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凭实力手撕剧本》 第1章 起死回生 “啊,啊!” 医院的产房里传出来产妇的阵阵喊叫声,医生们忙作一团,时不时有助产护士拿着血袋进进出出。 “产妇大出血,产妇昏过去了!” “不好,病人血压骤降,注射05毫克肾上腺素!” 在医生护士嘈杂的抢救声中,容墨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混沌。她面色惨白,危在旦夕,弥留之际,一幕幕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闪过。 她想到一句话都没说就凭空消失的未婚夫,想到了事不关己冷嘲热讽的亲戚朋友,想到了三天两头上门讨债的街头恶霸,想到了直到死也没能原谅她这个不孝女的父亲。 容墨怎么也想不到,她处心积虑地攀上了高枝,成为了富二代的未婚妻,本该入住亿万豪宅,过那富太太的潇洒人生,如今却落得个始乱终弃,难产而死的下场。 原以为自己是王者,原来不过是那个小丑。 要是没有遇见他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要是一切能重来一次该有多好。 眼睛一闭一睁,便是下辈子。 伴随着窗外的鸡鸣,容墨苏醒了过来,她只觉头痛欲裂,筋疲力尽,强撑着睁开眼,周围却是一片漆黑。 “我,我还没死?”容墨心中万分庆幸,连全身的疼痛都因为生命而变得美丽。 这时候身旁突然冒出来个女声:“天要亮了,快起来。” 说完那女子起身点亮了蜡烛,映入容墨眼前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身穿粗布麻衣,一副丫鬟打扮。她面容清秀,圆圆的小脸上长了几个若隐若现的可爱雀斑。 容墨不禁一惊,周遭的陌生环境和这女子奇怪的装扮让她怀疑自己莫不是在昏迷中走入了幻境?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很疼,随即手臂上出现了清晰的指甲痕。难道这不是幻觉,不是梦境?那这类似古代的地方又是哪里? 容墨扑到铜制的水盆面前,望着倒影中的自己,是个身形瘦削的花季少女。一双杏眼不大却长,樱桃小嘴上面是一个无功无过的鼻子,长期营养不良而瘦削的脸因为笑起来的一对儿梨涡而稍显灵动。虽远谈不上沉鱼落雁,也算是天然去雕饰了。 容墨愣了愣,她本是浓妆淡抹,前凸后翘,美艳动人的小姐姐。但她上中学时,就是眼前这幅又土又瘦的穷酸样。 返老还童?时空穿越?容墨唯一确定的就是此刻的她已经不在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旁边的女子看到她无动于衷,又道:“沫儿你做梦呢?快起来,一会儿春桃姐又要骂人了。” “沫儿?春桃?等等,她们不是最近读过的烂书《通关打怪当皇后》的反派——宠妃纳兰云嫣的丫鬟吗?难道说我穿书了,穿越到小说里的架空历史朝代了?” 为了确认这一点,她问道:“你是谁,这儿是哪?” “我是莲儿啊,这儿是钟粹宫啊。”莲儿伸手摸了摸容沫儿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这下错不了了,纳兰云嫣确实住在钟粹宫,而书中也确实有莲儿这个人,和容沫儿一样是个炮灰宫女。 容墨果真是穿书了。 原本还沉浸于自己尚在人间的喜悦中的容墨,在得知她穿越成了没活过第三章的炮灰丫鬟容沫儿时如晴天霹雳。 穿越就穿越,还穿成了这么一个连反派都不算的炮灰。被主角弄死的也就算了,还是个连主角面儿都没见过就被反派弄死的丫鬟。 算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从鬼门关里捡回来一条命,管它是穿越成主角还是炮灰,能活着就好。 活着,就有希望。 容墨暗自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她就是容沫儿。炮灰剧本?手撕了就好。 钟粹宫是个两进两出的宫殿,建设得十分豪华。前殿是纳兰贵人会客吃饭、吟诗作画的地方,后殿是睡觉沐浴的地方,东边是用来烧香拜佛的,而宫女太监们则住在西面的便殿里。院子里种着两排共六棵几百年的海棠花,穿过这片红海便是一个荷花池,锦鲤是它的土着居民,而喜鹊是它的观光常客。 后殿的院子里集结了十来个奴才,纳兰贵人的陪嫁丫鬟春桃正站在他们面前训话。由于她和她的主子一样矫揉造作,所以钟粹宫的下人都很惧怕她。 “娘娘今日下午要去御花园放风筝,你们上午做些绿豆酥,桃花饼,再选几个好看的风筝,特别是皇上赏的那只一定要带着,都听清楚了吗?” “是。” 容沫儿一听要去放风筝,心中一紧,原书中的容沫儿就是在纳兰贵人和景嫔一起去放风筝的那天死去的。那时纳兰贵人派容沫儿打了皇后的贴身婢女翠儿,后来被皇上知道了,纳兰贵人便甩锅给了容沫儿,打了她二十大板。由于容沫儿本身就体弱多病,结果就一命呜呼了。 既然这辈子容墨重生成了容沫儿,就不能如此随便地狗带。 她装作虚弱的样子对春桃道:“春桃姐,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能不能请一天的假?” 春桃扬了扬眉毛,道:“又请假?前几日你说你腰疼,我准了你的假让你养病,你现在又要偷懒?我们钟粹宫不养无用之人,我看就是主子待你们太好了,你们蹬鼻子上脸。还不快去把地拖了!” 容沫儿此计不成,在心里骂了一句娘,却只得摆着一张单纯委屈的脸,连忙低头认错道:“是是,这就去!” 容沫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拖着地,思索着如何保命。 她的目光瞥向门口,只见一个穿着明艳,身材窈窕的妙龄少女正坐在桌子旁,她十指纤纤,明眸皓齿,一双柳叶弯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她梳着高高的发髻,头上戴着金钗玉簪,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像夏天的海棠花一样富丽堂皇。此时她正和春桃谈笑风生,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后殿中传来。 若不是知道自己身在钟粹宫,容沫儿都快怀疑这女子拿的是女主的剧本。 一个字,美! “我说她这种智熄的反派是怎么活到最后的,估计是皇上不舍得杀。可惜这么个美人儿非要和女主作对,简直作死。春桃更惨,帮着纳兰贵人做了不少坑害女主的事情,后来东窗事发,独自揽下了所有过错,死无全尸。 哎?不对啊,现在是担心她们的时候吗?今天死的可是我自己啊!” 到了午后,如书中所描写的一样,纳兰贵人和景嫔带着个丫鬟在御花园有说有笑地放风筝。纳兰贵人脱了花盆底鞋,换上春桃穿的平底布鞋拿着风筝在花园里奔跑,一边跑一边嚷道:“你们快看,我的风筝飞起来了!” 旁边的宫女们交头接耳道:“你们看,主子穿着春桃姐姐的鞋呢。咱们主子是刁蛮任性,但是对春桃姐姐是真好啊!” “她从小就跟着主子,咱们跟她没法比。你看我的胳膊,上次被主子打得还没好呢。” “你知足,忘了云儿了吗?她不过是多了几句嘴就被罚去太极殿,听说前两天投井死了。” “嘘,小声点儿!” 宫女太监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不过容沫儿完全置身事外,一心只想着怎么扭转必死的结局。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纳兰贵人和迎面而来的翠儿撞了个正着,双双摔了个四脚朝天。 容沫儿在心中叫苦连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悄悄移到了队伍最后面,以免被主子使唤去打人。 纳兰贵人站起身摸着屁股道:“哎呦喂!你没长眼睛啊?” 翠儿跪在一旁,虽然嘴上认错,但语气却很不屑:“奴婢知错,请贵人责罚。” 纳兰贵人捡起来落在地上的风筝,心疼地说:“我的风筝折了,你赔我的风筝!” 小翠不光是皇后的丫鬟,也是她的庶妹,早就看不惯恃宠而骄的纳兰贵人,便话里有话道:“我们坤宁宫什么奇珍异宝都有,前天皇上还赏了西域进贡的夜明珠。不过区区一个风筝,贵人您缺风筝,回去我跟我们娘娘说一声给您送来就是。” 春桃最看不得别人对自家主子不恭敬,呵斥道:“你这个奴才怎么说话呢?胆敢顶撞我们贵人!” 翠儿连纳兰贵人都不怕,更不用说春桃了。看对方狐假虎威,翠儿不服气道:“奴婢说的是实话,不知哪里顶撞?皇后娘娘还等着奴婢呢,如果贵人没别的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纳兰贵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气,怒道:“站住!你一个下人,这么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吗?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你一番,来人啊,给我掌嘴!” 容沫儿明明已经苟在后面了,春桃还是鬼使神差地喊了她的名字:“容沫儿!”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2章 老娘教你做人 容沫儿在心里嘀咕:“看来剧本没那么容易撕。不过没关系,好歹我比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多活了十几年,那么多年的宫斗剧也不是白看的。” 容沫儿大摇大摆地走到翠儿身前,高高抬起右手,狠狠地拍了下去! “啊!” 只见一个妙龄少女花容失色,摔了个狗吃屎,半昏了过去。 只不过倒下的人不是翠儿,而是容沫儿。 原来容沫儿——她碰瓷了! 一旁的宫女太监们看得目瞪口呆,远处的老嬷嬷仔细揉了揉眼睛,在心里纳闷,难不成这个翠儿有妖术,可以隔空打人? 就连翠儿也满脸问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容沫儿,仿佛是在观察动物园里装睡的猩猩。 春桃朝地上的容沫儿翻了一个白眼儿,满脸都是鄙夷:“没用的东西,竟然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纳兰贵人也是一惊,宫里不是没有新来的毛躁冒失的小宫女,但是像这么傻叉的还是头一次见。 如此滑稽的摔跤动作,如此低级的碰瓷技术,竟歪打正着把纳兰贵人给逗笑了:“哈哈哈,她真蠢!” 纳兰贵人一笑,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减不少。景嫔正好赶了过来,她长得平平无奇,娇小的瓜子脸全让一张大嘴抢了风头,说不上好看,也算不得难看。 景嫔虽然位份不低,但不得皇宠,皇后和纳兰贵人她都得罪不起,便想息事宁人,顺势打圆场道:“别管她们了,咱们放风筝去。” 纳兰贵人冷哼一声,指着翠儿道:“你这个狗奴才,本宫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不要仗着是皇后娘娘的庶妹就狐假虎威。记住,你不过就是一个下人,主仆尊卑的道理你给我记好了,野鸡还想当凤凰,白日做梦!本宫有的是风筝,春桃,把皇上御笔画的风筝拿过来!” 不就是风筝嘛,皇后那里有再多风筝,也比不上皇上亲手送的这只。 纳兰贵人手中那凤凰图腾的风筝不一会儿就飞上了天,像是在宣告翠儿,钟粹宫里的才是凤凰,坤宁宫里的只不过是飞不起来的野鸡。 翠儿碰了一鼻子灰,恨屋及乌,狠狠地瞪了躺在地上的容沫儿一眼,咬牙切齿地跑了。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容沫儿缓缓睁开了眼,长呼了一口气:“刚才真是有惊无险,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刚开工就要领盒饭了。” 今日手撕剧本死里逃生,他日容沫儿将谱写逆袭辉煌。 然而成功谈何容易,容沫儿的第一关便是整治身边同为炮灰的小人。 在钟粹宫,宫女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像春桃这种的陪嫁丫鬟最得宠,往下有贴身婢女和上等宫女,做些精活细活,负责纳兰贵人平日的洗漱装扮。之后才是像容沫儿、莲儿一类的粗使丫鬟,整日烧火挑水,打扫夜香。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阶级的区别就有弱肉强食,上等宫女欺负粗使丫头是常有的事儿。 洗了一上午的衣服,容沫儿已经觉得体力不支了。好容易挨到了饭点儿,她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恨不得瞬间移动到厨房。可等她和莲儿到了饭堂,却发现菜盆里的饭菜早就已经被其他宫女们抢完了,只剩下些独守空房的菜汤。 “我们的饭呢?” 其中一个叫珊瑚的宫女前凸后翘,她双手插在硕大的胸前,阴阳怪调地说:“干的比谁都少,吃的比谁都多,你们猜是哪种动物啊?” “是咱们后院里圈养的那些!” “哈哈哈哈!” 容沫儿刚要上前理论,莲儿就拉了拉容沫儿的衣角,小声提醒道:“算了沫儿,我们就饿着,她们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容沫儿没说话,走上前把仅剩的菜汤都倒进了自己碗里,带着莲儿走出了厨房。 临走时身后传来一阵唏嘘声:“这点儿菜汤都要,真寒酸!” 容沫儿带着莲儿走到了后花园,指着池塘里一颗颗盛开的荷花,笑道:“吃。” 菜汤里有无机盐,可以补充人体必要的微量元素。莲子可以补充碳水化合物和维生素,容沫儿被那些小兔崽子们气得够呛,正好还能降降火。 莲儿吃着吃着就停了下来,露出像小兔子一样胆怯的眼神:“沫儿,你刚才怕是惹怒了她们,以后咱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容沫儿眼神幽深而坚定:“霸凌只有一次或者是无数次。” 莲儿不解,问道:“霸凌?” 容沫儿透过平静的湖面,仿佛看到了一个身穿碎花棉袄的瘦小女生,她蹲在黑暗的班级角落里,捂着嘴偷偷抹眼泪。 不过仅仅一瞬,她又重获了清明,一边熟练地剥莲子一边胸有成竹道:“你等着看,咱们被欺负的日子不会有很久了。” 莲儿似信非信:“沫儿,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容沫儿开玩笑道。 莲儿笑得很甜:“那我就帮你数钱!” 容沫儿脸上虽在笑,心中却不禁唏嘘,眼前这个单纯的憨憨终究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说回到珊瑚,容沫儿依稀地记得这个丫鬟,在原着中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皇上,结果被纳兰贵人赐死,同样是个炮灰。 得知皇上明天要来钟粹宫给纳兰贵人送江南刚到的枇杷,容沫儿心中陡生一计,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教珊瑚做人的道理。 在莲儿的大力鼎助下,容沫儿熬了个通宵终于绣出来了一个玲珑精美的香囊。她以海棠花作为主调,还多加了一些辅料。相比其他的香囊,这只香气扑鼻,有类似于祖玛珑小雏菊的高级香感,且留香更持久。 莲儿闻了闻新绣好的香囊,欣喜地赞道:“沫儿你好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香囊!不过你可要仔细藏好了,要是被珊瑚她们看到了,肯定又要抢了去。” 容沫儿扬了扬眉毛,勾起了嘴角:“我还怕她不抢呢。” 第3章 珊瑚下线 容沫儿把香囊放在身上最显眼的位置,故意从珊瑚身边走过。 闻香识女人,脱俗的芬芳在空气中萦绕,让人心旷神怡。 果然,珊瑚上钩了。 “等等,容沫儿,你身上带着什么呢,怎么这么香?” 容沫儿装作躲闪的样子:“没没什么。” “你糊弄鬼呢?明明是你身上的香囊!” 容沫儿慌忙地把香囊收入袖中,道:“不过是自己缝的登不上台面儿的小东西罢了。” 珊瑚伸出手,颐指气使道:“给我!” 容沫儿故意提高了嗓门,装出倔强的样子:“这是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你?” 看到容沫儿这么宝贝那玩意儿,珊瑚心想那肯定是好东西,更势必要把它抢到手,道:“我说给我就给我,你一个下等丫头,还敢跟我顶嘴?” 没等容沫儿回话,珊瑚就一把把香囊从她袖子里抢了过来,凑到鼻子旁边嗅了嗅:“好香啊,你在这里面放了什么?” 容沫儿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只不过是一些海棠花,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珊瑚将香囊昧了下来,嘴上却说着漂亮话:“回头你多做些来好给主子用。这一只嘛,就先交给我保管了。” 珊瑚看到皱着眉头惨兮兮的容沫儿更加得意,她自以为占了便宜,把香囊别在腰带上幸灾乐祸地转身走了。 此时容沫儿露出狡黠的笑容:“自作孽,不可活啊。便当已为您热好,请慢慢享用。” 没过多久,皇上驾临钟粹宫。珊瑚得容沫儿的神器,巴不得立马用它引起皇上的注意,于是戴着香囊进了后殿给皇上奉茶。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却有些不修边幅,这时正光着脚斜躺在床榻上,张着嘴等待纳兰贵人给他投食枇杷。不过即使他没有正襟危坐,眉眼之间的威凛之气却时时在昭示着他的天子之尊,那一张极具线条感的薄唇和微微下垂的嘴角更使他看起来冷酷淡漠。 珊瑚一进门就香气扑鼻,还故意在皇上眼前多走了好几圈,海棠花香弥漫整个房间。 皇上没睁眼,嚼着枇杷问道:“什么味道?” 纳兰贵人瞥了一眼珊瑚,没好气儿地说:“问你呢,你用的是什么香?” 珊瑚欣喜万分,她生得虽然比不过纳兰云嫣,但比起景嫔倒是绰绰有余。每每看到那些后宫平庸之色当家作主,她都恨老天不公,没能让她出身富贵。整日里都冥思苦想怎样才能脱了奴籍,飞上枝头。 这回借着容沫儿的“巧思”,珊瑚自认为是上天给她的机会,红着脸,娇羞地回答:“回皇上,回娘娘,奴婢见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好,就摘了几朵亲手做了这个香囊。听说皇上日理万机,忧国忧民,皇上若是不嫌弃,晚上就寝时可以将它吊在床头,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皇上抬起了眼:“哦?你倒是心思巧妙,呈上看看。” 珊瑚跪在皇上面前,抿着嘴偷笑,满心欢喜地呈上这一只香囊,心想自己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皇上拿起香囊闻了几下,“好香,你叫什么?” 珊瑚含情脉脉地看了皇上一眼,提着嗓子道:“奴婢珊瑚。” 皇上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道:“名字也好听,起来。来人啊,看赏。” 珊瑚喜不自胜,连忙叩谢。虽然眼前是乌黑的地砖,但是她仿佛能透过它看到无尽的金银财宝和色彩绚丽的绫罗绸缎。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一道阴冷的目光正射向她,如果纳兰贵人的眼神能杀人,那珊瑚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哈秋!”皇上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纳兰贵人连忙把手帕递给皇上:“皇上,您没事?” “哈秋!哈秋!哈秋!”皇上又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纳兰贵人将皇上手中的香囊拿了过来仔细闻了闻,顿时怒气冲天,混着醋意兴师问罪道:“珊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谋害皇上!” 珊瑚一听这几个字,吓得六神无主,不过就是进献了一只香囊,就算是偷来的功劳,也跟谋害皇上这个罪名没有半点关系啊。她张口结舌:“奴婢,奴婢冤枉啊!” 自打珊瑚一进来,纳兰贵人就已经看她不顺眼了,现在她还让自己最爱的皇上打喷嚏,真是罪不可恕! 纳兰贵人逮着这机会教训这个攀炎附势的小蹄子:“你这香囊里可是放了紫菀?皇上对紫菀的花粉过敏,你还不从实招来!” 珊瑚都听懵了,容沫儿完全没提到这花名,怎么可能有紫菀?她吓得屁滚尿流,语无伦次:“奴婢奴婢不知道啊,什么紫菀,奴婢冤枉啊!” 此时皇上云淡风轻地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扫兴,回御书房。” 皇上前脚刚走,主殿内就传来纳兰贵人摔茶杯的声音,“你这个小贱人,还敢勾引皇上,现在好了,皇上都被你气走了!” 珊瑚思绪混乱,一切都发生地太快太魔幻,本来是要成为皇上的女人,怎么就成了谋害皇上的罪人?她来不及思考,只知道求饶:“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了,奴婢下次不敢了!” 纳兰贵人冷哼一声:“还下次?滚滚滚,本宫不想再见到你!” 话音刚落,几个太监便拿着粗重的实木木杖,架着珊瑚就往门外拖。 死到临头,珊瑚终于明白一切都是容沫儿的计谋。她挣脱开太监,扑上前抱着纳兰贵人的腿哭得稀里哗啦:“娘娘饶命啊,春桃姐姐救我啊,都是那个容沫儿搞的鬼,奴婢冤枉啊!” 纳兰贵人此时本应该和皇上共度良宵,结果全被珊瑚搅黄了,现在越听她刺耳的求救声越心烦,于是一脚把她踢开:“贱人胚子,下作玩意儿,滚!” “娘娘,奴婢错了,救命啊,啊啊!”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原本还想爬上龙床的珊瑚最终爬上了行刑凳。 院子里传来珊瑚哭天喊娘的声音,音量由强到弱,直到完全消失。 珊瑚杀青。 皇上对紫菀过敏是书中提到过的,但就算皇上不过敏,按照纳兰贵人这种刁钻善妒的性格,也会找个由头修理像珊瑚这种媚上之人,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莲儿偷摸着往院子里面瞧,看到珊瑚的血糊了一地,吓得脸色铁青:“沫儿,这这是怎么回事,珊瑚不过带了一只香囊进去,怎么就被打死了?” 容沫儿面色凝重:“要是别人倒也不会怎么样,顶多被责罚两句。但是像珊瑚这种心术不正还想要攀高枝的人,主子绝不会放过她。现在那群宫女群龙无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欺负我们了。” 莲儿点点头,脸上却并没有高兴的神色,一条命说没就没,说她不怕是骗人的。 不光是莲儿,这也是容沫儿第一次亲眼目睹有人被打死,即使死的是仇人,她还是心有余悸。原只想给珊瑚点儿颜色瞧瞧,没想到竟让她送了命。 皇上九五至尊,握有生杀大权,喜欢谁就能纳谁为妃,不喜欢了就扬长而去,任其自生自灭,放到现代不就是渣男吗? 容沫儿不禁想起那个人,那个害她家破人亡,最终穿越到这儿的始作俑者。 第4章 渣男别惹我 月光皎洁,繁星点点。 容沫儿用铜盆打好了热水伺候纳兰贵人洗脚。那一双玉足白里透红,比容沫儿的手都白皙细腻。纤细的脚腕上系着一对儿金色脚链,脚链上的铃铛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纳兰贵人倚靠在炕头,望着窗外的星星发呆,和白天所见跋扈之态判若两人。 她撅起小嘴,带着醋意问:“皇上他现在应该陪着皇后呢?” 春桃怕主子伤心,安慰道:“今天是大格格的生辰,皇上陪着皇后娘娘也是看在大格格的面子上,皇上最疼的是娘娘!” 纳兰贵人一语不发,抬眼望着星空。 “小姐可是又想家了?老爷夫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到!” 纳兰贵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燃起了火苗。能不想家吗?入宫一晃就三年了,亲人们远在边疆,佣兵一方,她只能通过捷报得知父兄的消息,借用家书睹物思人。 纳兰家族世代行武,纳兰贵人的父亲是常年驻守边关的一品绥远大将军,叔伯兄弟都是镇守一方的武将,带领纳兰军战无不胜。 可以说在西北,纳兰家的势力等同于天子,为外敌所忌惮,为将士所拥护,为百姓所爱戴。 纳兰大公子纳兰云升英勇善战,文韬武略,一心为国,年少有为,不到三十就已经被封为骁骑将军。可他不苟言笑,不近女色,姑娘见了他那冷冰冰的脸都紧张发怵,避之唯恐不及。 相比之下,纳兰二公子纳兰云骞风流倜傥,乃是举世无双的绝色美男。他性格随和,温柔儒雅,是万花丛中的一抹绿。不管是才思敏捷的大家闺秀还是温柔可人的小家碧玉,都爱他爱地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两天后,纳兰娘家人与纳兰贵人在钟粹宫团聚。 一见到父母,纳兰贵人便收起了猫咪锋利的指甲,秒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狗,两眼泪汪汪道:“阿玛!额娘!” 纳兰母家全体齐齐下跪:“纳兰贵人吉祥,恭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纳兰贵人跑过去扶起了纳兰老爷和夫人,请到了后殿叙旧。“阿玛,额娘,刚才行此大礼,女儿承受不起啊。” 绥远大将军的形象与彪形大汉相去甚远,他有些佝偻,身材瘦削,不过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透露着精芒。他捋顺着他的大胡子:“娘娘此言差矣,君臣有别,这礼啊,万万不可废啊。” “阿玛,额娘,女儿好想你们,可惜阿玛镇守边疆,女儿想见你们一面好难啊!” 将军夫人倒是保养得很富态,脸上脂肪饱满,倒显得年轻许多。 她眼里噙着泪水:“嫣儿啊,额娘也挂念你啊。正好,你二哥此次同我们一起省亲,被皇上任命为内阁大学士,以后就留在京城,不跟我们回去了,日后你也算多了个依靠。” 纳兰贵人一喜:“太好了!他人呢?” 将军夫人面露难色:“他和皇上议事呢,稍后就过来,可是此事不见得”绥远将军打断了她,给她使了个眼色。 夫人会意,转而笑道:“不说他了,嫣儿,你快尝尝娘给你带来的杏花饼,你以前最爱吃了。” 纳兰贵人神经大条,丝毫没有注意到她额娘的欲言又止。她一把抹干了脸上的泪痕,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杏花饼啃了起来:“额娘做的杏花饼最好吃了,宫里的都比不上!” 屋内灯火通明,母慈子孝;屋外月光如水,有人孑然一身。 容沫儿在钟粹宫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捡着落下的花瓣,用来给纳兰贵人做香囊。虽然纳兰贵人把珊瑚打死了,但是那海棠花做的香囊贵人倒着实喜欢,命容沫儿这个发明者学着做,实乃讽刺。 容沫儿捡着捡着就想起了黛玉葬花这一幕,一句《葬花吟》脱口而出:“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好诗,好诗啊!” 容沫儿一回头,一张绝世俊脸出现在她眼前,面前的这个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风度翩翩,温润如玉。他一表人才,衣着华丽,腰间对称系着两只镶金红绳玉佩,上乘货色,一看就是哪家的逍遥贵公子。 等等,这人好像似曾相识! 虽然天色已晚,看不真切,但眼前这高富帅乍一看像极了那个人,那个叫穆寒的渣男! 容墨如今穿越成容沫儿全拜穆寒所赐,他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也是挥金如土的富二代。 当初容墨明知道他风流的过去,但还是没能忍住钞能力的诱惑——出身平民的她第一次在迪拜住五星级酒店,第一次在巴黎吃米其林餐厅,第一次在地中海开游艇派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公司 曾经看不起容墨的人在她多金高帅的男朋友的公司打工,反过来低声下气服务于她。曾经淡薄冷脸的远房亲戚如今推着笑脸,一个劲儿地往她家里送礼。 