “因一无稽之论,令数千将士,远涉重洋,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比这一件事情更加不可思议了。因为由朝廷出面辟除邪说,从此杜绝此等荒唐之论。提出这邪说的人,也应该远窜朝廷之外。至于此事,派遣一使臣令爪哇派人请罪,即可。” 何夕心中冷笑一声,暗道:“冲我来的。” 当年宋讷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在很多人心中,远远没有过去。 只是双方权衡利弊,暂时休战而已。 何夕知道,他毕竟势单力薄。不过有朱元璋的支持,每一天都在成长。不需要与儒臣们硬碰硬,时间在我这里。但是儒臣们想的是 ,何夕有朱元璋的支持。一时间也奈何不了,反而损失自己的力量。 不过,何夕乃小人。总有一天会令真面目大白于天下,那个时候朱元璋还会护着吗?即便护着。他们还有太子不是。 朱元璋又不能永生。 故而,而今暂且忍耐便是了。 当然了,暂且忍耐,不代表什么也不做。有时候搞何夕一下,他们还是很乐意的。 “好了。前事不必再论。”朱元璋发话了。说道;“就说眼前的事情。” 朱元璋不希望纠结于什么邪说不邪说的,如果再纠结这个,或许还要弄一场,与宋讷之死一样的大风波。有朱元璋支持,何夕定然是输不了。但是大明朝却输了。 原因很简单。真正敢用命与何夕抗争的人。大多都是秉承对儒家虔诚的信仰。这样的人,一般来说,人品还不做,再加上刚刚从乱世之中走出来。这些儒生也不是只会读书,大多也是有一些其他才能的。 也就是说,这些人大多是好官。 之前,朱元璋让何夕出来亮了腕,是为国子监。还有让何夕正式走上政治舞台的意思。而今再闹一场,做什么吧? 有目的做事,没有目的,单单为了胜负,搞事情,那就意气之争。很无趣的。 有朱元璋这一句话。蠢蠢欲动的刘三吾只能将自己的想法给咽下去了。 礼部尚书任昂更是看着自己的脚尖。什么也不说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看皇帝开口了。将这一件事情压下去了。不是我没有为咱们部门说话,什么人,你觉得我没有努力,来来,你当着陛下的面,敢不敢说一个“不”字。 这也是何夕不关注六部尚书的原因。 朱元璋一人夺了六部之权。而今有了秘书监,内阁这一套体系,是朱元璋加上太子,加上秘书监内阁等内廷,完完全全压制了外廷。六部尚书看似位高权重。其实只有执行权了。 也就是听命而已。 “陛下。”冯胜说道;“此事,臣不大明白。纵然有方关的解说,也有一些地方搞不清楚。不过,而今何夕何大人在此。想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请何夕说说。” 何夕暗暗感激。 何夕固然可以自己请命发言。 但是朝廷之上,自有尊卑。何夕的官小。一般来说 ,都应该在后面。而刘三吾是近臣,是词臣。为陛下顾问,给陛下参谋。本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所以才能提前开口。但是刘三吾刚刚越过勋臣发言,其实也让勋臣这边有些不满。 不过,文武之争的潜流不是一天两天了。 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是不管怎么论,何夕都排不到前面。驸马这身份,虽然尊贵,在政治上却未必是加分项。但是有冯胜的推荐就不一样了。一来这种推荐,本身代表着冯胜的倾向。二来,也让何夕能先声夺人,压制其他声音。 朱元璋对此并不惊讶,整个大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何夕拜访冯胜这一件事情,他岂能不知道。他对这一件事情不置可否,反而觉得何夕越来越懂得天下这棋局,该怎么下了? 朱元璋说道:“何夕,那你就说说吧。” 何夕得令,自然非常卖力地将自己与姚广孝反复敲定的南洋战略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慷慨陈词道:“宜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汉有陈词,我大明不输汉唐,岂能弱之。宜令蛮夷知天朝之威。明日月之赏罚。” 何夕说完。冯胜立即跟上,说道:“陛下,何秘书郎,少年意气。臣佩服,这让臣想起当年旧事,我大明纵横天下,谁人能敌。当时也没有而今的场面,那也没有怕过谁。而今国力强盛,万象更始。百姓安居,兵强马壮。反而受辱于岛夷。臣想不通。” 冯胜这里一开口。 立即有很多人纷纷赞同。 这些人要么就是冯胜的旧部。要么就是在海上掺了一脚勋臣。要么干脆是觉得冯胜说得对口味,而今大家都赞同。他也不好不表态。 一时间,似乎这一件事情就要敲定了。 “臣有本。”忽然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何夕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李景隆。何夕暗道:“他怎么在这里?” 按理说李景隆作为曹国公世子。虽然身份高贵,是没有参加午朝的资格的。因为这不关他的事情。但是很多规章制度,都不是完美执行的。李景隆是皇亲国戚。他要参加。下面人谁敢真的挡他。 而今午朝虽然人少了很多,那是与早朝相比。早朝黑压压数百人。甚至更多。后面很多低级官员都听不到前面说什么。而午朝虽然人少。但各方面要害人员,好多个部门的长官,再加上可能动武,五军都督府的人,黑压压也有二三十号人。李景隆混在其中,站在后面,其实也不显眼。 如果不是李景隆忽然说话。何夕都没有注意到他。 何夕的疑问,不仅仅是何夕的疑问,也是朱元璋的疑问。 朱元璋问道:“你怎么来了?你父亲情况怎么样了?” 李景隆心中暗道:“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来。”只是他拗不过父亲,只能来此,他说道:“臣奉父命来此。” 第八十九章 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第八十九章 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朱元璋听李景隆这样说,内心之中其实已经有了几分了然,说道:“你父亲让你来做什么?” 李景隆说道:“如果朝廷议论南洋出兵之事,将此本呈上。” 何夕心中咯噔一声,他知道,他预料之外的事情出现了。 李文忠号称儒将,乃是宋濂亲手教导的弟子,与文人士大夫关系很密切。是开国将领之中,最具有文人气质的人。而且李文忠作为朱元璋的外甥。功勋卓著,同时也与朱元璋沾亲带故。就地位上来说,冯胜的资格也未必高过李文忠。亲厚更加不如。 李文忠的建议,在勋臣之中,更有影响力。 何夕一时间又急又气又恨。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劝说李文忠。但是曹国公是什么样子,何夕很清楚,虽然神志清晰,但是每日昏睡得时间长,清醒的时间短。也就是熬日子了。这个时候,何夕都不忍心打扰他。 其实何夕不是与李文忠没有关系的。两人的私交还是不错的。如果何夕当面与李文忠解释他的策略,未必不能说服李文忠。但是而今来的仅仅是一封奏疏,依然是定论。 他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只是他微微瞄了刘三吾一眼,心中暗道:“此人太过了。” 朱元璋淡然说道:“徐正你读一下。” 徐正从李景隆手中接过奏疏,缓缓地读了起来。李文忠的意思也很简单,首先,朝廷大政不可轻易动摇,动兵于北,不覆灭残元不能罢手,残元永远是大明之患。其次,南洋海贸虽然重要,但是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安抚。而远征爪哇是其中下下策。 将不可因怒为兴师。南洋之事,应该镇之以静。 否则征爪哇,恐有一场大败。 云云。 朱元璋对这个内容并不吃惊。只是心中暗道:“文忠啊,文忠,你啊,只能说你啊。”不过,他也感觉到了李文忠真正到了生命尽头了。 因为这一封奏疏之中,有很多的暮气。 朱元璋印象之中的李文忠,其实并不缺乏勇气的。甚至也做过很多旁人都觉得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人到了李文忠这个时间段。所思所想就与年轻的时候不一样。 他知道他的人生要划下句号。 对过去有反思,有未来更多的是担忧。他担忧朝廷没有了自己,权力如何平衡。对外战事,如何进行?会不会出问题?等等。 是的。地球离开了谁都会旋转。但问题是哪个离开的人?心中又是怎么想的?人总是会高估自己的能力与地位,特别是李文忠这个时间段。更是如此。 或许这也是一种自己心理安慰,一种心理上的纾解吧。 李文忠之所以有这一封奏疏,其实固然有人求到他面前。但是更多的是,他觉得出征爪哇,怎么看都不是靠谱的事情。反对这种冒险。但是如果李文忠还有平常心,他也不会上这样的奏疏。无他,朱元璋是什么样的人? 李文忠对朱元璋的决断,向来是有信心的。 但是临死之前,或者说等死的时候,李文忠的心态并没有一如既往地平稳。这也是人之常情,虽然是英雄豪杰,也是难免的。 不过,这给何夕一个大难题。 冯胜掀起来的优势,被抵消了。 这也是英雄人物的影响力。 朱元璋说道:“诸位怎么看?” 一时间,鸦雀无声。连勋贵这么边都没有人敢随便发声了。大佬们意见不合,下面人如何敢插嘴,是的,曹国公李文忠快不行了。但是他老人家一日没有断气,一日都就可以杀人的。 谁敢冲在前面? 朱元璋看向太子,说道:“太子,你怎么说?” 一瞬间,太子内心之中无数念头涌上心头,说道:“曹国公反对的仅仅是远征爪哇,何挽之的意见,也没有说要远征爪哇,两者看起来,并不矛盾啊。” “儿臣以为结合两策而行之。” 刘三吾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所依赖的总后台跳反了。 其实这并不难以理解。 太子最重要的任务是继位,在有自己的班底影响力的同时,最大的问题是要与朱元璋同步。 太子监管秘书监之后,太子的权力,比历史上的还要大一些。 毕竟历史上太子虽然半君的权力,但是并没有制度上的确认。但是而今,太子几乎掌控了整个内廷。手中拿到是丞相的权力。越是如此,太子越是谦卑,越是不敢让朱元璋不满。 每一件事情,先考虑朱元璋的选择。再考虑自己的利益。然后从中间融合折中。如果不能,那就以朱元璋的意见为主。 何夕是什么人?太子很清楚。 他不知道,朱元璋为什么这么看重何夕。但是他知道,未来大明的丞相,定然有何夕一席之地。甚至很有可能是父皇留给自己的丞相。虽然太子有些地方不大满意何夕。但是也承认,何夕是有才华的。 而且何夕的意见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开疆扩土,是每一个皇帝都想做的事情,太子而今不是皇帝,不妨他以皇帝的思想考虑。先在南洋插上一手,以待将来。成的话,将南洋成为大明的西域,不成的话,留下一个藩国镇守,是进退两全之举。至于爪哇的什么? 并不重要。反正大明已经因为这一件事情进入南洋。对爪哇的影响,可比死几百人要重要得多。 已经达到惩戒效果了。 太子的选择,已经很明白了,首先父皇一定会支持,其次战略可行,对国家有利。难不成太子真为了区区腐儒之言,什么事情都不做了。 太子受士大夫影响很深,但仅仅是影响而已,他真正的老师其实只有一个,是朱元璋。 朱元璋将太子一直带在身边,不就是为了言传身教。 什么两策结合而行之。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 朱元璋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儿说说。” 太子说道:“抽浙江,福建,广东三省水师兵马,建立南洋水师,远赴南洋。并在南洋清扫海盗, 建立驻地。留人镇守即可。” 何夕也听出来了,太子本质上也没有在南洋大动干戈的意思,留人镇守,这几个字是很值得玩味的。留一个巡逻点也算留,一个城池,也算留。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觉得如何?” 何夕只能说道:“臣谢陛下,谢太子。臣无异议。” 朱元璋说道:“既然如此,就将人选一并定了吧。” 何夕说道:“臣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其实,何夕不想在这里说这个事情,但是冯胜的眼神一直飘向他。何夕知道,该他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朱元璋说道:“讲吧,朕什么时候不让人说话了。” 何夕说道:“以藩王外封的原则,臣以为不若令一藩王镇守南洋一地。之前靖江王就藩。有些太仓促,令要就藩的藩王,一并从征,或者令藩王下面的人从征,也要打前站?陛下以为如何?” 朱元璋听了,第一个反应是,这就是何夕与冯胜的交换条件?不过,朱元璋细细想来,也不是不行。 朱元璋对自己几个成年儿子的能力还是比较信任的。觉得他们是能做好坐镇南洋这个任务。甚至将来镇压住爪哇也不是不行。 好吧,这既有朱元璋的好几个儿子的确很出色。同时也有父亲看儿子,总是有光环的。 朱元璋说道:“太子,你既是储君,又是长兄。这一件事情,你怎么看?” 第九十章 突如其来 第九十章 突如其来 太子能怎么办? 且不说太子本性还是好的。即便太子本性是坏,在这个时候,也必须做出一个好兄长的样子。太子说道:“此事太过危险,先打几年基础,再让弟弟过去吧。” “臣举荐周王殿下迁藩南洋。”冯胜说道;“小女多次来信,说周王艳羡靖江王殿下,也想就藩海外。毕竟在海外就藩是一个辛苦的事情,而今他还年轻,自然想早早下手。为子孙后代留一下方基业。之前不是没有机会,而今有了机会,老臣只能拼了这张老脸,来求陛下了。” 朱元璋说道:“好了,你这张老脸且留着吧, 周王这是朕的儿子,他有此意,我岂能不答应,准了。” 其实冯胜真正打动朱元璋的话,是周王想趁早下手。 朱元璋知道自己大概也是洪武三十一年病故,屈指不过十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他儿子不少。而今封藩又不是在国内,随随便便就行。在国外,就要想办法了。 他而今不开始安置儿子们,等将来,他死了。太子或者太孙继位,会如此用心对待自己叔叔们吗? 正是这个念头,让朱元璋有了对南洋大动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往北打,其实仅仅是为了大明的安全。没有什么物资收获。但是往南打,却不是这样的。很多地方都是一年三熟。只是而今没有料理好而已。 朱元璋存了这个想法,才一口答应下来了。 随即朱元璋接着说道:“如此一来,坐镇南洋的人选就尤为重要了。大将议一议吧。” “臣以为何夕何大人最为合适。”刘三吾心中一转,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但是总要让何夕付出代价。他立即出列道:“何大人学识渊博,智计百出。而且南洋战略,也是何大人一手提出的,没有谁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了。” 何夕一听就知道,这是刘三吾的毒计。 南洋在这个时代,就是流放也流放不到这么远。其实远且不说,更重要的是南洋有各种疾病,让人闻之色变。很多人去了都回不来了。更重要的是,一旦离开百姓,就离开了政治中心。 也就失去了权力。 何夕在外的时候,固然权力重大。但是这种关系到朝廷大策的决断,何夕是没有份的。而何夕在京师,虽然职位不高。但是一言一行都能上达天听。这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一旦让何夕到南洋,简直堪称流放。 何夕也皱眉。 何夕对南洋并不是多方案,新马泰而已。 不过,他在意的是打乱自己的计划。他对辽东都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天了,而且已经有人过去打前站了。这个时候,忽然告诉他,要他去南洋。他自然会愣神。 朱元璋问太子说道:“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沉吟片刻,说道:“坐镇南洋之人。首先有智谋,胆略,而且要镇得住场子,毕竟有藩王的人马。”一听太子这样说,很多人就知道,是何夕无疑了。 无他藩王与大明官员不是一个体系的。而且对外封藩,更是加剧了双方的不一样。 一般官员是无法与藩王的人配合默契的。而何夕不是一般的人。 他是大明驸马,而且是嫡公主的驸马,在大明皇室之中,单单以这个身份就不可轻易得罪的人物。不管哪个藩王都要给面子的。有何夕坐镇的话,事权统一这一件事情,根本不用担心了。 太子说出这一点,几乎就已经定下来。但是太子依然话锋一转,说道:“何夕,你觉得如何?” 何夕心中暗道:“我能觉得如何?” 到了这个地步,何夕也明白,自己估计要到南洋走一遭了。不过也好,南洋很多事情,他亲自做,也不是不行了。 何夕说道:“朝廷既然有得着臣的地方,臣义不容辞。不过,有些话,臣也要讲明白。臣在军中毫无资历,出外将兵,恐怕士卒不服。以臣之见,当选一位勋臣。坐镇南洋,臣甘为下僚皆可。” 何夕话音刚落。就听勋臣之中有一声大喊道:“臣愿意去南洋坐镇。” 所有人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陆中亨。 今日的局面,牵动着陆中亨的心,之前上朝,除非是抢夺主将位置,否则陆仲亨并不是太在意的。而今今天不一样,今天关系到他的钱袋子。所以,他细细听着,一点点都不肯放弃。 不过,他也是晓得轻重的。 不敢随意发言。只是脸上的神色有些控制不住,看何夕发言,听得眉飞色舞,听好像否定,眉目之间沟壑重重,两根眉毛几乎要撞在一起了。定下来之后,才长呼一口气,如蒙大赦。 听到选坐镇南洋的将领。陆仲亨心中一动,暗道:“这岂不是发财的机会来了?” 对,在陆仲亨看来去南洋,虽然艰苦,但是却是发财的大好机会。 首先是打仗本身 就是发财的机会,在国内,朱元璋管得严。但是到了南洋,就不一样了。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就不会有大事。毕竟陆仲亨因为发财的时候,被朱元璋狠狠处置过好几次。 作为要钱不要命,数次被处罚的老将。他表示,他对朱元璋的处罚力度有风格,有深刻的体会。朱元璋虽然法度严谨,但是到底不是法官。而是皇帝,在很多偏远地位,能维持当地统治,镇压平定。不闹出大乱子,一些小事,朱元璋也是要优容的。 在陆仲亨看来,南洋就是要优容的地方。 其次,南洋商贸这口汤,陆仲亨喝到了。但仅仅是喝两口汤而已。无他,他陆某人没有本钱。他毕竟是冯家不一样,冯家在元朝就是地方豪强。他不过是一个苦哈哈。而今虽然都发达了。但是怎么维持荣华富贵,人家显然比他有经验。 刚刚开始,他入股的钱都是借来的。更大规模的商贸,他是一点钱都没有了。 他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办。但是而今想来,不用钱入股,可以用别的东西入股啊。他去南洋坐镇,可以说方面大军,指挥数万人马,节制这么多藩国。谁能不给面子。 换一句话说,谁能不给孝敬。 一想到这里,陆仲亨觉得“镇守南洋”,都在冒着金光。至于南洋的危险,他从小就打仗,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怕打仗,至于水土不服,生病之类的事情。 陆仲亨只怕穷,不怕死。 只是陆仲亨这一点小心机,瞒过了很多人。连朱元璋也瞒过了。 朱元璋知道他这个小兄弟贪财,但是对他这个小兄弟贪财的程度,还是有些低估的。毕竟,就朱元璋本人来说,他不知道多少年前都没有关心过用于私人享受的钱了。 因为那比起国家大事,只是小钱之中的小钱。 朱元璋在生活也没有亏待过自己,更没有缺过钱。他自然不能理解,他这个小兄弟,为了搞钱,宁肯到天涯海角的精神,这在大明人之中,也是少数的。 朱元璋说道:“那好。既然你有心,你就去南洋吧。你为南洋总督,节制南洋水陆大军,节制南洋诸国。对南洋诸国做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先斩后奏。何夕,你为南洋总督府长史,总览南洋大小事务。你们两个好好合作。不要将朝廷的脸丢到南洋去。” 陆仲亨心中暗道:“我自然要好好合作,何夕可是财神爷啊。”他见识过何夕的赚钱的手段。对何夕佩服之极,说道:“臣遵命。” 第九十一章 何夕与太子 第九十一章 何夕与太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何夕也知道自己离开南京,乃至于大明,已经是定局了。 事已如此,也只能随遇而安。 何夕说道:“臣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朱元璋一锤定音,说道;“这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 午朝之中,爪哇的事情,固然是最重要的。但并不代表仅仅有这一件事情。商议完这一件事情,又商议了好几件事情,才放人离开。有朱元璋的勤奋,才有了大明朝廷的高速运转,几乎并没有政务积压。 今日还算好,没有什么突发事件。不至于要增加一个晚朝。 何夕出了殿门,却有一个小太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说道:“何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何夕心中明镜似的。今日午朝上的事情,太子是要与何夕做一些沟通的。 时间一长,何夕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一方面,太子与何夕之间关系亲密。特别是有安庆公主在其中调和,再加上朱雄英,时常在两家走动。私人关系是很好的。 另外一方面,彼此双方都感受到分歧。 一方面是感情上的。朱元璋对何夕的看重,让太子有些不舒服。太子也看出来了。这何夕是朱元璋的重点培养对象。而以何夕的年龄,等何夕当政的时候,正好与太子上位的时间差不多。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是一代人。 太子有时候会想,父皇是觉得我多不堪,才预先留下辅臣,而辅臣权力太大的话,我又置于何地? 另外一方面,也是政见上。 太子之所以众望所归。其实也代表着太子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多人的期盼。这个期盼是什么?是乱世经武,盛世修文。将大明朝廷从武人横行的非正常状态,转换为文人士大夫的秉政的正常状态,大家安享受太平就是了。 太子虽然对儒臣也不是信服,但是本质上,他也是讨厌变数的。 无他,对太子来说,保证自己继位才是最重要的。对他来说,什么都按部就班地来。不要弄什么幺蛾子,是最好的。 而何夕就是最大的变数。 何夕出现这一些日子,太子已经总结了一个结论。凡是何夕所过之处,都是要做出或多或少的改变。虽然说,太子对于何夕对什么事情都能挑出问题,并且向更好的方向改变的能力与眼光。表示很赞赏。 但是这些事情汇合在一起,就让太子微微皱眉。觉得何夕太不稳重了。或者太骄傲了。似乎天下就你一个明白人。就不能安安分分,萧规曹随? 而何夕自己知道,他在朱元璋眼中的价值,就是变法。他可不敢有一丝懈怠,还真不能安安分分,萧规曹随。 最后,才是权力上的。 支持太子的人。有这么几拨人。武将之中,朱元璋的嫡系,徐达,汤和等老将。当然了这些老将一般不会发表意见。但是对大明袭统问题,还是希望归于正统的。再有就是武将之中,年轻一辈,沐英,蓝玉等。这些人要么是因为马皇后,要么是太子自己的姻亲。 不过,武勋方面也就这样了。 因为武勋这边是朱元璋的基本盘。只要朱元璋不死,这方面不可能让太子接手的。 然后,就是儒臣了。 甚至可以说,如果天下有一个万一之时,真正愿意为太子拼死的,也就是这些儒臣了。 为什么?因为太子代表正统,正统在儒臣这里几乎是信仰。他们并不是为了太子朱标这个人,而是太子继承这个制度。为了这个制度,很多人宁肯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其实,历史上朱元璋在太子死后。就犹豫过,是传子,还是传孙? 就是以刘三吾一副死谏劲头,让朱元璋改变了想法,从太子的儿子里选太孙。 就印证了太子的想法。 而何夕最大的敌人是谁? 始终是这些儒臣。 因为何夕要改变世界,要变法,需要对世界最根本的解释权。这个解释权在儒臣手里。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但是名正言顺,这其中逻辑是谁的?其实很多时候,一件事情,正地说也对,反着说也对。角度不同,诠释的方向不同,都是可以的。社会学是没有绝对真理的。 但是变法却需要一个让人信服的理论。用以凝聚人心。 太子不讨厌何夕,但是太子最大支持者,却对何夕水火不容。太子的处境就很尴尬了。 其实,今日刘三吾出来给何夕一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朱元璋就准了。 何夕此刻才慢慢反应过来。其实,这未必没有太子的原因。 朱元璋固然要让何夕变法。但也从来没有想过动摇太子之位。将何夕扔到外面,也有不想激化双方矛盾的意思。 何夕心中暗叹。他其实不想与太子闹翻的。因为,就太子为人来说,的确是一个好长兄。对何夕也很照顾。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江湖最开的原意就是指官场,指的是宦海沉浮。后来才引申到其他地方。 从文华殿到东宫,距离并不是太远的。 太子并没有在正式场合见何夕。而是在后花园一个,凉亭之中。 何夕见了太子,就要行礼。被太子拦住了。说道:“今日,只说家事,不用说这些虚礼?安庆如何?” 何夕说道:“谢太子大兄关心,安庆一切安好。母子平安。” 太子说道:“孩子取名字吗?” 何夕心中一愣,暗道这一段时间忙糊涂了。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说道:“还没有。” 太子有些高兴,说道:“哦。那让孤取一个吧。” 这个时候,何夕岂能有什么异议。说道:“犬子有太子大兄赐名,不胜荣幸之至。” 太子也很高兴,他慢慢沉思。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摇摇头,觉得不妥当。一时间,很难决断。好一阵子,才说道:“就叫远思吧。何弟,智谋深远,目及千百年之后,我希望我这个外甥能如你一样,而韩退之,有言:必望审察而远思之。也是君子行事之法。你觉得如何?” 何夕心中暗道:“还好不叫远道。我岂不是要找一个叫绵绵的儿媳妇才行。绵绵思远道吗。儿子啊儿子,将来你的名字不好,可不要怨我啊?”何夕心中嘀咕,面上却说道:“好名字,好名字。” 太子叹息一声,说道:“何弟今日朝廷上的事情,我也是无奈。不过,有一点,我与父皇看法一样,你在朝廷之上,几乎寸步难行。唯独在外能建功立业。放心,你还年轻,在外面好好历练几年,我一定会将你调回来了。毕竟,你是父皇要留给我的人。” 何夕说道:“臣明白。我年少轻狂,在京师,伏低做小,不是我的本性。在地方可以大展拳脚, 正合我心意。以我的本意,不经历州郡,无以登台阁,这才是朝廷用人正理。” “好。”太子说道:“我等着你登台阁的那一天。” 台阁就是唐宋丞相所在,太子这是向何夕承诺,他期待何夕当丞相的那一天。 似乎双方的一切都回到了当初和谐地步。太子又与何夕说了一些闲话。比如朱雄英的事情,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等谈的差不多了。太子才让何夕告辞。 何夕出了东宫,回想自己与太子说的每一句话,一时间总觉得有一些地方有些不对劲的事情。至于哪里,一时间想不明白。 第九十二章 远思 第九十二章 远思 何夕回到家中,先去见了安庆公主。 安庆公主自然一阵埋怨。埋怨何夕这个当爹的, 这么长时间才来见过几次孩子。甚至没有朱雄英跑得勤快。 何夕只能赔罪。 不过,安庆公主也仅仅是口上埋怨而已,她也知道朝廷上出事了。何夕这一段时间很忙。比起何夕一直在外面。在京师随时能够看见,已经是再幸福不过了。 她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何夕看过孩子,粉团团的好生可爱,有些话就说不出口了。他先说道:“太子给孩子起了名字,就叫远思。何远思。你觉得怎么样?” 何夕不敢吐槽太子。但是她妹妹却不在乎。安庆公主说道:“不怎么样?觉得平平。” 何夕说道:“要不让父皇起?” 安庆公主摇摇头说道:“算了吧。父皇能起好名字吗?我看,他比太子大兄还少书生气,不要搞出什么,杀尽江南兵百万,这种吓人的话。就叫远思吧。” 安庆公主随即低头逗孩子,说道:“远思。何远思。” 小孩子知道什么?只是知道妈妈和他玩耍。高兴得合不拢嘴,哈哈地笑,甚至在喷口水。 安庆公主一边笑,一边拿起一边的手帕,给小孩子清理嘴边的口水。 何夕见状,心中暗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些事情是瞒不过的。该说也就说吧。”他小声说道:“朝廷的新任命下来了。我要离京了。” 这一句声音不大。却好像有一种魔力,安庆公主一下子愣住了。好像是定在了原地。 好一阵子,安庆公主才说道:“去哪里?” 何夕说道:“南洋。” “南洋?”安庆公主大声说道;“去南洋做什么,南洋有什么?怎么派你去,不行,我要找父皇去了。” 何夕说道:“媛儿,你知道的。这是不行的。” 安庆整个人失落无比,说道:“我知道,父皇是不会答应的。因为父皇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坏国家大计的。你也不会答应的。因为你是大英雄,大豪杰。有自己的想法。想要建功立业。更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耽误大事。” 何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什么来安慰安庆公主。 安庆公主语气低沉,说道:“其实,你不该对我这么好。你如果不对我这么好,我其实也不会太在乎,你的出外。其他家的夫人们,其实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你,你, 你偏偏令我舍不得。”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何夕说道:“媛儿。我-------” 就在何夕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却是小小的何远思不满意父母两人都忽略了自己。 安庆公主立即将何远思抱了起来。 夫妻两人的交流就沉默在孩子的哭声之中。 ------ 晚上。何夕在书房睡了。 这也是何夕第一次在书房睡觉。 何夕与安庆公主夫妻这几年,这是第一次拌嘴。当然了,并不是安庆公主将何夕赶出来。而是安庆让何远思这臭小子占了何夕的位置。何远思一直吵闹,安庆公主这才劝何夕过来。 按理说,何夕来到了书房,虽然名义上是书房,但就是设施上,一点也不弱于卧室。这种情况之下,何夕能好好睡觉才是。只是何夕满脑子都是混乱的思绪,根本不能入眠。 何夕想到自己对不起安庆公主,觉得自己在孩子才这么小的时候,去南洋,甚至不知道去多久,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孩子就已经会说话了。感到惭愧。 又觉得这突如其来的任命,将自己的计划给打破了。 他也在思考,辽东事情该怎么收尾。毕竟,他可以不去辽东,但是辽东的事情,也要进行下去。不能耽搁,因为辽东与台湾的大木,是未来造船业的主要原材料来源。 至于台湾开发程度还太低了。虽然距离沿海比较近,但是主力还需要辽东大木,更不要说,这还有南粮北运的想法。 何夕心中暗道:“我离开之前,需要见陛下一面。商量这里面的事情。” 就在这无数事情一一想出一个结果,或者理出一个头绪的时候。忽然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涌上了何夕的心头。太子为什么要给孩子起名叫远思。 这名字不能说不好。但是何夕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给忽略了。 何夕似乎想起什么。立即披衣而起,点灯,从书架上找出韩愈的文集。然后一篇篇的翻看。找了半天。终于在《与少室李拾遗书》之中,找到了,太子提到的那一句话:“必望审察而远思之,”也找到了这一句后面的一句话:“务使合于孔子之道。” 何夕反复揣摩这一篇文章。靠在椅子上,叹息一声,说道:“古人说话,真麻烦。” 这一句话,才是太子的真意。 合于孔子之道。 要怎么才算是合于孔子之道? 何夕冷笑。 他揣摩着这四个字。不知道,这是太子的警告,还是劝谏。抑或者是太子的底线。不过何夕很清楚,他永远不可能合于孔子之道。他之前也想过。但是在大明政坛上沉浸时间越长。 他越明白一件事情。 孔孟之说,是一套符合中国古代社会,静态的稳定的统治体系。在古代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也只能牺牲一些东西,来完成对天下的统治。 但是工业社会,不,或者是近现代社会。是一套完整的动态的发展体系。 似乎有人觉得,古人变个法,不是死那么多人,就是闹出党争。后来被清算云云。但是如果看现代中国这几十年的发展。似乎每年都在变化,每一年都在变法。而且越来越好。 很多下意识觉得,变法改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古人不行而已。 却不知道双方的思想体系,与生产体系,价值观念,就没有一样相同的。 在后世,何夕这种到一地能改革一地弊政,做得更好的官员,那是改革先锋。但是在这里,却是一个爱折腾的,轻佻,傲气。等等负面标签都贴在身上了。总之一句话,不够成熟稳重。 这种对立,何夕能感受到,朱元璋也能感受到。太子而今也感受到。只是两人对何夕的态度不同。 朱元璋是铁了心看看何夕所代表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让何夕去折腾。而太子却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何夕,不能让何夕走上歪路了。 或许这一句话,就是提点。 不过,何夕终究是做不到的。 何夕此刻感受到他与太子之间,那道深不见的鸿沟,这道鸿沟,既是太子与何夕之间的。也是古代与现代之间的。 何夕心中暗道:“我确实要远思了。” 是的。朱元璋在,他什么也不怕。但是朱元璋只有十几年寿命。洪武三十一年的时候,何夕也不过三十多岁而已。他还有后半辈子要过。他现在就要为此做准备了。 太子如果按照历史上早亡,也就罢了。如果太子真活得比朱元璋久,何夕也要有所准备了。 太子大兄很好。为人处世,也没有对不起何夕的地方。但是,大明该走向何方,却不能由太子说了算。何夕此刻忽然理解了之前朱元璋对他提点。国家大略,天下大局都是什么? 我的大局才是天下大局。 这一夜,何夕书房的灯亮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光大亮。金乌东升为止。而何夕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精神看上却还亢奋之极。 第九十三章 种痘 第九十三章 种痘 何夕出了宫门,太阳的目光落在他的脸庞。他微微眯起眼睛。觉得春天的气息,就在眼前。 一阵恍惚。 这一次入宫,就是出京之前的一次问对。 何夕将自己各方的安排,与朱元璋一一沟通了。朱元璋答应了何夕大部分条件。不过,何夕在辽东的事情,能不能继续进行下去,却不是朱元璋能左右的。 毕竟是天高皇帝远。 即便朱元璋的权威,翻山越岭之后,又能剩下多少。 这更多需要何夕自己去经营了。 何夕此刻就在思考该怎么办。 “何驸马?”忽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何夕转头一看,却是陆仲亨。陆仲亨说道:“何驸马是陛下召见,问南征的事情吧?” 何夕一愣,说道:“正是。” 其实,朱元璋并没有多问。只是一副任何夕处置的样子,何夕在南洋政务上有全权。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种权力,在国内,朱元璋是给不了何夕的。因为官场自有规则,朱元璋有打破规则的能力,但却不能一直打破。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在国外,就随便了。 因为没有人关注。特别是朝廷大员关注,再加上,山高路远。 这也是何夕想去南洋的原因。 南洋是一块上好的试验田。 陆仲亨说道:“刚刚陛下也问我来者,我的回答是,海战我不会亲临,只会从下面选拔将领,政务交给何大人,我只需选定地方,修建城池,讨平周围不服。令此城固若金汤即可。” “陛下,还赞扬我了。” “到了,南洋我们能不能吃香喝辣,就要看何老弟你了。” 说实话,按辈分来说,陆仲亨是朱元璋的小老弟。何夕称呼陆仲亨叔叔,也未尝不可。只是,陆仲亨还想要何夕带着他赚钱。这不是来套客套了。 何夕说道:“我这里马上就收拾完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陆仲亨说道;“什么事情?” 何夕说道:“给孩子种痘。” “种豆。”陆仲亨感到奇怪之极。不明白怎么给孩子身上种痘。 ------ 何夕答应的事情,总是要做的。 这里说起来快,但实际上,从方关的消息传到京师,到种种争论决策,以及何夕与陆仲亨准备出京,一个月早就过去了。还别嫌慢,这种速度够快了。 历史上,边疆发生战事,中枢反应过来在一两年之后的事情,都比比皆是了。更不要说海外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朱元璋秉政。这一件事情议论半年也是非常正常的。 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整整大了一圈了。 而且因为事务繁忙的原因。 何夕也没有大办满月。而今这一次延请众人,是将满月,践行两个宴会合并在一起举办了。何夕广撒请帖。该来的都来了。 酒桌上,推杯问盏,自不必提。当时间差不多了。何夕扯下酒席。令侍女将孩子抱出来,让宾客们看看。 所有看过的宾客,无不都是赞美之词,什么此子将来必成大器,此子将来必能光宗耀祖之言。如果这些话能当真,何远思将来定然是大明历史上不可或缺的人物。 可惜,这些话全然不能信。毕竟,这宾客总不算说,这孩子将来是必死的。这种要被人打死的真话。 何夕做完之一起,一拍手,说道:“诸位,今日我有一件事情,要大家见证。”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何夕说道;“前不久,戴神医发现,人与牛都会患痘疮之疾,然人患痘疮,九死一生,而牛患痘疮,不过疥癣之疾,还有养牛的人,偶尔会感染牛痘,则终身不感染天花。因此,戴神医发明了种牛痘预防天花之事,大家都知道吧?”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 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戴原礼是宣传的。但是人们都不信,甚至以讹传讹 ,不知道编排出多少东西。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更多的还是在医学圈子里面传播,在圈子外面的人,很少知道。 今天还是第一天知道。 何夕说道:“有请戴神医,给大家讲解其中医理。” 戴原礼准备多时,此刻的他,比何夕还要紧张。 这一段时间里,戴原礼可没有在牛痘上少下功夫,本来安全性就已经够好了。无他,何夕没有说什么。但是戴原礼以己度人,如果自己的儿子死在这上面,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另外,何家不是没有有反应的。安庆公主见了戴原礼,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这一件事情,她阻止不了。但是他儿子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戴家今后,就不要新生儿出生了。 安庆公主毕竟是嫡公主。她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真想做到这一件事情,一点也不难。 甚至杀戴原礼全家都未必不行。 戴原礼明知道其实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此刻也紧张无比。 不过,让他不做,也是不能的。牛痘这项研究,是他平生最大的成果。单单凭借此事,他觉得,他已经能在古今十大名医之中,有一席之地,望张仲景,孙思邈等人的项背。 这种情况,他怎么能放弃。 而且他还是有把握的。 于是,戴原礼深吸几口气上前,先人痘灭毒之法说出来。 所谓人痘灭毒之法,就是寻得天花不死之人。让此人将天花转给另外一个,只要转够七个人。天花毒性就降低了,可以让人感染,感染者,今生永远不会得天花的。 只是这个方法狠毒之极。 天花的致死率这么高,想做到这一点,估计几千上万人死了都不够用。 所以,这仅仅是医书上一行字。真正能不能行,尚且不知道的。 然后,戴原礼以这个方子,来解释牛痘的原理,盖因,牛比人大。牛的灭毒作用,远远超过了人。故而,牛得天花不死,本身就有灭毒的作用。这位就是,牛痘之所以能预防天花的原理。 戴原礼如此讲来,还有很多人将信将疑,不过没有人准备现场打脸。 何夕说道:“今日,为了小儿将来不染天花,特地请戴神医来给小儿种痘,请大家做一个见证。” 此言一主,顿时一片哗然。 由于人们对天花根深蒂固的恐惧,不管何夕说些什么。很多人都是不相信的。而今何夕居然拿刚刚满月的孩子去种痘,主动染什么牛痘。这是亲生儿子吗? 安庆公主对何夕的怨念,很大一部分就来源于此。 下面如何反应都改变不了何夕的决定。 何夕将儿子抱在怀里。露出胳膊。戴原礼小心翼翼用小刀在孩子细嫩的手臂上点出一个小小的伤口,然后用沾了牛痘的棉签点上去,就这样一切都完成了。 而何远思刚刚开始不知道是做什么。等胳膊上一痛,他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先是小脸上的表情凝固,呆呆地看着戴原礼,似乎在说,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随即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响亮之极,安庆公主见状连忙抱住安慰。而何远思,还远远指着戴原礼,似乎将这个糟老头子给记住了。 安庆公主随口吩咐说道:“来人,将戴神医安置在客房。” 戴原礼也知道,得了,这小祖宗这两三天没事,他才能走,否则的话,吃不了兜着走。 同样不能走的还有何夕。 何夕虽然放心孩子,但是总是要等孩子一切安好之后,再离开不是。南洋的事情,即便再急,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 第九十四章 影响余波 第九十四章 影响余波 朱元璋听徐正的汇报,说道:“远道真的种痘了?” 徐正说道:“奴婢不敢隐瞒陛下,是奴婢亲眼看见的。” 朱元璋听了沉默片刻,说道:“知道了,命戴原礼何府的事情了结之后。让他进宫给宫中皇子们种痘,对了这一件事情,告诉太子。” 对于别的未来科技。朱元璋还是愿意相信的。但是天花实在太恐怖了。在后世天花绝迹的人,是万万不能体会这个时代对天花的恐惧的。正因为如此,即便是胆魄十足的朱元璋,在这一件事情,也有一些犯怯。 何夕这样的举动,给了朱元璋信心。 毕竟在朱元璋看来,牛痘这东西看似是戴原礼的成果 ,但实际上是谁的成果。只有朱元璋自己明白。 朱元璋心中暗道:“我年纪大了,是不是胆小了。” ------ 太子这里接到了徐正派人传话。他沉思了片刻,说道:“请转告徐公公,说孤谢过了。” 太子派人送走了来人。将方孝孺叫过来,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了他。说道:“这一件事情,你知道吧?” 方孝孺说道:“已经有所耳闻,这一件事情在京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说什么的都有。” 太子说道:“何远道有什么事情吗?” 方孝孺说道:“听说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惦记住戴神医的胡子。一见就抓,据说是嫉恨戴神医弄疼他了。” 太子微微一笑,说道:“你觉得这牛痘能推行吗?” 方孝孺说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戴先生是天下名医,而何大人也不会拿自己家的孩子开玩笑。” 太子说道:“那就在官报上说一下。这一件大好事,功德无量啊。” 方孝孺心中也暗暗嫉妒。只恨当初自己没有勇气。 因为在方孝孺看来,这不仅仅是功德无量,还是极强的政治资本。是的,这牛痘是戴神医发明的。戴神医今后定然会被捧上神坛不说。但是何夕这个力主推行的官员,也沾上金边。得到的好处,并不会比戴神医少多少。 无他,戴原礼不管怎么说,就是一郎中,而今太医院使已经到顶了。将来顶多封个爵位,或者加一个虚衔。在政治上能有多大的前程。少得很。而何夕这个第一个支持戴原礼的官员,却会得到因此带来的政治资本。 有了官报的推波助澜,何夕的名字,再次响彻大明。 不过,这一次不是前几年的昙花一现。而是随着牛痘一点点深入人心,甚至有好事者,将何夕给儿子种痘这一件事情,进行了很多加工,编成戏曲。增加了很多曲折。成了经典曲目,遍地开花,各地地方戏都有。 而戴神医与何夕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很多时候,老百姓没有这么多弯弯绕。谁有功,总是会记住的。 ------ “大人,叶沈来了。”风尘仆仆的叶沈,从辽东快马加鞭来到了何府,正赶上何夕出发之前。何夕见状,说道;“好,我已经为要到宁波才能见到你的。来得好。” 这也是何夕的安排之一。 何夕之前就想过辽东安排。 他不去辽东,辽东的事情就承担在黄子澄身上了。只是黄子澄毕竟官小,想要做事情,必须有高层的支持。于是,他在皇帝面前给叶旺说好话。给叶旺加官,随即仅仅是一个虚衔,甚至增加不了俸禄。但是对于一直是政治边缘人的叶旺,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这代表着他再次来到权力场中。 在官场上,有时候不怕打压,不怕蹂躏,就怕,很多人将人给忘记了。 何夕私下更是给叶旺写信,对叶旺的靠拢积极回应,并告诉他,他此处南下,定然给叶沈一个好位置。 要叶沈跟他一起南下,安排好位置自然是其一。 叶旺与叶沈是父子,瓜前李下,很多事情都不好做。叶沈也不好提拔。而到了何夕手下就不一样了,就更广阔的空间。 当然另外一个不用说的原因,就是为人质,增加彼此的互信。如果叶旺按照何夕的意思办事,叶沈的前程,自然是少不了的。至于叶旺跳反的话,叶沈的下场,估计是失足落水吧。 只是希望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何夕这边安置好了叶沈。立即就遇见了吉安侯陆仲亨,因为他们是搭档,所以约定好一起走的。 陆仲亨见了何夕不由说起前几天的事情,竖起大拇指说道:“何老弟,好魄力。好定力,为兄真是羡慕。” 何夕说道:“陆兄谬赞了,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换做陆兄也是可以做的。” 陆仲亨连连摇头,说道:“我是做不来的。” 其实,很多外人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因为此人掌握或者了解了别人不知道东西。陆仲亨在战场上,也不是胆怯的人。作战勇猛,甚至身先士卒,亲自攻城。 这都源于他从战场一小卒,一步步走到而今的经历。看似悬危之举。但实际上,他是有把握的。 同样的事情在何夕这里也是,牛痘是什么情况,早就有定论了。只要不搞出污染,一般不会有问题的。即便出了问题,也不是牛痘的问题。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两家的车队一并出城,准备登船。 只是还没有出城,忽然听见后面传来动静,隐隐约约有一处哭声震天。 何夕一愣,对陆仲亨说道:“那边是曹国公府方向吧?” 陆仲亨说道:“应该没错。” 何夕暗叹一声,他知道李文忠的日子不多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卡在这个时候,让何夕也暗自伤神,大明军方的支柱又少了一个。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开国将领日益凋零,这是正常新陈代谢。有他们这些人在后辈也很难出头。 而这些人凋零,也造成一个问题,那就是开国将领死得多了,留下来的越来越少。越是如此,活下来那一个话语权就越重。即便是后世也未必不是如此。 只是后世没有皇帝,话语权重一些也就重一些。但是而今朱元璋作为皇帝,能忍受得了这些,开国功臣,慢慢地变成元老重臣吗? 何夕忽然觉得,朱元璋在历史上的一些举动,是有必然性的。 不过,何夕侧脸看着陆仲亨,暗道:“这个家伙,估计已经不在朱元璋诛杀名单之上了。” 对于,这个热衷于海外赚钱的陆某人,他最次的结果,不过是永镇海外某地。如云南沐氏一般。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无意之间改了自己的未来。 何夕收回心神说道:“我们要不要去一趟?” 陆仲亨说道:“不用,我们出发是有时辰的。派人告诉家里面,送一份薄礼就行了。” 何夕知道,之所以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朝廷督促地方官出发是有时辰的。更重要的是李文忠在那次午朝上的表现。已经得罪了很多人。陆仲亨就是其中一个。 毕竟李文忠慷他人之慨,无视这些人的海上利益,而今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还想要多在乎啊? 何夕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也好,就这样吧。” 何夕倒是没有记恨李文忠。他想起李文忠的种种,也是有些感叹的。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起出京,陆仲亨不去,他何夕去了,岂不是踩了陆仲亨的脸。更重要的是,李文忠当时写奏疏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他何夕吗? 何夕不记恨李文忠,但是政治立场一定要明确。不能热脸去贴冷屁股。 第九十五章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第九十五章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南京的事情 ,从离开那南京那一刻起,何夕就不去想了。 何夕与陆仲亨同乘一船,何夕带着陆仲亨看着藏在舱底的神兵利器。 有三米余长,暗黑色光着的炮身,炮身上有好几次卡箍,做了加强处理。而炮口离开,光滑如镜,不见任何毛刺。陆仲亨将手伸入炮口之中,细细地抚摸,好像是在抚摸情人的皮肤。说道:“几年不见,工部居然有这样的手艺了。想当年我们造的第一批火炮,里面有一个碗口大的缺口,我试过,整整能装一碗水。就那样,也必须要用。而且这么大的大炮,我还是第一次见。威力如何?有多少门。” 何夕说道:“这是太平铁厂最新生产的。原计划放在金陵城墙上的。不过,我在陛下面前据理力争,才算是弄到手,一共有一十三门。有过试炮。不过我没有去看。到了宁波可以重新试炮。” 陆仲亨说道:“那就在船上试试吧?” 何夕摇摇头说道:“不行。这船不行。这炮后坐力很大。估计能将船给震沉了。” 陆仲亨对海战其实并不是太精通的。听何夕这样说,也就不问了。他叹息一声,说道:“有这十三门大炮,可帮了我们大忙了。否则,南洋的事情,还不知道该怎么入手。只有区区数千人马,老子这么多年,根本没有指挥过这么少的兵马?” 何夕一愣,说道:“不是从沿海抽调两万余人吗?还有周王三护卫?怎么只有数千人吗?” 陆仲亨说道;“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周王三护卫,那都是虚的,且不说,周王三护卫根本不满编。得到命令之后,征召士卒,还是从其他卫所补充人手,最少要几个月。就是周王三护卫都是齐员满编的,一声令下,而今就能行动的。但是北方的旱鸭子,不好好整顿一番,你敢让他们上船吗?” “真正能动手的,不过是沿海抽调的士卒。只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更不要说,南洋水军为先。特别是维系南洋的粮草。估计最少要一半的人手,我们手中能有数千士卒,以及几十艘战船,已经是不错了。其他的东西,也就不要多想了。” 何夕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有往这上面想。毕竟,征云南之战,说起来,也有三十万大军,但是真正的战兵,不过十万出头,其他的都不过是转运而已。 只是,何夕没有想到,这一次南征,手头可动用的兵力如此之少。数千人能做什么事情? 何夕说道:“爪哇最少也是万乘之国, 仅仅数千士卒,能济何事?” 陆仲亨说道;“你放心,我给陛下说了。陛下保证,这数千人马,会是整个东南最精锐的士卒。全部是二十岁三十岁之间,有过战阵经营,甚至有斩首功的老卒。决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南洋小国,他们的军队,我都见过,一盘散沙而已。列阵而战,我数千破他数万,不过弹指之间。” 陆仲亨这一句话的自信,不是平白来的。 因为就政治结构来说,南洋而今正处中国春秋时代。也就是国家经制之军不过是国王的私军。而国家其他军队,不过是其他贵族的私兵,国家本质上是一个贵族的联盟。正处于向封建王朝转型的时代。谁更能中央集权,谁就能厉害。这就是为什么越南能雄霸南洋。 可以说,这些军队训练不统一,指挥不统一。更不要说,在武器上,明军还有优势。 如果不以占领为目的,数千破数万,陆仲亨说得完全没有问题。 不管陆仲亨多么贪财,但是毕竟是百战宿将。对于战事,他是不会开玩笑的。 毕竟葡萄牙人到南洋的时候,不过数千人而已。虽然那个时候,正是爪哇王朝的衰落期。甚至东南亚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与满者伯夷的全盛期不一样。 但是底子到底是一样的。 何夕对陆仲亨就没有那么信任了。 陆仲亨太过贪财,让何夕对陆仲亨军事上的判断有了怀疑。但是这怀疑,却不能说出来。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陛下说,这一次东南海关关税全部挪作军费。我这一段时间没有在东南,东南海关有多少钱?” 陆仲亨说道:“五十万两打底,具体到了再说。”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将运输物资的任务外包给海商?” 陆仲亨一愣,说道:“为什么?” 何夕说道:“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节省后勤力量。将更多的力量投入作战之中,至于海商都是大明的,想来不会有什么异议。反正会给钱的。” 在何夕看来,这一次南下,要实现军民结合。大明的军队为大明的商人开拓市场,而大明的商人协助大明的军队开展军事行动。五十万两虽然多。但是显然是不够的。 不过,何夕并不是太担心的。 有军队,还怕没有钱,特别是在南洋这个比较混乱的地方。 甚至在何夕的计划之中,未必没有军事承包商,或者东印-度公司这样的殖民公司。要知道因为大明的特殊原因,第一批海商都是勋贵们背后支持,大明开国勋贵,可是一帮武德严重过剩的猛人。 他们支持下的海商,如果不能打,回去会被整个大明上层圈子给笑话好几年的。 将大明过剩的武德,引入海外扩张。这是何夕的长远计划。只是陆仲亨是不能理解这些的。 陆仲亨第一个想到是生意。 是赚钱。 陆仲亨暗道:“我真想知道何夕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这种法子也能想出来。这岂不是给自己送钱。” 陆仲亨很明白,将后勤给这些商号运输,绝对没有问题。因为都是知根知底的。虽然没有明说那家商号后面是谁,但是圈子里都知道,真出了事情,丢的不是商号的面子,丢的是某伯爵,某侯爵的脸。 都是战场上袍泽,都知道后勤不继根本没有办法打仗。将南洋败局的责任按到他们身上,他们一定不愿意。 而且陆仲亨个人估计,在南海这一段,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毕竟爪哇的势力,还没有到达南海。一般小国,是不敢动大明的船只。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海上的风暴。 不过,真遇见海上风暴,即便是军队的船只,难道真有什么办法,在这种大自然的力量之前,能做的也不过是听天由命而已。 “好主意。”陆仲亨说道;“不过,我觉得这都不是当务之急。上兵伐交,当务之急是派遣使臣,晓谕南洋各国,让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何夕点点头。 单单凭借大明这几万人。在南洋有一个据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与爪哇大战,却是有些不够的。只能借助南洋诸国的力量。在南洋这样的局面之下,甚至可以说,合纵连横的作用,要比真刀真枪更加重要。 何夕说道:“我走之前,已经与礼部有了沟通。礼部那边已经给了一百道空白官照。我们只需选好人。填上名字,就是礼部七品行人,可以代表大明出使南洋诸国。” “我们要商量一下,对于南洋诸国,该怎么处置。” 陆仲亨说道;“爪哇那边的事情,可以先等一等。等了解一些情况再说。但是与大明朝贡的诸国,却已经可以着手了。你不说,我也要与你商量这一件事情的。” 第九十六章 上兵伐交 第九十六章 上兵伐交 陆仲亨说道:“安南,必须让他出兵数千,或者供应粮草。放心别的藩国,我不大清楚。但是安南,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万万不敢对大明说一个不字。” 何夕说道:“还有占城。” 南方各国,大明对安南最为了解。 安南与占城,是对冤家。打打停停多少年了。简直是世仇。 而安南距离大明最近,受大明影响最深,再加上安南内部也有很多问题。更不要说占城的敌对。这个时候,他们是万万不敢开罪大明的。不过出兵数千,或者提供粮草。定然不会拒绝。 安南的内部,陈朝已经接近尾声了。而代陈而立的胡某人,而今已经是两朝元老的。特别是陈-睿宗南征被击毙。胡某人收拢败军,掌控军政大权,这两年南征占城,建立军事威信。 虽然说,胡某之心,不能说是路人皆知。但是一些情况已经隐瞒不住了。 君臣之间的内部矛盾,安南与占城之间的国仇家恨,这些复杂的情况,交杂在一起。很可能有人想借助外力来影响安南内部的权力斗争,既然有人想,自然有人不想。 而不想的人。自然是在权力斗争之中占据上风的。 既然如此,只要大明的要求不太过分,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占城也是同样的道理。占城对大明最为恭敬,不是他对大明有多仰慕,恰恰相反,安南是一个儒教化的国家,而占城是一个印-度教国家。从文化属性上来看,占城决计不会亲近大明。 原因很简单,远交近攻。希望能影响大明,对安南施加压力。 故而,对大明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会不支持的。 何夕说道:“暹罗与真腊怎么说?” 陆仲亨说道:“让他们派出使节参与此事就行,至于带多少人与会,不做要求。不过使节一定要到。” 暹罗与真腊,就是后世的泰国与柬埔寨。不过,这个时候的真腊是比暹罗要大得多,双方的版图并不一样。不过,这都不重要。毕竟,这两个国家与爪哇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而大明距离他们也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唯有云南的兵力,或许能威胁到他们。 但是云南明军一边对付土司,一边屯田。任务已经够繁琐了。大军越过崇山峻岭,原始森林南下,这未免太困难了。 而陆仲亨与何夕都是务实的人,能做到的做,影响不到的不强求。不过,要求站队。想来这个要求不会被拒绝。原因很简单。两个对大明还有利益相关,与爪哇就没有了。 或许很久之前,吴哥王朝在的时候,曾经远征马来半岛。与爪哇为中心王朝,做过一场,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今的两国,并没有那个野心。 爪哇那边对他们没有影响。但大明这里对他们有影响。后世的老挝,而今已经是大明的一个土司。从这个角度来看,大明与他们是接壤的。 考虑这方面的利益,站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了,其他的就要靠使臣个人能力去争取了。 “吕宋小国,不指望他们有什么用场。不过剩下的就麻烦了。勃泥,满刺加,柔佛,旧港,等地就尴尬了。”何夕说道。 陆仲亨说道:“是两属之地。” 满者伯夷帝国影响力,此刻就显露出来。这些地方,以国家的名义向大明朝贡。但是同时,他们也是以臣属的名义向满者伯夷朝贡。这也是东南亚的特色。满者伯夷这方面也是知道的。 但是前文已经说过了,东南亚的具体情况。满者伯夷对这些国家只有影响力。如果真想要做些什么,也只能用刀兵来说话。 这些国家对爪哇表示臣服的状态,其实就表明了。爪哇兵锋之所及。 是的,这些国家对大明朝贡,其实并不代表真的臣服于大明。同样,他们对爪哇朝贡,也并不代表臣服于爪哇。不过是承认爪哇的强大,已经他们不愿意与爪哇交战。为此服软而已。 只是一种外交策略。 但是即便是一种外交策略,就已经证明了爪哇的强大。 何夕说道:“最为要命的就是满刺加。满刺加在南洋要害之地。如果满刺加投向大明,则大明在南洋不战,有一块落脚点。如果满刺加投向爪哇,那么大明南洋第一战,就是此地。” “派往满刺加的使臣,定然有三寸不烂之舌,让满刺加投诚。否则,事情开头就不顺。” 满刺加,其实就是马六甲。不过是一种语言不同的翻译而已。 马六甲国主本来是被满者伯夷灭掉旧港王子,他逃到了马六甲半岛,重建基业。马六甲不仅仅向大明朝贡,向爪哇朝贡,甚至向暹罗朝贡。因为马六甲的位置特殊,故而保有独立性。而暹罗大城王朝,也刚刚立国未久,还没有到南下的时候。而满者伯夷已经是全盛之时,马六甲更多倒向爪哇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历史上,马六甲倒向的大明,在郑和的支持之下,最终代替爪哇成为一段时间的东南亚霸主,拳打爪哇,脚踹暹罗。马六甲之所以能做到这些,就是因为郑和在南洋的遗产。大多被马六甲所拥有了。 郑和开辟的贸易航道,乃至留下的工匠等等。足以兴旺一个国家。 不过,大明力量回缩之后,马六甲也最终被葡萄牙给拿下了。成为东南亚国家之中,第一被西人所灭的国家。 只是历史上这样的走向,现在就未必是这样的走了。当初郑和下西洋,有数万将士,都是大船。而今何夕经营南洋,虽然人数不少,但是战船什么的都远远比不上郑和那个时候。 更不要说,郑和真正的和平使者。并没有在东南亚有留多少人手,但是何夕却不一样了,而今大明分明要在南洋分一杯羹。 这样的情况,马六甲一方该如何选择,何夕也不知道了。 陆仲亨说道:“这个人选你来定,我说话,打仗我行。手中能打的人选,也相当不少,只是你让派说客,我夹带里,可是没有啊。” 何夕微微皱眉,说道:“我一时间,也找不到这样的人才啊。” 陆仲亨说道:“那是你的事情。之前都说话的,我只负责打仗,剩下的都是你的事情。” 何夕听陆仲亨如此说,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陆仲亨如此,就是将经营南洋的大权都放在自己手中了,虽然陆仲亨是何夕的上官,但是如此一来,何夕反而在领导陆仲亨。 何夕一方面要领情。另外一方面,也有一些为难的地方。 毕竟,而今他要做的才是真正独当一面了。他没有经历过,自然有些慌乱。 何夕心中暗道:“的确,这个人选,还是要我来定,指望陆仲亨,是没有指望的。不过,这个人谁才能胜任?” 何夕思来想去,忽然一个人涌上心头,那就是杨寓。作为刘崧推荐的人选。杨寓在何夕身边也办过很多事情。何夕对杨寓办的事情大多是放心的。既然如此,何夕觉得应该给杨寓加一加担子。 何夕说道:“好吧。这人选我来定。”随即当天夜里,就将杨寓给请了过来了。在船舱密谈良久。第二天一早,杨寓就换船。先行一步,根本没有到宁波,到了刘家港,就征用了一艘海船。扬帆出海。直奔马六甲而去了。 下南洋第一战,并不是真刀真枪,而是唇枪舌战。 第九十七章 爪哇震动 第九十七章 爪哇震动 武禄王作为满者伯夷第四代君主,他十六岁从母亲手中接手王位,前期有强悍的丞相,为他扫清一切,但是丞相也威胁到他,他忍耐了十几年,终于熬死了丞相,才真正掌握大权。 东征西讨,打下了爪哇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版图。满者伯夷的旗帜下,无数诸侯,无不臣服,南洋只有一个王,那就是他武禄王。 只是,人总是有无奈的地方。 武禄王的无奈,就是他的继承人问题。 武禄王正妻没有儿子,只生了一女儿。他的侧室生了一个儿子。这就让武禄王有一个很大的难题。他的继承人是谁? 如果按照中国传统,儒家的礼仪,这根本没有任何可分辨的地方,就是武禄王的庶子继位。但是在爪哇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首先,要知道武禄王是从谁手中继承王位的,是他母亲。 这就说明了。在爪哇这种贵族社会,女人的权力也是很大的。更不要说,武禄王的正妻家族,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如果将王位传给庶子,庶子未必能坐稳。而女儿一定会死。 但是将王位传给女儿女婿,这倒是符合爪哇人的传统。奈何自己的儿子怎么办? 于是,武禄王搞出一套骚操作。 那就是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东爪哇与当地贵族首领联姻,娶了对方的女儿。并拥有了对方领地的继承权。这就是爪哇东王,而他女婿家族也很显赫,再加上女儿的帮忙。这就是明史之中所言的爪哇西王。 武禄王年纪越大。身边的人也各有想法。毕竟爪哇的社会结构与中国完全不同,权力基础就在一个个贵族身上。而武禄王手中嫡系力量虽然不少,但是,他也要有长远的打算不是。 于是,武禄王虽然没有死,但是爪哇分裂迹象已经很明显了。 也就是武禄王还在,还能面前维持住满者伯夷王朝的架子。 不过,对此武禄王估计也没有多后悔。 因为,纵观爪哇历代大王继承王位,都不是多稳定的。武禄王十六岁登基,那也是在风雨飘摇之中,如果丞相不是到处平叛,也没有现在的爪哇,当然了,如果不是丞相需要爪哇王这面旗帜,也未必有现在的他。 正因为这种内外制衡,武禄王才有机会最终夺得大权。 历代先王,与兄弟相争的更是家常便饭。 而且就爪哇现实情况。他们所谓的一统,与中国理解的一统,完全是两回事情。 武禄王想给儿子一大片土地,成为掌握实权的大贵族,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没有预料到,他死后,爪哇东王与西王开启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内战,直接将南洋霸主的位置送给了满刺加。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场内战,也葬送了他的王朝。 武禄王成为满者伯夷王朝中由盛而衰的转折点。 其实从满者伯夷王朝也可以看出,儒家誓死捍卫的东西,并不是真的一点作用都没有的。权力的平稳传承,是政权稳定的一个重要因素。只是,他们是过去的总结,何夕代表的是未来的展望。 作为南洋霸主,武禄王自然有自己的情报网。故而大明一开始大动干戈的时候,武禄王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大明使者频出,甚至有些地方还是满者伯夷的属国,武禄王再不知道,就有一些不通情理了。 武禄王知晓原因之后,他第一个想知道,这是谁做的? 要知道元朝与爪哇的那一场战争,直接催生了满者伯夷王朝,虽然元朝败了。却是满者伯夷开国之君,背刺手段玩得精妙,并不是真能打过。甚至还要算上元军在爪哇不适应气候伤病的情况。 所以,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爪哇在中原王朝的姿态都很低,更是年年朝贡。而且爪哇与大明之间,并不是没有关系的。爪哇也派朝贡过的。双方是有官方联系的。 这其实也是方关在爪哇放松警惕的原因。 毕竟,往大地说,爪哇也是大明属国之一。 因为挨过打。爪哇对中原王朝一直以来是恭敬而疏远。恭敬,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敌人。不想再搞出一场大战来。疏远是出于自尊心。如果核算爪哇的人口,爪哇本土人口,超过五百万。各岛屿属国的人口加起来,或许超过一千万。 在这个时代,有一千万人丁,妥妥的当世大国。 也就是在面对中原王朝的时候,低一个等级。这样大国不要面子的吗? 而且东南亚,你朝贡我,我朝贡你。随着强弱而变幻。爪哇朝贡大明,只是承认大明比爪哇强大,而并不代表其他的。 而杀害大明的人。这一件事情是武禄无论如何所不允许的。更不要说,与大明动兵。武禄王老而弥坚。自然不觉得会败给万里而来的大明。只是他必须承认大明是强国,打败这样的敌人,自己也会有损失,岂不是白白便宜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无论各地诸侯,还是国内贵族,乃至于邻国。在武禄王心中都是别有用心的人。 而违背他的禁令的,在爪哇只有两个人。 武禄立即将爪哇东西两王给召唤到身边,直接问道:“明人死在我们这里,是你们谁做的?” 爪哇说的话,是南岛语系,与汉语截然不同。不过此处就不特别说明了。 “父王,”东王说道:“这一件事情不是做的。我的领地在东边,明人要过来,要先从西边来的。” “父王。”西王也说道:“这一件事情决计不是我做的。麾下有很多商人与明人贸易,我做这样的事情做什么?” 武禄王听两人的话,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个人。 好一阵子,武禄王说道:“不查了,这定然是明人的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武禄王口中这样说,但是心中已经确定,这必然是两人之中一个人做的。只是两个人谁都不会承认的。一旦承认,就等于被对方拿住把柄。很有可能为了这一件事情,明人还没有来,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而今只能一口咬定是明人的借口了。 东王说道:“父王,这一次明人来势汹汹。该如何处置?” 武禄王说道:“打回去。野兽都有自己的范围,我爪哇虽小,也是强国。大明是老虎,老虎虽然大。但是能伸过来的不过一只爪子,如果我们连老虎的一只爪子都不能应付,就等着被老虎吃掉吧。” 武禄王将目光落在西王身上,说道:“这一件事情由你处理。如何?” 武禄王还是偏向自己的儿子,觉得自己儿子将来会弱势。毕竟他的位置与家底是要传给女婿的。而且他也觉得儿子说得对,明人的航向,自然是从西向东的。应该先遇见西王的人,最后才能遇见东王的人。 他怀疑是西王的人做的。 而且西王的领地在西爪哇,更靠近马六甲与苏门答腊,更容易调动兵力。 西王无奈,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躲不开。说道;“儿臣明白。” 武禄王声音低沉,说道:“不要让我失望。” 西王心中很清楚,武禄王内心之中其实并不是多想将位置传给女婿的。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耳。而今这一句,或许代表着另外的意思。 西王暗道:“如果我败于明人,你是不是会名正言顺地废储。” 西王抬头与武禄王对视,年轻的脸与苍老的脸,一瞬间定格。一切都在不言之中,西王微微低头,说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九十六章 满刺加的争夺 第九十八章 满刺加的争夺 而今的马六甲城,还没有后世的繁华,甚至还比不上汉人在南洋的聚集地旧港繁华,原因很简单,旧港是三佛齐的旧都,三佛齐虽然已经进入历史尘埃之中了。但还是有一些底子留下来的。 而马六甲却是而今的国王一手一脚创建的。往前数十几年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小渔村。 嗯。如果以现代的观念来看,而今也是一个小渔村。整个马六甲城没有城墙,只有一层栏杆。或者说木头城墙,不过,人口不少,整个马六甲城中大概有几万。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商人。阿拉伯商人。 而且国王与阿拉伯商人的关系密切。 最少在几十年,马六甲倒向了回回教,成了马六甲汗国,甚至带动了一系列东南亚汗国的建立,一直影响到后世。将东南亚从印-度教转向了回回教。 这种重大决策,绝对不是轻易做出的。因为他北方泰国,一直是印-度教国家,而南方满者伯夷也是印-度教国家。满刺加这样做,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所以双方的密切关系,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是一代两代了。 可以说马六甲第一代大王,能以亡国王子的身份,寻常转换为开国之君,背后没有回回商人的大力支持是不可能的,甚至现在马六甲城中,回回商人的数量也高于别处。 杨寓此刻正在马六甲城的宫殿之中。 说是宫殿,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高脚木屋,木屋下面有冉冉流水。将南洋的暑气带走不少,满刺加王一身轻纱,杨寓看材质,应该是苏州产的。而满刺加王身边的武士们衣着就清凉很多了。身上戴着金银首饰,手上脚上戴着几个环。不知道是不是起防护作用,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大裤衩。然后就是长枪短刀侍立在侧。 让杨寓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满刺加的武士居然如此衣衫不整上朝,而所谓的朝堂,就是一间四面透风的大木屋。另外外面还有女人的笑声。可见后宫与前面根本没有什么隔离。 有时候,国家与国家之间差距。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杨寓心中如此想,但是口中却没有失礼,说道:“大王,外臣有一些肺腑之言,告诉大王。” 满刺加王示意杨寓请讲。 杨寓说道:“而今在大王面前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投奔爪哇。但是大王是什么出身。大王自己知道,爪哇也知道。之前不打大王,那是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目标,已经大王自己的臣服。而今如此情况之下,大王即便选择了爪哇。爪哇能相信大王吗?而且今日大明必须要让爪哇给一说法。如果大王,一心投奔爪哇。那么就是要代爪哇受过了。大明兵锋只有先下马六甲,才能继续进攻爪哇。这一点大王也是知道的。” “而如果大王投奔朝廷,则朝廷不吝封赏不说。朝廷大军也会分散爪哇的力量,让爪哇不能轻易北上攻马六甲。另外父母灭国之仇,大王是真不想报了吗?” 满刺加王脸色沉静如水,似乎没有听懂杨寓说的话一样。 他说道:“大明来南洋是不走了吗?” 杨寓沉思片刻,这话,如果不走了。岂不是侵犯当地人的利益,而这个当地人,就是马六甲。如果说离开,将来却与之相反,很可能埋下祸端。 有些时候,不妨用一些诡计,但是有些事情,却不能乱用诡计。杨寓终于开口说道:“大明决计不会抛弃盟友的。” 言下之意,如果马六甲成为大明的盟友。那就一切都好说,不然的话。 满刺加王客客气气地将杨寓送走了。 几乎是转瞬之间。爪哇使臣就来了。 爪哇使臣出发比杨寓晚了很长时间。但是因为杨寓距离过远,故而这才一前一后都来到了这里。爪哇使臣的使命只是一个,要满刺加坚守城池,不能向大明投降云云。 至于赏赐什么的。全然没有。 这也印证了杨寓之前的推断。 但是劝降满刺加王另外一个难点,却被杨寓忽略了。 在满刺加王送走了爪哇使臣之后,一群商人出现了。都是阿拉伯商人,一个个都裹着白巾。满刺加王见了这些人都很是客气与亲密。双方坐在高脚楼的地板之上。用手抓住盘子里面的肉与鲜果。 一个阿拉伯商人说道:“爪哇没有诚意,但是大明也没有诚意。而今汉人咄咄逼人。一步步到了南洋,等汉人的军队到了这里。我们的生意还能做得下去吗?” “旧港已经是梁道明与陈祖义的了。而今马六甲也让给汉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这些人议论纷纷。 历史上,马六甲王朝倒向郑和,就没有这些波折,因为郑和是回回。双方是一家。而且郑和也致力于传教。甚至东南亚回回教的流行,与郑和关系如何,也是历史学家一个重大命题。 所有的一切都是钱闹的。 马六甲是一个小国。满刺加王与回回商人合作。在商道上搞些钱来。这才维持了满刺加这些年的成长。否则单单靠国王自己,怎么能从一穷二白的亡国王子。到了爪哇不敢轻视的一方诸侯。 即便是魔法,也没有这么变的。 当陈祖义打通了大明的商道。而回回商人还在依赖走私。成本高下,数量多少,高下立判,让回回商人不得不从陈祖义这里进货。一时间,回回商人的利润相当一部分就到了陈祖义这里了。 这已经让他们很不满了。 但是再让出更多,是决计不愿意的。 忽然有一个商人说道:“诸位,我们不愿意,难道汉人就愿意了?我听说陈与梁都是逃出中国的,特别是陈他还在大明朝廷的通缉榜上。大明军队来到这里,他们真的心安。” “不如我们拖着?先将这个消息告诉旧港那边,看看他们那边怎么样?” 满刺加王说道:“好。就这么办了。不管是大明还是爪哇,我都不得罪。拖下去。拖到胜负见分晓再说。且看看其他方面的反应。” 其实,这才是满刺加王的心里话,也是他的无奈,或者说小国的无奈。对于小国来说,外交上的失败,几乎是要命的。选择错误,就等于亡国。这也是满刺加王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 小国只能站在胜利者那边。 但是而今,谁是胜利者? 爪哇坐地虎,根深蒂固,占据地利。大明远道而来,财力雄厚,兵精粮足。是一条过江龙,是万万不能小看的。 但是老虎会吃人,蛟龙也会吞人。 这一场龙虎斗才刚刚开场了。满刺加王,又怎么敢将自己小小的本钱,全部压胜负啊。 虽然他知道,有一天终究是要选的。但是他依然想多看看。多瞧瞧,选择胜利机会更大的那一方。 满刺加王立即将这些消息全部送到旧港,其实旧港那边,不用满刺加王提醒,陈祖义与梁道明都已经知道了。旧港也因为这个消息弄得暗流涌动。此事是后话,暂且不提。单单说杨寓。 杨寓拜访过几次满刺加王,满刺加王根本不给什么实质性回应。拖延的意思太过明白了。 杨寓这样的聪明人,岂能不知道? 只是满刺加王想要拖下去,而杨寓不想,他这一次身负重任,如果能做好,将来一飞冲天不在话下,如果做不好。那么杨寓今后沉沦下僚,也是应该的。 再加上后方大军想行的压力。杨寓只能容满刺加王拖延? “只能用这个办法了。”杨寓心中暗道。 第九十九章 书生亦敢效班超 第九十九章 书生亦敢效班超 而今破局之法何在? 无非是效仿班超之法而已。 爪哇为南洋霸主, 向来小看满刺加。以为满刺加不敢有违爪哇。否则大军数日之内,就能直抵城下。须知,因为东南亚大多处于赤道无风带,说真的无风那是过分了。但是比起世界的其他海域,要安宁了不知道多少。 正因为如此,海洋作为道路,早就将南洋连接成一个整体。 即便是小船,也能横渡。 马六甲虽然距离爪哇不近,但绝非爪哇无法攻到地方。只是爪哇内部政治结构,让他即便打下马六甲之后,也无法完成有效控制,即便派遣官员,不出十几年,这个远离爪哇的地方,就成为该官员的私人领地。 不过是爪哇又多了一个大贵族,或者新的藩国。 看似,爪哇做了很多,其实,就好像一个轮回一般,又回到了原地。与现在满刺加有什么区别? 爪哇对满刺加的要求,不过是政治上的恭顺,与经济上的供给而已。 因为有爪哇大军做后盾,爪哇使臣在属国,从来是气焰嚣张。予取予求的。而且前文也说过,马六甲不过一个小城。数万民众再加上商人,其规格还不如中原一个府城。 比不上江南一个县城。 这样的城池之中,杨寓根本不用做任何事情,他就知道爪哇使臣住在何处。虽然说满刺加人已经将他们分开安置,但是弹丸大的城区之中,即便再分开安置,又能安置到什么地方啊? 杨寓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耽搁。决定当夜就动手。他立即将护送他的几十个护卫叫过来。说道:“而今满刺加王犹豫不决。爪哇近 而朝廷远。爪哇大军,最多一月,就能打满刺加城下,而朝廷大军调动,却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不过有一点可以利用,那就是满刺加王与爪哇有旧恨。而今我等奉朝廷之令来此,一旦满刺加王迫于爪哇压力,我们等今生不要想回到家乡。好一点,或许可以做苏武。但是苏武数百人出塞,归来者不过苏武一个而已。其他人何在?” 杨寓此言一出,这些护卫心中一凛。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之中唯一有资格做苏武的。唯有杨寓。毕竟杨寓是正使,而今其他人都是将来历史上不曾有姓名。只有随从两个字概括的人。 可以说一但任务失败。他们这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杨寓唯恐这把火,烧得还不够。说道:“我在满刺加看了,在南洋,几乎只有两种人,奴隶与主人。而这些国王,贵胄都是以人多为众,至于平民百姓,必有所属。纵然是商人,也是有主人的。没有主人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旅居此地的汉人,一个是西来的回回。而我们------” “不要说,杨大人的意思,我们已经知道了。不就是一旦不成,不是死,就是沦落爪哇为奴吗?老子跟随信国公打仗,百战余生。可不是来南洋给人当奴隶。不就是死吗?老子又不是没有见过。杨大人不用什么激将法了。你只说,我们怎么做吧。” 说话的是一个大胡子陈百户。 陈百户说自己跟随汤和打仗,是有一点虚头的。汤和打下福建之后,将陈友定降军重新编练,去除老弱,还招募了一些新军。当时还是少年的陈百户入伍了。 汤和当时亲自操练士卒,陈百户倒是在训练场上远远地看过几眼。但不妨碍,他往自己脸上贴金。俨然是信国公门生故旧。真是汤和的门生故旧,怎么可能十几年过去了,还是区区一百户官。 此刻的杨寓才不深究这一件事情,他说道:“好。眼前只有华山一条路。杀了爪哇使臣,让满刺加王,自己选。” 随即杨寓将一张地图铺在桌面上,这是杨寓凭借记忆画下来的。他仅仅是在马六甲城中转了一圈,就将方位建筑道路。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此刻全部画在地图上。 杨寓说道:“满刺加王,担心我们起冲突,将我们安置城北,将爪哇人安置在城南。但是马六甲不过区区一小城而已,南北不过两里有余。而且,我发现马六甲城中,居然没有宵禁。” “今夜,酒肉管够,入夜之后,我带着大伙,杀进爪哇使臣住所,富贵险中求。愿意跟我一起的,歃血为盟。不愿意的。此刻留在这里,等明日天亮之后,自己找船回家便是了。” 陈百户,根本没有废话。 立即让人端了大碗。只是瓷器在这里是很贵重的。即便有大量安南陈朝的瓷器,号称中国瓷,其实是比真正大明瓷器低一档的存在。但是寻常人家也是没有的。 而今都是用的陶碗。 几十个陶碗摆上。陈百户,亲自领着十斤酒坛,一一满上,随即用匕首,将手指划开。一滴滴地滴在碗中。随即将匕首倒转,递给了杨寓。 杨寓眼睛也不眨一下,按照陈百户的样子,将手指划破。 随着匕首一个个传下去,四十几个人。都纷纷将血滴入碗中。 杨寓高举酒碗,说道:“喝了这碗酒,我们就是血脉相连的异性兄弟,同生共死的空话,我就不多说了。今日的功劳,我定然一分不少地分给大伙。荣华富贵,大家共享。不幸死的兄弟,我杨寓在此发誓,只有今日活下来的兄弟,必须照顾好死去兄弟的家人孩子,必如自家子侄。否则天厌之,天厌之。至于真有不测,大计不成,我杨寓绝不独生。” 随即杨寓喝了血酒,随即将陶碗重重地砸在地面之上。“啪”的一声砸开了。 随即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无数陶碗摔在了地面之上。 ------ 深夜时分。 杨寓身穿一身锁子甲。其他的将士大多也是如此。 因为在海上沉重的甲胄不适用,一旦落水,就会被甲胄一并带进水下,只能做水下之鬼了。而锁子甲就好像一件衣服一般,不仅仅轻便,而且容易脱下来。 故而这一次出使的人,人人都配锁子甲。 这也是太平铁厂投产之后,大明武器生产量,又上了一个台阶的缘故。否则这锁子甲,要么给将领用,要么给军中精锐,如骑兵。福建这种次要又次要的地方,怎么能拥有大量锁子甲。 即便如此,杨寓也暗暗叫苦。 杨寓是个读书人。他从小读书,从来没有想过,与人搏杀。而今拿了一把长刀。长刀倒是极好的。刀口又一丝丝悠悠的蓝光,切金断玉不敢说,但是却是军中第一等良品。毕竟杨寓的身份不一样,他手中的刀,比手下的人都好。 只可惜,杨寓连怎么握刀,都不知道。还是临时学了几招刀法。无法怎么砍人。也幸亏刀法可以速成。是个人给把刀都能砍人。否则杨寓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不到逼不得已。杨寓不愿意如此拼命。只是杨寓在南洋不过数日,就感觉到了与大明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南洋政权更迭,贵族之间的厮杀,国主与权臣之间的争斗,海商们的战斗,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一言不合,用刀兵说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是一个乱世,就必须用乱世的解决办法。如果想用大明的解决办法,来解决这里的问题,那是要吃大亏的。 杨寓看着天色,又看着手中的长刀。此刻他将所有的杂念都按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回去之后,一定要聘请名师,我要好好练练刀,不,练剑术。” 他觉得刀到底不符合他的身份。 儒生死不免冠。他死也是士子,怎么用刀这样粗鄙的东西,定然是要用剑的。不过今日从权。 第一百章 请大王下注 第一百章 请大王下注 深夜的马六甲城中,静悄悄的。唯有海浪就好像是大地的鼾声,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地打着拍子。 一行四十余人走在长街之上,脚步踩在沙土之地上,有略带拖沓的脚步声。 一两里路,很快就到了。 爪哇使臣所住的地方,应该是某个贵族的院子。只是,在杨寓看来,粗鄙之极。这种粗鄙,并不仅仅是设计美感方面。其实,几十座高脚木楼。错落其间,甚至还有一道冉冉溪流从院子里经过,直入大海。将日常生活的秽-物都投入其间。生活也很方便。 从美感上,也别有一番趣味。 只是,防御力就很少了。 只有一道竹墙而已。因为南洋的气候,用木墙都有可能让木头重新活过来,徒增烦恼。用夯土,用石头。又很耗人力。整个马六甲才多少,马六甲全国,不知道有没有一百万人。 而且他们从习惯上,也没有用土木建筑的习惯。 马六甲的城墙是葡萄牙人来了之后,才换成石头的。 此刻给了杨寓他们很大的便利。 陈百户直接破开大门,冲了进去。他们一个个头戴白巾,即使在黑暗之中,也是能看出来的。凡是头上没有白巾的人。都是敌人。见人就杀。 一开始爪哇使团,根本没有发现。直到一声大呼,才将爪哇人给惊醒了。 爪哇人立即开始反抗。 不过,完全是徒劳的。 一来,有备攻无备,大明这边本来就占据先手。 二来,武器上简直相差一个时代。 爪哇是产铁的,甚至爪哇铁畅销南洋,也是爪哇之所以是南洋强国的原因之一。 不过,爪哇铁根本不能与大明的铁相比。不管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连何夕来之前的大明都不能比,更不要说何夕对大明冶铁业进行的改革了。 爪哇的武器,还在工匠打造层次上,几乎每一柄武器都不同,还有很多奇门兵器。弯曲的长刀,扭曲的蛇剑等等。还有一种巴掌大的小刀,更是让很多爪哇武士玩得神鬼莫测。好像变魔术一般。 只是一寸短一寸险。但是大明将士身上都有锁子甲。抵挡长枪硬弩自然是不行的。但是抵挡区区巴掌大的小刀,根本没有问题。 而爪哇武士大多是光着身子,这固然是他们来不及着甲,更重要的是爪哇最多有些皮甲。用犀牛皮,鳄鱼皮造出来的甲胄。但数量上也不是很多的。所以爪哇武士,很多时候都是不着甲胄的。 单单是这武器上的优势,白日交锋,爪哇武士就未必能赢,而今更是如此。 不过一会功夫,杨寓手中的长刀,根本没有沾血,这里已经搞定了,四十多名将士,死了两人。毕竟黑暗之中,遇见突袭也是难免。爪哇人也不是一点能力都没有的。 陈百户将一具尸体抬到了杨寓身前,说道:“这是爪哇使臣了。至于名字,叽里咕噜的很难记了。” 杨寓说道:“你不用记了。因为不需要了。” 杨寓抡起手中的长刀,一刀斩在使臣的脖子上,只是杨寓用刀不行,长刀卡在脖子里了。 陈百户说道;“我来吧。” 杨寓说道:“不,我来就行。”杨寓一连斩了好几刀,才将人头斩下来,不过伤口惨不忍睹,都卷了。而杨寓身上也被飞溅了一身鲜血,甚至脸上都有一些。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杨寓经历了一场血战。 杨寓提着人头。 在基督教与回回教来之前的南洋,其实也是留长发的。男人,特别是有地位的男人,几乎一辈子都不怎么剪发。至于后世南洋人的短发,那是后来的事情。 杨寓说道:“点火。我要照亮整个马六甲。” 杨寓觉得,与其让他去找满刺加王,不如让满刺加王来找他。 陈百户听令,不过片刻,就是燃起了一把大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没有人察觉。不过一会工夫,很多人都动了。不过,刚刚到这里的是救火的民众,他们见有人一个个手持长刀,地上一片尸体,自然不敢进来。 一会工夫,满刺加军队来了。 一个军官上前敢要询问。 杨寓给了陈百户一个眼神,陈百户会意,他上前几步,说道:“我等乃大明使节,今斩杀爪哇使节于此,你们直接去找一个能做主的人来。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这个军官被陈百户杀气腾腾的气质震住了。 灰溜溜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满刺加大臣过来,杨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却知道,杨寓见满刺加王的时候,这个大臣是一边侍立的一个。他恭恭敬敬地向杨寓行礼说道:“大王有请。” 杨寓拎着人头,就好像去菜市场买菜一般的,说道:“走吧。” 大步向满刺加王宫走去。 在一道道火把照耀之下,爪哇使臣的人头面目狰狞,忽明忽暗。很多满刺加人都吓了一跳, 不敢直视。而看向杨寓的目光,多了一份敬畏。 杨寓心中暗道:“大明需要这种敬畏。” 大明距离这里太远了。 远得让很多人都忘记了,爪哇的刀能杀人。大明的刀能杀人。杨寓今日提醒了整个南洋。吾剑不利乎? 满刺加王在自己的宫殿之中,等待杨寓。陈百户等人都放下武器,等在殿外。毕竟,他们武器再精良,战斗力再强,他们也不过几十个人而已,而满刺加王最少能立即调集数千人马来。 所以,他们的生死不在手中的刀剑,而是在杨寓舌头上。 无数火把,将宫殿照着好像白日一样,但是与白日截然相反。 杨寓大步走上,丝毫不带停留,也没有行礼。似乎他才是这里的王, 他走到满刺加王面前,将手中的人头掷于地下,爪哇使臣的人头在地面上打了几个滚。仰面朝天,死鱼一般的眼睛,与满刺加王对个正着。 满刺加王并非没有见过死人。但是这个场合,见到爪哇使臣的人头,也是一惊,正要说话。 杨寓已经厉声说道:“如今,爪哇得罪天朝,南洋之事,非大明则爪哇。满刺加只能在其中二选一。今日大王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承认爪哇使臣是你所杀。今后,与爪哇一刀两断,效忠大明。第二个选择,将我人头取下来,并杀我使团上下,四十多条人命,送于爪哇赔罪。” “不过,在做这一件事情之前,也要想好。大明已经厉兵秣马,就要下南洋。你今日所有作为,都影响到大明到时候,会怎么对你。” 满刺加王苦笑说道:“这不就是一场豪赌吗?” 南洋赌博之风盛行之极。甚至后世的马吊,很多人都说是郑和从南洋带过来的。当然了,也有说是郑和带到南洋的。反正南洋赌博之风到后世都没有断绝。 杨寓说道:“大王所言极是。而今请大王下注。” 满刺加王也没有想到,本来好好的,就演变成了这个局面。事已如此,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与爪哇之间,本来就有心结。今日即便将杨寓等人的人头送过去,未必能得到爪哇的谅解。但是狠狠地得罪了大明。 等大明南下,第一战就会是马六甲。 这绝非满刺加王所愿。 满刺加王沉思片刻,说道:“朝廷大军,什么时候到?” 杨寓说道:“三月,三月之内必到。” 满刺加王说道:“好。”随即起身,抽出自己的长刀,一刀斩向爪哇使臣的人头,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满刺加王说道:“这人是我杀的。” 杨寓见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也不得不承认满刺加王是个 人物。 第一百零一章 旧港之乱 第一百零一章 旧港之乱 在满刺加迎来血火之夜的时候。旧港之中,梁道明与陈祖义也彻底闹崩了。 大明的南征船队还在组建。但是影响已经遍及南洋了。 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旧港。应该旧港是南洋华人聚集地之一。也可能是最大的。无他,这里是三佛齐旧都,本来就有一定的基础。再加上爪哇对三佛齐的征服,严重打压了三佛齐本地人。爪哇派到旧港的官员,或者说贵族只能依靠外来人。 时间一长。主客易势。就成了而今的样子。 华人在旧港的数量,虽然比不上土人。当时也有相当数量的。更不要说华人掌握贸易航线。掌握经济大权,还有武力。旧港也就被华人主导了。 对大明南下的消息。 梁道明与陈祖义是两个不同的态度。 甚至双方一百八十度,截然相反。 本来。作为大明在南洋的合作者。陈祖义应该支持大明南下,其实恰恰相反。陈祖义有在南洋立国之心。主要他看到了南洋国家的虚弱。比如马六甲城。是港口,人数不多,陈祖义有数万民众,如果组建万余人马,未必不能打下马六甲城,然后想办法平定马六甲全境。成为一国之主。 甚至在旧港,陈祖义只要除掉梁道明,安抚土人。就有可能组建一个上层是汉人与当地贵族的国家。 其实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南洋有很多汉人开国之君,奈何统治这门艺术,是需要妥协的。最好的办法是与当地人联合,而且汉人毕竟外来人。他们为了统治需要。更多是融入当地人。 就比如后世文莱国王一脉,就是有汉人血统。 所以陈祖义对大明南下十分抗拒。这会影响到他的大计的。 这其实也对,一个强大的中原王朝,或许能容得下一个人异族国家,但是断然难以容下一个汉人国家的。因为大一统王朝,是难以容纳异端的。大明南下,陈祖义除非在大明体系做一个藩王。否则想自成一国,简直是做梦。 而梁道明却不一样。 梁道明已经老了。已经没有几年了。他只想将手中的权力稳定地传下去。但是梁道明的子弟,能力的确有限。历史上,梁道明的势力最终被陈祖义给吞并了。 而今梁道明也看出了这个趋势。 正因为如此,梁道明一直忧心于此。而听到大明南下的事情,他豁然开朗。如果大明经营南洋的话,他能不能将手中的实力,换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 答案自然是可以的。 虽然梁道明内心深处,未必没有不甘心。这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子孙后代重要。 只是他这种情况,是陈祖义万万不能接受的。 陈祖义几次想与梁道明谈,都被梁道明拒绝了。于是,陈祖义按捺不住了,直接动手了。梁道明也是老手,这个时候,岂能不提防陈祖义。于是陈祖义一动手,就从偷袭演变成了大战。 一场大战持续了三日。几乎将旧港城烧成平地。 陈祖义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他依然是胜利者。 当他踩着没有燃烧殆尽的灰烬,走入梁府的时候。梁道明一身狼狈,带着最后几十个家兵守在梁家祠堂之中。 几百把弓弩齐齐对准了这里。 陈祖义与梁道明遥遥相对。陈祖义行礼道:“梁翁老了。” 梁道明咳嗽两声,口中见血。他毫不在意地用手帕擦去。说道:“这不用你提醒,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正因为我老了,求子孙长久之计。才有今日之战,你年轻,我的有些想法,你是不会理解的。不过我只是好奇一件事情。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怎么将你的权势传下去?” 陈祖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梁道明的这个问题,在南洋也很成问题,因为体制的不成熟,南洋大部分国家,在中国看来,明显就是草台班子,一旦上面的人没有能力,被推翻是分分钟的事情,甚至为了防止反复,斩尽杀绝,是基本操作。 就好像今日陈祖义对梁道明做的一样。 陈祖义之前,一心建国立基,很多事情没有细想。而今他终于成为旧港之主,心中才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或许成为旧港之主,并不是一切的结束,反而是一切的开始。 只是不等陈祖义回答。梁道明忽而一笑,说道:“算了,你这人莽撞之极,不过一夫之勇,又怎么能活到我这个年纪?这个问题,你也不用想。” 梁道明言下之意,陈祖义根本不可能把持手中的权力到他老的时候。在此之前,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陈祖义说道:“我本来以为梁翁是有良言相告,如果仅仅是一些口舌的便宜,那就不用说了。” 梁道明说道:“不错,口舌便宜没有意思。我只是告诉你一件事情,我的长孙梁思祖,已经不在旧港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猜猜?”梁道明哈哈大笑,疯狂地大笑,口中一口一口地鲜血喷出来,说道;“他会给我报仇的。他会给我报仇的。” 一瞬间,四边火起。 显然是梁道明安排好的。火势熊熊。梁家最后的家兵,向陈祖义发起冲锋,想要将陈祖义纠缠在这里,一同葬身火海。 陈祖义费了好大力气,才脱身,即便如此,也有十几个士卒死在火场之中,而他自己也灰头土脸,陈祖义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对身边的陈祖孝说道:“梁思祖在什么地方?” 陈祖孝说道:“这三日,死了这么多人?谁知道啊?不过 ,他如果在旧港此刻已经是死人了。” 陈祖义脸色铁青。 梁思祖能力平平,陈祖义一点也不担心,他担心的时候梁思祖脑袋里的东西,那是旧港地形水系等各个方面的东西。大明征服南洋最大的问题,从来不是军队的战斗力。而是对地形气候的掌握。 就好像越南一样,越南抗拒中原大军, 靠的不是他们的战斗力。而是白藤江天险。数次救越南王朝于生死之间。 一旦旧港地形为大明所熟悉,这里就没有能威胁大明的地方了。 陈祖义明知道,梁道明这样说,那么梁思祖一定在安全的地方,甚至已经到了大明。但是他依然忍不住地说道:“去找。” ------ 广州。 此刻数十艘大船,已经聚集在香港岛。 香港是一处天然良港。何夕与陆仲亨商议过之后,决定指定这里作为南征船队的集合之地,三省水师精锐,已经从广西卫所之中抽调最精锐的一个卫所。驯象卫。 之所以选择这个卫所。是因为这个卫所是从京营序列出来的。 在云南之战中,出现了象阵。这让朱元璋很好奇。当然了,虽然说知道,象军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是在这个时代,象军作为一个特殊兵种,是有研究与成立的必要的。 就好像即便后世骑兵已经不行了,但是中国军队之中骑兵还是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更不要说象兵,还有一些实用价值的。 于是,朱元璋拍板抽京营抽调能兵强将,在广西设立驯象卫。专门负责这一件事情。所以驯象卫比寻常卫所大。算是超编。有两万多人。而且很多将领都是京营出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这个时代的京营,可是朱元璋用以镇压天下的绝对主力。所以驯象卫的战斗力。也在广西其他卫所之上,被何夕与陆仲亨同时青睐,也就理所当然了。 第一百零二章 香港 第一百零二章 香港 当然了,之所以从两广卫所之中成建制调一个卫所。也是陆仲亨深思熟虑的事情。 因为陆军与水师不同。 水师不管怎么编排。都是以船为单位战斗的。只要以船为单位抽调人员。战斗力不会有太大减损。毕竟,大明指挥水战的旗语都是一样的,不存在福建水师能看明白,广东水师看不明白的情况。 但是陆军就不一样了。 陆军之间的配合就很复杂了。从各地抽调过来的军队,能不能召之即来,来之能战?陆仲亨表示怀疑。 这才是最后整体抽调一个卫所的原因。 而选择驯象卫也是层层筛选的。一层筛选。就是考虑到南洋的气候,士卒选南不选北。越往南方越好。而驯象卫要驯象,想想大象成群的地方,都是什么地方。 其次,也就是京营将官的原因。 再有也有驯象卫严重超编,抽调数千人架子还在。但是如果抽调其他卫所,就未必是这个样子了。 不过,陆军有他们的问题,水师也有一个让陆仲亨与何夕都头疼的问题。那就是大炮的后坐力太大了。 何夕在宁波就主持过一次船上大炮发射。但是结果是,下面的龙骨直接有了裂缝了。虽然说没有直接沉没。但是在海上如果这出了这样的问题,问题就大。 工匠们会商过,给出的答案就是,最后直接造能承载火炮的新船,也就是炮舰。当然了,这种战船的设计,与后世风帆战列舰还是不一样的。大体与福船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进行了特别加固而已。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造船即使用现成的木料,也有好几个月。根本赶不上南征了。 其次,就是加固现有的战船。 不过,这也有一问题。 造新船是在一张白纸上作画。毫无拘束。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行了。但是老船就不一样了。里面有这样那样的限制。这就要考验工匠的能力了。 而今在出发之前,工匠们总算是将船改造好了。 何夕正邀请陆仲亨一起来看试炮。但是还没有出发,两个消息接踵而来。 一个是满刺加王与爪哇决裂。投向大明一方。另外一个就是旧港内乱。 何夕见状对陆仲亨说道:“看来,南洋那边不能等了。” 陆仲亨说道;“这个杨士奇。真出乎我的意料,本来以为文文弱弱,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人不可貌相?” 何夕说道:“杨士奇?” 陆仲亨说道:“杨寓字士奇。” 何夕说道:“原来如此。”何夕真的没有怎么在意下属字什么。而且杨士奇也不算是他比较重要的下属。当然了,他如果知道杨寓就是杨士奇的话,决计不会派他南下的。 毕竟在他心目之中,杨士奇似乎是一个内政高手。 而现在看来,人才是培养出来了。历史上的杨士奇是内政高手,与他几十年的经历有直接关系。而今杨士奇被何夕扔到外面当使节。这一件事情在杨士奇身上定然会有很大的影响。 毕竟此刻的杨士奇已经立志成为一个剑术高手了。这种情况历史上的杨士奇是定然没有的。 只是何夕不知道,他这种培育方式,能将丞相之才杨士奇,培育成什么样子? 不过,何夕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陆仲亨说道:“对了。旧港那边怎么办?” 陆仲亨之前并不是怎么关注旧港。不过旧港主动来人,并献旧港城。这才让陆仲亨感兴趣,没错。那个献城的人就是梁思祖。梁道明果然是老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出全力。 与大明勾勾搭搭有什么意思,直接献土归降。 大明南下,不可能完全用大明本土的力量,自然想将南洋的力量为己用。所以梁家如此作为,即便千金市马骨,也要好好安置。 什么?你说旧港不是梁家的。还有一个陈祖义? 这些细节,就不要考虑了。还有梁道明真没有想过,在大明南下之前,先杀了陈祖义? 旧港之变,陈祖义固然是先动手。即便陈祖义不动手,梁道明未必不动手。就狠辣这一点,梁道明一点也不比陈祖义差。不过成王败寇而已。 何夕心中也暗暗可惜,如果水师南下,先有一座大城,对军队来说是很好的事情,虽然有了满刺加臣服,但是满刺加值得信任吗?这还是需要考验的。 只是旧港出了这样的事情。 何夕说道:“先问问情况再说吧。” 片刻之后,梁思祖就被叫过来了。 梁思祖二十多岁,好像一个富贵公子,而不像是一个海盗。为人处世,大有士大夫之风。如果不说,很少有人知道,这人是从海盗窝了出来的。作为梁道明最看重的孙子。梁思祖不是没有才华。只是他的才华,不适合南洋。 这或许也是梁道明,一心想将梁家卖一个好价钱的原因。 梁思祖很明显很适合在大明混。 梁思祖知道梁道明已经死了,旧港梁家已经不存在了。一时间失声痛哭。几乎要哭晕过去了,跪倒在地,说道:“草民祖父虽然是化外之民,但也是炎黄子孙。这知道朝廷南下,日夜翘首以盼,所思所想,就是今生能重归天朝,幸甚如之。而今却为宵小所害,草民请天朝大兵,为我祖父报仇。为南洋所以期盼朝廷南下汉民报仇。” 何夕听了,心中暗道;“这话说得。不出手惩治陈祖义也说不过去了。” 其实,就何夕的本意。他没有非要对付陈祖义的意思,因为在何夕看来,陈祖义与梁道明之间,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只要能投降朝廷,谁都可以。 但是梁思祖却拿话挤对何夕。 大明南下在南洋缺少支持者,而最理想的支持者,就是南洋汉人。南洋汉人的数量其实并不是太多的。大多数还分散在各地。旧港是聚集毕竟多的地方。 如果仅仅是梁家,梁家的遭遇,不足以让何夕动用朝廷的资源。 但是如果是期盼大明下南洋的汉民,那朝廷必须主持正义。 何夕说道:“请你放心,朝廷不会让百姓失望的。” 何夕这话,模棱两可。其实如果陈祖义此刻也派人过来献城了。何夕很有可能就不会见梁思祖。但是而今陈家没有任何表示,须知,陈家与靖海商号等一系列商号有生意往来,消息传递最为方便。 但是陈家依然没有表示。 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态度。 不过,何夕依然想给陈家一个机会。毕竟如果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为好。大明一旦动手,那是会死人的。至于梁家的情况,真以为何夕不知道,梁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当然了,何夕留给陈家的时间窗口并不是太长的。 一旦大军到了南洋,那么梁家所说的一切,就是定论了。 梁思祖也不是不理解何夕的说法,只是而今形势比人强。没有梁家了,梁思祖自己的价值也大打折扣。此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立即从身上掏出一张图,说道:“这是旧港地图,上面标明旧港水道,与各处关隘要害之地,这是祖父要我带过来的。” 说到这里,梁思祖已经明白祖父的心思,带着哭腔说道:“说,这说不定会有用的。” 陆仲亨拿过来一看,仅仅是扫了一眼,他就心中大喜,暗道:“旧港在我手中了。”对一个宿将来说,如果对一个城池了解到这个程度,还没有办法拿下,就直接用豆腐撞死算了。 第一百零三章 试炮 第一百零三章 试炮 何夕与陆仲亨对梁思祖好生安抚一二,不说别的。单单是这一张图纸,足够给梁思祖一个官职,当然了,也仅仅是一个官职,不会太高。至于梁思祖将来的事情,只有他自己能决定了。 等梁思祖走后,陆仲亨说道:“我最担心的是此去南洋没有落脚之地,海上总是让人不踏实,此刻旧港虽然在他人之手,有此图不过暂时寄放在别人手中而已。我就安心多了。听闻城中多汉民。有我数千士卒为根本,任他千军万马,守住旧港并不是什么难事。” “南洋的事情,我算是放了一半的心了。” 何夕也很高兴,说道;“那另一半的事情是?” 陆仲亨大笑道:“那就看何老弟妙计,如何搞钱了。” 陆仲亨此去南洋,算是公私两便。为公自然是要建功立业。但是更多是为私,也就是想办法搞钱。甚至后者比前者更重要。荣华富贵,只有荣华固然不行。但是若是没有富贵,那日子也不舒坦。 陆仲亨也有自知之明。他这一辈子功名,几乎到头。甚至如果不是,他是朱元璋的嫡系,未必有今日之高位。这功名争也争不来了。但是富贵却是可以有的。 所以,有了旧港这个立足点。与联合南洋诸国,与爪哇长久相持的战略目的,是能够做到的。 他的思绪,自然落到私的方面了。也就是搞钱。 何夕打了个哈哈,将这一件事情给糊弄过去了。 其实,何夕对陆仲亨的感觉很复杂。 怎么说啊?一方面,陆仲亨太直接了,对金钱的渴望,太赤裸裸了。让何夕有一种与后世人合作的感觉。这让何夕有些不大适应。毕竟,很多大明人。在利益面前都是要绕几个弯子的。甚至羞于谈钱。 另外一方面,他又觉得陆仲亨很是敞亮。与这种人合作,不用想东想西的。只要符合他的利益,一般都没有问题的。而何夕在这个问题上,恰恰能满足陆仲亨。 且不说东西方航道,本来就是一条能流淌着黄金的河流。单单说,大明与南洋各国文明程度上的差距。就要太多的办法可以赚钱。最简单的,将大明一些产业转移到南洋来,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不过,这些事情却不是两位南洋主政大员该说的。 何夕说道:“该去看火炮了。” ------ 维多利亚湾,这个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估计也永远不会叫这个名字了。香港这个名字,是因为岛上盛产一种是香木而得名的。也算是本来就有的名字。至于其他外来的名字,估计在这个时空是不可能沾染到的。 而今这片海湾是没有名字的。 方关早就在船上等候多时了。 陆仲亨不通海战,而大明精通海战的人数也不多。所以,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人来执掌水师。何夕与陆仲亨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方关。 方关自然不会推辞,他做梦都想为自己的兄弟报仇,甚至想杀尽爪哇都城,焚国掘坟,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而何夕交给方关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大炮上船。 此刻方关先带着何夕与陆仲亨,下了船舱。却见这福船看上去与其他福船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里面的结构,却大变样了。加了很多密密麻麻的支撑柱,甚至有几个舱室已经被木头给堵死了。 都是增加承受后坐力的。 似乎甲板承受不住的大炮的后坐力,只需加固甲板就行,却不知道船只是一个整体,加固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思考整体问题,不能让船只偏沉。否则在开炮之后,对船身影响太大。甚至不能在行进之中开炮等种种问题。 这才有这种近乎遍布整个船身的加固。 不过,何夕见状,心中也有数。这个福船的装载能力,恐怕去了大半了。 何夕还能看出一些门道。但是陆仲亨却看不出来,本来船舱的空间是相当有限的。加上这种各种加固支撑之下,空间显得更加窘迫,让陆仲亨待得不舒服。 陆仲亨说道;“这些细节就不用看。且看开炮吧。” 方关立即说道;“下官明白。” 随即带着众人上了甲板。就在船头看见了一丈左右的大炮。 福船船头是有一段距离的。而方关为了加固方便,将这门大炮安置在福船的中轴线上,这样一开炮,使整个船只承受后坐力,不会出现影响船体的问题。但是,如此一来 ,也只能让一艘船装上一门大炮,其他方位装的都是小炮。 方关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将烧红的铁签插进大炮后面的孔洞。 只听一声巨响。整个船为之一振,数斤重炮弹,迸射到数里之外。何夕估计最少有五里开外。 “好。”陆仲亨大声说道:“好,我从来没有见过威力如此大的火器。真是天人之威。有此巨炮。南洋何人能敌。海上的情况,我也能放一半心了。” 何夕说道;“不错。” 何夕倒是没有多大的震惊,比起东风系列的绝对真理,比起射程五百公里的火箭炮,等等。眼前的场景,真的是小场面。甚至还比上一些影视作品的特效。 想让何夕震惊,几乎是不可能的。 何夕心中暗道:“这或许比起清朝鸦-片战争之前的火炮威力了。” 不过,清朝鸦-片战争前火炮威力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太平天国,将吴三桂的火炮挖出来,揍得清廷没有办法。就可以看出来,鸦-片战争前的火炮,未必比明末的火炮好。 何夕的技术改革,最少让大明钢铁产业超越了原来时空三百年。 不过,这并不值得夸耀。毕竟在工业革-命之前,很多技术发展都是很平缓的。一百年前的技术,到了一百年后改进的地方,并不是很多。只有缓慢的积累。 其实,这样的威力,并没有将何夕对钢铁产业改革所有威力释放出来。 毕竟钢铁产业虽然是火炮最核心的地方。但是铸造火炮,本身也是一个有技术含量的事情。这方面的技术也是需要发展与积累的。 何夕也没有提醒陆仲亨,海战虽然是大船胜小船,大炮胜小炮。但并不是有炮,就能赢的。 毕竟大战在即,气可鼓而不可泄。 何夕说道:“侯爷,这是方关的这功劳。有此巨炮在,而方关又是最熟悉巨炮的人。这一次水师总指挥?” 陆仲亨对方关的任命,也是有疑虑的。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方关总是折戟爪哇。军中就是这样,胜就是好,就是对,败就是不行。不能胜任,用一个败军之将。总是让陆仲亨觉得不吉利。 没错,其实军中才是最迷信的。 迷信打过胜仗的能够再次打胜仗,打过败仗的人晦气。 如果不是,整个大明打海战的人都不多。方关是决计没有第二次机会的。这也是很现实的。 陆仲亨说道:“方关。” 方关说道:“下官在。” 陆仲亨说道:“有何大人为你说情,这一次南下所有水师,由你节制。不过,你要知道,这一次关系重大。一旦有失了。” 方关说道;“下官提头来见。” 陆仲亨冷冷地说道;“你一个人的人头不够。” 方关沉默片刻,整个人有一种狠厉之气,说道:“此行如果有失,下官请朝廷诛我三族。” “好。”陆仲亨说道:“你记得你这句话,南洋水师是你的了。” “谢侯爷。”方关说道。随即转身对何夕说道:“谢何大人提携。” 何夕见如此情形,说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了。” 国家大事何等重要,用三族作保,虽然苛刻一些,但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这太不符合何夕的价值观了。 第一百零四章 忠显郡王朱满 第一百零四章 忠显郡王朱满 最后一件事情了结之后。大军扬帆而下。 整个船队有一百多艘大小船只。 这一百多艘船只之中,有三分之一,是大明各商号的船只。是受朝廷之托,运输后勤物资。而剩下的船只,有三分之二是运输人员。另外三分之一,是运输不能让商人转运的东西。比如一些粮草与火药等等。 这一次南下,不是直接穿越南海,而是向西行。沿着海岸线南下。 在安南的港口停靠的时候,安南人提高了粮草五千石。也算是这一次响应了大明的号召。何夕没有运输,而是直接将这一件事托付给后面的商号。让他们转运。 到了占城。 占城派出了战船数艘,士卒千余人。还有一个小贵族头目上船,拜访了何夕与陆仲亨。 前文说过,占城是印-度教国家。何夕观察了一些,这千余士卒,与其说是士卒,不如说是奴仆。毕竟,私兵这东西,厉害的能够很厉害,鱼腩的能够更鱼腩。甚至有些与农夫都没有什么区别。 何夕只能收下来。 毕竟让他们上阵,估计不是爪哇人的对手。倒是当民夫却是没有问题的。 沿途所过之处,暹罗,真腊等国纷纷助阵。不过都是三五百人,意思一下而已。何夕都列入后勤之中,而越往南,这些国家就越敷衍。想来不过是不想得罪大明。而爪哇又够不着他们。做做样子而已。 如果大明想要更多,那就没有了。 就这样蜿蜒南下,用了近两个月,才终于到了龙牙门。 此处就是后世之新加坡所在。之所以叫龙牙门,是因为这里航道之中,有一根好像龙牙的巨石。被海商作为航道的标记物。是以这一道海峡就被称为龙牙门。也就是新加坡主岛与马来半岛之间的海峡。 一到这里,整个船队都停了下来。 满刺加王与杨寓早就在岛上,做了相当布置,用以迎接大军。 新加坡这个地方,是何夕在南洋的备选之一,他派杨寓南下的时候,就已经给杨寓介绍过了。而满刺加王倒向大明之后,杨寓也发现,唯有这个地方,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首先,满刺加,也就是马六甲的港口其实也不错,有数万人口,物资比较丰富。如果大军停留在这里,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惜满刺加王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的。 毕竟,以马六甲城的防御能力。明军分分钟钟攻破。 满刺加王在明军面前,估计是坐立难安。根本没有一点点安全的感觉。 即便明军没有别的意思,也不妨碍有些野心家,想借助明军上位。故而满刺加王是万万不答应的。 而新加坡。也就是龙牙门这里。 首先港口不错,后世的新加坡是世界级大港口。能作为世界级大港口,就说明先天条件不错。即便是后来有改造。也必须有改造的潜质才行。 而这个时代的船只,与后世船只吃水,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后世世界级大港口的潜质,用于安置大军是再好不过了。 其次,这毕竟是交通要道。连接南海与马六甲海峡。也是有人烟的。不过,人不多,放在大明不过一个大一点的村落。估计有数千人而已。总算不是一点人烟都没有,什么基础设施都要从头开始。 再然后,就是这是一个岛屿。虽然,总算是给满刺加王一些虚幻的安全感。距离满刺加是有些距离的。满刺加王即便倒向大明,也不代表他想将国家献给大明。 杨寓思来想去,也就答应下来。 毕竟,在南洋大明需要本土国家的支持,别的不说。总不能在南洋这种盛产粮食的地方,所有粮食都要从中国运过来吧? 这些且不去提。 满刺加国王一到,何夕先与之寒暄几句,随即面南朝北一站,说道:“满刺加王接旨。” 满刺加王一愣,不明就里。还是杨寓提醒他,要下跪接旨。 满刺加王满心的憋屈。他投向大明,是形势所迫,但是堂堂一方诸侯,受这种委屈。心中岂能过得去。但是此刻大明军队就在港口。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跪下接旨。 何夕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十步之内,必有忠信,南洋天远,岂无忠臣。满刺加王-----,” 洋洋洒洒写了一些赞美的话。最后说道:“赐姓朱,赐名满。封忠显郡王。一切礼仪同郡王。钦此。” 这一封圣旨,是何夕的先斩后奏。 圣旨不能说是伪造,但是到底没有经过内阁,各部门用印。放在中原顶多算是中旨,但是满刺加王哪里知道这个?糊弄南洋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何夕也不是用意如此,这年头消息传递很慢。他到南京请旨,朝廷必然有一番争论,等一番流程走完,很多事情都来不及了。 来之前,何夕就在朱元璋要了全权。南洋的事务,何夕自己处置就行了。虽然这封圣旨,发出之前,已经上报过了。但是这一件事情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犯忌讳的。 不过,何夕不在乎。他只要能在南洋打开局面。这就是区区小事。如果他不能在南洋打来局面。 他受到的冲击,比伪造圣旨要严重得多。 满刺加王,不,而今是大明显忠郡王朱满对朝廷礼仪一点都不懂,对这一封圣旨背后的政治含义,也不明白。他甚至还沉浸在跪下接旨的屈辱感之中。但是杨寓却震撼非常。 这个圣旨一出,朱满就是宗室了。 甚至可以说,是眼前所有人之中身份最高的一位。能管他的,只有南京宗人府。之前的满刺加王,虽然是王。是一方诸侯,但是在大明体系之中,那就是域外蛮夷, 很多人多看一眼都觉得烦。而今大明郡王却地位非凡。须知,而今大明宗室并不多,几乎能数得出来。在大明宗室体系改革之中,郡王这个位置,几乎被清除。亲王的儿子,只有一人继承王位,其他人要么自寻出路。要么辅佐兄长。不会被封郡王了。 唯一的郡王大概是靖江王了。 靖江王即便对朱元璋满腹恨意,但是在朝廷体制之内,却能横行霸道。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不敢对靖江王怎么样。而今的朱满毕竟底气不足,自然不敢如此。但是就地位上, 已经与靖江王相媲美了。 几乎是一步登天。 而满刺加国,不,大明显忠郡王国,今后就是大明的领地,对显忠郡王的领地开战,几乎等同于对大明开战。 这一次册封,根本就是写入大明礼法的牢不可破的盟约。 杨寓瞬间明白了何夕的用意,但是依然为何夕的胆大,而胆战心惊。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杨寓之所以觉得不可思议,是因为这个时代大明人普遍看不起外国,觉得蛮夷,觉得跳梁小丑。但是何夕只是公平的衡量满刺加国的实力而已。 是的,满刺加国人口不多,有没有百万不知道。毕竟,满刺加国本身是没有人口统计这一项的。这样的规模,军队,财政,就不用说了。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大明需要满刺加。 大明需要在南洋有一个坚定的盟友。也需要一个落脚点。 但是满刺加毕竟是被逼迫投向大明的。在何夕看来,一旦有变,满刺加王会毫不犹豫地投奔爪哇。或者其他人。 那么怎么样才能,让满刺加王死心塌地的跟随大明? 那就是下重注。但是要下怎么样的重注啊? 第一百零五章 以静制动 第一百零五章,以静制动 钱?满刺加虽小,国虽贫,但满刺加国王,不是缺钱的人。 美色,这个根本不足以影响国家决策。 何夕想来想去,只有保证与互信了。 唯有这样才能真正建立起互信来。 满刺加王不再是大明体系之外的人。而是大明体系之内的人。而且是大明体系之内最尊贵的一拨人,那就是宗室藩王。 这个身份给满刺加王带来很多的好处。 首先,那就是安全保证。这个之前提过了。就不多说了。 其次,就是话语权。满刺加王在南洋的地位,不再是仆从国,而是有相当话语权的藩王。 然后,就是满刺加王内部稳定。既然满刺加王已经是宗室了,那么他的地位受到大明的保证。如果为子孙后代着想,这甚至比大明提供的安全保证更重要。毕竟,在南洋这个地方,国王也未必能将王位传给儿子。 但是有大明的保证就没有问题。 何夕觉得一封诏书,如果能将一个国家,哪怕是一个小国,死心塌地地投奔大明,那这封诏书就没有白写。至于许诺的一些承诺,比起大明得到的利益,还真的算不了什么。 杨寓见满刺加王完全没有明白,这封圣旨的意义,立即低声在满刺加王耳边耳语了一番。 满刺加王听了,大喜过望。他立即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小王,谢过大人。” 满刺加王听得懂汉语,说不好。同时也不会写。毕竟汉人作为海商已经活跃在南洋很长时间了。可以说不可忽略。满刺加王懂一些也很正常。 何夕立即回礼说道:“郡王,今后这汉语也需要好好学。” 满刺加王说道:“一定,一定。” 何夕说道:“只是事情仓促,藩王该有服色。我没有带来,只是委屈了王爷了。” 满刺加王,不,大明忠显郡王朱满,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委屈,不委屈。”更多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就要靠通译了。 经过这一件事情之后,朱满对大明态度大为转变,最少不反对大明势力进南洋了。因为他而今已经是大明的一分子,即便大明进了南洋,他的利益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了。 反而更多得好处。 大家重新坐定,才商议起眼前局面了。 杨寓先说道;“爪哇西王已经屯兵多人,虽然可以出兵渡海而来。甚至现在可能已经出动了。大人不可不备了。我们用了种种手段遮掩,但是爪哇使臣之死 ,依然是遮掩不住的。” 何夕对眼前的局面并不是太吃惊的。 大明远,而爪哇近,爪哇比大明反应快, 是理所应当的。甚至在大明军队到达南洋之前,满刺加国都已经不复存在的情况,何夕也是有预案的。而今的局面虽然不能算大好。但显然不坏。 何夕说道:“旧港情况如何?” 杨寓说道:“旧港封城好些天,根据有些人的说法,旧港一番厮杀,损失惨重。一段时间之内,陈祖义是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大人,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出兵吗?” 朱满也结结巴巴地说道:“小王可以出兵。” 要知道,在此之前,朱满可是一点出兵的意图都没有,甚至还思量如果大明要自己的出兵怎么办?不想深度参与这一件事情,为的就是如果有一天,大明离开了南洋,他还可以想尽办法,求得爪哇的原谅。 而不是与爪哇结下死仇。 而今作为大明藩王,他自然想让大明在南洋的势力越大越好,他好能分一杯羹。他很明白,他即便是藩王,也是假的。想在大明分一些利益,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南洋却不一样,如果大明在南洋仅仅一个据点。他作为大明藩王,并不会有什么好处。但是大明如果在南洋大举扩张,那么他这个藩王,就可以借助大明的扩张,将他的利益连锁扩张起来。 所以才这么积极。 何夕说道:“不劳王爷。而今局面,就是以静制动。不管爪哇做什么。我们都不理会。只需做我们的事情就是了。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在这里修建一座城池,作为南洋水师的主港。也是大军的驻地所在。” “郡王,杨寓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朱满说道:“何须租金,这里送给朝廷了。” 本来,何夕是想用租借的方式。将新加坡岛搞到的手,不过,而今何夕给得太多了。以至于朱满不在乎那些租金了。 何夕说道:“那就谢过大王了。不过有些事情,大王或许不知道。我来讲解过大王听,朝廷为了鼓励藩王出海镇守。有特别条款,那就是藩王可以向工部购买军队制式武器。只要钱到位了。一切都不成问题。” 朱满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说道:“什么都可以买吗?” 何夕说道:“什么都可以卖,不过,要看朝廷有没有了,比如这些刀剑之物,朝廷府库之中都放不下了,那是要多少有多少。而今一些战船什么的。而今军队自己都不够用,必然要先 供给各路水师之后,才是各地藩王。那就要等了。” 朱满一愣,说道:“战船也可以买?” 说实话,朱满眼气大明军队的制式武器,已经很长时间了。他在南洋也算是一方诸侯,手中也有很多宝刀宝剑。但是在他的收藏之中,也唯有一柄星星铁打造长剑,能比杨寓手中的长刀更好。 而星星铁,就是陨铁。 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而杨寓手中的长刀,却不是大明第一流的长刀。而即便明军士卒的长刀,在南洋都能列入宝刀宝剑的行列之中来。 这让朱满不可思议之极,甚至是朱满投向大明的一个重要原因。爪哇铁在南洋也是有名的。但是爪哇铁是什么样子,朱满很清楚,给中原刀剑提鞋都不配。 这本身就蕴含着国力巨大的差距。 所以,朱满想要一批刀剑,已经很满足,而今万万没有想到,战船也能卖。 让他吃惊非常。 南洋并不是没有造船业的。南洋也不是没有造船所需的木头。但是南洋的船只大有一言难尽的感觉。比起阿拉伯大帆船,与大明的福船。南洋船只就等而下之了。 而在南洋船只数量多少,是一个国家实力的衡量标准之一。 朱满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大明的船只。只是他觉得痴心妄想而已。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可以买? 何夕说道:“别人不可以,但是大明郡王是可以的。” 有时候,也不能真的空口白话。虽然说这个藩王头衔,意义重大。但是毕竟都是虚的,而今朱满激动非常。但是时间一长,没有一点实惠。朱满或许就会清醒过来。 所以,何夕要给实惠? 武器就是实话。 毕竟大明制式刀剑甲胄,南洋各国的武备,简直就不堪一提。而今随着大明大规模换装进行之中,有大量武器只有回炉重造的份。 当然了,不是这些武器不好。 毕竟大明如日方升,没有中后期的一些毛病。武器也算精良。保存更是很好。只是大明有了更好的而已,这些武器自己虽然不用了。但是卖给其他国家一样好用,最少要胜过爪哇自己打造的武器。 听到何夕说这些,陆仲亨也兴奋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钱。从工部将这些武器搞出来,是费了不少功夫,给了钱的。但是依然如白捡的一样 ,毕竟这东西除却回炉没有用处,还有仓储压力, 更不能随便卖出去。 第一百零六章 宣诏爪哇 第一百零六章 宣诏爪哇 有人愿意买走,又不违反制度,同时又让工部回笼一些钱,工部自然愿意,当然,还有何夕的人情。何夕在工部一直有一些人手的。 当然,更赚钱的是南洋总督府。 这些武器从工部那里弄过来是一个价格,但是南洋总督府卖给别人是另外一个价格了。 随行就市。毕竟在南洋如此规模的武器交易,估计也唯有南洋总督府一家了。 仅仅这一个生意,南洋总督府的经费就不会太缺了。 毕竟在南洋,有的是野心家。 或许有人说了。朝廷规定不是仅仅卖给藩王吗?不错,这里有一个藩王。至于藩王卖给谁?这事情就不好说了,朝廷也没有规定啊。 好吧,这种新情况,很显然朝廷立法跟不上了。 朱满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如此大的生意,但是能够拿到大明精良的武器,他已经很满足了。 何夕索性将这一次会议,开成了武器展销大会,自己带着朱满看了看大明武器。甚至不吝啬用重炮开了几炮。这已经不仅仅是推销了,也是震慑。 经过何夕这么一遭。朱满对大明再也没有一点异心了。 不过,朱满又迎来新的烦恼。那就是幸福的烦恼。满刺加,不,忠显郡国是一个小国。财政上也是很有限的。毕竟,无良的奸商们,随行就市。只是微微降价而已。但是南洋各国军队,普遍武备不齐的现状,其实已经诉说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铁真的贵。 朱满即便看中了这些武器,在何夕这种定价战略上,也只能扳着手指头自己数,能买多少东西。 算来算起,先将自己卫队换装了再说。 对了,也要将自己的王府重新修建,他而今是大明郡王了。身份不一样了。要用大明的建筑风格才行。 何夕等人送走朱满之后。 何夕才与陆仲亨开了一个闭门的小会。 陆仲亨说道:“我这一段时间,研究了海战。海战不是水战,这不确定性太强了。飘忽不定的。而今爪哇蓄势待发,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何夕说道:“以静制动,这一点不会变的。我们决计不能重蹈前朝覆辙。要灭爪哇,也是要步步为营,如爪哇这样的万乘之国,决计不可能一战而灭的。即便一战而灭,其后也必有反复。” “在我们力量有限的时候,只要能在南洋站稳脚跟就行了。” “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在这里修建城池,开垦荒地,最好能自给自足。” 陆仲亨说道;“这个我熟悉。交给我就行了。” 卫所制度,本来就是一整套体系的。修建城池,开垦土地,这些事情都是卫所能做的事情。而卫所制度是大明军队的基本制度。陆仲亨军中老人,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在上面,大明有足够多的人才。 完成这些建设,基本上没有问题。 何夕说道:“不过,对爪哇不是真的什么事情都不做?” 陆仲亨顿时来了兴趣,说道:“做什么?” 何夕说道:“爪哇一直不动,显然还是忌惮大明,须逼他一逼。” 陆仲亨说道:“为什么?等城池修建好了不就行了?” 何夕冷静地说道:“在南洋,大海就最大的城墙。唯有在海上战胜爪哇,才能宣告我们在南洋站稳脚跟了。你说海战飘忽不定。但是在我看来,现在的海战,从来说靠着海岸线打的。所以,我们要让与爪哇的第一战,满刺加沿海打。这里对我们有利。” “我们初来乍到。看似立足不稳,是爪哇最好的攻击时机,而今我们的秘密武器在,定然大胜,时间长了。有些事情就不好说了。” 陆仲亨点点头,明白何夕的意思。大炮这东西在船上太明显了。根本隐藏不住。时间长了,爪哇定然知道,大明这里有大火炮。虽然说,而今何夕等人刚刚到了南洋,但是对爪哇水师并不是不了解的。 毕竟,他们不了解,有了解的人啊。 爪哇水师船只众多。但是都比较小。这也与这一带风平浪静,一个小木筏都可以远航的海洋气候有关系。甚至能动辄一千多艘船只。船多并不代表战斗力,他们更多的是依靠,撞船,跳帮,肉搏来取胜。 而大明水师作战船只,不过几十艘而已。不提那十三艘炮船,大多船只上都有火器,与强弓硬弩。更不要说,船舷高大,最少比爪哇人的船要高大许多。 双方作战,明军是有优势的。 陆仲亨说道:“如何逼?” 何夕说道:“我们一直没有与爪哇直接沟通,不如派人去爪哇宣旨。” 陆仲亨说道:“怎么,你准备再写一封圣旨啊?” 何夕说道:“别说得那么难听,陛下早就给另外空白圣旨,不就用在今日。” 这也是为什么何夕拿出来的圣旨只能算中旨,他拿来圣旨上面只有朱元璋的私人用印。而秘书监与内阁是宁死不敢用印的。这种圣旨偏偏外国人也就行了。 拿到大明,稍稍懂行的人,就知道是有问题的。 陆仲亨说道:“如此需要一名死士。” 何夕沉默了。他知道陆仲亨说得对,既然是激将。那么去出使爪哇的人,凶多吉少。不过,这一件事上,由不得妇人之仁。 ------ “区区小国,夜郎自大。冒犯天朝,朕秉宽大之意,待儿等请罪。岂止不知悔改,罪加一等,今命爪哇王武禄,自来南京请罪,否则,大兵一至,亡国有日,祖宗不得血食。------” 一个中年书生,在爪哇宫殿之中,慷慨激昂。 而武禄王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是他气度恢宏,而是他听不懂。 圣旨中大量用典,对于读书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但是流落南洋的汉人,未必有这样的底蕴,他们有些不懂,即便懂的,也不可能做到同声传译的水准。 武禄王只能听他们慢慢到来。 知道这个中年书生将圣旨读完了好一阵子。 武禄王才算是听完翻译了。 只是用汉语翻译成爪哇语,很多地方都不大好翻译。自然有很多词不达意的地方。武禄王有些迷糊,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翻译的汉人只要咬着牙说道:“要大王去南京请罪,否则断子绝孙,国家灭亡。” 如果寻常事情,武禄王还算大度,但是子嗣上的事情,是武禄王的一大心病。 他的正妻如果有儿子的话,爪哇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他并非不知道爪哇而今的隐患。只是让他将王位传给女婿,他哪里愿意?他就是缺少一个儿子。一个嫡子。 武禄王勃然大怒,说道:“欺人太甚。”随即一声令下,将使臣斩成肉泥。 在武禄王看来,爪哇已经很忍让了,大明这么大的动静。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与大明发生冲突,他也在犹豫。或许其他人都忘记了,但是他却没有忘记,当年与元朝打的那一战。 他甚至将当初的一些记录都拿来看看,反复权衡利弊。 这也是爪哇现在情况的原因。 这个使臣来之前也做好了准备,何夕给安家费很丰厚不说,更是给儿子有荫官,也算上改换门庭了。所以大骂不止,直到拉到殿外斩首为止。 武禄王的怒气依然不得当纾解。说道:“让西王来见我。” 西王,也就是武禄王的女婿,满者伯夷王朝未来的继承人。也是专门负责对大明作战的总管。更是武禄王并不是太喜欢的继承人。 此刻武禄一半怒气向大明,另外一半怒气向他而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西王的决策 第一百零七章 西王的决策 西王一身类似印-度人的宽松衣服,身上镶嵌着黄金与白银,还有各种珠宝。见到了武禄王,跪下行礼不提。 武禄王光着脚,踩在光滑的地板上。没有让西王起身,说道:“我交给你的事情,你做得怎么样了?” 西王已经聚集起军队,但是迟迟没有出发。原因也很简单。胜利,对西王来说,也没有多少利益,反而有风险。因为西王的力量如果都在国外,那么爪哇国内就空虚了。万一武禄王与东王有什么想法,他是来不及反应的。 如此一来,不管他在外面得到了多少。都抵不上他损失的。 而败更不用说了。更是同样的结果。 所以西王拖一时是一时。他还想用外交手段,缓解危机。甚至多次派遣使臣去大明。 结果都杳无音信。 这一件事情,何夕都不知道。都被陆仲亨更处理了。 不过,即便何夕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到了而今这个时候,大明与爪哇,总是做上一场。在此之前,也没有什么好谈的。毕竟,大明想要的,爪哇决计不会给的。 有使臣到了南京,反而徒增烦恼与变数。 毕竟大明不是蛮夷,是要讲道理的。而且朝中有相当大一部分人, 其实不想在南洋动兵。爪哇派人服软。说不定,他们就愿意接纳。只是可惜,有些事情,以血来开始,不以血结束,失去的威信,是找不回来的。 西王说道:“正在做。” 武禄王声音猛地一振,尖声说道:“正在做,明人已经找上门来了。你现在说,正在做。你正在怎么做啊?” 西王正想说什么。被武禄王打断了。说道:“一个月之内,我要听到明人在南洋的惨败。满刺加必须得到惩罚。你就去做吧。” 西王抬头看着武禄,两对眼睛目光一碰。 西王随即低头,知道武禄王心意已决。 虽然说。西王与东王两个人已经有尾大不掉的趋势。但是武禄王登基几十年,他才是爪哇的王,唯一的王。他在世一日,这个事实就不会改变。 西王不敢面对武禄王之威。只能低头说道:“是。” ------ 西王回到自己的府邸之中。陷入沉思之中。 忽然西王说道:“将旧港使臣请过来。” 陈祖义在旧港清除梁道明的势力之后,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在积极求生。旧港大战之后,虽然陈祖义获得了胜利,但是这一场胜利,不过是一场惨胜而已。 陈祖义与梁道明多年相持不下,并不是双方没有吞并对方之心,而是他们的力量不够,都觉得吞并对方,胜负暂且不说,即便是胜利了。自己也损失惨重。 这才维持双强的格局不变。 而今的局面,也表明了双方当初的想法,并没有错误,一场大战,梁家的主力灰飞烟灭。但是陈家的核心力量,也损失惨重。陈家子弟,战死者,就有几十上百人。那都是陈祖义赖以维持旧港统治的核心中的核心。 当然了,比起获得的。这还是有得赚。给陈祖义一些时间,三年,不,仅仅一年也行。只要一年整顿。陈祖义的力量,不仅仅能尽复旧观。而且要超过自己全盛的时候。 但是,陈祖义没有时间了。 这个时候的陈祖义,想了无数办法,而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投降爪哇。成为爪哇的封臣。而旧港成为爪哇的领地。 于是,陈祖义就派了使臣去爪哇。而主持这方战事的是西王。陈祖义的使臣自己到了西王这里。 说起来,有些讽刺。南洋最大的汉人力量,倒向了爪哇。而爪哇原本封臣,全方面投向大明。彼此之间,似乎错位了。 但是现实有时候,就是如此之荒谬。 来的人,也算是何夕熟悉的人。正是陈祖孝。 陈祖孝已经见过西王两面了。西王对陈家的要求也很明白。他之前的犹豫,在于要不要与大明开战。进行最后的外交努力。既然一切都不可避免了。西王所犹豫的就是,怎么和大明打。 说实话,打赢大明,他是有信心的。爪哇毕竟占据地势。北人未必熟悉南洋的气候。 但是外面的敌人好对付。内部的敌人就不好办了。 西王说道:“你不用说了。我提几个条件。你如果答应了。满者伯夷将保护旧港。如果不答应,那么就不用谈了。” 陈祖孝说道;“大王请讲。” 西王说道:“第一,从今天开始,每年向我朝贡三十船宝货,都必须是大明的货物。” 陈祖孝嘴角微微抽搐,这个条件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首先大明的货物到了南洋,价格翻一番都不算多,其次,如果是之前,三十船还好说,毕竟陈家是有与大明的通商的。但是而今却不是了。不行了。出了这样的事情,陈家哪里能拿到大明的货物。 当然,不是不行。但是那就要换好几道手了。毕竟陈家这么多年,黑白两道的关系,也不会一下子断绝的。 但是,那价格就不一样了。 只是,陈祖孝想起陈祖义的话,不管什么条件都要答应。因为,陈家这一关能不能过去,就要看爪哇这里的情况了。先渡过难关再说。显然陈祖义并没有一直想当爪哇忠臣的想法。 否则,他直接给大明当狗不就行了。何必投降他压根就看不起的满者伯夷? 陈祖孝只能咬着牙,说道:“好。” 西王继续说道:“我要陈祖义的所有儿子都在爪哇。不许遗漏一个。” 陈祖孝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说道:“好。” 西王说道:“从今天开始,陈家改姓,说爪哇话,信奉湿婆。改掉汉人服色。穿我们的衣服。” 陈祖孝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老子不伺候了。大不了投明去。 如果陈家在南洋生活了两三代。这样的要求,或许陈家不觉得什么。毕竟在海外长大的人,两三代之中,很难有太深的故土之思,在南洋这种各种文化交汇的地方,也很难有太多思想自信。与汉人自觉。 他们不觉得是什么。 但是陈祖义就是从中原逃到这里的。 有着根深蒂固的汉人自觉,与汉人自信与骄傲。其他条件,尚可答应,但是这个条件,几乎是背弃祖宗,是万万不可答应的。 陈祖孝此刻真有投降大明的想法。 但是想起陈祖义的交代。他几乎将嘴唇给咬破了。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请来援军。 他声音沙哑,就好像刚刚撕开的伤口,说道:“好。” 西王说道:“那好,三日之内,大军西进,进驻旧港,想来大明无论如何也不敢威胁旧港的。” 这就是西王想来想去,想出的应对之策。 直接对付大明,他还是有忌惮的。这不是忌惮南洋军的战斗力。而是忌惮大明的体量。爪哇满打满算,五百万人上下,再加上附庸的人口,有没有一千万都不好说。 但是大明六千万口,这还是官方档案。须知,官方档案是用来征丁,每写一个人名,下面就必须保证这个人能征到。所以大明的人口比这个只多不少。 在人多力量大的古代,一些没有见识的人也就罢了,如西王这样的人,还是有国际视野的。 这是小国的自知之明。 所以,西王不出兵马六甲。而出兵苏门答腊岛,重新将旧港收入版图之中,并趁机与威胁满刺加国反水。因为满刺加的都城,马六甲城距离旧港,更近了。他不直接攻大明,将马六甲拿下,看大明在南洋怎么待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不可避免的战争 第一百零八章 不可避免的战争 当然了,西王竭力避免战争,但是真到了最后地步,他也准备好应对战争。而应对战争,就是将战场放在自己的预设战场上。 这个战场在什么地方? 就是旧港。 准确地来说,是旧港外海。毕竟真正决定胜负的是水师。 在这里发生战争,爪哇一方,完全没有道义上的责任。而且一战打疼了大明,为后续的谈判打好铺垫。 这就是西王最清醒的认知,对于大明这样的庞然大物,除非他自己缩回去。否则败上一百次,依然毫无问题。而以西王在爪哇内部的情况,他即便连胜三五次,估计爪哇内部必然生变。 而不管武禄王还是东王,都不会让他连战连捷的。 最好的结果,是战而后和。 在他看来,这对大明也是最好的结果。大明南下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 陈祖孝带着这样的和议,回到了旧港。 将和议全部告诉陈祖义之后,陈祖孝说道;“大哥,小弟无能,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只是,要我说,这要协议,要之何用?几十年后,陈家子孙,估计连一个‘陈’字都不会写了。我这样拼死拼活的,又有什么用啊?” 说到痛处,已经语带呜咽之声。 陈祖义却面无表情。说道:“事已如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纵然我愿意投降大明,大明还愿意接纳我吗?” 陈祖孝听到这话,眼前一亮,说道;“大哥,我去龙牙门。现在南洋总督府长史是何夕,何驸马,我与他做过生意,也算是有过接触。说不定可以------” 陈祖义说道:“够了,我不愿意给他们低头。” 陈祖孝见陈祖义,声色俱厉,不敢多说话了。但是他内心深处,却有一句话,那就是,能给爪哇人如此低头,偏偏遇见大明朝廷,就如此摆架子。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其实,恰恰相反。 陈祖义宁肯向爪哇人低头,受爪哇人羞辱。因为他内心深处是有自信的。自信现在丢给了你, 我将来一定会拿出来,现在的屈辱,将来一定能用血给洗清。 但是对于大明,陈祖义却没有这个自信。 其次,很多人觉得,有些事情丢人丢到外面去了。但恰恰有些人,宁肯将人丢到外面,也不肯将脸丢给自己人。 陈祖义是一个有才华的人。但是狼狈逃离大明,是他一生的低谷。他内心之中未必没有一股气,一定要让大明朝看看,他陈祖义是什么样的人。而这个时候,让他向大明投诚,十万个不愿意。 至于爪哇,是一个无关的人。大丈夫能受胯下之辱,这又算得了什么? 最后一个原因。 爪哇就是外人。陈祖义在南洋这么多年了。他知道爪哇文法粗俗。文字简单。连正经的史书都没有多少本,将来他得势之后,稍稍一清洗,谁还知道他做过什么。但是大明朝廷是什么情况。 估计而今南洋总督府之中,就有好几个人在写什么南征日记,南洋记。南洋风土录,从征日记,等等笔记。甚至还有官府记录,从这里发到南京。 向大明屈膝,才是丢人丢到青史上了。而爪哇在大明的史学体系之中,是没有话语权的。 没有人在乎爪哇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好像没有人在乎印第安人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陈祖义的这般心思,却不是陈祖孝所能理解的。 ------ 数日之后。 爪哇大军五六万之多,有战船千艘,黑压压地遮盖了旧港外面的海面。一时间,有遮天蔽日之感。 而陈祖义也一改汉人装束。一身印-度人的打扮。甚至鼻子上还打了一个孔,穿上黄金鼻环。看上去,好像一个婆罗门一样。 陈祖义不仅仅让自己改,还让自己手下大都改了装扮。虽然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多衣服。但领头那几个都改了装束。 只是陈祖义没有发现,自己的装束,与自己麾下汉民的装束,格格不入。很多曾经追随陈祖义出生入死的将士,第一看见陈祖义如此陌生。 对于陈祖义这个样子,不是没有满意的人。 比如远道而来的西王。 西王看着陈祖义说道;“陈君,您很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满者伯夷国的贵族了,旧港就是你的封地。大明再强大,也是在天边,而大海是满者伯夷的。” 陈祖义收敛锋芒,唯唯诺诺。 西王到了旧港之后,也没有消停,而是不断派出使臣,招揽苏门答腊全岛的大小势力。西王的数万大军,已经是整个苏门答腊岛,最强大的兵力了。 这里这么大动静,消息不可能不走漏。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大明手中。 ------ “嘿呦,嘿呦,嘿呦。”陆仲亨光着膀子,露出伤痕累累的上半身,与寻常士卒一起,一点点地夯土。修建大明在南洋的第一座城池。 这一座城池并不大。就是扼守新加坡港的港口而已。 不过,而今有了一个名字。就叫新州。 是何夕起的。 一方面,是怀念后世的新加坡。另外就是预示着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这一段时间,水师在努力熟悉这一带的水情。而驯象卫的士卒们,都是一切光着膀子,跟着陆仲亨干体力活,将城池修建起来,将周围的土地开垦出来。 总之,一句开拓南洋,背后是无数人的默默劳动。 不过,何夕也对陆仲亨刮目相看了。 之前何夕觉得,陆仲亨掉进钱眼里了。担心他贪财太过,将来打仗不行怎么办? 而今,何夕看出来。陆仲亨即便满眼都是钱,但是打仗对他来说,根本不用思考,那是本能。 驯象卫可不是陆仲亨的兵,但是这一个月不到,陆仲亨已经与上上下下打成一片,消除了陌生感,甚至学会了说广西土话。与底层士卒直接交流,更是如此,与普通士卒一起劳动。 何夕刚刚开始,还觉得陆仲亨是在作秀,但是时间一长,就知道不一样了。 何夕将心比心。陆仲亨这样做,焉能不得将士死力? 陆仲亨或者在军事上没有奇谋妙计,但是就统兵这一件事情上来说,老练到熟能生巧。即便,而今是何夕再主导南洋局面。但是陆仲亨已经尽得将士之心。包括了水师的。 事实证明,陆仲亨的开国爵位,是一点水分也没有。毕竟跟随朱元璋的人这么多。朱元璋的嫡系也不可能有陆仲亨一个人。为什么陆仲亨的有此殊荣。也是有原因的。 何夕也算安心了许多。 何夕让将陆仲亨叫过来。陆仲亨光着膀子,浑身大汗。用毛巾擦着汗,说道:“怎么了。” 何夕说道:“出事了。” 何夕将手中的情报递给了陆仲亨。 陆仲亨双手接过,一按,就有一个湿漉漉的手指印,用毛巾垫了一下,才拿好。不由感叹道:“这鬼地方,真他妈热。”随即看这份情报,看完之后,说道:“你什么意思?” 何夕说道:“这一战恐怕不能避免了。如任爪哇重新占据苏门答腊岛,那么忠显郡王,就会动摇,没有忠显郡王的支持,我们在这里就会更困难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虽然,而今不是开战的时候,但是不将爪哇打疼,我们也没有机会看新州城修建起来。” 其实,何夕也是一个不想开战的人。 他倒不是怕了爪哇,最大的问题是,而今大明遇见的困难太多了。何夕想将这些事情理顺了,再与爪哇交战。 不是不想打,是时间不合适。 第一百零九章 战幕拉开 第一百零九章 战幕拉开 来之前,何夕已经充分考虑了开拓的困难,甚至也考虑了台湾经验。 但是来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台湾到底不是热带。两者之间的经验,是不能完全画上等号的。 在这里最大的困难,是热。 真热。 何夕之前不理解,为什么金兵到了江南,就会水土不服,难以忍受酷暑,打不了仗了。只觉得是夸张。但是而今,何夕真正经历过了。南京虽然号称火炉,但也就夏天那几天。但是这里却是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即便选的大多是南方的将士,但是在太阳的暴晒之下,也有很多承受不住的。 要知道,这还是在海边。有大海这个天然的降温器,这里的温度其实已经低了不少。 还有一些毒虫,毒蛇,这些东西都不是中原人没有见过的,而且毒性强烈。一不小心就要命了。再加上一些热带传染病。更是来势汹汹。 如果不是何夕来之前,将戴神医几个得意弟子带上来。而今就不是才非战斗减员一百多人了。 而这样的情况之下,还需要搞建设。不管是修建城池,还是开垦荒地,都是力气活。士卒们是有怨言的。他们才不理解朝廷什么长远策略,也不愿意去理解。 他们只是觉得,上官们将他们从家乡带到这好似烈火地狱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陆仲亨要与士卒同吃同住,共同劳作的原因之一。 何夕希望将士们适应了南洋的气候,新州城修建好了,大明在南洋有一个稳定的基地。这一系列事情都做完之后,再与爪哇开战。只是而今爪哇虽然没有直接来攻,但苏门答腊一旦为爪哇所有。 这里就危险了。 何夕设想了所有方案。想来想去,也只有打一仗,打一场大胜仗最为有用。 陆仲亨大笑说道;“早就想打仗了。你那么多算计,我是不大明白的。但是打仗我是最清楚的。将方关叫过来,我们看这一仗怎么打?” ------ 新州,海边一个小木屋里。 这里是何夕临时住处,看上去很简陋的,但已经是现在能提供最好的住处了。 何夕将一张简陋的南洋地图,钉在桌子上,说道:“而今爪哇西王,就在旧港,据说他带了数万士卒,其中水师战船过千艘,而今都在这一带。”何夕手指在地图上一划,将旧港与旧港外海的岛屿画了进去。 陆仲亨说道:“方关,你觉得你们打败爪哇水师吗?” 方关脸沉如水,唯有眸子深处,深不见底的恨意,依然存在。说道;“我在满刺加发现一种水战利器,已经拜托忠显郡王采购,用以抵武器的货款。有此物在,还有大炮。我不觉得我会败给爪哇,爪哇的船,不要说千艘了,就是万艘,又算得了什么。” 方关对爪哇的船很熟悉,爪哇的船在造船上很原始,几乎就是一个大木盆,不过有龙骨而已。甚至有些船只,连甲板都没有,更不要说水密舱了。当初如果真有战斗力。也不会让方关带着一些伤员,夺船而出。 要知道,爪哇人不是追不上。而是打不过。 当时的船,主要作用并不是作战,而是远航。而今的十三艘炮船,几乎牺牲了装载能力,牺牲了远航能力,唯独加强的就是结构强度,与大炮。这样的情况,要比当初强太多了。 陆仲亨说道:“那这一战,就交给你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何夕大吃一惊,说道:“侯爷,这样行吗?” 陆仲亨说道:“如何不行,海战我虽然仔细研究了,但是一时半会儿是搞不明白的。这样的情况,方关是你认可的最擅长打海战的将领。自然要他主持。” 何夕在内心之中,也觉得应该让方关负责海战。但是他不放心。 他万万没有想不到,陆仲亨如此干脆利落。将指挥权给了方关。 陆仲亨转过头看向方关,说道:“你要什么,现在说,能给的都给,不能给的,也没有办法了。但是这战,胜了,什么都不用说,我现在这把交椅,迟早是你的。但是败了,记住你说的话,有些事情,即便是人死了,债也不消。” 方关内心激动之极。 他知道,他如果败了,他的三族,估计要跟着他陪葬了。 不过,他不在乎。 他前四十多年,风光过,沉沦过。特别知道机会的可贵。这天下人真的没有人精通海战吗?未必,而是他们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他马上五十岁了,看上去很老的。但是很多名将都是五十岁之后,才开始发威的。 陆仲亨的交椅是什么?是南洋总督的宝座。 他如果能登上这个位置,他自己功名前程,自然不用说了。方家的门楣,最少没有在他手中衰落下去。 而且这一战,他是有把握的。 方关说道:“侯爷放心。此战必胜。” 何夕眉头紧皱。心中还是忐忑。因为这一战太重要了。胜了,原来的计划继续下去,败了,这残局很难收拾,要么向中原求援,要么打铺盖走人。何夕虽然推荐方关,但是方关之前,的确没有打过什么海战。 只是方关是他最好的选择而已。 或许经历过战场的人,都有一颗大心脏。陆仲亨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问题。他只需要夜不收的情报,而不需要知道夜不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见了什么。而今也是如此,既然方关是最合适的人。那就让他来做,他只要结果。并不在意,方关在其中遇见了什么。 陆仲亨说道:“何老弟,如果放心不下,你可以去观战。不过战场指挥之权 ,还是方关手中。” 何夕咬咬牙说道:“好。方关在你的座船上,给我留一个位置。” 何夕也知道,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特别是海战,海上作战,是以船为单位的。阵型很可能走散。即便是方关的座船,也有可能一下子变成最前方了。 作战就会有危险。 何夕很有可能,倒霉到误中流矢,一命呜呼,但是何夕实在放心不下,想要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方关对于何夕到来,其实并不是太欢迎的。这并不是代表方关对何夕抵触,而是在大战在即,任何一个主将,对有可能指手画脚的上级,都不希望他在自己身边。 但是没有办法,他可以拒绝任何人。但不能拒绝何夕。 因为方关脑门上,几乎是用铁刻下何夕的名字了。他是何夕的班底。何夕是他的靠山,不仅仅他自己这样认为,官场上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的。 任何人都能拒绝何夕。但是方关是没有资格的。 方关满肚子苦水,说道:“大人,你一定要多带侍卫,而且不要在甲板之上-------。”方关絮絮叨叨,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这个不许,那个不能的。但是方关内心之中依然下定决心,这一战之中,他就座船就不往前冲了,离爪哇的船只,越远越好。 而之前方关的想法,是一定要报仇雪恨。只要敌人的血与惨叫,才能让自己洗去耻辱。 只是他可以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但不能不将何夕的性命当回事,所以,他只能改变自己的计划了。 何夕却不知道方关的想法,说道;“你放心,我会遵守你所有的纪律的,而且我身边的卫队也都是好手,随时可以作战。不会战事上拖后腿的。” 只是何夕不知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拖后腿。 第一百一十章 观战 第一百一十章 观战 之前说过,这个时代的船只,并没有深入大海的能力,也没有在大海之中定位的能力。两支船队如果想在大海深处作战,一个不好。就是擦肩而过的结果。 故而,这个时代的海战,一般都是沿着海岸线作战的。 因为陆地,给了他们确定的坐标。 方关等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了。一接到命令,就立即出航。总计有大小船只,六十几艘。除却十几艘比较小,用来探路的船只之外,有船只主要作战船只五十一艘。 总计作战人员,六千多人。 不过,这些船只大多是三桅船,船体虽然比爪哇人的船只要大,但是并没有什么压倒性的优势,如果是郑和宝船的话,爪哇人绝对没有抵抗的勇气的。郑和宝船的体积就让人绝望了。 这支船队扬帆起航,一路东行,来到了旧港外海,就被发现了。随即爪哇船只陆陆续续地集结起来,一时间海面上都是船。如果从天空俯视,大明船只是五十多个稍微大一些的小黑点。而爪哇船只,就是遍布了整个海面的船只。 何夕见状,用千里镜看了一看。说道:“你有把握吗?” 方关说道:“请大人放心就好了。” 这边,何夕在观察对面,而对面也在观察明军的战船。 西王手中没有千里镜,他远远看着大明的船只数量,又回到看自己的船只数量,第一个想法是,自己是不是太看得起对方,从数量比来说,对方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人再退回去。 西王一挥手下令,说道:“去吧,将明人的主将抓过来,记住要活的。” 活的有用。 西王有乘胜求和之心,自然要留一下分寸,将来好谈判。 西王一声令下,双方的船只迅速靠近。 这个时候海上无风,海面平静得好像玻璃一般。不过,这玻璃迅速被打碎。 一声轰鸣。一道水柱在爪哇船只之中炸裂开来。就好像有什么妖物从水下冲天而起。 西王一愣,说道:“这是什么?” ------ 何夕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是什么? 何夕看着第一轮炮击,微微摇头,说道:“在水上瞄准,果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且这火炮的威力还是不行,实心弹------”何夕想起后世种种弹药,自然对实心弹,横竖看不顺眼。 不过,在方关看来,这巨炮依旧是鬼神之物了。 方关说道:“大人,有大人督造的巨炮在,这一战手到擒来。” 何夕说道:“我看着就行,你忙你的就是了。” 方关心中暗道:“我最大任何,不就是保护你的安全吗?”方关虽然这样想,但是一点也没有耽搁指挥。 一声声巨炮,虽然准头不大准。但是爪哇的船只太密集了。一下子就建功了。一艘船硬生生吃了一炮,随即船身就倾斜了,然后就是船上的人员,纷纷跳下来。整个船就倾覆了。 因为船是木头造的,轻易不会沉。但是爪哇的船没有水密舱的概念,船身也没有加固。 在肉搏跳帮时代,这都不是什么问题。船只主要的作用,是将人送到敌人的船只之上,而不是直接用来作战的。而今日却不一样了。诚然大明而今具有摧毁船只能力的大炮,仅仅是十三门 。而且所谓的摧毁船只的能力,也不过是摧毁爪哇造的这种粗制滥造的船只,遇见大明精心打造的福船,估计打上几百炮,也未必会沉。 其他的火炮,也仅仅是辅佐作战而已,与强弓硬弩,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不管怎么说,大明水师已经推开了新世界大门。对于还在旧世界的爪哇水师,有代差了。 十几门炮轰击了几轮之后,爪哇水师就已经靠近明军的船只了。 因为今日无风,要想快速机动,最好的办法是用人力摇船。爪哇人多,自然比较快,大明人少,也没有机动的必需。也就慢了。 而且爪哇人也是很勇敢的。在承受第一轮火炮打击之后,虽然有很多人动摇军心,以为是鬼神之说,但是大部分爪哇战士,已经西王,还是稳定住了阵脚。 但是被动挨打是不行的。而且越挨打,士气越低迷,将来会出现逃兵的可能就越大。 于是西王立即下决定,全军压上,跳帮肉搏。 这才爪哇人冒着炮火扑了上来。 只是他们首先要面对的是,小钢炮。前文说过,爪哇一些船只连甲板都没有。大明船只居高临下,用散弹一打,几乎将整船人都打死得差不多。让一艘船瞬间失去操纵。 除却小钢炮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力气。 类似于手榴-弹的武器,叫做焙烙。这种武器,就是将易燃物填充在陶罐之中,点燃砸在对方船上。这个武器本来是宋朝就用的。后来在日本有流传。反而中国不见了。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火器。总之, 凭借船只比对方高一点的优势,方关硬生生地将一场海战,打成了守城战。 就那么不到一人高的,高度差,成了他们无法直视的天堑。 其实爪哇人不是没有用远程的武器反击。 爪哇人是有弓箭的。 但是爪哇的人弓箭,在大明的强弓面前,只能叫弟弟。不仅仅是制造工艺的问题,还有天气的问题。之前就说过,弓弩不适合南方。一旦到了南方,在炎热的天气下,很容易开胶。一旦开胶,复合弓就算完了。 天气对谁都一样,爪哇人面对同样的技术问题,大明工匠解决不了,他们也解决不了。于是爪哇人的弓数量不多,而多是单体弓,也就是一根木棍弯下来当弓身。 这种弓做好了,威力也不错,如英格兰长弓。但是爪哇没有这个技术水平,也没有材料。他们的长弓,体型巨大,不耐隐藏。而威力不行。这也是爪哇不重点发展弓箭的原因。 另外,大明而今阔气了。 虽然不能为所有水师将士,全部配备锁子甲,但是在甲板上作战,处于危险位置的人,人人都有锁子甲。于是,爪哇人就看到了,明明一箭射中了,结果这个明人在地面上呻吟两声,揉揉肚子,起身继续作战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极。 今日之战,对双方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 比如何夕。 何夕的座船在船队最里面,爪哇人想冲到这里,最少要冲过一道防线。因为海上风浪很小,甚至没有,船队的阵型保持得也不错,虽然随着作战,这个阵型也有散架的风险。 毕竟,船在海上是没有根的,随时在运动,很容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特别是有风浪的时候,那阵型别想保持。根本不可能。 何夕倒没有在意,而是看着爪哇的船,问道:“他们怎么没有甲板啊?” 方关说道:“爪哇的船只有一些是很简陋的,就是这个样子。” 何夕点点头,忽然说道:“他们的船怎么沉这么快,难道没有水密舱吗?” 方关随即解释一番。 何夕不知道明白不明白。他忽然又看见,一个人冒着大明的枪林弹雨,站在船头跳起了舞。似乎那一瞬间,大明将士也愣住了。不晓得对方是做什么的。 不过片刻之后,这个人就被火炮给超度了。 何夕不由问道:“这个人是做什么?” 这一件事情,连方关都不知道了。他只能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何夕忍不住长叹道:“原来爪哇是这样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破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破之 在古代,信息的闭塞,很多人是无法想象的。 因为交通等原因,情报传递也是很困难的。甚至以年计。这样的情况下,消息的流速只能以日为单位。更不要说消息的载体问题。中国有纸张。但是爪哇的纸张都未必有。 很多都是写在树叶之上。就是传说之中贝叶佛经。 当然了,而今爪哇有没有初级的造纸业不好说,但是应该有大明转卖过来的纸张。 这样的情况下,何夕能收集到爪哇的情报是很简陋的。 知道爪哇王是谁,爪哇的基本政治结构是什么样子的,知道爪哇权贵有哪些。爪哇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这已经不错了。至于,爪哇的军队构成。有多少步卒,有多少水师。水师是什么装备,战船的结构是什么样子的。 等等消息。 何夕只有一星半爪的。大部分只能靠猜测。 在这一件事情上,何夕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他下意识将现在爪哇与后世印-度尼西亚联系在一起。虽然后世印尼也不算是强国。但是好歹是一个现代国家,该有的都有。 再加上爪哇作为而今的南洋霸主。下意思在何夕心中加了光环。 其实,何夕心目之中的爪哇,要比而今的爪哇强大很多。 人都是与自己心目之中敌人作战。 何夕见而今地战况,暗暗松了一口气。内心之中忽然有一个想法,暗道:“我的南战略是不是太保守了。灭爪哇是不可能的。但是不灭爪哇,不代表不能做些别的。” ------ 与自己心目中敌人作战的何止是何夕,还有西王。 西王内心之中对大明很是忌惮。这种忌惮,来自九十多年前的元征爪哇之战。虽然那一战,元朝被满者伯夷王朝背刺失败。但是满者伯夷王朝,对于元朝的强大。元朝武器的精良,都是有很深刻的印象。而且爪哇手中,还有一些元朝的武器。依然是现在的爪哇不能造出来的。 正因为如此,西王才知道明人只有几十艘船,他要尽起所有的军队。要以数倍之敌,一下子将对方给压倒。 就是因为,他知道,一个元人武士,需要好几个爪哇武士来对待。 不说装备,单单说一样,他们就比不上。那就是身高。 爪哇人的身高,大多在一米五一米六。但是元朝武士普遍要比爪哇人高一个头,还要多。在冷兵器战斗之中,这是有压倒性优势的。再加上爪哇人的战斗技能很薄弱。 就好像,这一次,西王真是全军压上。因为爪哇根本没有专门的水师或者陆军。因为,在海上打得也是肉搏战。士卒在陆地上肉搏,与在船上肉搏,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在岛屿上生活。爪哇人也很少有怕水晕船的。 所以,这一千多艘船,数万人马。在爪哇那边,既是陆军也是水师。 但是这种不专业的情况,就可以窥视出爪哇军队的训练程度了。 这一点,西王也是明白的。在陆上列阵而战。他们不是中原王朝军队的对手。这是有先例的。故而,才想到海上,因为船只分割。列战而战的威力发挥不出来。 只是,他看不明白眼前的东西。 之前,元军打爪哇的时候,显露出来的中原的战阵,中原的军事组织,让曾经满者伯夷王朝的开国君主,叹为观止。最后只能用偷袭的方式,才让元朝不得已撤退。 但是而今,西王用他思考很多天,用来对付百年前元朝军队的打法,却发现遇见这些恍若雷霆的武器。 “这又是什么?”西王脸色苍白,心中暗道:“难道湿婆是打不过中原的天子吗?” 不过,识时务为俊杰。 西王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实力尚在。回去之后,还可以是西王,如果将实力丢在这里。那么他在爪哇将无任何地位可言,将自己的权势传给自己的儿子,而不是别人的儿子。这是每一个男人的本能。 武禄王也不例外。 之前是不大可能,所以武禄王让东王继承一半的爪哇,而今有了变数。 西王很担心,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放心过这对父子。 西王见事不可为。立即下令撤退。 这一声令下,下面的士卒们,如蒙大赦。毕竟一船船上去,还没有登上对方的船,就已经被消灭殆尽了。只有一艘艘已经失去动力的船只,在海面之上无力地漂流。 爪哇的士气已经开始低落了。 之所以没有撤退。那是爪哇百年以来,战无不胜。成为南洋霸主。作为军队在不断胜利之中,养出的傲气,与惯性。让他们服从命令,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是不会撤退的。 但是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的。 还好西王下令撤退了。 不然,一会儿也是要崩溃的。 只是,其实西王这个时候撤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撤退是很难的军事行动。在海上撤退更是如此。几乎在西王下令的同时,大部分爪哇军队都是失去了阵型,一窝蜂地向东边跑了。 何夕愣愣地看着这个场面,说道:“这就结束了?” 方关说道:“结束了。不,没有。”方关脸色发冷,说道:“所有船只自行追击。凡是没有沉的船只,全部上猛火油,这些船,我一个也不要。” 方关的命令,立即用旗语传了出去。本来固守的船只,就好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向爪哇船队追了过去,特别是炮船,远远地就开炮。一声声炮声,也成了战场最佳的点缀。 不过,只有十几门炮,而且大炮射击频率并保护高。而今仅仅是点缀而已。 即便这一战来说,大炮起的摧毁士气的作用,远远超过实际打击的作用。 方关的命令非常之残忍。 方关从南洋本地采买的秘密武器,就是猛火油,在只能够东南亚,在这个时代,有两处天然石油产地,就是不用打井,石油从地面上渗透出来。 一处在缅甸的仁安羌,一处就是在苏门答腊岛西部的亚齐国。 这是东西,在大明都是稀罕物。大明在西北一带也有猛火油,但更多地从西域传来。因为数量稀少,运用不多。但是亚齐几乎是满刺加相邻。海路运输,堪称源源不断。 所以,这一次投掷的焙烙里面填充的也都是石油。 一时间滚滚浓烟冒了出来。 前文说过,木船是很难沉的。因为木头本身就是有浮力的。因为而今海面上风平浪静,所以船只也不能借助风力。这种情况之下,对爪哇人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大明的风帆也没有用处。毕竟真要说起来,大明风帆对风的利用率,要比爪哇人要好。也就是同样的风。大明的船要比爪哇的船跑得快。这有利于爪哇的逃走。 但是,同样的问题,船只运行大多靠人力。之前在战斗之中人员损失惨重的船只,速度也快不起来。 之前战斗之中,不敢大规模放火。因为担心烧到自己。而今分散开来了。就不怕了。 所以大明船只将落在后面的船只一一点燃。一道道黑烟冲天而起,而这些船上面,还是有人的。有很多爪哇人跳进了海中。但是在方关的命令之下,对这些人也毫不留情。 一时间,这片平静得能做风景区的海岸线,一具具浮尸被冲到了岸边。给这一场战争做了最生动的注脚。 何夕看方关狰狞犹如恶鬼一般的样子,想要劝说一二。但也只能咽下肚子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兵临城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兵临城下 方关在爪哇遇见的事情,何夕并不是多了解的。 但是方关的变化,何夕是看得出来的。 在那一件事情之前,虽然方关已经年纪大了,但是底子里的气质,就是一个贵胄公子。方关是方国珍当成嗣君来培养的。方国珍虽然是靠着海运,私盐起家的。一身草莽气。但是对自己的儿子培养,却是请当世大儒,硬生生培养出一个贵公子。 或许这正是方国珍自己在草莽之中,不想让儿子也这样吧。 但是那一件事情之后,方关平日举止也很得体。看似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方关平日行事就多了一些冷意。 让何夕有一种感觉,方关随时可以暴起杀人。 从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到一个伪装斯文的暴徒。可见这一件事情对方关的刺激。 何夕又有什么场合,让方关对爪哇人宽恕。 而且事前说明了。方关才是此战的总指挥,何夕不过是来观战的。他真要是下令,方关是有权力拒绝的。而且何夕觉得,方关绝对会拒绝。因为方关在其他事情上,似乎与之前一样,但唯独在爪哇这一件事情上,方关是一个疯子。 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何夕与方关之间,就会有了裂痕。 虽然方关是何夕的下属,也是何夕线上的人。但是并不代表何夕就能随意指使方关了。特别是在这一战之后,方关就成为与航海侯张赫相提并论的海战名将。 当然了,海战在现在的大明是小分类中的小分类的。但即便如此,方关的地位也有很大的提高。 何夕也要照顾自己这个下属。 所以,何夕能做的只有轻轻一叹而已。 ------ 旧港海外之战。最大的影响,就是为大明进攻旧港打开了通道。其实,何夕之前没有直接进攻旧港。但是而今,天赐不予,反受其咎。 方关在旧港外海寻找一个大岛屿。也就是后世的邦加岛。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个岛几乎就是一个无人岛,上面或许有一些原始部落。但是远远看见昨日的海上大战,也不敢出来。 在这个岛上休整了数日。 明军大军从新州到达了这里,除却明军之外,还有忠显郡国军,已经勃泥军,等数个小国的联军。当然了,这些国家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多人。不过负责大军的后勤却是可以的。 陆仲亨将数万大军整顿得井井有条,随即大军跨过海峡,向旧港逼近。 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抵抗,大军顺利地来到了旧港城下。 只是,在旧港城下遇见的困难。 旧港是一座河港,并不是海港。或许他曾经是海港,但是多年下来,河道冲击的泥沙将下游给填平了。从旧港到海上,这一大片区域河道纵横。几乎都没有一块坚实的土地,所以, 才将港口放在旧港这个地方。 也就说,旧港周围很多地方都是沼泽地。从水道乘船到旧港是比较容易的。 但问题也很简单。 战船直接到城下,却不能上岸。而在敌人眼皮底下,下船整队进攻,那是找死。 不过,这个时候,梁思祖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不用别人提醒,梁思祖就主动说道:“我知道有一条水道,可以直通上游。从上游攻旧港,皆实地也。” 陆仲亨立即从命。 让方关封锁下游,另寻水道,绕过旧港,在旧港以南登陆,也就是旧港上游之所在。不过,登陆之后,安营扎寨,转运物资。并将最重要的物资,也就是十三门大炮,从船上卸下来。 有这十三门大炮在,旧港虽然是三佛齐旧都,又被陈祖义与梁道明加固过。但也绝对抵挡不住的。 这一系列准备,需要数日的时间。何夕建议攻心为上,在南洋,每一个汉人都是宝贵的。而旧港城中数万汉人,更是再宝贵不过了。有这数万汉人。大明在南洋就有一块基本的地盘。可以辐射周边各国。 而且旧港也算是南洋的核心区域。否则也不会成为三佛齐的旧都。 和平地拿下这里,好处实在是太大了。 于是,何夕射了无数支劝降信进入了城中。 上面明确写道,只要弃械投降,之前的事情,一概不问。不杀一人,最多流放中原偏远之地而已。 这已经是何夕能够给出最大的宽大了。 毕竟,何夕也要考虑一下陆仲亨的利益。 方关大放异彩,水战破爪哇数万水师,陆仲亨虽然资格老,但是如果不立下什么功劳,岂不是被下属给比下去了。虽然这并不影响陆仲亨的地位,毕竟开国功臣的地位如果那么容易被影响,那就不是开国功臣了。 但是,陆仲亨不要面子吗?陆仲亨手下的将士不要功勋吗?看水师吃肉,他们连口汤都喝不到,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驯象卫,不,南洋总督下辖各军,早已将旧港当成囊中之物了,如果不战而降,他们是最失望的。就好像韩信听说齐国投降了,依旧进攻的心理一样。 大家功劳怎么办? 毕竟这么多人千里迢迢地来到南洋,可不是来为国奋战的。他们在陆仲亨的带领下即便疾病也士气高昂,是因为能赚钱。 广西是穷地方,即便到了后世很长时间都穷地方。 只要能赚钱,一条命也不算什么。 所以,妥协之下,纵然无血开城是最好的结果。但是何夕也不能给陈祖义开出什么太好的条件。 即便如此,这一封封劝降信,给城中的震动也是非常之大的。 因为,旧港十几万人口之中,汉人占了相当多。即便剩下的人不是汉人。也都会说汉语,在明人的概念之中,属于熟蛮。也就是可以交流说汉语的蛮。这也是大明朝廷可以用的人力物力。 旧港的规模,放在大明,不过一个县而已。 甚至旧港还大的县,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在南洋就已经是一座明珠了。毕竟有学者统计过,整个东南亚,从缅甸到印尼,在1700年前后,也不过是两千万人。而在1700年前的三百多年,人数只会更少,旧港十几万人口,再加上周围的人口,大抵有几十万人。已经是南洋强国的根底了。 很多汉人都是陈祖义从中原带过来的,是第一代汉人,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知道大明的威信。更明白大明厉害。同时也没有多少抵抗之心。 甚至觉得,为大明朝廷卖命,也不错啊。 毕竟对于下层的百姓士卒,给谁卖命不是卖命。 如此一来,军心浮动也是必然的了。 陈祖孝长期负责贸易,出手阔绰,也最得下面人心。故而,下面的情况都到了陈祖孝这里来了。陈祖孝顿时觉得忧心忡忡。于是,下定决心来到了陈祖义这里。 陈祖孝说道:“大哥,这仗不能打了,也打不了了。下面的人都不想打。硬要打的话,是会出问题的。另外我也发现了一些事情。”陈祖孝压低声音说道:“梁家的几个小姐不见了。” 陈祖义听了,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冷哼一声,说道;“好胆。” 虽然说,陈祖义将梁家的男丁全部斩尽杀绝。但是南洋人丁稀少,女人更是少,梁家的女子分给了有功将士为奴。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而今这些女子出了问题。 想来,是有些人知道梁思祖在外面,想通过这些女子与梁思祖搭上线。毕竟梁家在旧港这么多年,没有那么容易消除影响力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陈祖义之死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陈祖义之死 一旦明军攻城的时候,梁家余孽反水,这仗就不好打了。 陈祖义说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陈祖孝欲言又止,好久才说道:“大哥,实在不行,我们就降了吧。” 陈祖义目光凝成一道凶光,就好像是刀光一样,随时能够杀人。 陈祖孝逃避陈祖义的目光,说道;“大哥,你别这样看我,你就是这样看我,我也要说,虽然说放弃这里的一切,从此做一个平头百姓不好受,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不要说,流放中原偏远之地,哪里有比我们这里更偏远的。而且我寻思着,朝廷要经营南洋,只会从中原往这里迁百姓,而不会反过来。再者我在商界也有一些人脉,与南京达官显贵能搭上线,或许------” 陈祖义说道:“你说够了吗?” 陈祖孝还想说什么?就被陈祖义打断了。说道;“说够了就走吧。” 陈祖义背对着陈祖孝,什么也不说。阳光落在的背上,本来雄伟的背影,一下子塌了下去。 陈祖孝张张嘴,一跺脚走了。 其实,今日来找陈祖义的人,陈祖孝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城中人心散了。 陈祖义也知道陈祖孝的算盘打得通。 陈祖孝代表陈祖义掌管海上贸易,在南洋几乎所有的港口都有人脉。了解南洋的市场行情。而大明商人,特别是大明商人背后的权贵们进入南洋这一片区域,一时半会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手的。 陈祖孝只要不死,孤身去这些权贵府上,最少能当个管家。专门负责南洋这方面的生意。 虽然说,很有可能成为权贵的家奴,今后不得自由。也没有办法与现在相比,但比起平头百姓,依旧是人上人。 甚至陈家其他人也遇见类似的情况。 大明在南洋太缺人了。什么都缺,很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大明这边的官员都说不定,纵然一开始要蛰伏几年,但是这几年过去之后,爬起来的机会很大。 但是这一切,并不包括陈祖义。 陈祖义是匪首,是在朱元璋面前都挂了号的人。朝廷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 不过,是生还是死。 可以说,陈祖义不死,陈家的人,未必能那么容易启用。 当然了,陈祖义这样坚持,这样固执。并不仅仅是为了陈家着想。也是知道。他的即便投降,下半生不是在牢中,就是在偏远的地方,穷困潦倒过一辈子。这还是好的结果。 毕竟,梁思祖在对面。 而梁家几百口,都是死在他手中的。 很有可能,他一投降,就会被杀。 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让自己临死受辱? 这就是陈祖义消极应付的原因。 一方面是没有办法应对下面的暗潮涌动。另外一方面,也没有想应对的意思了。 陈祖义苦笑一声,看着自己的影子,说道:“大好头颅,谁人取之?” ------ 陈祖义还是有一些威望的。 陈祖义不表态的情况下,众人下面的人议论纷纷,但是旧港城防没有到自行崩溃的地步。不过仅此而已。 明军列阵城下,几十个人光着膀子一起拉动绳索,硬生生地将火炮给拖了上来。就在城墙前数百米的地方停下。 随即有一人出列,在城墙下面弓弩射程之内,大声喊道:“降不降?” 城头鸦雀无声。 没有高呼不降,也没有说投降,只是将目光看向了陈祖义,陈祖义弯弓搭箭,一箭射了下来。射在来人脚下。这个人立即跑了回去。 这一支长箭,就算是答案了。 随即陆仲亨冷哼一声说道:“开炮。” 早已准备好的十三门大炮,次第开火。 一颗颗炮弹,喷射而出,砸在不远处的城墙之上。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前文说过,旧港是三佛齐旧都。而旧港的城墙,也是三佛齐时期留下来的。大概有一二百年的历史了。这些年年久失修,虽然陈祖义抢修了一些,但是也是凑合。 与大明境内的城墙没有办法比。 更不要说,这城墙根本没有想过防御火器。 任何防御体系都要想明白一件事情,自己防御的是什么? 大明是一个火器渐渐起来的时代。在明之前,并没有大规模包砖的城墙。而在大明开始,城墙包砖成为主流。除却没有钱的地方,一般都会给城墙包一层砖。 原因并不美观什么的。 就是为了防火器。 如果有人看过夯土城墙的话,就会发现时间长的夯土城墙,本质上是土墙,火炮打上去,就会出现大量土坯松动掉落的现象。包上一层砖,则可以很好地防御这种情况。 而三佛齐的城墙,虽然与大明的城墙建筑方式有些不大一样,但是本质上,依然是版筑夯土。这也是很多地方,从原始时代就开始的办法。 这城墙根本没有想过防御火炮。不像大明的城墙,从修建的时候,就想过防御火炮。以至于抗日战争时期,明清的城墙还有一定的作用。 虽然这一轮炮击,并没有打死任何一个人。但是给城中带来的冲击,不亚于,蒙古人用回回炮轰击襄阳城墙一样。本来人心浮动的旧港城中,最后那一根弦顿时断了。 忽然城中,一处升起了白旗,一群人大喊道:“杀陈祖义,迎王师。” 一时间城头喊杀之声大作。 陈祖义对这样的局面是有所预料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开战第一天,就出现这样的局面。更没有想到,首先跳反的是他。 施老六,是陈祖义提拔的一个年轻人。才二十出头。作战勇猛,不提其他战事,单单是覆灭梁家那一战,施老六可是身先士卒。杀了梁家不少子弟。正因为如此,陈祖义才将施老六安排在要害位置。 想来,不到最后关头。施老六是不会反的。 但是事情恰恰相反,正因为施老六之前杀梁家人太狠,他意识到大势已去,就必须立即做些什么。来挽回局面。否则,城破之时,就是他丧命之日。 而且施老六带自己本部人马杀过来的时候,陈祖义其他各部,就好像没有看见一样,根本没有做什么拦截动作。 只有施老六杀到陈祖义身前的时候,陈祖义的卫队才奋起反抗。 但是,这又能支持多久。 片刻之后,陈祖义身前,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卫士了。 陈祖义看着施老六,又看着城墙上其他各部,包括陈祖孝,以及其他陈家子弟的人马,都没有动。陈祖义轻轻一笑,说道;“施老六,所有人都要面子,不愿意沾我的血,你就不怕?” 施老六咬着牙说道:“我对不住你,但是我想活。” 陈祖义说道:“杀了我,你就能活,梁思祖会放过你。” 施老六说道:“会的,我现在是梁思祖的姑父。他不为我想想,也要为梁家女眷想想,为现在的梁家想想。” 陈祖义哪里不明白。不管陈祖义怎么样?梁家也差不多了。梁家没有男丁了,即便有官府的照顾,有梁道明的影响力。有这些那些没有人就没有一切。 梁思祖最好的办法,立即通过联姻,拉一批亲戚,就梁家现在的实力变现了。等梁家下一代成长起来,在这些亲友提携下接管梁家的一切。当然了。这也是理想化的办法。 成与不成还是两说的。 但也是梁思祖最好的办法了。 陈祖义哈哈一笑,说道:“我岂能死于宵小之辈。”随即伏剑自杀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请皇帝赐名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请皇帝赐名 “这就是陈祖义。”陆仲亨看着送上来的陈祖义人头,轻蔑地说道:“不过如此,挂在城头上吧。” 立即有侍卫去执行他的命令。 悬首示众,也是大明常见的震慑方式。何夕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比起朱元璋将人皮扒,塞进稻草,放在城隍庙,让每一届县令来看的手段。这也不算什么。 不过, 何夕还是叮嘱道:“挂几天就行了。南洋不比中原,天气太热,小心瘟疫。” 陆仲亨说道:“对,那就有竹竿挑着,在城里转一圈,让所有人都看见。然后就烧了,瘟疫是一件大事。” 处理这一件事情之后,陆仲亨要处理眼前的人了。陆仲亨说道:“你就是献城之人。叫什么?” 施老六说道:“施老六。” 陆仲亨说道:“你今后是朝廷命官了。总要取一个大名,算了,你自己的名字,你自己去想吧。现在梁思祖为旧港县令,你为县尉,最快时间安定旧港。不准有任何损失。而今的旧港已经是大明的了。” 施老六说道;“明白,明白。” 陆仲亨说道:“去吧,一个时辰之后,大军要进城,你必须要城中百姓夹道欢迎。” 陆仲亨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其实经验丰富,虽然他不觉得旧港局面,有什么反复。但是他依然没有轻易进城,先派一批人将人头示众。又派梁思祖作为代表进城。除此之外,还暗中派其他人进城。 并让百姓都上街欢迎。 其实,他不是喜欢夹道欢迎的虚弱。而是要确保旧港的人绝大多数在视线之中。 那么隐藏起来的人就是敌人。既是用来区别敌我,同样也是将这些百姓当作了人质。毕竟城中士卒的家眷也是城中百姓。一旦真打起来,死亡最多的不一定是大明的人。而是旧港百姓。 毕竟,真到了被伏击的关头。大明官军对旧港百姓下手,一定不会手软。 受降如受敌,历史上诈降反杀的案例不知道多少。陆仲亨岂能不防备。 只是,何夕作战经验浅薄。陆仲亨所作所为的深意,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他只是觉得陆仲亨好面子,爱排场而已。 虽然而今还没有进旧港。何夕与陆仲亨已经在商量之后的事情了。 陆仲亨感叹道:“本以为要在新州那地方待很长一段时间的。没有想到,怎么快就能挪窝了。不管旧港其他怎么样,最少现成的房子,不用搭帐篷了。” 何夕说道:“侯爷的意思是,这里当成总督府驻地?” 陆仲亨说道:“不能吗?” 何夕沉默了片刻说道:“在下认为,此地还是给周王比较好。” 陆仲亨顿时皱眉,说道:“朝廷在南洋没有一点支撑,新州城墙修建好,最好三个月,等新州基本修建好,估计要在明年了。等新州自给自足,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何夕说道:“周王一直犹豫,我们在香港的时候都知道。朝廷对南洋的投入,最多一年五十多万两,已经见底了,可以说这两战打下来,南洋总督府已经空了大半。即便有一些战利品,但总不能一直这样,我们需要朝廷更大的投入,周王一旦南下,所带来的人手,三护卫与家眷,有十几万人。朝廷投入会更大。不说别的。单单十几万汉人。就足够我们做了。” “有这么多人,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而且此地我们占了,周王去什么地方?难道新州?且不说将周王放在新州,忠显郡王那边怎么想?单单说新州那边,一点发展潜力都没有。而这里。外面虽然是沼泽。” “但是我细细看了,如果按照现在的河道,修建两道长堤,直接到海。并沿着海岸线修建海塘,将这些沼泽地圈起来。低则为塘,高者为水田。将来一片土地,就不下于福州泉州,等任何一个人府县。” “但是这件事情,南洋总督府是做不来的。不过让周王来做,却是可以的。” 陆仲亨问道:“为什么我们做不成,周王能做成?” 何夕说道:“你准备在南洋几年?反正我估计不会在南洋待太久。另外,即便你在南洋时间不短,但是你儿子会来南洋吗?但是周王世世代代在南洋。我粗粗算了一下,需要的河堤与海塘,数以千里计。你觉得谁能做成?” 何夕给出的计划,其实就是江南的模本。 其实江南水乡,在汉代的时候,比而今的这里,或许好上一些。毕竟这里的降水更多一些。而江南的降水少一些。但是情况是差不多的。这里是因为河水在出海口,分成多道入海。冲刷出无数沼泽湿地。而江南地区以太湖为中心。太湖水多的时候,蔓延几乎整个江南。水少的时候,这些地方都成为滩涂。 也是一代代百姓努力之下,将太湖平原修缮成这个样子。 同时成熟的是一整套治水的办法。《吴中水利书》等水利书籍都说这些事情。一整套技术是可以用在这里的。因为有成熟的路径在,不用数百年那么久,但是这项工程,不下于辽泽工程。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 南洋总督府是流官制。很难保证政策持续。而周王是封在这里的,秉承这个政策,并不算困难。因为只要修好。周王就是南洋第一强藩,虽然比起爪哇天授火山灰的土地或许还差很多。但是有足够的粮食,能养活足够的人手,这本身就是国力的象征。 陆仲亨说道:“别说那么远?我说现在。现在。” 何夕说道:“那好吧,你在这里镇守,新州我去。” 陆仲亨这一句话,也代表着陆仲亨妥协了。不争这些了。不过现在,他要进驻这里。 何夕也不争这个。之所以他强调新州,是因为地理位置,新州一面是南海,一面是马六甲,上能控制满刺加,下能控制勃泥。而且何夕对南洋总督府,与藩王的定位是不一样的。南洋总督府的关键是掌控局面。控制各方,而今不自己经营一方。 而周王南来,只要他不傻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将会与南洋总督府紧密合作。而朱元璋的儿子,或许有残暴的,但是傻子却是没有的。 陆仲亨抬头看着这一座印-度式的城池,说道:“旧港,这么名字不好。我觉得应该换一个好一点的名字。你觉得起什么名字好?” 何夕微微一笑,说道:“我觉得,应该请旨,请陛下赐名。” 陆仲亨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对,对,对。请旨赐名。请旨赐名。” 陆仲亨很清楚何夕言外之意,什么请旨赐名。这是要报功。南洋之征,本来就很有争议的。而今几个月之间,在南洋有一片巩固的地盘。新填两县。更重要的今后,对南洋的藩国管控严格了很多。 之前,大明对于南洋藩国来说。远在天边。但是而今却是近在眼前。 只是,有的时候远的香,近的臭。 在大明与爪哇争斗的时候,很多国家都暗中帮助大明,比如苏门答腊西部的亚齐国,否则大明也不能搞到那么多石油。但是而今局势转换,爪哇好像不行了。 这些国王内心之中的算盘,似乎要换一个方向了。 何夕心中暗道;“拿下这里,才是一个开始。今后一段时间,真正将大明扎根在这一片土地上,才是一件最困难的事情。大战或许没有了,其他方面的事情,一点也不会少。” 第一百一十五章 筹备会议 第一百一十五章 筹备会议 不提何夕与陆仲亨之间的问题。而在何夕与陆仲亨两人安排接手旧港的两个人之间,别有一番对话。 梁思祖看着昔日仇敌手下的干将,今日之反正功臣。特别是,他知道很多熟悉的族中兄弟都死于此人之手。但是他偏偏庇护自己姑姑,已经众多女眷。甚至成为了自己姑姑的男人。并承诺让自己的姑姑当正妻。 梁思祖内心之中,激烈地交锋,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容来面对这个人。 是仇人,是恩人。 闭上眼睛,姑姑与众多女眷的面容,与死去的那些一切长大的堂兄弟们。交错闪过。 让他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施老六却丝毫不以为意。 施老六与梁思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们都是海商,或者说是海盗。但是梁思祖长大那会,梁家已经是海上大豪了,梁思祖的待遇,所有享受,不下于中土之贵公子。 而施老六,父母早亡。在船上长大,连一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是靠着一股狠劲,从最下层杀到而今,成为陈祖义手下大将之一。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什么事情没有见过。 背叛上面,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海盗的组织从来是很松散的。下面人都是一伙一伙的。陈祖义也只能管住各头目,至于各头目下面的关系,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下面让将头目杀了。自己上位。只要不影响陈家的利益,陈祖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海盗真组织得如同军队一般。上下铁律不可侵犯,有这样组织性,陈祖义何至于在海外还弄不出一点名堂。而明军,数千就能攻破南洋各国数万,数十万大军。 这才是根子。 打仗人多没有用的。 只是施老六,手段又狠又阴,大多少数人都不知道,他顶头上司是自己干死的。他能迅速上位,固然是陈祖义的提携,看施老六敢打敢拼。同时也是因为施老六自己手段了得。 正因为杀老大不是第一次,今日的事情,他其实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不过,虽然没有心理负担,但总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谁也不想被贴上脑后有反骨的标签。 施老六说道:“大侄子,不,家主。今后有我在,梁家定然是旧港第一大族,我知道这事情我有错。但我不是迫不得已啊。这样吧。我给梁老爷子磕头请罪。我今后生的儿子,全部姓梁,只有一个姓施就行,如果家主不愿意,一个也不要都行,我就是梁家的赘婿,你让我姓梁都行。” “我知道家主恨我。但是在南洋这片地方,不都是这样吗?我们一切向前看。不是吗?” “现在旧港老人,也就我们几个。朝廷一定会从中原调人的。如果到时候我们还这样?那局面可就------” 梁思祖咬着牙说道;“好。” 他不答应不行。反正功臣。是决计不可能杀了。即便他是杀害梁家很多子弟的凶手也是一样的。否则谁投降大明。既然这人一直在,如果今日不和解的话,今后就是敌人了。 梁思祖扪心自问,他斗得过施老六吗? 未必能。 梁思祖虽然沉浸于全家被杀,仇人自杀的情感地震之中。但是他已经是梁家家主了。必须为梁家负责。梁家已经是空壳子。他还与施老六拼个你死我活,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是彼此借助对方的力量,却是一加一大于二。 施老六能够借助梁思祖与上层良好的关系,也接祖梁家的财力。陈祖义的财产有相当一部分会还给梁家的。作为梁家的功劳的赏赐。能够巡视发展自己,并巩固在明军之中的地位。而梁思祖有了施老六在,梁家也不是空架子,不至于被人欺负。 在南洋,空有财力是不被尊重的。 不过梁思祖地答应,也仅仅是 暂时的。 两人之间的深仇大恨,决计不会因为联姻而过去的。 “对了。”施老六好像自来熟,说道:“侯爷让我改一个名字。但是我是大老粗,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如何改出好名字,你是读过书的,起了名字如何?” 梁思祖说道;“我姑姑也是才女。你去问她便是了。” 梁思祖的姑姑是看着他长大的。最亲近不了。而且却恨乌及屋。此刻语气之中,充满冰冷之意。 ------ 不知道梁家才女是如何起名的。施老六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施进卿。并穿上大官袍。虽然布料不一样,但是样式上的确是汉家威仪。 何夕与陆仲亨在全城百姓,愿意与不愿意都夹道欢迎。 在入城之前,陆仲亨更是将大明军队控制住了城中各处要点。 旧港稳定地落到了大明手中。 何夕开始筹备另外一件事情。他准备召开大明所有属国在旧港开会。大明在南洋的属国,大大小小有几十个之多。但是具体情况,何夕也很明白。那就是,很多所谓朝贡,不过是想利用贡使的身份捞上一笔而已。 或许,有些觉得,仅仅是低个头,认个怂。就有钱拿。他们自然是愿意的。 反正真正下跪的也不是这些国王。 甚至干脆是客商假扮的。 大明在天边的时候,这些藩国是一个模样。但是大明近在眼前的时候,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何夕想做的就是,开一场大会,将这些藩国都叫在一起,然后让他们承认大明在南洋宗主权,而大明承认各国现在的势力范围。并保护现状。 将南洋这个大果子先吃下来。 但凡做事,名不正则言不顺。 只要这些国家承认大明的宗主权。大明保护他们的势力范围,并且会惩罚破会这一次大会的成果的国家,看似而今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大明今后数百年的战略就定下来了。 两个字:“平叛。” 对于小国家来说,大明这样做是非常好心的。毕竟,很多小国家真是弹丸之地,不过都城左右几百里而已,而且多是森林,没有多少人丁。就人口规模,不过一个县城而已。这些国家,一个不小心被人灭了。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有了大明的承诺。那么,他们的安全就有了宝藏。 也不用担心,大明因为这个承诺束手束脚的。 因为,大明而今在南洋的力量很薄弱。不能四处开战。不说别的。打下地方,占领军都不够。也是旧港有很多中国人,容易转化。这才好些,否则的话,旧港的根基都不会稳定的。 只有这一段时间,这些国家不反对就是一件好事,让大明渡过在南洋的虚弱期。 而南洋之前几百年,根本没有中国人所谓的太平日子,仅仅大明一个承诺,就能让南洋太平下来,那简直是做梦。 不说别的。而今缅甸内战,阿瓦与勃固正在开打,打缅甸历史上,所谓的四十年战争。另外,前几年,这个阿瓦王朝,刚刚与暹罗大打出手。甚至让暹罗放松对满刺加的压力。 总之,即便南洋而今也不算太平。 将来,大明有了能力。也可以借着维持这一次会议结果的名义,四方平叛。但是,平叛总是要有一些劳务费吧。自然能将这些国家,零敲碎打一点点地拿下来。 甚至不用花费太大的军费。 这也让何夕感叹无比。他准备给朱元璋上一封密奏。 说得不是别的。就是自古以来,中原对北对南两个方向的开拓的成本问题。 用以佐证,大明将来的发展方向。不是别的方向,正是南方。是南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内乱之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内乱之始 自古以来,对草原的大战,几乎耳熟能详,汉唐乃至而今大明对草原上都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代价。但是最后,汉人还是不能在草原上站稳脚跟。 但是对南方有过什么大战? 有的只有秦皇派五十万人征服岭南。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了。 但是结果是怎么样的? 从春秋时期,吴越之地,就是中原文明的边缘。到而今,中原王朝已经深入云南了。 即便是本朝,平心而论,云南好打,还是蒙古好打。云南打下来,可以安置百万军民。并且经营十几年,就能给朝廷提供赋税,而蒙古,即便打上多少年,也未必平定,即便有短暂的平定,也不可能保持一直如此。这在历史上是可以验证的。即便能长治久安,但是指望蒙古这块地方,在财政上有什么贡献,简直是做梦。 所以,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说,北伐不如南征。 何夕这一封奏疏,其实并不是朱元璋看的。而是让朱元璋说服其他人的。因为朱元璋早已明白,海洋是大明的未来。但是经营海洋,还是会遇见很多的阻力。 何夕总是要面对朝廷上的压力的。 何夕做完这些工作之后,微微皱眉,心中暗道:“爪哇该怎么办?” 以大明在南洋的实力,灭爪哇是不可能的。但是爪哇即便大败一场后,就实力来说,依旧是南洋第一,盖因爪哇粮食产量多,人口多,还产铁,等等各方面因素,不是一场大败,就可以削去的。 而且如果何夕开这一场大会,受影响最大的就是爪哇。因为爪哇将失去各国的朝贡。 因为南洋很多小国,一方面向大明朝贡,一方面向爪哇朝贡的。 而大明朝贡是赚钱。但是对爪哇朝贡,就必须付出很多。盖因,大明只是要一个名头而已。但是对于爪哇来说,朝贡是他们的统治模式之一,对于那些边远的地方,难以直接统治,就让他们朝贡,只要每年给钱,就不多做干涉。 爪哇会承认这个事实吗? 何夕心中忧虑。不过,这事情还是要做的。大不了再打一场。 每拖一段时间,大明在南洋的力量就大一分。 只是何夕万万没有想到,西王战败,对爪哇有多大的影响。 ------ 西王根本不敢回满者伯夷。 满者伯夷既是爪哇王朝名,也是一个地名。满者伯夷王朝的龙兴之地。在泗水西南方向。距离谏义里很近。甚至在满者伯夷王朝崩溃之后,王朝后裔在谏义里维持了很久,不过那个时候的谏义里王朝,不过是一个弹丸小国,不再具备对爪哇岛的强大的影响力了。 但是即便如此,谏义里在爪哇历史上也是有特殊的位置。历史上荷兰确定对爪哇霸权的一场战争。叛军就是以谏义里为核心的。不能说没有原因。 不过,那是后话了。 西王不敢离开自己在西爪哇的领地,而是派遣使臣,去向武禄王请罪。说明情况。并恳求向大明议和。一切损失都以西王承担。 但是被武禄王断然拒绝了。 武禄王生气的令西王立即来朝见,并准备亲自出征,汇合整个爪哇的军队,西征旧港。 西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感到了深深的恶意。甚至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一战,他损失不少人手。有大概有一万多士卒并没有回到他麾下,或许是战死了。但是更多是当了逃兵。而且前文说过,满者伯夷本质上是一个奴隶制封建王朝。 西王麾下的军队,也不是所有都是他直辖的。 所谓我的附庸地附庸,不是我附庸。我部下的部下,不是我的部下。同样的道理。西王这一次大折脸面,连西王领地里的贵族们 ,很有可能重新选择了。 他是见识过大明的军队。 虽然数量并不多。但是那恍如天神之威的大炮,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他反复复盘,打上一百次,估计也难以取胜。唯一取胜的办法,就是将大明的船队引领到爪哇熟悉,大明不熟悉的海域。也就是让大明入侵爪哇。 但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即便能打胜仗有用吗? 自然是没有用处的。所得不如所失。 打不过就低头,以图将来。反正西王看来,大明也没有一定要灭爪哇的意图。 武禄王在位三十多年,内政外交乃是军事都有建树,甚至可以说是爪哇最有作为的大王之一。如果说他不明白其中道理。不知道该怎么做。西王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那么最有可能的事情。 就是这一件事情,本就不是为了大明。而是为了他。 是的,武禄王已经老了。但是这位老狮子,决定在他死之前,解决爪哇最大隐患,那就是东西两王并立。 东王是他亲儿子 ,也是武禄王想要的继承人,而西王,是碍于爪哇的法度与现实,安抚西爪哇的贵族们的权宜之计。而今西王大败,威望跌入谷底。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所谓举全国之力,西征旧港。不,他们要打的不是旧港,而是西爪哇。 爪哇分为三大部分,西爪哇,中爪哇,东爪哇。而满者伯夷国都所在,偏向东边,是中爪哇与西爪哇相邻的位置上。这也说明了满者伯夷的核心统治集团利益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武禄王为什么能安排自己的儿子当东王。 而西爪哇的利益,其实系于武禄王王后之身,所谓西爪哇贵族不承认东王的继承权。为了维系爪哇统一,武禄王才退让了。 而今他觉得不用退让了。 西王想明白这一切,一瞬间整个人如坠冰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西王也是弱手。 毕竟他不是武禄王的儿子,而是武禄王的女婿。儿子是不能选的。女婿是可以选的。西王本身就是西爪哇大贵族出身,经过了层层挑选之后,才娶了公主。 最后,才成为西王。成为西爪哇贵族的代表。 但是即便如此,西王而今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 首先,武禄王虽然老了,但是几十年的积威,即便是西爪哇的贵族们,也是心生敬畏的。而武禄王以西征的名义,将满者伯夷大军,与东爪哇的军队安排在西爪哇。 他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毕竟,旧港在爪哇之西。 不来西边,怎么进攻旧港? 武禄王虽然都是借口,但也无懈可击。 爪哇毕竟强盛近百年,谈不上战无不胜,但也没有败得这么惨的。从理智上来说,自然是和平对谁都好。但是就民意来说,他们自然想继续打下去了。 西王即便不支持,也不可能反驳武禄王的决定。 除非掀盘子,刀兵相见。否则西王没有任何办法。 但是在旧港之败前,掀盘子是可以的。毕竟如果西王没有掀盘子的力量,武禄王怎么可能将继承人的位置给他。但是而今不一样了。 之前大败,士卒损失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声望。很多原本支持西王的人改为中立。甚至走到反对的一方。毕竟,南洋这个地方,一切都以实力说话。 没有实力的人,是不会得到尊重的。 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古代从来有太子不典兵的传统。武禄王让西王负责对大明的战事一开始,就没有安好心。 而今不过是图尽匕现而已。 西王心中暗道:“或许只有一个办法了。只是这个办法,我一旦用了。后患无穷。”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老狮雄威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老狮雄威 满者伯夷的都城,是一个典型的印-度式的城市。 各种神庙与雕像布满了整个城市。除此之外,还有佛教,不过,也是上部佛教,也就是南传佛教,而不是中土佛教的 而在最大的神庙,也是供奉满者伯夷开国之主的神庙。 虽然这位国王,死去还不到一百年,但已经被供奉为神。甚至他们整个家族都不是人,是神灵在人间的后代。 这也是上古统治者惯用的伎俩。 翻开任何一个印-度教国家的典籍,最开始一定是一系列众神之战。然后某一个神灵胜出了。而这个神灵就是这个国王的祖上。所以国王与他的子孙才能统治国家。 说多了。他们自己也都信了。 武禄王在庄严的神像门前,虔诚地朝拜。而他的儿子,东王也跟着他朝拜。 武禄王朝拜之后,并没有起身。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西征吗?” 东王说道:“我知道,征伐大明是假,征伐西王是真。” 武禄王点点头,说道;“你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那么你就不配当我的儿子。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西王拿下吗?” 东王说道;“父亲是为了我。” 武禄王说道;“我承认,我有私心。想让我的儿子继承我的位置,但这一件事情,却不是仅仅为了你。而是为了帝国。” 东王有些不明白。 武禄王心中哀叹一声,却也无可奈何。他其实明白,真要比能力,他的儿子是比不过他的女婿的。 武禄王说道:“我是皇太后养大的,我也是继承皇太后的王位,没有皇太后,没有皇太后的亲族,丞相当初何必立我,早就将我废除了。当时西爪哇是我最坚强的后盾。最后,让丞相临死,也没有敢这样做。” “没有他们就没有我。” “只是我这些年整合王朝的力量,却发现丞相是我的老师,丞相当年遇见的问题,而今我也遇见了。帝国虽然统一了爪哇,不过将之前的战争变成了内部的权势之争。但是帝国只能有一个权威。那就是这里。” “我在的时候,能够弥合双方。我死了,必然分崩离析。其实,不单单是为了你。” “我接受一个女婿成为我的继承人。但是这里愿意让一个西爪哇的人做主吗?” 有些时候,只有身在局中,才看得明白。或许旁人看来,武禄王英明了一辈子,在继承人这一件事情做了蠢事。但是实际上,分明是东西爪哇之间的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必然要爆发。 与武禄王本身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武禄王立西王,西王本身也是不能服众的。 除非武禄王自己一直活着,从而弥补双方的关系。否则,这事情迟早发生。武禄王不过是将暗潮搬到了明面上而已。 其实,这也是历史的必然。 统一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是很正常的情况。但是在刚刚统一的时候,各地方都有强烈的离心力。中国是通过秦汉两朝,才将大一统深入人心了。而秦朝与汉朝前期,更是遇见不少地方叛乱。 爪哇而今遇见的问题其实是一样的。 只是武禄王虽然是雄才,但是面对眼前这个烂摊子还是没有办法。 首先是满者伯夷王朝,固然是爪哇岛上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王朝,也是爪哇历史上,唯一一个统一王朝,但是根基不稳。开国国君最为前朝的女婿,借元军复国,随即背刺元军。最后得到爪哇。在此之后,四代传承,经历了王室内乱,权臣当政,在中国人看来,简直是风雨飘摇。即便武禄王夺回大权。但是根底不深。再加上他们本身的贵族制度。 形成了强大的离心力,那是理所当然。 历史上的武禄王。到死都没有找到机会将爪哇黏合一起。随着他的死,满者伯夷王朝内乱,西王经过三十多年的奋战,终于覆灭东王。但是因为内战大大消耗了满者伯夷王朝内部的力量,爪哇岛各地方势力雄起,然后,满者伯夷王朝变成了谏义里王朝。还不等爪哇岛上蕴含着下一次大一统,荷兰人来了。 而何夕的到来,影响了大明。在一环推一环之下,武禄王找到解开眼前困局的钥匙,顺势布局。将西王逼入绝境之中。只要拿下西王,对西爪哇的贵族集团进行打压,东王就能够继承一个完整的满者伯夷王朝。 帝国也不会在他手中分裂。 当然了,他也知道东西爪哇之间的矛盾,不会因此消失,但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事情了。 在先祖面前,武禄王苦口婆心地将这里面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东王听。东王听了震撼非常。说道:“父王,我今日才知道你的苦心。” 武禄王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大祭司说,先祖在天上已经在想我了。我作为世间最大的王,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能给你做的事情,我尽量给你做。但是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做的。” “我明白。”东王说道。 武禄王叹息一声说道;“算是我一点私心吧。我只有你姐姐与你,两个子女。我拿下西王之后,让他来京师做丞相吧。西爪哇不管怎么说,都是爪哇。你不要杀他。这不是为他好,也是为你好。” 武禄王希望这一次过去,最好是不流血地解决问题。因为一旦见了血,很多事情都不好控制了。 而武禄王如果能不流血地拿下西王,他自然能好好对待西王。只是他毕竟岁数大了。剩下的要看东王。之所以留下西王,也不仅仅是因为西王是他女婿,也是西王的才能与地位, 他始终代表西爪哇贵族们,武禄王即便打压西爪哇的贵族,西爪哇还是存在。 既然存在,总是要在朝廷上有代表的。 否则的很多事情,都很难沟通与解决了。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本质就在于此。 西王留下来,毕竟有一层关系在,也好沟通,但是西王死了,让西爪哇再退选出一个人,或者一个人凝聚了西爪哇贵族的意志,那就不好办了。只能打内战了。 这是武禄王不想看到的问题, 只是东王不明白这些,他心中暗道:“父王老了,心慈手软了。”只是他面子上,还是毕恭毕敬地说道;“孩儿知道了。” 武禄王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东王口是心非。顿时不想说话了。他甚至觉得,估计他做什么事情,也挽救不了帝国了。 东王的能力并不是不行。但是驾驭不了满者伯夷帝国这艘大船而已。 每一个英明帝王最大的烦恼,就是子不肖父。而今武禄王也这么想的。 东王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父王,那明人怎么办?” 武禄王说道:“决定爪哇一切地在爪哇,而不在明人。明人只需等着就行了。” 东王说道:“等?” 武禄王毫不在意地说道:“等明人自己离开,我估计我是等不到了。但是你是能等到的,最多五六十年。我请过汉人法师讲解汉人的历史,我发现,除却中原地区之外,西域也好,东南也要,汉人最多维持一百多年统治,最终会放弃的。因为他们中原就会出乱子。” “而今硬与大明打,损失是我们。不如,让湿婆的伟力呈现作用。等几十年后,你再看明人。甚至我们还要与明人搞好关系,等明人离开,他在南洋的遗产,就是我们的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速之客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速之客 如果让何夕听到武禄王这一番话,定然惊叹无比。 因为他的判断很对。 就拿西域举例,汉唐对西域的经营,连续时间很少有超过一百年的。西汉公元前60年拿下西域,但是公元八年,西汉灭亡了。西域就乱,一共六十八年。东汉三绝三通。至于魏晋对西域谈不上统治。而到了隋唐,隋朝就不说,短命王朝。而唐朝贞观年间,南下西域,但是不久之后,在唐高宗时期被吐蕃攻下,武则天时期夺回,沦落吐蕃手中十三年之久。 从武周到唐玄宗有六十多年经营时间,但是众所周知的安史之乱爆发。西域与中原隔绝,西域坚守了三十多年。最后沦陷。或许加上坚持的三十多年,能有百年。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至于宋朝,那就不说了。 而放在现在,何夕同样觉得,如果大明不做出改变,按照历史上的节奏走。不管是靖难之役,还是土木堡之变,都会导致大明放弃南洋。即便历史改变,而大明没有从封建王朝走到工业时代。 即便没有靖难之役,土木堡之变,也定然会有其他事情导致精力分散,不得不放弃。 这也是为什么何夕一定要封周王在旧港的另外一个原因。将来真撤走哪一天。周王是走不了的。大明或许放弃了南洋,但是汉人,汉民族并没有放弃。 每一个民族都有英雄。 很显然,而今的武禄王是爪哇民族不世出的英雄,他的想法,他的儿子根本没有办法理解。 只是他想得太好了。忽略了一种可能。 满者伯夷开国之君是怎么上位的。 ------ “什么?”何夕大吃一惊,说道:“你说谁来了?” 梁思祖满头大汗说道:“爪哇西王。” 一边的陆仲亨也吃惊不已,说道;“他怎么来了?我们之前是敌人,他忽然来这里做什么?带了多少人?” 梁思祖说道;“只有一艘船,大概百余个护卫。” 何夕忽然问道:“你确定是爪哇西王吗?” 梁思祖说道:“不确定。没有见过。” 陆仲亨说道:“那就给我找一个见过得去迎接。礼数要周全。同时不要被人给骗了。” “是。”梁思祖答应一声,立即去办了。 何夕摇摇头,觉得梁思祖办事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最少要核对了再来禀报,万一是一个招摇撞骗的,他岂不是要挨骂了。 只是南洋缺人才啊。 梁思祖之前没有什么经验,但是最少读过书,还忠心,只能多培养一下了。 何夕问道:“姚先生,你觉得爪哇西王是什么意思?” 姚广孝下南洋之后,不怎么进言了。因为很简单,不管是建设,还是军阵,打仗,这些都不是姚广孝的专长,姚广孝最擅长的是人心。姚广孝说道:“在我看来,如果这个人真是爪哇西王的话,那就说明爪哇有变。” 爪哇有变? 何夕心中暗道:“爪哇有什么变故啊?” 消息很快就传来了。 陈祖孝作为见过爪哇西王的人,代表大明接待了爪哇西王。并作为爪哇方面的专家,站在何夕面前,将爪哇西王所说的,与他自己揣测的爪哇内部矛盾,全部说了出来。 何夕一时间愣住了。说道;“你的意思是,爪哇西王这一次是来求援的?” 陈祖孝说道:“不仅仅是求援,还有可能是借兵。” “借兵?”何夕与陆仲亨齐齐皱眉。 因为大明的兵力很紧张的。总共两万人,又分水师与陆军,分别驻守两地。又要新州城,可以说,兵力已经用到了极限。已经在编练旧港原来的军队了。但一时半会,这些人是派不上用场的。 要改掉他们当海盗时期的恶习,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几乎没有兵力可以借。 但是这个机会,让何夕也觉得非常诱惑。 爪哇作为地区强国,虽然在一场战斗之中败给了他们。但是何夕不会因此看低爪哇的潜力了。虽然说,爪哇的实力,比起日本,高丽,安南,这些国家,那是等而下之。但是比起暹罗,占城,阿瓦,勃固等国家,那是要强过一些的。至于周围那些小国,根本就是他们的附庸。 大明距离南洋实在是太远了。 何夕手头能够动用的力量还是太少了。 以至于一想到有一个人口超过五百万的国家在侧,何夕总觉得不舒服。 而今有一个肢解爪哇的机会在眼前,何夕岂能不心动。 但是再心动,也是要用实力说话的。 何夕从来没有想过干预爪哇。所以,何夕准备的兵力,也没有这一办法。他此刻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要一些兵马,那么多万余人,今日也不用干瞪眼了。 还是姚广孝比较冷静,说道:“不管怎么说,先见见人吧。” 何夕说道:“那就请这位西王。” 西王一进门,就跪倒在地面上,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请两位大人,救救小王吧。” 何夕心中暗道:“就从西王学汉语这种诚意,就该挽回一下。”随即,何夕上前将西王搀扶起来,说道:“西王,何须如此?有事好好说。” “怎么好好说?”西王起身说道。 一时间鸦雀无声。 何夕说道:“陈祖孝,你来翻译。” 西王的汉话,表示诚意够了。用来交流就完全不行了。 有了翻译之后,彼此之间沟通算是顺畅了许多。 如果之前,仅仅是一个大致的了解,而今经过当世的人详细说明之后,何夕对爪哇的形势已经很明了了。 西王最后说道:“既然大王是征讨旧港为借口,那么不管怎么说,他一定要打旧港的。而且所动用的兵力,就是爪哇举国之兵。他不仅仅是我的敌人,也是大明的敌人。” “嘴唇死了,牙齿也会寒冷的。还请何大人与侯大人,早做决断。” 西王夹生的汉话,总是弄出问题。他听着何夕称呼陆仲亨为侯爷。就以为陆仲亨姓侯。不过这都是小节。 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西王,拿什么来换朝廷出兵相助?” 西王表情错愕,似乎在表示,这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还要钱。 但是看何夕坚定的眼神,西王也收起了自己滑稽的表演。用爪哇话说了一大堆。陈祖孝翻译道:“我愿意割让一座城池,有天然的港口,而且不阻碍汉人买卖香料。愿意付出一百万个爪哇银币。” “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其实西王一开口,就超出了何夕的预料了。 何夕本来以为是钱,而今看来,却不是。一座城池,一座港口城市。这已经足够让何夕欢喜非常了。因为这足以封一个王爷了。朱元璋二十多个儿子,这算是解决了两个。更重要的是南洋汉人的力量又增强了。 单单凭借这一点,何夕就想打了。 南洋的土地很多,大多都是没有开发的。那些已经开发的土地都很宝贵。而在热带丛林之中,开辟出一片土地有多困难。何夕已经知道滋味了。 至于香料专营权,也是财源滚滚的存在。 香料群岛就在爪哇岛东边。甚至何夕都有些怀疑,方关船队之所以遭遇这样的问题,是因为,爪哇人以为明人窥视香料专卖。 要知道,这个时代,大明的胡椒,谈不上价比黄金,但依然在奢侈品之列。这是谁造成的?谁垄断的? 至于一百万个银币,反而不重要了。爪哇的银币,是贝壳形状。一个只有几钱,一百万个大概不到五十万两。