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娇养了未来帝君》 第1章 他,本公主要了 题记 本在烂泥里摸爬滚打,偏偏一束光照在了身上,让我止不住地渴望和幻想。——黎津 我的夫君,是个盖世英雄。——姜未眠 “眠眠,你一定要……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温热粘稠的液体,滴答落在脸上,顺着脸颊淌至脖间,没入发根。 姜未眠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巨大的喘息声,恨不能响彻整座怡和殿。 “公主?” 守夜的宫女谷瑟,听到殿内传来声响,点了盏灯匆忙入内,抬眼便见她满脸惊恐地,盯着自己的手心。 “公主这是又做噩梦了?”她放下烛台,赶紧给主子披了件衣裳,免得她冻着。 缓过来的姜未眠恍惚间抬眸,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白雪,生生憋回,即将滚出眼眶外的泪滴。 她倒情愿,那只是一场梦。 这样,爹爹,娘亲,还有那命丧关外的三万名将士,也就不用死了。 “我没事。”憋回眼泪后,她冷静地揩掉眼下的泪痕,哑声问道:“余甘还没回来么?” 话音刚落,殿门嘎吱一声开了条缝。 一道青衣身影裹挟着几缕冰花快步入殿,不同寻常宫婢,眉眼间有些清冷,“主子,属下已查到,柳之佟腰斩后,流放至栖凤渡的柳家人,一夜之间全部暴毙。” 余甘停顿片刻,添了一句:“无一活口。” 就连柳之佟刚满六岁的孙女也没了。 “啧啧啧,这沈家做的可真够绝的,柳家可是他们的姻亲呐。”谷瑟闻言,唏嘘不已。 且不提其他人,六岁的孩子,又碍着沈家什么事了。 姜未眠睨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柳之佟作为陇南都指挥使,私扣边关粮草,致使镇国公姜烨,及其麾下的三万姜家军,在与处月一战中,受困偃月关而亡。 死,是死有余辜。 可这件事,怎可能单单只他一个人做的? 正如谷瑟方才所言,沈家和柳家是姻亲,要说沈家在这件事中完全清白,怕是谁都不信。 偏偏沈家现在,还有个太后在上头压着,就连皇上也拿她没辙。 她本想从柳家其他人身上入手,总能探听出一些消息,可是现在,偌大的柳家竟无一活口,偃月关一战算是彻底成了无解的悬案。 最好的结果,也只能大事化小。 “给我继续查!”一想到这种结果,姜未眠瞬间攥紧拳头,双目睁的通红。 她就不信,一点线索都没有。 谷瑟见她又动怒,赶忙给她顺了顺气,圆不溜秋的杏眼转了一转,压着声慢慢地说:“属下之前倒是听说,柳之佟生前极为好色,就算柳家人都死绝了,他养的外室……” 不得不说,她还真说到了点子上。 即便柳之佟被腰斩,柳家人于流放途中暴毙,也还有一类人成功地活了下来,且不被沈家人知晓。 “余甘,赶快将这件事告诉小舅舅,他来往南燕和大晋,多少有些渠道,另外……” 姜未眠思忖着,总觉得不能仅依靠柳家这一条线,还得主动出击,让对方露出马脚才行。 “多派些人注意沈家的动向,将沈家人的一言一行,全都给我报上咳咳咳……”她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地咳了起来。 谷瑟给她拍了拍背,耐心劝道:“您这身子骨本就不好,还是早点休息,剩下的事,就放心地交给我们。” 她扫了眼余甘,连忙眨眼,示意她也说两句劝劝公主。 “主子,属下现在就去,您先好生歇着。”余甘顺着她的话,连点了两下头。 主子的身体早已透支,能少操些心,还是少操心的好。 姜未眠诱不过她们,只能在二人的催促中,再次躺下。 殿内,随着谷瑟和余甘的离开,很快重归平静。 姜未眠闭上眼,眼前似又浮现了方才做的那个梦。 将她牢牢护在身下的母亲,濒死之际,一遍遍地暖着她的身子,让她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 翌日,天空总算是晴了。 下了一夜的雪,松柏枝头堆满了白屑,不时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谷瑟打着哈欠推开殿门,姜未眠早已起身,正拄着拐杖,拖着断腿,一日不落的练习走路。 也不知在她进来前,练习着走了多久。 “公主,外头的人来报,说沈二公子,今日会去西城的奴隶市场。”她们刚和赵家留在上京的人取得联系,就听到了这么个好消息。 那沈家的二公子,沈易安,外表看着人模狗样,实则却是上京城内有名的畜牲。 称之为畜牲,恐怕都算是抬举他了。 据说每天从他院里抬出去的丫鬟小厮,数都数不过来。 是个男女通吃,乐于3p的禽兽。 这样的人,居然会亲自去趟奴隶市场,可想而知,是为了什么。 姜未眠接过帕子,擦拭着额角渗出的汗渍,丹唇隐约挂上了一抹似是而非的浅笑,“听说太后,特别疼爱这个外孙?” 提到这个,谷瑟顿时来了劲,赶紧接下话:“可不是嘛,寻常宫里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总不忘托人带去一份。” 可以说,最受宠的就是这个外孙了。 姜未眠眸光微闪,搁下了津帕,“走,趁着天气大好,换身衣裳,咱们出宫溜达一圈。” 既是太后最疼爱的外孙,自然要去好好地会一会才行。 —— “娘娘,怡和殿那边来报,说仁曦公主想出宫转转。”刚过午膳,未央宫的大宫女岑箐,迈着小碎步入殿禀报。 适逢皇后正懒散地倚着软榻看话本子,翻过一页,停下青葱白指,漫不经心地问:“是沈家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姜沈两家,关系本就不好,如今明眼人都能瞧出姜烨之死,与沈家有脱不开的干系,那丫头又怎会轻易地放过沈家。 指不定逮住人,张嘴就要咬下一块肉来。 “娘娘说的一点不错,听说是太后的那块肉要去西城。” 如今,仁曦公主被皇上养在身边,沈家人也不敢做的太过分,这段时间也因柳家的事慢慢沉寂下去。 他们倒是想先收手,暂时息事宁人一段时日,可架不住对方不给机会。 靠在软塌上的美妇朱唇微扬,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幸灾乐祸,“去告诉怡和殿,就说本宫准了。” 合着小丫头是想找太后的麻烦啊,那敢情好。 她喜欢。 得了皇后准许,主仆三人稍作收拾,驱车晃悠悠地驶离皇宫。 出宫之后,一路西行。 谷瑟不时就要掀开帘子一角,闻着一重复一重扑鼻而来的香味。 刚用过午膳的肚子,不知怎的,又开始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声音大的,整辆马车都听见了。 “寻个偏僻的角落停车。” 姜未眠瞧她恨不得将头给伸出去,非但没说什么,反而让车夫就地停车。 “主子,你这样会惯坏她的。”坐在她左手边的余甘冷着一张冰山脸,恨铁不成钢地剜了眼口水都快流下来的谷瑟。 这个馋丫头。 “无妨,本来也是准备要下去的,总不能一直在车里待着。” 姜未眠提前裹上鹅黄大氅,停车后,任由力气十足的谷瑟将她抱下车,坐到轮椅上。 随后下车的余甘,紧接着拿了条厚厚的绒毯盖在她的膝上,转手又将手炉塞进她怀里,对比有些没心没肺的谷瑟,像个老妈子似的,操碎了心。 下车后,姜未眠并未直奔奴隶市场,而是边走边逛,有意无意地慢慢转过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谷瑟手里已经抱满了大包小包的吃食,嘴里还咬着半块新鲜出炉的烤饼,腮帮子撑的老高,“公主,这烤饼还挺香的,您要不要也……” “呸!你个贱胚子,贵人要买你,还敢给老子躲?快出来!” 谷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狠厉粗鄙的声音。 姜未眠拒了递到眼前的烤饼,寻声望去,奴隶市场入口第二家,锦衣貂裘的公子哥儿,正站在铁笼前,惬意地摇着扇。 “主子,那就是沈家二公子。”推着轮椅的余甘,微微弯腰,压低了声量。 其实早在她说出那人身份之前,姜未眠也隐隐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她们还没怎么找,就遇见了今天的正主。 “先别靠近,看看情况再说。” 专门贩卖奴隶的何老二,满脸横肉地咬着牙,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找到其中一把打开笼子。 拽过地上的粗铁链,将躲在笼子里的人硬生生给拖了出来,直接扔到融雪未消的地上。 转头,露出一口大黄牙,满脸谄媚地笑着,“沈公子,您看这个也太不听话了,要不,给您换一个?” 沈易安压着上挑眼,略显阴柔的视线,慢慢游走到小奴隶满是鞭伤的双脚上,呼吸陡然间有些急促,“无,无妨,不听话,好好调教就是了。” 他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手一抬,身后的随从立即上前,准备将地上的奴隶拖走。 “那可不行,他,本公主要了。” 第2章 值得调教 沈易安冲上脑门的兴奋还没消下去,便被人当街泼了盆冷水。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他沈二抢人! 回过头,待看到端坐在轮椅上的黄毛丫头,脸色骤然一滞,愣了片刻,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我道是谁,原来是仁曦公主啊,公主今日也这么好的兴致?” “彼此,彼此。” 姜未眠看都没看他一眼,捂着手炉,将目光转向被何老二拖出来的奴隶身上。 眼下正值严冬,小奴隶只穿了件勉强裹身的粗布麻衣,遍布伤痕的双脚更是冻的发紫。 这副样子,就算不被沈二买走,怕是也活不过这个冬季了。 “沈二公子出了多少,本公主,十倍。” 淡淡然的语气,顺着檐角一两滴融化的冰碴子缓缓坠落,沈易安扬起的嘴角也跟着彻底落下。 这个臭丫头,故意来跟自己抬杠是。 “姜未眠,本公子出的,可是二百两!” 二百两买个奴隶,已是天价,十倍,那可是两千两。 别说何老二,就连跪趴在地的小奴隶,都忍不住抬起藏在污发下的眼睛,朝她看去。 这位小姐长得可真好看,唇红齿白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了,眉眼间更是散发着他这种人从未有过的自信。 可是这样的人,花两千两买他,是为了什么,可怜他?还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不怪他往其他方面想,毕竟只要不傻,都不会花两千两买个奴隶才对。 这个道理,姜未眠自然也懂,然而下一秒,她却异常淡定地吩咐余甘拿钱。 她外祖家旁的没有,就是钱多。 区区两千两又算得了什么,小舅舅一句话的事,再者,要是这两千两发挥了点作用,那也不亏。 余甘松开轮椅,毫不迟疑地掏出银票,放到迟迟没缓过神的何老二手上,顺势牵走他手中的铁链交给主子。 姜未眠握住那冰凉的铁链,毫无惧意地对上沈易安恨不得吃人的眼神,笑着抬手往上送了送,“沈二公子若真想要,本公主也不是不能抬爱。” 刚到手的奴隶,姜未眠转手就要送给他。 沈易安瞥了眼递过来的铁链,愣了片刻,突然笑了。 还以为这臭丫头是专门来跟自己作对的,原来,是讨好啊。 他压下怒意,笑着伸向那只,看着就很白腻软糯的手。 眼看就要从姜未眠手中拿走铁链,谁知还没等他牵走,张开的手心骤然收紧。 “两万两,只要两万两,沈公子随意。” 从何老二手中,以两千两天价买来的奴隶,转手再乘十。 不过一个奴隶,他要是真花两万两买回去,估计沈相抽死他的心都有了。 “姜未眠,你敢玩儿我!”直到这时,沈易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姜未眠就是专门来跟自己作对的。 沈易安紧了紧后槽牙,握紧拳头就要朝她面门砸去。 坐在轮椅上的姜未眠却是动也未动,就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而那软趴趴的拳头,也早已在她一拳之外停了下来。 “沈二公子,当街殴打公主,你担罪得起么。”刚解决完烤饼的谷瑟,毫不费力地接下他那一拳,转手就给推了回去。 她力气大,这一推,险些将沈易安给推到地上。 被随从及时扶住的沈易安,站稳后,颤着手指向姜未眠,鼻孔微翕,气到不行,“你,你给我等着!” 不过一介孤女,他就不信奈何不了她。 刚撂下一句狠话,见谷瑟活动了两下手腕,骤然夹紧尾巴,赶紧逃了。 “噗哈哈哈……公主您瞧他那怂样儿。”谷瑟瞧他跑的比谁都快,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不比她大大咧咧,不计后果,素来话少的余甘,在沈易安逃跑后,隐隐有些担忧,“主子今日这么一闹,太后那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六宫主权,还落在太后和贵妃手里,想要磋磨主子,简直是轻而易举。 姜未眠理了理微乱的裙摆,对此却毫不在意,“太后要是真的罚我,今日的目的,才算是达到了。” 他们费尽心思暗害父亲,又怎么放了姜家唯一的后人存活于世? 既然她活了下来,那就别怪她——灭了他们! “走,回宫受罚去。”姜未眠勉强出了口气,连日来阴郁的心情,也总算好转了一些。 如果能因此将六宫主权送给皇后娘娘,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这个,要怎么办?”谷瑟倒是一直记着被公主买下的奴隶。 说实话,两千两只买回来一个奴隶,实在不值,也不知道他能干什么。 幸好她提了一嘴,她若不提,姜未眠差点忘了这事。 转身驱动轮椅靠近,手一抬,直接松了手中的锁链,顺带将钥匙也一并扔了过去。 “本公主不会将你再送回去,两千两就当还你自由,你走。”这个奴隶于她而言,只是挑衅沈易安的工具,目的达成,也就没用了。 放他走,以后是生是死,也与她无关。 “余甘,走。” 小奴隶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紧握拴住脖子的铁链,抬眸看向那道清瘦的背影,想了想,抬脚跟上。 —— “主子,一直跟着呢。” 谷瑟只要掀开帘子,就能瞧见方才那个奴隶拽着自己脖子上的链子,步履蹒跚地跟在行驶缓慢的马车旁。 他这是想跟着公主? 姜未眠抱了本治国策,闻言让余甘拿了些银两。 小奴隶不时抬头,痴痴望向迎风吹动的帘子,冷不丁看到余甘将钱袋子递出来,眨了眨眼,继续跟着。 “主子,他不要。”其实一个奴隶就算有了钱,也无法做什么,找个正经主子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姜未眠啪的一声合上书,眉眼间染上了几分烦躁。 刚想让她们将人赶走,却见谷瑟突然凑过来,跟她咬耳朵。 “公主,两千两花都花了,不用白不用,平日让他做做杂活,给您推推轮椅,也不错呀。” “我看,是你想偷懒了。” 姜未眠戳了戳藏着糖栗子的脸颊,对峙片刻,到底还是败下阵来。 叹了一声道:“罢了,让他跟着。” 她们能腾出手,也好去做其他的事。 谷瑟揉了揉被戳红的腮帮子,笑着掀开帘子,“小奴……对了,你有名字么。” 一口一个奴隶,喊着怪别扭的。 “黎,津。” 小奴隶的声音不大,嗓音沙哑的像是多日没喝过水了,许是没想到马车上的人开口问他些什么,回话时,音色有些发抖。 谷瑟默念两声,接着又道:“给你钱,让你走,你不走,那以后便跟着我家公主殿下了。” 有了他,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偷会儿懒了。 黎津错开目光,想起坐在轮椅上的人,喃喃:“公主……奴,明白了。” 回程路上,姜未眠还算好心地停了车,让谷瑟先去找双鞋给他穿上。 “既是我姜未眠的人,这铁链解了。” 本想放他自由,既然他非要跟着,那么不管日后发生什么,都得他自己受着。 黎津乖巧地点点头,打开了脖间的铁链。 之后换了身干净衣裳,拨开额前污发,露出一双极具野性的眼睛。 无意间瞥向那双似能将魂魄吸进去的眼眸,姜未眠突然间就能理解,沈易安为什么愿意花二百两买下他了。 的确,有让人调教的欲望。 “公主,他长得还真不赖。”抛开眼睛不说,五官长得也极其周正,只是现下瘦的有些脱了相。 谷瑟打量着那张脸,狠狠松了口气。 没看见这张脸之前,生怕是个歪瓜裂枣,留错了人。 现在看来,幸好留下了。 姜未眠快速收回在他身上停留过多的目光,假意咳了一声,找了本刚刚看过的治国策挡住视线。 “时候不早了,先回宫。” 第4章 自损八百的目的达成 “你今日,可讨到什么好处了?” 离开慈宁宫后,皇后慵懒地倚在凤撵上,扫了眼拄着拐杖走近的人,忍不住嗤她一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经思考,就去招惹沈家人,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姜未眠扬了扬唇,知道皇后这是心疼她,没有反驳,“再过不久,娘娘就知道有什么好处了,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即便自损八百,她也要充分利用这八百。 谢荏苒拧紧两条细眉,脱了护甲,用力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不管你在谋划什么,千万先护好了这条小命,本宫可不会三番五次地来救你。” 说完,仪仗队浩浩荡荡地离开。 没有回未央宫,反倒转去了另一个地方。 “娘娘就是嘴硬。” 跟在凤撵旁的岑箐努力地绷着脸,不至于让自己笑出来。 说好了不护着,这会儿还不是给公主寻求先机去了。 “就你话多。”谢荏苒被人戳穿心思,赶忙又给自己寻了个借口,“今日这事,就算本宫不去说,总能传到皇上耳中,本宫也只不过装装样子罢了。” 岑箐闻言瘪了瘪嘴,心道:您要真是装样子,就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不过这话,她可不会再说出口,毕竟自家娘娘也是要面子的人。 目送皇后的仪仗队走了以后,姜未眠这才坐着轮椅朝反方向离开。 抱着手炉凝思片刻,笑着道:“去叫杜太医,就说本公主,腿疼。” 余甘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图,点了下头,低声应道。 “喂,你别跑啊,黎津,黎津!” 二人刚从慈宁宫回来,刚进殿,就见一浑身湿透的人径直朝她们冲了过来,谷瑟还跟在那人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 余甘正要一脚将人踹出去,听到“黎津”二字慢了半拍,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撞上主子,直接抱住主子的腿。 喘着粗气一路跑来的谷瑟,直接拽住黎津的后衣领,打算联合余甘,将他拖走。 谁知她们两人合力,都没能拽动这个瘦弱的小奴隶。 可要是再用点力,很有可能连带着主子都被拽下来,是以,也不敢使太大劲。 “这是怎么了?”被人冷不丁抱住,姜未眠死死抓紧了轮椅扶手,若不是腿上无力,早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说起这事,谷瑟也是满头雾水,早在公主离开怡和殿之前,就让她给黎津收拾一番。 她命小太监打水来,准备先给他洗洗澡。 谁知,刚要给他脱衣服,这人就开始闹,死活都不肯脱。 小太监又不会吃了他,怕什么? 谷瑟巴巴地在那儿倒苦水,姜未眠听了个大概,低头看向抱住自己腿的人,盯着他的脸,迟疑片刻后问:“你今年,几岁?” 这人看着比自己还小,约莫也就十岁左右,又不是让谷瑟给他洗,到底在怕什么? 黎津紧紧抱着她的腿,过了半晌,一字一字,慢吞吞地道:“十,五。” 此话一出,谷瑟诧异地发出一声惊叹,紧接着老脸一红。 十五,那岂不是跟她一样大。 天呐! 她刚刚居然去扒同龄男人的衣服。 谷瑟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冲击,当场愣住,而余甘,直接一个扫堂腿,将抱住主子的人赶紧踢开。 都已经十五的人了,抱着主子算怎么回事。 被她一脚踢翻的黎津在地上躺了会儿,捂着心口,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冷风一吹,忍不住抖了两下,“你们让我,做太监。” 他看到小太监打水让他洗澡,以为这些人带他进宫,也要将他变成太监,所以刚才,才会急急忙忙地挣脱那些太监跑出来。 姜未眠好不容易从年龄这件事中缓过来,再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十五的人了,多少什么都知道一些,这又是皇宫,也难怪他会这么想了。 “你放心,本宫从不逼人做什么,你若不愿意,现在离开也行。” 黎津顿时沉默,现在就算离开,又能去哪儿?反正,反正也只是少块肉而已。 他努力说服着自己,慢吞吞地脱去上衣,露出腰侧肮脏的奴隶印记。 “谷瑟,再去找个小太监来给他洗。”一眼瞟到他身上道道交错的鞭伤,姜未眠的脸一下子白了下去。 死死攥紧手心,回到殿内,就跟魔怔了似的,翻箱倒柜地到处找药膏。 “之前的药还有的剩,快送去给他。”她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全都塞进谷瑟手里,说完又打算再去找。 “公主,公主别找了。” 谷瑟松了手,赶紧阻止继续翻找药膏的人,“您的伤……已经好了。” 方才瞧见黎津身上的鞭伤,她就知道公主想起了她自己,想起了那个,被处月人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姜未眠。 “公主,都过去了。” 谷瑟蹲在轮椅前,小心翼翼地给她顺气,即便身负血海深仇,公主现在也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实在没必要背负太多。 姜未眠死死咬着牙,反手攥紧她的肩膀,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拒绝:“不,这辈子都不可能。” 沈家是元凶,处月就是帮凶,他们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一定要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杜太医到了么,快去催催,就说我腿疼的厉害。”她擦掉脸上的泪珠,擦到一半,放下了手。 既然要做,那就做的有模有样。 —— “皇上,太后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她难道不知眠眠有疾么,还让她跪在地上。”谢荏苒离开慈宁宫,转道就来御书房告状。 这人,是晋武帝自己答应了姜烨,当做亲生孩子照顾的。 如今才刚进宫多久?就被沈家人如此对待,若是姜烨泉下有知,该有多心疼女儿。 晋武帝停下笔尖,没有开口,也不宜开口,纵使太后如她所言,借着机会罚眠眠,他难不成还能去罚太后? 不,这不可能。 “皇后娘娘,依微臣看,这件事,仁曦公主做的也不对。” 书房内,绯袍男子一句话,惹得谢荏苒脸色微沉,“照晏大人的意思,仁曦该罚?” 晏子赋笑着摆摆手,左边眼角上的红痣,配合着绯袍格外晃眼。 “娘娘,微臣只是觉得,仁曦公主实在不该为了个奴隶去得罪沈二公子,这样,太后也就不会气急败坏地罚她了。” “爱卿看见了?”他刚说完,晋武帝总算是搁了笔。 晏子赋迟疑片刻,极不情愿地将自己在燕来楼看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当然也包括,沈易安准备殴打仁曦公主,反被她身边侍女推回去的事。 皇后在一旁听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渐渐回过味来。 敢情这家伙,是在补刀啊。 “呵!”随着晏子赋话落,晋武帝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好个沈家二公子,如此不知轻重,目无礼法,还是让沈相好好教导教导。” 晋武帝直接拟了道旨,责令沈易安闭门思过半年,不得外出。 对于太后,却是只字未提。 谢荏苒也知道,仅凭一件事无法扳倒太后,不过能动一动沈家人,倒也不错。 “皇上,臣妾先行告退。”虽不知晏子赋为何要帮仁曦,反正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然而,就在这时,御前总管徐公公却白着脸,匆忙奔入殿内。 “皇上,娘娘,怡和殿那边传来消息,说仁曦公主腿伤复发,以后怕是,怕是废了。”徐全说到最后两个字,格外小心。 这下,不等旁人再说点煽风点火的话,晋武帝黑着脸,大步朝慈宁宫走去。 谢荏苒站在御书房门口,没有跟过去。 可即便不跟着,瞧皇上这样怒不可遏的去找太后,也算是知道了,那丫头自损八百的理由。 如今,她因慈宁宫一事彻底废了腿,皇帝也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宣泄口。 就算动不了太后,也能折一折他们沈家的翅膀。 谢荏苒收回视线,睨了眼书房内的人,快步朝怡和殿方向走去。 却不曾看见,在听到徐全那句话后,愣了片刻随即扬起嘴角的晏子赋。 “果然,是个狠人呐。” 第5章 一箭N雕 “公主,这话放出去,微臣的这个饭碗怕是也保不住了。”杜云蘅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其实早在她进宫之前,那条断腿就因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无法复原。 当时,皇上就要砍了他的脑袋来着,后来还是姜未眠红着眼替他求情,才能苟活至今。 这回怕是躲不过咯。 “杜太医,本公主既能救你一次,自然也能救你两次,何况,今日之事错不在你。” 得知她被太后罚跪,彻底伤了腿,皇帝势必会寻着机会去找太后对峙,现在就算扳不倒太后,也能重伤她的元气。 如此说来,这条腿,断的还有些用处。 杜云蘅自然也知道今日之事与他无关,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想请这位公主殿下,再多照拂他罢了。 现在听到她这么一说,自己也就放心多了。 “对了,本公主今日带回来一个人,杜太医若是方便,不妨去看看他的伤。”杜云蘅想要攀附她的心思,姜未眠一清二楚。 在这个宫里,人人皆可为敌,也人人都能利用。 他想要活命,升官发财,她亦需要一颗时刻能为她所用的棋子。 互惠互利,何乐不为。 杜云蘅立刻收拾药箱,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应下,随谷瑟去偏房。 “主子,皇上听闻消息,直接去了慈宁宫。”太医走后,前去打探消息的余甘赶了回来,“听说慈宁宫的那位在您走后,病了。” 这个病,来的倒是时候。 只不过相比于姜未眠的腿疾,晋武帝可不会在乎她的那点风寒,没准儿还会再淋瓢水。 “不出主子所料,以主子的腿疾和太后自身的风寒为由,皇上瞅准时机,直接撤了太后和贵妃手中的六宫主权,还给了皇后娘娘。” 姜未眠拨了拨茶盖,对此没有特别大的反应,毕竟一切都尽在掌握。 “再过不久,就要举办宫宴了,皇后娘娘怕是也要忙起来了。” 往常都是由沈贵妃操持,怕是从中薅了不少油水。 这次薅不成,某些人恐怕要气炸了。 提到宫宴,余甘倒是额外想起了一件事,“临近新年,邺城那边估计也会来人,届时,主子就能见到老夫人他们了。” 说来,当初若不是皇上先一步将主子带进宫,主子现在在邺城,铁定比在宫里过得舒服,哪还要算计这,算计那的。 念及外祖母,姜未眠眼中闪过阵阵余温,“外祖母年纪已高,舟车劳顿的,怕是不便过来,能见到舅舅他们也是好的。” 这种时候,替皇后娘娘夺回一部分权利,对她也有好处。 总归,能多见见亲人。 “姜——未——眠——” 正这样想着,半路收到消息的皇后快步走来,脸上却全无欢喜,“你这妮子,存心给我找事做,是不是!” 拜她所赐,打从明天起,她就要忙起来了。 “娘娘,您不是来感谢公主的么。”紧随其后的岑箐,二话不说,直接戳穿皇后的心思。 这六宫主权拿回来,忙是忙了些,好歹有些权利在手上,总不至于那么被动啊。 谢荏苒侧目,狠狠剜了两眼,一点都不知道看她脸色行事的人。 她的话,怎就那么多? “之前我说你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再看,你这是一箭几雕了。”谢荏苒气呼呼地喝了两口茶,赶紧转移话题。 借着腿废了这件事,替她从太后和贵妃手中拿回六宫主权,又让皇上对沈家的厌恶再次升级,还能在年节期间,利用她手中的权利,跟赵家人多见见面。 她这哪是考虑好了,分明是谋算的清清楚楚,才会选择出宫,跟沈家人正面对上。 “娘娘,这是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结果,我只不过,凑个巧罢了。” 要说她有没有想过杠上沈易安的后果,自然想过,但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 皇后还想戳戳她的额头,让她以后别再像今天这样伤人伤己。 手伸过去,顿了顿,落在姜未眠的头顶,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就算你不做这些事,你外祖家,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沈家。” 有他们在,何须她去谋算。 “娘娘,”姜未眠将捂暖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顺势挪开,“我外祖一家皆无人在朝为官,何况,他们害的是我爹娘,作为女儿,岂能袖手旁观。” 她眼中燃起的熊熊火焰,看的谢荏苒一阵心惊,越发心疼这个孩子的同时,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让她放下仇恨。 “对了娘娘,今日我在外买了个奴隶。”现在其他的都好说,只那个奴隶,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奴隶的事,倒是让谢荏苒又想起了那位神出鬼没的晏尚书。 想起他意味不明的目的,眉眼微拧,“左不过一个奴隶,想留就留在你殿里打打杂,但日后若想再出宫,还是小心为好。” 奴隶的事暂且不提,那位户部尚书盯上仁曦,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皇后没有细说,姜未眠也只以为是因为今天的事,乖巧地点了点头。 二人这边正说着话,从慈宁宫出来的晋武帝,紧跟着来到怡和殿。 刚入宫门,就看见了被谷瑟收拾一新,准备拉去给主子瞅瞅的黎津。 “这是谁?” 后宫向来只有太监宫女,这个却未着太监服,难道又是赵家送进宫的? 谷瑟一眼瞧见朝这边走来的人,赶忙压着黎津的头跪了下去,“回皇上,这是公主今日买来的。” 她故作高昂的开口回道,以便殿内的人也都听见。 姜未眠和皇后对视一眼,撑着拐杖,就要起身,跨进殿门的晋武帝见了,赶紧让她歇着,扫了眼她的腿,眼底充满了愧疚之色。 “皇伯伯……会再去给你找些名医来,一定能治好的,别担心。” 她咬了咬唇瓣,红着眼点点头,“眠眠多谢皇伯伯。” 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令晋武帝瞬间想起了临终前的姜烨,喉间一阵哽塞。 倒是站在一旁的皇后,瞧她情绪说来就来,嘴角不禁抽动两下,只觉得这小丫头还挺能装。 帝后二人皆在怡和殿用膳,用完晚膳,晋武帝这才将注意力转到,被她带进宫的黎津身上。 “既然眠眠买下了他,那就让他挂个闲职,做你的贴身护卫。” 不过一个奴隶,眠眠想要,允了就是。 姜未眠闻之微怔,高兴地点点头后,随即使了个眼色给谷瑟。 谷瑟立刻心领神会,不着痕迹地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人,让他赶紧谢恩。 能当上公主护卫,对他这种人来说,可是天大的恩赐。 “黎津,多谢皇上。”反应过来的黎津,抬头看向皇帝身边的人,用力地磕了个头。 多谢,公主殿下。 第6章 开启娇养之路 怡和殿一派祥和,用了晚膳,说了会儿话后,晋武帝便打算直接去皇后宫中。 偏偏这时候,有人没眼力见地,非要凑上来。 “皇上,凤鸾宫来人,说贵妃炖了您爱喝的鸽子汤。”正当晋武帝走出怡和殿之时,徐全躬身,压低了声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就连空气都带着丝丝尴尬。 谢荏苒立于晋武帝身侧,仪态万千地扬着笑,脸上无半分恼怒,“既然贵妃如此用心,皇上不如顺道去消消食。”说完,施施然离开。 岑箐见主子三番五次地将皇上往外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娘娘,您怎么又将皇上推走了。” “难不成你以为,皇上真会去凤鸾宫?”谢荏苒回了宫,摘下护甲,净面梳洗。 十分肯定皇上不会去,况且,皇上也不爱喝那什么鸽子汤。 岑箐递了方帕子,还是觉得有些惋惜,“那您也不该将皇上推走啊。” 刚出了仁曦公主的事,皇上必定看沈家人极不顺眼,这种时候,就该将皇上拉到她们这边来才对。 偏偏主子,十次有九次,都将皇上拒之门外。 谢荏苒擦了手,没再继续找理由,对她的话更是置若罔闻。 她今日,之所以能心平气和地跟皇帝坐一张桌子用膳,完全是看在姜未眠的面子上,如若不然,谁愿意同他一起。 “公主,皇上好像回御书房了。”谷瑟歪着头十分不解,“皇后娘娘怎就这般不待见皇上,如果说是因为已故大皇子的事,这么多年也该过去了呀。” 帝后走后,姜未眠来到书房,挺直腰背,一笔一划的练字,闻言轻嗤了她一句,“帝后之间的事,不准私下议论。” 他们的恩怨纠纷,且让他们自己解决。 谷瑟立刻捂住嘴,知道自己是犯了忌讳。 况且,对于公主来说,应该也没什么比报仇更重要的了。 “夜已深,公主还是早些歇息。” 候了片刻,谷瑟瞧她眼下有些发青,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道。 可她话音落下后,书房内只余落笔沙沙声,良久,才见姜未眠陡然停笔。 “将黎津叫来。” 恍恍惚惚一整天,捏了下手背感觉到疼时,黎津才算真正地缓了过来。 朝房间四周望去,抬脚往前走了两步,这才惊觉,自己是真的已经脱离了那只,只能蜷缩的笼子。 “黎津。” 正当他松了口气的当口,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让他下意识地找地方躲藏。 “公主找你。” 听到公主二字,黎津立刻停下,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今日差点就要扒了他衣服的宫女。 谷瑟划了他一眼,将白天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公主让你过去一趟,跟我来。” 她在前头带路,穿过长廊,绕到书房门口,“公主,人带来了。” 姜未眠倚在轮椅上,抱着手炉闭眼小憩,眼前不时闪过今日种种。 忆起那双极具侵略的眼睛时,门外也适时响起了谷瑟的声音。 她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进来。” 屋内燃着炭火,黎津低着头,跟在谷瑟身后进入书房。 “本公主这儿,不需要跪。”就在他准备跪下的时候,姜未眠哑着嗓音,及时制止。 便是谷瑟余甘她们,说话时也不需跪下,既然收作己用,那就一视同仁。 黎津老实巴交地点点头,藏在衣袖下的手,却因紧张用力攥紧,更不明白,公主殿下这么晚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本公主问你,可识字?”姜未眠看向低头不敢看她的人,眼眸微眯,带上了一抹打量。 黎津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瞧出他的迟疑,姜未眠突然冷呵一声,转动轮椅走到他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 “你若不说真话,本公主现在就算打死你,想必也没人敢阻拦。” 想骗她,绝无可能。 黎津抬眸对上她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字地道:“幼时,学过。”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忘光了。 “现在还想学么。” 姜未眠紧接着抛出一句,让他分外错愕,“公主,让奴学?” 现在哪还有主动让奴才识字的主子。 “你若想学,当然可以,本公主也只是给你提供个机会罢了,愿不愿意学,能学多少,都是你自己的事。” 姜未眠转动轮椅,从桌上抽出一本字帖,扔到他怀里,“本公主不可能给你请先生,自己学,能学多少算多少,另外,你已经是本公主的护卫了,奴这个字不适合你,换了。” 直至回到房间,黎津仍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一样。 不然,为什么这么好的事,落在了自己身上。 “公主待他真好。”黎津走后,谷瑟扶着人回房休息,心里却莫名有些发酸。 往常公主最宠的可是她,现在却好像被另一个人给抢走了。 姜未眠听出她话中的酸言酸语,点了点她光洁的脑门,有些忍俊不禁,“怎么?本公主平日待你不好?” 不过是让黎津学着识字,这就算好了? 这丫头也太会吃醋了。 “好~公主待属下可好了。”谷瑟松了鼓起的腮帮子,手脚麻利地给她拆了发髻。 一头长发顺势滑落,铜镜中的女孩,小小年纪就已见倾城之姿。 一点绛唇,琼鼻细巧,有些瘦削的下巴连着修长白皙的天鹅颈。虽不见金银玉钗环绕,却已觉贵气逼人。 谷瑟盯着铜镜中的人,饶是侍候了两个多月,仍冷不丁看痴了眼。 公主还未长开,已是绝色,这要是长开了,妥妥的倾国倾城啊。 “公主长得可真好看。”这可比自诩大晋第一美人的三公主,好看太多。 姜未眠听着这话,眼神渐渐落寞,“娘亲,才是真的好看。” 当年,赵家幼女赵烟瞳可是名动天下的美人,及笄后更是引得诸国贵胄竞相求娶。 可她却无一例外全部婉拒,面对众人求娶,这样说道:“我赵烟瞳的夫君,必定是个盖世英雄。” 这句话,当时在女子之间广为流传。 后来赵烟瞳也如愿嫁给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只可惜…… 姜未眠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毁了容貌的母亲,不顾脸上的灼伤,将她牢牢护在身下的画面。 “眠眠,活下去,不要报仇。” 不,娘亲,我定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第7章 公主殿下阴晴不定 谷瑟在榻前守至半夜,直到榻上的人熟睡了,这才护着迎风飘摇的烛火,离开寝殿。 “主子睡了?”她刚离开寝殿,正巧余甘从外回来。 谷瑟吹灭烛火,二人一同跃上屋顶。 “我点了些安神香,这才睡了,那件事有着落了么?” “刚刚接到线报,已经找到了柳之佟的外室,”余甘木着脸,没有丝毫欢喜,“只是……被人先一步,杀了。” 他们又去晚了一步。 她总觉得这件事不像是沈家做的,否则,不该这么快才对。 谷瑟皱了皱眉头,圆润的脸颊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看来,以后要更小心了。” 她们的敌人,不止沈家,在这上京城内盯着主子的人,还有很多。 只要有那二十多万大军在,主子就是个移动的活靶子啊。 “谷瑟,余甘回来了么。” 翌日清早,姜未眠起床后的第一句,就在问余甘那边的进展状况。 正给她梳妆的人顿了顿,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一转,故作镇定地点点头。 “回来了,刚回来了。” “柳家那件事,可有什么新的线索。”姜未眠低头问着,却没看见铜镜里,谷瑟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主子,既是偷摸养的外室,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外室一死,与柳家唯一的联系也就这么断了,如此一来,就算知道沈家与偃月关一战有关,也无法指证他们。 她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件事告诉主子。 谷瑟心里藏着事,给她梳发时不小心揪下了一根发丝。 姜未眠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却在她梳完发髻之后,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谷瑟很少骗她,被她这么一问,心跳竟莫名跳快了几分,“主子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瞒您什么事。” 姜未眠瞧她还在嘴硬,扔开了她的手,“在宫里,你从不叫我主子,而且,你不会说谎。” 方才握住她的手腕,分明感觉,她的心,跳的很快。 谷瑟脸色一白,当即跪了下去,“主子……公主,奴婢真的没有瞒您什么,真的。” “够了!”守在暗处的余甘立即现身,打断谷瑟,她就知道什么事都骗不过主子。 “主子,昨夜线报来报,说柳之佟的外室找到了。” “还有呢。”如果只是外室被找到,谷瑟不会瞒着她。 余甘握紧手心,再次沉声道:“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被人杀了。” 话音刚落,怡和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屋外暖阳正好,一缕一缕地穿过窗柩,洒在姜未眠半张侧脸上,可她却觉得手脚冰凉,前所未有的冷。 “不是,不是说柳之佟好色,有很多外室么,都被杀了?” 她不信,不信老天会灭了她的路。 “我们找到的三个,都被杀了,至于有没有其他人,还得继续找。”余甘说不来软话,一板一眼。 眼下的侧重点,已经不是寻找柳之佟外室,而是那个杀了她们的人。 如果是沈家,那就证实了做贼心虚,可若不是,也就是说,偃月关一事的背后,还藏着其他人暗中操作。 姜未眠握紧指尖,狠狠掐进手心,“这条线,务必要查下去。” 现在还是太被动了,敌人一直在暗,防不胜防,她得赶紧想出能引出敌人的办法才行。 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谷瑟,抬手让她起来,“下次,不管好事坏事,都不准瞒我。” 谷瑟红着眼,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属下以后,一定什么都说。” 整个上午,姜未眠都在书房看书练字。 虽然表现的足够冷静,实际上,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黎津,你练得这叫什么!”她的不高兴,表现在了其他方面。 扫了眼黎津练了一上午的字,直接让他重写。 “你握笔的姿势不对,过来,我教你。” 一上午,黎津被她嫌弃到一无是处,差点怀疑人生。 对比昨天,还有个好脸色给他的人,心里不禁泛起疑惑,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姜未眠见他练字都能出神,啪的一声,打了下他的手背。 “要是不想练,以后就都别练了。” “不,没有,想,想练。”黎津立即回神,连连摇头。 “是么?那以后不仅要练字,还要学着好好说话。” 若真能培养出一个忠心可靠的护卫,听他这样一字一顿的说话,岂不是要废半天劲才能理解。 姜未眠想着如何物尽其用,却没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阵阵墨香随着她的靠近,传入鼻尖,黎津的耳朵忍不住红了一圈。 幸亏姜未眠正在想其他事,并未发现。 “奴才,知道了。” 听到这声“奴才”,姜未眠再次涌起不悦,“以后就跟余甘那样,自称属下。” “是,属下,知道了。” 整个上午,有了姜未眠的“调教”,黎津的字,好歹是能看了。 明明只过去了一个上午,黎津却觉得比一天还要漫长。 这位公主殿下的脾气,不是很好,可她又不像其他人那样,生气了便打他骂他。 真是个奇怪的公主,睫毛很长,低着头像小扇子一样。 黎津不时偷瞄,毫无意外地又出神了。 “这一页,你给本公主抄一百遍,写不完,不准吃饭!” —— 临近午时,谷瑟掀开厚重的帘子,打破书房内的安静。 “公主,惠嫔娘娘携四公主来看您了。” “赶紧请她们进来。”姜未眠放下笔,扫了眼伏在小桌上练字的人,让他赶快将东西都收起来。 这要是被其他人看见,她让一个护卫识字,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谷瑟见黎津将字帖收好了,这才掀开帘子,请门外的人进去。 “姜姐姐~” 姜未眠刚从书桌后转着轮椅出来,就见身穿粉袄的萧寒柚迈着小短腿,朝她这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直接扑到她怀里。 “姜姐姐早。” “不早了,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姜未眠同她说话,音量有意压轻了几分,随即朝紧随其后的惠嫔点了点头,“天寒地冻的,娘娘跟寒柚怎么来了。” 惠嫔解了素锦大氅上座,笑着点了点扑到她怀里的女儿,“柚儿听说公主腿伤复发,刚起床,吵着闹着要过来,嫔妾诱她不过,只能这个点来叨扰公主。” 萧寒柚睁着一双葡萄眼眨啊眨,后知后觉母妃可能是在向姜姐姐告状,一双小胖手抓着姜未眠的衣袖摇了摇。 “姜姐姐,柚儿很早就起床了,没有赖床。” 她才没有睡到日上三竿,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小丫头恨不得将头摇成拨浪鼓,差点将自己摇晕。 “是是是,你没有。”姜未眠眉眼温和地笑了笑。 听不出她话中揶揄的萧寒柚,蹭了蹭她的腰,视线无意间一瞥,正好看见默默候在一旁的黎津,伸手指着问:“姜姐姐,他是谁?” 这个人她没见过,是姜姐姐的童养夫么。 第8章 太子萧承锦 萧寒柚一瞬不瞬地盯着黎津,好奇地眨了好几下眼,然而,还不等姜未眠开口,视线又很快被谷瑟端过来的栗子糕所吸引。 “公主,臣妾听闻公主的腿疾……”熊孩子自己跑远了,惠嫔这才得空寻问昨日的事。 得知姜未眠被太后叫去慈宁宫,可真是吓坏她了。 “我这腿,不提也罢,倒是惠嫔娘娘,今日是有什么事。” 往日都是萧寒柚在她这儿玩够了,惠嫔接人回去,今日却跟着一道来,定是有事相商。 惠嫔微滞一瞬,抿嘴淡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主,实不相瞒,嫔妾却有一事。” 她左右看看,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量道:“听说贵妃,打算给太子选妃。” 事关沈家,她想她还是有必要亲自过来一趟,“应该是在年节期间,不过,太子妃的人选差不多是定下来了。” “沈家嫡女。”姜未眠眯了眯眸,异常肯定地道。 按照贵妃的性子,她可不会将这太子妃的宝座拱手相让,必定要让她沈家人当选。 她自己做不成皇后,就让自己的侄女做。 姜未眠拨了拨茶盖,放下,“如果只是这件事,娘娘应该不会特地跑一趟。” 太子选妃,势必不会太平静。 惠嫔双手交握,看了眼将腮帮子包满栗子糕的女儿,沉默片刻,才道:“备选名单中,有您。” 姜未眠进宫之际,曾救她母女二人摆脱贵妃的控制,甚至于现在的这个嫔位,也是因她得来的。 现在偶然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自然想提前来告诉她。 可这一路上总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得知名单中居然有自己,姜未眠错愕一瞬,猛不丁笑出了声。 她一笑,惹得正在吃栗子糕的萧寒柚和谷瑟,同时朝她看去。 惠嫔瞧她还能笑得出来,心中颇为担忧,姜未眠如今也不过十二,就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婚事上,这要是镇国公还活着,谁敢明目张胆的这么做。 “这些人,真是心比天高,贪的很呐。”姜未眠慢慢落下嘴角。 他们要的哪是她,分明是她背后的那二十多万姜家军。 “公主可千万要小心。” 姜未眠拿出帕子,擦了擦萧寒柚嘴角的糕屑,一如既往地淡定自若,“娘娘莫担忧。” 既然沈家人有这种想法,难保其他人没有。若都想来拿她手里的二十多万大军,那么沈家的这个雏形计划,就不可能实施下去。 其他暂且不提,皇上那边,也绝不可能同意。 不过,这种被人当作猎物对待的感觉,可真恶心。 惠嫔就是为了这件事,特地来提醒她,如今,情况也都知道了,她若再在这里待下去,难免会引人怀疑。 等萧寒柚将一盘栗子糕揣进肚子里后,如往常一样,拉着女儿回宫。 “母妃,我也要童养夫。”吃饱喝足的萧寒柚,总算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黎津。 姜未眠没解释黎津的身份,萧寒柚也一直以为黎津是姜姐姐的童养夫。 回去路上,大喇喇地说出来,吓的惠嫔赶紧捂住她的嘴,“你从哪儿听到这个词的?” “珠珠。” 珠珠是原先伺候萧寒柚的大宫女,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半年前就离宫了。 惠嫔不知那个离宫的宫女,到底教了女儿什么,总之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尤其不能从柚儿的嘴里说出来。 “姜姐姐有,柚儿也想要,陪我玩儿。”萧寒柚以为,童养夫就是陪自己玩儿的,吵着闹着想要。 素来温柔的惠嫔在她提及姜未眠后,脸色瞬间变得异常严肃,“柚儿,不能胡说!那只是你姜姐姐的护卫,这种话,千万不能在外面乱说。” 惠嫔四处张望,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大步离开。 柚儿虽是无心之语,可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仁曦公主可就遭殃了。 “母妃母妃,柚儿不说,不说了。”萧寒柚隐约察觉自家母妃因为自己的话,生气了,赶紧摇头。 童言稚语随风飘远,就在她们离开之后,御花园的假山后,猝然闪过一道鸦青身影。 —— “公主,惠嫔娘娘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谷瑟在陪四公主玩耍的时候,倒也听了一耳朵,初听之下,只觉得这沈家的脸可真够厚的,做了那种事,居然还敢打姜家军的主意。 可是转念想想,又总觉得沈家不会这么做,毕竟偃月关一事才发生不到三个月。 “怎么不可能?为了能吞并姜家军,就算做出再无耻的事,都不为过。” 谁又会跟钱权过不去。 不过,谷瑟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这边刚得罪沈家,贵妃应该不可能将她加入备选名单才对,究竟是何人做的这种事? “锦儿,你动了名单是不是。” 凤鸾宫内,眉眼上挑的沈贵妃扬了扬手中的名单,气急败坏地扔到桌上,“谁允你将那贱丫头加上去的。” 昨日就是因为姜未眠那个小贱人,皇上收回了自己的六宫主权,还将举办宫宴的事交给皇后。 她还未去找人算账,自家儿子可倒好,直接将那贱人的名字,加进了太子妃的备选名单中。 他想怎样? 娶了那丫头,好来气自己? 面对母妃的厉声指责,萧承锦无动于衷,甚至在听到母妃口中的“小贱人”三个字时,极为不满地拧紧眉头。 “母妃,您口中的人,现如今是父皇的养女,是赐了封号的公主。”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那等不堪之人,“况且,您将上京城内三品以上官员的嫡女都请进宫,却偏偏落了她,这叫旁人如何猜想。” 既然要请,那就全都请好了。 “锦儿,那丫头今年不过十二。”不管怎样,太子妃必定得是她沈家人。 自家母妃的想法,萧承锦一清二楚,也知道自己的太子妃不可能是别家人,可她这番做派,实在不妥。 “您请的那些贵女中,也有八九岁,甚至是和柚儿差不多大的。” “你!” 沈琼婳指着不甘示弱,居然敢顶撞自己的儿子,对造成眼下这种局面的姜未眠,更是恨之入骨。 若不是她,六宫主权现在还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锦儿也不可能这样跟自己说话。 这个小贱人,怎就没跟她那个招蜂引蝶的娘,一起死了算了。 “总之,母妃若要宴请这些贵女,那就必须加上姜未眠,如若不然,这个选妃宴也没必要进行了。” 萧承锦紧了紧手心,不等沈贵妃再言,大步离开凤鸾宫。 “太子殿下,您实在不该去气贵妃娘娘,她好歹是您母妃。”从小跟着他的侍卫虞景耀,一本正经地劝着。 一路上,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听得萧承锦烦都烦死了。 “殿下,分明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若不然,就不会让他去偷名单,加上人家的名字。 萧承锦像是被人踩中痛脚,瞬间攥紧拳头,作势就要揍他,拳头落到半空,冷哼一声,返回东宫。 “你说孤是为了私心,难不成你以为孤会看上那个小丫头?” 虞景耀想了想,重重点头,却被萧承锦用戒尺敲了两下脑袋。 难道他理解的不对? “仁曦公主进宫后,您不是偷偷去看过两回么。”还都是扒院墙。 萧承锦瞪大双眸,赶紧去捂他的嘴,“你快给孤闭嘴!” 他,他不过是去看看那丫头死了没有,才没有其他用意。 喘不过气的虞景耀,指了指脸上的手,得了自由和空气后,识趣儿地往后退了两三步,没再戳穿他的心思。 关于太子为何要在名单上加上姜未眠这件事,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反正,不是他跟贵妃娘娘解释的那个鬼理由。 第10章 苦肉计 萧承钧掸了掸身上的落雪,抬手指向凉亭方向,“如果姜小姐不介意,我们去那边说。” 他知道,比起什么公主,她更愿意做回姜小姐。 姜未眠同样理了理方才被他抓皱的衣袖,轮椅却没有随着他的话转动,“二殿下什么打算,本公主知道,只可惜,要让殿下失望了。” 姜家军,绝不可能落入他人手中。 萧承钧慢慢地放下手,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恼怒。 “我以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未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也只是你以为。”她根本没有必要跟别人合作,尤其是这种目的不纯的人,“谷瑟,外头有些冷了,我们走。” 轮椅缓缓往前,萧承钧再次抵住扶手,弯腰凑近。 “姜小姐,您现在可是个香饽饽,谁见了都想上前啃一口,可是那些人,就算跟他们合作,也是利用完了你就扔掉。” 姜未眠抬眼斜视着眼前人,良久,笑了。 “殿下想说自己不是这种人?还是殿下觉得,我姜未眠真的很好骗,随便两句话,就什么都给你。” 她知道,她现在还有点用处,所以各方势力还不敢轻易动她。 现在的局面,就是以她为中心,个个如履薄冰。 “是啊,姜小姐聪慧,什么都知道,但是……”萧承钧突然凑到她耳边,速度快的就连谷瑟都尚且来不及反应。 他压轻音量,低沉的音色却似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姜小姐也该明白,如果你死了,二十万大军完完全全地落入父皇囊中,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接下来,会有人明里暗里地讨好她,也会有人费尽心思地,除掉她。 像这样在夹缝中生存,就算她能左右逢源,又能坚持多久。 萧承钧提醒了她一句,迅速没入梅林,销声匿迹。 早在先前,她和沈家人正面冲突的事件中,他就知道,姜未眠这块骨头不好啃,现在也只能先示好。 等她跟其他人斗的心力交瘁了,届时,就算不能完全啃下,也能吸一吸骨髓,徐徐图之。 见那位神出鬼没的二皇子彻底离开后,谷瑟刚想劝主子莫要轻信那种人的话,可还未等她开口,看到的,却是脸色异常凝重的主子。 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来,本公主是活不长了。” 只要其他人知道,她姜未眠入了太子妃备选名单,无非两种结果。 要么与沈家斗,斗垮沈家,将她纳入囊中,要么,直接杀了她,永绝后患。 原本,她的敌人只有害死父亲的凶手,现在看来,那些想要二十万大军的,又何尝不是她的敌人。 如此想想,还真是有些累。 “呸呸呸,公主说什么呢,公主一定,一定长命百岁。”谷瑟一听这些话,直接急红了眼。 谁要敢伤害她家主子,她就跟谁拼命。 姜未眠蠕动了两下嘴角,没有再开口,回到怡和殿,便将自己锁进了书房。 “公主,字。” 见她从外面回来,黎津赶紧将昨夜抄的一百遍拿过去,像极了想要得到嘉奖的孩子。 姜未眠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将兵书余下内容全部看完,抬起酸涩不已的眼睛,扫了眼他的字,眉眼间的愁丝渐渐散去。 “知道什么叫苦肉计么。” 黎津眨了眨眼,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他现在,最多知道苦肉计三个字怎么写,至于什么意思,怎么用,完全是一窍不通。 姜未眠瞧他一脸呆萌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比她大了三岁。 “你还是,多吃点饭,长身体。” 当晚,怡和殿再度传出消息,仁曦公主偶感风寒,卧榻静养。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那丫头一死,就算分不到肉,也总能喝点汤。” “机会只有一次,绝不能失手。” “是!” 姜未眠得了风寒,进出怡和殿最多的就是太医和女医,皇上倒也来看过两回,每次都是在她喝了药熟睡之后。 “让太医院备最好的药,务必治好仁曦的病。”腿废了,已经无法逆转,身体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否则,他怎对得起死去的姜烨。 自姜未眠得了风寒之后,怡和殿上下把控极严,似乎就连皇帝也隐隐有所预感,有人会借着这次的事做些什么。 在那之后,不得进入寝殿的黎津,也只能隔着窗户,才能看到榻上的人。 真的病的好严重,脸颊红红的,比平日更虚弱了。 “你是谁?” 就在他隔着后窗,遥遥望着的时候,殿门外突然响起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瞬间拉了回来。 只见一位女医打扮的女子,被守在殿外的谷瑟直接拦下。 女医端着熬好的药,欠了欠身,神色无常地道:“奴婢是太医院的,来给公主送药。” 谷瑟审视了她好几眼,汤药险些都要凉了,才放她进去。 守卫森严的怡和殿,寝殿内除了躺在榻上的姜未眠,再无旁人。 女医靠近床榻,瞄了眼熟睡的人,将汤药放下后,又从衣襟内掏出瓷瓶,异常小心地将里面的药粉倒入蛊中。 迅速冷静地做完这一切,大气都不曾喘一下。 “谷瑟,水……”正当她准备离开之际,榻上的人突然醒来,喊着要喝水。 本想悄无声息退下的女人,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公主,药熬好了,您还是赶紧喝药。” 她转过身,倒出一小碗汤药,递上前。 姜未眠晕晕乎乎地坐起身,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却在女医脱手时,突然拽过她的手腕一把拉近。 “这里面,加了什么。” 话音刚落,躲在暗处的余甘,和守在门口的谷瑟同时现身。 二人手中也早已备好了一把长剑,齐齐对准那位女医。 面对前后夹击的两名侍女,即便被姜未眠抓住手腕,女医仍不见丝毫慌乱。 “公主,这里面除了药材,还能加什么?” “看来你对你身后的那位主子倒是忠心,可惜了,你们遇到的是我姜未眠。” 她陡然松开女医的手,垂眸盯着手中的药,迟疑片刻后,一口饮尽。 “主子!” “公主!” 守在后窗的黎津,眼睁睁看着她将毒药喝下,恨不得直接冲进去。 她不可能不知道,那碗药是送命的药,可她还是喝了。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喝? 究竟是什么事,值得她赔上性命,也不惜这么做。 第13章 公主去给他撑腰 自从姜未眠醒了之后,黎津一连几日都没敢出现在她面前,可就算他不出现,也不妨碍姜未眠罚他。 “不是让你去拿红箩炭的么,炭呢?” 这两日,姜未眠看他不顺眼,专门让他做苦力。 谷瑟瞧他两手空空的回来,疑惑地拧了拧眉,这家伙应该不敢不听公主的话啊。 “那边说,没有了。”黎津下意识将两手别在身后,却没遮住青了的嘴角。 谷瑟眼尖,一眼瞧见他嘴角的伤,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谁欺负你了。” 居然敢欺负怡和殿的人! 黎津摇了摇头。 这种畏首畏尾的举动,彻底惹恼谷瑟,直接拽着人拎去书房,“你给我进去,自己去跟公主说,到底是谁打的你。” 欺负他,不也是在打公主的脸。 “发生了何事。” 中毒之后,姜未眠比平时多加了两件衣裳,却依旧冷得宛若冰雕,她不想成天躺着,得空了就到书房坐坐。 火盆里燃着袅袅暖烟,是上好的红箩炭。 谷瑟先进去,而后,对着黎津挤眉弄眼了好一阵子。 他要是实话实说,公主将注意力转到其他上,就不会罚他了呀。 这个呆子。 “司供局的掌供说,没有红箩炭了。”黎津低着头,不敢对上公主的视线,藏在背后的手也迟迟没有拿出来。 姜未眠放下他前些天练的那些字,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红箩炭,是皇上特地吩咐那边给我的,皇后娘娘也从自己的份例中拨出了20斤,怎么就没有了?” 若她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公主,没有红箩炭了,倒还情有可原,毕竟那帮人都是些捧高踩低的势利眼。 可她姜未眠,是唯一一个赐了封号,养在皇后膝下的公主,他们怎敢做出这种事。 “把你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 黎津心头猛地咯噔一声,闻言更是一动不动,谷瑟瞧他居然连公主的话都不敢听,握住他的手腕,只用了点力,将他的手从背后拽了出来。 一双骨感十足的手背上,道道皲裂,关节处甚至还在流血。 “谁干的。”姜未眠转动轮椅靠近,自带寒气的气息陡然间四散,刹那间,整间书房都似染上了冰霜。 黎津低着头,蠕动了两下嘴角,“好像是,三公主。” 萧云华! 谷瑟松开他的手,走到主子身边低语了几句,那位三公主貌似还挺受宠的,可她们怡和殿的人,也不能白被人欺负了呀。 “老是闷在屋里,还真以为本公主病入膏肓了呢,走,今天出去透透气。” 姜未眠换了件狐裘大氅,捂着手炉,无意间瞟见黎津通红的双手,将手炉随手递了过去,“替本公主抱会儿。” 暖和的手炉冷不丁塞进手中,刚在雪地上滚过一圈的手心,竟莫名有些灼热。 那股灼热,一直蔓延到了心坎儿里。 这几日,余甘出了宫,在宫外等不日抵达上京的小舅舅。 此刻,她身边也就只有一个谷瑟陪着。 瞧见她从怡和殿出来,宫道上来往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 甚至是在那辆轮椅走远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轻声议论。 “不是说,这位公主殿下快不行了么?” 都以为,仁曦公主命不久矣,从前如何捧着怡和殿,现在就有人想尽办法地拉踩。 姜未眠侧耳听着那些议论她的话,睨了眼闷不吭声跟在身旁的黎津。 现在想想,也只有她活着,他,还有怡和殿的那些宫女太监才有活路。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 “我会为了你们,活着。” 