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便利店带王爷躺赢》 第1章 穿越了? “爹,你真是老糊涂了!居然还能把月儿给弄丢了,这都一天一夜了,她要是被什么人给绑走,就是白送的便宜,咱们一文钱也捞不着!早知道还不如不卖去窑子,让她留在家里干活!” 昏暗的烛光下,一个身穿粗布袄褂的中年妇人对着抽烟袋的老汉抱怨。 蒋老汉见儿子迟迟不为自己说话,由着他婆娘一直絮叨,怒摔烟袋子。 “那孩子说跑就跑,我这把老骨头追得上吗?都是你们这些做儿女的不孝,让我做这种缺德事!作孽啊作孽……” 蒋天脸上挂不住:“是,老天不下雨,庄稼长不成,都是儿子的错。村里卖孩子的人多了,就我是恶人!那个死丫头,我明天非找到她不可,回来打断她的腿!” 柳氏轻哼:“找什么找!你们爷俩别犯蠢了,这一天一夜都没回来,早都跑远了。或者,遇上豺狼虎豹的,人也没了……不回来正好,家里少一个吃闲饭的。” “妇道人家,心这么黑!”蒋老汉听到这话,连连摇头。 柳氏直接插着腰骂:“我心黑?你们父子俩要是有本事,养好这个家,咱们何苦要卖儿卖女呢!” “你敢顶撞我爹,闭嘴!” “蒋天你个窝囊废……” …… 此起彼伏的骂声,透过门窗传出来。 他们嘴里跑了一天一夜的蒋月正站在院外,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的她满身狼狈,眼神冷幽,真有几分像鬼,但她当然不是鬼。 原来的蒋月在林间逃跑时,不慎摔了一跤,撞头而死,现在的蒋月是循着原主的记忆找过来的。 黄泥墙茅草顶,熟悉的破门破窗破房子。 还真好认! 蒋月苦笑。 明明在现代过了12点就是她24岁的生日了,同时为了庆祝自己考上作物学的研究生,她省了好几天的饭钱,在打工的便利店买了个促销打折的草莓蛋糕。 结果,蛋糕一口没吃着,就被天花板掉下的led灯给砸死了! 勤工俭学考上的研究生没了,蛋糕也没了,生日变忌日! 这老天爷在和她开国际玩笑吗? 屋里的大人们吵个没完,五岁的蒋星里屋嗷嗷大哭:“姐姐,我要姐姐……把姐姐还给我!” 蒋星一哭,惹得躺在炕上刚睡醒的蒋小丫也跟着一起哭。 柳氏气急,把他从里屋揪出来,挥巴掌啪啪打了两下。 “小崽子,哭什么哭!就知道你姐姐,老娘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跟着,柳氏又骂小女儿:“你也是个赔钱货,老娘命苦,遇上你们两个冤家!” 孩子哭大人吵,乱糟糟的,蒋老汉烦得很,推开门出去,被站在门口的蒋月,吓得嗷呜一声,差点晕过去。 蒋天和柳氏闻声赶来,见了蒋月也是脸色一变。 这是见鬼了?! 蒋月整个人惨兮兮的,胳膊腿上都是划伤,唯独脸上还干净些,一双墨瞳亮得很。 蒋星哭着从屋子里跑出来,朝蒋月猛扑,险些把她撞倒,一双小手紧抱着蒋月的大腿,涕泪横流:“姐姐,你可回来了!” 蒋月垂眸看了弟弟一眼,这小子还可以,有点良心。 蒋天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抬手就要打,“死丫头!谁让你跑的!” 蒋月看得真切,怎会由着渣男爹拿自己撒气。 她拽过蒋星,原地转个圈,从容镇定地躲了过去,语气不见平日里的唯唯诺诺:“你们都要把我卖进窑子,我还不能跑了!那种肮脏地方,我没去成是给你们积德了!” 蒋天听得一愣。 柳氏听不下去,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死丫头,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还不如养一只狗!卖你是为了给你找个好人家,免得你饿死!” 蒋月被柳氏的厚脸皮震惊到了,质问道:“我在家里做了多少事,吃的东西都是我做牛做马换来的。二娘,你会算计,你想吃香喝辣的,就自己去卖啊?还有,别以为你那点烂事儿没人知道,你瞒得过我爹,可瞒不住我!” 转移目标就是转移矛盾的最好方式,她堂堂一个现代高材生,嘴皮子利索,还会怼不过这群老封建?! 柳氏脸涨得通红,红到发紫,指着她的手指头直哆嗦:“死丫头,你浑说什么呢!” 蒋月自然是胡说的,还添油加醋继续说:“二娘,我亲眼看见的,难道还有假吗?都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和贩杂货买胭脂的眉开眼去,还有城东家的朱老六,我可都知道!” “你胡说!” 柳氏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朝蒋月扑过去。 谁知,蒋天脸色变了,抓住柳氏的胳膊扯回去:“你这婆娘又出去背着我偷人了!” “我没有!他爹,你别听那丫头瞎说,她说谎的!” 蒋月看向蒋天,无比认真道:“爹,我可是从来不说谎的。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放浪。若不是女儿天天守着这个家,你早就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蒋天听的怒火中烧,甩了柳氏两个大嘴巴子,“贱人!” “你混蛋!你打我!我不活了我!”柳氏又气又冤,哭天喊地。 蒋天笃定她犯贱,下手更重,柳氏也不是吃素的,哭了一阵也翻脸了,抄起一根烧火棍和他比划起来。 蒋老汉上去劝架,被他们误伤乱踢一脚,又开始头晕犯迷糊。 一屋子鸡飞狗跳,蒋月在一旁冷漠的看着。 蒋星被这场面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蒋月垂眸,摸摸他的小脑袋瓜说道:“别怕,跟姐回里屋去。” 梆梆硬的土炕,铺了张简陋的草席,席子脏兮兮的,透着股潮湿腐败的霉味儿。 蒋月收拾收拾,就带着蒋星躺下。 她的身体累浑身酸痛,但是脑子也在飞速运转……24岁变14岁,她不止是白捡回了一条命。 蒋月只当自己练废了一个号,重新再开个小号,不妨把这一世当做模拟经营游戏,看看自己能不能成为大富翁。 突然,蒋月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电音,“滴”。 嗯? 滴滴…… 蒋月下意识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没什么异常。 滴滴滴…… 那声音围绕在她的耳畔,似近非远。 蒋月揉揉太阳穴。 这是之前磕到头幻听了? 伴随着那声音逐渐加强的频率,蒋月眼前出现一道耀眼的强光。强光散去,背后竟是整间便利店。 她打工了四年的便利店,那个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货架她都能背下来的便利店,桌上还有她没舍得吃的生日蛋糕。 滴滴滴滴…… 便利店系统正在加载中,请稍后……目前进度为1 一行行醒目的文字,在蒋月的眼前划过,惹得她心跳加快。 难道,她带着便利店一起穿越了? 第2章 便利店系统 蒋月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有钱人,赚很多很钱,享受人生。 她是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在她高中毕业的那年就不在了。 大学四年,蒋月一直半工半读,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在便利店打工。 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累得像条狗。 好不容易奋斗到尽如人意的地步,就碰上穿越,以为自己要砍号重来,却发现金手指…… 难道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 蒋月盯着便利店的进度条昏睡过去。 一夜过去,蒋月一睁眼就去检查便利店系统的进度条。 看到进度条已经跳到25,她感觉又看到了值得奋斗的希望! … 昨晚被丈夫蒋天狠揍了一顿的柳氏,鼻青脸肿地在院子里收拾干菜,见蒋月安安静静地走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气呼呼地喊:“死丫头,你给我过来!” 蒋月看着她的乌眼青,忍住冷笑的冲动,问道:“二娘叫我干嘛?” 柳氏本想狠狠打她一顿出气,结果一抬胳膊就扭着了腰,疼得龇牙咧嘴,心里更恨蒋月了。 “你够毒的!阴人阴到老娘的头上了!这事没完!”柳氏忍住想掐死她的冲动,踢踢脚边的水桶:“赶快打水去!” 因为大旱,自家的井水见了底,以前的蒋月每天都要上山去挑水,一来一回,很是辛苦。 “我还没吃早饭呢,没力气。使唤牛马还得先喂草呢!” 柳氏被气的火冒三丈,却也没办法反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蒋月坐下吃早饭。 一锅野菜汤,配上几个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子,就是全家人一天的饭。 蒋月饿坏了,先尝了一口野菜汤,味道又苦又涩,没加盐,连点咸淡都没有,就是草叶子煮水。 又拿起那饼子,一口都咬不下来,铁齿钢牙都费劲。 蒋月转念把饼子泡在热汤里,等泡软了,才呼噜呼噜全吃了下去。 蒋天看着她这么能吃,脸一沉:“吃饱了就挑水干活去!” 他再没提卖蒋月去窑子的事,既然卖不掉就嫁出去,左右不亏。 村长家的傻儿子,一直没娶上媳妇呢,回头去说说,一定能成。 蒋月不知道便宜父亲心里的盘算,挑起扁担和水桶,刚出了家门,弟弟蒋星就跑着追出来:“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姐姐要去山上,你别跟着,好好在家呆着。” “我不,我就要跟着姐姐,我想帮姐姐干活。” 蒋星边说边攥住蒋月的衣角,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这孩子有良心,比他娘强。 “不许卖萌啊。” 蒋月捏他的脸,但只捏到一点皮。 蒋星太瘦了。 蒋星没听懂,还记着昨晚上家人要卖蒋月的事儿,着急道:“谁也不能卖我姐姐,要卖把我也一起卖了。” 蒋天正要出门,听了儿子说的话,脸色微沉。 蒋老汉跟着出来,叮嘱蒋天别总听那混帐婆娘的,表示自己亲生的总比外人强。 蒋天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碗子山,山如其名,外高内陷,山顶凹陷的盆地中,有个天然蓄水池,池水清澈,沿着山涧蜿蜒而下,越往上爬,水流越大。 蒋月挑着扁担,带着蒋星来到半山腰处,两人赤脚站在凸起的石块上,捧了清水洗脸,解渴。 喝完水后,蒋月把木桶放在石缝中接着,她盯着颤颤水流,有点心动。 她浑身都是臭汗,太难受。 蒋月看看周围,叫来蒋星:“弟,我昨儿在林子里摔得满身泥,想洗个澡,你帮姐姐放风,有人来就告诉我。” 蒋星点点头,找块小石头规规矩矩地坐着,四处张望。 泉水沁凉,水波粼粼,倒映出蒋月洗干净后的脸。 眉眼弯弯,还算清秀,蜡黄的脸看起来非常不健康。 无妨,现在她有了便利店,皮肤可以慢慢养。 洗完澡,水也接满了。 蒋月招呼蒋星回来,他却半天不动,一直盯着某处看。 蒋月又喊了两声还是没反应,决定过去抓他。 “姐姐……”蒋星指着一处说:“姐姐,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哪儿啊?” “那儿,那棵歪脖子树后面……我刚刚看到有东西在动。” 歪脖子树! 蒋月立刻警觉,起来护住蒋星往自己的身后拽。 这里也算是深山老林了,别是遇上饥饿的野兽。 她紧紧盯着那茂密的树丛看了看,的确有东西,一拱一拱的,体型挺大,但动作缓慢。 蒋月从地上挑了个还算顺手的大石块,先掂量掂量,再瞄准那团抖动的树丛,运着力,一把投掷过去。 出手狠快准,一击即中。 毕竟她大学的体育特长是铅球,年年都是校运会第一名,那身手可没白练。 树丛后面传来一声闷哼,声音不大,听着像是人…… 蒋星仰头看向蒋月:“会不会是野兔啊?” “哪有这么大只的野兔,野猪还差不多。” “啊?” 蒋月让蒋星站在这里别动,自己过去看看。 若打中了野味,直接生火烤了解解馋也不错…… 蒋月小心翼翼走过去,拨开那疯长的藤蔓,居然看到一个少年! 那少年灰头土脸,身上的衣裳凌乱不堪,隐现绫罗浅浅的纹路,脚下那双靴子,瞅着就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 蒋月伸腿踢了他一脚,“喂!” 没反应。 蒋月慢慢蹲下身子,拍他的脸,才发现他的额头上有个血口子,被石头砸的。 口子很深,慢慢渗出血来。 蒋星也跑过来看,吓了一大跳:“姐姐,出血了……这是被打死了吗?” “没死呢。”蒋月抓过他的小手,往少年的鼻子下探:“你看,还有气儿。” 深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落魄少年? 蒋家村可没人穿得起这样的衣服。 “姐姐,这有个荷包……” 蒋星蹲在地上拿根小棍,从土堆里扒拉出一个缎面的小荷包递给蒋月。 蒋月拆开荷包发现里面有块玉佩。 白玉润亮剔透,刻着一个“玺”字。 玉是上等货,蒋月看成色就知道。 好玉绫罗,非富即贵,这个昏迷受伤的少年,必定来头不小。 蒋星见那人一直不动,又拿起地上的小棍捅了捅他。 少年哼唧一声,乌黑修长的睫毛颤颤而动,眼睛稍稍睁开一下又无力合上,沙哑着嗓子说:“救命……” 蒋月挑眉:“小兄弟,我救人很贵的!” “救我……”少年有气无力。 蒋月当他默许了,收好那块玉佩:“行,我不会见死不救的,价钱咱们可以慢慢谈,你这块玉先给我做个抵押。” 第3章 异瞳少年 那少年的衣裳虽破,却不见有特别严重的外伤。 他额头上的口子,不需要包扎,蒋月用手给他按住止血,回头消消毒,结痂就没事了。 至于,他的身上有没有内伤,蒋月肉眼也看不出来。 他的嘴唇干裂,蒋月双手捧了泉水,一点点滴进他的嘴里,待他的唇稍稍润了些,又伸手拍他的脸,试图让他更清醒。 看着不像有大病的样子,她决定回去给他弄些吃的。 蒋月挑水下山走在前面,蒋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蒋月叮嘱弟弟:“咱们在山上遇见的事,你可不许对别人说,谁也不行,知道吗?” 蒋星点头:“嗯,我不说。” “一会儿到家了,你去找二娘要点吃的。” 蒋星歪着头问:“娘要不给我,咋办?” 蒋月走路走得有些喘:“不给你就哭就闹,坐在地上打滚耍赖。” “哦!” 蒋月挑两桶水回家,累得汗流浃背。 蒋星屁颠屁颠的给她推开院门,蒋月对他使了个眼色。 蒋星立刻大喊:“娘,我饿了!” 此刻,柳氏和蒋天在屋里商量去村长家提亲的事,见他们姐弟俩回来了,忙收住话头。 柳氏扭了一把蒋星的耳朵:“刚吃完又喊饿,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蒋星按着蒋月的话,一屁股坐在的地上乱蹬腿,耍赖道:“呜呜呜,娘亲好坏!我就要吃!” “真是来讨债的小崽子!” 柳氏嘴上骂着,手上还是忍不住掰了半个饼子给他。 蒋星拿着饼子蹬蹬蹬跑开。 蒋月在厨房倒水,水缸没装满,转身对柳氏说自己要再上山一趟。 “你可真能干。”柳氏从鼻子里哼出这一句,瞅着蒋月的眼神蔫坏。 蒋月一心去救人,没空搭理柳氏的阴阳怪气。 她出门后没走几步,蒋星就追了上来,怀里还揣着饼子。 “姐姐,这饼都要给那个人吃吗?” “嗯,过两天姐姐给你弄点好吃的。” “真的?” “姐姐说话算话。” “好哇!” …… 两人回到半山腰,蒋月把饼子掰碎放进瓜瓢里泡水,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算是加热。 饼子被泡成了糊糊,闻着有点酸,酸点开胃! 蒋月掰开少年的嘴,直接往里灌。 少年半昏半醒,喉咙下意识地吞咽,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蒋星蹲在姐姐的旁边,突然发现说:“姐,你看他长得这么大的个头,一定很能吃的。” 蒋月望着蒋星笑:“恩,他看着就不好养活。” “他什么时候能醒啊?”蒋星有点着急,又用小木棍捅捅他的脸。 蒋月蹙眉:“也该有点动静了。” 山上的昼夜温差大,这人昏睡不醒,很容易感染风寒,丢掉小命。 啪啪啪! 蒋月小手无情,看少年的眼皮颤动,越发打得狠了:“嗳,醒醒!” 少年皱眉,有气无力地挣扎,眉目间多了三分不耐,眼睛终于缓缓睁开。 他居然有双琥珀色的眼睛,金黄中又带着点红棕,在阳光的映照之下,琥珀色的瞳孔收缩,像刚苏醒的猎豹。 蒋月微诧。 这人明明是汉人装扮,居然是个异族。 蒋星也吓了一跳:“姐,他的眼睛……” 漂亮,却有几分可怕。 陈年玺的视线缓慢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双眸清澈明亮,给人一种娴静镇定的力量。 旁边还有个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生得虎头虎脑,脸凑得很近的看他。 潺潺的流水,鼻间全是青草和泥土的气味…… 陈年玺很困惑。 他们是谁? 这是哪里? “你终于醒了。”蒋月一手托着陈年玺的头,一手扶住他的后背:“先坐起来,慢慢的,不要急。” 陈年玺的身体像散架似的疼,四肢无力,不听使唤,只能任由蒋月安置。 蒋月待他坐稳,才询问道:“小公子,你是什么人?为何会独自昏倒在这里?” 陈年玺看着她,薄唇抿得紧紧的,虚弱涣散的目光中露出几分防备之意。 蒋月无奈笑笑:“你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我们村的人。这儿离县城也有百里之遥,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陈年玺薄唇蠕动,不答反问:“你……你又是谁?” 蒋月挑眉,指指自己:“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 陈年玺有些惊讶的瞧着蒋月。 蒋星开口帮腔:“是我姐姐救的你,你别耍赖不认啊。” 陈年玺看着蒋月,俊脸恍惚。 他只记得自己在返程的路上被好几波人截了道。 有人要杀他,有人要救他,还有人要绑他做活口……场面十分混乱,全靠随从们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护他出围。 陈年玺跑了一天一夜,累死了自己的马,后来,他恍恍惚惚走哪算哪,体力虚脱,什么也不记得了。 蒋月故意试探他:“你真的忘了?”她又指指他额头结痂的伤口:“你的伤口是我帮你止的血。要不是我一直照顾你,你早死了。” 不管他记得多少,先邀功最重要! 陈年玺觉得事情好像没面前这女人说的这么简单,但是他的胃确实很饱。 还有点想打嗝,不,是有点想吐…… 蒋月故作温和:“公子,你现在好点了吗?我和弟弟要回家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山上要小心些。” 陈年玺晃晃脑袋,问道:“这是哪儿?” “蒋家村,碗子山。” “不对……”陈年玺直觉不妙,突然发力抓住蒋月的手腕。 谁知蒋月反应更快,不等他抓牢自己,反手为掌,推向他胸口,四两拨千斤。 陈年玺撞回树干,背部吃痛。 他居然连一个小丫头的力气都拼不过? “公子,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蒋月眸光犀利。 蒋星护着蒋月,“我姐姐好心救你,你居然抓她的手,不要脸!姐,咱们别管他了,回家去。” 蒋月还没拿到银子,直截了当:“公子,我看你是个体面人,我救你的时候说过,我救人很贵的。既然你醒了,咱们该把费用结算一下。” 就算摸不清他的底细,也得先拿钱。 陈年玺不可置信道:“钱?” “当然,公子在这深山野岭捡回一条命,少不了我的功劳。” 陈年玺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震惊,转而揉揉自己的头。 他还有点晕,思绪乱成一团,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她走! 陈年玺虚弱点头:“姑娘,我给你银子,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银子,只要你帮我想办法去云州!” 云州?那可是临近国都的富饶之地。 蒋月失笑:“公子说笑呢,你知道这里离云州有多远?” 陈年玺眼神急切:“我从不与人说笑,何况生死攸关。” 为表诚意,他从自己的衣襟内找到一个夹层的口袋,抽出一张银票:“这是定金。” 银票有点皱,黑字红印,格外醒目。 万隆商号,一百两银。 蒋月眼神一亮,忙含笑接过:“既然公子这么有诚意,我当然要为你想想办法了。” 银子,她从不会嫌多。 第4章 散伙 蒋月在山上谈了笔“大买卖”,而蒋天在村长家里,卑微得像只乞食的狗。 他腆着脸想把蒋月送给村长家做儿媳妇,给那个快三十岁,但说话办事还是五六岁孩童的儿子当媳妇。 不过,蒋长富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蒋天,只愿意给他一百文钱加十斤白面换这个儿媳妇。 还要求蒋天今晚就把蒋月送过来,让两人直接洞房。 蒋天有些失望,但他没得讨价的余地,只能带着东西急急往家赶。 回去路上遇见村民,大家好奇他哪来的白面,蒋天没脸回答。 他前脚才到家,后脚就有人上门借粮。 蒋天避而不见,柳氏又鼻青脸肿,只让蒋月出去打发他们。 蒋月这才知道那些粮食是从村长家拉回来的。 卖不到窑子就卖给傻子,这算盘打得可真“精”。 蒋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到里屋叫蒋星过来说悄悄话。 “好弟弟,爹娘又商量着要卖了我,这个家姐姐是呆不去了。我势必要和爹娘大闹一场!你记住不管怎样,你都不要怕,姐姐问你,你想留在家里还是想和姐姐一起走?” 蒋星听了这话,瘪嘴要哭:“姐姐……” “嘘!” 蒋月抱了抱他,说道:“男子汉不许哭!姐姐不想扔下你,但爹娘非要卖我,我不走就要给村长家的傻儿子做媳妇。姐姐放心不下你,还有妹妹,你要是想跟着我,我就带你们一起走。” 蒋星犹豫许久,才扑进蒋月的怀里:“我要姐姐,我要跟着姐姐。” 蒋月松了一口气,拍拍他:“好,吃完饭你背好妹妹,从窗户翻出去等我。记住,一定不能让爹娘抓到!” “恩!”蒋星重重点头。 …… 这顿“散伙饭”,大家各怀心事。 蒋天连喝两杯黄酒才开口:“月儿,爹今儿给你寻了一个好人家。吃完这顿饭,爹送你过去,往后你要好好做事……” 蒋月闻言面无表情,目光清亮。 柳氏“啧”地一声:“你爹和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 蒋月看看他们:“你们又把我卖到哪里去啊?” 蒋天皱眉:“不识好歹!往后你就是村长家的儿媳妇,吃得饱穿得暖,天天有福享!” “把我卖给傻子做老婆,还说是为我好,损不损啊!” 蒋月拿起一块烙饼在手里掂量:“为了十斤白面卖女儿,你这个爹还真有出息。” 蒋天恼羞成怒:“老子是你爹,老子说什么是什么!你的命都是老子给的!让你嫁人怎么了!” 柳氏幸灾乐祸的看戏,眼角余光看见蒋星在那边哭就来气,直接撵他下桌,说道:“小崽子,整天丧着脸,就知道哭!找老娘的晦气!” 说完,还不忘狠狠的瞪蒋月一眼。 蒋月眼神尖刻,将手中的烙饼不偏不倚地甩在柳氏的脸上,“他是你亲生儿子,张嘴闭嘴崽子崽子的,你也配做人家的娘?泼妇!” 蒋月随后给蒋星使眼色,蒋星慌慌张张地跑进里屋,砰地关上门。 蒋天发狠扯过蒋月的胳膊,拽着她就往外走。 蒋月根本不怕:“你们不怕我鱼死网破吗?今晚要是我亲手结果了那傻子,你们拿什么赔给村长一个宝贝儿子!” 撂狠话谁不会啊! 蒋天被她唬住,脚下一顿:“死丫头,你敢胡来,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省省!”蒋月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她瞬间灵活地弯曲手臂,侧身一扭,挣脱开蒋天的钳制,再借力打力,反手一拳,狠狠捶在他的脸上。 蒋天被打的一阵惊一阵恼,捂着半边脸。 只能眼睁睁看着蒋月冲出篱笆院,想追却迈不动步子。 蒋老汉在旁边直叹气:“造孽啊造孽!” 柳氏恨铁不成钢,使劲儿捶蒋天的后背:“杵着做甚,赶紧把她追回来啊。一个丫头都看管不住,活该你怂一辈子!” 蒋天脸色铁青,慢吞吞地,准备点个火把再追。 跑出家门的蒋月和蒋星在村口碰上头,姐弟俩一起往碗子山上跑,蒋小丫在布包袱里睡得天下太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上山的时候,蒋星还有点怕。 “姐姐,咱们以后都不回家了吗?我好怕……” 蒋月牵住他的小手,紧紧攥着:“有姐姐在呢,别怕。姐姐带你去云州,供你读书,再不回这个无情无义的家。” 他们又去了半山腰的那棵歪脖子树。 那里很适合躲藏,天一黑,暗影重叠,很难看到里面有人。 陈年玺正躲在树下休息,听见动静,瞬间警觉。 待看清来人是蒋月,不由诧异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跟着,他又看到布包袱里的婴孩儿,更加不解。 “公子莫怕,我遇上了些麻烦,带着弟弟妹妹上山躲躲。今晚咱们凑合凑合,等明天天亮了,再翻山过去。” 蒋月气喘吁吁,满头满脸都是汗。 摸黑上山等于送死,蒋天要是点了火把寻来,她在山上肯定能看到! 蒋星抱着妹妹,往树荫下坐,眼中还含着泪光。 陈年玺越发的不明白,“你要带着这两个孩子送我回云州?” 蒋月去泉边洗了把脸,转身对上陈年玺探究的目光,解释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实在是有我的难处。公子若不信我,咱们各走各路!” 陈年玺虚弱叹息:“我能往哪里走?” “既然你没法子,那就听我的!过了今晚,就是转机。” 蒋月闭了闭眼睛,检查便利店系统的进度条,已经跳到60。 熬过今晚,她就能“翻身”了。 第5章 真香 山路崎岖,蒋月背着妹妹,牵着弟弟,还得拽着那个虚弱不堪的小公子。 一带三,她走得踉踉跄跄,衣衫都被汗打透了。 夜晚的林子里,虫子到处嗡嗡飞,个头又大,噼里啪啦地往脸上扑,赶都赶不走! 此时,山下的火光点点,连成蜿蜒的曲线,蒋天还真带人追来了。 蒋月不由心一沉。 他们人多势众,一抓一个准!继续躲在树丛里,火光一照,肯定会被发现的。 蒋月闭了闭眼睛,系统的进度条已经80,时间紧迫。 她无意抬头擦汗,目光看向头顶那密密实实的枝叶,突然灵光一闪。 树上更安全,足够隐蔽。 蒋月一刻也不耽误,忙托起弟弟蒋星,帮他顺着树干往上爬,蒋星累归累,手脚也挺灵活的。 蒋月紧随其后,小心翼翼。 蒋星有点怕高,蒋月鼓励弟弟要勇敢,别往下看。 大约爬到四米高的枝干上,蒋月扶着蒋星坐稳,让他双手抱树。 她自己折了些细长的树枝缠绕编捆,做成绳索一样,把蒋星牢牢绑在树桩上,免得他掉下去。 蒋月安置好弟弟妹妹,再爬下去,发现陈年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看样子是累瘫了。 钱难赚,人难做!无论如何,她也得把他弄上去! 蒋月半背半抗,全凭着本能的求生欲,陈年玺渐渐有了意识,发现自己双脚悬空,顾不得惶恐挣扎,就听见蒋月颤抖的喘息声。 她不止呼吸再颤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打着颤的。 好不容易,蒋月总算把人都折腾上来了,大家伙儿都像树袋熊一样抱着树喘气。 蒋月累惨了,撩开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的碎发,发现树上结了小小的果子,摘下抿了一口,味道很酸很涩,还未熟透,气味却很清香。 陈年玺脸色虚白,有气无力地问:“为什么有人追你?” 一个乡野丫头,还能有什么仇家不成? 蒋月实话实说:“我是逃婚出来的,我爹要把我卖给村长家的傻儿子,我不依,又担心他们把弟弟妹妹也买了,只能带着他们一起逃。” 陈年玺眸光微凝,看她目光坦荡,不像在说谎。 蒋月又露出一个面无血色的笑容:“熬过今晚,咱们就没事了。” 陈年玺垂眸不语。 心里一点也不信她,却又别无他选。 此时,蒋天正带着一大帮村民四处寻山,累得气急败坏。 村长发了话,谁能抓到蒋月,奖赏糙米三斤,所以大家都肯拼命! 有人还牵了狗来,狗子撒欢乱跑乱叫,惊动了在树上休息的蒋月。 “姐,有狗……”蒋星也听到了。 蒋月看看进度条,还有最后5,忙对弟弟道:“弟,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乱动!大家都别动!” 凉凉的夜风吹拂着,烦躁的虫鸣叫嚣着,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蒋月拨开厚厚的枝叶,往外看,就在此刻,耳边响起了熟悉的人工语音提示。 滴…… 便利店系统加载完成! 请注意,本系统绑定之后,不可更改增加用户! 系统内所有物品,专属激活用户一人使用! 终于,她的便利店回来了。 蒋月打定主意要把蒋天那帮人吓破胆,偷偷闭眼进入便利店将手机藏在袖子里,再睁眼出来。 划开屏幕,调到最大音量,指尖轻触播放键。 冷月之下,狼嚎乍起。 “嗷呜~” “嗷~呜~” 深幽的山谷之间,突然响起一阵阵刺耳的嚎叫,仿佛有成群的野狼正在集合,回应着首领的召唤。 碗子山从来没有闹过猛兽,更别说是成群结队而来的狼了。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落荒而逃。 蒋月等他们走远了,才关闭播放键。 蒋星也怕得瑟瑟发抖:“狼来了,要吃我们怎么办?” 蒋月安慰他:“狼又不会爬树,吃不到的,别怕。” 蒋星想想也是,又安心抱着大树打瞌睡。 陈年玺觉得事有蹊跷,他方才听得真切,狼嚎分明是从自己的头顶上传来的,而上面只有那野丫头一人……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装作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妥,闭目养神。 蒋月回到系统里给自己补充能量——大吃特吃。 她一边贪婪地大口地吃着东西,一边往怀里塞食物,塞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 如果她就这么轻易地把食物带出去,必定会招来大家的怀疑,搞不好还要惹祸上身,被人当成是妖孽…… 不行,她不能急。 今晚肯定没人敢再上山,大家暂时安全。 等天亮了,早点上路,翻过碗子山,顺着羊肠小道,再走几十里就能到花溪镇。 蒋月曾经和蒋老爷子去过那里的市集,到了镇上,她手里的银票就能用了。 正想着,蒋月忽觉脖颈一凉,耳边响起诡异的嘶嘶声。 蒋月瞬间警觉,上半身保持不动,慢慢转过头去,看见一条粗粗的翠绿长蛇,正在头顶盘绕。 长长的蛇信子,离她的鼻尖,只有一寸之遥。 蒋月只是被吓了一跳,并不怎么害怕。 蛇的视力近于零,也不是全都有毒,自己只要出手比它快就行了。 蒋月闭眼返回便利店,拿了把剪子回来,对着蛇身猛刺下去,直接将它钉在树桩上。 正好她愁不能把便利店的食物带出来,这送上门来的肉,不吃白不吃! 村民们丢弃的火把,还在不远处烧着,正好能拿来用。 蒋月把长蛇挂在身上,往下爬,差点把陈年玺吓得从树枝上摔下来。 蒋月顺手把他稳稳扶住,“公子,你吃过蛇肉吗?” “……” 陈年玺摇摇头,看她的目光越发晦暗不明。 这女人有点可怕! 蒋月回到地上,捡柴生火,又去泉水边把蛇开膛剖腹,处理干净,用细长的树枝卷串起来,再挤些野果子的汁水均匀涂抹,最后才放在火上,翻转着烤。 果汁酸涩,可以去腥。 蛇皮被慢慢烤焦,滋滋地响。 蒋星在树上看不清楚,只闻到香味,淌着哈喇子问:“姐,蛇真的能吃吗?” “能吃,烤熟了,姐给你拿上去。” 蒋月又回便利店捏了点细盐出来,洒在肉皮上,催发出一股更馋人的咸香。 等蒋月把烤好的蛇肉拿上去,蒋星揉揉放光的眼睛,惊喜得目瞪口呆。 陈年玺饿得肚子咕咕叫,却心有避讳。 蒋月也撕下一块给他,“公子尝尝,先填饱肚子要紧。” 陈年玺犹犹豫豫,还是硬着头皮吃了。 不料下一刻,他挑眉惊诧。 这肉质地细腻,滑而不柴,还带着点咸咸的滋味,丝毫没有腥气,简直就是难得的美味。 真香! 第6章 乔装打扮 蛇肉味美,勉强果腹。 趁他们吃的热闹,蒋月抱起妹妹躲入高高的草丛,偷偷往她的嘴巴里喂奶油泡芙,小家伙吃美了,冲她咧嘴笑。 一个个都喂饱了,蒋月又折了许多软细的长条枝叶如织网般交叉堆叠,堆成床铺。 隔潮又松软。 蒋月将弟弟妹妹安置在一边,将另一边留给陈年玺,请他过来休息。 眼前的火光明亮,陈年玺看着蒋月向自己示好,眉目微挑,视线下转,发现蒋月的手指有许多被树枝划破的伤口,皱了皱眉,默默起身过去躺下。 陈年玺背对着他们,竖起耳朵听动静。 蒋月的脚步声很轻,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往火堆里面添树枝。 蒋月守着火堆,闭眼假寐。 她哪有闲功夫睡觉,她得清算一下便利店的物品。 货架和库存加在一起,省着点用,顶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但偏偏能带出去的少之又少,这几天还是得继续走野外生存的艰苦路线啊…… 清晨,和熙的阳光透过树荫,细细碎碎的散下来。 陈年玺从昏睡中惊醒,一个激灵坐起来,茫茫然看向四周,见几步之外,她们三人在泉边洗脸,嘻嘻哈哈,一派自在无忧的模样。 蒋月见他醒了,微微一笑道:“公子休息得好吗?过来梳洗。” 他的气色比昨天好许多,眼神也有光了,只是神情焦灼又不安,仍是很害怕的样子。 蒋月过来扶他,蒋星也跑过来帮忙,虎头虎脑地望着他,他略微迟疑一下,声音沙哑:“我自己可以走。” “好。” 蒋月还摸不透这人,自然要客气些。 这位公子的处境不太妙,想必见不得光。 否则,他也不会往这深山老林里头扎,那身衣裳也是麻烦,脏归脏,一看就是上等货。 等他把脸洗净,看着更俊了,棱角分明的五官,窄窄的下巴,再加上一双琥珀色的异瞳,招摇得很。 蒋月和他互视一眼,按下心绪,只道:“翻过这座山再走几十里就能到花溪镇了。” 陈年玺面露难色,默默跟上。 山路陡峭,又泞又窄,两侧都是高耸的树林,枝叶肆意生长,堪堪挡住半条路。 陈年玺躲避不及,踩中湿滑的青苔,差点摔下去,幸好,蒋月及时把他拽回来。 死沉死沉的! 蒋月气喘吁吁,瞧他那长长的衣摆更不顺眼:“这长袍太碍事,不如脱掉扔了。” 蒋月知他不愿意,又补了一句:“公子也不想被什么人盯上?” 陈年玺目光闪烁,面露诧异。 蒋月也不和他打马虎眼:“有些话我不好问。公子独自一人避到这里,恐怕遇上的麻烦不小,咱们还是低调点的好。” 蒋月担心他行动不便,直接帮他宽衣解带,陈年玺垂眉敛目,退缩了一下,长睫下隐藏着从未有过的慌张。 突然,他发现自己藏在绦带下的玉佩不见了,瞬间惊慌:“我的玉佩?” 蒋月抬眸,不慌不忙的从长袍内兜里翻出白玉佩:“玉佩在这里,公子放心。” 陈年玺眼底的惊慌散去,拿过玉佩,捏在手心,很宝贝似的。 “之前,我见公子昏迷不醒,帮你收起来了。” “多谢……” 他低低开口道谢,声音有点颤。 … 下山的路,湿滑坎坷,大家都不小心摔了跤,造得满身泥。 蒋星脸上混画似的,只有牙是白的。 蒋月哭笑不得,薅袖子给他擦擦,结果越擦越混,彻底变成非洲小朋友了。 晌午,日头渐毒,一通暴晒。 几人身上的泥又干成了土,灰扑扑地往下抖落,待后面热出汗来,灰土又混成泥,像包了浆似的。 临到城门口,蒋月给陈年玺找了根粗粗的树枝当拐棍,小声道:“公子委屈一下,你那双眼睛太惹人注意了,等会儿进了城,你要装作看不见的盲人,千万别四处乱看。” 装瞎子?! 陈年玺神情局促,盯着那根木棍,迟迟不接。 蒋月柔声劝说:“想要避人耳目,就得低调行事,公子千万要闭好眼睛。”说完,她静静等他,也不催促。 公子哥儿都有脾气,只是生死攸关,这么嫌东嫌西的,可不行。 把“拐棍”拿在手里。 他微闭着眼,敲着地面,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别说,装的还挺像的。 如今到处都在闹饥荒,镇上不比从前热闹,店铺大多数都关着,零零散散有几个摆摊的。 只有街角巷口的旮旯地方,挤着不少人,看着很热闹。 蒋月走过去看。 “过来看过来瞧啊,有大把子力气的壮丁,水灵的黄花大闺女,奶孩子的大嫂子……” 原来是人贩子!混蛋! 蒋月厌恶地皱皱眉,正要转身离开,就听有人和她搭茬儿。 “丫头,想不想找个好人家享福啊。” 人贩子斜视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蒋月狠狠横他一眼没接话,回去牵住弟弟蒋星,叮嘱他跟紧自己,不许和陌生人说话。 陈年玺坐在树荫里休息,微微抬眸,看向对面双门大敞的客栈。 蒋月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财不可外露。公子想住店,等我换些碎银子再说。” 她可不想在花溪镇留宿,能跑的时候就得赶紧跑,买辆骡子马车的,赶路才是要紧。 陈年玺摇了摇头:“我不能住在人多的地方。” 蒋月眉心微蹙,“你到底得罪了哪位大人物?” 陈年玺淡淡回应:“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逃犯?肉票?还是罪臣之后? 蒋月没有继续追问,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他们身上并没有银子…… 这镇上只有一家银号,却早就关门大吉了。 蒋月在想要不要从便利店中拿点现成的东西出来卖,解这燃眉之急?! 还没等她下决定,刚刚那个人贩子又贱兮兮地跟过来找她说话。 “丫头,你们从哪儿来呀?” 蒋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年玺,他双眸紧闭,没有露馅。 人贩子眼神露骨的打量一番,指着蒋月背上的蒋小丫问:“这娃子还没断奶?你家大人来了没有?” 蒋月眉头微蹙:“关你屁事!走开,别挡道!” “嗳,小小年纪说话咋这么冲呢。” 人贩子见她还挺厉害,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你们一定是遇到难处了。别怕,我是好人呐。” “我们只是路过,不是来做买卖的。” 蒋月目光凶悍,护着弟弟和妹妹,不许人贩子靠近他们。 “买卖不着急,好说好说。这大晌午的,外头热!走,我请你们吃碗面去。” 人贩子故作热情,想伸手去摸蒋星的头。 蒋月懒得和这人废话,直接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挥过去。 第7章 第一笔生意 “臭丫头,你疯啦!” “我就是疯子,一发疯就打人!赶紧滚远点!”蒋月攥紧手里的木棍子,冲着他的面门比划道。 人贩子怂了,嘴上还骂骂咧咧的退走。 蒋星怯怯地看着姐姐发飙,等那个坏人离开后,连忙拽住她的衣角,“姐,别生气了,我肚子好饿……” 蒋月揉揉弟弟的头,无声的安慰他。 没有现银子是不行的! 蒋月默默回便利店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好在这古代卖的东西。 现代食物的加工太精致,包装也会“露馅”的,更何况现在饥荒,连干粮鸡蛋都是个稀罕物,她不能太招摇。 蒋月没办法,最后只能找了间当铺,当了原身娘留给她的簪子,换了二百文钱。 当铺老板见她满身是泥,忽悠她道:“丫头,这簪子不值几个钱,不如死当,我再给你添五十文钱。” “不,我要活当,簪子我还要赎回来的。” 说完,蒋月接过当票,仔细检查。 “你拿什么赎?”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陈年玺这时才发现,这无意间救了她的女人还识字…… 街上有卖杂合面粥的摊子,小碗两文,大碗三文,蒋月要买了三大碗杂面粥。 结果,那杂面粥哪里是粥,更像是刷锅水。 咸菜疙瘩也难吃得很,又咸又涩,还有股不新鲜的馊味儿…… 蒋月端起碗,与 他小声说:“为了好办事,公子还是起个化名。” 陈年玺匆匆看她一眼又垂下:“随意。” “公子贵姓?” “免贵姓陈。” 蒋月寻思一下:“得想个朴实点的名字……陈大力?” 他闻言突然不吃了,眉心微皱,很不情愿。 蒋月又想:“陈大年?” 他勉为其难地点头,比前一个好太多。 蒋月转身去问老妇:“您家有旧衣服吗?能不能卖给我两件。” 老妇瞅她可怜:“有是有……”她又瞅瞅陈年玺:“他是你什么人啊?” “我表哥。” 老妇姓顾,人称顾大娘。 蒋月继续问她,这镇上怎么冷冷清清的? 顾大娘叹息:“都是闹灾闹的!缺食短粮的,生意不好做。” 蒋月看看她的摊子,突然心生一计:“大娘,我和您商量个事成吗?您能把您的摊子租给我一天吗?” “啥?” “您看,我是带着一大家子出来的,要去远方投奔亲戚,我手里没盘缠,想赚几个钱,免得弟弟妹妹在路上挨饿,而且我只租一天。” “你会做什么呀?” “粗粮饼子粗粮粥,简单的小菜都会,您这里的东西齐全,我一定能做好。” 守着一间便利店,她什么美味做不出来。 顾大娘寻思着她也不容易,点头答应,早早收了摊,还让她们跟着去她家里借宿一晚。 蒋月忙行礼道谢,蒋星嘴巴也甜,直说谢谢奶奶,还跑过去帮忙推车。 顾大娘的家虽然破旧,却很宽敞,屋里那张大通铺足够睡七八个人的。 蒋月回便利店找芦荟皂,切了小小的一块,悄带出来当胰子用,给弟弟妹妹洗得干干净净。 顾大娘翻出几件旧衣服,往蒋星的身上比划,还都挺合身。 陈年玺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个子高,长手长脚,衣服和裤子都短了一大截。 顾大娘找了些碎布头,东拼西凑的,给他凿补出来一身能穿的。 衣服上都是补丁,料子粗糙磨皮,还有股压箱底的霉味。 陈年玺强忍不适,默默地忍。 蒋月不管,把长褂往他的身上一披:“表哥穿着,总比光溜溜的好,有伤礼数。” 陈年玺低着脑袋,任她为所欲为。 蒋月原以为他只是脸长得白,谁知,他的身上更白,浑身不见半点肌肉,如此单薄,完全是个弱不经风的美丽废物。 顾大娘还好心管了她们的晚饭。 蒋月十分感谢,给了顾大娘五十文租金。 顾大娘见她勤快懂事,又退回十文:“旧衣服算我送给你们的,摆摊的东西你随便用,别弄坏就行。” “谢谢大娘。” “这孩子长得真俊。”顾大娘一直看着蒋星,很喜欢他的样子:“你爹娘都不在了?” 蒋星看看姐姐,蒋月忙点点头。 “可怜啊。你们还有别的亲人没有?” 蒋月回话:“还有一个姑姑,此番就是投奔她去的。” “你表哥瞎了多久?” “他从小眼睛就不好,家里穷没钱治,所以给耽误了。” 陈年玺垂眸静坐,听蒋月面不改色的编瞎话。 蒋月铺好床铺,哄睡了弟弟妹妹,才回到便利店,寻思着明儿摆摊事。 小本生意,粥饭最实惠,还是做野菜粥。 野菜不用钱,能省则省。 天没亮,蒋月先起床悄悄喂饱蒋小丫,背她出去找野菜,又去粮店买了三斤最此等的杂粮。 不过一个时辰,她就准备周全,推着板车去街上摆摊。 陈年玺和蒋星也一起跟着,以免突发状况。 粗粮提前洗净,泡在井水足有一个时辰,下锅更容易熬煮。 野菜洗净,切成长短相等的小段,用淡盐水腌过,能去除苦味。 等粥滚开了放下去,再添把盐,加少许鸡精,慢慢搅匀,最后的点睛之笔是打个鸡蛋,撒出蛋花,黄绿点缀,卖相更佳。 大家在旁边都看呆了,蒋星连连擦口水:“姐,好香啊。” 蒋月给他们先盛了一碗,慢慢吃。 野菜不苦,蛋花清爽,还带点微妙的肉香,美味得很。 顾大娘一脸惊叹,忙问蒋月怎么做的? 蒋月避重就轻:“没什么,都是我娘教给我的手艺。” 粥熬得越久,香味越浓,一开锅盖,热气腾腾。 街上行人不多,都是些赶早做工的,他们循着香味来看热闹,馋得眼睛发直。 蒋月定价很公道,小碗二文,大碗三文,薄利多销。 顾大娘也帮忙招呼起来,客人陆陆续续地坐满长凳。 街对面茗阳茶楼的蔡老板见对面如此热闹,派了伙计去瞧瞧,谁知,伙计磨磨蹭蹭挤在摊前,先自己吃了起来。 蔡老板远远瞥见,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吼一声,吓得伙计端着碗跑回来,激动道:“老板,您尝尝,这粥简直了!” 蔡老板正要抬手打人,忽闻粥香,又悬空停住。 好香啊。 第8章 又遇凶险 蔡老板又给伙计两文钱,让他再买一碗,尝过之后,自己也端着碗跑过去。 蒋月正搅着锅里的菜粥,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只问:“您要再来一碗?” “这粥是怎么做的?” “啊?”蒋月笑笑:“就是家常做法。” 蔡老板可是见过世面的,不听她糊弄:“这里面明明没有肉,哪来的肉香?难道你是用高汤熬煮而成?” 镇上的物价飞涨,莫说鸡鸭鱼肉,一斗米都涨了三四两银子,这么做买卖,不得赔死! 蒋月继续打马虎:“您说笑了,我们小本经营,哪来的高汤?” 蔡老板知她一定有门道:“没有高汤,怎会这么鲜美?小丫头,你这粥大有问题啊!” 蒋月见他难缠:“不瞒您说,我这是家传的手艺,您这么问东问西的,我还怎么做生意?” 蔡老板皱眉:“什么秘方,开个价,我买就是了。” “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卖的。” 蔡老板是个急脾气,连连开价:“十两银子卖不卖!” 蒋月还是摇头。 告诉他,他也做不出来。 蔡老板败兴而归,碰巧,他的连襟来茶楼蹭饭,听说他被一个小丫头惹恼了,直拍胸脯保证:“多大点事,一个黄毛丫头,我来摆平。” 他带着几个好兄弟去蒋月的摊子上找茬,又吃又造,骂骂咧咧。 蒋月见他们从茶楼出来,自然心里有数。 这么闹下去,客人都被吓跑了。 她走过去,好声好气:“你让蔡老板别着急,等我收摊,我亲自登门拜访。” 谁也别想耽误她做生意。 日渐偏西,暖黄的霞光铺满天。 今的生意不错,装满铜钱的罐子沉甸甸的,蒋星很宝贝地抱在怀里。 蒋月收好东西,让大家原地等着,一个人去了茗阳茶楼。 蔡老板见她来了,叉着腰摆架势:“丫头,我在这条街上做买卖十几年了,得罪了我,往后别想在这条街上混。” 蒋月眸光一凝:“和气生财,咱们不至于……这样您消消气。我把方子卖给您就是了。” 蔡老板得意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早些答应,何必费这个事!” “是是是。” 蒋月故意把煮粥的过程说得天花乱坠,最后又补充:“粗粮要提前泡在温水里,两个时辰之后才能下锅。野菜要用盐巴腌透,一晚上的功夫就差不多了。等明儿一早东西备全,便可做成。” “如何提鲜?” 蒋月摸出一小包事先分好的鸡精,胡诌起来:“就是这个,此乃我家传的宝贝,用老母鸡和鸭子清汤熬煮,熬上三天三夜,十碗水熬成一碗汤,再把那碗汤放在烈日下暴晒,待凝固之后,慢慢细搓成粉末,既可保存,又可提鲜。” 蔡老板被她忽悠得信了,却是一文钱都没给。 “等做出来试菜,再给你钱,免得你这丫头跟我耍诈。” 蒋月心知肚明,他不会给她银子,说是要买,其实就是要抢。 欺负人的奸商! 顾大娘见蒋月惹上麻烦,忙催促她赶紧走,还给她指了路。 从花溪镇的南门出去,走三里就能上官道,顺着官道朝北走,就能到湘州城,那里一定有车马卖。 蒋月赎回簪子,带着大家继续上路。 蒋小丫在她的背上睡得酣熟,蒋星吃饱喝足,蹦蹦哒哒,陈年玺拿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前探着走,蒋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他落下。 “表哥,你走得太慢了。” 这里荒无人烟,装得还这么认真。 “我看不见,没法走快。” “这里没人的。” “我看不见,你说过,千万不能睁开眼睛。” 不会真是个憨憨! 蒋月无奈,正要伸手拽他一把,就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咚咚作响,震得地面发颤。 蒋月抬头张望:“什么情况?” 她才嘀咕了一句,突然被一只颤抖冰凉的手掌攥住手腕。 蒋月微怔,转身看去。 是他,他的手握得特别紧,与她对视,琥珀色的眼底潮涌丛生。 紧张,害怕,恐惧。 蒋月反应过来,忙带他躲入路边的草丛,背上的蒋小丫却被马蹄声惊醒,嘤嘤哭个不停。 糟糕! 蒋月让蒋星一起进去藏着,双手抓土往陈年玺脸上抹,弄得他灰头土脸,脏兮兮的。 陈年玺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任她摆布。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蒋月抱着妹妹走出草丛,蹲在路边,守着地上的破包袱,低头做出一副胆小模样。 那队人马卷着滚滚尘土而来,少说也有二三十人,穿着打扮皆是灰青常服,腰间佩剑,背后持弓,满脸肃杀之气。 那大队人马从蒋月的面前疾驰而过,只有一人慢下速度,居高临下地发问:“前面就是花溪镇?” 蒋月低着头,抱紧怀中的妹妹:“是……是的。”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在这里徘徊路过?” “没,没有……” 蒋月仍是低头。 这帮人不好惹,多看一眼就可能惹祸上身。 “那你有没有见过有受伤的人途径此处啊?”那人犀利的目光往周围扫了扫,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没,没有。” 蒋月酝酿情绪,低泣抹泪,单薄的身体有意无意挡住后面的草丛:“我带妹妹逃难出来,什么人也没见着……” 那人见她一问三不知,气势汹汹的扬鞭而去,蒋月被突如其来的疾风卷带,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疼! 等他们走远,蒋小丫也不哭了,蒋月脸色一沉,钻入草丛去找陈年玺,低声质问:“是不是来抓你的?” 两个人凑的极近,陈年玺的脸色煞白,仍心有余悸,过了好久,才点头“嗯”了声。 “他们是官府的人!为什么抓你?” 陈年玺又沉默。 “说啊!” 蒋月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火气。 陈年玺幽幽开口:“他们想要我的命,我只有回到云州,才能安全。” 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棘手的大麻烦!可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总不能现在反悔,把银票还给他,那就亏大了。 “加钱!” 蒋月深深地看他一眼,肚子里运着气:“这是玩命的买卖,你得加钱!我带着弟弟妹妹提着脑袋来帮你,不是几百两银子能算清楚的!”说完,她气呼呼地带着蒋星走出草丛,准备继续赶路。 陈年玺在原地呆愣了一小会,也匆匆跟了出去。 第9章 辣眼睛 官道暂时不能走了,大家只能绕远往林子里钻。 晚上的蚊虫能“咬”死人,蒋月趁着大家都睡着了,回便利店拿杀虫剂一顿猛喷,心情莫名烦躁。 天色渐明,蒋月在便利店煮好鸡蛋,等弟弟妹妹醒了,拿出来剥给他们吃,说是昨儿带的。 陈年玺以为她昨晚会偷偷溜走,直接问她:“你不怕我连累你吗?”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蒋月抬手冲他比划一个六:“富贵险中求,价钱翻倍,万事好商量!咱们击掌为誓,谁也别反悔。” 蒋月办事爽快,从不犹豫。 权当是自己做好事了,既有银子赚,还能救人一命。 蒋月还和他约法三章:要他装瞎做哑,保持邋遢,绝不许擅自行动。 “好!” 陈年玺暗暗松了一口气,与她击掌约定。 这女人并非泛泛之辈,也许真的能救他一命。 走着走着,毒日头就出来了。 蒋月掂掂手里的水袋,剩得不多了。 她四处张望,寻找水源,在繁茂挺拔的树林之间,看到一座赫然而立的破庙,青砖瓦房,门面残破。 蒋星吃饱了特有劲儿,一溜小跑过去,片刻又跑回来:“姐,那里没人,破破烂烂的,好吓人。” 蒋月摸摸他的头:“大白天的,不怕!” 这破庙荒废有些年头了,处处潮湿发霉,墙壁上爬满藤蔓,屋顶也塌陷大半,前殿供奉的那尊佛像被雨水冲得面目全非,略显狰狞,供台上也是一片狼藉。 蒋月发现香炉里积攒了不少雨水,看着还挺干净。 她又往后院去看,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这后院有两间禅房,厨房里锅碗瓢盆,什么都不缺,就是脏了点。灶台也是现成的,生火就能烧饭。 蒋月让蒋星捡树枝回来当柴火,自己撸起袖子收拾炉灶,把铁锅涮得干干净净,下米,熬粥,再加少许冰糖,还窝三个滑溜白嫩的荷包蛋。 营养均衡,才有力气。 蒋星抱着妹妹看呆了。 这两天他算是开了眼界。 原来他的姐姐这么厉害。 蒋月悄悄抱走妹妹,给她换尿布擦身子,小家伙老皮实了,捧着自己的脚丫子美滋滋地啃,边啃边笑。 蒋月感叹:十年后,又是一个抠脚女汉子! 袅袅炊烟从破庙而出,随风飘散,惹来了不速之客,还不止一个。 蒋星正捧着木碗吃粥,就见有人从远处走来,吓得他一个激灵,忙去喊姐姐。 蒋月秀眉微蹙,还以为是昨晚那帮人追上来了。结果一看是两个粗蛮大汉,一高一矮,手里提着镰刀,肩上扛着斧头,穿着打扮不像是寻常的农户。 两人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哪来的香味?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们敢偷藏食物!把吃的喝的都拿出来,别等我们动手!” 一看他们不是善茬,蒋月也不好硬来,忙回话说:“有话好说,我们只是过来歇歇脚的,不知这破庙还有主人!” “哼,小丫头,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方圆十里都是我们的地盘!” 蒋月把剩下的粥都给他们了。 那两人也是饿坏了,不管烫不烫直接就往嘴里呼噜,还直嘟囔:“真他娘的香!” 蒋月看到陈年玺微微抬眸,朝着这边看,忙对他做了一个不要东张西望的手势。 他立马低头,坐在角落里没动。 半锅粥,还不够填饱肚子的,他们吃得不尽兴,又冲着蒋月嚷嚷。 那矮子斜着一双三角眼盯向蒋月的胸口,发出淫笑:“小妹妹长得挺水灵,大爷我没吃饱,你还藏了什么没有?”说完,脏手就伸了过来。 蒋月看见他那一口烂牙,差点没恶心吐了,故作惊慌,转身躲开,攥紧藏在袖子里的辣椒水喷雾:“吃的东西就这么多了,二位行行好,放过我们。” “小妹妹别怕,我们是齐家寨的人……” 齐家寨,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是个土匪窝? 蒋星不知道姐姐早有准备,猛地冲上去保护她,拿头去撞那人的肚子,像只愤怒的小牛犊。 不过,他的力气太小,根本撞不动,还被踢了一脚。 蒋月怒了,抬手猛喷。 辣椒水一出,立马ko! 他们疼得嗷呜大叫,鼻水飞溅,整张脸扭曲痉挛,像中了邪一样。 蒋月被呛得咳嗽,带着弟弟妹妹去到门外面,陈年玺以袖遮住口鼻,跟了过去:“你撒了什么?” 何物如此神奇?居然能将两个强壮的男子瞬间撂倒! “祖传秘制辣椒水!” 蒋月安置好他们,蒙着口鼻,又返回去补喷一下。 他们被辣椒水喷过的眼睛,红肿充血,根本睁不开,乱头苍蝇似的打转,嘴里还骂骂咧咧:“死丫头,你敢惹我们齐家寨,你等着!你死定了!” 蒋月反手拿出工具钳敲掉他们两颗门牙。 他们终于知道怕了,又说起齐家寨,让她给个面子。 “我管你是什么寨!欺负人就是不好使,我得让你们长长记性!” “姑奶奶饶命啊!饶命啊!” “谁是你姑奶奶,别来这套!你们吃了我家的饭,可不是白吃的。” “钱,我给钱……”蒋月见他们疼得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没了耐心,直接搜身,搜出个小钱袋,里面有几块碎银子,一块半旧不新的桃木牌,系着红绳,刻了个“齐”字。 蒋月寻思着这玩意,也许以后有用,便收着了:“别乱动,仔细看不见摔成残废!” 这辣劲儿,够他们受的,慢慢熬。 原打算在这破庙对付一宿,被这两个混蛋给搅和了,只能离开,免得他们有同伙找来。 蒋星被踢得不轻,肩膀青了一大块,蒋月心疼极了,给他揉揉,叮嘱他以后要先保护好自己。 蒋星忐忑不安,抱紧姐姐:“姐,他们会追上来抓你?” “不会的,他们的眼睛都废了,看不见。”蒋月安慰他道:“放心,有姐姐在呢。” 此时,陈年玺看她的眼神有点复杂,充满怀疑和防备。 蒋月察觉到了,两人四目相对,她只牵牵嘴角,什么也没说。 谁也不是傻子,他早晚会对她起疑心的。 不过,他更应该明白,只有她才有本事送他回云州。 第10章 捅了土匪窝 齐家寨乃是盘踞在祁州一带的匪帮,本是专打大户老财,劫富济贫的义帮,有些名声。可是自从闹灾荒之后,外面出门办事的人少了,他们的“生意”也少了,便开始偷偷摸摸做些拦路抢劫的龌龊事。 