纸醉金迷的生活和金钱带来的优越感让容墨彻底沉沦,穆寒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更让她相信自己是最独特的那个人,能让浪子回头,迷途知返。 然而当容墨拿着化验报告兴冲冲地告诉穆寒,期待着奉子成婚,嫁入豪门之时,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她的脸——穆寒在她身怀六甲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容墨找遍了全城也找不到他,至此杳无音信。 一夜之间,容墨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而和穆寒的孩子,却因为月份太大不得不生下来,最终导致了她的穿越。 这辈子,容沫儿发誓一切都要靠自己,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努力工作。绝不能好高骛远,重蹈覆辙,以色侍君,成为有钱公子哥儿的掌中玩物。 如今看到神似穆寒的人立在面前,容沫儿心中写满了抵触和怀疑,该不会他也穿越到这儿,成了少年模样了? “这位公子是?” 那人雄姿英发,打开折扇有礼道:“微臣是纳兰贵人的胞兄、纳兰家二公子。” 原来是传说中府里美女如云的纳兰云骞。容沫儿心想不管他是不是穆寒穿越过来的,都是一路货色,处处留情,始乱终弃。 容沫儿目露寒光,但即使她再不喜欢眼前的花花公子也没有忘记她奴婢的身份,恭敬地行礼道:“奴婢见过纳兰公子。” 纳兰云骞负手问道:“你刚才吟的诗是何人所作?” “是是一位曹姓诗人。” 纳兰云骞侧头:“曹姓诗人?为何我未曾听过有位曹姓公子,他可在京城?” “他曹公子英年早逝,已经不在了。” 纳兰云骞低垂着眼眸,目光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倒映在水面的月光一样柔情:“可惜,可惜啊。不过姑娘竟然知道如此冷僻的诗,看来定是天资聪慧,超凡脱俗啊。” 纳兰云骞说的是真心话,可容沫儿听着却变了味儿,心想他肯定是在撩自己,下定决心不能上他的当。不过嘴上还是恭敬地回道:“公子谬赞,奴婢不过就是偶然听到罢了,比不得公子万分之一。” 纳兰云骞笑意渐浓,他看了一眼容沫儿手里的海棠花,目光更显柔情了,他道:“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多愁善感,连对花儿都有着悲天悯人的温柔。” 容沫儿不过是一时想起来两句诗而已,别说花瓣了,就是整颗海棠树都被砍了,又与她有半毛钱的关系? “公子说笑了,世间万物皆有情。” 纳兰云骞爽朗地笑道:“好一句世间万物皆有情!云骞今日算是长见识了,没想到妹妹宫里藏龙卧虎,连一个丫鬟都语出不凡。姑娘怎么称呼?” “奴婢容沫儿,给纳兰公子请安。” “人美名字也美,姑娘快起来。“ 容沫儿抬起头,仔细观察着纳兰云骞的反应。他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表情,难道说他和穆寒长相相似只是巧合?还是说他的演技太好?又或者说他根本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 第5章 初见女主 纳兰云骞看着容沫儿手中的海棠愣了神,似乎对它情有独钟:“姑娘也最爱海棠?” “海棠鲜艳夺目,荷花素洁清雅,牡丹花开富贵,秋菊淡然孤傲。因此有人喜欢这花的傲骨,不喜欢那花的俗气。可是这花哪里有什么性格,不过是人们欲加上去的罢了。奴婢最喜欢的是月季,只是因为喜欢它的香味而已。” 纳兰云骞惊讶地打量着这个瘦小的少女,大多追捧他的女孩儿都知道他喜欢海棠,也就装作自己也最爱海棠的样子,像容沫儿的这番言论他却从未听过。 “没想到一个宫女竟能有如此独到的见解。世人多卖弄风骚,赞誉梅花菊花,仔细一想,容姑娘说的倒真是有几分的道理,花又能知道什么呢?在下受教了。” 容沫儿不想跟他纠缠,莞尔一笑:“公子想是来拜见娘娘的?” 纳兰云骞扬起嘴角:“正是,劳烦容姑娘带路。” 纳兰云骞对一个丫鬟都谦卑有礼,在那个世界实属罕见。但容沫儿却丝毫不以为然,深信这不过是渣男的套路罢了。 穿过一片茂盛的海棠树林两人便到了钟粹宫的后殿,屋外两旁分别放着用石头雕刻成的祥龙飞凤,都是皇上亲自赏赐的。 纳兰贵人见到二哥不禁泪流满面,纳兰云骞费了好一阵儿才安抚好她,宠溺地道:“嫣儿进宫这么久了,怎么还是那么爱哭鼻子?不过看到你宫里人才辈出,为兄算放心了不少。” “人才?”纳兰贵人顺着纳兰云骞的眼神看到了容沫儿,诧异道:“你是说容沫儿?呵呵,前两天她还自己把自己绊倒了呢。” 容沫儿红着脸,心想要不是她把自己绊倒,今天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纳兰公子过誉了,狗肉上不了宴席,见笑了。” 春桃是众多崇拜暗恋纳兰云骞的姑娘中的一员,她不悦地看着容沫儿,翻了个白眼儿,一个初来乍到,平平无奇的毛躁小宫女凭什么能得到纳兰公子的青睐? 纳兰云骞嘲笑中带着些怜惜:“自己把自己绊倒?有点儿意思,可惜为兄没有这个福气,府中没有这号人物。” “这还不容易,二哥若是喜欢,我明日就去找皇上,把她送给你便是。” 纳兰云骞很受姑娘们喜欢,人人都巴不得能进他的府邸,哪知容沫儿竟跪了下来,迟迟不敢领命。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违心的话:“娘娘不可啊!能够伺候娘娘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奴婢舍不得娘娘。这钟粹宫就像是奴婢的家,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都对奴婢照顾有加,奴婢不愿意离家出走。更何况纳兰公子文武双全,奴婢却只会干些粗活,恐怕伺候不好公子。“ 纳兰家两兄妹双双惊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伺候纳兰云骞。 春桃高兴中透着几分鄙夷,高兴的是容沫儿上不了心爱之人的床,鄙夷的是她一个小小的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忤逆纳兰二公子。 纳兰云骞倒没有生气,和颜悦色道:“容姑娘说得有理,看来你们主仆情深,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 纳兰贵人除了惊讶还有些高兴,她平日里骄纵跋扈,钟粹宫除了春桃的下人都害怕她畏惧她,避之都唯恐不及,更别提往上贴了。容沫儿放着上位的机会不要,偏偏心甘情愿给自己当奴婢,让她突然萌生出一种被人肯定的感觉,一时对容沫儿生出许多好感来。 容沫儿坚信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她不再相信什么浪子回头,只相信狗改不了吃屎。上辈子吃过的亏这辈子绝不能再犯,就算生活得苦一点,也比被人肆意玩弄强。 纳兰贵人送走娘家人之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哎哟,今天坐了一天,浑身疼。” 见纳兰贵人有按摩的需要,容沫儿知道她的机会来了,便自告奋勇地给纳兰贵人做起了马杀鸡。 早年为了陪客户她专门去大保健学过,推拿按摩信手拈来。专业的就是不一般,容沫儿的指尖、指头、指肚、手掌、手腕全都用上,配合地十分默契,力道也恰到好处,把纳兰贵人伺候地舒舒服服。 纳兰贵人闭目养神道:“以后外面的粗活你就不用干了,专门负责给本宫按摩好了。” 容沫儿运气爆棚,正好撞上了主子心情好,成为了钟粹宫有史以来升职最快的人。春桃在一旁看不过去,只好撅着嘴独自生闷气。 幸福来得太突然,容沫儿受宠若惊,心想:“就这?按个摩就升职成了上等宫女了?不过我绝不能掉以轻心,纳兰贵人想一出是一出。她想杀人就杀人,想提拔谁就提拔谁。不过风险越大的地方往往收益越大,接下来我就先摸清老板的脾气,投其所好,扶摇直上。” 过几天就是每三年一届的选秀了,万千佳丽从全国各地赶赴京城,个个都想挤进这深宫围墙之内,邀得圣宠,荣冠六宫。 其中要属孟家大小姐孟晚晴和齐家二小姐齐如玉最为出色。她们自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一个聪慧机敏,一个知书达理。两人的父亲一个是权倾朝野的一品宰相,一个是势焰熏天的皇亲国戚、当今太后的哥哥纯亲王。这两家的关系非比寻常,而且都和纳兰家有过节,如今靠着两个女儿入宫选妃为母家巩固权势。 原着的女主角就是孟晚晴,而齐如玉就是主角团里不可或缺的助攻、孟晚晴的得力助手。书中选秀的过程算是全文最高光的章节。用一句话说就是她们过五关斩六将,杀入决赛,被皇上亲封为晴常在和玉常在,入住梨香阁。 容沫儿身为一个宫女,虽无福亲眼见证选秀的过程,但对其中之精彩尽收眼底。究根结底,她们的核心竞争力就是颜值和门第。 按照祖制,新晋的秀女需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和各宫娘娘请安,六个新晋秀女们站成两列,孟晚晴和齐如玉因为位分最高,站在最前排,剩下的都是答应,站在后排。 容沫儿第一眼看到孟晚晴,就在心里大大地骂了声“卧靠!”,她简直太美了!原文中对她的描述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孟晚晴那绝美的容颜”,现在容沫儿明白了,她果真是美的不可方物,皮肤吹弹可破,五官立体精致,白白嫩嫩的瓜子脸上长着一双顾盼生辉的清澈眼眸,一张樱桃小嘴饱满丰盈,堪比神仙下凡,人间尤物。 “难怪原着中的男人们都喜欢她,我要是个男的也会爱上她。不,即便我是个女人也快爱上她了!” 新晋秀女:“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各位姐姐。” 皇后大方端庄,只是她的五官在一张大方脸上互相嫌弃,都离地远远的,虽说不上好看,但压得住场子。她和颜悦色道:“免礼。今年的秀女选的真好,一下子又多了这么些可人,咱们后宫啊又热闹了。” 美女之间的直觉真的是准,单看一眼就知道谁是劲敌。 纳兰贵人两眼紧盯着孟晚晴,两人一生的角逐从此刻拉开了序幕。 第6章 作死的任务 给皇后娘娘和其他妃嫔奉完茶,晴常在来到纳兰贵人面前,谦卑地跪下,得体地奉上了沏好了的雨前龙井。 纳兰贵人转悠着眼珠子,没好气儿地拿起了茶碗,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小口。还没等咽下去,她就蹙了蹙眉,将茶水吐了出来:“呸,你这沏的什么茶,拿这种没泡开的茶来糊弄本宫,是不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晴常在急忙道歉:“臣妾知错,这就重新泡来给娘娘奉上。” 皇后向来看骄纵的纳兰贵人不顺眼,道:“好了,不过就是一盏茶,何必咄咄逼人。我看这茶沏得刚刚好,是纳兰贵人养尊处优,嘴太刁了?” 纳兰贵人看皇后装的一副宽容待人的样子就恶心,她分明就是借助新晋的小主们讽刺挖苦自己,酸溜溜道:“皇后娘娘深明大义,最为宽厚仁德,本宫骄纵跋扈,哪能跟皇后娘娘比?” 皇后脸上并无怒意,只是面无表情道:“纳兰妹妹别多想,咱们后宫就是要和和气气的。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心放宽一些对谁都好。行了,你们也别跪着了,下去休息。” “臣妾告退。” 容沫儿心想:“这个女主确实知书达理,审时夺度,不骄不躁,一看就是拿的大女主的剧本:一开始单纯善良,后来经历了磨难,被逼地奋发图强,深谋远虑,最终成功当上了皇后。 反观纳兰贵人,这么跟女主说话根本就是作死的节奏,能活到最终章也是活久见了。 不行,我要尽早地向女主示好,跟着这个缺心眼儿的主子说不定哪天就当了替罪羊被弄死了。 等等,这茶,好像是有点奇怪啊?咦,这点儿原着里怎么没有写?也许是这些细节描写都略过了?” 回到了钟粹宫,纳兰贵人大发脾气,打碎了好几个价值不菲的茶杯,骂道:“那个什么晴常在太过分了!长得一副狐媚样子也就算了,今天第一天拜见本宫,就给本宫奉上用脚泡的茶叶!” 春桃紧握双手,皱着眉道:“娘娘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为了那个贱人不值当的。要我说,那个什么晴常在哪里比得了娘娘天姿娇容的一分一毫啊,不过是仗着她父亲是宰相才混入后宫。她今日胆敢怠慢主子,以后咱们找机会好好教训一下她!” 容沫儿心想:“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啊,女主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也能黑?” 纳兰贵人越说越来气:“还有那个皇后,分明就是偏袒孟晚晴,故意跟本宫作对,好显得她恭淑贤良,我呸!” 春桃附和道:“皇后娘娘是嫉妒您的圣宠,她不过就是伺候皇上时间最久,那么死板皇上能喜欢她才怪了。主子,咱们别生气,咱们有皇上。今晚您还要侍寝呢,别伤了身子!” 纳兰贵人立马由阴转晴,“对对,快给我沐浴更衣,晚上还要等皇上来呢。” 见纳兰贵人心情有所好转,春桃犹犹豫豫地说:“对了主子,各宫要给新晋秀女赏赐,咱们给什么?” 纳兰贵人叉着腰,回想起白天皇后和晴常在对自己的不恭,越加来气,道:“其他人就送些绫罗绸缎,至于那个孟晚晴,送她本《女德》让她好好学学!” 这么棘手的差事无人敢去,春桃眼珠一动,心中有了人选——容沫儿。 春桃不喜欢容沫儿,嫌她碰瓷翠儿时毛手毛脚,嫉妒她初来乍到就被纳兰云骞点名索要,再加上连主子都赞赏容沫儿的推拿功夫,让她心理更加不平衡,因此巴不得容沫儿去晴常在那儿碰一鼻子灰。 春桃:“容沫儿,这赏赐快去给晴常在送去。” 容沫儿张着大口:“我?” 春桃不耐烦地说:“不是你还有谁,快去!” 纳兰贵人加了一句:“别忘了告诫她要好好学学为妾之道!” 容沫儿心里一紧:“我靠!让我去送《女德》?原着里明明是另一个炮灰宫女去送的啊。那个宫女缺根筋,按照纳兰贵人的吩咐告诫女主要恪守女德,日后的下场极其凄惨。 可能是我没死成,因为蝴蝶效应,所以后面的情节也被改变。哎,这么奚落女主我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啊! 等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不正好给了我接近女主的机会?只要我向她表忠心,女主是心地善良的白月光,想必肯定不会为难我,说不定还能得到她的赏识!” 容沫儿下了决心要跪舔女主,要是能趁机抱上主角的大腿还愁日后不能飞黄腾达吗? 晴常在的陪嫁丫鬟是小碟和小娥。小碟小眼小脸,又白又瘦,伶牙利嘴,小娥浓眉大眼,又黑又高,温柔文静,两个丫鬟有容有貌,忠心不二,主角团队的配置真是顶级。 容沫儿怀里揣着《女德》来到梨香阁,打开了舔狗模式。 容沫儿:“奴婢拜见晴常在。” 晴常在:“起来,不知纳兰贵人有何指教?” 容沫儿起身弯腰敬上《女德》,小碟接过看了一眼,不满地说:“这是何用意?” 容沫儿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委婉地表达了纳兰贵人的意思:“纳兰贵人她近日迷上了《女德》,特派奴婢给晴常在也赠送一本,日后可以互互相鉴赏” 晴常在:“鉴赏?纳兰贵人可是给每位小主都送了一本?” 主角果然冰雪聪明,这种巧言令色当然瞒不了她。不过,容沫儿的目的不是要瞒过她,而是在她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争取跳槽的机会。 容沫儿:“奴奴婢不知,不过晴常在端庄大方,温婉贤良,这《女德》怕是没有什么用处了。” 晴常在抬起了眼,黑眸如水,轻轻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容沫儿:“奴婢奴婢容沫儿。” 晴常在笑道:“你不用这么害怕,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 容沫儿悬着的心放松下来,正派果然是正派,分得清青红皂白,“谢晴常在体恤!” 晴常在:“看你年纪不大,是新来的宫女吗?” 容沫儿:“回小主,奴婢一年前入宫,一直在钟粹宫任职。” 晴常在微微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领命,替本宫谢过纳兰贵人。” 容沫儿磕了一个响头:“小主日后一定会大红大紫,前程似锦,为凤成凰,奴婢在此先提前恭贺了!” 你可知道你是当皇后的命啊! 晴常在绽放笑颜:“哈哈,你这小丫头嘴还挺甜,小碟,看赏!本宫刚刚入宫,以后有很多事情还要劳烦纳兰贵人,还请姐姐以后在贵人面前多美言几句。” “我靠,主角真是能屈能伸,跟我一个下人姐妹相称,难怪她以后能平步青云。”容沫儿如此想着,又一次跪倒,“晴主子折煞奴婢了,还希望待小主飞黄腾达之日,能记得奴婢今日所言无虚,奴婢愿效犬马之劳!” 晴常在依旧面露微笑,“劳烦转告纳兰贵人,这本《女德》本宫会好好读的。” 容沫儿告退,走时余光瞥过晴常在,看到她脸上依旧带笑,只是目光却有如寒潭,深不见底,不禁有些莫名的不安。 第7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容沫儿自以为合格地完成了这个差事,在心里思忖:“女主不愧是女主,颇有大将之风,言谈举止滴水不露,完全不是想象中那玛丽苏傻白甜的形象。哎,希望刚才这一舔有用,要是能成为主角的闺蜜就太好了!只是我身份卑微,对女主无用,怕是很难引起她的注意。” 容沫儿不知道的是,她已经成功引起了主角团队的注意,只不过与她所期待的背道而驰。 梨香阁内,小碟眨了眨那双机灵的小眼睛,道:“小姐,纳兰贵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晴常在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纳兰贵人横行霸道,恃宠而骄,不过树大招风,我们也无需太过担心。” 小碟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我看刚才这个容沫儿倒是挺乖巧,还识时务,对小姐很是崇拜呢!” 晴常在沉沉地哼了一声:“非也,这个容沫儿你们以后可要多小心,不可与她为伍。” 小碟不解,歪着头问:“这是为何?” 小娥提了提那对浓眉,道:“笨。这容沫儿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在钟粹宫当差,却投桃抱李,与我们示好,八面玲珑,两边讨好。此女心机颇深,不忠叛主,不可用。” 晴常在欣慰地笑了笑:“进了宫,小娥长进了,是个懂事儿的大姑娘了。” 小娥被主子表扬,害羞地低头笑了笑,小碟看到她这么个傻大个儿娇羞的模样,也忍不住相视而笑。 晴常在点了点小碟的脑袋:“小碟,你什么时候才能变聪明点儿啊?”这话虽然是在数落她,语气却十分温柔。 小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子聪慧,小碟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小娥不饶她,道:“你啊,首先要学好烹茶。” 小蝶脸一红,道:“是奴婢的疏忽。不过纳兰家这么口无遮拦,喝口茶噎噎她也挺好!” 晴贵人似笑非笑地说:“以后可得注意,不能这么冒失了。” 今日酷暑,容沫儿一大早就听到床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好似在抱怨天气炎热,潮闷无风。 纳兰贵人要去给太后老佛爷请安,随行的有春桃,容沫儿还有包公公。包公公是钟粹宫的一个小太监,因为长相清秀,沉稳可靠,又会说些玩笑话,深受纳兰贵人的欢心。 容沫儿心想这倒是个好机会,书里的太后娘娘仁慈善良,不理后宫琐事,要是能调到慈宁宫远离是非漩涡,安身立命,也是个很好的选择,不由得想好好表现一番。 烈日炎炎,包公公两手拿着一张一米长的大蒲扇,给纳兰贵人扇着风道:“主子,今儿天热,您这身衣服是厚了些?” 春桃在轿边走着,额头上沁出滴滴汗珠:“太后老人家怕热,所以慈宁宫里放着好些盆冰块。上回娘娘去都害冷,这回就多穿了些。” “原来如此,还是春桃姐姐想的周到。” 慈宁宫周围绿树连茵,僻静悠远,屋檐上来回盘旋着成群的燕子,诺大的花园里却没有一枝花,全部种着各科草本植物,青草的香味沁人心脾。 宫殿内的摆设素净典雅,虽然内敛,但却是低调的奢华。家具都是红木的,香薰是檀香,四周墙上除了几张字画别无其他装饰,不过可别小瞧了那些字画,均是前朝名人所作,乃稀世珍宝。 太后穿着褐色吉服,梳着最普通的低发髻,虽然装束简单,但发鬓一丝不苟。眉毛修成了黛色柳叶弯眉,脸上涂了淡淡的胭脂。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看起来是个清心寡欲的中年贵妇。 纳兰贵人:“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奴婢叩见太后娘娘。” 太后慈容满面:“起来。嫣儿啊,几日不见,又变漂亮了。” 太后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没架子,和后宫妃嫔关系都很好,与其说是婆媳,更像是姐妹。 纳兰贵人撒着娇道:“太后娘娘,您就别取笑我了,倒是您,几天不见,看起来更精神了呢!” 太后摇摇头,道:“哎,天儿太热了,哀家吃什么都没胃口,连茶都喝不下去。” 纳兰贵人关切地说:“娘娘要注意身体啊,回头我让春桃给您送来些酸梅汤,开胃消食最好不过。” 太后摆摆手:“哀家喝不惯那东西,酸溜溜的,牙都快酸掉了。” 纳兰贵人:“人是铁饭是钢,老吃不进东西可不行啊。” 太后笑道:“有嫣儿这份孝心,三天两头过来关心我这个老婆子,哀家就知足啦。只是最近越发想念年轻的时候在草原上喝的酥油茶了。哎,哀家老了,还是年轻好啊。” 纳兰贵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习惯性地瞅了瞅春桃,春桃摇了摇头,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容沫儿立功心切,瞅准了时机,挺身而出道:“奴婢家乡有一种茶,味道清甜,香浓醇厚,太后娘娘或许会喜欢。” 太后眼中一亮:“哦?还有哀家没喝过的东西?” 春桃皱着眉、不屑地提醒容沫儿:“容沫儿,太后娘娘见多识广,你可别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啊!” 纳兰贵人拦住了春桃,道:“容沫儿,你说的是什么茶?” “此茶名为:奶茶。” 太后眼中带着好奇:“奶茶?听着挺有意思,哀家倒想尝尝,你不妨去小厨房做做看。” 纳兰云嫣怕容沫儿像上次碰瓷那样冒失,便嘱咐春桃陪她一同去。春桃不情愿地领命,对容沫儿这个冒失鬼所谓的“奶茶”不报任何期望。 慈宁宫不大不小的厨房里飘散着中药的味道,角落里也堆放着各种中草药,光是闻着就能让人提神醒脑。 “春桃姐姐,太后娘娘身体康健,宫里为何有这么多药材啊?” 春桃斜着眼叉着腰,盛气凌人道:“这你就不懂了?太后老人家精通药理,时常研究养生丹药,前面院子里就种着不少名贵草药。她身边的苏嬷嬷更是世代行医,比太医有过之无不及呢。” 原来是这样,太后这是炼的古代版脑白金呀,还真是个养生的贵妇。 “还是春桃姐姐懂得多,难怪能成为纳兰贵人眼前的红人!” 春桃骄傲一笑,继续道:“算你识相。不过牛奶是牛奶,茶是茶,你把它们混在一起,那还有法喝吗?要是惹怒了老佛爷,看娘娘回去怎么收拾你!” “春桃姐姐您就放心,等着看好!” 春桃撅了撅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容沫儿倒腾奶茶的身影。 第8章 夏日的第一杯奶茶 低配版奶茶的制作工序相对简单,需要的原材料基本都能找到替代:开水,茶叶,牛奶,冰块,糖。茶叶是上好的碧螺春,没有蔗糖就用蜂蜜替代了。越简单的材料越能看出茶艺水平,茶的浓度,茶与奶的比例,蜂蜜的分量,茶水的温度都能直接影响奶茶的口感。 容沫儿以前为了省买奶茶的二十块钱,自己钻研出了一套奶茶制作法,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点儿用场。 一炷香的时间,奶茶做好了,容沫儿把茶壶放在冰块里又等了一炷香,然后倒了一小杯给春桃,“姐姐尝尝?” 春桃端过茶杯,持怀疑态度观察了一番后喝了一口,只见她那不大的双眼绽放出不可思议的光芒,脸上也展现出掩盖不了的笑容。只不过那神情稍纵即逝,随后板着脸道“你从哪儿学的?” 容沫儿笑着,嘴甜道:“小时候偶然间发掘出来的。亏得有姐姐在一旁帮忙,比以往做出来的奶茶都甘甜清冽。” 好话谁都愿意听,春桃什么忙都没帮还得到容沫儿的夸奖,心里多少还是很开心的,嘴上却道:“慢手慢脚的,都耽误一个时辰了,快给娘娘们送去。” 两人端着奶茶送到太后屋里,容沫儿不忘加上春桃的功劳,道:“太后娘娘,小主,春桃姐姐和奴婢已经将奶茶备好。”春桃听到她特意提了自己,看了她一眼,随后也笑着等待主子们的评价。 太后娘娘和纳兰贵人拂袖饮下奶茶,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两脸幸福的样子。看来奶茶里的多巴胺确实能使人变快乐。 太后用镶金丝绸帕子擦了擦嘴:“好,好啊!这奶茶茶香浓郁,奶味十足,两者相得益彰,没有一方喧宾夺主,冰镇过后滋味更加甜爽,真是好心思。” 茶饭不思的太后因为自己的宫女开了胃,纳兰云嫣也很自豪,笑道:“老佛爷,我再给您斟点儿?” “好,好”,太后转头对容沫儿说:“你这个小宫女确实别出心裁,哀家已经好几日没喝下过这么好喝的东西了。你叫什么,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奴婢容沫儿,最近才被提为上等婢女。” 之前的贴身婢女珊瑚已经领盒饭了。 太后:“腊梅,赏!” 太后口中的腊梅就是苏嬷嬷,她伺候太后娘娘好几十年了,这后宫之中也只有太后才敢叫她的闺名。 容沫儿喜不自胜,要是太后能垂怜她将她挖到慈宁宫该有多好! 太后夸奖纳兰贵人道:“嫣儿你教导下人有一套啊,有春桃这么温柔懂事儿的,还有沫儿这么机动灵活的。” 纳兰贵人笑靥如花,她把婆婆哄开心了,老公自然也会开心:“都是跟着老佛爷学的,她们离苏嬷嬷还差得远呢!” 苏嬷嬷微微一笑,勾起了眼角的千层鱼尾纹。 太后:“腊梅,我看皇上肯定爱喝这个什么茶哦对,奶茶,你去给他送过去一壶,让他也解解暑。” 容沫儿心想:“哇塞,没想到我做的奶茶还能送到皇上口中。我以后出宫了就开个奶茶店,拿“皇上喝过的奶茶”做营销,还能不火?赚大发了赚大发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容沫儿想另觅他主,想安然出宫,但这夙愿哪有那么容易达成。 走在回钟粹宫的路上,春桃和容沫儿并排在轿子旁边走着,此时已是斜阳,天气凉爽不少。 “容沫儿,你回去再做些奶茶,我看娘娘很爱喝,在老佛爷那儿忍着没喝多少,现在肯定馋着呢。” “是。春桃姐姐观察入微,主子的喜好都瞒不过您。”容沫儿由衷地奉承道,春桃虽然性格乖张,但是对主子的细心可是路人皆知。 “主子心大性子粗,我不帮她记着点儿谁能帮她?这宫里的人巴不得看主子的笑话,除了我们这几个奴婢奴才,又有谁能关心她呢?”或许是喝了奶茶心情不错,春桃多说了几句真心话。 “皇上不是很宠幸娘娘吗?” “皇上怎么能一样呢?皇上日理万机,三宫六院,哪有空闲天天陪着娘娘啊。娘娘从小娇生惯养,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入宫前哪里被冷落过?再说了,都是后宫的娘娘巴结皇上,哪里有反过来的道理?” 容沫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个年代的的夫妻相处之道当然和二十一世纪不同了,说了春桃也不会懂。 容沫儿想起来穆寒那个渣男,不由得又想起了纳兰云骞。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跟穆寒那么像,他们俩到底有没有关系? 容不得她多想,一回宫容沫儿就马不停蹄地做了一大锅冰镇奶茶,最适宜在酷暑难耐的毒日头下畅饮。 