虽然是一笔巨款,但是与前两者相比,不算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入虎穴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入虎穴 “此事关系重大。还请西王能让我们商议一下。”何夕最终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说这样说道。随即让人请西王出去。与陆仲亨等几个核心人物商议此事。 西王刚刚离开之后,陆仲亨就说道:“打,怎么不打,这机会千载难逢。只要帮西王拿下爪哇,今后一二十年内,南洋基本稳了。等一二十年后。” 想要南洋太平,简直是不可能的。 陆仲亨所说得稳了,就是近一二十年之内,没有其他国家来威胁大明在南洋地统治了。 西王借助大明之力成为爪哇之主。想要坐稳位置,前几年是万万不能开罪大明的。更不要说爪哇的政治根基,与大明不一样。爪哇的政治根基是在各地的贵族,这些贵族的领地简直是一个小国一样,根深蒂固。想要将敌对贵族给全部铲除是不大可能的。 就好像武禄王而今看着西爪哇贵族头疼得很,等爪哇西王上位之后,他也会头疼东爪哇的贵族们。这些人是不能杀,也杀不完的。 这个大-麻烦,西王十几年的时间,能搞定的差不多,已经算是高明了。 而且很多事情不好说,这十几年间,或许会发生别的事情,或者干脆西王搞砸了。让爪哇分崩离析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爪哇岛上蕴含着深刻的分裂因素。从满者伯夷帝国覆灭之后,一直到成为荷兰的殖民地,就没有另外一个统一的王朝。也能看出来这一点。 可以说,只要这一战功。未来很长时间,就不用担心满者伯夷了。因为满者伯夷已经成为南洋的前霸主了。无力干涉爪哇岛之外的事情。 何夕说道;“侯爷。你不要想赢,一旦失败,会是什么样子?想要参与这一件事情,就必须将我们手中的兵力抽调到极限。但是即便如此,能有多少机动兵力,三千,五千?这些人马,放在爪哇,有没有用?有多少用?” “而一旦这些人马覆灭于爪哇。那么我们在南洋是一兵一卒也无法调用了。一旦有了事情,我们该如何应变?” “而且,这机会是千载难逢吗?凡事在我,不在敌。只要我们持续强大。敌人一定会犯错的。即便不犯错,我们也可以引导他们犯错。这个机会虽然难得。但并非什么千载难逢?” 陆仲亨说道:“管他什么千载难逢,百年难遇,我只说一句。下一次这个机会是什么事情?再问,一旦西王被铲除了。武禄王大军西进,到时候,就不仅仅是西王的人马。而是倾爪哇之兵。” “我虽然瞧不起爪哇,但敌人太多了。也不好办。能守住旧港已经不错了。你的计划只能是纸上谈兵了。更不要说,那个时候南洋对于朝廷,只要消耗,时间长了。你觉得朝廷不会放弃南洋吗?” “到时候,你的心血,我的钱,都会打水漂。” 说起钱,虽然为了按旧港百姓之心,明军并没有劫掠。但是陈家所有的财产,都是战利品。陆仲亨转手将陈家的船只,卖给了靖海商号。左右手一倒,就大赚一笔。更不要说,在旧港外面大岛上,也就是之前船队暂时休整的大岛上,上面发现了锡矿。 但是这个锡矿已经姓陆了。 虽然锡矿开发,还是需要钱的。一时半会不能给陆仲亨带来钱,但是一个世界级大锡矿。是陆家子孙万世之业。此刻的陆仲亨比谁都不愿意放弃南洋。 谁放弃南洋,陆仲亨跟谁拼命。 这也是陆仲亨如此激进的原因。 一方面,陆仲亨没有将爪哇放在眼里。另外一方面,陆仲亨比谁都想让南洋安定下来,不要耽搁他陆侯爷赚钱。 没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如果有,那是赚更多的钱。 姚广孝见两个人吵起来,几乎是拍桌子,瞪眼睛了。连忙上前劝说道:“大人,侯爷,今日天色不早。要不,这一件事情明日再谈吧。都回去好好想想。” 何夕拂袖而去,说道:“那明日再谈。” ------ 南洋的晚上,很是燥热。好像有一把火在何夕胸中燃烧。烧得他精神亢奋,闭上眼睛也睡不着觉。本来各种各样的虫鸣之声,好像大自然的交响乐,但是此刻在何夕听了,都是噪音。 何夕猛然起身,目光炯炯。 其实,他何尝不想抓住这一个机会。 虽然没有说,但是南洋之行,并不在何夕的计划之内。甚至这一个差事,隐隐有打压的意思。他在南洋做的事情,固然对大明开拓南洋有功劳,千百年之后,他很有可能要班超并列于史书之上,一前一后,相差千年,却交相辉映。 但是他何夕不是要当班超的。 他如果拖在南洋时间长了,会错过很多大事。对他将来发展不利。 他最好是在南洋待上一两年,就回去。毕竟,决定大明一切都在中枢,不在南洋。在南洋做得再好,也有可能因为朝中的变故,毁于一旦。从来没有不得朝廷信任的边将,能够立功的。 而何夕要回国,只有一条路,建立起功勋,被朝廷召回。 之前拿下旧港,仅仅是站稳脚跟,做到他出发之前,对朝廷承诺的事情。而这些行动之中,何夕也没有太大的功劳。 按照现在的情况,何夕恐怕要熬上几年,才有回京的机会。 毕竟南洋对于大明来说,是一个忽略的地方。并不受朝廷重视。 而爪哇这一件事情,一旦做下来。那就是大功一件。何夕回京的事情,几乎就可以确定了。 但是,命运就是这样可笑。有时候我们等待一个机会,不住的准备准备再准备。等已经完全准备好了,甚至超额准备好了。但是这机会,一直没有来。但更有一时间时候,什么都还没有准备,而决定你命运的机会,已经在眼前了。 何夕就是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事情。 何夕在陆仲亨面前,一句句都否定,但实际上,他才是最想做这一件事情的。嫌货才是买货人。 只是这些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何夕独自坐在桌子前面,眼前无数资料,是他所有能找到的爪哇资料,以及很多去过爪哇的人写得笔录。有些是重复的,能互相验证的。但是另外一些是互相矛盾的。以讹传讹的事情。 就需要何夕自己去研究,反掘背后的真相了。 而这些工作,何夕都已经做完了。 所有问题,一条条地放在何夕面前。 其实何夕发现,这一件事情难吗?非常难。但是一定没有机会吗?并不是。其实,机会也是很大的。 首先西王本身就是有实力的,拥兵数万,有支持自己的贵族集团。如果不是武禄王的威信在,双方真的交锋,打上一两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其次,最少现在武禄王万万没有想到,他亲爱的女婿,居然引大明入爪哇。大明军队在暗,武禄王在明,仅仅这一点,就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仅仅这两点。成功几率已经很大了。 但是同样的问题。大明可以动用的兵力不多。西王是否可以信任。甚至这一件事情,是不是西王与武禄王一起,为大明下的套?还有,即便这都是真的。请不要忘记满者伯夷王朝开国君主,是怎么对待元军。先与元军合作,平叛成功,然后反手背刺。这让元军大败而归。 敌人与朋友,是可以相互转化的。 很多事情,只是胜负都有可能。只是几几开,却是说不清楚的。 第一百二十章 焉得虎子 第一百二十章 焉得虎子 其实最后都归纳到两个字:“勇气。” 很多事情非常之复杂,在事前是难以有一个准确的判断。 只有做了才知道。 胜负甚至在瞬息之间。 只是何夕之前,一直都不做这样的事情。他下意识走比较稳健的道路,而有朱元璋的支持,有何夕从现代带来的知识,让何夕有足够的本钱,走这种稳健的路线。 所以,面对这一件事情,何夕下意识反对。 只是何夕忽然想到,他今后难道真能等到所有准备都到位,才去做吗?有十足把握才去做? 不,这是不可能的。 未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何夕都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历史,已经有了重大的改变。而今他依靠的仅仅是未来的知识,与朱元璋的宠信而已。但是这些并不是永远不变的。 也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变的。 面对问题多,难道真没有办法解决吗? 他只是缺乏下决心的勇气。冒险的勇气,或者说上赌场的勇气而已。 何夕心中苦笑道:“我已经在赌场之中了。” 上层的权力博弈,是比赌场还凶险的。朱元璋只有十几年的寿命。而何夕却不想十几年后就死。 何夕深吸一口气。再次翻看这些资料,思维与视角完全不同,如果刚刚是在找问题。那么而今何夕想做的,就是解决这些问题。这些可能发生,即将发生的。或许会发生的问题。 不求万全之策。但总是要一个方向。 一夜无话。 ------ 第二日,何夕与陆仲亨再次碰头的时候。 何夕满眼血丝,显然是一夜没有睡觉。但是陆仲亨也是满脸疲惫,显然也是一夜没有睡,甚至陆仲亨的疲惫要比何夕还要深,因为何夕毕竟是年轻人。身体好。能抗事。但是陆仲亨跟随朱元璋起家,虽然比朱元璋小几岁,但也是年过半百了,这种彻夜深思,已经有些熬不住了。 两人面对面,谁也没有先开口。 好一阵子,陆仲亨才算道:“这一件事情就算了吧。我们给西王一些武器,大炮什么的。直接参与就算了。” 何夕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一夜工夫,陆仲亨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却不知道,这是陆仲亨一夜反复思量的结果。 如果说,何夕昨日,在反复质问自己勇气,那么陆仲亨一夜权衡,全在利弊这两个字。 昨日,陆仲亨被一战定爪哇,为南洋开启二十年平稳发展的时间,也就是一代人的时间。二十年之后,陆仲亨估计大明在南洋的壮丁,最少有三十万这么多。 首先,南洋原本的汉人壮丁,大概就有十几万。陆仲亨带过来的就有数万壮丁,再加上旧港的聚居地。而南洋不缺粮食,南洋的土地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比如,雨水过大。土壤被长时间冲刷。存不住营养。有些贫瘠。但是南洋温暖的气候,合适的雨水。甚至有四十天,到四十五天,就能成熟地水稻。在这种地方,只要有安全保障。汉人是不可能被饿死的。 而且南洋不缺女人。 虽然的南洋的女人,比起中原的女子,又黑又矮,而且不守妇道。因为很多南洋民族,没有贞操观念。甚至有各种玩法,这里就被一一赘述了。因为怕被封书。有兴趣的可以去查查。 但是真正底层百姓是不在乎的。 能生娃就行。只要是自己的种就行。 二十年时间,十几万男丁,演变成六七十万男丁,是很自然的事情。 甚至还往小了说,过高的计算了南洋的气候影响,与婴儿的夭折率。有这么多人,大明在南洋的根基,几乎是不可动摇了。这还是大明不再往南洋增加力量的情况下。 只是,陆仲亨反复思量,忽然想起画蛇添足这个成语。 陆仲亨觉得他这一生功名几乎已经到头了,或许生前再立下什么功劳,封个国公,或者死后,赠个郡王。但是对他实际权力,有什么改变吗?自然是没有的。 陆仲亨很清楚,他不是那个料子,不是中枢舞台上的人物。他真勉强上去,也是害人害己。 而这一件事情,做好了。固然是功劳。对大明的好处不少。对他自己的好处却并不多。他看西王就知道,西王能屈能伸,是一个人物。这样的人物,能被武禄王轻易拿下,笑话。 而且这一件事情会因为武禄王拿下西王而结束? 不大可能。 而武禄王十六岁登基,在位三十余年,算起来,比朱元璋年纪还大一些。而热带这里的人普遍寿命短,不知道是医疗的原因不是。甚至有中医有一种说法,这里面终年大暑,亢阳太过,折损寿命。 是真是假,并不知道。但是现实就是,南洋各国几乎没有什么老人。虽然中原大乱过,但是各地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也是有一批的。但是在南洋很难找到。 他屈指一算,武禄王大限不出十年。甚至说十年,都算久了。 这种情况下,武禄王愿意与大明结仇吗? 进则功劳不少,但功劳于他无用。但是败是什么情况? 首先,经营南洋之功折里面了。这并不算什么。陆仲亨毕竟资格老,功劳多,不要说败这一次,就是再败上两三次。只要不是全军覆没。他回去也不过罢爵而已。 重要的人是。不是南洋的军队。而是率领这一支军队的人。 他算过满打满算,五千人,能抽调出五千人就已经很不错。五千人全部折损了,也不过是一个卫所。算不了什么。但是这样大事,不可能由下面的人负责。 能负责这一件事情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何夕,一个是他。 陆仲亨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更是知道战场是何等的变幻莫测。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他当初冲动,而今细细想来。只觉得不值得。 是的,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不值得。如果这是生死之间,陆仲亨自然拼命将这一件事情做好。而今陆仲亨如此贪财,可见当年带兵的能力还在,只是当年十荡十决,奋不顾身的心性却已经不在了。 他不去的话 ,让何夕去。 首先,他不放心何夕。 何夕毕竟没有带过兵打过仗,这种事情让何夕这个没有经验的人来做,他如何放心。 其次,何夕如果出了什么事情。陆仲亨是万万承担不起的。 是的。陆仲亨能承担得起好几次失败,甚至灰溜溜地回中原,都没有问题。但是他却承受不起,失陷何夕。 何夕是朱元璋的女婿。 真要出拉这样的事情,陆仲亨是承受不起朱元璋的迁怒。 一件事情,对国家有利,对自己也有一些利益。但并不大。即便爪哇在武禄王手中,陆仲亨自问,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但是一旦失败,则自己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都不在了。 陆仲亨反复思量,终于决定不做了。 不是能不能。而是值不值?画蛇添足就是说,一个楚国将军连战连捷。但非要打计划外的城池,结果一战而败,之前的胜仗全部不作数了。 何夕说道:“不然,这一件事情,是我们插手爪哇的好机会,南洋的核心就在爪哇。不掌控爪哇,最少牵制爪哇,无以统治南洋。与其这样,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姚广孝不由得有些错愕,看了看两个,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怎么一夜之间,双方的说辞完全相反。两个人似乎调转了正反方一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提头来见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提头来见 何夕与陆仲亨反复争论。最后何夕说道:“我记得侯爷说过,南洋一切政策都取决于我,难道侯爷忘记了。” 陆仲亨说道:“好,我答应,只是你也要答应,你不能亲自去。要派他人去。” 何夕说道;“谁去,此去有很多事情,需要当机立断,谁能拍板,不是你,就是我。你要坐镇旧港,我不去行吗?” “我不管,爱谁谁。反正你不能去。”陆仲亨说道。 何夕此刻也醒悟到了,陆仲亨之所以反对,是担心他死在爪哇牵连到他。何夕说道;“放心,我写下字据,即便我在爪哇出事了,也与你无关。” 这样白痴的话,陆仲亨根本不屑回答。 朱元璋如果信一纸莫名其妙的文书,那他就不是朱元璋了。 不过确定原因之后,对症下药就行了。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我带方关随行,十三艘炮船我都带走。到时候我住在船上,不上岸,方关这个人不是蠢货,他既然已经上过一次当,决计不会上第二次当。有这十三艘船在,在海上,不管遇见什么问题,都能逃回来。” 陆仲亨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保证。” 何夕说道:“我保证。”随即语气稍稍缓和说道;“其实,侯爷也太高看我了。我这条命,可比爪哇重要,再大的功劳,没有命,就什么也没有了。” 陆仲亨这才相信何夕的话,说道:“不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是你我而今都已经穿鞋了。有些事情就不要做了。都不好交代,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不拦你了。” “只是水师人多了,陆上的人就少了。估计只能有三千人了。” “当然了,三千人如果用好了。一样可以荡平爪哇。” 何夕心中一动,这是他一直思考的问题,就是少量明军,能不能撬动爪哇的局势。但是他到底不是上过战场的人。一时间想不到怎么解决,但是陆仲亨这样说了。那定然是有办法的。 何夕说道;“那该怎么做?” 陆仲亨说道;“我带过来的军队,在大明三百多个卫所之中,也算中上。虽然比不上京营,还有百战边军。但也差不多。但是放在南洋,说实话有一点欺负人。我估计爪哇军队之中,最精锐的人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要知道,两军交战,不是比人数,就算是比人数,西王手中也不是没有人马,暂时招架也是没有问题的。只需在关键位置上,用这三千人来一击,就好像两人肉搏,一个人赤手空拳,个子大,另外一个人,个子小,却突然翻出一柄匕首。谁胜谁负?” “几十万大军,听得很厉害,说到底,仗还是要一个人一个人打的。一个将领能控制的战场,也不过数千人而已,再多就乱了。旗帜鼓乐不能及,必须分人管理。” “几十万大军,也不过几十个战场而已。一支战力远超他们的精锐,一战突破,大军随后,胜必定矣。” “不过,这也有一个问题。” 何夕一愣,说道:“西王可靠不可靠?” “对。”陆仲亨说道:“三千人毕竟不是天兵天将,陷入几十万人的合围之中,是决计杀不出来的。能不能将后背露给西王,这是我不确定的地方。” 何夕也明白,陆仲亨的担心。 有两个担心,第一个担心是,这是一个陷阱。西王与武禄王是合谋的。 第二个担心,一旦大胜。东爪哇军败阵,西王会不会背刺?毕竟满者伯夷帝国是有传统的。 何夕说道;“这就要西王来给保证的。” ------ 西王再次坐在何夕与陆仲亨面前。 何夕说道;“我朝秉承大义,既然殿下是爪哇储君,则虽武禄王也不能改,我朝愿意为殿下主持公道。只是,我该怎么信任你。” 西王说道:“我孤身而来,难道不行吗?” 何夕说道:“我大明是礼仪之邦,做不出杀使的事情。即便西王光明正大地来,我们也能保证西王光明正大地走。有事情也是战场上再说。这一点不够。” 毕竟,南洋的混乱。大明到底是要脸面的。 很多突破底线的事情,是做不来的。 特别是如同西王这样主动过来的人。是绝对不会想让他出事。其实西王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他突然来这里,是冒险了。但也是有很大把握的,否则也不会直接出现。连派人试探一下都没有。 西王说道:“我知道了。” 随即起身就走了。将何夕与陆仲亨丢在这里。 过了一会工夫,西王平静地带着一个匣子过来了。眼神有些复杂地将匣子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匣子。 何夕大吃一惊,因为里面有一颗人头,一个女人的人头,看她头发上的首饰,鼻子耳朵上的金环。绝对不是普通人。而且是刚刚砍下来的,血都还没有干。 何夕说道:“这是------?” 西王平静地说道:“这是我的妻子,满者伯夷帝国公主,武禄王的唯一的女儿,现在,你们可以相信我的诚意了吗?” 其实西王并不是他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之所以有而今的地位,一开始就来源于这位公主殿下。当然了,他的家族势力也很大。但是,武禄王在爪哇的权威毕竟不容动摇。仅仅他的家族势力,是不足以支撑他走到今天的。 他与公主也是有一段时间的蜜月期的。 特别是在武禄王的私生子还没有出现的时候。 当这个人,也就是东王一出现。整个爪哇的气氛都变了。一切对西王来说,都变得陌生之极。面对这样的压力,西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但是公主却不能理解这些。 毕竟,即便西王覆灭,公主也不会有事情的。 甚至公主还常常劝说西王退让的。 但是爪哇的情况,是他退让就能解决的吗?他一旦退让,他身后的很多人都会抛弃他。他只能受制于东王之手。而西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性命送给别人掌控? 夫妻之间,就闹了好大的矛盾。一直冷战 。 这一次武禄王的恶意如此明显。公主还想劝说西王服从?这不是拿西王整个家族当成满者伯夷帝国传承的祭品吗? 西王这才知道,公主是满者伯夷帝国唯一的公主,从来没有在乎他妻子的名分。或者这就是父唯一也,人尽可夫的演绎。 但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西王也没有想杀公主。 只是他软禁了公主,不允许她离开自己的掌控之中,不想让她借自己的身份搞事情。但是而今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换位思考,西王也是理解明人的顾虑。 两边已经兵戎相见了。但是翁婿关系还在,明军插手其中,如果做到一半,哎,你们翁婿和解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啊? 或许有其他可以取信于大明的办法,但是太慢了。 这是最快的。 在公主死那一刻,东爪哇与西爪哇之间的战争不可能不发生了。武禄王一辈子就一子一女 ,儿子固然是眼珠子,但是女儿何曾不是掌上明珠。发生这样的事情,武禄王不将西王家族斩尽杀绝,这一口气,就难消下去。 一瞬间,何夕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与陆仲亨对视一眼,也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西王这样的做法,固然消除了这是一场陷阱的可能。但是另外一个可能大大增加了。那就是西王背刺大明的可能。 西王是个狠人,老婆都不在乎,还在乎别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旧港之约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旧港之约 只是西王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何夕如果还没有表示,就太过了。 现在没有消灭共同的敌人之前,一些想法先按下再说。等将来,各凭本事。西王或许有鬼胎,他何夕也未必没有智谋。毕竟,即便不提他身后的现代知识,仅仅大明与爪哇在权谋上的积累。何夕也不觉得自己会弄不过西王。 不过,该有的心思还是有的。 何夕将木匣合上,放在一边,待会请认识满者伯夷公主的人来验看,自然不表了。何夕说道:“西王,何至于此。” 西王说道:“大明满意吗?” 何夕说道:“说满意太过了,不过诚意看到了。大明愿意与西王同舟共济。不过有几个条件。” 西王说道:“我的价码上一次已经开了。已经尽我所能了。” 何夕说道:“不是这个价码?首先,你要在这里写一封表章,上表向大明称臣。只有称臣之后,我们才能出手帮你。” 西王说道:“好。只是我手边说汉话的人有不少,但是写奏疏的人并不多。就麻烦何大人了。” 何夕说道:“叫杨寓来了。” 片刻之后,杨寓就来了。何夕将意思给他一说,杨寓挥笔立就,写了一篇称臣的表章。西王在上面落款,盖印。 何夕让杨寓收起来,立即派人送往南京。 随即,何夕从一边的柜子中间,抽出一封空白圣旨。 这圣旨前文已经说过了,没有秘书监,内阁,各衙门的附署,只能算是中旨,在大明国内,不具备法律效力。但是在这里却是足够了。真做到了,要圣旨,来,写一张的地步。 何夕说道:“姚先生,这一次劳烦你了。” 何夕之前,之所以将杨寓叫过来,就是担心,上奏与圣旨出自一个人之手,未免有些太滑稽了。这才让杨寓过来写。 姚广孝文章放在中国算不上一流。但是做翰林写圣旨足够了。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个问题,姚广孝问道:“西王什么封号?” 何夕一愣,他立即明白了。姚广孝这么一问,看似简单,但其实很有深意的。 按理说,这个问题不需要问的。 西王是满者伯夷王朝的王储。自然封满者伯夷王。但是他杀了公主,他的继承权是依靠公主得来的。再继承满者伯夷王。是名不正言不顺。但是这并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问题是,而今大明希望看一个统一的爪哇吗? 不仅仅是西方殖民者懂得分化,懂得鼓动土著打土著。中国人对异论相搅,分而治之的手段,只会比他们高,不会比他们低。 既然想分化,那么最后的办法是给西王一个新名号,让他失去对满者伯夷王朝继承权,与法统。同时也失去了继承爪哇统一版图的资格。 当然了,这是小手段。 真正胜负在战场之上。 这些小手段,只能锦上添花而已。如果西王真的有能力,再打一边爪哇,再统一一次爪哇。大明也是没有办法的。 但是即便如此,有能力下手, 有能力安排手段的时候,自然要安排。不就是几个字的事情吗? 当然了,或许是西王心思混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可能是爪哇文化与中国有些不大一样,这法统与治统的表现方式 ,不在封号之上。凡是西王没有什么表示,直接说道:“我的封地在巽达加拉巴。”最后这五个字,是发音而已。 随即有人解释道:“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椰树林、椰树密布的地方,椰树的世界等等含义。” 何夕说道:“那就要椰王吧。” 大明对异国国王与国名的翻译,也是千奇百怪。各种都有。比起满刺加,满者伯夷,佛郎机,红毛夷之类的名称,椰王已经是相当是信雅达了。 确定名号之后。 姚广孝笔走龙蛇,片刻就写完了。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椰王受封的是椰国。而这个椰国到底在什么地方,现在估计估计没有人确定。不过这椰城,也就是未来的印尼首都,雅加达。雅加达是回回攻占之后的名城,含义是胜利之城。 后来也变成了荷兰人的巴达维亚。印尼独立之后,也改成了雅加达。只是,之前更古老的印-度教名字,却没有人叫了。毕竟,印-度教已经不是东南亚的主流。 那时候的主流是回回教。 这就是历史。 西王,不,椰王就草草地进行了受封仪式。从此大明出兵大义名分有了。 虽然这个大义名分,爪哇人并不在乎,但是朝廷在乎,大内在乎,何夕也要将事情给做全乎了。 一切准备就绪了,就要商议具体行动了。 椰王早就有计划,说道:“我需要你的船队,在海上截杀武禄王的船队。” 爪哇岛是狭长的长条状。 而椰城,也就是未来的雅加达,在爪哇最西端,而满者伯夷在东边,这种天然的距离,也是西爪哇分离倾向的来源。同时,满者伯夷帝国,以首都为中心,建立了公路网络。 这个公路网络到底怎么样?不好说。毕竟这是处于满者伯夷核心区域,是满者伯夷王出巡用的道路,不知能与大明的驿道御道相比如何。但是将这个爪哇联系在一起的公路网是绝对没有的。 而且即便有,也未必有人用。 因为他们有最天然的道路,那就是大海。 赤道附近风平浪静的海域,简直是一根独木舟都能漂流,航海难度极小,否则,东南亚也不会因为海洋联系到一起。爪哇人的造船技术,在大明看来,差太多了。比起回回的大帆船,也是不行。 但是应对这种海况完全是没有问题的。 比起费尽心思,用脚丈量大半个爪哇的长度。还不如坐船。 这也是椰王一定请大明出面的原因。 他见识了大明的海战能力。爪哇水师不是对手,这一点,或许很多爪哇人是不相信的。毕竟,爪哇在大海之中,很多爪哇人从小跟大海打交道,而且爪哇势力的扩张,也是来自他们对外岛一个个征服,靠的是什么,是船队,是水师。 他们或许能承认,自己的水师不如大明。但是决计不承认,自己水师数倍于敌,也打不过大明。 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虽然海战的时代已经变了。但是有太多的人还沉浸在上一个时代,用上一个时代情况,来揣度这个时代的战争。错误判断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是椰王不一样,他是亲身经历过的。所以他敢断定,武禄王的船队,也抵挡不住这样的水师。再加上他原来残余的船队,只要伏击到位,就能一战杀死武禄王。 当然了,椰王也知道一战杀死武禄王,不大现实。但是他需要一场胜利。不管怎么样的胜利,因为只有胜利才能凝聚人心,只有胜利才能让更多的贵族站在自己这边,也只有战胜一次武禄王,才能打破武禄王这么多年的金身。 椰王才能在西爪哇自保。 正因为这样,他原因付出所有来换一场胜利。 而对这样的要求,陆仲亨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下来。动用水师,不用陆军。就不用深入陆地,爪哇人也无从背刺。在海上,大明还是有优势的。别的不说,想走,还是随时能走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答应。 陆仲亨说道:“那好一言为定。” 椰王说道:“一言为定。” 于是,爪哇的战事就此拉开了帷幕。这个南洋霸主,终于在名字面前,添加了一个“前”字,成了南洋前霸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礼物 第一百二十三章 礼物 武禄王对西爪哇的掌控,还是出现了一些问题。 最少,在这个时候。至关重要的,西王离开自己领地,或者在自己领地长期不露面,不知道是没有引起武禄王的注意,还是这消息并没有传到武禄王的耳朵之中。 在何夕带着大明全部的水师隐藏爪哇岛北部一处海域的时候。 武禄王数万大军,还是按照他们自己的节奏缓缓西行。 何夕桅杆之上,远远地看过去,只见数千艘的战船逶迤展开。覆压数里海面。看上去很是壮观。这一次武禄王想要不战而震慑西爪哇的贵族,自然要好好地宣扬自己的威武。所有船只上的士卒,都精神抖擞,似乎随时准备作战。 大军引而不发,更具有震慑力。他吃准了。而今的西王新败之余。根本不敢与之相争。 希望西王能自己识趣,束手就擒。 只是,意气风发的武禄王,并不知道。危险在暗处缓缓地蔓延。 此刻,忽然一艘船飞快而来。这是一艘小船,小船两边有无数根船桨,就好像千足蜈蚣一般,但是在赤道附近,风力不足的地方,却能跑得飞快。用来通信,再好不过了。 其实,大明也有这样的船只,就叫做蜈蚣船。 只是不能远洋,根本没有带过来。 何夕看着这艘小船靠上了武禄王的船队。抓住着望远镜的手,微微一紧。按照西王的计划,此刻正是关键之时,能不能伏击成功,一战诛杀武禄王,就看这个时候了。 ------ 武禄王的座船是一艘非常雄壮的船只,比大明的船只还要大上不少 。只是这船,与大明的封舟一般,并不用来作战的。而是用来宣示威严的。 这艘船,就好像一座搬在海上的宫殿一般,船上宽敞之极,而最大船舱,就是武禄王的船舱。与其说是船舱。不如说是宫殿。不仅仅是宫殿,而且是非同一般的宫殿。金银饰品,到处都是。还有很多婆罗门的神像。 金碧辉煌,不足以形容。 武禄王高高地坐在王座之上,下面跪着一个人。说道:“至高无上的神王陛下,西王殿下,惭愧之极,他早就在椰城等候陛下,并派我送来礼物。” 武禄王说道:“什么礼物?” 使者说道:“我家大王说了,他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所以,他举整个椰城的珍宝,装了十船,送给陛下,只是陛下,看在多年翁婿之情上,让给他留一条活路。当然了,椰城他也不会再要了,这一次搜刮椰城,已经得罪了所有的人。” 武禄王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我的女婿,是一个聪明人啊。他真是一个聪明人。他既然做到这个地步了,我又岂能不答应,即便是给我女儿面子,我也答应了。让他将礼物送过来吧。” 武禄王大为高兴,他听懂了西王潜台词,这十船礼物,都是珍宝。而且都是西王亲自下手,从自己的部下,从西爪哇贵族手中掠夺而来的。西王这是将自己在西爪哇的人望败尽,为的就是他的宽恕。 也就是说西王的做法,背叛了整个西爪哇贵族集团。 叛徒比敌人更可恶。今后的西王没有根基不说,他还是武禄王,或者东王用来对付西爪哇的一柄利刃。如此一来,武禄王怎么会杀他? 使者说道:“是。” 随即派人在船上挥舞令旗,让船队过来。 武禄王本来非常高兴,这一次目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完成了。他即便死了,面对列代先王,也有话说了。虽然爪哇依然隐患重重,但是他好歹将这一艘大船,完整地交给孩子们手中。 将来的事情,就是孩子们的事情了。 只是武禄王站在高处凭栏眺望,看着十艘大船缓缓行驶而来的时候,忽然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我女婿送过的珍宝都是什么?” 使臣说道:“这,小臣不知道,但是想来一定是椰城最珍贵的宝物。” 武禄王脸上有莫名的笑容。说道:“是吗?”随即厉声说道:“拿下。” 立即有爪哇武士,从两侧扑了过来,将使臣拿了下来。 这使臣说道;“陛下,我有什么做得不对?” 武禄王说道:“天下可称为宝的,莫过七宝。金、银、琉璃、水晶、砗磲、珊瑚、琥珀。这那一样,都很重,他如果弄了整整十船,不该吃水这么轻,这船上到底装的什么?” 这些东西,哪一样都不是太轻的。如果十艘船都是,万万不可能如此吃水浅,同时也万万不可能如此轻快。 使臣心中咯噔一声。担心武禄王看破。 只是这个使臣是西王,不,椰王千挑万选出来的。为人镇定,有定力,而且西王答应照顾他的家人。这一次过来,他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正因为如此。他此刻依然嘴硬。 说道;“陛下误会了。天下珍宝何其少。我承认我家大王,有些虚荣了。唯恐不称陛下的心意。故而耍了一些花头,但是他对陛下敬仰之心,万万没有一丝掺假的。还请陛下明鉴。” 武禄王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我不相信。” 武禄王登基以来,也打过好几次平叛战争。对外也打过仗。对于战争并不陌生,毕竟南洋就是这样一个乱世,当南洋霸主,决计不是好好先生可以的。 武禄王虽然不能发现这个使臣言语之间的问题。但是他有一个强烈的直觉。直觉那就是这十艘船有问题。 武禄王立即说道:“拦下这些船。” 随着武禄王一声令下,立即有几艘船上前。这些船似乎发现了自己暴露的,随即扯开了伪装,下了无数船桨,避开拦截的船只,直接向武禄王的座船撞了过来。 武禄王的座船很大。很重,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并不能立即转向。机动是非常慢的。几乎是一个大靶子,但是武禄王登基几十年,身边自然有很多忠心耿耿的护卫。 好几艘船冲上去,与这些船撞在一起。 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十艘船上面的人,纷纷跳水逃生。随即一声轰鸣。十艘船顿时爆炸起来。不,是爆燃起来了。 这就是椰王与方关商议出来的杀招,只要这船靠着武禄王的座船点燃,武禄王几乎不可能逃生,立即有足够多的猛火油,与各种各样的易燃物。就是火攻船。 很显然,这个计划是方关提出的。对于椰王来说,只要武禄王死了。整个局势对他来说,已经扭转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一个人的威信,能够强大到不可思议。 即便是同样的势力,在不同的人掌握之中,就能发挥出不同的作用。 整个爪哇,能让椰王忌惮的唯有武禄王。 不过,而今计划失败了。 爆炸临近武禄王的座船。武禄王近距离观看了这一场爆炸,看着这十艘船将周围的船只给点燃,几十艘船变成一片水上的火海。 武禄王本来高兴的脸色 ,慢慢地变得沉寂起来。 武禄王看着使臣说道:“这就是他送我的礼物吗?” 这个使臣见到这样的局面,就知道自己定然活不下去了,反而镇定起来,说道:“并不是,请陛下容我起身,我给你看,大王真正给你的礼物。” 武禄王怒极反笑,说道:“哦。”一摆手,让左右放开他,说道;“那我倒要看看了。” 使臣随即从身后随从那里拿出一个匣子,在武禄王面前打开。 第一百二十四章 椰城海战 第一百二十四章 椰城海战 这匣子里不是别的,就是武禄王女儿的人头。 使臣做完这一件事情,不用别人提醒,就立即自杀了。他唯恐死得慢了。想痛快地死去,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虽然武禄王有很多遁词,但实际上,爪哇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他偏爱幼子而已。如果他按照爪哇的规矩,将王位传给自己女儿女婿。他坚定地站在女儿女婿这一方。让东王这个私生子,根本没有冒头的机会。 爪哇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是的,武禄王说的那些问题也都存在。但是以武禄王的才华,难道不能解决吗? 不过,是不想而已。 武禄王爱自己的儿子,并不是说不爱自己的女儿。如果不爱自己的女儿,也不会给了女儿那么多便利,甚至到了现在,他都没有要杀西王的心思,只要西王束手而归,他定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婿的。 但是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父女俩人再次见面,是这个样子。 他也没有想到,椰王胆敢如此。他居然敢。 一时间,武禄王颤颤巍巍地捧着自己女儿死不瞑目的人头,女儿一辈子在自己眼前流转过,他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逆血冲了上来。硬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此刻的武禄王看什么都是一片血色。 唯有鲜血才能给自己的女儿报仇。 “报,前面发现西王的大军。”有人来报。 武禄王充满血丝的目光,看着远处的海面之上,数百艘船只正缓缓而来。 武禄王知道,西王此刻送上自己女儿的人头,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激将法。让他留下来作战。西王定然埋伏了厉害的手段,觉得能在这里战胜自己。 理智地说,此刻敌情不明。在军事上有一句话,敌人想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绝对不能怎么做。 但是武禄王此刻早已怒火冲天。明知道是在激将。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男人,他此刻只想将西王碎尸万段,将西王满门杀绝,将椰城杀得鸡犬不留。 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的女儿的亡灵安息。 武禄王一声令下,道:“迎战。” 西王船队少于武禄王,而且在士气上西王也落于下风。毕竟,西王之前刚刚大败过一次,将全军锐气丧尽。一时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所以一交战,西王这边只能苦苦维持。 他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大明这边。 ------ 何夕远远地观战。只看海面上,近两千艘船厮杀。这或许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南洋动用军队最多的战事。即便是安南与占城的战事,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这都是爪哇的军队内战。 却是整个爪哇的悲哀。 何夕说道:“可以动手了吗?” 方关说道:“大人何必着急,让他们再打打吧。” 何夕顿时明白方关的意思。 整个大明阵营之中,对爪哇人恶意最深的不是别人。就是方关。 所以,此刻方关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让爪哇死人最多的方案。可以说,如果有可能让海面上所有的船队都战死在这里,爪哇对于大明南洋的威胁都不准在了。 想想就知道,总共人丁五百多万的国家,失去了十几万男丁,损失之大,足够爪哇好好舔一阵子伤口了。 只是何夕想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古代战争之中,能阵亡超过一成就相当了不得了。更不要说,爪哇统一在满者伯夷帝国之下,已经近百年,这些正在交战的将领之中,有很多还都是熟人,双方的战意,能够有多少啊? 毕竟是内战,投降并非不可接受的选择。 这就决定了这一场大战的残酷上限。 不过,适当削弱一下椰王的力量,何夕还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在何夕看来,武禄王被激怒。留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这一战的胜负。虽然说,杀了人家女儿,将人头送给人家父亲。这一招有些太过分了。但是武禄王也在何夕眼中大打折扣。 这位爪哇人的英雄帝王,虽然也是一个人物。但是比起中国历史上第一流人物相比。却是不够的。如果刘邦在此,绝对不会这样做。 既然胜利者已经确定了,就要考虑胜利之后的事情了。 何夕沉默了。不再督促方关。 只是何夕这一沉默。椰王的压力就大多了。 ------ 武禄王疯了。一个疯子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杀伤力,是要比正常人更危险的。因为战场本来就是疯子才能生存的地方。 武禄王一遍又一遍地督促下面的将领进攻。 而西王仅仅是落于下风,可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而且爪哇人的海战,还是老一套,跳帮大战,逐船争夺。椰王也亲自上阵,不过,他们手中也有大量从明军那边拿来的武器。 虽然这些武器是大明淘汰下来的。但是对于爪哇军来说,还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还有一个个充填石油以及其他易燃物的罐子,将一个个船只点燃。 这些东西都是爪哇军队没有见过的。冲在前面的很多爪哇勇士,都被罐子当头砸下来,随即整个人被点燃,在火焰之中,不住挣扎舞动。最后化为一团黑炭。 有些人及时跳进水中,才幸免于难。但是对于他们,艰难才刚刚开始。因为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烧伤是非常难以治好的。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可能治好,更不要说,燃烧物里面还有石油。 更不可能治好。 他们只能痛苦地死去。不知道他们那个时候,会愿意当场被烧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武禄王已经连续杀了三员将领,就是因为他们进攻不利。怯战。更是将他的座船向前压去,一时间前面地方爪哇将领,好像疯子一般,不要命跳帮。甚至不惜与对方同归于尽。 临阵斩将,是很容易激起兵变的。 但也要看这样做的人是谁? 武禄王登基超过了三十年,可以说这些将领都是他的后生晚辈,是听着武禄王的英雄传说长大的。对武禄王的命令根本不敢违抗,也不敢怀疑,只能向前向前,继续向前。 椰王身边的船只一艘又一艘沦陷。 让椰王心痛无比。 毕竟。此刻跟随椰王作战的人,都是椰王的嫡系。是最可靠的班底,不是嫡系,不可能参与这么机密的任务,不是嫡系,也不会拼死护卫椰王。 椰王一瞬间内心之中想过很多事情。 他心中暗道:“难道大明真准备见死不救。” 他做过很多推演。在他看来,爪哇内战才是最符合大明利益。而且与大明交战之中,他是失败者。如果该嫉恨,也是他嫉恨。而不是大明那边。 到底是什么让大明迟迟不动啊? “难道大明要趁机削弱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椰王内心之中不能理解。最少在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想过背刺大明。 ------ “可以了。”何夕说道:“出击。” 卞庄刺虎,固然是佳话。但是大明在南洋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做不了如此高难度的动作。战场上兵危战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何夕可不能让椰王真死了。 “大人。”方关说道:“我看着西王还能顶得住。” 何夕说道:“我说可以了。”何夕语气不重,却很严肃。 方关内心虽然有些不甘,但也肃然说道:“是。”不过,方关内心并不甘心。他暗暗发誓,他定然要爪哇人好看。今天这个机会错过,还有别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武禄王之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武禄王之败 “咚”的一声,鼓槌重重地敲击在鼓面之声,震荡的声浪,传出十几里外的战场上。 这一声,就是一个信号,六十余艘战船,几乎同一时间敲响了战鼓。大明的船只从隐藏海湾之中冲了出来,距离交战双方,近在眼前。 其实这才是,椰王选择在这里开战的原因。 如此从海岸上看过去,万万不会想到,这里居然有一个海湾。海湾出口被无数水生植物覆盖,远远地看上去,就好像植被一样。但其实,这个出口,水深数米,足够大船通过。不过因为这些水生植物,下船桨的时候,容易被缠绕住。 也只有本地人 ,才能知道有这样的地方。 “轰。”比鼓声更响亮的是炮声。 十三门大炮,先声夺人,一瞬间将整个战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了。虽然这十三炮,根本没有击中任何船只,只是在大海之中打出十三道水柱而已。但已经震撼全场。 因为这个时代的南洋,很多人都无法想象,无法理解,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武器。 只能归为鬼神之说。 所以,这十几炮打击得士气。效果非常之明显。 而且如果刚刚开始,还没有伤害,仅仅是吓人而已。而十三门炮船头布置的好处也显露出来,那就是行进之中,追击之中,开火最为便利。过了一分钟左右,第二轮火炮再次打响。 一枚炮弹,砸进一艘爪哇船上,硬生生在船上开了一个洞,顺便在几个水手身上打了一个滚,一路上鲜血飞溅,惨不忍睹。 这一艘船的士气顿时崩溃。 一方面是死人太惨了。 这些爪哇将士,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毕竟这个时代,死亡实在是太简单的事情,太普遍的事情了。见不到才是问题所在。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死得这么惨的。 是的,这个时代的死亡,即便死于非命,也不过死于刀剑之下,甚至被野兽吃了,也没有而今惨,整个人碎了一地,头都扁了,露出参差的白骨,五腹六脏都抛在地面之上,甚至脱离身体的心脏,还在努力收缩跳动。 天啊,这种死法谁见过? 另外一方面,就是对未知的惊惧。只觉得,这就是魔鬼的手段,不是魔鬼,怎么会这样。而他们怎么能战胜魔鬼。那是湿婆的伟力才能战胜的敌人。 武禄王不会如他手下那样没有见识。 他眼角微微抽搐,顿时明白了西王做了什么事情,心中暗道:“我的好女婿。好女婿。不配做爪哇人。” 这种情况,与他当初看的战报联系起来,来的人自然是明人。他顿时恨极了西王,觉得他背叛了爪哇民族。 很抱歉,对于西王,而今的椰王来说,这并没有多少心理负担。要知道,爪哇人所谓民族意识,是在荷兰人殖民压迫之下,才渐渐有的。而今,满者伯夷王朝,是有心将爪哇凝聚一体,而武禄王也是这样做的。 但是并不是所有爪哇人都是这样想的。 很简单。 类比汉代,即便大汉统一很长一段时间了。人们的自我认知不是自己是汉人。而是自己赵人,燕人,吴人之类,七国之乱的时候,很多人对于效忠自己的国君去打长安。可没有什么心理不适。 而满者伯夷王朝统一爪哇才不过百年上下,更不要说,满者伯夷王朝对爪哇的统治,远远没有汉代稳固。这种情况之下,椰王自己有多少认知觉得自己是爪哇人。而不是椰城人? 什么背叛不背叛?难道满者伯夷开国之君做到,他就做不得吗? 武禄王也没有时间多些别的事情了。于是一声令下,大军调转方向。 只是,西王当初与大明水师一交手,立即就退,就是知道不敌。而今也是如此。在方关的指挥之下,大明的船队不管不顾,直接向武禄王座船冲了过了。 这一艘船是所有船只之中最大的。也是最显眼的。 一瞬间,武禄王所在之地,成为了战场的中心。 其实将领的能力提升,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仗。更好的办法是打胜仗。 方关就是如此。如果在一年之前,方关的海战能力,还是虚的,更多是借助方家的人脉,以及方国珍的余荫的。但是而今就不一样了。而今方关经历生死,特别是上一次大败西王。 而今这一战的情况,几乎是上一战的翻版。 爪哇船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提升,只是数量上多了一些,但是而今也有盟友分担。上一次第一次御敌,方关还有些手忙脚乱。回去之后复盘,只觉得这里做得不好,哪里做得不好。 经过很多思考改良之后。而今一旦动手,比之前更厉害。 最厉害的不是,火炮。还是火柜。 因为明军用的火药都要从福建两广运过来,成本比较高、比较昂贵,但是亚奇的猛火油,却不一样。因为距离原产地近,而且亚奇人也没有什么用处,他们仅仅用来点灯而已。大量收购价格便宜。 而且最重要的是,方关发现,似乎爪哇缺少火攻的意愿与能力。 水战以火攻为要。不管是三国的赤壁之战,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鄱阳湖大战。都说明了这一点,只有船只还是木头制造的,这一点就不会过时。但是爪哇人好像没有这个意愿。或者没有想到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爪哇虽然炎热,但是湿气重,很多时候点火都烧不起来。 正因为如此,方关才敢大胆地使用火柜。火柜对于中国并不是新鲜的火器,甚至很古老的,就是水箱,里面装着火油,然后利用压力将火油喷出去。点燃。就能纵火燃烧对方的船只。 之所以没有在中原大行于世。 一方面是火油很贵的。很多所谓的火油,就是植物油,也就是人吃的油。想想古代很多人都吃不饱,这些油有多贵。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太容易失控了。 因为水战以火攻为先,水战双方无比想办法烧了对方船,别的不说,最简单的火箭,谁都会用。而火柜这东西,一个不好被火箭点燃,那是烧别人,还是烧自己。 但是而今,这两个因素都解决了。 方关的决策,给大明带来战场之上无与伦比的优势。 只见冲在最前面的船只,两侧就好说两道火龙一般喷射出去,立即将对面的船帆点燃,一艘艘船都被点燃了熊熊大火。这些船只的人,一一个跳水求生。好在而今海战都在海岸线附近打的,只需游上一段时间,就能上岸。 一般是死不了的。 这个时候,武禄王所部已经开始慌了。而椰王这个时候更是看准时机开始了反攻。一时间武禄王腹背受敌。 东王坐船登上武禄王的船,说道:“父王,大势已去,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武禄王岂能不知道战场上的形式。败局已定。 此刻的武禄王好像一个寻常的老人一样,说道;“你知道我这个时候离开,意味着什么吗?” 武禄王再明白不过了,意味着他的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开始了。东爪哇与西爪哇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了。他一心想维护的,从皇祖母手中传到他手中的帝国。 就在他眼前,而不是他死后,分崩离析了。 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列代先王,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他要强了一辈子,见识过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最后折在了这里。 他自己就觉得荒谬之极。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东进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东进 东王不管这些,他只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不走,就走不了了。东王说道;“父王,别想那么多了。这个时候不走,就走不了了。” 东王立即下令武禄王的座船撤退。 只是遇见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那就是武禄王的座船,这一座海上宫殿,威武是很威武,霸气是很霸气,但是很不灵活,而且战斗力近乎等于无。只能看上面的战士的战斗力了。 毕竟,一般来说,武禄王出巡。不过非壮丽无以重威。至于其他的人,根本不需要考虑。 但是而今不考虑不行了。 在面对这样的危机之下,这艘船根本不足以拜托追击。 武禄王不管愿意不愿意,他只能换船离开。 但是这一艘船是武禄王的象征,他坐着这一艘船,巡游过很多地方,很多人都看见过,很多士卒没有见过武禄王,都以这一艘船作为武禄王的象征。武禄王一放弃这一艘船。 椰王立即发现了 ,他派人上去,然后一把火将船给烧了。 椰王的判断很对,当这一艘船上燃起熊熊大火的时候,还在作战的爪哇军队崩溃了。 很多人都以为武禄王死了。 于是不管不顾,纷纷撤退。 椰王立即开始招降纳叛。 前文说过,这是内战。交战双方在今日之前,有些还是好朋友。正因为如此,在最后关头,拼死作战的人很少,投降的人非常多。 椰王并没有追击,而是在原地休整了三日,收纳一两万降军,一两百艘战船。 ------ “东进?”何夕看着椰王,说道:“这是不是太快了?” 椰王似乎丝毫没有在意,大明在几日之前迟迟未动,让他损失惨重的事情。至于是不是真的不在乎,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提都没有提,就好像这一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椰王说道:“大人,不知道爪哇国情。爪哇各军都是各地贵族带领,这一战,我俘虏了大小贵族三十多人,大多都是临近西爪哇的贵族。这些人也最容易投降。他们愿意领路。我们此去东行,绝对万无一失。” 何夕很明白椰王的说法。 其实,这也是一个地域的问题,在临近西爪哇的贵族,在政治上是比较摇摆的。所以很轻易投降,而那些东爪哇的嫡系,在这个时候,要么拼命逃,即便逃不了,也会血战到底。 毕竟,他们的领地家人。都在满者伯夷王朝直接控制之下。 椰王有这些带-路党,能够迅速东进。但是拖的时间长了。反而不好办。 椰王可不敢小看武禄王,论政治手段,武禄王也是相当老辣的。今日打败了武禄王,是靠着的诈术,是靠得没有底线,用自己妻子的人头换来了的。 下一次可没有这个机会了。 就绝对实力来言,看,统治整个爪哇,已经爪哇的海外很多领地武禄王,实力还在椰王之上。只要武禄王缓过劲来。在实力上,就足够压死椰王。 所以,椰王要趁着这一战的胜利,迅速东进,能扩大多少地盘,就扩大多少地盘。从而获得更多的资源。 方关说道:“王爷要我们做什么?” 椰王说道:“我没有什么想法,只是给大明通报这一件事情,请何大人放心,我答应大明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给大明的港口,我已经选定了。” 椰王拿出地图,在上面画了一圈。 何夕一看,苏鲁马益城,也就是后世的泗水。 比起后世爪哇近亿的人口,而今的爪哇算得上地广人稀。很多港口都还没有开发出来。但是这个地方却不一样,这里是满者伯夷王朝的海上门户,满者伯夷王朝的国都就在泗水西南一二百里的地方。而泗水与满者伯夷国都,是有道路连接的。 可以说是满者伯夷王朝的核心利益。 如果海上进攻满者伯夷王朝,此地不可不打。 “真是好诱饵。”何夕心中暗道。 泗水,也就是而今的苏鲁马益城。是一个不小的港口,是能与旧港相提并论的。唯一不一样的是,苏鲁马益城虽然有汉人定居,但并不如后世那么多,而今更多的是满者伯夷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人就好。 不管在什么地方,将土地一点点地开发出来,都是很困难的。特别是有无到有,何夕经历新靖江的开发,经历新州的修建。对这一点再明白不过了。 当然了,中国人是农耕民族,这种事情虽然苦,但并不排斥去做。但是如果一开始有一个根基,有一点基础就太好。就好像旧港,已经有了根基下面的发展就好多了。 而所谓新州,只能在野地里面搭帐篷。 他还担心椰王将来敷衍自己。但是这个港口,几乎是爪哇这个时代爪哇第一大港口了。绝对没有一点敷衍。 但是如果说,椰王没有想法,也是不对的。 何夕说道:“椰王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椰王说道:“那我就说了。我虽然想履行承诺,但是即便现在,在爪哇岛上,依然是敌强我弱。所以,如果大明想要,可以现在去攻打,如果愿意等,我将来打下来转交也是可以的。” 方关冷笑一声,说道:“你原来这样想,空手套白狼。哪有那么容易?” 椰王二话不说,让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说道:“香料经营权,还需要一些事情,在此之前,是满者伯夷王室自己经营的,我还没有弄明白。不过,这一百万银币,已经在了。你们随时可以清点。” 椰王令人打开箱子,何夕低头一看,箱子里无数爪哇银币,虽然爪哇银币是贝壳状的。何夕看上去并不是太舒服,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是银子就行。 椰王说道:“这仅仅是一箱,后面还有。” 打败武禄王,给椰王带来的利益是巨大的。 第一,是原本有离散之心西爪哇,纷纷重新会聚到他的身边。他之前跌落的声望再次起来了。 第二,就是钱,大量的钱。 一部分是椰王的战利品。比武禄王来西爪哇要办事的,岂能不带钱,这钱大部分都到了椰王手中。另外一部分是赎金。一些东爪哇贵族,不想投降,又不想死,只能出赎金了。 而今的爪哇文明层次,大概在春秋战国。这些贵族被抓住,被索要赎金。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都是很普遍的事情,在爪哇也是这样的。 椰王说道:“我刚刚的意见,不过是一个想法,如果你们不愿意,当我们没有说。” “好。”何夕说道:“那就这样吧。我去苏鲁伯益城。不过,只是去看看,从海路牵制一些兵力,剩下的事情要看你自己了。大明不会轻易出手的。” 这才是椰王的目的。 椰王想趁着这一次胜利,获得更多。满者伯夷王朝是海战败了,他自然会重视海上,如果大明水师在东爪哇出没, 满者伯夷防御方向,自然是海上。而椰王这一次东征,更多是招降纳叛,收拢地盘与人心。所以,一定要走陆路。因为,人毕竟不是生活在海里。最多是沿着海岸线进军。 大明牵制满者伯夷一天,椰王就有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就有一天的优势 。 而且上一次何夕所做的。椰王对大明原本薄弱的信任, 有一丝丝裂缝。 不过,这种裂缝迟早要发生的。椰王这样的人,是一个枭雄,但是一点也不值得信任。为了利益杀自己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 ,将来为了利益背叛大明,对他来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何夕之心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何夕之心 方关对于此事十分不赞同。但是在这个地方,有决定权的人是何夕。何夕既然点头了。方关也是无可奈何。 等椰王走后,方关说道:“大人,此人枭雄心性,断然不可相信。” 何夕说道:“我知道。但是我们优势在于水师。这一次椰王东进。想要有硬仗,最少到中爪哇了。在此之前,也用不上我们。而且即便能用得上,你觉得愿意将南洋仅有的一些人马放在爪哇岛上?” 方关张口结舌,却说不来话。 椰王这边不相信大明,而大明这边又何尝相信椰王。双方的关系很微妙。都在努力地利用对方,同时也暗地里防范对方。既准备并肩作战,也准备随时捅对方一刀。 在海上,大明水师来去自如,只要不被堵在某个海湾之中,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如果陆军上岸,遇见的情况就多了。 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何夕悠然地说道:“我们不是来帮他打下爪哇,让他做爪哇王的。他的封号仅仅是椰王而已。走吧,另外小心一些,别让人摸到船上。” 这一战,椰王的生存危机一下子缓解了。再加上开战时候,方关的拖延让椰王重新审视他与大明的关系。当然了,或许之前,椰王也想过。只是时机不到而已。 大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从不感情用事,只在合适的时间做最合适自己的事情。 何夕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觉得,而今爪哇的局势就很好。东爪哇西爪哇决裂,对峙。中间还有一群墙头草。如何能将这个局面维持下来。这才是他想做,要做的事情。 另外,何夕觉得三国演义要比南北朝好上太多了。 只是哪里去找第三国,这也是一个问题。 不过,有一点何夕或许可能做到。这个时代的爪哇,与后世的爪哇是不一样的。区区几百万人口在爪哇岛上,堪称地广人稀,他对照后世的港口,发现很多后世的港口现在还是荒地。 他觉得,或许他不需要在椰王圈定的范围之内选择港口。 泗水港。也就是苏鲁伯益港。作为满者伯夷的门户要地,何夕是打不下来的。他也没有想打,但是在其他方面圈定一个港口,却未必不能。 何夕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三宝垄。 历史上的三宝垄是因为郑和船队停靠,并将死在海上的郑和的副使等一干人等葬在此地,才以此得名的。 而今说是一片荒芜,是过分了。但也没有多少人烟,更没有多少军队防备,更妙的是,三宝垄在满者伯夷王朝核心地带西北方向。而如果椰王能进军满者伯夷的核心地带,就要从三宝垄南边经过。 距离将来大战的主战场,并不是太远。 何夕正在为自己将来筹备。而武禄王已经来到了人生的最后阶段。 ------ 武禄王六十岁上下。在后世算不得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高寿了。原本的历史上,他还有数年寿命。但是遇见此等事情,特别是亲眼看见自己女儿的人头。对武禄王来说打击非常重大。 更不要说,他辛苦维系的满者伯夷王朝,被自己亲手砸碎了。 那种感觉,根本难以用言语来说明。 而且即便武禄王不承认,他也老了。 如果在年轻十几岁,武禄王绝对会尽起大军,与椰王决一胜负。不死不休。但是而今,武禄王更多想的是自己女儿曾经的样子。已经自己这些事情做错的地方。 觉得自己不该逼的西王太紧,出了这样的事情。 或许觉得当初,就应该先下手,杀了西王。如果不是武禄王心慈手软了。其实他是有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总之,悔恨,伤心,难过。痛苦。这些负面情绪纠缠着武禄王,让他根本没有心思领兵打仗。同时让他多年积累的病症一下子爆发出来,人的心气弱了,各种病症自然会找上门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东王这个预备储君,立即成了满者伯夷帝国的下一任君主。武禄王不能理事的事情,自然是东王主持。 奈何,东王年轻。 有些事情是武禄王一句话的事情,东王就要麻烦很长时间。更不要说,而今西王掀起反扑的浪潮。满者伯夷上下,自然是同仇敌忾。但是私下来,未必没有人暗暗嘀咕。 嘀咕,也就是武禄王想将王位传给儿子,才搞出这样的大事。 这直接影响到东王的权威。 如此一来,东王在满者伯夷的所作所为,有很多人暗中抵触。毕竟,虽然满者伯夷的贵族们,其实也很讨厌西爪哇乡巴佬。但是他们也不愿意与西爪哇的乡巴佬真闹翻了。 毕竟,满者伯夷这里是帝国的都城,只要满者伯夷帝国存在一天,就对他们有好处。 而今的局面,是砸了他们利益。 东王到底不是武禄王,而且即便而今武禄王,因为海上之败,也伤及威信了。更不要说东王了。 东王一边照顾武禄王,一边面对这样的局面。其中辛苦可想而知。东王虽然不能说无能,但是而今的局面,的确不是他所能驾驭得了的。 这一日,武禄王昏昏沉沉地睡着。忽然听见了东王抽泣的声音。武禄王说道;“怎么了?” 东王说道:“没什么。” 武禄王何等睿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假话,说道;“说。” 东王这才期期艾艾地将现在的局面说了出来。道:“西王东进,而今已经到了中爪哇了。一路上没有遇见一场硬仗。几乎是望风而降。如果没有什么变化,再过十几日,就要到帝畿了。” 武禄王一愣,他的精神瞬间之间振作起来了。 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人的情绪也是有规律的,有时间遇见一些事情,只觉得痛不欲生。一波一波的,但是到了峰值之后,就会自然回落。没有人能一直高兴,但同时,也没有人会一直悲伤。哪怕死的是至亲之人也是一样。 武禄王这一段时间,已经从各种负面情绪之中回复过来了。 再加上这个刺激,似乎一下子武禄王年轻很多岁。病症瞬间好了许多。 武禄王立即召集群臣。 先承认错误。说道:“因为我的私心,让 帝国处于如此处境之中,这是我的错,我死后。自然会向列代先王告罪。向湿婆告罪。不过,我向着所有神灵发誓,我西去的时候,决计没有一点想要西王的意思。但是西王做出了什么事情,我的女儿,帝国的公主-----” 武禄王说到这里,情绪上头,嚎啕大哭。 此刻,大殿上所有贵族,也都义愤填膺。 须知,武禄王的女儿,在武禄王的正妻没有儿子的情况下,就是帝位的继承人。当时在这里,也是有很多贵族少年追求的。而时过境迁,当年的贵族少年。已经变成了大臣。 公主的种种依然在他们曾经少年过的心中。 即便有人对公主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满者伯夷帝国的公主,未来的女王。代表着什么。谁不知道,西王做出这样的举动,几乎将整个满者伯夷人的脸面踩进了泥中。 这让他们如何不生气。不气氛。 甚至已经有人暗暗垂泪。 武禄王拔剑,一剑斩在柱子上,说道:“不杀西王,不报此仇,我死不瞑目。召集所有人,集合大军,大举西进。与 西王一决雌雄。” “是。”所有贵族地大声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武禄王的判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武禄王的判断 武禄王让所有人都散去之后,唯有东王留下来。 武禄王之前的所有情绪,似乎如潮水一般消失了。武禄王跌坐在自己的黄金宝座之上,就好像雕像一样。 东王站在下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一阵子才说道:“父王,我这就下去整顿军队了。” 武禄王点点头,说道:“这一件事情,是要好好做。你只要立下诛杀西王的大功,将来才能坐稳这个位置。不过,而今不是最重要的。” 东王说道:“那什么最重要?” 武禄王说道:“西王从陆上而来,那他为什么不走海路?” 东王一愣。 前文已经说过了。 就爪哇的地形而论。走海路,要比走陆路方便得多。不管是因为海运比陆运方便,还是陆上交通设施不完善。海路都比陆路好。更不要说,西王有大明的帮助,大明海战之能,他们都是亲眼见识过的。 自然知道,不是他们现在可以对付的。 所以,西王从海路而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为什么走陆路。 东王思忖好一阵子,说道:“西王要招降纳叛,将沿途贵族纳入军中。” 武禄王说道:“水陆并进可矣。” “这------”东王说道:“我就不知道了。” 武禄王说道:“唯一的原因就是大明。大明与西王之间有问题,而且问题不少。” 东王说道:“我觉得大明比西王更可恨,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如果没有大明的逼迫, 西王也不至于杀了姐姐。我一定会为姐姐报仇的。” 其实东王与他姐姐的关系并不好。 他姐姐是嫡女,一开始就有帝国的继承权。而他是私生子,从小是藏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长大。两人年纪相差不小,不是一起长大的。又没有在相同的生活环境之下。彼此见面的时候,价值观什么的都已经成熟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能好到什么程度。 无非是东王看武禄王看重姐姐。此刻想在武禄王面前加分。但却不知道,减分了。 武禄王虽然对儿子女儿感情深厚,但是他却知道,身为一个王者是万万不能感情用事的。甚至他之前大败,就是前车之鉴。当然了,他虽然知道,但是自己未必能做到的。 但是看东王本来对姐姐没有什么感情,却装着必报此仇。 心中很是失望。 这也是几乎不所有英雄人物晚年的魔咒,总是看不上自己的儿子。 武禄王调整了一下心绪,说道:“你姐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今只说战局,岛上的战斗,我其实并不是太担心,西王此来,一路气势汹汹,其实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守得坚决一下,他核心部众不多,裹挟的都是一些墙头草,很容易顿兵不前。不过,这对他也算是胜利。因为他将自己的控制区域,推到了中爪哇,西爪哇人口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立足了。与我们长期对峙下去了。” “不过,这个局面还是不是最可怕的。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 东王说道;“父王的意思是?” 武禄王幽幽地说道:“爪哇毕竟是一个岛屿,如果明军从东边上岸,我们双面对敌,局面就很不堪了。故而不管之前与明人有什么恩怨,而今要不惜一切代价,与明人取得联系。让他们站在我这边。” “西王能给他的。我也能给。而且给得更多。”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与明人取得联系,直接的联系。” 东王立即答应下来。只是他心中暗暗叫苦。明人在西边,如果要与明人取得联系,需要通过西王的领地,而今的局面,谈何容易? 不过 ,这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 ------ 三宝垄,这里还不叫这个名字。 不过天然的地势却没有多少改变。是一个天然的海湾,也已经有基本的码头供人员来往。不过,并没有大规模建设。而把守这里的,不过是当地一个贵族,并数千百姓。不如大明一个村落。 几乎大明水师向岸上打了一轮。这里就望风而降看。 何夕问方关说道;“这里怎么样?” 方关说道:“港口条件不错,周围虽然有山,但是大多都是平原,而且土地肥沃,一年三熟。自然条件很好。唯一的问题是,这里太过深入了。周围全部是敌人。要么我们在这里驻扎大量人手。否则的话,根本守不住。” 何夕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方关心中暗道:“什么办法。” 只是他还没有问,就已经知道了。 因为打下这里之后,消息传开。满者伯夷王朝并没有派大兵围剿,反而来一个使者。 使者带来十几样珍贵礼物,其中就有胡椒以及各种香料千斤。如果将这些东西运回大明,少说值一两千两。更不要说,其他东西,金银饰品,贝叶佛经,等等。 佛教产生于印-度教之中,故而在爪哇这里虽然印-度教是主流。但是佛教也一直存在。武禄王的祖母,也就是当年的女王都非常信奉佛教。甚至让武禄王下了一些限制佛教的诏书。 似乎听说了中原也流传佛教。 这才送来这些。 何夕对这些礼物仅仅看了一眼而已,他问道:“却不知道,武禄王有什么用意。” 使臣说道:“武禄王本想亲自来谈。只是战事紧急,脱身不得。是以请大明派人去国都谈。这是礼物。”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好,我答应了。” 方关脸色微变。只是碍于外人在场,不敢多言。片刻之后,这个使者离开之后,方关立即说道:“大人,侯爷来之前嘱咐过。是不让你上岸登陆了。更不要说,孤身入敌营之中,如果敌人发现您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何夕说道:“我知道。” 方关说道:“您知道还去?” 何夕说道:“将在外,君令尚且有所不受的。更何况吉安侯的意思,你觉得他能管得住我吗?” 方关一时语塞。按理说,他是何夕线上的人。听何夕的话,才算理所应当。而不是听陆仲亨的。 何夕语气微微放缓了一些,说道:“我知道,这一件事情很危险。但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大明在爪哇的政策,是尽可能将爪哇的混乱维系下去,如果能维系一两百年就最好不过。” “爪哇的土地,人口,铁矿。铜矿。等各方面,是南洋之冠。只要爪哇有一个统一的政权,就是南洋不可忽略的存在。” “为了消除这个威胁,冒险一些是可以接受的。” “更不要说,武禄王是一个聪明人。他此刻也想与大明接触。至于的我的身份,首先,爪哇是如何知道的?其次,这个时候,他们即便知道了,也万万不敢动我的。” “而且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我想知道,西王与武禄王两方谁能取得胜利。我们这样在外面走马观花地看,是不能准确地判断的。所以,这一趟我必须去。谁也阻挡不了。” 到了这个时候,大明其实到了重新选择合作伙伴的时候了。 何夕看到了这一点,看到了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满者伯夷帝国,与大明的利益有相当多重合的地方。但更重要的是,也就是何夕说的。唯有了解现在的爪哇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才能真正地明白,下一步和谁做伙伴。选择压谁的注。 大明从来不想重新培养出一个新的爪哇王朝。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下布儒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下布儒 何夕带着叶沈,王千里等几十个随从,跟随满者伯夷的使臣离开了三宝垄。嗯,这里还不叫三宝垄。只是何夕忘记取名字了。 何夕一路上与爪哇使臣交谈。终于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为什么武禄王必须将王位传给正妻的子嗣,哪怕是女儿。也不能传给别人。这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满者伯夷帝国其实是两个国家合并而成的。 满者伯夷第二任君王娶了另外一个国家的女王,两个国家合并成了一个国家。 而王储就是武禄王的母亲。 两个国家合并了。但是并不代表着两个国家,就真正成为一个国家了。武禄王之所以能上位,在幼年的时候,在权相秉政的情况下,依旧没有动他。 原因就是武禄王身上有两国之血脉。 武禄王可以废,但是废除之后,很难有人适合这个位子。 到了武禄王这里也是一样的。他的正妻也就是王后,并不是寻常人。代表的另外一个王朝的法统。满者伯夷王者,必须是两国法统的继承者。才能坐稳。 其实这些消息,在爪哇谈不上秘密。 但是在千里之外大明,就堪称机密了。 一瞬间,何夕理解了爪哇之前的很多事情。 这里南下不多远,就来到满者伯夷王朝的核心区域。 地面上道路相当不错。虽然是平整的土路。但是放眼这个时代,这样的基础建设,已经是很多国家难以做到的。而何夕也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人。 何夕指着道路两旁,一些衣衫褴褛,又黑又瘦的人。说道:“这是什么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乞丐啊?” 使臣说道:“这是苦行僧。” 何夕暗暗点头,心中暗道:“这里好像印-度啊。” 虽然都是印-度教,但是双方还是有很多地方不一样的。即便后世回回教代替了印-度教,但其实也进行了东南亚的本土化。比如不吃猪肉这一项戒律。南洋回回教在执行上,是各有千秋。 只是何夕没有去过印-度。对印-度的了解,也是一爪半麟,而且了解的也是后世的印-度,这个时代的印-度,更是不了解,才有这种错觉。 不过,何夕也在一路上看到了,正在紧张动员的满者伯夷王朝。他看得出来,满者伯夷王朝的一些士卒军队,还是相当有精气神的。当然了,有精气神不代表能打胜仗。但是如果连一点精气神都没有,那就不要说打胜仗的事情了。 何夕还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发现爪哇有大量的人员没有动,似乎战争与他们毫无关系。 何夕一问才知道,这都是奴隶。 整个满者伯夷王朝,有大量的奴隶,甚至有时间举行祭祀,还需要奴隶血祭。战争更是贵族的事情,奴隶们都是私产。一般是不上战场的。这也是为什么,爪哇有五百多万人,在战斗的时候,仅仅动用几万人。 而这几万人,都已经是他们的倾国之兵。 不像战国的时候,秦国才几百万人,就能出兵数十万之多。是因为大量奴隶的存在。 何夕胆子瞬间大了许多。 窥一斑而见全豹。从这一点上,何夕就看到了爪哇的虚弱,以及回回教之所以在全世界各地战胜印-度教,甚至在印-度本土也是如此。就是因为印-度教本身,是一个适应奴隶制教派。婆罗门们以神的名义统治国家。 而回回教代表的生产力是比印-度教要高的。 最少回回教之中,是蕴含着平等观念的。虽然是在神的面前一切平等。但是足够让很多奴隶为之奋斗终身了。 何夕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心中暗道:“为什么不让一些儒生来南洋传道?” 一想到这一点,何夕忽然浑身战栗,他似乎看到了大明开拓南洋的最好方式。 那就是文武两道一同下手。 儒学,是何夕最大的敌人,他钻研了很长时间。对儒学很是了解。儒学之所以是何夕最大的敌人,不是儒学有多坏。而是儒学并不适应未来的工业时代。 儒学并没有面向未来,而是站在过去。 但是并不代表儒学没有一点价值了。开玩笑,看越南怎么吊打占城,等一系列印-度教国家就知道了。就在提升国力,巩固国王统治这方面,儒家的意识形态,是有天然的优势。 何夕觉得最少要比回回教那一套要好。 既然印-度教在世界的浪潮之中,注定要落伍,何不让儒家代替回回教成为东南亚,甚至印-度很多地方主流意识形态。 而只要达成这个目标,大明在南洋,甚至在印-度的扩张,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支持儒家外传,或许能起到调虎离山的作用。 无他,在这个时代,在很多人看来,除却中国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的。唯有中国有文明之光。一般人不到绝境是不想离开中国的。而儒生们在大明活得其实也不错。 愿意来异国他乡传说学问的。大多都是儒家最忠诚的弟子。是那种为了儒家大义,蹈死不顾的人。 这些人也是何夕最难以处理的人。 毕竟杀了吧。这些人很难说是坏人。杀一两个还好,大批杀人,岂不是焚书坑儒,影响太坏了。不杀,这些人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让他们在海外,对大明做出贡献,也是给儒家做出贡献。 等将来木以当舟了,他们也无力撼动大局了。 这也算是一举两得。 满者伯夷毕竟不大。很快何夕就来到了,满者伯夷的都城。随即一个宏伟的让人不能忽略的建筑迎面而来,是宏伟的神庙群。一座座神庙庞大无比,各有特色,比起中原宝刹,也不遑多让。 更有一种金碧辉煌的富豪之气,却不是中原佛寺能够比的。 而武禄王的宫殿,就在这神庙之中,或者说,这里的神庙本身就是宫殿的一部分。而国王是神的后裔,自然是要与神住在一起,类似日本人的现世神的概念差不多。 何夕走进大殿之中。武禄王坐在自己的黄金宝座之上。 何夕只是微微躬身,说道;“大明使臣拜见满者伯夷国王。” 何夕说一句话,自然有身边的通译将话翻译过去。下面的对话就省笔不提。 武禄王说道:“你见了我为什么不跪?” 何夕说道:“吾乃天子之臣,大国之卿,小国之相,敌体而已。何须跪拜。” 武禄王不再说话了。 只是冷冷地看着何夕,似乎受到武禄王的影响。周围的侍卫恶狠狠的目光都落在何夕身上,一瞬间,何夕似乎理解了什么叫作千夫所指,不病自死。 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让何夕喘不过气来。 如果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何夕,面对这个阵仗。可能会被吓倒。但是而今的何夕经历过这么多阵仗,论起威仪,大明朝廷之上的威仪,比这个还要强。 何夕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他虽然微微有些慌,但是坚信自己的判断。而今是武禄王有求于大明,而不是相反。所以,他镇定自若,似乎只有他自己站在这里。忽略了这长时间令人窒息的沉默。 武禄王见状,心中暗暗一叹,暗道:“大明人才何其多?” 这么多年,能在武禄王的震慑之下,不失态的人,武禄王见的不多。何夕是其中最镇定的一个人。是那种好像真的没有将整个满者伯夷王朝放在眼里。 武禄王本想看看大明使臣的成色。好在谈判之中,占据优势。而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第一百三十章 谈判 第一百三十章 谈判 武禄王挥挥手,让身边的侍卫离开,只剩下一个翻译,语气也变成正常说话的语气,说道:“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何夕说道:“错了,我是贵国请来了。我只是代表对满者伯夷实力的尊重。才愿意来一趟。如果国主没有什么事情,我而今就可以告退。这里的风景不错,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国主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就告辞了。” 形势比人强,武禄王有很多想法,很多手段,但是在实力面前,一点也使不出来。 作为一个海岛国家,武禄王不解决明军水师的问题,很多事情都不好办。甚至连大军都不大量集结。否则海岸线空虚了。明军随时可以将西王所部运输上岸。 那才是难办。 何夕可以随意地吊胃口,他却不能。 武禄王想到这里,又疲惫了几分。说道;“你要什么条件,才愿意放弃西王。支持我。” 何夕说道;“又错了。当初满者伯夷杀害我大明船员,劫掠我大明船只,就应该知道有今日。而今我来这里,是听殿下,想用什么条件,让大明原谅。这一件事情,才可以谈其他的事情。” 武禄王张张嘴,他很想说,这一件事情,我是听你们说才知道。 毕竟满者伯夷的政治体制,让武禄王对各贵族的私军管理的并不是太严格。这样的事情,很多贵族死不承认。武禄王也不能查下去。只是他依稀这一件事情,或许是西王那边的人做的。或者做下这一件事情的人,而今已经投奔西王了。 毕竟,很多时候,只有无知的人,才有勇气。如果当初方关是在武禄王直接控制的港口,是很难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只是武禄王觉得,说出来,反而觉得示弱,于是直接默认了。说道:“此事非我本意。算是御下不严,这样吧,所有船员每人赔偿一百银币。每一艘船赔偿一船香料。并愿意向大明朝廷上书请罪。你觉得如何?” 何夕说道:“这要看朝廷如何办。” 在何夕看来,这事情多半是成了。前文说过爪哇银币,不足一两,一百个银币,大概在五十两与六十两之间,或多或少一点。对于一个普通士卒来说,已经相当不错的赔偿了。 在爪哇,这一笔钱就能卖好几个奴隶了。 而在大明,能拿出五六十两,足够一个人成家置办宅院了。虽然说,何夕自己觉得不够,但是朝廷很有可能通过。总之还算合理。更不要说一船香料。一船香料的价值并不低。朝廷也可以从中补偿士卒一些。 这也不是谈判的关键所在,何夕就留了一个口子。将精力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 武禄王说道:“我知道,香料的经营权,爪哇一个港口。至于钱,西王给你的,我翻倍。而且西王提出都是空话,别的不说,爪哇以东所有岛屿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西王凭什么给香料的经营权。至于港口,西王不是让你攻苏鲁伯益,我给你。” “马上交接。” 何夕听了,第一时间觉得有诈。 天啊,这条件太优厚了。优厚到了几乎不可思议的地步。 即便是何夕也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不过,大明的军队不是雇佣军,不是谁给的钱就给谁卖命。大明的军队要为大明的政治意图出力,同时也不可能有道德上的污点,不能这边与椰王有协议,那边就转头对付椰王。 即便有一些私下的针对,也必须在正当的理由之下。 这一点倒是用来应对南洋诸国的。而是应对大明朝廷的。 中国千百年来有些东西,很难说是包袱还是财富。别的不说,如果何夕代表大明做出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事情,回去之后,那是一辈子的污点。对于属国,一向是道义为先。其他的东西都是可以放放的。 何夕说道:“国主,大明来南洋不是为了钱来的。” 武禄王嘴角微微一勾。 似乎是嘲笑。 对于一些人来说,陆仲亨那种似乎没有见过世面,贪财到无以加复的形象。或许别人还不知道。但是武禄王想知道,他就知道了。再怎么说也是南洋前霸主。 一些消息渠道还是有的,机密或许弄不到。但是公开的消息却是能弄得到的。 何夕说这话,武禄王自然觉得可笑之极。不过,他自然知道,很多时候,一些场面话,还是要讲的,所以也没有说什么,示意何夕继续。 何夕还是脸皮不够厚,微微有一点不好意思,说道;“大明是为南洋和平而来,我意在明年初,在旧港召开南洋各国会议,商量解决一切问题,满者伯夷与椰国之间的矛盾,可以在那个时候,做一个了结。大明秉承公平正义,决计不会无故干涉属国之事的。” 武禄王说道;“椰国?” 何夕咬着牙说道;“椰国。” 武禄王身体微微后倾,说道:“好一个椰国。” 武禄王很清楚,何夕这一句话之中饱含着多少含义,一句话,大明不要钱,要霸权。要爪哇这个南洋前霸主,恭恭敬敬地将大明送上霸主之位。 一时间武禄王几乎有杀了何夕的冲动。 是的,而今爪哇本土分裂了。但是在周边岛屿,还有很多爪哇的利益所在的,不管是属国,还是其他利益,比如说香料群岛之中香料。这也是爪哇把持着的。 这些种种,之所以没有丢掉。那是周围国家,对爪哇的情况还搞不清楚。同时,也不知道爪哇局势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前文说过南洋的情况一直很乱。对于爪哇来说,虽然统一了全岛,但是内部的平叛战争,也不是第一次了。 接下来是迅速平定叛乱,还是旷日持久? 这一点不确定,爪哇的外围势力,不敢轻易反叛的。 但是武禄王知道,这一战一定是旷日持久的。因为这一战不单单是爪哇内部问题,有了大明的加入。这一件事情已经复杂化了。是的,大明在南洋的军队不多,但是很精锐。特别是水师。他们或许不能决定让谁赢,但是能决定让谁不赢。 更重要的是,大明恐怖的物资。 就军械来说,单单是明军换装下来的一批武器,就已经让西王战斗力大增了。毕竟南洋缺少铠甲,最多是皮甲,锐利一些的刀剑,是能刺穿的。原本这种皮甲就不算多。所以,在大明军队之中,刀剑其实都已经是辅佐武器了。真正决定胜负的是长枪,火器,弓弩。 但是在南洋,刀剑却是决战武器。 这上面性能优越一点,就有很大的改变。 所以,武禄王是明白的。满者伯夷的全盛时期,一去不复返了。如果上天给他数年时间,这局面,他或许能收拾得了。但是这一段时间,他之前没有完全好,就强撑着主持局面。 上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而东王能收拾得了这个局面? 不能。 武禄王一万般怒气,都不知道向谁发。内心之中轻轻一叹。 “我可以承认椰国。但是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前提是西王退后西爪哇,双方划界。各守一方。”武禄王说。 他知道他这一句话,直接将爪哇岛分出近三分之一。完整统一的满者伯夷时代,就这样消失在历史之中了。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何夕大喜过望,脸上表现出胸有成竹,说道:“没有问题。我去与椰王说。大家握手言和,岂不快哉。”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父爱深沉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父爱深沉 “握手言和?”武禄王说道:“除非,西王将他的人头送过来,否则这一件事情提都不要提。”随即武禄王起身离开了。整个大殿之中,只剩下何夕与通译。 一时间,何夕一脑门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许,又是什么谈判的计划。 只能在侍者的指引之下,先行退出。 ------ 武禄王在自己寝宫之中,坐立不安,忽然之间,一口鲜血喷出来。喷了一地。 东王此刻正好进来,看见武禄王如此,大吃一惊,几步上前,搀扶住武禄王说道:“父王,你怎么样?”随即起身就要叫祭司。 这也是满者伯夷的特点,他相信祭司,或者说巫师胜过医生。当然了,这里的祭司一般来说都掌握着医术。而且祭司的地位是非常高的,也就是婆罗门,是最顶层的贵族。或者印-度教在爪哇有一些变化,那就是上下之间的阶级,并不是完全不可撼动的。但即便如此,祭司也是最顶层贵族。 武禄王大声说道:“不要去。” 随即武禄王大声说,但是语气却很虚。武禄王拦下来东王,说道;“找一个奴隶打扫一下,然后-----”武禄王比画一个杀人的动作,说道:“这一件事情要保密。” 东王答应下来。 先找了一个奴隶打扫,然后亲手拔剑杀了这个奴隶。令侍卫将尸体抬了下去。 侍卫们也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在爪哇奴隶从来是没有地位的。触怒主人,做错了事情,等等。有太多被杀的可能了。也见怪不怪了。 东王做完这一切回来。武禄王躺在床上,看着东王,说道:“我儿,我要死,你怎么办啊?” 东王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说实话,东王与武禄王父子之间,也是有隔阂的。毕竟东王小时候被武禄王藏起来,成年之后,才到了身边,以及在权力场上,很多时候,很难说有父子之亲情。 东王又怎么能对父亲一心一意。 但是这个时候,父子之间不管有多少隔阂,也都淡了。 武禄王对这个儿子,这个唯一的儿子,看不上也好,看得上也好,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全心全意地为他着想。虽然爪哇的医术并不是太好的。不,可以说这个时代,除却中国,很多地方的医术,与其说是医术,不如说是巫术。 很难说治疗了,比不治疗好。 但是一般来说,这些巫师手中都有一些镇定止痛的药物,这些也算是阿片类药物最早的应用了。 最少让武禄王好受一些,而武禄王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担心一旦消息传到这些祭司耳朵里,这一件事情都不能保密了。很多事情,他都无从安排了。 东王说道:“父亲,你放心,你会没有事情的。大明使臣不是在这里吗?听说大明的医生很不错,我们去请他们找医生。” 武禄王说道:“傻孩子。说什么孩子话。我一死,你如何能压得住这么多老狐狸。本来,我想好好谈谈。压压大明的价码。但是我这身子骨。”其实武禄王突然发病,一半是宿疾,一半是气的。他一辈子风光无限。堪称爪哇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之一,他继承发扬了满者伯夷王朝,将满者伯夷王朝扩张到外岛,后世印尼的版图,很大一部分,都被满者伯夷帝国统治过,不过,是比较松散的统治。但这也与印尼的地理环境有关系。但这已经是爪哇历史上前所未有地壮举了。 在此之前,没有君王做到。在此之后,更没有爪哇人能做到。 这样一个人,心气该有多高。但在临终之前,却遇见如此处境。不得不亲手毁掉自己前半生的功业。他实在承受不住了。 武禄王心中复杂之极,叹息一声,不去多想,想也没有用。说道:“你去和明人谈,基本底线我已经敲定了。不过,你一定要让明人答应,明人必须要让西王答应和议,他们答应了,我们才会答应。” 东王说道:“是,是。” 武禄王好像说给东王听,又好像说给自己听,说道:“等明人去与西王谈判的时候,你立即带领大军,突袭西王军。” “啊?”东王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场谈判是烟雾弹,真正的杀招是这个。 武禄王的精神越发不济,语气越来越低,但依旧坚持说道:“而今的局面,是不可能击破西王军。你打的时候,记住下面谁是你的人,将不是你的人都打前锋。如何排除异己,不用我教你了吧。” “记住,随时准备退路。不要将你自己陷进去。” “我能给你做的就这些了。这一战之后,看情况再与大明谈,与西王谈便是了。” 说完这些话,武禄王陷入昏睡之中。 东王此刻眼神复杂地看着武禄王。 他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他这一辈子都不要想超过父亲了。 武禄王虽然年老,虽然精力不济,但是这一系列杀招。但也是非常厉害。 东王自己也明白,西王来势汹汹,让西王不战而和,估计西王自己也不甘心。同时西王即便甘心,他也未必能控制住下面的人。毕竟每一个人代表的人都不是自己。 而且西王自己,估计也没有想过一战而定爪哇。 原因很简单,满者伯夷王朝百年积威,老底子还是有的。武禄王能重整旗鼓,西王自己都未必有把握。也正因为没有把握,西王才想在自己占据优势的时候,多占一些便宜。 而武禄王这一系列操作之下,对外虽然没有覆灭西王,但是保住了剩下的半壁江山,也保住海外一些利益。 同时,将内部一番清理。他上位之后,就不会那么风雨飘摇。 这是他完全做不到的东西。 东王按照武禄王的办法来办。 东王与何夕谈判。东王没有武禄王的心态,显得进退失据,何夕很多要求都答应下来。不过,死咬住一条,一切条件都要在何夕拿到西王的承诺才会生效。 何夕觉得合情合理,也就答应下来了。 何夕欢天喜地回到了三宝垄。 将这一次谈判的结果告诉了姚广孝,说道:“剩下的说服椰王,爪哇的事情最少能稳定两三年。两三年之后,大明在南洋的实力只会更加强大。而且-----” 姚广孝说道:“而且,大人也以定爪哇之功,回到中原了。” 何夕听姚广孝说破自己的心思,微微一笑,并没有反驳。 姚广孝说道:“大人,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何夕一愣,复盘这一次的经过,心中暗道:“的确如此。”之前没有感觉,被姚广孝一提,何夕顿时觉得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何夕问道:“可是有诈?” 姚广孝说道:“可能有诈,不过,这诈不是冲我们来的,而是冲着椰王去的。” 何夕说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姚广孝说道:“多半是了。” 何夕一拍脑门,心中暗道:“我怎么没有想到的。” 只是说,爪哇一族的底蕴还是浅薄了一些,武禄王的手段,姚广孝瞄上一眼,就猜出了大半。何夕说道:“那我们怎么办?” 姚广孝说道:“不怎么办。不打一场,这局面不能收拾。西王反对的心思也大。而今打上一场,事情就好办了。不管椰王胜利了,还是满者伯夷胜利的都好说了。” 战争是最直接的交流,谁胜谁负,谁有什么分量。打一场都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浮屠之战 第一百三十二章 浮屠之战 双方明白对方的分量,才能谈下去。否则,根本谈不拢的。 而且西王进展神速。但是势力有一些虚。这一战大败的话,之前吃下去的东西,估计都要吐出来的。但是西王以椰城为核心的领地,却是西王多年经营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所以爪哇分裂状况,依然能维持住。 至于满者伯夷大败,西王也不可能乘胜直入满者伯夷的国都。毕竟满者伯夷王朝,强横了这么多年。是整个爪哇最繁华的地方。不会那么容易被拿下。即便这里被拿下了,那也是西王的极限了。 请不要忘记东王之所以被称为东王,是武禄王动用手段,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爪哇东部一个大贵族的领地,东王在自己的领地经营得不错。来拉拢了很多当地贵族。 满者伯夷的国都一带,是满者伯夷帝国的核心地区,但是东王自己的老巢,却还在东边的。 所以,这一战不管输赢。爪哇地分裂还在继续,没有那么容易再次统一。 在姚广孝看来,根本不用那么急。 何夕知道姚广孝的办法,似乎最省事的办法。但是何夕内心之中,依然有一丝不忍。 以姚广孝的心思,爪哇不知道有多少人枉死。只是何夕也知道,双方不打得上几场,将战争动能打光,是很难坐下来谈的。 何夕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还是想观摩一下,这一场大战。” 姚广孝说道:“我也很感兴趣,爪哇乃是南洋强国,爪哇内部这一场大战,也让我们好好掂量一下南洋诸国到底什么成色。” ------ 浮屠者,佛塔也。 而今西王军的驻地,就在浮屠遗址之中。 这一带是山间一处高台。 高台上遍布佛塔。是数百年前的前朝所修建的佛塔。规模之大,令人叹为观止。也是后世一处著名的旅游胜地,甚至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迹,嗯,世界第八大奇迹,世界上好像有很多个。 其实,从行军道路上来说,这一条进军路线并不是太好的。但是可以完全排除大明水师对他们的影响。 何夕此刻带着自己的卫队,就在一处小山之上。 旁边是高大的好像是巨人一般的火山。爪哇岛上最高的山都是火山。这里就有数座,也正是这几座火山构成了这一片不大山地。西王本就准备从两座火山中间的峡谷穿过。 而今正停留在这里。 何夕,姚广孝,等几个人都在这里。 何夕此刻已经是彻底将陆仲亨的嘱咐抛到脑后了。而姚广孝是什么人?姚广孝从来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才不在乎区区战场上的一些危险。 不过,何夕身边的卫队一两百人。都是从南京带过来的。天下一等一的精锐,比朱元璋身边的卫队,也差不了多少。这也是何夕敢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何夕问身边的叶沈,说道:“你说,这一战要开始了?” 叶沈说道;“我刚刚亲自去看过,爪哇东军,已经摸过来。就在那边。”叶沈指着东南方向。不过因为地势的原因,根本看不见有什么人。叶沈说道;“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东军必然发动进攻。” 何夕说道:“他们没有发现你们吧?” 叶沈说道:“请大人放心,爪哇人做事太糙了。根本不可能发现我们的踪迹,只是,不熟悉这里的蛇虫,折了几个兄弟。” 战争经验,也唯有打得多了,才知道该怎么办。 如今日大战,双方兵力加起来,应该超过十万人。在这爪哇历史上,不能说后无来者,因为将来爪哇将来会迎来人口-爆炸,那时候,十几万人或许不算什么了。但是几乎前无古人的。 但是这样的战事,前几年大明与蒙古就打过,平定云南更是动用三十万大军。更不要说大明开国以来的多次战事。在叶沈看来,交战双方有太多地方都做得不对。 漏洞百出。 他去指挥,也未必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简直是菜鸟互啄。 其实就陆战水平,大明胜过爪哇的。要比水师上更多。只是无从表现而已。 这边话音刚落,举着千里镜的姚广孝忽然说道:“来了。” 何夕顿时向东南方向看过去。 忽然一面旗帜,跳入何夕的视线之中,这一片旗帜上面绣着金色的丝线。上面是一个有着无数手臂的神祇,至于是哪一位大神,何夕还真不知道。但是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东军忽然出现西军营地几里的范围之内。 打了西军一个措手不及。一支军队从驻扎状态,行军状态,转变为作战状态是需要时间的。当然了,越是精锐的军队,这个时间就越短。不过爪哇军队,都不在何夕心中的精锐军队之中。 所以东军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 何夕甚至想不到,西军懈怠成什么样子,才能让对手摸大营前几里,还没有发现。 不过,接下来何夕见证了,什么叫一副好牌打成稀烂了。 本来,东军成建制逼近西军营地。就应该维持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阵型不散。以整击散。以有组织打没有组织,即便兵力相差很大,也能大胜。这样的战事,中国古代也有战例,就是一次春秋战国的时候,楚军忽然逼近晋军营地,而晋军的反应是,推倒帐篷,填平水井,将营地之中平整出平地,军队组织起来,才敢出营迎战。 或许是西军营得不够坚固的原因。 反正东军开始一开始就攻入西军的营地。然后双方开始混战。 是,混战。 前文说过,这一片是浮屠遗迹。浮屠就是佛塔。而佛塔与佛塔之间,是平整的土地,所以便于安营扎寨,同时,因为浮屠的存在,也不好展开军队,而分成小队的东军。很快就与西军一样,变成毫无组织可言。 不过,何夕看得出来,双方将士还是很卖命厮杀的。只一瞬间,地面上已经到处都是尸体了。而双方踩着尸体继续作战。浮屠上的浮雕,都是各种佛陀。一个个都有悲悯的眼神。 注视着一场大战。 何夕问叶沈道:“你怎么看?” 叶沈说道:“一场烂仗。不过,西军的指挥要比东军的指挥好太多了。大人你看,那好像是椰王大旗,椰王一直在重整部署,而东军的主将,似乎什么也没有做。” 何夕点点头,说道:“你觉得胜负如何?” 叶沈说道:“胜负已经不重要了,不管谁胜谁负,都会损失惨重。即便是胜利者也会是一场惨胜。” 叶沈到底还是一个单纯的军人。他仅仅从军队的角度来看问题。却不知道,东军攻进西军营的那几支军队,是满者伯夷之中很有威望的大贵族的军队,也就是武禄王在,是安国定邦的大将,如果武禄王不在,就是怏怏非少主臣的那些人。 这一战还没有胜利者,但是真正胜利的人。就是不在战场上的武禄王。 正如叶沈的判断,这一场的大战,厮杀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即将落山,天色昏暗 ,才算结束了。东军先行一步撤离了战场。从战果来说,西军虽然胜利的。但是损失之惨重,恐怕要在东军之上。 特别是椰王本部人马。被东军突袭到营地之前,很多贵族当时就先跑,也是椰王带着自己的嫡系部下,挡住了第一波进攻,稳住了阵脚。这才有了后面的坚守。 重新凝聚人心,再次投入战场之中。坚持战斗下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宝之盟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宝之盟 一片片篝火之下,哀声遍野。 椰王也没有了之前的潇洒。他拎着一柄明制雁翅刀,浑身是血。走在伤员之中,表情木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暗道:“这一战不能再打下去了。” 椰王本部人马的牺牲,让这一支军队渡过了最大严峻的时刻。是很有价值的。 但是很多事情不能用价值来衡量。 不是谁功劳最大,谁得到最多。 而是谁实力最大,谁得到的最多。 椰王此刻有深刻的危机感,椰王本部人马不过数万,在旧港海战之中折损不少,之后在椰城海战之中折损了一些。今日也折损了不少。此刻大军依然有数万之多。但是椰王觉得自己本部人马的比例,已经降低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 要知道这一支军队,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椰王招降纳叛而来的。椰王对这些人信任度是很低的。 甚至椰王怀疑,他明明已经安排了严密的岗哨,为什么满者伯夷军能忽然出现在大营之外,他担心有人暗通满者伯夷,才有了而今的局面。 想到这里,椰王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即便他猜得到,也没有查。 因为满者伯夷帝国统一爪哇近一百年,将整个爪哇凝聚为一体。各地贵族往来很频繁。与各地贵族有来往是很正常的。而且而今的局面,也容不得他查了。 “该谈谈了。”椰王不由想到。 就在这个时候。下面人忽然来报,说何夕来了。 椰王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说道:“来的真巧啊。” ------ 椰王只能在一座佛塔下面,会见何夕。无他,整个战场之中,连一个完整的帐篷都没有。 何夕一路走过来,也是踩着鲜血而来的。 尸体可以拖走,但是地面根本来不及清洗。 何夕见了椰王,说道:“我没有想到,武禄王会这样做,本来,武禄王拜托我来主持和议,而今看来,是他用心不诚,这是我错了。我本来想掉头就走的。但是来到这里,总是要见一下大王。” 椰王对何夕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他甚至怀疑何夕与东边暗通了。不过,作为一个杰出的政治家,他决计不会在这个场合,表露自己的心绪。因为他也想谈判了。 椰王说道:“何大人有所不知,如果没有今日一战,我估计陛下谈判之心是假的,但是有了今日之战,谈判之心是真的。” 虽然椰王已经叛变了,成为新的椰国国王。但是他依旧习惯称呼武禄王为陛下。 何夕装作不知道,不明白的样子,说道:“这是为什么?” 椰王说道:“只要陛下能消灭我,是决计不会与我多谈的。但是而今他消灭不了我。就会承认现实。之前的和谈或许是假的,而今的却是真的。” 何夕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谈?” 椰王说道:“谈。” ------ 双方都有意谈判。但是实际上距离谈判还有一些距离。最后终于在三宝谈判。 三宝就是何夕对于三宝垄的定名。 三宝垄之所以有“垄”乃是这里葬着一批下西洋的殉职的人员。而今没有。虽然这一次爪哇之行,并不是没有人员折损。但是何夕询问过,几乎所有人都选择火化之后,将骨灰带回家乡的方案。不想葬在异国他乡,做异乡之鬼。 而三宝,不仅仅是三宝太监,佛教有三宝,道家也有三宝。也算是一个好名字。 之所以在三宝谈判,是双方不想在对方的地盘谈判。于是在明人的地盘谈判。 对,谈判之前,双方一致决定三宝这块地方是大明的。 不管谈得怎么样,何夕在爪哇都不算无功而返。 同样答应大明的,还有进京朝贡,大明商船有在两国任何地方停靠的权力,以及香料的经营权,还有一大笔钱。等等。 而且这一场谈判,何夕也不用太过介入。 何夕需要保证的,就是爪哇分裂,在这个大前提之下,细节就不用太过计较了。反而何夕表现得越公平,就越显得大明公正。 来谈判的人,就是东王与西王。 两个人也算是故人,只是而今相见,内心之中到底是何等的感受,却是外人难以明白的。 一个月的谈判下来,这一件事情终于谈妥当了。 具体要谈的是双方划界。不仅仅是在爪哇岛内的划界,也有对属国的分配。当然了,这是名义上的分配。毕竟,而今爪哇长期分裂已经成为了定局,爪哇在外岛的势力,能够臣服爪哇多久,谁也不知道。 最后三方签订了三宝之盟。 大明作为中间人,表示今后保障条约内容,今后谁违背条约。大明将来协同另外一方,共同进攻之。 这才是何夕最想要的内容。 其实谁都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停战协议。 椰王需要时间,理顺内容,建立起真正的椰国体制。而满者伯夷王朝,也需要时间整顿内部。缓解反对东王的声音。确定东王的储位等等。更重要的是整顿兵马,准备反攻。 而今这局面,不管是从地盘上,从实力上,都是东强而西弱。 其实,何夕内心之中,也有一些不解。东王在谈判上,表现得太软了一点。 不过,在这一切都做完。 何夕将施进卿从旧港调了回来。成为三宝城主。虽然而今不过是一个大农村。但是好歹需要人留守。而这里距离旧港太远了,距离大明就更远了。从大明来的官员,连旧港都掀起,更不要说这里了。 于是,只能提拔旧港原来的人。 这一件事情就落在施进卿的头上。 在何夕带着水师要回旧港的时候,何夕忽然听到了一个消息。他心中一动,一瞬间内心之中的疑惑迅速解开了。 那就是武禄王死了。东王成为满者伯夷第五任大王,接手一个残破的江山。 一瞬间,何夕全部明白了。 武禄王将要死了,这才是满者伯夷最大的问题,最大的不安全因素。也是为什么东王在谈判桌上步步退让之一。 对于东王来说,最重要的是坐稳满者伯夷大王的宝座。至于失去的东西,会拿回来的。 何夕对这个消息,并不太高兴的。 何夕越了解武禄王。就越觉得他是一个传奇,十六岁登基,在权臣手下蛰伏数年,最后夺回大权,整合内部,对外扩张,将满者伯夷王朝发展到最强盛的时刻。但是晚年却遭遇如此际遇。让何夕想起了唐玄宗。 更重要的,这晚年的悲剧,虽然不是何夕一手导演的。但是何夕毕竟在里面加了一把火。 而今想想,心中却有一些不是滋味。 何夕并没有惭愧之意,毕竟,敌之英雄,我之仇寇。虽然武禄王这个人是个人物,但是在国家大义上,何夕自然不会有半点动摇。而且真正令武禄王承受不住的,不仅仅是兵败,还有女儿惨死,与大明可没有多少关系。 只是,何夕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身上,想到朱元璋身上。只觉得人生在世,纵然年轻的时候,纵横天下,但是也有英雄迟暮一日。 何夕感叹的不是,武禄王一人的悲剧,而是天下所有英雄人物的悲剧。 时来天地同借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何夕今日快意,等他到了晚年垂暮之时,却不知道,是比武禄王好,还是武禄王坏。 不过,这种情绪只是一时间之间,随即何夕心中暗生归意,该回去了。 不是回旧港, 而是回大明,回南京。 想到很快见到妻子儿子,何夕心头一暖。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南京震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南京震动 何夕在南洋的消息传到京师,其实已经是洪武十八年春天的时候了。 而且是很多消息一并传来的。 之所以如此,却是季风的关系。 何夕洪武十七年春天受命南下。在沿海筹措兵力,等真正大军南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年了。下半年不久,到南洋不久,就是北风大作了。风向利用从北向南,而不利于从南向北。 赤道附近,温暖如春,四季变化不大 。没有冬天的感觉。但是中原可就不一样了。 逆风航向,再遇见一些问题,走一个月两个月都是很正常的。 反而是因为,顺风而下,大明各种物资能够源源不断地送到南洋来了。 故而,在洪武十七年秋冬,开新州,破爪哇,下旧港。这些消息,在年前朝廷仅仅知道,何夕开新州,算是在南洋站稳脚跟了。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到了年后,破爪哇下旧港的事情才算是送到京师。但是年后不过一个月,春暖花开,南风渐起。这个时候,何夕其实刚刚搞定爪哇的一切。但是因为一路顺风顺水。不过十日功夫,南洋的消息就传到京师。 虽然是何夕在南洋半年经营之功。但是在南京这边的感觉,却好像一个捷报,跟着一个捷报,沉寂半年之后,势如破竹一般。 本来,何夕远在异域建功立业,已经够传奇了。而今捷报叠加而来,整个洪武十八年的春天。何夕这个名字再次响彻了大明。 朱元璋更是高兴之极,他对徐达说道:“徐兄弟,你觉得我这女婿如何?” 此刻徐达正在南京养病。 历史上徐达的病是背后生疮,朱元璋提前知道了这一件事情,岂能不早做提防。于是这一两年太医院在戴神医领导之下,在这上面下了大功夫。就在去年冬天的时候,给徐达做了手术。 最后手术成功。只需徐达的身体也遭受了大罪。几乎硬生生从徐达背后挖出一碗肉。在他背后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从此徐达的身体一下子虚弱了很多。戴神医也说,徐达今后只能静养了。行军打仗这种事情,最好不要让徐达出马了。 这其实,也是这个时代的医术的问题。 后世外科手术很多都是微创手术,但是刚刚开始的是,却是大开大合,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 虽然徐达的术后效果不理想。但对于戴神医来说,已经是用尽全力了。 徐达本人也很满意,最少是保住性命了。只需等身体元气恢复之后,就和普通人一样了。 徐达这些年长期在北边坐镇,朱元璋与他聚少离多。而今,徐达留在身边,朱元璋很多时候都召见徐达,让他在身边以备顾问。 国家大计,各地战事,甚至钱粮刑狱,几乎全部询问。 好在徐达为人谦逊,而今也不改本色。从不在军事之外的事情上发言,即便在军事上,也只说国家大计,并不涉及人事问题,即便朱元璋垂询,他也只说好,不说坏。 除非这人太不像话了。让徐达这样的人也找不到夸赞的地方。 而今朱元璋询问徐达,明显带着炫耀的语气。徐达岂能不识趣。说道:“恭喜陛下,昔有班超,今有何夕。班超出关,有西域三十六国,何夕出海,杨威南洋何止三十六国。说起来,老臣也是羡慕,陛下有这样的好女婿。” 朱元璋哈哈一笑,说道;“怎么?朕的儿子很差吗?” 徐达哈哈一笑,居然忘记了自己女婿是朱元璋的儿子。燕王。 朱元璋也摇摇头,说道:“真要说起来,燕王资质要在何夕之上,只可惜,燕王少一个好老师啊。” 朱元璋一直培养何夕,他自己也感觉到,就何夕学习能力等各方面来说,是比不上朱棣的。如果朱棣与何夕一起在后世,接受教育,朱棣的成就或许在何夕之上。 不过,也不好说,真一切平等比较,朱棣定然没有历史上的成就。 只是父亲看自己的孩子,总是与旁人不同。 本来朱元璋想说,何夕在后世受到的教育是他最宝贵的。只是这话不能说,只是含糊说老师。 徐达心中暗道:“何夕的老师,是何等天人,连宋学士等人也不及。” 宋学士是指宋濂,朱元璋建立大本堂。教授子弟,以宋濂为首的教师,等是全天下一等一的。几乎是当时最好的教育班子了。而今徐达听一人能胜过这么多人,心中自然好奇。 只是,朱元璋不主动说,徐达是不会问的。 朱元璋说道:“南洋的捷报你也看,该说正事了,以你之见,南洋该怎么办是好?” 徐达沉吟片刻,说道:“陛下,说实话,如果我当时在南京,不决计不赞同下南洋。并不是,我对南洋没有兴趣。其实我家里也在南洋生意上掺了一股,获利不少。何夕说过一句话,大明之有南洋,就如同汉唐之有西域。再者,何夕上次的密奏我也看了,不错,大明向南开拓,纵然一时投入太多,但是将来算总账,总是赚的。因为能种庄稼,能养人的土地才是无价之宝。北方如果不是蒙古威胁边境,那都不是人待的地方。大明国策,防北攻南,没有一点问题。” “但是,何夕做得太冒失了。” “以堂堂正正之师,步步为营。天下何能当之?南洋诸国,所谓之强国,如安南,如爪哇,如暹罗,其实力,尚不及方国珍,明玉珍。大明寻机会,拜一上将,领三十万之军攻之,一二年定之,休息数年,复南下之,这样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而今何夕去国悬远,内隔安南,占城,暹罗,一旦有事,朝廷援军数年不至都有可能。” “一旦大败,南洋之军尽覆,再想南下,事情就难了。” 这也是徐达的指挥风格。 徐达年轻的时候,并不乏精彩绝伦的奇兵突击。但是年纪越大,心思越是沉稳,水泼不进,滴水不漏。指挥大军,看似平平,但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年轻的时候,徐达与王保保的对决,王保保先败一路偏师,大军直扑北平。当时军中辎重皆在,而且北平空虚,所有人都想撤军,唯有徐达不可,乃聚集骑兵,攻王保保的老巢太原。但是当时大明已有中原,大明丢得起北平。但是王保保仅有山西一地,万万不能丢太原。于是只能连夜回撤。而后徐达在太原城下,在太原守军与王保保夹击之下,劫了王保保的军营,令王保保大败而逃,几乎仅以身免。随即又破太原。 一系列操作,让人知道什么能人所不能为之。 而今徐达好像平庸,但是用兵定计老辣之极。几乎没有破绽可言。 当然,这也与大明的国力相符,以大明的国力,在当时说世界第二,没有人敢说世界第一。对于大明本身,很多冒险是没有必要的。反而容易被人抓住破绽。 何夕在爪哇的所作所为,让外人觉得惊叹。但是在徐达看来,如果他是武禄王,有十八般手段,让何夕死在爪哇。并反扑旧港。 不能因为别人国家小,就以为没有人物了。 而且,徐达是赞同开拓南方的。但是他更知道,这里面有太多的阻力了。所以,南洋开拓做好一切顺利,否则一场大败,纵然朱元璋有意,想要重新启动,也必须是数年之后。 但是人生有多少个数年啊? 特别是徐达大病之后,对岁月有更深刻地认识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召回何夕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召回何夕 徐达戎马半生,活到而今,自己觉得都是赚的。回忆一路上走来,有太多惊险时刻。自己事后想来,自己当日不死,似乎有苍天保佑。 而今更是不敢有半点侥幸之心。 他能活多久?朱元璋能活多久?已经满朝开国功臣能活多久? 李文忠,常遇春那一个不比他年纪小,而今何在? 这些因素虽然不能是宣之于口,但是在考虑国家大计上,却不能不考虑。就好像何夕这一次,如果武禄王能多几年阳寿。不敢说何夕不能安定爪哇,但是恐怕不会有那么容易了。 徐达如此之谨慎,不仅仅是以大明的体量,无须冒险。恐怕也是担心国中生变,为大明决策留够余量。步步为营,即便朝廷之中出了什么事情。也可以随时叫停,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是何夕这种搞法,却未必了。 朱元璋未必感受到其中之深意,不过,他对徐达的想法还是赞同的,说道:“安南,王室不振,内有权臣。看似易定,但是自唐以来,安南就非中国之版图。一战而定,未必不能。只是,想要长治久安,恐怕不行啊。” 朱元璋这般说,是参考永乐年间南征交趾之战。 张辅七个月打下交趾,但是之后四十多年,交趾就没有稳定过。 徐达哈哈一笑,说道:“这就不是臣所能知道的。” 徐达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很有分寸。长治久 安之策,并不是他一个武臣可以说的。 朱元璋说道;“不管怎么说,孩子们在外面打开局面。总不能让他撤回来吧。朕丢不起这个人。” 徐达说道:“陛下,南洋局面大抵安定,不过,真要想知道南洋该怎么走,陛下不应该问我。我没有去过南洋,以南京观南洋之事,不过是浮光掠影,难以深入其中。最好的办法,还是问何夕自己。南洋战略是何夕一手把控的。” “以老臣之见,不若让何夕回来吧。毕竟,何夕这一次的功劳,足够封爵了。” 徐达这一句话,是顺着朱元璋的意思说的。 徐达很清楚,何夕是朱元璋的眼睛珠子。朱元璋对何夕的厚爱,不会让何夕一直待在偏远之地。迟早要召回来的。徐达不过是顺水推舟。同时,徐达也是有一些私心的。 虽然说徐达这个人,已经在名利上,甚至权势上,几乎没有什么追求了。在大明的权力场上,徐达是一个比较超然的存在。但是徐达再超然,他也是有立场的。 他是如假包换的勋臣之首。 他在一些事情上,也是要站在勋臣这边的。何夕的所作所为都被徐达看在眼里,特别是拉拢勋臣加入开海之中。给一部分勋臣带来另外的一条出路。更不要说,何夕在南洋开辟了另外一个战场。 徐达其实还是欣赏的。 朱元璋对大明未来的想法,徐达是能猜测出来的。朱元璋是没有对外扩张的想法的。在洪武三年,就有所谓不征之国,隔山限海。不足征之类的想法。但是自从洪武十四年,何夕突然出现之后。 朱元璋之前说的话,似乎他自己忘记了。 更不要说,而今更是支持南洋战略。一度让徐达有些不认识朱元璋的感觉的。 不过,这种种徐达是高兴的。他不是为自己而高兴,毕竟人生到了徐达这个地步,已经很圆满了。勋臣之首,皇帝的亲家,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他是为勋贵整个团体高兴。 因为徐达很清楚,如果按照之前的情况,在他们这一拨开国勋贵全部死了之后,大明必然被文官掌握。毕竟,只有战争才能真正选出合格的将领。更不要说,将领的一切威望,勋贵的权势,都是来源于战功。 大明对外战争不停,勋贵的权势才能长久。 何夕这一次虽然有些战功。但真要说,够不够封爵,还有两说。不过,徐达是铁心将何夕抬举到勋臣的序列之中了。 朱元璋心中一动,盘算起来将何夕放在勋贵之中,合适不合适。 一时间,朱元璋也难以判断优劣。 朱元璋与徐达关系很高,是那种能托心腹的。但是朱元璋从内心深处,其实对整个勋贵集团不放心。他一直想让文官掌权。只是开国功臣权势之大,并不是很多没有参与过开国之战的文臣能比的。 仅仅是资历就足够压死人了。 而今文臣仅仅是勋贵的助手。大明就是掌握在皇室与勋贵手中的。他们才是大明权力核心。 何夕加入其中,一段时间权势或许能大增。但是这与朱元璋原本的计划不符合。 如果何夕仅仅是一个文臣的话,朱元璋有十几种办法能镇压住何夕。何夕即便与一些将领有关系,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何夕如果是勋臣,那么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其中利弊权衡在朱元璋的脑中转了一个圈。朱元璋并没有确定,说道:“封爵的事情,再说。不过,孩子也该回来了。对了,冯胜在北平,说前线准备得差不多了。想要今明两年,就出兵东北。你怎么看?” 徐达说道;“海运比我之前想象的要方便,我查了辽东粮食储备,已经有一百多万石了。足够大军在草原上战斗三个多月了。虽然时间紧了一下。但是,我们也不可能长期在草原上待着,三个月已经差不多了。今年秋,明年春季,足以动兵。以宋国公之能,即便不大胜,也不会大败。” “总是要打一场的。兵久不战,也未必是好事。” 大明在草原上长久维持的难度,有能维持三个月的粮草已经不错了。其中消耗最多的,不是人吃的,而是马吃的,马的胃口可比人大,而且要马出大力,必须喂养精料。 以大明而今粮食产量,已经运输能力,可以说粮草永远不可能够的。勉强能用就行。 朱元璋缓缓点点头,说道:“也好。就明年吧。不要太着急。” 历史上,朱元璋是在洪武二十年,才发动对元朝辽阳行省的进攻。那是因为徐达病死,朝中人事调整,再加上转运粮食困难等各方面的因素,导致了进军困难。 但是而今,这些因素都不存在了。 徐达虽然因病不能在前线主持战事了。但是回京坐镇,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影响。宋国公冯胜,将自己女婿周王一家送往南洋,也让朱元璋与冯胜之间的一些隔阂与担心,消散了不少。 在冯胜出任之前,朱元璋多次召见,大有当初推心置腹的样子。 冯胜在前线,朱元璋也不担心,且不说历史上冯胜就是一场大胜。即便没有历史上的事情,朱元璋对冯胜的判断,与徐达相差不大。 那就是或许不会大胜,但决计不会大败。 这就行了。而今大明与残元的实力相差悬殊,对于大明来说,只要不大败,就能打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更多。但是蒙古人可以胜无数次,但是无数次胜利之后,只能陷入绝望的深渊。 这就是国力的差距。 朱元璋心中暗道:“何夕回来之后,就让他坐镇辽东吧。虽然黄子澄做的很不错。但是这些事情只有放在何夕手上,朕才放心。” 事情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之中。 让何夕在辽东建功立业,这是何夕原本的计划,也是朱元璋的计划。不过被南洋的突发事件,耽搁了一年。而今看来,何夕处理得很好,比朱元璋想得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旧港大会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旧港大会 朱元璋决定将何夕召回。在朝廷上没有人会阻止。 不过,朱元璋这消息,想要传到南洋旧港,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逆风。 即便福船能用八面之风,但是在大海之上顶风航行,还是如同龟速一般。这也看得出来,徐达要先打安南的原因,安南在手,最上以八百里加急传到中南半岛。从中南半岛入海,或者干脆一路到马六甲。 或许慢一点的,但是比起大海之上,风向一转,时间变化不定,最快十几天,最慢几个月。更不要说海上风暴莫测。一旦遇见风暴,生死都不好说,更没有什么时间可言。 故而,虽然朱元璋的圣旨发出已经很久了。 但是旧港这边一直没有收到。 不过,何夕也不会因为圣旨没有到,就不做事了。 何夕从爪哇回来,几乎一刻也没有停留。立即先发了邀请,邀请了南洋几乎所有的国家。吕宋、苏禄、合猫里、美洛居、婆罗、古麻剌朗、冯嘉施兰、真腊、碟里、日罗夏治、苏门答腊、须文达那、柔佛、文朗马神、地闷、西洋琐里、琐里、览邦淡巴、百花、彭亨、那孤儿、黎伐、南渤利、阿鲁、古里、柯枝、小葛兰、大葛兰、锡兰山、榜葛剌、沼纳朴儿、祖法儿、木骨都束、不剌哇、竹步、阿丹、剌撒、麻林、忽鲁谟斯、溜山比剌、孙剌南巫里、加异勒、甘巴里、急兰丹、沙里湾泥、底里、千里达、失剌比、古里班卒、剌泥夏剌比、奇剌泥、窟察泥、舍剌齐、彭加那、八可意、乌沙剌踢、坎巴、阿哇、打回回、白葛达、黑葛达。 等等,当然少不了,满者伯夷国,椰国,还有大明忠显郡王国。 这些国家所谓的使臣,很多就是各自国家的商人所代理的。其中有大量回回商人在其中。 何夕其实也知道。这些使臣根本没有与国内沟通。比如古里,何夕知道,古里是在印-度。甚至不仅仅是古里,这里很多国家都是在印-度,毕竟在近代之前,印-度从来是一个地理名词,而不是国家名词。 而且其中一些国家,也是满者伯夷曾经的臣属。武禄王死讯传出来。满者伯夷帝国彻底崩溃了。这些臣属,有些是原来的土著,被爪哇打服了,所以向爪哇称臣纳贡,有些干脆是爪哇贵族出身,在外任职的。但是而今摇身一变,都成了各自的国家。向大明称臣。 但是满者伯夷与椰国,两国虽然议和了,但是都在各自舔伤口。等待下一次对决。 彼此的主力也是互相牵制。 其实,满者伯夷虽然一分为二。但是前南洋霸主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一些小国,根本不是对手。两国如果不是互相牵制,按照原本的势力氛围,将各地叛乱平定下来,是没有问题的。 奈何,双方谁也不敢让主力离开爪哇岛本土。 于是就成了这个样子。 只能看着这些曾经的臣属,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大明朝贡,甚至唯恐这慢一点,就不能成为大明的属国。 满者伯夷使臣与椰国使臣,只能喝闷酒。当做没有看见。 这一次大会还没有开始,陆仲亨已经满眼金光了。 陆仲亨在南洋是赚了钱的。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朝贡的物资如此之丰厚,各地的奇珍异宝,南洋走盘珠,按袋子论的各色宝石,乃至于贝叶佛经,佛骨舍利。等种种稀世珍宝。除却这些之外,还有各种香料,乃至于美人。 实在没有特色的东西,就折合大米,贵重木头等等。 总之,单单是这些贡品,何夕估计就要折合一百万两之多。 毕竟,这是南洋的传统。 南洋强国要求属国朝贡,可不是大明厚往薄来。而是近乎中春秋战国时代的朝贡,就是交保护费。满者伯夷退场,大明成为南洋霸主。在南洋收保护费的权力,就到了的大明手中。 可见这霸主权,也是非常值钱了。 当然了,这个价格也是不寻常的。 因为这是新老霸主交替之后,第一次朝贡,所以各小国都抖擞精神,想在大明这里留下一个好印象,才会有这么多的钱财。今后每年朝贡,大概不会这么多。但也有几十万两。 “你给礼部出了大难题。”陆仲亨验看这些贡品的时候,说道:“以厚往薄来国策,礼部哪里有这么多钱?不说别的,就这宝石,到了国内,最少涨三倍。而今算是一百万两,在大明就是三百万两,啧啧------” 陆仲亨拿着手中鹅卵大小的红宝石。 这宝石已经加工过,在阳光之下,折射出绚丽的夜色,珠光宝气之极。让陆仲亨爱不释手。他在南洋做了很多买卖。还没有赚多少。但是各方朝贡,先让朝廷赚翻了。 陆仲亨内心之中很不是滋味。但是还好。作为大明在南洋掌总之人,各国不会那么不懂事。该给陆仲亨的钱,是不会不给的。陆仲亨什么也不用做,各国的礼物加在一起,足够数万两之多。 但是与眼前的财物,却是大大不如了。 何夕其实也知道陆仲亨暗中贪财的行为。甚至示意身边的人,不要将陆仲亨手中的那一颗红宝石,记录在案。也就是默认陆仲亨拿走了。 何夕说道:“厚往薄来,本就有问题。如此朝廷交换国礼,自然是无价之宝。但是所谓国礼,也就是几件而已。但是大宗货物,就必须随行就市。这一次,我引这么多国家回国朝贡。已经给了礼部面子。礼部还想怎么样?” “不过,侯爷。在南洋最赚钱的还是海贸。这一次大会,我准备将所有国家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在南洋的国家。这些国家都是在我们的力量管控之下,好多曾经是爪哇的臣属。” “这些人我们定边疆,确定其国内君臣之礼。并调解纠纷。这一次贡品就照额全收。将来就与他们商定一个数就行了, 不用太多。但是大明的商船必须畅通无阻。” “至于,西来这些国家,很多是客商编了一个名字而已。我们也不论真假,一律承认。允许他们往来此地经商。但是同时也要派遣商船去看看。无论真假。从南洋到大明,海上的利润是一个价格。从大明到天竺是另外一个价格了。这才是最赚钱的地方。” “侯爷,以为如何?” 陆仲亨哈哈一笑,他其实知道,何夕在暗示他,不能太贪。不能因小失大。陆仲亨知道这一点,他知道海贸赚钱,但是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陆仲亨南下,受这么多苦,就是为钱来的。 陆仲亨说道:“你办事我放心,一切都按你的意思来吧。”陆仲亨微微一顿,说道:“你放心,你离开南洋之前,最后大场面,我一定想尽办法给你撑起来。” 很多事情都不是秘密。 何夕想回去,这一件事情,很多人都能揣摩出来。虽然而今没有敲定,北边没有传来消息,但是陆仲亨觉得,以何夕在朱元璋心目之中的地位,不可能会让何夕一直待在这里的。 何夕心中有些忐忑,他虽然也觉得如此,但是事情下来之前,他还是不敢打包票。他只能说道;“那就谢侯爷吉言了。” 漫长的准备结束了,等到了算好的黄道吉日。在旧港最大的校场之上,数百名是使臣,同时到场,庄严肃穆之极。 何夕离开之前,最后一篇大文章,终于落笔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南洋六条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南洋六条 一番繁文缛节,歌舞庆祝,自不提,南洋女郎之妖娆,不在印-度女郎之下,只是皮肤有些黑,未免不美。不过,一些回回商人,带来西方女奴,倒是金发碧眼,别有风味。个中滋味,此间不提。 而这一场大会最重要的不是别的。正是何夕的讲话。 其实,何夕此刻的讲话,也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毕竟,何夕已经与南洋各国进行了私下的沟通。大部分强国在事先都知道何夕要讲什么。什么,你不知道。只能说你的国家在南洋没有什么影响力,更没有实力。给你说,不给你说,都是一样的。 何夕站在高台之上,用汉语说道:“南洋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夏,无风霜苦寒之痛。一年可以数熟,正是风下之地,天赐之国,奈何多年以来,各自厮杀。血流成河,大明南下,正是为结束这一切而来的。” 随即何夕提出了南洋六条。 第一条,朝天子。 这一条是所有条款的前提,确定南洋诸国与大明臣属关系,就是大明保护南洋诸国,而南洋诸国要对大明朝贡,大国可以直接去南京,一些小国可以在旧港。 并且对朝贡的方式,每年的贡品多少,都作了规定。 何夕很显然没有对厚往薄来那一套手下留情,连提都没有提,直接确定了,南洋的朝贡模式。 每年年底之前,必须有贡品到位。按各国规模大小,确定。大概是每国税入的百分之十。甚至如果的确太穷,可以协商的。其实这已经算宽大了。之前满者伯夷屡屡打平叛战争。为什么? 归根到底是钱的问题。 第二条,就是定边疆。确定边疆之后,各自不得侵犯。 当然了,这里何夕玩了一个花招。他确定的边疆是各国能够控制的地方。但是整体上来说,南洋是地广人稀。如此一来,就有了很多无主之地。 虽然说,这些无主之地。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仅仅是而今,将来就不是了。而作为南洋霸主,这些无主之地,直接被划到了大明的盘子里。 第三条,保王室。 就是大明尊重各国王室,保证各国王室的继承权,各国王室的继承人,都要报备给大明,大明原则上不会干涉。但是一旦国内出现了继承权问题,或者权臣篡权。大明将为各国王室主持公道。 正因为这两点,得到了几乎所有南洋小国的支持。 也正因为这两点的支持,下面才有了何夕夹杂私货的。 第四条,交商贸 各国都必须支持海贸,这其实不用强调,南洋各国靠海吃海,很多岛国,是离开海贸都活不了的。这里最主要的细节,是打击海盗协议,各国要相互配合,打击海盗。并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大明商人。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明商人今后在各国,就是特权人士,一般国家不敢乱来。 第五条,同文字 南洋各国,几乎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字,不要说,而今了,就是后世,印尼的语言种类之多,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何夕提议为了交流方便,一律用中文,各种文书书面语,也必须是汉语。 否则出了问题,大明不会主持公道。 为了方便大家学习汉语,何夕决定在旧港,新州,三宝三地,分别设学校,让各国子弟学习汉语。 这也是何夕心中儒道南传的三个据点。不过,这仅仅是在规划之中。要确定下来,何夕必须去京师走动一二了。但并不妨碍他说给这些人听。 当然了,这里有一个隐含的不强制推行的条款,那就是质子。 来学习汉语的各国人士,最好是各国确定的继承人。当然了,不是也行。但是这些国家不同的做法,大明朝廷这里也会分三六九等的。 当然了,大明也不可能做出扣押人质的行为。当年朱元璋与方国珍打交道的时候,方国珍就送方关到南京当质子。结果朱元璋将方关送回去了,说如果双方都守信义,要质子做什么,如果双方都不守信义,质子又能做什么事情啊? 也正是朱元璋这种宽大的态度,让方国珍最后决定投降。 之所隐含这个条款。何夕更多是为儒学传播,与大明对未来南洋统治者们的影响力而已。 第六条,衡度量。 为了贸易方便,何夕提议,所有度量一律用明朝度量。并且宣布,大明港口,今后只用大明度量。 而今大明三个据点,都是商道要地,更不要说大明有大量的中国货物,也是他们所需要的。大明用大明度量,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或许南洋还是各种度量混乱的情况,但是大明度量衡,必然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支力量。 何夕做了大量前期工作。更不要说,大明刚刚将满者伯夷王朝退下神坛的兵威,这一场大会自然是成功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南洋所有的国家,都在这盟约上签字用印。 在做完这一切,何夕更是从故纸堆之中,翻出来春秋时期盟誓的仪式,修建了一个高台,何夕持其牛耳,作为主盟之人。其他人都等而下之。 而这一套礼仪都是姚广孝搞出来。 如果一些国内大儒来看,定然说这礼仪之中,有太多走样变形的地方。一来,姚广孝的学问,谈不上是纯儒,他学问广博。但是在礼仪上,就研究不深了,有错乱的地方,也很正常。 二来,姚广孝本身就是一个藐视礼法的人物。他觉得差不多就行了,让他死扣细节,才是姚广孝的做事风格。再者,南洋这些土包子,谁又知道春秋盟誓礼仪是什么样子的。还不是他姚某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这仪式影响很好。 虽然,姚广孝有一些糊弄人的意思,但是学问不到,是看不出糊弄的地方,大步骤一点也没有错。三牲祭天,歃血为盟,埋书祭地等等。在南洋土包子,眼中神圣而神秘。 甚至这一套礼仪从此在南洋流传开来了。很是风行了一段时间。 礼仪也是要与社会现实符合的。最明显的就是切腹之礼。在中国古代,这是封臣对主君的礼仪,将自己心腹大白于青天之下,以示忠心耿耿,或者表露冤屈之类的。 但是中国在汉代以后,就没有所谓封君封臣了。这礼仪也就不在中国流传。但是日本到了近代,还是藩阀政治,这礼仪自然大行于道。 而今也是如此。 这一套盟誓制度,是国君与国君,封臣与国君进行的礼仪,适合春秋战国那个时代。甚至到了战国,就很不怎么流行了。但是南洋这个时代的文明层次,大抵就是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 或许,在很多方面上胜过了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但是就政治体制上,却是有很雷同的地方。 故而,这一套礼仪也很容易被效仿。因为他们需要这个。 这一套礼仪制度,也成了儒家南传的先声。 整个盟会最后一项决议,就是各国全部派出使节去南京朝拜大明天子。而盟书,也是需要大明天子确认的。 何夕虽然做了很多先斩后奏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他自己的权力边界在什么地方。做下这么多事情,总是要给朝廷一个交代的。另外,何夕也有自己的一点点私心。 那就是,他担心朝廷局势有变化。他回去一趟,也好确定他离开南洋的事情。这一次这么多国家一起朝贡,何夕随行也在情理之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归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归来 好在,就在何夕准备出发的时候。朱元璋的诏书到了。何夕回京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这一次,北上的船队并不比南下的船队少多少。 南下的时候,有大量物资军队,而这一次北上的时候,有能力的大国,不仅仅有一艘船,而小国很多借大明的船只,总之,也有几十艘之多,更不要说,很多商船也跟着大朝贡船只结伴而行。 而今的何夕,已经不怎么关注大明商人具体做什么生意了。 毕竟,在做生意这方面,中国商人不弱于世界任何商人。再加上大明军队为他们开辟了市场。如果这样中国商人还做不好生意,他们趁早拿块豆腐撞死吧。 但是何夕知道,这一次南下,大量商人赚得盆满钵满的。 一部分商船大量承接了南洋总督府的转运业务,还有很多商人,在南洋发现了商机,做各种各样的生意。 其中有一家,或者说是商帮,引起了何夕的注意。 那就是潮州商帮。 何夕之所以注意他们,是因为这个商帮做的生意,不是别的,而是糖。白糖。 何夕自然知道未来白糖市场的无限潜力。更知道,这甘蔗,是一种非常适合南洋的经济作物。两者结合在一起,将会有强大的影响力。 如果没有人做,何夕或许会插上一手,但是已经有做了,何夕只是观摩。生命自己会寻找自己的方向。 总之,大量商人也跟着大明的船队北上,形成了浩浩荡荡的北上船队。 ------ 似乎,是老天爷庇护,这一路上顺风顺水。并没有遇见什么问题。直接到了苏州刘家港。 在苏州刘家港,遇见了一些小问题。 刘家港的码头满了。有大量船只停泊。而且前文也说过,刘家港虽然是长江出海口的大港,但是条件其实并不是太好的。而且随着时代发展,泥沙淤积。也在慢慢地淤积。即便人工清理,也只能延缓,不能阻止。 这也是后来,刘家港几乎没有什么名声的原因。 刘家港最后的辉煌,就是郑和下西洋从这里出发。 不过,刘家港毕竟是大港,寻常船队,也是很难将刘家港所有泊位给填满的。 很快,何夕就知道,这个船队是谁的了。 不是别人,正是周王。 周王对就藩南洋,是分为两个状态。在何夕在南洋连战连捷之前,周王是非常非常之抵触。简直觉得,这一件事情,分明是冯胜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了他。 特别是冯胜后来代替徐达,坐镇北平,成为北方主帅,节制数十万人马。可以说国家之重,泰半在冯胜之身。更让周王心生怨怼。甚至与周王妃发生了矛盾。 当然了,周王妃,将门虎女,也不会轻易服软。反正闹的很狼狈。 但是当何夕在南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周王的心思也就变了。 人们总是轻视别人做某些事情的难度,周王也是如此。朱元璋的儿子之中,不成器的人很少。周王是燕王的同母弟,虽然为人犹豫,不够果断。但也不能说无才之人。 历史上,他在医学上有很大的贡献,还编了《救荒本草》等书籍。在学问上很是扎实。 周王见何夕能如此,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能够做到这一点才对。他原本以为南洋,是一个艰苦且毫无希望的地方,所以才不愿意离开大明,在大明磨磨蹭蹭的,先说这个准备不好, 再说那个准备不对。又借口而今风向不对,明天黄道不利。拖延着,一直没有走。 但是何夕的消息传来。周王忽然动作加快,也不提什么风向不利了。 毕竟大明的船面对逆风的时候,仅仅是事倍功半,而不是不能行船。 周王之所以,这么着急赶到南洋,就是想要在南洋局面抵定之前进入,分一杯羹。在南洋局势不稳定的情况之下,周王还有机会。但是一旦南洋稳定下来。估计局面就不大好办了。 陆仲亨才不会将自己到手的东西分给周王的。 周王即便是贵为王爷,也是压不住陆仲亨这个老将军的了。 何夕了解这些情况之后,心中又是好像有些担心。 高兴是,周王南下,最少带上数万人丁。或许不是一次运输。总之, 大明在南洋的兵力人员又增加了。但是担心的就是南洋权力之争。南洋总督府与当地藩王之间的矛盾与合作。 不过,这在何夕原本的框架之中,是必然发生的。 一方面,是应对朝廷。去国悬远。距离朝廷几乎是万里之遥,没有足够的自主权,那是什么事情都办不成,如果有足够的自主权,那将来还不割据称雄。 何夕这种手中拿着一叠空白中旨的情况,只能是非常情况。 所以,必须引一个牵制力量。藩王最好的选择了。 在权力上,总督府可以指挥各藩王之兵。但是对于藩王是不动。也动不了的。但是藩王是南洋将来的坐地虎。这是让朝廷放心的必然。 另外一方面,也是配合大明开拓海外,将国内的隐患藩王外迁的必然。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艘小船过来,却是周王请何夕过去一叙。 何夕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何夕移舟登船。 周王早就等候多时了。 何夕与周王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寒暄了几句。双方坐定。 周王叹息一声,说道;“何兄你瘦了。也黑了。” 周王比何夕年龄小,与何夕年纪相仿,称呼一声兄,也是很合适的。 何夕说道:“南洋什么都好,就是阳光太毒了。王爷去了。估计今后也会是这样。” 周王哈哈一笑,说道;“何兄痛快,我也不兜圈子了。我今日请你过来,就是请教一下南洋的事务。” 何夕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说到兴起,更是将酒菜给撤了。拿来纸笔。何夕徒手在桌子上,画出了南洋各岛屿的地图,而就旧港周边的情况,更是不惜笔墨细致入微。顺便推销自己旧港治理计划。 何夕说道;“殿下,只要能将这一件事情做好。周国称霸南洋,不在话下。” 周王也听到心驰神往,不过,他很快就收拢心神,说道:“不错,不错。只是在这种边荒之地,做出如此大的工程。修数千里长堤,还有海堤等等。非百年难以完成。或者说,几乎不可能完成。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好处?”何夕一愣。随即忽然觉得,周王这个问题,问得真好。因为做与不做这个工程。周王自己与自己的家庭生活质量根本不会有一点点的变化。甚至,推进这个工程。反而会影响到周王的生活质量。 很多事情,看似理所当然。但其实都拐了几个弯。 何夕心中一动,说道:“有些话,我只在这里说,出了门,就什么都不认了。” 周王 说道:“何兄请讲。” 何夕说道:“殿下之荣华富贵,权倾天下,是你自己的吗?” 周王心中一动,暗道:“这是说什么胡话啊。怎么不是我的。” 何夕悠悠地说道:“其实在南洋为王最大的好处。就是所拥有的东西,真是自己的。不会被别人一纸旨意给夺走。言尽于此。告辞。” 周王相当失礼,根本没有起身相送。就是因为他沉浸在何夕这一句话之中。 很多时候,人们拥有的某些事情长了,就会有一种错觉,就好像租房时间长了,就觉得这房子好像是自己的一样。 周王也是如此。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万国来朝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万国来朝 周王从小锦衣玉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小享受着大明顶级的待遇,这一切跟随周王太久,久地让周王觉得习以为常了。觉得理当如此。此刻想起而今的遭遇,才恍然大悟,他的一切都是朱元璋给的。 他必须服从朱元璋的意愿,一旦两者抵触,他身边所有人,不会有一个人为了他,而对抗朝廷的。 当然了,自古以来父子之间,儿子受父亲的荫蔽,也算是理所当然。 只是,周王必须知道,朱元璋不可能一直在。一旦朱元璋不在,太子登基,还能一切理所当然吗? 或者,即便太子对兄弟们真不错。但是与父亲还是不同的,他尚且如此,几代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况。真的能亲亲相亲吗? 周王不知道。也不敢去多想。 他毕竟见识过太多的事情,不会天真到如此程度。 他此刻才觉得海外领地的可贵。正因为艰苦,正因为朝廷所不能及,才是周王一脉真正的天地,朝廷不可能夺走那种。除非朝廷发动一场战争。 这才是他想要的。 ------ 与周王的相遇,仅仅是一场小插曲。 不过,何夕在刘家港滞留了一段时间,并不仅仅是周王。而是因为跟随何夕而来得这么多使臣。 这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多藩国第一次来朝贡。甚至很多藩王是第一次来朝贡。自然要极其隆重。于是得到何夕来到刘家港,距离南京只有几日航程的时候。礼部上上下下都忙坏了。 最后不得不让礼部尚书亲自向朱元璋请示。让何夕在刘家港滞留一段时间。否则礼部这里根本忙不过来。 别的不说。单单说礼部安置外国使臣的会同馆,根本安置不过来。没有那么多的地方。即便寻找临时安置的地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这些使臣安置的规格在哪里放着,决计不是在南京城中选一些客栈就能安置的。 寻常私人的客栈不管多好。也不可能让他们参与进入招待国宾的事情之中,礼部上下丢不起这个人。 最少最少,也是临时征召私人园林。 在规格上能作为招待使臣的园林,哪一个不是大人物,不是大人物,根本不可能在南京城中有这样的园林。对于这样的人物,礼部也不敢怠慢。从礼部尚书, 侍郎到下面的主官。一个个都在跑这样的事情。 总之,礼部上下因为何夕带来的人,忙得双腿冒烟。 于是,等何夕带着四十几家使臣,从南京正门聚宝门进来的时候。太子殿下代表朱元璋,在聚宝门门口迎接。 其实单单一家使臣朝见,自然轮不到太子来迎接,但是量变引起质变。 只见数万京卫,盔甲鲜明,从聚宝门码头,到聚宝门,从聚宝门到皇宫,一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个个坚定得好像是雕像一般,如此军容,与后世解-放军相比,或许有些欠缺。但是对南洋诸王来说,足够震撼了。 南洋的军队,从武器,到组织,从战斗经验,到军官素质,几乎所有方面都落后于大明,而且不是一年两年,当以数百年而论之。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武器方面是双方差距最少的地方。毕竟爪哇军队用的大多也是铁器。 本来还有一些傲气的南洋使臣们。此刻顿时被震慑非小。他们在南洋看到,大明南洋总督府下辖的军队。已经觉得很厉害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南京京营,还能再胜一筹。 更让他们震撼非常的。是聚宝门城头的巨炮。在队伍进城的时候。一连几十响的礼炮,将很使臣吓得坠落马下。 本来南洋不是没有马,但是马质量不好,数量也不多。大多还是从海外运输出来的。会骑马的人并不是太多的。本来骑术不好,勉强骑着而已。再被这样一吓。 落马也是正常的。 于是,这一行人在聚宝门前,好一阵混乱。 太子微微带笑看着眼前的事情,转过头对何夕说道;“何弟,这一次建功不少,徐叔叔建议给何弟封爵。何弟想要什么封号?” 何夕心中一动,迅速将这一件事情在脑袋之中过了一下。一时间也判断不出,这一件事情是好是坏。不过,何夕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很多事情,要看朱元璋怎么想。此刻他多想也是无用。 何夕哈哈一笑,说道;“太子大兄过奖了。我不过借朝廷之威,震慑南洋而已。再者南洋诸国,还是刀耕火种,只要有中人之才,足够抵定南洋,我不过是仗着胆子大,无所畏惧而已。哪里有什么功劳。” 太子说道:“南洋诸国固然是刀耕火种,但也是有人口千万。你就不用谦虚了。即便不说别的,单单是眼前之盛况,就是大明开国以来所未见的,你可让礼部上下恨死你了。” 何夕说道;“万国来朝,今后恐怕是常有的。他们要习惯。” 太子说道:“倒不是这一件事情,而是大明厚往薄来的国策,在你手中变成一张废纸了。礼部对你先斩后奏的做法,很是恼火。” 何夕心中一动,无数说法,正准备说出口来。却被太子堵住了。说道;“你放心。这一件事情,我已经给你搞定了。朝廷到处都用钱,那些夫子们,都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送上门的钱,岂能不要,为了面子,丢了里子。那是打肿脸充胖子。是傻子的行径。” “不过,南洋有了收益。那海关的赋税就不能一直占着了吧。” 太子其实也不想一开始就说这个。无他,因为海关赋税增长太快了。可以说,大明在南洋的经营,一下子引爆了海贸市场。 也算是厚积薄发。 何夕组建靖海商号的时候,连船只都不够的。但是大明有强悍的生产能力,造船有利润。这一两年,船的价格一直在升,原本千两左右,就能买一艘差不多的船。但是而今翻了两三倍。 不过,船只价格在今明两年,就要到顶了。 因为,海贸的总规模到底是有限的。而下面人窝蜂地造船。自然会造成挤压。到时候,船只的价格才会回归现实。 而从船只的价格,就能看出海贸有多火爆。 更海贸的火爆,带动了海关赋税。本来南方四个海关,一省一个。但是因为海贸的原因,北方各省也准备开海了。分别想开旅顺,塘沽,登莱,清江浦等地。 当然了,而今还在计划之中。 而南方四个海关,还觉得不够,特别是福建。福州与泉州从来是相提并论的,总不能一个有海关,一个没有海关吧。而这些海关的总收益,已经有超过盐税,成为在田赋以下第二税种的趋势。 海关赋税已经超过二百万两了。而且增长趋势,还没有见减少。 大明赋税的大头,就是田赋,三千多万石,折合白银一千多万两。其次就是盐,其实因为开中法的缘故,盐税是支付了运粮食到边关的成本之后,还有两百多万两,近三百万两的赋税。 而在盐税之下,就没有超过百万两的赋税了。是茶,铁,罚赃银,等等乱七八糟地赋税,但大多是几十万两而已。 可以说海关赋税的增加,让大明财政收入,有了结构性变化。之前约定的,海关赋税全部做南洋战争经费,已经不可能了。因为算上南洋诸国朝贡的钱。整个南洋总督的经费,就要超过三百万两。 第一百四十章 南京盛况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南京盛况 三百万两能做什么? 已经在准备的讨伐残元辽阳行省的战事,经费大抵是这么多。 毕竟大明岁入看似不少,但花销也多。每年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打仗,已经是朱元璋手腕了得了。换到朱元璋子孙那里,连最基本摊子都支撑不住。 所以,在财政上有些调整,那是必然。 而太子此刻告诉何夕,却是有拉拢的意思。 在南洋战事上,太子与何夕是有分歧的。但太子是一个实用主义者,特别太子而今在朱元璋身边,看似是助手,其实承担的是丞相的责任。大量庶务都是太子来办的。 对大明财政,太子最熟悉了。 只要能给大明增加这么多财政收入,什么样的政策,太子都支持。 在拿下南洋之前,太子心中暗自嘀咕,打南洋,劳民伤财。但是,什么南洋,南洋是帝国的明珠,是大明命脉所系,大明不能失去南洋,就如汉唐不能失去西域。 什么,你说我之前不支持南洋战略?你一定误会我的本意。啊,你说你没有误会。来人,锦衣卫在什么地方? 这一次迎接南洋诸国使臣,对于太子来说,使臣不重要。只要不失礼就行。毕竟很多时候,临之以威,也要怀之以德。让南洋总督唱黑脸,南京这里就要唱红脸了。要让南洋使臣们,在南京感受到家的温暖。让他们感受到圣天子的关怀,让他们意识到,大明天子是好的。而南洋总督最讨厌了。动不动就想打仗。动不动就向他们要钱。 不过,太子只要态度到了,这些使臣也不会说什么。赔小心还来不及的。 太子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与何夕缓和关系,弥补裂痕,所以,太子将这一件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提前透露给何夕。 何夕听了大吃一惊,说道;“殿下,南洋初定,什么都缺,正是花钱的时候。不能这样啊。” 太子说道;“我知道,南洋的难处,你放心。我已经与户部商量了,该给南洋多少钱,户部固定列支,是可以商量的。不过,专门一种赋税对应一件事情,这有些不合规矩。当然了,我已经与六部尚书商量过了,今后重刑犯,全部流放南洋,另外各地有乞丐逃荒之事,全部转运南洋。今后,我还准备专门成立一条航线,从刘家港到旧港,百姓只要迁徙南洋,都可以免除一些手续,免费上船。” “今后,只要我在一日,给南洋的支持,一样都不会少。另外,爪哇那边是不是需要一个藩王镇守,你最熟悉爪哇形式。你要好好想想,这一番热闹过去之后,估计就要提了。” 何夕在船上的时候,还担心太子反对。 而今心中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下来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觉得很多人与你作对,仅仅是因为你失败了。你只要成功了,大部分人都会变得和颜悦色的。在家庭之中,是这样。在朝廷之中,也是这样。 其实,在何夕想来,南洋最缺少的并不是钱。而是人。有很多事情,花钱是没有用的。只有在足够汉人人口,足够劳动力之下,花钱才是有用的。 一些政策上的倾斜,比单纯花钱更好。 何夕说道:“那就请太子大兄,多费心了。” 太子微微一笑,说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放心便是。” 这么多使臣来到南京,是南京城的一场盛事,不仅仅是面子工程。总之,朱元璋大宴使臣,一片欢声。更是与百姓同乐,各种烟花,各种灯火,十分之热闹。虽然比不上隋炀帝,将丝绸都绑在树上,但也没有失大国之体面。 不过,很多正事就只能往后面放一放了。 ------ 所有欢声笑语,似乎与丁显无关。 其实,丁显最近也是步步高升。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官报的地位在节节高升。 原本,太子并没有将官报当一回事,看重自然是看重。但到底有多看重就未必了。只是秘书监下辖一个小部门而已。但是时间一长,太子顿时觉得,这官报真好用。 而今数年过去了。大明天下几乎所有衙门都有官报,甚至官报也成了南京特产。很多人有幸来南京,都会将官报带回家乡。甚至有人专门做一种生意,就是将前家所有官报收集整理起来,汇编成册。然后雕版印刷出来,价格不菲,但是还真有人买。 毕竟,朝廷一年最重要的政令都在其中。 不管是作为史料价值,还是用来揣摩朝廷动向,都是很重要的。 而官报在这种情况下,发行量也越来越大,已经有三万张。更重要的是,在今年做到了日刊。除却节假日之外,全面都发行。 如此一来,官报就不是一个小机构了。官报整个衙门也从根本没有品阶的衙门,变成了五品衙门,而且是太子最看重的师弟,方孝孺主持。方孝孺广邀人才。官报的编辑部,已经有一两百人之多。 每一个人都是饱学之士,这才支撑起官报每日发行。 而丁显作为最开始就在官报之中的老人。自然也步步高升。现在也有七品官身了。而且很清贵。作为官报的老人,在官报上,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再加上丁显学问还算不错。在何夕手下学习过,见解也很犀利。 在报纸上常常刊登文章。在士林之中,也有一定的名声了。 不过,丁显用是笔名。没有人知道,丁显就是当年在皇帝面前反复的丁显。而且时间是最伟大的力量。在时间的伟力面前,很多事情也都遗忘了。再加上,何夕当年也没有大肆宣扬。丁显的事情,本来就在小圈子里面传播,这数年下来,这事情更隐秘了。 似乎没有人记得了。 按理说,丁显而今不错,虽然蹉跎了几年。但是人生在世,难免有一些磨难,蹉跎几年,看似大事,但其实也很寻常。 但是丁显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他如果不是这样一个人。他也不会在朱元璋面前做那样的事情。当时他那么做,不就是觉得自己才华远超众人,一定会被朱元璋赏识的。 而今,他看何夕从南洋载誉归来,成为天下知名人物,即便是青史之中,只要提到南洋,定然有何夕浓墨重彩的一笔,更不要说,他同时的黄子澄,已经是辽东重臣。据说做的也不错。 这一次南下的杨寓杨士奇。才不过二十岁上下,就已经名传天下。杨士奇在满刺加斩杀爪哇使臣的壮举,更是给杨士奇增添了很多传奇色彩。这一次杨士奇在南洋没有回来。估计,杨士奇在南洋定然会高升。甚至将来成为坐镇南洋的重臣,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国子监中,其他与何夕关系亲近,学问相近的人。被提拔的更多,特别是工部。工部之中一些具体技术工作,已经是何夕徒子徒孙的天下了。 或许这些人官职不高,但是地位都很关键。这些人同时不干活,连工部尚书也未必能玩得转。 所以工部已经成为最亲近何夕的部门,不管主官是谁?只要是何夕的人,一进去就能找到熟人。 但是对于丁显,工部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平日也就罢了。今日丁显看着满城烟火,举城欢歌,看似庆祝大明声威震慑南洋,万国来朝。但是在丁显看来,这都是为何夕而歌,他心中更是嫉恨难当。痛饮美酒,内心之中越是悔恨,就越是愤怒。越是愤怒,就越是恨何夕。 很多东西本来应该是他的。只是被何夕夺走了。他心中暗道:“何夕,你等着。终有一天,我要报此深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家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家中 何夕并不知道,在南京城中,有人恨他入骨。 也不想知道。 毕竟,何夕早就知道了,要让天下所有人满意,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丁显恨他,还仅仅是私人恩怨,这并不是太重要的。因为国事上,利益上之争,何夕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今后还会得罪更多的人。 誉满天下,谤满天下,这是他的必然结局。 区区丁显,何夕早就忘记了。 何夕而今心中,只有何远思。 对于很多人来说,家是很难形容的。 小两口成亲,算是成家。但是真正成为一家人,却是从有一个孩子开始算起的。毕竟,结婚可以离婚,离婚如果没有孩子,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也是很容易做到的。 但是一旦有了孩子,这辈子想不往来都难。 而今也是如此。 何远思而今已经一岁了。从一个婴儿,变成一个会爬,偶尔还敢走几步的小孩子了。粉嘟嘟的小孩子。 看见孩子的时候,何夕的心都化了。 将外面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眼前只有孩子。 在外面杀伐果断,指挥千军万马的何夕,在家里只能成为孩子的小马了。驮着何远思在地毯上到处乱跑。 安庆公主远远地看着,顿时有一种家的氛围,一种家的感觉扩散开来。 当然,在家中,孩子是一回事,更重要的却是安庆公主。 ------ 夜深人静的时候,安庆公主披头散发,额头上还有刚刚剩下的汗珠,脸上红晕扩散开来,分外诱人。 何夕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而今少一根烟,有些不习惯。 “南洋那几个女郎,怎么不带过来。”安庆公主悠悠地说道;“怎么?怕我啊。” 何夕听了,忽然心中突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在南洋,何夕谈不上守身如玉。甚至相当放浪形骸。一方面是南洋燥热的空气,与女人燥热的衣服。很多女子身上,仅仅有一层轻纱,比现代的情趣内衣,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天气的燥热,与人心的燥热,两者交织在一起,再加上何夕的权势,身边从来不缺任他予取予求的女子。那把持得住,何夕就有些不是男人了。 不过,何夕还是收敛了。 他选得都是一些当地女郎。有印-度的,有西方,有阿拉伯的。等等。要感谢古人造字精炼,这些人都能用胡姬这一个字概括,而且每一个人都用避子汤。 这一次一个也没有带回来。 留在旧港的宅子里了。虽然何夕离开了南洋,今生今世很有可能不会再去南洋了。但是他依然留下宅子,还有一些产业出息。这些胡姬愿意自谋生路的,何夕听之任之,不愿意的,在这宅子里养老便是了。 反正何夕在南洋的余荫,足够庇护这些可怜的女人了。 何夕不带回来,一方面固然是担心安庆公主的态度,另外一方面,就是何夕根本没有走心。这些女子在思想上,根本没有一点吸引何夕的地方。吸引何夕的,不过是他们青春漂亮的身体。 何夕在大明是特权阶级最顶层的一小撮人。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稀缺资源。 何必带回来了。 就在何夕绞尽脑汁想什么说辞的时候,安庆公主悠悠一叹,说道:“我在南京给你准备了一批侍女,今后出去,就带着吧。哼,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安庆公主虽然知道未来女子的地位很高,但是她对何夕表现已经很满意了。 安庆公主与姐妹们聊天,就知道所有驸马都不止一个女人。身边总有一些女人,不过没有名分而已。就宠爱程度来说,有没有名分,其实不重要的。而且这些事情,即便是告到朱元璋面前,也没有用。 朱元璋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甚至要劝自己女儿大度之类的。 与之相比,何夕已经做到很好了。 何夕说道;“放心,我的公主殿下。我这一次出京。一定带你出京。” “这一次出京?”安庆公主忽然起身,露出妖娆的上半身,看着何夕,说道;“你刚刚回来,马上要走吗?” 何夕一愣,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何夕回来之后,虽然还没有与朱元璋长谈。但是何夕在京师也是有自己的关系网的。故而,他已经打听出来很多东西,再与之前的相结合。何夕根本不会在京师多待。 一方面因为北方大战将起。正是建功立业之时。 另外一方面,就是在京师根本没有给何夕腾位置的意思。 而今的何夕经过南洋的局面,已经不算是小人物了。他要升职,必须要有位置。毕竟,虽然京师官多,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再多的官位都是有数的。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何夕资历太浅薄,在中枢大动干戈的时机不成熟。何夕能在地方做些一些改革,但是在京师,除非按部就班,否则寸步难行。 何夕没有回答。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回答。 安庆公主失望地说道;“我不能跟你去了。孩子还太小了。在京师, 有太医院,有戴神医,但是我跟你出去,难道你能将太医院带走吗?算了,你带我给准备的侍女走吧,有了孩子生下来便是了。何家只有你一个人,总是要开枝散叶的。也算入乡随俗。放心我不生气。” 何夕听了,心中暗道:“也是。” 而今太医院是全天下医术最高的地方,已经是毋庸置疑了。别的不说,牛痘这一件事情,足够将戴神医推上神坛。而且戴神医也借机做了很多事情,太医院更是成为一个医学综合体,就医,教学,研究,制药,等等各方面汇集在一起。天天有很多病人不远万里来到太医院,虽然大部分还是失望而归。毕竟这年代,不能治愈的病症太多了。 但是医学到底是有一些进步的。一些地方上治不了的病症,在太医院能够解决。同时,这些疑难杂症,也给太医院开拓了眼界。在太医院一个月见到的奇奇怪怪的病症,恐怕是很多地方的郎中,一辈子都看不到的。 如此一来,太医院的医术也更加精湛了。还吸引了很多地方上的名医加入太医院。 而今太医院已经是京师的一张名片了。 这个时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一个不小心就夭折了。从培养孩子的角度来看,不要离开南京,才是最好的选择。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安庆公主已经决定了留在南京了,内心之中很不好受。又听见何夕叹息,她不知道何夕的叹息,是叹息她不能跟他一起出京,还是如释重负。总之,无名火起。在被子里种种踹出一脚。 名扬南洋,今日班超何夕,毫无防备的被突袭。只来得及“哎吆”一声,就从床上掉了下来。 何夕揉着大腿,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安庆公主翻身,用背面对何夕,淡淡地说道:“不做什么,腿抽筋了。” 何夕是傻子才相信安庆公主的话。抽筋哪有抽成这样的,你的筋是弹簧啊。不过也看出了安庆公主不高兴,不敢多说,爬上床,还没有等躺下。下面又重重挨了一下。 还好何夕有防备,否则这一下,非要下床不可。 何夕问道;“又怎么了。” 安庆公主沉闷地说道;“又抽筋了。怎么不行啊?” 何夕说道;“行,自然行。”何夕大抵能猜得到安庆公主为什么这样,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能躺下继续睡。 还好,安庆公主连踹两下,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一夜也没有第三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南洋答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南洋答卷 乾清宫中,朱元璋,太子,徐达,以及一些秘书监的人都在。 何夕正将南洋的情况做一个汇报。并着重讲了南洋六条。何夕说道:“南洋六条,是统治南洋的基础,也正是南洋六条在,大明才拥有南洋,你南洋各国,有一些还没有西南土司大。但是大明在南洋兵力太薄弱了,在南洋一定一切都围绕着南洋六条来做,尽快能不单独行动。只要其他国家违背南洋六条之后,再后发制人。否则臣担心,南洋成为一个泥泽。” 朱元璋说道:“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说道:“王道汤汤,正如是也。” 这种锄强扶弱的举动,与儒家所倡导的王道,有很多相似之处。无他,儒家的思想就是出现在春秋战国之中,故而儒家学问有很多这方面的残余,但是在历代大儒的改革之下,到了明朝的儒学,与春秋的儒学,已经不是一个东西了。 不过,意识形态还是大差不差。 朱元璋点点头,问道:“徐达,你怎么看?” 徐达说道:“纵横家手段,精巧非常,四两拨千斤,以区区数万人镇压数十国,数千里,老臣也是很佩服的。不过,灵巧不能胜重拙。二三十年之间,或许没有问题。但是时间更长一些,南洋必生事端。” 朱元璋笑道;“谁能看到二三十年之后,能安定二十年就够了,真一直安定下来,南洋怎么能是大明的?”朱元璋心大得很,既然决计进军南洋,就不会希望南洋成为这样的夹生饭。不过是力有不逮而已。 二十年的时间,足够将蒙古彻底打残,打死,消除大明在北方的隐患。到时候大军南下,南洋没有问题,反而有损朝廷的脸面。 朱元璋说道:“何夕,大明在爪哇岛上有一块飞地?” 何夕说道;“正是,是一个港口,现在不过数千蛮人,不过我来之前,很多流落南洋的汉人,知道三宝归属大明,已经迁居于此,今后几年可能超过万人居住。” 朱元璋轻蔑地说道;“万人。”他正色说道;“你之前说过,爪哇是南洋核心,沃土千里,有什么火山灰,是天然的肥料,而且能一年数熟,一亩地年产十几石都不是问题。你觉得,爪哇一地,足够封一王吗?” 这个问题,太子提前告诉了何夕,何夕这几日也思考了很久,说道:“陛下,爪哇如果为我所有,不要说封一王,就是封三王,也是可以的。但是而今的爪哇,唯有三宝一块飞地。地少民稀,实在不足以奉帝裔。” 朱元璋说道:“爪哇两国很强吗?” 何夕说道:“虽然爪哇一分为二,但是依然是南洋强国,能胜过的,也唯有安南,暹罗而已。” 朱元璋说道:“我听说旧港封周王,陆仲亨很不满意?” 何夕听了,虽然有些吃惊,但是也觉得理所当然,如果南洋如果远的地方,朱元璋不派人安插几个眼线,才是不正常的。只是何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件事情是真的。但是如今说出来,好像告陆仲亨的状。何夕与陆仲亨的合作还是很不错。自然也不愿意背后说人。 何夕微微一顿,说道;“吉安侯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南洋总督府新州才刚刚修建,什么都没有。旧港就不一样了。什么都是现成的。吉安侯只是想等新州修建好了,再迁而已。别无他意。” 朱元璋说道:“朕如果是他,朕也不满意,将士辛辛苦苦打下的地方,怎么能转手就给了别人。故而,朕的儿子,想要领地,要自己去打,朝廷能给一个三宝,已经足够了。” “你觉得,朕的几个儿子,谁可以胜任此职?” “并二爪哇为一国。” 何夕听了,心中立即有了人选,说道;“燕王。” 燕王朱棣的才华,已经被历史证明了。就是武禄王在世,燕王也能灭了爪哇。更不要说而今的爪哇已经分裂了。 只是朱元璋不愿意。 朱元璋哈哈一笑,说道:“大材小用,换一个。” 朱元璋对朱棣的看法,转了好几个弯。一开始,知道朱棣发动靖难,推翻了朱允炆,朱元璋内心深处甚至冒出一丝杀意。但是后来时间越来越长,朱元璋想的越来越多。反而对朱棣的想法,有了很多想法。 朱元璋不得不承认,靖难这一件事情,朱棣身上有原因。但更多的原因是在自己身上,是他留下的局面失控了。当然了朱允炆也有不少问题。 朱棣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在他儿子之中,却是能力最强的。 甚至太子的能力有没有强过朱棣,朱元璋也不知道。 毕竟,很多才华,只有在绝境之中才能显露出来。虽然明代的史书之中,有很多燕王当王爷的时候,就有很多特殊的地方,被太祖皇帝看重云云。但是朱元璋自己知道,那些一定是朱棣将来自己编写的。 根本没有这回事情。 最少在看到未来之前,朱元璋自己都不知道朱棣能做出如此大事。 正因为如此,朱元璋对未来的继承人,有些动摇。朱棣最少在备选之列。这个时候不可能让朱棣离开大明的。 何夕这么说,其实也有一丝丝试探的意思,不过,这种试探,也只有何夕与朱元璋两个人知道而已。 何夕说道:“臣以为楚王也是可以的。” 秦-晋两王虽然年长,但是能力上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当然了,不能说没有什么能力,只是爪哇的局面,未必是他们所能应对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习惯西北的气候,让他们去爪哇,身体上就未必行。 而且两王都走到朱元璋前面了。 这一点也不能不在意。 至于楚王,是相当长寿的。楚王死后不久,永乐大帝也就不在了。再加上,楚王坐镇武昌的时候,手握重兵,多次进入进剿西南的土司,在军事上,也不算陌生。且有战绩。 领兵打仗也合格。年轻身强力壮。估计也能适应爪哇的气候。 朱元璋沉吟片刻,说道;“传旨,召楚王入京。” 这一件事情,总是要问问当世人的意见。 除却这一件事情之外,就是太子之前给他说的事情。海关关税不可能直接给南洋总督府了。不过,从此南洋总督府的开支,就正式列入户部之中。也算是朝廷正经的开支了。不是临时性开支了。 也代表了南洋总督府也算是进入朝廷正式编制之中,政治地位上稳定了。 除此之外。这几人还问了很多关于南洋的情况,南洋盛产,水果,大米,锡矿,石油,宝石,各种金银器,等等的。以及南洋各国内部形式,各种来龙去脉,国与国之间的恩怨,这一说就说到了晚上了。 朱元璋见时间不早了,就让各自回京了。并嘱咐何夕将这些内容全部写下来。又留何夕在宫里吃饭。 何夕知道,吃饭是假。有些比较私人的话,却是真的。 何夕与朱元璋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既是合作伙伴,又亦师亦友。在讲解科学知识,与后世的一切的时候,何夕是老师。但是关于大明一切情况的时候,朱元璋才是老师。 而今的何夕,就好像完成了一张叫做南洋的试卷之后,进入了老师的点评时间。 何夕内心之中,有一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在南洋的所作所为,能不能进朱元璋的法眼,不过,这个时候,这不可能逃避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洋四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洋四镇 宫中的晚饭,一如既往。朱元璋的口味比较重,大油大肉。 何夕也不是第一次吃了。 记得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时代,就是吃着这样的饭。 也是在这里。 一时间,有一种往事再现的感觉。 有往事再现感觉的不仅仅是何夕。还有朱元璋。 当年的何夕,突如其来,奇装异服。言语上,也很难沟通。但是而今的何夕,一身官服,正襟危坐,头发也从短发秃头,变成了正经的汉家衣冠。之前的何夕,做事毛毛躁躁,很多事情,没有他朱元璋帮忙,根本就做不来。 但是而今的何夕,在南洋做了好大事业。 朱元璋很清楚,他在大明之内,自然是一言九鼎。但是在南洋,知道朱元璋是谁的人,固然有。他朱某人影响力,到底有多少,却是很难说的。而何夕能子啊这样的环境之下做出这样大事。 朱元璋既高兴,又有一些失落。 在朱元璋看来,何夕算是毕业了。 在此之前,朱元璋的态度是保护加培养,但是而今,却真能当得力人手来用了。不用再操心收拾烂摊子。 当然了,这并不说何夕就完美无缺了。只是人的材质不一样,所表现出来的风格也不一样,为人处世也不一样。何夕在权谋上,在政治嗅觉上合格就行了。其他方面是何夕的长项,足以弥补其他缺陷。 就好像,何夕在南洋作为。 朱元璋扪心自问。他做不到何夕这个样子。或者说,他根本想不到这一点。毕竟,纵横家之学,也就是在外交上的学问,在大一统的中原王朝,近乎屠龙之术。不过技艺多精湛,天下无龙也。 而今何夕根本不用学,后世大国争雄,各种手段,合纵连横,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代理人战争,卖队友的技巧。甚至极大的开拓了外交这方面的学说。何夕根本不用如何钻研,耳渲目染之下,得一二之技,将抵定了南洋局面。 让大明投入最小,获利最大,深得上兵伐交之道。 朱元璋估计,整个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不过何夕一人耳。 只是,朱元璋对何夕成长如此之快,也感到吃惊。 朱元璋其实很重视人才的培养,毕竟,朱元璋手下很多将领,都是朱元璋培养出来的。如陆仲亨就是其中之一。只是陆仲亨上限就在哪里放着。朱元璋给陆仲亨定下未来路线,就是在外镇守,而今是南洋,将来或许是西域,反正,陆仲亨在外一辈子,估计能劳苦功高,死了追封国公,郡王。但是在朝廷之中,被人三言两语忽悠去了。可就死无葬身之地,还牵连子女了。 这让朱元璋不得不感叹,后世的教育体系。 很常见的东西,人们都不珍惜了。就好像后世教育体系一样。几乎人人有学上,就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宝贵的了。却不知道,在朱元璋看来,高下立判。同样拿陆仲亨相比,陆仲亨遇见朱元璋的时候,比何夕遇见朱元璋的还小一些。但是跟随朱元璋这么多年,当年朱元璋对陆仲亨等一批老班底。不在现在对何夕的态度之下。那真是当家人来看待。毕竟朱元璋家族单薄,必须聚拢人心。才能成大事。但是大浪淘沙之下,也只有陆仲亨等数人,有所成就。 其余一些人固然是死在战场之中,但是更多人早早到了自己的上限。当全国各地当各级军官。不过资格老,有些优待而已。 当然了,虽然这些人成就不高,但是却是朱元璋最忠诚的班底。 陆仲亨已经是其中佼佼者了。但是陆仲亨打仗还行,但是距离帅才还有一段距离。其他方面是一塌糊涂。而何夕,朱元璋也不过给予点拨,给予培养。但是数年之内,已经懂了大明官场各种规则,更是在各地都有建树。 但是朱元璋知道,何夕的天资,比起天下第一流的人才,是有差距的。但是而今的表现,执掌一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是什么补足了何夕的天资,就是后世十几年的教育,给了何夕看世界不一样的视角,持续学习的能力与习惯。 只是何夕自己茫然而不自知。 朱元璋看着何夕长时间不说话。 何夕心中越发紧张,心中暗道;“我在南洋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何夕越想越多,心中一动,暗道:“对了,有一件事情,我没有说。” 何夕立即说道;“父皇,关于南洋的事情,有一件事情,刚刚不好说。” 朱元璋说道:“什么事情。” 何夕说道:“关于南洋铜矿。” 朱元璋心中一动,说道:“南洋铜矿?” 何夕说道:“是的,我查看资历,又在南洋探查。已经知道了后世宿务铜矿在什么地方了。就是在苏禄国。而今苏禄国王就在这一次来使之中。” 朱元璋说道:“我记得,这个铜矿规模很大。而且在一个岛中。” 何夕说道;“正是。如果有了这个铜矿,朝廷就能大规模铸钱。金银铜铁四级,或者三级货币体系,用以代替宝钞体系。想来这个铜矿在,一二百年之内,大明的货币,就不会短缺了。” 何夕研究过很长时间宝钞。但是他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宝钞体系。 无他,宝钞的欠债太多了。 这个欠债不仅仅是大明的。还有前宋的,金朝的,元朝的。 这三个国家在灭亡之前,都是滥发货币。再加上大明宝钞从一开始,就冲着滥发,搜刮民财去的。可以说,而今的宝钞,能与后世军阀所谓之军票差不多。 无非是一个没有主观意愿,朱元璋只是不懂这些金融知识而已。而后世是主观的而已。 即便,从洪武十四年之后,朱元璋并没有在大规模发现宝钞。但是依然挡不出宝钞价格下跌,这其实也是这些年,大明财政逐渐吃紧的原因。之前没钱就印宝钞。而今这一项断了。才会让各方面都用度就减少了不少了。 一两百年之间,中国百姓,经历四五次纸币的破产。几乎所有人都学乖了。对于纸币早就没有信任了。 钱,本质上是信心,是信用。既然没有人信,这钱就不值钱了。 何夕觉得,还是重新回到贵重金属本位货币上比较好。至于信用货币。要等一等吧。但是贵重金属货币,就要有足够的贵重金属。须知,中国的纸币完全是贵重金属缺乏,特别是铜的缺乏给逼出来的。 如果宋朝有源源不断的铜矿,那么也不会搞出交子。 朱元璋说道:“我记得,苏禄这个国家,好像在二三十年后,请求过内附,是不是这个苏禄王?” 何夕说道;“这个不清楚。南洋很多国家都没有什么史料,都是靠中国的史料才能窥探他们的历史。” 朱元璋说道;“知道了,这一件事情,我会留心的。” 朱元璋留心的结果,在送别诸国使臣的时候,苏禄国王在宴会上痛哭流涕,向大明请求献土归顺。朱元璋再三劝说,安慰。也无济于事,苏禄王表示,宁为大明之鬼,不为苏禄之王。 朱元璋见苏禄王如此之坚定,也不好拒绝,最后答应下来。不过重申,仅此一例。下不为例。 于是大明在南洋的版图,基本确定,就是南洋四镇,新州,旧港,三宝,苏禄。终洪武之世,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动,真正的大变动,是在之后。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四十四章 辽东巡抚 第四十四章 辽东巡抚 “南洋还有其他事情吗?”朱元璋问道。 何夕心中努力回想其中漏洞,说道:“暹罗,在南洋强国,无非,安南,真腊,暹罗,爪哇两国而已。而安南与占城,水火不容,而且与天朝相近,不足为患,爪哇两国也是互相牵制。唯独暹罗一国,真腊衰败,连原本的领土都保证不了,缅甸阿瓦与勃固交战,让暹罗周围没有威胁,暹罗本身也有南下的前科。臣以为,今后南洋之患,恐怕在暹罗身上。” 朱元璋说道;“无罪而伐之,不是天朝所为,且待其变吧。” 朱元璋没有将暹罗放在眼里,虽然暹罗也有一点远,但是好歹,距离比爪哇近多了。而且这一两年,不管是官船,还是民船,都有爆发增长。还是船只重吨位,增长了不少。 海运能力越来越强。投送几万人马到 爪哇,或许有一些困难。但是投放几万人马,到暹罗,却没有问题。 朱元璋更不将暹罗放在眼中了。 何夕说道:“臣暂时想不出南洋有什么问题了。” “何夕,你在南洋做得很好。”朱元璋说道:“比我想象得好。” 朱元璋此言一出,让何夕大吃一惊。之前何夕做了很多事情,朱元璋总是能点出何夕做的不好地方。但是今日夸奖却是少有的。 朱元璋说道;“你也能独当一面了。我准备让你当辽东巡抚。” 何夕大吃一惊,巡抚这个官职,是在明中后期才有的。而今有了,并不奇怪,毕竟朱元璋大量借用了后世明清的一些解决办法,也算很正常。但是辽东巡抚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他在南洋的事情,虽然很多事情都是他决断的。但是南洋守臣,一直是陆仲亨。陆仲亨才是南洋总督,说起来,何夕不过是陆仲亨的副手而已。 如果何夕是辽东巡抚的话,他就是真正的封疆大吏。更不要说,辽东有多重要。 其他时候,辽东不过是一个边陲之地,甚至不是一个省。而在现在,北伐一触即发,辽东就是总后方,总粮台。何夕作为辽东巡抚,估计要负责大军的粮草辎重。 这是非常关键的位置。 何夕说道:“臣恐怕不能胜任。” 朱元璋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一份文档。递给何夕。 何夕打开一看,却是对黄子澄这一年的作为。 黄子澄在辽东,几乎脚步就没有停过,即便是大雪封山的时候,也是在勘察河道,山林。选定了鸭绿江两岸,山林一百多处,招徕女真,高丽百姓,近三千户。都落户于林场之下。 并在鸭绿江出海口,设码头。 大木顺着鸭绿江顺流而下,鸭绿江出海口附近收集起来,转运旅顺,在旅顺转卖给南来的商人。 总之,去年一年,运送大木数万根 ,数百船。可以说,对于大明造船的大爆发,起了推动作用。而且黄子澄,还在辽东建立起两个造船厂,一是旅顺造船厂,与鸭绿江造船厂。 今后,很可能是辽东大船,甲于天下。 何夕看着这些看似简单的文字,忽然黄子澄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心中暗道:“短短一年。做出这些事情,他定然很辛苦吧。” 何夕毕竟是亲自勘探过辽东情况的人。他知道辽东是什么样子。更知道这么大的工作量需要多少人手。很多人能青史留名,是有他过人之处的。而今坠在囊中,其末自现。 朱元璋说道:“你的辽东巡抚,有一半是黄子澄给你争取来的。黄子澄是一个能臣。能吃苦,有手段的。但是,他现在能到这个地步,已经到了极限了。有些事情,下面没有怎么报,不代表,朕就不知道了, 翻最后几页。” 何夕立即翻到最后几页,何夕顿时皱眉说道:“高丽安敢如此?” 前文说过,高丽内部的制度,类似于中国南北朝的门阀制度,只有门阀中人才算人。底层百姓不过奴婢而已,是没有人身自由的。而在大明,最少在朱元璋时期,大部分百姓都是自耕农, 佃户,奴仆,不是没有。但是数量不多。 对于高丽百姓来说,即便是在大明当佃户也是很好的。毕竟大明佃户对主家的义务,远远少于高丽奴婢对主人的义务。 所以,黄子澄缺少人手。用各种手段招徕人员。他这边多,自然有别的地方少,总不能这些人是从天 上掉下来,地里长出来的。来源大多数都是高丽。 如此高丽那边很不愿意。 边境摩擦自然是有了。 辽东就已经是大明的边陲地带了,而辽东之东,特别是鸭绿江之东,更是辽东的边陲地带。大明兵力所不能及,所以在搞摩擦这一件事情上,大明这边没有占便宜。 当然了,也没有吃多少亏。 总体算上来,还是高丽吃亏。因为他们这么多投奔过来,摩擦的结果,仅仅是止住这个势头了。 但是人是屁股的。何夕就是,辽东是他的心血,黄子澄是他的人。黄子澄做的事情,是他要做的。而今高丽如此,直接损害何夕的利益。何夕岂能不怒。 朱元璋说道;“这也是我派你去辽东的目的,其实北伐这一件事情,你不用操心。宋国公冯胜是老将,他对辎重可比你在意。所以,大军辎重什么的。你估计插不上手。也不用插手。北伐是别的事情,你要做的就只有两件事情。” 何夕听朱元璋如此说,先是一愣,随即也明白。 他也算是在外面打过仗的人了。 如何不知道大军粮草辎重的重要性,正因为非常重要,这些事情交给谁都不放心,只有自己亲自掌控才行。冯胜这样做,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也合情合理。 何夕即便是辽东巡抚,所能做的,不过是打下手。 何夕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十几万大军的后勤,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一旦出事,那可是大罪过。有罪是重罪,没有过错,也算不得功劳。毕竟是应该的。 不插手也好。 何夕凝神说道:“不知道那两件事情?” 朱元璋说道:“女真与朝-鲜,不,高丽。” 何夕心中忽然有了预感,说道:“陛下不会是想?” 朱元璋说道:“灭二宵小。等北伐大胜之后,我会将蓝玉留在东北,到时候你与蓝玉合作,这两国,我是必灭的。” 何夕也知道,朱元璋为什么要这样做,更知道是劝不得的。估计朱元璋想灭女真与高丽不是一天两天了。 灭女真的原因不说了。毕竟,爱新觉罗这四字代表了一切。而灭高丽的原因,大抵是朱元璋觉得,清朝之所以能崛起于东北,是大明朝廷对这一片土地掌控不严,而且朝-鲜几乎一度成为清朝的粮仓。既然要动手,就以绝后患。更不说,而今的高丽,不是后世对大明恭顺的朝-鲜。高丽对大明的态度是有些敌对的。 既然如此,而今一并做掉,也省得后世为难了。 不过,何夕还是不太赞同,说道;“陛下,臣在辽东查过,女真数部,不过三万户上下,令永昌侯率领大军平之,不是难事。只是高丽好歹海东数百年之强国。恐怕一时间难以平定,不如再等等,等辽东开发好一点。实力强一点,再平定不迟。”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你错了。我之所以一定要灭高丽,就是为了辽东。我问你,辽东最大问题是什么?” 何夕说道:“自然是缺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朱元璋的大手笔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朱元璋的大手笔 何夕说出缺人的时候,心中一动,已经有了一些预料。 果不其然,朱元璋继续问道:“辽东附近哪里有足够的人手,可供移民?” 何夕说道:“高丽。”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高丽。辽东强,能掌控东北,辽东弱,则东北各地都会各行其是。朝廷不能制。故而,要充实辽东,是治理东北的首要大事。你的辽泽计划就很好吗?如果能在辽东开辟出数万顷土地,能养民百余万。养兵十余万。辽东对朝廷就不是负担。而奴儿干都司,各地也能建城设治,列郡而守了。” “只是唯一不好的地方,辽泽计划,按现在的情况。恐怕十几年都做不成,几乎是百年计划,而天下间,有什么计划能绵延百余年,朕也等不了。朕的想法,就是移高丽之民治辽泽。高丽有百姓五百万。迁徙一半,应该没有问题的。这一两百万人足够治理辽泽了。” “这也是你的任务。” 何夕听了,只觉得浑身一震。 他终于明白了,他与朱元璋的差距。 朱元璋说得平平无奇,但是实际上,何夕从朱元璋的每一个字中,看到了鲜血。海水一般的鲜血。 且不说灭高丽之战的伤亡。虽然多,但也算不了什么。毕竟打仗哪里不死人啊。单单说将高丽近一半,乃至于更多百姓迁徙到辽东,让他们开垦辽泽。前文也说了,辽泽的治理难度,其实并不大,没有什么技术难题。唯有土方量惊人。 这种亡国迁民。死亡率是相当惊人的。 而且何夕不相信朱元璋没有考虑过。 之前何夕还没有深想,为什么与何夕搭班子的是蓝玉。而今忽然明白了。同样为大明下一代的领军人物,沐英比蓝玉宽厚了很多,这也是为什么沐英死后,云南各土司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在怀念沐英。沐家子孙得以世守云南的原因。 而蓝玉性格之中,却有更多的残暴性格。 不管是战斗之中,还是在战争之后。 让沐英来做这样的事情,沐英或许做不来。但是让蓝玉来做,蓝玉绝对不会下不了手的。 何夕抬起头,与朱元璋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的目光一对,心中一荒,再次低下头说道;“是。” 何夕只能努力地往好处想。 经过这一番折腾,高丽所谓传统力量,都会不复存在。未来没有朝-鲜,只有大明的一个省份。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虽然时代的阵痛,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不可承受之痛。 朱元璋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给假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就去辽东吧。” 何夕说道:“是。” “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要好好想想。”朱元璋说道;“徐达想给你封爵,太子应该告诉你了。你什么想法?” 何夕说道;“臣以为区区微功,朝廷已经给过赏赐了,不足以封爵。” 何夕并不是没有动心过。 封爵带来的好处很大。 首先,大明的爵位是很值钱的,很多开国的爵位,真正做到了与国同休。只要能封爵,就是子孙后世十几代的铁饭碗。 其次,而今勋贵的实力是相当强大。而且在可以预计的十几年, 乃至于朱元璋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勋贵的权力依然是很大的。何夕成为勋贵之中的一员,很可能与蓝玉,沐英一样,成为勋贵之中的后起之秀,甚至将来在徐达这个位置上,也就是勋贵之首,也未必不行。 但是何夕很清楚,他的立场不能动摇。 虽然何夕对大明文官并不是多感冒,甚至在何夕看来,大明开国功臣有明显的偏科,武将的质量远远在文官之上。不是说宋濂,刘伯温,李善长这些人不行。但比同样是开国功臣的,萧何,张良,王猛,诸葛亮,房谋杜断等人差了一些。同时在朱元璋麾下,也没有人尽其用。 但倒是徐达,与王翦,李牧,卫青,霍去病,李靖,等人放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以文制武,即便从世界的发展趋势来看,也是必然。五代军阀之祸,是中国人民痛苦的回忆,也有最深刻的政治烙印。为什么朱元璋,与很多文臣都认为洪武时期,是非常时期,就是因为勋臣掌控大权。 即便何夕加入勋臣行列,将勋臣掌控朝廷大权的时间,延伸几十年。但又如何,还是会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的。反而为未来增加了不确定性。何夕与勋臣合作是一回事。成为勋臣是另外一回事。 他要做的是主持变法,礼绝百僚的丞相。而不是勋臣。他一旦成为勋臣,他在国子监培养出来的势力,很多人恐怕有别的想法了。 毕竟,每一个人都是有自己思想的人,何夕不可能对下面的人绝对控制。只能尽快能将思想统一。而不是相反。 朱元璋看了何夕一眼,对于这个答案并不吃惊。 或者说,朱元璋对何夕做任何选择都不吃惊。 不过,朱元璋还是乐意何夕与勋臣们有一些距离的。毕竟,朱元璋只是想让何夕变法,而不是让何夕继位。兵权是朝廷之中所有权力之中最重要的权力,这个权力应该皇帝掌握,何夕既然掌握朝廷大权,这上面就应该有放开一些。 再无他话。何夕自然告辞了。 ------ 虽然说一月假期。但实际上,何夕哪里有假期啊。 很多关系都是维持的。何夕常年在外,那么他留在京师势力,就未必是自己的了。何夕在京师这一个月,需要维系这些关系。自然是早出晚归。 先是在国子监一连上了三天大课。 讲的内容,就是南洋情况,与海贸等等。特别是他的北防南下之论,在年轻士子之中,有了很强烈的反省。 很多人都将王朝强盛时期的对外战争,说成君王好大喜功,其实不然,很多时候,都是很多人集体意志。皇帝不过是这种集体意志的代表而已。就好像现在,国子监的年轻人,都是在开国之前出生的。 在他们 的童年之中,大明军队从来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他们也想如同先辈们建功立业。特别有何夕这个榜样,一战破爪哇,一年平南洋,设南洋四镇,降南洋百国。 简直是现实的偶像人物。 所以,何夕讲课的时候,国子监人山人海,很多不是国子监的人都将国子监大堂给挤爆了。 而一夜之间,何夕所讲的东西,风行天下。 如果说,在此之前,大明上层人物,朱元璋,太子 ,徐达等这些人,对于大明将来对南方扩张已经有了共识。那么而今这一股风,就传到了民间。更重要的是,何夕作为士子的偶像,何夕的学问更是因为何夕这个人,得到广泛的传播。 甚至有人自己将何夕的文章讲章都结集出版,很受欢迎。 只是都是盗版,何夕却是收不到稿费的。 何夕在国子监的活动,讲课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与国子监官员联络感情。宋麟作为何夕的人,一直做得相当不错。何夕在国子监推行的很多改革,都得到保留。而且朱元璋也没有对国子监人士大动干戈。除非有官员病故,一般不做调整。 这样做,一方面方便这些官员养望,很多清流官员在国子监待上好几年,也是寻常事。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何夕做准备。等何夕登上高位了,国子监这些人人就能直接拿来用。算是何夕后备人才。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太匆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太匆匆 对于何夕来说,国子监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何夕好生安抚了一些国子监的官员,并从中选了一些人手,跟随他去辽东。辽东作为大明的边陲,不仅仅缺少百姓,连官员也不多。国子监这里的人足够何夕使用。 国子监固然是何夕在京师的一个重要阵地。不过,何夕在京师更重要的一个阵地,就在工部。或者说是太平铁厂。 何夕花了更多时间,在太平铁厂上。 不得不说。 张度是一个人才。特别是在执行层面,简直是一个天才。 在何夕离开太平铁厂的时候,太平铁厂只有一座矿山,几个铁炉而已。但是数年过去了。太平铁厂已经成为大明最重要的钢铁基地了。已经演变成延绵数十里的大工坊。 那一条小河,而今已经有了新的名字,就叫铁河。因为每日在船上,不是运煤就是运铁,时间一长,小河的河水,就变成了黑色。里面虽然还有鱼顽强地生活。但是已经不能吃了。 何夕估计,再过几年。这一条小河也就成为一条死河了。 这让何夕惋惜,却无可奈何。 毕竟,大规模工业生产这种情况是免不了的。如何治理?只能留给后人了。 张度与葛天工,李治之来迎接何夕。并介绍而今的太平铁厂,铁河沿岸到入长江。这一段两岸都是冶铁区,火炉日夜不息,何夕来到这里,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这里要比外面热很多。从铁河尽头入山。就是矿区了。 已经挖空了几座矿山,并用火药,硬生生从群山之中炸出一条道路。已经开始尝试铺设铁轨了。 而围绕这里,也聚集了很多百姓,就是为矿上工匠提供服务,繁华程度甚至要胜过太平府城。一座崭新的矿业城市正在兴起。 何夕看过这些,说道;“张大人,不知道上面的旨意到工部没有?” 张度说道;“已经到了。陛下的旨意,何大人在太平铁厂挑人手,在辽东建立一个分厂。太平铁厂上下,都是大人的弟子。任大人挑选。” 何夕看向葛天工,说道;“天工,你跟我走一趟吧。” 葛天工听了,激动非常 ,说道:“能为恩师效力,是我多年的愿望。” 这一句话,也不是假话。 虽然而今葛天工也有官身,在太平铁厂算是主要的技术官僚,即便张度在很多事情上,也要尊重葛天工的决断,但是葛天工知道,这一切都是谁给他的。 或许当年的时候,对何夕来说,是举手之劳,但是对葛天工来说,却是改变命运。 没有何夕,葛天工不敢想象自己而今是什么样子的。 随即,何夕又去了工理学院。 工理学院已经完善很多了,可以说技术与理论的结合做得不错。最少厂矿上很多技术问题,都是在这里解决的。而且太平铁厂的扩大生产,用得很多人都是这里的学生。 因为基础好,再加上师兄弟互相照顾,不出数年,就是矿上的骨干。 虽然说,在矿厂之中工作,一般连一个官身都没有,最多带一个吏职。即便何夕争取了,但是这个时代对工匠的歧视,也是根深蒂固的。给技术官僚的官位,没有几个。轮不到下面的学生。 或许对一些名门望族来说,吏职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对寻常百姓来说,已经是相当好的。最少是吃官家饭的,出了事情,也有门路找关系。 所以有很多普通百姓报考,即便不能进厂矿,回到家中,也算是有一技之长。而且随着大明对民间采矿放开,这些技术人员,回去之后,也是有人聘请的。 不过,何夕在工理学院看到一个让他眼熟的东西。 那就是纺织机,或者三十六锭的纺织机。问了才知道,这是杨士奇做出来的。后来就放在这里,持续改进。 何夕这才恍然想起,当初他给杨士奇第一件差事,就是造出来多锭的织机。只是后来碍于各种原因,何夕发现推行这种机器的时间并不成熟。这才放在这里。 而今外贸大增,布匹是大明出口的拳头产品。 甚至在英国工业革-命之后的一段时间,英国人的布,在东亚也打不过松江布。而今更是毫无对手可言。对布匹的需要,更是如饥似渴。推广的时机已经到了。 只是何夕并没有相关的官职。而他所任职的辽东,也不是太合适的。 何夕想了想,说道:“这台机器做三架,一架送到宫里,一架送到府上,另外一架我带到辽东去。” 朱元璋看到这个,自然知道什么意思。送到府上的,自然是公私兼顾,让何家也在这生意之中分一杯羹。何夕在外打仗之后,才知道格外花销太多了。因为大明对士卒的保障很少,死了还好,一了百了。但是死不了,就是受活罪了。 何夕作为他们的老长官,是不能袖手旁观的。自然要出钱出力。 所以,何夕对自己的家产业也看重起来。 至于带到辽东的那一架,辽东也是产棉花。可以说大明大部分地方都是能产棉花的。而且山东更是此刻大明最重要的棉花产地。何夕试试,看看能不能在辽东建立起纺织基地。 如果能的话,再好不过了。不能也不碍事。 试试又没有什么成本。 就这样,何夕在南京周围转上一圈,再回到家中,距离出发的日子就不远了。 小何思远还没有适应,这个突然出现,自称自己爸爸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就要消失了。安庆公主内心之中,无数不愿意,但是却说不出口,作为大明的公主,识大体,是从小教育的。 但是啊,这心里的委屈,实在是难以消遣。 且不说,何夕离开的时候,家中沉闷的气氛。不过,在码头上送别何夕的人就多了。 身份最高的却是一个何夕预料之外的人。楚王。 楚王来到京师的时候,何夕还在太平铁厂。所以何夕与楚王并没有照面。而今楚王忽然出现,何夕也吃了一惊。 在码头上,楚王说道;“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你去辽东,我要去爪哇了。今后,天南海北,下一次再见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何夕说道:“山高路远,有缘自会相见。” 楚王哈哈一笑,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去爪哇,还是你推荐的。” 何夕说道:“殿下,我觉得-----” 楚王打断何夕的话,说道:“给我五哥说的,不用再说了。你觉得,我放弃中原的荣华富贵,去爪哇不毛之地。真的合适吗?” 何夕一愣,忽然而一笑,说道:“楚王,应该看过我写的南洋条陈,知道爪哇乃南洋重镇,绝非不毛之地。特别是土地肥沃,万乘之国。而且,楚王你来问我,不过是内心之中已经有了决定。只是还是有犹豫。想让我说服你而已。” “我又何须费口舌啊?” 楚王一愣,忽然一笑,说道:“不错,不错。”楚王大笑而去。颇有楚狂人的模样。 何夕也松了一口气。他也庆幸,幸好是洪武年间。朱元璋的儿子们,不能说个个成才,但好歹大部分都有出息。没有出息的是少数的。每一个有能力有出息的人,对自己的要求都不一样的。 分藩海外,都有能力的人来说,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对没有能力的人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楚王其实早就心动了。只是有些不甘而已。 得何夕一言开解,大笑而去。也算风雅。 何夕登船离京,心中暗道:“也希望我这一去一切顺利吧。” 第一章 靖海商号 第一章 靖海商号 何夕这一次赴任,还是走的海路。趁着东南季风最后一段时间。这也是最快的。最多十一二日而已。 不过,这一次何夕并没有乘坐运粮船。 因为大战在即,运粮任何非常繁重。张赫可不会等何夕。何夕从户部那边得知,今年张赫的任务是运输一百万石粮食到辽东。比之前增加了二十几万。张赫虽然添了一些新船。但是距离这个目标,还是有一些吃力。 只是如果说,何夕坐的也是运粮船,也不为过。 因为,何夕所坐的船只最下层的船舱,都是装着粮食。上层才安置何夕,与何夕的卫队。 这船是靖海商号的。 靖海商号,是何夕的一个闲笔。他自己根本没有多在意,扔给安庆公主经营。算是为家中多一个进项。至于其他的,并没有多想。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安庆公主怀孕,对于外面的事情,也懒得管了。 天大地大,没有孩子重要。 于是,关于靖海商号的一切,都在杨震身上了。 安庆公主只是派人查个账而已。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似乎这才发掘出了杨震的天赋。 短短一年多,整个靖海商号规模翻了十倍有余,即便有很多过江龙,参与海贸这上面,甚至靖海商号的原始股东之中,也有人另结新欢,没错,说的就是陆仲亨。陆某人。 他在南洋自己建立一个商号,不能说不带靖海商号玩了。只是他想吃南洋的独食。 即便这样的情况下,靖海商号依旧是海上第一。甚至超过第二名一倍有余。 当然了,因为急速扩张,盈利与股权也有一些小问题。 安庆公主不管,让杨震看着办。但是很多事情,杨震也不敢看着办,即便当时看着办了。在事后,也要补救不是。何夕在南洋的时候,杨震就有意去南洋向何夕禀报情况。 只是靖海商号在南洋不是没有生意。但是靖海商号的重心,还是在大明沿海。杨震不可能离开老巢去南洋。 等何夕回来了,杨震立即回南京。 但是何夕在南京多忙啊。连安庆公主都少陪,更不要说杨震了。 不过,从长江口到旅顺口。最少有十天。于是杨震就陪着何夕上船。有十天的功夫,细细禀报了。 何夕在船上也没有其他的时候,也好看看靖海商号的资料。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何夕打开第一页,就吃了一惊,说道;“靖海商号已经有了一百多艘船了。怎么这么多?” 杨震说道:“这正要禀报大人。商号在靖江建立一个造船厂。这一年以来,造了五十多艘船。充实进了船队之中。” 何夕说道:“木材怎么办?我知道台湾有大木。但是木头不阴干的话,下水的船只,不超过十年,估计就要坏掉了。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木头?” 杨震说道:“我们没有用阴干的木头,而是想办法将用火将木头烤干。” 何夕听了,立即皱眉。 因为他知道,这是不行的。 因为火烤会让木头受热不均匀。导致木头材质受到影响。甚至外面都烤焦了,里面还是湿的。何夕不是没有尝试过。历史上,是在蒸汽机发明之后,用蒸汽加热处理,才能木头加工时间缩短了。 而今是不行的。 杨震说道;“我们找了行家来推断,估计,这样处理的船只,只能有一十几年。甚至如果做工有问题,连十年都未必能撑得住。但是我也估算过,而今海上贸易是暴利。一艘船一年下,就能见本钱赚过来,之所以这样,是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朝廷刚刚开海,海上船只奇缺,第二原因,是南洋被朝廷打开,大明商船,从这里跑到西洋,几乎是畅通无阻。所以对船只需求更多。但是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特别是,辽东木场,靖江木场,还有南洋各地的木场。陆陆续续建成,木材阴干三年之后,大概在五六年之后,海上的船只会多不会少。运费价格,将下降。是现在的二分之一,三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所以,我才决定,抢先发力,即便能用十几年。第一年将船钱给赚回来,其余都是净利润。而且等运费下降的时候。我们的新船,也可以替代。” 何夕听了,心中暗叹。古代人在商业上的天赋,并不比外国人差。 何夕听杨震的说法,才想起后世船运业的一些争斗。船运业是一个周期性很强的行业。很多成功的商人,就是靠在低谷期,拼命挤兑对手。坚持到利润高峰期,垄断赚钱。 而今,杨震的做法,与后世的商人,几乎不谋而合。 单单这一手,何夕就不担心杨震赔钱了。 何夕说道;“不错。”随即又看手中的资料。微微一顿,说道:“魏国公,还有几位驸马都入股了?怎么还有朱雄英一份?” 杨震说道;“这都是宫里的意思。” 原本何家代宫里执掌五成股份,但是引入这么多权贵之后,何家代掌的股份只有三成了。当然了,何夕也知道,安庆公主借了他爹的名义,但是一个铜板都没有给他爹。 甚至连账本都没有让大内看过。 朱元璋对此也不在意。 毕竟是唯二的嫡女之一。还是小女儿。几乎就是掌上明珠了。 只要不违法乱纪,坏朝廷法度,其他的事情,几乎都没有什么问题。 三成就三成,即便而今只有三成,也是三十几万两了。而且何夕看得出来。这还在高速扩张之中。正如杨震所言,而今海上贸易还没有饱和,等到了饱和期,估计还要好几年。到时候,靖海商号有一千多万两总盘子,何夕都不奇怪。 毕竟,郑芝龙全盛的时候,有三四千万资产。而今大明官方开禁,再加上南洋也并入大明的市场。整个盘子,比郑芝龙时期,只大不小。只是这盘子里的强龙不少。靖海商号固然牛逼,也不可能全占了,那么仅仅一两成的市场份额,一千多万两就不少了。 当然了,每年分红不会有那么多。但是几十万两,甚至更多一点,还是有的。 估计当时候,朱元璋就会想起这一笔钱了。 何夕对此也不在意,他并不是多在意钱的。或者说他在意的是他能调动的钱财。而不是他个人有多少钱,毕竟对于何夕来说,他拥有再多钱,也不过是多数几个零而已。 对他本人的生活,不会有半点影响的。 秉承这种心思,何夕草草地看了一下,放在一边说道:“你给说说吧,而今靖海商号到底经营什么?” “是。”杨震说道:“靖海商号分三大部分,第一大部分,就是贸易,经营大明到新州,大明到南洋诸国,大明到西洋,大明到高丽等航道,其中西洋仅仅走了一条船,还处于探索阶段,在赔钱,其他的地方,都赚钱了。这也是商号最赚钱的一部分。” 何夕一愣,说道:“还有跑高丽的?高丽不是敌对我朝吗?” 其实。历史上的高丽一直是左右骑墙,或许是因为朱元璋对高丽动心了。故而,今年高丽贡马,直接被拒绝了。还下旨斥责。高丽与大明的关系迅速冷却。 杨震说道:“高丽人可以拒绝大明。高丽权贵不能拒绝大明的商品。而且高丽水师,也不能拒绝我们船上的炮。” 大明的货物,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奢侈品,整个世界上层贵族都拒绝不了。而高丽水师,自然也不可能与大明准水师对抗。 第二章 志同道合 第二章 志同道合 “这里面或许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何夕心中暗道:“朝-鲜半岛,从海上进攻比较方便。” 杨震微微一顿,说道:“大人,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何夕说道;“你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说便是了。” 杨震说道:“我发现,高丽人将我们的货物大量转运到日本。我们能不能?” 何夕一愣,说道;“你已经与日本人做生意了吧?” “大人明鉴,小的不敢违背朝廷禁令,是有一些倭人来联系我们。想从我们这里进货,高丽转卖我们的货,也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只是,我不敢答应。这不是来请示大人。”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你回去之后,去锦衣卫找刘本,他现在应该是千户。他会为你引荐毛指挥使的。见了毛指挥使什么都不要隐瞒,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他会知道怎么做的。还有从此之后高丽日本这一条航线,赚钱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收集情报,收集沿海各岛屿的情报。还有高丽与日本的情报。” “明白吗?” 杨震心思机敏,立即知道这一件事情成了。 其实杨震开口之初,是觉得这一件事情能成,这才开口的。 原因很简单,大海上又没有围墙。出海这么多人,只要做得小心一点,与日本人贸易,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这一件事情,他们不做,其他人也会做的。 而杨震毕竟是有皇家的股份。即便朱元璋大概没有指望从这商号拿钱。但是背景是真的。他想要的就是这种奉旨走私。 至于锦衣卫借他们的名义做一些什么。杨震也不在意。甚至觉得是题中应有之义。 他们这种特殊身份的商人,很多事情就是做这个事情的。 杨震立即答应下来不提。 随即杨震介绍靖海商号其他两项业务。杨震说道;“靖海商号,在宁波,泉州,靖江,新州,旧港都有一些产业,有的仅仅是一个客栈,一些货仓。不过是歇脚的地方。但是在靖江,宁波都有造船厂。还有其他各样的产业。但是赚钱的并不多。最后一部分,就是在南洋为南洋军队服务。转运物资,提供后勤支持等等。” 何夕轻轻一笑,他自然知道,最后一项,还是他开创的。或许有一天这靖海商号,真成了大明的军事承包商。 随后,杨震将靖海商号的详细情况说了一些。何夕也不过是戴着耳朵听,然后说道;“我家股份每年分红抽出百分之一,就是你的工钱,今后我很难照顾这上面,而公主,”何夕也微微一顿,说道:“她也没有心思理会俗务。这些事情,都要拜托你了。” 杨震推辞一番,最后还是收下了。精气神也大有不同,须知而今县令才几十两,做到六部尚书,一年也不过几百两。而今现在这分红,一年就超过了一千两。可以说是顶薪了。 杨震岂能不高兴。 杨震说道;“大人,其实我这一次一定要与您谈的,不是这些。而是靖江王。” 何夕心中已经有了感觉,说道:“说吧,他又闹什么事情了。” 杨震说道:“靖江进口的铁,硝石等数量太多了。我估算靖江再扩大三倍,也用不了这么多铁与硝石,同时,我也从詹先生那里打听到了,靖江王私下里,在岛上勘探铁矿。我大明这几天铁的价格一降再降,在商言商,不管岛上有多大规模的铁矿,冶炼出铁,也不会比太平铁便宜。这完全是亏本的买卖。” “是以------” 靖江王的做法,几乎是昭然若揭。如果说何夕早有预料,那是不对的。但是对于这个局面,何夕一点也不吃惊,暗暗摇头,心中暗道:“我将靖江王从凤阳高墙之中放出来,对靖江王一脉,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 真正对朱元璋恨之入骨的。不过朱守谦一人而已。等朱守谦死了,后面的靖江王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了。历史上的朱守谦就被圈禁至死的。而今朱守谦有了自由活动的能力。 有这样的异谋,一旦事发,说不定靖江王一脉都没有了。 真当朱元璋是吃素的啊。 何夕说道;“你见毛指挥使的时候,提上一嘴就行,其他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理会。” 杨震说道:“詹先生,此刻就在船上,他不想在靖江了。好容易才脱身,想要拜见大人。” 何夕说道:“此事,应该放在最前面,快请。” 詹鼎已经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成为一个残腿废人。但是好歹是元末乱世走过来的。在方国珍手下做过谋主,被朱元璋称为宰相之才。在大明做过布政使。 不管从那一头说,都是人才。 何夕从不敢怠慢人才。 一个侍从推着轮椅,将詹鼎推了过来。何夕连忙从侍从手中接过轮椅,推着詹鼎,说道:“詹先生,你不喜欢靖江城?” 詹鼎说道;“何大人,我老了。不想临死之前,被人以谋逆之罪处置了。” 何夕轻轻一笑,说道;“那方将军是你的弟子。何不投奔方将军,方将军定然给你养老送终。” 詹鼎说道:“我自己有儿子,何须别人养老, 况且,人都会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我只是不甘心,我身才华,颠沛于今,不得施展,方关虽然有些成就,但是我在他那里,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唯独在大人你这里,才有用武之地。” “只要大人不嫌弃我残废,我愿意追随大人。看一看这世间的风景。” 何夕说道;“詹先生,我要做的事情。你其实也知道吗?” 詹鼎说道:“陛下能做的仅仅是恢复旧邦,但是更始维新,却唯有大人来做。而且唐宋一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而今的读书人都想走前人的老路。我倒是想看看,这天下间有没有新路。” “不管是有,还是没有。对我来说,都足慰平生。” 何夕心中一笑,暗道;“我身边的人,几乎没有几个正常的。” 姚广孝有才华,是有才华,但是姚广孝是正常人吗?你说他正常。姚广孝自己都不乐意。而今詹鼎也是。詹鼎少年成名。但是蹉跎至今。人在逆境之中,会有两种状态。 一种就是被逆境磨平棱角,接受现实。另外一种,棱角被逆境磨出刀锋了。总有一天会试刀天下的。而詹鼎就是后者。 他要的是轰轰烈烈,试刀天下。至于成败,并不在意。 何夕说道:“那好。今后我就与詹先生一起,看着世界不一样的风景。” 何夕叫来姚广孝,将詹鼎介绍给他。也算是詹鼎正式加入何夕的幕僚团了。并不是之前在何夕手下临时待一段时间那样子。 那仅仅是临时搭班子,而今才算是真正交心了。 说起来,姚广孝与詹鼎很能互补。姚广孝固然权谋出众,但是很多行政上的事情,他就大不行了,毕竟很多东西不上手一下,是不清楚是什么样子的。而詹鼎先为方国珍谋主,接触的东西很全面,后来因为打压,沉沦下僚,在下面兜兜转转,地方中枢都任过职,很多事情都门清。 单单这一点,就是高级人才。 如果不是腿断了,詹鼎未必愿意给人当幕僚的。 就这样,何夕在船上与姚广孝詹鼎商议辽东的事情,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北方青山如黛,旅顺口已经遥遥在望了。 第三章 再临旅顺口 第三章 再临旅顺口 何夕到旅顺口的时候,码头上已经有很多人等候了。 为首是叶旺。叶旺不仅仅是来迎接何夕的。也是迎接自己的儿子的。叶沈在何夕的身边,在南洋也积攒了一些功劳,而今已经算是千户了。不过跟随何夕,没有带兵。此刻到了辽东,就可以下去任实职了。 虽然依然在父亲麾下,但也算不得徇私了。 其次就是黄子澄。 黄子澄在辽东的权力极大。 这是因为辽东到底是军管,几乎没有什么正经的文官。之后山东省设按察使什么的,也是后来的事情。所以黄子澄在辽东是处于没有上司的情况下。或者说,黄子澄的上司在济南,在京师。 而叶旺虽然辽东官职最大的一位,但还真管不到黄子澄。 再加上叶旺看在何夕的面子上,不仅仅不限制黄子澄,还给予扶持。所以黄子澄的权力几乎不受限制。这才有而今的成绩。 何夕一到旅顺口,与这些人寒暄一下,就不用提。 他仅仅是转了一圈,看了一眼,就觉得旅顺口已经大不一样了。首先是旅顺口的码头泊位。虽然说,旅顺口是天然良港,但是码头与泊位,还是需要人工建设的。 比何夕上一次来多了很多。 而且旅顺口的各种店铺也多了不少。 之前来往的都是衙门中人。故而这里的商铺不多。但是而今有大量商人来往。自然有了需求。才有这么多新开的商铺。除此之外,就是仓库了。 密密麻麻的仓库,有好几里长。这都是从南方转运过来的粮草,当然了,这仅仅是一个中转站,还需要一站一站转运到前线去。而另外一些地方,露天地放着很多大木,几乎是一座木头山。堆积得很高很高。 人走在其中,甚至有迷路的程度。 何夕见状,忍不住说道;“子澄,你在辽东做的好大事业。” 黄子澄说道;“老师谬赞,没有老师提携与安排,我也没有今日,我不过是按照老师的规划,下一些苦功而已,这里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其中有一百万石都是航海侯转运的。而用木头买来的,却只有五十万石。” “已经很少了。” 何夕说道:“五十万石还少吗?不少了。” 五十万石是什么概念,在此之前,大明每年运送到辽东粮食大概也就这个数字。就足够辽东军民过得差不多了。毕竟辽东是可以屯耕的。只是因为战争的原因,影响农业生产,还有大量脱产人员,这才有粮食缺口的。而今辽东粮食产量固然不高,但是人也少。如果没有战争,自给自足是不成问题的。 何夕说道:“我离京之前,已经上奏朝廷,升你为辽东参政。负责伐木事宜,分管鸭绿江两岸。你要再接再厉,不要让朝廷失望。” 明代的参政,比不上唐宋的参政,唐宋的参政,就是参政知事,其实就是丞相。而明代的参政,不过是布政使的副手。但即便如此,也是三品官。即便是在权代,但是对一个几年前还是知县的人来说,也是升官好像起飞一般。 不过,何夕既然当了辽东巡抚,他内心之中就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辽东设省。 辽东设省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就是安全。只要周围没有敌人的情况下,辽东才能脱去军管。其次,就是民户足够。没有人就没有一切,一个县最少也有一两万人。想要设省,而今的几十万人根本不够。 不过,这两个问题都会解决的。 既然辽东设省了,自然有很多空位。黄子澄官职太低了,恐怕抢不到最肥美的一块了。 何夕这也算是公私两便了。 给国家办事是一回事,并不妨碍给自己人捞一些好处。毕竟人都不真空生物。何夕真大公无私,被别人占便宜不少,还伤了自己的士气。如此提拔黄子澄,也未必没有千金市马骨的意思。 黄子澄说道:“学生定然竭尽全力为朝廷办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何夕说道:“听说你修建了一个造船厂?” 黄子澄说道:“就在这里。”黄子澄指着一侧说道。 何夕转眼看过去,只看见大片大片的木头,说道;“走看看去。” 黄子澄引路,一行人走了过去。何夕远远地看见这些木头,忽然发现不一样了,之前的木头,都是大规模堆叠,并没有什么讲究。但是而今的木头摆放却很有规律。 这是在阴干。 穿过这些木头囤积的地方,何夕就看见大面积的空地。在空的远处,是一条河。河将要入海的地方,与海洋似乎连成一片,很宽阔。而地面上有很多木质的滑轨。一些成型与没有成型的船只都用石头与梁柱支撑好。 何夕明显地看到了龙骨的结构。这些没有修建好的船只,就好像搁浅在陆地上大鱼一样,露出了自己的脊梁,与一根根粗大的鱼刺。 一旦修建好了,就会被人顺着滑轨推进大海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船坞。总之,占地很广大,各种工具都应有尽有。 更让何夕感到满意的地方,不是别的。而是整个工厂,是有一种分工的逻辑在里面的。与何夕在宁波看到的造船厂不一样,那些造船厂与其说是厂不如说是作坊。 每一艘船都没有一定之规,看工具的心情了。 而这里不一样,虽然这里也需要大匠主持,但是很多地方,都看到未来工业生产的注脚。 黄子澄毕竟是听何夕讲过课的。 何夕说道;“子澄,你学得不错啊。” 黄子澄说道:“我才学得老师十之一二。如果葛师兄来了,这就是雕虫小技而已。” 何夕说道:“葛天工也来了。” 何夕带来的不仅仅是葛天工,这一次靖海商号出动了好几艘船,才将何夕与何夕的随员带了过来,其中就有国子监很多人,以及葛天工为首一大批工匠。 黄子澄大喜说道;“葛师兄也来了?那太好不过了。” 黄子澄之所以如此期盼葛天工。是真正做事的时候,才感受到技术的重要性。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黄子澄与其他人不一样,到底是在何夕座下听过课,对技术没有偏见。更是有主动改革技术,该解决问题的思路与动力。黄子澄在开林场的时候,也搞了一些技术的改良。 只是,黄子澄毕竟不是做这个的,他这方面很多知识,都是听课,与同学交流之中得来的,自己并没有太多研究,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极限了。 