一道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顺风传入黎津耳中,惹得他不禁抬头看去。 清楚地听到这句话,反倒说不出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失落更多一点。 公主指的是他们,而不是他。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黎津自己也惊呆了。 难不成,他想让公主只为了他活着? 真是疯了。 “眠眠。” 就在他赶紧清除掉这可怕的想法之际,迎面走来一素袍锦衣的公子,眉间带笑,轻呢地唤着公主的名。 谷瑟瞧了眼来人,欠了欠身,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太子殿下”,黎津也就跟在后面,依葫芦画瓢。 只可惜,走来的人压根儿没看他们两个,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姜未眠身上。 “天冷,你身子又不好,怎的出来了。”萧承锦没想到会这么快与她面对面碰上,努力做出一副温润的样子,言辞间尽显关切。 他还天真的以为,会像当年那样,再度看见她,笑着唤他一声哥哥。 可是他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趁还有口气,出来走走,免得有些人以为,我病逝了。” 相比太子,姜未眠的态度委实不算好,她今日纯粹是出来透透气,自然不想看到与沈家有关的任何一人。 萧承锦听出了她话中的讥讽,见她看都不想看到自己,强颜欢笑了一声。 “那好,你……还是要早些回去的,莫再冻着了。”他说完,就想赶紧离开,抬眸间才见她身旁那个买回来的侍卫,抱着手炉。 萧承锦没有细想,大步走远。 开的正盛的腊梅被风一刮,簌簌吹落一地,也隔绝了走远的身影。 太子走后,谷瑟渐渐慢下脚步,就怕主子看到与沈家有关的人,藏在心里搅成一团的情绪再度燃起。 她一路都在担心,直至司供局外,瞥了眼主子,瞧她神色依旧,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我告诉你们,三公主畏寒,以后的炭火都先拨到绯阳宫去。”几人还未进去,就听司供局内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 “三公主畏寒?”姜未眠侧过身问道,她怎么不知三公主居然也畏寒。 “什么呀,那位身体好着呢,怎么可能畏寒,若说三皇子倒还有几分可信。” 谷瑟瘪了瘪嘴,早在进宫前,就将宫里的几位摸得清清楚楚。 三皇子自出生时起,就因先天不足,隔三差五的生病,到了冬季,更是如此。 是以,皇子公主之间,就数拨到他那边的炭最多。 而一胎双生的三公主就不一样了,每天跟个花蝴蝶似的,自去年起,时常周转在各大世家贵女的宴会中,被人捧着,还自封了个大晋第一美人的称号。 她要是身体不好,畏寒,还不如谷瑟说今晚不吃饭,更能令人信服。 姜未眠本也不想过多掺和后宫之事,只不过这次,她身边的人都被欺负了,作为主子,又岂能坐视不理。 “黎津,伤了你的,是司供局,还是其他人。” 第14章 一石二鸟 黎津正要开口,那道尖锐的女声再次传来,“哟,还带了帮手,怎么?还想被我踩。” 这下,不用黎津回答,姜未眠也知道,他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谷瑟,我耳朵疼。” 宫女一眼瞧见黎津,出口讽刺,还未转过视线看向轮椅上的人,一道粉衣突然靠近,不等她反应,巴掌,啪的一声脆声落下。 不过片刻,左边的脸颊迅速肿了起来,甚至连牙齿都有些松动。 芬儿自从跟着三公主以后,哪里受过这种罪,没看清对方,当即叫嚣起来。 “你是谁!我告诉你,我可是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 谷瑟挡在她面前,一手抵着耳朵,另一只手毫不留情,连续扇了六七下,直到那名名叫芬儿的宫女开不了口了,这才停下。 “都说了耳朵疼,真没眼力见。”就这,还大宫女。 谷瑟拍了拍手掌,见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嗤了一声,转身回到主子身边。 “就是你,欺负了我怡和殿的人。” 方才那几下,只是因为她太吵了,现在才是真正的算账。 芬儿捂着肿胀不堪的脸颊看向轮椅,瞬间明白了来人是谁,立刻跪在地上,含糊不清地磕头求饶。 现在公主不在,护不了她,这位突然出现的仁曦公主,又摆明了是来给下人出气的,她没法对上,也只能暂时求饶了。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院外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司供局的人。 一名掌供快步走近,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宫女,端着一抹合宜的笑,手脚麻利地先给姜未眠请安。 “天寒地冻的,公主怎么亲自来了。” “怡和殿的炭不多了,本公主派贴身侍卫来取炭都是无疾而终,自然只能亲自来讨要了。” 掌供脸色微僵,扭头瞥了眼那位绯阳宫来的宫女,两条眉毛恨不能皱成八字。 “公主莫怪,实在是,实在是事出有因呐,送您那边的红箩炭确实不多了。” 这个月最后的一点红箩炭,也都被绯阳宫的宫女以三皇子的病为由,全部要走。 他又不敢送那些次的炭火,你说这要是万一熏着贵人,挨罚打板子的不还是他。 “往年也有这种现象?” 掌供硬着头皮点头,生怕她不信,倒苦水似的,“冬季炭火最是紧缺,今年尤为寒冷,更是如此。 他们司供局,也都是按照主子们的位分,按例发放。 当然,除了绯阳宫来的这位。 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人,怡和殿来的又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侍卫,两相权衡下,就都拨到绯阳宫去了。 谁曾想,这事竟然惊动了主子。 掌供紧张地擦了擦汗,就怕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仁曦公主,一怒之下,告到皇上那儿去。 那时,可就糟了。 “罢了,既是炭火不足,那就取些其他的,本宫也没某些人那么娇贵,并非没有红箩炭不可。” 掌供正盘算着该如何将这位主子暂时先哄回去,再去同上头说说,结果不等他开口,仁曦公主却先退了一步。 这倒让他有些意外,松了口气的同时,只觉得这位公主,还是挺好说话的。 至少同三公主相较,要好说话的多。 姜未眠也是观他不像是在诓自己,也就顺势给双方都找了个台阶下。 她可以不为难司供局这帮人,但是黎津被欺负这事,可不能轻易翻篇。 “谷瑟,先回去。”姜未眠双手交握,暖了暖。 离开之际,扫了眼被谷瑟教训的宫女,只一眼,宫女就像坠入了冰窖似的,一行人走后许久,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那位仁曦公主的眼神,好可怕。 —— “红箩炭稀少,不够用也是常有的事,白炭,银炭也能凑合。”回去路上,姜未眠淡淡地开口。 炭的事,她可以不追究,伤了她的人,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走,去皇后娘娘那儿坐一坐。” 芬儿废了好长时间,才从姜未眠最后那一眼中爬起来,顶着肿成包子的脸,踉踉跄跄地跑回绯阳宫告状。 “什么!姜未眠?她还活蹦乱跳的!”窈窕倩影静坐镜前,让人忍不住遐想,可是当她一开口,所有旖旎的美好却全被打破。 “公主,那姜未眠也太过分了,您瞧瞧奴婢的这张脸,她这哪是在打奴婢,分明是在打您啊。”芬儿眯着细眼,一阵哭嚎。 本就看姜未眠不顺眼的人,此刻听着这些话,火气更是蹭蹭地往上窜。 “这个贱人!抢了父皇的宠爱,来本公主这儿耍威风来了。”萧云华拔下发髻间的金钗,重重地拍在妆台上。 美目微转,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就要去找人算账。 然而,还没等她出绯阳宫,皇后那边直接派人过来,将她抢夺过来的红箩炭全部收回。 “三公主,红箩炭都是按例发放的,若是您今日去司供局要一点,明儿他去司供局要一点,这有多少炭都是不够的呀。” 未央宫总管张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直接命人将红箩炭都搬走。 这些个皇子公主,就是太娇生惯养了,白炭也不差,非得都要红箩炭,致使红箩炭每年都不够用。 这下好了,因着仁曦公主的事,将以往超出份例的红箩炭全都收了回去。 你说说,好好的,为何去惹仁曦公主? “娘娘说了,公主身边的人气性太大,以防这些个小人带坏公主,这人就先发送浣衣局去,等什么时候知道了尊卑有别,再给您送回来。” 张仁全程带笑,完全不给萧云华丝毫说话的机会,派人将芬儿也给一并拖走。 “公主!公主!!!救救奴婢,求您救救奴婢啊。” 芬儿撕心裂肺的哭嚎渐渐消失,萧云华被这番阵仗吓得踉跄着退了两步,实在没想到,皇后的动作竟这般快。 “娘娘,您刚接手六宫大权,这样做,宫里的那些人怕是不服啊。”岑箐对此颇为担忧。 娘娘要替公主出气,大不了收了三公主手中多余的红箩炭就是了,偏偏将其他人手中的炭也都一并收回,这不是得罪人嘛。 “有何不可?匀一匀这些上好的红箩炭,备着总没坏处,日后减量,也能叫司供局多进些好一点的木炭,给底下那些只能烧黑炭的人用些好的。” 谢荏苒拨了拨茶盖,笑着抿了一口。 说起来,仁曦那丫头的话,还真是一针见血。 她刚夺回六宫大权,想看她出糗的人多了去了,就算给那些人用再多上好的炭火,也只会让她们更有精力地来对付自己。 如今这么做,势必会得罪不少人,可那些能分到好一点木炭的宫女太监,甚至是不受宠的嫔妃也都会因此感谢她。 既能气一气跟在贵妃身后溜须拍马的人,又能在宫女太监之间赢一波好感。 一石二鸟,怎么算,她都不亏。 第15章 三爷来了 “父皇,姜未眠她太过分了。”贴身宫女被带走后,萧云华想来想去不甘心,索性直接闹去御书房。 一把推开拦在殿外的徐全,染上哭腔,想先一步告状,可等她进了殿才发现,姜未眠居然也在书房。 “三公主倒是说说,我怎么过分了。”姜未眠镇定自若地转过轮椅,上下扫了两眼所谓的大晋第一美人。 美是真的美,只是这头上的珠钗,晃的人着实有些眼疼。 而且是,空有美貌,不长脑子。 这种时候,去找她母妃,贤妃娘娘,亦或是去找太后,都总比找皇上撑腰强,可她却偏偏选了一条错误的路。 “我……” “云华,出去!”晋武帝黑着脸,沉声呵斥一句。 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眼泪说来就来,噙着一双雾蒙蒙的泪眸,还想再说,抬眼却见殿内除了姜未眠,还有一人。 那人一袭月白衣袍,侧身而立,腰间坠着白玉吊穗,半张侧脸透着几分淡漠疏离,看都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萧云华不知怎的,仅看到那半张侧脸,双颊莫名染上几缕殷红,娇羞地跺了下脚,转身跑远,就连来的目的也给忘的一干二净。 “君衍啊,让你见笑了。”瞧她这番做派,就连亲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晋武帝扶额摇头,对此仁曦,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儿。 男子摇了摇头,开口时,音色如泉,让人瞬间有种置身于春日里的错觉。 “三公主一上来便指责我这外甥女,想必是眠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怎会,”晋武帝立即反驳,“眠眠素来乖巧,是云华无礼了。” 赵君衍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随即将话题引回被萧云华骤然打断的正轨上,“眠眠方才的提议……倒是不错。” 半个时辰前,离开司供局后,姜未眠转道去了趟未央宫,提及了冬日炭火不足一事。 虽然给皇后娘娘提了些有效的建议,终归还是要再来向皇上请示一番。 红箩炭稀缺,专供皇家使用,仍年年不足。 对比之下,白炭一类次一级的木炭倒是剩有不少,也不是不能用,只是宫里的主子个个娇贵,生怕有烟熏着自己。 姜未眠便趁机提出,减少红箩炭的使用。 当然,这一做法势必会损害有些人的利益,皇上并未一口答应,但也没有明确拒绝。 “舅舅真觉得我方才说的那些不错?”晋武帝念及他们多年未见,特地让赵君衍送她先回怡和殿。 路上,姜未眠想起小舅舅在书房内的话,总觉得他是在讥讽自己。 赵君衍斜了她一眼,细看之下,二人的眉眼倒是有那么一点相似,“你这提议确实不错,至少是对那些下人来说,但是你忘了其他人。” 物以稀为贵,正因红箩炭稀缺,它的价格才会年年攀升。 对一个商人来说,自然是有利无害。 毕竟他们又不会去考虑这些炭火,究竟是供给谁用,只要钱到手了就行。 若按照她的想法,减少红箩炭的使用,损失最大的,还是供给木炭的商户。 他还能说,她做的对?做的好? 想必晋武帝现在,定是在书房偷着乐了,这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的脸么。 “照舅舅的意思,底下那些人就不管了?”顶上的人穷奢极欲,下层百姓却连御寒的物料都没有。 这就是大晋,风光都是做给顶上人看的。 “眠眠,舅舅明白你的想法,可是你一人,是改变不了的。”若能轻易改变现在的各局,早就改变了,也用不着她来操心。 “好了,今日我提前到,也不是来跟你说这些的。”收到余甘的信,得知她中毒,他便快马加鞭地赶来了上京。 纵使她回到上京的这些天,暗地里一直保持联系,也已是多年未见了。 方才瞧见她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出现,赵君衍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说来,若是当初他比晋武帝快一步找到姐夫,兴许眠眠就不用留在宫里了。 “我来时,收到了大哥的信,路上一切顺利,或许会提前一两日抵达。” 走进怡和殿,关了殿门,赵君衍才敢放开声量,“等过了年,你同我们一起回邺城去。” 姜家军不要了,他就不信,晋武帝还不愿放人。 “不行。”姜未眠想也未想,一口回绝,“我要留下,留在宫里。” 她是父亲临终托付给皇帝的,信守承诺养着她,用她钳制剩下的二十多万大军,对晋武帝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而对她来说,她要报仇。 爹爹娘亲的仇不报,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 “我知道你是想报仇,我又何尝不想,赵家又何尝不想,眠眠乖,听话,你一个人留在宫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现在四面楚歌,看着身份尊贵,无人敢惹,实则想要她命的人根本不在少数。 母亲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外孙女了。 “舅舅,眠眠前几日看到一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让她躲在他们身后,那么,她就算活着,也将毫无意义。 二人在书房争论许久,仍僵持不下,各执己见,气氛也一度降至冰点。 “主子,手炉。” 就在书房内的气氛渐渐冷下去之际,包扎好伤口的黎津,将冷透的手炉又傻傻地送还回来,正巧撞见了正在书房喝茶的赵君衍。 赵君衍扫了眼随意闯入书房的人,眉眼间暗藏不满。 “他是谁。” 一个侍卫也能随便进出书房?就不怕是别人派来的奸细。 “我的贴身侍卫,是从外面买回来的,身份应该还算清白。”姜未眠只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别人若真想派个奸细,也不会派这么蠢的才对。 “这炉子都冷透了,你还还给我?”她朝谷瑟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将黎津带出去。 等到屋内只剩她和赵君衍,才将话题转到正事上,“舅舅,偃月关一事应该不止沈家。” 由柳之佟,确实是很容易联想到姜家的死对头,沈家。 可这一切,当真如此简单? 自她中毒后就一直在想,会不会有这么一种情况:沈家在明,另有其人在暗。 那人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沈家身上,也是想借他们的手,趁机除掉沈家。 “你想的不错,四大族中,只我赵家远离权利中心,一心从商,其余三族,谢家二房的大公子也在此次事件中丧生,应该不是他们所为,如此一来,就只有沈顾两家。” 赵君衍不愧是商人,很快便梳理出了一条明线,只是这顾家素来低调,这件事除了一个柳之佟,又几乎不露马脚,就算想找出证据也难了。 更别说,还有其他氏族在背后虎视眈眈。 第16章 见一面 赵君衍也是考虑到上京的复杂形势,才不放心让她继续留在宫中。 上回没能毒死她,谁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有回到邺城,才最安全。 可这个外甥女,像极了她那个固执己见的爹,怎么劝都不听。 “这些日子,我会先住在赵家在上京置办的宅子里,有事就让余甘去找我。”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赵君衍担心别人会看出些什么,在怡和殿小坐片刻,起身离开。 “小三爷。”出了怡和殿,刚走至御花园,便被人出声叫住。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到朝他迎面走来的男子,抿紧了眉头。 萧承钧仍是一身洗到发白的衣袍,走近后,笑着拱手:“天家二子,承钧。” 对方自报家门,赵君衍才像刚反应过来,俯身回礼,“小民眼拙,还望二殿下见谅。” 二皇子,萧承钧。 他倒有些耳闻,其母原也不过是御花园里做洒扫的宫女,一朝承恩,这才有了龙嗣。 只可惜,那位宫女福薄,生下孩子就死了,只留下这么一位身世不堪的皇子,长居深宫内的一处宫殿,无人问津。 他今日突然叫住自己是为何?想来拉拢他们赵家? “顾家这次失手,下一次,可就不是下毒这么简单了。”萧承钧从未与他见过,只是见他从怡和殿出来,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种时候,若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扯其他的,才叫麻烦,索性直奔主题。 赵君衍慢慢直起腰身,眯着眼打量对面的人,片刻后,故作狐疑地问:“殿下在说什么,小民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他是怎么知道,眠眠的毒是顾家所为?特地来告诉他这件事,又想从赵家捞到什么好处? 这个二殿下,怕不是在谋划什么。 “赵家三爷,天资过人,又怎会听不懂我的话。” 他知道,他们都在防他,可他不像其他人,明明白白地将目的摆在明面上,比他们暗地里要防的那些人,要好太多不是。 “这次失手,必定还会寻着机会再下手,还望三爷引起重视,转告姜小姐。”不管他们信不信,他都只是来提个醒而已。 若一切真如他所言,姜未眠和赵家,也算欠了他一个人情。 届时,就算他们再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也不可能了。 “舅舅遇到了萧承钧?”姜未眠本想让余甘送一送小舅舅,不过片刻便听到这么个消息。 余甘点了下头,转述赵君衍让她带的话,“三爷让我告诉您,对方这次未能得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细想也是,临门一脚都快进鬼门关的人,如今不仅活着,还招摇过市地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恐怕任谁都不甘心。 姜未眠拄着拐杖在殿内来回不停地走,走着走着,拐杖咚的一声,在安静下来的书房内停下。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还想再动手,那就给他们制造出这个机会。” 老是等着别人送上门,也该做一回执棋者了。 “主子,这个消息是二皇子透露的。”虽说他们早晚也会知道,二皇子却让他们早一步发现了这件事。 又是萧承钧。 姜未眠扶着椅子坐下,从一开始就对这个人全无好感。 “这样一来,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 他倒是将目的摆的明明白白,吃定了要跟她咬在一起。 这种狗皮膏药,一旦黏上,再想甩开,可就难了。 “既然人家示好,总不能一直视而不见,去跟二皇子那边说一声,就说……腊梅不错。”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还想提出什么条件。 姜未眠裹紧狐裘大氅,捂着手炉准备出门,刚出殿外,就见黎津笔直地站在廊下。 “属下错了。” 开口一句话,直接说懵了姜未眠。 “属下不该擅自进入书房。” 就算之前练字的时候能进去,他也不该在有外人在的情况下进去打扰,是他的错。 他主动提及,姜未眠才想起那件事来,无所谓地笑了:“既然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就将功补过。” 她将余甘唤上前,附耳低语几句,抬手招了招做好准备接受惩罚的人。 “来给我推轮椅。” 接连两天放晴,宫道上的积雪被及时扫至两侧,青砖石板上仍有些湿滑,姜未眠坐着都能感觉到轮椅在不停打滑。 “走慢些,不着急。” 话音落下,速度果然慢了下来,方才那股像在钢丝上行走的危险感,逐渐消失。 “进宫这么多天,可还适应。” 跟在一旁的谷瑟,闻言看向黎津,嘴角不自觉地瘪了下去。 公主这话,原来是在问他啊。 想当初她跟余甘进宫的时候,也没见公主多问她们什么。 这个黎津到底有什么好的,怎就入了公主的眼? “很好,挺适应的。” 从黎津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姜未眠的耳垂,白白净净的,和他眼角余光里的雪一样。 盯着她的耳朵看了许久,就连回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再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身后传来一道明晃晃盯着自己的视线,姜未眠不可能当做没发现。 只见方才还言语关切,问他好不好的人,转眼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惹得正在冒酸泡的谷瑟都是忍不住一阵哆嗦。 主子对黎津的态度,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正说着话,御花园近在眼前。 走进梅林深处,落梅树下,赫然站着一个人,那人听到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放下伸到梅树枝桠的手,缓缓转身。 正是受邀前来赴约的萧承钧。 “你们先去旁边守着,本公主要单独赏会儿景。”瞧见来人靠近,姜未眠便将黎津和谷瑟支到外围。 萧承钧为了此次赴约,特地换了身玄色锦袍,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他目前唯一能穿的出手的。 而他,早在得知姜未眠邀他赏梅时,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二十万大军,本公主是不会让他落入旁人之手的,这一点,还请殿下死了这条心。” 姜未眠并非邀他赏什么梅花,自然也是有事说事。 手中的军权不会给他,但她倒是可以帮他,摆脱现在的窘境。 至于以后如何,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姜小姐不觉得,在这么美的地方说这种话,大煞风景么。” 他从前觉得目的最重要,现在,倒也想按照流程走个过场了。 特别,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 “大煞风景?” 姜未眠摩挲着手炉,嘲笑似的扯开嘴角,他不是一直摆着一种将目的写在脸上的态度么,怎么这会儿,反倒受不了了。 “我与殿下只有一面之缘,似敌非友,殿下想让仁曦如何做,如何说。” 他同那些人一样,揣着目的来接近自己,他又想让自己摆出什么好脸色。 萧承钧攥紧衣袍,好似现在无论他怎么做,都改变不了在她心中的形象了。 既然如此…… 第17章 搅黄了交易 “姜小姐说的不错,不过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我们的敌人一致,为何不能联起手来呢?” 他猜,姜未眠之所以愿意与他见面,应该是想弄清楚,他为什么会知道毒是顾家下的,好借此试探出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而他,将下毒之人告诉她,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 接下来,可就要等价交换了。 姜未眠噙着一抹淡笑,余光随意往别处一扫,恰好瞧见一抹黑影消失在梅林中。 她笑意不减,抬手抚上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株梅花,“今年的花,开的倒是不错。” 候在不远处的谷瑟,接受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示意,迅速去追。 萧承钧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终止谈话,抬眼却看到几位不速之客朝他们这边走来,不动声色地先背过身去。 “这么冷的天,仁曦公主真是好雅致。”迎面浩浩荡荡一行人,为首的两人中,其中一人便是昨日刚在御书房见到的三公主萧云华,此刻正乖巧地扶着一位妇人。 那妇人与她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贤妃了。 “见过贤妃娘娘。”姜未眠腿脚不便,坐着拱手行了一礼,面上不见丝毫慌张。 “母妃,我看她就是来私会男人的。”她话音未落,萧云华记着昨日的事率先出口发难。 这个死瘸子,果然是个不安分的。 背过身去的萧承钧,闻言不禁笑出了声,漫不经心地转过身,疑惑不已:“皇妹说的,难不成是我?” 众所周知,二皇子乃是御花园内的一名洒扫宫女所生。 平日所求不多,皇上念他还算安分,便将整片梅林送给了他。 冬日里,梅花开的正盛之时,就能瞧见这位二殿下。 在这里遇上他,也是常有的事。 萧云华瑟缩着收回手指,不知怎的,每回遇上这位二皇兄,总有种说不出的阴冷。 “二皇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云华还想解释两句,向来温和贤淑的贤妃赶紧剜了眼说话不过脑子的女儿,接过话,笑里藏刀地道:“云华病了,爱说胡话,二皇子别往心里去。” 姜未眠淡淡地打量着这位素有贤明之称的贤妃娘娘,萧云华方才分明是冲着自己,她却让萧承钧别往心里去。 是没把她放在眼里,还是故意为之。 还有方才一眼扫过的黑衣人影,又会是谁的人。 “皇妹还小,我怎会去跟她计较,只不过皇妹刚才那话,若是被别人听见,岂不是污了仁曦的名声。” 贤妃脸色一僵,紧接着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仁曦也别往心里去。” “娘娘言重了。”她姜未眠还犯不着因为这些小事,去记恨谁。 不过片刻,借由身子乏了,率先离场。 眼看正打算做成这笔交易的另一方走了,萧承钧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岔开时间,也走了。 一时间,梅林中就只剩贤妃一行人。 “母妃,姜未眠一定在跟萧承钧密谋什么,她……” 啪! 萧云华还要再说,却被贤妃突然甩了一巴掌。 “蠢货!”贤妃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还用她说。 这下可好,还没怎么接触,同时得罪了两个人,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蠢货。 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萧云华捂着红肿不堪的脸,一双美眸霎时染上几分恨意。 “姜,未,眠!” 她咬牙切齿地默念着这个名字。 自从这个人出现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引走。 这个贱人!!! —— 黎津推着轮椅往回走,刚出梅林,前去追踪黑衣人的谷瑟匆匆返回。 “公主,那人进了东宫。” 她亲眼看见人进去,等了会儿才回来,可以确定不是什么障眼法,就是从东宫出去的。 也就是说,太子在跟踪她们。 得亏公主方才没跟二皇子达成什么交易,不然,可就糟了。 “这些先暂时放一放,去做另一件事。” 得知是太子,姜未眠反倒没有过多重视,那边,知道他们的行踪就够了,现下最重要的是去证实萧承钧所言,究竟是否属实。 先来一招引蛇出洞。 默默推着轮椅的黎津,这些天来大概清楚了这位公主的真实身份。 每每见她待在书房熬至深夜,亦或是像现在这样疲于算计,总想开口问她一句。 累不累。 “只要在宫里,就没有安全这一说法。”姜未眠感觉轮椅的速度越来越慢,回头扫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人。 “怕了?” 他现在还有离开的机会。 诚如刚将他带进宫时说的话,她不会逼他做什么,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 她也从不认为,真会有人不顾一切地为自己卖命。 黎津连连摇头,握紧轮椅把手,异常坚定地道:“属下这条命,是公主的。” 没有她,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只是他不像谷瑟余甘她们,有些功夫在身,若他也能保护公主的话……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还是,好好活着。”姜未眠一笑了之,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就算他说的再情真意切,也不会轻易相信。 她不信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殿下,属下暴露了。”虞景耀返回东宫,想起梅林里那位的视线,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暴露了。 只是没想到,那位仁曦公主的警觉性真不是一般的高,萧承钧的手下都没发现他,反倒被没有丝毫武功傍身的公主给发现了。 “萧承钧,可曾对她做了什么。” 得知他暴露了,萧承锦第一时间不是想办法撇清这件事,而是担忧萧承钧会对眠眠不利,那个人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虞景耀想了想,摇头,暂时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公主身边有一个会武动的侍女,想必二皇子不会轻易动手。 只是他一暴露,本就对太子颇有微词的姜小姐,势必会加深怀疑。 这样一来,想修补关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得知萧承钧没得手,姜未眠也没答应他什么,萧承锦狠狠松了口气。 怔怔坐下后,口中念念有词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不在乎眠眠会不会因此怀疑自己,只要她别轻易踏进别人的陷阱就好。 反正,他们早已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 “老二想通过接近眠眠,好得到二十万姜家军,一定要想办法断了才行。”眠眠手中暗藏的大军,对她实在是太不利了。 一定要让她摆脱这种情况才行。 至此,虞景耀还是有些不明白自家殿下的做法,仁曦公主变成如今这样,绝大部分可是拜沈家所赐。 “殿下,就算您为仁曦公主做再多,她也不会领情的。” “你以为孤不知道么!孤知道,孤都知道。” 萧承锦抬眸望向天气甚好的窗外,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和她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哪怕是喝一杯茶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想她为他人所利用。 第18章 引蛇出洞第一步:诱饵 自从在梅林,和二皇子见了一面回来之后,黎津发现,公主时不时开始走神发呆,就连他光明正大的盯着她看,都没发觉。 公主殿下,这是在想什么? 时而拧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像是在挣扎和动摇。 这样的情绪,前前后后持续了好几日,直到每天来给她请平安脉的太医提议,泡泡温泉或许会对她体内的毒有效,才算有所缓和。 皇帝听闻此事,二话不说,立即命人安排郊外的温泉山庄。 声势之浩大,只怕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得知父皇将温泉山庄让与姜未眠,萧云华气急败坏,宫里的瓷器更是此起彼伏的响起。 她不甘心,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捧着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 按理说,镇国公死后,整个姜家已经没落了,父皇又何必真去对一个没落孤女这么好。 如果是因为镇国公为国战死的关系,做做样子不就好了。 “咳咳咳……皇妹何必发这么大的火。”除了萧云华以外,谁都知道,姜未眠可不是什么孤女。 她是一头肥羊,且是肥的流油的那种。 绯阳宫内的瓷器声,又怎能瞒得过同住绯阳宫的萧承泽。 只见他披着厚厚的狐裘迎面走来,单手捂住咳嗽不已的嘴,另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掀开挡在眼前的宫纱罗帐。 比之所谓的“大晋第一美人”,这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面颊染着几许苍白,为那张雌雄难辨的脸更添几分飘零美。 只可惜,这位三皇子常年染病,甚少出宫,甚至连殿门都没踏出去过几步。 萧云华瞧见他来,立刻哑火,放下了即将摔出去的瓷瓶,“皇兄怎的起身了?玄霄,你是怎么伺候的。” 她直接将矛头对准扶着萧承泽的侍卫,让他好生照顾皇兄,就是这样照顾的? 玄霄一脸漠然,即便是面对三公主的指责,脸上仍无半分波动,一板一眼地回:“属下失职,可三殿下也只是想走动走动,老是躺在榻上,不好。” “你!” “是我想起来走走的,不怪他。” 不等萧云华再开口,萧承泽先出声,气的她怒瞪了眼这位一母同胞的哥哥,“皇兄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告诉母妃去。” 萧云华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倒也没再继续撒气,就算父皇宠着姜未眠那个贱人又如何,她还有皇兄。 “好好好,都听你的。” 萧承泽坐下后,微白的唇浅浅上扬,宠溺地摇了摇头。 等他这个妹妹撒完气,扭脸跑去找母妃告状诉苦后,那双温和无害的眼眸深处,渐渐染上几道深不见底的暗光。 “上次没能毒死她,这次,可不能再失手了。” 姜未眠,必须死! 她的存在,是整个大晋的耻辱。 “是。” 腊月十六,晋武帝特别安排了一小队御林军,护送姜未眠的马车,行至温泉山庄。 整座山庄外围,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就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轻易进去。 “公主,皇上这样做,对方哪还有机会下手啊。”本想利用出宫,给对方制造一次机会,现在可好,被皇上一搅和,计划白做了。 “那可不见得。”姜未眠松了裹在身上的大氅,来时,先去后院的温泉池子转了两圈。 虽说御林军将山庄围的水泄不通,可他们终究不能进到后院里来。 “已经有人,混进了山庄。”她十分肯定地道,“方才进来时,不是正好与一个婢女擦肩而过么。” 不巧,她无意间和那名女子对视了一眼,虽说对方没有表露任何气息,但那股欲盖弥彰的味道,真是想不知道都难。 “属下这就去揪出来。” 谷瑟摩拳擦掌,就要去找出那个人,反被姜未眠及时制止。 “不急。”现在就打草惊蛇,未免太过轻率,且让她看看,对方这次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来对付她。 “对了,你去告诉黎津,就算出了宫,每天要练的字,一日都不能落下,要是落下一天……给我抄一千遍。” 一千遍! 谷瑟不禁抖了两下,默默放下撸起的衣袖,不知为何,总感觉主子对黎津,是越来越狠了,虽然那家伙有时也是真的放肆。 —— “听说那位,去了郊外的山庄养病?” 晏子赋照旧靠在燕来楼二楼的窗口,天气甚好,半眯着眼看向街道上来往匆匆的行人,不出意外地看到几辆印有特殊家徽的马车。 是赵家。 他们来的,倒是比想象中要快。 不过这倒奇怪了,姜未眠却选择在这种时候,去城郊养病。 上回赵三爷进宫,按理说她不该不知道赵家不日就要进京才对。 既然如此…… “答案只有一个了。” 不同上次,坐在桌边的青袍男子双手紧握,眉间隐隐染上几分愁绪,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引蛇出洞。” 她是想看看,杀她的究竟是谁,又或者是否与她心中所想一致。 晏子赋关上窗户,坐下后嘬了口热茶,“也只可能是这个答案了。” 那丫头,贼精贼精的。 他随意一瞟,却无意瞥见好友满面愁容,“怎么?那些老匹夫又去为难你了。” 坐在他对面的青袍男子,微叹一声,紧紧绷着下颚。 这正是年纪轻轻,便已位列丞相的苏牧。 也正因为年纪尚轻,以沈右相为首的内阁学士,处处看这位左相不顺眼。 更不明白,皇上为何会让他居左相一位。 苏牧抿了口茶水,苦涩地摇了摇头,要真是那群老匹夫,他也不至于此。 “我大哥……要回来了。” 晏子赋送到嘴边的热茶一顿,想想苏牧大哥的那些破事,倒也能理解,他为何如此愁眉苦脸的了。 苏牧的大哥,苏青,多年前远赴鸾州,今却被召回述职。 如果只是简单地述职,苏牧还没有这么头疼,关键在于,他大哥还曾与皇后有些纠葛。 比他大了整整十岁的大哥,至今尚未娶妻,究其缘由,皆因那位皇后娘娘。 如今回来,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也因这事,他这几日,愁的掉了好几根头发。 知他是因苏青之事烦忧,晏子赋也不好多说什么,自顾自地饮了几杯茶水,喝着喝着,忽然想起了方才看见的一幕,猛地放下杯子。 “方才我瞧见赵家的马车已经进京,来的应该是赵家大爷和大夫人,这件事,你不如去找找你姐姐商讨一二。” 苏牧的姐姐,苏瑾遥,正是赵家的大夫人,她一来,苏青就算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不是。 一句话,令苏牧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真不愧是好兄弟,改日请你喝茶。” 苏牧的脸变得极快,前一秒还是阴云密布,现在却已是雨过天晴,不等晏子赋抬手叫住,屋内早已没了那位风姿绰约的左相大人。 溜的倒挺快,这顿茶水还不是得他付。 晏子赋笑着摇摇头,上扬的嘴角,慢慢地落了下去。 他那边的事倒是解决了一半,可自己这边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啊。 第19章 引蛇出洞第二步:混乱 冬夜来势汹汹,抵达山庄不一会儿,天便暗了下来。 提前得知公主要来山庄小住两日,管家早早地安排好了一切,就连温泉池也派人清洗了好几遍。 “您且安心住着。” 管家不动声色地斜了眼随行的御林军副统领,能让副统领护送的,即便不认识眼前这位,也能猜出她的身份非同一般。 如此,就更要小心对待了。 姜未眠吃的少,余甘验完毒,确认饭菜没问题后,也只动了几筷。 “公主,你再多吃点嘛。” 谷瑟瞧她还没自己一口吃的多,噘着嘴不停地劝,身体本来就不好,饭也不好好吃,这样下去,怎吃得消。 “余甘,赶明儿告诉三爷去。” 一听她提及舅舅,姜未眠便又多用了几筷,肉食基本不动,口腹之欲极淡。 “如此可好?” 她这样问,一时间反倒不知,谁才是主子。 谷瑟还是觉得她吃的太少,可又不敢真让余甘为了这些小事,特地跑去找三爷,索性也只是晚膳,也就由着主子。 “黎津呢。” 姜未眠放下筷子漱了口,这才想起他来。 谷瑟以为她是问黎津有没有好好吃饭,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他呀,可能吃了。” 许是上回,姜未眠让他好好吃饭长身体,之后每顿都会吃上两碗至三碗,饭量都快赶上谷瑟了。 吃得好,身体长得也快,刚买回来小小的一只,不过一月时间,竟比谷瑟还要高出半个脑袋。 姜未眠对此倒是没太注意,毕竟每回见他,都坐在轮椅上。 “公主,温泉池已经清扫干净,随时都能过去。”余甘行至屋外,瞥了眼默默站在廊下的黎津,快步进入屋内。 姜未眠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眸中悄然划过一道似是而非的笑。 “既然如此,过去瞧瞧。” 暖玉堆砌的池子里,管家早已命人备好了汤浴,其中还添加了杜太医特别调配的药粉。 若是今夜没有来访者,她倒不介意在这里好好地泡一泡。 现在,真是可惜了。 盯着雾气缭绕的温泉池半晌,姜未眠双眸微敛,背对众人淡声道:“都先出去,本公主想一个人待会儿。” 山庄女婢搁下津帕,快速地扫了眼轮椅上的人,面上些许迟疑。 难道她一个人能入池? 眼见跟随公主前来的两名宫女,不带丝毫犹豫地离开,她也只能暂时退离后院。 离开之后,见四下无人,吹了声口哨唤来鸽子,随即将腰间卷好的信纸,塞进鸽子脚腕的小竹筒内。 鸽子飞了不过百米,飞出山庄,停在了一棵松树上。 做完这一切,本该离开的婢女,再次来到后院,悄声靠近温泉池。 如果她能先一步杀了仁曦公主,那么主子面前,她就是大功臣了。 正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的人,踮着脚慢慢走近,丝毫没发现藏匿在院内树下的黎津。 早在来时,黎津同样也发现了这个婢女有些不对劲,时不时盯着公主,那抹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如今公主在沐浴,他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守着,没想到,竟这般巧合地撞见了那个有问题的婢女。 他立刻就想冲出去将人抓住,又怕打草惊蛇,让她跑掉,况且他本身没什么武功,贸然出声,定会引起对方警觉,思来想去也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有余甘在公主身边,公主应该不会有事。 婢女一点点靠近温泉池,寒风吹起浴池两侧的青纱帐,薄雾背后,果然瞧见一道背对着她的倩影。 她二话不说,掏出腰间的匕首刺了过去。 然而还未等她得手,对方却率先转过身来,那张脸根本不是仁曦公主,而是方才那两名宫女中的其中一名。 “这点伎俩,就想来杀我。” 车轱辘嘎吱嘎吱地滚过青石砖,姜未眠从一人环抱的柱子后现身,随手将津帕递给了从池中起身的谷瑟。 婢女见状,得知自己中了计,转身就要跑,结果刚转身,另一名宫女拦住了她的退路,一把长剑直接横在她的脖子上。 “你以为你能逃掉?” 谷瑟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只觉得这回的刺客真菜,这么点手段,也想来刺杀她家主子。 面对眼前的状况,婢女哪里不知,她们早就知道自己的举动,故意引自己上钩罢了。 “呵!你们别高兴的太早。” 话落,寒风乍起,吹动裙摆猎猎作响。 黎津见她们抓住了有问题的婢女,心中反而有些惴惴不安,总感觉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彼时,遮挡天空的乌云随寒风渐渐散开,一轮弯月射入热气腾腾的池水中,粼粼波光顺风飘动,卷起一池涟漪。 黎津无意间抬眸,望向半空中的弯月,总感觉月色下隐约有道寒光。 他顺着寒光,赫然发现,那道寒光正好对准了毫无察觉的公主殿下。 那一刻,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反应,甚至来不及喊上一句“危险”,直接朝姜未眠扑了过去。 抱着人扑通一声落入水中,箭矢也在那一刻,咻的穿过轮椅,射入地面。 不多时,无数箭矢如雨后春笋般,没入水中。 谷瑟迅速抽出轮椅下的藏剑,踩着柱子朝假山上陆续出现的黑衣人冲了过去。 余甘见此,打晕婢女,加入战斗。 后院的动静,也很快惊动了山庄四周的御林军,然而,随着御林军的增多,黑衣人陆续现身,甚至比他们的人数还要多。 “余甘,人数太多了,先带公主离开。” 谷瑟寻到机会,和余甘背靠背守在池边,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派出这么多人来,这是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主子啊。 余甘侧目扫了眼胳膊不慎被砍了一刀的人,迟疑片刻,跳入池中。 迅速染红的池水,让她一度以为主子受了伤,将二人拖上岸后才知道,受伤的是黎津。 他用后背挡下了几箭。 “黎津,抱歉,我只能先带主子离开。” 以她现在的实力,实在带不走两个人,要放弃也只能放弃他了。 “赶紧带公主走。” 他趴在岸边,疼得几度晕厥,这样的他,根本就是累赘。 如今能用自己的命,去报答公主这段时间以来对他的照顾,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将护在身下的人交给余甘后,失血过多的人放心地晕了过去。 “黎津!” 刚爬上岸的姜未眠,正要伸手便被余甘及时制止。 他们的命不要紧,主子可千万不能死。 “主子,我们赶紧走。” 姜未眠目睹眼前的厮杀,一瞬间又像回到了偃月关。 她紧紧握着拳头,浑身不停颤抖,饶是如此,还是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看来今天,我们是走不了了。”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之多,如何能走。 那些人是铁了心想要她的命,势必不会再给她留活路。 第20章 引蛇出洞第三步:蛇出 “属下拼死,也不会让他们伤您半分。”余甘一剑刺穿朝她们奔来的刺客。 温热的血溅了满身,空中霎时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黑衣人数仍在不断增多,很快将整个后院围住,现在她们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 姜未眠瞥了眼趴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刺客,咬紧牙关,撕拉一声,用力撕开裙摆。 既然走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给受伤昏迷的黎津包扎伤口了。 刀枪剑戟萦绕着耳畔,挥之不去,其中几名刺客见状,故意引走守在她身侧的余甘,好让她有落单的机会。 另有一名刺客,瞄准时机,抬起手里的利剑径直朝她刺过去。 “主子!” 余甘被几名刺客绊住脚,定睛瞧见这一幕,素来冷静的人直接破音。 “我姜未眠,可没那么容易死。” 朝她面门劈来的利剑停在半空,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竟然在紧要关头,一把抓过死在身侧刺客手里的剑,反手挡在了身前。 污血瞬间染红素白的手,剑刃慢慢下压,饶是如此,也没有轻言放弃。 大仇得报之前,她不能死,绝对不能就这样死了。 刺客眯了眯厉眼,抬起手里的剑,准备再次劈下。 可就在这时,一把长缨枪,咻的一声迎面戳中脑门儿。 恐怕他至死都想不明白,明明就快完成任务了,最后死的,却是他。 姜未眠死死攥着手里的剑,直到刺客应声倒地没了呼吸之后,这才缓缓回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屋檐角上,立着一名红色短装打扮的女孩儿,脸上带着些许婴儿肥,漂亮的瑞凤眼,眉间英气十足。 这人…… 还未等她想起这人是谁,赵君衍带着人及时赶到,生擒余下数十名刺客,第一时间将他们的下巴全都卸了下来,以防任务失败后,服毒自杀。 “舅舅。” 看到来人,姜未眠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铮的一声,松开手里的剑。 赵君衍带人控制住现场,立即朝瘫在地上的人疾步走去。 然而,还不等他弯腰将人抱起,一道更快的身影从他身旁掠过。 “表姐!” 方才在危急关头,掷出那把长缨枪的女孩儿一把抱住她,贴着她的脸,上下乱蹭,“表姐没被吓着。” 如此热情的举动,令姜未眠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赵缦缨,快放开眠眠。” 赵君衍瞧她恨不得当即扑倒眠眠,音量不禁放大数倍,一把将人拽开,赶紧从她手里将眠眠给“拯救”出来。 赵缦缨抬头,看向被小叔抱进怀里的人,噘着嘴瘪了瘪,“三叔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表姐。” 说起来,刚才还是她及时救下了表姐呢。 她不说还好,说出口了,赵君衍还真怕她会这么做。 “你要是再贫嘴,回去我就告诉二哥。” 赵缦缨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冲他吐着舌头做鬼脸,丝毫不觉得,在眼下这种场合有什么不对。 二人来往几句话,缓过来的姜未眠,大概知晓了面前这个女孩儿的身份。 二舅舅的小女儿,赵缦缨,只比她小了半岁。 不过,她怎么也跟着来了? 赵缦缨冲她眨了眨眼,咧开嘴往上一翘,露出了两颗明晃晃的虎牙。 多年不见,眠眠还是这么漂亮。 姜未眠抓着小舅舅的衣襟撑了会儿,冲她扬了扬唇,眼见现场局势被控制下来,彻底晕了过去。 “眠眠,眠眠!” 一冷一热,致使身体本就虚弱的人直接毒发,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无比煞白。 赵君衍赶紧带人先行一步,临走之际,冷眼扫向被生擒的几名刺客,眼底隐约泛红。 “将他们的脑袋给我割下来,送还他们主子手上去。” 一声令下,他带来的人立即动手。 御林军副统领武亦安,唰的一下抬眸,盯着抱走仁曦公主匆匆离去的人,眉间褶皱蓦地加深。 莫非这位赵三爷早就知道,这些刺客出自谁手? 温泉山庄发生刺杀,御林军多人伤亡,武亦安就算想瞒也瞒不住,甚至于伤口都还未包扎,连夜进宫谢罪。 有他们在,仁曦公主还会遭遇此等危险,是他失职。 “赵家将仁曦带去了何处?”晋武帝捏了捏眉心,得知仁曦遇刺,面色逐渐加深。 “是赵家在上京置办的宅子。”武亦安单膝跪地,拱手道。 他也是看着仁曦公主平安进了赵府,这才赶回来复命,“另外,赵家三爷将那些刺客的头,全都割了下来。” 这赵三爷,虽说只是个走南闯北的商贩,手段却一点不比其他人软。 今日,对方不惜派出五十余名刺客,暗杀仁曦公主,很显然惹恼了那位。 将刺客的头割下再送回去,算是最后一次警告了。 再有下次,难保这位不会做出其他事来。 “他将这份礼物送去了哪儿?沈家,还是顾家。”晋武帝不用猜都知道,这次的刺杀,必定是这两家中的其中一家动的手。 “好像是,顾家。” 武亦安不敢说的太绝对,只是那些“送礼人”离去的方向,约莫是东城的青岩大街。 那儿住着的大户,便是顾大学士一家。 晋武帝半张脸隐在烛光下,对此毫不诧异,“今日之事,不管是不是顾家,既然赵家认定了,且让他们咬去。” —— 翌日清早,天边还未翻上鱼肚白前,顾言坤穿戴好,准备上朝。 刚打开大门,一滴滴血珠顺着檐角,滴答落下。 狐疑着抬头,一眼看到死不瞑目的几颗人头,年过半百的顾言坤当即就给吓昏了过去。 “三爷,礼物已经送到。” 赵君衍守在还未醒来的外甥女身边,压轻音量嗯了一声。 这些人,不给他点教训,还真当他赵家无人了。 “也许,这件事不止顾家。”姜未眠幽幽醒来,听到耳边的几句轻语,陡然开口。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想了很多很多,总觉得,这次事件不止顾家那么简单。 见她醒了,赵君衍立刻就要去喊,被他们一起带回府的太医,反被人拉住衣袖。 他重新坐回榻沿,轻轻地抚着姜未眠的头,耐着性子道:“你现在,身体最重要,其他的,有舅舅。” 他没有过多提及昨夜的事,甚至在有意无意地淡化。 “舅舅何必如此,他做的也太明显了。”这个“他”,令赵君衍收回了覆在她头上的手。 姜未眠继续:“他若真的疼我,就不会大张旗鼓地为我操持出宫事宜,甚至是,暴露随行人数。” 刺客的人数,是她此次随行人数的双倍之多,足以证明这一点。 “舅舅,他到底是想我死,还是要我生。” 她总也想不明白,如果是想她死,千不该万不该,怎么也不该,在赵家即将入京朝贺的时候动手,可若是要她生,但凡昨夜,舅舅晚来一步,她就会命丧黄泉。 赵君衍微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之前我就说过,帝王心,深不可测。” 他,乃至赵家,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在多年前舍弃所有,举家迁至邺城。 如今,她居然还要一脚踏进去。 姜未眠坐起身,呢喃着“深不可测”四字,苦涩地弯了弯嘴角。 “如今便是我想走,他也不会轻易放手的,他还需要我,镇住分散在各个军营里的姜家军,镇住,其他人。” 这条“蛇”,算是真正地给引出来了。 第22章 落下的玉佩 山庄刺杀一事后,姜未眠被赵家趁机接回身边,几乎每天,宫里都会来人寻问她的身体状况。 除一开始随行的杜太医,晋武帝又额外拨了几名太医,毫不掩饰对她的关心和偏爱。 “他倒是上心,是生怕我赵家将眠眠带走,少了这个筹码。” 这些天来,赵之舟也算看清了宫里对眠眠的态度。 姜烨临终托孤不假,可皇上此举却未必是真,更多的,还是想用眠眠去牵制其他人。 “皇帝是不会让眠眠离开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赵君衍长身而立,侧目望向窗外。 有一点他没说,眠眠也许是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毅然决然地拒绝跟他们回去。 因为她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跟着他们回到邺城。 “那我们就这样将眠眠留在上京?”赵之舟急的,在书房来回不停地走。 如今正值各城入京朝贺之际,他们尚且能在这里看顾一二,一旦离开,眠眠岂不是又要变成一个人。 一个人去面对上京的这些牛鬼蛇神。 “姜烨为什么要将眠眠托付给皇上?”早在两个多月前,得知这一消息后,他就一直想不明白姜烨这么做的用意。 他不可能不知道当前的局势,上京望族与皇室之间,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峻,如此,还让自己的女儿搅和进去。 “姜烨这么做,有他的道理,皇帝身边的确危险重重,却也是眠眠目前最大的保障。” 赵君衍想起他在偃月关看到的景象,沉重地叹了口气。 皇帝想用眠眠去牵制世家大族,眠眠又何尝不想用现如今的这个身份,去查清到底是哪些人害死了她父亲,又是谁在三年前掳走了她和她母亲。 现在,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姜未眠断断续续地发着低烧,脑袋却异常地清醒,尤其是在引出那些蛇之后。 感叹皇家无情是一回事,继续利用,又是另一回事。 而这件事也更好地让她明白,千万别付出真心,尤其是对皇家那些人。 “眠眠。” 是谁在叫她? 一双温暖的手拨开她额间的碎发,小心翼翼地覆在上面。 那双手,藏着墨香。 姜未眠吃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刚睁开眼,一阵冷风忽的从半开的窗户灌入。 她撑起身,抬手摸了摸额间的帕子,眸光微扫,榻前落下的龙纹玉佩,蓦地映入眼帘。 方才确实有人来过,而且那人…… 姜未眠拾起玉佩,端详许久。 “殿下,您可总算出来了,您要是再不出来,属下就要被护院的给发现了。” 看着太子翻墙进入赵府,虞景耀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被谁看见惹出事端。 “就你话多,孤这不是出来了么。”萧承锦大跨一步上了马车,直到坐下才发现,腰间的玉佩竟不见了。 “公主?” 姜未眠捏着玉佩怔怔出神,恍惚间一道声音将她瞬间拉回,她赶忙将玉佩藏进枕下,随即躺下。 没听到屋内传来声音,谷瑟轻轻地推开房门,瞧见后窗开了,快步上前拢上。 “伤可好些了?”见是她,姜未眠翻了个身面对着,瞧她腕上露出一节白色绷带,关心地问了一句。 昨夜,她好像被人砍了两剑。 “公主放心,奴婢身体好着呢。”谷瑟抬手故作轻松地转了转,这点小伤,她多吃点就能补回来,“倒是黎津,到现在都还没醒。” 那人也是虎,杜太医说,差一点就伤到心肺了。 她随口一提,姜未眠适才想起黎津,要说昨夜伤的最重的,约莫就是他了。 要不是他,现在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就该是自己。 “让舅舅用最好的药。” 她不想欠人人情,哪怕是她买回来的奴隶,也从未想过他会有忠心护主的时候,可是昨天晚上,他竟想都不想,替她挡下了箭。 “公主放心,杜太医说他身体很好,很快就能恢复。”谷瑟无时无刻不在吃,捻了块桌上的枣泥糕,让她放宽心。 如今,主子的身体,才是最让人担忧的。 按照杜太医的话来说,已经到了能撑一天是一天的地步,这样下去,真不知主子还能撑多久。 “谷瑟~” 赵缦缨从未关拢的房门闪身溜进来,踮着脚靠近受了伤也不好好休息的人,特意压轻音量,凑到她耳边轻语:“你这贪吃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小心以后变胖了嫁不出去。” 回头瞧见来人,谷瑟立刻将剩下的两块枣泥糕塞进嘴里,退到了榻前挡着。 “二小姐怎么来了。” “挡什么挡,我早就跟表姐见过面了。”赵缦缨大喇喇地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颇为豪爽的一饮而尽。 谷瑟回头看向自家主子,见她坐起身点了点头,这才放下拦在榻前的手。 谁知,她刚松懈,方才还在喝水的人径直朝床榻奔去,上下打量着姜未眠,摇了摇头,“你这身子骨看着比祖母还弱,不如这样,咱们练武去。” 谷瑟顿时瞪大圆不溜秋的眼睛,咽下嘴里的枣泥糕,直接将人撞开。 “二小姐,可不是谁都跟您一样,皮糙,肉厚。” 想当初,她和余甘还在赵家的时候,可没少被这位二小姐拉去当靶子。 公主身子这么弱,哪经得起她那样折腾。 不成,不成。 谷瑟连连摇头,惹得赵缦缨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凤眼微挑,阴阳怪气儿地道:“好,我皮糙肉厚,既然这样,你陪我练武去。” 大家一起皮糙肉厚好了。 “二小姐,我还伤着呢。”谷瑟一个激灵,赶紧抬起绑着绷带的手,想也不想拒绝。 要是她走了,公主咋办? 余甘也不知去哪儿了。 然而她刚抬起手来,就被赵缦缨直接拉走,“这点伤,挠痒痒呢,走走走。” 她边说边拉着人离开。 就跟算好了似的,余甘也在这时,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走进来。 放下汤药,低声朝姜未眠解释道:“主子别担心,二小姐只是怕谷瑟伤了手,没法好好服侍您。” 说好了让那丫头歇两日,偏生是个闲不住的,她就跟爱操心的二小姐使了个计策。 想起赵缦缨临走时冲她眨了下眼,姜未眠也隐约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靠在床头,忍着苦味喝完药,“你让她歇一歇,就说是我吩咐的,伤好之前不许来我面前晃悠。” 纵使谷瑟神色轻松地说只是轻伤,她也知道,伤口必定不浅。 方才她就看见,那丫头抬手的时候,龇牙倒吸了口气。 第24章 派人教他武功 姜未眠在赵家养病的几日,宫里也没闲着,晋武帝一直在派人调查所谓的“刺客”。 只可惜,查了多日,愣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最后只处决了几名温泉山庄的下人,草草了事。 对此,赵家不仅不能说什么,面上还要对皇上感恩戴德。 “这个皇帝老儿,和稀泥呢。”这么明显的举动,就连赵缦缨都看出来了。 没来上京前,总听人说,皇帝有多疼爱仁曦公主,,现在来看,他表现的疼爱,又有几分是真的。 “眠眠,表姐,你老是窝在屋里,都快闷死了,不然……”赵缦缨跟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就是闲不住,每天都要去找姜未眠,去找她身边那只贪吃的仓鼠丫头。 谷瑟一早知道她想说什么,趁她话没说完,赶紧道:“二小姐,要是想练武,您还是自己去。” 她自个儿大大咧咧地无所谓,自家主子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哪能跟她似的。 “谷瑟~” 赵缦缨忽的歪头靠近,斜长的瑞凤眼配合上挑的英眉,痞气十足,“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再说了,练武对身体好啊,你瞧瞧我。” 她自得意满地反手指向自己,自从跟着大伯,大堂哥练武以来,就再也没有生过病。 眠眠就是太缺乏运动了。 赵家后院就有个练武场,自从来了上京,只有大伯天天去,她一个人实在太过无聊,就想拉上个人一起。 姜未眠从旁听着,动了动耳朵,放下手中的棋谱,转过头问:“练武场可有箭?” 赵缦缨原本只是想拉个人陪自己,听她这么一问,眨了眨眼,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有。 她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惹来谷瑟的不解,“主子,您不会是想?” 姜未眠松开唇角,嗯了一声,“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温泉山庄的刺杀事件之后,她认真反思了两天,继制定的计划尚存漏洞以外,没有武功傍身,成了她目前最致命的一点。 若是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谷瑟她们不在身边,她又该如何自救。 总不能一直靠别人来救自己,她得反击。 “听杜太医说,黎津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你让他一并到练武场去。”作为她的侍卫,岂能一点武功都没有。 十五岁才开始学,确实晚了点,却也不算太晚。 多年前,经商前的赵家,曾与沈家,谢家同属名门望族,世代为将,后院的练武场也是各式兵器应有尽有。 