刚刚被蒋月教训的那两个只是寨中的小喽罗,本来不成气候。可偏偏,如今的齐家寨中内讧不合,龙虎两堂,彼此暗中较劲,等着抓对方的把柄。 听闻自己的手下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教训了,还敲掉两颗大门牙,白虎堂的堂主齐成风登时大怒,命人搜山,一定要把那丫头抓回来。 蒋月一不小心捅了个“土匪窝”,毫无准备,等他们浩浩荡荡追上来,她才知道这帮流氓有多难缠。 他们先抓了蒋星,又按住了陈年玺。 蒋月没得选,只道:“你们不要乱来,我跟你们回去,别难为我的家人。” “死丫头还嘴硬!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全都押回去!” 陈年玺脸色铁青,却听蒋月轻轻说了一句:“别慌,我会想办法的。” 说话间,蒋月被粗绳紧紧捆住了,随身的包袱也被抢走,幸好,她早就把银票钱袋和其他东西放回便利店,让他们一无所获。 一路推推搡搡,走到天黑,才走到齐家寨位于半山腰上的老巢。 蒋月暗中留意,发现这里守卫森严,光是门口就有十来个壮汉巡视。 一旦走进这扇门,想出来就难了。 蒋月直接押到了白虎堂,满屋壮汉对她怒目而视,场面非常壮观。 蒋星瑟瑟发抖,紧挨着姐姐,忍着不哭也不闹。 陈年玺始终低着头,生怕别人看见他的脸。 “小丫头!就是你暗算我的手下?” 蒋月抬头,看着面前那个坐在虎皮椅子上的男人正狠狠地瞪着自己,只道:“不是我要暗算他们,是他们抢了我的东西,还耍狠打人!我弟弟被他们踢了一脚,差点踢死……” 齐成风看看他们的穷酸样,冷哼一声:“抢谁也抢不到你们的头上!” “是他们先抢了我的粥!” 蒋月继续道:“我们在破庙歇脚,他们上来又抢又打!我只是护着我弟弟而已!早听闻秦家寨是劫富济贫的侠义之帮,没想到这般欺负弱小!亏我还以为你们齐家寨,人人都是大英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小丫头还挺能说。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蒋月既要据理力争,也要给自己留后路。 齐成风皱眉:“把朱五朱六带过来!” 朱五朱六眼睛红肿,现在还睁不开,睁开了也看不见。 “我们齐家寨的人,被你废了眼睛,打断了牙!这笔账怎么算!” 蒋月看着他们的惨样,心道活该,面上继续装无辜:“他们的眼睛没废,用清水冲冲,休息静养就没事了。牙是他们自己摔的,与我无关,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为之?还望大老爷英明,莫要冤枉好人!” 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蒋月决定死不认账,反正当时没人看见,她说什么是什么!而且,两个五大三粗壮汉,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给收拾了,这很不可信。 朱五和朱六气急,咬定是她干的,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蒋月又道:“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说话间,白龙堂的堂主齐成浪带一队随从,浩浩荡荡地闯进来过来:“好热闹啊!” “二弟,我听闻你的手下在外面中了埋伏……” 齐成浪扫过众人,看到受伤的朱五朱六,又瞅瞅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孩子,轻蔑一笑:“怎么回事?白虎堂不会被这几个孩子给算计了?” 齐成风脸一沉,料到他会来看热闹,更觉丢脸:“我们白虎堂的事,我们自己处理,不劳大当家费心。”说完,抬手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赶人。 齐成浪非但没走,反而还坐了下来,看看蒋月他们,只问:“他们是什么人啊?” 蒋月看出他们两人之间有些不对付,忙跪地垂眸道:“这位大老爷,我们只是逃难的可怜人,不小心得罪了那两位大爷,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 齐成浪闻言又是一声冷笑,对着齐成风道:“二弟,你是不是太闲了!” 齐成风见他存心找茬,火气也忍不住了。 他们是兄弟也是仇家。 两个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吵着吵着,底下的人也跟着燥起来,要打起来了似的。 蒋月抱住弟弟,又抓住陈年玺的手臂,带他们躲远点,免得溅一身血。 “姐,他们怎么自己先打起来了?” 蒋月小小声地说“窝里斗,狗咬狗!” 陈年玺匆匆睨他一眼,压低嗓音:“这次麻烦大了!” “稍安毋躁,你别露馅就行。” 这时,从门外匆匆跑来一个青衣丫鬟,气喘吁吁道:“大当家,二夫人说身上难受,请大当家过去看看……” 齐成浪皱眉,甩开齐成风的手,又听他道:“大哥还是先去看看你的二夫人,仔细这一胎又没了!” 齐成浪气急,转头呵斥那丫鬟:“不舒服找郎中,跑着来作甚!” 那丫鬟含泪委屈:“是二夫人让奴婢来的。二夫人正在赌气呢,昨儿就什么都没吃,说只想要吃家乡的桂花糖糕!大当家您想想办法,二夫人这么饿着,肚子里的孩子也难过啊。” “婆娘!”齐成浪脸色铁青:“荒山野岭去哪弄那劳什子!” 桂花糖糕! 蒋月心中一动,眸光闪烁,立马有了主意。 “大当家!” 她壮着胆子站起来,隔着人群大声道:“我会做桂花糖糕!我能做!” 齐成浪斜眼打量她一番,脸色更不好看了:“你是哪根葱?” 蒋月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真诚,拍着胸口保证:“我真的会做桂花糖糕,我娘教过我,您要是不信,可以让我试试。” 齐成浪有意要带她走。 齐成风当即不愿意了:“那小丫头是我抓回来的,我这儿的账还没算完呢。” 齐成浪冷笑:“我才是大当家,齐家寨的上上下下,全都是我说的算!二弟不服,那就按家规处置!” 齐成风吃瘪,怒火中烧。 第11章 桂花糖糕 蒋月被迫和大家分开,独自去见二夫人。 她还未进屋,就听房中有人哀哀啜泣。 齐成浪拿这位夫人也是没辙,她怀胎三月,每日害喜呕吐,人瘦得皮包骨,恐怕这胎又要保不住。 蒋月抬眸看去,二夫人脸色蜡黄,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齐成浪指指蒋月:“这丫头说会做你家乡的食物,你莫要再闹了,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二夫人哭得梨花带雨,斜眼看向蒋月,问她是哪来的野丫头! 蒋月说自己是从花溪镇来的,带着哥哥弟弟逃难,途径此地,不小心得罪了二当家。 蒋月又求二夫人给自己一个机会:“请给我一个时辰,我一定能让二夫人如愿吃到桂花糖糕!” 蒋月拍着胸脯保证,他们自然点头准了。 蒋月还说自己需要帮手,正好带上蒋星和陈年玺,免得和他们分开。 齐家寨的厨房物料齐全,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墙上挂着黑不溜秋的腌肉,棚顶系着两只奄奄一息的野山鸡,窗户边上的木桶里堆着不少刚打上来的鱼,弄得满屋腥气。 齐家寨的大厨子一脸横肉,光着膀子满身肥肉乱颤,实打实的中年油腻男。 他手拿着大菜刀比比划划,不许蒋月弄乱他的厨房。 蒋月方才都不怕,现在更不怕,看看四周:“这地方还能再乱吗?” 此时,二夫人的丫鬟说了几句话,让他把厨房先让出来。 做饭要有个做饭的样子,这案板是油的,锅是锈的,连蒸笼里头都腻着一层油光,做什么能好吃? 蒋月让弟弟帮着清洗,自己悄悄闭眼,返回便利店把所有桂花味的食物全都找齐了,候着备用。 蒋星洗好糯米,打开装桂花酱的罐子一闻,皱眉道:“姐姐,酱是腥的?” 蒋月接过来一看:好家伙,酱都腌成深褐色了,浑浊得像发霉。 她合上盖子:“这东西没用,赶紧偷偷倒掉!” “啊?没桂花酱怎么做桂花糕啊?” 蒋月忙对着弟弟“嘘”了一声:“不怕,姐姐有办法。” 桂花果味酱,桂花蜂蜜茶,她有的是办法。 厨房的伙计们,见她一个女娃子,也不在意看管,聚在一堆偷懒打牌。 蒋月悄悄往糯米团里加料,每次只加一点,隐秘而迅速。 半勺砂糖,慢慢用温水化开,和面均匀,搓揉成大小相等的面团子,再用筷子头挑一点桂花果酱,点在糕团上面,上屉摆好,小火慢蒸。 待香甜的蒸气飘出来,众人皆愣。 二夫人的丫鬟惊讶拍手:“对,就是这个味!” 蒋月打开蒸笼,雪白的糯米糕上晕染着杏黄果酱,圆润光泽,香气扑鼻。 蒋星拍手叫好,陈年玺随之松了一口气。 这丫头还真有点本事。 蒋月亲自捧着桂花糖糕去见二夫人。 二夫人盯着那盘糖糕,默默咽了口口水,先吩咐丫鬟尝了尝,见她无碍,自己才吃。 一口既是惊艳,这味道简直比家乡的还要正宗美味。 二夫人十分欢喜,那张病恹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蒋月垂眸静立,不着急邀功。 齐成浪抿了一口茶,盯着她道:“没看出来,你这丫头有点能耐。说,你这手艺和谁学的?” 蒋月还是那套经典说辞:亲娘传授,祖传秘方。 二夫人吃了一盘,还嫌不够,只道:“这孩子不错,把她留下来给我当厨子。” 齐成浪也有这个打算:“行,你得罪二当家的事,暂且不提,以后你就留在厨房帮忙做事。” “多谢大当家,多谢夫人!”蒋月跪地道谢,装得温顺乖巧:“我一定会好好侍奉夫人,只是……” “只是什么,你不会是想要工钱?” “不,我的表哥和弟弟妹妹,都是需要我照顾的人。大当家您能不能行行好,让他们和我一起做事,也好有口饭吃。” 蒋月软软哀求,二夫人点了头,对大当家道:“看着怪可怜的,您就依了。” “行,回头让人收拾间草屋给你们安顿。” “多谢大当家和夫人!” 又一次化险为夷。 虽说进了土匪窝,却暂无性命之忧。 蒋月在厨房里做事,弟弟妹妹也不用挨饿。 草屋破烂,收拾一下,勉强还能住。 蒋星惊魂未定,探头探脑地往窗外看:“姐,咱们真要住在这里吗?这里是土……”话没说完,蒋月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别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蒋月起身关窗,拉过弟弟的小手:“暂时而已,姐姐会想办法带你们离开这里的。” 陈年玺坐在炕尾,忐忑不安:“这里是土匪窝,进来了还出得去吗?姑娘事事聪明,今儿怎么就失了分寸?” 蒋月知他心情复杂:“表哥,事在人为,咱们能躲过一劫,已是不易。暂时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这里有吃有住,好过风餐露宿,你也能慢慢将养身子。而且,我在厨房做事,也能打听张罗,待到时机合适,咱们一定能出去。” 陈年玺挑眉:“此话当真?” “当真!表哥你信我。” “好!我信你就是。” 蒋月不是随口胡诌,等摸清楚齐家寨的底细,不愁找不到好机会。 她听丫鬟燕儿说,二夫人这一胎来得不易,如今,她是唯一可以让她吃得下饭的“好厨子”。 蒋月只要好好巴结一下二夫人,多做些花样美食,暂时不会被刁难的。 龙虎两堂内讧已久,今儿因为蒋月这件事,彼此又添暗气。 齐成风听说,大哥把那丫头留下当厨子,气得睡不着觉,只把朱五朱六叫到跟前,一通暴揍,将他们贬去守大门。 兄弟俩憋着主意想报复蒋月。 不过他们根本抓不到她的影儿。 蒋月要照看二夫人的饮食,早中晚三顿饭,还有宵夜小食,除了睡觉,她都要在厨房里头忙乎,带着弟弟妹妹,连陈年玺都不睡了,帮忙磨石磨。 二夫人气血两亏,需进补。 蒋月回便利店找手机里的菜谱,做起来富富有余。 蒋月将野山鸡褪毛洗净,把内脏掏得干干净净,煮沸焯水,再用细棉布包上八角桂皮香叶,置于鸡腹,加入热水,下几颗红枣和桂圆,小火慢慢熬煮,熬到鸡肉软烂,汤水清亮,偷偷地往里面加了一小块浓汤宝,浓郁的香气,馋得人流口水。 蒋月把鸡汤交给丫鬟燕儿,坐在马扎上休息,片刻,燕儿折回来对她道:“姑娘,二夫人夸奖你做的鸡汤好喝,大当家也尝了,还吩咐说,让你明儿多做些。” “好嘞!我知道了。” 第12章 少当家 蒋月凭着自己机灵和厨艺,顺利成为了二夫人的新厨娘。 虽说没工钱,但能混个饱饭。 她把茅草屋收拾得很干净,让弟弟妹妹住得很舒服。 陈年玺装聋作哑,整日跟在蒋月的身后,要么沉默发呆,要么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毫无存在感。 齐家寨的喽罗们没把他当一回事,偶尔想找茬欺负,也会被蒋月呵斥制止。 她现在是二夫人跟前的红人,谁也不敢把她怎样。 齐家寨的帮众,据说有二百多人,不过现在看着可没那么多,有不少人都跑了,还有出去自立门户的。 齐家寨占山为王,官府拿他们没辙,也懒得拼命来围剿。 蒋月发现寨中养了好些壮马,还有好几辆马车,以后逃跑的时候一定用得上。 蒋月没着急,踏踏实实地干活,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只在暗中默默观察。 二夫人张宛如对蒋月越来越满意,日常感慨道:“若是早前能找到你这样合心意的人,照顾仔细,那两个孩子也不会……” 蒋月忙道:“夫人,好事多磨,您安心养胎,别想过去的事了。” 张宛如见她懂事,更器重几分,告诉她:“这几日,大当家也夸你来着,你就安心留下来。” 留下来怎么可能! 蒋月垂眸没应。 张宛如见她不答应,追问道:“你不愿意?” “不,我们逃难出来的,如今能有个安生的落脚之处,乃是好事。” “这就对了,我安心助我保胎。等孩子平安出生,我不会亏待你的。” 蒋月微微点头,一脸顺从。 怀胎十月,她可等不起! 天蒙蒙亮的时候,蒋月又被敲门声吵醒,丫鬟燕儿也是一脸困意,与她道:“二夫人又饿了,你赶紧做点吃的送过去。” 蒋月揉揉眼睛,点了下头:“好,我马上就去。” 她的胃口也太好了,一天吃四五顿,也不怕撑着。 蒋月睡眼惺忪,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黑,待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一个臭烘烘的麻袋罩在身上,跟着腰间一紧,被什么东西紧紧捆住,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大头朝下,被扛起来了。 硬邦邦的肩膀骨头硌在她的腰上,疼得很! 蒋月双脚乱踢,大声喊叫:“来人啊,救命!救命!” 任她怎么喊也没人答应。 蒋月顿觉不妙! 不会是白虎堂的人来报复? 等麻袋被拿走的那一刻,蒋月被灰尘呛得直咳嗽,她眯着眼睛看对面,居然不是二当家齐成风,而是一个皮肤黑黢黢,浓眉大眼的少年,他一脸傲气,身后还站着十来个壮汉。 他们把她五花大绑,一点没客气。 那少年盯着蒋月上下打量,嗤鼻一笑:“就是你啊,让我白虎堂伤了两个兄弟,还我爹丢了面子!” 蒋月听他的语气里充满不屑,像是个头头。 他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也能当土匪吗? 蒋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扬声道:“你是谁?我是给大当家做事的人,赶紧放开我!” 那少年神情轻蔑,他的手下叫嚣道:“ 这是我们少当家。” 少当家? 他是齐成风的长子,名叫齐南。 蒋月不慌不忙:“我是听大当家吩咐做事的人,快把我放了,二夫人还等着我做饭呢。” 齐南冷冷道:“别跟我耍嘴皮子,大伯父那边的人,我也不是第一次动了。” 他缓缓起身,看着蒋月:“一句话,我就可以让人把你乱棍打成肉酱。” 蒋月看他撂狠话,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手里已经藏了一把裁纸刀。她没有轻举妄动,静静道:“拿一个弱女子开刀,可不是大丈夫所为!你们难为我,就是难为二夫人。” 齐南又是一声冷笑:“他们说的没错,你这丫头果然牙尖嘴利。” 有人开口提议:“不如把这丫头的舌头割下来,看她以后还怎么喳呼!” 蒋月不动声色,划出刀锋,偷偷割自己背后的绳子,动作很慢很隐蔽。 齐南想要给她一个教训,只道:“割舌头太没意思,我要把她的衣服剥光,挂出去狠抽一百鞭,抽得她皮开肉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白虎堂可不是好惹的!” 蒋月暗暗心惊。 “好啊,少当家我们这就剥光这死丫头!”他们朝她围过来,眉飞色舞,一脸y荡。 蒋月皱皱眉,怒极反笑:“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古人诚不欺我!一个堂堂白虎堂的少当家,居然如此卑鄙!我呸!” 齐南原以为她会吓得哭泣求饶,没想到她胆子还挺大! 那些大汉冲过来的同时,门外有人大声呵斥:“都给我住手!” 来人是齐成风。 他听说儿子要闹事,便过来阻止。 一句话就吓得众人后退,齐南看向父亲道:“爹,这丫头无法无天,我替你教训教训她!” 齐成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儿子,又看看蒋月:“这丫头以后收拾也不迟,今儿先放她回去。” “爹!” “把她放了!” 齐成风一声令下,他们离开给蒋月松绑,谁知,她身后的绳子居然就要断了…… 整齐的断口,让人惊奇:“丫头,你耍什么鬼把戏!” 蒋月起身后退,手里的裁纸刀早都放回便利店了。 她装糊涂:“我没耍把戏!” 齐南看看那绳子,眸光一闪,盯着蒋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 齐成风瞪了瞪蒋月,厉声道:“还不快滚!” 蒋月转身就跑,身后的齐南还在冲她大喊:“这事没完,臭丫头,你等着!” 齐成风看着儿子摇摇头:“拿她逞威风有什么用?” 齐南挥挥手,示意手下退去,等他们走了,才道:“我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爹您别生气,儿子知错了。” 齐成风闻言一笑:“你小子!” “爹,大伯父的窝囊气,您要受到什么时候?大当家的位置,早该是您的。什么长子为大,论本事论胆识,爹比大伯父不知强了多少倍!” 齐南和他父亲一样,都是直来直去的脾气。 齐成风拍拍儿子的肩膀:“再过半个月,就是你奶奶的七十大寿了,你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是,儿子明白。”齐南点点头,深知父亲话里有话。 第13章 小心机 虽是土匪,也是孝子! 齐家两兄弟明里暗里斗了这么久,但在母亲面前,仍是装作一对和睦兄弟,兄友弟恭。 今儿,蒋月算是逃过一劫。 不过她知道,他们早晚还会找上自己,搞不好下一次就真的“凉凉”了。 蒋月一路跑回厨房,大家都在等她,丫鬟燕儿急得直跺脚:“你跑哪里去了?二夫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蒋月低头掐大腿,硬生生地疼出几滴眼泪来:“我方才差点死在少当家的手里……” 燕儿一听这话也吓了一跳:“啊?你是被那个小霸王抓住了!别怕,我这就去给二夫人回话!” 齐南平时横行霸道,下手颇狠,大家都有点怕他的臭脾气。 张宛如见蒋月脸上和身上没有受伤,还有点意外:“那孩子素来疯癫,以后你得小心点!” 蒋月吸吸鼻子,故作啜泣:“二夫人,他摆明了要报复我,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防范得了,还望夫人给我做主!” 她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可怜。 张宛如知道齐南的厉害,迟疑半响道:“我想想办法。” 她和齐成浪说了好些枕边话,齐成浪对齐南也是懒得管教,只说会让人盯着点。 蒋月信不过别人,自己偷偷藏了防身的东西,还让蒋星和“表哥”每天去厨房帮忙打下手,不让他们落单。 一晃他们来到齐家寨,已有十天了。 陈年玺的体力渐渐恢复,心急又不安,只与蒋月商量:“我们能不能快点想办法逃走?” “不可以!”蒋月劝他:“现在逃走是不可能的。” 陈年玺皱眉,见她不慌不忙,又问:“难道你要一直留在这里帮他们做事,他们都是乱贼,言而无信的莽夫,不值得信任。” “这只是咱们的缓兵之计!” 蒋月还有一番雄心壮志呢。 “我暂时还想不到好的办法。” 蒋月实话实说:“让他们把咱们放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她忽地凑到陈年玺的耳边,小小声说:“闹出什么大乱子来,一发不可收拾,咱们才能趁乱逃走。” 她嘴里呵出的热气,吹在他的耳畔,有点痒。 陈年玺眼神微闪,不自觉地滚动喉结,咽了咽口水。 蒋月知道他不会惹事的,顺毛捋一捋他的脾气:“表哥,别着急,最起码咱们留在这里,隐蔽安全,有吃有喝的,还算不错。” 她眨眼微笑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让陈年玺心中的焦虑稍有缓解。 蒋月见他脸色稍有好转,拿起纱布重新蒙上他的眼睛,软绵的手伸到他的脑后,系好打结。 “表哥,你千万别露馅啊,知道吗?” 陈年玺没说话,耳根微微发烫。 蒋月为了讨好二夫人,抓住每次表现的机会,天天换着花样给她做汤食。 冷菜热汤,荤素咸甜辣,就没有她做不好的。 张宛如的气色渐显红润,蒋月趁机提议,多备些温和的中药材,做些药膳,让她的胎气更稳。 中药味重,调料也可以少放些。 张宛如信任的张郎中听了这话,也是赞同:“药膳进补,的确是上策,没想到姑娘还懂医术药理。” 蒋月还是那句话:“一点皮毛而已,都是我娘亲教给我的。” 她越是能干,张宛如对她越是器重,每天都衣食住行,几乎事事都要让她来帮自己拿主意。 齐家寨不愁吃喝,寨中囤积的食物足够吃上小半年的。他们平时出去,要么上山打猎,要么就是去附近的镇上找乐子。 蒋月寻思着,如果自己能出门采办的话,是不是能找到逃跑的好机会? 好巧不巧,蒋月听闻老夫人寿辰就要到了,忙对大当家毛遂自荐:“老夫人生辰之日,可否让我为老夫人做一席好菜,让我略表心意,已报对大当家和二夫人的收留之恩。” 齐成浪点头准了,张宛如叮嘱她:“老夫人信佛茹素,你可要多花点心思。” 蒋月微诧。 儿子是土匪,老娘是信徒……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丫鬟燕儿也和蒋月混得越来越熟,常来找她说话:“你这手艺不开店都可惜了。” 蒋月笑笑:“我倒是想,可惜这里是齐家寨啊。” 燕儿也是摇头叹气,看看左右,确定没人偷听,才小小声说:“大当家和二当家这么斗下去,早晚要分家。等分了家,大当家自然会做些正派生意,到时候,姑娘的手艺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蒋月竖起耳朵:“分家?不会。” “怎么不会啊!若不是有老夫人在,二当家早就造反了。” 蒋月闻言垂眸,心思微转。 “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都是兄弟……” “说来说去,还是不够亲。” 燕儿无意透露了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给她:“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是老夫人收养的,没有血缘之亲。” “啊……”蒋月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是“真”兄弟啊,难怪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还要窝里斗。 燕儿对她“嘘”了一声:“你千万别和别人说。” “姐姐放心,我嘴巴很严的。” 夜深了,蒋月洗漱过后躺在炕上,翻来覆去,迟迟睡不着。 睡在炕头的陈年玺,听着背后悉悉索索的动静,不知她又鼓捣什么,摸着黑,坐起身来道:“你在干嘛?” 蒋月又转了个身,隔着弟弟妹妹,看向陈年玺的后背:“表哥,你还没睡啊?你也睡不着啊?” 这家伙不会也失眠了。 “我睡不着。” 陈年玺从小锦衣玉食,自然睡不惯这种大通铺,每晚都是困到不行之后,才能稍微眯一会儿。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吵你,我在想逃……”话说一半,蒋月又忍了回去:“我在想办法呢。” “想出来了吗?” “约莫有个雏形,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挑拨离间?” 她想,借着老夫人寿辰之事,挑拨齐家两兄弟大闹一场,闹得鸡飞狗跳,趁乱逃跑。 蒋月说完,见他迟迟没有搭茬,以为他不稀罕搭理自己。 谁知,隔了半响,他突然说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疑心最是生暗鬼。” 蒋月闻言反应片刻,才冲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表哥,所言即是。” 第14章 乱糟糟 齐老夫人信佛虔诚,常年在古寺修行,一年之中只回来两三次。 不过,每年为老夫人准备寿礼都是一件难办的差事。 近七十岁的老人家,什么好玩意没见过,她又是个信佛之人,平时素净惯了,很少穿金戴银,太贵重的东西也用不上。 蒋月对齐老夫人有点好奇,有意无意地提起几句,张宛如把她视为自己人,自然全盘相告。 这位齐老夫人原是镖师的女儿,后被齐家寨的老当家劫走当了压寨夫人,她年轻时不幸难产,孩子夭折之后,便开始日日礼佛诵经…… 齐成浪和齐成风都是小妾所生,却从小被老夫人养在身边,由她细心照顾。 齐成浪性情温吞,只想守着祖宗家业,齐成风比他更有野心,一直盘算着要做大做强。两人意见不合,闹了十来年,还是没散伙,都是因为齐老夫人说过一句话。 “兄弟如手足,你们谁想要分家,就先砍下自己的一只手,一只脚,否则,你们就是要我的命!” 蒋月听到这里,暗暗惊叹。 老夫人也是个狠人呐! 张宛如见她好奇,便问:“大当家最听老夫人的话,这一次你可要为我赚足脸面,知道吗?” “我会好好做的。” 蒋月已经想好两道菜了。 一道是仙姑汤,用菌类提炼鲜汤,蒸煮嫩豆腐,鲜美大气。还有甜品,直接把便利店的冰皮蛋糕月饼,稍微改一改,就能做成新的样子。便利店的时间是停止的,所有食物都会按照原本的样子保存,不会变质,不会过期。 蒋月不能离开山寨,只能让别人去山上采摘蘑菇。 那些无所事事的喽罗们得了这份差事,个个怠慢消极,摘回来的蘑菇,要么破碎不堪,要么混着淤泥杂草,更有人直接把毒蘑菇带回来。 蒋月摇头叹气,只对张宛如道:“二夫人,这帮粗人做事就是不靠谱,这里面还有毒蘑菇呢,非要给老夫人吃出个好歹来!” 张宛如听得心惊胆颤:“毒蘑菇可不能吃啊!要不,换道菜来做!” 蒋月摇头:“那怎么行?我就要靠这道菜给二夫人您争脸呢。不如……蘑菇我自己出去采。” 蒋月想找机会出去,哪怕只是出去放放风呢。 张宛如听了,却是摇头:“不行的,寨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人不许出寨,一步都不行!我跟着大当家这么些年,连娘家都没有回过一次!” “啊?”蒋月一脸吃惊:“二夫人您是怎么熬过来的?” 张宛如无奈垂眸:“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看来采蘑菇的法子是行不通了。 蒋月只能作罢。 磨制豆腐需要黄豆,不过这东西,现在可算是稀罕物,只有市集才能买到,而且,一斤黄豆的价格都涨到三十文。 齐成浪派人去安县采办,谁知那几个人贪银子去吃花酒,结果闹出事来,惹上官府,被关押起来。 齐成风听说此事,立刻怒气冲冲地来到白龙堂,两兄弟又是大吵一架,齐成浪被气得够呛,差点晕倒。 只是被抓走一个小喽罗,没必要争论不休! 蒋月后来才知道,被抓走的喽罗都是老油条,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如果他投靠官府的话,麻烦就大了。 每一条上山的路,每一个出口的守卫,每一个暗道的位置…… 齐成浪急火攻心,当晚就病倒了。 张宛如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也没了食欲。 蒋月将煲好的汤,默默端过去,什么也没说就回去了。 燕儿悄悄跑出来追她:“今儿真是邪门了,事事不顺!” 蒋月也添油加醋:“别说,我从昨儿就右眼皮跳,跳个没完!” “啊?不会,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啊!” 齐成浪病得不是时候,齐成风召集堂内众人准备去安县劫狱。 和官府硬碰硬,风险太大。 正犹豫着,齐南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父亲的决定:“我们白虎堂可不像白龙堂那帮人,没有骨气,也没有智谋。” 他们准备连夜下山,闹得动静不小。 蒋月站在窗前,悄悄观察外面。 这么多人……那寨中的守卫还能剩下多少?三成? 她心里有点蠢蠢欲动,不过一转身,看着熟睡的弟弟妹妹,还是不能冒险。 陈年玺也睡不着,靠着墙壁而坐,忽然发问:“咱们今天能逃出去吗?” 蒋月回头看他,窗外走动的火把,微微照亮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诡异又绮丽。 “我一定要回云州去。” 陈年玺说完,看着那些晃动的火把,一脸心事重重。 “表哥,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咱们不能冒险,冲动是魔鬼。” 蒋月知道他在想什么,今晚还不能让他如愿。 齐成浪才病了两天,齐成风就做了不少“大事”。 他们先去安县劫狱,打伤好几名狱卒,还放了一场大火,险些要了知县老爷的命。 之后,齐成风带着帮众“风风光光”地回到齐家寨,在众人面前对叛徒鞭刑,杀鸡儆猴。 齐南更是嚣张,直接跑到齐成浪的床前道:“大伯父,您的身子不好,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这大当家的位置,不如交给我爹,您安安乐乐地过日子……” 齐成浪气得瞪大眼睛,猛地坐起身来,对着齐南就是一巴掌,不过齐南反应很快,起身后退,扬起嘴角微笑的样子,看着更欠揍。 齐南得意洋洋,转身而去,正巧在门口遇到了端着托盘的蒋月。 他毫不客气,一把打翻她手里的托盘,杯碗落地,应声而碎。 滚热的汤药四溅,蒋月抬眸,还未说话,就被齐南死死钳住下巴,他的手劲儿很大,动作也更快。 蒋月来不及反抗,忍着没还手,与他对视,暗自咬紧牙关。 齐南咧嘴一笑:“小丫头你又犯到我手里了!” 小小年纪,一脸杀气! 蒋月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少当家别找我的茬,老夫人寿辰在即,我还得为她老人家烹饪美味佳肴呢。” 齐南闻言笑了:“我听说,你是有点本事,好啊,给你个机会,先来伺候伺候我,等我满意再留你小命!” 第15章 好差事 齐南下手颇狠,一下就把蒋月的下巴掐出个鲜明的红指印。 蒋月几乎是被他一路拎过去的,她也没怎么反抗,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可真不是一般的疯! 齐南把蒋月抓回去,要她给自己做些下酒菜,如果做不好的话,他就折断她一根手指。 蒋月不怕他吓唬,从容安静地系上围裙,抬手先起锅烧油,准备做了一道滑溜肉片。 热油烫熟薄薄的肉片,葱姜蒜末炸熟爆香,肉片轻薄,入口滑嫩。 锅气一出,香气扑鼻。 蒋月又洗了几只小鹌鹑,将其内脏清理干净,用盐水搓洗,再用佐料调成酱汁,轻轻涂抹在上面,入味之后,裹一层蛋清和一层面粉,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稍稍漂浮起来,用筷子夹起来,码盘装好,轻轻捏了一小撮细盐,慢慢撒匀,她的动作轻巧,不慌不忙。 齐南眸光渐凝,慢慢看入神了。 软滑肉片,炸鹌鹑,再来一个黄瓜小凉菜,足够下酒的了。 齐南挑眉,看着蒋月端上那些菜,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蒋月摆上一双筷子:“少当家请慢用。” 齐南尝了一口,故意甩了筷子,冷嘲热讽:“一般般,和安县的酒楼比还是上不得台面。” 蒋月垂眸回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食材有限,我只能量力而为。少当家若是不满意,那就让我回去服侍二夫人。二夫人怀着身孕,不能挨饿的。” 齐南冷哼:“你倒是挺忠心!好,我今儿先放你回去,不过明儿一早,你还得乖乖过来!” “好。” 蒋月看他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心道:不过几道小菜就打发了,还装什么厉害! 蒋星亲眼看着姐姐被抓走,吓得六神无主,见姐姐平安回来,猛扑到她的怀里:“姐姐,那个混蛋又欺负你了?” 蒋月摇摇头:“没事,他就是让我过去做顿饭。” 陈年玺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悄悄问她:“你的脸受伤了,你挨打了?” 她下巴上的红印清晰可见,他不能装看不见。 蒋月摇摇头:“没事,不要紧! 陈年玺沉吟片刻:“你小心点。”说完,一把蒙住自己的眼睛。 蒋月隔着薄纱看他的眼睛,似有察觉:“表哥不用担心我,土匪也得吃饭,嘴馋的时候,自然不敢怠慢我。” 陈年玺抿唇不语,脸颊的线条紧绷,内心愤怒又无能为力。 眼看着大当家被二当家趁乱挤兑,事事乱套,白龙堂的帮众不得不偷偷逃出山寨去十几里外的檀香寺给老夫人报信儿。 齐老夫人是大当家最好的救兵。 睡不够二个时辰,蒋月就得起床忙活,大当家的汤药,二夫人的粥饭小菜,还有那位难伺候的齐南。 明明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却要蒋月提前准备好早膳候着,不许凉了,也不许太热。 蒋月端着托盘,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面,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她站到双脚发麻,对面的房门才打开,有小厮们送水进去,冲她招招手:“进来。” 蒋月垂眸进去,就见齐南赤着膀子,盘腿坐在大炕上,一脸不爽,堆满了起床气。 他对蒋月招招手,蒋月垂眸过去,送上他的早膳。 鸡肉丝清汤面,烙饼一张,还有各色小菜,摆放得整整齐齐。 不止美味,卖相更佳。 齐南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打个响指道:“过来。” “少当家有何吩咐?”蒋月往前稍稍迈了一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齐南端起碗,吸溜吃了一大口面,咂咂地品着味道,吃相有点难看。 “这里早晚是我爹说了算,我看你还有点用处,给你指条活路!” 蒋月垂眸不语,听他继续说下去。 齐南撂下碗,从身后摸索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朝着蒋月扔过去:“接着!” 蒋月双手摊开,接在掌心,一个黄纸包,装得鼓鼓的。 齐南继续大口吃面,一边吃一边道:“你回去把这个放在我大伯父的食物里,我就放过你,不再找你麻烦!” 蒋月蹙眉:“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用管,只要悄悄放进去就行了。” 蒋月稍微用指尖捏了一下,不硬,像是粉末。 不会是毒药? 他想派她去陷害大当家,无耻的家伙! 蒋月想也不想,直接把这黄纸包放到桌上:“少当家有什么东西,还是亲自交给大当家的好。” 齐南挑眉冷笑:“装什么装!” 蒋月幽幽看他一眼,没说话。 “大伯父给你多少好处和工钱?我给你双倍!”齐南步步紧逼:“而且,以前的恩恩怨怨我也不计较了。” 蒋月还是摇头。 齐南冷哼,将咬了一口的烙饼摔在她的身上,:“你别不识好歹!” 这丫头怎么不怕死呢! “来人,把这丫头的小崽子弟弟给我抓来!” 蒋月一听这话,立马阻止:“少当家,请您放过我弟弟,他还小……”说完,她又伸手拿回那包药,攥在手心。 齐南还以为她服软了,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这就对了!记住,别耍花样。” “是。” 蒋月才不会随身带着一包毒药去做事,她把纸包放回便利店,妥善保管,以免不小心碰到误食。 蒋月继续如常做事,丝毫不把齐南的威胁放在心上,因为她不怕,一点也不。 早上的那碗面,蒋月可是给他加了十足十的料。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便利店的员工储物柜里一直有瓶治疗便秘的果导片,不知是谁留下来的。 蒋月倒了几片,将其磨成细细的粉末,混入面汤之中…… 齐南吃光那碗面的时候,就已经着了她的道。 最多八个小时,药效就会上来! 次日一早,白虎堂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蒋月故意过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齐南昨晚被腹泻折腾得够呛,据说人都拉虚了,双腿打颤,全身无力,只能卧床休息。 白虎堂的人请了郎中去看,也没看出什么病来。 蒋月一路憋着笑,待到无人之处,才哈哈大笑出声:臭小子,敢惹你姑奶奶,这就是教训! 第16章 夜逃 016 夜逃 半夜里,有人砰砰砰来敲门,吓得蒋月一个激灵。 她翻身下炕,顺手拿起立在墙边的烧火棍,朝着门口问:“谁啊?” “是我,燕儿……” 蒋月点上蜡烛,又对陈年玺使了个眼色。 等他蒙上眼睛,这才开门:“燕儿姐姐,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燕儿也是一脸倦容,没睡醒似的:“二夫人说要吃宵夜。” “啊?” 蒋月微微诧异:“二夫人一天都没什么胃口,突然就……” 燕儿看看四周,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蒋月点头,忙穿衣收拾。 蒋星睡眼惺忪,从被窝里爬出来:“姐,你要去哪儿?” “姐姐去做事,你乖乖睡觉。” 蒋月把他按回去,盖好被子。 原来,大当家齐成浪一直在“装病”,他故意由着齐成风胡作非为,他今儿和张宛如说了实话,张宛如这才有了胃口。 蒋月过去的时候,张宛如正窝在齐成浪的怀里委屈撒娇,她低着头端上鸡汤面和白糖糕。 齐成浪抬眸看她一眼,问:“齐南那小子突然不舒服,是不是与你有关?” 蒋月故作局促不安地点点头:“我不是故意的,少当家总是刁难我,对大当家和二夫人也不尊重,我心里着急,一时疏忽,把没洗干净的食物拿给他吃,没想到……” 二夫人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做得好!那孩子无法无天,该好好让他吃点苦头了!” 齐成浪也跟着笑:“拉肚子算什么苦头!” “他们得罪官府,这件事会不会连累咱们齐家寨。” 齐成浪抿茶,摇头:“我早提防他有这一手,不碍事的。” 蒋月旁听几句,这才发现齐成浪的心机居然这么深……他早就和官府通过气,只等合适的机会招降。 他早都不想窝在山野间当土匪了,只是碍于祖宗规矩,还有那个多事的二弟,这才迟迟不能如愿洗白。 这次是齐成风自己作死,他劫狱之事,在安县闹得沸沸扬扬,官府丢尽脸面,早都将通缉令贴满大街小巷。 齐成浪一点都不担心,等官府找上门,他只要“大义灭亲”交出齐成风,便可万事大吉。 此地不宜久留! 蒋月回到草屋,坐在炕沿上发呆,忽听陈年玺低低开口:“出什么事了?” “嗯?” 蒋月稍稍反应一下:“表哥还没睡啊?” 陈年玺翻身坐起,眼睛亮亮的,像在一直等她回来。 “大当家说,他要接受官府的招降……” 此话一出,陈年玺的目光就变了,他连连摇头,只对蒋月道:“我不能和官府打交道!” 蒋月眉心微蹙。 “表哥,你别着急,成吗?我话还没说完呢。咱们都是一样的,我带着弟弟妹妹偷跑出来的,被官府的人抓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逃又逃不走……” 他是真的急了。 “事在人为,容我想想……”蒋月盘腿坐在炕上,闭目养神,像打坐一样。 其实,她是回便利店“充电”,一杯拿铁外加一块草莓芝士蛋糕。 遇事不慌,先喂饱自己,再慢慢地想。 吃饱喝足,睁开眼睛,见陈年玺还站在她的面前,一动没动,眼睛直勾勾的地看着她。 蒋月忙抿抿嘴,怕自己的嘴角沾上奶油。 陈年玺还以为她刚刚睡着了,一时神情复杂。 “表哥,我会想到办法的。” 蒋月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嘴里都是草莓味。 陈年玺离她很近,自然也闻到了,诧异的目光缓缓下移,紧盯着她的嘴唇,看了又看。 蒋月后知后觉,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打了个响指:“有了,马厩!马厩那边可以出去。不过外面就没有路了,咱们只能爬山,你能行吗?” “行,只要能逃出去,我都可以。” 蒋月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办,你等我消息,睡。” 陈年玺又闻到了那股香气,更加好奇是从何而来。 蒋月要用到还是老办法,一泻千里…… 她起早熬了一大锅酸梅汤,说是要大家解暑。 酸酸甜甜,一口喝下去,爽口又美味。 蒋星也想要喝,被蒋月悄悄拉到一边,小声叮嘱:“不许喝,今儿的酸梅汤,你一口都不许喝。” “为什么?” “听话,回头姐姐给你做新的。” 今天的酸梅汤是“特制”的,喝了要拉肚子的。 到了夜里,蒋月从厨房悄悄跑出去,手上挎着个小竹篮,里面放了些烙饼和小菜,还有大瓶黄酒,准备去“讨好”看守马厩的喽罗们,结果,他们都忙着捂着肚子跑茅厕,什么也看不住。 蒋月偷偷溜过去打开马厩的门,站在围栏上扬起长鞭,将马儿都赶了出去。 几十匹马横冲直撞,到处发疯,狂躁又混乱。 蒋月又折回草屋,背上妹妹蒋小丫,带上大家一起走。 蒋星懵懵的问:“姐,咱们为什么要走啊?” 蒋月拍他的脑门儿:“当然要走!这里是土匪窝,咱们还能住一辈子不成?” 陈年玺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动静:“下一步该怎么办?” 蒋月深吸一口气:“跟着我跑,成不成的,先试试看。” 大家一路摸着黑往马厩的方向跑,那里的围栏疏松,身材纤瘦的人,很容易钻出去。 陈年玺稍微吃力,幸亏,蒋月还带了把斧头,劈断一根木头,让他顺利脱身。 陡峭的石壁,凸起不平,完全没有路,只能摸索着往上爬。 蒋月备了长长的粗麻绳,把弟弟蒋星系在自己的身上,以免他爬的时候掉下去。 陈年玺仰头看了一眼,突然有些没了信心。 蒋月转身看他:“表哥加油,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了。”说完,也在他的腰间系了一根绳子,系得很牢:“现在,咱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要么一起爬上去,要么一起摔下去!” 陈年玺深深看她,又仰头望着那面石壁,咬紧牙关地说:“我不会连累你们摔下去的。” 他不是废物! 蒋月身姿轻盈,爬得并不吃力,那些石头鳞次凸起,露出大大小小的石缝,很容易下脚。 蒋星刚开始有点怕,后来渐渐胆子也大了。 蒋月鼓励他:“你本来就是只小猴子啊,别往下看,要看上面,一定要爬上去。” “嗯。” 最近的伙食好,大家身上都有劲儿了。而此时,齐家寨已是人仰马翻,一片大乱,谁也没察觉到石壁上那三个奇怪的人影儿。 第18章 安县 明媚的晨光下,陈年玺举起玉佩,凝眸细看,微微有些出神。 蒋月不得不再次感慨。 他的五官长得真好,鼻梁挺直,剑眉星目,还有异族风情的混血模样。 这玉佩是谁给的?他一直很宝贝,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上许久。 陈年玺收起玉佩,见她张着嘴看着自己发呆,不解地歪了歪头。 蒋月回神,继续收拾包袱:“走,此地离安县还远着呢。” 她背上妹妹,正要叫醒蒋星,却见陈年玺也把蒋星背了起来,不由惊叹:“啊?表哥你……” 陈年玺没说话,默默背着蒋星往前走。 蒋月莞尔一笑。 难怪,最近蒋星有点粘他,都不当自己的跟屁虫了。 没想到,他们相处得还挺好。 日头偏西,安县的城门外,行人陆陆续续地排队等待进城,差役们大摇大摆对着路人检查盘问。 蒋月和前面的大娘打听才知道,这都是齐家寨劫狱的事情闹的。 县老爷颜面大失,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要县衙的差役们把守城门,不许放进来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蒋月有点担心。 陈年玺继续装作瞎子的模样,脏得灰头土脸,穿了件洗褪了色的粗布短褐,肩头后背都是布丁,裤子和草鞋也是破破旧旧的,差不多能蒙混过去。 蒋月早就把值钱有用的东西放在便利店,包袱里只有几件破衣服和一点食物,那些差役盘查了一天,满肚子怨气,语气颇凶:“你们从哪儿来啊?” “回官爷,我们从花溪镇来。” “来干嘛啊?” “路过贵宝地,想要做点小买卖凑盘缠,继续赶路!” 蒋月好声好气和他们说话,见他们要过来搜身,几个人不客气地往陈年玺的身上摸。 陈年玺脸色瞬间紧绷,他最讨厌别人碰触他的身体,太阳穴的青筋凸起,格外醒目。 蒋月忙挡在他的身前,立马塞了串铜钱过去:“几位官爷,我表哥他身上有暗疾,又是个瞎子,你看他那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怎么会是歹人呢?您们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说完,就把一串铜钱塞过去。 她会来事又嘴甜,差役们自然放行。 等过了城门,走了许久,陈年玺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蒋月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表哥,你方才不会是想动手?” 他的力气大了很多,身子也没那么虚了。 陈年玺沉默不语。 蒋月再三叮嘱他,不要冲动,不能动手! 安县比花溪镇繁华得多,街边的店铺几乎都开着,衣食住行,样样齐全。 客栈酒肆的伙计们,卖力地招揽客人,有点过于热情了。 蒋月特意找了间老旧的小店入住,十文钱一间房,还包热水洗澡,不过只有一张大床。 蒋月很识趣,给陈年玺整理好床铺:“表哥,你最近折腾得也累了,早点休息。” 陈年玺看看那张窄窄的床铺,又看看在地上乱爬的蒋小丫,转过身道:“不用了,你们睡,你妹妹还小……” 这小子越来越有良心了。 蒋月掂掂钱袋:“表哥,我去集市看看,能不能买辆马车。” “嗯。”陈年玺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下,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第二天一大早,蒋月去了集市,折腾许久,买回来的却是一辆小推车。 第19章 茶叶蛋 马车变推车,陈年玺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名堂! 蒋月却像献宝一样,语气欢喜:“表哥,你看这么实用的东西,只要二百文钱!” 她早早去集市逛了半天,最便宜的马车也要二十两,而且,马匹的钱还得另算,加在一起少说也要五六十两。 太贵了! 陈年玺盯着推车,久久没吭声,蒋星却在旁边高兴地拍手叫好:“姐姐,咱们有小车了,可以装好多好多东西呢。” 蒋月立马把他抱在车上去坐着:“姐姐要做个小吃摊,往后咱们一边赶路一边做生意,既有钱赚,还能吃饱肚子。” 虽说是古代的东西,这小车设计的还挺精细,四个圆木轱辘上钉着铁钉,有支撑固定的挡板,可以随走随停。 陈年玺有些闷闷不乐,蒋月忙哄他了几句:“表哥,再委屈几天……你想啊,咱们这身打扮,哪里像是能买得起马车的富贵人家呢?还是做些买卖,装扮成游走小贩,既能掩饰身份,又不招摇,惹人怀疑。” 陈年玺幽幽看她一眼,半信半疑:这丫头鬼机灵又抠门,一肚子鬼主意! 蒋月又买了一个大木桶,一个火炭盆,一口铁锅,外加些食材,管客栈借了厨房灶台,煮了一锅的水,放八角桂皮和两大把绿茶叶,趁水还没热,放四十个鸡蛋,大火煮沸,中火煨熟,慢慢去掉柴火,盖上锅盖慢慢闷。 茶叶蛋想入味,要先碎皮,然后在咸汤水中浸泡一晚。 次日清晨,蒋月带着大家起早出摊。 小推车上装得满满的,木桶里盛着熬得浓稠黏糊的杂粮粥,火盆上架着装茶叶蛋的铁锅,陶罐里还有酸甜萝卜丝。 茶叶蛋一个五文两个七文,杂粮粥两文钱一大碗,萝卜丝是的小菜。 茶褐色的鸡蛋,闻着清香,吃着咸香,看着也新鲜。 蒋星一口气就吃了两个,蒋月不许他贪嘴,让他去帮忙收钱。 东西好吃又便宜,茶叶蛋一个时辰就卖光了。 才一上午的功夫,蒋月的小摊就有了回头客,人人都夸赞她的饭菜味道好。 蒋月笑脸迎人,招呼大家明天再来,回到客栈,陈年玺有点担心,她是不是想要留在安县常住下去。 好几次,他欲言又止,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主意。 毕竟,她救了他那么多次,还是听她的。 蒋月知道他心里急:“其实,我还担心齐家寨的人再来抓咱们,安县戒备森严,想来他们不会硬闯的。” 蒋月观察他的神色,心里暗忖,他也不想回去那个土匪窝,所以只能乖乖听她的话。 果然,陈年玺默默转过头去,一句抱怨都没有。 蒋月剥了一个茶叶蛋递到他的嘴边:“表哥,你也尝尝,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她的手就要碰到他的嘴了,惹得他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不用了。” “真的好吃,你就尝一口!啊……” 蒋月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轻轻往他嘴里塞,哄孩子似的。 陈年玺被她弄得浑身不自在,忙接在手里说:“我自己吃就好。” 他这是害羞了吗?明明长了一张傲娇脸…… “好,表哥多吃点,把身子养得壮壮的,免得路途辛苦。”蒋月笑得一脸灿烂,让他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 顺毛捋,准没错儿! 第21章 好奇 齐家寨的腰牌,可不是随随便便能作假的。 县老爷本就求功心切,正好利用这次机会给自己扳回颜面,他大笔一挥下判书,连过堂提审都给省了。 第二天,官府把缉拿的告示贴出来,人人拍手叫好。 蒋月心里痛快极了:自作孽不可活!作死作到这个份儿上,谁也救不了。 蒋月在安县摆了四天摊,赚了五两银子。 晚上,她在桌前算账数钱,陈年玺不动声色地看着,片刻,忽听她先开口问:“表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蒋月用眼角余光瞄了他好久,一直等他先开口,可惜,他就是个闷葫芦。 “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明天,等晌午收摊后,咱们就启程去下一站。” 蒋月串好最后一个铜钱,系上结扣,掂量掂量:“我打听过了,从安县南门出发,朝东南方向走三四天,就能找到顺安码头。听闻那里商船来往频密,必定能有往云州方向去的。价钱的话,估计付得起……” 坐船比走路快,最多半个月,她就能把这位少爷送到家了。 陈年玺“嗯”了一声,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喜色。 蒋月见他心情好起来,给他倒了杯茶:“其实,刚来安县的时候,我特意去看了官府的告示榜,全国各地通缉的罪犯的画像,全都贴在那里,我一张张地都仔细看过了,没有你的。” 陈年玺接过茶杯的手,僵住不动,诧异抬眸,望着她问道:“你是在查我?” 蒋月缓缓摇头:“我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 “你的身份。” 蒋月实话实说:“你明明招惹了官府的人,见不得光,流浪逃难,却连一张通缉告示都没有。” 上次遇到的那队人马,还令她心有余悸。 蒋月很想摸透他的身份。 陈年玺目光闪烁,避重就轻:“我不是犯案的逃犯,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你大可放心。” 蒋月点点头,又挪近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陈年玺被她挤了一下,立马躲开。 他才起身,蒋月就跟上去,拿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表哥,咱们患难与共这么久了,你不会还信不过我?” 陈年玺神色微凝:“我不能说,如果你想赚到那笔银子,最好少知道些的好!” 到底有什么了大猫腻,还瞒得死死的。 她寻思过,他要么是显赫官宦的私生子,要么就是什么江湖帮派的继承人,非富即贵,来头不小。 “表哥……” “不行!” “你这个人真的好小气啊!”蒋月瞪着他,轻咬下唇,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陈年玺微微垂眸,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半晌才道:“等到云州,我就告诉你!” “啊?太狡猾了,到时候万一你反悔不说呢。” 陈年玺一本正经地摇头:“不会的,只要到了云州,我保证,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也会知道我是谁的。” 哦,这么神奇吗? 蒋月越发有点小期待了。 第22章 县老爷 蒋月对陈年玺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好吃好喝哄着。 如今,他的身上的旧伤都痊愈了,筋骨也有力气了。 蒋月这才发现他不是“美丽废物”。 昨儿他帮她推车的时候,手肘肌肉的线条清晰明了,看着可不是开玩笑的。 多个人帮忙,生意也好做些。 傍晚时分,蒋月去市集上淘了些甩卖的青菜,虽说蔫蔫的不好看,但不耽误吃,蒋星帮忙摘菜,一双小手越来越灵巧。 青菜焯水拎干切碎,再用细纱布包裹起来,慢慢挤出绿色汁水。 菜馅中放入葱姜蒜末,加大把香菜提味,再用热滚滚的油浇下去,拌匀加盐。 菜汁和面,一半白面一半粗粮,揉成软硬适中的面团,擀成薄皮包馅,包得扎扎实实,慢慢按扁。 锅底刷油,小火慢煎,十来分钟一锅,又香又脆。 蒋星趁热吃了一个,满嘴油光,直说好吃。 蒋月把馅饼一一铺开,等晾凉了再包起来,留着明早卖。 她给陈年玺也端去一个,他却连连摇头:“我不喜香菜。” “表哥,你知道香菜有多伟大吗?” 陈年玺默默看她一眼。 “香菜是多少美食的灵魂啊!” 蒋月继续安利,他还是不给面子。 他最近有点挑嘴,诸多讲究,没办法,都是她给惯的。 大家早早休息,睡个安稳觉。 第二天起来,蒋月照常出摊,猪油馅饼的香味一飘,食客们迫不及待地找来了。 整条街上,蒋月的小摊生意是最好的。 三锅馅饼全卖光了,蒋月与陈年玺轻声耳语:“表哥,你看这就是香菜的厉害!” 她颇为得意,嘴角带笑。 陈年玺听了无动于衷,继续干活。 临近晌午,差不多该收摊了。 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吵杂的锣鼓声,咚咚作响。 蒋月还以为是谁家办喜事,却见路人纷纷躲避,小贩们也忙着收拾摊位,一路退到路边。 “快躲着点,是县太爷来了!” 说话间,那位县太爷的队伍已经拐过来了。 蒋月抬眸一瞧:好大的阵仗! 八人抬的大轿,两队护卫,前面还有两个人敲锣打鼓:“县老爷驾到!” 陈年玺侧耳倾听:驾到?区区一个县老爷,也配得上这两个字吗?荒唐! 蒋月也皱皱眉,谁知,还有更过分的呢。 县老爷的轿子路过的地方,街边的百姓都要低头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恭迎县老爷!” 