纳兰贵人心情大好,将奶茶赏给钟粹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她向来阴晴不定,今天赏吃食,明天或许就赏鞭子了,所以下人们每天都盼主子能有个好心情,见她今日笑容满面都松了口气。 纳兰贵人品着茶,闲来无事,道:“容沫儿,你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可拿来消遣?” 别的不敢说,好吃的好玩儿的那不多的是!把主子哄高兴了,还怕不升职不加薪?就算没有奖金,练就一身本领,就算将来跳槽也容易些。 容沫儿想了想,道:“今日炎热,不宜室外活动,不如就玩儿你划我猜?” “你划我猜?” “就是在纸上写上一个物件儿,一个人描述比划,让另一个人猜。” 纳兰贵人听到这个新鲜主意很开心道:“这个好,来来来,快来玩儿!把外面的宫女太监们也叫进来,胜者有赏!” 深宫孤寂无聊,烦闷阴郁,赶上主子心情好,还能一起玩乐。一时间钟粹宫变得热闹非凡,莲儿和包公公也高兴地跑了过来。 纳兰贵人:“小包子你玩儿一局,本宫先看看。” 包公公:“是。” 容沫儿:“请娘娘在这一打纸上写上一些成语或是物件儿名字。” 纳兰贵人斜趴在炕上的矮桌上,一边思考一边在宣纸上一笔一画地写着,字迹清秀,神态可爱。 包公公把莲儿拉了出来和他组成一队,莲儿扭扭捏捏,有些不好意思。 包公公微笑着轻声说:“娘娘今日心情好,莲儿姑娘放心猜,还能讨些赏赐呢!” 莲儿点了点头,偷偷瞄了包公公一眼,圆圆的脸上有些许红晕,衬得小雀斑们都红了脸。 第一张纸上是“太阳”二字。 小包子问莲儿:“今天这么热,因为天上有什么?” 莲儿:“太阳?” “对了!”旁边的下人们拍手叫好。 第二张纸上写的是“奶茶”二字。 小包子:“姑娘刚才给我们做的什么饮品?” 莲儿:“奶茶。” 第三张纸上是“小狗儿“。 只见小包子撅了撅屁股,勾起了爪子,歪着脑袋冲着莲儿笑道:“汪!汪汪汪!” “哈哈哈哈哈哈!” 纳兰贵人见状也乐得停不下来。 莲儿捂着嘴笑道:“狗。” 纳兰贵人:“赏!小包子你这个狗东西,学得真像!” 通常被别人说是狗东西,人们不骂回去也憋着气,但是包公公却因能博主子一笑而振奋欣喜,跪谢道:“主子开心,奴才做什么都是乐意的!” 莲儿低头看向小包子,对方也咧着嘴看向她,莲儿害羞地抿了抿嘴,轻声道:“多谢包公公。” 钟粹宫欢声笑语,将沉闷的夏日午后打发地无影无踪。春桃看纳兰云嫣有些跃跃欲试,问道:“娘娘,您也来玩玩?” 纳兰贵人:“好,那就容沫儿你来陪本宫玩儿!” 第9章 初见皇上 纳兰贵人掂量片刻,直接问道:“金箍桶,银箍桶,打开来,箍不拢是何物?” 这不就是元宵灯谜吗,容沫儿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便很自信地回答:“可是蛇?” 纳兰贵人微怔,有些不服气地说:“行,你对了。下一个,昨夜星辰昨夜风的下一句是什么?” 这是高中必修课文,容沫儿九年义务教育不是白学的,于是不假思索道:“画楼西畔桂堂东。” 一般的下人像春桃和包公公那样会识字的都很少,更别提背诗了。这首《无题》是纳兰贵人最喜欢的一首,那两句并非诗中流传最广的两句,容沫儿竟然也会背就让人刮目相看了。 良久,纳兰贵人没有发声,她倚靠在靠背上,上下打量着容沫儿。说实话,在钟粹宫除了春桃,纳兰云嫣并没有什么得力的助手。那些下人要么笨,要么就是像个闷葫芦一样无聊。 经过这几天短暂的考察,纳兰云嫣觉得容沫儿还挺顺眼,既能逗她开心,行事也算妥帖,长得一副平平无奇的朴素样子,也不像是会勾引皇上的贱人。该不该重用呢? 见纳兰云嫣一言不发,容沫儿急中生智,打破了安静,道:“此题的谜底可是哑巴?” 纳兰贵人被逗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还没等她开口,就被门口传来的笑声打断了。 “哈哈,没想到嫣儿宫里还有这么有趣的奴才!” 来人正是皇上。 容沫儿虽然从来没见过皇上真容,但能在钟粹宫如此谈笑风生的男人,除了皇上还能是谁? 她偷偷瞄了一眼皇上,只见他身材魁梧,黄袍加身,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大拇指时不时磨蹭着手上的玉扳指。 纳兰贵人见皇上来了,也不顾宫中的繁文缛节,就像是等老公出差回家的小娇妻一样,喜出望外贴上来迎接:“皇上您怎么来了?门外的奴才真该打,也不通报一声!” “不关他们的事。皇额娘送来的奶茶甚是美味,听说是你宫里的人研制出来的,正好过来看看。刚才见你们玩得正热闹,没让他们通报,免得扰了你们的兴致。”说完皇上转向容沫儿,“你是新来的宫女,叫什么名字?” 容沫儿心里一紧,手握生杀大权的天下之主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若是惹怒了他,脑袋立马搬家,但若是取悦了他,那纳兰贵人第一个饶不了自己!珊瑚是怎么死的历历在目,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想低调都没法低调。 容沫儿低着头,就差埋在地缝里,小声道:“奴婢容沫儿。” “哦?你就是容沫儿。名字起的好,人也有灵气。听说奶茶也是你想出来的?”皇上笑着问。 面对皇上的夸奖,容沫儿却一点儿高兴的心情都没有,伴君如伴虎,攀龙附凤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何况容沫儿向来不打无把握的仗。突如其来的可能是机遇,也有可能是催命符。 容沫儿的预感没有错,刚才还对容沫儿另眼相看的纳兰云嫣翻脸比翻书还快,就怕她抢了自己在皇上面前的风头——凡是皇上欣赏的女人都是她的敌人。 站在她旁边的春桃甚至比她还着急,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就怕皇上一时兴起看上容沫儿,惹自家主子生气。 容沫儿尽力挽回她在纳兰云嫣然心里的印象,道:“钟粹宫人杰地灵,主子钟灵毓秀,奴婢就跟着耳濡目染了些,登不得台面。” 皇上点点头,应了声:“有本事,识礼数。朕看中秋宴上可以加上奶茶,让大家都尝尝。宴会是皇后一手负责,正好她需要些人手,容沫儿,这两天你就去御膳房帮忙。” “谢皇上赞赏,奴婢遵命。” 容沫儿庆幸暂时被调去御膳房也是件好事,免得被纳兰云嫣嫌恶。不过主子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过些时日她冷静了应该就没事了。 纳兰贵人瞥了容沫儿一眼,有种被人当了跳板的感觉,心里的不爽全都写在了脸上。好在皇上只是派她去帮厨,而不是临幸,不然她定然要插上一手,扒了容沫儿的皮。 她挽着皇上的手臂撒娇道:“皇上,您都操劳了一天的国事了,现在就放松放松,好好休息!” 皇上最后看了容沫儿一眼,转头摸了摸纳兰贵人的头,微笑道:“好,朕就听你的。什么国宴,什么胡人,都放到一边。” 要说现在皇上最愁什么,定是西北的胡人。 容沫儿所处的朝代叫做大青朝,定都北京,皇上也是满族,名为赫尔丹,有点像是清朝的山寨版。大青饱受边境敌人的滋扰,尤其是西北部的胡人。多亏有绥远大将军的镇压,才使大青暂时免于战乱。 皇上将朝堂政事全都交给了孟相和纯亲王处理,而军机要务都交给绥远大将军,自己落得清闲,一门心思研究中秋菜谱。太后倒是不着急,只希望皇上别太过操劳。但大臣们私底下都说皇上不务正业,不过他们也早就习惯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行事作风了。 皇上抱得美人归,缠绵温柔乡,而戍守边关的战士还在风沙中站岗。 榆宁城位于中原和胡人的交界处,也是纳兰军的大本营。 夜黑风高,一个身着奇装异服、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正抱头鼠窜,穿梭在榆宁城一排排的窄巷子中。跟在他后面的是一群穿着用木棉织成的袴褶、梳着双丸髻、手里提着刀的彪形大汉,皆是胡人打扮。 那男子越跑越快,眼前的巷子越来越宽,人烟也越来越稀少,直到看到一片空旷的沙石平地。他被逼得急了,情急之下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冲了进去。进去还没到五秒钟,就被十来个穿着军装拿着戟的士兵拦下了——原来他竟然误闯了骁骑将军纳兰云升的军营。 身后尾随的那些人看到是骁骑将军的军营,皆嘘声伫足,小声商议:“这小子进了骁骑将军的军营,比落到我们手里更惨,不用管他,就让他自生自灭去!” 须臾,一群人扭头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10章 误入军营 男人趴跪在地上,双手举高作投降状:“不要杀我,我不是坏人!” 那群士兵拿着戟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捆了起来,押到了纳兰云升的帐房。 纳兰云升身着戎装,腰上别着刀,本就魁梧的身材在军装的映衬下更显得孔武有力,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端详挂在墙上的地图。 听到男子的求饶声他转过头来,眉骨高耸,目光犀利,“怎么回事?” “禀告将军,此人鬼鬼祟祟闯入我方阵营,被我等拿下。” 男子忍不住辩解:“我哪里鬼鬼祟祟了?将军,我这是大摇大摆地误入,误入懂吗!” 虽然他戴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一张血色薄唇,但借着屋内的烛光,依然能透过他稚气未褪的半张脸看出他不过是个少年。 由于他浑身都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他的本来肤色。再看他的装束,脖子上挂的是一串红玛瑙珠子,一件翠绿色斜开襟坎肩里面是一件大红色短襟,前襟和袖口处都贴以金色镶边,虽然料子华丽,但衣服前前后后破了不下十几个洞。 一双黑色短靴更是沾满了泥土灰尘,脚后跟处还开裂了,发灰的棉花从里面探出了头。红配绿的大胆配色和不伦不类的穿搭风格本就格外显眼,再加上他欲盖弥彰的面具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 纳兰云升皱了皱眉:“胡人?” “不不不!我是土生土长的汉人,被仇家追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才不得已在街边东捡西捡些衣服穿。”少年的汉语说得十分标准,完全没有胡人的口音,再加上他的穿着确实匪夷所思,让他的话更添了几分可信度。 纳兰云升不敢麻痹大意,哪怕错抓一千也不敢放过一个,于是继续追问了下去:“你叫什么?家住何方?为何在榆宁城逃窜?仇家又是谁?” “小人叫叫阿羽,本本是做畜牧生意的商贾。哪知胡人背信弃义,收了我家的牛马不给钱就算了,还把我抓去软禁了起来,逼我放他们的牛马,给他们干活,还用我威胁我的家人索要赎金。他们对我百般折磨,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才趁他们不备逃了出来。那杀千刀的胡人,狗娘养的,我跟他们势不两立!” 听到阿羽破口大骂胡人,那群士兵都笑了起来,对他更是少了几分戒备心。其中一个副将说:“将军,我看这小子不像是说假话,刚才我确实依稀看见有几个胡人在追杀他。而且他若真是敌人的奸细,也不会穿这么招摇来刺探军情。” 纳兰云升一双黑眸沉静如潭,他缓缓走到阿羽身边蹲了下来,抬起了他的脸,低沉道:“把面具摘了。” “我我天生丑陋,不不敢脏了将军的眼。”少年胆怯地答道。 “摘了。”纳兰云升掷地有声,容不得半点商榷。 无奈,阿羽只得摘下面具。只见他右边的脸完好无损,左边的脸却有一大片黑色印记,像是半张熊猫脸,然而就算是这么大的一块胎记也难以掩盖他那双水波粼粼的眼睛。 纳兰云升看到对方那双如水的桃花眼时心里一怔,一种莫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突如其来。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纳兰云升虽是嫡子,却并非将军夫人所出。绥远将军原来有一结发妻子,温婉贤惠,贤良淑德。但是天意弄人,在一次她随夫征战的时候被胡人的一个首领掳了去,强行做了他的妃子,还生了一个儿子。那是绥远大将军一生唯一的污点,他也因为这个对胡人深恶痛绝。 几年后,纳兰云升的母亲逃离虎口,还带着一个四五岁叫叶儿的孩子回到了纳兰家。那时候绥远将军已经扶正了纳兰云骞的生母,还生下了纳兰云嫣。新夫人通情达理,云升的母亲也不计较做妾,一家人过了几个月风平浪静的日子。 叶儿天生淘气跋扈,没有遗传她母亲一丁一点的温柔。他最爱跳到他大哥云升的背上驾着他骑马。别人不顺他意的时候他就睁大那双桃花眼,靠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卖萌耍滑,达成目的。而云升偏偏就很吃他这一套,对他是百依百顺,爱护有加。 然而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被纳兰宗族的人知道后,逼迫绥远将军赶走那对给他们纳兰氏蒙羞的母子。为了不让丈夫为难,云升的母亲含泪带着小儿子连夜离开了纳兰府,之后便音讯全无了。 纳兰云升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少年和那个孩子清澈的笑眼如出一辙,年岁也相仿。一时间他有些恍惚。 难道是弟弟回来了? 但转念一想,理智告诉他不可能。叶儿没有胎记,家里也并非从事畜牧业。 少顷,他闭上眼睛,呼了一口气,起身道:“放了他。” “多谢将军!将军不杀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出了军营,阿羽深呼了一口气,刚才那套说辞都是他现编的,他的家人是谁他自己都不记得。 自从一年前被黑衣人敲破脑壳,他就记忆错乱,以前的事儿怎么都想不起来。再次醒来他就被幽禁羁押,被人百般折磨,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逃了出来,结果误闯了纳兰云升的军营。 他整了整衣襟,悄悄潜入城西边的一家客栈,进入顶楼的一件上房。此时已经过了午夜,屋内却还灯火通明。两个穿着短衫、胡人侍从装扮的年轻人正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见阿羽进来,他们喜出望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手搭在胸前行李道:“主人,你总算回来了!” 阿羽脱下了外杉,擦了擦那双小脏手,感叹道:“好险,我竟然跑到人家老巢去了!还好我机智勇敢,不然被抓去当人质可就惨了。” “什么?” “没什么,都过去了。” “那我们往后怎么办?” 阿羽精芒侧露,明明是个未成年,却有着十分老成的口气:“养精蓄锐,复仇夺权。呵呵,我看不如就从这个传说中的骁骑将军入手。” “是!主人有何高见请吩咐?”两个侍从眼冒火光,等待着阿羽的高谈阔论。他们热烈期待跟着主人闯出一片天地,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阿羽上下打量着仆从,道:“你们赶紧找套低调的汉人衣服换上。哦对了,给我也找套,要身好看贵气的。” “是还有吗?” “还有,去给我打盆热水,一年都没好好洗个澡了。”阿羽拉开领子嗅了嗅自己发臭的身体,尔后带着鄙夷之色移开了头。 “” 第11章 御膳房碰钉子 今天是容沫儿到御膳房上任的第一天,皇上的厨房和后宫妃嫔的小厨房相比可以说是富丽堂皇,所有食材一应俱全,一排排的炉灶铁锅旁边放的是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锅碗瓢盆,光是水壶就有百十来种,有用来烧水的,有用来烫奶的,还有用来低温煮茶的。 国宴是皇后娘娘一手操办,她命翠儿每天蹲在御膳房统筹协调,上传下达,监管菜品。由于皇后和纳兰贵人互相看不惯,再加上上次在公园容沫儿碰瓷翠儿,所以翠儿更加看不惯容沫儿。 这回容沫儿被皇上亲自派来帮忙,翠儿只当她是走了狗屎运,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分配任务的时候,翠儿就把最吃亏不讨好的做月饼的差事交给了容沫儿。 月饼年年都有,并无新意。最主要的是皇上、皇后和老佛爷嫌它们太甜太油,都不喜欢吃,因此每年负责做月饼的奴才都得不到赏赐。 不光是翠儿,御膳房和坤宁宫被派遣过来帮忙的奴才都见风使舵,看在翠儿的面子上给容沫儿穿小鞋。翠儿的背后是皇后,没有人愿意和不受主子待见的人一起共事,万一被牵连岂不是吃亏不讨好。 容沫儿想召集人手完成布置下来的任务,可底下的奴才却干什么的都有。偷奸耍滑无所事事的、切萝卜腌白菜看翠儿脸色行事的、交头接耳惟恐天下不乱的,就是没有听她说话愿意搭把手的。 容沫儿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上:“大家安静一下,我是钟粹宫的容沫儿。” 奴才们还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该说说该笑笑。一旁的翠儿最为得意,那日在纳兰贵人那儿受到的屈辱今天总算还回来了一些。 容沫儿一看翠儿那仰得朝天的鼻孔就猜到定是翠儿挑头不让她好好完成任务。这么大的厨房除了翠儿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如此孤立无援的感觉她虽然很久没有感受过,但曾经的种种却陡然历历在目。 容墨出身在一个小县城,初中三年刻苦努力,终于如愿以偿考到了市里的高中。那时候的她不修边幅,扎着最朴素的马尾辫,是班里最土最瘦的那一个。 春夏秋还好,大家都穿校服。但到了冬天,容墨每天穿的都是土的掉渣的碎花棉袄,那是她最厚的一件棉衣,到了严寒的冬天即使再不喜欢她也别无选择。这与其他同学时尚的潮牌、精致的鞋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加之她说话带着些方言口音,所以经常被同学们嘲笑。 有一次班主任临时要去开会,在楼道上遇到了她,就把期中考试的语文答案交给她,让她抄在黑板上让同学们记笔记,整理好错题后再收上去给他检查。 容墨按照老师说的,一回去就站在黑板面前誊写板书。 那时和现在的状况一样,干什么的人都有。 没有人愿意多看这个村姑一眼,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话,仿佛经她手的考试答案都变得廉价错误。 容墨用蚊子哼哼的音量道:“老师老师说让你们让你们整理错题一会儿让我要收上去。” 而台下迎接她的是冷漠。 没有嘘声,没有骂声,只是冷漠。 容墨既非尖子生,又不是八面玲珑的交际花,在别人的心里,她什么都不是。凭什么要听她的呢?凭什么要在乎她呢? 容墨就那么立在讲台上,虽然站得比其他同学都高,但她的脸却像是掉到了地上,比所有人都矮了一大截。 她没有哭,没有生气,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至今日,这份孤独感和自卑感容墨都记得很是清楚。她时刻警醒自己,要变的强大,要出人头地,只有变强了才有话语权,才有被批评的资格。 现在的她再往回看,时时感叹年轻的自己软弱可笑。不就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怕他们做什么? 缓过神来的容沫儿定睛扫了一眼御膳房的这些奴才,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各位哥哥姐姐,我容沫儿是钟粹宫的新人,原比不得在场各位资历深。只是承蒙皇上抬举,今日来这御膳房帮忙做奶茶和月饼。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很重视这次中秋国宴,如果皇上高兴了,娘娘就高兴了,娘娘高兴了,我们做奴才的才能高兴。” 容沫儿谦虚有礼,不卑不亢,特意抬出了皇上和皇后。兹事体大,皇后就算再不喜欢纳兰贵人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容沫儿搞砸中秋宴,到时候被问责的还是皇后自己。容沫儿点到为止,旨在让这些奴才不能只听翠儿一人的蛊惑,而是要弄清楚什么才是大是大非。 说到此处,有几个奴才相互对了对眼神,放下了手中刨萝卜皮的手,开始打量起这个芳年二八的少女。 容沫儿接着道:“奶茶做的好,主子们都开心了,我们做奴才的才有赏赐可拿。而如果办不成差事,赏赐没了不说,遇到哪个主子心情不好,被拖去打几大板子也是常有的事儿。” 歌颂敬业的心灵鸡汤容沫儿早就听烦了,说得再天花乱坠不如来些实际的痛快。这话里的意思便是纳兰贵人喜怒无常,若是知道有人故意欺负自己宫里的人,借着奶茶难喝的名头怂恿皇上打几个奴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言外之意做好了有钱拿,做不好被体罚,选哪样你们自己掂量。 这时候几乎所有的奴才都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停止了交头接耳,寻思容沫儿说的话不无道理。 翠儿站不住了,容沫儿这么三言两语就打动了那些奴才,那自己的脸面往哪搁?她咳了两声,道:“没看到我们正忙吗?中秋宴有多少菜品你知道吗?自己的活都忙不过来,哪里有功夫做你的什么奶茶跟月饼?” “就是啊,那么多活我们怎么干的过来!”几个坤宁宫的奴才也附和道。 众人一听觉得翠儿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比起跟着容沫儿一起做不讨好的月饼,不如干好自己手上的活儿。 容沫儿思虑片刻,道:“我知道,大家都认为跟我一起做奶茶和月饼不是件好差事。但奶茶是皇上亲自提出要做的,皇上的眼光难道也会有错吗?我再问一遍,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组?” 没有人愿意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面对这个不被看好的项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真的圆满完成了任务,若是因此和翠儿生了嫌隙就得不偿失了。再怎么说翠儿也是皇后的表亲,比容沫儿的身份高多了。 沉默良久,翠儿的笑容越来越浓,正以为迎来胜利之时,突然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我愿意试试。” 第12章 组团成功 说这话的是一个身材瘦小、样子有些腼腆的宫女。有趣的是,她竟然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绿蕊。 翠儿出乎意料地瞪着绿蕊,万万没想到叛徒竟然是自己人,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好姐妹怎么关键时候胳膊肘往外拐了?难道她真的是圣母体质,拉都拉不回来? 绿蕊的这一声呼应像是容沫儿的及时雨,孤军奋战时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那份力量就是无穷的,容沫儿心里也便有了很大的底气。 任何事情都是从零到一难,而从一到二、从二到三却是简单许多。 绿蕊也是皇后的人,她愿意和容沫儿搭伙就代表皇后对容沫儿并非那么憎恶。或许翠儿和容沫儿只是私人恩怨,扯不到皇后身上。在绿蕊的响应下,有两个御膳房里想放手一搏的太监也纷纷开口,表示愿意和容沫儿组队。 虽然到头来也还是只有四人团队,不过总好过光杆司令。 翠儿忿忿不平,一时也只能在心里骂容沫儿运气好,遇到了绿蕊这么个心地善良,愿意施予援手的白月光。不过转念一想,往年做月饼的人数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她们区区四个人,还有额外做奶茶的任务,能完成指标才怪了。于是她脸上带着讥讽的意味道:“恭喜你啊容沫儿,那就祝你们四个心灵手巧的兄弟姐妹超额完成任务,好找主子们领赏去!” “借您吉言,我们会争取的。”容沫儿顺水推舟,毫不谦虚地回怼了她。 时间紧,任务重,再跟翠儿耗下去一点儿意义也没有,还不如抓紧时间多做几个月饼。容沫儿一刻也不敢耽搁,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功,要想事半功倍,发挥出员工最大的价值,首先要了解每个人的长处和短处,想法和经历,再根据每个人适合的工作合理地安排工作内容。 幸运的是,御膳房来的两个小太监都是做点心出身,去年中秋国宴的时候就跟着大部队做过月饼。别的组都有赏赐,可就他们月饼组没有赏赐,还被纳兰贵人数落了一通。 更巧的是,这两个太监竟是孪生兄弟,长得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比另一个略微白了一点,一个叫小白子,一个叫小黑子。 “你们去年就碰了一鼻子灰,为什么今年还要跟我做月饼,就不怕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跟头吗?”容沫儿好奇地问道。 那个白一点的太监是哥哥,他傻笑道:“嘿嘿不是我们不想去别的组,只是我我们哥俩什么都做不好别的组也不想要我们” 容沫儿扶额:“你倒是很实诚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起码揉面拌馅之类的你们都懂。那个小白子是?那你先去” “小黑子。”那个白些的太监插话道。 容沫儿:“啊?” “小白子是我。”那个黑些的太监笑道,“小时候我比他白,可长着长着我就比他黑了,但是这名字都叫顺嘴了,也就不改了。” 容沫儿有些尴尬地笑道:“无所谓了小白子小黑子,说回正事,你们这里有冰皮月饼吗?” 容沫儿一直保持健身,对饮食也很控制,不喜欢吃太甜的,尤其是月饼。有一次她去广州出差,吃到了正宗的冰皮月饼,自那起她就再也没吃过别的月饼。既然小说中的架空历史朝代是清朝的山寨版,那皇城根应该没有冰皮月饼才对。 “冰皮月饼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三人摇了摇头道。 果然如容沫儿所料,这里的人都没吃过冰皮月饼。创意有了,剩下的就是执行。绿蕊不是御膳房的人,做点心的技术肯定比不上两位太监。而冰皮月饼只有容沫儿会做,所以她计划和两个小太监一起做月饼,让绿蕊单独负责奶茶。 “你们两个先去把这些材料找齐全了。”容沫儿对两个太监说,边说边在一张纸条上写着月饼所需要的材料。 “我们不识字。”两人异口同声道。 容沫儿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两个人该不会真的什么都不会? “不过,我们记性好,您说就是。”两人又神同步说道。 容沫儿半信半疑,持怀疑态度问:“真的?那我可说了哈,糯米粉,粘米粉,糖浆” “好嘞,我们去了!”不出意外,两人又一同回答道。 容沫儿还在怀疑和这两个别具一格的小太监组队究竟是福是祸,就听到耳边响起“噗嗤”的笑声,原来是绿蕊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看到容沫儿有些无奈的表情,绿蕊笑道:“他们挺可爱的,不是吗?” “是是挺可爱” “对了,我叫绿蕊,是坤宁宫的人。” 容沫儿有些吃惊,没想到翠儿那么针对自己,还能有坤宁宫的宫女不惧她和自己站在同一阵营。 “你为什么会帮我?” 绿蕊笑了笑:“也没有什么,就是觉得你刚才说的挺有道理的。” “可是你跟我一组,就不怕翠儿以后找你的麻烦吗?” 绿蕊很平静地道:“不会的,翠儿姐姐对我很好。” 容沫儿看着绿蕊纯净的眸子,不知道该说她是单纯还是傻。如果真的因为帮了自己而害她惹祸上身,心里总是会有些过意不去。 绿蕊:“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容沫儿回了回神,道:“我教你做奶茶。” 绿蕊学东西很快,容沫儿已经算是脑子转得很快、动作相当麻利的人了,但绿蕊学东西比她还要快。容沫儿只教了一遍,绿蕊就已经做的大差不差,所有的细节都注意到了。可以说不出一个时辰,她就可以出师了。 