姜未眠随赵缦缨前往练武场,抬眸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下意识抓紧了轮椅扶手。 “大伯!” 赵缦缨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瞧见练武场上的人,双脚助力起跳,握住一旁竖着的红缨枪,直接朝自家大伯刺了过去。 二人你来我往,玩儿的倒是不亦乐乎,也勾起了姜未眠为数不多的回忆。 “爹爹~” 刚下了一场雪,睡到中午才醒的小人儿,拽着美人娘亲的裙摆,摇摇晃晃地跟着去练武场找爹爹。 娘亲最爱的白色山茶,点缀着单调枯燥的庭院,移步走近,只见院内一袭墨蓝锦袍的男子侧身而立,并拢两指,划过锋利的剑身。 听到身后传来糯糯的喊声,姜烨立刻放下长剑,单手便将还未睡醒的人抱了起来,轻轻地去刮她秀挺的小鼻子。 “囡囡今天醒的倒是挺早的嘛。” 他边说,一旁的美人娘亲掏出香帕,给他擦了擦满头的汗。 想起为数不多的从前,姜未眠下意识撇开目光,跟在她身后的黎津,反倒第一个发现她,眼角有些殷红。 她在哭。 赵之舟使了一招擒拿,制服刚学会了点三脚猫功夫的侄女,面带得意地扬了扬眼角,目光微扫,冷不丁看到练武场外的外甥女,嘴角猝然落下。 他扫向两侧的兵器,拽过赵缦缨,压轻音量责问:“你将眠眠带到这儿来做什么。” 这是练武场,是姜家曾经最常见的地方,这不是逼眠眠想起从前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赵缦缨恍然反应过来,偷摸转身,果然瞧见那个爱哭包,红了眼。 “大伯,我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看姜未眠总是闷在屋里看书,才想带她出来散散心,谁知道撞上雷区了。 “现在怎么办啊。” 表姐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赵之舟横了她一眼,转过身,面上带着一抹淡笑,朝姜未眠大步走去。 “眠眠身体好些了么,这儿风大,我们先回去。” “大舅舅,我没事。”姜未眠憋回夺眶而出的眼泪,咧开微白的唇摇了摇头,“方才我瞧那些兵器中,似乎有弓箭。” 她腿不好,如今又是这种身体,其他兵器对她来说都是累赘,思来想去,还是弓箭更适合她。 这样,以后别说帮忙,至少不算个废物。 “眠眠想学射箭?” 赵之舟有些迟疑,不是不让她学,只是她现在做什么都是在消耗自己,更别说,射箭还是个体力活。 姜未眠明白他的忧虑,却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透过他,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赵缦缨,故作轻松地道:“待着确实有些闷了,就当是陪陪缦缨,舅舅放心,我不会去勉强自己。” 既然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赵之舟自然不会真去阻拦,转身走到一堆兵器前,挑了把轻弓递给她。 “缦缨皮糙肉厚,随便折腾都没事,你可不能像她那样。” 赵缦缨闻言,歪头看向自家大伯,疑惑地眨了好几下眼。 这可真是她亲大伯啊。 姜未眠笑着点头道好,双手接下弓箭,余光一扫,瞥向身后的人,墨眸微敛,再次喊停将练武场留给她们,准备离开的赵之舟。 “大舅舅,眠眠还有个不情之请,”她侧过头,将身后的黎津露出来,“我这侍卫,除了会挡箭以外一窍不通,还要劳烦舅舅,能帮忙找个人,教他一些防身的功夫。” 黎津唰的一下抬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因这句话慢慢攥紧。 公主居然为了他这种人,特地找人教他武功! 公主,待他可真好。 黎津垂着头,紧抿的嘴角因姜未眠的一句话,止不住上扬。 头无意间一瞥,看到朝他投来目光的谷瑟,一副恨不得咬死他的样子,立刻落下嘴角,赶紧藏起那份抑制不住的喜悦。 第26章 等价交换 练武场内一阵混乱,姜未眠置身事外,热闹看的不亦乐乎,而前来找姐姐商量大哥一事的苏牧,眉眼间染上了几缕愁丝。 “回京述职,虽说是皇上的命令,可我总有些担忧。” 当年,大哥可是差一点就将谢家的大小姐带走了,谁能想到,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这么多年,他也该释怀了。”谢荏苒早已成了皇后,他还能做什么。 苏瑾遥想起那个一走多年,都不曾回来看一眼的大哥,满肚子闷气。 “姐姐,我现在反倒不怕大哥做什么,而是担心,有人会借机挑起事端。” 当年的事,虽然只有一小部分的人知道,终究还是瞒不过所有人的眼睛。 如果有人存心想借此事,搞垮谢家和他,再怎样严防死守,也没用。 苏瑾遥拨了两下茶盖,听到这儿,隐隐明白了他今日来找自己的用意。 “说,想让我做什么?又或者,你想让眠眠做什么。” 眠眠不仅是她外甥女,还是皇后名义上的养女,用来调节个中关系,最为妥当。 苏牧被她戳穿心思,沉吟片刻,索性全都摊开,“我的意思,是让姜未眠回宫,至少年节期间,不能出任何乱子。” 有个人在宫里帮他们看着,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啪! 苏瑾遥拍案而起,怒气蹭的涌上心头,万万没想到,她这个弟弟竟变成了如今这样。 “眠眠不是你们争权夺势的工具!大哥要是还念着谢荏苒,为她着想的话,就该远远地避着,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不管过去如何,他们之间早已隔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若坦荡,何须畏人言。 苏瑾遥气的起身准备离开,当初之所以选择嫁入商贾之家,也是见不得他们,为了自己成天去算计,利用别人。 “姐姐,这不是能避开就万事大吉的事。”他们若不早做准备,等到群起攻之,再想办法可就晚了。 苏牧赶紧上前拦住人,苦口婆心地劝:“姜家一事,姐姐觉得赵家还能置身事外么?” 还是她真的以为,赵家就没掺和进这些事中。 苏瑾遥沉默良久,绕开他大步离开,走出房门,迎着簌簌落下的雪花,停了下来。 “这件事,我得先跟他们商量商量。”她没有把话说死,却也没有立即同意。 苏青好坏都是她大哥,她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家和弟弟掉进别人的陷阱中,却也不想赵家被拖下水。 尤其是眠眠。 —— 临近傍晚,前去打探消息的黎津迎着越下越大的寒雪回来,抖落一身冷意,先在火盆前烤了会儿,上前禀报。 “公主,他们想让您回宫。” 翻动棋谱的玉手立刻顿住,屋内的气氛霎时比下着雪的屋外,还要冷上三分。 过了许久,久到置于膝上的手炉彻底冷透,才听姜未眠不确定地问:“他们亲口这么说的?” 黎津老老实实地点点头,而后又摇了两下,事实上,他根本不会跟踪和偷听,这些话都是发现他在跟踪的晏子赋,亲口告诉他的。 “晏大人说,苏家大爷不日将从鸾州抵达上京,他们想让您回宫,注意着点宫内的动向。” 晏子赋之所以跟着苏牧一起来,也是料定了他不一定说得动他的那位姐姐。 如此,倒不如直接借由黎津之口,将实情告诉姜未眠,而且这个忙,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没有理由不帮。 姜未眠合上棋谱,将褶皱捋平后搁置桌边,凝思半晌后,沉声道:“去告诉他们,想来找我姜未眠做事,亲自来求。” 她只接受,等价交换。 黎津点点头,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姜未眠见他捂着伤口,及时喊住准备离开的人,“余甘,你亲自去告诉苏相。” 正当苏牧寻求无果,败兴而归之际,余甘匆匆赶到,转达了自家主子的话。 他微怔片刻,立即将目光转向同行的晏子赋,这件事是他搞的鬼。 “那丫头精得很,你要求她,怎么也得付出点代价才行。”早已上车的晏子赋,掀开车帘往外瞥了一眼。 一轮飞雪,遍地白霜。 苏牧想通过赵家大夫人去寻求帮助,不是不可以,只是太过迂回,且不一定成功,但要是直接相求,势必就会被那个精明的小丫头宰一顿。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还是有来有往,以后才更好办事。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五年交往,苏牧还是看不透这个晏子赋,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你就错了,我只不过多给你备了条路。”晏子赋眉眼上挑,眸底皆是自信。 他只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揣度小丫头的心思,没想到,他们还真是一路人。 得到姜未眠的回应,苏牧赶紧折了回去,临走之际,对着马车拱手道:“这次多谢,下回请你喝酒。” 晏子赋慢条斯理地放下帘子,半遮半掩地,倒真有股绝色倾城的错觉。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喝酒,还是去燕来楼喝茶。” 放下帘子,马车哒哒,缓步驱动。 想起方才接触的人,晏子赋的脸色愈发有些阴沉,“去查一下,那个黎津到底是什么人。” 寂静下来的马车内,陡然传出一道低沉的音色,随即两道黑影,从马车上方一闪而过。 他靠着马车闭目养神,眼前突然晃过黎津和另一个人的脸,唰的睁开眼,不比人前的漫不经心,墨眸深处,藏着几许凝重之色。 “怎么可能,一定是弄错了。”他轻声呢喃着,只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他越是这样说服自己,黎津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已然开始重合。 “小主子……” 阿嚏! 阿嚏! 突如其来的冬雪,成功地让黎津和姜未眠同时打了个喷嚏。 谷瑟正要给主子加条厚厚的绒毯盖在膝上,就见她捧着温度适中的手炉,朝站在门口的黎津抬了抬下巴。 这样的举动,又让她鼓起了圆滚滚的腮帮子,气呼呼地将手炉连塞带扔地递过去,顺带教育了他一通。 “黎津,不是我说你,哪有做属下的,让主子操心的?” 她就是见不得主子对他好,本来是为了替主子分忧,现在可倒好,还让主子去心疼他? 这到底是买个侍卫,还是买个祖宗啊。 不等他解释,谷瑟又气鼓鼓地回到主子身边,不一会儿就见几名婢女来送晚饭,还多送了几碟糕点。 “主子,您不是不爱吃甜食么?”她有些不解,往常,主子就连喝药时的蜜枣都不吃,今日怎的要了好几盘点心。 姜未眠转动轮椅,来到桌边,将几碟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 “这不是某人喜欢么。” 方才瞧她跟黎津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说的黎津头越来越低,不用听也知道,这丫头一定又是老毛病犯了。 她自认对这些人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既然将手炉给了黎津,自然也不能亏了这丫头。 谷瑟盯着桌上的糕点,上扬的嘴角怎么也藏不住。 “主子真好。” 她谷瑟何德何能,居然能遇见一个愿意宠着她的主子。 只不过几盘糕点,瞧她那副恨不得哭出来的样子,姜未眠撇开头,自顾自的摇了两下。 这明明比她还要大三岁,怎么一个个的却比她还像小孩子。 无法理解。 第28章 你若想要,我给 苏瑾遥说完这句话后,未央宫内死一般的寂静,似乎连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正当气氛陷入到诡异的低迷中时,大宫女岑箐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引得主子回神。 短暂地失神后,谢荏苒重新扬起一抹适宜的笑,故作镇定地反问:“苏大人回京,与本宫何干?” 他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听到这话,苏瑾遥便已明白了她的态度,既已贵为皇后,自然与她大哥再无瓜葛。 这样,也好。 “眠眠,我听说,大伯母和皇后娘娘也是手帕交,她们现在,是不是有说不完的话啊。” 赵缦缨不明白个中道理,还以为她们这么多年没见,正说着不能让她们听见的私房话。 “她们……” “哟!这不是姜小姐么。” 就在她叮嘱赵缦缨,千万别对外说之时,一道略显刻薄的声音陡然响起。 迎面走来一群贵女,皆围在三公主萧云华身侧,老远瞧见她,便开始冷嘲热讽。 故意唤她姜小姐,以为这样就能挑起她的怒火,继而制造出一种她无理取闹的既视感。 谁知,姜未眠根本不按她们的套路来,听到旁人唤她姜小姐,一点也不生气。 毕竟又没叫错。 她朝众人身后望去,见贵妃将选妃宴摆在梅林,掩唇往上扬了扬,真不知贵妃摆这一出,究竟是在打谁的脸。 “今日来的,都是上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世家贵女,”萧云华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眼中写满得意,“想必你应该都认识。” 但凡有些脑子的都知道,她姜未眠失踪了三年,而在失踪之前,也一直与母亲安安分分地待在镇国公府,甚少外出。 萧云华说这话,摆明了是在讥讽她。 姜未眠一笑了之,不愿与这种争强好胜之辈一般计较,可这话却无端激怒了与她一同进宫的赵缦缨。 只见她不甘示弱地回怼,“有头有脸?那是谁没头没脸,没头没脸,不得吓着你们这群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啊。” 就知道仗着人多欺负眠眠,有本事跟她打一架啊。 “你!” 萧云华伸出染着豆蔻的粉甲指向她,摆足了公主架势,“哪里来的野丫头这么没规矩,本公主是在跟姜小姐说话,哪轮得到你。” “孤看,没规矩的是你。” 赵缦缨插着腰,不甘示弱地正要反击,却被一道更快的声音截了话。 回头一看,只见一素色锦袍的男子,迎着寒风朝这边走来。 遗世独立的,好似不着一丝烟尘气息的仙子,看似温和的眸子深处,藏着淡淡的漠然。 赵缦缨不免在心中暗暗咂舌,宫里竟能养出这种气质出尘的人? 正当她猜测这人到底是谁时,对面一众世家女立刻收起方才咄咄逼人的姿态,个个整襟扶鬓,面若桃花。 “眠眠,他是谁啊。” 在场的这些千金小姐中,除了她,也就只有姜未眠,看都没往男子那边看一眼。 赵缦缨想着,她好歹在宫里住过一段时日,多少知道一些。 “你没听到他的自称?”姜未眠不答反问。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谁,再者,梅林里的选妃宴本就是为他准备的,从这经过,无可厚非。 赵缦缨开始认真回忆,回忆到那句话的开头,一双好看的瑞风眼忽的睁大数倍。 朝他们走来的,竟是……太子! 等等,太子穿的这么素?这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参见太子殿下。” 未等萧承锦走近,跟在萧云华身后的世家小姐们齐齐朝来人行了个半蹲礼,赵缦缨慢了半拍,悄悄退到了表姐身后。 也只有这时才想起来,姜未眠是她表姐。 接到宫中送来的帖子后,赵缦缨依旧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入宫,这身另类的服饰,即便是混迹人群中,也是格外地扎眼。 赵缦缨顿时有些怂了,遥想爹娘在她从邺城出发时的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不能惹是生非的话。 谁知一入宫,就得罪了公主,还将太子也给引了过来。 完了完了,这下她死定了,早知道就不逞口舌之争了。 “皇兄……” “眠眠身体可好些了。” 不等萧云华扬起甜甜地笑容,萧承锦径直走向背对着他的轮椅,当着一众人等,毫不掩饰对姜未眠的关心。 他的这番操作,更是直接看懵了赵缦缨,原来他不是来给三公主撑腰的呀。 姜未眠闭着眼沉默片刻,缓慢地转过身。 对上他的视线,沉默片刻正要开口,目光一瞥,无意间瞧见梅林中闪过一道鸦青色的衣袍,立刻压下哽在喉间的话。 错开萧承锦关心的目光,冷漠地点了下头,“看来我来赏花,来的不是时候。” 姜未眠道了一句侧过头,谷瑟便极有眼力地推着轮椅,朝御花园深处走去。 “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赏花。”萧承锦生怕她就这样走了,赶紧追了上去。 一股寒风掠过脸颊,几朵落梅随风飘入姜未眠手中,一回头,正好对上他半带祈求的目光,迟疑许久,倒最后还是勉强松了口。 见她点头同意,萧承锦小小地松了口气,嘴角悄然挂上一抹淡笑,笑意虽浅,眼底的欢喜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说是说一起赏花,萧承锦根本不给其他人半点开口的机会,一直随行走在轮椅旁,不时敛眸,盯着从始至终不愿看他一眼的人。 赵缦缨也跟着走了一段路,莫名感觉这位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和眠眠的关系十分微妙,走到一半彻底停下脚步,不再跟着。 她随意地往别处一扫,冷不丁瞧见一抹鸦青色的衣袍,漂亮的瑞风眼紧紧锁住。 有人? 行至半路,谷瑟扫了眼跟在主子身侧,似有话要说的人,若有所思地松开把手,守住来时的小道。 就在她松手的那一刻,萧承锦立刻接过把手,继续向前,等到周围无人,这才开口:“你打算和二弟合作了,是么。” 山庄出事的那天,虞景耀发现她身边的侍女进了宫,入的,是二弟的梅林。 姜未眠继续保持沉默。 “你们若想将我拉下来,何必用这些迂回的手段,只要你跟我说一声,说一声,我立刻让出这个位子。” 他千方百计地阻拦她和宫里人交易,可还是晚了一步。 “我对殿下的位子,没兴趣。”姜未眠扫了眼四周,确认周围无人,放心地开口,“谁对殿下的位置感兴趣,凭本事取就是。” 她与萧承钧的合作中,并不包括助他夺得太子之位这一项。 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子,自然是谁更胜一筹,谁坐。 第30章 顺理成章的留下 “三公主这么大的人了,跟个孩子较什么劲,不知道还以为三公主眼底容不得沙子呢。” 赵缦缨一句话,不管萧云华再怎么说,怎么做,都坐实了这个嚣张跋扈的名头。 “你!” 萧云华气的抬手就想扇她一掌,反被赵缦缨擒住手腕,轻轻一推,将她推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敬你是公主,就该有个公主的样子,而不是在这里撒泼。” 她赵缦缨是那种站在那儿,任人随意揉捏的主儿? 想对付她,也该去打听打听,邺城小霸王是谁。 “你,你给我等着。” 萧云华气的跺了下脚,转身就要去找母妃和贵妃告状,谁知刚一转身,就遇见了她最讨厌的姜未眠。 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又看了多久的好戏。 “姜姐姐~” 缩在赵缦缨身后的小团子,一眼瞧见姜未眠,摇摇晃晃地直接撞开挡在前面的萧云华,飞奔扑到她怀里。 “姜姐姐身体好了么。” 萧寒柚好几日没瞧见她,母妃说她在外养病,每每到了中午起床后,便一个人窝在火盆边,望着怡和殿方向发呆。 姜姐姐不在,都没人愿意陪她玩儿了。 姜未眠微微倾身,接住扑过来的奶团子,笑着将她歪掉的发髻束好,暖暖地笑着:“看到你,我这病也就好了一半儿。” 萧寒柚咯咯地笑了起来,多日不见,脸颊似乎又圆了一圈。 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吃的不少。 瞧她们好的跟亲姐妹似的,萧云华不屑地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她一走,跟在她身后的几位世家小姐,陆续走光,只余几位贵妃看中,特意请进宫的贵女。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方才跟在萧云华身后的那些,是她以贤妃娘娘的名义请进宫的,根本不是贵妃名单上的人。 花孔雀似的三公主被气走,赵缦缨双手抱臂地来到姜未眠面前蹲下,盯着正说话的萧寒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儿。 果然,和姜未眠小时候一样,脸蛋一戳就红了,但也跟姜未眠不一样,不会立刻就哭,甚至狐疑着转过小脑袋,冲她眨了眨葡萄般的眼睛。 “寒柚,这是我表妹,赵缦缨。” 萧寒柚知道她身体很不好,很快就从她身上滑了下去,对着赵缦缨行了个一点都不标准的公主礼,奶奶糯糯,一字一字地道:“赵姐姐好~” 赵缦缨笑着看向她身后的姜未眠,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回了礼。 “四公主好,四公主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可爱啊。” 听到有人夸自己可爱,萧寒柚连忙抱住自己肥嘟嘟的肉脸,笑着咧开前两天刚掉了两颗牙的嘴。 三人和睦相处,不时传出萧寒柚和赵缦缨的笑声。 而几步之遥的梅林间,几名被贵妃请进宫的贵女却是两两相望,有些不知所措。 虽被贵妃请进宫,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依旧不见贵妃踪迹。 她们也不敢乱催,只能顶着烈烈寒风,在梅林中候着。 片刻后,一身披青蓝大氅的女子试探着走向姜未眠,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个半蹲礼,“沈予棠见过仁曦公主。” 一个沈字,令姜未眠脸色微僵。 抬眸朝她看了一眼,不比萧云华带来的千金小姐,这位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都要略胜一筹,眉间温和,诗书气息浓郁。 若指给太子,倒也般配。 “不过一个孤女,姐姐同她说什么。”不比沈予棠进退之间的大气,位于她右侧的女孩儿,却对姜未眠无故翻了个白眼,分外瞧不上她。 这便是太子妃人选之一的沈二小姐,沈幼宜。 也不知贵妃怎么想的,素来重视嫡庶尊卑之分的人,今日却将庶出一并召进了宫。 “孤女”二字也再一次地踩了姜未眠的雷区,她会成为孤女,究竟是谁害的,如今还有脸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呵!” “幼宜,不可无礼!” 沈予棠发现她脸色隐隐泛黑,心头一跳,先一步斥了沈幼宜一句,而后满眼歉疚地对着姜未眠道:“家妹无礼,还望公主见谅。” 二人一唱一和,这种拙劣的表演,姜未眠却是看都不想看。 “寒柚,我们回去喝燕窝好不好?” 她甚至没有搭理这两人,便命谷瑟推着轮椅,牵着萧寒柚的小肉手离开。 “姐姐,你看人家根本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瞧那一行人走远,沈幼宜撇开目光,噗嗤笑出了声。 想讨好人家,也得看人家受不受用才行。 沈予棠淡淡地收回视线,瞥向她的这个妹妹,又哪里不知,她方才是想激化她与仁曦公主之间的矛盾。 那种情况下,无论她说什么,在仁曦公主眼里,都像是事先计划好的。 “不管你用何种方法针对我,我始终都是沈家大小姐,姑母钦定的太子妃也只可能是我。” 不过一片绿叶,也想翻动整棵大树,简直痴心妄想。 沈予棠太了解她这个庶妹了,也知道什么话能轻而易举地激怒她,撂下一句,眼见时辰快过了,姑母还未来,转身去了凤鸾宫。 仅留沈幼宜一人在梅林中,气到跳脚。 “太子妃?呵!还不一定是谁的呢!沈予棠,咱们走着瞧。” 在她放下这句狠话之后,梅林中悄然闪过一道青衣身影,瞬间消失。 余甘返回怡和殿,将听来的话一一转述给自家主子。 一旁的赵缦缨磕着瓜子听八卦,听完之后啧啧两声,连连摇头。 看来沈家内部,也是暗流涌动,没个消停啊。 还是她赵家好,上头就只有大伯母的女儿,琳琅姐姐。 来年也要成亲了。 —— 而这一天,贵妃特地为太子准备的选妃宴,终究还是没能办成。 与皇后说完体己话的苏瑾遥,领着不知在宫里闯下多少祸事的侄女,赶在宵禁前离宫。 姜未眠也顺理成章地陪着皇后用完晚膳,折回怡和殿。 等回到怡和殿,才从谷瑟口中得知,是太子突发急病,贵妃的选妃宴才没能进行下去。 “下晌午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姜未眠出乎意料地表现出一丝关心。 这份关心,令谷瑟着实有些费解,从白天的情况来看,主子与太子明显还存在着一份不为人知的事。 “听说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相比于随时都能举办的选妃宴,当然还是儿子的身体最重要,贵妃最终也只能将选妃宴,改为普通的小宴。 至于太子是不是真的病了,这就不知道了。 第32章 他想必是爱极了娘娘 她从不小看这宫里任何一人,能活下来,足以证明他们的不同寻常。 再者说,萧承钧也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送这么一张纸条。 有时间,还得找个机会接触接触,这个神龙不见尾的三皇子。 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绯阳宫内。 得知刺杀姜未眠不仅失败了,还让人将刺客的人头悬挂在顾家门前,萧承泽气的又咳了不少血。 他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杀不了她。 经此一事,姜未眠定会有所警觉,想必很快就会从顾家注意到自己。 如果她对自己起了戒心,以后再想下手,可就更难了。 “主子,今年年节……” 玄霄瞧他咳的眼睛通红,便想扯开话题,好让主子转移当前的注意力。 说实在的,仁曦公主是生是死,与他们根本无关。 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又为何总是一副恨透了她的样子。 主子不是从来没跟仁曦公主见过面么? 萧承泽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那一眼,看的玄霄心头一紧,赶紧闭嘴。 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家主子开始变得深不可测,从前明明不愿掺和进那些事中,如今却开始主动出击。 “这么多年没再人前露脸,怕是早就不记得宫里还有个三皇子了。” 萧承泽转了转墨眸,猛地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后,面颊却渐渐地有了血色。 老是憋在宫里也不是回事,且让他好好地来跟她,玩一玩。 时间很快来到年节前两天,大晋各州城的大姓望族纷纷赶赴上京,入宫朝贺新年。 因秋季的一场战事,夺回六宫大权不久的皇后,一改往日奢靡之风,年节宴会一缩再缩,砍去了多半不必要的开支。 将余下的钱财,充作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分发下去。 皇后的这波操作,不仅获得百官一致赞同,也在无形之中,赢得了百姓好感。 当然,有得必有失,不可避免地也得罪了以太后为首的一批人。 “母后,皇后现在是一家独大,都敢不将您放在眼里了。”无故被削去六宫主权的贵妃,隔三差五地跑去慈宁宫诉苦告状。 明明她才是太子生母,如今却还要看皇后的脸色过活。 就拿前些天的选妃宴来说,虽是因锦儿突发急病取消,归根究底,不还是养在她膝下的那个姜未眠干的好事。 太后听着耳边叽喳聒噪,眉头越皱越深,到最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好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被她沉声一呵,沈贵妃的气势骤然矮下半截,哼哼唧唧的。 这一两个月来,莫名受了一肚子气,原先顺风顺水的生活全被搅乱,她又岂能甘心。 明明是姜未眠联合皇后,夺走了她的六宫大权,偏偏就连锦儿都站在小贱人那边,帮着她们说话。 她可真是养了头白眼狼啊。 “你在这儿着急个什么劲,等过了这个年,有没有皇后还不一定呢。” 就凭谢荏苒出阁前,与苏家大公子不清不楚的关系,就足够他们谢家喝一壶的了。 她已收到苏青回京的消息,若是这两人在宫中遇上,皇帝能坐视不理? 当年被先皇摆了一道,这回没了先皇护着,她倒要看看谢荏苒这个皇后,还能坐到几时。 沈琼婳从姑母这儿探听出不少往事,堵在胸口的那股郁气,眼见地畅快不少。 谢荏苒啊谢荏苒,且让你再嚣张一段时日,到时候,你也该将皇后的宝座还给我了。 “主子,苏青进宫面圣了。” 姜未眠还记着她回宫的目的,一直与苏牧保持联系。 从他那边得知苏青已进京,便让余甘时刻注意着宫内的动向。 她放下刚从藏书阁搬回来的四书五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裹紧狐裘。 “那我们走,去见一见这位苏大人。” —— “苏青,你可终于回来了,若不是朕下令,你还要在鸾州待多久啊。” 御书房内,着深蓝官袍的中年男子长身而立,侧脸棱角分明,唯余眼角下的皱纹昭示着岁月变迁,看着却比晋武帝还要小上几岁。 细看,那张脸与苏牧有五六分相似,面上却比苏牧多了些沧桑,显得更为沉稳。 “皇上下令,臣这不就赶回来了么。”他低眉顺眼地回了一句,似雄心壮志的少年被磨平了棱角。 晋武帝微滞一瞬,旋即扬起嘴角,一笑了之,“朕听说,爱卿这么多年仍孤身一人?” “臣是自在惯了,娶了妻,反倒觉得束缚住了自己。” 苏青接到圣旨启程回京时,已然料到见了面,皇帝会问什么。 他为何多年不娶? 别人不知,皇上难道还不知,摆明了是来试探他。 明明当初让他带着苒苒离开上京的是他,可最后带兵截住他们的,竟也是他。 仅凭这一点,苏青又岂能不恨。 “罢了,暂时先不提这些了,今年你妹妹也从邺城赶来,先回苏府与他们好好聚聚。”晋武帝知道苏青在别扭什么,问了两句鸾州的情况,摆了摆手放他离开。 苏青拱手告退,转身时却没发现,皇上抬眼看向他的背影,眸中一闪而过的流光。 “苏大人。” 正当苏青准备离宫之际,一宫女低着头碎步靠近,将一张信纸快速塞进他的手中,不等苏青反应,闪身消失。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那宫女的身影,半带狐疑地打开信纸,上面的话和字迹,却让他瞳孔一阵猛缩。 我在御花园等你。 ——兮云 兮云是谢荏苒母亲给她取的小名,这向来只有谢家人,和她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 熟悉的字迹,让他瞬间攥紧信纸,迟疑半晌,拐了个方向朝御花园走去。 “想必您就是苏大人了。” 行至半路,苏青便被一人拦住去路,他上下打量了眼轮椅上的人,淡声问好,“仁曦公主怎么会在这儿?莫非这封信,是公主的?”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没有半分心虚,也不认为已经贵为皇后的人,会冒险给他送信。 就算知道不是她,也要赴这个约,就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搞的鬼,想要陷害他与皇后。 姜未眠歪着头,使了个眼色给谷瑟,谷瑟赶紧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信。 一看,果然与皇后平日里的字迹,十分相似。 这苏青刚入宫,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使坏了。 “这信非我所有,不过我对这封信非常地感兴趣,大人不如将它赠予我?” 皇后现下确实在御花园,苏青若当真头脑发热,带着信去赴约,到时候再被人当场一抓,扯出从前的事,便是什么都没做,也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想要,你便拿走。” 苏青丝毫不怀疑,她会不会利用这封信陷害自己,他虽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鸾州,却也不是对外界发生的事,全无耳闻。 至少,他知道这位仁曦公主,目前养在了皇后膝下。 她,应该不会去害皇后。 “时辰也不早了,臣先出宫。” 苏青转身离开,哪怕知道她是皇后身边的人,也不会贸然向她打听皇后的近况。 “苏大人,想必是爱极了娘娘。”谷瑟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正因为还爱着,才更不敢打扰她。 第34章 进宫朝贺 腊月最后一天,三品以上的命妇,入宫朝见后宫之主。 如今六宫大权在谁手中,自然是往哪处跑,后宫妃嫔也早早赶到了未央宫请安。 “皇后娘娘不是应该住在坤宁宫么,怎么一直住在未央宫啊?” “你不知道?听说皇后这么多年,一直不得盛宠,皇上一年到头都去不了几次。” “如今这六宫大权拿回来,想必是又复宠了。” “咳咳……” 朝廷命妇的马车也只能行至宫门,步行入宫,相识的几位夫人下了车便聚到一处,小声议论着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 她们对朝政不感兴趣,目光自然而然转移到了后宫,谈论最多的还要数皇后,以及养在她膝下的那位仁曦公主。 谁知正说的起兴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回头一看,站在她们身后的,正是皇后的侄女,谢家大房嫡长女,谢瑾颜。 几人齐声闭嘴,赶紧退到了一旁。 倒不是怕她,而是看到了站在她身后,握着一把红缨枪,咧开僵硬的嘴角,笑着看向她们的赵家二小姐,赵缦缨。 听说这位赵二小姐,一入京就将当街调戏良家女的王家少爷打的,到现在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更过分的是,之后王家上门想讨个公道,直接被赵家拿钱砸了出去。 你说气不气人。 若这赵家单单只是商贾,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偏偏他家祖上,与大晋开国皇帝有些交情。 据说赵家现如今还留有一件御赐的宝物,但凡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皆可满足。 这也成了赵家明里暗里,横行霸道的资本。 四大家族,其余三家皆自觉地将嫡女送进宫中,唯独赵家从不与皇室联姻。 少了被牵制的筹码,成了活的最自在的一大氏族,别说一般人,就算是皇室,也轻易开罪不起。 赵缦缨本是跟着自家大伯母进宫,路上瞅见一个长相温婉的姑娘,刚想上前搭话,就听见有人在背后编排皇后。 皇后,前些天进宫的时候她见过,人不错,对眠眠对她,都挺好。 这么好的皇后,岂容这些人在背后放肆。 她当即耷拉着脸,慢慢紧握手中的红缨枪,直接吓跑了那群有心没胆的长舌妇。 谢瑾颜察觉到身后有人,狐疑地转过身,冷不丁瞧见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人,握着一把红缨枪,惊的接连往后退了两步。 被身旁的丫鬟及时扶住后,想到方才的事,福身道谢:“多谢小姐。” 方才那几位夫人,定是看到了她身后的这位小姐,才会仓皇而逃,否则,凭她一介世家小姐,怎会溜的那么快。 赵缦缨十分随意地摆了摆手,无所谓地道:“小事一桩用不着谢,我也看不惯她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说皇后人多好,用得着她们嚼舌根!” 她义愤填膺地晃了两下红缨枪,看的谢瑾颜心头一跳,旋即又掩唇笑了起来。 直到被丫鬟提醒了一番,放下手,再次福身:“谢家瑾颜。” “赵缦缨。”赵缦缨握着红缨枪拱手回道。 心中默念两遍谢瑾颜的名字,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便是皇后家的小姐。 “我猜……咱们一定顺路,不如一起。”赵缦缨虽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她一点也不讨厌温柔的女孩子。 谢瑾颜迟疑片刻,笑着点头道好。 二人说着话,一路行至未央宫前,正巧在宫门外撞上了前来请安的姜未眠。 临近新年,众人皆换上了筹备多时的新衣,唯独姜未眠穿的极其素净,周身不见一点一点喜气。 她仍在丧期,如此也无人有异议。 当然,这并不包括赵缦缨。 她记得,小时候跟着姑姑去赵家的姜未眠,最喜欢穿一身喜庆的红色,任由大人将她打扮成年画中精致的娃娃。 她如今习惯穿一身红色骑装,多半也是受姜未眠的影响,结果这人却弃了那些好看的衣服。 “缦缨今日穿的真好看。” 姜未眠瞧她盯着自己的衣裳,皱着眉看了许久,赶紧转移话题。 赵缦缨这才压下心中那点不开心,顺势将身旁的人介绍给她。 “这是谢瑾颜,我在路上遇到的。” 赵缦缨起先跟在她身后,最主要的一点还是觉得,这位小姐和眠眠的气息有些相似,甚至比眠眠还要温和。 嗯……不算讨厌。 姜未眠一早便注意到了谢瑾颜,发现她与皇后眉眼间有些相似时,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谢家仅一位嫡出小姐,想必就是这位了。 二人点头问好,一同迈进未央宫。 彼时,未央宫内早已来了不少妃嫔,萧寒柚被自家母妃早早地从床上拎起来,到现在都还是一副半昏不醒的状态。 不时打着哈欠,靠着惠嫔的腿站着打瞌睡,眨了两下沉重的眼皮,在一群叽叽喳喳的人群中听到一阵车轱辘声,立即来了精神,松开母妃的手,朝姜未眠奔过去。 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不怕冷地蹭了她两三下,猛地记起母妃的话,绷着小脸,向一行三人一一问好。 其中,只有谢瑾颜像模像样地回了礼,而赵缦缨则直接将一把小号的红缨枪递了过去,像是在哄自家妹妹似的。 上回离宫前,她答应过四公主,出宫给她寻些好玩儿的。 可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最好玩的,就是她手上的这个,只是正常的红缨枪,萧寒柚怕是抱都抱不起来,她便寻人做了个小的。 “哇!谢谢赵姐姐。” 萧寒柚没见过这东西,抱着只有她手掌大小的红缨枪,握住她的手,用自己圆滚滚的脸颊蹭了蹭。 这时,谷瑟也正要拿出特地给四公主备下的礼物。 还未送出去,姜未眠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什么都没准备的谢瑾颜,赶紧拦下人,摇了摇头。 同样三人,若她也在此时送出礼物,而谢瑾颜却什么都没有。 寒柚虽不会介意,在外人看来总归不太好,为了避免尴尬,还是晚点私下送的好。 “寒柚。” 她抬手招了招得了礼物,高兴地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的人,将她唤到身边,抬手指向正在人群中找她的惠嫔。 “惠嫔娘娘正找你呢,快回去,得空了再来找我们。” 萧寒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母妃找不到自己,有些急了,连连点头跑了回去。 目送她顺利回到惠嫔身边,谢瑾颜也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目光转向养在姑母身边的这位仁曦公主,不经意间看到她身旁的宫女将一盒点心收了回去,回想方才的情景,隐隐明白了。 原来公主也给四公主准备了礼物,只是不想她一人过于尴尬,才没有送出去。 她从未见过这位仁曦公主,哪怕是多年以前,也总隔着一辆马车。 今得相见,虽不会立刻喜欢上,却也不算讨厌。 —— 宫中嫔妃请了安,这才轮到进宫朝贺的命妇,以及各家嫡出小姐。 这样的场合中,姜未眠却眼尖地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沈家庶出二小姐,沈幼宜。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回她也曾跟着自家嫡姐进宫,而且还在她与沈予棠之间,挑拨离间。 那时,她对沈家人全无好感,就算没有她,也不会给沈予棠多少好脸色,也就没同她计较太多。 没想到,她今天居然又来了。 沈家是觉得他们的庶出小姐,与别家嫡出的一样尊贵? 当然,姜未眠能发现的人,其他人自然也能发现,不比她们的默不作声,赵缦缨在发现有只老鼠混进来后,似不经意地咦了一声,吸引了众人视线。 而后,面带狐疑地故意问道:“这里怎么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呐?” 一句话,也没指名道姓,偏偏众人的目光,全都朝沈幼宜方向集中过去。 这些视线,盯的沈幼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她的长姐沈予棠,却没有半点想为她解围的意思。 众人皆未开口,也只有谢荏苒理了理裙摆,紧跟着发话:“年宴,素来请的都是三品以上的朝廷命妇及各家嫡女,沈家……这是怎么回事。” 往常,年宴都是由贵妃操办,就算多请一两个沈家人进宫,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皇后在上,太后又自腊月后闭宫不出,沈家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今稍微有些眼力见的都能看出来,皇上之所以将六宫大权收回交与皇后,应该也是有动一动沈家的意思。 众人缩着头,聪明的选择明哲保身,唯独左侧上首的一位夫人,衣着比其他命妇更显华丽,瞧着倒像是宫装。 只见她奉着热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两口才道:“娘娘何必如此生气,不过一个小姑娘罢了。” 候在姜未眠身后的谷瑟,适时压轻音量,低声提醒:“这便是沈家大夫人,萧锦舒。” 萧? 姜未眠抬眸朝那妇人瞄了两眼,继而又听耳边传来一声,“是皇上的妹妹。” 她想也是了,既姓萧,又敢对皇后如此说话,必定是皇家的哪位公主。 不过—— 第36章 礼尚往来 “主子,人回去了。” 方才那支箭,是姜未眠特意安排余甘做的,为的就是想试一试这个三皇子。 即便她之前做出了各种揣测,终究也不过揣测而已,如今这么一试,彻底明了。 “他要是与之前那些事无关,无端遭受袭击,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现在可以肯定,这个萧承泽不简单,至少不像他表面上这么弱不禁风。 “可是主子,就算他不声张,也不能表明他就是前两次刺杀主子的主谋啊。” 谷瑟还是觉得主子草率了,退一步来说,如果真是三皇子想置主子于死地,这么做岂不是激怒了他。 “你说的没错,所以接下来,就要看这位三皇子会如何反击了。” 若他猜出是自己动的手,按照他前两次不计后果地也要杀了她的意图来看,势必不会放过自己。 他应该……会加快动作地想要弄死自己。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她设下的这个圈套,也就成功了。 “姜姐姐~” 萧寒柚迈着小短腿儿,吭哧吭哧地朝她跑来,姜未眠也有意地慢下车速等着,并未走远。 听到声音笑着回头,无意间发现有道亮光,照在萧寒柚的衣襟上。 就在萧寒柚晃了两下小肉手,朝她奔来之际,感觉到危险的姜未眠,直接从轮椅上站起身,在那道寒光射向萧寒柚之际扑了过去。 如同上次,黎津奋不顾身地保护她一样,她也能不计后果地保护寒柚。 两道箭矢咻咻射来,姜未眠将人抱进怀中,顺势滚了两圈。 跟在萧寒柚身后的几名宫女,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谷瑟立刻护在二人身前,余甘则打算直接追过去。 这次刺杀怎么会来得如此突然?一点气息都察觉不到。 “余甘,回来!” 姜未眠及时叫回准备离开的人,将护在怀里的小人儿抱起身,上上下下检查一番。 “寒柚,有没有哪里受伤?” 突逢异变,正打算哭出声的人,吸了两下发红的鼻头,又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蹲下身握住她的手,给她呼破了皮的手心。 “姐姐疼~” “姐姐不疼,寒柚乖,不哭。” 她伸出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轻轻地给她擦拭发红的脸颊,“姐姐没事,寒柚待会儿不要对其他人说,好不好。” 萧寒柚又吸了两下鼻子,迟疑着点了下头。 待谷瑟将她重新抱回轮椅上后,小姑娘便一直牵着她,生怕再出现方才的事。 明明自己害怕极了,居然反过来安慰姜未眠。 “姐姐别怕,寒柚保护你。” “好~” 姜未眠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缓缓抬眸,扫向跟在萧寒柚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陡然压低音色,言词间尽显几分天家威严。 “今日这事,闭嘴有赏。” 宫人愣了愣,低着头齐声称是,闭嘴的有赏,可若不闭嘴,就是罚了。 “主子,这事……” “恼羞成怒了。” 她还以为那位三皇子能忍到几时,没想到,这才哪儿跟哪儿,就憋不住出来蹦跶了。 敢用寒柚做饵,给她等着! 萧承泽捂着受伤的脸颊回宫,瞧他现在这副样子,看来是去不了奉天殿了。 刚回宫,去而复返的玄霄来报,说事已办成,糟透的心情这才有所好转。 “属下还发现,公主的腿似乎并没有全废。” 他射出那两箭的时候,明显看到仁曦公主的腿还能动,根本不像传闻中那样彻底废了。 萧承泽放下捂着脸颊的手,奇怪的是,余甘那支箭明明是擦着他的脸颊射过去的,可他的脸上却无半道血痕。 那道伤口,更像是直接在脸上割开了一道口子。 得知姜未眠的腿还有救,萧承泽骤然攥紧了桌上的画笔。 他就知道,那丫头定会给自己留后路。 瘸子?呵! 玄霄背过身候在纱帐外,脸色异常地凝重。 要说主子恨不恨仁曦公主,那是肯定的,甚至于恨到了扒皮抽筋的地步,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下毒暗杀。 可他总觉得,主子私心里,并不想让仁曦公主就这样死了,否则当初,也不会特地报信,给刚入上京的赵家人。 那么主子对仁曦公主,又到底是什么态度? 近些年来,就连他都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了。 —— 在地上滚了两圈,自然不能这副样子去香榭阁,姜未眠就近找了处宫殿,重新换了件衣裳。 等她与萧寒柚赶到香榭阁时,众人早已等候多时。 “仁曦公主真是好大的架子。”萧锦舒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见她中途换了件新衣,更加不顺眼。 其他人都来了,偏偏她到最后。 怎么?想彰显她与众不同的身份? “皇姑姑,是寒柚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了姜姐姐,这才来晚了,不怪姜姐姐。” 姜未眠尚未开口,同样换了身衣裳的萧寒柚冲了出来,挡在她身前。 满脸真诚地看着萧锦舒,编了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气的萧锦舒白了她两眼。 萧寒柚说完,回头对着姜未眠咧开嘴,傻呵呵地笑了两声,随即奔到自家母妃身边求安抚。 “四公主还挺聪明的。” 早在萧寒柚开口时,谷瑟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就怕这位小祖宗说出刚才的事。 谁知道,在没有任何人教她的情况下,这位四公主居然能编出一套旁人反驳不了的说词。 可真是难为她了。 “寒柚不笨。” 即便她表现的很贪吃,也不代表她愚笨。 早在她被晋武帝带进宫时,就能想着拉自家母妃来看她,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丫头贼精贼精的。 而她之所以宠着萧寒柚,绝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聪明。 “眠眠,你可算来了。” 姜未眠随意寻了个位置,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方才被苏瑾遥拎走的赵缦缨,趁人不注意,溜到她身边,开始大肆吐槽。 “你是不知道,我刚刚看见了什么。”她捂着嘴小声议论,目光不时转向跟在贤妃身后的三公主。 就在不久前,被大伯母揪走的赵缦缨,看见了三叔,本想过去打个招呼,就见三公主一瘸一拐地朝三叔走过去。 好奇心发作的她,躲到灌木丛中,就想看看那个嚣张跋扈的三公主,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谁知下一秒便听见她,娇滴滴地跟三叔说话,说的什么她没怎么听清,只是那声音,她听一次就想吐一次。 她不讨厌娇滴滴的女孩子,却极其讨厌做作的,恰巧这位三公主,每一点都踩在她的雷区上。 “我瞧她,估摸着是看上三叔了。” 三叔长得不错,又有钱,放眼整个大晋,打着灯笼估计都找不到像三叔这样的,就算是公主看上也无可厚非。 问题的关键是,他们的岁数,相差的也太大了。 三叔可比这位三公主大了整整十二岁,再多添几岁,都能做她爹了,真不害臊。 第37章 你三嫂会吃醋的 姜未眠顺着她的目光,瞥向微垂着头,面若桃红的萧云华。 看惯了她嚣张跋扈的样子,如此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倒实属难得。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到小舅舅身上,且不提她与小舅舅之间的年岁差距,仅凭她是顾家人,就足以令小舅舅心生厌恶。 不过,看她并不像是被小舅舅拒绝了的样子,小舅舅莫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赵兄,三公主方才截住你,可曾说了什么。”晏子赋刚入宫就看见方才那幕,满脸揶揄。 这三公主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竟然自己送上门,还说什么脚崴了。 这种话,估计也只有傻子才会信。 “晏大人就别打趣草民了。”相比晏子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赵君衍却没半分心思同他开玩笑。 要是苏牧,他们好歹还有层亲戚关系在身上,这个晏子赋不过是跟苏牧交好,怎么转眼又找上他了。 晏子赋见他始终对自己揣着一份警惕,不在意地道:“赵兄放心,我暂时还没打算扯上你们赵家。” 赵家就算根基深厚,现在也不过一介商贾,全靠祖上与皇家的交情,以及如今尚留宫中的仁曦公主,才得以进宫朝贺。 如若不然,谁又将他赵家放在眼里。 当然,这些只不过是外人的看法。 在他看来,赵家同样不容小觑,尤其是这位在外奔波多年的赵三爷。 据他所知,商道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遇见三爷必让路。 说的就是这位赵三爷。 他常年来往南燕与大晋,两国的经济命脉握在他手里,都不为过。 这样的人,两国皇室都轻易开罪不起。 若惹恼了他,直接捏断手中的线,就能让一国陷入瘫痪状态,比起他掌管的户部可有钱多了。 也只有那等毫无眼力的小人,才会真当他只是一介草民。 这不,没眼力见的人来了。 “宫里什么时候,什么人都能进来了。”正当二人走至奉天殿外,便有人出声讽刺。 晏子赋对这个浑厚中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太熟悉了,能在这儿说这种话的,除了自恃高人一等的沈相之外,还能有谁。 他是最瞧不上赵家的,即便丞相之权被个黄毛小儿分走一半,也不认为谁能越过他去。 赵君衍听到这话,非但不气,反而一反常态地笑着拱手问好。 “沈相说的极是,这宫里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草民不才,收到了皇上的邀请,才能与各位大人一同赴宴。” 诶?你说气不气。 他是皇上的座上宾,而其他人都得踮着脚,看看自己的官位能不能够得上。 沈修龄哪里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当即气的胡子乱翘,愤愤然地甩了两下官袍衣袖走远。 赵君衍也不是年年都来,朝中诸位大臣,能叫得上号的也就那几位。 环顾四周,没发现顾太傅的身影,唇边不禁漾出些许轻笑。 那老家伙,想必还躺在床上,整日做噩梦呢。 这时,越想三公主与三叔相谈甚欢的场面,越生气的赵缦缨,直接差了余甘来,将他叫走。 面对自家侄女拐着外甥女来质问自己,赵君衍却比对上殿内那些老家伙还要心累,直接上手,抵住赵缦缨的额头反问:“你何时见我和她相谈甚欢了?” 方才他刚进宫,正往奉天殿方向走,便遇上了似乎专门在等他经过的三公主。 一瘸一拐地,说自己脚扭了,让他能否带自己去太医院看看。 作为一介外男,他能这么做么? 自然是让七宝赶紧跑趟太医院,随手抓来一名太医,等太医一到,他便走了。 半句话都没跟那位三公主说,这丫头是从哪儿看出他跟三公主说笑了? “以后可别这么诬蔑你三叔,要是被你三婶知道,指不定要跟我闹呢。” 再次点了两下小侄女的额头,告诫她以后可不能这么诬蔑自己,转身返回奉天殿。 “缦缨,小舅舅……成亲了?”姜未眠被她拉过来一起找三叔对峙。 不比对赵缦缨的粗鲁,赵君衍临走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赶快回去,别冻着。 也是这时,才听到有三舅母的存在。 赵缦缨龇牙咧嘴地揉着被三叔点红的额头,一听这话,指尖顺势停下,而后满脸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成亲了。” “那舅母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面对她的继续追问,赵缦缨不禁斜了眼跟在她身后的谷瑟,脸上全无半分喜色。 “三婶……死了。”早在一年前,就因一场重病,还没过门就死了。 三叔重情,不顾家中反对,迎着三婶的牌位进的门。 从此,但凡遇到今天这种情况,都说自己已经成亲,好似三婶还在世似的。 话落,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姜未眠张了张口,依稀记得,小的时候跟着娘亲去邺城探亲,小舅舅就会抱着她在院子里荡秋千。 那时,秋千旁似乎站着一个长相温婉的女孩儿,趁无人时偷摸抱过她,身上很暖和,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小舅舅看着那人,眼中的神色比现在暖,还对那人说,以后也想要个和她这样可爱的女儿。 那人听了,悄然红了脸。 难怪她再次看见小舅舅时,总觉得他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 原来——原因出在这里。 “三叔说,他从小就惦记着三婶,可到最后也没看到她凤冠霞帔的模样。” 赵缦缨之所以急急忙忙拖着她来找三叔,也是怕他不过一年时间,便忘了三婶。 不过现在看来,真的多虑了。 知晓三叔曾经历过这种事,姜未眠哑声不语,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自爹娘死在眼前后,她总觉得自己坠入了地狱,又何曾想过,失去挚爱,失去姐姐姐夫的舅舅,心中是何滋味。 他心里的痛,一点都不比自己的少,却还是忍着,来安慰自己。 姜未眠转动轮椅,刚要离开,细想缦缨方才的话,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三舅母,是怎么死的?” 若是因病去世,按照小舅舅对她的感情,即便在她死后迎她过门,也能看到她凤冠霞帔的模样才对。 “瘟疫。” 三婶染了瘟疫,那时三叔还在南燕,等他回来,官府的人怕传瘟疫,早一把火烧了三婶的尸身。 三叔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为这事,三叔差点将知府县衙给砸了。 姜未眠拧紧眉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邺城那种地方怎么会出现瘟疫? 她和母亲失踪的那三年,大晋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当时确实出现了瘟疫,但是很快又给控制下来。”谷瑟见她垂眸凝思,似乎不太相信,出声给出了答案。 她与余甘原是赵家的家生子,邺城的事自然是一清二楚。 其实当初,三爷大闹县衙,归根究底还是瘟疫的源头,本是一处小山村发生了瘟疫,可不知怎的,身处深闺的宋小姐居然也感染了。 三爷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查来查去,到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一怒之下,这才差点砸了县衙。 听她这么一说,姜未眠也觉得人为的可能性极大,但现在过去了一年时间,再想查也难了。 “罢了,这是小舅舅的伤疤,日后都莫在提起,先回去。”虽能四处走动,却也不能就这么无端闯入奉天殿去。 三人不动声色地转到御花园,随即返回香榭阁,也因此错过了御花园北角,梅林深处的一幕。 第39章 童养夫,陪我玩儿 寒风凛冽,他站在阁外一处隐蔽的位置,不时哈出一口热气搓着手,仔细回想先前听到的话。 那两人,是想在今夜对付谁。 正想着这件事,抬眸就见一行人径直朝香榭阁方向走来,为首的公公面白无须,全程抬着厚实的下巴,眼中的傲慢远远地就能看见。 那不是别人,正是太后身边的总管公公,刘志。 进了香榭阁,方敛下高傲,伏低做小,“启禀娘娘,太后近日得了风寒反反复复,怕是不能来了,还请娘娘与诸位夫人先行奉天殿。” 站在屋外的黎津,陡然听到香榭阁内传出的声音,总觉得曾在哪儿听到过。 他细细回想了一番,想到来时在路上听到的,竟与这个声音分外相似。 所以那个男人的声音,是刘公公。 香榭阁内,众人闲聊着等候太后到来,如今却闻太后居然病了。 萧锦舒蹭的起身,不等皇后发话,急的直接离开香榭阁。 她的表演倒是滴水不漏,也恰恰是这样完美的表演,引起了姜未眠的注意。 太后早一个月前便称得了风寒,就是今天早上,萧锦舒入宫后还去看过。 怎么这会儿,急成这样? 谢荏苒也不拦着,由着她将沈予棠也一并带走,她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既然太后抱恙,诸位夫人请。”太后自己说的,作为儿媳,自然也只能听从了。 贵妃见她问都不问太后的病,当即就想叱责两句,转头一想,今儿是年宴,皇后此举也并无不妥。 她若不识趣,非揪着这点不放,也只会让其他人觉得她们沈家人气量小。 现下唯有听从皇后安排,才不失为最好的方法,莽莽撞撞的,只会坏事。 贵妃顺了好几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发作,且让她这个皇后再坐几日。 众人起身前往奉天殿,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姜未眠行在最后,走出香榭阁。 瞧见黎津,谷瑟适时松开把手,让他推着轮椅,自己则从旁护着。 到这时,一切都还算安稳,可越是安稳,之后便越容易出事。 他们需得好生护着公主,不容一点差错。 黎津推着轮椅缓慢移动,等到周围无人,念及之前听到的话,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她。 “你是说,你在御花园听到的声音,是太后身边的刘公公?” 黎津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期间间隔不久,他绝不可能听错。 姜未眠霎时拧紧眉头,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言,那人是刘志,那么他们想要对付的人,可想而知。 她在心中不断地筛选过滤,最后还是将隐在暗处的余甘唤出来,让她去盯着刘志,看他之后还与谁接触。 “对了,他们走的时候,属下不知是晃了眼还是怎么了,依稀看到另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嘴角好像有颗痣。” 黎津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方才之所以没说,只是不太确定,看到的究竟是痣,还是树枝的影子。 “痣?” 一旁的谷瑟接了他的话,靠近姜未眠小声道:“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身边,不就有个宫女嘴角长痣么。” 那个宫女,名唤霜儿。 她见过几回,好像还是皇后从谢家带进宫的,与岑箐很熟。 见她提及皇后,原本只有三分怀疑,渐渐地变成了五分……七分。 如果说,太后打算利用这场年宴,对皇后做些什么,也不是全无可能。 “注意着点娘娘那边的动向,一有异常,立刻告诉我。” 谷瑟点点头,立刻安排人前去守着。 轮椅嘎吱嘎吱地继续往前滚动,姜未眠捂着手炉,侧目瞟了眼身后的人,沉默半晌,夸了他一句:“今天这事做的不错。” 知道及时告诉她,而不是瞒着,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再接再厉。” 姜未眠难得表扬了他一句,只一句,黎津心头就跟抹了蜜似的。 之前在重华宫的事,也早被他抛之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姜未眠慢了几步入殿,到了奉天殿,才知殿内早已来了不少朝廷命官,就连她最不想见到的沈相之流,也悉数到场。 自她出现之后,众人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聚焦到她身上,准确来说,是聚集到她腿上。 坊间传言,说仁曦公主的腿废了。 一开始他们还不太相信,如今亲眼瞧见这位坐着轮椅出席年宴,想来是真的了。 不比其他女眷,姜未眠手里握有一定的实权,也就引来了闻着味儿的野狼。 不少武官名将,趁着开宴前的这段时间,晃悠到她面前,以期能在她面前留下印象,好进一步地取得她的信任,拿到她手里的二十万大军。 直到刚从幽州赶回上京的镇北王,揪着自家小兔崽子现身,这才识趣地从姜未眠身边散开。 镇北王萧宗晟,虽不是晋武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却是他最看重的一个。 说来,偃月关失守之际,唯有他带兵增援,也是他将爬出死人堆的姜未眠救了出来。 换句话说,他还是姜未眠的救命恩人。 姜未眠对他自然也存了份感激,等人走近,点头问好。 “王爷安好。” 镇北王久居幽州,面容粗犷,虎背熊腰,伸手覆上她的脑袋,却格外的温柔。 “在京中,过得可好?” 听到这句话,她不知怎的,莫名有些哽咽,“承蒙王爷挂念,还不错。” “那,那就好。” 萧宗晟家没有女娃娃,也不知该如何跟女娃相处,怎么开口都觉得异常别扭。 从前他就羡慕姜烨,有个娇娇软软的闺女蹭脸,如此想想,瞥了眼一旁拽得二五八万的儿子,一掌捏住他的脑袋,抵上前道:“这是北宸。” 萧北宸,七岁,镇北王世子。 “世子好。” 萧北宸全程臭着一张脸,被自家老爹按着头,点了两下。 他本不想来京,是镇北王压着,才不情不愿地跟过来。 恰巧这时,萧寒柚来找她的姜姐姐,一眼瞟见长得还不错的萧北宸,葡萄般的眼睛好奇地眨了两下。 看到姜未眠身后的黎津,忽然咧开嘴角,流着口水,朝萧北宸扑了过去,边扑还边说:“童养夫!” 她这一扑,直接吓懵了萧北宸,导致他没能及时躲开,被个奶娃娃抱住,蹭了他一身口水。 “老爹。” 他欲哭无泪地转过身,怎么拽都拽不开身上的小人,就跟黏他身上似的。 这到底是哪家的啊。 眼见场面有些不受控制,姜未眠赶紧在众人将目光转过来之前,一把抓住萧寒柚的小胖手,将她拉回自己身边,满脸歉疚地笑着道:“四公主方才玩儿了个游戏,现在还没缓过来。” 