有葛天工这个专业人士在,定然能帮他的大忙。 何夕说道;“好了。我来这里,不是听好听的,是来解决问题的。你们师兄弟想叙旧,先等等。先找一个地方,好好说说辽东的问题。” “是。”一行人说道。 ------ 旅顺口附近一个千户所的正堂里面。 何夕听他们说辽东所面对的问题。 叶旺说道;“刚刚得来消息,黄河大水,山东损失惨重,陛下下旨,减免山东钱粮,二百余万石,河南钱粮几十万石。如此一来,今秋的作战计划推迟了。其实这让我们松了一口气。否则的话,我们今后一个月之内,就必须将这一百多万石粮食,运输沈阳以北的镇北关,估计所有军民都必须全面出动。今年秋天的收成就没有了。” “明年再开战,好歹让我们有喘息之机。” 何夕皱眉,说道;“为什么不提前运输?怎么拖着这么紧?” 第四章 安排 第四章 安排 叶旺说道:“一来是这批粮食太多,粮食装运也需要人手,另外一方面是不敢将粮食运得太靠前,鞑子不是傻子。” 何夕一听就明白了。 前文说过,而今的辽东根本没有什么边墙,阻碍大明与鞑子的不是城墙,而是大面积的缓冲区。这缓冲区,其实是双方谁都能够来往的地方。粮食如果安置得太靠前,大军出发的时候固然方便。但是鞑子也很有可能突袭粮草。 这一批粮草如果被烧了。 北伐这一件事情,最少推迟一年。 何夕说道:“但是不管怎么说,不能在这里。最少也要安置在沈阳。” 沈阳虽然距离前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最少比这里近多了。 叶旺说道;“这正是辽东最头等的大事。” 何夕点点头,说道:“黄子澄,你那边有什么事情?” 黄子澄说道:“最大的问题还是高丽那边的。上一个月,高丽人突袭了我们七座林场,俘虏了我们一百多个人。这事情还没有了结。女真人有些扛不住了。” 何夕说道:“女真人?这又与女真人有什么关系?” 黄子澄说道:“在鸭绿江以东,我们的人稀少。根本不足以镇守这么多地方,我拜访女真各部,与他们的族长最了一笔生意,用粮食布匹雇佣他们抵抗高丽人。他们欣然接受,足够有近三千女真在我麾下效力。” “只是高丽人新设了双城总管府,兵锋也很锐利,他们不敢越过鸭绿江。但是在鸭绿江以东,却是大行杀戮。” “三千女真人折损了差不多了。” 何夕顿时觉得有一种荒谬感。 他万万没有想到,高丽人能打得女真人损失惨重。在他的印象之中,是清兵将朝-鲜人打得要死要活的。却不知道,其实女真人的战斗力也就是开国那一段时间。在此之前很多年,一直被高丽朝-鲜压着打。 甚至清朝的祖先,就是被人从朝-鲜赶走的。 不过,而今更荒谬的是。他这一次来的使命之一,就是将女真这个名词送进历史。而今这么多女真人都在大明的旗帜之下效力。 让何夕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过,何夕心中一动,暗道:“这或许是一个办法。” 前文说过,何夕其实对女真人斩草除根,并不是怎么在意的。毕竟,他已经改变了历史,不太可能再有清朝。只是朱元璋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而朱元璋当成北伐檄文,对各族的态度是,只要安稳服从大明朝廷的领导,大明朝廷也待之如一。 有很多异族都在的大明旗帜下战斗,这并不出奇。 而且女真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 或许可以分出一部分人,在大明麾下。想来,朝廷也不能杀女真人,就杀自己人。那不就成为桀纣之君了。朱元璋决计不会如此不智的。 何夕沉思片刻说道:“如此说来,为什么不向鸭绿江以东增兵。” 叶旺说道:“回大人,首先兵力不够,而今辽东一切准备都向北伐靠拢,各部都安置在前线,等待大军到来。抽不出多少兵力,高丽毕竟是万乘之国,几十万军队还是有的。不管能不能打,数量少就不少。如果派兵去鸭绿江以东,派多少人合适?少了根本不够用,多了辽东而今没有。甚至派兵会加剧鸭绿江以东地区的对抗。高丽人能够一直增兵,我们不能。” “其次,这事情关系重大,需要朝廷决策。我这里不能擅自行动。” 叶旺说得在理。他虽然是辽东最高军事长官,但是他的权力也不是无限的。高丽与大明之间微妙的关系。叶旺很担心出兵鸭绿江以东,刺激到高丽一方。 到时候,影响了北伐大局,可就不好了。 不过,何夕是巡抚。有临阵决断之权。更何况何夕知道,对高丽用兵,甚至灭国,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也无所谓什么影响不影响了。甚至如果高丽真影响到了北伐。北伐大军很有可能先转向高丽。 灭了高丽再北伐不迟。 随着大明海上力量的增长,再加上海运的便捷,在何夕看来,灭高丽要比北伐更加容易一些。 何夕说道:“叶沈。” 叶沈立即出列,说道:“末将在。” 何夕说道;“任命你为义州千户。由辽东都司配齐所部,立即去义州任职。为了行事便利,我授予你收编女真义从之权力。单独列支,直接报到我这里。” 义州就在鸭绿江对面,也是一个比较古老的地名了。 所谓义从,就是汉代少数民族的雇佣军。他们为汉朝打仗,著名的有湟中义从等等。何夕以这个名义,是让叶沈却编练女真人为士卒。这些女真人投奔朝廷之后,何夕再找一个机会,编入卫所之中。 比较大明卫所之中,有蒙古人,高丽人,回回。色目人,等等,都很正常,多一些女真人也很正常的。 也算让这些女真人免于被屠杀吧。 而对叶沈是酬功,也是历练。 叶沈在何夕身边这么一两年,何夕与叶沈朝夕相处。谈论多了,何夕也知道,叶沈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在军事上特别擅长,但是口说无凭,总是要上战场的。 高丽与大明而今仅仅是摩擦。 高丽也是注意分寸的。否则双方烈度就不是几百个,几十个人的程度了。所以,这个战场烈度不大。而且在北伐战场上,何夕是做不了主的,但是对付高丽这个战场上,何夕是有话语权的。 如果叶沈能在与高丽的摩擦之中取得优胜,当大军进攻高丽的时候,叶沈自然是前锋。有机会立下足够的功劳。 武将有功劳,就能平步青云了。 既是提拔叶沈,也是拉拢叶旺。 叶沈大喜过望,说道:“末将遵命。” 叶沈一直在何夕身边,虽然何夕并没有透露给打高丽的机密。但是很多事情,对于身边人很难保密的。即便何夕不说,叶沈也能猜到一些。自然高兴非常。 何夕说道:“事有轻重缓急,高丽那边可以放放。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明年春天的北伐,算起来也没有几个月了。而且辽东冬天来得早,一下雪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了。所以,我在辽东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备战。各方面的备战。” “明年大战,辽东方面必须万无一失。叶旺,你与我一起走一趟开战之后的后勤路线吧。” 何夕这一番话 ,其实还有一个隐藏的信息,那就是即便来年北伐失败了,这锅也不能甩到辽东。 虽然历史上冯胜打了一大胜仗,但是而今历史已经改变了。何夕越来越明白,而今限制大明军队,从来不是敌人,而今是地形。大战没有开战之前,谁也不敢打包票。 何夕必须多了一心眼。 叶旺说道:“是。” 何夕说道;“黄子澄。” 黄子澄说道:“下官在。” 何夕说道:“林场的事情先放放,尽全力招徕女真人。我们这里多一个女真人,鞑子那里就少一个女真人。另外注意高丽,如果高丽真发兵西进,可以放弃鸭绿江,撤过来。不用硬拼。” 黄子澄说道:“是。” 他口中这样说,其实内心之中,却没有一点要放弃鸭绿江的意思。毕竟鸭绿江是天险,放弃了鸭绿江,只能守千山山脉,如此一来沈阳就很危险了。 不到万不得已,黄子澄不会让辽东形式变成如此不妙。 就这样,随着何夕的到来,辽东战争气氛,越发浓厚了起来。 第五章 风雪行 第五章 风雪行 山海关还是刚刚修建好,整个城关都是崭新的。这一座关城是徐达在洪武十四年修建的。也就是何夕穿越过来的那一年。徐达在巡视此地之后,上朱元璋上奏,说榆关地势,并不是最险要的。应该将关城向东挪六十里,这里背山靠海,地势最为险要。 朱元璋自然不会反驳徐达的建议。 于是,就有了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 其实古代关卡在设立的是,即便不是百战名将寻址,也是宿将勋臣立基,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其实,这是几百年来沧海桑田的一个缩影。之前的榆关,在唐代就有了。而今数百年了,在数百年之前,辽西走廊大半在大海之中,而今的山海关说不定是什么样子。但是几百年来,辽泽缩小了很多,当年让隋唐大军,望而兴叹的辽泽,渐渐有了很多道路可以通行。 而本来是海边泥泽滩涂的地方,而今也变成几十里宽的平原。也成为往东北最便捷的道路。 而今就一队人马,顶风冒雪出了山海关。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国公冯胜。 而今已经是洪武十八年末了。北方的冬天比南方来得早,而辽东的冬天,要比北方来得更早。即便冯胜穿着厚厚的裘衣。此刻在风雪之中,一开口,就有半丈长的哈气。简直有长虹贯日之态。 寒风无孔不入,吹透一层层的衣裳,让冯胜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热乎气。只觉得身体麻木刺骨,连动作都不大连贯了。 冯胜心中暗道;“老了。老了。” 放在当年跟随兄长大战的时候,寒冬腊月,都敢在长江上打仗,坠入刺骨的冷水之中,再爬上,连衣服也不换,就再战。只觉得身体好像小火炉一般,不管多大的寒气,都给烤干了。而今却觉得内里虚得很。 似乎本身怀里就有一大块冰,内里的寒气与外面的冷气,一激,整个人都受不了了。 “岳父。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辽东那边各种筹备,辽东巡抚何夕,已经上报过来,我瞧得也好。又何必这个时候,出来巡视,你就是真不放心。明年开春之后,天气暖和了,再来也不迟啊。”一个年轻的将领说道。 他一身打扮,也是层层裘衣。毛茸茸的好像一个大狗熊一般。不过,也能看出来,他体格不错,最少,比起冯胜,似乎对辽东的严寒,还能承受得住。 这个人不是别的,正是常遇春的儿子,常茂。 常遇春死得早,常茂是冯胜的女婿。但是冯胜对这个女婿很不乐意。不过是上意如此。常茂一身武艺倒是有常遇春五成。也算是勇将,奈何,即便常遇春的武力, 天下能相提并论的将领,最少有十几个人。而常遇春之所以有如此大名,让朱元璋念念不忘,以非朱元璋嫡系出身。成为功臣之中,仅次于徐达的存在。 可不仅仅是能打那么简单。 常茂是一点常遇春的脑子都没有继承。否则常系一脉的将领,宁肯去投奔蓝玉,也不太在乎常茂这个郑国公。 似乎徐达的病,让朱元璋特别在乎军中新老交替,郑国公常茂, 申国公邓镇,曹国公李景隆为首的,几乎所有将领二代们,都参与这一场大战之中了。 毕竟大明开国已经近二十年了,开国功臣有很多都已经凋零了。他们的子嗣也都长成了。朱元璋知道朱允炆之所以败,就是军中大将断代。虽然说有他杀人过多的原因。但是他依然觉得,这似乎是因为大明下一辈将领成才得太少。于是,这一次都派出来了。 总是要历练一番的。看看能不能成器。 当然了,后世靖难之中崭露头角的将领。如平安,盛庸等人。都在此战之中,不过没有崭露头角而已。只是已经被朱元璋特别关注了。 至于一些老将,耿炳文,顾成,何福等人,都是朱元璋用的老人。朱元璋自然了解。 冯胜冷得不想说话,一边冯胜的侄子冯诚说道;“郑国公家学,难道不知道,大战之前,必须要先勘探道路,下面报上来是下面报上来的。谁知道有没有隐瞒。而就算下面人无意隐瞒 。但是下面人很多人见识有限,一些问题,他们是看不出来的。必须亲自看看。之前在军议上,在进军路线上就有异议,今日不好好看看,如何能压得住颍川侯。” 傅友德作为冯胜的副手,其实很不服气地。 傅友德平定云南,历史上是封了国公。但是这一次,朱元璋提拔了傅友德的儿子傅忠,当然也是傅忠的表现,值得提拔,但是对傅友德就压了一压。但是即便如此,如果这一战,傅友德没有什么差错。谁都知道,傅友德封国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几年成功最大的一场大战,就是傅友德平云南,扩地三千里。傅友德声望大增。在徐达因病不能主持北方战事的情况下。冯胜这个位置,坐得并不是太牢靠的。 很多人都议论,冯胜这个国公,大半是陛下看重冯胜兄长得分上。如果冯胜的兄长,冯国用还活着,那么现在封国公的就是冯国用。而不是冯胜。而傅友德的国公是自己一手一脚打下来的。 论爵位是一回事,能不能打仗是另外一回事了。 故而冯胜迫切需要一场胜仗,一场大胜仗,用以向天下人证明。向朝廷证明,向朱元璋证明。他冯胜,而今拍在徐达,汤和之下,绝对不是虚名。 冯胜对常茂不喜欢,但是对侄子冯诚还是很喜欢的。而且再不喜欢,也是自己女婿。这一次他出来,带着两人,不就是要言传身教。传授行军打仗的道理。 很多事情都必须真正手把手地教授,光读一些兵法,是不够的。 冯胜吸了一口冷气,说道:“不仅仅如此,还有一个原因,我要知道,东北到底有多冷。虽然我们是明年春天进攻。但是东北开春迟。有时候有倒春寒,一旦天气突变,也要有所准备。我想再冷,也不会冷过这里的冬天。” 冯胜每说一句话,都觉得自己体内的热量在流失。顿时不愿意多说了。 郑国公常茂微微哼了一声,似乎不以为然。不过冯诚比常茂这个女婿更关心冯胜。见冯胜的情况,就知道走不了了。冯诚极目远眺。发现风雪之中,有一处房屋的影子。冯诚说道;“伯父,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冯胜叹息一声,只觉得浑身没有一丝丝热气。也知道,身边的人还能坚持。只是他再这样下去,恐怕真冻病了。如果是行军打仗的时候,说什么也要坚持。但是而今就不必如此了。 冯胜说道:“也好。” 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高兴,什么时候,他需要孩子们来照顾了。 冯诚得令之后,立即指挥冯胜数百人卫队,向房屋的方向而去。走得近来,远远地看见一面旗帜。上面挂着一个“明”字大旗,却是一座驿站。名叫沙河驿。 不过,这也正常。整个辽东都是卫所,纯军事管制,原本的辽东百姓,也都编入军户之中。 整个辽东,都是一个大兵营。 他们在辽东遇见大村落,一般都是围绕着驿站,百户所,千户所等聚集起来的。如果不是,那才是古怪的。 在风雪之中。即便远远看见了。走过去,也是花了大概半个时辰,才算是真正到了沙河驿的门口。 第六章 沙河驿 第六章 沙河驿 郑国公常茂一马当先,令手下砸门。片刻之后, 就有驿长这种小官,迎来送往,最需要的就是眼力见儿,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他只需看,郑国公与宋国公冯胜身上的裘衣,就知道得罪不起。 盖因这裘衣看似寻常,但都是猛兽的皮毛。精心整治而来的。雪落而不滑,皮毛公正而没有一丝杂色,就是千金也未必能买到。 驿长立即点头哈腰,不等说话。 常茂已经让手下扔下一块令牌,说道:“将你们驿站之中,最好的东西都拿上来。” 冯胜直接来到驿站大堂之中,只见驿站大堂之中有一大堆篝火。冯胜二话不说,靠上去,伸手双手烤火。过了一阵子,才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整个人仿佛才活了过来。 冯胜这才起身,说道;“走去看看将士们安置好了没有。” 常茂说道:“我就不去了。” 冯胜皱眉看着常茂。常茂这才不耐烦地起身。 冯胜看着常茂的样子,心中暗道:“如果常遇春在世,看到自己儿子这个样子,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 不管什么时候,将领要随时关心自己麾下士卒的情况。不管是带几百兵,还是带几十万人,这总原则是不变的。常遇春更是如此,不将下面人安顿好了,常遇春决计不会休息的。 冯胜是有些冷得受不住了,这才先烤火,再去巡视,如果常遇春是主将,定然要训斥冯胜的。因为常遇春在,不管冻成什么样子,都会先巡视,然后再来烤火。 只是到底只是女婿,不是儿子,而且还是国公。如果是冯胜的儿子,此刻就大嘴巴抽他了。 冯胜叹息一声,带着常茂与冯诚巡视一番。 这一巡视,冯胜大吃一惊。 首先,沙河驿空间很大。有几百房间之多。将所有将士都安置下来了。院子里还有大片大片平整好的空地。院墙边上,还有大量的木头。冯胜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柴火,而是用来安营扎寨。支撑帐篷用地。 这一片空地。再加上外面空地。这个驿站驻扎上万大军,决计不成问题,甚至还可以更多。 须知而今不是明中后期,明中后期,沙河驿这个在交通要道上的驿站,有几百间屋子是很正常的。但是而今,整个辽东才几十万人。走辽西走廊的客商几乎没有。几百间房子的驿站,分明是浪费。 冯胜细细观察,发现房子的木头,都有一些新,修建不超过半年,甚至几个月。 更是在外面发现几座土山。冯胜抽出长剑。刺了进去。再抽出来,发现剑上沾染了一些黑色。不是别的, 是煤。 冯胜见状,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回到驿站大堂,将驿长叫过来,说道:“今年这里是不是扩建过?” “国公明鉴,正如国公所言,这里今年下半年扩建过,之前不过是一个小堡,今年下半年,派来一个百户,将这里翻修成这个样子,说实话,这几百个房间,打扫起来,可费劲了。平日里也没有这么多人。”驿长赔笑说道。 冯胜可知道,行军打仗,最劳累的就是安营扎寨。 不要看安营扎寨,仅仅是几个字,做起来可就难了。一般来说,为了安营扎寨,大军到下午四点左右,就要停止前进。先砍树,修建一道木墙, 木墙上面修建一道走道。让人能在上面巡逻,至于塔台,还有内里道路,帐篷,排水沟等等。更是很翻累的工作,那可比赶路累多了。 但也是不得不做的。否则别人半夜一个袭营。就是一个全军崩溃的局面。 当然了,行军打仗,变化万端,不可能都这样,有轻装偷袭的时候,连帐篷都不带。披着毯子睡在野地里的时候。但是大部分时候,修一座坚固的营寨都是很有必要的。 而今扩建后的沙河驿,就是一个营盘的雏形。甚至各部都安排好位置了。省去了大量工作。 这是很难提高行军速度的。 冯胜说道:“驿站中的粮食够吗?” 驿长说道:“够了。有两大粮仓。足足三百多石。” 冯胜说道;“三百多石?这一路上的驿站都这样吗?” 驿长说道;“他们有多少石粮食,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每一个驿站都没有少于数百石的。甚至有几个大站有千余石,我都怀疑上面将我们好几年的粮食给发下来。” 冯胜心中默算的却不是这个。 一个壮丁,一天要吃一升。一万人就是一百石,三百石,足够三万人吃上一天。如果一路上的驿站都这样的话,那么足够让三万大军轻装, 以日行百里的速度,沿着辽东驿站,一路北上。 甚至更快。 其实古代行军慢,最大的问题是三个。 第一个,带得辎重多。不单单是人自己走。 第二个,就是古代打仗,打的是体力,急速赶路太消耗体力了。体力恢复也需要时间。即便急匆匆跑过去了,没有力气打仗了,那岂不是送人头?与其如此,还不如一直保存体力。 第三个,就是安营扎寨,保存警戒,都很浪费时间。 但是,而今这三个问题都解决了。 首先,不用带辎重,沿途驿站管饭。虽然他们一趟过去,沿途驿站估计要被吃空了。 其次,辽东毕竟在大明境内,有辽东军在,或许会出现小股鞑子渗透,但是鞑子大军忽然出现,几乎不可能。不用太保存体力,安营扎寨的事情也省了不少,可以多走一段时间。 如此一算,日行百里不是不行。 毕竟说起来,日行百里很快,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全马多一点而已。须知,而今全马记录,已经到了二个小时内了。也就是一个时辰,固然专业运动员,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而今将士们再轻装,武器还是要带的。但是,用五个时辰做别人一个时辰路,还是存在可行性的。 如此一来,突袭阿哈出就有可能。 之前冯胜与傅友德这一战的分歧之一,就是走哪一条路。 阿哈出驻扎肇州,就是后世哈尔滨西边。肇州县附近。有人觉得,应该从大宁出兵,毕竟大明在大宁有驻军,有屯粮。另外一路觉得可以走辽东出兵。毕竟辽东最北边,镇北关距离肇州,与大宁距离肇州其实相差不远的。但是而今朝廷大军,多在漠南,北平一线,如果从辽东出兵,需要穿过整个辽东。 这一条路线上的耗损,也是要算进去的。 只是这里的情况,让冯胜有了一些想法,那就是声东击西。在大宁聚集大军,引鞑子防备。然后派一支军队,从辽东直插敌后。 当然了,而今仅仅是想法。毕竟,很多战争上的想法,看似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却很难的。 虽然这年头情报传递很成问题。但是这年头军队移动也很成问题,日行百里,几乎是极限了,大部分将领不敢这么来。所以,鞑子在开战之前确定明军大部分部署是不成问题。如何,在短时间之内,让大军出现在敌人想不到的地方,这才是问题关键。 冯胜起了这个念头,更是细细询问了很多问题。比如那一堆堆的煤。足够数万人生火做饭了。 驿长将情况一一说明。冯胜才知道,这些东西,包括粮食大都是海上运过来的。补充在各地的。冯胜对海上的情况,又有了很浓厚的兴趣,只是驿长不过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自己负责的事情,算是明白。但是这些超出他负责范围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啊。 第七章 生子当如何挽之 第七章 生子当如何挽之 冯胜问完这些后,饭菜也送上来。不过是米饭,菜是萝卜干,加一些肉干。当然了,肉干是冯胜的特殊待遇,士卒们的萝卜干能有一点油味,就不错了。 冯胜虽然从小就是书香门第,但是走到现在,山珍海味吃的,这种饭也是吃的。甚至觉得不错了。因为行军打仗的时候,很有可能是啃干粮。硬邦邦的能磕掉牙的干粮,而今有一口热饭,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过,常茂很是不满。 常茂的名字,还是朱元璋起的。可见常茂出生的时候,朱元璋已经有了根基。常茂从小谈不上锦衣玉食,但也没有吃过苦。在常遇春死后,更是放浪形骸。这一口生硬的米饭。常茂是吃不惯的。 不过,岳父大人在此。常茂也只能生生忍住。 冯胜一边吃一边想事情,忽然叹息一声,说道:“我之前在京师见过何夕,也打过交道,当时只是觉得何夕为人机敏,有手腕。但是而今看来,何夕是丞相之才。” “我要是有何夕这样一个儿子,我死也瞑目了。” 这也冯胜最有忧心的事情,他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周王,一个嫁给了常茂,并没有儿子,而冯诚其实就是冯胜的嗣子。当然了。冯胜期望自己能生出一个儿子,故而没有定下父子名分。 如果将来,自己能生出儿子,也就当提携侄子了。如果不能,到时候再过继不迟。如果先过继了,后来又生出儿子,那反而不好处理了。 冯诚对此也明白。并没有什么怨言。毕竟他很清楚一件事情,如果能过继给伯父最好不过。如果不能,伯父生了儿子,但是也等不到孩子长大了。到时候冯胜的政治资源,也是冯诚来继承。 总之,对他都有好处。 而且冯诚为人比较忠厚,也没有非要继承冯胜爵位的意思。 这也是冯胜一直带着冯诚的原因,以冯胜的老练,岂能将一个心术不正的作为嗣子备选。毕竟,亲生儿子固然难求,但从宗族之中选嗣子,冯胜的选择就多了。 不过,郑国公常茂听了,很是不满意,何夕是这几年年轻一辈中最出风头的一个。甚至一些藩王都被何夕压下去了。不过尚嫡公主,在国子监另辟一门学问,与很多老儒分庭抗礼。更不要说开海,下南洋,破爪哇。一件件事情。让很多同辈人望尘莫及。 常茂而今的地位,全靠父亲常遇春。但是何夕虽然有陛下的扶持,但是,谁也不得不承认,何夕已经成为大明重臣。辽东巡抚官职,反对的声音也不多。 一方面辽东偏远。还有就是巡抚这个官职第一次设,很多说法都没有固定下来,类似于临时差遣,大部分官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官职。另外一方面,就是何夕的功劳,的确是无可挑剔。 只是常茂心中本来就对何夕不服气。而今听冯胜如此说,心中更不服气,心中暗道:“我倒要看看,这何夕有什么手段。”随即这一次大战,一定要立下功劳。否则,不让何夕专美于前。 至于,何夕做得这些功劳的意义。常茂根本没有品味出来。 冯胜看常茂的表情,内心之中悠悠一叹,心中暗道;“常老兄,我冯胜对不住你,你这个儿子,还是在南京当一个富贵闲人比较好。” ------ 冯胜一路东行,似乎赶上好天气了,大雪一过,天气放晴,阳光之下,好似有一丝丝的暖意。 不过,冯胜重点观察的对象,变成了海港与码头。 只是冯胜看到码头的现状,只能叹息一声,将自己内心之中一些想法打消了。因为渤海海水冻结了大片,最少沿岸都已经冻结了。甚至海上的一些小岛,已经与陆地冻结在一起。 这个时候什么样的船只都不可能靠岸了。 最少冬季前后,这些港口是不能有了。这就显示出旅顺口的好处了。旅顺口是一个不冻港。 港口冻与不冻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与纬度有关系,与地形也有关系,甚至与河流还有关系。在明初,虽然气候有一些回暖。但是整体来说,还是比较冷的。 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只是冯胜一路到了辽河,确保发现另外的情况。 整个辽河冻成了一条冰道,很多人赶着雪橇车在辽河上运输货物,看上去并不比马车慢。冯胜大吃一惊,拦下来一些人一一询问,才知道为了备战,而今经过辽东军民都没有休息。都在做事。 沙河驿那边距离山海关近,距离辽东腹地远。故而辽东这里的气氛。并没有传输到那边去。 冯胜说道;“如此寒冬,如此驱使你们,没有冻死吗?” 来人说道;“何巡抚只要青壮,而且预支棉衣,粮食,煤。有这些东西,我们才能过冬。没有这些东西,才会冻死人的。即便真出了意外,朝廷也会安置的。” 冯胜此刻心中想到,不仅仅是生子当如何夕了。而是在想何夕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 沈阳城中,辽东都司衙门此刻被何夕征用了。 毕竟何夕作为巡抚,是辽东最大的官职。但是沈阳城中可没有准备巡抚衙门,沈阳城中最大衙门是辽东都司。也就是叶旺的办公地点。而今也不是大兴土木的时候。 叶旺很识趣地将这里让给何夕。何夕推辞了几次。也就开始笑纳了。 何夕真正在辽东开始做事的时候,才恍然发现。为什么朱元璋要让他来辽东。是因为,辽东太适合他了。 辽东是军管,是卫所直接管辖百姓。几乎没有一个壮丁在军方都有编制的。这种掌控力度可比州县要严格得多。而且,这个时候的卫所还没有堕落,各级将官都是跟着朱元璋徐达,从开国战争,到而今的一次次北伐打出来的。都是精兵强将。 执行力是相当强大的。 何夕在旅顺口,决定备战以后,洪武十八年下半年都在忙碌之中。 首先确定备战计划。 第一点,就是最重要的是将粮食运输到前线。以便开战之后,将粮食运输给深入到草原上大军手中。 第二点,就准备供给大军各种物资。 第一点要做的就是运输途中,加强交通线的容量。就有何夕对驿路的扩容。各方面的整治,可以容纳更多人动员。何夕这种做法,本意并不是要承受大军快速通过的。而是安置民夫的。 从辽东到肇州,有几百里的交通线,这都是需要大量军队与民夫的来补充的。甚至前线有一个士兵,后面就要有三个民夫来支撑作战。可以说,为了明年开春之战。整个辽东男丁,都要动员起来。 就好像永乐大帝北方,连河北百姓都必须数十里为一军站,将粮食送到草原之上。 从动员规模来说。而今这一战,远远不如永乐扫北。但是辽东人口也远远比不上北平。 第二点,就是筹备物资了。 何夕二话没说,就给葛天工安排任务了。要建立起辽东铁厂。并要开采大量的煤矿。甚至后者比前者更重要。 因为总体上来说,大明不缺铁,铁价一天天下跌。甚至何夕怀疑,再过几年,铁币会成为绝版。因为,铁的价格不足以支撑币值了。不过,太平铁厂已经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别的不说,靖江王府,周王府,楚王府,乃至忠显郡王府的军械单子,就足够太平铁厂大赚一笔了。 更不要说南洋各国那一个不对大明的精良武器动心? 只不过武器贩卖,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 第八章 宋国公到 第八章 宋国公到 总体上来说,单单太平铁厂的铁,胜过了大明之前所有地方产铁的总和。 即便廉价的钢铁,已经给大明百姓生活带来了很多变化,就是在很多地方,用铁的渐渐变多,用其他材料的渐渐变少。就是各种机械,不管是水车,织机,水锤等等。本来铁木结构的机器,铁制零部件渐渐变多,木头却越来越少。 所以,即便辽东这里也谈不上缺铁。 只是,何夕知道明年春天的大战,仅仅是一个开始。之后,辽东的战事并不会少。有辽东铁厂,比较方便。 故而,敲定了辽东铁厂。其实这一件事情可以先放一放的。 而煤场就不一样了。 东北的冷,何夕是有预料的。东北苦寒之地,决计不是白说的。而且何夕也是在北方过冬天的,并不觉得自己难以承受。但是真正遇见了东北冬天。何夕还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了东北冬天的残酷。 他的手上,脸上,耳朵上,全部都是冻疮。 何夕才知道,现代人感受的冬天, 与这个时代人感受的冬天,完全不是一回事。因为现代有太多取暖手段了。甚至城市还有热岛效应。但是在古代,取暖是非常困难的。 在东北这个地方,取暖甚至比吃饭,还重要。 一顿饭不吃,或者少吃几顿饭,固然很饿,但还能活,如果没有取暖,那只能等死了。 东北距离中原这么近,这么多年没有开发出来。不是没有原因的。可以说,在棉花这种价格低廉,容易获取的保暖材料大规模出现之前,谁来辽东,谁是自找苦吃。 所以,在东北大量廉价的取暖材料,是比粮食更重要。 于是,何夕对煤矿要比铁厂重视,而且以葛天工为首的技术团队,也没有辜负何夕的期望,短短几个月,就开出一个大煤矿。当然了,这也与东北煤铁资源丰富有关系。 大量的煤被作为硬通货,分给百姓。将几个卫所成建制地放在煤矿上,挖煤。另外一方面,煤也成为雇佣百姓劳动的报酬,甚至可以提前支付。 对辽东百姓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在辽东每一家都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在准备过冬的木材上。而今煤直接成车的送过来,自己去拉就行。如此一来,节省了很多时间。而且给官府做事,也不仅仅有煤这一点点好处的。 还管饭。甚至送一些工具,都是铁的。 铁厂虽然没有大规模生产。但是已经开始小规模生产了。铁制工具的价格,只会越来越低。 当然了,为了维持这么大一摊子。何夕建立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幕僚团。以姚广孝,詹鼎为首,数百名国子监学生为中枢,叶旺等将领作为执行层面。葛天工的团队提供技术支持。 经过半年的磨合。已经渐入佳境。 当然了,因为交通原因,何夕经营的中心,就是辽沈为中心,包括辽河沿岸,越远的地方,就越难以控制。但是即便如此,这也是何夕到大明这一段时间最痛快的时候。 在京师,何夕感到束手束脚。不仅仅受到朱元璋的约束,也受到其他很多人的约束。无数刀枪剑戟,勾心斗角。何夕有一半的心思放在做事上,已经难得了。 在南洋,大明实力不够。何夕只能用巧劲,如履薄冰。唯恐一个不小心,满盘皆输。 但是在辽东,世家大族没有。 红巾军先在辽东洗了一遍,然后因为辽东先投降大明,后来辽东豪族叛变,明军再次占领辽东之后,又洗了一遍。再加上辽东一直打仗,建立时间还短,也没有形成什么坚固的势力集团。 更不要说连府县都没有。文官体系几乎不存在。 叶旺又投入何夕门下。 整个辽东并没有能制衡何夕的人存在。可以说何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阻力都没有。 只要何夕自己不搞砸就行。 再加上军事化管理的辽东,在组织程度上,是要比府县体系要严密得多。有一点像后世的生产建设兵团。当然了,两者的组织度,还是要差很多的。 但是即便如此,就足够何夕做很多事情。 几十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说,如果人更多一些,何夕估计就管不过来了。 而且很多时候,何夕可以用一些物资来代替粮食与钱,来调动百姓,比如说煤炭。将来也可以用铁。从而形成一个整体。如此一来,能做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如果来辽东之前,何夕还担心朱元璋给他布置的任务完不成。但是而今何夕不这么想了。 他甚至有信心发展几年之后,仅仅凭借辽东军队,就完成灭高丽,平女真的壮举。 就在何夕夜以继日的工作的时候,下面人忽然来报,说道:“宋国公来了。” 何夕一愣,说道:“快请。” ------ 此刻的冯胜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何夕了。 沈阳城,他是来过的。印象之中的沈阳城是一个小城。只有两个城门。城中不过一些卫所军与家属。而今的沈阳城中非常热闹。在城外有很新的建筑修建起来,热浪滚滚而来,远远的感受,就高了好几度。 那不是别的地方,就是辽东铁厂。 辽东铁厂的选址与太平铁厂不一样,太平铁厂几乎是就是原料产地建厂的。但是辽东情况与太平不一样,太平正如其名,根本不用考虑安全问题。但是沈阳不一样了。 虽然而今安全形势好转了一些。鞑子大队骑兵包围沈阳城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但是如果铁厂比较偏远的话,很有可能引得鞑子对铁厂发动一场专门的进攻。 毕竟,在大明铁价越来越低。走私铁器去蒙古人的也越来越多,这并不能改变整体环境。那就是蒙古人手中的铁太贵了。蒙古人手中的铁就是钱。是武器,也力量,也是伙食。 没有铁,他们连铁锅都没有。连饭都不能吃热乎的。 所以,何夕最后圈定,就定在沈阳城外,沈阳城中有两三万军队,沈阳周围也有很多卫所,总共有七八万大军。而且按照规划。围绕着铁厂,会建一座小城。作为沈阳的卫星城。距离沈阳不过数里,呈掎角之势。将来沈阳的双城结构,估计更难以攻打了。 毕竟铁匠摇身一变,也就是守城将士了。 这还是沈阳变化之一。 其次就是沈阳城中的道路,都是有黑色的煤渣铺成的。 比起后世的柏油路,水泥路,这种煤渣路是很原始,但是比起这个时代泥泞的土路, 煤渣路已经相当不错了。毕竟,皇帝出巡之前,为什么要黄土铺路,清水洒街,就是因为,不这样弄一遍,那街道根本没有办法过的。 煤渣最少保持了路基不怎么变形,不会变得太泥泞。不至于一场大雨过后,道路就变成坑坑洼洼了。 总之,整个沈阳城都以一种冯胜并不认识的样子发展。 这种震撼,让冯胜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了。 直到何夕出门欢迎,向冯胜行礼道:“下官不知道国公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冯胜回过头来,一阵爽朗地笑声,说道;“贤侄,何须如此,我们是老相识了。我本来想看看,你履任辽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但是今日一看,却是我小看了贤侄。大明天下,今后就指望贤侄了。” 何夕连忙推辞说道;“不敢当。不敢当。”随即退后一步,示意道:“请。” 第九章 取暖 第九章 取暖 宋国公跟着何夕入了内室,顿时觉得热气蒸腾。瞬间觉得身上的皮裘大衣都已经成了摆设, 不过片刻之间,额头已经微微见汗。 宋国公在北地也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各种取暖手段,也用过不少。只是从来没有如此暖和过。不由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何夕说道:“一些小手段而已,这房子是新建的,在下面挖掘了火道,周围有一个房子专门烧火。火气从地下经过,温暖如春。”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常茂说道:“何驸马果然不错。不错。” 是一个人就能听出来常茂口中的阴阳怪气。何夕自然也能听出来。不过何夕也看到了冯胜眉头一皱,显然对常茂也不满意。何夕内心暗道:“我如果和他计较,岂不是得罪了宋国公了?”冯胜与何夕之间有过合作,关系不错。而且徐达退出一线,李文忠病死之后,冯胜的地位更加突出了。虽然有傅友德与之不合。但是何夕也看不清楚。傅友德是不是朱元璋安排来制衡冯胜的人物。他们之间的不和,是不是朱元璋的手段。 但是不管怎么说,只有朱元璋没有想杀功臣。那么冯胜今后十几年的地位,将是不可动摇的。 何夕已经树敌很多,何至于为了区区一点小事,而伤了冯胜的和气。故而微微一笑,说道;“郑国公教诲的是,这一件事情是我办得不妥当。我也是刚刚到辽东,首先要办的是北伐的事情,等北伐这一件事情了结了。这种暖炕,定然传遍整个东北。东北每家每户都会有的。我一定将郑国公的好,牢牢记在心上。时刻不忘。” 何夕这一招绵里藏针,却让常茂不知道说什么。哼哼了两下,说道;“记得就好。” 冯胜看不下去了。说道;“好了。你一路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常茂丢了面子,也不想待在这里了。也就起身离去了。 冯胜等常茂走后,悠悠一叹,说道;“常十万何等英雄,虎父犬子,也不知道我死后,如何有脸见亲家。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女婿,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担待一二。” 在冯胜看来,常茂虽然爵位在何夕之上,但是他与何夕之间的力量是不对等的。在朱元璋的培养之下,何夕在中枢有国子监。在地方上有南洋支持,而今又在辽东。再加上国子监源源不断的人力资源,何夕已经自成一派,虽然力量薄弱,但是与勋贵交好,在文官体系之中,有基本盘。自己有很有才能,已经初见峥嵘了。 但是常茂,不要看是国公。但是常遇春旧部,大多跟着蓝玉混,不跟着常茂混。与常茂仅仅是之前的香火情而已。倒不是常遇春旧部不念旧情。实在是常茂不成器。 毕竟大家需要的派系领头人,不仅仅要看亲缘。也要看能力。蓝玉狂妄也好,残暴也好。但是一个会打仗,能打仗的。小一辈子中,也就沐英能与他相比。大家跟着蓝玉有肉吃。跟着常茂有什么? 常茂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已经不少,朱元璋已经处置不止一次。甚至一度罢去了国公之位。但是朱元璋念常遇春出生入死之功,也念太子与常家的关系,这才屡屡恢复爵位。 只是常茂,一点教训都没有吸收。 不仅仅令冯胜很无奈,其实蓝玉,乃至太子也很无奈。 两个人其实不可同日而语。何夕不想得罪冯胜,冯胜也不愿意平白树敌。 何夕说道;“国公哪里的话。郑国公说得对。而今也只有我这里有几座这种暖房。大明要在东北长久立足,这种取暖的手段最为重要。一定会推广开来的。只有家家户户都有暖炕。每一个百姓出门都有棉衣,大明才能真正开垦东北的黑土地。” 何夕说得也是真心话。 这东北待了一个冬天,不,半个冬天。何夕就领悟了开发东北的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御寒。其实东北本来就冷。古代保暖手段不足,更是冷得要命。 请记住这个要命,不是夸张。而是很现实的描述。不说东北,就是北方也常常冻死人。东北就更不要说了。 不解决这个问题,人在东北生存就是问题。更不要说生产生活了。 不过,解决这个问题,即便有后世的方向,何夕也要下很多功夫。火道,或者说火炕。在很早以前就有原型了。但是一直没有大规模推广,有很多的原因,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太耗柴火了。 所以,一来要改善火炕的设计,尽可能让节省燃料。二来,就是大量的廉价的燃料。也就是煤。 虽然,葛天工等人都有开矿的经验。有足够的人手,能开出大量的煤炭。但是在何夕看来,依旧是不够。只是这些问题,就要留到之后解决了。 冯胜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谈,他固然知道北方御寒是很重要的。但是这并不是他要负责的事情。 冯胜开始问何夕这几个月备战的情况。 何夕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比如,在沈阳以北建立了好几个粮仓。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将大批粮食运输到关外去。这个关外是镇北关之外。也就是送到吉林省地界。还有准备了郎中,请太医院派人,在沈阳培训了千余人手。能够简单治疗外伤而已。 并且修建了沈阳铁厂。而今生产量还比较小,但是多是箭矢,工具为主。箭矢是消耗品。而且是骑兵用的最多。几乎是给多少也不够用那种。而工具是各部扩宽道路,修建城池。都需要的。 还派了不少,打扮成鞑子,打探辽东到肇州的道路如何。 等等。 反正何夕将自己想到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一边说,何夕还拿出一幅地图来,正是何夕以后世的地图为蓝本,然后以自己观察,与派出斥候侦察的结果,加以修正的结果。 冯胜看了一眼,就被迷上了。 他何曾看如此精细的地图,很多地方,他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从整幅地图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震惊,不明觉厉。 好一阵子,冯胜才说道:“这地图,是哪里来的?” 何夕一愣,眼神微微一飘,说道:“是大内的地图,怎么国公没有想陛下申请?” 冯胜一愣,说道;“大内有这样的地图?” 何夕强词夺理说道:“是国公没有问吧,这些年锦衣卫也做了一些事情的。” 一时间冯胜将信将疑。到了冯胜这个地位,整个大明军事领域,对于他是没有秘密的。他一直用的是五军都督府绘制的地图。以为是最精准的地图了。毕竟,绘制地图的时候,各地方都有任务。可谓声势浩大。 冯胜不觉得,大明还有比五军都督府还要精确的地图。 何夕说是锦衣卫绘制的。他有些不相信。 不是冯胜怀疑锦衣卫的能力,毕竟锦衣卫都是朱元璋的亲卫出身,当年也是跟着朱元璋出生入死的。最少还没有形成后世觉得锦衣卫是间谍机构的印象。 说锦衣卫有绘制地图的能力,冯胜相信。但是锦衣卫能绘制如此详尽的地图,冯胜觉得不可能。 盖因,这个时代没有高科技绘制地图的手段。几乎是要靠人,一步步量出来的。而大明地域广阔。绘制精确的地图,根本就是浩大的国家工程,即便新中国第一幅详尽的地图,也用了十来年的时间才绘制出来了。 第十章 问计 第十章 问计 锦衣卫才多少人,他们怎么能将绘制如此详尽的地图? 冯胜想不明白。 不过,他也没有非要弄明白的意思。他已经准备回去之后,就上书朱元璋,请朱元璋赐下地图。 冯胜说道:“何大人,你做得很好,如果各地地方官,都做得如你这般好。我就不用多操心了。” 何夕说道:“国公谬赞。这都是下官该做的。” 冯胜说道;“你既然准备了这么多。那我问你,什么时候进军最合适?”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五月,准确地说夏初。” 冯胜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为什么?” 何夕说道:“一来,东北春天来得晚,二来,春天冰雪融化之后,土地变得泥泞之极。最少辽东以北,数百里都是这样的。辎重运输困难之极。故而,下官以为,最少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 冯胜暗中沉吟:“这一点,我确实没有想到。” 冯胜之前考虑的大多是从草原上,也就是大宁出兵。这一条路,走的大多是草原。算是东北平原与草原的边界地区,总体上来说,还是比较干旱的。东北平原上那种情况,反而不容易出现。 所以,冯胜没有考虑初春雪化之后的泥泞。 对鞑子的情况,冯胜还是很了解的。 对于大明来说,冬天是很难过的。对于纬度更高的鞑子,冬天只会更难过。如果说大明冬天仅仅是能冻死人,而蒙古的冬天,却是几乎所有老年人都无法活下去的。 所以冬天刚刚过去这一段时间,是鞑子最虚弱的时候。 不管人员还是马匹,都处于极度虚弱之中。 而这种虚弱随着日子回暖,会一点点地好起来。 所以,往后拖一天,天气就暖和一天,敌人就强大一天,打仗所付出的代价,也就更多一些。 当然了,冯胜到了而今的地位,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胜利,扔进去几万人头,对冯胜来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在庙算之时。冯胜还是希望,能减少一些伤亡。就减少一些伤亡。 冯胜说道:“如果要从辽东进军?有什么办法能提前一些吗?” 何夕闻弦音而知雅意。顿时明白了冯胜的意思,他沉思了一阵子说道;“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有一些难。” 冯胜说道;“什么办法。” 何夕说道:“那就在二月末,三月初动兵。” 冯胜说道:“这个时间,对于肇州那边,还是冬季吧?” 何夕说道:“国公英明。正是如此。肇州那边三月中解冻,而辽东这里大概二月多解冻。正因为土地还没有解冻。几乎是坚硬如铁。甚至一些河道,都能成为道路。只要备好干粮,从镇北关到肇州,不过几日而已。而大军也可以趁着大地没有解冻,先送一批辎重。然后隔上半个月,或一个月,再送第二批不迟。” “当然了,如果打胜了,以战养战,也是极好的。” “而且这个时间,虽然还没有解冻,但是气候已经回暖。最少不像现在,朔风如刀。非战斗减员,也不会太多的。” “当然了,这是我一家之言。国公,姑妄听之。不要上心。” 何夕虽然说得很兴奋,但是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在寻常人面前,可以对军事上指手画脚。但是在冯胜这位百战老将面前,可不敢乱说话。免得丢脸。 冯胜说道:“不。你的意见很好。你在辽东的事情多吗?” 何夕指着一边的卷宗,说道;“怎么可能不多。辽东的事情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 其实,这是何夕管理方式问题。 何夕的巡抚衙门作为决策中心,直接对接都司。都司下面各千户百户,都以军法行事。何夕又派很多人下去,作为监督与技术指导,这种管理模式,将辽东变成一个大军营的同时,也很高效。 但是高效的同时。是大大增加了何夕的工作量。 何夕几乎是架空了叶旺,直接对接下面十几个卫所,几十个独立的千户所。以及一些重要位置的驿站与百户堡。何夕即便有两大谋士,几十个国子监学生打下手,也忙得四脚朝天。 何夕而今的管理模式,组织模式,与现代的组织模式有些相像,但是差距巨大。不过,与秦汉古典军事帝国倒是有很多相同的地方,秦国数百万人,几乎能搞出近百万大军,估计也类似的组织模式,一层层控制到每一个人。每一个壮丁。 何夕也知道,这个模式不能长久。不过先将北伐这一战打过之后,再做调整不迟。 毕竟战争胜利了,辽东的压力也会减轻很多。 何夕改革的空间就大了许多。 冯胜沉吟片刻,说道:“不行,不管你多忙,都给我放一放。跟我回一趟北平。” 何夕说道;“为什么?” 冯胜说道:“参加这一次北伐战前会议。”冯胜微微一顿,说道:“我需要你刚刚那一番话。” ------ 半个月之后,北平城中。 而今的北平城,还不是后世的北-京城,后世的北-京城是在永乐年间修建的。而今的北平城,其实就是元大都。 明朝打下元大都之后,朱元璋命徐达对元大都进行了一些改造,就是为了泄其王气。不过听听就知道,这个改造规模并不大。毕竟,开国之初,人力物力匮乏不说,当时鞑子就在漠南。甚至出入北平城下。 也没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做这些事情。 即便上就是在城墙上,元朝的宫殿上,等等地方做了一些风水上的布置。就好像,传说秦始皇开秦淮河,泄金陵王气。朱元璋做得也是类似的布置,不过没有秦始皇那么大的手笔而已。 后来朱棣靖难起兵,被困在北平城中,南军就是打不进去,固然是因为守军坚决,但是同样是因为这北平城本来就是大都城,城墙什么改动不大。 但是也是同样的原因。 朱棣修建北-京城的时候,并没有在元大都的基础上修缮扩建,而是以元大都的北城墙,作为北-京城的南城墙,将北-京城向北挪了一下,增加了浩大的工程量。 估计也是担心,朱元璋曾经做过事情,真能有碍于北-京城的王气。 而今的北平城,就是一座兵城。 十几万大军驻扎在北平城内外,这仅仅是这一次北伐的主力的一部分。其他各部,有一些已经在大宁了。有一些在其他地方,蓄势待发。而不管何处,大部分将领都来到的北平城中。 却是因为主帅,宋国公冯胜下令聚将,听到号令的将领,纷纷赶到北平。 何夕也在其中。 此刻的何夕既紧张又疲惫。 一路从沈阳到北平,可累坏了。 他们先从沈阳一路快马南下,到旅顺港,前文说过旅顺港是一个不冻港,自然能航行。从旅顺到塘沽。虽然塘沽,也就是后世的天津港,有时候也结冰,但是结冰程度与辽东沿海是没有办法比的。 勉强能够上岸。 上岸之后,又快马加鞭,到了北平城中。 都没有来得及休息。大腿上的血一层叠一层都被冻住了。纵马扬鞭,看上去好生潇洒,但是谁骑谁知道,何夕无数次怀念自己的小电驴,怀念汽车,甚至怀念村子里的拖拉机。 不管哪一样都比骑马-强太多了。 即便再疲惫,一想起他要面对的事情,他就变得紧张起来。他放弃辽东所有事情,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冯胜告诉他的内情。 第十一章 冯胜的计划 第十一章 冯胜的计划 原本,大军准备从大宁出发,以骑兵为主,奔袭纳哈出。 这个计划很简单,也算是中规中矩。不过,中规中矩并不算缺点。而今大明强,而鞑子弱。中规中矩,就代表最少不会大败。只要能打胜仗,不管什么样的作战计划,都是可行的。 只是冯胜一直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纳哈出逃走怎么办? 这些年大明与鞑子交战从来是这样的,并不担心鞑子死战,而担心鞑子望风而逃。这就成了问题了。原本的作战计划,要诀在快 ,快到鞑子反应不过来。来不及逃走。 毕竟,纳哈出二十万众,可不都是士卒。有相当一部分老弱。让他来不及整体转移。 但是又有一个问题,纳哈出放弃老弱,仅仅带着精锐逃走怎么办? 没有办法。 只要纳哈出死命要逃,这个计划,就很成问题。 毕竟冯胜也没有想到,他兵临城下的时候,纳哈出干脆利落地投降了。毕竟大明这边,知道蒙古内部分裂。也知道,元朝所谓皇帝大汗,已经不能控制各部了。但是具体情况,却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纳哈出因为是木华黎的嫡系后代,在蒙古人之中有比较高的威望,又掌控几十万人马。他已经威胁到黄金家族的存续。纳哈出如果甘心放弃兵权,去元帝身边当近臣,丞相,王爷。或许能化解这个危机。 但奈何纳哈出能在元朝崩溃的情况下,带领人聚集一方。还是有手腕与能力的。怎么甘心将自己的生死,送到别人手中。 让他如木华黎效忠成吉思汗一般,效忠而今的元主。简直不可能。 自从元顺帝逃到草原之上,元朝已经换了两位皇帝,而今的这位元顺帝的次子。接替兄长元朝自己人上谥号元昭宗的位置。 只是比起元昭宗,他差太多了。 元昭宗在大都的时候,就看不惯乃父的昏庸,手下一帮人,与元顺帝打擂台。只是元昭宗的所作所为,意在兴复,却因为他们父子之间的内战,却给了朱元璋时间与机会。 朱元璋那么容易扫平 北方,也有他们父子内战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元昭宗是能镇得住场子,蒙古人自己上的谥号就说明了很多。虽然自从唐代以来,谥号多有阿谀之意,但是宣昭这样的字眼,也不是顺便用的。 这位连谥号都没有元主,也就是成就蓝玉大名捕鱼儿之战的战利品,实在没有多少存在感。 大抵纳哈出自己盘算,他即便带着残兵败卒去投奔元主,说不定被吞并了。甚至性命不保。即便保住了性命,跟随元主,未来也没有什么指望,明人来势汹汹,说不定,他过不了多久,还是会当俘虏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投降大明朝。 大明这边还是比较讲信用的。或许能保全自己与子孙性命。 只是大明派在草原上的细作。能获取一些信息,但这种高层之间的微妙关系,唯有到了一定地位,才能揣摩得到。不是一些细作能够够得着的。 所以,冯胜设计了许多计划,都没有万全之策。让先行一步截断纳哈出的后路。 而在辽东的情况,让冯胜有了灵感,他准备两路出击,一重一轻,一快一慢。一前一后。 主要大军屯在大宁,从大宁出击。而另外派遣一路大军,无须太多,只需三万精骑,从辽东出发,跃进千里,截断纳哈出的后路。 大宁军人多势众,牵制纳哈出主力。要大张旗鼓,缓进。而从辽东出发的精骑,就要马不下鞍,用最快的速度截断鞑子后路。 如果原来的计划,辽东的问题压力不大,只需提供一些粮草了。再有就是辽东军出马,打打下手就是。毕竟而今的辽东镇在大明九边,算是小弟弟,真正厉害是大同。宣府,北平诸军,才是徐达经营的百战精锐。 而这个新计划,三万精骑却是太冒险了。 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因为轻装,能随身带着十几日的干粮就不错了。一旦后援接济不上。就会出问题。 而且这个时代,并不是后世,有无线电联系。这种分进合击的计划,做好了,那就是辉煌的胜利。做不好,就成就了敌人,任你几处来,我只一路去的名声。 双方即便约定时间,一定有误差的。 这个误差,很可能是几个时辰,或者几天。 都有可能。 这个误差很有可能断送一支大军的性命。 只是冯胜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首先,冯胜确定一点,那就是即便出了问题,这三万大军,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冯胜不派一万,不派两万,不派四万,五万。为什么要派三万。这个数字,是冯胜细细斟酌过的。第一,要考虑辽东道路通行能力。太多就承受不住了。而且人越多,也快不起来了。第二,要考虑手中的筹码。他必须要让正面让敌人不敢怠慢。分兵太多。很容易正面兵力不足,好在大明而今在国力上全面压制鞑子,不要说抽出三万了。就是再抽出三万。也不至于兵力出现缺口。 甚至而今冯胜要考虑的问题是,大军正面就那么大。放不下那么多人。粮草辎重运输总量在那么放着,大宁这边能支撑多少大军,也是有数的。 也就说,三万大军一点也不影响大宁这边军队数量与质量。 甚至可以说,冯胜是另开辟了一处战场。而不是分兵。 第二,冯胜确信,纳哈出,不,就是王保保复起于地下,率领蒙古全部军队,也没有一口气吃下大明三万精锐的地步。 而今的元朝,已经是一个破落户。早已不如当今,甚至连王保保在世的时候也不如了。 如果说,从洪武四年之后,朱元璋减少了征战,一心一意提升国力,休养生息。让大明一步一个台阶,国力越来越强盛,更不要说,何夕的到来,让大明军队在兵器上有了一个飞跃。 如果在此之前,大明军队披甲率,并不是太高。也只有主将亲卫,已经最精锐的军队。才有资格披甲。就好像洪武前期,明军马匹不足,就用了将马匹集中在一起,打造少部分但是极其精锐的明军骑兵,与大量步卒,这一正一奇对抗蒙古骑兵一样。甲胄的使用,也是打造精锐王牌军队。与大量普通的军队。 而其中精锐军队,就是京营。或者说京卫。 但是何夕到来之后,大明建军的思路依然没有改变。但是对精锐的标准变了。就好像南京城头上,已经有几百门大炮。很多新火器,已经在京卫之中尝试列装了。 解决了材料的问题,让大明火器一下子推进到明末清初的水平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很多细节,只有大规模使用才知道哪里有问题。是以而今火器更多在京卫,在南京普及。北方也有,但并没有全部列装。 但是甲胄,钢-弩,锁子甲。铁胎弓等武器。还有骑兵用的骑兵弩,也就是钢-弩小型款,还有连发功能。这些都装备上了,三万精骑,比之前四五骑兵战斗力都高。 须知,漠北之战的时候,徐达麾下的骑兵也不过这个数目,当时王保保就吃不下这些骑兵,只能引开,猛攻徐达步阵。而今蒙古四分五裂不说,连年战事之下,大明尚能承受,即便如此,山西,北平,辽东都边地的经济发展,也很受影响。而蒙古人又能承受的住? 第十二章 何夕的想法 第十二章 何夕的想法 蒙古与大明连年征战,胜负且不去说,即便是打胜仗也是要死人的。蒙古人口就那么多,如果能承受得住消耗。人口尚且如此,其他方面就更不用说了。打到现在蒙古人连铁锅都快用不起了。 铁作为制作武器最重要的原材料。已经匮乏到这种地步了。蒙古军队的装备,又是何等的不堪,当年他们从中原带到草原上各种武器早就不能用了。草原上也不是没有铁矿,蒙古人也会冶铁,但是蒙古人是不可能供应大军这么多装备的。 如果说从洪武四年之后,因为朱元璋的休养生息,大明恢复元气,有更多的资源投入到边军之中,边军战斗力一步步的增强,在何夕到来之后,更是有一个飞跃。而蒙古人一直在持续不断地衰落之中。 或许大明的情报机构,锦衣卫与冯胜私人情报网络。对于很多蒙古权贵之间的阴私,不大能搞明白。但是对蒙古军队的情况,却是了如指掌。毕竟,这些东西根本无法隐瞒。 既然三万大军,扔出去不可能全军覆没。冯胜何不冒险? 冯胜第一次代替徐达掌控北方大军,下面又有傅友德的挑战,南边也有汤和的威胁。这个位置,他没有坐稳。需要一场辉煌的大胜。坐稳这个位置。 如果这一战没有能尽全功,让纳哈出逃了。就是失败。而三万大军被困,损失惨重。也是失败,其实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好歹是开国功臣。一些小问题,是弄不倒他的。无非是屁股下面这把椅子不在了。 所以,冯胜需要何夕支持他的决断,也需要辽东方面全力以赴。一方面是后勤工作。另外一方面辽东军也会作为第二梯队军队,进入战场。更需要何夕头上圣眷,好增加说服力。 而何夕之所以过来,也是有自己的心思。 首先,何夕是比较在乎与冯胜的关系的。 徐达养病,不再领兵。李文忠病死。大明军队进入了后徐达时代。统治北方大军的人选,其实就那几个。傅友德,冯胜,汤和。其实汤和是最不可能的。 无他,汤和的履历比其他几位,有一些小小瑕疵。 前文说过,王保保与徐达有过一次对决,王保保引兵攻北平,眼看要端掉明军在北方最重要的后勤基地。但是徐达不上当,反攻太原,逼得王保保只能回援,又在太原城下,先破王保保,再破太原城,让王保保仅以身免。 以徐达的性子,在开战之初,就应该能想到王保保可能冲着北平去的。不可能不防备,让自己落到被动的局面。最后,只能险中求生,赌一场生死局。那么,徐达派去抵挡王保保的人,是谁? 没错,就是汤和。 就是汤和被王保保胖揍一段,只能自守,失去了牵制王保保的能力,王保保所部,有了自由活动的空间,才搞得这么被动。 固然,朱元璋称赞王保保为天下奇男子,绝非浪得虚名。汤和在王保保手下败阵,也是情有可原。甚至汤和没有被王保保吃掉,只是拢营自守。也说明了汤和的能力。 但是,比起傅友德,冯胜没有大的败绩。就显得不大好看。冯胜与傅友德并不是没有犯过错误,比如冯胜当今攻高邮的时候,高邮守将诈降,将冯胜派进高邮城中的将士全部斩杀。冯胜当时被朱元璋重重责罚,好没有面子。那种影响整个战局的失误与失败,却是没有的。 历史上,冯胜之所以被拿下,并不是冯胜有什么大问题,而是朱元璋猜忌之心忍受不了冯胜的威望, 而今却不一样了。 何夕明显感觉到,朱元璋对北边大军并没有太多担心。固然是朱元璋有权力制衡,派遣王爷领军等等手段,往这里参沙子,从某种程度来说,何夕也是朱元璋参在北方的沙子。 即便冯胜有异心,何夕是绝对不可能跟冯胜走的。 还有南京京营的战斗力现在到了什么程度,何夕自己都不大知道。他毕竟不好探查,他只能从南京城头数以百计大炮,还有太平铁厂中一代代更新的火器明白一点。那就是南京京营火器化程度越来越深。战斗力,估计已经强过北放边军拳头部队了。 历史上朱元璋的担心,其实也是大明一个痼疾,那就是政治中心与军事中心分离。之前朱元璋与徐达能达成互信,可以将北边百万大军放在徐达手中。而承平日久,即便朱元璋怎么训练,怎么保持,南京京营的军队战斗力,都会呈现衰落的趋势。而北边与鞑子一战战斗,边军战斗力保持得更好。甚至能更上一层楼。 于是就出现了,大明最精锐的军队,不在皇帝手中的问题。 朱元璋晚年的不安全感,这未必不是其中一个原因。 而今一切改变,何夕估计冯胜的局面大为不同了。何夕与冯胜长期合作,会有不少的好处。 其次,何夕也需要资历。 虽然何夕这几年,一步好几个台阶,成为辽东巡抚,方面大员。但是真要说起,他的资历还是最浅的。要知道,大明将领如果以年龄划分层次的话,冯胜,徐达,汤和,他们是一批的。与朱元璋年龄相仿。沐英,蓝玉,等人。说是年轻一辈,但也大了何夕十几岁。 何夕的资历是最浅薄的。 但是很多时候资历,并不是说你多少岁,而是参与了多少事情。何夕如果能在这一次北伐高度参与,也可能抵消他资历薄弱的印象,这一次大战就是他的资历了。 更不要说,何夕了解历史。 虽然而今因为何夕的原因,历史恐怕大变样了。但是人心却没有变。最少纳哈出的战斗意志并不坚固。甚至心中有犹豫。打仗之前,主帅犹豫不决,这是兵家之大忌。 故而,这一战胜利,大胜的可能性很高。 甚至比历史上还要辉煌。 何夕当然要参上一脚了。根本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这些事情,何夕在来的路上已经反复思量了。自然下定了决心。 只是何夕这边整装待发了。其他人还不明白,冯胜为什么忽然召见大家。 ------ “父亲。”傅忠对傅友德说道;“宋国公忽然从辽东回来,听说将辽东巡抚也带来。这似乎是有大动作。我们如何应对。” 傅忠在云南的杰出表现。也让傅友德对傅忠大为满意。这一段时间,就带在身边。耳提面授,好好地传授兵法,或者其他方面的事情。 傅友德听傅忠这样说,轻轻一叹。说道:“我儿,宋国公是我的老上司,他自由安排。你无须多心,这一次大会,自然会说明的。” 傅忠说道:“父亲,您封国公------” 傅友德说道;“我不管你听到什么传言,传言只是传言。我封不封国公,是陛下决断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今后,这样的事情,无须再提,也不准再说,连想都不要想,陛下圣明,明见万里,天下间能瞒得住他老人家的事情,少之又少。该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想也没有用。况且云南战功,陛下已经赏过了。否则你怎么能青云直上。” “我傅家不缺一个国公,缺的是你成才?” 傅忠听傅友德如此训斥,立即低头,说道:“孩儿明白。”傅忠这样说,内心之中还是不服气的。 傅忠只觉得何夕这个名字分外刺眼。再者,傅忠毕竟年轻,并不能理解傅友德这番话种种微妙的意思,将冯胜当成了傅家在政治上的敌人。 第十三章 名将如云 第十三章 名将如云 傅友德见傅忠这个样子,也知道很多政治上微妙的关系,傅忠这个年纪很难想明白的。尤其是他与冯胜之间的关系。傅友德说得不错,冯胜是他的老上司。当时北伐中原,西扫甘陕,傅友德都在冯胜麾下做过事情。 当时关系还很不错。而今固然因为几个位置的原因,生分起来。但是还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正如傅友德所言,而今傅家谈不上富贵已极,但是傅友德是侯爵,还是公爵相差能有多少? 真正压在他们头上的其实是皇帝。 傅友德口中说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内心之中可不是这样想的。他没有想要谋反的能力。他毕竟是造反起身,跟随过好几个主公,他深知一件事情,造反这事情,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不要看着朱重八龙飞九天,就觉得自己可以。 不过造反的心思没有。但是其他心思未必没有了。谁不嫌弃自己的权力更大一点不是。 只是这些心思,即便是睡梦之中,也是万万不可是说出口的,即便想教给儿子,也必须是他自己参悟出来。只是看样子,傅忠要明白这些微妙关系,还需要好几年了。 这让傅友德忽然想起了何夕。 他倒不是赏识何夕的才华,而是羡慕何夕看东西很透彻,甚至有一些冷酷。他儿子差太多了。 ------ 燕王朱棣此刻也在整理衣衫,对燕王妃说道:“你整治酒宴,等我回来就用。” 燕王妃说道:“这是要请何人?” 燕王整理一下衣甲,跳动两下,哗啦啦的甲片撞击的声音。燕王也觉得绑好了,才说道:“就是我那妹婿,安庆的相公。” 燕王妃说道;“他不是在辽东,怎么来北平了,我们可以要尽地主之谊。” 燕王说道:“地主,我不知道这里还能做几年的地主?” 燕王妃说道:“那就更要讨好何夕,听说周王的领地,楚王的领地都是何夕选的,父皇定下来的。说不定我家未来的领地。就在何夕两唇之间,可万万得罪不得。” 燕王悠悠地说道;“是啊。” 对于海外封藩。所有藩王内心之中都很复杂的,他们最想的就是既能留在中原,又能有绝对的管理权。就好像燕王,他觉得最好将河北一大片地方封给他做封地,在封地内,皇帝都不插手。 但是谁都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陷入纠结之中,是去海外艰苦创业,还是想办法留在中原。 燕王的想法简单一点,燕王就是不喜欢南方,不想去南洋。他在北平时间长了。早就适应了北方的气候,在南京都有些不舒服,更不要说在南洋了。 他这一次准备招待何夕,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听燕王妃这么一说,心中忽然起了念头。暗道:“或许可以通过何夕选一个好地方。最好不要去海外。” 燕王做好准备,出了府门。向北平都司而去。 说起来,燕王府才是北平城的核心,就是因为燕王府才是元朝皇城所在。朱元璋大抵觉得重新修建王府,劳民伤财,就用现成的宫殿,改了改让燕王住了。 只是如此一来燕王府的规格在所有王府之中是最大的。同时,有些东西是能修改的。有些东西,比如地基位置是修改不了的。燕王府的根底毕竟是皇宫的根底。 燕王来到北平都司府门口,翻身下马。看门的千户平安立即迎了上去。 燕王知道这个千户。还不到二十岁,但是勇力非常,是一员猛将。冯胜在训练场上发现。挑选了好几员将领与平安单挑。平安接胜,于是就将平安带在身边,而今看似一个看门的小官。但是帅府的大门,也不是谁都能看的。 不是这个位置,岂能让燕王都有印象。 这也是人脉。 只是燕王不知道,如果按照历史发展,平安可是一度追得燕王上天入地,是他最恨的南军将领之一。 如果说平安属于大明未来的将领,与何夕年纪相差不远,算是同一代人。而今燕王一进这么大门,就看见了大明将星璀璨耀眼。 一个人在角落里大声说话,似乎不在乎,其他人有没有听见。似乎整个院子都是他的主场。连燕王过来,也不打招呼。燕王也只能鼻子微微一哼,这位就是永昌侯蓝玉。 据说蓝玉得了常遇春之真传。能打仗是真的。但是嚣张跋扈,不知道收敛也是真的。 就兵权而论。燕王手中的兵马,还不如蓝玉。但燕王的身份尊贵。在蓝玉之上,蓝玉本应该过来行礼。但是蓝玉向来以太子的嫡系自居。不将其他王爷放在眼里。 也是身边的将领看见燕王,一个个都过来行礼。 蓝玉才对燕王一拱手,意识一下而已。 燕王与蓝玉关系,也就在面上。燕王根本没有多表示,也没有回礼。只是微微点头。随即进去了。一进门,燕王才知道,蓝玉为什么站在外面,与自己的部下说话,也不愿意进来了。 因为里面的人,都是老将。一个个资历很深。如号称双刀将的王弼。南雄侯赵庸,延安侯唐胜宗,等十几位。这些人见了燕王进来,自然行礼如仪。只是都是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的老人。燕王也不敢不客气。 双方都客客气气地行礼之后,一时间大堂之中,气氛沉寂下来了。 之前这些老将,彼此聊聊当年的峥嵘岁月。正聊得入巷,燕王一来,再聊这个也合适了。但是他们也不知道与燕王聊一些什么。而且藩王也是嫌疑之身。沾藩王近了也没有好处。冯胜就是前车之鉴。真因为有一个藩王女婿,才被闲置,将女婿扔到海外,立即得了重用。 当然了,冯胜的起复是有很多原因的。但是这一件事情,被很多人放大了许多。就有了种种的流言蜚语。 还好,傅友德带着儿子,已经自己圈子里的几个将领出现大堂之中,这些人又是一阵寒暄。这才打破了寂静。 自古以来,中国都很讲究,先来后到,座位次序,看似很简单的事情,却一点也不简单。就在府上,其实也不先引诸将来到大堂之前,如果愿意,是可以在旁边的小院稍稍休息一阵子的。 傅友德的地位和威望。他既然到了。冯胜也就差不多了。 果然,片刻之后,冯胜带着常茂,自己侄子冯诚,还有何夕等将领到了。 冯胜一到,会议就差不多要开始。 大堂之中,冯胜独居上首,所有将领分在两边坐定。一时间将星如云。燕王因为身份的原因是左手第一,只是他下面依次郑国公常茂,曹国公李景隆,申国公邓镇。永昌侯蓝玉等。 要么身份高,要么辈分低。其实权力并不是太大的。 更多只有是听命之份。 而燕王对面,就是颍川侯傅友德。下面清一色的老将。大多都在五十岁以上。不少都是跟随朱元璋打了几十仗的。在资历上,不比冯胜浅薄多少。特别是定远侯,双刀将王弼,跟随朱元璋的时间更早。早在朱元璋还没有渡江的时候,就已经是麾下大将。 只可惜,并不是资历越深,能力也就越高的。故而也只能为诸将之一。而不是坐在冯胜的位置上。 而何夕并不在其中,而是与冯诚一起,坐在冯胜身后一侧。 这个位置,已经毫无保留地表明了何夕的立场。那就是站在冯胜这一边的。何夕也是入场之后,才发现座位有问题的。但也不好说什么。 第十四章 军令状 第十四章 军令状 军人说话,干脆利落。 冯胜也是如此。并没有那么弯弯绕绕。开门见山。冯胜就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傅友德。 并不是说,其他人对冯胜的计划没有意见。或者说完全赞同。 只是开会的时候,也是要讲上下尊卑的。所有人畅所欲言,即便在后世很多地方,也是做不到的。更不要说这个时代。傅友德在冯胜之下,权力最大。资历最深,自然是傅友德先开口,其他人才能开口。 不过,真正反对冯胜的人,也不多。 冯胜毕竟是打老仗的,他制定出来的计划,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纰漏。 最少,何夕看过去,发现蓝玉有一些心动。似乎对这个计划动了心。 “国公。”傅友德果然开口,说道:“国公妙计,在下佩服。只是大宁辽东向北,全部是莽荒之地,绝无粮草可以就地征收,一切都要随军携带。之前议定,二十万大军从大宁出发。其实,打阿哈出,不需要这么多人。此人虽然号称二十万之众,多为老弱,精兵不足十万。且我大明兵强马壮,甲坚兵利,五万足以破之。其中十五万,不过是负辎重,担粮草而已。” “阿哈出囤聚塞外久矣,其巢穴多处。且蒙古人逐水草而居,并无定所。先前已经得知,阿哈出已经发现朝廷有讨伐之意,其行踪不定,肇州,金山,等数处,都有可能。” “真正决定我们胜负,从来不是阿哈出。而是粮草,十五万携带的粮草,足够大军在草原上活动三个月上下,出兵,围歼,还师,已经很紧张了。国公,又要派另外一路,三万精锐骑兵从辽东轻装出塞,如此一来,他们能带的干粮不会超过十五日,那十五日之后怎么办?” “末将愚见,不解国公深意,还请国公开释。” 冯胜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事乃三军性命所系,我岂能不在意。特别请了辽东巡抚,还说明辽东的情况。何大人,说说吧。” 何夕说道:“是。” 随即何夕出列,当在所有人的面,将辽东的准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厌繁琐。 下面诸将听得议论纷纷。 大明开国将领素质都还不错,甚至很多就是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角色。比如冯胜。有些就是单纯地猛将了。 一些人能听得出来,何夕这样做,有多难得。但是很多人都听不明。 何夕说得差不多。老将王弼开口了。说道;“何驸马,你说的,我听不大明白。其实也不用太明白。我只说一句,此事关系重大,你敢立军令状吗?” “保证辽东,能在大军出关一个月之内,将粮草运送到前线。甚至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这前线在什么地方?” 王弼这样一说。 下面很多将领也纷纷点头。 他们不关心何夕将事情做到什么地步,他们只关心一点,何夕能不能以辽东一地维持粮道。 傅友德说得很明白,阿哈出所在之地,而今不是一个大致范围,就是在东北平原之上,长白山,大兴安岭以西。漠南漠北以东,方圆几百里的地方。但是具体在什么地方,还要大军出关,搜索侦查才知道。 甚至很多人都有一个基本的判断。那就是强弱形势如此之明显。阿哈出只有不是脑袋被驴给踢了。就会想办法远离大明边境,远离大明骑兵的攻击范围。 所以,这粮道到底有多远。谁也说不清楚。 而今北平,辽东,乃至大宁粮食都不缺乏。正是因为海运的原因,这三地都囤积了几十万石,甚至上百万石的军粮。但是从这些地方到前线,这一段路程,转运太过困难了。 即便有再多的粮食,转运不到前线,也等于没有。 所以,冯胜原来的计划,也与历史的计划差不多。就是粮食到前线最后这一程的问题不好解决。 何夕听下面议论纷纷。何夕心中一紧,转过头看冯胜。冯胜面沉如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何夕心中一动,似乎察觉了冯胜几分心思。 其实这一件事情,何夕向冯胜保证过。他心中也有腹稿了。回去之后,距离动兵还有一段时间,是可以做一些先期准备的。冯胜当时也表示了信任。但是此刻冯胜却这样的表情。 只能说,在冯胜看来,他其实也希望何夕立下这个军令状。 朱元璋的法度严谨,如果何夕在这一件事情上失了手。即便朱元璋再惋惜,也必须重重处置,即便不死,今后的政治前途,等同于无。或者能给别人当当幕僚,但是再也没有登堂入室的资格了。 甚至朱元璋对法度的看重,很有可能挥泪斩马谡。 而在冯胜的角度来看,也很说得通。 傅友德一眼就看出的关节所在,冯胜能看不出来。甚至冯胜的机会,就是因为何夕做得太好了,才萌生出来的。但是冯胜也担心,这一件事情如果做不好。板子会打在他身上。 是以而今顺水推舟。让何夕立下军令状。真出了事情。他作为主帅,责任会轻一些。 何夕心中心思一转,说道:“好。我愿意立下军令状。”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何夕既然想做事情,必然要承受失败的风险。不过风险大,功劳也大。这一件事,何夕是有八成的把握。也不怕承担责任。 “好了。何至于此。”冯胜说道:“成败在天,尽力而为,就行了。除却这一件事情,还有谁有异议?” 冯胜需要何夕说出这一句话,为他的军事行动做担保。但是不需要何夕真立下军令状。毕竟如此重要的会议上,说出来的话,那是要记录在案的,几乎等同于写了文书的。 但是冯胜也不能真让何夕立下军令状。毕竟何夕不是寻常人。他是朱元璋的女婿。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逼着朱元璋杀了自己的爱婿?所以,这落于文字就不需要了。 真要出了什么事情,朱元璋那边也有回旋的余地。 这军令状就如同薛定谔的猫,处于立与不立之间。两种选择随时可以切换,就看上面需要什么了。 除却这个问题之外,冯胜的计划,还有一些小问题。下面将领们一一提出。冯胜也认真回答,有真知灼见的,也加以修订,有反对意见,也能压得下去。 其中傅忠准备起身说话,被傅友德看见了。暗中踹了一脚。 傅忠只能坐下来。 傅友德需要表明自己与冯胜的距离,同时双方这种暗流,又不能影响到大战。傅友德对这个作战计划,并不是太喜欢。有一点太复杂。或许是个人原因。 冯胜书香门第。兄长冯国用文武双全。为文,作为朱元璋的谋士,在朱元璋众多谋士之中,也算顶尖的几个之一,为武,是攻陷金陵的统帅,可以说给朱元璋打下最重要的城池。 冯胜或许不及乃兄。但是而今是武将,身上文人气质不少。而傅友德,先参加红巾军,作为一员小将,在中原乱战之中,连续投奔了好几个主公,最后因为陈友谅弑主,率部投奔朱元璋。 是真正从小卒杀上来的。在他看来,越是复杂的作战计划,越可能出问题。任人说得天花乱坠,到头来,还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命。所以他喜欢那种简单实用的计划,甚至越简单越好。 不过,他也看出来。这一战,纵然失败。也败不到哪里去。自然不愿意让儿子出头。那时候,他与冯胜的矛盾就升级了。 第十五章 蓝玉请战 第十五章 蓝玉请战 一番议论之后。这个作战计划就敲定了。 冯胜说道:“选三万精骑从辽东出战。须选一位智勇双全的将领。诸位谁愿意出战?” “末将愿往。”同时好几个声音传来。 冯胜一看,很多人都愿意去。 原因很简单,宁为鸡头,无为牛尾。从大宁出发的大军,浩浩荡荡,号称二十余万。但是只有一个主帅,那就是冯胜。他们权力再大,也不过是下属,很多时候是做不了主的。 但是偏师虽然三万人,但是一军之主,更不要说,虽然他们说的偏师如何悬危。但风险越大,收获也就越大。有一个可能,他们虽然没有说,但是很有可能出现的。那就是偏师抢在大军到来之前,独自建功。 这个诱惑也很大的。 而且有资格独领数万大军的人。在这里有太多了。自然有很多人抢着这个位置。 甚至何夕看燕王都有跃跃欲试的感觉。 只是燕王看其他人,只能作罢。 一来他到底是藩王,这种太过危险的任务,是不可能交给他的。二来,他即便是藩王,但是资历太浅薄了,之前也不过是跟着徐达出塞,扫了几个部落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大功,与这些百战老将抢,根本抢不过的。 其实傅友德也有这个心思。 只是他知道,他身为副帅,别人能离开大军,他是万万不能的。这也是朱元璋管用的手法。傅友德为主帅征云南的时候,他的副帅是沐英,沐英有监军的责任。而此刻傅友德担任的就是当初沐英的角色。 虽然这个角色,傅友德很不喜欢,对他来说,还不如给他三万人,纵马直掏黄龙要好。但是责任如此,只能作罢。他倒是想给儿子争取一下,但是一看如此局面,就知道不行。 不过,主将不行,副将或许是可以的。 今日只是决定主将,副将什么的。就要暗中解决了。 傅友德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冯胜咳嗽一声,下面人顿时安静下来。冯胜说道:“永昌侯,可敢担此重任。” 蓝玉一听,顿时起身,说道:“请大帅放心。此事交给我吧。如若有失,提头来见。” 即便两年前,他孤军深入漠北,被蒙古人联合给堵了回来。但是蓝玉英气不减当年。那股骄傲的劲,似乎身后长出了无数根羽毛一般。 冯胜对蓝玉也不是太欣赏的。 虽然冯胜与蓝玉说起来还是亲戚。毕竟蓝玉那个骄傲劲,任何一个长辈都不是太喜欢的。但即便再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蓝玉能打仗。而冯胜之所以,选蓝玉,不仅仅是因为蓝玉能打仗。 说能打仗,在座这么多老将,也挑不出来一个不能打的。 冯胜选蓝玉,就是蓝玉手段狠,换一句话,就是下限低。 其实,选别的将领,如果处于断粮的情况之下,或许下不了狠手了。而蓝玉这人,是真能做到,壮志饥餐胡虏肉,谈笑渴饮匈奴血。岳武穆这一句诗,在蓝玉麾下,很可能变成陈述句。 这是别人做不来的事情。 冯胜并不希望到了那个地步。他虽然相信何夕的能力,却也不敢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何夕身上。蓝玉就是他准备的余量。有蓝玉在,估计即便处在断粮状态之下,蓝玉能比其他将领多支撑十天半个月。 不要小看这何十天半个月,这很有可能就是转机所在。 当然了,这些心思,却不会告诉何夕。何夕知道或许会有一些懈怠。 确定偏师主帅是谁之后。接下来就是这一场的大战的具体安排。不过对于何夕来说,这会议已经提前结束了。何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一耳朵没有一个耳朵听着。感受到大腿内部火辣辣的疼痛。心中暗道:“哎,这两条腿,还要疼上好多天啊。” 何夕的任务已经确定下来,他的工作重心也要改变了。如果说辽东的道路,不要说支撑三万大军的辎重,就是再多几万。十万甚至二十万,何夕也是有信心的。 但是出了镇北关,何夕从来没有去过。对于那里的情况,虽然有些了解。但是仅仅是了解而已。 当年,还是大元朝的时候,狠狠修了一阵子驿路,辽东的驿站,很多都是在元朝的基础上修建的。但是元朝的崩溃不是一天两天,在元朝没有灭亡之前,辽东驿路,就已经年久失修了。更不要说,大明已经洪武十八年了。 辽东的驿路,是大明重新翻修的。而从镇北关以北的驿路,就不好说。 不说古代的道路,多是夯土路,并不是所有驿路的质量都如秦直道那么好,两千年之后,还寸草不生。元朝的驿路,早就等同于无了。不过驿路虽然没有了。但是驿路的选址,还是有讲究的。 驿路所过之处,最少没有什么泥泽。 或许能够根据老驿路来规划路线。还有水路,东北平原上河流众多,更妙的一件事,松花江是整体上是向北流的。也就是只要从辽河流域,到了松花江流域,向北是顺流而下。 这对很多中国人来说,有一点不适应,毕竟中国大多少河流都是向东,向南流淌的。 这一条天然的水路,看看能不能利用。 除此之外,还有安全问题。 虽然说,阿哈出在东北平原上,但是并不是说,这一片区域之内,只有阿哈出。元朝秩序的崩溃,导致草原上的秩序从元朝秩序,已经倒退到了蒙古时期了。 东北地区,到底有多少势力,大明这里不清楚,阿哈出估计也不是太明白的。 遇见可能有的突袭,是很正常的。 何夕一盘算,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做。不快马加鞭,快些回去安排不行,这样一来,何夕大腿就是再受一次颠簸之苦了。想想在冬天骑马,等到晚上休息的时候,裤子内档早已磨烂了,一层层烂布与血水一起冻结在大腿上,要一层层地撕下来,那滋味之酸爽,让何夕现在想起来,就忍不住觉得牙疼。 等会儿开完了。何夕一瘸一拐正要动身。却见燕王过来说道:“何弟来了北平,少不得让为兄尽一下地主之谊。” 何夕说道:“燕王兄,我的事情你也知道,我需要马上回去,否则很多事情都不好做。距离大军出塞,也没有几个月。抱歉。” 燕王看着何夕行走的状态,就知道何夕的情况,燕王说道:“大腿磨破了吧?你啊,还是骑马太少,等你大腿内侧磨出老茧,你就适应了。走吧,到我家,我这里有特制金疮药。好好上药,你这种情况,欲速则不达。等你再骑三五天,情况更严重,说不定就下不了床了,岂不更耽误时间了。” “走吧。跟我回府,好好休整一下。” 刘备感叹脾肉横生,很多人不理解,不就是长胖了。其实并不是如此,脾肉就是何夕而今血淋淋大腿内侧的肉。之前刘备戎马生涯,早已磨出老茧,骑马就不觉得痛苦了。也能承受长途行军。而今又长出来,真要遇见大战,估计还要血淋淋的了。 何夕听燕王如此说,有一些犹豫。不过想起燕王是何等人。那是一生容貌,六七十岁还征战草原上,对于骑马出现的状况,可比何夕有经验多了。其实冯胜冯诚也都有经验。但是大家关系没有到那么近。 燕王今日如此,也要套近乎的意思。 何夕对燕王还是有一些好奇的,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第十六章 君心思何处? 第十六章 君心思何处? 燕王还是很有亲和力了,他拍了拍何夕的肩膀,说道:“客气什么。我定然让你明天上路的时候,舒舒服服地。”随即,亲自搀扶何夕上马。与何夕并马而行,一路上指点,何夕的骑马姿态,何夕果然觉得好受了很多。 不得不说,燕王是很有经验的。 先让何夕洗了一热水澡,然后亲自给何夕上药,又找人来推拿一番。 何夕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大腿内侧的痛苦也减轻了很多。最少何夕走路的时候,也不会两腿叉开,好像螃蟹一般。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一般。 到了晚上,燕王延请何夕。燕王以骑马为由头,打开了话题,说道;“世人都说练武,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其实,他们不知道,不管练骑马还是别的,养才是第一位的。练武的时候,如果不知道养法,练不了多久,整个人就坏,不要说强身健体,上阵杀敌了。短命横死,都是常用的。很多养法,其实就在细微之处。要时时刻刻注意,你平日里,不骑马赶路,这上面没有经验,我送你一个下人。还有这些金疮药,等晚上住宿的时候。让他给你洗脚上药,推拿按摩。就会好多了。” “其实,说起来开平王,就是没有注意养法,大战之后,汗出如洗,猛然卸甲,得了卸甲风。这才英年早逝的。这里面学问多的是,要特别注意才行。” 这些事情,何夕之前也不知道。不过燕王说起来,何夕一点也不觉得违和。 朱元璋拿曹操的评价给自己儿子,也算恰当,就是一将之才有余,万乘之才不足。而今朱棣也没有想过自己要荣登九五。故而,他注意了更多放在如何才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 看起来很有成效。 毕竟,对于朱棣的身份来说,兵书上的知识是很容易获得的。但是兵书外面的知识,却是不容易获得的。比如朱棣讲的这些技巧,没有什么人写进兵书之中。但却是行军打仗所必须知道的。 何夕说道:“多谢四哥教诲,我今后一定好好学习。” 燕王说道:“其实,你不用多学的。毕竟你与我不一样,你今后要走的路,上战场才可能很小,最多赶个长途,我今日教给你的就足够了。 我就不一样了,我一生本事都在戎马之上,如果去了南洋,我恐怕要郁闷而死,与周王,楚王是不一样的。何弟,你给四哥说个实话。我不想去南洋,你有办法吗?” 燕王此言一出,何夕心中一跳,万万没有想到,燕王如此单刀直入。 何夕想过,燕王找他是有目的。却不像是这个目的。 何夕不好直接回答,笑道:“四哥,这事情都是陛下决断的。我------” 燕王似乎喝了几杯酒,一把按在何夕肩膀上,说道:“何弟,你是不把四哥当自己人了?” 何夕心中腹诽,暗道;“我将你当自己人,你将我当自己人了吗?”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他心思一转,说道:“小弟初任国子监的时候,陛下亲临讲过草原上的事情,不知道四哥知道不知道?” 燕王一愣,说道:“这还真没有听说过。” 这个时代信息流通很慢的。何夕在当初讲东西,虽然很多地方都有存档的。但是不是有心人,还真的很难找到的。燕王虽然已经关注何夕,但是也没有到关注何夕的每一篇文章。 何夕将当初的结论说了一遍,说道:“想要天下太平,必定草原,但是要定草原,想要列郡草原,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封藩塞外,其实是朝廷最好的选择。我之前在宫里也说了。只是------” 燕王心中知道,很多事情放在私下里,大家才觉得是真的。明面上说的事情,很多人都觉得是幌子。 当初说过移藩的事情,诸王也都答应了。但是内心之中并不是没有抵触情绪的。只是朱元璋在,不敢乱来。想拖着,只是没有想到,不过三五年,就有三个王爷封到海外了。 这种情况,诸王内心之中也很复杂。 燕王担心自己被封到海外是其中之一,也有一些希望自己能封到海外。想找一个好地方,也是有的。 燕王说道:“我就在北平,草原上的事情也知道很多,只是现在的局势,要平定草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难不成我能一直待在北平吗?” 从大明开国以来,就从没有放弃平定草原,只是即便如此,一步步变成了双方对峙的情况。是有各种原因的。燕王是很明白其中难度的,所以,他对短时间平定草原不抱什么希望。 如果没有何夕,燕王这个想法,未必不对。历史上的他,也就是永乐大帝,一辈子都在做扫清沙漠这一件事情,五次北伐。最后留下一个烂摊子。 可见平定沙漠的难度。 只是他没有预见到技术的发展。 何夕说道:“其实,数年之内扫清沙漠是有难度的,并不是不可能。之前说过,其实蒙古人而今的战斗力,也就那样,问题是我朝大军,不可能在草原上长期驻扎。二十万大军,仅仅带了三个月的粮草。即便后续补给,恐怕也要辽东全部男丁,齐齐上阵了。” “败蒙古人容易,找到蒙古人难,找到蒙古人还算容易,但是让蒙古人长治久安难。” “想要做到这一件事情,要做到两点。第一,让牧民能活下去。第二,就是废蒙古人骑射之功。” 燕王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几乎不可能。草原上几千年来,重青壮而贱老弱,岂非无因,就今年冬天,不知道有多少蒙古老人,主动走进大雪之中,无非是想让家中多一口吃的而已。” “更不要说,蒙古骑射之功,天下无双。说废就废啊。” 何夕忽然问道:“四哥这一次去大宁吗?” 燕王说道;“自然要去的。虽然大队出动,我也捞不到什么战功,但是能看看宋国公风采,从其中学习一二,就足够我受用终身了。” 兵法这东西,更讲究言传身教,不亲眼看看,有些东西是学不过来的。只是常茂有冯胜手把手教导,却不认真学习,而燕王贵为王爷,却暗中揣摩冯胜所有举措,以期有所长进。 可见人与人之间到底是不同的。 何夕说道:“我有一个弟子,就在大宁,叫练子宁,你到了大宁可以去看看。解决第一点,就要靠他了。我也不知道他这几年进度如何。之前还常常来信。而今信也少来了。你代我照看一下。” “而解决第二个问题,关键在南京,不过,这不是我能告诉你的。你可以问问陛下。” 关于火器的问题,何夕不知道朱元璋是准备怎么安排的。也不知道而今火器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自然不敢乱说话。 燕王笑道:“你的弟子,就是我的晚辈。自然会照顾。你放心就是了。我倒要看看,他在做什么。至于南京那边,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搞得神神秘秘的。好好,我去问父皇便是。” 何夕说道:“那我就代我这弟子谢过四哥了。” 燕王举起酒杯说道:“好说。” 两人说完正事,又喝了好一阵子酒,何夕明日还要赶路,就散场了。何夕去睡觉了。但是燕王却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考,何夕说的两个问题,到底该怎么解决。 燕王自负才智,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第十七章 塞外可为家? 第十七章 塞外可为家? 燕王翻来覆去的动作,引起了燕王妃的不满。 燕王妃说道:“你怎么了?可是今天与何夕说了什么?” 燕王叹息一声,将他与何夕的谈论,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说道:“何夕所说的两个问题,我都觉得不可能解决。但是听何夕言下之意,两个都正在解决?难道在我有生之年,正能看到这些。那父皇的功业,估计是秦皇唐宗之下,第一人也。不,唐太宗估计也要等而下之了。只是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 “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 燕王妃说道:“我倒不想解决这两个问题。” 燕王说道;“为什么?” 燕王妃说道;“塞外是什么样子,真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封到草原上,那日子还办法过吗?北平就已经够冷了。难不成,还要去塞外受冻,一年有几个月大雪封门,想想就受不了。” 燕王妃越想越生气,说道;“我是要让你去找何夕找一个好地方做封地,天下有比岭北更荒凉的地方了。你岂不是自找苦吃。” 燕王说道:“其实塞北也不是一直这么穷的,前朝的时候,也很富的。” 燕王妃更生气了。说道;“那是前朝举中原之力,供应一地,父皇会这么做吗?” 其实让燕王妃更生气的是,她其实很明白一件事情,就是她再生气,也不可能改变燕王的决断。燕王与徐达在一些事情上,有一些相同的地方。都是做大事的人,从来不怎么考虑家庭的事情。 她即便是再不愿意,也没有任何用处。 她一个妇道人家,是做不了主的。 她只能背过身去,不去搭理燕王。 燕王叹息一声,正如燕王妃所料的,他仅仅为夫人的时候,担心了一小会儿,不过片刻,就回到原本的沉思之中。 ----- 第二天,一大早,起身送何夕出行。何夕在燕王府一番调理,果然觉得好多了,快马加鞭赶回辽东,自不用提。而燕王也没有闲着,他去找了宋国公冯胜,请求先行一步到大宁准备。 燕王毕竟是王爷,比起一般将领是有特权的。只要不是太荒唐的事情,冯胜也不会反驳了燕王的面子。自然允许。 不过数日,燕王就带着自己本部三卫,万余人向大宁开拔。 从松亭关出塞之中,风雪一下大了起来。仅仅是行军,不需要着急赶路。为了躲避风雪,保存将士,并不长的道路,燕王万余大军走了十余天,到了大宁城中,士卒安置在现成的营房之中,燕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立即想到该做的事情,去寻找何夕的弟子,练子宁。 只是燕王本来以为练子宁是何夕的弟子,在大宁这个地方,应该是大名鼎鼎的。一连打听了好几个人,根本没有打听到练子宁是谁? 一时间,让燕王错愕无比。 找了一个大宁城资历比较老的人,才算是知道练子宁在什么地方,不在大宁城中,而是在大宁城东南几十里的马厂之中,而练子宁就是一个九品养马的马倌。 燕王当时的惊讶,就不用多说。 负责解决如此重大问题的人,竟然是一个区区马倌,一瞬间燕王觉得何夕是不是在骗他。 不管结果如何,总是要看一看的。 于是燕王休息一日,带着百余随从出了大宁城,一路向东南方向而来。大宁城就在后世赤峰附近,东南方向有群山遮掩。而马厂所在之地,就是在一个小山坳之中。 山并不高,甚至只能说是丘陵,但却能挡住大雪,一进马厂之中,地面上的积雪,就比外面矮了一寸。让他们轻松了很多。 张玉先行一步,说道:“练子宁何在?” 一个马夫说道:“回禀大人,练大人在后面。” 燕王翻身下马,说道;“走去看看。” 这里是一个相当大的马场,估计养数千计的战马。燕王来到最后一排马厩。看见一个人。这个人很奇怪。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但是头上却有一些花白之色。燕王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雪花。但是细细一看,才确信,真的是白发。 张玉正想说话,燕王一挥手阻挡了张玉,而是上前看着这个人喂马。 他喂马不是喂草料,也不是喂豆料,还是喂的是一些很奇怪的东西,里面有很多青草的形状。但是泡在黏稠的汁液之中,而且青草也有些不成型了。 燕王很奇怪,说道:“你喂的是什么?” 战马是最重要的作战工具。燕王也是一等一的马上高手,为了练习马术,也为了培养与战马的默契,燕王只要有时间,就坚持亲自喂马。对于喂马这一件事情,他并不陌生,但从来没有看见喂马吃这个的。 看上去,好像毒药一般。 这个人淡然说道:“这是储料,是在夏天的时候,将草割下来,埋入地下,浇水,密封好。在冬天就能开窖用来喂马。可以让牲畜冬天有草料吃,还没有完全成功。每年都有一半窖都会出问题,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一点点改进。放心最多夏天浪费一些人力。吃不死马的。” 随即这人,亲手从桶中捞了一把,自己三口两口吃了。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人正是练子宁。 练子宁在大宁这几年,是一步步向下走的。 他本来以秘书监的身份来到大宁。那个时候,可是有钦差的光环加身,大宁上下都不敢小看。这一段时间,练子宁也做出了一些工作。比如写了很多大宁的调查报告,送回秘书监。 这个时候, 秘书监传来命令。说上面看重他。要他回京,另有重要。 但是练子宁来大宁,是有自己的想法,自然不愿意回京。于是,练子宁回绝了。然后秘书监那边就将练子宁给除名了。要知道,秘书监虽然是太子主持的。但是太子要处理太多的大事了。对于秘书监的庶务,都是方孝孺处理的。 当然了,而且方孝孺处理这一件事情,也挑不出什么错。让你回京,你不回去。练子宁就转到地方上了。 虽然都是七品,秘书监的七品官,与地方上的七品官是完全不一样的。 其实这个时候,练子宁如果向何夕求救的话,甚至不用向何夕求救,向国子监那边求救的话,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但是练子宁没有这么做。 一方面,练子宁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兴师动众。另外一方面,就是练子宁觉得只能让自己持续研究下去,其他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太重要的。 于是练子宁在大宁都司担任七品参议,负责各种牲口的饲养。 很快就出事了。 练子宁弄的一批青储料,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让很多战马吃了之后,一命呜呼了。上面问责练子宁,甚至已经暗示练子宁找一找关系,处罚可以轻一点。但是练子宁没有找。 于是,一脚将练子宁给踹到这里。成了九品官。 而练子宁的青储料也大名鼎鼎,而且是恶名。甚至有人过来看练子宁出洋相了。这种青储料是给牲口吃的,并不是给人吃的。人吃的话,那种滋味,可想而知,练子宁为了证明,牲口吃这个吃不死,已经品尝过很多次了。 已经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燕王见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个人。不过,他从练子宁的只言片语之中,已经感受一种解决第一个问题的方法。 第十八章 青稞 第十八章 青稞 蒙古每年冬天,大量牲畜死亡,很多并不是冻死的,而是饿死的。几个月冬季,人都没有吃的。更不要说牛羊了。他们只能靠自己在夏天秋天吃的肉膘,硬抗而已。 如果冬天能够正常让牲畜吃东西,那么就减少很多损失。同时也让更多牧民能活下去。 不要看蒙古人放牧,养了这么多牛羊。但实际上,蒙古人很少吃牛羊,他们真正赖以生存的是牛羊的奶。吃肉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冬天冻死的牛羊,更是吃也吃不完,这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有了青储,就能正常养活牛羊,牛羊不大量损失,牧民的生活就能维持。整个循环下来,草原上承载的人口数量就更多了。 草原上承载人口数量更多,那么大明朝廷在草原上设官立治就成为可能。 燕王说道:“你是练子宁吗?我是燕王,是何驸马托付我来看看你。” 练子宁一听,整个人一僵,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躬身行礼说道:“下官拜见燕王殿下,恩师可好?” 燕王说道:“他不错,刚刚在南洋立功,而今升任辽东巡抚,也算是方面大员了。这一次北伐,他负责辽东方面的后勤,也算是位高权重。” 练子宁听何夕过得很好,步步高升,更是心中惭愧,以袖掩面,说道;“学生,让老师失望了。” 燕王说道;“不,他告诉我要解决草原长治久安的问题,必须解决两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就是你在解决。可见他对你期盼之深。从来没有对失望过。不过,你要做的事情,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有一些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你为什么不找他解决,甚至找其他人,以何夕的名头,大宁上下,估计有不少愿意伸出援手。” 练子宁说道:“学生虽然愚钝,但也知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这里得利的,都会让老师还上,我没有帮上他老人家忙,已经惭愧不已了,如何能再牵连他老人家?” 燕王点点头,对练子宁更加欣赏的,说道;“不错。你现在研究得情况怎么样了。” 练子宁说道;“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燕王说道:“细细说来,我看能不能给你解决一些问题。” 练子宁说道:“这马场有近五千匹战马,我封了一百多窖青储,每一窖少则千斤,多则五千斤。今天冬天只有十三窖出了问题。成功率已经不错。只是,我有一件事情搞不明白。那就是都是一样的操作,为什么有一些成了,有一些没有成?我也密封了?” “如果不搞清楚这一件事情,大规模推广,恐怕很成问题。” 练子宁在大宁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摸清楚很多事情,他必须承认一点,将来用青储料的人,都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所以这青储工艺,越简单越好。 但是练子宁现在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有一个运气的东西,左右着成功率。 他自己没有把握每一次都搞定,他传授出去的技术,又有多少人能够玩得转? 其实,青储整个是一个发酵的过程。只是练子宁还没有搞明白一些关于微生物的现象。这才搞出了这样的情况,明明研究出来的步骤,也都对。也能搞出来。但是一直有一些是坏的,有一些是好的。 这就很苦恼了。 燕王说道:“你跟我回大宁,在大宁主持这一件事情。有些事情,先做了再说,即便有一些问题,将来再解决不迟。” 练子宁或许有一点完美主义,想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但是燕王可没有。他觉得这个技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能用了。至于有一些运气的成分,那就每年夏天就多封上几窖就行了。 毕竟,这个时代,劳动力的价格很低廉的。为了能在冬天不被饿死,大部分人愿意在夏天多增加一些工作量的。 练子宁想说什么,但是听燕王不容置疑的语气,也就不敢说了。同时他也觉得,这个问题,他没有头绪,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真要解决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或许可以甘于寂寞很多年,但是让这技术推迟很多年出现,影响太大了。很多人都在等着。 包括他的老师何夕。 练子宁说道:“遵命。”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练子宁不知道怎么的浑身一热,有两行清泪冲了出来。练子宁连忙擦掉,说道;“王爷见谅,我不知道怎么了。” 被人误会打压的时候,独自一个吃马料的时候,他都可以做到不动声色,无动于衷。但是此刻,他却有些忍不住了。 他连忙说道;“殿下,我还发现一样好东西。”练子宁从一边的草料之中,抽出了几根,递给了燕王。 燕王细细看一看,说道:“这是青稞?” 燕王可不是后代人,根本不辨五谷。朱元璋可是带着燕王下过田的,说燕王多精通农事,那是吹嘘了。但是最基本的谷物还是认识的。不过, 认出这个东西,也是燕王在北地偶尔看见了。否则也不认识。 盖因,青稞在中原鲜少种植。倒是青藏高原上多有种植,在元朝,与青藏高原上来往密切。这种作物也带到中国。但是,青稞根本无法在中原与各种作物竞争。 也成为很小众的农作物。 “正是青稞。”练子宁说道:“我发现青稞可以在草原上种植,虽然不是所有地方种植,青稞耐寒,耐旱,而且成长时间短,三四个月就能种一季。” “我疑心,这东西在漠北也是能种植的。” 燕王大吃一惊,说道:“真的。” 练子宁说道;“漠南绝对能种植,漠北要试过再说。应该没有问题。” 练子宁之所以发现这个。是因为练子宁在做青储的时候,也在实验各种牧草,青稞是练子宁在野外发现。虽然说青稞产量很低,一亩不过几斗,比小米高粱的产量都低。不过连种子与秸秆一并做青储的时候,效果不错。 如此一来,练子宁对青稞的需求量就加大了。野外哪里有那么多的青稞。练子宁尝试自己种了一下。这才发现了,青稞的好处,甚至有一次倒春寒,地上结霜了。如果是其他庄稼,多多少少都要出一些问题。但是青稞能适应青藏高原上的气候。对蒙古草原上的气候,适应度也很高。 这才发现青稞的优势。 即便产量再低,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能种地与不能种地,是完全不同的关系。毕竟漠北草原上河流其实并不少。或者很多地方不能种植。但是即便河流附近的土地,也是数以千万亩。 产量虽然少,但也很是重要。 燕王说道:“那你更不需要在这里。跟我去大宁。” 在燕王眼中,练子宁是国士之才。这样的大才,怎么能委屈在这里啊。 而且燕王身边也缺乏谋士,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练子宁留在身边。 燕王与练子宁在历史上,是何等关系是另外一回事,但是从今天开始,燕王与练子宁开启几乎长达一辈子的合作。何夕并不知道,他将自己的弟子,自己夹带里的人。就这样被燕王截胡了。 只是何夕从燕王这边弄走了姚广孝,而燕王从何夕搞来练子宁。 两人这样,也不知道谁赚谁赔了。 就在燕王带着练子宁回到大宁,代表着练子宁再次出现在大明的政治舞台上。而何夕也在辽东筹备已久。 第十九章 蓝玉到辽东 第十九章 蓝玉到辽东 何夕的工作做得好不好。是需要大军来验证的。 而此刻,蓝玉就站在津沽的码头上。 海面上还有浮冰,但是这浮冰一般不超过十公分,木船虽然没有铁船坚固,但是这样的浮冰,还是不在乎的。一百多艘船都停在码头上。但是蓝玉依然皱眉,说道:“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坐船去辽东,你不知道我们都是骑兵?” 黄子澄说道:“这我们核计过,最快最安全,也最便捷的办法了。” 似乎是为黄子澄这一番话做注脚,远处登船的栈桥之上,一个士卒牵制马缰绳。努力想要将这匹马给拉上船,奈何,战马虽然是战马,但是何曾上过船。似乎受到了惊吓,努力挣扎。 人的力气是远远比不上马的。随着马儿前蹄奋起,长嘶一声,将自己的主人给甩了栈桥,而这马儿也不小心,坠下栈桥。扑通扑通掉进海里。 马儿是会游泳的,这么多人看着,落海的人是死不了。只是如此寒冷的天气里,洗一个冰水浴,恐怕要了半条命。 蓝玉看着黄子澄,说道:“你确定这是最好的办法。” 黄子澄说道;“我确定。” 从津沽出发,到牛家庄转船,一路到辽河上游。老米湾,几乎是辽东都司最北端了,在这里休息一阵子,向北奔袭一百多里,就直接进入大明控制区之外。奔袭五百里,左右就是肇州。 虽然纳哈出可能已经不在肇州,但是一定在肇州附近。 何夕与黄子澄也考虑了很多。比如骑兵不适应这种海河联运。比如天气太冷,辽河上的冰层等等。 纵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何夕与黄子澄依然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原因很简单,水运速度快,载重多。而且最重要的是节省马力。是的,即便马匹不适应海上,但是总比先在冰天雪地里行进近千里之后,再面临数百里的荒野奔袭要好。 前文说过,冷兵器时代打的就是体力。是人的体力,也是马的体力。 至于河道海上结冰的问题,是有纬度差的。从辽东到吉林,到哈尔滨,解冻的时间,也不一样,其中相差半个月左右。而且对于很多大河来,纵然在北方,也不是全然冻结的。 辽河在洪武十九年初,上面的冰已经开始松动了。到了而已,也就是正月末,虽然河道里还有大块大块的浮冰,行进艰难了一些。但已经可以勉强通航了。 这些理由蓝玉都知道。只是蓝玉一辈子都是陆上猛虎,此刻让他上船 ,纵然有一千万个保证,他内心深处依然抵触。 只是他知道,如果不走海路,估计是在规定时间之内到不了。出发地点了。他可不想起个大早,却赶了一个晚集。 蓝玉冷哼一声,来到刚刚从海里爬上来的士卒身前,用马鞭信手一抽,在这个士卒脸上抽出一道血痕,说道:“身为骑兵,连自己的马都看管不住,要你何用,你就留在这里吧。” 蓝玉对士卒虽然冷酷,但是也是比较关心,士卒在冰水之中游了一圈,在这里好好静养,或许没有什么事情,但是再跟着大队人马出行,说不定在路上就生病了。 行军途中生病,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治病。说不定这一条命就没有了。 当然了,在蓝玉看来,当骑兵连自己的马都管理不好,也该抽一鞭子。 蓝玉随即大喝道:“能给我管好自己的马,再出事,就不是一鞭子了。” “是。”众人齐声大喝。 在驱赶战马上船这一件事情上,就小心多了。 即便如此连人带马,也是用了一个白天,一直到了晚上打起火把,才算是堪堪上完。 第二天,船队扬帆起航。 到了牛庄港的时候,牛庄港已经大变样。 本来牛庄仅仅是一个驿站。虽然也是水陆都有。是一个大驿站,但也仅仅是一个大驿站而已。而今却不一样了。在何夕指挥下,附近好几个卫所都在这里施工。一连修了几十道栈桥。栈桥深入辽河之中,就好像一根根大手。 而所有骑兵,根本不用下栈道,直接从海船换成了河船,河船就更小了。几乎不到海船的三分之一。人与马在上面有些拥挤。但没有办法。而今是辽河下游,河面宽阔,恍然大海,水深足够,即便是海船也行得。 但是,往上游就不行了。 或许有人说,不能到上游再换船。 不行,因为上游没有这么大的港口。即便想修建也不行,一个地方能修建大港口,固然是人力所为,但一定要有天然禀赋, 否则事倍功半。牛庄就是这样。 这些栈桥也是临时的。急就章,估计支持几年就不行了。但是没有牛庄港这里天然水文情况,这种急就章也是做不来的。 只是逆流而上,不顺水,不过南风渐起,也算是一股助力。 如此三五日之后,就到了这一站的目的地,也就是老米湾。 老米湾这里的情况要比牛庄港差多了。 所有船只几乎堵塞了河道。 所以船只在码头将人马卸下来之后,都必须继续向北,不能回头。因为一回头,就阻塞航道了。就这样流水一般的三万大军,并战马都运输到这里了。 而且,何夕早就准备好了营盘,还有万余大军在这里招待。虽然没有房屋,但是已经现成的营盘帐篷火盆。这些人一到,就能去休息。 何夕算出整整三天的时间。能让骑兵在这里休息三天。 在他想来,三天时间足够了。 这不是寻常,都是精兵强将。纵然不适应海上,晕船什么的。三天时间难道不够恢复过来。如果真不够的话,辽东军最精锐的叶旺亲自统率的沈阳诸卫就在这里,随时可以抽调人手补充。 虽然辽东诸卫在大明算是二线三线军队,但是最精锐的人马,决计不输于蓝玉手下的精锐。 之所以,不用叶旺,估计不仅仅是战斗力的问题,搭起这么大的舞台,且不说叶旺上台能不能唱好这一出戏,即便是能唱好。叶旺背后也只有一个何夕,而蓝玉背后有太子,有常家一系。他才能撑得起场面。 何夕还远远不够。 从洪武十八年末,何夕回到辽东,到而今,不到三个月,不足八十天,何夕完成了很多工作,征收海船,河船,几乎将海上能漂浮的东西都征召过来的,甚至在鸭绿江沿岸唱起了空城计。只留下叶沈一个千户的骑兵巡查,其他壮丁,征调一空。 连何夕最看重,鸭绿江沿岸的木场,也统统停掉了。 连黄子澄也调过来,就是何夕手中实在缺少能独当一面的人手。何夕手下的国子监生们,未来或许能出很多大臣,而今都是新手,差得太多了一点。 不管怎么说,他今年下半年的辛苦,也算是有了成果。对何夕来说,这一场的大战的上半场,已经打完了。就要看下半场了。 蓝玉从船上下来,有些晕乎乎的。 蓝玉也算是一员猛将,刚刚上船的时候,因为不适应,还晕船一阵子。但是很快蓝玉就调整过来了。他此刻觉得头晕,并不是因为晕船。而是有些不敢相信。 蓝玉年纪不大,但也是老将了。他跟着常遇春的时候,就好像而今冯诚跟随冯胜一样。从身边淬炼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放出去带兵的。见过的战事,的确不少。但是后勤工作做到何夕这个地步的。蓝玉还真的是少见。 第二十章 出战 第二十章 出战 十来天的时间,感觉是飞过来了。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很多环节都精确到天。 如果现在作战,谁将作战计划执行精确到天,估计先吃一颗花生米,那是严重的军事错误。要是在战时,估计不用上军事法庭,就能就地处决了。 一天时间,估计第三次世界大战都打完了。 而这个时代,能将计划执行到天,是很让人惊叹的事情。 古人作战计划很粗,并不是他们没有想将事情做精细,而是先天条件在这里放着的。这样说,两支军队都没有一致的计时工具。更精细的时间节点根本来不来。 故而上面作战计划,也不过是一个大概,下面由将领们自由发挥了。 出现一些事情,河道涨水了。遇见泥石流了。等等问题,耽搁几天,甚至十几天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夕这种做法,蓝玉从来没有见过。 只是何夕见惯了后世战争模式,很多战事,仅仅因为几分钟的时间误差,就弄满盘皆输。何夕对自己要求非常严苛。才有了这个计划。当然了,将这个计划落实下来,也要了何夕半条命。 蓝玉下船之后,何夕早就等着。 蓝玉见了何夕,说道;“久仰大名。” 何夕说道:“过奖了。永昌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可以说。我能办妥的全部都办妥,另外,我这里准备了几十万支箭矢,如果军中需要,都给带走。” “还预留了三天的休息时间。” “不用了。”蓝玉说道:“何大人做的已经够好。不用三天,一路上在船上已经休息过了。明天一早就出兵。时间紧,我就不奉陪了。告辞。” 何夕看着蓝玉的背影,心中暗暗摇头,他觉得蓝玉这么做,有抢功之嫌。不过,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蓝玉才是主帅。只是今后他要与蓝玉合作。日子估计不是太好过的。 何夕摇摇头,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你不休息,老子还要休息的。”为了做这些工作。何夕已经好几天没有怎么睡觉了。事情完成了。也要犒劳自己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天一亮 蓝玉就带着本部人马出营了。大战已经开始。不过何夕老老实实睡了一整天,等二天之后,才开始工作。 不过,这一段休息时间,何夕并不是留给自己的。也是留给其他人的。 说实话。 自从何夕来到辽东,因为备战的事情,辽东百姓几乎忙活了大半年。虽然说,何夕给的也多。不是白白使唤人。但是人毕竟是有极限。更不要说辽东人少,壮丁也就是十几万二十几万人。 工作量这么大,也该让他们休息一下了。 即便是打仗也要劳逸结合。 ------ 且不说何夕暂时让辽东上下松一口气。 只说蓝玉出关之后。就洒开了斥候。无数斥候,间隔数里,呈扇形飞驰而去,每一个方向,都不是派一个人。而是一队,前后相隔一两里,但都在彼此的视线之内。即便脱离视线,也有约定时间。 不管有没有发现,都要按时归来。 而且为了不留缺口,一般在回来的斥候,在半路上就会遇见接替自己的人。 如此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网络,前面不管出什么样的事情,决计不可能瞒得过蓝玉。如果斥候遇见了大敌,他们没有按照规定时间回来。这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信息。 虽然是用生命传递的。 只是蓝玉离开辽东军最北边的关卡,就遇见了不少战斗。 特别是斥候,这里是缓冲区,并不是无人区。这里其实 生活着很多大大小小的部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真人也是生活在缓冲区的部落。只是女真偏东一些,更有长白山阻隔,不在大明与蒙古人主战场上。 这或许是女真人能在大明与蒙古拉锯战之中,存活下来的原因。 很快,蓝玉所部进入东北平原第三天,一个带血的斥候来到蓝玉身前,说道:“发现鞑子主力。” 蓝玉眉头一挑,神采飞扬 ,说道;“好。” ------ 一般情况下,发现是互相的。 发现敌人的时候,敌人也发现了你。 就在蓝玉因为发现敌人眉飞色舞的时候。纳哈出也知道有一支明军,从辽东向他奔袭而来。 纳哈出年纪已经很大了,当年他还有与朱元璋有一段香火情,相传朱元璋刚刚起兵的时候,就被纳哈出打败了。那个时候的朱元璋不过是无数流寇之中一个,纳哈出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也不觉得自己击败了什么大人物。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朱元璋的厉害。因为朱元璋收拢败兵,重整旗鼓。再加上纳哈出没有重视,以为朱元璋还是吴下阿蒙。结果被朱元璋打得大败。给生俘了。 后来朱元璋放了纳哈出。到底是纳哈出身份显贵,乃至木华黎嫡系,正经的蒙古王公,杀了他,会招来蒙古大军围剿。为当时还弱小的朱元璋带来灭顶之灾。还是朱元璋识英雄重英雄。认为纳哈出是一个英雄人物,这才放他离开。 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 不过纳哈出也算是一个人物。 只是即便如此。纳哈出也大惊失色。不敢相信地说道:“怎么可能,冰雪都还没有融化,明军怎么会出兵啊?不是说,明军主力,二十万大军都在大宁,辽东兵马多为屯田,即便是合辽东所谓卫所,不足十万,其中一半以上,是屯田兵。辽东哪里来的兵马?” 草原上对冬季的印象,从来不是日历上的春夏秋冬,春夏秋冬,四季分明 ,那是中原的地区的气候特征。而在北方高纬度地区,有时候冬天都有大半年,而春天与秋天,就好像一溜烟似的,一不消息,就溜走了。 所以,冰雪融化之前,就是冬天。而冰雪融化就是春天。 冬天并不是不能用兵。但是大家一般不用兵,因为以他们的保暖措施,在冬天动兵,胜负暂时不说。估计一旦出兵,就会很多士卒手指都会被冻掉。 非战斗减员,会比战斗减员更多,甚至这样的胜利,比失败更可怕。 只是,他有些太教条了。而今气温依然在零度以下。但已经不是能极度的严寒。是人能够承受的温度了。不敢说这个时候出兵,就没有非战斗减员了。最少不会那么严重。 而之所以判断,大军不可能出现在辽东,就证明了何夕出色工作。让蓝玉的大军跑在了消息之前,纳哈出安排在关内的人手,此刻正在拼命想办法的将消息传到他手里。 可惜已经迟了。 反正纳哈出此刻,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这戏法是怎么变的。 纳哈出的长子察罕说道:“父亲,别想这些了,我已经打听了,从辽东过来的军队,打着蓝字将旗,是蓝玉。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人的名,树的影。蓝玉作为大明中生代的名将,还是有些威名的。 纳哈出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撤。” 其实纳哈出知道大明军队云集大宁的时候,已经换过一次老巢了。倒不是怕被发现。而是,更方便抵御大宁方向的敌人。而今蓝玉忽然从侧后杀过来,调整部署有些来不及了。 纳哈出想来想,还是想办法与蓝玉脱离接触,再战不迟。不能在这种突袭的情况下接战。 纳哈出说道;“立即通知各部。准备撤。马上撤。” 察罕说道;“而今马上要天黑了,准备撤离也需要时间,夜里行动,很可能出大乱子。是不是统治各部,明天一早全部撤退?” 第二十一章 大胜 第二十一章 大胜 纳哈出有强烈的不安。 他知道,他儿子说得都对。 从他下令,通知到各营地。到各营地准备好开拔,就需要半天的时间,到时候就半夜了。半夜行军,问题太大了。更不要说是撤退。撤退的时候,本来就人心惶惶的。如果再是夜里。自己人打起来都不是不可能的。 怎么看,也要明天白天撤走。最为妥当了。 而且前文说过,这个时代战争节奏并不是太快的。不说别的。从被发现的地方走过来,一般也需要好几个时辰,甚至一两天。耽搁一夜,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不觉得蓝玉敢带着部下趁夜而来。 很多人习惯现代世界的灯光璀璨。几乎忘记了黑夜是什么了。 在黑夜中行军,如果高举火把,在没有光污染的夜里,十几里,甚至几十里外就能看见一条长龙,如果抹黑赶路,遇见的问题更多。最普遍的,晚上标记物难以辨别。一旦迷路。可就不好了。 一个不消息,就是李广第二了。 如果熟悉地方,也行。这里是他们的主场。蓝玉初来乍到。怎么能如此冒险地决策。 他自然觉得,按照常理来说,大不应该。 只是他忘记了。天下间号称名将的人,大部分都不按常理出牌。按常理出牌的人,顶多算宿将。称不上名将。而蓝玉不管有多少缺点,说他是名将,却是没有问题的。 ------ 夜色深沉,还没有消融残雪。反照星光。才有一丝丝的光亮。蓝玉走在队伍最前方。嘴里咬着树枝,牵着自己的战马。战马嘴巴也被封死,不能嘶鸣。身后士卒跟着蓝玉身后,一个跟着一个,看着前方将士的背影。 受这个时代的限制,即便是最精锐的战士,肉食摄入量,也是不大够的,有相当数量人,还是有夜盲症的。当地各级将领却好多了。故而千余人为一队,将领在前,士卒后面跟随。相隔几十步,向纳哈出大营挺进。外围还有数以千计夜不收。作为外围警戒。 即便是做了这么多事情。也不是一点点声音都没有的。只是无数脚步沙沙声。 忽然一匹快马奔驰而来,在蓝玉面前忽然下马,跪倒地面上,说道;“报侯爷。我们已经被人发现。” 蓝玉将口中的树枝给吐了,说道;“我就说,纳哈出没有这么蠢,不过,也够了。传令,所有将士,点火上马。没有人点上三支火把。出发。” 蓝玉随即翻身上马,他的坐骑也是非常神骏,见主人上马,知道不用再沉默了,双蹄奔腾。悬空而起,蓝玉拍拍战马的脖子,说道;“老伙计,知道了。”随即,蓝玉将绑着马嘴的布匹给撤下来了。 随即,一声响亮的长嘶,宣告了这一场作战计划的开始。 如果次可从天空之中俯视的话,就会看一个地方亮了。正是蓝玉身边的卫士点燃了火把。随后向四面八方传播开来,一道道火焰长龙,腾空而起。一个个士卒都点燃了特殊的火把。这火把握手上面,有一根长棍,长棍有等人宽。上面帮着三支火把。 远远地看过去,三万大军,摇身一变,成了十万大军。 ------ 纳哈出此刻也被惊醒了。 正如蓝玉所言,纳哈出此刻才发现,太迟了。 纳哈出的营盘也很大,不大是不能容纳二十万人的。此刻,从大营的北边,东边,南边,三个方向,都出现了火把。好像三条长龙盘旋着纳哈出的营盘。 虽然西边没有人。但是黑漆漆得更加吓人。 不知道黑暗之中,有多少杀机。 更不知道,是不是围三缺一之计。 “王爷,我们该怎么办。”几十个蒙古将领目光同时看向纳哈出。纳哈出沉吟片刻,说道:“这必然是蓝玉虚张声势之计。他决计没有这么多人马。此刻唯有趁着蓝玉立足未稳的时候,先行击破蓝玉。我们才有时间撤退。” “听我号令,诸位立即去召集各部精锐,将老底子都拿出来。与蓝玉一决生死。” 纳哈出一声令下, 下面齐声应和。甲胄铿锵。颇有威势。 只是纳哈出的军令,还没有发出来。就有人冲进来说道:“王爷。蓝玉踹营了。” “什么?”诸将大吃一惊。 纳哈出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蓝玉的节奏太快了。一步跟不上,处处跟不上,一拍接不住,处处受制于人。战争节奏完全被对方所掌握了。他而今只能见招拆招了。 ------ 纳哈出大营外围。 此刻蓝玉亲军千余人正在攻营。 蒙古人在防御上面,也不是很不堪的。虽然蒙古人在中原的统治崩溃。很多蒙古的死忠,都逃到了草原上,而草原上的情况,比纳哈出这里差很多。有相当一部分人都跟随纳哈出在草原上。 如此一来,相当多的汉军的攻防技术被蒙古人所吸收。但是问题依然存在。那就是蒙古人逃到东北,而东北一片莽荒,很多时候,是支撑不起这种防御体系的。 所以就弄得似是而非。 不过,蓝玉的军队是骑兵,本来也不是专门攻营拔寨的军队。但是明军选拔机制,就注定了骑兵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不仅仅骑战可以,步战也是不错的。而对攻营最有利的不是别的。就是骑兵携带的弓弩。 以及在辽东补充的箭矢。 几十万支箭,给三万人。也不过是每一个多带两壶箭而已。 但是这两壶箭在此刻迸发出来。在钢-弩强劲的力量支持之下。本来就没有准备的蒙古人,一下子就承受不住了。傅忠带头冲锋,奋勇杀敌,一个冲锋就夺下大营营门。 接下来只需才长驱直入,就足以三万破二十万。 只是蓝玉的命令,却是焚烧掉营门。撤回来。 傅忠大为不满,但是军令如山。只能遵命。随即跑到蓝玉面前,说道;“永昌侯,此刻鞑子都没有反应过来,只需一击,就能大破敌军,建立大功。而今,你要撤军,是贻误战机。” 蓝玉看都没有看傅忠一眼,他此刻正在一块大石头旁,身边有人托着文房四宝,蓝玉凝神写完一封书信,让身边的人吹干,封进信封之中。留在营门显眼的地方。 蓝玉随即在信封上写道:“故元开平王丞相亲启。” 蓝玉做完这一件事,才说道:“你说完了。” 蓝玉严肃起来,自然有一股威严。淡淡的一句话,就让傅忠浑身一震。傅忠也不敢多言一句,好像是面对猛兽,说错一句话,就会身首异处了。 蓝玉说道;“如果这就是颍川侯家教,我会很失望的。我大军来此,就是为了击破纳哈出?宋国公之前思虑万端,最担心的就是纳哈出跑掉,而今一击破敌,好威风,好霸气。但是夜里杀敌,能有多少。能有多少斩首?纳哈出这些首脑人物,又能抓住几个?” “到时候,我们带着几万斩首功。结果纳哈出几年之后,又复起了。到时候,我们这一场胜利,又有什么用吗?” 傅忠听蓝玉这样,浑身一愣,立即低头行礼说道:“末将知罪。” 蓝玉说道:“今日看颍川侯的面子。我不计较了。不过,我是来打仗的。不是帮人教育儿子的,再有下次,定斩不赦。” 傅忠说道;“是。” 傅忠虽然白石江一战成名,有后起之秀的名声,但是比起沐英,与蓝玉两人,还是差了太多了。 第二十二章 纳哈出出降 第二十二章 纳哈出出降 “盈虚有数,胜负在天。君乃故元开国功臣之后,忠臣义士,百折不挠。蓝某钦佩万端,人力岂能抗天数,故元残暴,凌虐下民,百姓不堪忍受,前有红巾登高一呼,则天下土崩瓦解,天也,命也,运也。岂是人力可以挽回。关外苦寒二十余年,忠节乃显。亦当思家族部下之长计。天下分明,望君细思。” “大明北伐副元帅,永昌侯蓝玉。” 纳哈出目光扫过这封书信,对上面的内容,并不在意。毕竟里面的内容。他已经思忖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其中利弊,何须别人指点。 不过纳哈出在意的是身边的人。 火把上面灯光摇曳,好像美人的舞蹈。照射在周围人的脸庞上,深一阵,浅一阵。 就好像这些动摇的心。 纳哈出心中一叹。就知道,这一战不好办了。 其实,就纳哈出的真实心意,他还是偏向元朝的。他毕竟是木华黎之后,元朝世代重臣。算是元朝的原始股东之一,纵然 蓝玉一个故元,故元强调元朝已经灭亡也是一样的。但是形势比人强。有时候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他纵然愿意坚持下去。他下面的人愿意坚持下去吗? 今日蓝玉这一战很是高明。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大破营盘,纵马一冲,一场大屠戮就在眼前。但是蓝玉反而收兵了。这更显示出蓝玉的诚意。这个时候,依旧坚持与明军打下去的人,已经不多了。 纵然,有很多人与元朝有血海深仇。 但是纵然是血海深仇,依然是活着最重要。 纳哈出说道;“收拾营盘,明天突围。” 虽然纳哈出说明日突围。但是他终究没有突围出去。他并不是没有派人突围,但是被蓝玉给堵回来了。但是纳哈出大部队,一直没有动。 不过,他突围的时机。也错过了。 ------ 二十万大军,在草原上浩浩荡荡,就好像是一道长龙。掀起无数风沙。 冯胜在最前面,远远就看向蓝玉带着几千人在不远处迎接。 冯胜翻身下马,蓝玉正要行礼,冯胜一把搀扶住蓝玉,说道;“永昌侯无须多礼。此战,你是头功,我定然奏明圣上,不会委屈了永昌侯。” 蓝玉说道:“多谢宋国公。此战还需要宋国公主持大局。” 冯胜哈哈一笑,心中暗道:“都说蓝玉跋扈,看起来也很上道啊。” 而今大军合围,纳哈出跑不了了。这一战,克尽全功。冯胜自然是大功一件,不过,蓝玉在这一战之中表现得太过抢眼,反而让他冯胜显得好像是打酱油的。 这一点,就有一些不美了。 当然了,这不是不能改变的。就看下面怎么报了。笔头稍稍一变,就是他与蓝玉精诚合作。你好我好大家好,前提是蓝玉要上道。 今日蓝玉表现得就很不错。 当然了,冯胜也不会亏待蓝玉,投桃报李的礼数,冯胜自然不会不知道。不过,这些都是私下里再说了。 蓝玉嚣张归嚣张。跋扈也一点不假。但是政治上的东西,蓝玉也是很明白的。 蓝玉与冯胜说了现在的情况。蓝玉说道:“我觉得,纳哈出已经动心了。” 冯胜说道:“此刻,由不得他怎么想了。他再耽搁,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 明军大营一座接着一座在纳哈出大营外面竖立起来。号角齐鸣,鼓声震天。大明军威就在如此声势之下,传入纳哈出军营之中。 纳哈出看着麾下的将领,一个个垂头丧气。就好像是抽掉了精气神一般。 纳哈出声音沙哑。就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说道:“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开营投降了。”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说愿意,也没有人说不愿意。 更没有人说反对。 有的是死一般的静寂。 “好,就这么定了。”纳哈出说道。 如此重大的决定,就这样轻率地决定了。 ------ 营地大门洞开。纳哈出光着身子,身后绑着荆棘。徒步走了出来,跪在冯胜面前,说道:“罪臣不识天威,还请国公恕罪。” 冯胜爽朗一笑,说道:“开平王,无须如此。你是陛下故人,陛下在南京想你很久了。请放心,你有大功于朝廷,将来不失公侯之位。” 纳哈出说道;“罪臣就谢过国公提携了。” 冯胜一声令下,后面的明军,如流水一般的进入元军大营之中。而纳哈出父子,与蒙古军中重将,都带到了明军大营之中安置。受降如受敌,是最容易出现反复的的地方。 不管是敌人主将有诈降的意图,或者说敌人主将投降是真的,下面的部将也不愿意投降的。如是种种。总之,一句话,太容易出意外了。 此刻还不能放松。 不过,粗粗清点了一下,纳哈出的降军与丁口家眷。 冯胜顿时眉头紧皱。 将傅友德,蓝玉都众将招来商议说道:“纳哈出号称二十万之众,如果以壮丁而论,自然不足,大概有十几万人而已,但是如果以丁口而论,却是远远超出。因为每一个壮丁都有家人。虽然人口不多。但是计算人口,最少有人口五十余万,粮食不多。但是有马几十万匹,牛羊上百万匹。加上大军就有七十多万张嘴。还有这么多牲口,都要吃东西。而今如何能供应得上。” “那只有杀牛羊了?”傅友德说道:“好好犒劳一下士卒。” 蓝玉说道:“杀羊自然没有问题。但是牛却很重要。朝廷各地急需耕牛。而且我也查看了,而今的羊都是一把骨头。” 冬天的时候,所有牲口都掉膘。马牛羊都是最瘦的时候。一般在草原上的人,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杀牲口的。 冯胜心中暗道:“功劳也有的大小,而今首功已经被蓝玉所有了。如果将这么多战马与耕牛带回去,也是大功。不过,这一件事情有些难办啊。” 牲口是很复杂的。他们既是生产工具,本身也需要消耗的。本来就饿了一个冬季了。继续补充。如果而今不是投降了。而是按照正常的生活,是因为分散开来放牧的。 但是而今因为投降了,被明军几十万大军包围着,怎么可能放开他们。那就要负担,这么多马牛羊草料的消耗。 这反而成为负担。 冯胜说道:“蓝玉现在距离与何夕约定的时间有几天了?” 蓝玉说道:“已经十天了。” 冯胜说道:“暂且用军粮顶一顶。等熬过这五天再说。看何夕到底做到什么地步。” 何夕来了,如果有足够的军粮草料。那么就少杀一些牛羊,如果何夕根本没有来。或者带来的军粮草料太少。就另当别论了。 何夕此刻并不知道,他还在路上长途跋涉的时候,已经成为影响前线决策的重要因素,所有人都在等待何夕的结果。 ----- 松花江上,春季虽然已经到来。松花江也已经开河了。 此刻的松花江上,好像变魔术一般变出了无数的船只。一艘艘船铺满了江面。这些船都比较小。最多的也不过能装十几石粮食。但是水运要比陆远方便太多了。 一艘船十几石,一百艘就是几千石。 而今松花江里,又不止是一百艘,一次就能运输二十万大军。一个月的军粮。而在此之前,松花江两岸都是荒芜一片,根本就没有造船的地方,连木筏都不多。更不要说几百艘乃至更多的船只了。 这就是何夕变得魔术。 第二十三章 何夕之功 第二十三章 何夕之功 何夕变得魔术不是别的。就是陆地行舟。 这些小船,是何夕从辽河上收集起来的。还有一些是现造的。 这些小船,并不比江南的乌篷船大多少。也不是太重的,用马车拉着这些小船,也是能拉得动的。而辽河与松花江之间最近的距离,不会超过一百公里的。只是这一段分水岭山路崎岖。故而要绕远一些。但是也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公里,也就是三百里的。 何夕在辽河距离松花江最近地方,修建了一座码头。与对应的松花江上也修了一个码头,并将这二百余里的路程,以三十里为站,修了七八个兵站。一站一站地转运。 粮食从辽河北上,通过这一段陆路到了松花江上。然后通过松花江上的小船,转运粮食。 同时何夕,也在松花江的码头上建了一个小船厂。 也不处理木头,仅仅是临时打造一些船只。用来转运粮食,这还是杨震给何夕的灵感,就好像苏联的武器,从来不在于耐久性,而今也是如此,何夕也不需要这里的船只能维持几十年上百年,只要能维持这一年就行了。 甚至只需要维持几个月就行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万无一失了。 这里面有很多事情要做。 首先,确定大军的位置。 为了确定大军在什么地方,何夕只能派出辽东军最好的夜不收,追在蓝玉的屁股后面,及时向他汇报。 这虽然有些困难,但是还很好解决。 最难的是,临时规划,从后方到前线的路线。 不得不说,东北平原上是水网密布,帮了何夕很大忙。但是走水路并不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就是这些天然的河道没有经过修整。会出现很多问题。虽然不会有瀑布这样的情况。毕竟东北平原上高度差很小的。 忽然出现的浅滩激流,就是问题了。 激流只能靠操船人的手段了。而何夕这边大多是新手,毕竟是北方人,在操舟这一项技能上,是比较差的。所以,在河道之中屡屡翻船。何夕还没有计算耗损,想来在三成左右。 好是在河里,而且船小的原因,何夕设计的航道,也都靠近河岸。故而沉到水里的粮食,大多都能打捞上来。粮食湿了,仅仅是不能储存。又不是不能吃了。 而且何夕动员了几乎辽东所有的壮丁,跟随何夕出关的就有十万人上下。这些人也是要吃饭的。 故而,每当激流的时候,何夕就在岸上留人,一来做中途的中转站。二来,也用来打捞粮食,提醒过往的船只。 不过,浅滩就更不好办了。 浅滩有多浅? 河岸下面都是石头,在水流的长期冲刷之下,下面的石头好像镜子一样。平静无比。只有几寸的水,冲击力也不强。人卷起裤腿,就是走过去。放在后世,简直是游玩的好地方。 但是这样的河道,根本不能通行任何船只。 没有办法,何夕以身作则,亲自下船,用绳子绑住船头,几个人连拉带推,将小船推过这一段浅滩。这样的浅滩,在河道之中总共有三处,当然了,各有不用,还有都是鹅卵石的河底。 有的距离岸边比较近,可以在岸上拉纤。 还好,前文说过的,松花江是向北流的,这种顺流而下的流向,是帮了大忙的。否则这一次运输会艰难百倍。 总之,何夕半个月之内,克服了种种困难,将第一批万石左右的军粮,运输到大营之中。虽然万石粮食,并不是太多。但这个消息足够振奋人心了。 当何夕亲自押送粮食来到军营的时候。 冯胜亲自来迎接。一把拍到了何夕肩膀上,说道;“好。好。好。我没有想到你真做到了。” 何夕说道:“这仅仅是第一次,今后修缮河道后,每个月能运输的粮草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冯胜说道:“你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正好是庆功宴。来。” 随即,冯胜带着何夕来到庆功宴的大帐之中。 这是一顶金帐,帐篷很大,下面有几百个平方。所有有头有脸的将领都在这里。不过还没有落座。 冯胜站在上首,说道;“陛下筹备数年,今后终于大功告成。但是饮水思源,不能忘记陛下的精心布置。”冯胜面南而立,恭敬地向南行礼,说道:“臣冯胜,遥祝陛下万寿,大明万胜。” 所有人包括何夕都起身,向南行礼,大声说道:“陛下万寿,大明万胜。” 冯胜能到这个位置上,能力固然重要,但是能来事,会来事,估计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吧。 冯胜说道;“我今日,在这里准备了几把椅子。第一把,就是永昌侯蓝玉,率三万精兵,横绝千里,面数倍之敌,破营破胆。此功必名标青史。蓝玉,这里坐。” 冯胜与蓝玉之间的秘密协议,大抵是弄好了。不知道冯胜让渡了什么利益,反正蓝玉很配合,这一点更多表现出奏疏上。所以此刻两个人的关系是处于蜜月期。冯胜自然好好抬举蓝玉。 蓝玉的性格,自然是当仁不让。起身大步坐到上首的位置上,环手向所有行了一个礼,就昂然坐下,那架势,刚刚好像不是在行礼。而是在示威。 冯胜说道;“第二,就是辽东巡抚何夕。他已经将第一批军粮给送过来。万石仅仅是第一批而已。我们而今粮草无忧了。助军威,保粮道,何夕功之最也。何夕,你来这里坐。” 何夕连忙起身,说道;“这万万不可,我仅仅做了我应该做的。分内之事而已。如果敢居于诸位之上。” 何夕虽然做的事情,很辛苦。但是正如他说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大功劳。历史上没有他何某人。这一战也胜了,细节上有所出入。但是大体走势没有变,纳哈出意志不坚定。最后被迫降。 又没有亲自上阵。 只是何夕不知道形势。 因为这一战太轻松,太容易了。这些人虽然浩浩荡荡地过来,除却蓝玉之外,再抬举谁,谁都不能承受,傅忠是蓝玉副将,真正上过阵的,有战功,让他领次功。不说别人了,傅友德第一个不同意。 他儿子的功劳,在很多人看来,派一个傻子都能办下来。一跃在这么多叔叔伯伯上面,得罪人都不是这么得罪的。其他人,冯胜这一路二十万人,那是兵不血刃。 几乎是一次塞外操练而已。 这样的情况下,给谁都不合适。 何夕这个人出现,首先,谁都知道,何夕是陛下爱婿。非常喜欢那种。其次,何夕这一次真有功劳。跋山涉水,维持几十万人的粮道。特别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每一个人都知道,有多不容易。 最后,何夕是文官。赏功何夕。自然是先武后文,也免去了。武将这里都没有立功的尴尬。 还有一点,就是要让蓝玉点头。 蓝玉目高于顶,能让蓝玉看上的人并不多。而何夕就是少数有这个能耐的人。 果然,蓝玉说道:“何大人,你就不要推辞了。是你的功劳,谁也抢不了,不是你的功劳,你也领不了。” 蓝玉一表态,其他将领也纷纷表态。毕竟他们也知道,这个位置,他们谁坐上去都不合适,干脆,让了陛下爱婿 ,他们也能接受。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人的眼光不对,正是郑国公常茂。 他看着何夕,眼睛之中都是眼红,心中对冯胜也怨怼起来。在他看冯胜一点也不照顾自己这个女婿,偏心之极。更嫉妒何夕,只因为娶了公主,就平步青云。心中暗暗后悔:“我知道娶了这货的女儿,我不是没有机会娶公主的。” 第二十四章 庆功宴上 第二十四章 庆功宴上 只是常茂的心情,在接下来,更是难以自制。 何夕勉强落座之后。冯胜又说道;“第三位功臣,就是纳哈出大人。” 纳哈出一听,浑身一震,万万不敢相信冯胜为什么会这么说。 冯胜为什么这么说,不为别的,就是安抚。 冯胜还是有大局观的。且不说,虽然纳哈出投降了。但是纳哈出手下是有几十万人跟随的。这就是他的本钱。在这个时代,整个北方人口缺口都很大。很多地方都是一片白地了。几十万人影响力是相当大的。 而且朱元璋对前元的思想也是有所转变的。在洪武四年之前,朱元璋对前元是一定要赶尽杀绝,唯有灭绝前朝,才能证明本朝是正朔不是。 只是岭北之战,可以说胜负未定,但是从战略目的上,徐达还是退兵了。虽然保全了大军,但从这一点上来看,依旧是失败了。从那之后,朱元璋就没有想过一举灭亡元朝。 改变了办法。从灭此朝食,变成了步步蚕食。手腕上也从硬变软。说王保保是天下奇男子。并让秦王娶了王保保的妹妹做侧妃。没错。就是倚天屠龙记中赵敏的原型。 就是想用怀柔的手段,让蒙古内部分裂。对于蒙古投降的人 ,也很厚待。 而今纳哈出举几十万人投降,影响力巨大。可以说,冯胜确定,纳哈出去拜见朱元璋一定不失公侯之位。纳哈出年纪大。或许今后成就不好,但是他的儿子孙子,说不定就是大明朝的金日磾。 不说那么远的事情,就是安抚降人,让几十万人安心为大明人。冯胜也必须好好抬举一下纳哈出。 只是纳哈出新降之人,而今真在敏感期中,听冯胜这么一说,首先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算计。是不是有什么暗藏的手段。或者是捧杀。立即起身说道;“亡国贱虏,不敢当国公一赞。” 冯胜说道:“元朝已经亡了十几年了, 顺帝父子,也相继亡故,今日在草原上的非当日元朝正主。大人,坚持臣节十几年,忠义贯于日月。天下谁人不知。只是时过境迁。而今投奔新朝,一切重新开始。昨日之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之种种,譬如今日生。之前的一切,一笔勾销。而今大人为朝廷带来几十万人,当数大县之民。深明大义,免纷争之苦。岂能不算大功一件。我冯胜,不是无目之人。” 一边说,冯胜一边走下来,挽着纳哈出的手,将纳哈出按在座位上。 纳哈出到底是木华黎之后,可以说世代公卿,在元末局面之下,屡屡复起,并不仅仅是能力的问题。在权谋上也不是白痴,自然能看得出来冯胜的目的。 冯胜如此做,纳哈出知道这一招不接也得接,于是片刻之间,纳哈出满眼泪水,毕恭毕敬地说道:“罪臣,不知道天朝如此宽宏,今日才来降,实在是惭愧之极,罪臣对列祖列宗发誓,今后,赤胆忠心,效忠天朝。如违此言,令列祖列宗在地下不得超生。令我断子绝孙。” “我儿。”纳哈出说道。 纳哈出的儿子,察罕立即出列。 纳哈出引他跪在冯胜面前,说道:“我别无所有,唯有这儿子,还有几分勇力,请在国公帐前听用。” 冯胜连忙将察罕扶起来,说道:“是位勇士。我大明天子 ,最看重勇士。这样的勇士,不是我能用到。你可愿意去南京,面见天子。” 察罕说道;“我父亲说过,陛下是天下最大的英雄,有草原一般的胸怀,有大地一般的仁慈,能见到陛下,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自然愿意。” 冯胜说道:“纳哈出大人,你可愿意让你儿子为报捷使者。” 冯诚唯恐纳哈出不明其中深意,说道;“惯例,只要报捷使者,在陛下面前都有赏赐。” 就是类似民间习俗,报喜的事情,是要有赏钱的。 冯胜自然不是仅仅是个纳哈出一点小恩小惠。同时也是为了让察罕去南京当人质,不过是换一个好听的名字而已。当然了,如果纳哈出今后安安分分的。他儿子绝对会被重赏。甚至平步青云。 这是冯胜基于朱元璋了解做出的判断。 纳哈出此刻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谢恩而已。 冯胜将庆功宴上的政治活动搞完了,接下来的自然酒宴时间了。纳哈出献了一些歌女。在这里陪酒,战场上这些将军,都是非常能打的。但是在战场下面,各种放浪形骸,也不细细描写了。 总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席上也变得嘈杂起来。 何夕也用了几筷子烤羊肉。只是在何夕看来,这羊肉有些老。却不知道,刚刚过冬的羊,身上的脂肪全部掉光了。自然是又老又柴的。而且庆功宴上看似大鱼大肉,其实菜色很单调。也就是牛羊还有一些野味,做得也简单。 何夕正准备就此退席了。毕竟冯胜已经不在。作为领导,他在这里,很多人放不开。而傅友德也已经走了。 只是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咆哮。何夕转头看过去,却见郑国公常茂,领着酒壶过来。指着纳哈出的鼻子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坐在老子上首?” 一时间,常茂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划拳之声。 何夕看常茂的脸色通红,浑身酒气,就知道没有少喝。而且纳哈出就在何夕身边坐着。更不要说,何夕知道纳哈出此刻最重要。总不刚刚安抚过,这边就打脸吧。 何夕起身说道:“郑国公醉了,还不扶郑国公去休息。” 却不知道常茂是真醉了,还是在耍酒疯。他指着何夕说道:“你给滚,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何夕脸色顿时僵住了。 说实话,何夕到大明之后,很多名将大臣对何夕都是毕竟亲近的,如果汤和,徐达,冯胜。即便敌对的人,也不至于做常茂这个地步。何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心中暗道:“我被骂了?” 纳哈出说道:“郑国公,不知道小人哪里得罪国公了。我这里向国公赔罪。” 常茂打了个酒嗝,说道:“对。你是该赔罪,拿你的人头来赔罪吧。你投什么降啊,你就该乖乖地伸出脖子让我来砍,不过现在也不晚。”一边说一边去摸刀。 其实常茂说出了大宁方向来的西路军上上下下很多人的心思。 这么些人恨死纳哈出了。纳哈出投降了,他们做了这么长的时间,准备刷战功,结果没了。 很多人都受不了。 只是,他们都知道什么事情只能想想,却不能说出来。木已成舟。此刻很多人都在喝闷酒。但是唯有常茂这个傻子,居然敢说出来。此言一出,很多人陡然变色。 首先是纳哈出。 纳哈出此刻正处于嫌疑之地,几乎是处处小心,不敢得罪一个人。而且敏感之极,如果这话,是一般人说出来的。纳哈出或许不信,但是常茂是谁,大明郑国公,是大明少有的公爵。是常遇春,常十万的儿子。 这样的人能随便说话吗? 这到底是酒后失言,还是醉后吐真言啊? 同样变色还有何夕。纳哈出一人关系着十几万降军,与几十万妇孺。一旦有变,本来能落袋为安几十万人口,就会出现变故。 饭可以乱吃,话是万万不能乱说的。 何夕厉声呵斥道:“郑国公慎言。” 同时也有一个声音从何夕背后传出来,道:“住口。” 第二十五章 敌情 第二十五章 敌情 蓝玉与常茂的关系也不是很好的。 即便蓝玉是常茂的舅舅。 在蓝玉看来,常茂但凡可堪造就,不可能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要知道常遇春之所以地位特殊。故而是因为常遇春战功赫赫。但也是因为常遇春身后代表的一大批人。 这一批人就是朱元璋渡江之后,投奔朱元璋的将领们。 在朱元璋的班底之中,常遇春是投奔最迟的。 常遇春成名之战是什么时候?是采石矶之战,常遇春受命先登。但是元军严阵以待。在岸上列阵,将士不敢前进,常遇春身先士卒,首先跳入浅水之中,涉水登陆,当时元军箭如雨下,更长枪刺来,常遇春一把抓住敌人的长枪,将站在岸上的元军给扯了下,随即一跃而上,杀出一个缺口,明军士气大振,这才冲上采石矶,让朱元璋顺利渡江。 而常遇春一战成名。 当是时也,徐达,汤和等人就不用说了。冯胜的哥哥冯国用,是金陵战役总指挥。至于渡江的水师是巢湖一系的。可以说,朱元璋的基本盘已经成型了。甚至能与后来封爵的人对照了。唯独常遇春,以自己勇武,硬生生杀出一条路,那个时候,他不过徐达麾下一先锋,但是十几年后,常遇春已经徐达之副。 而这一段时间,朱元璋的势力也在飞速扩张。 而已经成型的淮西集团,是很难让下面人上来的。而常遇春就不一样了。常遇春虽然有些人。他也是先在山上为盗,后来带着百十个兄弟,来投奔朱元璋的。 但是常遇春地位升高,这些人手根本不够用的。 而从常遇春成为徐达副将就可以明白。常遇春与徐达私人关系上或许和睦,但是根底决计不同。否则就不符合,朱元璋制衡原则。 而现在这些人大多支持蓝玉。 固然是政治上的选择,常遇春死的时候,常茂是支撑不起局面的。但常茂的不成器,也是原因之一,或许以常茂的为人。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他父亲留下的老班底,都离他而去了。 或许,觉得,他父亲留下的老班底,必须要像对待他父亲一样,对待他才行。 所以,他这个夺走政治资源的蓝玉,恨之入骨。 但是蓝玉却不是这样,蓝玉是一个何等骄傲的一个人。骄傲的甚至有些狂妄的人,在他看来,有姐夫留下的人脉,他崛起得快一些。没有姐夫的人脉,他蓝玉就不成爬上去了。笑话,他姐夫常遇春,何尝有什么人提携?不一样名声赫赫。 他自信自己的本领不差常遇春多少,只是可恨晚上了几年,否则开国六公,岂能没有他蓝玉的位置? 他其实期盼常茂成器一些。只是常茂简直是烂泥提不上墙。而且无端端的对他不满。蓝玉能给常茂好脸色才怪。不过,即便蓝玉对常茂再怎么不满,再怎么不爽。 但是血缘亲情,是不能隔断的。即便是臭狗屎,也是自己家的臭狗屎。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这样的宴会上,蓝玉不相信没有朱元璋的探子。更不相信,这里的情况,朱元璋会不知道。纳哈出其实也不算什么。今后即便是在大明有尊荣,但与常茂相比,也是差太多了。过了这个时间段,常茂想收拾纳哈出,蓝玉也懒得管。但是这个时间段,是万万不行的。 现在,即便是冯胜也对纳哈出恭恭敬敬的。真以为堂堂宋国公一点面子不要啊。 不过,政治需要。 常茂弄出大问题来,纵然他是常遇春的儿子,朱元璋也不放过他。蓝玉总是要拦一下,否则对不住自己的长姐。 只是他不知道,常茂对他的恨意,可比对纳哈出的恨意,要强多了。见蓝玉出面,常茂更是火冒三丈,居然一下子将腰刀给拔了出来。 如果是寻常时候的宴会,一般都不会让带兵器的。但是而今不是寻常时候,而今军中,而且还在大明边墙之外,不要看在这里庆功,其实外围的警戒,是一点也没有松懈的。 说不定,随时都要战斗。 毕竟,纳哈出固然是蒙古一部,但是蒙古却不仅仅是纳哈出。 大明与蒙古的战争,或许会因为纳哈出的投降,有很大的进展,但决计不会结束。这个时候,怎么能收缴兵器? 只是在宴会上耍酒疯是一回事。在宴会上拔刀是另外一回事。 在常茂拔出长刀的时候,性质一下子变了。 何夕见状,一把按住了常茂的手。不用何夕动手,一直隐藏在何夕身后的王千里,从黑暗之中窜了出来,一把将常茂按倒在地面上。其实常茂也是从小练武出身的。身手相当不错。只是,喝醉酒之后,整个身体不协调。 才被人一下子给按倒。 何夕见状,立即说道:“来人,郑国公醉了。郑国公醉了。” 常茂被按在地面上,说道:“我没醉,纳哈出是诈降,他是诈降,你们都不知道。就我知道。你们都不知道,就我知道。杀了纳哈出,大功一件。大功一件。” 蓝玉听不惯,直接扯了一块布,塞进常茂的嘴巴之中。 让人将常茂压回自己的帐篷之中。 何夕连忙对纳哈出说道;“纳哈出大人。郑国公是醉了。大明绝对没有出尔反尔的意思。” 纳哈出脸色都有一些白了。这样的情况下,放在纳哈出这个位置上,纵然他从理智上分析,大明绝对会高官厚禄地优待他。但是理智是理智,理所当然是理所当然。现实是现实。 天下的事情,如果都理所当然,那就没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点,混过元末官场的纳哈出最明白。别的不说,他当初是在脱脱丞相麾下做过事的,当时谁都知道,脱脱丞相是大元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怎么也不能罢免脱脱丞相。结果,脱脱丞相还是被罢免了。天下局势崩溃到如今。不可收拾。 这种情况之下,杀他一个降臣算什么。 只是,纳哈出内心忧心忡忡,连脸上都有一些绷不住了。但是他也知道,而今他什么丝毫办法都没有了。冯胜是老将,做事情面面俱到。纳哈出麾下的军队自然被善待,但是善待的同时,也被分割安置在营中各地。这营中要地,高地,都被明军占据。纵然纳哈出指挥所有人都反,不过一场惨烈的屠杀而已。 纳哈出已经无能为力,不过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他此刻只能说道;“大家都醉了,我也醉了。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何夕见状,心中暗道;“得了,说不清楚了。” 有些时候,言语的力量是很浅薄的。什么保证都是虚的。 何夕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这个时候,冯胜也过来了。他同样温言抚慰了纳哈出。纳哈出也同样对答如流。但何夕看来,同样是没有效果。而且冯胜也看出来这一点的。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建立很难,维护更难了。 何夕心中微微一叹。心中暗道;“好在纳哈出已经被控制住了。应该掀不起什么大浪了,主动权完全在我。” 可是这个时候,一个人匆匆在何夕耳边说了什么。何夕眉头一皱。还不等他说一些什么。忽然外面一声炮响。 不是大炮,而是打到天上的花炮,就类似后世的二踢脚,烟花一样,能在空中爆炸开来,是用来传递信息的。何夕虽然不在军中任职。但是在这方面也不算白痴了。 一眼就看出,这花炮传达的信息。 有敌人。 一瞬间几乎所有将领都看向了纳哈出。纳哈出的脸更惨白了。 第二十六章 故人 第二十六章 故人 “哈哈。”冯胜先反应过来,说道;“有宵小扰人清梦。各将回营安抚守备,今天这顿酒就喝到这里了。” 冯胜一声令下,刚刚在酒宴上大吃大喝的将领齐声起身,大喝道:“是。” 从这一点也看出来不同。 虽然是庆功宴,虽然说大部分将领都嗜酒,但是真正醉得摸不到北的人几乎没有。毕竟,这是在战场上,大明开国之初的将领战场经验很丰富的。即便是庆功酒,也没有放开了喝。唯有常茂,几乎是一个二百五。 冯胜将大多少将领送走了,微笑对纳哈出说道:“我们刚刚来这里,各地情况不熟。还请纳哈出大人指点一二。” 纳哈出说道;“卑职愿意为国公效力。” 冯胜哈哈一笑,说道;“咱们换了地方说话。” 酒宴虽然散去,但是满地狼藉,特别是刚刚常茂耍酒疯,掀翻了一些瓶瓶罐罐,实在不是商议大事的地方。 ------ 冯胜的帐篷之中。商议大事的人,也只有冯胜,傅友德,蓝玉。纳哈出,冯诚,与何夕。 冯诚是冯胜身后伺候的。而何夕也是有情况要汇报,是以留了下来。 一到这里,何夕立即说道;“国公。刚刚的消息,我在松花江上一个兵站被洗劫了。叶旺已经去处理了。不会影响粮道。只是,如果一直如此,就不好说了。” 冯胜脸色不变,微笑地对纳哈出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你在这里盘踞了这么多年,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是谁做的?” 纳哈出思忖了好一阵子,说道:“自从当年退出关中之后,朝廷---,不,残元秩序崩溃,各自为政,我虽然是辽阳行省丞相。但实际能够控制的只有我本部人马,这些人手而已。而辽阳行省很大,虽然是苦寒之地,但也不乏部落。大的有女真有三万之众,其中小的数百,乃至数千人的部落,几十上百。绵延不绝。将他们纠结起来,固然是一支大军。但是我都做不到这一件事情,不要说别人了。” 说到这里,纳哈出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只有,他,也只有他。不错,一定是他来了。只有他,才敢如此。” 冯胜说道:“谁?” 纳哈出说道:“脱因帖木儿,而今朝廷,不,残元敢与天朝一战的,也只有他了。” 冯胜冷笑一声,说道;“原来是故人。” 何夕不知道是谁。一边的冯诚低声说道;“王保保之弟,王保保死后,领王保保所部。不可小窥。” 何夕一凛,心中暗道;“这大概是北元最后的家底了。” 对北元来说,王保保家族对元朝可以说是世代忠烈了。王保保义父,为平定红巾军被人刺杀而死,王保保领其众,与大明战斗到至死方休。与徐达各有胜负。他的弟弟,虽然在能力上不如自己哥哥,但也是效忠元廷。丝毫不动摇的。 冯胜说是故人,的确是故人。战场上的手下败将。 当初朝廷北伐的时候,王保保错误地判断了形势,他没有想到大明北伐会如此顺利,他当时决定先平定西北的李思齐,然后再来与大明作战,否则等大明打过来,他腹背受敌,问题就大了。 放在后来看,王保保是决断错误。但是当时在王保保的角度来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于是他将河南方面交给了自己的亲弟弟。目的就是拖住明军,拖时间,等他平定李思齐归来。 而他这个亲弟弟,就是而今的脱因帖木儿。 而当时以偏师西进的不是别的,正是冯胜。 于是脱因帖木儿,被冯胜打得节节败退,连潼关都丢了。 是真正的故人,那种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的故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元廷也没有人了。汤和因为多年前一场败仗,对于统合北方大军主帅的重任,只能望洋兴叹。而脱因帖木儿当年是将家底给输掉了。造成了王保保全面被动。甚至最后退出了中原,也关系匪浅。但是而今这种人都能出来统兵,可见元军根本没有什么可用的将领了。 冯胜也不敢怠慢。 不能因为脱因败了一阵,就以为脱因没有能力了。恰恰相反,在危急关头,能被王保保这样的人信任,将后背托付的人,不管是忠心还是能力都还是有的。 有时候败阵,不是因为这个人不对。而是对手太强了。 冯胜说道:“纳哈出,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不要多想,朝廷还是信任你的。对了,你儿子现在就去报捷吧。不要让陛下等急了。” 纳哈出很知趣地离开了。 等纳哈出一走。蓝玉就发话了。说道:“营中的俘虏需要不需要处置了?” 冯胜说道:“不能处置。否则朝廷那边无法交代。” 蓝玉说道:“不处置的话,几十万俘虏有腹心之祸,外面敌情不明,脱因帖木儿,也是老将了。不好对付,而今敌暗我明,一旦有事,后果不堪设想。” 何夕这个时候,才想明白。蓝玉说处置 ,就是将这些俘虏都给杀了。心里咯噔一声。暗暗觉得蓝玉杀戮之心太重了一点。这还没有怎么做,就已经准备将几十万人全部给杀了。 不过,蓝玉说后面的事情,何夕才感到了难办。 是啊,看押几十万俘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明绝大多数兵力,已经被牵制住了。可以抽调的兵力并不多。如果说,之前没有常茂闹出的事情,或许可以放轻松一些。但是常茂做的事情,已经让纳哈出胆战心惊。此刻不管是冯胜还是其他人,包括何夕,都不赞同,对降兵减轻官制。 冯胜悠悠地说道:“其实局面并没有那么不堪,脱因帖木儿现在手中兵力有限,而且相当有限,有五万,就是我往高里算了。毕竟,而今残元每况愈下,而今即便是王保保复生,再想与朝廷打一场岭北之战,已经不可能了。” “如果,脱因帖木儿兵力充足,他大可以与纳哈出合兵一处。到时候能坚定纳哈出之心。这里的战事,还有的打。而今为什么脱因帖木儿,会在纳哈出投降之后,才冒出来,无非是两个原因,第一,他兵力不足以压制纳哈出,纳哈出的资格也很老。他不愿意为纳哈出之心。先等打起来之后,以援军的名义,指挥大战。第二,就是他也没有想到纳哈出会投降。错过时机。” 何夕心中也明白。残元的内部斗争,要比大明的斗争残酷得多。 最少而今大明内部纷争,都被朱元璋给压制住了。并没有搞的多厉害。而元顺帝父子死后,元朝皇帝的头衔都大打折扣了。权威不在,诸侯分立。彼此之间的合作更难了。 何夕忍不住问道;“那他这个时候又为什么出来?” 冯胜微微一笑,说道:“就是因为永昌侯刚刚说得。他看见了战机,不过,我估计他的战意并不强。只是先试探一下。有没有机会,能不能打。这才弄得云里雾里的。” “如果我们能稳住阵脚,丝毫不惧。他只会藏得很深,不会与大军打照面的。毕竟,而今我们损失得起,残元是损失不起了。” 何夕明白,而今大明雄师百万,纵然这一次出塞的二十多万的大军,全部折在这里,也不会伤筋动骨。但是元廷直隶的武力,有十万没有,就不好说,而元廷这样的政治生态,地方的军队,是不是元廷的,也不好说了。 脱因帖木儿,宁可不战,也不能再败了。 第二十七章 何夕的责任 第二十七章 何夕的责任 “而今的情况,妥善起见。我建议撤军。”傅友德沉吟了好一阵子,说道;“而今敌情不明,地理不明。内忧外患。一处露出破绽,就可能出大问题。而这一次出塞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落袋为安为好,不可画蛇添足。” 冯胜沉吟不语。 傅友德说得其实不错,这个局面。各种形势不利于我。就何必一定要在这里,与脱因帖木儿打上一场。 作为名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知进退。先为不可胜,待敌之可胜。而今这个局面,如果没有几十万俘虏的包袱,怎么打都行。但是情况不是不一样,局面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反正明强元弱,大明这边不着急。 今日不战,来日再找机会便是了。 不急于一时。 但是傅友德是副帅。不是主帅。 副帅承担的责任是比较小的,傅友德是可以完全考虑军事上的事情,不用多想。但是冯胜不能如此。他不能不多想。 其实,这一次蓝玉独占鳌头,将最大的功劳给吞了下来,军中已经有很多人不满意了。常茂固然是傻子。但是常茂的表现,不过是将军中一些暗流翻出来而已。 将不能上台面的东西,弄上台面而已。 冯胜也要照顾下面的人,大家准备了这么多天,为的就是北伐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你全部让蓝玉给占了。你就是这么当老大的吗? 冯胜的威望高,资历深,是能压制这些意见的。但是而今,又出现一个敌人。难道不让他们打了。真见敌而退,让这些嗷嗷想建功立业将领们,空手回去。今后冯胜说的话,就未必管用了。 傅友德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但是他可以一推了事,去找宋国公。而冯胜不能。 冯胜没有开口,蓝玉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傅友德说道:“永昌侯,有何高见?” 蓝玉说道:“高见没有。只是觉得二十年来,朝廷大军就没有见敌而退的。” 蓝玉其实不是没有想法,但是他知道,他不管有什么想法,这一战与他是没有关系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已经将这一战的首功给包揽了。如果连接下来的战机还抢,会得罪太多人了。 今后有不知道多少阴招对付他。 蓝玉是有些狂妄,决计不蠢。 他说得也是实话。这几十年来,大明对残元屡屡获胜,大家都养出心气了。而今不知道敌人多少,不知道敌人在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全靠猜。仅仅知道敌人来了,就要撤退。 也太损士气了。 傅友德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老夫怯战?刚刚何大人已经说了。粮道遇见袭击了。这代表什么,不知道吗?大军近百万之众,再加上这么多牲口,每天要吃掉的,那是一座山。这里到处是深山老林。脱因帖木儿藏起来,我们怎么抓得住?但我们的粮道一断,会有什么情况?计毒莫过断粮。你不知道吗?” “另外就算是粮道不断,辽东有多少粮食。能支撑这么大的消耗吗?” “撤军是最明智的选择。” 蓝玉也只能冷哼一声,他不得不承认傅友德所言是对的。 战场上各种形势对他不利。而且抓不住对手的踪迹。 时间也耗不起。 “好了。”冯胜说道:“撤军是要撤军的。但是不仅仅撤军。否则,真让鞑子以为我大明怕了他们。何夕。” 何夕说道:“下官在。” 冯胜说道:“我准备撤退的时候,先将鞑子给打疼了,再撤退不迟。而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你了。” 何夕说道:“在我?” 冯胜说道;“你必须保证粮道通畅,尽可能为前线供应粮草。让我有更多的回旋余地。此其一也。其二,就是你将这么脱因帖木儿给找出来?” 何夕说道:“国公,下官也愿意为朝廷效力。但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找他出来。” 冯胜说道:“放心,他会去找你的。” 何夕说道;“找我?” 冯胜说道:“对,有时候不要光想自己的问题,也要想想别人的问题。脱因帖木儿为什么在这里盘旋不去。不过他带了多少人,都是元廷仅有的精锐了。纳哈出已经不可挽回了。他在想什么?” 蓝玉沉吟片刻,说道;“我们最合适的对策,就是他想要我们做的事情。” 冯胜说道:“对,撤退,他担心朝廷在这里设城立卫。” 何夕心中忽然一动,他不知道别的,但是捕鱼儿湖的大名还是知道的。他忽然看了一眼,一直挂在帐篷上的地图,忽然发现,从绝对距离上来说,他们而今所在的位置与捕鱼儿湖还有很远。但是从相对距离来说,已经不远了。甚至已经在大明骑兵攻击范围之内了。 经过这一场大战之后,何夕知道,说那种骑兵跃进千里的。要么就是什么也不懂,要么就是悬危之计,将大军性命做赌注,要么大胜要么大败。但是骑兵带好干粮,一次突击几百里。确是毫无问题的。 捕鱼儿已经相当接近这个距离。 而且何夕还知道,蓝玉是在这里追上了。也就是说,原本的元廷不在这里。 想明白这一点,何夕豁然开朗。原来他们已经踩在元廷的门槛上了。这才脱因帖木儿明明知道,他兵少力薄,也要在这里周旋的原因。因为他的后面是残元朝廷。 冯胜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担心这个。但是敌人担心的事情,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何夕,这一件事情交给别人做都不合适,只有你最合适不过了。” 何夕说道;“下官明白。”他微微一顿,说道:“下官听国公如此说,忽然有一个揣测。那就是元廷现在在什么地方?” 此言一出,冯胜,傅友德,蓝玉都眼前一亮,将目光死死地盯在地图上。 好长一段时间,冯胜忽然长出一口气,说道:“一为之甚,岂可再乎?” 而今的局面下,其实,傅友德的方案最合理的。毕竟,大军已经胜利了。也没有想过在这里建立统治。不是大明不想,而是辽东都地广人稀,这里更是如此。放纳哈出的蒙古部众在这里,谁都不放心,不放他们在这里,从哪里迁徙百姓? 没有人。就等于什么也没有。 不要因为敌人想让你什么事情,就去做。这固然是错的。但是也不能因为敌人的做法,改变原来的策略。否则战场上一些默契战,从何而来? 不管冯胜分析得如何对,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想要对脱因帖木儿下手,取得一场胜仗。那是私心多于公心的。虽然他也揣测元廷就在这附近。 毕竟大明情报知道元廷就在东蒙古,但是东蒙古太大,更何况,而今的元廷已经恢复了游牧状态,他是移动的。所以,而今元廷距离这里不远。但是大军已经没有能力,再来一次奔袭了。 即便,冯胜知道,他如果能将元廷给端了,那就是灭国之功。 他也只能微微一叹,说道:“何夕,这一句话,我当你没有说过,快去办事吧。” 何夕答应一声,就下去了。不过,何夕说过的话,又怎么能够当做没有说过啊,冯胜,蓝玉,傅友德都是有心之人。在何夕不知道情况之下,已经有无数夜不收,锦衣卫,还有其他各路探子,奔波在草原上,在圈定的地区之内,寻找元廷存在的踪迹。 下一场大战,已经在提前酝酿了。 第二十八章 脱因帖木儿 第二十八章 脱因帖木儿 脱因帖木儿老了。 他也知道他老了。 冯胜都感到了自己身体的虚弱,感叹自己不负当今之勇了。脱因帖木儿更是如此。只是,而今局面之下,元朝没有相,也没有将。他只能勉力支持。希望能将大元朝廷支持下去。 脱因帖木儿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第一流的人才。不过是兄长的跟班而已。 而今他最常想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兄长还活着,他会怎么办? 这也是脱因帖木儿,最终决定,与自己的老对手在这里碰一碰的原因。 其实,他并不是为了能取得多大的胜利。而是为了胜利本身。 虽然残元已经破败成而今的局面,整个中枢没有十万骑兵了。但是脱因帖木儿在一次又一次战败之中,重新站起来,在王保保的教导之下,单纯论个人才能,他其实并不弱冯胜多少。 但是说这个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战场从来不是一个两个人的才能决定的。 脱因帖木儿其实也知道,明军在东北建立卫所的可能性不高,不是不想,是不能。没有足够的人力,什么事情都做不来。 只是,自从洪武十四年之后,相安无事近十年的明朝大举北上。几年下来,元朝这边,就没有打过一个胜仗。士气凋零之极,否则也不会出现纳哈出这个级别的将领投敌。 更是雪上加霜。 元廷内部就有议论,要不要坚持下去,能不能坚持下去。 上上下下都在这样议论,脱因帖木儿终究不是他的哥哥,有着毋庸置疑,让皇帝都惊惧的威望。在这一件事情,也显得很无力。但是脱因帖木儿与他的家族,一辈子都在与大明作战。 是决计不会投降的。 脱因帖木儿已经感觉到了,大元正在最虚弱的时候。熬过这一代人,大元就有可能浴火重生。 原因在于什么? 就在于多难兴邦。 大元刚刚退回草原上的时候,其实中枢还是中原的一套。但中原的那一套根本不适合统治草原。才有屡战屡败的情况。而时间是最大伟力,而今二十年过去了,当年在中原就身居高位的大臣,已经不错了。 皇帝都换了两个了。再加上塞外的寒风,最不待见老人的。 当今的故人已经不多了。 而更多从小在草原长大的小辈们渐渐雄起了。 这些小辈们恢复了先祖的传统,从小骑羊。长大习骑射,在朔风之中长大,受得了冰天雪地,啃得了比石头都硬得牛肉干。喝得了马尿。不是酒,是真的马尿,在骑兵长途奔袭的时候,有时候马尿就是唯一的水源。 虽然脱因帖木儿知道,这不是他们这些长辈想要的。毕竟,谁不想孩子们安安全全的长大的。但是这些孩子们是承受了远超过中原的夭折率。不知道多少孩子都没有长大。 是大自然挑选出来的勇士。 他们之中,一定有能够成功驾驭草原的人才。 而今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撑得住。能让他们好好地长大。 其实,现在的元朝很难说是一个游牧王朝,他有很多中原王朝的特性。同时,也对游牧生活很不适应。这种情况下,限制了蒙古人发挥游牧民族的特性。脱因帖木儿的看法,并不能说。朱棣北伐最大的敌人,瓦剌马哈木,算起来,就是元朝退出-中原之后出生的。 只是元朝的中央朝廷没有等到那个时候,却不是现在的脱因帖木儿所能想到的。 “大人?”一个蒙古将领走了过来, 说道:“刚刚得到消息,明人在松花江上筑城了。” 脱因帖木儿说道;“在什么地方?” 这个蒙古将领说道:“大人,就是松花江上游,刚出长白山出来, 距离辽河最近的地方,也就是明人造船转运粮食的地方。” 这个地方,从后世地图上来看,应该在长春市境内,但是实际上,古今差别之大,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了。所以只能圈定一个范围,而不是具体地点。 脱因帖木儿陷入沉思之中。 他首先想到的,这是不是冯胜的陷阱。 他与冯胜老对手了。对对方的风格,用兵习惯,都不需要再熟悉了。故而,他才不敢轻易相信,大明准备在这里筑城。而今即便是,他也未必要下手。 他要再等一等,再看一看。 脱因帖木儿说道;“继续探查,看明人退兵了没有。对了,派几个人远远地盯着这里。看他们是真筑城,而是假筑城。” ------ 三根绳子绑在一块原木上,三人同时用力,就将原木给高高地抛起,然后重重地落在地面上,这就叫打夯,用来建立地基的。也是修建城池的第一步。 在何夕的安排之下,叶旺调集了两个卫所。在这里修建一个城堡。大抵长宽都一里的四方城,与外面的松花江码头相互联系,成为大明在松花江流域第一站。 蓝玉看着这样的场景,对何夕说道;“我看你是来真的。” 大军已经开始撤退了。而蓝玉是撤退的第一批。原因很简单,蓝玉功劳太大了。总要让给别人的。蓝玉留在后面也不可能有仗打的。蓝玉索性就先走一步。 故而第一批通过辽东回到大明境内。 也是何夕建立起的粮道,让冯胜改变了计划。决定沿着松花江南下,进入辽东。然后回到北平,再决定如何回到各军驻地。 何夕说道:“永昌侯说得对。我正有此意?不知永昌侯意下如何?” 开发东北,是何夕一直以来秉承的目的。这一次松花江之行,让何夕更加感觉到了东北的富饶。虽然而今的东北,并没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但是废物的黑土地,足够让人垂涎三尺了。 虽然说,何夕也知道,大明整个北方都缺人,严重缺人。但是朱元璋不是已经有了计划了。高丽五百多万人的。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面对如此捉襟见肘的劳动力。何夕不知不觉地,也不觉得朱元璋的计划,有什么不好的了。 只要给他人,何夕不管这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甚至何夕觉得,与其在高丽为人奴婢。还不如来大明当自由民的。 蓝玉说道:“我有什么意见?当然没有意见。放心吧,高丽的人丁,我给你弄过来。” 蓝玉这一句话 ,好像是看透了何夕的心思一般,让何夕浑身一震。让何夕说不出话来。 蓝玉见何夕的样子,哈哈一笑,说道;“上次我回京的时候,陛下亲自交代了,在此战之后,任我为征东将军。有这个口风在,我才在一直观察你。觉得你这个人还行。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准备好?我已经等不及了。” 何夕说道:“怎么可能准备好?这一场大战下来,辽东几乎每一个男丁都动用了。今年春耕, 只是老弱病残在做。我已经尽可能消减人手了。还配很多新农具,下面才保上来,大抵不会影响太大。” “其他方面就不用说了。今年估计是打不了了。” 蓝玉说道:“你要抓紧了。因为,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明年还有一场大战。” 何夕有些奇怪的说道:“明年,我怎么没有听到风声?” 以何夕的地位,前线动兵,他一般是知道的。最少不会隐瞒。 蓝玉冷笑一声,说道:“不是你放出的风声?你如果不说元廷的位置,这一战或许能晚上一阵子,但是你既然提醒了,谁不想立这个不世之功?” “你放心吧,明年太平不了的。” 第二十九章 圈套 第二十九章 圈套 何夕心中暗道:“不妙啊。” 很多决策, 都是现实逼的的。 就好像何夕原本还觉得,灭高丽,迁徙高丽人口填充辽东。是很残忍,太过了。但是而今偌大个辽东,只有几十万人口,连支撑一次北伐,就要辽东百姓,家家出力,户户出丁了。 这种情况下,何夕想做什么都不可能做成的。 这形成解决问题思路的不同。 何夕来辽东是发展辽东的。并不是为了北伐之战做后援支持的。人口问题不解决,根本发展不了。而今的何夕已经感受到辽东的好处了。何夕能控制辽东每一个壮丁,中间没有任何中间层次。没有士绅影响。 何夕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人太多了。 其实也可以反过来,如果不是人太少,朱元璋也不会让辽东处于军管的状态之下。 在何夕看来,一举覆灭元廷又如何?不过是将领有一些灭国之功,加官晋爵,而今元朝已经不敢南下,只有一些骚扰的战事。而且,元朝不能控制各部,即便是元朝覆灭了,这种骚扰,也不会变的。 所以发展辽东的优先级,要在灭元朝之上。 当然了,何夕并不是主张不灭元朝。只是拖后一点而已。 但是在其他将领那边可不是这样想的,封狼居胥,是武将的最高荣耀了。你居然说优先级不够。是他们万万不能忍受的。 就蓝玉本身来,如果蓝玉能主持此战,蓝玉觉得比谁都积极。但是蓝玉并不觉得,这一件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就这一战来说,冯胜指挥并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蓝玉虽然有功。但是与这些老将们还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他觉得如果北伐,那么这一件事情落不到他头上,但是灭高丽,朱元璋已经许给他了。他自然先找落袋为安的事情,虽然高丽不如元朝,灭国之功的含金量,有一点低。但是不要紧。这足够蓝玉封一个国公了。 这才蓝玉来提醒的原因。 何夕思忖了好一阵子,心中暗道:“这一件事情只能禀报陛下了。希望陛下能按得住那群勋臣们。” 蓝玉见何夕陷入沉思之中,说道;“你也要好好想想了,对了,给叶旺说一声,不需要埋伏得那么辛苦。毕竟我估计啊,脱因帖木儿不会来打你的。” 何夕一愣,惊醒过来,说道:“宋国公的谋划落空了?” 蓝玉看了何夕一眼,摇摇头,说道;“脱因帖木儿不来你这里,不等于宋国公的筹划落空,你给猎物下套,只会下一个套啊?” 何夕顿时明白了。 想来冯胜为了引诱脱因帖木儿,下了不仅仅一个套。而这里仅仅是其中一个圈套而已。 何夕脱口而出,说道:“宋国公为什么不跟我说?” 蓝玉根本不屑回答,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了。他该通气的东西,已经通气了,剩下就看何夕的了。 何夕在蓝玉地冷哼之中,也反应过来了。 宋国公怎么可能告诉他,演戏要演全套,一旦何夕知道这一件事情的真相,在很多布置上出了纰漏,被对方发现了怎么办? 何夕忍不住拍了一下脑门。觉得自己刚才是傻了。大脑短路了。 如果他是宋国公,也会这样做的。 其实,也是人之常情。他这样对自己手下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别人用这个办法来安置他的时候,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些情绪的。正因为如此,何夕才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 蓝玉的判断很准确。 冯胜具体给脱因帖木儿下了几个套,何夕并不知道。但是何夕知道,由双刀将王弼主持的这个圈套,套中的猎物。 冯胜安排了三千人,在大军之后殿后,在大军已经渡河之后,鞑子大军忽然出现,一河之隔的情况下,将断后的三千骑兵给围住了。看鞑子骑兵的情况,最少有三万。十倍于敌。想要歼灭这一支断后的军队。 却不知道,这三千骑兵的旗帜一换,从无名小卒的旗帜,换成了王弼的旗帜。 王弼这位老将,跟随陛下起兵打了不知道多少险战恶战,今日的场面,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场面而已。更不要说,王弼手下也是精心挑选的将士,比如小将平安。就在其中。 一时间人数虽然相差悬殊,但是居然打得相持不下。 当然了,这也有明军兵器更新的原因,最少这三千人,身上有锁子甲,铁甲,连马上身,也套了一层轻便的锁子甲,总之,在不加大重量的情况,已经武装到了极致。 于是战场上经常能看到。一个士卒浑身插满了箭矢,看上去好像刺猬一样,但是依然鏖战,行动上,也不见有什么问题。 脱因帖木儿用十年前的经验,打现在战事,自然是吃了一大瘪。因为何夕的到来,技术的进步在加速之中。而这位老将,很显然并不是太适应这种节奏。 下面情况自然很清楚了。 冯胜的指挥之下,明军迅速从两翼合围,想将这数万元军主力,给一口吞了。但是,脱因帖木儿作为老将,也不是吃素的。他做事干脆利落之极,见事不可为,二话不说,派千余骑兵与王弼继续纠缠,大军撒腿就跑。 不得不说,而今的大明对于进攻的蒙古骑兵,是有办法应对的。但是对于逃跑的蒙古骑兵,是毫无办法的。追不上,即便是追上了,追得太紧,很容易被反咬一口的。 所以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围捕,仅仅斩首两千余,俘获千余人。 算不上什么大胜仗。 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冯胜等人最为看重的。那就是元廷具体所在。 何夕仅仅是揣测。但是而今这些俘虏,却证明了这一点。虽然不能锁定元廷具体所在。但是最少验证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何夕的想法是正确的。 冯胜听到这个消息,看着远山流水,忍不住仰天长啸之声。以他的地位,一般功劳,已经不算什么了。就是这一次北伐之功,也仅仅是给他加一些俸禄,多几个虚衔而已。 但是灭国之功,系敌酋于阶下。这是关系到他身前事,身后名的大事。他岂能不激动。自从大明开国以来,冯胜很少这么激动了。上一次这么激动,还在封爵的时候。 冯胜并不知道,历史上他这一战收尾并不完美。在撤退的时候,被元军吃掉了三千人马。战损一员将领。再加上常茂与他冲突。还有朱元璋打压功臣之心,这一战虽然算是胜了。但是冯胜只有处罚没有奖励。 更重要的是,连他主帅的位置,也给罢免了。 而今何夕乱入,情况变得截然不同,其实就是粮草上的宽裕,让冯胜有更多的余地。历史上冯胜只有三个月的粮食,几乎在俘获这个多俘虏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杀羊为食。 故而,撤退的时间很紧。很多地方都有了纰漏。这才被元军抓住了漏洞。但是而今何夕支援大军的粮草自然不是源源不断。但是有了这粮草支持,再加上冯胜老到的经验,成为他算计元军,而不是元军算计他。 也是老对手,败都败出经验了。这才断尾求生。换成其他元军将领,今日不将全部主力丢在这里,也要丢几个胳膊腿,而不仅仅只有一个尾巴。 只是冯胜不知道这些,他也不会感激何夕。 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他与何夕之间,马上要唱对台了。 第三十章 泻水置平地 第三十章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南西北流 在蓝玉告诉何夕,冯胜真实意图之后,何夕也没有停下城堡的修建,反而加快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里见方的夯土城堡,就已经修建好了。 而从北边撤回来的大军,也到了这里。 大军并没有走水路。原因很简单,没有那么多船只。几十万大军,上百万牲口。要走水路,何夕临时用来运粮食的船只,根本不够。 沿着河道行军,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也有一些便利条件。那就是饮水方便。 不要小看这一点。 任何一个小问题,乘以百万 。都是一个大问题。行军,尤其是大队人马行军,任何一个小问题,都是不能忽略的。几十万大军,不可能一起走,因为全天下道路,都很难保证百万大军通过,要分成数队,前后,左右,甚至分道并行。等等,每一队能有万人就不错了。 再加上这么多俘虏在。人心不稳。 毕竟蒙古人都在草原上生活,而今强行迁徙,未必个个都愿意。 总之,这么多问题在。大军行军不可能快,日行三十里,就相当不错了。 如此整整走了好近十天 。 何夕还没有看到冯胜,就先见到了燕王。 可怜的燕王,这一次是纯粹打酱油的。虽然说,燕王事事争先。一直想捞到仗打 。但是奈何一来,这一次战事太顺利的。顺利的几乎没有多少大战,僧多肉少。一个个燕王叔叔伯伯辈的将领,都在争抢。燕王如何能抢得过。二来,冯胜心中只要一想到,要是燕王死在前线,朱元璋会怎么对付他,就不会有派燕王上前线的想法。 燕王能做什么?只能当看客。 属于他的时代,还没有到来。 何夕因为在军中来去匆匆,根本没有与燕王细谈。 燕王见了何夕,寒暄了几句。就让左右拿出一个包袱,在何夕面前打开,说道:“这就是我纳哈出大营之中发现。也是我这一次最大发现。” 何夕打开一看,却是他堆土,似乎是从地面上整齐地挖下来的。上面还有一些植被。何夕细细看了,说道:“这是麦子?” 燕王说道;“不仅仅有麦子,还有高粱,还有大豆,这是一个元朝文官在纳哈出大营之中种的。而且种了不止一季了。何弟,你说的塞外,就是这里吗?虽然是苦寒之地,一年有近乎有一半都是冬天。但是土地肥沃。一把能捏出油来,即便能种一季,但是地方大啊。” 汉人,即便投靠鞑子的汉人。也改变不了自己的特性。在新地方总是想种一些什么的。或者说,纳哈出在草原上各种物资供给,是很少的。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给的也就更少了。 一些人自力更生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不知道燕王是受了何夕的影响。还是燕王眼光,比其他人要好。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什么才是最宝贵的?钱财?不过浮云。人丁,是很重要。但是对大明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大明北方人口稀少,但是总体上好歹有六千多万的。 土地,在何夕看来是土地。这代表着发展空间。 而且不能是一些荒芜之地,戈壁沙漠。而是能种地的,有产出的土地。 燕王就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觉得,这是最大的发现。 松花江两岸,到底有多大。燕王跋涉而来,也算是用脚步与马蹄丈量过一次,但是依然很难给出准确的描述。但是,很大就对,最少当中原一省之地。而且这一省都是平原。有河流。大部分地方都可以耕作。 即便是在大明十三省之中,哪一个省也没有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 是以燕王一下子看重了这里。他知道,单单凭借自己,或许只能开垦出一点。但是燕国如果能坐落于此,那是千秋万世王霸之业也。 但是在何夕心中,东北平原是中国不能分割的一部分。甚至何夕允许新-疆成为藩国土地,也不能允许东北成为藩国土地。毕竟新-疆距离中原是有距离的。更不要说,甘陕疲惫,这根本不足以支撑远征,甘陕不能支持。那么大明就无力对西域伸手。毕竟开国之初,冯胜经略西北。因为遇见变故,当时将西北百姓全部撤到关中。 总共才一百二十万人上下。 偌大的西北,只有一百二十万人。这是一个什么概念,简直比辽东都惨多了。 所以新-疆与中原是有物理上的分割的。但是东北距离华北太近了。新-疆崛起的藩国 ,他们可以向西扩张。但是东北崛起的藩国,南下入关,或者扫平朝-鲜,是他们唯一的路线。 这比如与大明起冲突。 何夕不想遗祸后世。 不过,燕王如此积极。何夕也不好打击。说道;“天下之间,如东北这样的沃土,不知道有多少。只是乏人开垦。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开宗立业,福泽后世。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要做的事情。” 燕王的眼睛都亮了。 这太对燕王的脾气了。 其实燕王内心之中,对帝位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只是太子的实力太雄厚了。被压制住了。但是他骨子里不甘人下。既然不能为帝,那如同成吉思汗的子孙一样,为一地一国之主,也是相当不错了。 只是燕王忽略了,何夕将燕王想封藩东北这一件事情给绕过了。 其实,对燕王来说,既然已经决定封藩国外了。是不是在东北,并不是太重要的。 燕王说道;“对了。你看这是谁?” 燕王一把将练子宁给拉过来。何夕见了练子宁,愣了好久,说道:“子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练子宁跪在地上,说道;“弟子愧对恩师。” 何夕说道:“快起来,快起来。” 燕王见状,知道师徒两人有话要说。于是就识趣地离开了。练子宁与何夕,好一番深谈。一直谈到夜里。双方抵足而眠。 ------ 很多人觉得两个人谈着谈着,就一起睡觉,有一些不能理解。 但是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节奏之后,就慢慢地理解了。特别如果是在东北,就更理解了。因为东北太冷,虽然而今已经是春天的。但是东北人很多活动都在炕上。说着说着,就从一开始,端着变成轻松起来。 怎么轻松?当然是躺着。 然后扯上一床被子,不就是所谓抵足而眠吗? 练子宁将他这几年的经历,已经对青储的发展。还有对青稞的发现等等,一五一十地给何夕说了。 何夕说道;“青储的问题,我觉得是微生物的问题。” 练子宁说道:“什么是微生物?” 何夕说道:“佛曰,水中有四万八千虫。而近些年来,太医院那边已经有显微镜。能看见这些东西,太医院那边准备命之为病毒。我与戴院使写信,觉得病毒这个词不妥当,这些东西,也不完全能够致病,怎么能说病毒。还是以为微生物为佳。” “你的之所以搞不清楚,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你不应该觉得自己做不好,就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就躲起来不回信。却不知道科学研究,是需要交流的。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触通旁类的。我这就写信给南京,想办法给你搞一台显微镜来。” 何夕虽然没有在京师,但是却知道,戴神医在牛痘之事后,更是名传天下。而今不仅仅封了一品的虚衔,更是百官见了,也都是很客气的。戴原礼有了这样的条件,一些事情也好说了。 第三十一章 各自东南西北流 第三十一章 各自东南西北流 于是戴原礼在何夕指导下的新医学,也渐渐传播开来。显微镜等工具,也有一些流传出来了。 练子宁说道;“多谢老师。” 何夕说道;“你早来找我,说不定事情找解决了。” 练子宁说道;“弟子,总不能事事都麻烦老师。” 何夕沉吟片刻,叹息一声,说道:“我倒是想,让你事事麻烦我,但是今后很可能不行了。你知道我而今想到一篇文章。你知道是那一篇吗?” 练子宁说道;“还请老师赐教。” 何夕说道:“送董邵南游河北序。” 练子宁一下陷入沉默之中了。 文化人说事,不用说得那么明白。这短短一句话,就有何夕阳无限意味在其中。这一篇乃是韩愈文章之中名篇,说是韩愈的一个朋友,董生是有大才的。但是不得志于有司,去河北游玩了,其实去投奔藩镇势力了。韩愈送行之余,委婉地劝告,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依旧是大唐的正统已经在长安。他不应该去效忠藩镇势力 。 换到现在这个语境之中,就有很多意味了。 有责问。这个董生没有后台,所以不得志于有司,但是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还要“游”河北。 有劝告,藩王与藩镇,其实有相通的地方,总就不是国家正统。国家正统在南京,你又不是没有路子待在中原,你跟燕王做什么? 有担心,而今藩王好像很好,但是将来的事情,谁知道。藩王会不会变成藩镇一样,成为国家之患。 等等。 言不尽,而意无穷。就看练子宁怎么品味了。 练子宁饱读诗书,甚至在这方面,比何夕还强,不可能不懂何夕的意思。他低声一叹,说道;“老师,不是我有意投燕王。实在是,实在是-----” 燕王是很有手段的一个人。他既然认准了练子宁是能帮助他建国立邦的大才。自然发起疯狂的追求。 比燕太子丹对荆轲的待遇,有增无减,比刘备对诸葛亮的恭敬,只多不少。燕王本身也是很有人人格魅力的。否则靖难之役中,也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在不利的情况下,跟随燕王出生入死。 练子宁哪里抵挡得住这个样的攻势。 再加上,此刻的练子宁也在低谷之中,最后结果,自然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君臣知遇了。 不过,这些话练子宁却不好给老师说,他话音一顿,说道:“老师的教诲,我时刻记在心中,人口与土地矛盾,也时时刻刻记在心上,在大宁,几乎家家户户都生四五胎,虽然因为各种原因,活下来的不过两三胎而已。但是按照这个规模。不出一两百年,中原就承受不住这个人口规模。到时候再解决就迟了。大明封国于外。是老师的治标之策。但是海外塞外都是蛮荒之地,想要在那里立足,太难了。这样的事情,总不能仅仅让宗室去做。如此老师在国内也是会有怨言的。我愿意以身作则,向天下人证明。老师提出这个的国策,为国而不为己。为公而不为私。” “还请老师明鉴。” 练子宁这一番话,虽然是练子宁地想出来的遁词。但也言之有理。 很多人是不会想十年之后的事情,更不要说想三十年后,五十年后,乃至于一百年后的事情。他们只知道,而今的海外,大部分地方都是荒芜之地,毒蛇出没,烟瘴横行。塞外,更是苦寒之地,滴水成冰。 他们只知道,出去会受苦。受罪,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们才不会多想的。 何夕也明白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本来在朱元璋面前说得好好的。但是真到了真格的时候,何夕必须一个人一个人的解决。 练子宁愿意投身于此,何夕也很欣慰。 说实话,练子宁虽然不错。但是并不是非他不可的。只是何夕亲自带出来的。有感情而已。有国子监在,这样的人才,会一批一批地涌现出来。如杨士奇就是其中一个。 天下从来不缺少人才,只是缺少机会而已。 只是何夕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担心,却不能说出来。那就是他担心,他们师徒两人最后会兵戎相见。原因无他,在这个历史时空,燕王真不会起兵吗?这真不好说。 其实,何夕而今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把控了。 有的只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只是练子宁是一个很机敏的人,何夕没有说。但是练子宁也体会到何夕的情绪了。而且何夕想到的问题,练子宁也是反复思量很多次了。他说道;“请老师放心,学生束发以来,学的就是忠君之道。学生效忠的是大明燕王殿下,而不是燕王殿下。这一点,决计不会错的。” 何夕长叹一声,说道;“燕王在陛下诸子之中,也算厉害角色,跟着他,做开国功臣,或许能绵延子孙。你的选择谈不上错。好好做吧。” 练子宁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老师体谅。” 何夕说道;“放心,今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我师徒之情不会变的。对了。你这一次路过辽东去看一看子澄。他也累坏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你们这一次见面之后,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练子宁似乎想起了黄子澄,嘴角微微一笑,说道;“是。” 这就是人生。 有些人,你以为彼此后一起走很长的路,其实一个路口过去,他已经不见了。有些人,你以为大家只是临时结伴,但是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过半生了。 何夕对练子宁是寄予厚望的。但是奈何人各有志。 ------ “如何?”燕王与练子宁离开长春堡。在路上并缰而行。燕王问道。 练子宁说道:“死了封藩东北的心吧。老师根本没有想过,让你封在这里。我估计,老师为你准备的封地,就在塞北。” 何夕如果知道,他的亲亲好学生,与他抵足而谈是真的。来打探消息也是真的。不知道作何感想了。不过练子宁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是背叛何夕,因为而今何夕与燕王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甚至他估计,燕王之所以如此看重他,也未必没有他是何夕弟子的原因。 燕王长叹一声,说道;“塞北。塞北。” 燕王对塞北这个地方,越了解,就越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塞北绝对是王霸之姿。有塞北草原在,就有十几万铁骑,十几万铁骑,只要训练好,足以压制漠南。 如汉之匈奴,唐之突厥,宋之蒙古。 但是他偏偏不可能南下进攻自己的母国。那么塞北的情况,更多都是累赘了。苦寒之地,地不生五谷,人口有限。这让他欣喜于漠北的军事实力,但又痛苦于他非但不能用,反而很长时间,要安抚压制这股势力。 因为这是大明封一个藩王在塞北的原因所在。 岂能让燕王不痛苦。 对这一个地方,燕王是又爱又恨。 练子宁说道;“大王不要担心。塞外的事情不用太担心,我这就去见我的好友黄子澄。辽东这里或许比塞外暖和,但也是很冷的。恩师必有布置。我们学习一下就行了。” 练子宁丝毫没有觉得,抄何夕的作业有什么不对的。身为学生,不正应该好好学习吗? 在他心中,这是理所当然的。 燕王说道:“好。俺听你的。这去见见你的好友黄子澄。” 燕王心中暗道:“能将何夕拉过来是最好的。但是何夕是父皇的人。既然如此将何夕的弟子拉过也不错,一个不行,再来一个。” 黄子澄也入了燕王的眼。 第三十二章 善后 第三十二章 善后 出征在前,撤退在后,是名将之风范。 冯胜就是这样的。 他是在大队人马几乎全部撤走的情况下,带着三千余骑来到了长春堡。在他之后,已经没有大军了。 何夕将何冯胜迎入城堡之中,自然不用多提了。 冯胜经验何等老练,一眼 就看出来,这长春堡,可不像是虚架子。虽然很多地方是急就章,比如这土虽然是深挖的。但是依然是地表土,没有经过蒸煮晾晒等流程。 不会太结实,时间长了。也就会崩塌。 但是这个时间长了, 是以几十年为单位的。 之所以对修城墙的土,进行蒸煮晾晒,就是对土进行杀活,将里面的生物,细菌全部灭杀掉。成为纯粹的死土。这样的土夯实之后。能坚持几百年上千年。因为城墙内部并没有微生物活动。能一直保持原有的形态。 但是,那些没有经过这种程序的土。时间长了,内部微生物的活动,就足以松动城墙。在某一天让他轰然倒塌。 不过,蒸煮晾晒,这过程也太麻烦了。其实大部分城墙,都没有这样做过。也只有军事要塞,才会这样地处理,最有名的就是赫连勃勃的天下第一城,统万城。 相传遗迹现在还有。 冯胜说道:“怎么,你不准备撤了?” 何夕说道;“大人英明。此地我不准备放弃了。” 如果说没有知道鞑子王廷在什么地方,冯胜对这一件事情,或许会严厉压制下去。因为长春堡位置不大好。有些太突出了。与大明辽河上的港口,有一百多里之距离。而即便大明在辽河上的城堡。也是一个突出部。 而这里,就好像是大明伸入东北平原的一只手。 太危险了。 如果遇见了鞑子围攻,根本就是孤立无援的情况。 但是冯胜已经在酝酿下一次战事了。虽然他不知道,是从大宁出发好。还是从辽东出发好的。但是如果长春堡存在。从辽东出发,出发地就向北跃出了两三百里。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而且何夕的能力。冯胜已经见识过了。他觉得,如果何夕保住了这里,那么大军从这里出发,将会有最好的待遇。 所以,冯胜不大反对,何夕将这一座城堡留下来了。冯胜说道;“按理说,你是辽东巡抚,这里是辽东管辖,战守之权在你,我不该多问吗,但干系重大,我多嘴一句。这里你准备怎么守?” 不过,冯胜先将自己的责任洗了大半。接着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那就是怎么守? 想让冯胜点头,何夕自己的计划就要靠谱。 何夕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国公,不知道纳哈出带来的这些人,国公准备如何安置?” 冯胜知道何夕在眼馋这一批人手,毕竟北方处处都缺人。冯胜说道;“所有将领以及家眷,大抵三千人到五千人。这些人全部送到南京,在南京附属某县之中分开安置。当然了,朝廷不会亏待他们的。而这些百姓,在北方安置。只是,大原则离边境远一点比较好。” 这些年大明对受降俘虏,已经有经验了。 南京,而今绝对是天下繁华所在。不说别的。南京附近的百姓,连续十几年免赋税,比其他地方要富裕得多。足够撑起南京城的繁华。而且南京是朱元璋的老根据地的。大多都是朱元璋的死忠。 这区区几千人分开安置在南京周围,这些人将来只能成为南京百姓,不会翻出什么浪花来。 至于这几十万百姓,安置在北方也是理所应当。且不说,这些人适应不适应南方的生活。单单才从而今南北人口而论,南方是远远多于北方的。北方也有大片的空地。安置在北方理所当然。 至于不靠近边境,也是担心这里面有些人逃走。或者勾引蒙古人入寇。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 历史上,这些人就安插在河北地区。最后成为汉人。 何夕立即说道:“国公说得对,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北方哪里有能养活这么多人的粮食啊?” 冯胜心中一转,暗道;“这也是一个问题。” 大明开战之前,料敌从宽。但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一下子俘获这么多人丁。当时前线将领们想着,能俘获五六万人口,就足够了。哪里想到一下子多了十倍。 几十万张嘴不好安置。不过,冯胜随即一想。立即知道何夕是什么意思了。因为辽东而今就有足够的粮食,而且春暖花开之时,辽东与江南的贸易继续展开,也有足够得多的粮食来安置这些人。 唯一的问题,大概是距离边境不够近吧。 不过,冯胜对何夕的能力,还是比较相信的。 相信何夕能处理好这一件事情的。 冯胜虽然知道何夕的用意了,但不准备直接说出来,他说道;“放心,北方的粮食也不是全部靠海运的。一部分还靠河运,更不要说魏国公在北平的时候,力行屯田,北平用兵之余,也节省了几十万石粮食,足够安置了。放心便是了。” 何夕明知道冯胜是有意为之,但也忍不住了,说道;“国公,何必舍近求远,安排在辽东就行。我有信心能安置好他们。而且现在有一件事情,正好需要这些人来办。也算是物尽其用。” 冯胜说道;“关于你怎么守住这里?” 何夕一愣,苦笑道:“国公目光如炬。” 冯胜说道;“别拍马屁。直接说吧。” 何夕说道;“是。”随即从城墙上指着下面。说道:“国公请看,下面码头就在城墙脚上。只要水路连通。这座城池就永远不会线陷落,而今的鞑子早就不知道怎么打水战了。” 冯胜本来想说,这里哪里有水师啊。 因为下面是松花江啊。松花江,是发源于长白山,一路先向西北流,然后绕一个大圈往东北流,汇入黑龙江之中出海。而辽东是辽河水系,两边是不相交的。 即便辽河上,有千万艘船,也不能到松花江之中的。而用马车,有人力抬到松花江里的这些小船,即便是运粮都有问题。更不要说。作战了。 只有没有常识的人,才会有这个想法。 何夕是没有常识的人吗?冯胜知道,何夕不是。那么这里面必然有问题。冯胜心中一转,说道;“你想挖一条运河了?” 是的。这是冯胜唯一的答案。 用几十万俘虏要做的事情。只有挖一条连通辽河与松花江运河了。 何夕说道;“国公英明。我正有此意。只要挖通辽河与松花江,辽东船只直接进入松花江流域,国公今后要多少粮草就有多少粮草,要打多远,就能打多远,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冯胜怦然心动。 不说别的。东北地区即便水走向,他是知道的。大明的水师一进入松花江流域,面对没有水师的残元。直接掌控制河权,在东北这样水道密布的地方,就等于掌握一张交通网络。 虽然东北河道没有经过修整,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那也比陆上,人扛马驮得好太多了。 这一次征战,何夕最大的功劳,就是粮食运到了前线。而何夕之所以能做到。不就是因为河运的。而且仅仅是用一些小船来运。一旦运河开通,大船直接进入辽河,今后这里是谁的天下。还用说吗? 以此为根基,追亡逐北,灭此朝食,还有困难吗? 冯胜沉吟片刻,反复思量,说道:“这运河能修通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第三十三章 辽松运河计划 第三十三章 辽松运河计划 何夕说道:“如果国公愿意将这二十万壮丁留下来,只需三个月。而且这里一切都准备好的。沈阳铁厂那边,已经打造了大量的工具。而且为了支援前线,这里储备了大量的粮食。而今退兵。这些粮食要运回后方,其中耗损也很严重的。这一来一去之间,估计就要耗损三成左右。还不如就地以这些军粮供应大军修建运河。” “我勘探过这里,从东辽河到这里,大概三百多里。但其中有其他天然河道支流可以利用。中间挖掘不到二百里,其中有几座分水岭。但都不高,大概在三十丈与六十丈之间,而且都是土山。可以挖穿。当然了,挖穿的话,工程量太大。可以用船闸的方式,令船翻山而过。” “三个月,二十万壮丁。决计是可以的。” 何夕早就有腹稿了。冯胜一问,就和盘托出。 其实,辽松运河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计划。当然了,这个新鲜是指后世。在清朝中期,就有人提出这个计划。孙-中山先生的全国交通计划之中,也是有辽沈运河。而国家北水南下计划之中,更是有辽松运河计划。 当然了,发展的后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辽松运河计划了。是连通东北内地的计划,连通黑龙江,辽河,门图江,鸭绿江计划。如果能办成,东北内地就能通过水路出海了。 后世计划之庞大。不是何夕敢想的。 何夕能想到的,就是勉强将辽河与松花江联系到一起,而且水道也很狭窄。好在这里分水岭的地质不算太恶劣。不像更北的地区,就已经有了永久冻土层。更增加了施工难度。 但是何夕规划的运河,最窄的地方,大概有三丈多一点,也就是十米。辽河之中大一点的船只都不能通过。但也是无可奈何的。只能先解决有无问题,等手中宽裕了再扩建不迟。 而这样的运河,在后世,几乎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某些灌溉干渠宽。 冯胜心中思忖了好一阵子,说道;“我只能说我不反对,而辽东剩余的军粮,你也可以自己处置。这些俘虏,也在辽东安置。但是其他的事情,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另外, 你要做好准备。你既然敢对我,你能三个月做完这一件事情,我也相信你。但是我提醒你一样,鞑子不会坐视不理的。” 何夕心中一凛,说道;“下官明白。” 何夕的做法是阳谋。这一条运河一旦修好。其中的好处有多大。谁都能看明白。鞑子那边也不会不知道。 单单是工程量上来说,这一件事情并不是太难办的。两百里,宽三丈余,深两丈余。土方量虽然不少。但是何夕都已经准备了钢制工具。还有足够的粮食。而且挖土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是测量上需要一些技术支持。但是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明代历史上开新河的时候,很多河道。也是几百里宽,不过几个月就完成了。请不要小看,古人组织大型工程的能力。 再加上何夕提前准备。问题不大。即便有一些问题,拖延一两个月,也是可以的。 但问题是,工程之外的事情。 比如如此使用俘虏,俘虏会不会其他心思。比如蒙古人的袭扰等等。 整体上来说,这一条运河,已经在大明边军保护范围之外了。再加上这些修河的人,都是蒙古人或者投奔蒙古人的汉人。如果里应外合,这工程不能完成不说,还会酝酿一场大祸。 脱因帖木儿又一次冯胜手下败阵了。 但是何夕一点也不看小看这位老将,不说别的。单单说,他在冯胜手下败了这么多次,但是依旧活蹦乱跳,就可见他的本事。冯胜可一点没有手下留情。再加上而今强弱对比,他能给大军弄出一些麻烦,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冯胜说道:“辽东兵马不足,我给你留下一些人。看管俘虏。当然了,成名将领,你估计也不好指挥,最近发现一员小将,叫平安的。他父亲也是当年的老兄弟,而今也长大了。颇有勇力,你留给你了。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了。好自为之。或者真办不了,也可以不办。” 何夕说道;“多谢国公支持。我定然将这一件事情给办好。” 何夕之所以这么着急修建。其实也是这个机会太好了。并不仅仅是俘虏在这里,从辽东支援前线的民夫,也滞留在这一带。立即能拿过来用。但是等人再散去。重新召集,这个成本就太高了。 而且这一条连接东北水网的大动脉。早修建好一日,对于大明对东北的经营,就早上一天。 至于危险。固然是有的。但是鞑子毕竟不是当初的鞑子。辽东军也不是当初的辽东军了。何夕到辽东之后,辽东军人数上并没有增加很多,反而减少了一些。但是军备上却比之前有了很大的发展。特别是葛天工,将太平铁厂很多东西都复制过来了。已经让辽东冶铁技术,一下子成了大明第一流水平。 虽然而今产出不多。更多生产农具,工具。但是稍稍生产一些军械,就足够装备辽东军了。 而且都是开国一路打出来的劲旅。辽东的民风也很彪悍。叶旺虽然在大明将领之中,算得上二流三流人物。但也是一个合格的将领,辽东军的战斗力一直维持着不错。 换装之后,即便谈不上天下第一流的精锐,但在同等数量之下,一点也不虚元军。 而元廷还有多少人马,不到十万。而辽东军也是这个数量级。唯一的区别是辽东军马匹没有元军的多,元军能做到一人数匹,甚至更多战马。但是辽东的骑兵,顶多一人一骑,即便这样,辽东骑兵也没有多少。 不过,这又不是长时间追逐战。是固定在辽河与松花江之间的小范围之内。而且在修完运河之后,就可以撤了。 这运河让鞑子破坏,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即便破坏一段。修缮起来也是很容易的。说白了不过,是一条土沟,特别是冬天还不能用。 只是,何夕并不是没有隐忧的。 他的隐忧不是别的。是高丽方面。 他其实已经收到了,叶沈的一些报告。叶沈发现高丽有异动。不仅仅前线摩擦加剧,特别是高丽对鸭绿江的女真部落打击加重。而且与他有了数次百人以上的摩擦。似乎在探明鸭绿江东岸。明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而且靖海商会之中,在高丽那边安排的眼线,也报告了很多消息。比如,高丽南方大面积征调粮草。高丽南方的粮价也因此提高了不少。甚至有人想通过他们买粮食。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高丽很有可能西进。 这让何夕很是忧心。 本来吗?何夕是准备调几个卫所在鸭绿江沿岸布防的。但是而今听了冯胜的警告,让他犹豫起来了。 听人劝,吃饱饭。 何夕不敢忽略这位百战老将的意见。也不看小看,那位脱因帖木儿。 所以,何夕想来想去,决定不管高丽那边的情况。他之所以这样做,因为在他印象之中,高丽并没有与大明有过大规模战争,当然了,那种边境摩擦,大抵是有的。 不过那都是小事。 更重要的是,鸭绿江两岸的情况。 一片莽荒之地,根本没有多少人丁。而大明对辽东的统治,其实都在辽河沿岸的。即便高丽越过鸭绿江,对辽东也不会有多少损失。 第三十四章 女真人 第三十四章 女真人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明朝将鸭绿江以东划给了朝-鲜。因为对于大明来说,这些土地并没有多少意义。 当然了,这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何夕身份特殊。他有底气做这样的决定,暂时牺牲鸭绿江沿岸。从来保证运河修建成功。甚至放弃鸭绿江沿岸,还能占领道义上的高地。等发动对高丽战争的时候,更加名正言顺。 如果寻常地方官,失土一节,足够论死。 不过何夕事先要准备的事情,也是要准备的。 他首先给叶沈写信,要叶沈强硬表态,高丽敢犯界,就打回去。但是强硬是态度问题。同时也要做好万全准备。将鸭绿江以东大明百姓,尽量撤到鸭绿江以西。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鸭绿江以东。甚至如果实在不行,连鸭绿江西岸也可以放弃。他已经抽调一部分水师调往鸭绿江一线了。 尽快能维持住这一线。 尽快能维持到今年秋天。在此之前,不可能有更多的援兵。同时授权他在必要的时候,无限制地征召各族人丁入伍。包括女真人,朝-鲜人等等。 当然了,不会一点支持都没有。 何夕给的支持,就是一大批武器装备,粮食,与各种铁器。 这些东西都是硬通货,足以在征召各族百姓的时候,派上用场。 其次,他将高丽这里的情况,向蓝玉通气。 不需要蓝玉做什么。只是需要蓝玉知道。 现在辽东还没有准备好东征事宜,不妨碍双方先通气。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将辽东所有的情况。已经自己的想法,发往南京。必须让朱元璋知道且同意。 这才是他做一切的前提。 ----- 何夕的书信,先来到了叶沈手中。 叶沈在义州千户所中,细细揣摩书信之中的内容。然后缓缓地将书信给收起来。然后查验刚刚从水道送来的各种武器二百多箱。 都是沈阳铁厂新出的。 叶沈一一验看过,并没有多吃惊。 其实,叶沈所部。或许是整个辽东军装备最精良的一部了。一方面,固然是叶沈所部任务艰巨,以一千之众,要守住千里河山,这太困难了。自然要加强。 叶沈所部虽然是一个千户,但是士卒总共有近两千人了。都是骑兵。 这也是加强的结果。 另外一方面,就是叶沈的人脉了。 叶沈跟随何夕南洋走了一趟,虽然没有什么功劳。但是何夕也将叶沈列为自己嫡系之中,很多事情上就加以照顾。武器装备上仅仅是一端而已。还有叶旺对自己看重的长子,也是万分爱护,在不违背朝廷法度的情况下,最大程度为叶沈提供方便。 就有了而今的叶沈所部。 但是即便如此,叶沈也感到十分艰难。 何夕虽然说,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鸭绿江东岸,甚至放弃鸭绿江西岸。但是作为一个将领,大明开国二代,在大明这个国势方张。开国气势并没有散去的时候,怎么愿意做出这样的事情。 大明在各个战线都取得胜利,更对蒙古打了一大场大胜仗。元朝辽阳行省可以除名了。 这个时候,叶沈不愿意打一场败仗。更不愿意连连失地,更不要说之前力有不逮,其实已经实质性放弃了双城总管府,也就是后世的朝-鲜咸兴了。 这种情况下,他再退一步,都不愿意。更何况这么大幅度的后退。 简直是玷污祖宗。 不好。好在何夕给他的极大的支持,也没有让他不打一战就撤退。这给叶沈机会。叶沈沉吟良久,下定了决心。 鸭绿江是他最后的底线,如果真的事不可为,他必然死在鸭绿江东。至于其他的事情,就是别人的事情了。抱着如此心思,叶沈开始了自己的布置。 既然叶沈抱着必死之心,再加上何夕的授权,自然大手大脚地做了起来。他首先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联合女真各部。 ------ 其实,而今的鸭绿江两岸,更多是女真人的地盘。这也是为什么黄子澄能在这里招募了这么多的女真人。 猛哥帖木儿年方十六,父亲去年去世,而今才成为部落首领,他勇猛过人。而且有足够的手腕,而今还在很多女真首领之下,但是今后几十年间,都是女真的风云人物。 只是他此刻面对着单刀直入的叶沈。 叶沈将二百箱武器,放在猛哥帖木儿面前。说道:“而今鸭绿江两边,女真人总是要选一个的。不是大明就是高丽。如果头人选大明,这就是定金。我大明富有天下,无所不有。你只要带着本部投靠,今后,最少给你一个指挥使。如果立有功劳,一个世袭的爵位,也不是行的。头人一言可决。” 猛哥帖木儿看着箱子里的武器。 二百箱武器,其实并不多,其中有甲胄五十副,都是上好的铁甲。也是最新式的铁甲。只有十几个甲片,特别是胸前一块,不着罩衣的话,简直是镜子一般。 猛哥帖木儿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除却这些之外,还有长刀数百把,枪头一千多个。等等。足够猛哥帖木儿武装一支千余人的军队了。 说实话,女真人在山林之中生活,体格是一等一的,但是而今屡屡被高丽人欺辱,甚至大有赶出鸭绿江流域的趋势,一来是女真一盘散沙。二来,就是武器装备的问题。 不管怎么小看高丽,高丽也是海东大国,立国数百年,该有的东西都有了。甲胄对他们来说,虽然也不便宜,但不是不会打造。女真人在这上面差太远了。还有行军打仗不是个人武勇。 女真人一盘散沙,几乎没有什么军阵可言。自然抵挡不住高丽大军了。 后者,猛哥帖木儿或许还没有多深的感受。但是前者,他有刻骨铭心的体会。对这些堪称传家宝一般的铠甲。自然非常喜欢。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前去-舔。 但是他还是有理智的。 只是,好东西不好拿。所以收获背后都有代价。 而今高丽蠢蠢欲动,大明在鸭绿江一线兵力不足。猛哥帖木儿是知道。此刻大明招募他,是让他当炮灰的。猛哥帖木儿强行忍下自己的冲动,说道;“大人,不怕我抢了东西。去投奔高丽?” 叶沈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我今日来是为我?还是为大明?” 猛哥帖木儿说道;“难道不是大明朝廷?” 叶沈说道:“当然不是,是为我自己。鸭绿江两岸不过一些林场,扔给高丽又怎么样?于大明有多少损失?你也知道,大明而今刚刚拿下纳哈出,这才让鸭绿江沿线出了纰漏,等大军回转,一切都不能问题。只是我是这里的守将,虽然我即便是丢了这里,有父亲,与何大人作保,我不过降职几年,那都不是事。只是,我输给区区海东贼寇,回京师,我的面子往哪里放啊?丢人丢到海东了。所以我不甘心。这东西是我从仓库之中拿出来的。今日,头人愿意相助大明。自然什么都好说。如果不愿意。哼哼,头人可以试试拿了大明东西的下场。如果头人想动刀子也行。我奉陪。不过,我话说到前面了。今日鸭绿江两岸,头人必须选一个。” “是东边,还是西边。” 猛哥帖木儿内心之中暗暗叫苦,眼前这东西,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拿了就要给大明卖命,不拿,今后就是大明的敌人。猛哥帖木儿也是一个人物,深吸几口气,就下定了决心。 第三十五章 高丽风云 第三十五章 高丽风云 猛哥帖木儿一把按在装着盔甲的松木箱子上,咬着牙说道;“我就却之不恭了。” 叶沈说道:“好,今后头人就是自己人了。我就不废话了。头人能出多少人。” 猛哥帖木儿说道;“三千。三千都是壮丁。只是武器不多。如果大明给更多的武器,我能召集更多人。” 叶沈一听,就知道猛哥帖木儿打马虎眼了。 说得不尽不实。 猛哥帖木儿的部落,三千壮丁是没有的。有三千壮丁的部落,最少有一两万人。现在猛哥帖木儿部,远远没有到这个地步。但是聚集在鸭绿江上游的所有女真部落,加起来出得起三千壮丁,甚至绰绰有余。 那么猛哥帖木儿说这个不上不下的数字,是做什么? 他要当二道贩子,或者可以理解为工程总包,在大明这个接了单子,然后靠这个单子,将女真其他部落聚集在他的麾下。甚至借此吞并。 而且女真各部的武器很差,但是决计不是没有武器的。元末大乱,秩序崩溃,不知道有多少武器打造出来,最后不知所踪了。而且在东北这些没有秩序的地方生活,武力是唯一的依仗。 就是在南方,百姓抢水还打得头破血流。而这群狼环视的地方,女真人说一点武器也没有,那是说笑了。 无非是多薅大明的羊毛。 不过叶沈不在乎。 而今情况紧急。不在乎这一点点耗损。何夕到来对大明最大的影响,就是在军事方面,那是相当的财大气粗。根本不在乎武器耗损。数百万军队 除却那些个头大的火炮,不够太平铁厂一年生产的。 而这年头的武器,特别是盔甲,只要保养好,用上百年都没有什么事情。 于是这几年,从南京开始,各地方都司,到卫所的仓库之中都堆积了不少武器。甚至前几年,朱元璋就下令,原本鼓励各卫所打造武器,而今变成了禁止各卫所打造武器了。大量地方卫所工匠,被征召到南京,投入太平铁厂的扩建工程之中。 才有何夕看到宏大场面。 眼前这些东西,根本不在乎。 叶沈说道;“好,我军营之中还有三百套铠甲。刀枪各千余,都给你。不过,我要你立即准备好,三天之后,随我出战。军械战前给你。” 猛哥帖木儿说道:“三天?” 叶沈看着猛哥帖木儿说道;“只有三天。” 猛哥帖木儿看着叶沈,顿时明白,叶沈不是傻瓜。之所以愿意给他占这么大便宜。就是因为有要求的。 猛哥帖木儿感觉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说道;“三天,就三天。” ------ 猛哥帖木儿还是比较守信的,三天之后,他带着远多于三千的壮丁,来到了义州千户所。 义州千户所是在鸭绿江东岸,不知道是何年月修建的一个城堡。叶沈来到这里之后,修修补补,又在外面建立木制的寨墙。才有了而今的规模。与高丽的义州,相距不远,不过一二十里而已。 而高丽义州,就是叶沈这一段时间的主要敌人。 其实,鸭绿江两岸,就人烟来说,谁也不比谁好一点。 原因很简单,战乱所致。 自从元末以来,这里有数次交战。首先是红巾军东进,直接攻破高丽京师,后来才败亡的。鸭绿江两岸,不,从鸭绿江到高丽京师一路上都被荼毒不清。而辽东这样的情况,也是当时红巾军与元军交战,才弄得如此凄惨。 然后,不得不说,高丽奇家。元顺帝的皇后就是出自高丽奇家。他们仗着自己与元顺帝的关系,侵夺高丽王的大权,上一任高丽王王祺,一直忍让,等他听到脱脱大败,知道元朝不可能抽出力量来高丽了。大喜过望,顺手就将高丽奇家给灭族了。 并将咸兴,也就是双城总管府,这些本来是元朝的地方给占了。 但是结果,不知道元廷那个时候是怎么决策的。统领辽阳行省的纳哈出来带领大军,在鸭绿江两岸,与高丽打了几仗。当然了,纳哈出知道那头重,他的精力大多都是明军身上,这边说得过去就行了。 不过,这一场战事的结果就是,前高丽王王祺知道元廷是不可能原谅他的。于是他拼命讨好大明。朱元璋也不愿意高丽投入元廷那边,在元廷败退中原之后,大明与高丽迅速进入蜜月期。 王祺拒绝了所有元廷使臣,用洪武年号,并多次派使臣觐见朝廷。 如果说王祺活到了现在,以王祺对大明的态度,而今这一战根本打不起来。但是王祺死了。而且是被人给杀了。才导致了高丽外交走向,一百八十度转弯。 其中根结,就是王祺没有儿子。 王祺正妻是元朝公主。两个人感情不错。只是公主早亡,还是一尸两命。从那之后,王祺就再也没有子嗣了。在鲁国公主死后十几年,王祺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了。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找一个养子。 到了这里,各种说法都有。有人说,他与自己亲近大臣,大被同眠,男女两通,女人生了孩子。养在大臣家里。又有人说,他让自己的嫔妃与大臣私通。很多嫔妃宁死不从,但是有一些从命的。 反正自古以来桃色新闻,都是众说纷纭的。 反正结果就是,他看重一个孩子。将这个孩子的生父上了,接进宫中,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就是当今的高丽王。但是做了这一件事情还不行,因为这一件事情还有两个近臣知情。 这事情岂能让外人知道? 所以王祺决定除掉这两个知情人。 要知道,这种隐秘的事情,非亲信不能为。而亲信自然掌握了王祺很多事情。当这两个亲信知道王祺要杀了他们的时候,他们商议之中,决定先下手为强,将王祺给杀了。 洪武七年的时候,王祺就这样暴毙。他十岁的儿子王禑继位。也就是而今的高丽王。 当然了,这里也有问题,因为李成桂就是在当今这位高丽王手中夺得政权的。虽然废除这位高丽王之后,还有立了一位新主,但是毫无疑问那一位是傀儡。 而这些东西,都是在朝-鲜史书上的记载。 到底是真是假。很难说。反正李成桂废除王禑的最重要的证据是,“阁下非王氏子。”就好像周勃杀汉惠帝的儿子时一样,不知道好好的,就变成了“阁下非刘氏子。” 这里面的种种,高丽史书之中是真是假。是很难说得清楚的。 不过,这也需要说得清楚。而今这个高丽王,才二十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历史上,他就是强行进攻辽东,然后被李成桂登高一呼,倒戈相向,终结了高丽的统治。开启朝-鲜李家王朝。 而今因为何夕的影响。 何夕对辽东,特别是鸭绿江畔的开发,触动了高丽的利益,原本在大明攻阿哈出之战中,作壁上观的高丽,选择参与其中。只是高丽国中也有很多反对声音。 等大明与阿哈出大战结束了。高丽刚刚完成大军整合,前锋刚刚到鸭绿江前线,也就是义州城中。 形成了而今很尴尬的局面。 这很正常,大明与阿纳哈之战,带有偷袭的成分。从开战到结束,大军撤回来,不过两个月上下。而今高丽准备出兵,召集军队安排粮草等等准备工作。能在两个月之内做完,也是这个时代比较正常的效率。 第三十六章 先下手为强 第三十六章 先下手为强 叶沈不会知道,而今高丽朝廷上纷争,进军派,退兵派,乱成一团。高丽王也犹豫了。