蒋月看呆了:什么玩意儿啊!好大的官威啊,活脱脱的一个土皇帝! 眼看着轿子就要过来了,旁边有人小声提醒:“别杵着,赶紧跪下,县老爷不高兴是要出人命的!” 蒋月忙点头“嗯”了一声,她带着蒋星一起跪下,见陈年玺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表哥!” 她拽了一下他的手臂:“你干嘛?” 陈年玺蒙着眼,隐约也能看到一些对面的阵仗,心里隐隐有气,脸都沉下来了。 蒋月有点着急,踮脚再按他的肩膀,小小声道“你不想回云州了,千万别找事啊,咱们马上就要离开安县了。” 这时候耍少爷脾气,不是找死么! 她拿全身的力气去压他,陈年玺僵硬片刻,还是和她一起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蒋月微微松了口气,见他的下颌紧绷,隐忍又不痛快的表情,看着严肃又阴沉。 一个县太爷装模作样罢了,他怎么被气成这样?一定有问题! 第23章 奶香 县老爷的官轿过去之后,蒋月看着陈年玺阴沉隐忍的脸,忙俯身替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表哥,你最近的脾气有点大……” 之前,在齐家寨也没见他这么犟过? 陈年玺闷闷不乐,没法和她说清楚为什么。 蒋月推着小车,背上妹妹,从南门出了安县。 城门口的告示又多了几张,好巧不巧,居然有齐家寨的二当家齐成风和齐南,听说齐家寨的大当家投诚归降了,改行不做土匪,要开镖局了。他的弟弟齐成风是块硬骨头,带着一队人马先跑了,下落不明。 短短几日,风云突变。 蒋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走得早! 陈年玺戴着大大的草帽,见她站着不动,心道:找多少遍都不会有的。没有人敢把他的画像,贴在官府的告示墙上。 蒋月看得正热闹,用手肘推推他:“你看你看,齐家寨被剿了,二当家和少当家都在上面呢。” “我看不见……” “啊?啊,我念给你听啊。天宝年六月十七……”蒋月才念到一半,陈年玺就没兴趣听了,帮忙推车往前走,蒋星也跟着他后面走了。 蒋月匆忙跟上去,抬腿轻轻踢了弟弟蒋星的屁股:“你总跟着他干嘛?你该跟着我!” 蒋星嘿嘿一笑:“姐,我也不识字,看不懂。” “明儿我教你识字,以后再正儿八经的,给你请个先生读书识字……” 蒋星“啊”了一声:“姐,我为啥要读书?” 蒋月闻言又轻轻给了他一脚:“不读书没出息,没文化多可怕。” “我还要帮姐姐干活赚钱呢。” “姐姐自己能赚,等到了云州,我就送你去私塾。”蒋月又对着陈年玺道:“表哥, 那地方你熟,回头帮我找个好师傅。” 陈年玺抿抿唇,没说话。 出了南门,一路平坦畅行。 蒋月备了凉茶和煎饼,走累了就歇歇,饿了就吃点东西,慢悠悠地,有股莫名其妙的惬意。 如果按通关来算的话,他们现在已经过了极限生存那一关,最起码有吃有喝,还有点物资傍身。 到了晚上,推车上勉强可以睡下陈年玺蒋星和蒋小丫,蒋月则在两个木桶上搭一个窄窄的板子,她可以回便利店补觉,对付对付也无所谓。 今儿夜里有雨,电闪雷鸣,孩子们吓得睡不着。 蒋星缩在陈年玺的身边,捂着耳朵,蒋小丫的耳朵里塞了棉花团,还是止不住嘤嘤哭闹。 蒋月抱着她哄,在树下走来走去,嘴里哼着歌。 陈年玺听得真切, 宫、商、角、徵、羽……难道她还懂音律不成? 风越来越大了,雨水哗啦啦地往下砸,后半夜才停,大家都浇成了落汤鸡,浑身湿透。 蒋月忙着生火,树枝都是湿的,她只能偷偷往上面浇酒,火势渐起,总算有了点暖意。 蒋月脱去外衫,把大家的衣服用树枝挑起来烘干,她的里衣也湿透了,紧贴着身体的曲线,陈年玺无意看到了,匆匆垂眸,片刻觉得哪里不对,又朝她看过去。 此刻,蒋月的里衣也湿透了,薄薄的布料之下,隐约凸现一个模糊的轮廓,前胸到后背,肩膀上还有细长的绳……前后相连,腹背紧贴,不知是何物? 难道是防身的护心甲? 蒋月忙得满头大汗,对上陈年玺探究疑惑的目光,明显一怔,下一瞬便反应过来,忙侧过身子,单手环抱胸口,轻呼道:“表哥,你往哪里看呢?” 她太大意了,居然忘记提防他了。 男人! 陈年玺无心偷窥她的身子,只是有所疑惑罢了。被她这么一弄,登时面红耳赤,无从辩解,结结巴巴:“我没有……” 蒋月整整衣服,见他慌里慌张:“我告诉你,你别想占我的便宜啊!小心我翻脸无情!” 他敢乱来的话,她可能直接一秒让他变“公公”。 陈年玺面色爆红:“我没占你便宜!你误会了!” “你偷看我,还不是占便宜!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下不为例!” 陈年玺被她的话说的一噎,动动嘴唇,冷哼一声:“算了。” 蒋月也哼了一声回去,再看他的目光,满是防备。 陈年玺也生闷气似的,一天没和她说话。 夜风凉飕飕的,为了不着凉,大家只能挤在一起围着火堆取暖。 蒋月和陈年玺后背对后背,一人怀着抱着一个人,陈年玺有意避讳似的,后背紧绷,硬邦邦的。 蒋月很不舒服,索性闭上眼睛回便利店去睡。 她还喝了一杯温牛奶助眠,准备做个好梦。 火堆里,时不时地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陈年玺一直没睡,担心火灭了,大家会冷,时不时地扔点树枝添火。 蒋星睡得香甜,一双小手拽着他的衣服不放,一只小短腿还搭在他的腿上。 陈年玺坐久了难受,稍稍挪动身子,谁知,旁边的蒋月,低垂的头不经意靠了过去。 “……” 陈年玺本能地想躲,又不敢动。 他一动,所有人都会醒。 他拿手指点一点她的额头,很轻,很轻。 蒋月动了动,没起来,反而仰头凑向他的脖颈处,寻找温暖,鼻间的呼吸,正对着他的喉结处,令他心里发痒。 少女的睡颜静好,纤长的睫毛弯长,在月光的衬托之下,小巧的五官更显清秀,没了平日里的风风火火。 细看之下,她长得还不错,再出落几年,也会是个美人。 蒋月在便利店睡得正舒服,枕着软软的抱枕,岁月静好。 她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在外头的睡姿有多放肆。 恍恍惚惚间,陈年玺嗅觉敏锐,又从她的唇齿间闻到一股清甜的奶香,顺势细嗅几下,确定真的是奶香无疑。 奇怪! 陈年玺不可置信,目光落向她轻启粉嫩的嘴唇,眼神忽明忽暗。 为何她的口中总有香气溢出? 上一次也是…… 从小到大,他只听说过,有人天生带有体香,却是第一次真实遇到。 生在穷乡僻壤的野丫头,也有体香?简直不可思议。 次日清晨,毫不知情的蒋月给大家准备早饭。 煎饼卷土豆酱,还有萝卜条,土豆酱有点咸,萝卜有点甜,一起吃的口感还算清爽。 陈年玺突然问蒋月:“姑娘,你喝过牛乳吗?” “啊?”蒋月点头敷衍:“尝过一次,那东西不太好喝。” 陈年玺若有所思:“是么?” 蒋月还以为他想喝,忙笑笑道:“公子喜欢牛乳,好,等到了有人家的地方,我去找找看。” 陈年玺缓缓摇头:“不用了,我只是问问而已。” “哦……” 第25章 小麻烦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进门就是客,他们调笑他们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蒋月才不在乎呢。 她知道,那些传闻是张婆子胡说八道,故意闹大的。 他们说他们的,自己也不会少一块肉! 蒋月每天忙忙碌碌,打听了不少码头上的事。 原来,这里是不少达官贵人的私库交易中心。那些来往的商船之中,大多都偷藏着行贿的贡品,还有人勾结黑市,利用码头进货卸货。 之前,因为从金陵来了一位巡查大人,处处暗访走动,这才让码头没了生意。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如今正值荒年,多少人饿肚子讨生活,还有人贪得盆满钵满。 有几个船工和蒋月说,最迟十来天,码头就能通船了,蒋月问为啥,他们说再过一个月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了,来往金陵进贡的船只少不了。 蒋月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陈年玺,他的反应平淡又镇定,只道:“如此最好。” 蒋月有点纳闷,歪着头看他:“表哥,你怎么不着急了呢?” 陈年玺微微抬起头,隔着薄薄的纱布,她看不到他的眼睛,能隐隐感觉到他的目光,淡定从容,不慌不忙。 “着急也没有用啊,没有船就回不去。” 蒋月看看他:“算了,你知道就好,我干活去了。” 陈年玺默默低头,继续拨着手中的蒜。 他很有良心地帮她的忙,手上不是蒜味,就是鱼腥味,渐渐地,他也不嫌了,没了许多讲究。 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并没有那么讨厌。 太后寿辰,他怎会不记得,那是他每年都要进宫去的日子,今年也是一样,他必须要赶回去,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傍晚时分,不知从哪来了一群官府的差役,挨家挨户地搜查。 蒋月悬着一颗心,有些措手不及,正想着该如何把陈年玺藏起来,那些差役就登门而入,四五个人在屋子里翻来翻去,问东问西。 陈年玺坐在炕沿没动,那些人打量他几眼,又看向蒋月:“你们是这村里的?” “啊,我们住在这里好久了。” 蒋月谨慎地觑着他们的脸色和表情,生怕他们过去撤掉陈年玺脸上的纱布。不过,他们似乎对陈年玺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去拿了些炸鱼,边吃边拿出两张画像给她看:“上面的人,你们见过没有?” 蒋月认真看去,暗暗心惊。 是齐南和齐成风…… 她连忙摇头:“没见过,不知道。” 蒋星也是摇头不说话。 “注意点,这两个是逃窜的土匪,穷凶极恶,杀人无数,你们要小心,一旦看到了,立马向官府通报,知道吗?” “是是是。” 蒋月连声附和,见他们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陈年玺的旁边,见他沉稳的模样,才道:“表哥,方才表现得不错,一点都没慌张。” 陈年玺低头:“我早和你说过,那些四处张贴的告示上不会有我的画像,我不是逃犯。” “我知道……可你来历不明,他们若是盘查起来,还不是一样的麻烦。” 陈年玺微微抿唇,异常自信:“不会的。” 只有认出他的人,才会让他陷入危险。 凭他现在这身穷酸破旧的打扮,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第26章 冤家路窄 傍晚出摊,夜里收摊。 忙活一晚上,满身都是油烟味儿。蒋月闻闻自己的衣服,有点嫌弃。 蒋星倒是不嫌,整天黏在姐姐身边,蒋月低头看他:“你干嘛?每天都是做别人的尾巴,今儿又一直粘着我。” 蒋星嘿嘿一笑,说他明天想去和小伙伴们去玩,到码头的另外一边去钓小鱼。 “出去玩可以,但要早去早回,不能下水,不能往远处跑。” 蒋月叮嘱几句就准了。 男孩子不能太娇气,放养才皮实。 蒋月还给弟弟准备了便当,芝麻香酥饭团,简单美味。 热腾腾的米饭里加一点炒过的蔬菜小丁,一点盐,一点花生碎和芝麻,揉捏成大小适中的饭团,用油纸包好,给他装在小竹篓里。 蒋星十分高兴,蹦蹦哒哒地和小伙伴们走了。 码头的另外一边,全是大大小小的山丘。 蒋星和几个孩子爬上小山丘,放下钓竿,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结果,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蒋星玩得太尽兴,肚子也饿了,他转身去找小竹篓里的饭团,却发现没了。 蒋星还以为是小伙伴给偷吃了,差点发火打架。 没人承认,大家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蒋星气呼呼地走了,走到一半才想到忘了鱼竿,又折回去找,小伙伴们都散了,只剩几根钓竿横在那里。 蒋星收起自己的,正要转身,忽地脖颈一凉,有人默默站在他的背后,以锋利弯曲的铁钩,抵住他的喉咙。 蒋星全身发软,抖个不停,结结巴巴开口:“你是谁?你想干嘛?” 背后的男人低低回话:“小子,想活命就别叫唤!” “我不叫!我一定不叫,大老爷求你放过我!” 蒋星紧张得很,眼角余光瞄到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黑黢黢的,还沾着血,血干了,凝固成痂。 那人又开口:“你竹篓里的吃的是哪来的?” “是,我从家里带的。” 蒋星这才明白,饭团是他偷吃的。 好凶的恶贼! “你还有吃的没有?” “没有了,不过我家里有……你放我过去,我去拿吃的给你。” 男人低声冷笑:“小鬼,你糊弄谁呢!我放你回去,你就跑了!” 蒋星连连摇头:“不会的,我这个人从来不说谎的。我姐姐会做很多好吃的,只要你肯放过我,我姐姐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你姐姐……” 那人闻言手中的力道更狠,一把扭过蒋星的脸,凝眸一看,眸光犀利,透着杀气。 “小鬼!原来是你!” 男人阴险地笑了起来,冷漠又凶狠,紧紧掐住他的脖子:“小鬼,你不认识我了!” 蒋星战战兢兢,扭头看去,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根本没认出来他是谁。 他的脸上都是泥,黑黄浑浊,唯有一双眼睛犀利明亮,杀气满满。 “我……我不认识你!”蒋星梗着脖子喊道:“你放我了,我姐姐还在等我回家呢!” “我找到就是你姐姐!”那人恶狠狠地说:“她害我不浅!” 蒋星脸色煞白,吓得快哭了。 …… 天就要黑了。 摊上的客人越来越多,蒋月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有客人问起蒋星哪去了,她无奈摇头:“那孩子跑出去疯玩,到现在还没回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蒋星还没影儿,蒋月有点急了,早早收了摊。 她回屋提了盏灯笼,要去找蒋星。 这孩子不听话!回来得好好收拾他一顿! 陈年玺见她气呼呼地的,问:“你一个人出去找,万一也迷路了怎么办?我是瞎子,出去怎么找你们!他也许只是贪玩,一会儿就回来了。” 蒋月回头看他一眼:“表哥安心留在这里,我怎么会丢呢。我是人形gp……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她走得匆忙,也没带上蒋小丫。 陈年玺无奈,看看那睡在炕上的肉团子,圆嘟嘟的脸,嘴角的哈喇子流得好长,好长…… 黑不隆冬的山丘上,小小的灯笼只能照到脚下一小块地方,蒋月大声喊蒋星的名字,走得匆匆忙忙,气喘吁吁。 “弟,弟弟!” 蒋月喊了好久,嗓子都有点哑了。 她心里有股很不好的预感,弟弟不会出事了。 不会,他一向很机灵很懂事的。 “姐姐!” 突然,有人回应她一声,是蒋星吗? 蒋月忙提着灯笼照过去,结果看到的,却不是蒋星的脸,而是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那人在黑暗中潜伏,等她靠近了,才飞扑过去将她整个人撂倒,死死压在身下。 手中的灯笼甩飞出去,蒋月全身被磕得生疼,后脑勺好像被磕破了,她还来不及反应,一双结实有力的手就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那力道恨不得要直接掐死她才罢休。 “呃呃呃……” 蒋月拼尽全力反抗,回便利店取了辣椒喷雾,深吸一口气后,闭眼对着那个黑影一顿猛喷! “啊!” “咳咳咳!” 那人在黑暗中剧烈地咳嗽,手劲儿也随之一松,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难受又慌张。 蒋月仍闭着眼睛,连滚带爬地往后撤,撤到足够安全的距离。 她起身,胡乱从地上抓块石头,又冲过去对着那个黑影一顿猛砸,气呼呼地质问:“我弟呢?你把我弟弟弄哪去了?” 那人咳嗽不止,回不了话。 蒋星在石头后面,含着哭音:“姐姐我在这里呢。” 蒋月拿回灯笼找过去,就见蒋星满脸泪痕,委屈巴巴地被捆在那里,气得眼睛都红了:“你吓死姐姐了!” 她给他松绑,问他怎么回事。 蒋星说不明白,瑟瑟发抖靠在姐姐的怀里,指指那边的黑影:“他回来找鱼竿,就遇上他了,他偷我的饭团,抓我捆我,还说要找你算账!” “找我算账?”蒋月过去,踢了一觉那人,见他没动静,似乎晕了。 她把灯笼拿过去照他的脸,细细辨认一番,才恍然大悟:“是他!” 齐南,齐家寨的少当家! 怎么会遇上他呢?真是冤家路窄! 齐南被她打得头昏脑胀,鼻腔里都是辣味,哑着嗓子,喃喃自语:“臭丫头……你找死……” 第27章 小疯狗 蒋月气急又给了他一脚,踢得很重。 她抱过蒋星检查他的身上有没有受伤,拿起灯笼,转身要走,听齐南爬在地上哼哼唧唧。 蒋月回头看看,寻思着该把他送去官府……可是,这小子阴狠狡猾,回头别到了官府反咬她一口,把她也给连累了。 蒋月又折回去,把齐南五花大绑,又用胶带粘住他的嘴巴,把他推到大石头后面,蒋星小心翼翼去探探齐南的鼻息:“姐,他怎么一动不动的,不会是被打死了?” 蒋月捏了一下蒋星的脸:“别瞎说了,他且死不了呢。” 蒋月先带着弟弟回家收拾洗漱,怕他吓着了,把哄他睡着了才安心。 陈年玺靠墙而坐,脸上的纱布早就拿下去了。 他看蒋月收拾着要出门,问:“你去哪里?” 蒋月没和他说实话,只说自己去河边找食材,一会儿就回来。 她带了点东西,回到那处小山丘,舀了河水把齐南泼醒,他呛得一阵咳嗽,睁眼就看见蒋月在灯笼照映下的脸,严肃又认真。 齐南咧嘴冷笑,裂开的嘴角流下血来,他啐了一口血沫子:“死丫头,我居然会落到你的手里!见了鬼了,你使了什么旁门左道……” 蒋月见他还嘴硬,一巴掌呼过去,重重打在他的后脑勺上:“臭小子,你还以为你是齐家寨的少当家呢!得瑟什么!姑奶奶我收拾你,绰绰有余!” 齐南气不过,用尽力气,撑起身子要反抗,结果被蒋月一脚踩在后背。 她见他不老实,直接一下子坐在他的后背,压住他不许乱动:“少当家,你现在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居然还敢嚣张!” 齐南脸朝下被她压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月不紧不慢地陪着他耗,等他彻底老实了,才站起身来:“明儿天一亮,我就把你送去官府!” 齐南啃了满嘴土,呸呸吐了几口:“丫头,你害了我一次,还想再害我第二次!” 蒋月听得皱眉,蹲下身子看他:“你浑说什么呢!” 齐南恶狠狠地瞪着她:“官府围剿山寨的那一天,因为你在我的饭菜里做手脚,我才会被打输!” 腹泻吗?活该! 蒋月冷哼:“是你欺负我们在先,我只是以牙还牙罢了。你自己身子骨不中用,与我何干?你不知道吗?你大伯父早想归降官府了,你们父子俩冥顽不灵,让你打赢了又能怎么样?做一辈子土匪继续打家劫舍,欺负良善吗?哼,不要脸!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做这种下作的事!” 齐南脸涨得通红,气呼呼的说不出话,蒋月继续怼他:“你大伯父就要在安县开镖局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少来欺负我们姐弟!” 齐南并不知道大伯父的近况,他一路潜逃,吃尽苦头,不敢在人多的地方露面,只在城郊游荡,吃点野果子果腹,落魄又虚弱。 “他在安县?” 蒋月挑挑眉:“是啊,你大伯父现在可是良民了,不像你一辈子躲躲藏藏!” 齐南突然又发狠,咬紧了牙:“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去安县!” 蒋月看他像只疯狗似的:“你别装厉害了,今晚你就踏踏实实地呆着!”她拿胶带捂住他的嘴,如果有人发现他更好,直接送官府领赏,免了她的麻烦。 第29章 尴尬 齐南走后,蒋月带着蒋星回家,路上叮嘱他,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个人。 蒋星不解:“姐,咱们为啥要放他走,他那么凶……” “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要以德服人!” “哦。” 蒋月带着弟弟回家,正要出门去买鱼,就被张婆子堵了门。 蒋月脸色微沉,不知她来干什么。 张婆子之前造谣是非,闹得自己丢脸,蒋月还记着呢。 蒋月故意不给她好脸色,不耐烦地问道:“张大娘,我赶着出门呢。” 张婆子满脸堆着笑:“月丫头,我今儿是给送东西来的。”她挎着小竹篮,篮子里装着一些鲜鱼,个头很大,光滑又干净。 “这鱼是我儿子出船打回来的,给你尝尝鲜。” 蒋月摇头婉拒:“谢谢大娘,我不能收,您自己留着吃。” “月丫头,我诚心诚意给你的,大娘之前……算了,不提了,你好好收着。”说完,她突然把竹篮放下,转身就走,风风火火。 蒋月一阵纳闷,这又是闹哪一出! 原来,张婆子突然这么好心,都是因为昨儿她的宝贝二儿子回来。 眼见儿子回来了,她又惦记起蒋月这个香饽饽,所以才送了东西,想要缓和缓和。 她料定蒋月一定会回礼,果然,蒋月傍晚过来给她送了些炸鱼。 张婆子见她来了,提高嗓门说话,还招呼她的二儿子张安出来见客。 “月丫头,坐下喝茶。” 张婆子殷勤地招呼她坐下,斟茶倒水,蒋月猜到了她的心思,转身要走。 “不急,先坐坐……” 张婆子热情又着急,挽住她的胳膊:“儿子,这就是月丫头,咱们邻居,刚搬来没多久……” 张安长得高高瘦瘦,一张国字脸,五官还算端正。 他看了看蒋月,黝黑的脸浮现出一抹激动害羞的红晕。 娘说得没错,她长得比城里的姑娘还要好看。 张安一直盯着蒋月看,时不时地挠挠头,嘿嘿一笑,看着又傻又憨。 蒋月尴尬地坐不住,见他那副傻里傻气的憨样,脚趾抓地都快扣出三室一厅来了,随即匆忙起身:“大娘,我赶着回去做生意,不喝茶了。” 蒋月逃跑似的回到家,嘴里嘟嘟囔囔的。 蒋星见她脸色不好,只问:“姐,你怎么不高兴了?” “没事,走,咱们摆摊去。” 谁知,这尴尬还没完…… 自从这天开始,张安几乎天天跑来找蒋月,不是抢着帮她干活,就是去她的摊子上捧场,吃吃喝喝,赶都赶不走。 蒋月和他说了几次,让他别来帮忙,他只是憨憨的笑:“我娘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做买卖不容易,我能帮就帮……出出力气!” 蒋月无奈,只好去和张婆子说清楚,张婆子笑眯眯的,听了也不恼:“月丫头,日久见人心,你别急着拒绝。” “我说过了,我有婚约在身……” “婚约而已,也不是说明儿你就要过我们家的门……再说了,这年头退亲的人还少吗?” 张婆子油盐不进,蒋月气得快要炸毛了。 她回到摊子上,正巧听见客人调笑张安:“大安子,你小子够痴心的。” “赶紧把人家娶了,往后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第30章 麻烦事 众人一阵起哄,张安挠头,满脸憨笑,很受用似的。 蒋月却懒得多听,早早收了摊。 张安这人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巴巴地要帮她收拾。蒋月彻底怒了,转身问他:“你能别烦我了吗?我告诉你,我这人脾气不太好,急眼了就会咬人!打人!” 张安怔了怔,脸上的憨笑丝毫不减:“我帮你干点活,没有恶意的!” 蒋月无奈叹气:“张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咱们非亲非故的,村里头又传了不好听的闲话,你不要难为我……” “他们说他们的,我干我的!”张安继续油盐不进,蒋月只好撂下狠话:“不行,我不需要你帮!从今儿开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别再这么黏黏糊糊的,你要干活就去干自己家的活,别来招惹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张安没想到她脾气这么大,顿觉没了面子,红着脸堵着气,悻悻而去。 张婆子见儿子垂头丧气,忙问怎么回事。 张安是个直肠子,和母亲实话实说,张婆子听了气得心口疼,越发记恨起蒋月,一气之下去找了村长。 晚饭的时候,蒋月还没完全消气,沉着脸不说话。 蒋星小心翼翼地夹菜,吃得也很安静。 饭还没吃完,外头就有人敲门:“月丫头……” 来人正是村长,矮胖的身子,像个冬瓜,圆圆的脸,小小的眼,有点奸相。 他见她们在吃饭,索性坐下来想蹭一顿。 蒋月心里转着主意,给他添碗筷,见陈年玺撂下饭碗,淡淡道:“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那村长捧着饭碗就吃,一点没把自己当成外人,他边吃还边唧嘴,蒋星看了也有点嫌弃,匆忙下桌。 “村长您有什么事吗?” 村长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吐字不清:“张家那二儿子不错,他看上你了。” 蒋月听不清,猜也猜出来了。 “村长,我在顺安只是小住,等通船了就要走。”蒋月心里纳闷:这村子里的人,为啥都有给人乱说媒瞎搅和的瘾。 结果,蒋月费了好一番的唇舌,才和和气气地把村长“劝走”。 “这帮人真是疯了……”她小小声地嘀咕一句,陈年玺听了许久,也知道她有难处,转头对她道:“你不必动气,流言蜚语都是不长久的东西。” 蒋月看了他一眼:“表哥,道理我都懂,可是他们天天来找我的麻烦,扰我清净。” 蒋星凑到陈年玺的跟前,仰头问他:“大表哥,你帮帮姐姐。” 陈年玺抿唇,摇头:“这种事情,我帮不上的。” 蒋月抓到他在偷笑:“你是我表哥,干嘛不为我出头!” “我现在是个瞎子,出手也只有挨揍的份儿。” 陈年玺缓缓道:“别人追着你,你就跑,他们自然不会甘心的,别那么暴躁。成亲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纳采问名还没过呢。” “你……” 嗳,他似乎话里有话呢。 蒋月想了想,忽地有了主意。 次日早上,蒋月提着一壶黄酒几样小菜去找村东头的黄半仙。 他早年云游四海,学了些江湖之术,平时摆摊算卦,给人合合八字算算日子的,算是小有名气。 黄半仙贪嘴又贪酒,吃了蒋月东西,又收了蒋月的钱,自然明白她有事相求。 蒋月也不卖关子,直接和他说,让他给自己批八字,批得越坏越好!阎罗王看见都得绕着走! 第31章 翡翠鱼丸 对付一个封建老太太有什么难的! 蒋月让黄半仙把她批成是天煞孤星,破军七杀格,总之一句话就是克父克母又克夫! 人间行走的一个大大的“惨”字。 蒋月和黄半仙打好招呼,又去了一趟张婆子家,带些道歉的礼物,一坐下来就故作可怜,哭哭啼啼,张婆子慌张不解:“月丫头,你哭什么啊?出什么事了?” 蒋月泪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张大娘,昨儿我对张大哥说了些放肆的话,我一直很后悔……你们张家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气。可惜,我天生注定是个无福之人……我不想连累你们!” 蒋月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顿,张婆子听完吓得脸都要绿了。 她真有这么惨?! 蒋月戏精上身,又对张安道:“张大哥,你真不嫌我是个扫把星吗?” 张安神色复杂,看看她又看看母亲。 张婆子匆匆起身:“月丫头,这事儿不急,你先回去,别伤心了。” 蒋月起身离去,脸颊还悬着晶莹的泪珠,楚楚可怜。 张安看得入了迷,见娘亲板着张脸,只道:“娘,这婚事您到底答不答应啊?” 张婆子不愿意点头,忙去找了黄半仙去合八字。 结果,黄半仙说得天花乱坠,张婆子听得心惊肉跳,她回家对儿子道:“月丫头不行!你甭惦记她了,娶谁都不能娶她!” 当天傍晚,张安没来小摊子帮忙,客人们还拿此事打趣,蒋月故作叹息,摇摇头道:“张大哥好心帮我,你们别误会……” 一天,两天,三天……张家母子俩再没在蒋月眼前出现过,而且,家门紧闭,足不出户。 蒋月故意派蒋星去送吃的,张婆子没收,还让蒋星以后不要再过来。 明摆是嫌弃他们了! 蒋月暗暗偷笑,从此再无烦恼。 陈年玺也察觉到了,过了好几天,才问她:“那个痴心汉呢?” 蒋月笑:“痴心汉早就变成“负心汉”了。” 她和他面对面坐下来:“因为表哥之前提醒我,让我想到了好办法。” “是姑娘自己聪明罢了。 他倒不贪功。 “表哥,我打听了一下,再过三天就有船到,也许咱们就能回云州了。” 陈年玺闻言脸色微凝,点点头,神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炸鱼废油,一锅油用了十来天,颜色渐深,锅底还沉了厚厚一层的油渣子,看着像是石油,用不了只能扔掉。 再买新油,太浪费了。 蒋月准备做鱼肉丸子,换换花样。 鲜鱼开膛去刺,碾成肉泥,打一个鸡蛋,再加点鸡精和蔬菜丁佐味,搅拌均匀。 搅拌成黏黏糊糊的状态,再用手沾一点面粉,慢慢揉搓成大小相等的肉丸子,一个一个地扔入沸水之中,鱼丸青白相间,清香软滑,鲜美又带着点咸甜的口感,很舒服。 蒋月先给弟弟试吃,蒋星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姐姐真厉害,做什么都好吃!” “姐姐,这是什么啊?” 蒋月想想:“翡翠鱼丸。” 这翡翠鱼丸的成本比炸鱼要高,价格也贵了一点点。 吃鱼丸吃不饱,还不能下酒,她加了一些手揪的面片,一碗面汤配鱼丸,美味又果腹。 六文钱一小碗,八文钱一大碗,小菜随便吃。 小摊上的常客吃过翡翠鱼丸,个个赞不绝口,只是少了下酒菜,总是欠些火候,蒋月寻思着又做了些卤蛋,咸咸的,还有点五香味。 有人劝蒋月别急着走,等过几日船来船往,很多人在这里吃吃喝喝,她一定能赚大钱的。 蒋月听了只是默默一笑。 起早贪黑,忙里忙外,每天左不过挣百十文钱,又累又折腾。 等她把那位“大金主”送回云州,少说还有几百两呢。 又过了几日,码头果然开船了。 扛货的力工们都早早去岸上等活儿,蒋月也带着弟弟去看看热闹。 结果,谁也没想到,第一只靠岸的,居然是一只花船。 粉纱杏帘,明艳华丽,船上的窗棂和围栏都雕刻精细,画着小巧的仕女图,船甲上还摆着花草。 蒋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花船,蒋星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船上的姑娘们慵懒贪睡,不见踪影,几个青衣小厮忙忙活活,长得都很白净秀气。 “姐,这是卖什么的船啊?” “……” 蒋月欲言又止,摸摸他的头:“就是卖乐子的地方,人们可以上去听曲赏乐,嘻嘻哈哈的。” 他还是未成年人,不用知道太多。 “啊……那咱们有钱了也能去吗?” 蒋月摇头:“不去,那地方什么东西都贵。” “哦……” 那花船来得妙,听说他们要在这里停靠三天,码头上的男人们都高兴坏了,只盼着快点天黑,花船点上灯笼,开门做生意。 到了傍晚,蒋月的小摊上少了一半的客人,让她有点愁。 今儿的鱼丸做了不少,隔夜就不好吃了。 蒋星出去看了一圈,匆匆跑回来说:“姐,那些小贩都在花船跟前做生意,可热闹了。” 蒋月想想,转身回院子找推车,把火盆里加满了木炭,收拾着锅碗瓢盆,准备也过去凑热闹。 她没忘了陈年玺,转身回屋:“表哥,今儿有花船靠岸,好多美女呢,你要不要去……” 她话还没说完,陈年玺就站起来了。 嗯?今儿这么积极的吗?换作平时,他多半只会故作正经地回一句:“人多的地方,我不方便去。” 陈年玺蒙着眼纱,由蒋星搀扶着,蒋月则默默跟在后面。 蒋月给他找了个好位置,让他慢慢欣赏。 那花船上悬挂着五彩缤纷的火烛灯笼,每个灯笼上都画着一种花,写着一个字。 春葵夏茉秋菊冬丹翠玉竹……十一盏花灯代表着十一个女子,亮着灯笼就是有客。 船上的生意红红火火,那些等着上船的客人们心急难耐,只在小摊上吃吃喝喝,打发时间。 有人还没上船就先醉了。 蒋月正忙着煮面片汤,掀起锅盖的同时,她忽地瞥见一个人,他神色犹豫,脚步迟疑,走一步退三步,黑黢黢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双眼睛直勾勾的,一直盯着那花船的方向,入了迷似的。 蒋月眼看着张安那小子在原地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朝着花船走去,掏出一串钱去给小厮通融,很快就上去了。 蒋月嘴角轻勾,暗暗嘲笑。 呵,男人! 第32章 救人 临近亥时,花船上还很热闹,客人们是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满船的脂粉香,随风飘荡,腻在空气里,久久挥散不去。 蒋星犯困,趴在石头上睡着了。 蒋月看着未熄火的火盆,准备卖掉最后的一点鱼丸再回家。 整晚,陈年玺都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目光看似望向花船的方向,不过,他根本没在看姑娘,他在看船上的客人。 酒酣正热,姑娘们借着醉意在船上唱歌跳舞,对着岸上的人们,招手调笑。 “来啊,小哥哥!” “卖凉粉的,你过来呀,过来呀!” 姑娘们笑声娇柔,脸颊白里透红,一双双眼睛都会勾人。 其中有一个的笑声最特别最好听,如银铃般清脆,长着粉扑扑的脸,圆圆的眼,笑起来的样子像是朵盛开的小桃花。 她坐在窗边,歪头看外面的人,轻笑打趣,灵活舞动,很是活泼。 蒋月和她正巧对视一眼,姑娘招一招手示意,蒋月忙走过去:“姑娘好。” 那姑娘约莫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上下打量她一番,只问:“你那小摊子是卖什么的?” “翡翠鱼丸面片汤,姑娘要不要来一碗尝尝,很好吃的。” 姑娘闻言一笑:“好,给我来一碗,多少钱?” “小碗六文。” 姑娘拿出一串小钱,搁着窄窄的河岸扔给她:“做好了送上船来。” 她很大方,给了她十文钱。 “嗳,姑娘稍等。” 蒋月煮汤下面片,给她多加了一颗鱼丸,还有大把的香菜葱末姜丝,热气腾腾地端上去。 蒋星睡眼惺忪,见姐姐要走,非要跟着做小尾巴。 蒋月把他撵回去,让他背好妹妹,哄她睡觉。 花船上的人放肆调笑,歌舞升平,蒋月微微低头,垂下双眸,很识趣地不乱看,小厮见她是个丫头,也没忌讳,指指楼梯道:“你顺着楼梯上去,第二间房。” “是……” 蒋月小心翼翼地端着烫手的汤碗,上到二楼,轻轻开口:“姑娘,我送鱼丸来了。” 房门应声而开,方才那个桃花面的姑娘,笑盈盈地看着她:“来得还挺快……”她闻了闻味道:“好香啊。” 蒋月有点烫手:“姑娘请尝尝,这鱼丸是我亲手做的,很鲜美。” 桃花姑娘不急着吃东西,又问她道:“你摊上的那个瘦高的少年是谁?” “啊?他是我表哥。” “他怎么蒙着眼睛?” “他是瞎子,看不见东西,所以就……姑娘慢用。” 蒋月转身欲走,却被她唤住:“别急着走,等我吃完了,把碗还你。” “哦,也好。” 蒋月站在原地,垂手静立。 桃花姑娘看着碗里的鱼丸,吃得很小口,挑眉道:“果然鲜美。这鱼丸莫名有点我家乡的味道,汤头也很好喝。” “谢姑娘夸奖。” 她才吃了一半,外头就有人推门进来,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的胭脂又重又厚,手中的帕子轻轻一甩,差点甩到蒋月的脸上,蒋月识趣,后退半步,那妇人开口就抱怨:“女儿啊,你怎么还不下去呢?楼下的老爷们都等急了。” 桃花姑娘笑而不语,舀起一颗鱼丸,送到妇人嘴边,妇人满脸嫌弃:“这种下等人吃的东西,你就不要碰了。快点,下去陪客人喝酒去……” 蒋月有点尴尬,忙转身下船。 须臾,有小厮过来送碗,碗是空的,也不知是吃了还是倒掉了。 蒋月又下了一锅,把剩下的鱼丸都煮了,仨人一人一碗,当作宵夜。 蒋星睡饱了,正好肚子饿。 他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着,陈年玺还是一如既往地斯文,蒋月无意抬眸,又看到那个桃花姑娘。 她站在一楼的围栏旁,样子有点狼狈,脸上的妆是花的,发钗是歪的,她也不笑了,双眸浮着薄薄的水光。 突然,她猛地翻过围栏,一头扎入水里,惊得蒋月差点掉了碗。 “唉……有人跳河!”蒋月忙大喊一声。 船上酒乐正酣,没人察觉到有人落水,蒋月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出来,眼看着水面上都没动静了。 蒋月暗骂了一句,撂下饭碗,跳入河中去救人。 河水冰凉,她才跳下去就后悔了。 不过,救人要紧,水里黑不隆冬的,啥也看不见。 蒋月回便利店拿了防水的手电筒,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人。 那身华丽的长裙吸满了水,沉得像石头。 蒋月连拽带捞,好不容易把她救上来,那人却没气了。 她顾不得多想,低头给她人工呼吸,结果惹来一阵惊呼:“天呐!这是干什么呢!” 桃花姑娘终于缓过来了,一边咳嗽一边吐水,呛得全身发抖。 蒋月筋疲力尽,累瘫坐在地上。 花船上的人这才赶来,急忙忙就把人抬走了,连句谢谢都没和蒋月说。 蒋月全身湿透,蒋星被她吓得够呛,含着哭音:“姐姐,你吓死我了呀!你干嘛要跳下去啊!” “没事没事,姐姐会游水的。” 陈年玺掀起一点白纱,方才看得很清楚,也是震惊不已。 她和她…… 蒋月好心救人,还被指指点点说奇怪,心里有点气。 回家后,她遮了帘子,在烛光之下换衣擦身,影子倒映在帘布之上,纤细的腰肢,细长的双腿…… 陈年玺看到了,喉结滚动,忙避开视线,故作无事地摆弄起茶碗茶壶,发出一阵声响:“你方才太莽撞,水那么深,万一……” 蒋月探出头来:“救人不能等啊,再晚点那姑娘就没命了。” 他难道忘了,他的命也是她“多管闲事”救回来的。 蒋月回便利店煮可乐姜茶,趁热喝下,发了身汗。 那姑娘为啥要跳河轻生?之前还美滋滋地吃着鱼丸汤呢。 次日晌午,蒋月去码头上买鱼,远远看见那艘花船,也不知道那姑娘好了没有。 晚上,蒋月准备着去出摊,蒋星站在门口拦着她:“姐姐不许去!” “干嘛?别捣乱,你要帮姐姐的忙!” 蒋星仰头看她,连连摇头。 他还小,担心她也说不清楚。 蒋月揉揉他的脑袋:“弟弟别怕,姐姐今儿保证乖乖的,就守着咱们的小摊子。” “你要说话算话!” “拉勾,来!” 今儿花船上的客人更多了,好多人远道而来,不惜劳苦也要买乐子。 一百颗鱼丸,一个时辰就卖完了。 蒋月正准备收摊,就见花船上的小厮,匆匆跑过来找她:“小丫头,昨儿就是你。你赶紧跟我来,我带你去领赏!” 第33章 美人泪 蒋月救了她们的摇钱树,那桃花姑娘,花名叫做春桃,才十六岁就成了船上的花魁。 蒋月倒不是在乎那几个赏钱,只是想看看那姑娘有事没事。 花船的老鸨,妆容浓厚,一笑一脸褶子,瞧着蒋月长得不错,故意道:“小丫头,你还挺机灵的。我看你长得不错,要不要跟着妈妈我过好日子啊。” 蒋月装听不懂,憨憨傻笑,接过那串沉甸甸的铜钱,约莫有五百文。 “老板娘,我能去看看春桃姑娘吗?” 老鸨收起笑脸,不耐摇头:“我女儿现在身子不舒服,还在休养,你拿了钱就回去。” 蒋月转身离去,临下了船,她又问小厮:“晚上我能不能送些吃的给春桃姑娘,小哥,你帮我送过去。”说完,塞给他一串小钱。 昨儿的鱼丸,她说很喜欢来着。 小厮闻言乐了:“丫头,你是不是想留在我们船上啊?正好,这里缺杂的丫鬟,哥哥我帮你疏通疏通?” 他一脸坏笑,瞧着让人直犯恶心。 蒋月眉心微蹙:“我救了姑娘才拿到这份赏钱,总要过去道个谢。” “呵呵,你还挺有良心,行,晚上你在岸边等着,看我眼色行事。”小厮打着哈欠走了,蒋月捧着那串钱回来,陈年玺听见铜钱相碰的声响,默算数目不小,沉吟片刻,才问道:“这是给你的赏金。” 蒋月点点头:“他们非要给我,我没道理不收。” 她把钱收好,脸上并无半点高兴的样子。 她这个人虽然爱钱,但是这钱……都是那些姑娘们整日卖笑的血泪钱。 陈年玺蒙着眼睛剥蒜,他的手指细长,连指甲都泛着好看的颜色,一双玉手,却在剥蒜,有些违和感。 “你一向最爱钱了,怎么不高兴了?奇怪!” 蒋月抬眸看他,寻思他也是个富贵人家,不懂这些风雨女子的愁苦,只道:“我只是救人心切,没想赚她们的钱。” 一个时辰后,花船上的小厮对她招手:“丫头,你过来。” 蒋月匆匆跑过去,只听他说:“姑娘说要你送吃的过去,奇了怪了,一天没吃饭,就要吃你的鱼丸片汤,一会儿给我来一碗,我尝尝。” “好。” 又是二楼,又是那个香气扑鼻的房间。 楼下有人弹琵琶,好听得很。 蒋月端着滚烫的碗,往四处看看,床上躺着一个人,帘子也是放下来的。 “姑娘?” 蒋月轻轻唤了一声,床上的人动了动。 春桃掀起帘子,长发披散,面容憔悴,素净的脸上难掩稚气,更显年纪小。 蒋月回头看她一眼,她的眸子幽黑,深不见底。 “姑娘身子还好吗?鱼丸我送来了,我加了很多姜丝,姑娘趁热吃。” 春桃默默起身,走到她的跟前,看看那碗汤,又看看蒋月,忽地一抬手将汤碗打翻在地。 “啊……” 热滚滚的汤,溅了满地,险些烫到蒋月。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话音才落,她的巴掌又挥了过来,径直要朝着蒋月的脸打过来,蒋月机敏,身姿轻盈,一个转身就躲过去了。 “姑娘!” 蒋月有点生气,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手,她一个病号哪有什么力气,娇滴滴的,连骨头都是软软的。 春桃挣扎几下,死咬住嘴唇,瞪着蒋月。 蒋月看她眼中浮现出泪光,不由叹气一声:“姑娘这是在怪我吗?我昨天救你上来,你生我的气?” 春桃深吸一口气,眼泪嗒嗒地掉下来,蒋月心软,松开了手,叹息着收拾地上的碎碗,春桃哭出声来,刚开始只是啜泣,慢慢变成了嚎啕大哭。 蒋月又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临到门口才道:“姑娘稍等,我再做一碗给你送过来。” 发脾气只是发脾气而已。 饿了一样要吃饭,蒋月重新端来的汤碗里,不止有翡翠鱼丸,还有一个白软滑嫩的荷包蛋。 “姑娘昨儿落水,着凉就不好了,多喝点热汤,发发汗。” 春桃哭得双眼红肿,有气无力地瞪着她:“你不用假好心,我不会给你钱的。” 蒋月闻言轻笑:“没关系,老鸨子给了我五百文,姑娘今儿想砸多少碗都成。” 春桃又瞪了她一眼,蒋月递了筷子给她:“这碗面汤,我弟弟眼馋了半天,姑娘不尝一口吗?” 春桃吸吸鼻子,闷闷地问:“你还有弟弟?” “我,我有一个看不见的表哥,一个五岁的弟弟,还有一个吃奶吐泡泡的妹妹,我在这里摆摊做点小生意,等有船了就去云州。” 春桃微怔:“我又没问你这么多……” 蒋月笑:“我是个话痨,我喜欢说话。姑娘快别哭了,双眼皮都要哭成丹凤眼了。” 春桃闻言破涕一下,缓了缓,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起来,蒋月觉得她就是小孩子脾气,直来直去,一会儿就好。 “昨儿你虽然救了我,我可不会感谢你。” “姑娘不用谢,照顾好自己就成了。人吃百样饭,也有百样的活法,来日方长,姑娘别泄气。” 春桃埋头继续吃饭,吃得越来越大口,越来越香。 蒋月伴着声声入耳的丝竹声,往楼下走。 回到小摊,蒋星正向客人收钱,一个一个地数着铜钱。 陈年玺在旁边拿把扇子,对着火盆,轻轻地扇。 锅气的香味,雾蒙蒙的水汽,让一切都有了瞬间的诗意与美好。 到了第三天,蒋月又看见了春桃姑娘,她仍如初见时那般,倚窗而坐,妆容精致,眉眼如画。 蒋月远远和她对视一眼,默默微笑。 看她的样子,今儿似乎不会再寻短见了。 春桃故意让客人们去点她的翡翠鱼丸当宵夜,蒋月一碗一碗地送过去,席间,正巧听见他们高谈阔论,竖起耳朵偷听了几句。 “来往的商船都给截了,是不是要找什么人呐?” “小老弟,你有点门道啊,各地的水陆官道严查死守,就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谁啊?” “宁亲王的那个狐狸儿子啊!” 狐狸儿子……这是什么名字? 第36章 神神秘秘 他这是话里有话! 蒋月还以为他没有少爷脾气呢,结果,还是华丽丽地生气了。 肯定是她给他吃得太好了,身上有力气才能发脾气。 等了一下午,也等不到船来。 蒋月寻思着去问问村长,提了一壶黄酒几斤炸鱼,请他帮忙。 村长倒是有些门路,不过不便宜,一个人头五两银子,他们姐弟四人,那就是二十两。 二十两,蒋月拿得出来,她只怕不够稳妥。 村长这人不靠谱,很容易拿钱不办事,万一上了贼船,更是想下来都难。 码头上的人,品行复杂,并非都是良善,而且多半都有陋习。 村长见蒋月皱眉犹豫,拍着胸脯保证:“丫头,我是村长,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找船不难,关键看你舍不舍得花钱!” 蒋月不想得罪他,只说回去想想办法凑银子。 村长喝醉了酒,满脸涨红,哼哼唧唧地点点头:“一定要快,有银子好办事。” 蒋月算了算账,手中的现钱才五六两,根本不够。 如果要动银票的话,那就要去县城兑银子…… 蒋月抬眸,忽地对陈年玺道:“表哥,村长说他有办法,一个人五两银子,可以找船送咱们去云州。我想,咱们的现银就这么多,不如让你先走……” 陈年玺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让我先走?当初咱们说好的,你送我回云州,我必有重谢回报。你现在把我一个人扔下,便是背信弃义。” “表哥,没那么严重,好吗?那银票是个烫手的山芋,咱们不能去县城兑现的。”蒋月也为自己解释一句:“我是想让你尽快回去,免得你跟着我们过这种粗茶淡饭的贫苦日子。”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陈年玺语气平淡,眸光幽深。 “好,我知道了,我再想想办法。” 蒋月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都会想起“宁亲王”三个字,她想,八成就是他了,还是顺着他,哄哄算了。 等到了云州,真相大白,自己再好好“薅”他羊毛不可。 陈年玺看她的眉眼神态,就能猜到她的心思。 她也许正在算呢,回头要收自己多少银子。 晚上的生意不太好,蒋月偶然发现了几张生面孔,他们都不是顺安村的人,穿着打扮也干净整洁,他们来来回回地走,似在观望打量。 蒋月问对面的婶子,他们是什么人? 婶子对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过来自己身边,轻声耳语:“这些人都是来探风的,每几个月都要来一趟,你千万别得罪他们,很麻烦的。” “探什么风?” “有条船,每两三个月会来顺安一次,装货卸货,神神秘秘的。他们探过风之后,那条船就会来了。” “神神秘秘?” “是啊,我听说他们是给某位官老爷运送私货的。” 私货……那就是黑市了。 蒋月皱皱眉,又回去继续煮汤,谁知,那两个人居然来她的摊前坐下,一个穿灰青色长衫,年纪二十来岁,年轻英俊,另外一个穿藏青长袍,约莫四十,五官端正。 “小丫头来两碗鱼丸。” “嗳,来了。” 这会儿摊子上只有她一个人忙活,还算安全。 蒋月送上面汤,还有一小碟萝卜丝咸菜,客气道:“二位慢用。” 那两个人吃相斯文,尝过之后,面面相觑,似有觉察,一人招呼蒋月过来说话:“小丫头,这鱼丸是你做的?” “是的,客官。” “你怎么做的?从哪学的?” 蒋月还是那套说辞,母亲真传,家常做法。 “你这手艺不去金陵可惜了。” 蒋月故作害羞地低下头:“多谢二位夸奖。” 那个年轻人闻言一笑,又对她问道:“你还会做什么?” “家常小菜,冷盘点心,我都会一点。” “哦?”年轻人显然来了兴致,对年长者道:“伯父,我记得咱们船上正缺个好厨子。” 年长者默默不语,蒋月察觉气氛不对,连忙转身避开。 什么厨子?谁要给他们当厨子? 谁知,第二天那两个人又来了,照点两碗鱼丸汤。 蒋月暗暗诧异。 幸好,她昨晚发现有生面孔,就没让“大表哥”一起跟过来。 他们吃了东西就走,没说什么。 第三天又来,这次还多了一个人。 蒋月莫名有点紧张,故意客气道:“二位每天都来我这里捧场,真是多谢了。” 年长者含笑看她:“你这手艺,让人不捧场都难。小丫头,你想不想找个好差事,一个月五两银子,包吃包住。” 蒋月含笑摇头:“二位客官,多谢你们一番好意,我摆摊只是为了赚点小钱凑路费,不会常做。” “路费,你要去哪里啊?”年轻人似乎对蒋月很有兴趣,嘴角含笑,态度温和。 “我们要去投亲,去云州……” 年轻人闻言又是一笑,打了个响指:“巧了,我们南上金陵,正好路过云州。” 蒋月微诧:“可是……我还有哥哥弟弟妹妹,他们也要跟着我一起的。” “船上多的是地方,不差你们几个。” 蒋月还是摇头:“我拖家带口的,我妹妹还是个小奶娃,她整日哭闹,很不安生的。” “小丫头,你不要不识抬举啊。”年长者语气低沉,面容严肃,蒋月心道:怎么他们这是讹上她了吗? 蒋月收摊回家,和陈年玺说她被人盯上了,陈年玺不解:“又有人看上你了?” 蒋月“啧”了一声:“有人看上我的手艺了,非要让我去船上做厨子,他们还说会经过云州……” 陈年玺沉吟片刻:“你想去?” 蒋月摇头:“我疯了,我才不想自找麻烦呢。明明是他们难缠,而且,咱们也迟迟等不到船!只是你的身份敏感,如果被他们认出来就麻烦了。” 蒋月无心说了一句实话,陈年玺眸色微沉,反问她:“我是什么身份?” 蒋月看看他,摩挲掌心,一鼓作气道:“我瞎猜的。之前,我在花船上听了些闲言碎语,原本没放在心上的,可是你的年纪,你的容颜样貌,分明和他们说得一样。” 与其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截了当,是误会就解释清楚,若是“大腿”那就死死抱住! 第37章 上了“贼”船 薄薄一层窗户纸,一句话就能捅破的真相。 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蒋月抱起突然哭闹的妹妹,掰了点米饼给她吃。 陈年玺幽幽看她,似乎在等着她问。 蒋月深吸一口气道:“算了,我也不和你弯弯绕绕了。你的眼睛,你不是汉人。我听闻宁亲王有一子,也是你这般年纪,也是你这样琥珀色的瞳孔……” 陈年玺不动声色地抿一口茶,既不承认,也没有反驳之意。 蒋月直接问他:“你若真是宁亲王之子,何必要跟着我受这份罪?每次你总是不说,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就算他不是世子,也是王爷的儿子,锦衣玉食,一呼百应,不该落魄至此。 陈年玺喝完了自己的茶,才淡淡道:“你那么想知道,送我回云州不就清楚了吗?” “事关重大,你还跟我卖关子!” 蒋月心里有点气,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 陈年玺摇头,神情复杂:“我说我是,你就真的信了?我说我不是,你不也是苦无对证?或许,你可以把我交给那些四处寻找我的人,不过那样你一两子都得不到,反而还会招来杀生之祸!” 蒋月闻言脸色一沉:“横竖你就是不说!好,我就答应那帮人去船上做厨子!” “随你。” 纨绔子弟了不起啊! 次日,码头上果然来了一艘大船,船大得有些不像话,上下两层,端正气派,俨然一座楼立在船上,船体宽阔,看样子能装下上百人。船头上还赫然立着一尊木雕,雕刻着展翅欲飞的大鹏,很有气势。 蒋月没想到他们这么大的来头,有些迟疑,正要转身离去,就被船上的人叫住:“小丫头你来了!” 抛锚上岸,船工们陆陆续续地搬下几个大樟木箱子,七八人才能扛起来一个,看着很沉。 蒋月瞄了一眼,见之前那位年长者站在船头,精神抖擞,目光犀利。 蒋月忙走过去对他行礼:“老爷好。” “丫头,我们一个时辰之后就走,想好了没有?” “回大老爷的话,我愿意跟着您讨口饭吃,只是我的表哥身子不太利索,双目失明,行动不便,我妹妹又爱哭闹,上船之后,必定诸多麻烦,还是算了。” 年长者听了这话,略有迟疑:“你拖家带口,的确不方便。不过,我们少东家第一次远行,急缺一个好厨子,他就是看中了你,你把家人都带上来。至于工钱嘛,从这里到云州要十天,给你三两银子,算不错了。” “这……” 见蒋月迟疑,他又加钱:“五两,小丫头你别太贪心啊。” “好,容我回去收拾收拾。” 再这么等下去,没头!她得把那个少爷送回去! 蒋月回去收拾包袱,蒋星有点舍不得这个家,磨磨蹭蹭:“姐,咱们真要走啊。” “嗯,咱们去云州。”蒋月说完,看看陈年玺,隐隐有点不安,又让他坐下:“你这张脸啊,真的不行!” 陈年玺低下头,也摸摸自己那张脸,蒋月抬手按下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我得给你化化妆,闭眼!” “画什么?” “闭上眼睛!” 蒋月不和他啰嗦,一把蒙住他的眼睛。 她回便利店去拿员工储物柜里的眼影和粉饼,都是离职同事扔下不要的。 蒋月调了些青紫的颜色,用手指蘸着,慢慢涂在他的脸颊和腮边,又那亮白色的粉扑,轻点他的嘴唇。 脂粉的香气,令陈年玺蹙眉:“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别乱动,一点脂粉而已,又不是毒药,回头咱们到了船上,你可千万别把白纱摘下去,否则,要出大事的。” 她离他很近,说话的时候,嘴里呵出的气,轻轻扑在他的脸上,她才刚吃了一颗草莓软糖,又有果香。 陈年玺嗅着那气味,心神一动。 经过一番忙活,他那张脸彻底没人样了,青紫的瘢痕,虚白的嘴唇,蒋月满意地点点头。 蒋月一带三,跟着船上的人去领牌。 这是船上的规矩,每个人都要个牌子写着号码。 蒋月是第108号,还真……吉利。 船员们住得都是大通铺,蒋月有个单独的小隔间,地方极小,地板就是床,铺着黑乎乎的草席,看着很恶心。 蒋月没要,拿出去了,她又带床单,铺一铺还能对付。 这么小的地方怎么睡啊? 蒋月有些后悔,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陈年玺那张怪脸,足以瞒天过海,没人愿意多看他一眼,还以为他有什么大病。 蒋月被领着去见那位少东家,他的房间在二楼,宽敞明亮,家具摆设一应俱全,简直就是豪宅的规格。 蒋月垂眸上前,那少东家正在翻看货单,见她来了,含笑道:“小丫头,今晚我要好好犒赏我船上的兄弟们,你可要给我长长脸啊。” 蒋月听得额头冒汗。 一船人的饭!都要她来做? “好,我尽力而为。” 蒋月匆匆忙忙去到厨房,一看更傻眼了。 那口大锅,足够煮得一头三百斤的猪,人要是窝下去都能当床睡了。 翻炒用的铲子,看着和铁锹差不多,蒋月试着拿起来一下,太沉了,简直像在举铁一样。 蒋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见有个中年胖男人堵在门口,朝她冷笑:“小丫头片子,你能行吗?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别弄折了。” 蒋月看看他:“你谁啊?” “我是这里的大厨师,老金。” 蒋月看他身材魁梧,立刻有了主意:“金爷,我第一天来做事,你帮帮我的忙。少东家要我做一船人的饭,这些东西,我使不惯……” 话没说完,金胖子就摇头摆手:“唉,一码归一码,你又不给我工钱,我凭什么帮你?”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蒋月故作无奈,叹了口气:“那好,我要是做不出来,大家都得挨饿,少东家怪罪下来,我只好实话实说了。” “小丫头,你要去告状,你敢!”金胖子是个暴脾气,朝着蒋月走过来,吓唬她似的,捏捏拳头。 蒋月梗着脖子,一点都不怕他:“我也不想告状,我大不了走人,这饭谁爱做谁做!” 第38章 香酥肉 金胖子是个老油条,平时在船上也是看人下菜碟,他知道蒋月是少东家领上船的,保不齐真有什么本事。 “小丫头,你还挺有脾气!” “金爷,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我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您帮帮我的忙,还不成?” 软硬兼施,的确有用。 金胖子拍拍自己浑圆的肚皮:“我帮你就是,回头你得了好处,不要一个人都贪了!” “那自然了。” 蒋月看看食材,猪牛羊马,应有尽有,还有半筐鲜鱼和小虾。 她问了问,这船上不足百人,三十船工,三十力工,还有几个人是少东家的随从管事,那位年长者是吴主事,掌管船上大小事务,货物商贸。 “金爷,少东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金胖子大吃一惊:“毛丫头,你连咱们做什么都不知道啊!” “啊……” “山鹰镖局啊!这是咱们山鹰镖局的镖船,保货千里无忧,万里无事!” 蒋月含含糊糊地点点头,金胖子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一直和她连比划带说的。 