不光如此,容沫儿发现绿蕊是属于干的多说的少的那种人,性格很随和,却也十分内向。该问的一句没少,多余的一句没有。这如果是求职面试,容沫儿估计已经给她发offer了。做事妥帖,业务过硬,单纯善良,乐于助人,这样的员工谁不喜欢? 容沫儿将奶茶业务全权交给绿蕊打理,按照这半天的观察,她倒是不担心绿蕊会有什么差错。但是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高产月饼却还是个棘手的问题,还需再三思量。 第13章 外生枝 在不到三天的时间里,让三个非专业面点师做出中秋佳宴上几千人份的月饼是一件极其考验领导者统筹规划的事情。 容沫儿没有直接大规模地做起月饼,而是先用了少量的料做出来四个月饼。这样不光可以让他们熟悉流程,还可以及时止损,发现潜在的问题,顺带着让他们品尝最终的产品,心里头也好有个预期。 小白子和小黑子的记忆力确实很好,容沫儿让他们准备的材料都一样不落的拿回来了。但是他们的动手能力就差得远了,一个搅不动月饼馅料,一个蒸不出来黏度正好的冰皮。在这个工序中只要有一个人拖了后腿,剩下的两个人就只能等着他完成,才能够进行下面的工作。 整个过程最慢的步骤就是包月饼,用时长不说,还容易出错。容沫儿突发奇想,与其三个人同时干同样的事情,不如做一条简易的流水线,一人负责调馅,一人负责蒸皮,剩下的一人负责制作后面包馅饼所需要的模具。等三人都做好了再将月饼包起来,压成型,如此不光能保证做出来的月饼品相相同,减少包月饼的失败率,还能提高效率,节省一大半的时间。 容沫儿将调馅和蒸皮的工作分给黑白两人之后,便挑起了做模具的工作。以前做小本生意的时候,什么都要自己定制,因此如何做模具她也略通一二。于是她找到一个质地结实、纹路清晰的木头就开始锯木雕刻。 “你这是做什么?”绿蕊好奇容沫儿做月饼怎么还做成木工了。 “我在做模具,有了这个啊,就不用小心翼翼人工包冰皮了。” 绿蕊笑道:“头一回见这种稀罕物件,还是你们钟粹宫新鲜玩意儿多。” 容沫儿吹了吹模具上的木屑,道:“这不是被逼的嘛,要是没有这个神具,光凭我们三个人肯定做不完。” 绿蕊:“有了这个你们就能包完了?” 容沫儿指了指旁边两个汗流浃背的小太监,道:“他们虽然学得慢,但是做事还是很出力的。按照我们这个进度,后天应该能完成进度。” 绿蕊瞧着容沫儿脸上自信的神态,神色有些意外,也有些钦佩,仿佛是高山流水遇知音般的兴奋,只不过其中多了少许的阴霾和迟疑。片刻,绿蕊嘴边又勾起了往日的微笑,道:“我们这么努力,这个中秋节可以好好过了。” 一提起中秋,容沫儿就想起很久未曾见面的父母。当时穆寒刚刚失踪的时候,父母就提醒过她穆寒是逃跑的,但是容沫儿恋爱脑上头,对穆寒依然抱有幻想,根本就听不进去劝,也因此和家里人都闹翻了。 结果却真让父母说中了,但是碍于面子,容沫儿执拗地不回娘家。她父亲一气之下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容沫儿追悔莫及,之后就闯入了这个世界里。 容沫儿哀叹一声:“家人都不在,中秋节能过的好吗?” 绿蕊难得多问了几句,温柔委婉道:“你家人他们还在吗?” 容沫儿不知道该怎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便撒了个谎,回道:“不知道,我我没见过他们。你呢?” “我是家生子,打小就跟着皇后娘娘。不过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都不在了,好在娘娘和翠儿姐姐对我很照顾。” 难怪绿蕊敢这么跟翠儿叫板,原来是从小一起混到大的,再怎么说也有十几年的交情在。 容沫儿一想起翠儿那嫌人的模样就来气,继续吐槽道:“那个翠儿肯定没少说过我的坏话?你跟她一起共事也是走了霉运。” 绿蕊笑了笑,好像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道:“哪里,都是做奴才该做的事罢了。我的奶茶应该快好了,先去看看了。” “哦,好。”容沫儿一看绿蕊的反应,自知刚才的话不该说,人家关起门来都是坤宁宫的人,就算她和绿蕊再怎么欣赏对方,终究还是立场不同,身不由己。 忙忙活活加班加点整整两天,容沫儿代表队终于做好了全部的月饼和奶茶。一粒粒雪白的冰皮月饼晶莹剔透,表面上凹凸不平的精致花纹在微微阳光的映衬在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波。每一粒月饼都饱满规整,就如同国庆节的阅兵式,昂扬而美观。 “太棒了!”小白小黑伸了两个长长的懒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敲着后背道,“总算是做完了,我们太棒了!”说完两个人抱在一起转起了圈圈。 容沫儿已经习惯了两人另类的表达方式,也忍不住笑道:“明天呈上这些月饼和奶茶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 “累并快乐着!” “跟着你干活虽然累但是有盼头!” 一黑一白诚实地答道。 容沫儿笑道:“明天验收,我们早点起来准备准备,站好最后一班岗。” “是!” 第二天天还没亮容沫儿和小黑小白就来到了御膳房,刚要开开心心地装盘交差,却看到了散落一地的冰皮月饼,原本又胖又白的月饼上都沾满了灰黑的尘土。 一时间她们傻了眼,笑容也瞬间凝固了。昨天还好端端了,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子?现在没有足量的月饼要怎么交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有人蓄意破坏,容沫儿很自然地想到了跟她有过节的翠儿,她刚想去找她算账,竟然有人投案自首了。 自首的人,竟是绿蕊。 “容沫儿,对不起今天早上我来开门的时候,天色太黑,看不清楚,结果脚下一滑,打翻了这些月饼。”绿蕊哭丧着脸,红着脸承认错误。 容沫儿更加吃惊。绿蕊一向沉稳可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难道说另有隐情,难道说她是故意帮翠儿隐瞒? “绿蕊,你是不是帮翠儿顶罪?她是不是威胁你了?” 绿蕊立马摇头,诚恳地说:“跟翠儿姐姐无关,真的是我自己弄的。” “你你也太不小心了”两个太监还指望拿奖赏呢,被绿蕊这么一搞,不受罚就谢天谢地了。 绿蕊:“你们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我现在就去找皇后娘娘请罪,任何后果我一人承担。” 两个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都没说,或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时,容沫儿开了口。 第15章 中秋佳宴 纳兰云骞说的土味情话搁在那个年代,十个姑娘有十个都会被撩红了脸,但容沫儿见多识广,压根不买账,她本着科学发展观道:“非也,月亮本不能发光,不过是反射太阳的光罢了。” 纳兰云骞有些诧异,自古天圆地方,嫦娥奔月,月亮当然是亮晶晶的。他虽不相信,却还是礼貌地追问道:“哦?闻所未闻,愿问其详。” 容沫儿抬头望了望天:“就是说,月亮是绕着地球转的,哦,地球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然后呢,地球是围着太阳转的,月亮不能发光也不能发热,我们能看到它是因为它能反射太阳的光。月亮在绕地球运动的过程中,相对于太阳、地球的相对位置不断发生变化,于是便有了阴晴圆缺。” 纳兰云骞听完这“天方夜谭”笑了起来:“哈哈,有意思的很!姑娘果真是世外高人,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讲。” “公子且就当个笑话听。”让他们摒弃当时的价值观去相信现代人的思想,确实强人所难。 “对了,这个送你。”纳兰云骞从胸口掏出一个香囊送给容沫儿,“前几日在宫外偶然看到的月季香囊,想起来是容姑娘的最爱,便顺手买来了。” 无功不受禄,容沫儿推拖道:“奴婢不敢。” 纳兰云骞不依不饶,笑道:“不过是一个香囊,不算私相授受。难道还要我先送给云嫣,再让她赏赐予你?” 容沫儿:“这” 纳兰云骞笑了笑:“行,那我叫家妹” 容沫儿:“算了算了,还是别打扰娘娘的雅兴了,多谢公子。” 这只香囊小巧精致,边边角角都是用金线缝的,针脚细腻整齐,一看就是极品做工,私人订制。香囊周身都散发着蔷薇的香味,没有玫瑰浓郁,却比玫瑰多了一缕清香。 有些暧昧的气氛让容沫儿觉得浑身不适,她转移话题道:“公子不回去看晴常在的舞蹈吗?” “我为何要去看晴常在的舞蹈?”纳兰云骞不解。 容沫儿:“厄没什么,我以为公子会喜欢奴婢是说,会喜欢看她的表演。” 纳兰云骞微笑,调侃道:“我看还是这月亮,哦不,是太阳的光好看些。” 容沫儿忍不住被逗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之前她和纳兰云骞那此见面比较匆忙,两人离得也很远,所以容沫儿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端详过他。现在他近在咫尺,容沫儿衬着月亮和灯笼的光,仔细观察着纳兰云骞的脸,这才发现虽然他的脸轮廓和穆寒一模一样,但五官还是有细微差别的。纳兰云骞的眼睛偏圆偏大,使他少了几分锐气,添了几分稚气,相比穆寒桀骜不驯的张扬更加内敛亲近。 纳兰云骞和穆寒虽然都招女生喜欢,但两人的性格也截然不同。纳兰云骞是风流才子,温柔儒雅,而穆寒的性格更加外放,幽默风趣,鬼点子多。 容沫儿心想:“或许是我想多了,他们应该只是长得像。不过不管怎么说,纳兰云骞都不是个好归宿。”她恨穆寒的不辞而别、始乱终弃,所以对长相相似、结局悲惨的纳兰云骞也敬而远之,这辈子绝不能恋爱脑上头。 容沫儿刚拿着披风回到乾清宫,就听到皇上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他发丝凌乱地瘫坐在龙椅上,架起一只腿,虽然坐没有个坐样,但那威严之气毫不遮掩地宣示着他天子的身份。 “赏!哈哈,中秋佳节,佳人作陪,百家争鸣,朕心甚慰!皇后安排今晚的宴席,劳苦功高啊。” 皇后微笑,那张嘴横跨了大半张脸,道:“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皇上一手搭在支起的腿上,一手枕着脑袋,漫不经心地说:“今年新选的秀女很不错。想一想,朕也有好一阵子没晋封旧人了,纳兰贵人入宫有几年了?” 皇后听后眼神一暗,皇上这么说分明是要晋封纳兰贵人,只是碍着自己的面子没有直说。皇后自知跟皇上作对百害无利,与其像个怨妇一样抱怨阻拦做无用功,不如顺水推舟,卖皇上个人情,还能留个贤明的名声。 “纳兰妹妹进宫已经三年有余,该晋一晋位分了。还有景嫔,从潜邸就一直默默陪着皇上,也该封赏了。” 皇上点点头,仿佛不是为自己,而是在成皇后之美,道:“那就提纳兰贵人为兰嫔,景嫔晋为景妃,册封的事情就交给皇后了。” “臣妾领旨。”皇后温顺地领旨,虽然微笑,但却是皮笑肉不笑。 兰嫔兴奋极了,道:“谢皇上恩典!” 景妃一脸感激地望着皇后,她其貌不扬,又没有子嗣,这么多年一直不得盛宠,能升到妃位全靠皇后刚才的一句话:“谢皇上恩典!谢皇后恩典!” 莲儿拉着容沫儿开心地跳了两下:“太好了,主子是嫔位了!” 容沫儿却在心里想,这是给个枣儿再打个巴掌呀。一般男人在外面有了人,会对自己的妻子更好,以弥补心中的亏欠。皇上看上了晴常在,就去封赏纳兰贵人,堵住她的嘴以免她闹事。皇上想封赏纳兰贵人,就先夸奖皇后一番,让她主动提册封一事,真是把皇后的脾气也吃得死死的。 晚上,纳兰贵人兴高采烈地回了钟粹宫,“快给本宫沐浴更衣,皇上今晚定是要来我这儿!” 兰嫔半身坐在木盆里,曼妙的身姿在朦胧的水汽中若隐若现,呼之欲出。她今日心情大好,早把对容沫儿的介怀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手捧一朵洁白的花瓣,问道:“今日这水中的花瓣好像和以前的不一样?” 容沫儿舀了一勺水淋在纳兰贵人犹如天鹅的颈窝里,道:“这是今天清晨去御花园里采集的百合花,有美容养颜的效果,估摸着皇上也会喜欢这味道,所以给娘娘试着用用。” 纳兰贵人拎起来几片飘在水面上的白色花瓣闻了闻:“是挺香的,钟粹宫真是不能少了你,这几天你不在我都觉得没什么乐子了。不过,我怎么感觉我最近好像变胖了?” 容沫儿笑了笑:“娘娘是变丰满了呢。” 纳兰贵人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嘻嘻笑着:“好像是真的呢,是不是你给我喝的牛奶炖木瓜的功效?” 第16章 功劳都是主子的 俗话说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这句话换了性别也同样成立,容沫儿厨艺高超,拿现代的各类美食糊弄古人轻而易举。再加上她有营养学和美容方面的知识,对怎么美容养颜、梳妆打扮也很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和做派,在一众宫女中脱颖而出。兰嫔因为容沫儿过硬的业务能力,也经常参谋她的意见、派她给自己洗漱穿搭。 容沫儿由衷地道:“娘娘天生丽质,该丰满的地方丰满,不该有肉的地方一点儿赘肉都没有。这些个补品就是锦上添花罢了。”这话不假,食疗只是辅助,有些东西是基因决定的,后天吃再多木瓜都不见得有用。 兰嫔撩拨着水花,满心欢喜:“今天也做了?” 容沫儿笑道:“做了,在小厨房里温着呢,一会儿出浴了奴婢就给您去拿。” 兰嫔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沐浴、采耳、修面,一个玲珑剔透的美人含苞待放。水雾之间,容沫儿给兰嫔换上一袭杭州苏绣丝薄红色印花软缎,领边和袖口都是蕾丝设计,深v的领口将兰嫔白皙的胸脯衬托得朦胧诱惑,妩媚妖娆,万种风情。她细腰曼妙系着深红攒花长穗丝,青丝如墨一般垂到腰间,小巧白皙的双足上挂的金脚链叮叮作响,像是在急不可耐地呼唤皇上。 兰嫔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对容沫儿的搭配眼光很是满意,期待着皇上见到她这打扮的反应,兴高采烈道:“怎么样?本宫好看吗?” “主子今晚倾国倾城,六宫粉黛无颜色!”容沫儿一副真诚的表情溜须拍马道。 兰嫔小嘴一抿,眉毛一挑:“本宫每天都很美!” 容沫儿:“是,是。奴婢说错话了,娘娘日日都国色天香!” 兰嫔得意地照着水面镜子,对容沫儿的话深信不疑。论性感娇柔,她纳兰云嫣怎可甘当第二? 此时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皇上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兰嫔的笑容愈加浓烈,提起裙摆火速赶往前殿接驾,容沫儿则跑到了后厨取兰嫔点名要的木瓜炖牛奶。 容沫儿对上次皇上对她的欣赏还心有余悸,这次她不想再节外生枝,引起兰嫔的误会。像皇上这种拥有三宫六院的人,容沫儿吸取前世的教训,根本不相信他只愿得一人心,喜欢谁都不能喜欢皇上。 容沫儿低头含胸,恭恭敬敬地进了屋,“奴婢给皇上请安,小主,这是您吩咐的木瓜炖牛奶。” 皇上搂着兰嫔,半睁着眼睛,指着那青花瓷碗,问道:“木瓜炖牛奶?” 容沫儿怕皇上认出她,低眉回答:“就是此甜品。” 皇上直起了身子,饶有兴致道:“哦?没听说过有此物,拿来给朕尝尝。” 容沫儿双手奉上,接着立马低着头碎步往门外退,生怕被皇上叫住。按照兰嫔那妒性,哪怕是跟皇上多说几句话都要被整治,她可不想落得跟珊瑚同样的下场。 “等等。”皇上吃了一口,赫然叫住了容沫儿,兰嫔瞅着皇上,心想他不会看上容沫儿这么个大众路人脸,但还是忍不住担起了心,露出紧张的神色。 容沫儿驻足,偷偷瞄了一眼皇上,只见皇上喝了一大口木瓜盅,正一边咀嚼一边上下打量着自己,大拇指还时不时磨蹭着手上的玉扳指。 容沫儿连忙下跪,竖起了耳朵提起了戒备。 皇上悠悠道:“味道不错,这是你做的?抬起头来。” 容沫儿缓缓抬起了头,目光飘过皇上身边的兰嫔,只见她面露阴郁,眉头紧蹙。容沫儿心想:不好,上次我就被皇上注意到,这次又挑起了他的兴趣,兰嫔怕是已经对我产生了反感的情绪。我身份如此低微,兰嫔若是想收拾我轻而易举。说什么都不能让皇上看上我!不光如此,还要让兰嫔彻底对我放心才行。 容沫儿灵机一动,舌灿莲花:“是娘娘体恤皇上公务缠身,冥思苦想好几日,经过数百次的试验,亲自下厨熬了一下午才制得此甜品,为的就是让皇上龙体康健睡得香。娘娘和皇上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奴婢为主子高兴,为皇上高兴!” 纳兰云嫣可是出了名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都没去过。听闻容沫儿这番言语,皇上转头看向兰嫔,脸上似有惊喜之色,道:“哦?嫣儿娇生惯养,竟还有这份心?辛苦你了。” 兰嫔猝不及防,没想到容沫儿电光火石之间突如其来地给了自己一波彩虹屁,白捡了一份功劳。不仅如此,她还将话题巧妙地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兰嫔面若桃花,笑道:“皇上喜欢就好,嫣儿做什么都愿意。”说完挽住皇上的手臂,左右摇摆,疯狂撒娇。 还没等皇上转过头来,容沫儿就识趣地告了安,往门外退去。出门时兰嫔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皇上也向她瞅了一眼,不过也就是一瞬,很快他就被兰嫔拉拽着走了。 望着殿内灯火阑珊,容沫儿不由得心想:果然不管古代还是现代都吃这一套。这就像是刚入职场的上班族熬夜做的策划文案写上了经理的名字,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学到的经验都是自己的,锻炼的也是自己的脑细胞,业务能力还得到了提升。如果上司喜欢你,器重你,提携你,将来会交给你做更多事情,跟着上司平步青云。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上司都适用,不过我看这个兰嫔没什么城府,算是个容易摆平的老板。主子根基深厚,得到了恩宠,我也能沾上光,若是自己腆着脸攀附权势,勾引皇上,一是风险大,往往还没等到站稳脚跟就会被别人拉下马;二是自古君王无情,色衰则爱弛,皇上的恩宠不过昙花一现,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牺牲色相的方式换取皇恩浩荡。 容沫儿还在为今晚的表现在心里给自己叫好,却听到屋里传出来了兰嫔娇嗔的叫声。 “皇上,你不要走嘛!” 第17章 危险的任务 正当兰嫔和皇上你侬我侬时,皇上身边的老太监陈公公附耳上来,跟皇上说了几句悄悄话。皇上听罢起身要走,被兰嫔恋恋不舍地揪着袖口不放:“皇上,您刚才不还夸嫣儿懂事体贴嘛,怎么说走就走?” 皇上转过身,拉起兰嫔的葱葱玉手,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改天再来看你。” 兰嫔撅着嘴满怀怨念地望着皇上一行人离开,目光飘过陈公公,眼神中立马多出了几分愤怒,好好的良宵都被这个陈公公给搅黄了。 春桃留了个心眼,旁敲侧击道:“皇上向来不问政务,怎么今日这么勤奋了?” 经春桃提醒,兰嫔烦躁地差遣:“小包子,你去看看皇上是不是回了养心殿。” “喳。” 兰嫔耷拉着脸在闺房里踱步,烦闷地等待着小包子的回信。要是皇上真的去处理政务了那倒还好,但要是去了别的地方,兰嫔的肺都能给气炸。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小包子蹑手蹑脚地回报:“禀告娘娘,皇上皇上他没有去养心殿。” 兰嫔偏头一惊,双手攒住了袖口,道:“什么?他去哪儿了,是不是被皇后拉去邀功了?” 包公公不敢直视兰嫔,畏畏缩缩道:“皇上皇上半道儿去了晴常在那儿。” “什么?!皇上去了那个小贱人那儿?”兰嫔大怒,辛辛苦苦打扮一番却得来了个寂寞,明明皇上都进了自己的屋竟然还能让别人半道截胡,此等侮辱她怎么受得了? 奴才们齐齐下跪,“娘娘息怒!” 兰嫔冷笑道:“哼哼,息怒?我怎么息怒?不知道那个小贱人使出了什么下三滥的伎俩,半夜把皇上从我这儿勾了过去!花无百日红,皇上果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吗!” 春桃看兰嫔受委屈,心里比她还着急:“娘娘您不能这么想啊,皇上只是一时新鲜,晴常在根本就比不上娘娘风华绝代啊!她都入宫两个多月了,皇上这还是头一回宠幸她呢。咱们主子入宫三年,皇上不还三天两头就往这儿跑嘛!” 春桃的说辞在皇上的行为面前显得有些苍白,单凭长相,晴常在并不在兰嫔之下,甚至比她还年轻漂亮些。兰嫔听后怒气未消,依旧横眉冷对,气得咬牙切齿。 容沫儿理性地分析道:“娘娘您别忘了,他们孟家男丁稀少,可是娘娘的兄弟叔父们可都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啊,皇上断然不会冷落了您!” 这句话说到了重点,要论娘家的势力,孟家是不如纳兰家的。孟晚晴的父亲虽为宰相,但孟家九代单传,如今只有孟晚晴的胞兄孟子廷一个男丁,可惜他整日游手好闲,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相比之下,兰嫔的父兄、叔伯、乃至舅公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材,皆有所建树。 春桃瞥了能说会道的容沫儿一眼,对她比自己更能让主子宽心而心生不满,但容沫儿说的有理,春桃只好顺着加了把火道:“容沫儿说得对,咱们纳兰家家大业大,就拿两位公子来说,他们玉树临风,一文一武,都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娘娘您别生气了,若是哭皴了脸,以后还怎么面圣啊?” 兰嫔眼眶微红,咬着下嘴唇,道:“他当真只是一时兴起?” 春桃见兰嫔有气消的趋势,频频点头:“肯定的!主子快休息,已经一更天了。” 兰嫔闷闷不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搞得宫女太监们也不知是该退下还是继续跪着。 良久,兰嫔突然站了起来,正当奴才们以为她又要摔东西时,她冒出来一句,“沫儿,上一碗牛奶木瓜,本宫饿了!”中秋宴席玉盘珍馐,兰嫔看到孟晚晴跳舞就反胃,一口都吃不下。刚才又生了一肚子的气,消耗不少卡路里,一时间竟觉得饿了。 纳兰云嫣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使自己相信皇上并没有变心,可惜,第二天皇上还是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什么!?皇上封了那个小贱人晴贵人?昨天刚刚宠幸,今天就册封?这个狐媚子不知道使了什么迷魂妖术!”善妒的兰嫔俨然一副要剥了孟晚晴皮的神情。 春桃眉头紧锁,没想到晴常在这么快就被封为了晴贵人,急道:“娘娘息怒!就算她是贵人,还是比咱们低一头,见到娘娘还不是要行礼!” 兰嫔难掩怒气,一想到孟晚晴那张好看得让人嫉妒的脸就火冒三丈,道:“气死本宫了气死本宫了!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故意给本宫泡冷水茶,从本宫房里抢走皇上,谄媚她倒是很有一套!” 春桃连忙安抚兰嫔,道:“是是是,主子说的都对!凤体重要,主子别气伤了身子!” 这时包公公蹑手蹑脚地进来,偷偷瞄了兰嫔一眼,看到她正在气头上,更加小心地问道:“娘娘,刚才内务府差人来问咱们钟粹宫要赏赐晴贵人什么?” 兰嫔仰起头冷笑两声,“哈!哈!还要本宫赏赐她?赐她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行吗!” 奴才们集体下跪:“娘娘息怒!” 春桃转了转眼珠子,想道一条一石二鸟的妙计,凑到兰嫔耳边道:“娘娘,不如我们送几个人过去?” 兰嫔歪歪头,表示不解:“嗯?” 春桃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找几个机灵的,去看看他们梨香阁是如何魅惑皇上的?” 兰嫔听到这主意,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你想派谁去?” 春桃坏笑道:“容沫儿机灵妥帖,就让她去。” 春桃是兰嫔最信任的人,现在多出了个能干的容沫儿,让春桃心生危机感,不如借机把她调离兰嫔身边,免得日后和自己争宠。再者说,要是容沫儿她真有本事,能窃取到对方的机密,对兰嫔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兰嫔对春桃的建议表示认可,道:“嗯,沫儿行事机敏,就和莲儿一并去,你们关系好,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容沫儿大惊失色,心想:“什么!?要把我送去女主那里当间谍?不可不可,这种坑害女主的事情肯定会有报应的!”她推拖道:“奴婢愚笨恐怕辜负主子的信任。” “愚笨?你若是愚笨,那这钟粹宫就没有聪明人了。你放心,若是那贱人不整幺蛾子,本宫就早日再把你要回来。要真把你拱手让人,本宫还舍不得呢。” 兰嫔都这么说了,容沫儿再拒绝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只得领命。她思忖道:“监视女主、给反派当眼线都是分分钟死翘翘的节奏啊!不过女主角毕竟是正派人物,只要我不故意害她,她应该也不会故意发难,我就马马虎虎当个没用的眼线好了。万一有幸承蒙女主的赏识,我就掉转船头,弃暗投明!” 第18章 前朝争斗 早朝。 皇上九五之尊,斜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台阶下的群臣,哈欠连连。 晴贵人的父亲任当朝宰相,向皇上谏言道:“启禀皇上,西北大旱,国库空虚,臣恳请陛下削减绥远军之军饷,以解燃眉之急。” 绥远军便是兰嫔的父亲——绥远大将军率领的军队。 齐如玉的父亲纯亲王附议:“臣附议,绥远军劳资伤财,兴师动众,国库的预算有近五成都拨给了绥远将军,望陛下明鉴。” 齐、孟两家是一丘之貉,卯着劲要给纳兰家穿小鞋。 内阁大学士纳兰云骞坐不住了,他虽然风流儒雅,但遇到原则问题的时候,也丝毫不会退让,道:“启禀陛下,近日敌军屡次在我朝边境挑衅滋事,蠢蠢欲动。西部时有胡人部队偷袭扰民,大战一触即发。此时削减兵饷,将会导致军心大乱,望陛下三思!” 齐家的大公子齐衡,也就是齐如玉的哥哥、太后的侄子怡郡王也作揖道:“臣附议,绥远军护我边疆,我朝十年无战,绥远大将军功不可没,望陛下莫要使忠臣寒心啊!” 旁边的纯亲王狠狠地瞪了这个不孝子一眼,自家的儿子哪有胳膊肘往外拐、帮别人说话的道理?怡郡王感受到了炙热的目光,转头向父亲点头致意,态度却依旧坚决。 孟相:“皇上,绥远将军德高望重,独霸一方,深得将士爱戴拥护,想必定不会为了这区区军饷便临战脱逃。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西北的百姓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啊!” 纳兰云骞:“陛下,前线战士吃紧,没有军饷物资,何以应战?若是开战,定会使更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纯亲王:“皇上,臣以为“ “好了。”皇上打了一个哈欠,慵懒道,“纳兰云骞,怡郡王,你们可有增加国库银两,赈灾西北的方法?” 纳兰云骞和怡郡王沉默良久,一时也想不出来有什么有效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只得双双跪地,“臣不才,尚无解决之法,请皇上降罪。” 孟相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皇上还未成器,往日里所有的政务都交由他打理,这回肯定也要倚靠自己这个宰相为他出谋划策。大青,不能没有他。 哪知皇上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下一句:“相爷,纯亲王,你们可有振奋前线将士,稳固军心之法?” 