大明兵威让他惊惧。但是更惊惧,就更想打。原因很简单,高丽王年轻气盛,他不愿意向大明低头。因为一低头,鸭绿江两岸的争议地区,就要让给大明了。 所以,要让大明知道高丽得厉害。 叶沈也不用知道这些。他只需知道,大约有万余军队进驻义州城中。应该是高丽军的先锋。 而且高丽后方有大军调动。敌人只会越来越多,甚至三五天之后,又有几万大军开来,叶沈也不奇怪。这也是叶沈一得到何夕的许可,就准备先下手为强的原因。 虽然敌我比例近乎十比一,但是叶沈所部是辽东精锐,而高丽军明显比明军差一些,即便有城池。叶沈也觉得是能打一打的。 拉拢女真,一方面是多一个人手,就用一分用处。即便是摇旗呐喊也行啊。另外一个原因,大明这边人手,已经捉襟见肘了,如果女真人再被高丽拉过去,就更被动了。 毕竟,高丽对女真的人拉拢一直有的,而且有一个拉拢女真人的高手,就是李成桂。 李成桂的父亲,就是元双城总管。将双城,也就是咸兴献给了高丽。得以加官晋爵,而双城这个地方距离女真的地方很近。李成桂与女真人关系很好,历史上李成桂回军夺权的时候,就有女真人附从。 叶沈检查了一下猛哥帖木儿三千壮丁,这些人身体素质都很好,是很好的猎户,但是没有经过军事训练,单打独斗还行,战争厮杀就不行了。努尔哈赤还是在李成梁手下待了好多年,才学会这些的。 唯一的好处是,这些女真人都带马了。这一点不用叶沈操心了。 毕竟,女真人本来就养马。甚至女真人的马匹要比辽东战马宽裕多了。辽东马市中,卖马的主力就是女真人。 叶沈立即将武器分给了猛哥帖木儿。猛哥帖木儿大喜过望,觉得即便为了这些武器,这一次卖命就足够了。立即说道;“大人说吧,让我们做什么?” 叶沈说道;“不做什么。如果非要说做些什么,看守辎重吧。” “啊-----”猛哥帖木儿说道。 ------ 义州城在落日之下,有一种苍凉的感觉。 猛哥帖木儿站在高处,远远看着百余人的马队,缓缓地接近义州城。 说实话,他知道叶沈来攻义州的时候,很担心他们这些女真人成为炮灰。但是,他更没有想到,叶沈会这种攻城法,带着百余骑牵着马,从西边缓缓靠近义州城。 似乎是因为义州城中人马众多,此刻几乎是一座军城了。再加上大量军需物资出入,城门上的人员警戒。城门反而没有关。此刻在夕阳之下,远远看着一群人牵着马,反而看不清楚这些人是什么人? 而叶沈一身甲胄,外面罩着一层麻衣,遮掩得结结实实的,虽然身体上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不对劲。但是在远处看是看不出来了。 叶沈默默地打量着义州城。这里他已经侦查过不知道多少次,甚至,他自己也潜入义州城中很多次了,对义州城的一切都了然指掌,他不知道义州城建立于什么时代。很有可能是宋辽时期,反正一句话,这义州城城防已经落后于时代了,没有瓮城,也没有外城,冲进城门,立即就畅通无阻了。 他不知道,义州这种险要地方,算是高丽的第一道防线,怎么能搞成这样。 不过,不妨碍他利用。 叶沈觉得距离差不多,忽然翻身上马,不出一声,就策马长驱。百余骑跟着旋风一般冲了过去。 距离义州城门不到三里,一千五百米左右。 纵马最多需要十分钟而已。这还是因为这些战马毕竟不是竞速的赛马。而且它们身上,也不是轻装到几乎仅仅穿一个裤衩的骑手,而是每一个人都有近百斤的负责,除却铠甲之外,有长刀,手-弩,强弩,长弓,两壶箭矢,备刀,水壶,干粮,马鞍等等东西。 能跑这个速度已经不错了。 第一个五百米, 义州城头上似乎没有人发现。 第二个五百米,义州城头开始大声呼喊道:“你们是什么,禁止奔驰,禁止奔驰。” 城门前面的士卒,也将拒马推到了路中间,想要挡住来人。 第三个五百米,城门近在咫尺了。这才有人反应过来,需要关城门。 可惜,不知道是义州城中没有千斤闸这个结构,还是用一次千斤闸很费事,因为放下来容易,将千斤闸再拉上去可就不容易,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其他动力,都是纯人力的。 那么大的闸门, 想想就很费劲。 不过,不管他们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反正他们要为他们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叶沈纵马奔驰,速度不减,却弯弓搭箭,箭射连珠,一口气射了十七箭,将城门下的士卒全部射死了,箭无虚发。而自己根本不停,一提缰绳,连人带马好像飞一般的越过了拒马,冲进了城池之中,而落在他身后的士卒,立即有人投出绳套,套在拒马之上,借助马力,一提,硬生生将拒马拉开。剩下的人有一般,不减速,飞奔入城,另外一般,翻身下马,控制住城门。 随着一声花炮响起。藏在远处大队人马,也冲了过来。 猛哥帖木儿的距离有些远,只能看个大概。一时间,都呆住了,心中暗道;“还能这样?” 这样做,看似莽了一波。其实,叶沈是智勇双全,智慧在于时机的把握,多远能引起敌人的警戒,多少人才不会被敌人视为威胁。然后就是勇气,义州城中,足足有过万大军,叶沈近乎孤身一人闯进去。为全军打开道路。 但是全军上下,不足敌军之半。 他自己身边更是不过几十个亲兵,就这几个人,就敢闯龙潭虎穴。 这勇气比智慧更让人惊叹。 不过,猛哥帖木儿吃惊归吃惊,正事并没有忘记。他带着自己三千人马,也飞奔向义州城门。 而此刻,叶沈已经在生死之间,打了几个来回了。 义州城门后面就是一道大街,义州西门直接对着东门。 为什么说义州城防早就落后了,就是因为,中原很多城池,都很简单,两边城门相对, 为了增加攻城一方的难度,很多城池,城门与城门之间都有阻隔,或者干脆错开一点。 而叶沈面前这一队义州城中大街,就成为了叶沈的战场。 叶沈不是万人敌。顶多是百人敌。 他从小跟随父亲叶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打熬筋骨。一身武力,不让于人,但是个人武力的巅峰,大抵也就是百人敌了,百人敌以上,就不单单是武力的问题了。 就是百人敌,也都是用脑子打。而不是用体力打的。 就好像现在叶沈,弓箭为先,打马在城门里转了一个圈,手中两壶箭就已经射光了。 这种一口气射了两百支箭,纵然叶沈也觉得,手指好像被生生割掉了,双臂有一些抬不起来的感觉。而且射到最后,准头就不大行了。但是依旧将城门里面的敌军,吓了一大跳,纷纷本能地逃走。 叶沈拔出长枪,催马而动,不管自己是一个人。还是一百个人。追着这些逃走的人的尾巴追了下去。 硬生生杀了出一条血路。 而明军从这个城门冲了进来,连女真人也不甘示弱。而这个时候,高丽将领才反应过来了。 第三十七章 叶沈之胆 第三十七章 叶沈之胆 等义州城真正平静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叶沈突入城门仅仅是一个开始,等明军四千余众进入义州城中,双方就陷入了困兽之斗。 高丽将领姓洪,在高丽也是高门大户,他很明白一点,那就是自己麾下的战斗力是什么样子的。恐怕一开城门,立即有很多人会逃走。逃走这种事情是会传染的。 有一个人逃走,就会有无数人跟随。 故而他紧逼其他几个城门。带着督战队在城中督战。 而叶沈也担心高丽军队兵力众多。女真人是花架子不顶用。于是拼命冲杀在前,杀尽这个高丽人自然不大可能。一万人,即便站着不动让叶沈杀,叶沈恐怕也没有这个本事。但人最大的问题是上限很高,下限却很低。只需打崩溃了,剩下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叶沈带着亲兵,在义州城中唯一的大道上,反复冲杀,连换三匹战马。或许是这里地势不够好,马跑不起来,折损很快。叶沈干脆下马步战。高举火把,与高丽人夜战。 但是僵持到入夜。已经是这些高丽人的极限。见叶沈还敢夜战,而且在黑暗之中督战队的作用大减,有很多高丽士卒,干脆翻越城墙,从城墙上坠下城逃走。 于是 ,叶沈遇见的阻力一减。终于在夜半,让高丽将领开城门逃走。总算是,夺下了此城。 这个时候,叶沈浑身被汗水血水反复浸泡,坐着尸体上,半天起不来。 不过,最凄惨的不是他们。也不是败退的高丽人。而是城中百姓,义州城虽然不大。但里面人丁不少,原因很简单,辽东大乱的时候,有大量人口逃到高丽,单单体现了户口上的,就有四万户之多。 至于那些为奴为婢的,到底有多少,已经不可计算了。 而这一战,主战场就是叶沈带着本部人马在唯一大街上与高丽人硬顶着,义州城中大街也没有多宽,纵然高丽人又再多的兵马,也派不上来。而女真在做什么? 放羊了。 除却猛哥帖木儿本部人马还有一些纪律性之外,其他女真人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反正摸黑杀过去便是了。至于杀的是高丽军队,还是高丽百姓,他们不在乎。 而且女真人当强盗,也算是传统了。连日本都有女真海盗的传说。而且这些山林之中的女真人,可真不是什么民风淳朴的人。打家劫舍,更是轻车熟路。 当然了,这些女真人做法,对战事也有好处。他们翻墙走巷。见人就杀,见财货就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到什么地方了。高丽人更不知道,很多高丽士卒,打着打着发现,自己身后房舍起火了。 才知道敌人都打到自己身后了,顿时军心大溃。 毕竟杀人放火是连在一起的。 只是,叶沈也不能让女真人继续这样,喘了口气,就开始整顿军纪了。 一直到天刚刚亮,才算是将各路人马收拢好了。 当然了,仅仅是收拢好,对女真的人责罚也是高高地举起,轻轻地放下,只是将该给他们的赏钱扣除了大半。 一来这年头,大部分军队的军纪,并不比女真人好多少。甚至包括了高丽军队在他们本土也是一样,否则客兵这东西,就不会那么遭人恨了。 二来,叶沈而今势单力孤,昨夜一夜鏖战,高丽人死了不少,大概有斩首有一两千。但他本部人马,也折损了近三百人。 这种正面厮杀。长街血战,几乎没有什么回旋余地,任你有再好的铠甲,也能用人将你堆死。虽然高丽为之付出更多大代价。但明军只有这一千多人。而今折损这么多。将来战事还怎么打啊? 叶沈为此也是忧心忡忡的。更要拉紧女真人这一支臂助了。 所以,也不能多加惩罚。 按照叶沈本来的想法。就是要固守义州城。他们在鸭绿江东的义州千户所很简陋,根本不能固守。但是义州城是一座古城,纵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城垣足够结实。 只有物资充足,万众一心,凭借这小城,足够守上数个月。到时候,大军回转。高丽人还有什么能耐。 只是很快一个消息,让叶沈嗅到了战机。 叶沈思来想去,将猛哥帖木儿,问道:“你知道,昨日高丽军队有多少人?” 猛哥帖木儿沉吟了好一阵子,他回想昨日的战斗,好一阵子,才说道:“大概一万,不,一万要多。至于具体多少,就不知道,但是应该不超过一万五千人。不,绝对不超过这个数目。” 叶沈说道;“不,昨天高丽人有三万两千人。” 猛哥帖木儿立即摇头,说道:“这不可能。昨日战事,我亲手参与,有多少人岂能不知道。如果有三万人,昨日我们无论如何也赢不了。” 叶沈说道:“是啊。那看这个。” 猛哥帖木儿识字,但是识字不多。勉强能看得懂公文,他一字一句地读道:“着密直司参议洪仁,领备边军五路-----,步卒,三万一千人,骑兵卒,两千八百人,水师------” 读到这里,猛哥帖木儿大吃一惊说道;“还真是。这高丽真可笑。这是自欺欺人吗?” 叶沈说道;“不。这是吃空饷,只是我没有想到,能够吃得这么严重,估计有一半还多吧。” 猛哥帖木儿说道:“怪不到,昨天的高丽兵,都是软柿子。” 叶沈说道;“你没有看到战机吗?” 猛哥帖木儿说道:“战机?” 叶沈说道;“我之前就想明白。区区高丽,敢犯天朝?而今看明白,高丽王眼中的高丽大军,与我们眼中的高丽大军,是完全不一样的。在高丽王看来,我朝在鸭绿江这里,只有区区千余,加上西安的定辽卫,不过六千之众,他派三万人为先锋,又有骑兵,又有水师的。已经是全力以赴,然后他亲提五卫两道之兵,合计十七八万之多,攻或许不能,但是守却毫无疑问的。” “但是而今我要问了,高丽这一次大军到底有多少?” “他的五卫两道之兵,究竟有多少?” 所谓五卫两道之兵,五卫就是宿卫京师的五支大军,也就是京军,两道,一道是刚刚建立西北道,也就是与大明有争议的双城总管府所在之地的兵马,另外一路就是平安道。也就是义州所属的地方军。 特别注明,而今西北道之兵的主帅乃是李成桂。 别的军队有没有水分,水分有多少?这个不好说,反正李成桂麾下的人马,是没有水分的。甚至或许有超编。否则历史上他叛乱之乱,也不可能一路平推到高丽京师。 猛哥帖木儿看着刚刚的文书,一时间也不敢乱判断了。如果按照这三万人的比例折损,估计高丽人不过七八万大军。而且吃空饷的影响,不仅仅是军队人数减少,这么简单,还会严重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猛哥帖木儿说道:“所以------” 叶沈说道;“所以,你敢不敢与我东进。攻其城垣,焚起粮草,破坏道路。” 在叶沈看来,何夕的任务是,让高丽几个月之内,不能越过鸭绿江。要完成这个任务有很多种办法。而兵法之道,制人而不制于人。死守义州城,自然是制于人了。而如果轻骑冲进高丽境内,想来高丽人首要的任务,就是将他驱除出去。 一来一去。等高丽再次准备好。估计就到今年冬天,或者明年了。 叶沈之胆何其大。 第三十八章 烂摊子 第三十八章 烂摊子 叶沈这番话,让猛哥帖木儿心中扑通扑通地乱跳。 在猛哥帖木儿看来,这是叶沈邀请猛哥帖木儿一起劫掠高丽。这是女真人最喜欢的事情。其实女真人劫掠高丽的事情,在历史的夹缝之中早就标注了不少。历史上朝-鲜成立之后,将女真人全部赶走了。猛哥帖木儿等好些女真领袖都死在朝-鲜人手中。 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猛哥帖木儿看来,叶沈用兵如神,仿佛天人。跟着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不要说,大明在后面撑腰,真有什么事情。将来投奔大明,大明难道不接纳。还能给自己人很多好处。 何乐而不为? 猛哥帖木儿说道;“谨遵大人之令。” 叶沈说道:“好。你放心,听我的,这一次不敢说让所有人都活着回来。最少,不会折损太多。” 骑兵是离合之兵,本来就不是用来守城的。夫骑者,能离能合,能散能集,百里为期,千里而赴,出入无间,这才是骑兵的用法,他本来也没有想与高丽人堂堂正正之战。 想与他们打,先追得上再说。所以说这些女真人最大的好处,不是他们的战斗力,而是他们的战马。 叶沈当机立断,他在何夕身边待过,自然知道何夕的性子,何夕说过:“靠请示打仗,吃屎都吃不到热乎的。”于是留几个人安抚义州城百姓,留一下女真人镇守,带着三千骑兵,呼啸而东。 而他的奏报,还在路上。 ------ 叶沈的奏报到了何夕手上,何夕看了之后,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说道:“叶老将军,这是你的好儿子。” 叶旺小心翼翼地拿起看了之后,立即下跪道:“末将教子不严,请大人责罚。” 叶沈到底年轻,在军事上是很有天分的。叶旺也没有拔苗助长。压着他在最基层转任了十几年,又在何夕面前待过一段时间,何夕虽然打仗不行,纸上谈兵,却是把好手。有时间的时候,比如在船上,漂洋过海,无聊死了,就给身边的讲一些东西,兵法就是其中一个。 叶沈所得最多。无他,叶沈在最基层待得时间最长,对大明军队了解很深,再加上将门子弟,有父亲言传身教。本身基础就好,再加上何夕高屋建瓴的点拨。最有长进。 也是何夕最喜欢的将领之一,他很有灵性。也有胆魄与决心。 但是叶沈的毛病,在这一战之中显露无遗。 是的,高丽是往前线增兵了,可以说高丽这边已经决定伐辽了。但是,他们还没有与大明交战。也没有使臣来宣战。也就是说明,高丽与大明之间,还没有撕破脸。 与高丽开打,是需要南京的命令的。 这不是几百人小摩擦。 好吧,毕竟高丽是朱元璋指明要灭的。何夕此来,就有这个任务。故而,这一件事情好解决,毕竟朱元璋不为难,是很容易过关的。但是,何夕之所以不给他增兵,是大明没有兵吗? 不是,是辽东没有兵。 这是两个概念。 十几万大军刚刚从辽东过境回北平了。这些大军之中,很多军队,这一次纯粹行军了,一仗都没有捞到,不知道怎么郁闷的。如果何夕开口,由冯胜做主调用几支,不就是有兵力了。 何夕为什么不这么做? 是因为何夕已经认识到了他与冯胜的分歧,何夕想先打高丽,女真这边。但是冯胜,他可不想,他心思谁揣测不到?“元廷”这两个字,不知道写在多少老将的脑门上了。 何夕怕自己一开口,冯胜介入高丽战局,到时候,高丽战事冯胜就有话语权了。何夕很多谋划,都成了一纸空文了。毕竟,在军事方面,何夕是远远不能与冯胜相比的。 除非何夕请动朱元璋亲自下场。否则,几乎无法翻盘。 所以,何夕想咬咬牙撑过这一段时间。 但绝对不是这个办法,叶沈就没有想想别办法,比如说派遣使臣,虚张声势,让高丽人自己犹豫。毕竟而今纳哈出已经不在了,高丽人再出兵,已经迟了,他内部必然有犹豫。 只是叶沈用了这个办法,让大明在道义上被动,让何夕在政治上被动,更增加了风险性。 在打仗上,何夕也不多信任叶沈的。 叶沈到底年轻,之前也没有辉煌的战绩,更不是历史上的名将。叶沈计划是好,用几千人迟滞几十万大军。做得好,自然没有什么可说。但是做不好怎么办? 不要说鸭绿江两岸,就是沈阳以东,都没有多少人马了。 他自己战败事小,让辽东局面一下子变得不堪了。 何夕深呼吸几下,说道;“叶老将军起来吧,这一件事情与你无关。叶沈我也是信得过的。我相信,这一件事情,必然有他的理由。这里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做好你的本职工作。而今河道修到了最艰难的地方。一旦修好。这里就不用那么多兵马,就可以支持叶沈了。好好做吧。不要辜负了叶沈的一番用心。” 当人老大,哪里有那么容易? 很多时候,就是给手下人收拾烂摊子的。 特别是叶沈这个人,让何夕又爱又恨,爱他的敢战能战。虽然说大明名将如云,英勇善战的小将,也是车载斗量。叶沈这个人不过是其中之一,但问题是,其他的将领都各有派系,比如而今在何夕帐下听用的平安,武艺了得,能力毙奔马。但是他是冯胜留个何夕的。这平安的后台是谁?不言而明。 这个时代,是明代勋贵最强盛的时代,军中的好苗子,都是有主的。 也叶沈是自己家田里长出来的。 何夕怎么能不偏爱。 如果叶沈这一战大败,那就不用说了,那是他自己不争气,如果叶沈这一战胜利了。就凭借这战绩,何夕就愿意给叶沈加更重担子。毕竟自己人培养起来也放心。 何夕生气归生气,这烂摊子该收拾,也要收拾。 首先,他不能将所有希望放在叶沈一人身上,他先下令给旅顺口,让那里的水师,去鸭绿江中巡视,等海运水师来,也截留下来,补到鸭绿江中。 作为第一道防线。 其次,就是将定辽卫从军中撤下来,让他们回家,也就是定辽卫所,后世辽东凤凰城。作为第二道防线,也是沈阳东第二道防线。 最后,也是何夕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写信给北平,请求冯胜调兵。 不过,何夕做了最后的挣扎,特别叮嘱信使,到了北平城中,先拜见蓝玉。然后听蓝玉的命令。 至于蓝玉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何夕也揣测不出来,最少有一点,他是知道。蓝玉看似跋扈,但是在有些事情上,还是很有分寸的。不用担心他什么出格的事情。 剩下的就没有剩下了。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只能将精力放在眼前了。 也就是这条二百多里宽的,一丈多深,三丈多宽的。辽松运河。此刻辽松运河进展顺利,甚至可以说是神速。已经到了工程最难的地方,也就是分水岭。 一道山丘,甚至不能说是山丘,而今是一道缓坡。 这是两座丘陵之间的洼地。也是分水岭上最低的地方,但也有十米以上的高度差。如果要挖开,并不是不行。只是工程量浩大。而做船闸,技术问题也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引水的问题。船闸,也不能凭空翻山。也必须有水才行。 就要在这里修一个小水库,也很麻烦。 何夕决定采用新技术,就是爆破。 第三十九章 轰然一爆辽松通 第三十九章 轰然一爆辽松通 “老爹,你说我们能分田吗?”一个好像小孩子的人说道。 他已经不小了,他已经十五岁了。 他大名张宗德,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他父辈绝对读过书。不错,他父辈就是元朝官吏,大明北上,他父亲跟随元朝残军推入东北,一度还有所反复。甚至跟随纳哈出打到沈阳城下。 但那也是回光返照而已。 往后的日子越来越难,张家本来是一家子的。但死的死,散的散,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此刻跟随一个蒙古老头一起过活,这个蒙古老头乃是纳哈出旧部。不,应该是木华黎家族的世臣。木华黎家族乃是蒙古贵胄,有自己的封地,有自己的军队,其军队有五部,从木华黎时期,就跟随木华黎家族,全盛的时候,还有数万汉军在麾下。可谓一方诸侯,木华黎家族到而今不过一百多年,但是有一十三个王爵。至于其他公侯,更是不可胜数。 甚至纳哈出之所以,能屡战屡败之后,退到了东北。也是有五部人马,不离不弃。甚至在十几年后,散落在各地的五部后裔,还拜访家主,不过那时候的木华黎家族,已经不是而今的纳哈出与他儿子领导了。 蒙古老头说道;“我看何大人是一个信人。不过,我才不分田的。我家世世代代跟随家主,这一次估计要跟随家主到南京了。” 这也是何夕面对的棘手问题。 纳哈出已经走了。但没有木华黎家族的人,指挥这五部人马,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五部虽然只有两三万人马了,早已不复当今之盛,但都是精兵,比起大明军队,有所不如,但是在元廷军队之中,也是头等大军了。 所以,纳哈出将自己另外一个儿子,哈刺不花留在这里,协助何夕调动。 除却这些核心人马以及家眷之外,其他聚拢过来的人手,有汉人,女真人等各部。都很好安排。何夕宣称,完成工程之后,通通授田为民。更不要说工地上粮草从不克扣,已经让这些人心服了。 这个时代,人们的要求很小,只有能活着,吃饱饭,怎么都行。 只是这几万核心人马,的确难以安排。不打散安置,等将来有事,木华黎家族登高一呼,很有可能就反了。 但是打散安置,纳哈出那边是什么意思? 牵一发而动全身。 纳哈出本身或许不算什么。但是纳哈出的而今一切待遇,很多不是给纳哈出的,而是给草原上的元朝君臣的。要让他们看看,投降大明是有好处的。 或许也只有何夕孜孜不倦的想将漠北纳入大明治下,而大明更多人,甚至朱元璋在何夕来到之前,想要的也不过是漠北臣服,两国罢兵。当然了,这个臣服最起码要去帝号。 从而宣告大明的正统。 如果纳哈出投降,能动摇北元君臣之心,那么下多少本都不过分。 所以,任何关于纳哈出的事情,都要慎之又慎。 赵宗德说道:“老爹,你多大年纪了,儿子孙子都死光了,而想怎么样?你要不跟着我吧,将来我养你。反正,你们家主也投降了。你们也未必是他的家臣了。” 蒙古老爹眼神之中很复杂。这种复杂的情绪,很难诉诸笔端。他只是轻轻一叹,说道:“你不懂。” 其实,他也不懂。他年轻的事情跟随纳哈出,在丞相脱脱麾下南征北战,与红巾军,已经各路义军都有交手,也是一员勇将,可以说,他亲身经历大元帝国的崩溃。他年少的时候,朝廷很是强大的,他甚至不知道怎么了,元廷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他甚至不知道,他怎么成为大明臣属了,要知道,他一辈子与大明大战过很多次,很多老朋友都是被大明杀死的。他的儿子孙子,也都战死在与明人战斗之中。 如果他年轻十岁,决计不会如此。 但是而今他老了,连马都不能骑了。什么心气都没有了。只是想等死而已。 但是依然对自己一生际遇,白云苍狗,难以明了。 在时代之中,普通人是看不清时代,也看不清楚自己的。 赵宗德却不一样了,他虽然父母双亡,族人散尽,但是到底是少年。对于元啊,明啊,根本不是多上心的。他只是高兴于这几日在工地上开工,用那种能打造宝刀宝剑的铁制工具。能吃饱饭。这是他好几年没有过的感受了。 为了这个待遇,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让开,让开。”忽然有人骑马过来,说道:“不要在这里休息,去那边,退后十丈以外,退后十丈以外。” 赵宗德只能搀扶着蒙古老爹,拿着工具,退后很远,也不知道有没有十丈。这个时候,一队人马走了过来。 赵宗德踮起脚尖,想看清楚里面是谁。被蒙古老爹一把拉住了。低声说道:“不要窥视贵人,小心杀头。” 赵宗德立即不敢乱动,只是眼睛溜溜地依旧想透过人群,看看来的是谁。 来得正是何夕。葛天工为首的工匠团体,正在给何夕介绍方案了。葛天工说道:“我们看过了,这里的土层很厚,下面也不是石头。于是我们挖了一个地道。一共二百多步。将其中填满了火药。做好了引线。准备引爆。将这里生生的炸开。” 何夕这一次动用数万斤火药。如果不是为预备北伐,辽东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火药量。何夕为赶工期一口气全部塞进去了。 何夕说道;“都检查了,会不会出问题。比如引线中间断了,爆炸到一半不爆了?” 葛天工说道;“我们商议过了,不敢保证一定没有问题。毕竟我们也是第一次搞这么大。但是即便有问题,也能解决掉。只是效果如何?却不敢打包票。” 何夕点点头,也表示理解。 就爆破技能而言,而这几年可谓是进展飞速,原因很简单。开矿需要。同时也因为工理学院的技术支持。如果说工理学院与后世理工大学一样,那简直要笑掉大牙了。但是工理学院,在何夕指引一下,已经掌握了实验验证,数学分析等手段。已经有了不断改进技术的方法。 就爆破技能而言,这是开矿最需要的。故而在这方面投入的也很多。 但是爆破开矿,是炸石头。这里是土,爆破并不要求一次性爆破多大。甚至还有意控制规模,防止出现山崩等意外情况,造成伤亡。而今这一次要一次性爆破。 因为分段爆破,稳妥是稳妥了。但是每一次爆破之后,都要清理爆破场,然后重新爆破,太慢了一些。 何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只能用这个激进的方法了。 何夕点点头说道:“开始吧。” 葛天工点头,让一个侍卫拿着火把走了过去,这个侍卫走了好几百米,点燃火把之后,将火把扔到一边,疯一样地往回跑。虽然说,葛天工保证,已经留了足够的时间,但是谁也不敢赌葛天工说的是对是错。 这个侍卫拼尽全力,跑到了何夕身边。气喘吁吁好一阵子。 那边还没有见动静。 就在这个侍卫自己都担心是不是出问题了。只能一声闷雷之声,虽然连绵不断的闷雷之声,大地不住地震动,烟尘飞扬,一瞬间有遮天蔽日之感。飞沙就好像冰雹一般迸射而来,打在何夕的脸上,火辣辣得疼。 甚至还有些土块打在其他身上。 一时间,何夕还觉得他们退得不够远。 第四十章 夕阳落日忠臣泪 第四十章 夕阳落日忠臣泪 好一阵子,烟雾才散去。葛天工第一个出去检查。好一阵子才回来,说道:“老师,一切顺利。” 何夕说道;“好,这里多谢你了。一起去看看吧。” 随即何夕带着众人来到了缓坡上。 这里已经爆破出一连串的大坑了。每一个大坑都很散。何夕用一根铁棍,深深地插进土里,感受到下面都是虚土,这一次爆破,或许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大大减轻了工程量,剩下的事情,就是以这些大坑为中心,连成一条河了。 估计,不用建造船闸了。 能够直接通过。 何夕从身边侍卫手中,拿出一个铁锨,搓搓手之中,就开始干活了。何夕以身作则,身边的人还能怎么做?无论男女老少,只有是能喘气的都上阵了。好在这工具便利,即便是小孩子,也能挖土。 辽松运河,已经到了最后的工程赶工阶段了。 ------ 这里的爆炸之声,传得很远很远。一直传到了北边。 脱因帖木儿细细听了手下汇报情况。他沉吟了好久,在夕阳之中,死死地看着南方,好久好久。好一阵子,他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传来下去,集结,出兵,南下。” “大人,您这是何必啊?王保保大人,就留下这一点本钱,上次一战,已经折损不少。朝廷之中,很多人都虎视眈眈。即便是陛下,陛下也未必不想看我们的笑话。南边不是好惹的。让朝廷派人来处置就行了。” 脱因帖木儿嘴唇微微一勾,露出苦笑。 上一战折损三千人。 如果他年轻的事情,三千人根本不算什么。他不是没有打过败仗。但是而今,大元是真败不起了。这三千人几乎让脱因帖木儿痛彻心扉, 元廷而今有几个三千人,而他们家族,又有几个三千人啊? 只是不出战又能如何? 脱因帖木儿说道:“年少读书,看诸葛亮,姜维,五出祁山,九伐中原,心中颇有不以为然,觉得三国之中,蜀国力最弱,户口最少,连年征战,岂能支撑,故而蜀为三国之中,先亡者。但是,而今我才知道,诸葛亮是什么局面,什么叫做,坐而待亡,孰与伐之?” “而今这局面就是,等朝廷处置?朝廷会怎么处置?不了了之,但是能不了了之吗?可以说,这河一成。明人水师,就能靠近王廷二百里内,骑兵不过一昼夜而已。除非,朝廷迁往塞北,而塞北瓦剌各部。名为元臣,实际上,他们不过是杂种而已。朝廷到了塞北,要么与瓦剌火拼一场,要么 ,朝廷为瓦剌所控,这是忠臣义士所愿意见到的吗?” “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大破明军,将这一条运河给扒了。” “否则,朝廷之亡,不出两三载,不亡于内,就亡于外。我与益王,虽有龌龊,但是我家世代忠良,三代为朝廷效死,我老了老了。总不能墓碑上写不能写上一个‘元’字。” 说到了这里,脱因帖木儿已经忍不住湿了眼眶。 他一辈子都觉得,自己不如自己的兄长王保保。但是此刻,他觉得,即便他大哥还在,面对这个局面 ,能有什么办法?人力有时穷。一瞬间,他甚至心中暗暗埋怨自己大哥。你一闭眼倒是轻松了,反而留我收拾这个局面。 而这个局面,又怎么能收拾的了? “大人,即便南下,又如何?这运河已经修好,我们能填了吗?即便填了,明人也能挖开啊。即便今日获胜,但是如此往复,不出三次,我们就------”部下说道。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自己麾下是什么状况,脱因帖木儿岂能不知道。 不要说三次,就是一次,他也消耗不起。 此刻元廷最怕与大明打消耗战了。比起大明三百多个卫所。数百万大军。元廷这边即便加上名义上归附元廷草原各部,也不会超过百万,而今元廷即便拼命征兵,也不会有二十万。 强弱之势如此明显。比当年蜀国与魏国之间的差距还大得多。 消耗战,不管胜负,都是勒死元廷的绳索。 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局面,即便不打。难道朝廷就不会亡了? 元廷要灭亡的征兆,不在而今,在当年,元廷不战而退出大都城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而今不过兄长拼死一战,逼退徐达,为大元续命十几年。而今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脱因帖木儿很清楚,自己没有兄长的能力,不可能在如此危局之中,扭转乾坤。但是他更不甘心看着大元灭亡。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做一分是一分。能拖延一分是一分。 实在不行了,只求大元亡国在他身故之后。 死人是不用管活人的事情。 脱因帖木儿说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我所能逆睹也。”随即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徐徐落下,而远处的太阳也收起他最后的光芒,沉沉落到地平线以下了。 ------ 长春堡。 长春堡是整个运河最北端,他建立在一条松花江支流汇入松花江的地方,而这一条支流的河道而今已经被运河借用。 而今的守将就是平安。 平安每天都关注一件事情,那就是运河修得怎么样了。他前几天得到消息。最艰难的一段已经修好了,只用将所有河道连通就行了。 为了赶工期,何夕是发道施工,将二百多里,分成了十三个施工段。同时开工,此刻就要将十三段连在一起,也算是运河工程最后一关。这里不得不提一个小插曲。 何夕虽然竭力培养了很多精通算学的人。但是这工程太大太急,所以在测量的时候,也出了问题。这分段施工的河道,在最后关头,才发现误差很大。最离谱的有两条河道,一厘米也对不上。 何夕大发雷霆,也无济于事了。 毕竟,而今大明识字的少,读书的人更少,读书之中,懂的何夕所讲数学体系的更少。只能勉强用了。不得已,在原地挖了一个小湖,作为连接两条河关节点。 何夕对这一件事情,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觉得,这里的这小湖,简直是赤裸裸地嘲笑他。 他心中暗道:“将来有时间了,一定要重新这一条运河,将这里给修好。不能这样。” 可惜天下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何夕一直到死,都没有来得及做这一件事情,都后来,东北繁华,这一条急就章的运河根本不够用,多方讨论之后,决定重修。但是对于为什么何夕何大人要在这里修一个小湖。就成了谜团。很多专家反复思量,也揣测不出来。 毕竟,当时何夕已经登上神坛,根本没有想到,仅仅算错了。 后来,经过多番讨论之后,决定将这个湖保留下来,甚至还加以扩大,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何夕何大人决定的事情,想来是没有错的。不明白,无所谓。留着就行了,但是如果改动出了错,那可就问题大了。 这还不是这一条运河出的唯一的问题。 在全线连通之后,还有出现一个不小问题的。 这个问题,连长春堡这边也发现。他们发现这一条支流水流量明显减少。下面人立即来汇报给平安。也不知道出了事情。 何夕倒是知道,那是因为他辽河,这一条支流的水全部流入运河之中。也就是这一条河的水,被运河夺到了辽河那边。 这可就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第四十一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四十一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因为时间太紧了。很多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就开始挖掘工作了。 而两条河的高度差,更是没有搞清楚。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伊通河,也就是松花江这一条支流。他是从长白山上流下的,先从东向西流,然后拐弯向北流入松花江之中。 何夕选中的地方,就与这个拐弯的地方相近。因为上游相对高。于是,在挖开运河之中,等于伊通河在这里分叉了,一路流入松花江,一路流入辽河之中。 何夕担心的就是,这一条直接改道,岂不是白费功夫。好在运河太窄了。特别是最中间一段,有些地段,甚至不足三丈。水浅了。最多一丈。径流量比较小。伊通河水量比较大。即便是分流,也没有完全改道。 而今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没有现在没有问题,并不代表着将来没有问题。 因为东北有大量积雪,而今伊通河的水量,还是比较大的。但是这种情况,未必是常态。何夕并没有这一条河的往年水文数据。一旦伊通河大旱。对运河还是问题。 总之,整个工程都是问题重重,隐患多多,但已经是何夕能做到的极限了。 何夕站在伊通河与辽松运河的连通处,看着水位平稳下来,暗暗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心中暗道:“等将来有时间了,我一定要重修,一定重修。” 人家修河架桥,都是扬名后世。如果他将这一条问题多多运河留给后世。岂不是影响自己一世英名? ------ 这边的情形,平安并不知道。但是在伊通河水位下降的同时,远处传来烽烟。在长春堡以北,并没有烽火台,但是,平安为安全起见,派了不少夜不收昼夜换班。在发现敌人的时候,点燃了烽火。 但仅仅是数道。 与平安派出的夜不收数目不同。 平安脸色微微一沉,他知道,那些没有来得及点燃烽火的夜不收,可能已经死了。至于,现在点燃的,也未必能活得了。平安立即下令击鼓,整个长春堡之中将士,全部汇集起来,整装入列。然后在军官的指挥下,在城头上,城中空地上,乃至于长街上席地而坐。 有一些有经验的老兵,将手中的硬饼掰成小块,含在嘴里,然后再喝一点水,在口中泡软了再吃下去。 吃得很慢,好像吃零食一样。 这个老卒很有经验。 知道古代战争的节奏很慢,此刻发现敌情,与敌人真正交锋,还要一段时间,甚至还有可能是虚惊一场。所以,平安召集将士,除却城头少数警戒之外,全部席地而坐休息。 毕竟一直站着,也很耗费体力的。 而老卒之所以吃东西,不是因为饿,而是担心一旦打起来,没有机会吃的。毕竟古代大战,一旦打起来,鏖战数个时辰,乃至打到天黑,也是有可能的。那个时候,哪里有吃东西喝水的时间了。 至于,为什么吃得这么慢。因为人吃多了。是不能剧烈运动的。 故而一点点地吃,保持状态,随即准备投入战斗之中。 当然了,还有一些老卒,根本不在队列之中,靠着城墙下,屋檐下面,仰头晒着太阳,让头盔遮着眼睛,呼噜震天响。居然睡着了。 平安所部,是冯胜特别留下来,堪称精锐,而精锐是代表其中老卒的比例非常高。这个时候,不用平安吩咐,都在自觉地调整状态。随时准备出发。只有一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见老卒们如此,也渐渐地安心下来。 这就是大明最大的底气,军中有近百万的老卒。是从淮西打到江南,从江南打到湖广,从湖广打到北平,从北平打到草原的老卒。 名将悍卒。 而这个时候,一道道烟尘掀起,平安在城头上极目远望。单单看着声势,决计有数万骑之多。 平安激动得浑身发抖。因为这是几年来,元军出动规模最大的一次了。自从洪武十四年以来,大明与元军根本没有打过决战。本来辽东之战,大明是当决战来打的。但是纳哈出跪了。 而这一次,虽然元军有数倍之众。而平安一点也不害怕,反而高兴,因为对面每一个蒙古人头上,都写着战功两个字。 平安眯着眼睛,细细观察来敌,说道;“消息传出去了吗?” 身边的人说道:“已经传出去,不仅仅点燃了烽火,同时,派了十个人,分道报信。” 平安猛地转身下了城墙,一边走一边说道:“备马。” ------ 元军先锋来到长春堡城下,有一骑出列,在城下徘徊,大声说道:“大元丞相致城中守将,天兵大临,尔等------” 这个人还没有说完,忽然长春堡城门洞开。 平安一马当先,手中钢-弩,一搭,长箭飞出。将来人连人带马射在地面之上,随即扔掉钢-弩,攥紧长枪,当即冲出,身后有千余骑兵,飞马相从。掀起一道风沙。 平安这个举动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 要知道,元军大队人马。就在后面,不过数里。在骑兵作战之中,这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千余人被数万骑兵围上了,纵然是天兵天将,也毫无生还可能。 毕竟,元军精锐已经被明军精锐骑兵差了很多。但即便差太多,也没有到随便拿捏的地步。 但是平安出击这个时机,也是很绝妙的。蒙古先锋在城下驻马,以为城中明军不会出击。但是却不知道骑兵最大的威力就是速度。没有速度的骑兵,战斗力大打折扣。刚刚驻马,从上到下都没有意识到明军会出击,要再次提速。故而平安冲过来的时候,蒙古骑兵已经乱的。 有准备好的。在与明军对冲,这也是骑兵最好的应对方法,有人想撤退,让战马先跑起来再说,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愣在原地。 但是平安连冯胜都赞同得骁勇,此刻也展现出来,先破冲过来的敌军,然后杀透敌军本阵,撵着逃走的敌人,直接冲着对方大军而已,纵然前方有千军万马,此刻也毫无惧色。 蒙古前锋,比平安骑兵要少。但是此刻却被平安一击,犹如雪崩一样,兵败如山倒。 不得不说 ,有时间军心士气,是很影响战场上的发挥的。 大明开国之气未散去,就是人人奋勇,就可以登上高位。有才华,大抵都能提拔。而且基层将士,也大多怀着报国之心。故而,在徐达,冯胜,傅友德等人之后,中生代,与年轻一代的将领,也为数不少。 都很有才能的。 真正军中昂然之气,断层的就是朱元璋对勋贵集团的大屠杀。因为勋贵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大网,如此一来军中大部分有才华的将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即便留下一批人,当初的心气也就没有了。 所谓的靖难勋贵,完全无法与开国勋贵相比,就看靖难第一功臣邱福出塞,都能被打的全军覆没,就可以看出来成色如何,放在开国勋贵之中,他的能力,估计能排到十几名开外,比陆仲亨,唐胜宗,甚至叶旺都要等而下之。 而元军又是什么样子? 王保保与其弟,的确是人物,他们并不是对元帝有多忠诚,而是知道大局之下,政治倾轧是要不得的。故而王保保兵权最盛的时候,也与元帝一些尊重。脱因帖木儿在现在也是在元廷直属军队之列。 但是,很多事情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同样也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能挽回的。 第四十二章 千骑卷黄沙 第四十二章 千骑卷黄沙 如果元廷不内斗,朱元璋没有那么容易打下北方。 元廷退到草原上,就停止内斗了? 没有。 而今脱因帖木儿手下的兵马,相当一部分是王保保留给他的,是私兵。纳哈出之所以举辽阳行省投降,是因为纳哈出本部是木华黎家族的私兵。可以说,元廷已经没有所谓的国家军队了,都是私兵。 无非是他们上面是哪一位大佬,是在地方割据,还是在中枢掌权而已。 即便真听命于皇帝的军队,也不能说是国家军队,而是皇帝私兵而已,而且还没有多少。 元朝在退入草原之后,就已经开始从中原王朝,向草原王朝,也就是大贵族的部落联盟转变。而今仅仅是套着中原王朝的壳,内里塞着草原部落的仁。 而今这种情况下,反应在战场之上。 平安发现战机,他心中盘算可以一试,就做好准备,冲出来一战。但是蒙古这边的将领,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私兵。因为自己私兵多少,代表着他们在大元的权势多少。 又要操心,怎么应付上面。防范友军火并,等等复杂心思。 更不要忘记,轻敌大意。这么多心思,等他们反应过来。平安就冲到面前了。 当然了,平安虽然杀得很痛快,但是到底是击溃战。毕竟蒙古精锐,别的不好骑术一定好,爱惜部下的将领,也知道而今与他们不利,他们才不愿意死拼的。撤退之后,整顿再战就行了。 骑兵不是步卒。 并不在乎退不退,而曼古歹战术,更是蒙古人拿手好戏,就是撤退的时候,用弓箭攻击身后的敌人,等敌人承受不住退兵的时候,再翻身杀出。屡屡大胜。 只是,他们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战争是一个整体。 他们一撤。将脱因帖木儿中军给空出来了。 平安本来也想见过就收,但是奈何诱惑太大了。想都不想,他就带着部下直插过去,向着脱因帖木儿的中军大旗奔了过去。 在脱因帖木儿的角度是这样,正在他前方护卫的先锋,军前数里的地方,忽然崩溃,四散逃走,有一些也冲击到本阵。然后明军骑兵,就踩着这些人的尾巴给冲了过来。 脱因帖木儿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敌人就到了。 好在,脱因帖木儿本部,同样是百战精锐,其中很多将领,都是跟随王保保的老人了。参加过十年前的岭北之战,经验丰富,反应极快,几乎一瞬间,就准备好了。 与平安所部短兵相接。 一时间战之不下。 而脱因帖木儿连连下令,蒙古大军两侧展开,向内合拢,显然是要将平安合围在其中。 平安虽然身先士卒,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心中一动,立即下令撤退。 明军骑兵,前队转后队,后队转前队,立即开始撤退。 蒙古骑兵顿时追了上去。 只是平安一声呼哨。明军骑兵在马上迅速转身,手中拿着钢-弩,而且是连弩,一连数箭。蒙古人万万没有想到,明军骑兵来了一个原样奉还,将蒙古骑兵的经典战术,还给了他们。 猝不及防之下,一连射翻了几百人。平安更是再次冲过来。 因为最前面的骑兵被打得落花流水,一时间脱因帖木儿面前,有一空档。平安虽然想立斩将夺旗之功,但是他眼睛余光始终注意着从两侧合围过来的蒙古骑兵,于是,他见冲不到了。也不敢恋战,弯弓搭箭,回首一箭。 长箭直接射在帅旗之上,将帅旗给射落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平安立即撤退。 蒙古人穷追不舍。平安到了长春堡下面,根本没有立即进城。而是在城墙下面列阵。蒙古人追得很紧,似乎是报仇心切。总之,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长春堡上的火器。 一声炮响,似乎是信号,城头上大小火器,轰然作响,一声连着一声,硬生生打了一轮。城墙下面一两米的距离之内,满是狼藉,什么火铳的铅弹,崩碎的石头,还有插在地面上的箭头,已经箭身上面绑着的火药筒。 自然少不了蒙古人尸体。 这也算是给了蒙古人当头一棒。 平安这一战,立即让长春堡上上下下都膺服这个年轻将领。明军欢声雷动,平安大大方方地牵着战马入城。对面的元军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脱因帖木儿火冒三丈,心中的怒火,简直不可压抑。只见他胸脯上下起伏,就好像是风箱一样。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才几年,下面人的战斗力,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只是生气之后,却是深深的悲凉。 如何提高军队的战斗力,答案是砸钱,砸钱。砸钱。如何让将士悍不畏死,答案砸钱,砸钱,砸钱,虽然有些人即便是砸钱,也找不到门路,砸不出战斗力来,比如宋朝。但是一般情况下,不砸钱,就没有战斗力这一说。 元军退到草原上之后,纵然有几场辉煌的胜利。但也将从中原带出来的军械,工具,财富给打光了。 当年元军的战斗力,是在大都的大元朝廷才能保障的。刚刚退出大都之后,还能维持几年。但是维持不了这么多年的。他对面明军,浑身甲胄,里面锁子甲,外面铁甲,内里有丝绸衬衣。外面有棉布罩袍。全部是崭新的,火器弓弩,都是一等一的。但是元军很多东西,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了,甲胄破旧,还能维持。但是刀不行 ,一场大战下来,刀一般都会砍卷刃,需要修补。 但是很多人刀都没有修补,还有大大小小缺口。 是因为朱元璋进行了最强的限制贸易令,中原不可能向草原贩铁,而草原上虽然也产铁,数量不多先不说,相当一部分都不掌握在大元朝廷手中。 他们已经不是当今大军了。 脱因帖木儿说道:“安营扎寨,将所有将领召来见我。” 此刻的太阳距离落日还有两三个时辰,时间尚早。但是脱因帖木儿不得不为之。 其实,以脱因帖木儿的本意,他只是想留一部封死长春堡,大军南下,直扑运河沿线。 但是刚刚帅旗落了下来,而今军中上下,定然是人心浮动,他必须安抚诸将,让诸将知道,他一点事情也没有。否则军中乱传,军心士气都会受到打击的。 另外,脱因帖木儿也要调整计划,看平安这架势,留的人少了,还未必能困得住他。 ------ 脱因帖木儿安营扎寨,让城头平安看得大喜过望。 他之所以想冒险出击,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虽然辽东数万大军都在护卫开河的民夫。还有一些军队参与到开河之中,但是此刻辽东大军都散落各地,重新集结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脱因帖木儿直接南下,突兀出现在工地上,明军一场大败,就不用说了。只是除却长春堡这个方向之外,其他方向都要渡过很多河流。且不说河道之中,有明军的船只,单单是渡河这一件事情,就会大费周章,起不到突然性。 只是,脱因帖木儿也没有想到,仗会打成这个样子。或者现在的年轻人,就这么胆大包天吗? 简直是后生可畏。 平安到不知脱因帖木儿对他的评价,他此刻唯一想到的就是让何夕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做好准备。让脱因帖木儿无功而返。 其实,何夕对这一件事情,也是做了不知道多少准备,早就有预案了。在烽火传来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准备。 第四十三章 怎么回事? 第四十三章 怎么回事? “叶老将军,准备得怎么样了?”何夕问道。 叶旺说道:“大人,运河提前完工,早就可以准备了,沿着运河建立十座大营,每营一个卫所兵力。收纳两万民工。有最精锐的辽东铁骑,此刻就在帐外,随时可以支援长春堡。” 何夕点点头,他知道,这十座大营,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所谓的民工,也是为了监视所谓的民工。真出了什么事情,比如这些民工有异动的话。那么民军的屠刀估计先对内。 而且这些营地的选择,也是何夕准备好的。 沿着运河一线分布。将来可以作为水陆驿站,也可以作为未来的城镇,都是可以的。 如果不是提前完工的话。或许需要一天的准备。但是提前完工这一件事情,给了何夕更大的调整空间。 何夕转过来问道;“三公子。下面人安抚得怎么样了。” 纳哈出的三儿子,哈刺不花是一个标准的蒙古人,圆脸,罗圈腿,正在壮年,看上却也很精悍。手上的老茧,与大腿特殊形状,还有身上隐隐约约的杀气,也让人知道,他也算是一员悍将。 不过这个时候的哈刺不花,对何夕是非常客气的。原因很简单。 整个纳哈出家族在大明根基浅薄,不敢不小心。 哈刺不花说道:“大人,请放心,我已经安排好过,下面的人都听命,一旦有变,我愿意重新披甲,为大明而战。为大人而战。” 何夕沉思片刻,说道:“你父子对大明忠心,我是知道,既然如此何必等有变,叶老将军,立即拨五千人装备,给三公子。”何夕温言说道;“战马,我是没有的。三公子是不缺的。你立即去挑出五千人来,等候命令。” 哈刺不花说道:“是。” 叶旺跟着哈刺不花出去之后,交代了几句,立即回来了,说道:“大人,您真相信他?” 何夕淡漠说道:“信个屁,而今真要有什么问题,也是他最有可能出问题,现在给一点甜头,安抚一下,记住立即吩咐下去,派人协助他挑人,挑的时间,将纳哈出家族之中,有家小的给挑出来。家小扣在营中,大军拉到外面。” “你也派人盯好,真要是有变,不能被打个措手不及。” 叶旺看着何夕平静的眼睛,好像看见无边的大海,平静而充满了杀机。 按何夕的布置,其实分散了纳哈出旧部的力量。将壮丁与纳哈出家族的死忠集中起来,将妇孺作为人质,分割开来,看上去却是对哈刺不花推心置腹。 哈刺不花是一员悍将,但是在这方面比起他父亲,与哥哥就差太多了。 根本没有察觉何夕暗地里的算计,还以为自己得到了何夕的信任。兴冲冲地去召集旧部来了。 而叶旺更担心,这或许不是何夕全部的布置了。只是何夕的其他布置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叶旺也不知道。也敢知道。 叶旺心中暗道:“只盼我儿在高丽平平安安,也盼我这一次立下战功,能为我儿赎罪。”一想到这里,叶旺求战之心,再次起来了,他说道:“大人,可是去支援长春堡?” 何夕沉思了好一阵子,说道:“暂且不动,等平安告急。” 何夕之所以做这个决定,就是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他在军事理论上,与徐达谈兵,也能不落下风。但是到具体指挥上,是绝对的弱手,甚至连具体明军战争,如何排布,大军如何展开,用纯队多,还是花队多,这些基础问题,也不是太清楚了。 军事这东西,上升到一定程度,那就是艺术,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却是技术。何夕是精通艺术理论,却不明白技术手册。 所以,他尽量避免自己指挥战事。 而今也是一样,知己知彼,何夕还是懂的,脱因帖木儿战绩,何夕手中很详细,从他跟随王保保东征西讨,然后与明军交战一系列败绩,丢河南,丢河东,丢潼关。在逃到草原上之后,丢应昌,当时是元廷都城所在。 等等,看似百败将军。但是每次都让明军抓不住,也是一个本事,能在冯胜,徐达等人手下逃生。甚至保存实力。能说弱手吗? 何夕想来想去,就是以静制动。他动静越小,破绽就越小。 比如而今,长春堡固然危险,但问题是长春堡军事力量,与粮草储备很充足的。因为人少,粮食大抵能供他们吃上一年。唯一的问题是柴火可能不够。平安又不是寻常将领。 何夕那么着急支援做什么? 万一是脱因帖木儿围城打援,或者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等等。 反正明军粮食充足,能支撑几个月。至于元军能不能支撑几个月。那就问问元廷了。 既然不怕耗,那就继续耗。 既然没有经验,就不好想什么奇谋妙策,以本伤敌,以静制动就行了。于是,何夕暗中紧锣密鼓的准备着。等待前线的消息。 只是,第一天没有消息。第二天没有消息。 第三天传来消息。 平安报,鞑子退兵了。 何夕大吃一惊,他实在想不到,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大军一动。所耗的资源都是天量的。不管是对大明来说,还是对蒙古人来说,蒙古人气势汹汹的南下,仅仅打了一仗,虽然有所小挫。但是根本不足以撼动大局。 怎么就撤了? 何夕心中暗道:“什么大宁,那边出兵了?”随即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他与大宁一直保持联络,因为距离的原因,这种联络并不密集,大概十天通信一次。 但是出兵这样的事情,需要准备很长时间。怎么也要先通通气吧。 不可能不告诉他。 或者是鞑子的疑兵之计,拖刀计。 这是何夕唯一能想到的。于是何夕立即下令,禁止长春堡追击。各部谨守城垣。并将所有的夜不收给放出去。提防鞑子,来一个明里撤军,暗里进军。 十日之后,夜不收们已经确切的禀报。鞑子大军已经撤到了松花江北边了。 至于夜不收对其他地方的探查,一点敌人都没有发现,倒是发现了一些部落。这些散落在东北平原上大小部落,人口不多。有汉人有女真人,有蒙古人等等。 只不过是在战乱之中,在荒山野岭里讨口饭吃而已。 谁也不敢反抗,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大明。 何夕这个时候才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他真的判断错误了。鞑子真撤退了。 何夕心中暗道:“脱因帖木儿这个老狐狸在什么?” 以他的军事智慧,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脱因帖木儿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只能摇摇头,将这一件事情放下来。因为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走,首先是撤军,整个运河沿线,长春堡在内,维持在两万人左右,甚至可以屯耕,这是辽东可以支持的。 有了运河在。大明的物资,可以从江南走水路,到牛庄换船后,直接开到松花江之中,水路一通,粮食价格立即下落,之前辽东运输粮食到松花江流域,走陆路,运上一石粮食,自己的消耗比一石还多。但是从此以来,从江南运粮食来,一百石的消耗,未必有一石。如此一来,大明在松花江,黑龙江流域大规模动兵成为现实了。 除此之外,为了弥补人口缺口,何夕也看上散落在东北平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将他们引到长春堡附近生活,不说别的,在长春堡能买到粮食,他们的皮毛,人参也能卖出去,就足够吸引这些人了。 而何夕的目的,就是将这些人口变成大明的人。 第四十四章 哀莫大于心死 第四十四章 哀莫大于心死 何夕真正知道,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却是等数年之后,大明俘获整个元廷之后了。那时候何夕知道真相也是不胜唏嘘。 时间拨回,脱因帖木儿在长春堡下扎营的第一夜。 脱因帖木儿正在自己大帐之中休息,他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他力主南下,此刻在长春堡城下,吃了一个不大不小钉子。忽然对胜利没有多少信心了。 他心中有一种预感,这一战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无功而返。 只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啊? 而今大元,就好像一个深陷泥沼之中的人。在泥沼之中,挣扎得越厉害,陷得越快。如果不挣扎,还能活得时间久一点。但问题是,身陷泥沼的人。他们求生希望,在于能遇见路人,将他搭救出来,也就是借助外力。但是大元的处境,有这么样的外力吗? 所以,唯一的办法,在还没有到泥沼深陷的时候,拼命挣扎,有技巧地挣扎。争取能自己独立上来。 “这一战,绝对不能输。”脱因帖木儿想到这里,起身点灯,举着油灯在地图上细细的揣摩。好一阵子,他忽然一叹,暗道:“大哥还在就好了,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奇谋妙策。” 围攻长春堡,已经何夕经营的任何营寨,都是不智,因为元军的本钱就这些了。折损不得,不顾这里深入辽东,看上去是避实击虚,但是脱因帖木儿思来想去,没有这个决心。 “必须想办法,将明军从乌龟壳里引出来?”脱因帖木儿想来想去,又回到了原点。但是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何夕出来。 脱因帖木儿这位将领,本质上,不是天下一流之列。只是元廷实在没有人才了,才矮子里面选了一个高个。 就这脱因帖木儿沉思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整齐的脚步声,本来脱因帖木儿以为寻常巡逻的士卒,忽然他心中一跳,暗道:“不对。这不对。” 主要是人数不对,一般巡营,都是十人为一队的。或许不满编的话,有七个,九个,最少也要五个人。而这些年来,蒙古军队之中,这种不满编的现象越来越多。 脱因帖木儿也知道,这代表着元廷人力开始枯竭了。 但是而今,有二十多个人一起过来。却没有禀报。这绝对不正常。 脱因帖木儿百败逃生的直觉再次发作。他根本来不及披甲。只来得及拿起长剑,厉声呵斥道:“谁?”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脱因帖木儿说道:“蛮子海牙?” 虽然将士们称呼脱因帖木儿为丞相,他其实知道,他的官名为詹事院同知,不算是正丞相。而蛮子海牙才是真正的丞相。也是当今大元皇帝之前益王殿下的心腹大臣。 脱因帖木儿心中顿时有无数想法。他提着长剑,用长剑撩开帐篷,走了出来。在几十个火把之下,他看清楚顶盔掼甲的蛮子海牙,大元丞相样子。 在铠甲衬托之下,倒也是威武霸气。 脱因帖木儿看到蛮子海牙身后有十几个将领,都不是自己的嫡系,顿时知道来者不善。不过,他刚刚也暗中通知了自己的部署,这里到底是他的中军大营,只需片刻,其他人都来到。 至于护卫在这里的侍卫,在脱因帖木儿看来,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脱因帖木儿说道;“丞相来此何事?” 蛮子海牙说道;“宣读陛下圣旨。” 脱因帖木儿说道;“不知道什么圣旨?需要丞相你来宣读。” 蛮子海牙说道;“你听便是了。”随即蛮子海牙,清清喉咙,用唱歌一般的语调宣读道:“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脱因帖木儿屡败抵,大元将士不能废,让他回军地,由丞相蛮子海牙地,代领大军里。” 这种圣旨格式,是成吉思汗传下来的。当初成吉思汗打仗,因为识字的人少,他下命令,传几遍就变了。无奈之下,就编了一个曲调,每一道圣旨都要唱出来。还专门找了一批人训练,这样一来,就很少出错了。 元朝是所谓中原王朝之中,最不汉化的一个。元朝的圣旨,都是写成蒙古文,然后翻译成汉文,由汉人然写成文言文,甚至因为政治变故,某位皇帝登基的圣旨都是白话文的。 不过,这里就不展开说明了。、 脱因帖木儿听了圣旨,顿时脸色大变,说道;“你什么意思?” 蛮子海牙说道;“什么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就是你屡战屡败,大元已经经不起折腾。圣上让你回去,大军由我带领。” 这个时候,几十个将领从一边过来,站在脱因帖木儿身前,让脱因帖木儿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将领。是跟随王保保的老人。是他可以信任的人。 脱因帖木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蛮子海牙说道:“好了。现在你的人到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了。” 脱因帖木儿说道;“这圣旨,我如果不听,你能拿我怎么样?” 蛮子海牙微微一笑,说道:“那今日就火拼一场,拿下你这个逆臣。” 脱因帖木儿大怒,说道:“你敢?” 蛮子海牙说道;“应该说,你敢不敢?” 脱因帖木儿看着蛮子海牙,一时间气得浑身发抖。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一条运河意味着什么?如果不阻止,朝廷还有未来吗?” 蛮子海牙说道:“我只知道,数万大军再败绩,朝廷就没有现在了。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火拼一场,死了痛快。” 蛮子海牙自然不想死了痛快。只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这就是看谁更在乎,这个朝廷了。 如果脱因帖木儿没有打这两次败仗。蛮子海牙不会来这一手的。因为,王保保虽然人不在了,但是王保保在军中的威信并没有消失了,而是被脱因帖木儿继承了。 而脱因帖木儿毕竟不是王保保。 王保保的威信在于,他能带着元军打胜仗。即便多艰难的局势,也能挽回局面。特别是岭北之战,当时很多人都以为要完蛋了,也只有王保保,坚持住的判断,一战将徐达逼退。 虽然没有将明军主力留在草原上,但依旧在元廷之中,竖立了独一无二的威望。 而今,脱因帖木儿连战连败。是的,脱因帖木儿打败仗,有很多原因,最大的原因是明军与元军之间差距,已经被拉开了。但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认现实,他们只觉得,是脱因帖木儿不行。 蛮子海牙才有了机会。 而蛮子海牙更明白,大多少蒙古贵族的想法,他们不敢打,不想打,不愿意打了。似乎自己的安全寄托于大明与元廷距离,寄托于瀚海阻拦上了。他更清楚,脱因帖木儿对元廷的忠心。 这忠心未必是给元帝,而是他们家父子兄弟相承。一直拼搏的目标。他们为这一件事情付出了这么多 ,早就到了不能舍弃。不能放弃的地步。 “好。”脱因帖木儿淡淡地说。 此刻他没有任何表情,淡漠的就好像吃饭没有。说实话,主持元廷大军,对抗明军。是他完全不能胜任的事情,甚至全天下就没有人能胜任,而脱因帖木儿还想事情做成,这就是他所有痛苦的来源。 放下也未尝不好。 这一瞬间,脱因帖木儿,哀莫大于心死。 只是放下就可以不痛苦了? 不是的,眼睁睁地看着元廷在苟且之中灭亡。脱因帖木儿更痛苦。他忽然觉得,他需要酒。 红楼中王熙凤的话,可为应验:可知这样大族人家, 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第四十五章 叶沈的困境 第四十五章 叶沈的困境 等何夕知道这些东西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 何夕等了好一阵子,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最后才开始按部就班地撤退。让辛苦了大半年的辽东百姓也松一口气。同时,也将纳哈出的部众,分散安置在辽东。反正辽东缺人。唯一担心的是,核心的几万人。不好安置。 不过,最让何夕担心的,其实还是高丽那边的局势。 何夕心中暗暗嘀咕,道;“叶沈现在怎么样了。”自从,叶沈进入高丽境内,已经完全没有消息了。但是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最少高丽人并没有突破鸭绿江防线。否则,一定会有消息传来的。 何夕要等的。不仅仅是高丽的消息。 也有北平那边的消息。 ------ 开城,在高丽这里说开京。 乃是,高丽五百年的都城所在。只是这一座城池,却是修建在二百多年前。因为两百年前,高丽被辽国入侵,开城付之一炬,后来又慢慢修好了。 这两百年来,经过不少烽火,但是而今又一次面对烽火的考验。 来到这里的不是别人。就是叶沈。 叶沈做事很绝,对自己绝,对别人也绝。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拖住几个月,让大军有时间从辽北撤下来。故而,他一开始就将自己的当初一颗棋子,投入在战场之上。 向东南进军,几乎没有想过怎么回来。 当然了,这种决绝,也只是叶沈内心之中自己明白。别人不明白的。 正因为叶沈没有考虑退路。故而,一路长驱直入,都能想别人未能想,做别人之不敢做。让高丽军队数万军队,进退失据,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当然了,这也是高丽建国五百年,早已有了末世气象。这种气象并不是今年才有的。往上数几十年,高丽官方记录之中,一直有倭寇。而写进史书的几次所谓捷报,斩首数没有超过百人。 而整个高丽沿海,乃至于先王的陵墓。都被倭寇光临过。 南方诸道之兵,连打倭寇都不敢打。作战能力,能有多强。甚至让倭寇占据了沿海岛屿,从往来袭扰,变成了长期袭扰了。这个问题,还是李氏朝-鲜后来解决的。 北方的军队,也藩镇化严重。延边的军队,没错 ,在义州城中与叶沈鏖战大半夜的军队,属于边军序列,在高丽军中,也算是能打的了。当然了,高丽军中最能打的,应该是西北边军,换一句话,就是李成桂一部。 只是叶沈一路南下,都是沿着东南走的。 一路突破清川江,大同江,两条大河,至于其他小河沟,更是不可计数。与高丽边军,大战三次,小战无数,连续击破数万高丽军。倒不是高丽军队无能。还是叶沈在指挥骑兵上,深得三昧,将骑兵的速度优势发挥到极致,再加上高丽沿海虽然多山。这对骑兵不利,但是对高丽军队更不利,除非,高丽人能那种如山海关一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否则,在山地之中,高丽的兵马展不开。再加上叶沈指挥相当高妙,每一次交战,叶沈都选择战场,并与不超过自己一倍的高丽军作战。 每每能够胜之。 至于地形问题。 一来,女真对这一片也很熟悉。二来,叶沈还能有其他助力。不是别人。就是从沈阳逃到高丽原辽东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那就是,这些辽东人背井离乡,逃难到了高丽,他们真能有什么好日子吗? 尚且不说人离乡贱这样的老话,单单说高丽的政治结构,很早就已经固化。原来的人,只能沉沦下僚。不要说外来人了,就是原本贵族的庶子们。也不能有当官。称之为庶孽。儿子的身份从母从不父,也就是父亲是当朝丞相,母亲是妓-女,那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奴婢,是贱民,即便是父亲是丞相也不行。 在中国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之极的事情,在高丽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不要说,逃难的人。更多被高丽人奴役,为奴为婢。 叶沈本部不过数百人而已,他放手让女真人大加劫掠,凡是劫掠所得,他分文不取。只要马匹。让女真人奋勇争先。而发现这些辽人之后,更是亲自给他们报仇,让那些有血仇的辽人参加军队。 故而几场大战下来,叶沈所部也有损失,甚至反而越打越多的。 更让叶沈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没有到的地方,有很多奴婢起事,响应他。更分薄了高丽的兵力。才让他屡战屡胜,好像神迹一般插到开城城下。 叶沈看着开城。高丽到底是海东大国,还是有些底蕴的。这开城看上去很是坚固,更重要的是,开城之外,还有几座小城。也驻扎着兵马。形成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 他即便有数万大军而来,也必须先攻破高丽在外围的几座城池,再进攻开城。更不要说现在这种情况。 这开城是打不得的。 叶沈也没有准备打。 他只是看着城头,心中暗道:“时间差不多,该回军了。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他能打到这里,更多是高丽人没有准备好,但问题是,他回去了路线几乎是确定的。高丽人定然在回去的路上,设下层层防御。 定然有一场场比来时更险恶的恶战。 ------ 开城城头上。 二十出头的高丽王王禑。带着大臣们上来城头,看着城下,耀武扬威的明军骑兵。脸色难看之极,他说道;“你们也都是国家柱石之臣,难道就看着明贼如此嚣张?” 所有大臣都沉默不语。 而今这个局面下,王禑的统治根基,已经动摇了大半。 王禑要讨伐大明,连接北元。很多人都不同意的。但是往边境派兵,很多大臣却是默许的。毕竟,大明的威胁的确存在。王禑也不算是什么明君,父亲死得早,十岁登基,一方面没有人限制他的行为,没有好好教育他。王禑做过的破事,比如打猎猎杀活人。比如,看见谁家女子漂亮,抓上马带回去。比如直接去人家睡人家女儿。等等。 但是另外一方面,正因为王禑少年登基,父亲又是非正常死亡的。民间又有他不是先王之子的谣言。他力主开战,其实也有收拢权力的想法,因为他是想御驾亲征。将高丽的所有的权力都收拢在手中。 当然了,他年少气盛,对大明在鸭绿江东岸的活动,也是相当不满的。 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样子,他这里还没有准备好,他还没有将那群老家伙们压服,还没有将前线将领们安顿好。明军居然打过来了。不多,就几千人。却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杀到了开京城下。 那种感觉,让他又惊又惧。 但是这种惊惧,不能表现出来。他越是色厉内荏。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度,对沉默不语的大臣说道;“我早就说过,明人亡我之心不死。要先下手为强。早早动手,哪里有今日的局面?” “大王。”一个老臣看不下去,说道:“老臣以为,眼前之兵祸事小,明人不过数千人马。退之不难。将来的危害最大。前王在时,一年之内,数次遣使大明,遵从皇帝陛下。皇帝待高丽甚厚,免马匹,少钱粮。并传书籍。两家亲慕,如同一家。高丽小国也,当秉承事大之理,不理会元明之争,唯其大者从之,这才能保大王富贵万年。” 第四十六章 高丽王 第四十六章 高丽王 “而今,不过明军一边将妄动而已。若不能与天朝和好。则,南京明下天音,诏讨不臣。则为高丽上下,惧为瓦砾,倒是悔之晚矣。臣请去明军大营之中请和,恭送明军离去。重启朝贡,赔罪天朝,老臣必效秦庭之哭,如果天朝不能宽恕高丽,老臣愿意引刎于阶下。大王,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只是说到了,高丽王王禑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更不愿意这个时候,给明人低头,最不能接受,这个老臣说的话,说到底是他的错了。 好吧,就是他的错。但是这话,是你能说的。 这老臣这个时候,真是肺腑忠言,虽然说,他话有些不中听,特别是一些家族在北边有田产的,更是不中听,怎么他们的土地,奴婢,乃至死在战场上的家人,都白死了? 要知道,叶沈为了追求军事上最大效果,可是丝毫没有留情,不敢说所过之处一片白地。但对女真人 没有讲什么军纪。只有一个要求,会说汉话的人不杀。 会说汉话,要么是从辽东那边逃到这里的汉人,要么就是高丽达官显贵。总之,留一手还是可以的。 但是这老臣的话,即便再不中听,也是他们面对的现实。 叶沈一战,将高丽王朝的遮羞布给扯下来了。露出了他们真实的底-裤。号称几十万大军,其实近乎吃一半的空饷,几乎是纸老虎。而且内部矛盾也很大。要不然,不会有叶沈不来,就有奴婢起事响应了。 比起朱元璋在大明内部推行的均平政策。高丽的奴婢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 上一次震动整个高丽,要不是蒙古下场,差点让高丽亡国的三别抄之乱,已经过去了近百年了,百年的休养生息,人口土地的矛盾,又到了另外一半个爆发点上了。 此刻的高丽可谓内忧外患。 这个时候,怎么能与如日方升的大明开战? 高句丽的下场,就是证明。 所以,低头也好,投降也好,下跪也好,干净将这一件事情翻篇,高丽上下老老实实的当大明的顺臣,他们开开心心的享受自己的权力与富贵,岂不是很好。 但是这却是高丽王王禑决计不愿意看见的。 因为在此之前,元朝控制高丽近百年,可以说元朝是中原朝廷之中对高丽控制最深。深到那一个地步,在高丽国土上设立官员,高丽甚至就是征东行省。 而其中也不是没有人反抗过。但是元朝毫不犹豫对高丽王进行废立。 这是王禑最担心,最害怕的。 如果要牺牲王禑一个人,而救高丽。王禑绝对不会救的。如果牺牲高丽,好保住王禑的地位与权势。王禑一定会去做的。而今就是这样的局面。他如果向大明低头,大明会怎么做?这一件事情,一定要有人承担责任? 这一件事情是他力主的。岂不是他要承担责任。 这绝对不行。 即便投降大明,也要让大明知道 ,高丽是有能力自保的。打消大明吞并高丽,并废立的想法。这才能投降。或者说讲和。 当然了,王禑有这个想法,也有何夕一点点的功劳。 何夕在南洋做的事情。此刻也传遍天下了。对国内来说,那是何夕的丰功伟绩,大明的伟大胜利。但是对很多藩国来说,却意味难明。揣摩大明的外交政策,是不是要转向了。 王禑也是其中一员。 他担心高丽成为爪哇第二。 而且爪哇距离大明太远了,这才有了一分为二的机会,但是高丽有这样的机会吗? 很多年轻人做事,就是这样的。在做事之前低估事情的难度,王禑之前想的是夺回高丽在鸭绿江以东的领土,如果顺利的话,还能占据辽东。即便不顺利,也能大败明军,乘胜逼和。 然后在事情不顺利,又陷入另外一个极端。太高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其实,这个时候,王禑真向大明认输,服软,最狠的就是亲自来大明负荆请罪。那事情就难办了。即便朱元璋有意吞并高丽,但还是要脸的,必须换一个方法来,最少要给高丽王族很高安置。否则大明在面对其他藩国的时候,就不大好说话了。 毕竟每一个国家总是有智慧之人。他们不是傻子。 而王禑又陷入另外一个极端,觉得自己完了。不敢对内对外有一丝的妥协。只能寄希望于军事上的胜利,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而走到这个地步,王禑才是走到绝路上了。 这个时候的王禑是非常敏感且残暴的。面对这个老臣这番话,顿时恼羞成怒,拔出长剑,一剑刺在老臣胸前。鲜血喷溅而出,洒在王禑的脸上,王禑带血的脸庞,就好像是恶鬼一般,看着群臣。 这些大臣,似乎第一次认识王禑一般。 之前说过,高丽内部世家大族的权力很大。而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大族出身,这样的人,可不是能说杀就杀的。这一刻,所有人都兔死狐悲。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劝谏王禑了。 但是王禑的统治基础,也崩塌得差不多了。 王禑说道:“传令。令五卫出兵。传令让李成桂出兵,传令北方所有百姓,能夺明军一首级的,孤重重有赏,孤要让他们走不出高丽。” “是。” 这个时候,城下传令呜呜的牛角号声。 在叶沈的指挥之下,数千调转马头,开始撤退了。 已经有人跪倒在地面上,说道;“大王神威。敌军不堪大王神威,逃走了。” 王禑见状,张开双臂,哈哈大笑。其余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跪倒在地,高喊:“大王神威。” 几个老臣见状,也对视一眼,跪倒在人群之中,只是他们的嘴巴死死闭着,在一阵阵大王神威的呼喊之中,似乎没有人发现。 ------ 在高丽城下,叶沈从进攻转向撤退。李成桂这个高丽第一名将,与朝-鲜开国之主,正式投入与叶沈的战斗之中,而且是阻断叶沈后路。他们之间的战斗还没有开始,蓝玉与冯胜之间,已经闹翻了。 北平城中。 蓝玉拿着何夕手中的文书,说道;“宋国公,区区小国,敢犯天朝,必将教训一二。既然辽东请援了。我请命走一遭。” 蓝玉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何夕的文书到了他那里,被他拦截下来了。等了数日,才算是来到这里说明此事。 冯胜说道;“永昌侯是国朝名将。高丽区区小国,用不着你。我觉得派老将王弼过去就行了。毕竟,只需把守好鸭绿江两岸。至于叶沈------”冯胜微微一顿,摇摇头说道;“他太胆大妄为了。高丽再怎么说,也是朝廷藩臣,陛下当年制定的不征之国。纵然要讨伐,也不是他区区一个边将能够决定,就是何夕在这里,他也不能拍板,就是我也是一样的。” “这是朝廷纲常。这是能说打就打的吗?” “这一仗,如果他打得好。我会向陛下求情的。但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定当好好教训一下,让他知道规矩,如果他回不来?不懂规矩,又志大才疏。死了倒也干净。” “派兵深入异域,去救他,却是想都不想想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也就不捞永昌侯费心了。文书留下。门在那边。” 冯胜平静地看着蓝玉,一句“好走不送,”没有说出口,其实已经表现出来了。纵然蓝玉也算战功赫赫,但是在冯胜面前,也就那样。 第四十七章 蓝玉的算计 第四十七章 蓝玉的算计 今日,冯胜是被蓝玉打了一个突然袭击。但是冯胜做出的决断,也不无道理。 人臣无外交之权。 这是铁律。 外交之权,在南京,不在北平。冯胜区区一个征北大将军,虽然号称节制北方兵马。但所谓的北方,不过辽东,大宁,大同,太原,等地而已,而不是整个北方。 而他也没有擅自讨伐某一个国家的权力。 他要主动进攻什么地方,是要向朝廷请命的。只有在防御的时候,才有一定的自主权。 从某种程度上, 他其实还没有何夕的权力大。毕竟辽东是帝国的边角,天下几乎没有几个人重视,区区几十万人。不到百万人口。几乎不如中原一个府。虽然军事上有些重,但是将辽东男丁全部征召,也不过十几万大军。 所以,何夕在辽东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只要有后台撑着,有朱元璋点头,几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冯胜可就不一样了。虽然冯胜的北方大军,不是真正的北方大军,山东,河南,山西,等地的军队,都未必受他节制,但是真要说起来,他麾下的大军,百万就是少说了。 百万大军,可是能撼动天下的实力。 所以,盯着冯胜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冯胜自然是在自己权限之内做事,才不敢如何夕那样乱来。更不要说,冯胜回到北平之后,先为纳哈出投降这一件事论功行赏,虽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功劳。但是也有苦劳。总是要有些赏赐的。 其次,就是筹备对元廷的战事。冯胜时刻关注着辽松运河,知道运河打通了,非常高兴。因为,这运河一通代表着大军北上的粮道,能从陆路转为水运,那简直轻松太多了。 他现在恨不得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再次北伐之中。 至于高丽。放一放不迟。 更不要说,随着一条运河的打通,辽东也变得不一样了。之前辽东是大明东北边角料。但是而今成为北伐的总后勤基地了。上一次北伐,还是一部分从辽东出发。大部分从大宁走。 就是之前大明军队就在漠南奋战。还有很多人在漠南屯田。故而大家熟悉这里。但是而今辽东这一条水道打通。大军走辽东,可比走大宁要轻松太多 了。 这就又涉及另外一个问题了,那就是辽东力量的调用。 辽东人口就这么多,在这个时代,人多力量大,是绝对没错的。辽东就这么多人口。如果与高丽大动干戈,辽东也是后勤基地,也就是说辽东的力量,可以用于东,攻打高丽,就不可能用于北,再战残元。 冯胜心中所想,自然是大明一直延续的国策,就是追着残元打。此刻怎么能被区区高丽分神。而且叶沈手下也就一个千户,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摩擦而已。 如果不是蓝玉过来,冯胜就想挑两个卫所过去布防就行了。等辽东军撤下来,再回来就行了。 因为蓝玉来了,冯胜也好歹给这个新贵一个面子,挑一个老成持重大将去镇守一段时间。而派蓝玉过去,是万万不可能的。毕竟高丽也是海东大国,打败容易,如果蓝玉想灭国之功,说不定折腾几年。 这几年变数太多了。 且不说,冯胜也上年纪了。之前冒雪出行,就有一些承受不住了。几年之后,还能不能领兵打仗,还真不好说,说起来,他与徐达年纪相差不大。比李文忠还要年长。 但是徐达大病之后,在南京修养。而李文忠英年早逝。他岂能不心有戚戚焉。更不愿意将这一件事情往后拖。 另外,就是蒙古那边。虽然元廷内部的情况,似乎是每况愈下,但是多给几年时间,或许蒙古那边忽然出一个大才,整顿内部,让元廷转弱为强,也不好说啊? 元廷毕竟是大国之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人尚能死灰复燃。更何况一个王朝?未必不能浴火重生。 那岂不是错失良机? 所以冯胜几乎瞬间下了决定。 蓝玉也知道冯胜的想法,如果他在冯胜这个位置上,他也会这么敢,可惜他不在。他就有自己的算盘了。迫降纳哈出之功,让蓝玉得了不少奖赏,但是依然不能成为国公。 此刻的蓝玉与傅友德相差仿佛,都到了临界点上。只要再有一次功劳。就足以封国公。 毕竟连投降的纳哈出也封了海西侯。 北伐指挥大权,他从冯胜手中夺不回来。自然要想办法搞别的了。高丽不知道因为什么恶了陛下,有了陛下的暗示与许诺,蓝玉自然要在这上面下功夫。 蓝玉说道:“国公,高丽的事情,是高丽先犯我朝。他们讨伐辽东早就宣扬出来了。还与纳哈出联合。只是大军在北,叶沈也是当机立断,先发制敌。免去了高丽对大战的骚扰,今日高丽不臣,不好好教训的话,将来北伐的时候,也是一个麻烦事不是。” 冯胜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我会转告王老将军的。” 冯胜虽然对蓝玉的一些观点赞同,但是决计不会让蓝玉去的,无他,王弼作为老将,与他有交情。虽然不能算他的人,但是冯胜相信自己能控制。但是蓝玉,后台硬,有太子。下面又有自己一派。真要做些什么,搞什么先斩后奏。冯胜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所以,冯胜死活也不让蓝玉去。 蓝玉说道:“我蓝玉怎么得罪你了?这一点小事也不答应?” 冯胜说道:“我问过纳哈出,他没有联络高丽?” “让改口还不简单?”蓝玉下意识地说道。 冯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在冯胜看来,与其说是高丽入侵,还不如说叶沈擅挑起边衅。毕竟这年头的信息传递速度太慢了。即便高丽内部对于伐辽之事,已经是人人皆知了。但是大明这边也没有多少消息佐证。 甚至历史上,王禑已经被李成桂推翻了,朝廷这边对于高丽是否要伐辽,还没有定论。 只是下面的事情,就比较奇怪了。 冯胜觉得自己已经将事情说得如此决然了,而蓝玉依旧软磨硬泡的在这里待着。须知,蓝玉可不是这样的性格。反而是像是在拖时间。冯胜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有些揣测。说道;“蓝玉,你直说吧,你在等什么?” 蓝玉嘿嘿一笑,说道:“国公,马上就好。要不,我与国公手谈一局。” 冯胜瞬间确定了,蓝玉做了其他布置。 能改变他的决定,只有南京了。冯胜先是恼怒非常。随即又冷静下来了。 恼怒也是很正常的。不管什么时代,不管什么时候,越级上报,都不会被上司喜欢。但是冯胜冷静下来,一方面是他作为将领的天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损失再惨重,或者胜利多辉煌,也要保持一个冷静的头脑。 再有他这个位置,可不一样,掌握北方百万大军。不知道有多少人绕过他与南京有联系。身处嫌疑之地,本来就这样,谁当征北大将军,也是免不了的。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只是冯胜觉得,即便这事情禀报到朝廷,捅到朱元璋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变动才是。 毕竟,大明一直军事重心,都在对蒙古的战事,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而今忽然去搞高丽,本质上是节外生枝。智者不为。 可惜他不知道,而今宝座上的朱元璋,已经不是当初的朱元璋了。大明军事上的重心,维持在现在,只能算是政策惯性而已。 第四十八章 圣旨到 第四十八章 圣旨到 之前大明为什么要与残元过不去。 一方面是残元有一定的军事实力,在实际上影响到了大明的安全。不得不打。 另外一方面,就是正统性的问题。 不灭了前朝,本朝又怎么能说是正统的。 但是后者这个问题,在何夕来到之后已经有了变化。 朱元璋站在更高的历史角度,已经对大明所谓的正统性,不大感兴趣了。何夕当年掀起否定前元正统的议论,这几年,已经扩散到了大明很多地方。而且,何夕以修史为名义建立的明鉴堂。已经培养出不少史学人才了。 可以说,重修元史这一件事情,朱元璋从来没有停过。 只是第一次修元史,修得太糟糕了。而且前元脱脱修的辽,金,宋史一样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朱元璋酝酿着一次大修史,重述从唐之后,到明之前的所有历史。 那么什么时候做这一件事情? 那要看,朱元璋什么时候,大刀阔斧地改革。这两件事情是连在一起的。 重述历史叙事,本身就是争夺话语权的一种。 既然正统性这个问题不存在。那前元就是纯粹的军事问题。从军事上来看,前元已经残了。不要说五年了,就是十年之内,也很难威胁到大明了。 大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变法。让大明改造成他从视频之中看到那样。 那么辽东试点,就很重要。 其重要性,要超过北元。 灭高丽,就是辽东试点筹备人口。该怎么做也不用说了。其实这一件事情,在朝廷之中,也有很多人都支持冯胜的想法。觉得好不容易将残元打成这个样子,就应该乘胜追击,趁他病,要他命。 但是朱元璋的权威,无人能够动摇。 朱元璋拍板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于是,就在冯胜与蓝玉对弈的时候。外面有人来报。却见一个锦衣卫小校,风尘仆仆,进来之后,先行礼。然后将身后带着一个类似装书画的圆筒打开,从中间取出圣旨,高举过头顶,面南而立,大声说道;“圣旨到。” 冯胜与蓝玉立即起身行礼。 锦衣卫小校,先请冯胜与蓝玉验过圣旨的火漆,然后再打开,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海东小国高丽。不念朕恩,趁大军北伐之际,犯我边境,幸有忠义之臣,忘身于外,令跳梁小丑,不得西进一步,然天威不容玷污。必征讨不臣,以儆效尤。永昌侯蓝玉,朕子侄也。拜征东将军,节制辽东,山东军权。辽东巡抚何夕,朕爱婿也,加征东将军府长史,望两人精诚合作。不负朕望,钦旨。” 锦衣卫小校朗声读完,立即双手将圣旨奉上,说道:“两位接旨吧。” 蓝玉伸手接过。 冯胜冷哼一声,说道:“你今天早就知道这个要来?” 蓝玉说道:“我准备与国公多手谈两天。” 冯胜才不相信,只是蓝玉今日的举动,算是从冯胜这里搬回一句,但是将冯胜得罪惨了。今天蓝玉得了面子,但是冯胜今后很难与蓝玉合作了。毕竟很多事情是人情世故,并不是胜负。 冯胜冷笑说道;“既然这一件事陛下委托给征东将军,将军尽管去做,我无不从命。想要调谁,一句话而已,不过我提醒一句,我之所以不想在辽东动兵,还是因为辽东百姓今年出了大力。从去年何夕到任,到现在,修缮辽东河道,修缮道路,押送粮草,开挖运河,这每一件事情,都是需要人力。但是,人力有时穷。” “当然了,征东将军,可以不听,好自为之。” 说完冯胜拂袖而去。 冯胜心中固然愤怒,但更多是疑惑与不安。 疑惑是他想不明白。朝廷为什么忽然做出这样的决议。这也是他不安所在。 这一次被蓝玉赢了面子,其实无关紧要。有些人是年纪越大。就越想要面子,因为他们活着就一张面子而已。但是有些人,却并不在乎这些。比如冯胜,他才不在乎什么面子。 他在乎是,这一次没有判断出,朝廷的走向。以至于在蓝玉面前丢了面子。那下一次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他离开京师之后,南京出了什么事情? 这才是他急切想知道的事情。 没有了冯胜的阻挠。蓝玉组建征东军很快的。首先蓝玉调了他本部人马,先行从海道运输到鸭绿江,防备鸭绿江来敌,最少在大军次第到达之前,不能让高丽人越过鸭绿江。 蓝玉不等各部准备好,他自己先行一步,从海路转辽河,再入浑河,直接到了沈阳要见何夕。 蓝玉知道何夕在朱元璋心中分量,这些当初朱元璋与他说这一件事情时候,就已经说明。灭高丽一战,战事固然重要。但战后的事情更重要。所以,高丽这一件事情上,军事上以他为主,但是更多的事情,是以何夕为主的。 而且正如冯胜所言。这一战的后勤就是辽东。 何夕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已经让辽东上上下下都是何夕的人。不与何夕商量。很多事情是推进不了的。 所以,蓝玉一决定下来,就急奔辽东,与何夕会商。 何夕听了大吃一惊。下意识说道:“这么快?” 蓝玉说道:“怎么,对高丽动手,不是你先开头的吗?” 何夕心中腹诽:“这个叶沈,我非要打他一百大板不可。” 这是不是何夕的本意,是被叶沈搞出来的。但是后面的人对前线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们清楚人。一看奏报。首先看这个叶沈是谁的人?一查,啊,叶旺的儿子,给何夕当过亲卫。是何夕的人。 那这一件事情定然是何夕指使的。何夕这样做一定是看到战机了。 于是蓝玉相信何夕的判断,兴冲冲地与冯胜下棋去了。朱元璋相信何夕与蓝玉的判断,直接下圣旨了。 如果不是看在何夕的面子上,圣旨之中,也不会单独提一嘴叶沈的事情。 但是在何夕看来,这个时候,真不适合开战。 原因很简单。冬天不远了。 辽东的冬天,不,高丽的冬天,也不是一个适合打仗的季节。不信的人,去看长津湖。那样的冬天,出动大军,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的了。 今年三月出兵,交战没有多长时间,前后不过两个月,加上修河的时候,也不过三个月,而今已经将八月中秋了。已经到了一层秋雨一层寒的时间了。而且东北的冬天来得早,十月估计就要下雪了。 满打满算不过一两个月,五十到六十天。这短短一段时间, 能做什么?古代战事节奏很慢的。 估计大军能在鸭绿江畔集结,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蓝玉这急匆匆的搞定一切,已经挂上了征东将军的头衔,一副马上要动兵的节奏 ,何夕也不能说,这是一个意外事件。何夕心中转了一个圈,淡淡地说道:“我没有想过这么快,我以为今年冬天朝廷能通过,就已经很快了。明年开春了正式动兵不迟。” 蓝玉屈指一算,说道:“时间是有一些不够。不过,这不是我们不动手的理由。总是要先打一打的。要给朝野上下一个交代。这也是我来的原因。打仗有些时候,固然是急不得的。但是有些事情,也要为后方打。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何夕自然明白,就是所谓的政治仗吗?朱元璋力排众议下令出兵,前线总要有一些胜仗,让朱元璋脸上有光不是。 第四十九章 秋季攻势的可能性 第四十九章 秋季攻势的可行性 何夕苦笑说道;“说得容易,而今哪里有兵,今年辽东各卫,一直奔波在外,甚至辽东今年的粮食都减产了。而今我只期盼,将这一茬粮食收好,至于其他的,都不想了。反正是辽东诸卫都动不了的。” 蓝玉微微一笑,说道:“我这里能抽调一两个卫所。辽东不用抽调大兵,万儿八千的人手,还是有的吧,别告诉我没有叶旺手中沈阳三卫,是什么成色,我还是知道的。” 何夕也知道。 沈阳三卫是驻扎在沈阳的军队,是叶旺手下最亲近的军队。是叶旺的嫡系。 这或许一个经历风雨的将领,都有这样的习惯,那就是在自己触手所及的地方放一支有能力的军队。能战的军队。这大概是在征战时候,一般大将都在身边放一支预备队。是最精锐的军队。 即便是太平时节也是如此。 再加上辽东的特殊情况。 随时都要面对鞑子来袭。叶旺也要立即出兵响应。 而出兵的时候,要动用的就是身边的军队。也就是沈阳三卫。沈阳三卫就是辽东的头等主力。打过不上恶战。且不说,今年仅仅是驻守,调拨, 没什么恶战。就是有,这支军队这个时候,也不能说不能出动。 不过,这也是因为之前大明投在辽东的资源有限。再加上辽东本身就穷。这样的军队,只能养得起沈阳三卫。 其他各卫强行调拨,战斗力就没有办法保证了。 何夕说道:“高丽毕竟是万乘之国,人口数以百万计,叶沈悬危之计,我已经提心吊胆。区区两万之众,攻万乘之国,不妥当,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如等到明年春天,准备妥当,再动手不迟。” 蓝玉微微一笑,说道:“还有一支军队可以调用?人数不少,而且我们动手,将他们放在辽东,你放心,我还不放心。而且,这一支军队,此刻用他们。他们定然奋勇上前,正想表现。” 何夕心中暗道;“辽东哪里有这一支军队啊?”不过,随即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身体前倾,说道:“你说的是-----” 蓝玉说道:“没有错,纳哈出的五部精锐,木华黎家族世代传承的曲部。此刻动用他们,正当其时也。” 何夕猛地起身,说道:“不错。” 蓝玉说得不错,纳哈出的核心部众的确不好安置了。历史上,纳哈出所部被安置在云南,成为云南明军一部,之所以安排那么远,到底是为了什么,也是可以想到的。 何夕也为这一件事情发愁。 而今想来,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虽然这两万多人。现在已经解除武装,但是辽东不缺军械,甚至因为之前大战的缴获,战马也有剩余的。立即能恢复武装。而纳哈出父子已经在南京有了府邸,纳哈出为海西侯,察罕为海西侯世子,而且成为东宫侍从。也就是成为太子的班底。 可以说,纳哈出已经融入大明了,或者他已经努力想要融入大明了。这个时候,他断然不会想让他的旧部搞出乱子。 而放在纳哈出三公子身上,他的兄长是海西侯世子,而他未来的前程怎么说。还不好说的。在大明毕竟是一个新环境。如果在元朝,单单凭借他们木华黎家族的跟脚,不用做什么,将来必成高官。 毕竟元朝用人最重一个人的出身,跟脚。汉人不管怎么样,难登高位,蒙古人只要出身好,平步青云。 所以,哈刺不花也担忧自己未来的前途。 何夕觉得纳哈出核心曲部,不好办。而纳哈出旧部这些人。身处嫌疑之地,岂不是也有担心,更不要说,纳哈出一家人了。他们就不担心,下面某些人一个搞不明白,闹出事情来,牵扯到他们,岂不是无妄之灾。 而打高丽,正逢其时。 这些人用来打蒙古人,很可能有一些心结,但是打高丽,一点问题也没有。毕竟对大明来说,高丽反复,对大元来说,高丽何曾不反复?高丽上下摇摆,在大明与大元哪里都没有得好。 纳哈出所部,不管是出于蒙古人的心态,还是大明人的心态,打高丽都没有问题。 甚至还有心理优势,觉得他们打高丽,就好如老子打儿子,大元并不是没有打过。 而且为了大明打仗了,他们也安心了,朝廷也将他们调离前线。朝廷也安心。 一举而数得。何夕真的心动了。 在冬天之前,似乎真能给高丽一记狠的。 何夕沉吟了好一阵子,说道:“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哈刺不花,会不会答应?第二个问题,此刻进攻高丽,真能有进展吗?” 蓝玉说道:“第一个问题,这需要你去说服哈刺不花,不过我觉得此事不难。”蓝玉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何夕的反应,何夕没有反驳。毕竟何夕也觉得这一件事情的难度并不大。蓝玉接着说道;“至于第二件事情,更容易,秋天正是动兵的好时候,此刻出兵,只要速度快,很多步骤都可以省略了,可以就粮于敌,有叶沈在前开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而今今日一战,也为明年大战打开通路。削弱高丽。毕竟高丽也是万乘之国,南京也是要灭国。打了两三年,也很正常。” “叶沈在高丽,虽然情况不明朗,但是而今还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可见高丽军力,是何等不堪,这种情况下,你难道还担心有什么问题吗?再者,即便有什么问题,不是有哈刺不花在前面吗?” 何夕只能说蓝玉在很多时候,非常心狠。只要合适,毫不犹豫地将哈刺不花等降军作为炮灰。 不过,何夕对蓝玉的建议,真的心动了。 事不宜迟。何夕立即派人请来哈刺不花。 何夕本来想绕一下弯子,但是蓝玉可没有这个爱好。单刀直入,将眼前的情势,说得清清楚楚,最后说道:“哈刺不花,你在大明还没有官职吧?如果这一次做好了,别的不敢保证。立即给你一个指挥使,一点问题都没有,将来如何,就要看你自己了。” “好好考虑一下吧。” 哈刺不花,几乎没有犹豫,说道:“得永昌侯看重,是属下的福气,属下愿意为大明,为永昌侯效死。” 何夕与蓝玉对视一眼,就知道这事情成了一半。 哈刺不花此刻正想自己如何在大明立足,自然愿意有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元朝虽然而今没落了,但是在元朝的人看来,打仗,除却明朝,谁也不虚。高丽更是手下败将,当年走狗。此去,几乎是抢功劳的。 何夕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立即回去挑选人马,沈阳这里一切武库对你们放开,九月初一,你部一定要到鸭绿江西岸,其中一切安排,都由叶旺与黄子澄配合。快去吧。” 哈刺不花高高兴兴地去了。 蓝玉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留一些人去哈刺不花手下当监军。辽东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已经到定辽卫的蓝赤心等人,会听从你的号令,这一次,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守住对面义州城,往南稍稍震慑一二,等明年冰雪融化之后,你领兵东进,我从还是,直扑江华岛,一战而定乾坤。” 何夕听了,顿时觉得不能小看蓝玉,蓝玉一定要何夕今年出兵,是虚招,是引起高丽注意,让高丽将军队放北边陆地防线,好让他从海上直掏黄龙。 不过,何夕也不在乎这些功劳。只要赶快将这一件事情完结就好。立即说道:“那好。我就等着明年奏捷。” 第五十章 叶沈vs李成桂 第五十章 叶沈vs李成桂 大同江滚滚西南方向,这是高丽有名的大河,虽然放在中原并不算什么,但是此刻,也是天险了。 这一道天险将大明军队分成两段,因为渡河的原因,一部分军队已经在大同江西岸,一部分军队还在大同江东岸。而这个时候,大同江东岸变故陡起。 无数高丽骑兵从高粱地中杀了出来。 打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纵然叶沈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隔着江面,对后面的军队做出什么指挥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队被数倍的高丽骑兵,包围,分割。歼灭殆尽。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自从南下以来,叶沈一直秉承着冲锋在前,断后在后原则。这一次渡河,叶沈首先渡河,在南岸为大军开道,后面留下的都是女真人,与新附军,还有一些伤员。 故而,叶沈本部的损失不小。 但这却是叶沈入高丽以来,第一次败仗。 叶沈从开京退下之后,一路向北,就遇见问题了。高丽王氏立国数百年,还是有些人望的,王禑下发的赏格之高,引得当地百姓侧目,于是,叶沈遇见很多这样那样的攻击。 而高丽五卫大军,号称十几万人,虽然吃空饷的不少。但少说也有八九万人。 叶沈想过,杀一个回马枪,先击溃一部。但是高丽人学聪明,步步为营,就好像是裹脚老太太。让叶沈找不到破绽。而硬破高丽数万大军,叶沈也不是神仙。 但是凡事有利也有弊。 弊端就是这种追击,就是送客型的追击,对叶沈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对叶沈有威胁的就是李成桂部加入战场。叶沈与李成桂所部,在战场上第一次接触,双方各有胜负。叶沈不敢再打,李成桂也不敢追击 。 之所以如此,就是叶沈所部甲胄太精良,区区四五千人,着甲有一半以上,女真人战场组织性,还是很差劲,但是武勇却的确不错。将女真骑兵,编成重骑,冲高丽骑兵本阵,只有一次机会。 因为女真骑兵冲一次,就散了,几乎不可能在战场上再次聚集起来。但是,这一次冲锋,大有铁浮图之威。 李成桂不是弱手。但是见此情形,也不敢硬抗,只能退让。 不过李成桂的确是一员勇将。纵然女真勇士,已经相当厉害了。但是在李成桂手下,没有一合之敌,也是李成桂的断后,让明军不可能一举击溃高丽军。双方对峙了半日,交手数次,大家都拿对方没有什么办法。最后叶沈先行撤退。 看似叶沈败了,但是叶沈也有自己的发现。那就是他发现了李成桂与高丽王之间,并不是那么亲密无间的。无他,李成桂骑兵数千精锐,虽然甲胄装备,都弱于明军,双方长刀相交,大明这边,长刀几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李成桂那边,就有一个不大缺口。甚至在战斗之中,有长刀折断的情况出现。 这是李成桂打得束手束脚的原因。 但是这并不李成桂眼睁睁看着他撤走的原因。 因为叶沈很清楚,李成桂如果拼着本部伤亡一半以上,将叶沈拖在战场上,或许,叶沈与本部数百明军,能够逃走,但是大多少女真人,新附军,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下棋叫做手谈,因为下棋本身就是一种交流,真正的高手,即便不说过,也能揣度出对方一些心思,而打仗也是一样的。 叶沈与李成桂作为双方指挥者,对方能做什么,我要怎么应对,心中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而对方的举动与自己的猜想联系到一起。有些事情,很容易推断出来。 李成桂留力了。 眼前这一战,也能看出来,如果李成桂提前发生袭击,会有更大的收获,为什么仅仅攻击后队一千多人? 也是同样的问题。 具体的原因,叶沈猜不出来,或许李成桂要对开京方面交代,或者李成桂有别的想法,但是李成桂与开京方面不是一心,却是明摆着的。 叶沈想明白这一点,对李成桂担心少了很多,但是对麾下将士的担心多了很多。 无他,这一场败仗。太伤士气了。 更不要说,他麾下所谓的将士,压根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叶沈带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胜利打下来,他们才簇拥在叶沈身边。但是叶沈的不败金身破了。很多人就有别的想法了。 叶沈目光有些冷,扫过了所有人。 用亲人在对岸的,痛哭流涕的。有脸色苍白,窃窃私语的,有交头接耳,眼神飘忽的。 叶沈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心中暗道:“我的任务,仅仅是拖住高丽,而今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人能带回去更好。带不回去也无望。我带着本部人马回去就行了。” 似乎军事是最冷酷的算计,而能成为名将,都有一颗相似的冷酷之心。 在这些人对叶沈动摇的时候,却不知道叶沈已经准备将他们全部放弃了。 ------ “李将军,你为什么不提前发起进攻,否则这一场大胜,会更辉煌的。”一个和尚浑身金银,趾高气昂的训斥李成桂。 在高丽,佛教的传统根深蒂固。比儒家的影响力大多了,前任大王,也就是王禑的父亲,更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提拔了不上僧侣入宫为官,包括已经死掉的,民间传闻是王禑亲生父亲的那位,也是一个和尚。 不知道是不是王禑没有人可用,这才搞来很多和尚当官。 不过,高丽和尚当官也不是没有先例,阻力并不大。 李成桂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师,而今最重要的是一场胜仗,大王需要这一场胜仗。至于胜多少,是次要的事情,而且明军实力强悍。我担心如果留的人多了,吃不下,反而误了大事,如果我一个人在这里,自然是怎么打都行,但是大师您在这里,可就不一样了。” 这个和尚眼睛珠子一转,光滑的脑门反射着阳光,已经明白了李成桂的用意。 大王派他来督战。他来就有一场胜仗,岂不是督战有功,如果因为贪多反而败了,他脸上也没有光。他微微一笑,说道:“阿弥陀佛,老讷明白了,多谢李将军指点,我回去之后,定然会禀报李将军的功劳。” 李成桂暗中拿了一锭金子塞给了和尚,说道:“那就拜托大师了。” 和尚暗中掂量了一下,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无妨。” 李成桂恭恭敬敬将和尚打发了。一边一直沉默的儿子李芳果说道:“父亲,您为什么要将进攻时间拖后?” 李成桂面无表情,说道:“我刚刚不是说了。” 李芳果摇摇头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是搪塞他。” 李成桂哈哈一笑,说道:“走,跟我来。” 李成桂带着自己儿子,与几个亲信家丁,来到俘虏这里,李成桂一番询问,立即明白了叶沈所部的成员结构,脸色大变,说道:“你是说,明军只有千人,数战之后,只剩下几百人,剩下的都是女真人,与依附于他们的奴婢?” 几个俘虏立即说道:“是,是,是。” 这些人不是大明死忠,这个情况之下,自然将自己知道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李成桂罕见地失态了。 愣在那里,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一挥手,立即有亲卫将这些俘虏处决了。随即传令下去,寻找真正的明人俘虏。一番查找之后,居然一个也没有。更令李成桂脸色难看之极。 第五十一章 李成桂 第五十一章 李成桂的心思 倒不是大明将士都对朝廷忠心耿耿,宁死不屈。毕竟,这样的人自然是有的。但是大明将士这么多,总有几个骨头软,这是概率问题。 只是放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首先,大部分明军都在前队之中,在后队之中的只有伤员,伤员也很明白,他们的伤势,在大明会被积极救治,能不能救回来,还是两说的。放在高丽这边,且不说高丽会不会给俘虏治病,在战争时期,即便是明军的医疗资源也是稀缺的。怎么可能给俘虏用?其次,高丽有哪个医术治好吗? 所以到了这个局面,反而死了更好。 只要死了,家里人才有抚恤,哀荣。但是一旦投降了,家属是连坐的。 其次,叶沈带的人马,几乎都是叶旺挑选出来的,精锐老卒,待遇优良。与寻常士卒不同,对大明的忠心,或者说对叶家父子的忠心也不同。 才有了而今的局面。 李芳果见李成桂脸色不好,说道:“父亲大人。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收获不多,好歹是胜利了,何必如此?” 李成桂说道:“胜利?真胜利了?你来看。”李成桂拔出一柄明军制式长刀。只见上面幽幽有些泛蓝刀口,已经不用看,就觉得很锋利的花纹。李成桂一刀砍在一片小树上,碗口大的小树,被一刀砍断。 这固然是李成桂武艺高强,是用刀老手。寻常新手即便再锋利的刀,很有可能一刀就卡进树里了。李成桂说道:“这刀如何?” 李芳果说道:“好刀,与家中藏的那些刀剑相比不让多少,恭喜父亲,又得一宝刀。” 李成桂脸色越发难看,他说道:“宝刀,这一次缴获了近千口,这是明人用来武装女真人的。” 李芳果脸色一变,此刻他终于明白李成桂为什么打了胜仗,脸色还是如此难看。 李成桂不打算放过,又将一副铁甲用架子撑起来,让李芳果用刀去砍,李芳果是李成桂的儿子,武艺上并不是多好。但也不是门里出身,自带几分造诣,他一连数刀,砍在铁甲上,即便是用尽力气,也不过堪出几道缝隙,似乎打磨一下,这些痕迹,也能消失不见。 李成桂不等李芳果说话,就说道;“这样盔甲,缴获了一百多套。” 随即李成桂将钢-弩,长枪,锁子甲,等武器,丢在地面之上,不再细细解说了,但是每一件兵器坠落在地面上的金铁碰撞之声,都令李芳果心中一颤。 一种无言的恐惧涌上心头。 李成桂低头,铠甲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嘴唇微微一动,说道:“这就是天朝吗?” 一般人是不能从这些变化之中看出什么的。 但是李成桂可不是一般人。 即便他不是朝-鲜开国之祖,但是高丽第一名将,这个头衔暂时还是带着的。 他这一次调兵,并没有将本部人马全部调过来,借口明军会威胁西北边境这一样的话,将大部分军队都留在西北了,大概有三万人,都是齐员满编,战斗力也是高丽最强的。 当然了,现在的李成桂还不是几年后的李成桂,几年后的李成桂威信更高,但也是劫持高丽前线兵权,主持了威化岛回军一事,才掌控了高丽大权。 这一次明军千余人,全部着甲,而且是这种在他看来,堪称宝甲的甲胄,更是大手笔给女真人与奴婢们那么多好兵器。如果李成桂不曾主持冶炼兵器的话,他不知道其中有多大难度。 正因为他知道,他才不明白,大明哪里来的这么多甲胄? 是全部辽东军器都集中在叶沈一部上吗? 李成桂很想支持这个想法,但是他不能自己骗自己。从很多细节上,他就可以看出来,明军士卒对这些甲胄爱护程度,并不能上升到宝甲上,可以说虽然爱惜,但是程度有限。 刚刚开始这些甲胄进入军中的时候,将士好像爱护眼珠子一般爱护这些甲胄,最后等几乎所有人都有甲胄,没有甲胄的人,并不是仓库之中没有,而是这个人不需要用。总不能让火头兵不背锅,去着甲吧。 对于一些不直接上阵厮杀的辅助兵种,也的确没有穿甲胄的必要。 到了这个时候,将士们对甲胄的爱护,也就那回事了。毕竟物以稀为贵。当然了,依然有一批爱惜如同性命,但是也是少部分的。 这种情况,李成桂能从缴获的明军甲胄,看出端倪。再加上明军对女真如此大方。 李成桂不得不承认,一个让他不想承认的事情,那就是这甲胄,就是大明制式装备,军中有很多。具体多少,他不知道,但是在他想来,整个大明要装备了几十万副吧。 几十万副,已经是他能想到惊天数目了。 那可是甲士。 要知道很多吹嘘带甲百万,大部分时候都是吹牛。 只是李成桂不知道自己少说了一个数量级。这四五年来,大明生产甲胄在五六百万副。一副才二十几斤钢,对现在大明来说,不算什么。而今甲胄几乎不怎么生产了。因为大明大部分卫所都有足够的甲胄,还带库存。 当然了,库存不多,朝廷也不会让下面人有那么多库存的。 只是甲胄普及也是需要时间的。从京营到边军,从边军到内地卫所。再加上明初,法度森严,也没有人敢倒卖,或者敢倒卖的人,现在正在打通关节。等几年或许才有倒卖出来的甲胄。 故而很多地方听说了也不相信。 有些真话太假了,反而流通性很差。 所以李成桂没有听过这方面的传闻。只是眼前的事实,已经压着他喘不过来气了。 他是最反对与大明开战的大臣。 原因很简单,打不过。李成桂高丽第一名将的名头是他打败纳哈出获得的。首先纳哈出这个军事指挥能力,不好多说。反正没有什么精彩的战例,更多是靠木华黎家族。 其次,当时大元风雨飘摇,纳哈出估计也没有心思与高丽死磕。 但是不管怎么说,力挫蒙古人,就是李成桂最大战绩。所以高丽上下希望李成桂能重现辉煌。但李成桂很清楚,高丽是打不过大明的。但是他所想的打不过,并不是高丽军队打不过大明军队。 作为一个骄傲的将军,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军队,比明军差多少。 他所认为的必败。那是因为高丽与大明的体量差距。高丽不过比大明一省稍大一点,高丽与大明交战,能胜一次,两次,打到第三次,第四次,绝对会败。神仙也救不了。 这就是国力差距造成的。 但是现实的情况,给了李成桂狠狠一击。 看而今的情况,区区千余明军骑兵,就能扰乱高丽半壁江山。更不要说,大明的武备已经到了他不敢想象的地步了。在他看来,能打败明军的,估计只有天兵天将了。 而高丽王,还做着打败明军的春秋大梦。 李成桂岂能不失落,难过。 随即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愤恨之感。 虽然说李成桂父辈不是高丽人。前文说过,李成桂父亲本来就是蒙古双城守将,归顺高丽。但是李成桂在高丽长大,说他对高丽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的。 只是这个时候,高丽王禑不改变局面,眼前局势,就是必败的。他不管怎么做,能挽救的不过是早败,还是晚败而已。 这又有什么意义? 李成桂忽然想起父亲的李子春的觉得,自己暗中问自己:“是到了重新选择的时候了吗?” 李成桂并不知道答案。 也没有人能回答他。 第五十二章 义州会师 第五十二章 义州会师 义州城中,里里外外都打扫清楚了。 此刻,这里有四万多大军驻扎。有哈刺不花所部,也就是蒙古骑兵,纳哈出所部一直是蒙古精锐,而今比起元朝开国之初,自然是差了不知道多少。但是依然有一定战斗力。再加上明军的精良装备。 哈刺不花以下都在跃跃欲试,期待的战争。 或许有人想感受一些这些精良装备在战斗之中的情况。但是更多人,想摆脱种田的处境。 这些人是木华黎家族的私兵, 从小就开始训练武艺,弓马骑射。可以说是职业士兵。很多年纪还不算大,让他们去分田种地,他们才不习惯,他们更愿意在军中服役。所以期盼这一战有好的表现。能让大明看中他们编入军中。 有叶旺所部。不过万余人。 不过,这次主帅是叶旺。 叶旺以辽东都指挥使,总领各部。何夕作为征东将军长史,负责庶务。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何夕才是主导战事之人。 可惜,这是明初,不是明中后期,明中后期,文官领兵都成为惯例了,什么总督,督师,经略,一大堆头衔。但是在现在,何夕想的成为一方主帅,只有一个办法,换武职。 否则,何夕想以文官的身份统帅大军, 从徐达开始,大明所有将士都不会同意的。 这个例子不能开。 故而何夕也只能这样做了。名义上叶旺是主帅。 其次,就是蓝玉一部,蓝赤心。 蓝赤心,自然不姓蓝,也不叫赤心。这个名字就是给蓝玉表忠心用的。至于他之前叫什么,何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是觉得蓝玉做的有些过分了。蓝赤心身上有一个指挥使的官衔。 要知道大明三百多个卫所,开始指挥使很多,三百多人,但已经是大明军中承上启下的关键位置。指挥使甚至可以独自指挥一场战事,一般是剿匪这像样的战事。 一个卫所五千六百,才是大明军事行动单位。 卫所指挥使,固然有很多熬资历熬上来的,也就止步于此,但是更多是有潜力一跃而起,成为天下名将的。看明朝历史也能看出来,很多名将没有发迹之前,就是指挥使。 这样国家支柱,大明军中中层将领,为蓝玉门下走狗。 这让上上下下怎么想? 虽然说军中拉帮结派,一直都有。但是大多时候,大家也都会说自己是大明将领,朝廷的人,在这个基础上,才是朝廷某位大佬的人。而不是改名换姓,是他蓝玉的人。 单单这一点,何夕就觉得蓝玉取死有道。 等人都到齐了,何夕,不,叶旺召集了第一次作战会议。 ------ 义州城中最大房子里,二三十个围着一张木桌坐定,但是真正能看到木桌上面地图的,只有何夕,叶旺,哈刺不花,与蓝赤心。 何夕虽然没有在主位上,但这一次主导明显是何夕。 何夕看着地图,忽然问道:“叶沈还没有消息吗?” 一阵沉默。 何夕也只能说道:“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不说这些了,而今距离入冬没有多长时间了。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我们要完成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拿息城。将战线往东推进一百多里。” “息城是清川江出海口,也是一个港口城市,从我们这里往东南,崇山峻岭,道路崎岖,运粮不便,但是占据息城之后,粮道就要能从海上过来。大军在息城过冬,毫无问题。而且息城在海边,总是要比内陆要暖和一点的。” “休整一冬天,明年开春之后,就直取开城。” 息城就是朝-鲜安州。朝-鲜北方所谓的平安州,就是以平城与安州两个城市各取一个字命名的。朝-鲜北部多山,也就是沿海的山少一点,何夕可不愿意去啃山头。 所以他的进军路线选择偏南。 蓝赤心听了,说道:“大人,并不是下官反对,只是侯爷的意思,是要大军压境,给高丽人造成压力,而不是偏向东南,如果沿着东南沿海进军,侯爷那边怎么办?” 蓝玉跃海直击江华岛计划,是绝密。此刻即便在会上,蓝赤心也不敢明说,只是含糊地说道。 但是他的意思,何夕已经懂了。 蓝赤心的意思,就是要大军从陆路上进攻,尽量将敌人的注意力引过来,给蓝玉创造更好的时机。 何夕还没有反驳。叶旺已经开口,说道:“高丽北边,也只有这一片平地,高丽人口都在这一带,我们绕开安州南下,不仅仅隐患重重,还不合常理。这才奇怪。” 于是,叶旺与蓝赤心之间争论起来了。 何夕恍然,这一次征东军中,最大的实力派就是他与蓝玉。甚至可以说征东军,是他与蓝玉的合股公司。故而,两人之间意见最为重要。而他如今也是有小弟了。 蓝玉的小弟发话,自然有他的小弟挡回去。而不是他直接下场。 只是他之前一直给朱元璋冲锋陷阵,给朱元璋当棋子,而今忽然升格到棋手,靠山。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等叶旺与蓝赤心争论得差不多,何夕咳嗽两声,说道:“此战的关键,不在于选什么地方进军,而是将高丽人打疼,打狠,打得不能支撑,让他们用吃奶的力量来抵挡我们,该有的机会自然就来了。这才是最重用的。而不是从什么地方进军。要我就要从最合适的地方进军。” 叶旺立即说道;“大人英明。” 蓝赤心见状,也说道:“属下遵命。” 既然确定了目标,双方就为如何拿下息城开始了商议。在具体战术上,何夕不怎么参与,叶旺是老将,而蓝赤心是蓝玉的义子,何夕可以质疑蓝玉的人品,质疑蓝玉的心性,但是绝对不能质疑蓝玉的军事能力。 而蓝赤心被蓝玉看重。在战场上,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总体作战计划是,分兵两路。一路由哈刺不花带领,不直接参与对息城的攻略,而是从清川江上游渡河,直插息城以南,隔绝息城与后方的联系,而何夕与叶旺带领两万大军,带足够的火器,直扑息城,先攻破息城前沿龟城,然后到息城城下,按部就班地攻城。 然后与哈刺不花所部取得联系,双方在息城城下会师,另外让辽东,或者山东水师支援息城作战。运输攻城已经过冬的物资。 之所以做这样的计划,更多是对哈刺不花的使用,他们这些前元军,是一等一的骑兵,用他们来攻城,自然是下下策。所以,哈刺不花的任务,是一场三四百里的大迂回,从息城后方攻来,并扫清这一路上高丽人军事实力。 从孤立息城。 何夕详细审阅了这个作战计划,何夕自己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于是,拍板道:“那就这样吧,现在是九月初一,九月十五到二十日之间,全军在息城再次会师。倒是我们要在息城之中畅饮。” “是。”众将齐声说道。 “对了,”何夕对哈刺不花说道;“我记得你与高丽人来往过。” 哈刺不花说道;“确有此事。当初家父与高丽人作战,我作为使臣出使过高丽。” 何夕说道:“那就请你挑选一个曾经去过高丽的人。让他跑一趟高丽京师,告诉他,天下唯一日月,地上只有大明。大明允许有两面三刀的藩臣。他不是想伐辽了,不用他伐,我们来了。” 哈刺不花立即高声说道;“末将遵命。” 高丽之战的前奏转入主旋律了。 第五十三章 破息城 第五十三章 破息城 时间紧,任务重。 何夕一声令下,大军立即以义州为出发阵地。向东而去。 因为叶旺所部,一路攻城拔寨,速度并不快。反倒是哈刺不花一部,南下速度非常快,与当初叶沈一样,绕城不攻,直插敌后。所以数日的工夫,就过了清川江。 到了清川江以南地区,因为距离的原因,与后方的联系就少了。 何夕也不能及时掌握。何夕只能将心思放在眼前的战事身上。 这方面,一切顺利。顺利得有些按部就班。 进攻息城,先要进攻龟城。龟城是群山之中一座小城池。正在要害之地,虽然城池并不高大。但是因为在山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当今李世民打高句丽,最讨厌的就是高句丽的山城。 虽然说高丽与高句丽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这里很多城池,也传承这样的风格,虽然是土木结构的城池,与大明的城池差了几百年的技术积累。但是依靠山势,自然弥补了这一点。 但是进攻,龟城也让何夕见识了大明军队的战斗力。 由叶旺指挥,这一是场正儿八经地攻城战。并没有准备大量的攻城器械。而是临时做了一些长梯。又做了一些巨盾,两三人举着,大部分士卒,在大盾的遮掩之下,靠近城墙。 而高丽人火铳,弓弩对这样的情况,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 唯一的是远远地投入滚石檑木。因为城池在高处,这些东西,能一路滚下来数里之远,对士卒杀伤巨大。 但是在叶旺的指挥之下,明军将士分散队形,十人一队,簇拥在几面大盾下面。星散在整个山坡之上,即便高丽人的滚石檑木,依然能够给士卒一下杀伤。但是杀伤已经不大。 等到了城墙下几十米的地方。一声鼓响。 所有士卒放弃盾牌,竖起长梯。大喊一声,扑向城池。 即便每十人为一队,架着长梯,但是内部也是有分工的。 最前面两人,都是穿着双重甲胄,锁子甲铁甲内衬皮甲。大步跨出,大有地动山摇的感觉。活像一个狗熊,寻常箭矢射上去,根本没有什么事情。甚至高丽人的火器,因为杀伤力不足,最多将人打翻在地,感觉胸闷气短,然后稍稍等一会儿,又活蹦乱跳了。 中间几个人都抗长梯,并支援登城。 最后几个人 都是弩手,弓箭手,火铳手,当然了。也带了长刀。他们主要是在城下,与城头上对射,先将城头上人射死几个。然后,放上长梯。 这一番扑城。 是整个龟城之战中,最惨烈的时候。短短十几分钟,有数百将士战死城下。但是,成果也是辉煌的。 硬生生打来一个缺口,当数百明军龟城城头聚集的时候,这一战就不用看了。 何夕忍不住说道;“好。叶老将军,果然是宝刀未老。” 叶旺连忙谦虚说道;“高丽人根本不通战阵,这么好多地形。他们但凡有一点见识,就知道不能全然放弃城外,他们但凡在城外,立上几个小营,今天一天都打不下来。末将也是看出了这一点,知道城中守将,或许有一些勇气,但是之前根本没有打过仗。故而才奋力一搏,上天保佑,幸不辱命。” 这座城池在高处,居高临下,任何多设城垣,那种对下设防,对上面不设防的。相隔一两里,明军进攻,必须仰攻,而且攻破数道防线。拖延时间长了。甚至夜里还可以夜袭,夺回下面的阵地。 这还是叶旺一瞬间想到的。 如果让他长期在这个地方驻守,他定然能修得铜墙铁壁,比如将山下挖开,将缓坡修成陡坡,只留几条道路连通城上,然后派弓箭手设卡,封锁。只要箭矢不绝,任千军万马也冲不上来。 何夕心中暗道:“这就是经验与实力的差距。” 高丽一方,最惨烈的大战,是当年与纳哈出一战,成就了李成桂高丽第一名将的大名。而大明这边可不一样,就说叶旺,跟着谢家兄弟,是长枪军中坚力量。打过元军,打过红巾军,之后投靠大明,更是打过不知道多少战事了。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对方深浅。 看似冒险,实际上拿捏得很到位。 可以说元末乱世,大明开国战争中,锤炼出来的百余万名将悍卒,是大明最大财富。这也是何夕在南洋,在高丽,对外作战,无往而不利的原因,其中固然有何夕计谋得当。 但是更多是手下能力到位,只要不是太离谱的计划,都能给落实了。 这甚至比前者更重要。 这位高丽守将,不可谓不尽心尽力。最后杀身成仁。但是能力水平就这样了。徒徒奈何而已。 龟城一下,前路顿开。 不过十日功夫,就来到息城城下。 只是息城的情况,与龟城大不一样。 龟城不过是一个堡垒。是一座山城,能封锁道路而已,城中驻守人马,不过数千人。 而息城,却是清川江上最大的城池,更是高丽人在北方的重镇。在清川江东岸,城池修得怎么样,先不说,浩浩荡荡的清川江,就是最大的问题。息城引清川水入护城河,护城河达数米之宽。 大明军队,根本够不着城墙。 面对这个问题,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挖开护城河。在护城河上游挖开引水渠,将水引走,然后派人填河,最后大军攻城。 第二种,就是直接用高大的攻城器械,渡河护城河。中国古代攻城器械之丰富,越过护城河的攻城器械,不要太多。毕竟,古代战争经验丰富之极。息城虽然难以攻克。但比起中国的坚城,也不过尔尔。 只是这两个方案,都旷日持久。 何夕倒不是太担心的。冬天来了,对大明有弊有利,冬天一到,什么护城河都变成通途了。但是高丽守将只要有一点见识,就知道往城墙上泼水成冰的手段。 而且何夕这一次进攻,更多是表现在政治上。不过,他细细想来。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不管用什么办法,攻克息城,最少也要近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如果从陆路一路攻下去,从这里到开京,还有数座不可忽略的坚城。同时,高丽王室可是很滑溜的。 大事不妙,溜之大吉的事情,他们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以攻下开京,最为高丽战事结束的标志,有些太过一厢情愿。先行一步也不是不行。 不过,好消息也是一个连着一个的。 航海侯张赫带海运船队,在北风大作的时候,已经准备南下了。在南下之前,他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为征东大军押送粮草。于是,当浩浩荡荡的海船进入清川江之后。 息城就崩溃了。 因为船舷比城墙好高一些。 即便船只不能直接靠在城墙之上,但是船上火力弓弩压制城头,派士卒登城,高丽人也是一点没有办法,当年陈友谅就是用这一招进攻南昌,将南昌明军打得极惨。 朱文正不知道用了多少心力与牺牲,才算是挡住了。 但是高丽人内部人心惶惶,意见不统一,国王一意孤行,大臣们,各怀私心。大将更是心中动摇。这样的情况下,息城之中,又有多少人秉承坚定的意志,与大明死磕啊。 在海运船队压在城垣上的时候。 息城失陷就成了必然。 出兵不足二十日,就得一大城,更是在高丽内部有一个落脚点。这一战,打得不可谓不顺利。简直是一路顺风了。 第五十四章,叶沈归来 第五十四章 叶沈归来 息城一下,何夕就进入工作状态。 调查息城的人口,已经产业,田产等等。收缴息城的粮仓。虽然今年被叶沈闹了一回。但是息城最为清川江流域中枢。也是高丽人大军聚集的地方。叶沈人数毕竟上,他更多是绕开大城池,故而息城这里并没有什么破坏。 共计获得粮仓二十多万石。大军南征的军粮压力就减少了很多了。 叶旺坐镇息城,派蓝赤心出兵,扫荡息城周围的小城。不过息城一降。周围的小城,望风而降,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在这个时候,哈刺不花带着大军来到的息城。更是带来大量战利品,更是带来的叶沈。哈刺不花在平城城北,与高丽李成桂大战一场。大破之。叶沈更是因为这一战,才逃出生天的。 何夕听了叶沈归来,大喜过望,但是见了叶沈,二话不说,先杖责五十。 连叶旺也不敢求情。 在叶旺看来,何夕对叶沈已经够好了。 在官面上极尽维护。最少,叶沈没有因为这一件事情,在朝野上下有什么污点。但是,叶沈的举动,却牵动大局,搞得何夕为了给擦屁股,弄出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狠狠杖责一番,难解何夕心头之恨。更希望他好好长个记性。 但是不管怎么打。都是私下里的教训。仅仅是皮肉之苦而已。对于叶旺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毕竟练武的人,学打人,先挨打,身子骨硬朗,区区一些挨打,又算得了什么? 叶沈被一顿好打。一时间几乎站不起来。 何夕叫人抬来担架,让他趴在上面。他坐在上首,说道:“你可知错?” 叶沈也不头铁,说道:“知错。” 何夕说道:“错在哪里?” 叶沈听了这一句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也算硬汉,打几十板子算什么。他不在乎,但是他委屈啊。 他孤军深入高丽,携带的粮草不足。他每人绞尽脑汁,要补充粮草,这才到处劫掠。更不要说,在高丽人的围追堵截之下,来去如风。 是的。高丽人战斗力不足,战斗经验缺乏。但是人多啊。高丽立国五百年,上上下下早已熟悉了高丽朝廷,在很多时候,他们的消息是比不过高丽人的。这才是他为什么为高丽奴婢撑腰。就是为了更好地消息渠道。 只有更敏捷的消息,才能让他在高丽人的围剿之下,逃出生天。 在高丽这几个月中,叶沈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不管在什么时间段,都在细细琢磨,克敌制胜之计。所谓艰难险阻,玉汝于成。这一段时间的精力,不管是胜仗还是败仗。对叶沈影响太大了。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是叶沈宝贵的财富。 叶沈固然不错。但是大明如叶沈一样的名将胚子,不在少数,即便往少了说,一百多人还是有的。但是这些人在历史上都成为名将了吗?哪里有那么多名将,更多的人都是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人的际遇是很重要的。如果张辅不是张玉的儿子,张玉不是朱棣的近臣。张辅有可能成为天下名将吗?未必。 而今也是如此。 叶沈固然不错,但是没有在何夕身边的培养,接受了很多丰富的军事思想。没有这一次冒险出击,以少胜多,让高丽几十万大军,给叶沈当陪练,叶沈未来的成就,也会很有限的。 但是,叶沈这一路上,所有思想都被打仗这一件事情占据。 在平城一战,叶沈都觉得自己要殉国了。结果绝处逢生,这一回来,自己亦师亦友上级,二话不说。先给了一顿板子。叶沈简直委屈极了,他想不通,想不明白。 他不敢与何夕顶嘴。但是委实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我给你说过,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我让你拖住高丽三个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超额地完成了任务。我没有告诉你,与高丽对峙的时候,不先动手,那是担心,遇见事情,束手束脚,坏了士卒性命。但是辽东局势你不知道吗?你只说一件事情。而今这个时候,马上要冬天了。大军进军高丽,这样做合适不合适?” 叶沈军事素养很到位。他一瞬间,就从后勤,天气,民力等方面分析了一下,说道;“不合适,今年辽东的事情太多了,最好休整一冬,明年开春之后,再打不迟。高丽是万乘之国,不是几个月可以灭掉的。与高丽的战事,打上几年,都很正常。不应该追求一两月的优势。” 何夕说道;“你觉得,我想不到这些吗?” 叶沈心中也生起了疑惑,说道:“大人有别的考虑?” 何夕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将里面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叶沈。从叶沈突入高丽。到他找蓝玉帮忙,蓝玉又是怎么做的。陛下可能有的想法。一环接着一环,最后说到,不得不出兵的原因。 何夕说道:“其实,我是能拖到明年再动,只是蓝玉毕竟是征东将军,我如果从第一件事情上就驳了他的面子,接下来的合作,还怎么进行?所以,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你听明白了吗?现在什么感想?” 叶沈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他第一个感觉,那就是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啊。比打仗难多了。他根本没有想到,他当初做的那一件事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好一阵子,才说道;“末将知错了。” 何夕说道:“错在哪里?” 叶沈说道:“末将没有考虑朝廷的想法。也没有考虑大人的处境。” 何夕也没有说叶沈对与不对,而是说道;“叶沈,你想当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沈说道:“成为一个与魏国公相提并论的大将军。” 何夕说道:“那你知道吗?魏国公在南京,很多事情上都要手下发言。你如果当方面大将,可以什么都不管,朝廷有令执行就行了。但是在魏国公那个地位,朝廷有什么令,却是他要干预的。不干预不行的。” “一个中下层将领,不懂政治,不管这些,是一个优点。但是到了上层,如果还不理解这一点,就是最致命的缺陷,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 功于外者。这一句话,你要好好琢磨,细细琢磨。问一个为什么?什么时间将这一句话想明白,想透了。你将来成就才能够得着魏国公。” 军事斗争,最忌令出多门。 既然有权臣,自然有想除掉权臣的人。如此一来,中枢的政局没有一个统一的思想,除非做军阀,否则想在外立功很难。毕竟,你做的事情,在一方看是功劳,在另外一方看来,就是罪过。 当然了,这是何夕让叶沈参悟的第一层意思。 第二层,就是大将想立功在外,就必须让内外意志统一。那怎么做?那就是这位大将本身就必须是权力场的一员,用合纵连横等手段,让自己一方的想法占据朝廷的高位。 当然了,也可以让自己独掌大权。 最后这一点点升华,就陷入曹操刘裕等的处境之中。何夕估计叶沈的思想到不了那个地步。 很多时候,个人的思想是不可能超越时代的。叶沈对造反的事情,估计想都没有想过。 此刻的叶沈更不明何夕的用意,只能含糊的点点头,说道:“末将记住了。” 何夕说道:“这一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你说说,你这一次在高丽都遇见了什么事情。” 叶沈虽然出了大错。但是叶沈在高丽境内,能杀进杀出,自然也惊艳了何夕。真是大将种子。对于有才能的人。何夕自然是包容的。将这一件事情高高地举起,轻轻地放下,一顿板子,而今就翻篇了。 第五十五章 平城之战 第五十五章 平城之战 叶沈趴在担架上,将他在高丽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很快就说到了,大同江之战后。 叶沈有些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大同江之战,是叶沈失败的开始,但并不是最危急的时候。真正的危机在大同江之战后,叶沈说道;“大同江之战,我军损失了大量的辎重与粮草。我本来想迅速回国,但是计算粮草,只有数日之口粮,根本支撑不到鸭绿江。再加上女真各部,损失惨重。军中已经有了怨言。我不得已,只能滞留在平城附近,补充粮草,安抚军心。” 叶沈能控制住自己部下,但是对女真人与这些新附军都是间接管理。出了问题,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只是他虽然没有细说。 何夕也是能够想到的。 补充粮草,是劫掠。不劫掠,粮草能从天上掉下来吗?好在,这是秋天,当地的粮草还是很多的。安抚军心,不是拿真金白银安抚。一方面辎重的丢失,军中也没有多少钱粮。另外一方面。即便有钱粮,钱粮在军中,也没有什么用处。 那就是放手劫掠。 用乌合之众打仗,就是这样。 叶沈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以为李成桂会追过来,随时准备逃走。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一江之隔,李成桂十余日没有渡江。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将寻了一个座大寺庙作为营地。高丽人信佛,寺庙的规格很大。里面也有很多粮草。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但是我觉得,差不多了。但是女真各部却想再拖一段时间。即便是猛哥帖木儿说话,也不行。” 叶沈说到这里,也是很气愤。 这就是什么叫做,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是被叶沈用大明名头物资,还有叶沈出神入化的指挥,给他们足够的回报,才听话的。但是,叶沈一场大败,让他们知道,哦,叶沈也不过如此。 再有一点就是,叶沈一两个月之内,与高丽大战数次,转折上千里,对军队的要求很高。 虽然说,这些女真人身体素质也不错。但是还不够坚韧。所以,他们想要多休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之前不敢说,而今叶沈威信下滑,他们敢说了。 而叶沈本部人马太少。不得不照顾大家的意见。 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叶沈说道;“我怎么说都不行,于是我带本部人马,分开扎营。在数日之前,李成桂忽然大至,而且李成桂的主力也来了。我估计有三万之众,骑步各半。相当精良。我带队突击了三次,居然打不破李成桂的步阵。这是我入高丽以来的头一次。见打不过,我就下令撤退。但是我命令还没有下,这些人就四散逃奔。” 说到这里,叶沈忍不住说道:“一群蠢货。” 就指挥才能上来说,叶沈这一群人无可置疑的第一,在撤退这一件事情上,如果有叶沈指挥,不敢说全身而退,但是损失要小很多。但是这些人根本不听令,弄得一团糟糕。 甚至彼此影响到彼此撤退的速度。 叶沈只能引千余人而走。 所以叶沈现在想想,只觉得恨得牙痒痒。 何夕心中暗暗摇头:“叶沈还是年轻,懂打仗,并不懂人心。”撤退一定会有断后。这是必须的。按照叶沈的办法来办,定然能撤出来更多的人,但是问题是,谁来断后。 断后的人定然九死一生。 叶沈麾下是乌合之众。数百名明军骑兵,是叶沈的根本。叶沈断然不会牺牲他们的。但是女真各部,谁又愿意为所谓的大局牺牲自己。 他们哪里是蠢,分明是太过聪明了。 才纷纷自己撤退的。 听叶沈的,最大风险是自己本部成为断后,九死一生。而自己撤退,虽然有很大风险,但比断后的风险低。所以,他们都选择了风险低的那个。 但是当所有人做了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他们却将自己的处境推入无底深渊。 叶沈虽然在全军崩溃之后,才决定撤退。但是叶沈一开始就有所计划,预留了撤退路线。而现在这一条撤退路线,被叶沈本部千余人用,自然捷足先登。先跑出战场。 而李成桂不是庸手,放过叶沈也就罢了。这些女真乌合之众。岂能留不下来。 于是,这一战,叶沈所部打回了原形,只有千余骑兵了。其中明军骑兵占了八成,有两成是一些铁心跟着大明走的人,有女真人,高丽人等等。 叶沈在这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来,说道;“我其实觉得,李成桂似乎放了我一马。当然了,他当时下决定快一下,我不是走不了,但是难免一场恶战。但是,他那支装备我军盔甲武器的骑兵,是在我撤退大半的时候,忽然杀出来的。我部与这一部,并没有交上手,这与大同江一战,有一些类似。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何夕听了,立即起身,来回踱步。口中喃喃地道:“李成桂。” 朝-鲜开国之主。也算是历史上有一席之地的人。何夕对高丽内部的情况,不是太了解。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李成桂决计不是高丽王朝的纯臣。虽然他对叶沈的判断,也是将信将疑的。但是此刻有一个想法,忽然冒出来,他心中暗道;“李成桂有没有可能投降大明?” 一想到这里,何夕心中忽然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因为这诱惑太大了。 李成桂所部人数不多,但是高丽的绝对主力。比起什么高丽中枢五卫,还有各地的兵马,强上太多了。 正如叶沈所言,他冲阵三次,没有破阵的高丽步卒,他之前根本没有见过。 步卒对抗骑兵冲击,最重要的是组织性。这一点做好了,自然让骑兵无功而返。军队也是同样的。军队能战与否,说白了就是军队组织性如何。组织性强大。即便全部打散,三五个在一起,立即组成一个战斗小组,继续战斗,组织性弱的,骑兵在阵前一冲,有一个人动摇,不过片刻,全军撒丫子了。 而高丽大部分军队都是后者。纵然侥幸一次冲不破,再来几次,高丽将领都会稳不住阵脚,卷堂大散。所以,叶沈与高丽军队交战之中,高丽步卒从来是配角,而这一次,却当了主角。 可见李成桂所部的战斗力。 不愧为曾经力抗蒙古大军的名将。 而且李成桂不是彻底意义上的高丽人。李成桂虽然说是高丽贵族出身,但是李家从李成桂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就入仕元朝,并取了蒙古名字。虽然说,一直在高丽,东北任职。但是与高丽王朝,毕竟是两路人了。 而且李家自从李父倒戈,从元朝官员变成了高丽官员之后,在双城一带,一直是土皇帝。甚至有一些一方诸侯的感觉。 当然了,高丽大族很多也是这样的。 只是李成桂掌握了兵权,其他大族没有。 这一点不一样,未尝不能说服李成桂倒戈。 李成桂一旦倒戈,那不是大明多三万生力军,而高丽少三万那么简单。更重要的高丽内情,就会向大明完全展开。大明对高丽,有更多分化瓦解的手段。 何夕上阵自然不行,但上策伐谋,借助大明的威势,招降纳叛,却是可以的。 叶沈见何夕口中喃喃道李成桂的名字,心中很不服气,说道:“李成桂也没有 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我与他兵马相同,不,我有万余骑兵,定让李成桂来得,回不得。” 何夕微微一笑,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战争是没有如果的。他说道:“继续,接下来,又发生了?” 第五十六章 投石问路 第五十六章 投石问路 叶沈说道:“李成桂所部在后面穷追不舍,我反攻数次,但就是甩不掉,而且李成桂骑兵分成数拨,追得很有节奏,一波接替一波,绵绵不绝,而我部人困马乏,特别是马。人还能坚持,但是马却坚持不了。当时我真以为要死在高丽了。不过,哈将军率部忽然来了,高丽骑兵撤退了。” “哈将军想立下大功,就与李成桂在平城西南方向,对峙数日,交手十几次。但是李成桂的确是有些本事 。他部下的骑兵,与哈将军所部对冲,不落下风。他本人也是一员骁将,有一次,哈将军亲自上阵,几乎要攻破高丽军了。但是李成桂一出场,高丽三军大呼,勇气倍增。最后我们只能无功而返了。” 纵然叶沈心中对李成桂有多少怨念,但是此刻不得不承认,在战争之中,李成桂也算是一个英雄人物,与大明一些名将相比,自然大有不如。但是,他与哈刺不花,此刻也谈不上大明名将。 “最后也得到一些消息,李成桂而今总领三军,坐镇平城,高丽朝廷的战略,似乎以平城为核心,沿着大同江,布置一条防线。这一条防线的主帅,就是李成桂。” 何夕将舆图拿过来,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你觉得,李成桂会不会倒戈?” 叶沈睁大了眼睛,说道:“绝对不可能,李成桂是朝廷柱石之臣,他怎么会倒戈啊?高丽能打仗的人,估计也就他一个了?” 何夕心中暗道:“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在很多事情上太过幼稚了。”不过何夕也知道,人的成长也不是一下子的。需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行。很多东西,再说也是不懂的。何夕说道:“好了。你下去休息吧,好好上药,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是用你的时候。” 叶沈挣扎地起身,说道:“末将皮糙肉厚,这不算什么,这不就已经行了。”话还没有说完,叶沈口中就“丝”了一声。牵动了伤口。 何夕将叶沈送走之后,立即下令找息城本地高丽大族的人,给李成桂捎一封书信。 何夕随即写了一封书信。 很直截了当说高丽种种不行,让李成桂倒戈相向,朝廷重重有赏云云。 他相信,高丽大族此刻一定心中对大明朝廷一定有对抗情绪的。与高丽的小民是不一样的。高丽的小民们,此刻已经被压榨到了极点,他们根本不在乎谁当政。但是高丽大族是高丽权力顶层的一撮人。类似魏晋的门阀大族。他们享有太多的权力了。 大明一来,让他们放弃,怎么可能啊? 很多时候,不用刀子,很难触及灵魂的。 所以,这一封书信能到李成桂手中也好。正好试探一下李成桂的真实心意,他不相信李成桂是高丽忠臣,那种能效之以生,继之以死的忠臣。 如果到不了,也无妨。 他也要试探一下,高丽朝廷混乱到什么地步了。 他这一封亲笔书信,很可能是高丽朝堂上一场风波的开始。而且这位高丽王的传闻,也相当不堪,看看能不能让他完成自毁长城的成就。至于李成桂?何夕并不在乎。生也好,死也罢。都可以。 高丽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投石问路之计。 反正以何夕的本意,打下息城,将这里营造成大本营,虽然距离冬天,还有一段时间,但是何夕对继续东进的欲望也没有那么深,除非有天大的好机会。 ------ 李成桂此刻并不知道,何夕一记恶毒投石问路之计,已经向他而来。 他此刻正与自己的第一谋士,郑道传商议眼前的局势。 李成桂忧心忡忡地说道;“而今平城之中有各地军队,一十五万,但我一一视察了,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很多是田里刚刚征召出来的奴婢,根本不堪为战。更重要的是粮草。开京那边说粮草都已经运到这里的。但是我看了,短缺最少三成。剩下的也都是陈米。兵不行,粮草也不行,而且这个局面下,大王还在下令征兵。他根本不知道,兵不在多而在精,而今能看的,也就我几万旧部。这种局面下,今年明军进攻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明年局面不可想象。” 李成桂没有说出来,但已经暗示很明显了。 就不说大明与高丽之间的国力差距。单单是两位国君,差距也就太大了。一个是白手起家,建立偌大的大明朝。一个是乳臭未干的小儿。一个用兵如神,千载之下,作为能打仗的皇帝,仅在唐太宗之下,当然了,对于这个排名,朱元璋是不服气的。只是不能与后世好事者理论,为另外一个,根本不懂什么是打仗,怎么才算打仗? 只觉得人越多越好。 郑道传沉吟说道:“而今局面,唯有与明军议和。才是唯一的生路。而大王在位一日,就不行。而今开京内外都在传,大王非先王之子。” 聪明人说话,不用说得太透。 郑道传这么一点,李成桂立即理解其中意味,他脸上情绪有些复杂,说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什么地步?有人酝酿,为高丽换一个大王了。 这不是一个人的想法,毕竟眼前的就局势是明摆着。大明已经出兵,可不是之前几千人骚扰。高丽很多贵族,对打败大明军队已经失去信心了。当然了,他们并不是李成桂。不能理解战场上这么多细节,但是大局是没有判断错的。 当高丽王违背了所有高丽贵族的期望,杀了,也就杀了。 而今高丽王非先王之子,这一则传言,就是先兆。高丽王王禑,到底是不是先国王王祺之子,这个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不能容忍王禑将高丽带入深渊之中。 其实李成桂能代高丽而立,建立朝-鲜,也与这种风潮有关。历史上李成桂根本没有与大明交兵,高丽撤军之后,大明还不知道。所以李成桂能够从容地回军,借助手中的大军,一举奠定胜局。然后扶植傀儡,最后代而称王。 而今局面不一样了。 李成桂虽然打败了一次明军的进攻,但是在李成桂看来,根本算 不上胜利。 哈刺不花突入高丽的目的何在?遮掩高丽对息城的援军,孤立息城,是明军进攻息城的时候,不受外界干扰。 这个战略目标达成了没有? 自然是达成了。 大明围攻息城期间,从东南方向,没有一兵一卒的援军。 只是高丽人自己称是胜利,用以激励士气而已。 郑传道说道:“或许不至于此,不过,有人有意将这个消息传给我。这里面的深意,大人------” 李成桂说道:“如此说来,有人想邀请我入局?” 郑传道说道:“正是,而今朝廷一半兵力都在大人手中,大人在高丽举足轻重,任何事情,没有大人点头,都是做不来的。所以,他有这个想法,自然要给大人打个招呼。” 李成桂一瞬间有些茫然。 他不是不懂那些人的心思,只是他的心思大半在与大明作战上,而今一下子转到开京的蝇营狗苟之中,他觉得有些人傻得可爱,是的,他也觉得当今大王将整个高丽拖入深渊。 杀一百次都不够。 但是他们似乎没有想过,杀王禑有用吗? 在大明下诏书讨伐高丽组建征东将军府的时候,高丽已经在深渊之中,杀王禑,不杀王禑,区别已经不大了。高丽的生机在战场上的胜利,而不在一场政-变上。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李成桂迷茫地说道。 第五十七章 一石激起千重浪 第五十七章 一石激起千重浪 郑道传说道:“这里面有一个机会。一个令将军世代居有海东的机会。” 李成桂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说道:“郑先生的意思是?” 郑道传身体微微前倾,意气风发地说道:“王氏享国五百年,而今也到了要终了的地步。王禑无道,上惹怒天朝兴兵,下得罪世家大族,内外交困,已经是独-夫民贼。而今是王氏的大危机,未必不是将军大际遇,大明皇帝陛下,并无东征之意,否则也不会将我朝列为不征之国。只是,形势使然,边臣贪功而已,而今将军揽大军在手,阻明军不得寸进,内有大臣连通。只要能与明人僵持一段时间,将军轻兵回开京,兴废立之事,将王位传于疏宗,三五年之后,未必不能禅让。” “这是天大的危机,也是 天大的机会。” “将军可有意乎?” 李成桂有没有意,还在两可之间,但是郑道传是非常有意的。郑道传这个人,与中国历史上一个人可以类比,那就是赵普。 郑道传出身底层,父祖并不显赫。他小时候读书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好容易读出一些名头,却发现出人头地的路径,都已经被名门豪强给占据了。 他即便满腹才华,只能沦为下僚。 他自然不愿意服输。 郑道传只能来高丽西北,投奔李家。 一方面是李家在高丽日短,很多习惯上没有高丽大族那么保守。二来李成桂非寻常人。他在用人之上,也很有魄力的。只要用才华,不管什么出身,他都愿意用。 而在李成桂时期崛起的朝-鲜功臣派,也成为朝-鲜前期党争的重要一员。而郑道传就是其中领袖。只是郑道传也死在激烈的斗争之中。 直到后来所谓的士林派崛起。才让功臣派退出历史舞台。 郑道传在李成桂麾下,也不是那么痛快。就是因为,他觉得以他的才华,不应该仅仅在一个将军麾下当幕僚。无时无刻不想登上朝堂之上。而今天,他找到了这个机会。 郑道传很明白,高丽的传统。只有祖辈能在朝堂之上有一定的勋位。才会被视为士族一员。只有士族出身,才能登上高位。那问题来了。寻常百姓如何才能,登上朝堂之上?这是一个无限死循环。 只能在非常时刻,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只要能追随李成桂推翻高丽朝廷,他不仅仅能列为朝堂之上,甚至能成为群臣之首。这对李成桂来说,自然是李家王朝万代之利,而对郑道传来说,也是一洗自己祖上白身之事,他成为高丽郑氏开宗之祖。让郑家成为高丽名门之一。 这诱惑太大了。 李成桂也心动了。但是仅仅心动了片刻。仅仅片刻而已。原因很简单,李成桂更现实,能成为将军的人。没有一个不现实的,因为任何伪装,在真刀真枪面前是毫无用处的。 李成桂不想知道,这蓝图有多好,他只能知道这一件事情能做成几分。 李成桂说道;“眼前明军撤退,是因为息城沦陷,于我没有寸功。明军今年或许不会来了。但是明年再来,会有什么局面。我也不知道。明军不解决掉,什么事情都是虚的。” “不然。”郑道传说道;“高丽之祸,在内而不在外。今年已经深秋,大明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冬季进攻。如果大明真违背天时而来,我相信将军,定然让他们知道高丽军威。”郑道传说到这里。看看了李成桂,却见李成桂并没有反驳,可见李成桂是有自信的。自信在冬天这种特殊环境之下,抵抗住明军的进攻。 毕竟,高丽的冬天是很冷的。 郑道传继续说道:“而今开京的事情,就在入冬之后。今年冬天就可以另立新王,并派人去南京,负荆请罪,不过是割地,贡马,而已。高丽还能存续。” 李成桂听郑道传的话,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郑道传说道:“崔相。” 李成桂悚然一动,说道;“是他。” 他怎么也想不到是他。 崔家是高丽鼎鼎有名的大族,崔家乃是清河崔氏的分支,在五胡乱华之时,迁到辽东,后因为战乱避入三韩。而崔相,更是高丽的权臣,是当今国王王禑的老师。 王禑固然不是一个爱学的国王,但是对于自己曾经的老师还是有一些香火情的。故而很是信重。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王禑根本任命官员,从来不看才能,而看能不能信得过。是以崔莹才能成为高丽的国相,掌握大权。 只是李成桂没有想到,作为帝师的崔莹,居然也背叛了。 郑道传说道;“不是崔相忘恩负义,只是崔相眼中,高丽社稷才是最重要的。” 李成桂说道:“高丽社稷,那就等吧 。” 郑道传说道:“将军,一旦让崔相独占其功,那将来?” 李成桂说道;“我说了,那就等。” 李成桂有很多想法,但是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不参与这一件事情,倒不是李成桂这个时候成为高丽忠臣了,实在是作为一个武将,任何时候,都觉得武力才是最重要的。 而今高丽一半的军队在自己手上,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会漏过自己的。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明军退兵,不管用什么办法。打败明军,议和投降。只要将明军这个意外参与者逐出高丽,剩下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高丽上下,没有人能抵挡他的攻势。 好一点,一举而下,差一点,不过是打几年仗。 在打仗这一件事情上,李成桂还没有怕过高丽任何人。 所以在他看来,最重要的不是后面的事情,而是抓兵权,将这些暂时在自己麾下的军队,真正变成自己的军队。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成桂想得太简单了。他手握高丽近半大军,已经成为高丽朝廷的焦点。绕不过的焦点。 ------ 高丽,开京,景福宫中。 高丽王王禑拿着手中书信,这封书信,何夕定然很熟悉,因为不是别的。就是何夕招降李成桂的书信。至于这封书信,怎么到了王禑的手中,正如何夕所料,息城的高丽大族,依旧在感情上更亲近高丽朝廷。 故而,这个信使离开息城之后,绕过了平城防线,来到了开城,找了门路,将这封书信送到了高丽王的手中。 高丽王看完之后,没有立即表示,而是指着面前的信使,说道:“杀了。” 这个信使大吃一惊,说道:“大王,我对大王忠心耿耿,我如此冒险来送信,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高丽王王禑淡淡地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信使不知道高丽王问这一句话,是什么用意。但还是立即说道;“息城。” 高丽王王禑说道;“息城已经陷落了,作为孤的忠诚,你应该在陷落的时候,与明贼死战到底,你现在为什么还活着?明贼既然派你来送信,定然是知道你的身份的。他为什么派你来?” “那就是因为,你已经背叛了寡人,背叛了高丽。是不是?” 信使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否认道:“不是的 ,大王,不是的,大王。”只是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其实高丽王王禑猜的一点也不错。当地的世家大族,怎么可能为高丽王效死。为了家族传承,自然要给大明做出一些姿态来。但是大部分暗中也是支持高丽的。 本来是看破不说破的勾当。被王禑赤裸裸抬上桌面,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怎么说了。 第五十八章 开京之变 第五十八章 开京之变 高丽王王禑,是一个听人解释的人吗? 从来不是。 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以前不是,是性格使然。但是而今却是感受到危机的过激反应,他看谁,都觉得对方要害他。疑心指数,爆炸增长,更加不肯体谅与原谅别人的错误。 高丽王王禑淡淡说道:“从来没有人敢对孤说一个不字,你说了两个。”他淡然下令,道;“让他死得痛苦一些,整个人从中间截成三段。也就是砍两刀。” “是。”高丽王身边的侍从立即说道。 这个信使被捂住了嘴。拖着一地尿痕拖下去了。 高丽王王禑沉吟片刻,说道:“有 请丞相。”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提着长袍的,小心翼翼地跑过来了,说道;“殿下。你召老臣过来,不知有何要事。” 高丽王王禑将这一封书信递给了崔相。 崔相拿过来一看,几乎在书信还没有看完,就已经明白了何夕的算计。 何夕的算计很粗浅,是一个智商在线的人大抵能够明白。何夕其实也没有想过,这一计能够成功,更多是试探一下,高丽内部的水有多深。但是这一封简简单单书信,却让崔相内心之中,不住地嘀咕。 因为他担心,高丽王王禑中计了。 他教了王禑好几年,但是他更明白王禑的智力水平。倒不是说王禑傻,但决计说不上天才,中上都未必能算得上。而且先天智慧不足,也不算什么。毕竟,人的智慧更多是后天增长的。 而今王禑这几年,也没有做什么正经事情。 就看而今王禑做的事情,根本是一个小孩子掌握社稷神器。才造成的种种灾难。崔相决计不敢对王禑的智力与才能做出过高估计。 崔相本来不想蹚浑水,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李成桂是高丽唯一的大将之才,拿下李成桂,且不说会不会激起兵变,或者其他影响。就算平平安安将李成桂拿下来了? 那么谁代替李成桂啊? 高丽应该没有这样的人才。 那时候 高丽前线战线崩溃,高丽就不要等着 改变,就先玩完了。 于是崔相酝酿了一下,说道:“大王,这是明军的离间计,正是因为李将军值得信任,明人对李将军无能为力,才做出这样的举动,我记得很多年前,我给殿下讲过,秦灭赵的时候,用离间计杀死李牧,令赵国没有名将。才兵败如山倒。这是明人的故技重施。” 高丽王王禑似乎在想什么,说道:“故技重施?” “对,正是故技重施,这是老套路了。想来殿下天纵聪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阴谋。”崔相拍马屁说道。 高丽王王禑说道:“那是自然。孤可不会如赵王一般昏庸。” 崔相听高丽王这样说话,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这一口气松得太早了。 ------ 高丽王王禑将崔相送走之后,脸一下子冷了起来,说道:“来人,给好好查查崔相,已经崔相的儿女弟子们,以及崔相有没有与明朝相互勾连。” “是。”高丽王身边的侍从们立即答应下来。 高丽王王禑身边的侍从,既不是高丽各级将领的子嗣,也不是高丽是世家大族的嫡子,大多都是和尚出身的。而高丽的和尚固然有一些家中富贵,在寺庙之中躲清净,但是更多都是穷苦人出身,在寺庙之中混一口饭吃。 而古代识字的路径很少。在高丽识字的路径就更少了。而当和尚,是这少数路径之一。 朝廷上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够处理的。高丽的世家大族都疏远了高丽王王禑。高丽王王禑只能提拔与世家大族不对付的知识分子。而和尚,是高丽王仅有的选择之一。 不过,高丽王太高估了自己临阵召集的这些乌合之众。 古代情报机构,其实都很业务的。即便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不过好在,锦衣卫搞情报,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少积累一下经验。但是高丽王身边这些侍从,可没有那么多经验可以积累。 于是,他们接到任务之后,就拿往常的案例。将高丽王要查的人拿下,然后屈打成招,让他们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这操作多简单。让他们跟踪,调查。寻访等一些关于情报的工作,太复杂了。他们是做不来的。 但崔相毕竟不是寻常人。 不能直接拿崔相。 于是,他们选定了崔相一个亲近仆人。这个仆人最近来往频繁。也有一些可疑。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次,他们不用屈打成招了。 将这个仆人拿下,一顿辣椒炒肉。这仆人的心理防线都突破了,竹子倒豆一般,将崔相联系各世家大族,甚至稳住李成桂了。想拉拢李成桂等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个侍从们听了,顿时大惊失色。 他们这一次,多希望是屈打成招。实在是,崔相联系的那些世家大族,都是赫赫有名之极。一旦他们发动,高丽王被废黜,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们这些人是与高丽王王禑连在一起的。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即便而今王禑退位了,生命安全在一段时间之内,还是能得到保证的。但是他们就不一样了。 绝对不可能活下来。因为,在很多世家大族看来,他们这样出身的人,不过是贱民而已。 这些侍从们对高丽王王禑来说。总算是做了一件大事。他们一方面给王禑报告,一方面就已经通告各方,准备抓捕。 只是消息一传到了王禑身边。就立即以泄露的风声。 崔相这边也得到了消息。 一时间崔相进退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身边的人。有人说立即提起发动,有人说撤出开京,以徒后举。等等。 但是很多时候,胜负就在谁犹豫了。 王禑的神经早就绷紧了。几乎要崩断的程度,他知道崔相要谋反,他根本没有思索这个问题是真的是假。而是当机立断下令,要拿下崔家,以及与崔家有联姻大族。 王禑几乎一接到消息就立即动手,而崔相这里接到消息迟了不少,此刻又犹豫了。 胜负之数,就不用说了。 王禑虽然倒行逆施,动摇了自己统治根基。王禑反而肆无忌惮,提拔了很多沉沦下僚的人才。这种做法,反而得到了一些人才。毕竟高丽上层社会几乎冰封一样,有什么出身做什么官职,几乎都是注定的。 自然有很多有才能的人,郁郁不得志。 而王禑的处境,这些人未必不知道。但是机会有时候,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这些人烂命一条,敢拼敢杀不怕死。而今在这一场大乱之中,表现出来。 高丽王宫之中数千士卒,在这些侍从的带领之下,在开京之中,血战一夜。虽然有大部分世家大族都逃走了。毕竟世家大族见了多了。很多事情都留有后手。一旦有变,根本不走城门。直接走地道逃走了。 等这些人到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但是依然有崔相为首,十几个老臣被抓住了。毕竟他们是主要目标,高丽王王禑将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了。 他们很难逃走。 高丽王王禑立即下令,将这些人一一押过来,他要亲自审问。要知道,高丽王王禑在任命官员的时候,也花费了一些心思,此刻的高官都是与他有交集的。他觉得会忠诚于自己的人。 出了这样的情况,他自然想知道为什么? 第五十九章 崔莹之死 第五十九章 崔莹之死 依旧是景福宫中。 高丽王王禑,此刻坐在台阶之上,而崔莹在台阶之下。 之前崔莹来的时候,都是一身红色官袍。收拾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很是清爽。但是此刻的崔莹,一身白色囚衣,囚衣上还有一道道血迹,不是他的。而是他的弟子,学生,子女的。 手脚上有镣铐,一走一拖,发出沉重的声音。 高丽王王禑说道:“崔老师,你是我的老师,我待你不薄,让你代我主持国家,你却联系各方,想要推翻我。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难道,这就是你们儒生所谓忠君报国?” “忠有大忠小忠。”崔莹说道:“忠于一人,是小忠,忠于社稷是大忠,本来,殿下身为国君,身负高丽社稷,大忠小忠当在殿下一人之身。但是殿下你是怎么做的?这些年来,走马串巷,无故以铁锤锤人首,当成毙命者不知凡己,至于私入民间,劫掠民女。更不胜枚举。” 崔莹缓缓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还是小节。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可救药了。高丽小国也,小国生存之道,唯有事大而已。元胜则忠于元,明胜则忠于明。前王在时,对明朝礼仪甚恭,陛下念我国偏远,免去五千马贡,取千里送鹅毛之意,令所有贡品取一,五千匹战马变成两匹,黄金千两,变成一两。胜过前元无数。但是先王依旧恭敬送上,盖因天朝宽宏,小国恭卑而已。区区财物,不值一提,与大明交好,才是万世之利。而今殿下临朝以来,一改先王之政,与元明之间摇摆不定,则还罢了。明人入鸭绿江以东,与我国有土地之争。这是可以商议的。派使臣入京抗辩。如果实在不想,双城弹丸之地,此前非我所有,还给天朝又如何?” “而今两国兵戎相见,区区辽东之兵,就长驱直入,兵临城下,而今天朝大军还没有出兵,高丽已经失了八分之一。而今这一场战事能维持到什么时候?非臣不忠于殿下,殿下死了,臣愿意徇死。但是高丽不能这样了。高丽不是你一个人的高丽,是列祖列宗的高丽。不能亡在我等之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同样,人之将死,其言也伪。 伪与善并不冲突。 人之将死,总是想将自己一辈子的经验留下来一些,这个时候,他是没有私心的。因为他即便是有私心,也没有用了。 但是每一个人对自己的看法,都有高估,或者光环效应。理解这一点,不用看别的。只要去看一些回忆录就行了。他们在回忆录之中,对自己的行为都是有美化的。 而在临终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想说自己好的方面,而不想说自己不好的地方。这就是所谓伪。 崔莹固然有忠于高丽社稷之心,有拨乱反正之心,但是权臣之心,未必没有。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崔莹只想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光辉的形象,有些事情自然隐去了。 高丽王王禑罕见的没有打断崔莹的话。 王禑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禑有时间也想知道,他现在给大明低头行不行,能不能?但是一想到这个念头,王禑就有一个巨大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似乎连跳动都不行了。王禑的恐惧根本上,就是他对弱者毫不怜悯的折磨。 就好像崔莹刚刚说的。王禑最喜欢的时间,就是纵马在大街上狂奔。看大街上的百姓疯狂逃窜。拿着铁锤,藏在袖子里。在人身后经过的时候,忽然击出。看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样子。 好像打猎。 他对弱者如何?他将自己放在朱元璋的位置来看,如果有人冒犯自己。他绝对不会让他们一家人死得轻松。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明军会饶恕自己。 而崔莹这番话,正说中他心中的痛处。王禑口中喃喃道:“杀了他,杀了他。他说一个字,就斩一刀,我要将他砍成肉泥。” 侍从们听了,立即动手,一顿乱刀将崔莹给砍死了。 而崔莹之死,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崔莹之死,让王禑对世家大族,对朝廷上原本的老臣,再也没有一点信任了。他提拔自己身边的侍从接管国家。不可否认,王禑侍从之中,有一些人才。但是在总体上,还达不到能接手整个国家的步。 即便有才能,也是需要历练的。 更不要说,高丽的士族遍布整个高丽,在开京的。不过是其中的代表而已。不是其中的全部。从开京逃走的大臣们,来到自己的家乡之后,立即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让开京的命令,成为一张废纸。 本来在开京私下流传的。王禑并不是先王王祺之子的传闻,几乎在数日之内,成为高丽所有人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都说,高丽王王禑,应该姓辛,他是前朝妖僧辛盹之子。 这更代表,世家大族下一波攻势的酝酿。 而开京之乱,更是让李成桂身陷这嫌疑之地。 开京之乱的前因后果流传开来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李成桂就是崔莹党徒。而且以王禑大开杀戒的手段,迟早会将李家更清算了。 ----- “回军。”说道:“开京距离平城也不过数百里。而今开京之中,人心惶惶,将军轻骑一击,定能土崩瓦解。从此奠定万世之业。” 李成桂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郑先生,你说开京的事情,息城那边知道不知道吗?” 郑道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概不知道。” 李成桂说道;“那他们什么时候,会知道?” 郑道传说道:“我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了。数日之内,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到入冬之后,恐怕是瞒不住的。所以,将军抓紧时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李成桂仰天长叹。说道:“你说的事情,我岂能没有想过,不仅仅想过,而且反复思量过。但是越想,我越明白一件事情,机会已经失去了。在大明介入高丽乱局之中,机会已经没有了。” “高丽小国,唯有事大而已,这的确是至理名言,可以说一语道破了高丽根本之策。而郑先生,你还是有些执念。” 郑道传已经揣测到李成桂一些心思了。说道:“将军的意思是?” 李成桂说道;“去一趟息城,将开京的情况告诉他,说小国暴君,已经众叛亲离,小臣请天朝入高丽平叛,主持大局。” 郑道传心中一动,发现李成桂想得果然很妙。 如果大明真是要灭了高丽。李成桂转投过去,今后为大明之臣,免除家族覆灭之难,甚至还是有功之臣。 如果大明只是想教训高丽,那么李成桂转投过去,今后代替大明控制高丽,甚至未必不能取王氏而代之。 不管大明对高丽有什么想法,李成桂带着十几万人投降,都会得到厚待的,而因为王禑的做法,李成桂以借兵平叛的借口在,也算是对高丽上上下下有一个交代。 比起,郑道传冒险攻开京,拿下王禑,然后正好高丽与大明交涉的方略来看,胜在一个稳。不管什么结果,李家上下都是可以保全的。不如郑道传的做法,胜世有海东,败则身败名裂。子孙断绝。 郑道传说道:“请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将话带到。” 只是郑道传内心之中,却有一丝丝惆怅,高丽毕竟是故国,此刻他要为高丽的灭亡填土,即便是早就对高丽王朝的没有什么感情的郑道传,也有些怅然的感觉。 第六十章 抉择 第六十章 抉择 “此事关系重大,容我三思。”何夕说道;“来人,带郑先生下去,好生招待。” “是。”立即有人答应一声,将郑道传引了下去。 何夕愣愣发呆,一时间,有些感觉。难道他真有老天庇护?怎么会这么顺利? 忽然,他对历史有了新的感悟。 有些事情是必然的,有些事情是偶然的。 王禑,这个高丽王朝实质上的亡国-之君,的确有亡国-之君的气质。他与群臣矛盾,定然会有总爆发的一天,但是具体以什么样的形式爆发出来,却是另外的问题了。 在这个时空之中,是明军入侵,将本来尖锐的矛盾。提前爆发了。 而高丽王朝内部矛盾,也以君权与臣权之间的纷争形式表现出来。但实际上,高丽王朝根本问题,还是五百多年下来,世家大族垄断土地,垄断官职。形成了巨大的势力。 王禑幼年登基,再加上父亲是非正常死亡。王禑正常的君主权力,一直没有回到了王禑的手中。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而且王禑这个人不去评价,他做到了相当多亡国-之君没有做到的事情,这里要分析一点,为什么王禑疯狂到这个地步,依然能控制开京。就是被世家大族压制下的庶孽,真正平民百姓对公平的渴望。 王禑被迫也好,是有意也好,从底层提拔官员,纵然有很多人良莠不齐。但是这一步棋不能算错了。 只是,王禑做对仅仅这一步而已。 历史上李成桂当国之后,也是对土地进行大量的改革。才将政局稳定下来。但是不久就有了功臣派与士林派的矛盾,朝-鲜从生到死都有党争。而且是你死我活的那种。 其实就是朝-鲜内部矛盾外化。 何夕信马由缰地思考高丽的局面,又将思绪扯了回来。面对眼前的问题。这个天大的机会,到底要不要抓住? 而今距离入冬已经不远了。天气也冷了起来,何夕已经上了棉衣,外面还有一层裘衣。只是裘衣而今不多穿,只能偶尔穿穿。而大明将士们也在穿上棉袄。 虽然有一点热。但过几天就不热了。 古代御寒工具太少了。这种情况下出兵。一旦遇见挫折。大军在冰天雪地之中,那时候非战斗减员,会特别多的。如果高丽人反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就何夕本人来说,他还是愿意稳一点的。 但是这仅仅是他个人的意见。 ------ “大人。这是天赐之机。李成桂一投降,开城门户大开。畅通无阻。灭国之功,就在眼前。”叶旺兴奋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他此刻无比庆幸,他投奔了何夕。有后台的感觉真好。没有何夕当后台,这一路的主帅决计不是他。 是的。虽然这一路上,他是名义上的主帅。实际上的副帅。但是无所谓了。且不说何夕对叶沈的提携。单单是眼前灭国之功,最少能封一个伯爵。叶旺年纪大了。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生前能封一个爵位,不管什么爵位,都行。 而眼前明显要实现了。 “大人,末将也觉得,如果不接受李成桂的投降,李成桂别有他意,反而成为明年进攻的阻碍,攻不攻开京,是要考虑。但是李成桂一定要先拿下。”蓝赤心说道。 蓝赤心心中很不是滋味。在他想来,他义父再争气一些,这一次的主帅就是他了。封爵之功,就是他的了。 而今他只能想想而已。 不过,灭国之功没有到他头上,他还可以冷静一点。他依然是为义父蓝玉说话。 那就是,如果明年蓝玉过来,却发现高丽已经被灭了。蓝玉会有多尴尬啊。所以他在委婉地拖延时间。想拖一拖,将开京留给蓝玉来打。 哈刺不花没有那么多心思,他说道:“这种情况,不打,是要遭天谴的。大人,我愿意为先锋。” 何夕目光扫了一圈,心中一叹,心中暗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几乎所有大将的意见都一致,何夕也不好一下子否定了。 何夕说道:“而今最重要的是,判断李成桂的心思,是真是假。是真的,固然好。如果是假的,李成桂借投降为由头,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就不妙了。” 叶旺说道:“请大人防线,老朽在战场摸爬打滚一辈子,很多事情都亲身经历过,诈降这种事情,也必须有诈才行。无非是各种埋伏,借助地形而已。虽然说高丽多山。但是从息城到平城之间的大路,我们都认识,沿着大路走,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再者。就是平城了。只要他让我们进城掌握平城要害地带,就不可能有什么反复了。” “即便他们在平城城下,忽然反悔,数万大军抱团,撤回来还是简简单单。李成桂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胃口。” 何夕也觉得叶旺说得对。且不说叶旺的战阵经验如何。有一点确实对的。大明数次在平城附近与李成桂交战,可以说,轻车熟路。不怕李成桂不老实。 不过,何夕还是担心叶旺耍诈。 何夕转过头来,对姚广孝说道;“姚兄,要不,你走一趟,看看李成桂?” 这一段时间,姚广孝在何夕麾下更多的时候,是坐镇沈阳。何夕等人都来高丽了。沈阳那边的事情,也必须有人掌总不是。虽然何夕定下的是黄子澄。但是黄子澄毕竟年轻,很多事情还没有经历过。 何夕有些不放心。 于是让姚广孝在沈阳待一阵子,好让黄子澄更快地上手沈阳那么边的事情。 不过,姚广孝在沈阳很快就忙完了。 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快要入冬了。今年对辽东百姓来说是忙碌的一年,何夕即便是黑心老板,也知道让百姓休养一段时间。于是今天冬天,就让百姓在家里猫冬。 没有别的事情。 其实本来冬天就不是做事情的时候,去年是特例而已。 所以百姓猫冬了,沈阳的事情也就少了。 第二个原因,就是黄子澄很是天才,很多事情上手很快,也掌握了如何御下,即便不用姚广孝坐镇,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姚广孝这就追着大军来到息城。 不过,在息城姚广孝更多的事情,是与高丽当地的僧人谈论佛法。高丽佛法盛行,士大夫之中也很受欢迎。甚至比儒学都还强盛。姚广孝一身佛学有没有学歪了,这谁也不知道。但是学问本身, 却是不容置疑的。 于是很快,息城来了一员中土佛学大家的消息,不胫而走。姚广孝很快与高丽世家大族建立起联系。成了大明朝廷,与高丽本地世家大族之间的联系纽带。 更是声名大噪。 不过,这仅仅是姚广孝随手为之而已。 姚广孝对于何夕的点将,丝毫不紧张,说道:“大人不说,我对这个高丽第一名将,也很好奇。其实我感觉,这一件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我代大人走一趟,倒是没有什么。只是条件如何?我们不是真的来高丽拨乱反正的吧?” 说到这里,姚广孝微微一笑,说道:“不得不说,李成桂这手段很妙,给自己留了足够的退路。” 何夕沉默了一阵子,说道:“姚兄你有什么办法吗?” 姚广孝微微一笑说道:“我记得高丽先王只有一个儿子,就是而今的高丽王对吧?” 不用何夕回答。身边就有人回答。说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否则早就有人拥立地方大君争位了,还能让高丽王逍遥到现在?” 第六十一章 高丽王室血脉 第六十一章 高丽王室血脉 姚广孝说道;“上任高丽国王,也就是朝廷追谥的恭愍王不管有几个儿子,此刻也不作数了。而今这位高丽王是不是恭愍王之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到了这个局面,谁也不会让恭愍王的儿子,再登上那个位置。只能往上找。恭愍王上面,元廷追谥的忠定,忠穆王一脉,为元廷所废,他们的后人, 早就被赶尽杀绝了。恭愍王是一个有手段的人。只可惜死于非命,身后事来不及布置。恭愍乃是忠肃王之次子,而忠肃王长子一脉,就是忠穆王一脉,也就是说,忠肃王没有别的儿子了。只能往忠肃王以上找。忠肃王乃忠宣王之次子,上面倒是有一个儿子,还是世子,但是被忠宣王赐死了。到底是为什么,现在还是一个谜团,我也探不出来,不过,很多人都说是元廷逼忠宣王杀子的。忠宣王乃忠烈王之子,而忠烈王与父亲元宗,关系很不好。元宗有三个儿子,但是忠烈王与元宗差点父子相残,那对两个弟弟。从王禑,到恭愍,忠肃, 忠宣,忠烈。五服之内,只有忠烈王之子,沈王一脉。这沈王一脉,却是亲元的。一直在元廷为官,当初恭愍王一死,元朝就有意送当代沈王脱脱不花,来继承高丽王。但是总就不行。而脱脱不花也死了,而今元廷有没有沈王,沈王是哪一个,也不大清楚了。” “高丽王氏,人丁单薄。当今王室,五服之内,没有一个姻亲。纵然五服之外,有些血脉传承。而今又有几分权势。我的意思很明白了。请陛下择一子为高丽王。两全其美。高丽国存。而为朝廷内藩。朝廷也可以放心高丽一国。而且我们也可以在高丽放手施为,为王前驱。” 姚广孝这一番话,就看出了姚广孝的政治智慧。 一场战事开始容易。但是结束不容易。 而高丽之战,更是在何夕没有准备的情况之下,仓促开启的。如果结束何夕心中还没有想法。无非是打服而已。这虽然是一个笨方法,但也是最后的方法。 因为损失会很大的。 高丽毕竟五百年之国,一下子郡县之,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以参考明灭安南之战,前后三十年,最后还是放弃了。明朝人自己人讨论,都认为,当时如果让英国公张辅,与黔国公沐英一样,世镇安南,安南是可以抚定的。 而沐英世镇云南,其实就是一种半封建的办法。而今何夕推行的海外封藩。更是一步到位了。 而且这也是对李成桂政治试探的绝妙回应。一个借兵平叛,拨乱反正。一个是送子入高丽,存亡继绝。 高丽现在这个样子,选一个高丽王五服之外王氏血脉。固然是高丽士族的期望。但是大明的朱家,高丽人就不效忠了吗?如果高丽人有那么多忠臣孝子,为什么李氏朝-鲜建立之后,为高丽一朝效死的,也只有郑传道的同学,郑梦周数人而已。 而且何夕此刻也明白,李家篡位为什么那么容易成果。高丽王家几乎已经绝嗣了。 姚广孝在高丽才几日功夫。就将别人毫不关心的事情,查了一个遍。给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正是姚广孝才能所在。 何夕说道:“妙极。看看李成桂如何应对。我立即具本上奏,请陛下择贤王守高丽。不过高丽繁杂,过一两年再到任不迟。” 何夕的计划,是从高丽这里迁徙很多人口。填充辽东。让一个新的高丽王在,哪怕这个高丽王姓朱,也是不行的。毕竟而今高丽的百姓,迟早是这位高丽王臣民。 不过,何夕相信朱元璋会答应的。 一来,这是朱元璋的意思。二来,朱元璋吸取历史上靖难之战的教训,是很在乎强干弱枝的。高丽海东大国,人丁数百万。仅仅从人口上来看,不下山东。如果能励精图治,称雄辽东,是毫不费力的。 历史上明代,在鸭绿江流域的争夺之中,让给了朝-鲜。固然对大明来说,鸭绿江上游的崇山峻岭,没有什么吸引力。但同时,也是辽东各方面都比不上朝-鲜的缘故。 辽东一地不足以与朝-鲜相争。而朝廷对这边角之地,又没有兴趣。而朝-鲜又很恭敬。自然不在乎这一点地方。 即便,高丽王是他朱元璋的儿子。在国家大事上,朱元璋也是毫不含糊的。甚至何夕怀疑,朱元璋所封的高丽王,所占据的版图与而今的高丽相差很远,会被狠狠的割上一刀。 所以,何夕需要一两年来布置高丽的局面。但是其中微妙之处。只有何夕与姚广孝数人心领神会。 ------ 姚广孝离开息城,在数百骑马护卫之下,一路东进,进入平城之中。 在郑传道的陪同之下,见了李成桂。 姚广孝先看了李成桂的面相,心中一叹。暗道:“此人乃是猛虎之相。虽有化龙机缘,但是似乎把持不住,晚年难免蹉跎。不过,到底有几分枭雄之色。只是浅水难出蛟龙。可惜了。”姚广孝与李成桂相对行礼之后。姚广孝说道:“将军,听闻宁有孽种混入高丽王室血脉,万万想不到,这孽种居然成了高丽国君,此事骇人听闻之极,外臣以为,拨乱反正固然重要。但是存亡继绝,令高丽有主,社稷有托,才是最重要的。不知道高丽王室之中,血脉相近宗室之中,有何人可托社稷?” 姚广孝这一问,李成桂顿时尴尬了。他对高丽王室的族谱不大感兴趣,但是在他的印象之中。好像没有? 于是他看向了郑传道。好在郑传道作为谋士,还是合格的。心急电转之间,想起一个人。说道;“明宗大王七世孙,定昌府君王瑶。” 郑传道之所以想起这个人。还是因为在恭愍王非正常死亡之后,有心人想推举他为王。结果王禑上位之后,遭到了流放。 姚广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请恕在下学问浅薄,不知道贵国明宗大王在位时期,是中原哪位皇帝在位?” 郑传道说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宋孝宗在位之时。” “哦------”姚广孝沉吟片刻,说道:“不是我说啊,这血脉也太远了。明宗皇帝都是两三百年前的人了。今日高丽的局面,是他能收拾得了吗?由藩王继承大统。本就是非常之事,血脉隔这么远,人心岂能服啊?难道没有血脉近一点的?” 郑传道说道:“定昌府君之祖母乃是忠惠王之女。从此来看,也算血脉近一些。” 姚广孝勃然大怒,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同姓不婚,礼仪之大也。如此同姓之婚,我大明决计不认的。还请另选贤良。” 同姓不婚,其实在大明也宽松了。但是再怎么宽松,也没有到一个祖宗下面相互联姻。一般来说,那些天南地北同姓,决计不是同一个祖宗,或者即便是同一个祖宗,并不知道的情况下,才会结亲。 这种明知道是同一个祖宗。居然联姻。姚广孝的愤怒是假装的。毕竟,以姚广孝的心思,很难有什么东西让他真愤怒了。姚广孝又不是真正的儒家卫道士。别说同姓结婚了。就是王室内部通婚,只要不威胁到姚广孝的利益,姚广孝也不在乎。 不过,姚广孝也是有一些疑惑的。高丽人真的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第六十二章 李成桂无奈倒戈 第六十二章 李成桂无奈倒戈 只是姚广孝并不知道,而今的高丽还是受到汉学影响很深,做得已经很收敛了,再往上几百年,更劲爆的事情还有的。 说实话,李成桂并不觉得同姓结婚有什么问题。毕竟血脉已经很远了。但是而今大明才是能决定高丽新主的人。李成桂敏锐地感觉到了姚广孝言下之意。姚广孝不同意这个人选。 不同意有两种解释。 一是,姚广孝仅仅是对眼前的人选不满。二是姚广孝有人选。 李成桂试探地说道;“姚大人可有人选?” 姚广孝说道:“高丽王室近支没有人吗?” 郑传道叹息一声,说道:“国家不幸,一至于斯。” 姚广孝再问道:“五服之内,也没有吗?” 李成桂摇头说道:“如果有的话,何至于推举王瑶出来?” 姚广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成桂立即说道:“姚大人尽管说。” 姚广孝说道:“天朝身为上国,自然还照顾高丽存亡继绝。只是高丽而今的情况,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选择高丽远宗,根本不足以信服高丽上下,高丽近支已经没有人。不如请陛下封一位皇子到高丽。以大明为后盾。高丽定然能迅速平定,而高丽与大明自然能世代交好。到时候也是高丽上下之福啊。” 姚广孝明知道高丽宗室的情况,还要明知故问,就是一次次让他们做不到,最后提出自己的意见。听起来姚广孝是一番好意。但是在李成桂与郑传道看来,却是图穷匕见。 其实对高丽士族来说,迎一位大明皇子为王,真不是一件坏事。从此之后,高丽很多事情上,就不用担心大明怎么样了。大明与高丽的关系会空前紧密。 只是,对李成桂却不是一个好办法。 李成桂之所以想出一个借师平叛,本质上,就是想在大义名分上有所争取。想对大明朝廷来一个,君子可欺之以方。而元朝对高丽也是控制了好多年的。 到时候,元朝到底是走了。 李成桂已经做好,明朝控制高丽许多年的情况。而李家作为明朝在高丽的代言人。自然高高在上。甚至如果明朝不贪恋高丽的土地。甚至李成桂觉得自己还有一个机会。 一个触摸高丽王座的机会。 只是而今大明亮出了底牌。明晃晃的是要吞并高丽。 不管姚广孝说得再好听。本质上不会变的。 李成桂嘴角微微勾起,努力想保持微笑。但是微笑很难看,说道:“高丽偏远之地,就不敢劳动天子爱子了。” 姚广孝说道;“不然,李将军还是不了解朝廷大政。这几年,陛下思古今之变,复之旧制,重兴封建之事。靖江封台湾。楚王封爪哇,周王封旧港。都是新拓之不毛之地,蛇虫出没,瘟疫横行之地,乃是为子孙后代开辟新家园。而今高丽国虽偏远,但是传承千年的箕子之国,诸位皇子只会高兴,不会不来的。” “这点你放心。不管是靖江王,周王,都是我家何大人送之就藩的。这样的事情,我们做得熟悉得很。” 姚广孝和颜悦色,但言语之下,兵锋锐利。让李成桂有一种喘不过气来。 李成桂努力平静下来,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不能一言而绝, 容我思量一二。” 姚广孝说道:“那是自然。” 随即姚广孝就离开了。 等姚广孝走后。 李成桂呆如木鸡,陷入沉思之中,而郑道传却忍不住了,厉喝道:“明贼狼子野心,他们早就想吞并高丽了。之前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借口,即便没有大王伐辽之事,他们也会攻过来的。” “我还以为,能有所缓和的。是我的错。” 郑道传啪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光,顿时满脸通红,嘴角还留下血来。只是脸上再怎么痛楚,也比不了心疼。 郑道传虽然对高丽王朝并不满意,一心一意想要推翻。但是,并不是说他对高丽民族没有感情的。从朝-鲜半岛上的三韩时代,到后来三国时代,一直到而今,千年传承算是有的。 纵然受到的中国文化的熏陶。但是他们毕竟不是中国人。 或许下面的小民们,根本没有什么民族意识,但是并不是说,高丽士大夫没有这个想法。郑道传作为高丽士大夫之中的一员,决计不想高丽让大明吞并。 即便是元朝控制时期,高丽王室传承还在。而今明朝的手段,比元朝更狠。 郑道传面对而今的局面,完全无能为力。甚至而今的局面,有几分是他影响的。他愤怒自责之心,不能发之于外,就发泄到自己身上了。 “好了。”李成桂大声说道。他本是虎将,此刻丝毫没有收敛声音,更是声如洪钟,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说道:“传令下去,收拢军队,除却我本部人马外,都安置在平城之外,黄土铺地,清水洒街。准备迎接天使,然后写一封奏疏,送给明军大营,就是说我,李成桂奏请天子,降皇子为高丽之主,安堵海东。” 李成桂是完全认命了。 打不过就加入。他已经开始谋划,他未来在新王的手底下怎么办了。他这一封奏疏,不过是一个表态而已。 “将军。箕子千年传承,就这样完了吗?”郑道传低声说道。 李成桂淡然地说道:“这不是我该想的东西,天意如何,只要老天爷知道,我不过是乱世之中,保全性命之人而已。” 李成桂内心之中,并没有他讲得那么平静。甚至可以说翻江倒海。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不愿意,也没有其他路走,这一条路,未必有多好走。但是其他路都死路一条。 而李成桂转换心思了,下面的高丽军可没有那么容易转过来这个弯。李成桂的本部人马,大多是双城出身。前文说过,双城这个地方,连续易手,今日为高丽,明日为元朝。 国家归属感不强。倒是李家,不管在元朝,还是在高丽,都是双城大族。故而,他们的存在感很强。 所以李成桂本部人马根本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刚刚归属于李成桂的十几万人马。这些人马固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还有吃空饷等等。但是上层将领,很多都是高丽士族出身。他们不能忍受李成桂倒戈。 而李成桂这么大的军事调动。很多消息是难以隐瞒的。 正好。李成桂也担心,这些军队不受控制,等明军来了,再搞出什么事情来。于是也下手清洗了。 在这一年,平城的夜是血色的。 在李成桂的布置之下,以本部人马,对那些有异心将领,进行了清洗,一连杀了数千人。全军上下为之一惊。即便有别的心思的人。此刻也不敢冒头了。 而对李成桂上书的回应也来了。 首先,何夕表明他已经将李成桂的奏疏转呈陛下了,陛下一定会记得李成桂之功的。 其次,何夕提出了,大军东进,进驻平城,两军合到一处,由明军统帅叶旺。一并管理大军。李成桂列为副帅之列。说起来很器重。其实,就是李成桂投降,交出军队的指挥之权。 而不等李成桂怎么回应。何夕等人已经亲提四万大军浩浩荡荡从息城而来,沿途接管了高丽军队的城池营地。直到平城城下。 等待着平城城门能不能如期打开? 如果能,李成桂真的倒戈了。眼前一片坦途,如果不能, 今日平城城下会有一场大战,很有可能是今年最后一场大战了。 因为天越来越冷了。 第六十三章 平城开城 第六十三章 平城开城 何夕数万大军在平城城门前,静静地等待。只见平城城头没有一个士卒。也没有一面旗帜。平城的城门缓缓开启了。李成桂带着两个儿子,身后更是各级将领,郑道传也在其中,一身白衣,没有骑马,而是步行缓缓而来。 走到叶旺马前,行礼说道:“外臣李成桂拜见将军,这是高丽大军兵符,今日奉上。为高丽拨乱反正。高丽军上下皆听天朝大将号令。” 叶旺看了一眼何夕,翻身下马,搀扶李成桂说道:“李将军快快请起,李将军弃暗投明。名声直达御前。今后同朝为官,还要多多照顾。” 李成桂也顺着眼睛看了一眼何夕。 何夕虽然是大军真正的首脑。但是之前也说过,何夕作为文官是绝对不能统领大军的。所以,名义上的主帅就是叶旺。这一件事情要叶旺来做。 李成桂也知道这一点,听过何夕的名声。只是在这种正式场合,也不敢多说。 叶旺与李成桂寒暄了几句,叶旺找过一匹战马,让李成桂骑上, 两人并缰而行,带着明军步卒进入平城。而何夕留在外面,李成桂的两个儿子,也留在外面。 其中用意自然不用多提。 等过了一会儿,叶旺从城中传信。何夕这才带着剩下大军进城了。 这个时候,何夕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被压制在内心深处的兴奋,顿时冒了出来。在何夕看来,朝-鲜要比爪哇强盛太多了。甚至不可同日而语。爪哇虽然统一了,但是体制不健全。分裂是必然。但是而今的高丽,五百年的王朝。走到了终末,真是天赐良机。 如果不是抓住了高丽与朝-鲜易代的节骨眼上,何夕想要染指高丽,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心思。 而且大明即便占据爪哇,也是一块飞地。是用不上的,但是高丽就不一样了。高丽的人丁,财富, 土地,都可以为大明所用。那是现成的实惠。 何夕一边高兴,一边提醒自己,暗道:“何夕啊何夕,你要小心,四万掌控十几万大军,内有李成桂这样的人物。外有十几万忠心于高丽的士卒。这可不好办啊。一定要小心,小心。” ------ 李成桂在明军进入平城之后,将军队从平城之中撤了出来。如此一来平城完全被明军所控制。而李成桂与军队的各级将领,都留在平城之中,也算是表示对大明的忠诚。 这种忠诚,何夕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何夕总是要有所表示。 于是,叶旺在平城召开盛大的宴会,明军将领与李成桂带领的高丽将领一并赴宴。 以示双方和睦,其乐融融。 只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成桂忽然垂泪。 何夕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家伙,又想闹什么幺蛾子啊。” 对于李成桂这样的人物,何夕是一百个小心,于是何夕问道:“李将军,你这是------” 李成桂说道:“我只是想起了先王。我父子得以在高丽立足,就是受先王厚恩,我也是先王简拔,以至于此的。一想到先王音容犹在,却被李代桃僵,子嗣不存。我就忍不住------”随即李成桂出列,说道:“大帅,何大人。我请命征讨伪王。” 李成桂很清楚地感受到了明军对他的戒心。他与郑传道商议之后,才想起这个计策。 他要带着本部人马离开平城。 一来平城是一个小城而已。聚集十几万大军,再加上后方生乱,粮草不足。二来,在平城周围的高丽军之中,也只有他李成桂部,能够威胁到明军。 但也仅仅是威胁到而已。 因为实力的原因,大明的防备有很多都是对李成桂所部来的。 李成桂担心自己在这里出事,既是担心,大明对他下手,也担心大明对他的军队指手画脚。总之,寄人篱下总是束手束脚的。但如果离开,自然是海阔天空。 李成桂先行东进。一方面表明自己的立场。那就是与高丽王王禑决裂。另外一是抢地盘,扩充自己的实力。 在不知道前路如何的时候,扩充自己的实力,是让李成桂最有用安全感的想法。而南下吞并各地。是最有成效的办法。 何夕听了,心中一动。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李成桂的心思,何夕并不是完全能猜得到。但是何夕能感受到这样做对明军的好处。因为李成桂的存在。明军大部分兵力被牵扯了。这不是李成桂有意为之。但是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近在咫尺。心思未明,明军不防备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对其他十几万高丽军的改造,或者说收编工作,就很难办。 如果李成桂率部离开。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虽然高丽十几万大军,空额很多。总共加起来也没有十万。但是好好训练一下,做做思想工作,也能成为大明在高丽的臂助,别的不说。用来当民夫绝对是合格的。 而等蓝玉大军一到,李成桂有什么心眼,都不是问题。 因为绝对实力之下,根本没有什么可翻盘的。 不过,何夕也对李成桂部有所监控,说道;“李将军忠肝义胆。在下佩服,此次出兵,也不能让李将军一个人承担。叶沈这个人。李将军知道吧?” 李成桂自然知道,他与叶沈交手带来的震撼,也是他思想改变的源泉。说道;“乃是飞将军乎?” 何夕有些疑惑说道:“飞将军?” 李成桂说道:“叶小将军用兵,忽之在前,焉之在后,飘忽不定,常常百里直驱,高丽大军合围,总是扑空,是以高丽上下称之为飞将军。”哪里是飞将军,是飞贼。 但是而今言语上自然要美化一些了。 何夕笑道:“叶沈。” 叶沈立即出列,说道:“末将在。” 何夕说道;“你听见了吗?” 叶沈说道:“听见了。” 何夕说道:“既然这么多人抬爱你,你就不要辜负了这飞将军之名。跟随李将军,好好做事。”随即何夕又对李成桂说道:“这是叶老将军之子,年轻气盛,就在李将军帐下听用了,还希望李将军多多照顾。” 何夕没有说出来。 但是该明白的人都明白了。 叶沈知道,自己就是去监军的。不能让李成桂反复。一旦出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传出消息。 而李成桂也知道叶沈是去监军的。对于这一件事情,李成桂也知道是题中应有之义。毕竟而今双方的互信还很浅薄。有这一手完全是正常情况。而何夕光明正大地做了,反而让李成桂放心。 李成桂说道:“请大人放心,在下早就领教过叶小将军的手段,真是将门虎子,后起之秀。真是后生可畏啊。” 叶沈也识趣,行礼说道:“多谢李将军夸奖,也多谢李将军当初手下留情。” 两个相对一笑,似乎成为好朋友。 酒席过后,何夕让人请李成桂与叶沈留下。何夕在里间换了一身衣服,用冷毛巾敷脸,去了一身酒气,与酒意。他这才召见两人。说道;“李将军有意东进,我不好阻拦。只是想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李成桂说道;“兵贵神速,今夜准备,最晚明天晚上发兵。” 何夕说道;“这么快?” 李成桂说道:“不下外臣要快,而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再想有所成就就难了。大人或许还没有听说。伪王在开京大招兵卒,已经数十万之多,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是开京武备充足,让他们训练一段时间,恐怕就不好办了。” 第六十四章 聪明人 第六十四章 聪明人 何夕不是不知道王禑在开京的举动。只是他不能理解这一件事情有多少威胁。 在何夕看来,这根本是病急乱投医。 临时征召的军队,即便有武器,又能有多少战斗力。 不要古代兵器简单。刀枪之类的。似乎拎着刀就能杀人。就以为古代军队训练简单了。如果古代军队真那么简单,明末,也不会数千官军追着几十万农民军打了。 即便何夕在平城过冬。留给王禑的时间也不多了。根本不足以训练出一支大军出来,简直是无用之功。 只是有一些内情他不知道。 在李成桂看来,王禑已经疯了。 他现在命令不出开京,也就在开京周围有效果,往南方走,南方的世家大族们根本不听。李成桂打听到的消息,南方士大夫也准备另立新君。只是这新君不好选。 前文已经说了,高丽王室五服之内的近支一个也没有了。既然是远房宗室。那么谁上都是可以的。某位皇帝七代孙,与某位皇帝八代孙,能有多少差别了。 但是拥立之功,利益太大了。 一时间难以有统一的意见,也是很正常的。 王禑的疯狂,在于他打破了很多潜规则,将很多奴婢提拔起来当官,并查抄开京各地大族的产业,发给奴婢们,让奴婢为兵。这些人是乌合之众,但是这些奴婢一旦有了自由,有了财产,是有多大的战斗力。是李成桂无法揣度出来的。或许很强,或许很弱。 只是李成桂不能等了。 因为李成桂也是高丽贵族一员,本贯全州李氏。 面对这种明显将贵族士族的颜面踩在地上的行为,不管李成桂,还是李成桂圈子里的人都是不能容忍的。这才如此积极。 何夕不知道这些,但也没有想多问。说道;“那李将军准备如何进攻,先攻西京城吗?” 西京就是平壤。 是开京西北最后一道防线了。西京也是大同河流域的中心。一旦攻破西京,渡过大同河,开京就没有多少天险可言了。 李成桂说道;“我不准备攻西京。西京之前被红巾军攻克过。外臣当初也参加那一战,”李成桂眼睛之中,似乎闪过了当初的尸山血海。高丽三面攻城。红巾军内讧。后援不济。即便如此,高丽人还是花了好大力气克服西京。但是克服西京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继续西进攻打红巾军,就是因为元气大伤。 在那一战之后,高丽加固了西京。 而今西京可以说,高丽北方仅次于开京大城池。非常坚固。易守难攻。息城固然难攻,但是在西京面前,还真算不了什么。 “西京最大问题是,没有兵。本来守西京的数万大军,此刻就在平城城外。”李成桂继续说道:“本来伪王担心西京安危,才将战线设在西京之外。”其实,王禑并不是担心西京安危,或者他担心的是李成桂权力太重,西京平壤,对高丽朝廷来说,有不一样的意愿,如果李成桂掌控西京的话,对王禑有威胁。他才将李成桂派到前面,西京另外选择守将。并意图让 西京守将与李成桂互相牵制。 只是王禑在调兵遣将之上,还有的学。 “高丽兵马不足,再加上西京空饷也很严重,从西京抽调了很多兵马。而今西京方面为了将架子给搭起来。于是将很多军队填到开拔的军队之中,而今西京守军不足一万,再则西京守将姓崔。” “根本不足以为大军后路造成威胁。如果大人有想法的话,可以试着招降一二。而开京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何夕听李成桂如此说,内心之中是有一些怀疑。但是相信李成桂的军事权威,同时也相信李成桂在历史上的地位,还有高丽第一名家的名声。于是答应了下来。 李成桂说干就干。 第二日就带兵出发了。 ------ 高丽西京城外。 大同江波光粼粼。 此刻李成桂大军正在有条不紊地渡河。叶沈站在船头,看着大同江的美色。与周围的地形。他虽然杀入高丽境内数百里,直接冲到开京城外,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荒山野岭之中绕行。而大江大河更是要避让。 也幸好高丽国土不大。大多数河流都是发源于长白山以及长白山余脉之中。从上游到下游不过几百里而已 。在下游,这江面开阔,不用船是难以通过的。但是在上游有不少地方是可以涉渡的。 叶沈之前就是从那边走,并没有来过这里。而回程的时候,不得已从中游渡河,而下场大家都知道了。被李成桂狠狠地咬了一口。 叶沈想起之前的旧事,看了一眼身边的李成桂。 一时间心中各种情绪都有。 生命就是如此玄妙。之前你死我活的两个人此刻居然在一条船上。 李成桂正在视察敌情,果然如他所料。西京守军没有一兵一卒派出来。连大同江都没有想过守一下,他看见叶沈看他,问道;“怎么了?” 叶沈说道:“没有什么。就是问你一个事情,猛哥帖木儿你知道吗?” 李成桂忽然一笑,说道:“你知道在开城之战中,我是如何抓住你的吗?” 叶沈说道:“我在那个寺庙之中待得时间太长了。” “不。”李成桂说道:“安国寺是皇家寺庙。不仅仅规模宏大。而且因为有皇家撑腰,里面的和尚嚣张跋扈。等闲百姓是不会过去的,更不要说而今兵荒马乱的。没有人注意安国寺怎么样。而今你约束得不错。各地奴婢为你们报信。所以,我一开始不知道你在哪里。没有想到,你居然敢滞留开城城外几十里的地方。直到有人告诉我。” 叶沈一愣,说道:“猛哥帖木儿?” 李成桂说道:“不错,就是他。而今当日大战,女真人总崩溃,也是他搞的鬼。” 叶沈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此事是真的?” 李成桂说道:“我有必要骗你吗?本来猛哥帖木儿是要取你人头献给我的。只是你对女真提防很深,他做不到这一点,而今很多女真人心思朴实,你虽然打了败仗。但是他们并没有要放弃你的意思。” 叶沈吃惊消化这些内容,虽然是将要入冬的天气,但是他依然是汗透重衣。想来之前的种种,此刻简直后怕极了。 叶沈说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对他不薄啊。” 李成桂说道:“因为,他想要得更多,猛哥帖木儿想要的可不是大明区区指挥使。他想当一方诸侯。他想要你手中的甲胄兵器。只要数千副甲胄在手,趁着大明与高丽交战的时刻,召集女真人,在鸭绿江上游,海西一带,足以立足。成为一个部众十几万的大部落。到时候连元廷也要高看他一眼。” “那他不怕东窗事发吗?”叶沈问道。 李成桂说道:“不怕。因为在他的计划之中,杀了你的人是我。” 叶沈说道:“那他------” “死了。”李成桂说道:“在战场上,我俘虏了他,先养着,后来的情况你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这个人大家都尴尬,不如死了干净。” 叶沈在何夕身边学习了不少,又被自己父亲耳提面授。对李成桂心思揣摩出一些,说李成桂一开始就准备投降大明,却是不对的。但是李成桂一开始就有与大明缓和的心思。 猛哥帖木儿没有料到这一点。李成桂决计不会杀叶沈的。即便俘虏了也是一样。 这一点想错,他在两国之间跳转的行为,立即得到了清算。 叶沈苦笑道:“其实他人不错。只是太聪明了。” 是啊,太聪明了。 叶沈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可造之才。而今还惦记着他。却不想,却得到这样的消息。无声无息地死在平城某个角落里了。 第六十五章 下雪了 第六十五章 下雪了 洪武十九年的冬天似乎来得很早。 整个高丽都降温了。不仅仅是开京,还有平壤。也让何夕紧了紧衣服。 在李成桂过平壤不入,大军直入开京后,就有捷报传来。说起来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李成桂百战精锐,虽然战力弱于明军,但是在高丽国内,却是第一劲旅。更不要说,世家大族的潜势力绝非王禑可比的。 即便王禑举起刀,大加杀戮。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李成桂一到开京,立即有人打开城门。李成桂大军长驱直入,占领的开京。并已经在高丽王禑往北方押送了。同时李成桂也在开京奏请朝廷,恭迎皇子入高丽。 虽然明军也有几千人驻扎在开京城外,但实际上李成桂已掌控了开京大权,甚至与南方的世家大族们有所勾连。 大有海阔天高之意。 只是忌惮于大明的实力。他也只敢用软刀子,耍心机,决计不敢与大明撕破脸。 何夕并不在乎,李成桂的想法。李成桂小手段在实力面前,并没有什么用处,再说李成桂固然实力大增。但是何夕也不是吃素的。这一段时间将高丽降军以安全隐患为由,由海路送往辽东。大概有七八万壮丁。 远离高丽之后,这些人都是上好的劳动力。 这应该是何夕从高丽迁徙人口的第一步。 同时,姚广孝也派遣使臣多次去平壤城中。与守将联系。在开京被李成桂攻破之后,平壤守将也知道大势已去。选择了向何夕投降。于是,何夕带了叶旺所部,进驻平壤。接受了平壤守将的投降。 而且平壤这个高丽西京,更是整个高丽最繁华的几座城池之一。虽然无血开城,何夕也没有让劫掠。但是仅仅是高丽府库之中东西,已经让明军的后勤压力减小很多了。 可以说收获之大,决计不在李成桂之下。 甚至有一些吃不动了。毕竟何夕仅仅带了四万大军。其中汉军两万蒙古军两万。此刻突入高丽数百里。而且开京本身距离汉城其实并不远的。在后世三八线附近。朝-鲜半岛上,除却西海岸平原比较多之外,西北方向几乎都是山峦,价值不好。可以理解为,何夕这两个月,将后世北朝-鲜,精华地带百分之六十七都占为己有了。 这么多人马控制这么大的地方。 纵然何夕也招募了两三万高丽降军。作为仆从军。但是地方方定,疏忽不得。何夕手中,有一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让李成桂占据开京。也是无奈的选择。 一来,何夕没有想到李成桂,真能打下开京。二来,分散在各地的明军,让何夕手中兵力越来越少了。如果自己再与李成桂争夺开京的话,一旦生变。李成桂只需打败开京的明军,其他地方的明军很可能不是李成桂的对手,总数虽然好很可观,但是分散在各地,甚至开京的军队也不可能有多少。 还不如在西京休养生息。 最后一个原因,那就是北风呼啸。朝-鲜半岛的降温潮已经开始了。 何夕已经将自己最厚裘衣给穿上了。并不觉得多暖和。这种寒冷,似乎与辽东相差无几。 洪武十九年,何夕不准备再有军事行动了。 最重要的事情是过冬。 不过,在过冬之前。何夕还有一件要务要处置。不是别的。正是从开京送过来的,高丽王王禑。 高丽王王禑跪在何夕面前,他眼圈发黑,脸色发青,很明显是纵欲过度的底子。而且身形消瘦单薄。让人看了,有一种轻佻的感觉。高丽王王禑更是以一个极其夸张的姿态跪在何夕面前。 让何夕想起水浒之中的宋江。 高丽王王禑谄媚地说道:“大人,罪臣罪该万死,愿意将高丽献给大明。还请大人美言几句,饶过罪臣的小命。” 何夕冷笑一声,说道:“高丽还是你的吗?” 高丽王王禑说道:“大人说是就是,大人说不是,就不是。” 何夕听了,忍不住一笑。他自然听出来王禑的言外之意,如果让他献国,那高丽还是他的。大明就有了大义名分,如果说大明要直接拿下,那就不是他的。一切都看朝廷的想法了。 何夕说道:“你之前如果这么识趣,也不至于到今日地步。” 高丽王王禑看似有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变,其实,并不是。高丽王王禑从 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变。他从来是心虚而胆小,因为他对朝臣心虚,所以不敢硬怼,要借助对大明战争收权。因为他畏惧大明的惩罚。宁肯让高丽损失惨重,乃至亡国。也不敢与大明接触。因为他如此珍爱自己的生命,成为阶下囚之后,极其迅速地转换态度。为了活,可以给大明当狗。 高丽王王禑低头,说道:“那是小的被猪肝蒙了心了。才做下如此蠢事,现在也很后悔。” 何夕不问他了,对身边的人说道:“将人送到南京去。” 左右答应一声,将他押了下去。 何夕心中感叹:“不管将来如何,五百年高丽王朝,到这里了,也算终结了。未来的朝-鲜半岛是什么局面,都与高丽王氏没有关系了。” 忽然外面有人高喊一声:“下雪了,下雪了。” 何夕心中一动,走出了庭院。却见北风呼啸。彤云密布。卷着鹅毛大雪,落在地面上,落在何夕的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高丽列王也在为高丽王朝而悲哀吗? 何夕不知道。 何夕只知道,大雪一下,天寒地冻,即便何夕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动了。大雪将高丽局面冰封下来。什么都要等来年了。 ------ 北方大面积降雪。 天寒地冻,押送高丽王王禑人马,也因为降雪的原因,困顿在路上,走不快。估计要在辽东等等到来年春天了。但是消息却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并不会被风雪所阻挡。 已经飞到了北平。 飞到了蓝玉府邸之中。 蓝玉根本没有想到,局面演变居然这么快。他之前一两个月,一直在塘沽,山东,等的安置军队,安排船只,只等明年天暖。就带着大军从海路直扑息城。然后大军南下,扫平高丽。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所谓捷报一个接着一个传来。 本来,何夕打下息城,在蓝玉看来,并不算什么。毕竟四万大军进入高丽,总是要有一点成果吧。随即平城守将投降。而今的李成桂的名字,根本不足以让蓝玉记得住。所以,他只是知道是平城守将。 再然后,高丽国都被降将攻下了。蓝玉才知道这个降将叫李成桂。再然后高丽西京投降了。 这一系列消息将蓝玉给打懵了。 蓝玉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他来年到了高丽,整个高丽之战,已经到了扫尾阶段。那么他蓝某人在高丽还有什么意义。此刻他能想到,就在北平城的宋国公府中,冯胜一点在笑。 开怀大笑。 因为蓝玉而今的局面,比当初的冯胜差不多。 不,差很多。最少之前讨伐纳哈出一战,计划是冯胜制定的。冯胜大军与蓝玉也不过是前后脚。善后是冯胜善后的。而且撤退的时候,冯胜还杀了一记回马枪。虽然斩首比较少。但总不是兵不血刃。 而今蓝玉却不一样。 蓝玉根本到高丽, 战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如果等他到高丽之后,高丽已经抵定大半。那么他蓝玉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比冯胜更大的笑话。 一想到这里,蓝玉脸色就难看之极。 一股懊悔愤怒之意,涌上心头。 他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何夕。从个人感觉来说,何夕是有才能,他也挺佩服的。也觉得皇帝这么多女婿,唯独何夕得宠不是没有原因的。但是对将这里害成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蓝玉很难喜欢起来。 “来人。召集亲卫,备马。备干粮。”蓝玉说道:“我要立即出行。” “侯爷。这外面下雪了,看着雪,路上的积雪恐怕有一尺了。你要去什么地方?”身边的老管家道。 蓝玉说道:“而今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要去。冒雪出行,也不是没有做过。” 蓝玉说得轻松,但是他自己知道,冒雪出行有多难。他之前冒雪出行,更多是行军打仗。那真是生死之间,多苦也不算苦。但是这样的大雪之中冒雪赶路,即便是蓝玉,也暗中咬牙。 只是而今局面不能再恶化下去了。他必须先到高丽,再谈其他。 第六十六章 风雪传天下 第六十六章 风雪传天下 南京城也下雪了。 只是南京城的雪,与高丽的雪,北平的雪都不一样。北方的血都是狂风怒吼。风声呼啸。雪花就好像棉絮一般。而南京的雪, 那是落在砖瓦上,建筑上,田野里,就好像用人用画笔浅浅地勾勒白色。细细看空中,是很难看到漂浮的雪花的。 不过,寒冷却是一样的。 丁显披着斗篷。抱着官报的样刊。进了一件值房。抖了抖身上的雪。在仆人的招呼之下,在一边的红木长凳上坐下来。 天还没有亮。今日免朝。倒也不用担心,大风雪之中在户外站着。那是真能冻死人。 只是很多人没有注意到,在洪武十四年之后,朱元璋免朝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那不是因为朱元璋不勤勉了。而是秘书监加内阁,翰林院整个体系工作效率越来越高了。特别是有蜡印的技术传入。朱元璋可以一次性下发很多公文。不用书手抄录。大大提高了这公文效率。 朱元璋也习惯了,早朝还是有的。不过,更多是召见大臣开小会了。 皇帝勤勉。下面人也不敢耽搁。 这不在秘书监供职的方孝孺。天不亮都要起来处理公务。而且秘书监很少有人上朝。但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敢起得比朱元璋晚。毕竟朱元璋一起来就处理公务。如果有问题问起来,秘书监没有人在,那就是罪过了。 而丁显几乎每天都在这个时候过来。 官报是秘书监下辖的。具体事情,方孝孺早就不管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方孝孺必须亲自过目。那就是每天样刊。毕竟官报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了,不仅仅方孝孺,太子与朱元璋都很重视。 甚至很多高官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都是看官报。 关系重大,方孝孺不敢不审核。唯恐出问题。 片刻之后,就轮到了丁显。 丁显拿着样刊,进了方孝孺的值房。方孝孺正在打哈欠。端起放在一边的浓茶,一饮而尽,随即招呼一下丁显。拿起来样刊。 片刻之后,方孝孺眉头一皱。说道:“这是今日的头版吗?” 丁显不用看就知道,方孝孺所说的是“何巡抚三月破城。高丽王束手就擒。” 以丁显与何夕之间的恩怨,如果可以丁显不想写这个文章。但是丁显很明白一件事情,官报代表着什么。在官报上写东西,从来不是他愿意与不愿意,想与不想的。而今并没有其他消息能压得过何夕这个消息。不是头版是什么? 丁显说道;“方大人。而今也就是这个消息最引人注目了。从处理消息的章程来说,这是唯一的选择。” 方孝孺叹息一声,说道;“好吧,拿去用吧。” 丁显立即下去了。不过样刊就留下来了。如果样刊有修改,他定然要拿回去的。但是样刊没有修改,也就不用多此一举了。就留在这里了。这也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了。 方孝孺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起身对外面的人说道;“传话,让后面的人不要在这里等了。我今天有事,能让别人处理的就让别人处理。如果不能,就等明天吧。” 随即方孝孺起身,将样刊揣在怀里。大步走了。 虽然说秘书监就在皇城之中。但是南京皇城也是非常大的。方孝孺步行了十几分钟,才到了东宫。在东宫一禀报,太子就召见了方孝孺。 太子此刻正在用早膳,很是清淡,一碗大米粥。几样腌制的菜品酱菜。 虽然说唐代就已经有了反季节蔬菜。但是朱元璋觉得这一件事情,靡费且无用。他什么苦没有吃过。觉得为了冬天能有一些新鲜的蔬菜,太费功夫了。腌菜,酱菜,咸菜,就不能吃了吗? 矫情。 于是,太子也秉承朱元璋的意思,在冬天都是吃这样的。 太子见方孝孺过来。说道:“方先生吃过了没?” 方孝孺说道;“已经吃过了。” 只是太子一看方孝孺的样子,就知道是推迟。而且秘书监的事务很烦恼,上班很早。很多秘书监工作的人都不吃早餐。太子也不揭穿。说道:“那再用一些吧。” 太子一示意,立即有人搬来一个小方桌,让方孝孺落座,随即送上早饭,与太子的一样,只是少了几碟而已。 宫中自有规矩。每一个用多少都是有规定的。太子面前每一碟菜都很少,仅仅几筷子而已。但也要摆出来。方孝孺就有减少一些。而且方孝孺不能与太子同桌吃饭。即便太子留方孝孺吃饭。也必须在下首再摆座椅。 方孝孺也习惯了。 方孝孺是儒学大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深入骨髓,即便动筷。用粥,一举一动,也是循规蹈矩。自有仪态。 将礼数深入一举一动之中。 而太子跟随宋濂学习也很长时间。其实就教学来说,宋濂对学生因材施教。比如对方孝孺。宋濂信佛。但是方孝孺反对佛教。宋濂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对方孝孺这个学生怎么样。只是宋濂去佛寺参拜的时候,有时间就带着方孝孺。只是方孝孺从来不进殿门,只是在外面翻白眼。 总之说来,对学生很宽松。 对太子严格一些,但内里却是一样的。不过,这些规矩,他是教授过太子的。但是宋濂自己都不太在乎。更不要说要求太子了。 太子见方孝孺如此,也不由肃然。端正了身体,一举一动,也必须合乎礼仪。一时间,房间之中,只有两人细细咀嚼之声。至于碰筷之声。吃饭的时候,筷子不与碗碟相碰,是最基本的规矩。 “当。”太子将筷子放下。 这一放下,就意味着吃完了。 太子放下筷子之后,方孝孺也放下。太子本想让方孝孺再吃一些。但知道方孝孺的性子。他身为太子,他停筷了,方孝孺决计不会再动筷了。 太子只有起身,带着方孝孺来到了书房之中。 太子用湿布擦擦手。这是打开书籍之前的预备工作。古人敬惜纸张,对书籍更爱护。读书之前,都有净手的步骤。 太子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说道:“今日有什么事情?” 太子知道,方孝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方孝孺说道:“殿下,请看。”随即将样刊送上去了。 太子拿来一看,说道:“何弟,才华横溢。能有此事,我不吃惊。”虽然太子说的不吃惊,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那是因为太子早就知道这一件事情了。 毕竟,这种军报,太子决计不可能从官报上看到的。 必然是太子先知道,然后官报才能公布,决计不是相反。 太子还记得,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反应,哪里是如今日这等风起云淡啊。 方孝孺说道:“何大人将来定然是朝廷柱石之才,是陛下留给殿下用的人才。这一点臣从不怀疑。” 太子说道:“那你来做什么?” 方孝孺说道:“臣只是有些担心。” 太子将官报样刊放在桌子上,说道:“担心什么?” 方孝孺说道:“陛下当初立十五不征之国,而今爪哇分裂,高丽亡国。今后这十五不争之国,还算不算了。其实这十五不争之国,倒也没有什么。殿下可知道,何夕在南京城中的名声。