山鹰镖局,乃是百年的老字号,祖上三代都是镖师,如今的大当家是薛宁海,少当家是薛长治,此番是第一次随船远行,护送的货物,大到金银珠宝,小到柴米油盐。 许多达官贵人都把自己的贵重物品,交给他们护送,所以,他们的名声极好。 蒋月听得不太认真,只把猪肉切成大小适中的肉块,准备先焯一下水,金胖子不懂她要怎么做,就问:“这么一搞,油水都没了。” 蒋月看看他道:“您先听我一次,做出来的东西好吃最重要。这么多肉堆在那里,过两天就馊了。” 蒋月要做香酥肉,先焯水再切片,裹上面粉鸡蛋下过炸得金黄酥脆,又好吃又易保存,搁上两三天也不坏。 粗面粉不宜挂浆,蒋月偷偷地到了一袋子玉米淀粉,调得稠稠的。 金胖子切了几十斤肉,气得骂骂咧咧,蒋月只当作没听见,等炸好了肉,先给他一块尝尝,他立马没脾气了,瞪大双眼:“好吃得很!” 油锅里滋滋地响,香味轻轻地飘,满船的人都闻到了,馋得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这位新厨子了不得啊! 第一锅香酥肉,趁人送去给薛长治品尝,惹他大赞,只对吴主事道:“看来咱们选对人了,这丫头手艺甚好。” 吴主事点点头,一脸疑惑:“一个村野出门的丫头,从哪儿学来的手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反正这次咱们是淘到宝了!” 吴主事闻言一笑:“少东家是个有福气的人,咱们出门在外,事事顺心的时候可不多。” “到了云州,才是最麻烦的。”薛长治若有所思:“最近,云州城都乱了套了,咱们要小心。” “宁亲王之子,生死未卜,来来往往的车马船只,全都要仔细盘查,咱们这船上都很可靠,唯有那个小丫头和她的表哥,看着有点不确定。” 薛长治笑笑:“他们未必是寻常百姓,不过也不会和宁亲王有什么牵扯。” “恩……” 蒋月做的香酥肉,味道极好,几十斤猪肉,没一会儿功夫就吃没了。 趁着油锅烧得正好,她又做了拿手的炸鱼,一半干干脆脆,另外一半用大酱煮汤,再焖一下,做成酱鱼。 金胖子看傻了眼,打从心里震撼,不得不低头说了软话:“丫头,你这手艺不去酒楼当厨子都可惜了。” “唉,金爷您说对了,我正有这个打算,我去云州寻亲,等安定下来就想开店呢。” 金爷有话直说:“开店要有本钱?你有吗?” “慢慢攒呗,先摆个小摊子……”蒋月才说到一半,就听见妹妹的哭声,连忙跑出去。 许是,船上的水不太干净,蒋小丫闹肚子了。 蒋月之前给她用的都是纸尿裤,在船上不方便,只能用布,满屋子都是味…… 蒋星捂着鼻子,哇哇大叫:“太臭了!” 陈年玺脸色铁青,也是强忍着,蒋月给他们的鼻子下面摸了风油精,才抱着妹妹出去。 收拾干净才回来,蒋星还是一脸嫌弃,蒋月皱眉:“小孩子就是这样,吃喝拉撒都要人管。你小时候比她还脏还臭呢!” 蒋星低头瘪嘴,蒋月伸手点他的脑门:“她是你的亲妹妹,当哥哥的要有哥哥的样子,如果连你都嫌弃她,她多可怜呐!” “姐姐,我错了,以后我会对妹妹好的。”蒋星诚诚恳恳地认错。 蒋月又看看陈年玺:“小孩子就是这样,表哥忍忍。” 陈年玺深深看她,淡淡开口:“我又没说什么。” 蒋月洗净了手,才回去拿吃的,香酥肉她留出了一份,炸得最嫩的,她还做了点酱碟,给他们沾着吃。 蒋星是番茄酱加半勺酱油,陈年玺是饺子酱油加一点点香醋。 蒋月借着打盹儿的功夫,回便利店补甜食,奶油泡芙,冰皮月饼,一大瓶香蕉牛奶。 船上一天两顿饭,蒋月要忙活大半天,只有晚上能得闲,带着弟弟妹妹去上头透透气。 见天黑透了,蒋月才让陈年玺出来。 “表哥,还有九天。” “九天……” 漫长的九天,因为蒋月亲手所做的美食抚慰,也变得没那么难熬。 肉包子,菜盒子,还有什锦馄饨,各色小炒。 金胖子都快四十的人了,跑船这么多年,东西南北的闯荡,也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 眼看着明儿就要到云州了,船上的人都很兴奋,船靠了岸,要休整两年,补货送货,大家也能出去放放风。 蒋月给陈年玺归置包袱,轻声道:“终于到了,明儿一早我会送表哥进城,进城之后,我会雇一辆马车给你,然后咱们就……” 陈年玺低低开口:“别急着分道扬镳,能不能顺利进城,还是个未知数。而且,我答应给你的银子,你不要了?” “当然要!” 蒋月抬眸看他一眼:“你答应过的,不许反悔,我好歹是拼了半条命,累死累活把你送回来的。” 隔着白纱,她看不到他的眼神,见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在笑。 “我不会赖账的。” 他拖长语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该给你的,一样都不会少。” 第40章 青梅蜂蜜水 西城门外,人满为患。 蒋月紧紧牵住弟弟的手,不许他离开自己半步,要是丢了,自己都没地方找去。 进城赶集送货的人很多,赶马车的,挑扁担的,肩扛鸡鸭大鹅,赶着牛羊驴马的,蒋月突然开始想念自己的那辆小推车了,之前走得太匆忙,只能留在顺安。 进了城,宽敞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看得人眼花缭乱。 蒋月想找个地方落脚,四处打听一下,城南欢喜巷的房租最便宜。一两银子就能租个小院子。不过那里鱼龙混杂,品流复杂,周围的花溪巷和胭脂胡同都是做风月生意的,实在不安全。 眼下还得节俭度日,这里的物价贵得吓人,十斤糙米也要五百文,杂粮面三百文,小麦最贵。 蒋月没有拿到那笔赏银,要省着点用,租房盘店进货,这些都不会是一笔小数目。 欢喜巷,名字听着喜庆,实则只是一条破旧的老巷子,石头墙,瓦房屋,所谓的独门独院,不过是有道院门,家家户户紧挨在一起,邻居打个喷嚏,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蒋月先付了一个月的租金,安顿下来。 傍晚时分,蒋月给弟弟妹妹洗好澡,哄他们先睡。 自己回了便利店,就开始盘算明天的买卖。她的本钱不多,又要新奇独特,招人喜欢,做饭菜的话,太费时间,又不好保存。 蒋月看着货架上色彩缤纷的饮料,有了想法。 次日清晨,蒋月赶早集,淘了两只盛放酒水的大瓷缸,一些橘子和青梅,把它们清洗晾干。 新鲜的橘皮自带清香,青梅切成两半,稍稍一点细盐腌制,然后投入沸水中慢慢搅拌。等果肉分散,再加入切成细丝的橘皮,加半勺砂糖,一勺蜂蜜。 蒋月尝了一口味道,果香还不够浓郁,直接从货架上拿了两瓶西柚汁,兑入里面,味道瞬间变好。 她还做了些糯米糕,雪白光滑,配上她自制的各种果酱。 一块白糕五文钱,一碗糖水三文钱,皆是卖相上乘。 次日,蒋月等到快晌午才出摊,她从便利店取了冰块,放在陶罐里慢慢融化。 胡同里的姑娘最多,蒋月找了处干净的小角落,立起自己写好的小招牌,蜜糖甜水,润肺养颜。 渐渐地,胡同里热闹起来,姑娘们推开窗户,懒洋洋地说笑打闹,偶尔也发发牢骚,抱怨昨晚抠门的客人。 有人发现蒋月的小摊,调笑问道:“小丫头,你是新来的?” 蒋月忙其身招呼:“是啊,各位姐姐,我这里有祖传秘制的青梅蜜糖水,还有百果糯米糕,姐姐们要不要尝一尝?” “这名字还真好听。”有人从窗口扔下几文钱给她:“给我送一碗上来。” 蒋星很机灵地蹲在地上捡钱,生怕被别人捡了去。 不过,来往的行人对这点小钱,颇为不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青梅蜂蜜水,清凉润肺,酸甜可口。 一个姑娘说好,其他的姑娘也跟着买,蒋月的生意自然好。 没几天的功夫,她就有了名气,胡同里的人都管她叫“糖水丫头”。 一天三百文钱,还是稳赚的。 蒋月一直没去兑换那张银票,她怕银子换回来,被闯空门的贼给偷了去。 这附近有不少小偷小摸的人,不过他们都是冲着“肥肉”去的,等着那些喝醉的客人,来个顺手牵羊。 又过了十天,蒋月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店铺,结果一问价钱才知道,连街边的老破小,也要五十两一年。 蒋月觉得不划算,有人给她出主意,别找现成的店铺,看看临街有没有空置的小宅子,直接盘下来,再把前面改成店面,屋舍还能住人。 蒋月觉得不错,找了大半个月才找到一处荒废的宅子,前有院后有房,挨着街角的位置。不偏不倚,南北通透。而且,这里价格便宜,一个月才五百文。 不过这房子不是白便宜的,据说是鬼宅。 荒了四五年,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是个钱监阁小官,后来他因为犯事被满门抄斩,十几口人全都没了脑袋。自此,就有人说这宅子深藏怨灵之气,夜里常有鬼嚎鬼叫,没人敢买也没人敢住。 蒋月最不怕封建迷信了,爽快地和房东定了房子,写了地契,付了租金,顺带着又收了些旧家具。 许久不住人的房子,难免阴气沉沉,屋里的墙壁发霉污浊,石砖地上积攒了厚厚的灰尘,有些裂开的地方,生出蓬松的杂草,还有不少老鼠昆虫,四处乱窜。 那些鬼嚎鬼叫,只是因为屋顶塌陷,那些大大小小的窟窿传进的风声。 幸好,院子里凿了一口井,取水方便。 蒋月带着弟弟一起收拾,忙活了一整天,才有个稍微能休息的地方。 到了傍晚,蒋星看着阴森森的正房,有些害怕说:“姐,这里不会真的有鬼?” 蒋月闻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瓜,拍出不少灰:“子不语怪力乱神,哪有那么多鬼!” “可是姐姐……你看那屋子里头……” 蒋月点了两根蜡烛,四处看看:“别怕,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家了。” 她烧水给两个小家伙儿洗澡,忙活完天都黑了,蒋星困得昏昏欲睡,拿着饽饽打瞌睡,迷迷糊糊道:“大表哥……表哥他还会来找咱们吗?” 蒋月闻言微怔,转身看他:“你还惦记他作甚!” 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她想想就来气。 蒋星说梦话似的:“我想他了……大表哥……” 蒋月摇摇头,拿掉弟弟手里的饽饽,给他盖好被子:“小傻瓜,你想人家,人家却嫌你是个熊孩子!” 蒋月出去又把院子收拾一遍,独自坐在台阶上喝奶茶。 夜风清凉,她仰头看着那一小方星空,若有所思。 明儿找几个瓦匠修补修补屋顶和墙壁,再请石匠把前院改出一个能做生意的地方。 好歹算安定下来了,既来这富饶之地,蒋月定要做出些名堂来,开间天下第一美味的大酒楼。 第42章 抱大腿 蒋月凝眉,突然有种被人暗算的心情。 他藏得好深啊,之前温温和和,人畜无害,都是装出来吗? 有那么0,001秒的时间,她恨不得先给他一拳,再猛喷几下辣椒水,教他做人,可惜,她不能! 同甘共苦,日夜相处,这一个多月,她从来没亏待过他,她问心无愧。 蒋月深深看他:“我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公子不要玩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到底帮过你一次。” 陈年玺与她对视,妖冶的瞳眸泛着淡淡的光泽,他不是故意吓她,只是他现在不能离府,寸步难行,只能派人请她过来。 “我也答应过你,要慢慢还清你的恩情。”陈年玺淡淡一笑:“我吃惯了你做的菜,以后你就留在这里。” “嗯?” 蒋月从气愤到懵圈,眨眨眼。 他阴阳怪气这么半天,就是为了让她给他做厨子? “我弟弟妹妹怎么办?” “王府这么大,多养两个闲人也无所谓。” 蒋月稍稍变脸,尬笑几声:“原来如此,那我自然求之不得了……” 宁王府有多大,蒋月无法想象。 她被安置在惜花苑南边的侧院厢房,门前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幽长精致,直通陈年玺的别院。 菱花窗,琉璃灯,连天花板上都覆着雕花漆画,蒋月看着这一屋子的精致,恍惚有种错觉。 这是厨子的待遇?这分明是要“包养”她的节奏啊! 一个时辰后,蒋星和蒋小丫被带了过来,两个小家伙睡得正酣,一点没醒,蒋月暗暗松口气。 不过,她的店铺和行李全都打了水漂,好不容易开了间店,就这么不了了之。 蒋月安顿好弟弟妹妹,坐在椅子上发愁,她卖手艺不卖身的,抱大腿可以,别的不可以! 突然,门外有人传话:“三公子饿了,要吃宵夜,姑娘速速准备。” 王府的厨房,足有一间正房那么大,灶火常燃,食材充沛,鸡鸭鱼肉,山珍野味…… 蒋月没有急于表现,只做了一碗朴素的什锦馄饨,热气腾腾地送过去。 惜花苑,便是陈年玺的住处。 这名字过于秀气,和他有种过于明显的违和感。 他的卧房更是古典华丽风,吃饭用的食具都是金镶玉的,奢靡浪费。 陈年玺换了身衣服,长袍换成了长衫,一看就是上等绫罗,银线勾花,暗藏纹路,在柔和的灯光下,闪耀着绮丽的光色。 “公子请用。” 蒋月垂眸后退,陈年玺缓缓入座,看着莹白光滑的馄饨,勾唇一笑:“看看你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他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 “那公子慢用,我先告退。” “等等。” 陈年玺只吃一个就不吃了,他根本没什么胃口,只是想和她说说话:“住得惯吗?” 蒋月连连点头:“当然,王府什么都好,我这辈都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陈年玺淡淡道:“我查过你的底细,你住在蒋家村,家中有父亲和继母,还有一个祖父,一个月前,你带着弟弟妹妹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蒋月微微蹙眉:“公子查我做什么?我只是一介平头百姓。” “例行公事,身份不清不楚的人,根本进不来宁王府。” 陈年玺一回来就派人查了个清楚,她的身份没问题,所以才能上名册。 蒋月没有接话,心道:谁稀罕啊!他不也是整天装神秘,对自己的身份含糊其辞。 他明明是宁王之子,为何要落魄返家,又被什么了不得的人盯上了? “公子,那天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咱们分明约定好的,我和弟弟找了你好久。” 陈年玺闻言,双眸显出几分阴郁,手中的羹匙拨弄着碗里的馄饨,馄饨皮薄,一不小心就弄破了,里面的馅散漏出来,浑浊了清汤。 “我说过,只要到了云州,我就是安全的。” “公子为何会出现在碗子山呢?谁要害你?” 蒋月大胆发问,陈年玺却是一笑:“你来云州这么久,没打听过我的事情吗?我在王府是何种存在,你该心里有数。” 蒋月连忙摇头:“我没有乱打听,我只是担心公子的安危。” 她说得一脸认真,很真挚的样子。 陈年玺瞳孔微颤,故作轻松道:“想害我的人,又何止一两个,以后你就知道了。” 蒋月犹豫一下:“那公子一定要小心才行。” “有你在,我肯定不会被人毒死了。”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蒋月猜得到他的处境不太妙,也不用死。大不了就是做个富贵闲人,整天吃喝玩乐呗。 “公子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从明日开始,王府会派人教导你礼仪规矩,你最好不要丢我的脸。” “礼仪规矩,很难学吗?” 陈年玺看她一眼:“你那么机灵,一定学得会的。” 蒋月原地尬笑。 临走前,陈年玺给了她一张六百两的银票,蒋月瞬间心花怒放,方才的怨气全都没了,眼神也随之明亮。 陈年玺也发现了,她还是最喜欢钱,每次都是眉开眼笑。 软软的床铺,沁香的被褥,睡上去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不过这一晚蒋月失眠了。 次日清晨,蒋星醒来之后,整个人都懵懵的,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掐掐自己的脸:“姐,这是哪里啊?” 蒋月慢慢和他解释:“这里是大表哥的家,他来接咱们过来小住一阵子。” “哇,那大表哥呢?” “他……他住在他的院子里。”蒋月扳过蒋星的肩膀,认真叮嘱:“弟弟,他和咱们不一样,以后见了他要叫公子,绝对不能再叫他是大表哥了,否则,姐姐会挨罚的。” “哦, 我记得了。” 教导蒋月规矩的嬷嬷,姓苏,从前在宫中当差三十多年,经验老道,为人圆滑。 苏嬷嬷早听闻三公子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农家女,还点名让她来教导规矩,这其中必有深意。 苏嬷嬷阅人无数,初见蒋月,觉得她只是一个朴素无华的小女子,穿着寒酸,仪态拘谨,清秀耐看,稍微装扮,再等两年,必定会出落得更漂亮,留在三公子身边,也没什么不妥。 不过教着教着,她察觉到了蒋月身上的那股机灵劲儿,便知她并非寻常女子了。 第43章 苏嬷嬷 三公子的脾气秉性,王府人人清楚。 他喜怒无常,做事全凭心情,之前一时冲动,千里跋涉要去春兰围场,结果中途遭遇不测,失踪了一个多月,吓得人半死。 王爷远在金陵,也被气得够呛,待他回府,直接下令关他禁闭,不许他再踏出王府半步。 苏嬷嬷是个聪明人,她看得出来,王爷虽然表面上不疼爱三公子,诸多避讳和嫌弃,但心里还是很记挂他的,否则,这些年王爷有的是办法,把他管教得服服帖帖。 可王爷不管,总是由他随性而为,每每闯了祸,才生气担心。 学规矩学了一个上午,走路说话行礼,连下跪的姿势都要学。 蒋月面上虽镇定,心里已经开始骂人了。 自己只是做个厨子而已,何必搞这么多事呢! 苏嬷嬷又是个笑面虎,不骂人不摆脸色,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只是每次她做得不够好,她都会轻轻一叹:“姑娘要好自为之,你是三公子的人,一言一行都不能让三公子丢脸。” “是,嬷嬷。” 光是一个倒茶的姿势,就练了一个时辰。 蒋月累瘫在床上,蒋小丫还在玩她的头发,咿咿呀呀:“结……结界……” 蒋月听笑了,咋还出来天津话呢! 陈年玺的一日三餐都要她来负责。 累了一上午,盛汤的时候,蒋月的手发酸,有点抖,陈年玺抬眸:“熬不住了?” “没有,我初来乍到,不太习惯。” 陈年玺淡淡道:“放着,我不用你伺候。” 他自己一个人吃饭喝茶,蒋月站在旁边,当了个讨喜的摆设。 眼看着饭就要吃完了,苏嬷嬷突然过来,她第一眼就瞥向饭桌,方才垂眸,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给三公子请安。” 陈年玺放下筷子:“苏嬷嬷,稀客。” 苏嬷嬷不等他发问,直接道明来意:“老身听闻三公子回府,一直没有机会前来拜见,三公子一切安好,老身甚是心安。” “嬷嬷不要挂心,在云州城无人敢动我分毫。” 苏嬷嬷不接他的话,看向蒋月,轻声责备:“公子用餐,你不过去布菜伺候,杵着不动,这怎么能行呢?” 蒋月连忙上前一步。 “蒋月,一会儿你跟着我去廊下罚站,一个时辰不许动。” “是……” 陈年玺难得见她一脸乖巧温顺,果然姜还是老得辣。 他故意替她辩白:“是我不让她服侍的。” 苏嬷嬷见三公子出言替她说话,就知他们关系匪浅,静静道:“公子,尊卑有别,蒋姑娘是来府上当差做事的,规矩就是规矩。” 陈年玺似笑非笑:“我的奴婢,我说了也不算吗?” “不算!” 苏嬷嬷继续道:“这里是王府,王府的规矩是王爷定下来的,几十年没有更改过,三公子是王爷的儿子,父慈子孝,也该听从王爷的教诲。” 好厉害的老太太,这气氛有点不妙啊。 蒋月忙道:“嬷嬷,我这就出去罚站。” 谁知,陈年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见她整个人往回拽,蒋月没有准备,腿酸没劲,失去平衡,整个人跌入他的怀里,蒋月有些微微愣神,还未反应,陈年玺却先笑了,他以为她是故意耍心机,顺势还住她的腰,半搂半抱,更加亲密。 “嬷嬷,她是我的人,请你老人家手下留情。” 蒋月也有些慌乱,听了这话,一时竟忘了反驳。 苏嬷嬷面不改色:“三公子,我说过了,规矩就是规矩。蒋姑娘既不是公子您的正妻,也不是侍妾。如果公子想要老身不再管教她,只有一个办法,让她做主子,等王爷回府,公子亲自为姑娘出头即可。” 蒋月紧挨着陈年玺,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平缓从容,毫无怒气。 片刻,他松开搂过蒋月的手,蒋月连忙起身,整整衣裙,见他拍手鼓掌:“嬷嬷就是嬷嬷,我就知道您才是这王府里最厉害的。” 苏嬷嬷闻言又对他屈膝行礼:“三公子过誉了,姑娘初入王府,来日方长,待老身把姑娘教导得大方得体,公子心中所希望的好事,自然能成。” 蒋月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有点迷糊。 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怎么这么绕! 蒋月被苏嬷嬷带走了,陈年玺却笑了。 老妖精遇上小机灵鬼,她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有趣,他都有点想去看热闹了。 大太阳底下,蒋月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苏嬷嬷吩咐婢女搬来一把藤椅,放在树荫下,静静地看着她。 蒋月想回便利店休息都不行,只能死抗。 苏嬷嬷坐姿端正,一把年纪的人,后背直溜溜的, 不弯不驼。 她见蒋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轻声道:“三公子待你好,未必是你的福气。王府不必外头,你要好自为之。” 蒋月忙替自己说话:“嬷嬷您别误会,我只是来做厨娘的,公子喜欢我做的菜,我对公子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肯定没有,那小子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今儿他楼她的腰,搂得那叫一个顺手。 苏嬷嬷听了,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姑娘还是太年轻,往后切记谨言慎行。” “我会的,免得别人也误会什么,那就不好了。” 苏嬷嬷缓缓起身:“待那柱香烧完,你就可以回去了。明儿起早,咱们再学规矩。” “是,嬷嬷。” 她一走,蒋月就闭眼回便利店去了。 到了时间,她又得去准备晚饭。 陈年玺一直等着她呢。 和昨日相比,她的脸色憔悴了不少。 “苏嬷嬷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蒋月笑而不语。 算了,你才是最让我吃苦头的人。 小店开得好好的,你又来捣乱。 “蒋月。” 他突然直呼她的名字。 “是,公子。” 蒋月对上那双清冷妖冶的眸子,生怕他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陈年玺有一句话悬在嘴边,却没说出来,只淡淡吩咐:“嬷嬷教你的,你又忘了,还想罚站。” 蒋月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 她给他布菜,就差喂到他的嘴里了。 陈年玺仍没什么食欲,一整天都没吃多少,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在外面受罪的时候,他的胃口大得很。 “公子明天想吃什么?” “无所谓。” 陈年玺抿一口茶:“你若是有闲,写几个菜牌给我看看。” “这恐怕不方便,我明儿还要和嬷嬷学规矩。” “学到哪儿了?” “茶艺。” 陈年玺听得微笑。 她教她茶艺,看来是明白他的心思了。 蒋月忍不住问:“公子,我一个厨师学茶艺是不是太劳师动众了呢?” 饮茶也用不着她来管啊。 陈年玺有点幸灾乐祸:“苏嬷嬷是什么人,你也见识过了。你的事,她说得算,我说得不算。” 蒋月暗暗在心里骂他一句:都是你给我找的事! 又过了两天,苏嬷嬷突然拿了些女红的针线布料,看得蒋月一愣:“嬷嬷,今儿这是……” “刺绣。” 蒋月大无语:“我在厨房用不上刺绣啊。” 苏嬷嬷静静道:“姑娘,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来王府做厨子的?” 第44章 侧妃容氏 人家这么直截了当,蒋月也不能继续装糊涂了:“我就是来当厨子的。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认识三公子只是偶遇罢了。” 苏嬷嬷比她更直接:“王府上下,总共有十二名厨子,分管东西南北四个院子的伙食,其中有一半都是宫中年满返家的御厨。老身知道,姑娘有些手艺,但和宫中的御厨相比,恐怕还是难成气候。” “三公子擅自离府的这段日子,一定发生了些什么,老身不会多问,等王爷回来了,他必定会追查到底。姑娘在我面前说什么都行,到了王爷跟前,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老身一把年纪了,不想看到姑娘伤心难过,你又是三公子在意的人,老身更要尽力想帮。” 蒋月眉心微蹙,这么严重! “茶艺花艺,女红刺绣,只是刚开始,之后还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姑娘一定要学,还要学好。” 苏嬷嬷如此坦荡,倒让蒋月有些手足无措。 她一心搞钱,难道现在要改路线吗? 刺绣女红,要眼明手巧,蒋月的手指被刺破好几次,流血也不能停,包扎一下还要继续。 一个时辰比一天都难熬。 晚上,再见到陈年玺的时候,蒋月脑海里还想着苏嬷嬷的话,有些跑神,不停给他夹一样的菜。 陈年玺没说话,她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余光瞥见她指尖的伤口:“学茶艺学成这样?” 蒋月回神,这才发现他的碗里都是菜心,忙道:“今儿学的是刺绣,不小心被针线弄伤的。” “你拿菜刀都没事,怎么拿起根绣花针就受伤了?” 蒋月一脸无奈:“公子不是知道吗?苏嬷嬷把我当成大家闺秀来教导,可我天生是个粗人,学什么都费劲。” 陈年玺放下筷子:“慢慢学,以后,你能在府里做的事情不多……” 蒋月迟疑:“公子,我听苏嬷嬷说,王府有十几名从前的御厨,个个身怀绝技……” “把手给我。” 陈年玺不等她说完,声音清淡如风,难得温和。 “啊?” 蒋月伸出右手,他又道:“另外一只也伸出来。” 蒋月乖乖照做,陈年玺抓过她的手,温凉的指尖带着点粗砺的触感,令人心悸。 他干嘛? 他盯着她的手,伤口都是细小的红点点,有的地方不止被刺一次,有点红肿。 “如你说的,王府里的厨子多的是,且饿不着我。你先跟着苏嬷嬷好好学东西,闲杂的事可以不用做了。” 蒋月蹙眉:“公子,我是厨娘,不做事白吃饭吗?” 陈年玺忽而抬眸,手指慢慢掠过她的手背,继而向上,朝她的脸颊贴过去,蒋月下意识地躲开,他却不依,直接绕过她的后脑,托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离自己更近,蒋月甚至差点直接撞上他的脸,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瞬间脸红。 他怎么总是动手动脚的!莫名其妙! 陈年玺面部表情很平静,唯有双眸藏着晦暗不明的笑意,妖里妖气的,他看她恍惚诧异的神色,心念更起,想让她离自己更近一点…… 那几日见不到她,他心里诸多不妥。 蒋月不等他有更放肆的举动,单手抵住他的肩膀:“公子,恕我冒昧,你不会是看上我了?” 陈年玺眸光微闪,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他故意放慢语速,口中呵出的热气,裹着一丝黏意,宛如蜘蛛吐出来的丝,粘绕难缠。 蒋月垂眸:“我只觉得……公子最近有点奇怪,明明给了银子就能打发我的,而且,我的身份不合适,我不该留在王府。” 陈年玺故意和她咬耳朵,朱唇轻启,低声细语:“留在这里不好吗?” 蒋月一震,他干嘛把话说得这么暧 昧,勾引她吗? 不行!越界了! 蒋月侧过脸去,缩缩脖子:“我该回去了,弟弟妹妹还在等我,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见她抗拒厌恶,陈年玺也不闹她了,立刻放手,恢复如常:“你回去。” 蒋月关门离开,脸上的红晕像火烧一样。 陈年玺听着她匆匆而去的脚步声,嘴角的笑意更深。 才出院门没几步,迎面来了几个青衣绾发的婢女,截了她的路:“姑娘请留步,侧妃娘娘有请。” 侧妃娘娘? 蒋月硬着头皮去了,又是一路弯弯绕绕,像走迷宫似的。 侧妃容氏出身金陵,祖上三代为官,也算是大家闺秀。 不过,她嫁入王府多年无宠,王爷常年在外,鲜少与她亲近,所以她多年无所出,没有子嗣傍身,她的地位远不如王爷的新宠华夫人。 如今,世子已长大成人,二公子有是个势利眼,容氏唯一能拉拢的继子,只有陈年玺了。她屡次示好,偏偏陈年玺从不领情,让她很没有面子。 之前,陈年玺下落不明,害得王府上下都乱了套,如今他回来了,还带了个人回来,容氏实在好奇。 蒋月收拾心情,按着苏嬷嬷教导的礼仪,给容氏请安行礼。 容氏满身珠光宝气,穿着繁复的百褶襦裙,眼看快要到就寝的时辰了,她还化着浓妆,猩红艳丽。 “你就是蒋月?” “回娘娘,民女正是蒋月。” “三公子离府多日,是否与你有关?” “回娘娘,此事与我无关。” 容氏见她穿着朴素,粉黛未施,莫名有点失望:还以为是何等美人,见了才知如此普通。 之前,她塞了多少人过去,陈年玺连看也不看一眼,还诸多嫌弃。 “走近些,让我仔细瞧瞧。” 蒋月默默上前,见她含笑摇头:“青涩稚嫩,令人意外。” 她打量她的目光就像在打量一件商品,疑惑又探究,估算她能值多少。 蒋月心里有点烦,却听容氏突然对给她捶腿的婢女责备道:“糊涂东西,一点力气都没有,滚下去!” 小婢女吓得脸色煞白,匆匆退下。 容氏又看向蒋月故意吩咐道:“你能讨得三公子的留意,必定做事讨喜,过来给我捶捶腿。” 什么?! 蒋月暗翻白眼,笑里藏刀:“回娘娘,民女只会烧菜做饭,不会侍奉这些,万一手下没个轻重,伤到娘娘您就不好了。” 锤你个锤子! 容氏见她耍滑不依,冷笑一声:“不会可以慢慢学,反正你以后也要侍奉三公子的。” 蒋月正运着气,身后就有婢女来报:“娘娘,苏嬷嬷来了。” 这苏嬷嬷固然不同凡响,容氏光听了她的名字,脸上的笑意就不见了,顺手还整整衣襟,有点紧张。 苏嬷嬷独自一人,手里提着灯笼,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精神奕奕。 “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嬷嬷快起,来人,看座。” 苏嬷嬷看了一眼蒋月,又对容氏道:“娘娘,老身深夜打扰,只为了带蒋姑娘回去。” 蒋月微诧:这老太太还挺够意思,她是来救场的。 容氏也是微愣:“她?嬷嬷管她做什么?” 苏嬷嬷有一说一:“娘娘有所不知,三公子把蒋姑娘交给老身教导学习,以待来日,拜见王爷的时候,不会失礼出错。” 见王爷?她也配! 容氏不屑:“王爷公事繁忙,哪有闲工夫见她,嬷嬷该知道的。” 苏嬷嬷点头:“回娘娘,老身当然知道,王爷常年忙碌,平时见娘娘都难见上一面,令您牵肠挂肚。” 软钉子更伤人。 容氏脸色有点挂不住了:“嬷嬷知道就好,我累了,你带她走。” “谢娘娘。” 苏嬷嬷说话办事,平得就像一碗水,任谁冷脸,她也无动于衷,应对得体。 蒋月默默跟在她的身后,走了一会儿,才问:“嬷嬷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苏嬷嬷脚步停顿:“你在这府中的一举一动,老身全都知道。” 蒋月警觉:她监视她?还是保护她? 苏嬷嬷站定,转身看她:“若是不想被人为难,就要行得正坐得端,千万别让人抓到小辫子。” 蒋月轻轻点头。 第45章 糯米鸡 折腾了一天,蒋月回便利店专挑关东煮里面的萝卜吃,盛了满满一碗,萝卜疏肝理气,正好给她败败火。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剧本”,她对宅斗没兴趣,几个女人争锋吃醋,要死要活,就为了得到花心渣男的“爱”?一边凉快去! 搞钱才是最重要的。 蒋月吃饱躺平,身边的蒋星和蒋小丫睡得乖巧,身上香喷喷的,衣服也都是上等绸缎,摸起来又光又滑。 王府什么都好,吃得好用得好,就是没自由。眼下这个世道又乱又穷,她独自一人带着弟弟妹妹不安全,而且,还能抱上宁亲王的“大腿”。 看宁王府这气派繁华,估计老爷子也是富可敌国了,自己得好好赚一笔才行! 蒋月一秒想通,安心入睡。 次日,苏嬷嬷起早就过来了。 蒋月带着弟弟妹妹给苏嬷嬷请安,按着这两天学习的规矩,从容得体,说话也柔声柔气的。 苏嬷嬷看着蒋星和蒋小丫,微微点了下头。 这两个孩子长得都不错,目光清澈无暇,一看就是淳朴之家养出来的。 “姑娘把他们安顿好了,就随老身走。” “是。” 蒋月把事先准备好的点心袋子,交给弟弟:“晌午,姐姐回来给你做糯米鸡,你照顾好妹妹。” “嗯。” 蒋星懂事,从不让她多操心。 今儿又是刺绣。 蒋月豁出去了,认认真真地学起来,捻起金丝银线的手,一点都不抖,苏嬷嬷暗暗奇怪,怎么一夜不见,她就这样灵巧起来。 蒋月认真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待到中午,蒋月回厨房用新鲜的糯米包上腌渍过鸡肉块,用晾干的荷叶细绳扎实包紧,上蒸笼蒸熟,四四方方的糯米饭团,融入了咸香的鸡肉,吃起来清香又不油腻。 蒋星嘴馋,趁热咬了一口,烫着了嘴:“热!热!” 他蹦蹦跳跳往门口去,闷头撞上一个人,抬眸看去,不由惊喜欢呼:“大表哥!” 蒋月一怔,转身看去,居然是陈年玺。 他今儿穿得格外华丽,金丝八宝刺绣长袍,束发簪玉,三指宽的腰带上镶嵌着一块圆润通透的红宝石。 蒋月的目光在那颗红宝石上略微停顿,心中暗叹。 这宝石,少说也要十几克拉。 “哥……” 蒋星张开双手,朝他要抱抱,却被蒋月揪住衣领子一把抓回去。 好险! 那一手的油,碰到他的衣服就毁了。 她可赔不起! 陈年玺冲着蒋星眨巴了一下眼睛,似笑非笑。 小家伙还是这么皮实! “弟弟,这位是王府的三公子,你不许再乱叫了,快!跟着姐姐给公子行礼。” 陈年玺不等她们屈膝跪下,直接坐到桌边,拿起碗筷。 “公子……” 蒋月惊诧,忙走过去问:“您要在这里用膳吗?” 陈年玺看着把泛着油光肉香的糯米饭团,挑眉问:“今儿这个小东西,看着挺新鲜,是什么名堂啊?” “这是糯米鸡,饭团里裹着鸡肉,一起蒸熟的。” “哦。” 陈年玺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尝尝,点头称赞:“味道不错。” 蒋星嘿嘿一笑,伸手也要拿着吃,蒋月忙按住他的手:“不行,咱们不能与公子同桌吃饭。” “啊?以前咱们都是一起吃的。” 蒋月捂住弟弟的嘴,望着陈年玺的侧脸,故意道:“哪有什么以前,你小孩子家家别乱说话。公子身份尊贵,和咱们不一样。” 此话一出,陈年玺眉心微动,转眸看她,神情似有淡淡不悦。 蒋月抿抿唇:“公子还没用午膳吗?要不要我做些好菜送去……” 陈年玺抬手打断她的话,当即起身,只对着蒋星道:“小家伙儿,好好吃饭。”说完,他就走了,来去匆匆。 蒋月摸不着头脑,又叮嘱一边弟弟,以后不要乱说话。 糯米鸡蒸了两锅,蒋月特意给苏嬷嬷送去一盘,算是讨好,也是炫技。 她要让她老人家知道,她可不是“绣花枕头”。 谁知,苏嬷嬷茹素多年,早都不沾荤腥了。 蒋月微微垂眸。 苏嬷嬷淡淡道:“一会儿给底下的婢女们吃,她们现在都是馋嘴的年纪。” “是。” 苏嬷嬷没有让她走,泡了一壶茶,示意她坐下:“早上还拿绣花针的手,不该做这些粗活,下不为例。” 蒋月实话实说:“嬷嬷,我做惯了这些,不瞒您说,之前我在城里刚盘下一间小店,准备开饭馆的。谁知……” 苏嬷嬷心里有数:“人算不如天算,天注定你有福气进王府,既来之则安之,三公子待你不错,以后纳你做个侧室也是好的。” 侧室?谁稀罕做他的小老婆! 蒋月静静道:“我不做侧室,也不做侍妾。” 苏嬷嬷手中一顿,目光晶亮,带着怀疑。 难道,之前是她看错了?乍见她时,她就看不出她有什么野心,聪明归聪明,说话办事倒是坦坦荡荡。今儿,她却剖白了野心! 蒋月有一说一:“我与三公子只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 苏嬷嬷笑而不语,继续喝手中的茶,蒋月也抿了一口,好香,入口之后,回味无穷。 突然,苏嬷嬷开了口:“今日就是王爷和王妃回府的日子,还有一个时辰。” “啊……” 宁亲王和王妃娘娘要回府?难怪,陈年玺那一身的气派端庄,原来是有大场面。 苏嬷嬷继续道:“你跟我学了几日,也算有点慧根,等见了王妃娘娘,切记不可乱说话。” “我?娘娘会要见我吗?”蒋月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可是个小人物啊。 苏嬷嬷提点她一句:“若不见你,三公子何苦把你交给老身学规矩呢。” 蒋月闻言微诧。 她并不这里面的缘由,此刻细思极恐。 他不会是憋了什么大招? 苏嬷嬷忽而一笑:“姑娘,三公子从小到大,身边亲近的人不多,姑娘算是头一遭,连老身都觉得意外。你的福气能有多大,还要看你的造化了。” 蒋月听得口干舌燥,一口喝尽杯里的茶,隐隐不安。 第47章 青桔南瓜苹果泥 蒋月看他鼻青脸肿的,让他一回。 “公子快躺下歇歇,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好吃的。” 陈年玺抿抿嘴角,还未说话,就被蒋月阻止:“乱别动了,仔细伤口又裂开,我去去就来。” 蒋月回到忙活,发现院子里的人都在闷头干活,战战兢兢,有关三公子挨打一事,没人说半句闲话。 王爷和王妃一回来,王府的气氛都变得压抑了。 蒋月寻思着给陈年玺做点什么,嘴巴都破了,热的油的都不能吃,连汤带水也不方便,荤腥生燥热…… 正犯愁,她瞥见角落里放着那一筐苹果,顿时有了主意。 新鲜的苹果洗净去皮,揉碎成泥,加一大勺蒸熟的南瓜,搅拌均匀,放入青桔挤出的汁,再加一点蜂蜜,一点白砂糖,调配出来的味道软绵清甜,果香馥郁。 柠檬黄的苹果泥,吃起来香香甜甜,正好还可以给妹妹做辅食,一举两得。 蒋月留了一半给弟弟和妹妹,只剩下的,盛饭在讲究精致的小瓷盅里,配搭一碗冰镇酸梅汤,一起端到陈年玺的面前。 他的鼻尖闻到一阵清香,眉心微动。 “公子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陈年玺没有伸手去接碗,一眼睁一眼闭,狼狈憔悴的模样,像只委屈求摸的猫。 蒋月瞬间明白,侧过身坐在床边,舀了一点喂他。 他吃了一口,点点头,蒋月才喂他第二口。 吃了快半碗,他才问:“这是什么东西?” “青桔南瓜苹果泥。” 陈年玺听不懂似的摇摇头。 “就是水果揉成的果泥,开胃健脾,又能补充营养。”蒋月耐着性子解答。 此时,院子里有人扬声通报:“王妃娘娘到!” 蒋月无意手滑,羹匙掉落,陈年玺凝眸于她,忽地一把抓过她的手臂,让她靠近,低声说了句:“莫慌。” 蒋月连忙起身,放下东西,垂首静立。 这位王妃娘娘,听说也是个狠人呢。 康氏缓步而来,身上已经换了居家的常服,很素净的湖水碧,头上身上没有一样珠宝首饰,朴素且低调。 她看见陈年玺坐在床边,旁边立着一人,是个生面孔的姑娘,看着年纪不大,长相秀气。 陈年玺起身行礼:“给母妃请安。” 康氏未语先叹,神色无奈:“你这孩子,何时才能让我们安心些!坐下,瞧瞧你的脸,真是不像话!等会让张大夫过来看看,免得伤及骨头。” 陈年玺一言不发,康氏看看他又看看蒋月,继而又道:“你下落不明那段日子,把我们吓坏了,我天天在佛前祈求,让佛祖保佑你平安回来,果然,心诚则灵,你没出什么大事。” 虽然句句关切,听起来却有点别扭。 “你不要怨恨王爷,他也是气急了,才会教训你。” 蒋月暗暗心道:可拉倒!这哪里是教训,明明是毒打!老子打儿子也不能往死里打。 王爷如此心狠手辣,恐怕是个危险人物。 陈年玺默默听着,不回答也不接话。 康氏絮叨几句,方才转向蒋月:“你是小三爷身边的新人?” 蒋月绷着一根弦,立刻屈膝行礼,应答如流:“民女蒋月,前些刚入王府当差做事,负责照顾三公子的饮食起居。” 苏嬷嬷教她的规矩,她都记着呢。 谁知,她才说完,陈年玺忽而开口:“她是我的人,一直跟着我的。” 蒋月莫名紧张。 这句“名台词”又出现了! 康氏闻言脸色微变,似有一丝不悦,又有一丝意外,欲言又止,没说什么。 她又瞥见桌上的食物,问:“这就是你给三公子准备的食物?” “回娘娘,这是青桔南瓜苹果泥,酸甜可口,又不费牙口,开胃健脾。” 蒋月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康氏看她的眼神越发犀利了,却笑着问陈年玺:“好个手巧伶俐的丫头,你从哪里找来的?” 陈年玺淡淡道:“萍水相逢,却是难得。” 康氏闻言一笑:“好,那你好生歇着,明儿一早随我去给王爷请安认错。” “是……” 陈年玺起身目送康氏走远,再一回头,见蒋月还规规矩矩地站着,只道:“没事了。” 蒋月“嗯”了一声:“公子吃饱了就好好休息,我还得去苏嬷嬷那边一趟。” 其实她是故意找借口离开的。 他这么惨,看着怪可怜的。 蒋月没空手去见苏嬷嬷,做了些南瓜饼和酸梅汤。 苏嬷嬷一副淡淡的表情:“三公子安顿妥当了吗?” “是的,三公子用了些饭,正在休息,晚上我再过去看看。” 苏嬷嬷轻叹:“你要照顾好三公子,尽心尽力。” 蒋月微微点头。 “嬷嬷,我想问您一件事。” “嗯。” “王爷是不是不喜欢三公子这个儿子?” 苏嬷嬷眼神一沉:“休要胡说!” 蒋月识趣闭嘴。 苏嬷嬷沉默许久,才继续说:“王爷当年痛失爱妃,对三公子不太亲近,也是人之常情。其实,他们父子俩的性情很像……三公子是个可塑之才,只是他的心不静。” 与此同时,康氏返回正院西厢,先净手更衣,才来到佛前焚香叩拜。 静坐许久,她才唤来掌管府内杂事的二管事,问起蒋月的事。 “回娘娘,那姑娘不是云州本地人,她和三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还不好说,进府之后,她一直由苏嬷嬷管教训导,旁人也插不上手。她和三公子还没做过越线的事,小的一直派人盯着的。” 康氏闭目养神,淡淡吩咐:“一个小姑娘倒也无妨,那孩子也长大了,血气方刚的,多个人陪着,免他闹得不安生。” “不过,她的底细还是查清楚,出身如何?背景干不干净?” “是。” 二管事多嘴问了一句:“娘娘,世子爷此番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啊。” 康氏睁开双眼,冷冷淡淡地横他一眼,不怒自威:“世子是要做大事的人,留在金陵,自有他的道理。你们这些做下人,可不要妄自揣测,擅自搬弄口舌之人,仔细下阿鼻地yu。” “是是是,小的不该多嘴。” 第48章 发财了 傍晚时分,蒋月悄悄地去看了一眼陈年玺,他侧身躺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她没出声,悄悄离开,便利店有现成的饭团,拆开一个再揉些新米饭,加点盐巴就行了。 四个饭团,配上一碗冰糖雪梨汤,冷热皆可食。 蒋月轻手轻脚地放下托盘,再看纱帐之内的陈年玺,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她拿出苏嬷嬷给她的药膏盒子,打开一闻,好浓的中药味,用料十足,指尖沾一点慢慢摩挲,还有点清凉,必定是加了薄荷的缘故。 蒋月走到床边,掀起纱帐的一角,侧身坐下,给他的脸颊和嘴角涂抹药膏。 这是苏嬷嬷交代的,不能不办。 他的脸肿得微微凸起,青紫了大一片,从脸颊到耳根,淤青沿脸骨的轮廓,延伸至脖颈,比白天更加触目惊心。 蒋月忍不住摇头。 若是他的生母还在,看了肯定要心疼死。 药膏涂抹上去,凉凉的,她听见陈年玺长吁一口气,好像很舒服,他翻身躺平,闭着眼睛抓住蒋月悬空的手。 蒋月垂眸看他,见他睁开双眼,眼神有些茫然,若有所思。 “公子睡醒了,要不要吃东西?” 陈年玺微微摇头。 他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好长时间,本来头还有点疼,看到蒋月的那一刻,突然就不疼了。 蒋月合上药膏,想抽回自己的手,却不行。 他的手劲儿真大。 “蒋星呢?”他突然问她:“好久没见到那个小家伙了。” “嗯?”蒋月微怔,摇摇头:“那孩子不懂规矩,不能到处乱跑。” “再说,公子伤得这么重,他会哭的,扰得公子心烦。” 陈年玺抿唇不语,想到什么似的,指了指对面书桌上的匣子道:“你去看看。” 蒋月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打开宝石匣子一看,登时双眼发光。 天呐,全是钱! 一个比鸡蛋还大的金元宝,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随便拿起一张都是一百两,三百两,五百两! 将于轻呼一声,欢喜转身:“这么多钱!” 陈年玺看着她欢喜兴奋的模样,嘴角轻抿。 既然她喜欢,那就多给她些。 “之前,我和你约定的数目,你自己去拿,想拿多少拿多少。” 蒋月笑的眉眼弯弯,抓住那个金元宝:“真的?这个也给我。” “嗯。” 陈年玺点一点头,慷慨得令人不可置信。 “发财了,真的发财了!” 蒋月一手抓着金元宝,一手攥着两张银票,对着陈年玺道:“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陈年玺了然:“随意,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五百两……还是六百两,六六大顺。 蒋月收好银票放进在腰间的荷包,那只金元宝有点不好拿,揣着手里,怕人看见,腰带又塞不下。 她想了想,又把金子放回去道:“这个金元宝,公子先帮我保管。” “好。” “公子言而有信,果然是个君子。”蒋月说完,转身对他竖起大拇指夸赞:“我就知道,你是不会骗我的。” 陈年玺闻言眸光微凝,反问她道:“那你呢?你会骗我吗?” 第50章 可人儿 荒唐!! 蒋月脸都气红了,咬牙切齿:“谁这么下作,造谣生事,三公子才多大,我们才认识多久,哪来的孩子!” 苏嬷嬷淡淡道:“姑娘莫要冲动,人红是非多。” 蒋月放下妹妹,让蒋星带着她玩,只对苏嬷嬷道:“您是个明白人,帮我想个办法。” 苏嬷嬷轻描淡写:“姑娘不是有三公子吗?” 蒋月微诧:“三公子现在的状况不太好,满脸都是伤。” “父子没有隔夜仇,姑娘是聪明人,你仔细想想,太后娘娘的千寿宴在即,王爷为何要返回云州,难道只是为了狠揍三公子一顿吗?” 蒋月微微沉吟:“王爷是为了三公子回来的?他要带他一起去金陵。” 苏嬷嬷点头:“王爷当然要带着三公子一起了。” 蒋月顺着她的话:“三公子也会带着我。” 苏嬷嬷忽而一笑:“没错,所以,姑娘自己看着办。” 蒋月想想,还是去找她的“大腿”了。 好巧不巧,康氏也在,和她随行的还有一位张大夫,他是来检查陈年玺伤情的,开了许多药膏和补药。 “娘娘,三公子的伤势不要紧,伤口没有恶化,待淤青化解,便可恢复无恙。”那大夫还不忘拍马屁:“三公子身体力强,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这马屁拍的,完全不在点子上。 陈年玺的脸色阴沉,很不好看,他一抬手拂去了桌上的药包:“我用不着你这些劳什子!” 张大夫面露尴尬,腆着脸陪笑:“公子,要吃药才能养好伤口啊。” 陈年玺皱眉,抬起一只手指向门外的蒋月:“我有她就够了。” 他早看到她来了。 蒋月和陈年玺对视一眼,继而又望向康氏,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屈膝行礼,脑海里又想起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心道:这妇人好生奇怪,明明身份尊贵,整日吃喝玩乐,多少事情可做,非要难为一个“小角色”,不是太闲,就是心理扭曲。 蒋月暗暗提防,康氏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摆摆手道:“起来。” 蒋月故意不避讳,直接站在陈年玺的身后,对他关切一句:“公子好点了么?伤口还疼么?” “没事。” 康氏看了,只对张大夫道:“你再重新开些方子来,要温和进补的。” 陈年玺仍是拒绝,似乎不太给康氏面子:“娘娘,莫要费心了,我有蒋月在身边,衣食住行,样样妥当。” 康氏似笑非笑:“是么?看来你给自己找了个十全十美的可人儿。” “是啊。” 陈年玺又继续道:“七日之后,我要她与我一起赶赴金陵。” 康氏闻言嘴角的笑意瞬间收起,眸光也冷凝下来,当着张大夫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此事由不得你做主,且看看再说。” 等他们走远了,蒋月才看着陈年玺道:“你知道吗?有人造谣说,我妹妹小丫是咱俩的私生子。” 陈年玺正想缓缓方才恼人的情绪,才喝一口茶,差点没呛到,咳了几声, 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蒋月眉心微蹙:“这一点都不好笑!娘娘摆明了针对我,还要送走小丫头出府。” 陈年玺拿出手帕,点点唇角的水渍:“这种只是小把戏,听听就算了。她们闹她们的,你跟着我就好。” 第53章 双拼便当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陈年玺闹够了,默默松开了她,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端蒋月一脸别扭,脸颊的潮红,看似害羞,其实心里早就骂翻天了。 蒋月轻轻嗓子,故意往门口走去,冷冷清清的庭院,不见半个人影儿。 他们跑得还挺快,急着回去送信么? 陈年玺望着她略显慌张的背影,勾勾唇。 凭她再厉害,也是个身娇体软的姑娘。 蒋月转身,继续方才的话题:“公子若是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方才的话,算我没说。” 他似乎不太积极的样子,让她莫名烦躁。 做人要自己争气才行,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陈年玺目光灼灼:“说了就要算数。” 蒋月微笑点头:“那就好,公子换身衣服,过去给王爷请安。”说完,径直去找了一身衣服给他拿来。 陈年玺皱眉不动。 蒋月好脾气地走过来帮他宽衣解带,脱去他的长袍:“公子莫要任性,做大事的人,什么委屈都可以忍耐。” 陈年玺眉心舒展:“” 蒋月让他先行一步,自己还要去准备点东西。 她是第一次面见王爷,不能空手而去。 临近午膳,蒋月没功夫展示厨艺了,只能从便利店拿现成的便当,照烧鸡排和胡椒牛肉的双拼饭,直接在微波炉里“叮”一下,热乎乎地拿出来,将饭菜重新搁在雕花精致的陶瓷餐具里,盖上一个煎得恰当好处的荷包溏心蛋,端端正正地送过去。 王爷的午膳一向都是由专人负责,他们都是按着时辰来,自然没有蒋月的手脚快,至于,王妃康氏她礼佛吃素,鲜少和王爷同桌用餐。 蒋月还未进正院,就被护卫拦下:“你不是这院子里的人,不可随意出入此地。” 她一句话就把他给怼了回去:“我是三公子的人,你们休要拦我,否则,后果自负。” 此时,陈年玺正跪在父亲面前,低头认错:“儿子擅自离府,不顾自己的安危,也不顾王府的体面,让您担心了,儿子错了。” 陈傲川面沉如铁,看着儿子,心绪复杂。 他平时从不吭一声,今儿却如此反常。 此时,蒋月已来到正厅外,又被人拦下:“你走错地方了。” “麻烦您通传一声,我是三公子吩咐过来的,给王爷送午膳。” “嗯?” 那管事半信半疑,还是进屋去回话了。 陈傲川才没兴趣见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正要摆手拒绝,就听陈年玺道:“父亲,儿子此次能顺利返回云州,都是因为这个女子的缘故。她有一双巧手能烹制美味佳肴,世间少有。” 陈傲川板着脸看他,点头示意,把蒋月带进来。 蒋月挺胸直背,送上托盘:“民女蒋月拜见王爷,王爷福寿安康。” 陈傲川瞥了她一眼:“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回王爷,民女给王爷精心烹制的午膳,双福临门。” 蒋月临时起了个名,讨个好彩头。 她打开盖子,将双拼饭送到陈傲川的面前,他微微挑眉的神态,和陈年玺几乎一模一样,到底是父子。 酱香光滑的鸡排,切的整整齐齐,薄薄的肥牛肉片配上圆圆的荷包蛋,还有翠绿的葱末佐味。 比食材更诱人的是调料的香气。 “双福临门,有何来头?” “请王爷先品尝一下,再容民女细细说来。” 陈年玺适时地站出来:“儿子愿为父亲您试毒,以免有人造谣,儿子居心不良。” 陈傲川冷眉冷眼:“都是你平时放肆跋扈,才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这话听着有点意思。 “拿上来。” 陈傲川尝了一口鸡排,又吃了一口肥牛,最后才吃被汤汁蛋液浸泡过的米饭,点一点头:“果然不错。” 陈傲川看看儿子,又看看蒋月:“你这手艺师承何人啊?” “回王爷,我都是跟着我娘亲学的,加之,我天生味觉灵敏,对食材把握得更加精准。” 蒋月从容应对,回答得体。 陈傲川自然看出她不是泛泛之辈,撂下筷子,只听蒋月继续道:“王爷,三日后民女想跟随三公子一起去往金陵,为太后娘娘的寿宴尽一份力。” “你?” 陈傲川冷笑一声:“小丫头,你这点本事,还不够你卖弄的!你可知宫中有多少御厨,金陵城又有多少能人呢。” 蒋月点头微笑:“王爷所言即是。民女的手艺的确不够高人一等,但重在“新鲜”二字,太后娘娘深居简出,在宫中生活多年,吃尽天下美食,山珍海味也难令她惊喜……不如让民女试试,想些新鲜有趣的菜式,哄得娘娘开心。” 好个能说会道的丫头。 陈傲川又看看儿子,突然问道:“你从哪儿找来的丫头?” 陈年玺略略垂眸:“机缘巧合而已。” 陈傲川脸上的表情仍是很严肃:“好,我给你两天时间,你想出十道菜色,做出来给我品尝,先过了我的眼再说。” “是,王爷。” 蒋月才不怕呢,莫说十道,一百道她也做得出来。 那碗双拼饭,王爷用了大半,等到婢女收拾出来的时候,立马被人要走了,那些厨娘尝了些残羹剩饭,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晚,康氏听闻此事,抄写佛经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有派人去查蒋月的底细,结果,过了一天,风尘仆仆的家丁带回来的消息,并不能让她满意。 一个微不足道的农家女,为了逃婚,带走了弟弟妹妹,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蒋月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做出十道品菜,煎炒烹炸,应有尽有。、 一锅老火汤,更是滋润入味。 陈傲川邀了几位好友,同桌品尝,友人们纷纷夸赞,只问他是从哪里寻来了一位好厨子? “王爷,难道你请来了那位江南名厨,王铭?” “不不不,这可不是江南的口味,越尝越特别……” 陈傲川淡淡一笑:“哪有什么名厨?不过是我家小儿子寻来的一个小厨娘罢了。” 蒋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得意,回去和陈年玺说:“我今儿可给三公子长脸了,金陵城我去定了。” 第54章 猪脚饭 民以食为天,身份再尊贵的人也要吃饭的。 蒋月靠着便利店的食物,三天两头地变花样,陈傲川默许了她跟随陈年玺去金陵城的请求。 她到底能不能在太后娘娘跟前露脸,还不好说。 蒋月收拾好贴身的小包袱,东西少之又少,任谁也翻不出什么猫腻来。 苏嬷嬷这次要留在王府,蒋月跑去和她告别,顺便看望妹妹,她看起来不错,身上奶香奶香的,见人就笑。 苏嬷嬷把她照顾得很好,蒋月心生感激:“嬷嬷,您帮我照顾妹妹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苏嬷嬷笑:“我无儿无女,有个孩子在身边也不错,姑娘安心,此去金陵记得一定要做成大事。” 她一向看人很准的,这丫头一定能有大出息。 临行前,蒋月还去逸云书院看了弟弟蒋星,他穿着青衣长袍,头发束起高高的发髻,端正整洁,他似乎有点瘦了,但眼神很亮。 “姐姐……” 蒋月没有下马车,直接把蒋星拽上来,紧紧抱住:“我的小可怜儿啊。” 蒋星哭了,小声啜泣道:“我还以为姐姐不要我了呢。” “傻瓜,姐姐怎么舍得不要你!” 蒋星在书院一切妥当,交了几个好朋友,也有几个看不顺眼的,打过架,拌过嘴,还被先生罚抄写。 纨绔子弟,难免有几个飞扬跋扈,还是欠收拾! 蒋月微微一笑:“弟,记住谁欺负你,你就反击回去,谁打你你就打回去,姐姐给你撑腰!” “嗯。” 