萧宗晟知道这是皇兄家的孩子,非但没生气,在看到自家小兔崽子吃瘪的样子后,反而有些暗爽。 他捂着上扬的嘴角,点点头表示理解,自动忽略了那句“童养夫”,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然而当他目光一瞟,瞧见萧北宸极其嫌弃地擦拭着身上的口水印子时,脸顿时黑了下去。 这有洁癖的臭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了。 眸光微转,萧宗晟放下手,将一张和善脸凑到萧寒柚面前,诱惑着道:“柚儿想不想要这个哥哥呀。” 他非得改正萧北宸的臭毛病不可。 萧寒柚连着眨了几下闪闪发光的眼睛,重重地点头。 一见她点头,萧北宸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扭头就想溜,结果还没等他溜走,就被老爹一把抓住,送到了小奶娃面前。 “那皇叔,将这个哥哥送给你。” 萧宗晟是一点都不心疼儿子,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不带半点犹豫。 萧寒柚咯咯笑着,伸出小胖手一把抱住比她高一个头的人,又将口水滴到了萧北宸的身上,像是丝毫没看见那张黑下去的脸,傻呵呵地冲萧宗晟道谢。 “童养夫,陪我玩儿。” “你想得美!” 萧北宸奋力挣扎了两下,却始终扒不开她的手。 他这是被老爹卖了么?还卖给了一个四五岁的奶娃娃。 面对此情此景,姜未眠本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全都被寒柚的那句“童养夫”给占据。 她张了张嘴,看向镇北王,却见对方抬手抵在唇间,让她不用再管了。 这臭小子自打离开幽州,一路都在气他,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能镇住他的,可不得使劲折磨,否则真对不起他这一路的心酸。 第43章 心仪之人是 沈幼宜很快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皇上,民女冤枉,一定是有人陷害民女,求皇上明察。” “明察?”相比不着一物,只能用被子裹身的沈幼宜,晋武帝身上还算完整。 但他那双狠厉的眼眸瞥过来,便叫人后脊泛起一股森然凉意。 “你说有人陷害你,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有那个胆子,敢同时陷害朕!” 沈幼宜红着眼,朝殿内其他人看去,却发现没有一个能让她指证的。 也不明白,她明明将酒送与了太子,为什么到最后,却是皇上。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一个劲儿地哭,也不敢哭的太大声,更像是哽咽。 晋武帝懒得再看她,冷眼划向噤若寒蝉的贵妃和沈相。 这人是他沈家的人,那他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这人是他沈家变着法儿送进宫的。 “沈相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 早在发现人不对劲的时候,匆匆赶来的沈修龄直接跪了下去,万万没料到,没能扳倒皇后,反倒将自家人给砸了进去。 “臣……” “如今都这样了,皇兄还想要什么解释。” 听闻奉天殿出事的消息,萧锦舒赶紧从慈宁宫赶了过来,还没进去就听殿内传来皇帝大发雷霆的声音。 皇上素来厌恶别人算计自己,更别提沈家人了。 眼下这种局面,除了她,怕是无人能解。 进去后,萧锦舒便命侍女将沈幼宜扶起身,转而笑着道:“皇兄莫气,这人呐,是舒儿特意送给皇兄的。” 什么! 此话一出,沈幼宜霎时瞪圆了双眼,大夫人到底在说什么。 她刚想反驳,扶她起身的两名侍女死死掐住她的手臂,显然是让她闭嘴的意思。 晋武帝微怔,冷笑了两声:“送给我?就是这样送的?” 要想进宫,什么方法不行,非得用这种苟且的勾当。 “皇兄你听我说,原本我是想将人送进宫的,谁知……”她回头扫向抖的跟筛糠似的沈幼宜,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嘴角,“谁知这丫头自作主张,这才闹出笑话来,还请皇兄责罚。” 她说着转身跪下,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这份说词,显然不可信。 可晋武帝却不能不信,虽然姑侄二人同侍一夫确实是个笑话,但他承认了,临幸的好歹是自己的女人。 如若不然,他这位以“仁”治国的皇帝,就会被抹上这个污点。 孰轻孰重,他得掂量清楚才行。 这样一来,所有的过错皆由沈幼宜一人担着,他还是那个仁孝的帝王。 但沈幼宜又哪里愿意担下这份罪责,一旦认了,她也不必活在这个世上了。 “皇上,皇上不是这样的,民女真的是被陷害的。” 一定是有人知道了她的计划,故意做的这件事,一定是这样,否则今日过后,她该是太子侧妃才是。 可是很显然,她的话在皇帝的脸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下次可不能这么做了。”晋武帝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大步离开偏殿。 隐在暗处的姜未眠,见事情居然这样解决,属实有些失落。 早知如此,就该加一把大料才对。 “现在沈家闹出了这么个笑话,公主打算怎么处置她。” 皇帝一句话不说地离开,差点气疯了的沈琼婳转眼就将矛头对准坏了她好事的沈幼宜。 如果真让她进宫,那她沈琼婳的脸面又往哪儿放,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暴毙。 萧锦舒转身走到瑟瑟发抖的沈幼宜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 “如果现在就让她暴毙,不就在告诉众人,今日之事是沈家一手策划么?” “那我们怎么办,难不成真让她进宫!”沈琼婳一万个反对,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萧锦舒听得心烦,随手扔掉手中的人,嫌弃地擦了擦手指,反问沈琼婳:“那你还有别的好办法么。” 既然没有好的办法,现在就只能听她的。 “不,我不要。” 沈幼宜连连摇头,她不想进宫做皇上的妃子,她喜欢的是太子啊。 “娘娘,”她直接跪在了沈琼婳面前,伸手拽住她的裙摆,“娘娘,民女已心有所属,求娘娘成全。” 皇帝走后,贤妃也趁机离场,将这里还给他们沈家人。 现在也就只有沈家的几位,以及躲在暗处偷听的姜未眠。 当她听到沈幼宜说出心仪之人时,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浓厚的火药味。 沈琼婳气的直接赏了她两巴掌,伸手指着她怒骂,“就你这种贱货,也敢肖想锦儿!” 真亏她说得出口。 她的儿子,就算是选侧妃,也选不到这种人身上。 沈琼婳最终还是听从了萧锦舒的建议,暂时留下了沈幼宜一条贱命。 之后的事便都交由萧锦舒和沈修龄,任由他们打杀了,还是送进宫,都与她无关。 反正今天这事,就够他们沈家丢脸的了。 “余甘,走。” 自从沈幼宜说出心仪之人是太子之后,姜未眠便没了继续待在这里看戏的心情。 回去之后,坐在轮椅上,望着再度扬起白雪的庭院,愣神发呆。 殿内,炉火烧的通红。 姜未眠捏着那枚龙纹玉佩看了许久,久到黎津走到身后,仍无所察觉。 “眠眠,我是太子哥哥啊。” 他以为自己不记得了,实则…… 小的时候,爹爹偶尔也会带着她进宫,在皇家练武场教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哥哥习武,那人的腰间时常悬着一枚龙纹玉佩。 她出于好奇,每次见到,总跑过去上手摸两下。 “眠眠喜欢么。” 她重重地点头应了。 “但是这枚玉佩现在还不能给你,等以后……”他背对着爹爹,眼中漾出淡淡的笑意,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以后送给你做聘礼。” 收了我的玉,可就是我的小太子妃了。 她瞬间从回忆中缓过来,再次看向手中的玉佩,下意识扔了出去,无巧不巧地扔到了火盆子里。 姜未眠想也未想,就想从滚烫的火盆中拿出那块玉佩,好在最后,被站在身后不知多久的黎津及时制止。 他拦下公主伸向火盆的手,转眼从火盆中取回那块玉佩。 “你是不是傻!” 姜未眠见他烫红了手,就想让谷瑟来给他上药,反被黎津拒绝。 “那块玉很好,就这么化了,可惜。” 他看到玉佩上的龙纹饰样,就知道那玉十有八九是太子的。 而公主对太子…… 说到底,只是不想她伤心罢了。 姜未眠翻手张开手心,盯着微烫的玉佩,沉吟片刻,递给他。 “既然你觉得好,那就送你了。” 幼时的事,早就做不得数了。 第48章 秘密,被发现了 姜未眠为何给自己设置如此高的难度,大概只有她心里最清楚。 只有这样,在她接手姜家军的时候,才会减少对她的质疑,又或许,只是不想给父亲抹黑。 增加了这个前提之后,她比从前更加认真,除了学习射箭以外,还有骑马。 瞧她一个瘸子费尽力气地爬上马背,众人的反应出乎意料地一致,就差没直接笑出声。 “笑笑笑,怎么不笑死他们。” 谷瑟见不得他们总用种万分瞧不上的眼神,纵使公主的天分不是很好,却比其他人要更努力,总比这一群什么都不做,光看热闹的人好。 “你生什么气,人各有命,他们愿意怎样,是他们的事,没必要跟那些人一般计较。” 失踪的三年,她只学会了一点。 忍耐。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倒要看看,她需要多久,等她将姜家军再次收入囊中,就该到那些人惶恐的时候了。 上一次,是为了保命。 这次,她可不会将失而复得的令牌,再送回去。 姜未眠学骑射,多数人不以为然,也不认为一个只学了两个多月骑射的人,真能赢得春猎头筹。 而少数人则冷眼旁观,暗自揣摩苏牧提出的这个条件的用意。 只有极个别与之交好的,会在她休息的时候,偷摸给她送些好吃的。 “公主,今日又有吃的了。”谷瑟将放在练武场外的红木食盒拎过去。 起初,第一反应以为是四公主,或者是皇后娘娘所赠,谁知公主咬了一口,便极其肯定地摇头,说不是她们送的。 一开始她不明缘由,直到某日,偷摸尝了块食盒里的绿豆糕,才知晓答案。 那些糕点根本不是甜的,而是咸的。 姜未眠素来不爱甜口,这样的嗜好,她从未与身边的人提起过,宫中知道她喜好的,也只有那个人,他们曾一起吃过点心。 “公主说的是……太子?” 姜未眠肯定地点头,如果不是他,真想不出还能有谁。 “明日你提前去外面守着,告诉送糕点的人,让他们以后别再送了。”不管萧承锦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沈家,她一定要除,而他们,也注定成为仇敌,早知会有那么一天,就不该随意靠近。 翌日,相同的时间,谷瑟提前去了。 本以为糕点是太子派人送的,没想到,每日来送糕点的,竟是太子殿下本人。 他对公主倒是极好,只可惜,身上偏偏流淌着沈家人的血。 三爷一直在派人调查柳家出事的原因,若还能侥幸找到柳之佟的外室,一旦查明因果,清除沈家是早晚的事,而这位,也势必受到牵连。 “太子殿下,我家公主说了,让您以后别来了。”她忍不住出声提醒。 就算他每日来送公主喜欢的糕点,公主也从未动过,他这样根本没用。 萧承锦放下食盒准备离开,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侧过头道:“也请告诉她,明日我还来,不给她添麻烦。” 这是他自愿做的事。 他走以后,武亦安匆匆赶来练武场。 恰巧看到那抹素色身影,连连摇头,“公主没来之前,太子也每日都来练武场。” 自从公主来了之后,便再没出现过,大概是为了避嫌。 谷瑟眨了眨杏眼,表示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事,扭头看向走远的人。 暖阳下,那抹清瘦的身影,显得异常寂寥。 靠在练武场墙后的姜未眠抿了抿嘴角,而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第三日,萧承锦果然又来了,按惯例放下食盒,随即离开。 “来都来了,不如进去。”淡漠中带着一丝轻松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响起,成功地让他停下脚步。 他缓缓转身,就见抱着食盒,捻起一块绿豆糕的少女,看着他盈盈浅笑。 他想,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我的骑射,可是很好的。” “是么,那比一比。” 那一日,萧承锦在练武场待到了酉时。 眼见时间也不早了,离开时,他拽紧衣角,小心翼翼地问:“明日,我还能来么?” “这是皇家练武场,殿下想来就来,用不着问我。”姜未眠接过谷瑟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将弓箭放回原处,重新坐回轮椅上。 如他所见,她的腿其实并没有全废,而她之所以暴露在他面前,实则也是想试一试他,看看他会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毕竟,如果她的腿没废,那么当初,因太后责罚导致她废了的言论,将不攻自破。 她也是在赌,赌他,不会说出去。 萧承锦瞥向她的腿,弯腰凑到她耳边,弯了弯唇角悄声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不管她当时为何要撒这个谎,他都替她兜着。 说完,不等姜未眠再开口,大步离开。 离开练武场后,见她身边的小侍卫靠在宫墙边,萧承锦看都没看他一眼,心情极好地回了东宫。 相比于他的好心情,目睹太子与公主靠那般近的黎津,脸色一点点地黑了下去,眼底甚至浮现出了一股淡淡地嫉恨。 他们,出人意料地般配啊。 “黎津?你怎么来了。” 谷瑟推着主子,出来就见他靠在墙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直至耳边传来谷瑟的声音,黎津这才赶紧收起浮于表面的嫉妒,面色无常地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轮椅,“这么晚了,路上危险。” 见他现在都知道主动保护主子了,谷瑟一脸欣慰的,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练武场外的宫道上,又悄然出现了一抹人影,宛若毒蛇般,幽怨地盯着轮椅上的人,扭头朝凤鸾宫方向走去。 原来—— 她的腿根本没有废啊。 一道水红色的裙摆跨进凤鸾宫,沈琼婳正熏着香养神,抬眼见来人旁若无人地闯进来,一股怒气直冲心头,“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她指着来人,眼底满是恨意。 “姑母怎这么大的火气?皇上今晚又不会来……哦!我忘了,皇上已经很久没进凤鸾宫的门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年宴当晚,被众人捉奸在床的沈家二小姐,沈幼宜。 年后寻了个吉日,由一顶小轿抬进了宫,晋武帝念及是沈家人,给了个脸面,封为美人。 这个沈美人,入宫之后还算安分,贵妃自然也就没什么理由明晃晃地磋磨她,只好将她打发到皇宫西北角,眼不见为净。 谁知,不等她去找人麻烦,自己却先送上了门,听听她说的那些话,真当自己正得宠还是怎的?不过一个破烂货罢了。 “皇上是许久不曾进过凤鸾宫,但也不妨碍本宫是堂堂正正进的皇家门,不比某些人,跟她娘一个德行,尽会使些下作手段。” 沈琼婳哪不知她说那些话,是想激怒自己,好歹也在宫里待了十多年,还能让一个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 第51章 随之而来要面对的 自那天偶然听到公主择婿的标准后,黎津比从前更加努力,轻功水平更是呈直线上升。 如此大的进步,就连余甘都觉得不可思议,到最后,也已经没什么能教他的了。 至于武功,她并没有打算教给黎津,不是不愿意,而是她的功夫根本上不了台面。 打从一开始,她就是个暗卫,来到主子身边,才会偶尔在明面上露个脸。 “你若想学武功,先从简单的开始。”正好,那位御林军副统领,近段日子在教公主骑马,找他或许更快。 当然了,这一切都得先禀明公主才行。 “你最近倒是挺勤奋的嘛。” 余甘将所有的事都跟她说了,勤奋好学不是什么坏事,但也要看他是揣着什么目的去做这些事。 “说实话,本公主从未寄希望在你身上。” 只不过,与其苛待一个下人,倒不如结个善缘,这样也会让他对自己更忠心些。 然而这种话,却令黎津的心瞬间坠落谷底,他也知道哪怕自己再努力,公主也不会多看他两眼,最多只会笑着夸他一句“做的不错”。 可即便如此,他也甘愿。 “不过现在看来,我倒是可以让你去做些其他的事。”若从她手中成功地走出去,牢牢地牵制住他,哪怕他走的再远,也还是自己的人。 黎津唰的抬眸,不解地眨眨眼,那双眼睛在看向姜未眠的时候,早已失去了野性,换成一些不明情愫代替。 “练武的事,我会去跟武大人提一提,有一点你要记住了,御林军的人不比余甘,不会手下留情。” 她的目的,是要将黎津打进御林军内部,将这枚小小的棋子慢慢养大,长成她手中的剑,再为所用。 黎津立即反应过来,单膝跪在她身边,低着头道:“谢主子。” 午后,淡色的暖光穿过窗柩洒进书房,偶有一两点光晕落在姜未眠身上。 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嘴角不直觉勾上一抹毫不自知的浅笑。 黎津对上她弯弯的笑眼,不知怎的,心脏莫名开始剧烈跳动。 果然,无论何时,公主都是最好看的那个。 有仁曦公主保驾护航,又只是塞进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侍卫,武亦安也懒得将这种小事向上禀报,而皇上在听从了姜未眠的建议,让沈幼宜入了后宫之后,便将心思完全放在了朝政上。 后宫……就让她们自个儿折腾去。 “你可真是玩儿一把好手。” 姜未眠偶尔也会去御花园里赏赏花,坐在亭中喂鱼,与常年混迹梅林的萧承钧,心平气和地说上两句话。 旁人或许不知,与她打过交道的萧承钧,却将她看的一清二楚。 利用沈幼宜,挑拨沈家内部本就不合的关系,顺带在皇帝面前露一手,加深在皇帝心中的印象,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地位,将自己从棋盘上挣脱出来,成为执棋者。 而后又将自己人安插到御林军中,在宫中广结善缘,长期以往下去,宫里就会处处遍布她的眼线。 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女,还真是可怕。 他虽然以前不曾见过姜未眠,但也知道,从前的她应该不是现在这种满身心机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才将她硬生生逼成如今这样。 “二殿下至今都不得宠,该明白被人踩在脚下是何滋味。”她避而不谈自己的事,更不想将自己的怯懦暴露在交易对象面前。 如果让他去经历自己那三年的遭遇,大抵会比她更狠,更有心计。 “春猎期间,我会让你在皇上面前露脸,之后的事,就要靠殿下自己想办法了。” 她提供机会,剩下的全靠他自己。 “到时候,殿下不与我争头筹就是。”寒柚她们压了自己赢,可不能让他们失望,若铁了心想与她争一争,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你放心,本殿下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他现在还不能随意得罪她,万一将人推进太子阵营,可就万事休矣了。 而且,他也想看看,拿回明面上那块令牌之后,姜未眠下一步又将如何行事。 萧承钧倾身靠近,从她手中捻出饵食扔进池中,下一秒,池中的鲤鱼尽数聚拢,只为争夺那一点指甲盖大小的口粮。 “你在宫中做的这些事,虽然隐蔽,却始终逃不过某些人的眼睛,据我所知,那位久病不愈的太后过不了多久就要痊愈了。” 沈家在宫中的地位,随着她的出现开始降低,太后又岂能罢休,她可不会让父皇的后宫如此安分。 “大概何时。” “太子小选。” 那个老太婆最重权势,太子又是她钦定的储位人选,如此,太子妃也必定得由她把关。 “她不是已经选了沈家大小姐么?”如果没她点头,贵妃怕是也不敢擅自亲近沈予棠。 “病的这些日子,或许她想通了,找个势力……更大的。”萧承钧说这话时,眸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她。 “依你的意思,她将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现在还不知道,得到春猎之后,才能见分晓。”若她真赢得头筹,拿回了二十万大军的令牌,太后必定会想尽办法地得到她。 毕竟娶了她,就能握住那二十万大军。 到时,恐怕不止是太后,各家都会明目张胆地盯着她,就算是当场求娶,也不是不无可能。 姜未眠捻着饵食,随手全都扔进身后的池中,满不在意地笑道:“你以为你父皇,真是吃素的?” 她对这个倒不是特别担心,只要皇上不犯糊涂,就该知道她这块香饽饽到底有多香。 “这鱼也吃饱了,本公主该回去了。” 虽然她说的极其肯定,但是一想到以后要面对的事,着实有些心累。 如今尚且能用年纪小作为理由,等到及笄之后,岂不是更麻烦。 若是……能找到一个不贪恋权势的人,问题会不会就此迎刃而解。 不贪恋权势?呵! 是她想多了。 “谷瑟,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姜未眠翻着早已看过三遍的书,无意间瞧见她盯着桌上的点心咽口水,放下书随口问道。 谷瑟很快将目光从点心上挪开,抵着额角,认真地想了很久。 “等属下老了,应该会找个……厨子!”天天给她做好吃的,一直到她牙齿掉光光以后。 “为什么非得等到老的时候?”姜未眠有些不解,她今年都十六了,换作普通人家,也该成亲了。 “属下还想赖着公主呀,公主不会现在就想赶谷瑟走。”她承认自己有的时候是贪吃了些,可该做的事情一样不落,公主不会因为这个就厌弃她了。 相处几个月后,姜未眠发现,她除了贪吃这个毛病外,还特别地会脑补,有时她不过随口问一句,就能得出许多结论来。 “我是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这也不行?” 谷瑟顿时鼓起圆鼓鼓的脸颊,摇头拒绝,“属下现在也挺好的。” 要是嫁了人,以后还怎么给公主做事啊,不成不成,还是让她再待几年。 第52章 驯服战马 春猎前,姜未眠除日常练习骑射外,最多便是歇下来的时候,听一听从各处传回的消息。 在这期间,尚留京中的苏瑾遥,偶尔也会借着看望皇后娘娘的由头,去看看她。 宫内发生的事,她已有所耳闻。 当得知苏牧在朝上提出那样不合理的要求时,当天晚上便冲回苏府,当着一众下人的面,使劲儿揪他耳朵,丝毫不留半点情面。 在她的逼问下,苏牧不得已只好坦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姜未眠自己决定的。 也是这时她才知道,小小年纪的外甥女,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手伸进了朝堂。 那时,她就想进宫劝眠眠收手,未免她越陷越深,却被匆匆赶来的赵之舟和小叔子拦下。 苏牧也在一旁劝她,说姜未眠不是小孩子,至少她的心智,已经成熟到一般人无法想象,要是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只能是——智者近妖。 她想为镇国公报仇,也有能力这么做,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 最终,苏瑾遥还是被他三人合力劝了回去。 因春猎,赵之舟干脆推迟了返回邺城的打算,就想看看这个外甥女,到底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惊喜。 可即便他们将眠眠捧上了天,苏瑾遥心中还是没底,隔三差五就会带着赵缦缨进宫。 直到她亲眼瞧见,几年前还在跟前撒娇的孩子,费力地爬上马背,一次又一次被战马掀翻后,又一次一次锲而不舍地试图去驯服烈马时,那一幕看的她眼眶微红。 她也是有孩子的人,若是她的琳琅也像眠眠这样,她的心该有多疼。 苏牧他们总说眠眠智者近妖,要是爹娘健在,她又何必费劲气力地去谋划,说到底,不过是报仇的信念支撑着她罢了。 “眠眠,都练了一上午了,快来歇一歇。”眼见头顶的暖阳朝正中央移动,苏瑾遥压了压发红的眼角,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让她和缦缨都赶紧停下来休息休息。 赵缦缨见大伯母与皇后娘娘同来驯马场,乐呵呵地过去打了个贫嘴,惹得苏瑾遥差点伸手揍她,这才罢休。 “皇后娘娘,您看眠眠表姐,小马驹不要,非得选匹烈马。”那烈马是那么容易驯服的么,每回差点从上头摔下来,谷瑟都得瞅准时机接住,以免摔伤。 这一上午,想必谷瑟的手臂都快累瘦了。 赵缦缨喝了口凉茶,擦擦脖间的香汗,知道找大伯母,大伯母会帮着眠眠说话,便去找皇后娘娘。 瘪着嘴,巴巴的,不等姜未眠靠近就听见了。 “缦缨说的有理。”瞧她撑着拐杖走来,谢荏苒点点头,顺着赵缦缨的话道。 她又不是上战场,何必去选匹烈马,春猎场上比得可是箭术。 “娘娘,”姜未眠放下拐杖坐过去,沏了杯醇香浓厚的香茶递过去,见她接了,娓娓道:“短短两月,便是仁曦不吃不睡,怕是也跟不上旁人的箭术,自然得从其他方面着手。” 以她现在的实力,想要驯服小马驹的确不成问题,但关键是,小马驹在春猎中非但不能给予她助力,反而有可能会给她拖后腿。 战马就不同了,只要拿下,便能事半功倍。 谢荏苒抿了两口茶,就知道根本劝不动她,“你啊你,反正本宫是说不动你的,自己看着办。” 私心上来说,她也想让姜未眠赢得春猎头筹,这样至少她自己能有保障,至于滞留京郊大营的姜家军,除了她根本不听其他人的,那块令牌给不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名正言顺的名头。 皇后不再插手她的事,专心打理后宫,顺带隔岸观火,看着贵妃与沈昭仪整日明争暗斗,苏青离开后的这些日子,倒也不算难熬。 过了午休时间,便拉着满眼担忧的苏瑾遥离开,这种时候,相信比什么都重要。 休憩片刻,姜未眠再次来到白色战马身前,毫无畏惧地对上它黑曜色的眼睛。 抬手间,战马已经开始呼哧着张开嘴,只待等她爬上来,就将她再次甩下去。 从它的眼神中,姜未眠看出了它对自己的不屑,缓缓吐出一口气,出乎意料地将手放在它长长的鼻尖上,并未急着上马。 天旋地转间,与战马对视了近一刻钟,站在不远处,准备随时上前的谷瑟都忍不住揉了揉酸涩不已的眼睛,更看不明白,主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一骑绝尘,你以后就叫白尘。” 原来她站在战马身前这么久,只是在想该给它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她顺着白尘的鼻间,指尖缓缓上移,下一秒,谷瑟就跟眼花了似的,居然看到那匹白马低下了头,似乎很享受公主的抚摸。 摸到绒绒的耳朵,两只小耳朵不时动两下,嘴里发出阵阵呼噜低鸣。 姜未眠忍着左脚的无力,独自一人,在白尘一个不注意地情况下,翻身上马。 不同以往,不等谷瑟赶过去,准备接住即将被摔下来的人,白尘回头看了眼坐在背上的少女,意外地安静下来。 随着姜未眠轻踢马肚,没多久,竟开始哒哒往前走了几步。 这一幕,看的谷瑟与赵缦缨同时张大嘴,分外不可思议。 在那之后,早上练习箭术之前,姜未眠都会先去一趟马厩,亲自给白尘更换草料。 白尘也开始慢慢地接受这个新主子,与她越发地亲近。 春猎前三日,白尘已经能够跑起来了。 战马不愧为战马,在训马场跑完一圈花费的时间,仅为普通马匹的一半。 “吁——” 跑完一圈,姜未眠虽喘着粗气,状态倒还不错,如此,面对春猎多少也能多点把握。 谷瑟将人从马背上抱下去,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趁四下无人,低声禀报:“公主,方才有人来报,说新进宫的那位昭仪娘娘,可能有喜了。” 公主前不久才提醒她子嗣之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动静。 姜未眠面上波澜不惊,擦完汗,将白尘牵回马厩,拄着拐杖坐到轮椅上。 路上一言不发,直到回到怡和殿,关上了门才问:“消息属实么?” 谷瑟摇了摇头,还不太确定。 “若真有了孩子,本公主岂不就要兑现诺言,助她坐上嫔位?” 她找的是棋子,可不是给自己找仇家,沈幼宜要真有了孩子,且平安生下的话,转眼第一个就会来对付自己。 “派人打听清楚,看看她是否真的有孕。” 第53章 以假乱真 然而,还不等谷瑟派人去调查清楚,沈幼宜自己就先将这个消息透露了出去。 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阖宫上下,全都知道了。 贵妃收到消息,表面上虽表现的满不在乎,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满,而后没过多久,便赶紧差人去告诉父亲和哥哥。 让他们抉择,这人到底还要不要。 若非要保那贱人,那就别怪她不客气,别忘了,她手里还捏着沈家众多把柄,放聪明点的都该知道,到底该站在哪边。 对晋武帝而言,子嗣兴旺固然是好,偏偏有孕的是沈家人,这叫他如何能开心的起来,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徐全将这则“好消息”报上去时,明显感觉御书房内的空气慢慢凝固,他说着说着也就没声儿了。 “呵!有孕?这可真是大喜事啊。”晋武帝啪的一声合上折子,吐出的话,怎么听都觉得异常刺耳。 说完之后,沉默片刻,随手拟了道圣旨丢给徐全,“传旨下去,着封小沈氏为嫔,赐号康。” 她不是想爬上来么,那就给她。 徐全不动声色地睨了眼似笑非笑的皇帝,双手捧过圣旨,紧赶慢赶地赶去柔福宫宣旨。 这刚有身孕,是男是女,能不能生下来尚且不知,就从昭仪跨一步升为嫔,免不了惹来不少红眼,若像她这样晋升,等孩子生下来,还不得封妃啊。 知道这是贵妃庶侄女的,皆以为其不过是沾了贵妃,沈家人的光。 沈幼宜到此也将仇恨拉到了极致。 她越是高调,张扬,姜未眠反而愈发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据御书房内的小太监道,得知沈幼宜有孕之后,皇帝的样子明显不是很高兴,甚至隐隐带了点怒意。 仅皇上的态度,就足以说明这其中必定,大有问题。 “谷瑟,你说这世上有母亲不爱孩子的么。”哪怕还没出生,她肚子里始终是踹了一个,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也不该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才对,这完全与正常反应背驰。 除非…… “公主是怀疑她,假孕?”谷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凑到耳边悄声道。 如果是假孕,整件事不合理的地方,也就说得通了,而且按照皇帝的反应来看,应该也是知道的。 不过,能让皇帝闷下这哑巴亏,不得不说,这沈幼宜还真有一套。 三日之后,便是春猎。 皇帝虽下旨封她为嫔,但册封大典还得在春猎之后,寻个好日子才行。 饶是如此,沈幼宜也迫不及待地挺着小腹平平的肚子,跑到御花园里溜达。 指尖拂过桃花蕊,留下阵阵沁人的桃香。 “主儿,是太子。” 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小宫女,抬头往前一瞟,就见太子殿下打从御花园路过。 她话音刚落,搭在臂上的纤纤玉手骤然收紧,捏的她差点叫出声。 沈幼宜顺着目光,瞧见那脚步匆匆之人,一时间竟不顾自己的身份,快步上前拦住了萧承锦。 “太子……殿下,您这是去哪儿啊。”他不会又要去练武场找姜未眠,他是不是喜欢那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 萧承锦扫了她一眼,教养良好地道了声“康嫔娘娘好”,随即抬脚离开。 好不容易看见他,沈幼宜又怎会轻易地放过这个机会,她再次拦在人身前,没什么话能说,便将前些日子打算为他小选的事拖出来。 “殿下这么多年,也该找个体己的人了,前些日子,贵妃还跟臣妾念叨呢。” 她只是想与他说说话,谁知,这一句却恰巧踩中了萧承锦的雷区,“康嫔娘娘,如今你已有身孕,还是先顾好肚子里的孩子。” 少来操他的心! 萧承锦的脸色越来越差,说到最后,绕过拦在眼前的人,径直朝皇家练武场走去。 沈幼宜就知道他一定是去找姜未眠,想到这儿,一股怒气蹭的窜上心头,死死掐紧了手心。 等她得到想要的,一定要让姜未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后位,太子,都是她的! 日暮降临,星辰高高悬挂。 自她有孕之后,皇帝便不再登门,到了晚上又只剩她孤单一人。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每每想起太子眼底的淡漠,总无端涌上一阵恼意。 “娘娘这胎,怕是不保啊。” 睡不着的她索性抱膝坐在床上,就在这时,寝殿中突然传出一道声音,让她立刻回神。 “谁!” 一道黑衣身影,从一人粗的撑天柱后转出来,借着窗外点点星光,勉强能看清他的眼睛,媚而不妖。 沈幼宜刚想喊人,无意间对上他的目光,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人的眼睛,勾魂摄魄,让她无端升腾起想将他脸上的面巾摘下来的冲动。 趁她愣神之际,来人直接坐在榻边,抬起一根冰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诱惑着问:“娘娘不是想得到太子么。” 他慢慢靠近沈幼宜,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听得沈幼宜瞬间睁大双眸,转瞬恢复平静,“你说的这个办法,本宫要怎么做?”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小玉瓶,塞进她手里拍了拍,“这药无解,娘娘可要慎用。” 春猎期间,太子独自一座营帐,如果她能把握好机会,没准儿就能将这假孕变成真的。 瞒天过海,到时候谁都不会知道。 沈幼宜握紧玉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松了口气似的笑了,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我,本宫上次已经失败了,要是这次……” “怎么?怕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果做这种事,娘娘都退缩的话,那么后位的椅子也只能让给别人坐了。”男人不断地诱哄着她,让她别无选择。 一旦假孕之事被发现,等待她的是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 “你为何要帮我?”这人到底是谁,居然连她假孕的事都知道,而且还知道她倾慕太子。 男人听出她声音中的瑟缩,哑声低笑:“你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乖乖照我的话去做。” 他与姜未眠一样,只提供她一个往上爬的机会,至于如何爬,看她自己。 男子说完,一阵凉风拂来,殿内就已没了他的身影。 沈幼宜赶紧下床跑到打开的窗边,月色下早已空无一人,她靠着窗,握紧玉瓶,想起那人的眉眼,总感觉曾在哪儿见过。 这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帮自己,他一定还在计划着什么对他有利的事,但他给的这瓶药,倒是很好地缓解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只要她成功有孕,姜未眠这颗棋子也就没多大用处了。 第61章 继驯马后开始驯虎 随着日落的降临,狩猎也即将临近尾声。 作为从不被重视的二皇子,萧承钧今年的实力与去年相较,有了明显提升,甚至在一众人中位列第四,因此引起晋武帝的注意。 他迟疑片刻,抬手唤这个二儿子上前,想起他这么多年来无人管教,也从不怨恨自己,晋武帝着实有些愧疚。 “你也到该进学的年纪,以后便同太子一起去文华殿。” 突然受到这么大的恩惠,萧承钧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似的愣在了那里,后来还是在徐全的提醒下,满心欢喜地谢了恩。 不少人瞧见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二皇子,开始受到皇上重视,便暗戳戳地打起了他的主意。 皇帝子嗣凋零,除康嫔肚子里的,存活的也就只有四位皇子,而在这四位皇子中,三皇子又是半只脚快要踏进棺材的人。 四皇子虽然机灵,到底年岁摆在那儿,眼下就只有太子和二皇子可一较高下。 但二皇子母家不显,与实力雄厚的沈家完全没有可比性,众大臣最后还是一致将太子列为了储位人选。 可是自从偃月关一战之后,皇帝对沈家人越发冷淡,之前还能看在他们的面子上,隔三差五地去贵妃宫中坐一坐,如今却是连演戏都懒得演了。 而如今,二皇子又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如果这位将来受到了重用,很难再保证,被沈家扶持的太子还能不能继续安稳地坐着。 萧承钧谢了恩,扫了眼朝自己看过来的人,再次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场狩猎的主角,说到底是姜未眠,他自然不能抢了她的风头,再者他也没打算在春猎上一展头角。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再等几个月,他得等姜未眠全心全意地辅佐自己才行,毕竟有了她手里的令牌,一切都将不成问题。 正这样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哒哒马蹄声,抬眼望去,正是他方才念叨的人。 瞧见她回来,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然而下一秒,他们就被姜未眠身后的庞然大物,吓得大惊失色,更别提笑了。 就连打马跟在她身旁的赵缦缨,看了眼身后都会被吓得不轻,更别提营地内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们了。 “她身后的是……老虎!” 守在营地外围的御林军迅速围拢过来,禁止她和那只老虎再靠近营地半步。 姜未眠抬眼扫向连连后退的众人,勒马走到老虎身边,轻拍了两下它的头,沉声问道:“这又该如何称重?” 正跟晏子赋品茗的苏牧,听闻她带回一只老虎的消息,快步从营帐内出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老虎能算猎物么。 要是不算,依她的脾气,估计下一秒就要让老虎攻过来了,可要是算,不用称重都知道,今年的春猎头筹非她莫属。 这丫头,莫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 见她居然领着一头老虎回来,全员都沸腾了,即便太子殿下还未归来,想也知道,再没有能比得上这个的猎物。 纵使有人不服气,在老虎的低鸣中,也不得不低头服输。 苏牧捏紧手心,佯装不在意地走上前,拱手道:“头筹,非公主莫属了。” 日落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太子将将赶到,相比驯服一头老虎的人,他的猎物早已无足轻重。 众人在感叹姜未眠能驯服老虎之际,想起之前的赌约,又纷纷恨不得先喝口后悔药再说。 “真有意思。” 日落之后,悄悄混进骊山的林涧,隐在一棵树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赵君衍的外甥女,还真是不同凡响,只是这骊山的老虎又是打哪儿来的? 苏牧瞥了眼四周,当众宣布姜未眠取胜,纵使有人有异议也得给他憋着。 仍坐在马上的人,松开放在老虎头上的那只手,笑着看向所有人,道:“既然本公主侥幸赢了,那么这个猎物,也能由本公主决定去留了。” “自然。”苏牧点了点头,巴不得她赶紧将老虎弄走,别再吓着皇上。 姜未眠回眸对上一双兽瞳,点了下头,随后就见那只同体灰白的山中之王,转身朝林子深处跑远。 而在那天之后,有关她能驯虎的传闻,越传越广,也越传越玄乎。 “眠眠,你是如何驯服那只老虎的?” 她何时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提起这事,全程参与的赵缦缨可就有话说了,毕竟姜未眠驯虎的过程,只有她知晓。 事情还要回到王家公子坠马之后,开始说起。 她们继续寻找猎物,无意间走到了一处山洞外,她仗着自己功夫好,就说先进去瞧瞧,结果不等她进去,就听山洞内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吼啸。 当时,她吓得腿肚子都软了,靠着自己的小棕马,勉强缓了口气赶紧爬上去。 可当她爬上去后,眠眠居然下去了,她不仅下马,还打算进入山洞。 “眠眠别去。”听到那一声又一声的长吼,就该知道里面多危险。 但姜未眠执意要进去,她咬咬牙,只好握紧红缨枪走在她面前,打头阵。 这样要是真遇到危险,死肯定也是先死她了。 果不其然,当她们穿过山洞,毫无意外地见到了那只大白虎。 白虎异常凶狠,一看见她们,便再次发出一声长啸,震的她不禁捂住两只耳朵,转身就想开溜,跑回姜未眠身边,却见她动也未动。 “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不跑等着被吃么。 姜未眠一把拉住她,朝白虎抬了抬下巴,“你说,它要是真想吃咱们,不该早就冲过来了么。” 看到有人靠近,企图用低吼驱赶,无外乎一种可能。 姜未眠错开视线,瞥向它的前肢,只见白虎粗壮的前肢上,还夹着一块猎人捕猎时专用的捕兽夹。 打从进入山洞前,她就闻到了一丝血腥气,如今看来,它应该是不小心被捕兽夹夹伤,这才躲到山洞中,疼的不行了发出低吼。 姜未眠试探着上前,抬起受伤的左手,解下绷带后再缠上,随后指向它的前肢。 大白虎眨了眨眼,狐疑地伸出被捕兽夹夹伤的前肢,倒是没想到自己的低鸣,非但没有劝退这个人类,反而引得她接近自己。 就不怕自己两口将她吞了? 大白虎赫然张开冒着热气的兽嘴,只待她上前替自己解开捕兽夹,将她吞下果腹。 第88章 想她死,又想她活 派兵剿匪,点兵那一日,姜未眠跟着萧承锦一起出城,前往京郊大营。 一路上,萧承锦都在想该如何跟她开口,保证姜家军平安归来,毕竟他是沈家人,姜家军就算面上不显,心里也一定是恨死他了的。 “太子无须担忧,姜家军忠于大晋,必不会像某些人为了自身利益,出卖自己人。”姜未眠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也许太子的目的,只是为了收拾沈归远弄出来的烂摊子,但她的目的却远不止于此。 即便这次剿匪大胜,胜利的成果也不会归太子所有,更不会归沈家,而是她姜家军。 姜家军若因此受到重用,对其他人的威胁也就越大,对她来说也越有利,换句话说,即便不是主动请缨的太子,无论是谁,结果都一样。 “仁曦恭祝太子早日凯旋。” 萧承锦瞧她一脸算计的小模样,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孤暂且将这句话当做真心话。” 他覆上迎风飞舞的鬓发,任其穿过指尖,跨上马,带着两万姜家军策马离开。 —— 就在太子带兵前往扶风郡剿匪的那一日,回到宫中的姜未眠突然毒发,浑身上下如同冰块似的,杜云蘅用了各种办法都不见起效。 “太医,公主她,她究竟怎么样了?”好端端地,怎么就毒发了。 杜云蘅被她无情地左摇右晃,难得地没有甩开她的手。 随他一道前来的周榆辰,赶紧上前分开了两人,“谷瑟姑娘,若是有办法,我等怎会藏拙。” 仁曦公主的身体本就不好,很多情况下都在勉强自己,如今突然毒发,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不管,你们必须治好公主!”谷瑟睁着一双通红的眼,鼻涕眼泪接连坠泣。 公主还没替姜将军报仇,怎能就这样倒下。 “公主,公主……”她走到榻前,试图抱住主子的手,刚准备伸过去,一股寒气霎时从手上传来,冷的她直哆嗦。 就在众人万般无奈之际,一道黑衣身影猛地从窗外窜进来,然而他一出现,就被余甘派人拿下。 “你是什么人!” 谷瑟清楚地记得那双与主子十分相似的眼睛,指着人喊破了音:“他要杀公主!” 公主都已经这样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 萧承泽瞥了眼死气沉沉的寝殿,目光落在榻上,无谓地笑了笑:“今日猜错了,我是来,救她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小玉瓶,余甘刚准备伸手,玉瓶转了个圈又被他拿了回去。 谷瑟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第一时间挡在了榻前,横着脖子问:“我们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随你们,反正她现在也离死不远了。” 余甘拧紧眉头,迟疑半晌,最终收回了手里的剑,将挡在榻前的谷瑟拉开,冷静地分析:“你的功夫不在我之下,若无战意,必不会被我等擒住,今日姑且信你一回。” 公主寒毒发作,再无解药必死无疑,他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 萧承泽回眸扫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都离开。 谷瑟被余甘拉出寝殿,急的火烧眉毛,“你知道他上次是怎么伤害主子的么。” 上回那道掐痕,足足养了七日,为何还要信一个差点杀了主子的人。 “我不是信他,只是现在,只要能让主子醒来,任何方法都得去试。” 哪怕,那是一个曾经想杀了主子的人。 萧承泽捏紧玉瓶坐在床沿,伸手拉下脸上的面巾,并没有急着将玉瓶中的解药给她喂下去,而是伸手覆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姜未眠啊姜未眠,你说我为什么就是狠不下这个心呢?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们都流淌着相同的血?” 他不明白,他该是恨她才对,可是当玄霄说她毒发就快死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跑来送解药,他本不想让她活着,却也舍不得就这么让她死了。 “你为什么就没有死在偃月关呢,那可是个死局啊。”按照他的推算,她该跟她娘一起死了才对。 这样,他就没那么恨了。 萧承泽将昏迷不醒的人扶起来,打开玉瓶,将稀释的解药给她灌下,只有在她昏迷不醒的情况下,才能这样肆无忌惮。 “我想过了,你不能就这样死了,你是他的孩子,你得替他赎罪。” “我的好妹妹,你得给我,赎罪。” 赎罪…… 当姜未眠幽幽地睁开双眼时,殿内早已空无一人,只那两个字依稀萦绕在耳边,经久不散。 她四处打量,费力地坐起身,指尖往下一压,不出意外地压到那枚小玉瓶。 黑衣人走后许久,谷瑟等人匆匆入殿,杜云蘅赶紧上前搭脉,却发现公主体内的寒毒,竟被奇迹般地压制了下去。 “那人到底几个意思。”给了解药,又没完全给,就像是想让公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似的。 姜未眠靠坐着,把玩着那枚掉落的玉瓶,不禁想起了清醒之前,回荡在耳边的那句话。 那人要她赎罪,赎的到底是什么罪。 他总说自己是他妹妹,可她明明没有哥哥才对。 “这玉瓶……” 厚着脸皮跟来打杂的周榆辰,无意间看到玉瓶,总感觉似曾相识,似乎前不久还曾见到过。 他仔细地回想着,想起那位常年咳疾缠身的三皇子,眼前瞬间一亮。 “这玉瓶,下官曾在绯阳宫见过。” 姜未眠瞬间抬眸,“此话当真?” 如果玉瓶是三皇子的,也就是说,那个黑衣人极有可能是三皇子身边的人。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三皇子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杜撰出哥哥这么个形象? 哥哥…… 寒毒控制下来后,姜未眠时常捏着那枚玉瓶发呆,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个中缘由。 假设那个黑衣人说的都是真话,那么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父亲或者母亲与其他人生的孩子。 如此倒也能解释的通,他为什么对自己怀有那么大敌意。 想到这种可能性,姜未眠立即命余甘去查爹娘从前的事。 娘亲还好说,除了上京,就属在邺城待的时间最长,而且她也不认为娘亲会做出背叛爹爹的事,这件事,或许出在爹爹身上。 “谷瑟,明日我们亲自去趟绯阳宫。” 既然周太医说曾在绯阳宫见到过这枚玉瓶,那她们就去一趟,亲眼瞧瞧。 反正早晚都要对上,现在只不过提前罢了。 “是,公主,不过现在,有个人很想见见公主。”谷瑟往后瞄了一眼,小幅度地往后招了招手。 第91章 情愿做公主手里的剑 “向善,作恶,确实只是在一念之间,那也要看如何引导,大师什么都没问就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想来也该知道如何解决。” 道恩抿紧唇角,缄默不语。 直至炉内的松香烧完,换了一种香味更加独特的香料,重新沏了两杯热茶奉上。 “引导其实并不难,关键是……”道恩捏了捏手中的佛珠,指向黎津,“你。” 按照目前的进展来看,他是唯一一个能将仁曦公主从黑暗中拉回来的人。 他的改变也同样会改变仁曦公主,早在西城相遇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已开始转动。 “越是操之过急,死结就会越解越深,施主不妨先什么都不做,从旁看着,倘若这样也不行的话……”道恩将目光转向缥缈而上的青烟,“老衲就只有这一种办法了。” 这是凝神香,与市面上见到的不一样,这种香料能让人昏昏欲睡,将人的意识带去想去的地方,也许到了那里,他会看到仁曦公主经历的一切,但他不能改变事情的发展。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做法。 一旦改变任何一件小事,他,仁曦公主,还有现在本该出现或不该出现的人,都将发生改变。 —— 黎津和晏子赋在皇觉寺一直待到日落之后,离开后,晏子赋想起那老和尚说的话,再一看小主子心不在焉的样子,赶紧道:“我会派人再去查一查偃月关的事,小主子不必太过在意那老和尚说的话。” 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先取得仁曦公主的信任,完成复仇。 黎津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头,离开皇觉寺后,直奔皇宫,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怡和殿。 他去的时候,姜未眠很不凑巧地去了御书房,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书房,环顾四周,走到公主的书桌前,桌上放着一张写满名字的纸。 纸上有他,有晏子赋,还有皇上,以及其他能叫出口的人。 这些名字被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闭环。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他将纸张拿起来的时候,姜未眠回来了,一眼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瞬间的诧异转而恢复平静。 “属下在公主眼里,就只是一枚……棋子。” 姜未眠从轮椅里站起身,走到一旁沏了杯茶,全然没有被人发现秘密之后的窘迫,浅茗一口,扬起唇角,打碎他最后一丝幻想。 “当然,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本公主对你产生了好感,就能跟本公主平起平坐?”所有人都是棋子,他们只是在自己的棋盘上走动罢了。 不管是他,还是皇帝,都一样。 黎津失落地松开手中的纸张,一步一蹒跚地走到人面前,自嘲地笑了,“那属下这颗棋子好用么。” “当然好用,有了你,晏子赋便不会将目标对准本公主。” “他从来都没有针对公主!”晏子赋从来都没有想过害她。 姜未眠笑着放下茶盏,伸出冰凉的指尖,抵住他的下巴,笑着亲吻他的嘴角,那股凉意似从心底散发出来。 “如今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 当她收回指尖之际,黎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靠近,看着她笑语盈盈,甚至带了些娇羞的神色,根本不知到底哪个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黎津,你只是我的棋子。”哪怕是这种不近人情的话,也能被姜未眠说的无比动容。 在她心中,棋子就已经是最高的赞美了,她不会与人交心,从前尝到过的教训,以后不会再犯了。 “棋子?棋子,棋子……”黎津念叨着这两个词,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站起了身。 就在姜未眠以为他会生气的离开,再也不理自己的时候,站起身的人调换位置,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 “如果我注定只能是你手里的棋子,那也是一颗贪心的棋子。” 姜未眠赶紧用手隔开他,诧异地眨了眨眼,十分不解他为什么不生气。 按理说,正常人听到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都会感到愤怒才对。 “你,不生气?” “如果公主给我想要的一切,我为何要生气。” 这世间种种,皆是你情我愿。 “那你想要什么。” “你。” 姜未眠:…… “公主若将自己给我,我便是公主手里的剑,替你斩尽所有。” “我要是不给呢。”姜未眠突然意识到自己玩脱了,本想用那一张纸劝退已经找到家人的黎津,没想到他反而选择迎难而上。 她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他这般不管不顾? 当她说出“不给”两个字时,明显感觉放在腰间的手逐渐加重。 “不给,那我便……硬抢。”已经放入棋盘中的棋子,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货物已出,概不退换,她就算不想要,也不可能了。 放在腰间的手缓缓上移,覆上她的后脑。 直到这时,姜未眠总算是怕了他了,赶紧推开人,远离那股危险的气息。 “本公主方才只是在跟你闹着玩儿,你怎么还当真了,快放我下去,谷瑟马上就要进来了。” 她挪动着,想从他腿上下去,最后还是被人擒住狠狠地亲了一顿。 “咦?这个天怎么就开始有蚊子了。”谷瑟扒拉着几只煮好的螃蟹,无意间瞥到主子嘴角和脖间的红痕,狐疑着抬头望天。 “咳咳……不是蚊子,是虫子,好大的一条虫。”姜未眠态度极差地横了眼给她剥螃蟹的人,都怨他,做的这么过分。 谷瑟一看公主的神色,恍然大悟般地长哦一声,扒拉着盘子里螃蟹,偷着笑。 “这螃蟹是打哪儿来的。”姜未眠吃了一个,这才想起如今还不是吃蟹的时候,谷瑟又是从哪儿弄过来的。 提到这个,谷瑟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这是别人送的。” 她一说公主想吃螃蟹,就有人送来了。 别人送的? 姜未眠抵着下巴,对这个“别人”倒是十分感兴趣,之前还听谷瑟在耳边唠叨着想吃螃蟹,没过几日,就有人送来了。 这个别人,不会是想讨好谷瑟。 “哎呀公主,您就别瞎猜了,有的吃,咱就吃嘛。”管他谁送的,反正又没毒。 第96章 全民接种 “我倒是越来越佩服她了。”晏子赋靠在燕来楼二楼,眺望着远处的城门,感叹道。 不管姜未眠是否真是帝王命,她的这份胆量,确实是无人能及。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 相比于他,苏牧的脸简直臭到极致,怎么也没想到晏子赋居然也会同意这种荒唐事,若姜未眠出了事,他该怎么去跟赵家人交代。 晏子赋倏然转过身,脸上的神情格外正经,“苏牧,你信命么。” 苏牧托腮瞥向别处,表示不想跟他说话。 命,他是不信的。 他觉得,命该握在自己手里。 “我就知道你不信,原来,我也是不信的。” 他之前觉得,不管命好命差,都是由自己决定的,与旁人无关,但是有了姜未眠这个先例之后,他也开始相信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我们就站在这儿好好看看。” 接种了水痘之后,姜未眠并未出现任何不适,一如往常一样。 这些日子里,周榆辰也一直都在观察,确认了她接种成功,以后不会再感染这种瘟疫。 一时间,仁曦公主是大晋福星的言论,以瘟疫的速度,迅速蔓延。 接种成功后,姜未眠便提议每个人都该接种水痘,她并不觉得自己接种成功,全都是靠运气,太医提出的方法并没有错。 既然她能成功,旁人也一定可以。 但是一开始,晋武帝有些犹豫,一来给所有百姓接种,不仅要消耗大量的人力财力,二来也不能保证绝对的成功。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第一条。 国库早已空虚,根本无力支持姜未眠提议的事。 第一次上述,以失败告终,瘟疫仍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蔓延。 姜未眠接种水痘成功的例子,并未得到朝中大臣的同意。 “眠眠,是不是只要接种了,就不会感染瘟疫。”未央宫内亦是人人自危,皇后却选择在这种时候唤她前来。 瞧她接种后过了这么久,身体并无半分不适,遂起了念头。 “娘娘,这种法子,太医们已在活物身上做过实验,便是仁曦,乃至怡和殿里的人都已经成功接种。” 她知道皇后应该是动摇了,否则也不会唤她来未央宫。 挣扎一番后,皇后也决定为六宫做个表率。 继皇后接种之后,六宫陆续开始接受这个大胆的提议,就连萧寒柚也接种了水痘,身体并无不适。 直到这时,晋武帝才算勉强松了口,命城中各户接种水痘,然而问题却也接踵而至。 “皇上,城内尚且不提,若令全国百姓接种水痘,是万万行不通的。” 沈修龄率先提出异议,那么多百姓,单就接种水痘的费用,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国库早已空虚,应该更多的用在刀刃上,而不是为了那些贱民。 “这就不劳沈相操心了。” 早在昨日,晋武帝便收到了赵家的信件,“赵家捐赠了白银八千万两,用于此次水痘接种。” “说来,还得感谢仁曦,要不是她与赵家说和,大晋这次恐怕是真要遭难了。” 早在五天前,他便接到了镇北王的急件,说南燕得知大晋突逢瘟疫,已在边境蠢蠢欲动。 幸得这瘟疫来的快,控制的也快,要不然大晋就真要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了。 很显然,相比一介女流之辈的仁曦公主,朝堂上的这些人就只剩下了一张嘴,张口闭口要钱,比起人命,他们在乎的还是钱。 有了赵家打头,其余几家也不敢藏私,纷纷从牙缝里抠出了一些钱财。 即便如此,坊间流传的也只有那位带领百姓接种水痘,免受瘟疫迫害的仁曦公主,以及在此次瘟疫中捐赠银两最多的赵家。 “仁曦公主真不愧是姜家儿女。” “那是,战神的女儿,能差到哪儿去。” “之前还曾听说,这位仁曦公主祸乱宫闱,养面首,如今看来,那样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怎可能做出这种事,八成啊,是有心人嫉妒。” 茶楼中,沈予棠与几位官家小姐正喝着茶,就听隔壁房间传来这样的话。 这些天来,不论她去哪儿,总能听到别人称颂姜未眠。 可她有什么好的,不就做了这一件事,有什么可炫耀的,偏偏只是这样的小事,城中上下无不感激姜未眠。 甚至传出了,当日在皇觉寺,道恩大师所指的凤命之人,其实是姜未眠! 听到这种传闻,沈予棠当场气的差点晕厥。 见她脸色不是很好,几位官家小姐赶紧从旁附和,“太子妃莫气,这些市井刁民知道些什么。” 即便尚未成婚,为了恭维她,不少人也已“太子妃”称呼沈予棠。 因着“太子妃”,沈予棠勉强消了大半的气,但一想起姜未眠,仍是浑身不舒服。 “依我看呐,这瘟疫没准儿就是因姜未眠而起的。”有人为了讨她欢心,直接将瘟疫栽在了姜未眠头上。 雅间内,姜未眠放下手中的茶盏,抬手阻止谷瑟开口,静静地听着从隔壁传来的话。 “你们想想啊,这瘟疫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姜未眠回来之后发生,没准儿就是她带来的。” 谷瑟一听这话,气的只想冲进隔壁,将那妖言惑众之人狠狠揍一顿。 主子去年就被皇帝带回了上京,今年的瘟疫也能扯到主子身上? 胡扯也得有个限度。 那人说完,屋内霎时陷入寂静之中,几人仔细想想,竟还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姑娘说的有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说出如此合乎情理的话。”姜未眠沉声开口,足够对方听见。 那女子没有听出姜未眠的声音,只以为隔壁是哪家的小姐,自以为对方是在恭维她,绷住上扬的嘴角,清了清嗓音:“本小姐乃光禄寺少卿之女,敢问这位姑娘……” “光禄寺少卿,是个不错的职位,也难怪能教养出姑娘这样的人了,本公主,封号,仁曦。” 仁曦公主,姜未眠! 那人一听封号,顿时吓得手脚冰凉,再次开口,声音里藏着颤抖,“仁曦公主恕罪,民女只是一时糊涂,民女……” 她求饶了半天,隔壁房间却再无声音传来。 沈予棠起身离开,转到隔壁,敲了许久的门,才被茶楼小二告知,仁曦公主早已离开。 “怎么办,她不会进宫告状了。” “她不会,不过一句玩笑,就不信她真能当真。”姜未眠可没这么无聊。 第104章 入关遇故人 姜未眠一行人一路向西,赶了两天一夜的路程,抵达鸾州城外。 驻守在鸾州的苏青得知消息后,备着粮草亲自前往郊外,原以为是某位将军带领姜家军前往偃月关,未曾想,却看到了那位盛名在外的仁曦公主。 苏青不解,虽说她是姜家军的主心骨,可她再怎样也是一介女子,怎能让她去偃月关,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替姜家军多谢苏大人。”见他带着粮草,特地赶来,姜未眠备受感动。 幼时,她跟着娘亲待在将军府,每回瞧着爹爹走远的背影,总是不解,爹爹为什么不能在家陪着娘亲和她,为什么一定要去打仗。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为了这方百姓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必须要有人挡在他们身前,遮风挡雨。 她的爹爹,如母亲所言,是个大英雄。 如今,她既已接过令牌,便不能辱没了爹爹的名声,这方敬仰他们的百姓,得由她去守护。 “下官久居鸾州,对朝中局势不甚清楚,更不曾想到,这次领兵之人竟会是公主殿下。” 苏青仰头望向战马上的女孩儿,拱手抱拳道:“愿公主和郑将军能够早日凯旋。” 多余的话,说了也没什么意义,等他们凯旋再路过鸾州之际,为他们接风洗尘就是了。 