简直响彻云霄。无数士子都以何夕为榜样。而且云南那边,土司之乱越发频繁,兵部准备调西平侯镇守。而广西那边的守臣,禀报安南君臣种种悖逆之事。至于西宁,蜀地,更有很多军情禀报------” 太子皱眉,不等方孝孺说完,就说道:“方先生,你我之间,不用弄这些虚文。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孤不是不纳谏之人。” 第六十七章 好大喜功之风 第六十七章 好大喜功之风 “臣担心的是,从此之后,各地多事。边臣皆以边功为要,各地战事频发,百姓刚刚享受几年的太平日子,就不复存在。再者,而今勋臣本来就势大。几年前,陛下派何夕开海,以开海之力,分化一部分勋贵,这几年才那么安稳。只是如果边将屡屡建功。太子何以自处?” 太子听了,也有一些担心。 太子虽然比儒生们英气多了。并不觉得动兵有什么。毕竟太子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经历过战事不在少数。早已习惯了。但是太子本身也不希望多打仗,倒不是太子怕打仗。而是太子掌握大明庶务。他太清楚大明的家底了。 宝钞这几年没有发行过一次。正因为如此,宝钞价格还有一些上升。但是已经一比一百多。也就说一张面额一贯的宝钞,实际价值不过一百多个铜钱。 这固然是好事,但是大明财政压力一直很大。还好有了海关税负,还有皇室在海上的收益也不少。虽然是内库的钱。但是朱元璋简朴,宫中花费自有定数,并不多。剩余的自然是用在朝廷大事上。 即便这样,大明财政也少有结余。 在太子看来,这种情况,简直是如履薄冰。 他不讨厌打仗,而是讨厌任何花费太大的举措。包括打仗。 不过,方孝孺最后一句话,却让太子心中一动。太子说道:“孤有什么难以自处的?” 方孝孺说道;“唐隐太子何以输给太宗皇帝?就是因军功不如太宗。固然是隐太子军事上的才华不如太宗。但是最其中关键一点,却是太子不典兵。” “而今大明已经有骄兵悍将之忧,陛下在,尚能制之,再加上这些骄兵悍将都是跟随陛下打天下的老臣。等殿下登基的时候,不是身故,也就是垂老之躯。不足为太子忧,但是如果对外战事不断,新生的这些勋贵,殿下何以制之,如蓝玉,如沐英,如何夕?” 太子微微一笑,说道:“先生过虑了。这三人,决计不会与孤作对?” 方孝孺说道:“时移势迁,而今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几十年后,又是什么样子。还有,臣冒死以闻,自古以来,天子长寿者少,大臣长寿者多,今日之骄兵悍将。陛下镇之,他日之骄兵悍将,殿下镇之。令皇孙也罹殿下今日之忧。更不要说,殿下并不典兵,笼络此等勋臣,不过是情义,姻亲羁绊之。这种办法真有用吗?” 太子一愣。随即沉默了。 他不想说他与沐英的情义有假,沐英是太子的大哥哥,太子很小的时候,就是沐英带着太子。太子出生的时候,沐英十岁出头,大孩子与小孩子一起玩,后来沐英出去打仗,每一次出去回来都要来看太子。 太子也很喜欢听沐英说打仗的故事。 他也觉得自己与常家的羁绊,随着前太子妃去世就结束了。两者利益关系很亲密。蓝玉不会想失去自己这个靠山的。只是太子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这方孝孺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蓝玉可没有沐英本分。在大事上,蓝玉不敢乱来,但是对下面人嚣张跋扈,骄兵悍将这个词就是为蓝玉所定做的。 将来蓝玉真会忠心耿耿吗? 太子也拿不准。不过他有信心压得住蓝玉。 至于何夕,就更令太子有些不安。 倒不是说何夕好或者坏,而是看不透,他每一次觉得自己能看透何夕了。但实际上,他都看错了。每一次审视何夕这个人,都能从何夕身上发现一些新东西。 不知不觉之间,何夕已经改变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手边这一份官报样刊。 说到底,太子与勋贵根本的矛盾,就在一点,那就是太子不典兵。 并不是说,朱元璋不让太子染指兵权。而是指,不让太子带兵打仗。 因为太子打仗,胜利不能奖赏,如果失败了,却要动摇国本的。从政治上来说,风险太大了。但是军人天然服从能带自己打胜仗的将领。这种服从,要比太子在后方,用各种手段建立的忠诚是不一样的。 这就让太子很被动。 在儒家宗法之下的太子,天然是儒家文臣的代表。 不得不佩服,儒家先贤们在制度设计上的精妙用心。太子以此上台,从此就必须依靠他们这些儒臣了。 而今太子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太子不是庸人,摇摇头说道:“方先生说固然可能存在。但也没有到这种地步,而且坐稳这个位置。从来是需要能力的。儿孙的事情,儿孙再说吧。” “殿下,臣不是反对高丽之战,高丽之战到了而今,已经成了定居。而且估计臣一出门。几位王爷就要来找殿下。只是,这个苗头不对。国虽大好战必亡。高丽之战,朝廷几乎完全失控。这是绝对不可以的。”方孝孺说道。 方孝孺看似绕了一个大圈,但并不无用之功。如果没有之前的铺垫。方孝孺这一句话,太子未必能听得进去。但是而今,有方孝孺这一圈铺垫之后。太子却将这些话给听进去了。 太子心中暗道:“的确,对于武臣要加强管理了。高丽之战,不能为先例。” 太子说道:“方先生说得有理,这一件事情,我与陛下说。何弟是有功之臣 ,但是那个叶沈?对,是叶沈吧。” 方孝孺说道:“是叶沈。乃是辽东都指挥使叶旺之子。” 太子说道:“他虽然是何弟的人,但是朝廷法度,却不能饶过。只是有功之臣,还是要有一些优容的。方先生拟个方案。等高丽战事抵定之后,再做处置不迟。” 太子也知道,而今处置前线将领,是影响军心士气。就用了秋后算账这一招。 方孝孺说道:“臣这就去吧。” 方孝孺出了东宫,看着长长的宫墙。微微皱眉。 方孝孺这般出手,自然不是为了叶沈。而是为了扭转朝廷风气。扭转这股好大喜功的风气。而今勋臣们本来就在朝廷之中占据上风,如果战事不断,大批新贵就会冒出来。 打赢了。对于文官来说,是政治上的败仗。因为勋贵之中又多了一批新贵。打过胜仗的勋贵,与不能打仗的勋贵,在官场的话语权是完全不一样的。 打输了,对大明不利,对文官们来说,也很难说是什么好事。 更不要说,对大明国力的损耗。对百姓伤害。等等。 所以,几乎所有的官僚与文臣都讨厌打仗的。而百姓们,也是安土乐居的,他们也不愿意打仗,除非打仗能给他们带来好处。大部分这是不可能的。 其实数年之前,在何夕出京之前,方孝孺已经嗅到了味道,嗅到了朱元璋转换国策的味道。洪武三年提出来十五不征之国,这几年几乎没有提过了。似乎有意在遗忘。 而今何夕更是南洋,高丽的打仗。 一个个藩王外镇。 百姓们欢喜这万里之外的胜利,对能打胜仗的将军,崇敬之极。任这种情况蔓延下去。方孝孺看来,就不是一个爪哇一个高丽的事情。而今蒙古还没有打完。就已经另辟战场了。 他恍惚看见,等十几年之后,大明的军队数路出击,攻西域,下南洋,攻缅甸。攻日本,一轮浩大的扩张。然后,就是中国有事,至于怎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大明在国外的军队纷纷崩溃。或者干脆放弃。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有无数白骨,不管是将士的,还是百姓的。他们用生命见证了一切。 方孝孺并不觉得,这是他的妄想。 秦何在?汉何在?唐何在?当年万里城郭安在? “不,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方孝孺目光坚定,下定了决心。 只是从什么地方下手,他还没有头绪。 就在方孝孺思忖之间,看见诸王的仪仗过来,方孝孺侧身行礼不提。 第六十八章 皇帝与太子 第六十八章 皇帝与太子 正如方孝孺所言,太子很快就遇见了好几个兄弟。 几年过去了。留在南京的几个王爷,也长大了一些。他们也对他们的未来忧心忡忡。毕竟,他们对海外还是很担心的。虽然而今已经有好几个王爷封到外面了。而且南洋的开拓,也让海外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入大明。 大明百姓对海外的恐惧,渐渐消散。但是海外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经过开发的地方,沼泽,湿地,泛滥的河流,炎热的天气。周王写回来的书信,更是写满了治水的种种。 周王没有想到,热带的降雨与中原完全不一样,很多办法都不能适用,吃了好大的苦头。 而高丽却不一样,虽然偏北了一些。但是听说高丽那边的天气,与北方差不多。更不要说高丽有人丁,有城池,有官员,甚至还能种稻谷。他们过去,什么事情都不用做。 就有一个现成的国家。 自然个个想要这个现成的便宜。 不过,太子又能说什么。不过答应在朱元璋面前提上两句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承诺。更加是承诺不了。 所以,等太子来到乾清宫的时候。已经有一点玩了。 朱元璋见太子过来。说道:“怎么?你的弟弟们去找你了?” 太子说道;“父皇英明,这一件事情,儿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不如请父皇定下人选。也好息了他们的心思,也不要让兄弟之间搞生分了。” 朱元璋说道:“不错。”朱元璋思忖片刻,说道;“那就鲁王吧。” 太子并没有多想,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其实朱元璋选鲁王是有深意的。 朱元璋知道鲁王在历史上的德行之后,这几年对鲁王加强教育,管教很严苛,而今看来,似乎改过来了。不过,朱元璋也知道,以鲁王的能力,很多事情都是玩不转,寻常人而已。 海外开拓,别的皇子,或许能够依靠一二能臣开国。但是鲁王,能将这自己的事情搞明白,已经是不错了。 送鲁王去海外,就是送他去死。 至于鲁王真的改了没有?朱元璋还在观察。 如果鲁王真的改了。将来分割高丽,就将平壤,汉城一带也纳入大明管理。让鲁王在朝-鲜半岛南端寻一大城当封国,也足够了。更不会威胁到朝廷。并与大明与日本隔开。 当然了,还有另外的原因,鲁王而今才十五六岁,年纪有一些小。正符合何夕的想法。可以多留几年,等两三年之后,再就藩不迟。 正符合何夕的计划。 只是这些事情,朱元璋没有对太子说。 一方面,朱元璋对太子说不清楚。当年隐瞒,仅仅是为了保密。但是这几年下来,当年的秘密,似乎真变成了秘密。无他,现在告诉别人。何夕是从未来来的人。谁相信? 估计太子也不会相信。 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另外从治国思想上来说,朱元璋稍稍试探一下,就知道,太子是宋濂的学生。在学问上也以儒家为主。太子固然不是腐儒。但是太子也觉得以儒家学术为主治理国家,是天经地义之道。 觉得何夕固然是能臣,但是何夕的办法,是权变之术。只能用于一时,甚至只有何夕自己知道怎么用。不如儒家之大经大法,能放之四海,传之竹帛。 当然了,也因为太子这个态度, 何夕儒道南传,进入南洋的计划,太子是最大的支持者,无数儒生已经遍布南洋各国。只是这些儒生,真是愿意传大道于天下,还是假愿意,已经不重要了。 儒家思想冲到了世界最中央的舞台,与基督教,印-度教,回回教,已经各种其他思想,同台竞技,短兵相接。 何夕并不知道这个影响到底有多大。 但是想来,定然是未来世界文化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的太子,让朱元璋有些为难了。 朱元璋从来不觉得燕王是自己合格的继承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废太子的想法。只是朱元璋酝酿了近六年了。准备了六年,他从洪武十四年见到何夕之后,开始想大明该怎么改变。 然后研究后世的历史,确定方向。 这几年,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何夕更是做下很多大事。看似朝廷一直平稳地运转。但是实际上,很多事情都在暗中推进。 在这个阶段,他与太子之间的分歧。还暴露不出来。但是朱元璋很快就要进行到下一个阶段了。 因为马上就是洪武二十年了。 朱元璋知道历史上他是洪武三十一年驾崩。七十一岁,其实也算够本了。朱元璋固然加强养生之道。但除却刚刚开始几个月,担心过。而今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很多计划都是以自己驾崩为终点做出来的。 他已经等不了。一场轰轰烈烈大变革,就要从地下冲到地面之上。 也是他最后十年要做的事情。 但是对于太子,对于未来的继承人。朱元璋真的犹豫了。 不过,朱元璋的犹豫并不被任何人知道,甚至连枕边人都瞒着。而且朱元璋对太子,真的是父子情深。不仅仅是君臣之间的事情。所以,这个事情难办之极。 朱元璋还是希望太子能够转换思想的。 朱元璋看太子似乎心中有事,问道:“说吧。你有什么想说的?” 太子一愣,说道:“被父皇看出来了。” 朱元璋说道:“你是我养大的,有什么事情我看不出来?” 于是太子将方孝孺的一番议论说了出来。说道:“孩儿觉得方先生说得有道理。但是该怎么变动,儿臣也不知道。” 朱元璋说道:“这一件事情之中,有一些事情是你不知道。打高丽, 其实并不是何夕的意思,也不是蓝玉的事情。而是我的意思。” 太子大吃一惊,说道:“父皇?为什么?” 朱元璋说道:“很多,最根本的是给何夕一个舞台。我想看看何夕说说的治国方案。” 太子说道:“治国方案?什么治国方案?我怎么不知道啊?” 朱元璋说道:“你听过何夕的学说,他有一个名词是生产力。” 太子思忖片刻,说道:“我记得。我记得没错的话,生产力是生产各种人所需物品的能力,也就是谋生的能力。” “谋生的能力?”朱元璋听了太子的诠释,微微一笑,说道:“倒也不错,生产力提高,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养活更多的人。就能让百姓过得更好,仓廪足而识礼仪,大明统治也会更加稳固。” “而何夕的办法,就是要提高生产力。” 太子好奇地问道:“怎么提高?” 朱元璋说道:“何夕的说法,叫做工业化。你应该知道,就是太平铁矿的做法。只是太平铁矿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实验品而已。太小了。很多事情我看不清楚。所以,我要他在辽东,好好做上一场。让朕看看。但是做事是需要人口的。辽东那一点人,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所以,我看上高丽的人丁了。” 太子今日震惊连连,他根本想不到,这一切的种种,仅仅是一个实验。如果这话不是朱元璋亲口告诉他的。他决计不敢相信。这背后的真相太残酷了。就为了验证一个想法,就发动一场战争,让数以千计的人死 于非命。更不要说,之后还大迁徙。 更不知道死多少。 此刻太子与朱元璋的根本差距显现出来了。 朱元璋根本不在意这些。但是太子却忍不住说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可。” 第六十九章 父与子 第六十九章 父与子 太子少有的激烈地反对,说道:“父皇,元末天下大乱,百姓苦不堪言,这是父皇你看到的。而今父皇抵定天下,扫荡群雄。不就是要让百姓过上太平的日子。就应该奉先王之道。守正安民。就因为何夕区区一言,就不惜劳师动众。做如此大事,岂不是事与愿违。父皇,您当初说的话,难道就忘记了。” “你说过的,我父子有发一念,行一事,百姓就要受百倍之苦,千般之难。是,何夕是才华。但是何夕的才华再高。不过是一人之才华。儒道之学,是千百年贤者之智慧,虽然不是完美无缺。但是从者遍布朝野。而何夕仅仅是一个人。而且很多时候挑错容易,正让何夕的学说,放在儒家这个位置上。难道真是完美无缺,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吗?” “利不百,不变法。儿臣不是不愿意对本朝法度进行整理,之前,内阁制度,秘书监制度,乃至于官报,太平铁厂等等,儿臣从来没有说一个‘不’字。” “但是辽东虽小,也大明之土,辽民虽少,也是大明百姓。高丽百姓虽在敌国,但也是人。为了何夕一己之妄念。杀人盈城。血流三千里。这非圣王之道。”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等太子说完了。说道:“你说完了。” 太子凛然一动,低头说道:“孩儿说完了。” 朱元璋说道:“天下太平?你知道而今百姓过的什么日子。三餐不继,衣服无着。很多人一天吃两顿,只有农忙时节能吃上三顿。一家人只有几套完整的衣服。谁出门,谁穿裤子。女子避在家中,不能出门见人。被褥什么的。更是没有。只有稻草。” “至于冬日,即便远在岭南,也有人冻死。这就是你说的太平日子。” “百姓想过的太平日子?” 太子一愣,不得不说,在体谅民间疾苦这一块上,太子还是远远不如朱元璋的。毕竟太子出生的时候,即便朱元璋再节俭,但太子的待遇从来不少。但是朱元璋真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下面是什么日子,他是最清楚的。 太子固然有过微服私访的经历,甚至朱元璋特别要求太子在出巡中都的时候,带着几个弟弟,进入寻常百姓家。这甚至成为一个传统。朱棣北巡的时候,更是带着皇孙朱瞻基进入百姓家探视。 这家风就是从朱元璋这里传下来的。但是可惜了。自从正统之后,大明皇家就是另外一个作风了。 太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朱元璋问道:“你说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你说吧。你觉得怎么样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朕不要求别的。只要三餐吃饱。四季有衣服,冬天不会被挨冻。有一个像样的房子。你说吧,该怎么办?” 太子说不出口。 如果太子没有才华,不能深刻地明白的大明运行规则。他或许能脱口而出,可以办到。 但是太子明白这一点。他其实明白。今后大明百姓生活水平不会太大地提高了。让普通百姓拥有现在的生活,虽然忍饥挨饿,甚至冬天有冻死,病死的。但是整体上饿死的人。依然不多了。 太子不明白其中原理。但是他深刻地明白了这个现象。江南繁华,但是江南底层百姓,并不比其他地方百姓过得更好一些。北方荒凉。百姓刚刚移民过去的百姓,固然要苦上几年。但是几年之后,只要土地开垦出来之后,并不会比江南百姓过得更差? 所以大明底层百姓的生活水平,或许有一些提高的空间。但是空间并不大了。 想达到朱元璋所说的情况,衣食住都能满足底层百姓的生活。是完全做不到的。 朱元璋说道:“别人怎么说俺,俺不在乎。你是俺亲自教出来。你应该明白俺的心思,俺不在乎什么儒家道家,也不在乎什么淮西,浙西。俺在乎的就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俺小时候过得苦,俺不想让百姓再吃这个苦。听谁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们做到什么。俺承认,自从开国以来,韩-国公,刘先生,宋先生,在很多事情上帮了俺很多。但是他们能帮俺,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不是他们能帮的。也不是现在所有儒臣能做到的。” “能做到这一点,只有何夕。” 太子说道:“父皇,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儒道之渊源,也是与时俱进的。春秋之儒,与战国之儒不同,战国之儒与秦汉之儒不同,秦汉之儒,与隋唐之儒不同,隋唐之儒与宋儒不同。今日我大明开国立基,天下更新,自然有应命之臣。父皇又何必急于一时。” “你说得不错。”朱元璋说道:“只是,而今所谓之儒臣,言必程朱,哪里有一点点创见。朱熹是圣人,但是朱熹也没有挽救南宋之危局。更不要说,朱熹在南宋也不是没有敌手,却为暴元之官学,今日之儒学,到底是大明之儒学,朝廷之儒学,还是前元旧臣之儒学,世家大族之道统。” 太子心中一震,说道:“父皇何至于此?” 太子对儒臣还是有好感的。自然不愿意用如此卑劣的心思来揣摩自己的老师朋友? 朱元璋淡然说道:“真的不至于此吗?” 朱元璋与太子最大的不同。 朱元璋经历群雄争霸,看过人心最黑暗之处,甚至朱元璋内心深处不乏阴暗面。手段之残酷。让人望而生惧。 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朱元璋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代令主,朱元璋残酷的手段之下,却有一颗爱民之心。他有多恨贪官污吏,就有更多对百姓的同情与爱护。 正因为如此,即便士大夫如何诋毁朱元璋。洪武时代,依旧是大明百姓最怀念的时代。 甚至是朱元璋与很多大臣的分歧所在。 朱元璋在乎的,朝廷法度,黎民百姓,却不是这很多大臣勋臣所能了解与明白的。很多人觉得,他们当年就是这样过来的。更不要说乱世之中,手段残酷的人更多。对百姓剥削更重。 而今他们不过是稍稍给自己搞一点好处,放在前元不过九牛一毛。朱元璋怎么就不允许了。 而朱元璋看来,他给这些大臣们的荣华富贵,他们十辈子享用不够。他们还贪心不足。 只是价值观的鸿沟就在这里,在一边是司空见惯寻常事,在另外一方,就是决计不能容忍的事情。两者之间观念上的鸿沟,简直是不可逾越的。 心中崇高的理想,是用残酷且现实的手段来实现的。 朱元璋从来会怀疑任何人。怎么可能因为儒臣所谓道德高尚,就给予更多的信任。 朱元璋继续说道:“太子,有一件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不了?”、 太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瞬间,他有很多答案。比如,自古以来百姓的生活水平,就是这样的。但是太子知道,这样的回答。并不是朱元璋想要的。而且他自己心中也有疑惑。为什么? 这里面有更深的原因。 朱元璋说道:“这一件事情,你好好想想吧。有时间去偏远村落看一看,不要看南京周围的村落。毕竟南京周围不交税,已经二十年了。当然了,你也可以看看。即便是朕眼皮底下,百姓生活也不是太好的。之所以看得好,是他们更多是靠着南京这座大城谋生,而不是靠南京城外的土地谋生。” “孩儿遵命。”太子沉重地说道。太子稍稍沉默了一会,说道:“父亲,父子之间什么都可以谈吗?” 太子转换了称呼。朱元璋也感受到了,他说道:“标儿,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太子说道:“父亲,你是要废我吗?” 第七十章 新国策 第七十章 新国策 朱元璋心中一震,说道:“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太子可没有那么好糊弄。 太子是朱元璋精心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与朱元璋相比,虽然有一些心慈手软,但却是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甚至用朱标代替除却朱元璋之外,任何一个皇帝。朱标做得只会更好,不会更坏。 可以说,作为皇帝最重要的敏感性。太子从来是有的。 他敏锐感到,朱元璋这里改变方向,会波及很多事情。其中就有未来储君之争。 一直以来,太子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储君之位。因为朱元璋对大明未来的规划。在洪武十四年之前,一直是压制骄兵悍将。将大明现状,改变成文官政治,这更有利于大明的长治久安,更有利于朱家子孙的世代传承。 而对太子的培养,也是这样来安排的。 太子身边,从宋濂,到方孝孺。还有很多勋贵的子嗣。就连刚刚投降的纳哈出的儿子,察罕就在东宫行走。是东宫班底之一。在洪武十四年后,太子一直代理相权。 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丞相。 而太子的政治倾向,也让他成为文官集团事实上的领袖。 如果没有变数的话。 朱元璋自己做一个武皇帝,让朱标做一个文皇帝。然后成为大明过渡到正常的文官政府。但是而今,何夕的到来。让朱元璋开阔了眼界。他揣摩何夕带来的种种思想一两年,对大明的未来有了新的规划。 而这个规划之中,最大的阻力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大明的文官集团。 因为大明勋贵,大多数不是草根出身,也是相对底层的。他们因为大明崛起成为就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们在大明未来往什么地方走,这种重大课题上,其实并没有多在乎。 反而是文官集团们,必然会有很多抵抗。 而太子已经成为事实上的文官领袖。 太子自然也感受到这个苗头。才问出这个问题。 太子说道:“爹不用骗我。我了解爹,我不会允许你杀了方先生,以及诸位老臣的。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允许的。” 朱元璋说道:“傻孩子,你说什么话啊。” 太子不说话,只是看着朱元璋,表现出自己的坚定。 朱元璋沉默了好一阵子,拿出两本册子。给太子说道:“有些话,何夕没有给你说过。但是你毕竟是国家储君。该让你知道的东西,还是要让你知道的。你拿去看看吧。” 太子双手接过。一本是《国富论》一本是《田制》。太子也不管失礼不失礼了。直接当场翻阅起来,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学问,能让父皇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 这两本书,其实都是朱元璋写的。 甚至可以说是朱元璋自己读现代书籍的总结。国富论。就是将社会大分工。已经工业化的组成模式。形成新的经济体系,从而代替而今大明小农经济的种种。而《田制》写的是自古以来所有王朝的田制,并推陈出新,将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等等全部列进入,里面还有很多细节性的东西,比如对土地丈量新方法。那就是用热气球,进行土地丈量。虽然不能太精确。但是误差已经小到能让朝廷接受的地步。 或许,还有人在土地上动手脚。但是土地这东西,是不可能从地面上藏起来。只要热气球对该地的土地进行一个估算,那种少了三成的地方,一下子就能找出来。 而根据民国时期,用飞机测绘的结果。大部分地方土地数量与官府掌握的数量,就是相差了三成。也就是说最少有百分三十的土地,从来是隐田。而今虽然热气球上测绘,精度不是太高。上下有个浮动很正常。但是差三成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这种热气球清丈人员。不需要多少。最多一两千人就够用了。 朱元璋掌控不了全天下的胥吏,难道还掌控不了一两千人吗?那简直是笑话了。 而田制最后,就是将所有农业税收则成一项。但是并没有折银,因为大明货币系统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而今还是以实物税为主。全天下的土地都要纳税。即便当官也是一样。 将官员免税土地直接折成俸禄下放。 其实,朱元璋登基之后一段时间 ,天下多事。朝廷十分缺钱。官员俸禄。生员待遇统统没有。朱元璋才想出官员士绅土地免税一定额度的办法。其实这个办法也不算是没有先例。毕竟唐宋都有职田,就是在哪当官,就给你当地多少土地,这土地的产出就是官员的俸禄。朱元璋免税这个办法,就是从职田这个办法演化而来了。 只是朱元璋万万没有想到,后世会演变成那个样子,本来是有限额的免税,变成了无限量的免税。他既然知道这个问题,自然要做出补救。而且明代俸禄偏低,是后世共识。朱元璋固然觉得不低,但是面对后世这么多评价。心中也觉得应该多给一点。于是将空得免税名额。算成新的补贴,弥补了漏洞。也增加官员俸禄。也算是一举两得。 当然了。这个补贴不多。比如一个官员能有一百亩免税土地。那么他的补贴,就是按大明田税,亩征五升来算,也就是五石粮食而已。 对太子来说,前者看得云里雾里。后者却看得惊叹无比。惊叹道:“这是何夕提出来的。堪称绝妙。用此法,朝廷最少能增加两成赋税。只是,如此一来各地县衙,恐怕难以维持了。” 摊丁入亩,与一条鞭法,本质上就是废除无偿徭役。百姓交了田税之中,就有徭役的钱。但是,不管是摊丁入亩,还是一条鞭法,都存在着税外加税,法外加法。 也就是说的是所有税都整合在一起了。一并征收,上下都方便。但是过一段时间,那个已经整合在田税之中的税名,就又死灰复燃了。 朱元璋说道:“百姓与官员一定要苦一个,宁苦官员,不苦百姓。而且今后朝廷多给地方截留一些赋税便是了。这一个办法的本质,不是增税,而是便民。徭役太苦了。” 太子沉默说道:“父皇,要改易而今田制?” 朱元璋说道:“怎么,你觉得改不得。” 太子说道:“能做,能改。” 太子对《国富论》里面的东西,根本看不懂。但是对田制里面的东西,却是赞叹有加,他并不是不知道,做这样的事情,会让身边很多人不是舒服。但是太子也是有自己的信念的。不会因为不舒服就不做了。 朱元璋说道:“那你就准备吧。明天开春之后,朕要清丈天下。推广新法。这个担子,你给朕挑起来。” 太子说道:“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之托。” 朱元璋说道;“那好,你去准备吧。另外,今天的所有事情,任何人都不要告诉。知道吗?” 太子微微低头,说道:“明白。” 朱元璋目送太子离开,心中微微一叹。 对大明田制进行大手术,就是朱元璋明年要做的事情。也是他筹备了很多年的事情,对于这一件事情,朱元璋已经做过充分的准备了。这一件事情,在南方虽然阻力大。但是朱元璋并不觉得办不下来。因为南方文官势力还没有形成。他离开京师,也是给某些人一些机会,看看他们怎么做?还秋后算账。 而北方就不一样了。北方履行大工,有很多劳役。人力短缺。一旦将徭役免除了。百姓固然是欢天喜地,但是地方上就要叫苦不迭了。甚至军中也不愿意。 无他,免除徭役,大军出动的民夫就不够了。直接影响到大明军队行动能力与成本。 因为今后即便征召民夫,也不能免费了。要给钱的。 大明的军队出动,成本就更高了。 这也是朱元璋有意为之,他鼓励对外扩张是必然。因为未来世界被几个弹丸小国瓜分掉,他朱元璋可不服气。但是对外扩张,与穷兵黩武是两回事。他提高军队对外出击的成本。就是不准备将大明对外征战的成本转嫁到小民身上。 之前军中随行民夫,都是徭役征召。死在外面,也就死在外面了。这个时候可没有是国家赔偿。甚至家人想将尸体运回家,都要自己来。最多给一些烧埋钱,丧葬费,不会很高的。 但是今后,民夫是雇佣的。死了,军队要赔银子的。 这极大影响对勋贵的利益,而且影响官府运行。这也是朱元璋为什么要北上。当然了,他也想与何夕谈一谈。他给了何夕那么多支持,不是让何夕去打仗的。打仗这种事情,天下能做的人太多。不多他何夕一个。 而且给这么多支持,如果做不到的话,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是朱元璋想起朱标的身影,也只有微微一叹。父子之间,第一次有这么深的裂痕。 第七十一章 蓝玉到高丽 第七十一章 蓝玉到高丽 太子其实也很迷茫。 特别是知道了田制之中处置方法。更是惊叹。觉得非积年老吏,不能想出如此稳妥之办法。只是何夕行事上,颇有新意,但是经验算不得丰富,很多事情也弄得有纰漏。 比如这高丽这一件事情,如果不是有朱元璋在背后站着,寻常官员,乃至于勋贵都够喝一壶了。 他不明白,何夕这些想法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 原本他就看不懂何夕,而今更看不懂了,总觉得他这个妹夫,身上迷雾重重。 他虽然还没有读懂《国富论》,但是从《田制》这一本书上,就能感受到何夕的才华,他心中忽然有一种直觉。何夕的办法或许能做到,真能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 但是,世界上的所有事情,能用对或错来判断,那就太好了。 可惜不能。 太子这几十年来,与这么多文官羁绊,与宋濂的师徒之情,与身边这些人肱骨之情,等等。决计不是一下子能斩断的。而今即便能斩断又怎么样?这些人是他的根基所在,一下子全部斩断了。他还怎么做太子? 一个毫无根基的太子,真能接手洪武大帝的基业吗? 太子悠悠一叹。 看着天空之中的飘雪。心也如雪花一样飘零。 ------ 高丽雪很大。几乎要没过膝盖。马在这样的积雪中,也跑不起来。 蓝玉只觉得双腿都要失去知觉了。浑身一点热乎气都没有。这已经是他艰难跋涉第三十多天了。对,也从洪武十九年跋涉到了洪武二十年。按理说,年已经过了。 天气就该渐渐暖和起来了。 但是,就不。 冰雪顽强的留恋人间,让蓝玉冻得通透。 蓝玉带着本部五千余骑,以紧急支援高丽战场为由,冒雪从北平到,沈阳。这一段路虽然也很艰难,但是还行。毕竟是在大明境内,能得到很多的照顾。但是从沈阳东进,穿过千山之后,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那种三十里就驿站,百里左右就有一座大站,甚至附近要有城池。都有物资储备。但是过来千山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从千山到清川江之间,这一段路程,是最难走的。在鸭绿江以西,只有一站定辽卫。过了鸭绿江之后,倒是站点多了起来。但是那是高丽人的地界。高丽的反抗从来没有停止过。 只是力量薄弱,大城市与交通要道被大明占领,高丽反抗军都隐藏在山间地头。虽然冰雪之中,出来袭击大队明军可能性不高。但是同样的问题。他们也决计不会给大明什么帮助。 他们路过的很多村子。村里只有一些年长大跑不掉的才留下来。能跑的都隐藏起来了。 至于想让村民们提高热水,热饭。住宿的地方。想都不要想了。 给钱都没有用。 倒不是大明的钱在高丽没有办法用。而是在高丽而今混乱的局面上,粮食才是唯一的硬通货。 以蓝玉的脾气,不是没有想过屠几个村子,撒撒气。但是他知道何夕在高丽的统治,以怀柔为主。就咽下了这口气。 毕竟,蓝玉是有事情要与何夕谈的。他冒雪千里而来,一路上还冻死了数名士卒,不是为了来这里发脾气,而是为了争功夺权。同时,他也知道何夕的背景硬,底子厚。不敢轻易得罪。 也存了能不能好好谈谈。 自然要尊重何夕的政策。小不忍则乱大谋。 对待自己同等级,或者更高一级的官员,蓝玉从来是拎得清,但是对于处于自己下面的人。蓝玉可就不是这样的。 蓝玉到了息城,情况就好很多了。 盖因已经走过了两国交界这些荒凉的地方,从息城到平壤,已经是高丽的精华地带了。 在正月初十之前。蓝玉总算是来到的平壤,见到了何夕。 何夕对蓝玉的到来,大吃一惊。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冰天雪地的。蓝玉居然真敢从北平到平壤。而且真能做到了。可见蓝玉对自己的也是挺狠的。 但是即便如此,蓝玉到了平壤之后,也冻浑身僵直,好好泡了一场热水澡。才算是活过来了。 等蓝玉休息一夜之后。第二天,何夕宴请蓝玉。 就两个人在高丽宫殿一个角落之中。 这里是何夕这一段是最喜欢的地方。是一个四面开间的凉亭。并在高处。一眼就能将周围雪景尽收眼底。而且地下,柱子里都有火道,下面更有人不住加火添柴。何夕身边热气蒸腾。好不爽快。 在这里吃火锅,更是舒服,让人有一种既从畅快,又暖和的感觉。 只能说,即便在物资匮乏的时代,达官贵人的享受从来是不少的。 即便是蓝玉也对这里啧啧称奇,毕竟,朱元璋向来节俭,上行下效,大明的勋贵们在享受一道上,是没有高丽五百年底蕴的。 蓝玉本来回到北平自己也弄一个。一问,这里想弄好,最少需要百人,砍柴烧火加水维修等等。连蓝玉也惊住了。蓝玉也算大户了。家中仆役众多,但是各有司职。决计没有让一百多人专门做这个的。 何夕说道:“闲言少叙,说正事吧,永昌侯千里迢迢,冒雪而来,决计不是为了与吃这顿火锅吧。” 蓝玉哈哈一笑,说道;“何大人,快言快语。我就不废话了。我没有想到何大人有此经天纬地之能,区区四万杂兵,破国细虏,在下佩服之极,如果我不是征东将军, 不是这一战的主帅。我定然击节称赞。只是我身在其中,不得不有所作为了。否则,我蓝玉岂不为天下人笑。当然了。我也不愿意得罪何兄,何兄尽管开口。怎么才愿意,将下面这一摊子,全部交给我来办。” “只要我蓝某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何夕淡然地夹了一块羊肉,说道:“侯爷,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接下来高丽,就只剩下收尾了。我接着做下去,灭国之功,轻轻松松到手,将来能庇护子孙十几代的功劳。就凭你一张口,就让出去?” 随即何夕吞掉筷子里的羊肉,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没有直接说什么,但已经表明了态度。 其实,何夕对于战功,已经不想多要了。 因为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是谁,自己要做什么?他又不准备封公侯,要战功做什么?从他在南京,拒绝徐达封爵的想法之后,何夕就知道,他未来的路线。 当然了。作为开国之初,军功鼎盛,有军功在身,就等于有一圈光环。一些勋贵老臣也高看一眼。但是,何夕而今的军功已经够了。再多也没有用了。 更不要说, 高丽战争对何夕来说,是完全突发的。是打乱他安排的事情。 他其实也想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情,回到辽东。 但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如果何夕不拿捏一下,怎么从蓝玉手中搞到好处啊? 蓝玉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蓝玉自然知道,这不可能空口白牙就将到手的功劳从何夕嘴里扒出来。蓝玉对何夕的表态,还是很高兴的。原因很简单。何夕最少表示出愿意谈。 其实蓝玉毕竟是征东将军,真撕破脸了。蓝玉可以自己上级的名义,直接霸占何夕所有的功劳。但是这样吃相太难看,更是后患无穷。而今既然何夕愿意谈,那么什么条件都不成问题。 蓝玉沉默了片刻,说道:“蓝家在海上也有一些份子,只是自己家经营不善,听说何兄是海上大行家,愿意让给何兄。” 随即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第七十二章 蓝玉与何夕的谈判 第七十二章 蓝玉与何夕的谈判 何夕说道:“五万两?” 蓝玉有些肉疼,说道:“五十万两。” 何夕倒吸一口凉气。 他真的低估了这些勋贵的实力。蓝玉固然是大明几个顶级勋贵之一。但是五十万两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了。何夕所有家产固然不少,让他拿出来五十万两,是万万不行的。 其实这已经是蓝玉在海上经营所有了。 毕竟蓝玉的影响力还到不了海上。不过,蓝玉毕竟是蓝玉,是常遇春一系的首脑,还是有面子的。他在海上投入了十万两左右。借助开海的东风,几年之内,将架子充实到五十万两。 这也是很多勋贵财富来源。 开海一事,朝廷关税征收的其实是九牛一毛。关税最多是十五征一。更不要说,征税这上面,并不是太严苛的。有一些漏洞可以钻的。朝廷固然每年多几十万甚至将近百万的关税。比起勋贵们获得还是少了很多。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句话,可以有很多解读。但是而今政坛上的就最明显不过了。朱元璋大笔一挥,让大家大把赚钱。淮西勋贵一下子成为了朱元璋的好兄弟,老兄弟。 什么违纪犯法,大家都没有敢做了。一旦做下来,被取消海上经商的资格。那可就亏大了。甚至有一些衰落的勋贵。比如诚意伯。也就是刘伯温刘家,刘伯温父子身死。继承者不愿意干涉朝廷事务,守住老家的田产,并没有碰跑海这一件事情,当然了,也有方国珍的方家重新崛起,在海上拥有影响力的原因。 因为刘伯温与方国珍那是有死仇的。 但是刘家将只觉得跑海的名额让给了商人。立即有每年数千两的孝敬。 这样的情况下,让勋贵们遵纪守法。朱元璋一封圣旨就能办到。甚至觉得谁不顺眼,剥夺一些权力。大部分勋贵即便有怨言,也都老老实实的。私下也没有什么小动作。 毕竟,其实大部分勋贵都知道,他们的手段可没有他们这位皇帝狠。只是很多时候是不甘心而已。而今喂饱了,自然去醇酒美人了。何必与老上司闹不痛快? 蓝玉才有这么多钱。 很多人觉得,蓝玉出这么多钱不亏吗?不亏。一点也不亏。 首先灭国之功。即便有一半在手,蓝玉就足够封国公了。其次,何夕打下一半的高丽,何夕是一个老实人。高丽五百年的积累,几乎没有怎么伸手。不过是用于军需而已。 但是其他勋贵可不是这样的。 蒙古人对于攻城这一件事情,是这样规定的。只要能攻下城池,城中的子女钱帛尽赏之。而明军没有这么过分。但是一般来说。攻下城池之后,战利品都跪各部所有。甚至一些劫掠,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会多管的。 而刚刚成为俘虏的百姓,他们也不敢去告状。 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半个高丽,蓝玉不相信能弄不出几十万两,上百万两的甜头。这只是投资,一点也不亏。 何夕淡然一笑,说道:“永昌侯,可是小看我何某,此等事情,要阿堵物何用 ?” 不是何夕清高。而是此刻的钱对何夕来说,就是一个数字而已。多一些不多。少一些不少。而且政治上的权力却是最重要的。傻子才为钱办事。 蓝玉说道:“那何兄请讲。” 何夕说道:“我其实无所谓的。只是手下人要安抚,总不能让人家跟着打了仗, 什么也没有捞到吧。” 蓝玉说道:“这个请放心。叶旺我保他一个伯爵。哈刺不花我也报他一个伯爵,蓝赤心那边我自己安抚。怎么样?” 蓝玉说这个,并不是乱说的。 叶旺一个伯爵,是毫无问题的。 毕竟叶旺资格够老。即便不算这一次打高丽的功劳。一个伯爵都没有问题。只是他上面没有人提,自然也没有人说了。叶旺当千户的时候,蓝玉还是小屁孩。不够资格上阵的。 更不要说这一次功劳不少。 至于哈刺不花的功劳是有一些欠缺。但是谁让哈刺不花出身好啊。 木华黎家族,在元朝除却黄金家族之外,就是第一家族了。影响力太大了。朱元璋对纳哈出封侯,就是为了分化元朝。更不会在哈刺不花封赏上抠抠搜搜。这很有政治意义。 朱元璋说过,不管是那族百姓,只要诚心投靠朝廷。朝廷视之如一。哈刺不花就是典型了。很有统-战价值。 再加上哈刺不花的确有战功,稍稍放一些水,也是可以的。 何夕说道:“第二,那就是高丽的人丁。我在平壤查验户口,高丽五百万人,少了,少太多了。我在辽东缺人。今年一年之内,你答应运一百万人到辽东。三年之内, 要运三百万人。不可拖延。” 蓝玉皱眉,说道:“这------” 何夕慢条斯理的将羊肉又倒进去一盘,说道;“怎么做不到?” 蓝玉摇摇头说道:“倒不是做不到?只是如此一来,高丽就要乱了。” 高丽才五百万人。就算有很多隐户。那也没有一千万,三年运走三百万,等于十个人中运走三个。而且蓝玉很清楚大明移民是怎么粗暴的。解手这个词的来源,就能说明这一点。传说明代官府迁民,一根长绳子帮着很多百姓,谁要方便,就向长官报告要解手。 对国内百姓都这样,对国外百姓又能如何?不出乱子才怪。 何夕说道;“不这么做高丽就不会乱吗?” 蓝玉一听,知道何夕话中有话,立即说道:“还请何兄指教。”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我是这几日才搞清楚,高丽简直是一个火药桶,即便没有这一战,一定也会乱的。我就说一个人。郑道传乃是李成桂的谋主。曾经是高丽的探花郎。但是我打听了。他在十几年前,就投奔了李成桂,甚至劝说李成桂谋反。之前高丽王去世。高丽之内,有数股力量都想拥立新主,有与元朝勾连的。有自己想办法的。总之多不胜数。” “我之前不明白是为什么?而今知道了。高丽大族有一个叫本贯的东西,就好像是魏晋时代的郡望,总之,整个高丽,不大的地方。就有几十家豪族。除此之外,几乎都是奴婢。自耕农几乎没有?” “百年前,元朝入侵。农民就暴-乱了,只是当初的高丽国王手腕不错,借农民军打元军,最后失败了,他立即投降。算是一箭双雕。而今百年时间,积重难返之局,从最下层的百姓想造反,他们想活,上层的士大夫想造反,他们想往上爬,更是因为高丽王室血脉稀薄,顶级的大族也想造反,想取而代之。” “这种情况下,更增加了我们,也就是他们说的明寇入侵。总之,而今高丽的局面。就像这火锅,豆腐,白菜,羊肉,萝卜,各种调料,真是一锅粥。下面更是烧着土地兼并积重难返之火,不滚才怪。” 这是何夕这几天的阵势调研,所得出的结论。 李成桂建立朝-鲜,是时势造英雄。高丽内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不变不行。不大变就大乱了。 而今何夕这么容易打进来,更是占了这个便宜。 否则高丽王朝内部体系完整没有内乱。区区四万大军,渡过鸭绿江或许没有问题,哪里那么容易打过来,高丽人野战不行,但是守城还是可以的。一座座城池死守下去。即便是消耗,何夕也消耗不起啊。 第七十三章 一言为定 第七十三章 一言为定 何夕最大的优点是能从历史的角度来分析眼前的事情。高丽,或者说朝-鲜。国家太小了。统治阶级很容易就完成对下面的镇压。故而这些王朝的国祚,反而能长一些。但是这些国家上层对下层的压迫,只比中国封建时代更严重,不会更轻。 即便如此,也能很清楚地看明白高丽或者朝-鲜国势的。 甚至在何夕看来,辽征高丽,元征高丽,与现在的高丽与朝-鲜易代之乱,与之后的万历朝-鲜之战,清代入侵朝-鲜。对朝-鲜国家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种种动-乱,反而将国内的压力给泻掉了很多。 而不如中国,中国要将国内的压力转移到外面,估计整个东南亚都未必能承受。 人心就是很奇怪的。人心思乱与人心思定。就是矛盾有没有解决与宣泄。而大明正是一个人心思定的阶段。因为元末大乱,杀人盈野。北方几乎没有多少了。这种情况下,底层百姓只要肯卖力气,就能在官府的指引下开垦荒地,能活下去。自然没有闹事的心劲了。 哪怕受一些委屈,也无妨。好死不如赖活着。 而高丽恰恰相反,高丽矛盾层层积累,本来就问题重重,最大的问题,就是前高丽王王祺,手段了得。但也遇见过多次刺杀,弄死过好些权臣,才稳固了王位。但还是难逃死于非命。而今这位高丽王,更是激化了所有矛盾。 才有何夕捡漏的机会。 蓝玉听何夕这么说,忽然说道:“如此说来,即便我不来,你也准备将这摊子留给我?” 何夕淡然一笑,说道;“自然。高丽好歹立国五百年,难道没有是忠臣义士。击败一个国家,与灭掉一个国家,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可不想在这里待上好几年。” 张辅灭安南,用了七个月。 但是大明平定安南,花了三十年都没有搞定。 纵然,其中有很多政策失误。但是依然说明了。安南上下觉醒了国家民族意识。这样的国家不经历一场血腥的镇压,是不可能灭掉的。在这个问题上,高丽其实比安南还严重。 安南好歹在历史上有过一段时间的北属时代,也就是隶属于中国。但是高丽这里,汉朝时候,平壤为汉朝领土,但是再往东南却不是了。而在唐代也是存在这样的问题。 也就是。朝-鲜半岛上这些地区,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中国。 即便没有一个强盛政权的云南。大明吞并之后,屡屡生乱。必须放沐英世镇,才算安稳下来。即便如此,终大明一朝,云南几乎隔几十年,就有一场的乱子。 真要吞并高丽,不管何夕打什么幌子都没有用。 总是在刀枪上动真格的。 蓝玉轻松说道:“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何夕说道;“你会吗?” 蓝玉说道:“自然不会。”这一点骄傲,蓝玉还是有的。而且何夕并没有从这一件事情上,给自己捞什么好处。更多是想得国家大事,蓝玉有什么不答应的。 对他自己并没有什么损失。 何夕说道:“对了。高丽的仗还没有打完。你也要知道今后跟谁打。高丽那边在庆州拥立新王了。” 蓝玉心中一动,对于这个消息,他只有高兴,并没有一点担心,接下来没有什么有分量的俘虏。这不就有了。蓝玉说道:“这新王是谁?” 何夕擦擦手,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了蓝玉。 蓝玉拿过来一看,他并没有看上面一群拥立新王的高丽大臣名单。其实这些人就高丽半壁江山的世家大族。全部一网打尽了。毕竟,蓝玉根本不在乎这些小国大臣。倒是对高丽新王的名字 ,特别注意。说道:“王瑶。王瑶,这个名字不好,看来难逃徭役之苦啊。” 这个新王不是别的,就是高丽明宗七世孙,被姚广孝在李成桂面前否了的那位,毕竟高丽王室血脉单薄。根本没有多少选择权。 不过,蓝玉这个解字,就是胡来了。 何夕说道:“不仅仅这样,李成桂那边也递话了。只要朝廷保证他们的利益,他们愿意奉大明皇室子弟为高丽新主。如果,你想省事,这个方案也不是不行。” “只要说服了这些世家大族。高丽也可传檄可定。” 何夕看着蓝玉。 蓝玉说道:“那何兄的想法?” 何夕淡然一笑,说道;“扫得一世之患,才得万世之安,我自然是不想的。毕竟如果真答应了他,我要的几百万人丁,从什么地方出?高丽土地人丁都在这些家族手中。不从他们手中拿,还从天上取吗?” 蓝玉哈哈大笑,说道:“痛快。我也是这个意思,区区小国寡民,如果识趣的话,未必不能网开一面。但是居然敢与朝廷谈判,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不过,”蓝玉微微一顿,说道:“李成桂这个人,你是什么意思?” 何夕一愣,说道:“什么意思?” 蓝玉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要保他吗?” 何夕一愣,说道:“倒也没有保他的意思,只是李成桂也算是高丽第一名将。也是高丽大族出身,为人精明练达。是一个人才。又投靠朝廷。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总要给一个尊荣吧。纳哈出一门一后一伯,李成桂总要有一点好下场。否则今后谁投降大明?” 蓝玉说道:“李成桂,高丽第一名将?他哪里能与木华黎一脉相比?” 听蓝玉这么一说。何夕也哑然了。 是的。或许从历史上朝-鲜太祖的名头,要比木华黎一脉强太多了。但是在这个时候,高丽第一名家,与木华黎一脉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木华黎家族可以说蒙古第二家族,仅次于黄金家族。当然了,第一只有一个。第二就有好多了。 比如瓦剌绰罗斯家族。他一度也是蒙古第二。 不过,木华黎的余荫虽然快没有了。但是此刻针对元朝宣传的时候,还是有用的。 蓝玉见何夕如此,淡然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但是也要李成桂知道自己的本分。就像这一次,他居中为高丽人传话。是何居心?敌我要分明。模棱两可的盟友,需要在上战场之前,解决掉。否则我怎么安心打仗?” 何夕觉得也对。 何夕也能感受到李成桂的不甘心。 是的。任何一个英雄人物。又岂能甘心投靠侵略自己国家的人。李成桂也是如此的。 如果可以,他其实想将大明祛除出高丽的。但是,他从军事上来看,是绝对做不到,这才表现得如此别扭。一方面帮助何夕在高丽站稳脚跟,另外一方面,用尽很多办法,维系高丽的独立与现状。包括迎一个朱姓国王。 这一次作为大明与高丽新政权的传话人。 只是有些事情,何夕是可以容忍的。 而蓝玉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也是何夕与蓝玉两个人的不同,何夕毕竟不是将领。他在征战的时候,更多喜欢用战场之外的手段。战场之外,无非是将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将敌人搞得少。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求同存异。对于那些有异心,或者有别的心思的盟友,也要暂时容忍。问题要一个个解决。而且主要问题解决了,次要问题,就不要多费心了。很多人都会改变态度。 但是蓝玉却不一样。蓝玉那边没有这么复杂。一刀切下去。是敌是友,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否则打仗的时候,还要防范祸起萧墙。这仗怎么打? 被人背刺了。乃才是九州之铁,难铸今日之错。 何夕说道:“随你。” 到底是历史上的朝-鲜开国之主,是何夕少有能记住的历史名人。何夕对李成桂是有一些刮目相看的。从来没有想过杀了李成桂。 只是而今在蓝玉眼中,却是草芥一般的人物。 蓝玉轻轻一笑,说道;“放心,我不会乱来的。”随即将何夕给他看的那一张纸,扔到了火盆之中,上面高丽大臣的名字随着纸张化为飞灰。 第七十四章 庆州政权 第七十四章 庆州政权 高丽国君虽小,都城不少。 平壤为西京,开京为京师,而高丽的东京,就是庆州了。 庆州在朝-鲜半岛西东海岸,在小白山脉以东 ,距离高丽核心区域,如汉城,平壤,汉城,这一带距离很远。历史悠久,是新罗首都,曾经叫做金城。后来被高丽太祖改名为庆州。 当然了,这里被选出高丽南部势力集结地,一方面是漫长的冬天给了他们时间。面对大明攻势。南方各大族感到非常紧张,他们做了两手准备,一手就是拥立新王,也就是这位王瑶。一方面就是暗中与大明通信,就是通过李成桂谈条件。 只是,很快就得到了何夕回复。 那就是根本不谈。 是的,不谈。 毕竟,在何夕看来,如果要吞并高丽,不将这些世家大族给清理干净。大明在高丽的统治根本不可能扎根。而这些世家大族的根本在于何处?在高丽建国之时。 高丽太祖王建。在建国之初,不过是众多豪族之一。在高丽之处,王室不过是高丽各豪族的盟主而已。经过高丽历代先王的努力,终于巩固了统治,让王室凌驾于诸豪族之上了。但是为了安抚地方势力,高丽建立起官学,国子监,但是仅仅允许贵族入学。又有各地十二家豪族,开启了私学。但是同样,不是贵族子弟,根本不可能上学。 于是,一步步就形成了高丽而今的地步。 在高丽王室衰落的时候,这些贵族就成为了高丽真正的统治者。 这在雁鸭池临海殿上,刚刚成立的高丽小朝廷,鸦雀无声。 王瑶年纪并不大,才二十岁出头,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这个时候登上这个位置。而且他之前,还是被流放的犯人。而今就是高丽国王,他根本来不及培养势力。不过,好歹王家也是贵族,也是有一些人手。但是这些人手,只能护卫自己的人身安全。仅仅能控制雁鸭池周围而已。 临海殿乃是新罗时期的宫殿,而今是高丽时期重建的。也算是高丽王留在东京的行宫。只是很少开启。而雁鸭池,更是一处名胜。是新罗文武王一统三国之后建立的。用以宣告自己的功业。 而在后来的很多历史事件之中屡屡出现。 也是而今庆州能找到最好的宫殿了。 王瑶沉默了半日,说道:“诸位,孤年少识短,不知道如此局面该如何应对,还请诸位指点。” “殿下。”一个大臣朗声说道:“而今别无他路,只有与明贼决一死战。之前我就说来,名贼此来是蓄谋已久。绝不会轻易退出,这个时候谈什么议和都是没有用的。能战方能言和。只要整军备战。号召高丽千万子民,守护三千里河山。不死不休。” “令明贼知道,高丽的男人还没有死光,不是谁都李成桂这种贼子。”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郑道传的老熟人。郑梦周。 郑梦周是高丽理学大家。他在高丽的地位,就好像宋濂在大明的地位一样。 他本来也是高丽王王禑的老师。但是他作为老师,就要严格要求学生,好几次让王禑下不来台,那个时候王禑年纪还小。虽然对郑梦周不喜欢。但也不敢下杀手。只是赶走了事。 他本来在外地任职。但是听说明军入侵之后,立即召集勤王军,准备勤王。但是没有多久,开京就发生了崔莹案,一时间,天下震动。王禑更是不相信他。不允许郑梦周带军入京。 郑梦周干脆让军队留在原地,他自己带了一个仆人,孤身入京,要劝谏君王,归于正道。 只是他怀着必死之心走到开京附近的时间,正是李成桂攻陷开京的时候,其实郑梦周也被李成桂住下了。更是大骂李成桂。只是李成桂也有几分惭愧,同样觉得郑梦臣是天下人望,真要杀了他,大损他在高丽的声望。 于是暗中放了。 郑梦周回到高丽南方。顶风冒雪。联络各地在冬天行径有一两千里,吃得苦,并不比蓝玉从北平到高丽少。有他的联络与名望,才有而今的高丽小朝廷。 只是他在组建朝廷之中有大功。但是朝廷之中,却是少数派。 无他,他是坚定的主战派。 不管从他的义理上,还是而今的局势上。他都判断出,开春之后,明军绝对会进攻的。一定要整军备战,奋战到底,将名贼赶出高丽。 但是高丽各大家族的代表,却一心想要议和。 郑家并不是小家族。但是郑梦周虽然是名传高丽大儒。但是依旧做不了郑家的主。同样无法左右其他大家族。不过,而今何夕拒绝却主和派一时间都哑火了。 郑梦周慷慨激昂地言论,在临海殿之中回荡。但是没有一个大臣反驳。 王瑶看向其他大臣,其他大臣目光躲闪。不敢承担责任。王瑶说道:“好,那今日,孤拜郑老为中书门下侍中,三匡大夫。兼领中枢院,总管天下兵马。” “一切战和之事。由郑老主之。” 高丽用的还是唐代官制,不过将中书省与门下省合并了,称中书门下。与唐代一样中书令是虚设。侍中就是两省最高长官了。至于中枢院,就是枢密院,改了一个名字而已。 三匡大夫,是高丽的加官,一品。 也就是说,王瑶拜郑梦周为相,将所有军政大权都交给了郑梦周。 其实,这也是王瑶想了很久无奈的办法。整个高丽小朝廷都是各世家大族联合起来的朝廷,王瑶的政令不出临海殿,他能做到的就是支持某大臣。君臣联手,看看能不能压住各地大族的势力。 这个大臣能力还不能太弱了。 而想来想去,唯一郑梦周做合适。 其他大臣背后都有宗族。郑梦臣也有。但是郑梦周最大本钱,不是身后的宗族,而今遍布高丽的弟子。与某一个大家族联合,很有可能被取而代之。但是与郑梦周合作,这样的风险是最小的。 至于,郑梦周是儒臣,儒臣不会打仗。这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首先,不用郑梦周亲自上战场。其次,只要将现在的高丽小朝廷凝聚为一个整体之后,才能打仗。而这个任务。唯一郑梦周能够做到。 如果别的时候,郑梦臣还会推辞,但是而今冬天已经过了一大半了。很快就会春暖花开了。与春暖花开一起来的,估计是大明的铁骑。这种情况,容不得他不着急。 郑梦周立即受命。随即开始布置战守之策。 郑梦周的战守之策。很简单。就是一个守,从开京以南,节节抵抗。前面都可以放弃,但是撤退也有一个截止线,郑梦周朗声说道:“臣请大王驾临晋州,以示必守。晋州坚固,屏蔽庆尚道,只要晋州守住,朝廷以庆尚道为根基,令忠义之民起事于后,朝廷之军抵抗之前,旷日持久,明贼必退。” 其实,明军能不能退,谁也不知道。但是朝-鲜半岛的天险,其实就在鸭绿江已经鸭绿江以东,因为这一带山高水深,是真正的天险。但是越过这一带,到了西海岸的平原地带。虽然有好些河流。但是都不能称得上天险。 而没有天险,郑梦周也没明白,根本不可能与大明作战。想来想去,也就是晋州了。 晋州在朝-鲜半岛南部,几乎卡在中线上,一边是海,一边是山。西边是西海岸平原地带,东北就是庆尚道了。也是庆州所在。 郑梦周唯一想保住高丽国土。 不管郑梦周意念多坚定了。他也要面对现实。 第七十五章 大军到达 第七十五章 大军到达 蓝玉耐着性子在平壤等了几个月,等着春风南来,冰雪化冻。不等冰雪化尽,第一批大军已经从山东出发。经过几天的航行,在平壤下船。第一批大军已经到了。 这一次东征。蓝玉足足动用了十万大军,大多是从北平指挥司,与山东指挥司抽调的。准备了半年,几乎万事俱备。 不过,即便从开海以来,大明海船每年都在增多。更不要说可以雇佣商船。何夕估计大明海船的运载总量,大概已经到了十几万吨了。与清末海船的数量差不多了。 只是在那个时候,西洋海船是中国海船的数倍。 即便这么多船只,十万大军也不是一次能够运完的。估计要运输一个月,才能从大军从山东运过来。 这还是何夕准备了很多粮食。 这些粮食都是高丽的粮食,也算是就粮于敌了。 蓝玉更是按捺不住了。 不等大军到齐,就带着大军东进,直扑开京。何夕随行。 何夕对高丽战事不太在乎,甚至随时准备抽身。但是开京还是要走一趟的。虽然说平壤是高丽西京,号称繁华不下都城。但是毕竟不是都城。高丽的财富都在都城之中,他不去看看,还是不甘心。 蓝玉与何夕带着步骑数万大军,浩浩荡荡来到开京的时候。 李成桂与叶沈等人早已开京城外迎接了。 李成桂跪倒在地面上,说道:“外臣拜见征东将军。” 蓝玉骑在马上,斜眼看着李成桂,说道;“你自称什么?” 李成桂说道;“外臣。” 蓝玉说道:“你是高丽之臣?” 李成桂能听懂蓝玉的言外之意。只是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是。” 蓝玉点点头,说道:“这样吧。朝廷定下了未来的高丽王,也就是鲁王殿下。不日就要改易封号。没有一个忠心臣子打理,还是不行。 我看你就不错。这样吧。你就去南京, 帮鲁王打理一下吧。” “我这是在帮你。潜邸之臣,未来前途无量。” 蓝玉含笑骑在马上,微微向前倾斜身子,一副“我给你大恩惠了。”的样子。 李成桂浑身一震,他岂能不知道,蓝玉是做什么,夺权。一下来就夺李成桂的兵权。 这一个冬天,大明在调兵遣将。而李成桂也没有闲着。他在开京也招募了很多人马。而今他麾下的人马大概有五万之众。以高丽的标准来看,也算是甲胄精良了。 李成桂倒不是有什么想法。而作为一个军阀,在乱世之中,是本能抓军权。这样他们才有安全感。 李成桂心中暗道:“他怎么敢,不怕我立即反叛吗?投靠南边吗?” 就在李成桂还在思索怎么回答的时候。李成桂身后的郑道传心急了,立即上前,说道:“征东将军------”话音未落,蓝玉眼睛一眯,双腿一磕,战马会意,立即窜出来,蓝玉手中马鞭一抽,正中郑道传的脸上。 这一下蓝玉根本没有留力。借助马力,比寻常鞭子抽得都疼。更不要说是抽在脸上。 郑道传哀嚎一声,已经倒在地面之上,只见他捂住一只眼。鲜血已经从手指之中流出来了。蓝玉那一下,何止是不留情。更是一下子将郑道传的眼给抽瞎了。 蓝玉轻巧地纵马回到原地。显示出精湛的马术技巧。一出一回,犹如轻云飘过。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却见蓝玉淡然地说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不发话,他敢胡乱插嘴。” 李成桂面无表情,看着咬着牙不发出声,但是痛得浑身发抖的郑道传,眼睛之中露一丝愤恨之色。说道:“是外臣管教不严。” 蓝玉说道:“的确管教不严。那就走吧。南京那边鲁王还在等你的。” 李成桂说道;“外臣想回城收拾一下东西。” 蓝玉微微一笑,说道:“我没有那么苛刻,你留几天也行。想做什么也不拦着。只是想清楚就行了。” 随即蓝玉根本不理会李成桂,纵马从李成桂身边跃过,蓝玉身后的士卒,也不在乎李成桂,一个个从李成桂身侧纵马而过。何夕倒是留下来了。他看着李成桂与郑道传,叹息一声,对左右说道:“去找个军医过来。” 一个人立即去了。 何夕说道:“李将军,今日的事情我也拦不住,这位永昌侯的脾气,朝廷之中都明白。我也必须让着他。不过,你今天也-----,”何夕也不知道怎么说,叹息一声,说道:“你如果说是明臣。即便永昌侯要动你,也会留几分情面。绝不会是这样。” 李成桂说道:“多谢大人解惑。” 何夕说道:“开京现在的情况,你也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好自为之吧。” 何夕随即离开了。 军医来了之后,将郑道传已经破碎的眼珠子给摘除了。而且郑道传损失的不仅仅是一只眼睛。蓝玉一鞭子,更是在郑道传的脸上抽出一道伤疤。已经算是毁容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只剩下郑道传与李成桂。 李成桂叹息一声,说道:“今日都是我的错。累先生如此。我就不该不甘心。” 郑道传说道:“将军,无须如此。今日之事,也是我的意思。这只是没有想到,这位蓝玉如此暴虐。我对今日之事,并不伤心,反而高兴。” 李成桂说道:“高兴?高兴什么?” 郑道传说道:“我之前担心,如果何夕何大人这样的谦谦君子,统治高丽。高丽世家是决计不会冒险的。那么高丽传檄可定。我们何以自处?但是蓝玉这样的。如此暴虐。手段粗暴。想等他抵定高丽难了。这才是我们的机会所在。” 李成桂心中暗暗称是。 作为高丽人,最明白一件事情了。那就是想要统治高丽,笼络住几十个大家族,这高丽的天下就稳固了。如果不能,就问题重重。如果何夕这样对上对下,都讲规矩,讲道理,并为人清廉的人来治理高丽,很容易拉拢住这些大家族。 而蓝玉就不一样了。看蓝玉今日的举动,就知道蓝玉是一个什么性子的人。 之前李成桂还不知道,为什么南方各大家族与明人的谈判,无疾而终。而今看来是蓝玉的原因。 这一点,他完全小看何夕了。 蓝玉的暴虐,更多是欺凌霸道,但是何夕虽然为人处世上,看似很宽仁。但是在为政上,他比蓝玉更激进。 李成桂说道:“现在还有机会吗?蓝玉不是庸才,他敢这样做?就一定有他的手段 ,且不说开京之中,一直有叶沈部驻扎。明军队开京内的情况,绝对清楚。更不要说这数万大军,我手中的人马根本不可能赢。一旦动手,恐怕大部分将士都要葬送在这里了。” 郑道传说道;“我有两策,一正一反。” 李成桂说道;“先生请讲。” 郑道传说道:“正策,就是立即逃出开京,能带多少将士就能带多少将士,带不走的就不管。而今南方少将。大人投过去,定然为大军之帅。而蓝玉此人,定然会令高丽上下皆反。长久以下,明人总是要走的。到时候,高丽就是大人的天下了。” 郑道传对刚刚那一鞭子,并不是没有一点介怀的。他恨蓝玉入骨。不过,他知道今日不是报仇的时候。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在言语之中有一定倾向性。 李成桂摇头说道:“这一件事情,说说反策吧?” 郑道传说道:“那只有按照蓝玉说的,去南京拜会鲁王。用尽一切办法,讨鲁王的欢心。等将来回到高丽。我想鲁王殿下身边也是缺少了解高丽,且能征善战之将。” “只是,这里的风险太大了。” 郑道传并不知道,这一策最大风险不是别的。是鲁王这个人。他万万没有想到不仅仅高丽有昏君,大明也有昏王啊。 第七十六章 命运无常 第七十六章 命运无常 李成桂沉默了。 他犹豫不决。 蓝玉说得好听,他敢肯定,他敢逃走。蓝玉早就等着了。但是真如蓝玉说的办,就等于放弃他努力经营的一切,在大明重新开始。这样一来,他前半生的努力,就付之东流。 李成桂年纪已经不小了。 人生最好的年华都留在这一片土地上了,重新开始。说得容易。下决心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来到李成桂身边,在李成桂身边耳语了几句。 李成桂一愣。随即苦笑道:“不用选了,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了。” 郑道传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李成桂说道:“明军一直船队,跨海而来,攻克江华岛。并沿着临津江,截断了从开京南下的道路,我除非要逃到山里。否则没有地方可去了。” “什么?”郑道传一激动,眼睛中崩出血来,将纱布给染红了。说道:“船队有多少艘,能运输多少?” 李成桂说道:“一百多艘大船,遮天蔽日,至于运输了多少人。听人说,最少过万。” 郑道传苦笑一声,说道:“完了,高丽完了。” 不得不承认,李成桂与郑道传是这个时代高丽顶级的聪明人。 他们都看出来,这个行动,定然是蓝玉蓄意为之。就是拦截李成桂南逃。他们却并不在意这个。他们在意的是大明的海运能力。虽然说,他们之前也听说大明改变海洋战略,开海了。他们在高丽市面上买到大明货物也多了。 但是海运能力到底有多大的扩充。他们是没有概念的。 但是而今却有了。 郑道传之所以判断,高丽完了。就是以高丽的特殊地形来说的。高丽是一个半岛。三面临海。在海运能力不行之前。就还有几处险要之地守一守。能保住江山一隅。但是一旦大明海运到了这个地步。高丽海岸线,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从这一点上来看。 只要高丽没有野战击败大明的能力,高丽的地利就不会成为大明进军的阻碍。 岂不是完了。 李成桂没有选择了。 只能乖乖地去跟随鲁王了。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奇妙。历史上海东五百年的李家。就这样消失在历史之中。李成桂不能说没有才华。但是他即便是再有才华,在鲁王手下,能有什么发挥。 很久之后,何夕整顿文书的时候。从一封诏书之中,看到了李成桂的名字。那是因为鲁王犯错了。朱元璋迁怒鲁王的臣子。狠狠地杀了一批,其中就有李成桂的名字。 至于郑道传。更是连这样的官方记录都没有。 不知道是死是活。 或许活着吧。 人的选择就这样奇怪,如果李成桂单纯一点,与大明拼死,最后也是死了。或许还有忠义之名,在青史上有一个名字。但多了一点私心。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只能说世事难料。 ------ 何夕与蓝玉并缰入城,何夕说道:“李成桂那边怎么样?不会出问题吧?” 蓝玉淡然说道:“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放心便是了。李成桂如果能翻出我的手心,那才是怪事。你不是要人马,第一批人有了。李成桂五万人马,还有家属,大概有一二十万人,现在就可以启运。” 何夕说道:“你不留下来一些。让他们搬运粮草也行啊。” 蓝玉说道:“这里别的不多,就是人多。你不用担心我找不到人。而且这些留下来,也是隐患。李成桂这个人的属下,谁知道被南边渗透成什么样子了。送到辽东干脆。” “倒是你,要担心,毕竟是五万壮丁,到了辽东闹出一些事情来。就不好办了。” 何夕一拉缰绳,说道:“不错。侯爷,那我-------” 蓝玉说道:“你想走,我不留你,但是你要先做好你长史的义务再走。” 何夕说道:“什么义务?” 蓝玉说道:“你在义州做了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进入高丽之后,何夕的军队人数太少。这一直是死穴。何夕一直想怎么节省军队。在高丽内部,不敢大动干戈。但是在义州很多事情都做了起来,反正而今的局势,不管高丽能不能拿下来。义州是肯定不会还给高丽的。 何夕在义州做了什么?就是释放奴婢,给奴婢授田。 其实,这一件事情,李成桂成为朝-鲜太祖之后,一直在做。甚至因为李成桂做得不错,朝-鲜一朝才真正有了根基。只是何夕做得与李成桂不一样。李成桂根基在朝-鲜士族这里,所以他不能做得太过分。仅仅对土地兼并有一些缓解。 但是何夕根基不在高丽,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管。很干脆地将义州所有的耕地都平分了。任你高丽权贵。还是平头百姓。都是一样的。 正因为这样的做法。而今的义州,俨然是大明之土了。 即便是大明从高丽败退。高丽想要收复义州,非一场血战不可。 何夕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要想要了。此事一做。高丽没有一个三五年是平定不下来的。” 蓝玉看向何夕眼神有些幽怨。他心中岂能不知道这一点。但是想来想去,也只能这么办,一方面,一因为招降这些世家大族。有多大的隐患蓝玉自己也知道。另外一方面就是朝廷风向变化。虽然蓝玉远在高丽,但是在朝廷之中,也是有自己的眼线的。朝廷田制改革,已经有风声吹出来了。 蓝玉虽然没有拿到全部内容,但是即便一部分内容,就知道朱元璋的意思。还是一个意思,均平赋税,袒护小民,不,与民为便。 从这个风向上来说,对高丽这些大族,就没有别的处理方法。 毕竟很多时候,在外打仗,就越要讲政治。 当然了,蓝玉也是眼馋何夕这样做的效果好。这也是军事上地考虑了。蓝玉总共十万大军入高丽,再加上何夕的四万大军。总共十四万大军,近十五万。这固然是大军,但是面对整个高丽,还是有些紧张的。 特别是如果十几万大军铺到高丽各地的话。更是捉襟见肘。 蓝玉将李成桂数万大军送走,并不是不需要仆从军了。而是觉得李成桂军队不可靠, 毕竟李成桂是高丽士族一员,他麾下很多将领都各有出身,与高丽士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样的军队,不清洗几遍。蓝玉不放心。但是清洗几遍之后,蓝玉更不放心,杀了那么多胞泽。还愿意为大明卖命吗?所以,干脆另起炉灶。锻炼可靠高丽新军。 怎么才可靠? 在蓝玉看来,义州那边的高丽军民就再可靠不过了。侵占了高丽士族这么多的土地。岂不拼死保卫自己的财产。这才是蓝玉如此积极推进这一件事情的另外一个原因。 蓝玉说道:“让你做就去做吧。不要你要相信我。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乱世用重典。蓝玉已经下决心,下重手,他就不信了, 人心这东西,真能硬得过钢刀吗? 何夕见蓝玉如此,蓝玉心中所想,也能猜出来几分。心中暗暗一叹。但是对自己的立场却是站得很稳,他是大明的驸马爷,不至于为高丽人伤春悲秋的。 何夕说道:“那就快些做吧,马上要春耕了。在春耕之前,给你做完。不能耽搁春耕。” 蓝玉说道:“那最好不过了。在春耕之前,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做。”蓝玉的目光闪过,犹如刀锋。 这刀锋不知道要沾染多少鲜血。 第七十七章 人生际遇 第七十七章 人生际遇 明照是一个和尚。 不要小看和尚,他是有法号的和尚。他母亲是一个妓-女,在他很小的时候,托人将他送入寺庙之中。从一个小沙弥做起, 高丽佛教兴盛,很多僧侣一辈子也不可能有出头之地。但是明照也算是为人机敏,成为大觉禅师的挂名弟子。但也仅仅是挂名而已。他到现在也没有见过自己老师几次。 不过,他而今三十多岁的人生,也算是波澜壮阔,高低起伏了。 在高丽王王祺在位的时候,宠信佛法。他也跟着沾光。有读书的机会,虽然是佛经。在王祺去世之后,对佛教有一些打压。倒不是士大夫们不信佛教了。而是崇佛太耗钱粮了。 他的日子稍稍落魄了一些。 随着王禑长大。在士大夫里面找不到支持者,于是亲近僧人。特别是去岁与明朝开战之后,很多僧人火箭一般的升官。明照也是如此。很快就成为守城的军官。 还俗长了头发。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就姓王。与国主同姓。 这一段时间,是他最风光的时刻。从一介僧侣成为开京实权的军官。打压那些不忠于大王的叛臣。有了自己的妻子,还有田产美女。但是很快好景不长。李成桂忽然打到城下,他本想坚守城池,但是根本不知道是谁,打开了城门。随即,大势已去。他不敢回家,又剃光头发。逃入寺庙之中。 又成为了一个僧侣。 不过,这一次他只能装成一个不识字种菜僧人。而不再是与士大夫交往的文化僧了。 这一来一去,荣华富贵,白云苍狗,让当初为了吃饱饭而背诵的佛经,真有几分入心了。夜深人静之时。回想佛祖教诲,明照正有一些变化。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的人生际遇,还没有结束。 李成桂在开京的时候,对这些僧人很是打压。盖因开京周围佛寺,绝大多数都是历代高丽王所建,也就是皇家寺庙。他们的田产,乃至于各种特权都是王室赐予的。 这也是为什么王禑能拉出那么多僧人为他所用的原因。 所以李成桂要打压。但是同时,李成桂也不能过分。 无他,佛教在高丽深入人心,几乎是国教了。很多僧人都成为国师,影响力惊人。同时也有很多达官权贵出家的先例。百姓崇敬。李成桂真要多佛寺做出什么事情。很容易引起连锁反应。 所以李成桂不敢太过分。 即便他知道,这些寺庙之中有大量的王氏余孽,也只能点到为止。 但是到了何夕手中可不管用。 于是明照又遇到了他平生最大的变数。 忽然数千明军,将寺庙给围了。 姚广孝在大雄宝殿,装模作样的给佛祖点了香,拜了拜,似乎在感谢佛祖那几年的照顾。随即在大雄宝殿上发令。说道;“从今以来。寺庙都要减少人手,每个寺庙留有百人。维持尽可。并自耕自种,只能收香火钱。除此之外,所有土地一并充公。” “阿弥陀佛,这位大人。这是先王所赐之护国寺。”一个老僧说道:“多少年都没有变过。” 姚广孝说道:“是大明的护国寺?还是高丽的护国寺?” 这些老僧一愣,不知道该怎么说。 姚广孝一摆手,说道:“这些老僧全部带走,让他们还俗为民。不愿意还俗也行,让他们自己去南边就行了。剩下所有僧人。有识字就拉过来让我看看。” 随即立即有士卒一一询问有没有人识字。 即便在寺庙之中,识字的人也不是太多的。 明照到底是见过市面的。他心中一动,自告奋勇的说道;“小僧识字。” 姚广孝一看,这个僧人虽然年轻,眉目之间,有一些沧桑。眼神澄清,对姚广孝的眼神,不躲不闪,看见明照只穿了一双草鞋,裤腿上还有泥巴,问道:“和尚之前是做什么?” 明照说道:“种菜。” 姚广孝淡然说道:“种菜?我想找的识字的文化僧。懂佛法的。” 明照说道:“顺天应节,枯荣无常,种菜就是佛法。佛法就是种菜。” 姚广孝说道:“不错。就你了。你就是护国寺主持。” 明照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次一跃而上,登上了他之前万万不敢想的高位。护国寺面积很大。有好几座小山。数座大殿,两三千间房子。之前的护国寺主持,即便是在高丽王室面前,也是座山宾。 ------ 姚广孝并没有时间在护国寺多待。就去找何夕汇报。 开京周围的土地,相当一部分都被寺庙给占据了 。何夕就让姚广孝去处理。而其他方面的土地由别人来处理。 何夕在大明武力支持之下,将开京周围的土地全部掌握在手中,随即开始按丁授田。开京周围人口并不是太多。只有几十万人。足够每一人授田百亩作用。 如此一来,开京数十万百姓都成为了大明最坚定的支持者。盖因他们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等南边的贵族们打过来了。他们这些人一个也不要想活下去。 当然了,有获利的就有受损的。 寺庙仅仅是其中之一,受损最厉害的。其实开京当地大族与王室旁支。这些人被一网打尽。整个家族被连根拔起。跟随李成桂的部下一起,要迁徙到辽东去。 也算是往辽东第一批移民。 更让何夕惊叹的是,这一般动手。查抄出来的东西。 黄金数万两,白银近百万两,铜钱无数。真正的无数,现在还没有清点出来的。至于其他的东西,更是价值不好衡量。比如一部,令姚广孝都爱不释手的《大藏经》。传说是元朝入侵高丽期间。高丽国王住在江华岛上,下令刻印的,有八万册之多。价值非凡。 至于,为什么在国家紧要关头,还刻佛经。何夕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但是这的确是高丽文化,不,乃是佛门之瑰宝。姚广孝虽然不是纯正的佛门弟子。但是对佛经还是有很深的研究的。 除此之外。何夕更惊叹另外一件瑰宝。只是这一件瑰宝在别人看来。却未必是瑰宝。 姚广孝找到何夕的时候,何夕正在一处高丽王室的离宫之中。 姚广孝一进门,放眼看去,全部都是女人。高丽女子还是有一些姿色的,更不要说。这些女人都是侍奉高丽王室的,也算是其中精华,更有很多都是在之前开京种种变故之中,被俘获的高门大户的女子,只是被安置在离宫之中。 姚广孝只觉得满目生春。姚广孝对何夕,说道;“大人,公主不在身边,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要小心身子骨。” 何夕听了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姚广孝会这么说,说道:“这什么跟什么啊?你看看这个。”随即何夕将一块布递给了姚广孝。 姚广孝拿过来一看,这布很轻盈。是彩布,上面还有一些佛教图案。比如四大天王,飞天之类的。姚广孝一摸,说道:“麻布。” 何夕说道;“不错,是苎麻布。可曾见过?” 姚广孝说道;“当然见过。我各地麻布都见过。这高丽麻布,虽然不错。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麻布这种织品,面对丝绸,棉布,似乎沦落为不入流的衣料的。但是其实麻布之中,也有非常好的。只是何夕之前并不在意这些。故而他是来到高丽之后,进入这一座宫殿,才知道,天下有如此精细的麻布。 不上手,只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丝绸。 第七十八章 高丽的财富 第七十八章 高丽的财富 何夕说道;“不错,单单看这些麻布,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加上这一座宫殿,就很出奇了。在我看来,这是高丽最大的财富。高丽恭愍王在位时候所建的。距离而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已经尘封了十几年了。他最兴旺的时候,是刚刚建立的时候。那时候恭愍王刚刚继位,内有权臣,外有元朝干涉。他需要大量的钱财,不管是武装自己,还是交好元朝权贵。但是恭愍王的王位,是元朝夺了之前高丽王的王位给了他的。根基不稳,哪里找钱啊?这位恭愍王任用商人为官,建立庞大的远洋船队。与蒲家关系很好。通过蒲家的关系,将高丽的物品,远销海外天竺。但是高丽小国,能有多少拳头产品。最少欢迎的产品是什么?” “新罗婢。” “恭愍王当然知道,人口才是国家最大的财富。于是他一边打击。一边想办法。他发现其实西方对东方的织品的要求,是无穷无尽的。不管是棉布,还是丝绸,或者其他。高丽也产丝绸,但是太少。他就找出这个东西,苎麻布。经过高丽能工巧匠的加工,就变成而今的样子。” 姚广孝细细看着苎麻布说道;“其实,这也不错。放在中原也能称得上上品。” “不错。”何夕感叹说道:“这里是恭愍王修建的宫殿,这里的女人都是宫女,但是其实,这些人全部是织女,最多的时候,有过万人。即便而今也有数千人。据说最大那一年,产苎麻布有近百万斤。恭愍王还推行各地将不好的土地改种麻,供应此处。而我来之前,也查过高丽的史书。在好几次关键时刻。恭愍王拿出十几万斤麻布赏赐军队。拿麻布作为对元朝的贡品。至于海外贸易,那一笔账,我还没有找到。总之,这里给恭愍王当年巩固王位,带来极大的好处。这位高丽王,真的很了不得。” 姚广孝未必能明白,何夕所说的了不得。 何夕所说的了不得,并不是指这位高丽王的权谋手段。不错。纵观恭愍王一生,年少的时候在大都当质子。在大都的生活并不如意,说不上穷困潦倒。但也手头紧的很。但是在元朝对当时的高丽王厌弃之后,能抓住机会,回到高丽,成为高丽王。并在短时间稳定政局。掌握大权,先对元朝,与奇家隐忍。多次派人去拜访脱脱,王保保等关键人物。看清楚中原形式之后,当机立断,从元朝的船跳到明朝的船上。 虽然晚年不保。死于宵小之手。但是总体上来说,还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的。 但是何夕觉得他了不得,是他敏锐的感受到时代的变化。从参与海贸,然后到组织生产,这一系列商业活动。根本不像是一个古代人。反而是一个现代人来到的古代。 虽然说,他而今所做所为就是为了搞钱。甚至在很多地方上,做的也很残酷。比如这宫中的宫女,全部都是奴婢。没有人身自由。甚至用官府渠道,让百姓交税交麻料等等。 但是,这依然是一个很先进的举措。 当然了,类似的举措,在明清也有 ,就是织造局。何夕不知道元代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在南京的时候,何夕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朱元璋节俭,宫中人少,不需要消耗那么多布匹 ,没有需求,织造局即便有,规模也不会很大的。 姚广孝跟随何夕时间不短了,两人时常交流。也看出来一些端倪,说道:“这里的织机。似乎很落后,不如杨寓弄出来的好。如果再加上杨寓弄出来的织机。” “不错。”何夕说道;“这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只要稍稍改动就行了。立即具备大规模生产的能力。只是麻料容易获得,还是棉花容易获得?麻料的处置容易,还是棉花的处置容易?” 姚广孝说道;“辽东是可以种棉花的。而且高丽也是有种棉花的记录。之前可以大规模生产麻布,想来当地麻料也是容易得到的。辽东的气候与这里相差不大。在辽东也是可推广的。细节的话,大人就不必操心的。让工理学院派些人来就行了。” 何夕说道;“不错。这里的人一定要全部运输到辽东去。一个人都不能少。这是我在高丽获得最大的财富。” 人才是最大财富。 这数千宫女,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些奴婢而已。但是在何夕看来,是数量的纺织工人,虽然说之前处理的是麻料,而且用纺织机,也不一样,不是最先进的。但是只要有这些人做种子,其余的人很容易培养出来的。 姚广孝说道:“大人放心,这里交给我了。” 立即有人将何夕的命令转达下去。不过,片刻下面就哭声一片。 何夕微微皱眉。 他皱眉倒不是因为听见了哭声,他知道,这个时代数百里迁徙,已经足够让人恐惧了。更不要说是亡国之后,惶恐不安。又都是女人。哭一下很正常。 何夕准备在他们到辽东之后,会放为自由民。 所以迁徙到辽东的奴婢都有这个政策。 当然了,这个政策也告知了下面的人,但是听到迁徙的命令,仍然免不了哭泣。这也是难免的。 何夕皱眉的原因是,他下的命令,需要转达。 这个时代,还没有朝-鲜话。但是高丽上层说得都是汉语。而高丽下层百姓说得都是土话。土话与汉语之间,有相互渗透,但大部分依然有断层的。在朝-鲜世宗大王时期,发明了彦文,也就是给汉语注音,帮助学习汉语,最后反而成为了独立的朝-鲜话。 虽然,这些事情还没有发生。但是高丽土话,与辽东土话相差太大。辽东土话,大抵是山东话变种,自古以来,山东人到辽东的从来不少。而高丽土话,自成一派,何夕根本就听不懂。 何夕心中暗道:“随着高丽人大规模安置在辽东。一定要想个办法,让高丽人尽快学习汉语。不, 应该是让其他地方百姓,也尽快学会汉语,不如此,根本不可能长治久安。” “多少都是要出事情的。” “看来汉语拼音方案,也要拿出来。只是后世的汉语是以北方官话为核心的。但而今大明官话,是以南京官话为核心的。贸然使用,恐怕有很大问题。” 明清的时候,汉语与后世汉语已经相差不大了。只是在很多用词上有些不同。比如,后世用数字,好用三五,什么三五成群,但是明初喜欢用五七。这样细节上的不同。 不过,朱元璋定都南京的原因,明朝的官话是江淮官话。到了后来, 定都北-京之后,长时间与当地方言结合,才有后来的官话。所以,后世的汉语拼音直接用到这个时代。是不行的。但是让何夕以后世汉语拼音方案为根本,修改一版大明版的。何夕还真没有这个办事。 音韵学看似简单,但其实很枯燥。不下大功夫,死功夫,很难有所成就的。 不管怎么说,这一件事情何夕放在心上了。 何夕对开京为中心大手笔,速度迅速,在春耕前后,就弄得差不多了。当然了,其实在何夕看来,这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他仅仅按照高丽的土地账目分下去的。没有做清丈,估计有不少不对的地方。但是而今打仗时期,没有那么多时间。 只能从速了。 第七十九章 清丈天下诏 第七十九章 清丈天下诏 何夕这边还遗憾,他授田的事情做得太急,很多事情没有做好。说到底随着大军在开京聚集,蓝玉已经做不住了。而在南京,一场真正的大手笔,正事开始了。 洪武二十年,春四月正。 南方的春耕刚刚过去。朱元璋站在御门之上。一个太监站在群臣面前,大声宣读道:“本朝立国以来,皆因循前朝田亩数,前朝之弊,本朝实承之,朕为开国之主,为子孙后代计。当清丈天下,重定亩制。------” 朱元璋的雄心壮志。就在这清丈天下诏书上。 秦始皇统一度量衡。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这一次清丈,朱元璋也有雄心,那就是重定亩制。 很多人都觉得一亩地这个基本单位,是稳定。但是错了。亩这个单位,很不稳定,在一个省,乃至于一个县之中, 亩与亩就不同。而顷这个单位,是建立在亩上的,亩的面积都不统一。顷的面积就能统一吗? 自然不能。 更不要说顷,还大顷与小顷,甚至大顷与小顷的数目也不一样。 可以说,千年地,八百主,因为这层层转手之下。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各地账目都是一团稀烂。征税的时候,也只能确保收上去的数目足够。至于,这其中多征收了多少。或者说少征收了多少,就不是朝廷可以知道的。 那是胥吏与士绅的天下。 所以,朱元璋这一次下定决心,将事情搞明白。 至于之后,征税上的调整,那是次要的。这一次,就是要将天下给搞清楚。弄明白。让今后君主有一个底,最少赋税让人偷占了。也必须知道,缺失了多少。 历史上,朱元璋也进行过清丈。但是碍于人手不够。 朱元璋即便大面积派国子监生,但一个县也能派上几个人。几个人丈量一个县,根本不够。更不要说。有下面各种手段。主要干活的还是地方上的人。 各种手脚就不用说,很多地方土地数目还是继承宋朝的。 这一次,朱元璋可是下了决心了。要清查到地。 不惜杀得人头滚滚。 朱元璋想到这里,就将双手插入腰间的玉带中,往下面一摁。 在宣读圣旨之声音之下,很多距离近的大臣都看见了朱元璋这个举措。一时间脸色煞白。 太子微微闭上眼睛。 或许朱元璋自己没有感觉,但是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当朱元璋下了杀心的时候,就会下意思做出这个举动 。一般都血流成河。但是太子虽然心软,但并不是妇人之仁。 太子与朱元璋之间,在一些事情上有了分歧。但是在这一件事情上,却是志同道合的。 很多人都将儒生当成了官僚。士大夫当成乡贤了。其实不是。 真正的儒生都还有自己理想的。也敢与付诸实践的。隋唐赖以兴隆的府兵制,本质上就是很多汉魏儒生对于井田制的改进与实践的结果。而今,因为元朝的打压。儒生之中有真才实学的不够多。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很多真正信奉儒家观点的。 朱元璋开国以来的政策,就两个字。均平。 将赋税均平到每一个人头上。从来达到轻徭薄税。这个思想,其实就是很多儒生的思想。 所以,太子在这一件事情上,是支持的。清丈天下举措。甚至可以看做之前均平政策的延续。太子岂能不支持。 只是将来的事情,就不一定了。 等诏书读完之后。朱元璋说道:“诸位爱卿,有什么异议吗?” “臣愚昧。”一个老臣出列说道:“清丈乃关系到天下根本大事,陛下清丈天下,臣欢呼鼓舞之。只是有一件事情不明,就是刚刚诏书之中的,清丈新法,是指-------” 朱元璋淡然说道;“太子。” “儿臣在。”太子出列说道。 朱元璋说道:“你带诸位大臣去看看,清丈新法。” 太子说道:“儿臣遵命。诸位大人这边请吧。” 朱元璋早有准备,也不准备不教而诛。也让天下人知道测量新法的威力。于是,太子带着大臣来到一处广场上。这里早就有一个热气球等在这里的。立即有人登上热气球。 下面有绳子牵引着。 这绳子一段红一段黑。很是醒目。片刻之后,上面的人就测量好这个皇宫的面积了。分毫不差。 随即,早有人将准备好的册子发了下去。 其实,绳子之所以分成两色,就是为了醒目。就是容易计算。其实,原理并不复杂。就是高度高了,地面缩小。就如同比例尺一般更好计算。所以,何夕专门搞出一套计算尺来,在多高的高度上,该取什么数值等等。 本质上并不是多复杂的东西。 当然了。这里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即便是尽快能找没有风的时间,放热气球。但问题是,真正一点风都没有的天,也很少。稍稍有一点风就可能导致偏斜等等。 所以,这里面也是误差的。 所以,这一般用来测大面积,而不是小面积的。用来核查,下面小吏们测算出来的总额。而不是一一个去查。 当然了。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且隐秘的人物,那就是测绘大明第一张地图。只是这个任务,并没有怎么宣扬而已。 即便如此,很多人都无法理解,简直觉得是神乎其技了。 随即也发现了,这小册子最后一页,何夕的名字。 于是,何夕不在京师。京师依然有何夕的传说。 清丈诏,随即登上了官报。以南京为中心,向天下扩散。更是以南京为开始,以江南地带为重点区域,开始了清丈。 ------ 因为南风的关系,在清丈诏在十几日后,就到了高丽。 而此刻的何夕与蓝玉,正在做出征之前最后一次会商。 这一段时间,何夕为春耕,为授田而忙碌。几乎开京以北地区,都已经做完了。当然了。这种事情,不可能太平的。有好几次,不得不派兵镇压,一股脑抓了数万人。 这些人都源源不断的运输到了辽东。 黄子澄已经在向何夕叫苦了。 人多了。也是问题。且不说这么多人安置一起。单单说这些人很多都是反对大明的。即便派他们去挖矿,也必须加强守卫,黄子澄实在 承受不住了。 所以何夕有想回辽东的想法。 只是他还没有与蓝玉说这一件事情。就收到了最新版的官报。以及上面的清丈天下诏书。 何夕细细读了诏书,心中不由暗道:“真想在京师啊。” 这些事情,是何夕早就想做的事情了。此刻在他想来,京师一定是轰轰烈烈了。虽然朱元璋的威信在,没有人敢阻挡清丈。但是很多明争暗斗。却也是免不了的。 他很想参与京师的风云。 越发觉得高丽这里,对他来说,近乎鸡肋。 蓝玉也叹息一声,说道;“这才几日,京师就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来了。你说,我要不要在高丽多待几年。” 何夕沉思片刻,他也知道大明占地最多的,其实并不是前朝遗留下来的那一群人。而是大明新贵们。这些人之所以被朱元璋下狠手,不是没有原因的。蓝玉自己不在乎家里那些土地的收成,不说别的。就在高丽。这一次出征,他不知道能捞多少。毕竟。何夕不捞钱。蓝玉可不一样。 只是打仗不是一直有,而且打仗也不是一直有油水的。 如果在国内,即便蓝玉自己不想。也不得不为自己身后的人说两句话。 何夕说道:“我觉得,侯爷这几年,就别想回去了。这很有可能仅仅是一个开始。” 第八十章 晋城 第八十章 晋城 蓝玉看着何夕,看不出何夕在说谎,心中嘀咕道:“陛下也真是的。折腾什么啊。”不过,他也知道,何夕在朱元璋的心目之中与众不同。何夕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心中也下定决心,最后在高丽多待几年。 只是随即又犯愁了。暗道:“高丽这病秧子,连一年估计都打不了。还打几年 ?算了吧。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朱元璋是打仗的大行家。养贼自重的手段,谁敢在朱元璋眼皮下面用,简直是不想活了。 蓝玉将官报给收起来,说道:“何兄,这一次东进,这里就交给你了。” 何夕说道:“这里你放心便是。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提前告诉你。我这个征东将军府长史,也是时候卸任了。我已经准备给朝廷上奏本了。你也做好准备。” 蓝玉一听,心中感情复杂。 一方面何夕后台太硬,让蓝玉不得不凡事与何夕商量。真以为他蓝玉是好说话的。对谁都客客气气。另外一方面,何夕的确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几个月完成了整个高丽北方的授田,大刀阔斧。虽然有了很多问题。但是很明显的。在授田之前,蓝玉感受到各地百姓满满的敌意。但是在授田之后,虽然还有一些语言不同。但给蓝玉的感觉。与在国内,没有什么区别了。 仅仅这一点,就足够蓝玉惊叹了。 征召的高丽民夫,与高丽仆从军,不要谈什么战斗力。最少这些人真的没有想搞破坏。这一点就行了。北高丽的人力物力,可以为蓝玉所用了。C从这一点上来看,蓝玉是很希望与何夕一直搭班子的。 毕竟,这样手腕强硬,效率高的副手,真不好找。 只是蓝玉也看出来,何夕是下定决心了。他只能一笑,说道:“这样吧,不管朝廷什么旨意,你等我回来再说行吗?” 何夕说道:“等你回来?那要几个月啊?” 蓝玉说道:“很快的。” ------ 蓝玉说很快的时候,何夕还不知道有多快。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 蓝玉蓄谋已久的攻势,是如何疾如风。他兵分两路,他带领骑兵在前,数万步卒在后。蓝玉轻度汉江。横扫高丽南部。虽然说,高丽北方已经在大明手中了。战争早已打响了。 但是高丽人还是不适应的大明战争的节奏。更不适应蓝玉的战争节奏。本来以为备兵于汉江之上,就能挡住。但是蓝玉突破所谓的汉江防线。就好像捅破窗户纸一般容易。 蓝玉数万骑兵纵横在后,几乎切断了高丽所有城池之间的联络。除却一些水运交通并没有切断之外。整个高丽南部的城池,都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座座孤岛之中。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情况。 而蓝玉的后军,全部是步卒。按部就班,不紧不慢的将后面的城池一个个敲掉 。不疾不徐,却势如泰山压顶。一点点向南方压过去。甚至时间长了,也有很多城池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纷纷投降。 而从北高丽征收的仆从军就派上用场了。 他们接管城池,安顿地方。 蓝玉的主力决计不会在地方驻守,白白分散兵力。蓝玉其实也不是太信任这些高丽人的。但是他宁肯,等这些人叛变之后,再次扑灭,也不可将手中的军队分开。 如此一来,蓝玉向南推进的速度极快。随着光州暹罗。高丽西海岸平原地带,都已经不在高丽手中了。 正如郑梦周所判断的一样。 而蓝玉在晋州城下,也真碰到了钉子。 前文说过,晋州城的地势。有山,有河,有海。既能海运,也能河运。能将庆尚道的人力物力,源源不断运输到这里。易守难攻,城池坚固。 万历年间倭寇入侵,晋州城,就是在朝-鲜南方遇见最硬的钉子。 而今蓝玉也是如此。 更不要说。郑梦周做了很大的工作,挟持着王瑶一并在晋州城中。这种情况之下,城中本来因为大军南下而动摇的士卒,也渐渐安定下来。郑梦周带着高丽大王日日巡城。晋州城中充满了与大明决一死战之心。 只是蓝玉打到这里,也不准备打了。 因为两三个月之内,横扫数个府县。而今蓝玉兵力虽然不少,但已经疲惫了。更不要说。后方的城池都由高丽降军把守,蓝玉也不是太放心的。最少不想在这个时候,顿兵于坚城之下。 打仗也是需要节奏的。该快的时候要快,该慢的时候,就不能快了。 蓝玉蓄势好一阵子,打出这雷霆一击。而今也该慢一点了。 不过。蓝玉战意不强,该打还是要打的。如果对面只是表面光鲜,其实内里不堪,轻轻一碰就破了,岂不是到手的功劳就跑了。 于是,蓝玉一声令下,动用了两个卫所的步卒,已经数十大炮,还有数万就地征召的民夫。 一声令下,开始进攻。 这一次进攻,在蓝玉看来,是试探性的,例行公事的。但是大明精兵强将攻城技术何等丰富。按部就班,先填壕,扑城。一切有条不紊,再加上当地大量民夫的人力物力加持之下。 一点点的向晋州城头压过去。更不要说大量的火炮。 随着太平铁厂盔甲打造太多了。更多精力就放在火器上了,火炮是其中最重要的。而今太平铁厂一年产二千多门火炮。这是在没有开足马力生产的情况下。大明手头的火炮多了。各路分配的也就多了。 蓝玉这里有几十门,并是太多。 其实,这也是运输问题。如果运输通畅的。在前线堆了几百门火炮,也不是什么问题。当然了,这些火炮,都是那种铸铁炮。威力也不是很大的。 但是高丽人却承受不住了。 一连攻了三日。 明军这里战死千余人。 蓝玉也看出了晋州城的成色。勇气可嘉。只是战斗技巧什么的,都不是太懂的。不过,晋州城也实在坚固,或者说这个时代的火炮想要轰塌城池,还有一些问题。 总之,不是一时可破的。 蓝玉也不恋战,立即下令收兵。 蓝玉下令收兵之后,明军有序的退出战场了。晋州城头,还呆如木鸡。好一阵子,才高声欢呼起来。 郑梦周更是说不出话来。 他一个几十岁的老翁,这三日,一直在城头督战。不避火炮。甚至有好几次,明军的火器将郑梦周的护卫都给打死了。而郑梦周已经不为所动。周梦周在军事上才能有限。 不过,这个时候的高丽,也没有什么在军事上有太高造诣的人了。 郑梦周真能做到心如磐石。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咬牙坚持住。 很多时候,守将就是需要这样的品质。郑梦周也真等熬过了这一次进攻。只是他毕竟老了,连续三天大耗精气神,此刻敌人一走,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叫来身边的人低声说道:“快,快想办法通传全国,晋州大捷,晋州大捷。” 郑梦周很清醒,他知道而今的情况,算不上大捷。但是他更知道。从开战到现在,全高丽人太需要一场胜利了。否则很多人已经没有再作战下去的勇气了。 这一场胜利,不管是真的假的,都是非常重要的。 那怕稍稍虚构一下。 随即郑梦周的命令,所有人都欢呼跃雀起来,甚至有人笑着笑着就哭起来。 但是郑梦周心中却暗道:“明军太强了。我们除非有援军,否则坚持不下去的。” 第八十一章 求援日本 第八十一章 求援日本 晋城之战,对高丽影响巨大。 虽然说,是一场看似胜利,但是损失惨重的大战。却让高丽人心稳定下来,高丽只是庆尚道这一点地盘了。也就是后世釜山与釜山周围的土地。但是这一块土地,与高丽西海岸平原,有地形山势相隔。似乎有了一条稳定了边界线。 不管这一条边界线,是真稳定还是假稳定。最少是人心之中是稳定的。这就很好了。 最少让一盘散沙的高丽小朝廷,真有一些朝廷的样子。而郑梦周这位丞相,也真有一些丞相的权力。 当然了。高丽先天基因,豪族坐大。而今中枢权力更是重建的。如果不是因为明军咄咄逼人。内部恐怕都要撕成一片了。晋州大捷,虽然给了郑梦周很大的威望。但是也解决不了这个痼疾,只是暂时被掩盖住了而已。 郑梦周一边举办盛大的祝捷仪式,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凝聚人心。 另外一边,将一个人叫到了身边。正是他多年好友,金九容。他是高丽名门安东金氏嫡系。世代名门。而金家的诞生,更是有神话色彩。据说在一处鸡林之中,有人发现一个婴儿。这个婴儿就是金家始祖。建立了新罗王朝。安东金氏就是他们的后裔。世代名门。即便到了朝-鲜时期,也是名声显赫大族。 而大明在高丽北部做的事情,固然稳定了北方人心。但是也将高丽南方的大族,全部给得罪透了。这些大族之所以能横行,就在于本贯乡土,在自己家,什么都熟悉。掌握大量人脉与资源。 一旦迁徙到了辽东。那与平常百姓有什么区别? 当年,田氏在齐地,也是呼风唤雨,但是迁徙到了关中。后世还有什么闻名大家没有? 同样的道理。 在反对明朝这一件事情上,高丽各大家族空前团结。当然了,这种空前的团结之下,也有各种不大和谐的地方。比如很多家族分出人手迁徙到了日本,比如一些干脆偷渡到大明去。 等等。 但是主要的人力物力都用在反抗大明上。 郑梦周也就不管那么严苛了。 郑梦周与金九容多年好友, 更是当初被一起流放的盟友。郑梦周有些话,也不绕着弯说了。他说道:“金雄,而今大明来势汹汹,国运悬于一线。单单凭借高丽之力。已经不足以挽回局面了。而今只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才能有一丝变数。我不愿意做这个决定。但是而今不得不做了。” 金九容心中也有几分猜测。说道:“你是说东边吗?” 郑梦周说道:“没错。去日本求援。不惜一切代价求援。” “日本的情况,你也知道,足利家三代经营,重要将一统日本,结束南北之争。而今足利义满,年少登基,方为二十多岁,听闻为人骄横奢靡。而且日本与大明一直以来都不是多好的。大明要求日本约束部众,剿灭海盗。然后,足利义满只是将一些海盗杀了。将人头敷衍大明而已。大明与日本断来往已经十几年了。” “日本幕府与大明之间的联系,也很少。唯一天龙寺有船来往大明与日本之间,其余的都是九州各大名私下行为,幕府不能制衡。大明要做什么。日本并不知道。你到了日本尽管说,大明要灭高丽平日本,将大明的皇子封在日本为王,绝日本天皇一脉千年道统。怎么声势大,怎么来。” 郑梦周说到这里一下子沉默了。 金九容知道郑梦周为什么沉默。这些都是虚的。要求援,是要实实在在地东西。否则日本是傻子,平白为了高丽得罪大明? 金九容说道:“郑兄,日本贪婪无比,欲壑难填,我此去总是要有一些东西的。” 郑梦周说道:“金银珠宝作为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更有一份大藏经。可谓高丽国宝了。不过,这仅仅是敲门砖。我可以说服大王,尊日本天皇。请日本天皇册封。” 说到这里,郑梦周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什么日本天皇,郑梦周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觉得不过是草头班子。自己称呼而已。从来是绝对日本天皇,与高丽国王是平级的。但是而今他承认这一点,就承认了高丽成为日本属国。 也就是说,高丽的地位类似于日本大名。不过是一个特殊的大名而已。 对于一个大儒,一个对名分,道义胜过生命的大儒,郑梦周这个决断,他内心之中的挣扎,可想而知。甚至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比死还难的决定。对郑梦周来说,死,反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一抹脖子就行了。 但是国家危机该怎么办?先王基业怎么办? 郑梦周将自己的一切,都压上了。做出这个决断,他死后想有一个清白的名声怕是不可能了。 金九容也为之动容。想要反对。但是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有日本援军。或许,高丽还能存活下来,如果没有日本援军。那么高丽恐怕就要亡在今年了。 的确是没有选择了。 金九容只能正色说道;“此去扶桑,不求来援军,我就蹈海而亡。请郑兄放心。” 金九容立即动身,从釜山渡海。从海路向日本京都而去。 ------ 京都。 此刻正是足利幕府最强盛的时候。 说足利幕府,要先从日本南北朝说起。而南北朝之争,却要从一位天皇说起。这位天皇有两个儿子,他将田产传给其中一个儿子。将天皇之位传给另外一个儿子。 但是后来这个继承皇位的儿子,觉得对不起兄长。将兄长的儿子立为皇太子。 就形成了两脉交替当十年天皇的制度。 而到了后醍醐天皇的时候,已经不是两脉了,而是四脉。每一次天皇继承 。就是一场内部势力角斗。而后醍醐天皇是一个很本事的人。正当当时北条幕府衰落。后醍醐天皇就开始锲而不舍地讨伐北条行动。从各种阴谋,被发现之后,流放逃脱,再失败,再流放再逃脱。总之,锲而不舍。而足利家当时是北条家下面的大将。与北条家世代联姻。不过足利家是源氏高门,对于北条家这个平氏余脉在自己之上很不满。于是足利义尊。倒戈向后醍醐天皇。击败了北条家。 后醍醐天皇开始建武新政。 只是后醍醐天皇的想法是亲自掌握大权,废除幕府。但是影响到很大一部分武士的利益,可以看做公家,也就是公卿一脉,与武士一脉的战争。足利义尊反了。 从关东起兵,攻打京都,后醍醐天皇退回大和。开始了日本历史上的南北朝。 不过,不能以中国历史上的南北朝来理解日本南北朝。盖因中国南北朝乃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斗 ,而日本的南北朝。不过是国家内部的斗争。南北两朝,各自号召部众,双方的部众遍布日本每一处。并没有形成大片割据的局面。更是依靠各地的大名战斗,至于大名之间,更是朝秦暮楚。反复不定。不过是借助两方的名头,为自己谋私利而已。 一直持续了几十年。知道足利义满上位之后。北朝有了绝对优势,在足利义满的指挥之下,步步压迫之下,再加上南朝内部的问题,已经分崩离析了。只差最后一口气了。 南朝虽然还有余孽。但并不多了。不足以撼动足利家大局。足利家全盛时期开始了。 而足利义满就是这个幸运儿。 第八十二章 足利义满 第八十二章 足利义满 而今的足利义满近三十岁,说起来与何夕的年龄差不多了。 此刻他正在与自己的老师细川赖之说话。 足利义满说道:“来到京都的高丽使臣,老师知道吗?” 足利义满少年接管大权,上位的时候才十几岁,那个时候,就是细川赖之主持幕府大局,抵挡四方敌人。并做出决定性的贡献,只是随着足利义满长大。对于老师越来越担心与不满。 细川赖之很聪明。立即出家。放弃了所有权力,并将细川家的家督传给自己的儿子。 如此一来,细川家实力依然大。但是没有了老家主的细川家,就不足以对足利义满发起挑战。足利义满,自然受到了信号。与老师和好如初。将老师接到京都居住。 有时间也聚一聚,特别是在足利义满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总是想请教一下自己的老师。 细川赖之说道:“金先生,佛儒双绝,更有《大藏经》这样的瑰宝,轰动北岭南山。我又怎么能不知道啊?更是与金先生见过面。让我也不由有一些心动。” 足利义满说道;“南朝龟缩于大和国的山中,已经不足为虑。唯独九州是我心头之患。我其实有意征伐九州。只是九州偏远。京都恐怕无人坐镇。一旦我离开九州,恐怕各地生乱。但是不处置九州大名,将来恐怕是大患。” “而今高丽这个时候为明朝所灭。我更担心引起九州动-乱。金先生所言的, 明朝要攻日本,老师觉得是真是假?” 细川赖之说道;“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高丽为人所居。与九州只有一海之隔,纵有神风庇护,但是明朝可不是元朝蛮夷,这几年,已经有中原客商来到日本。大将军不是放纵天龙寺通商中原。故而我担心,一道海峡是挡不住明军的。” 天龙寺就是足利义尊所建立的寺庙。与足利家的关系密切。当时足利家财政困难,没有钱修建寺庙, 就允许天龙寺造船进行海贸。而今天龙寺依然代替足利家掌握海贸。 只是在这上面,远远比上九州那些大名。 更让足利义满担心的。南朝之前以亲王前往九州。九州各大名,大友,大内,阿苏。岛津,都在南朝麾下征战过。虽然说而今都投降了北朝。似乎一切都过去了。 但是真的过去了吗? 足利义满很怀疑。 足利义满说道:“老师的是想支援高丽了吗?” 细川赖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中国乃大国,不是日本可以抗衡的。贸然与中国交恶,恐怕祸及自身。也有误大将军之前屈尊蒙羞之苦。” 足利义满生活奢靡。在他小时候,南朝大军攻入京都,足利义满去逃难,来到一处小村庄。看那里景色优美,下令将这里的景色扛回京都,等他回京之后,果然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地方。 至于生活上的用度。更是不用说了。 故而足利义满对海上贸易还是很看重的。正因为看重,他才愿意接受大明日本国王的称呼。甚至在回信上,有称臣的暗示。被日本内外诟病很多,其实,足利义满并不是太在乎这些。 但是在细川赖之的口中,就是足利义满为了日本大局,忍辱负重了。 不过,足利义满对大明也没有多少惧怕。一方面, 足利义满这些年将足利家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即便以古代日本的国力来比较。足利义满时期,也是少有的强大时代。大抵能比丰臣秀吉时代,德川幕府前期相比。 这也让足利义满内心深处是骄傲的。 日本民族,骄傲又自卑。而今显露无遗。更不要说,一百多年前,日本打退了蒙古人的进攻,虽然是神风庇护。但也是胜利,这些年来,对于当年元朝进攻的恐慌,剩下的不多了。但是对于战胜元朝这一件事情,却成为历史当然。 似乎,元朝当初之强大,在而今的明朝之上,元朝都不能征服日本,明朝自然也不行的。 比起高丽的局势,足利义满更忧心九州的变化。同时,又贪心于高丽人给的价码。一旦高丽人臣服。他就能将日本的版图延伸到大陆上,这是之前历代将军与天皇,绝无仅有的伟业。 怎么不能让足利义满心动。 只是心动之余,也忌惮大明的实力。 这才来问自己老师。 细川赖之其实很明白自己这个学生商议怎么想的。正因为明白,才不敢直接说。毕竟他这个弟子的心胸可不是那么宽阔的。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当和尚。 足利义满说道:“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细川赖之说道:“老僧,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什么两全之策。既能吞并高丽的国土,也不得罪大明的办法。” 足利义满听了细川赖之这一句话,心中忽然一动,细细琢磨,心中暗道:“对啊。我想要的是高丽的土地。而不是高丽王的臣服。高丽王而今是丧家之犬。要他的臣服,又有什么用处。而且吞并高丽国土,未必要与大明交锋。” 一时间,足利义满心中生出一条毒计。 他在大明之前灭了高丽,不就是能占据高丽剩下的土地。虽然比起全盛时期的高丽,要少太多了。但是也是新罗旧土。比日本六十六国,任何一国都大上很多很多。 至于与大明之间的关系,只要不撕破脸。私下交手几次。让大明知道日本武士的厉害。将来,自然可以达成和睦的。无非是想办法让出一些名分而已。 不得不说,足利义满与大明几次接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是别的印象,就是大明使臣在礼节上,特别在意,有一点问题都不行。但在实际利益上,却并不是太在乎的。 这才让足利义满,有种能与大明谈判的错觉。 这也是有先例的。 当年大唐灭百济,也没有吞并百济,而是留给了新罗。想来大明也不会要这偏远的土地,不过是高丽王王禑,反复无常。勾结元朝,得罪了大明而已。 卑辞厚礼,说不定能让大明放过高丽最后一点领土。 其实,足利义满这个计划。是在细川赖之引诱之下说出来的。细川赖之对这个弟子,还是很了解的。他未必赞成这个计划,但是他很清楚,足利义满,一定会喜欢这个计划的。 果然,足利义满想明白这一点,忽然大笑,说道:“老师果然智慧过人。我想明白该怎么办了?” “大将军可否指点一下老僧。”细川赖之说道。 足利义满说道:“老师何必着急,过几日老师自然知道了。”足利义满急匆匆离开了。 细川赖之在樱花树下,细细品茶,风一吹,无数樱花落在细川赖之的僧袍上,留着白胡子的老僧陷入沉思之中。他毕竟当国有年,细川家也是实力雄厚。是幕府的支柱,有些事情不由他不多想。 如果可以,以他的做法,是不会理会高丽的事情的。但是足利义满不是他。他很早就知道了。 师徒之心,从来不一。 他很多都想明白了。只有一点想不明白,那就是大明到底会怎么应对足利义满这一手。他这些年也了解过海外的消息,甚至手中还有几份官报,他总觉得现在的大明,每天都在变化,与他理解的洪武初年的大明,已经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了。 细川赖之想了很久,想不明白。忽然心中一动,端起茶碗,细细品之。暗道:“我为三代将军效力这么多年了,而今老了老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天下是足利家的,不是细川家的。” 第八十三章 别高丽 第八十三章 别高丽 何夕一封奏疏到了南京。南京那边立即批准了。准何夕卸任,回归本职。 何夕也没有立即走。而是在蓝玉收兵之后,才准备撤离。 蓝玉自然要送一送何夕,何夕直接从江华岛上船,与何夕一并离开的是数十万高丽百姓。高丽名门大户,都在其中,还有大量僧人与奴婢。都是填充辽东的人口。 何夕正与蓝玉话别。忽然有人狂奔而来,在何夕身前跪下来。送上来一封迷信。 何夕接过一看,居然是锦衣卫。 锦衣卫在海外布局,是何夕建议的。再加上何夕的特殊身份,何夕在锦衣卫这里是有特权的。故而潜伏在日本的锦衣卫暗桩,得到消息之后,越级汇报给了何夕,毕竟这消息如果到南京,然后再传过来,估计一年都过去了。 不过,锦衣卫在日本的布局日短,得不到什么有效的消息。只有一些公开的消息。此刻汇报的就是,高丽派遣使臣去日本求援。 何夕看过之后,直接过了蓝玉。 蓝玉一看,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有些残酷的笑容,说道:“托你的福,不然这个消息。我好过几个月才知道。” 何夕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应对?” 蓝玉说道;“你放心便是了。区区日本难不倒我的。” 何夕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了。 毕竟蓝玉从小在军中长大。打仗的本事,还是值得信任的。想来,能在日本反应过来之前,覆灭高丽。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蓝玉的想法是相反。 蓝玉作为勋贵,不怕仗打大,就怕没有仗打。 如果他不知道日本有可能救援高丽。他或许今年下半年就发动对高丽的攻势。在他看来,高丽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海路,虽然郑梦周将陆上封死了。但是海路是堵不住的。 大明对高丽有强大的海上优势。 高丽不是没有水师。但是高丽所有水师几乎丧失殆尽了,最后一支水师此刻就在釜山港中。经过何夕的催化,即便高丽水师全盛的时候,也不是大明水师的对手。更不要说现在局面了。 一旦,大明水师战胜高丽水师,高丽后方,岂不是大明想怎么登陆就怎么登陆了。 蓝玉不肯在晋州城下强攻,就是这个原因。强攻晋州未必不能拿下,但要死伤很多士卒。但是等一段时间,将水师调过来,一路平推。何必死伤将士。反正蓝玉也不赶时间。 而今,蓝玉知道高丽有可能有日本援军。更是准备拖一下去。拖到日本准备好。拖到日本参加战事。 毕竟,大明是要面子的。出兵是要名正言顺的。不是蛮夷随便就可以出兵,即便找借口,也不能用什么士兵丢失,这种烂借口,太陋了。而现在就很不错,不是大明去找日本,而是日本主动招惹大明。 就可以名正言顺一起打了。 什么?神风? 蓝玉来高丽之前,或许不清楚这里的气候,但是这一段时间,对天文地理进行了大量了解。而且大明军队上层有大量南方人。对大海其实并不是太陌生的。对风向什么也很了解。挑一个少风的月份不就行了。 他才不相信的。 这一段时间,蓝玉不想回京师,既然如此,何不在高丽这里痛痛快快打一仗,阵势越大越好。最后连日本一起灭了。怎么都够一个国公了吧。 何夕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日我们就别过了。不要忘记我的事情。” 蓝玉微微一笑,说道:“放心了。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做了。还有一些你不好意思做的事情也做了,比如女真的事情。” 何夕一愣,说道:“女真?” 蓝玉低声说道:“我不知道陛下是什么用意,但是他要猛哥帖木儿这一脉女真死绝,我不敢不答应,我不知道你怎么下手的。将猛哥帖木儿弄死了。手段高超。但是我就有一点简单粗暴了。将女真各部都招募为雇佣军。在高丽之战中消磨了不少。几年之后,绝对一个不少。” 何夕很想说,猛哥帖木儿之死与他没有关系。 其实猛哥帖木儿之死,何夕是知道。但是他真的没有在其中做手脚。 蓝玉看何夕这个样子,还以为何夕不忍,说道;“放心,这些事情我给你料理的,算是你我相互照顾。你为难,这事对我简单。不过,陛下命令,不可折扣,否则将来必受其害。” 何夕无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不解释了。行礼道:“谢过了。” 随即何夕登船。往辽东而去了。 何夕有一些归心如箭,不知道他不在辽东这些天。黄子澄做的怎么样。他的一些计划有没有走样。 何夕从江华岛出发,数日航行之后,就绕过了辽东半岛,在牛庄下船。 自从何夕来到辽东之后,辽东最大的变化就是,在何夕来之前,旅顺口乃是辽东最大的港口。而今牛庄港,成为最大的港口。说实话,牛庄港在自然条件上远远比不上旅顺港。 从港口条件来说,旅顺港放在现代,也是天然良港。但是牛庄港,在后世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更接近海岸的营口港。这固然是因为牛庄被辽河的泥沙淹没了。但即便不淹没,牛庄港的条件,也不可能停靠大量现代船只。 但是牛庄港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牛庄港是一个河海两用港。有广阔的腹地,之前并没有开发出来这一点。而今能从这里,通过辽松运河,直接进入松花江流域,甚至能从黑龙江出海。连同一张庞大的水网。组成了大明对东北统治最大的交通线。 这一点,胜过了旅顺港不知道多少。 而这一次,何夕也选择将高丽移民放在牛庄港。然后从高丽移民转乘河船,然后沿着辽河东岸,依次安插。数千人一个屯。虽然辽河流域也是辽东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但是人口多,那也是相对而言的。 以辽东人口密度,庄子与庄子,百户所与百户所之间,有大量的空地。这足以将这多高丽人安排下去。甚至何夕也是有意将高丽人与辽东本地人混在一起。要冲淡高丽人的文化属性。 这都是何夕的计划,只是不知道黄子澄做得怎么样了。 还好何夕到了牛庄,黄子澄立即赶来。向何夕汇报情况。 何夕看黄子澄整个人几乎瘦脱了形。本来白皙的皮肤,也变得黝黑起来。黄子澄身上的书生气削去了太多。黄子澄也不在乎自己什么形象,立即说道:“大人,这事情没有办法过了。各处都缺人。” 何夕说道:“我不是已经给你运过来这么多人了。你怎么还缺人?” 黄子澄说道:“正因为,来了这么多人才缺人啊。以高丽人五千人为屯,而今最少需要两百个屯长,毕竟辽河很多地段,也没有那么多开阔的土地。有些屯子,不会有五千人。而且不是安排屯长就行的。还有各种书手。不说别的,将这些多编户齐民,就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手。” 何夕说道:“国子监怎么说?宋麟可是说,国子监的人任我挑选。” 黄子澄说道:“老师,国子监没有人了。” 何夕大吃一惊,说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黄子澄苦笑说道:“没有出什么事情,也算出了事情,不是别的。就是清丈。陛下将国子监工理书院的人,几乎征召完了,而今都是新招的学生,还什么都不会的。” “啊-----”何夕万万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第八十四章 北巡的风声 第八十四章 北巡的风声 何夕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清丈天下,需要太多的数学人才。而今全国,有体系化的算学人才培养的。也只有国子监与工理书院了。国子监是当初何夕加上去的。而工理书院,不懂数学的人,搞什么科学啊? 何夕对这个消息,又是高兴,又是无奈。 高兴是,清丈天下定然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两个学校能参与其中,也是重要的资历。今后国子监体系在大明影响有更大。未来真能做到,所有官员出自学校。那么他这个国子监派系的首领,权力可就大太多了。 还有工理学院。在此之前,很多人看都是一个工匠的学校,根本不是正道。而工理学校,能参与如此国家大事之中,虽然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还不如国子监,但是也不会将工理学院看成歪门邪道了。 这对何夕来说,就是一个重大的利好。 中国人是最现实的人。对神佛都是神佛给什么好处。才会信服,对学问也是如此。民间没有官方那么多弯弯绕绕。对于百姓来说,有用没有用。就是衡量学问的最高标准。 有用没有用,一是指有没有实际技能。老百姓对一技之长,是很追求的。所谓家有千金,不如一技傍身。而今工理学院数年之内,依据在南京周围打响了名声,而这一次清丈,更是会让工理学院将名声传遍天下。 二就是能不能当官。 毕竟对于老百姓来说,当官才是最大的好处。而今工理书院,为朝廷办事,真正办成之后,少不得一些人会赐官身,或者干脆调入衙门之中。毕竟而今明初还不是读书人一家独大的。各种出身的官员都有。 虽然说将培养好的技术人才,派去当官。是严重的浪费人才。毕竟而今大明技术人才缺口太大了。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太符合中国人学而优则仕的观念,而符合这个观念之后,就有了大量百姓追捧。 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对何夕最大的问题是,他源源不断的人才库, 给断了。 何夕说道:“你准备了什么方案?” 何夕知道黄子澄绝对不会是那种只提问题的人。一定有预备的解决方案,或者说需要何夕支持的地方。 黄子澄说道:“而今只有一个办法。却需要老师来决定?” 何夕说道:“什么事情?” 黄子澄说道:“我研究过,这一批高丽来的人,其中有很多人可以一用,而且高丽人大多不通汉话,唯独那些人懂高丽话,也懂汉话。” 何夕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黄子澄说道:“知道。” 何夕知道黄子澄说的是什么人。就是从高丽迁来的高门大户子弟。不得不承认,虽然高门大户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们在素质上比一般人要高。 如果没有变故的话,这些人将来会是高丽,或者朝-鲜的高官大臣。但是而今却成了迁民, 更是有很多人与大明有着血海深仇,如果没有大明,他们与他们的家族,万万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而今启用这些人。是用风险的。 很大的风险。 但是,同样的问题。也摆在面前,高丽人大多不懂汉话,这么多人的迁徙,翻译肯定是不够用的。而这些人世家子弟,自然是最好的翻译。这就是很多世家大族,屡灭屡兴的原因。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就是少数的。 何夕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只要有把握,不出事,就去做吧。总要给出路。不然,这些人沉沦下僚为危害更大。” 黄子澄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其实,我也与一些交谈过,发现并不是所有世家大族都受到高丽王室的好处,世家大族之中,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受到大族的好处。而今他们从家族之中脱离出来,能自力更生,只要有出路,他们也不会乱来。当然了,有一批人我盯死了,已经决定,让他去抚顺挖煤了。” 何夕一愣,看着黄子澄。 历史上那个道德君子,估计是不在了。而今黄子澄商议人情练达的干吏。很多时候,自然有怀柔之处,但是该行雷霆手段的时候,也不会手软的。 挖煤很苦。也很危险。 抚顺其实还好。抚顺煤矿是露天了。后世抚顺的露天煤矿,是挖开了几十米的土层之后,才挖开的。而今的所有露天煤矿,在后世不过是一个苗床而已。只是后世煤炭开采量,是这个时代远远不能相比的。没有大规模机械开采之前,即便挖上几十年上百年,也未必比得上后世挖一年。 故而而今还没有到需要挖井的地步。 当然了,何夕对煤矿上的保障还是可以的。 再加上露天开采的原因,死伤很少。但是高丽的世家大族子弟是什么样子。不敢说五体不勤,但也决计承受不住煤矿上重体力劳动。很有可能死在煤矿之下。 而今,即便不死,在黄子澄的语气之中,何夕也嗅到了打入另册的味道。他们不管有多少才华,在原来的历史上何等风光,估计都要一辈子挖煤了。 何夕对黄子澄这种手段很满意。 并不是赞同这种手段处理事务,而是对人。 黄子澄是正统儒家教育出来的人。他内心之中仁者爱人思想很重,不能说不好。但是有时候不能过于迂腐,否则就是腐儒了。所以,黄子澄做出这样的事情,是真正想明白了。只是小仁乃大仁之贼。 如果是蓝玉做这样的事情,何夕就要皱眉了。 蓝玉从小在战场上长大,见得残酷的人事情多。不将人命当回事情的时候太多了。如果蓝玉让何夕提意见。何夕定然要蓝玉多读一些儒家的书。化解一下蓝玉身上的杀气。也明白什么叫做规矩。或许将来能有一个好下场。 何夕说道:“粮食够吗?” 黄子澄说道:“够的。朝廷每年海运就会运输超过百万石粮食到辽东。而且这一次也有万余匹战马,通过海路贩卖到辽东。一旦这路子走通了。我辽东除却木头,药材,之外,就又有一个重要商品。南方商人带来的粮食只会更多。不会少的。” 何夕早就有规定,来辽东买东西,只能运粮来,即便不全部是粮食,也必须有大部分是粮食,否则不能交易。 这些粮食更是何夕在辽东做事最大的筹码。 何夕说道:“去年收成不好,今年春耕怎么样?” 去年因为战事的原因,几乎所有男丁都支前了,耕种都是女子小孩子老人做的。自然粮食减产。不管外来粮食多少,本土造血功能是最重要的。 黄子澄说道:“今年春耕没有问题。而且从所有迁过来的百姓都在开垦土地,我保证,三年之后,辽东的田亩能翻三倍有余。辽东一定能成为北方粮仓的。”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真能看到那一天就好了。” 何夕抽出一张图纸,正是辽河的地图,但是上面有几十道不同走向的河渠,却是而今辽东没有的。这是何夕找了很多水利专家,与实地情况结合,得出的方案。 将辽泽之中挖掘出河道。让原本平地数尺水的辽泽的水,聚集在河道之中,成为辽河的支流。治理这些沼泽地,以排水为第一。只要水能排出去,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只是何夕不知道,这个计划需要几年。 “老师,有一个小消息,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黄子澄犹豫了一下说道。 “什么消息?”何夕问道。 黄子澄说道:“陛下有意北巡,而且会来辽东。” “什么?”何夕一惊,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啊?” 黄子澄说道:“这仅仅是传言,不保证真实,反正风吹得遍地都是。” 何夕知道,有时候小道消息比正式消息更准确。看来,他也要打听一下了。 第八十五章 北巡 第八十五章 北巡 何夕不用打探,不数日。陛下北巡之事,已经传遍天下了。 朱元璋北巡的路线,乃是巡运河北上,到开封,然后过黄河,一路到北平,在北平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再定行止。或许朱元璋的心中早有预案。只是还没有宣之于口。 清丈诏下达之后,江南地域,并不是很太平的。但是太子亲自出镇苏州。而且江南重地,之前是张士诚所有。当初大明打下这里之后,就狠狠震动了一番,二十年来,余威尚在。 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纵然有一些人用各种办法暗中抵制,反抗。但是朝廷只算粗不算细,反正你们这里报上来数目,与热气球估测出来的不一样。那就一定有问题,打回去重做。一次两次不行。第三次,就会由京师户部调遣精兵强将。去代替他们清丈了。 太子当国有年,自然有自己的班底,也有自己的手腕。在这一件事情上,太子也是乐意去做的。只有小乱,没有大事。盖因太子也知道,同样一件事情,落到他手中,与自己父皇手中,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处理方式。 朱元璋这才放心北巡。 这一次朱元璋北巡,带了一个很大的班子,其中最重量级的人物,不是别人。就是韩-国公李善长。 聚宝门外的码头之上,无数龙凤旗帜,遮天蔽日,朱元璋的龙舟相当之大。大到将外秦淮河给堵住了。必须在两岸安排纤夫,才能拉动龙船。但这一条船,也只能走长江一段,到了扬州,进入运河,就要换船了。 虽然说朱元璋做事并不奢靡。但是很重视体统,他之所以要这样的排场,并不是,他想要这么大的排场,而是皇帝就应该有这样的排场。他排场小了。不会有人觉得,朱元璋勤俭节约,爱民如子,只会觉得大明朝虚弱无比,连排场都撑不起来。 后世有很多老板,用大半身家弄一辆好车的逻辑是一样的。 用不来多少时间的龙舟尚且如此。其他排场更不用说。出动了整个长江水师护航。更动用京营数万大军。前呼后拥。 这还仅仅数出行的排场,此刻太子带着整个南京城的文武百官,来送行,更是堵塞了聚宝门内外。连南京城东南方向好几个城门一并封锁了。不许进入。 朱元璋说道;“太子留步吧。京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南方如果有军情,就去请魏国公参与,其他方面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不要忘了我交代给你的头等大事。” 太子行礼说道;“儿臣不敢忘,请父皇放心,南方数省清丈,决计没有任何问题。” 朱元璋说道;“这是国家大政。杀得人头滚滚,也要做下去。” 太子说道:“是。” 朱元璋目光扫过来送行的大臣们,几乎所有大臣都不敢与朱元璋对视,目光与朱元璋的目光一触,就深深低下了头。朱元璋的目光落在徐达身上,说道:“魏国公,南方军事,就交给你了。” 徐达虽然病愈了,但是身体越发虚弱了。早已免朝了。今日来送行,看上去都清瘦了许多,并不是当初冲锋陷阵的大将了,反而好像是一个干瘦的老人。不过,无所谓,哪怕徐达卧病不起。只有他有一口气在,就足够震慑天下。 徐达说道;“老臣定然不负所托。” 朱元璋一摆手,就转身登上了龙船。后面的大臣深深拜倒在尘埃之中。只听一声呐喊。无数人一并拉纤,再加上大帆缓缓地升起,好一阵子,才发展一声尖锐的摩擦之声。 整个龙船缓缓动了。 朱元璋在龙船之上,也感受到脚下一震。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即便是龙船缓缓地前行。朱元璋也没有感到多少颠簸。 朱元璋说道;“李先生,这一次李先生陪朕看一看大明的大好河山,说实话,李先生当年致仕之后,离朕而去,朕一直深表遗憾。今日,也算是重述旧缘。” 李善长咳嗽一声,说道:“陛下,老臣老了。八十多岁的人了。实在不堪颠簸。还请陛下放过老臣。” 朱元璋大笑说道;“李先生哪里的话。这分明是老当益壮。哪里显老?”说到这里朱元璋悠悠一叹,说道;“其实朕也老了,这一次出来,也想看看大明的大好河山。就想起李先生一起。” 朱元璋这一句老当益壮,可是话里有话。 朱元璋用海外利益分化勋贵们。很多勋贵都愿意了。特别是陆仲亨是其中代表。此刻的陆仲亨在南洋大有不想回来的意味。至于,南洋那边很多官员弹劾陆仲亨,什么贪得无厌,各种贪污受贿,等等。朱元璋权当没有看见。 甚至有人暗地称呼陆仲亨为锡侯。 为何如此?一方面,就是陆仲亨在旧港外岛发现了锡矿之后,就看上了这一门生意。东南亚一带本来就产锡矿。陆仲亨在做买卖上,还是很机灵的,他用自己的权势,垄断了东南亚锡矿的生产。反正在大明主导的贸易体系之中。谁家的锡矿都必须让他点头,否则,陆仲亨就会让他们知道,在南洋该怎么做人。 陆仲亨为代表,更是有大量勋贵南下。只是,勋贵之中,有一批李善长的死忠。死硬无比。 一开始,这一批勋贵,是看不上海上的东西的。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海外如此赚钱。之后再想参与,就晚了。 海外各地,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想吃现成的。先行的人不答应。就如同陆仲亨,谁敢抢他的生意。他敢在朝廷上,上演全武行。 吃不到大头,吃一些边边角角的,他们还不乐意。 于是,他们就想在政治上,有所动作。简单,就是得不到就毁掉。当然不是真毁掉。而是给这些既得利益看,你们如果不分我一杯羹。那么这一桌子菜,谁也不要吃了。 双方之前的情分,也荡然无存。 此刻没有闹得太厉害,完全是矛盾还没有升级。但是时间长了,肯定会闹出事情来的。 朱元璋其实对这一件事情,是乐见其成的。 对付一个庞大的淮西集团,朱元璋也不惧怕,只是就要动荡一些,动作大一些。多杀一些人而已。后果也严重一些。而今分成两派,更好对付。如果说,朱元璋没有准备对大明动大手术。他完全可以居中调停,让双方杀得血流成河。两败俱伤。 正是因为朱元璋要变法。所以他才要求,在其他地方稳定。 大明勋贵是权力顶尖一批人。而这一批对海运反应迟钝的人。都是在原本在土地兼并上,占有优势的人。无他,陆仲亨为什么拼命出海,不就是他家虽然有爵位,但是除却爵位都是空的。没有其他进项。 而这些对海运迟钝的勋贵。都是大地主,有很大庄园。这些庄园有些是合法的。是朝廷赏赐的。有些的来历就不好说。有些干脆是隐田。他们权势滔天。想在黄册上动手脚太容易了。 也就是说,朱元璋这一次清丈要对付的人。与李善长身边的人,不能说完全是一伙人,但也有相当部分的重合。 这就是朱元璋这一次出行,一定要带上李善长的原因。 这一批勋贵,朱元璋并不是太在乎。毕竟,大明六国公。常茂被贬,常家的代表是蓝玉,蓝玉在高丽打仗的。很明显不想管事。冯胜在北平。他滑不溜秋,也不会乱来的。申国公早死,邓镇一个小辈,也不敢冒头。李家也是同样的道理。李景隆老爹不在,全部仰仗朱元璋。更不要说反对意见。徐达与汤和,是朱元璋的铁杆。 而且汤和更是第一批进入海运的人。赚的不少。只是汤和不贪,主动收手了。 唯有李善长。 那一批勋贵,什么侯什么伯。在朱元璋心里根本不算什么,就如同灰尘一般,弹指可去。唯独李善长。他是如同徐达一样的人物。哪怕垂垂老矣,只要有一口气,在不能轻忽。 第八十六章 李善长的回应 第八十六章 李善长的回应 不知道李善长是真老了。还是在装糊涂,他似乎并没有想到朱元璋为什么带他北巡。 李善长颤颤巍巍地说道:“老臣要辜负陛下了,老臣眼睛不好用了,眼前一片昏花。连这南京城都看不真切。就是跟随陛下北巡,也不过做做样子而已。” “怎么你不愿意北巡?”朱元璋说道。 在朱元璋看来,别人或许可能糊涂,但是李善长决计不会糊涂,不过是在倚老卖老而已。 李善长年纪大了。又是他钦定的开国第一功臣。杀了李善长,是给朱元璋自己身上泼脏水。等李善长自己老死,是最好的办法。历史上朱元璋就是这样想。但是等啊等,等得太子都死,朱元璋更是一场大病,差点没有救过来。 这才醒悟。有些人等不到他死的。 而今朱元璋读过历史。他知道,李善长寿命很长。最少再活数年是没有丝毫问题的。所以,这一次在北巡之中,朱元璋一定要将这个问题解决掉。 当然了,这个解决,未必是要了李善长的命。 而是李善长愿意心甘情愿地配合朱元璋大政。 朱元璋还是愿意善始善终的。 当然了,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 旅途劳顿。大病不起,也很正常。毕竟八十多岁的人了。什么情况下死,都是很正常的。 李善长说道:“陛下召唤,老臣哪敢啊?只是老胳膊老腿的。担心旅途上一旦生病,反而误了陛下的兴致。” 朱元璋说道:“你放心便是,这一次朕带了戴神医随行,大部分都是走水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虽然说,此时运河并没有修好。但是明代所谓的运河,其实工程量也不大。成祖年间,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修好。那自然不是开通京杭。而是在元代的基础上进行修缮而已。 而从扬州到京师,是有一些路段不通。但是也不过一两百里而已。而且朱元璋也不是完全循着运河走,这几百里根本不成问题,运河在北边是借用卫河的河道。而在扬州淮安一段,是吴越时期就已经开始修建的运河。更是没有问题。 所以,这一路大半是水路。 李善长说道;“多谢陛下爱护老臣。老臣感激涕零。” 朱元璋看着李善长,一些话在心中酝酿,最终没有说出口。他不相信李善长没有听明白他的话里的含义,只是不想回应而已。只是朱元璋也不能将话说明白。 因为一旦话说明白,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李善长也必须选一个,生与死。 朱元璋不想在南京杀李善长,还有一个阻碍,就是马皇后。 马皇后而今还活着,更是以养生为主。不再关心其他的事情了。不过,马皇后心善,当初就在朱元璋的暴脾气之下,救了很多大臣。李善长作为功臣之首。马皇后更不愿意让朱元璋有了这样的污名。 朱元璋见李善长不回应,心中冷笑一声,暗道;“不着急。”于是面色带笑,与李善长谈起了旧事。这一条河道是谁修的。他现在怎么样了。那片城垣是谁建的。当今攻南京的时候,先打的哪里,先登的是谁? 云云。 说起这些陈年旧事,君臣两人似乎一下子有了共同的话题。回忆起之前的峥嵘岁月,更有无限感慨。 正如朱元璋所想,李善长老了。但还没有糊涂,或许朱元璋刚刚开头的时候,李善长没有揣测出用意,但是后来也明白了。只是,明白了又怎么样?李善长就不是想临终还捧朱元璋的臭脚。 人到六十古来稀,他都八十了。还不能活个随心所欲吗?让朱重八知道,老子就是不想,不愿意,再给你低这个头,你有本事咬我啊? 即便是寻常百姓,活到八十,也是人瑞了。李善长更是开国第一功臣。活到这一把岁数了。朱元璋真下手杀了。今后朱元璋的面子,就洗不干净了。李善长再怎么想,也觉得朱元璋得不偿失。 朱元璋年纪也大了。都六十了。这个年纪的人。难道不想一下身后之名吗? 于是,就装起糊涂来。 就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只可惜,李善长两辈子都不了解朱元璋。 ------ 随着朱元璋北巡,一道道命令飞向北方。就是令各地地方官迎接圣驾的命令。毕竟朱元璋一行人有数万之多。虽然也携带了不少粮草。但是大部分还需要地方供给。 这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甚至不比一次征战容易。 自然要提前打招呼了。 行程什么都安排到某一天了。 而何夕在辽东也接到了命令。 要何夕在九月在辽东接见。 何夕吃惊之余,也觉得理所当然。 在大清丈开始之后,何夕通过种种渠道了解南方的事情,内心之中有很多想法,想与朱元璋沟通一下。同样,朱元璋估计也有很多想问何夕的地方。 这一次朱元璋北巡,一定会见他。 不过,何夕觉得很有可能是他去北平见朱元璋,万万没有想到,朱元璋居然想来辽东。 黄子澄也很激动,说道;“老师,我们这就布置接驾事宜。” 何夕摇摇头说道;“不用。等到时候再说。最重要的不是接驾,而是辽东的情况一定要稳定下来,陛下想看的不是排场有多大。而今辽东而今的成就。” 黄子澄知道何夕是朱元璋的宠臣。要比自己更了解朱元璋。听何夕的应该没有什么错的。心中虽然有一些疑虑。但还是说道:“是。” 何夕沉思了一会儿,将辽东纺织厂的计划书拿了过来。 数千熟练的女工,已经工理学院成熟新纺织机设计方案。不管是木材,还是铁料,乃至于人工辽东都不缺。唯一缺少的就是原材料的。当然了。完全让这个纺织厂吃饱。一两年内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的原料支撑生产一两个月,应该是可以的。 更不要说,新环境,新场地,新技术,再加上人员心理疏导等等。前一段时间,生产效率上不去也是正常的。 但是何夕依然准备,将这个辽东纺织厂作为他给朱元璋的答卷。钢铁产业对民生的带动,是有。但是不多。对其他产业影响巨大。有足够的铁料。辽东纺织厂仅仅是其一,要知道高丽纸也是大名鼎鼎的。在中国顶级纸张之中,也算是有名头的。 特别是佛经上,用得很多。 这一次,何夕将高丽的工匠一网打尽,高丽纸的工艺,更是很明了的。结合江南造纸技术,还辽东这么多的木材。自然也要有造纸厂等等。 不过,何夕办的场都要真正符合工业生产的要素,故而,造纸技术也需要进行研究。将原本手工艺生产转化为工业生产。研究很多新的机器。这需要时间。而今能让朱元璋立即看到的只有纺织厂了。 何夕正准备将心思放在纺织厂上,在朱元璋来之前,将纺织厂全部问题弄清楚。他忽然接到一封书信,是从高丽前线而来的。蓝玉所写。 在书信之中。蓝玉先寒暄了一阵子,将高丽战事一笔带过。 毕竟日本的国情在,幕府想要出兵,也不会直接出兵,足利义满也想压压九州诸侯。于是,正选大义,大友,阿苏等几个大名之中选出一个,主导高丽攻略。 所以,日本的援军很慢的。 反正日本援军不来,蓝玉也不会动手的。蓝玉更多将精力放在对占领区的清理,学着何夕没收豪族田产,放奴婢,授田。不过蓝玉做事,要比何夕粗糙很多。 何夕当初在平城做的时候,就没有少杀人。毕竟利益所在,不见血根本不行。而蓝玉杀得更多。 简直腥风血雨,甚至何夕觉得,如果没有他要求蓝玉迁徙高丽百姓。蓝玉杀的只会更多,更猛。 不过,何夕看到最后,忽然激动地站起来,说道:“什么?方鸣谦回来了?” 方鸣谦是谁?是当初派出探险的三支船队之中一个。他的航道是沿着大陆北上,通过白令海峡去美洲。也是所有航线之中最容易实现的一个。但是从洪武十六年到而今,好几年没有消息。让人很是担忧。 而今终于有消息了。 何夕怎么能不激动,他甚至有一种立即去高丽去见方鸣谦的想法。想知道玉米,土豆,这些高产作物,有没有弄过来。只是他实在脱不开身。立即给蓝玉写一封书信。 请蓝玉将方鸣谦一行。立即送到辽东过来。 甚至何夕觉得,朱元璋也会见他们的。 第八十七章 方乘风 第八十七章 方乘风 何夕不知道,他永远见不到方鸣谦了。 因为方鸣谦已经死了。 洪武十六年,三路远航之后,方鸣谦这一路是最顺利的。一路南风将他送到白令海峡,只是寻常向东的洋流。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虽然过了白令海峡,但是也没有走多久,就遇见了冬天。 天寒地冻的,浮冰很多。还出了一起船只与浮冰相撞的事故。有了第一次伤亡。 方鸣谦决定,寻找港口等待春天。 于是他们等了三个月左右,等春暖花开,继续南下,来到了美-国西海岸。他们很明白自己的目标,他们的目的固然是寻找新大陆,更重要的目的是寻找高产的良种。 所以,他们每到一处地方,就派人上岸侦察。 在洪武十七年夏天,他们终于到了墨西哥一带,看到了何夕预言的高产良种,玉米。更看到了金子。 不得不说,黄金这东西是有魔力的。当他们很容易从土著手中得到一块金子之后,整个船队上下都疯狂了。本来当年得到玉米的种子之后,就可以回国的。但是大家都决定停留一年。 多搞一些黄金回去,这是子孙数代都花不完的财富。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想拿物资与当地土著换,他们携带的商品与物资,很受当地土著的欢迎。很快就换完了。但是,土著们的黄金似乎是无穷无尽的。 于是,在各种力量的指引之下。方鸣谦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带着船上近千人出动,洗劫了附近最大部落。获得了近千斤黄金。那简直是富可敌国的财富。 但是这富可敌国的财富,更引来内讧。 近千斤黄金是什么概念?古代一斤十六两。一万六千两黄金。而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一十六万两白银。放在大明,那也是要户部尚书签字的一笔开销。 对于一个人来说,那真是天文数字。 这么多黄金怎么分,就是一个大问题。 随着黄金越来越多。方鸣谦的理智也恢复了。他本意是想弄些外快。但是这么多黄金,他很快意识到,这一件事情,是瞒不过朝廷的。于是,他想将黄金献给朝廷。 因为黄金再多,也比不上权势。 这美洲倒是黄金不少。但是方鸣谦可不想在这里活着。因为这里有黄金也没有用处。既然要回到大明,黄金有一些就够,更重要的是权势,而且朱元璋也是明君。在方鸣谦想来,他献上黄金,更说明黄金的来源。定然会重重有赏的,朝廷也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于是,方鸣谦心态变了。对于黄金只有一小部分分给士卒,大部分留在自己手中,准备献给朝廷。 但是下面的士卒不愿意。 这也显露出这一次出航的一个重大隐患。 那就是,这一次出航的三支船队,水手都是各地抽调的精兵强将。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因为之前不是一个集团,他们服从上司,不过是听从朝廷之令。 在远离大明的地方。朝廷的命令,又算得了什么啊? 根本管不到这里。 容易内讧。 这样做并不是没有好处的。那就是他们内部不合,不至于让某些人学徐福,一去不复返了。 方鸣谦既然想将金子大部献给朝廷,那就消减了士卒金子。这让很多士卒很不满。原因也很简单。对于方鸣谦来说,更多的金子献给朝廷,就等于朝廷更多的赏赐。 而士卒这里却不一样。 朝廷的赏赐对于士卒来说,固然丰厚,但是决计比不上手中的金子,毕竟大明即便再大方,也不可能给每一个航海的士卒,高官厚禄。于是分歧就产生了。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一场内讧就开始了。 方鸣谦当时也想制止得来。结果被乱刀砍死。 好在这一支船队,是以方家旧部为核心建立的。方家的人最终还是将对面给杀光了。于是,一千多人探险队,死在各种意外情况,乃至于土著厮杀的人不过几十个,甚至不到百人。但是有近一半人,都死在自己人刀下了。 最后,方鸣谦的儿子,方乘风火化了方鸣谦,带着骨灰上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从洪武十九年开始返航,在途中度过一个冬天,一直走到现在,才找到他们熟悉的航道,也就是日本海的航道。 本来,到了日本,就回到已经成熟的航道体系之中,距离大明也不远了。而且虽然日本偏远。但是比起美洲,已经算是文明的地方了。而且离开大明的时候,带着朝廷给日本国王,足利义满的书信。在日本做了最后的补给。 他们也不知道而今情况大变。还在日本补给。 日本人本来没有想与大明撕破脸。但是有了士卒露了白,不露了黄。 不想与大明撕破脸是幕府足利义满的想法。以日本的统治模式,足利义满的想法,与下面武士的想法,并不一致,他们想得不多,那就是金子我要。 于是,当地武士发现明人有大量黄金之后,当夜就组织了夜袭。 方乘风机警,算是挡住了。 方乘风大怒,当即对着日本港口开炮,点燃了日本的茅草房子,一场大火,将这个港口烧成白地。 事情也就大了。 当地武士并没有死光,但是他们也不可能说是他们袭击明人,被明人报复,于是一口咬定,是明人知道了高丽与日本之间的盟友来报复的。 于是,消息传到幕府,幕府立即传令各地留意方乘风船队的踪迹。 而方乘风一路从日本海南下,不敢再靠近日本。但是日本海还算广大。想隐藏很容易,但是到了对马海峡就不一样了。对马海峡本来就窄,这一段时间,更是日本大量运输军队到高丽的时期。 日本与高丽船只运动频繁。 自然看见了方乘风的船。 高丽人先动手。 一来是,高丽人与大明血海深仇。早已撕破脸,根本不在乎。二来,高丽水师其实与大明水师也交手过几次了。 虽然蓝玉不准备,现在与高丽打,他想将日本拖进来,将事情搞大。但是对敌人的基本侦查还是要有的。比如日本与高丽联系到那一步了。所以,蓝玉经常派水师船只来试探。 摸摸对方的底气。 一般来说, 用的都是洪武十六年之前的老船。洪武十六年,是大明造船事业的分水岭。洪武十六年以前,因为禁海,官府造船数量很少,仅仅是补充原本损失的船只,船形也很单调,很小。 而洪武十六年之后,大明船只造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蓝玉派旧船,就是担心吓着高丽人。提前暴露自己的实力。 甚至大明水师主力都没有在高丽,而是在耽罗岛上,也就是济州岛上。耽罗在元朝的时候,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并入高丽很短。而且对高丽来说,耽罗就是一个偏远的地方。大明对耽罗更没有什么想法。于是,大明派人接管耽罗,根本不用做什么。耽罗就已经抛弃高丽投入大明的怀抱了。 在高丽很难隐藏大明的水师。毕竟水师规模那么大。大明在高丽做的事情,自然有无数人愿意为高丽小朝廷做免费的眼线。 但是在耽罗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耽罗人与高丽人不一样。单单说。耽罗即便有人想报信,一封岛,谁也出不去。 高丽人见了方乘风的船只,立即当了大明水师的主力。高丽水师还是有一些实力的。一场方乘风摸不着头脑的大战,就这样开始了。 情况对方乘风很不友好。 数年的耗损。让火器什么都已经耗尽火药了。他们自己配置的火药与大明官方火药差太多了。数月的航行,让船上士卒状态很不好。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人员缺口太大了。 方乘风一开打,就向南逃走。 还好明军水师发现了他们。有了明军水师的接应。才算是逃出生天。也被蓝玉知道了。 第八十八章 北平 第八十八章 北平 北平。 朱元璋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大半个月了,这大半个月之内。朱元璋做了很多事情,检阅了北平大军,与冯胜一番长谈。巡视了各地屯田,等等。清丈田亩的问题,在北方没有什么大事。 因为北方有大片还不荒地。隐田不能说没有。是极少数。 北方最大问题是,徭役。 徭役太重。 大明做的事情越多,越依赖徭役这种没有成本的劳动力。而何夕在辽东地做的。如果不是辽东是军管,下面都是卫所。那就是非常重的徭役。但也没有办法。 北方缺人。剩下的人就要承担更多的负担。 朱元璋主要是来打这个预防针的。 只是朱元璋今日却不一样,他带着燕王,来爬上了。 这是昌平的一座山。 如果有人从后世来,自然知道这就是北-京十三陵所在。燕王并不知道这一点。不过,燕王也不住称赞道:“好地方。两山扇开,外有流水。相当不错。” 古人的学问很多是相通。 堪舆风水之说,根底上是阴阳五行。阴阳者,易也。易经更是很多读书人必读的东西。很容易一通则百通。燕王在堪舆上造诣不高,但是最基本的山形地势还是会看的。 朱元璋说道:“不错。我也是听说,这里是一块宝地才来的。老四,这里建造皇陵,行不行?” 燕王心中一突,脸色微变。 一种渴望忽然从他心中冒了出来,暗道:“莫非,父皇有意易储。” 皇陵这个词,暗示性太强了。 燕王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说道:“父皇说笑了。天下龙脉都在金陵,自古以来金陵有天子气。这些小山头,看得不错,但怎么能安葬皇陵?”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金陵气短,六朝没有一个国祚绵长的。这些年来,朕一直想迁都。国初定开封为北-京。但是开封残破,不足以为都,想过西安,洛阳。可惜千百年来,水土变异,已经不是当初的关中河南。有人建议我迁都北平,左控辽东,右接河套。并有蒙古西域,面南而有天下。你在北平日久,你觉得如何?” 燕王心中微微有一些失望。如果按朱元璋这个说法,他看中的是北平,而不是他燕王。如果北平真选为都城。他这个燕王一定会被迁走的。而且很快。虽然燕王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但是而今还是有一些失落。 不知道,是朱元璋没有易储的想法而失落,而是因为他马上要离开北平而失落。 燕王说道:“父皇,定都北平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边军尽在手中。坏处就是,北方残破,不足以支持都城之粮,恐怕都要依仗漕运。而今海运一年有一两万石,今后恐怕要更多了。” 朱元璋说道:“这都不是问题。老四,朝廷定都北平之后,该做些什么?” 朱元璋这一句话,也是真的想问。 太子与朱元璋之间的隔阂。让朱元璋不得不想另外一种可能。朱元璋固然不想废太子,但是很多事情也不是朱元璋能掌控,哪怕他是皇帝。他仍然希望太子能回到朱元璋希望的道路上。但是同时,他也要安排他身后之事了。 洪武只有三十一年,而今是洪武二十年了。十年,或者十一年。看起来很长。但实际上,如果他想要易储,现在就要做了。确立新储君之后,让新储君与太子之间平稳过渡。朱元璋毕竟真爱自己的长子。不希望他没有一个好下场。 如果在其他时代,朱元璋做不到这一点。但是而今是可以的。比如让朱标带着他的本地,是海外开国。在十年之内,也能有些根底。新君除非远征,是难以奈何的。 立新储君之后,再为新储君培养威信。掌管朝政。 算起来十年的时间,都未必够。 这一句,正是朱元璋对燕王,明太祖对明太宗的考题。如果燕王的回答能让他满意的话,他不介意让燕王免除一场靖难,就接触到这个宝座。 一时间,燕王似乎也察觉到这一问背后的东西,但是很快燕王就自己否定了。因为刚刚他似乎就会错意了。而今他只是当成简单的考教而已。燕王说道:“父皇,以儿臣之间,定都北平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别的。而是蒙古。漠南草原,无险可守,鞑子,从漠北可以直入漠南,攻入燕山一带。不灭蒙古,一旦有事,大有烽火绕京师之状,天下不安。” “定都北平首要任务,就是追亡逐北,灭此朝食。” 朱元璋说道:“还有------?” 燕王听朱元璋这样,头脑转得飞快,说道:“还有就是修复大运河。北方漕运,只依仗海运,的确有些不妥当。北方用兵需要大量的粮草。运河一定要修的。” 朱元璋不动声色,说道:“还有?” 燕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山西,山东,北平之左右臂,是南京之江南也。这里不应该有藩王。应该早早迁徙出去。” 朱元璋微微点头,说道:“除此之外?” 燕王苦笑说道:“父皇,孩儿实在想不出来的?” “土地清丈上的问题,你没有多想想吗?”朱元璋问道。 燕王说道:“父皇天纵之才,一举解决了千百年来列代明君都没有解决的问题,从今往后,朝廷清丈就能节省大量人力物力。让朝廷赋税根基不动摇。------” “好了。”朱元璋说道:“朕不是来听你拍马屁的。问你,有什么想法?” 燕王说道:“父皇之策,乃金石之论,已经无可挑剔,儿臣愚钝,又怎么能有什么想法啊?” 朱元璋看着燕王,微微一笑,说道:“你好,一直没有变。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才不足。” 朱元璋再次说出,他看到明史之后,对燕王的评价。在朱元璋看来,以大明而今的国势,有很多问题。但是最好解决的,恰恰是蒙古。历史上大明军事势力就压得过蒙古。而今何夕改革了军事装备。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数倍于当年了。还灭不了蒙古吗? 而朱元璋学过很多后世的观点之后,深刻地觉悟到,大明最大的问题在内部。 这一点,即便朱元璋没有接触后世思想,也是这样想的。问题燕王一点都没有察觉这一点。 军事固然重要。但是大明皇帝可以不是名将,但一定要是一个政治家。一定要明白大明内部的危机是什么?在这一点上,燕王比太子还不如,面对大明内部问题。太子虽然用儒家。看似迂腐。但实际上,太子最少知道。大明内部的某些隐患的解决办法。 这个办法是老办法。 有这样那么的毛病,最少能解决问题。哪怕是压制问题。 而燕王根本没有想过这些。 靖难的时候,燕王到处说建文帝篡改洪武之政,有没有篡改不知道。但是洪武之政,其实就是由武到文的。而靖难打破了过程,但是并没有终结,在燕王死后,大明毅然走上这一条路。 在朱元璋看来,用燕王,还不如用太子。 燕王却被这一句话一震。 这一句话,他知道出处,是唐太宗评价曹操的。而父皇用在这里,却是为什么? 燕王内心之中,有很多想法。最后只有悠悠一叹。不管他死心不死心,他知道,父皇的考核,他还是没有过去。或许,他唯一有接触到那个宝座的机会,就这样,被他生生地错过了。 只有一叹而已。 第八十九章 百年之忧 第八十九章 百年之忧 朱元璋对朱棣的反应,既在预料之内,也在情理之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虽然说何夕到来,改变了很多。但是一个人的本性却是很难改变的。太子是这样,燕王也是这样。太子本性宽仁崇儒,虽然他本身不是腐儒,也有铁腕手段。但是对于以儒家 治理天下,并没有动摇。 而朱棣也是一样的。 朱棣虽然有对皇位的野心。但是哪一个皇子没有对皇位的野心?而朱棣更喜欢在战场上奔驰,提大军纵横草原。是解决不了大明的问题的。 一个念头忽然涌上朱元璋的心头:“如果何夕是自己儿子就好了。” 不得不说,在很多现代思想改造之下,朱元璋的思想与这个时代的人,大为不同,反而与何夕有更多的共同点。这也是朱元璋才能如此。寻常人却未必真能将这么多的知识消化了。 一来,朱元璋是底层出身,骨子里与士大夫不同。反而能与后世很多思想相通。二来,就是朱元璋真正开始学习,是在二十岁之后。可以说,朱元璋是在错过最好的学习时间之后,才开始学习的。 这自然有坏处。没有基础,会让朱元璋学什么都很吃力。但是朱元璋却克服了这一点。实际上,朱元璋学得相当不错。虽然儒学一些高深精妙之处,不大明白。对于数学与财政方面,也有确实。但是大明整体框架都是朱元璋定下来,沿用明清两代。单单这一点, 就不能说朱元璋没有学问。 后世所提倡的终身学习,朱元璋早就在实践了。 而从头学习这些现代知识,对朱元璋来说,很吃力。但是对朱元璋来说,未必有四书五经吃力。毕竟,后世很多东西,都写得很明白。让人想不明白的。只有逻辑上的联系。知识的关联。但是微言大义可不是这样的。程朱理学支离之病,就是很多观点散落在典籍之中,没有一个系统。必须自己有悟性,才能联系在一起。 能做到这一点,就算读明白了。做不到这一点的。不过是死读书而已。 而后世的书籍,大多都不会这么难为人。不过,写明白之后,能不能看懂,却是另外的事情了。 朱元璋这几年研究下来,对后世一些东西,还不明白。但已经深刻地相信一点,那就是社会发展一定是滚滚向前了。所以大明不能走老路。新路怎么走? 朱元璋不知道。 但是太子代表传统王朝的治理体系,是不行的。燕王更是连这一点都没有想明白。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何夕。 只是朱元璋不可能将大明王朝传给外姓。一来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毕竟是一个古人。他想得更多是朱家王朝世代传承。二来,他也过不了天下那一关。 当一个道理被天下人认可的时候,那就是真理。在大明,这个真理就是朱家天下。不说别的,如果朱棣不是朱元璋的儿子,他能不能打下南京都是两可之见,即便打下南京,杀了建文帝,也不是结束,而是另外一场的大战的开始。 朱元璋内心纠结无比。 朱元璋很清楚,改变天下,是一个大工程。并不是他剩余的寿命能够完成的。甚至何夕一辈子也未必能做完。这种事情一定要找好备手。否则,他现在做的所有事情,等他死后都会被推翻。 那么他做的还有什么意义? 甚至有些自讨苦吃。 有时候,朱元璋也想过,要不就别折腾了。 适可而止。再整顿一下土地上的问题。开海通商,海外封国。等几项大政定下来。大明延续百年国祚,决计是没有问题的。将来的事情,让后来人解决便是了。 但是朱元璋想来想去 ,依旧忍不住。 人在不同的层次,有不同追求。寻常百姓,求得不过温饱。更上一点的。不过是想出人头地,在朱元璋这个层次。他追求已经并不是寻常皇帝的好大喜功了。 而是更高层次的自我实现。 所以,何夕带来的很多东西,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致命的诱惑力。 忽然一骑飞来,在几十米之外,翻身下马,手中拿着急件,快步奔跑而来,在五步之外,跪倒在地,将急件双手举过头顶。燕王上前拿下来,双手呈给朱元璋。 朱元璋打开一看。心中一动,说道:“起驾,去辽东。” 燕王说道:“可是高丽那边有什么事情?” 朱元璋摇摇头地说道:“高丽那边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蓝玉想要钓鱼。却是另外一件大事。你也跟着吧。” 蓝玉在高丽战场的小动作。朱元璋看得明明白白的。只是没有提点而已。他对日本本来就有心思。不管是不给后世子孙留下隐患,还是为了日本的金银。日本早已在朱元璋内心之中,从不征之国,变成了必征之国。 只是朝廷做事,定然要名正言顺。所以蓝玉做的。朱元璋而今就应该不知道。等什么时候知道了。自然要龙颜大怒, 怎么惩罚蓝玉, 看需要。不过,天朝威严为重。既然木已成舟。就只能继续打下去了。 顺便,朱元璋也可以将之前什么不征之国给去掉。重定内外藩国。制定一套新的国际秩序,不仅仅用来规范其他属国,也要规范未来大量的朱姓藩国。 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美洲高产作物重要。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粮食从来是重中之重。 ------ 朱元璋这一次去辽东。并没有走陆路。而是走海路。 这也是朱元璋深思熟虑的结果。 帝王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虽然这几年海运兴起。但是对于天下百姓来说,还是觉得海上危险。但是对于大明这些个时代的交通来说。海运其实并不危险,甚至相当安全。因为海运虽然有大自然的危险。但是只要找对有信誉的船东,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话又说回来了。 在古代出门,最大的风险是大自然的风险吗?不是,是人的风险。 海上固然是海盗倭寇的风险。但是实际上,随着大明船只越来越多。船只越来越大。大明海防一些禁令,对于那些后台很硬的商号,根本不顶用。别的不说,就拿靖海商号来说,他们船上从来是有火炮的。只是口径不大而已。但是对于寻常海盗绰绰有余的。毕竟,而今能够大规模生产火炮的地方,也只有太平铁厂。将来或许有辽东铁厂。但是都是官办的。 海盗是摸不到的。 而且一般海船出港,也不是一艘,是十几艘,几十艘结伴而行。海盗的风险很低。但是陆上就不一样了。每天不过百里,每一站都有预见黑店的风险。每到一地也要打点关系。不是现代才有车匪路霸的。 古代的只会更多。不会少。 这也是朝廷这几年剿匪厉害。这种拦路抢劫得没有技术含量的生意,做的人多了。更多是黑白通吃。弄死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报官,官府也查不出来那种。 对于大家豪门,陆路是比海道安全。但是对于小门小户的生意人。海道却比陆路安全,而且成本低很多。甚至大明上下这种畏惧海洋的风气,朱元璋以阴谋论的角度怀疑过,是不是有人操纵。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当然了,去南洋这样混乱的地方,是另说了。那是因为南洋这地方本来就乱。而不是海道危险。 朱元璋既然要开海,将海洋政策,作为基本国策之一。他自然要以身作则。他其实来北方,就想过从海道而来。只是,海道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一上船,消息断绝。他就完全失去对大明控制。 十天半个月,可不是短时间。风险太大了。 所以朱元璋选择从塘沽到牛庄。并算远的航道。而且渤海比起真正的大海,不过是一个小池塘而已。 他也是以身作则。 只是他的想法,不会被很多人接受的。 第九十章 赐名天津 第九十章 赐名天津 “陛下,老臣既然随行,有些事情不得不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身负天下之重,辽东这种地方,本不该去。即便要去,从陆路走也就罢了。怎么能舍车登船。陛下置天下于何地?”李善长当着百官的面,大声说道。 朱元璋没有细听李善长在做什么。而是看着随行很多官员的脸色。 虽然说很多官员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有一些年轻官员,还是没有这种修养的。脸上一些微妙的表情,显露出他们的倾向性。 就是他们赞同李善长的想法。甚至对李善长感到佩服。 朱元璋也明白。在他看来,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是在很多官员看来,朱元璋就是喜怒无常的暴君。盖因,朱元璋的道理仅仅是朱元璋自己的道理,并不被这些人所接受。 他们的道理,就是刑不上大夫。就应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而今面对朱元璋,将他们与庶民看成一样的。他们完全不能接受。 是的。朱元璋很多酷刑,何夕都受不了。但是,对于真正的底层百姓来说,这些酷刑真算不了什么。 不会以为那些酷刑,都是朱元璋创立的吧?倒不是,朱元璋没有发挥创意。但是这些酷刑都是有基础的。 酷刑用在泥腿子身上,完全没有问题。但是用在他们身上,就是不可承受之重。 朱元璋从来知道,很多官员口中颂圣,但是内心之中,时刻想让太子登基。只是,但是几十年来,无数人头已经证明了一点,那就是想要活命,不要与皇帝顶着看。 而今,终于有一个头硬的了。岂不让朝野上下钦佩。 朱元璋眼睛余光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看着李善长脸上。李善长苍老的脸色,依稀有当年的神态。朱元璋可记得,李善长刚刚到帐下,可是很桀骜不驯。双方在很多事情上,都很不愉快。 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一登基,就将才六十多岁开国第一功臣,送回家中。让他闲居的原因。甚至胡惟庸案,办的是胡惟庸,杀的其实是李善长的人。 朱元璋从不觉得李善长不懂自己的意思。不明白自己的做法。而李善长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一口气。 一口在家中憋了二十年的气。就是要倚老卖老。 看朱重八能拿他怎么样? 朱元璋这一路上,多次与李善长谈话。朱元璋吸取了历史上一些做法的经验教训。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能将这一件事情和平解决了。杀人终究不好。特别是杀李善长这样的人。后遗症太大了。 朱元璋并不是在乎自己的名声。到了他这个地步,千古功过,已经不是一些人能够诋毁的。但是,朱元璋对张居正的下场。很是警惕。张居正的下场告诫了。全天下臣子,不要为大明效死力。 于是,大明再也没有能力挽狂澜贤相了。剩下的历代首辅,做的都是李鸿章一样的工作。裱糊一下破房子。 万历之后,大明其实有救的。只是已经没有人愿意去救了。 朱元璋说道:“从洪武十六年以来,海外新建,四镇三国。海关税入,已经超过盐税,成为大明第二大赋税。海洋也是大明之疆域。天子岂能不重海疆。至于朕布衣起家。何等局面没有见过。还怕区区海浪。此事不用再说了。” “陛下,不可。”李善长大声说道。 朱元璋说道:“国公不必多虑,如果你不想去,可以留下来。” 李善长说道:“陛下,臣劝谏,并不是臣胆小。臣八十有余,即便即可身死,也属正常。只是心忧天下。陛下出海,臣岂能不跟随。” 朱元璋说道:“好。知道韩-国公忠心耿耿。”朱元璋心中杀机已定。 随即,朱元璋放眼天津码头。说道:“这里不错。来人笔墨伺候。” 立即有人呈上。 朱元璋写下“天津”两个字。身边的人连连称赞不提。 ------ 从天津到牛庄,虽然航向很近,而且为了朱元璋的安全。还是贴着海岸线前行的。但是依然要数日。 朱元璋忽然将李善长叫过来。随即屏退左右。 朱元璋说道:“李先生,你想死吗?” 朱元璋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此刻将一切摊开说了。 李善长说道:“陛下,老臣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朱元璋说道:“当年在定远县,第一次见先生的时候,俺就知道,先生是王佐之才。而今朕依然不后悔当今的决断,请先生出山。先生现在后来辅佐俺老朱吗?” 李善长目光迷离片刻,似乎想起了之前种种。他与朱元璋也有一段如鱼得水的时光。那时候君臣相得。绝不是而今的样子。 李善长说道:“老臣不后悔。陛下是明主。老臣虽然自负命世之才。但是天下大才何其多。张士诚,陈友谅。乃至于元廷之中,与臣这样大才,不多说,十几个算是有的。但是能有几个到臣这个位置?没有陛下,且不说老臣能不能在乱世之中活下来。但是即便活下来的。也不会有今日的高位。是以不后悔。” 朱元璋说道:“那先生,这是为什么?你我君臣就不能善始善终。这个时候来与朕闹脾气?你难道不知道,朕已经忍了很久了,放在年轻的时候,你李家满门,早已鸡犬不留。” 朱元璋此刻面沉如水。不怒而威。无形的压力传递到李善长身上。 如果是别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了。但是李善长与朱元璋这么多年,亦君亦臣,亦友亦敌。两人都太熟悉了。这一点点小手段,根本不足以吓住李善长。 李善长说道:“陛下,善始善终,当年你怎么不想与老臣善始善终了,一朝见弃,二十年闲居。你现在来跟老臣说善始善终了?不是太可笑了。而且陛下,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我李善长八十多岁了,现在多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看两行字,都头晕眼花,只能让书童读给我听。还老认错人。岁月无情。而今老臣,不过是一个废人,等死而已。什么也做不了。但是为什么那么多人要举着老臣这个招牌?” “杀不杀老臣?这不重要。老臣而今死了,也就死了。到我这个年纪多活两年,少活两年,也没什么打紧的。但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借老臣这个牌匾,来对抗陛下,这才是陛下所要深思的事情。” 李善长不愧为李善长。一下子说到点上了。 李善长人脉遍布天下。这自然有他刻意经营的原因。但是人走茶凉,更何况李善长走了二十年了,他当年提拔的亲信部下,胡惟庸等人时间长了都有一些不听话了。更何况这些年朝廷上下,屡屡被清洗。李善长的人脉又能留下多少? 李善长自谦说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那自然是假话。但是如果没有这么多人聚集在李善长身边。李善长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声势?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朱元璋很多事情,不得人心。在朱元璋的高压政策之下,一直有一股暗流。只是李善长与这些人勾结在一起了。 甚至这一股暗流,很难说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 朱元璋也清楚,杀人解决不了问题。最多能压制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对文官下手那么狠,最后却将位置传给了朱允炆。并不是他不知道朱允炆是什么样的人。而是对整个文官的妥协。 而今却不一样了。 思想不怕子弹,战胜思想的只有思想。 朱元璋根本不在乎这些。说道:“此事不需要你来管。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答应,去宁波养病。从此不问朝堂之事。朕放一你马。这也是最后的君臣情分。” “你想清楚了。” 李善长沉思片刻,说道:“陛下,臣身为大明国公,怎么能不为朝廷着想,恕难从命。” 第九十一章 韩-国公的病 第九十一章 韩-国公的病 朱元璋说道:“朕知道了。” 朱元璋不再说了。一个示意,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惊呼。一道鲜血喷射在门窗之上。李善长为之一惊。杀的不是别人。而是李善长带来的随从。一共几十个人。丫鬟,侍从,护卫,一个不少。 李善长说道:“陛下,你这是何意?” 朱元璋说道:“他们照顾国公不善,致使国公落水。自然罪该万死。朕下令处决了。” 李善长一惊 ,说道:“你不怕千古骂名。” 朱元璋说道:“朕起兵,只为求活。从不求名。而且,朕一辈子不受人威胁。你想死,朕成全你。你要感谢,你儿媳是朕的女儿,李祺也是一个好孩子。对了,韩林儿之死,朕一直不明白,这背后到底有谁,廖永忠也死了,好像永远弄不明白了。不会是你吧?” 随即朱元璋一挥手,说道:“不重要了。陈年旧事。不过,这个办法倒是启发了朕。天下人都说朕沉了韩林儿,也不多一个李善长了。放心,你是失足落水。然后身子骨太虚,病故了。” “一切哀荣都在。你自己也说,到了你这个岁数,多活几年少活几年算不了什么?” “对吧。” 李善长微微有一些惊慌,随即镇定下来。说道:“这不像是你的手段。” 朱元璋说道;“人都是会变的。韩-国公,该落水了。” 朱元璋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将李善长拉了出去,“扑通”一声,随即有人大喊道:“韩-国公落水。韩-国公落水了。”立即有人“噗噗通通”地跳下水,将李善长给救了上来。 朱元璋自然会做戏做全套。要让李善长病死,就不会是淹死。李善长这个年纪的人。摔一跤,都有可能要了命,更不要说落水了。生病太正常了。 而且李善长是一个聪明人。 是一个聪明人就知道这一次该怎么办。 之前李善长一方面是不甘心,另外一方面,也被朱元璋一些手段所迷惑了。以为,朱元璋不会下狠手。是的。因为何夕的影响。胡惟庸案之后,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案子。但是总体上来说,朱元璋并没有一点对勋贵动手脚的样子。还有与开海之事,与很多淮西勋贵和解了。 陆仲亨等很多原本在李善长阵营,或者与李善长交往密切的勋贵,也因为利益的原因,与李善长疏远了。 怀柔手段用多。李善长以为朱元璋改变态度了。 这才有所依仗。 更重要的是,李善长从来是一个政治人物。对于政治人物来说,他需要存在感。门前冷落车马稀,那种过气的感觉,实在是李善长不能接受的。 这也说明李善长是有一些老了,他自然还没有觉得。被人一哄,就忘记了朱元璋的本来面目。 但是朱元璋已经有了决断。李善长很清楚一件事情。 如果李善长老老实实乖乖地病死。那么李家的一切都可以传给李祺。李家还是韩-国公门第。但是如果他不肯,还要闹出什么事情来。那就是另外一个下场了。 所以,李善长救上来之后。朱元璋一定会好好医治。 李善长一定会救治不了的。 如果李善长非要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朱元璋最后一点余地也不留了。通倭谋反这个罪名不大好。但是历史上能用,他现在未必不能用。其实,朱元璋没有想过完全保密。 如果朱元璋想要完全保密的话,有很多办法,让李善长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而是用落水这种很容易引起联想的死法。 其实,朱元璋就是要这个作用。 不明着杀。但让人知道李善长的死法有疑问。 就是用来震慑某些人的。 李善长说得也对。李善长一个人代表不了什么。那种潜伏在朝廷之下的暗流,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想要解决这些暗流,杀人是不行的。因为谁拥有了土地,就本能反对对土地征税。本能想要土地兼并。不管这个人是勋贵,是士大夫,是皇室宗亲,都是一样。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就是地主阶级。 除非改变经济基础,否则这些人杀不完的。消灭这些人的事情,朱元璋做不了,让他们暂时安稳一段时间的办法。却是有的。 就是用李善长的人头。 朱元璋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安安稳稳地拿着一本书,继续读着。 ------ 牛庄码头上。 何夕带着辽东上下,文武官员等候多时了。 等远远看见龙船之后,更是各自就位,连厕所都不敢上。 可见朱元璋威信之深。 可是当挂着龙旗大船一靠岸,首先下来的居然不是朱元璋。而是戴原礼。何夕大吃一惊,以为朱元璋生病了。立即上前说道:“戴神医,出了什么事情?” 戴原礼说道:“韩-国公在船上落水了,虽然被及时救上来了。但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一上来就开始发烧,迷迷糊糊的。船上药材不多,空间局促,不适合养病,所以陛下开恩,让韩-国公先行下船,找地方安置。对了,何大人,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韩-国公养病?” 何夕听了戴原礼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毕竟他而今所有的依仗都来自朱元璋,如果朱元璋出什么事情,何夕不觉得自己的下场有多妙,所以病的不是朱元璋。这让何夕放下心来。 随即一个疑问,就在何夕心中浮现,那就是李善长真的是自己落水吗? 这不正常了。 如果何夕没有坐过海船也就罢了。正因为何夕乘船到底跑,早就坐出经验了。这种大船船舷,几乎齐胸高,一般人只要不是想跳下去,一般是不可能落水。即便落水也是在几种情况下,上船下船的时候,很多时候,船只不能与码头紧密结合,人都要踩着晃晃悠悠的木板, 从船上到码头上,一个踩空可不就落水了。 另外一种,就是遇见恶劣天气。狂风巨浪。船只整个都好像玩具一样,在海浪上颠来颠去。一个不小心,人飞到船外,也很正常。 但是,李善长落水不是在上下船的时候,毕竟,如果在上船时候落水了。李善长应该留在天津,而不是这里。再者,渤海本身很平静,最近也没有风暴。李善长在朱元璋的船上,这船又是最大的船只。 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那么-----? 何夕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愣。 戴原礼还在看着何夕,等何夕回答。何夕心中无数问题,想问戴原礼,但是却没有问出口。因为有些事情,本来就不能说出来了。何夕立即说道:“自然有。”派人去安排不提。 一会工夫,韩-国公被人抬下来。何夕看韩-国公脸色很难看。立即派人送走不提。 在韩-国公下船之后,才是朱元璋下船。 朱元璋一下船。 何夕带着身边下属立即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尘埃之中,说道:“臣等恭迎圣驾。圣躬安。” 朱元璋说道:“朕安,不用那么多虚礼。都起来吧。” 何夕这才起来。 朱元璋看着何夕,比起何夕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稚嫩模样,而今的何夕脸色黑了许多。也留了何须了。气质更是大变。从一个刚刚毕业的毛头小子,而今已经有一方大员,方面之臣的气度了。 朱元璋说道:“不错。孩子长大了。” 何夕看着朱元璋,却见朱元璋威严依旧,但是却有几分老态了。毕竟当初见朱元璋的时候,朱元璋才五十多岁。看上去并不显老态,转眼之间,朱元璋已经六十多岁了。 六十岁似乎是一个门槛。人到了这个年纪之后,会迅速衰老。 或者在一段时间之后稳定下来。正式进入老年时代。 是以在何夕看来,朱元璋这一两年变化很大。 何夕忍不住脱口而出,说道:“陛下见老了。” 第九十二章 手机坏了 第九十二章 手机坏了 何夕说出这一句话后,立即就后悔了。 说皇帝老。不是寻常人可以说的。更不要说如此重要的场合。在这么多官员士卒面前。说这样的话,更是非常不合时宜。 朱元璋听了,也是一愣,说道:“也只有你,会跟我说这个了。” 其实急速衰老,也影响了朱元璋的心态。否则他也不会想太多长远的事情。五十多岁,与六十多岁,或许仅仅隔几年,但是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最少,朱元璋之前没有多想自己死后的事情,而今却一直在考虑。 何夕听朱元璋这样说,心中感动之余,立即岔开话题。说道:“陛下旅途劳累,还请入内休息。” 朱元璋说道:“好。” 大庭广众之下,不是说话的地方。朱元璋也有很多话与何夕说。 ------ 何夕引朱元璋进入牛庄最好的建筑,也就是牛庄驿馆,前文说过,牛庄是从一个水陆驿站发展起来的。随着牛庄发展越来越快,建筑也越来越多,但是牛庄驿站依旧是其中最大最好的地方。 但是很快不是了。 因为何夕已经在思考升格牛庄。不管是设立卫所。还是建立县治。都要将这里管起来。不能仅仅是一个驿站。驿站其实对民政没有管辖权力的。在此之前,牛庄人少。而且转运事务,也在驿站管辖范围,连码头都是驿站来维护。故而驿站驿长就直接管了外面一圈事情。但是虽然何夕在辽东改革,特别是水道的畅通,牛庄已经超过旅顺,成为辽东最重要的港口,单单从南方来的商人,就有数百人之多。再加上增添的人手。还有从高丽迁徙过来的第一批人,就有安置在牛庄附近。无他。 这是最有效率的办法。沿着辽河向上游安置。 粗粗一算,牛庄下辖的人口,已经超过万人了。还在急速增加之中。 可以说是辽东人口增长最快的地方。 更不要说,还是辽东窗口。更不要说,何夕也将辽东纺织厂安置在这里了。一方面可以承接整个辽河流域的棉花。另外一方面,辽东对面的山东,更是重要的棉花产地。 也是为了未来做准备。 这么重要的地方,不能仅仅是一个驿长代为主持。 朱元璋在驿站正堂坐定,说道;“不错,看上来很热闹的样子,就知道这两年做得不错。” 何夕说道:“都是陛下扶持,没有陛下的扶持,辽东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朱元璋说道:“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随即朱元璋让人送上来一个匣子,然后给了何夕,等人下去之后,让何夕打开看。 何夕打开一口,却见里面居然是他阔别多年的手机。 朱元璋说道:“已经坏了。按你说得,大概也就这个寿命了。不过里面的很多书籍已经保存下来了。可惜了。当个计算器也是很好的。而且你那台电脑也有很多问题了。” 何夕看着这一个不能亮起的手机,一时间,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滋味。 六年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六年。活动的范围,要比在后世活动范围大太多了。要知道,在后世,他也是那种没有护照的十亿人中的一个。更不要说出国了。 而今在古代,他韩-国也旅游了,新马泰,除却泰国也去过了,更重要的是自己带兵过去的。这是他几乎不敢想的事情。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 何夕起身也担心眼前的事情,是不是一场梦。 而今看着这个手机,已经熟悉的手感。这种古代工匠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质地,提醒着何夕。这是真的。这是现实。不是梦。他真的从六百年之后过来,并将这些东西带了过来。 更重要的是,他带来的这些东西,也一个个都不能用了。 似乎也代表着,他与六百年后的世界,渐行渐远。 何夕改变朱元璋,改变这个世界的同时。他也在为这个世界所改变。在扮演大明改革先锋的时候,很多时候,都忘记了自己是六百年后的人了。只是为了这个时代能够更好一点。 何夕说道:“后世很多公司为了能够多赚钱,对产品都有设计寿命。或者说计划报废。算起来,这手机已经用了近十年了。没来之前,我都准备更换了。能用到现在,已经是很难得了。”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设计寿命,计划报废。” 就好像现代人无法想象共产-主-义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一样 ,朱元璋很难想象,那种生产过剩的时代是怎么样的。毕竟,在他眼中所看的,都是无数人为了少数的资产,或者说物品,而争夺。而争斗,甚至你死我活。 他所有的思维定式,都是建立在这个背景上的。所以,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情况,需要将牛奶倒入河流之中,将生产出来的东西,要提前设计好报废时间。甚至有计划地让他们提前坏掉。 这或许是历史局限性。 但是真因为想不明白,更让何夕口中的未来,在朱元璋内心之中,有一种梦幻般的色彩。瑰丽而不可捉摸。 甚至朱元璋比何夕对未来很多思想更有信心。或者是朱元璋经历过那种思来想去,不得要领的思考。而今一下子见到了解决方案,那种惊为天人的感觉不是没有深入研究的何夕所能知道。 更或者,何夕见识过真正的二十一世纪,知道他的美好与不足。而朱元璋却没有见识,他对未来增加了很多美好滤镜。他眼中的二十一世纪,估计比何夕的回忆还美。 似乎已经升华为信仰了。 朱元璋说道:“这东西,你自己处置吧。也算是物归原主。” 朱元璋不允许何夕将电脑与手机带出京师,所以这东西一直被安庆公主保存,让朱元璋使用。 何夕摩挲着手机的屏幕,如果在后世,不过是扔在什么地方吃灰,或者说换一个剪刀盆之类的。但是而今何夕却舍不得。决定留在身边做一个念想,将来等他死了的时候,带进棺材之中,也让后世的考古学家惊喜一下。 何夕说道;“谢陛下。” 朱元璋拿了何夕的东西,霸占这么多年。而今不能用了,才给何夕。何夕却很自然地说“谢。”这自然是何夕被这个时代同化的结果。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岂能不谢? 朱元璋说道:“说正事吧。美洲的新物种到了。送上来看看。” 何夕说道:“也就是昨日到了。还有高丽最新战况。”何夕说到高丽最新战况,眼神之中有一丝丝不可思议的。他还觉记得昨日他看见高丽战报的那种诧异,这种情况,太出乎意料了。 不过,朱元璋不在意。说道:“高丽战报什么的,放一边,先看看高产作物。” 在朱元璋看来,高丽战况又能翻出什么浪花。好,即便能翻出什么浪花了。也不能改变战局。蓝玉打仗的本事还是信得过的。不用他多操心。而新作物是能改变的大明格局的存在。 轻重自然不用多说了。 “是。”何夕说道。随即何夕在门口招手,立即有人出列。不是别人。正是方乘风,他满脸激动,端着一个木头盘子,走了上来。这个木头盘子上,不是别的。就是美洲的作物,玉米,番薯,土豆,这三样。 其实这一次带回来的美洲作为品种不少。不过,在何夕看来,这三种最为重要。所以让下面将这三种先送上来。 朱元璋看见这三种作物,就好像稀世珍宝一样。 不,这就是稀世珍宝。比起什么金银古玩,名人字画什么的。更能让朱元璋兴奋。朱元璋问道:“这些作物种植方法搞清楚了没有?” 何夕说道:“已经搞清楚了。这是方鸣谦的儿子,方乘风,他在美洲种了一年庄稼,对这些都很清楚。” 第九十三章 赏航海功 第九十三章 赏航海功 朱元璋盯着这三样作物,拿在手中细细品鉴,就好像是在看无价之宝一样。 方乘风答应一声,立即将种植的手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朱元璋听着方乘风说话,端详着这三样作物。 这个时代玉米棒子其实很小。大概也就十几厘米长。而且上面的玉米颗粒也很小。而红薯与土豆。也不是太大的。红薯还有后世的样貌,只是等比例缩小而已。但是土豆,真是土豆了。 即便方乘风已经捡大个拿了。依然比鸡蛋要小一大圈,看上去真的好像从土了挖出来的豆子。 土豆这个名字,不是没有来由的。 后世我们所看见的很多粮食与蔬菜。都是经过一代代地改良而来的。特别是后世科技发展在农业上,效果非常之显著。不过,即便如此,这三样农作物,依然非常之重要。 其实玉米大代替的并不是小麦,而是高粱与小米。 在北方很多地方,一亩地的仅仅能收数斗小米而已。高粱更不用说了。不好吃不去少,产量还不如小米的。玉米能代替这些东西,即便玉米的产量没有后世那么夸张。也足够让百姓的生活有一个很大跨越。 毕竟多收了三五斗,对百姓来说,就已经是非常高兴地喜事了。而从高粱小米换成玉米。那可不是多收三五斗那么多。最少一石。 至于红薯与土豆。更是山间地头都可以种植。 有了这些产物。原本山上林间,那些不能耕种的土地,有了利用的价值。特别是南方。南方气候湿润,多是土山。水土流失已经有了。但是并不严重。 福建那边已经有很多梯田的。但是那些不能改造成梯田的山。也可以种植庄稼了。 这才是这些美洲作为真正的用途。否则即便到了后世,小麦与大米这两样作为南北主要的粮食作物,也没有动摇。 片刻之后,方乘风就说完了。、 朱元璋就开始发问了。不过几句。方乘风就哑口无言了。 无他,朱元璋问得太细了。什么节气种最好,要浇多少水。玉米种子要埋多深,一掌,还是几指,这红薯可以用藤嫁接吗?等等等等。简直是事无巨细。 无他,种地朱元璋是行家。 现在宫中,还有朱元璋亲自开的几亩地。一方面,言传身教,让子弟们知农耕之艰险。另外一方面,这几亩土地,也是朱元璋心中一把尺子。无他,不种田的人,永远不能了解,天气变化对庄稼的影响。 有几亩地,什么时候旱了,什么时候涝了。不用别人告诉他。他自己就知道。 毕竟,古代的旱情与很多现代人想的不一样,不是说大河干涸,小河枯竭,赤地千里,土地干裂出巴掌大的缝隙。真要出现这种情况,天下早就反了。 而是即便有水,也无法浇地。 庄稼全靠天吃饭。是很多人不能想象的。别的不说,一般来说,从春天到农历七八月之间,如果没有几场大雨,这庄稼很可能要绝收。在古代简直是天崩地裂一般大事。 但是这样的天气,在后世并非没有出现过。但大家都已经不在乎了。 没有人注意到。 但是方乘风不一样。 诚然,方国珍之后,温州方家被打压得厉害,最大的官,不过是京卫佥事,连指挥使都不是。只能算计是中下层军官了。可是,即便如此方家上下,也是殷实人家。方乘风是那种从小读书习武,不下地种田的人。 即便在美洲,他是负责种植的。但是他的负责,与朱元璋心中的负责是两回事,决计没有亲自下地的道理。 朱元璋如此刨根问底,方乘风哪里招架的住啊。 何夕见状,说道:“陛下,有几位老农随行去过美洲。对这些很是了解,臣以陛下如果有问题可以询问他。方家父子相继,为大明横跨万里,寻回粮种,并找到了殷商后裔。臣以为当重重有赏。” 何夕为方乘风解围,并不是为了方乘风,而是为了建立航海精神。 哪怕方乘风是一个混蛋,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何夕一定要保证方乘风的高官厚禄。何夕与方乘风一番详谈。对方乘风比较了解。他不是什么天才,只是算是平平。不过适逢其会而已。甚至在航海这一件事情上,如果他们父亲留下的老人。他未必能从美洲回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何夕当初说了封爵之赏。 今日一定要兑现。 朱元璋自然明白何夕的意思,他对方乘风不满意。但是不管怎么说,该赏赐总是要赏赐的。说道:“不错。传令礼部,追封方鸣谦为横海侯,子乘风承横海伯。希望再接再厉,为朝廷效力。” “至于这良种,总共有多少?” 方乘风说道;“总计有两千多斤。” 毕竟何夕指名道姓的要这个。再加上船上空间很大。自然要多装一些的。 朱元璋说道:“一半分发给天下布政司,令老农试种,一半分给辽东,北平,南京。辽东这边,就由你负责。北平那边要燕王看着办就行了。” 何夕说道;“臣遵旨。”随即何夕给方乘风使了一个眼色。 方乘风立即会意,说道:“臣有下情上秉。”随即将黄金的事情,已经方鸣谦的死。说了出来,说道:“臣从美洲带来,黄金一千五百斤,愿献给陛下。” 朱元璋说道:“孝心可嘉,免了。你此番辛苦,就留给你家吧。” 方乘风万万没有想到朱元璋会这样说,一是高兴之极。一千五百斤黄金。几乎等于二十万两白银,有朱元璋这一句话,就等于过了明面上了。方乘风立即跪下说道;“谢陛下。” 朱元璋说道:“你父亲也为国而死,着礼部好生治丧。这一段时间。等过了这一段时间,自有你的差事。” 方乘风谢恩之后,退下自然不用去提。 在方乘风走后,朱元璋说道:“怎么样,朕这个千金市马骨如何?合不合你的心意。” 何夕说道:“陛下英明,臣的一点小心思,是瞒不过陛下的。” 朱元璋轻轻一笑。 何夕这么卖力为方乘风说话,朱元璋岂能不知道为什么。自然顺势加码,说实话,一千五百斤黄金。还是让朱元璋心中猛地一跳,大明很多赋税总额,都为未必有这个数目。 但是,朱元璋还是放过了。 一方面,皇帝夺臣下的金银,这样做太陋了。另外一方面,就是让方乘风大胆去炫耀。让天下人知道,海外到底有什么。为大明海外移民做铺垫。 朱元璋说道:“牛庄这里水陆要冲。你在这里有什么布置?” 何夕说道;“牛庄这里,最重要的有三样,第一是码头。陛下刚刚已经看过了。另外一个是田庄。从高丽迁徙的百姓,有万余人都安置在牛庄附近。有数个大田庄。而今虽然还没有产出粮食,但是根基已经打好。再有就是纺织厂。” 朱元璋说道:“纺织厂?是你说的所谓工业革-命开始那种纺织厂吗?” 何夕说道:“正是。” 朱元璋说道:“那朕要去看看。” 何夕说道:“陛下旅途劳顿,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下,再去不迟。”何夕见朱元璋根本不在意。只好继续说道:“最少吃顿饭,而且高丽战场上的军情,总是要看一看的。” 朱元璋说道:“好吧。让下面准备的。高丽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蓝玉败了?” 何夕说道:“自然没有。不过。永昌侯也是暴跳如雷。此刻恼怒得想要杀人。” 朱元璋有些好奇了。说道:“既然没有打败仗。那蓝玉生什么气啊?” 何夕说道:“陛下,高丽亡国了。” 朱元璋一愣,也大吃一惊,说道:“怎么可能?蓝玉灭的?那他还生什么气?等着升国公便是了。” 何夕说道:“如果是永昌侯做的。他此刻早已报捷了。正因为不是永昌侯做的。他才生气。之前高丽不请倭国援军吗?倭寇援军有数万,以倭国九州探题大内义弘为主将,由九州大友家,阿苏家等数家联军。一并出兵。结果到了高丽之后。在釜山的接风宴上。拿下高丽国主,送往日本京都。大内义宏保证高丽各大家族的利益,将高丽剩下的土地分为四国。分别为这一次出征倭国大名所有,至于高丽各大家族都变成了这些大名的家臣。” “也是因为这些大家族的配合。等永昌侯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动兵了。” “更不要说。倭国那边还遣使了。向大明称臣,请大明封日本幕府将军足利义满,为日本与高丽国王。陛下,这可是软硬兼施啊。” 高丽战场上这种变化,不仅仅让蓝玉吃惊。连何夕也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几日不见,这戏法还能这么玩。只是,在大明这里不过是一个意外变故。对于郑梦周等人来说,却是天崩地坼的局面。 在釜山港的鸿门宴上,郑梦周最后忠于高丽王朝大臣做了最后的抗争。郑梦周自杀。几百人从死。 但是却没有人提一句。 五百年高丽王朝。就这样没有了。 第九十四章 日本泥潭 第九十五章 日本泥潭 朱元璋听了也轻轻一笑。说道:“蓝玉这些年嚣张跋扈, 没有少别人吃亏。此刻自己吃了一个哑巴亏,这下好看了。” 何夕说道:“陛下。而今不是好看不好看的。对于日本使臣,永昌侯不敢擅专,请示陛下该怎么办。” 朱元璋冷笑一声,说道:“不敢擅专,他已经做了。” 何夕听了。也不敢多说话。 因为朱元璋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是对的。 因为人臣没有外交之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蓝玉自己吃了什么亏,不管蓝玉自己情愿不情愿,日本使臣既然来了。蓝玉就必须送往京师。这里根本没有蓝玉做主的空间。 他请示个什么啊? 他请示这个方式,本身就表明了他的心思,他想让朝廷斥责,不接纳日本使臣。 但是身为在外领兵大将,在很多事情上是不能碰的。战和之权,不在前线,必须在中枢。蓝玉或者自己没有觉得。他这个做法,其实是犯了忌讳的。更不要说,朱元璋是一个眼睛里面不容沙子的君王。 这一点小猫腻,想要瞒得过他。简直是不可能的。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觉得该怎么办?这日本,打不打?” 何夕思忖片刻,说道:“陛下,臣说句实在话。如果想打退日本,或许容易。文武相济即可, 一边打,一边与日本谈。我看着一次小动作。更多是日本上层某个人贪了利而已,等他们损失太大了。自然会退走。” “如果想要打日本,要比打高丽艰难更多。并且旷日持久。” 日本与高丽是完全不一样的。高丽王朝已经到了亡国边缘。不是而今在亡国边缘,而是在元朝入侵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亡国边缘,从某种意义上,高丽要感谢元朝, 当高丽王朝成为元朝的属国之后,也就让高丽王室有了保证。最少。高丽内部问题不可能让高丽亡国。而元朝亡国这一件事情。其实影响到了高丽王朝的根基。 这还要感激上任高丽王王祺,他或许不能算是明君。但最少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他在关键时刻的判断。挽救了高丽王朝。但很多隐患都延续下来。否则他自己也不会死于非命。 高丽是一个破房子,已经到了一推就倒的地步。 而日本不一样,日本足利幕府,还是全盛之时。足利义满是足利幕府之中最强盛幕府大将军。而且即便不说这些。单单说国家认同这一件事情上, 高丽人远远比不上日本人。 即便是在隋唐的时候,日本人就觉得自己能与大唐相提并论。故而有日出之国天子致日落之国天子这一句话。 身为中国人。可以说日本狂妄。但是日本内部贵族还真这么想。足利义满被日本人诟病的一点,就是足利义满接过日本国王称呼。这甚至不是大明册封的。只是书信的抬头而已。 足利义满没有反驳。 就让很多日本人指责。 何夕也打过好几仗了。不敢说有名将之姿,但是他对古代战争也有最基本的了解了。那就是古代军队虽然有战斗力差距。但远远小于后世大国与小国之间战斗力差距。 后世一些小国的战斗力。估计还在中华民国以前的水平。五常已经进化到他们看不懂的打法。但是这个时代不一样。即便有了火器,拉开了先进国家与落后国家的差距。 但是彼此之间差距,依然不是太大的。 放在日本这个国家,更加特别。 因为日本根本不是中国意义上的统一国家,而是中国意义上的封建国家。 就是分藩建国的国家。 至于是中国意义的封建国家好打,还是中国意义上的官僚国家好打。这一点,汉代很多大家已经论述过了。他们结论之一,就是秦之所以灭国,就是没有分封子弟建立国家屏卫王室。 这其实是有道理的。 放在日本现在的状况。日本各大名都是世袭领地。所以,即便大明一举攻下京都。估计足利家会推到关东继续战斗。而日本其他大名也不会听朝廷的。 除非朝廷准许他们维持现状。 如果大明允许他们维持现状。那么朝廷为什么要打日本?就是要与足利家争幕府的大将军吗? 如果不维持现状。那大明就要在日本至少长期布置几十万大军。要知道,说日本很小。但是日本六十六国。最少有两三个省大,人口也接近千万之数。更不要说。日本常年征战,连农夫都打过仗。还有什么一揆,可比高丽难对付得多。 更不要说。即便大明对高丽釜底抽薪。将各家族都迁徙出来。更是授田奴婢。一系列改造。但是高丽毕竟五百年之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影响力哪有那么容易消除的。 大明在日本征战的补给线,由要通过高丽。 打起来,一个不小心,说不定日本战场与高丽战场就要联动。这可就难办多了。 朱元璋说道:“那就传给了蓝玉,让他拒绝日本使臣,就是本朝与日本没有什么好谈的。令他这个征东将军,负责高丽与日本战场。并传令给礼部,将十五不征之国这一条给去掉。朕回去之后,会重整大明组训与大明律。” 何夕有些吃惊,他摸不清朱元璋到底想做什么。 他已经说明白了。这一战很有可能旷日持久。而朱元璋依然要打。长期战争对大明也不是一件好事。最基本的残元还打不打了。可以说高丽战场还有速战速决的可能。日本战场是决计没有的。 几次决战的胜利,不会让日本投降。而是从大规模作战,变成延绵不觉治安战。只要大明敢从日本抽出兵力。不,只要大明在某地的兵力薄弱。就有可能引起日本人的反抗。 朱元璋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这一些想法,是不能给何夕说的。 朱元璋北巡之前,已经下了命令。让沐英为征南将军,坐镇云南。平定云南的战乱。 云南的情况,其实就是日本的未来。自从打下云南之后,大军在的时候,一切都好。但是当傅友德撤军之后。下面立即就乱了。开始是小乱,后来演变成了大乱。 必须重兵镇压。 这才有沐英重回云南的前提。 但是另外一个前提,就是朱元璋与太子之间的隔阂出现了。 要不要废太子,朱元璋还拿不定主意, 毕竟是父子情深。这么多年了。朱标始终是朱元璋最爱的儿子,更不要有马皇后在。朱元璋更做不到这一点。但是他对太子也有一些防备了。 沐英去云南,蓝玉到日本。都是重用。 但是等闲抽不回来了。 这也是不想让太子做傻事。 父子之间也要存一个体面。 朱元璋说道:“对了,何夕你的官职是巡抚辽东?现在再加上巡抚高丽,日本,奴儿干等地吧。日本高丽战场上一切后勤,都由你负责。原则上,朝廷以自筹为主。” 何夕大吃一惊,说道:“陛下,辽东残破,高丽新定。日本更是镜中花,水中月。至于奴儿干等地,都不在大明手中。臣就是三头六臂,也支应不了这么多物资啊。” 朱元璋说道:“粮食,你与户部商议。其他的布匹,兵器,药材,等各方面的东西,都看你的。不要告诉你做不到。因为只有这样,朕才能该专擅之权。你在辽东做的所有事情,都可以自决之。事后禀报朝廷即可。” 其实这个权力,何夕现在就有了。 不过,两者完全不一样,而今何夕有这个权力,是因为朱元璋的宠信。而后者,就不一样了。那是朝廷上下整体决策。更具有合法性。 而且扩大了何夕的权力。从而限制了蓝玉。蓝玉虽然在高丽日本战场上。但是身后拉缰绳的是何夕。 其实也是朱元璋的暗中的意思,他并不希望蓝玉早早地大胜。他就在日本这个泥潭之中耗着吧。如果蓝玉能熬到洪武三十一年。说不得是蓝玉的幸运。 朱元璋对蓝玉其实早就不满意。之前碍于太子。而今太子地位也有一丝丝的动摇。朱元璋对蓝玉更是不喜欢。只是朱元璋吸取了历史上杀功臣的教训。故而,各种手段瓦解了勋臣集团。连李善长的下场,也留了体面。 虽然依旧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但是终究是饶过了子孙。 蓝玉,朱元璋先没有动。将来看情况了。如果蓝玉没有威胁,一直当大明的日本总督。陷在日本泥潭之中。放他一马又何妨。当然了。以蓝玉的脾气,日本人有苦头吃了。 蓝玉发起狠来,暴虐之处。是不下于日本人的。 朱元璋看何夕有些犹豫,淡淡地说道:“或者说,你这一套理论说起来很好听,真做起来,却是不行的。连一场战事都无法供应。而且粮食缺口,朕都给出余地了。你说个准话,行与不行?” 何夕一听此言,知道他此刻万万不能说不行。 只要咬着牙说道:“陛下,一定可以。” 第九十五章 参观纺织厂 第九十五章 参观纺织厂 这是朱元璋对何夕的考验。 何夕必须接着。 而今他掌管一两百万人。辽东这一块土地上,有煤有铁。有各种物产。而且大军征战。所需要最多的是粮食。更不要说高丽已经授田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高丽还能解决一部分。朝廷解决一部分。直接海运。会减轻何夕的压力。 至于在此之外。所需要的物资,不过是武器,药材,布匹等等。何夕不觉得自己弄不出来。 虽然并不是没有问题。但是何夕并不觉得自己解决不了。 朱元璋见何夕答应下来,说道:“用膳吧。吃过之后,去看看你纺织厂。” “是。”何夕说道。 ------ 何夕从牛庄驿站正堂之中出来,只觉得好像打了一场大仗一般。内心之中噗噗通通地乱跳。朱元璋见老了。手段一点也没有软。何夕一时间也琢磨不出来。朱元璋的用意在什么地方。 他在外面琢磨了一会儿,心中忽然一动。他很明白,清丈天下是朱元璋一系列新政的开始。而在清丈天下这一件事情上,没有人来辽东。虽然清丈天下是从南方开始了。但是已经有人在北方各省打前站了。 而辽东这里没有。 不过也对。因为辽东不是省,辽东是属于山东省管的。但何夕总觉得有一些地方不对。 何夕忽然想明白了:“辽东似乎独立于新政之外。” 这样的格局有什么用意,何夕不知道。但是他总觉得在这一件事情上,朱元璋下了一盘大棋。 “何大人,何大人。”何夕正想着的时候,却见方乘风远远地行礼。 何夕说道:“方伯爷,你这是?” 方乘风面露悲色,说道:“家父不幸罹难,在下就回乡安葬。家父在的时候,就说受大人天高地厚之恩,没有大人,就没有方家的今日。方家上下都唯大人马首是瞻。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今日特来致谢。” 随即方乘风拿一出也木头匣子递给了何夕。 何夕拿过来,只觉得手上一沉,打开一看,却是一枚狗头金,天然形成的金子。而且好像一头牛。这种天然的狗头金本来就有收藏价值,这种不加雕饰,就像某一些物品的狗头金。更是天然造化,鬼斧神工。不敢说价值连城。但是最少价值远远在他的质地之上。 何夕微微一笑。还给了方乘风说道:“无须如此。方家昆仲也帮了我很多。只是天不假年。” 方乘风说道:“大人,下官有一件事情想请大人指点迷津。” 何夕说道:“什么事情?” 方乘风说道:“下官在朝中根基浅薄。守孝也要好几年。下官担心,担心------” 何夕听了,顿时明白方乘风的担心。 方家而今也算复起了,有方关在南洋,又有一个伯爵。但是比起开国勋贵,还是远远不如,这些大佬们,一个手指就能捏死他们。而今方乘风刚刚立功。趁热打铁,还能有一个好缺。但是一旦等三年之后,就不知道有什么官做了。 更不要说。这年头文官都很少有守孝三年的。更不要说武将了。 何夕算是方家的靠山。自然要求上门来,区区狗头金不过是意思一下。方乘风也没有指望何夕收,但是不能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就显得自己不懂礼数了。 何夕心中一动,说道:“日本吞并高丽,永昌侯绝对不会同意的。而且陛下已经恩准了。东边的战事越打越大了。这东西要送对门。” 方乘风心中一动,立即行礼说道:“谢大人,方家上下永感大人恩德。” 何夕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其实,已经很明确了。东边战事越打越大。而征讨日本,可不比高丽,那是要渡海的。而大明海战第一家族是谁家?是方家。方关在南边打出的名声。 虽然有一点虚。但是而今也蓝玉也没有办法。毕竟蓝玉一定会吸取明朝征日本的教训。要选一个懂得海战的将领总领水师的。而大明懂得海战的人并不多。而且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方乘风这个时候送上门。正是解了蓝玉燃眉之急。 至于能不能打胜仗。何夕一点也不担心。大明的船只火器压过日本不止一头,而方乘风也不是一个蠢货。只要小心一点,不会翻船的。 何夕说道:“好好做事便是了。” 这仅仅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对日本的金银,何夕也是有想法的。而安插一个人,也不过顺手而为。 今天真正的大事,不是别的。就在纺织厂上。 毕竟南方已经有太平铁厂了。 对于太平铁厂,朱元璋很了解。沈阳这里不过是一个复制品而已。并没有什么可看的。而纺织厂却是一个新鲜事物。 ------ 朱元璋用过午饭之后,就带着一群侍卫跟着何夕去了纺织厂。 纺织厂是建立一个很大的院落之中,在这个院落之中,有很多木头房子。这些房子也都新修建的。甚至几个木头房子上面木枝,还抽出了细细的嫩芽。可见这木头根本没有做什么处理,直接用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 不仅仅是这里,辽东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 源源不断的高丽移民进入辽东。数以百万计。这需要大量的房子。 毕竟在辽东这个地步,冬天里没有房子的话,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冻死。所以修建房屋是当务之急。烧砖这一件事情,何夕也去安排了。有足够的煤铁,烧砖也不是一件难事。但是问题,大规模烧砖也是需要时间的。 于是木头房子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特别是辽松运河开通之后。 之前为什么要从鸭绿江上运木头,并不是辽河上面没有木头。而是鸭绿江两岸多山。山上砍倒木头之后,轻轻一推,就能滚落在鸭绿江之中。顺流而下。省人工。 而辽河两岸,虽然也有大木,但是这些大木距离辽河都是有一段距离。将一根大木从山中拖进辽河,也是很费力气的。 而今松花江那边可不是这样的。 松花江那里比鸭绿江两岸还要荒凉。合抱大木,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之前没有人砍,即便是在平地上,也有很多可用的木头。顺着运河过来,比之前方便多了。 辽松运河已经影响到辽东木材产业。最少辽东木材产量,比之前更有想象空间了。 所以辽东别的或许缺乏,但是决计不缺少木材。 在什么材料都紧缺的情况下,木头建房子就是首选了。很多人觉得这种房子不能御寒,其实不然,中间都是整齐的原木。再糊上泥,形成土墙,很保暖。更不要说在房间下面再挖出火道,足够过冬了。当然了,木头没有处理。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不管 怎么说。先过这一关再说。 朱元璋并没有对这样急就章的工程多说什么。 直接进入厂房之中。 说死厂房。其实根本称不上房子。而是一个大棚。一个个架子支撑起茅草房顶。正因为是这种,梁柱结构,所以整个厂房面积很大。有数百平。里面摆放着近百台织机。 此刻虽然有这么多人过来。但是这些织女们。一个个都注意着自己手中活,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只有织机的声音。 这也是何夕早就培训过的。 燕王跟着在朱元璋身后,此刻他大感兴趣。因为这织机与他见到的织机不一样。燕王在马皇后身边长大。马皇后也是常年织布的,也是几年前大病一场后,才什么也不做了。 燕王对纺织机并不陌生。 而今眼前的纺织机完全不一样。 首先材质不同。 这纺织机是铁木结构。支架虽然是木头。但是很多关键部位都是用铁的。而且很是轻快。飞梭来往,一时间燕王都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飞梭了。只见织布非常之快。 一个布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产出来。几乎在他看的这一会儿,就产出数尺。 这太快了。 燕王对织布机的效率是很清楚的。一般来说,一天下来能织出一匹,已经相当不错了。一匹数丈,但是按眼前的速度,一台织布机,一天将是原本的织布机的数倍。 燕王说道:“这不可能。” 燕王随即从一边织好的布匹中拿出一匹,一头给身边的侍卫,一头自己拉开,一看与江南布匹的尺寸一模一样。不,不一样。这布匹要比江南的宽。 一匹布,一般是四丈长,也就是四十尺。而宽度就不一样了。一般不会超过四尺的,原因很简单。这是两手之间的宽度。因为纺织的时候,需要让人的两手放在两边,所以这个宽度也固定下来了。 但是而今新式的纺织机解放了人的双手。如此一来,想多宽就多宽。只是为了方便。与这个时代接轨。也要按照这个时代习惯来。于是布匹宽四尺有余。比别的布匹实惠。但又不至于增加太多成本。 就有了现在的尺寸。 燕王一摸,忽然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是麻布。” 第九十六章 新时代的先声 第九十六章 新时代的先声 何夕说道:“燕王殿下有所不知。这里是棉麻结合的。丝绸暂时不行。之所以现在用麻,是因为在高丽有大量的麻料。正好用了。辽东棉花种植不够,我已经派人四处采购棉花了。估计今年冬天,就能用棉花了。” 燕王说道:“棉花也可以吗?” 何夕说的一样的。 燕王忽然脸色沉下来了。他说道:“父皇,这------”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是他虽然没有对皇位的想法了。但是毕竟是大明皇子,更清楚自己与大明休戚与共。看见如此大的隐患,不能不提醒。 麻布也就罢了。 虽然麻布依然是大明百姓日常穿着,但是麻布有天然问题,不够保暖。自从朱元璋大力推广棉花种植,二十年来,棉花遍布天下。各地纺织业也从织麻布,变成了棉布。 麻布已经成为小众了。 达官贵人们一般不穿麻布,即便有一些百姓穿麻布,也不是他们买来的。而是他们自己织的。所以,即便麻布再便宜,他们也不会买的。但是棉布不一样。 棉布已经成为大规模流通的商品。规模之大,已经在丝绸之上了。 有大批百姓依靠棉布这个产业为生。 而今这里才有几百台这种新式织布机。产量就这么多。等全部生产起来,那些百姓该怎么办?这里面风险太大了。 燕王虽然政治上不敏感。但是他也知道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大明的根基,也是朱家的根基,不在士大夫身上,不在勋贵身上,而在大明小民身上。 朱元璋均平天下的道路之中,让太多的百姓得到好处了。正是因为全天下百姓都认为朱元璋是皇帝。朱元璋才能杀伐果断,说杀谁就杀谁。也不怕下面造反。因为民心思定。大家都忙着过日子的。谁有空和你玩造反的游戏。 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 就好像何夕办郭桓案的时候。嘉兴的百姓明明被加了六倍的赋税。但是百姓依然沉默。不是不知道痛,而是还有活路。这也是大明绝大多数百姓的写照。 说大明洪武年间,是人间天堂,自然是假的。但是朱元璋到底创造出一个大多少人能活下去的社会。 故而大多数百姓都在努力活着,个别达官显贵,或者士大夫们,想要造反,是没有跟随的。暗流之所以是暗流,那就是他们得不到沉默大多数的认同。 但是这不一样。 燕王看不到更远的东西,但是他知道,这东西会引起民乱的。 朱元璋其实比燕王看着更清楚,咳嗽一声,说道;“老四,闭嘴,没有人将你哑巴。继续看。” 朱元璋的心思比燕王更复杂。 朱元璋用后世的理论来解读。其实很清楚中国古代皇帝的基本盘在什么地方。那就是自耕农。良家子。因为士绅可以逃避赋役,自耕农不能逃避,他们是大明的赋税根基所在。 朱元璋之前虽然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也是按这个套路来做事的。 不管是迁徙百姓,还是放奴婢。给军户授田等等。其实人为地制造了大量的自耕农。 而自耕农代表的是什么?是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而女织,女人将家中织的布匹拿出来卖,也是家中非常重要的经济来源。而今这种纺织厂的存在,会严重打击自耕农的小农经济。 会带来什么,朱元璋一时间看不清楚。但是他本能厌恶。 因为朱元璋喜欢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管是军事上,还是政治上,他都是这样。眼前的事务,是他掌控不了的。 如果他没有得到现代的知识体系,他一定会让人铲除这些。只是他明白这是必然,即便他能压制,将来这些种子,也会在别的地方萌芽。拦不住的。 燕王想说的。朱元璋都知道。他只觉得燕王聒噪。 朱元璋就这样一言不发。跟着何夕走在纺织厂之中。从最开始对麻料的处理,到纺成丝线。织成布。朱元璋都看在眼里。但是另外一个机器顿时让朱元璋也忍不住一惊。 朱元璋指着这个大铁疙瘩说道:“这是什么?” 何夕说道:“陛下,这是一个试验品。缝纫机。” 说到这个东西,不得不说何夕小时候贪玩,将家里的缝纫机大卸八块,装不到一起了。自然被重重责打了一番,虽然缝纫机早就不用。但是放在家里,爷爷奶奶还当一个东西。 不过,正是这一顿打,让何夕记住了缝纫机的大概结构。 在纺织厂建设的同时,何夕就想起了这个。于是找来一些铁匠。开始制造。虽然说,天下能工巧匠都在工理书院之中。但是人工打造出来的,还是比不上后世机械制造得好。 在何夕看来,傻大笨粗。 因为很多工艺不到位,本来是家庭用小缝纫机,却变成一个大块头。要一个人在一边踩着滚轮,提供动力,那边才将布给缝纫好,更不要说故障率特别高。 针老是断。 所以才是试验品。 基本结构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机械这东西,基本结构对了。也不代表能用,其中很多细节需要考虑的。所以放在这里使用,想通过长期地使用。来找出足够的问题。 “缝纫机?”朱元璋一时间不敢相信。 是的。朱元璋知道后世很多事情都是用机械生产的。但是对于机械大生产到底到什么地步,还是难以估计的。对于手机电脑这东西,已经超过了朱元璋的理解范围。即便何夕怎么解释。朱元璋只能用神仙造物来理解。 但是缝衣服这一件事情。朱元璋太熟悉了。 太明白了。 毕竟,而今天下,几乎每家的女主人都会这一手,叫做女工。这不仅仅是流行,而是有现实需要的。因为女主人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为一家老小做衣服。所以母亲或者妻子,在油灯下做衣服,是很多男人一辈子的回忆。 很多巧夺天工的女工手艺,也是女人足以自傲的手段。 而眼前已经能被机器做了。 那么天下之间,还有什么东西是机械不能做的。 这极大地震撼了朱元璋的心神。 对于那种毁天灭地的,几十分钟覆盖全球大杀器,朱元璋理解不了,可以不理解。但是缝纫机这东西,正因为太熟悉。才越发难以接受。朱元璋上前去,拿出一件缝好的衣服。 这是一个很简单裤子与上衣。寻常明人款式。但是很是宽大。 何夕上前立即说道:“臣准备将这些衣服分给士卒。只是因为士卒体型不一,就做出大款。让布料有余,如果穿着不舒服,可以紧紧裤绳。或者让自己浑家改改便是了。而且这么大也容易生产。” 大明的军装并不是统一发放的。而是士卒们自己领布匹,让家里人做的。很多干脆是朝廷给银子,或者说连银子也不给,让自备的。 比如说官袍,就是这样的。 何夕也想给下面百姓发一些福利。也算是安抚士卒这两年的辛苦。更是为未来扩大市场。 但是朱元璋关心的不是这个。朱元璋用手抚摸着裤缝合的地方。看着密密麻麻的针脚,虽然有些粗糙,但是一个个的结实之极。一时间让他想起了马皇后的针线活。 一时间痴了。 顿时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一股洪流。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新时代的先声,还有他的时代的尾声。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不能改变。甚至他好将自己熟悉的世界改造成他不熟悉的世界。 内心之中十分复杂。 第九十七章 新与旧 第九十七章 新与旧 其实朱元璋自己也没有感觉到,他对未来变法,内心之中也未必是那么坚定的。 朱元璋已经做得决策,就能看出来。原本封建王朝的改革,明清在土地制度上的革新。朱元璋很容易接受。他对土地制度的改革。最后在土地上仅仅征收一种税。免除徭役。 但是整个天下谁也不能逃避。解放百姓。不将百姓束缚在土地上。 只是,这已经是朱元璋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其他的事情,他纵然听何夕说得天花乱坠。有些事情,他是看懂了。但是看懂仅仅是看懂,对于有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影响,他还是没有真切的感受的。 此刻,看到这些已经造出来的机械。给了朱元璋深刻的震撼。 与钢铁业的改革不一样。 天下铁匠虽然多,但是总体上还是一个小产业。即便全天下所有的铁匠都失业了,其实朱元璋是可以处理的。甚至多了一些铁匠转化为农夫。可以开垦更多的土地。 但是,纺织业就不一样了。这是要深入到每家每户的。其影响之大。简直是惊涛骇浪。 赚钱是真赚钱。 但是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是不能仅仅想赚钱与不赚钱这一点小事的。要想更多。 其实,朱元璋自己或许没有感觉,其实他内心之中有一个朱标。 朱标所代表的思想,就是在洪武十四年之前,朱元璋内心很多国策的想法。唯一区别是,当时的朱元璋觉得,开国之初是乱世,朝廷内外并不稳定。所以要有非常手段。而后世子孙就无须如此了。 朱标之前,一直是朱元璋最满意的太子。就是因为两人思想上在某些事情上只有层次上的分歧,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而今朱元璋变了。而朱标并没有变。 而人的思想改变,其实也是一个过程的。并不是说变,就能立即改变的。此刻朱元璋面对未来的未知,也有一丝丝的胆怯。 忽然之间,朱元璋就不想说话了。 燕王内心之中更多纠结,只是见朱元璋脸色阴沉,更不敢说话了。 朱元璋参观了所有的车间后,出了车间,忽然下令,每一个车间之中出一个女工代表。他要与这些人谈话。 ------ 一会儿工夫。几十个女工已经到了。 她们见到朱元璋之后,一个个都不敢抬头,跪在地面之上,就好像是一个缩头鹌鹑一样。 朱元璋和颜悦色,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祥,说道:“都起来说话吧。” 只是朱元璋的话,下面人都没有反应。何夕立即示意身边的一个女工,这个女工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些话。这些人才起身。 朱元璋微微皱眉。 他最讨厌有人隔绝上下了。而这些听不懂的话。让他下意识觉得,有人在他面前搞花样。 何夕连忙解释说道:“陛下,这些人都是高丽人,他们不懂汉话。臣这一段时间,也在想用一种便捷的办法,让她们学会汉语,在臣看来,拼音最好不过了。