孟相没有想到皇上还会对他的建议有所质疑,和纯亲王面面相觑,哑口无言,“这老臣惭愧。” 皇上又打了一个哈欠,道:“朕今早吃了一排鸡肋,有些撑到了。纳兰云骞和怡郡王一会儿到御书房陪朕喝杯茶消消食。退朝!” 皇上悠然离场,群臣议论纷纷。 “皇上这是何意啊?” “咱这位天子一直都是这样,琢磨不透啊!” “皇上又要养鱼逗鸟去咯!” “哎,怀念先帝在世的时候啊。” “哎呦大人,这话您可不敢再说了!” 纯亲王冷哼一了声,对怡郡王指头骂脸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怡郡王鞠了个躬,虽然礼数周全,但脸上写满了不服:“圣上还有旨,儿子先去奉旨了。” “哼!”纯亲王红着脸,甩了甩衣袖与孟相一道扬长而去。 路上,纯亲王给孟相赔礼道:“还望孟兄不要与我这个不孝子计较啊。” 孟相摆摆手,说着客套话:“齐兄言重了,贵公子文韬武略,足智多谋,将来必能成大器啊。相比犬子,真是好了不只一星半点啊。”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声。 纯亲王恭维道:“孟兄此言差矣。贵公子风华绝代,只是贪玩罢了。我家那个才是不知轻重,主意多的我都管不住他了!” 孟相对怡郡王并不担心,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他再怎么折腾,还有纯亲王压着,“齐兄多虑了,郡王年轻气盛,难免感情用事,孰轻孰重,他总会想明白的。”说到这儿孟相伫足停留,接着问道:“不过,你觉得皇上今日怎么样?” 纯亲王歪了歪头,不置可否:“他?他怎么了,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 孟相低沉片刻,皱了皱眉:“可他今日并没有采取你我两人削减军饷的建议啊。” 纯亲王丝毫不觉得奇怪,轻笑道:“但他也没反对啊,我看削不削军饷的他根本就是漠不关心。你没听他说他吃撑了,还要回去喝茶吗?” 早朝时皇上没有完全站在孟相和纯亲王这一边,导致孟相有些介怀,他担心纳兰云嫣跟他进谗言,影响皇上的判断,致使他不跟自己一条船,道:“哎,皇上早朝哈气练练,如此疲倦,肯定又是受纳兰家那个妖女的蛊惑。他这么不务正业,和纳兰云骞走的又近,就怕他被奸人蛊惑,站在纳兰家那边呐。” “孟兄多虑了,”纯亲王笑着悄声对他说,“你知道皇上是在谁那儿吃撑了吗?不是纳兰云嫣,是你家娘娘!听说晴常在今早刚被封为了晴贵人,诏书不日就能下来。孟大人,恭喜了!” 孟相得知原来皇上今早精神不济是拜自家闺女所赐,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兰嫔的枕边风,所有的担心都烟消云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看来他只是玩乐心态,是我多虑了。” 朝堂党羽勾结,分为几大派系。纯亲王和宰相为一派;绥远将军为首的纳兰氏又成一系;皇后背后也有一部分的势力。另外还有一些散臣两边都不站队,唯皇上马首是瞻。只是皇上慵懒闲散,不怎么提拔他们,因此他们被上面的人压着,官阶大多不高。 怡郡王是个特例,他虽然是齐家的人,但与皇上、纳兰云骞是发小,早在东宫的时候就与他们一起玩到大。正因为如此,齐家父子俩经常因为政见不合而闹得不痛快。 纳兰云骞和怡郡王结伴走在去御书房的路上,纳兰云骞心系家族利益,把不安都写在了脸上。怡郡王齐衡宽慰他道:“你放心,皇兄念旧情,肯定会向着你们纳兰家的!” 纳兰云骞和齐衡虽然是发小,但齐家人是纳兰一族的宿敌,这几年他又随父驻守在边境,对齐衡多少有些生疏。他合上扇子作揖道:“多谢郡王。” “哎,你这就生分了,你我哥俩还用这般客气?”齐衡搂住了纳兰云骞的肩膀,一双星眸炯炯有神,一对挑眉不羁爽朗。 纳兰云骞已经是一米八五的大个子,但在齐衡高大的身躯面前倒有些小鸟依人了。 齐衡眉眼带着笑意,略带挑逗低语道:“对了,我是该叫你贤弟,还是姑爷?” 第19章 昔日兄弟情 传言齐家有二女,一个天真烂漫,一个古怪乖戾;一个凤毛麟角,一个只似燕雀。这在天上的就是刚被选入宫做玉常在的二小姐齐如玉,而这不受人待见的就是大小姐齐如潇。 这位大小姐是远近闻名不好惹的母老虎,平日深居简出,性格孤僻。本来入宫选秀应该是排行老大的齐如潇,但她拼死不去,以命相搏。倒是二小姐齐如玉顾全大局,主动请缨,代姐入宫,才解了齐家的燃眉之急,也因此更得纯亲王的喜爱。 齐如潇脾气火爆,天生一副凶相,看天下男人都不顺眼,而独独跟纳兰云骞能说上话。齐衡因此经常叫他姑爷拿他打趣。 纳兰云骞听到齐衡又在挑逗他,耳根子一红,道:“八字没一撇呢,别污了你妹妹的名节。” “哟哟哟,风流才子还会脸红?难道你真的喜欢我妹妹那男人婆型的?”齐衡不肯放过他,接着嘴贫道。 纳兰云骞将齐衡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拿了下来,正色道:“如潇姑娘善良纯粹,嫉恶如仇,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 齐衡看到纳兰云骞认真的表情,笑得更凶了,道:“哈哈,明明是我妹妹,怎么你这么在意?要是真的关心她就把她娶回家,你还能跟皇兄亲上加亲,当个连襟!” 齐衡分明是一句玩笑话,纳兰云骞的面色倒是更加凝重了。他又弯又长的睫毛垂在深邃的眼睛前,给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添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帘。他本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罢了,都是过去的事,多说无益。 他轻叹了一口气,岔开了话题道:“皇上还等着我们呢,在他面前你再嘴贫当心他罚你。” 齐衡不以为然,双臂抱在胸前,昂着头说:“皇兄才不舍得罚我这个表弟呢!我看你就是这两年读‘之乎者也’读傻了,开个玩笑还那么一本正经的,真没劲!” 纳兰云骞侧目看着齐衡咧着的大嘴,眼神中有些羡慕之色。要是能像齐衡这样没心没肺、随心所欲地活着该有多好。但是家族的荣辱和世俗的纲常把他牢牢地禁锢着,忠孝至上。他试想把自己放到齐衡的立场上,定然做不到像他一样忤逆父亲,特立独行。 齐衡看纳兰云骞盯着自己看,笑道:“怎么?本公子玉树临风对不?” 纳兰云骞回了回神,打开了折扇,笑道:“怡郡王天之骄子,丰神俊秀。” “那是我帅还是皇兄帅?”齐衡像个孩子一样追问道。 纳兰云骞笑道:“君臣有别,咱们做臣子的怎么跟皇上比?” 齐衡像个泄气的皮球,道:“你着实是没劲!” 齐衡在纳兰云骞耳边抱怨着,而他却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脑子全都被齐如潇所占据。不光是她,齐家、纳兰家,还有削减军饷的烦心事,都让他不能像旁边的齐衡一样满身轻松。 御书房里香炉紫烟,百合花香。 皇上褪去了龙袍,换上了青色常服,少了几许威严,多了几分亲切。他席地而坐,琢磨着桌上的棋盘。地上放着几盘点心、一盏绿茶还有一只鸟笼,鸟笼里面有一只鹦鹉,正歪着脑袋,瞪着圆圆的眼睛,见到纳兰云骞二人抖了抖红绿相间的翅膀。 皇上见到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亲切招呼道:“来了,快坐,那边有垫子。” “臣遵旨。” 皇上一只胳膊撑着腿,看到纳兰云骞有些紧张的神色说道:“云骞,这儿又没有外人,你那么拘谨干什么?” “微臣不敢。”虽然三人一同长大,但时过境迁,当时的太子已经成了皇上,自己也已经不再是不懂规矩的稚童了。 皇上笑着摇摇头:“你妹妹要是能有你一半知礼就好了。” 齐衡:“皇兄,跟他说不通,这小子非得要端着,不过我有办法,咱们喝上几轮就好了!” 皇上爽朗地哟呵道:“来尝尝朕珍藏的这一坛女儿红,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皇上一边饮酒一边唠家常,拉着纳兰云骞的胳膊说:“云骞啊,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就数你最调皮,拉着朕干了不少坏事儿:给太傅先生的背上画乌龟,往自己的耳朵里塞棉花,还帮朕装病逃课,全是你这小子的鬼主意。” 齐衡口无遮拦地开着玩笑:“是啊,谁能想到当时那么顽皮的一个人现在成了翩翩君子,白面书生,还惹得京城大大小小的名门闺秀都争相追捧,比那花魁还有人气!” 纳兰云骞一阵羞臊,脸憋得更红了,“齐衡,你再说一句!” 齐衡躲到皇上身后,道:“皇兄保护我,纳兰大人要谋害皇亲国戚!” 纳兰云骞不擅长怼人,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是说:“皇上您看他,口出狂言,必定要治他个诬陷忠良之罪。” 皇上一笑而过,三人仿佛又找回了当时在东宫时的熟悉亲近。他们把酒言欢,聊往昔,聊未来,侃天侃地,好不快活。 只是纳兰云骞一直愁眉不展,不像那两位一样豁达。见气氛正好,他忍不住想探探皇上对减免纳兰军的军饷究竟是什么看法,直接谏言道,“皇上,今日朝堂之事” 皇上刻意逃避,冲他摆摆手,打断了他:“今日朕心情好,提朝政多扫兴。有你们两个左膀右臂,便是朕最欣慰之事。来,咱们继续喝!” 齐衡很会审时度势,他向纳兰云骞使了个颜色,顺着皇兄劝酒道:“来来来,今日就陪皇兄喝个痛快!” 纳兰云骞不好再往下说,只得乖乖喝酒。皇上对国事不上心,他又没有良策可以堵住孟相和纯亲王的嘴。天高地远,家族的荣辱如今全靠自己一张嘴,这时候要是大哥云升能在身边该有多好啊。 有大哥的地方,总会很安心。 酒醉微醺之间,纳兰云骞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在纳兰府的日子。 院子里的海棠花下,有大哥云升,有小妹云嫣,有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弟叶儿,还有跟着他逃课出来的太子赫尔丹和齐衡。 而后面发生的事,如同一锅大乱炖 第20章 弟控妹控 还穿着开裆裤的纳兰云嫣被海棠花刺扎到了手,哇哇直哭。纳兰云升一个平日里冷言少语的钢铁直男抱着涕泪纵横的云嫣不知所措,只得哼着四不像的儿歌。或许是因为他处于变声期,又五音不全,唱的太难听,云嫣反而哭得更凶了。 这边还没处理好,那边刚会打酱油的叶儿就爬上了海棠树,学着孙猴子一样在十多米高的树枝上荡秋千,摇摇欲坠,直叫人胆战心惊。云升一抬头看到这一幕,吓得心脏都快骤停了,立刻健步如飞地往树下跑。 他一手抱着云嫣,另一只手接住了掉下来的叶儿,随后重重摔在了地上。“嘎嘣”一声,云升的右手瞬间血肉模糊,撕心裂肺一样的疼。但两个弟弟妹妹却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还没等云升喘口气,云骞这边又惹出了麻烦 原来是齐衡和太子因为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打起来了,纳兰云骞挡在中间劝架,结果两个人同时开打,一不小心把纳兰云骞推进了旁边的荷花池里。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齐衡和太子也停战了,站在池塘边想下去又不敢下去,直呼救命。 纳兰家世代行伍,驻守边疆,对水性一窍不通。正当云骞挣扎之际,同样不会水的云升想都没想,拖着受伤的右手,三步并两步一头跳进了水池里。幸运的是,荷花池深一米六,刚好没过云升的嘴巴,两人虽然都呛了水,万幸并无大碍。 至此,纳兰家的四个小孩,一个流着鼻涕摆弄着海棠花,一个灰头土脸地扑打着身上沾着的尘土,还有两个落汤鸡,其中一个的右胳膊还见了血。好不狼狈。 太子和齐衡本来还有些内疚,但看到四个人邋遢的倒霉样子,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云升忍着剧痛,不忘起身向两位还不到他肩膀高的皇亲国戚行礼:“太子殿下和贝勒爷受惊了。” “纳兰云升,我要是也能有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太子眼神中满是羡慕,但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真有几分天子的样子。 云升不善言辞,没有继续客套,行了个礼便带着三个熊孩子看郎中去了。其余人都无碍,唯独自己的胳膊上添了一道伤疤,直到今日依旧清晰可见。 从小到大,每每看到庭院中盛开的海棠花,纳兰两兄妹都能想起大哥那坚实的臂膀和无言的温柔。好像闻到了海棠花香,就能躲在云升柔软的臂弯里,任外面风吹雨打,我自温馨如梦。 御书房里酒过三巡,齐衡早已告退。纳兰云骞半梦半醒之间闻到了皇上身上的海棠花香,那是容沫儿奉命做的一只香囊,后来被兰嫔转赠给皇上了。 纳兰云骞拉住了皇上的袖子,半睁着双眼,思绪好像又跳回了那日在钟粹宫海棠树下与容沫儿邂逅的场景,他红着脸颊,轻声道:“姑娘好香啊” “” 皇上心想纳兰云骞这是要耍酒疯,起身要走。这时纳兰云骞猛地拉住了皇上的袖子,闭着双眼道:“沫儿,多日不见,可有思念本公子?” 酒醒时人模人样,就醉了就现了原形。皇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儿出息,也就喝醉了才有这胆子。等等,沫儿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啊?” 这时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陈公公端着绿头牌进来,他弓着腰,端着枯槁的双手问:“皇上,今晚翻哪位娘娘的牌子啊?” “懒得动弹了,朕今日就在此地睡了。”皇上瞧了一眼烂醉的纳兰云骞,“叫人给朕再支一张床。” 皇上和臣子共宿御书房,这传出去太不合体统了。陈公公惶恐道:“这这恐怕不合祖制啊万一皇上的龙体出了什么意外,奴才可担当不起啊!” 皇上不以为然,轻描淡写道:“没事儿,就纳兰这个怂货还能行刺朕?你要是不放心,就一起进来睡好了。” 陈公公闻言色变,条件反射一样地后退了一步:“老奴不敢!奴才这就派人来搭床” 第二天纳兰云骞在晨曦中醒来,一睁眼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努力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却一件都记不起来。他一低头,发现自己竟然在龙榻上睡了一晚,再一扭头,看到皇上正光着膀子在屋子中央扎马步,宽阔的肩膀和坚实的肌肉在朝阳的光晕中一览无余。 纳兰云骞吓得冷汗直流,堂堂内阁大学士怎么能做出如此胡闹的行径,传出去还不得给纳兰家抹黑?他踉跄着趴跪到了地上,请罪道:“微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皇上见他如此焦虑,谐谑道:“怕什么?朕又没临幸你。” “” 纳兰云骞受的都是正经的儒家教育,面对皇上的挑逗一时语塞,连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只是呆呆地跪在原地。 皇上扶起了他,笑道:“听你说了一晚上的呓语,是不是又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纳兰云骞红了红脸:“皇上说笑了,微臣并无意中之人。” 皇上瞧他嘴硬,故意逗他道:“哦?朕觉得你妹妹宫里有个叫容沫儿的宫女甚是不错,好像调到晴贵人那里去了。朕想啊,不然就封她个官女子,你妹妹应该不会吃醋?” 纳兰云骞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皇上那个容沫儿不过是一个奴婢,怕是配不上皇上金尊玉体啊” 皇上继续调侃他:“朕不嫌弃,她有了朕的封号,就不再是奴婢了。” “皇上臣臣” 皇上大笑:“哈哈,不就是一个宫女么,你一个传说中的风流才子怎么还扭扭捏捏的,直接纳为妾就是了。” 纳兰云骞摆摆手,义正言辞道:“那怎么行,女子柔弱,更该好好呵护,怎么能把人家当个物件儿一样送来送去。” 纳兰云骞女人缘好是真的,但善良正经也不是假的。皇上不忍再嘲弄他:“算了,不逗你了。朕的皇后,兰嫔,晴贵人就够朕受得了,再多一个容沫儿,吃不消啊。” 纳兰云骞松了一口气,作揖道:“谢皇上体恤。” “对了,这海棠香囊给你了”,皇上勾起了嘴角:“你妹妹说是她自己亲手所做,不过朕想这应该是容沫儿做的。” 纳兰云骞接过香囊,清新的海棠花香扑面而来。好似大哥面无表情却热情澎湃的拥抱,又好似容沫儿高谈阔论而自由洒脱的巧笑倩影。 第21章 一不小心露了才 皇上今晚摆驾梨香阁。 他一进门,孟晚晴便体贴地奉上暖手壶,倒上热茶。茶叶是今年的最后一茬普洱,适合在冬天饮用,养胃消疲,也不影响睡眠。 晴贵人微笑着将一小碗鱼汤递给皇上:“皇上,尝尝这碗鱼头豆腐汤,暖暖身子。” 这碗鱼头豆腐汤的汤面上没有一丝的油腥,奶白色的汤里仰躺着几片粗细适中的鱼片,几块儿拇指大小的豆腐簇拥在鱼的身边,鱼肉细腻滑嫩,一根刺也没有,豆腐弹性十足,甘之如饴。 皇上一饮而尽,赞不绝口:“嗯,好喝,比御膳房做的都好。” 小碟开心地笑道:“皇上,主子从早上就开始清理这鲫鱼,奴婢劝她说这种粗活就让奴婢来就行了,娘娘却非要亲力亲为,说鲫鱼刺多,怕小人手脚不精细,伤了龙体。所以说这汤啊,多了一味娘娘对您的爱心呐!” 晴贵人给小碟使了个眼色:“小碟,就你话最多,皇上还以为我在这儿邀功呢。” “哈哈,无碍。你呀识大体,做的多说的少,是该有个伶牙利嘴的丫头帮你说说话。” 晴贵人淡淡一笑:“不怕皇上笑话,臣妾浪费了好几条鱼,以后还需要多加练习厨艺才是。” “晴贵人纤纤素手,菜肴还是让下人们去做就行了。说到厨艺,兰嫔赏你的那个宫女好像厨艺非凡,吃完了咸的,朕还突然挺想吃她做的甜品的。”皇上搓着玉扳指,漫不经心道。 晴贵人的笑容稍有滞留,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原样,吩咐面露不悦的小蝶让容沫儿做一碗牛奶木瓜呈上。 没过过久,容沫儿就恭恭敬敬地端着牛奶炖木瓜献给皇上。她心想:皇上既然让我做甜品,肯定早就发现在钟粹宫时的那碗牛奶木瓜是我做的,而不是兰嫔做的。看来这皇帝并不是书上写的昏庸无度的傻子,不那么好糊弄。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是这个味道,晴贵人你也尝尝。” 皇上用勺子取了一小瓢送到了晴贵人嘴边,晴贵人会心一笑,樱桃小嘴一抿,香甜多汁的木瓜在口腔中四溢,果然好吃。 皇上轻叹一声:“哎,今日在朝堂之上,又被朝臣催促赈灾济贫,让朕削减绥远军军饷,供给内地粮草,朕心甚烦。喝一碗牛奶木瓜,倒能醒脑。” 晴贵人嘴巴很甜,说着皇上爱听的话:“皇上日理万机,是天下臣民的楷模。世人羡慕皇上锦衣玉食,却不知皇上背后的辛劳和困苦。依臣妾看啊,这皇上才是天底下最难当的差事。臣妾只求皇上身体康健,笑口常开。” “得晴贵人贤惠如此,是朕的福气啊。” 晴贵人笑靥如花:“多谢皇上,臣妾只是和天下所有的女子一样,希望夫君无忧无虑,心宽体健。” 对比兰嫔说话不过脑子,晴贵人显然知道怎么说话能讨皇上的欢心。皇上微微低头,轻声柔语道,“这后宫之人多把朕当皇上,敬畏朕,怕朕,你倒是对朕有一片真心。” 晴贵人低着头,娇羞诱人。 容沫儿心想:“女主不愧是女主,该说什么盘算地准准的,皇上身居高位,缺的就是寻常人家和山野夫妇之间的真情。对皇上太过敬重,会显得官方无情,包括皇后的后宫大多妃嫔都如此;但要是像纳兰云嫣真把皇上当作寻常夫君,伴君如伴虎,一句话说不好便会惹来杀身之祸。这个度很难把握,孟晚晴就拿捏地恰到好处。” 今天不知道刮了什么风,皇上很难得地问起了政事:“晴儿,你父亲今日进言削减军饷,用作西北赈灾,你以为如何?” 后宫干政是皇宫的大忌,孟晚晴就算肚子里有神仙妙计,也不敢妄议朝政。她用手绢擦了擦嘴,“臣妾愚笨,不懂前朝之事。皇上英明,自然早有决断。” “晴儿聪慧,有什么话就直说,朕这是在问朕的妻子,不是问晴贵人。”皇上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贤内助,诚心求个好办法。 晴贵人脸上浮现一丝欣喜,犹豫片刻,缓缓开口道:“皇上臣妾以为,除了削减军饷,或许还有另外的解决办法。” 皇上面露喜色:“哦?说来听听。” 晴贵人神色镇定,开口道:“不如从其他省借粮,给佃农发国债,待明年西北收成好了,再向西北的佃农收粮,还给其他的省份。” 皇上漫不经心地吃着甜品,一双黑瞳却显得炯炯有神,使人不知道他究竟是闲的无聊随便问的个问题,还是真的一心为国,想干出一番政绩。 晴贵人的这一计有点像如今的贷款,只不过是地区与地区之间的借贷。思路新颖,可谓巾帼不让须眉。更重要的是,她没有一头倒地支持父亲的观点,而是另辟蹊径,提出更佳的方案。不是因为她不在乎母家的利益,而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在这皇宫里最重要的就是皇上的信任和依赖。比起眼前的利益,长远的发展才是对孟氏一族更重要的目标。 容沫儿在一旁频频点头,心想:“不错,这确实是个救急的好办法。只是,这办法治标不治本。西北大旱并非一年两年,保不齐明年后年大后年还是大旱。而南方却常有洪涝灾害,若是能修河互通南北,便是最好。哎?这不就是南水北调嘛!这是高中政治课必修单元,还是国策呢。当时我上课打瞌睡,还被老师罚抄了五十遍国策,难怪现在能记得这么清楚。” 容沫儿微小的面部表情变化却被皇上捕捉到了,他扬起了头,低沉的声音在容沫儿耳畔响起:“容沫儿,你可有话想说?” 容沫儿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上课时被老师突击抽查背课文的学渣。不同的是,在老师面前答错,最多抄几遍书;但在皇上面前打错,可是脑袋搬家的事儿。 “奴婢该死,请皇上赎罪!” 皇上不耐烦道:“让你说你就说,老是‘该死该死’的,再不说朕就真让你去死了。” 第22章 粒粒皆辛苦 容沫儿顿觉脖子僵硬,若是和盘托出,献上良策,未免锋芒太露。在自己的羽翼还未丰满之时,还需韬光养晦,低调做人。她装成一副无知的样子,结结巴巴地道:“回回皇上奴奴婢只是想到,奴奴婢好友的家乡年年都有旱灾,而奴婢的家乡却时有洪涝,若若是两者能中和一下,便天下太平了。” “中和一下?怎么中和?哦,河道!”皇上一点就通,开启了自问自答模式,“河道是个好办法啊,一本万利,利国利民。若是把工部修缮皇家陵园的预算改为修河渠,那便一劳永逸了。好,好啊!” 龙颜大悦,晴贵人的脸上虽然平静如水,但是心中的顾虑更加深了一层。与兰嫔不同,她并不会因为皇上多看了容沫儿一眼就吃醋,而是忌惮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有高于自己的治国之才。有这番心思的女子身份肯定不简单,说不定是兰嫔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得力干将,故意安插在自己身边蛰伏。 皇上低头盯着容沫儿,表情说不上是赞赏还是怀疑:“你这个小丫头确实不一般啊。” 容沫儿连连磕头:“奴奴婢瞎说的,什么河道啊,什么预算,奴婢连听都听不懂!” 容沫儿的点子新奇,能帮皇上解决燃眉之急,晴贵人就顺带着说了些场面上的好话:“都是纳兰姐姐调教的好,把这丫头赐给我,倒便宜臣妾了。” 皇上勾起了嘴角:“看来他的眼光还不错啊。来人啊,看赏!” 皇上刚才的‘他‘指的是纳兰云骞,晴贵人却误以为是纳兰云嫣了。” 晴贵人要立宽容贤惠的人设,很有眼力见儿道:“兰嫔娘娘确实慧眼识珠,知人善用。小碟,把本宫的那对翡翠镯子赏给容沫儿!” 皇上的面子不能不给,连皇上都赏了,晴贵人被迫也要放点儿血,在皇上面前好好表演。她的言外之意是虽然她兰嫔总找我的麻烦,但她打发来的人我却好生待着,谁贤良谁跋扈,高下立断。 那对翡翠玉镯子是晴贵人的陪嫁之物,自打她小时候就戴在了手上,独一无二。小碟不情不愿地把那对晶莹剔透的镯子递给了容沫儿,替主子感到委屈和不值。 容沫儿接过赏赐,再也不敢多言,夹着尾巴就告退了。 等她回到屋里却发现莲儿还没有回来,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儿? 夜黑风高,莲儿蹑手蹑脚地来到梨香阁门外的廊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看得不是很真切,探头小声确认:“包公公?” 包公公是兰嫔派来定期打探消息的,他看到莲儿,顿时笑成了一朵花,轻声道:“是我。莲儿姑娘,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客套,叫我小包子就成。” 莲儿害羞地攥了攥自己的小手指,“小包子” 包公公青涩稚嫩的脸上洋溢出孩童般的笑容,“哎,莲儿!” 莲儿:“等很久了?” 包公公腼腆地笑道:“等你,多久都不久。” 莲儿满脸通红,好在周围一片漆黑,除了躲在云彩后面的微弱月光,没有一丝光亮,也只有月老能看到她此刻紧张娇羞的模样。 包公公偷瞄了一眼莲儿,虽然看不清楚,但和她在一起的感觉独一无二,好像连呼吸声都署上了她的姓名。 他们就像是两个两小无猜的幼儿园小朋友,体面而亲近。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时有时无地说几句不打紧儿的体己话,和兰嫔、晴常在有关的却只字未提。 身为奴仆,他们无法抗争主子们的命令,只好在夹缝中生存,尽力地寻找心中那难得的温存。哪怕是静静地在一起呆一会儿,假装岁月静好,已是幸福。 等到莲儿回屋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根金灿灿的麦穗。 容沫儿:“咦?皇宫里哪里来的麦子?” 莲儿略带卖关子地回答:“自然不是宫里的。” 容沫儿很配合地问道:“那是哪里来的?” 莲儿闻了闻麦子,秋天的味道扑面而来:“包公公给的。” 容沫儿不解,“包公公给你这个干嘛?” 莲儿笑得很甜:“今日是我生辰,他便托人从宫外送了来。” “今天你生辰?” 莲儿“哼”了一声,“还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连我生辰都忘了?” 不要说你的生辰,我连我容沫儿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好嘛!容沫儿尴尬地一笑:“对不起啊莲儿,我一时忘记了。不过,包公公一根麦穗就能把你给收买了?” 容沫儿心想:奇了怪了,古人这么好糊弄吗?就连穆寒那样的渣男当初追我的时候也下了不少血本,送了很多奢侈品。送根麦穗当生日礼物也太敷衍、太便宜了?不对,连便宜都算不上,根本就是的!这要是放在现代,估计女生早就被气跑了。 莲儿坐到容沫儿身边,神色平淡了些:“沫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家的事?” 容沫儿摸了摸头,“厄隐约有那么点儿印象,你也是挺可怜的。”其实她有个毛线印象,不过入宫当宫女,可不是得身世可怜吗,这么说准没错。 莲儿长长呼了一口气,:“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和爹娘还有弟弟在乡下的麦田里割麦子的日子。”莲儿眼中闪烁着光芒,“沫儿,你见过麦田吗?每年过了芒种时节,夕阳西下的时候,整片整片金灿灿的麦田,长得有我大腿这么高,一眼望不到头,真美!我们一家四口就在寥无人烟,橙黄的天地间就着腌菜卷煎饼吃,那腌菜是我这辈子尝过最美味的味道!爹爹拿着镰刀刷刷地砍着麦杆,阿娘搓着新打上来的麦穗给我和弟弟吃,弟弟就在泥地里打滚,好生快活!” 容沫儿脑海中浮现出了“汗滴禾下土”的场面,心里一动,原来麦穗承载的是莲儿美好的回忆啊。她也真是苦命的女孩儿,一张卷饼,几根腌菜就能满足。想想自己虽然也出身平民,但至少温饱不成问题,还经常能吃到荤腥。可是这些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却被小说全都略过了,世人在乎的,只有扶摇直上的主角。 “那后来呢?”容沫儿追问道。 第24章 阿羽别有用心 朝廷欲削减西北纳兰军饷的消息不胫而走,隔天便传到了榆宁城。 一家酒馆之内,小二正满头大汗地招呼着座无虚席的客人。这时成群的彪形大汉陆续进门,皆是士兵打扮,一身戎装,好生威风。 