姐弟俩手拉着手,说了好半天的话,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夕阳西下,天色渐沉。 蒋月回小厨房熬煮高汤,她还特意买了些猪蹄回来,没人识货,暗暗诧异,这姑娘刚得了王爷的青睐 ,干嘛这些脏兮兮的边角料呢? 猪蹄还没仔细收拾过,蒋月用火烧掉毛,又用煮沸的水烫了两遍,干干净净放入锅中,大火焖煮。 蒜末葱段要大把大把地放,酱油调色,白糖和红腐乳佐味,煮熟的猪蹄油光锃亮,色泽红艳,闻着还有股浓郁的酱香。 猪脚煮沸,在配上刚出锅的粳米饭,米饭要软硬适中,浸上浓郁咸香的酱汁,配上绿油油的野菜,看着颇有食欲。 这猪脚饭被送到了陈傲川的面前,惹得他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东西?” “回王爷,这是富贵猪脚饭。” 猪脚?猪的臭蹄子! 放肆大胆! 如此下等卑贱的食材,也敢送他的面前,分明是向他的威严挑衅。 陈傲川当即变脸,从未这么生气过,也从未被人这么“冒犯”过,他重重落掌,拍响桌面,惹得下人们瑟瑟发抖。 蒋月不慌不忙:“请王爷息怒,猪脚的美味之处,就是它筋筋糯糯的口感,还有肥而不腻的爽快,请王爷品尝。” 陈傲川皱眉:“世间美食千千万,为何你非要用这种东西来炫耀自己的厨艺?” 蒋月大方回答:“因为这道菜是美容养颜的补品,美味又营养,宫中的娘娘们一定会喜欢的。我本来是想送去给正妃娘娘品尝的,可她茹素多年,民女不敢乱了规矩。” 陈年玺听到这里,已是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筋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之后,才对父亲说:“果然十分美味。” 第60章 宵夜 等陈年玺步入卧房,蒋月后退几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到,微微一笑:“三公子这么晚叫我过来,是不是有事吩咐?” 陈年玺幽幽看她一眼,不知为何,他的神情有些紧绷,与她对视之后,渐渐缓和,他脱去长衫,指指帘帐:“今天你睡里面。” 蒋月一脸懵:“里面?三公子,您今儿不用和我一起将就,你睡你的,我回房去睡。” 这小子怎么回事?占便宜占上瘾了! 陈年玺不语,横她一眼,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修长的身体很端正,蒋月后退几步:“公子,我先告退……” “不怕被人暗算,缺胳膊少腿的,你就回去。” 蒋月脚步一顿,无奈笑笑:“好端端的,干嘛吓唬我啊?” 陈年玺不答,闭眼直接睡。 蒋月看看窗外,又想起那晚的状况,还是别回去了。 她总不能一直不睡觉,防着有人过来,还是跟他挤一挤。 陈年玺见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嘴角微抿,翻了个身,没有要纠缠的意思。 蒋月见怪不怪,他这人有时候一天一个样儿,人人都说喜怒无常,她却只见他发过一次脾气,大多时候,他都是温温和和的样子。 谁知,没一会儿,他就听到一阵异响。咕噜咕噜的。 是蒋月的肚子再叫…… 蒋月有点不好意思,他一定听到了,清清嗓子问:“三公子你饿不饿?” 刚刚送来的清粥小菜,没什么滋味,吃也吃不饱。 “我不饿。” 蒋月有点失望,闭上眼睛,正准备回便利点吃点东西,又听他道:“你的肚子这么吵,我怎么睡,先喂饱你自己。” 蒋月又从他的身边绕下床:“好,我去准备一点,公子赏脸和我一起吃点宵夜。” 她烤了鸡肉串,外焦里嫩,油光滋滋地响,撒些盐巴和孜然,味道更香。 这香味飘过来,陈年玺也没了睡意,看着蒋月端着油灿金黄的肉串,对他笑着招手:“公子快来。” 陈年玺很捧场地过来,两人吃着肉串,以茶代酒,还算惬意。 “这是什么肉?” “鸡肉,喝酒耽误事,不然我就温些清酒了。” “你还想喝酒?胆子够大的。” 蒋月笑:“说说而已。” 陈年玺吃到一半,抬眸看她,问道:“你不会真的想去做御厨?” 蒋月摇摇头:“不想,宫里头的规矩太多,我闲散惯了,不受约束又难管教,进宫不知要闯多少祸呢。我还是安安分分地留在三公子身边。” “所以,你要一直跟着我?” 陈年玺问得过于直白,蒋月也不好拂他的面子:“三公子您是我的贵人,跟着您自然好了。” 陈年玺早都看出来了她没说真话:“口不对心,油嘴滑舌。” 蒋月笑嘻嘻,看了看盘里剩下的鸡肉串,毫不客气地拿在手里:“公子吃饱了吗?” 陈年玺用手帕擦擦嘴角:“饱了。” 须臾,蒋月响亮地打了嗝,正准备收拾盘碟,忽听门外有人高声:“都什么时辰了?还有这阵阵饭香!” 蒋月转身一看,正是宁亲王陈傲川。 他怎么来了? “给王爷请安。” 陈傲川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盘碟,鼻尖一动:“你们又吃了什么新玩意儿?” 蒋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王爷您想不想吃宵夜,烤鸡肉串,美味又下酒。” 陈傲川有点动心了,他也是饿着肚子睡不着。 康氏常年茹素,和她吃饭一点乐趣都没有。 陈年玺也坐起身来,见父王来得突兀,有些惊讶。 陈傲川吩咐蒋月多做些小食,蒋月忙去准备,又烤了十串鸡肉,两个水煮溏心蛋,一小盘滑溜肉丝和煎豆腐。 陈傲川挑眉:“不错不错。” 陈年玺陪同父亲一起坐下,蒋月在旁负责斟酒,陈傲川吃了几口,满足叹息,脸上浮现些许朦胧的醉态,看向陈年玺的眼神,也不再那么严厉:“明儿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你要多说些话,知道吗?” “儿子明白。” 父子俩一直吃到子时,惹得康氏还以为王爷今晚要歇在别处,结果,他竟然跑去陈年玺的院子里吃宵夜。 “娘娘,王爷近来对三公子诸多在意,难不成是存了什么心思?” “不可能。” 康氏斩钉截铁。 陈年玺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和世子相比就是云泥之别,不值一提。 须臾,康氏亲自去找陈傲川,发现他已经喝得脸颊泛红,略有醉态,陈年玺倒是神色如常,她皱眉摇头:“真是不像话,王爷明儿还要进宫面圣,你们怎能如此胡闹……” 蒋月屈膝一礼:“回娘娘,王爷方才过来说想吃点宵夜,所以民女才临时准备了些。” 康氏又看向陈年玺:“你也是的,怎么不劝着点。” 陈傲川并没有醉,长臂一伸,搭上康氏的肩膀,笑了笑:“几杯清酒而已,无需担心。” 康氏被他这么一搂,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她牢牢扶着他的腰:“王爷慢点,我这送您回去歇着。” 陈傲川点点头:“好,咱们回去歇着。” 康氏难得与王爷亲近一回,与他同回正方,还以为会顺势缠绵一番。谁知,陈傲川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按住她的手背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今儿该好好休息。本王有点醉了,不扰你清净……” 康氏闻言目光闪烁,收回自己想要伸出的手,柔声劝道:“王爷还是歇在这里。咱们是夫妻,服侍王爷也是我的份内事。” 陈傲川笑了笑:“我还是去别处的好……”说完起身就走,康氏怔了怔,神情僵硬,有些尴尬,有些委屈。 这些年,他们相敬如宾,许久不曾亲密过。 陈傲川鲜少碰她,也不碰其他的女人,清心寡欲,身边的那些侍妾婢女,也一个都看不上。 康氏知道,他心里始终还念着那个妖女,他着了她的魔,刻心入骨,忘不了的。 陈傲川没有喝醉,只是借着酒劲儿,想起当年的爱妃,心中隐隐地痛。 若你还在,今儿咱们阖家同欢,该是何等快活! 那孩子长大了,越发像她,每每我见了他,就会想起他的爱妃。 第97章 举荐 孙碧柔被“抢”走了,康氏心里一直很不舒服,也咽不下在人前丢脸的那口气,虽然她跟着陈傲川回了云州,满腹心思还在金陵,该做的事,里里外外一桩没有落下…… 孙碧柔的事,让康氏长了教训,凡事不要太过声张。 好东西有人抢,好人也是一样。 康氏暗中留意,镇国公府家的女儿是最合适的人选。 世子爷顺利成婚,是她的第一桩心事,第二桩就是蒋月! 康氏一心想要“除掉”她,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陈年玺得了一个五品的差事,身份不同往日,康氏顺势而为,以嫡母的身份,为他张罗婚事。 嫡女配世子,庶女配庶子,正正好好。 蒋月闻言浅浅一笑,不予回应。 这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陈年玺不是任她摆布的棋子。 康氏见她毫无反应,继续道:“你在王府也有些日子了,年玺他待你不薄,你要有自知之明!像你这样的出身,连给他做妾都不配!” 蒋月暗暗翻一个白眼。 这台词听多了都能让人吐! 人生而平等,老封建,满脑袋浆糊! 康氏还以为蒋月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默默跑回去哭了呢。 其实,蒋月照常去月喜楼忙活,照常进宫送小食点心,正事一点没耽误。 陈年玺知晓此事,立马去见陈傲川,说明了自己的心意, 陈傲川没想到他还这么执迷不悟,生气归生气,却没有动手打他,只厉声斥责:“你近来在外头做事,好不容易有些体面,现在还要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 陈年玺态度坚决,斩钉截铁:“世上的好女子千千万,儿子的心上人只有一个!蒋月帮过我,救过我,儿子对她最信任也最喜欢的。” 陈傲川拍桌子瞪眼睛也没用,陈年玺豁出去了,直接跪地向求,一跪就是一个晚上。 秋风寒凉,他就这么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傲川最终还是妥协了,气呼呼地取消了他的婚事,但仍不松口让他娶蒋月。 陈年玺被人抬回来的时候,膝盖都弯不了了,手背微微泛红,被冷风吹的,全身紧绷。 蒋月心疼得不了了,忙往他的被子里塞汤婆子,一个暖手一个暖脚,被角也掖得严严实实。 蒋月坐在床边,一脸心疼:“公子真是不要命了?万一伤到筋骨,要出大事了!” 陈年玺说话都有点僵硬:“我不下血本,事情也办不了!王妃存心要针对你,我不拿出点气势来,又要没完没了。” 蒋月轻轻一叹:“公子为我这么拼,我还是很欣慰的,只是你的腿……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 “你救过我一命,这次当我还你的。”陈年玺故作轻松,一脸勉强。 蒋月忧心忡忡,他的膝盖又青又肿,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 陈年玺卧床休息三天,才能下地走路,正好赶上城北金库交工。 蒋月把铜钥匙装在匣子里,交给他道:“公子一切顺利,晚上我备好酒菜,与你庆祝。” 陈年玺点头,拍拍她的脸颊。 月喜楼的门面,也快完工了,当初王爷提笔的匾额,原封不动地又订制了一块,比之前的还要气派。 重新开业的日子,要选黄道吉日。 随心配大卖,不过大家还是更喜欢堂食,都盼着蒋月早点开门。 城北金库完工,太子殿下大喜,皇上也很满意。 工部领头功,陈年玺只得了一句夸奖。 之前,他的督建官只挂了一个虚名,在工部吏部都没有记录在册,工事完毕,这份身份也没了。 不过,太子陈庆和还是向着他的,为他请命。 孙有宁也顺势而上,举荐陈年玺。 皇上也愿意做个顺水人情,又许了陈年玺一份新差事。 宫城之内,有三处宫苑年久失修,损坏严重。 陈年玺仍是督建,只是这次和他一起共事的人,不是孙大人了,而是陈年尧。 陈年玺心间一沉,陈年尧似笑非笑:“亲兄弟好办事,老三,咱们兄弟齐心,切莫让殿下失望啊。” 陈年玺不得不附和,与他说几句场面话。 回府后,陈年玺明显不太高兴,蒋月一问才知,有多严重。 “太子殿下,不会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陈年玺摇头,自斟自酌:“殿下才不会在意这些琐事,世子素来在人前温和有礼,谁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蒋月蹙眉:“世子爷的真面目?” “嗯……” 陈年玺又喝了一杯酒。 “公子,我和世子爷打过几次交道,怎么说呢?他这个人总是笑呵呵的,给人的感觉,有点阴险。公子你要小心啊。” 陈年玺沉吟片刻, 才道:“我不怕他,你也不用怕。” “我不怕的,公子放心。” 蒋月给他夹菜,按下他的酒杯:“今儿是高兴的日子,公子别喝太多酒。” 两人一起吃饭,说说笑笑,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时光。 初三正午,月喜楼重新开张。 蒋月花了大钱,风光大办,鞭炮劈里啪啦地震天响,足够驱散之前的种种晦气。 食客们纷纷捧场,蒋月备足了食材,招牌菜供应不停,一直营业到天黑,方才关门谢客。 第一天的流水就有三百两,蒋月给伙计们包了红包,又与他们签了一份新“合同”。 她现在要提防自己人作乱,先把他们一个个绑定,免得再生枝节。 每年的年终,文武臣子都要来金陵城面圣述职,大家从天南地北而来,携妻带眷,拖家带口。 陈傲川搬离金陵之后,看似是被皇上调离了,彼此嫌隙,但其实宁亲王手中的兵权,只增不减。 之前,陈年尧一直掌管着守城军的新营地,现在他和陈年玺一起做事,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皇上对宁亲王依然信任,委以重任。 陈年玺和陈年尧一起入内宫做事,同进同出,那些官员只对陈年尧巴结讨好,对陈年玺却是冷冷淡淡。 陈年玺见怪不怪,专心看图纸看本册,不该说的话不说,安安分分。 陈年尧继续装样子,在人前对他照顾有加,人后阴阳怪气。 第99章 怀疑 那位寂云大师留下三册亲手抄写的佛经,供奉在太后娘娘的佛堂之内,以求佛祖庇佑,国泰平安。 大半天的功夫就这么折腾没了。 蒋月跪坐得全身酸痛,瘫在出宫的马车里,一会儿揉揉胳膊,一会儿敲敲腿,长吁短叹。 太遭罪了!下次说啥也不来了! 好不容易回到王府,康氏比她先到一步,又命人在门口候着,见她回来了,直接叫过去训话。 “今儿这样的场合,你穿得如此寒酸,简直就是丢王府的脸。” 蒋月不卑不亢:“娘娘,今儿在座的各位身份尊贵的娘娘夫人,我一介平民,梳妆打扮得太艳丽了,也太不知好歹了!而且,太后娘娘许我跟随大家一起听经祈福,我清净自身,虔诚专注,才能不辜负娘娘的一片恩德啊。” “哼,照你这么说,盛装出席就是失礼了。” “当然不是了,娘娘身份尊贵,任何时候都要顾及王府的体面,与我不同。” 康氏一声冷笑:“你没白听,正反话都让你说尽了。” 康氏找茬不成,话锋一转,又提起了陈年玺的婚事:“你也够厉害的了,心甘情愿让老三为你放弃联姻攀亲的好机会。” 蒋月默默不接话。 康氏念叨几句,见她油盐不进,也说出什么新词来,只能让她走了。 回到院子,蒋月立马去找苏嬷嬷,问起孙碧柔。 苏嬷嬷诧异:“出什么事了?姑娘突然好奇孙姑娘的事……” 蒋月故意没提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说:“每次我见到侧妃,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她进宫已久,一直都是郁郁寡欢……” 苏嬷嬷沉吟片刻:“孙碧柔性情文静,从小就是这样,她还在灵隐寺代发修行三年,与世隔绝,身上自然少些烟火气。” 蒋月摇头:“她分明是不开心,压根不想进宫似的。对了,嬷嬷,那位灵隐寺的寂云大师,你听说过吗?我今儿见到他了,年轻俊朗,根本不像是做和尚的料。” “老身见过那位大师,三年前,那时他的师父,老方丈还在世。寂云是罪臣的遗腹子,其祖父曾是朝中大员,可惜,家门不幸,出了一个叛徒勾结外邦谋乱,他的亲人都被处死……” “好可怜的身世!” “虽说可怜,但他也很幸运。” 苏嬷嬷打开话匣子,继续道:“他出身在天牢之中,因为尚在襁褓,免于一死,被送入灵隐寺出家,被当时的老方丈收为关门弟子。” “直接就收了弟子?” “是啊,当初老方丈,也许是担心圣上反悔,斩草除根,所以才搭上自己的脸面,保他平安。” 蒋月暗暗感慨: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美强惨”吗? “寂云三岁就能背诵整篇经文,七岁就能与高僧辩法过招,聪明得很。” “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苏嬷嬷笑笑:“他继承方丈支持的衣钵的时候,无人不服,的确厉害。灵隐寺常年香客满门,很多人不惜千里之遥,也要去听他论经。” 是吗?那肯定有人的动机不纯。 蒋月脑袋里转着各种主意:七情六谷欠,没那么容易断干净! 孙碧柔在灵隐呆了整整三年! 苏嬷嬷见她陷入沉思,又问:“姑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蒋月回神:“没什么,嬷嬷哪天咱们一起去灵隐寺烧香?” “啊?”苏嬷嬷不解:“姑娘不是喜欢求神问佛的人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今儿听寂云大师念了一下午,身心灵都受到了感染,非同凡响啊。” 苏嬷嬷蹙眉提醒她:“姑娘,你不会是对寂云大师有什么执念?” 为了寂云,发痴发癫的官家女子,可是不少。 蒋月失笑:“嬷嬷,您别误会!人家是出家人!再说了,我心里只有三公子一个人呐!” 蒋月心中的第一美貌宝座,一直都是陈年玺。 “嬷嬷,我心里有点怀疑,现在不好明说,容我看看再说。” “与灵隐寺有关?” “算是。” 苏嬷嬷点头:“那咱们去一趟。” “好咧。” … 毓庆宫,书云阁。 昏黄的烛光下,孙碧柔独坐在窗前,低头抱着双膝,裙摆垂地,长发披散,眼含泪光。 有宫婢进来,给她披上披肩,小声劝道:“娘娘,您可不能再想着外头了,小心惹祸上身。” 她近来屡屡失误,今儿更是离谱。 孙碧柔默默流泪,嘴唇紧抿,压抑着自己悲伤的哭声。 “娘娘!万一太子殿下过来,见您这样,要出大麻烦的。快别哭了,奴婢求您了。” 那宫婢急得跪在地上,孙碧柔拿出帕子,点点眼角,幽幽看她一眼:“你们这样日日看着我,我还能犯什么错?” 她披衣起身,回床上躺着,蒙着被子继续伤心。 好巧不巧,太子殿下还真过来了。 陈庆和一身华服,举手间有股淡淡的酒气,人却没醉。 孙碧柔收敛心思,起身相迎。 她的眼睛刚刚哭过,陈庆和见了,皱眉道:“爱妃,你怎么哭了?” 孙碧柔忙说自己没什么。 陈庆和叹息一声,抓过她的手,轻轻拍抚:“你是不是难过了?我一直陪在正妃身边,对你不闻不问,太冷淡了。” “不,太子妃娘娘身子不爽,需要殿下的关心和照顾。” “你真懂事。正妃陪伴我多年,我心里实在放不下她,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我明白。” 她不需要他的宠爱,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清清静静过日子。 “等过些日子,正妃的身体再好些,我心里也踏实了,再好好陪你。你喜欢钻研佛法,不如我带你去灵隐寺,故地重游。” 孙碧柔闻言双手猛地一颤,捧着的茶碗抖了抖,险些撒出茶去。 “爱妃?” 陈庆和担心她烫到手,仔细查看:“爱妃,这种小事不用你来做。” 孙碧柔眼睫微颤,悬着豆大的泪珠,摇摇欲坠。 “爱妃?” 陈庆和微诧,忙派人去唤御医过来。 孙碧柔并无大碍,谁知,睡了一夜之后,她又突发恶疾,咳出血来,一把好嗓子全哑。 第100章 美颜 孙碧柔病得莫名其妙,嗓子哑了,四肢无力,只能卧床休息。 太后娘娘很心疼,问话御医。 谁知,他们竟然说不出一个病症来,有人说是急火攻心,有人说是肝虚体弱,还有人说她是患了心疾。 太后娘娘很生气,御医们很着急。 蒋月进宫才知孙碧柔病了,又听说不知是什么病,隐隐冒出一个念头来:不会是相思病? 相思入骨,情根深种,一发而不可收拾! “娘娘,今儿的点心很好吃,不如给侧妃娘娘送一点……民女亲自送去。” 太后准了,蒋月挎着小食盒入毓庆宫,遇见了几个相熟的宫婢,忙和她们寒暄几句。 “月姑娘,你今儿又来给太子妃送糕点啊?是什么好吃的?” 蒋月立马从腰包翻出几颗糖球给她们分了,略施小恩小惠,向她们打听状况:“侧妃娘娘怎么样了?” “姑娘快别提了,御医们一天来两趟,也看不出个究竟来!” “说来也怪,正妃娘娘的身子才好一点,侧妃娘娘又病倒了。” “咱们都小心点,别惹祸上身。” 蒋月听完她们的“八卦”才去见孙碧柔。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一点生气都没有,眼神呆滞,眼角若隐若现,粘着一点泪痕。 蒋月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才几天而已,人就病得脱了相。 “娘娘……” 蒋月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着她问:“民女做了桂花蜜糖糕,您要不要尝尝?” 孙碧柔毫无回应。 蒋月皱眉,后退,见床边的宫婢低头抹眼泪,小声问:“娘娘怎么听不见我说话啊?” “不知道,先是嗓子哑了,现在又什么都听不到,怪吓人的……” 这么严重……先哑后聋,到底是什么病啊? 蒋月留了两块桂花蜜糖糕给她,不再打扰,匆匆离去。 城中,渐渐有了些不好的传言,说太子殿下戾气重,邪伤克妻。 蒋月在月喜楼也听到了,不想惹麻烦,忙派人送茶打断他们的话头。怎料,他们正在兴头上,说得更起劲儿了。 “先是正妃,现在又是侧妃,保不齐是有人要害太子殿下!” 闲话掠过蒋月的耳边,突然给她提了个醒。 有人想算计太子殿下,背地里捣鬼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宫中的膳食讲究多,凡是入口的食物都有人试毒,不是那么好动手脚的。 病从口入…… 既不是宫中的膳食,那就是宫外头的了。 蒋月后脊背一凉。 她送去的那些点心,不会被人误会? 不行,她得避避风头,少去宫中走动。 蒋月借口着凉,身子不适躲在王府,暂时不用两头跑。 她装病装得像,差点连陈年玺都骗过了。 他风风火火地赶回来,满脸焦急。 蒋月涂了一点防晒霜,脸上发白,陈年玺攥住她的手,着急道:“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 蒋月对他比划了一个“嘘”,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公子别急,我是装的,我没病。” “你干嘛装病?”陈年玺长吁一口气,皱眉瞪她:“你有什么主意,要先和我商量一下啊。” “我也是没办法啊。” 蒋月把自己的担忧都告诉他了。 “宫中事多,我有点不好的预感,这才装病,免得两头折腾。” 陈年玺又缓一口气,眉间舒展几分:“你没事就好,那就安安分分留在王府,哪里都别去了。” “嗯。” 蒋月拽拽他的袖口,柔声道:“公子要不要和我一起装病?咱们一起偷懒!” 陈年玺勾唇,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他抬手,轻拍一下她的脑门:“你当我的差事是闹着玩的。” 蒋月“哎呦”一声,哼哼唧唧,惹他在意,又覆手过去,给她揉揉:“世子天天找我的麻烦,我要是装病,他还以为我怕了呢。” 他们在公事上明争暗斗,闹得很僵。 最近,工事所用的石料和木材,总是数目不对,陈年玺准备彻查所有的本册和账目,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工事本册,堆积如山, 他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看,经常一看就是一夜。 蒋月无事可做,正好陪他一灯熬油。 以前,她在便利店做事,最清楚这种痛苦,补货上货清点,磨人又累人。 他翻书,她摆上果盘瓜子。 他翻一页,她吃一口。 蒋月吃饱喝足,脑袋放空,双手托腮看他,慢慢入迷,渐渐花痴。 他的侧颜,居然比正脸更耐看,细长有形的眉眼,眼角上挑,精致中又带着点妖冶,弯长的睫毛,简直就是睫毛精转世…… 鼻梁就更不用说了,加分! 唇形,加分! 下颚的线条,加分! 盛世美颜! 陈年玺努力不让自己的分心,心间总有一根弦被她撩拨,不得安生。 半响,他终于开口:“你看够了没有?” “没有。”蒋月轻轻一笑。 “差不多得了。” 陈年玺抬眸,琥珀色的瞳仁,泛着烛光倒印的金泽。 蒋月微怔。 这也太好看了。 许是,地龙烧得太热了,身体莫名燥热,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 她果然还是贪图他的美貌啊。 蒋月突然站起来,上半身前倾,凑到他的面前,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她有点急,鼻子也直接怼过去。 “呃……” 陈年玺被她吓了一跳,有点吃惊,有点意外。 蒋月嘿嘿一笑,有点得意。 短暂的沉默之后。 陈年玺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她:“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蒋月换了个坐姿,摇头笑笑:“当然不是了!我就是表达一下,我对公子的倾慕之情。” “倾慕?” 这词用的,还有点水平! 陈年玺微微一眯眼睛:“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蒋月“哈”地笑出声来:“我怎么了?我怎么就打鬼主意了!” 这人好不解风情啊! 她看他的目光,一闪一闪地亮晶晶,眼睛里像是藏了星星。 陈年玺心有点紧,呼吸渐沉,清清嗓子:“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哦,您忙您的,我不打扰。”蒋月忍着笑,低头剥橘子,默默地塞一瓣到他的嘴里。 陈年玺无奈:“别勾引我!” 第101章 贫血 蒋月整张脸被烛光笼罩,她笑盈盈地看他,默默起身,走到门口,又听他道:“干嘛去?” 蒋月站在门外,冲他挥挥手:“我回去睡觉,免得打扰公子。”说完关门就走,干脆利落。 撩完就跑,乃是最高境界。 陈年玺薄唇轻抿,朗朗而笑。 被她这么一闹,他的精神舒缓,面前繁多的账目清单,看起来也没那么无趣了。 蒋月回去闷头大睡,陈年玺熬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趴在桌上稍微眯了一会儿。 蒋月煮了粥给他,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好说歹说,才抿了两口。 蒋月看他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心疼道:“公子仔细身体,别这么拼了。” 简单梳洗之后,陈年玺就出门了。 蒋月继续装病。 突然闲下来的日子,并不好过。 站久了腿疼,坐久了腰疼。 蒋月始终闲不下来,又不能去月喜楼做事,也不能去宫里八卦消息,她带着香宁,坐马车去了苏嬷嬷的宅院。 蒋小丫咿咿呀呀,学着说话,活泼好动,肉乎乎的小脸都快胖成球了。 嬷嬷们太宠她了,总是给她做好吃的肉糊糊,煮熟的南瓜碾碎加上蒸熟的肉末一起熬粥,略微粘稠,吃起来很香。 “结界……姐……” 蒋月抱着蒋小丫稀罕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又去见了弟弟蒋星,给带了好些水果点心,还有苏嬷嬷给他做的新衣裳和一包碎银子。 “姐,书院什么都有,用不了多少银子。” “你拿着,出门在外,有银子就是有底气,遇事也没那么慌。姐姐不能时常来看你,有事记得捎话儿给我。” “嗯,我都记住了。” … 院子里纷纷点上了灯,陈年玺还未回府,蒋月派人去看,才知世子爷那边都已经摆好饭了。 他们在一处做事,本该一起回来的。 奇了怪了! 等了又等,直到戌时,才等来陈年玺的马车回府。 蒋月顾不得装病,匆忙来到院门外,见陈年玺由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走来,登时一惊:“公子!” 他的脚步虚浮缓慢,肩膀下垂,一副很没有力气的样子。 “姑娘,公子方才晕倒了,在宫中喝了汤药才回来的。” “啊?” 蒋月忙走过去,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虚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了。 “公子,你怎么了?御医怎么说?” “说是……气血不足。” “气血不足?不就是贫血吗?” 陈年玺有气无力道:“你来扶我,让他们都散了。” 他的语气有点恼,觉得自己突然晕倒,弱不禁风似的,很没有面子。 蒋月搀他回屋,吩咐香宁去端热水来。 陈年玺晕倒的时候,后脑勺不小心磕到桌角,磕出一个三厘米长的口子,流血之后又结痂,血迹沾到领口,吓了蒋月一跳。 她又生气又心疼:“公子真是的……我可是金陵城最有名的厨娘,有我在,公子居然还能贫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陈年玺皱眉:“突然眼前一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是没睡好……” 蒋月气呼呼地打断他:“才不是没睡好,气血不足就是贫血!血液供应不上,身体机能出现问题……” 陈年玺越听越迷糊,蒋月也不能说太多,一句话总结:“总之就是营养不良加休息不够!公子在这么玩命,怕是要英年早逝了!” 她第一次说这么难听的话,陈年玺眉头紧锁,有点不高兴。 蒋月说归说,不忘用碘伏棉签给他消毒伤口,给他擦脸擦手,连沾了血的衣服也脱掉了。 煲好的汤,重新加热。 浓汤泡米饭,还配了一点小菜。 蒋月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明儿,公子和我一起装病。” “不行。” “不行也得行!我说的算!” “工程不能耽搁!” “公子要命要钱?” “什么钱?” 蒋月无奈,对他翻白眼。“磨刀不误砍柴工,先休息两天,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陈年玺也知自己的体力不支,做事勉强,他就是不想让陈年尧“得逞”,抢走自己的功劳。 蒋月长叹一口气,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突然软下语气:“公子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办?公子是我在金陵城唯一的依靠啊!” 骂一句再哄一句,软硬兼施! “……” 蒋月鲜少这么对他说软话,目光也柔柔的。 陈年玺抿唇点头:“知道了。” 其实,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是“对不起”。 陈年玺从小就很皮实,从不轻易抱病喊痛,这回生病,连王爷都有点担心了,发话让他歇着,莫要逞强。 桂圆枸杞人参鸡汤,小火慢慢熬,养胃补气。 蒋月又悄悄给陈年玺吃了两颗维他命,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问也不问,一仰头就给干咽了,连水都没喝。 补血要补铁,蒋月做了炒猪肝和鸡汤羹。 她给他喂什么,他就吃什么,安静又温顺。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就是他这两天的任务。 次日,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派人从宫中送来了一些补品,都是给陈年玺的。 康氏也过来装装样子,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陈年玺的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看着没什么大碍,蒋月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日夜不离。 陈年玺见她偷偷打哈欠,略微蹙了蹙眉:“我没事,你不用守着我了。” “不行!万一公子偷偷跑了呢!” 陈年玺无奈:“我往哪里跑?” 蒋月微低着头,侧过身倚靠在床柱上,眼睫弯长,遮掩眼中的困意。 陈年玺知道她不会听自己的话,挪动身子,掀开被子的一角,给她让出半张床的位置:“过来。你躺在外面,我肯定跑不了!” 蒋月犹豫一下,乖乖躺过去。 被子里好暖和,光滑的缎面,带着熏香的气味。 蒋月眼皮渐沉,一秒入睡。 陈年玺听着她低缓均匀的呼吸声,摸了摸她的头发,眸光温和,面露微笑。 她总是这样好睡。 他拿起手边的书,很轻地翻了一页,忽听她在身边朦胧呓语:“公子……吃肉……” 陈年玺忍俊不禁,一瞬间,心中充满了温暖。 第105章 孔雀盒 孙碧柔委屈流泪,说明她也心有怀疑。 幸好,她还记得细枝末节的小事,指明了胭脂有问题。 蒋月又押对了。 她将涂过胭脂的绢帕,掖在袖子里,等会儿过宫门的时候,就算被人看见,说是自己哭花的妆,也没人会多心怀疑。 一切顺利,待马车远离宫门,蒋月的掌心早已攥出一层潮潮的汗。 她深呼吸几口气,摊开帕子,仔细闻了闻,这胭脂很香,香中带苦,很不寻常,颜色也太深了,大红艳紫,隐隐透着一点湛青。 胭脂要么红要么粉,看着讨喜,这么厚重的红色,太过浓艳。孙碧柔根本就不会用的,也不是她的喜好。 有人给的或者送的? 蒋月回便利店用消毒液搓手,明明已经洗得很干净了,心里还是硌应。 蒋月将绢帕拿给苏嬷嬷过目,不让她碰,只闻闻味道。 “这味儿有点怪。” “是。” 蒋月又把帕子合上,不让她闻太久,蹙眉道:“孙碧柔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才会给我这个线索。” 她也挺犯愁的,没有现代的化验手段,做不了微量元素分析,很难确定,也无药可用。 “用胭脂来下毒,太显眼了。这么说,下毒的人是个女人了?”苏嬷嬷怀疑道。 “不一定是女人。” 苏嬷嬷微诧:“宫中妃嫔众多,勾心斗角,耍些小手段也是常有的事。” 蒋月摇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孙碧柔在宫里头没有树敌啊,她一直很安分,文文静静,太子殿下对她也是平平淡淡,还不至于招人嫉妒。而且,孙碧柔素来与世无争,有人和她争宠的话,她估计会是先退步的那一个。” “姑娘对孙碧柔说的那些话,万一她告诉别人怎么办?” “她心里有数,否则,也不会给我线索。而且,除了我之外,谁还会帮她呢?” 这么棘手的事,别人躲还来不及呢。 “这胭脂要怎么办呢?” 蒋月在心里转转主意,吩咐香宁去逮一只老鼠过来。 她用薄薄的竹片,将胭脂刮下来,用几滴清水稀释混在花生中,搁在小碟子里,给老鼠吃。 老鼠不挑食,吃得干干净净,活蹦乱跳的。 蒋月把它关在铁笼子里,先观察一夜再说。 等到第二天,笼子里的老鼠突然就死掉了。 苏嬷嬷震惊不已:“真的有毒?” 蒋月还留着那只绢帕,心里一阵寒颤:“只要查出这胭脂是从哪里来的,就能知道是谁下毒了。” 宫里头的东西,不管大小,哪怕是一张草纸也要记录在册,查起来很容易。 “姑娘千万小心啊。” “嗯,我还得去见孙碧柔。” 蒋月让苏嬷嬷保管那只绢帕,锁在匣子里,不许任何人碰。 为了调查,蒋月连月喜楼都不去了,接连两天往宫里头跑,却见不到孙碧柔了。 听说,她的病情加重,太子殿下吩咐下去,除了他和御医之外,谁也不许打扰侧妃静养。 蒋月听罢,心里有些不对味。 她昨天才见了孙碧柔,今儿殿下就不许人见她了,这是巧合吗? “太后,民女是不是不该去毓庆宫?” 太后摇头:“与你无关,莫要多心。昨儿,不止你一个人去看望了孙碧柔,还有太子妃,她见过孙碧柔之后,哭了大半天,自己也跟着病倒了。” “啊,原来如此。太子妃没什么大碍?” “说是没什么……哀家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们整天哄着她,从不说实话。 看来,只能从胭脂下手追查了。 她与宫中的几位内监大人关系不错,平时好吃好喝没少拿,正好寒暄几句。 “公公,这宫中的胭脂水粉都是哪里采办的?” “啊?姑娘看上哪位娘娘的脂粉了,言语一声,我帮你弄点。” “不劳公公。您还是告诉我哪里买,我自己去瞧瞧。我这种身份,不好和主子娘娘们用一样的东西,出入宫廷,太失礼了。我自己在王府偷偷地臭美一下,免得招人是非。” “姑娘果然有分寸。胭脂水粉都是从城中最大的秀荣阁买来的,姑娘过去看看,必有收获。” “多谢公公。” 秀荣阁,金陵城最大的胭脂铺子,蒋月略有耳闻,只是从未去过。 听说,那里是个一掷千金的好去处,东西都贵得离谱,说白了就是古代的奢侈品名店,高级会员才有消费资格。 蒋月坐着宁亲王的马车,和苏嬷嬷一起去了秀荣阁。 马车一停,就有人迎上来问候,热情招待。 蒋月特意穿得很华丽,耳上坠着珍珠耳环,手上挂着翡翠玉镯,涂脂抹粉,衬得脸颊宛如春桃盛开,娇艳可人。 她难得这么打扮一次,费时费力,居然是为了“卧底”。 秀荣阁,装饰得富丽堂皇,一走进去就有种“销金窟”的感觉,里面照顾客人的姑娘,都是一袭红衣的清丽少女,妆容更是明艳。 一盒圆圆的胭脂,就要三十两,问为啥这么贵,盒子是纯银打造的,盖子上还刻着精细的花纹和图案。 蒋月找到和孙碧柔一样的胭脂盒,忙打开闻闻,味道很香,完全两个味道。 苏嬷嬷小声道:“既是从这里买的,一定找得到,姑娘别着急。” 蒋月翻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和那盒一样味道的。 “姑娘,这是刚出来的新货,宫中的娘娘们最喜欢了,它质地油滑,加了芍药花汁,香气怡人。” 蒋月指着盒子的图案道:“这孔雀图案的胭脂,都是一样香气一样颜色的吗?” “是的。” 蒋月若有所思,买了两盒。 回府之后,她又把胭脂混上花生喂给老鼠吃,结果,老鼠一点事都没有,没死没伤。 胭脂盒是一样的,胭脂膏却是被调过包的。 是谁干的? 蒋月无奈叹气,正巧被陈年玺听到,他缓步而来,站在她的身后,居高临下地看她摆弄那些胭脂盒子,指尖粉红。 “今儿不玩泥巴,玩胭脂了?” 蒋月仰头看他:“公子你回来了。” 陈年玺摸摸她的头,长臂一伸,绕过她的肩膀,抓住她的手,看了看,又低头闻闻:“好香。” 蒋月拢拢盒子,有无力气地站起身:“线索又断了,好烦!”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陈年玺一直想帮忙,奈何她总是摇头拒绝。 “千万别!公子做公子的事,我做我的事,你别掺和进来,免得麻烦。” “你都不怕麻烦,我怕什么?跟我说说,下一步怎么办?” “不知道,毓庆宫的宫婢内监得有上百人。谁都有可能在胭脂膏里动手脚,太难查了……而且,我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再这么拖下去,我真怕孙碧柔会死,那就太惨了,无缘无故丢了性命。” 陈年玺垂眸不语。 天底下无辜惨死的人还少吗? “你救不了她的。” 他突然说了一句泄气的话,蒋月蹙眉:“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她死啊。” “也许她死不了呢。” “公子,你是没看见她的样子,太惨了。” 说着说着,蒋月一脸愁绪。 陈年玺搂过她的肩膀,拍了拍,似在安抚:“先缓缓,你那么聪明,定会有办法的。” 兜兜转转,还得继续进宫找线索。 太刺激了! 太子妃对蒋月一直信任有加,见她来访,吩咐宫婢们备上茶点:“我这里的点心,不比你做的。” 蒋月忙呈上自己带来的食盒:“承蒙娘娘喜欢,民女感激不尽。听闻娘娘身体不适,民女很担心……” 太子妃的气色还不错,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娘娘您要保重身体啊,侧妃娘娘的病,就交给御医们去照料。” 太子妃微微点头:“我也算是半个废人,不添乱就不错了,哪有帮她的本事。我只希望她能没事,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关。” 蒋月起身把食盒放到桌上,有意无意地瞥向梳妆镜,匆匆扫过上面的东西,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蒋月又坐回去喝茶,忽地门外有人来报:“娘娘,殿下跟前的吴公公来了。” 这位吴公公,蒋月也认识的,忙起身行礼。 吴公公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弯腰拱背,双手托着一个红漆木盘,上面盛放着一些瓶瓶罐罐。 “娘娘,这都是殿下吩咐奴才给您送来的,有珍珠膏,香粉,胭脂……” 太子妃娇俏一笑,忙让宫婢收下。 “东西多得都用不完了,殿下还要赏……” 蒋月闻言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目光瞬间一滞,孔雀图案的银盒,那个盒子! 她一眼就认出那个盒子,心跳猛地加速,又垂眸掩饰,开口道:“殿下真疼娘娘啊。这么多好看精致的玩意儿……民女见都没见过的。” 太子妃笑:“殿下他近来总想让我打扮打扮,说多涂些胭脂,看着更喜气,人也精神些。” “是吗?民女也觉得太子妃近来用的胭脂好看,红润适中,不知是哪一个?”蒋月明知故问,心都悬到嗓子眼儿了。 太子妃素手纤纤,指了指孔雀盒:“就是这个。” 第107章 大好机会 冷宫幽闭,诸多忌讳,不可随意出入。 陈年玺看看图纸,又看看陈年玺:“我一个外人,出入内宫深苑,实在不妥。” 陈年尧淡淡一笑,当着旁人的面,温和道:“三弟是自己人,我才能这么放心,你辛苦一趟,实在不行,多带几个嬷嬷过去。拜托了三弟。” 是自己人才给他挖坑跳! 陈年玺不好当着大人们的面,折他的面子,点点头:“我尽力而为。” 华清宫,原本是华贵妃的寝宫,华贵妃曾经风光一时,可惜红颜早逝,她死后,这宫苑空置已久,隐隐有些不好的传闻。后来,华清宫又被赏给了一个刚入宫的才人,结果,那位才人也离奇病死。 从那之后,华清宫就有了闹鬼的传闻,最终成了安置废妃罪嫔的冷宫。 陈年玺让嬷嬷们带路,还有几个内监随行,冷宫年久失修,屋顶是漏的,墙壁是破的,杂草丛生,潮生苔藓。 这里的气味就更不用说了,难闻得很。 陈年玺按着图纸标记的地方,一一查看,突然有个疯女人跑出来,张牙舞爪,她披头散发,满身恶臭,长长的指甲弯长,像是妖怪的爪。 陈年玺被她吓了一跳,幸好有内监阻拦,她才没有冲得太近,不过那长长的指甲,还是划破了陈年玺的手背。 三条血道子,触目惊心。 “娘娘,娘娘……” 陈年玺皱眉,看着那疯娘娘,莫名有点眼熟。 她的脸很脏,五官玲珑,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 “她是……” “三公子,您没事儿?她是德妃啊!” 陈年玺隐约想起什么,德妃…… 他小时候见过几次,她是个大美人,生于异族外邦,为人爽朗,不拘小节。 “德妃娘娘,什么时候疯了?” 陈年玺诧异不解。 “自从被打入冷宫之后,娘娘就疯疯癫癫的……” 内监和嬷嬷们一起把她关回房间,她隔着门窗,噼里啪啦地一顿乱捶,嘴里只骂一个字:“杀!” “公子你受伤了,不如先回去。” “没事,我再看看。”陈年玺绕了一圈,把世子爷交代的事情做完,才又对那嬷嬷说:“你们多关照德妃娘娘一下,银子方面好说。” “ 三公子放心,她好歹也是宫中的主子,吃饱穿暖不成问题。” 陈年玺拿着图纸回去交差,陈年尧见他的手背受伤,一脸关切:“三弟,你受伤了,快找御医来看看。” 陈年玺懒得陪他演戏,推辞身子不适,早早回府去了。 一路上,他都用手帕捂着伤口,他记得蒋月说过,受伤要立马回来,交给她来处理。 蒋月拿碘伏给他消毒,破了一点皮,伤口很浅,没什么大碍。 “关在冷宫的人,不是疯疯癫癫,就是满腹怨恨,世子爷让公子去冒险,早料到你会受伤。” “小事而已。” 蒋月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公子整天陪他演戏,兄友弟恭,他的脸皮真厚。 “华清宫是最后的工程了,做完这件事,我就和你去建农庄,不,农场。” 蒋月欢喜:“当真,公子想好了?” “我想好了,暂时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清净一阵是一阵。” “是啊,咱们修养生息,回头接着跟那个虚伪的世子爷,继续斗!” 世子爷的婚事,听说要定下来了,先让他得瑟得瑟,早晚有他被打脸的那天。 韩府的嫡次女韩新雅即将加入宁亲王府。 婚事定在下个月,略显匆忙,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康氏一手操办,据说光预算就有五千两,府里的下人们被她折腾够呛,背地里抱怨不断。 … 自那日蒋月见过太子妃之后,心里就像是横了一根细细的刺。 一个随意下毒的疯子, 太后娘娘时常念叨她,让她进宫给自己作伴。 蒋月暗中留意,对宫中的每一样物件都十分小心。 一盒点心,娘娘只吃了半块,长吁短叹。 “之前,哀家这里多热闹,现在冷冷清清……” 蒋月垂眸,心思早就飘远了,忽听太后说了一句:“不如你留在宫中,陪陪哀家,如何?” “啊?”蒋月一惊,险些掉了手中的茶碗,眼神不安:“娘娘,民女身份卑微,怎能留在宫中常住。” “你怎么吓了一跳,哀家吓着你了?” “没有,当然没有。” 太后了然一笑:“你在王府更自在些,是?” “不瞒娘娘,民女留在王府,都是为了三公子。” 太后娘娘笑:“年玺待你如何?” “回娘娘,三公子对我很好,否则,民女也不会一心一意地跟着他。” 这是句很中听的话。 太后心悦:“世子爷的婚事在即,王府再多办一件喜事也无妨,年玺也不小了,该娶妻生子了。” 娘娘突然提起此事,蒋月计从心来,偷偷掐自己一把,眼泛泪光:“民女怎敢奢望……” “咦,你这孩子怎么哭了?” 蒋月忙起身掩饰,眼泪仍扑簌簌地往下掉。 太后道:“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蒋月摇头,只说自己配不上公子,公子三番几次去请求王爷赐婚,王爷和王妃就是不肯点头,还重重责罚三公子,她看了很心疼,再不敢提起此事,也让三公子断了念想。 “民女只要能留在三公子身边就好,其他的再无奢望。” 她以退为进,太后心中更软。 “出身有什么要紧,人品好才是最重要的。难怪你这么委屈,哀家来帮你做主如何?” 蒋月抬眸,泪光闪烁:“娘娘……真的?” “你能干又聪明,一双巧手,更是世间难得。哀家愿意成人之美,让你们欢欢喜喜过日子,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多谢太后成全。” 蒋月跪地谢恩。 她的运气也太好了,白捡来一个大好的机会来气死康氏。 太后心慈,说到做到,没过两日,她就唤来康氏,与她商定陈年玺的婚事。 康氏自然一百个不愿意,推辞阻挠。 太后却认定了蒋月,让她做个顺水人情,莫要让两个孩子伤心难过。 “有情人终成眷属,此乃人间一大幸事。近来,宫里宫外的是非不断,就当让让孩子们冲冲喜。” 康氏皮笑肉不笑,只能点头应允。 第108章 婚事 太后娘娘一出马,万事皆有可能。 蒋月万万没想到,最难办的一件事,因为她老人家的一句话就风轻云淡地解决了。 最强buff! 她和陈年玺说起此事,脸上满满得意:“这下王妃娘娘要被我气死了。今晚咱们吃烤串怎么样?庆祝庆祝!” 陈年玺见她那么欢乐的样子,自己也很高兴,但琢磨片刻,又觉得不太对,:“你是因为婚事成了,才这么高兴的?还是为了气他们?” “有什么分别吗?婚事成了,我可以顺理成章地和公子在一起了,我高兴,能让王爷和王妃对我刮目相看,我更高兴!之前,动不动就拿门当户对说事,还打了公子一顿,我都记着呢。” 陈年玺闻言点头:“说的也是,你不要太高兴了,如果婚事要和世子爷一起办的话,未必会有多风光,银钱都是可着那边的,咱们估计要自己张罗了。不过,我不会委屈你的,该有的都会有。” 蒋月听完,差点“哈”地一声笑出来:“公子,我求之不得呢!我蒋月的婚礼就要自己花钱自己办,谁的脸色也不用看!” 月喜楼的生意好,莫说几千两,一万两也拿得出来。 果然,康氏被蒋月得逞的婚事,气得胸口疼,躺了两天才缓过来。 王爷是孝子,娘娘说什么是什么,只让她去安排着办。 两兄弟同办喜事,唯独把陈年甫给落下了。 他面子上挂不住,心里也憋屈,整日借酒消愁,被侧王妃容氏撞见,连连责备:“二公子,好不争气,这么下去,你早晚连三公子都比不上,被王爷厌恶嫌弃!” 陈年甫借着酒劲儿,发牢骚说没人帮他,他一个人没钱没人没势,还能做什么! 容氏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巴结王妃娘娘,两门婚事一起办和三门婚事一起办,也差不了多少。 康氏正看蒋月不顺眼,自然不愿意让她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嫁入王府。成婚那一日,世子最占风头,陈年甫也趁机踩一脚的话,谁还会在意陈年玺和蒋月呢? 果然,康氏同意了。 宁亲王府三位公子同时娶妻成婚,一时间成了金陵城中最轰动的大新闻。 世子爷娶的是国公之女,身份尊贵,陈年甫娶得是国公庶女,就是那位当初要指给陈年玺的韩新月,同样是大家闺秀。 相比之下,陈年玺和蒋月就成了最不起眼,最招人口舌的一对。 外头的传言难听,府里的人也跟着嚼舌头,香宁气不过和她们吵了几句,被蒋月叫回来:“你和她们动什么气!” “她们乱说,姑娘也是要加入王府做夫人的人了。” “管她们呢。她们贬低我,也是为了不得罪王妃娘娘,你不必去较真儿!你是要跟着我做大事的人,要学会忍耐。” 香宁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筹备婚礼的事,全赖有苏嬷嬷帮忙,蒋月的嫁衣和嫁妆,都是她按着规矩来张罗的。 康氏摆明了欺负蒋月,只拨了三百两银子给他们,世子爷的预算却有一千两,连陈年甫都有五百两。 康氏厚此薄彼,陈傲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他气陈年玺不争气,非要娶蒋月不可,放弃联姻的大好机会。 陈年玺不想委屈蒋月,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给她,蒋月把他的银票和金条都锁起来,压根没想用。 陈年玺挑眉:“给了你,为何不用?” “成亲而已,犯得着要清空积蓄吗?我的嫁妆都没多少,咱们不用烧钱摆阔,温馨点就行了。” “不办得风光一点,外人又要嚼舌头,让你难做。” 蒋月笑笑:“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我会赚钱,谁瞧不起谁啊!” 陈年玺会意:“你无所谓,我也无所谓。” 蒋月和他商量:“苏嬷嬷说,我没有在金陵没有娘家,成亲当日,让我从月喜楼出嫁上轿,公子也要过去迎亲才行。” “你说的算。”陈年玺忽地想起一事:“你的爹娘尚在,不让他们知道吗?” “他们不配!” 蒋月才懒得理会蒋家那三个贪心鬼,好不容易摆脱干净,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陈年玺眸光一沉:“你这么恨他们么?” “岂止是恨,是厌恶至极!” 蒋月气呼呼地坐下来,给自己倒茶喝:“卖儿卖女的自私鬼,根本不配为人父母!如果那天我没有带着弟弟妹妹逃走,后果不堪设想。” 陈年玺忙劝她一句:“不提了,这里是金陵城,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们的。” “见到了我也不怕,该害怕的是他们!” 她气鼓鼓地样子,有点逗。 陈年玺顺势抬手掐了一下:“脾气真大。” “本事大的人,脾气也该大点。” “不害臊!” “对,我就是这么牛气!” 两人说说笑笑一阵,蒋月提议道:“哪天公子和我一起给太后娘娘请安谢恩。多亏了她老人家,咱们才能在一起。” 陈年玺赞同道:“前两天,我已经去亲自谢过太后了,咱们再去一趟也好,免得她老人家寂寞。” 不知怎地,蒋月又想起孙碧柔和太子妃,轻轻一叹:“咱们欢欢喜喜,她们却默默等死。” “未必会死,只是我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啊,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呢?” “他们不会是想要害太子殿下?” 蒋月不觉得:“殿下不是每天生龙活虎的吗?他哪里有事?” “现在没事,以后呢?可以放长线钓大鱼啊。” “我也不知道了,殿下身边的人,公子能认识几个?你有怀疑过谁吗?” 陈年玺摇头:“我没你那么聪明,猜不到的。” 蒋月轻哼一声:“公子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夸我,不如这样,再进宫的时候,我去送些喜饼给太子妃,再去问问孙碧柔的状况。” “你未必救得了她。” “再看看,好歹一条人命,死了多可惜。” 孙碧柔也挺苦命的,不情不愿进了宫,自己的青梅竹马又是个出家人…… 等等!出家人! 蒋月突然灵光一现,也许寂云大师可以救她呢! 第111章 农场 陈年玺蹙眉。 南宫晏斟酒给他:“你愁眉苦脸做甚?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罢了,人云亦云听个乐而已!” “你不觉得奇怪吗?宫里有人中毒,御医们却当没看见没发现一样,这分明有问题。” 南宫晏美滋滋地品着酒,心情一点都没受影响:“你管那么多干嘛?多管闲事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结果,你安分些。” 陈年玺睨他一眼:“事情撞在眼前,躲不开就只能管。” 南宫晏笑笑:“我猜,都是月姑娘的主意。你做不了她的主,只能听她的。” 陈年玺抿唇,也不反驳。 “月姑娘好本事,把太后娘娘哄得开开心心,把你也治得服服帖帖。” “你少说混帐话。今儿你把她吓得够呛,这笔账怎么算!” “三爷越来越小气了。” “是你越来越疯!” 南宫晏挑眉一笑:“你且等等,我回去问问我家老爷子,看他怎么说?” “宫中的事,先不要招摇了?” “你怕什么?我老子还能害你不成!宫里头的事,牵扯太深,谁的手也伸不进去。” “如果真的是太子所为,后果不堪设想。” 陈年玺一直以为太子是个宅心仁厚之人,将来必成明君,可惜,事情总不能如愿。 “你辅佐太子殿下,无可厚非,赌注都压在台面上了,反悔也是全赔,先豁出去看看。” 南宫晏劝他看开点,人无完人。 “你倒是和我一起豁出去啊。我在宫里,水深火热,你在外头逍遥自在!” “我这人素来喜欢慢半拍。” 酒足饭饱,南宫晏醉醺醺地坐马车回去了,陈年玺脸颊微红,毫无醉意,蒋月扶他坐上马车,送他回府。 康氏不知怎地知道了,派人稍话责备二人:“青天白日就喝得不醒人事,成何体统!三公子肆意而为,姑娘也该规劝规劝,不要在外头丢了王府的体面。” 蒋月垂眸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近来康氏动不动就来找她的麻烦,她都是表面笑呵呵,内心无限反弹。 苏嬷嬷拿着一摞地契过来,给蒋月过目按手印。 “十亩良田,五年契约,姑娘过过目……什么时候得闲了,再去跟我看看。” “嬷嬷办事真快,那就明儿!” “也好,公子要不要一起去?” 陈年玺盘腿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像睡着了似的。 蒋月回头看他一眼:“咱们先去,等收拾妥当了,再让公子过去。” 谁知,次日早晨,蒋月一出府门,就见陈年玺坐在马车上的侧脸,树顶透过的阳光,正好覆在他的脸上,有种迷之神采。 他微眯着眼睛,看过来,对蒋月勾唇一笑。 蒋月莫名心跳加速:越来越会撩人了,大早上的,不带这么玩的! 她跳上马车,欢脱如兔。 陈年玺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了一下她的额头,生怕她磕到碰到。 苏嬷嬷很识趣,带着香宁去做后面的那那辆马车,让他们亲近独处。 “公子怎么来了?” “放你一个人去荒郊野外,我始终不放心。” 蒋月莞尔:“因为南公子的玩笑?没事的,宁亲王府的马车谁敢截道?” 陈年玺攥住她的手,包入掌心,半开玩笑:“王府的人就敢截啊。” 蒋月闻言一诧,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想要问公子来着,公子之前流浪在外,为何不找人求救?” 