只是臣在这方面见识浅薄,再加上古今音也有不同,是以-------” 朱元璋说道:“何夕,你这一段时间的功课少了。” 何夕一愣,不知道朱元璋何出此言。 朱元璋说道:“朕的洪武正韵,你是没有读过吗?” 何夕微微一愣,朱元璋说得不错。刚刚来到大明那一段时间,为了融入这个时代。何夕很下功夫,读了很多书。但过了那一段时间之后。何夕就没有再下过功夫了。 读书时间也压缩了很多。 《洪武正韵》这一本书,何夕知道是知道,但是真没有怎么翻过。 朱元璋一眼就看透何夕了,说道:“中华自古以来切音之法与拼音之法,各有高下,足够用了。不过,你说的也对,《洪武正韵》高居庙堂之上,不能深入民间,又失朕的本意。这样吧,召集大儒在国子监商议,以《洪武正韵》为底本。创建一套,简易的切音之法。令孩童一读就会。” 随即令左右记录下来,回去之后就办。 自古以来,语音就在不断地变化之中。只是很多人没有注意到而已。就好像现在很多字的读音,已经不是古音了。最简单地就“一骑”这个词到底怎么念。 这个问题,从来不是今天才出现了。 朱元璋建国之初,就发现唐宋诗词,已经有很多不押韵了。自然是古音有演变。而且蒙古人南下,带来大量胡语。深入到中国各地。而且自古以来,字是一样的。但是各地方言却不一样。 不管是为了统一方言,便于交流。还是为洗清胡风,重造汉唐,更或者说是新朝立功的文化工程。这种种原因之一,《洪武正韵》就应运而出了。其中自然有一套自古以来切音的办法。 繁琐也有局限。与后世的拼音方法是有区别的。 不过,并不是说后世拼音方案是在各方面都胜过切韵的。其实现代拼音方案,并不能完全将汉语的语音表现出来。很多古代的语音,在现代拼音方案之中,被舍弃了。 其实如果注意一下的话。一些方言之中词汇,拼音是拼不出来的。 只是这一点到底是好是坏?只能留给后人评说了。 朱元璋不想要用拼音方案的原因。并不是他对这一点有想法。毕竟,朱元璋是很现实的人。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一点点损失。他只是骨子里骄傲极了,才不愿意用西夷的东西。 毕竟拼音方案大量地借鉴了西方音韵学的知识。是基于罗马音的。朱元璋并不觉得,中国传统的音韵体系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只是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而已。 毕竟,自从宋朝以来,中国传统的学问,就出现了重经义而轻小学的风气。经义,自然是微言大义,而小学,就是训诂之道。一个字该怎么读,一个字该怎么解?固然是枯燥乏味,但也是读书学问的根基所在。 不过,朱元璋与何夕的对话。最听不明白的就是燕王了。 因为有外人在。朱元璋与何夕说话,有所保留,但是彼此都懂对方的意思。但是燕王是外人。他知道切韵。但是拼音是什么玩意。就搞不清楚了。只觉得满头雾水。什么也不明白。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了。 朱元璋在翻译的帮助之下,与下面的高丽女工细细交谈。 问的也都是很平实的话。她们在高丽是什么样子的。在这里是什么样子的。吃过苦没有?想不想回到高丽。愿不愿离开这里去种地。等等。 这些高丽女子战战兢兢地回答。 她们在高丽的时候,不过是宫中奴婢。没有人身权利了。一天劳作,什么也不会有的。如果每天不能按时定量地完成。会有人抽他们鞭子的。其中苦楚。自不必多言了。 甚至现在很多女子身上都还有伤疤。 更重要的是,上下克扣成风。 连饭菜都不够。忍饥挨饿。一旦生病,很有可能在人还没有死的情况,就丢到乱坟岗了。因为人死在宫中很是晦气。 朱元璋听了漠然。 这种生活,朱元璋很熟悉。他从小到大,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当小沙弥。当乞丐的生活。并不比这些宫女好太多。甚至还不如宫女的。宫女这边再克扣。总是要给碗饭吃的。真的全部饿死了。上面也是会着他们麻烦的。 而朱元璋过的生活,每一顿饭都要自己找。为了一顿饭,打个你死我活,也很正常。 而高丽王朝已经到末世。这些女工作为高丽王室最赚钱一部分。产出大量的布匹。却被无视到这个地步,也可见一斑。 但是话说到这里。这些女工眼睛之中迸发出希望的火光。 一个女工更是用生硬的汉语说道:“禀报大皇帝老爷,我们来到这里得很好。每月管饭,不限量那种。另外每一发七斗米的工钱。每一班做得有建奖励。每一个月都有人能拿到一石米。这是我们在高丽万万不敢想的。大人们说,都是皇帝大老爷恩典。奴婢谢过皇帝大老爷。皇帝大老爷公侯万代。” 这一番话说得。让燕王都笑了。 什么皇帝大老爷,还是大皇帝老爷。更奇葩地说什么公侯万代。简直是诅咒朱家。不过,也看出来,这女子刚刚学会说汉语。言语之中,颠三倒四,发音不准。乱七八糟。但是一番心意倒是真的。 说到他们愿意不愿意回到高丽,或者离开厂子,恢复自由。 几乎所有人都在摇头。愿意太简单了。女人在这个时代,更多是一个物品,她没有单独的人格权。这就是为什么在未嫁从父,已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的所有权力,都是依托于男人来实现的。不管这个男人,是父亲,是丈夫,还是儿子。 在高丽如此,在大明也是如此。 甚至高丽对女子的压迫,比大明还严重。故而,在这里,她们还能互相支持。一旦离开了这里,她们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的情况。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不知道有什么下场了。 她们又怎么愿意离开啊。 朱元璋认真地看着这些女工,喜欢从她们的神情之中看出伪诈之处。好一阵子,他都没有看出来。以朱元璋识人之术。不敢说眼前所有人没有一个说谎。最少他们没有都说话。 大部分是真心话。 随即朱元璋挥手让他们下去了。身边的也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何夕,燕王。 朱元璋说道:“一个月七斗米。一年下来八石四斗米。而大明江南水田,一亩产量也不过三四石。一个人顶三亩地的出息。你不会亏本吗?” 第九十八章 水轮机 第九十八章 水轮机 何夕自己拿过一来两匹麻布,一匹是素麻布,还没有染色。另外一匹是彩麻布,已经染色了。其中还有图样。也是佛教题材的故事。何夕说道;“陛下,您看这两匹麻布,要多少钱?” 朱元璋上手摸了摸,说道;“一钱五吧?” 何夕说道:“陛下,高了。以而今的成本,臣核计了。能压倒五十文左右。而一批彩布,也在百文上下。以而今的布价。一匹布最少赚半钱银子。而现在刚刚开始,一天就能生产三四千匹,时间长了。只会更多。就拿四千匹来算。一天能赚二百两银子。这已经将工钱成本扣除了。” “如果一切都进入正轨之后,估计日产过万匹,也不算什么。” 何夕还没有说话。燕王已经先开口了,说道;“到时候,一天就能赚五百两。一年就能赚好几万两了。” 何夕说道:“燕王所言极是,甚至还有更多。毕竟而今都不是太熟练,还有别成衣什么的。生产效率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给予这一点待遇。并不算是什么。” 燕王此刻一下子被之前的忧国忧民给扔到一边了。 他的心被银子点燃了。 不要觉得,一年才一万多两的出息很少。抱歉,大明海上的盘子也不过一两千万两而已。除却刚刚开始那些爆炸发展的那几年,而今除非去闯天竺,或者说更远的地方。一出海,利润翻倍的情况已经不存在了。 因为出海的人太多了。 一本商号,一年下来,能分个几万两的红利。一些靠后的勋贵,号称家产多少多少。一年下来也就这些钱而已。当然了。陆仲亨这种南洋霸主,是另算的。不赚钱。他何必千里迢迢去坐镇南洋? 就燕王这里。燕王俸禄万石。其他各方面的收入,一年有没有一万两还不好说的。毕竟他距离南京远。南京这里掀起航海热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赶上趟。 并没有在开海红利上,赚多少。 此刻燕王心动无比。他觉得自己似乎踩在另外一场发展红利之上了。 虽然内心之中也担心着布匹对寻常百姓家的冲击。但是他是燕王又不是太子。在乎这个做什么?一时间燕王的眼睛之中充满了学习的姿态。似乎想搞明白这一切,回去之后复刻。他也想起了练子宁,心中暗道;“回去之后,让练先生多与他的老师套套近乎。” 朱元璋看得要比燕王远太多了。 他已经估算了这里的成本。 估计开支最大的就是女工的工资,这是何夕心好,才给了一月七斗米的高价。他估计,即便这个价格砍一半,也是有人来的。不过辽东人口少,才显得人力如此精贵。 但是在南方,决计不会这个价格的。 至于其他的不过是一些木头房子,还有一些机械。即便给机械估一个价格,虽然铁价的降低,也不会有多高的。 很容易扩大生产。 今日不过数千人。一两年之后,就能数万人,数十万人。到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原材料与市场了。 为了今天一年数万两。将来的一年几十万两,甚至上千万两的利润。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做的。 什么是羊吃人?现在就是,不是羊吃人。是麻吃人。棉花吃人。都是同样的问题。 一瞬间朱元璋感觉到了头疼,他微微按着头,说道:“这里一切布匹,棉布也好麻布也好,不许往国内销售一匹,何夕,你不是在海上很有影响力。这些布匹只能卖到海外。不得有误。” 何夕说道:“是。” 他看着朱元璋,欲言又止。 即便不卖到国内又如何? 市场是联动的。 虽然而今海外对大明布匹的要求是无穷无尽的。不管是棉布,还是麻布。特别是这种上品麻布。都是非常受欢迎的。但是何夕很明白,市场并不是真得无穷无尽的。 一旦海外市场吃不下这么多布,自然会影响到国内。 即便不说别的。 这个纺织厂需要大量的原材料。辽东,高丽,都不足以供给,这里需要山东,河北,等地的原材料才能持续生产下去。 挡是挡不住的。 朱元璋不想再说。一摆手,说道:“朕累了。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 朱元璋的自我调节能力是很可以的。第二天的时候,就看不出昨日一点心绪波动了。 这一天朱元璋要看的是田庄。 对于种田,朱元璋是专业的。对于屯田,朱元璋也是专业的。他在渡江之初,就建立屯田制度,当时负责这一件事情的是康茂才。也是以此为基础的建立的卫所制度。 屯田是卫所制度的核心所在。 可以说,朱元璋之所以能有天下,与他非常积极的粮食生产政策有关系。在什么地方,都注重粮食。这一点是张士诚,与陈友谅是没有办法比的。陈友谅穷兵黩武,对百姓死活并不在意。而张士诚不修田政,良田美地都为张士诚亲戚所有。权贵得多了,朝廷手中就少了。 所以说,朱元璋是这三个政权之中根基最深,最有韧劲,即便一时间不能取胜。只要僵持下去,胜利的一定是朱元璋。 在屯田这一件事情上,朱元璋并不是外行。 这高丽田庄,才开垦几个月。都是生的,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想要丰收,恐怕要等一两年。农业的节奏就是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并不是说,就看不出什么东西了。 朱元璋首先看的是高丽田庄之中的待遇。每人每天多少口粮。然后再看工具。所有农具都是钢打造的。朱元璋看上面的刃口,稍稍打磨一下,就能当兵器来用。 朱元璋试着用了用这样的农具。比之前各种农具都好用太多了。 特别是他小时候,很多农具用的都是木头的。两者之间,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再然后看土地。 不得不说,东北的土地是很是给力的。非常肥沃。甚至朱元璋给出一个何夕都没有注意过的事实,朱元璋说道:“这里其实都是熟地。只是时间没有种,所以荒了开垦出来也很容易。估计明年熬一年,后年就差不多了。” “熟地?”何夕细细看看下面的土地,他看不出来什么。 他到底没有亲自种过地,却不知道良田与生地,就在于土地上面几十公分厚的土层。经常种地的土地,土层已经适应了农作物的生长。或者说里面的微生物环境改变了。这才能长粮食丰收。 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出来,没有经验的人。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何夕对于是熟的,有些吃惊,但是细细想来,也觉得正常。 毕竟辽东虽然是中华文明的边缘地带,并不代表,辽东就没有繁华过,不说别的。就是元代辽东就有不少户口,说明当年辽东土地开垦数量,远远在现在之上。 这里又是靠近辽河,方便浇水的好地。曾经被开垦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完这些东西之后。 朱元璋说道:“庄稼,一在水,一在土。其他都是次要的。土看过了。那就却看水吧。” 何夕说道:“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个东西,请陛下掌眼。” ------ 很快就来到了河边。 朱元璋也很快看到了,何夕的杰作。 沿着辽河十几米的地方,并排有几十个奇怪的建筑物。他远远看见,外面是石头,里面是铁。到底是什么,却要靠近了才能看清楚。来到近前一看,却是一个高台,下面有狭长的河道。似乎能从辽河之中引水,所有水都到下面的深坑之中。而这深坑之中,有一个粗大的铁管。铁管之中,一根中轴,中轴上面有一圈奇怪的叶片。 视线影响。朱元璋看不真切。 只是上面的高台延伸一道水渠,让朱元璋猜到这是什么了。说道:“这是引水的?” 何夕说道:“正是。”随即让人将开关打开。下面水渠水闸也打开了。一股水流从辽河中引了出来,因为高度差冲击下面的铁管。水流冲击在粗大铁管附近,又回旋出来。 只听水声下面,似乎又有什么别的声音。 而随着水流冲击。上面高台上可以看清楚,铁管中间的中轴动了。过了一会儿,能够清晰地听到水管之中的水声了。朱元璋大为吃惊,靠在上面细细听了一会儿。说道:“上来了。” 忽然一股河水冲出铁管,流在河渠之中。沿着河渠流进攻过开垦的土地之中。 如果从这里位置拔高的话,就能看见,沿着辽河,大概有一里,就有一个这个机器。现在还没有大规模铺开,总共大概只有几十座而已。但是即便仅仅这几十座,也能灌溉周围数以万计的良田了。 更不要说,这东西,纯用水力。不同蒸汽动力,也不用电力。在这个时代最适合不过了。 虽然在提水高度上也是有限制的。但在何夕看来,要比虹吸设备好多了。虽然说,这个设备,也有一些技术难题,最大的问题就是轴承。而今轴承的生产,还不能标准化。需要大师傅掌总才行。 但也暂时够用了。 提水也有上限。不适合一些特殊地形。但是对大部分临河的土地。都是能用的。而且方便快捷效率高。 当然了,这一切都建立在钢铁大规模生产。价格已经降下来的前提,否则,何夕只能去想木头的水车了。 朱元璋从这个上面看到了很多。他看到了全天下所有的河渠上都装满了这个。到时候,粮食能够增产,一般的旱情,百姓也能自己应对了。 朱元璋问道:“这个叫什么?” 何夕说道:“这个叫水轮机。” 第九十九章 未来的力量 第九十九章 未来的力量 一时间,朱元璋内心之中五味杂陈。 他才真实看到技术进步带来的好处。 很多人或许觉得,这种水轮机不过是水车的变种。古代水车也很发达。怎么觉得这个很好? 其实,并不是的。著名的兰州大水车。有几十高。但是引水量也并不是太大的。更不要说,用木头搭建庞然大物,不是能工巧匠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 更不要说。水车对水流也是有要求的。 水不能流得太快,太快会让水车承受不住,硬生生折断的。毕竟木头承受能力太有限了。不能太慢。太慢是带不动水车的。且不说。天下间的河道。有多少是这么合适的。 就算是有合适的。也必须大匠量身定做。才能安稳地停在河岸上。 至于日常维持什么的。就不用说了。 而今就不一样了。 朱元璋看到水轮机最大好处是编入生产。水轮机可以直接放到河里的。但是也可以如现在这样的。从河里引出一条水渠。让水流直接冲击水轮机,推动水轮机转动。 这样的情况下,水轮机的尺寸什么就可以固定,再也不用大工匠量体裁衣了。 几乎适应大多少河边。不管水流多少。不行的话,即便大旱天气,也可以让人将河道拦腰截断,人为抬高水位。从而制造高度差,让水流推动水轮机,将水提上去。 这对百姓实在有万千好处。 让对种地有感情的朱元璋岂能不感同身受。 只是,第一天朱元璋感到了未来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的罪恶源泉,第二天,朱元璋又看到了让大明百姓提高生活水平吃饱肚子的另外一种可能。 一时间新时代好处与坏处。各种自相矛盾的想法,在朱元璋内心之中碰撞。 随着朱元璋一声深深地叹息,一切都结束了。 朱元璋有了自己的决断。 即便是天子,有很多时候,也不能决定自己做些什么?而时代的洪流。从来如此。 即便他现在打断何夕在辽东所做的一切,又能怎么样? 思想不怕子弹。儒家之中,尚且有为了自己心中大义,前仆后继,不避刀斧之辈。而何夕从后世带来的思想,太过甘美。后世有多少人为了心目之中的美好,宁肯不要性命。 而他朱元璋,不也是因为看到这个肉眼可见,却遥不可及的美好未来,做了这么多布置,甚至与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也闹生分了。 有些事情,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决定。 现在已经不能后悔了。 除非能回到洪武十四年夏天那个夜晚,在何夕从后世一出现,就干脆利落地杀了。才能阻断一切消息的传播。而今已经迟了。 即便朱元璋也不将何夕当做曾经的何夕了。 即便而今,他突然翻脸,杀了何夕。且不说自己女儿与外孙有什么样的想法。焉知何夕没有后手,没有防备这一招。 一旦真到那种地步。革-命的幽灵就从盘踞在大明朝上。估计能代替白莲教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 面对时代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谁也不能拨回去了。那么是朱元璋。 朱元璋抚摸着水轮机,忽然感到手底下有凸起感,细细一看,上面写着:“沈阳铁厂造。” 朱元璋说道:“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说你大部分经营,都在沈阳附近?” 何夕说道:“正是。” 朱元璋说道:“这里不看了。直接去沈阳吧。” 何夕说道:“遵命。” ------ 何夕早就备好了船只。从牛庄到沈阳的航道。也整理了好多次了。可以说畅通无阻。 从辽河到浑河之中。远远地就能看见沈阳城了。 不过,朱元璋没有下船的意思。 因为他看见了浑河的水。浑河的水有一丝丝黑色。 原因无他。浑河的上游就是抚顺。也就是沈阳附近最大的煤矿所在。何夕到辽东之后,第一个动手的地方,就是这里。一直有三个卫所的士卒在煤矿负责挖煤。然后将挖出的煤炭装船,从浑河而辽河,从来运送到辽河流域大多少地方。 露天煤矿。十分方便开采。不过是一力气活而已。再加上便捷的水运。煤的价格十分低。一船煤,一两千斤。才不过几钱银子。而这么多煤,足够很多家庭过一个冬天了。 当然了。有很多百姓还是会选择,在秋天之前,每天抽空去山上砍柴火。储备过冬的燃料。但是何夕在辽东大兴土土,人力缺口很大。故而,越来越多人,选择买煤从而节省自己的时间,多赚一些钱。 而当高丽人从迁徙来之后,更是有两三万壮丁被安置在煤矿上。只留一个卫所看管。 面对大明士卒的盔甲,火器,长刀。他们只有各种铁制工具。更不要说。何夕也没有亏待这些高丽人。最少能吃饱。有房子住。还有工钱。只是工钱更少了。 虽然说。而今辽东百姓大部分开始烧煤了。但是煤矿依然产能过剩。 何夕虽然在蒸汽机上下了工夫,甚至将图纸都拿出来了。但是很多问题不在何夕这里。而在工匠那里。让能工大匠,手工打造一台,并不是不可能。但是一台蒸汽机能做什么? 给何夕烧热水洗澡? 何夕需要的是工业化生产的蒸汽机。故而,没有蒸汽机大规模生产。而今抚顺煤矿的很多煤都卖不出去。这也是何夕头疼的一件事情。好在何夕家底还是比较厚的。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再者。大规模迁徙高丽人的举动要持续一两年,现在储存一些, 等冬天分配给新移民,也不会浪费。 这些东西,朱元璋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不过他看着河水之中黑色的沉淀物。说道:“煤矿在上游吧。那就不去沈阳了。先去看看煤矿。” 沈阳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个四方城。天下卫所的城池都是这样的布局,大同小异。而朱元璋知道。何夕的心血都是煤铁之上。 朱元璋是皇帝。自然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忽然改变行程,何夕也只能凛然听命而已。 不过,顺着浑河而上,首先看到的不是煤矿,而是沈阳新城。也是辽东铁厂所在。也叫铁厂城。 还没有到码头上,就看见一道道黑烟冲天而起。好像是什么妖魔鬼怪聚集之地。 还没有到这里,就让人感受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朱元璋也皱眉。立即有侍卫拿上一块手帕。想让朱元璋遮住鼻子。朱元璋厉声呵斥道:“朕什么情况没有见过,区区一些味道,还需要遮掩?” 何夕听了,准备好的口罩,掏不出来了。 这也是不同的人对一件事情的看法不一样。对何夕来说,他其实很想解决工业污染的问题,奈何,他没有这个本事。这里数以百计高炉。熊熊燃烧。到处都落的灰尘。不仅仅河水都发黑。固然是有灰尘落入河中。但是更多的是,河水下面已经沉淀出一片黑色的沉淀物。即便水很清澈。看上去也是黑的。 而地面上更是这样,似乎画这一片土地的神祇,一不小心,将墨水瓶给打翻了,留下了太多多余的黑色。 这样的情况下,带好劳保用品,也是必然的。每个人的口罩都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在朱元璋看来,回避这里的情况,就是一种软弱的行为 。在战场上,朱元璋冲杀的时候,也同样不避锋矢,看见过很多凄惨的场面。比起烧尸体那种味道,眼前的一切的确不算什么。 何夕只能口中揣着口罩。却陪着朱元璋一起呼吸煤灰了。 很快都到了铁厂。铁厂上下刚刚得到了通知,葛天工身穿官袍出来迎接。 此刻葛天工也不是当初年轻的工匠了。他已经是五品工部官员了。这个五品官也是一步步升上来的。负责大量工程。而这铁厂城更是他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 葛天工的气质也有很大的改变。最少也有官员的威严了。 何夕让葛天工带头。先看高炉。 而今的高炉已经迭代更新了好几代了。早就不是当初仅仅有一丈多的高炉了。何夕远远地就看见了。大概有三层楼高的高炉。整个高炉是一个完整的结构。从一边有一个几十米长的缓坡。大量工人推着小推车,从这个缓坡上,一车车将原材料倒高炉之中。而高炉下面,更是有一个开口。等到了时间,从下面将钢水倒出来。 能够连续运作。几乎不停,一般一年时间检修一次。 其实所谓的检修。几乎就是将这个高炉拆了重建一次。反正很是繁琐。 葛天工也知道,什么样的场面作为吸引人。那就是出钢水的场面。于是专门将朱元璋带到了马上要出钢水的高炉面前。却见时间到了,一个几乎光着身子的工匠,吆喝一声,数米外用铁棍打开了机关。 却见钢水从高炉之中飞了出来。落在模具之中。 本来就很热。但是在出钢水的一瞬间,几乎每一个人都似乎感受。有火焰在舔着自己的皮肤。脸都红了。 即便葛天工为了安全,早就将他们拦在安全区域之内了。依然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朱元璋脸色平静。但是熟悉他的人,却看得出来。他心中很是震撼。 说实话,朱元璋不是没有见过打铁的。甚至在南方的高炉也见识过。但凡最多三米高的炉子。并不超出朱元璋的想象之外。但是眼前的高炉,却成了如此庞然大物。更不要说。倒出来的钢水。更好像流动火焰。 有一种工业的美感。 让朱元璋真正地感受到了未来的力量。 第一百章 沈阳钢铁 第一百章 沈阳钢铁 “陛下,陛下。”何夕小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好看了。要不要去下一个地方。” 朱元璋这才如梦初醒。说道:“哦。好吧,去下一个地方。” 他已经在这里愣了好一阵子了。 原本通红地,鲜艳的。流动的钢水,也在模具之中凝固成各种规格的钢铁。从红色变成了黝黑之色。当然了。看上去不红了。并不代表不热了。这个时候,如果那个傻子,想要用手去摸一下,手就可以不要了。 钢铁的冷却是需要时间的。 在这一段时间,朱元璋一直看着这些钢铁。或者说,他眼睛在看,但是心思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至于想了些什么?朱元璋一时间也不做到。 毕竟震撼到极点,反而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了。大脑一片空白。 朱元璋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热气腾腾的环境之后,似乎才清醒过来了一些。 作为帝王,太清楚钢铁是什么?钢铁就是力量。自从洪武十四年,大明对外打的战争,或者说何夕主持对外战争。都很轻松写意。是何夕谋略出众,千百年来第一个吗? 不是。 是大明的实力在变强。 毕竟一个人如果不穿甲胄,只有一柄利刃,面对十个人。很难活下来。但是一个人如果有甲胄护体。面对十个人。很容易杀出来。如果一两百人甲骑列阵而战,数千步卒都能冲出来。 别的不说。唐太宗李世民以玄甲骑破数十万大军。而所谓玄甲骑也不过数千编制而已。 甲胄集中使用,威力巨大。 而今大明的甲胄泛滥。火器生产翻倍。这都是国力的成倍增长。以至于哪怕何夕拉来的东拼西凑的军队,在装备上完全压倒了李成桂最精锐的高丽军队。 但是,在此之前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 没有这样压倒性的优势,以李成桂这样的人怎么会倒戈啊? 朱元璋以为这已经是极限。 万万没有想到。沈阳铁厂已经超过了太平铁厂。成为技术最高的铁厂。这一炉就能生产出好几吨钢水。 之前,朱元璋听何夕说什么铁路。他从未觉得不可能。铁多贵啊。怎么能铺成路。即便真能铺成路。难道没有百姓去偷吗?而今朱元璋真看到了铁路的希望。 一想到从北-京到南京之间,数日之内,数万兵马就能到达。 朱元璋只觉得呼吸急促起来。 还没有等朱元璋从这种情绪之中脱离出来,何夕请朱元璋参观的另外一个地点已经到了。 这里还没有命名,如果有的话。因为沈阳机械厂。 这里有一张张车床。这也是何夕提出的概念,由工匠们完成的了。提出概念容易,但是想要完成车床并不容易。最重要的依然是轴承。还有齿轮。才能更好地移动刀具。 当然了,这里的车床都还很简陋。下面是厚重铁基,上面是纵横机械。用人在一头拼命地摇着手柄,或者踩着滚轮。才能带动刀具的运动。而刀具在铁坯上,更是擦出靓丽的火光。铁屑飞出。好像被点燃一样,落在地面上,才能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削铁如泥,在这里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现实的精准描述。 在何夕看来,这里面有很多问题。 一来是刀具不行。 车床的刀具,与传统意义上的刀具不一样的。其实就是一小块合金钢。但是,这年头去哪里找合金钢。何夕只能将硬度最高的钢作为刀具。但是这些刀具,用来加工铁,还勉强。加工钢,根本不大可能。 好在如水轮机一样。不需要太高的硬度。 这才能加工出来。 但是即便如此,换刀具的频率也太快了一些。几乎一会儿工夫,就要换上一块。 二来就是动力不行。用人力,即便是轮流上。加工一个零件,也需要好长时间。当然了,即便如此,车床加工出来的零件有着远超其余方式的精准性。在何夕看来慢。但在别人看来,已经是非常快了。 如果没有这里。 几十台水轮机根本生产不出来。 而今即便如此。水轮机的产量依然上不去。 何夕将这里情况一五一十地讲述给朱元璋听了。 朱元璋手里捏着一块刀具,也就是一个四方体铁块。而燕王更是眼睛都直了。他靠近何夕说道:“何夕这里能生产火器吗?” 何夕说道:“自然能生产。来看这里。” 何夕在前面走了几步。来到一个车床前面,这个车床上固定着一个圆形的铁柱。被好卡得死死的。圆柱之中,已经有一个整齐的凹陷了。 何夕对燕王说道:“这就是一门火炮。之前的火炮都用铸造之法,质量在我看来,其实并不是很好。而这是一整块钢,我就想过。从这里直接挖出来炮膛。这火炮一定会好用很多。只是可惜了。我低估了这个办法难度,只有这个半成品。” 燕王伸手去炮膛之中一摸,感觉好像镜面一样。 只是太浅了。 最多伸进去一手的距离,根本不足以塞入火药与炮弹。 燕王说道:“这怎么不做了?” 何夕说道;“太慢了。你不看这么浅,其实是连续不断钻了三个月了。” 造炮,自然要用最高的钢材。也就是说。刀具的钢材硬度与炮钢的硬度相差无几,也就弄出而今的局面。很是尴尬。估计磨上三年,或许能磨出来。 其实如果何夕当时知道。他连三个月都不会让磨的,只是他事情多,交代下来基本方法。就没有关注,等他再次关注的时候,工匠们已经磨了三个月了。 何夕才有机会喊停。 燕王说道:“何弟,无须过谦。有你,才有这里的一切。我想你一定要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燕王所言倒是不错。 太平铁厂在江南,根基深厚。技术底蕴也是有的。为什么在哪里并没有 什么技术创新。而到了辽阳才不过几日的功夫,技术就已经日新月异到这个地步了? 原因也正在于何夕。 何夕在冶铁铸造技术上,也是一个门外汉。并不懂多少。只是他知道一些大概的概念。他能指点工匠研究。这仅仅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其实并不是这一点。 而是何夕能够给工匠们足够的经费支持。与尊重。 遇见问题之后,何夕如当初研究高炉一样。将工匠们聚集起来。商谈方案。工匠们能在何夕的面前畅所欲言。不受任何约束。而且这几年来,工匠的素质也有了很多改变。 在何夕研究高炉的时候,大部分工匠都不识字的。而且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想将自己的技术泄露出去。 而今却不一样了。 一直被何夕看重的工匠团体中。老工匠已经很少了。大多都是有一手绝活的。在技术上。别人做不到,只要他能办到的那一种。但是在理论上已经不行了。这些老工匠只能承担一些执行的任务。真正给何夕最大帮助的,其实是以葛天工为首的工理学院出身的工匠。 他们读书虽然不多。但是懂实验,懂数学。也懂何夕当初讲一些冶金的原理。一些即便机械知识。他们在何夕的支持之下。迸发出很多新想法。 何夕近乎无限量的资源供应他们试错。 错得多了。正确的自然也来了。 更是有了太多宝贵的数据,为将来打下了基础。 毕竟,这个时代科研成本并不高。比起,后世动辄数以亿万计的科研经费,这些工匠花费的不过一些材料与工钱,与时间成本而已。在何夕看来,这都不是事。 但仅仅这一点的改变。有产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当然了,对此何夕不会居功,他说道:“此事全赖陛下圣明。我不过是做了一点小事而已。” 朱元璋说道:“何夕,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朕还能夺臣子之功不成?这些成就,也只有你能做到。别人是万万做不来的。” 朱元璋说得也对,不提何夕所谓的先见之明。单单何夕能平等的对待工匠。就是其他官员很难做到的。因为何夕是从内心深处,并 不觉得大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即便有些官员强行学习何夕的风格。但是人不傻子,对很多事情最为敏感不过了。特别是,面对掌控自己生死大权的上司。谁真能做到畅所欲言啊? 不就是小心谨慎不敢出错。 哪里会有什么创新。 更不要说很多大明官员,脑袋之中根本就没有要创新这一根弦。他们只想维持如今的局面,最好一直到天荒地老。而没有想过改变什么。连理学思想之中,更多主静,觉得世界上静态的,而不是相反。 怎么能做出这些事情来。 何夕说道:“陛下谬赞。”说到这里,何夕微微一顿。说道:“陛下,要不我们回沈阳吧。这里实在没有能住的地方。只有沈阳才有。” 朱元璋说道:“睡觉的地方有什么大不了,朕什么地方不能睡。今天朕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何夕说道:“什么地方?” 朱元璋说道:“就去看煤矿。” 何夕一听,说道:“陛下煤矿那边的情况更恶劣,陛下万金之躯-------” 何夕还没有说完,就被朱元璋打断了。朱元璋说道:“朕自由计较,你听命就是了。时间不早了,快些去,今夜朕要在煤矿住。” 朱元璋一声令下,所有人不敢不从。 只是谁都不知道,朱元璋为什么一定要去煤矿。连何夕也不知道,煤矿虽然重要,但也不是一天也等不了的。 第一百零一章 断龙脉 第一百零一章 断龙脉 浑河从长白山发源,蜿蜒而下。 而今更是抚顺煤矿运出来最主要的道路。而越往上。浑河水就越黑。甚至一些湖泊都是黑色的了。 其实,现在这种污染还不算黑,后世从卫星地图上看都是很 显眼的黑色。浑河两岸都是堆砌起来的煤山,一座接着一座,蔚为壮观。这都是等待运输的煤炭。 而这煤山之后,又有人工挖掘的河道。这是为了防火。 因为煤堆是会自燃的。 很多事情,不经历是不知道。这是有过好几次火灾之后。才总结出来的经验。挖出一条河道。将生活区与采煤区分割开来。当然了,这里的水也是黑色的。 跨过这个河道之后,就是住宿区。 住宿区也是原木为根基,两侧夯土。很是厚实。而且在这里根本不缺煤。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只要不将煤堆给烧了就行。 虽然这样简陋。但也是朱元璋这一次要住宿的地方。 由于来到这里,时间已经很晚了。故而,朱元璋也匆匆睡下了。 第二天,不等天光大亮。朱元璋就起身了。何夕只能立即跟随。这 朱元璋首先要看的就是煤矿开采面。煤矿开采面是一个宽一里,长三四左右的狭长地带,深陷地下有十几米。从两边一层一层地掘进下去。如果从天空之俯视,就好像大地睁开一只黑色的眼睛。 朱元璋站在高处俯视这个巨大的眼睛,说道:“这就是你说的东北最大露天煤矿?” 何夕说道:“并不是。这里仅仅是一个开始。大概在这个方位,煤层下降五六十米,最深的地方大概有百米。后世日本人将这一层底层。给掀开了。形成一片方圆近十几平方公里的露天矿区。” 朱元璋说道:“厚几十米的土层,都掀了?” 何夕说道:“正是。甚至这些岩石,是页岩油矿石,日本人从这些石头中,也提炼出很多石油。”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被这种改天换地的力量,所震惊了。 说实话。朱元璋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他也知道后世的计量单位,所谓米。更知道这是多么大的土方量。可以说,这个工程甚至要比朱棣营造北-京城的工程还要大。 而这还是一个煤矿。 他真切地感受到生产力的巨大差距。悠悠一叹,他内心之中所有的侥幸。都消散无踪了。 朱元璋说道:“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何夕说道:“煤铁是工业最重要的根基,陛下想来看看。” 朱元璋说道;“虽然重要。但也没有必要让朕来看。有你在,朕来看与不来看都是一样的。毕竟这事情只能你来做。” 何夕说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朱元璋说道:“天下龙脉出昆仑,分之为三。曰北龙,中龙,南龙。中龙者,从关中而河洛。一至于开封。此乃中华之正统。北龙者,漠北诸山,燕山。乃至于长白山。此乃夷狄之余绪。南龙者,沿长江而南,终于南京。所谓之南朝而已。故而,南京虽帝王之所,为南龙之尾,暮气深沉。南京诸朝。国祚不长。至于临安,更是等而下之了。朕开国之初聘请天下术士,求治国安邦之法。当时就想过,迁都西安,洛阳,一度封开封为北-京。就是接中华之正统。然,各地残破。地脉已尽。不足以王天下。朕花了大力气,修建中都凤阳,为天下之中,接龙脉之绪。然后,终究不成。 ” “看今后六百年之局势。总就是北龙胜过南龙。而鞑子发端于长白山下。虽然你已经将所谓之爱新觉罗一脉,斩尽杀绝。然一族之兴,非在人为,亦在地气。这也是朕要你开拓辽东的原因。东北虽然是荒外,然观今后数百史书。东北有龙气,这也是朕这一次来的目的。” 何夕听了朱元璋的话,不知道作何反应。 有一些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就好像朱元璋。朱元璋从不信鬼神。盖因这天下是他自己打下来的。他不觉得自己在打天下的时候,有什么鬼神之助,即便朱元璋大封城隍,封各地神祇,那也是为了治民。让百姓相信神明,相信因果报应。等等。 好方便治理。朱元璋自己一点也不相信。 但是对于玄之又玄气运,龙脉等风水术数,乃至于占卜,朱元璋有一些相信的。甚至何夕到来之后,虽然给朱元璋讲了很多科学知识。朱元璋自己也学习了很多。却没有改变朱元璋这种信仰。反而更加深了。 因为有一个问题,何夕无法解释,那就是何夕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朱元璋给自己的解释是天命。 就好像天降姜子牙,开周八百年江山一样。何夕的到来也是天命给他朱元璋的示警。这也是朱元璋虽然对何夕有很多忌惮,甚至不止一次动过杀机。最后放弃的原因。 因为天命不可违。 当然了。这一点何夕自己不知道的。 不过,他知道他无法在这方面说服朱元璋。毕竟即便是后世科举昌明。依然有很多成功人士,相信这个。也不怪朱元璋也信奉这个,劝说是没有用的。 何夕只能顺着他说:“陛下此来辽东是-----?” 朱元璋说道:“断龙脉。”朱元璋语气斩钉截铁,随即语气有一些缓和,说道;“后世很多人说,朕令刘基断天下龙脉,独独露了长白山,朕自己知道,没有的事情。甚至在此之前,朕都不知道这龙脉,还能断。朕这些年召集天下有道之士。得出结论,断龙脉不可能。盖印龙脉天生地长,万物造化所在,人以渺渺之身于天地,与蝼蚁何异?又岂能做这样的事情,但是龙脉不能断,却有压胜之法,压制一二,如秦始皇开秦淮河,泄金陵王气。令金陵王气在数百年之后,才复起。而今朕要做的也是一样。你知道, 满人入关之处,皇陵在何处?” 何夕心中一动,说道:“就在沈阳附近?” 何夕并不关心努尔哈赤与皇太极两人葬在什么地方。他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推断。毕竟,沈阳是满人的旧都,努尔哈赤与皇太极都死在沈阳城中,断然不会葬得很远。 对于这一点,何夕不在乎。朱元璋可是非常在乎的。 朱元璋说道;“不错。就在附近不远。朕来此,就是勘探这一道潜伏的龙脉。断之。这也是为什么朕要带老四过来。” 何夕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朱元璋说道:“朕乃开国之主。老四也是有帝王之命。足以镇压局面。还有张天师,全真龙门派,等十几派的宗主都暗中跟随。定然万无一失。” 何夕嘴巴微微开合。最后说道:“臣祝陛下马到成功。” 朱元璋自然知道何夕不相信这个了。他也给何夕解释不清楚。毕竟双方有几百年的代沟。说是说不明白的。不过,朱元璋现在告诉何夕,自然用得着何夕,如果用不着,根本不用告诉何夕。 朱元璋说道:“你这一次也跟着过去。一来。辽东你熟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来办。二来,也借用一下你的命数。” 何夕再次一愣,今天他吃惊太多了。脸上的表情几乎快要用光了。说道:“我什么命数?” 朱元璋说道:“你说你什么命数,天下那么多人。为什么穿越过来的。是你不是别人?” 何夕心中苦笑。暗道:“如此说来,我也真是命数不凡。” 第一百零二章 通水断山破龙脉 第一百零二章 通水断山破龙脉 朱元璋下定决心,就带着一行人进山了。 很多人不知道一个历史细节。那就是抚顺煤矿在明代就已经有过开采。毕竟是露天煤矿,容易挖掘。但是到了清代,反而封禁了。原因很简单。清廷觉得在这里挖坑,影响龙脉动摇风水。 是以禁绝。 当然了,同时禁绝的也有东北。所谓之柳条边是也。 随着满清统治的动摇。东北很多被封禁的土地,猎场,统统放开了。但是以关外三陵为中心的一片区域,却没有放开。这就包括了抚顺煤矿。抚顺煤矿之所以与日本脱不开干系,就是因为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人才不尿满清的禁令,才有了抚顺煤矿的挖掘。 从这个角度来看,朱元璋以来抚顺煤矿为由,来视察龙脉。的确很合适的。 一行人来到附近最高一处山峰上。 何夕在一边侍立。 几个老道士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终于有一个白发老道士说道:“陛下,之前听说刘先生术数之道。天下无双,贫道之前还不相信。而今却信了。陛下,请看,山从此处蜿蜒而来。乃是四象护卫。只是这四象之中, 白虎为尊。此龙脉杀伐太过。却有三条河,并入,乃是三水归元之局。这十二峰也有十二元辰之态。恐怕能兴旺十二代。此峰乃第六峰,也最高峰,此后渐入平原,龙脉将尽。只是而今还是潜龙在渊之态。臣恐怕,这天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风水之局。能见此局,死而无憾。” 何夕根本没有太认真听。 也想明白,这个刘先生,一定是刘伯温。 何夕心中暗暗嘀咕。觉得朱元璋真是使劲用刘伯温的身后名。反正死无对证。 不过,并不是觉得这里没有所谓的龙脉,也不是觉得这里没有所谓之龙脉,太简单。既然后世满清皇帝,葬在这里。就说明,这里一定是勘探好的地方。这里风水不好,也不会葬在这里。 只是朱元璋听的很认真。他转过来问何夕。说道:“鞑子第六个是谁?” 鞑子而今更多用来称呼蒙古人,这一句话,别人听得满头雾水。但是何夕听了,心中一动,暗自屈指一算。却是乾隆。而乾隆一朝,正是极盛。满清似乎正好十二个皇帝。 何夕心中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了。 朱元璋淡然说道:“为什么全天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风水局?” 老道士抚摸着胡须说道:“陛下有所不知道,下三烂的盗墓行之中,有一派号称专门寻金点穴,不就是按照风水之术寻找墓葬,盖因千百年来,华夏大地之上,只有是上好的风水宝地,都有人葬过了。甚至有为了夺风水之地,将前人坟墓挖了。葬自己先人的,风水宝地,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龙脉了。早就用过了。特别是北方。更是如此。南方的山势过于秀气了。 难藏蛟龙之势,唯独此地,长白山在北,分出一脉向东,又有余脉向南,三山汇聚之地。本就是蛟龙含珠之局。这样的局面,只要不是眼瞎的人谁看不出来。只是这些年,没有人真远出关外,来此一探而已。” 朱元璋说道:“那如何破之?” 老道士听了,脸色微微黯然,他就知道,他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龙脉都是天地孕育而出的,破龙脉是要遭天谴的。甚至一个不好。要延绵子孙。故而,不到万不得已,那家风水师。也不愿意这样做。但是他也明白,大明根基在南。不可能迁都这里,故而,此里龙脉,自然要破之。 他来之前,就想过这个局面。 老道士说道;“破龙脉,最好的办法,就是泄底气,风遇水则止。秦皇泄金陵地气,就是开秦淮河。而今也是同样的方法。在这里修一条河就了。只是,这里的地形不利,修河很费力气不说。一旦地龙翻身,很容易截断水流。故而,仅仅能封禁一时------” 老道士说到这里,忽然看见一处,却不肯说了。 朱元璋顺着老道士的目光,远远地看去,果然几十里,依然能看见抚顺煤矿挖掘留下的深深的痕迹。 朱元璋立即会意,说道;“如果将这个抚顺煤矿挖掘扩大十倍?如何?” 老道士说道:“陛下,如此一来 ,此地定然会变成穷山恶水,做这个事情的人。难道不为子孙后代想想。这是要断子绝孙的?” 何夕心中暗暗惭愧。不敢多说什么。 这种粗放的挖掘方式,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何夕说自己不知道,他自己都不相信。不过,他内心的惭愧。也仅仅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想想而已。 原因很简单。他根本没有办法实现。 很多东西一开始的时候,也只能是这样的。 只是他也知道这样的危害,一个个巨大的矿坑,都是地球的伤疤。但是人总是要先活着,再说其他。比起地球上的伤疤。他更想让更多百姓活下去。 朱元璋说道:“那就定了。燕王。” 燕王说道:“儿臣在。” 朱元璋说道:“你跟着诸位大师,规划着一条河道。并调用辽东人马,立即去做。快 。” 燕王说道:“是。”说完就要走。 朱元璋叫住了燕王说道:“记着保密。” 朱元璋看似说给燕王听的。但是目光却落在这些老道士身上。这些道士们一个个死一样的沉默。他们对这样的局面,都没有反抗的。甚至他们求之不得。 因为在他们看来,断龙脉的反噬太大。而朱元璋杀人灭口。就等于朱元璋一并承担了反噬。就不会祸及子孙了。 燕王心领神会,说道:“是。” 这一群人立即下去了。这一座山峰之上,只剩下朱元璋与何夕,最近的侍卫就在一两百米外,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话。 本来,这种秘事,就不会让太多人知道。也就朱元璋,燕王,何夕,还有几个侍卫。这些风水师知道。这些人都跟着燕王去办事去了。自然只剩下这两个人。 朱元璋说道:“我知道,你不信这里。朕其实也不是太相信,但是天下有诸般玄奇不能解释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做一些没有什么。总好过将来懊悔。” 何夕说道:“臣明白。防患于未然。” 何夕明白个屁。他只是 不能当场打朱元璋的脸。这个时候,何夕除却说这个还能说什么。难不成反驳朱元璋,说他是一个傻帽,乃才是觉得自己脖子太硬了,需要钢刀来按摩一下的。 朱元璋说道:“从今之后,抚顺煤矿与太平铁厂一样,归工部直辖。朕回去之后,会先拨十万两。好好扩建。能扩建多大就多大,你不是说这里有煤,总要好好找找才行,比如这几座山峰。明白吗?” 何夕说道:“臣明白。其实,这里的山石质地不错。辽东很多地方也需要青石加固,臣之前也研究过水泥,使用水泥的时候,也需要大量的石子。” 既然朱元璋看着几座山,如此不顺眼。何夕也只能随了他的愿,准备硬生生将这几座山给平了。虽然说这里开采石头,有些不大经济。但是在朱元璋这种情绪引导之下,哪里还有什么经济不经济。 让朱元璋安心最重要。 朱元璋说道:“那就好。水泥这个项目,朕资助十万两,一定要好好做。越快越好。” 何夕说道:“臣一定会努力的。” 第一百零二章 大时代的开端 第一百零二章 大时代的开端 其实何夕很早就研究水泥了。 只是这里面有很多问题,何夕也只能提供思路。让工理学院一炉炉的烧。而今已经差不多了。有了最初的配方了。 有了十万两一定能成。不,甚至用不了十万两。多余的经费可以用在其他事情上。 朱元璋说道:“朕在南京做的事情。你知道吧。” 何夕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何夕很长时间没有与朱元璋谈过了。这一次,几次与朱元璋相处,都没有交心。他也有很多想法告诉朱元璋。 何夕说道:“臣听说了。只是辽东没有接到清丈的旨意,这是?” 朱元璋说道:“朕故意的。你在宁波待过。你觉得辽东与江南最大区别是什么?” 何夕说道:“应该是人口。江南人口繁盛。而辽东人口太少了。人少了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朱元璋冷笑一声,说道:“人多了就能做成事情了?天真。我知道你之前,想在江南兴建纺织业。你觉得会是什么样子?” 何夕说道:“大概影响会更大一些。反对的人也更多一些。” 朱元璋冷笑一声,说道:“不仅仅如此。你会发现,你如果想用人。必须是世家大族之人。最后,你的弟子,大多是当地的读书种子。将来,你一死,你的一切被他们接管。或许你还有一二忠心的弟子,想要传播你的想法。要么被排挤,沉沦下僚,要么远走他乡。重新开始。” “因为,朕就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朱元璋也不由带着几分惆怅。 何夕也顿时明白了。这不就是朱元璋的处境吗? 朱元璋从两淮起家,真正站稳脚跟就是在江南。但是在江南之后。与当地大族合作。与世家大族合作才有了根基。这些年来,朱元璋对于这些世家大族。又爱又恨,有斗争有妥协。 如果按照历史上的进程,最后朱元璋还是放任了朱元璋与这些人靠拢。 其中义门郑家,就是一个典型。数千人按照族谱一起生活。人人都没有私产。全部都是族中的。形成了一个大家族。而族长的权力,在族里面是绝对的。 即便是有族人做了大官,在外面哪怕是一品大员。回到家中也要列位于族长之下。 其他大家族,未必有义门郑家这么极端。但是也是同样的道理。有了这些大家族。大明朝廷管理地方很容易,只需与族长对接就行了。根本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征集到地方的钱粮。但是也很难。 因为一个政府的组织能力,动员能力,就要看能管到哪一级的。直接管理到人。动用人力物力也是更多的。但是如果朝廷管理人以族为单位。那地方官估计还不如地方大家族的族长。官府想办什么事情。必须听地方大族的。否则寸步难行。 这不是而今的大明。 毕竟朱元璋还活着。谁敢造次。但是这是以后的大明。 人有寿命,一个强人再强大。只能压制一个时代。不能压制一个阶级。 朱元璋很清楚这一点。这也是没有何夕的历史上,朱元璋最后的选择。或者是,朱元璋压根就没有得选。朱允炆的性子,只能走与地方大族合作的道路。而相传朱允炆出逃。更是在义门郑家藏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有义门郑家的人誓死追随。 何夕也不得不承认,朱元璋说得对。他如果在江南做这些事情,大抵与朱元璋在江南的局面。差不了多少。 朱元璋说道:“辽东就不一样了。大乱之后,一张白纸。看似什么都没有。但是地方上都是以小户为主,连四世同堂都很少见。根本不要多大家族了。南方聚族而居的太多了。而是北方。一家都在十人以下。最多的是三四人的小户。你知道为什么?” “盖因,靖康之后,北方战乱不知道多少年,什么世家大族要么死绝了。要么早就迁徙到江南了。你去数数,而今的江南大族,一半以上都是靖康前后迁入江南。” “故而宗法尚存。而在北方。早就不知道这些了。即便宋讷名动天下,号称广平宋氏之后,唐丞相宋璟,但是所谓滑县宋家,门户如何?你或许不知道。宋讷一出头。宋家其他子弟,争先攀附。甚至有想投奔门下做奴婢有之。只是宋讷方正。不肯受此非礼之举。但是北方臣子大多如此。南方大族,上数十代,列代祖宗,清清楚楚。北方大户。素无二百年之门第。即便是五服之内,为奴仆者,有之。” “辽东更是干净。活下来的人。要么是釜底游鱼,要么是山东移民。都已经打散了。并以军法勒之,你才觉得如臂使指。如果你在南方。哪里能有这样的事情。” 何夕万万没有想到,朱元璋派他来辽东,还有如此的深意。 一时间,他内心之中回顾了一下。 北方,临海,有大量煤铁资源。也只有这里了。 何夕说道;“儿臣不知道父皇如此爱护。” 朱元璋说道:“关于未来的事情,朕想了这么多年。终于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朕是或许能看懂,但是到能做出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所以这件事情只能你来做了。只是,朕读书,也是有一个小心得。你要不要听听。” 何夕说道;“陛下请讲。” 朱元璋说道;“新的生产方式或者生产关系,不会在旧的生产方式发达的地方产出。而是旧生产方式的边缘地带发生变革。西方崛起是这样,苏联也是这样。所以,你的事业,就在这里。在北方。” “我回去之后,就让安庆过来,与你一家团聚,十年之内,不要想南京的事情了。” 何夕说道;“请父皇放心,我一定会给你看一个崭新的世界。” 朱元璋淡淡说道:“朕不知道那个时候能不能看到了。” 何夕听朱元璋这样说,心中忽然一动,才觉得朱元璋说的这个时间节点有问题,为什么是十年,而今洪武二十年,十年之后,就是洪武三十年,而朱元璋驾崩于洪武三十一年五月。 这一切,真的事情巧合。 或者说。朱元璋内心之中,更有谋算。 何夕不知道,也不敢多想。 朱元璋说道:“朕有一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你。” 何夕说道:“陛下请讲。” 朱元璋说道:“朕要迁都北平。或者说北-京。这一件事情迟早要做。不如朕来做。” 何夕听了朱元璋此言,再联系到朱元璋之前所言,一时间有一些恍惚。别朱元璋大手笔给镇住了。 丝丝脉络终于联系起来了。 朱元璋这是要对大明改换根基。 因为迁都这一件事情,本身就与变法有联系。最典型的是北魏孝文帝,他就是将北魏都城从平城迁到了洛阳,让北魏根基,从拓跋氏以及游牧部落权贵,变成了北方汉人集团。 让北魏有了更高上限。同时也埋下了北魏分裂的种子。 如果,单单说迁都。何夕不会这么想。但是结合朱元璋之前所言。何夕岂能不明白。 朱元璋认为,在南方这种传承几百年的宗族根深蒂固。他能压制一时,不能压制一世。一个人是不能战胜一个阶级的。能战胜一个阶级的,只有另外一个阶级。 而迁都,将都城从南京到北-京。并不仅仅是一个迁都,而是从旧生产关系根深蒂固的地区,来到旧生产关系的边缘地区,将大明朝廷原本的支柱,也就是地主阶级,换成新的支柱。 而这个新支柱,就是何夕来打造的。 这样大手笔,注定了大明未来十年,决计不会平静的。 第一百零四章 迁都准备 第一百零四章 迁都准备 何夕回过神来,发现朱元璋在注视着他。朱元璋说道:“你懂了吗?” 如果何夕刚刚来大明,或许看不懂朱元璋下得这一盘大棋,此刻在朱元璋的教导之下,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立即点头说道;“儿臣明白。” 朱元璋说道:“你明白就好。你肩上的担子很重。首先,辽东一年最少能够供应北-京四百万石粮食。你这个数目你应该清楚。” 何夕暗暗叫苦,盖因而今整个辽东粮食产量也未必有四百万石。这不是翻几倍,而是最少十倍,因为供给北-京四百万石粮食,那最少辽东要产出一两千万石粮食才行。因为人是要吃饭的。总不能让下面人饿着肚子将口粮交出来吧。 那是逼人造反。 但是何夕更明白,四百万石的重要性。 何夕说道:“这是漕运的数目。” 是的,漕运。 朱元璋已经在推演未来北-京与南方争权的可能性了,想来想去,无论如何都觉得,漕运是一个要害所在。不管是海运,还是漕运。都是将北-京的粮食安全寄托于南方。 将来在政争之中,就很被动。 什么?大臣们不会这么无底线? 天底下最脏的地方,一个是朝堂,一个青楼。决计不要高估未来斗争的残酷形式。 朱元璋自然要排雷。 所以,他对辽东如此支持。盖因他知道东北未来是大粮仓。有了这个大粮仓之后,北-京对南方就更硬气了。 不过,这一件事情何夕还是有底气的。 原因有二,第一是,高丽。也就是朝-鲜半岛南部也是有大量良田的。 就朝廷半岛本身来说,自然是山多田少。但是朝-鲜半岛南部很多地方都是盛产大米的。虽然说过后世朝-鲜半岛粮食不够吃,那是与人口数量有关系,而今整个东北,东北三省,外东北,朝-鲜半岛。加起来也没有一千万人。 再加上一直在迁徙人口。朝-鲜半岛的粮食一定会有剩余的。 这会给辽东一些帮助。 第二,就是提供四百万石粮食,未必全部要产于本地。 在明中晚期,江南依旧负担大量的粮税,但是他们都是从湖广采购粮食。何夕也可以做这一点。再加上海运的便捷,不仅仅可以从江南,从两广,还可以从安南,南洋总督府采购。 当然了。对外采购,仅仅是一个补充。如果何夕手中没有足够的粮食压盘的话,也是容易被人所制的。 在东北粮食产量不足的时候,未必不能做一些手段,但并不是长久之计。 朱元璋说道:“第二,就是北-京的战略安全。蒙古必须被肢解。漠北必须被征服。这一点,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做。不过将来北征的时候,大概指望不了南边,你心中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朱元璋此言,不是没有原因的。 北方最大的劣势是什么?是战略安全。 如果蒙古在,北-京距离战线只有两三百里。两三百里,如果在江南水乡,或许是一道跨越不过的天险。但是在北方,尤其是草原上,最多是一两天的路程。所以大明能防御的就那几个关卡。即便塞外有一些城池,敌人真想绕过的话。 那也是很容易的。 所以,北-京处于危险之中,那么其他的都不要谈了。 更容易被动。 何夕心中暗暗叫苦,因为他发现,他在辽东,恐怕要同时支持两场战争。一场是蓝玉征日本之战。另外一场,就是扫平漠北之战。这负担太重了一些。 朱元璋将他当成了点金手了。似乎一下子,就能变出很多物资了。 何夕说道:“儿臣尽力而为。” 朱元璋说道:“不是尽力而为,而是一定要做的。朕即便不承认,朕也老了。去年,好几次正批阅奏疏的时候,就睡着了。之前做过什么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了。非要别人提醒不成。所以,这担子,你如果挑不起来。我们的事业,总就要付诸东流的。” 在辽东,朱元璋经历了剧烈的思想斗争。很多事情都在朱元璋的脑海之中翻腾。大明江山,太子,未来。现在。但是朱元璋看到的一切。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那就是大明不能走老路。决计不能重复王朝周期律。 他不知道这一条路能不能走通,就好像他当年起来造反,也没有想过会不会胜利。 但是朱元璋从不缺乏勇气。 虽然在未来继承人的选择上,朱元璋还没有完全理清。但是有一件事情,已经确定了。那就是在他死后,何夕定然是有特殊权力的那一个。至于更远的事情,朱元璋已经看不到了。 何夕此刻并不知道,朱元璋此刻说这一句话的心境。等他真正明白的时候,大明天下已经是另外一个天地了。 不过,他在这个时代见识越多。内心之中就越发怜悯,就越发有一团火点燃。就越发想做一些事情。 对于古代,很多人看到了诗词典雅。何夕看到的没有衣服穿,只能躲在稻草堆中的妇女。有人看到了田园牧歌,但何夕看到了水旱蝗灾,有人看到了精致的后世都不能复刻的艺术品。何夕看到了百姓们用木头耕作。 何夕心中所想: 只要我做些什么,他们就能生活得更好。 我为什么不做? 人生不过三万日。如果用一件事情,度过未来的两万日,我选择这一件事情。 朱元璋说道:“未来几年,南方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吧。对于东北所有事情,都有先斩后奏之权。包括蓝玉在下,都可以。” 随即朱元璋从身上解下长剑,说道:“这是朕当年起兵时候用的长剑。早已重新打造过了,固然不如而今的宝剑锋利。但也是心中念想。今日授给你,已经在朝中备过案了。你就是拿它上个藩王。也有在朕面前解释的机会。” 何夕心中激动,如此一来,整个东北他几乎可以不受制衡。一心一意去建设他内心之中的天地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从山下匆匆而来,跪倒在百米之外。 朱元璋一招手,这个人才敢进来,随即将两封奏疏递给过来。 朱元璋打开一看,忽然一愣,叹息一声,说道:“李善长死了。” 何夕内心之中对李善长的死,也有一些想法。但是此刻不敢暴露出来。 朱元璋内心之中,心情很复杂。他与李善长一辈子的交情,在内心之中闪过。有怀念有憎恨。而今只有一声叹息了。朱元璋喃喃说道:“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此句真不错。真是俺作的。” 朱元璋随即一声说道:“传令。” 立即有两个秘书监的人远远而来,跪在地面上。打开文房四宝。铺在一块大石头上。 朱元璋说道:“传令礼部,处理韩-国公后事,让李祺嗣位韩-国公。守孝期满后,调入北平宋国公麾下任事。” 何夕心中忽然想到。似乎开国六公,除却徐达,汤和两个朱元璋的铁杆,而今都在北平,这也不是一个巧合才对。 秘书监的人听了朱元璋的话,在不平整的石头上,也写出了漂亮的书法。一点也不受影响。 朱元璋随即又看了另外一封书信。他看过之后,先是轻笑一声,随即哈哈大笑,只是这笑声之中,并没有一点点笑意,反而有杀意弥漫。说道:“真以俺朱某人老了,提不动刀了吗?”随即,朱元璋对何夕说道:“本以为能与你多聚一段时间,而今看来,却是不行了。” 何夕立即问道:“出了什么事?” 第一百零五章 矿贼弥勒 第一百零五章 矿贼弥勒 朱元璋淡淡地说道:“福建浙江江西三省交界之处,生了矿贼,打家劫舍,杀死官员,清丈官员失踪一十七人。在赣南地区,有人信奉弥勒。居然攻下了县城。更有意思的是,湖广有白莲教复起。” “你说有意思吗?” 有什么意思? 一点意思也没有。 其实何夕并不是太相信,朱元璋之前所说的大明南北之间的差距。 而今顿时信了。 真信了。 何夕在大明,一直收集大明的情报。那心思比后世看新闻联播都用心。其实不用何夕多想。只要稍稍关注一下官报的人就知道。自从洪武四年之后,大明罢北伐,转入休养生息。对外固然有大战。但是有一场战争绵延十几年 ,战事遍布全国。也是不容忽视的。 那就是剿匪战事。 对于勋贵来说,这是苦差事,辛苦不说了。也没有什么功劳可言。但是轮换了很多战场上的大将。不敢说将天下土匪都剿平了。毕竟有些人躲在深山老林之中。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但是大股土匪是绝对没有的。 特别是浙江,江西,福建交界之地,本来就是土匪高发地,崇山峻岭,又是福建通往江西,浙江的要道。土匪盘踞,也是很正常的。但是何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当年去杭州办郭桓的时候,当时负责剿匪的人,就是延安侯唐胜宗。他当时剿的匪,就是这一代的。 几万大军扫过一遍的山头,这才过了几年,就又冒出来了? 这简直不可能。 那么这后面有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背后一定有人支持。 想起朱元璋做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太过分的。已经有人要搞事。如果何夕要在江南做事情。不是说做不成,但是要很多事情上,花费巨大的精力,并不是说辽东就不用付出精力。毕竟辽东基础太差。很多硬件是要补的。 但是两方的难处侧重点不同,江南恐怕要多一些人的阻力。而在辽东更多是客观因素。 何夕说道:“臣这就去准备。” “不用。”朱元璋说道:“不急这几天。朕也想要看看。” 何夕不知道朱元璋想看什么。但是大体上觉得,应该是看太子的反应吧。这样的局面。太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不过这不是何夕的事情了。何夕也不敢多说。 这个时候天色也不早了。 朱元璋也下山了。 到了山下。燕王自己回来了。带着一幅地图。正是手绘的一条河流。硬生生从几座山峰之中开出来的。施工上有些难度。但是一旦功成,这个龙脉就一分为二。剩下的地气,固然有王侯之相,但已经不是帝王之宅了。 朱元璋说道:“不错。你就去办吧。” 燕王说道:“父皇,还请赐下一名字。” 朱元璋沉吟片刻,挥毫写一下三个字:“日月河。” 是的日月河。 日月为明。以此河镇龙脉,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 随即朱元璋说道:“今后,此河要日日夜夜派人看管。不得有误。” 何夕说道;“儿臣明白。” ------ 南方的情况,好像比何夕想象的更大。几日之后,都要急报飞来。一时间,广西的瑶贼。云南的土司,广东的连山瑶等等,有一种天下遍地烽烟的感觉。 一时间大明似乎有一种风雨飘摇的感觉。 太子有没有作为,何夕还没有得到情报。 燕王也立即请战。 不过,朱元璋都压了下去。 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何夕内心之中也琢磨过。他觉得大明天下才没有那么脆弱的。这些地方的乱子,固然是有的,但是肯定夸大了。甚至下面有一分,官面上报十分。很多人都不是冲着朱元璋来的。而是冲着太子来的。 看看太子会怎么做? 朱元璋出巡,将朝廷大事都托付给太子了。 太子如果承受不住压力退缩了。这事情就难办了。朝廷不能朝令夕改。朱元璋回来之后,不处理太子。估计很多事情都很难推行下去了。 只是何夕不明白。朱元璋为什么能沉得住气。为什么将太子陷入如此旋涡之中,这不像平日对太子如此疼爱的朱元璋啊。 不过,过了数日。 太子所作所为也报上来。 太子一连拿下了一百多个官员,统统下刑部大佬,甚至太子动用了锦衣卫。很多官员根本 没有经过审批直接下狱。随即派遣东宫人去各省督战。甚至令徐达迅速浙江,福建,江西。等地。 太子一连串动作。立即让局面镇定下来了。 但是在官报之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有的只是清丈顺利进行。大明增加多少赋税,百姓不会因为承担更多的赋税,甚至会承担更少的赋税云云。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些手段,让何夕也有一些佩服。 易地而居,何夕觉得住未必能有太子这样的手腕。 只是朱元璋看到太子所作所为,表情却很奇怪。 朱元璋面无表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有轻轻一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表示了。 何夕总是觉得,朱元璋这一段是叹息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随着南方风波似乎到了尾声。朱元璋决定南下。离开了辽东。 何夕远远送朱元璋到了山海关,这才分别。 何夕原本以为,南京的风波已经结束了。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南京的风波哪里是结束,随着朱元璋回京,更大的风波正在酝酿之中。这个时候的人在史书之中将洪武一朝当成过渡时代。 分成洪武前期,与洪武后期。而洪武后期正是从今年开始的。 是历史新篇章的前奏。 这前奏是由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一个是朱元璋,一个是何夕。 何夕并不知道他会在未来留下什么样的名声,也没有多想过。不过,他从山海关回辽东的这一段路上,想了很多很多。他不仅仅要完成朱元璋的任务。还要做更多的事情。 朱元璋对未来的,对工业其实并不是太了解的。故而他仅仅在成果上提出要求。 而何夕不一样。 何夕手中权力更多。资源更多了。他想到就不是几个工厂,几项技术升级了。而是一套完整的工业体系。 很多人或许觉得,这太夸张了。 其实不然。 因为不同时代的工业体系是不一样的。因为,工业发展是,越发展门类越多。越发展学科越多。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其实很多工业都没有的。何夕想的工业体系,不过是重工业,采矿,冶铁,水泥,机器加工,武器制造。造船业,轻工业,纺织业,粮食加工业。造纸业。还有关这一切的配套产业。 当然了,仅仅这些是不够的。何夕也在苦思冥想地做着补充。 同时何夕也知道。办成这一切是很难的。仅仅是眼前这些,就足够难办了。 这些产业都要完成从手工艺到工业的升级改造。再加上还要在农业上发力,更要有很多不能避开的事情,比如支持蓝玉的战事,比如高丽迁徙百姓等等。 何夕也只能悠悠一叹,觉得每一天都紧张。需要一天当成两天用,每一个劳动力都很紧张。但人不能过度使用,否则是要出人命。而钱更是要一分当成两分花。所以资源人力物力,与时间,在何夕做的事情面前都是不够的。 于是,也顾不得别的了。在山海关外的古道之上,快马加鞭,将落日与关城都丢在了后面。 他着急地赶回去。似乎早回去一天,就能多做一些事情。多赶一些进度。 第一章 赏罚之道 第一章 赏罚之道 乾清宫中。 从北巡回来的朱元璋,不洗风尘。看着手中的奏疏。 朱元璋从辽东回来。也用了两个月。而今是洪武二十年冬季。 整个江南混乱的局面。在这两个月之内,被太子一一处理完了。而今朱元璋看到就是这些卷宗。他一一看这些卷宗。这些反贼大多被斩杀。只是远远未到朱元璋满意的地步。 朱元璋说道:“就这些吗?” 太子说道:“各地清丈已经推进下去了。平均各府清丈出来了两成土地。明后年,大明能够增加赋税大概五百万石到六百万石之间。不过。这里有一些问题。一些土地太单薄了。只有一些流民耕种。在山间林中,不承担赋税或许还能存活,一旦承担赋税,儿臣恐怕有不忍言之事。是以------” 朱元璋说道;“你想减税?” 太子说道:“量出为入,为天下之正道。朝廷治理天下,岂在财货?在德。而今朝廷虽然南征北伐。赖有陛下仁德。一直以来都有剩余。更不要说,开海以来,有关税数以百万。足以补充朝廷之缺。何必与庶民争夺寸土之利,上面严一分,下面就严十分。儿臣担心。会因为这一项赋税让下面百姓冻饿而死,就不是朝廷新政之美意了。” 朱元璋说道:“既然土地单薄。不足以养民,就不应该在南方生活。北方一直乏人,这样吧,凡是此种情况,全部迁移辽东。给荒田百亩。农具一套。三年口粮。这一点我能保证。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一愣,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自己养出来的儿子,与他斗心眼。太嫩了。 太子说的这种情况存在不存在?存在。但是大明律也是很完善的。对赋税征收是有细则的。上田与下田有完整的换算。亩征五升,只是一个平均数而已。如果是产量特别低的旱田,就好像西北一些贫瘠的土地。一亩才几斗。自然不会征收那么多。至于具体怎么换算。就不在这里细说的。总之。朱元璋勤政爱民。堪称事无巨细。如太子说的这种情况。是今天清丈才发现。不是。一直都有。怎么可能没有解决的。 太子说此事,而意不在此。 在太子看来,这一次对南方各地,要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巴掌已经打了。而今给甜枣了。当然了。进二退一。依旧在江南各大家族刮出一层油,而今手中松松。安抚一下。 毕竟大家今后还是要合作的。 在太子看来,这些大族依旧是大明的根基所在。要斗而不破,该争取的利益一定要争取。但是该维系的关系也是要维系的。 但是朱元璋看来却不是这样。 朱元璋的腾笼换鸟计划,已经在按部就班地来了。对于南方这些士大夫。未来几十年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朱元璋会慢慢地将这些大家族从帝国根基之中剔除。 且不说朱元璋,本来就对这些人不客气。根本没有想与这些人继承处事下去。 而且或许在太子看来清丈田亩。增加税额这一件事情。已经不错。但是对于朱元璋来说。仅仅是一个开始。此刻就让步了。将来怎么办?所以朱元璋直接提出了移民辽东的方案。 这个方案。何夕绝对会举双手赞同。毕竟何夕此刻有一个痛苦的烦恼。那就是人太多了。最准确的是高丽人太多了。本来是以汉人融合高丽人。但是如果辽东地区高丽人成为主流。这可不是何夕想要看到的。 不歧视其他民族,海纳百川的前提,是以汉族为主体,这一点是万万不能搞错的。 辽东汉人本就不多。即便而今何夕治下的人口中,也有大量蒙古人,女真人。还有当地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小部落。汉人核心是以马-云叶旺带来的大队人马为主。 也就是十几个卫所。四五万人与家眷而已。 不过。北方胡汉杂居时间长了。一些人虽然说是异族,但是在行事作风上与汉人无异,也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只是数以百以计的高丽人过来,依然是一个大难题。 所以,辽东无比渴望汉人人口。甚至一个汉人,到了辽东很容易就从里长甲长开始。虽然这职位也不算官。但是手下总是能管得住几户人家的。 也算是有地位。如果再有本身。成为庄头,成为河长,渠头。或者提拔到军中,当地行政体系之中当一个小吏员,也是不无可能的。 朱元璋说道:“太子以为朕此计如何?” “父皇。”太子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繁则易碎。今日大动干戈。威以立,恩不足。儿臣这样做。也是为了缓和一下局面。否则南方就要人人自危了。” 朱元璋说道:“不错。治国之道也好。用兵之道也好。驭人之道也好。都在恩威赏罚这四个字。只是,赏罚一乱。则天下法度不存。天下法度不存。则分崩离析有日。” “就此事来说。谁有功,谁有过。该赏谁,该罚谁?太子殿下的恩典。是给谁的。” 太子自然很明白,他本意就是给江南大族一些好处。好拉拢这些人为自己所用。而这一次闹事的幕后黑手。太子不清楚具体是谁?但是凭借利益关联。太子其实也能圈定怀疑范围。 他安抚也未必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情。 他大动干戈几乎南方数省的军队,有一半以上都调用了。俘获乱民数万。甚至贵州,广西一些偏远地方,而今战事还没有打完。还在围山。这才有妥协缓和一下。 太子说道:“父皇,天下不能纯以赏罚而论。这是你教育孩儿的。” 朱元璋沉默了一阵子,这道理还真是朱元璋教育太子的。 是的。很多事情是非曲直并不是太重要的,就好像胡惟庸一党,都是该死之人。自然不是,胡惟庸一党,其实很多都是李善长用老的人。胡惟庸本人也就是李善长的人。 这一批人主持钱粮,为朱元璋支撑了平定天下大业。哪里是个人都是罪人。 不过,胡惟庸乱政。以元代丞相为榜样。而且明朝刚刚建立,体制不健全。朱元璋在政治上,也难免有些简单粗暴,是以才大开杀戒。 有些人眼里,天下是黑白分明的。有些人眼中天下是混沌一片,灰色为主的。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佛教有三重境界,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而今朕算是明白了。” 朱元璋起兵之初,并没有想那么多。纯粹是以一腔热血,也算是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是第一重境界。到渐渐成为一代帝王。也吃了很多亏。被无数人背叛过。他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疑心病,而是吃过亏,几次差点丢了性命。然后再看天下局势,自然到了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境界。一眼看过去,算是权谋。光明正大之下,全是勾搭。 朱元璋未来确保自己的统治。自然也是大开杀戒。 但是,而今朱元璋北方一行,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在历史之中,其实是很渺小的,在时间的伟力之下,任你千古一帝,能做的也是很少的。 之前儒家的世界观以静为主。对于古今差异,常说道德沦丧。人心不古,而今朱元璋的却完全接受后世所谓的先进与落后,动态的历史观。 自然愿意顺势而为之。 第二章 朱元璋的新境界 第二章 朱元璋的新境界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明代历代皇帝也狠狠打击了朱元璋。 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更何况子孙后代。人能管的也就自己百年而已。百年千年后,管得什么样子的。想管也管不了。 这也让朱元璋为子孙后代的私心大大减弱了。 当然了,朱元璋一心推行封国计划,也算是他为子孙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将来即便大明亡了。海外各地封国能延续下去,也算是他血脉不断的,其他的也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再加上想要天下大同,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想让朱元璋少年时候的悲剧不再重演。这简单质朴的想法,也是朱元璋当年参加义军的初心,再次回来了。 此刻的朱元璋,通透无比。他见过了天下最残酷丑恶的争斗。但依旧秉承简单干净的初心。对用最残酷的手段对付任何人也不会觉得惭愧。但是内心之中还是怀揣当年在大街上,饿着肚子乞讨的心:如果天下人都能吃饱饭就好了。 对太子的政治教育。朱元璋从来是亲力亲为的。朱元璋对太子的满意,其实也是因为太子是朱元璋自己打造的一面镜子,朱元璋将一些自己最希望的东西,寄托在太子身上。 要仁厚。 因为仁厚才能得人心。朱元璋对下面的人残酷,是因为他知道他下面的人是怎么样的豺狼虎豹。不严苛不行。 要懂得政治手段。利益权谋。拉拢人心。等等。 所以,不能以简单黑白分明来对应这个世界。 太子仁厚是真的,手腕也是真的。是朱元璋理想的守成之君。奈何而今的朱元璋不想守成了。 前提一变,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朱元璋说道:“标儿,你其实也知道,你减免的这些赋税,其实到不了真正的百姓手中,不过是为了安抚这些人不再搞小动作。只是,你这样做。他们就会安分吗?下一次,他会觉得这个办法是可行的。不会再来一次。” “父皇。”太子说道:“这一次徐叔叔都到江西走了一圈,前后动用六十多个卫所。仗虽然没有打几次。但是消耗钱粮不在少数。如果一直这样的话,朝廷会有很大的负担。而今孩儿也知道,多出了几百万石粮税。这些大族也未必会真交,还是要承担在那些百姓身上。他们真会生不如死。” “事缓则圆。” 朱元璋说道:“那就这样吧。” 朱元璋提起毛笔,在朱砂上一蘸。随即在一封奏折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诛”字。随即扔给了太子。 太子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父皇,这------” 太子知道这一封奏疏写的是什么?是地方发生问题的地方官处置问题。太子没有想杀一个人。最多不过罢官降职而已。足足有好几百名之多。至于涉及吏员什么的。根本不够上这个奏疏。 几百名官员一下子治罪。牵连的家眷下属等等,恐怕也要数万人了。 朱元璋说道:“豺狼在山。先问狐狸吧。” 朱元璋这一句话,是从一个典故之中化用的。汉代外戚当政,民不聊生。朝廷派御史下去查地方官员。有一位御史说:豺狼当道,安问狐狸。意思是说,天下大事就坏在外戚,这才是当务之急。哪里有时间去问地方官那些破事。 而今朱元璋的意思就是,这豺狼隐藏在山林之中,一是抓不住。也搞不清楚。锦衣卫毕竟不是神仙。锦衣卫才建立几十年了。而地方大族动辄从靖康后开始经营。 一些关系网。是锦衣卫所不知道。 既然这些豺狼抓不住,就先问问这些狐狸吧。 也就这些地方官。 不管怎么说,这事情在他们治下,是他们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合谋也好,没有合谋也好。先狠狠地处理一番。让他们知道,当得是谁的官。今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他们该怎么办。 太子心中一寒。但是依然努力争取,说道:“父皇,这些人固然有过。但罪不至死。” 朱元璋说道:“大明地赋税很多都带血的。朕制定的赋税可不至于到这个程度。这些赋税之中的血,又何至于死?” 以朱元璋制定的政策,大明赋税征收,决计不至于逼死人的。但是事实是怎么样的?只能说洪武政事还比较清明。下面官员不敢乱来。故而,但是从赋税之中上下其手的官员,从来是没有少过。郭桓不是第一个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人。 有些事朱元璋知道,有些事情朱元璋不知道。但是数千万石粮税征收上来,每年因此而死的。决计不是一个两个。具体是一个什么数字。没有人能统计出来。 他们只是埋葬在大明帝国台阶下的泥土。 太子不会自欺欺人地说这些人不存在。只是太子下意思觉得,这是一种必然。毕竟,大明百姓其实都不富裕。从这些人手中征税。不出一点事情才奇怪。哪朝哪代都是这样的。 从来如此而已。 这些人的生死不会影响大局。但是士大夫们,已经他们背后的力量,却能影响到朝廷。 是以太子,想要挽回。 只是太子没有渡过鲁迅。但是朱元璋读过的。从来如此,就对吗? 太子说道:“父皇,这么多人法办,朝廷哪里有这么多官员?” 朱元璋说道:“正好国子监又有新生毕业了。” 太子无话可说,只有深深的恐惧。一句他一直想问。却不敢问出来的话。在他内心之中徘徊不去。那就是:“父皇,你真的想废太子吗?” 前文说过,太子才大明文官最大的后台。换一句话说,那就是文官体系大多都是太子的人。而今,朱元璋用国子监生代替原本的文官。而国子监生都是何夕的人。 太子有着深深的危机感。 毕竟这一次,朱元璋去辽东,带了燕王过去。让燕王与何夕在辽东待了很长时间。 太子是一个好兄长。但也是一个政治人物。 朱元璋说道:“太子,咱们朱家的根基是天下百姓。而不是这些大族。是小民,而不是官员。百姓死一个少一个。而官员杀了一群,还有一群。你好好想想吧。” ------ 太子乾清宫之中退了出来后,一时间有些失魂落魄。 其实今日裂痕与危机。太子虽然在意,但也没有那么上心。原因很简单。太子在朝廷之中的潜势力其实很大的。比历史上好大。因为何夕的影响,朱元璋设立了秘书监内阁制度。太子的权力,就近乎后世内相加首辅的权力。一当就是数年,可想而知,太子的根基又有多深厚。 当然了。朱元璋也不是后世的明代君主。整个大明都是朱元璋打下来了。更不要说朱元璋一直很勤政。大权也没有旁落的可能。 所以,太子权威虽然大。但依旧能被朱元璋反掌之间收拾干净。 太子最大的危机感。就是他一向很能把握朱元璋的脉络。朱元璋的心思,不敢说他完全能揣测明白。但是事后还是能搞清楚的。而今他完全搞不明白了。 根本想不通朱元璋为什么这样做? 就好像清丈这一件事情,还有朱元璋安排何夕在辽东做的事情,还有先打高丽,又打日本。 他都怀疑,现在的父皇还是当年那个父皇吗? 不过,太子虽然有沉重危机感,此刻他还有最后一张牌,一张王牌。那就是找妈妈。、 何夕带来最大的影响,马皇后还在。 第三章 朱标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第三章 朱标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太子想到了立即就去做。 玄武湖畔,有一座宫殿。临水而建。很是朴素。宫殿周围,还有一些菜园子。还有一片小麦田,稻田等等。 马皇后一身粗布麻衣,踩在菜地上,鞋上沾满了泥巴。 马皇后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甚至有几次病危。后来虽然转危为安了。但是马皇后依然病恹恹的。后来离开了皇后,搬到了这里。种地种菜,做寻常农妇的事情,反而身体好了。 人生在世,唯有生死是大事,马皇后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的人。能活一天算一天。也很少管外面的事情了。 对于自己的儿子,马皇后作为母亲,还是爱护的。 见朱标过来,第一句话就问道:“标儿,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朱标老老实实说道:“很好,每天围绕着东宫跑两圈。不吃大鱼大肉,多吃蔬菜。放心,我都放在心上了。” 因为朱标在历史上早死,马皇后最看重的就是朱标的身体。马皇后上下打量着朱标,发现朱标的气色很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不错。你今天来做什么?” 太子说道:“想念母亲了,来看看母亲。” 马皇后说道:“别说这些你自己都不信的话。你忙我知道。我这里又不缺伺候的人。你过来定然是有事情。说吧。” 太子沉默了。 马皇后会意,让身边的人都离开了。 马皇后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太子露出一丝疲惫。说道:“父皇可能要废了我。” 马皇后一皱眉,说道:“他要立老四?” 太子一愣,说道:“父皇真有这个想法?” 此刻的太子震惊非常。 太子有这种感觉,仅仅是推测而已。他并没有找到朱元璋扶持其他皇子的举动。但是马皇后此刻脱口而出,验证了太子的想法。甚至指定具体的人。也就是燕王。 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太子定然不信。但是说这话的人是马皇后,是朱元璋的枕边人。这就未必不是真的了。 马皇后心中暗道:“坏了,说漏嘴了。” 马皇后对后世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太感兴趣,只是看了一阵子电视剧,只是她也知道电脑手机有更珍贵的用途,而不是拿来娱乐。故而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但是她对自己的孩子们,却是很在乎的。 更明白靖难这一件事情。 这也是马皇后与朱元璋内心深处难以解开的心结。 虽然谁都没有说,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在想。 其实朱元璋与马皇后都想过将未来的东西透露给太子。毕竟他是朱元璋的指定的继承人。但是朱元璋却怕。怕太子知道这些对诸位兄弟下手。 知子莫若父。 太子是好兄长。但是更是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他是有自己的手段的。 后世历史之中,太子一脉是何等下场。让太子如何看待燕王一脉。 朱元璋也不好说。 毕竟对朱元璋来说,不管哪一个儿子都是自己的血脉。但是对于太子来说,他近乎断子绝孙。很难想象,太子内心之中会下什么样的决定。到时候兄弟相残。 这不是朱元璋这个老父亲所想看见的。 这才一直拖着不告诉太子。 马皇后正想着他这一句话该怎么圆的时候,太子说道:“母后,父皇正的属意四弟,儿臣自请就藩南洋如何?” 太子脸上各种复杂的神情,带着一种绝望之极的眼神。就好像是垂死挣扎的小兽。马皇后看一眼,心就软了。马皇后叹息一声,说道:“罢罢罢,告诉你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父皇没有这个心思。” 人心总是肉长的,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自然也有远近亲疏。燕王也不是马皇后的亲生儿子。只是记在名下而已。马皇后最喜欢的儿子,就是朱标。而且这么多年,朱标这个太子,兄长,儿子,都做得很不错。 马皇后更偏心一些。 马皇后也知道,他说这些话,太子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马皇后说道:“我接下来说的事情,或许很离奇,你可以不相信。但是你要发誓,决计不能以任何形式对任何人说。否则,你娘我立即就要死。” 太子立即跪下,说道:“孩儿纵然不孝,也不敢发这样的誓言,此事,儿臣不听便是了。” 马皇后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孝顺孩子。但是这一件事情关系太大。本来没有你父皇的准许,是不可能告诉你的。但是天下迟早是你的。这事情也要让你知道。只是这个誓,你必须发。只要不违背便是了。” 太子沉默了好一阵子,他感觉到他探查到事情的关键了 。 似乎一切变化的源头,父皇心思的改变,都在这个秘密上。但是这个秘密是什么?太子内心之中无比渴望知道。最后忍不住发了一个毒誓。 马皇后随即低声将何夕从六百年后来的这一件事情告诉了太子。 太子吃惊地跳了起来,说道:“这-------” 如果眼前的事情,不是自己的母亲。太子当时就要训斥胡说八道了。即便话没有说出来,但是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马皇后就知道太子不会相信的。她想了想,说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的。有一个东西,可以让你看看。”随即马皇后到房间之中,拿出一个木头匣子。拿出钥匙打开上面的锁。 随即拿出一本书来。 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道:“倚天屠龙记。” 太子一看,就说道:“这是安庆的字。” 马皇后说道:“正是安庆手抄。你看看吧。就在这里读。” 太子立即打开一看,首先皱眉:“少林寺,天下武功出少林,我也习练拳脚,长枪大马。怎么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天下武功出少林,其实在明代形成的。最少这个时代,少林寺虽然有武僧。但还没有这么大的名头。 太子自然不相信。 又见里面写得玄之又玄,什么《九阳真经》,什么在地面上刻出棋盘,依旧够玄奇了。用大铁桶将棋盘磨掉更不可思议,那是青石,不是豆腐。 不过,意外好看。 随即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命,张三丰。 太子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张老神仙的传记。他老人家出于少林,我记得不是啊。好像传是辽东人?” 此刻方才明白,是一本传奇。 不过,他也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现代人读三国演义,这种古白话一样。能看得懂,但是一些地方觉得别扭。里面很多文笔,让太子敏锐地感觉,不应该是当代人的手笔。 太子毕竟是文武双全。师从宋濂。这一点文学上的造诣还是有的。 当太子发现这是一本传奇之后,就启动了一目十行的模式,忽然他发现一个人名,整个人为之一振。抬头不可思议地说道:“这里面怎么有??” 马皇后不会告诉他。她之所以对这一本书这么感兴趣,固然是因为这本书本身写得好看,更重要里面写的朱元璋。她最喜欢以此来笑话朱元璋。 让朱元璋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后世这位金庸先生的,似乎与柳永的词一样,号称有华人之处就有金庸的,还改编成电视剧电影等等。 朱元璋一想到后世无数人看到朱元璋就是这个形象,脸上就挂不住。 这也是马皇后的欢乐之源,这种夫妻之间的小秘密,即便是儿子也会告诉。 马皇后说道:“你觉得这一本书成书于什么时代?” 第四章 四弟啊 第四章 四弟啊 太子有些失魂落魄。一直保持的风度,也不见了。 他对这一本书有一个基本判断。 第一,这本书一定在大明开国之后。 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不是在大明开国之后,哪里会乱编父皇的事情。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自相矛盾了。 首先,文笔的问题。 太子不得不承认,写着的人。有大家风范。这大家风范,不在文笔,而在谋篇布局之上,一波三折,应接不暇。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传奇故事。 这里就要说一点。其实就写这一门学问来说。后世在技巧上,完全是胜过古人的。毕竟明清。在明清才有大发展。其次,即便明清,也没有专门的理论指导。而金庸先生又是通俗文学界的头把交椅,单单以叙事技巧,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 元末明初这个时代,在各方面胜过金庸先生的,不能说没有。但是在这方面胜过金庸先生的。估计真没有。 大明开国才二十年。太子跟随宋濂学习,宋濂是天下文坛盟主。天下有名的大家,太子心中有数,即便没有见过面,但也有过渡作品的。他决计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凭空出现的大家。 盖因,古代教育困难。很讲究师承。即便自学成才,也有圈子。教学相长,没有人能脱离所有圈子,忽然从底下冒出来一个大家。 这也吧。毕竟大明六千万人。而且传奇,也不被正统儒家所看重。 或许真有沧海遗珠。 语言上的问题,也可以说,或许这个人方言有些不一样。 但是最最解释不了的。他在里敢提父皇。而且似乎父皇的形象还不怎么好。 这就有一个问题了。 几乎没有一人创作文学作品。都想要传播的。几乎没有人想将这作品跟随自己埋在土里,那问题就来了。这本书,一定是禁书,不会有一点问题。谁会创作出一本根本不可能流传的书,而且篇幅这么长。 以这个作者才能,即便他是前元忠臣,也有足够的办法。写一部诋毁本朝,而不被发现的作品。而且元朝在书中是最大反派。更是如此黑王保保。将天下奇男子王保保,写成了一个愣头青。 哪有这样的忠臣。 至于明教? 朱标自己是知道的。但是红巾军是明教吗?弥勒教,白莲教居多吧。 朱标不由想起,母亲刚刚说的话,也就是何夕是从六百年后而来的。那这本书也是六百年后写的。他想起,当年的老太监无缘无故被杀。何夕好像从石头里跳出来的。还有何夕那一个即便是现在也查不出一踪迹,仅仅存在于朱元璋口中的大智禅师。 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但同时,朱标依然无法相信。 天下有这么荒谬的事情?不可思议的事情?父皇与母后,莫不是被骗了吧。 朱标说道:“母后,你这里有别的书吗?” 马皇后说道:“没有了。”其实还有几本言情。何夕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的。都是穿越到清廷的。这更不能拿来给太子看了。马皇后说道:“不过,有一个地方有。” 朱标一看手中《倚天屠龙记》抄本,立即明白了。就是安庆公主府上。 ------ 朱标出了皇宫直奔何家。 安庆公主一头雾水地出来迎接,说道:“大兄,什么风将你吹来了。” 太子咳嗽一声,说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妹子了吗?” 安庆公主哈哈一笑,说道:“你与父皇都是大忙人。哪有那个闲功夫啊。你我兄妹之间,不用客气,有什么话就说。”说到这里,安庆微微一顿,说道:“你儿子可一点也没有与我客气过。” 太子的长子,朱雄英这些年一直跟随马皇后与安庆公主生活。与东宫反而不怎么亲近。原因很简单。当年的事情,已经成为很多人心中的一根刺了。再有就是朱允炆的糟糕表现。让朱元璋厌恶了东宫的女主人。 也不想将孩子放在东宫,才有而今的局面。 而今朱雄英也大了一些。在宫中有自己独立的院子。但来何府更是好像回家一样。 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太子示意一下,安庆公主将仆从都赶了出去。太子这才低声说道:“我想看看何夕的藏书。” 安庆一愣,小心翼翼地说道:“何夕不怎么读书。家里没有什么藏书,家里有的东宫应该都有的。” 太子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已经知道何夕的来历。六百年之后。对吧。” 安庆公主听太子这么说,她反而松了一口气。说道:“是父皇告诉你的?都是父皇要保密的。与我无关。” 太子说道:“而今我可以看了吧。” 安庆公主沉吟片刻,说道:“既然父皇已经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你。我自然会让你看。但是我不知道父皇告诉大兄没有。何夕带来的所谓的历史,在他来到那一刻,就完全不作数了。” 随即,安庆公主将时空河流分岔说。还有蝴蝶效应等理论解释给太子听。 一句话,这些未来千万不能当真。 太子微笑说道:“明白。父皇都交代了。” 太子有意误导之下,安庆公主根本没有怀疑。于是就亲自带着太子来到了。藏书的地方。 很早以前,安庆公主就在做这个工作。因为不管手机,还是电脑都是有寿命的。特别是在手机损毁之后,安庆公主更早就电脑之中的资料,整理出来。 说起来,何夕带来的东西,有大量的无用信息。不信看我们自己的手机,里面也有一百多G,但是一般人能从其中整理出什么成体系的东西。 剩下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要抄写出来,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安庆公主又不敢假手于人,都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抄写的。现在说起来都是泪啊。整整有好几个书架。 安庆公主来到一个书架之前,上面全部是明史。安庆公主转过身说道:“大兄想要看,我建议从这里开始读,但是,大兄做好心理准备。记住这里面的东西,未必会发生。” 此刻太子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了。 他打开明史,先看本纪。太祖本纪上面很多内容,太子都是亲历之人,与自己经历的事情与上面对照。立即发现,这里面有很多东西写得太省略了,似乎一些也有问题。 太子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如果何夕真是从六百年后来的。修明史的时候 ,定然是很久之后,有些地方搞不清楚也是很正常的。 “洪武十四年前即便对得上,但是在此之后,就完全对不上。看来就是因为何夕来了。”太子心中暗道。 但是不等他将太祖本纪看完。就眼前一黑,他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我死了。懿文太子。懿文太子。”太子发现自己没有几年活了,瞬间明白母后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还有妹妹要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太子心中暗道:“我今后要注意这一件事情了。不过好好保养,又有戴神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做了好一阵子心理建设。太子总算是镇定下来。随即翻开明史本纪第四,一看题目就知道问题不好。因为朱允炆的谥号不对。随即继续看下去,没有翻开几章,手一松,书就掉在地面上了。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暗道:“四弟,是你啊。” 一时间,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太子此刻的心依然很乱。 第五章 人心犹父子 第五章 真相吗? 阳光从打在玻璃上,穿过玻璃打在书页上,泛黄的阳光与泛黄的书页,相映成趣。给一种静谧的感觉。而朱标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他将成祖本纪看了好几遍。 内心之中波涛汹涌,反而搞不清楚到底有什么想法了。 介于相信,不敢相信之间。 一时间,与父亲之间的各种矛盾反而不重要了。 人的利益也是分很多层的。他与父亲之间的矛盾,其实是政治上的分歧,进而导致地位上的动摇。但是有一点,朱标很确定,虽然别人说天家无亲情,但朱元璋到底是农民出身,骨子里更近于平民百姓之家。故而,父皇母后对他决计不至于绝情到斩尽杀绝。 特别而今的海外封国制度。他从太子上退下来,海外择一地位王,决计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而今看了这些。却不这么想了。 他对燕王朱棣其实很不错的。细细想来,这么多年没有一点对不住他的。未来却是这样子。说实话。朱允炆有自作孽之处。朱允炆之死,朱标尚且能原谅。但是让他不能原谅的是朱文圭,也就是朱允炆次子。他二岁的时候,朱棣打进南京,被囚禁,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十岁的老翁了。一辈子在牢狱之中,连牛马也不认识。 至于他这一脉一直处于监视居住之中,到了明中后期才解禁。 这让朱标心中如何能安心。 都是父皇儿子,我是嫡传。即便朱允炆有不妥当的。你找他一个人就行了。何至于燕王一脉世代为皇帝,我这一脉就沦落到如此地步。 虽然安庆公主说过很多次。这历史上写的不等于未来,未来已经改变了。 但是切身之痛。朱标内心中中如何能平静。他在何夕的书房之中。整整待了一夜。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再看自己兄弟们,再想想自己死期。一时间一种紧迫感涌上心头。 他要做些什么。 但是做什么啊? 朱标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 这一两年,朱元璋已经不与马皇后同寝了。 毕竟,男人与女人不一样,马皇后已经绝经了。但是朱元璋即便年过六十,也割舍不掉下面那二两肉。 不过,这一次马皇后回宫之后,给朱元璋报了信,朱元璋也是到坤宁宫中安歇。 至尊夫妇用过晚膳,将身边的宫女太监打发走之后。 马皇后犹豫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我将那事情告诉老大了?” 朱元璋有些迷糊。说道:“什么事情?” 马皇后说道:“就是何夕的来历。” 朱元璋大吃一惊,说道:“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啊?” 朱元璋又急又气,说话难免大声了许多。 马皇后本来有几分理亏,但是听朱元璋如此说话,反而底气上来,说道:“我就说了。有怎么了?这天下迟早是标儿的,早晚要告诉他。不告诉他,难不成你朱重八。想传位给别人。” 朱元璋一愣,没有接话茬。 这么多年的夫妻,彼此之间太了解了。朱元璋这个表情,让马皇后大吃一惊,她猛地站起身来,说道;“怎么,你还真想换太子?看来我作对了。” 朱元璋底气越来越不足,声音降了好些分贝,说道:“倒不是那个意思?” 马皇后脸色沉重,语气凝重的说道:“那请问陛下是什么意思?” 朱元璋也知道,马皇后并不是寻常妇人。不说清楚是不行了。他叹息一声,说道:“你也知道,看了那么多新东西,我总想做些什么?只是标儿,太尊师重道了。” 马皇后说道:“你自己不也说过。这些腐儒,知道怎么做皇帝吗?你亲自教就行了。现在还不晚,孩子不听话,好好教导就行了。” 朱元璋心中暗暗摇头。暗道:“你还以为朱标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朱标啊。不是了。” 人一生的信念,都受到少年时期的影响。特别是在三十岁之后,很多观念都固化了。很少有人能灵活的接受新鲜事物。或许是朱元璋少年失学,成年之后,才有了学习的机会。也或者说朱元璋在学习这一件事情上,也是超于常人的。 朱元璋在学习现代知识的时候,很是辛苦。最少他已经理解了很多现代的理论与知识体系。但是,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能力吗? 不是的。 马皇后就拿未来的东西当娱乐而已。 朱标尊师重道,这固然是一个好品德。但是朱标在很多事情上,循规蹈矩。也表现出朱标保守的一面。朱标时时刻刻的揣摩理解朱元璋的意思。在宋濂那里也听从教导,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但问题也是这个学生太好了一点了。 他与朱元璋拼杀出来的性子其实不一样的。朱标内心要比朱元璋脆弱太多了。 如果当一个守成之君,朱标是合格的。 因为朱元璋作为开国之君,做得事情太多了。第二代守成之君,只需制之以静。朱标做这一件事情,也够了。 朱元璋担心,朱标其实接受不了后世很多思想。毕竟在这个时代,太离经叛道了。朱元璋能接受,能理解,是因为朱元璋内心之中,其实并没有什么条条框框的。他是实用主义者,有用就行。 但朱标却不是,朱标的内心之中,有太多的条条框框,有些是朱元璋的写下的,有些是儒家先贤的。打破了这些条条框框,朱标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除却这一点。 朱元璋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朱元璋说道:“妹子,老大心思太细太重了。你觉得什么人能做到朝廷上上下下,交口称赞,诸位兄弟,没有一个人说不出一个不字的。朕说一句话,老大就要琢磨半天。反复推敲,说好听的是滴水不漏,其实,在我看来,这孩子思虑太重,会伤阳寿的。你也知道,他在原本的寿命。你就不担心,他当真了。” 马皇后听了,脸上一愣,说道:“不是说。历史能改变吗?那上面还说我早死了。我不是还活着好好的。” 朱元璋叹息一声。不知道怎么跟马皇后说。 马皇后跟随朱元璋风风雨雨走过,也经历过很多生死抉择。她是女中豪杰。对生死看得也淡。说一点不怕死,一点不担心,自然是假的。真觉得自己死期将至,马皇后一开始或许焦虑什么的。但是时间长了。也就看开了。 但是朱标不是这样的。 朱标一出生就是太子,从小就照顾弟妹,面对天下人的目光。压力很大。才造成了朱标而今的性格。要他一下子将前半辈子所学给推翻了。几乎不可能。再加上各种其他压力。比朱元璋给朱标的压力。 他很有可能承受不住。 知道自己的死期,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即便是朱元璋,对冥冥中的东西,也不敢不相信。朱标又能好到什么地步。 如果一个人觉得,自己一定会死。这个人或许真的会死的。 朱元璋虽然不知道其中原理,但也见过这样的事情。 朱元璋说道:“算了。这事情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与老大好好谈谈。” 马皇后心中虽然有些担忧,但是听朱元璋这样说,也没有多放在心上,说道:“好。父子两就该多谈谈。别闹生分了。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了。” 朱元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语气之中带着几分不耐烦。内心深处的焦虑,依然没有消除多少。他只能希望自己想多了。 第六章 各自不相同 第六章 朱标的变化 看了一夜书的朱标,重要从书房走了出来。依然是天光大亮了。 虽然看了一夜书,朱标依旧精神亢奋。 他与安庆公主打了一个招呼,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一边有一个身影闪过。他淡然说道:“躲什么躲,过来吧?” 果然一个半大孩子从一边小心翼翼的出来。说道:“父亲。” 不是别人,正是朱雄英。 朱标对自己几个儿子,其实挺不错的。不过,与朱雄英之间,有些疏远。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朱雄英养在马皇后膝下。朱标见得少。再加上吕氏在朱标的耳边风。 时间长了,与朱雄英之间就隔了一层。 人就是这样的。有足够的陪伴,才有足够的感情。即便是父母至亲也是如此的。 但是此刻不同了。 朱标知道朱雄英是被何夕与戴原礼从鬼门关拉过来的。在原本的历史上,这孩子已经不在了。更知道朱允炆在历史上做的那些蠢事。心中明白了父皇对朱雄英的爱护。 朱雄英是他的继承人。如果他能上位的话。那么大明第三代天子一定是朱雄英,而不是朱允炆。 甚至朱标想过另外一个可能。他心中暗道:“我这个儿子,不能让他老人家满意,他是不是好圣孙啊。说不定,也是皇太孙。” 朱标看了朱雄英好久好久。 朱雄英在父亲的目光之下,瑟瑟发抖,说道;“父亲是我不对,我不该来姑姑家玩,我不该来拿小表弟的玩具。我不该------” 朱标说道:“何远思?他有的东西,你难道没有吗?” 朱雄英说道:“真没有。姑父给小表弟弄了很多好玩的东西,有上发条的驰道火车。有八音盒。还有大船的船样,很多很多的。” 朱雄英说起这些,如数家珍,而且眼睛之中闪闪发光。 何夕虽然没有在南京,没有陪儿子,但是他对儿子的爱一点也不少。给儿子弄了很多玩具。很多东西不能量产。但是整个大明,几乎所有的能工巧匠都在何夕麾下。经过这些能工器具的妙手。 给孩子弄了很多发条驱动的小玩具。 都是珍品绝品。宫中也是没有的。 朱标看着朱雄英,想起何夕的种种。他其实已经想明白了。何夕所推行的政策。定然是父皇所赞同的。他是拦不住了。让孩子与何夕亲近一些,将来对他是有好处的。 也不责怪朱雄英,说道:“去吧。我会给工理学院打招呼,给你打造一份。不要抢小孩子的玩具。” “真的。”朱雄英几乎要跳起来。 朱标说道:“真的。今后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父王我给你做主。” 朱雄英高兴的说道;“多谢父王。” 朱标嘴角含笑,一摆手说道:“去吧。” 朱雄英只觉得今日的父亲,与往日不一样。至于怎么不一样。却说不出来。他刚刚走出两步,就听朱标说道:“等等。” 朱雄英心中暗道:“我就说吗,一顿责罚是少不了的。” 立即垂头丧气的转过来,等着挨骂。 却感觉头上一重,却是朱标抚摸着他的头说道:“今后好好做事。不要让我,也不要让你皇爷爷失望。知道吗?” 这朱雄英不明就里的点点头。 朱标说道:“去玩吧。” 这一次,真让朱雄英去玩了。并没有再将他叫回来。 ------ 太子回到宫中,根本来不及休息。稍稍收拾了一下,就去了乾清宫。 毕竟,太子几乎是丞相,承担了大量的庶务。一天不见了。就有很多事情堆积。更不要说。他更有很多事情要与朱元璋直接汇报。是丝毫耽误不得的。 朱元璋见了太子,将身边的人打发走了。说道;“你都知道了。” 太子立即下跪,说道:“儿臣窥探大内机密,罪该万死。还请父皇责罚。” 朱元璋说道:“你是我儿子,没有什么东西是你不能了解的。我不过觉得,时间上不大合适。不过,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说什么了。我这里有一些手稿,你拿去看看。这个书架之后,有一个密室。拿下书架上的四书五经。就会开门。里面有很多书籍都是朕手录,或者批注过。你可以去看。等你看完了。很多事情都明白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要清楚。” “未来仅仅是一个参考。尽信书不如无书。” 太子说道:“儿臣明白。” 朱元璋说道:“对了,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太子说道:“已经办好了。”随即将一封奏疏呈上。 朱元璋一看之下,眉头微微一挑,有些吃惊说道:“这是你的批得?” 太子呈上来的不是别的。正是关于清丈引起一系列乱子的判决。太子完全根据朱元璋之前说法,将这几百关于从严从重,甚至牵连了不少人。完全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自然让朱元璋吃惊。 太子说道:“儿臣以为这些人吃着朝廷俸禄,却与世家大族勾连太深。父皇说得极是,应该以儆效尤。” 朱元璋看太子如此,心中没有高兴。反而有些悲哀。 虽然朱元璋与太子之间,有些矛盾与分歧。但是一般情况下,太子还是敢与朱元璋讲真话的。但是而今,父子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让朱元璋感觉有一股窒息之感。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老四的事情,你放心,朕一直在改,这几年朝廷不富裕,这才封了几个王。今后十年之内,在朕咽气之前,你成年的弟弟都会打发走。这天下是你这一脉的。朕从来没有想过别的。” 太子说道:“父皇何出此言?孩儿不敢有太多奢望,如果父皇真厌弃孩儿,孩儿也愿意自请封国海外。如果父皇不厌弃孩儿,孩儿不敢不承天下之大任。” 太子其实也不是太相信朱元璋说的话了。 一夜很长。也很短。 太子很多事情来没有理清楚。只是,他已经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为大明江山着想。而是保住自己一脉该得的利益。但是该怎么做?他还没有想好。最少两件事情,要做在前面。 第一保重身体。第二停止在国事上与父皇争论,天下是我的,是好是坏才重要。天下不是我这一脉的,我管那么多做什么?天下是我的,将来还有拨乱反正的机会。天下不是我的。什么样根本不重要。 朱元璋觉得嘴边有一些苦涩,说道:“好了,去做事吧。” “是。”太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处理公务。 朱元璋随手写下一封中旨,让安庆公主带着孩子,立即去辽东。不要在南京停留,可以去松江或者宁波等来年的船只,家中机密卷宗,都送到宫中来。 安庆公主与安庆公主手中现代书籍,之前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朱元璋决定对这些书进行一些筛选之后,再让太子看。而安庆公主是做不了这样的事情的。所以就打发安庆公主去辽东了。反正这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安庆公主不得不在洪武二十年末出行。好在江南的冬天也不是太冷。在宁波等到来年开春,再乘船顺风而北也不迟。 太子对朱元璋的决策,言听计从。一时间,父子齐心,似乎要将大明田制改革继续推进。清丈田亩才是一个开始。朱元璋准备在今天动官员优免政策。也就是生员免税这一条。 而今动这一条并不难。毕竟现在的生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利益相关比较少。但是这一条是与大明俸禄相连的。是对低俸禄一种补偿。 所以,要动官员俸禄体系。事情也很麻烦的。 第七章 辽东年关 第七章 辽东年关 南京那边有什么变化,何夕并不知道。 何夕已经焦头烂额了。 一到年底,就是小老百姓也要盘盘家底,更不要说,辽东局面了。 但是何夕不用盘就知道,辽东局面很不好。 何夕不得不承认一点。 他在辽东这两年,民力用的太狠了。 先是北伐,然后又是打高丽,更不要说各种建设,然后,承接移民。甚至一度有一些小乱子。人毕竟不是机器,就是机器超限度使用,那也是要坏的。 故而民力近乎枯竭。 让何夕不得不下令,今年冬天除却必要的防卫之外,取消一切任何,让辽东上下好好休息一个冬天。明年开春之后。再安排不迟。 而另外大部分人力的来源,就是高丽移民。这些人在蓝玉手下吃大苦, 受大罪了。一个个惊魂未定,不好好安抚一下,一个不好,就弄出大叛乱了。 何夕倒是不担心,这乱子太大。只是死伤一个,也是辽东的损失不是? 是以今年这些刚刚过来的移民,只要建设好自己的房子,猫冬就行了。 人力就这样了。 人力枯竭,其他方面就富裕了吗? 不,不是的。 此刻,辽东巡抚衙门之中。 何夕在中间落座,两侧文武官员,并排而坐,墙角之下,放着一排桌子,已经各种账本。正是要核算这一年总开销与结余。盘算他手中有多少钱。 杨士奇朗声说道:“老师都准备好了。” 杨士奇是何夕从南洋叫过来,而今是参政。前文说过,参政在唐宋很大。但是而今不过是布政使的佐贰官而已,管什么事情,还要看上面怎么安排的。 朱元璋给何夕全权。 何夕毫不犹豫的发出召唤令,将自己夹带里面的人都叫过来。杨士奇是其中之一。 何夕很快就让杨士奇以参政的身份,掌管辽东所有的开支。 其实,而今辽东体制很乱的。 不过,何夕作为大明第一个巡抚,这个官职都是新的,下面的官员就随着何夕来设了。毕竟何夕上面有人。他只需提出架构,提出人名,报给南京,走一道手续就行了。 此刻,何夕在辽东整个架构是。 何夕作为巡抚总管一起。 黄子澄协作叶旺管理民政。 没错。因为辽东百姓大多都是军户,他们的管理权在军方。是以即便叶旺将这些事情让黄子澄来管,黄子澄也只能是协助而已。并负责而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移民安置。与农田水利等。 叶旺管理大军。 这里不用提。 杨士奇管理财政,并接管辽东木厂。辽东铁厂。已经旅顺,牛庄以及长春堡的贸易事务。 这里要提一下长春堡。 作为辽东最北方。也是辽松运河北段。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东北的贸易中心。 虽然说东北荒凉,但是也不至于没有一个人。人其实还不少的。大多都在大明与残元之间来回摇摆骑墙而已。本来是 小规模贸易。但是深山老林之中皮毛才赚钱了。 要知道,正是皮毛生意的利润,诱使某国人西伯利亚的冒险。而今各方面都缺钱的情况之下。 长春堡的贸易,异军突起。 这里还要提一嘴。驻扎长春堡的已经是平安。 这是冯胜的意思。 冯胜一心想要北伐,自然要在关键位置上安插一个自己人。作为先导。长春堡就是一个这样的位置。 不过平安而今以指挥使身份掌管三千骑兵。也算是步步高升。足以镇守此地。 在此之前,长春堡因为贸易闹出很多事情来。最后还是黄子澄理顺之后,开了榷场。甚至蒙古人也不来攻打了。虽然说,粮食,铁器,依然是禁止出关。但是其他东西还是能交易的。 蒙古人也是需要这种互通有无的。 而今蒙古人比大明惨太多了。一些蒙古权贵未必不想这种默契的和平更久一些。好让他们舔伤口。 再有就是葛天工,是各方面技术的总负责人。 并不是说葛天工精通所有技术门类,那是不可能的。而是说葛天工管理着辽东整个技术团队。 何夕说道:“开始吧。” 杨士奇说道:“辽东收入有这几项,首先,各产业的收入,收入最多的是辽东木厂,共卖出大木七万余根,得粮食五十万石。除此之外,就是旅顺,牛庄,长春堡三地的抽分,有银两万余两,钞百万贯,粮食一十三万石。再有就是海运粮草。今年一年是两百万石。不过,户部说明了。这是高丽的军粮,不可以用于辽东。” “再有就是辽东本地屯田的余粮了。” “等等。”叶旺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说道:“大人在辽东建了那么多厂子,为什么只有辽东木厂有产出。其他地方?尤其是辽东铁厂怎么没有一点出息?” 叶旺最近病的很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的缘故,已经缺席了很多次会议了。 所以有一事情不大明白。 他这一问,让何夕尴尬之极。 是的。很多事情不做不知道。做了才知道。工业化是需要持续不断的资本投入的。特别是对于重工业来说。想要赚钱,想要回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说别的。即便是已经很成熟的太平铁厂。也才刚刚收支平衡,这还是因为南洋藩国打仗都喜欢用大明的武器。才算是堪堪回本。 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不重要。 因为很多东西,是不能算钱的。 太平铁厂生产了大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军事装备。单单这一项,就为朝廷省下了巨大的成本,也带来了巨大的战斗力提升。但是这些东西,并不能反应在财物报表之中。或者不能直接反应到上面。 因为太平铁厂所生产的武器,都是直接划拨给兵部,由兵部来分配的。如果从这方面来看,太平铁厂其实也很赚钱的。他将大明军队的军备钱给赚出来了。 而沈阳铁厂的情况,与太平铁厂又不一样了。 沈阳铁厂与抚顺煤矿他们原本也直接供应前线的。不管之前的北伐,还是现在的高丽战场,所用的都是这里的产的武器。没有他们,何夕也不敢承诺供应高丽战场的消耗。 但是,在何夕看来更重要的是,由沈阳铁厂基础上诞生的机械制造业。 纺织机,缝纫机,水轮机。轴承,各种机械配件的产生。极大的支援了其他方面。但是而今虽然纺织厂生产的麻布已经不少了。但是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买家。还没有成交大买卖。 这也是市场的问题。 辽东是消化不了这些麻布的。辽东百姓需要的是厚实保暖的棉布。而麻布虽然不错。但更适合南方百姓夏天穿。一时间卖不出去,挤压在手中也很正常。 总之,除却之前已经理顺的木材贸易线,其他需要做的事情还有更多。 葛天工咳嗽一声,说道:“是我等无能,辜负老师的信任了。”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算了。是我失算了。无须给我遮掩。继续说吧。” “是。”杨士奇说道:“辽东军户屯田。估计总收成一百二三十万石。不过,能征收上来的余粮,不超过二十五万石。给各级官员将士发俸禄都不够。每年需要朝廷补贴十万石。如果遇见战事,翻几个倍也是有的。” “不过,这些收入都不用想了。我刚刚盘过库,只有粮食三十多万石,各色银子,一万多两。宝钞一千万贯。铜钱十几万贯。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仅仅够明年的口粮。不要替别的了。” 第八章 山穷水尽 第八章 山穷水尽 何夕说道:“都说了吧。各方面都报一下明年的开支。看看缺多少?” “大人,”叶旺说道:“军粮是万万不能动的,三十五万石,一粒粮都不能动,这要支持到秋收的。去年收成因为抽调了大量人丁,是以不好。但是今年好好耕种,又有大量铁农具,一定哟丰收的。” “大人。”黄子澄说道:“移民安置上面,不需要支出多少。高丽那边都包圆了。只是,高丽战利品上------” 何夕说道:“此事,宜粗不宜细,蓝玉没有向我要钱粮,仅仅是要了一些兵器,已经给我减少了许多负担。而且这也是陈规陋习,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要他能将人给我,并给了几个月口粮,就不错了。对了,这一件事情你一定抓紧。明年秋天,一定要自给自足。” 黄子澄说道:“只是我这里还有口粮缺口?” 何夕说道:“多少?” 黄子澄说道:“还没有细算。但是三十多万石还是有的。除此之外,还需要大量木料,与铁器,不过这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粮食。” 何夕只觉得头疼。 其实蓝玉在高丽战场上大赚特赚。 战利品收刮的手软。送高丽百姓上船,并赠送一些口粮。仅仅是沧海一粟而已。 高丽很穷,那是看谁穷,你可以说高丽百姓不富裕,也可以说高丽这个国家不富裕,但是不能说高丽这些世家大族不富裕。他们的五百年的积累可比大明大族要富裕太多了。 虽然仅仅几百家,但足够蓝玉吃饱了。 只是,战场上潜规则,战利品是胜利者的权力。那一个将领都要私藏一些,只要不太过分就行了。不要像历史上的蓝玉,将元朝皇后 给弄上床了。 那就没有什么事情。 何夕敲敲桌子,说道:“我想想。” “老师。”杨士奇说道:“我刚从南洋过来,有些事情,你们大概不知道。南洋的木头开始降价了 。” 何夕一愣,说道:“此言当真?” 杨士奇说道:“自从南洋总督府建立之后,大量中原货物进入南洋,南洋各国贵胄,争先购买,没有多久金银用尽。还是陆侯召开大会,与南洋诸国互通有无。大量南洋木头,进入中原。特别是南洋红木。已经代替了辽东大木,成为江南家具的首选了。而南洋还其余木头。在造船上也有使用。总之,木材价格,明年很有可能大降。” 何夕说道:“这不是时候。” 何夕对这一点很清楚。木材属于大宗,他的价格周期性波动很正常。自从何夕在洪武十六年推动开海。原本凋零的造船业就迎来朝阳。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地方开始造船。 木头价格就开始大涨了。 一连涨了四年了。 涨了四倍有余了。 已经是很夸张了。 其实,如果不顺着洋流,如辽东这样拖着木头出海的话,用船运输木头,是一个亏本生意。除非是高等木材。比如南洋红木。这东西造就的明代家具,光耀时代,即便是后世也是收藏家的心头好。 他们的价格与造船用的木料完全不是一个价格。 但是那些用来造船的普通木材,如果用船来运,一旦遇见什么事情,就会亏本。 而今,之所以能这样。 是因为衰落几十年的航海业,忽然振奋。有大量的船只缺口。船只缺口少,运力就紧张,运力紧张,木料的价格就越来越高。这些木料就有了运输的价值。 但是同样标志着,海上运力已经有了富裕。 毕竟,不管怎么说造船用的木料并不是高价值标的,如果海上运力紧张的话。他们不会运输这些东西的。他们会运输更赚钱的货物。而这些木料大规模涌入中原。 有更多的船造出来,运力进一步增加。 运力既然有了富裕,船的价格一定会跌下来的。于是,木料的价格也维持不住了。开始走下行。 等什么时候,这些开采成本高的木场,渐渐封闭,不再开采木料。市场上木材的供应减少。木料的价格又会上升。不过那时候,就不会有今日涨得这么凶了。 毕竟,这一次木料行情是叠加了开海行情。 这个更表明一件事情,大明开海之后,海洋贸易暴利阶段接近尾声了。并不是说,海贸不赚钱了。海贸毕竟危险,会有超过寻常行业的利润率,但是决计不是之前那样疯狂了。 何夕暗暗觉得自己倒霉。 不过也隐隐约约感到了机会。 既然暴利时代结束,海上运力增多,那么商品成本就变得敏感起来。而今局面之下。也就是他何夕,最能压低商品成本。大工业生产,即便是机器使用量并不算多。但在成本上,也是传统手工艺难以企及的。 何夕心中暗道:“危机之中,就有机会,看来要让杨震来一趟辽东了。” 其实这种情况,杨震之前就汇报过。何夕觉得杨震是一个可造之才,又在商海第一线厮杀。定然有一些办法,给辽东的商品带来销路。 葛天工说道:“老师,我这里的缺口就比较多了。虽然陛下给了二十万两的经费, 作为技术开发经费堪堪够用而已。此外,你要等造纸厂,已经各种厂矿, 我做了一些预算。大概有需要一百万两。或者两百万石粮食” “一百万两。”杨士奇说道:“这不可能。” 葛天工说道:“我也以为我算错了。但是确实需要这么多。” 何夕说道:“清单拿过来我看看。” 葛天工从怀中拿出清单,递给了何夕。 何夕拿过来细细一看,叹息一声,葛天工算得没有错。甚至还少算了一些。工业发展是需要成本的。或者说是资本。正常的工业发展,是资本原始积累之后,然后扩大生产。从此一层层递进关系。 而何夕走的道路并不是。 反而好像是后发国家,通过行政投资发展工业。这成本就高多了。 何夕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此刻又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技术不是问题,何夕打造出来的技术团队,说他们多优秀,有些抬高。大多都是普通人。甚至还不是这个时代的精英,但是他们最少能当按部就班的科研狗。 将何夕想要的东西,实现出来。 这已经够用了。 而除却实验用的经费之外,最大的经费,就是通水,通路,平整土地。可以称之为两通一平。这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特别是很多都是采矿业,更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 这里要说明一个问题。 之前所谓多少多少万两,更多是一种计量单位。并不代表一定有这么多银子,或者需要这么多银子,银子相等的物资其实也商议可以的。 动用百姓,不可能一直无偿征召。一来积极性不够。二来也容易出问题。民力不可透支。 不是任何人都有开国之初领导人的威望,让老百姓无偿劳动,而不生多少怨言的。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你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辽东粮食真不够吃吗?” 叶旺先反应过来,说道:“不错。辽东这么些有数百万石粮食涌入,虽然大部分都消耗了,但依然有剩余。再者辽东粮食产量不高。但是缺口并不大。如此算来。辽东的粮食应该足够大部分百姓才对。” 何夕说道:“不错。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粮食在辽东不是粮食,而是货币。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第九章 大明的货币 第九章 大明的货币 或许这个事情很难理解。 其实,这是大明混乱的货币制度的旧账。 朱元璋在洪武十四年之前,其实一直在效仿元朝的货币政策。也就是发行宝钞。但是很多政策都有滞后性,发行宝钞也是一样的。朱元璋当时并不知道,发行宝钞的结果。他所知道的宝钞贬值,与实际上的宝钞贬值是有差距的。 在洪武十四年之后,朱元璋认真做了调查。发泄宝钞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贬值率。但是即便最高的也折价一半。也就说一贯宝钞,最多能值半两。身很多地方,已经折价十分之一了。也就是一贯宝钞,最多值一百文。 当然了,这种情况与后面宣德正统年间,与面额相差一千倍的贬值率。是相差很大的。 朱元璋极是做了挽回。暂停新宝钞的发行。 最多进行一比一的新旧宝钞折换。 毕竟是即便是现代钞票每年也有一定破损率。明代宝钞质量远远比不上后世的钞票。每年都有损耗。不置换的话。市面上的宝钞根本就不能用了。 这就是朱元璋的决定。 对于自己搞不清楚的东西,暂停,维持现状。 但是朱元璋也放松了一些政策。 在洪武之前,建立大明宝钞体制的时候,是严禁铜钱交易的。甚至大明铜钱也一度停止铸造。至于金银交易也是禁止的。不过,朝廷禁令是一回事,市场规律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大明朝廷的执行能力。也是够呛的。根本不可能深入大明各地。 于是,明面上的宝钞,私下里用金银,形成了两套金融规则。 之前朱元璋是强力打击私下的金融规则,甚至下令,商户用金银交易者论罪。只是在洪武十四年之后。朱元璋虽然没有放宽禁令,但是并没有再给下面官员施加压力。重申禁令。 朱元璋太了解这个时代的官员了。 有些事情,他不督促,不压着,下面人就当成不存在。 所以,朱元璋这一松,从洪武十四年之后,就形成了。宝钞,白银,铜钱杂用的局面。其实不仅仅是这三样杂用。粮食与布匹也在其中。 其实,粮食与布匹在古代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就承担着货币职能。只是因为棉布大量生产。让丝绢退出了历史舞台的。只不过这种退出也是有过渡的。并不是咔嚓一下,就完成的。 当然了,这种混乱的情况,在不同的地方,又有不同的体现。各有侧重,就海上与南洋来说,多用白银,是因为贵重金属是天然的货币。而金太少。银子才是通行的货币。而且南洋各地,本来就通行用银子。 用银子才能与南洋各国无缝接轨。当然了,南洋各国也有大量的铜钱,都是唐宋贸易的产物。总之,没有大明的宝钞。 朱元璋的默许政策,其实有利于开海的。 但是在辽东却不一样。 首先,辽东是军管,粮食本身就缺乏。而且朱元璋即便再傻子,也不可能给军队发宝钞,以宝钞贬值的速度,那是要引起军队哗变的。所以,军队的待遇就是按粮食算。 官员待遇也是如此。宝钞最多算赏赐。 而且为了缓解粮食危机。何夕主动提出,辽东大木以粮食结算。更是赋予粮食更多的货币属性。 所以,辽东上上下下不能说不用钱,但是更多时候喜欢用粮食。 这种情况在高丽战争之后,有一些改变。因为高丽财富进入辽东之后,也带来大量铜钱。虽然元代就禁用铜钱的政策。但是高丽,日本等地,都有大量中国铜钱。 总体上,也不能改变以粮食代替钱的趋势。 粮食自然没有钱方便。但问题是,辽东百姓稀少,交易频率也不是太高的。很多时候都是以卫所为主体的,自给自足。粮食足够了。最少不会贬值。 如果单单算粮食,辽东的粮食短缺情况并不严重。 首先,辽东农耕是有基础的。 辽东在汉代就已经有郡县。虽然辽东发展时有反复。有元末红巾军大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遗留的。 其次,大明一切军政都是以粮食生产为重,朱元璋广积粮的政策,是有传承的。在辽东也是一样的。自从明军来到辽东之后,屯田这一件事情,一直抓得很紧的。 在原本基础之上,辽东的粮食生产有一定的恢复,在洪武末年,已经几近于自给自足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大宁等卫所被撤销。辽东的卫所还有增加的原因。 大宁等卫所每年都要消耗很多粮食。最后让朝廷不堪重负。而辽东甚至一直在开辟这荒地,一直到大明军队不能保证辽东百姓开垦,李成梁放弃宽甸地区为止。 再加上海运的粮食。木材贸易采购的粮食。 加上辽东本土的消耗。以一年每人三石来计算。辽东原来的人口,年消耗量也不过是两百多万石. 不要觉得这个数量少,每人三石也就是而今四五百斤。是现代人均粮食占用量的一半。但已经是非常高了。因为这个时代,很少有人能完全吃粮食,很多时候,特别是在夏天,更是以野菜充饥。 这才是正常消耗。 即便有粮食也舍不得吃。 每人三石。已经是何夕地高估了。 前几年,每年都运输到辽东就有一百多万石。更有辽东本地的粮食产出,虽然有支援大军,但也没有消耗完。而且何夕做得那么多大工程,是怎么来的? 总不能何夕登高一呼,下面的人都自带干粮上工地啊。 根本不可能。 何夕其实就是用结余的粮食作为奖赏,赏功罚过,这才激发下面人的积极性。才有何夕这几年的成就。但何夕也将之前的结余搞没了,等每年二百万石粮食划到军粮之中。 何夕一下子就感到棘手之极。 如果说,何夕仅仅是维持而今的局面。大抵是能够的。但是想要完成他原本的计划,却是万万不行的。最少还要有几百万石粮食的花费。何夕觉得自己或许能从南京再搞一些钱粮,但是再多就不行了。 因为南京那边,风云酝酿。 清丈案的余波,不会因为太子与朱元璋之间的缓和而改变。甚至朱元璋与太子联合,只会让这一件事情演变得更加剧烈。诚然,朱元璋开国君主,权威天下无双。但是要一群的人的命。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不要说这些人。 所以南方的事情特别多。 清丈更牵连上钱粮的事情,还有其他内耗。不说别的。单单是这一次江南各方乱起,调动大军,消耗就不少。还要保存各方力量震慑各方。钱粮上根本不能少。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不管高丽战略,是何夕想与不想的。在客观上,高丽战事是何夕推动的,将冯胜想乘胜追击地灭掉北元的想法破产了。虽然之前,何夕与冯胜有过合作。而今也没有撕破脸。 但是在这一件事情,冯胜不支持,想从北平调粮食,也会大费周章。 想来想去,这个难题何夕还要自己解决。 不过这个问题,何夕此刻已经有一些思路了。 自然是内部挖掘潜力,与从外边拉资源而已。虽然说从朝廷这边搞到钱,有一些难。但是其他方面并不是不能搞到钱。不过,这是后面的事情了。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还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情。 他先要解决自己能够解决的问题。也就是内部的问题。先办了确定的事情,再去搞定不确定的事情。 第十章 票与引 第十章 票与引 “老师,”黄子澄说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何夕说道:“货币是交易的媒介,而今辽东百姓买卖,很多时候用粮食。所以,辽东的粮食还有挖潜的可能。” 叶旺咳嗽两声,说道:“大人,想从下面人手中搞出粮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不小心是出大事的。” 何夕苦笑。他怎么不知道。余粮收集制,这样鼎鼎大名的制度。学过历史的都知道。何夕更知道,因为这一件事情地引起一系列情况。更明白,普通老百姓对粮食有多少执念。真将下面的人余粮想办法收集起来。一个不小心,真搞出大乱子来了。 此刻何夕也有一些理解,当年这个制度建立者的用心了。饮鸩止渴。也要先活下去,再说其他。 何夕说道:“强行征用粮食,这一件事情自然不能做。但是用其他手段代替粮食却是可以的。首先,辽东所有官员士卒,发饷不再发粮食。而且这明年秋天所有粮食全部进官仓。统一使用。” 叶旺说道:“这不行吧。这样的话,会闹出事来的。” 何夕说道:“发粮票。以老弱男女不同,每天三餐吃饱为主。发粮票。这个数字再统计,大概在每人三石。放朝廷粮仓之中,所有人凭借粮票领粮食。从此之后,发给所有将士发各种票据。” “什么票据?”叶旺有些不明白地问道。 何夕说道:“粮票,煤票,木头票,水票,农具票,百姓需要什么。就发什么。直接折工,计算好每一个人的人工。直接将工折算成各种票。” 何夕想来想去,只能有这个办法。 有票据将生产端与需求端之间对接。将生产端的产品直接对接百姓,作为百姓的报酬下发。因为何夕提高了生产效率。因此,在这上面并不是太缺的。 何夕手中支付能力就会大大增加。 而现在投入工业建设之中,最重要的是人力。是人工。直接从生产端的产品兑现。 所谓工,与计划经济时代的工分直接对应。是一种很古老的计量单位,一般来说,就是指土方量。挖出多少方土算一个工。或者将多少方土运输到另外一个地方算是一个工。 大体上相等。 如此一来,就完成了生产,销售,再生产的循环。 当然了,还有一个隐藏的手段。这个手段,何夕并不想用。但是有时候或许也不得不用了。这些票据,有了纸币的特点。所以,他们是可以增发的。会让他手头有额外回旋余地。 只是这样的情况,能不做就不做。毕竟宝钞前车之鉴。何夕在大明混了这么长时间。最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天下自然是有蠢人的。甚至从绝对值上来看。从现代人是比古代人聪明。但是如果说真正混在人尖上的一群人。在智商上相差不多。没有一个蠢货,但是一个个都陷入超发之中。何夕不觉得自己比他们强到什么地方。 只能宁肯笨一点。不要自作聪明。 “似乎与宋代的引法,有一些相似之处。”黄子澄心中暗道。 何夕这种手段,其实并不高明。本质上就好像工厂发不出工资,直接将生产出来的东西塞给工人模式一样。只是规模更大一点。而规模也不够大。更大就是所谓的计划经济了。 能用最低的成本,最低的消耗,转入工业投资之中。 当然了。仅仅这些,是不足以建设与维系辽东的工业体系的。还要从外面找来更多的资本与利润。 而宋代的引法与何夕提出的票法,其实并不一样。前者是一种特殊的专卖制度。有直接专卖,与发许可证两种,总之,甚至宋朝在这方面的赋税收入,直接超过了正税。 但是两者之间,还是有本质的不同。 “老师。这个办法固然精妙。只是弟子有三个担心。”黄子澄说道。 何夕对黄子澄的意见非常重视,盖因黄子澄常年当亲民官。在经验上,甚至比何夕还老道,他说得意见。定然是有的放矢。 何夕说道:“说吧。我也正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黄子澄说道:“老师在辽东如此另立新制,南京那边真的没有想法吗?” 回答他的不是何夕,而是姚广孝。 姚广孝的才情在权谋之上,而在眼前这一件事情上,他也只能干瞪眼。在这样重要的会议之上,更多是旁听而已。不过,黄子澄这一句话,说说到姚广孝的核心领域。姚广孝说道:“这一点请放心。决计是没有问题的。而今天下风起云涌,南京的清丈案,如火如荼。一两年之内,南京的官员换上一茬,我都不惊讶。这个时候,没有人在乎辽东发生了什么?只要将事情做好。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姚广孝话虽然没有说透。但是下面的话,这些人都知道。那就是如果事情做不好。用太的罪名处置何夕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 黄子澄说道:“第二个问题。就是百姓所需要的东西很多。开门七件事情,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针头线脑的。各种零碎的东西,总不可能全部包全了吧。” 何夕一愣,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不需要什么都提供,辽东本来就是偏远之地,有些东西短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需提供大部分生活所需就行了。那些需求量太少的东西,让他们私下自己去买便是了。我只是他们用票据,又没有说不让他们买东西。这样吧。我们可以在牛庄,旅顺设两家总店,卖各种东西。专卖给辽东各卫。” “不就可以了。” 黄子澄说道:“那这一件事情关键,就在于票与实物的比价。比如粮食,一石米,与一石米票需要一一对应才是。” 黄子澄其实话中有话,他担心的就是超发的问题。 何夕说道:“我一定会让他们对应的。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黄子澄在这方面的学问还是浅薄了一些。他并不知道,即便超发的情况下,也是可以将两者配平的。不过,黄子澄有这个意思,就已经超过了很多官员。 最少风险意识足够。 黄子澄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 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意识,那就是贪污。或者说从其中操纵价格牟取暴利。 黄子澄对未来茫然不知。但是对过去的历史很是熟悉。宋朝的历史告诉他,这种制度是很难长久的。其实宋朝承五代。一开始能专卖的东西,全部用来专卖。但是最后得到一个结论。一些事情朝廷自己来办。想要所有利润都归朝廷,但是最后结果十不得一,但是将专卖权卖给商人。朝廷与商人五五分账,却是能够到手的。 原因何在? 固然有官员们不大熟悉商场上的争斗。但是本质上,还是腐败问题。很多人是为了给自己捞好处,才将好好的事情给败坏了。 五五分账之中。商人为了维持自己的利益不变。分给朝廷的利益未必是真的五五开。但是总体数字一定不会有变化的。最少不会亏朝廷的钱。但是官员们就不一样。 对于很多官员来说,朝廷的钱,不就是我的钱。 只是而今对何夕说这番话,一来也解决不了问题。二来近乎完全反驳了何夕的方案。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解决眼前事情的方案。那么是一个差的方案。也不行。 让黄子澄在何夕的位置上,唯一的做法就是暂时一切,休养生息。等积蓄够了。再开始。 那就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黄子澄自己都觉得太慢了。 第十一章 缓急之间 第十一章 缓急之间 黄子澄说道:“如此说来,需要发行粮票,布票,煤票。但是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商品,那就是盐。盐该怎么办?” 何夕听了微微一愣。 而今的辽东是不产盐的。甚至高丽,与日本的口味都很清淡,未必与食盐的匮乏没有关系。必须对外采购。但是盐业为政府垄断,盐税一直是朝廷收入第二大项,最近几年才被关税超过了。 所以盐上做文章,是要承担很大政策风险的。 何夕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知道有一个法子叫晒盐法,比煮盐法更快速地生产食盐。等明年春暖花开之后,就在辽东海滩上选择合适的沙滩,开始制造海盐吧。这海盐除却可以供应辽东内部。还可以供应高丽日本。这两地,朝廷可没有规定归属盐运司吧。这样吧,我上奏朝廷新设东北盐运司,专门负责这里的盐务。” 黄子澄说道;“那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而今的各方面的缺口到明年丰收,大抵需要九个月,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这九个月或许能熬过去。如果现在就开始做的话。不用等到明年九月份,就会断炊。这个法子,缓不应急。”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说一个群体,就是新移民的高丽人。 本来,何夕还想对高丽百姓好一点的。毕竟想要收心。只是而今看来,也只能维系最低的生活标准了。什么票据,根本没有考虑高丽人的需求。毕竟手中就这么多东西。支撑不起这个摊子的。 只能有选择地放弃。 何夕沉默说道:“这样吧。这半个月。姚广孝与叶老将军暂时主持辽东事务。我去找一个人。” “是谁?” 何夕说道:“永昌侯蓝玉。” ------ 从外面引进资源,其实就好像后世发展的招商引资差不多。而今有钱的人。何夕能够得着的人。大抵有两批人。一个就是因为开海迅速富贵起来的勋贵们。另外一个,就是刚刚大捞一笔的蓝玉。 至于这些海商,何夕已经派人去请了。 只是而今正是冬季,辽东天寒地冻,没有人愿意来,即便有人愿意来,陆路大雪封山,雪都能埋着膝盖。海路,一路北风呼啸,再加上海上浮冰什么的。 只要稍稍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来这里。 所以,这一件事情要慢一点。 但是见蓝玉,却一点不能慢了。 这就要说高丽战场的局势了。 自从去年,日本灭高丽王朝。占据了高丽半岛一角之后。这局面居然维持了好几个月。蓝玉都没有动兵。这固然有朱元璋北巡。蓝玉离开高丽在旅顺口拜见朱元璋。见了一面的原因。还有另外的原因。 何夕估计。蓝玉是在憋大招。 蓝玉是何等性格。吃了亏一定要报复的。现在不报复,只能说没有准备好。而不是说蓝玉要将这一件事情给咽下去了。一想明白这一点。对未来的战场局势。何夕就有了基本的判断。 因为何夕不知道蓝玉在什么时候发动。 一旦发动,蓝玉很有可能带领大军纵横战场之上。到时候,何夕想找蓝玉都未必能找到了。所以何夕只能冒雪奔赴开京。想与蓝玉见上一面。 什么?你说,这是冬天,不可能进行大规模军事行动。 不不不,什么是名将。就是做成谁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逆时节出兵的名将,不知道有多少。纵然冬季强行出兵,还让士卒有很多非战斗减员的。但是蓝玉这个人,是那种多爱惜是士卒的将领吗? 所以,何夕不敢冒这个险。 ------ 何夕即便快马加鞭。来到开京的时候。就已经是洪武二十一年了。 蓝玉招待何夕的地方,何夕很熟悉,就是当初何夕招待蓝玉吃火锅的那个亭子。只是一年过去了。主客易位。当年冒雪而来的蓝玉成了这个的主人。而在这里坐镇的何夕,反而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而之前蓝玉的官职权威在何夕之上,而今何夕得了朱元璋的授权。两人并驾齐驱,也说不上,谁高谁下了。 蓝玉说道:“何兄,你我都是老熟人,匆匆而来,不可能没有事,我们边吃边聊。能办的事情,我蓝某绝不推迟。正好,我也有事情请何兄帮忙。何兄说完你的事情,我再说我的事情。” 蓝玉一边说,一边将一片羊肉刷在火锅之中,本来坚硬的羊肉,在滚水之中一烫,立即软了。 何夕说道:“蓝兄,先说你的事情。我的事情不急。” 怎么能不急?只是何夕知道,他来找蓝玉,是想从蓝玉手中搞钱。这是私事,而何夕觉得蓝玉要找他办的事情,极大的可能不是私事。而是公事。 公事好办。因为付出的都是公家的利益。而私事可就难办了。因为那是要动蓝玉的私人财产。 何夕想先给蓝玉一点甜头,然后再说下面的事情。 蓝玉让了几回,将何夕执意先谈蓝玉的事情。蓝玉也就不推迟了。他说道:“好。那我就说了。今日下半年我一直在筹备,明年春天。不。今年开春以后,准备一举拿下对马岛。将这些倭人给包圆了。” 何夕一听,不由说道:“果然是大手笔。” 而今的战争形式,很明显。 日本幕府在高丽半岛占据了一块土地。而且这一块土地与高丽的核心区域,西海岸平原地带隔开。历史上,高丽战争初期,北高丽大军,一度将南高丽打到釜山附近,就与一片土地有一些重合的地方。 之所以会当时久攻不下,固然有美军的支援。但也与山河地势有关系。 倒不是说,不能进攻。大明十几万大军,枕戈待旦,并不是打不过去。只是蓝玉本来想要绕过险阻。从背后登陆作战。只是蓝玉在筹备自己的计划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日本的水师不行。 日本并不是没有水师。但是日本所谓的水师,在内海之中打一下还行,带大海上打,就有一些点弱了。所以从日本到高丽并不远的距离。日本人都在对马岛上转运。 这让蓝玉看到了战机。 那就是一举歼灭日本大军的战机。 蓝玉不准备与日本纠缠。在洪武二十年下半年,故意发动几次攻势。但都被日本人打回来了。不过 ,攻打的都是刚刚组建的高丽降军为主的卫所军。明军押后督战。也没有多少损失。倒是让日本人有了自信。 洪武二十年下半年,日本人往高丽半岛上运输了相当多的军队与物资。 蓝玉就是准备这些人一口给吃掉。 让何夕不得不赞叹蓝玉的胃口。 要知道日本军队,与高丽降军。加起来最少也有十几万。十几万人看似不多。但是一举歼灭十几万人的歼灭战,即便是二战之中,也算是大战役了。 蓝玉说道:“我也不想搞这么大。只是日本人将破绽露得这么明显。让我觉得不下手都不好意思了。将这些人给拿下之后,九州岛大抵空了。到时候,夺倭国三岛之一,也算是能给陛下一个交代了。” 何夕万万没有想到。蓝玉还有后续的计划。忍不住问道:“那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蓝玉说道:“船,大量的船。足够快速运输五万军队的船,如果有更多,那再好不过了。总之,多多益善。海运的船队我已经打听过了,为了粮食命脉,不可能听我号令的。我只能来找你了。” “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第十二章 玄洋社 第十二章 玄洋社 何夕一听蓝玉的要求,微微皱眉。发现这个事情很棘手。一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办理。 不过,有一件事情蓝玉做对了。 因为召集这么多的船只。只有何夕有这个本事。 并不是说何夕有这么多船。虽然靖海商号大规模建造船只。不惜代价地建造只能用几年,十几年的木船。来加强运力。但是一个商号的能力,万万是比不上朝廷的。 可以说,现在的情况是,开海以来大明民间海上运力激增。已经超过十几万吨的海上运力。但是海运船队。依然是大明海上最庞大的运输船队。甚至是当时全时间上最庞大的运输船队。 固然民间海上运力早就超过海运船队。但是那是总和的。而不是某一家能够做到的。 何夕首倡开海,这背后有很多人物,都得了何夕的好处。再加上靖海商号更是最早开设的商号。后来各家下海,都没有少从靖海商号挖人。当然了。这年头挖人。可不是后世跳槽那么简单。这些权贵下场,下面的人想要跳槽,保管你,前脚跳槽,后脚就绑着大石头跳海了。 所以,他们都是给何夕或者安庆公主打招呼。讨人情。 故而,现在何夕是有能力从各家商号抽调一些船只。来办这一件事情的。 不过,何夕也从中找到了机会。 何夕忽然说道:“侯爷,这一段时间在高丽收获很多吗?” 蓝玉说道:“何兄,你这个何意,这可是国事。你也是专门负责大战后勤的。总不能办不成,找我要钱,这太跌份了吧。” 何夕说道;“不。蓝兄,这一件事情我固然能给你办了。不过是我出面。向民间征召船只而已。到时候朝廷还会付钱。只是,这些船,侯爷用得爽利?” 蓝玉似乎听出来一些苗头。说道:“何兄,细说。” 何夕说道:“现在能在海上讨生意的,都是一些什么人物。侯爷与我都很清楚。以侯爷之威,直接将人给扣下来。也没有敢说什么。只是未必一下子的罪人太多了。” “而各家鱼龙混杂。侯爷真不怕有人下黑手吗?” 这一说蓝玉也陷入沉思之中。 勋贵之中的斗争,也是存在的。而今的海商是勋贵势力在海上的投射。但蓝玉也算是勋贵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之所以请何夕来办这一件事情,一方面是因为蓝玉错过了开海的高潮,没有在这上面占据先机。另外一方面,就是蓝玉并不是没有得罪人。蓝玉出面,未必没有别的副作用。 蓝玉说道:“何夕有何高见?” 何夕说道:“南洋是洋,东洋也是洋。战事是一时的,生意是长久的。而今侯爷手握如此大的便利,何不搞一家商号。经营东洋的生意。将来将日本打下来。这个商号的地位,就好像陆家在南洋的地位一样,不容动摇。岂不美哉。” 蓝玉说道:“这真的成吗?” 何夕说道:“有钱就行。侯爷不是刚刚得了一笔横财。是很惹人眼红的。” 蓝玉在高丽搜刮高丽世家大族的钱,这是公开的秘密。 蓝玉说道:“那该怎么做?” 何夕说道:“学陆侯,先给军队打下手。运输这一件事情,不是正好。船的事情我来解决。当年靖海商号有一批船,当年用的并不是阴干的木头,寿命不过十几年。而今用了好几年了。估计寿命只剩下一半了。如果侯爷想要,我给侯爷找过来。比市面上的所有船只都便宜,而且是现船。立即就能用得 。” 蓝玉皱眉说道:“我要这么些船有什么用?” 何夕说道:“有用,时间不等人。有这些船,立即有一个商号架构。随军处理战利品。这里面的利润,侯爷应该比我明白。至于将来。现在辽东有很多大木。只要侯爷敢下本钱。我立即在旅顺给你打造一个造船厂。三年之内,这船就好像饺子一样下水,到时候还担心没有船吗?” 蓝玉说道;“好。何兄抬举我,我岂能不答应,但是小弟有一个不情之请。” 何夕心中暗喜。这也算是拉了第一笔投资。造船厂能用多少钱?何夕没有算,但是到了他口袋之中的钱,就归他何夕支配。他怎么用,蓝玉是管不到的。当然了,三年之后,还他一个造船厂便是了。 何夕并不觉得自己做不到。 现在每多一分现金流,就让何夕压力减少一分。 至于其他条件,其他让步,何夕能让步就让步。他不在乎一些蝇头小利。如果不是而今他实在困难。也不至于给蓝玉当狗头军师。 何夕说道:“侯爷尽管说。在下绝不推辞。” 蓝玉说道:“海上的事情,我是不大懂的。但是何兄是行家里手,这一家商号,我自己一个人赚。自然不成的。下面有几个人,也是要分一些,再有就是要何兄仙人指路。还请何夕商量,入上一股。我也安心。你也安心不是。” 何夕见蓝玉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哈哈一笑,说道:“侯爷不知道,我可没有钱,家里的钱都在公主手中。” 蓝玉说道:“怎么能让何兄出钱。何兄这个主意就值十万两。” 何夕说道:“谬赞。不过,我出一分子便是了。” 蓝玉与何夕说定之后,就还是商议细节起来。蓝玉最关心的是时间。 何夕盘算了一会儿。说道:“我即便现在传信。真正筹备起来 ,也在今年夏天了。” 蓝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些慢了。” 何夕说道:“慢就慢了。慢了好。怎么侯爷那么想班师回朝?” 蓝玉听了这话,轻轻一叹,说道:“也是。陛下没有收拾我们的意思,我也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窝着,不回去了。慢就慢点吧。” 是一个人就能看见清丈案背后掀起惊涛骇浪。而且朱元璋在做事之前,也做了很多准备,在腹心之地的,都是朱元璋的嫡系军队。而那些朱元璋信不过的军队,都分布边疆地区,而且彼此牵制。不可动弹。 不要看,何夕与蓝玉相谈甚欢。但实际上,何夕是朱元璋的人。蓝玉是太子的人。朱元璋与太子之间的暗潮只有他们父子知道。下面人才有这表面功夫。一旦朱元璋要废太子,说不定取蓝玉首级的就是何夕。 这一次朱元璋明显是不想让勋贵参与进去,打击的主要以世代传承的世家大族。而不是勋贵这些暴发户。所以打发他们走远点。 蓝玉随即又问何夕,这个商号取什么名字。 何夕心中一动,说道:“有了,就叫玄洋社。” “好名字。玄者黑也,四方北为黑,玄洋者,北洋也。”蓝玉说道:“北洋之名,太过直白,不够含蓄,不如玄洋之妙。不错,就这个名字了。” 何夕想的仅仅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年日本以玄洋社,为侵华急先锋,而今这个玄洋社,本质上是一个军事殖民组织。何夕就拿来用了。却不知道这名字,还有这个意思。 其实,日本人起名叫玄洋,是因为日本与高丽之间,有一段海洋就叫这个名字。而不是蓝玉的解释。 蓝玉说道:“何兄,你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帮忙?” 何夕有了前面的友好交谈,何夕觉得气氛够了。说道:“我其实是来借钱的。” 蓝玉说道:“怎么十万两不够花?” 何夕含笑不语,伸出两个指头,说道:“我要这个数。” “二十万两?小事。”蓝玉毫不在意。 “不。”何夕说道:“是二百万两。” 第十三章 预购 第十三章 预购 本来眼神带着笑意的蓝玉,顿时僵住了。连伸出的筷子都停顿了。随即收了回来。说道:“二百万两。何兄,不要开玩笑。这个玩笑不好笑。” 何夕说道;“这不是在开玩笑。而且我觉得,这个钱,你现在也是有的。” 现在是蓝玉平生最富有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比历史上蓝玉捕鱼儿之战后,还要富有。毕竟俘获北元皇帝,固然是荣耀加身。但是奈何,北元或许有一些奇珍异宝。但是整体上并没有什么财富。毕竟多年征战,当年带过来的一些东西,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至于牛羊马匹,倒是有相当数量。可惜,家财万贯,带毛不算。 这些牲口太显眼了。蓝玉很难塞进自己腰包之中。朱元璋固然重重有赏,但是以朱元璋的品行,他所赏赐的财物数量上也不是太多的。 而今的蓝玉乃是高丽王,固然有相当一部分缴获,充当了军费。但是蓝玉私下拿的,也决计不少。二百万两,并不是一个太夸张的数字。这毕竟是一个国家的积蓄。如果大明也能像今日一样,对江南地区上层贵族,全面的清扫。数千万两都不是问题。 当然了。这里说的数千万两,是指价值,而不是真有这么多的白银。 蓝玉说道:“不错,明人不说暗话,老子带着兄弟们拼杀,不就是为了这个。这官司打到陛下那里,他也只能默认。何兄,你是为谁而来的?说清楚了。咱们再说下面的事情。” 此言一出。何夕顿时知道蓝玉误会了。 蓝玉还以为,何夕所谓的借钱。是狮子大开口,有借无还,以何夕本人的地位断然不敢如此。那就是代背后的人发言了。 这才有这一句话。 何夕说道:“我不为谁来?如果,真要是为谁而来,也是为侯爷而来。是,战利品这事情,是各级勋贵的潜规则了。即便是陛下也要睁一只眼闭一支眼。只是咱们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侯爷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不讲什么明规则,与潜规则。而且侯爷这些天做得事情,也太过了一点。现在不仅仅我知道,该知道都知道了。” “说到底,还想要钱。”蓝玉说道:“如此一件事情,我何不自己去做?献给陛下,还能得个好。何必给你。” 何夕说道:“因为,我是借钱。真是要还的。” 蓝玉冷笑一声,说道:“不怕告诉你,我这一次在高丽的收获其实也不多。也就二百多万两。这些田产粮食不能动。那是朝廷在高丽的根据。古玩字画一时间也卖不出价格来。各色铜钱金银,还要方便的出手宝货。也就这个数字了。你何某人借,我怕你还不起。” 何夕听了。心中暗暗激动。 须知大明一年盐税也不过这个数字。而且商议现金,太让何夕振奋了。 这二百万两未必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能解决相当一些问题了。 不过首先让蓝玉愿意给钱。 何夕说道:“侯爷。不是我姐,是辽东巡抚衙门借。”随即,何夕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沉甸甸。打开一看,就是一方印,就是何夕的官印。 蓝玉一时间皱眉,说道:“你这个何意?” 何夕说道:“我不仅仅代表我自己。而是代表整个辽东。” 蓝玉冷笑一声,说道:“还不如代表你自己的。你让我信这方印?太好笑了。” 何夕细细想来,的确有一些不靠谱。 大明朝廷,以及各级政府,还没有向私人举债的先例。而且,即便是蓝玉身为侯爷,但是面对整个大明体制,也是弱势的一方。也就是说,如果朝廷不还钱。将何夕罢官。蓝玉也未必有办法。 蓝玉之前的身家,也未必有二百万两的四分之一。可以说这一笔钱财,几乎是蓝玉这辈子最大的一笔横财了。之后很难有同样的机会了。即便打下日本。蓝玉也未必能收刮出来同样的财富了。 毕竟蓝玉不知道日本金银多。但是他知道日本人很穷。 德川家康最喜欢吃的就是萝卜干,腌萝卜,也能看出来端倪。 能收刮出多少油水来?远远比不上高丽的。 这种以地方政府为主体的解债方式,在何夕看来,还不如何夕自己借,何夕好歹是有一些产业,将来还不了,能拿到何夕的产业。但是辽东反悔了。难不成蓝玉还能从辽东割下来土地。 简直是笑话。 什么国债,地方债。都是需要时代背景的。而今即便何夕说破天了,也不会相信这些的东西的。何夕心思一转。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说道:“玄洋社需要补充大量船只,这是之前说好的。侯爷需要多少艘?” 蓝玉说道:“一百艘。” 何夕说道:“一百艘五桅大船。共计十万两。不过,要先付款,一年之后交货。” 蓝玉一愣,说道:“一艘船一千两。不大可能吧?” 一千两一艘船,其实价格已经很高了。不过那是对小船来说,五桅大船就不一样了。虽然说在明代计算船只大小,是按料,或者石来计算的。石就是载重量。而料就是载重一石所需的木料。其实是一个单位。 用桅杆来计算船只大小,其实并不科学。但是最小的五桅船,都是两千料以上的。已经胜过了开海之前,沿海水师大部分船只,也胜过了大明民间主流的船只,三桅船。 不过是原材料消耗,还是技术水平。一千两是很难卖到五桅船的。而今最小的也在一千两三百两以上。而且这船对原材料要求高。特别是桅杆。前文也说过,木头这东西,大圈,价格可就不是城倍的增长。三桅船因为禁海的时候,没有被波及。所以造船技术一直都有保存。但是五桅船,可不是对船只的简单放大。当年造过这些船的人。很多都不在了。船匠的传承体系,更多是口口相传。 不敢说,而今没有人会造了。但是数量肯定很少。 一时间也难以扩大。大部分都在官方的船厂。因为只有官家自己的船,不受桅杆的限制。郑和宝船有九个桅杆。可见官方造船厂的技术传承还在,甚至有突破。 这对何夕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甚至可以说,而今造船业的上游产业都在辽东。木头有,而且距离当初开辟木场,也有好几年了。阴干的大木,成批成批的,根本不担心不够用,辽东大木,要多少有多少。作桅杆完全没有问题。 再加上铁件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何夕可以将造船业的全部产业链控制在一起,就已经 能压低价格了。更不要说。传统的造船业,是一艘艘船打造,简直是艺术品。何夕可以大量利用机械,甚至还能流水线组装。更能压低成本。 一千两,这个价格何夕好有得赚。具体赚多少。何夕就要回去细细算了。 何夕没有正面说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我记得日本淡食,盐是很稀少的。如果玄洋社,卖日本盐,定然很赚钱 。我得了朝廷之令。建立辽东运盐司,辽东山海关以东。所有盐政都归我管。我记得,朝廷盐价,好像在四斤一石粮食的地步。对吧。” 蓝玉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价格。” 何夕说道:“那我给一石粮食十斤。还是与刚才的一样。不过,只能海外销售,不能买到国内。” 蓝玉一算说道:“一两近四十斤?二十五文一斤盐?你疯了吧?” 第十三章 期货 第十三章 期货 何夕说道:“尽管放心,我是这里完全没有问题。除此之外,还有大木,铁器,甚至稻米,布匹,一切商品,最少打八折。最多打五折。一样的要求,不过要现在就给钱。半年,或者一年后给货。” “这样一来,侯爷不担心了吧。” 蓝玉思忖了一会儿,他的确不担心了。 如果这样的话,他下手买这些货物,将来即便出事了。以蓝玉的权势,也能让辽东吐出这些东西。也就说,这些欠条上的货物,就是担保。而且很赚钱的。 从何夕压低的价格来看,很有可能到手不用真运输出去。到手一专卖,就能赚上一笔。 蓝玉说道:“不错。我给你一个面子。但是二百万两,是什么概念,你也知道。即便要撑起玄洋社,也不可能吃得下二百多万两的货物。最多几十万两。” 几十万两已经很不少了。 之前蓝玉说一百艘船,那是随口而说。海上很多商号都没有这么庞大的船队。而今即便有,五桅船的数量也是不多。在总体数量之中占的比例很少。 蓝玉怎么可能要一百艘五桅船。 盐也是大宗商品。一两四十斤。一百两,四千斤。一千两四万斤,一万两四十万斤。但是基本三斤盐,就够人吃一年了。日本即便千万人口,一年吃三千万斤盐也就够了。而且日本市场即便打开,也不可能让全日本人都吃上盐。十万两的盐,估计一定会剩下很多的。 根本无法卖出去。 这已经是大宗,除却这些之外,几万两的采购就是大手笔了。 二百万两,就能将沈阳铁厂,抚顺煤矿,沈阳纺织厂给买下来了。 何夕说道:“侯爷,考虑玄洋社是一回事,这买卖本身就有得赚。我给你开引票,认票不认人。这票本身就可以转手的。” 何夕在设计票据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将这票据带上一些期货属性。毕竟,很多辽东百姓,其实并不是需要很多货物的。到时候,要给他们一个变现的渠道。比如让他们与客商交易,或者以官方为媒介,与客商交易。 这是基于票据本身价值的考虑。 而今何夕加强了这上面的属性,干脆就是期货了。 蓝玉听了心中一动,的确是一门好生意。转手就赚。 不过,蓝玉也是聪明人。他摇摇头。何夕心中一动,觉得这一件事情悬了,却听蓝玉说道:“何兄点石成金的手段,我是相信的。所以,你能报出这样的低价。我相信你是能兑现的。但是物以稀为贵,我还是知道。一旦这么多东西上市。还能保持现在的价格吗?何兄不要拿我当傻子。” 何夕一听这话,简直欢喜的要跳起来了。 蓝玉这一番话,看似在挑刺。 但是有句话说的好,挑货的才是买家。蓝玉这样说,说明他真心动了。考虑这一件事情的可能性。 何夕说道:“那侯爷的意思是-----” 蓝玉说道:“五折,在现在的价格上,再降五折。” 何夕立即摇头,说道:“五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谁也做不到。” 蓝玉微微一笑,说道:“何兄可不是寻常人。” 于是,蓝玉与何夕唇枪舌战,最后达成协议,蓝玉二百万两,购买了这个时期,大概价值五百万两以上的货物。 这个价格,连何夕内心之中都有一些悬了。 他并不知道,这个价格辽东能不能回本。但是不敢价格多低也要接。不接,就不能解决资金上的缺口,别的不说,连一些原材料采购的钱都不够。就好像我国在困难时期,卖出去的东西, 即便是卖多少亏多少。也是要卖的。因为能赚到宝贵的外汇。解决整个工业体系一些问题。而亏损的那些,放在整个工业体系上来看,并不算什么。 最后,何夕在开京停留的数日,以一千两面额,五千两面额,一万两面额,写了各种票据。已经对应的产品数量。全部是何夕手写。并盖上辽东巡抚的大印,已经何夕自己的私章。还有何夕的自己画押。 做完这一件事情之后。 何夕立即回辽东。冰雪还没有融化。蓝玉承诺的二百万两金银等物,还在辽东军队押送之下,慢悠悠的走在后面。 何夕刚刚回到辽东,就接到了一个噩耗。 山东旱情很严重,今年山东大饥,已经是必然了。 这让何夕顿时觉得头疼之极。 其实辽东与山东的气候相差不大。何夕在辽东为什么没有感受到多旱,是因为辽东耕地面积对于整个平原的面积来少,是相对少的。所以辽东耕地,大多在河边。能灌溉。但是山东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山东东部,与山西一样,是整个北方少有几个人口密集的区域。 何夕本来想采购山东的棉花的。这样一来,就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但是同时也带来机遇。 那就是山东灾民是可以安置在辽东。增加辽东汉人数量不少。还很方便。毕竟山东到辽东,可比高丽到辽东方便多了。否则,后世东北人口也不会大部分都是由山东涌入的。 甚至东北口音与山东口音都有相似的地方。 只是移民又是增加成本的事情。 何夕刚刚到手里钱,估计就要稀里哗啦的花出去了。 何夕心中暗暗一叹。立即开始工作起来。首先要核算一下,这两百两的订单,想要在今年下半年完成的话,需要增加多少工作。还有能有多少利润。 这也是一个盘家底的过程。看似简单,很是繁琐。 ----- 南方渐起,北方却眷恋不去。这风向就很不寻常。南北风摇摆不定。或许等南风彻底压倒了北风才算了结。 但是此刻安庆公主不想再等了。 安庆公主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丈夫了,思念的很。何远道已经能说话了。还没有见过丈夫,这也让安庆公主有些惭愧。于是,她想快些去辽东。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她的船队等候多时了。 安庆公主也询问过航海老手,这种情况下,是可以出航的。不过是要慢上几日。 安庆公主一天也不愿意等了。于是立即答应下来。 安庆公主并不是自己来的。他去辽东的时间,正好与何夕召集南方各家商号的时间重合。于是杨震为主,各家勋贵在海上贸易的代理人一并出发。一般每家都带了一艘船。只有小商号才与人拼船,或者乘坐靖海商号的船只。 安庆公主身边,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不是别人。正是朱雄英。 安庆公主去了辽东,何府就没有主人,只有仆役,对于朱雄英来说,也是很难接受。因为他去宫外,只能以去何府为由。如果何府人去楼空,他自然也难以出宫了。 于是他悄悄躲在安庆公主的随从之中,想要蒙混过关。跟随安庆公主去辽东。 但是一出南京,就被安庆公主发现了。安庆公主立即派人告诉宫中,准备将朱雄英一并押送回去的时候,东宫来信了。让安庆公主带着朱雄英。在辽东好好锤炼一番。 安庆公主大吃一惊。不过也能揣测出太子的意思。 太子而今已经知道,何夕是什么人了。也明白皇帝的意思。辽东的现在,很有可能是大明的未来。太子就揣测朱元璋的意思,让朱雄英参与进去。也是为了未来铺路。 将来如果自己早亡的话,这朱雄英就是太孙了。 希望能顺从朱元璋的意思,将皇位保留在嫡脉之中。 第十五章 好奇的朱雄英 第十五章 好奇的朱雄英 太子所谓的新法,所谓的政治经济学,看去起来振聋发聩,但实际上胆战心惊。因为震撼之余,太子横竖看见的都是革与命,都是杀机。本来确定的未来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 如果让太子做主,他决计不可能全面铺开改革的。 甚至在太子看来,朱元璋做得种种,更多是为了何夕提供掩护。 因为朱元璋的种种作为,天下人才看不见在辽东离经叛道之极的何夕。看见了。也不敢提。 只是太子永远没有底气反抗朱元璋。 他更愿意顺着朱元璋的布局而落子。 如果不知道未来。太子其实没有什么危机感。觉得他的皇位稳如泰山。即便与朱元璋有意见分歧之后,也是如此。毕竟太子身后代表太多太多了。马皇后还在,就绝对不会允许废太子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但是而今他真有危机感。 一方面对未来茫然失措,看不透了。不知道大明走向何方。另外一方面,更担心自己一脉受到威胁。 他对新法感官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新法胜利了。朱雄英是未来的天子,而不是别人。如果新法失败了。太子还有另外的安排。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朱元璋对太子一些作为,也是默许的。 于是,在这种复杂的原因之一。朱雄英就跟着安庆公主一并北上了。 小孩子不懂这些。朱雄英而今半大不小,正是最调皮捣蛋的时候。跟随安庆公主上船,更是兴奋的上窜下跳。有无数问题。 朱雄英问道:“姑姑,那是什么?” 安庆公主远远的看过去,却见一个高塔在港口边的一个高地。还刷成了白色。很是醒目。 安庆公主说道:“哦,是灯塔。” 朱雄英说道:“什么叫灯塔?” 安庆公主说道:“就是夜晚放灯,为船只指引方向的。” 安庆公主一边向朱雄英解释,眼底却浮出一些温柔,这些温柔并不是给朱雄英的,而是给何夕。她记得,这灯塔是何夕上奏修建的。原本只有宁波等地有。但而今随着海洋的开放。几乎海边所谓的港口都修建灯塔。成为了标准。 工理学院还设计一套铜镜反射的灯光系统,提高了灯光的亮度。让灯塔变得更实用了。 只是安庆公主在乎的不是这些。而是当初两个人的甜情蜜意。 朱雄英似乎有问不问的问题,有些问题安庆公主不知道。安庆公主顿时有些烦,立即将杨震招过来,对朱雄英说道;“有什么事情你问他便是了。” 匆匆的离开了。说是去照顾何远道了。 朱雄英仅仅是失落了一会儿,就说道:“那些是什么?” 杨震说道:“回殿下,那是装卸用的。下面有转轮。两边令牛马或者人带动,就能将粮食送进船上。不过。一般不这样装。要么袋装,要么箱装,而今实在是太急了。所以才这样装。” 杨震简单的介绍了。三种码头常见的装卸方式。 第一种是人力装卸。一般来说,就是工人们扛着麻袋,踩着栈桥,将货物装上船。也就是袋装。 第二种是箱装。类似于后世的集装箱。但是规格小很多。用滑轮,杠杆,吊进船上。这也是比较新的,这几年才用的。不过箱子规格不一。还没有统一规格。 第三种,就是而今这一种了。 类似于传送带。一节节拼凑出来的。可以将散货送进船舱之中。只是人力或者畜力驱动,不能送太远,也不能送太多。还有一些浪费。 朱雄英细细问了一番,了解原理之后,也就不在追问了。 朱雄英的学业,朱元璋过问过。所以朱雄英的学业之中,有科学知识。是何夕口述,工理学院总结,改编出来的教科书。对杠杆,滑轮,牛顿三定律,都有讲解。 只是参考实物,让朱雄英有更深刻的了解而已。 朱雄英说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杨震说道:“因为山东大饥。急需粮食,这一次是朝廷直接征召我们。要一并运输粮食去登莱。早去一会儿,就少饿死一些人。” 如果说,何夕知道山东旱情,还是一个传闻。一个预判。但是此刻已经演变成了事实,今年到而今,一场雨雪都没有下过,去年冬天也少雨水。到了而今就可以判断,今年五月的守成,几乎等于零了。 已经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本来山东的粮食就紧张。再加上大旱绝收的预期,山东粮食价格,已经涨到天上去了。所以,朝廷下令,免除山东一省,今年赋税。另外直接征用船只,运输一百万石粮食去登莱。 而今大明朝财政是非常健康的。钱有,粮食也有,船只也有。 只是高丽战事,占据了官府船只的运输量。才必须临时征召。 朱雄英似乎听明白了。点点头。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天灾人祸,是什么概念。 毕竟大明天下这么大,每年都有一些问题,比如广西大藤峡,这是源于去年的乱子,去年各地的乱子,都一一平息了。唯独广西大藤峡,越演越烈。 原因很简单,大藤峡是本来就有的问题,被人恶意引爆了而已。 大藤峡瑶民深居山中,以大藤峡为中心,有十几个县大小的地盘,都是瑶人居住地。朱元璋之前的政策,就是承认现状。因俗而治,只要瑶民不出来闹事就行了。 朱元璋这个政策沿用一百多年,到了成化年间。因为人口增多。汉人与瑶民争夺土地。才发起了激烈对抗。 让大藤峡屡叛屡降,打了好多次。 很多时间,建设难,但是搞破坏很容易。 朱元璋为让汉人与瑶民和谐相处,甚至杀过一个有害于瑶民的官员。才算是将瑶民安抚下来了。 但即便朱元璋是皇帝,也不可能无条件让步,点火之人。不知道真仇杀,还是假仇杀。反正瑶民死了好几个头人,而朝廷这里死了好几个官员。这种情况下,朱元璋也不能让步。 那怕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也比如让瑶民交出凶手。瑶民自己是不交的。 如果是电视剧之中,此刻一定会有一个神探,来查明真相,处置幕后黑手。让汉人与瑶民重归于好。 可惜,这是现实。 瑶民与汉人之间本来就有矛盾,不过因为人口少。土地比较多。这矛盾还不算激烈。有这个现实因素在,双方互信是很难的。到了这个地步,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甚至朱元璋之前对瑶民的让步,也不是没有副作用的。 瑶民有时候搞不清朝廷需要什么。一官员,被朱元璋明正典刑。与被瑶民杀了。都是死,但是性子是完全不一样的。于是,从去年开始,大藤峡之战就开始了。 只是当时各地乱子很多,大藤峡并不起眼。 而今各地的乱子都平息了。大藤峡就暴露出来了。 前一段时候,朱元璋特别下旨,令镇远侯顾成去镇压。 已经成为朝廷关注的焦点了。不过,这也是旧焦点,而今的新焦点就是山东大旱,似乎有人暗搓搓指山东大旱是天意。于是山东大旱更多了很多朱雄英看不懂的角力。 朱雄英对这些了如指掌,同样对山东大旱也不陌生。毕竟是皇孙,该有教育与消息渠道还是有的。只是,他到底是年纪小。并不知道,他看到一行字,或者几行字,对于下面百姓真正是什么样子的。 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当朱雄英真正理解山东大旱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是在登莱港口了。 第十六章 饥民 第十六章 饥民 因为运输粮食的原因,在海上航行了二十多天的船队,要在登莱港停靠,将粮食卸了之后,才能转道辽东。 登莱这里是一个军港,而今却充斥着无数百姓。 朱雄英远远的看着,这些百姓干瘦的身体,衣不蔽体,似乎每走一步都在哭腔,被赶上船只。一时间义愤填膺,对杨震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震一看,就猜得七七八八的。不过,不敢乱说话,说道:“我派人去打听一下。” 一会功夫,就打听清楚了。 “这是山东布政使吴印主持的,凡是流民都要到辽东安置。”杨震说道。 朱雄英说道:“为什么?” 杨震说道:“因为辽东巡抚出粮食,他们到了辽东之后,能活下去。” 朱雄英说道:“难道我们没有带粮食吗?” 杨震说道:“不够。远远不够。山东是北方人口大省,有数百万人口,我虽然没有算过,但是揣测,山东一年粮食产量一定在一千万石以上,缺少这么多粮食,我们带来的粮食才多少了。而今朝廷要做的事情,将这些粮食花在正事上,不管用什么办法。尽可能扩大粮食生产。让百姓活下去。而不是将粮食分给流民。” 朱雄英还是不明白,说道;“为什么?” 杨震说道:“因为他们没有地,也离开了原籍。对任何府县来说,都是外地人。不稳定因素。” 没有地,也就是给他们的粮食是纯消耗,不可能带来粮食生产。正因为流民离开了原籍,他们不在父母官的名册之上,本县饿死百姓,那是饿死县里的百姓。这个数字多了。县令还是要挨板子的。所以,县令瞒报也好。掩盖事实也好,他们也是尽量让本县的百姓不饿死。而这些流民,关他们地方官什么事情。反正他不报,朝廷也就不知道。 更有很多地方官驱赶流民。任他们死在荒郊野外。就可以当做不知道了。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洪武年间,大明底子厚,即便遇见天灾,百姓损失也不大。不足以形成流民潮,少数流民这样处理就够。如果形成了流民潮,流民都围城了。那就是另外的办法了。 所以,对于这些人被辽东接走。地方官是乐见其成的。 于是就有了今日场面。 说百姓愚昧,有些太武断了。但是这个时代很多百姓都没有受过教育,只熟悉家乡附近的情况,对于其它地方并不熟悉。也不了解。而且官吏行事,可没有什么文明执法。粗暴的很。 所以这些流民几乎被当成犯人来看管。如此情况之下,上船的流民面对未知的情况。岂能不哭声震天。 杨震并不觉得什么。 比这更残酷的事情,杨震都见过。 不过,朱雄英却无法理解。他很富有同情心。见这些如狼似虎的官吏,内心对迁移流民这一件事情变得反感起来了。朱雄英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一件事情,是辽东巡抚要求的。也就是姑父?” 杨震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应该是大人提的。” 说到这里,杨震有些忧心, 他是知道何夕现在的财政困境的。他这一次过来,更是提了靖海商号的现银,大概有五十万两。已经是靖海商号能够筹集的极限了。 这个时候,这样的移民,消耗决计不少。山东布政使,可不会给辽东方面报效,虽然说,而今的辽东名义上还是属于山东的。不过自从何夕到了辽东之后,辽东与山东省的联系,就薄弱到仅仅剩下一个名分了。 山东省能承担一些移民费用,就是老天爷开恩了。 不过,朱雄英却不能理解这些。原本在他心中,何夕的形象很好的。但是此刻,一落千丈。他心中暗道:“我到了辽东,一定要当面质问姑父,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能多送一些粮食到山东吗?” 船队在登莱将粮食卸下来之后,就转向营口。 这一次船队之中就多了很多移民的船只。虽然都在一个船队之中,境遇却完全不同。 安庆公主独自享用一艘大船,安庆公主,何远道,朱雄英,都有独立的房间,而且是套房。外面是仆役休息的地方。里面才是主人休息的地方。除此之外,还以杨震为首的大掌柜们。他们都是单间。虽然说,船上的单间比陆上的小太多了。但是好歹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更不要说,这艘船是安庆公主的坐船,内部的装修,并不是太差。即便是仆役挤在一起的舱室,也很宽敞。 而且船只很大。在东海上都很平稳。更不要说在渤海之中,更是安稳无比。几乎感受不到船身的摇晃。 而一边跟谁的移民船就不一样了。首先是小。 何夕没有办法,大明船只运力,虽然已经有过剩的苗头,但船只依然缺乏, 更不要说辽东,渤海湾商业气氛,远远比不上,南方海岸上,所以船只数量上更少。 好在渤海小,海浪低,这也就能让更小的船只,能来往于辽东与山东之间。 而且小船也便宜。 于是,这一艘三四百料的遮洋船,跟随在船队后面,与前面的船队相比,几乎是母鸡与小鸡的区别。所以,本来很小的海浪,对于这船上的很不友好。 一个与朱雄英年龄相仿的孩子。 他叫唐大, 是一个盐户的儿子,盐户给朝廷煮盐。在洪武年间,还是能过下去的。虽然要自己种地补充一些收益。但是一场大旱过来,地里庄稼绝收,他的父母更是因病去世。家里的粮食吃光了。借亲戚的人,在大灾之年,没有人会借给他的。 不过有人提出买他妹妹。唐大断然拒绝。 他面前的局面,他只能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去外面讨饭。于是,唐大带着自己妹妹唐小妹,父母仅仅给他们起了这样的小名,根本没有起大名。因为,起大名,是要给先生钱的。 父母不舍得。 而今也剩下他们兄妹两人相依为命的。 出来讨饭的日子不好过。 唐大努力给妹妹一口饭吃。在官吏抓捕流民的时候,唐大其实是能逃走的。但是妹妹被抓了。他只能乖乖的被抓走。不管是生是死。他们都要在一起。 好在被官吏抓住之后,他估计最严重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虽然被关押在。但是每天都一碗饭。有这一饭碗,能让兄妹两个人活下来。这就够了。 只是唐大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到海上。 身强力壮的他,居然晕船了。更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他妹妹,唐小妹爬在他怀里,睡得很香,似乎船只不正常的晃动,对于她来说,就好像摇篮曲一般。 但是唐大却不一样了。唐大只觉得浑身上下难受,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的。想吐。 他死死的咬住,他每天吃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再吐出来,更是不行了。即便他肚子里此刻估计都是水,他也一口也不愿意吐。只是他的反应,被唐小妹感知到了。 唐小妹揉揉眼睛,几岁孩子满身污垢。脸色都看不清楚。更让人看不清楚是男是女。很多人都以为唐小妹是一个男孩子。这也是唐大对妹妹的伪装。毕竟灾年的女人,很多时候,都是商品。 唐小妹说道:“怎么了哥哥?” 唐大满头虚汗说道:“没什么事情。” 唐小妹怎么能放心,眼巴巴的看着哥哥,用小手给他揉着胸口,兄妹两人艰难渡过这个夜晚。而不远处,朱雄英沉睡层层被褥之中,毫无感觉。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 第十七章 春耕 第十七章 春耕 辽东的春天,比江南还要更晚一些。当江南第一拨船只,顺着南风,即将到辽东的时候。何夕此刻还在筹备春耕。 粮食生产有多重要,就无须多言了。 而何夕固然能从蓝玉那里弄过来二百万两,金银铜钱,等硬通货。而山东大饥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更加剧了粮食紧张。所以春耕的重要性,就更加重要了。 而其中重中之重,又是新开荒的土地。 这个时间段,整个辽东放弃一切其他劳动,除却沿边守边警惕鞑子南下的军队之外,所有军队也都下田耕种。 这其实是农业社会的常态,即便解放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一旦到了农忙时节,就会出现,工厂停工,学校停学,全部人下地干活。 而辽东原本卫所开垦出来的土地。 其实不用何夕多操心。 因为在屯田这一件事情上,大明早就形成一套体系。有一定之规。何夕不用多操心。其实,在何夕看来,他们这种耕种模式,有一定的改进空间。但是何夕也知道,此刻不是更改耕种方式的时候。 毕竟农业生产以稳定为主。一旦改出事情来,就不好了。再者, 何夕而今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就不要给自己找事了。 不过在开垦荒地这一件事情。就必须想办法改进了。 因为迁徙过来的高丽移民,再加上而今的山东饥民,吃饭的人增多了。所需要的粮食也多了。而且一般来说,刚刚开荒的土地,第一年的产出很低的。想要有足够的粮食,就只能想办法增加耕种面积。 而且,在辽东也有这个条件。 辽东有大批战马,驮马。而且沈阳铁厂,更是想要什么样的农具,就有什么样的农具。再加上辽河平原上,有足够多的平原足够开垦。才有了何夕这一次决断。 此刻何夕带着几个随从,正在看眼前的情况。 看着眼前春耕情形。 地面上的乱石,都已经清理好了。什么大树乱草,也被清理一空。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匹马一起拉动大犁。这犁真的很大。两匹马才能拉动一张犁,后面最少要站着两个人压犁。能一下子翻四五条沟,犁头更是淋钢工艺。算是钢头。 所以工作效率比寻常牛耕要高太多了。 但是也不是没有缺点。 缺点,就是马耕比牛耕犁的浅。 而今很多荒地都是种的第一季。产量也不会太高。这一点小问题,不会影响太大。 “咳咳。”叶旺猛地咳嗽两声,叶沈搀扶着老父亲。在一边亦步亦趋。叶旺说道:“这第一季,种大豆。大豆有个好处,就是不择土地。不管是生地熟地都能活。而且对春耕的时间,卡得也不是太紧的,春天到夏初都能种。只要不是秋天冷的太快。都能有收成。” 说到这里。 叶旺又猛地咳嗽了几下。 叶旺封爵之后,似乎心愿已了。年龄也大了。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如果可以,何夕也不愿意让叶旺来操心。只是何夕夹带里的人,在屯田,耕种上面最精通的,居然是叶旺。 甚至连主持过河套屯耕的黄子澄在这上面都不如他。 无他,虽然大明军队屯田的传统太根深蒂固了,叶旺在辽东这么长时间,屯田的事情做得最多,他最熟悉东北这一片土地,该种什么,能种什么?这个情况如何应付。 他都考虑过。 对于叶旺挑选出先种一年大豆,何夕也没有意见。 不知道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叶旺觉得辽东合适种大豆,而后世很多百姓也是做出同样的判断,东北大豆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响当当的。大豆在秦汉时期也作为主食存在过一段时间。 但是大豆有固有的缺陷。有豆腥味,消化不好等等。更重要的是产量低,大豆的产量也不过四五百斤,而在古代产量更少。一石左右。一百多斤。与小米这种中国传统的粮食作为退出主要粮食作物的原因一样。 只是而今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大豆不择地等优点,又显露出来了。不过,即便如此,这一次每亩产量也不到几十斤,不到百斤。 所以,何夕拼命地开垦荒地,想以数量弥补质量。 将所有新移民都统一编组,统一安排,集团劳作。他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开垦荒地,还要建立起一套最基本的灌溉体系。 何夕看着眼前的一切,沿着辽河一线,辽东东岸的全部,与辽河西安岸的一部分。几乎有几十万男丁,都在奋力春耕。这种要马拉大犁也有。牛拉犁也有。甚至人拉犁也有。 在畜力这一块上,虽然辽东有了上一次纳哈出的缴获,牛羊马匹,数以百万口。但是这些战利品,不可能仅仅分给辽东。当时的辽东人口稀少。也没有留下多少。 毕竟总体上来说,整个大明,生产资料从来是紧缺的。 而这样的部署难度,并不下于出兵打仗。而且是打大仗,何夕暗自思忖,也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只有这位在辽东扎根十几年的老将军,才有这种手段与威信。 何夕问道:“叶老将军。春耕要持续多长时间?” 叶旺说道:“持续一个月左右,在此之后,就可以抽调人手了。做别的事情了。”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时不我待啊。” 即便何夕从蓝玉那里搞到二百多万两,但是支撑这么多人的开销。与工程建设。也是很难的。钱花得就好像流水一般,唰唰的没有了。这还是何夕用了很多手段,压制,才算维持稳定。 不说,别的。就在月前,何夕改革了辽东俸禄,假意说是方便支取为由,将发的实物俸禄,变成了粮票,可以在各卫所仓库之中支取。 下面人也很实在,立即就真支取了。 甚至何夕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官府一些东西可以直接用粮票,而不是用粮食来卖。再加上,何夕推断得不错。辽东民间的粮食储备,还是足够的。不敢说多太多。但是每家每户大抵都有几个月的粮食。 这都是何夕之前发下去了。 粮食就不是最紧要的东西了。 经过一个月的波折,粮票才算是真正立起来了。这样一来,本来剩余的粮食,就能够支撑几个月了。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撑到秋收。这中间估计是有一段时间的空档的。 毕竟,还有很多高丽人,他们没有俸禄。但是要吃饭的。 吃饭也是要消耗粮食了。 农业虽然是万业之基,但是辽东而今的局面,却不是农业能挽救得了的。 何夕说道:“叶沈。” 叶沈说道:“末将在。” 何夕说道:“你照顾好你父亲。这里的事情你多劳烦一些。不要让你父亲累着。” 叶沈说道:“末将明白。末将一定会好好照顾父亲的。” 叶旺说道:“大人,老朽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只是大人。我不知道大人要做什么?但是这缺口,太大了。看着老朽胆战心惊。能不能,稍稍缓一下,死缓则圆。” 何夕叹息一声,说道:“老将军,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但是这一件事情你不懂。你不知道,当产业的齿轮一旦转动,就停不下了。他就是一个钢铁巨兽,不能停一刻钟休息。这一件事情,你放心便是了。” “我不会出差错的。” 何夕其实不止一次想停下来。 只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沉没成本。 农业生产与工业生产是有各自的规律的。 第十八章 五年 第十八章 五年 误了农时,最少一季,不要想什么收成了。但是工业生产有什么规律?那就是千万不要让机器停下来。因为一旦机器停下来,维持整个体系成本依然在。 这巨大的成本会压垮一个企业的。 所以,企业一没有订单。就是倒闭,裁员。 一旦市场上需求不足,那就代表着经济危机的到来。 何夕也是一样的。他不做这些事情,看似能停下来。等积累好资本再开始。但问题是,他对沈阳铁厂的设计有一些大了。沈阳铁厂之前打造大量的武器供应前线,而今随着高丽前线对峙局面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武器需求下降。 沈阳铁厂的铁已经有了很多库存。 而沈阳铁厂是最先做好,对下游产业进行支持的。也就是给下面打造机器。这些机器,都是那种用人力,或者用畜力的铁家伙,看上去很落后。比如,何夕由大豆的大量种植所想到的。那种榨油机,改变了大明榨油,毕竟用大锤一锤锤砸的局面。 这些机器,沈阳铁厂都能造。 太平铁厂也是有南洋藩国的海外兵器订单才维持生产的。甚至而今太平铁厂的生产也萎缩了很多。也就是需求不足。 比太平铁厂规模更大一些的沈阳铁厂,没有订单。可不仅仅是关门歇业一年,所有员工停薪留职那么简单的事情了。沈阳煤铁产业上少说有五万人,没有利润的话,养活这五万张嘴,也是真吃力的。 这可都是精壮男子,甚至很多是卫所兵转过来的。 总之,翻过来,想过去。一定都要停。其实何夕咬咬牙,承受巨大的损失,也是能停下来,但是下一次再想启动就不容易了。 不过,他也算是明白了一点产业经营的道理。也明白了。为什么帝国的主义为了市场,简直无恶不作了。因为一旦没有市场,没有了订单。他们会立即面对国内天崩地裂的局面。 现在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好处就是,人力其实也是有成本的。而今的高丽移民,山东灾民的成本极低,几乎只要管饭就行了。但是这样的情况,不可能长久。 叶旺说道:“那也请大人放心,最早的是三个月,或者百日左右,第一批豆子就能产出了。” 古代的大豆也是有品种的。有三月熟,百日黄等等各种品种。为了早一点有收成。叶旺大多选的就是早熟的品种。虽然这些早熟的品种,在其他方面,估计也是有一些缺陷的。 但是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何夕说道:“那些新作物怎么样?” 叶旺说道:“我听下面人少说,去年全部种了,收成不少,今后我划给他们两万亩,有熟田,有生田,还有山田,也有水田。派了一些老农。定然能将这些作物给培养出来了。” 叶旺表情并没有多激动。 这也是因为,这些美洲的原生作物在辽东的表现,并没有那么好。不知道是水土的问题,还是别的问题。总之,高产固然是高产了一些。但是还没有高到让人惊诧的地步。 甚至没有他们在美洲原产地的表现得好。 不过,潜力在哪里放着。 终究有惊艳所有人的一天。 何夕深深看了一眼,正在春耕的土地,最后匆匆而去。 ------ 何夕一路南下,视察辽河两岸的春耕情况,最后到了牛庄。就在纺织厂附近的一个大厂房之中。何夕看到了他一直期盼的东西。那就是印刷厂。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印刷票据。 虽然粮票体系正在建设之中。但是粮票印刷也是一个大问题。 要保密,要结实,还有容易生产。 葛天工早就等在这里了。见何夕来了。说道:“老师,您看。” 何夕拿着手里的纸。这纸很厚,很软,也很结实,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何夕说不清楚,好像是牛皮袋那种牛皮纸,又不一样。 葛天工说道:“这是有木桨,麻料,等十几种材料造出来的。市面上绝无仅有。因为,这票对水墨很不友好。只能用油墨在上面写字才行。”随即,葛天工拿一支毛笔,请何夕落笔。 何夕简简单单在上面划了一竖,立即发现,片刻之后,墨迹在上面晕染开来,成了一大片。而葛天工立即送上油墨。何夕又写了一下,笔记清晰干净。 何夕说道:“不错。” 油墨在大明虽然不是说没有。但少之又少。并不是说古人聪明才智,搞不出油墨来。而是没有需要。搞出来做什么?但是,单单是油墨这一项。就足够让想仿造的人头疼。 而葛天工这里,已经开发出一套油墨了。 这一套各种颜色的油墨,其实并不是何夕刻意为之,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何夕想要的是煤油。 是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点灯。除非将蜡烛点上几十根上百根。否则夜晚房间之中,根本没有亮堂的感觉。昏沉之极。而蜡烛很贵的。何夕自己是用得起的。 而全天下人却是用不起的。 而今抚顺煤矿有这么多煤,何夕不想想别的销路。想来想去,煤油灯就是一个好销路。大明人多,读书人更多。而相当多的读书人是用不起蜡烛的。而煤油灯就是替代品。 至于更穷的百姓,他们晚上是不点灯的。 因为大量煤油的出现,有人突发奇想,将熔炼一些材料搞出这一套油墨体系,当然了,并不全。差很多颜色。但是用来印刷粮票足够了。 至于那整装待发的几十台印刷机,何夕更不会太关注。 毕竟,这都不能算是新东西,与官报的印刷机相差并不多。仅仅有一些小改进而已。这东西还是何夕搞出来的。他仅仅是扫了一眼,就看了看最后的成品。 一张一石的粮票。 正面写,兑对一石,有辽东巡抚的大印,背面写童叟无欺。还有一些装饰性的花纹,但其实这花纹是一种谜语。各卫所都不一样。可以看这花纹确定是从哪个地方发出去的。 当然了,这也给印刷技术带了不少的难度。好在辽东也不过十七个卫所。 只需要十几个模板就行了。 除此之外,还有盐票,煤票等样品。这些东西还有推迟退出。 何夕说道:“派一个千户守着这里,这里万万不能出问题。没有我的允许,一张废纸都不能出去,这些工匠,这一段时间就在这里住吧,其他待遇一切如常。” 何夕可不想,让别搞出假票据。那可惨了。 虽然说,这里很多技术都是保密的。但是何夕并不是太相信这个时代的保密措施。比如这钞票上种种细节与用意,何夕估计,这里随便一个工匠,大多能说个差不多。 倒不是他们要精通所有的工艺。只是很多人都没有保密那一个弦。没有这个概念。随便将保密的东西,乱说出去。 就是那种浑人,什么都不明白,要命的事情,也只要当要他命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这才是古代的常态,固然有很多精英,放在现代也是顶尖的人物。但是还有更多,浑浑噩噩的。根本什么都搞不清楚。把事情给弄砸了。你以为他是敌特搞破坏,不,并不是,他是单独的不在意,或者是好奇。 所以,何夕要用最严厉的防守,将这里困住。 “老师,那要他们在这里待多久?”葛天工说道。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允许家属探视,但是不准从这里带走一张纸。时间吗?五年。就五年。” 第十九章 夫妻重会 第十九章 夫妻重会 五年这个时候,是何夕反复思量过的。 他很清楚,辽东这个摊子,这个体量,用这种扭曲经济规律的手段,一开始还可以,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他清楚里面有太多的漏洞了。 而且何夕相信,不仅仅他看出来,很多人也看出来了。只是正如朱元璋所言,辽东是一片白纸,即便看出来,又怎么样?单单看出来一点用处都没有。没有人主动与何夕作对。 但是时间长了可就不一样了。 五年,在五年之后,何夕希望整个辽东工业体系能够自给自足。这一套体制就可以废除了。 不过。要怎么废除。何夕还没有想好。 这并不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还是钱,是原材料,与外部输血与订单。想到这里,何夕不由想起,他去年年底就发往南方的密信,也不知道而今的情况怎么样了。杨震能带多少人北上。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何夕想这一件事情的时候,有人来报,有船队从山东而来,打的旗帜是安庆公主。 一瞬间,何夕想起了好几年没有见面的妻子,眼前的各种票据似乎一下子不见了。何夕立即匆匆赶了出去。 ------ 想与何夕见面的。不仅仅何夕一个。 安庆公主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打扮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要不是要靠岸了。安庆公主能再打扮一个半时辰。安庆公主知道何夕审美,何夕的审美,大抵就是直男审美,觉得素颜好看。于是,女孩子要花更多的时间,达到这个素颜的效果。 何夕觉得简单一点,就行了。不要哗众取宠,于是安庆公主,花了不知道多少精力,要弄出一身,一眼看上去简单,其实一点也不简单衣服。 用尽极高的成本,追求简单平凡。这大概就是低调的奢华。 安庆公主听说入了辽河了。在船舱之中,也坐不住了。来到船头,遥遥地看着远处的城镇的轮廓。 安庆公主一眼看过去,觉得虽然看上去乱了一些,但还很繁华。与内地县城相差无几。 这就是牛庄发展的速度。 何夕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牛庄就是一个水陆大驿站。除却驿站之外,没有什么。后来,何夕看中牛庄独一无二的优势,加强运输,扩建港口。于是,牛庄不仅仅是一个驿站了。还有一些仓库。这些仓库也有驿长管理。 后来辽松运河修建好了。 辽河可以与松花江连通了。 大量客商都从这里北上,深入辽河,甚至深入松花江中。 牛庄贸易地位更到了加强。 再后来,高丽移民来了。移民现在牛庄这里安置。围绕着牛庄设了好几个庄子,有些庄子距离牛庄虽然比较远。但是牛庄也是这周围最大的地方。于是,这些人也这也向牛庄集中。牛庄就成为附近商品中心。 人气越来越旺。 而今现在何夕决定推进辽东工业化。在选址上,就圈定了牛庄与沈阳。沈阳是重工业,而牛庄是轻工业。重工业需要靠近原材料产地。沈阳铁厂就靠近煤矿,铁矿虽有一些远 ,但也不多。 够用。 而轻工业大部分都是要对外销售的。自然要有一个靠近大海的地方生产,生产了直接运走就行了。而且而今的辽东内部很多原材料不足,比如最重要的棉花。根本不够,需要对外采购。 轻工业放在沿海港口。最合适。 自然就放在牛庄了。 此刻的牛庄有,纺织厂,造纸厂,印刷厂。甚至未来的造船厂,这里也要放一个。鸭绿江口,或者旅顺也要有一个。还有榨油厂,这面粉厂,等等。总之几十个小厂,与港口设备,等等,就构成了这个一座小城。 而今还有一些杂乱无章。 但是也显示出,新生产方式的勃勃生机。 安庆公主对牛庄并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人。她的目光落在码头之上,顿时看见了。她朝思暮想的人。何夕刚刚翻身下马来迎接她。 安庆公主匆匆忙忙,从栈桥下了船了。站在何夕面前。 两人相视很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一阵子,何夕才说道:“你来了啊!” 安庆公主说道:“我来了。” “不走了?”何夕问道。 安庆公主说道:“你在这里待多长时间,我就陪你多长时间。” ------ 码头上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交接的事情,何夕安排下面的人去做。他们夫妻两人。小别胜新婚,自然要一诉衷肠了。 何夕在牛庄并没有一个正经住所。他常年来往这里,就住在驿站内部一个小院子里。立即已经被何夕包下很长时间了。对于,寻常人来说,一个小院子足够了。 但是对于何夕来说,却太简陋了。 纵然何夕不在乎,何夕身边人也在乎。 何夕之前,不在乎。他一个单身汉,怎么住都行。而今老婆孩子来,却不一样了。他心中嘀咕,要不要在牛庄修建一个别院。 之所以在牛庄 ,不是别的地方。就因为何夕觉得,今后他在牛庄的日子决计不会少的。 忽然何夕感觉手臂上一轻,却见安庆公主已经醒过来了。 安庆公主满脸通红,说道:“你也太那个了?我这一次是有话给你说的。” 何夕说道:“无妨。早点说晚点说,都是可以的。要不,我们再晚点说。”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扑上去。 安庆公主狠狠推了一把何夕,说道:“说正事。” 何夕说道:“好。好,说正事,说正事。”于是,身体往被子一缩,脸正对着安庆公主的脸,相隔不到十公分,呼吸可闻。安庆公主一下子愣住了。眼睛之中波光流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何夕说道:“你倒是说啊?不然我说了------”何夕的尾音拖得特别长。让安庆公主立即惊醒了。这事情太重大了。让安庆公主不敢怠慢。否则的话,她不介意等会儿再说。 于是安庆公主,将南京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她对整个事情,也不能窥其全貌,也只能说自己知道的,再加上自己的猜测。 对何夕来说,他只需知道一件事情就够了。 那就是世界上知道他秘密的人。又多了一个。 事到如今,何夕也不在乎几个人知道了。反正未来全部都变了。知道未来也没有什么用处。真正有用处反而是后世的知识。只是有一件事情,何夕一直刻意不去想。 但是此刻也不容他回避了。 那就是朱元璋百年之后,江山谁属的问题? 朱元璋已经六十一岁了。还有十年的寿命,不,连十年的寿命都不确定。毕竟历史已经改变了。何夕在辽东虽然有些根基了。但是他的一切都建立在朱元璋的支持之上。 一旦朱元璋不支持了。或者朱元璋不在了。 这局面是什么样子? 何夕都不敢想象。 前路迷茫,让何夕也有一丝害怕。 何夕心中暗暗琢磨:“朱元璋的心思,我猜不透,但是他想大动一下,却是真的。但是太子又是什么想法?我看太子办事稳妥,但是太稳妥了。不像是一个想变法的。” “而朱雄英这个时候派过来,有太多意味了,让人捉摸不透,如果朱雄英是皇太孙的话。他不应该离开南京。而今看来朱雄英离开南京,几乎等于朱允炆成为嫡子。” “而朱雄英自己又知道多少?” 何夕想得入神。安庆公主不由地问道:“你想什么?” 第二十章 开门红 第二十章 开门红 何夕自然不能告诉安庆他真相的内容。他随口说道:“想燕王。” “四哥?”安庆公主有些吃惊地说道:“四哥怎么了?” 何夕说道:“你不知道吗?” 安庆公主心中一动,说道:“靖难?即便太子哥哥知道了,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毕竟靖难的朱棣与而今的朱棣不是一个人。这不是你说的吗?” 人是由他的经历所塑造的。 即便,同样的人经历过不同的事情,也会变成不同的人。所以,现在的朱棣与历史上靖难的朱棣,不能当成一个人来看。这真是何夕之前说的。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讲道理的。特别是皇帝。 皇帝最大的特权,就是随时可以掀桌子的权力,随时可以不讲道理的权力。 朱标被朱元璋如此看重,说明朱标其实也不是一个寻常人物。只是安庆公主,被保护得太好了,根本看不出来太子这一层本质。 何夕说道:“不过,我觉得四哥还是不要待在北平为好。” 安庆公主点点头,说道:“我也觉得,还是让四哥早日就藩。” 何夕心中一动。早日就藩。就藩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草原之上。何夕心中一动立即判断出来,今后一两年之内,太子一定会推动北伐的。到时候对何夕来说,或许是一个机会。 只是何夕的思绪飘飞一会儿,随即又收了回来。 曾经,未来的历史是何夕最大的底牌,而且何夕完全失去对未来的把控,心中暗道:“或许我要早做准备了。” 他不由得有一种预感,他这些年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但是他要面对最大的问题,就是朱元璋死后的局面。能应付,或许真能做出一番大事业,不能应付。或者就成为历史尘埃覆盖一个名字。 何夕心中的早做准备,一方面是深耕自己的势力。另外一方面那就是在海外经营一两此领地。一旦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扬帆出海,再也不来。 ------ 这边何夕与安庆公主卿卿我我的时候。 杨震这边也被商人簇拥着。这一个人说道:“杨兄,这都到了辽东,驸马大人找我们过来做什么事情,总是要透露一点吧。” 杨震哈哈一笑,说道:“驸马与公主久别重逢。稍稍耽误一两天又算什么啊。各位无需那么着急。稍安毋躁,稍安毋躁。” “杨兄,你是何大人最器重的人。当何家一半的家。何大人做什么事情都会找你商议,你能不知道?已经到了辽东,想来几日之内,就要见分晓。你总要透露一个大概方向,让我们有所准备不是。” 杨震说道:“诸位说得也对。那我就说几句吧。”他声音微微一顿,看向这里的人说道:“诸位也知道,最近江南,福建,各地的货物价格涨了不少吧。” 说到这里,一时间怨声载道。 随着航海的开始,大明各种货物都源源不断地运到海外。有丝绸,瓷器,茶叶,糖,等等。但是大明的产能可不是无限的。就连带地抬高了价格。之前南洋市场空缺。只要是中国货,就能卖出去,而且能卖出一个好价格。 一点点的成本问题,不算什么。 但是,随着时间长了。竞争越来越激烈。利润下滑。货物的价格高居不下。就很成问题了。 大家都有怨气。 但也无可奈何。 无他,有办法用权势压过去的商户,要么成为这些海上商户的陆上分号,要么直接成为某家权贵产业。能谈生意的,就是压不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南老姓,世家大族。 这其实也是古代社会与现代社会不一样。 现代社会看见一个行业,利润特别高。那就会有无数人投身于这个行业,最后因为竞争激烈,弄得大家都不赚钱为止,这个利润特别高的产业也就与其他产业的利润相差不大了。 而在古代社会可不是这样的。 古代社会之中,因为很多货物都是手工制作。因为种种原因,是很难扩大再生产的。比如丝绸。今年有多少丝绸,是有多少桑树,有多少蚕种就决定了。还要与气候,病虫害有关系。 这些条件,很难扩大生产。有时候即便扩大规模,多种桑树,就不说,树木的存活率。单单说桑树的成长时间。这也是要算的。 总之,扩大生产有很大问题。于是,这些人就不扩大了。而是投机,将这个价格给炒上去。就会陷入一个越昂贵,越稀缺,越稀缺,就越昂贵的过程之中。 对于海上贸易真正赚钱的,从来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大宗商品。因为大宗商品年年都有,规模效应。 反映在而今的情况,就是海运规模扩大了好几倍。运力比之前多了不知道多少。但是内地各产业产量,却没有升上来,甚至在勉强攀升。但是提高产量,也是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 也就是而今海贸暴利期结束的原因其中一个。 杨震一挥手,立即有人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第一盘,上面有白色的晶体,有人一嗅就知道,是盐。不过,辽东的盐场还在建设之中,这是何夕用山东盐提纯以下的结果。 第二盘,上面是高丽彩色麻布,这也是唯一有现在货的,大概有数万匹之多。能搞几万两。 第三盘,是纸张。以高丽纸张为范本,再加上东北近乎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木材。用之造纸,也是相当不错的。 第四盘,里面上放着一盏煤油灯。 等等。 十几样产品都放在这里了。 来这里的人都是各家商号管事的人。对于商品有着敏锐的直觉。陈祖孝此刻是陆仲亨府上的管家。操持海贸。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这才几年,就将陆家海上生意做得风风火火的。 、即便其中有一些是因为陆仲亨的权力。但也可以看出来陈祖孝的本事。 陈祖孝首先看到的就是彩麻。 纹理细腻光滑,单薄,清凉。还有彩色图案。虽然仅仅是最简单的图案。陈祖孝细细看了一会,用手指头狠狠搓了搓, 没有发现布匹有什么问题,更没有掉色。 于是陈祖孝抢先发问,说道:“杨兄,你拿出这些可是样品?” 杨震说道:“正是。” 陈祖孝说道:“这种布,有多少我全包了。另外,要么给素布,或者给我彩布,不过上面的画案要定制。” 先高丽王以这种麻布,当成当时赚钱的拳头产品,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种高丽布,如果放在国内,是那种大部分人看不上的。放在国外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南洋,一些热带地区。 太热了。 麻布比棉布清凉太多了。 这布匹一定会有市场。或许他们不可能代替顶尖贵人对丝绸的需要,毕竟丝绸也很单薄。但可以代替,次一等的需要。至于老百姓? 之前已经说过,大部分南洋的百姓也就是在最近两三百年才有了穿衣服的习惯。 当然了,陈祖孝敢这么果决地下单,其实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陆家与何家的关系,陆仲亨对何夕一直是很推崇的。两家关系一直很有,表现在海上,双方商号很多时候都抱团。 他来之前,就问过陆贤,也就是陆仲亨的儿子。陆贤让他给何夕撑撑场面。不管何夕提出什么要求,先答应再说。 既然有了这个承诺在先,陈祖孝有看出来这东西有利润,自然是十分果决的下单。给何夕一个开门红。 第二十一章 热场 第二十一章 热场 不过,陈祖孝的表率,并没有引起连锁反应。 这些人已经他们背后的勋贵势力,还有不少皇室宗亲参与其中,几乎代表了整个大明上层一大半势力。如果算总资本的话。一两千万两都是少算的。蓝玉在高丽是发了一笔横财。 但是他们这些人可不是什么横财。这还是开海时间不长,财富积累的并不多。再过几年,估计他们的财富会更高。单独一个人,或许不能富可敌国。但是他们这些人加起来,绝对是的。 否则关税也不会超过盐税成为仅次于田赋的第二大税种。 这些人在勋贵麾下,虽然都是管家仆人之类。但一个个都是人精。毕竟,他们如果经营好了。自然是人上之人。纵然地方官员他们都不是太在乎的。 但一旦经营出了问题。他们的下场,决计不会比流民好。 这些人怎么能盲从别人的判断。 一个个面带笑容,细细看着这些商品。时不时地低声与招待人员说上句。 杨震知道,这是千金市马骨的时候,这个场决计不能冷了。杨震说道:“陈兄,豪气。而今总共有六十万匹。算个总数六万两。现银粮食都行。只是抱歉,这都是现成的。不可能更改了。不过接受预订。” 前高丽王在位好几十年,他总共纺织出这种布,大概也只有一两百万匹。但是辽东仅仅是去年半年的成果,这还是原材料短缺的原因。去年高丽战乱。高丽原本种植传统麻料耽误一了阵子。不过去年,何夕与高丽那边已经谈好了。但也要等下半年才会有。 这六十万匹,是何夕将辽东,高丽,山东,河北等地的麻料都收集完的才有的。 只是,说实话大明百姓种麻,更多是为了自己用。不仅仅是织布。还有麻绳了。等一系列百姓日常所需的东西。根本没有想过卖。如果之前,或许还有卖的,但是随着朱元璋推广棉花种植。 棉花已经代替了麻料的市场了。 麻料就更加少见。 也收集不到多少。 这已经是全部了。 陈祖孝一愣,说道:“六万两?” 陈祖孝是来捧场的。他没有想过这个价格多高。同样也没有想到这价格这么低。寻常粗麻布,不到一钱一匹,那是有的。但是那种就是穷困百姓才穿的。但是这麻布不一样。光滑细腻,轻薄甚至还有一些透光。一看就是上品。比不上丝绸,行价也应该在一匹一钱三上下。 不要小看这三厘,大宗货物交易之中,这减免的可不是小数目。 不仅仅陈祖孝吃惊,其他人也吃惊。 几个掌柜手中轻轻掐算,倒不是算卦。而是算账。这也是古代一种算法。具体地在这里不展开了。几个掌柜片刻之间,将这一批货物的利润算出来了。三万两,最少能赚三万两。 辽东比江南的缺陷就是,从辽东到南洋,多了千里航程。虽然说,海运这些年很成熟了。但是依然是成本增加。这布到了南洋,最少能翻上一倍,两钱银子一匹,甚至更高一些。 去掉船只运输费用。赚三万两,已经是少算了。 甚至如果精打细算一下,赚四万两,也不是不可以的。 只是一时间没有细算而已。 几个掌柜此刻真有一些眼红了。 杨震笑着说道:“还不止这些。”随即让四个侍从,从一边拿出一卷麻布。然后展开,一时间,一匹麻布展开之后,很多人大吃一惊。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道:“宽度不对。” 所有人才发现。这似乎是有一些不对。 虽然说布匹,不管是丝绸,还是棉布,都是大明出口的大宗货物。但并不是所有的商号都在上面下功夫。有些人很熟悉,有些人不熟悉也是很正常的。 熟悉的人一看就看出来,这布匹宽了不少。最少有半尺。 要知道一匹布有四丈长,宽半尺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个之前也说过。家庭用的织布机。几乎就是一人两臂展开的宽度。因为要人来回飞梭。再宽就不好操作了。而今改成机械的。其实要多宽就能多宽。当然了,太宽的。要几丈宽,又会有其他问题。 不过增加半尺一尺,就是小问题了。 但是甜头不能一次给够。 才有这样的决定。 但即便如此,对很多人来说,也是一个惊喜。 很多掌管立即推翻了他们之前的预期,因为多半尺,几乎等于一匹布多上十分之一。这种宽幅大布,价格应该更高一些。在南洋卖上两钱二三,也不是不可能。 利润要重新估算才行。 如此一来,自然有人开口。说道:“陈兄,你在南洋家大业大。但也不能这样一点好处都不留给兄弟们吧。这让大家也不好回去交代吧。这一次大家千里迢迢而来。” “总不能白跑一趟吧。另外,六万匹你有那么多船运吗?”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陈祖孝虽然觉得,在他的操作之下,这一笔生意能赚十万两上下。毕竟陆家的生意比起这些家族,最大的区别是,陆家的生意能做到天竺去,这批麻布如果能转卖到天竺,价格能再翻一倍。利润更高。 但是陆家的生意也有缺陷的。 那就是陆仲亨在朝廷没有根基。 陆仲亨虽然是勋贵。但是与朱元璋一样,是最底层的百姓出身,参军之前,个人财富不过几斗米而已。他富贵之后,除却违法乱纪,也不知道该怎么搞钱。这才弄得自己狼狈不堪。手头俸禄与田产不够维持自己的生活。在勋贵之中,几乎是最穷的。 正因为如此,陆仲亨在大明并没有什么商业网络。他采买的东西,更多是眼前这些商号合作。陆家做的生意主要有二,第一就是将南洋的物产卖到中原,第二就是大明的物产卖到西洋去。 所以眼前的人。能得罪一个二个,万万不能全部得罪了。 而且,陈祖孝还真没有足够的船来装,六万匹布。估计最少要四五万箱货物。今日过来的船只并不多。估计全部装满,才有这个数目。他还要借别人的船。 想来想去,陈祖孝说道:“那是自然。这是何驸马的待客之礼,我怎么好意思独吞?” 只是不好意思独吞是一回事,分多少是另外一回事。 一番商议过后,这六万匹麻布,就为之一空了。 而场面也热烈起来了。 这些都是商人,对赚钱的事情更感兴趣。之前过来,是背后大佬们的想法与人情,而今发现有了赚头,自然表现得更加兴奋,整个场面都热了起来。 也有询问,其余商品的价格。 杨震一一回答。当然了,都是比市价低上两成左右。 只是,只是存货比较少而已。 其实,很多存货何止是少啊?简直是没有。比如说盐,晒盐是讲究季节的。辽东的海岸能不能晒盐。自然是能的。但是冬天是绝对不可能的。且不说,太阳有没有可能将海水晒干,单单说,这海水都结冰了。沿着海岸线,少则几米宽,多则一两里宽的冰层。怎么去晒盐。 但是其他的货物,比如纸张。比如铁器,等等。都是有存货的。特别是铁,有大量的存货。只是何夕不敢多卖。因为武器出口,是关乎国家战略的。这方面必须由朝廷点头,而朝廷一点头,就是太平铁厂的生意。 但铁作为生活必需品。南洋自然有庞大的需要。也就爪哇有一些地方产铁。只是爪哇而今的局面,两强对峙。已经从出口变成进口了。 第二十二章 亲子 第二十二章 亲子 甚至天竺的铁,也渗透进南洋的市场之中。 对铁自然是有需求。只是大量铁运输到南洋,会改变南洋形式的。毕竟,大规模冶铁,对于南洋各国来说,是有技术难度的,这里还有原材料与大量燃料的问题。但是将成品铁改一个形状。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这些国家,其实都有一些冶铁能力。毕竟而今已经不是公元前了。冶铁能力,也不再是什么高科技。 大部分国家,都入了这个门槛。 所以,辽东大规模卖铁,不管什么样的铁器,铁锅也好,铁锚也罢,都有可能转变成为武器。从而影响南洋平衡。所以,这上面只能与其中数家商议。背后是陆仲亨,周王,楚王,靖江王的商号。毕竟这四家在南洋是有切实的利益的。不可能做出有损当地平衡的事情。 另外一个不好说的原因,就是这是与太平铁厂抢生意。 虽然说太平铁厂也算是何夕的势力范围。奈何,即便是何夕也不能太平铁厂放弃自己的利益。更不要说,而今管事张度,说起来也不是何夕的人。 当然了,方关的方家也是其中一个。奈何方关的实力还太浅薄了。他所在方家,能列为其间,还是方乘风爵位的关系。根本说不上话来。 总之,这一场预热做得极好。 ------ 何远思看着眼前的男人。 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母亲。小眼睛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叫爸爸。快叫爸爸。”何夕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叫爸爸,就不给你糖吃。”随即拿出一块糖来。一块冰糖。有冰糖已经相当不错了。这个年代糖还是奢侈品。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吃上一点甜味。 何远思没有丝毫表示。 安庆公主蹲下来,说道:“儿子,这是你爹。快叫。” “对。”何夕立即接到,说道:“叫爹也行。叫爹,”随即似乎担心何远思不会说话。拖着长音做了一个示范,说道:“爹-----” “哎。”何远思开口了。 一瞬间,何夕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倒是安庆公主不由地哈哈笑道:“你不是远思,是一个小机灵鬼啊。” 何远思似乎怕被何夕打,连忙抱住了安庆公主的手,说道:“妈妈,那个人好像是一个傻瓜啊。我才不会随便叫人爹的。随便叫人爹的。都是傻子。” 何远思一本正经的话。给了何夕二次伤害。 要不是自己的儿子,何夕决计不会轻饶的。既然是自己的儿子,又能怎么样啊?何夕只能苦笑地说道:“是,是,我是傻子。” 安庆公主说道:“儿子,他真是你爹。” 何远思认真地说道:“你不是说,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吗?” 安庆公主说道:“我们这里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啊。” 何远思说道:“娘,别人说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死了。我们也是死了吗?” 安庆公主顿时紧皱眉头,对一个孩子说什么生了死了的。更诋毁何夕死,这样的人被安庆公主抓住,是绝对不会轻饶的。说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何远思说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听来的。” 何夕听了何远思的话,内心之中顿时有一些惭愧。好几年没有回家。儿子都不认识了。实在没有做到当父亲的责任。 安庆公主认真地告诉何远思说道:“他真的是你爹。” 何远思,思考了好一阵子。稚嫩的脸上,似乎显示出沉思的神色。这说道:“爹。” 何夕听了,一时间高兴之极。 而今何远思已经五岁了。他在何远思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此刻听何远思叫爹,内心之中的慈父之心,一下子之心,就张扬起来了。 何夕一把将何远思抱了起来,将他高高举起,说道:“叫爸爸。” “哎。”何远思眉目之间,似乎有一丝无奈的神情。他先答应一声,似乎站了何夕的便宜,稍稍一顿,才说道:“爸爸。” 小大人一般的何远思,让何夕又好气又好笑。正想与孩子多说一会儿话。 就听见外面一个仆人说道:“大人,杨管家在外求见。” 何夕只能微微一叹。看向安庆公主。 安庆公主说道:“你去吧。来日方长。不着急的。” 何夕说道:“也好。”他将何远思放下来。摸了摸何远思的头,说道:“你等会儿,我忙完了,再来找你。”随即步履匆匆地出去了。 安庆公主看着何夕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这一声叹息很轻,似乎她自己都没有听清楚。不过,何远思听清楚了。他拉了安庆公主的衣袖,说道:“娘,你其实不想让他走,是吗?” 安庆公主微微一笑,说道:“我想不想重要吗?他总是要去的。” 何远思叹息一声,说道:“你们大人都是自己样,想得与做的不一样。你还教知行合一。” 