姜未眠颔首,回了他一礼。 “多谢苏大人。” 说完,想起宫中的皇后娘娘,张了张口,始终没有提及,随即勒紧缰绳,追上早已缓缓移动的部队。 苏青立于城门外,听着耳边愈来愈远的马蹄脚步声,俯身恭送。 离开鸾州,想起苏青和皇后,姜未眠实在不明白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到底怀揣着一种怎样的心态。 他爱的人根本不是皇后,既然如此,为何要将人囚禁在深宫,磋磨半生。 他不会不知道,皇后与苏大人的感情,就像她爹娘一样,可他却依旧我行我素,以皇后之名困住谢荏苒,掳走她的娘亲百般折磨。 他的心,也是冷的。 她曾暗自发誓,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伤害过她和娘亲的人! 等解决处月这边的事,娘亲和爹爹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 偃月关,位处大晋西南方,西侧便是南燕,而南侧则紧邻处月。 一直以来,由姜烨带领的姜家军驻守在此。 关内百姓也大都是历任姜家军的后代,这也是姜家军死守偃月关的原因。 一旦破关,率先被波及到的,便是他们的亲属家眷,所以关不能破,也破不得。 得知姜将军后人,携万名回京养伤的姜家军回来时,关内的百姓别提有多高兴了,一改往日阴霾。 入夜后,家家户户点上灯,迎亲人回家。 姜未眠虽为女子,他们却从未轻视过这位甚至没见过面的主子,尤记得姜将军生前曾不止一次地提及过自己的妻儿。 说他的眠眠是个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女孩儿,只是碍于他的功勋,不得不将她们留在上京。 可是这一留,却让他们分别了整整三年。 那三年里,姜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整日借酒消愁,到最后,还是在战场上见到了夫人和女儿。 三年后的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亲眼看着夫人被杀的那一刻起,姜烨就没想活着回去了,只是他始终放心不下女儿,以至于将她托付给谁都不放心。 最后的最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望他念在自己为国征战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好生待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恐怕到死都没想到,将眠眠托付给皇帝,却是他此生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 “来来来,继续喝酒!” 城楼上,一身火红骑装的赵缦缨扣住酒碗,与对面的人碰了杯,抬头正要一口饮尽时,就听耳边传来振聋发聩的声音,好似有千军万马冲了过来。 她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朝城外望去,一眼看到人群中最亮眼的那抹白。 “眠眠!” 角楼上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惹得姜未眠不禁抬头,看到朝她挥手的人,脸顿时黑了几分。 这丫头不是在邺城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城楼上的守备,一眼瞧见姜家军的旗帜,立刻打开城门。 不等他下去,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风一般地从自己身后窜了出去,脚步快的追都追不上,直到跑到姜未眠面前,这才摇摇晃晃地停下。 “眠眠,嗝!你可终于来了,嗝!我都等你好久了。”赵缦缨的酒还没完全醒,见她下马,直接扑了上去。 然而,还未等她抱住人,便被余甘拦了下来,“二小姐,主子身体孱弱,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余甘不比谷瑟,不会拐弯抹角,就差没说她力气大,会伤着主子。 赵缦缨一听,顿时瘪下嘴角,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肩,“余甘啊,你真是太不可爱了,这样下去,谁愿意娶你。” “有没有人娶,属下不知道,但属下知道,您要是再这样在人前丢脸,是无人敢娶的。” 余甘实话实说,说完就见这位二小姐突然开始哭嚎,嚎的她耳根子生疼。 “余甘,将她带下去醒醒酒。” 姜未眠见她哭的鼻涕眼泪到处飞,只恨从未认识她,也不知是谁带着她喝酒,让她醉成这样。 余甘领命,立即将人拖走,走远了还能听到赵缦缨一口一个“眠眠”地喊着。 众人面前,姜未眠顿时觉得臊得慌,缓缓呼出两口气,故作镇定地转身,满怀歉意地道:“让郑将军见笑了,缦缨平时不是这样的。” “平时?平时只怕是,比现在更会撒泼。”郑柏渠抿紧唇角,眼里满是对赵缦缨的嫌弃,话里话外,似乎比姜未眠更了解这位赵家二小姐。 “郑将军认识缦缨?” “何止认识!我们可是……” 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的郑柏渠提及赵缦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着说着,低声道:“我们是仇家,你以后让她离我远点。” 他可不想招惹这位。 “哎?那不是小白么!”被余甘拉走的人,摇头晃脑地回头,正巧看见走到姜未眠身边的人。 一句话,惹得郑柏渠登时想缝上她那张嘴。 “郑将军幼时,曾在邺城生活过一段时间。”谷瑟好不容易甩开那个周太医,快步走到主子身边,悄声解释。 姜未眠闻言,意味深长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圈,隐约倒是有些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原来如此。 第105章 万人坑 姜未眠抬头望向城楼,盯着“偃月关”三个字沉默良久。 这里,就是爹爹守了半辈子的地方。 当初她被镇北王救起后,曾在这里住过半个月。 那半个月,就像个活死人似的躺在榻上,直到离开,也没好好地看一看这座城。 说实话,醒来后一直到现在,她对这里都存了一份恨意,因为这个地方,夺走了她的父亲母亲,也许有一天,也会带走她。 “公主,咱们进城。” 郑柏渠抚平再次见到赵缦缨后,恨不得将她立即扔回邺城的情绪,回头时却见这位仁曦公主,正仰头望着城楼迟迟不语。 姜未眠听到他的声音后,收回视线,点了下头,勒紧缰绳,率先进入偃月关。 街道两侧的屋舍纷纷点上烛火,家家户户门前皆站满了人,男女老少有之,高矮胖瘦亦有之。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她的好奇,和对姜家军归来时的欣喜。 “末将林啸,参见公主,郑将军。” 一人携百余名将士,列于前方恭候他们的到来。 姜未眠在谷瑟的帮助下,下了马,举手投足间尽显公主威仪。 “林将军不必多礼。” 他们来时,已近二更天。 郑柏渠先去安顿随行之人,姜未眠则在林啸的带领下,去了爹爹常住的宅子。 推开院门,寥寥几间屋舍,与关内普通人家并无差别,院子里栽种着几棵花树,如今正是开花的季节,风一吹,满院飘香。 姜未眠拄着拐杖,走进爹爹的书房,从林啸口中得知,屋中的摆设一如爹爹在世时那样,桌上还摊着防御图和作战图。 然而引起她注意的,却是书桌一角厚厚的一摞书信,那些信是她和娘亲失踪后,爹爹写的,只是没有寄出去。 她依稀记得,小的时候,最期盼的就是收到从边关带来的信件。 娘亲会抱着她坐在树下,给她读爹爹的信,读完之后宝贝似的收进妆匣中。 匣内的首饰全被拿了出来,放在妆台上,而妆匣中装着的都是爹爹寄回来的信。 深夜之际,偶尔醒来,总能瞧见娘亲孤单影只地坐在妆台前。 她坐在极硬的椅子上,一封一封地看着,信纸不时被泪水打湿。 “公主?” 谷瑟进来,又点上了一盏灯,在这片寂静下,顺势压低了音量,“公主今日什么都没吃,属下借这里的厨房做了些吃的,公主多少吃点。” 姜未眠放下手中的信,闻言点了点头,“是啊,多少得吃点。” 她如今站在这里,就是要替爹爹守好偃月关,不,不仅是守好,更要让处月付出代价。 偃月关地处西南,关外黑沙漫天,即便是躺在床上,仍能听到风声呼啸。 姜未眠在谷瑟的叮咛中,用了些吃食后,到了后半夜,听着风声,辗转反侧的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衣去了书房,研究爹爹留下的防御作战图。 那一夜,书房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宿。 直到赵缦缨酒醒之后才被告知,人仍在书房。 “眠眠,你昨晚眯过眼么?” 赵缦缨跟着用过早饭的人上了城楼,在她身旁转悠着,不禁在心中哀叹一声。 看来小叔的担忧是没错的。 眠眠来偃月关,势必抱着与处月决一死战的念头,可她也太拼命了。 姜未眠一瘸一拐地走着,边走边听林啸讲述关外的地形,偶尔听到赵缦缨的声音,点了点头。 目光不时瞟向与处月的交界处,不经意间看到一座深坑,神色微凛,拄着拐杖的那只手不由得攥紧。 “缦缨。” 赵缦缨见她终于肯搭理自己了,眨了眨眼兴奋地看向她。 “看到那个坑了么。” 赵缦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连连点头,不等林啸开口,随意道:“那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多出一个坑啊。” 像是被什么砸出来的。 “我就是从那儿爬出来的。” 话落,空气瞬间凝固,赵缦缨张了张嘴,像是被什么扼制了喉咙,再说不出半句话。 她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对她来说,背着家人来这里或许是件好事,可对于眠眠来说,这里只会给她带来沉重的回忆。 “仅那座深坑就埋葬了上万人,我娘就死在那里面。”当初,她就是踩着那些混合着血水的尸首爬出来,才被及时赶到的镇北王救起。 如若不然,想必她现在也是那里的一员。 赵缦缨彻底禁了声,跳脱的性子顿时安静下来。 那一天,姜未眠在城楼站了整整一日,无人知道她看到关外的坟包在想些什么。 入夜之后,谷瑟正给她按着腿,赵缦缨突然闯了进来,许是为了让她的心情能够好一点,提议明日去给姑姑姑父上炷香。 然而她的这个提议,却没有得到姜未眠的同意。 “你若想去便去。” “眠眠……白天是我不好,我错了。” “我没有怪你,现在我是真的不想去,等我取了处月王的人头,再去祭拜。” 没错,她这次重回偃月关的目的,就是灭了处月,她要让整个处月族给她和爹娘陪葬! 赵缦缨知道她恨极了处月,万万没想到她的恨意居然大到如此地步。 她屏退谷瑟,赖在人身边,“眠眠,之前是不想勾起你那段回忆才没有问,失踪的那三年,你和姑姑到底去了哪儿?又为什么会落到处月人手中?眠眠,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好不好,就算姑姑姑父不在了,你还有我们啊。” 她不能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天上的姑姑姑父也一定不希望她这样继续下去。 往前看,积极地面对生活,而不是将自己一直困在过去。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可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昏黄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姜未眠盯着她脸上的神色,差一点宣之于口,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抑制住了宣泄的口,摇了摇头:“有人,洗去了我的记忆。” 如果不是沈予棠刺伤了她,她怕是都不会记得,她和母亲沦落到处月之前,曾被皇帝掳进宫。 所以,一定是有人清除了她那段记忆。 她努力地回想着,恍惚间,似乎是在一辆马车上,风吹开车帘一角,她好像看到了爹爹的身影,她想开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爹爹根本没有看到她。 那不知是她和母亲失踪多久的事,她看到的爹爹,头发全白了。 第108章 有计划的挑衅 “干什么?” 姜未眠用余光扫了眼身侧的几人,哂笑一声,拉动弓弦,右手臂慢慢绷紧,“瞧不出本公主在干什么么,送战书啊。” 这战书,便是处月现在不想接,也得接! 她收紧的五指,随着上扬的丹唇,铮的一声松开,携着战书的箭矢嗖的穿过满天黑沙,贴着守在营寨外的哨兵脸颊,直接射中处月旗帜。 那抹迎风招摇的深蓝色旗帜,被这一支突如其来的利箭钉在木桩上,旗帜上的雄鹰被利箭扎穿。 处月将军闻声赶来,用力拔下钉入木桩足有四寸深的利箭,取下利箭上的信纸,冷峻的眉目倏地绷紧,一座如同大山般的人,慢慢转过身,用力顶着牙关,朝大晋人的关卡望去。 凌厉的鹰眼,射向白色战马上挺直腰背的少女,那少女见他看过来,放下重弓,墨色腰带迎风飘摇,安岭甚至能看到少女脸色的邪笑。 大晋人真是岂有此理! 双方的对视皆在八百米开外,纵使瞧不真切,也能依稀感受到挑衅和不屑,这对从未吃过败仗的安岭而言,无疑是一种侮辱。 “公主,如今我们尚未破解黑沙之谜,怎能贸然行事。”这回别说郑柏渠,就连林啸也对她的行为甚是不解。 就算要挑衅,何必非得现在。 “怎么,怕了?” “怕?呵!我大晋男儿怎会怕一个区区处月。”林啸以为她在笑话自己。 “这场战役在所难免,与其让他先动手,倒不如咱们主动挑衅他。” 那个安岭,她有所耳闻,是个极易冲动之人,幸亏身边有位智囊袋,时时刻刻压制着他,否则早就忍不住攻过来了,而她,就是要挑起安岭的怒火。 一旦挑起怒火,就算是再有本事的智囊袋,怕是也压不住这位安将军。 “李先生,你看看这信上写的什么,那个女人分明是在嘲笑本将军,你还要叫我忍?” 忍忍忍,他要忍到何时,说大晋的和谈队马上就到,等了这么久,人呢! “安将军稍安勿躁,这可能是大晋人惯用的伎俩,您要是率先出兵,这桩买卖可就谈不成了。” 那位李先生不时捋着下巴上的长须,眉目挟长,眼珠滴溜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捏着那张战书,瞧着纸张上的字迹,这分明是处月人惯用的书写手法。 难道对面有个处月人在帮大晋? 不不不,这不可能。 处月人骄傲自大,断断没有帮助大晋的理由,若不然,对面就是有一个曾混在处月多年的大晋人! 不得不说,这位李先生推断的八九不离十。 但他却不知,大晋此番究竟是何意图,按理来说,姜烨死后,大晋应该是抱着能不开战便不开战的心态,就像上次那样,割地赔款。 可是这次,大晋居然在姜烨死了的情况下,主动挑衅处月,莫非还有比姜烨更厉害的人? 这样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除姜烨以外,也就只有幽州的镇北王能与之相比,但那人一直死守幽州,与柔然虎视眈眈,怎会有空到这儿来。 想着想着,李先生开始对这个射箭之人感兴趣,等他问过安岭才知,射箭的居然是个不及他胸前的小姑娘。 那姑娘,安岭单手就能捏碎她的脖子。 姑娘? 李先生蹭的站起身,走出营帐,看向远处的偃月关门,再将视线转回手中,指尖微凉。 “安将军,您见过哪位女子,能将箭射这么远这么深。” 八百米开外,入桩四寸。 说明此人的箭术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阶段,今日只是下战书,明日,她手中的箭,就该射穿他们的脑袋了! 李先生顿时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当中,敢情大晋是请到了能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如今,再想占领偃月关,那就必须除掉那个射箭之人了。 “公主拿自己当诱饵?” 回去之后,郑柏渠左思右想,想了足足半日,才明白她射那一箭的用意。 安岭的确冲动,但他身边有个神秘的智囊袋,必会压制着他,若智囊袋当真是智囊袋,那他的注意力就会很快转移到公主身上,将主意打到公主身上也不无可能。 姜未眠抿了口温水,不疾不徐地放下,弯起食指,轻点两下桌面,游刃有余地道:“大概如此。” “公主您!” 郑柏渠是真的受不了她自作主张的性子,怎么总想着将自己往危险之处带。 “郑将军有没有发现,回来的时候,起风了。” 不等郑柏渠多言,姜未眠便将前八次战役的记录册往他面前一扔,“昨晚我又仔细地翻阅了这八次战役的时间,发现每次开战那天,刮的都是,南风。” 郑柏渠立刻偃旗息鼓,伸手将册子掳过去,一一翻看着,越看越佩服姜将军,记录的行军策真是事无巨细,包括那一日的天气,气温,都会详细记录。 等他翻看完这八次战役的记录,果真发现,每次开战刮的都是南风。 “南风迷人眼,黑沙会随着吹来的风模糊人的视线,彼时,处月的士兵处于上风,而我们的将士则落于下风。” 所以,万万不能让处月寻着刮南风的日子打过来,这是其一。 其二,她已经让随行的周太医,以及几名军医联手调查带回的那些黑沙,弄清黑沙的具体作用,才会添上几分胜算。 “所以您去挑衅处月,是不想让他们先发制人?” “大概,也是想嘲笑他们一番。” 那封信,她用的是处月的文字,写的都是极近粗鄙之言,那位安将军看了,只怕是会气炸了。 郑柏渠:……别骗他,一定不止这一个理由。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下一步应该会来打探我的身份。” 毕竟她用的是处月文字,那些人一定将她当做了处月人,再加上那只入桩三四寸的利箭,不提安岭,他身边的那位智囊袋,想必会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 “末将再多派些人来保护公主。” “这个倒不必了。”姜未眠直接拒了他的好意。 处月要真想打探她的身份,一定会使出各种手段,拦是拦不住的,且让他来。 从她离开上京,来到偃月关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后退。 她,要灭了处月! 第110章 给我生个儿子 “是谁,将我和母亲送到了处月。” 即便处月王掐着她的脖子,姜未眠依旧不为所动,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查出那个幕后黑手。 “想知道?” 处月王从回忆中抽身,松开她的脖子,换了个姿势将她压在身下,“代替你母亲成为我的女人,我就告诉你。” “你真可怜。”被他压在身下的姜未眠,神色未变,淡声嘲讽。 “你说什么?我可怜?本王哪里可怜!”他是处月的王,是整个处月最强悍的人,他有什么可怜的。 “我母亲从未正眼看过你们。”不管父亲瞒着母亲做了什么,母亲自始至终爱着父亲,被囚禁又如何,困得住人,困得住心么。 处月王被她三言两语挑起怒火,发了狠劲地掐住她的脖子,如同当年对赵烟瞳那样。 “姜烨已死,偃月关,本王随时都能破,知道为什么等到现在么,本王等的就是你,我要让你看看,看看大晋是如何被我攻破的!” 处月王眼睁睁看着她被自己掐晕,这才松开覆在脖间的手,看到脖子上的红痕,又心疼不已。 “瞳瞳,你得给我生个儿子,我们的孩子将会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王。”他拿出名贵的药膏涂抹在那道掐痕上,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似的。 姜未眠被突然出现的处月王带走,使得偃月关上下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中。 “现在怎么办?” 郑柏渠和林啸随即带人去追,谁知追出关,别说公主,就连那位处月王的影子都没追上。 “无论如何都不能瞒着,快马加急上报。” 未曾开战,监军先被掳走,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明明他们都在公主身边,却还是保护不了她。 怪不得公主表现的无所畏惧,她知道,他们保护不了啊。 郑柏渠在公主的书房一坐就是半夜,这种被人压制不得动弹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小白,眠眠她……”素来没心没肺的赵缦缨,顿时像换了个人似的,满脸写着自责。 晚上,她在军营,与一众将军喝酒划拳,畅想着未来的军营生活,却没想到,那个时候,眠眠被处月王抓走了。 她真是个猪脑子,为什么不多陪着眠眠。 眠眠除了射箭,根本不会武功,腿脚又不太方便,纵使有大神通,被处月人抓走,也没法儿使啊。 “这件事,我有责任,是我没保护好公主。”明明公主只是随行监军,他才是主帅,可他却半点主见都没有。 郑柏渠自责的抱住头,视线无意间瞟向书桌一角,偶然发现置放角落的行军策下留有一张纸条。 他划拉出来,一眼认出了仁曦公主的字迹。 “郑将军,若我不慎被处月抓住,姜家军就拜托您了,面对处月,千万记得别挑在刮南风的时候起兵,再则,处月的安岭将军是个极易冲动的人,最讨厌别人拿他的辫子开玩笑,据说那是他母亲给他编的,他很孝顺自己的母亲。” “另外,他身边的智囊袋应该不是处月人,最好想办法调查清楚那个人的身份,设法找出他的弱点,周太医应该也快研究出黑沙对人的危害,还请郑将军务必重视。” “最后,我被抓了,缦缨她们一定很难过,请郑将军转告她们,我,姜未眠,没那么容易死。” 看到这封信后,赵缦缨狠狠地吸了两下泛红的鼻子,不确定地看向郑柏渠,“眠眠的意思,是她一定会来回,对么。” 郑柏渠不敢草率回答,在他看来,这完全像是一封遗书,信中不光写了这些,还包括赵家大小姐的婚事也一一写下,不是遗书,又是什么。 公主是怕自己有去无回,这才备下了遗书,但他们不能就这样任由处月人肆意妄为。 仁曦公主被处月掳走的消息传回上京,尤其是听到处月王有意迎娶仁曦公主为后时,众人神色各异,说不出的难看。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小小地松了口气,毕竟送个和亲公主过去就能平息纷争的话,倒也不错。 “皇上,如今就看处月王如何说了。” “说?说什么!” 听到他家小主子预定的人被抢了,晏子赋第一个跳了出来,“处月强取豪夺,是欺我大晋无人?” “皇上,此事若被处月牵着鼻子走……” “立即安排下去,再派兵十万前往偃月关,给朕灭了处月!” 晏子赋话还没说完,晋武帝直接一锤定音,根本不给底下人反驳的机会。 处月王抓走仁曦,似乎触及到了他的逆鳞。 一下朝,不等苏牧叫住人,晏子赋便头也不回地出宫,设法赶紧将这件事告诉小主子。 姜未眠再次醒来的时候,距离她被处月王抓走已过了两日。 这两日,不管是上京,还是边关,均吵翻了天。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被瞬间唤醒。 “你醒了。” 处月王推门进来,瞧她脸色煞白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没忘记这里。 “看来你还记得。” 他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给她母亲灌了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要你愿意给我生孩子,我便不会像对你母亲那样对待你。” “你觉得我会愿意?”姜未眠两手被绑在柱子后,指尖深深地嵌进手心,血丝顺着掌纹滴落,也依旧解不了她心头的恨意。 她怎会给仇人生孩子! “怎么母女俩都这么固执,她爱着你爹,那你么,你又爱着谁。” 处月王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柔和的神色瞬间被冷漠取代,掰开她的下巴,将一小包药粉全都给她灌了进去。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尝一尝你母亲的痛苦。” 他将药粉全都塞进姜未眠嘴里,看着她咽下去后才松手,他知道她一直想给自己的父母报仇,所以她永远都不会采用自杀的方式,那就好好地折磨她。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像你母亲那样,求着我来宠幸你。” 处月王捏着她的下巴,好好地观赏一番后,带着一丝恶趣味转身离开,像是丝毫看不到她脸上痛苦的神色。 得不到心,控制住人也是好的,只要她生下儿子就够了。 第115章 谢礼 他做的所有努力,全都是为了站在公主身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公主的身体还很虚弱,郑将军改日再来。” 公主只是监军,遭逢此等劫难,更该安心养好身体才对,若事事都由公主决断,那他这个号令三军的将军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这下郑柏渠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黎津再次现身的目的,原来是奔着公主来的。 “既然如此,告辞。” 郑柏渠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悄然打开,洗漱完的人被谷瑟扶了出来。 “郑将军若有事便直说。” 早在房门打开的刹那,黎津率先走上前,还未伸手,却见她绕过自己喊住了别的男人。 “你的身体还未恢复,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姜未眠拂开他的手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扬了扬嘴角,“我没事,休息片刻,好多了。” 如今处月就在关外虎视眈眈,她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休息。 姜未眠拒了他的好意,与郑柏渠一道进了书房。 “黎津?” 谷瑟见他的脸色自公主进入书房后,愈来愈黑,挠了挠额角,“你又不是不了解公主,别太在意。” 公主拼命拼惯了,无论谁的话都不听,她早就习惯了。 她本想像从前那样伸手拍两下他的肩以示安慰,一想这人是大凉太子,还未落到他肩膀上的手,又陡然收了回去。 她发现,黎津的脸色更黑了。 与此同时,进入书房的郑柏渠朝身后的房门睨了一眼,想起门外的人,再看向眼前的公主,实在不知该怎样去理解他们的关系。 “外面的情况如何。”姜未眠率先开口问道。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外面的战事。 提到这个,郑柏渠的脸色顿时耷了下去,“皇帝命王喆派来十万精兵,不过半日便折损了近万民将士。” 那些都是人,不是兵器! “本公主是监军,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如有违抗者,一律按姜家军法处置。” 郑柏渠抱拳称是,见她虽精神不济,但这股镇定自若的气势尤在,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底气。 “这些日子,末将一直在观察,三天后偃月关会刮起一阵北风。” 早在姜未眠被掳的第二日,周榆辰就与几名军医研究出了那些黑沙,黑沙中含有一种能让人畜陷入癫狂的药物。 处月王给她吃的药,就来自那种黑沙。 在处月,这种能从黑沙中提取的药物,一般作用于受伤的士兵,能够让受伤的人在短时间内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但也会像姜未眠这样上瘾。 想起这些时日受的苦,姜未眠当机立断吩咐下去,命周榆辰立即停止对黑沙的研究。 那种苦痛,她一人受着也就罢了,万万不能让成千上万的将士也跟着受苦。 “既然三日后,刮北风,那我们就要充分利用这种风向,郑将军,您是此次战役的总指挥使,一切听您调配,至于王喆,他若不服,让他来找本公主。” “是!” 郑柏渠领命,转身便要离开。 离开之际,不禁回头插了一句嘴,“不知公主知不知道,当初跟在您身边的那个小侍卫,其实是大凉的平南王。” 姜未眠指尖微顿,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末将的意思是,人,真的不会变么。” 他始终不信,那个平南王只为了公主而来,他这样说也是想借此让公主引起警觉。 此人,不可信。 郑柏渠走后,姜未眠在书房一坐就是半日,所有的事就像一座座大山朝她压来,压的她快要窒息。 “如果知道公主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当初就算是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夜幕降临,黎津走进书房,瞧她呆坐着一动不动,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顺势将人抱了起来。 “黎津,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是谁。”姜未眠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回房,直到被他抱上床,压着嗓音开口。 “公主就那么想知道?” “你不想告诉我?” “不,”黎津接过谷瑟打来的热水,给她洗脚,整张脸落在阴影处,瞧不真切脸上的神情,“我只是怕公主会多想。” 暖水从脚背上流过,姜未眠被他抓住双脚,脸色微红,“你若不想说,那便算了。” 黎津给她擦干脚塞进被子里,顺势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公主好好休息。” “等等。” 姜未眠在他离开之际,揪住人的衣袖,却在人回头看过来时,烫手似的松开了手。 “你救了我,我还没好好谢谢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姜未眠不知道,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多诱人,也不知道,黎津向来经受不住她的诱惑。 “公主真想谢我?” 姜未眠迟疑片刻,努力压制着脸上的红晕,对上他的眼眸,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黎津顺势坐在榻边,搂住她愈发纤细的腰身慢慢靠近,“公主觉得我想要什么。” 他的脸越靠越近,就差没直接说出口,而姜未眠被他搂住腰,根本无路可退。 她捏紧手心,强忍羞涩,红着脸亲上那片薄唇,奇怪的是,从前又不是没有亲过,这次却像触电似的,发麻。 本想亲一下,快速了事,谁知这人事先预判了她的动作,揽过腰的手顺势扣住了她的后脑,断绝她最后的退路。 “这可是公主自己送上门的。” 黎津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 呼吸之间,发现公主的脸烫的惊人,微凉的指腹轻扫,本想给她降降温,却适得其反,愈发滚烫。 “公主~” 尽管所有人都会唤她一声公主,但黎津的这声格外诱惑,让她不再讨厌这个称谓。 红绡帐暖,缠绵一夜。 直至第二日清早,姜未眠恍恍惚惚地醒来,看到躺在外侧的人,呆愣地眨了眨眼。 “公主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还未睡醒的人,下意识搂住她的腰,尚未开嗓的声音里藏着满满地蛊惑。 “你要是再不起,等谷瑟进来,可就说不清了。” 黎津睁开眼,低头对上看过来的视线,笑着在她嘴角落下一吻,“公主可真狠心,这么快就要赶我走,难道昨晚的事都忘了?” “昨晚?昨晚我们可什么都没做!” 第117章 爆发 “我?我能有什么事。”赵缦缨闻言摸了两下鼻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是想当女将军么,怎么?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赵缦缨连连摇头,“当然想,只是不论文科还是武科,一律不准女子参加,我就算想也没办法啊。” “怎会没有,这就是契机。” 她离开上京前,给苏牧留了信,若这场战役最终能够取得胜利,将会是最大的筹码。 “你的意思是利用这场战役,争取到女子入学的权利!”赵缦缨一字一字说的极慢,说到最后,见她不像在开玩笑,声音愈发尖锐。 如果真能如此,那就太好了! “所以这场战役必须胜。”为了偃月关不被侵占,也为了女子有权利入学。 “一定,一定能胜!”赵缦缨实在是太激动了,没想到她居然同时打着双重算盘。 她对眠眠的佩服已经转变为了仰慕,从她身上好似又看到了那个一心为民的姑父。 她只见过姑父三面,每一面都令她印象深刻,就像现在的眠眠,每一个举动都让她意想不到。 要说最为大晋着想的,现如今,大概就只有眠眠了。 赵缦缨蹦蹦跶跶地离开,掀开帐帘看到黎津时,俨然已经忘了早上看到的一幕。 “公主跟她说了什么,这么高兴。”比捡了钱还要高兴。 “自然是好事。” 姜未眠卖了个关子,打算等到心中所想成为事实之后,再告诉他。 “大凉的平南王也想参与此次战役么。” 黎津心尖微顿,笑着走上前,顺其自然地搂住她的腰,“若参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公主明知故问。” 姜未眠顿时想起缦缨早上说的那番话,不自在地撇开视线,直到腰间的手不时挠着她,方转过头,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我还有两年才及笄。” 腰间作弄的手顿时停下,姜未眠以为他生气了,刚要起身,反被人紧紧地桎梏在怀里。 “我可以等,别说两年,五年十年,只要是你,等多久都无所谓。” 他低下头埋在她脖间,不知现在的身份足不足够配上她,如果还不够,那他继续努力。 “既然说了等多久都无所谓,那你……消停会儿。”姜未眠红着脸撇开头。 他将自己抱坐在怀里,二人贴的极近,什么都感觉到了。 黎津顺着她的脖子一口咬住莹白的耳垂,惹得姜未眠忍不住惊呼出声,耳垂连同脖颈红了个底朝天。 “公主这可不能怨我,我也是个正常人啊。”喜欢的人抱在怀里,他能忍住就已经很难得了。 “那我下去。” “不行!公主自己惹得火,得负责浇灭。” 黎津抓住她的手,诱着她往下,见她的脸红的像只熟透的龙虾,眼中不禁染上一丝恶趣味,握住那只手放到唇边亲了两下。 “好了,今天就不闹公主了,不,是眠眠。”他试探着唤她的名字。 简简单单两个字,姜未眠却听出了别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像一根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的心。 然而,话音刚落,一支利箭嗖的一声从帐外射进柱子上,旖旎的气氛霎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黎津放下人,走出营帐,蒙着面的黑衣人现身后,单膝跪地,“启禀主人,没有抓到人。” 利箭射入营帐的时候,黎津身边的人不等汇报,立即去追那名刺客。 只可惜,那刺客的武功极高,很有可能不在他们之下,别说抓到人,就连追都没追上。 姜未眠理好被黎津弄乱的衣领,一瘸一拐地走向柱子,用力拔下那支利箭。 箭上没有任何记号和信件,就像是来特意打断她和黎津似的。 这样的箭术,又会是谁射来的? 直到开战那一日,姜未眠都未曾查清究竟是谁射来的这一箭,也想不明白,有谁能不动声色地潜入军营。 她想不通,黎津却从来人武动不低这方面,猜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人。 那个自称是公主哥哥的男人。 当初在大晋皇宫,他可是被那人揍得差点去世。 因此,除了他,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本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公主,见她将全部心神放在了与处月交战上,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开战那日,正如郑柏渠所料,从上午开始刮起了一阵北风。 风从背后吹来,吹得衣袂翻飞,墨带在空中飞扬。 得知姜未眠会出现,处月王亲临战场,眯着鹰眼睨向远处的人,虽然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却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如此之快。 姜未眠,你要代替你母亲,永远地留在我身边。 “处月听着,就算你们现在投降,也晚了。” 她,不接受投降。 姜未眠拔出佩剑,向上举起,身后的姜家军见了,瞬间想起那位带领他们南征北战的姜将军,体内的好胜因子被点燃,士气比之前陡然高涨数倍。 随着那把佩剑微微向前倾斜,大战瞬间爆发。 不甚浓烈的北风,夹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姜未眠从前很讨厌父亲身上传来这种味道,一旦闻见,就算不是父亲的,也会是别人的。 直至现在,她代替父亲坐镇偃月关时才明白,有些血,飞流不可。 即便郑柏渠以她是监军为由,让她待在关内即可,可是看着眼前狼烟四起的一幕,姜未眠又怎能真的置身事外。 她是姜家军的主心骨,理应与他们同在。 “白尘,久等了。” 她摸了摸白尘的耳朵,深吸一口气,握紧父亲留下的佩剑,攥紧缰绳,一骑绝尘。 守在角楼的人瞧得分明,那抹异常显眼的白色身影穿梭在战场中,明明从未上过战场,却丝毫不逊他人,眉眼间英气十足,一招一式尽显狠厉。 渐渐地,不知是不是被迷了眼,那个雄霸战场的姜将军似乎又回来了。 难以言喻的激动哽在咽喉,七尺男儿不禁红了眼眶。 “誓死追随姜将军!” “誓死追随姜将军!!” “誓死追随姜将军!!!” 鲜血溅染衣袖,于浮世中重新点燃希望。 战争是苦涩的,是痛苦的,可战争的目的绝非于此,是希望,和对未来的幻想。 她总算能够彻底理解父亲了,与发动战争的处月不同,父亲一直都想通过战争给身后的人带来曙光。 处月王,就让这场战役,在你我之间彻底终结。 第120章 唯有你,我想来生 黑衣人正准备抱起床上的人,刚伸出手便听到陷入昏迷中的姜未眠,不时呢喃着“黎津”。 来人动作微滞,眼中悄然浮现一抹嫉恨。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人?他有什么好的,他根本不配得到你的注意!” 要不是她,黎津怎可能有机会回大凉,还一跃成为了大凉的平南王。 那个男人,由始至终都是靠着她,才有今天的地位。 他哪一点配得上姜未眠? 无论是武功,还是学识,又哪样比得上他。 “黎津……” 黑衣人一直在犹豫,犹豫到最后,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最终放弃了带人离开的打算。 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男人,且让你受这个教训,日后才不会再妄想这种不切实际的情爱。 在他离开的瞬间,赵君衍推门进入屋中,刚走到榻前,就听昏迷中的人声声唤着“黎津”。 很明显,外甥女喜欢那个人,可他始终对那个平南王放心不下。 眠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如果可以,他赵家一辈子养着她都没问题。 但他也知道,按照眠眠的性子,是不会心安理得受他们照顾的。 赵君衍在屋内坐了许久,设想了无数种结果。 “舅舅?” 低烧第四日傍晚,姜未眠终于从昏沉中慢慢苏醒过来,睁开眼就见小舅舅拧着眉头,如同一个小老头似的坐在床边。 “终于醒了。” 赵君衍听到这声呼喊骤然回神,敛下所有思绪,扬起一抹浅笑,抬手覆上她的额头,“还有点烧,我让周太医过来再看看。” “舅舅,”姜未眠及时叫住准备起身的人,声音微弱,“舅舅一直守在这儿么?” 赵君衍迟疑片刻,笑着点了点头,“我再让谷瑟给你去做些吃的来。” 他走之后,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姜未眠盯着头顶的罗纱帐,隐约间好像听见谁在耳边说了些什么,但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个人是舅舅?还是……另有其人。 “公主。” 一声轻唤,诱得她回神,来人并不是谷瑟,还是趁赵君衍不备偷摸溜进来的黎津。 “公主感觉怎么样?”他面色如常地关切寻问着,白天的事像是根本没发生过似的。 姜未眠顺着他的手,撑坐起身,扬了扬惨白的唇,摇了摇头,“不好,感觉晕乎乎的。” “那你赶紧躺下,太医马上就到。” 黎津如临大敌,正想将她重新塞回被子里,就见人笑出了声。 他好像,又被公主戏耍了。 不过,都能有力气跟他开玩笑,身体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 “公主……眠眠。” “嗯?” “我们先定亲好不好。” 赵君衍将好不容易能够阖眼的周榆辰叫来,刚踏进屋中,就见黎津抱着他家乖巧柔弱的外甥女,耳边随之传来那样一句话。 “我不同意!” 他立即上前,毫不犹豫地反对。 没有他的命令,是谁将这人放进来的! “赵三爷,眠眠是我从处月救回来的,换句话说,我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以身相报,不过分。” “你!” “如果您不同意,那本王便去向大晋皇帝提亲。” 姜未眠眨了眨眼,顿时有些摸不清眼前的状况,更不知从何时起,黎津和舅舅之间的关系,居然变得这么差。 她伸手拽了拽黎津的衣袖,想不明白,自己不过睡了一觉,他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 “眠眠,舅舅,不,赵家绝对不同意这门亲事。”这小子想从眠眠这儿套话,想得美! “太医来给眠眠复诊了,给我立刻滚出去。”赵君衍的语气极冲,根本不管他是不是大凉的平南王。 话糙理不糙,为了公主的身体,黎津自然只能暂时松开人。 然而没过多久,院内便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听得姜未眠满眼担忧。 “公主醒来,就没什么大碍了。” 周榆辰收回放在她腕上的帕子,瞟了眼她盯着的窗户,十分淡定地道:“公主放心,回头要是谁受伤了,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将其治好。” 姜未眠:…… 为何一觉醒来,像是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谷瑟,黎津怎么惹舅舅生气了?” 她急于找一个人了解前因后果,舅舅肯定不是因为黎津那句话才生气的,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谷瑟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挠了挠脖子。 正在收拾药箱的周榆辰见状,眼眸微转,不等她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横跨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对着谷瑟道:“我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麻烦谷瑟姑娘给我煮两个螃蟹。” “你自己没手嘛。” 周榆辰赶紧用眼神示意,谷瑟恍惚间反应过来,怂唧唧地哦了一声,顺着他的话连连点头。 等到屋内再次剩下姜未眠一人时,她抱着半碗热粥,总觉得每个人都在瞒着她什么。 “平南王,世间万千女子,何必执着眠眠,她只是个普通女子罢了。” “世间万千女子,就只有一个眠眠,本王非她不可。” “可她!她……身子不好。” “无妨,今生今世,有她一人足矣。”他沦落为奴隶的那些年就没盼望着以后,如今也只想要一个姜未眠而已。 至于家人,有她一个就足够了。 “本王,讨厌孩子。” 赵君衍在听到这句话后,收回了抵在他脖间的剑,他自己的亲事就曾被人恶意破坏,害的他与夫人阴阳两隔。 他本身也不愿去做棒打鸳鸯的恶人,知道眠眠也喜欢眼前这个人时就在犹豫,说到底,不过是怕眠眠日后会受欺负罢了。 “黎津,但愿你记住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赵君衍回眸看向身后的屋舍,抬脚离开。 若日后。眠眠在他这儿受到半点欺负,就算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也会不计一切后果地带眠眠回邺城。 打斗声暂歇,不多时,就见黎津再次推门进来。 “公主好像很失望。” 他张开双臂,除了嘴角的淤青,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姜未眠伸手覆上他的嘴角,还未碰到又收回了手,“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 黎津以为她听到了自己和赵君衍的话,不免紧张地滚了两下喉咙。 “你真想与我定亲。” “是,黎津做梦都想娶公主。”只有这个,坚定不移。 他有好几次梦见他们的洞房花烛,他想一直跟她在一起。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陪着她一起度过,甚至就连二人合葬的墓碑上,她的名字前冠着他的姓这种事都曾设想过。 “黎津没什么大的志向,唯有公主,我想来世也在一起。” “我是个瘸子。” “我给公主推轮椅,年轻的时候抱着,老了抱不动了,推着走。” “我……身体不好。” “那我们一起去寻名医,实在不行,我去学。” “哪怕我日后不能生孩子,你也愿意娶我?” “当然……”话未说完,黎津唰的抬眸。 难道公主已经知道了? 第123章 回京 翌日,众人听旨方得知,晋武帝晋封仁曦公主为护国长公主,另赐了一座公主府。 其余人皆官升两级,郑柏渠更是从从三品的怀远将军晋为从二品的定国将军。 听着倒是威风,但既然受了封,必得回京才能领赏。 晋武帝此举还是担心,这些出众的年轻人会夺取他的兵力,想方设法地将其召回。 而且,即便是人人受赏,也总有人捞不到一点好处。就比如赵缦缨,她非朝廷中人,还是名女子,皇帝不追究她的过错就已经算是不得了的事了,至于封赏,是万万不可能有的。 赵缦缨也不能与他们一道回上京,等姜未眠一行人离开偃月关后,就只能被收到二嫂来信,前来捉拿她的三叔带回邺城。 赵君衍虽不反对小侄女的做法,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私自逃出邺城就是不对。 赵缦缨起先十分不服,就连郑柏渠都能官升两级,凭什么她一点好处都没有,还要挨罚。 直到姜未眠将她拉走,不知说了什么之后,整个人一改之前的不满。 “二小姐,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谷瑟甚是好奇,主子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赵缦缨努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将手别在身后,要笑不笑地回头,颇具神秘感地凑近她耳边,小声地道了两个字。 “秘密。”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好玩儿的事,结果只听到这两个字时,谷瑟脸上正准备扬起的笑容,顿时裂开。 “二小姐~哪有你这么吊人胃口的。”谷瑟噘着嘴表达不满。 将她的好奇心勾出来一半,又给塞了回去,这种感觉,真心难受的很。 “哎呀,不是我不愿说,而是这件事还没有完成,如今说了等同于废纸一张,你要真想知道,找眠眠去。” 她也是算准了谷瑟不敢去找眠眠,才会说的如此坦然。 —— 接到圣旨的第三日,众人整装待发,顺便将师出未捷身先死的王喆也给一并压回上京。 “公主,一切都准备好了,那位处月王……也押回去?” 姜未眠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纵使那人已被折磨的半死不活,带回去也有一定的用处,正好做一出引蛇出洞。 她来时骑着战马,返回上京,却不能再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了。 如谷瑟先前所言,谁的话,姜未眠都不一定会听,但黎津的话她却不得不听。 若是执意骑马,这人就会像老和尚似的在她耳边不停叨咕,在姜未眠看来,简直比谷瑟还要烦人。 若这样,她还是不听劝,黎津就会采取强制手段,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亲她。 饶是她再淡定,也敌不过这人的厚脸皮,最后只得再额外增加一辆马车。 “眠眠,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了,我还真有些不舍。”赵缦缨出城送她,实在不愿她再回上京。 即便是她这样脑子笨的都知道,比起上京,这里至少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 眠眠在这里才是最开心的。 但,世事难料。 “放心,等那件事成了,我们多的是见面的机会。”她昨日再去爹娘坟前时,曾对着他们发誓,一定会替爹爹守好这片土地。 不仅是守好,更想让这片土地上的幼苗,能够尽情绽放。 “主子。” 谷瑟不经意间扫向身后,轻唤了一声正跟赵缦缨说话的人。 姜未眠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不知何时,城门口竟聚集了不少民众,皆来为她送行。 “公主殿下~” 两只小豆丁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抱着花环朝她跌跌撞撞地跑去,像极了宫里那只“小仓鼠”。 “这个送给您。” 在与处月开战前,姜未眠甚少外出,直至打赢这场战役,方有几日闲暇时刻。 仁曦公主与他们心中设想的公主完全不一样,不会坐在马车冷漠地看着他们,言语间也没有高高在上,就像邻家大姐姐一样。 前两日,还曾教他们编花环,认字。 姜未眠笑着弯下腰,任由那双软糯的小手将花环戴在头上,“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早些时候回去,日后好好听先生的话,认真上课。” 两只小豆丁相互看了眼对方,极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直起腰身朝城门一角望去,像是知道那里有谁,朝角落里扬了扬唇角,随即被黎津抱上马车。 直到马车扬长而去之后,城门角落里的人方显出身形,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在处月遇到的李先生,李司。 现在,或许应该叫他季先生。 处月兵败,姜未眠念及一碗水的恩情,准许他在偃月关内隐姓埋名做个教书先生。 专为女童授课。 季先生目送那辆远去的马车,双手交叠,俯身一拜。 不比来时,回去的人数明显少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却多了许多。 原本大凉使者去了偃月关一事,只是众人猜测,现下反倒变为了现实。 “余甘,你看他像个王爷么。”谷瑟怎么看黎津,都不觉得他是王爷,尤其是凑到主子身边时,简直要比从前更加黏人。 “这样不是很好么。” 余甘瞟了一眼从早到晚黏着主子的人,快速收回目光。 他是以黎津的身份去爱主子,而不是以什么平南王,不恰恰证明他对主子是纯粹的感情,不夹杂任何利益。 对于浸淫在利益至上中的主子来说,黎津是一股清流,也正因为这股清流,主子才愿意同他在一起。 否则,按照主子真正的想法,她喜欢着的那个人,应该是…… 随着距离上京越来越近,黎津突然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抱着人酸溜溜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主好像私藏了别人的物件。” 那个太子。 姜未眠闻言百思不得其解,并未往其他方面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何时藏了别人的东西,你可不能赖我。” “公主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黎津被她一脸无辜的表情噎的,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四处瞟两眼,随手扯下身上的玉佩放到她手里,这样表示的还不明显么。 然而,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今天愣是没想到那茬儿,只以为他在跟自己玩闹,顺手将那枚玉佩收了起来。 “是啊,这会儿确实是私藏了。” 第124章 交换 黎津呆愣地眨了眨眼,十分有理由怀疑她是故意为之,但又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 心想:罢了,反正要回上京,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太子那枚玉佩还回去就是了。 他不知,太子的玉佩其实早被姜未眠还了回去,只为了让他帮自己一个忙。 一行人走走停停,并不急着返回上京,倒像是游山玩水似的。 更不知道,上京急成了什么样儿。 尤其是晋武帝下的那道圣旨,遭到了半数以上朝臣的竭力反对。 本来皇帝册封姜未眠为异性公主时,就已引起部分人的不满,现下,竟还将她晋封为护国长公主,这谁能应允。 但皇帝圣旨已下,万万没有收回的可能,况且,此次战役,姜未眠与郑柏渠带领着姜家军不仅逼退处月,甚至抓到了处月王,直接让整个处月覆灭。 这个护国长公主,于情于理。 然而,这一次就连皇后也掺进一脚,提出了异议。她并非觉得仁曦配不上这个称号,可盛极则衰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晋武帝不惜冒着群臣反对,也要册封仁曦为护国长公主,很难不让人起疑,他到底想做什么。 若仁曦当真受了这个封号,相信所有人都会调转枪口,他这不是疼爱仁曦,是将仁曦往众人枪口上撞。 此事,就连苏青都表示不妥。 外界甚至已有传言,说仁曦公主狐妖转世,迷惑皇帝。 再这样下去,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所以这个护国长公主万万不能受封。 他拿着被一次又一次打下来的折子,陷入沉思。 姜未眠,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护国长公主一事愈演愈烈,沈修龄直接率领百官长跪御书房外,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姜未眠接到消息时,已临近上京城,闻言轻笑不语。 “公主现在可是成了众矢之的。” 路过鸾州之际,本一路无话的徐公公再次掏出一张圣旨。 这一次,皇帝竟然召回了被赶去鸾州的苏青,任其为大理寺卿。 关于皇帝的诸多做法,别说其他人,就连跟随他多年的徐全都没摸透。 当真应了那句“帝王心,海底深”。 就这样,苏青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与姜未眠一道回了京。 途中也听说了上京那边激烈的战况,不用猜都知道,姜未眠回去将面临怎样的局面。 他倒是好奇,这位仁曦公主要怎样打破因她而起的僵局。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公主莫非已有对策?”他试探着问,却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苏大人且看着。” 马车刚入上京城,便有只言片语随着不时被风吹开的车帘,断断续续地传进姜未眠耳中。 寻常百姓没想那许多,只觉得这位仁曦公主平定瘟疫之乱,逼退甚至直接灭了处月,册封为护国长公主,理所当然。 也有部分人认为,瘟疫之乱多是宫中太医夜以继日的成果,逼退处月也是因为有郑将军坐镇,而她只不过捡了个巧罢了,护国长公主之名实在担当不起。 姜未眠听闻一笑了之,直接命马车进宫。 彼时,御书房的大臣们早已跪了两日有余,仍未能打动晋武帝,收回成命。 “如此烈的太阳,真是辛苦各位大人了。” 以沈修龄为首的几位大人唰的抬眸,恶狠狠地瞪着来人,时隔几月,即便身处边关,这位仁曦公主仍是一点都没变。 目光锐利,仪态端庄,担倒是担得起护国长公主这个名号。 但—— 姜家已然没落,就该彻底没落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继续垂死挣扎。 “各位大人放心好了,仁曦有自知之明,实在担当不起护国长公主的名号。” 众大人:??? 怎么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姜未眠淡淡地撂下一句,转身进入御书房,她要的可不是护国长公主的称号,她要的是…… “怎么?仁曦也想违抗朕的命令!” 她说的话,晋武帝都已经听到了,他给的赏赐向来只有接受的份儿,可她却在御书房外公然告诉众人,她不要。 护国长公主,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称号,她却像抹布似的嫌弃至极。 “仁曦不敢。” 姜未眠规规矩矩地跪下,脸上无半分神色波动,“只是,仁曦有自知之明,担当不起。” “朕说可以,就可以。”谁都不能忤逆他! 难道她也要像沈家那样踩在他头上,做他的主? “皇伯伯,”姜未眠抬起头,咧开一丝笑容,“仁曦斗胆,想用这个封号换一样东西。” —— 得知姜未眠回京,不等虞景耀说完话,萧承锦立刻奔向怡和殿。 大步跨进殿内,抬眼却见一道玄色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眠眠惯常待着的树下。 “你是谁!” 黎津缓缓地转过头,不比在公主面前的黏人乖巧,凌厉的双眸迎上萧承锦,丝毫不落下风。 “真是好久不见了,太子殿下。” 黎津! 他又回来了! 早前便听说有大凉人,特意去偃月关助眠眠攻月,难道是他! 比起萧承锦震惊之余的恼怒,刚回宫便直奔小厨房的谷瑟,见此更为诧异。 原因嘛,皆在对上太子的那个黎津。 此时已完全无法将他和平常的黎津相提并论,周身的气势甚至比太子,更胜一筹。 这才是黎津,身为大凉平南王的黎津。 原来余甘说的是对的,他只是在公主面前隐藏了自己的属性。 萧承锦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平静下来,如寻常那般,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笑,问:“这回又是以什么身份?奴隶,还是侍卫。” 他处心积虑地乔装在眠眠身边,到底所谓何意。 “自然是公主的,未婚夫。” 浅浅话音落下,萧承锦连最后一丝笑容都难以维持下去,“未婚夫?呵呵……笑话,眠眠何时有未婚夫了。” “现在当然还不是,不过很快就是了。”他本就奔着提亲而来。 黎津面对情敌嚣张至极,最终惹怒了一直以温润形象示人的萧承锦,握紧双拳,直奔黎津。 黎津本打算还手,一眼望见出现在门口的衣裙,放下手受了萧承锦一拳,倒退几步撞到身后的石桌,咳出了一口血。 “黎津!” 姜未眠刚回来,跨进殿门就见这一幕,直接越过听到声音转过身的萧承锦,朝着黎津大步走去。 第128章 哥哥的离间计 萧承泽觉得他已经足够忍让了,但这份忍让却没换来姜未眠的退让。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这里就这么好?你好像忘记了点什么,需不需要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大晋带给她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又有谁真正的关心她。 大晋皇帝也只是在利用她而已,她真以为那人对他好? “纵使大晋再不好,也是我的国家。”抛除个人恩怨,她愿意替父亲守着这个国家,这就够了。 “你!”萧承泽手下用了些力气,掐的她面色微红,与此同时,姜未眠握在手里的短刀也刺入了萧承泽的脖颈。 但两人就跟不知道疼痛似的,谁也不愿往后退这一步。 一上一下的对视着,到最后,还是萧承泽再次放宽了条件,“既然你不愿离开,那便离开黎津,彻底忘了他。” 被他压在地上的人浅笑着,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我都已经让步了,为什么还是不行!”她的态度成功地刺激到了萧承泽,只见他满眼充斥着恨意,“你以为他真的那么爱你?他只是看中你的能力,因为你能给他带来助力!”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 那个人想篡夺大凉的皇位,他只是利用她上位。 姜未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神色微有动荡,然而下一秒却听她道:“如此……倒也不错。” 一句话令萧承泽陡然松开力道,即便知道那人是在利用她,也情愿做他手里的剑,她是傻子么! 他松了手,姜未眠也顺势松开短刀,看到他脖间淌下的血渍,撇开了视线,一言不发地离开绯阳宫。 回到怡和殿后,洗漱完侧身躺下。 没过多久,身后的被子被人掀开,带着一丝冷意的躯体钻进来,率先搂住她的腰。 “公主今日好过分,害的我以后只能晚上来。” “黎津,”姜未眠转过身,借着窗外的月光,迎上他的视线,纵使在萧承泽面前表现的再若无其事,心中也总是有些难以释怀,“你想与我定亲,是……是真心的么。” 她突然间感到万分惶恐,明明不愿枕边人都来算计自己,可是到头来,她还是被算计了。 黎津被她这话问的有些茫然,“当然是真心的,公主为何这么问?” 她今日是怎么了? 姜未眠抬手覆上他的脸,指尖尚未触及到脸颊却先停了下来,“我有兵权。” 短短四个字,黎津瞬间变了脸色,搭在她腰间的手越来越重,“公主以为我是想借你的兵?” “你若想,我想我应该不会拒绝。” 黎津的心随着这句话彻底凉透,原来在公主眼里,他只是为了她手里的兵。 “黎津,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当真没有这些想法么,不要骗我。” 她不想喜欢的人都来骗她,任何人都能欺骗她,唯有他不可以。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沉默了好一阵,无人再开口说话。 姜未眠见他不出声就已经明了,萧承泽说的都是真的,他最初是奔着自己手里的兵而来,不,或许到现在还是。 “我累了。”她转过身,即便黎津现在再想解释,也不想听了。 “公主,不管公主如何想,黎津从未想过利用公主,从未。”他退出被窝,替她掖好被角,在殿内的小榻上坐了整整一宿。 不敢离开,也不愿离开。 他知道,现在一旦离开,以后再想说清就难了。 公主的自尊心很强,既然如此,那他低下头也是应当的。 随着晨曦一缕曙光照进寝殿,姜未眠转了个身,睁开眼就见原本应该离开的人,缩在了狭小的软榻上。 黎津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提步朝她走来,“公主消气了么,要是还生气,我……我……” 话未说完,床上的人一把拉过他,圈住他的脖子,“其实利用了也没关系。” 她发现她定下的规则,于他似乎无效,或者她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黎津顺势坐在床边,紧紧地抱住人,听到这话心头猛地松了口气,“公主放心,我黎津利用谁,都不会去利用公主。” 