以他的身份,只要通报一声,各州各郡抢着来人巴结讨好,可他却低调行事,宁愿跟着她吃苦遭罪。 陈年玺眸光一沉:“好好的,说起这些作甚?”他停顿一下,才道:“我当初在猎场是被自己人暗算的。虽然,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我知道……王府之中,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 “谁?” “七成是王妃,三成是世子。” 原来他心里明镜似的,蒋月抿紧了唇:“我也这么怀疑过,公子有难处,不得不低调行事,一旦暴露,后患无穷。” “王妃视我为眼中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太欺负人了。” 蒋月幽幽叹了口气。 话题有点沉重,她忙调转话题,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和安排。 宅院才刚刚开始盖,连屋架子还未成型,如今能暂时歇脚的,只有一处茅草屋。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桌椅板凳茶壶茶碗,样样都有。 等到宅院建成,良田开荒,她可以和陈年玺经常过去小住,种种菜摘摘花,放松心情。 陈年玺刚开始听着,还觉得挺不错,闲散田间,风淡云清。可听着听着,蒋月又说要养猪养牛,还要做一间大大的鸡舍…… “猪,牛,羊,鸡!都和咱们在一个院子生活?” 蒋月捂嘴偷笑:“是啊,农场里面怎么能不养小动物呢,如果地方够大,我还想养几头毛驴拉磨呢!” 陈年玺蹙眉,脸上的神情无奈又好笑。 “全方位,纯享绿色农场。公子可别嫌弃,到时候还得帮我的忙!” 蒋月想要建造一条属于自己的生产补给线,肉蛋奶菜,配量充足。 近三十亩的田地,被她划分成粮食区,蔬菜区和果树区,每亩地都要有两个人来看管栽种,算下来就是将近六十个长工。 附近的农家有不少人想要做事,这里的工钱丰厚,又是王府的地盘。 苏嬷嬷把名册拿过来,上面不止有人名,还有他的住址和家属亲眷。 陈年玺翻看一页,不解道:“写得这么仔细,快闭上户部了。” 蒋月笑:“没办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把他们的底细查清楚了,省得有人浑水摸鱼来捣乱,我也能安生点。” “就属你的主意多!”陈年玺合上本册,弯曲食指,轻刮她的鼻尖:“亏得你这样仔细,否则,我怕是要死上千千万万回了。” “公子这是夸我呢!”蒋月莞尔一笑:“若是没有公子的信任,我也难做到今时今日。” “嗯,我听出来了,你是真的在夸我。”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往田边溜达,田地还未开垦,零零散散地,有几个农户正在忙活,他们正在往田里埋新鲜的牛粪和鸡粪,然后翻土铺平,盖上些许稻草,等到明年开春,土也养肥了。 陈年玺鼻尖一动,有些无奈:“这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对不住了公子,农家肥就是这个味儿!”蒋月笑,又带他回去喝茶:“这是大麦茶,很香浓。” 陈年玺没什么胃口,见只有苏嬷嬷一人在旁,便问:“明儿你还要进宫?” “嗯,昨儿送来的芋头和山药都很新鲜,我做些小食给娘娘送去,顺便再看看,那位世外高人有没有办法救人?” “明儿我要去工事处一趟,有些工程要收尾。” “恩,公子小心些就好。” 苏嬷嬷见他们有商有量,微笑道:“公子和姑娘和和美美,必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人在做,天在看,到底是福气还是报应,看人不看命。 … 一卷手抄经,满满心血。 灵隐寺住持寂云大师,以一人之力,用短短三天的时间,背写佛经十卷,送入宫中长生殿。 太后娘娘大为震撼。 又过了一天,寂云大师觐见太后,为太子妃和侧妃娘娘祈福诵经,整整两个时辰。 如此大费周章,一时流言四起。 有人说,孙碧柔和太子妃并非身子不适,而是中了邪。 邪灵凶残,骇人心骨。 孙碧柔只剩下半条命了,孙家上下忧心忡忡,孙老爷子亲自去求太后皇后,让女儿暂时出宫,重返灵隐寺静修,以佛祖之力镇住她身上的邪灵。 太后微微不悦:“哪来的邪气恶灵,你们孙家是书香门第,读书人不可口出狂言!” “娘娘,微臣快四十岁才得了这个女儿,她就是微臣的半条命啊。” 太后无奈,最后松了口。 三日后,孙碧柔被悄悄送出宫外,在孙府休整半日,才送去灵隐寺。 虽说是悄悄形事,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蒋月与苏嬷嬷对谈,松了口气:“寂云大师有点办法,没有让孙碧柔惨死宫中……” “姑娘也安心了,这次的中毒风波,也该告一段落了。” 蒋月蹙眉:“我也怀疑过太子殿下,但三公子与我说,他不是这样的人,毒害的自己妃嫔,令人费解。” “姑娘还想查下去?” 蒋月摇头:“想查也查不了,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啊,公子和姑娘大婚在即……” 蒋月微笑。 婚事不算最要紧的,农场才是她的重点。 深秋的早晨,天亮得越来越晚,来月喜楼吃饭的客人,常在中午爆满,一压一个来时辰。 客人们受不了冷风,只能回家。 一天的客人少了三成,随心配和宅急送的订单也少了四成。 堂食费时,外卖费力,而且,汤菜不宜存放,也不宜保温,哪怕是马车直送,大半个时辰也凉了。 蒋月随机应变,把菜单改动一下,多汤菜多面食,无论什么套餐都送每日例汤,牛肉萝卜,玉米排骨,都是热门款。 她找了几位陶匠,订做食具,图纸都是自己画的,内外两层,小器套大器,给炭火留一点位置,单做外卖用。 第115章 古早言情 蒋月和陈年玺商定离府,让康氏和世子爷大感意外。 这小小的“奸计”,居然这么容易得逞,两人干脆利索,听说已经开始在打包收拾行李了。 明明是为了避讳八字,暂离王府,传着传着就成了陈年玺被王爷“撵”出王府。 传言的版本各不相同,但每一个故事里,蒋月都是最大的原因。 陈年玺娶庶民为妻,让王爷很不高兴,父子俩积怨已久,终于一发而不可收拾。 蒋月忙着改造月喜楼,将二楼做了一处隔断,加建楼梯与一条小小走廊,这样一来,蒋月可以从后院直接上侧边的楼梯上去,而且,二楼的卧房与水房,离着客人们的雅阁,也有一点距离。 砌墙不算费事,只需天的功夫,楼梯略难,要先上支架定桩,一阶一阶地往上铺。 算算半个月的功夫也够用了。 月喜楼恢复营业那天,蒋月亲自掌勺,照顾了几位熟客,谁知,他们见了她,纷纷关切询问,话里话外都在担心她的处境。 蒋月有点懵,自己新婚燕尔,满脸喜气,哪里有什么不对!后来一问才知道,都是外头传言惹得祸。 “三公子被王爷撵出来,这么大的僵局,不好化解啊。” 蒋月微微一笑,坦然道:“事情并非如此,个中缘由,我不便明说,大家千万不要误会,王爷和王妃娘娘对我和三公子都是疼爱有加。” 人前要会说话,人后要会办事。 蒋月这般回应之后,城中的传言闹得没那么厉害了。 香宁替自己的主子不值:“王妃娘娘什么时候疼爱过您啊,憋着主意欺负人!夫人这次搬出来,心里一点都不委屈吗?” 蒋月捏了一下她的脸,含笑道:“你这么有脾气,还想为我出头不成!” “我替夫人不值,什么双月相克,胡说八道!” 蒋月点头:“嗯,你这觉悟不错。”她若有所思,想着外面的传言那么厉害,自己也该回敬一下。 等到她和陈年玺正式搬离王府之后,蒋月让苏嬷嬷托人找了几个天桥底下说书的,一人五十两赏银,让他们每天都去说一个故事,还是个爱情连载故事。 《人生若只如初见》 男主人公是王侯贵子,女主人公是平民厨娘,两人一见倾心,互定终身,可惜因为尊卑有别,被男主家族百般阻挠,活生生地拆散了,两人相恋甚苦,感天动地,终得一位仙人出手相帮,这才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就一段美满佳话。 蒋月自编剧本,直接整出来一出古早言情偶像剧,让那些说书人赚得盆满钵满,客人们也爱听,不少夫人姑娘天天包场,请说书人从头到尾连讲一遍,感动得眼泪汪汪。 有钱的包场,没钱的蹭场,总能听个乐儿。 原来,古时的人也爱磕cp啊。 这故事意外爆火,渐渐地,有人琢磨出来一点猫腻道:这故事里的人,怎么越听越像宁亲王府的三公子呢? 俊美无双的王侯公子,聪慧可人的农家厨娘,这不就是陈年玺和蒋月吗? 这出“古早言情剧”,让月喜楼的生意更好了,有人还和蒋月打听,有没有听过近来最热门的说书故事。 蒋月自然装作不知道地摇摇头。 “什么故事?” “是好故事,感天动地的好故事啊!” 蒋月偷笑,这么上头么? 陈年玺每日两天一线,除了月喜楼,就是工部,途中偶尔路经街巷,也能听到一些议论。 他问蒋月,这故事是哪来的? 蒋月也不避讳,指指自己:“我编的啊。” 陈年玺惊诧不已:“你编的?为何外头的人都传遍了,人人都说什么初见……” 蒋月笑:“好生愚钝,既是我编的,自然是我传出去的啊。” “你……”陈年玺莫名其妙,神情略显局促:“你干嘛把咱们相识的故事编成书来说!” 蒋月笑笑:“故事是编的,说的是咱们也不是咱们,你不必担心,男主人公现在人气旺,口碑好,城中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在夸他有情有义呢。” 陈年玺清清嗓子,脸有点红:“我不需要别人来夸我!” “公子不要害羞,只是故事而已,而且,我也不是为了出风头才乱编的,王妃借故让咱们离府,外面都在传你是被嫌弃撵出来的,我听了心烦,才想到这一招用故事压住故事。” 陈年玺先是一怔,后又一笑:“你是为我出头啊!” “算是。你不会生气了?” 陈年玺摇头:“我没生气,就是觉得有点怪。” 蒋月笑:“你不会是害羞了?” 陈年玺见她笑得调皮,伸手掐她软软的脸:“才子佳人,一见钟情……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分明只想赚我的银子。” 初见惊魂那一幕,他此生难忘。 蒋月抿唇低头:“哪有?我明明对公子也很动心啊,只是我当时没说罢了。” 他那张脸,谁看了不着迷,只是她太爱钱了,才会暂时忽略他的“美貌”。 “是吗?” “是啊,我最喜欢你了。” 蒋月说完,张开双手,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抱抱。 陈年玺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朗声而笑。 又过了几日,康氏参加官夫人的茶话会,席间听她们议论纷纷这个故事,不由好奇,谁知一问才知,康氏本就是个敏感多疑的人,不用把故事听完,便联想到了什么。 她当即脸色一沉:“这是什么野话小说,不成体统!” 那些夫人们都是追书的铁粉儿,听了这话都有点不高兴了:“王妃娘娘,这故事里的男女主角,齐一和翡翠可是一对情比金坚的痴心人呐!若不是齐一的后母反对阻挠,两个人也不会如此苦情……” 后母!阻挠! 这几个字重重地戳中了康氏,她再也坐不下去了,借故离开,只觉大人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儿。 康氏气呼呼地回到王府,派人去打听这故事从哪儿来,结果是天桥下…… 韩新雅过来请安,见她闷闷不乐,关切几句,康氏问她知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韩新雅居然也点点头:“略有耳闻,之前陪我母亲去喝茶的时候,听过一点。” 康氏气急,脸色阴郁:“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干的。” “啊?” “蒋月,一定是她指使人做的,故意编造这个混账故事来指桑骂槐!” 韩新雅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蒋月那个丫头鬼机灵的,什么招数都想得到!” 康氏被气得胸口隐隐作痛,韩新雅忙宽慰几句:“娘娘息怒,身子要紧,三弟妹再怎么和您置气,也犯不着拿自己的事情出去胡说啊。” “一个贫贱出身的野丫头,还有什么禁忌!”康氏咬紧牙关:“恶毒的后母,这分明就是骂我!” 韩新雅从未见她这样生气过,暗暗惊讶。 陈年尧与韩新雅平时相敬如宾,鲜少亲近,除了合房的日子之外,他们几乎都是各睡各的。 韩新雅想和他多亲近一下,又碍于女儿家的脸面,不好表现。 今儿康氏大怒,她有了理由与他见面详谈。 谁知,陈年尧和康氏的态度,截然相反。 他哈哈一笑,喃喃道:“有点意思,这个蒋月啊,真是狡猾又聪明。” 韩新雅蹙眉:“世子,婆婆都被气成那样了,您还说笑……” 陈年尧抬眸看她一眼,嘴角的笑容淡去三分:“小事而已,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母亲那边我会安抚劝说,没事的。” 韩新雅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碗:“我从未见婆婆生这么大的气,有点心急,有点害怕。” 软软的语气,听了本该让人心疼才对。 陈年尧却淡淡一笑:“一家人有什么好怕的,你早些回去歇着,莫再费神。” 咦? 他让她走? 韩新雅不太情愿起身:“世子爷呢?不和我一起休息?” “啊,今儿不是十五,我就不陪你了。”陈年尧轻描淡写,一句婉拒。 韩新雅倍感窘迫,低着头走了。 每个月只有那么几天,他才会陪着她,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就算是皇上临幸妃嫔,也不会如此严苛计算。 韩新雅忍不住想,世子爷是不是压根就不喜欢自己,越想越心寒。 一个心寒,一个心焦。 陈年甫整日黏在韩新月的身边,惹她心生厌恶,她听闻姐姐独守空房,连忙过来陪她说话,借故摆脱陈年甫的纠缠。 姐妹俩各怀心事,连连叹气。 韩新月沉不住气,先开了口:“二公子整天游手好闲,能躺着就不坐着,我真是受够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偏偏他一点志气都没有。” 韩新雅闻言,心里更不痛快了,冷笑一声。 “姐姐,明儿咱们出去走走?” 韩新雅眸光一闪,点点头:“好啊,我正想回娘家呢。” “回娘家……恐怕不妥。” 嫁做妇人的女子,不能轻易回娘家,很容易让人误会,惹人闲话。 韩新雅狠狠瞪她一眼:“堂堂国公府之女,有何不妥!你能不能别这么胆小怕事,一点用处都没有。” 第119章 古代101 一幅小像,三两银子。 这价格可不便宜。 香宁从外面买回来两幅小像,拿给蒋月过目,一张略精致些,纸是上好的云州白宣,还有一张很粗糙,用的是漂白过的草纸,摸起来都是沙粒感。 “三夫人,这副三两银子,这副一两影子,这些人太过分了!穷疯了才会做这样的事!” 蒋月也有点纳闷,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都是些秀才画工大胆而为,他们不止画了画像,还有画本画册。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这条“产业链”就慢慢成型了。 陈年玺看到自己的画像,也是震惊不已。 蒋月走到他的跟前,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脸:“三爷这张脸,还真是人见人爱,价值连城啊。” 陈年玺眸光一沉,忽地抓过她的小手,按在嘴边,惩罚似的咬了一口。 “啊!” 蒋月吃痛。 陈年玺皱眉:“不会又是你捣得鬼吗?” “当然不是了,不过还是因为上次的故事……三爷一下子成了万人迷,大姑娘小媳妇的,春心萌动,着实不得了。” 陈年玺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十分困扰:“我不喜太过招摇,这些画像,一定要清除掉。” 蒋月见他语气严肃,一本正经,忙道:“三爷先别急啊,那些秀才画工也是混口饭吃,我来想想办法,让他们画别人去。” “画谁啊?” 蒋月想想:“自然是别的俊俏公子了,金陵城这么大,总能找到几个好看秀气的,包装包装,让他们出名去!” 陈年玺听糊涂了,不解其意。 他只知道蒋月一肚子主意,不会让事情越闹越大。 第二天,蒋月请南宫晏来吃饭,把那些小像拿给他看,惹得他哈哈大笑。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这张脸也有任人摆布的时候!” 蒋月请他帮忙,在城中举办一个甄选大会,参选之人必须是年十六到年二十五之间的青年男子。 比赛设为三轮,比才艺,比文采,比容貌风姿,最后获胜的人,便可得到一百两黄金的奖金,还有“金陵公子”的美称。 南宫晏听得挑眉,直觉有趣又新鲜,开口道:“这种把戏,我倒是常见,青楼选花魁,就是这个套路。” 蒋月坐在对面,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捂着手帕,咳嗽掩饰。 他也太直接了……选花魁都出来了。 不过,话糙理不糙! 蒋月微笑掩饰:“公子肯帮忙就好,外头闹得这么乱,三爷很头疼,他是最不喜出风头的,痴迷的追随,容易误了三爷的大事。所以,我才想到用这个办法,用热闹取代热闹……” 古代101,追星就是要热闹! 天底下的俊朗公子多的是,何必迷恋一个人有妇之夫! 南宫晏拍拍手:“好计谋!” “公子要多多帮忙,银钱方面不是问题。” “我不缺银子,缺热闹。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两人商定之后,南宫晏还给她带了一个好消息。 山鹰镖局的少东家薛长治,三天后返回金陵城,商船之事,还有商量。 蒋月向他诚恳道谢,南宫晏淡淡一笑:“夫人太客气了,再过几年,可能就是你帮我。” 他似乎话里有话,蒋月也不追问。 金陵公子甄选大赛,实属新鲜。 这消息一放出来,惹来不少人登门报名。 少年意气风发,自视甚高。 人人都觉得自己担得上“金陵公子”的美名。 第一天报名的人有一百名,第二天报名的人有三百,报名的人都要自带一副小像,供评委甄选。 一时间,金陵城各大画坊的画工画师们,忙得不可开交,就连路边的小摊也都挤满了人。慢慢地,陈年玺的画像彻底从市面上消失了,无人问津。 如今,城中卖的最好的是金陵公子候选人的画像。 到手了的画像,足有一千副之多,可以装满两辆马车。 南宫晏一个人根本看不完,他找来的评委都是些城中的文人雅士,诸多讲究,做事更慢。 单从画像来看,人人都是俊俏公子,不过画像可以作假,面试才是重要的。 南宫晏在金陵城最大的茶楼包场三天,一一面试甄选者,场面热闹非凡,周围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千人从画像里淘汰出八百人,再从面试中淘汰出一百五十人,最后进入三选之赛的,只有五十人。 三选当天,南宫晏请来陈年玺和蒋月观赏,除了那些文人雅士,还有不少官场老爷,携妻带眷,大家一起看个热闹。 陈年玺坐在二楼,临近围栏的最佳位置,桌上的小食都是月喜楼专供,蒋月剥着松子儿,凑齐了一小把松子仁,才给陈年玺道:“三爷看得好专心,茶都放凉了。” 陈年玺含笑看她一眼:“的确有点意思。你从哪里搜罗出这么多人?” 蒋月莞尔:“三爷,高手多在民间,人人都有天赋。” 才艺比试是最有趣的。 有人擅器乐,有人擅吟诗作对,还有人擅长画画,当场泼墨,气势如虹。 蒋月连连拍手称赞,陈年玺和南宫晏耳语几句,忍不住勾唇一笑。 三轮过后,只剩下最后两位人选了。 一名是竹笛公子,吴明轩,一名是当场画出群马腾飞图的黄昊天。 两人才貌相当,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南宫晏提议加赛,让在座的评委们重新投票。 又是一番焦灼的等待后,第一届金陵公子的冠军终于诞生了,他就是黄昊天。 他的两幅画作,给他当成礼物,送给了南宫晏。 南宫晏又做了个顺水人情,送给了工部两位大人。 黄昊天名利双收,一夜之间,成为金陵城中的热门人物。 一个穷苦出身的街头画师,如今却成了达官贵人的座上宾,还有不少人想要招他做上门女婿。 金陵公子的名声,俨然成了块可以“鲤鱼跃龙门”的金字招牌,有人提议,往后每年都举办一次。 有热门就会有模仿,之后的半个月里,城中大大小小的甄选比赛,多如牛毛,接连不断。 南宫晏与陈年玺说:“三爷,你这位夫人可了不得,你千万看好了她!” 陈年玺不与他玩笑,直说正事:“之前,宫城翻修的事,你还记得吗?” “当然。” “华清宫的偏院,有一处干枯的老井,翻修的时候,需要重新挖出填平,结果里面一具尸骨残骸。” “哦?是什么人的?” “一把白骨,谁能看出来?无名五姓,连男女都分不出来。不过,那副骸骨瘦小细长,八成是个女人。” “不可能的,宫中的人是生是死,都要写得清楚明白,它怎么会是一具无名尸呢?” “这件事,工部的孙大人先压下去了,没有往上如实禀报,我当时在场,所以不能装作没看见……” 南宫晏提醒他:“那你要小心了,看了不该看到东西。” 陈年玺眉头紧锁。 “我给你出个主意,回去问你老婆,她一定能有好办法。” 南宫晏可不是在开玩笑。 陈年玺微微摇头:“之前,太子妃的事,她差点就被连累了,如果要她知情,我总要先查出点眉目。” 此事可大可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南宫晏转动脑筋,猛地想起什么,一个多年前的诡异故事。 “我想起来了……大概十年前,有人说宫中闹鬼。” “是吗?后来呢?” “后来不了了之,华清宫本就是冷宫,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也没人在意。” “你不会相信这些?” 南宫晏耸耸肩:“如果那具骸骨是宫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那只小鬼。” 陈年玺点一点头:“我与孙大人再商量看看,大不了先知会太子殿下,请他定夺。” 上次的中毒疑云过后,陈年玺鲜少进宫走动,禀报工事,都是孙大人和陈年尧,他有心避讳,正好给陈年尧抢风头的机会。 一具骸骨,无名无姓无记录,实属蹊跷。 陈年玺犹豫几分,还是告诉蒋月了。 蒋月正困得不行,抱着松软的被子窝在他的怀里,听了这事,立马来精神了,杏眸眨啊眨:“什么骨头?” 陈年玺低头一笑,抬眸看她:“旁人听了都怕,就你不怕。”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活人才可怕呢。” 蒋月边说边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动作,呲牙哈了一口气。 陈年玺揉揉她的脸:“你的胆子太大了。十年前,宫中有过闹鬼的传闻,传得很邪乎,但后来不了了之,那具骸骨是谁,也许只有华清宫的人才知道,可是她们大多疯的疯,痴的痴,很难有人说个清楚。” “十年前的……阴谋,有点意思。” “孙大人的意思是,什么都不要查,先问过太子殿下。” “孙大人这么安排,倒也没错。” “华清宫那个地方,总是很多是非,临近年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蒋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也许这里面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三爷,你不是说过,你认识一位娘娘就在华清宫。” “德妃?她早都疯了,上次还伤了我。” 陈年玺露出手背上的疤痕,还隐约可见。 蒋月摸摸他的手:“那么多人她不找,非要找公子来闹,可能未必是真疯。” 第121章 不孝女 蒋天被连夜送出金陵城,以绝后患。 不过,暗中一直有人盯着,他的马车驶上西郊的官道就被拦停下来,蒋天正怀揣着一百两的银票打瞌睡,突然被人揪起来,差点没吓尿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蒋天被稀里糊涂地抓上另外一辆马车,又被原封不动地送回金陵。 一来一回,天已经大亮。 蒋天胆小怕事,也不敢吭声,那些人把他暂时安置在一间客栈的后院,三等客房,有茶有饭,还算整洁干净。 人家给他饭,他就吃,人家让他呆着,他就呆着,门上的大铜锁,沉甸甸地坠下发出“咚”地一声。 王府办事的人,一身便服,来去匆匆。 康氏得知蒋月居然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了她的亲生父亲,不由抿唇冷笑:“这丫头果然够狠,翻脸无情的白眼狼!” “娘娘,蒋月出身卑贱,如今一朝得势,眼睛都要长到天上去了。” “这个蒋天也是窝囊……近来,城中不是有人喜欢说书吗?那就让他们好好去说一说这个不孝女的故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故事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懂的人都懂。 这个“不孝女”的帽子,被牢牢地扣在了蒋月的头上,故事里的她,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利用美se,勾引“年少气盛”的王侯公子,费尽心思,爬上高位…… 生活中的蒋月是个厨艺非凡的厨娘,故事里的蒋月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红颜祸水! 蒋月还去悄悄听了一段,故事狗血浓烈,编起来没少花心思。 外面的传言难听,蒋月稳如泰山,人前面不改色,人后风轻云淡。 陈年玺动了气,蒋月还劝他稍安毋躁:“悠悠之口,堵是堵不住的。他们要说就说去。” “那可不行!我定要为你出头!” “三爷听我的,先不要着急……” 蒋月心里有数,康氏太过小气,必须要扳回一城才算完,先让她乐呵几天。 苏嬷嬷说过,蒋天的马车被人截了道,所以,他现在还在金陵城中,被藏起来了。 “夫人,亲家老爷不会对您有什么威胁?” 蒋月轻轻一笑:“嬷嬷放心,我那个窝囊废物的爹,只会欺软怕硬,见人就怂!康氏想要拿他来对付我,早晚会后悔的。” 一语概括,蒋天就是那种最没有用的“猪队友”。 苏嬷嬷闻言微愣,若有所思。 蒋月回头看她一眼:“嬷嬷您是不是也觉得我翻脸无情?” “当然不!夫人有多么疼爱弟弟妹妹,一心一意为他们打算,从无疏忽怠慢。” 蒋月顺势叹息一声:“蒋天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从小到大,我都是靠自己。” 苏嬷嬷忙宽慰她:“夫人现在有了三爷可以依靠。” “是啊,我们彼此依靠,万事不愁。” 被关了好几天的蒋天,终于有些呆不住了。 他砸门砸窗,想要找个人来问问话,结果来了一个尖耳猴腮的中年瘦高男人,他穿戴不俗,满手金戒指,招摇炫目。 “蒋老爷,委屈你了,鄙人胡承顺,是个生意人,和三夫人也是旧识,今儿特来接蒋老爷出去消遣消遣。” 蒋天战战兢兢,哪里认得他是谁,犹豫片刻,还是跟他走了。 胡承顺请他吃饭泡澡逛青楼,一路奉承讨好,把蒋天哄得飘飘然。 蒋天喝醉了之后,嘴里连个把门儿都没有,有什么说什么。 他把蒋月的底细,还有家里的那点破事,一股脑地全说出来了。 胡承顺听完,脸上笑呵呵,心里却忍不住骂他几句窝囊废。 摸清了这些来龙去脉,蒋天就没用了。 第二天,他在青楼醒来,衣不蔽体,身上那张仅有的银票也不翼而飞了。 胡承顺带他出来吃喝玩乐,却没有结帐,蒋天更是分文没有,直接被青楼的小倌们一顿暴打,打得他屁滚尿流,连连求饶。 他害怕至极,只好说出蒋月的名字。 青楼从来不赊账,那帮人直接带着他去月喜楼的门口,当街开骂。 月喜楼的伙计们,见有人来闹事,拿起各种家伙就要出门,谁知,这阵仗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蒋天那张脸,有人认出来了,蹬蹬蹬跑上楼去报信。 蒋月正在给陈年玺整理衣襟,听了这话,眉心微蹙。 陈年玺先开口道:“我先去看看……” 蒋月摇头:“不,三爷还是不露面的好,那种人看了影响心情,脏眼睛。”她微微一笑:“三爷还是从后门去办事。” 那些人沿街大闹,自然有人看热闹。 蒋天一脸羞臊,低着头,双手攥着自己不断掉下的裤子,他们把他的腰带拿走了,防止他逃跑赖帐。 大门终于开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伙计,先走出来站成一排,很有气势守在门口。 “有事说事,莫要在此放肆!” 蒋月缓缓走出来,瞥了一眼垂头丧气的蒋天。 青楼的老鸨也知道蒋月是谁是什么来头,可她到底收了“人家”的银子,演戏要卖力。 “这是谁啊?这不是王府少夫人吗?了不得!三夫人赚得盆满钵满,怎么连我们这点辛苦钱都贪啊!” 蒋月见她们哭哭啼啼,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厌恶皱眉:“别嚎了,他欠你们多少银子!” “酒菜,姑娘,总共一百五十两!” 旁人闻言,纷纷惊呼出声。 蒋月脸色一沉:“银子我给,不要再吵了。” 两张银票,一大一小,她们拿钱走人,只留蒋天僵在原地,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 “进来。” 蒋月不会当着众人的面骂他,她甚至都懒得骂他,大门一关,外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月丫头……” 蒋天吞吞吐吐,似有话说。 蒋月不急不忙,还给了他一碗茶:“缓口气,慢慢听我说。” 蒋天双手捧着茶碗,喝得小心翼翼。 蒋月沉吟片刻,才道:“你以为金陵城是什么地方?你以为宁亲王府是你碗里的肥肉吗?你这辈子没本事赚钱,自然就没有花钱的福气!别在这里做美梦了,再折腾下去,你的小命就没有了!赶紧回去,否则,下一次没人能帮你,更不会有人救你!” 蒋月又给了他一笔钱,不是出于仁慈,他毕竟是蒋星和蒋小丫的父亲,她不会对他下狠手的。 苏嬷嬷担心:“他要是不长记性,再来金陵找事的话……” 蒋月微微垂眸:“他没胆子再来了。” … 康氏对蒋月的底细,了如指掌之后,心中只有一个疑惑。 听说她的生母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妇人,从未做过什么厨娘,也没有进过大户人家帮佣,而且,她的厨艺平平…… 蒋月这一双巧手,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一个农家女,既能读书识字,又会美食佳肴,这分明是不可能的。 康氏对蒋月日渐上心,疏忽了身边的韩新雅。 她近来沉默寡言,很是主动过来请安,说话办事也略显沉闷,没了刚进府的那股灵气儿。 康氏还以为是儿子冷落了她,找他过来训话:“你早出晚归,小心唐突了佳人。你们成婚才多久,你要好好对她。” 陈年尧听了只是点头。 “若是你能早点生下孩子,你父亲会很高兴的。” 陈年尧皱眉:“子嗣之事,不用着急,顺其自然更好。” 康氏反对摇头:“你这话说的不对,你是嫡长子,你的孩子也要是王府的嫡长孙, 不能让别人抢去了风头。” “别人?” “你们三兄弟,一起成婚,难道你要让两个庶子抢走你的风头!” 陈年尧似笑非笑:“好,儿子明白了,儿子尽力而为。” 至此之后,陈年尧夜夜陪伴韩新雅,两人相对无言,除了亲密的时候,连睡觉都是背对着背。 陈年尧无所谓,唯有韩新雅莫名心酸。 她有时为自己委屈,有时为自己不值,大好的年华,就这样白白蹉跎,陪伴在一个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喜欢的男人身边。 她叹一口气,谁知,身后的陈年尧突然坐起身来,黑漆漆的身影笼罩在韩新雅的双眸:“夫人,既然咱们面对彼此都如此煎熬,不如早点生一个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咱们都省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冷漠,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块案板上的肉,他毫无怜惜,公事公办的暴躁,让她遍体鳞伤。 陈年尧像是发了疯,却只有韩新雅一个人见到了,待到清晨,丫鬟们进来的时候,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韩新雅蜷缩在床边,衣衫不整,满脸泪痕,脖颈和手臂上都是青紫的掐痕,半边脸颊红肿不堪,一看就是被人狠狠地打过。 她不哭不闹,只是茫茫然地望着某处发呆。 “世子妃……” 大家一时都慌了手脚,忙去禀报康氏,康氏过来看她,也是被吓了一跳,震惊不已道:“这是怎么了?谁?谁做的?” 这话一问出口,康氏就有些后悔了,还能有谁呢!除了陈年尧之外,谁还会和她同床共枕。 第122章 小心 是陈年尧做的! 她的宝贝儿子啊! 康氏眸色一沉,当即命令嬷嬷们把那些婢女们都带到一处,不许她们四处乱跑,她独自一人留下来,陪着韩新雅,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新雅缓缓神,眼泛泪光:“世子爷说,只要我生下孩子就好,然后他就开始打我,我不想,他就一直打我,不停地打我……” 韩新雅崩溃大哭,康氏瞳孔震颤,脸上的表情随之变化,她幽幽吐出一句话:“不,不会的,你一定是睡梦魇了,世子温厚善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卑劣之事。” 韩新雅惶恐抬眸,不安地摇头:“是他,是他。” 康氏眼神转凝,深深地看着她:“不,是你梦魇了,在睡梦中自己打了自己。”说完,她一把攥住韩新雅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带着命令的语气:“今天的事,不许你和任何人提起。” 韩新雅面如死灰,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又被暴打了一顿,这次不是世子,而是王妃娘娘。 康氏不许节外生枝,婢女们收了银子,又畏惧娘娘的责罚,一个字都不敢说。 至于,陈年尧更是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康氏无法相信,质问他怎么回事。 陈年尧给了她一个最“合情合理”的理由:“那天晚上,儿子多喝了几杯酒,行事孟浪,不想伤到了她!儿子也是追悔莫及,酒真是个坏东西,儿子以后不会再喝了。” 他如此坦诚认错,康氏护子心切,只道:“你最好说到做到,那孩子伤得不轻,也吓坏了,你要想个稳妥的办法,好好安抚她,知道吗?” 陈年尧淡淡一笑:“母妃放心,儿子会好好补偿她的。” 韩新雅被独自关在房里养伤,没人请郎中给她,只抓了些补气补血的汤药,一碗一碗地熬给她喝。 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痛了,可她心如刀割。 世子爷痛打她一顿,还不是让她最伤心的,她现在彻底明白了,这王府的水有多深……没有人会帮她,就连王妃也是虚情假意! 须臾,外头的门开了。 陈年尧走进来的时候,韩新雅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抱着被子往后缩,缩在床角,浑身颤抖。 他一身华服,神情温和,如平常一样,温温地笑着:“别怕,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了。” 他的声音,他的笑容都让人害怕。 那种恐惧无法形容,就像是在脖子上盘着一只蛇,静静盘旋,随时随地都会咬她一口。 他坐在她的床边,韩新雅脸色苍白如纸,嘴里喃喃道:“不要碰我,我要回家。” 陈年尧听了这话,笑容更深:“这里就是你的家啊。别说胡话了,乖乖吃药,” 韩新雅摇头拒绝,陈年尧也不强迫她,慢慢舀着,不紧不慢道:“我是嫡长子,我的孩子也该是王府的嫡长孙,你若能乖乖听话,那就没事了,不是吗?” 韩新雅含着哭音:“我不要,我要回家。” “别闹了,你哪里也去不了。” 须臾,陈年尧从房中走出来,婢女们进去看,桌上的碗已经空了,再看韩新雅,她已是满脸泪光,泣不成声。 一晃七天,韩新月都没有见到姐姐韩新雅了。 她有点担心,每次过去都是被挡在门外,婢女们小心翼翼地说:“世子妃,不小心得了风寒,不宜见客,二夫人先回去。” 只是偶感风寒,怎么不见有郎中过来? 韩新月悬着一颗心,让陈年甫帮她想想主意:“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行,你别担心,我去帮你问问。” 谁知,陈年甫居然直接去找陈年尧,问他如何如何。 陈年尧很不耐烦地,让他别多管闲事。 韩新月又去问康氏,自己能不能见见长姐,康氏蹙眉:“现在正值隆冬,感染风寒,也是难免的。你不要过去,以免沾染病气……放心,下人们会照顾好她的。” 一切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结束了,无人知晓无人声张。 几天后,韩新雅身上的瘀青和伤口都慢慢愈合,康氏又过来劝她,让她以大局为重,忘掉那些不愉快。 韩新雅的心早都凉了半截,她不想再次陷入危险中,对康氏点头顺从:“娘娘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好孩子,世子欠你的,以后慢慢补偿。你知道的,世子爷本性不坏,那日只是喝醉了酒,一时冲动。” 韩新雅垂眸。 喝醉了酒……那天,世子爷滴酒未沾,睡前还喝了一杯宁神茶。 算了,没有人会帮她! … 又到了每年准备年货的时节。 按理,过年的时候,城中的店铺都要关门休息,从年二十八到大年初十,这是难得的“悠闲假期”。 陈年玺和蒋月搬出王府,也有一个来月了。 过年的时候,他们还是要回去小住几日,这是规矩。 蒋月微微有点心烦。 她又要在人前装作一团和气,浪费时间。 陈年玺知她的心事:“若你不想回去,咱们也可以只去行礼,当天来回。” 蒋月摇头:“那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要把蒋星和小丫接过来一起住,我宁愿和他们一起呆着。” “是啊,蒋星盼这个年,盼了好久,咱们要和和美美的过。” 说话间,外头来人传话说,镖局的货车到了。 蒋月眼神一亮,忙跑下去看,陈年玺慢了半步,只见薛长治对着蒋月行礼问安,他脚步一顿,又快走几步。 薛长治递上货单,给蒋月过目。 厚厚的一摞纸都是好货。 鹿肉,野山兔,野山鸡,各种山货和调料。 “冬天菜少,但山上的牲口都长肥了,猎户们手中的紧俏货,都让我提前收下来了。” 蒋月微微震撼:“真没想到,少东家办事这么利索。” 这时,陈年玺已经走过来了,薛长治与他对上目光,有片刻诧异,忙又躬身行礼道:“给三爷请安。” 他没有认出来,面前华丽俊美的公子,就是那个蹭船回来的落魄乞丐! 陈年玺淡淡点头:“少东家客气,内人的生意,全赖你们多多支持。” 蒋月莞尔,杏眼弯如新月:“三爷您看,居然连鹿肉都有。” 陈年玺含笑点头。 薛长治交过了货,收了银票,又对蒋月道:“我还有一批好货在路上,最迟小年就能到,夫人再等等。” 又是一批好货,蒋月已经开始想新的菜单了。 陈年玺看看那些大包小包的食材,只问:“这么多东西能吃得完吗?” “我让伙计们挖了个菜窖,可以低温储存蔬菜和肉食。咱们自己吃的,先储存在菜窖里,还有一份是给王府送过去的,这是必须的礼节,省不得。还有一份是要宫中的几位娘娘……” 蒋月算得清清楚楚,陈年玺低头一笑:“你哪来这么多精力?看来,我该让你做做我的差事。” “对了,那具骸骨怎么样了?” “孙大人禀报太子殿下,殿下没有惊动内务府,悄悄处理了。要过年了,许是怕不吉利。” “这样啊……”蒋月若有所思:“三爷,当初翻修华清宫是谁的主意?” 陈年玺想了想:“是皇上的主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三爷还是在皇上跟前提一句的好。” “为什么?” “华清宫是一处冷宫,翻修只是白白浪费银子,而且,一旦翻修,那处枯井就会被人发现,不是吗?我也许是小心惯了,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三爷谨慎些,最好找个适当的机会……如果皇上问起,你一定要实话实说,别担心会得罪了太子殿下。” 每每想起太子,蒋月心里总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下毒之人,到底是不是他! 第二批年货送到的时候,蒋月亲自挑选整理,装满了一整辆马车,送回宁亲王府。 蒋月一出现,康氏莫名烦躁,像作了病似的。 “给娘娘请安,给两位嫂子请安。” 三人往那里一坐,通身珠光宝气,华丽得像是纸片人。 康氏又是一番教训提点,提起她的父亲蒋天在金陵城丢人的事,想让她难堪。 蒋月语气平淡:“家父是个土生土长的庄稼人,不懂金陵城的规矩,又因为我嫁入王府,欢喜过了头,一时得意忘形才会酿成大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已经安心回家,再不会来金陵城惹事生非了。” 蒋月解释清楚,话锋一转,又那处精致的清单,向她们一一说明,今儿的年货有多丰盛。 韩新雅见蒋月应对得体,不卑不亢地模样,突然有些羡慕她。 从前,她还以为蒋月出身卑贱,死皮赖脸攀上一个庶子,受尽冷眼,被撵出王府,只能守着店铺靠贩卖吃食为生,赚些辛苦钱,还要强装欢喜。但是今儿,她看得清清楚楚,蒋月过得十分自在,不止有自己的买卖和生意,还有三爷的疼爱…… 思及此,韩新雅眼眶泛红,险些坠下一滴泪来。 韩新月见了,暗暗惊诧。 席间,康氏起身,短暂离去,只留她们三人说话。 韩新月和蒋月还能寒暄几句,韩新雅在旁,一言不发,落寞安静。 第123章 卖惨 蒋月捧着茶碗,发觉韩新雅的脸色越来越差,缓缓开口道:“听闻,世子妃前阵子身体抱恙,都大好了吗?今儿我送来了一些鹿肉,以炭火烤熟,便可食用,补气补血也好的。” 韩新雅明显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轻轻摇头:“我并无大碍,只是略感风寒,早都没事了。这鹿肉膻味重,恕我无福消受!”说完,她也起身借故离开,剩下韩新月一人。 韩新月对蒋月改观许多,忙笑了笑道:“我听下人们说,弟妹带回来的东西,种类丰富,要什么有什么,你们这么用心,实在难得。” 终于有个能正常聊天的了。 蒋月和她不痛不痒地寒暄几句,韩新月还问了她一道补汤的菜谱,蒋月把食材和工序都告诉了她。 等她走后,韩新月忍不住想,哪有什么“双月相克”,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种种,她一定能和蒋月成为要好的朋友。 陈年玺带着蒋月在王府露个面,请个安,做足规矩。 陈傲川和他提起修建新府的事,他摇头拒绝:“月喜楼很好,不必再浪费银钱了。” “也好,过些日子,你们先搬回来,也未尝不可。” 陈年玺继续摇头:“不用了,儿子在外头住的很好,而且,郊外的宅院明年就能竣工了,到时候更不愁住处。” 陈傲川还以为他和自己置气,索性把脸一沉,道:“随你的便!” 等他们走后,陈年玺来到正房,见韩新雅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缓步道:“想什么呢?” 韩新雅吓了一条,肩膀颤抖,无措地看向陈年尧,嘴唇轻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陈年尧走到她的对面,坐下来道:“母妃说,方才的晚饭你用得不多,我的爱妃怎么了?谁惹你不痛快了?” 韩新雅掌心里都是冷汗,强忍不安,摇摇头:“当然不是,没什么胃口而已。” 陈年尧了然点头:“让厨房给你熬点粥,我陪你一起吃……今儿因为三弟他们回来,我也没什么胃口。” 陈年玺过得有些太自在了,悠哉悠哉。 韩新雅和他吃饭,吃什么都如同嚼蜡一般,到了半夜,她开始积食,呕吐不止,陈年尧与她同寝,当场投给她一个厌恶至极的眼神,他立马去往书房休息,韩新雅难受许久,最后还是韩新月熬了红枣汤给她送来。 韩新雅见了红枣汤,默默垂泪。 韩新月见她伤心,不由追问几句,韩新雅心中愁苦,终于对妹妹说了实话。 韩新月听得心惊胆颤,半信半疑,回想起之前种种,又觉得姐姐不是撒谎。 姐妹俩当即抱头痛哭,互诉委屈,惹得下人们一头雾水。 … 这日,蒋星从书院休假回家,途中捡了只小土狗,求蒋月让他养下来。 小土狗一脸憨相,有点脏,很亲人,见谁都摇尾巴,拱过来蹭蹭。 看起来很健康,牙口也不错。 蒋月想了想,还是摇头:“弟,咱家还是开饭馆的,前厅后厨都要干净卫生,小狗要慢慢驯养,吃喝拉撒都是问题,而且,它长大了还会掉毛……” 蒋星听到这里,还以为姐姐要把它扔了,紧紧抱在怀里道:“不能扔了它,它没有爹娘,也没有兄弟姐妹,丢出去会饿死的。” 蒋月笑:“谁说我要扔了它,先养在别处,等郊外的宅子盖好了,再把它带过去。” “那养在哪里啊?” “苏嬷嬷家。” “那我也去苏嬷嬷家住几天,行不行,这小狗真可爱……” 蒋月知他读书辛苦,点头许了:“别给院子里的奶奶们添麻烦,她们年纪大了,你既要养了它,就要对它负责,吃喝拉撒,你全都要管。” “我知道了。” 蒋月安排马车,让苏嬷嬷和他们一起回去休息两天。 前脚刚送走他们,后脚王府的马车就到了。 这个时辰会是谁啊? 待那人走近,蒋月又是一怔。 韩新月穿着鼠毛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独自一人来月喜楼,恐怕不是为了吃饭,那么简单? 蒋月微微一笑,心里防备,请她去二楼雅间,方便说话。 韩新月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她犹豫几番,才开口道:“其实……今儿我是想请弟妹帮忙的。” “什么忙?” “就是,你和三爷还是搬回王府。”韩新月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咬字:“之前是我不好,说什么“双月相克”,那些江湖术士的话,怎么能轻易相信呢?都是我不好,弟妹不要和我计较,我在这里给你赔礼了。” 她很有诚意,边说边行礼。 蒋月忙虚扶了她一把,皱眉道:“不可以……二嫂快请起来,有话慢慢说。我想,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还是有什么事是我回府才能办的?” 韩新月知她聪明,也不和她耍心眼:“是我姐姐,太子爷他打了姐姐,打得很重……” 陈年尧打老婆?这事她可管不了! 蒋月连连摇头:“等等,这么严重的事,为何不与王妃娘娘说呢?” “娘娘偏袒世子爷,根本没当一回事…… 蒋月皱眉:“娘娘不管,还有王爷,再不济让你姐姐回娘家避避风头,怎么也轮不到我来管啊。” 她怀疑,她们在故意给她设下圈套,好大一个坑! 韩新月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姐姐很怕世子爷,也不敢回娘家告状,就算回去了,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我和三爷回去有什么用?”蒋月目光犀利。 “娘娘一向忌惮王府的名声,府里众人都对她唯命是从,只有弟妹你……若是你在,娘娘不会让世子爷再乱来的,姐姐也能好过些。我知道这要求有些过分,可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嫁入王府,并非自愿,只是家族联姻罢了,实在有苦难言。” 蒋月闻言失笑。 这是哪门子道理,把她当工具人吗? “二嫂,这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不能答应你什么,最起码现在不能!你先回去。” 韩新月咬着唇,点点头。 她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 她走了几步,蒋月又道:“二嫂去楼下拿两盒糕点回去,免得找人怀疑。” “好,弟妹……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蒋月眸光深深。 陈年尧居然这么混蛋,原以为他只是个阴阳怪气的伪君子。 蒋月轻轻一叹,等陈年玺回来,与他商量。 陈年玺沉着脸:“你不许心软答应,世子爷是我的兄长,他的寝房之事,轮不到咱们来管。要么告知父亲处置,要么她们自己忍气吞声!” 蒋月点头:“这事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 “她们来找你诉苦,这也太蹊跷了!下次你不要再见她了,找个借口避一避,免得听了心烦。” 陈年玺全心全意,只为她一个人着想。 蒋月了然:“世子如此行事,早晚自毁前程。其实,我也可以做些文章,让他栽个大跟头。” “不用,你犯不着为我冒险。我在工部脚踏实地,总有我的出路。” “可是他不配啊!欺负弱小的男人,也配当世子,也配继承爵位!”蒋月一来是替他不值,而来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月儿!” 陈年玺语气严肃,剑眉紧皱成一个“川”字。 蒋月忙伸手轻抚他的后背,好声好气地哄他道:“三爷,坏事有时也会变好事。这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啊。” “我不觉得这是机会。” “三爷,容我再看看,行吗?” 陈年玺深吸一口气,垂眸看她:“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杀回王府,伸张正义!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蒋月见他态度有所松动,盈盈一笑:“我有那么傻吗? 要管也不是我来管,总要搬个救兵啊。” “救兵?” 蒋月凑到他的耳边,小小声说:“太后娘娘。” 女人帮女人。 太后娘娘一直说想要出宫走动走动,不过她的身份尊贵,不能随意出入市集街巷,只能在戒备森严的地方转转。 宁亲王府,首当其冲! 既是亲儿子家,又是王府,周全妥当。 “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做事一碗水端平,而且,她对三爷慈祥和蔼,从无偏见。如果娘娘知道世子爷犯浑,必定不会继续纵容。就算娘娘不能做主,罢免他的世子之位,也能提醒皇上几句,此人不可重用。” 陈年玺脸上的神情随之缓和,他有点被她说服了。 “你这个小机灵鬼啊。你到底还有多少鬼主意,是我不知道的?” 蒋月笑出声来:“我也不知道呢。” 她的计划,太后娘娘是重头戏,可还得有个“爆发点”。 口说无凭,没有扎扎实实的证据,谁会相信平时温文尔雅的世子爷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蒋月借着送点心的机会,给韩新月稍了句话,请她再来一趟月喜楼。 韩新月莫名激动,见了她就问:“弟妹,你肯帮我了是吗?” 蒋月先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让她坐下来稳一稳,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把她“吓死”。 第125章 心机又如何 陈傲川暴怒如雷,吓坏了康氏,她连忙跪地请求:“王爷息怒,世子是无心之过,那日的酒……一定有什么问题,王爷不要再打了!” 陈年尧鼻子破了,满脸都是血。 康氏苦苦哀求,韩新月也跑到母亲跟前,陪着姐姐一起哭,场面混乱。 太后沉着脸,看着乱糟糟的一切,重重叹息:“世子,你今儿犯的错,哀家想袒护你都不成了……先缓缓,照顾好那孩子,看她伤得不轻,仔细落下病根。” 太后又看了陈傲川一眼,冷冷道:“你给我过来。” 她有话要单独与儿子说。 陈傲川又打了陈年尧一巴掌,厉声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回书房,面壁思过!” 陈年尧捂着满脸血,匆匆退下。 陈年甫站得老远,藏了半个身子在柱子后面,生怕被世子连累似的。 陈年玺牵着蒋月的手,微微用力:“咱们走。” 这种热闹,没人愿意看。 蒋月轻轻嗯了一声,临转身前,她瞥到了康氏焦灼不安的脸,她的眼珠子一阵乱转,似在想办法。 蒋月垂眸,心道:慈母多败儿,世子爷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她就该严厉管教,否则,谁也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纵容恶果的人,早晚也会被恶果反噬。 韩新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韩夫人也不是软骨头,当即要把她带回国公府。 康氏好言相劝,韩夫人却是铁了心:“王妃是怎么教育儿子的?但凡世子有点良心,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雅儿是我的命根子,她有什么好歹,我也不用活了,我们娘仨整整齐齐,在你王府门前躺尸!” 韩夫人一时太过激动,把韩新月也给带走了。 康氏面对这个难堪的烂摊子,束手无措,心中除了气恼,还有后悔。 世子是从何时开始发疯的?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好儿子,怎么就突然成了一个凶狠的暴徒! 她完全想不通! 陈年尧回书房,发泄似的,砸了半个书柜,弄得满地狼藉。 外头的人也不敢进去,只听说出大事了。 陈傲川面沉如铁,面对太后的连连质问,愧疚懊恼,无言以对。 “哀家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事不可冲动,做人不能失德!方才,你当着众人的面,打骂世子有何用!你那里是在教育儿子,你分明是拿他撒气!世子就是继承了你的脾气,才会做出这种不堪之行!堂堂一家之主,堂堂一个王爷!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臭脾气吗?” 太后动怒,呼吸急促,说话都有些喘了。 陈傲川双膝跪地,低头不停地认错。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额头都磕破皮了。 太后长吁一口气,才道:“当年哀家为何没有支持你做太子,你都忘了吗?就是因为你这翻脸无情的暴戾性情!你到现在还不改,还学不会什么是以和为贵,往后哀家不再了,你如何面对外头那些别有用心的撺掇!这两年,皇上虽然器重你,但也提防你,你要好自为之!哀家活着一日,你们兄弟俩就太平一日,万事总有以后……” 亲兄弟之间的羁绊,是福也是祸,陈傲川心里有数,忙磕头向太后保重,往后吾省三身,谨言慎行。 陈傲川今儿也是大受震撼。 世子是他最疼爱最喜欢的儿子,是他的左膀右臂,结果却让他最失望。 太后骂得筋疲力尽,摆驾回宫,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 一片混乱中,只有陈年玺和蒋月规规矩矩地来送她。 蒋月扶着太后娘娘坐上马车,她突然握了一下她的手说:“明儿你进宫一趟,哀家有要紧的话问你。” 蒋月对上她隐隐不悦的目光,忙点头应是。 老人家应该是反应过来了。今儿的这一切都是她悄悄安排计划的,从临时起意的一句话,到今儿撞破矛盾的巧合。 蒋月早都想过了,这事没那么容易脱身,索性她也不装了。 陈年玺有点担心,目光幽幽:“明儿我陪你一起。” 蒋月摇头:“不用,我自己看着办就行,三爷千万别陪着我掺和进来,而且,这内宅院事……” “娘娘可能会迁怒于你。” “没那么严重,娘娘只会问我事情的来龙去脉。” 蒋月让太后娘娘来做“救兵”,就是认定了她老人家是个明事理的人。 她的慈爱温和不是装出来的,蒋月从未怀疑过。 当天晚上,陈傲川勒令世子禁闭院中,一个月不许出门,抄写一百遍《道德经》,吃喝用度,一律减免到最低标准。 不许吃肉,不许饮酒,更不许任何人侍奉照顾。 康氏哭得双眼通红,求王爷绕过他一次,陈傲川震怒之下,险些连她也一起责罚:“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你整日吃斋念佛有什么用!养出这个黑心肠的东西!” 他平时装得太好了,居然一点苗头都看不出来! 康氏委屈又心疼,陈傲川道:“国公府那边,我亲自过去登门道歉,以免事情闹大了,让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我的儿子是个混蛋!” 陈傲川想要息事宁人,只希望国公府肯给他这个面子。 这一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蒋月对镜梳头,若有所思。 