小二见状拿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堆着笑脸上前迎接:“哎哟,几位大人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拖您的鸿福,小店今日生意兴隆。实在不好意思,小店的房间都满了,您几位不如去别家看看?” 带头的士兵是个光头大汉,他面无表情,没多说话,只是把手上拿的大刀亮了亮。那三尺长的铸铁刀柄接口处由于长期浸的血已经有些发黑,刀鞘上雕刻着卷卷祥云,虽说不上是什么绝世家宝,但比起一般士兵的佩刀实属上品。然而这把刀的特殊,并不在它的质量和做工,而在于那祥云图案——这是骁骑将军纳兰云升麾下特有的符号。 小二一见这图案,二话不说,连连鞠躬赔礼道歉,“恕小人有眼无珠,原来是骁骑军的将士,劳烦您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二楼把本店最豪华的贵宾间收拾出来!“ 光头士兵没多说话,点头挥了挥手,便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周围的人看到这群精神抖擞的士兵也降低了说话的声音,窃窃私语,眼神中满是好奇和崇拜。 小二上了二楼,敲开了贵宾间的门,屋内的陈设相比楼下的大堂要雅致脱俗许多,窗户外可以看到热热闹闹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木质茶几上摆放着几株红白相间的百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屋内的三人都是年轻男子,其中有两人一袭黑衣,手腕上戴着黑色护腕,脚上穿着同样是黑色的短靴,利索干练。另一个身着靛蓝色长衣,腰间系着殷红腰带,脸上带着金色面具,鬓边的两缕丝丝长发漂浮在面具两侧,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打扮——正是阿羽。 小二抱拳,满怀歉意道:“对不住了几位客官,本店有贵客来访,几位爷可否行个方便,换家酒馆?您放心,这顿餐费本店承担,就当是给您几位赔礼了!” 阿羽打了个响嗝,自顾自地喝着酒,道:“贵客?他是贵客,我就不是贵客了吗?” 小二连声道歉:“不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您可知来者何人?那可是骁骑将军的人,小人万万不敢怠慢啊” 阿羽听到骁骑将军的名号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眼中好像还有几分等到了兔子的兴奋之色,他道:“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只是本公子着实饿了,刚上齐了菜不吃两口就走恐怕本公子的肚子会跟我闹脾气。” “这”小二有些为难。骁骑将军的名号在榆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倘若是本地人知道骁骑军的人过来吃饭,早就主动让位了,哪成想遇到阿羽这么一个不好说话的外乡人。小二看他的装扮华丽富贵,也不敢冒然得罪,一时进退两难。 阿羽很善良地又加了一句:“不如你跟他们说说,我们拼个桌如何?” 小二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客气道:“行,公子稍等,我这就去问问。” 待小二走了之后,两个侍从操着胡人口音道:“主人,纳兰云升并未现身,不如我们另找地方?”。 阿羽胸有成竹道:“都等了一个月了,天助我也,这回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们放心,稍后纳兰云升定会过来。” “主人如何得知?” “那个光头你们不觉得眼熟吗?不正是纳兰云升身边的护卫之一么?你们再看,旁边这么多间酒楼他们偏偏就选这间人满为患的,还不惜顶着日头浪费时间等位。他们都是士兵,军饷本就不多,现在还传言要削减军饷,他们依然要上好的贵宾房,为什么?只能说明后面还有大人物要来,怕是约好了和纳兰云升在这里碰面。” “主人高明!” “好了好了,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主人,叫我公子。” “是,主人!哦不,是公子!不过他们都是中原狗,别被他们看出我们的破绽。” 阿羽扶了扶额:“我的破绽他们是看不出来的,至于你们嘛现在起码穿的像个人样,少说话就行” 回想过去一整年他所受的非人哉的打压和凌辱,阿羽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纳兰云升这颗大树我抱定了,借他之力,助我夺权。 不一会儿小二就笑着招呼着一帮士兵进来了。光头首领看了一眼阿羽,目光冷峻地对小二说:“来一壶凉茶就好。” 小二见两拨人都还算和气,松了一口气,叫唤道:“好嘞!” 阿羽明知故问,主动与光头攀谈了起来:“这位兄台,我们是外乡人,方才听小二说你们是骁骑军,是不是很厉害啊?” 几个士兵被阿羽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逗笑了,其中一个小个头的新兵昂了昂首道:“这十里八方谁不敬重我们大名鼎鼎的骁骑将军?”说着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阿羽:“可是听说朝廷最近要削减军饷,就这样你们还愿意追随他?” “哼不要说是削减军饷,哪怕是没有军饷我们也愿意跟着将军!此生能成入骁骑军,那便是祖宗积累德,一生荣耀!”小个子拍着胸脯道,浑身都散发出来自豪感。 “原来是这样啊,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实不相瞒,本人心系天下,亦有从军的志愿,建功立业,为国争光。本以为朝廷若是削减军饷,部队上会有空缺,如今看来就算削减军饷,也不容易入营啊。” 小个子说:“那是,能入骁骑军的都是百里挑一。哪怕是老将军的绥远军都比不上我们骁骑军,我们将军年纪轻轻就屡建奇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他人是严肃冷酷了些,但是在他麾下挣的军工、得的赏赐比谁都多!” 光头不屑地瞧了细皮嫩肉、如白面书生一般的阿羽一眼,“哼,就凭你,不要说是骁骑军,任何一支纳兰军的部队你都进不去。” 他们说的这些信息,阿羽当然全都知道。纳兰云升是出了名的冷血严格,能进入他的麾下象征着至高的荣誉,也是掌握军情和指挥作战的中枢。他手底下的将士在战场上以一挡十,也正因此,他们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凤毛麟角,像阿羽这样初出茅庐、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鲜肉绝无被录取的可能。 阿羽却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我看也未必。” 第25章 阿羽你好卑鄙 阿羽自信的回答在一帮士兵面前就是自负的玩笑,纷纷嗤笑道:“哈哈,就凭你这个公子哥?我们将军最讨厌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两个侍从听不下去了,急着辩解,又担心口音露馅,于是用大舌头的蹩脚普通话道:“谁让你这么说我家主公子的!” 士兵们静了下来,上下打量着这两个可疑的黑衣男子。正当三人提起警戒之心,眉头紧锁之时,众人一笑了之:“哈哈哈,还带着两个结巴!” 两个侍从顿时涨红了脸,刚要还嘴,门被推开了。 纳兰云升金戈铁甲跨入了门槛,横眉冷对,脸色冷峻,冰冷的气场让周围的气温都降了几度。 刚才还捧腹大笑的士兵现在全都立定站好,整齐衣装,低头颌首:“将军!” 纳兰云升见屋内有三个外人,只冷冷地对部下撂下一句:“回去。” “且慢!”阿羽走上前去,叩拜道:“小人早就听闻骁骑将军英勇神武,在下不才,愿毛遂自荐,加入骁骑军!” 周围的士兵见到有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在铁面无私的纳兰云升面前厚颜无耻地要走后门,纷纷捏了一把汗。 光头首领马上上前道:“你这个毛头小子,刚才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将军军务繁忙,哪有空理你这么个四体不勤的小白脸?入选我们骁骑军要有层层选拔,哪有你直接在将军面前说话的份儿?” 阿羽不依不饶:“凡事总有例外,咱们将军深明大义,不必拘于小节,只要是贤人能人,破格录用又有什么关系?” 别人在纳兰云升面前都是怯懦谦虚的样子,从未有人如此大言不惭,引起了纳兰云升注意的目光。 他上前了一步,直勾勾地盯着阿羽,这才发现此人正是上个月误闯自己军营的落难公子。当时的他奇装异服,浑身脏兮兮的,而如今他谈笑风生,面白如雪,与当时判若两人,只是那明亮的笑眼却跟那时一样灵动地会说话。 “是你?” 士兵们没想到两人竟然还认识,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纳兰云升认出了自己,阿羽欢喜,感激涕零地说着之前准备好的台词:“将军好记性,正是阿羽!托将军的鸿福,阿羽得与家人团聚。鄙人回府之后,日日感怀将军的救命之恩,更把您当成我的榜样,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将军一样保家卫国,把那该死的胡人杀个片甲不留,遂辞别父母,踏上从军之路,一心想追随将军,至死不渝!” 纳兰云升不怕别人跟他来硬的,但唯独受不了别人跟他示软。昔日里只要弟弟妹妹一跟他说两句夸他的好话,他便是再难的事情也只得应允。 现在阿羽腆着脸夸赞他,搞得他面子上挂不住,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毕竟军营里大家都一本正经,无人敢这么油腻地讴歌人狠话不多的骁骑将军。其余的士兵都以为他生了气,还担心阿羽冲撞了他。 阿羽见对方没有动静,又加了句:“将军放心,小人并不是要走后门,今日众将士都在,不妨就做个见证,若是小人能赢了骁骑将军,那您就准许我入营,这可算公平?” 这小子不仅口出狂言,还跟纳兰云升谈条件,周围的将士算是开了眼,纷纷笑话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胆敢跟将军叫板。 纳兰云升本不想理会半路杀出来的陌生人,但一看到那双桃花眼,鬼使神差地想与之切磋切磋,冷言道:“比什么?” 阿羽勾起了嘴角,怀着必胜的决心道:“游泳。” 光头忍不住道:“小子,你这是公然挑衅!我们常年驻守西北,全都是沙漠戈壁,连洗脸都不舍得用水,哪里有会水的人?你这分明是故意刁难我们将军!” 阿羽歪着头,摊出双手:“你家将军不会水,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你!”光头刚要教训这个口不择言的愣头青,就被纳兰云升挡住了。 他掷地有声地抛出一个字:“好。” 阿羽没料到纳兰云升答应地这么痛快,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为了今日的“偶遇”,他做足了功课,纳兰家世代不会水是他调查好了的,跟纳兰云升比游泳肯定稳赢,可是对方怎么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说罢一行人来到全城唯一的碧潭湖。百年前它确实是清澈见底的碧绿湖水,但现在它早就成了一滩死水。水中满是灰黑的泥沙,没有细石,更没有游鱼,不过狭长的形状倒很适合游泳比赛。 一声令下,两人跳入水中,像两条鲨鱼一般向前游进。 岸上的士兵看到纳兰云升竟然会水皆叹为观止,士气大增,纷纷加油助兴。阿羽的两个侍从喊不过他们,却豪不死心,依旧卖力地嘶吼自己主人必胜的口号。 纳兰云升所以会水,起因还是当年救纳兰云骞一事。自从那天两人险些丧命,纳兰云升就心有余悸。正好当时他们还在京城,护城河中水源充沛,他就练就了一身好水性。后来迁至榆宁城,虽没有河水,但他利用一切机会在水盆中练憋气,凭借自身良好的身体素质,这么多年功夫渐长,在水中游刃有余。 阿羽从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预估有误。谁说纳兰家世代不会水,他这分明比得上菲利普斯好嘛! 眼看就快到终点,阿羽离云升还有一个身位的距离,电光火石之间,阿羽心生一计。他顺着混沌的湖水,摸索着够到了纳兰云升的裤腿,顺势抓着向上攀去,然后猛地一拽一拉,直接将云升的裤子给扒了下来,使劲向后扔去,随即一个蹬脚向前游去。 纳兰云升毫无防备,冷不丁被阿羽偷袭,全身只剩下一条底裤,顿时脸被憋的通红。他来不及找阿羽算账,只好先游回去找裤子。 最终,阿羽凭借着下三滥的招数,率先冲到终点,赢了纳兰云升。 阿羽沾沾自喜,浮出水面,面具上和脸上满是泥垢,咧着嘴宣告着胜利:“我赢了!” 围观的将士虽然不知道水下发生了什么,但看到纳兰云升往回游去,料定阿羽肯定使了诈,不服道:“你个臭小子,不知使了什么诈,胜之不武!” 阿羽嘟着嘴委屈道:“你们人多欺负人,明明就是我赢了,你们还想耍赖不成?” 此时纳兰云升黑着脸上了岸,他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平生没受过此等耻辱,他却碍于面子不能明说。要是让手下的人知道自己被人扒了裤子,那今后颜面何存,何以服众? 纳兰云升狠狠地盯着阿羽,眼中满是怒气却不得发作。良久,他咬牙切齿地蹦出两个字:“卑、鄙。” 阿羽恬不知耻地凑上前去,悻悻地笑道:“算我卑鄙,算我卑鄙。不过将军,这,该算我赢了?” 纳兰云升闭目,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而是甩头走去,留下一众将士不知所措。 “哈哈哈!没反对就是同意了昂!谢过将军,士兵阿羽前来报道!” 第26章 玉常在是小迷妹 孟晚晴被封为晴贵人,有人欢喜有人愁,兰嫔气得乱砸东西,而齐家二小姐齐如玉则是欢天喜地,第一个过门庆贺。 玉常在身材娇小,短手窄肩。她的脸是圆的,眼睛是圆的,鼻头是圆的,就连嘴巴都长成了嘟嘟嘴的圆形,加上一袭粉衣装扮,更显幼态。 她来的时候晴贵人正倚靠在窗台边聚精会神读着《史记》,她穿着藕荷色的锻衣长裙,梳着低调规整的低矮发髻,一根翡翠色玉兰花簪插在茂密如墨的头发上,更突显她气质如兰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晴姐姐!”玉常在一蹦一跳地跑到晴贵人身边,有模有样地行了个大礼,“妹妹见过晴贵人!”还特意突出了“贵人”二字。 晴贵人看到她天真无邪的笑脸,仿佛如朝阳般活泼蓬勃,笑道:“你啊,进宫了还一点儿都没变。” “我爱姐姐之心天地日月可鉴,这辈子不会变,下辈子不会变,下下辈子还不会变!”玉常在竖起三根手指,仰起脸,掷地有声道。 晴贵人莞尔一笑,道:“你就贫,就你这样子能得到皇上的恩宠才怪!” 玉常在撅了撅嘴,道:“谁稀罕他的恩宠啊,我有姐姐就够了!” 晴贵人捏了捏她的圆鼻头,道:“你呀,也该长大了,怎么老说这不着边际的话。怎么,今天有空来看我啦?” 玉常在嘿嘿笑了两声:“我刚从太后姑妈那儿过来,她老人家赏了我好多好多好宝贝,穿的东西我都用不上,就全都给姐姐送来了,至于吃的嘛,嘻嘻我给姐姐送来了一半,剩下一半我自己留着了。”说着有两个太监就抬进来了满满一箱子的绫罗绸缎和小食点心。 晴贵人装作生气的样子数落玉常在:“你真是的,有什么好东西就全都送给我。那蝴蝶玉簪也是,明明是你哥哥临别时送给你的礼物,你看成色上佳转手就送了我。你哥要是知道了,还不打你啊?” “怎么会?”玉常在满不在乎道,“他本来就买了两个簪子,说让我顺便捎给你,结果临了了又犹犹豫豫不给了,单单给了我一个。你看我这气质,从来都是带簪花,根本就不适合带玉质的簪子,送给姐姐刚好!” 晴贵人听罢睫毛稍有攒动,不过很快便正了正色,宠溺地瞧着齐如玉。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打小就和自己玩在一起,连四书五经都是自己教的,转眼就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纯亲王经常拿晴贵人当作“别人家的小孩”,以此来要求齐如玉和齐如潇。齐如潇不用说了,向来对琴棋书画没有兴趣,对孟晚晴也无感。但是齐如玉就不同了,她整日在晴姐姐的熏陶下长大,对她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从小就跟在孟晚晴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对她甚至比对自己的亲姐姐齐如潇都亲近。 到了选秀的时候,本来应该是齐如潇入宫,但她以死相逼,百般不乐意,齐如玉临危受命,代姐入宫,收获了以大局为重的好名声。但是众人不知道的是,齐如玉进宫选秀,并非是被逼无奈,而是有意为之。她的晴姐姐都入宫了,那她定是逮着机会就追随着过来。不为邀得圣宠,但求能陪在孟晚晴身边,与她吟诗作对,谈古论今。 “对了,兰嫔赏的那个宫女上哪儿去了?”玉常在睁着圆圆的眼睛问道。 “打发到厨房烧火去了。” “姐姐你也真是的,听说你还把陪嫁的玉镯子赏给了她,她配嘛!”玉常在义愤填膺地说,“那个兰嫔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派来的宫女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还是早点找个由头,打发了她才好!” 晴贵人微微点头:“说得有理,但是我看这丫头干活还算利索,烧的饭菜也很可口,近日并没发现有何不轨之举,总不能毫无由头就赶她走。” 刚才还一副天真烂漫的玉常在在提到具有潜在威胁的容沫儿之后瞬时变了一番嘴脸,她神色紧张,目光闪烁地附耳上前,悄悄对晴贵人说:“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现在她没有动作不代表她以后没有,若是真等她有所动作了再止损,恐怕为时已晚。姐姐,咱们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管她是不是真有异心,疑人不用,不能让她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晴贵人对容沫儿一直心怀戒备,但毕竟人家没有犯错,她最多就是多加提防,并没有背地里给她穿小鞋。玉常在跟她说的这席话越加让她心生芥蒂,不赶走此人,她寝食难安。“妹妹提醒的是,我会多注意的。” “姐姐,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全交给我去做就行了!我虽然比不得姐姐冰雪聪明,但是做起事来嘛还算稳妥,而且我的嘴严的很,连哥哥和父亲我都不告诉。” “你这个小机灵鬼,人还没长全呢就这么多心思,你呀,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的事情别多想。” 玉常在听到晴贵人说她幼稚有些不服,顿时鼓起了腮帮子,本就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变得像河豚鱼一般胖,她使着性子道:“姐姐,我都长大了,可以帮你了,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孩子看!” 晴贵人温柔地摸了摸玉常在圆鼓鼓的头,又捏了捏她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道:“好,好,我们玉儿长大了,现在你就陪姐姐去用午膳好不好?” “好!”一说到吃的,玉常在又恢复了刚来时的灿烂笑容。 还没到餐桌,阵阵烧鸭的香味便扑面而来。玉常在馋得两眼放光,连一向沉稳大方的晴贵人都不免直流口水。烧鸭本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因为吃香难看,脂肪厚重,后妃们一般都不会吃这么油腻的发物。 鸭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不用说,一定又是容沫儿的杰作。自从她入了梨香阁,每日都变着花样地揣摩晴贵人的喜好、讨主子的欢心。虽然晴贵人每次都表扬她心灵手巧,但容沫儿越能干,晴贵人的心中就越加提防。 然而在美食面前,一切怀疑都可以短暂地抛掉。 两位小主屏退了所有下人之后,撸起了袖子就双双开战。齐常在不顾形象地啃起了鸭腿,手上脸上全是油光也豪不在意。晴贵人一开始还有些害羞得不好意思,结果在齐常在的带动下也不管那规矩女德,释放天性,大口吃肉。 酒足饭饱之后,齐常在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道:“哎,可惜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偏偏是那个容沫儿做的,也不知道还能吃几顿。”说罢那对黑眸透出了瘆人的精光。 第27章 玉常在的大礼 事实证明,主角的大腿并没有那么好抱。没过几天,容沫儿就遭遇了她这辈子的第一个滑铁卢。 坤宁宫内,皇后娘娘高高在上,神态威严,举止端庄。两旁坐着兰嫔和晴贵人,兰嫔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正摆弄着五花八门的手指甲,巴不得早点儿离开,而晴贵人态度谦和,一副听候皇后娘娘发令的神情。 纳兰云嫣撩了撩头发,阴阳怪气道:“良辰吉日,皇后娘娘把我们叫过来是要共赏秋色吗?” 皇后正色道:“妹妹别急,接下来这场戏恐怕比秋色还要好看。来人啊,把人带上来。” 只见容沫儿和包公公被一群太监押解上来,包公公神色慌张,眉头紧锁,而容沫儿则一头雾水,方才还在梨香阁好好地做着饭,转眼就被一群太监给押到了这里。 兰嫔看到容沫儿被押了上来,玩指甲的手瞬间停滞了下来,慵懒的身姿也稍微摆正了些。虽然她还挺信任容沫儿,认为她做事靠谱老练,但在此番压力下还是不免担心。莫不是派容沫儿去当卧底之事被发现了,她们专门来兴师问罪? 晴贵人满心怀疑,侧目问道:“这不是臣妾宫里的容沫儿吗?她犯了什么错?那旁边的小太监又是谁?” 兰嫔向她投来火辣辣的目光,想道:“装什么装,你不就是要揭我的短,落井下石吗,做什么一副无辜的样子?” 容沫儿也在心里打起了鼓,包公公确实和她们保有联系,难不成真的东窗事发?但现在皇后问罪,晴贵人倒好似不知情的样子,这又是为何? 皇后不喜兰嫔,恨屋及乌,对钟粹宫出身的容沫儿毫无好感,加上翠儿整日跟她打小报告说容沫儿的不是,因此皇后对容沫儿更加心存成见:“容沫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倒卖宫中物品!” 什么?倒卖宫中物品?容沫儿原先还在想应对卧底一事的说辞,哪知罪名却是跟她毫不沾边的走私。她大惊失色,辩解道:“奴婢冤枉!” 晴贵人面露惊讶,她对容沫儿心存戒备不假,但以她对容沫儿的了解,应该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才是。不过既然有机会能赶走这个不顺眼的老鼠屎,管它是真是假,顺水推舟便是:“倒卖宫中物品可是大罪,这婢女平日里勤快老实,没想到能做出这等事。“ 皇后拿出来一个玉镯,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晴贵人,你可识得此物?” 晴贵人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最熟悉的陪嫁手镯,道:“当然认得。前几日本宫见这丫头伶俐,特地将陪嫁之物翡翠玉镯赏赐给了她,难道说她竟然把她拿到宫外贩卖了?” 皇后:“没错。今早内务府来报,说一个姓包的公公拿这镯子到宫外贩卖,被恰巧出宫办事的苏嬷嬷撞见了。这镯子世间只此一对儿,容沫儿,包公公,你们还敢狡辩!” 容沫儿连磕响头:“奴婢不知,这镯子奴婢一直小心保管,从未送出宫变卖,奴婢冤枉啊!” 她的万千思绪交织碰撞,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关键时候稍有差池,便是脑袋搬家的后果。 “难道是有人进了我房门偷盗?可是明明昨晚还看到了镯子,除了我和莲儿,又有谁能溜进去偷呢?对了,莲儿?我送给了她一只,难道是她私自变卖宫中之物?不至于啊,她应该没有那个胆子。还是说这就是别人给我下的套?是谁呢?肯定不是兰嫔,这么做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难道是女主?可是她是大女主哎,怎么会栽赃陷害?” 兰嫔也坐不住了,自己宫里出来的宫女倒卖禁品,传出去多丢人。况且她对容沫儿这点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于是断定是孟晚晴搞的手脚,存心要轰走自己派过去的人。 这时小碟站出来拱了一把火:“你还敢狡辩,我前日晚上亲眼看到了你和包公公鬼鬼祟祟在梨香阁门外私相授受!” 容沫儿心里一虚,心想:“兰嫔确实派包公公过来打探晴贵人的消息,和莲儿私下也确有来往,难道真的是莲儿财迷心窍?但此事疑点重重,小碟说她亲眼看到我和包公公私会,这分明是撒谎。就算她把莲儿错认成我,为何不当场抓获,而是等到今天才说?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就像是设计好的一样。人正不怕影子斜,我和包公公清清白白,我们不承认,事情总会查个水落石出。” 皇后道:“包公公,你可知罪?” 包公公哆哆嗦嗦,吓得帽子都歪了,“奴才奴才一时鬼迷心窍,奴才知错!” 容沫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包公公竟然认罪了!难道他真的和莲儿走私了? 皇后继续道:“与你私会之人,可是容沫儿?” 包公公低头瞥了一眼容沫儿,眼神躲闪,几经沉默,终于还是忐忑地回答:“正是沫儿姑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什么?!容沫儿惊地掉了下巴,包公公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污蔑自己? 听完了事件的原委,晴贵人总算是猜到了怎么回事。能让太后最信任的苏嬷嬷“偶然”撞见,除了太后的侄女齐如玉又能有谁?她总算理解那天齐如玉说的“吃不了容沫儿做的几顿饭了”是何用意了。 既然齐如玉送了自己这么大一份礼,她也不能浪费这个刺探兰嫔的机会,于是颇有心机道:“容沫儿,难道说你夜会包公公是别有所求?你不要怕,倘若真是为人所逼,皇后娘娘定会为你做主。” 兰嫔的怒气值已经到达了顶峰,她没有晴贵人的扑克脸,喜怒哀乐全都写在了脸上。如今更是把所有的过错都理所当然地扣在了晴贵人的头上,气她耍手段坑害容沫儿还想顺藤摸瓜踩自己一脚。现在容沫儿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如果迫于压力,戴罪立功,把自己在晴贵人身边安插眼线的事情供出来,她一时还真不好处理,手心上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正当兰嫔盘算着该如何狡辩抵赖之时,容沫儿的一句话让她放下了心。 容沫儿:“此事为奴婢一人所为,与兰嫔娘娘无关。” 第28章 反派为我求情 晴贵人虽然没有主动陷害容沫儿,但在守卫公平维持正义和揭发闺蜜铲除异己之间她果断选择了后者,默许了玉常在在背后的捣鬼。 容沫儿虽然不知道是玉常在的杰作,但思前想后认准了此事大抵是晴贵人的设计,为的就是故意将她赶出梨香阁,顺便借她的手将兰嫔一军。 容沫儿迅速在脑海中分析起了利弊:“现在我百口莫辩,有了强有力的证人苏嬷嬷,加上包公公一口咬定与我是共犯,想翻盘难上加难。 包公公之所以陷害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莲儿被牵扯其中。威胁也好恐吓也罢,包公公为了保莲儿,才不得不加害于我。 晴贵人的目标是我,就算我此时将莲儿供出来,我也逃不了干系,只会被定为是我、莲儿和包公公三人合伙走私。 