他从来没这么想过,所有的想法只是为了将她名正言顺地留在身边而已。 为了不被有心人瞧出端倪,又或者是在萧寒柚说了那些话后,黎津收敛了不少。 天刚亮,便赶紧离开皇宫。 那一夜,两人都没睡好,同样没睡好的还有被姜未眠刺了一刀的萧承泽。 他怎么也没料到,姜未眠竟然情愿被利用也不愿放弃那人,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郁气,整夜未能平复。 她以为那就是所谓的爱情,但爱情算个什么,能保她一辈子么。 明明跟他回南燕才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非得守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大晋。 如果不是她,大晋又怎可能收服处月,又怎可能挺过那场瘟疫。 她为大晋做了这许多,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创办女子书院遭拒,就连要回镇国将军府都得那般小心翼翼。 大晋,根本不值得她这么做! 他越想越气,脖间的伤口再一次崩裂,血洒满衣襟却不自知,脖子上青筋突起,脑中更是设想了一万种杀了姜未眠,永绝后患的办法。 但每一次都被他压了下去。 他发现他越来越狠不下这颗心,杀了原本该杀的人,与姜未眠接触的越多,这种感觉就越强烈,以至于现在在这里做这些没用的东西。 既然如此…… 换个目标,让黎津主动放弃。 第二日下午,萧承泽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乔装出宫,主动接触黎津。 既然威逼利诱无用,那就换个法子,用他目前最想得到的万年火树为由,逼他主动放弃。 “你只要离开,我便将万年火树的果实交出来,否则,再过一年,你就抱着姜未眠的尸首过一辈子。” 如果这人真的爱姜未眠,那他一定会让步,如若不然,他对姜未眠也不过如此。 “原来如此。” 萧承泽正为自己的计划沾沾自喜,本以为会听到预料中的答案,未曾想,黎津没有开口,却从房间内传出一道语气微淡的女声。 听到声音,萧承泽顿时如芒在背,带倒椅子,倒退着起身扭头看向从屏风后转出来的人。 她怎会在这儿! 第129章 找到钟意的学生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想问的是不是这个。”从屏风后现身的正是姜未眠,似乎是早已料到他的动作。 黎津随即起身,扶着人来到桌边坐下,姜未眠喝了口热茶淡淡然地道:“这个不难知晓,你想方设法的离间我们,在得知我的答案后,一定会转移目标,将枪口对准黎津。” 要说黎津的弱点,毫不夸张地说,是她。 既然觉得弱点是她,一定会拿出有关她的条件来跟黎津谈判,而现在要说最好的谈判条件,莫过于治她寒毒的万年火树了。 “你大概不知,我早已命人将绯阳宫上下搜了个干净。”别说万年火树的根须,就连一块木屑都没有,那么也就是说,他提出的条件根本不存在。 既然筹码不存在,这项谈判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让黎津离开她而已。 虽然她不知他为什么非要自己去南燕,但是目前来看,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她完成自己的事情之前,不可能跟着他去南燕。 “你炸我!” 戴着面具的萧承泽退到门口,直到这时才发现四周早已埋伏了不少高手。 难道她想杀了他! “是你先耍手段的,怎么?只准许你算计人,不准我来算计你么。” 萧承泽垂首浅笑一声,抛除一开始看见她时的慌张外,此时已慢慢冷静下来,反问道:“你不想知道答案么。” 她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男人会为了她做出什么选择。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相信,无论黎津做出何种回答,最终都只有一种结果。 既然问题本身就是错的,那么答案也就可答可不答了。 萧承泽彻底怔住,愣了片刻,失落地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离开。 “等等。” 在他离开房间之际,姜未眠陡然出声叫住人,随手将一个瓷瓶扔了过去。 萧承泽反手接住,张开手一看,是上好的金疮药。 “伤口未愈,还是少出来走动的好。”姜未眠侧对着走到门口的人,不痛不痒地撂下一句,直至听到脚步声走远,狠狠地松了口气。 总归现在,她不欠他的。 “公主有一点说错了,那个错误的问题,只有一个正确的答案。”黎津倏然出声,唤回走神的人。 那就是,直接从萧承泽手中抢走万年火树。 “可他,并没有万年火树。”这一切不过一个局而已。 “是啊,这是最头疼的。”若他真的有万年火树便罢了,偏偏是用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做筹码。 不过—— “公主为何如此确信?” 从一开始,各项证据皆指向顾家给公主下毒,即便现在这些证据被推翻,也不代表他们没有解药啊。 姜未眠抿了口热茶,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心尖。 她就是确信。 昨晚去绯阳宫道谢的时候,她无意间看见药钵中的药,发现那些药与杜太医开给她的并无不同,都是治疗寒毒的良药。 如果他真的有万年火树,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公主的这位哥哥,还真是口是心非。”黎津只要想起这位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未来大舅哥曾差点将他揍死,不禁有些牙疼。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比起赵家,这位或许会更棘手些,而且,至今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将公主带去南燕? 念及兄妹之情? 不可能。 之前可是恨不得杀了公主,怎可能说改变便轻易改变,这背后定另有其他缘由。 “他……”姜未眠开了个口,没再继续往下说,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恨死了父亲,又怎会真与她握手言和。 “他的事,放到以后再说。”现在还有其他事要去做。 上回,从和苏牧的谈话中,姜未眠敏锐地抓住了一个点,如今女子学院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说服百姓将家中女孩儿送入书院。 为此,她需要一个切入点,或者说找一名学生。 但她寻来寻去,都未能寻到心仪的人选,不免有些丧气。 “老板,您多给了五十文。” 正当她为找不到学生而烦忧之际,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兀的传入耳中。 打开窗户朝外瞧,只见一个背着箩筐的小姑娘去而复返,拉住了正准备进店的燕来楼老板。 那女孩儿逆光伸出手,将五十文数出来递上前。 她清楚地看到那孩子的容貌,依稀间有些许印象,好像是上回给寺庙送柴火的丫头。 姜未眠灵光一闪,趴在窗口饶有兴致地看向楼下的一幕。 “五十文而已,你母亲不是病了么,先拿着去看大夫。” 纪南陌老爹死的早,兄妹三人皆靠母亲卖豆腐养大,纪南陌排行老三,是家中幺女,在姐姐因生活被迫嫁与城中一商户为小妾时,便主动挑起了大梁。 除却上山砍柴,给寺庙送柴火外,还不忘寻些药材出来卖。 寻常药房见她孤零零一人来卖药材,通常都会把价格压得死死的,燕来楼的老板偶然瞧见,念她小小年纪不容易,便主动揽下了她所有的药材。 正好,燕来楼有几道药膳需药材入味,这样一举两得,一来二往间,纪南陌也就跟燕来楼的老板混熟了。 前些天,母亲不慎病倒,哥哥早些年前又不知去向,纪南陌只能多砍些柴,挖些药材,给母亲看病抓药。 老板听闻后,便故意多给了五十文。 五十文,在有钱人眼中算不上什么,但在穷苦百姓眼中却宛若一笔天文数字,何况还是人好心赠予的。 纪南陌捏着五十文,垂头思忖片刻,扬起小脸一字一字极认真地道:“那这五十文就算定金,下次若再挖到好的药材,我多给些。” 店老板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 这一幕被姜未眠看个正着,她撑着下巴望向快步走远的小姑娘,眸中燃起浓浓地趣味,轻声道:“学生,找到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孩子的箩筐内始终放着一本书,有求知欲,正值,做事不拖泥带水,正适合做她第一个学生。 确定了合适的人选,姜未眠随即下楼,命人赶上即将看不到人影的小丫头,那副捡到宝的神色,就连黎津都未曾见过。 他抵着下巴,看向大门敞开的门口,倒要看看,公主何时能想起他来。 没错,姜未眠走时,忘记了黎津的存在。 藏在各处的高手,少有地见主子吃瘪,不禁笑出了声。 第131章 夫纲不振 “余甘,带刘大人去醒醒酒。”姜未眠回眸,难得地弯起眉眼,笑着道。 谷瑟二人见之,均不由得浑身一怔,不是说主子笑起来不好看,实在是她现在的表情,很难让人觉得她真的在笑。 不等刘志吐完,余甘便依吩咐将他扔进附近的小溪中,让他洗洗脸,清醒清醒。 说是这么说,但余甘手下没轻没重的,非但没让人觉得她是在帮人醒酒,反倒有种险些将人溺死的感觉,看的云浮乡村民顿时寒毛直立。 如此往复三四次后,刘志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如同一条死狗似的趴在地上。 刚准备抬头,就见一双精巧的玉鞋映入眼帘,他慢慢往上看去,对上姜未眠的视线,赶紧低下头。 “下,下官,参见仁曦公主。” 娘的,怎么碰到这位了?不对,她命手下将自己掳到城郊来作甚? 杀人灭口! “公,公主……”刘志开口时,音色轻颤,实在搞不明白这位祖宗到底想干嘛。 “刘大人,你往后瞧瞧,这些人你可认识。” 刘志依言小心翼翼地回头,一眼看到老王头,这人似乎曾去京兆府,为云浮乡的难民索要户籍。 “公主,这,这边的事实在并非下官管呐。”刘志第一反应便是他们告状告到了公主面前。 “哦?不归你管。”姜未眠抬脚抵住他的下巴,而后慢慢抬起,“现在本公主命你安顿好云浮乡村民,你有何异议。” “不敢,下官不敢。”她都将脚抵到自己脸上了,要是再敢说半个不字,他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半晌,姜未眠才挪开脚,限他五日之内,妥善办理好云浮乡所有村民的户籍。 刘志连连称是,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老王头闻言,知道公主是在为他们做主,带着村民尽数跪下,就连纪南陌也搀着伤寒未愈的母亲走出房门,未免将病气过给公主,直接跪在门口。 “各位都先起,这本是早该做的事,该是本公主应与赔罪。” 姜未眠双手交叠置于额前,朝跪在地上的村民俯身一拜,看得众村民惶恐不已。 她回眸瞥向扶着母亲的纪南陌,直到走时,都未曾说出来此的真正目的。 对于这些人而言,有个良民的身份比什么都重要,等办完了这件事,再提其他也不迟。 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姜未眠启程回宫。 被谷瑟扶着上车,撩开车帘就见一张心虚的笑容凑了过来。 “滚下去。”不等黎津开口,姜未眠率先冷声喝道。 车外的两人对视一眼,告别云浮乡的村民,赶紧驾着马车缓缓驱动起来。 黎津不用看,都知道公主是生气了,但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公主不对,谁让她先抛下了自己。 “公主,我错了。”他别的没学会,认错倒是认的极快。 “不准靠近我。”姜未眠捏着鼻子,作出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哪怕他身上除了淡淡的酒气,没有任何味道,仍嫌弃到不行。 黎津眼眸微转,情绪失落地低着头准备走出马车,刚走没两步装作没站稳的样子,转身朝着还在生气的人扑过去,直接将人扑倒,顺势抱住。 “黎津!” “我只是去喝闷酒,什么都没做。”那些歌伎近都没近他的身。 “你去哪儿,做了什么,关我何事,山高水远,平南王大可随意。”反正她是没那些歌伎会摆动腰肢跳舞弹琴,取悦男人。 “公主这是……吃醋了?”黎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周身浓浓地火药味。 “吃醋?本公主像是会吃醋的人么。”姜未眠才不会承认。 “如果公主没有吃醋的话,为何听到我去了醉春苑,反应这么大,是怕我……”黎津抱着人,贴在她耳边低语。 传入耳中的话,听得姜未眠一阵羞红带臊,不禁伸手去掐他的侧腰。 “你倒是敢!” “还说公主没吃错?” “我……”直到这时,姜未眠才知道自己是被他给戏耍了,羞红的脸颊顿时染上一阵怒意。 “公主还有何话要说?再说了,我去醉春苑是不对,那公主扔下我跑到城郊来,就对了么。” 撇开视线的人慢悠悠地转过头,对上他不满的神色,若有所思地长哦一声。 “原来,你是为了报复我啊。” 这下,黎津彻底闭嘴了。 下一秒,就见一只粉拳朝自己砸了过来。 等进了宫,谷瑟掀开车帘准备扶主子下车时,抬眼就见一对熊猫眼朝自己看过来,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随后就见人淡定自若地抱着主子回怡和殿。 “被打了?” “被打了。” 谷瑟和余甘同时看向走远的人,看来平南王这个夫纲是重振不起来咯。 她家主子的武力值,可是一直都在线的。 黎津好说歹说,哄了许久,才勉强让姜未眠消气,结果第二日,姜未眠便带着谷瑟亲自去了趟醉春苑,倒要看看这个醉春苑究竟有什么好的,惹得这些人流连忘返。 “两位姑娘,本店恕不招待女眷。”还踏进醉春苑,姜未眠就被门口揽客的花娘拦了下来。 闻到她身上的脂粉味,姜未眠不禁掩了掩鼻子,站在她身后的谷瑟随即掏出了一块牌子。 看到那块独一无二的牌子,花娘顿时大惊失色,顷刻敛了盛气凌人的姿态,低眉顺眼地道:“公主怎么来了。” “来喝杯茶,怎么,不欢迎?” “怎会,公主里边请。”明知道她肯定不是喝茶那么简单,但花娘又怎敢拦了公主的脚步,尤其这位还是皇上钦定的护国长公主,那就更加开罪不起了。 花娘直接领着人朝三楼走,结果刚走至二楼,便遇到个喝的醉醺醺的公子哥儿。 “哟!醉春苑何时来了这么标志的人儿。”公子哥儿一眼瞧见姜未眠,色眯眯地伸出手。 领路的花娘一看这样下去不妙,铁定要出事,为防止今日做不成生意,赶紧挡在姜未眠身前。 “哟!张公子怎么一个人呐,音儿晴儿,快来扶着张公子。” 另有两名舞妓赶紧上前,扶着一个劲儿盯着姜未眠的公子哥儿离开。 “公主见谅,这里……就是这样。”花娘还算上道,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无妨。” 姜未眠并未多说什么,她的反应倒让花娘好一阵意外,毕竟在她心中,别说公主,便是那些千金小姐遇上这种事也定会闹上一闹,让她们醉春苑做不成生意,而这位却选择了息事宁人。 花娘对这位仁曦公主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带着人径直去往三楼雅间,随即命人奉上上好的茶水招待。 第139章 返回大凉 若不是晋武帝和沈家里应外合,那位皇后娘娘又怎会早薨,他又怎可能如此顺利地坐上皇位。 如今他借姜未眠之手整治沈家,难保不是想杀人灭口,而她,自始至终都做了他手上的一颗棋。 比起皇室公主的身份,被人玩弄于鼓掌,成为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更让姜未眠愤怒。 如果,这一切真如处月王所说,那么她的爹娘,就都是死于晋武帝之手。 真正的凶手,其实是晋武帝。 姜未眠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失魂落魄地离开水牢,甚至于差一点被人发现。 她撇开余甘伸过来的手,成功离开地牢后,一个人脚步踉跄地走在宫道上,听着耳畔传来“参见公主”的声音,就好似从天边传来一般。 临近深夜,微风稍凉,迎面吹来,姜未眠甚至觉得她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抬头看向周围的红墙绿瓦,不可抑制地表露出恨意,她不想再呆在宫里,她想回家,回自己的家! 可哪里才是她的家呢? 她的家,早就散了。 姜未眠踉跄着,不慎踩到石块,差一点跌倒在地,就在她即将摔下去的时候,一抹熟悉的身影突然窜出来,接到了摇摇欲坠的她。 宴会刚结束,黎津避开众人来寻公主,还未走近,就发现公主的神情有些不对。 “公主?” 再听到这声公主,姜未眠却觉得异常的讽刺,她顺势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带着哭腔道:“黎津,我想出宫。” 她不想待在宫里,一刻也不想。 “好,我带你出宫。” 黎津就是这样,不问缘由,竭力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将她带上马车。 余甘追了一段路程,想到谷瑟还不知情,又赶紧折返回去。 这是姜未眠头一次不顾宫规,顾不得宫规也要离开皇宫,黎津抱住人的时候明显发觉她在抖,而且抖的很厉害。 他从没见过如此脆弱的公主,好似一碰就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离宫了么”,皇宫对她来说,似乎是什么可怕的地方。 黎津掀开帘子朝外望了一眼,轻声嗯了一句。 得知离开了皇宫,姜未眠才从他怀里起身,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红着眼抬眸看了眼人,随即低下头低声请求:“我想回将军府。” “好。”黎津二话不说,立即点头道好,随即命人掉转方向。 如今的镇国将军府已经改成了公主府,但府内的陈设还一如从前,丝毫没有变动过。 要说唯一有变化的,便是姜烨的书房,似曾被什么人翻动过。 除此之外,一切照旧,就连她院里的花树都还如从前那样绽放着。 黎津也是第一次跟随公主来到这里,单看公主的院子,就该明白公主从前在家中有多受宠。 姜未眠领着他一路走着,不时指向其他几座宅院,有爹娘的鸾和院,还有大伯大伯母,以及其他人住的院落。 除爹娘以外,其他人都在她还小的时候战死了。 整个姜家现在就只剩她一人,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院子里,望着二伯在她出生之际种下的梨花树。 “公主,起风了,我们回屋看。” 黎津有心想问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但看她的神情怕是也问不出什么,只能用这种方式陪着她。 姜未眠走遍所有的角落,缓缓收回目光,被他扶回屋内。 进入屋中,快步走到许久不曾打开的妆匣前,在一堆珠花里摸出了一枚玉佩,递上前道:“这是母亲给我的,说是她和父亲的定情信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她说的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这个,带着父亲和母亲的祝福,一并给他。 黎津接连眨了好几下眼,低头看着递到眼前的玉佩,明显有些缓不过神来,直到姜未眠拿着玉佩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这才激动地擦了擦手,双手接过。 哪怕这次没能定亲,有公主这番表示,他也满足了,至少证明,公主心里是有他的。 “我一定好生收着。” 等到谷瑟听完余甘的话匆匆赶来之际,就见平南王打了水正在给主子洗脚。 好家伙,连她最后的活计也给抢走了。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明日就要回大凉。”黎津给她洗完脚,擦干之后塞进被窝中,“公主明日别去送我,我若想公主了,就让人寄信给公主。” 他不想看到公主给他送行,好似他们以后不能见面似的。 “好,这次听你的。”姜未眠拉住人,头一次邀请他钻进自己的被窝。 许是刚刚知晓了那件事,姜未眠没什么安全感,主动抱住了人。 抱着人,一夜无梦,等她再睁眼时,身旁早已没了黎津的身影和气息,只在妆匣上发现了一封信,话里话外都在叮嘱她好好保重身体。 谷瑟听到屋内传来动静,端着铜盆进屋,嘴角藏不住的笑,好似昨日没听说过那件事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姜未眠发现她眉梢都挂上笑意,不禁问了一句。 这一问,谷瑟像是打开了开关,边笑边道:“主子是不知道,昨夜宫中闹出了多大的笑话。” 按理说,三公主当众扶着平南王去醒酒,多少会发生点什么,谁知没过多久,不等众人前去捉奸,平南王匆匆返回奉天殿,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反观三公主回到奉天殿后,便开始当着众人的面跳舞,边跳还边扯身上腰带,把皇家和顾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皇上得知此事后,黑着脸训斥了她一通,罚她闭门思过半年,不得出宫。 对此,谷瑟只会骂一句活该。 谁叫她敢将念头打到主子的人头上,没叫她身败名裂,就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姜未眠听闻一笑了之,对于一而再再而三打她主意的人,就该用这样的手段叫她吃吃苦头。 “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宫,若是叫人发现,又要被说闲话了。” 现在,她还不能正面对上晋武帝,至少在所有的事情了结之前,不能与他撕破脸。 趁着众人去城门口送行平南王的时候,姜未眠趁势返回宫中,装作刚刚起身的样子,前往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谢荏苒一眼发现了她眼下的乌青,便知道她未曾休息好,“你莫说本宫多管闲事,瞧瞧你那脸色,还是要多休息,有些事能不管就不要去管,平白给自己添忧。” 这丫头也不知到底像谁,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伸向了朝堂,万一被人发现,这可就不好收场了。 “娘娘教训的极是,仁曦记下了。” 对于皇后,姜未眠还是颇为感激的,毕竟抛开其他不提,皇后还算关心她,虽然有的时候刀子嘴,但也不及她豆腐心。 第141章 回宫探望 姜未眠下车后,扭头朝围在府门前的人望去,没有径直入府,而是拄着拐杖走到了一头发花白的妇人身前,噙着淡淡地笑意,微弯着腰道:“牛奶奶,糖人铺还开着么。” 仅一句话,令妇人不禁潸然泪下,俨然忘了站在眼前的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小丫头,而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连连点头,直言还在。 “你……公主要想吃糖人了,差人来告诉婆子一声,婆子我立刻送来。” 姜未眠笑着点头道好,和气的,与他们听说的那位仁曦公主相差甚远。 一辆低调中透露着奢华的马车,停靠在公主府对街的角落里,骨节分明的手挑开车帘,美的令女子失色的眼眸挑看公主府外热闹的场景,唇边不禁漾开丝丝浅笑。 这位仁曦公主倒真是有趣,就是不知,她还记不得记得春猎中的那件事了。 当时,他可是差一点就被这位公主殿下扒光衣服了呢。 “主子,这看也看了,咱回去。”候在车外的小厮躬身劝道。 要是被人发现金檩赌坊的少东家在此,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事来,看一眼也就差不多了。 “听说仁曦公主身中寒毒?”林涧向来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啪的一声收起折扇,抵着精致的下巴问。 小厮沉默半晌,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话,“好像是的。”可这跟他们又有何关系。 林涧笑而不语,随即放下车帘。 三日之后,姜未眠便收到消息,称有人在赌坊拍卖万年火树的果实。 “这绝对是个阴谋。”苏牧想也未想,得知消息,当即道了这么一句。 怎可能那般巧合,公主如今最需要的就是万年火树的果实,等她刚出宫,就有人拿着万年火树的果实进行拍卖,这摆明了下套让公主钻啊。 姜未眠沉默半晌未语,直到余甘出现,才道:“可曾查到是谁。” 早在收到这一消息时,她便命余甘去查究竟是谁拿着万年火树的果实去赌坊里拍卖。 如今也该有结果了。 余甘摇了摇头,随后猜测了一句,道:“似乎是赌坊内部的人。” 她根本没查到谁曾拿着东西去拍卖,最大的可能就是那间赌坊。 “什么赌坊。” “金檩。” 苏牧一听,咯噔一声,心道不妙,扭头对姜未眠道:“那金檩赌坊春猎时可是损失了不少钱财。” 绝大部分都落到了赵三爷手上,这次冷不丁传出这样一句消息,难保不是借机打击报复。 毕竟若不是仁曦公主,他们也不会损失那么多。 姜未眠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赌坊,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万年火树的果实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良药,她不该错过这个机会。 “苏相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们传出这件事的本意,大概是想引她前去,既如此,那就如他们所愿。 哪怕姜未眠表现的再镇定,苏牧仍不禁为此担忧不已,与此同时,还有一件私事困扰了他许久。 今日之所以登门造访,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自家兄长。 就算大哥被皇上调回上京,给了个大理寺卿的位子,实际上也像是就近看押着他似的。 然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是前些日子,大哥听闻娘娘与皇上大吵一架甚至担忧,便想让他来拜托仁曦公主,让她进宫看看娘娘,看看她是否安好。 大哥甚少求人,唯一的念想便是宫中的那位了,可他又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只能通过仁曦公主了。 “此事我亦有所耳闻,说来说去,也是因我而起。”娘娘是看出了她不想在宫中久待,才会动用权利放她出宫,而晋武帝则是责怪皇后娘娘为何让她这么早离宫,二人就此事大吵一架,才会如此。 “你让苏大人放宽心,不日,我便回宫一趟,去看望娘娘。” 到底还是皇后,晋武帝不会做的那般明显。 “好,如此便拜托你了。” 当天下午,姜未眠递了牌子,直奔未央宫。 未央宫内一如往常,并无任何不同,但她却明显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娘娘……” “你这孩子,不是出宫了么,怎的又回来了。”谢荏苒故作不悦,没说两句便想撵人离开。 “这是我府附近一个婆婆做的糖人,不是特别甜,却格外地好吃。”姜未眠掠过她叱责的话,随即将谷瑟手里的糖人递了过去。 “娘娘您尝尝好不好吃。” 谢荏苒深深地看了眼递到眼前的糖人,抬眸望向姜未眠,本该伸手打落这种不入流的吃食的,结果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接了过去。 在姜未眠的注视下,尝了一小口,正如她所言,不甚甜,却分外地有味道。 “你就为了给我送个糖人?”谢荏苒撇开视线,不满地哼哼两句。 “自然不是,也有部分原因是受人之托。”这个人她不说,想必娘娘也该知道是谁。 老实说,从处月王口中得知那件事后,再见皇后娘娘,反而越发地心疼这位。 她不该被绑在这么冰冷的椅子上,也该见一见外面的阳光。 “如果有机会,娘娘想亲自去看看牛婆婆是如何做糖人的么。”她没有说的那么明显,但她想皇后娘娘应该是明白的。 谢荏苒唰的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孩子,沉默了好一阵后,点了下头。 “如果有机会,自然想去。”关键得有这个机会,她被困在皇后的座椅上已经很多年了。 “相信这个机会,很快就会到来。”只要二皇子成功上位,就离这个机会不远了。 姜未眠在未央宫待了不过两炷香左右的时间,离开之后转道去了御书房,如果得知她进宫竟没去看他,皇帝心里怕是更不痛快。 如此,倒不如主动点。 “朕还以为仁曦不回来了呢。”晋武帝的语气开始阴阳怪气。 姜未眠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笑着上前,如往常一样耍宝,“怎会呢,皇伯伯如此疼爱仁曦,仁曦当然要隔三差五的回来看您了。” 这话听得晋武帝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也就没再继续提这件事,既然事已成定局,只要她时常回宫就好。 如此一想,心里的那点不满被他压下,趁着人在这儿,兴致高涨地与姜未眠下了一盘棋。 第142章 初入金檩赌坊 然而这次,姜未眠却没有再让着他,直杀的他退无可路,除缴械投降以外,别无他法。 “仁曦的棋艺精进不少啊。” “那也是皇伯伯,教得好。” 姜未眠意有所指,眼见晋武帝的脸隐隐有些发黑后,放弃了继续围攻,三两下诱着他的棋子吃掉自己手中的棋。 “如此看来,还是皇伯伯技高一筹,仁曦受教了。” 她大大方方地认了输,晋武帝拧紧眉头盯着棋盘上的布局,明明是自己赢了,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寻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抬眸望向对面的人,见她面上些许失落,疑惑渐起的心稍稍放回肚中。 也许,她真的有在好好钻研棋艺,但终究是他赢了。 姜未眠在宫中待至宵禁时分,甚至陪着晋武帝用了一顿晚膳,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不同。 “主子今日真是大意了。” 谷瑟随她入御书房服侍,偶尔撇了两眼棋盘上的路子,当时心下一紧,生怕主子就那样赢了皇上。 “你放心,他那样的人,自大且狂妄,就算起了疑心,也会给自己找理由安慰。”他自信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从前的那些事,所以肆无忌惮。 却不知,她早已知晓。 “明年又该大选了。”姜未眠掐着日子,冷不丁出声问起大选的事。 当今皇帝并不贪恋女色,宫中妃嫔更是寥寥可数,能叫得上名号的,也就那么几个,是时候进些新人进宫了。 “公主的意思是?” “让舅舅寻些女子送进宫,就按照……这样的来。”姜未眠凝思片刻,伸出手指向了自己。 那人喜欢母亲,那她就找些容貌相似的来。 谷瑟一听就知道主子怕是又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毕竟带兵打仗这种事都做了,也不差这一两件的。 若能在皇上身边安插几颗她们这边的棋子,倒也不错。 刚回府,专门候在门口的纪星河紧着上前,递上了一份邀请函。 “公主,金檩赌坊刚刚送来一份请柬。”因着皇后之事,姜未眠耽误了些功夫,白天也就没去金檩赌坊查探情况。 然而还没等她去,对方就先送来了一份拍卖会的邀请函,邀请她参加三日后举办的拍卖会。 姜未眠打开请柬,一目三行地看完,捏着请柬一角不甚在意地晃了两下。 “这金檩赌坊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摆明了设个套儿让她往里钻,但这个陷阱也未免做的太过粗糙了,粗糙到让她捉摸不透。 “甭管什么主意,咱们去了就知道了,若真有万年火树的果实,便是抢也得给抢回来。”谷瑟说着,随即做出撸袖子的动作。 相比在宫内,出来后,明显松快了不少。 姜未眠捏着那份邀请函去了书房,不过片刻,草拟了一封信,让谷瑟连夜送至大理寺卿苏青府上。 这京中眼线杂多,若她擅自与苏青联系,难保不会被皇上的人发现,但要是偶然遇见,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她今日刚进宫看望皇后娘娘,相信苏青不会拒绝她这点小小的的要求。 —— 三日后,姜未眠褪去宫装,换上了寻常女子的服饰,从公主府后门悄悄离开。 “主子,属下觉得您不管怎么换,还是会被人一眼认出来。”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穿在公主身上都似镀了层金,关键是无论公主穿什么,都无法敛去周身的气度。 “无妨,我本来也没打算隐藏,只不过换换心情罢了。”她的整张脸,早在迁至公主府那日就已被瞧见了,更何况这奇怪的走路姿势和拐杖。 只是就这样明目张胆的穿着宫装去,难免太过扎眼,这才换了寻常服饰。 马车径直西行,一路来到金檩赌坊门前,一打开门,就能听到里头传出的喧闹声。 这里是上京城内最大的赌坊,一楼都是些平头百姓玩的,二楼乃至三楼则特供那些富家公子,二楼三楼的人也可以下到一楼来玩,但一楼的人却不能贸然上去。 三楼以上便是贵宾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没有的。 因此,就算在这里拍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姜未眠带着请柬,被候在门口的人领着直上四楼,那里是个半敞开的角楼,坐在四楼甚至可以俯瞰整个赌坊的盛况。 在进入四楼之前,守在楼梯口的人会给每位客人分发一张面具。 进入这里之后,便不论身份和地位了。 姜未眠接过面具,抬眸朝四楼扫视一圈,发现了想要找到的人,依言戴上面具。 “苏大人来的还真够早的。”寻到坐在角落里的人,姜未眠毫不客气地直接坐下,也不知他是怎么弄到邀请函的。 “公主相邀,臣不敢不来早点。” 自姜未眠坐下后,他的眼睛就再没挪开过,殷切期盼着从她口中得知苒苒……得知皇后近日的状况。 “她,还好么。” “还不错,皇上也不敢亏待她。”毕竟谢家人还在,晋武帝不会擅自动皇后,更何况他还需要谢家人替他去牵制沈家。 “那就好,那就好。” 得知人无事,苏青心下狠松了口气,“多谢公主,公主今日找微臣就是为了此事?” 姜未眠淡淡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止,我既已帮你的忙,现在也该你来帮我的忙了。” 金檩赌坊的人一定已经知道她来了,不管他们有何目的,她都不能亲自出面竞价万年火树的果实,这时就需要一个中间人。 “苏大人莫担忧,若最终竞价成功,所有花费皆由我承担。”她只是想要一个替她出头的人罢了。 “公主将我苏某人当成什么了,既然公主想要这万年火树的果实,臣必当竭力取来。”就当是她替自己进宫的谢礼。 即便苏青这么说,姜未眠还是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提醒苏大人一句,这金檩赌坊或许在针对本公主,苏大人还是莫把话说的这么满为好。” 对于未知的事情,她向来会做两手准备,如果赌坊的人察觉到她找人代竞价,也还有另一个计划,所以根本没必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计划上。 “臣晓得了。” 姜未眠嘱咐了两句,随即离开,再寻了个雅座。 她以为自己做的万无一失,殊不知,早已有人看穿了她的举动。 在她坐下之后没过多久,林涧便顶着一张极丑的面具自来熟地坐了下来。 “姑娘不介意与人拼桌。” 来人的声音甚是好听,如高山之上的山泉叮咚作响,不用猜也该知道那张无法直视的面具下,到底藏着一张怎样惊艳的面容。 但即便他长得再好看,径直坐下来的举动还是令姜未眠眉心微凝。 “这位公子,若是没记错的话,所有来竞价的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每间雅座对应一纸号牌,等到拍卖之时,看号牌就知道了。 他这样不管不顾地坐下来,到时候拍下来的东西,是算她的,还是算这位公子的。 第146章 众生百态 得知母亲急的晕倒,赵君衍先行赶回了邺城,收到余甘的信后,只能好言劝慰思念外孙女的母亲,让她放宽心。 “母亲别担心,眠眠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 “我怎能不着急,那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到现在连面都没见着,如今不是这儿出事,就是那儿出事的,你叫我怎能放宽心,衍儿,那是你姐姐唯一的孩子,你可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啊。” 否则,她怎对得起死去的瞳瞳。 “母亲,我晓得,”他屏退众人,低声轻语,“眠眠很有可能去了南燕,您放心,那儿有很多大夫,一定能让眠眠健健康康地回来。” 据余甘所说,掳走眠眠的人并无恶意,也许对于现在的眠眠来说,离开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处境会比现在好很多。 知晓外孙女的去向,老夫人悬着的心稍稍松懈下来,但现在无论说什么,她还是没见到人,眼底仍止不住地担忧。 如今大孙女即将完婚,怎么又出现这种事了呢。 安抚住了母亲,赵君衍快马加鞭赶去上京,就算如今隐约知道了眠眠的去向,她在上京城内被人掳走,也总得有人给他个说法。 谁知,他刚抵达上京,就听街边的百姓小声议论眠眠,话里话外竟将眠眠说成了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眠眠为大晋做了那么多事,怎么人刚一不见,就能多出这么谣传? 等他找到余甘,与之汇合后才知,原来,自从眠眠被人掳走之后,晋武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似从前那般和善不说,如今稍有不顺心就会直接下令将人处死。 百姓在得知这一切都是自从仁曦公主失踪后开始的,自然而然地将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公主头上。 “真是笑话!他晋武帝何时仁慈和善过。”从前不过是他装出来罢了,现在也只是暴露本性了而已,怎么事事都能扯上眠眠。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公主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信誉名望,因这次的事全给毁了。”就连之前亲近公主的那些人,现在都对公主抱有迟疑。 如今也不知公主是生是死,这些人的做法真是叫人心寒。 “也许,那个人的做法是对的。”赵君衍沉默良久,仅道了这一句。 若不是因此次事件,谁能看出这许多问题来。 “你与谷瑟继续守在这边,盯着上京的情况,我另派人在南燕各处找找。” 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然而时间过去了三个月之久,依旧没有任何有关姜未眠的消息传来。 百里荀将人带回南燕后,直接对外封锁了这一消息。 姜未眠也自那之后,昏睡了三个月都没有半点苏醒的症状,脉象倒要比之前有力些,至少不会无端陷入假死状态中。 在这三个月里,赵家的大小姐赵琳琅出嫁了,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 出嫁当日,热闹极了,听说首富赵家出的嫁妆绕邺城两圈都绰绰有余。 姜未眠虽不在,谷瑟还是将她早早准备好的贺礼送了过去。 是一对珊瑚玛瑙项链。 百里荀坐在榻前,与躺在榻上的人说着话,说着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大晋发生的事。 晋武帝的性子也是越发的暴躁,宫中人人自危,皇后更是被他找着由头罚了好几次。 他是觉得,若不是皇后同意仁曦出宫,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没过多久,又将发泄怒气的对象转移到了太子身上,毕竟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太子,是他拿出了火树果实,害死了仁曦。 他恨每一个人,却没有想到自己。 上京城内的百姓见皇帝的性子愈发残暴,对仁曦公主的憎恶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当然,也有人疯了似的寻她,如赵家三爷,如收到消息后的黎津,可他们将整个南燕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人。 “我现在啊,既希望你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又希望你快点醒来。” 在这个冰冷的皇宫中,他想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一个真正可以说话的人。 “国师说你本就是向天借的命,如今是命数已尽,可我不信,既然能向天借一次,那也能向天借第二次。” “快一点醒过来,陪陪我,好么。” “我是让你来替姜烨赎罪的,怎么现在反倒像是我在赎罪。” “罢了,赎不赎罪都已经不重要了,你能平平安安地就好。” …… 长乐宫内,时常能传出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如此这般,过了三个月之久。 “为什么哪里都找不到人,到底会被藏在哪儿。”这三月,没有一个人好过过。 黎津更是在南燕连续找了五天,整整五天都没有真正地闭过眼,他只要闭上双眼,就能看到公主背对着他远去的身影。 他不想看到那样形单影只的背影。 “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遍寻无果后,他将目光定格在了南燕皇宫。 他和赵君衍确实是将南燕都翻遍了,却独独落了一个最重要的地方。 “你是说,眠眠在宫中!?” “现在只有这个解释的通了。” 不管人到底在不在,他都要去一趟皇宫,若是连南燕皇宫都没有,那他就将这九州大陆通通找一遍,就不信找不到。 是夜,黎津便潜入了南燕皇宫,包括冷宫都一一搜遍了。 南燕的皇宫比大晋还要冷清,当今南燕君主又未曾立后纳妃,很多宫殿都空着。 “哎,你说那位什么能醒啊。” “那位?哦——长乐宫的那位啊,害!这谁能知道呢,过摸着啊,是……不行了。” 两名巡夜的宫人低声絮叨着,正好被停在檐角上的黎津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位?莫非是公主! 长乐宫,对,去长乐宫找。 长乐宫就在帝王寝宫的旁边,黎津敏锐地发现,相比帝王寝宫,长乐宫附近巡夜的人明显要比帝王寝宫巡夜的要多出数倍。 如果公主当真在南燕,应该是在这里无疑了。,但眼下长乐宫守卫森严,要怎样进去呢。 黎津随即将目光转向与他一同前来的赵君衍,作为舅舅,就先委屈他了。 “你想做什么。” 赵君衍见他冷不丁看向自己,莫名有种被人全身扒光的错觉。 第147章 找到 “启禀皇上,赵君衍求见。” 一炷香后,玄霄叩开了长乐宫的门,躲在暗处的黎津随即就见一人从内出来,那双眼睛他非常熟悉,是公主的那位哥哥。 他既然在这儿,那就表明公主在这儿的可能性非常大了。 “这个点,他来做什么,将他赶走。”百里荀一听是赵家人,脸上顿时浮现几许厌烦的神色。 这个点,赵君衍不可能无缘无故到访,肯定是察觉到姜未眠有可能在这儿,特意来试探他。 “皇上,赵君衍在商会的地位不低,若轻易得罪了他……”后果不用他提醒都该知道,再者,皇上就算藏得了姜小姐一时,也无法藏她一世啊。 赵君衍与大凉平南王在南燕找人一事,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将这二人逼急了,他们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行了行了,就属你话最多,替朕更衣,去见他总行了。” 百里荀关好殿门,特意嘱咐不准任何人靠近,也不准任何人进去,这样怪异的举动越发令黎津觉得,公主就在那座宫殿中。 待人走远,悄无声息地落到长乐宫的屋顶上,趁人不备闪身进去。 殿内到处都是垂下来的白纱帐,朦胧模糊的瞧不真切,在那些白纱中,黎津恍惚间发现了一张矮榻,那是这座宫殿内,唯一的物件。 有一身着白衣的人,就躺在那张矮榻上。 黎津顿时睁大双眸,压制着像是即将要跳出胸膛的心,快步走到榻前,伸手拨开了面前的白纱。 在看到榻上的人后,整个人突然脱力,直接坐在了矮榻前,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抚摸着榻上,似是睡着了的人。 “公主……” 原来,她真的在这儿。 安静地睡着,没有因为他的突然到来,惊醒。 他伸手抱住榻上的人,眼底满是找到人后的喜悦和看到她变成这样的担忧。 他的公主,不多短短几月未见,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要将她带走,带到大凉去,再也不分开。 “平南王要带朕的皇妹去哪儿啊。” 就在他准备将人抱起来之际,身后的宫门突然被人踹开,是去而复返的百里荀。 他回到寝宫仔细想了想,总觉得赵君衍来的这个时间未免太过急促,他为何深夜造访,唯一的原因只可能是他们已经确定了姜未眠在这里,故意将他从长乐宫引走,趁机带走姜未眠。 “皇妹?她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来带她走,合情合理。” 黎津的神色瞬间冷了下去,一股隐忍了许久的杀气顿时外漏。 谁都不能阻拦他带走公主。 “未婚妻?谁承认了?” 是晋武帝承认了,还是他承认了,没有任何人承认,姜未眠怎就成了他的未婚妻。 “黎津,你擅闯我南燕皇宫,企图刺杀朕,按道理,朕就算在这儿杀了你,也没人敢拦着朕。” 他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之前没能在大晋皇宫中杀了他,这次可不能再失手。 “放下她。” 他可不想误伤了妹妹。 可黎津又岂会听他的,既然找到了人,他就没打算再放手。 人,他是一定要带走的。 “她现在就是个活死人,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好处了,你又为何非得仅着她一个人,你在大凉不是有个快要成亲的郡主未婚妻么。” 别以为他不知道,大凉皇帝有意将自己的表妹许配给他,以他现在的能力,他敢不接么。 既然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又为何要来打扰姜未眠,就该让她好好睡着。 “我已与公主定亲,不知南燕君主从哪儿听来这种不切实际的事。” 他的妻子,只会是公主。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哪怕是死,公主也是他的。 “切!冥顽不灵。” 百里荀从未想过说服他,也并不打算说服他,说着直接朝黎津冲了过去,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他道高一尺,还是黎津魔高一丈。 二人直接在长乐宫中交手,对比没有任何负担的百里荀,一边抱着公主,一边对战的黎津显然要更吃力些,受了百里荀三掌,随后被他一脚踹了出去。 然而即便如此,黎津也未让他伤及公主半分。 “闹剧到此为止。” 就在百里荀还想出手之际,久等不到他的赵君衍估摸着黎津可能是计划败露了,随即赶来长乐宫,还未踏入殿内,便瞧见眼前这一幕。 不管他们谁有理,姜未眠都是他赵家人,他才是最有权力带走眠眠的人。 “永乐帝,眠眠是我外甥女,我想我应该能带走她了。”百里荀与眠眠的关系,谷瑟都已经告诉他了,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是姜烨的…… 如今姜烨已不在,多说无益,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态,将眠眠带来南燕,眠眠现在的状态都不能称之为好。 若他猜得没错,他将眠眠带来南燕的时候,眠眠就已经陷入了沉睡。 他们现在居然还要拉着眠眠打架! “赵君衍,这里是南燕,这里朕做主。”他们谁都不能带走姜未眠。 局面到现在,彻底陷入僵局。 赵君衍没辙,只能搬出母亲,“是,这里是您做主,但眠眠也有关心她的人,我母亲已为了眠眠卧榻多日,她只想见到眠眠。” “呵!关心?这句话你也说得出口?你是没听见大晋百姓怎么说她的么!她现在变成这样,那些人居然还将所有的过错怪罪到她头上,那样可怕的一个地方,我怎会再让她回去。” 幸好姜未眠现在陷入了沉睡中,若她醒着,听到那些话该有多难过。 这就是她费尽力气想要守护好的大晋百姓啊。 她和姜烨都是傻瓜,彻头彻尾地大傻瓜!!! “你说得对,可即便事实如你所言,你也不该藏着眠眠。” 百里荀撇开目光,没有反驳,就算他把人藏起来又怎样,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赵君衍轻叹一声,绕过人看向被黎津重新安置在榻上的外甥女,沉吟片刻,想到大晋如今的现状,最终还是选择退了一步。 “眠眠如今还在昏睡当中,确实不宜长途跋涉,就先留在这儿。” 就算他强行带走,如百里荀所言,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倒不如放在这里稳妥。 “黎津,你若为了眠眠着想,就让她好生在这里休息。”他方才抱着人与百里荀动手,万一伤到了眠眠可如何是好。 百里荀知道他这是为了姜未眠退了,心头猛松了口气,然而未等他将这口浊气吐出来,就听仍守在榻前的人道:“人可以留在这里,我也必须留下。” 他要守着公主,哪儿也不去。 第148章 转机 一听这话,百里荀不乐意了,他何时准许黎津留在这儿的。 “给我滚!”哪怕赵君衍留下,他都不愿黎津在这里堵他的心。 现在,黎津舍得将姜未眠放下了,不等赵君衍阻拦,百里荀直接朝守在榻前的人出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满眼戾气藏都藏不住。 “她现在变成了这样,你要真喜欢她,那你就去陪她啊!”他不是自诩深情么,为何姜未眠昏迷不醒,他没一起死呢。 说到底,他对姜未眠的感情也没多深。 被他掐住脖子的人没有动手,任由他这样掐着自己,一如他从前在大晋皇宫中那样。 “你说得对,我该陪在她身边的。”如果他没离开,也许公主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那你就去死,拿你的命来换她的命!” 百里荀说着就要捏断他的脖子,关键时刻,被赵君衍挑开。 “行了!你们在眠眠面前做什么!现在最紧要的是想办法让眠眠醒来,而不是在这儿争强斗胜。”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么。 百里荀冷呵一声,撇开视线,十分不满这二人来打扰他和妹妹独处。 这是他和妹妹独有的空间,为什么人人都想要来插一脚。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至少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单独跟姜未眠说话的机会,那个黎津,当真是一步不离地守着。 每日都有太医到长乐宫给姜未眠诊脉,扎针救治,但效果依旧微乎其微。 谁都不知,姜未眠到底怎么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姜未眠更是从初秋躺到了严冬,仍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好似她会这样一直睡下去。 赵君衍也并未将找到人的消息传回大晋,一旦人被找到,按照那位已经疯魔的晋武帝现在的举动来看,难保他不会为了眠眠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关于这一点,他也实在想不明白,晋武帝难道当真将眠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分明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又怎会对眠眠如此?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当初,你用大晋三皇子的身份潜藏在皇宫中,可曾对眠眠下过手。” 他分明记得,眠眠中的寒毒是顾家所下,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百里荀静坐在大殿中,那张脸倒是越看越像姜烨,也难怪他不常出现在重大的场合中。 这副容貌,只要被认识姜烨的看见,多多少少都能猜到一二。 “我是下过手,可也只是将软筋散混在掺了寒毒的药中。” 他当时并不知晓,那医女端过去的药里还藏了别的毒,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之后呢,可又曾下过什么毒。”赵君衍继续追问,如今谁都无法查明眠眠到底中了什么毒,他只能从眠眠平日的饮食中排查。 百里荀摇了摇头。 “你别查了,国师说了,姜未眠命数已尽。”她现在躺在那儿,又跟死了有和两样。 “命数?呵!我赵君衍最不信的,就是命。” 眠眠素来坚韧,既然能从万人坑里爬出来,那就不会轻易舍了这条命。 赵君衍说罢,随即去了长乐宫。 宫内早已烧起了地龙,黎津也已经在这儿守了快一个月,脸色瞧着比榻上的人好不到哪儿去。 “我若是你,便不会起随眠眠一起离开的想法。” 黎津坐在榻前,哪怕找到了人,眼底也无多少亮光,这些天,他日日看着太医来给公主诊脉,却丝毫不见任何起色,就好像她真的撒开了自己的手。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天都无人能查出眠眠究竟怎么了,那么,会不会是她的身体没出问题,而是其他方面出了问题。” 赵君衍仔细想过,也并非只有投毒这一项,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更难以想象的答案。 “什么?” “巫蛊。” 巫蛊之术本早已失传,但他却查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事情的起因还要源于他对晋武帝的态度,为何晋武帝对眠眠的态度如此奇怪。 随后他便命人秘密调查了晋武帝,晋武帝并非太后亲子,而是一个宫婢所生。 关键,就在那宫婢的身份上。 那人是苗疆部族之人。 苗疆部族战败后,这女人被带进大晋后宫,做了一名洒扫宫婢,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间被皇上看上,只一次便有了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晋武帝。 如此,或许就能说的通了。 苗疆人擅蛊毒之术,难保晋武帝未曾偷偷学过,若他对眠眠施以巫蛊之术,一切就都能解释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赵君衍的猜测,究竟是不是中了巫蛊之术,还要等看过之后才能知晓。 若他没记错的话,南燕的那位国师,似乎就是一个异族人。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去求证,实在是可惜了,况且,他们也不能放过一丝一毫能够救眠眠的机会。 听得赵君衍的猜测后,百里荀稍稍犹豫了一瞬,毕竟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言。 一旦姜未眠醒来,她是不是就要走了。 “皇上,我不知你到底对眠眠怀揣着怎样的心态,但您若真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就该不惜一切代价地救醒她。”赵君衍看出了他的犹豫,随即道。 现在只有这么个法子,他们不能不试。 “朕又没说不救,你急什么,”百里荀从地上起身,对候在殿外的玄霄吩咐道:“去请国师。” 南燕国的国师是南燕与苗疆的混血,年纪不大,甚至比百里荀还要小一岁,这些天也知道皇帝和这些不速来客是为了谁奔波。 早在百里荀第二次请他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应该是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 “皇上真想救醒她?” 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看见了,看见多年之后,榻上的那名女子会站在一个至高无上的地方,接受着万民朝拜。 稍微想想,都该明白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换言之,整个南燕没准儿都会葬送在她手中。 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说实话,只道这人命数已尽,就这样让她躺着过一生,也总好过以后看见那样可怕的一幕。 “朕要她好好活着。” 一句话,就已经明确了百里荀的态度。 他也不想日日看着她就这样昏睡着,哪怕像从前那样对他说一两句狠话,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都好过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 国师长叹一声,环顾四周,只觉得这些人都疯了。 “好,她中的的确是蛊毒,而且是生死蛊。” 生死蛊,顾名思义,同生共死。 “只是现在我无法确定,她体内究竟是母蛊还是子蛊。” 若是母蛊倒还好,另一方若死了,她不会有任何影响,但若是子蛊…… 不用他详说,也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第149章 引蛊 “国师只管说,能不能救,那生死蛊又该如何破。”赵君衍随即问道。 他现在最关心的并非是谁下了这个蛊,而是能不能救醒眠眠。 “我可以一试。” 国师并未说的那般肯定,毕竟很少有人用生死蛊,就连他也只是听说过。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至于能不能成功引出她体内的蛊,并未说的那么肯定。 这也意味着,一旦失败,可能就真的救不活了。 他话已至此,剩下的交给他们自行判断。 “救她,救。” 就在赵君衍和百里荀因此犹豫未决之时,靠在榻前半晌没有开口的黎津,断断续续地道出这么一句。 “黎津!你没听清么!”国师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救姜未眠,他们怎能轻易做下这个决定。 “现在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么,救她,一定要救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能再让公主再这样继续沉睡下去。 她的身体越来越冷了。 黎津红着眼眶,紧紧盯着榻上的人,如果连这个唯一的机会都不能救活公主,那他也只能跟公主一起离开了。 “他说的不错,现在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还请国师,尽力而为。”赵君衍迟疑了许久,才做下这个决定。 他相信他的外甥女不会轻易离开他们,他必须要相信。 “如此,待我准备准备,三日后引蛊。”国师拱手告退。 离开长乐宫后,回眸深深地看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宫殿。 按理说,生死蛊这种东西,应该只有苗疆圣女才有,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中原女子身上? 那下蛊之人与圣女,又是何关系? —— 对于这种不能完全保证成功的事,百里荀一直持反对的态度,但眼下,在姜未眠的问题上,他根本无法用帝王的威严去压制赵君衍和黎津,只能任由他们做下这个决定。 当他得知如何引蛊后,当即踹开了长乐宫的殿门,一把揪住黎津的衣领猛地拎了起来。 “你知道他们要如何引蛊么!我不准你们伤害她!” 居然要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用毒蛇引之,他们是想弄死姜未眠么! 然而不管他怎样反对,这些人依旧我行我素。 “黎津,要是万一出了事……” “我绝不独活。” “你是生是死关我何事!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黎津死也就死了,赵家没了姜未眠,也还有其他人在,可他呢,他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们有想过他的感受么。 这可是仅存的,跟他有血脉联系的亲人。 直到最后一刻,百里荀都在竭力反对,无论姜未眠会不会醒来,对他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永乐帝你清醒点,我们是为了救眠眠。”是,眠眠是他唯一有血脉联系的亲人,难道眠眠就不是他的亲外甥女么。 他们都在想方设法地救眠眠,他跟在后面添什么乱。 “玄侍卫,将你家主子带走!” 他在这儿,只会捣乱。 玄霄是最不敢违抗自家主子的,但看眼下这种的局面,他也不得不以下犯上一次了。 “玄霄,放朕下来!” 最后,百里荀直接被人扛走。 没了他添乱,长乐宫内的准备工作才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除国师以外,另配备了数十名太医守在一旁,以随时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着一身黑袍的国师,拿起太医院准备的银刀放在火上烤了烤,转身走到榻前,在那只苍白的手腕上划上一口。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更引得他蛊坛内的小东西兴奋不已。 如此,基本可以确定,姜未眠体内当真藏了蛊。 他打开蛊坛,从中抓出一只吐信的毒蛇,毒蛇出坛那一瞬,吓的附近的太医不由得往后倒退了几步。 这可是毒蛇,若是不慎被它咬上一口,性命可就难保了。 黎津在看见那条毒蛇的时候,更是绷紧了神色,生怕它咬着公主,根本没注意到国师正捏着蛇的七寸之处。 他抓着那条毒蛇靠近昏睡中的人,不过片刻,就见她体内有东西在快速地移动,很快从体内移动到手臂,顺着鲜血流至手腕处。 国师眼疾手快,将蛊坛放在了手腕正下方,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掉了下去,不等众人瞧清楚到底是什么,便连同毒蛇一并被封存在了蛊坛之中。 “子蛊还是母蛊,容我回去观察观察,各位太医来给她包扎伤口。”再这样血流不止下去,就算没被蛊毒害死,都要血流而亡了。 “这样就好了么,她何时会醒。” 方才引蛊的那小半个时辰,黎津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跟着一并停止,直到这时才稍微缓和了些。 “我说了,要待我回去看看究竟是母蛊还是子蛊才能再做定论,至于她,约莫三日应该就会醒了。” 突然间有了盼头,黎津彻底松下心神,瘫坐在了榻前。 只要想到再有三日,公主就能醒了,整个人一高兴也跟着晕了过去,完全是累的。 