陈年玺从她身后伸出长臂,搂过她的身子问:“想什么呢?” 蒋月抬眸:“三爷,世子爷以前有过这样的征兆吗?我以前只觉得他喜欢阴阳怪气,没看出他有这样暴力……” 陈年玺皱眉沉吟,许久才道:“他小时候就喜欢在人前卖乖,人后捣蛋,不过我和他不亲,不常见面。十来岁的时候,他们才搬回云州,而他见到我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肯定猜不到是什么?” “什么?” “他说,三弟长得极好,比女人还美。” 陈年玺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幕,他看他的眼神,他说话的语气…… 蒋月蹙眉。 他这话说的真欠揍! 她忙抬手拍拍陈年玺的肩膀:“三爷长得太好看了,是个人都会嫉妒的。” “他不是嫉妒,他是……说不上来很别扭。” “看来,他就是个别扭的人。” 搞不好就是个双重人格! 次日,蒋月进宫觐见太后。 老人家一看就没睡着,眼睛有点肿,神态也很疲倦。 “给娘娘请安。” “起来,坐到这里来。” 太后指指自己的身边位置,离她很近很近。 蒋月温顺低头,坐下来道:“看娘娘的样子,昨晚一定没有睡好。” “哀家怎么可能睡得好,王府闹成那样……几十年老脸都丢尽了。” “此事与娘娘无关,世子荒唐,娘娘不必自责。”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太后突然发问,蒋月实话实说:“我只比娘娘早知道几天而已。” 太后叹息:“所以,你就哄着哀家去王府做客,你这丫头也太有心机了。” 蒋月眨眨眼,眼神坦荡,问心无愧:“娘娘,就算是我心机又如何?如果我不哄着您亲自去看一看,只说世子残暴伤害世子妃,您会相信吗?王爷会相信吗?口说无凭,甚至还会觉得我在血口喷人,诬陷世子。我和三爷的处境,您是知道的,我们住在王府都是碍眼,要插手世子爷的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有一说一,太后也知其中厉害,虽不至于动气,但难免有点恼火。 “哀家那么疼你,怎么会怀疑你呢?只要你说了实话,哀家会相信你的。” 蒋月垂眸:“娘娘,我跟了三爷这么久,受尽冷眼和鄙视,宫里宫外,只有您从不嫌弃我的出身,把我当成晚辈来疼爱。我很怕失去您的信任,毕竟世子爷是娘娘您的亲孙子啊。所以,我才绕了一大圈解决问题,明哲保身……还望娘娘恕罪。” 太后闻言微微动容。 “你啊你。” “幸好及时止损,事情虽然闹大了,也只有两家人知道。退一步来说,如果那天娘娘不去王府,世子爷不能及时收手,闹出人命该如何是好?国公府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一旦闹僵,必要大动干戈!” 太后心中了然,她说的都没错。 “你聪明伶俐,哀家心里有数,只是这种状况,哀家不希望有第二次,以后绝对不许再有!” “是,以后我会听娘娘的话,事事和您商量。” 太后轻轻斥责她几句,又问起王府的情况,蒋月摇头:“昨儿,我和三爷都避了出去,没多逗留。” 太后沉吟片刻:“你既折腾了哀家一趟,哀家也折腾你一次,明儿你去国公府一趟,看看世子妃身子如何?方才你那么能说,明儿就拼尽全力为王府说好话。这差事办不好,哀家不饶你!” “是……我尽力而为,只是娘娘别抱太大期望,世子妃还在养伤,触目惊心,没那么容易消气的。” “唉,走一步看一步。” 太后渐渐恢复平静,看着蒋月平静温顺的侧脸,在心里琢磨道:她的胆子还挺大,进退有度,直接实话实说,全都承认了。 如果她今儿一上来就狡辩的话,这件事也不会这么轻易过去。 第126章 鸭血汤 太后娘娘让内务府送来了一些名贵的补品,让蒋月带回去,明儿送到韩家大宅。 蒋月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大用。 现在就算送一座金山银山过去,韩家人心里这道坎也过不去。 当初,双方联姻,看重的是彼此的颜面,也是为了稳固各家的体面与地位。 世子这么做,等于是把韩家大宅不当一回事,践踏他们的脸面,挑战他们的底线。 蒋月可不想顶着巨大的压力,做一个招人嫌的和事佬。 补品她都带上了,只是多准备了一样。 韩家大宅的人,光是听到“宁亲王府”这四个字恨得牙痒痒。 不过,蒋月是个例外。 韩夫人听女儿说了,多亏了她“多管闲事”,才能让她摆脱世子爷的控制。 韩夫人派人一路护送蒋月进院。 韩新雅的闺房,很是富丽堂皇,可见她出嫁之前,在家中的地位和宠爱。 她穿着一身月白中衣,坐在软榻之上,看着蒋月走进来,身后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锦盒。 韩新雅有点意外,王府第一个来看她的人,居然是蒋月。 韩新月也在,姐妹俩现在是一条心了,谁都不想再回王府了,最起码暂时不能回去。 “世子妃,这些是太后娘娘给你准备的礼物,补气补血的上等补品。” 韩新雅淡淡一笑,点点头:“多谢了,三弟妹特意为我跑这一趟,也是娘娘的意思。” 蒋月点头,把带来的食盒,放在桌上,看看她的脸。 瘀青还在,红肿渐消,没那么严重了。 她的眼神仍有几分怨恨,不是冲着蒋月,只是想起了王府的种种。 “补品是娘娘赏的,我顺便送过来,这是我准备的。” 蒋月打开食盒,拿出精致的陶罐,罐子里装的是鸭血汤。 新鲜的鸭血,切成大小整齐的方块,泡在热汤里,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了。 “是你亲手做的?” “当然。” 韩新雅有些不明白:“我之前对你不好不坏,你却这样对我……何必呢?” “别说这样生疏的话了,过去的事,我都忘了。眼下还是早点把伤口养好,才是正经。” 韩新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鸭血,以形补形,以血补血,看着不太好看,吃起来还不错。” 韩新雅接过汤碗,有点嫌弃,皱了皱眉:“要是以前,我绝对不吃,可今儿我一定要给你面子。” 她尝过一口,点点头:“果然不赖。”她又招呼韩新月也尝一口,惹她轻呼:“咸淡适中,入口即化,这味道真的不错。” 蒋月笑笑:“那就多吃些。” 韩新月随即起身,对蒋月屈膝行礼:“上次的事,多亏了三弟妹思虑周全,姐姐脱离险境,我也能松一口气……” 蒋月笑笑:“你们不怪我把事情闹大吗?” “无所谓,反正丢脸的是王府,又不是我韩新雅。” 她被伤透了心,还会在意旁人么! 蒋月抿一口茶:“世子爷被关了禁闭,一个月内是放不出来的。世子妃安心养伤,顺便从长计议,想想以后的打算。” “我没有什么打算,大不了就是一纸和离。”韩新雅当断则断,心里拎得清。 韩新月犹犹豫豫:“和离是大事啊。” “我这条命也是大事。当初,我就不该嫁入王府,给人做替身,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爹娘会为我做主的。” 蒋月深深看她:“你真想好了?” “嗯。” 韩新雅索性对她说了实话:“世子爷必有隐疾,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我嫁给他有些时日,他对我如何,我看得清清楚楚。” 她停顿一下,欲言又止。 蒋月听出些苗头,不追问,慢慢等。 “我原以为他只是不喜欢我,娶我当个摆设花瓶而已。后来,我才察觉到他连和我同房都觉得勉强,仿佛和谁置气似的,他从未对我好过,温柔过,更不把我当人看……” 这话题有点限制级了。 “我让你多挨了一次打,多多少少,心里还是对不住你。”蒋月试图转移话题,谁知,韩新雅非要就着这个话茬,一直说下去。 “我对世子爷已经死心了,彻底死心了。他根本不该有妻子,也不配……”她的眼睛浮上一层朦胧的泪光,蒋月忙叹了一声:“做夫妻也要有缘分,许是天意弄人。” 韩新雅擦擦眼泪,微抬起下巴:“我的运气是不好,你的运气却不错。世子爷犯下这等大错,王爷必定失望,三爷就可以有机会出风头了。” 谁能想到,王爷三个儿子之中,最正常最有出息的,竟然是陈年玺。 韩新雅心中的情根,早已结成了一个死疙瘩, 她知道她不会再迷恋陈年玺,因为她讨厌王府的一切,一切都一切…… “三爷不喜欢出风头,他在工部脚踏实地,我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韩新雅突然笑了笑,笑声很轻,对着蒋月摇摇头:“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的。你才是最有野心的人,之前是我小看了你,对你诸多挑剔嘲讽,结果没想到,你却救了我的命。我韩新雅欠你一声谢谢,韩家也欠你一个人情。” 蒋月也摇头:“这话太客气了。就当你说的都对,我帮你也是为了三爷,咱们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 韩新雅又是一笑:“好,往后我会去你的月喜楼捧场的。” “多谢,请韩家多多照顾我的生意。” 蒋月略坐坐就走了。 韩新月出来送她,只道:“姐姐若是和离的话,我在王府也难自处,可能也要……” 蒋月望着她问:“二爷也有反常的地方吗?” 韩新月一脸苦笑:“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谁都知道。他只是窝囊,还不至于要打人撒气。我只是不喜欢他,真的不喜欢,光是看他一眼都觉得难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 这是有多讨厌啊。 陈年甫其实长得还行,身份也不赖,可是他这个人的气质,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有时候,装模作样还有几分贵公子的样子,有时候,低声下气还不如一只狗有骨气。 要功名没功名,要本事没本事,还喜欢耍小聪明,却总不成事。 韩新月看不起他,也在情理之中。 “你们姐妹俩要是都离了,王府要出大事。” 蒋月觉得这事不好办,王爷也要面子的啊。 韩新月也为自己的未来忧心:“我也想过,姐姐一个人和离,尚在情理之中,王府觉得理亏,也会痛快放人。只是我,我不算什么,二爷又不招人待见,耽误下来,只苦了我一个人。” 蒋月无奈:“先看看再说。王府的事先别惦记了。” 韩家大宅要和离,也是不想事情闹得太大。 不过,康氏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她又不愿意亲自上门去求他们,想找个中间人做和事佬帮忙说说情。 她的娘家人想帮忙,又怕得罪人,犹犹豫豫,还是拒绝了。 后来,也不知道康氏从哪里听说了,蒋月去过韩家,还挺顺利的,便动了念头。 她让蒋月去做说客,蒋月轻轻摇头:“娘娘,照理您的吩咐,我不该说一个“不”字,可是这事我办不了。” 康氏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人都瘦了:“你少在这里和我装蒜,当真是我使唤不动你!太后的话你听,我的话你就不听!” 蒋月仍是摇头:“娘娘别误会,上次我只是临时奉命,走了那么一趟,韩家的人也是一点都不待见我,我谁也没见着,东西放下就走了。” “我才不会信你的,你这丫头太狡猾了!上次的事,你也逃不了干系!是不是你背地里撺掇的!是不是你故意让太后娘娘来王府的!好巧不巧的,一定是因为你。” 蒋月见她没了平时的虚伪,想要撕破脸当泼妇,说话也不留情面:“娘娘,世子爷打人,也是我的错么?太后娘娘来王府一事,我早三天就告诉您了,宫中的内监也来传过话,当然不是巧合。娘娘说我安排,我蒋月没那么大面子,也不知道世子爷几时要闹!两位嫂嫂和娘娘素来一条心,您不会以为她们跟我是一伙儿的?” 几句话的功夫,她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康氏一时语塞,喘着粗气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件事就要你来办,除非,你不做王府的人!” 蒋月不慌不忙,懒得和她废话:“娘娘,我劝您一句,别难为我了。常言道,心诚则灵,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难为我有用吗?我觉得韩家不会给我这个面子的,说了也是白说。” 康氏气呼呼地瞪着她,蒋月屈膝行礼,准备要撤了:“世子爷尚在禁闭中,不如等王爷消气了,再从长计议。三爷还在外头等我,我先告退……” 蒋月留了个心眼儿,让陈年玺陪他一起来,免得康氏拿她撒气。 陈年玺就站在院中等她,背过双手,一脸严肃。 蒋月一路小跑到他的跟前,与他耳语:“王妃气炸了,咱们快走。” 第128章 正月里 王府的厨房,陈年玺只进去过两三次,他对炊具食材一点都了解,幸好之前看过蒋月比划,有样学样。 蒋月搬了一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着陈年玺选菜摘菜,他拿菜刀的姿势,透着心虚,看得她心惊胆颤。 “三爷,我宵夜想吃素,别切肉了。” 陈年玺眉峰微微上扬,这才放下菜刀,转头去生火,灶坑里的火一直没熄,只要往里添柴就行。 铁锅烧热,陈年玺大手笔地倒了一大勺油,锅里有水,炸锅噼啪响,险些溅到他的手背。 蒋月故意拍拍自己的胸口:“三爷做饭和打仗一样,看得人心惊胆颤。” 陈年玺格外认真,一瞬不瞬地盯着油锅,倒入早就炸过的油豆腐,还有各色青菜,一顿猛炒。 火太大了,炒得蔬菜发蔫,油豆腐也碎了。 陈年玺盛出来一看,皱皱眉,顺手就要倒掉。 蒋月忙阻止:“干嘛呀?三爷不是做给我的吗?” 陈年玺一脸沉重:“这东西没法吃……” 和她比起来,他简直就是个“废物”。 “能吃,看着还不错。” 蒋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全是油,而且,他没任何调料,盐都没放,就是油炒青菜和油豆腐。 “可以,不错!” 蒋月故意竖起大拇指夸他,毕竟,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 陈年玺不信,自己也拿筷子吃一口,当即吐掉,还用清水漱漱口:“这是什么啊!简直就是油水泡菜。” 他抢过蒋月的筷子,不许她再吃,一股脑地全倒了。 蒋月微微一笑:“没那么夸张。” 陈年玺叹气,摇头:“还是让香宁给你做点宵夜。我肯定是不成了……” 蒋月困得很,打个哈欠:“不麻烦了,明儿还得早起呢,我想睡了。” 陈年玺闻言若有所思,跟着快走几步,他超过她,先一步到达门口,然后弯腰蹲下,指指肩膀:“过来,我背你。” “啊?不用了。” “你不是困了吗?我背你回去,做菜不成,总要使点力气!” 小子出息了,还会疼人呢! 蒋月往后退了半步,猛地跳上他的背,笑哈哈道:“出发!” 两人打打闹闹,恩恩爱爱,惹得下人们一阵艳羡。 大年初一,诸事皆宜。 祭祀接福,拜年问安,一家子热热闹闹,才是正理。 偏巧,今年世子爷不在,康氏心里惦记,又不好明说什么,看什么都没什么意思。 韩新月也是无精打采,她和陈年甫置气已久,昨晚还撵了他去书房睡。 王府的气氛微妙紧张,唯有陈年玺和蒋月欢欢喜喜,有点过年的样子。 蒋月惦记弟弟妹妹,过了初一就回了月喜楼。 蒋星虽说在放假,但师傅们布置了一大堆的功课,背书写字忙得很。 蒋月检查作业的时候,发现弟弟很有长进,字写得比之前好看许多,横平竖直,还有韵脚。 “我的好弟弟,果然棒棒棒!” 蒋月捧起蒋星的小脸,一顿猛亲,蒋星害臊得不行,捂着双颊:“姐姐你干嘛呀?” 他的脸圆润许多,软软的,不似之前瘦得可怜。 蒋月又把他抓回来抱起来没完:“你以前总是粘着我,现在装小大人儿了,不行!今儿我要抱个够!” 蒋星一身痒痒肉,被她逗得哈哈笑,弯腰求饶。 蒋月抱一个还不够,又抱起蒋小丫那个小肉球,仨人挤在一起抱团腻歪。 陈年玺从外头回来,见她们姐仨嬉闹,也跟着一起凑热闹,他把蒋星扛起来,原地旋转。 蒋星头晕目眩,气鼓鼓地嘟着嘴:“哼,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比姐夫有力气。” “那你就快快长大!” 陈年玺也学蒋月的样子,捏他的脸,小家伙更急了。 正月,蒋月给伙计们都包了红包,犒赏他们这半年来的辛苦和的懂事。 她给苏嬷嬷包了个最大的,足有一百两。 谁知,苏嬷嬷收了,又包了两个五十两的给蒋星和蒋小丫。 “嬷嬷您这是……” “三夫人别和我客气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花几个钱呢。给孩子们,我心里高兴,好歹我也是做长辈的。” 苏嬷嬷告诉蒋月,郊外的宅子已经完工七成了,再过一个月,毛坯就彻底做好了。 蒋月心中欢喜。 终于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地方了。 月喜楼初八开张,客似云来,生意火爆。 客人们纷纷拱手行礼,互相道贺。 蒋月把菜牌换成了元宝福气套餐,五两银子包三菜一汤,还有一壶地道小白干儿,还有各色的小菜。 这天,有人送来一大箱贡果,写明了是灵隐寺。 蒋月打开一看,满满的香柑橘,果皮清香,隐隐沁凉。 来人回话说:“三夫人,这是寂云住持吩咐送来的,贡果在佛前供奉三天三夜,特来送于三夫人和三爷。” 寂云大师亲自送礼,好大的面子! 蒋月含笑谢过,又捐了一笔香油钱,让小和尚带回去。 她没有打听孙碧柔的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想来,她身体里的毒,也该解得差不多了。 听说,皇上和皇后都是恩准了孙碧柔想要出家修行的意愿。 只是她的身份是个难题。 堂堂太子侧妃,怎能随意放弃身份,对外总有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太后娘娘好心做主,让孙碧柔暂且带发修行三年,为国祈福,待三年之后,再从长计议。 又是三年! 孙家人得以缓一口气,孙碧柔也能保住一条命。 这是权宜之计,等到三年期满,谁都不会在意孙碧柔为何做不成太子侧妃了。 太后私下里与蒋月说:“哀家真是想不明白,孙碧柔为何一心向佛,难道她真的不喜宫中的生活,还是不喜太子?” 蒋月避重就轻:“人各有志,侧妃从小就是与佛结缘的人,这也不能怪她……” “哀家不是怪她,就是心里头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蒋月抬眸,一脸探究的表情,实则心里有数。 “先是太子妃,又是侧妃,太子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出事,真是巧合吗?哀家不信。” 蒋月眨眨眼:“世子妃是天生体弱,我听说,她进宫之前就是个娇娇弱弱的可人儿,至于侧妃娘娘,也许她的心事太重,压力太大。” 太后闻言瞥她一眼,别有深意:“你这丫头,平时一肚子主意的,哀家不信你没有怀疑过。” 蒋月摇头:“我不敢多想,那是太子殿下啊!谁敢动他的人!” 太后一声叹息:“丫头,你错了!这深宫之中,也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之处,也有不为人知的龌龊和邪恶。哀家见过太多了,所以才不愿意往浑水里淌……哀家喜欢你也是因为你聪明伶俐,却从不背地里捣鬼,做事大大方方,光明磊落。” 蒋月低头一笑:“多谢娘娘夸奖!” “该夸你的,哀家一定夸,只是以后你可不许在哀家这里耍心眼!” 蒋月忙点头应是。 上次的事,她是迫不得已,毓庆宫的水有多深,谁知道呢! … 正月一过,天气渐渐没那么冷了。 蒋月送蒋星去书院上学报到。 一脸严肃的师傅们等在门口,按着名册点名。 蒋月拿出好几盒点心给蒋星带着,让他分给同学们吃。 她还准备几分更精致的,送给书院的院长和师傅们。 月喜楼的招牌响亮,没人不爱。 蒋星有点小傲娇,摇头说:“姐姐不要麻烦了,功课那么多,我才懒得去送……” “你这小家伙儿!人活着,不能没有朋友,你先示好一下又如何?” “不要!” 蒋星仍是一脸不愿意,蒋月蹲下身子看他:“是不是他们惹你了?” “没有,他们现在都不敢欺负我,可是以前……他们说过姐姐的坏话,说的好难听的。” 蒋月揉揉他的头:“那有什么!从前咱们在自己家里还挨骂受气呢!你记住,有时候有人欺负你是因为嫉妒你!快拿着,男子汉大方点,你看他们正往这边瞧呢。” “哦。” 蒋星和小厮捧着食盒来到正厅,就见几个学生围过来问:“蒋星,那个就是你姐姐啊!” “嗯!” “你姐姐的月喜楼好出名的,她可真厉害,做什么都好吃!” “嗯!” 蒋星犹豫着,把点心盒子一一打开,请他们吃:“这是我姐姐让我带来的,你们分着吃。” “哇!” 书院的学生们,虽然非富即贵,但也家规森严。 点心糕饼这种东西,也不是常能吃得到的。 小孩子没有不爱食甜的,大家一窝蜂地挤过来,吃得开心不已。 “蒋星,你姐姐真好。” “是啊,我娘说她比宫里头的御厨还厉害呢。” 蒋星听得一脸骄傲,微扬起下巴道:“那当然了,我姐姐是仙女下凡!” 自从那一日,蒋月在宫宴上露了一手,引来番邦使者的关注。 他们从驿馆出发,花上半天功夫也要来吃月西楼的美食。 蒋月自然不会亏待他们,牛羊肉管够,熬得白浓的羊汤,入味充分的酱牛肉,还有大盘鸡风味的特大炖,大大方方地摆满一桌,让他们吃得尽兴。 第129章 刑罚 华清宫翻修之后,仍是冷宫。 只是里面的房间不再破烂,冬天不漏风,夏天不漏雨,好歹像个人住的地方。 工程竣工,材料有剩有余,各种本册上的章子一盖,呈给皇上过目,就算完事了。 不过,皇上让孙有宁和陈年玺来御书房听令,似乎还有话要问。 陈年玺谨慎行事,早就和孙大人提前打好招呼,如果皇上问起那天的事,他们要言辞一致。 “孙爱卿,华清宫年久失修,期间可有什么意外之事啊?” 孙有宁老老实实地拱手回答,说出枯井之下的骸骨。 皇上面色一沉,浓眉紧蹙:“为何之前不报?” 孙大人低头道:“微臣禀报过太子殿下,殿下诸多考虑,想着年节将至,所以暂时压下不表。” 皇上微微沉吟:“那骸骨现在何处?” “仍在枯井当中,那口井被封闭遮掩,不许任何人随意靠近。” “交给内务府追查,宫中从来不会有一个无名无姓的人,也不会有一具无名无姓的尸骨。” “是。” 内务府办事素来是“六亲不认”,他们只效忠皇上一人,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那具骸骨被抬出来之后,由刑部派人检查一番,推断死者是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女子,她在井底躺了多少年,那就不得而知了。 十三四岁,正是大好年华。 宫中的女子,要么是贵人妃嫔,要么奴仆婢女。 她身份成谜,内务府查找了近三年的所有名册,年龄在十三岁进宫的婢女,还不足一百人。 妃嫔的话,十四岁才能入宫参选,然而没有人入选宫中。 如此一来,这个女子,她既不是婢女,也不是主子。 这事也太蹊跷了。 一时间,各路传言沸腾,有人说她就是华清宫那只“女鬼”,修炼成人形也难逃死劫。还有人说,她是哪位娘娘在宫中与人苟且的私生子…… 全都是无稽之谈! 想要在宫中瞒天过海生下一个孩子,十月怀胎,细心养育,如何能避人耳目!就算是华清宫,每天也都有按时送餐送物的内监宫婢,一旦听到看到,必定是瞒不住的。 陈年玺任职工部郎中,蒋月设宴给他庆祝,邀了他最好的朋友南宫晏,还带着蒋星和蒋小丫。 南宫晏有些受宠若惊:“今儿这牌面看着像是家宴啊。” 蒋月顺着他的话茬说道:“当然了,您是三爷的挚友,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今儿的庆祝,自然少不了您。” 南宫晏抬起左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点头以示感谢。 “我很受用。” 席间,蒋小丫犯困哭闹,蒋月先带着她回去午睡。 南宫晏对陈年玺道:“华清宫的事,我也听说了,还挺刺激。” “别幸灾乐祸,这事估计要捅出大篓子,内务府已是焦头烂额,刑部也要开始插手了。” 南宫晏看了看蒋星,突然让他把耳朵捂住:“小家伙儿,别偷听,我和你姐夫说几句重要的话。” 蒋星也是个有主意的,看看姐夫,又对他摇头:“你们说你们的,我不听就是。” 南宫晏呵地一笑:“这小家伙有点意思啊。” 他又对陈年玺说:“那具骸骨,没准儿真的是鬼呢。” “你也信这个?” “我是说当年的那个“鬼”,华清宫闹过的传闻当中,最是离奇。” 蒋星在旁,低头皱眉。 南宫晏“哈”地笑出声来,故意对他道:“小家伙怕了。刚才不让你听,你非要听。” 蒋星皱皱眉,连鼻子也跟着一起皱了皱:“我才不怕,子不语怪力乱神!” 南宫晏当场拍手大笑:“小子,你还挺厉害呢!” 蒋星觉得他吵闹,端起碗夹几口菜,转身去找姐姐去了。 陈年玺无奈,瞪了南宫晏一眼:“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连小孩子都要欺负了不成!” “不是欺负是稀罕!这小家伙和他姐姐一样,有股聪明劲儿!” 陈年玺给他倒酒:“你还是老老实实吃饭。” “对了,世子快回来了。” “啊……”陈年玺问过父亲,下月初三世子回金陵述职。 南宫晏淡淡道:“那你小心点,他离开金陵这么久,心里必定憋着一股气。” 陈年玺才不怕他,尤其是他做出那等不堪之事! “他爱上哪儿发疯都行,只是别招惹我!” 陈年尧在云州两个月的时间,做了不少事,他监工护城守卫军营的重建,得了不少油水,还结识了几位将军,扩建人脉。 陈傲川心里消了气,见他把事情办得有声有色,不计前嫌,当众夸他孝顺懂事,再不提之前的事。 陈年尧也是表现极佳,保证自己已经洗心革面,大彻大悟,再不会莽撞乱来。 陈年尧静静看着他的“表演”,陈年尧也和他的目光对上,暗涌流动,他缓缓开口道:“三弟,好久不见,听说你在工部一切顺利,为兄很是欣慰。” “世子平安回来,一路辛苦了。” 陈年玺独自前来,不见蒋月的身影,陈年尧故意与他单独说话,待绕过长廊,四下无人,他突然开口道:“管好你的女人,如果你管不好,我可以帮你管!” “世子莫要出言不逊!” 陈年尧一声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上次算计了我?她和韩家串通一气,我心里明明白白。别以为你在工部混出点模样,就能来算计我!你我云泥之别,你这辈子都别想在我面前得意!还有那个蒋月……” 他冷言冷语,低声威胁。 陈年玺也同样不客气,回他一句:“你敢动她一下,我就废了你!” “好啊,看咱们谁能废了谁!” 两人正僵持不下,陈年甫突然出现,没话找话。 陈年玺沉着脸,直接甩袖而去,陈年甫有点没面子,又对陈年尧说道:“兄长不在这些日子,三弟可是长脾气了呢。” 陈年尧似笑非笑,冷哼一声。 陈年玺闷着一口气回到月喜楼,见人就问蒋月在哪里,不等她忙完,就把她带回房间,一脸严肃道:“世子回来了,方才还出言威胁,要报复咱们,尤其是你。” 蒋月微微一怔,又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让他试试呗。” “他似乎早有预谋,你和我都得小心点,明儿我向工部告假,先陪你几天。” 蒋月摇头:“不必如此,三爷别被他吓唬到了,世子现在是什么状况,他才做出点成绩,让王爷暂时忘记了他之前的荒唐!他还敢再惹事吗?” 她走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他就是故意吓唬你罢了,三爷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不管怎样,这些日子我要与你同进同出,看看再说。” 他的瞳孔幽深,积攒着熊熊怒气。 过了十几日,华清宫的无名案,依旧没有查出什么眉目,皇上动怒,重重责罚了内务府的几个管事的。 这骸骨到底是谁? 难道真的无解? 太子陈庆和劝说父皇,莫要动怒,仔细龙体抱恙,还说要揽过此事,尽快查出真相。 陈庆和又叫来陈年尧和陈年玺,让他们两兄弟帮忙,看看如何查清此事。 陈年尧出谋献策,说要对华清宫的人严刑逼供,必定有人扛不住,他们之中一定有知情人。 陈年玺当即反对:“殿下,在宫中动用私刑,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陈年尧不客气地哼笑一声:“三弟如此宅心仁厚,肯定有更好的办法了?” 陈年玺抿唇沉默。 他根本就不想掺和这件事…… 陈庆和最后还是听取了陈年尧的建议,准备严查华清宫的每一个人,哪怕是疯子也要先过过审。 冷宫的妃嫔,上至三四十岁,下至二十出头,想要提审,并非易事。 陈年尧亲自坐镇,不顾旁人的目光,也不怕得罪内务府。 他还非要拉陈年玺一起下水,让他和自己同审此事,碍于太子的颜面,陈年玺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旁听。 陈年尧先审了宫婢和嬷嬷们,不管她们知不知道,先一个个打得皮开肉绽,等到她们又疼又怕,再乘势追问,步步紧逼。 陈年玺眉头紧锁,以手帕捂住口鼻,石板上都是血迹,被冷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止不住那刺鼻的腥味。 陈年尧冷冷瞥他一眼:“三弟好娇气啊,这点场面都见不得!” “她们都是无辜的,你这么乱用刑罚要出大事!” 陈年尧又是冷笑:“她们只是宫中的奴才,谁会在意她们的死活!” 陈年玺一字一句道:“你根本不是在审讯,你就是在发泄,你把她们当靶子来消遣,不怕报应吗!” 陈年尧不以为然,笑他废物,又要开始提审下一波。 德妃正在其中,她今儿难得收拾得很干净,头发干净,衣裳清洁,没有了之前的疯癫模样。 陈年玺转身与陈年尧道:“她神志不清,糊里糊涂,你问不出什么来的!” 陈年尧毫不理会,直接让内监给德妃套上拶夹,将她的十根手指紧紧夹住,德妃瞬间发疯,对着他们又喊又叫,奋力挣扎。 她突然发疯,吓得陈年尧一跳,当即发令:“按住她,你们全都上去按住她!” 第130章 发疯 德妃发狂,见人就挠,她的指甲磨得尖细,就和小刀片一样锋利坚硬,她以双手自卫,抓掐戳,一下一个血口子。 那些内监吃软怕硬,哪里见过真疯子,吓得屁滚尿流,匆忙后退。 德妃瞪着一双通红癫狂的眼睛,朝着陈年尧猛扑过来,对他又咬又抓,她自带一股蛮力,陈年玺慌乱反抗,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门外的侍卫们匆匆赶来,还是晚了半步,陈年尧被抓破耳鬓和脖子,左手手腕上还被咬掉了一小块肉。 德妃被众人压在地上,她的眼睛仍瞪得老大,眼白猩红,布满血丝。 她对着陈年尧吐出嘴里的血肉,狰狞狂笑,那笑声宛如鬼嚎,令人毛骨悚然。 陈年玺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陈年尧极其狼狈,捂着自己的伤口从他的身边走过,周围都是关心他的人。 陈年玺垂眸,幽幽看他,心里只想到里两个字:报应。 陈年尧伤得不轻,被及时送入御医院,至于,德妃本就是戴罪之身,又不能被关押在宫外,只能被收押在华清宫的厢房,继续过她疯疯癫癫的日子。 出宫前,陈年玺特意过去看了一下,房间的门窗都被钉上厚厚的木板,砸不破敲不烂,沉重的锁链绕过出棂梁,锁得结结实实。 他站在门外,透过缝隙,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走来走去,她伸长双臂,翩翩挥舞,做出很多奇怪的动作。 陈年玺立马开口:“德妃娘娘……” 那人影一僵,默默走来。 陈年玺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那只充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她的牙齿相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在磨牙。 陈年玺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懂,低声道:“今儿你咬伤的人是我的哥哥,宁亲王的世子,这件事会很麻烦,你可能会被重罚……” 他稍有停顿,看看四周无人,又道:“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但是我的能力有限,你千万不要再伤人了……” 德妃还在继续磨牙,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她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眼神不再凶残,隐显清亮的光泽。 陈年玺轻叹一声:“我记得你,你也记得我,对不对?” 德妃突然不磨牙了,透过缝隙直直地看着他,准确的说,是一只盯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娘娘小心保重,切记莫在伤人。” 陈年玺不便多留,来去匆匆。 德妃在他的身后轻轻敲打门扉,不喊不叫,似在回应什么。 “什么?!” 蒋月听闻白天的事,一脸震惊:“德妃她又咬人了?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三爷还给她点心吃,她都不抢了。” “今儿是陈年尧自找的,他动用重刑,德妃可能受了刺激,所以才疯得厉害!” “世子没什么大事?” “死不了,就是脸上有伤疤,还有掉了一块肉……” 蒋月听他描述,不由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直接要咬下一口肉?娘娘太霸道了! 古代人不懂那么多,人口腔里的细菌是很多的,一口咬下去,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很容易感染,一旦破伤风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蒋月蹙眉:“别出什么大事就好!” “有御医们照看,估计问题不大,而且,王府那边也有人照顾,我一点都不担心他,我只觉得他活该!这是他自找的!” 蒋月见他隐忍怒气的样子,抚抚他的后背:“等明儿咱们一起回去看看,纵使他有一百个不对,他也是王爷的儿子,亲兄弟之间,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好。” 蒋月在宫里头也有熟人,几盒点心就能打听所有消息,她不得不留一手,以免情况有变。 亏得她早有准备,陈年尧故意倒打一耙,非说陈年玺见死不救,明明当时在场,却看着他被一个疯妃攻击纠缠。 陈傲川质问他是否真有此事,陈年玺摇头说:“我的确在场,只是场面混乱,莫说我一个人,十个人也拦不住她。” 蒋月握住陈年玺的手,展示他手背上那道淡淡的抓痕:“王爷您看,三爷也被其伤过,惊慌之下,很难思虑周全!世子爷虽然受了伤,但说话不公道,明明在场有那么多人保护你,你不怪别人,偏偏针对三爷……都是亲兄弟,何必呢?” 陈年尧伤得不重,精神看着还好得很,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少在这里狡辩!那个疯妃与三弟交好,三弟还经常送点心过去,他们一定是串通好了,要攻击我的!她根本不是什么疯子!” 陈年玺有一说一:“我对德妃娘娘照顾,是因为小时候有过几面之缘,我念及她是长辈,不忍怠慢,才对她照顾有加。” 陈傲川面沉如铁,康氏哭得捶胸顿足:“王爷您听听……他们就是一伙的!世子差点就被他们给算计死了!” 陈年玺气得青筋凸起,还未说话,就听蒋月轻笑一声:“说德妃不是疯妇,好,娘娘现在与我进宫如何?咱们亲眼过去看看,问个清楚!看看她会不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当然不会承认!”康氏非要咬死他们不放,蒋月才不会落于下风:“世子重罚宫婢,惹恼疯妃,这是他自己作出来的祸。你们这样怪罪三爷,我倒是想不通了,到底是何居心?世子爷,昨儿你才是主审,三爷三番几次想走,是你不依,期间你咄咄逼人,嘲笑他没见过大场面!” 蒋月面朝陈傲川,双膝跪地,咚地一响:“宫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听着,一定有能证明三爷的清白!朗朗乾坤,谁也不能随意诬陷三爷!” 陈傲川被他们吵得头疼,重重拍响桌面:“够了!都闭嘴!”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陈年尧捂着半边脸颊,阴沉沉地盯着陈年玺。 陈傲川长吁一口气道:“世子做事暴躁,自讨苦吃,莫要再诬陷老三,华清宫的德妃,和咱们王府也算有点渊源。既然你伤得不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 陈年尧当然不愿意,白白受罪,又不能拖陈年玺下水! 康氏也忍不下这口气,非要让王爷查个清楚明白。 陈傲川冷冷看她:“宫里头的事,轮得到你说不依就不依!你别忘了,德妃虽然被送入冷宫,但尚未被彻底除名!她仍是皇上的妃嫔!” 康氏语塞,当场痛哭。 蒋月看她哭个没完,心道:行啊,比演戏是,我陪你! 蒋月暗掐自己的大腿,双眼瞬间泪水朦朦,她哭得梨花带雨,那楚楚可人的模样,比康氏强了不知多少倍。 “都给我出去,各回各处!” 陈傲川不耐烦地撵走了他们所有人,他被气得头疼,太阳穴突突地跳。 德妃……是与她同期进宫的舞姬,当年艳惊四座,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 陈傲川思绪飘远,一时又念起他的爱妃。 … 马车里,蒋月用手帕点点湿润的眼角,陈年玺见她眼睛都哭红了,格外心疼:“随他们胡说,你不必动气,还哭了……” 蒋月吸吸鼻子,转头看他:“我方才想装哭来着,可越想越替三爷不值,他们母子俩果然是亲的,倒打一耙的姿态都一模一样。” “他们一直和我过不去,以前只是掩饰得好,不会轻易暴露在父亲面前。” “管他们呢,他们还能怎样!” 陈年玺点头,抱她来自己怀中,帮她整理耳鬓的碎发:“你方才为了吵架,护着我的样子,像是护雏儿的老鹰,气得都炸毛了。” 蒋月故意咬牙切齿:“我还想咬人呢。” “别,咬人不好!” 他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又陷入沉默。 “三爷想什么呢?” “我总觉得德妃不是真疯,她时而也有清醒的思绪,而且,她一定认识我。” 蒋月轻轻“嗯”了一声:“三爷不止一次这么说,八成是准了。不过,现在的德妃,最好是疯的,不然要受罚的。” “王府不追究的话,宫里头也不会闹出大事,就不了了之了。” “好端端地,她为什么要装疯呢?” 凭她的美貌,绝对可以成为皇上的宠妃。 蒋月淡淡道:“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许,她宁愿做个疯婆子,也不愿做皇上的“金丝雀”。人各有志,德妃娘娘是异族女子,不甘繁文缛节的束缚,也是有的。” 陈年玺仍是不解:“没必要走到这一步,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三爷别想了,她的苦衷,除非她自己说,否则,咱们不会知道的。” “我在想,那具骸骨,可能与她有关。” “三爷有问过她吗?” 陈年玺苦笑摇头:“我没有与她交谈过,只让宫人们照顾她,免她受罪。她每次见了吃的,就要抢,抢走了就躲在角落里。” 蒋月沉吟一下:“她在冷宫憋屈了那么多年,就算不是真疯,心理也有些不正常了。三爷还是要小心,毕竟,她也伤过你。” 陈年玺摇头:“不,现在想想,她当时可能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已。” 第132章 闹着玩 回程的路上,陈年尧破例坐了马车。他和母妃康氏挤在一处,脸色虚白,双腿无力,小腹绞痛不止,很憔悴的样子。 康氏给他倒了一杯温温的茶,关切道:“好点了没有?不如让御医们看看。” 陈年尧摇头:“无妨。” “你是不是吃坏了东西!那丫头又偷偷捣鬼了。” 陈年尧也猜到是蒋月。 今儿的吃吃喝喝,都是她一个人主持经手的! 可是除他之外,谁也没有不舒服,连皇上都夸赞不已,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先忍下这个哑巴亏。 陈年尧本想在赛场上把陈年玺摔下马去,最好摔断他一条腿…… 两个儿子先后退场,陈傲川觉得颜面有失,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吹胡子瞪眼睛,结结实实教训一顿。 陈年尧听到一半,又开始腹泻,匆忙退下。 陈年玺听着骂,见兄长脸色涨红,走路艰难,差点当场笑出声来。他一路忍着笑,忍得十分辛苦。 从书房出来,陈年玺仰天长吁一口气,嘴角弯出些许弧度,似笑非笑。 陈年尧见他这副表情,还以为他在扬扬得意,当场冷哼一声。 陈年玺看他一眼,一时又忍不住笑:“兄长,你没事?” “你明知故问!” “来而不往非礼也,兄长伤了我的马,我只是适当回敬回敬。” “那蒋月自作聪明,早晚害死你!” 陈年玺收敛笑容,一字一句:“兄长多行不义,小心会有报应,就像今日这样……” 两人互不相让,不欢而散。 马球比赛,南宫晏大出风头,黄靖和他称兄道弟,还说要把亲妹妹黄巧儿嫁给他。 原本是一句玩笑话,长辈们却当了真。 南宫晏玩心重,在外还有个风流的名声,这门亲事,并不被人看好,尤其是黄巧儿。 将门之女,性情率直,不似大家闺秀那般温婉含蓄,直接就拒绝了这门婚事,听说还差点和家里闹翻脸。 黄巧儿年方十七,和南宫晏是同岁,生日比他大一百天。 南宫晏也不愿意这么早娶妻生子,故意夜夜流连青楼倌,惹得父亲大怒,打了他三十藤条。 谁知,黄巧儿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特意派人送了一瓶上等的金创药给他,还附赠一句:让他安心养好脸上的伤,别出去丢人现眼。 他伤在下身,她却说是他的脸面,摆明了骂人。 南宫晏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挤兑过,一时斗气,故意找父亲说,他愿意娶黄巧儿为妻,哪怕人家不喜欢他,他也要金诚所致,金石为开,非要抱得美人归不可! 陈年玺听他突然改变主意,问他怎么回事。 南宫晏淡淡一笑:“人争一口气,那丫头摆明了小看我,不能让她白白看热闹!”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平时玩玩闹闹,无伤风雅,这种事不能玩的。” 南宫晏不以为然:“三爷,我比不上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要听我家老爷子的,由不得我自己做主,娶谁都一样。黄靖那小子要和我做拜把子兄弟,她妹妹也是厉害,非要招惹我,我就陪她玩玩呗。” “真够混的!” “你有福气,你自己偷着乐得了,少管我!” 南宫晏的玩笑开得有点大,每天变着花样送礼物过去,诚意满满。黄家那边也不好当面再拒绝一次。 黄巧儿见父母有意要答应,气得要离家出走。 黄靖见她任性,索性把院门一推,吓唬她道:“你试试,你今儿要是敢踏出家门一步,我立马打断你的腿!一个姑娘家,婚姻大事,理应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你三番两次地闹!” 黄巧儿心里不服:“我为什么要嫁给南宫晏!我都不认识他,而且,他是个风流浪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金陵城谁不知道!我才不要嫁那样的废物!” “你休要出言不逊!南宫家也是功勋之家,南宫晏年少不经事,贪玩贪闹,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你上次给你人家送金创药,还不是在意他!” 黄巧儿一时语塞,说不出真正的理由。 她故意送东西笑话他的,怎料,那南宫晏脸皮真厚,居然缠上来了。 闹了半日,她还是乖乖回房,只对爹娘道:“你们要是非要让女儿嫁,女儿从今天开始就绝食!” 黄靖更犟:“绝食就绝食,看你能嘴硬几天!” 黄巧儿打定主意,要了结此事。 她派人去打听,知道南宫晏每晚都在金陵城游荡,要么去寻欢作乐,要么去月喜楼吃宵夜。 等到天黑之后,黄巧儿偷偷换上男子装扮,准备悄悄潜入府外,找南宫晏算账! 她的丫鬟早都习惯了她这样放肆大胆,劝也劝不住,只能提心吊胆,帮她做掩护。 黄巧儿身手了得,翻墙上树,动作轻盈流畅。 在夜色的掩护下,黄巧儿来到了金陵城最火的饭馆,月喜楼。 她的长相自带三分英气,扮作男子,更显清秀,加之,出手阔绰,直接就包下二楼的雅间。 雅间隔壁的客人,就是南宫晏。 黄巧儿无心吃饭,随意点了几道招牌小菜,当作宵夜。 南宫晏正在和陈年玺一处喝酒,两人谈笑风生,南宫晏的笑声朗朗,穿透墙壁,传入黄巧儿的耳朵里。 黄巧儿并不认识南宫晏长什么样子,听着他们嘻嘻哈哈,心里更来气了。 有伙计过来上菜,一脸笑呵呵:“客官今儿来得巧,我们掌柜的亲自掌勺,您尝尝这烤牛肉,味道美极了。” “行,你先放着。” 蒋月正巧从门口路过,无意间瞥了一眼雅间的客人。 哎呦,好俊俏的小姑娘啊。 蒋月眼尖,一眼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穿戴讲究,腰身纤细。 这个时辰,一个姑娘家来此吃饭,身边连下人都没带,有点奇怪。 伙计退出来,见掌柜的在门口,忙冲她行礼:“掌柜的,雅阁的客人刚刚结过账了。” 三两现银,干干净净,不是生意人用过的。 蒋月点点头:“她是新客,再送来一碗糖水橘子过去。” “啊?糖水橘子不是只送女客吗?”伙计一脸纳闷。 蒋月笑笑:“送,那公子斯斯文文,看着像是喜欢吃甜的。” “是……” 糖水橘子一送过去,黄巧儿果然有点动心了。 不过,她今儿是来办正事的。 她直接拿起那碗糖水,推开房门,走到隔壁,先敲了敲门,就听里面有人应:“进来。” 黄巧儿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就见两个俊朗公子喝得面色红润,眉眼飞扬,朝她看来。 陈年玺挑眉,看着她和她手里的瓷碗,正要出声,就听黄巧儿先开口问道:“你们谁是南宫晏?” 陈年玺看看南宫晏,南宫晏也看看他,当即起身道:“我是……” 还未说完,黄巧儿就把整碗汤水泼在了南宫晏的身上,劈头盖脸,晶莹黄澄的橘子瓣,挂在他的头上,顺着脸颊滚落。 南宫晏闭了闭眼,哑然失笑。 陈年玺忙出声阻止:“你干什么?休得放肆!” 南宫晏缓缓出声:“早知道,我就说是你好了。” 黄巧儿才不理会陈年玺,瞪着满身狼狈的南宫晏,没好气道:“我是黄巧儿,姑奶奶我今儿是来教训你的。” 蒋月来到门外,看见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三爷,公子……” 陈年玺护妻心切,也不知她是什么来头,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她的面前,还未动手,就听蒋月道:“三爷先别动手,她是个姑娘。” “啊?” 她说她叫黄巧儿……不就是黄靖的妹妹。 陈年玺后知后觉,后退半步,看看南宫晏:“既如此,不如你们两位先单独谈谈……” 南宫晏抹了把脸上的糖水,幽幽瞪了陈年玺一眼:“真没义气。” 黄巧儿比比划划,一副要冲过去打人的样子,南宫晏细细打量她一番,抿唇微笑。 小姑娘长得蛮好的,五官轮廓,和他哥哥有几分相似,圆圆的眼,清亮有神, 带着英气。 “黄姑娘,你来教训我?咱们可是第一次见面啊。”南宫晏朗朗开口,不急不躁。 黄巧儿指着他的鼻子:“谁稀罕见你!还不是你死皮赖脸,非要巴结我们家!非要娶我!” 眼看着,两个人要吵起来了,蒋月忙开口道:“黄姑娘,稍安毋躁,南公子不是无礼之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外头还有其他客人,咱们别把事情闹大,还是先坐下来,好好地谈。” 蒋月反手把门关上,给陈年玺递了个眼色,让他坐回去。 黄巧儿看看蒋月:“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别掺和,免得等会儿被我误伤!” “姑娘,有话好说,这里不是打架斗狠的地方。” 蒋月不信她会动手,她的瞳孔颤动,分明有所迟疑。 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姑娘女扮男装,不就是为了方便吗?没必要让外人看笑话……” 黄巧儿气呼呼:“我明明拒绝了那门婚事,你还不依不饶的!” 南宫晏笑,湿嗒嗒的眉眼,难掩放肆:“姑娘有所不知,我天生就这脾气,想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何况,我对姑娘你一片丹心……” 第138章 官银 因为金库失窃,太子被父皇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而且,这事没完没了,还牵扯上了陈年玺。 陈年玺是他的亲信,也是他一手提拔到工部的,如果他有问题,那就是他的眼光有问题! 陈庆和知道陈年玺是清白的,所以,他才会据理力争,不让刑部对他审讯逼问,万一不小心真问出点什么,他也要被连累。 陈庆和满腹愁绪,闭目养神坐在车上,忽听外面有人来报:“殿下,宁王府的三夫人站在都察院的门口,说要求见殿下。” “她?”陈庆和微微皱眉:“人呢?” “殿下您看,就在前面,要不要停车?” “停,让她过来说话。” “是。” 蒋月匆忙行至车前,屈膝行礼:“殿下,请您为三爷做主啊。” “我今儿过来就是为了他,你和王爷不要太担心……回去等消息。” “不,我要在这里继续等,我一定要等到三爷出来!三爷一个人在里面受罪,我回去了也是提心吊胆,还不如陪着他一起熬。” 蒋月一脸认真,陈庆和深深看她一眼,再不多说什么。 那金库掌事被审了三堂,身上全是伤,一块好肉都没有了,奄奄一息,看着快不行了。 他的供词写了一份又一份,厚厚的摞在桌上。 严克己正头疼呢,就听闻太子殿下来了。 他忙整整衣襟,收拾好自己,迎出门去。 陈庆和平日里都是一派温和,今儿直接冷下脸来:“把陈年玺放了。” “啊?” 严克己头更疼了,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殿下,陈年玺是案子唯一被供出来的线索,不能轻易放走!” “我今儿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殿下,请您不要为难下官!” “没人难为你,把陈年玺放回王府,就地软禁,他跑不出金陵城的。” “这……” “关在这里和关在王府,有什么区别?你不要再啰嗦了,放他出去,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是,殿下。” 严克己实在扛不住了,只能服软:“属下这就安排……” 蒋月站在门外,头上顶着大大的太阳,香宁在旁,时不时拿起手帕,给她擦擦脸颊的汗珠。 陈庆和来了就走,蒋月想去追上马车,却被随行的内监阻止:“殿下还有要事,三夫人莫要叨扰,稍安毋躁,三爷一会儿就出来了。” 蒋月惊喜,连忙追问:“真的吗?” “是……” 等了又等,迟迟不见人影。 蒋月心焦,忍不住在原地来走去,那些护卫们一直盯着她的身影,似有提防。 门又打开了。 陈年玺缓步而出,他仰头看了一下天,环顾四周,就见蒋月站在台阶下,忙加快脚步。 两个人都朝对方跑过去,陈年玺还算克制,放缓几步,想站定了再和她说话。 谁知,蒋月整个人扑过来,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心急火燎地开口道:“三爷没事?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陈年玺上火了,嗓子有点哑:“没事,对不起吓着你了。” 蒋月摸摸他的手臂和后背,仔细看他的脸,的确没有受伤,只是下巴有了点点胡茬,脸色发黯。 “三爷是不是什么都没吃啊,脸都瘦了一圈。” “你送来的吃的,我都吃了,衣服还没来得换……” “不要紧,咱们先回去。” “嗯。” 两人坐在马车里,蒋月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一刻也不松开。 陈年玺转头看她:“是太子殿下硬要我回去的,他还是信任我的。不过,我回到王府还是要关软禁,不能随意走动。” 蒋月叹息:“殿下还算有良心,那差事是他指派你做的,他理应帮你。不出门就不出门,正好咱们可以把案子捋顺,找些线索。” 陈年玺目光幽幽:“我猜得到是谁做的。” “三爷怀疑谁?” “世子。” 蒋月沉吟一下:“我原来也怀疑他,可是又感觉不对。” “为何?” 陈年玺想不到还有谁能这么安排? “不知道,直觉……就女人的直觉。” 蒋月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陈年玺平安回府。 他前脚才回来,都察院的人后脚就赶到了,守在王府的前后门,负责盯守陈年玺的一举一动,不许他擅自离府。 陈傲川见到儿子,也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外面的侍卫,沉下脸道:“这里是宁亲府,用不着外人来看管!” “王爷,尚书大人有令,小的们也是遵命而为。” 陈傲川冷哼一声:“回去告诉你们尚书大人,他的胳膊伸得太长了。” “是……” 陈傲川见陈年玺一身憔悴,先让他回去休息。 蒋月亲自帮他沐浴更衣,给他洗得清清爽爽,又让香宁端来一大锅参鸡汤:“三爷,这是三夫人早上吩咐奴婢熬的。” “好。” 陈年玺看着蒋月忙进忙出,只等她一起吃:“你也过来,和我一起吃,我一个人吃没胃口。” 蒋月吃不下,陪着他一起坐下:“我的嘴里破了,吃不下东西。” “怎么回事?” “可能上火了。” 陈年玺拍拍自己的腿,让她坐过来:“我看看。” 她嘴唇里起了小小水泡,还破了皮,看着就疼。 陈年玺心疼皱眉:“你啊,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次却慌了手脚。” “昨儿都吓死我了,王爷都保不住你,我怎么能不急。”蒋月长吁一口气:“幸好你回来了,不然今晚我又要失眠了。” 两人吃饱喝足,暖乎乎地挤在一起说话。 “失窃的银子有下落了吗?” “没有。城中有几处可疑的地方,全都搜过了,一个铜钱都看不到。” “一万两,少说也有十来箱,很大一堆,很不好藏啊。” “我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奇了怪了。” 官银都是十两一锭,最大的也只有二十两,一个一个地偷,肯定是不行的,可是一起偷走,也难逃过金库的层层守卫。 蒋月想得头疼,按按自己的太阳穴,陈年玺摸摸她的头:“别想了,睡觉,天大的事,等明天再说!” 同时,康氏也派人过来看了看,听说两个人都睡下,只觉他们心够大的。 她悄悄叫来儿子,和他商量。 “老三这次是不是准栽了?” 陈年尧抬眸,看看母亲:“我怎么知道?母亲,你不会以为这件事是我做的?” 康氏闻言一脸懵:“难道不是你吗?” 陈年尧苦笑:“我疯了吗?当初保管钥匙的人,除了他还有我,我要针对他,也不能这件事做文章!这不是把自己套进去了嘛!” 康氏惊讶之后,又是震惊,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老三是被陷害的?谁会做这种事!” “谁知道他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康氏恍惚片刻,心里忐忑:“那你也要小心啊。” 陈年尧喝了大半碗茶:“当然,保不齐是冲着咱们王府来的。” “奇怪了!真是造孽啊!” … 陈年玺闭门不出,蒋月索性也不做生意,日夜陪在他的身边。 月喜楼不开张,镖局的货还是要照常送的。 这个时节,菜窖还能用一阵子,很多食材都能存放,肉类的话,用粗盐稍微腌渍一下,做成肉肠肉干或者叉烧和腊肉,也不算浪费。 薛长治见了苏嬷嬷,也不由关切几句。 苏嬷嬷一声长叹:“少东家有心了。” “饭馆什么时候开张啊?” “得再看看,夫人一直在照顾三爷呢……” 薛长治有心帮忙:“不如这样,我也帮帮忙好了,四处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用暗路子转卖银子。” “多谢少东家。” 薛长治不是说说而已,他吩咐镖局的弟兄们在各处转悠,暗中打听消息。 金陵城的黑市是十六州郡当中最大的,市集奇货可居,要什么有什么。 官银是不能随便花的,上面铸有官印,直接拿出去花,一下子就会被人抓到。 所以,官银会被高温溶掉,重新打造成各种银器或者银砖。 城中那些打铁的小作坊,也要打听看看。 薛长治在外经商走动,贯穿南北,人脉极广。 蒋月知道他要帮忙,很是感激,特准备了一份厚礼送过去。 