晴贵人说得好听,若我供出兰嫔就不与我计较。恐怕在我供出我是兰嫔的奸细之后,便将我也一并收拾了。 没有想到我绞尽脑汁想要得到晴贵人的信任,终究是欲速则不达,反倒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现如今我若是连兰嫔这个靠山都失去了,那往后在这后宫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行,绝不能拉兰嫔下水!” 容沫儿不愿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并没有供出莲儿,她道:“此事为奴婢一人所做,与兰嫔娘娘无关。” 晴贵人看到容沫儿坚决的态度很是失望。不过就算治不了兰嫔,没有了这些眼线,起码她以后在梨香阁会觉得安全很多。 容沫儿起初死不承认,等甩出了证据她才认罪伏法,让皇后对她更加厌烦:“既然你们都招了,就罚二十大板,赶去辛者库。” 辛者库可是有去无回的地儿,就算侥幸能活下来也定会落下一身的病,长则三年,短则几个月便会一命呜呼。 容沫儿黔驴技穷,心态大崩,好不容易重活一次难道就这样草草收场了吗?要是当初不跪舔女主,不先入为主,不见风使舵,收敛锋芒低调做人会不会就有不一样的结局? 不甘心,不甘心啊! 正当容沫儿悔不当初的时候,兰嫔突然站了出来。 “皇后娘娘,这二人都是本宫宫里出来的,是臣妾管教无方,才出得此歪风邪气,臣妾愿意领罚。只不过,这二人平日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想必是因为有难言之隐才出此下策。臣妾恳求皇后娘娘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听完此话众人皆无比震惊,平日里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兰嫔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奴才向皇后服了软低了头! 容沫儿最为惊诧,这个书中“罪大恶极”的反派,竟然会为了自己求情! 对于兰嫔来说,容沫儿和包公公毕竟是她的人,要杀要剐也得是自己作主,让别人一通收拾岂不是让人觉得钟粹宫好欺负?更何况容沫儿和包公公二人还算忠心,没有供出她安插他们当奸细的事儿。今日说两句好话保容沫儿一命,他日她也能更好的为自己所用。 皇后也没有想到兰嫔会低三下四地求自己,一时间扬眉吐气,心情大好,好像全身上下的筋脉都变得通畅无阻了。她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回道:“既然兰嫔都这么说了,本宫也不能不给你面子。听说太妃那儿又死了几个宫女,就罚她们各自打十大板,发去太极殿。兰嫔以后要好好驭下,肃清你们钟粹宫的风气。” 容沫儿和包公公如重获新生:“谢皇后娘娘,谢兰嫔娘娘!” 兰嫔生平第一次向皇后卑躬屈膝,她咬紧了牙,攥了攥拳,心里憋了一肚子委屈狠狠地道:“谢娘娘赐教。” 晴贵人则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看戏,容沫儿和包公公是生是死她并不在意。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奴才,只要不在梨香阁造成潜在的威胁就行。虽然她没成功将兰嫔安排眼线这件事情捅出来,但是至少打压了她的嚣张气焰,同时除去了梨香阁里的一根肉刺。 领了十大板子,容沫儿只觉得口干舌燥,屁股火辣辣的疼。她自以为自己皮糙肉厚,小时候被爸妈毒打惯了,应该很抗打才是,但是板子不愧是板子,这重重地打下去,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和父母的体罚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她顶着惨白的脸从板凳上面滑下来,趴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头晕目眩,昏头昏脑。 莲儿在梨香阁听到了消息后急忙赶过来,看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容沫儿,脸都吓白了。 莲儿哇哇直哭:“沫儿!沫儿!你怎么样了?你不能死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怎么那么傻啊,你怎么自己全揽下来了啊!沫儿,你醒醒,你醒醒啊!我们还说好要一起出宫,我还没为你缝制嫁衣呢!沫儿沫儿!” 莲儿抱着容沫儿,伤心欲绝,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铜钱串,奔流不止。 容沫儿虚弱地吭了一声:“我我还没死呢。” “沫儿,沫儿!太好了,你还活着!呜呜呜” “你你先把我扶回去。” “好好好!慢点儿,别碰着。” 容沫儿有气无力地趴在炕上,莲儿一边轻手轻脚地给她上药,一边抹着眼泪儿。 容沫儿:“我的镯子还在,你的镯子为什么会在包公公手上?” 莲儿低下了头,心生愧疚道:“对不起听人说家乡又闹大旱,爹爹和弟弟又揭不开锅了,所以才让包公公出宫换点钱给他们寄去。” 容沫儿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们不守规矩,违反规定。毕竟谁都有有难处的时候,莲儿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亲人能活下去才冒险为之。“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要是你,恐怕也会做同样的事。身为奴婢,命如蝼蚁啊。” 莲儿:“沫儿,你怎么那么傻,这件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招?” 容沫儿吃力地说:“宫里经常有奴才拿主子赏赐之物到宫外变卖,主子们就算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有那么巧的事,包公公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偏偏就被苏嬷嬷撞见了。估计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寻找错处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今日有兰嫔求情,我好歹只被打了十大板,也没被罚去辛者库。要是以后再被找麻烦,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啊好疼!” 莲儿泛着泪花:“对对不起我轻点。沫儿,明天你就要去太极殿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容沫儿没哭,莲儿倒哭成了泪人,容沫儿还要反过来安慰她:“好了,我死不了。对了,太极殿是什么地方?” 莲儿吸了吸鼻子,脸上蓦地笼罩了一层恐惧之色。 第29章 深夜送温暖 莲儿停下了手中抹药的手,缩了缩脖子,悄咪咪地说:“太极殿是前朝太妃们住的地方,听说那地方阴气重,经常闹鬼,有好多宫女太监都有去无回。”莲儿一想到容沫儿是因为自己才被罚去那不详之地,不禁又梨花带雨,“沫儿,呜呜呜呜沫儿,我明天就去向娘娘请罪,还你清白!” 辛者库的有去无回多半是累死饿死的,太极殿虽然远没有辛者库的工作量大,但经常有人死于非命,闹得人心惶惶。如果说去辛者库是必死无疑,那去太极殿便是看人造化了。 容沫儿知道莲儿是好心,但现在为时已晚,让她去自首也只不过多了个人去太极殿遭罪罢了,倒不如保住她,日后有什么需要还能找她帮忙解围:“不可,鬼哪里有人可怕。原以为晴贵人是正派,光明磊落,菩萨心肠,没想到也如此处心积虑,对待异己毫不手软。就算你去请罪,她也同样不会放过我。” 莲儿脸上的泪痕已经盖掉了那浅浅的雀斑:“你是说这件事情是晴贵人设计好的?” 容沫儿叹了一声:“哎,恐怕她早就对我起了疑心,忌惮我的能力,怀疑我的忠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是我想的太简单了。莲儿,你去求兰嫔娘娘回钟粹宫。出了现在这样的事,她也不会再让你监视梨香阁了。以后你要多加小心,记住,你过得好,我才有盼头啊。” 莲儿如醍醐灌顶点了点脑袋:“嗯,我明天就去求她。” 自古人心隔肚皮,容沫儿掏心窝子想要追随晴贵人,但是哪怕有一丁点的疑点,晴贵人便不敢用容沫儿。春风吹又生,斩草要除根,梨香阁里容不得沙子,容沫儿像一根墙头草一样在兰嫔和晴贵人之间做选择,谁是主角就依附于谁,反遭反噬。 太极殿长路漫漫,光明的未来虚无缥缈。 太极殿位于皇宫最为偏僻的地方,周围寸土不生,荒无人烟,和梨香阁、钟粹宫这种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相比颇有些阴森恐怖之感。太极殿占地面积其实不小,枯藤老树昏鸦,更显得空旷破败。 宫殿里面住着好几位前朝太妃,大多未曾生养,或是子嗣早夭。她们有的终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有的拖着臃肿的身材,顶着凌乱的头发在门外晒太阳;有的疯疯癫癫,时而哭时而笑,抱着破破烂烂的布娃娃哼唱小曲儿。 容沫儿撅着生疼的屁股,驮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缓缓走进太极殿,端详着眼前冬风扫落叶的景象。 容沫儿不禁感叹:“这里就是前朝太妃住的地方啊,很难想象几十年前的她们还花枝招展,高贵雍容,遭万人膜拜叩首,现在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后宫佳丽三千,只有皇后能坐上太后的宝座,也只有育有皇子公主的妃嫔才能高枕无忧。难怪所有人都觊觎皇后之位,都希望能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唯此才能老有所依,安享晚年。我一定要养精蓄锐,厚积薄发,找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能像她们一样老死宫中,浑浑噩噩过这活死人的生活。” 太极殿的掌事姑姑是周姑姑,她身材彪悍,脸大如盘,脖子却又细又短,让人担心它承受不住脑袋的力量,分分钟就会被折断。明明是三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却因为走起路来迈着的外八字步而增添了些市井大爷的气息。 容沫儿心里打着小九九:“莲儿说这儿闹鬼,难道真的那么邪乎?眼前的周姑姑是正是邪、是何脾性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助攻还是障碍也未可知。电视剧里那些角色一眼就知道好坏,可真的到了这庐山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好似戴了一层面纱,善恶难辨啊。” 周姑姑看到容沫儿颐指气使道:“你就是新来的宫女?去那边儿伺候苏太妃。咱们这儿的工作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来了就给我老老实实干活,以前那些投机取巧的宫女现在都已经长眠地下了。” 容沫儿拿出自己存了几个月的散银锭子:“谢周姑姑提醒,以后还望姑姑多多照拂。”虽然出钱像割肉一样疼,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给周姑姑留个好印象以后在太极殿才能过得舒服些。 周姑姑一脸严肃,却也收下了银子,字正腔圆道:“来了这太极殿的奴才就没有人能走出去过,奉劝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想要拿苏太妃当跳板那就是痴心妄想。”周姑姑掂了掂银子,撇着八字脚又加了一句,“不过要想平安无事也不难,就记住三句话: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别问。” “多谢姑姑提点。” 冷宫里破屋多下人少,之前伺候苏太妃的宫女前几天投井死了,所以这间家徒四壁的房间只有容沫儿一个人住。到了晚上四周静谧无声,门缝窗缝里冷风嗖嗖地刮,用陈年棉花做的被子根本不顶风,容沫儿将被子蒙过半个脑袋紧紧压在肩膀下,依旧手脚冰凉,冻得直打哆嗦。 “要是有个电热毯该有多好啊,暖水袋也行啊。” 咚咚咚,敲门声响,门外传来细小的人声:“沫儿姑娘,睡了吗?” 容沫儿探出了脑袋,心想这么晚了还有谁能找她:“还没,谁啊?” “是我,小包子。”包公公轻柔的声音传来。 容沫儿如今遭此横祸,全拜包公公所赐,她又不是圣母转世,说她心里毫无怨言是假的。但是就算现在去跟他撕破脸,除了发泄满腔怒火和让自己的伤口裂开以外毫无意义。包公公深夜来访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儿,算在昔日的情分,面子上还是要说得过去才行。 容沫儿侧着身,用胳膊撑着炕沿站了起来,披上了棉大衣,拖着肿胀的屁股打开了门。 包公公冻红了脸,抱着一床比他宽出两倍的被子道:“沫儿姑娘,这儿是一床被子,太极殿不比钟粹宫和梨香阁,湿气重,晚上冷。” 容沫儿平静地问道:“这被子哪儿来的?” 包公公踌躇片刻,支吾道:“我我托人找来的,姑娘放心用就行了。” 在人生地不熟的太极殿,包公公怎么会找到这么厚的被子?容沫儿刚想继续问下去,包公公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沫儿姑娘,我来给您赔罪来了,是我对不起你。昨日信口雌黄,陷你于不义,我,我该打!”说完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容沫儿没拦着他,也没有生气,只淡淡地道:“你说谎是因为莲儿?” 第30章 容沫儿站队 见容沫儿脸上没什么怒气,包公公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抬起了头,清秀干净的面庞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人畜无害。骨骼五官虽然都不突出,但拼在一起叫人觉得异常舒心。倘若他是女儿身,定是小家碧玉般讨人怜惜的白瘦幼。 他并没有说明事情的原委,只是道:“沫儿姑娘,莲儿是我最重要的人,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只要她平安就好。姑娘深明大义,和莲儿姐妹情深,甘愿替她扛下这罪名,以后您有什么事儿用得着我的,我一定两肋插刀,还你这个天大的人情!”说完又开始抽自己的嘴巴子,下手毫不含糊,每一巴掌都在脸上划出来一道红印子。 再这么打下去也于事无补,容沫儿握住了他打脸的手,道:“你先起来。” 包公公捂着同样皮开肉绽的屁股,费力地站了一下,结果没站起来,捂着屁股道:“哎呦!” “屁股裂开了?来,我扶你。” “多谢沫儿姑娘,坤宁宫的杖刑太监下手真是狠,我这皮糙肉厚的都受不了,更别提姑娘这柔弱之躯了。姑娘受苦了。” 容沫儿虽然心怀芥蒂,但现在她在太极殿除了包公公谁都不认识,日后难免会需要他的帮衬。毕竟比起别人包公公还算是可靠,对莲儿也是真心。 她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你们也是被逼无奈。我在这太极殿无依无靠,除了你,我跟谁都不认识,以后我们互相还要多多照应。” “那是那是。对了,还有这个。”包公公从袖子里掏出来一瓶金疮药,低着头满怀愧疚地说:“这是兰嫔娘娘让我稍给您的金创药。你不在的日子,娘娘经常念叨你,还想着把你要回来,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出了昨天的事情。” 容沫儿微忡,接过金创药,眼神中有一种不言而喻的神情。 “沫儿姑娘,娘娘心里惦记着我们,早晚会把我们捞出去的,到时候我们就能在钟粹宫和莲儿团聚,像以前那样生活了。” 容沫儿凝视着金疮药,仿佛看见了在钟粹宫海棠花下的那个美娇娘,“娘娘” “沫儿姑娘,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有什么事儿叫我。” “嗯,多谢包公公。” 容沫儿敷好了药之后盖上了被子,包公公送的这床被子厚实柔软,还有股太阳光的味道,一看就是今年的新棉花做成的。尽管屋内透风,窝在被子里却一点儿也不冷了。 她凝望着结有蜘蛛网的房梁,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容沫儿和包公公非亲非故,结果包公公给她扣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害她白挨了十大板子,还被贬到这个鸟不拉屎、看不见未来的地方。要是换成一个陌生人,容沫儿千刀万剐了他也不会心慈手软。但对方是小包子,是那个平日里一口一个“沫儿姑娘”的俊朗小太监,是为了所爱之人莲儿不顾一切的深情之人。 “我又没有女主光环,凭什么要求小包子对我的义气多过他对莲儿的爱意呢?若是换了我,一边是深爱之人,一边是亲朋密友,我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相信包公公说的,在这太极殿如果我遇上了什么不大的麻烦,他定会鼎力相助。不过我也不能太过依赖他,人心隔肚皮,昨日他能为了莲儿弃我于水火之中,天知道明日他会不会为了莲儿再害我一次。 毕竟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宫女,无权无势,默默无闻。这次帮莲儿顶罪实属无奈之举,皆因晴贵人早有预谋,找我的错处是早晚的事儿。保全莲儿,也是为了我自己以后多一条路,多一个盟友。 不过,最让我意外的还是兰嫔的态度。” 容沫儿知道孟晚晴是潜力股,以后定会涨停。而纳兰云嫣是高风险股票,高开低走,最后崩盘,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会大量购入潜力股。可是,孟晚晴落井下石故意害容沫儿,而纳兰云嫣力挽狂澜保了她一命;孟晚晴对容沫儿心存疑虑,纳兰云嫣却是她的伯乐。 良禽择木而息,容沫儿究竟有何打算呢? 这就好像是你同时收到两家公司的录取通知书,a公司未来有进入世界五百强的潜力,而b公司将来有破产的风险。a公司的领导忌惮你的才华,误解你的人品,把你当成公司里的边缘人物,同事们对领导忠心耿耿,全员高配。她们表面和和气气,但是背地里尔虞我诈,巴不得你早点滚出这个公司。 反观b公司,老板赏识你,委以重任,什么好的业务都交给你去拓展。同事们虽然不太听话,配置低下,经常调皮捣蛋,但是她们都很敬重你。在这里,大有你用武之地。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家公司? 容沫儿当然哪个选项都不想选择,她最想像曾经当网红店老板一样自主创业,翻身做主。但是曾经的她靠的是多金帅气的男朋友和十几年才积累起来的人脉和经验。反观现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半年,身上值钱的东西就只有纳兰云骞送她的那一只香囊,根本没有启动资金去搞项目。 至于走关系靠人脉就更不用说了,容沫儿和最重要的投资人——皇上,也只见过寥寥数面。她想要自己创业,另立山头,以一个太极殿宫女的身份扶摇直上,简直是痴人说梦,稍不注意就会玩火自焚,被人碎尸万段。 如今有希望能带她脱离苦海的,就只有纳兰云嫣了。 “为了博得孟晚晴的好感,我费尽心力当舔狗,最后得来的是防不胜防的惩罚。虽然明知道结局,但与其憋屈地死去,不如死地轰轰烈烈,肆意畅快地活一把。就算还是不能改变书中的悲惨命运,我也活得精彩,无怨无悔。” 兰嫔和晴贵人这两个人没有对错,没有黑白,只有立场之分。而把容沫儿推到兰嫔身边的,是晴贵人自己。从今天开始,容沫儿决定不再脚踏两条船,不再犹犹豫豫,不再心猿意马。委曲求全不如桀骜不驯。 她做了一个坚定的决定——辅佐大反派纳兰云嫣! 第31章 苏太妃有点怪 容沫儿在温暖的被窝中进入了香甜的梦乡,但是没过多久,冥冥之中她听到屋外有女人叫嚷的声音。那声音悠远尖细,时断时续。 或许是由于容沫儿太过疲倦,再加上皮肉伤未愈,恍惚中她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起来她还以为是自己做梦,全然没放在心上。 容沫儿整装待发,收拾心情,积极地面对在太极殿的新工作。这第一件事,便是向新老板苏太妃报到。 苏太妃四十多岁,和太后娘娘差不多年纪,看上去却比太后要苍老许多。她两鬓斑白,面部凹陷,身材微微发福,本来大大的眼睛由于岁月的蹉跎而眼窝凹陷。 她穿着一件素色长袍,脚踩花盆底鞋,看上去干净整洁,身姿挺拔。银色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一对用炭笔修过的弯弯的眉毛,眉毛下面的眼睛中透露出一丝寒光,让人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和太极殿的其他嫔妃相比,苏太妃看起来要正常很多。她不吵不闹,生活能够自理,还能写字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 但你要说她正常,她却从来不跟人说话。但凡有人离得近了,她就用一双幽黑深邃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你看,目露凶光,直到你吓得转头离开。 有人说她是哑巴,有人说她是聋子,还有人说她是疯子。 周姑姑昨天提了一嘴,说之前伺候苏太妃的宫女投井死了,让容沫儿愈加心有余悸,担心眼前的人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 她恭敬有加地下跪行礼道,“奴婢容沫儿,见过苏太妃。” 苏太妃却不为所动,依旧执着画笔,全神贯注地写写画画,像没听见没看见她一样。 容沫儿怕苏太妃是因为年纪大了而耳背,清了清嗓子,再次低头道:“奴婢容沫儿,见过苏太妃。” 容沫儿悄悄抬起头,只见对方熟视无睹,完全不理睬她。 “这苏太妃是什么意思啊?我这么大一个人跪在门口,她应该看到了?难道她是聋哑人?” 苏太妃不为所动,搞得容沫儿也不知所措。跪着也不是起来也不是,想偷偷溜走却又怕被人揪住错处收拾一番。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老实跪着,屁股还开着花呢,要是再被体罚她可消受不了。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苏太妃的寝宫里没有烧炭,石砖地上又凉又硬。容沫儿旧伤未愈,跪了这么久,不光是膝盖,全身上下都发麻发冷,实在是吃不消了。她几欲开口,却在看到苏太妃那沧桑的如老鹰般的黑眸时咽下了想要说的话。 眼看她就要支撑不住即将瘫坐下来,苏太妃放下了手中的笔,缓缓抬起了头。她连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容沫儿,怔怔地略过她走出了房门,盯着院子里的一颗石榴树发起了呆。 容沫儿大呼一口气,“终于走了,再不走我这腿就废了!” 她吃力地爬了起来,明明手脚冰凉膝盖处却火辣辣地疼。 容沫儿是太极殿的新人,第一天上班总要请老板交代一下工作。于是她跟着苏太妃走到了石榴树下,向苏太妃再次行礼道:“太妃娘娘,奴婢容沫儿,太妃可有什么吩咐?奴婢去做。” 苏太妃还是没有理她,独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里屋。她目空一切,关上了房门,将容沫儿挡在了屋外。 容沫儿有些迷茫:“苏太妃一句话都不说,没有目标,我要怎么拼业绩攒kpi?没有业绩我怎么升职,怎么跳槽,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可不能像其他奴才一样得过且过,虚度光阴,从宫女挨到嬷嬷,混吃等死。” 好的员工需要有一双看得见活儿的慧眼,帮老板发现问题,寻找方法,解决问题。 苏太妃面无血色,不经意间搓手的细节被容沫儿捕捉到了。她的房间虽然简陋,但好在朝南,比容沫儿的小北屋要暖和很多。然而刚才在苏太妃的寝宫,容沫儿并没有看到炭火,也没有看到太妃手上有暖水壶。 “太妃应该也害冷,有了,就先做个暖宝宝!” 现在市面上的暖宝宝的制作原理大多是通过原电池加快氧化反应的速度,将化学能转化为热能。在这个时代,碳粉,氯化钠这些材料倒很好找,但是铁镁铝离子却不那么好找,更别提电池了。 不过有一个简易的笨办法,没有科学含量,只用到了物理传热的知识,但是却经济好用。 容沫儿作为现代女性,女红零基础,不过穿越到书中的这半年,她耳濡目染,熟能生巧,虽然比不上莲儿的针线活,但是做一个布口袋还是不在话下的。 她到厨房找了一些生大米,又找了一些布料和棉花。不一会儿她就做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口袋,接着她把棉花和生大米放了进去,封上口缝好,一个丑丑的暖宝宝就做好了。 使用它的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将它放在装满沸水的锅盖上,等上半盏茶的时间,这个暖宝宝就发热了。揣在手里,暖乎乎的。 容沫儿做的第一个暖宝宝当作试手,随后又用了稍好一些的布料缝制了第二个,相比第一个精致不少。她再三缝缝补补,确认做工精细无误后,给苏太妃送了去。 苏太妃此刻又在端详那颗石榴树,或许是太阳下山了她也觉得冷,这会儿没站在院子里,而是敞开了门在屋内面无表情地望着。 “太妃娘娘,天气转凉,宫中清冷,奴婢做了一个暖手袋,娘娘可以当作暖手壶用。奴婢手笨,缝得不好,望太妃娘娘见谅。” 这回苏太妃看了她一眼,却依旧沉默不语,随后便转身走到案牍前自顾自地作起了画。 经过好几次的碰壁,容沫儿也没多说什么,顺手将那暖手袋放到茶几上,先行告退了。 第一天上任,除了膝盖受了些苦,容沫儿过得还算顺利,起码新主子没找她的麻烦。她抱着暖宝宝窝在被子里,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哪知到了半夜,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 第32章 太极殿的怪声 听到女人断断续续凄厉的叫声,容沫儿猛得惊醒了。听声音是从北边的角落传来的,离容沫儿的住所最为相近。 此时天色未亮,周围漆黑一片,冷风呼呼地刮,像是远处女人叫声的背景音乐,烘托着诡异的气氛。 容沫儿想起莲儿曾经警告过她太极殿不干净,时有冤魂索命的事情发生,还屡屡有宫女死于非命。一时间她心底发怵,即使是唯物主义的奉行者在这阴森诡异的庭院中也不免胡思乱想。 穿越都可能了,女鬼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容沫儿蒙着被子假装听不见,好像有被子当掩护,女鬼就看不见她。但即便这样,心中那难耐的恐惧伴随着女人持续的歇斯底里依旧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容沫儿还是决定起身一探究竟。万一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容沫儿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行,眼下四周无人,越往里走杂草越多,被风吹得发出“嘶嘶”的声响。 离声源越来越近,容沫儿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女人的叫喊声却一点儿也没有变得清晰。稀稀拉拉,时有时无,唯一能听出来的,便是她时而哭时而笑的呻吟声和鞭子抽打的声音。 声音近在咫尺,容沫儿躲在一棵大树下暗自观察,容沫儿原以为自己所住之地已经是太极殿最偏远之处了,没曾想往北走过这一百米,前方竟还有一座小破屋,屋子的后面就是泔水池,随着风飘来阵阵恶臭。 