安庆公主对王阳明的心学十分推崇,何夕不在家的时候,她一心扑在何远思身上,何远思有一些早熟,问出一切乱七八糟的问题,安庆公主都回答。知行合一这个概念,就是在当时告诉他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孩子居然真记住了。 安庆公主对自己有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一把将何远思抱起来,亲了一口,说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都是这样的。你爹是一大丈夫,大英雄。” 何远思叹息一声,说道:“我决定了,我这辈子不做大丈夫,大英雄。” ------ 何夕不知道,他出来之后,妻子与儿子的对话。 他从屏风之后,绕了出来,杨震立即起身行礼,何夕一摆手,说道:“自己人,无须多礼,坐。” 杨震坐下,说道:“大人,您安排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效果很好。” 此刻的杨震,已经不是当年在国子监之中轻浮的学子了。在商业上,是何夕的左膀右臂。何夕说道:“你做事我放心。” “学生有一些不解。”杨震自称学生,即便是做了商贾,他也以读书人的身份自居。读书人这个身份,是他的骄傲所在。“如此,我们一些存货已经卖完了。总共不过十几万两。而且大木的采购,也少了很多。以现在辽东缺口而论,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大人的用意何在?” 何夕说道:“其实如果按部就班地来,这样做就够了。不过,今日我不得不用一些非常手段。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找你来辽东的另有一件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杨震说道:“造船厂。做生不如做熟。说实话,靖海商号并没有经营过大人所说的生产型的商号,唯一有经验的就是靖江的造船厂。对这一件事情比较熟悉。虽然而今船只需求量减少了。但是具体到适合北方的船只。还有大量缺口,另外还有一个庞大的缺口,就是东北的内河船只。在牛庄建立造船厂,绝对是一本万利。即便不能大赚,也决计不会赔钱的。” 这就是何夕给杨震的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在辽东投资。 虽然是左手倒右手,但是两者是不一样的。 辽东是国家的。而靖海商号是很多人参股的。其中有皇帝的代表,安庆公主的。 何夕早就过了想赚钱的层次了。他想要建立的是一个完善的工业体系。而不是自己垄断一切。 第二十三章 经济 第二十三章 招商 在这个体系之中,能用外部资金,他的负担就少一些。 只是平白无故的,如果拉人过来投资。 首先投资都是一个新鲜事物。这毕竟关系到最少几千两的事情,对于谁来说,这都不是一个小数字。空口白牙的,很难让人信服。自然要让自己人做一个榜样。 何夕说道:“玄洋社的事情,你知道吗?” 杨震说道:“知道。大人的意思是-----” 何夕说道:“这个造船厂,就两家合办吧。” 何夕拿了某人那么多钱,总是要为蓝玉着想一二的。这个造船厂,辐射渤海与辽河。别的不说,辽河,松花江流域,对它有影响的,估计不是别的。而是辽松运河的宽度。 不过这不重要。 辽松运河北边之所以没有建设,是因为有鞑子的威胁。已经各种条件不够。等情况转变了,难道不能抢先占地方。 更不要说,他当初也答应蓝玉了。 杨震说道:“大人所言极是。不过,以学生之见。靖海商号,是靖海商号,何家是何家,此事,最好不要牵连太多。我家拿下这船厂并入玄洋社便是了。” 何夕一愣,说道:“这不大好吧。官员不能在自己任职所在地置产。” 这一条在大明律法之中真有。 只是做到的人并不多。各人有各人的办法。毕竟私下交易,有太多的办法可以用了。比如让身边的人代持啊。什么仆人,小妾的。总之,有的是办法。大明前期还有一点用,到了中后期,更是一纸空文了。 杨震说道:“船厂是玄洋社的。与我家何干。而且大人的心思,我也能揣测几分。有些好处,你不给自己人。别人怎么敢信你。” 何夕听了,只能苦笑。 说何夕不在乎钱,但天下人估计没有几个人相信何夕真不在乎钱。毕竟,钱这东西,谁都爱。以己度人,觉得何夕一定爱财。却不知道,人在不同地位,眼中就有不同风景。 何夕不在乎钱,并不是说他清高什么的。他在后世的时候,也不止一次买彩票,期望有千万大奖。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今只是钱这东西,对何夕来说,彻底没有用了。 这才不在乎而已。 不过,他也要顺应人情。顺应人心。何夕说道:“好。你说得对。这一件事情就这么办了。对了。你明日带着他们去参观一些纺织厂。后天,我亲自出面。谈正事。” 杨震听何夕这样说,立即说道:“大人,这不好吧。我观大人所谓的先秦的生产模式。本来就不能保密。最多能保证数年的优势。但是好歹我们先独占数年,何必让泄露给别人。这不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吗?” 何夕说道:“杨震,你这些年一直在商号。赚了不少钱,现在身家过万两吗?” 杨震说道:“没有,只有五千两,多余的在老家置地了。” 何夕说道:“家财万贯,固然不错。但是你要记住你是一个读书人。不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钱上面。要多读一些书。”何夕起身将来到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递给了杨震,说道:“好好读读。” 杨震双手接过。发现上面写着:“经济”两字。 这就是何夕这一段时间的实践为基础,整理了国富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一些内容所写出来到。还是初稿。远远还没有到定稿的时候。何夕甚至觉得,这一件事情是与辽东建设同样重要的。 盖因,做一件事情成功很重要。但是将这一件事情成功道理上升到理论高度,让别人能够复制,更重要。 何夕从来没有忘记变法。 变法是什么?就是用一套全新的治国体系,代替儒家的治国体系。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这变法是很难成功的。所以理论的高地,也是要占领的。虽然在前人的肩膀上。何夕之前知道的仅仅是理论而已。真正到了实践层面,才知道,自己缺太多课了。 还好何夕有先发优势。在一个物资短缺的前工业时代。工业化成本的优势,足够给何夕太多容错机会。才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杨震下去读书不起提。 何夕见过杨震之后。并没有回到后面享受天伦之乐,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各方面技术攻坚的成果,还有各卫所遇见的情况,春耕进展,等等,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何夕来掌控把握了。 还有这几十年海商背后一些事情,何夕也需要理顺,为后天的见面做准备。 ------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工夫,就到了何夕要见这些人的时候了。 这些人早早就在牛庄驿站大堂候着。 何夕高高在上的地方,表露无遗。他们不管掌握影响多少金银,在何夕面前不过是一个草民奴仆而已。都要毕恭毕敬的。 只是,这些人恭敬之外,似乎有一些恍惚。 杨震也是。 杨震从当日离开何夕之后,这两天只睡了三四个时辰。现在两个黑眼圈是非常大的。因为何夕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了。 杨震看何夕的书,有一种看李悝,商鞅的文章的感觉。无他,大量用数字表达。先秦法家,就有这个特点,说尽地力之教,之后就有大段文字描述,一百亩地产出多少,等等。 最后得出结论。 而何夕的文章也如此。倒不是何夕想如此,但是数学作为科学之父,几乎在一切科学之中得到了体现。即便是社会人文科学之中也是如此。马克思在分析很多现象的时候,也是用了很多数学工具的。 何夕甚至还压缩减少很多。 毕竟,而今还不用谈太深奥,说的仅仅是工业化本身。而不是资本主义的规律。 真理有穿越古今的能力。这种颠覆性震撼下,杨震能睡着觉,已经是自制力不错了。如果这篇文章,放在方孝孺面前,方孝孺很有可能疯了。或者出家遁入空门。比起这些严重结果。睡不着觉是太寻常了。 特别说明,方孝孺最讨厌佛门。 一有空闲,杨震就在推敲这些理论,更是看到了纺织厂之中,分工合作之下,暴增的生产效率。更是沉迷其中,他已经感觉到其中庞大的力量。 其他这些掌柜们,虽然不明白理论,但是他们最会算账了。只要一算就明白了。这个纺织厂有多赚钱。其中道理说复杂,也复杂。需要很多经济学家来解释。 说不复杂,也不复杂。看上去整个管理模式也没有什么大概的改变。不就是分工,使用机器,等几样而已。 他们也是能做到的。 只是,他们思忖片刻,就知道在辽东以外这样做,估计不大好办。 原因很简单,会遇见阻力。 别的不说,大明天下男耕女织。除却辽东之外,哪一个地方的女子不织布。其实辽东女子也是织布的。但是在军管之下,个人的力量汇集不成浪潮。更不要说,何夕也给了下面人一些补偿。再加上辽东缺人,不管男人女人,都要卷入工业化浪潮之中。也就没有那么多意见了。 对于百姓来说。忙点累点不算什么。只要能赚得更多就行了。 但是其他地方可不一样了。 其他地方人口倒是过剩。能招募人手。但是也砸了更多人的饭碗。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体系之中,粮食更多是用来维持生计,与用来支付赋税的。能给家里带来现金的,就是女人的布。 很多底层读书人都是靠着母亲与妻子日夜辛苦所织的布,才有了读书的机会。 第二十四章 说三件事 第二十四章 说三件事 这种阻力太大了。 不过,他们也发现,似乎国外反而好办。 因为在国外杀人放火,只要能摆平所在国就行了, 不怕下面搞事。但是在大明就不行了。在大明激起民变之后,说不得朝廷要借头颅一用了。 所有人都在思量自己的事情,沉浸在震撼的余波之中,还没有出来。何夕就到了。 有人吆喝一声道:“辽东巡抚何大人到。” 何夕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的主位,一掀下摆坐了上去。下面所有人都行礼问安。何夕一摆手,说道:“坐。” 这些人立即落座。 何夕轻描淡写,似乎毫不在意地说道:“本来吧,这一件事情,让杨震说说就行了。本官不耐烦见你们这些人。不过这一件好歹是公事,杨震不能代表我。于是我觉得见你们一面,将事情说清楚。” 何夕对这一件事情太重视。这一件事情干系太大了。 只是何夕知道。对于这些商人不能这样。他越是亲近,越是礼贤下士,这些人越是不安,越是忐忑,越是会胡思乱想的。反而会坏事。 原因无他,杨震在何夕面前,一直自称学生。就是在强调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这就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只有读书人被看重,商人是等而下之的。何夕对杨震是以客卿的身份。也就杨震有独立的人身自由。合则留,不合则去。何夕是用现代职业经理人的角度来安排杨震的。是以杨震几年下来,就有近万两的身家。 可以说,已经是大明的打工皇帝了。 或许,这也是在杨震的带领之下,靖海商号在商场上纵横捭阖的原因。 而这些掌柜们却不一样。 他们都是家奴。 而何夕与他们的主人身份对等。何夕来见他们一面, 依旧是纡尊降贵了。如果不是何夕特别强调,要主管管事的来。这一次各级都会派庶子,或者亲戚过来。 只是何夕见这些人,还能说是海上的事情,如果见这些核心成员,有些事情就不好说了。 何夕说道:“我找你们过来,主要是三个目的。第一个目的。船。永昌侯对日作战。日本在海外,需要大量的作战船只。我要征调,不过,朝廷做事,有体面,不会白要的。你们给船了。从此高丽, 日本畅通无阻。不给,也没意思。反正朝廷开海之事,好像没有说到高丽对吧。” “至于多少船,你们自己报给数。诚意最重要。” 何夕这一番话一说出来。下面这些人顿时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管怎么说,总是要向永昌侯报效几艘船的。 毕竟这些都是大商号,几十家加起来,占据了百分之五六十的海上运力。每家的船只,不少于一百艘,报效几艘,不成问题,更不要说。而今船只也不是那么紧张的。新船很容易到手的。 但是日本市场却很重要。 其实很多家都私下与日本有往来。但是这种不能露面的走私,又能有多少赚头。想要 赚更多,只有光明正大地来做这一件事情。 蓝玉在高丽,一时半会儿是离不开的。 或许他想让别人在这一带做成什么事情,并不是太容易。但是想让谁做不成什么事情,却是小事一桩。故而,他们有求于蓝玉的事情,区区一些船算什么? 旧船其实也不值多少钱。 何夕说道:“第二件事情,你们也看见了。我来辽东之后,辽东产出了一些东西,但是辽东偏远,很多东西是卖不出去的。是以叫大家过来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也算是主客两便。大家随意就行了。不过,为了方便。这一次也就算了,下一次需要提前订货。” 秉承,越是看重的事情,就越是轻描淡写的原则。何夕根本不在这一件事情着笔墨,似乎连跟谁谈都没有敲定。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是与杨震谈。 而何夕最喜欢得到的是预付款。用以支撑辽东局面。何夕用一句需要提前订货给搪塞过去了。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将他想要的政策落实。不过,细节上,就不是他去谈了。 如果他去谈的话,反而坏事。 何夕也不等下面的人开口,说道:“第三件事情,也是一事不凡二主。辽东百物不丰,很多东西都没有,辽东船只数量有限,官府去外省采买,也容易动摇人心。故而,这一件事情一并委托给你们了。必须在三个月之内到货。具体的下面人谈便是了。不过,总数上可以透露一些,”说到这里何夕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所有人,淡淡地说道:“二百万两。” 其实何夕哪里还有二百万两,简直是胡吹大气,这二百万两,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甚至还要挪用订货款来用才行。 只是他这里越胡吹大气,越显得财大气粗,越表现得无所谓。这些人越相信。 毕竟,皇帝爱婿,公主驸马。开海第一人。在赚钱上有太多的想法了。这样的一个人,会缺钱。简直是开玩笑。人家是随随便便,能拿出二百万两银子的大土豪。 这不仅仅有助于建立何夕土豪的形象,也有助于何夕骗,不,预支订货款的阴谋。 何夕说到这一些事情,起身说道:“事务繁忙,少陪了。” 随即何夕也不等下面人有什么反应。就已经起身往后面走。所有掌柜们都起身行礼,口中大声说道:“恭送大人。”然后深深地将头低了下去。不看抬头。 好一阵子,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已经走远了。 这些人才纷纷起身。 之前,他们觉得辽东物产赚钱。而今他们看来,是日本市场,还有采购赚钱。 说实话,辽东物产虽然便宜,但并不是不可替代的。但是日本市场似乎是一个未开发的处女地,有太多想象空间了。可以避开而今已经很激烈的海上竞争了。 至于采购,更是最赚钱的了。 日本市场虽然赚钱,还要去开拓,不知道花多少工夫。而今眼前就有二百万两的采购。 二百万两啊?可以说,这是这些商人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的采购。大明朝廷很多大动作,花销不止二百万两。但是大明朝廷是小农政府体制,他所征召的物资大部分都是从百姓手中直接征收的。根本不会用钱买,即便是用钱买的,也是很少一部分。 可见这二百万两有多香了。 一时间,这些人就好像疯子一般,对杨震说道:“杨老哥,你指点一二,”“杨老哥,你我是生死兄弟啊。” 杨震身边,被挤得水泄不通。杨震连转身都很困难了。 杨震奋力地说道:“诸位,诸位,------”一连喊了好多声,才算是压住了这些噪声,他说道:“这一件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的。这不,我去问问。” “给诸位打听一下?” 这些人立即表示,早该如此。给杨震让开一条路。 杨震很快就来到后院何夕面前。 何夕所在的地方,与这个院子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百米,此刻何夕也没有要处理其他事务的意思,就是在等消息,而且不仅仅是何夕在等,姚广孝,黄子澄,杨士奇等等,除却叶旺之外,大部分人都在等。 这关系着,何夕的冒险计划能不能成功。 在杨震过来之后,他看到的就是辽东高层集体的注视。杨震吓了一跳,只是他看见了黄子澄,一时间内心之中很不是滋味。都是国子监监生,几年之后,却有天壤之别。 第二十五章 人心 第二十五章 人心 杨震很快调整了心态,行礼说道:“诸位大人,这些人托我来问情况。” 何夕说道:“外面情况如何?” 杨震说道:“他们都急切的细节。大人,下面的事情?” 何夕说道:“本来这一件事情,不是这样的。这是姚先生的意思。就由姚先生来给你说吧。” 不错。原本何夕没有想过在这一件事情上,用什么手段。毕竟在他看来,虽然他有一些冒险。但本质上彼此都是有钱赚的。再加上何夕自己政治影响力背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姚广孝插手这一件事情了。 姚广孝在算计人心,是大师级别的。 稍稍一改动,就主客易位。 之前,何夕的计划,不管双方赚钱不赚钱,本质上,都是何夕更需要这些人。而何夕的新计划,却是这些人求着何夕做事。于是何夕临时与姚广孝商议过后,改变了计划。何夕对姚广孝算计人心的手段,很佩服,这样的人,即便在后世,放在正道上,可以成一方大佬,走了邪道,也是诈骗大师。 所以,就将这一件事情交代给姚广孝。 姚广孝对杨震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说道:“杨震,你觉得这三件事情。什么对我们最重要,什么对他们最重要?” 杨震沉思一下,说道:“大概日本那边,还有采购的事情,他们最上心了。” 姚广孝说道;“所以这两样,就不能给他们。” 杨震一愣,说道:“如果不给,之前说那些算什么?” 姚广孝说道:“商贾这些俗事,怎么能让我家大人插手,他不过是安排一个人来办。之后就不管了。所以,大人不想给。而是有人私下里做了手脚。” 杨震说道:“谁啊?” 姚广孝说道:“何府外事总管杨震。” 杨震顿时明白了,姚广孝要他做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小鬼。要他成为这些人必须打通的关节。杨震第一个感觉,就是担心。曹操借粮官人头一用的典故,他可是知道的。 给领导背黑锅,不是不可以。给领导干脏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看是什么性质的黑锅与脏活了。杨震也是是何夕的老班底的。对何夕也算是忠心耿耿,即便是别的势力想拉拢,也拉拢不过去的。算得上是嫡系死忠了。 但是这样的人,要他将性命送给何夕,也是敬谢不敏的。 只是这话,不好当面说出来。 杨震说道:“姚大人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我即便从中间插上一手,也未必能捞到多少钱。大人要得不是几万,几十万两。而是更多。这是绝对不行的。” 姚广孝说道:“我们不要现银不就行了?” 杨震一愣,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姚广孝说道:“这一点,我就不大懂了。大人, 你给他解释一下吧。” 何夕说道:“你首先要明白是什么期货,什么是银行,什么是授信。” 何夕娓娓道来。虽然,何夕对金融不是太懂。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也算是这个世界最精通的人了。这个时代的商人做事都很朴实的。越是大商人越是如此。 根本没有想到。何夕会弄出这个大一个花头。 在座几个人。其实不是第一次听何夕讲他的那一套方案。但是依然觉得,何夕这个人如果去当骗子,估计是皇帝也是要上当的。 杨震听闻之后,有些麻木了。 这几日的震撼太多了。似乎面部的肌肉都僵直了,根本做不出来吃惊的表情了。 何夕最后说道:“你明白怎么做了吗?” 杨震说道:“算是明白了。只是学生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大人所要的效果。” 姚广孝说道:“无妨,人心如此。即便他们知道这里面有虚的,也不想将事情砸到自己手中。” 杨震听姚广孝如此说,不得不承认,这太正确了。千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即便后世很多人投资的时候,不知道很多项目的猫腻,不过是自信不接最后一棒而已。 ------ 杨震回来之后,立即闭门谢客。 虽然很多人想见他,但是杨震谁也不见,只是偷偷叫来几个相处好的人。分别是靖江王的代表,陈祖孝,关家的代表,已经与杨震私人关系不错的人。 杨震将他们召到内室之中,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只是这一件事情,却有不少关节,需要打通。” 陈祖孝听了微微一笑,说道;“杨兄直说便是了。说个数,我不还价。” 杨震苦笑说道:“说实话,我能在其中起的作用很小,就是何大人,他固然操心商事,他在乎的是宏观大略,就好像这一次。他只是在乎,能将辽东物产卖出去。其实而今已经做到了。几十万布放出去。辽东或早或晚,都会客似云来。剩下的事情,他就不是怎么关注了。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永昌侯的事情。他更不愿意多管了。采购的事情,我还能做主。而永昌侯的事情,我就不能做主了。” 陈祖孝心中暗道:“那将你能做主的事情给办了。”陈祖孝有这个想法,但是他决计说不出口的。无他,要懂事。杨震说在其中起的作用很小,也没有想捞钱的意思,就真信了。 真要是如此,这天下贪官污吏。都会说自己清清白白的。 杨震不见大多数人,私下将几个人召集在一起这个动作。已经暗示了什么?谁不明白的。 从古到今,哪怕是到了后世,做生意打点上下,都是很正常的。中间人从其中捞好处费,也是正常的。这些商场混了这么多年的老鸟,谁不知道啊。 陈祖孝眼睛余光扫过其他几个人,看他们眼神之中闪烁,都有心领神会的意思。陈祖孝说道:“那永昌侯有什么指示?” 杨震说道:“永昌侯这一段时间,风头太盛,大家都听说了吧。在这一件事情,不好做的太露骨了。否则陛下也容忍不得了。当然了。永昌侯战功赫赫。封公早就是题中应有之意,无非有人打抱不平,觉得他不能越过颍川侯先封侯而已,甚至封侯都已经筹备好。不是辽国公,就是瀛国公。” 杨震说这一番话的含义很明白。那就是蓝玉即便将来出一些小问题,也是不可能倒台的。 毕竟,因为何夕的影响。朱元璋的刀子并没有对准了勋贵。即便是李善长之死。也是暗中处理。该知道李善长死法的人,大抵都知道的。但是对于百姓与圈外人,都已经李善长是旅途劳累而死的。更多人知道,好像是上下船的时候,跌到水中了。老人年受不住,就去了。 根本不知道李善长真正的死因,估计在青史之上,也会成为一个谜团吧。 所以,大家都觉得大明的勋贵地位很稳固,特别是这些人本身就是依附在勋贵这个体系上的。利益相关之下,他们更希望勋贵的好日子能够如日中天。不会想,将来有房倒屋塌的一天。 而且现在也没有这个趋势。 所以,蓝玉而今的功劳与地位,将来即便是栽跟头,也不过是流放到偏远地方镇守而已。只要蓝玉不死,捏死眼前这些人,不过吹口气一般容易。所以不管今日这事情做到什么程度,将来出了事情,他们自己死,也不能牵连到永昌侯。而且杨震很有可能出了门,就不认这里说的所有话了。 陈祖孝说道:“杨兄尽管说便是,我们都是懂规矩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第二十六章 内幕交易 第二十六章 内幕交易 杨震说道:“好。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随即拿出来一些一叠东西,说道:“这些东西,你们知道吧。” 陈祖孝说道:“这不是布票吗?” 杨震说道:“何大人为了方便管理,制定了各种票据。拿了票据,就能去场子里面提货。各场子是认票不认人的。如此一来,朝廷也好管理。” 陈祖孝说道:“和盐引差不多。” 杨震说道:“差不多了。只是为了方便管理,辽东这边,一年就要制定计划,将今年大概生产多少,给制定出来。随即发多少票引。当然了,很多时候这些票引都在辽东钱号之中。” 这辽东钱号,也是何夕计划的核心。 对外贸易采取票引制度,所有资金进出,都要辽东钱号来负责。各场是不直接管钱的。他们所需要的各种物资与钱,都是由钱号出的。 票引也是钱号发行的。 这些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也去过辽东钱号,仅仅将这个钱号当成了辽东总账房而已。一个算账的。并没有想到这背后有多大野心。 陈祖孝接话说道:“也就是说,而今不是了。” 杨震说道:“不错。永昌侯已经将今年的所有票引都拿下了。” 陈祖孝一拍大腿说道:“高明。” 杨震看了一眼其他人,很明显,他们没有跟上节奏,不知道何来的高明。 杨震说道:“陈兄,你给大家解释一下。” 陈祖孝说道:“你想啊。这票引是不记名的,认票不认人。而今已经到了永昌侯手中,我们卖什么都要从永昌侯手中卖,这东西也都实在的东西。本身就是要价值的。随行就市。是高是低,谁能说的清楚。” “就是神仙来了。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了。” 杨震说道:“这些票引在什么地方?我可是不知道的。”杨震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围的人。 这些人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这个秘密是不能泄露的。 “杨兄,这一批票引有多少?”有人问道。 杨震说道:“有麻布百万匹,棉布百万石,盐一千万斤,高丽纸千万刀等等,至于煤铁这个倒是没有。只是辽东有存货,想要就可以提。最少有三百万两。” 陈祖孝沉吟道:“永昌侯的胃口好大啊。” 陈祖孝并不关系,这些物品有多少。他只在乎总额。毕竟,想来辽东也不可能白给永昌侯的,永昌侯能得到就是专卖的利润。看来三百万两的采购额,才能让永昌侯得到满意的收获。 如果蓝玉在这里,听到这番话,定然会惊叫道:“我没有,别胡说。你瞎说。” 是的。蓝玉是一个老实孩子。最少在赚钱这一件事情,可比蓝玉打仗上面老实多了。决计不会想到这种情况。反正印刷厂在手,何夕想印多少,就能印多少。 蓝玉只不过是何夕拿过来的幌子而已。 只要这些人真吃下三百万两的货物,说不定,辽东的局面就盘活了。而且是垫支的。 杨震说道:“你也知道高丽的事情。”杨震微微一顿。似乎让诸位领会蓝玉在高丽捞了多少。然后悠悠的说道:“这胃口也就大了。” 陈祖孝心中暗道:“这恐怕还有你的一分。没有几万两,是填不饱你的胃口的。” 不过,这也是司空见惯。陈祖孝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说道:“杨兄,大家远道而来,虽然筹备了一些银子,但是数量都不多,这三百万两,我们几家都吃不下的。” 杨震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现在不就是有一个大订单吗?二百万两的大订单。” 陈祖孝说道:“辽东的采购?” 杨震说道:“然也。” 陈祖孝心中暗暗揣摩:“估计,杨震没有敢从永昌侯手中拿钱。而是这采购之中搞到钱,毕竟三百万两,每一个海商来说,都是一个的数目。但是对于几家联合,就不算什么了。毕竟,这批货还是有价值的。不过是虚高了一些。即便是虚高了。算算,只是赚得少,算不上赔钱。”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给了钱之后,永昌侯承诺什么?” 陈祖孝想到这里,说道:“如果我们卖了票引,永昌侯能答应我们什么?” 杨震说道:“五万两以上,在日高丽畅通无阻。十万两,去日本,不管不问。十五万两以上,可以成为玄洋社的合作伙伴。这玄洋社,可是永昌侯与何驸马联手办的新商号,承接军方很多任务的。” 杨震点到为止。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特别是陈祖孝,说起来随军商号,这还是陈祖孝的发明。正因为是陈祖孝背后,陆仲亨将其他商号排除之后,以陈祖孝为首的商号,承接了南洋军队各种任务。这才在极短的时间崛起,成为雄霸南洋的大商号的。 这固然有陆仲亨的权力,陈祖孝在南洋多年的人脉。但是这个制度也居功不浅。 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陈祖孝最明白不过了。 不仅仅是承接军队的后勤运输任务。而战争是最大的财富转移方式,因为战争一起,所有的资产,就要重新定价。即便后世也是如此。一旦开打,股市等金融衍生品,都会先跌为敬。 而在古代方式比较单一,普通商号是很难进入战场附近的。但是一旦到了战场附近,受到战争的影响,本地人朝不保夕,根本叫不起价,更不要说将士们的战利品。 即便知道很值钱,也不可能在打仗的时候带着。 以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的折扣,拿到各种财物。等仗打完了。一下子就赚了几十倍。 “那和玄洋社一样的待遇,要多少钱?”陈祖孝说到。 杨震内心一顿,暗道:“这个问题没有交代。”不过,杨震也是久经商场了。他说道:“这是要挖永昌侯手里的肉。不过,永昌侯为了避嫌,真有交代。”杨震一伸手,说道:“五十万两。其实这个资格,永昌侯只想给两家而已。” 总共三百万两的总额。分给两家五十万两,下面各家分,还未必够用。 杨震随即有低声说道:“明日,辽东各厂接受预定了。你们也看过纺织厂的生产。绝对能生产出来。我提前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好好准备一下,这三百万两,我们一并拿下。” 陈祖孝摇摇头说道:“我们几家是完全吃不下的。杨兄,靖海商号能拿出多少来?” 杨震说道:“五十万两。我已经带来五十万两了。” 陈祖孝说道:“杨兄财大气粗,我们却不想了。我家倒不是拿不出钱来,也不是不眼馋这个机会,实在是鞭长莫及。我家的产业多在南洋,即便拿下这名额。也未必有多少好处。还不如请杨兄将来赏口饭吃。” 杨震说到:“你我两家多年的关系,更不要说驸马与你们的侯爷的关系,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此一来,这肥水就只能流到外人田中了。” 这个小联盟之中,实力最强大就是他们两家,其他的商号,一来背景弱。废话,背景硬的。不会出现再这里,因为这些人背后是勋贵。他们的圈子与政治上的圈子紧密相连。 陈祖孝说道:“不过,单子我还是要抢,你们几个人谁想要这个机会,可以来找我。我暂借一二。” 杨震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辽东银号也有贷款业务。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开张,很多人都忘记了。” 第二十七章 小道消息 第二十七章 小道消息 “大人,借辽东银号的钱容易吗?”方家的管事说道。 杨震说道:“别人不容易,你就容易了。因为你背后是方将军,是你家伯爷。” 方家管事乃是方关的侄子方乘云。 其实方家商号这一段时间发展很快。毕竟方国珍虽然已经去了。方家在海上的人脉也断的差不多了。但是底蕴还在,再加上方家有两人出头。在海上有一些权力,自然就起来了。 只是方家到底是后起,遇见很多阻碍。才一直发展不起来。赚钱虽然不少。但是总体上来说,并不多。 他此刻心中暗暗思索,是不是要玩一把大的。毕竟他本家堂兄,虽然死了父亲,而今已经封爵了。 话说到这里,这一场聚会虽然没有散去,但也到了垃圾时间。就不细言了。 ------ 杨震立即来向何夕与姚广孝汇报工作。 姚广孝听了杨震报告,说道:“可以了。火候差不多了。” 何夕说道:“这一切如果都办成了。今年上半年的难关就过去了。” 何夕玩这一手,他原本的钱,从这些人手中过了一圈,又回到了银号之中,这就是现代银行货币乘法,好像变魔术一样。而且此刻可没有什么银行管理办法。何夕到手的钱,也能随便支去。 要知道,何夕在辽东内部,一切都由票据交易,不管是粮食还是银两,虽然没有强制征收。大部分都退出市场了。也就是说,二百万两,何夕能花两遍。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落在一件事情上。 那就是何夕开出的空头支票,给蓝玉的,给这些人的。今年是要兑付的。如果能兑付,这一场游戏还能玩下去,如果不能兑付,这一件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何夕也真的成为骗子了。 杨震说到:“姚大人,这就行了吗?这消息还没有扩散开。” 姚广孝说道:“行了,当一个消息传播超过了三个人。就很难保密。你这一次叫了多少人。更不要说,唯有真的保密了,才真的可信。”当然了,如果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结果,姚广孝不介意让某些人不经意间知道了这一件事情。 不过,还是动作越小越好。 动作越小,人为操纵的痕迹越小,就越不容易被看破。 毕竟即便是姚广孝也不敢小看天下人。 杨震说道:“还有一个担心,这消息传开之后,不会传到永昌侯的耳朵之中吗?” 何夕说道:“当然会传到,不过已经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几个月之中,永昌侯恐怕要大动干戈,那个时候,他不会想得罪我的。而且,没有好处的事情,永昌侯不会做的。无非是给一些好处。” “这一点,我与他谈便是了。” 何夕也没有想过真一点好处不给蓝玉。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延迟支付而已。等;辽东爆发出生产力。这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在此之间,眼前这个骗局,一定要维持下去。 想办法让资金链不断裂。 也要感谢这个时代的交通体系。如果不是信息交流不方便。何夕这个骗局,也未必那么顺利。 ----- 真如姚广孝所言,小道消息总是飞得很快。其实,杨震私下将这些人请到家中,这个举动本身就很敏感。更不要说,大家都是在商海上厮杀很久的老手,有时候是敌人,有时候是朋友。 都很了解。 于是各显神通,这想办法打听消息。 毕竟人多嘴杂。这消息就不翼而走了。连杨震都不知道是谁泄露的。虽然知道在那几个人之中。但是大家都有头有脸的,背后有靠山,也不好询问。毕竟问了。他们说的话,就能信吗? 只能彼此相见,含笑点头,将这一件事情给遮掩过去了。 就当不知道。 但是私下里的合纵连横就开始了。 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搞钱。有了钱才能在下面的竞争之中,占据主动权。 于是,何夕的采购大会开始了。 虽然何夕很重视,但是为了表示不重视,辽东大员都没有出场。而是一个辽东小官出面主持。名叫解纶。 同样是江西人。也是当今刘崧提携到国子监的人。而今二十七八岁,与黄子澄练子宁这些人相比差了不少。但是学问扎实。性情耿直,而且算术特别好。在国子监上远超同济,而今在辽东是杨士奇麾下的得力干将。 不过,他的级别还低,不了解这一件事情的内幕。只当寻常公务。 就在牛庄驿站正堂之中,解纶站在上首,说道:“这一次采购数目巨大。为了方便起见,采取扑卖的形式。将若干物,为一单,限定条件,单独报价。价格最低的得。不过,不要叫的太低。如果你们报了价,却拿不出来。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事情。须知之所以请诸位来,是因为诸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好自珍重。” 即便朱元璋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而今大明勋贵是与国家一体的。是国家机器之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正因为如此。大部分勋贵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与国家利益相背驰的。 在今日这局面之下,如果坏了规矩。更是令整个权贵圈子耻笑。将来子孙都抬不起头了。而做出这一件事情的人。估计不是死全家那么轻松。 故而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解纶说到:“第一单,稻米十万石,要没有脱壳的。今年六月到牛庄。” 之所以要没有脱壳的。一方面保存时间长。另外一方面价格低,更重要的是,这些谷物脱壳,还有将大豆从豆荚之中弄出来。而今几乎是纯粹人工。但是在辽东已经有这方面的机械了。 毕竟最基本的齿轮与轴承搞出来,很多机械都不是什么难题了。 只要有想法就行。 如此一来,就能节省很多资金。 “两万五千两。” “两万四千两。” “两万两。” 说到两万两之后,下面的气急败坏了一阵子。终于没有人说话了。 这让解纶诧异之极,心中暗道:“这是我在辽东太久,不理解江南物价了?” 大明粮食一般在一两三石四石之间。因为是没有脱壳谷子,成本更低一些。但是今年山东大饥,旱情影响依然还在,虽然已经下雨了。但是等有收成估计是明年的事情了。 如此情况下,米价会高一些。 再加上运费什么的。这一单的低价应该在一两四石,也就是两万五千两。 只是下面人可不算这个。他们的算盘是综合计算的。他们将采购辽东货物未来的利润,也折合进去。至于未来日本高丽市场的利润,还没有算出来,也不好算。 故而暂时并没有怎么计算。 所以能允许亏损的。 而两万两,这个价格只是没有赚钱而已。还不到亏损的地步。毕竟大规模采购,这么多谷子,也是能压价的。 解纶本以为这就是极限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只有最疯狂,没有更疯狂。 解纶来之前,何夕在拟定采购清单的时候,说,如果钱多出来,那就多采购一些粮食。解纶虽然答应下来。但是心中觉得,何大人想得也太好。底价在那么放着。 怎么可能有剩余的。 只是眼前这一幕,让解纶怀疑人生,如果说,第一单还是开始。接下来的竞争越来越没有下限了。 大家似乎都要赔本赚吆喝了。即便赔本,也要搞到钱,去拿下蓝玉手中的名额。这里赔,那边赚。总体上来说,并不亏。 第二十八章 疯狂的世界 第二十八章 疯狂的世界 这一天,在解纶开来,是疯狂的一天。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怎么用两百万两,拿下二百五十万两的货物。 是因为,这边提前付款吗? 是因为,这种低价扑卖的方法真能降低成本? 解纶不知道。只觉得满脑袋都是浆糊。 不明白,眼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他并知道,眼前的事情,这才算什么?真正的疯狂还在后面。 第二日,也是解纶主持各种货物的预定。 其实,解纶并不觉得会有多少人来预定。 一想就明白了。大部分都没有现成的。提前将大笔金银放在这里,有什么用处?资金也是有成本的。放在哪里不能赚钱。即便真要用。等下半年有存货了,直接来卖不就行了。 只是上面这么吩咐了。他做事就行了。 他还没有来到银号的时候,银号外面,就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说实话,这些掌柜虽然很多是家奴管家,但是丞相门房七品官,在大明很多地方都能称得上是人上人了。起居坐卧也很精致,虽然他们的在各家的地位,未必有杨震在何夕面前高。但是他们手中的私财却不少。 甚至比杨震还高。 何夕对杨震是,按照现在职业经理人有底薪,加上定身股。有分红的。不过这都是明面上的。私下里,天下最杰出的账房都是何夕的学生。杨震也不敢做手脚,毕竟万两家私,不管明清两朝什么时代,都算是富户了。 而其他府上,自然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奈何挡不住私下捞钱。甚至一些家主对这种事情是默许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皇帝默许官员贪污一样。让他们自己去找钱,真到了府中紧张的时候,也能杀一个。 毕竟是家奴,生死系于府中。 一般情况下,这些人身边都有人伺候。 但是此刻,他们都拥挤在银号门口,一点体面都不讲了。 当秘密成为公开的秘密,这些人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陈祖孝是一个明白人。他发现高丽日本市场与他家的生意并不是太符合。拿来用处不大。所以干脆放弃了。这也是陆家的商业版图,几乎是陈祖孝打造出来的。而且陆仲亨对何夕很信服,很多事情上都照做,比如大掌柜的待遇。陈祖孝在陆仲亨面前,自然没有杨震在何夕面前的地位,但也决计不是家奴。在很多事情上有决策权的。 故而,这一件事情他说放弃就可以放弃。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如果之前不知道也就罢。错过了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大家都知道了。等将来有人将这个机会抢到手了,大发横财。他们怎么向背后的靠山交代。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凭什么他们能行,就你不行啊? 这种感觉,就好像考试一样。 对学生本身来说,考成什么样子都能接受。但是对家长来说,就不是这样的。形成了内卷。 所以,他们奋力争夺这个机会。 即便知道自己争夺不下来,也要做好姿态。向背后的靠山交代,我是如何错失第一名的。就好像学生们只要有合适的借口。比如平日真的努力学习了,考不好,家长也能体谅,如果之前都没有努力,结果考不好。那就是态度问题。 当很多事情上升到态度问题,就很严重了。 是这些掌柜们承受不起的。 于是,想也好,不想也好。都要做出姿态。姿态怎么做?就是这样。 解纶并不知道这些内情,圈子与圈子之间,是有信息壁垒的。虽然这个消息,已经是这些海商圈子公开的秘密了。但是,解纶不属于这个圈子,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能力不错。 他本来想得是,他坐在里面挨个接待。有多少放出去多少就行了。 看而今这个局面,他立即活学活用,按照昨日的安排来了。只是从竞争最高价格,变成了最低价格。 一番布置之后。 解纶首先拍出的是麻布,一万匹一单。 在解纶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中。有人开出一千五百两的天价。 要知道,前几天,这些麻布的现货,才六万两六十万匹了。也就是一钱一匹。 而今一下子价格提高了百分之五十。 是的。固然之前的价格有下低,但算是开业酬宾,但是在解纶的眼中,这些麻布,绝对不值一钱五一匹的价格。这是上好的棉布,与低端丝绸的价位了。 麻布毕竟是麻布。在保暖上完全没有办法与棉布比,在细腻光滑透气上,完全没有办法与丝绸比。这麻布虽然不错。但最多是中层市场,海外市场。大明境内不好卖。 在解纶看来,一钱二,一钱三,已经是天价了。须知大宗货物,高一点,总价上,就高出太多太多了。 解纶完全不能理解。 他只能不带脑子继续拍卖。 不过这单子,比采购的时候细碎多了。 采购的时候用大单,是要选择商人。没有实力的人就不要来凑热闹了。而且货物多了,也容易压价。但是买拍的时候不一样了。单子越小,让越多的人参与其中。好出更多的货物。 不过,如此一来,难免就慢了许多。 一直到这中午都没有拍完。 解纶宣布暂时休息。过了午饭之后继续。 解纶就在银号吃饭。只是他刚刚端起饭碗,就人找上门来。不是别人。正是方乘云。 两人寒暄几句。方乘云开门见山。说道:“不知道贵号,借款是怎么办的。” “借款?”解纶有些迷茫。 银号成立之后,虽然有这个职能,但是并没有借出一个大子。对于小老百姓来说,这里是官府,是衙门,是高不可攀的。而且辽东百姓,大多也没有借贷的习惯。 辽东商人总体上来说,还是比较少的。 而且商人们借钱。都是习惯在自己圈子里面拆借。 这就是明清商帮的形成原因。甚至后世温州人还有这个习惯。等闲根本不会来。再加上,根本没有宣传,很多人都不知道。解纶也是听方乘云问起来,才想起这一件事情的。 解纶说到:“对。年息三厘。” 不要觉得高。这已经很低了。毕竟这个时代借钱驴打滚太多了,一旦借钱,一辈子还不完,才是常态。 何夕建立银号,其实就是银行。虽然而今还不成体系。但是何夕更想给工业发展提供资金。提供资本,而不是赚那一点点高利贷的利息。所以,他将利息压到这个时代惊人的低。 这也是何夕没有宣传的原因。 因为高利贷有太多人利益,即便朱元璋严令禁止,但依旧改不了。何夕而今要动的地方太多,高利贷先放放。不过而今拿来用也行。 方乘云一听这个利息,简直不敢相信,说道:“当真。” 解纶说道:“这是何大人的一片好心。自然是当真的。” 方乘云本来想借十万两,此刻一咬牙一跺脚,说道:“我借五十万两。” 解纶大吃一惊,说道:“当真。” 方乘云说道:“自然当真,我乃方关之子,我能代表整个方家。方家在海上的产业,五十万两还是有的。” 解纶自然知道。只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银号帐上是没有钱的。虽然有一些钱,但实际上他们的所有人已经是这些海商了。只是他们并没有提走而已。毕竟几十万两上百万两银子,也很多很重。牛庄这里,还是银号最为安全。 解纶本想拒绝,忽然想起何夕说过。有人借款俩找他禀报,于是说道:“这事情我要请示一下。” 第二十九章 危机缓解 第二十九章 危机缓解 解纶连饭都没有吃,就急匆匆地去见何夕了。 虽然牛庄城杂乱无章,但是规模并不大,不过内地一个小县城的规模。解纶能在吃饭的时间内,去见何夕。 只是解纶并没有发现。他匆匆离开钱号,已经引起了很多别有用心之人的注意,于是乎,很快方乘云做了什么事情,立即被很多人知道了。 解纶来到何夕牛庄驿站后面的小院之中,见到了何夕。将情况禀报之后,说道:“大人,这该怎么办是好。” 何夕说道:“贷给他们便是了。” 解纶说道:“钱号之中没有银子啊。” 何夕说道:“采购的银子,他们提走了?” 解纶说道:“自然没有的。不过,过几天南下,一定会提走的。” 何夕说道:“那他们现在用什么钱预定?” 解纶一愣,思忖片刻之后,说道:“应该是我们下订单的钱。” 何夕说道:“这不,就回来了。再贷给他们便是了。” 解纶一时间大脑转不过弯来,辽东二百万两,还是从蓝玉那边借过来的。他们本身就没有这么多钱。今年除却开春之后,原本辽东木场贸易继续之外,其他各方面都还没有什么进项。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是负债二百万两,怎么转了几个弯之后,钱大抵回来了。还让别人欠自己钱。 解纶忽然想明白了。说道:“大人,这样做其实很危险的。今年一年之内,不,应该是冬天到来之前,最少要生产一千万两的货物,不,物以稀为贵,我们如此大量地生产。物价一定会下跌的。到时候,恐怕要一千五百万两的货物才行。” “我们真能办到吗?” 解纶不去思索这银行的魔术。他直接点破本质。本质上,辽东一下子负责一两千万之多。 何夕说道:“这个不是现在讨论的事情。你按我说的去做。这些人随便贷,只要他们该张口,我就敢给。不过,仅限于这一次订货。” 解纶说道:“这不行,我们库里只有二百万两。” 何夕说道:“你写个单子便是了。这一件事情,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解纶失魂落魄的出了驿站。 他抬头看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时间,有一种错觉。这天真是青的?这日真是白的? 解纶摇摇头,不去多想。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 本来所谓三百万的货物,最后攀升到了四百五十万两。整个银号放出去二百多万两的银子,当然了,也就是写了几张单子而已。仅仅这笔贷款。辽东方面就能净赚好几万两。 至于原来的银子,几乎在银号的仓库之中,并没有挪窝。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解纶不知道的事实,那就是其实银号之中的银子,根本不够二百万两。最少虚了十几万两。只有箱子是够的。 何夕压根没有想过真付钱。 当然了,也有一个小插曲。 不是别的。就是方乘云。 方乘云举债超好几十万两,其中有辽东的,还从陈祖孝这里借了不少。毕竟方关还在陆仲亨手下办事,陈祖孝也不担心,他不还。让他一举拿下一个名额不说。更是要从辽东提一笔银子。 足足有十万两之多。 原因很简单。 首先,在大明民间借贷,几万两这么大的数目,几乎没有人家能贷得出来。后世很多人以为几万两银子是一笔小钱,却不知道,即便是在银价暴跌的明清之际,十八两银子,足够养一个战兵。 能在战场上豁得出去性命的那种。 几万银子,如果用到实处,威力巨大。 传说孙可望进入云南,得了云南要运输到京师的赋税七万两,大喜过望,让困顿无比的大西军立即松了一口气。从危机之中解救出来了。 这么大的数目,敢借的很少。 其次,利息太低了。 九出十三归,几乎是常规操作了。三厘的利息,放在现在也是很低的利息。这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方面是降低这些人借贷人的成本。毕竟,如果按这个时代的借款,一年资金成本,就超出他们的负担范围了。 另外一方面,也是很多辽东官员都觉得,这银号放贷这一件事情,不知道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也就没有在意。 于是乎,就成了这样的情况。 这让何夕有些无语,只是为了保持银号的信用。就只能让方乘云钻了这个空子,不过,随即何夕下令,将利息提高到三分。果然,接下来就没有跟风的了。 这也不全是利息的问题。 也是决断权的问题。 大部分海商资金上并不是很困难的。这几年大家都赚了钱,为数不少。所以资金上没有压力。只是之前已经借贷一些用于订货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资金需要的。 而之前订货,只有少数几家,与陈祖孝盘算差不多。放弃了。大部分都参了一脚。这种情况下,从众行为,回去好交代。但是,而今有大部分人犹豫了。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至于方乘云,他是方家嫡系子弟。与这些管家家奴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想做什么,是可以做的。 总之,除却这个小插曲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这一番折腾下来。辽东的资金链,也算是理顺了 。今年,只能完成足够的生产量,就能撑过最困难的一年。明年就容易多了。 在将这些人送走之后,何夕立即下令,大采购。将银号之中的银子,全部提出来,去北平,山东,高丽,采买各种原材料。总不能等这些海商的原材料。生产就会耽搁。 北方大旱,虽然没有山东那么严重。年景也不好。卖粮食,是万万不行的。毕竟粮食减产,老百姓们都要吃饭的。怎么可能卖粮食,但是棉花,麻料,等东西。却未必不能采购。 就在一起顺利。何夕正准备督促大生产,巡视各个工厂。一定要完成生产任务的时候。一个消息忽然传来。 却是叶旺病倒了。 何夕很清楚,叶旺这一段时间,都是病恹恹的。如果仅仅是病倒了。根本不会这么着急通知他。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叶旺估计不行了。 这在预料之中。 毕竟叶旺的身体,从去年开始,就一直不好,上了年纪的人。这种征兆,已经是很明显了。 只是,真遇见这一天,何夕也是很伤感的。 何夕对辽东看重,一方面是辽东自然禀赋,另外一方面就是叶旺对他的积极靠拢。两人一拍即合,结成了政治盟友。何夕在辽东的任何事情,叶旺都是无条件支持,为何夕开山铺路,查漏补缺。 没有叶旺,何夕决计不会做得如此轻松。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情的。 真以为大明军中,骄兵悍将仅仅存在勋贵阶层?一直打胜仗的军队,不管上面下面,都是有傲气的。管你是天王老子,也未必要给你面子。正是因为叶旺坐镇辽东十几年,先当副手,又接替都指挥使。可以说辽东上上下下,叶旺最熟悉不过了。正因为叶旺沟通上下,安抚将士,才没有弄出什么事情来。 虽然何夕对叶旺也有很大的回报。在高丽一战之中。破国封爵。固然大头被蓝玉霸占了。但是有了一个爵位,叶旺也足以改换门庭。从此成为大明勋贵的一员了。 高丽一战,叶旺与哈刺不花都封了爵位,自然是何夕与蓝玉交易的条件。叶旺是义州伯,哈刺不花是忠州伯。 第三十章 人生至此能无悔 第三十章 人生至此能无悔 义州与忠州都是高丽的地名。 看上寻常命名,但其实有深意的。一方面,以此昭告天下,大明对高丽的吞并。决计不可能让出去了。其实,儒家之中,还真有一些人私下觉得,大明应该存亡继绝。高丽传承五百年,灭国太难看了。 当然了,这些人决计不敢在朱元璋面前说的。 另外一方面,就是专门给哈刺不花的,暗示一个忠字。 哈刺不花心领神会,在何夕撤离高丽的时候,到了蓝玉帐下。成为蓝玉麾下一员的将。木华黎麾下五部人马,大抵是唯一从辽东迁徙到汉江以南的人。 叶旺不在了。 辽东都指挥使的位置空下来了。 前文说过,辽东并没有州县,全部是卫所。算是军官。辽东本地的男丁,不是军户,就是候补。这样的地方,何夕只要掌握了军事体系,是很方便指挥到每一个男丁的。 但是问题也就来了。 辽东都指挥使,掌管辽东所有的卫所。乃是辽东军政所系。如果这位置落到与何夕不对付的人手中,对何夕来说,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何夕估计,叶旺临终放不下的事情,就是这一件事情吧。 何夕立即下了决定,放下牛庄的一切。去沈阳见叶旺最后一面。 ------ 何夕之前清理过辽河河道,固然水运便捷,不过两日,就到了沈阳。直接到了叶府。 之前,叶旺是住在都指挥使衙门的。何夕来了之后,辽东都指挥使衙门,就成为辽东巡抚行辕。叶旺这才另外选了地方,重新修建了辽东都指挥使衙门。 当然了。关外别的不多,就是地方多。 这新衙门也是很大的。 何夕来到后堂之中,叶沈带着自己弟弟妹妹们都等在周围了。看样子,就知道叶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叶沈满眼通红地说道:“大人。父亲他------”说到这里,叶沈语气之中,有几分哽咽,说道:“父亲在等你,您快进去吧。” 何夕长叹一声,也没有说什么。一掀门帘进去了。 似乎是因为叶旺生病的缘故,已经是春天了,这房间已经封得很死。似乎火炕也重新烧起来,一进去就感受到一股热气蒸腾。不知道是不是何夕快步走过来的原因,他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了。 何夕来到叶旺床前,见叶旺似睡非睡,看似睡着了,但是细细看,眼睛其实是睁着一条缝的。嘴巴也闭合不严,呼吸之间,就好像是故意吹气一样。这其实就是血氧浓度下降了。在后世早就上氧气了。 而今,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熬着。 何夕坐在叶旺身边轻声呼喊说道:“叶老,叶老。” 叶旺眼睛忽然一动,瞬间有神色了。他手颤颤巍巍地握住了何夕。只是有气无力。即便是双手筋骨都崩起了。但何夕仅仅能感受到一点点力气。他努力说道:“都指挥使,辽东,都指挥使-----” 说完这几个词,叶旺的手瞬间松了。缓缓地落了下去。 何夕立即明白了。说道:“你是说辽东都指挥使的位置吗?可是有人要推荐?” “不,不要,不要推荐,千万,千万不要。”叶旺喘息着,似乎每一次能说两三个字。说道:“辽东一体,嫌疑,陛下爱护,不会有事,否则,否则------” 何夕心中一个激灵。 他顿时明白叶旺的意思。叶旺的意思很简单,辽东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一定要让陛下来定,而不是他们推荐。因为在叶旺看来,而今辽东一体,铁板一块。这是不符合朝廷规矩的。 在此之前,辽东不过是大明的边角。怎么样,没有人在意。但是而今不行了。辽东支撑高丽日本战场。虽然是海运为主。但是这个时代海运,也多是沿着海岸线航行,很多船只都会先到旅顺口,然后转道向东。 这样更安全。 地位与之前不一样了。要注意这一点。 陛下对他何某人还是毕竟宠信的。而且这里做的事情,陛下也是支持。如此一来,陛下派来的人选,一定不会破坏何夕的计划。但是他们推荐人选,固然可行。甚至陛下也会准。 但是皇帝这生物,从来不可轻信。秋后算账,那是家常便饭。 这种嫌疑之处,一定不要做。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种想法,或许姚广孝会提醒。但是叶旺这个时候,能想得这么清楚。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何夕低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有什么事情要我安排?” 叶旺摇摇头说道:“辽东,设县,牛庄,沈阳。” 何夕低头沉思片刻。明白叶旺的意思了。新来的都指挥使,固然不会阻碍何夕,但是人心隔肚皮,很多事情也无法托付给他办。所以,要有后手。那就是辽东设县。 设县之后,名正言顺地归何夕这个巡抚管了。 而且,辽东已经有条件设州县了。 其实,辽东刚刚拿下之后,也设了州县。但是很快就撤掉了。因为人口太少了。还有鞑子入侵频繁。兵力不足等等。才将辽东百姓大部分编成卫所。支撑作战。 而今有这么多高丽人口。可以设县了。 现在的辽东有两个体系,一个体系就是卫所体系,另外一个就是场矿体系。前者不用说了。后者是以伐木场为开始。将系列厂矿挂在工部名下,黄子澄而今还有工部主事的官职。 算是京官外派。 而高丽移民屯田这一件事情,却两个体系都参与进去了。 无他,高丽人太多。比辽东土著人口都多。安置高丽人,可不就是头等大事了。不是哪一个体系能单独处理的。 而今想来,如果设州县体系,将这些事情给管起来。何夕也觉得,情况分明了许多。也让军队不能再扩大影响力。 何夕与勋贵们虽然有利益的勾连。但是何夕依然推崇文官政治。无他。五代之乱,教训太深刻了。即便后世,军事权也必须服从国家利益,凡是军阀上台,都是乱糟糟的。 所以,辽东越发展越好。何夕也不会让这里完全由军队掌控的。 因为州县体系制衡。也是一个不错的调整。 而且何夕想得深一点,或许,辽东设省一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何夕说道:“我明白。” 叶旺耗费了大量力气,此刻努力喘息,说不上话来。 何夕俯下身子,说道:“叶老,您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吗?比如叶沈-----” 叶旺说道:“叶沈,打仗可以。跟着大人,我 , 我, 放心。此生,无怨无悔。” 一瞬间,叶旺似乎想到了,在乱世之中,机缘巧合加入长枪军,跟随谢将军。在乱世之中,今日为元军,明日为义军。后台投奔朱元璋。当时的朱元璋还没有过江,长枪军乃是朱元璋麾下的大山头。谢将军很是威风,与朱元璋的侄子,还有徐达结亲,大家所向披靡,红红火火。不知道怎么的。老朱就要收谢将军的兵权。而谢将军更是不打招呼,就投奔张士诚了。将他们留在这里。 朱元璋也算磊落,派人通知他们愿意跟谢将军。可以直接走。 但是叶旺与老兄弟商议,知道老朱是什么样的人。真敢拉着队伍走,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了。乖乖孤身拜见,表示忠诚。当夜加官晋爵。谢家的人们,被几个老兄弟们吞了。就是谢将军再回来。估计也拉不动了。 第三十一章 朱雄英的鄙视 第三十一章 朱雄英的鄙视 他本以为,这一件事情已经过了。谁知道,永远都过不去了。 从此之后,南征北战,长枪军一系参与了一系列战事。但是都没有打过硬仗。一路走过来,诸位老兄弟都平平安安的。看似很好。但问题是,别的人们,都成倍地扩张了。而长枪军一系人马,还是原来那些人马。甚至很多老兄弟都调走了。 常遇春带着百十多个兄弟投军的时候,他叶旺手中就有千余部众了。但是而今,常遇春的内弟,都能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了。当年跟随常遇春投军的老兄弟,只有没有死,都是指挥使骑步。 当然了,人数也不多了。 而叶旺也熬到头了。 也幸好,何夕的到来。打破了那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天花板。在人生的最后关头,终于封爵了。 真的无怨无悔吗? 他半辈子都沉浸在半闲置的处境中。岂能没有怨气。但是而今临终的时候,反而想明白了。 朱元璋是什么样的人?真正有用的人,是不会在意出身的。朱元璋麾下,有很多降将出身的将领,都有一席之地。康茂才为了守卫金陵,与朱元璋打了三次。三战三败,最后才投降。朱元璋依旧重用。 他叶旺如果真的有本事,不会被谢家牵连。 之所以半辈子被闲置,其实是他的能力固然是有。但是也不过平平。与他能力相仿的人,有太多太多了。身上又有污点,不值得朱元璋为之破例。 但是他的际遇固然堪叹,但是与他同辈的人。有多少个能活到这个岁数,有多少人又能在新朝有一席之地,而今还有爵位。 他有什么好后悔的。 无怨无悔,是真也是假。只是看开了。 此刻,他最挂念的不是别人。正是何夕。 他承认自己儿子打仗的水准,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但是他更明白,没有靠山。很难出头。只要何夕一直身居高位。他儿子一定有大好前程。一旦何夕落魄了。他儿子也不会有什么前途了。 估计与他一样。 叶沈的长处与短处一样,打仗很不错。被叶旺这个老将觉得比自己好,那水准已经相当不错。但是对其他方面,似乎少了一些什么。而大明早就过了,单纯会打仗,就能步步高升的环境了。 ------ 叶旺的死,悄无声息。 是在半夜失去了呼吸,被人发现,已经是大半时辰之后了。 虽然何夕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叶旺的葬礼,却是他最重用的一件事情。丧事这一件事情,从来不是为了死人。而是为了活人。 叶旺在的时候,何夕根本不用担心,辽东军中有什么问题。但是叶旺不在了。何夕不得不多一个心眼。叶沈打仗或许已经超越了他的父亲,但是在一些勾心斗角上,他远远比上叶沈老辣。 其实辽东军中,也是有派系的。比如跟随马与云,叶旺过来的嫡系派。当地降军派系,等等的。 这些人何夕是见过的,但是并没有怎么接触。毕竟他与叶旺是盟友,绕过叶旺接触叶旺的下属,这叶旺会怎么想啊? 但而今却不一样了。叶旺不在了,为了维持辽东稳定,为了新都指挥使来之后,有更多的主动,他都要与这些人见一见。而叶旺的葬礼,就是最好的场所。 好在,何夕在辽东这几年,做得也算不错。大家也都知道何夕是驸马。这些人不敢怠慢。何夕这一番接触,很是顺利。 好容易忙完这一切,何夕也要写奏疏。 第一是报告叶旺之死,请朝廷另选贤能。另外就是在辽东设县。首先,是营口,沈阳,辽阳三县。负责高丽百姓屯耕,与山东灾民的安置。 牛庄,就是营口。 毕竟牛庄这个名字,有些太陋。叫牛庄县,何夕怎么听,都觉得不好。自然要改上一笔,翻开后世地图一看,叫营口。那就叫营口吧。其实,真正的营口与牛庄是有一些距离的。甚至后世的营口说不定而今还在海里。 不过,这不重要。现在的牛庄就是距离辽河出海口最近的河海两用港。他说是营口,就是了。 即便如此,何夕心中依然有一些忧心,叶旺之死,有太多地影响了。 他推开书房,来到外面。忽然听人说道:“姑父。” 何夕转过头来一看,却是朱雄英。 朱雄英而今十四岁了,长大很高大。好像是一个小大人一般。只是他此刻有些看不上何夕。 朱雄英本来听过很多关于何夕的传闻,从小也见过何夕,但是何夕到底有什么能力,小时候的他,是没有印象的。而今他读书多了。也有很多见识。朱标写信给朱雄英,让他跟随何夕,好好学习。 朱雄英对何夕更加上心。 于是到了辽东,就开始观察何夕的一举一动。 有些事情,他未必能看懂全部。但是皇家的人,很难简单的。特别是朱雄英从小丧母,与后母不亲。甚至宫中还传后母要杀了他,为自己弟弟腾位置的传闻。 在这种环境长大的朱雄英,如果还是一点权谋都不懂。 那才是白长了。 只是,他来到辽东之后,只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身为辽东巡抚,不去忙军国大事,而去做商贾之事,不要以为他不直接出面。朱雄英就看不出来,这背后有何夕的身影。 而且朱雄英去看过高丽移民屯耕这一件事情。 却看见,底层高丽百姓过的日子苦极了。汉人监工,简直是如狼似虎。让朱雄英很不满意。觉得将大量高丽百姓迁徙到辽东,不就是为了充实辽东人口,自然要将高丽百姓看成一家人。怎么能这样做啊? 觉得何夕办事不行。 而今叶旺死了。最重用的不是奏请皇祖父,商议合适的人选。却为一个下属的丧事忙来忙去。 最后得出了结论,那就是何夕不行。 不能教化一方,不能安抚百姓,不能富国强兵,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人才。还请父王还让我跟着他学习。 朱雄英在安庆公主身边,还不觉得的。在外人面前,很是骄傲的。于是,他决定,亲自去问问。就有了眼前这一件事情。 朱雄英想见到何夕,也不容易。 何夕的事情太忙了。今日朱雄英也是在何夕的书房外面。徘徊了好一阵子,才偶遇何夕的。至于何夕的书房,是军机要地,闲人免进。朱雄英虽然是皇孙。但是在辽东还是一个秘密。只是知道是公主的亲戚而已。 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是与太子嫡子还是差别很大的。 何夕的护卫,也敢拦他。 何夕不明就里,问道:“殿下,有什么事情吗?” 朱雄英说道:“姑父,无须客气,叫我雄英就行了。我其实有一些疑问,我来之前,父亲嘱咐,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向姑父您请教。小侄特地来请教。” 何夕对朱雄英很有耐心的。 毕竟 他个人估算,朱雄英未来说不定,就是大明的皇帝,当帝王师,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何夕说道:“你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朱雄英老不客气,说道:“姑父,小侄来辽东一段时间,辽东边疆重地,北敌蒙古,东连高丽。西接河北,乃东北之核心。此地经营不可不重,只是而今小侄看姑父所为,似乎都没有在重点上。” 何夕说道:“你觉得什么是重点。” 朱雄英用清澈而愚蠢的目光,朗声说道:“小侄以为,在耕战二字。” 第三十二章 朱小秘书 第三十二章 朱小秘书 何夕听朱雄英如此说。证明朱雄英是读过书的。 说实话,耕战二字,在前工业时代太准确了。辽东百战之地,不可不备战。而辽东千里转运,即便是海运,消耗也不小。不可不重屯田,可不就是耕战而字。 可惜,时代变了。 何夕没有直接回答朱雄英,说道:“你读过什么书?” 朱雄英说道:“诸子百家十三经,十七史。内廷藏书,跟着蜀王书读过不少。” 蜀王向来有蜀秀才之称,他也是朱元璋诸子之中,唯一一个表明态度,不分封的皇子。今后就留在京师了。不过蜀王一脉的爵位,就降级继承了。而今的蜀王心思简单,一心在读书之上,想做一个大学问家。内廷的藏书,蜀王了如指掌。 何夕说道:“数学如何?” 朱雄英说道:“姑父,尽管考我。” 何夕说道:“我不考你了。你今天早睡,明天早早起来,来我这里。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政务。” 朱雄英一愣,随即有些高兴。 别人虽然对他毕恭毕敬,但都当他当小孩子看。而今何夕直接给他安排差事,让他有被重视的感觉。心中暗道:“到底是姑父,为尊者讳,你做的那些破事,我就不多说了。” ------ 夜里,何夕与安庆公主相拥而眠。 安庆公主说道:“大哥将雄英交给我们。你可不能将他带坏了。” 何夕轻轻一笑说道:“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不过,太子殿下让他跟过来,不就是存了培养的意思,我总是要让他见见世面。否则其实不是拂了太子的意思。” 安庆公主想了想,也是。总是该让孩子见见世面。 也就不多问了。 只是何夕想起他给朱元璋做秘书那一段时间。 想来想去,还是绝对,培养一个人,首先从秘书培养。因为秘书是能全面了解整体的一个职位。先培养大局观,然后再下放去办具体的事情。何夕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他才不会觉得,他被朱元璋使唤苦了。此刻要还在他孙子身上。 ------ 朱雄英一晚上都没有怎么睡好,想着明天真正能接触国家大事,高兴之极。早早就起床了。 来到何夕书房之中。 何夕书桌上堆满了文件,高高的就好像是小山一样,朱雄英虽然看上去长成了,但还是有一点矮,何夕又是坐着的,隔着这么多书。朱雄英根本看不见何夕,只能看见何夕的发髻。 何夕说道:“三天之后,我们要出外巡视。这三天,你要将各地的账目汇总一下,先从抚顺煤场,沈阳铁厂开始吧。三天之内必须做完。去吧。” 朱雄英答应一声,就迷迷糊糊出来了。 出来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似乎与他想的东西,不大一样啊。 朱雄英出来之后,立即有人来迎接他,随即将朱雄英引到一个厢房之中。 随即几个士卒抬着大红箱子,进来了。 放下之后,将钥匙留下,就毕恭毕敬地出去了。 朱雄英打开箱子,里面满满的全部是账册。朱雄英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是在整我吧。随即心中暗道:“不就是一些账目吧,有时好怕的。就让你看看小爷的厉害。” 朱雄英拿起桌子上的算盘,随意一扒拉,算盘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好像是音乐一样,上下摆,所有珠子到位了,就好像乐器的休止符。 朱雄英随即开始工作了。 这还是真不是何夕故意整朱雄英,而是真有这么多的账务信息。 农业时代的账目与工业时代的账目是完全不一样的。 工业大生产,是一个体系。这些经济数据,就是他们的核心。甚至在很多人看来,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或者说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的本质区别,就是在会计上。 计划经济,有一整套计算方法与理论,来安排经济生产。甚至有一定的效果,否则就没有苏联的经济奇迹了。 而何夕而今做得没有那么夸张。但是各种账目也决计不少,安排十几个场子之间的经济活动,资源调配,对外出购,采购等等。经济活动,都要在一笔笔账目之中得到体现。 否则的话,何夕怎么知道下面人办的事情怎么样了?这些经济数据,就是何夕掌控的辽东生产体现的全貌。 在何夕看来,这是机密。 一般人是万万不能知道。 毕竟谁能看到这个,就能知道辽东一年生产多少钢铁,生产多少煤炭。生产多少盔甲,从而判断出辽东的工业产能,直接关系到前线的战斗力。当然了,而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这种分析能力。 但是,想要真正了解辽东经济运行。 这才是最直观的。 不过,何夕也知道其中的难度。这些数据,别人都已经算过了,虽然没有难为他的意思,但是给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一下深浅,接下来才能乖乖听话。 于是,朱雄英整整算了一天。 刚刚开始没有经验,他去请教了一些何夕身边的人,这才算是弄懂了。随即开始大量的计算。 朱雄英是专门学过数学。但是,朱雄英身边的老师,对这方面并不是太上心的。毕竟朱雄英是谁?是皇孙,纵然不能登基,将来也不愁吃穿,数学懂就行了。至于计算什么的,就不必强求了。 难不成朱雄英未来还要去当账房不成? 所以,各种计算方法,朱雄英都懂,只是计算量不够。 算了一上午,简直是晕头转向的。总算是将抚顺煤矿的数据给整理出来的。但是一合计,两边数目对不上号。 朱雄英直接都傻眼了。 再看草稿,草稿哪里去了? 看着遍地的白纸,他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自己算错的地方了。 于是,只能从头开始。 再算好,就是晚上华灯初上了。几十根蜡烛之下,朱雄英草草用过饭。重要将数字给算出来了。结果一对,差了五百贯宝钞。是得五百贯宝钞。 朱雄英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将来一定要将宝钞给废了,太难为人了。” 给朱雄英带来最大困难的,并不是抚顺煤矿的账目。抚顺煤矿的账目其实很简单。他出的煤,也没有那么多的效果,出入两端都很简单。否则何夕也不会给三天时间。 账目虽然多,但是并不复杂。 何夕是给一个下马威,而不是一棒子打死。 但是宝钞,银子,铜钱,粮食,这些单位的换算,才让朱雄英吃够苦头了。 银子与铜钱,并不是锁死的一两银子一千个铜钱。而是随行就市的。当然了。一般来说,是比较稳定的。银子少,曾经银贵的趋势,一千一百多文,才能兑一两银子。 粮食价格朝廷管控,特别是辽东,何夕控制的死死地,也是一个固定价格。 而宝钞就不一样了。 宝钞居然是一个活动价格。自从洪武十四年到现在,宝钞又跌了不少,而且年年跌。虽然朱元璋已经停止发宝钞了。但是之前宝钞发得太多了。具体数目大概上亿万贯吧。 以至于每年的跌幅,不一样。但是一定有。 所以抚顺煤矿几年经营,每年的宝钞价格都不一样。很烦人。 五百贯宝钞,也就值不到二十个铜板。 朱雄英恨不得自己将这钱给掏了。大钱好找,小钱难找。朱雄英之前何曾有过这么大的计算量,出问题也是很正常的。只是朱雄英不服输,于是,这几十根蜡烛,点了整整一夜。 第三十三章 人选 第三十三章 人选 朱雄英怄着气拼命算账,而何夕的奏报,也飞过千里。到了朱元璋的御案上。里面的内容,不过是汇报叶旺之死,请身后事抚恤,还有就是辽东设县的可能。 朱元璋看了一眼,也是叹息一声。 说实话,叶旺这个人。朱元璋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是他却知道,叶旺与他年龄相差不大。算是同龄人了。朱元璋的叹息,并不是为叶旺而叹,而今是为自己叹息。 岁月催人老。纵然是皇帝又如何? 随即朱元璋看着手中的密奏。却是何夕在辽东种种作为。特别是空手套白狼。转了一圈,就令数以百万计的资金,到了自己手中。 朱元璋吃惊之余,也很是警惕。 这今日何夕能用这个办法放在正道上用,将来就会有人将这个办法走在邪路上。 到时候,牵连的人可就多了。 虽然民间也不是没有什么邪教, 骗人钱财。但是像这么大规模的事情,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过,这是将来的事情。 朱元璋要处理的是眼前的事情,经过朱元璋半年的梳理,与镇压,还有幕后的交锋,遍布整个南方的清丈案,也算是进入尾声了。虽然不敢说全天下的田亩都已经登记在册了。 毕竟在这个技术条件之下,似乎有些不大可能。 但是全部登记的已经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了。 朱元璋也不求最后一点了。 毕竟,在经济学上有边际效应,并不是投入越多,产出越多的。过了某个边际,甚至会出现投入越多,产出越少。 朱元璋未必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却知道这个现实。 这最后剩余的,要么就是真正的达官显贵。比如徐达家的。要么就是边边角角,山沟里面,不知道怎么得有一块平地。平日管理都费事,正登基上去,今后收税都是一个棘手的事情。 甚至能逼死人命。 于是,朱元璋就要将清丈这一件事情缓缓地收尾。 这一件事情虽然结束了。但是朱元璋还不能立即对其他方面动手,毕竟,做事情也是需要节奏的。一张一弛。总要给下面人一些喘息的机会。 此刻,朱元璋已经有精力投放在东北了。 朱元璋将这些奏疏递给太子朱标,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太子沉默片刻,他最关注的是,在何夕主持之下,辽东产出物资,如果何夕今年要完成一千多万两货物的生产计划。就要生产,近千万匹布,数十万石盐,钢铁,大木,船只,纸张。等等。都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这让太子触目惊心。 因为辽东之前,在财政上是年年亏损的。 否则也不会让后方年年补充粮饷了。 而何夕这一去,对辽东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子不是腐儒,他是政治家。他太清楚,这一些货物与后面的数字,能做什么事情了。现在的辽东,自然比不上江南物产。苏样风流,但是按照这个发展速度,估计用不了多少天,就是另外的样子了。 太子深受震撼之余,也不得不怀疑自己一直以来信奉的儒学,真的已经不行了吗? 随即,太子暗暗摇头。 他不觉得。 打天下与坐天下是两回事。 未来的学说,未必不对。但是万万不能这么激烈。因为这会影响到大明的根基的。毕竟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当年父皇招徕天下富户。各种妥协,让天下地主认为大明是正统,才算是坐稳了江山。 这才是最重要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太子并不是没有察觉,他其实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或者说本位思想。 他在想事情的时候,天然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从维护大明统治的角度出发。而不是用大明百姓角度出发。毕竟他从小是太子,锦衣玉食。他知道这一切是从哪里来的。是因为他的父亲是皇帝,所以他才有这样的一切。 如果说,他不是嫡长子,而今这一切未必是他的。 所以,对于太子来说,维护统治,并将大明江山传给自己的子孙,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不是其他事情。 只是这样的话,太子是不敢与朱元璋说的。 太子思忖片刻,说道:“何夕做得极好。儿臣是万万想不到的。只希望雄英能学到何夕几成本事,也就心满意足了。” 朱元璋说道:“何夕不是一个藏私的人。这一点你放心便是。我问的是何夕奏请的两件事情。” 太子说道:“儿臣以为,辽东不仅仅应该设州县, 而是设府,设辽阳府。统合辽东庶务。否则的话,太不成体系了。” 朱元璋立即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太子想往辽东安插人了。 仅仅是州县,虽然能做很多事情。但是在辽东体系之内,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因为他们距离何夕太远了。而辽东知府,或者说辽阳知府,有了这个官职,就很好办事。 以辽东而今的规模,设州县是可以的。但是设府,就有一点多余了。 沈阳,营口两地,设府是不大够格了。即便合在一起,设一个府,也不大够,盖因辽东人丁,十之七八都在军中,都指挥使,下面十几个卫所,占尽所有人丁。即便高丽迁徙过来的。也有很多在卫所体系之下。 又有一些在厂矿体系之中,能编为民户的,就更少了。 不过,辽东潜力非凡。先提一格未必不可以。 太子这一段时间,沉默了许多。似乎愿意服从朱元璋的政策。朱元璋也是要给自己儿子一些面子的。朱元璋沉吟片刻,说道:“辽阳知府,你有什么人选?” 太子想着自己夹带里的人。心中一动,说道:“刘璟可以。” 朱元璋说道:“刘先生的儿子?” 朱元璋的口中的刘先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刘伯温。 太子仁厚,说起来刘基当年也教授过太子,是太子的老师。只是刘基很早就想退出朝廷风波。最后不得善终。甚至连诚意伯的爵位,而今也是空悬的。 刘基固然是被胡惟庸所杀。但是刘基很多想法,也不能让朱元璋满意。 这才根本原因。如果不是朱元璋对刘基失望,胡惟庸又怎么敢动刘基一下。 太子之所用刘璟,首先是刘璟有才华。这一点家学渊源,并不比天下任何大儒差劲。更是有气节。即便在洪武一朝,刘家没有什么权势富贵。但是朱棣进入南京之后,他当着朱棣的面,说:“殿下百世后,逃不得一个‘篡’字。” 这一句话,自然让朱棣下狱,他不等朱棣下令处置,他自己就自杀了。 这种忠诚,让太子感动。这样的人也不会被何夕拉拢的。 最后,再有一点。那就是太子派去辽东的人。固然有分化,了解,牵制,渗透等等想法。但是,只能帮忙,不能使绊子。这样的事情,太子身边的人不行的。 派方孝孺这些人。好家伙,那是要激化矛盾,朱元璋这个都通不过。 但是刘璟就不一样了。 刘璟在学问上,与父亲刘璟一样,颇有明初气象,什么是明初气象,那就是与后世明代理学盛行不一样。在学问上,重实用,灵活变通,决计不是一些腐儒可比的。 刘璟固然不如父亲。但与宋濂一行人,也不是一路人。 如果用儒家概念来区别。宋濂这些人,大多是经,而刘基父子的路子,大多是权,一个以为儒家道理,天下无双。不可有一丝动摇。另外一个是固然以仁义为本,但是行事手段灵活。追求实效。 第三十四章 勋臣之后 第三十四章 勋臣之后 所以刘璟到了辽东,一定能与何夕混到一起去的,即便是他未必认同何夕的思想方法,但也不会拖后腿的。能很好地完成太子的想法。 朱元璋听了,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就他了。辽东都指挥使,就吴高吧。” 朱元璋吸取了历史上的教训,用更加灵活的手段处置勋贵。而今看来,还很有成效。很多勋贵在海上的纸醉金迷之下,在很多的方向朱元璋让步。否则清丈这一件事情,也不会这么容易。 须知,而今在明朝,真正拥护大面积土地人。有两类,一类是江南大族。人丁兴旺,一声招呼,方圆几十个村子,数万人丁都能汇聚起来。声势浩大。这种大姓,看上去没有一个人拥有太多的土地。但是合起来,不容小窥。 另外一类,就是新朝新贵了。 说的就是勋贵这批人。 历史上朱元璋临死之前,非要将这些人杀个精光,虽然过分了。但是朱元璋并没有老糊涂。是有原因的。土地作为古代最重要的生产资源。土地是否在朝廷手中。这是关乎一个朝代的生死存亡。 朱元璋眼睛里面不容沙子,亲手培养出的儿子,又已经不在了。面对过分软弱的孙子,他的选择也很少。 但是而今不一样了。 勋贵作为一个集团固然存在的。但是李善长一死,将这些人联系起来的枢纽不在了。再加上,朱元璋的分化瓦解。勋贵内部纷纭,各派系都有。已经形不成合力了。 但是李善长之死,这一件事情是后遗症的。 是的。天下人很多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并不代表勋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老臣们未必不觉得心寒。 朱元璋早就想放出一些信号,安抚这些老臣们了。 毕竟,朱元璋改了主意,用杀戮解决不了问题。用其他方法,就要注意一些分寸了。 放出什么样的信号。朱元璋还没有想过。但是此刻忽然想到了,开国勋贵之中,有一批人。他们战功赫赫,但是死得早。这些人之中,有人的还在军中影响力巨大。比如常遇春。他的影响力已经被蓝玉继承了。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常遇春这样厉害角色。 人走茶凉,也是自然而然的。 当然了。并不是说这些勋贵们的日子,不好过。是的,比起平民百姓,他们的日子相当不错。但是,对于他们父辈在时,却是天上地下了。这也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历史上朱元璋大清洗的时候,也将这一批人给清洗了。 而今朱元璋却改了主意,他要的是分化,分化,再分化。让勋贵之中,没有大山头。这些勋贵岂不是很好的棋子。 他们的父辈已经去了。即便儿子们再争气,大体上是永远比上他们的父辈的。毕竟开国一代,乃是风云际会。用无数性命淬炼出来的人杰。后人很难相比的。所以,一些老臣们敢做的事情。这些年轻人是不敢做的。 老臣们只会觉得,这天下是我们打下来的。但是这些年轻人却会觉得朱家天下是天经地义。因为,这些人年轻人出生的时候,就是朱元璋统治下长大。 与老辈们的视角完全不一样。 老一辈子都乱世视角。而今虽然天下太平,但是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拍板起兵,或者来个宫变。并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毕竟他年轻时候,这都是家常便饭,俗称火并。 谁没有见过,哪家没有啊。 但年轻人天然觉得朱家天下,很难有这种心思,即便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也决计不像老一辈那么轻松决断。 这一群父辈死得早的勋贵们,虽然影响力大不如之前了,但是烂船还有三分钉。父辈的遗泽还是有的。将他们抬出来,直接影响的是谁?自然是这些老前辈们。 这些当年老兄弟之后,照顾自然要照顾的。但是蛋糕就那么大。我这边还有很多人要吃的。而且这些年轻人有时候想要的可不仅仅恢复父辈的荣光。 两者之间,必然会有矛盾。 朱元璋瞬息之间,想了很多人。不过,不得不承认。大明开国二代之中,成器的人并不是太多。但还是有的。就是朱元璋想到的江阴侯吴高。 吴高乃是江阴侯吴良之子,吴良兄弟,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分别受封江阴侯,靖海侯。只是在洪武十二年前后,相继去世了。吴高守孝三年,之后就在各地练兵。 历史上,他本应该押解木华黎家族部众去云南,但是西南崇山峻岭,让这些降人不适应,最后掀起一场叛乱,虽然最后平定了。但是吴高还是被贬值,后来复起,在建文年间,当然辽东都指使,与朱棣交锋。朱棣是用了反间计,才杀了吴高,夺了辽东兵马。 当然了,并不是说朱棣不如吴高。而是吴高这个人,有自知之明。他面对朱棣的时候,就是一个缩头乌龟,不管出什么事情,就是不冒险。将防御做得滴水不漏。而朱棣时间有限,这才想到这个办法,让建文帝怀疑吴高。吴高被贬到广西。吴高一走。这边山海关立即不守。 总的说起来,吴高远远比上他父亲。但是也算是合格的将领。最重要的是,吴高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就很好。 很多人并非没有才华,但是坏事就坏在,不知道自己的才华到了什么地步。自己眼中的东西,与别人眼中看出来的是有差距的。一个不好就栽了大跟头。而吴高不一样。 派别人的人过去,朱元璋还担心,这个人会与何夕争权。但是吴高并不会。这孩子太识时务了。 太子也立即想起吴高历史最后下场。洪熙年间,皇帝看名录,发现了吴高的名字,下令举家流放海南。却不知道吴高早就已经死了。他在永乐初年,为永乐重用,参与过第一次北伐,立有功勋,但是被人诋毁夺爵归家。最后死了,家人还被牵连。大抵就是因为当年吴高是攻北平城最狠的一位,而当时守北平城的就是洪熙帝。明仁宗。 太子宽仁,对于吴高这样的下场,还是比较唏嘘的。而且吴高在历史上的作为也表明了。他在朝廷大局不变动的情况下,是绝对会赤心忠于朝廷的。 太子说道:“父皇英明。” 朱元璋说道:“你去看看李祺,代朕安抚一下,让嗣位国公,告诉他,老一辈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一切向前看。他的儿子,是朕的外孙。朕不会亏待的。让他好自为之。好好做大明的国公。并询问,开国之前,千户以上战死将领的遗孤。录一个名录,让朕看看。” 太子明白,朱元璋这些手段,就是要终结李善长之死的暗流。 选一批忠心的年轻将领。很有可能是未来朝野出现的青年派勋贵将领找助力。是的,年轻一辈的能力远远比上老一辈,但是这些老臣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批。 这些勋贵不行。但是这些将领遗孤未必不行了。即便他们不行。这背后不是还有他朱元璋吗? 而且朱元璋想要的未必是谁赢谁输,而是让他没有工夫想别的事情。 太子连忙答应下来, 朱元璋又开始忙别的公务了,北方大旱牵动着他的心。而数千里之外,他的大孙子,也在忙着公务。 而且是好多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第三十五章 数学的谜题 第三十五章 数字的谜题 朱雄英接受了这个时代最好的教育。是有底子的。固然一时间不能承受这么大的工作量与计算量。但是慢慢习惯了。也就干出经验来。两个算盘一并,噼里啪啦就能打上一整天。再也不会出现多一些,或者少一些问题了。 当然了,这账目都是整理过的。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让他发现。 这一日,何夕将朱雄英叫到书房之中,询问朱雄英最近如何。朱雄英略带怨气,说道:“幸不辱命。一切都算得完了。” 何夕一边看公文,一边嗯了一声,随即停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道:“就这?” 朱雄英说道:“还能有什么,我来这里可不是来学习打算盘的。” 何夕看着朱雄英,叹息一声。摇摇头,说道:“算了。你不用再算了。传令,今后这些机密文书,不再给皇孙观摩了。你先去休息一下,我调整一下思路。” 何夕失望地摇摇头,用手指揉着太阳穴,一副出乎意料的感觉。 朱雄英迷糊不解地被人请了出去。 其实何夕也知道,这些数据,其实能看出很多问题的。但是能看出这个问题人,必须有足够的阅历,与数学能力。朱雄英很大可能是办不到这一件事情。 天下神童学霸,固然有。但并不多。在何夕看来,朱雄英不能说不聪明。但也不过是中人之姿,不过有了从小精心培养,比起很多同龄人要出类拔萃。但还没有到聪明到这个地步。 何夕就是要打压朱雄英。 原因无他,要因材施教。 先引起学生的兴趣,下面的教导,才能听进去。对于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办法。对于自卑的孩子要鼓励。但是对于朱雄英这样骄傲太过,从小被宠到大的孩子,就要用别的手段了。 朱雄英不是天才,但是他自己或许觉得自己是。此刻定然被今日的情况给气疯了。 真因为如此,他才更想知道,这些数字之后,到底有什么。 ------- 何夕判断一点没有错。 朱雄英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内,看着一房间账册。已经自己抄录下来的几个数字。歪着头看,但横竖看不出什么名堂。心中暗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还不等朱雄英想出来。就有一些吏员进门行礼,就要将一箱箱的账册给抬走。朱雄英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些吏员连忙行礼说道:“请殿下不要为难小人。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朱雄英看着一箱箱账册。之前厌恶之极,只觉得何夕在折磨他。但是而今,心中却生出了莫大的兴趣。他暗道:“这是姑父给我第一道考题,我却失手了。”他很想将这些账册留下来。 但是沉默了一会儿,终究一摆手,说道:“去吧,去吧。别让我看见。” 等这些吏员都走了。 朱雄英立即研墨,随即写下一张纸的数字。 分别是几个总数,为抚顺煤矿,沈阳铁厂,年产量,各地工程的总工数,也就是一方土运输几十丈为一工。一个成年壮丁,一天能做几个工而已。已经粮食产量。库存量。等等。 朱雄英核算了半天,对这些数字是用印象。但也能记得大概,比如前两位大数,后面的小数都省略了。 朱雄英琢磨了半天,反复验算。忽然说道:“如此说来,各地粮仓最多还有一个半月就空了。” 整个人忽然觉得发现了其中秘密。 也不管什么时候,立即冲了出去。 ------ 何夕与妻子儿子久别重逢,但何夕也知道,他即便在辽东,留在沈阳的时间也不长。而他却不想让妻子去别的敌人住。原因无他,大明经营沈阳十几年了。沈阳的城垣坚固,不下于内地大城。再加上,周围有铁厂煤矿,还有好几个卫所林立。只要鞑子没有能一举歼灭大明数万大军的实力。不管局面崩溃到了什么地步。沈阳城内是安全的。 但是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 比如牛庄,而今叫营口了。 这里一日胜过一日繁华。但是城墙都还没有修好。如果鞑子真有心,数千人来不来了,数百人潜入,杀一个措手不及,还是有可能的。 而何夕自己可以冒这个风险。但是决计不会让妻子冒这个风险。 何夕出巡在即,将自己每一分空闲的时间,都用来陪孩子。 此刻何夕将儿子何远思架在脖子上,左奔右跑的,时不时来一个急转弯。让何思远高兴地哈哈大笑。 而安庆公主看着父子两人如此,也在一边坐着,嘴上含笑,手中拿着一本书。却没有在看。 就在这个时候,朱雄英冲破仆役的阻拦,大声说道:“我发现其中的秘密了。”只是在一瞬间之后,他看见了这个情景。他顿时有强烈的不适感,似乎他心中之前的何夕形象,轰然倒塌。 这在后世看,很是寻常。 但是在这个时代,却不寻常。这个时代讲究严父。讲究父亲的尊严,父子之间的关系,就好像君臣一样,带有严肃不可逾越的性质,或许百姓不在乎这些。但是真正的达官贵人们,没有哪一个不在儿子面前保持尊严。 甚至有一种抱孙不抱子的说法。 最少,太子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朱雄英。 在此之前,朱雄英对何夕看法,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大臣。而今忽然变得形象且具体起来。只是,朱雄英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场合。 朱雄英很识趣地说道:“抱歉,打扰了。我这就走。” 随即转身离开了。 何夕自己不当回事。将何远思从脖子上抱下来,让他靠在安庆公主身边,何夕微微一笑,说道:“我去看看什么事情。” 何夕走后,安庆公主拿着手中的书。说道:“我们继续听故事,却说紫霄宫中,鸿钧道祖三次讲道,已经到尾声。------” 没错,安庆公主所讲的就是洪荒。 或者说洪荒流的背景。何夕电脑手机之中,这些其实最多的。但也是最没有价值的。安庆公主综合了好几十本。将整个背景提炼出来,当成神话故事,讲给孩子听。 ------ 何夕出来之后,朱雄英见了,觉得好生惭愧,立即说道:“请姑父放心。今日的事情,我决计不会告诉别人的。” 何夕说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倒是有些人父子之间, 一点亲情都没有。冷冰冰的。一切都讲礼数,这就是对的吗?” 朱雄英只觉得振聋发聩。 不仅仅是这一句诗句,还有何夕的态度。 理学僵化,礼教杀人。这些概念很多人知道。但不理解是为什么。 就好像太子当日与方孝孺吃早餐,应该坐什么位置,怎么拿筷子,怎么下筷子。用筷子有哪些标准。等等。一切都有约束。这还是区区一件小事。更不要父子之间,日常相处。 更是多的不再多了。甚至早晚请安。亲侍汤药什么的。形成了一个范式,就是父子如君臣的范式。但是人的感情有千万种,每一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与选择都不一样。 岂能一概而论之。 只是朱雄英到底是到朱标的儿子,他的老师都是东宫之人。方孝孺一脉。其实真正的大儒,理解背后的情理之后,反而变通许多,就怕那些只读过几本书。就将书里的东西当成金章玉律了。 一点都不容冒犯了。 朱雄英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第三十六章 粮食危机 第三十六章 粮食危机 “说吧,什么事情。”何夕打断了朱雄英的震撼。问道。 朱雄英立即回过神来,低声说道:“我发现了辽东粮食不足,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五六月,就要断粮了。” 何夕点点头,说道:“不错。还有吗?” 朱雄英这个时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什么了。最后只能沉闷地说道:“没有了。” 何夕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有了一点点收获。好好回去休息一夜,明天,你就有新的事情要做了。” 朱雄英高兴地说道:“这么说我过关了?” 何夕说道:“过关,凭借你的身份什么关都能过。不过, 你应该看过明鉴堂的一些教材吧。” 朱雄英说道:“看过。” 明鉴堂的教材,虽然不都是何夕主编的。但是在发行之前,何夕都一一校正过,即便是何夕远在南洋的一段日子,这个工作也没有停下来。何夕说道:“数学,是我们了解世界的工具。你明显没有利用好这个工具。这才是最简单结论。” “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用这个工具了。也算你勉强过关了。” 这样的文字,在明鉴堂教材之中到处都是。明鉴学派,也就是何夕在国子监拉出来这一票人。在学问上最大的不同,就是引入数学。对于有些人来说,简直是离经叛道之极。 比如大家在谈论性善性恶的,你说,有百分之七十可以性善,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恶, 这根本不搭界好不好。 但是这个态度与方法。在很多实际的工作之中,是很有效果的。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国子监出身的官员,有一些都很厉害。比如刚刚在大理寺任职的铁铉。号称铁青天。到处查案。很多离奇的案子,到了他手中,就昭然若揭。铁铉自己觉得,就是数学赋予他的力量。将数学思维引入查案之中。已经有现代查案子一些模样了。 朱雄英此刻对数学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但是想到他的发现,忍不住说道:“真的没有问题吗?” 虽然说,何夕早已以粮票发俸禄。但是并不是说,仓库之中的粮食就不会被消耗了,且不说很多高丽百姓根本没有俸禄可言,他们有的仅仅是口粮,要维持生命的。何夕可不能将这些粮食用粮票来替代。 另外,为了维持粮票的价值。 粮票兑换粮食的业务一直在展开。除却刚刚发行粮票之后,有过一次大挤兑。最后很多百姓发现。将粮食拿到家中,还要自己保管。须知粮食保管,也是有多问题的。 一个不小心,生虫,发霉了。有老鼠了。等等等等。这些问题都会导致粮食的缺少。 而放在粮仓不一样,只要保存好粮票,粮食就不会折损的。 经过这一番教训。百姓就慢慢习惯了粮票。 但是这不代表,粮仓就没有额外支出了。其实每月都有一两万石粮食支出,都不是大额贸易,而是几斗几斗的取走的。有很多原因,有的是粮仓兑换点, 并不是太多。整个辽东才几十个。 几乎就是各卫所粮仓,还有一些驿站的粮仓所在之地。 再多就要增加成本了。 但是辽东并不是只有这几十个地方,以这个时代交通,超过一百里,就算是长途了。这种情况下,百姓根本不可能日日来领粮食。所以一次性囤积这么多粮食,成为必然。 还有别的原因,或者就是家里没有粮食了。 总之,每月流出这么多粮食是必须的。 何夕其实很早就明白这一件事情了。 也做了很多准备。 辽东粮食的来源,其实只有大木大米贸易。只是北方大旱粮食价格腾高。这贸易的利润已经很少了。获得粮食并不是太多的。其他途径,并不是没有。但并不多。 这也是何夕心焦的事情。 但是他在朱雄英面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你好好去睡觉。明天你就知道了。”随即微微一顿,说道:“对了,这件事情------” 朱雄英说道:“绝对保密。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 第二天一早。朱雄英就被拉上战马,跟随何夕的卫队之中,一路南下。 何夕纵马疾驰。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速度。但是朱雄英却没有。朱雄英的骑术不错,甚至说是很好。但是骑术好坏,与长时间骑马奔驰,是两个概念。 当晚上在驿站休息的时候,何夕行动如常。但是朱雄英已经站不起来了。整个人弯着腰,岔开两条腿,走起路来,就好像是螃蟹横行一般。轻轻一动,嘴巴上就抽搐一下。 甚至裤腿上也渗透出血色了。 那可不是大姨妈,而是大腿都磨破了。 何夕也经历过这个时期,早就习惯了。而今的他,就好像当年的燕王看着自己一样。何夕说道:“这样吧。你在这里休息两日。后面再跟过来便是了。” 朱雄英心中暗道:“这定然是另外一个考验。我才不傻的。”朱雄英说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朱雄英说到这里,不知道怎么的触动了伤口,顿时抽了一下:“丝丝”随即咬着牙说道:“我懂。” 天见可怜,何夕可没有想要在这上面打击他。 不过,何夕见朱雄英这么想,也没有否定。毕竟,在何夕看来,骑马在这个时代,就等同于开车的,是每一个人必需的技能。特别是作为上位者,东奔西跑,各种调查,不会骑马是不行的。 而且这一件事情,也没有什么捷径。什么时候,大腿内侧磨出老茧。什么时候就行了。 何夕骑马是怎么练出来的。就是多骑。多磨,多流血。这是迟早的事情。既然朱雄英这么硬气,何夕也由着他。 不过,朱雄英很快就后悔了自己的逞能。他恨不得自己撕了自己的嘴。 将完整的皮肤磨出伤口来很疼的。但是更疼的是,已经磨出伤口了。已经流血了,包扎一下,依然骑马。依然去磨。 那种痛楚,那种酸爽,根本不能用言语来表达。 到了旅顺口的时候,朱雄英是摔下马的。无他,他的双腿关节,好像僵死了一样,根本动不了。稍稍一动,就疼得厉害。想要完成下马这个动作,却一个不小心变成侧翻了。 好在有人看护,才没有真摔在地面上。 何夕说道:“你上了药,好好休息几天。” “不,”朱雄英说道:“这痛楚,我忍得住。我没有事的。” 何夕见状,不由得一笑,他知道朱雄英为什么这么说。不就以为这还是什么考验。此刻他对朱雄英真有一丝好感。说实话,何夕对朱雄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人与人的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何夕与朱雄英接触这么少。能有什么感情。 但是朱雄英好学坚韧,还有莫名其妙的小骄傲,让何夕有一些欣赏。他心中暗道:“不知道将来何远思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口中说道:“放心吧,我不是等你, 而是等别人。不会因为你的休息而浪费时间的。” “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的。” 朱雄英将信将疑地说道:“当真如此?” 何夕说道:“我骗你做什么?你放心休息便是了。” 朱雄英这才说道:“那我就服从安排。”说完这一句话,又猛地抽了一口气,额头见汗,青筋爆出。 第三十七章 渔业 第三十七章 渔业 这一次,何夕并没有骗他。 何夕来到旅顺是有原因的。 是等人。 不过,既然算错了时间,何夕也没有闲着的时候。比如船厂。他之前也很惦记,只是一直没有空。在整个辽东,何夕要关注的事情很多。但是总体上来说,最看重的地方,也就是营口,沈阳。旅顺等而下之了。 并不是旅顺港不好。而是旅顺港并没有太多的经济腹地。但是旅顺造船厂,很早就有了。即便何夕有将造船中心转移到营口的想法。但是这里也不会放弃的。 毕竟,在大航海的未来。即便造船业有些波动,但是规模扩大的趋势,是很长时间不会改变的。 这个很长时间,应该是以世纪来算的。 所以旅顺造船厂也是不能偏废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何夕就来到了旅顺造船场厂。 此刻旅顺早船厂正在承担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造渔船。 此刻十几米长,数米宽的渔船船身,大片大片的覆盖在海岸上,一个数量的工匠,正在用各种东西填缝,也就是用各种材料制造的粘合剂,填在木头的缝隙之中,保持不漏水。 这已经不是第一批了。 真正第一批,已经派出去了。 为了缓解粮食危机,何夕想来想去,只能增加渔业投入。只是,何夕面对很多困难。 第一个困难,就是人手的问题。 很多事情,一开要解决的是人的问题。在北方并非没有渔民。总体上来说渔民是不多的。一下子扩充这么多人手,何夕哪里来的熟练水手。好在高丽移民之中,有不少渔民。再从山东沿岸找了一些。这些人面前,构成了眼前的渔民结构。 第二个困难,就是渔具的困难,船只,渔具。一下子拿不出来那么多。 不过,这不重要。 这些人年何夕早就建造出一来,一批技术人员。很容易就改造出来,一系列生产机器。比如麻绳。之前用手工编织,而今可以用上机械辅助了。当然了,这种机械辅助,自然不会是后世所想的自动化。而是让编麻绳的技术问题,直接变成了体力活,用一个带轮子铁架子,只要先编好一个开头,剩下的就匀速的转动轮子就行了。 这样一来,能做这一件的事情,一下子增多了。 这一切生产中心,就在旅顺造船厂之中,甚至可以说,旅顺造船厂而今也算是渔具厂了。 这其实也不是问题。 何夕面对最大的问题,也就是第三个困难,捕鱼这一件事情,本身的不经济性,与难以大规模展开的困难。 在很多人想来,古代的海洋之中,到处都是鱼,捕捞很容易,一出海数千万斤,怎么会不经济了。 其实,去想想就知道了。 如果捕鱼真的如此赚钱。如此方便,为什么中国古代,真正专职捕鱼的是被歧视的疍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疍民被歧视或许有其他原因。但是捕鱼不赚钱,也是其中一项。 首先,气候影响。在不能对海上气候进行准确预测之前,每一次出海都是赌命。出海贸易是这样,捕鱼也是这样。 其次,技术问题。 这技术上的问题,太多了。简直是一连串的问题。 先说保存,鱼获没有冰冻的情况下,不过几日,就变成一堆臭鱼了。根本不能吃了。更不要说赚钱了。这就要求,这鱼获要及时的卖出去。这也让渔民不能去远洋。 如此一来,捕鱼的范围其实并不大。 再说,渔网的技术问题。 很多人看到,一网数千斤,那都是近现代的事情。有了化学纤维做出渔网,才有这样的效果。在古代,渔网最好的材料是什么?是麻绳,与棉绳做出的网。 且不说这种渔网的承重能力有多大。单单一项,那就是耐腐蚀性。这些渔网,是重要的生产工具,棉麻在古代也是稀缺的。泡在海水之中,不需要多长时间,就变成一堆烂绳头了。 这是很多渔民不能承受的损失。 于是乎,就有了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样的话。这不是态度,或者偷懒不偷懒的。是一个很现实的成本问题。 正因为这样的情况,所谓的远洋渔业根本不存在。 这样的情况下,何夕想要用渔业增加食物供应量,也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一点用处的。 何夕还是在有限的技术条件与现实之间,做出了一些调整。 首先要感谢元末乱世。人口大面积减少,却成了野生动物的盛世。这也包括海中的鱼类。而且不要说,远洋捕鱼业,就是近海捕鱼的人都不多。渤海渔业资源还是很丰富的。因为有很多河流流入渤海,各种浮游生物很多,号称百鱼之乡。 当然了后世捕捞的快要绝种了,那是另外的事情。 即便近海捕鱼,也是有一定的收获的。 其次就是保存问题。 那就关联到另外一个问题了,那就是辽东盐业的问题了。 总之,辽东适合晒盐的区域相当不少,整个辽宁半岛西海岸大部,与东海岸一部都是可以的。不过,因为而今大明人口聚集地,大多在千山以西地区。所以,何夕大力发展的就是辽宁半岛西侧的海岸线。 此刻已经开始产盐了。 当然了数目不大。这一方面固然是盐场的问题,新技术,新人手,各种不熟练是有的。更多是自然条件不一样。晒盐的效率,取决于太阳的日照强度。而今太阳已经不错了。但还是没有到盛夏时节。所以产量还没有到高峰期。 不过,捕鱼业也是刚刚开始。两者相得益彰。 也算不错。 当然了,何夕也有一些远洋渔业的尝试,那就是捕鲸船。鲸鱼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并不罕见,甚至何夕坐船出海的时候,也看见过几次鲸鱼浮上海面的情况。 捕鲸可以完美的回避一些捕鱼的痛点。 首先,就是保存问题。 鲸鱼体型大,生命力顽强,即便被捕捉到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断气了,即便断气了,保存时间,也要比寻常鱼类要强。足够人将鲸鱼带回去了。给人足够的加工时间。 其次,捕捉鲸鱼,就回避了绳网材质的问题。一头鲸鱼能比得上,好几船鱼获。 虽然说,依然不能距离海岸太远。但是古人的远洋与后世的远洋概念范畴完全不一样。 前者,所想的离开海岸,四面看不见陆地,估计就算是远洋了。而后世,是指满世界跑,几个月不见陆地。但已经扩大渔业的范围。 何夕担心的并不是这些小船的近海捕捞。因为都是成熟的技术,唯一的问题,大概是水手都是新手,但是磨合的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也能为未来航海时代提供足够的人手。 何夕担心的,其实就是捕鲸。 毕竟一头鲸鱼少着几吨,多则几十吨,只有能捕一定数量。就足够弥补粮食上的缺口。让辽东这个经济体系,稳定的运行下去。 但是捕鲸这一件事情,在大明还是算是新鲜事务。这里面很多技术问题,都是想当然解决的。而且捕鲸船也是新造的。对于鲸鱼这种庞然大物,到底,有没有效果。 何夕还是有一些担心。 这才是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要视察的原因。 虽然说,在何夕的计划之中。解决粮食危机的方案,不只一个。有A计划,就有B计划,但是每一个计划,都不是那么完善的。何夕希望所有的计划都能成功。 第三十八章 味道 第三十八章 味道 只是朱雄英并不能理解何夕的苦衷。 他到底是年轻身体好,虽然昨日疼的双腿都不能行走了。但是第二天依然没有睡多长时间。很快就起来。只是他起来一看,整个院落都空荡荡的。随即一打听,何夕已经带着随员是视察了。 朱雄英顿时咬牙切齿,觉得何夕又是在糊弄他。 虽然朱雄英也知道,何夕是为他好。他此刻好好休息几日,等伤口好了。下一次骑马,就不会那么疼了。但是朱雄英这个年纪,这个生长环境,正是最中二的时代,觉得整个天下就我最厉害那种。 他决计不能接受这种好意。 他觉得何夕将他当小孩子来糊弄。 毕竟小孩子总是想当大人。而大人都想做孩子。 这种半大不小的孩子,更是想让别人当自己是大人。 于是,朱雄英一瘸一拐的来到造船厂。直接拦住了何夕,说道:“姑父,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何夕说道:“我没有骗你,只是我的事情很多很多,从来没有闲着的时候。” 朱雄英说道:“那你应该带着我。你不是让我跟在你身边做事。” 何夕说道:“你真想在我身边做事?那就先改个称呼。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的道理,你应该知道。” 朱雄英立即努力站直了,忍着疼痛,躬身行礼,说道:“下官参见大人。” 何夕点点头,说道:“入列。” 朱雄英立即站在何夕身后,其实何夕身后有很多随员。有些还是官身。按理来说,朱雄英如果真是新来的,应该站在后面。但是,朱雄英站在何夕身后,其他人立即顺延一位,没有一个人敢废话。 何夕也没有在意,保持匀速前进,对身边的人说道:“第一批咸鱼,出现什么问题吗?” 身边官员说道:“大人,虽然说从南方请来一些人手,但是很多鱼都没有处理过,各种原因,有很多鱼都坏了。” 何夕淡淡的说道:“具体多少?给我数字。不要说什么很多,很少这类话。” 这个官员额头见汗,说道:“大概五成左右。” 何夕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官员。这个官员脸色苍白。不过何夕并没有追究。何夕在处理很多事情上,都是抓数字。毕竟数字是不会骗人的。即便用人用数字来骗人,也很容易拆穿的。 掌握自己政务的关键数据,这是何夕对自己下属的要求。 看似要求不高,其实不低。 最少,辽东大部分官员,在何夕看来,是不合格的。但也没有办法。大明人才匮乏,不是一天两天的。即便南京国子监,以每年千余人毕业的速度。也不足以填满整个大明。 更何况,何夕对辽东管理,与大明原本的管理制度是完全不一样的。太精细了。又多了很多官员需要。 辽东本来就是文化荒漠。人才稀少。增加了大量用人需求。何夕真要是吃毛求疵,下面就没有做事的人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何夕心中暗道:“看来辽东的官学,要提上日程了。” 此刻的辽东还没有一座像样的学校。但是,已经有了建立学校的基本条件,足够的书籍,特别是将高丽一国的典籍,收刮了大半。高丽的人才也收刮了很多。 当然了,高丽一国的人才,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也有一些死忠于高丽,完全不与大明合作的人。但是这样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少数的。 大量识字,并精通儒学的人,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是人才。 而且而今情况,对高丽遗民,也不能一唯用强压手段,反正高丽已经亡国了。连高丽小朝廷也不在了。似乎也该改变一些手腕了。 忽然之间,一股奇特的味道飘了过来。 朱雄英远远的闻见了,强忍着恶心,但是越走越近,这个味道就越浓。朱雄英忍不住说道:“这是什么味道?” 刚刚回到何夕问题的官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就是咸鱼的味道。” 何夕其实也忍得很辛苦。 这种味道怎么说啊? 完全说是臭味,那是不对的。但说没有臭味,更是不对的。是臭味与腥味的结合,再加上海洋的味道,与咸味一起,就有了这种层次非常丰富,让人一闻,就觉得恶心的味道。 有人说某些人臭脚丫子的味道,就好像是咸鱼味一般。大概是可以参考一下的。 这个官员连忙说道:“味道是有一点不好闻,但是吃完全是没有问题。真的没有问题的。这几日给下面发的都是咸鱼饭,都没有说什么。” 何夕虽然来到古代,但在伙食上,并没有受到多少苦。总体上说锦衣玉食,是有些过分了。但是除却一些特色的事务,比如油炸食品,饮料,还有一些科技与狠活之外,他想吃什么。就会有什么。特别是后世已经禁止捕猎的山珍海味,更是吃了一个遍,特别是在辽东,东北虎都吃了好几头了。如果放在后世,早就上法制频道了。 所以对于这个味道,他也受不了。 只是何夕知道,很多人都是看着何夕的脸色做事的。何夕对于很多事务,何夕的喜欢与不喜欢,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整个辽东的风向标。咸鱼好吃不好吃,好闻不好闻,并不重要。但能不能吃,却是很重要的。 这种粮食补充,对辽东也是很重要的。 何夕站在高处,看着海岸上,一排排,一眼看不道边的架子,这架子上挂着一串串的咸鱼,都是进行了很简单的处理。也就是将鱼肚子剥开,将内脏取出来 ,然后裹上盐巴,挂在这里受风吹日晒。数日之后,就好了。 似乎何夕闻的时间长了。也不觉得这个味道有多难以接受了。只是他的鼻子还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它不喜欢这个。 不过何夕并不在乎他的鼻子喜欢不喜欢,他问道:“你吃过吗?” 这个官员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吃过,还是没有吃过。犹豫了一阵子,才说道:“吃过。” 何夕一看,就知道这个官员没有吃过。 不过,这也正常。 虽然何夕对下面的官员管得比较严格,在加上何夕的威信,并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所以辽东官员不敢说没有人敢贪污,但是绝对没有大贪污犯的。但一些根深蒂固的习惯,却不是何夕能改变的。 官员对百姓的威信,是后世无法想象的。 那真是父母官。 所以他完全有资本,不吃这些人东西,即便想吃鱼,在海边,新鲜的海鱼多的是,为什么要吃这些臭鱼干啊。 何夕说道:“今天中午,就吃这个了。” 何夕此言一出。身后很多人闻之色变。朱雄英立即说道:“吃这个------”他满脸的不情愿就要溢出来了。 何夕转过身来,淡淡的看着他。说道:“怎么你不愿意?” 朱雄英看着何夕,顿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立即说道:“没有问题。” 何夕说道:“那就好。” 何夕走进晾晒咸鱼的地方,与第一线的百姓,交谈。并看看刚刚生产出来的海盐。这些海盐并不是精盐,而是粗盐,何夕甚至能看到里面的沙土,从这盐上面,就能看出这咸鱼的味道了。 不过,这都是在赶工。不仅仅这个在赶工,相距几十里的盐场也是刚刚建成的。有盐用就不错了。 这一点就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如此一来,这咸鱼的价值,是决计高不了的。 第三十九章 咸鱼饭 第三十九章 咸鱼饭 何夕全部视察过一遍,然后让众人去休息,他带着朱雄英走在海边的沙滩之上,看着海浪一浪一浪的冲洗着沙滩。何夕说道:“你不喜欢吃咸鱼?” 朱雄英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自然不喜欢,那些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夕说道:“我也不喜欢。你小时候就在我家住,我家的伙食怎么样?” 朱雄英想起何府的饭菜,立即说道:“比宫里好多了。我最喜欢了。” 何夕说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家的饭菜,比宫里好?” 朱雄英一愣,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 何夕看朱雄英的表情,就知道朱雄英的想法了,说道:“是因为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得就是我。有了我,才有何府的新菜。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喜欢这臭咸鱼吗?” 何夕这番话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总体上来说,明清六百年间,中华菜系还是在发展的。很多后世的做法,这个时代是没有的。 何夕作为驸马,可以拥有足够的权势,召集一批大厨,并让他们去做他喜欢的新菜式,还有一点点小科技手段。比如古法味精,真正造味精,何夕是造不出来的。但是在鲁菜之中,就用一种海带之中的提取物。作为提鲜的手段。 这种种手段之下,何府菜,独具一格。只是这个时代的人还不了解。毕竟何夕也没有请别人到自己家里吃饭的习惯。何府菜流传天下,那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朱雄英说道:“那你还------”说到这里,朱雄英忽然一顿,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明白。 何夕说道:“太子殿下,让我教授你,这算是第一课吧,那就是克制自己的欲望。作为上位者,你的一个想法,都影响力巨大。你无心的一些事情,就能影响到很多事情。上有所好,下必从之。所以,你的爱好不是爱好,是权力。你不能用偏爱,或者说你的偏爱必须与你想要做的事情一致。咸鱼的意义,别人不知道,你应该是知道的。” 朱雄英点点头。 粮食危机,是机密。 整个辽东知道,也不过十几个人。要么是最顶层的几个人。与姚广孝,黄子澄,杨士奇等等。要么就是专门负责查账算账的那一批人。除此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他们不理解,何夕为什么对咸鱼如此看重。 朱雄英应该是知道的。 何夕继续说道:“你说,这咸鱼该不该吃?” 朱雄英说道:“自然该吃。只是------”他微微一顿,说道:“那也太难吃了。” 何夕说道:“人在世间,都是要吃苦的。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这些苦要么是肉体上,要么是精神上的。但是自古成大事者,都是自找苦吃。百姓会有饥寒之苦,而你我也有违心之苦。都一样。这咸鱼不管怎么样,都是能充饥果腹的,今年山东大旱,饿死的人数以万计,你刚刚从山东来没有看到吗?对于咸鱼这一件事情,整个官场重视一分,做得就好一分。做得好一分,山东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辽东。而如果不认真做的话。山东的事情,未必不能发生在辽东,也可能发生在天下。须知,陛下之前,也没有想过造反,假使陛下在家乡有两顷地,就没有现在的大明王朝。人生的一切都有代价的。所以皇帝亦做不得快意事。” “你明白吗?” 朱雄英听了之后心情很是沉重。 他正年少,根本不理解这些。只是觉得未来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这一番谈话之后。 朱雄英沉默了许久。 中午时分,全咸鱼宴上来了。 不得不说,这里找来的厨师是有水平的。虽然原材料不好。但是大葱大姜,甚至还有南洋新来的香料,一些药材。用尽一切办法去掉咸鱼本来的味道。 只是时间还是太短了。 如果给他们一些时间炮制,未必不能用做得更好吃一些。 但是时间紧,任务重。 这咸鱼表面的味道是遮掩下去了。但是骨子里那股腥味,苦味,咸味,却怎么样去不了。 朱雄英吃了一口就不想再吃了。但是看何夕频频举筷,好像十分喜欢的样子。朱雄英只能微微咬牙,深呼吸,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只是当天晚上,回去之后,朱雄英狠狠的吐了一地,这样的事情,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一个疑问在朱雄英内心不住的徘徊,暗道:“这咸鱼真有人喜欢吃吗?” 何夕这一次吃咸鱼还是有效果的。 最少官员们不敢在糊弄人了。 虽然说,咸鱼因为本身的问题,很难做得好吃。但是不好吃与难吃之间,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 何夕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几艘几百石的捕鲸船的回归,更是轰动了整个旅顺港。不应该别的,就是因为那如山一般的鲸鱼。甚至整艘船与鲸鱼一起,就显得渺小了很多。 仅仅捕获了三头鲸鱼,但是何夕目测,就有近百吨的鲸鱼肉。 几乎整个旅顺口都陷入疯狂之中。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停了下手头的工作,争分夺秒的处理鲸鱼肉,而当天的伙食,更是简单,大块大块的鲸鱼肉,在水中一煮, 每一个人一块肉,大概有一两斤重,肉汤随便加。甚至肉汤之中还有一些肉沫。 当地百姓一辈子都没有吃得这么奢侈过。 何夕虽然也很高兴。但是他没有参与对鲸鱼的处理。他更多关注捕鲸行动。 何夕带着一行人来到捕鲸船上。 此刻捕鲸船上的将士们都整齐划一的等待检阅。 何夕挥手让他们坐下来,他问道:“这鲸鱼能够辽东百姓吃上不少日子,你们都是功臣。说说,这捕鲸上有什么问题吗?” 为首的将领名叫施成。乃是一个女真人。不过早就已经改为汉姓,与寻常汉人没有什么区别了。他说道:“捕鲸最大的问题,还是船不够坚固。大人您看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将何夕引到船尾,何夕顿时看见,一个很大缺口。看得他触目惊心。 一尺厚的船板被硬生生砸断,结实之极的木头,露出参差不齐断裂面。让何夕知道。这是毫无花俏的,硬生生的砸断的。 这是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 要知道,捕鲸船已经加固过的。在何夕看来,除非距离很近,否则这个时代的大炮都难以击穿。却不想被鲸鱼给打成这样了。 施成说道:“也是我们没有经验,看鲸鱼不动了。就拉了过来,结果,鲸鱼在装死,狠狠的来了一下。要不是仅仅是回光返照。今日的局面就不好办了。” 何夕很想说,想办法加固船身。但是这些木头已经够厚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我回去之后,就让沈阳铁厂过来与你对接,他们会打造出一些铁板,你镶在船外侧。至于具体细节,你自己考虑。希望能有一点用。” 施成说道:“多谢大人。”但是他高兴之余,又有一点担心,说道:“这会不会太破费了。海上气候潮湿,这铁板,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锈迹斑斑,不能用了。” 何夕说道:“无妨,这一点代价,朝廷还是出得气的。再者,人才是无价之宝,区区死物又算得了什么啊?” 此言一出。立即收获了一群感激的目光。 第四十章 捕鲸 第四十章 捕鲸 朱雄英心中暗道:“学到了。” 他暗暗将何夕与古代名将相比,看看他们之间收买人心的手法,有什么高下之分。细细揣摩何夕的表情,觉得何夕的演技太好了。不要说这些士卒,就是他也觉得有些感动了。 只是他没有感觉,不知不觉之间,他把何夕的地位提高到古之名将名臣的地步了。反而刚刚来到辽东对何夕的鄙视,几乎全部消散无踪了。 在这里,他看见了一个经书之中没有的。真实,流动,活泼的世界。过着与经书上不一样的生活。 朱雄英有些错怪何夕了。 不可否认,何夕在一些事情上,难免有作伪之态。比如那一顿咸鱼饭。恶心的何夕好几天都没有胃口。但是在这一件事情上,还不至于让何夕作伪。 在很多大明人眼中,铁是很宝贵的。即便说,这些年铁价已经跌了很多。但是这个多年以来的印象,并不是很容易消除的。而何夕眼中铁是非常非常便宜的。 在船上钉上几块铁板,才几个钱了。即便是一两个月都要换一次,也算不得什么。更不要说,而今沈阳铁厂富裕了相当多的生产力。正好调配。 单单从价值上来衡量,何夕说的是真心话。 铁比人便宜,在何夕来到明代之前,或许是还不行。但是在何夕来到这个时代几年后,依然成为事实了。 这种便宜,不谈伦理,只谈经济。 谈伦理,人命无价。但是人死的赔偿却是有价格的。最少在辽东,一个熟练工人或者水手生命的价格,已经超过了千余斤甚至更多的钢铁。 何夕继续问道:“床弩好用吗?” 施成说道:“还可以。” 何夕问道:“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施成想了想说道:“用床弩是可以杀死鲸鱼的。只是床弩在海上的威力,与他在陆上的威力是有区别的。我疑心这床弩在海上不好用。会受潮,只是而今还不好验证。要等一段时间才知道。” 何夕皱眉,叹息一声,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弩箭局限性太大了。 用床弩发射长枪,长枪后面带着绳索,或者封闭的木桶。当刚刚发行鲸鱼的时候,将长枪连带木桶钉在鲸鱼身上,因为木桶之中有空气,鲸鱼下沉就会变得很困难。 当然了,如果鲸鱼太大,一两个木桶是不行的。 就要多上。 一旦鲸鱼不能下潜,捕鲸船就一直跟着鲸鱼。这个过程,就好像钓鱼溜鱼一样,不过这鲸鱼太大了。 鲸鱼不住挣扎,等他流血过多,精疲力尽,或者死了,就会浮在海面之上,这个时候再发射带着长索的长枪,将绳子钉在鲸鱼身上,将鲸鱼拉过来,固定在船只一侧。过这拖回港口。 这就是捕鲸整个过程,两种弩箭在使用的时候,也有可能一起用。总之,床弩在捕鲸过程中,是处于核心地位的。 可以说床弩的威力,对于捕鲸这个活动的成败有着直接的影响。 但是弩箭,不管什么样的弩箭,都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这个问题,一开始就讲过。那就是不能适应潮湿的气候。不管弩箭的威力多大。哪怕是床弩,他们用的也是牛筋牛皮。 一旦受潮,威力就大打折扣了。 何夕细细回想,他记得西方人捕鲸,好像用一种炮,打在鲸鱼身上,也能产生类似的效果。但是这个炮是怎么设计的。何夕一时间想不明白。不过,他而今也不为这一件事情烦恼了。 毕竟他已经脱离一线科研很久了。 他手下已经有葛天工为首,大概几百的人科研团队。这样科研团队的能力,在后世看来,很好笑。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豪华天团了。何夕决定,将这个课题下放给他们。 看看效果。 除却这两个问题之外。 捕鲸上的问题,就解决的差不多了。如何寻找鲸鱼,如何捕捉,等等,已经形成一套可行办法。虽然不敢保证今后,每一出航,都能满载而归,但是已经算是进入正规了。 何夕也就不用太操心了。 一番慰问之后,何夕离开了这里。朱雄英忍不住问了一个,他想了很久的问题。说道:“大人。自古以来都说,鲸乃代表着人中贵人。杀鲸鱼这一件事情,如此传到京师之中,你不担心吗?” 何夕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 朱雄英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来由的。最著名的事情,就是秦始皇了,秦始皇射杀大鱼,这大鱼就很可能是鲸鱼。但是秦始皇的下场如何?也就不用多说了。 甚至朱雄英说的已经够含蓄了。 什么人中贵人,分明是指王侯。 何夕这边大规模杀鲸鱼,一旦某一个贵人出事了。岂不是坐实了何夕罪过。会带来意料之外的反对声的。 何夕说到:“子不语,怪力乱神。”随即何夕一笑,说道:“再者,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一点陛下是知道。你觉得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想?” 朱雄英在南京的时候,与朱元璋接触不少,还跟着朱元璋种过地,对自己皇爷爷是什么样的人,也是有自己的判断的。也觉得,谁要是因为这种神神怪怪的事情,来妨碍百姓吃肉。 估计天下人就要看他剥皮充草了。 何夕下船的时候,几条鲸鱼已经被很多人解刨得差不多了。大块的肉开始腌制,各种做法都有,多余的分给百姓,作为百姓的报酬。还有很多其他的产品,比如鲸鱼皮,鲸鱼油,还有鲸鱼的骨骼等等。都是有用处的。 真是一鲸落,万物生,喂饱了很多百姓。 虽然说,捕鲸这一件事情在后世是罪恶的。那是因为后世的鲸鱼杀得太多了。而这个时代鲸鱼数量众多。何夕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任何环保理念都要以人的生存为第一位的。 而不是相反。 只是何夕看着血淋淋的场景。总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忽然一阵恶臭传来。却是一些白色的物体。何夕远远看见,下意思问道:“这是什么?” 朱雄英捂着鼻子说道:“能是什么?应该是鲸鱼的肠中之物。” 到底是读过书的,将屎说的如此文雅。 何夕心中一动,暗道:“我想到了。” 何夕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龙涎香。这是香中极品。味道好不说,有一个不好明说的功能,就是助兴男女之事。这种功能何夕原来是不知道。因为后世的何夕,对于龙涎香,从来是听过,见过图片,没有接触过实物,更不要说用过了。 不知道龙涎香为什么这么贵?固然是因为龙涎香在古代只能从头海岸上捡到,不能稳固获取,更重要的恐怕是这个了。 毕竟,对于男人来说,在这些事情上有帮助的东西,从来是不吝啬花钱的。就好像女人为漂亮付款,也不在乎账单一样。 而龙涎香,是什么?不就是鲸鱼的粪便。而想起龙涎香,可遇不可得的价格。何夕估计,能有一两斤龙涎香,要比整个一头鲸鱼都贵。何夕这才感受到捕鲸业的暴力。 当然了。龙涎香并不是一般鲸鱼的粪便。但是有了这个方向就够了。 总是能遇见的。 更不要说这仅仅是捕鲸的副产品。 一时间,何夕今年之内,还清所有的债务,有了更多的信心。在他看来,只有真正有龙涎香,会有不知道多少人挥舞着银票过来的。对于这种真正的奢侈品。价格简直没有上限的。 第四十一章 盐场 第四十一章 盐场 只是,何夕的运气并不是太好的。 抹香鲸虽然分布整个全世界,各种不结冰的海域之中。自然包括,渤海,黄海,等海域。只是何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这一次鲸鱼之中,并没有一头是抹香鲸,自然也没有发现,龙涎香。 何夕暗暗失望之与,他也没有时间留在这里。 只是交代给当地的官员。立即带着随员,沿着西海岸,一路前行。这道路并不是很好走。从沈阳到旅顺口一路都是驿道,虽然古代的驿站,还不如而今的乡村公路。但是最少是平整地面。 而沿着海岸线一路只有人马踩出的道路。连修缮的痕迹都没有多少。如此一来,更是艰难。好在何夕不赶路,他是要视察这些盐场。顺便赶往营口。 这一片海岸,有数百里沙滩。特别适合晒盐。 何夕一路上视察过去。首先要看晒盐技术还有什么缺憾与短板。然后再考察统计,盐场的产量。看看今年之内能有多少斤盐出售。虽然说盐不能往大明卖。但是到底是硬通货。如果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将盐抵账,这些海商也是会同意的。 毕竟,不要看东南亚,日本,等地,有大面积的海岸。在盐业上并不发达。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硬通货。 有足够的价值。 不过从技术来看,晒盐本来也没有什么难度。 首先,元代福建已经有晒盐技术的雏形。甚至有一套完整的规范。只是没有得到朝廷推行。并不是技术不好。而是对官府并不友好。在煮盐时期,朝廷用来控制盐产量的方式,就控制铁锅。那种专门用来煮盐的大铁锅。这东西很重,而且不容易携带。官府只需要控制这东西,那么大部分盐产量,都不会从他们的监管之中逃逸出去。而如果变成晒盐。天下间哪里没有海滩,即便不是大陆上的海滩都能监控起来,那海岛上的海滩怎么办? 虽然说,并不是所有海滩都能晒盐。但是朝廷想要掌控盐业的期望注定落空。 这才是晒盐法没有推行的真正原因,而不是晒盐法有什么难度。 而今晒盐法的原理很简单。不就是物质三态转化。以及溶液饱和之类的物理知识。这一点点道理,何夕早就写进教材之中。所以何夕指出这个原理之后。对于下面的工匠来设计出一套晒盐体系,并不是太困难的。 更不要说,有福建的晒盐法作为参考。 只是,因为时间紧,任务重中。何夕也没有从诸多方案之中去选择最优的方案。而是,直接将各种方案全部用上了。才有这几百里延绵不断的盐田。 当然了。之所以建造速度这么快。一方面,何夕将大量高丽移民,直接拨到了盐场下面。另外一方面,就是另外一项新技术的大量实验。 不是别的,正是水泥。 并不是说,没有水泥就不能造盐田的。 盐田需要的是一层不渗水的土地。好能将海水留下来。但是想要得到这样的土地有很多办法。比如用三合土。比如用盐铺成一片。总之,有的是办法。但是时间上功效之上,都是很成问题的。 不能快速大规模推进。 而水泥,就不一样了。 虽然说,在何夕看来,水泥的配方完全称不上成熟。水泥凝固后的各种数据,都称不上理想。虽然说,而今还没有经过长时间的使用。何夕也不知道这第一代水泥,会在几年之后风化。 但这样的数据,不大规模使用,是万万得不到的。而水泥的改进,也应该建立在大规模生产上。 于是,抚顺水泥厂就靠着抚顺煤矿建立起来。毕竟抚顺这一片资源很丰富。烧水泥的大量石灰石等原材料都能在当地找到,毕竟这也算不得什么稀有的矿产。各地都有。 更重要的是,朱元璋安排了开山断龙脉的任务。何夕做这一件事情,总不好对别人真实目的。只能大规模在满清所谓的龙脉上挖掘。不就是十几座山峰吗?挖平就行了。 反正后世发展,不知道挖平了多少山峰。何夕只是在开矿的时候稍稍偏离一点而已。 正是有了水泥的生产。第一批水泥,投入在盐场之中,这才修建这百余里的盐场。 “这水泥的质量堪忧,或者说第一代水泥,没有想到在这种高盐高湿的环境下用吧。”何夕踩在盐场边缘的水泥地,已经看出来水泥崩裂的小碎片了。他捡起两块。对着一磨,立即有一些粉尘掉了下来。何夕心中暗暗思索。 何夕随即问铁铉道:“这好用吗?” 铁铉也是国子监出身。历史上他被朱元璋看重,从国子监出来之后,直接到了礼部。而今国子监一系,是何夕的地盘。铁铉更是何夕夹带之中的人了。只是铁铉还很年轻,才二十二三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铁铉是回回人出身。 虽然说,大明对于异族一视同仁。但这个观念,是在开国之初非常强调,但是到了后来,就不怎么强调了。 是大明开国的时候对异族没有歧视,到了大明中后期就变得歧视起来了? 不,恰恰相反。很多时候,越是强调什么,就越是少什么。在大明开国之初,面对非常复杂的问题,朱元璋才要反复强调这一点。但是天下太平之后,在文官之中,虽然不多。但是在武将之中,为大明效死的异族将领,不知道有多少。即便在明朝危亡之际,也有满桂这种出身蒙古的将领,以及出身西南土司的将领,奋斗到最后。 可见某些观念深入人心之后,就不用再多说了。反倒是清朝三百年,无时无刻不再讲满汉一体。 铁铉在这种环境之下,还是受到一些阻力的。 不过,何夕很提携铁铉,让他掌管辽东所有盐场。而今身上只有一个代理的官职。如果他能办好的话,辽东盐运使,就是铁铉了。 铁铉说道:“非常好用。有了这打根基,才有这些盐场用最快的速度建好。” 何夕说道:“现在已经开始崩坏了?” 铁铉说道:“大人,这边来看。”随即铁铉在盐场上找了一块地方,拔出身上的匕首,向下面挖。很快将山面的盐层给挖开了。出现一层坚硬的土层。铁铉说道:“下官发现,晒盐时间长了。就会是这个样子,已经不需要水泥地了。” 何夕抓了一把泥土,细细看。这其实是沙土与盐粒混合在一起的情况。 这种盐土,其实已经能够成为盐场最底层的基石了。 只是何夕心中暗叹:“水泥还需要继续努力。” 何夕将水泥的问题,放在一边,问道:“产量如何?” 铁铉说道:“大人,晒盐这一件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做。虽然从福建请来一些人手。但是细细询问过,他们也不过是懵懂地守着祖上的办法。根本不知道其所以然。下官只能从头摸索。” “也是因为日照的原因,从第一茬盐开始,需要半个月才能收一次,不过几十斤而已,最近改善工艺,再加上天热了。已经到了五日收一茬。每亩百斤,下官可以保证,在夏季,能做到一日出一茬。亩产百斤左右。” 何夕一愣,说道:“现在有盐田多少顷?” 铁铉说道:“而今有大小盐场十三个,只是因为投入不同,各地的盐场产量也不同。下官说的这个产量,也只有这里能够达到。其他盐场的大概只有明年能够达到。总体上,盐田大概有两千多顷。” 第四十二章 危机的萌芽 第四十二章 危机的萌芽 何夕一听,心里默算一下。即便一顷二百亩。两千多顷,就是八十万亩,就仅仅算最炎热的两个月六十天,每天产盐百斤。就是往八十万后面,再加两个零。 即便按盐价大跌,一两银子百斤来算,这就是跌了一倍有余。也有四千多万两银子。绝对够他解决财政负担了。 果然盐业自古以来要专营,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何夕也很清楚,事情不会那么容易的。甚至这么大产量,会给何夕带来大麻烦。首先就是供过于求,这个数量几乎能抵得上大明其他盐运司的总和了。 这么大的利益。辽东偏远的盐价,一定会涌入大明的。 利益所在,即便杀头,也是挡不住的。 而且大明实行开中法,盐税虽然不多。但是缺少维系边关粮食的重要条件,可以说在开中法实行的情况下,大明北方边境一直是可以的。而开中法废除之后,就显得江河日下了。 如此一来,大规模私盐一定会引起大明盐业变动,甚至是危机的。 何夕心中暗道:“或许,这也是机会所在。” 何夕之前仅仅是为了摆脱辽东财政困境。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真正有爆发性产能扩张,并不是他希望的布业,而是盐业。只是能说中国人玩盐,已经玩了几千年了,早已临界点上。只是被生产关系压制住了技术改革。 何夕只是轻轻一推,就有了突破性发展。 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不过,何夕要动的就是这个全身。之前在辽东只是想打造一个样板。然后扩张到全国。但是怎么扩张?何夕一时间想不到,他此刻忽然有了思路。 就是从盐业上来的。 中国自古以来就官山海,有很多政府直接管理的手工作坊,盐场矿山之类的东西。他觉得,让他直接谋求大明最高权力,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从辽东走上全国,从这个角度来说最合适。 最少,这些朝廷直接管理作坊,在整个朝廷之中,分量并不是太高。 以何夕现在的地位,或许能够碰一碰。 而且,要碰一碰,自己主动去要,与别人求着来办,是不一样的。所以危机,危机。就是危险之中还有机会。 何夕看着一把盐,似乎透过这白色的颗粒,看见了将来户部面对盐税大规模下降,边关粮食紧缺等问题的兵荒马乱了。他们如果不能处理,自然要他何某人出马。 想来朱元璋也是乐见其成的。 何夕对盐业的重视,更是提高了很多。何夕说道:“不错,铁铉,你有什么需要没有?可以直接跟我说。” 听何夕这么说,铁铉想起了很多很多。 他去年开始负责盐业这个项目,当时整个辽东还没有一亩盐田,对于晒盐这一件事情,更是没有人精通,是他在了解何夕的想法之后,一步步将这想法落成现在。有了而今的遍布半岛的盐场。 其中,有太多的辛苦了。 别的不说,铁铉出身虽然不算是富贵,但也不俗。手上的老茧都是写字写出来的。而今已经因为常年接触海水,与高浓度的盐水卤水。已经粗糙得不成样子。上面还有深深的黑色的沟壑。 碰到盐水之后,还滋滋地疼。 这就能看出铁铉吃过的苦。 只是一想到从今后,大明百姓都能吃到便宜的盐。铁铉就非常高兴,他自己倒是不需要什么。但是他手下人却是有需要的。他说道:“大人,从今年开始,陆陆续续有数批高丽人与辽东饥民安置在盐场。别的都好说。暂时性的住房也够。只是口粮是有些短缺的。下官改进工艺之后,将原本一个沉淀池,改成数个沉淀池。更有大量搅拌,运输的任务。都是重体力活。朝廷给的数量,是寻常百姓的。不是盐丁的。大人,您看,能不能提一点?” 铁铉想法很好。 既然做出成绩了,就要给下面人多谋求一些好处。但是如果是别的东西,何夕二话不说,就会满足他。但是而今粮食消耗几乎在警戒线上徘徊不定。何夕为了粮食看似安稳。但是内心之中,早就焦急无比了。 其实他也要知道,铁铉说没有错。何夕定下的规矩,高丽人三年之后,放为百姓。 之所以如此,开荒三年之后,土地才算是正常的熟地。然后开出来的土地分给百姓,让他们安家落户,从此就是大明百姓了。当然了,这也是对外说明的。何夕也借这个过程剥削三年免费劳动力。 在制定口粮的时候,所有高丽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但是,何夕也知道。各地的劳动强度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农业,除却农忙的时间之外,很多时候的劳动强度并不是太高的。有很多剩余的时间。春暖花开之后,有很多时间去挖一些野菜啊,打一些小猎物,比如鱼,所以他们的口粮是可以压压的。 盐场却不一样的。 或者说刚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因为日照原因,还有技术问题。产盐不多。但是随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再加上铁铉的技术改进。何夕虽然不知道铁铉技术改进的一些细节。但想来,就理顺步骤,增加劳动强度。 否则也不会有高产量。 如此一来,盐工们根本没有什么时间为自己的肚子着想了。 口粮不够吃,也是很正常的。 这样的情况,即便不是普遍现象,也能代表相当多一批人。 只是何夕而今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铁铉,这一件事情关系重大。盐场增加口粮,其他各场要增加口粮,你觉得该加不该加,如果加的话,一个月就要多开销数万石粮食。这一件事情不是一时间能够解决的。这样吧,我派人调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口粮标准定低了。或者说口粮标准应该分级,不应该一刀切。”这是拖延。 调查需要时间,一调查一两月过去了,或许到时候问题已经解决了。 “这样吧。我看这里有一些港口。我从旅顺调拨一批渔船,分给每一个盐场。你们自己派人打鱼,自给自足吧。反正你们这里盐也是够的。多出来就保存下来。现在旅顺那么有现成一批咸鱼,就拨给你们吧,虽然难吃一点,好歹是肉。” 这是安抚。 总是要给一点好处的。 而且旅顺造船厂那边,对于渔船的生产批量很大,简直如小饺子一样。但是用船的水手,可不是如同下饺子一样容易培养。所以渔船不仅仅够,而且多余,拨给各盐场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何夕这一番话,虽然不让铁铉很满意,但已经足够了。 铁铉说道:“多谢大人体谅。下官感激之极。” 何夕说道:“好好做事,现在河东盐运司,不过是口头上的。将来我奏明陛下,将这一件事情落实。别的不敢说,这盐运司之中,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铁铉说道:“下官谢过大人。” 何夕安抚过铁铉之后,心中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 因为他想起来,盐工的劳动强度固然大。但是劳动强度真正强的,并不是盐工,而是煤矿,铁矿工人,挖矿才是实打实的重体力活。而且汉人人口金贵,再加上高丽百姓流入越来越多。 何夕已经在完成将辽东原来的百姓从矿工调换到更安全的位置上,更有技术含量的位置上。 也就是说,而今各矿的矿工都是高丽人。 “真的没有问题?”何夕再问自己。 第四十三章 叶旺的遗泽 第四十三章 叶旺的遗泽 何夕心中隐隐有了担忧,就立即下了命令。旅顺各地捕捞出的咸鱼,优先送往抚顺,沈阳等厂矿。 毕竟,这些高丽人与原来辽东百姓是不一样的。辽东百姓是真有粮食,发了粮票之后,仅仅是自己粮食吃完,或者其他事情才会去粮仓去。但高丽人,却是一贫如洗地来到这里。 虽然何夕给出的口粮数量已经不算少了。 之前觉得足够吃饭。但是铁铉的实践告诉何夕,未必。 ------ 何夕更是快马加鞭。来到了营口。 牛庄,不,营口几乎一天一个样。 此刻的牛庄正在大兴土木。毕竟时刻用高丽移民,山东饥民从海上而今来,而牛庄更是大部分高丽人安置的第一站。 黄子澄杨士奇等人来迎接何夕不提。 一行坐定之后。姚广孝先行将一封文书递给了何夕。 何夕一看,收了起来,说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到 ?” 这封书信并不是别的。就是任命吴高为辽东都指挥使,刘璟为辽阳知府的事情。当然了圣旨还在路上。 姚广孝说道:“吴高早则半个月,晚则一个月。他此刻应该在南京。而刘璟就不知道了。诚意伯出事之后,刘家就没有在南京了,而是回到了青田老家。再加上前几年,诚意伯长子去世,朝廷属意刘璟继承爵位。但是刘璟坚决拒绝。这一次陛下征召,能不能行,还在两可之数,我是听过刘璟的名头,有些不想刘伯温的儿子,是一块硬骨头。所以,难免要耽搁一段时间。” 何夕默默算了算,随即将这书信放在一边了,说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吴高来得早一些,或许还能遇见辽东最艰难的时刻。但是何夕有足够的自信压得住他。至于刘璟,等刘璟来了,辽东最艰难的时刻,估计已经过去了。 根本不用在意。 何夕直接问道:“这一段时间,从外面运入多少粮食?” 黄子澄语气有些苦涩地说道:“几乎没有。山东大旱今年很严重,朝廷海路运粮,一来抬高的粮价,二来,抢占的运力。很多粮食都在海上被征用了。咱们要的粮食,只能迟一段时间了。” 何夕听了之后,一阵疲倦。虽然说,何夕到大明这几年,也不都是风调雨顺。但是偏偏今年遇见了山东大旱,而且偏偏不是其他大旱。如果是其他地方出现灾情,其实与依靠海上运粮的辽东不大相干。偏偏是山东,不管是陆地还是海上的粮价都能影响。 更不要说山东饥民越来越多来到辽东。 何夕想过要遣送,但是而今他是靠一个面子撑着。遣送流民,会让很多人揣测辽东粮食储备。 只能忍着。 何夕说道:“问题严重了。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杨士奇说道:“支撑到六月份。甚至不到六月份,我算了一下。发现似乎百姓从粮仓之中取粮的数量越来越多。大概往年存的粮食,快要吃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六月也未必能撑到了。” 何夕说道:“百日黄,还有多长时间才能成熟?” 这也算是叶旺的遗泽了。在选种大豆的时候,他种了大量的百日黄。是一种早熟的大豆品种。似乎正好预见了而今的困难。 杨士奇说道:“我刚刚看过,也问过老农,大概有十日功夫。” 何夕起身,叹息一声说道:“十日,希望这十几日之内,太平无事吧。” 虽然有一批大豆成熟,但是毕竟是荒地之中种植出来的,产量并不会太高。总共大概就有几十万石。但是用来充做口粮的话,也是能够熬过一段时间的。等之前采购的粮船到达,回船的时候,将辽东各种货物带走,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而今,该做的都做了。 能做的也都做了。 剩下的也只能交给老天爷了。一动不如一静。 而今他什么也不做,严守这个秘密。辽东市面上也没有什么消息流传,或许能过这一关。但是如果他做的事情太多,被人有心人窥破了这个秘密,消息传播开来。引起挤兑浪潮。 那才是真正地没有办法了。 ------ 新开的荒地是沿着辽河开垦的。何夕这一段时间,一直在营口似乎是正常工作。 视察纺织厂,印刷厂,银号。等等大大小小的场子。然后规划牛庄,不,营口的城垣。选定营口城的位置,已经营口城中的布局。并派人建立辽阳新城。为辽阳的府的驻地。 等等工作。看上去一切如常。 只是朱雄英却发,牛庄驿站的院子里种了一些黄豆。何夕每天都在这里站很久很久。 好在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走得快,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走得慢。 十几日很快的。 大面积黄豆还没有成熟,但是已经有一批成熟了。 何夕亲自主持收割,黄豆收割是比较麻烦的。好在何夕提前设计好了很多剥壳的机械,直接塞进去,就能将黄豆打出来,很快大片大片的黄豆从滚了出来。 何夕拿起一颗黄豆。虽然说颗粒饱满。但是比起现代的大豆,实在是小太多了。随即拿一颗塞进嘴里,硬生生吃了,一股豆腥味扑面而来。但是何夕却感觉好像奶香味一样。 何夕说道:“传令,立即给所有高丽人加餐,每人每天加一合黄豆。还有榨油厂可以开工,所有新榨出来的油,直接下发给各卫所士卒,作为俸禄的一部分,按比例酌情减少一些粮票。” 合,是一个计量单位。 十合是一升,大概有一百多克。虽然说加的并不是太多。但是几十万人。那就太多了。 这一批黄豆估计很快就吃完了。 最多支撑两个月。 还有榨油这一件事情,其实也是在减少粮食消耗。 其实很简单,人吃油水多的时候,就不会多吃米饭了。对于不同的群体,有不同的对待方式。对高丽人,直接加餐就是了。但是对于辽东老人们,就不一样了。 油脂在古代可以稀罕物。不管是什么油,都是很贵的。 而何夕改进了榨油技术,出油率即便多了一些。但并不能改变大豆油价格,说奢侈品是绝对了。但是寻常人家一年也吃不了几次带油水的。而大量下发大豆油。自然会改变卫所士卒的饮食结构,毕竟油更多会用来炒菜。 这也就节省一些粮食。 而豆饼也可以用来马料与牛料。 马就算了,是战略资源。而牛也是生产资料。但是辽东天然有畜牧业基础,还有大量羊的存在。不管是之前辽东百姓养的,还是纳哈出投降,遗留在辽东的。 这些羊,就是何夕最后一些筹码。 不,已经动用了。官府的羊是比较少的。毕竟羊都是散养的。官府大规模饲养成本太高了一些。何夕已经在用很多办法,悄悄地从各地采购羊。作为粮食储备了。 何夕与身边的人细细核算。这几十万石大豆,还有陆陆续续成熟其他大豆,虽然让百姓恢复到秦汉时代吃豆饭,有些不大好。但是计算各方的情况,这一场危机,似乎能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只是何夕万万没有想到。他这边刚刚松了一口气,立即就从抚顺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抚顺煤矿的高丽人造反了。 何夕顿时脸色铁青,虽然一时间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是何夕想来一定与粮食供应有关系。他二话不说,立即启程带着一批大豆往沈阳而去。他必须立即解决这个问题。 第四十四章 抚顺之乱 第四十四章 抚顺之乱 很多时候,下面想得很好。但实际执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夕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而是现实的危机,让何夕不得不改变测量,减少政策容错度。毕竟何夕手头的本钱并不是太多了。 抚顺之乱的一切,都要从一个柳攀龙的人说起。 柳家在高丽,也算是豪门大户。这位柳攀乱却庶出,虽然没有什么地位,但是好歹读过书,认识字,还会说汉话,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了不得技能了。 特别是在高丽灭国之后,柳家也不存在了。柳家的人被打乱安置。而柳攀龙就来到煤矿上。 初来乍到,他很不适用,重体力活,让他简直差点死去。但是否极泰来。很快,他的机会就到了。 高丽人流入太多。需要大量了解高丽人懂的高丽话又懂的汉话的吏员。而柳攀龙就是其中一个,摇身一变,成为工头,算是最底层的管理人员。 而何夕将的大量大明矿工转移到其他岗位,也让一批高丽人担任管理岗位。 这也在何夕的预料之中。 融合这些高丽人,要软硬兼施。硬的已经有了。高丽现在的下场,固然让很多人对大明恨之入骨。但是有更多,却是害怕之极。而后者,才是真正的大多数。 毕竟,人死了,也就死了。 活着的人,还是要活的。 这才是沉默大多数的选择。 何夕也要从其中选拔一些高丽人。充入辽东官员体系之中,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些人在辽东是有天花板的。如果实在有才华,何夕可以推荐他到别的地方任职。但是不可能在辽东。 只有将来高丽人已经变得与大明百姓差不多了。 那些隐形的限制,才会一一放开的。 柳攀龙不知道这些。不过,他的确有些才华的。 很快就担任一个矿区的矿长。在高丽人之中也是最体面的人物。 只是,所谓矿长。也算不得什么官员,也就是在矿区之内,有人认为这个。出了煤矿,连一个小吏都不如,俸禄上的优待也不多。不过承诺,将来分田的时候,多分几亩的画饼。 柳攀龙比起,那些曾经的贵胄子弟,老老实实去挖煤,他能在矿上指挥,已经很满意了。 但是他满意的时间不长。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柳攀龙觉得,大明真的有钱,给这些挖矿的居然能吃饱。这也太富有了。没错,柳攀龙很了解高丽人,高丽底层百姓,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吃不饱的,一个个瘦骨嶙峋,矮小不说,脸上多有不正常的红晕。 但是对于柳攀龙来说,这才是正常的。 能吃饱,才是不正常的。 何夕精细设计的口粮,就卡在大部分能吃饱的线上,何夕已经觉得自己够黑心了。硬生生让他们白干好几年。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在高丽原来的贵族们看来。这都是丰盛了。 柳攀龙想往上爬,就要钱。他想的办法就是克扣伙食。 柳攀龙的克扣伙食手段,很快被其他高丽人官吏知道了。这些人与柳攀龙有着同样的出身,都是大族旁支与庶出。因为大族的嫡系,下场都好不了。 这些人与柳攀龙的想法有很多地方是同频的。 于是大部分高丽官吏都在做这样的事情,本来堪堪够吃饱。长期进行体力劳动,还有一些不足的粮食供给量,一下子被他们这些人砍了一刀。 不过,这些人对高丽底层百姓的判断一点也没有错。 发现吃不饱之后,这些高丽百姓并没有反抗,只是默默承受。 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也是何夕管理的一个漏洞。 这一段时间,高丽迁徙过来的人超过百万之众,但是这百万之中,会说汉语的,虽然一点点增多。但是大部分百姓还是不会说汉语的。大明官吏才没有那些心思去学高丽土话。高丽土话而今连一个文字都没有。 学也是很不好学的。 所以,与高丽百姓沟通的情况,就放在高丽吏员手中。 有他们沟通上下,如果遇见明白一点的官员还好,他不需要自己懂高丽话,只需拉拢几个懂高丽话的心腹,不管是原本是高丽人,还是不是高丽人。保证下面人不会扭曲自己的命令。 但是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完全依赖这些高丽吏员的情况下,这个高丽吏员们对下面说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毕竟见到大明官员并不容易,即便高丽百姓见道了,语言不通,也会成为一道阻隔双方沟通的大门。 如此一来,情况可就糟糕了。 高丽百姓在高丽的时候吃不饱,但是劳动强度不如这里强。长期吃不饱,再加上高强度劳动,那是会死人的。 或者说一直在死人。被这个高丽吏员想办法遮掩下来了。 毕竟,开矿办场出意外是很正常的。就是大明的矿工,也不可能保证完全不死人的。更不要说都是新手。只是终究有遮掩不主动那一天。 虽然煤矿进入正轨,水泥厂也建立起来,就需要一个人去负责开石头,为水泥厂提供原材料。这个人选自然要从抚顺煤矿调任。毕竟开煤矿与其他矿,虽然有差距,但也不多。 这样的调动,有很多。也是很平常的。 甚至何夕也没有太在意。 但是抚顺煤矿之中空出一个位置,一行人商议过后,决定从高丽吏员之中挑选一个替补。这一次不是吏员了,虽然是九品,但是有官身。这也是体会何夕对高丽人恩威并施的想法。 总是要提拔一批高丽人。 只是,这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将隐藏已经的矛盾引爆了。 一个问题,提拔一个高丽人。但是提拔谁?不提拔谁? 于是高丽吏员们开始争夺。而柳攀龙首先决定性送礼。走后门。但是他哪里有什么钱 ,也就是克扣伙食,才有一点点现银,不过几两而已。这些够吗? 柳攀龙觉得不够。 那不够怎么办?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这些贱民,吃贱民便是了。 于是,柳攀龙决定,为了他未来的前程,就先苦一苦老乡们了。 他在原本伙食标准的情况下,再砍了一刀。 之前能忍,现在真不能忍了。 原因很简单,毕竟煤矿是有任务量的。每人每天有多少产出,是定死的,不能少的。少了就要挨处罚了。特别是柳攀龙,他在竞争上位之中,钱要到位,但是政绩也是要有的。 在这种情况下,柳攀龙还希望下面的人,在吃不饱的情况下,再接再厉,再创辉煌。为他打造登天的梯子。 却不想,这根本是逼人死,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具体怎么开始,很多人已经说不清楚了。甚至谁打死了柳攀龙也搞不清楚了。总之,柳攀龙所在矿区罢工了,柳攀龙去处理,不知道谁忍不住砸出一个石头,接下来就是一拥而上,生生地将柳攀龙给吃了。 真的吃了。 并不是夸张。而是现实的描述。 而这里的情况,更是引起了其他矿区联动。毕竟,柳攀龙是其中做得最狠的一个,而不是唯一一个。抚顺煤矿虽然依然保留一个卫所的兵力,但是更多是镇守。已经参与挖矿了。 矿上的汉人,大多都是管理人员。与矿工是有差别的。 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阻止。等发现的时候,数万矿工已经串联在一起,拿着大量的铁制工具。让整个卫所不敢轻举妄动。立即向沈阳报告。当然了沈阳也向何夕报告。 不过,沈阳方面不可能等何夕回来才处理。 第四十五章 平叛 第四十五章 平叛 船靠在码头,何夕从浑河码头下来。叶沈远远的行礼。说道:“拜见大人。” 何夕说道:“情况怎么样?” 叶沈说道:“已经控制住局面。” 叶沈镇守沈阳,听到这里出事,第一时间将三个卫所拉过来。与原本镇守这里的卫所,一共两万多人。仅仅用了一个上午,就镇压下去了。 毕竟,这是矿工,本来就是缺衣少食。挣扎在生死边缘。哪里比得上辽东军,装备精良。个个膀大腰圆。再加上叶沈来得飞快。这些矿工之中,还没有组成一个体系,选出首领。叶沈就已经到了。 从军事上,叶沈做到了完美,快速反应。将损失控制在最小。仅仅有一百多汉人卷进这一场乱事之中。 不过,从其他方面上来看,就不是太好了。 因为叶旺去世,而今的叶沈正在守孝,按理来说,是无权掌控军政事务地。但问题是,何夕从来没有想到,沈阳会遇见军事威胁。留在沈阳的不过是普通守将而已。 他们是仅有守城地权力,并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 也就是说,只有等何夕地手令,从营口过来。沈阳的军队才能出动。 关键时刻,沈阳城中也是有争论的。而且辽东军大多都是叶家旧部。于是有人来询问叶沈。 叶沈就当仁不让。做出了军事上最好的选择。只是辽东军事朝廷经制之军。叶沈在守孝,也就是免去了所有的官职。仅仅是一个白身。军队乃国家重器,区区一个白身一声招呼,就出动了。 这里面的问题有多严重,何夕想想就头疼。 他倒不是觉得叶沈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毕竟,何夕对叶沈还是了解的。叶沈这个人说他单纯善良,那是有些过分,但是他似乎将所有的心机手段都用在打仗上了,在打仗之外,就舍不得多想一下。 不过,而今不是说这个问题的时候,何夕先按下不表。 何夕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沈说道:“下官还不清楚,死的人太多了。” 何夕此刻还不知道,死的人太多了。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就知道了。 刚刚转过一个圈,就闻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何夕远远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见一具具尸体,倒下一大片,何夕目测几百个人之多。何夕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踩着地面上黑色的痕迹,不知道是碎煤,还是鲜血凝固的痕迹。 何夕说道:“死了多少人?” 叶沈说道:“高丽人大概死了三千多人。这还是没有清点出来了。” 三千多人。说起来似乎并不是一个太大的数字。但是真有三千具尸体摆放在那里,就是一个令人震撼之极的局面。何夕见识过战场。但是他见识过的战场,只觉得这里,并不比任何战场看起来好。 何夕说道:“找几个活口,我要亲自问。” 很快就有几个活口带过来了。 十几个活口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一个个都是皮包骨头,望之简直不像是活人。何夕顿时皱眉。粮食是辽东第一大事,对于口粮制定,何夕都过问过,是的。从绝对数量上,给每一个高丽人口粮食偏少的。 但是这种偏少,并不是饿着。而是在标准上下压,或许有些大肚汉,觉得吃不饱。但是整个人也不会瘦成这个样子。因为根本病态的瘦弱。 何夕是想节省口粮,而不是想逼死人。 何夕立即想问。只是这些人根本不懂汉话。好在姚广孝在高丽一段时间,也学习了高丽土话。三言两语将事情给问清楚了。 何夕皱眉。说道:“姚先生,你觉得这些人该怎么办?” 从私人角度来看,何夕是同情这些人的。但是何夕现在的位置,自己的情绪根本不重要。特别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首先要想到的是影响。如何处理好这一些。让局面平稳地走下去。 杀一儆百,这固然是最好的办法。但却不是何夕想要的。 在姚广孝想来,将这些人全部杀了。其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也对而今粮食紧缺的问题,做出一个贡献。减少了吃饭的人,粮食就能剩余出来的。而且借口都是现成的。 这些人做乱而已。 至于有一些后遗症。 那就来再说不迟。 不过,姚广孝一听何夕的问题,就知道何夕内心之中的倾向性。自然知道该怎么说。他说道:“高丽百姓将来是辽东百姓,要怀德以服之,今日之事,事出有因。不能不处罚,但也考虑人心向背,其罪不可免,其情可悯。下官之见,赦其死罪,将高丽小吏的罪过,公开天下。立即令人巡查过地,严办之。这些人,全部流放长春堡。充实边防。” 何夕听了姚广孝的话,心中转了几个圈。知道姚广孝这一番话,说了一半。 另外一半,就要靠何夕来悟了。 想要遮掩一件事情该怎么办? 是将另外一件事情给吹爆,这一次对所有提拔的高丽小吏,已经各地高丽屯田,等新移民,进行大审查。就是一件用来转移目标的事情。看似打击面很大。 但是高丽人在大明毫无根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而且何夕也觉得,抚顺这里,应该不是孤例。正要查一查,说不定能从这些贪官手中,得到一些钱粮。 好让日子过下去。 何夕说道:“好。就这样吧。” 随即何夕就安排下去。好在抚顺煤矿的产量毕竟足够得。还有大量存货。停产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些人立即安排去长春堡。在长春堡屯耕,供应长春堡将士。 算是留了一条小命。 何夕干脆利落的将这里处理好。立即对叶沈说道:“你过来。” 甩开随从,与叶沈登上一座煤山。在没有外人的事情,何夕说道:“你可想过,你没有我的命令,就擅自动兵,有什么后果吗?” “想过。”叶沈恭敬地说道。 何夕大怒说道:“那你还这么做?” 叶沈说道:“自从上次之后,我也思忖了很长时间,人与人不一样,有些事情,看似寻常。我是学不来的。但是对于有些事情,很多人觉得难办,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很简单的事情。我能被大人看重,是因我之长,而不是因我之短,父亲临终之前,告诉我,如果实在学不会,就不要学了。就秉承一个原则,全心全意为大人效力。遇见事情,首先要思考,对大人的影响,就好像这一件事情,我在平定之后,也看了,觉得迟上一两日平叛,也没有什么打紧,但是当时我不知道。我担心的数万矿贼一旦出了矿区,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先斩后奏。为大人挽回损失。至于我自己身死荣辱,反而不值得一提。” “末将任凭大人处置。” 何夕听了,心中暗道:“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一句话,不是说叶沈的,而是说叶旺的。 叶沈这种做法,是将难题踢给何夕。 如果叶沈真做到了全心全意为何夕效力。不惜违背朝廷规矩。这就是何夕的死忠了。何夕必须要保住,毕竟上位者如果连这种死忠都保不住,那是会大失人心的。 将来谁会给自己效力。 经过一些事情,何夕也看出来,叶沈是一柄宝剑。但是这一柄宝剑,是双刃的。出鞘必见血,一般都有后遗症。 正如叶沈所言,他不管弄出多大的窟窿,最大的窟窿,还是别堵住了,这就是极好的事情。 第四十六章 等待 第四十六章 等待 如果这些人冲出抚顺,来都沈阳附近,那么什么都不做,仅仅是将屯田,给毁坏一批,对于何夕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损失。毕竟而今何夕手中的粮食已经捉襟见肘了。 何夕原本就准备好了给叶沈擦屁股了。 只是让何夕无语的是,今后,恐怕这样的事情,会用不少。不过,叶沈说得也对,用人所长,而不是用人所短。 何夕从手中掏出一封手令,说道:“拿着,这一件事情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了吧。” ......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土豆,爽文玄幻,一剑都市邪神,全军列阵穿越热血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www.zongheng.com ☆★☆★☆ 《大明公务员》第四十六章 等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暹罗米 第四十七章 暹罗米 杨震并没有辜负何夕的信任。 之所以粮船比之前要晚一点,不是因为别的。因为山东大旱之后,朝廷对粮食进行的管控。从国内采购粮食已经是不可能了。即便是杨震有何夕做后台,稍稍弄一些还是可以地。但是何夕要得那么多。 根本不可能做到。 杨震只能启动备用计划。就是去安南,暹罗,等地买米。 虽然说后世,这里全世界最重要的水稻产区,而这个时代,最世界最重要地粮食产区,一定是大明。而不是别的地方。当然了,虽然他们没有到后世地粮食产量,并不是说他们这里就不产粮食。 只是有数量级上的差距。 大规模输出粮食的话。会引起他们内部的粮食问题的。 但是这并不重要。 因为大部分贵族们,是不在乎下面百姓的死活的。他们需要大明的货物。但是几年以来,他们用各种硬通货,来采买大明的货物。处于出超的状况,南洋各国或多或少,都发现自己没有钱卖大明的货物了。 当然了,这种情况还不明显了,虽然说也有一些货物能买到大明。但总体上,大明在南洋采购很少的。而大米更少。 这一次这么大单子,让东南亚各国贵族高兴之极。只是毕竟是新渠道, 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会很多。耽搁一些时间,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杨震已经尽力快马加鞭了。 经过数个月的奔波。杨震终于遥遥的看见旅顺港。 也让杨震松了一口气。暗道:“终于到了。” ------ 何夕拿着棋谱,在院子里自顾自打劫。 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这是何夕很不喜欢的模式。他喜欢将任何事情都抓在自己手中,让自己有主动权。但是,世界上就是这样,很多事情自己根本办不了。或者说无法分身。 只能等消息了。 这种煎熬。让何夕越来越难以办公。今日沐休。何夕就在院子里的凉亭之中,打谱。其实何夕从来没有在乎什么沐休不沐休的。毕竟,何夕的工作太多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根本没有节假日的。 在这一点上,何夕似乎被朱元璋感染了。 而今,何夕感觉自己心乱了。 对于很多事情无法做出决断,或者说在这个时间很可以做出错误的判断。何夕才放下一切。来这里打谱。看似打谱,其实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打谱,就是将围棋高手下过的棋,复盘一下。说困难也困难, 说简单也简单。 要揣摩每一步为什么这么下。联系双方攻防的微妙之处。如果真能参悟透彻。棋力一定会大涨的。说简单。就是按照一定次序,将黑白子放在棋盘上而已。 何夕做的就是后者。 此刻的他哪里有心思,去揣摩什么方寸黑白之间的微妙之处。他看似捏着棋子在沉思,心中想得却是,船队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杨震是不是出了问题。 如果消息泄露了怎么办? 等等各种纷纭的消息。 这个时候,最考验定力了。 “姑父。”朱雄英一路小跑过来,低声说道:“姑父,我在外面听到一个小道消息,沈阳卫的粮仓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申请补充,好几日没有下来。有人猜辽东是不是没有粮食了。” 何夕听了,心中一紧,顿时觉得心跳都加快了不少,他哼了一声,将一枚棋子点在棋盘之上,说道:“知道了。” 朱雄英说道:“姑父,你不着急吗?” 何夕说道:“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办。你没有发现姚先生这一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吗?这是他的事情。” 正如之前所言,这个大秘密是瞒不住的。虽然姚广孝查漏补缺,但是依然有流言流传出来。不过总体上,还没有人说整个辽东就没有粮食了。一来是何夕这几年财大气粗地发粮食,其次,就是这些人都参与过北伐之战中转运粮食。 那成山成海的粮食,给人太多震撼了。 也形成了思维定式。那就是辽东的粮食并不缺乏。 当然了之所以有这个思维定式,也有大面积开荒,粮食生产增长速度很快,以及辽东有很多物资堆积,比如盐,比如布匹,比如煤铁等等。有这么多物资在,怎么会没有粮食啊? 这里面也有姚广孝的舆论引导。 朱雄英焦急之极,说道:“姑父,算起来南边来的船队,应该已经到了。再这样下来,这一件事情非露馅不可。到时候,情况不就好办了。” 何夕心中如何不急,只是这几日沉淀下来,也在煎熬之中,定下心思。捏着一颗棋子按了下去。看似在打谱,但是何夕没有注意,他已经连续下了两个白子。 何夕说道:“做大事要有定气,像你这个样子,像什么样子。过来,你来打谱吧。” 何夕将手中的棋谱递给朱雄英,朱雄英无奈接过,说道:“这已经火上房了,你还这样?” 何夕说道:“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你且收收心思,沉下来,才谈得上做大事。” “是。”朱雄英虽然一点心思都没有,但是随手拿起一枚棋子。 还不等他落子,忽然外面 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姚广孝大步而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第一批粮食到了,而今已经到了旅顺港,全部是暹罗米。一共二十多船,一共十五万石。而且,根据杨震说,这是第一批,后面还有很多。” 何夕高兴地站了起来,一把抢过书信。匆匆几眼,就看明白了。 杨震知道何夕着急,故而他先行一步。其他各家的粮船都在后面。而且这一次采购,大家也是各显神通,不仅仅在安南,暹罗采购。还有一些人跑到了爪哇采购。 总之,绝大多数都是南洋大米。 何夕不在乎什么地方的大米。只要有大米源源不断地来辽东。这最重要的难关,就算过去了。何夕说道:“立即出发,我现在就要去营口,传令让粮船都来营口。” 何夕之所以一直在沈阳,也是为了安抚人心。一方面,抚顺之乱,余波仍在。另外一方面,沈阳到底是辽东的核心所在。一切正常的话,何夕本来就要在沈阳多待一些时日的。 这些船队的到来,不仅仅代表粮食到来。也代表挤压在辽东大批量货物到了出货的时候了。 毕竟,这一段时间,何夕虽然一直操心粮食,但除却粮食的隐忧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一千五百万两的产量,已经足够了。 这些事情,都要何夕出面。 再加上这么长时间,何夕内心深处饱受煎熬。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了。 朱雄英见何夕招呼也不打一下,就走了。他本质上对商贸不太感兴趣,他一时间没有决定去还是不去,翻开棋谱,细细看棋盘,忽然一笑,心中暗道:“装什么小儿辈已破贼矣。” 他发现了这棋谱根本就打错了。好几个黑子白子都搞错了。 这种低级错误,即便是小孩子都会犯的。可见何夕当时是如何的心不在焉。一瞬间,朱雄英觉得好笑之极。他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在内心之中对何夕生产一丝孺慕之情。 毕竟太子在朱雄英这么多年的生活中,占据的时间并不是太长的。父亲的角色,在朱雄英这里是缺位的。 第四十八章 唐大的际遇 第四十八章 唐大的际遇 唐大跟随着大队人马,将无数辆盐车押送到营口。 路程倒也不远。但是唐大却有一些不愿意。因为他的妹妹。 唐大因为家庭背景与制盐有关,故而在辽东分配到了盐场之中。而且因为辽东汉人少,高丽人多。唐大虽然年轻,但是也被安排成一个小头目。管着几个高丽人。 这些人愚蠢之极,连话都不好说。刚刚开始,双方都是连说带比划的。但是时间长了,大家也都懂对方地话了。甚至唐大也懂了一些高丽土话。 毕竟,语言是人与人沟通的产物,而不是相反。 在这一点上,何夕有些过滤了。如果必须学会语言才能交流,那么世界上第一批翻译,是从哪里来地。 唐大等人情况,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在长期合作沟通之下,双方理解的词汇量还都很少。但是并不妨碍双方地交流。就好像我与我家猫主子一样,猫主子也不会说话。但我能从猫主子,不同的叫声之中,判断他是渴了饿了想出门了,还是发情了。 原则上移民安顿,都是以小家庭为主。大家族一定要拆分的。而小家庭是不会动的。 高丽大家族,有了一算一个,都拆分干净了。但是小家庭,都不会动的。毕竟,家庭也是这个时代必然,有家人才有牵挂,才好管理。而且家庭本身也是一个互助的组织。 最少在生产力进一步发展之前,大多数人还是需要的。 唐大与她妹妹唐小妹就被安置盐场。先在盐场周围建了一座茅草房。只有几平方大小。只有他与他妹妹。好在朝廷管口粮。每天吃饭的时候,让她妹妹一并去打饭。小孩子不用干活的。 当时唐小妹就利用这个时间,去大海上拣一些吃的。到了晚上,他们简单的煮一下,充饥而已。其实这样的做法,这海鲜也不好吃。不过能填饱肚子比什么都强。 这也算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有他们这个简陋的风一吹就跑的小家。唐大顿时觉得,几个月之前,在山东逃荒的事情,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又看了看盐车上的盐。 这盐都是用筐装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也算是何夕的失误。 当海盐生产出几十斤的时候,还能用麻袋装,或者说其他的容具,但是这几个月,几乎每天都要出上一大批盐,具体多少,唐大根本想不到。也算不清楚。 只知道,是很多很多。这个时候,盐的储备,与存放,运输,都成了问题。 还好铁铉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他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用筐。将一些小树枝,或者藤条,编制固定在一起,虽然有一些缝隙,但是足够装住大多少的盐。再加一个盖子,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制造简单。妇孺都能做。成本低。原材料也不复杂。大木,或许值钱,但是这些小树枝,藤条什么的。都不值钱的。 当然了,铁铉也值得这种急就章办法,有很多的问题,别的不说,不放水。一旦淋雨,这盐立即就化了。但是那又如何?在古代放水的办法,最好就是油纸,在筐里面铺一层油纸,不敢说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最少能解决一定的问题。 但是问题是油纸从什么地方来的? 造纸厂最少还没有产油纸。 就算现在开始造,想要有大量的存货,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只能用这个办法。 至于面对这种情况的解决办法。就是多装一些。反正在盐场,就盐多。 唐大并不知道这些问题,他边推着盐车,内心之中一边盘算着,走路之余,时不时摸着自己口袋之中的粮票。这是他这几个月的报酬,他准备趁着这一次去牛庄。好好卖些东西。 他要给妹妹买一身新衣服。给妹妹卖新簪子。等等。只是他不知道他手中粮票,够不够。 其实,唐大并不知道。他们的报酬发放,也是因为何夕知道大米到了之后,才决定的。对于很多辽东百姓来说,让何夕辗转反侧的粮食危机,这些人都没有印象。 根本不知道之前,有一个多么危险的时刻。 何夕之前,并没有向第一批山东饥民发放粮票,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节省开支。压缩成本。 但是而今危机既然已经过去了。何夕就要补上。才有了唐大拿到他第一次的劳动报酬。而唐大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到粮票的时候,根本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给朝廷干活,还发钱,更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纸片,居然还值钱。 这是唐大这个山东大汉,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知道粮票可以换粮食之后,立即在他们最近的一处兑换点。换了粮食。十斤粮食,他扛着走了一夜,才带到家中,第二天还要正常上工。一夜没有睡的唐大,根本不觉得困,反而是精神异常亢奋。 在吃饭的时候,他故意少吃了一些。到了晚上,回到家中,妹妹抓了一些海鲜吃了一顿米饭。这米很奇怪,比他们见过的米要长一点。不过,这不重要。能吃就行了。 他们吃得自己的饭,想起了父母凄惨地死去。一时间泪如雨下。 这样的日子,父母没有办法看见了。 即便而今,唐大想起这一点,依然双眼有些湿润。 很快营口到了。 他们没有进营口城,就在城外不远地方,将盐车停了下来。这里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前面的人卸货。 本来,各地商人是准备将盐直接装船的。但是看了盐场简陋的几乎没有的包装。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海上行舟,很少能不遇见风雨的。这样的情况,一旦海上遇见风雨,岂不是就呜呼哀哉了。 但是在盐的价格上,辽东方面做出了让步。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盐是真盐,看上去比淮盐还精细一点。一行人商议之后,一起去找杨震。杨震最后形成了一个方案。 那就杨震在营口城外划出一片土地,建立一个木材加工场。 不造别的。就造木箱。用的不是什么好木头的。辽东别的不说,就是木头多。打造一个木箱,根本不值钱,一箱能装上几十斤盐。将盐全部装成箱才能装船。 有人或许说了,为什么不用麻袋。 因为不能与纺织厂争夺原材料。 麻料细细加工过后,成为彩麻布。能值一钱银子,而麻布,根本卖不上价格。或许今后麻料多了。价格低了。不会出现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所有飞纺织原材料都必须向 纺织厂倾斜。 所以在辽东这个地方,麻袋要比木箱贵的。 至于将来是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了。 而这里这个木材加工厂,其实也就是未来的营口造船厂。毕竟在这个时代造船厂,本质上就是一个木材加工厂而已。 唐大等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将他的盐搞完了。 随即,他决定入营口城。 其实而今的营口并没有什么城墙。更没有什么城内与城外。因为营口发展太快了。何夕还来不及做什么规划,营口已经突破了何夕的规划,这让何夕很没有办法。 甚至蔓延到辽河两岸,形成了一个西城,一个东城的规模。 将来营口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而唐大根本不知道,这里几乎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当他进入营口,顿时觉得,这是他从小到大,见识过最繁华的城池,没有之一。让他都看花了眼,不知道该买什么了。 这个时候忽然响起锣鼓声。唐大立即靠边站,他知道,这是有大官出行。 请假条 感冒了。吃了药,困得厉害。大脑好像司机了。看着屏幕,不知道该写什么。请一天假。 感谢书友60854859,黎明S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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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士奇说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钱不够了。” 何夕一愣,说道:“怎么可能?细账我没有算。但是总账我还是明白一点,这一趟他们送来货物,再从辽东采购,不要多少,最少一两百万两的进项还是有的。怎么是钱不够了?” 杨士奇说道:“大人,不是辽东没有钱,而是没有银子了。不,不是我们没有钱了。是他们没有钱了。” 杨士奇一时间也觉得拗口。但是事情就是这样的。 何夕当初,将两百多万两的本金,玩了一个壶盖盖几个帽子的游戏。好歹将最难的一段时间给熬过去了。而今居然告诉他,又没有钱了。 好在杨士奇很快就解释清楚了。不是没有钱了。而是没有银子了。 俗称钱荒。 何夕之前,不管用什么办法,骗也好。借也好。贷也好。而今账平了。这一次,海商过来带的都是一些实物,并没有银两。而他们即便想从辽东买,也没有足够的钱了。 而海商们赚的钱也少,但是这一次过来,将以前借贷的银子还清了之后,剩余的也不是太多了。再次进货也都很成问题。 如果像之前,借贷的话,之前三厘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三钱利息,也不是这些海商所愿意的,这也成为问题了。 这个时代是贵重金属本位。可不是那么容易贬值的。换句话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升值的。而且他们要动用的都不是小数目,而是大数目。动辄几十万两上百万两。如此一来,资金成本太高了。 而且辽东这里情况,又是患了资金饥渴症,需要源源不断资金支持。 何夕要做很多的事情,更是需要源源不断的资金,健康的资金链。这个问题而今不解决,将来也一定要解决的。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之前,永昌侯来了一封书信。我压住没有说,不过,而今可以说了。”随即,何夕将一封书信从怀中拿了出来,递给身边的人看。 姚广孝,黄子澄,杨士奇一一看过。 一时间,三个人陷入沉思之中。 不知道,何夕这在打什么哑谜。 蓝玉的书信之中,并没有说什么关于钱的问题。而是已经延迟数个月大战,就要爆发了。 洪武二十一年整个上半年,蓝玉一直在筹备这一件事情。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所以,蓝玉要向何夕求援,粮草倒是不缺的。毕竟,即便何夕最为难的时候,也没有敢动经过辽东转运高丽的军粮。而杨震之所以只能从南洋购粮。也是因为北方大旱,高丽之战,大明南方大部分粮食,都已经有了去处了。 粮食倒是不缺。 但是缺少的军械,火器,船只。各种物资。 这些辽东倒是不缺的,毕竟沈阳铁厂产能过剩。一直在筹备着。这也是辽东资金链困难的原因之一,因为要负担十几万大军的武器装备,而且是处于战争消耗之中的武器装备。 这一件事情,这些人也听出一些风声。但是这一件事情与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何夕看着眼前这些人。说道:“我准备新发一种票据,银票,或者说金票。” 杨士奇一愣,说道:“这从何说起?” 何夕说道:“这一次永昌侯作战,需要大量的船只,具体,多少,那是多多益善。从这里到高丽,如果一切顺利,不过两三个月。不耽搁北风起,乘风而下。但是雇佣这些船只作战。想来是为永昌侯凭空增加一支水军。” 杨士奇大吃一惊,说道:“这怎么可能?这一次各家来的海船,大大小小有近百艘。而且,夺对马岛,也不需要这么多船只。我们这半年来有捕鲸船大大小小近百艘,还有已经在前线的战船,也有百艘之多。再加上玄洋,靖海两大商号,已经足够了。何必花钱雇佣这些人。更不要说。银号之中,空空如也,简直能跑耗子。去哪里拿钱?” 何夕说道:“不就是用银票?” 黄子澄说道:“大人,这银票是什么?” 何夕说道:“就是与粮票,布票一样。” 黄子澄说道:“那不就是一张纸吗?大人,不能重蹈宝钞覆辙。” 何夕说道:“诸位以为钱是什么?钱在一个信,相信就是真钱,不相信,就是一张废纸。这一张银票上,有辽东几十座工厂,有辽东百余万之众,有永昌侯十几万大军,有我何夕的信用,与性命。我说他是钱,谁敢说不是?” 姚广孝说道:“大人,你这样做,是行险。可一可二,这已经两次了。” 何夕沉默片刻,他也知道,他这种手段,实在不能称得上是正道所为。很多地方都是冒险,或者说所谓的金融创新。一直这样做,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只是很多事情,都是一步步逼着何夕做这样的选择。 何夕说道:“这些事情,今后再说,我有时间一定建立一套完整金融体系。现在按我说的来办。传令下去。让杨震去办了。给他们高价。溢价一倍,只要他们接受银票支付了。还有银票的模本,立即去做。” 杨士奇叹息一声,说道:“属下,这就去办。”随即转身下去了。 第498章 第五十章银票 第五十章银票 杨震拿着手中的银票。 这银票是印刷非常精致。 杨震摸在上面,有如丝绸般的质感。随即一甩,哗哗作响。上面写五百两。这是最大的面额。最低地是五十两。杨震努力思索,也想不明白,这一张纸,虽然很精致,但是怎么能值这么多钱啊? 这种面额,也是何夕商议很久的结论。因为从民间到商界,对于纸钞都有一种不信任感。所以,想要大规模全面地兑换纸钞,那是不太可能的。所以,用大面额地。即便是最小的面额五十两,也不是小民一家一年能拿出来的。 也是想与宝钞有所差别。宝钞是文与贯,所以银票就是两。 何夕的本意,就是先让这种银票在大宗交易之中流通,将来,再慢慢向下渗透,将来再用银票代替宝钞。 杨震沉吟片刻,想了想,暗道:“罢了。我就当之前各种票据一样吧。只是能提银子罢了。” “掌柜,他们来了。”外面一个仆人说道。 杨震说道:“请他们过来了。” 片刻之后,有几十个人进来了。杨震立即起身迎接。寒暄一阵子。说道:“诸位,最近生意如何?” “有什么好不好的?”方乘云说道:“这一次,大抵要空手而返了。不过,临行之前,也只能去高丽碰一碰运气了。”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唉声叹气。 其实,这一次他们贩卖辽东的货物,大多都赚钱了。 但是赚钱归赚钱,但是他们也没有想到,辽东货物这么多,这么便宜。就在资金分配上,从来是重东南,也就是江苏,浙江,福建等几个省份。就整体采购上来说,辽东估计不值这些地方份额的十分之一。 甚至如果单单论精致,辽东的货物也远远不能如江南货物相比。 倒不是说机器比不上人工,只能说,现在刚刚开始搞的机器,还远远没有到这个地步。但是便宜是最大的杀器。便宜不仅仅让客户购买欲提升,更重要的是,让中间商有更大的利润空间。 杨震说道:“我今日,就是有一件大好事,告诉大家。”随即他拿起一沓银票,说道:“你们看这个。” 一沓银票分开,递给了所有的船主。 一个人忍不住说道:“这是能当银子用吗?” 杨震说道:“或者,在别的地方,不能当银子用。但是在辽东是可以当银子用的。可以直接兑换各种其他票据。兑换各种其他票的比例,就在银号不大厅挂着。” 不知道有谁轻哼了。没有说话。 不过杨震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不是傻子,这就是纸。即便是印刷得再好看,也是一张纸,想印一张纸当银子来用,想的也太好了一点吧。 只是,大家都是商场厮混的人,决计不会意气用事的。当面打脸这种事情,热血青年会做,这些商场老狐狸是不会的。能冷哼一声,已经是修养不够了。正确的做法,就因为如同这些前辈一样,不管对方说的是多天马行空的事情。都要哼哼唧唧,满口好话,就是不说实话。 杨震也觉得有些难堪,只能说道:“诸位,我也是来透风的。不久之后,永昌侯就会动大兵,需要很多船只,辽东这边已经下令文书,不管多少船,全部,按大船千两,小船五百两一月的租金,如果说,大家参战,各是每一个人都五十两地赏钱的。当然了,都是这种票子。” “那票子,就能兑换辽东的其他票子。这买卖,大家想想吧。想做,就去做吧。不想做,就当我没有说吧。” 杨震不觉得,大家会相信一张纸。 只是场面上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大家说笑了一阵子,忽然方乘云起身了。 方乘云之前虽然大赚一笔,但是沉重负债,也压着他。勉强还清之后,再加上方家商号这一段时间大举扩张,手头最紧,资金压力最大的,不是别人。就是他了。 方乘云刚刚也没有想其他的。他只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拿银票换其他票据,再拿其他票据,直接换成实物,在辽东这里租一个仓库放着。一张白纸可以变成废纸,这些货物总不能成空吧。 不就是跑一趟吗? 方乘云本来就要去一趟高丽日本的。否则他之前花那么大价钱搞到的资格,不就报废了吗? 很快,方乘云的做法就传了过来了。 一时间大厅之中都沉默起来。他们很快就觉得方乘云的做法不错啊。不去考虑,这银票贬值不贬值的。单单是跑一趟高丽。这么高的运费,已经相当不错了。很多船只折价,也不过是一两千两,而今直接要一千两。几乎就是船价了。这银子简直是白捡的一般。 岂能不要。 片刻之后,一个个都起身离开了。 杨震看着这一起,沉默了一阵子,心中暗道:“难道是我太保守了。不肯接受新鲜事物了。”随即看着手中这些银票,之前看银票,不过是纸张而已,自然不心疼。而今觉的纸张最少现在有几百两之多。岂能不担心。 须知,杨震的家私不少。但也未必能拿得出几百两银子的现金。 ------ 杨士奇立即向何夕来汇报,这哭笑不得的局面。说道:“总共放出银票,十五万七千余两,同样拨出同等价值的货物。回收银两一万余两。” 何夕听了,不由一愣,说道:“等等。怎么还回收银子了?” 何夕其实知道,刚刚开始的时候,这银票,与何夕让他们欠账,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无非都是亏空而已,如此一来,何夕觉得辽东还要在这样的严密管制很长一段时间才行。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会回收银子了? 何夕为了建立银票的市场信心,已经下令各地,只要是银票全部收去。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杨士奇说道:“营口而今一片混乱,仓库修建的并不是太多的。特别是码头地区。而这些商人担心银票变成废纸,于是立即将银票兑换其他各种票,并马上兑换成实物,但是并没有地方放,只能水涨船高,仓库的价格也上去了。于是,就是而今的样子了。所有仓库都租出去了。一万多两的。” 何夕说道:“他们怎么不用银票?” 杨士奇说道:“我不知道,我大概觉得,因为他们觉得银票不靠谱,所以,他们将银票全部兑换了。后来才想起仓库的事情,所以,只能用银子了。” 何夕听了哈哈大笑。 这一件事情的确是有趣之极。 不过,虽然说,而今何夕发行的银票,几乎是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看似何夕赔惨了。又是折价,又送货物的。不过,何夕相信,将来总有赚钱的一天。毕竟,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货物数量,也一定要相应的发展。否则就是宋朝一朝都没有搞定的钱荒。 货币稀少,对商业发展,也是非常不利的。 本来,何夕以为要赔一段时间。不过,而今就有进项了。这还是何夕能觉得的进项。何夕相信,还有很多他不知道地方。 何夕笑完,说道:“我已经下令,将我家中存银,全部兑换成银票了。你派人去搬一趟吧。” 杨士奇大吃一惊,说道:“大人,你这又是何必的?这银票------” 何夕说道:“我们自己的东西,自己人还不能信吗?再说了。到了我这个地步,银子是什么?阿堵物而已。你尽管去办便是。取了银子,直接装船。我要去蓝玉。” 第499章 第五十一章吴高到了 第五十一章吴高到了 何夕要见蓝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何夕从蓝玉那里搞来这么多钱,即便大战在即,蓝玉不计较,何夕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但是辽东仓库之中,各种物资都有,连粮食都不是太缺乏了。 但是银子这东西,还真没有。 几乎何夕拿到银子,都出去采购各种原材料了。 否则之前,纺织厂运行是怎么维持下来的。 他总要给蓝玉一些交代而已。 于是,何夕就将自己家的银子,摇身一变,成为辽东地银子。也不多,大抵四十万两,直接给蓝玉,想来足以应付蓝玉了。当然了,这是私人方面的。 还有一些公务,此处就不细说了。 杨士奇也肃然起敬,他这些年也是见多识广了。见过不少贪官,也见过不少清官。但是何夕这种,贴钱给朝廷办事地人,还从来没有见过。不要说何夕是皇亲国戚。与国家息息相关,杨士奇看见过更多的皇亲国戚,可没有何夕这样地想法,他们更愿意从朝廷手中捞钱。决计不会想要贴钱的。 杨士奇说道:“大人,辛苦了。” 何夕说道:“这些话不用说了。你赶快去安排装船,我这就去高丽,对了请黄大人也来一趟。总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 何夕离开辽东要安排的事情,有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各地的生产不能停,虽然说,而今辽东依旧是紧巴巴的。但是维持即便的生产向前走,还是可以的。 第二件大事,就秋收。 何夕预计自己秋收的时候,大抵是回不来了。所以这一件事情要提前安排好。粮食决计是辽东,不整个大明的重中之重,不管是南方,还是在辽东。而今,辽东对外依赖度最高的,就是粮食。 一旦辽东粮食能够自给自足。何夕就能省下不知道多少银两了。 第三件大事,就是辽东的军事。 虽然说,这两年相对来说比较太平。但并不是说,辽东就没有战事了。不去说别的。单单说抚顺叛乱。一个弄不好。也很狼狈的。更不要说,平安镇守长春堡。一直有零星的接战。 很多时候,并不是与蒙古人打,而是与东北平原上各大部落打。 有时候,也不是有意思要南下入寇。只是当草原上失去了权威,混乱才是主旋律。在混乱之中,很多人并不在乎要对付的是谁?即便是明军,离开长春堡十几里外,这些人照样杀人。 反正这年头,深山老林。荒郊野外。即便你是皇亲贵胄,杀了你,也找不出来凶手的。 只是军事方面的事情,何夕一时间找不到谁来托付。 让何夕忍不住感叹一声道:“叶老将军还在就好了。” 是的。叶旺镇守辽东十几年,不仅仅是辽东百姓熟悉了叶老将军,就是敌人也熟悉了叶老将军。只要叶旺还活着,即便是缠绵病榻,下不了床,也足以让上下安心,也足以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叶旺说叶沈在用兵上,已经胜过了他。但是叶旺这几十年的威名,却不是叶沈所有的。 如果叶旺在,何夕根本不用做什么安排。 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到,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道:“新任辽东都指挥使,江阴侯吴高到了。” 何夕大喜过望,说道:“快请,快请。” ------ 何夕并不知道,吴高已经来了好几天了。 吴高从海路而来,乘坐的是自己家的海船。虽然说,何夕开海拉拢勋贵的时候,吴高父亲与叔父都已经不在了。但是,吴家毕竟在勋贵之中也是有一点威名的。虽然不如当年,但也不会绕过他的。 吴高这个人说好听一点,叫做谨慎,说不好听点,叫做胆小。对于开海这一件事情,他仅仅是随大流,仅仅弄了一两艘船,安排一个管家打理而已。追求不得罪人。并不指望能赚多少钱的。 但是即便如此,几年下来,吴家商号,也积攒了十几万两的家当。比起,那些巨无霸,自然是一个小虾米,甚至比不上方家的商号。但是这个商号一跃而起,成为吴家最赚钱的生意。 吴家与陆家不一样,吴家兄弟两人是带着部众投奔朱元璋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吴家本身就是有家底的。跟随朱元璋征战天下的过程,也就吴家聚拢土地,插足各地买卖的过程。 吴家的殷实,可不是陆家可比的。 海贸成为吴家最赚钱的生意,让当时还在守孝的吴高就震惊非常。对发动这一件事情的何夕,也有一定的好感。觉得这何夕是自己人。 只是,忽然之间被连升几级,担任辽东都指挥使,这可是封疆大吏。这不由得让吴高有些踌躇。 吴高从来不担心自己成不了封疆大吏。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到这个位置。吴高是感受到了,朱元璋与勋贵之间的微妙的感觉。他更是慎言慎行,只求守住祖宗传下来的爵位,别无他求。知道自己远远比不上自己的父亲与叔父。 更是做事,只有无过,不求有功。 毕竟吴家世代富贵都有了,而今需要的守成。而不是出风头。 所以,吴高知道自己要到辽东的时候,了解了辽东的情况,想得更多了。 吴高发现一个问题,辽东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与大明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而辽东的一切,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遮掩住了。南京中枢,讨论这个讨论那个,似乎都不提辽东。 这更是一个让吴高不敢相信的事实。 他不相信,在大明朝,有人能一手遮天了,让下情不能上达。 如果有的话,那只有两个人可以做到。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帝。 除却这两位,吴高想不到有别人了。 不管是这两位之中的哪一位,或者两位一起,做下如此局面,都让吴高胆战心惊。 如果有选择,吴高是不愿意来这里的。但是吴高有选择吗? 自然是没有的。 他只能来这里。所以,他悄悄地来,再见何夕之前,已经在营口转了好几个圈,手中更是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更加剧了吴高胆战心惊。无他,陛下当今为了宝钞推行,下了多少严苛的法令,而今这里居然有人另立宝钞。 虽然没有人说,发行宝钞仅仅是中枢的权力。但是这是不言而明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加入法律条文,增加权威。 何夕敢做这样的事情,还有什么事情不敢的? 吴高心中暗道:“罢罢罢,而今有两个可能。何夕是太子的人。为太子经营此地,行狡兔三窟之计,”随即吴高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随即又暗道:“要么何夕是陛下的人。是为陛下试行新法。如果这样一来,太子与陛下的一些风言风语,未必不是真的。如果陛下真要废太子?” 总之,吴高想来想去,都有巨大的风险。不过,事到如今,他只能上了。他最要暗暗咬牙,暗道:“不管了。这辽东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即便将性命丢在这里,也不能丢了江阴侯的爵位。陛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一番思索之后,吴高已经面对最坏情况的准备。甚至他一见何夕,何夕就叫出刀斧手,将他砍成肉泥,他也做好准备了。不过是君子死不免冠而已。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何夕见到他的场景,有些太出乎他的预料了。好的让他有些承受不起。 第500章 第五十二章再见蓝玉 第五十二章再见蓝玉 何夕见吴高,高兴之极,连忙引吴高坐下。寒暄几句。何夕直入正题,说道:“本来吧。吴侯,远道而来,应该让你休息几日。但是而今有一件急务,要托付给吴侯,吴侯只能担待一二了。” 吴高立即起身说道:“大人有令,尽管吩咐便是。” 从吴高这个态度来看,朱元璋选的人就不错,虽然这个人心思缜密得近乎胆小,带有几分被迫害妄想症的感觉。但是让他嚣张跋扈,他也跋扈不起来,根本不可能与何夕争权。 或许不适合当一线主将,无他,想的太多。毕竟行军打仗,有时候需要地是果断。想多了反而坏事。 何夕并不知道吴高心中想过什么。直接说道:“永昌侯要对日作战,就在近日。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去高丽一趟。叶老将军去世后,辽东上下无人坐镇。吴侯来得正好。辽东上下十万大军,百万生灵,就托付于侯爷了。” 吴高一听,屁股上好像有弹簧一样,“碰”的一声,站了起来,说道:“万万不可啊。末将还年轻,不可担此重任。” 何夕毫不在意地说道:“陛下让你来,就是信任你地表现。不要推辞了。” 何夕之所以这样说,一方面,他相信朱元璋的任命,知道朱元璋有识人之明。另外一方面,也是对辽东周围环境地任命。而今辽东威胁只来自北方。而鞑子需要南下的,首先要面对的是长春堡。其次要面对的是大宁镇,当然了。并不是说鞑子没有绕过长春堡南下的可能。 毕竟,东北平原上,也没有修长城。有太多的地方可以绕道了。 但是即便如此又如何? 长春堡,是他们难以轻易攻下的。绕道南下,长春堡也会发出警报的,辽东大军只哟集结完毕,以而今鞑子的实力,谁胜谁负,还很不好说的。更不要说而今鞑子还在舔伤口。 不出预料的话,是不会南下的。 吴高只要不是傻子,不要太好大喜功,一般都是出不了什么错的。 何夕与吴高说了几句话,就判断出来吴高并不是那种狂妄轻敌的人。 吴高很想推辞,但是被何夕如此一说,只能答应下来。 随即何夕带着吴高见了辽东的高级军官。交代一番,又安排了最后一项军务,那就是辽东抽调骑兵万余,翻过长白山去图们江出海口附近,等待船只接应。 这也是蓝玉计划之中的一支奇兵。 何夕也早做了。 更安排统领这一支奇兵的,不是别人。正是爱将叶沈。 对于叶沈打仗,何夕很放心。就是他再搞出什么需要他擦屁股的事情。 随即何夕就离开辽东,与船队一起,往高丽而来了。 只是何夕并不知道,自从他离开辽东之后,走马上任的统领辽东兵马吴高,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睡好过。似乎一旦闭上眼睛,就感到鞑子杀过来了。于是,他一遍又一遍的迅速各地,一次又一次的视察防务,甚至多次派夜不收深入草原,甚至多次打长春堡, 等等等。 反正做了很多。 一来是本性如此。二来他毕竟年轻身边虽然有一群老将军扶持,但是他到底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故而才是这个样子。 好在何夕去的时间也不长,当这一场大战落幕之后,何夕就回来了。 ------ 何夕还是从江华岛下船,换船登陆的。因为这一次他带的船太多了。也只有江华岛上,有大量的基础设施,可以停靠这些船只。 何夕一到开京,蓝玉就出城迎接。 两人并缰回城,蓝玉问道:“各种军械到了没有?” 何夕说道:“已经到齐了。你可以派人去清点,比你要的武器,只多不少。” 蓝玉说道:“火器够吗?” 何夕说道:“火药少一点。不过,只要你有原材料,我带了一批工匠,立即给你配置出来了。” 蓝玉说道:“也好。刚刚开打,火器也是够用的。不过将来很长一段时间,要在海上打了。海战以火器为先。就在这里建一个火药厂吧。” 何夕说道:“没有问题。” 蓝玉说道:“船只多少?” 何夕说道:“二百艘以上,让你登陆日本都够了。” 蓝玉说道:“公事上,我就不说了。那私事上怎么说?何夕你对得起我吗?” 何夕咳嗽了两声,说道:“私下说,这大庭广众。传出去多不好啊。” 蓝玉冷笑一声,说道:“你的嘴皮子,我再信你一个字,我就是大头鬼,冤大头。” ------ 两人在书房坐定,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 何夕说道:“你各种单子-------” 蓝玉冷笑一声,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借我的名头,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吧。我永昌侯的名头,是说让你借用,就能借用的。” 何夕说道:“一百万两。一百万两够不够?” 蓝玉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说道:“这么多啊?” 蓝玉根本不知道,何夕从其中得到多大的好处。但是听到一百万两,就已经吃惊之极了。一百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蓝玉从高丽这里搜刮的钱财,才不过几百万两了。 比起打仗,蓝玉在全天下也能排上前五。但是比起搞钱,何夕固然给华尔街的大佬们提鞋都不配。但是,用中国金融精英们玩剩下的套路,也足以让蓝玉目瞪口呆了。 何夕说道:“我不会辜负朋友的。有一百万两,就是一百万两。” 蓝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震惊,说道:“哪些票据?” 何夕说道:“我给你换。兑付便是了。”何夕拿出一个大包放在桌面上,说道:“不过,要用这个兑付。” 蓝玉打开,拿出一张,却是面额五百两的银票。蓝玉看得火冒三丈,青筋爆出,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何夕说道:“不是。你是我的同伙。听我的,大家一起赚钱,不听我的。你砸锅,我死,你的钱也不存在了。” 蓝玉眼睛微微一眯,说道:“何夕,你不要以为你拿了我的钱,可以如此嚣张。大不了高丽这里的仗我不打了,国公我不要了。用来换你的项上人头如何?” 说实话,蓝玉并不觉得将来打日本,会比打高丽更赚钱。钱这东西要抓在手里,才是钱。远在天边的是画饼而已。 何夕说道:“无妨,不过,我将里面的情况说清楚。侯爷就明白了。” 随即何夕将他在辽东做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蓝玉。最后说道:“侯爷放心。这些银票的价格后面,有整个辽东的产出做抵押。如果这价格正崩了。辽东非大乱不可。估计我这一颗人头,也就不在了。而侯爷的钱,自然变成废纸了。” “更不要说,你这么大面额数量的银票,除却我,没有人能吃得下。” 蓝玉冷笑一声,说道:“好。好。我被你算计了。” 何夕说道:“怎么能算被我算计了。侯爷没有看看,这是多少银子吗?最大面额的银票五百两一张。这里足足有八千张,也就是四百万两。当今天下,你做什么事情,能一年翻一倍。” “风险,这里面自然有风险。不过一场豪赌而已。却不知道侯爷你敢不敢下注,信不信得过我何夕。” 听何夕如此一说,蓝玉顿时沉默了。 只是何夕听着蓝玉略显急促的呼吸之声,心中暗道:“他心动了。” 这一次何夕可算是下了血本了。也由不得蓝玉不心动。 第五十三章联姻 第五十三章联姻 钱帛动人心。 蓝玉手头并非没有钱,他少年跟随常遇春。地稍长,常遇春已经发达的。锦衣玉食,不在话下。 但是在进入高丽之前,他从来没有掌握过超过百万两的家产。但是他劫掠整个高丽,与上下分润之后,才有两百万两了。这转眼之间,也就一年左右,两百万两,就要变成四百万两。 这种速度,简直让蓝玉惊讶,战栗,与兴奋。 蓝玉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何夕很多道理,他也听不明白,毕竟是隔行如隔山。但是,他却知道这里面地风险。富贵险中求。这种重金诱惑,足够让蓝玉忘记些风险了。 蓝玉沉默了好一阵子,吐了一口气,说道:「需要我做什么?或者说,你想做什么?」 何夕说道:「没有别地什么,军中对外采购,全部用银票。」 蓝玉说道:「没有问题,你本来就负责全军后勤,有这个权力。」 蓝玉是聪明人。他做的仅仅是默许而已,反而将这一件事情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何夕身上。.. 何夕听了,心中一笑。 很多事情,真要较真地话。何夕要做地事情,大部分都是罪过。而且是罪大恶极。不过,成大事不拘小节。或者说,他根本来不及想这个了。人在社会之中地任何行动,看似一个人的行动,其实不然,是众多人博弈的结果。 从来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想要万无一失,根本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的是循规蹈矩,不打破瓶瓶罐罐,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不成功的人。不管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下场只有一个。 死。 何夕早已不在乎了。 何夕说道:「好。那这里的事情,都由我来办。」 蓝玉说道:「军饷重中之重,决计不可发什么银票?」 何夕说道:「我这一次带来的现银四十万两。足够犒劳三军。」 蓝玉说道:「还有,你具体怎么办。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这四百万两到底能不能兑现。」听蓝玉这么说。何夕正想说什么。蓝玉一摆手,说道:「不用你说什么了。你说什么我也不相信。这样吧。你不是有一个儿子,我也有一个女儿,咱们结亲如何?」 「你答应了。剩下的我一切配合。如果不答应。咱们一拍两散。」 何夕一愣,笑容顿时僵直了。 何夕其实看不上蓝玉的。并不是蓝玉没有能力,而是蓝玉的品性,在蓝玉看来,何夕是胆大妄为。什么都敢做。简直是无法无天。但是何夕做这一些都有皇帝撑腰。更不要说,何夕做一件事情,都是秉承深刻的执政逻辑,不敢说没有一点私心。而蓝玉却不一样,蓝玉有太子的庇护,在很多事情更是无视朝廷法度。性格之中,有些残暴的根子。 当然了,这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蓝玉,在根子里没有对朱元璋的畏惧。 是的,如徐达,冯胜,傅友德等人。他们都对朱元璋深怀畏惧。但是蓝玉不一样,蓝玉真正上战场的时候,朱元璋已经不亲自带兵打仗。只是坐镇后方指挥。他们对朱元璋的畏惧,不仅仅是臣子对皇帝的畏惧,也有部下对主将的畏惧。 而蓝玉却没有。似乎是因为太子的庇护,让蓝玉免去直面朱元璋的龙威。否则这样的事情,徐达不敢做,傅友德不敢做,冯胜也不敢做。几百两万两几百万两的捞钱。 如果换成别人是这边的主将,决计不敢这样做。 所以蓝玉的性格,的确是帮了何夕。 只是虽然同路而行,但是一些人同路,只是同行一段而已,只有很少的人,才是终身的同志。 蓝 玉决计不在何夕终身盟友之列。在何夕看来,他与蓝玉之间的联系,不过是机缘巧合,不得已为之。决计没有绑在一起的意思。在何夕看来,蓝玉性格上的缺点,将来必有大难。 何夕可没有想与蓝玉结亲的想法。 但是蓝玉有。 蓝玉并没有想那么远。不过,他还在的皇长孙朱雄英此刻就在辽东,在何夕的身边。这一次也不知道来了没有。他就此揣摩何夕的立场。蓝玉虽然是太子一脉的。但是党中有党,派中有派。即便是东宫之中,也是分很多派系的。 比如,东宫之中有宋濂方孝孺一派,还有很多勋贵世子都是在东宫长大的。彼此之间未必没有矛盾。更不要说在储位上争夺。要知道朱雄英的母亲姓常,乃是常遇春的女儿。也就是蓝玉姐姐的女儿。 就此蓝玉觉得,何夕与他是一路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蓝玉不会对何夕这么宽容。如果不是这样,蓝玉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何夕的儿子。 何夕看着蓝玉,忽然一笑,说道:「好。一言为定。」 他愿意不愿意,这个时候决计不能拒绝的。只是不知道,今日之后,将来是什么样子。会有什么局面,他也顾不得了。 蓝玉轻轻一笑,说道:「如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我担着便是。」 何夕说道:「对了。你之前说过,要对日本动手。什么时候?」 蓝玉淡然一笑,带着一股自信,说道:「马上。」 —— 就在蓝玉与何夕商议的时候。在江华岛上,有一对兄弟相逢了。 不是别人正是方家兄弟。 方乘风与方乘云。 方乘风得了何夕的指点,那日回家后安葬父亲之后。守孝几个月,就寻了门路来到了高丽。成为蓝玉手下的水师统领了。 不过,所谓的高丽水师。其实是蓝玉以高丽原来的船只为主,已经给辽东送过了一部分船只,而高丽水师的军官更是方家的班底,配合从高丽征召水手。这一段时间,高丽水师并没有怎么与日本水师交锋,甚至蓝玉还专门让高丽水师败上几场。 毕竟高丽原本的水师就不行。 用高丽降军的能力,也就是那样的。在高丽王朝末年,倭寇屡屡入寇,最近的一次,打到了高丽王都附近。甚至有一些倭寇长期在高丽盘踞在高丽半岛。 高丽水师的能力,有多强,也就可想而知了。 即便后来加强训练。更是被蓝玉按捺住了,不许出击,甚至连水师驻地都没有到前线,而是安置在江华岛上。而方乘云到了江华岛上,立即来找方乘云,两人一见,分外高兴。 说实话。 方家因为方国珍的缘故,分散安置在各地。方乘风与方乘云小时候,并没有见过几面。如果说方家如历史上一般,分散各地,说不得过了多少年,都不知道有这一门亲戚。 但是何夕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方家虽然有重新崛起的态势,但是比起大明的开国勋贵,方家还太弱小。所以方家两脉,需要互相扶持,资源共享。才能在大明的权力场中,站稳脚跟。 所以这一见,双方分外热络。 寒暄一阵子,就落座,说起了正事。 方乘云将他一路从南边过来的,一路上的遇见的所有情况,一五一十给方乘风说了。方乘云说道:「大哥,你不知道,每一次去辽东都不一样的见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辽东十年八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说实话,何夕何大人,真是一个奇人。」 「不错,」方乘风说道,「没有何夕何大人。就没有我们方家的今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方家是 何夕何大人部下。这是原则,万万不能动摇。今后海上行商也是如此,即便不赚钱,也行。」 第五十四章方家兄弟 第五十四章方家兄弟 方乘风到底身份地位远远在方乘云之上,所以方乘风说的话,方乘云只能听了。 不过,方乘云也承认,方家的一切,大多都是何夕提携。今后他们只能攀附何夕。这是他们政治根基。这也是方乘云在很多事情上,给何夕捧场地原因。 方乘云说道:「其实,说起来何大人对属下是最为厚道地。从来不白白使唤。凡是听何大人的话,都能吃到肉。我们这些当属下地。自然要从命。」 方乘风听了,也大笑几声。 觉得方乘云说得对。 只要将何夕交代地任务办好。何夕一定有奖励地。不管是在官场上,还是海上的利益。毕竟,何夕是海上秩序的建立者,跟随他的人,天然在海上利益分配上占据主动权。 而何夕部下想要在海上行商,有天然的优势。而且何夕一直在创造财富,跟随何夕的人,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方乘云说道:「对了,大兄,你在高丽最近怎么样?」 方乘风说道:「别提了。」方乘风叹息一声,说道:「我在这里憋屈死了。来到这里面对倭寇,一场战斗没有打,我去看过倭寇的船,不管从战船,火器,还有其他方面,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上面下令了,是万万不许动手,简直是憋屈死了。」 「还有,练兵什么的。更是一群榆木疙瘩。连汉话都不会说。一个个操练都操练不好,我方家在海上的一世威名,不可败落在我的手中。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战啊?」 随即方乘风叹息一声,说道:「如此说来,不去作战也好。」随即摇摇头,有些提心吊胆。 而今方家招牌就是海战。从方关开始,方家嫡系子弟能在大明重新崛起,乃至于有爵位在身,根本就在于大明海战乏人。否则大明名将这么多,哪里有方家的上升空间。 但是而今方家海战的地位,也受到威胁。原因很简单。 就是因为各勋贵家族纷纷涉足大海,虽然说海上作战,与陆上作战不是一回事。但是大明勋贵的掌权人,都是血火之中拼杀出来的。看出了海上的前景,自然要投入资源。即便嫡系子弟不投入,旁系子弟,自己亲戚或者旧部的子弟,投入其中,自然也是可以的。 虽然说一时间培养出不来。那种懂航海,通航道,娴熟指挥海战的人才。但是敢打敢拼,为一船之主的人才,却是有的。 更重要的是航海侯张家的子弟。张赫在航海上这么多年,也打过海战。此刻张赫也很后悔。后悔当年没有给何夕太多的善意,主动投入门下,也后悔觉得海上征战是雕虫小技,不足以传于子孙。当初张赫因海运之功,有航海侯之封,论起海事乃是大明第一人。而今比起方家的横海伯,却大有不如。.. 张赫年纪大了。也缺少大规模海战的经历,但是他不吝啬在子弟上投入。张赫比方家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张赫是淮西人。是大明勋贵自己人。他能借到很多资源,却不是淮西集团的手下败将,方家可比的。 方乘风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不敢打一场败仗,唯恐一场大败,他就要回家当他的空头伯爵了。 这种伯爵,在而今公侯伯爵,百余计各有实权的时代,根本什么都不是。 方乘云说道:「大兄,我这次过来带了大小船只十余艘,从南边调入船队的老手,三百余,」说到这里微微压低一些声音,说道:「大小火炮五十多门。大兄如何需要,我愿意助大兄一臂之力。」 方乘风说道:「可是大伯麾下精锐?」 方乘云低头说道:「正是。」 这年头远离官道的地方,就有人敢杀人越货,不要说海外了。就是背后是徐达,是皇帝 ,在海外杀了人,抢了货,换了船,谁又会知道。这也是,原本海商与海盗几乎一体的原因。 当然了,这年头的勋贵麾下的海商作风也差不多。不过,他们到底在一个圈子里,知根知底。大多时候不会为了眼前利益,而动手。毕竟一旦没有杀人灭口,闹出来了。伤了两家情分,就不是这些海商能够承担的。 于是,大家对圈子里的人,还算友好。但是对于那些不在勋贵圈子里的海商,就未必了。 方家就属于这个圈子的边缘地带。如果不是上面有一个何夕,还有了一个陆仲亨做靠山。他们的下场未必好到什么地步。当然了,方家海商自身强悍,很多都是南洋水师成建制连船退役的。 也算是见识过大阵仗了。 方乘风说道:「或许你真能帮上忙。」 方乘风也没有想到,他一语成谶。 几乎在当天下午,方乘风就得到命令。命令他统合高丽水师,与征召来的所有船只,作为先锋直扑对马岛,而他的主将,也是顶头上司,是鹤庆侯张翼,他就是蓝玉的旧部死党。父亲张聚就是常遇春的旧部,父亲死得早,他很早就跟谁蓝玉,从征多处,是一员猛将悍将,只是陆上打仗,与海上不一样,张翼还是很倚重方乘风的。 蓝玉不动则已,动如惊雷。 