要帮忙的人不止一个,南宫晏第二天就登门拜访,看见都察院的人之后,他对陈年玺建议道:“你可千万别出门!事情交给我来办。” “你怎么查?都察院都没线索呢。” “他们只盯着那个倒霉蛋,一张嘴能吐出多少!” “除他之外,其他人也都关着审呢。他们的府邸都查过了,一两官银都看不见。” 南宫晏冲他们挤眉弄眼,小声道:“我有小道消息,那管事欠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债,所以他可能被人收买了。” 陈年玺沉着脸不说话。 “有人收买他来咬死你!至于那一万两白银,很难找出来,除非把金陵城翻个底朝天!” 陈年玺皱眉:“银子找不到,还不是最麻烦的。我只怕那个掌事的,撑不了多久,惨死牢中……他要是死了,证词就改不了!” 第140章 悬 蒋小丫才学会走路,双脚不稳,走路踉踉跄跄。 蒋星背着她往湖边靠近,轻声道:“小妹,等着哥哥给你抓鱼吃!” 他就在莫国良的身边转悠,时而欢脱,时而静待。 莫国良在草帽下,幽幽看他一眼,语气不耐烦道:“小子,你不要闹腾了,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蒋星赤脚站在清凉的湖水中,转头看他:“我抓我的,你钓你的。” “小子,做人要有礼貌,你乱跑乱跳,鱼儿受了惊吓,自然要逃!我要是没钓到鱼,晚上吃什么!” 蒋星闻言忽地一笑:“你想吃鱼啊,找我姐姐,我姐姐做饭可好吃了,我让她请你一顿。” 莫国良低低一笑:“黄口小儿,我这个人很挑剔的,你姐姐……你去别处玩,别打扰我的清净!” 蒋星不依:“我姐姐是天下第一的厨神,名气大大的很。” “哦,说来听听。” 莫国良见他一脸得意的模样,稍有点兴趣。 今儿的运气不太好,一个时辰都没钓上一条,实在无趣。不如逗弄逗弄这小家伙儿。 “我姐姐就是月喜楼的大掌柜!”蒋星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金陵城最厉害的厨娘!” 莫国良闻言脸色忽地一沉,他放下鱼竿,抬手压低自己的草帽,再不说话。 蒋星继续夸赞自己的姐姐,直到蒋月走过来,出声阻止:“星儿,你又乱说什么呢!” 清丽的女声,悦耳动听。 莫国良抬眸看了一眼来人,缓缓起身,准备收竿离去。 她是宁王府的人! 蒋月见他要走,忙道:“莫大人请留步。” 莫国良慢悠悠摘下草帽,他长相很斯文,神态举止像个老秀才,唯有一双眼犀利明亮,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紧迫感。 “知道我来这里钓鱼的人,很多很多,但没几个敢当面找过来的。” 蒋月直截了当,对他屈膝行礼:“给大人请安了,其实我今儿也只是来碰碰运气,顺带散散心。” “你找错了地方,我这人从不在外面见客。” 莫国良冷漠又平静的表情,很严肃,拒人于千里之外。 “莫大人,既然咱们已经见到了,不如让我把话说完。” 莫国良不打算听,蒋月跟随一步,对着他的背影道:“大人,金库失窃,可能另有隐情。那一万两白银,也许根本就不是在金库丢失的!” 她直接挑重点说,莫国良这才有所反应。 他回头看她一眼,目光探究:“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与此同时,陈年玺也缓缓走来,莫国良看看他,浓眉微蹙:“金库的事,不归我管,我只管银子不管人。” 陈年玺朝他行礼,见他态度坚决,只道:“大人,这一万两银子牵出的麻烦,远不止这些,您掌管钱监多年,何年何月遇到过这样的事!如此猖狂,必存歹心。失窃的官银,压根就不在库房当中,它们早就被偷走了。” 莫国良有点意外。 这案子刑部查了许久,旁人都在围着金库转,他们俩却不一样,很挺聪明。 “你们有话去刑部说,和我说不着!我是钱监御史,不是刑部尚书!” 蒋月接过话茬:“大人,朝廷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金库失窃之后,连太子殿下都险些惹祸上身,您当真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不可能的!” 莫国良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蹙眉继续道:“你们是想拉本官下水?还是想给本官出谋划策啊?” “都不是,我们是想请大人帮帮忙,一起查清楚真相,让这件事彻底了结。” 蒋月十分坦诚:“这案子一直悬而不决,人人自危,绝非好事……城中富春坊,不就是大人您的亲戚所开吗?他们之前薄利多销,不就是为了去库存吗?如今,谁也不敢在手中存银两,以免招摇,惹祸上身。” 莫国良望着蒋月,眼神稍有变化:“你们还查了我的底细?” “是的,大人一直为人廉洁,和这种事情攀上关系,那就麻烦了。” “请大人帮忙,毕竟,制造官银和铜币,这是您最擅长的事!” 莫国良微微沉吟,点头道:“好,那我今儿就破例一次。” 看来今儿,他注定没什么运气,非但钓不到鱼,还被别人“钓”起来了。 大家坐在简易整洁的草席上,品尝蒋月带来的便当美。 莫国良早就听闻过月喜楼的名气,他不喜热闹,所以从未去过,还以为是人云亦云,胡乱吹捧出来的。 没想到,蒋月的手艺的确不俗,寻常之物也能做得花样百出。 莫国良在心里默默道:一个寻常的农家女,怎么可能嫁入王府呢? “大人还吃得惯吗?” 蒋月仔细周到,连热茶都亲自斟给他。 “不错,传言居然都是真的……你弟弟也没有白白夸你。” 莫国良吃了个半饱,放下筷子,对陈年玺道:“三爷尚在嫌疑当中,我不方便和你们说的太多。但是有一点,你们可能猜对了,官银不是在金库丢失的。” “大人也这么想……” “我从未这么想过,只是听你们说起,才觉得此事蹊跷。” “请大人指教……” “官银从铸造局出去之后,就不归我管了,所有数目都是清晰明了,流通在外每一个银锭子都是过过秤的,没有人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如果有什么差错的话,那么一定是在运输和交接的过程中……” 蒋月很不客气地追问道:“大人如此笃定?铸造局的人不会弄虚作假,偷藏官银和铜币?” 莫国良淡淡一笑:“监守自盗的人,自然会有,只是他们大多不能得逞!在铸造局做苦力的人,半数都是囚犯,很多人都在等到秋后问斩,根本没多少日子可活!贪了也花不出去!” 蒋月看他这么自信满满,有点不理解。 没几天可活的人,要银子是没用,但他们可以为了别人铤而走险。 “好,暂且如大人所说,那么运输和交接的话,怎么转移那么一大笔银子呢?” 莫国良又笑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从铸造局前往金库,需要横跨大半个金陵城,这一路上有过什么事情,只有当初护送过马车的人才知道。” 他很谨慎,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没说。 临近黄昏,莫国良起身要走,蒋月正要吩咐马车送他回去,就见从树林的隐蔽处,突然冒出好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咦?” 蒋月吓了一跳,陈年玺忙护住她,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这是我的随从,我的马车也就在附近,不劳你们了。”莫国良淡淡开口,潇洒转身。 原来,他一直带着随从,隐藏得够深啊。 将近半人高的树丛,里面又潮湿又多虫子,一直待着多难受! 等他走后,蒋月与陈年玺说:“这位莫大人很滑头啊。” “嗯,他一直在人前喜欢避嫌,今儿算是咱们运气好,多亏了你。” “不是,是他给咱们面子了,不过下次就不容易了。” “不用麻烦,再有下次,咱们光明正大地去拜访他。” “好,三爷硬气!” “你也淘气!” … 回府的路上,莫国良闭目眼神,似在思考。 等到天黑之后,他悄悄派人找来了自己的远亲,富春坊的老板张宁。 张宁有点慌张,他鲜少来他的府上,今儿这么突然…… “拜见大人!” 书房光线很暗,张宁站在正中央,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忙对他行礼。 谁知,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啊!” 张宁被打了一个踉跄,捂着脸后退几步。 莫国良从阴影中走出来,幽幽看着他道:“你差点给我闯了大祸。” “大人,我怎么了?” “你是没脑子还是被猪油蒙住了心。你为什么要贱卖银饰,招人怀疑!” 张宁慌张解释:“我也是为了大人着想,您看管钱监,不该有太多存银,我又不好直接去银号兑换银票,只能多倒一手!赔钱是赔钱,但好过什么都不做!”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再做了!”莫国良警告他:“一切恢复原价,而且,减少生意,不要给人一种急功近利想要贪银子的嘴脸!” “是……” 莫国良教训完了亲戚,又查了查蒋月的底细,发现她并无可疑之处。 三日后,都察院不知从哪里收到一条密报,有人说失窃的官银就藏在金库之中,就在它的地下。 这条看似荒诞的消息,让蒋月暗暗一惊。 银子没有运出去,反而是被就地隐藏,这和她的猜测有七成相近。 不是偷银子,而是藏银子! 为了证实真假,只能将库房的地下,全都检查一遍。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因为没人知道银子是不是真的藏在那里,又或者,被藏在多深的地下,一尺,三尺,还是七尺…… 陈年玺和蒋月说:“如果银子被找回来了,我的嫌疑就没那么重要了。” 蒋月忽而一叹:“三爷,我有种预感……这银子要是真找回来了,还不如丢了。” “为何?” “因为动机不一样了,失窃只是贪财,藏起来的话,可能是为了偷,也可能是为了陷害某人,比如说三爷你……” 第141章 闹笑话 整个金陵城严防死守,战战兢兢,彻头彻尾地查了两三个月,结果,那银子根本没丢,只是被隐藏在金库之中,这哪里是什么悬案,分明就是一笔糊涂账! 荒唐可笑! 皇上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刑部尚书严克己首当其冲,是被骂得最狠的一个!紧接着是都察院,工部尚书侍郎,甚至连太子殿下都被一同训斥了几句。 当初被委任翻修金库的几位官员,全部都要接受调查。 孙有宁,陈年尧,陈年玺…… 金库之下,如何能隐藏一处暗格,又是谁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做出这种无用功。 皇上被气糊涂了,大臣们也是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刑部一下子成为了所有人的笑话,严克己脸面尽失,回府就病倒了,听说都气吐血了。 皇上撤了城北金库的所有官员,大到御使,小到守卫打更,全部换新。 黄楚成的手里有一摞长长的名单,上面的名字都是当初施工的建造工人,工部的苦差事都是囚犯承担劳力。 黄楚成看着长长的名单,一阵头疼,南宫晏正好来到他家里做客,见他满脸愁绪,提议请他去喝几杯,解解闷。 金陵城最好的饭馆,月喜楼。 黄楚成来到门口,微微一怔:“又来这里……” 他一直觉得自己得罪了陈年玺,上次他没有帮他的忙。 南宫晏笑笑:“三爷不是那般小气的人,而且,大人也是秉公办事,谁也不会挑您的错处!” 蒋月听闻黄大人来了,吩咐厨房坐满八菜一汤送过去。 黄楚成见了蒋月,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样子。 蒋月忙道:“大人莫要多心,大人秉公办理,我们并无怨恨之理,以后要常来捧场才是。” 蒋月落落大方,态度谦和,让黄楚成放下戒心。 南宫晏临走前,多要了两盒点心带回去。 蒋月莞尔:“这一定是带给夫人的了,我们许久不见,哪天得空您带着夫人一起来。” 南宫晏笑而不语,只是点点头。 他也想要黄巧儿来,可惜,她现在“闭门思过”,哪里都去不得。 前几日,南宫晏的外婆来府中小住,老人家想稀罕稀罕孙媳妇,特意带了好些布料胭脂做礼物,谁知,黄巧儿根本就不喜欢女儿家的东西,平时也鲜少涂脂抹粉,最多也就是在衣服上用些熏香。 老人家需要陪伴,黄巧儿只能故作乖巧,装模作样地温顺几天,终于有一日,她没能绷住,在院子里和下人们比试踢毽子,她花式炫技,一时太过兴奋,直接把毽子踢到了老人家的脑门上,还是正中额头! 大大的红印,还划破了皮,老人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吓得当场晕倒。 黄巧儿无心闯了大祸,长辈们训斥了几句,言辞间满是失望,她也不好辩白,愧疚得自己“闭门思过”。 南宫晏和她住在一个院子,见她老老实实地关在屋里,也有点于心不忍,买回两盒点心给她解闷。 黄巧儿一点不领情,哼哼唧唧地背过身:“谁稀罕你假好心!” 南宫晏皱眉:“我怎么就是假好心了?这是我特意从月喜楼买回来的。” 黄巧儿闻言转回来,瞥了一眼那盒子上包着油皮纸,果然写着一个“月”字,她故作勉强地拿过来,慢慢打开。 看见点心的那一刻,她乌溜溜的眼睛明显微微发亮,却还是傲娇嘴硬道:“无事献殷勤,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南宫晏失笑,大声哈哈:“我犯得着对你献殷勤吗?你把我外婆都打伤了,啧啧啧,老人家现在脑门儿都是肿的,真可怜啊。” 黄巧儿才咬了一口饼,腮帮子鼓鼓的,还未来得及嚼,就听他挤兑自己。 “你……” 她欲言又止,随即垂眸,弯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我不是故意的。” 软糯的语气,和她平时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 南宫晏挑眉,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你不会是要哭?” 黄巧儿猛地转过身去,不去看他,背影都很委屈的样子。 南宫晏故意绕过去看她的脸,眼睫悬泪,鼻尖微红,手里还拿着半个酥饼。 “好啦,我逗你玩的,外婆好得差不多了,明儿就要启程回云州了。” 黄巧儿猛抬头,泪珠啪嗒啪嗒掉下来:“外婆要走了,这么快……” 她的表情有点委屈,有点不舍。 南宫晏拍拍她的头:“外婆本来就是过来看看你这个孙媳妇,近来金陵城不安生,他回去也好。” 黄巧儿擦擦眼泪,又躲开他的手:“我去给老人家请安。” 南宫晏点头:“行,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陪!” “咱们出双入对的,老人家看了才喜欢啊!” “……” 黄巧儿争不过他,只好顺从。 南宫晏抿唇一笑,顺势牵过她的手,惹得她要打他:“不许乱来!” 他非但不放,反而攥得更紧了。 “演戏也要演得像一点,你听我的,让老人家高高兴兴地走。” 黄巧儿不太情愿,没再挣脱。 外祖母见两人慈祥一笑,她的额头上还有点瘀红,黄巧儿眼睛有点红,轻声问道:“老夫人还疼吗?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老人家一脸慈爱,摸摸她的手:“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别放在心上,好好地过你们的小日子,要早点让我抱上曾孙子才好呢。” 南宫晏起身应话:“外婆您放心,孙儿一定会让您心想事成的。” 黄巧儿满脸通红,默默瞪他一眼。 胡说八道!好不害臊! 老人家对黄巧儿温和叮嘱:“这孩子从小就顽皮不老实,越是他喜欢的人,他越是要捉弄,你要多多担待,莫要被他气着了。” 黄巧儿红着脸答应下来。 南宫晏虽然有点讨厌,但他的家人都很好。 两人一起牵着手来,一起牵着手走。 黄巧儿掌心发热,冒出滑腻的手汗,她拽了一下南宫晏道:“差不多了,该松开我了。” 南宫晏也察觉到她的掌心冒汗,故意不松:“后面多少人跟着,还有这来来往往,多少双眼睛,不能露馅。” “我难受!” 黄巧儿站定不走,南宫晏拿她没辙,抓过她的手腕,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去了手汗:“这样总行了。” 黄巧儿微微一怔。 他怎么不嫌弃啊?干嘛……一定是假好心! 走着走着,南宫晏突然问她:“外婆催咱们生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啊!” 黄巧儿闻言,直接给了他一拳:“你又找打是不是!” 她使劲儿收回自己的手,气呼呼地瞪向南宫晏:“做你的白日大梦!” 谁要给他生孩子! 南宫晏笑:“既成了亲,有些事总不能一直拖着不办?” 他的语气略显轻佻,惹得黄巧儿恼羞成怒:“你爱和谁生和谁生去,不许碰我,否则我就打死你!哼!” 南宫晏站在原地,看着她气呼呼地走人,还不忘对自己比比划划:“打死你哦!” 须臾,有小厮跟上来道:“爷,少夫人也太厉害了!” 南宫晏笑而不语。 “爷,您怎么还笑啊?” 娶个这么麻烦的婆娘,连手都不给碰一下。 南宫晏睨他一眼:“与众不同才有意思。” … 城北金库暂时被关闭封禁,城南两处库房就跟着遭了殃,他们要接受近五十万两的库银。 因为有前车之鉴,他们不会有任何纰漏。 每一个数目都要前前后后核对三遍,才可落款入库。 这巨大的工作量,催得人发疯。 至于,城北金库又要重新翻修,这差事又回到孙有宁的手上,他急得焦头烂额,找来陈年玺商量。 “皇上这是何意啊?上次就是咱们监工,这次又来,要是再出什么纰漏,咱俩脑袋还要不要了!” 陈年玺没他那么激动,神色如常:“大人,咱们只管做好份内事,问心无愧即可。” “你还挺沉得住气!” 孙有宁和他商量一番,两个人决定彻底留守金库,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都离不开半步。 是夜,蒋月给陈年玺收拾整理行李,低着头,有点闷闷不乐。 陈年玺把之前收好的图纸又拿出来,用蒋月给他的橡皮筋,圈好固定。 “最多两个月,这次的工程比上次的少,要排查的地方,也只有几处库房。” 蒋月轻轻“嗯”了一声。 “干嘛不说话?”陈年玺挨着她坐下,蒋月将叠好的衣服,打成结结实实的包袱:“三爷这么一走,我有点不习惯。不如我也搬过去好了。” “不行,那里都是男人做工,那些力工也都是戴罪之身,品流复杂,你不能去!” 陈年玺抱一抱她:“你不是每日给我送饭吗?咱们还是能见面的。” 两人正依依不舍,香宁匆忙来报:“三爷,夫人,世子爷那头也在收拾行李,马车都备好了。” 陈年玺皱眉:“世子?他没必要过去啊,孙大人都说了,世子不必亲临现场,而且,他也不是这次建承官。” 蒋月轻轻冷笑:“真会凑热闹,又不是什么好事,值得他这样抢!三爷要小心,有他在就有麻烦。” “嗯,没事的,有孙大人在把持大局呢。” 第143章 借住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些,春雨润物细无声,一夜之间,花都开了。 晨起推窗往外看,嫩绿之中,繁花点点,很是清新。 蒋月支头赏花,寻思着郊外的宅子,肯定花开得更多更好看。 她让香宁收拾收拾,准备带上弟弟妹妹,和大家一起回家玩玩。 小农场的鸡蛋产量很高,除了送往月喜楼的份儿,其他的全都分给了做事的佃户和长工,农场里的食材,能储存的储存,能分的分。 长工们都说蒋月这个东家有良心,做事也更勤勉了。 园子里的花花草草生长茂盛,孩子们玩在一处,很开心。 蒋月呆了半日,匆匆返回金陵。 她放心不下陈年玺,总要见他一面,心里才踏实。 两人见面一处说说话,或是,什么都不做,静静靠在一起闭目眼神也是好的。 孙有宁听闻蒋月天天给陈年玺送饭,忍不住轻叹一声:“三爷有福,得此贤妻,你们成婚还不到半年,这样冷淡了佳人,可不好啊。” 陈年玺抿唇一笑:“大人,您有所不知,我夫人比我还忙……” 若他日日跟在她的身边,被“冷落”的人就是他了。 “啊?” 孙有宁无法理解他们夫妻俩的小情趣,笑着摇头。 蒋月在金陵城,若无陈年玺陪伴,她都不会回月喜楼去住。 南府的下人,候在大厅,一脸着急地模样,好不容易等到蒋月回来,他连忙交给她一封信。 这封信未经他人之手,一定要亲自交给蒋月。 蒋月微诧,拿着信,上了二楼才看。 写信的人是黄巧儿,她写的很短,字迹和她的性格一样倔强,横平竖直,不够秀气,却很有性格。 黄巧儿是来“求助”的,准确来说,她是想要来借住的,借住她在郊外的宅院。 蒋月有点糊涂了。 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来找自己“求助”。 蒋月收好这封信,次日一早,派人去请黄巧儿来月喜楼试吃自己新做的点心,顺便问她这份信的事。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 黄巧儿垂眸,摆弄手中的杯子,许久才道:“我实在想不到还能去哪里了?上次去过你的院子,我就觉得那地方很好,所以……” “出什么事了吗?你和南公子吵架了?” 黄巧儿立刻摇头:“没吵架,我们没吵架。” “那是你受了什么委屈?如果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可以回娘家商量商量。” 黄巧儿仍是摇头:“我不能回娘家,爹娘和哥哥会骂我任性,还会立马把我送回去,我不要……” 蒋月不知发生何事,但她知道,她和南宫晏并非两情相悦,两个人一直别扭着呢。 南宫晏爱玩爱闹,很难不做出格的事。 “你就当我帮个忙,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了!” 黄巧儿似有难言之隐,蒋月心软,点点头:“这件事,如果南公子同意的话,我也没什么不可!” “我去和他说,他一定同意的。” “那好。” 黄巧儿说来就来,每隔几天就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坐上了去往郊外的马车。 南宫晏还好脾气地送她出了大门口,黄巧儿一直避开他的目光,待马车走远,才长出一口气。 随行的丫鬟问她:“夫人您这是何必呢?公子一直待你很好,你干嘛总和他置气?” “谁让他那么讨厌!”黄巧儿小小声嘀咕一句,抱着自己的小包袱打瞌睡。 蒋月让香宁收拾出来一间厢房给她,让她住得舒服自在。 黄巧儿一扫之前沉闷的心情,东看看西瞧瞧,蒋月在院子里摆上茶点:“过来一起尝尝。” 两人闲话几句,蒋月发问:“夫人准备住多久啊?” “我才刚来,你不会就想要撵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而已。” “天,七八天……最好十天半个月的。”黄巧儿倒是不客气,蒋月越发糊涂了:“你和南公子真闹别扭了?” “不是闹别扭,他那人幼稚得很,我才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蒋月微笑:“南公子其实挺有趣的。” “我不觉得他有趣,我只觉得他吵闹,每天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你们始终是夫妻啊。” 蒋月一语戳中她的心事。 黄巧儿垂眸:“这夫妻是他硬要做的,我又不情愿。有时候,我真希望我和他能大打一架,然后就此和离!” 有这么严重吗? “和离,这两个字可不能乱说的!” “我没乱说,我认真的。” 黄巧儿放下茶碗:“他分明不喜欢我,当初只是为了出一口气,因为我戏弄他……现在这婚事也成了,他也找回面子了,何必还假惺惺地对我好。” 她心里明镜似的,南宫晏当初娶她就是为了和她怄气,让她低头。 蒋月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她一直介意这个:“我倒不觉得公子是假惺惺,你们既成了亲,那就是名正言顺,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而且,公子对你不是很好吗?” 上次他还特意带了点心给她吃。 “他是对我好,所以我才别扭啊。” 黄巧儿就是为了避开他的好,才借故出来住几天。 “他天天在我眼前转悠,搅得我心乱!”黄巧儿说着说着,脸颊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晕。 春风拂过,裹着花香馥郁芬芳。 蒋月轻轻一笑:“原来夫人是在烦恼这个……那好,不如先这样,夫人在这里想住多久住多久,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想通?” 黄巧儿不解,乌溜溜的眼睛眨啊眨:“我想什么?” 蒋月莞尔:“夫人当然要慢慢想,到底是和南公子和离的好,还是和他做一对真夫妻的好?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遇不可求,该珍惜的时候要珍惜,该放手的时候也要放手。” 黄巧儿闻言脸颊更红,对上蒋月含笑的眸子,只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之后,蒋月派人给南宫晏捎句话,让他暂时不要来郊外看望黄巧儿,让她独处些时日。 第144章 月老 南宫晏收到口信儿,有点莫名其妙。 这三夫人怎么一点都不偏向自己呢,亏他和三爷还是挚友,她当初就不该答应让黄巧儿过去小住。 南宫晏足足等了三天,才再去月喜楼,蒋月亲自迎接,态度热情,主动告知他黄巧儿的事。 “夫人在郊外住得很舒服,每天都是早睡早起,我妹妹刚学会走路,整天咿呀学语,有夫人陪她玩耍,还挺有趣的。” 南宫晏咧嘴一笑:“三夫人一向会照顾人,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就好。” “之前,你托人稍话给我,让我暂时不要去见她,有什么用意?” 蒋月就知道他会多心一问,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对面,慢条斯理道:“欲速则不达,公子心里所想之事,我能猜到几分,只是夫人心里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喜欢。” 南宫晏挑眉:“你都知道?你都看出来了!” “公子娶黄姑娘,并非一时置气,哪有人会拿自己的婚事当儿戏的,黄姑娘这样率真的性格,也是世间少有。” “夫人此话差矣。当初我和三爷说过,我的婚事由不得我自己做主,所以,娶谁都一样。” 蒋月含笑:“公子说着话就太傲娇了,如果你不喜欢黄姑娘,你们早就和离了。黄姑娘一心和离,公子也出过气了,本该成人之美的。公子不愿意和离的原因,无非就两个,第一个是为了面子,第二个就是因为不想和离。” 点到为止,话不用说的太多。 南宫晏似叹非叹:“三夫人总是这么聪明,让人也挺为难的。” “不好意思,我是话多了些。” 南宫晏抿一口茶,掩饰落寞的情绪:“许是我的名声不太好,就算真心待她,她也不领情。” 蒋月笑:“公子往后低调些,自然更令人信服。” “往后?她现在一直躲着我,哪还有往后?” “我倒是觉得公子,很快就会心想事成了。” “哦,还请夫人指教!” 南宫晏拱拱手,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 蒋月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最多三天,公子就能听到好消息。” 黄巧儿在郊外住得舒服又自在,每天除了玩,就是吃吃喝喝。 按理,她该乐不思蜀才是,结果,情绪却一天比一天低落,时常坐在窗口发呆,暗自出神。 蒋月猜到她是想回去了。 “过几天,我弟弟蒋星放假,咱们一起上山去如何?山上的风景好,花也开得多,一辆马车就够咱们用了。” “咱们?”黄巧儿欲言又止,蒋月又道:“三爷估计也有半日空闲,如此甚好。” 陈年玺也去吗? 黄巧儿萌生退意:“你们一家人出去玩,我就不跟着了。” “夫人不要见外,人多才热闹。” “我不去了,我还是在家里看小羊羔好了。”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蒋月明知故问,黄巧儿叹一口气:“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闷闷的。” “为了谁啊?” “没谁……” “对了,南公子昨儿去了月喜楼,他气色不错,看着挺好的。” 黄巧儿听了这话,果然绷不住情绪,撂下手里的茶杯:“他肯定过的好,哼,每天自在风流……” “夫人,南公子真的风流吗?外面的传言,未必可信,贪玩归贪玩,我从未见过公子身边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女子。” 黄巧儿也没见过,南宫晏没有侍妾,也没有陪房丫鬟,身边总是那几个小厮跟随。 她哼了一声:“他能去月喜楼,却不来这里看我,可见之前都是假好心!” 蒋月笑了笑:“夫人难道一直在等公子来找你吗?” “我没等,他爱来不来。”黄巧儿一脸傲娇,蒋月轻声劝道:“夫人为了躲开公子才离开的,公子哪有立场来看你?其实,夫人不如和公子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要。” 黄巧儿莫名害羞:“怎么说啊,难道我抓着他的衣领子问他,你娶我到底是不是为了置气!” “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正如夫人对公子一样,公子也猜不到你的心思啊,谁也不会读心术,何必白白蹉跎这大好岁月。” 蒋月决定化身一次“月老”,为两个人牵上红线,两人再这么傲娇下去,缘分都作没了,往后之剩下隔阂和惋惜。 蒋月请南宫晏来自己府上,让两人坦坦荡荡地说个清楚。 蒋月给黄巧儿塞了个小纸条,上面写着三个问题,让她一个一个按着顺序问。 简单直接,清楚明了。 “你真的喜欢我?” 黄巧儿一问出口就脸通红,南宫晏眉眼间竟是笑意,点一点头:“喜欢啊,不喜欢我对你那么好干嘛?你说出去住就出去住,你说不圆房就不圆房,家里家外的事,我都依着你了,偶尔开你几句玩笑,还要挨打!” “那……你以后会变心吗?” “不会的,我这人很懒的,变来变去很累的。” “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是南宫晏,说一不二,顶天立地。”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三根手指,指向头顶:“神明在上,我南宫晏今日向黄巧儿保证,此生绝不变心,否则,天打雷劈!” “嗳!” 黄巧儿急了,攥紧纸条,起身瞪他:“你莫胡说八道,犯忌讳的。” “我这人百无禁忌!” 黄巧儿脸颊绯红,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信你就是,以后别欺负我玩了,我生气还是会打人的。” “夫人手下留情!” “看你表现。” “行!” 两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儿小手就牵上了。 蒋月甚是欣慰:“看来我这月老当得不错,挺成功的。” 苏嬷嬷笑:“真不容易啊。” “没办法,一对小傲娇,谁也不想先说喜欢两个字。” “世间最难的就是一个情字了。” 蒋月笑着摇头:“不是情情爱爱,而是自尊心。先喜欢上的人,一旦开口就像是认输了一样。” 这种小心思,她见过太多了。 “夫人说的是,不过,太计较得失的话,是得不到真心的。” “对啊,所以总要有一人先认输才行……” 第145章 传家宝 细长的雨丝裹着凉风穿透窗棂,一丝丝地,沁凉入心。 蒋星难得放假半天,还想出去玩玩,结果,只能坐在家里发呆。 他和姐姐挤在一处,探头探脑:“雨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啊?” “不知道,你在家老老实实呆着,出去容易着凉。” “啊……”蒋星略显不满地哼哼一声。 “乖,姐姐给你拿水果吃。” “我想去找姐夫……” “不行,你姐夫很忙!” “唉……” 这小子唉声叹气,蒋月使劲儿地捏他的脸:“和我在一起很无聊吗?总跟着你姐夫做跟屁虫!” “嘿嘿!”蒋月笑眯眯地说实话:“和姐姐在一起,我总是吃东西,肚子圆滚滚的,很容易长胖。” “小孩子多吃点,才能长得高,你看你这一年长高多少,都是姐姐我的功劳!” “我都有小肚子了。”蒋星指指自己的肚子,很软很软,都是肉。 “这点肉算什么!” 蒋月也揉了揉,肉乎乎的才可爱。 “师傅说,君子要清廉简洁,不可脑满肠肥。” 蒋月微微一诧:“你们师傅也苛刻了。你才七岁,脑满肠肥这四个字也太狠了!” “我们在书院都是不吃晚饭的。” “真是太卷了,小孩子都这么卷……” 蒋月拍拍弟弟的头:“你听师傅的,还是听姐姐的!” “我能都听吗?”蒋星眼珠子一转,抖机灵地笑:“我在书院听师傅们的,我在家里听姐姐的。” “真是小机灵鬼!” 晌午过后,雨越下越大,楼里的客人少了三成。 蒋月和二掌柜的一起算账,就听伙计上来传话:“夫人,那位美人客人又来了。” 春桃? 她来得正巧,蒋月有些空闲,和她一起说说话。 春桃是过来“送礼”的,借口比较老套,只说是感谢蒋月当初的救命之恩。 蒋月轻轻一笑:“这礼物我不能收,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一起聚聚,说说话就好,何必来这一套。” 春桃也有点不好意思:“不瞒您说,这是我家老爷的意思,他听说我认识夫人,便激动得很,非要拿出这些东西来。他都不心疼,我又何必客气呢。所以,夫人还是收下。”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珠宝匣子:“一些小玩意儿,您看看喜不喜欢。” 蒋月垂眸,匆匆瞥过一眼,忽地发现什么似的。 她前倾身子,盯着某样东西看了看,问她:“这是什么?” 一只小小白玉鼻烟壶,圆润通透,色泽光滑,上面雕刻的图案,居然是一只孔雀。 孔雀就孔雀!偏偏这个图案,蒋月曾经见过的。 春桃还以为她喜欢这个,连忙拿起来用手帕托着,给她细细地看:“这是鼻烟壶,去年收上来的紧俏货,我家老爷说,这东西成色极好,上乘玉石,雕刻的力道不轻不重,您看着孔雀,栩栩如生……” 蒋月眉心微蹙:“这东西的来处?” “当铺当来的。” “那当票还能找到吗?” “啊?”春桃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能找到的,留存留底的根据,我家老爷一向很谨慎的。” 蒋月点头,留下那个鼻烟壶,对她道:“这个鼻烟壶,我看着很好,只是我这个人不喜欢用来历不明的东西和物件,要是能知道是哪里淘来的,我用得也安心些。” “好,那我先给夫人留下,当票我立马回去找。” “不急,慢慢找就好。” 蒋月隔着手帕,仔细又看了看,那只孔雀的图案,和之前下毒胭脂的银盒一模一样。 如今,城中的胭脂铺子,早已经找不到这样的胭脂盒了。 那些胭脂铺子都包装都齐刷刷地换了新的。 春桃说是去年收上来的,那就是在下毒之前了。 有点意思…… 蒋月把鼻烟壶收好,等到陈年玺回来,才拿给他看。 陈年玺微愣:“鼻烟壶,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东西了?不要用了,这东西太呛,给人提神用的!” 蒋月无奈:“谁说我自己用,这只是件古董小玩意儿。” “哪来的?” “当铺收上来的,去年的时候。” 陈年玺还是没看出什么来:“别人用过的东西,你不嫌弃吗?” “哎呀,三爷你的眼睛看这里,看上面的图案,不觉得眼熟吗?” 陈年玺揉揉眼睛,拿起来看,忽地发现:“这不就是那个下毒的。” “对!” “这里面会不会也有毒啊?” 蒋月摇头笑笑:“我都清洗好几遍了,很干净的。” “这东西来得蹊跷,去年……那是孙碧柔还没进宫呢。” “这也算是线索。” 陈年玺把鼻烟壶还给她:“你又想查下去了?” “线索自己撞过来,我没道理视而不见,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蒋月不相信巧合,巧合的背后,往往隐藏着看不见的关联。 “你小心点,我现在无法抽身,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 “知道了,我足不出户,只等消息从天而降。” 过了两日,春桃拿来了那张当票,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夫人,请您过目,我家老爷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有劳了。” 蒋月接过来一看,一百两的当票,落款的名字是李旭。 李旭这名字,听着没什么印象。 当票上写的备注是家传之宝! 家传之宝,李氏家族! 蒋月想了许久,把金陵城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没想到。 “春桃,这个李旭还有当过其他东西吗?” “啊?” 春桃有点懵,眼珠子一转,立马回话:“这个还得问过我家老爷,我现在就回去打听。” 蒋月不想让她多想,只道:“这人把传家宝都当了,估计之前也出过不少好东西,我有点兴趣,看看是不是一样的出众。” “好,夫人稍等,左不过两三天的功夫。” 蒋月问苏嬷嬷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李旭”的人,苏嬷嬷摇头:“没听说过,金陵城中,显赫的李氏家族就那么几个,好像没有人叫做李旭。” “我也没听说过,八成是外地人。” 第148章 正面怼 蒋月的家乡,据说民风淳朴,都是靠山吃山的本分庄稼人,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特产。 陈年玺有点不信她的话:“你啊,不止这一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上次我还看你用了一个小小的衣物,上面还贴着什么……” 啊! 蒋月忙捂住他的嘴巴:“不许说,女人家的东西你也看!” 陈年玺哼哼唧唧:“我是不小心看到的。” 蒋月岔开话题:“先睡,明儿去官府看看。” 陈年玺眸光深深:“想要害咱们的人,不过就那一两个。” “嗯,三爷心里有数就好,所以,咱们先睡觉,养足精神再去怼他们。” 蒋月知道陈年尧不在金陵,康氏独自守在王府,想必是闲出花来,才要没事找事。 那几个人被官府一顿审问,什么人也没交代,只说自己的盗贼想偷点财物。 知府大人也不傻,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举止态度,就知道他们不是寻常的盗贼。 又是一番严刑拷打,还是不说,既如此,他们只能以盗窃罪入刑,再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案子就这样了了,陈年玺心中不悦,恰巧黄楚成这天来找他喝酒,提起这事,还有点担心:“三爷,你不会是得罪了谁?” 陈年玺抿唇不语。 蒋月带着一盒点心,难得主动去看望康氏。 两人心照不宣,面对面而坐,身边一个婢女下人都没留。 康氏没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人,那么不中用!还说是什么高手,结果就这…… “今儿给您带了些点心,新花样,尝尝鲜。”蒋月皮笑肉不笑,说话的语气有点飘。 “算了,这点孝心在人前装装样子就可以了,我不喜欢点心,尤其是这种!” “娘娘不喜欢,那就赏给别人吃。王府这么多人,总有人喜欢吃这一口……好东西是剩不下的。” 她喜欢阴阳怪气,蒋月就陪她阴阳怪气,不管是打嘴仗还是打架,他从来就没输过。 “听闻你在郊外的房子遭贼了,还真是危险呢。这次算是你运气好,下次可就难说了。”康氏先提起这事,淡淡一笑:“放着好好的王府不住,非要出去惹事生非,做人啊,还是听话些的好。” “娘娘,您这话说的,我当初离开,不是您的主意吗?什么双月相克,其实是您看我不顺眼。” “你做事莽撞,目无尊长,根本就不配做王府的媳妇!我每次教导你,你总有许多话说,处处讨巧,糊弄王爷,还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蒋月闻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又何尝不了解您的心思……世子屡屡犯错,三爷踏实稳重,你看得眼红,狗急跳墙,才会想要在背后耍手段!” “你休要胡说八道!” “他们虽然没招供,但我心里明镜似的。说我糊弄王爷,您不也是一样吗?装作一副虔诚的模样,整天吃斋念佛,其实心里都是恶毒的算计!佛口蛇心,背后阴人,良心不会痛吗?” 蒋月这是第一次正面怼她,康氏气得脸都红了。 “你敢骂我!” 康氏拍着桌子要叫人进来,蒋月冷冷一笑:“叫,我今儿也是憋着气来的。正好,把所有人都叫进来,我有好多话要说……当初三爷流落在外的时候,为何会被人追杀……” 她戳中了康氏的短处:“你诬陷我!王爷不再你就无法无天了!” 蒋月才不怕她,仰起脖子:“无法无天的人是你!三爷虽不是你亲生的,好歹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叫你一声母亲,你就算不喜欢他,也犯不着对他赶尽杀绝!三爷心善,不和你追究,可我都记着呢!” 做人不能这么卑鄙! “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你和你那个暴躁儿子,不知道见好就收吗?整天锦衣玉食,一点正事没有!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的!吃饱了撑的你!” 既然要骂就骂个痛快! 康氏微微一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脸色渐渐发白。 “我把你当个长辈,今儿劝您一句,别折腾了!安安分分做你的王妃,过你的舒坦日子,别招惹三爷,也别招惹我!”说完,蒋月拍了一下桌子,康氏被吓得一个激灵。 “你!你!” 蒋月缓缓起身:“还有,您派来的那些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可惜,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您难道不害怕吗?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我疯起来比兔子可怕多了!我不光咬人,还能杀杀杀!” 康氏瞳孔震动,看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有点慌张,有点害怕。 蒋月收敛情绪,整整衣袖,又推了推点心盒子:“这东西看着平平无奇,其实很厉害的,王妃娘娘千万别吃,仔细我下了毒……我这个人最记仇了,以后咱们要好好相处啊!” “你……给我滚出去……出去!” 康氏被她吓得够呛,嗓子都喊劈了。 蒋月一出门,外头的婢女们都围过来,不知里头发生了事。 王妃大喊大叫,蒋月却神色如常,步伐轻快,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香宁匆忙跑来,小声询问:“没事?” 蒋月淡淡道:“我当然没事,里头那位估计得缓一会儿。” 香宁偷笑:“夫人真厉害,方才外头的人都慌了。” 蒋月瞥了一眼身后,就见康氏捂着胸口站起来,被婢女们搀扶着往里间走,那虚软的脚步,分明是吓傻了。 活该!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们是病猫呢! 蒋月出了一口恶气,康氏被她吓得魂不守舍,忙写了封信给儿子陈年尧,让他速速返回金陵。 她被蒋月吓得晚上睡不着觉,抱着被子坐等天亮,心里又恨又气。 陈年甫过来请安的时候,被她拒之门外,一晃好几天,府里的下人们都不见王妃娘娘的身影,还以为她病了。 又过了几日,陈年尧匆匆赶回金陵,见母亲憔悴不安的模样,忙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康氏全都说了,陈年尧无奈叹气:“母亲,你急什么啊!那丫头鬼机灵,咱们要放长线钓大鱼,不能打草惊蛇。” 第149章 可怜 康氏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被人当面骂,陈年尧见母亲一副要被气疯了的样子,只好告诉她一件事。 “我早已经挖好了一个坑,只等着老三迫不及待地跳下去,母亲别急,他们现在不过是小人得势,根本翻不出什么花样来!蒋月在太后跟前,不过是个解闷逗乐的玩意儿,养只小猫小狗也是一样,说到底蒋月最喜欢的是银子,不过是个贪婪的爱财鬼罢了。” 陈年尧在云州做事,渐渐找回自信,认定陈年玺不是自己的对手。 “挖坑?你做了什么?” “母亲难道忘了,当年的侧妃娘娘是怎么死的?老三这辈子最在意的事,就是他的生母……” 康氏闻言脸色一变:“不可,万万不可!都是多少年的往事了,而且,你父亲从来不许人提起,咱们也别它翻出来了!” 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花了多少力气才压下去。 那个妖女是王爷心上的一道疤,谁碰谁倒霉,不如深深藏起来,或者,永远地消弭。 陈年尧垂眸:“当年受委屈的,可不止他一个人!母亲差点失去了正妃的体面,被一个下等舞姬抢走丈夫。” 康氏眸光颤动:“别说了……” 她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漫山漫海,无法言说。 陈年尧拍拍母亲的肩膀,语气阴狠:“母亲放心,终有一日我要毁了陈年玺。” 他们母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那就该有一模一样的下场! … 怒怼王妃之后,蒋月一直等着她炸毛呢。 世子爷都回来了,他们母子俩沆瀣一气,肯定要还手的。 谁知,结果出人意料,康氏居然离府,去往檀山寺礼佛去了,据说没个十半个月的回不来! 陈年尧也是一样,没住两天就回云州了,一点要和他们计较的意思都没有。 这波操作有点迷,蒋月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自己太小气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念头匆匆一闪而过,那两位可不是豁达宽容的圣人,保不定憋着什么阴招儿呢。 蒋月请工匠把那个孔雀图案拓印下来,然后将图纸藏在了便利店。 她一直很小心,很多贵重物品,她都会放在便利店系统中,随拿随用,很少放在外面。 便利店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而且,这里是她的专属地方。 之前,蒋月时常出入便利店吃吃喝喝,现在她几乎一个星期才进去一趟,喝点咖啡,吃点零食,还能玩手机。 没有信号的手机,只能沦为玩物。 蒋月在外面经营农场,回到便利店就开始玩她的像素小游戏。 月喜楼和分店的供货渠道,基本稳定,四季蔬果和肉蛋奶,几乎都能保持三天一次的补给。 自产自销的模式,算是完成了一半。 两间饭馆,一处农场,下一步该做点什么呢? 蒋月在货架间走来走去,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词,美甲香水,美妆奶茶,药膳零食…… “夫人!” 香宁急忙忙跑来传话:“有人捎口信儿过来。” 蒋月一秒回神:“什么?” “是春桃夫人,她说她被卖了,卖到城南的烟花巷子,请您救命!” 蒋月愣了愣:“被卖了?她不是嫁人了吗?” “奴婢也不知道,那丫鬟哭哭啼啼的,没说太清楚。” “人呢?” “跑了!” 烟花巷子那地方的名声可不太好,蒋月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春桃真的被卖了,五百两银子。 当初一掷千金赎回来的爱妾,就这么抛弃了? 蒋月不方便出入那种地方,让二掌柜的揣上五百两银票去赎人,待到傍晚时分,他们才把人接回来。 春桃没地方落脚,只能留在后院。 香宁单独收拾了床铺给她,她出来就闷头不说话,一身红艳艳的长裙,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被泪水融化,浑浑噩噩地不成样子。 面若桃花的美人,此刻全无精神,垂头丧气。 蒋月过来看看她,让香宁给她一杯热茶:“你先住在这里,往后的事,慢慢打算,不着急。” 春桃听到蒋月的声音,含泪一笑:“多谢夫人,又救了我一命……那笔钱我会还的。” 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是在哭,目光暗淡,六神无主。 “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蒋月轻叹一声,让香宁稍微照顾她一下。 苏嬷嬷和蒋月同乘马车回府。 “听说,她在那里被关了三天,挺惨的。” 蒋月“嗯”了一声:“我看她也挺惨的。” “夫人要把她留下来?” “嗯,她也没地方去,等到明儿,我再看看,实在不行,嬷嬷先把她领去分店,让她做点简单的活计。” “也好,花无百日红,她总不能靠着卖笑过一辈子。” 春桃默默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晌午,蒋月请她喝茶吃饭,她才把自己的委屈和艰难,娓娓道来。 春桃出身在小门小户,本来也是吃穿不愁,结果七岁那年,家里遭难,父母双亡,她一下子成了孤儿,亲戚们把钱和财产都霸占了,又不想养着她,索性把她给卖了。 春桃在花船上呆了十二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恩客,结果又是这样的结局。 “老爷之前待我冷淡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他对我腻了,外头那些传言……让他生气了。” 蒋月抿一口茶,淡淡道:“不是他腻了,而是他压根没把你当成是一个人来看待,喜欢就玩玩,不喜欢就扔掉,这种人人品不行,离开他是好事……” 春桃苦笑摇头:“是我命不好,一辈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胡说八道!” 蒋月撂下茶碗,郑重其事道:“从前你没得选,现在不一样了,你是自由身!你要为自己争口气,靠本事赚钱吃饭,你还年轻,好日子在后头呢!” 春桃闻言瞳孔震颤,暗暗感动:“多谢夫人,以后我愿夫人做牛做马来偿还这份恩情。” “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你好好休整一阵子,然后跟着我做事。身为女人,要有骨气,一辈子都不要让自己沦为别人的玩物!”? 第150章 喜事 春桃被卖掉没几天,城北怀安巷的那间当铺就被关掉了,门面都兑出去了。 那个负心汉带着钱财和正室夫人,据说是回老家了。 蒋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又让人盯了几天,果然遇上了上门讨债的。 他欠了不少赌债,窟窿太大填不上,只能逃跑了。 蒋月告诉春桃:“与其跟着这样的人,还不如自己过活。” 春桃也是经过些风浪的人,再无寻死之心,只想重新做人。她知道蒋月是个有本事的人,而且,她不止有本事,还有身份和地位。 她也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大树。 “夫人有什么吩咐,我都会竭尽全力。” 蒋月淡淡一笑:“昨晚我想过了,你这些年,有意无意地,一定对胭脂香粉很有研究,不如咱们一起开间胭脂铺子,我出钱,你出力。” 春桃连连点头:“那当然好了,我呆过的地方,最需要的就是胭脂水粉,口脂,妆粉,胭脂,花钿……我也算是半个行家了。” 人啊,不能太闲,找点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 又过了几日,街上的花都开来,处处馥郁芳香。 黄巧儿来月喜楼吃饭,见了蒋月就一直说个没完,很兴奋似的。 原来,南宫晏前阵子带她去郊外游玩,看了许多美景。 “山上的空气清润得很,吸一口都是享受……我啊,越发想去做个靠山吃山的农夫了。” 蒋月笑笑:“做农活可不容易,有把子力气不说,还要能吃苦!” 黄巧儿拍拍自己的手臂:“我有的是力气呢。” “南公子不会舍得的。” 黄巧儿脸颊微红:“让他和一起去就好了。” 蒋月看她心情不错,先让她点菜,她点了好几道菜,全都是酸甜口的。 糖醋肉,糖醋鱼,醋溜菜心,拔丝地瓜,老醋花生…… 蒋月看了一眼,微微诧异。 黄巧儿吃得很香,美滋滋道:“府上的人都不喜欢吃酸甜口的食物,我也不想折腾厨房给我单做,而且,还是这里的最好吃。” 蒋月含笑点头,若有所思。 也许,再用不了多久,就要有好消息了。 七天后,南宫晏亲自过来送来一张红彤彤的喜帖,陈年玺一怔,抬眸看他:“你不会是又要成亲了?” 南宫晏笑得一脸得意:“成亲算什么,这才是人生头等喜事。” 陈年玺打开一看,原来是黄巧儿怀孕有喜。 这家伙,居然写喜帖过来,当真是欢喜疯了。 “恭喜你!” 陈年玺笑笑,南宫晏挑眉:“多谢多谢,祝你早点也有好消息。” 陈年玺又笑:“一切顺其自然,我们不急。” 他之前和蒋月聚少离多,很少能常伴彼此。 黄巧儿有孕,在蒋月的意料之中,她特意备了些红豆汤圆,亲自上门道喜。 黄巧儿有点害羞,脸红红的,每动一下都小心翼翼的。 “他也太夸张了,还要派帖子四处招摇!” “这是喜事,热闹点,应该的。” 黄巧儿笑:“高兴归高兴,偏偏他要炫耀……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还有点恍惚,这孩子来得太突然了。” 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才两三个月而已。 蒋月莞尔:“这就是缘分,说不清楚的。以后有什么想吃的,派人捎个话,我都给你送来。” “那可不行,你是大忙人,不能围着我转。”黄巧儿一脸温和地笑意:“有你这个朋友,我心里真踏实。” “那就好。” 黄巧儿的哥哥黄靖,最近和三爷也走得很近。 南宫晏,黄靖,黄楚成,三爷……他们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体,不管做正事还是闲话,常常都在一起,还有人戏言他们是“金陵四公子”。 四个人文武双全,可有特色,凑在一起的确很养眼。 胭脂铺子的开店预算,足有五百两,光是房租,一年就要一百两了。 进货的渠道,蒋月不太熟悉,春桃倒是驾轻就熟。 她可以在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巷子里,找到一些便宜又好用的胭脂,还有花汁染色的指甲,自然又好看。 蒋月对化妆品研究不多,上学的时候,两点一线,只用最基础的护肤品。 春桃用现挤出来的芍药花汁,混上一点白白的蔷薇粉,然后搅和成膏状,然后拿给蒋月闻一闻。 “香气很淡,闻着讨喜。” 春桃微笑:“过去没钱的时候,我经常自己做些小玩意儿。现在好了,材料随便用,样式也可以随便挑。” “你的手很巧,慢慢琢磨,一定能做出好东西来。” “和夫人您比起来,我可不算什么,夫人那双巧手才是真的厉害。” 蒋月谦虚:“我只是个厨子而已。” 春桃目光灼灼,脸上又有了些许元气:“不,夫人宅心仁厚,是做大事的人,我很庆幸能遇到您,否则,我这一生都会如浮萍般,随波逐流,受尽屈辱。” “好了,过去的事,不提了。”蒋月拍拍她的手。 蒋月沾染了一身花香回去,陈年玺抓过她的手腕,细细地嗅,眼神渐渐迷离:“你这是掉进花丛里了?” “我试用了不少胭脂,所以都是味道。” 陈年玺又去闻她的脸颊:“这香气有点特别。” “是啊,刚刚琢磨出来的,加了好些花汁的味道,三爷喜欢吗?” “女人家的东西,我不懂。”他拖长语音,拉她入怀:“不过,你身上的味道,我都喜欢。” “油烟味也喜欢?”蒋月打趣一句。 他立马点头:“油烟味和脂粉味都喜欢,不过最喜欢的还是你。” 蒋月莞尔:“三爷今儿偷吃什么了?好甜的嘴。” 陈年玺环住她的腰身,手臂微微收紧:“月儿,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嗯。” “皇上要在星洲十河修建行宫,工部的派任我去监工,所以,咱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啊?”蒋月轻呼一声,满脸意外:“星洲十河在哪里?我从未听说过。” “在沧州与锦州的交界地,南十里的地方,群山环绕,湖水汇流,很美的地方。” 这也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