引蛊时,赵君衍并未进去,而是在殿外候着,整个过程都在殿外来回不停地走,就怕这个过程出现任何一点失误。 直到国师从殿内出来,道了句“一切顺利”,高高悬起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赵三爷,若引出来的是子蛊,奉劝三爷还是莫让她再回大晋为好。” 那人既能悄无声息地给她种下子蛊,必然还会有第二次,且子蛊一出,母蛊也定已知晓。 若为母蛊……他不认为会有人这么大方地给她种下母蛊,将子蛊另作他用。 就在姜未眠体内的蛊毒被引出来之后,陷入狂躁中的晋武帝忽然间冷静下来,猝然抬起那双晦暗不明的双眼望向远方。 蛊被取出来了! 到底是谁!!! 自蛊毒被引出之后,姜未眠被压制的脉象逐渐恢复正常,就连呼吸都比从前顺畅了不少。 她缓缓地睁开眼,总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就好像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好好睡上一觉的错觉。 不过,这里好像不是她的房间。 视线缓缓下移,一眼瞧见趴在榻前熟睡的人,朦胧的意识逐渐聚拢。 黎津? 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回大凉了么。 姜未眠正要伸手,突然感觉手腕一阵刺痛,不禁发出一声轻呼,就是这阵轻呼瞬间惊醒了黎津。 “公主!” 他再一次梦见那道背对他走远的身影,猛地抬起头,却跟榻上已经醒来的人四目相对。 他愣了许久,久到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直到姜未眠疑惑地唤了他一声,方恍然惊觉这不是梦。 “公主……”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人,慢慢收紧双臂,这不是梦,不是。 公主真的醒了! 第150章 醒来 姜未眠伸出完好的左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否则,怎会连他来了都没有察觉。 黎津紧紧抱着人,摇了摇头,嗓音中抑制不住地喜悦,“没有,没有睡很久,醒来就好。” 她只要醒来,他就安心了。 得知姜未眠醒来的消息,刚惩治完玄霄的人比赵君衍还要快一步地踏入殿内,大步上前,走到榻前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醒来,她就要走了,又要回到那个国家。 “黎津,”姜未眠率先发现了他,盯着他那张脸万分地陌生,“他是谁?” 短短三个字,一句话,让百里荀瞬间抬眸,不可置信地朝她看去,随即收回黯淡无神的目光。 也对,他从未在姜未眠面前露出过真容,她当然不知道他是谁。 “他是……” “我是百里荀,是,是收留你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用的什么表情面对她,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丑。 “你,你好好休息。” 百里荀匆忙撂下这句话后,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长乐宫,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醒来后的姜未眠。 就算告诉了她实情,她也一定很恨他。 “他的眼睛,”就在百里荀离开之后,姜未眠不禁伸手覆上了自己的眼角,“与我好像,是萧承泽,对么?” 是披着萧承泽的外衣,隐藏在大晋的那位南燕君主。 黎津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他知道骗不过公主,也从没打算骗她。 “公主现在在南燕。” 虽然百里荀掳走了公主,却也因为他掳来了公主,公主才有醒来的可能。若非如此,公主怕是要一直沉睡下去了。 “南燕~” 姜未眠轻声呢喃着,似乎是因为刚醒来,脑袋还有些昏沉。 她只记得闭上眼之前,还曾与苏牧在书房,他们在商议……商议着如何帮太子脱罪! “对了,大晋现在怎么样了?”她这是睡了多久,再过不久就是表姐出嫁的日子了。 “眼下已入寒冬,公主身体还很虚弱,还是先休息着。” “寒冬?” 她记得她与苏牧商议的时候,才刚入秋不过一月,怎么这会儿入寒冬了? 她这是睡了多久。 三、四个月。 “公主莫急,我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一告诉公主。”黎津当真是事无巨细,唯独落了得知她不见了以后,自己是如何疯狂地找她。 走至宫门外的赵君衍,在听到屋内的声音后,随即停下脚步。 如今,人是醒了,可她要面对的事还有很多。 他刚从国师那儿来,种在眠眠体内的果然只是子蛊,而最有可能给她种蛊的,就只能是晋武帝。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眠眠都不能再待在那人眼皮子底下。 这一次,若不是太子弄巧成拙,解了眠眠体内寒毒的同时,催发了她体内的蛊毒,他们要到何时才能发现。 “呵!晋武帝。” 得知自己躺了这么多天的罪魁祸首竟是他,姜未眠不怒反笑,对他做的这些事反倒是见怪不怪了。 他敢在父亲外出打仗之际,掳走她和母亲,囚禁她们近半年时间,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既然他已经不仁,那就休怪她不义了。 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做那件事,如今看来,已经容不得她再继续犹豫下去了。 姜未眠醒来后,休养了近四日,第一次踏出了长乐宫。 宫道上的宫人瞧见她后,皆不禁微微一怔,赶紧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这位被皇上带回宫后昏睡了四个多月,就连他们也是头一回见到人,万万没想到,这位长的竟是这般好看,一点都不比皇上差。 要知道,他们皇上可是南燕第一美男,便是女子也不及皇上三分,所以也导致皇上无法选妃,毕竟选来选去,还是他自己那张脸最好看。 而现在,居然能有与皇上相媲美的姑娘。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位姑娘的眉眼与咱们皇上有些相似啊。” “你这么一说,倒真有点儿,难道美人长的都差不多?” “你们啊,我听在长乐宫当差的人说,皇上曾唤那位姑娘为妹妹。” “妹妹!” 众人一声惊呼,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这可真是天下奇闻,皇上何时莫名多出了个妹妹,可若不是,二人眉眼间的相似之处又该作何解释。 走远的姜未眠没有听见宫人间的窃窃私语,便是听见了,想必也不会过多在意。 “玄霄。”她径直来到帝王寝宫外,一眼便瞧见了那一瘸一拐的人。 “公主!”玄霄下意识唤了她一声,随后赶紧改口,“姜小姐。” “随便你怎么叫,你家主子在么。”她,是特意来找百里荀的。 玄霄没有开口,眼神却往身后的寝宫瞟了一眼,只一眼就知道在不在了。 “劳烦你去通传一声,说我想见他。” 百里荀透过窗户瞧见了来人,登时后退几步,随即进入内殿,连着换了四五套衣裳,直到玄霄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最终又换回了第一套月牙白的锦袍,从内殿大步出来,随手拿了本册子,在那儿装模作样地看着,缓了好一阵子,清了清嗓音,道了声“进”。 玄霄是不敢再进去了,打开门,对姜未眠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殿内暖气四溢,矮几上煨着温热的茶水,着一袭素色锦袍的人侧对着她,不时翻看着手中的册子。 瞧着气定神闲,却不知手中的册子已经拿倒了。 姜未眠瞧了一眼便发现了,强忍笑意,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百里荀冷冷地嗯了一声,仍不时翻动着手中的册子,“你身子不好,还是赶紧起来,要是再出个什么事,朕可担当不起。” 黎津是怎么照顾人的,就让她穿这么点来,瞧瞧那双手,都冻红了。 哼!那厮果然不可靠。 “谢皇上,皇上是在看书?” “是啊,有问题么。” 姜未眠摇了摇头,闻言浅笑,“当然没问题,只是……不知皇上看的是什么书,那书封上的字,我竟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看不懂? 百里荀合上册子一看,看到倒着的字,就知道她在耍自己,随即将那本册子扔到了矮几上。 “存心耍着朕玩儿是不是,这么冷的天,你来做什么。” “皇上躲着我,不愿见我,自然只能我亲自来了。”不管怎样,她都要谢谢他。 第151章 哥哥,谢谢 “谁躲着你,谁不愿见你了,朕只是,只是最近很忙而已。”百里荀立即反驳道。 “哦?是么。”姜未眠微歪着头,噙着淡淡的笑意看向匆忙编理由的人。 瞧她那副看戏的姿态,百里荀就知道黎津他们或许早已告诉了她实情,否则这人,也不敢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 “你都知道了。” 姜未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基本处于看破不说破的状态。 “谢谢。” 她来此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对他说一声谢谢,不管从前如何,今时今日,她好歹是受到了他的庇护。 可百里荀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谢谢。 一声谢谢,素不相识的人可以说,但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何也要用谢谢隔开他们的关系,就好像姜烨一样。 那人,也对混入姜家军的他说了声谢谢。 “我不要谢谢,你留下来,陪我。”百里荀起身朝她走近,低着头紧盯她的双眼,只要她留下来,什么都好说。 “这个,恐怕不行。” 姜未眠迟疑着摇头,不等百里荀怒气涌上心头,随即道:“我总得回去收拾那些烂摊子。” “回去?你还想回大晋!你知道现在大晋的百姓如何看待你么!他们说你是妖怪,说你迷惑了帝王,说你是狐狸精!” 他们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早就已经忘了是谁带兵逼退处月,是谁摆平了瘟疫,又是谁让女子都能入学。 这些,他们都忘了,他们只记得她的不好。 即便如此,也要回去? “即便如此,我也要回去,既然流言四起,自然要消灭这些谣言,而且我相信,相信我的始终都会相信我。” 她当初既然接替了父亲的遗志,守好大晋,便不会食言,更不会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而轻易退缩,如果她退却了,那才不是真正的她。 “况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哥哥,谢谢你。” 百里荀正气的头昏脑涨之际,一声哥哥瞬间抚平了他焦躁不已的心。 他恍惚间抬头,分外不可思议,“你方才,叫我什么?” “哥哥。” “哥哥?”百里荀连着倒退两步,有些不相信这声哥哥竟会出自她口中。 “我,我以前可是恨不得杀了你。” 他当真借顾家的手,派了杀手去刺杀她,好几次都想杀了她,就算是这样,她也愿意叫他一声哥哥? “你现在救了我,而且,我们血脉相连。”不管父亲和他母亲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纠缠,她都不会将恨意转移到他身上。 毕竟他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错,自己也没有,既然如此,为何要平添那许多烦恼。 一开始知道真相的时候,她确实难以接受,但她不能接受的,是父亲背叛了母亲,而不是他。 姜未眠被匆匆赶来的黎津带了回去,只留下愣在原地发呆的人。 百里荀昂着头,将眼底的泪意憋了回去,扭头进入内殿,瞥了眼榻上匆匆换下来的几件衣裳,不禁自嘲了一声。 “荀儿,不是他的错,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母后。”母亲临终前,都在让他放下对姜烨的仇恨,至死不提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可他还是理所应当地以为,是姜烨抛弃了母亲,转头迎娶了那位名动天下的赵家小姐。 所以,他恨抢走他父亲的那个人,也恨独占父亲宠爱的那个孩子。 然而实际上…… 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姜未眠本打算再修整两日,便启程返回大晋,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拦下了脚步,故而在南燕多逗留了一段时日。 这段时间,只要得空就能看见百里荀。 他并不是来找她,而是来找黎津,处处看黎津不顺眼,两句话说不到一处,就会大打一架。 “姜未眠,你到底看上了他哪点?” 百里荀对黎津的嫌弃已经到了,几乎整个皇宫的人都知晓的地步,更是明里暗里将他贬的一无是处。 “我瞧国师就很不错,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俗话怎么说来着,救命之恩,应当……应当什么来着。”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黎津朝他甩去一只酒杯,面上杀气尽显。 他的杀气更是连国师府中的人都隐隐察觉到了,不禁抖了两下,裹紧身上的狐裘。 赵君衍并非日日进宫,偶尔会来一趟国师府,商议他口中苗疆圣女的事。 “如果真如你所言,那么当初那名宫婢极有可能就是苗疆圣女了,也就是,大晋皇帝的生母。” 如此想来,还真是细思极恐。 若真是苗疆圣女,就算苗疆部族战败被带进了大晋后宫,也会封个妃什么的,为何去做了最低等的洒扫宫女? “此事不可妄言,我对此也不甚了解。”他是南燕与苗疆的混血,自幼便被当做南燕国师培养长大,对苗疆的感情并不是很深。 况且,苗疆部族皆以灭亡的现在,即便出现了苗疆圣女,又有什么用。 “我劝你,与其去想晋武帝这么做的用意,倒不如想想你那个外甥女如何回大晋。” 大晋如今对她的风评可不怎么好,就算回去了,也会面临千夫所指的局面。 而那位,又坚持要回去。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赵君衍略扬了扬唇。 既然整件事因谣言而起,自然也得由谣言落下,那些人想方设法地让眠眠背上祸国殃民的罪名,那他便反其道而行之,让眠眠成为救世主。 而突如其来的这场暴风雪,就是最好的引子。 近期,大晋各个州府,因大雪突至,造成雪崩,已经不知死了多少人。 更有不少黎民百姓不得不逃出原有村落,沦为难民,大晋近些年来的财政又愈发的吃紧,想要安顿好这些难民,就得需要他们赵家出手。 虽然很不想用这种卑劣的计策,为了眠眠,也只能这么做了。 眠眠平安醒来后,晋武帝的狂躁症似乎也有所好转,现在最头疼的应该就是雪灾这件事了。 其实自入冬之后,有关仁曦公主是迷惑帝王的狐狸精这种谣传,就已经慢慢平息下来,甚至已经有缓过神来的百姓觉得,他们似乎错怪了仁曦公主。 第152章 挖墙脚失败 毕竟去年,仁曦公主被找回来之后,那年冬季几乎不曾发生过雪灾,而今年刚入冬后没多久,接二连三地发生雪崩,致使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在仁曦公主失踪的那三年里,大晋亦是灾害频频发生。 其实,就算赵君衍不出手,有关仁曦公主的各种谣传都在慢慢转变,从迷惑帝王的妖怪变成了降下福祉的福星仙人。 且这种谣言愈演愈烈,就算是想止都止不住,甚至有人奉出瓜果,对着仁曦公主的画像三叩九拜。 整件事反转的太快,令人防不胜防。 就算是那些制造出谣言的人都没想到,风向会变得如此之快。 没过多久,在赵君衍有意无意地操控下,便传出了仁曦公主之所以失踪,实则是被高人收去治病的传闻,毕竟早在她被人掳走前,就已经吐血陷入昏迷。 当初,公主府附近的人家可是都看到,从宫内匆匆赶来公主府的太医们,而现在,仁曦公主的病治好了,马上就要回来了! 听闻消息,上京城内一阵欢呼。 收到三爷亲笔书信的谷瑟,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管怎样,主子还活着,她们也就放心了。 愁云惨淡了将近五个月,公主府内迎来生机,谷瑟高兴地接连两日待在厨房研究她的新菜品,只等公主回来,做给她吃。 众人皆欢天喜地地迎公主回府,此时,奇怪的现象也发生了。 似是为了印证赵君衍放出来的谣言,大晋各州府的受灾现象已有所减缓,再加上赵家在各个地方接连几日的施粥赠药,难民的人数没有再近一步上升。 得知这一消息的赵君衍,不禁看向自家外甥女,如果说之前只是他放出去的谣言,可是现在,反倒更像是真的一样。 他们只不过刚踏入大晋,就有如此大的效用。 莫非……眠眠真是大晋的福星! 余甘先一步赶来边境接应,再次见到主子,冰冷的神色也在刹那化开,眼底隐隐带着泪光。 不知是因为主子回来了,还是看到主子平平安安的,松了口气。 “余甘,传我命令,让驻守在郊外的姜家军协助各大米行,务必安顿好因雪灾受困的百姓。” “是!”余甘难得激动地破了音,随即传她的话至各大军营。 知晓这是仁曦公主下的令,众人这才确定公主是真的回来了,而她每次出现都会给百姓带来福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舅舅这招,用的不错。” 直到现在,姜未眠仍觉得这是赵君衍设计的谣言起了作用,也只有赵君衍本人才知道,这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功劳。 后来,对于这一现象,赵君衍也只能归结于或许是姐姐和姐夫在保佑着她,保佑眠眠渡过难关。 “你就那样将黎津赶回了大凉?”他赶紧收回心思,对她不让黎津跟着回来这件事,颇为好奇。 那人与他们分开的时候,似乎格外沮丧。 一提到这事,姜未眠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册子,整个人顿时散发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息。 “我听到了一件非常好玩儿的事,让他自行解决了再回来。” 百里荀到最后还是阴了黎津一把,将他在大凉的那点破事全都告诉了姜未眠,这才惹得姜未眠半路将他踹下了马车。 赵君衍瞧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随即道:“你也不要怪他,现在,大凉还轮不到他做主。” 如今在位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接纳他,封他为平南王,都是在大凉那些老臣的逼迫下,才允与册封的。 那位皇帝防黎津跟防贼似的,就怕黎津与他争那个位子,将自己人送到黎津身边监视,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若黎津二话不说,拒绝了大凉皇帝的赏赐,岂不摆明了他有不臣之心。 就算他没有,那位也会想方设法地在他身上安上这个罪名。 这种情况下,他又岂能拒绝。 “轮不轮得到他做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没有收拾好残局。” 要不是百里荀告诉她,她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若不是看他前些天为了自己劳碌奔波,早就翻脸了,真当她心胸宽广不成? “好了,你这身体才刚修养好,就莫要与他生气了,再说了,你要是看他不顺眼,踹了再找一个,舅舅我反正是一百个同意。” 相比黎津,自然还是自家外甥女最重要。 再者,就凭他家外甥女的样貌和才情,再找个比黎津更好的,也是分分钟的事。 也就是她,当初在偃月关死活非要那个人。 “舅舅,不带这样撬墙角的。”她是气黎津没跟她说实话,却从未怀疑过黎津对她的感情。 她也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可为什么身边的人总是觉得黎津配不上她? 赵君衍挖墙角失败,顿时偃旗息鼓,不再提及此事,“此次回京,你打算怎么做。” 即便猜出这是晋武帝的手笔,他们也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据是他所为。 退一步来说,就算能够证明是他干的,也奈何不了他。 谁让他,是皇帝呢。 “我?我不打算做什么。” 姜未眠淡淡然地摇了摇头,历经此事只会让她更加坚定之前的做法,她的计划早就已经开展了。 “对了,太子这些日子可好。”上回那件事,算是把他给害惨了。 见她提及太子,赵君衍撇开视线,默然不语。 早在她昏迷之后,皇上便以各种借口变相软禁了太子,如今已经足有五个多月没出东宫了,近段时间,频繁现于人前的就只有那位二皇子。 “眠眠,你是与二皇子达成了什么交易。”她安插在朝堂的几人,明里暗里都在偏帮二皇子。 如果不是她授意,他真不觉得那些人能那么统一目标。 “这叫择良木而栖。” “我之前还以为,你会放过沈家帮扶太子。”那时他还在南燕,得知消息的时候,心中实则有些恼怒,毕竟沈家也是导致姐姐姐夫丧生的凶手之一。 她要是真去帮扶太子,就是在帮扶杀害自己爹娘的凶手,如今能改变想法,也是好事一桩。 “太子心性良善,不适合坐那个位子。” 他做事犹豫,又在感情上用事,日后或许会因此酿成大错,做个逍遥王就挺好的。 念在他为自己做的这些事,她会设法保下他一命,让他自由自在,不必困在某个位子上过一生。 第153章 入宫试探 “你对他,还是狠不下心呐。”赵君衍对此颇为担忧,总觉得她终有一日会因这份心软,遭到反噬。 “这不是狠不狠得下心的问题,他毕竟救过我。”他为了能拿到解寒毒的火树果实,不惜与金檩赌坊的人做交易。 仅凭这一点,她日后都得救他一命,这是她欠下的。 “罢了,你素来有分寸,既然是已经决定好的事,自己拿主意。” 他这外甥女的脾气跟姐夫一样倔,认定好的事,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临近上京,赵君衍不禁掀开车帘朝外看,一眼便瞧见候在城门口的人。 “看来,你是不得不先进宫一趟了。”晋武帝专门遣了人来,无论如何,都要先进宫一趟。 “舅舅先回公主府等我。”她一人进宫就行。 “没问题么。” 姜未眠应声点头,“他只会装出担忧不已的模样,不会真对我怎样的。” “那好,”赵君衍凝思片刻,没有继续跟着,只道:“要小心点,他没准儿会巫蛊之术。” 这次有所防备,可不能再中招了。 “我晓得了,舅舅快走。” 姜未眠一进城,就被请进了宫,失踪了五个月之久的人,面色相比从前确实好了不少,病弱之相退去后,那张脸与当年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赵烟瞳愈发相似,甚至让晋武帝觉得,就是瞳儿回来了。 “皇伯伯。” 姜未眠的声音响起才让他匆匆回神,晋武帝快步走到人面前,上下瞧了好几眼,见她当真无事,狠狠地松了口气。 “外面都在传你是被人掳走疗伤,这可是真的?”他怎么都不信,当初那些人仅仅是为了给她疗伤,才掳走了她。 “那些,是什么人。” 他会演戏,姜未眠比他更会演戏,故作沉思状,凝思良久,微叹了一声:“仁曦当时陷入昏迷,也不知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仁曦醒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打扮甚是奇怪的江湖术士,他说是他救了仁曦。” “打扮奇怪的江湖术士?如何个奇怪法!” 懂得引蛊,莫非是苗疆人! 苗疆人掳走仁曦做什么。 “他的穿着,仁曦见所未见,只知道他身边有一个蛊坛,救醒仁曦后,还说……让仁曦当什么圣女。”姜未眠的语速极慢,似是边回忆边道,实则只是在暗中观察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在她提到圣女二字后,晋武帝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神色,不过眨眼瞬间,立刻恢复正常。 要不是她一直暗中观察,没准真会错过这么一个重要的细节。 “仁曦同意当那什么圣女了?”晋武帝陡然间变了声调,音色有些深沉,更像是带着一种试探。 姜未眠摇了摇头,“仁曦思念皇伯伯和皇娘娘,就算要去当什么圣女,也得回来看看你们啊。” 她没有明确说明她拒绝了,就是为了给晋武帝制造出这种错觉,如果真有人这么说,不也就说明,苗疆部族至今仍存在。 那么对他来说,不一定就是件坏事。 晋武帝闻言扬了扬嘴角,没再多问什么,便让她去未央宫看看皇后。 可就在她离开御书房后,晋武帝立即落下嘴角,眼底尽显狠厉,试探了半天似乎什么都没有试探出来,说来说去,说的都是些废话。 不过嘛,既然她回来了,对自己来说,也不能算是一件坏事。 皇后这几个月过得属实不算好,帝王喜怒无常,常常带着满身怒气冲到未央宫,屏退众人辱骂她,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那个时候,她才对这个也算做了一二十年的夫君感到异常的陌生,她甚至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是另外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娘娘,仁曦公主来了。” 谢荏苒缓缓抬头,就见一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想起皇上对她说的那些话,如今竟已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了。 “娘娘!” 皇后的状态比姜未眠看起来还要差,她失踪的这段日子,似乎受了不少苦楚。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最近才隐约地察觉到,皇上对仁曦…… “仁曦要回来,也必须回来。”姜未眠上前,捏着帕子给她擦拭眼角的泪痕,“娘娘,请再忍耐一段时日,仁曦便带您出宫吃糖人了。” 谢荏苒猛地睁大双眸,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扫了眼四周,悄声地问:“你,真能带本宫去吃糖人?” 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喜不自胜,但她是皇后,不能随意离开皇宫啊,否则,谢家要怎么办。 “娘娘,仁曦说能办到,就一定能办到。”山高水远,她该去四处走走看看了。 “在那之前,还请娘娘帮仁曦一个忙。”过了年,就到了三年一度的大选,大选历来由皇后主持,她得帮她选些人进宫。 制定的计划已经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就算是她等得起,娘娘也等不起了。 如此只能加快进程。 姜未眠在未央宫一待就是半日,出来后转道去了东宫,正巧碰上萧承锦身边的侍卫。 看到她,虞景耀先是愣了一瞬,随即赶忙跑回宫中,激动不已地道:“殿下,公主,公主来了!” “你怎么越来越会骗我了,眠眠不是已经死了么。”父皇说,是他害死了眠眠,要不是他自作主张取来火树果实,眠眠也不会吐血昏迷了。 所有人都说她已经死了,又何必再来骗他。 杀人,偿命,他是不是也该跟着一起死了呢。 “是真的,殿下,公主就在外面。”虞景耀激动地直接上手推着人走出殿外,指着院子里的人道:“您看,是真的。” 萧承锦缓缓抬眸盯着那道单薄的背影,随着背影的主人转身,这才勉强相信了虞景耀的话。 一步一蹒跚地走上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摸到实物之后方才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象。 “眠眠,你,你好了!” 姜未眠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还得多亏了太子的药啊。” “可他们都说……” “殿下给的药没错,我如今能站在这儿,也是多亏了殿下。” 萧承锦顿时喜极而泣,随即将人一把搂入怀中,似在安慰自己,“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还以为他差点害死了她,没想到,居然还能再见到,这真是太好了。 第154章 愈演愈烈的谣言 冷不丁被他抱进怀里,姜未眠稍稍有些无所适从,本想推开人,在听到传至耳畔的那些话后,随即放下了手。 “我好端端地,所以太子也无须自责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件事,他根本没有错,错的是其他人。 萧承锦抱了会儿人,直到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外面风大,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当然,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他们之间的确是需要避嫌,否则,他那个二弟又该起疑心了。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得赶紧出宫了,日后我再来看你,或者,太子也可以去我府上喝杯热茶。” 萧承锦笑着点头道好,送她至东宫门口,瞧见门外的禁卫守军,顿时止了步伐。 “我就不送了,你……慢些走。” 姜未眠瞥了眼两侧的守军,莞尔点了下头,随即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走远。 直至出宫后,启唇问道:“是皇帝软禁了太子么?” 余甘迟疑片刻,抿紧唇角点头嗯了一声。 “自公主失踪后,皇上的脾气越来越不受控制,也因此才会出现那些谣言。” 其实还有更为不堪的言论,只是被他们压下去了而已。 “谣言。” 姜未眠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略微扬了扬唇,既然他们这么相信谣言,那就以这个为开端。 直至夜幕降临,仁曦公主的马车才从宫内匆匆驶出,她斜靠在车内,撩开车帘一角,朝阔别五个月之久的上京城看去。 不比其他州府,上京城并未遭受雪灾侵扰,因此,对她这位再次出现的公主,评价也是两极分化。 她也听到了余甘不愿详说的那些,不堪的言论。 “你们不觉得皇上对仁曦公主好的有些过分了么。” “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宫里的人说,仁曦公主还在宫里的时候,时常去御书房伴驾,谁知道干什么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这位公主又不是皇上亲子,皇上对她未免也太好了,又是赐封号,又是赐宅子的,前段时间不是还说要封为护国长公主么。” “护国长公主?我看……是封妃。” 污言秽语传入耳畔,余甘正想驾车离开,却被主子直接叫停。 姜未眠掀开车帘,露出那张初露锋芒的面容,笑着对蹲在街角的几人道:“各位真要觉得说的玩笑好笑,不若去说给大理寺卿听听。”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姜未眠随即让余甘找来京中巡夜的守军,直接将这几名带头妖言惑众的人全都抓走,“本公主清清白白,最见不得别人泼脏水,各位尽可试一试,看看大理寺的牢房够不够多。” 她凌厉地扫向掩藏在黑夜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影子,现在总算明白了,宫里那些宫婢为何用别样的目光看她。 不管这个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她都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处理了这些蝇头杂碎,随即赶回公主府,一进门就能感受到府内有股子腥风血雨。 想来是舅舅来此的路上,也听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舅舅何必如此生气,这不过是那些人使的把戏罢了。” 没什么能说的了,就使劲儿往她身上泼脏水。 “我怎能不生气,你可是个女儿家,怎能被污了名节。”真是太可恶了。 “舅舅,”姜未眠转身倒了杯降火的茶,给他去去火,“您不想想,若没上面点头,这些人怎敢这么传。” 赵君衍猝然瞳孔一阵紧缩,“你的意思是……” “不错,我猜幕后黑手应该就是他了,只是我不明白,他这样做到底是何用意。” “现在先不管他什么用意,你的名节万万不能受辱。”赵君衍气的刚端起茶盏,随后又重重放下,“这件事交给舅舅,你别再出面了。” 她若为了这件事做什么,只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现在得赶紧让民众转移注意力才行。 说罢,赵君衍起身离开。 他走以后,书房内彻底安静下来,好不容易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结果等到了晚上的谷瑟,煲了一小蛊银耳汤,犹豫许久,叩响书房的门。 “主子,您到现在还没怎么吃饭呢。”有时,她是真羡慕余甘。 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她能一直跟着主子,而自己就只能等在公主府。 姜未眠接过她手里的银耳汤,侧目瞧她几个月不见,似乎瘦了不少。 “让你们担心了。” 她喝了口银耳汤,抬手覆上谷瑟的脑袋,轻轻地揉了两下,不比余甘,谷瑟的感情明显更充沛些,也正因如此,与她之间不像主仆,倒更像是朋友。 “听余甘说,你将我给表姐准备的新婚贺礼,送去了邺城。” 谷瑟眨眨眼,一听赶紧认错:“主子我错了。” “我没有怪你,相反,还要多谢你替我去贺喜。”这件事,她做的很好。 “主子,真的不怪我?” “当然。” 得了肯定,谷瑟瞬间恢复了精神,两句话不到,又将话题转移到了吃食上,说着她这几月又新学会了做什么吃的。 一说便是半个时辰,整个过程,姜未眠都没有贸然打断她。 —— 自姜未眠回来后,公主府内所有人月俸加了一倍,算是补偿他们这几个月来的损失。 “对了星河,云浮乡现在可好,此次雪灾可有人受伤。”姜未眠细细询问着。 纪星河见她还没忘记云浮乡,心里很受感动,“多亏了公主,村民们之前住的草屋已经改建过了,没有人受伤。” 非但如此,有了公主的大力扶持,今年,云浮乡的村民大概都能过个好年。 “那就好,既然如此,我有个问题想托你问问你妹妹,问她是否愿意到女子书院去念书。” 书院已大致建成,明年开春应该就能开学了。 纪星河闻言彻底怔住,姜未眠连问了两三遍,这才恍惚间回过神来,言语间甚是激动。 “南陌也能去念书?” 这件事若搁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当然。”姜未眠回答地异常肯定。 “我创办这个女子学院,就是为了让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能入学,入仕。” 男人能做的,她相信女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第155章 师生 纪星河激动地当场就要跪下,感谢公主对他们的帮助,未等跪下便被姜未眠及时扶了起来。 “我做这些,并不是让你们感谢我,只愿你们日后无忧。”多识些字,总不至于吃亏,也愿日后如她这般的悲剧不会再度重演。 当这一消息传回云浮乡时,纪南陌一度以为这是姐姐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确认了四五次,才终于确定这不是玩笑。 “可是家里……”母亲是不能再劳作了。 “你放心,如今我在公主府里做事,一个月少说能补贴些家用,不用你再去操心,你不是最爱读书写字的么,如今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咱得好好握住。” 她的人生已经毁了,不希望妹妹再这样下去。 “星河说的在理,陌儿,娘支持你,这书咱要读,娘还能磨豆子卖豆腐,不怕没钱。” 知晓公主有意让纪南陌去念书,就连乡长也匆匆赶来,劝她哪怕不为了自己,也不能辜负了公主的一片心意。 纪南陌犹豫再三,才终于在年前定下了这事。 年前,纪星河领着自家妹妹去公主府谢恩,恰逢公主正在书房。 她抬手招了招,唤纪南陌上前,递出了笔,“写个字与我看看。” 纪南陌回头看了眼姐姐,得到姐姐鼓励的眼神,上前接过公主递来的笔。 本以为她会写自己的名字,等姜未眠拿过去一看才发现,她写的居然是“仁曦”。 “公主恕罪,民女的字太丑了。” 姜未眠抬眸看了看人,又低头看向宣纸上的字,待墨渍干了之后,将它折起来道:“这字不错,可否送与本公主。” 本以为会惹怒公主的人猛地抬起头,十分意外地眨了眨涉世未深的双眸。 就算旁的不知道,也该知道公主这是极满意她的字,否则又怎会向她索要。 “最近,本公主爱上了爽滑可口的嫩豆腐,你每日和纪大娘送些来,我多教你几个字可好。” 候在门外的纪星河一听,就知道公主这是看上了她家南陌,要栽培南陌。 “陌儿,还不赶快谢谢公主。” 她匆忙进屋,拉着纪南陌跪下磕头谢恩,陌儿能有如此造化,实乃她纪家之福啊。 纪南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这个磕头谢恩,姜未眠算是受了。 没过多久,仁曦公主收了个学生的消息不胫而走,嫉妒者有之,更多的则是不屑。 要知道她收的那个女学生,之前还只是郊外的一个难民,而她的姐姐还曾是商贾人家的小妾。 “这就叫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能想到一个小妾都能担公主府的管事,反正咱们是没这个好命哟。” 与此同时,酸言酸语也跟着席卷而来。 姜未眠端坐在茶馆二楼,拨了拨茶盖细细品茗,随之将视线转向楼下,毫无波澜地问:“听到这些话,作何感想。” 站在她身侧的小姑娘,早在听到那些言论之后,死死攥紧了手心。 “我想,这些话你姐姐怕不止听过千遍。” 纪南陌倏然松开手心,不解地望向特地将她带来茶楼的人。 “纵使这些言论无处不在,你姐姐也没有被击垮,那么,受姐姐庇护的你,就更不该轻言放弃,不是么。” 姜未眠发现她最近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才故意带她来此,为的就是让她明白纪星河的良苦用心,她只有努力进学,才不负她姐姐的一片心意。 “公主,我知错了。” 姜未眠回眸瞥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纪南陌随即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微微躬身道:“老师,学生受教了。” “走,这里茶,凉了。” 姜未眠这才由着谷瑟将她扶起身,刚回府后便接到了舅舅来信,说之前要他办的事都已办妥,除此之外,还特别给她送了个惊喜。 惊喜? 她捏着信百思不得其解,舅舅要给她送什么惊喜。 姜未眠无意间瞥了眼不敢对上她视线的谷瑟,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你又瞒了我什么。” 谷瑟讪讪地笑了笑,本打算瞒到底的人实在受不住公主凌厉的视线,最后只得实话实说。 已经接到消息,大凉和南燕均派了使臣前来大晋恭贺新年。 “不过是恭贺新年,为何要瞒着我,来朝的使臣是谁。”她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但还是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是……平南王和永乐帝。”换言之,是黎津和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百里荀。 “是舅舅让他们来的?” 谷瑟本不打算说,一对上公主看过来的视线,就什么都交代了。 这就是三爷应对外界那些谣言的办法,不若这般,公主的名节就要被那些人给毁了。 “舅舅让他们来做什么,那两人也真是的,舅舅让他们来,就真打算来了?” 谷瑟吐了吐舌头,低着头没再开口,要是被主子知道三爷是以什么理由哄那两人来的,到时,非得气的跳脚不可。 想想,还真想看看那样不淡定的主子。 总之,得在那之前瞒紧了。 “公主,皇上请您入宫。”纪星河匆匆走至书房外,沉声喊了一声。 自公主回来之后,几乎天天都会被召进宫,也难怪城内的言论越来越难听了。 姜未眠墨眸微转,随之停笔。 书房另一侧,安安静静看书的纪南陌甚至都能感觉到,从公主身上传来的气息。 这些日子以来,皇上日日都会召公主入宫,到底是去干什么? 真如外面那些人所说的那样么。 “谷瑟,扶本公主去换身衣裳。”姜未眠从书桌后站起身,未等谷瑟上前搀扶,猛然间栽落。 “公主!” —— “皇上,公主府来报,仁曦公主晕倒了。”徐全战战兢兢地走近,音量陡然矮了一大截,不出他所料,下一秒就见折子上划出了一条长痕。 他候了半晌,才听人极其淡然地,命他派太医去公主府看看。 徐全不敢耽搁,随即离开。 刚走出御书房就听殿内传来折子落地后发出的声响,他甚至不敢回头。 这段时日以来,只要与仁曦公主有关的事,皇上就会变得格外喜怒无常。 如今,公主已经两次拒了进宫的召见,皇帝想必也快忍到极限了。 如此看来,公主之前的担忧也许是正确的。 第156章 仁曦公主的男人 刚下过一场大雪,姜未眠越发懒得动弹,即便身上的寒毒已清,仍倍感寒冷刺骨。 刚官复原职的两位太医,定时定日地来给她诊脉,除了一些从前留下的小伤小痛,身子已然痊愈。 然而,她早已被寒毒侵蚀过的身体,还需悉心调养,日后才有回转的余地。 否则仍会像现在这般,一年四季手脚冰凉不说,每月例假都会极其痛苦,而且日后也恐子嗣艰难。 如今,每日都要喝上那些苦涩难闻的汤药,整的姜未眠吃什么都觉得染上了药味,食欲也见天地清减不少。 “不管怎样,主子还是要吃一点的,不吃怎么能行。”如今好不容易解了毒,怎么还跟从前一样? “你放着,饿了,我自会吃。” 下了雪,不能再待在院子里了,姜未眠便窝在屋内,寻常时候也不常出门。 谷瑟还想再劝,突然间,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令她不禁一怔。 缓缓回头,瞧见来人刚要开口,就见对方抵着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后拿走她手里的碗,让她先行离开。 来人凝神屏气地走到姜未眠身侧,本以为她如此专心,看的必是诗词或兵书一类的书籍,未曾想,她翻阅的竟是市面上写的自己与皇家的一些秘事。 不仅如此,甚至还看的津津有味。 来人将碗往前送了送,惹得姜未眠抬手抵住,还以为站在她身旁的是谷瑟,满不在意地道:“谷瑟,我现在不饿,先拿下去。” “不饿?” 一道略低沉的声音传来,姜未眠闻言微怔,唰的回眸望去。 “怎么是你!怎么这么快到了。” 此时,她早已忘了先前是如何决绝地将人赶走,只觉得他来的还真快。 “想公主了,脚下自然也就快了,倒是公主,午饭都不吃,是想心疼死我么。”黎津径直在她身旁坐下,满身风雪,显然是直奔她这儿来的。 “公主张嘴。”他舀了一勺汤圆,吹了两下热气送到人嘴边,迫使姜未眠张开了嘴。 “看来,还是得我亲自喂。” 刚吃了个汤圆的姜未眠,一听这话,当即就想将嘴里的汤圆吐出来,惹得黎津赶紧挪开碗,无奈地叹了口气。 “公主怎的连个玩笑都不能开了,我错了,错了还不成么,赶紧吃了,否则待会儿就要凉了。” 她还是这么瘦,以后经得住自己折腾几回的啊。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她前两日才接到舅舅的信,今日他便到了。 “平南王的马车还要两天,我想公主,就赶紧飞过来了。” “油嘴滑舌。” 姜未眠又吃了两个汤圆,便再也吃不下去,这会儿倒是想起了先前的事,置气地将头瞥向一侧,粗声粗气地问:“那件事,解决的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屋内顿时陷入一阵寂静之中。 姜未眠转过身,只需瞧他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他根本没解决。 “那你还来这儿做什么,赶紧走。”她说着,上手推开人,推到一半,微暖的手便被人一把握住。 “我这不是上这儿来找办法了么。”黎津放下手中的碗,随即将人抱进怀中,“现下唯有一个绝佳的办法才能解决掉那个麻烦。” 他凑近人耳边,低声轻语,听得姜未眠瞬间睁大双眸,“你想拿我做筏子?” “不敢,但是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况且,我好像等不到公主及笄的时候了。” 赵君衍与他说了公主现在遇到的麻烦事,能让眼下城中那股谣言慢慢消失的唯一办法,就是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 况且,他也不愿她与任何人扯上纠纷。 他有私心,他的公主必须是高高在上的,谁都不可以亵渎她。 “公主。” 黎津揽住她的腰,那张多日不见似乎又好看了些的脸随之慢慢靠近,而姜未眠也像妥协似的闭上眼。 正打算靠近之际,就被一道更为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旖旎。 “公主殿下!”纪南陌从书房跑了过来,眼见即将跑进屋中,姜未眠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身边的人赶紧推开,结果直接将措手不及的黎津给推到地上。 所以,当纪南陌刚踏进暖和的屋内,就见公主冷酷无情地推开了那个妄图侵犯她的男人。 诶?等等。 这个人,她好像曾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黎津瞥了她一眼,随之用一种极其委屈的表情看着公主。 “抱歉,我只是不小心。” 姜未眠善意地笑了笑,赶紧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而后看向愣在门口,不知到底该出去,还是该进来的人,“你先去书房,我随后就来。” 纪南陌愣愣地点了点头,俨然还没回过神来。 等她走后,姜未眠满怀歉疚地对黎津笑了一声,当即就想走。 不等她走出那扇门,就又被人掳到了榻上,“公主这就想走?” “我,我有要事。” “那是公主的学生,能有什么要事,让她等着。”说罢,直接堵住她的嘴,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任何一句拒绝他的话。 可怜的纪南陌,从日上中天等到月上中梢,都没能等到公主出现,到最后还是姐姐找到了她。 天色已晚,就让她在公主府内住下,反正自己的房间还能多挤一个人。 “姐姐,今日来的那位,是公主的夫君?” 纪南陌在书房等候公主的这段时间,终于想起来了那个人。 之前去寺庙送柴火,第一次遇见公主的时候,她就见过那人。 只是那个时候,那人似乎只是个侍卫,而现在完全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未婚夫君。” 晚膳之际,她命婢女送晚膳的时候,就见那位堂而皇之的抱着公主出来,间或听见谷瑟阴阳怪气儿地唤了那人一声“王爷”。 不管是哪家王爷,总归能够证明外界谣传的那些言论不是真的,这样也就足够了。 黎津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只要稍加打探就能知道。 而他的目的,又或者说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晋武帝和传播那些不堪言论的人知道,仁曦公主真正的男人究竟是谁。 “果然是他!” 当得知平南王提前去了公主府时,晋武帝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之前他就觉得那个人图谋不轨,只是怎么试探都试探不出来,原来他们,早就搅和到一块儿了。 仁曦怎能跟这种人在一起,一个王爷,也配? 第157章 她的盖世英雄 黎津在公主府住了两日,这两日并未避着任何一人,甚至于与公主一同出入,俨然一对新婚夫妇,惹得公主府附近的人皆不由得产生类似的想法。 两日后,平南王的随行马车,才与南燕君主的马车一同抵达。 得知黎津这个鳖孙提前来找姜未眠,百里荀气的直接捏碎了一对上好的羊脂玉,但最让他气愤的还是大晋传出的那些莫须有的言论。 以至于抵达上京的当天,便以南燕君主的身份去了趟仁曦公主府。 一王一帝,没有立即入宫也就罢了,二人居然都先去了公主府,这让不少人纷纷猜测,仁曦公主与这二位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看到他们同时出现,姜未眠这时才明白舅舅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他是想借这二人,让她与晋武帝那些虚妄的言论不攻自破,但舅舅好像落下了最重要的一点。 这样一来,不也侧面说明了,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舅舅此举分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此时的她,也早已忘了舅舅说的另一重惊喜是什么,只觉得小舅舅还真是会给自己找事做。 也是直到晚宴,姜未眠才终于想起了舅舅所谓的惊喜。 究竟会是什么呢。 晚宴开始没多久,黎津和百里荀便一前一后地表明来意,二人就跟说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都说是来求娶仁曦公主。 姜未眠错愕地看向对面两人,黎津说这话也就罢了,为何连百里荀都要来插一脚。 她狐疑地看向戴着面具现身的人,有没有搞错,他们可是兄妹啊。 众人也对这个突然现身的南燕君主着实有些费解,按理说,他与公主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难道……一见钟情? 宴会上的气息因这件事,顿时变得异常诡异,就连姜未眠自己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晋武帝扫了她一眼,瞧她不似作假。 那么,突然造访的这两人,也就不可能是她请来演戏的,也就是说,这两人是认真的,认真的想从他手中抢走仁曦。 “平南王上回提都未曾提及此事,怎的这次突然改口?”他扬起笑意,眯着眼睨向下首的人。 就凭他,也敢跟自己争? “上次,本王只是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自然也就不敢贸然提及,但是这次可不能错过了。”黎津的态度比之上次嚣张了不少。 天知道,在他接到赵君衍的信后,有多恼怒。 如果晋武帝对公主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早在这种言论流出之际,就该极力阻止和否认。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而是任由谣言愈演愈烈,不就表明了他对公主确实存了不轨之心。 既如此,他又何必再继续忍气吞声。 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这个平南王也不必做了。 晋武帝瞧他满眼深情地看向仁曦,慢慢攥紧手心,面上仍挤出了一丝笑意,随即又看向另一个自始至终戴着面具的南燕君主。 这位又来捣什么乱。 “本帝对公主,一见钟情。”似是知道晋武帝想问什么,百里荀顺势而答。 而他的这句话,却让姜未眠差点一口水呛死。 一见钟情? 她记得这人之前还曾想方设法地弄死自己来着,现在说这话,怎么不脸红呢。 哦,也对。 他提前戴上了面具,应该也是怕被别人看见,他说谎时红的脸。 舅舅也真是的,怎让他来做这种事,这就是所谓的惊喜? 百里荀透过面具,朝她眨了两下眼,似在问她自己的演技如何。 现场的气氛愈发诡异,也是直到这时,听到另一国的皇帝说出对仁曦公主一见钟情的话,他们才恍惚间发现,这位仁曦公主与已离世的那位姜夫人,容貌惊人的相似,更比姜夫人多添三分淡然。 想想当年被多方求娶的姜夫人,如今这样的场面,也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 若是再加上那句话,可谓与当年一模一样。 “二位想要求娶,可以,但我姜未眠的夫君必得是盖世英雄。” 此话一出,宴会上安静片刻,随之诧异,唏嘘,议论声,尽数灌入耳中。 “敢问公主,何为盖世英雄。” 这英雄有多层含义,如当年的赵小姐,她认定的的确是盖世英雄不假,难道仁曦公主也要像她母亲那样,嫁一个南征北战的大将军不成? “我的盖世英雄,自然得由我盖棺定论。”她说这话时,坚定不移地看向黎津。 也是到了最近,她才隐约悟出了母亲当年说这句话的初衷。 她要的,其实并非是众人心目中的盖世英雄,而是她认定的盖世英雄,恰好也是众人的英雄而已。 她的英雄,不一定非得征战沙场,但他会时刻想着保护她,爱护她,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人。 这样就足够了。 当她坚定地看向自己的时候,黎津瞬间攥紧手心,若不是碍于还有人在,早就想将他的公主拥入怀中了。 原来是她选择了他,才有了盖世英雄,而不是因为他是盖世英雄,才去选择他。 公主…… 百里荀顺着姜未眠的目光转向黎津,心里莫名堵得慌,寻着机会直接甩出暗器,一粒花生米擦过黎津的手背,正好打中一个正要起身的大臣腿上,害的那人哎呦一声,应声栽到。 这狗东西,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眼底的深情还是怎的,非得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未眠。 他还没死呢,想娶到人,先过了他这关再说。 黎津吃痛,收回目光,随后又与百里荀暗自较上了劲,别以为他不知道百里荀的目的,不就是想阻挠他娶公主么。 只可惜,公主可不会听他的。 而且,舅舅也已经站在他这边了。 “平南王来大晋求娶仁曦公主,不知那位安和郡主可知晓啊。” 百里荀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勾出了最大的那张王牌。 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还想来娶姜未眠,想都不要想。 “哦——安和郡主啊。” 黎津笑着开口,视线无意间掠过对面,见公主正用一种和善的眼神看着自己,随即改口:“她,过几日就会抵达大晋,到时候,您就能见到了。” 黎津先卖了个关子,准备给他一个惊喜,惹得百里荀总觉得这狗东西在算计他。 平南王和永乐帝的互动,在众人看来,就是两个情敌在内斗,丝毫不觉得他们在本质上已经调换了地位。 只有隐约知道些许真相的晏子赋,看这两人总觉得像是在看大舅哥和妹婿。 总之,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就是了。 第158章 大舅哥和未来妹婿 闹的三方均不愉快地晚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雪中匆匆结束。 刚刚上车的姜未眠,转眼就被某个厚脸皮的抱进怀中,愈发宽阔的胸膛给了她一个支撑的点。 “公主在宴会上说的那些,可是真的。”她认可他是自己的盖世英雄? 姜未眠捂着嘴打了个不声不响的哈欠,熬到这个点,似乎有些困了,沉重地掀了掀眼皮,反问:“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没有,公主只能选择我。” 黎津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天知道,在公主坚定地看着他时,他有多激动。 “公主,黎津越来越爱你了。” 姜未眠靠着他昏昏欲睡,也没怎么听清他在说什么,便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 黎津低头一看,瞧她不一会儿便睡着了,颇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最后那句话,她还是没有听见啊。 “眠眠,想将你藏起来。”他的公主实在是太可爱了,可是他也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一旦这样做了,公主只会讨厌他。 “要是能将你藏起来就好了。”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姜未眠。 黎津慢慢裹紧身上大氅,将人彻底揽入怀中,低头索吻。 出了宫门,拐过两条街道,就到了公主府。 余甘拉紧缰绳后,正要掀开车帘,就见车里的人抱着窝在他怀里的主子下车,也不怕这附近有没有人监视,大方地抱着人大步跨入公主府。 “余甘,我又没事可做了。”见平南王抱着公主回来,谷瑟就知道,她的活儿大概率又要被平南王给抢走。 知道她很沮丧,素来不怎么会安稳人的余甘,抬手覆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两下,“我有点饿了。” “我去给你煮夜宵!”谷瑟回头眨了眨眼,二话不说冲进厨房。 与此同时,被抱回房的姜未眠坐在床榻边,看着眼前的人给她洗脚,不时用脚拨弄着水花,“你今日还要待在这里?” “当然,公主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即便贵为王爷,黎津也还是愿意蹲下来,做为她擦脚的事。 见她这么问,脸上顿时摆出委屈的神色,公主是嫌弃他了么。 “黎津,从前你就叫我公主,怎的现在还是没改过来,之前不是也叫我眠眠么。”她也没有平南王,平南王的这样叫他啊。 “公主觉得,我叫你公主是什么意思。” 姜未眠眨了眨眼,半晌不语,难道不是仁曦公主的意思? 黎津给她擦完脚塞进被窝后,洗漱完爬上了她的床榻,一手揽过她的腰抱住人,贴在她耳边低声轻语:“公主,是我一人的公主。” 她是他独一无二的公主殿下,只属于他一个人。 听到这个回答,姜未眠盯着他极认真的眼睛,顿时没出息的红了脸,一如他第一次亲她的时候,慌张无措。 “这么晚了,早点睡。” 她赶紧背过身去,努力平复心中的燥热,可黎津今日却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长臂一捞,直接将背过身的人转了过来,继续逗她道:“公主还想听什么答案,今晚,我一并说给你听。” 那一夜,姜未眠真的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都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黎津瞧她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抬手覆上额间,果不其然,有些发热。 “昨夜,我不是把被角掖紧了么,公主怎么还是病了?” 在他的追问下才知道,姜未眠昨晚悄悄地将腿伸到了被子外散热,这才不禁着了凉,连嗓子都哑了。 “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你昨日抱得那么紧,我热的受不了,才将腿伸出去的。” 所以说,罪魁祸首还是他。 “那今晚,公主的两条腿都别想离开我半步。”她当真不会照顾自己,处处让自己受罪。 一大早,黎津就让谷瑟报复性地煮了一锅姜糖水,喝的姜未眠只听到名字就想吐。 刚被两人强硬地灌下半锅姜糖水,没等缓过来,就见百里荀戴着面具大摇大摆地找上了门,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姜未眠现在实在没力气跟他闹,只摆了摆手,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姜未眠,我大早上的特地跑过来,你连口茶都不让我喝了是么。” 百里荀气到不行,黎津就能住下来,他就得住到冷冰冰的驿站里头,凭什么。 也不知道到底是他说的那个字触发了机关,刚被她压下下的姜糖水又险些吐了出来。 这种想吐却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在百里荀看来像极了某个反应。 他瞳孔地震地指向一旁的黎津,这个鳖孙竟敢暗地里搞这些花招。 姜未眠尚未及笄,他就敢让她怀孕,还是人么! 还是打死算了。 不等黎津和谷瑟解释上一句,百里荀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现场混乱至极,两人打的不可开交,姜未眠又是一副想吐,吐不出来的样子,谷瑟更是急的脑门儿冒了不少汗。 这样的混战,直至赵君衍登门才被彻底制止。 “你们在干什么!” 他赶忙走到外甥女身旁,瞧她面色微烫,抬手覆上额间,怒斥:“眠眠都发烧了,你们还在闹什么!” 听到发烧二字,百里荀这才停止对黎津的殴打,不可置信地反问:“不是……有孕?” 一听这话,赵君衍面色不虞地狠瞪了他两眼,眠眠这副样子,看着像是怀孕了么,再者…… 他抬眸望向早已让谷瑟去请大夫的人,眠眠很可能没有子嗣,这他是知道的。 知道不是怀孕,百里荀狠松了口气,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姜未眠极有可能终生无子。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她抱回房间啊。”反应过来后,随即对刚被他狠揍了三四拳的人道。 一点都不知道关心姜未眠,一看就不是真爱。 哼! 直到大夫来看过后,留下了药方,这场荒诞的闹剧才算彻底终止。 看黎津处处不顺眼的百里荀,也因姜未眠突感风寒暂时停下了对他的各种攻击。然而,刚有所好转的关系,又因谁来熬药再次破裂。 谷瑟瞧这三句话说不到一处,又开始打起来的两人,摇了摇头,抱着药罐到别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熬药。 她觉得,公主就算不是因风寒倒下,也得被这两人给烦死。 第162章 未央宫走水 自上次那件事后,姜未眠几日不曾进宫,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公主府,直到那一旨赐婚圣旨下达后,才勉强松了口气。 有了赵君衍在背后推波助澜,先前围绕在她身上的那些不堪言论也逐渐消散,转而议论起了与她定亲的那位平南王。 这样,至少对姜未眠来说,名节不会受损。 可对于现如今的姜未眠而言,她最关心的反而不是这个。 最近,在她的帮助之下,萧承钧的地位顺势水涨船高,在太子被皇帝变相软禁之后,朝中部分大臣更是见风使舵,纷纷转头依附这位有望继承大统的二皇子。 目前朝中的局势大致分为三派,一派是以沈相为首的太子党,另一派则是以苏相为首的二皇子党,还有一派就是诸如晏子赋这种谁都不站的中间派。 但晏子赋与苏牧私下关系不错,想来就算不出手,也不会阻拦。 近日,朝中又因太子一事闹的不可开交,气的晋武帝脑仁突突的疼,最后实在没办法,又不能让二子在朝中一家独大,最后只得将太子放了。 而这正是姜未眠的计划,不仅如此,甚至顺水推舟地让太子负责统调水利司,正好掩盖了他之前与金檩赌坊交易的那件事。 新年一结束,与公主定下亲事的黎津,就与还没玩儿够的安和郡主匆匆启程,返回大凉。 而先一步败兴离开的百里荀则换了个身份,重新披上了萧承泽的皮在大晋后宫中走动。 “你倒是清闲,不用回去处理国事么。” 