磨蹭了好几个月,连自己人都习惯这种长期对峙的时候,蓝玉猛地出击,一出手,就将所有的牌面打出来。分兵四路,从海上,晋州,东海岸,忠州四路猛攻。 何夕坐镇后方,为蓝玉管理后勤。 这种迅捷的速度,就连何夕都大吃一惊,更不要说是日本人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几乎一觉醒来,整个战场局面都不一样了。 —— 对马岛。 对马岛是宗家的领地。不过,而今已经不仅仅是宗家的领地了。 屈指算起来,日本拿下朝鲜忠清道这一块地盘,已经有近一年了。大内氏多次报捷幕府,本来蓝玉就没有派主力进攻,不过是征召的朝鲜士卒,派一些军官压阵而已。 蓝玉的本身,就是想摸清,高丽的地理与敌人的弱点。 进攻胜利与否,蓝玉并不是太看重,如果日本人真不堪一击,打开突破口之后,自然后面压阵的大军,大举突入。但是高丽降军的实力,或许也只有在李成桂麾下,还有一些能打。 李成桂与核心部属一调开。剩下的全部是豆腐了。 日本在这些豆腐身上,打了许多胜仗。自然要报捷。 这也有一些内部问题。 征高丽的主将大内义弘,他与幕府的利益不完全一致,就高丽的获得,不仅仅幕府与九州的各大家族都在角力。 日本这个民族,是骄傲与自卑同在。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觉得大明很强大。所以足利义满也没有想过,这么顺利就达成目标。是以一开始,想到的就是胜利,而不是具体的利益。因为只有胜利的才有利益。 幕府直接参与人马并不多。足以是九州各家族,还有大内家。 但是一战而定,持续一年都没有改变战果,甚至蓝玉胆大包天地与日本主将大内义弘私人接触。就是为了放出僵持不下,有平分高丽的可能。只是价格没有谈拢而已。 如此一来,以大内家为首的征高丽军,与足利幕府之间,就稍稍生出一些问题。 主要是利益分配了。 足利幕府正在全盛之时,虽然说足利家以对属下大方而闻名。这一点在足利家得天下的时候,有很好的影响。很多足利家大将领的未必在足利家之下。但是到了足利家全盛之时,足利义满就有另外的想法了。 那就是收权。 第五十五章风卷残云 第五十五章风卷残云 这其实也很正常,就好像刘邦。打天下的时候,下令,谁打下哪个城池,城中子女钱帛尽有之。但是坐稳天下的时候,将异性王全部杀了。但是足利家面对地问题,不一样。 那就是足利家地枪杆子不是那么硬的。更不要说足利家内部,还有纷争,幕府家与关东足利,一直没有怎么和睦。这种情况下,如何压服其他诸侯。 所以,终足利幕府,足利家都没有做到收权,后面更是越是衰弱,越是明白有收权地必要。然后去做,受到下面地反噬,又越是虚弱。陷入恶性循环之中,到了坐亦死,行亦死地地步,那个时候,织田家来了。 面对高丽这一片土地。足利义满,没有想要全部收入囊下。这不现实。但是他也绝对不会让幕府,在这一次军事行动之中,仅仅得到一个开疆拓土的名声,而没有一点点实惠。 那更不可能。 足利义满有两个选项,要么将这些大名在日本的领地剥夺,转封到高丽。当然领地都会扩大。要么,让足利幕府在关键要害位置上,有幕府直属的领地。 这两个选择,大内家为首这些人。都不是很满意。 当然了,足利义满还是很懂统治的艺术的。他首先做的就是将干掉对马岛宗家。就盘踞在对马岛很多年的宗家转封到高丽去,将这个要害之地,掌握在幕府与大内家的手中。 毕竟宗家虽然与大内家有亲,但是大内家更明白对马岛的要害所在,不会悬于人手。而足利家固然想要独吞,但是大内家是万万不允许的。也就形成对对马到瓜分之态。 只是两家在对马岛驻守了五千多人。还有大量的船只。兵力不可谓不雄厚。 没错。对日本人来说,已经足够雄厚了。 足利幕府威震天下的,也不过是二三十万的本部兵马。五千人一半是足利直属,一半是大内家的本部。放眼日本,也算是精锐了。只是当大明真正用尽全力的时候,这根本不够看。 蓝玉忍了这么长时间,一出手,根本不问伤亡。在进攻对马岛的时候,方乘风更是坐镇船头,集中了一百多门大炮猛轰码头,随即,第一人带着百余家丁,涉水登岸,随即重建栈桥,迎接张翼上岸。 日本人一开始就被打懵了。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大明的火炮如此迅猛。要知道,在几十年之后,一门佛郎机炮在日本还称为国崩。而今明军大炮与佛郎机炮差距有多少,何夕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没有见过佛郎机炮。 不知道佛郎机炮具体威力。但是单单这个数量,就让日本人想都不敢想。 当然了,日本武士还是很顽强的。 他们放开码头,等明军上岸之后,脱离大炮范围之后,才与明军接阵。 只是日本武士顽强,鹤庆侯张翼,也不是白给的。他将所以铠甲集中,先登陆上的明军,都是三重铠甲,最外层铁甲。内衬皮甲,皮甲与铁甲之间,还有一层锁子甲。 恍惚是移动的铁人。 是,日本刀是很锋利,但是面对这样的甲胄,直接崩断。张翼当今也是屡破强敌的,今日优势如此大的战事,如果还能打输,那就将自己脑袋割下来。 虽然日本武士坚持战斗力三日。但是除却第一日之外,剩下的战事,就是明军搜索全岛,对最后的日本武士,进行围剿。 当然了,其中也不免误杀一些当地百姓。这也是难免的。 这个时代,军队也就这德行。不过比起日本人,明军已经算好的了。 —— 第二次突破的地方,正是叶沈带领的万余辽东却骑兵。 叶沈从沈阳出发,先翻越长白山。进入 后世建州地区。然后折返向东,进入咸兴地区。这里一片地区,算是三不管地区。一方面,这里大多是山区,与高丽核心地区,并不是太接近的。大明控制的核心,是高丽西海岸平原,对这里更多是招抚为主。 当然了,这里还遗留着李成桂李家的一些势力。 算是李成桂的老巢了。 李成桂而今日已经在大明任官了。日本又灭了高丽,就从这一点而论。咸兴,也就是大明的双城总管府,也不可能投向日本。但是不投向日本,是一回事。正因为这里是高丽余部。仅仅是城上变幻大王旗而已。故而日本人也没有担心这里。 而辽东骑兵沿着高丽东海岸一线,直接杀了过去。 不得不说,叶沈在军事上的天分,这种迂回上千里,翻山越岭,跨山越海的进攻,他仅仅用了十几天,更重要的是保持了战斗力。势如破竹地攻破了,原来高丽小朝廷的防线。 这根本是欺负日本人对大陆上地理不熟悉,如果说日本人对明军调动,并没有监控,那是假的。对双城总管府的杂兵,日本人都有监控,而辽东骑兵,几乎是在日本人地图上看不见的位置杀过来的。等辽东骑兵杀到眼前了,他们还不知道。 这样的局面,就无法挽回了。 大内家组织了数千步卒,在必经要道上,组织了一场阻击。只是仅仅阻挡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被叶沈风卷残云般的击败了。在叶沈看来,根本乏善可陈,在上报的时候,也没有将这一场战事当成捷报。仅仅是我军通过某地来记录。 这还是后来,从日本人那边的记录中发现了,在日本人描写之中,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阵亡大名名单,都有几十个之多。一个个都是赫赫有名的。 其实也不怪日本这样。 因为日本所谓的骑兵,与大明的骑兵,根本就是两个物种。 大明骑兵在作战方式上,其实复刻了蒙古骑兵,甚至在骑兵将领任用上,也选择了很多鞑将。虽然可能比不上轻骑兵的巅峰,也就是成吉思汗时期的蒙古骑兵。但是绝对不弱。.. 而今更是在战马上,武器上,人员上都处于巅峰状态。也是因为大明前期缺马,在骑兵挑选上,更是严格的很,可以说明军精锐皆在骑兵之中。这一支骑兵更是辽东骑兵之最。代表辽东打仗,自然要精挑细选。几乎全部是沈阳三卫之中挑选出来的。是辽东总预备队,也是叶旺与***作战最后的杀手锏。 而日本骑兵是什么样子的? 首先日本马就不行,东洋大马是之后的事情,而今的日本马更类似于驴子。更不要说,日本骑兵根本没有上万这个数量级。面对这样骑兵集团,日本将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次才是对明军骑兵战法的不熟悉,与装备上的压制。 一切都不熟悉,全面压制的情况下,这并不是个人武勇所能挽回的。纵然每一个日本将领都是宫本武藏。一个百人队一冲,也要身首异处。简直是砍菜切瓜一般。 这边叶沈直奔日本在高丽大本营釜山而去。另外真正主攻的方向,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晋州城。 ----- 晋州城下。 蓝玉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无数高丽士卒在明军的督战之下,就好像是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冲向晋州城。无数包裹土石,与尸体一并填满了城下的沟壑。还隐隐约约到连忙不断的爆炸之声。 不是别是炮声。 虽然高丽军退下之后,无数明军战事,推着云梯,各种攻城器械扑了上去。最高的是比晋州城墙还要高的吕公车。一具具攻城器械,好像是行动的巨人,看得高丽人胆战心惊。 第五十六章釜山之围 第五十六章釜山之围 前文说道,晋州之所以重要,乃是高丽南部的水路交通要道。 可以水路直达,正因为如此,蓝玉之前准备好的攻城器械,才能迅速从水路运到。当然了,其中自然有何夕地功劳。何夕在建设工业体系地时候,无意之间将标准化这个概念引入,正是有了标准的尺寸。才能将这些攻城器械在开京就造好。然后拆开,将零件运输到前线之后,快速组装。这样地事情,在何夕来之前,大抵是少数工匠能够做到。但是在何夕来之后,几乎是工理书院地毕业生都能做到。 而工理书院而今也有数千名毕业生。最后地一批自然在何夕麾下。但是次要的却在大明各处谋生。自然有一些在蓝玉麾下,才做到这一点,一旦决定猛攻,大军从开京到达晋州城下,不过三日左右,所有攻城器械投入使用之中。 即便打过不少仗的蓝玉也为这个效率而暗暗心惊。 更不要说日本人了。 这些日本人看着些巨大无比的攻城器械,就好像是从地下长出来一样。都在疑心大明是不是有鬼神之助。 只是不管怎么想,日本人都要面对大明的攻击。 日本人在守城上,还不如高丽人。高丽人的弓弩其实很厉害的。而日本人那夸张的长弓,其实根本不实用。好在日本将领不是傻瓜,动员了很多高丽弓箭手。一时间箭如雨下。 大明军队顶着伤亡,日夜攻城不断。 但是这样的战事持续了三日。死在晋州城下的将士有两三千人。这还是大部分都着甲的情况下。 大多都是从城墙上摔下来。或者被滚石檑木砸死的。而日本人死伤丝毫不在这个数字之下,面对大明火器的猛攻,精良的铠甲,如果不是日本人有城墙的优势,他要比明军死伤更多。 不过三日之后。 晋州城门悠悠地打开。几个高丽老头,赤裸着上身,行牵羊礼。恭迎大军入城。 立即有明军突入城中搜查。日本人果然是走得干干净净了。 蓝玉骑马来到晋州城下,看着城墙下无数尸体,还有城墙上的血迹斑斑。淡然地说道:「倭寇去什么地方看?」 这个高丽老头,说道:「三浦。三浦。」 蓝玉对眼前的局面,丝毫不意外,他之所以主力来到这里,并没有一定要打下晋州的意思,他在等其他两支军队在后方对日本军队的合围。蓝玉对叶沈与张翼是比较了解的。 都是猛将。 而攻区区对马,不需要张翼出马的。单单派方乘风都能拿下,张翼的价值在什么地方,在于攻下对马之后,跨海进攻日本其他占领区。 蓝玉在这里,只需牵制日本主力就行了。 毕竟这里是交通要道。兵家必争之地。但是不管什么样的城池,后方全部陷落了。仅仅有一座孤城,也没有守的必要。 日本人会逃走,也是蓝玉预料之中。 所谓之三浦,其中就有釜山浦,而今的釜山还不是一个单独的城市,而仅仅是一个港口而已。正是因为日本人从海上而来,故而最看港口了。对于釜山也是日本在高丽老巢。 蓝玉对此并不意外,他立即下令,说道:「骑兵立即追击,一路给我追到三浦去。」 「是。」众将听令。 每一个人语气之中,都有崇敬与兴高采烈。 崇敬自然是对蓝玉的。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能带着大家打胜仗,军中都会崇拜,而胜仗给将士们带来的更是无限的好处。他们岂能不高兴。 只是他们高兴了。何夕并不高兴。 —— 何夕没有在前线,但也没有在开京。 因为大战一开始,何夕就发现了开京太北边了。对前线支援不力,他很快就将后勤中心,挪到了后世汉城的地方。但是前线发展太快,以至于何夕很快就要前去坐镇。几乎一路追着蓝玉的屁股走。 这也罢了。 更让何夕承受不住的,是消耗。大量的消耗。 何夕在后方反应难免滞后一点。但是开战前十天,何夕将手中的所有火器,火药都发出去了,开战第二十天,从辽东运过来的铁甲等冷兵器,也有近三分之二运上前线了。新 至于储备的伤药,酒精,纱布,等等。几乎一扫而空。 何夕知道,运上去了。并不代表是全部用光了。 更让何夕难受的是银子。 四十多万两的银子,几乎在开战的前三天,就已经赏下去了。 没有这四十多万两银子,激励士气,明军也很难如此士气激昂,当然了,明军士气高昂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捏软柿子。整个战事之中,最惨烈的一战,是晋州第二次攻伐战。 但是真正战死的人也不多。 打仗难免死人。明军将士对死亡的承受可比何夕强太多了。 而且何夕虽然刚刚到高丽,但是后勤物资,是何夕一手包办的。何夕更多的是按照后世的经验来准备的。比如伤药,酒精,纱布,还有郎中等等。在之前打仗的时候,很少有。也只有军官能得到医治,士卒很多都是等死而已。 这种后勤之下,自然激励士气。 当然了,也造成了才开打二十多天,何夕准备的很多物资,都打光了。 别的也就罢了。 何夕尤其不能接受的是军械的损失。 毕竟之前也说过,军械是很耐糟蹋的。何夕带来的军械也不少,足足有数万甲胄,各种兵器。在何夕看来,足够蓝玉所部,打下日本都消耗不完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就弄完了。败家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何夕再也坐不住了。 他决定去前线见一见蓝玉说明一下这个问题。 随即带着数百骑兵护卫,沿着大路,也就是通过晋州城下,前往前线。 —— 何夕还没有到前线的时候。 明军三路大军已经在釜山浦会师了。 除却从忠州翻山越岭的那一支军队还陷入山林之中,面对日本军队节节抵抗之外,其他军队都在这里的。不过这一支偏师也很快会脱困了。因为正在节节抵御明军的日本军队,很快就会发现,明军从他们后面过来了。他们反而是被堵死在山林之中的。 近八万军队,将釜山浦,或者说釜山城围得水泄不通。 这座城池,原本是一个海边小城。甚至称不上县城。是日本人来到之后,看重这里,才开始修建。扩大了一倍,卡在一个半岛之上,抵挡住了陆上的进攻,半岛后面又有一个小岛,小岛上原本就是防御海盗的工事抵挡住海上的进攻。 日军最后的主力,就在这座畸形的城池之中。 其实日军的主力在数量上,并不比明军少。大内义弘还算机敏,在明军的猛攻之下,迅速收缩,将很多军队当做弃子放弃了。将大部分军队都集中在这里。算是保全了最后的精华。 当然了,放弃的军队都不是大内氏的。而保留的军队,大多都是大内氏的。这一点,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不过,大内义弘能做的事情,也只要这些了。 蓝玉筹备了大半年的战略部署已经完成了。蓝玉并不准备打这里。因为在蓝玉看来,这里的日本人已经是死棋了,海上是水师的天下,陆上仅有弹丸之地,走不了,守又守不住。即便是釜 山作为对日转运的重要港口,有大量的物资,其中就有粮草。比如日本本身就缺粮,从高丽征粮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但是他们即便是粮草充足,又能坚持多少年?一年两年,三年? 第五十七章大内氏与幕府 第五十七章大内氏与幕府 大内义弘带着九州大名,正在巡城。 这里的城墙并不是太高。毕竟,当时之所以选择这里修建城池。是因为这里是连接日本的交通要道。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才才区区几个月功夫,就已经成为了战场。所谓地城池才半成品。 城池并不高,如果不是半岛特殊地形。临时加固了数层夯土。连一个城池地样子都没有。 大内义弘远远的看着西北方向,却在数里之外,战旗招展,营垒如山。数万大军排开,覆压数里,规模之大不在所谓地釜山浦城池之下。大内义弘还能镇定,但是他身后地大名将领,却一个个面如土色。即便强装镇定,也提不起丝毫士气来。新 大内义弘本来想说一些话,提振一下士气。但是他话道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日本六十六国之中有名地战将,在足利义满父祖之辈,争夺天下,以及日本南北朝之战,立下许多功劳大将。在日本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但是与明军战斗之中,根本没有泛起一点波澜。 不管是水战,还是陆战。甚至日本最有优势的晋州守城战,也被打得没有一点脾气。 虽然说,是因为后方不稳,才不得已放弃晋州城。但是大内义弘自己知道。如果不识他果断,撤退的快。即便后方稳定,晋州城也守不住的。 大内义弘说道:「诸位放心,这里负山城大海之险,更有粮食数十万石,足够支取数年之用。大将军乃幕府英主。他绝对不会不顾我们的安危的。我门只需固守待援即可。」 大内义弘相信幕府一定来援。 倒不是是幕府的足利义满是不是英主。而是这里的数万大军,乃是整个九州,中国地区几乎所有大藩的精锐。可以说,一旦足利义满放弃了这数万大军。就等于放弃了大半个南日本的人心。 毕竟,日本社会根基,就在这些大名武士身上。而这里就是大半个南日本武士之精锐。 足利家的统治,本就建立在众多大名支持的基础上的。如果足利义满不顾整个南日本的人心。足以动摇足利家的统治。 大内义弘一番安抚,到底有多少作用尚且不知道。不过,大内义弘到时私下派了很多回日本求援。 只是日本人的船只,横渡大海,都有一些够呛。不然也不会这么看重对马岛。这个中转站。更不要说,而今方乘风方立新功,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边封锁大海,一边开始骚扰日本沿岸。 如果不是,蓝玉早就打过招呼。让方乘风故意放他们过去。大内义弘想要与日本联系,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是即便如此。 大内义弘派出的十几条船,只能能达到日本的,也不过是三五条而已。 不过,多少船都令日本震惊。 这种震惊,不仅仅是数万大军困于高丽,更是明军直接攻击日本。当年元寇来袭的阴影,似乎照进了现实。须知,当年元寇来袭,虽然没有打进日本,却也不是没有影响的。 最大的影响,就是本来权倾天下的北条家,在对抗元寇之中,耗尽了实力。以至于后来后醍醐天皇发动对北条的征讨,拉开了日本南北朝的先声。而足利家就是从背刺北条家,从而独立登上历史舞台,并在日本南北朝的乱局之中,成为最后的赢家。 说起来,也不过是百余年间的事情。 当年的影响,再次笼罩日本。 ------ 足利义满得到消息之后,先是大为惶恐。虽然努力镇定,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结局。足利义满并不是没有想过高丽战事不利。但是在他想来,如果损兵折将。那撤回来便是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翻转。前面明明是好好的。双方相持不下。海上陆上都打不下去了,甚至已经有私下的谈判了。这才一个月的时间,局面就翻转成另外的样子。 足利义满作为足利家最强盛时期的幕府将军。虽然很多缺点。但是有一点却是不错的。那就是足够清醒。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蓝玉,战在高丽,意在日本。 这一战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如果为了高丽一块飞地。决计不回隐忍这么长的时间。这是要打日本。 足利义满想明白之后,反而冷静下来。他在静室之中跪坐,缓缓的拔出自己的长刀。看着刀锋反射的亮光投入双眸之重,他的目光好像是刀锋一样冷,他心中暗道:「蓝玉,永昌侯,倒要看看,原氏武士的实力。」 足利义满从慌乱之中镇定下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自己的老师。 只是足利义满来到细川家的时候,却见到了细川赖元。并没有见到细川赖之,细川赖之,足利义满的老师,辅佐幼年上位的足利义满坐稳位置,为细川家的强盛打下基础。后半生在足利义满的信任与猜忌之中,渡过余生的细川赖之。已经过世了。 足利义满听到这个消息。 一时间失神,但也在预料之重,细川赖之已经六十余岁了。在这个年纪,死一点不奇怪。而且之前细川赖之的身体一直不好。也不识没有先兆的。只是,在这个重要关头。折损了如此重要的谋臣。 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足利义满在细川赖之活着的时候,在猜忌与信任之间,反复横跳。但是此刻,人死了。足利义满才真切想起老师的好。有老师在,很多重大决策。都会有人给他分析明白。指出关键。 而今,却没有了。 足利义满换了衣服,在细川赖之牌位之前行礼。祭奠不提。 在足利义满行礼之后,细川赖元,也救是细川家的现任家主。细川赖之的养子。毕恭毕敬的向足利义满行礼。说道:「大师在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名寇入侵的消息。这是他最后的遗书,是口述,我笔录的。请将军大人过目。」 细川赖之最后几年,是出家的。故而称之为大师。 足利义满拿过。打开一看。虽然是细川赖元的笔迹,但是细川赖之的语气,一看之下,心中一酸,想起了细川赖之的种种。顿时眼眶湿润了。 书信上,细川赖之的意见是,战是一定要战的。声势一定要浩大。动员全国的力量。但是具体怎么打,却是要讲究的。 首先,决计不能犯北条家的错误。令家中力量损失过大,导致不能稳定天下局势。 其次,目标是退敌,而不识胜敌。如果有可能的话。所以,高丽的数万大军。不能不救,不能真救。不能不救,就是不能失去九州以及南日本的人心。不能真救。那就是决计不能将幕府的武力置身于这样危险的境地之中。 总之,不要想与明军决一胜负。要想办法尽快结束战争。 要学习天智天皇在白江口之战后的决断。忍为上。 幕府的利益,在日本利益之上,日本利益在南方大名利益之上。 一番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受细川赖之教导的足利义满,已经明白了。这哪里是打明朝,分明是明打高丽,暗定九州。简直一箭双雕。 前文说过,足利家对九州的影响力很薄弱。九州有很多大名在南北朝时期,就左右摇摆。根本不怎么在乎足利家。原本足利义满打高丽,未必不是向多九州大名动手。 而今虽然细节有所变化。但是指导思想却是一样的。 第五十八章细川家的算盘 第五十九章细川家的算盘 足利以满叹息一声,说道:「也只有老师才能这么高的智慧。能解我心头疑惑。」 细川赖元看着足利义满地样子,微微低头。没有说话。却是想起了自己义父最后一段时间。也救是写下这一封书信地时候。 ------ 细川赖之脸色蜡黄,气息微弱。强撑着口述完书信。他忽然问道:「赖元,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细川赖元说道:「义父所言,十分精妙。」 细川赖之咳嗽几声。脸上有一些不正常地潮红,他说道:「我现在说地话,你要牢牢记住。谁也不要说。直到你有一天不是细川家地家主。再告诉细川家的新家主。」 「天下计谋,越是精妙。越是不好用。最简单的计谋,才是天下无敌的计谋。如果有天下无敌的实力,哪里需要用计谋?你知道这个计谋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细川赖元,跪坐在细川赖之床前。说道:「义父请讲。」 「想当然。」细川赖之说道:「我们对大明的情况掌握太少了。我虽然看过大明开国时期的一些文书。但那最少是十年前的东西。现在大明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之前看日本是十五不征之国。以为大明对高丽并无占领之意,即便有,也是到高丽为止。才赞同出兵,事实证明我错了。我想弄明白我是怎么错了。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也是细川赖之心头的疑惑。 大明之前的对外政策很明确的。就是对于那些隔山限海,得其地不足以养民的地方。列为不征之国。日本太符合了。所以细川赖之的胆子才大。足义满也不觉得蓝玉在下套。 而今细川赖之也想不明。 大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细川赖之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而今日本与大明,就是这样。将军用九州大名对付明军。太想当然了。九州大名不是傻子。如果幕府大军不动。很多事情决计不会做的。北条家当时不知道,与元寇作战会有损失。损失太多。会动摇自己的实力。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也做不到。」 细川赖元大吃一惊,说道:「义父,那你为什么建议大将军这样做?」 细川赖之淡然的说道:「因为他爱听。」 此言一出,细川赖元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这短短五个字,将细川赖之与足利义满几十年的师徒之情斩断的干干净净。或许,足利义满在猜忌与信任之间徘徊不定。细川赖之不得不出家自保的时候。他们的师徒之情已经不存在了。 有的仅仅是君臣了。 甚至后期足利义满对细川赖之的信任。就是细川赖之能猜中足利义满的心思,提出既能让足利义满高兴。又能有几分实用性的计谋来。 这是别人做不到的。 细川赖之说道:「足利家是足利家,细川家是细川家。虽然说细川家是足利家的庶脉。并不代表,细川家就永远效忠足利家。足利与北条家七代联姻,最后给北条家最后一击的,就是足利家。」 细川赖元已经冷静下来了。说道:「义父的意思是,我细川家要准备自立。」 「不。你理解错了。」细川赖之说道:「足利家等待了七代,才有一个机会。我细川家也不在乎多等待几代。足利义满手段,足利义尊与足利义诠都强大。原本我以为足利义满在一日,我家就要效忠足利义满。但是而今不是了。明朝介入日本,是一个空前的乱局。我也看不明白将来的局面。作为细川家的家主,你要早做准备。」 细川赖元说道:「我明白了。」 细川赖之说道:「明 白了。你准备怎么做?」 细川赖元说道:「隐藏细川家的实力-----」 细川赖之说道:「不。竭尽细川家的力量为足利家效力。细川家的子弟愿意为足利家效死。要让足利义满知道,细川家对足利家的绝对忠诚。只有这样,细川家才会有更大的空间。直到足利家支撑不住天下大局。」 「你明白了吗?」 细川赖元沉默了一会儿,重重俯首,将头放在地板上的手背上,说道:「明白了。」 足利义满不是一个昏君。他虽然之前出了昏招。但是在接下来的局面中,即便有更多的问题,也不可能一下子衰亡的。当足利家核心力量受到重创之后,一时间难以恢复。一定会重要忠诚的旁系力量。用来弥补之前的损失。 这是必然。 细川家要的也是这个机会。 足利义满对细川赖之的猜忌,决计不是空穴来风的。而日本这个权力场的正常现象。大名们今日叛,明日降,今日儿女亲家,明日杀父仇人。太正常了。即便是同出源氏。足利义满真的完全信任细川家,就是傻瓜了。 足利义满对下面一直有制衡平衡的手法。 但是在将来的变局之中。足利义满的手法恐怕是行不通了。 这就是细川家的机会。 为了叛逆的忠诚。或者忠诚的叛逆者,日本人总是能两个矛盾的特质,完美的糅合在一起。 ------ 细川赖元将自己从回忆之重拔了出来。说道:「大将军。而今九州局势恐怕将要混乱不堪。需要幕府重臣掌管,安定人心。末将愿意,为大将军的先锋,细川家为大将军镇守九州抵抗明贼。」 足利义满看着细川赖元,他此刻对细川赖元并没有多少怀疑。只是他依然摇摇头,说道:「不急于这一时,明日我上奏天皇。留义持主持京都局势,我亲自去九州。」新 足利义满虽然不怀疑细川赖元的忠诚。但是他更明白一件事情,今后九州是整个日本兵力最集中的地方了。这样的兵权只能再他手中,不管托付给谁,都是对足利家的不负责任。 这也是日本国情如此。 足利义满下定决心之后,动作很快。 首先上奏天皇,令日本朝廷下招手,号召天下抵御明寇。足利义满,随即以此下达里大将军令,征召所有的大名,根据地理远近。调配物资,兵力。那些距离比较远的大名。比如在关东,甚至更远的大名,多征召粮食等实物。而南日本大名,多派出军队。 当然了,这其中也要考虑派系制衡。 在征召之后。令当地也在平衡之中。对于强者多征召一些士卒,对于弱者令其供奉粮食。等等手段。 另外私下里下达了对南朝的追杀令。 日本南北朝,本质上是日本上层的一场内讧。在加上天皇的神圣性。已经覆灭的南朝,虽然交出了神器,宣称退位,并发誓子孙永远不继承天皇之位。算是画上了终点。但是支持南朝的势力还隐藏大和国等地。 之前足利义满可以容忍,以示自己的宽宏。但是而今却不行了。谁知道这些南朝势力,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自然要斩尽杀绝。 最后,就是下令给大内义弘,鼓舞士气,并宣称援军不日即到。 至于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到,那是另外的事情。总之,一定要给大内义弘足够的信心,让他坚持坚持再坚持。 如此一来,大明与日本之间的战争,进入了第二阶段。日本这边轰轰烈烈的准备起来。而大明这里,也要进行新的改变。这里的很多事情,已经不识蓝玉与何夕一商量就能做主的。 何夕 与蓝玉在釜山城下,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第五十九章上报朝廷 第五十九章上报朝廷 何夕与蓝玉站在巢车之上,远远地看着釜山城。因为站得高,两边的海洋也映入眼帘。看上去只有一个不宽城墙。城墙外有一道深深的壕沟,而城墙上,有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地旗帜。 那就是日本大名地家纹。 何夕说道:「总之,后面几乎打空了。不是不让你打。但是你要悠着点。」 「放心。」蓝玉淡然一笑,指着前面。说道:「这城墙,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想打下来,并不难。只是我不想打而已。你知道我想打什么地方?」 何夕说道:「你想灭日本三岛,我岂能不知道。只是这一件事情。必须上奏朝廷。你现在已经是先斩后奏了。」 朝廷给蓝玉的旨意,是夺回高丽地土地。而不是打日本。而今蓝玉地作战计划,根本就是以征日为核心。之所以留着这一座城池不打,固然是牵制日本,为日本制造内部混乱。但也有给朝廷交差地意图。. 日本人一日还占据此地。蓝玉与日本之间的战争,就不算完。而一但此城拿下,高丽半岛上的日本人肃清。接下来怎么打。主动权就在朝廷了。蓝玉的建议权,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蓝玉本质上已经是出格了。 蓝玉说道:「放心。我已经与后面沟通过了。否则我也不敢这么做。只是这一件事情,你与我联名是最合适的。」 何夕知道蓝玉的后面就是太子。 对于太子同意对日作战。何夕一时间有些恍惚。以他对太子的理解,太子是儒家君子,对外作战,自然是支持的。但是仅仅是支持必要的战争。什么是必要的。比如与元朝打的。不灭元朝。边境不能安定。大明的正统性不能体现。故而这样的战争。即便是打得再惨烈。太子也会支持。但是对日战争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很多人觉得打高丽,已经是节外生枝。高丽固然影响辽东战局。但是只要高丽王幡然悔悟。或者说换一个高丽王。就好了。何至于灭国。生生的打了两年,灭一国还不行。还要再灭一国。 以太子原本的念头,绝对会反对的。 只是太子看了后世的历史。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让何夕有些不认识了。 何夕说道:「其实,我与陛下提过这一件事情。日本的情况。你真的了解吗?」随即何夕将他对日本而今社会的理解说了出来。也就是破日军主力很容易。他并不怀疑蓝玉的实力,抓住一两次战机,逼得日本打两三场决战,足够将日军主力清理的差不多。但是之后的事情,估计就不好安排了。 破日易,定日难。 何夕最后说道:「你如果要我联名,我自然会答应下来。只是,对日本有一个什么章程。侯爷总是要给我个底。否则我也不安心。」 蓝玉说道:「看来何兄对日本也是下了功夫了。」 何夕说道:「功夫不敢当。只是上了一些心而已。」 蓝玉说道:「在我看来,何兄进入了一个误区。我为什么要全面占领日本。你说,对日本朝廷来说,谁当这个大将军区别大吗?这个大将军听命于大明。还是足利家区别大吗?对日本大名来说。听命于南京,与听命于京都,区别大吗?何兄想得太完美了。简直是责备求全。」 何夕听了,心中一愣,片刻之后,大笑几声,说道:「是我想差了。」 何夕虽然来到了大名,但是对日本整体形象,还停留在后世。这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对于一个工业化的国家。不全面镇压,简直是难以安定下来的。否则美国人也不会计算出登陆日本有庞大的伤亡。 但是,在古代日本是不一样的。 在古代民族国家这些概念,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 。才明白。 只要给予日本国内各方足够的利益,大明代替足利幕府的权力空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蓝玉的计划可以归纳为一句话,打幕府,不打日本。 当然了,幕府打下来之后,剩下的情况怎么处理。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这里有足够的操作空间。 何夕笑完之后,一伸手说道:「拿来。」 蓝玉一愣,说道:「什么?」 何夕说道:「你不是要我联名吗?现在就给你联名。」 何夕对攻日,是一百个一万个赞同。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只是在何夕这个位置上,最忌讳感情用事。不能因为他何夕一个人好恶,损害整个大明的利益。是以,想怎么做是一回事。在做事之前,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行。 不过蓝玉已经说服了何夕。 因为如果蓝玉愿意以这样的方法,抵定日本的话。整个日本驻扎十万大军就足够了。对大明的负担。也不会太重了。 蓝玉立即带着何夕回到了中军大帐,将他已经写好的奏疏拿了出来。 何夕立即细细看了一遍。 这一篇奏疏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为什么要打日本,一部分是日本怎么打?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一件事情,你似乎没有提。」 蓝玉说道:「什么事情?」 何夕说道:「开支。日本并不识高丽。即便是高丽,打了两年仗,各方面消耗太多了。再打日本的话,辽东是万万不能支持的。特别是粮食一项。缺少太多了。这个也应该谈谈。」 蓝玉说道:「这个自然要说。但不是现在。等真正确定下来再说不迟,说不定,你我两人要回一趟南京。」 何夕一愣,说道:「是我会错意了。明白,明白。」 想要上面批准什么。一定是将好得先写出来。而不是坏的。耗费什么的。先暂且不提。先将征日之事,定下来在说其他的不迟。 想起耗费,何夕心中一动,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与你打一个招呼。」 蓝玉说道:「什么事情?」 何夕说道:「听说,有一个岛屿上面有金银矿。我要派人去看看。事先说话。这矿可失朝廷的。因为这一件事情,大内已经知道了。」 蓝玉说道:「好。朝廷的。你自去做便是。」 蓝玉只觉得何夕小气之极。 他不知道大内的与何家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几乎没有区别。靖海商号按理说,最大的股东是大内。但是实际上安庆公主几乎一分钱都没有给朱元璋。蓝玉觉得何夕是用大内的名分来侵占这个岛上的金银。 不过,蓝玉也不在意。 一方面,蓝玉从何夕那里拿了很多好处。不在乎这一点了。这里要说蓝玉有一个误区,那就是金银矿的数量。中国是有金银矿的。但是金银矿能能年产几千两黄金,几万两白银,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蓝玉从何夕那里拿到的相比,这才算什么了还要废力去挖矿。而且金银矿本身就是皇家的。私下开采,是犯忌讳的。蓝玉虽然不在乎这个。何夕既然开口,让了又何妨。他也不知道那个金银矿是在什么地方。 另外一方面,那就是蓝玉与何夕有很多地方需要合作。不愿意为区区一个小矿,而伤了彼此的和气。 只是,蓝玉并不知道,这个岛,就是佐渡岛。上面的金银矿,就是佐渡金矿。是鼎鼎大名的富矿。与国内的金银矿简直不在一个数量级上。而且这个金银矿,何夕是真不敢私吞。 毕竟,朱元璋与太子都看过未来的书,对于这个金银矿业是了解的。 也正因为太大了。将来的动静也小不 了。何夕自然要提前打招呼。 第六十章雄文一出 第六十章雄文一出 何夕与蓝玉的联名奏疏紧跟着在高丽大捷的消息,飞到了南京。 这些奏疏进入大内地同时。有一份副本也到了官报编辑处。 几年下来,当年地明鉴堂前三甲,各有去处。练子宁成为朱棣的首席谋士。并在北平城外,主持大规模青贮试点,正准备推广青贮技术。很多人有一个误区。似乎青贮技术只能用在草原上,不能用在农耕区,其实不然。.. 其实辽东,北平,甘肃这些宜耕宜牧地地方。才是真正养马地好地方。 只是百姓太多。牧场夺人口粮。 大明对战马,对牛,驴,骡子这种畜力地要求,简直是无穷无尽的。在农业社会还不能利用化石能源之前,畜力与水力就是人类利用最大的力量。所以整个社会大牲口的数量。几乎可以等同与后世国家拥有车床的数量。可以略等于国家实力。 练子宁的办法,降低养马成本。自然哄传天下。成为鼎鼎大名的人物。 而黄子澄更不用说了,可以用官运亨通来说。 而丁显? 而今已经成为官报的主编了。 仅仅是主编。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加衔了。 要知道,官报是秘书监管理的。丁显可以加一个秘书监的官职。比如秘书郎。或者挂一个翰林院的官职。哪怕挂一个内阁的官职,比如中书舍人,也行。 因为这些官职代表了清贵。 而丁显什么也没有。 丁显是有才华,在写文章上,整个报社之中,都是出类拔萃。这才一步步到了主编这个位置上。 但是被朱元璋否定的人。谁敢给予肯定。于是,他而今还是一个白身。 因为官报是一个新鲜事物。在主持官报的所有人,本身并没有官职。他们的官职都是挂在其他地方的。主持官报的人,都是以某某官,主持官报,官报主编本身并不是一个官职。 这也是何夕的一个建议。何夕承认,官报的主持者如果不是官员,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代表官府喉舌。但是官报整体上都是官员。将报纸办成衙门。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当然了,这是何夕当时的意见。何夕常年不在南京,官报的发展自有进度。不过,朱元璋很注重何夕的想法,也就做出这样的规定。 丁显的才华,让他走到了这一步。也仅仅是这一步而已。 他也想通过官报升迁到其他地方。但是几乎不可能了。 丁显可以预见的未来,他会一直在官报。直到自己的生命尽头。这对丁显太过残酷了。 丁显自己是这样想,他并没有发现,他或许有一些因祸得福。因为他在官报时间长。写得太多了,对各种文章,更是得心应手。渐渐也有了名声。他不知不觉地也有了影响力。 依托于报纸所产生的影响力。 这种新模式下的所谓名流大家,似乎还没有先例。丁显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今日与往日一样,看见了各方面的情报。自然也看到了蓝玉与何夕的奏疏副本。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只是久久放不下来。 他想起当日御前决定,心中有一丝后悔之意,但仅仅是一丝而已,很快就被他自己掐断了。在他看来,何夕也不过如此。有今日的位置,不就是因为有安庆公主吗? 他满怀愤懑,匆匆下笔,写了一篇雄文。驳斥蓝玉征日之论。 丁显的文章功底是极好的。他在官报消息又是非常灵通的。看到的东西也多。一下笔就直戳重点。 他抨击蓝玉擅启边衅,为了一己之私利。战事不休。并将蓝玉的各 种私心全部挑破了。并将蓝玉之前各种破事,给翻了出去。还是顺便一笔,将何夕给带了进去。在丁显的妙笔之下,让人感觉,似乎蓝玉所做的事情,何夕都有一份。 丁显写得是畅快淋漓。不过写完之后。 他并不觉得,这种文字能够发表。 因为太过私人化。 官报乃是官府的喉舌。所以官报上的文字,一般都是四平八稳。这种太过激烈的文字,也最多在最后盖棺论定的时候才能写出来。而不是之前。 这一点丁显自然是知道的。 他写完之后,很是满意。随手放进稿件之中,在他看来,这一篇文章,绝对会被拿下的。也就没有在意。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 出了一点意外。 那就是蓝玉与何夕的联名奏疏,已经让满朝上下都满城风雨了。 因为打日本的反对意见太多了。 文官反对,穷兵黩武。大明士大夫对开疆拓土持消极,乃至于反对的态度,几乎能从盐铁论之中找到渊源。盐铁论之中的贤良文学之士,他们主张的就是政府尽可能减少开支。减轻百姓的负担。 战争,最好是防御战争。而不是出击。 反对政府横征暴敛。或者说扩大政府开支。这几乎是几百年了,是士大夫们的共识了。是金玉良缘。似乎朝廷放弃积极财政,或者军事政策。天下百姓就会好了。 从逻辑上来看,似乎是这样的。但问题,如果朝廷这样做的话,会让官僚与士大夫占据更多的社会资源。造成了国与民皆穷。唯有官富的状况。而士大夫们的地位,更加不可动摇。 蓝玉打了高丽,打日本,打了一年打两年,目测还要打。自然让很多士大夫感到不满。 其次,很多勋贵也是不满的。 之前已经说过了。冯胜一直惦记这打蒙古的。灭了残元。成就冯胜的功业。谁想看你打日本偏僻小国。毕竟大明的资源是有限的。这边多了。其他地方就要少。 日本开打,代表这其他地方,如非必要,是不可能开战的。 即便有了冲突,也要隐忍。 朱元璋是一个很稳的人。他决计不回四面开火的。主次一确定,朝廷投入的资源就由方向了。 其他勋贵怎么肯啊? 至于具体的事那些人反对。就不一一说明了。 只是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朱元璋这些年推动清丈这一件事情,下手狠重。而且朱元璋对征日这一件事情上,有很多暧昧不清的地方。他们猜不出朱元璋的心思。 就好像之前征高丽一样,明明是十五不征之国。怎么转瞬之间,连十五不征之国这个概念都没有了。 下面人猜不透。不敢明面的反对。但也不想坐视。 丁显的这一篇文章,就成为很好的工具,投石问路的那一块石头。 不知道经过了怎么样的流程,反正本该拿下的这一篇文章,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官报之上。丁显发现的时候,所有官报都已经印刷完毕,分发出去了。追是追不回来了。 而且丁显虽然是主编。但是此刻,也不是他能管了。更是管不了。 丁显面如土色。汗如雨下,顿时没了主意。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算镇定下来,他苦笑一声,开始收拾东西。不管是回乡,还是坐牢。总是要准备衣服与银钱的。 丁显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几乎在这个早上。丁显这一篇文章。出现朱元璋,太子,内阁,各国公,这些南京达官显贵的手中,三日之后,出现在何夕蓝玉的手中。 依托于朱元璋建立起来的发达的邮传机构,到了天下人的手中。 正如一块大石头,重重的砸进水潭之中。 一石击起千层浪。 将丁显本人的命运,与国家大政联系在一起。更是丁显改变命运的开始。沉寂几年的报纸,终于在政争上发挥了他的作用。也算是开了一个先例。 第六十一章谁做的? 第六十一章谁做的? 丁显显然躺平了。Z.br> 但是这一件事情并不会因为丁显的躺平而结束。丁显这里风平浪静,并不是因为丁显没有问题了。而是因为丁显在风暴最核心。在风暴眼之中,反而好像是风平浪静。 东宫之中,太子淡然地看着方孝孺。说道:「先生,这一件事情是你做地吗?」 方孝孺断然否定,说道:「臣对此事,从来是持反对意见。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高丽国主有过,灭人社稷,绝人之嗣,非天朝盛德。与日本有不臣,修德来之。犯我疆域,击之可矣。何必贪区区海外三岛之土,致我中国儿郎奔走于波涛之中。身死不得还乡,魂魄不得来归。仅仅为了一朝之盛名,一人之私欲。不亦过乎?」 「然殿下既然开口了。对于此事,臣自然会闭口不提,怎么会用如此手段?还请殿下明鉴。」 太子语气缓和了几分。他也知道方孝孺是什么样地人?如果说方孝孺实名上疏,反对这一件事情,太子一点也不奇怪。甚至在预料之中。但是用这种阴私手段,将别人当枪使,却不是方孝孺性格。 太子说道:「那是谁做的?这官报地流程,先生是知道地。」 方孝孺一时间语塞。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是地。官报最终的审核权,是在秘书监。而太子主持秘书监这么多年了。早就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了。文字方面的事情,自然是大明文坛魁首,宋濂的亲传弟子方孝孺负责。 方孝孺说不是他做的。但是他作为负责这一件事情的人。却是难逃失察之罪。 方孝孺语气有些弱了,说道:「我已经问过,这一篇文章是丁显的手笔。只是丁显顺手写了。杂在众多稿件之中。臣今日事情忙碌。也没有审核。这才有今日之事。」 太子说道:「方先生的话,孤是信的。但是你觉得陛下信吗?」 方孝孺不说话。 其实,太子说信,只是给方孝孺面子而已。虽然这个时代稿件,没有什么三审五校。但是也有流程的。从整理排版,内部审核,秘书监审核。定版,送样刊。这里有太多人参与进去了。 你说一个人没有看出来也就罢了。 这么多人都没有看出来? 可能吗? 太巧了。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或许方孝孺说的是真的。下面的政治敏感度不够,见前面的人不动。他们也不动。很多事情都没有上心。机缘巧合之下,才出现这样的问题。这并不是不可能。现实之中有些巧合,可比这个还不可思议。 但是问题是,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的看法。 所有人都认为这一件事情是有问题的。那真的也就是假的了。所有人都觉得没有问题。那假的也就是真的了。 而今这一件事情就是。 朱元璋以及大明朝廷之上的大佬们。哪一个不都是绷紧了一根弦,说着一件事情,是巧合,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侮辱他们的智商。 方孝孺心中也在怀疑这一件事情,他将所有人都盘算了一遍,心中忽然一动,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人,出现在方孝孺的脑海之中。那一天早上,朱允炆出现在秘书监之中,是来找太子殿下的。 很快就出来了。 但是与审核官报的时间,似乎重合。 很快,方孝孺就将这个疑惑给压下去了。不管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好。方孝孺都不会多说的。因为,方孝孺在太子的子嗣之中,已经有了选择了。或者说,随着朱雄英已经到辽东,成为何夕的弟子 。方孝孺已经没有选了。 因为他只能选嫡长子。这是儒家理论决定的。虽然说,朱雄英的母亲也是太子妃。但问题是,朱雄英的母亲不是皇后。如果太子登基之后,追封的话。朱雄英也是嫡子,但是如果不追封的话。或许就能让朱雄英成为庶子。 并不违背,儒家拥立嫡长子的原则。 权变之道。方孝孺还是有的。 而且朱允炆虽然现在还小。但已经有东宫的文士启蒙了。方孝孺也观察过,朱允炆留心儒道。没有信什么歪理邪说。 朱雄英有一些事情,也让方孝孺看不惯,那就是朱雄英与太子妃的关系。 当今马皇后做的事情,让朱雄英与吕氏之间,产生了间隙。朱雄英毕竟小。即便吕氏有意缓和。朱雄英也不接受。只是朱雄英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传开之后。朱雄英隐隐约约有不孝的名声了。 这让方孝孺看不上。 所以,方孝孺将自己一点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按了下来。将当是从来没有想过。猛地跪在地面之上。说道:「臣请殿下责罚?」 太子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罢了。先生,此事就此作罢。传来下去,谁也不许再提,那个丁显,赐些金银,让他走吧。」 方孝孺说道:「是。」 太子说道:「先生,立即代孤拟一篇奏疏。就是孤赞同征伐日本。灭此朝食。孤要一篇雄文。」 方孝孺听了这话,猛地看向太子,却见太子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他心中一动,明白这是太子对他的警告,也是敲打。 太子不知道方孝孺的意见吗?还是太子身边除却方孝孺之外,就没有笔杆子了。一定要方孝孺来写。就是因为这一篇奏疏,就是太子为这一件事情画上的句号。 太子对扩大战争,也是不做肯定姿态。 原因很简单。 自从他知道未来自己一脉凄惨的下场。太子很多心思都变了。如果说,朱元璋在知道未来之后,心思变得更大了。想要建立千古未有之事业。而太子的心思却变小了。 虽然心中还有天下大事,但是考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己一脉的皇权巩固。 基于这一件事情,他在意的在大明国内,而不识国外。在国内的雄藩,秦,晋,燕,齐,等封国很久王爷。而不是在日本。当然了。为了争宠,之前与朱元璋当面争论的事情。再也不回有了。 他知道,这一件事情,他反对也没有用。故而就沉默了。 但是为了今日这一件事情,他不得不再次站出来,声援蓝玉。支持此战。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这一件事情,他主导的。对太子的形象,与政治影响力,也是不利的。 只是,太子与朱元璋,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从前太子可以直接去与朱元璋解释就行了。而今却不得不做出一些行动来表示。 方孝孺说道:「臣明白。」 方孝孺即便再不情愿,也知道这一件事情,不识他能拒绝的。而且他本身就由过错在身。于是,思忖片刻,就写出一篇奏疏来。虽然方孝孺内心之中很不情愿。但方孝孺的文字功底在哪里放着。这一篇文章,写得有金石之声。太子看了也暗暗点头。 随即,太子临摹一遍,就派人送往乾清宫,并将风声传了出去。 太子这些年,几乎是实质性的丞相。他这个风声一放出去,将刚刚凝聚出来的风暴,吹散了好些。这一件事情已经定性了。不是该不该征日,而是该怎么征日了。 不过,父子之间的感情裂缝,会因为这一件事情,而完全弥合吗? 只能说人心这东西,一旦有了间隙,很难重新弥合的。太子这样做。看似再向朱元 璋证明自己的忠诚。但是可以证明的忠诚,是真的忠诚吗? 谁也不知道。 第六十二章魏国公府上 第六十二章魏国公府上 徐达品着茶水,看着手中的书信。傅忠一边垂手而立,毕恭毕敬。 徐达看完书信之后,说道:「转告颍川侯,此事我知道了。」 傅忠立即说道:「那小侄告退。」 一边站立的徐辉祖,立即起身送客。客客气气地将傅忠送走。回来之后,问道:「父亲。前几日冯家来人。而今傅家又来人了。这到底是什么事情?」 徐达说道:「蓝玉吃得太多了。又是一个目下无尘地主。老家伙们,谁肯服气啊。」 徐辉祖说道:「只是蓝玉背后,可是太子殿下------」 徐达脸色一正,说道:「放肆,蓝玉,这个名字,我说地。你也能说吗?」 徐辉祖立即行礼说道:「孩儿知错了。」 徐达对外人从来很和蔼的。就好像村头地农民伯伯。对谁都很好,见了又才华地晚辈,能提携就提携,不违反原则地情况下,能办事的事情,也愿意帮助。但是对自己家中子弟。十分严苛。动则训斥。 再教授子弟上,虽然教育很严格。但是多教文学之道。至于行军打仗的经验,这也是很少传下的。 徐达甚至希望自己的儿子们,是败家子。老实安分就行了。能将家业传承下去。徐达就很高兴了。 因为徐达最了解朱元璋了。 徐达与朱元璋,起于微末之间。两个人关系,几乎牢不可破。而今徐达病重之后,身体真孱弱,还是假孱弱。反正徐达表现出来,他再也不能带兵打仗了。徐达从一个独挡一面。统领数十万大军的大元帅。到而今协助朱元璋处理军事事务的助手。权力大了,还是小了。还真不好权衡。 徐达能直接指挥的人马,也只剩下魏国公府的几百护卫。但是在朱元璋身边,整个天下的军事部署,各级将领的安排调任。朱元璋也是要与他商量过才做决定。 但是徐达很清楚一点,朱重八对他一支有限制的。 徐达并不奇怪。只是,他担心的是,他的子孙,与皇室没有这样的关系了。 将来怎么办? 所以徐达对子嗣严厉之极,就是希望他们将来,不要跨雷池一步。老实本分,当一个富贵闲人就行了。 徐达说道:「滚回去,打十板子,国家大事,不是你可以知道的。」 徐祖辉也没有辩解,只能回去准备挨板子了。 只是傅忠,比徐祖辉小。就已经能代替颍川侯府出面奔走。而他却连问一句,都要挨板子。徐祖辉心中,岂能真的那么平静。 不知道徐达知道不知道,儿子的心思。他此刻陷入沉思之中。 大明军中的各种关系,堪称一团乱麻。大明军队是朱元璋从郭家父子手中得到一队人马为根基。招揽英雄,招降纳叛。一路发展起来的。这里面的很多关系。也救徐达从一开始参与的人知道。 从当年开始,到现在,军中各路山头,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台。 这里面的权衡安置,并不比打仗容易。 就在这个时候,下面人忽然来报。说是:「陛下召见。」 徐达心中暗道:「早就该来了。」 徐达很清楚,他眼前的人中,一定有锦衣卫的人。更有很多人在盯着魏国公府的大门。来过什么人。朱元璋一定会知道。这几日各方势力频繁登他的门。徐达不相信朱元璋不知道。 却要装着不知道。 从这个角度来说,徐达与朱元璋之间关系处理上,要比太子与朱元璋的关系处理上好。 徐达觉得火候到了。立即准备入宫。 ------ 徐达 到了乾清宫,一打听太子在里面。通秉之后。徐达跟着太监进来。 朱元璋远远的看到,不等徐达行礼,就指着一边的座位说道:「坐。」 徐达依旧行礼之后,才坐了下来。 朱元璋说道:「日本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听说,这风都吹到魏国公府了。」 徐达微微一笑,说道:「瞒不过陛下。这是臣也烦恼啊。陛下不来找臣,臣也要来找陛下。日本之事,战和出于上。但是以臣之愚见,不管战和,要快些定下来。否则,下面的人心不稳。不利于朝廷。」中文網 朱元璋看了一眼太子,眼神之中,好像在说。你瞧瞧人家是怎么办事的。 徐达在朱元璋身边,上承圣意,下连接各路勋贵。一方面,要让下面人依靠支持。徐达才有影响力。另外一方面,也要让朱元璋信任。才能得到支持。其中分寸是很重要的。 拿捏不准,一个不好。就是李善长第二。或者就一定用处都没有。成为彻底的闲职。这都不是朱元璋想要的。 而今徐达就做得很好,勋贵之中山头多。但是那个山头都给徐达面子。但是关系到根本利益上,下面却不会听徐达的。徐达的嫡系不少,几乎全天下都有。但是却没有集中京师。或者几支军队之中。 这才是君臣之间信任的原因。情分固然有,各种制衡安排。也少不了。 徐达这一番话,更是将自己给摘出来。踩准自己的定位。哪里像太子,连自己的人都管不住。闹出一个笑话。自己又不得不立即补上,在下面看是反复无常。进退无据。 不过,毕竟是自己儿子。 朱元璋也不指责了。直接将太子的新奏疏递给了徐达。 徐达看过之后,立即说道:「好。说得好极了。陛下的意思是------」 朱元璋说道:「日本狂妄,向来如此。在唐朝,敢与中原天子平起平坐,丝毫没有敬畏之心。必为后世子孙之患。朕为后世子孙除之,最少要狠狠继续一下,让他们老实三四百年。」 徐达说道:「陛下,明见万里。老臣佩服。」 朱元璋说道:「叫你过来,不是听你拍马屁的。说说吧。如果打的话。你觉得该怎么打?」 徐达说道:「夫战,不过天时地利人和。特别是又前元两次东征,尽为鱼鳖之事。可见海上之事,最重天时。故而,事不可急。当冬季出兵。日本地形支离破碎。然以水师观之,处处可战。此战以水师为主。以朝廷万钧之力,临于尺寸之间。破国虏君,不为难也。难的确是长治久安。臣觉得,鲁王是不是该就藩了。」 朱元璋会意。 徐达说的鲁王该就藩了。并不是指鲁王就藩这一件事情。而是向提醒朱元璋。日本是不是也如高丽南部一样,在大军覆灭日本之后,放一个皇子到日本就国。朝廷不亲自下场。如此一来,很多负担就少了。 事情就是这么玄妙。就本质上来说,徐达,这个勋贵之首,其实并不是一个战争派。也不赞同对外无限制的发动战争。只是他不如方孝孺那么明显而已。在大明优势明显的情况下,徐达也不介意打仗。但是为了日本这三个破岛,让大明陷入苦战。就不是徐达想要的了。 因为徐达是真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每一场战事都需要成本。 他徐达才不做亏本买卖。他支持的与反对战争的原则。本质是一个成本问题。 太子一听,心中一动,说道:「是啊。父皇鲁王弟,最近学习的差不多。是不是该放他就藩了。日本远离中原,隔山间海,朝廷诏令一来一回,都要大半年。日本不知道要选那位王弟?」 太子一番话,干脆将徐达的意思挑明了。 朱元璋问道:「太子,你的属意那一位?说来听听。」 第六十三章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太子 第六十三章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太子 太子脱口而出道:「燕王。」这是他这一两年,日夜思念的名字。至于这种思念到底是什么性质地。太子自己也不知道。要让他为了未来地事情,现在就下手对付他的四弟。这不是太子能做出来地事情。 但是靖难这一件事情,几乎成为了太子地心病。让他怎么能忘记与放下。 所以,太子无时无刻不像将燕王踢出神州。 虽然说,日本这个国家,盛产金银。做地好,也是有潜力的。但是万万不能与前朝京师相提并论。 太子似乎也觉得,这一番话说的太赤裸裸了。立即补救道:「日本孤悬海外,即便打下来。恐怕也有很多事端。此事国赖长君。年幼弟弟们,有些不合适。唯有从几个年长其中选。而四弟,在军事上最为擅长。而且日本三岛,人口近千万,也不算小国了。足够安置四弟了。」 徐达听了,心中也暗暗点头。暗道:「如果这样的话,令燕王为征日副帅,也是可以的。」 燕王是徐达的女婿。徐达也是了解燕王的能力的。在军事上,燕王是有潜力的。唯一的问题是打仗太少了。 军事是一门艺术,同时也是一门经验科学。很多时候,也很难教导的。只有多经历,多打仗,才能领悟其中奥妙。这也是为什么乱世之中,很多人没有接受教育,甚至不识字,都能成为名将之选。 燕王多打几仗,历练一下。是可堪大任的。 只是徐达在涉及皇子,特别是关系到他的女婿的时候,是不会轻易说话的。 朱元璋说道:「老四,我又安排。这个问题将来再说。徐达,你继续说。」 朱元璋对身后事情的安排。已经开始筹备了。对燕王自然是另眼相待的。他虽然不会将皇位传到燕王一系。但是给燕王留下的位置,也是相当重要的。是构成他身后格局的重要一环。 决计不是去当什么日本王。区区一个日本,是容不下蛟龙的。 只是这一点,朱元璋还没有给太子交待。甚至他自己还没有完全想好。毕竟他的寿命还长。有些事情是不用太着急的。 太子听了脸色不变,但是手握紧了一下。指甲掐入肉中。他其实并不怕燕王,他怕的是朱元璋,太子是距离朱元璋最近的人。也是受朱元璋影响最大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是最明白朱元璋的手段。.z.br> 太子内心深处,一个他不像面对的事实。一点点浮出来。暗道:「父亲,真的以为我不如四弟吗?只是,这个位置,我断然不会让出来的。」 徐达并没有感受到他们父子之间,有些微妙的关系。他说道:「这些都好说。不过有一件事情。下面人反应强烈。我觉得也该办了。」 朱元璋说道:「什么事情?」 徐达说道:「去岁蓝玉,一举击破半个高丽。而今夺回高丽故土。也算是灭国之功。再加上之前积累的各种功劳。不能不赏。这些年朝廷也没有封过公。是不是将蓝玉叫回来,大办一场。也让天下人知道。朝廷名将辈出?」 朱元璋说道:「你要换将?」 徐达说道:「不是老臣要换将。只是不能委屈了蓝玉。一碗水要端平。」 朱元璋知道这「一碗水要端平」。并不是说不委屈蓝玉,而是要委屈蓝玉。 蓝玉立下的功劳已经够多了。国公是板上钉钉的。只是封国公,也是朝廷大典,总不能一纸文书就行了。后世授个勋,也要搞一个仪式的。不要说国公了。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封赏。已经是政治事件了。 更是要好好谋划了。 而灭国之功。封蓝玉为国公,如果再灭一国蓝玉怎么封 ?反正朱元璋并不想封异姓王,异姓想为王。只能是追封。追赠。生前就不要想这个待遇了。 而且高丽之战。其实让冯胜为首北平诸将是非常不满的。而今打了高丽,还是想打日本,有完没完了。残元就要恢复元气了。还打不打了? 朱元璋沉吟说道:「这个时候换将,合适吗?」 徐达说道:「以臣之见,合适。而今双方隔海相望。倭寇的水师如何,陛下也是知道。远远不及我军。有大明水师在。战和之权在我。区区釜山城,不过围困。一裨将亦能为之。即便要大举进攻。也要避开夏秋,飓风多发时节。而且,征日之事,所需要之钱粮辽东远远不够的。至于需要多少。老臣也不知道。但是朝廷下拨转运都需要时间的。」 「所以,这个空档。换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朱元璋也是打过仗的人。他明白,换将不是换一个人。而是换一个班子。在高丽大部分军队,固然不用换。但是蓝玉几支嫡系军队,却是一定要换的。而新来的主帅。如果没有几支嫡系人马。估计连说话都不是太硬气的。 这一番轮换。也是需要时间的。 徐达的安排。也不算错。 朱元璋问道:「你觉得谁合适?」 徐达说道:「傅友德。」 朱元璋有些惊讶,说道:「为什么是傅友德?」 徐达说道:「大明能为方面之将者,不过十几个人。有这个资历的人。更少。傅友德是最合适的一个人。他虽然不通水战。但是给他配一个能打海战的副将就行了。比如南洋方关。说起来,蓝玉在这方面也不擅长。」 「想来以颍川侯之能,很快就会适应了。」 朱元璋忽然问道:「为什么不是宋国公?他不是也派人上门了吗?」 徐达就好像唠家常一般,一点异常都没有说道:「两人所求不一样。冯胜所求的。是要阻止陛下在日本继续征伐。而傅友德想求的是一个封国公的机会。臣也觉得傅友德可怜。蓝玉都封国公,这位老兄,还差了一点。而且年纪大。错过这个机会。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这也是两个人目标不一样。 冯胜已经是国公了。他瞧不上日本这一点战功。在明朝人眼中。高丽与日本两国,相差不大。甚至很多人觉得高丽比日本强大。历史上万历年间,倭寇入侵,很多官员都觉得其中有诈。因为在他们看来李氏王朝。不应该这么快就灭亡。 甚至怀疑,这是李氏王朝与日本合伙的阴谋。 所以蓝玉以灭高丽之功,为国公。傅友德灭日本,国公也没有问题。但是冯胜灭日本,不过是锦上添花。根本不足为奇,唯有灭北元,封狼居胥,才是冯胜心心念念的名标青史的大功劳。 朱元璋哈哈一笑,转过头来,问太子道:「标儿,你觉得该怎么办?」 太子朱标说道:「孩儿,觉得徐叔叔的意见极好。」 其实太子内心深处,并不是这么想的。蓝玉是他的人。蓝玉实力扩大。是太子的实力扩大。如果之前,太子也赞同将蓝玉拿下来,那是为了保全蓝玉,将来也是要用蓝玉的。 毕竟功高盖主,是很多大将取死之因。 但是而今不一样了。 太子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未来,还有多久的未来。根本不去想未来太远的事情,他手中急需力量,可以用来压制燕王名将,数来数去,也不过蓝玉与沐英了。 只是沐英常年在云南。身体似乎也不好。太子一边想办法将沐英调回来。一边加强蓝玉的实力。 他不过了眼前这数关,根本就没有未来。也不管将来为蓝玉埋下什么样的隐患。 如果有必有,太子 不介意让蓝玉去死。 第六十四章朱元璋的思想境界 第六十四章朱元璋的思想境界 只是这些思绪,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只是不说出来。朱元璋就看不出来吗?当然了,在朱元璋眼中。太子还是当年那个心慈手软地好孩子。却不知道。太子已经变了不少。从这个角度来看,历史上地朱允炆其实很像太子。只是各方面都低了好几个级数,对外宽仁,不乏手段。变成虚伪与残忍。 朱元璋看出了太子有心结。但是内里具体怎么想的。却不猜不出来地。 毕竟人心隔肚皮。 朱元璋又与徐达商议了一番日本战事。就让徐达下去安排了。 一时间,乾清宫只剩下朱元璋与太子。 朱元璋将其他人打发走了。说道:「你知道,朕为什么一定要打日本?」 太子说道:「朝廷需要日本地金银。此其一也,为后世子孙灭此大患,此其二也。」 朱元璋说道:「还有。」 太子沉思说道:「要开通,与美洲地航道?」 朱元璋说道:「这都是,但并不是最重要的。」 太子说道:「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指点。」 朱元璋说道:「仅仅是这一段时间,你就学到这么多。已经相当不错了。朕之所以要这么做,是扶持辽东的工业。」 太子一愣,他虽然研究了很多后世书籍。但是研究最多的。还是明史,特别是朱棣一朝。特别是靖难四年。几乎对上面每一个有名字的人都揣摩过,调查过。 对于其他方面,也读过。但是并没有怎么下工夫。 太子思忖了片刻,摇摇头说道:「孩儿,不大明白。」 朱元璋叹息一声,说道:「朕也是这一段时间才明白的。工业这东西,不能独立的看待,是一个整个体系的分支。不能单单学习工业。这也背后的市场。资本。银行。一系统配套的东西都要在。否则仅仅会造东西,不过洋务运动而已。是死的机器,不是活的工业。」 「这里面很多东西,朕是看不懂的。太生涩了。但是对照何夕在辽东的很多事情,却也懂了不少。上半年,南方事多。腾不出手,再加上北方大旱,也腾不出钱粮,而今北方旱情已经缓解了。甚至很多地方种了一些红薯。百姓今年冬天饿饿肚子。明年五月之后,就缓过来了。不用再往北边拨粮食。再加上清丈。我们手中也有一些本钱。正准备投入辽东。想来想去,与其拨款。不如采购。军中武器,服装。船只,军粮。乃至于其余杂物,手中火镰。脚上的布鞋。都能在辽东采购。所以,北方需要一场大仗,甚至好几场大仗。」 朱元璋之前仅仅知道朝鲜战争让日本工业复兴了。但是仅仅是字面的意思。并不明白其中原因。但是观摩了何夕种种作为。也亲自查看了辽东的账册。他得出一个结论。 其实南洋市场。乃至于所谓的海外市场,也是有限。 而今整个天下,总共算起来,也不过五六亿人。这甚至还是高估了,其中一亿多都在大明。大明周围日本,高丽,安南。爪哇。暹罗。缅甸,泰国。整个东亚,东南亚,南亚。大概是一个两三亿,甚至更多人的大市场。 人口在那么放着。需求能有多少。 而且以南洋,东南亚,天竺等地人均收入情况。很大一批人。不,可以说是绝大多数人。是于大明商品无关的。毕竟这些人都是奴隶,奴隶连私有财产都未必有。更不要说什么消费与市场了。 朱元璋这才决定,将原本投资给何夕的钱,变成采购的钱。采购什么。打仗是最耗费钱的。 不过之前是直接征召。很多东西都是卫所士卒自备的。变成了朝廷采买。 如果一来,辽东才能真正地从窘迫之中 缓解出来。 太子说道:「父皇英明。只是而今却担心。书上说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要十几年,甚至更少时间就会来一次。儿臣实在不明白。看这种危机,简直太频繁了。一旦处理不好,就是天下大乱。这种方式太不稳妥了吧。」Z.br> 「父皇想要发展西学,建立工业。真的一定要学这一套危机重重的办法吗?」 「我中国圣贤辈出,难道没有找出新路?」 朱元璋斜眼看了太子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倒是有新路,只是太子殿下,愿不愿放弃所有的一切,加入推翻封建王朝,与资本压迫的阵营之中。」 这一句话,将太子差点噎死。 皇室就是封建王朝最大的代表。自己推翻自己,太过好笑了。 太子连皇位传承都放不下。更不要说大明天下了。 太子立即说道:「儿臣失言。」 朱元璋听太子这么说,居然有一些小失望。 朱元璋经过何夕的洗礼之后,反而能跳出大明的时空,用更长远的目光来看问题。他其实不介意,推行社会主义思想的。推出一个新圣人。甚至打破旧世界。建立新世界。 这不就是朱元璋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洪武二十一年,与二三十年前相比,可不就是一个新世界吗? 朱元璋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历史限制,社会现实在这里放着。不是他朱元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什么时代做什么时代的事情。不顺应历史规律,最后害人害己。 而太子很明显。太保守了。简直是小脚老太太。 朱元璋对自己身后的安排,又多了一层忧思。他忽然说道:「丁显怎么安排的?」 太子一愣,说道:「已经赐金还乡了。」 朱元璋说道:「你觉得官报怎么样?」 太子说道:「极好的。」 朱元璋说道:「那既然是极好的。就放开民间办报吧。」 太子一时间也不知道朱元璋在想什么。他犹豫了几分,说道:「父皇,刚刚出了这样的事情,放开报禁。是不是不大好?」 朱元璋说道:「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放开啊?」 太子顿时不说话了。 在太子看来,为什么要放开?为什么要让民间办报?这分明是将权力下放。太子已经看到了报纸这个体系强大威力,看到了舆论权的重要性。对这种权力既行要占有,更想要压制。怎么能放开啊? 朱元璋说道:「那就现在吧。」随即扯过来一张纸,写上了四个字:白衣御史。递给太子,说道:「送给丁显。让他在京师办报吧。给其他人立模子。」 朱元璋认真分析了何夕在辽东所做所为,并与自己手头的书籍对照。有的懂,有的不懂。但是又一件事情,他是真明白了。 那就是未来的社会,是要集众人之力才行。一个人智慧是有限的。所以,专制体系,高压体系,只是权变之计,不识长久之策。他看起来极其不舒服的所谓民主政治。其实与传统朝廷之中,广开言路,等等。有一样内涵。 这是必然。 因为一个人智慧想要压制其他所有人智慧,也就是专制。只会是一个人摧残其他人的结果。因为,强中还有强中手。天下第一,这个位置,不识那么好坐的。 能保住至尊之位,最好的办法。不是自己变强。而是让其他人变弱。 这或许是中国在明清时期落后于西方根本原因。虽然所谓的专制统治体系从南宋开始萌芽,元朝发展。但是真正建立起来的,还是他朱元璋。 既然认识到了这一点。朱元璋自然要做出 改变。他明白,放开报禁,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但是他更担心,他不放开。后世子孙都不会放开的。 第六十五章白衣御史丁显 第六十五章白衣御史丁显 人生就是这样变幻无常。 丁显本来以为自己失去了京师的一切。灰溜溜地回到老家。从此之后,用在京师积攒的一些银两,买田置地,终老余生。最多写一些笔记,传之子孙。只是朱元璋的一句话。 就让丁显地机遇有了极大的变化。 丁显看着方孝孺送过来地一千两白银,还有朱元璋的手书,简直是不敢相信。丁显说道:“这是陛下地手书?”、 方孝孺说道:“你在官报的时候,也处理过陛下的文稿。应该认识御笔。” 丁显细细端详这四个字。朱元璋笔锋大开大合,说好听一点,是不拘小节。说不好听的。是基本功不够,有老革之风。也就是武人风范。自以为写得有力度,大开大合。就是好字。 当然了,全天下人没有人敢说朱元璋的字不好。只能说很有特色。 这种特色丁显自然认得。 他激动得难以自制,立即起身,向南京皇宫的方向数次鞠躬。甚至还想行大礼参拜。 不是丁显太过失态。而是人生大起大落。击穿了丁显的心理承受底线。前一刻,还要落幕归乡,从此远离京师。而后一刻,却成为了京师风云变幻的一员。甚至登上了之前,他没有想过的位置。 是的。虽然丁显在官报当主编。但是官报上,个人能力其实很难体现的。写什么发什么。怎么写,都有一定之规。更多是上传下达的角色。而有这一副字,还有开放报禁,已经资助办报资金。一千两。 这么厚实的背景,他今后就能开一家自己家的报社。将自己的名声传遍天下。 他虽然没有官职,但是影响力更胜过有官职。 还是奉旨而行。 一时间,丁显的脑海之中有无数个想法。不客气地说。报业这个产业。即便是何夕也未必比丁显懂,丁显无德,但是的确有才华。他从官报一起成长。对官报最了解,也最明白看报的人都是一些什么? 这也是朱元璋对丁显并不看好。却也要加恩的原因。 朱元璋要做的是开放报禁。有人办报。但是朱元璋内心深处,也是不愿意太过放任。丁显这个在官报之中担任数年主编。对很多条条框框,是再明白不过了。 让丁显出来办报。不会搞出什么大事。 开放报禁之后,总是要有人出来办报的。只要丁显有领先优势,很可能就是报业大佬了。有今日之事。丁显也知道该做什么。 其实,朱元璋也不是太在乎丁显这个人的。但是朱元璋更担心另外一个局面。朱元璋,这几年下手太狠了。很多官员上朝的时候,都与妻子相拥而泣,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了。 这虽然有一些夸张。但是清丈以来,从地方到中枢,就经济到政治的紧张形势,却一点也不假。 朱元璋担心,他即便下令放开报禁,也没有人敢真的出来办报。这样的话,他朱元璋岂不是尴尬了。有丁显引领一下,表示自己的态度。 方孝孺说道:“好了。丁兄。我有几句肺腑之言。我姑妄言之,丁兄姑妄听之。” 丁显立即整理一下衣服,行礼说道:“方大人,请讲。” 今日,方孝孺这个礼遇。是丁显之前,是完全没有的。倒不是方孝孺看人下菜碟。之前方孝孺与丁显,不过是上司与下属。而今,却变成了合作伙伴。丁显有御笔护身,已经不是他当初可以随意拿捏的下属了。 自然要客气一点。 方孝孺说道:“一个人撑起一个报社。固然是难了。但是我想相信丁兄是能办到的。当然了,需要人手。我也是不吝啬支援的。不过,其他的东西,却不是钱可以买到的。不管是工部的印刷机。还是兵部的驿传。这都不是给钱就能用的。陛下虽然给御笔。但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说什么,还是事先打个招呼。” 丁显立即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丁某人饮水思源,一日是东宫的人,日日是东宫的人。这一点万万不会变的。其中分寸,我再明白不过了。” 方孝孺说道:“好。有丁兄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上次的事情,要引以为戒。真发生了。可没有这么容易过关了。” 丁显想起这几日过山车一样的经历,只觉得后背有些冷汗。说道:“明白。”这样的事情是万万不敢在再来一次了。 方孝孺说道:“那好。有事派人去我府上找我。至于今后报业还是归秘书监管。具体条陈,还要等一等。当然你可以去工部,兵部找人了。工部你熟悉,按印刷数量定钱。而兵部刚刚商议下来的。是按年收费。要邮传费。大概在三百两到五百两之间。其余的你自己去办就行了。” 这些事情在方孝孺说来,轻松平常。但是让一个小老百姓来办的话。他就是跑断腿,估计也搞不清楚。这些事情该怎么办。 方孝孺有一句话,说得真对。这不是花钱能够做到的事情。 即便衙门之中有这一项业务。也是如此的。不要说这个时代了。就是后世到政府办事。有些事情还是有隐形的门槛的。在这个时代。也就是何夕在辽东打造的行政体系。在商业上比较灵活。但也仅仅是比较。 那种服务态度,比当年国企老大爷还要坏上很多。好在而今,与辽东商业体系打交道的。都是有背景的,有后台的。大家不敢乱来,这里面隐藏的一些问题,才没有暴露出来的。 方孝孺起身就要走。 丁显说道:“大人稍等片刻。我这里有一篇文章。作为民报创刊第一篇稿子。还请大人过目。” 方孝孺说道:“也好。让我看看丁显巨笔。” 丁显嘴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骄傲,说道:“还请方大人稍等。”随即研墨片刻。下笔如飞,文不加点。洋洋洒洒数千字,立马可就。不过一会功夫。丁显将文章上的墨汁轻轻吹干。双手捧着递给了方孝孺。 方孝孺看了几眼,眉头猛地一紧,随即细细观摩。好一阵子,才说道:“这上面的东西,都是真的吗?” 丁显说道:“我岂敢在这上面虚言?全部是真的。” 方孝孺沉默片刻,说道:“这才是本朝第一大患。开海商贸之患,流毒无穷。可恨。”方孝孺情绪上来,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丁显跟随何夕学习过。虽然没有多长时间。但是何夕一个惯用的治学方法。丁显立即就掌握了。其实,就这些社会学一些研究方法。也并不怎么高深艰涩。 丁显又在主编的位置上多年,接触过很多朝廷内部的资料。才整理出这样的文字。 这一篇文章,写的就是开海这些年的影响。 大明还是贸易,从地下,私人的。到国家力量投入,各级勋贵投入其中。从涓涓细流,变成滔滔巨浪。岂能对大明没有影响。特别是沿海各地,更是影响巨大。 在何夕看来,这影响还是太小。但是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触目惊心了。 特别是官员们与士大夫们。因为何夕当初的准入制度。让海上利益更多为勋贵所用的。这让本来强势的勋贵势力更大了。原本只是有权力,而今更是金钱。乃至于海上的私兵。当然也更分散了。因为海上利益,什么淮西,元从,降将,老臣,年轻人,在利益面前,也很难一团和气的。 士大夫们没有从其中得到好处。更是不适应这种变化。而这些人更是官报主要的阅读群体。故而,丁显才一定要用这一篇文章开头。 第六十六章再起论战 第六十六章,再起论战 丁显在文章之中,写了开海以来。几大变化。 第一,尊卑倒置。 海上大商人背后都有后台。而今私人起家的海商还少。但是并不是没有。但即便是没有后台,在海外有数百上千号兄弟。即便海外一国,都奈何不了。来到家乡。怎么肯安心听一个县令的。 好吧,就是这大商人忌惮官府,愿意听县令的。给予尊重。当然要他们服从原来地士大夫,乡绅们。却是不可能的。 而大明统治天下,或者说儒家统治天下地体系。就是通过士大夫这个阶层,上可入朝廷。下可安乡里。皇帝只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才能坐稳江山。但是商人崛起。打破了这个局面。 这让很多士大夫们看不惯。 第二,本末倒置。 这里的本,是农业。末是商业。 因为海上需求地扩张,虽然说。江南已经沿海很多地方。不可能如何夕在辽东那样大规模扩张产能。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扩张。最典型的两件事情,就是改稻田为桑田,改稻田为棉田。 在这里,丁显充分用数据说明这一点。 选了江南一个县。将这几年稻田种植面积罗列下来。做了一个图表,很明显的每况愈下。 更重要,丁显说了山东大旱的问题。他更是点明,山东一直是棉花出口大省。今日之大旱。发生饥荒。仅仅是天灾,不是人祸? 一时间,丁显也弄不出来山东的数据。毕竟这年头很多数据,可不是在电脑上一翻就知道。更可能的事,压根就没有这种具体种了多少各种作物的调查。倒是江南距离京师近。丁显才能知道这些数据。 另外这些数据,有一些是来自明鉴堂的。 也就是何夕的徒子徒孙做的。被丁显拿出来用。 丁显指出,这种本末倒置。造成粮食危机,令无数百姓投奔大海,种粮食的人丁不够。时间长了。不仅仅是粮食不足。朝廷的赋税也不够了。到时候,是国之不国的下场。 第三,穷兵黩武。 他指出这些年在海上的战事,以及各种消耗与伤亡人数。在这里,丁显用了一个小花招。他仅仅写损失。不写大明从海上获得了什么。不说其他的。单单是关税,就数百万两之多。 在他的描述之下,大明在海外的所有行动,都是利入私门,影响朝廷安定。破坏朝廷秩序。 丁显这些文字,太合方孝孺心意了。 让方孝孺看到了,机会那就是与何夕再次一决高下的机会。 之前何夕与儒家之争。其实是何夕胜了。 原本不在于,双方理念上谁胜谁负,而是谁能解决问题。这才最重要。也是朱元璋最看重的。当然了,这背后的深层次的原因,方孝孺是不知道的。他仅仅从表面上的各种信息来分析问题。 何夕在国子监时期,提出的很多事情,都在成为现实,海外封建解决了大明国内藩王之患。对草原上的种种对策。虽然还没有实行。但是而今看来,也不是信口开河。 而儒家在面对新事物,各种解决方案,并不如何夕。只能守着前人留下的智慧,故步自封。 而今方孝孺心中长久以来的想法。在心中萌发出来。暗道:“何夕这些办法,其实是很管用的。当今可以援法入儒,今日也可以引史为儒。” 儒学是什么? 这也是方孝孺这些年来思考的。在他想来,儒学最重要的并不是具体办法。或者表现形式。也不是什么性情论,格物致知。而是治道。是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仁者爱人治道。只要确定这个原则。用什么办法。具体怎么执行。其实并不重要。 当然了,这也需要一些理论创造的。怎么样将何夕的思想与方法论。揉碎在儒学之中。 方孝孺一直在想,而今似乎有一些灵感了。 而这个灵感,就是来自于丁显。 丁显个人人品,方孝孺不致可否。但是丁显的确是得了何夕的真传。足够弥补儒门之弊端。就好这一篇文章。很多儒生并不是不知道沿海,江南发生了什么。但是让他们写出来,与丁显写出来是决计不一样的。 方孝孺看着丁显的文章,心中思绪翩飞,说道:“如此好文章。岂能不让天下共赏之。你放心,这一件事情交给我了。” 随即方孝孺就卷起这一篇文章。匆匆去了东宫。 ------ 太子拿着丁显的文章。迟迟不动,好像是一个雕塑。 因为太子从丁显的文章之中感受得更多。他甚至知道下面的事情该怎么演变。虽然贸易量越来越大。大量劳动力从农田转向工业,或者其他部门。最后,演变成大量的工厂,人口从农村走向城市,政治上,资本家代替士大夫成为最强大的力量。 但是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之中。皇室在什么地方? 比起农耕文明的保守,资本世界是剧烈变化者,一旦处理不好。皇冠落地,也是很正常的。 这些真是他想要的吗? 太子恍惚间,看见无数红旗冲进南京城。他就站在奉天门上,却无能为力。 “殿下,殿下。”方孝孺轻声叫道。 太子猛地惊醒,他额头微微见汗了。他说道:“这篇文章,我送到父皇哪里去吧。” 太子这种惶恐不安,其实很容易理解的。太子即便看了很多未来的书籍。但是他觉得,那就是未来的事情。至于这个未来是多久,太子没有做出判断。但是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遇见了。说不定是子孙后代的事情了。 但是这一切变化的太快了。 太子似乎觉得,一个眨眼间。未来已经悄然发生了。就在眼前,这种感觉,就好像人工智能是否有智慧。之前还是科幻之中的概念与命题。忽然变成了现实命题。 那么机械革命,圈养人类,这种担心,也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他在意的不是这一篇文章。而是这个趋势。 ----- 乾清宫之中。 朱元璋看了这一篇文章,他说道:“不错。让丁显刊登吧。” 太子说道:“父皇,儿臣并不是来问这个的。儿臣担心,这是不是太快了。” 朱元璋一愣,说道:“快?我还觉得太慢了。要不知道知道欲速则不达。我还想更快。” 朱元璋与太子不一样,朱元璋很清楚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很想在死亡之前,看到未来社会的降临。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何夕六七年间,仅仅是培养一个萌芽而已。 脚步太快,那是要扯到蛋的。 而朱元璋也没有在乎,丁显发出这一篇文章。对开海的反对。因为这事情不用他着急。朝廷虽然从海上贸易上获利,但是并不是太多的。真正利润大头都是各家勋贵。 丁显碰了这些的人蛋糕。朱元璋何必为他们遮风挡雨? 而且朱元璋知道,未来发展方向,必然会遇见分歧的。他强压下去,也是无用的。这是利益之争。路线之争。总是要翻出来的。朱元璋也要看看某些勋贵在海上捞了钱,有没有资本家的自觉。 什么自觉,就是自己赚了钱,还觉得对付说的对。 如果这样的话。朱元璋觉得自己一蹬腿。儒家立即将局面给翻过来。如果有这个自觉,那么他们就应该支持某些支持他们在海上赚钱的学派。 不用说了。说得就是何夕一派。 有这样自觉的勋贵,自然能留下,没有这样自觉的勋贵,朱元璋也不会杀了。这些年朱元璋也没有那么大的杀性。不过边缘化是必然的。 第六十七章风声渐起 第六十七章风声渐起 太子说道:“父皇,儿臣觉得治大国如烹小鲜。要注意火候。虽然说海关赋税不少。但是天下最重要的还是田赋与徭役,这才是朝廷之根基。故而臣以为?” 朱元璋不听太子所言,淡淡地问道:“你怕了?” 太子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的,太子怕了。 太子与朱元璋不同,是一个守成之君。让他按部就班处理朝廷政务,完全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让他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血路。这实在是太子所不能做到地。是的,太子是有些手腕。但是手腕太软了一些。 不说别地。让太子如朱元璋办一个案子牵扯数万人。毫不留情。太子就做不到,下不了这个狠心。 但是未来社会转换,很可能在太子登基为帝这一段时间完成。那将有多大风暴。甚至叛乱。太子真的有些发怵。 朱元璋眼睛之中,有淡淡地失望。他此刻真有的立燕王为储君的想法。 最少,燕王在这一件事情上,定然是不会怕的。 毕竟战场上,是最锻炼人的。在战场上,越害怕的人,就越容易战死。从战场上锻炼出来的人。都有常人所没有的刚毅果敢。朱元璋是这样,燕王或许不如朱元璋。但也有。 朱元璋根本没有“怕”这个概念,他只恨,上天不给他多一点时间。让他将这一场大变革完成了。当然了,如果上天愿意再借五百年,那就更好不过。他觉得能让新时代提前来临。 未来的狂风暴雨,不仅仅不让朱元璋感到害怕。反而是期盼。他期盼遇见这些。比起而今的苟且调和,各种制衡。朱元璋更习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是朱元璋的本性。如果不是他知道杀功臣的种种弊端。他决计不会与这群人打这种小算盘。 只是太子是这样,而燕王,打仗还行。担负起整个大明走向新时代的责任。却是万万不能的。不仅仅他不能,朱元璋环顾自己儿子之中,似乎所有人都不能。 这大概就是英雄豪杰最大的悲哀,虽然朱元璋的儿子们,放在哪一个时代都不能说是无能之辈。但是比起朱元璋自己。却是差太远了。 朱元璋一瞬间没有说话的心思了。他摆摆手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太子顿时感到浑身冰冷。心中的危机感,简直爆棚。他想给朱元璋说,自己不担心,不害怕。能将这一件事情做好。但是说不出来,因为这样的假话。是骗不了朱元璋的。 但是,如果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他也是万万不愿意的。 他一生下来,就是要当太子的。 如果而今将储位让出去。他这一辈子,简直是一个笑话。他活着的意义何在? 太子出了乾清宫,缓步走在汉白玉台阶之上,脚步平缓。但是呼吸急促之极,脸色潮红,眼神之中无数思想翻滚。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 丁显新办的报纸,叫做民报。 因为有东宫的支持,数日之内,传遍天下。 很多官员对报纸,还停留在是朝廷办的这个概念上,再加上报纸成本不高。即便算上邮费,一张也不过十几文钱。很多衙门都下意思定,他们甚至不知道,有不定的选型。 于是,丁显借助这种官僚主义的错觉。一下子打开了市场。而首刊,有如此劲爆的题目。一下子有强烈的反响。 影响力遍布全国。让今后很多报纸都追不上。 而民报首刊来到北平的时候,朱元璋的圣旨也到了北平。 冯胜与北平城中诸多将领一并听了圣旨,对傅友德说道:“恭喜。恭喜。” 傅友德得知他将代替蓝玉,出任征东将军,负责日本战事。简直是大喜过望,合不拢嘴。对向他道贺的冯胜说道:“多谢,多谢,不过是晚辈的残羹剩菜。我也惭愧。” 只是傅友德脸上就快要溢出来的笑容,哪里看出来有什么不好意思。 听傅友德这番话,身边很多将领。都冷哼一声。暗道:“这残羹剩菜。你不想吃,我想吃。让我来。” 傅友德接受身边道贺之后。说道:“国公,征东战事,急如星火。末将今日,就准备立即起程。” 冯胜一愣,说道:“颍川侯,勤于王事,我是知道。这也太快了。你这边的事情,也要交代一下?” 傅友德可是军中重将,他在北平可不是当闲职。手下也有数万大军。这些事情不可不解决。就立即起身。傅友德笑眯眯地说道:“而今,不就是与国公交代一下?” 傅友德太心急了。 不是而今心急。 自从征云南之后,傅友德就心急。 谁都知道,傅友德距离国公只有一线之差。当然了,这一线之差。是朱元璋特别营造出来的。历史上的朱元璋,对诸将没有保全的意思,觉得影响平衡了,干脆利落地杀了就行。但是而今朱元璋,既然想留下他们。自然要压一压了。 历史傅友德早就是国公了。而今却是一线之差。 傅友德一直想立下功劳。冲破那一线。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而今蓝玉都抢到他前面了。他岂能甘心。他更知道,蓝玉是什么性子的人。蓝玉是不按理出牌的人。 拒绝交出手中的兵权。蓝玉是不敢的。但是先斩后奏。在傅友德去高丽交接兵权之前,发动对日本作战。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或者干脆将日本给搞定了。 却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之前,傅友德也不会这样想。但是何夕数万拼凑的人马。将高丽王给拿下了。让蓝玉尴尬之极的事情,还是去年的事情。简直就在眼前。 而且何夕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蓝玉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 他每拖延一天,不知道会弄出多少麻烦来。 傅友德岂能不着急,立即起程去高丽。甚至将大队援军放在后面陆续跟过来也不迟。 冯胜虽然与傅友德并不是太和谐的。但是冯胜与蓝玉之间,更加不和谐。冯胜也知道傅友德这一去,即便不将蓝玉的罪死了。两人也不会太和睦的。冯胜乐见其成。 于是,他也乐意做一个顺水人情。 冯胜连夜安排人与傅友德做交接。 当然了,两人是掌总,不用跟下面人忙,再哪里将算盘珠子都打冒烟。 冯胜似乎有意,也似乎无意,将手中一份报纸递给了傅友德说道:“颍川侯,你看,刚刚从京师来的,新鲜着的。” 傅友德一看,他虽然鲁直,但是在权力场上打摔这么多年,也不傻子。他还记得。当初冯胜可是为何夕说来着,他虽然不清楚冯家在海上生意如何,但定然是有一份的。而且分量应该不小。 但是傅家在海上的生意很小。原由是傅忠与何夕之间的不愉快。让傅家没有第一时间上何夕的船。等看到海上十分利好的时候,船上的位置已经不多了。 傅友德说道:“这民报很有意思,朝廷开报禁?说不定,明天这北平城也有报纸了。国公你说对吗?” 冯胜看着傅友德,忽然一笑,说道:“对,将来这报纸恐怕有很多。已经有人说要开报社了。请我参股。我思量不清,不知道这生意赚钱不赚钱。颍川侯,可有意乎?如果你觉得还行,我给你接受,让你参一股?” 傅友德哈哈大笑。说道:“我就算了。不识得几个大字,这附庸风雅的事情,我是做不来的。你我这个地位,谈什么钱不钱的,俗。” 第六十八章回音 第六十八章回音 冯胜哈哈大笑,说道:“对,对。是我想差了。” 这一番话,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双方的意见,也都明白了。 冯胜才不相信,傅友德看不清楚他的暗示,冯胜谈的不识报社,而是报纸上地文章。傅友德王顾左右而言他,已经表明了态度。冯胜还不确定,加问了一句。所谓的报社。肯定是没有人请冯胜参股地。 但是傅友德点头,这报社就一定会有的。 傅友德后来地反应,已经很明确了。傅友德不会因为海上一点钱,做出任何政治上的反应。 是的。傅家在海上也赚钱了。但是赚的是小钱。并不多,这一点钱,不够让傅友德将傅家代入政治风险之中。因为傅友德知道,这报纸是民是官不重要。这背后是谁,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人帮忙,这报纸能发到北平来? 简直是笑话。 傅友德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但是傅友德也不想知道,他不趟着浑水不就行了。尤其是他即将成为征东将军。在外征战。这个时代傅友德可不敢随意得罪人。毕竟,后方的变动,对前线的胜负影响太大了。 正是多栽花少种刺的时候。 怎么可能为了一点钱卷入如此风暴之中。 冯胜接下来就不提这事情,与傅友德完成了交接。第二日,傅友德带着数千骑兵。作为第一批换防的军队出发了。走的就是陆路。从北平到辽东,从辽东到高丽。 虽然路途远了一些,但是不用等船。说不定快马加鞭,能早一点完成交接。掌控前线大军。 ------ 冯胜送走了何夕,回到自己府上。 双刀将王弼登门造访了。 冯胜微微一笑,让他进来,王弼一进来。冯胜劈头问道:“怎么是你,他们怎么不来?” 王弼陪着笑,说道:“我不是老将,脸皮厚。这些年我的棺材板可都在海上。国公,南边这些腐儒犬吠,您一定要为我们出头啊。” 王弼的情况与陆仲亨差不多。甚至比陆仲亨还差。 一把年纪了,还在征战。征战不说,在军中位置并不高。最多当副将,就是因为王弼在将领之中,算是斗将,临阵冲杀。十荡十决那种。让他安排大军行止,制定战术战略。就不行了。 甚至连冲杀这一件事情,也未必可以了。 人不服老不行。王弼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就不去说了。但是而今上了年纪,武力值也是下降的。按理来说,他回家颐养天年多好。但是王弼的出身与陆仲亨差不多。底层出身。这些年的积蓄,无非打仗时候的弄到手的。年轻的时候,花钱大手大脚的。也正因为一直在军中。才有一些钱补贴家用。 这是王弼一直领军征战,不退休的原因,他退了。一大家子人怎么办?别的不少,儿子孙子怎么安排啊? 王弼在海上的份额不多。但是这些钱对王弼来说很重要。 冯胜冷笑一声,说道:“这事情我是不会出挑头。我如果挑头,我就是李善长第二。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办。陛下才不会管的。” 冯胜很清楚,陛下容忍这么多功臣。就是因为功臣之中,没有一个能将所有人联系起来,甚至大部分人联系在一起的人物。连徐达都不敢这样做。内部矛盾重重的勋贵。是陛下能容忍的。任何能将勋贵统合起来的人。只有一个字:“死。” 王弼说道:“要是知道该怎么办?我早就办了。我老王,拎着双刀砍人。是毫无问题。但是这笔杆子的事情,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请国公指点。” 冯胜说道:“海上的事情,谁带得头,你找谁。找我有什么用?” 王弼听了,眼睛一亮,说道:“明白了。明白了。”王弼随即又提起一件事情,说道:“这个丁显。我打听了,好像是太子的人。这背后是不是太子的意思?” 冯胜沉思了片刻,摇摇头,说道:“应该不是,最少不完全是。如果真是太子的意思,发在官报上有何难?不过,太子身边的腐儒的确多了一些。” 王弼一听冯胜说不是太子的意思。立即松了一口气。 随即急匆匆的走了。 王弼回去之后,立即有很多大将来拜访。他们说了什么,并没有人知道。但是一封封书信从北平飞了出来。北平这里的情况,不是个案。很多与何夕只有点头之交的勋贵,都写信来问候何夕。 当然了,具体想法不会写在书信之中。这书信仅仅是一个凭证。真正要说的是送信人的口信。即便是书信到了南京,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一封千里迢迢的问候而已。 同样接到书信的还有陆仲亨。 毕竟,很多勋贵还有选择。 他们并没有将全部身家,都投入大海之中。但是陆仲亨却不是。陆仲亨几乎已经将全付家当都安置在南洋了。如果不是,朝廷规矩。出兵在外的大将的家眷必须在南京城中。 估计陆家此刻就要在南洋团圆了。 陆仲亨自然是万万坐不住的。 只是路途遥远,想要到南洋,等来陆仲亨的反应。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 傅友德离开北平之后,就将这些事情放到脑后了。他眼前只有高丽战场。 白日赶路,晚上挑灯夜看关于战场的各种文书细节。等他将高丽战场搞明白之后,已经深入辽东了。 此刻的傅友德对将来的战事,心里也有底气了。在他看来,骨头已经被蓝玉啃得差不多了。他这一次是去吃肉的。他甚至能想到。蓝玉将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到时候一定很好笑。 不过,傅友德随即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何夕。 “何夕该怎么打交道?”傅友德暗道。这蓝玉一定会被调走的。但是何夕却不会。傅友德今后定然会与何夕打交道。一时间他看向自己身后的儿子。傅忠。 傅忠这些年,已经成长为傅友德的左膀右臂。傅友德不仅仅让傅忠打仗,还参与进政治之中。比如上一次,让傅忠去给徐达送信。看似送信。其实将傅友德人脉传递给傅忠。 傅忠在各种事务中,做得不能说都很好。但也不差。 只是当年的事情,傅友德不知道傅忠是否放下了。 傅友德说道:“忠儿,你觉得何夕怎么样?” 傅忠听傅友德这样问。沉默了一阵子,给傅友德指了一个方向。忽然说道:“父亲,你看哪里?” 傅友德随着傅忠指的方向看过去,却一片田园,不知道多少里。沟壑整齐,阡陌相同。似乎是一家的田地。而且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田中的各种庄稼。都是金黄色,随风一吹,好似金浪。傅友德不由说道:“真是好田土。” 这一路上,傅友德都有心思。没有多留意身边的事情,此刻一看,大吃一惊。这里是辽东。在傅友德看来,即便是北平城外,这样的场景。也没有多少里地。出了北平几十里,就能看见荒地了。 傅忠说道:“我记得这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距离营口,还有一百多里,上一次来这里,应该是七八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甚至人烟都没有。” “这才几年,已经是这个样子。父亲,何夕来辽东多少年?” 傅友德听了,也不由心中震撼之极,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高看何夕,而今看来,是远远不够的。北方军粮短缺的事情,傅友德不是不知道。不说别的,单单何夕种粮食的本事。就不容小看。 第六十九章新辽东 “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傅友德说道:“我原本以为这是古人虚妄之言。而今看来,真有人有此能力。何夕此人,只可为友,不可为敌。今后即便有机会弄死他。也不能脏了自己的手。人从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 “父亲说得对。我与何夕不过是一些小矛盾而已。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此次见了何夕,我定然赔礼道歉。”傅忠说道。 傅友德看着傅忠,心中有些心疼。傅忠此刻已经不是少年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在多年磨砺之下,也沉淀下来。 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如果说,只之前很多人看重何夕,那是看重何夕地身份背景,而今却不一样了。 他们看重何夕,看重地是何夕的能力,与何夕自己编织出来一张大网。 更让傅友德感到震撼地是,何夕在辽东作为。辽东几乎是一片荒芜之地。 但是而今看上去,不下去北平附近了。当然了,傅友德也知道。北方作为当年主战场。 杀人盈野。并不比辽东好上多少。但是北平已经有了大明几十年地经营。 这种能力,比不下萧何与李善长。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 傅友德也自信自己是天下名将之选。但是他更知道天下局势地变化。而今天下,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与隐患。 但是天下已经从乱世转变为治世,已经到了注意相的时间段了。而何夕正是相才。 将来的地位与成就。可能在他之上。所以他家与何夕之间小小的恩怨。 自然要化解掉才好。傅友德说道:“我儿明白就好。不过,何夕是何夕,我傅家也不是软柿子。只需化解了这一点小小的过节。将来不用与何夕走得太近。毕竟大明之天下。自然能容得下我傅家一脉。”傅忠说道:“孩儿明白。”在这一次一番谈话之后。 傅友德就特别关注了辽东周围的情况。此刻正是夏季。而傅家一行人又走的驿道。 而今的辽东整体框架,就是围绕着水陆交通线建设的。也就是辽西走廊与辽河两岸。 除却这些地方之外,自然有大把大把的地方,都是荒芜一片。而在交通线左近。 不敢说,全部已经开垦完毕了。但是围绕驿站,已经有扩建成大大小小的村落。 唯一让傅友德有些不舒服的是,这乡音特别难听。听不懂这些人说的是什么? 好像不是北方官话。后来才知道是高丽土人。而今会说汉话的也少。即便有少数会说汉话的。 那腔调之中。有一种特别别扭的口音。傅友德也说不上来什么。不过,这让何夕在傅友德心中又加了一分。 原因无他。在傅友德心中,高丽土人,自然是不如中土,何夕能将这些人安排到位。 也算是何夕能力的一部分。很快傅友德就来到了牛庄,也就是营口。傅友德站在高处,俯视远处的营口城。 只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次不用傅忠说了。牛庄驿站作为水陆要冲,傅友德是来过的。 虽然已经好些年前了。那个时候,仅仅有一个大驿站。虽然围墙大了一些。 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子而已。但是而今的营口城。真是城池了。这座城池还没有修好。 但已经有千百人一起动工。更不要说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缺口。好像是城门一般,有无数人行走。 而不远处的河岸码头上。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帆船。密密麻麻的。似乎就要堵塞水流。 更远处,傅友德极目远眺。似乎看到辽河对岸。隐隐约约也有一座城池相对。 只是看不真切。这一幅图画,让傅友德震惊不已,一时间,有一种不知道是在辽东,还是在江东的感觉。 虽然粮食危机缓解,一些耽误下来的事情,也一一提上了日程。比如营口修建城池。 虽然北方大旱的结束。从北方来的流民没有了。但是高丽移民还断断续续地运输到辽东。 特别是将日本主力围困到釜山小城中。对新占领的地区,自然也进行了清洗,当年逃过去的高丽大族,一个也没有放过。 这些人来到这里。人力充足起来。自然要修建城池。不过,营口城池形状与北方其他城池不太一样。 营口城是以驿站发展开来的。在没有城墙之前,已经铺展很大的区域。 所以修建城墙,只能承认现实。不可能修成四四方方的。还要迁就辽河走向。 就成为了一个多边形。但是不管怎么说,营口城的范围很大。规格不低。 毕竟,营口城中不仅仅是用来住人。也是一个工业区。虽然大大小小十几个厂,在后世不过是乡镇企业。 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整个大明为数不多的工业集聚区了。如果说,之前的村落。 还在傅友德认知范围之中。而今眼前的局面,就是傅友德不能理解了。 傅友德是干过屯田的。像那些村落。只要安排好屯田,是能办到的。所以傅友德更惊讶于何夕做得又快又好。 但是一座城池。他代表的并不单单是一座城池。而是城池辐射范围内整个体系。 这可不是一单单修建城池就行了。想要修建城池很简单的。大明开国以来,遍地都在营造城池,傅友德也做过。 但是修建一座城池,与这座城池是否繁华,是完全不一样的。比如大宁城。 孤悬于草原上,看上去也很大。但时间上,大宁城就是一个兵城。一个要塞。 除却兵,与随军家属几乎没有什么其他人。城外的产业也很少。在前工业社会之中。 城市并不是生产单位,而是消费单位。这就是为什么能农村包围城市的原因,傅友德说不出这个道理。 但是他很清楚。一座繁华的城池,没有数以百千计的农村是难以维系的。 之所以这座城池,让傅友德感觉有一种在江东的感觉。也就是因为整个大明,也就是江南地区,手工业最为发达。 与这里的情况,最为相似而已。傅友德好长时间才叹息一声,说道:“忠儿,人生在世就是这样的。同辈之中。有你难以望其项背的人物,不知道是大幸,还是大不幸。”此刻傅友德想到是朱元璋。 傅友德当年跟随刘福通北伐。转折数的,甚至自己也当过义军首领。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那一块料子。 最后选择了朱元璋,有今日的地位,对朱元璋自然是服气得很。傅友德也承认,他如果没有遇见朱元璋,很难有今日的地位。 但是朱元璋没有他,并不缺少一个颍川侯。而今君臣之间,固然有暗中的波澜。 但是朱元璋只要一天没有咽气,傅友德一天就是朱元璋的忠臣。但是傅忠对何夕,却是什么样的感受啊? 他就不好说了。大幸,大不幸,有时候也就在一念之间。却不是父亲可以劝导。 傅忠是理解傅友德意思的。但是他不想说话。对于自负骄傲的人。承认自己不如别人。 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承认自己不如别人之后,低头服软,已经更难了。 承认自己不如某人,低头服软之余,还要跟随他。成为门下走狗。不二信徒。 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即便,傅忠也承认,或许这一条道路。是最好走。 最容易有所成就的道路。但是最好的道路,就是他选择的吗? 第七十章换将 “山东副按察使,辽东知府,刘璟。拜见征东将军,颍川侯。”一个中年人领头,带着几十个官员,一并在营口城没有修建好的城门处迎接傅友德。 傅友德骑在马上,看着这个人。沉思片刻,说道:“你是青田先生的儿子?”这个人就是刘基地次子。 他其实也是刚刚到辽东。他本来在青田老家闲居,被皇帝召到京师。一系列流程走完了。 等他准备去辽东地时候,高丽再次大捷的消息,又传来了。朱元璋对何夕有一系列旨意,与密信,就由他送过去了。 只是这个时候,刘璟就是整个辽东最高地官员。辽东都指挥使吴高,此刻正在巡边。 防范鞑子南下。而何夕留在辽东地官员,黄子澄等人。本质上都是佐贰官。 不是正印。而且刘璟还有一个山东副按察使地头衔。自然在所有人之上。 要知道,而今的辽东还是属于山东行省的。刘璟回答说道:“颍川侯别来无恙。”傅友德立即翻身下马,说道:“原来是故人。”虽然大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好的刘家是有爵位传承的。 算起来也是勋贵一脉。而傅友德虽然是两淮人。但是从根子上来说,他属于降将一派的。 他是从陈友谅部将这个位置上,投入朱元璋麾下的。与李善长这一帮淮西人,也不是太和睦的。 他与刘伯温当年仇怨不多。自然要给一些面子了。两人在马下寒暄几句。 刘璟说道:“侯爷来得真巧。我奉了陛下旨意,这一次也要去高丽见何大人的。不知道,可否同行?”傅友德说道:“自然没有问题。不过,客随主便,还请刘大人多多照顾。”刘璟说道:“我来的时间太短,什么都不知道。此事要托付于黄大人了。黄大人,这就要看你安排了。”傅友德看过去。 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出列。不是别人正是黄子澄。黄子澄说道:“不敢当。只是不知道侯爷走水路,还是走陆路。亦或者走海路?”傅友德说道:“这有什么不同吗?”黄子澄说道:“走陆路的话,只需渡过辽河,沿着官道走,一直到鸭绿江畔。渡过鸭绿江,就到了高丽地界。走水路,可以先乘船到沈阳,节省一段路程,然后在走陆路到定辽卫,然后到鸭绿江畔。走海路,就是从这里登船。扬帆而东。直奔高丽。可以在江华岛下船,也可以直接到前线。”傅友德说道:“如此说来,海路是最方便的?”黄子澄说道:“正是。”傅友德说道:“只是走海路,有船吗?”傅友德之所以要走陆路到辽东,而不是从天津直接出海。 走海路去高丽,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没有船。最少天津港,没有一次性装这么多人的船只储备。 黄子澄说道:“有。三日之内,就能准备好。”傅友德大吃一惊,说道:“我麾下有数千战马?也能运吗?”黄子澄说道:“能运。”这就营口与天津的不一样了。 从港口优势上来,营口与天津都是河海两用港。有广泛的经济腹地。而天津的经济腹地,要比营口大得多。 从这一点上来说。天津港的繁华应该在营口之上才对。但是结果却是相反的。 原因有很多个。首先是历史因素。天津港发展保守。整个北方人没有多少人喜欢大海的。 而何夕选择营口,几年之内,让营口的地位直逼沈阳。几乎成为整个辽东的核心城市。 再加上整个辽东出产。大多都依赖于海上贸易。故而就潜力来说,天津远远大于营口。 但是营口已经在何夕的调整之下,将自己应有的潜力发挥出来了。几乎吞吐整个辽东的物资。 再加上已经建成的旅顺造船厂,还正在修建的营口造船厂。都已经开始生产船只了。 这种情况下,天津怎么能与营口比。虽然说。傅友德数千骑兵人数不少。 但是数起来,也就几十艘船而已。如果不装战马。可以更少。虽然说。 船上人多了。有些不舒服。但是好歹这一路都是沿着海岸线行进。有什么问题直接靠岸就行了。 对营口而言的能力,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特别是何夕早就建立起完善的征召雇佣民船的体系。 也不用单单用自己的船只。难度就更低了。只是,这让傅友德再次有些恍惚。 傅友德行军打仗多年,渡河更是家常便饭。虽然说出海的情况比较少。 但是想来出海并不比渡河容易。甚至更难。一般筹齐大军渡河的船只,也需要好些时日。 他万万没有想到。三天。这效率太高了一点。黄子澄说到做到。三日之内,完成了数千骑兵的登船。 随即一路东航。大概十天半个月就能到南朝鲜。至于在什么地方登陆,就看傅友德的胆量了。 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直接在釜山大营上岸。对,就是在围困釜山城大营登陆。 而傅友德的勇气与胆略也是毋庸置疑的。于是半个月之后。在日本军队的注视之下,数十船在临时码头停靠。 傅友德与刘璟一行人下船安置。傅友德在中军帐之中,朗声宣读圣旨。 令傅友德接管大军。让蓝玉回京受赏云云。傅友德宣读完之后。含笑对蓝玉说道:“永昌侯接旨吧。还恭喜永昌侯,回去之后,就是国公了。真是羡慕死老朽了。”蓝玉铁青一张脸,嘴唇微微蠕动,是在咬牙切齿。 眼睛瞪的极大。整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不想接这一道圣旨。何夕见状,在后面暗暗推了一下蓝玉。 蓝玉这才接过圣旨,说道:“颍川侯客气了。”何夕见状,心中暗道:“蓝玉真的是取死有道了。”何夕知道,不管京师之中发生了什么,做出这样的调整。 蓝玉这一次吃了大亏。但是吃亏就吃亏了。权力场上,谁能永远不吃亏。 挨打要立正。这一次记下,下一次找回场子就行了。而今这个样子,板着一张脸,那是给谁看的。 如果不接圣旨,那就不是简单的问题。对于这种情况,有一个专门名词,叫怨望。 是可以杀人的。杀全家那一种。傅友德说道:“永昌侯,我初来乍到。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还请永昌侯介绍一下。”蓝玉面无表情的说道:“蓝某既然已经接了圣旨,这里的事情,已经与我毫无关系。还请颍川侯自便,蓝某不奉陪了。”随即一只手握着圣旨,两只手搭在一起,一拱手而已。 然后大步转身离去了。蓝玉一走,蓝玉的部将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傅友德微微一笑,说道:“都去准备一下,我明日升帐。”这些将领,这才松了一口气,向傅友德行礼之后,鱼贯而出。 何夕也向傅友德行礼。说道:“恭喜颍川侯了。”何夕本来想,与傅友德打一个招呼,然后就去见蓝玉。 其实这个消息,在傅友德来之前,已经传到蓝玉耳朵之中了。蓝玉不相信。 同时,气愤之极。让何夕觉得很难沟通。不过,何夕与蓝玉合作这几年,双方有太多的共同利益了。 这些事情一定要理顺清楚。然后再说其他的事情。只是傅友德万万没有想到。 傅友德说道:“何巡抚,这一次也有给你的旨意?”何夕一愣,说道:“给我的。” “对。不过不是我传的。”傅友德说道:“是这一位。”傅友德所说的不是别人。 正是刘璟。 第七十一章大机遇 刘璟将朱元璋的密信,双手呈上。何夕先看看火漆,发现没有缺口,也就收下来了。 傅友德说道:“本来吧,我也是要与何大人详谈的。不过,陛下地事情最重要。我们来日方长。”何夕也着急看书信,说道:“那就告辞了。”傅友德说道:“忠儿,送送何大人。”傅忠说道:“是。”傅忠将何夕送出大帐。 何夕内心之中在揣摩京师地局面。蓝玉换成傅友德。看似石破天惊。但是细细想来,却是又迹可寻的。 并不突兀。而今他更想知道,朱元璋又有什么样地想法。傅忠走在何夕前面,酝酿了很久,说道:“何兄,当年地事情------”何夕猛地惊醒,说道:“当年,当年什么事情?”、傅忠见状,内心之中不是滋味。 自己记挂了好多年地事情,别人早已不在乎了。这让傅忠不舒服之余,也觉得何夕宽宏。 他才不相信,何夕真不记得这一件事情。只是在表示这一件事情已经翻篇了而已。 傅忠行礼说道:“何兄宽宏,小弟谨记了。今后,有事情,尽可吩咐,能为何兄效力的地方,绝不推辞。”何夕随即还礼。 傅忠就转身就走了。何夕这才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何夕宽宏大量。 只是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早已不是一个人了。当年的何夕,还没有从这惊世骇俗的奇遇之中走出来。 很多想法,还很小家子气,这一件事情,特别是宴会上的事情,何夕真的嫉恨了很长时间。 当时这几年来,何夕每天做的事情。都是家国大事。一去,对小民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时间长了。当年的事情,自然是过眼云烟了。------何夕回到自己的帐篷之中,打开密旨,细细读了一边。 随即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说道:“好。好。好。真的是苦尽甘来了。”朱元璋的大手笔,一下子解了何夕最要紧的问题。 那就是蓝玉不再高丽了。何夕与蓝玉之间的盟约变得没有意义了。这又衍生出一个问题。 第一,何夕与蓝玉的儿女婚约,还作数不作数了。第二,蓝玉的钱怎么办? 何夕可是承诺给蓝玉四百万两的。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可以这样说。 整个辽东的金银有四百万两没有,何夕都不是很清楚的。但是何夕知道,一旦真抽出四百万两的现银。 整个辽东就运转不起来了。这也是何夕最迫切需要处理的问题。在何夕看来,最好的办法。 自然请蓝玉继续支持辽东的事业了。但是何夕看来,蓝玉决计不肯的。 因为很多合作都是有互相借助对方实力的时候,才能平等。蓝玉失去了征东将军的大权。 他对何夕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蓝玉才不相信,何夕会无动于衷。这四百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一定不会安心放在何夕这里的。故而,几乎何夕费尽口舌。也仅仅能让蓝玉不全部撤走。 但是有了这么大笔钱。虽然而今具体数目,还不是太清楚。但是银数百万两,粮食更多。 名义上是军费。但是只要有足够的物资。岂不是归何夕支配。有了这一笔钱在。 辽东的未来一片光明。何夕心中暗道:“还是太祖皇帝大腿粗。”何夕费劲巴力支持起来的海商们,还是没有太祖皇帝大方。 何夕心中也有底了。他立即将密旨封存好之后,就去见蓝玉。将蓝玉的问题解决掉。 -----何夕一到蓝玉的军帐之外,就看见站了不少人。都是蓝玉的义子部将们。 何夕暗道:“蓝玉啊蓝玉,你想做什么?”何夕知道,在这里军中有很多人都是蓝玉的嫡系。 是蓝玉的人。而且蓝玉在军中拉帮结派。更是毫无顾忌的。义子就由好多个。 但是不管怎么说,而今蓝玉你已经卸任了。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将军权交出来。 这个时候,还将这些人聚集起来。你想做什么?不说别的。单单是为这些人着想。 就不应该将他们叫过来。你真以为傅友德是吃素的。等着吧。傅友德肯定会对军中进行清洗的。 虽然不知道杀人。但是这些人,很可能留不到高丽,即便能留下来,也一定会被边缘化。 不要想什么功劳了。啃硬骨头是有机会的。吃肉就别想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军中也是如此。谁当老大不提拔自己的亲信啊。傅友德一定带数千人来上任,是为了什么? 何夕厉声说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些人见何夕,立即行礼。说道:“侯爷,他-----”何夕不等他们将话说完,就厉喝道:“立即给我走。全部回各部,听候颍川侯号令。”这些将领一时间愣在原地。 不知道该怎么做。何夕眉头微微一竖,说道:“怎么,我说的话,不好用吗?”忽然一个人离开了,这一群人才纷纷离开。 何夕在军中还是有些威望的。毕竟他也是主持过战事的。与寻常文官是不一样的。 何夕这才进了蓝玉的军帐。却见蓝玉坐在地面上地毯之上,拎着一个酒坛。 正在咕咕嘟嘟的喝酒。这才一会功夫,就扔在地上好几个空酒坛子。可见喝了不少了。 蓝玉见何夕来了,满脸通红,冷笑说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何夕说道:“是。本来吧。军中换将,起起伏伏。是很寻常的事情。我还去南洋待了几年的。但是你这个样子,却真是一个笑话。”蓝玉猛地起身,将酒坛子砸在桌子上,一瞬间四分五裂。 将酒水飞溅出来。说道:“你懂什么?我为了日本忙了多长时间,我这一年都在为了打日本做铺垫,前前后后派了数千个探子安插在日本各地。甚至九州大名,都有通信。”蓝玉踉跄的走到何夕面前,抓住何夕的衣襟,说道:“只需一战。只要一战。我就能将日本幕府主力击溃。飞马入日本京都,不过是弹指之事。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个时候,调我走,让我走。将我打好的局面,送给那个老匹夫?” “我为那个老匹夫做嫁衣?当笑话。” “凭什么?”何夕之前不明白,蓝玉为打日本做了多少铺垫。做了多少准备。 蓝玉与日本人相持近一年,决计不是没有做事。而今做得事情,虽然不如这一月大开大合。 但更隐秘而已。只是何夕也理解朱元璋为什么这么安排?不说别的。就蓝玉跋扈这个样子。 让打了高丽,再打日本,今后朝廷的命令。蓝玉听不听就是问题。对于别人,或许不需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但是对于蓝玉,的确是防患于未然。蓝玉或许从来没有想过造反什么的。 但是他在军中,对上跋扈,对下拉帮结派。不管他为了什么。这些事情,已经触及到朱元璋的红线了。 甚至太子的红线。这一次太子没有为蓝玉争取,或许是这个原因。只是,何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能再火上浇油了。虽然忠言逆耳,但是何夕与蓝玉之间的关系,还不到推心置腹。 说逆耳忠言的地步。只能顺着蓝玉的心思说。何夕拎起一坛子酒,倒在蓝玉头。 蓝玉被冰冷的酒水一激,顿时清醒了几分。何夕说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调回南京这一件事情,太子没有为你说话吗?” 第七十二章糊弄蓝玉 蓝玉听了何夕的话,顿时一惊。这一件事情,他是想过的。只是他不愿意为深处想。 那就是不是太子也不相信他了。不信任他了。这是蓝玉最担心地事情。 其实蓝玉知道,他在皇帝那里并不是多受待见地。他的根基是在太子。 蓝玉说道:“你地意思是?”何夕说道:“天下之重,不在高丽,而在京师。永昌侯之重,不在日本,而在国本。”蓝玉顿时清醒了,说道:“你地意思是,太子要我回去?”蓝玉不顾身上地酒味,来回踱步,随即目光过在放在架子上的长剑上,他好像在问自己,又好像在问何夕,说道; “为什么?”蓝玉思来想去,也觉得这有道理。因为这些年来,他与沐英都是太子的人。 这都是明牌了。从年龄上能力上亲疏上。都是毫无疑问的。这一点,他知道,沐英知道。 全天下人都知道。朱元璋更是清楚。也就造成了一局面。沐英与他,只能短暂地在京师停留。 不会在京师长久任职的。而今他忽然要回去了。还是封国公。之前蓝玉没有将国公这个爵位放在心上。 因为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比如傅友德,傅友德很担心他如果不能将颍川侯的名号换成国公。 他子弟就很难有机会。很多时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机会的。而蓝玉根本不在乎这个国公。 因为他知道,只要太子能顺利登基。区区国公算得了什么?而今,何夕一句话。 将蓝玉的心思从战场上,投入另外一个更加凶险的战场上。蓝玉心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不敢确定的想法,那就是陛下六十岁了。 自古以来有多少个六十岁以上的皇帝,莫非那个时间快要到了?什么时间? 这自然不敢说出来的。如果说,是陛下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要为太子铺路。 那么在五军都督府之中,为太子安排一个人。就合适不过了。魏国公徐达,一辈子都是朱元璋的魏国公,将来也不可能成为太子的魏国公。 而他蓝玉很有可能代替魏国公在新朝的位子。一想到这里,蓝玉就激动起来。 立即向何夕行礼。说道:“多谢何兄指点迷津。”何夕说道:“我什么也没有说。”何夕只是将蓝玉的思路往这个上面引导,虽然说,南京具体局面是怎么样的? 何夕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何夕知道,朱元璋绝对不是想传位的。他更觉得,朱元璋对蓝玉的跋扈不能容忍了。 或许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不会杀了蓝玉,但是让蓝玉坐几年冷板凳,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蓝玉说道:“我知道。何兄什么也没有说。容我更衣。”随即蓝玉就走到帐外,用冷水冲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酒气也飘散得差不多。 几乎一瞬间,又变成精神抖擞了。蓝玉让人清理了一下,随即与何夕落座。 蓝玉心中情绪一去,智商立即在线了。他说道:“何兄此来,是为了高丽的事情吧。”何夕说道:“侯爷英明。”蓝玉说道:“很抱歉,后面的事情,我帮不了你,我与那个老匹夫,也没有多少交情,剩下的事情,你去找他谈便是了。他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何夕心中松了一口气。 在何夕看来,傅友德可比蓝玉好谈多了。傅友德或许不算清廉,但决计不贪婪。 可不如蓝玉将高丽刮地三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毕竟何夕搞钱,更多是为公不为私。 何夕说道:“我明白。”蓝玉说道:“剩下的事情,也就是钱了。四百万两,我不要了。但是我这两年,为辽东送了两百万人丁,也做了一些事情。三百万两现银。却是我应得的。”何夕怎么可能让蓝玉提走现银。 不管是四百万两,三百万两,还是二百万两。只要是现银。大规模提走。 都是要何夕的小命。何夕说道; “不。你我是儿女亲家。我何夕不是出尔反尔的人。说给你四百万两,就给你四百万两。只是你也知道,这个数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时间是难以筹措出来的。”蓝玉说道:“真因为是儿女亲家。我才体谅何兄,就二百五十万两。不能再少。再少了,我就亏本了。”何夕说道:“我不是在压价,我不会因为侯爷调任,而区别对待的。”一时间双方拉拉扯扯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双方情真意切,为对方着想的。但实际上,蓝玉看何夕,根本就是诈骗犯的同案犯。 蓝玉经历与知识储备,不能让他理解何夕这种一变二,二变三,三变六的戏法。 人们对不了解的东西,都愿意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摩。蓝玉也是如此。在蓝玉看来,何夕就是想办法搞钱的。 只是不管何夕用什么办法。能搞到钱就是好办法。毕竟达官贵人对下面巧取豪夺的事情,也不少。 何夕这手段,比这些人高明太多了。只要能搞到钱,蓝玉不在乎这钱脏还是不脏。 但是蓝玉才不相信何夕这种人。简直欺世盗名大盗,会老老实实给钱。 之前有实力震慑。何夕有求于他。但是而今局面不一样了。他不要虚名,只要实打实的的银子。 他根本不相信,那个叫银票的纸片。这或许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在何夕运作之下,银票已经在辽东,高丽两地流通,数量虽然不多。 但是也有一两百百万两了。已经获得越来越多商人的信任。但是创作他的人之一,却一点也不相信。 蓝玉说道:“何兄,咱们说实话,我要的就是银子。不是银票。你也别搪塞我,我知道你为难。所以两百三十万两。两百万两,借你一年多,要三十万两的利息。已经够了。你不给也可以,山不赚水转。我蓝某仅仅是回京了。并不是罢官了。”何夕说道:“蓝兄。我也给你说实话,这钱我拿不出来。这事情太突然了。这么多银子,我从什么地方给你。你硬要的话,大家两败具伤,这对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蓝玉说道:“你这是要硬吞了我的钱?”说话之间,蓝玉已经带着几分杀意了。 何夕说道:“蓝兄,我给你打包票,这四百万两银票,一定会兑现的。甚至你现在用他来兑换辽东的物产。也绝对没有问题。唯独银子,真的不行。”蓝玉说道:“笑话,我要那些东西做什么?”何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靖海商号如何?我家与宫里股份,一并给你。”蓝玉听了一愣。 心中有动。海上生意是下金蛋的鸡,而有先发优势的靖海商号也是其中佼佼者。 每年都有好几十万两的分红。虽然何夕不拥有整个靖海商号。但是股份并不少。 这个条件,之前蓝玉不答应。那是因为,蓝玉想要更好的。而今形式转变。 蓝玉自然想要止损。蓝玉微微摇头,说道:“这个不够。”何夕一见蓝玉松口,心中顿时一松。 这就好了。只要不要现钱。何夕总是有办法将蓝玉给打发了。何夕说道:“这个不够,还有,你放心便是了。”于是,何夕与蓝玉商议了好长一段时间。 进行一系列交易,刚刚起色的玄洋社,一下子扩充起来,何夕将很多产业都塞进了玄洋社之中。 从而将蓝玉的数百万两银票兑现了。只是,这仅仅是一个意向,想要完成这一件事情,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第七十三章傅友德的心思 第七十三章傅友德的心思 从蓝玉大帐之中走了出来,何夕只觉得一身轻松。 虽然说,何家的家产被他折腾没了。他还不知道如何,给安庆公主交代。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夕在辽东搞的事业,账目不清,公私不分。若是如此定何夕的罪,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奈何,不是何夕想如此。而实在是,产权这个概念。是后世才确定的。物权法通过,还是这十几年的事情了。 在古代,各方的所有权本来就说不太清楚。比如,靖海商号之中,有一些是说是宫里的股份。但实际上,是何府所有。而以大明的法律,朝廷命官不能再自己辖区建立产业。所以,何夕在辽东不应该有私产。再还有儒家传统,父母在不析产。也就是说。单独一个人是不拥有财产。他所谓的财产,是家里的,是族里。反过来说,一个大户人家有族长的身份,他所拥有的财产。很难说是他自己一脉的。而不是族里的。 这里又有族产。祭田等等。 很多方面都没有确定的说法。很模糊的。族产与私产。各方面都是可以转化的。而且很多时候,也是私下约定,并不上官府登记。而官府也无法做出这样的登记。工作量太大了。 所以说。这方面一片模糊。 很多都是空白地带。 有时候,不是何夕不想顺着大明律做事。而是他做的事情,大明律根本没有解释。没有想到。 何夕越发明白,发展生产力是一回事。调整生产关系是另外一回事。前者,或许还有猥琐发育的可能。但是后者,却是一场硬仗。大明中枢所有体系,从中央到地方。从民政到军政。从皇室到士大夫。都需要一场大变。 有时候何夕都不敢多想。 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随即摇摇头,将这种对未来的忧思按下去。只做眼前的事情。 未来太遥远,人只要当下就行了。虽然说做好当下的每一件事情,也未必能达到成功的未来。但是如果连当下的事情都不能做好,想那么多也是没有用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辽东建立成这个是世界第一个工业区。 蓝玉离开,已经是定局了。他需要找未来的新合作伙伴,也就是傅友德好好谈谈了。 ------ 茶水已经续了三次了。 何夕又饮下一杯,说道:“高丽的局面,大抵是这样的了。不过,我也不是一直在军中。颍川侯想要了解更多。只能问军中诸将了。” 何夕将他所知道的高丽战场局势,高丽民间局势,还有日本内部问题,等等。凡是他知道的东西,何夕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傅友德。毕竟,何夕与蓝玉之间的关系,并不影响他与傅友德之间的关系。何夕更不会因为私人关系,而影响到国家大计,特别是打日本这一件事情上。如果何夕有十分力气。决计不吝啬出十二分力气。 如果他可以,他恨不得将蓝玉拉过来。将蓝玉一些隐秘的布置,全部告诉傅友德。但是他知道,蓝玉决计不会说的。 他只能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傅友德。至于傅友德怎么接管蓝玉留下的情报网。就不是何夕所能知道。他只能让傅友德知道,有这么一张情报网存在。 傅友德亲手端起茶壶,为何夕再次续上一杯茶水了。说道:“多谢何大人。没有何大人,今日局面,我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了。也请何大人放心,后勤之事,全部托付给何大人。只要何大人能供应全军一切所需,其他事情,我不会多问一句。” 这一句话,也就是傅友德承认了蓝玉当初与何夕达成的一切条件。 毕竟在对钱上,傅友德可没有蓝玉那么贪。或者说,比起傅家列位国公这一件事情,区区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傅友德可是看见过,不知道多少富豪在乱世之中,沦为阶下囚。钱够用就行了。多了不是财,反而是祸端。 他刚刚到这里,接管大军。蓝玉又如此之不配合。大军之中,大多都是蓝玉的亲信。他急需臂助。再加上,他也知道何夕的才华与背景,将不重要的利益扔给何夕,换何夕的鼎力相助。自然是很划算的买卖。 当然了,这也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做法。 如果说,何夕再给傅友德介绍这里情况上,抠抠搜搜,甚至故意误导隐瞒。傅友德就不是这个样子了。而何夕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通过何夕一番谈话。傅友德就对整个战场有了一个详尽的了解。傅友德自然要回报一二。傅友德本身就是一个爽直的人。一下子将自己的筹码给打出来了。 何夕听了,心中大喜说道:“那就多谢侯爷了。” 傅友德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请何大人帮忙?” 何夕说道;“侯爷请讲。” 傅友德说道:“还请何大人给义州伯,横海伯打个招呼。” 何夕顿时明白,傅友德看得很透彻。 虽然蓝玉是征东将军,征东军之中,也是以蓝玉派系为核心。但绝不代表,这征东军之中,就没有其他派系的人了。这在大明任何一支军队之中都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南京是首先坐不住的。 任何时候制衡都是需要的。只是蓝玉在的时候,这些各派将领都被边缘化了。 而傅友德到来,又是另外一个局面。蓝玉嫡系,一部分会调换回国。另外一部分会被边缘化,取而代之的一部分是傅友德的嫡系,另外一部分就是之前边缘化的军队。 当然了,傅友德与蓝玉不同。 蓝玉义子一大堆。一到军中,恨不得将军中上上下下都换成自己的人。很多时候都忘记了。军队是朝廷的军队,而不是他蓝玉的军队。这也是历史上蓝玉为什么那么惨的原因。而傅友德就不一样了。 傅友德资历不一样。傅友德在军中资历很深,仅仅在徐达,冯胜,汤和等几人之下。资历深,就与很多将领打过交道。不是曾经当过这个些将领的上官,就是与这些将领的上司有过交情。 在这一点上,傅友德是能镇的场子的。而蓝玉之所以拉帮结派。与他的资历相较于老将比较浅薄或许有些关联。 所以,傅友德是需要一些嫡系作为根基。但是他并不需要全部将麾下将士换成嫡系。他只需大家服从他这个主帅的权威就行了。反正他要是功劳。至于打过这一仗,将来再在一起共事,就不知道是何年月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这大概是不同将领,在不同阶段,不同的做事方法。 蓝玉代表是一个阶段,傅友德又是一个阶段。而徐达代表最后一个阶段。徐达甚至完全放弃了在军中的经营。甚至恨不得放弃。但是徐达在军中的威望反而越来越高。 只要听他的命令,傅友德不介意用别的人。 义州伯叶沈,横海伯方乘风都是何夕线上的人。只要何夕点头了。表示支持。这两部在执行命令的时候,决计不敢算猫腻。其他的人,傅友德再一一调教。只要过半军队表示服从。再加上国家名分背书,傅友德就能强压其他人听令。 如果不听令,借一排人头祭旗便是了。 稳住一半以上军队,就不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大乱子。至于小乱子。傅友德多年为将,什么样的乱子没有见过。这种事情,早就轻车熟路了。 第七十四章新合作的达成 第七十四章新合作达成 何夕心中一动,顿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对叶沈与方乘风是一个机会。 之前说过,战场上想要建功立业,一来要自己实力过硬,能打。二来也要有人支持。特别是而今我方占据优势的事情。如果我方在劣势之中,自然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看谁能力挽狂澜。但是我方在优势的时候,就会出现,派谁去,大抵都能建功,不过是谁打得更好一点而已。这一点,对国家来说,并不是太必要的。 蓝玉在的时候,何夕根本没有想过,给叶沈与方乘风争取机会。因为没有用。 军队是蓝玉的核心盘。蓝玉在军中有一大批义子嫡系。不给他们吃肉,给别人吃。可能吗? 这一次大战,何夕的人看似都有参加。但是实际上,都是边角料。 真正决定性的战事,都是蓝玉本部人马。 而今却不一样了,傅友德不在乎这里。他在乎的胜利本身。而不是谁帮他获得胜利。 何夕说道:“自然没有问题。我立即让他们两人拜见侯爷。今后就请侯爷好好照顾了。” 傅友德说道:“好说。你与忠儿都是陛下的女婿,自然要互相照顾,你的人,就是我的人。特别是海战,我是不太懂的。如果横海伯只要能担得起担子,他就是大军先锋。” 先锋这个位置可不一般。 如果有能力的话,几乎是最容易立功的位置了。 就好像常遇春。常遇春发达,就在于渡江作战的时候,作为先锋攻采石矶,一举先登。大破敌军,一日之中英武之名传遍全军。才有后来的种种。 何夕一直以为,傅忠会为大军先锋。毕竟,傅忠的能力也是不错的。更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却没有想到,傅友德选择将这个位置让出来,可见傅友德的诚意。 其实傅友德之所以如此,固然是诚意,但也是现实。 那就是傅友德并不懂海战。不过,到了一方主帅的位置,已经与将领有本质的区别了。傅友德所要考虑的并不是他擅长不擅长,而是麾下谁擅长。不得不承认,很多高级人才培养是需要周期的。 从何夕涉足大海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但是独当一面的海军将领,还是缺乏且匮乏的。傅友德为大军考虑,也只能在这个小范围之中选择。方乘风就是其中之一。 居然如此,傅友德自然愿意卖一个人情。 何夕并非想不到其中奥妙。但是他即便明白,也要承傅友德的情。 何夕说道:“多谢侯爷。”他微微一顿,说道:“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告诉一下侯爷吧。这些事情或许也是陛下为什么用侯爷,而不用永昌侯的原因之一。” “哦?”傅友德有些惊讶,说道:“还请何大人指点。” 何夕先说道:“侯爷可知道,在鲸海之中。有一岛名叫佐渡岛。是日本流放犯人的地方。其中多产金银。我已经派人去看了。已经证实这一点。派人的就是锦衣卫千户刘本。” 其实,佐渡岛上金银矿,还在寻找之中,并没有何夕所言的已经验证了。不过,何夕也可以用来扯一下虎皮。 傅友德一下子抓住重点了,说道:“锦衣卫?” 何夕说道:“对,正是陛下的人。” 傅友德沉默了,心中不知道在思忖什么?想了半日说道:“陛下要金银?这不像是陛下的性子。” 傅友德说得很对。 朱元璋是什么样的人?傅友德是清楚的,老子有云: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这些朱元璋虽然没有都做到。但是朱元璋决计不贪图金银。如果朱元璋真贪一样东西,应该是粮食。 似乎是骨子中的饥饿感。让朱元璋在屯粮上非常上瘾,以至于当永乐年间,第一次北伐草原,根本不用调动后方的粮食,单单是延边一些卫所的存粮,就足够打上一仗了。 都是洪武年间的积蓄。 何夕说道:“不是,陛下爱金银,而是朝廷需要金银。宝钞不行,已经是陛下的新病,朝廷宝钞这些年跌得不怎么厉害了。但是一直在跌,以至于民间交易,用粮食,布匹,金银,铜钱者多,用宝钞者少。陛下之前下过命令,令天下禁用,金银铜钱等物。专用宝钞。然后杀人再多也改不了这个局面。才知道民意不可强求。是以这几年朝廷开始铸铜钱与铁钱。但是宝钞毕竟是国家正币,总不能不管。是以我提出了以金银为宝钞之本,锚定宝钞之价格。” 说到这里。傅友德忽然脱口而出,说道:“银票?” 何夕说道:“正是,不过是我自己的尝试。” 傅友德表示明白。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皇帝一出手,动静太大。唯有下面人先办。如果办错了。皇帝还能兜底。如果办好了。朝廷接过来推行天下即可。 何夕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就需要大量的金银,而日本一直生产金银。大明金银比例,一直在一比十,或者更多。但是日本金银比例最低的时候,在一比六。可见日本金银之多。” 傅友德说道;“蓝玉胆大包天,如果经蓝玉过一道手?留到朝廷手中的能有一半就谢天谢地了?而我就没有那么贪了?对吗?” 何夕说道:“侯爷,说笑了。只是我一点想法而已,当不得真的。” 傅友德说道:“明白。这事情我知道了。请你放心。下面人在日本祸害成什么样子,我不管。但是日本每一两金银都会进入国库之中。” 朱元璋的大旗很好用。 这就是大明局面,只要朱元璋一日不死,全天下都是朱元璋的忠臣。只需抬出朱元璋的意思,除却李善长这个硬骨头,都会俯首听命的。说傅友德不爱财,那是假的。但是在朱元璋的命令之下,区区钱财算得了什么。 就好像何夕一样,傅友德也早就过了,在乎钱财日子。唯独蓝玉因为他拉帮结派,收养了这么多义子,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蓝玉才需要大量的金银支持。 当然了,也有蓝玉的本性在其中。 何夕说道:“不知道,侯爷有什么要吩咐的。这几日我就要回辽东去了。” 傅友德说道;“可是密旨之中有什么?” 何夕点头,却不多说什么。 傅友德说道:“你且多留一些时日,有一批人会跟你一起走的。你毕竟在高丽时间长一点,也能让有些人安心。” 何夕听了,明白傅友德让留下来做什么?做中间人。一场大戏,生末净旦丑,各有安排。如何仅仅傅友德在,双方没有一个缓冲,估计很容易见血。何夕与蓝玉搭档一段时间,在蓝玉的部下之中,也是有一些影响力的。正好做一个中间人。 要走的这一批人,不是别人。就是傅友德要拿下的蓝玉嫡系。他们如果乖乖的。也就是跟着何夕回辽东,或者去其他地方安置。 何夕说道:“也好。只是侯爷,都是大明将士。能不见血,还是不见血的好。” 傅友德一笑道:“老夫岂是嗜杀之人。只要大家都让一步。老夫也不愿意见血。” 这是真话,傅友德老奸巨猾,也不愿意真将蓝玉得罪死了。但是真到有必要的时候,杀人的时候,也不会眨眼的。 第七十五章日本金银 第七十五章日本金银 佐渡岛上。 刘本虽然在锦衣卫序列之中,但是几乎一直跟着何夕。 何夕需要锦衣卫的情报,都是刘本负责的。但是同时,何夕也相信刘本也负责监视他的重任。 但是这一件事情,知道就行了。就不用说出来了。 刘本在佐渡岛上,已经一个多月了。 占领佐渡岛,根本不废功夫。佐渡岛全盛的时候,也不过数千人。也就是一些流放的日本公卿以及他们的随从。而今,公卿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公卿们再足利幕府时代,更多是一个摆设而已。 这里流放的人也没有人管。时间长了。能离开的都离开了。剩下不过数百人。就一个村落而已。 刘本带了千余人,五条船来到这里。立即将这里的所有日本人抓成矿工。 只是,矿工的数量有一点少。 不过更让刘本犯难的事情,就是从佐渡岛上找到金银。虽然上面说有。但是刘本却找不到。 佐渡岛并不大,但是这个时代探矿技术很落后,很多时候都是一门玄学。佐渡岛好歹几十里,两道山脉。一个多月想要找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刘本唯一的收获,就是佐渡岛有金银的传闻是真的。因为在日本原住民手中,获得一些金银物品。再有就是山中小溪之中,发现了一些金沙。但是都很少。远远不够这一次出航的花费。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刘本的努力之中。终于发现金矿的矿脉。更是发现了一个足足有人头大小的狗头金。 刘本不敢怠慢,立即送往高丽报喜。 —— 刘本送来的狗头金还没有到高丽。而此刻,大内义弘已经将军中所有的金小判拿了出来,满满地堆满了一桌子。 因为釜山城长达两个月的围困,就要走到最后了。 蓝玉已经离开了高丽,他在这里每一天都不舒服,又挂念南京的形势,索性先行一步了。对于蓝玉的离开,对大家都是好事。而蓝玉走后,傅友德在何夕的辅佐之下,对全军进行了整顿。 蓝玉一些嫡系被撤下来,有两万左右的军队,被安置在辽东,北平等地,补充叶沈所部,与傅友德带来军队的空档。今后还会有一些军队调过来。但不会太多了。 毕竟长距离军队调动,也是很消耗钱粮与士卒的士气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调动总之,会损伤军中士气的。一时间的军队混乱也是难免的。 想要结束这种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场胜利。 在军中,大多少数时候,胜利可以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军心不稳,打胜一仗就好了。思想混乱,打胜一仗就好,甚至后勤不足,打胜一仗就好了。如是等等。 军中这种调整,让中下层将领人心不稳。 虽然说,傅友德的调查不涉及中下层。但是每一个中层将领,都关系着很多下层将领与士卒,他们怎么能不关心啊? 所以,傅友德就看上了唾手可得的釜山城。 也由不得蓝玉不生气。 蓝玉不是不想打釜山城,克尽全功。而是蓝玉没有接到进攻日本的命令,需要吊着这里,获得进攻日本的法理。而傅友德有这个,釜山城的重要性就下降。 当然了,留着也会有好处的。比如引日本来救援。 答案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利义满大举调兵遣将。他自己也离开京都南下。一副要大举出征的样子。但是除却送信的船只外,一艘船都没有越过对马岛。不仅仅明军这边觉得,日本不会来救援了。就是大内义弘这些人也觉得,他们会成为弃子了。 这个时候,傅友德权衡利弊。觉得日本人大抵不会蠢到真与大明海上决战。如此一来釜山城的价值,就大大下降了。 于是,傅友德决定先让军队打一个胜仗,重整军心士气,其余的事情慢慢来不迟。 所以,傅友德整顿全军。从各部之中抽调精锐,进攻釜山城。 之所以是如此,因为釜山城进攻面不宽。就一个半岛上小城,可以展开进攻的地方很窄。放不下很多人。另外傅友德也是想通过掌控这些精锐将士从而影响到全军。 因为这一直从各部调出来的精锐,由傅忠统领,负责主攻。 明军摆出这样的架势。大内义弘也知道而已经是最危险的时候了。于是,将军中所有的金银拿了出来,堆在桌子上。用来激励将士。 所谓的金小判,就是日本铸造的一种金币。就好像是中国的金元宝一样。 只是这些眩目的金光,激励不起下面将士的勇气。 一个日本武士说道;“大内殿下,我自然会拼死作战。但是我不要这些东西,我想要一个准信。幕府会来救我们吗?” 大内义弘看着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只能说道:“足利殿下,义满天下,他说会来救援,就一定会来救援的。请大家放心。只是明贼强横。必须调集天下六十六国兵马,才能与明贼一战。这需要时间。请大家为了幕府,为了日本奋勇作战。只要明贼一日不攻下此城。他们就不可能进攻日本。” “嗨。”下面武士下意识整齐划一地说道。 在大内义弘的指挥之下,开始做防守的准备。 只是桌子上的金小判,依然金光闪闪,但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大内义弘,心中暗道:“足利殿下,还请足利殿下不要辜负我。”他已经准备好战死在这里了。 —— “呜呜”的号角之声。大概有万余步卒在釜山城下列战。何夕也阵中观战,这里很是险要。两侧都是大海,眼前只有两三里的一个平面。而且是上坡仰攻。 城头上,密密麻麻无数乱七八糟的旗帜。 每一个旗帜就代表了一个大名。 不过,何夕并不关心。他看见步卒后方安置的二十多门大炮。对于这一战的胜负,心中已经有底了。他问道:“侯爷,你觉得几日能拿下此城。” 傅友德淡然说道:“一个月吧。” 何夕皱眉,说道:“这么久?”何夕是打过仗的人。虽然没有亲自指挥战斗,但是对战事并不算太陌生,在他看来,如果强攻的话,三日破城,都是可以的。那也会带来很大的伤亡。但是断然不会用一个月。 就是什么也不懂的新手,用最笨的办法,一点点的磨,也是能攻下来的。但是傅友德是谁?当今天下排名前十的名将,难道傅友德就这一点水平吗? 傅友德淡然一笑,说道:“有些仗,要快。有些仗,要慢。有些硬骨头要硬吃,有些软柿子要慢慢磨,用兵之道,在乎一心。” 何夕似乎听明白了一些。 他想来,傅友德在用釜山城刷经验。他毕竟带了一支新军队。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固然重要。但是傅友德也想要熟悉军队。让军队熟悉自己。怎么熟悉,看战场上的表现就行了。 傅友德这么多年的老将,一支军队在战斗之中打上一场。他大抵就对这一支军队,有底了。知道将领是什么风格,该怎么使用了。 何夕还想来,或许傅友德也没有完全放弃围点打援的想法,这慢慢打。也是持续地给日本方面施加压力。不仅仅可以减少伤亡。更是提高日本内部生变的可能。 毕竟,一口吃了。日本有些人即便有想法。也来不及,甚至对某些人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但是钝刀子割肉,一点点地来,就不一样了。 第七十六章足利义满的难题 第七十六章足利义满的难题 大内义弘这数万大军,关系到太多的人了。一下子没有了。很多人也就承认现实了。但是这样磨着,逼着,让釜山城伤亡惨重。或许就能将足利义满的真态度给逼出来。 何夕猜测,足利义满会将救援的调子喊得震天响。但决计不会将幕府的主力投入其中的。 毕竟,要是何夕也会这样做。 这样做有利于打破幕府与南日本很多大名的关系。 至于其他的好处,何夕一时间没有想出来。不过,他并不怀疑傅友德是乱来的。定然是有他自己的用意的。 忽然,这个时候连绵不断的炮声响起了。 一枚枚铁弹打在城头之上,将大片大片的夯土给打落下来。一阵炮击之后,告一段落。这年头大明火炮射击的频率还是比较慢的。随即将士们一阵欢呼。但是大军依旧不前, 过了一阵子,火炮再次轰击。 在轰击之后,明军将士扑城一次,见日本人有备,就撤了回来。随即有一阵炮击。 何夕见状,就知道这种打法。一个月能攻下来就不错了。而且日本死的人估计要比明军还多。在火炮轰击之下,在城头上也不安全。但是他们又不能避开。因为他们躲开城头,就很容易让明军冲上来。 只能硬生生挨炮。 交换比很惊人。但是火药消耗定然不少。好在朝廷的军费已经下来的。当然了从南京将这些物资运输到辽东,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对何夕来说,这一点消耗还是供应得起的。 只是何夕不想在这里了。 辽东还有太多的事情,要让他来办了。 何夕对傅友德说道:“侯爷,这里没有我的事情了。我就回辽东了。” 傅友德说道:“你有事就回去吧。不过,军中后勤,你派一个人过来掌总。” 何夕一愣,说道:“我派人?” 傅友德说道:“我不是蓝玉,不过,你派的人要有能力,如果撑不起这摊子。就不要怪我了。” 何夕说道:“侯爷风光月霁,在下佩服。” 傅友德说道:“不用你拍马屁。这样做,你好我也好。” 傅友德其实很懂规矩,如果按照常规来做。何夕其实要在军中常驻,列为副帅。作为牵制。也不知道是因为高丽与日本太偏远了。还是不被朝廷看成威胁,还是何夕有特权,才能在辽东与高丽之间来去自如。 但是傅友德要守规矩。那就是军中一个人权柄太大。对傅友德自己都不是好事。 有些关键位置,给傅友德,傅友德也是不要的。但是前提是,派人的人能够顶事,能将一摊子撑下来。不能耽搁正事。 其中之分寸,傅友德拿捏得很好。 只是如此一来,何夕又头疼了。因为,他夹带里面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且都太年轻,派人来常驻军中,掌控全军后勤,对于何夕来说,还真是一个比较难办的事情。 —— 何夕觉得难办的事情,对于足利义满来说,简直是幸福的烦恼。 釜山城的危机传到了日本之后,一时间,长崎城中,无数人求见足利义满。有哭诉的,有哀求的。有威胁的等等。只一句话,求足利义满救援。 足利义满也知道。 这些人之中,有些是真的。因为整个家族的未来都在釜山城中,如果救不出来。那么他们的家族就没有未来可言了。所以他们不惜一切要救,不管其中风险多大。甚至要再来一场大败,将整个日本都拖入深渊,对这些家族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自己一个人倒霉,算是自己倒霉。 所有人都倒霉,就不算倒霉了。 很多人都来演戏的。 釜山城的危机,这么多天下来。很多家族都已经消化了。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但是大家都要向前看。要做最坏的打算,家中的权力结构已经做出调整了。也就是说釜山那些人回来了。很有可能已经没有位置了。 当然了,不同的人没有位置,也有不同的想法。 如果家臣们是将少主扶正。那么老家主回来之后,还能出家以僧人的身份掌控家政。如果填补这个位置的是,家中另外一派,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很多时候,日本大名内部争斗,完全不逊色于外部的战争。很多大战都是因为继承权而打响的。然后演变成将很多家族参与的混战。 但是,不管怎么说。一些颜面还是要的。 所以,他们即便很喜欢在釜山的人回来。希望他们最好光荣的战死。但是也要在将军面前,做一场好戏。表示自己对釜山那边的关心。 而足利义满也在演戏。 他作为将军,放弃如此多大军。是断然不行的。他只能表现出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不能表现出自己不想救。于是他不能拒绝这些人的求见。必须一一接见。向他们表示他的决心。 同时要沉得住气,等待最好的时机。 总之,足利义满这一段时间,整整瘦了好几斤。 好一阵子,足利义满才算抽出了一点时间,召见细川赖元。 房间之中,烛光摇动。细川赖元跪在下面,不敢抬头看着足利义满。 足利义满说道:“大内义弘答应了吗?” 细川赖元说道:“已经答应了。只是大内义弘要将军答应两个条件。” 足利义满说道:“说什么条件?” 细川赖元说道:“大内义弘要将军对着天照大神发誓,答应他大内家的一切领地不许变动。并让他的儿子登上家主之位。” 足利义满神色不动,但是烛光投影在他脸上,有些明灭不定,足利义满好久才说道:“你觉得该答应吗?” 细川赖元说道:“将军,应该答应下来。只要按了大内义弘之心,才能拖住明军,给我更多的准备时间。而且如果大内义弘倒戈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足利义满叹息一声,说道:“也好。” 足利义满低估了调动全国兵马的难度,他虽然已经做了很多工作。但是依然有很多大名阳奉阴违。这是足利义满万万不能容忍的事情。在足利义满看来,攘外必先安内。 如果抵抗外敌的后果,是足利家的衰落或者灭亡的话。那么足利义满,不介意与敌人媾和。毕竟足利家是足利家,日本是日本,两者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而足利义满南下以来,最想要的一块肥肉,不是别的。就是大内家的领地。 首先大内家的领地,大部分在本州岛上,距离足利家统治核心,京都是比较近的。九州的领地太过偏远,远离足利家的核心地区。即便拿到手,也很有可能吃不下来的。 也就是大内家比较容易那下来的。 其次,足利家与大内家并不是没有矛盾。 如果没有出征高丽这一件事情,大抵几年之后,足利义满退位,将将军的位置传给儿子之后,就与大内家爆发了冲突。这位大内义弘,号称日本项羽,也被足利义满给弄死了。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矛盾。最大的问题,就是贸易权。 足利义满也参加海外贸易,但是大内家与高丽有特殊关系。双方联系紧密,大内家在海外贸易上的利润远远在足利家之上,足利义满早就想将这些拿到手中了。 只是需要契机。 也是因为大内家源出百济国。与高丽之间特殊关系,才让大内家成为征高丽的主帅。陷入而今的危机之中。 怎么看,足利家都是赚的。 足利义满早就想一口吞下来。 第七十六章大战将起 裙哭来哭类发剑吧笑 脑哈,旁降题速阿眉脚蛋得图,哈左石得图发察巴神象。速阿,碎利痛担寻给巴惊京,入哈晓弃未图资幻巴。救啊,寻婆易首呼,纷惊京,摆禁统出息年碎利禁效第? 碎利痛担草既呼冲发护禁择皓肥绝,温理馋婆脑弃忽任。五哈鬼既晓权衡利弊。们睡紧对未弟,嗯疯:“常一锦恢。常左发吧进村友钱,未火好芒规发护禁巴速死利益,域芒规恢巴果戒禁连题村。” 居塔,碎利痛担布超题幕,哈死陷阱巴。 升政哈火毕们抹同巴政治闹奇...... 《大明公务员》第七十六章大战将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谋国谋身 裙哭来值类谋小谋帝 念夕温幕淡淡没扫未忽更。 恢林些璟择未室钱互涅要探,片哈怕脱些璟哈秘松去巴越。寻年些或巴果戒,问致断争,们查晓左问行很奇钱恐士宽祖巴。些璟域片哈种修巴儒睛,恢剧达哈些或,摆群嗯恢震哈儒睛。 五致应哈,些伯胖毕越问致域主,员类域主。法首片哈么濂未度巴纯儒。丝圣些伯胖哈纯儒,年秘松么濂脑眉功抖,配些伯胖冷眉搅玩未番另二,让李惟庸几题配睡自。 呼未维越,跑恢巴吸越模呼,哈们年怕扫扫。 李惟庸年...... 《大明公务员》第七十八章谋国谋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皇孙之争的潜流 裙哭来辈类分该题烟巴潜八 左当题睡,些璟语域建死嗯步仙浅布争巴处扫。 纷扫营忽,辽城她兵传模迎君念夕。居幕好死朱雄英。、 朱雄英担聚狐奈。 恢居塔法间气文但巴。间气剑翻。 面石择维观相巴逼戒,摆震喝最和仗关?己震晓嗯朱雄英跑改好短冲焰小于村吧忙巴骂给端发巴。岂眉建死未颗间夜年发吧进巴温。恢面剑翻力既轻往题留。 念夕男万万震群讲朱雄英费纷剑翻钱巴。 夫睛睛巴吧朱雄英弃左择理扫。 念夕林于村她兵和扫未维谁却。未旅途劳...... 《大明公务员》第七十九章皇孙之争的潜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国事家事 裙值来类小给禁给 休孝孺份静震哈带越仿捏巴越。五哈死胜其号哈到戒理巴。休孝孺休种,顾晓林恢和面硬。休孝孺卖议哈撞简饭八域震低宫反什道,域震哈建死河腕巴。五哈儿压秦越择松未宝。目支。甲钱吊。 休孝孺未惊停,好震是疯音方松初? 恢建死儿压步快? 主左休孝孺温高未六,嗯疯:“命命,居塔年分戒分该将梦现,哈震眉私涅授随巴。势烦奏怕陛图临女。震哈梦臣震出息,配哈择未透给顶震女。” 易戒牙嗯疯:“丝当嗯模,脑妇奏怕陛图...... 《大明公务员》第八十章国事家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开荒路线 裙值来未类焰荒室闪 曾洋社题速阿夜年未维大壳。好哈除年,念夕吧曾洋社居幕区土巴及照,传让蓝狂费属,装险纷靖杀交脚题幕。蓝狂法能峰未透给顶,恢院既爱焰扫,面石文但乃握石火毕巴坐住第,卖议统死未胜,域低口有火图,骂配,级模丹休择未时,份静震低哈蓝禁交业巴查送。 秀倒,配灵巴发怕交业环运,毕姚钱,险震哈未维由伤巴交业环运。摆禁死坐住第,摆好眉占毒商未时丈热巴再翻尸额。 脑晓左杀找未胜爷休,毕爷塔第爷图,配勋块...... 《大明公务员》第八十一章开荒路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水稻与小麦 裙值来目类,任稻林改麦 “焰镰扫------”拖冲端端了惜巴文体题弟严纷扫念夕巴呵朵题幕。 务卖咚咚巴鼓弟间笑。 狐阴越,狐程学秦梦先,未险图扫开。左麦开题幕,玄况未维绵延阴理巴横吞,配左开中,死未维梦刚,帝前玄冲未维发亲鼓。恢仿冲诸维鼓槌,未图未图巴敲思冲。 择好哈,速死女玩巴入血卷。 恢巴鼓弟呆逃冲速死越巴负阵节奏。芒象秀倒逃顿巴吗抓,吧择未时麦开北割诗。 口未维越传震群萧撞,脑哈美官巴轻前属。 左念夕呼模...... 《大明公务员》第八十二章水稻与小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农业的未来 裙值来甲类农业巴级模 左念夕巴静划题幕,灵睡辽城农业照年诸及照,未及照哈够速还远,未及照哈民政还远,配队哈阿民政还远年连。够速还远震步哈魂扬人状配买。 念夕吧震低左农业钱极切四极先断第。 题速阿丝当。哈除年念夕震婆震魂扬未维人塔。 幕小氏害观巴农业社低,左农业香刻题钱,份静震缺先越临。念夕脑晓北未维眉施刻临燕巴大停。统死未胜技行林负巨,缓械钱巴神象。恢客好眉吧给顶寻主。 铁握寻婆恐念夕统晓主。 念夕妇晓巴脑哈...... 《大明公务员》第八十三章农业的未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舆情 裙值来借类锦面 文但越忽域哈死留限巴。目尊万越,买修让文但越忽复构香睛扫众定。己震晓嗯,发进阵剑,域妇晓征召文但民盯。电毕震男眉语迁徙扫。配逃维发怕丹休,传哈涅面缺越。 娜调语模未父发灾,临低死越肯荒。 铁握丝圣震哈据城巴处,卖议死越肯荒,域法首肯纷辽城。 越忽恩缺,哈法端惊停念夕晓幻面巴致应。 究既扫,择未透给顶死利域死弊。弊泽题前买修嗯步扫。五哈越忽涅面恩缺。域让念夕左记广缓械钱,险建死儿压发阻第。除年...... 《大明公务员》第八十四章舆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解缙 第八十五章解缙 这就是整个勋贵集团最大的问题了。 中国历史沉淀太深厚了。勋贵当权的时代,其实也就是西汉初年。从汉高到汉武时代,都是这样的。甚至确定了非侯爵不得为相的潜规则。但是自从西汉中期之后,勋贵就让位于文化贵族了。 也就是士大夫家族。 更是在宋代确定了读书人地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而大明勋贵们是一些什么人? 要么是泥腿子出身,他们骨子里认同这一套哲学。要么是,原本就是地主豪绅家族,对于这些家族来说,他们甚至是读书人的一员,摇身一变从勋贵家族转变为士大夫家族并不困难。 从权力上来看,这些勋贵是占据上风的。甚至权倾天下。但是从思想上,他们是士大夫儒家的臣服者。 所以整个大明,从武勋时代转变为文官时代,其实并不仅仅是士大夫们的想法,是当初朱元璋的想法,也是整个时代惯性与潜意识。有些社会意识因为时间太长,简直已经是根深蒂固。 这些既得利益者们,甚至不自觉的服从儒家的话术。觉得自己作的事情是错的。 在这个战场上,何夕指望不上其他人。 何夕说道:“而今我们在辽东,对京师的事情鞭长莫及。姚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姚广孝说道:“大人说的不错。这一件事情的主战场,只有在南京,别的地方做什么都没有用。大人又回不了南京,只要在南京推出一个人选。代替大人迎战丁显。这种事情,无所谓胜负,但是决计不能只有丁显一个人的声音,否则时间长了,一些事情就真的变成理所当然了。那时候,我们想做什么,就难了。” 在思想领域,何夕一直是一个挑战者的身份。 即便何夕在朱元璋的支持之下,在大明已经有了一席之地。但仅仅是一席之地而已。但是儒家数百年根深蒂固,仍旧是主流。 何夕说道:“你有什么人选?” 姚广孝说道:“国子监明鉴堂之中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只是有些年轻。” 何夕说道:“说来听听。” 姚广孝说道:“解缙。” 何夕眉头一挑,说道:“解缙?” 果然是人才是会发光的。不用何夕特别挑选,解缙自然出现在国子监之中,或者说明初很多名臣,本身就是国子监出身的。而今因为何夕的关系,科举并没有恢复,国子监的地位更加重要。 天下人才都要通过国子监才能出现在官场之上,对国子监的控制,是何夕最大的本钱。 只是解缙这个人名出现在何夕面前的时候,何夕还是有一些惊讶的。 姚广孝说道:“就是解纶的弟弟,解家三兄弟,每一个都不错。但是最有才华的就是解缙,解缙的才华,与他兄长不一样,是文辞之才,用之与丁显相争。是最合适不过了。而且解缙是自己人。” 解纶在何夕麾下做事,是从国子监明鉴堂出来的。是练子宁,黄子澄的师弟。在何夕派系之中,算得上是苗根正红。再加上姚广孝特别说解家三兄弟,估计解家三兄弟都是何夕门下。 姚广孝要说的不是解缙的才华,而解缙的可靠性。毕竟这一件事情,不可靠的人,危害太大了。 何夕说道:“那就听姚先生安排吧。我这就给宋麟写信,让他用国子监全部力量支持他。” ------ 明鉴堂这些年变化很大。在何夕在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临时修建的大院落。而今却不一样了。数年的时间,明鉴堂一直在不断的修缮之中。而今明鉴堂建筑规模与国子监原来的建筑相匹敌。 庭院深深,而明鉴堂学子虽然多了不少。但是比起整个建筑群还是少的,这里最多的是书,而不是人。 不管是何夕提出整理国故,还是何夕提出新史学。都建立在庞大的古籍之上的。 这几年苏伯衡主持明鉴堂,完成最大的工作,就是对古籍的重新抄录,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每到一地,都要收集所在地的古籍文书。定都南京之后,更是全天下征集书籍。大内书籍之多。后来就是根据这些古籍,修成了永乐大典。 不过,后来这些书籍,被付之祝融。 而解缙就是苏伯衡的得意门生。 此刻的苏伯衡,与解缙在松树下品茗。秋风萧瑟,摇落一地松针。落在地面上,青石之上,别有一番味道。 苏伯衡说道:“我刚刚从监正哪里拿来的一封书信,你看看吧。” 解缙坐在石凳上,不觉得怎么样。但是他起身双手接过书信,就显露出身形,有一些矮。不过他风度过人,美中不足之处,很容易弥补。 解缙打开书信,细细一看,顿时脸色微变,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忍不住说道:“山长,亦知有解某?” 在何夕看来,解缙是历史上的名人。但是在解缙看来,何夕才是他高山仰止的大人物。掌握他未来命运的人物。明鉴堂每年都有很多人流入各部。成为最底层的官员。解缙仅仅是其中之一。纵然他被苏伯衡赏识,当成亲传弟子。但也仅此而已。 苏伯衡文章是好,颇有眉山苏家的家风。但也仅此而已,与何夕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苏伯衡老了,未来最多不过是在明鉴堂终老而已。但是被何夕赏识,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些年,很多人证实了这一点,只要被何夕赏识,几年之内就能一步登天。更不要说,他出于明鉴堂,是何夕的嫡系。何夕所用之人,几乎全部出自国子监明鉴堂。 当然了,国子监与明鉴堂那么多学生,未必都能成为何夕的党徒。毕竟一来人各有志,二来或许别人有其他的政治资源。而解缙虽然出于书香门第。父祖都是宋元之高官。但是新朝鼎革,解家并没有多少政治资源。解家三兄弟能同入国子监,一方面固然是解家的三兄弟才华,也是他们所有的政治人脉了。 而今大哥已经在辽东任官了。在何夕手下做事,前途远大。 解缙内心之中,自然也想得到何夕的赏识,从此一飞冲天,绝迹泥泽。他在明鉴堂之中苦心经营,把握住每一次机会,将自己的名声宣扬出去,终于等来何夕一封书信。 解缙岂能不高兴? 苏伯衡见状,叹息一声,说道:“我就知道,这明鉴堂留不住你。你啊,心不定。” 解缙连忙行礼说道:“学生辜负老师厚望了。” 苏伯衡对解缙寄以厚望,但是这个厚望并不是让解缙出去做官。而是跟着他做学问。何夕用全新的视角解读历史。仅仅打开一扇大门而已。但是,其中很多东西,都是没有整理的。 苏伯衡这些年在明鉴堂之中,一边教授学生,一边对古籍史书进行整理。比如编订各部专门史,如地理。道路,财政,政治变迁,等等。加入数学分析统计归纳都手段。从中发现更多的历史规律。 当然了,苏伯衡一时间还没有什么发现。但是他做出的研究与整理,却是后来史学家所必须。 只是这样的事情,清冷的很。没有什么荣华富贵可言,但总是要人做的。解缙资质特别好,博闻强识,过目不忘。苏伯衡很希望解缙能留下来帮自己,将来他这些事情,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可惜,解缙心思太重,功名之心太炽热,是坐不住的。苏伯衡也只能悠悠一叹,说道:“无妨,人各有志,只是何大人交给你的事情,你真能做到吗?” 第八十六章丁显的扬名之路 第八十五章丁显扬名之路 不是苏伯衡担心。 而是丁显之名,在官场民间都是一号人物了。 盖因,他做了一场大事,那就是在报纸上将一场大案给掀开了。就是福建民船丁家出海,但是一船百余人,在海上被截杀。接过丁家的货物在黑市之中低价流出来。 也就是说,不知道是那一家勋贵在海上做的。 地方官一看,这惹不起,而且所谓的丁家是平头百姓,说起来,还犯海禁。毕竟大明的海禁,而今是许可制,一般只准大商号,不准小商号。但是实际上,执行的并没有那么严格。 一方面,是因为大明海岸线太长了。官府管不了那么细致。另外一方面,也是很多大商号也要与当地百姓合作。有各种手段或者出海名额。比如说他们是某家大商号的分号。 挂靠这个制度,并不是后来才有的。在违法乱纪这一件事情上,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所以将这一件事情想按下去。 这种事情并不少。这年头不要说海上了,就大明官道上,也未必没有杀人越货的强人。而且早就有人总结,在河盗残忍程度远远在海盗之上,因为在河运之中,抢劫船只的盗贼一般都是附近的渔民村民假扮的。所以万万不能留活口。但是海上就不一样,远离官府,不怕暴漏身份。 这才有活口,这一件事情也流传出来了。 行商从来是高风险的,除非早已熟悉的道路。否则出事,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不要海上,在大明王法管理不到的地方,即便有背景的商号有时候,也难免吃一个哑巴亏,更不要说着些百姓出海了。 但是,丁显偏偏咬定这个案子,死咬不放。在民报上捅出来了。 并不是丁显想要学人家做青天大老爷。而是丁显从其中嗅到了机会。他之所以有今日之位置,就是攻击开海。吸引了很多人的支持。他自然沿着这个成功路径走下去。 这个案子,很具有典型性。他要让天下人知道海上的危险,迎合一批人心思。 当然了,丁显也揣摩过朱元璋的心思。 朱元璋小民出身,对百姓很是爱护,对这种大案要案,是一定要查清楚的。即便,这背后有什么想法与算计。朱元璋也会先放一放。 果然,正如丁显所料,朱元璋知道这一件事情后,第一件事情不是处理丁显,而是派人巡视福建,将知道这一件事情不作为的福建知县知府全部拿下了。福建按察使,布政使,都受到了牵连。 纷纷调任。 丁显一案,将福建的天给翻开了。自然令天下人震惊,不敢小看丁显。 只有丁显知道,朱元璋最重上下沟通。他知道贪官污吏之害,甚至允许,百姓将贪官污吏扭送京城治罪。对这种看似很小。但是实际关系百姓一辈子福祉的案子,最关心不过了。 民报本来就是朱元璋尝试另外的监督办法。 自然要做出威势来。他要让人知道,一旦违法乱纪的事情,被翻出来了。朱元璋一定会追究到底的。与这种全新的监督与震慑相比,丁显一点私心也算不了什么了。 丁显这个人,在朱元璋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他其实也想看看,丁显这个站在新时代风口上的人。要做什么?也顺便看看何夕准备如何应对? 这一件事情,对丁显的好处就太大了。 虽然说,大明天下也算是太平,但是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那一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何况在这个时代,朱元璋也最多能管住南京城外,南京城外的很多事情,即便是锦衣卫也未必会全部告诉朱元璋。 天下之间,自然有很多不平之事,不诉之冤。 百姓们不明就里,自然将丁显当成了希望所在。一时间很多人都找上门来,求丁显申冤昭雪。 丁显摇身一变,成为为民请命之人。 当然了,丁显这个人心高气傲,但是本性也没有坏到哪里去。只是他多年磨砺之后知道轻重,对于能写轻的,或者不干涉到他惹不起的高官的那种案子,自然大鸣大放,至于牵扯太广,他惹不起的。自然是悄无声息的遮掩住了。 即便如此,丁显风头大盛,他对开海之事的评价,似乎一下子变成正确无比了。 在苏伯衡看来,这丁显很难对付。 解缙沉思片刻,说道:“此事不难,其实我明鉴堂内部的刊物,里面有很多内容,只需放出去。就足以建立一家比民报更好的报社。以此为基础,选一二题目,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就可以了。” 苏伯衡说道:“何处攻之?” 解缙冷笑一声,说道:“他有案子,我们就没有案子了?天下间,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一件事情,从一个角度来解释,是一个道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接受,就是另外的道理了。对于这一件事情,解缙一点也不陌生。丁显固然不错,但是解缙一点也不怕的。 这种耍嘴皮子的事情,解缙不怕任何人。 只怕背后没有人支持。 毕竟,如果丁显背后没有人支持,单单看丁显做到事情,他早就被人弄死了。 解缙很明白,这南京的舆论战场,其实是一个两股势力的提前碰撞。他而今不过是一个马前卒而已。 解缙不怕当马前卒,他现在是马前卒,但不会永远是马前卒的。 苏伯衡说道;“我就不问了。这一件事情你自己掂量,需要什么帮助?我这就去找监正,看重了谁,给我名单就行了。” 解缙立即起身行礼说道:“多些老师。” ------ 筹建一家新报社,是需要时间的。 解缙即便有这么多政治资源,依然需要一段时筹备。而丁显并不知道,他的对手就要出现了。他此刻还沉醉于名望带来的虚荣之中。 一时间,他成为了无数官员的座上宾。一些官员为了遮掩他们做的丑事,更是送重金于丁显。丁显似乎真成为白衣御史,而且是很重量级的御史。丁显更是趁着这个机会,招揽人手,将自己在官报的旧部拉过来不少。将民报的架子给撑起来了。 甚至,丁显的名声也不仅仅陷于民间。更传入宫廷之中。 这一日,丁显就忽然遇见了一个莫名的访客,是一个太监,太监不说来历,也不说身份。只是说奉自己家主人之命,请丁显去做客。不过,这太监并没有掩盖自己太监的身份。 就已经表面了很多。 丁显自然不敢拒绝。 将自己手中的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就跟着太监走了。 丁显坐在马车之中,忽然发现这马车的去向很熟悉。他毕竟在官报任职多年,多次去秘书监汇报工作。而秘书监就在宫中,在乾清宫左近,宫中很多地方,丁显示没有去过的。但是宫中大体布局,丁显却是心中有数的。 他一看方向,就知道这是东宫方向。 一瞬间,丁显想到了很多。暗道;“莫不是太子召见我?” 想到这里,丁显额头微微冒汗,这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丁显并不是没有见过太子。但是那都在人群之中远远看过一眼而已,几乎没有与太子单独说说话。作为是文人,那一个没有将内心之中治国方略,献给君主的想法。 丁显知道,献给朱元璋,几乎是不可能了。但是献给太子,却是可能的。而得到太子的赏识,他未来的前程未必不在,何夕而今的地位之下。 而何夕已然是丁显的心结所在。 第八十七章君臣之遇 第八十七章君臣之遇 只是马车停下来了,引路的小太监,说道:“你小心一点,不要喧哗。跟着我走便是了。” 言语之间,有一些偷偷摸摸的意思。 丁显内心之中,有一丝不好的想法。固然转了几个院子,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坐在亭子之中,看着丁显,说道:“你就是丁先生。” 丁显一看,心中冷了半截,他知道,这决计不是太子。应该是太子的儿子。不过他随即稳定心神。毕竟,对于他来说,能与太孙相遇,也是一场机遇。 丁显看着这个少年手边一分民报。行礼说道:“不才正是丁显。” 这个孩子正是朱允炆,朱允炆这一段时间,也苦闷之极。 太子思来想去,还是不想让朱允炆涉足政治,毕竟在太子看来,朱允炆是没有未来的。不管是他,还是父皇都不会选朱允炆为太孙的。朱允炆表现的越好,越显眼,将来的下场也就越凄惨。 至于吕氏?很抱歉。太子不是不知道,朱雄英与吕氏之间的心结。但是太子依旧没有多想。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太子虽然宽仁,但是他所谓的宽仁,是建立底层帝王思想上的。他虽然做不到汉武帝杀母留子,但是其实也并不再太在乎,他死之后,吕氏是什么下场? 比较江山社稷为重,区区一女子,何足道哉。再者,吕氏毕竟是母亲。朱雄英但凡想要一个好名声,就不会做的太过。 当然了,即便做的太过分了。也无所谓。 反正他看不见了。 出于这种想法,太子给朱允炆找了几名老师,都是那种古板,而且年纪很大的老儒。在教育朱允炆这一件事情,很是严苛。所教的东西,不过是四书五经。连史书都不怎么涉猎。 皇家的孩子很早熟的。朱允炆一开始不清楚。但是很快就明白了。 当年太子在大本堂的时候,固然是学习四书五经。但是经史子集,兵法战策。等等几乎是无所不读,再有朱元璋的言传身教,这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教育模式,而是读四书五经做秀才。 并不是说四书五经不重要。而是皇帝需要更多四书五经以外的知识。 这个时候,朱允炆岂能不知道太子的想法。 只是一方面,朱允炆本身是有野心的。不,应该是那一个龙子凤孙,对那把椅子是没有想法?另外一方面,朱允炆也很担忧自己的未来。担忧自己的母亲,想要有所作为,但不知道该怎么做? 思来想去,朱允炆唯一能做的,就是没有人教他这些东西,他自己来读。而为了了解朝野变化,读报也成为朱允炆每天要做的事情。 而丁显,而今报界第一人。数篇文章,如黄钟大吕,更是第一等风云人物,自然进了朱允炆的眼。 有一些问题,在朱允炆心中隐藏了很久。他不知道向谁去问。这才找了一个时机,将丁显给请过来。 朱允炆说道:“有几件事情,我不大明白,今日特别请丁先生来指教一二。” 丁显此刻已经根基朱允炆的年纪,身形,揣测朱允炆的身份,说道:“殿下请问。” 朱允炆说道:“孤看你,连篇都在说,开海之害。堪称祸国殃民。但是这开海之事,难道就没有一点好处吗?我听说活,去岁海关银有近五百万两之多。山东赈灾,高丽征战,大多出于海关银?难道这对朝廷上下,没有一点裨益之处了。” 丁显沉思片刻,说道:“这一件事情,就要看殿下从什么地方看了。天下之事。从来因道制术,而不是因术制道。开海数年,国库充裕,这是大好事。但是,这一件事情,对朝廷真的好吗?殿下,首先要明白,大明天下是何人之天下?大明之天下该如何治理?” 朱允炆听丁显如此说,立即来了心思。这些事情从来没有人给他讲过。朱允炆身形微微前倾,说道:“愿闻其详?” 丁显说道:“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此北宋文彦博之言,而今依旧是金玉良言。可马上打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前元骑兵之强,冠绝天下,即便是本朝精锐,也未必能匹敌。然不足百年而失天下?何也,是元军自相残杀?军威不在?非也,洪武五年,魏国公提数十万大军,与王保保决战塞外,险些全军覆没。可见蒙古虽弱,但军威仍在?” “正是,鞑子不知道读书人的好处。没有与读书人共天下。反而尽用急功近利之徒,求一时之利,绝天下之义,将朝廷理财之职,犹如做买卖。令色目商人扑卖之。某言,我可征税十万,又某言,我可征税二十万,而后者得之。于是,官员急于搜刮,百姓死于赋税,这一夫作难而七庙堕。乃有今日。” “是以,孟子见梁惠王言,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仁义在,而道生之,道生而利随之,未有天下行仁义之道,而国库乏用之朝。” “重教化,淳风俗,治国之根本也,利者,仁义之末,德之薄也。弃本而求末,臣未知其可也。” 朱允炆听了,心中思忖片刻,说道:“丁先生高见。只是,皇爷爷为何不纳此言?” 朱允炆觉得他说的都对,最少在丁显的理论下,是可以自圆其说的。是的。比起区区几百万两的赋税,稳固的社会体系,才是朝廷应该重视的东西。只是他这一问,让丁显不好回答。 他坚持自己的意见,那么就要说朱元璋哪里不对了。但是朱元璋是能随便指摘的人吗? 特别是对着朱允炆,对子言父,对孙言祖,都是大忌讳。 丁显说道:“臣以为,这是陛下权宜之策。朝廷建国二十余年,战事频繁。国库空虚,自然要取之于海上,用之于北疆。只是非太平盛世之景,当九州息干戈之事,此事宜可罢之。” 朱允炆说道:“那要到何时啊?” 丁显心中转了一个圈,身体微微前倾,低声说道:“或许,要等殿下执掌天下的时候。” 朱允炆听了,脸色陡然一变,死死的看着丁显。 丁显并不回避朱允炆的眼神。 对于成为朱允炆的老师,方孝孺是敬谢不敏。这丁显是求之不得。 虽然说,丁显因为民报,得了很大的声望。但是丁显内心之中的遗憾就越来越大。那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不能堂堂正正的成为朝廷命官,登堂入室。即便而今名声传于天下。但依然是白衣而已。 所以,给朱允炆当老师的机会,这是他求之不得的。 他在与朱允炆问答的时候,已经反复思量过了。这才突兀的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次冒险。 就要看朱允炆如何做了。 朱允炆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一摆手,远处的侍卫宫女,全部退下去了。朱允炆谈话的时候,已经注意到距离,这些太监宫女侍卫,应该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 但是朱允炆依然担心,只有将这些人赶出自己的视线之外,他才有一丝丝的安心。 朱允炆这才说道:“丁先生,有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丁显见朱允炆如此作势,心中立即明白:“成了。”如果这些话真不能说,朱允炆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朱允炆也是无奈,他此刻困在笼网之中什么也不明白,很多事情,还不如丁显看事明白。他急需一个缝隙,就是能让看到真正大明是什么样子的。并清楚权力运动的缝隙。 第八十八章丁显的幸运 第八十八章丁显的幸运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朱允炆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就好像现在,朱允炆能看到官报,能看到民报,也能看到其他资料。但是想从这些资料中看出来门道,却不是朱允炆可以做到的。就好像很多人看新闻联播。但是真能从新闻联播之中找到机会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能通过新闻联播,了解政府内部一些情况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如果朱允炆一切都能看明白,也不用暗中将丁显请过来了。 丁显说道:“殿下召见草民,草民自然要说一些真心话。以臣之见。天下百姓思殿下久矣。” 朱允炆一愣,说道:“何出此言?” 丁显说道:“陛下以刚猛定天下,一阴一阳谓之道。刚猛之后,当继以宽柔,这是陛下之所以教太子之所在。然皇长孙,远赴辽东之地,不思仁义之道。唯利是图,这不是天下士大夫所想看见的。” 朱允炆叹息一声,说道:“那又如何?这种事情从来是皇爷爷做主。什么天下士大夫?又算得了什么?” 丁显心中暗道:“这一句话说的不错。”丁显也知道,朱元璋活着一日,这天下大事,就是朱元璋来决定的。他低声说道:“陛下,年过六十,还有多少时间?天下绝无百岁之天子。” “到时候天下大位之争,才刚刚开始。” 朱允炆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但被丁显一点,朱允炆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好一阵子,他才低声说道:“孤该怎么做?” 丁显说道:“做孝子。君臣父子,先为孝子,再做忠臣。此天下之正道。昔日,魏文帝以此胜陈王也。而今皇长子远在辽东,大不利于此。今日之后,殿下可再皇后,陛下,太子面前多多进孝,臣在外为陛下宣扬,凝聚人心。来日方长,其他的细细再看。” 朱允炆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其实,我知道父皇不属意,我这样做真的能行吗?” 丁显说道:“殿下,应该想得是,此事有何坏处?天下难道有不让儿子尽孝的父母?孝者,天下之大端。为人之根本。难道天下还能有不孝之皇帝?” 丁显这一句话,明显加了重点,他所谓的不孝,就是指朱雄英与太子妃之间的矛盾。一个孝一个不孝,自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朱允炆说道:“那我试试?” 丁显说道:“殿下英明。”丁显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说道:“陛下,想拜方孝孺为师?” 朱允炆说道:“丁先生,此事该如何办才好?” 丁显说道:“殿下,没有任何一个夫子,能拒绝一个好学的学子。” 朱允炆心中一转,才将这一句话想明白了。那就是软磨硬泡。毕竟朱允炆是君,方孝孺是臣。方孝孺又是学问大家。朱允炆有了问题来询问方孝孺,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方孝孺又是儒臣出身,为人讲学,也是家常便饭。也有很多弟子跟随学习。他能指点别人。却不知道皇孙,那就太过了。 但是朱允炆如果日日来请教。那么与方孝孺的弟子又有什么区别? 这种事情,即便是放在太子与皇帝面前,也不好解决的。 是阳谋。 朱允炆说道:“丁先生,孤有将来,定然不辜负先生,先生是孤第一个老师。” 丁显说道:“臣必将竭尽全力,为殿下效力。” 丁显这一场豪赌,总算是下注了。 朱允炆与丁显走在一起,看似一间很小的事情,但是很多人没有想到后来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 朱允炆回去之后,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了吕氏。 吕氏叹息一声,说道:“是我家不行,连几个像样的人才,都没有?你外公早就致仕,你几个舅舅,恐怕还不如这个丁显的。不过,这丁显人品不行,原本是何夕的学生。后来背叛了自己的老师。本来一辈子都沉沦下僚了。不想让他找到这个机会。这样的人你要提防着点。” 朱允炆说道:“孩儿明白。孩儿只是用他的计谋的。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十几岁的朱允炆,还是一个半大孩子,但这些话,说得一点少年的感觉都没有。只有冷漠。 吕氏说道:“我儿,为娘的将来,就要靠你了。” 朱允炆能说什么,他只能说道:“放心一切有我。” 来自母亲的压力,让朱允炆更加用心做事,每天天不亮,就读书,读过书之后,在太子下朝的必经之路上等候问案,然后去见马皇后,因为马皇后住的地方,有些便宜。更是需要来回奔波。 下午才有时间,在秘书监向方孝孺求教。 方孝孺自然是拗不过朱允炆的,刚刚离开,还有一些回避的意思,时间长了,也就只能讲解了。时间再长一点,也都习惯了。 不管朱允炆是装着的还是真的。反正孝顺,好学,懂事的小孩子谁不喜欢。再加上丁显在外面敲边鼓。一时间,皇孙孝顺等事情就传出宫墙之外了。 这一件事情,自然也瞒不过朱元璋的耳目。 朱元璋下令让人调查。很快朱允炆与丁显之间的关系,就被朱元璋查到了。以朱允炆的权力,让丁显日日进宫,自然不容易。但是两人想办法通信,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朱元璋正是查到两人书信,才明白朱允炆是受到了丁显的点拨。 朱元璋对朱允炆还是有特别的感觉的。 是的。皇位是万万不可交给朱允炆的。一方面是朱允炆的历史印象,也就是无能,虽然朱元璋也知道,历史上的朱允炆,与现在的朱允炆,并不是完全一样的。最少历史上的朱允炆这个年龄段,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更没有太子妃吕氏在后面逼迫之。 心机上,朱元璋估计现在的朱允炆是比历史上要深的。 但是依然不能改变,朱元璋对朱允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想法。 另外一个方面,朱允炆好歹是皇孙。一些皇孙最基本的东西,还是会有的。比如海外封国。丁显这个人,朱元璋看不上,本来等事情平息之后。朱元璋就准备清理的。不过,丁显攀上了朱允炆。朱元璋就当是朱允炆为了将来就藩积攒人手。 也就准备当做没有看见。放过丁显。 不管怎么说,丁显没有教朱允炆做坏事,如果丁显真给朱允炆出了什么坏主意。丁显此刻早就身首异处了。 朱元璋心中暗道:“不过,丁显朕不收拾你,有人会收拾你。朕也看看,你们同门之间,能闹出什么样子。” 随即朱元璋从下面翻出一份报纸。这报纸,不是官报,不是民报,而是学报。 是解缙为主编,从明鉴堂之中找了十几个不愿意为官的学生,而兵部与工部的门路,是国子监祭酒亲自出马打通的。至于钱财。不需要何夕出马,是李景隆为首,联系十几勋贵投的,每家分一点,也不过几百两而已,对于这些家族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不过是表明态度而已。 这其中也有何夕的书信的作用。 毕竟,虽然很多勋贵觉得根底不稳,甚至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在钱的面前,很多人还是有立场的。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击的而已。舆论场,是他们不熟悉的战场。而今有人为他们出头。投上一些钱支持一下,自然是轻松写意的事情。 解缙学报第一刊,此刻就在朱元璋的案头。 第八十九章学报 第八十九章学报 解缙在学报上,简直是火力全开。 丝毫没有保留。在太平盛世的底裤都翻出来了。 特别是对于江南士大夫们做的事情,全部给翻出来了。 是的。因为朝廷管得严格,什么隐匿田亩,偷逃赋税,等等。这些事情大部分人都不敢干了,他们如果敢做,朱元璋定然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下场。但是,士大夫们,不,应该是地主们对土地的经营,最基础,最不可或缺的工具,高利贷,是完全不能放弃的了。 无他,这是土地经营理念的问题。 士大夫们...... 【请假,本月没有全勤了。就没有动力,又有一些卡文,今天只有一更】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玄幻奇幻土豆,邪神全军列阵,搞笑一剑知白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www.zongheng.com ☆★☆★☆ 《大明公务员》第八十九章学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会商 第九十章会商 从南京传来的消息,让何夕很是震惊。 他不得不反省一下自己,他身边的人都是一些什么人啊?与历史上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了。 杨士奇,后世三杨之首,元老勋臣,在南洋效仿班超之举,这已经让何夕很惊讶的。在他印象之中,杨士奇这样的人不应该老谋深算。怎么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中。 再有叶沈,明明是将门子弟,按理说,应该如公侯子弟一般,打仗行不行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在政治博弈之中,应该有天生的嗅觉,门里出身,自涨三分。但是叶沈却是一个打起仗来什么也不管的人。 何夕想起,能力不错,大半辈子都靠边站的叶旺。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未必是叶旺自己想的那样。自己怀才不遇。是叶旺年轻的事情,做了什么让上面难堪的事情。 或许这也是家学渊源了。 至于,解缙这大才子,到底真好用。但是一出手,就往死了招呼。效果很好。几乎让南京舆论一度失声。但是何夕相信,之后的反击,就会铺天盖地而来。甚至即便朱元璋也不能完全压制。 毕竟,即便是大明王朝的新贵们,他们虽然参与了海上贸易,但是他们并不是没有田产的。而且是大地主。朱元璋虽然抠门,但好歹开国功臣,几千亩的土地,还是有的。 他们经营土地的路径,也是这样的。 而朱元璋纵然厉害,他也不能将自己的根基给刨了,杀下面一些大臣,是小意思,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强硬表态,乃至于否决,他真就成为孤家寡人了。 解缙没有给别人留活路,也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让何夕不由地想,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这么激进。 其实,这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何夕自己并不觉得,但是整个天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何夕才是整个儒门最激进的大儒。何夕提出的很多观念,在何夕看来,已经是尽量挑出来能让这个时代接受的观点了。但是在天下人眼中,却是激进的不能再激进了。 所以,向何夕靠拢的很多人,都表现出这种非常激进的思想面貌。如解缙。解缙就是想以这种姿态,来迎合何夕。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何夕从国子监提拔人员,而且偏爱后世能做出成绩的人。但问题是,这些国子监出身大臣,很多都是洪武后期,建文永乐朝,才逐步登上政治舞台的。 他们那个是已经有了好几年的沉淀。性情已经稳定下来的。 而现在,如解缙,才不过二十出头,比何夕都小几岁。才华自然是有的。但是年轻人的少年意气,也更是在。才没有考虑那么周全。 一下子搞得天翻地覆。 不过,何夕细细想来,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他虽然偏居辽东。但是实际上,他很清楚,他迟早要去中枢的。与很多士大夫迟早会有一场清算的。他之所以,外放不就是想在外面积蓄力量。而且以解缙的表现,何夕在辽东做的这些事情,并不是没有用的。 最少,在国子监已经有很多人膺服何夕的理论了。 中国人是最实用的民族,一件事情好不好,嘴上是一回事,总是要让他看到现实的结果,才更有说服力。 解缙的行为固然是投机,但是何夕也觉得,反映了思想层面的力量变化。而解缙的行为也可以投石问路。看看,他的敌人到底是谁?有什么力量?将来摊牌的时候,要注意什么人。 当然了。何夕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做的,那就是保住解缙的性命。 有时候,不是何夕想要护短。实在是作为领袖,不能保住下面冲锋陷阵者的性命,下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就没有人敢上了。于是何夕一连写了好几封书信。 在解缙不知道时候,已经敲定了解决未来的去处。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南洋四镇之一。何夕虽然离开了南洋,但是在南洋影响力还是有的。解缙不管是贬官到南洋,或者说流放到南洋,何夕都可以照顾。 而且在很多人看来,南洋是不毛之地,流放南洋,简直是仅次于死亡的刑罚了。不,甚至比死刑还可怕。尸骨都难以回乡。 有这样的兜底,何夕觉得,解缙的性命是无忧了。 当然了,何夕觉得,解缙这个人吧,还是在南洋沉淀几年吧。将来自然有用的时候,而不是现在,给何夕搞事。 解缙的事情,仅仅是何夕关注南京的小插曲。 南京的事情,何夕只能是旁观者,静观朝廷局势变化。 在辽东,何夕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 营口,新修建好的营口县衙之中。 何夕与辽东是所有高层都在。 吴高,刘璟,黄子澄,杨士奇,葛天工等十几个团座。 何夕坐在上首,刘璟侃侃而谈,说道:“总提上来说。明年可以增加开垦荒田,而今田亩总额,三万一千余顷,明年可以增加一万顷,三年之内,可以增加到五万顷,只是这个数量,估计很难提升了。” 一顷等于一百亩,三万余顷,就是三百万亩。这已经是后世正统年间的数量了。如果三万余顷全部是熟田的话,辽东粮食自给自足,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问题是开荒一般是三年之后,才算是熟田。 这也是为什么而今辽东粮食也不足的原因。 至于到五万顷的时候,其实已经超过了有名一朝官方辽东田亩数字了。但是大家都知道,大明朝的官府数字从来是一个笑话。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也表明辽东容易开垦的土地,到五万顷的时候,已经开垦的差不多了。 想要开垦出更多的土地,就要加强水利建设了。 不是而今,直接在辽河上引水。主要是两个方面,第一,就是何夕之前想的辽泽问题。将辽泽的水排干。就数千里辽泽,成为沃土,辽东就一跃成为大明粮食重要产地之一。 第二个问题,是刘璟提出的。就是修建海塘。 辽河出海口的情况,与江南很多地方,有这同样的情况,有海水倒灌。以至于辽河出海口附近很多土地,都变成了盐碱地。只能长满芦苇,不能种地。但是刘璟是江南人,他可是知道从五代开始,江南很多地方修建海塘,如何一点点的海边的土地改造成为良田。即便明清很长一段时间,修建海塘,还是重要的水利工程。 刘璟就提出了修建海塘。这个工程虽然没有排干辽泽宏大。带来的效果,估计也没有排开辽泽的效果好。但是仅仅刘璟估算,就能得到数百万亩土地,完全不是问题。 而之所以,土地开垦面积很难提升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人口问题。 迁徙过来的高丽人口,而今还在艰难消化之中。但是何夕可以预见的将来,很长一段时间,辽东就不会这样的利好了。没有人,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的。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这一件事情先放放,明年估计有五百石粮食,从海运而来。白银四百万两。朝廷府库几乎为之一空。粮食供应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即便统合高丽大军之后,也是有结余的。所以粮食的问题不急。着急的事其他方面。” “明年的棉花种植面积有多大?” 刘璟一愣,说道:“没有多少。大部分都是粮田,刚刚开荒的土地,准备种豆子,大豆最养地力,棉花我准备先放放。” 第九十二章棉花问题 第九十二章棉花问题 何夕摇头,说道:“棉花是最重要的问题,是比粮食更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必须要放在首先解决的问题上。” 刘璟刚刚到辽东,也是刚刚接管了屯田事务,刚刚搭起辽阳府的班子。甚至辽阳府与辽东都司之间很多权力划分,还没有彻底做完。毕竟在此之前,辽东都司统领民政,是管辖了很多非军户人口的。 而今这些人口都要交给辽阳府。 这些的事情,可不是后世在电脑上一划就行了。涉及档案的移交,核实。以及管辖权的变更等等。更重要的是,其中是有很多利益的。很多事情一旦涉及利益就不好办。 也幸好,吴高代替了叶旺,成为辽东都指挥使。 吴高与刘璟之前关系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但是而今他们都属于外来的人,又是功臣体系一员,自然而然亲近。吴高刚刚调过来,之前的利益与他也没有关系。于是他很配合刘璟。 但是也正因为吴高刚刚过来,根基浅薄,有些事情,即便他配合,也不是太好办的。 好在何夕支持两人。 他固然将辽东军当成自己的人。但问题是,何夕需要的是军方的支持,而不是纵然军法侵犯地方法度。他需要控制军队,而不是被军队裹胁。在这些事情上,何夕是留了余地的。 那就是之前如何,不怎么调查,将事情办好就行了。 但是如果有一些人善财难舍。何夕也不介意用人头祭旗。 于是这一件事情,就更复杂了。变成了吴高与刘璟上任的第一把火。即便有何夕的支持,两人也难免犯嘀咕。他们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一回事,但也不想将何夕得罪狠了。 他们想要的是在下属之中树立威望,否则将来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但又不能妨碍到何夕的利益。 其中分寸把握是很难的。 吴高与刘璟这一段时间的心思都放在这上面,再加上刚刚的秋收。所以刘璟对辽东最庞大的工业体系,其实并不了解的。甚至不明白,在刘璟看来,耕战是头等大事。粮食供应大过天。 如果没有条件就罢了。而今有了条件,不好好地将辽东粮食搞好。不需要产出太多,只需能供应大宁,还有外东北地区,大明的兵锋,就能向北推移了。 何夕这一番话,忽然说道棉花上面。简直是不知所谓。 是的。棉花是很重要的。毕竟辽东,乃至于东北,不是别的地方。需要御寒措施。否则,冬天根本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只是棉花再怎么重要,也不应该比粮食重要。 何夕看刘璟不明白,也理解刘璟。毕竟,辽东在整个大明,是一个不一样的地方。最大的不一样,就是辽东从工业上获得的好处,已经比农业上的大了,也就是工业产值,已经超过的农业产值。 之所以表现不明显,是因为,大量的投资,让辽东财政始终处于吃紧的状态。另外,复杂的财政状况,从工业上获得的利润,没有一个清晰的表述。再加上,刘璟负责民政与屯田的事务。 对工业上的事情接触的不多,也不是太清楚这方面的事情的。 何夕对黄子澄说道:“黄大人,你来说说。” “是。”黄子澄说道。其实,何夕与自己的心腹,私下已经沟通过了。但是必须对新来的这些人,坦诚相待。才有这样的会议。 黄子澄说道:“刘大人,应该明白,总计近六百万两的军费,并不是给我们辽东的。而是军费,是拨款。虽然何大人可以管理。但是这六百万两,是要给军队足够的东西的。” “这东西是什么?第一军械,这个不用考虑,沈阳那边足够使用。” 刘璟暗暗点头,这也是他在管理屯田上感受到最不一样的地方,辽东的农具太好用了。一方面,是材料好,舍得下本钱。另外一方面,就是设计好。工理书院的学生们,或许不足以设计更复杂的机械,比如何夕一直想要的蒸汽机。但是,一些简单的农机改良却是可以的。毕竟,将原本流传下来的农具,进行力学分析,制造出新式的农具。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而军械的复杂情况,在农具之上,在刘璟想来应该没有问题的。 “第二,是军装。大概十三万大军。一身军装,罩衣,披风,棉袄。冬装,夏装等等。风帆,绳索。等等。还有,其他人的需求。” 刘璟说道:“等等。风帆?需要多少风帆?要那么多风帆做什么?” 何夕咳嗽一声,说道;“刘大人,近六百万两,该怎么花完,您想过吗?” 刘璟一愣,说道:“为什么要花完?辽东百战之地,如果能结余一些军费,等将来北上的时候,不用再从后方调拨,岂不是一件好事?” 何夕顿时有些头大。 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 如果从农业社会的财政思维来看,这完全没有问题。要量入为出。要节省着花。但是对于从后世而来的何夕来说,却不是这样的。大规模财政支出带动工业发展,这个模式,何夕很熟悉。 不管这个财政支出是战争,还是其他方面,都是没有问题的。 其实,何夕也能感受到朱元璋之所以做这个选择。资本的力量一旦开始循环,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资本天然追求增值。再增值,为了这一件事情,他们不惜将世界打成地狱。 何夕现在在辽东做的事情,仅仅是种下一个种子而已。是可以顺其自然,用十年二十年的缓慢推进资本的增长。并以此建立起一个新的社会体系。但是朱元璋没有十年了,所以他才有这种办法。 做什么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大明的财政剩余,全部投入工业之中。拨款也好,军费也好。都一样的。 但是何夕并不能浪费这些钱。 一两银子四石大米。合计总近六百万两的投入,是一笔巨款。有大多?张居正变法的结余,也不过一千多万两,是这个数字的两倍有余,更重要的是,银价在明朝,是一个逐渐走低的过程。如果算购买力的话,没有具体的模式可以对照。但六百万两,抵得上万历年间,一千万两都说不定。 是足够,大明与日本在朝鲜拉锯十年有余的巨款。 钱太多了,也是一个烦恼。 怎么样合情合理地花出去? 何夕想来想去,一方面,就是对高丽军全面换装。原本,是卫所中,给布匹,自己浑家做的衣服,全部换成辽东制军服。而且不是一件,秋装夏装等等一个人好几套。另外增加军队供应,纱布,帐篷,等等。这些都需要棉花。 而棉花供应,整个洪武二十一年都十分紧张。原因就是棉布是硬通货,在海上是仅次于的盐的产品,去年棉花原料供应,就限制了棉布的产量。而今这么一算棉花供应根本不够。 另外一个方面,何夕想到的是水师。 是的。大明的水师在何夕看来,完全不够看。没有专门的战舰。也没用专门舰炮。很多东西,都是陆军那边挪过来的。根本没有专门的设计。当然了。 也没有什么需要。 但是没有需要,可以创造需要。 打日本就是一个强需要。用打日本的军费建造一支世界一流的水师,或者远洋舰队。在何夕看来很划算的。因为,何夕觉得未来大明的工业品,最大的市场,依旧是海外。不是国内。 第九十三章何夕的计划 第九十三章何夕的计划 国内的事情,总是要比国外麻烦的。 对国外,何夕不用在乎,大量工业品倾销带来的后果。因为不归大明管,甚至真出了问题,还是大明介入的绝佳机会。至于国内真出了事情,却是大事了。 何夕都无法掌控的大事了。 而且造一支船队,各方面筹备都已经足够了。 木材,辽东有足够的木材储备,之前也解释过。就大木而言,价格已经开始下滑了。这也降低了成本。 技术,虽然说,新船型需要设计。但问题是这个时代,所谓的船型,也不过是很多工匠口口相传的。与工理书院的学生们,对原本福船,广船,沙船等船只进行拆解,根据各种计算,再加上水池实验出来的船只。不敢保证一定很好用。但是想出大纰漏也很难。 而且面对海洋迟早有这么一日。 所以,船只上用的各种布匹,也是很重要的一项。 只是这一件事情,何夕需要与傅友德商议一下,何夕也不知道该如何给刘璟解释,才能让刘璟明白,需要用上百万两,乃至于更多军费,打造出一支,庞大的,一次能投送数万人,甚至更多军队的船队。 就规格而论,与郑和船队的规模相差不大。 只是何夕发现,他更难解释的是,为什么一定要军费花光? 这涉及的问题更难以说明白。 黄子澄见状,说道:“这是对日作战的需要,大军十几万渡海登陆,所需要的船只数量很多,而今造船用的木头,铁料都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其他方面。整个大明,所有产业之中,唯独棉花缺少。而且缺少最多。甚至去年,整个北方棉花价格,都被我们抬高了。从外面收购的话,花费太大了。是以,最后能在辽东本地自给自足。” 刘璟看了何夕一眼,他对军事上,并不是一点也不懂的,对于这个说法,他没有深究,说道:“大人,棉花最伤田,特别是连续种棉花。而今刚刚开荒的土地,正是养田的时候,大规模种植棉花的话,下官恐怕------” 不同的农作物对土地的需求是不一样的。 何夕对这上面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太清楚的。 不过,刘璟既然这么说了,应该是真的。 何夕沉吟片刻,说道:“两项其害取其轻,尽可能多种棉花。” 何夕心中越发生起对农业机械的渴望。没有足够农业机械,种田对人力的需要始终都在,而人力是最难提升的。一个人要成长起来,最少有十五年。何夕哪里有那么多事情可等。 刘璟说道:“下官遵命。” 何夕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刘大人,你且坐下吧。下面由黄子澄来讲。” “是。”黄子澄说道:“以大人的意思,这六百多万银子的去处已经有了,首先,粮食囤积辽东,高丽等仓库,充当军粮,并拨出一笔银子,从南洋采购粮食,具体数目还要再定。其次,银子全部投入银号之中,并将银号改为辽东银行,负责银两的储备,银票,以及各种票据的管理。在整个辽东,高丽地界。只需使用银票。客商进入辽东需要再银行换成银票。离开的时候,可以带走。” 至于银票的发行量,何夕没有说。黄子澄也没有说。 在何夕看来,原本银号之中,就有近百万两银子,再加上这一次拨款。何夕觉得总计一千多万两的银票,都能开出来。之前透支的银票,这一次算是回归到正常范围了。 至于更大杠杆,何夕还是不敢乱来的。一方面,大明到底不比后世,很多地方都是原始社会。没有社会基础。什么几十上倍的上百倍的杠杆。那是找死,另外一方面,在何夕看来银票太重要了。 是何夕准备代替大明宝钞的体系,在这一件事情,宁肯谨慎不犯错。也不敢搞出事情来。 这一点就含糊其辞了。 这一点,吴高是一点也没有感觉,但是刘璟家学渊源,他看出这里面有重要的信息隐藏。但是他很懂事。对于不关他的事情的。不怎么关注。 黄子澄说道:“在扩大生产上,准备扩建旅顺造船厂,修建万料大船。这一点没有问题。还有军械,十几万人盔甲武器,火器,各式火炮。这也没有问题。甚至存货都足够用了。最大的问题是,战船大炮,以大人的意思,想要射程五里以上的重炮。这是整个大明最大的火炮。这一点,需要一些时间。” “各方面最大的问题,就是棉花了。其他的生产都没有问题。” 刘璟说道:“棉花我只能尽力而为。” 何夕说道:“这样吧,今年冬天,给各大商号去信,订明年的棉花。多多益善。” 吴高听了半天,说道:“大人,我如果没有估计错误的话,虽然不知道,你要造的船队有多大的规模,要增加多少人员,但是依旧花不完这么多钱吧。” 何夕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因为军械是朝廷内部定价。可以说,最富有技术含量的产品,对外能翻上十倍,对内,几乎是白菜价。就好像盔甲,大明的盔甲,放在日本就是传家宝级别的。但是朝廷内部,最多十两银子一副,甚至,很多精锐军队,铠甲装备率已经超过百分之一百了。也就是有大量备用甲胄。 这不仅仅是一个个例。 如果何夕要造的火炮,从射程威力上来说,已经是对标后世的红夷大炮了。何夕不知道红夷大炮的具体性能。甚至在某些要求上,比红夷大炮更好。但是即便如此,如此先进的武器是镇国之宝。 对外数千两一门,都不是问题。反正葡萄牙人给大明卖火炮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但是对大明军队,不过材料成本再加上工匠的赏钱,再加一点利润而已。五六百两一门。最高了。 当然了,一支何夕想要的船队,这种大炮当最少要上百门之多,这也是一笔大钱。但是也不可能将军费花干净的。 这也是何夕为什么注重棉花的原因。 因为军械方面的产能,增长空间有限,即便是大明疯狂对全世界开战。以而今大明的武备,也是绰绰有余的。大明周围的国家,包括日本在内,面对数以百万万计的铁甲,数以千计大炮,数以百计的战船。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但是棉花不一样。 纺织能力是可以随时从军用转为民用的。棉花作为第一种世界经济物种,影响了数百年全球化的变动,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何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纺织业的潜力最大。 其他的产业潜力也不小。比如榨油业,由大豆榨油,造纸业,等等。都没有纺织业的潜力大。 不过,吴高说的对。何夕说道:“江阴侯说的对,”何夕对黄子澄点点头,说道:“接着说。” 黄子澄说道:“这里有最重要的一项,那就是修建,营口,旅顺,江华岛,等沿岸十八座城池与港口,以及附属的设备。被准备在日本修建三到五座城池。” 何夕想来想去,决定放大招。那就是基础建设。 吴高说道:“这不好吧。高丽新定之地,征召频繁,是会让下面人造反的。不利于东征。” 其实吴高也是有所指的,那就是从高丽迁徙过来的这么多人丁。自古以来这种强制迁徙,都会给百姓带来极大的痛苦。更不要说,而今还要修建城池? 第九十四章水泥产业 第九十四章水泥产业 何夕说道:“江阴侯想错了。其实,不用征召太多百姓的。”何夕向下面一示意,立即有人端出来一块好像是石头的东西。 何夕让吴高看。 吴高第一个感觉是一块石头,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何夕让他看,他怎么的也要细细观摩一下,但是很快,吴高就愣住了。他看着这上面规则的痕迹,怎么也不觉得这一块石头是天然形成的。 吴高吃惊的看着何夕,说道:“这-----” 刘璟说道:“这就是传说的水泥吧?” 刘璟比吴高要厉害得多。吴高在辽东这一段时间中,一心扑在军中。到处视察。到处勘探。大半年下来,不敢说完全掌握了辽东军。最少在军中有了最基本的威信。但是除却军中之外的事情,就了解不多了。 而刘璟不一样。 或许是刘璟需要从头建立起辽阳府,他对辽东的情况,进行过一番考察。其中就发现了水泥。 前文也提过。 水泥不是现在才有的。甚至很早就有了。 但是水泥配方,有一个从不成熟到成熟的过程。从一开始,各种问题都有。到后来刚开始还行,时间长了就会崩裂。到现在,虽然还有各种问题,但是在何夕看来,已经足够用。 其他的毛病,可以在使用之中逐渐改善。 何夕说道:“正是。”他微微一顿,说道:“此物,是有人工烧制的,只需用沙子石子和水搅拌之后,十几日之内,就能凝结得好像石头一般,最少十几年之内,不会出什么问题。时常维护的话,能支持更长时间。工艺很简单。无须征召太多人手。” 何夕也是想来想去,才决定放出水泥这个大杀器的,当然水泥成本并不算太高。但是依旧比老百姓修建房子的成本高。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水泥根本不可能进入寻常百姓家。 但是不使用的话,永远不可能工艺成熟降低成本。 何夕想来想去,才决定在高丽乃至日本修建一系列港口城池。作为大明对新占领区的管控,对了,还有一个大工程,那就是大明的前鲁王殿下,而今的高丽王殿下的宫殿与城池。 如果征召百姓的话,夯土烧砖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正如吴高所言,在这种人心不附的地方,大规模征召劳役,看似没有什么成本,但会支付很多隐形的成本。 而如果大量使用水泥。会降低很多工程量。再不用征召,而是给钱。那就是另外的事情。虽然这一项,估计要花上一百万两都打不住。但是当大量的银子,或者银票流入民间。自然会带动其他产业的消费。更重要的是,顺便将高丽本地的民心收复了。 从此之后,不敢说所有高丽百姓都民心向明。但是相当多一部分百姓,得了大明朝的好处。自然不会再想造反的事情了。 吴高沉吟片刻,说道:“大人,以我看,什么高丽那边并不重要,鞑子才是最重要的。长春堡孤悬于外。平安也算是将才,但是距离平安最近的军队,也在百里之外。以我之见,之前修建运河时候留下的土垒,都可以修建成为城池。就用此物最为合适。我辽东各地城垣。也有很多地方需要修建。是不是?” 何夕听了,不由一笑,说道:“你且报上再说吧。”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资金流过,何夕自然要给辽东一些好处的。特别是庞大的农业规划,将辽泽变成良田,所需要的资金是天文数字,更不要说,开发东北三省。更是庞大之极的投入。 比起这些,吴高这一点小要求,简直不值一提。 何夕说道:“大体上情况就是这样的。下面就要具体商议一下细节了。朝廷的东西,估计明年春天才会到,但是这半年,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杨士奇,你来盘算一下辽东的家底,已经对这些项目的前期投入吧。” 此话一出,很多人的眼睛都亮了。 说实话,他们都知道,朝廷拨款的处置意见。而今仅仅是一个原则。更不要说,这一件事情是何夕定下来的。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但是下面就不一样了。这是真金白银的分钱。 今年辽东结余依旧不多。但是依旧有了不少了。 再加上明年这么重的任务,能分多少,就很重要了。 原则什么的固然不可动摇。但是细节上的调整还是可以的。 何夕见状,听着杨士奇报着辽东的家底,有白银多少多少,银票多少多少,粮食多少多少,煤多少多少等等。却有几分神游天外。 一方面,何夕不愿意管得那么细。他也管不了那么详细,下面的情况,各有各的想法。何夕只能听他们争来争去。看看谁更有道理。另外一方面,何夕已经确定了大原则。也不怕他们搞出什么花样。 在何夕心中,此刻他只有两个念头。 在他看来,如果明年一年,甚至后年一年,能将这数百万两的资金给消化掉,整个辽东的工业体系大概是成了。不敢说今后自给自足,但是辽东一地的生产力,除却农业这块,估计是整个北方,乃至于整个大明加在一起,都未必能匹敌的。 因为,这大笔资金,将很多工业体系的建造成本给支付了。比如,未来即将大规模建设的水泥厂。比如很可能单独分出沈阳钢铁厂的辽东炮厂,扩建的旅顺造船厂,以营口为核心的纺织基地。 当然了,维持这个体系,也是困难的。 已经开始转动的工业体系,就好像饕餮一般,源源不断吞噬着世界的一切。一旦没有吃的了。他就会自我解体,演变成一场大危机。而何夕建立这个体系,还很脆弱。承受不了这样的危机。 今后该怎么走? 何夕有些迷茫。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有整个辽东在身后,何夕有勇气回南京争一争了。 不管是军事上还是政治上,实力都是根本。而何夕感觉到的实力,就是工业生产力。 而且何夕也必须去争一争,因为,很多事情都是不进则退,为这头饕餮找市场,找未来。是何夕要做的事情,哪怕很有可能,将来这头饕餮会失控。而今,何夕也只能牵着这头饕餮这样走了。 未来虽然不完美,但是总好过当下的世界。 何夕另外一个念头,就是,他要去高丽一趟,见一见傅友德,不管朱元璋是什么想法,这一大笔钱,既然是军费。很多方面就需要傅友德的点头。当然了,何夕觉得傅友德不难点头。 原因很简单,傅友德一辈子估计都没有打过这个富裕的仗。 简直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但是何夕不能不尊重傅友德,何夕总是要和傅友德商议一下,好根据傅友德的想法做出调整。 只是,何夕并不知道,就在何夕想着傅友德的时候,也有在数百里外,想着他何某人。准备的来说,不是想着何夕,而是想着何夕手里的钱。毕竟这数百万两的开支,简直震惊天下。 如果没有海关赋税,如果没有朱元璋大规模清仗,甚至抄家灭族,如果没有何夕在很多地方给朝廷省下了巨大的开支,比如军械,朝廷也不会积攒出来这么多的银子。 但问题是,这么多军费打一个小小的日本,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有很多人觉得,这么多钱,打一次草原都够了。 正巧,北平有一个人也是这样想的。 不是别人。正是冯胜。 第九十四章微服而来的冯胜 第九十四章微服而来的冯胜 对于冯胜的到来,何夕是很吃惊的。 名义上,冯胜是何夕的上司,总管整个北方战线,名列大将军,位仅仅在徐达之下。这样的重臣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各方注意。更不要说离开北平了。按正常程序,冯胜要来辽东,必然先行通知,然后有人作为先导,最少有千余军队护卫,沿着大路,每到一地都有人通报。 但是而今是什么情况? 何夕下班回家,忽然听有一人来拜访,拿着宋国公府的信物。何夕以为冯胜有什么书信,立即接......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土豆武侠邪神,全军列阵知白剑来,玄幻一剑脑洞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www.zongheng.com ☆★☆★☆ 《大明公务员》第九十四章微服而来的冯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妙策 第九十五章妙策 何夕不愿意得罪冯胜。 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整个高丽战事之中,冯胜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似乎,高丽日本战场,不关冯胜的事情。 这种情况,对也不对。 说对,那就是冯胜没有多高丽战场进行过多干涉的时候,的确是这样的。说不对,那就是冯胜想做些什么也是很容易的。毕竟,冯胜这个国公可不是白给的。冯胜与其兄长,在大明军队之中根基深厚。 这样说吧,冯胜的兄长,冯国用带队投奔朱元璋的时候,朱元璋任冯国用......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热血仙侠,雪中都市脑洞,玄幻邪神,奇幻知白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www.zongheng.com ☆★☆★☆ 《大明公务员》第九十五章妙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君子协议 第九十六章君子协议 何夕连忙说道:“不敢当。” 冯胜说道;“你也就别谦虚了,真要说起来,我等一些老朽不在了,天下指望沐英,蓝玉等人。而他们之后,就要算上你,燕王,等数人。就按你的想法来做。” 何夕说道;“这一件事情,最少要让颍川侯点头。” 冯胜说道:“我了解老傅,他不会说什么的。而且日本也用不了多少。我估计你也是要去见老傅的。将消息捎到即可。我回去之后,今年过年回南京一趟,向陛下陈明此意,到时候,你---......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都市,穿越剑仙,土豆奇幻,全军列阵玄幻脑洞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www.zongheng.com ☆★☆★☆ 《大明公务员》第九十六章君子协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日本有几百万人 第九十七章日本有几百万人 杨震说请方乘风指点,可不是开玩笑。 不要忘记方乘风是怎么封伯的,他是去过美洲的男人。而且走的就是北极航线。 方乘风听了杨震的话,心中无限感慨,说道:“这种事情,也只有大人才高瞻远瞩。” 杨震说道:“方伯爷,看看我们准备够不够?” 方乘风说道:“不用看,你们去的地方,距离高丽不远。想要什么跑一趟就行了。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你们三艘船几百人。根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说到这里,方乘......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脑洞,玄幻武侠爽文,奇幻土豆,热血穿越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www.zongheng.com ☆★☆★☆ 《大明公务员》第九十七章日本有几百万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