姜未眠好几次怀疑,他这个南燕君主一天到晚到底都在干些什么,成天窝在大晋皇宫中,难道不担心南燕中有人篡夺了他的位子。 “那个位子,本就是别人求着我坐上去的,只要我不惹事,他们就该烧高香了。” 谁敢命令他做事?只是想有个君主坐在那个位子上罢了。 “这么说,你也只是个傀儡呀。”姜未眠毫不客气地出声讥讽,似乎是之前争锋相对惯了,现在也难以与他心平气和的说话。 双方互挖对方痛脚。 “你莫管我,还是先想想自己的事。”黎津一走,她就得自己护着自己了。 “你放心,黎津临走时,留了人保护我。” 姜未眠像极了得到糖果的孩子,在人面前极近炫耀,气的“萧承泽”让她赶紧滚。 离开绯阳宫,正打算直接出宫的姜未眠,突然被一个迎面疾步走来的小太监撞了个正着。 二人相撞那一瞬,对面的人冷不丁往她手里塞了个纸条,随即连连俯首。 “公主恕罪。” 她捏紧纸条,随意地摆了摆手,故作镇定地继续往前走,直至出宫,才将手中的纸条打开。 纸条上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皇后,危。” 姜未眠瞳孔一阵紧缩,努力平复躁乱的心,沉吟片刻,随即命赶车的谷瑟转道,先去另一个地方。 是夜,谢荏苒拆发净面。 正准备安寝之际,就见岑箐突然跑了进来,拉着她就要往外跑。 “怎么了这是?” “未央宫走水了,主子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岑箐拉着人正要跑出寝殿,却见殿门陡然被人关上,直接锁了起来,她急的拍着殿门,砰砰作响。 “开门,快开门呐!娘娘还在里面呢。” 任凭她如何敲门,仍旧无人应答。 谢荏苒瞧着殿外燃起的熊熊火光,瞬间明白了,知晓皇上那么多秘密的她,是要薨逝了。 “岑箐,别敲了,不会有人来开门的。”他想活活烧死自己,就不会给她活的机会。 “娘娘。” 岑箐无助地看向她,怎么都不信,皇上会如此心狠。娘娘可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谢荏苒已经看透了那个冷血的男人,只可惜要让岑箐与她一起殉葬了。 还有那个人…… 到头来,她连半句话都无法再对他说出口了。 谢荏苒心灰意冷地倒退了两步,任由火势逼近寝殿,仰头流下悔恨的泪水。 若有来世,她再也不要这样困着自己了。 仁曦啊仁曦,你说的糖人铺,我是看不见了。 正这样想着,突然!那道被封死的殿门被人猛地从外破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看到朝思暮想的人背着火光径直向她走来。 “苒苒!”接到姜未眠的消息后,苏青马不停蹄地奔进宫。 他远走鸾州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她能在宫里好过些,结果到头来,还是变成了这样。 这一次,说什么他不能再放手了。 “苏青?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当然不是,你看,是真的。”他将谢荏苒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这样真实的触感,做梦可梦不到。 “苒苒,我带你走,离开这里。”如当年一样,什么都不要了。 “可是……” “主子,您就跟着苏大人走。”眼见自家主子还在犹豫,岑箐不免急着劝道。 她家主子已经够苦了,如今也是时候该解脱了。 “奴婢留下。” 只要看到娘娘的尸首,想必皇帝也就放心了。 “不行,要走一起走。” 她怎能自私地为了自己,将岑箐留下,这么多年,若不是她支撑着自己,恐怕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主子,您就听奴婢这一次的。” “我……” “好了,你们在这儿争来争去的了,要走当然是一起走。” 不等谢荏苒再说什么,姜未眠随之拄着拐杖出现在了寝殿门外。 话音落下,偶尔出现在她身边的余甘,随手将两名昏迷不醒的宫人扔到了寝殿中。 谢荏苒瞬间悟了她的用意,但用两个无辜的宫人代替她和岑箐,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娘娘有所不知,我可是在纵火的地方发现了这两人。”换言之,这两人并不无辜。 解释了一句,姜未眠随之睨向苏青,让他赶紧将人带走,其余的事由她善后。 “赶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青冲她点了下头,二话不说抱起谢荏苒,将身上的大氅裹在她身上,转身大步离去。 就算苒苒今日能够逃过此劫,往后也不能再待在宫中了,否则,早晚有一日会被皇上害死,倒不如就这样走了算了。 见苏大人成功带走主子,岑箐回眸看向殿中的人,双手交叠朝姜未眠行了一礼,道了声多谢,接过谷瑟递给她的黑色衣袍,匆匆赶上苏大人的步伐。 待皇后离开,姜未眠这才转身看向被余甘弄醒的两名宫人。 她逆着光站在殿门口,微歪着头,猝然扬起一侧嘴角看着她们,宛若勾魂夺命的地狱使者,笑着道:“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哟。” 第163章 一路保重 夜半三更天,未央宫内不知怎的走了水,救火救了一夜,还是没能救出被困火海的皇后娘娘和她的贴身侍女岑箐。 姜未眠接到未央宫走水的消息后,匆匆递了牌子进宫,站在已成为一堆废墟的未央宫前,踉跄两步,应声栽倒在地。 等她再睁眼,眼前是熟悉的怡和殿,晋武帝就坐在榻边,半张侧脸,晦暗不明。 “皇伯伯。” 醒来后,姜未眠便忍不住哭出声来,“皇娘娘,皇娘娘……” 晋武帝赶紧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亦是满脸神伤,“你皇娘娘,已经去了。” 噗—— 听到这话,悲痛欲绝的人冷不丁喷出一口血,溅了晋武帝满身,随后彻底昏死过去。 晋武帝行动迟缓地低下头,看了眼身上的斑驳血迹,立刻唤来太医。 他不可能一直守着昏迷不醒的人,唤来太医便赶紧离开,前去处理未央宫的事。 有关皇后之死,他还得给谢家一个交代,不能都将注意力放在姜未眠一人身上。 在他走后,姜未眠豁然睁开双眼,冷静地揩掉眼角下的泪痕,眸中冷意森然。 若不是她提前得知了消息,恐怕今日,皇后就真要死于他之手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她的计划至少还要皇后再等两年,如今倒要多谢晋武帝提供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还得通知苏大人好歹来宫中装装样子,可千万别露馅了。 然而,不等她通知,苏青就已闯进了宫,瞧见未央宫内的白幡布,竟当场撞在了皇后的棺椁,要是力道再重些,恨不能当场撞死。 他不得不这么演,要是不这样演下去,晋武帝根本不会信,也迟早会对这件事产生怀疑。 屏退众人后,他捂着额角的伤,踉踉跄跄地走到人面前,唯有对他的愤怒是无可取代的。 当他从仁曦公主口中得知苒苒有危险的时候,他差一点就坐不住了。 苒苒好歹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为何他的心会这么狠! “臣身体不适,恐难再担重任,还望皇上准许臣重返鸾州,臣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爱卿,朕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什么都用说了,既然她已去,也只能这样了。” 晋武帝慢慢攥紧别再身后的手,沉默良久,哑声道了句好。 他本也只是想就近监视苏青,如今谢荏苒已死,想必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这些年,终究是朕对不住你。” 苏青敛下眼眸,没再言语半句。 皇后的棺椁停放在未央宫偏殿的这段时间,倒是日日都去,每日也都能看见仁曦公主。 二人相视一眼,立即撇开目光。 “下个月初八,皇后娘娘就会入寝陵。” “那我便初八的时候走,她还想再见公主一面。”这件事,终归是公主救了他们一命。 “晚上,晚上走安全些,到时,我会派人送你一程。” 苏青闻言微微侧身朝她点了下头,烧了些纸钱后,在宵禁前离开了皇宫。 许是为了补偿谢家,也许是为了让谢荏苒走的安心些,皇后的灵柩异常华贵,绕城中足足七圈才送入寝陵安葬。 入葬仪式有多隆重,谢荏苒就觉得这一切有多讽刺,到如今,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居然是真的,结发夫妻十余载,竟未曾发现他居然是匹恶狼。 “外面风大,我把帘子放下了。” 余甘特地给她易了容,又在那张陌生的面容上戴上了面纱,这样即便面纱掉落,也不会让人有所察觉,也为了能让她安全离开上京。 出了城,谢荏苒便来到了皇陵,瞧见眼前的一幕当真是讽刺极了。 不过好在,她与晋武帝本就没多少夫妻感情,只要他日后善待谢家,也就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了。 直至入夜,姜未眠才离开皇陵径直去了云浮乡,她的学生住在这里,走这一遭也不会被人怀疑。 所以,她就让这两人在云浮乡等她。 看到完全陌生的一张脸,姜未眠反而松了口气,“娘娘……不对,现在应该叫姑姑了。” “眠眠,谢谢你。” 既然她已不是皇后,那么也不必以宫中的规矩约束二人了,“从今往后,你可要好好的啊。” 谢荏苒不提给她爹娘报仇的那些话,只愿这个救了她一命的孩子,日后顺风顺水,无病无忧就够了。 “眠眠心里有数,姑姑也要和苏大人好好的,苏大人日后若是欺负姑姑,姑姑尽管写信告诉我,我给您撑腰。” 姜未眠三两句逗得因分别伤感的谢荏苒破涕而笑,而守在马车外的苏青在听到这番话后,也是一反常态地连道不敢。 “我捧在手心都不够,又怎敢欺负她。” 一句话,顿时说的谢荏苒双颊微红,直言让他赶紧闭嘴。 片刻的欢笑瞬间冲散了这淡淡的伤怀,姜未眠也不多说什么,只赠了他们一对同心佩为礼。 “天色不早了,再等下去,怕是不好赶路,二位早早启程。” 话音落下,姜未眠刚下马车,就见一小队禁卫军快速地朝这边冲了过来,守在一旁的余甘立即抽出长剑严正以对。 “我道公主再为谁送行,原来是苏大人啊。” 那一小队禁卫军慢慢散开,一道熟悉的人影从远处行来,姜未眠定睛看去,没想到来人竟会是他!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神色如常地反问:“怎么?二皇子也来为苏大人送行?” 萧承钧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唇边的笑意无限放大,“仁曦公主,你真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么。” 那马车上的女人,想必就是从火灾中逃出来的皇后娘娘了。 真没想到,她居然将皇后送出了宫,甚至还帮助他们远走高飞。 姜未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我的计划?呵呵!我从不认为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但我知道,人定胜天。” 她笃信萧承钧不敢拦这辆马车,除非他是想跟自己对着干,以谋取皇帝的信任。 但到时候,谁胜谁负,可不一定。 “人定胜天。” 萧承钧轻声呢喃着这四个字,轻笑一声侧过了身,显然是打算放他们一马。 姜未眠赶紧朝苏青使了个颜色眼色,让他们赶紧离开。 等到马车远去,回头看向突然造访的萧承钧,“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164章 狗东西,敢动我妹妹 带着一帮人来,却又不是为了抓他们,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现身? 萧承钧转身看向因他的举动感到万分疑惑的人,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神情。 原来也有她姜未眠无法预料到的事啊。 “我替你隐瞒了这件事,这样算不算你欠了我一个人情呢。”他背着手一步一步逼近像是什么事都无法动摇到她的人。 企图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感激或是害怕的神情,总之,他只想看看她这张镇定面具下的表情。 “人情?”姜未眠挺直腰板儿,闻言不禁笑出了声,“若说人情,殿下欠我的岂不是更多?” 他以为苏牧他们为何在朝上帮他,若不是因为她,苏牧会注意到他么。况且,方才那人是苏牧的大哥,他哪是在帮她,分明是在帮他自己罢了。 今日他要是纠缠到底,不需等到明日,就会被打回原形。 萧承钧微怔,盯着她那张气定神闲的面容,半晌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果然啊,我还是斗不过你。” 是的,不管他刚刚是不是真想将没有死的皇后娘娘带回去,哪怕是为了他自己,都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身后站着苏家,和谢家。 “看来我是抓不到公主的把柄了。”本来还想让她欠自己一个人情,谁曾想,三言两语就让她改变了方向。 他扯了抹笑容,再次靠近人,微垂着眼眸,从她的脸扫向那纤细白皙的脖颈,“公主这几日想必也累了,本殿送公主回府。” 这,她总不能再拒绝了。 姜未眠回眸睨向已侵入她安全距离的人,往后退了一步,点了下头。 回程路上,车内一阵寂静。 姜未眠倚在一侧,似乎是有些乏了。 “你跟那个平南王,感情还好。”马车进城后,不时传来些许摊贩的吆喝声,萧承钧在这些声音后,猝不及防地开了口。 “殿下想知道什么。”她和黎津的感情好不好,与他们之间的交易好像并无关系。 “只是随口问问,难道本殿都不能关心一下了么。” “殿下有这个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谢小姐。”姜未眠随即冷呵。 不管他在打什么主意,明面上他们都该避嫌,尤其是在皇上面前。 “她?我自会去关心。”提到谢瑾颜,萧承钧隐在黑暗中的脸上不禁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促狭。 “但我也想关心关心公主,毕竟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真以为前段时间助太子出东宫的事,自己全然不知? 还是说,她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傻子! “殿下若是因为太子一事,我只想说大可不必,本来也只是还他一个人情罢了,至于殿下信不信这番说辞,都无所谓。” 她姜未眠行得正坐得端,要怀疑是他的事。 “人情?” 萧承钧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瞬间移到她面前,顺势搂住那肖想已久的细腰倾身靠近,“你能还他人情,就不能还本殿的人情?” 姜未眠低头扫了眼腰间的那只手,面色瞬间冷了下去,隐隐有股怒气绕在心间。 “放开。” 萧承钧在黑暗中对上那双气急败坏的眼睛,笑着松开了手,他终于见她对自己有其他表情了。 好,很好。 随着那道带着怒意的声音落下后,马车也堪堪停下,姜未眠随即掀开车帘准备下去。 就在她下车之际,只听车内的人又道:“莫再有下次了,否则,别逼本殿对他动手。” 姜未眠侧过头,什么话都没说。 等到马车再次缓缓驱动起来后,靠在车内的萧承钧意犹未尽的伸出方才搂住姜未眠的那只手。 “腰,可真细啊。”怪不得谁都想得到她,这个女人有这种魔力。 他正回味着方才的事,而下了车的姜未眠一想到这件事,就跟吃到发腻的甜食一样,让她恶心的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她知道萧承钧今日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警告她,让她日后莫再偏帮太子,否则,他就不会像今日那样好心了。 但只要想起他在马车上做的事,姜未眠便恨不得剁了那只胆敢搂住她腰的手。 若不是除了他以外别无选择,他以为她真的愿意帮他? 只不过是下下策罢了。 等她拄着拐杖快步进府后,就见百里荀堂而皇之地坐在她的书房里喝茶。 瞧她满脸不虞,随即敛下眼眸,“怎么?事情办的不顺利?” 姜未眠没有理会他,径直回房。 问不出个所以然,百里荀只得去问与她随行的谷瑟,结果便得到了“二皇子”三个字。 “那个狗东西欺负她了?” 狗东西? 谷瑟不免咂舌,这位还真敢说。 不过,瞧主子从马车上下来时的脸色,估摸着是受欺负了。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就见这位蒙上黑纱,转身离开。 谷瑟赶紧追了出去,已然不见人身影。 这位不会是去给主子报仇了。 不得不说,谷瑟猜得很准,知道这会儿去报仇,萧承钧肯定会怀疑到姜未眠头上,他便等到了半夜,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萧承钧的房间。 提前洒了一把迷魂散,随即套上黑布袋,对着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想他之前对黎津动手的时候有多狠,就知道对萧承钧下手有多重了,只打的吸入迷魂散,浑身无力的人不住哀嚎。 敢欺负姜未眠!? 只有他才能欺负姜未眠,其他人,便是黎津都不行,这狗东西还敢去招惹她? 百里荀想到姜未眠回去时都没给他好脸色,真的是越想越气,越生气,手底下的力道越重。 直至第二天,众人才发现二皇子不知被什么人给袭击,打的已不成人样,只剩一息尚存。 晋武帝闻言大怒,誓要彻查此事。 在国丧期间,居然发生如此凶残之事,下一次,那贼人岂不是要跑到他头上兴风作浪来了。 然而,无论他派人怎么查,都查不出到底是谁打伤了二皇子,这件事最后也是无疾而终。 “是他。” 早在听闻萧承钧被人袭击后,姜未眠就已经隐隐猜出了那个人。 毕竟他头一天晚上刚惹怒了自己,第二天就惨遭此等祸事,而那一日夜间,见过面的就只有百里荀,十有八九是他做的。 “主子真是聪明。”谷瑟挠了挠额角,本想替那位瞒着,不曾想公主已经猜出来了。 第165章 她的梦 “让他莫再做这种事了。”跟个小孩子似的,她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么。 不过,让萧承钧吃点苦头倒也不错,至少她心里舒坦了不少。 谷瑟瞧她并不生气,甚至还有些高兴,就知道公主并未责怪那位。 “是,主子。” 谷瑟顺着她的话道,转头将话题引到了大选上,“如今皇后娘娘刚刚薨逝,咱们的人恐怕是进不了宫了。” 国丧之际,若皇上大选,纵使言官不敢说什么,城内的百姓总会私下议论纷纷,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颜面,想必此次大选也会延期。 大选能延期,可他们的计划不能再拖了呀。 如今没有了皇后娘娘庇佑,主子如何还能在宫中自由行走,万一再出现如上回那样的事,可没人能帮她们了。 “不慌,就算大选延期,也还有别的法子。” 她要送人进宫,还愁找不到借口和机会么,纵使取消了大选,也还是会选人入宫,毕竟前些年就已经放出去了一批宫婢,总得再召些入宫。 只是这样的事,既然皇后不在,就该是暂代六宫的贵妃操持,而她可不会为了几个宫婢亲自出面,自然是交给手下人去做。 如此大的漏洞,她若是不加以利用,岂不就白白浪费了。 “想必快开始了,你送个信进宫,让他们设法将那人送至御前伺候。” 谷瑟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她走之后,姜未眠松懈了心神,回到屋内,打开妆匣,取出那枚算是她强夺过来的玉佩,若是这一切都能早早安定下来就好了。 有些乏累的人,屏退众人后躺到榻上,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 梦到黎津置身在一处漆黑无边的房间里,突然间一道闪着寒光的利刃刺向了他。 “黎津!” 她猛地从梦中惊坐起身,屋外阳光正好,停靠在树桠上的鸟儿展翅飞向了天空。 姜未眠呆愣片刻,随即打开房门,唤来黎津留下的暗卫,焦急地问:“大凉可有来信?”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刚想问主母有何事,就见她冲回房间,不多时拿着一封信递给其中一人,道:“你将这信送去大凉,务必送到黎津手中。” 想起方才做的那个梦,姜未眠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权当是为了心安,也得送出这封信。 从谷瑟口中得知,自己选的人平安的进了宫,姜未眠反而越来越不放心大凉那边。 “晏大人,黎津最近与你可有联系。” 久等不到回信,她急的直接找上晏子赋,他定期都会与大凉那边通信,多少应该知道些情况。 晏子赋紧握茶盏,眉间没来由的皱了皱,似并不想告诉她。 “公主放心,王爷一切安好。” “既然安好,你为何不告诉我实情。”每每想起那日做的梦,姜未眠便不停地冒冷汗,急的眼眶都红了,她不想再有人离开自己了。 “公主……” 晏子赋颇为为难,若告诉她实情,她定会着急,可若不告诉她实情,就会像现在胡思乱想,真的是怎样都难办。 “王爷是受了点伤,但不甚严重。” 其实这样的事,在黎津返回大凉之后,十之八九都会发生,他毕竟曾是太子人选,如今冷不丁再次出现,任凭谁也无法放心。 更不用说,他摆明了要给娘娘报仇,如此一来,那位怕是梦中都睡不踏实。 想除掉王爷是正常的。 诸如之前,王爷屡次为了她离开大凉,对那人来说反而是件好事,毕竟一个一心扑在女人身上的人,才没有威胁。 可谁能知道,他定亲的对象居然是大晋的仁曦公主,而且这个公主的手上还握有二十多万的兵权。 这样一来,对方可不就慌了,慌不择路地想要赶紧除掉王爷。 “受伤,又不是亲眼所见,你怎知是否严重,没准儿只是诓你的呢。” 她的信送去了七八日没有音讯,如果真的不严重,总该给她回个信才对。 姜未眠生怕自己做的那个梦成真,自那之后,担忧的吃不下也睡不着,思量了整整一夜,最后决定亲自去一趟大凉。 “你要去大凉?你觉得晋武帝会让你再离开上京么。”真是异想天开。 这件事莫说赵君衍,便是百里荀也不同意。 她又不是不知道晋武帝现在的态度,她怎还敢在这种时候离开。 “他自然不会让我离开,所以,得想个办法。”姜未眠转了转眼眸,不多时便将目光放在了百里荀身上。 他不是会易容么。 “你,你想干什么。”百里荀见她突然看过来,总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 “皇上,公主府来报,说公主又吐血了,这身子自娘娘薨逝之后就一直反反复复的。”徐全说着,叹了一声。 晋武帝闻言停笔,沉默半晌后抬起了头,“让杜云蘅和周榆辰常驻公主府,调养好仁曦的身体。” “喏。”徐全低头应下,随即抬了抬手,命新进的小宫女捧着参茶上前,“皇上也累一天了,用些参茶,歇息歇息。” 晋武帝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折子,从宫女手中接过参茶。 “皇上小心烫。” 宫女的声音微淡,不经意间带上了一抹关心,惹得晋武帝不禁抬眸朝她看去,漫不经心地一瞥,再看到那张脸后,手中的茶盏差一点没拿稳。 “朕怎么没见过你。” 这中御前宫女,他多少都会有些印象才对,怎么没见过这个。 这张脸,实在是太像了。 “奴婢刚进宫。” 晋武帝喝了口参茶,随之捏住她的下巴缓缓抬起,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张脸,“叫什么。” “奴婢烟云。” “烟云。”烟瞳…… 徐全抬了下眼,极有眼力见地招呼殿内的宫人尽数退下,随后贴心地关上殿门。 候在殿外,不多时便听见殿内传来一声惊呼。 翌日,姜未眠收到消息,皇帝封了个御前宫女为美人。 这件事就算是成了,既然计划都在有序地进行中,她也能放心地去找黎津了。 “还请哥哥帮这个忙。” 瞧着眼前这个易完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姜未眠废了好大的劲才憋回抑制不住的笑意。 “笑笑笑,我告诉你,本帝只是无聊才帮的这个忙,你给我快去快回,多逗留一日,本帝亲自揭穿你!”百里荀直接上手捏住她的脸颊,还怪软的。 “多谢哥哥。” “快滚。” 第167章 黎津的秘密 “不准抢走公主,她是我的!” 瞳孔骤然变成蓝色的黎津,猛地挣脱开钳制住四肢的锁链,一掌将方才对他用刑的宫人拍到墙上,那面墙也在瞬间粉碎成块。 他怒气正盛,转眼就要朝太后抓去,只是还未等抓到人,反被两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一掌拍晕。 “太后娘娘,此人不能再留了,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其中一人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意图已十分明显。 太后显然也被方才那一幕吓得不轻,紧咬银牙,指向晕过去的人。 “快杀了他,杀了他!” 不能再留了。 二人得令,立即掏出藏在衣袍下的弯刀。 “住手。” 正当他们准备动手之际,大凉王匆匆赶至,阻止了他们。 “钰儿,他是妖怪!” “不管他是不是妖怪,母后就这样擅自处置了平南王,您要朕如何去跟那些人交代?” “可是……”若再继续放任下去,他们迟早都会死在黎津手上。 “母后放心,朕已接到密报,大晋的仁曦公主已秘密抵达大凉,您说,若是让最心爱的女人瞧见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一幕,又或者他自己发起疯来,伤了或杀了那位公主殿下,你觉得黎津会怎样?” 到时候,不用他们动手,这人大概会自行了断。 如果是自杀,那与他们可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谁也不能将黎津之死怪罪到他们头上。 太后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这话倒也在理,只是这人一日不死,她就一日想起那个妖女来,这口气无论怎样都不顺。 “母后稍安勿躁,来人!扶太后回宫。”赵钰沉声吩咐了一句,待太后走后,提步走到已晕死过去的人面前,“将平南王送回府,派人好生照顾。” 黎津,杀你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你亲手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随后自戕,这才是你应有的下场。 —— 连日来的奔波,令姜未眠的身体稍有些不适,且大凉的温度比大晋寒冷些,稍有不慎便着了风寒。 她抵着额角,强忍不适,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 “主子?” 余甘发现她似乎很难受,随之慢下了车速,主子的身体本就不是很好,如今还要连日奔波,显然是已经撑到极限了。 “我不要紧,赶快赶路,距离丰都还有多远。”只有见到黎津,她才能彻底放心。 “还有一日就到了,主子还是歇歇,您这样就算见到了平南王,被他瞧见,岂不让他担心。”余甘实在没办法,搬出了黎津。 果然还是这样最有效,一听到黎津,姜未眠便放弃了抵抗,停下马车,找家客栈准备休息一夜。 本是无意投宿,却让她偶然间听到了从丰都来的商贩与店家的议论。 “不知各位听说了没有,那位刚被寻回的平南王,其实也是个妖怪。” “妖怪!怎可能是妖怪呢。” “这是真的,你们还记得十多年前的黎贵妃么,她不就是个妖怪么。”湛蓝色的眼睛,小儿见了都要夜夜啼哭,她生下来的孩子岂不也是个妖怪。 “咱们大凉怎么专出妖怪啊。” 提到妖,人心惶惶,生怕多年前的那些事,会再次卷土重来。 楼下的议论声未止,姜未眠抵着下巴凝思良久,让余甘下去再打听的详细些。 回屋后,想起黎津给自己留下的几名暗卫,放下手,沉声道:“关于这件事,几位是不是该给本公主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五名暗卫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五人相互对视了眼,敛下眼眸,片刻后再抬头。 一双双湛蓝色的眼睛,与方才楼下说的分毫不差。 “我们不是妖怪。” 瞧她就算冷不丁看到五双异色瞳孔,也没有半点害怕,其中一人低声开了口。 他们并不是妖怪,而是柔然人,而且还是柔然中一小部分最特殊的存在。 楼下议论的那位黎贵妃,其实是他们部族的公主,天生就是蓝色瞳孔。 这样的瞳色在柔然都不甚常见,更不要说在其他地方了。 公主就死于这些偏见中,小皇子也在那时不知所踪。 “你们是怎么隐藏瞳色的。” 她也曾与黎津相处了好几个月,从未发现他的眼睛有任何异常,只是觉得那双眼睛甚是漂亮。 一人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里面装着的就是能让瞳色变黑的药水,只是在情绪崩溃地情况下,药水也会失效。 当年,是小皇子突然间失踪了,贵妃才会急的露出了那双罕见的蓝眸,这才被当做怪物给活活烧死。 “真是荒唐!何为怪物,异于常物的就是怪物么。”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若不曾见过的都视为怪物的话,这世上该有多少怪物存在。 不多时,余甘打听到消息,回来就见公主正在收拾东西。 “去丰都。” 听到这些话,姜未眠气的不行,根本无法想象,那人再一次听到别人叫他怪物,心里该有多痛。 这个呆子,明明告诉她不就好了。 若是她不走这一遭,他还想瞒着自己到何时。 姜未眠继续忍着不适的身体,命余甘快马加鞭,赶去丰都。 第二日傍晚,成功进入丰都后,她白着张脸掀开车帘一角向外张望,却发现整座城安静的有些诡异。 明明刚至傍晚,街道上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这是怎么回事? 马车一路向东行驶,只见家家户户纷纷掩门吹灯,好似入了夜,什么东西醒了。 整座都城,唯余一家门前点着灯,余甘赶着马车,走近一看。 平南王府。 不曾想,不需怎么找,她们就到了。 姜未眠朝余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前去敲门。 叩了三声响,余甘才听有人走近开了门,一张毫无生气的脸率先映入眼帘,瞧着余甘疑惑不已。 “你们是?” “你家王爷可在。”余甘也不同他废话,开门见山地问。 门房一听是来找王爷的,顿时觉得稀奇,又上下扫了眼余甘,没说在也没说不在,再问:“你们来做什么。” 如今还有人愿意登门来找王爷? 她们应该不是大凉的人。 余甘没有回答,只回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就听主子的声音幽幽缓缓地从车内传出。 “你尽管去告诉你家王爷,就说,公主来了。” 门房眯着眼朝马车看去,没看到人就被余甘侧身拦住视线。 他赶紧收回目光,忙不迭地进府禀报,心中却在想:到底是哪位公主来此? 第169章 揣度人心 姜未眠是被黎津抱出了房间,昨晚只不过折腾了一回,人就已经虚的不行。 黎津吩咐厨房煲了汤,吹了两下送到人嘴边,却见她半天不张嘴。 “公主怎么不喝啊,我已经吹凉了,还是说……公主想要我亲口喂。”他笑着看向怀里的人,那双湛蓝色的眸子此时怎么看都总觉得不怀好意。 姜未眠抿紧唇角,狠掐了下他的腰,他这样抱着自己,岂不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快放我下去。” “公主还有力气掐我,看来今晚是不能再手下留情了。”偷腥成功的猫,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止如此,还敢翘着尾巴道,下次再来。 姜未眠瞧他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但更多的却是被他这句话臊红了脸。 早知会变成这样,当初她就不该来,总好过被他调戏。 她撇开头,任凭黎津如何诱哄都不再开口,惹得人最后只得连连认错。 “我的好公主,我错了还不成么。从昨天开始,你就没吃什么东西,再不吃,身体怎吃得消,我会心疼的。”早上,他才从余甘口中得知,公主仅用了三四天的时间,从上京赶到这儿来,想想也该知道这一路,她有多难受。 哄了半天,姜未眠才勉强转过脸来,喝了那一口温热的鸡汤。 王府中,瞧见这一幕的下人却纷纷似见了鬼,还从没见过这位主子居然也有低三下四的时候。 这个自称公主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潜藏在平南王府的人,将这一消息悄悄地送进了皇宫。 黎津得知这一情况,却并没有将其拦下,这满府几乎都是别人放进来的眼线,瞒是瞒不住的,如此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让他们瞧瞧。 “有个女人闯入了平南王府?”赵钰搁下折子,眯了眯晦暗不明的眼眸。 那人十有八九就是仁曦公主了。 “然后呢,她可看见了平南王的那双眼睛。” 跪在下首的人,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从地牢出去的平南王不再见任何人,就连安和郡主也拒之门外。 平常有人靠近,都是用一抹黑布遮住眼睛,可今日早上,他抱着那名女子用餐时,脸上却无任何遮挡。湛蓝色的眼眸,格外惹眼,府中的下人见了都不禁往后退了两三步。 但—— 那名女子却对此视若无睹,别说害怕或者恐惧,就连一丝嫌恶的表情都没有。 不仅如此,那二人瞧着倒似寻常夫妻般,甚是恩爱。 啪! 赵钰闻言,直接将手中的折子给砸了出去,怎么会这样?那个仁曦公主难道眼瞎不成! 正常人瞧见那双异色双眸都会感到恐惧,她反而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白白地将黎津从地牢放出去了。 “哀家说了,这个方法不妥。”得知消息的太后匆匆赶至。 如今让那个仁曦公主与黎津见了面,就更不得了了。 “钰儿可知,那位公主手握重兵,若黎津将她哄住,后果可想而知。”他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他们,好替那个贱人报仇。 “那现在怎么办?他们已经见面了啊。” “莫慌,就算仁曦公主不介意他那双眼睛,也总得听听百姓的话才是,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哀家就不信,谁会拥立一个怪物当皇帝。” 再者,她还有另一重计划。 这个仁曦公主,应该是擅自离开大晋的,若她将这件事告之大晋皇帝,就算他们不出手,大晋皇帝也会替他们带回那位任性的公主殿下。 到时,她倒要看看孤立无援的黎津,还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她以为自己计划的天衣无缝,却不知有一人提前预测到了他们的计划。 未等太后修书送至大晋,那封信便被黎津派人截了下来。 黎津捏着那封信晃了两下,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她大概不知公主的手段。” 姜未眠最擅长的就是揣测人心,继续预测出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我猜,她大概要宣我入宫了。” 平南王府突然来了个自称公主的女子,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她作为太后,宣她入宫过问一二也是应该的。 这样一来,旁人反正是挑不出她半点错处。 至于她进宫后会面临怎样的境况,也无人知晓,就算打杀了她,也只会告诉旁人她是个骗子,骗钱又骗色,没准儿还会以黎津被她蛊惑的由头,处置了黎津。 即便如此,旁人也不敢对此有任何的异议,毕竟没有任何信物可以证明她就是真正的仁曦公主。 “她若敢动公主一根手指头,我便颠覆了这王权社稷。”那些人有一点拿捏的极准,那就是,他的弱点的确是公主。 话落,不多时,一名小厮低着头快步走近,道:“王爷,太后宣……姑娘进宫。” “姑娘?” 黎津的音量陡然放大,吓得那名小厮赶紧改口:“是公主,太后宣公主进宫。” 闻言,姜未眠扬了扬眼角,看,她猜得果然不错。 “可要我……” “既然太后宣的是本公主,王爷就莫跟着了。” 她倒要看看,这大凉的太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未眠乘坐着平南王府的马车径直入宫,虽说她让黎津别跟着,可黎津又怎会乖乖听话,尤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在她走后没多久,黎津也随之消失。 进了宫,姜未眠掀开车帘朝外张望,这大凉的皇宫看着倒是比大晋精致不少,许是国库充足,经费都用在了修缮上。 来时,她就听说,现如今的大凉王,后妃众多,几乎是除了冷宫,其余宫殿皆住满了妃嫔,与大晋的荒凉,南燕的寂静相比,显得尤为热闹。 只是不知为何,即便是纳了这么多的妃嫔,大凉王至今仍无子嗣。 外界亦有不少人猜测,说大凉王可能无子,这也是那些老臣执意要请回黎津的原因之一,毕竟谁也不愿这偌大的江山后继无人。 平南王的马车步入后宫之际,便引来了诸多视线,待看清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个女人,聚拢过来的视线纷纷变了个味儿,皆以为这是平南王送进宫的美人。 这位姑娘长得倒是真好看,路过的宫人皆忍不住瞧上两眼,至少现如今的后宫里,还没有能与之相媲美的娘娘。 这也让他们愈发地肯定,这是位新入宫的娘娘。 第170章 江山为聘 “请姑娘先行在此等候。”宫人将姜未眠引入殿内,奉上热茶后随即离开。 姜未眠抬眸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转向热气腾腾的茶水,拄着拐杖一动未动。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一道人影才从偏殿走了进来,盯着那抹单薄的身影,眯了眯眸,笑着道:“都说大晋仁曦公主聪慧伶俐,如今真是百闻一见呐。” 独属于男子浑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姜未眠却并未被这道声音吓一跳,而是缓缓地转过身去,似乎对来人是谁并不惊讶。 “这便是大凉的待客之道?”用太后的名义邀她进宫,这大凉王与那晋武帝也差不到哪儿去嘛。 “还请公主莫要生气,朕要不这么做,公主又怎能进宫,朕又怎能见到公主这般美的人。” 赵钰上下扫了她两眼,漂亮是真漂亮,比之从前那位名动天下的赵家小姐,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她还能带兵上战场。 但当他扫向姜未眠手中的拐杖时,神色稍稍顿了片刻,不禁有些惋惜。 真是可惜了,居然是个瘸子。 既然身有残缺,那就更该好生待着,而不是这样四处奔走。 不过,即便是个瘸子,给了黎津也真是暴殄天物,这么美的鸟儿,就该待在特制的金笼子里观赏才对。 他不动声色地瞥向角落里正在燃烧的熏香,大步走上前,正要伸手抚上姜未眠的脸颊,反被她一手拍开。 “本公主也算是知道皇上是个怎样的人了,只可惜,再美的鸟,也只有飞在天上的时候,才会展现出她真正的美,而不懂她的人,迟早会被反啄。” 来时,她掀开车帘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位大凉王极爱花鸟。 他会将喜爱的鸟儿尽数抓来,关进他特制的笼子里,任凭自己观赏。 如今他又这样称赞她,岂不是也将她与那些鸟儿相提并论,可惜他眼拙看错了,她可不是那种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而是会啄人眼睛的雄鹰。 姜未眠的话,令赵钰彻底落下嘴角的笑,停在她身前的手也在转瞬,掐住了她的脖子。 “唤你一声公主,就真当自己是个公主了?朕要是没记错的话,大晋的仁曦公主还好端端地待在上京城,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就算他现在杀了她,大晋也无话可说,谁让她是偷摸跑到了大凉。 反啄的雄鹰? 她指的是黎津。 意思是黎津总有一日会取代他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有那么一日,她也是看不见的。 “朕既然敢宣你入宫,就不怕他黎津敢闯入宫中,他要是气急败坏地闯进来,朕正好能治他一个谋反之罪,而你,要是乖乖地顺从于我,朕没准儿还能让你看看黎津人头落地的那一日。” 从没有哪个女子敢忤逆他,姜未眠是第一个。 然而,无论他如何威胁,这个女人依旧只有一个表情。 平静如水。 即便被他扼住喉咙,仍旧不慌不忙,好似他的话挑不起她半点兴趣。 “看来皇上不仅低估了我,也低估了黎津。” “什么意思?” 未等他问出答案,一道人影猝不及防地捏住他的手,迫使他松开了姜未眠的脖子。 赵钰刚一转头,便对上了那双骇人的蓝眸,好似有股火焰,将他围困其中,烈火焚烧。 “皇上,时间也不早了,臣该带公主回去了。” 黎津扣住他的手腕,看似没有用力,实则却差一点折断了他的手。 二人对峙半晌,黎津率先甩开他的手腕,直接打横抱起姜未眠,大摇大摆地离开。 走出殿门之际,回眸睨向抱着手腕愣在殿内的赵钰,唇角微微往上勾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抹嘲讽似的笑容,令赵钰深陷狂躁。 他回头望向角落里的熏香,为什么迷情香没有起任何作用? 难道—— 香被人换了!!! 姜未眠算是被人一路抱出了宫,先前原以为榻是新进宫的娘娘的那些人,瞧见平南王旁若无人的抱着人离开时才知,这其实是未来的平南王妃。 “公主怎就肯定我会来,要是我再晚来一步……” “我信你。”姜未眠搂紧他的脖子,分外肯定地道。 她确信黎津会跟着她来,所以才在一开始选择独自进宫,因为她知道,不管她准不准许黎津跟着,结果都一样。 “他居然想杀你!” 黎津瞟见她脖子上的红痕,蓝色的眼眸微眯,一股杀气顿时倾斜四散,就连他都不忍伤及公主分毫,赵钰竟敢上手掐她! “一点小伤,无碍。” 姜未眠不曾告诉他赵钰先前说的那些话,若是与他说了,这人怕不是晚上就要来弑君了。 现如今,因他这双蓝色的眼睛已经多了不少传闻,若再加上弑君这一条,怕是会闹出大事。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到赵钰失了民心,那时才是他最好的时机。 “公主是想让我……” “怎么?什么聘礼都没有,就想让我嫁给你?” 她已从他的那些暗卫口中得知了他母亲的事,那张椅子本就是他的,如今夺回来也无可厚非。 现在只是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罢了。 黎津瞬间收紧抱着她的手,既然公主想要,那他便夺过来。 以江山为聘,迎她过门。 —— 自那之后,赵钰时常无端陷入狂躁之中,且越发地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 仅两三日光景,就已赐死了五六名后妃,此举亦惹得朝野上下对他愈发的不满。 然先帝子嗣单薄,除赵钰之外,就只有那位平南王,而那位又是个有着蓝色双眸的怪物。 选他恐惹非议,如今也就只能一忍再忍。 而自姜未眠出现之后,黎津便再也没有用黑布蒙上眼睛。 府内众人一开始怕极了,生怕这位生起气来,直接杀了他们,但多日相处下来,却发现这位的脾气出乎意料地极好,纵使那双眼睛异于常人,其他倒也没什么不同。 且自从那位公主出现以来,这位王爷的脾气是越发地好了,府中下人有好几次瞧见这两位拌嘴,那位公主更是在半夜将王爷赶出了门外。 可怜兮兮的人缩在房门口,像极了没人要的大狼狗,倒是与他往日的形象天差地别。 “公主我错了~” “睡书房去!” “我保证不闹你了。” “……” “公主~” 第172章 脾气暴躁的哥哥 先帝只有这两位皇子,如今赵钰又变成了这样,也只能请黎津登顶大位了。 但太后又怎会轻易同意,她憎恨黎晚,自然不可能同意她的孩子继承皇位。 “他是妖怪,妖怪!是他害了我的钰儿,哀家绝不同意!” 太后说什么都不同意黎津继位,甚至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怪罪到了被称为神女的姜未眠身上,“是她害了我的钰儿,哀家要她偿命!” 得知大凉王被雷电击中陷入昏迷,太后似也在那一瞬之间精神失常。 当夜便派人前去刺杀姜未眠,只可惜,他们连姜未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就被黎津全都抓了起来。 “将他们的头砍下来,送还回去。”这个老虔婆自寻死路,他也只能送她一程了。 与此同时,朝野上下纷纷请奏平南王继位,而黎津却婉拒了这个提议,退而求其次的做了个摄政王。 自赵钰倒下后,宫中一派萧条之状。 要想出宫的,不管是后妃还是宫婢,黎津都尽数将他们放出了宫。 美其名曰,大赦天下。 如今,宫中就只有零星的几人,太后的宫殿内更是寂静的过分诡异。 嘎吱一声,殿门被人从外推开,披头散发的太后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前的亮光,即便是已经半疯半傻,但在看到黎津那张脸时,还是没来由地涌起一抹嫉妒。 “黎晚!我杀了你!!!” 原来,她将黎津看做了那个女人。 “你已经杀过我母妃一次了。”黎津缓步走到人面前,眼底无悲无喜。 他不会轻易地杀了她,也不会让她好过,她得用余生去向他的母妃赎罪。 “本王会赡养你直至死的那一天,你放心,直到你死的时候都是太后,我母妃从来都不在乎这些虚名,否则当初,也不会将皇后之位让与你了。” 先帝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他母妃,要不是这个女人趁着先皇病重,故意将他藏起来,惹得母妃心急,怕是也不会发生之后那些事了。 “但是你恐怕还不知,当年先帝临走时留下了一道密诏。” 黎津微弯着腰,凑到人面前,眼眸下移,居高临下地道:“他只跟我母妃合葬,而你死后,只能葬入妃陵。” 母妃被活活烧死之后,先帝无能为力,只能拾着她的骨灰装进匣中,与自己同葬。 “你说什么!” 短短几日,就已苍老的不成人样的太后听到这句话后,彻底崩溃,直至黎津走后仍在殿内叫嚣不已。 “黎晚你这个贱人!为什么要抢走我的一切,为什么!!!” 先帝不惜隐瞒她异族人的身份,也要跟她在一起,就连死后都要同穴。 那她算什么。 “好生照顾太后,别让她死了。”黎津冷着脸,吩咐殿外的几名太医。 他可不愿这个女人脏了母妃的轮回路,他一定要让她活的久一点,亲眼看看她苦心经营的一切,是如何被他一点一点拿走的。 事了,黎津带着公主去了趟皇陵,去祭拜母妃和父皇。 寝陵内,仅有一副画像垂挂着,即便不问,姜未眠也知道那就是黎津的母妃。 因为那双湛蓝色的眸子,被人刻意添了上去。 她想,添上这两笔的也许就是黎津的父皇,他应该是最了解整件事情真相的人。 只可惜,他的身子因常年被喂了药,早在遇见黎晚之前就已经垮了。 如果他在,想必黎津也不会沦落世间近十年。 姜未眠侧目看了眼身旁的人,反握住他微凉的手,希望能够借此给他汲取点力量。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也该启程回大晋了,若再不回去,还真不知百里荀会借着她的身份做出些什么。 彼时,大晋仁曦公主府内。 百里荀托腮,冷漠地看向对面含情脉脉的太子,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个姜未眠到底招惹了多少男人,不是这个来找她,就是那个来找她,烦都要烦死了。 最要命的就是这个萧承锦。 他从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个便宜大哥这么痴情,今儿寻了些上好的药材,亲自送来给他补身体,明儿天气渐好,又邀她去赏花。 赏赏赏,赏个锤子的赏。 姜未眠这是想坐拥齐人之福么! 有了个黎津还不够,还想再来一个。 他不会变声,又不能每次都不说话,只能掐着嗓音点头道好。 谁知这人居然愈发地来劲儿了。 “眠眠,明日醉春苑有花船出行,我带你去看看可好,整日闷在书房,没病也要闷出病的。”萧承锦真诚地建议道。 送来茶水的谷瑟一看那位,青筋已然暴起,赶紧拦下太子,满眼歉疚地道:“我家主子前些天着了凉,怕是不能承太子这片心意了,殿下还是请回。” 再不走,她都感觉装模作样练字的人,就要将笔给扔过来了。 “……好,既然如此,眠眠你好生休息,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太子没有多留,说完转身离开。 谷瑟看着人离开院子,刚长舒一口气,只听身后嗖的一声,一支笔径直没入了一旁的门框上。 她猜得果然没错。 “姜未眠还要多久才回来!” 这些天,太子,二皇子,晏子赋,苏牧……就连那金檩赌坊的少东家都寄了两回请帖。 她姜未眠还真是好样的。 “您别急,刚收到主子来信,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而且,也已经顺利地助黎津坐上了摄政王的位子。 当然了,后面的消息都是她打听回来的。 毕竟大凉发生了皇上被雷劈这么大的事,想必都已经传遍了。 这件事不用细想都知道,是主子做的。 只是没想到,主子只不过是去看望黎津,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就让他成为了摄政王。 她家主子还是很厉害的嘛。 谷瑟正在心里死命地夸自家主子,却没发现身后顶着姜未眠那张脸的人,脸色有多臭。 而这两人更没料到,离开公主府的萧承锦,转瞬便落下了和善的脸色。 早在出了东宫第一次上门拜访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姜未眠有些不大对劲,但一想谷瑟也在,便也没多细想。 可几次接触下来,他终于可以确定,眼前的姜未眠并不是真正的姜未眠,而谷瑟却依旧选择瞒着。 这也就是说,真正的姜未眠,或许是秘密地去了什么地方。 直到大凉传来的消息,他才隐约明白了,她应该是去大凉了。 第173章 给我煮碗面 如果说他出了东宫之后,见到的就是别人假扮的姜未眠,如此算来,她应该已经去了大凉将近半个多月。 而他前不久又收到消息称,因大凉王被雷劈中,现如今昏迷不醒,暂由平南王摄政。 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应该就是眠眠无疑。 她成功地将黎津送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是不是也代表着她想站在众人之巅,如此,如果他顺利地继承了皇位,她会不会将目光转向自己了。 萧承锦如是想着,想着想着又不禁笑出了声。 她宁愿去帮二弟,也不愿帮他,想来是不愿这个皇位落入他手中。 他竟不知,她恨沈家恨到了如此地步,连他也一并怨恨上了。 萧承锦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直到他回宫后,偶然路过御花园,瞧见了他父皇新封的宠妃,云嫔,才隐约有所明白。 那个云嫔与眠眠的长相分外相似,结合他之前听到的那些言论,倒不认为父皇喜欢的会是眠眠。 或许会是那个与眠眠极其相似的镇国将军夫人,赵烟瞳。 如此一想,之前想不明白的地方,这下就都明了了。 眠眠她不仅恨害死了她爹娘的沈家,也同样憎恨着皇室,而流着两者血的他,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为了被她排除的对象。 就因为这个身份,她松了手,而他亦没有牢牢抓住,让她毫不犹豫地奔赴另一个男人怀中。 萧承锦坐在东宫的院子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烈酒,抬头望向与姜未眠院子里别无二样的梨花,不禁发出阵阵冷笑。 “太子哥哥,您别喝了。” 进宫看望姑母的沈予棠,走至东宫门外,就见他不要命地喝着烈酒,赶忙上前阻拦。 萧承锦一把拦住她的手,眼前似又浮现当初那个弯着眉眼,甜甜地喊着他太子哥哥的小女孩儿。 所有人都拦在他与眠眠中间,让那个满眼笑意的小姑娘离他越来越远,让他怎么抓也抓不住,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分开他们。 “眠眠。” 他一把握住眼前人的手,握着她的手,声声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眠眠以后要成为我的太子妃。” “好耶,眠眠以后就是太子哥哥的妃子啦!”年画里的娃娃抱着他送出去的玉佩,开心地眯起了双眼,扬起缺了两颗牙的嘴角。 他多想,再回到那个时候,回去护着她,将她揽入自己羽翼之下。 告诉她,即便所有人都不见了,他还在。 “您就那么喜欢她么?可是她不喜欢你,她恨你,恨死你了。” 沈予棠不知到底该挣脱他的手,还是该握住那只手,姜未眠与人定亲已成事实,她宁愿去喜欢一个奴隶,也不要他,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萧承锦什么都没听见,只听见了一句“恨”。 他立即抱住人,怕极了她从身边溜走,“不要,不要恨我好么,眠眠,不要恨我。” 说完这句话,他又赶紧推开人,跌坐回院子里的椅子上。 如果藏起对她的那份爱意,能够消融她对自己的恨,那他宁愿这样一直下去。 沈予棠慢慢蹲下,抬手覆上他因喝醉微红的脸,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看自己一眼,为什么宁愿去追逐姜未眠的身影,也不愿回头看她。 “太子哥哥,棠儿爱您。” 她也只敢在他喝醉的时候,真诚又炽热地告诉他,她爱他。 萧承锦靠着摇椅,沉沉睡下,再没听见耳边呢喃的爱慕之语。 等他第二日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在院子里睡了一整夜,期间,不知是谁给他盖上了毯子。 问过守在院外的虞景耀才知,昨天晚上,沈予棠曾来过。 虞景耀目睹了昨晚的全过程,只觉得,爱而不得还真是件比流血受伤还要痛苦的事。 太子和那位沈小姐,不就是这样折磨着自己么。 “她不是被父皇送入庵堂了么,怎么又进宫了。” “似乎是沈家人在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求了个情,才让她能自由出入庵堂,昨晚也是抄了佛经送进宫给娘娘的。” 那位,被送进庵堂的这几个月倒是变了不少,即便昨晚,也没有因太子醉酒,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也许那位也明白了,即便是当上太子妃,也得不到殿下的真心。 所以来看一眼,便走了。 “殿下,您先前让属下看着仁曦公主府,属下发现,真正的仁曦公主好像是回来了。” 昨晚有辆马车从后门驶入公主府,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多日不曾现身的影子侍卫余甘,出现了。 既然她现身了,想来真正的仁曦公主也回来了。 提及姜未眠,萧承锦神色微顿,目光转向石桌上的几只空酒壶,怔怔出神。 “孤知道了。” 他掀开身上的毯子,转身进入殿内,直到晚上都没提去公主府的话。 若是放在寻常时候,这会儿怕是早就奔公主府去了。 —— 姜未眠刚一回府,就受到了百里荀的热情相迎,他用两只手扯住姜未眠的脸颊,往两侧拉。 “你还知道回来啊。” 他快被她坑死了。 姜未眠耷拉着眉头,心虚地笑了笑,“这些天,多谢哥哥了。” 一声哥哥,令百里荀瞬间平息了这半个多月来的不满和牢骚,但他可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姜未眠。 “我饿了,给我煮碗面去。” 一般来说都是给远归的人接风洗尘,到了百里荀这儿,反而颠倒了位置。 谁让他这半个多月,替姜未眠受了委屈呢。 就算提出再过分,再无理的要求,姜未眠也只能依他的话照办。 “事情都办妥了。” 姜未眠正在厨房煮面之际,百里荀双手托腮地蹲在厨房门口,似随口问起。 身后的人点了点头,回头瞧他背对着自己,又出声嗯了一句,“妥了。” “黎津没死。” 话落,姜未眠手下的动作微顿,嘴角不禁抽搐了两下,“没有。” 刚说完,百里荀就不乐意了。 “既然没死,你给我去了那么长时间,走之前答应过什么,快去快回,一天都不耽搁,现在呢。” 足足去了半个多月,还帮着那人当上了摄政王,她怎么不干脆看着黎津顺利登基了再回来。 “面煮好了。” 姜未眠刻意转移话题,端着一碗素面走到了厨房门口,“你还要不要吃了,要吃就别废话。” 前一秒还在滔滔不绝控诉她累累罪行的人,这一刻立即止声,捧过她手里的面碗,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好似几日不曾吃饭的样子。 第183章 摄政长公主 新年伊始,皇太子萧承钧正式登位,改建和为永初,史称“晋昭帝”。 然而这位晋昭帝在上位初始,就遭遇了一个史诗级的大问题,起因还要源于先帝留下的那一纸遗诏,遗诏上册封镇国大将军独女姜未眠,为摄政长公主。 这也意味着,这位以养女身份入宫的仁曦公主,即将正式踏入朝堂。 而她此前又曾多番谏举,女子入学入仕,若再让她入朝,这一举措想必是要确定下来的。 但—— 女子又怎能入学入仕。 因此每日上朝时,朝堂上总要为此吵个不休,却迟迟未能定论下来。 晋昭帝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句,这是先帝的遗诏,意思也就是先帝的旨意,问他也没用,要是不怕天下人笑话的话,他们大可不必将先帝的遗诏当回事儿。 可事情又怎会如此简单。 “公主是不知道,不仅朝中,就连城内都在议论纷纷。” 先帝下达的这一纸遗诏,像极了从前要封她为护国长公主的时候。 那时,也是这番景象,只是后来,姜未眠亲自出面说不要了,这才罢休。 而如今,明知道朝中上下皆为此事吵吵闹闹,姜未眠却没有半点想要去平息纷争的念头,甚至于躲在了公主后院,与赵缦缨练箭,习武。 她习武自然不是为了能够做什么,只是为了强身健体。 黎津曾私下因她的身体找过周榆辰,让他无论如何都得想想办法。 在试过了各种方法之后,周榆辰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了。 如果公主的身体慢慢好转的话,也许日后,有望受孕,可要是这样也不行,那么他也没有办法了。 之后,姜未眠就在督促中每日学些简单的功夫,美其名曰强身健体,对于外界有关她的言论,却是半点都不予理会。 事实上,就算她出面了又如何,只会激化矛盾罢了,如此倒不如不出面为好。 再者,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个摄政长公主的头衔远没有自己的婚事重要,虽说她与黎津已经这般熟悉,但到底是人生中只有一次的大事,难免会让她顾不上其他。 将盯着公主每日锻炼身体的重要任务,交给顺势留在上京的赵缦缨后,黎津也已匆匆离开大晋,赶回了大凉。 娶的毕竟是公主,他总得好好准备才是。 得知主子离开之后,晏子赋总算是寻到机会上门诉苦了,他们整日吵来吵去的,为的就是眼前这位公主的事,然而这位却不紧不慢地,在自家后院的练武场练箭。 晏子赋来时,不禁皱紧了眉头,她不会是想就这么放手不管了。 “晏大人,”姜未眠放下手中的箭,顺势接过谷瑟递来的帕子,听着他在一旁碎碎念,念叨的头有些疼,“如果这件事仍旧没有定论,还需本公主来解决的话,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本公主得担着这个摄政长公主的名头。” 如此想来,的确是这个理。 要是他们能够不依靠姜未眠独自解决了这件事,还需要她来摄什么政。 可现在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无法解决,而且,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说她牝鸡司晨了。 她难道一点都不在意? “公主不是想要将女子入学的事定下来么,您若不接这个旨,做这个表率的话,恐怕很难实现啊。”晏子赋侧过身,眯着眼皱起眉头道。 “你要挟我?” “不敢不敢,只是公主既然决定走下去,何不为天下女子先做个表率呢。” “所以你今日来,是想让我接下那纸遗诏?” “……是。”晏子赋迟疑着点了点头。 先皇遗诏,就算再有人反对,其实也只是硬撑着罢了,况且早在先前,先皇就已经起了封她为护国长公主的念头。 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那些提出异议的大臣,实则也像她之前说的,只不过是怕她上台后,拦了他们的路罢了。 姜未眠放下弓箭,侧目瞥了眼兴致高涨的赵缦缨,沉默良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晏子赋面前,就这么几步路,却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精神层面的压制。 也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只能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小姑娘,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人,双膝微弯地跪了下来。 晏子赋尚未来得及反应,连着眨了好几下眼,后来才摊开藏在身后的那张遗诏,正式册封仁曦公主为大晋摄政长公主,与新帝一同监国。 她漠然地听着旨,言语冷静地道了句“多谢圣恩”,伸出双手,接过了遗诏。 “与新帝一同监国,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就连旁听的赵缦缨都听出了其中的反常,新帝已继位,怎能再与新帝一同监国。 这要是被新帝知晓了…… 姜未眠随即打开遗诏,一目三行地扫完整张遗诏,浅笑一声,望向眼前的人。 “你回去告诉萧承钧,再过不久,本公主就要出嫁了,让他放心。” 晏子赋微叹了一声,也知道新帝到底在担心什么,只是若一切真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这个位子还能轮得到他来坐么。 果真是坐上了那个位子,眼里便容不下沙子了。 “公主的婚期定在九月。” “嗯……到时,让他多送些聘礼来。” 瞧她这副毫不客气的样子,晏子赋摇头轻笑,浅声道了句好。 等他将这件事传回宫中之后,明显瞧见那位新帝狠狠地松了口气,随即扬起嘴角笑着道:“长公主出嫁,嫁妆自然不能少。” 不日,宫中便送来了丰厚的陪嫁,像是在用这些堵她的嘴似的。 “啧啧啧,这些个东西,晋昭帝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大晋也真是没落了。” 姜未眠刚送走来送礼的苏牧,回头就见某人对着宫中送来的嫁妆挑三拣四。 她倒也已经习惯了他悄无声息来此的举动,只是瞧他那副嫌弃至极的模样仍倍感头疼。 “你怎的又来了。” 百里荀蹭的从那些嫁妆箱子上起身,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怒气冲冲地道:“怎么,我还不能来了?” 他要是不来,谁来送她出嫁,谁来给她添妆,就凭晋昭帝这几箱子破铜烂铁么。 姜未眠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人指着那些金银玉器说是破铜烂铁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好在她也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并未将此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