容沫儿定睛一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穿一袭掉了色脏兮兮的红色旗服,脚上穿着破了洞黑乎乎的布鞋,正面目狰狞地拿着鞭子抽打另一个女子。 她的头发太过凌乱,挡住了她的面目五官,不过看身形却还算窈窕,即使穿着退了色经年不洗的衣服还是能看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 她一边抽打着鞭子一边发出沉吟的低吼,可惜口齿不清,即使容沫儿离她仅有几丈之远却还是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相反的,另一个正在挨打的女子正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看装扮像是个倒霉的宫女。每一鞭子下去她的身躯都跟随着颤动一下,连冬天穿的厚棉衣都被打得开了花,露出一道道血红印子。 容沫儿光是看着这血腥的场面都觉得皮开肉绽,但那姑娘却一声不吭,连滴泪都没掉,只是咬紧牙关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照这么个打法恐怕会出人命,容沫儿刚想上去帮忙,突然想起来周姑姑的忠告: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别问。 一时间她的脚步有些滞留,一是从未听说太极殿北边住着人,二是这女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夜夜哭啼,身后的故事肯定不一般。现在黑灯瞎火的,又旁若无人,真的有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以身犯险吗? 正当她犹豫之时,一个太监冲了上去从后面抱住了那打人的女人,对着躺在地上挨打的女子道:“姑娘快逃!” 哪知那女人突然近乎癫狂,一口咬住身后的人,那人被咬后失去了重心,踉跄了一下。疯女人趁机掐住了他的脖子,从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咆哮。她瞪大了猩红的眼睛,硕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眼球,面部的皮肤因干燥的天气而四处皲裂,恐怖至极。 那太监被扼住了脖子,手脚乱蹬,宫女见状扑上前去帮忙,可惜她刚受了伤,力气太小,根本拉不住那疯女人。 容沫儿再也无法坐视不理,跑上前去废了好大的力才推开了疯女人。在三人的合力配合之下,那女人被打晕,才总算是控制住了局面。 容沫儿累得气喘吁吁,没想到那疯子那么瘦,力气却猛如虎。如果是两个人还真对付不了她。 待平静下来,容沫儿才看清那太监的容貌——竟然是包公公! 再一转头,那宫女竟也是她认识的人。 低头和颜色,素齿结朱唇。可惜如花似玉的少女却遍体鳞伤,正是绿蕊。 皇后身边的红人怎么会在太极殿,还打不还口,被糟蹋成这副模样? “绿蕊!怎么是你?” 绿蕊同样惊讶地道:“容沫儿!” 包公公打了个喷嚏,咳了两声,顺了顺胸口的气:“你们认识?”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落难都落到了一起,不知道这种“巧事儿”该不该庆祝。 绿蕊正了正色,艰难地起身向容沫儿和包公公行了个礼:“多谢二位相救。不知这位恩公怎么称呼?” “叫我小包子就成。”包公公微笑道。 容沫儿还以为包公公见义勇为是为了朋友,没想到原来她们俩素不相识。连陌生人包公公都能毫不迟疑地舍身相救,让容沫儿不禁为她刚才的思前顾后而脸红。倘若没有包公公,后果不堪设想。 容沫儿:“你怎么会到太极殿?” 绿蕊沉默再三,支支吾吾道:“犯了错,被皇后娘娘罚来了。” “犯错?你这么稳重能干,犯了什么大错竟能把你贬到这儿来?” 绿蕊的脸蓦地红了,她抬头看了看容沫儿,又看了看包公公,摇头道:“总之就是很大的错,你就别问了。” 既然是别人不愿意说的事儿,容沫儿也不再追问,她看了看晕倒在地的红衣女人,问道:“她是谁?” 绿蕊:“她是李妃娘娘。” 容沫儿:“李妃?太极殿不都是前朝太妃吗,怎么还有当朝的妃嫔?” 包公公:“这个李妃难道就是那位被割去舌头,后宫中讳莫如深,决口不敢提其姓名的李妃?” 绿蕊点了点头:“正是。” 李妃是当朝唯一一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之所以在后宫中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一是因为她被打入冷宫之时皇上还是太子,宫中认识她的人不多。二是因为她是皇上和皇后的那片逆鳞,六宫之中,无人敢提。 难怪听不清那疯女人说些什么,原来她没有了舌头,容沫儿继续问道:“她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年纪轻轻就住在了冷宫,现在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绿蕊瞟了一眼容沫儿,又瞄了一眼包公公,低头抿了抿嘴,像是要说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33章 李妃 绿蕊是个嘴严少语的人,被容沫儿问到李妃,并不想过多地议论。她顿了顿,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就别再提了。总之她精神不太正常,尤其到了夜里就会犯病。” 容沫儿本来还觉得自己被分去服侍苏太妃是走了霉运,但是跟绿蕊比起来,她真的幸福太多了。 包公公望向左手边的一口枯井,自言自语道:“哎,可惜了云儿,就是死在这口井里。” 绿蕊:“云儿?” 包公公:“是之前我们钟粹宫的一个宫女,犯了错被纳兰贵人罚过来。哦,和沫儿姑娘一样也是伺候苏太妃,结果没过几个月就投井死了。” 容沫儿不禁寒毛倒立,同样是服侍苏太妃,自己不会也像云儿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包公公好像看出了容沫儿心中的顾虑,安慰她道:“沫儿姑娘不必担心,有人说云儿是被李妃娘娘推下去的,也有人说她是被李妃吓得自己跳下去的,总之应该跟苏太妃没有什么关系。” 容沫儿环顾这间小破屋,除了外观破败些,离粪坑近了些,里面的生活用品倒是一应俱全,不禁犯疑:“李妃这么疯癫,都说内务府的人趋炎附势,却没怎么虐待她。我瞧她生活得挺好,身体也很强壮,我们要三个人才能制服她。” 包公公:“还不是因为她生了个皇子,不然早就没命了。” 容沫儿这才想起来皇宫中还有一个无人问津的皇子:“难不成她就是大阿哥的生母?” 皇上的子嗣不算多,但要问谁最不受宠,当属大阿哥赫尔庆庸。 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李妃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她乃是舞女出身,杨柳腰身,一袭红衣,婀娜多姿,太子迷她迷得不得了。没过多久李妃就为太子诞下长子,同时期怀孕的皇后生的却是个女儿,若不是因为李妃身份低微,太子妃这把交椅说不定都能易位。 没过多久太子妃又怀孕了,传说李妃嫉妒心起,故意害太子妃流产,还导致她再也无法生育。太子妃一向端庄,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震怒便是对李妃。最后李妃被割去舌头打入冷宫,成了这副鬼样子。 皇后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为皇上生个儿子,因此对李妃恨之入骨,再也不许有人提起这个人。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陈年往事也就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记忆,李妃也就成了传言中的人物。但大阿哥好歹贵为皇长子,李妃再怎么说也是皇子的娘,下人们也不敢让她随随便便就死了。 大阿哥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爱,在宫中孤苦伶仃,和奶妈相依为命。皇后恨透了他,皇上也不宠他。 云儿之所以被罚,就是因为她在钟粹宫和几个宫女闲话家常时,多了一句嘴,说大阿哥生得俊俏,李妃肯定也是美人胚子。好巧不巧,这话正好被春桃听到,报告给了纳兰云嫣。 纳兰云嫣顿时火冒三丈:“既然你觉得李妃美,那本宫就成全你,去太极殿与她为伴!” 结果误了云儿卿卿性命a容沫儿叹了一声,云儿死得不明不白,但照李妃这武力值,发疯时弄死云儿也是很有可能的事儿,一时也为绿蕊捏了把汗:“绿蕊,刚才那情形,要不是我在这儿,你说不定就被活活打死了。你怎么那么傻,连躲都不躲,白白地受着鞭子?” 绿蕊的眸子中满是坚定:“她是主子,我是奴婢。既然是我伺候她,不管是打还是骂,我都只得受着。” 这事儿要是放在容沫儿身上,管她是不是主子,活命最紧要。再说李妃就是个疯子,离她远远的让她自生自灭就好了,反正怪不到自己头上。 容沫儿看着绿蕊真诚的眼神,不知道该说她是傻,是迂腐,是圣母,还是执着。 “哈咻,哈咻!”包公公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绿蕊:“包公公是冻着了,这么晚了,你们快回去休息。放心,这点儿伤,我受得了。” 说罢她强撑着起身,上前安置好李妃,替她脱去鞋袜,盖好了被子。 容沫儿和包公公往回走,一路上却心情沉重,绿蕊在太极殿能和自己做个伴她是欣喜的,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终日在一个疯婆娘身边挨打挨骂,叫人担心惋惜。 包公公善于察言观色,看出容沫儿的惦念,道:“沫儿姑娘放心,绿蕊姑娘好人有好报,定能逢凶化吉。” 容沫儿:“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入了这苦海,哎。” 包公公左右看了看,轻声道:“我听说皇后宫里有个宫女贪墨,被罚来太极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 “贪墨?” 容沫儿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绿蕊的人品她是了解的,怎么可能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再说她根本没必要贪墨,身为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需要用钱直接跟主子说就是了。再说她是家生子,亲人都死光了,也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啊。 “哦,我也只是听说,不过她对一个疯子都这么体贴,我看她不像是会做这种事儿的人。”包公公说到这儿脸红了,低声说,“别不是像沫儿姑娘一样被被人陷害了才好” 容沫儿的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是翠儿害的她?总不会是因为在御膳房她帮了我,才被人穿小鞋?不过为这么个小事儿也不至于。不过以她以德报怨的脾气,还真有可能替人背黑锅。哎,希望是我多虑了。 “哈咻!”包公公捂住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你是不是受风寒了,刚才见你就听你一直有鼻音。” “没事儿,我这身子骨,没问题!哈咻!” 联想到方才包公公舍己救人的壮举,容沫儿不免想道:难不成包公公把厚被子给了我,自己盖的薄被子,这才受了凉? 想到这儿容沫儿对包公公的怨气又少了一分,现在她也不好把被子还回去,就回房把暖宝宝送给了他,并讲述了使用方法。 对方一脸好奇地摆弄着这小玩意儿,微笑道:“沫儿姑娘你真是个奇才,什么都会,托姑娘的福,今晚我能睡个好觉了,你也早些休息。” 容沫儿点了点头,望着包公公离去的背景,感叹世事无常。云儿的死疑点重重,太极殿暗涛汹涌,但愿三人都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35章 绿蕊心甘情愿 容沫儿进展顺利,但绿蕊就没那么幸运了。 大抵是因为晚上闹得太凶,李妃白天需要休养生息,现在正半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干枯毛躁的长发遮挡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她仰面向上,露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和修长的脖颈,然而附在上面的泥垢和皮屑让其毫无美感可言。 虽然绿蕊早有心理准备,但昨晚李妃狰狞的面孔抹都抹不去,心里还是忍不住打了怵。她怔怔地走上前,以防李妃发疯,特地放轻了声音道:“娘娘,该用膳了。” 刚才还纹丝不动的李妃忽然睁开了眼,猛地晃了一下头,吓得绿蕊往后退了一步。 不光是绿蕊,连李妃的身上都在颤抖,又黄又黑的牙齿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是自带出场的背景音乐。 以往李妃并没有这么暴躁,动手打人也很罕见,大多都是靠她诡异疯癫的形象吓吓前来找事儿的宫女。不知道为何,她看到绿蕊就像是看到了仇人,又恨又怕。昨晚是恨,此刻是怕。 她一把端起滚热的菜汤,朝着绿蕊的脸上就是一泼,口中不断发出歇斯底里的低吼。 绿蕊猝不及防,滚烫的汤汁被泼了一脸,细皮嫩肉的小脸立马被烫红了,像烈焰般火辣辣地烧。她脸上满是菜叶子和鸡蛋花,汤水顺着脖子浸湿了她浅灰色的坎肩,好不狼狈。 绿蕊拿帕子捂着脸,虽然疼痛难忍,但偏偏就是没有哭。她没跑也没还手,呆呆立在原地等候李妃的发落。 李妃这还不算完,拖着红裙拳打脚踢地将绿蕊往外撵,哆嗦着嘴唇发出颤抖的声音,情绪激动地锁上房门,跑回床上用被子捂着头崩溃大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受了别人天大的欺负。 绿蕊没再逗留,跑去用凉水冲洗了脸。好在那汤经过路上的风吹,杀伤力没有很强,绿蕊脸部发红,但还不至于毁容。 她长叹了一声,蹲下抱住了膝盖,深深埋下头去。 这就是绿蕊的日常。 每天李妃都有一万种折磨她的方法,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 然而,早在来太极殿之前,绿蕊就知道这是一场硬战。 因为,她是自告奋勇来的太极殿。 当年皇后之所以流产,是因为吃了含有藏红花的点心,那点心是李妃送来的,物证齐全。加上她有害人动机,也就理所应当的成了凶手。 一开始她还喊冤,打死不招。然而一夜之间,她就全招了,认罪伏法,被打入冷宫。 太子妃当时在气头上,心中早就认准了李妃必定就是凶手,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要不是太子看在和李妃昔日的情分还有大皇孙的份儿上心软留了李妃一命,太子妃必当手刃李妃,以报杀子之仇。 这么多年过去,绿蕊初长成人,对当年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时李妃备受太子宠爱,太子妃对她积怨已久,并没有很理智地分析。而现在再往回看,绿蕊总觉得事有蹊跷。 其一,李妃虽然受宠,但从未僭越,以她的性子应该没有胆子谋害皇子嫡孙。 其二,李妃出身贫贱,本就不可能被扶正。即使太子妃没有儿子,她也不可能阻止其他所有妃嫔怀子。期待自己的儿子继承大统,根本是痴人说梦,遥不可及。 其三,李妃目不识丁,没有文化,除了跳舞一无所长,怎么会精通药理,想到用藏红花这种稀有珍贵的药材?东宫守卫森严,她又是从何处找到的毒药? 其四,为何李妃一夜之间便反了口认了错,生无可恋,连挣扎都不挣扎? 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蛰伏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岂不是一颗定时炸弹,让人坐立不安。 绿蕊自小就把皇后当成最重要的人,忠心赤胆,在所不辞。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她身先士卒,主动请缨,去太极殿找李妃一探究竟。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此事只能暗中进行。 绿蕊一开始的计划是利用中秋盛宴的机会,故意犯错,光明正大地被皇后罚去太极殿。 因此她选择了加入容沫儿做月饼的战队,令她没想到的是容沫儿她们三个人竟然真的及时完成了任务。 情急之下,绿蕊便动了手脚,蓄意破坏做好了的月饼。然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容沫儿竟然主动担责,要与她同罪同罚。 高山流水遇知音,绿蕊不忍心牵连无辜的人,更何况是容沫儿这个她赏识佩服的人。于是她放弃了原计划,与容沫儿及时找补,一同顺利完成了任务。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和容沫儿在太极殿相遇了,好像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一样。 此计不成,绿蕊只能另想办法。要让人觉得自然真实,就要把错处做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所以她选择给自己安上贪墨的污名,以一身清白换取在太极殿潜伏的机会。 明知难为而为之。 别人怎么说她她都能受着,甚至别人越数落她,越瞧不起她,她就觉得越安全,越能掩人耳目。唯一让她觉得窘迫的,就是容沫儿的眼光。绿蕊无法道明其中原委,但又渴望得到容沫儿的尊重和信任。 总有那么一个人,即使全世界都误解你,你也希望她能站在你身边。 好在,容沫儿相信了她,给了她莫大的温暖和鼓励。 这就足以支撑她继续完成她的任务,为了皇后甘愿忍受皮肉之苦。 来到太极殿,看到昔日的李妃神志模糊,口齿不清,绿蕊都不敢相认。虽然那时的她还小,但李妃那红衣婆沙,巧笑倩兮的身影却在她回忆的长河中留下了一点痕迹。好好的一个美人,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她满是惋惜和怜悯。 李妃对皇后的恨意已经根深蒂固,如今见到当年在太子妃身边的小宫女,一切往事如惊涛骇浪般涌入脑海,变得愈加疯狂,对绿蕊条件反射般的恼怒。 绿蕊不怪李妃对自己的虐待,事出皆有因,若李妃真有冤屈,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蒙了半辈子的冤,和儿子两地相隔,任谁都不可能会一笑而过、安然度日。 不过想要弄清真相肯定要多花些功夫,首先要得到李妃的信任,再抽丝剥茧,寻找线索。如果能医好李妃,便是最好不过。 第37章 唐僧好烦 庆庸喘着大气跑个不停,别看他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体力却一点儿也不比成年人弱,脚上像抹了油一样在沟壑弯道上上蹿下跳。 纳兰云骞穷追不舍,一边跑一边提醒道:“殿下,天寒地滑,注意脚下!” 庆庸围着撷芳殿跑了五圈依然甩不掉身后这个迂腐正经的愣头青,听到他的关心却满心不以为然,只当是他假惺惺又做作的官腔。 陌生人的关心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存在过。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是个被抛弃的儿子,皇子的称号也只不过是听起来好听一点的头衔,屁用没有,活得还不如寻常人家的野小子。 除了奶妈,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他。这时候突然来了个富家公子,还几次三番装模作样地伪装成个正人君子的样子,实乃恶心。 庆庸人小鬼大,敏感多疑,势必要摘下纳兰云骞的假面具。只是他体力不济,再跑下去估计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于是灵机一动,一个转身钻进了池塘中央假山狭长的入口,手脚并用爬上了山顶,坐在两个小山头中间低平的连接处。 那假山的入口太小,只容小孩子通过,把纳兰云骞挡在了外面。他抬头仰望庆庸,对方翘了个二郎腿正摇头晃脑地吹着口哨,脸上露出小胜得逞的笑容。 纳兰云骞无计可施,便站在山脚下守株待兔。 “殿下,一日之计在于晨,切不可浪费这大好时光啊。” “就是,那你还不赶快滚,别误了你的时光。” “殿下,该用膳了。” “我不饿,气都气饱了。” “殿下,石头凉寒,还是下来。” “老子愿意,你管得着吗?” “殿下,您怎可出言不逊?快跟臣回去修身养性。” “你烦不烦啊?” 两人一坐一站,三言两语,便是一整天。 纳兰云骞站得冻僵了脚后跟,庆庸坐得屁股一阵酥麻。纳兰云骞傻得像驴,庆庸倔得像牛。 最终,傻子的耐力战胜了倔驴的执拗。 孩子毕竟是孩子,一天不吃东西早就饿得头昏眼花。庆庸想来想去,不至于为了个外人委屈自己的小圆肚,慢慢悠悠扒拉着粗糙的石面匍匐而下,然后向寝宫走去。 纳兰云骞不出意外地跟着他,庆庸心中无比烦躁,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了,真不知道今天是走了什么霉运。 “管他呢,我吃我的睡我的,当他是空气就是。”庆庸如此想着,脚下的步子又迈得快了些。 大皇子失踪了一个白天,奶娘却很淡定。小祖宗乱跑乱窜对她来说已经稀疏平常,能回来就好。她穿着厚重的棉衣,头发盘在脑后,与乡野村妇打扮无异。 “哎哟我的乖主儿,这会儿才回来,又没吃饭?” 庆庸看见奶娘,刚才淘气愠怒的神色减少了不少,对她说想吃带有葱花的鸡蛋羹。奶娘点了点头,双手揣袖抱在胸前,便起身要去做晚饭。 奶娘刚到门口就看到正欲进门的纳兰云骞,一时间她暗淡无光的脸上生出些许红晕。她在撷芳殿一呆就是八年,与世隔绝,早就忘却了情为何物。原以为能心如止水,但看到风流倜傥的公子才发现自己依然是个普通的凡人。凡人,便不能免俗。 “新任太傅纳兰云骞见过姑姑,不知这位姑姑怎么称呼?” “奴奴婢三娘,见过大人。” “今日严寒,大阿哥在外面跑了一天,怕是要受凉了,麻烦姑姑煮些姜汤来给他暖暖身子。” 这么俊的公子还这么谦逊温柔,让三娘心中的悸动更多加了一份。即使明知道对方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但那心中的一丝妄想却是难以控制住的。 她低头抿了抿嘴,用袖子盖住了她冻皴了的手背,轻轻回道:“奴奴婢遵命。” 庆庸虽然在榻上盘腿而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刚才奶娘和云骞在门外的对话他却是提着耳朵听着的。 不知为何,他心里别扭的很。 一个长期生活在冰窖的人是会惧怕阳光的温暖的。 纳兰云骞不请自来,又是一番心灵鸡汤:“吾日三省吾身,殿下浪费了整整六个时辰,自当反省自己的错处。光阴似箭,细水长流,想当年皇上还不如殿下大的时候,便已经与为臣在学堂读书了。那一手御笔写得别具风格,诗词歌赋出口成章,殿下应该向您皇阿玛看齐,晚上凿壁借光,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才是啊。” “烦死了烦死了,你怎么就像唐僧一样叨叨个不停?我学不学是我的事儿,跟你有个屁关系?” “此言差矣,殿下是皇子,您的言谈举止都不仅仅代表自己,而是大青。若是世人知道大阿哥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整日只会打弹弓的废人,岂不贻笑大方,遗臭万年?殿下就是一面镜子,映照的是皇家的脸面,是世人的表率。” 庆庸说不过他,又撵不走他,只好拿手捂住耳朵,赌气佯装什么都听不见。 纳兰云骞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既然无心主动学习,那就只能被动地听着了。相信耳濡目染,多少也有些效果。”于是乎,他双手负背,清了清嗓子,在门口来回踱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庆庸被冻了一天,现在纳兰云骞在他旁边一个劲儿地念三字经,他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想好好吃个晚饭都不得安生,“你别念了!你难道不饿吗?” 纳兰云骞瞟了一眼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庆庸忍不住大吼一声,一个跳跃钻进被窝里,拿被子捂住了头。 哪知纳兰云骞提高了音量,富有磁性的嗓音顺着棉花的缝隙涌入庆庸的耳朵,他如同是被唐僧念咒时的孙悟空,睡也不是,起也不是。 半柱香过后,庆庸终于忍无可忍,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好好好,我学,你赢了行不行?” 纳兰云骞大喜:“真的?殿下知错就改,孺子可教也。那我们就先熟读三字经,为人立本,从三字经入门再好不过。” 庆庸:“行,都听你的。只不过书籍和笔墨都在藏经阁里,还要麻烦大人去找出来。” “微臣这就去!” 待纳兰云骞兴冲冲地离去,庆庸露出顽劣的笑容:“你以为你赢了吗?呵呵。” 第38章 温柔是件武器 藏经阁处在撷芳殿最深处的北殿,与庆庸平日生活起居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这座小楼有两层的高度,里面放满了四书五经和古今通史。由于平日里无人打扫,藏经阁里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墙角处还有蜘蛛们辛勤劳动筑好的网。 纳兰云骞下意识地捂了捂鼻,用袖子挥了挥面前的尘土,便向那一排排藏书走去。他一本一本地找,找完一排换下一排,找完一楼找二楼,这一找就是好几个时辰,但那《三字经》就像是在跟他躲猫猫,不知道在哪里犄角旮旯里独自偷笑。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藏书阁周围漆黑一片,纳兰云骞便想出去找几根蜡烛照明,却发现藏经阁的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他拍了拍门喊叫了两声,无人回应,心想:“糟了,肯定是三娘不知道楼里面有人,不小心把门上了锁。这么晚了,她们估计已经睡了。哎,也罢,还是先找到书再说。” 纳兰云骞也不想想,三娘哪里有这闲工夫锁藏经阁这个从来不会失窃的经楼?始作俑者除了庆庸还能有谁。 庆庸房里没了这个碎碎念的复读机,一时心情爽朗,耳根子都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脑海里浮想着此时手下败将纳兰云骞气急败坏地在藏经阁里咒骂自己的场景,心中愈加痛快。 “连个小孩儿都斗不过,还想当我的老师?既然他那么珍惜光阴,今晚就凿壁借光好好读!” 庆庸笑着翻拉着床头边的《三字经》,为他今日的取胜而沾沾自喜。一合上眼,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天还未亮,庆庸就起了一个大早。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在藏经楼呆了一晚上而怒不可遏的纳兰云骞。他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脸上带着捣蛋鬼特有的笑容,打开了藏经楼的房门。 然而,眼前的景象与他所提前设想的有着天壤之别。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被冻了一夜而邋遢气恼的狰狞面孔,而是面色苍白却衣装整齐的一张温柔笑脸。 纳兰云骞见到了新一天的朝阳和为他开门的庆庸,还以为是大阿哥想起来自己这个新老师,一起床就来解救自己,温声道:“微臣见过殿下。” 庆庸如鲠在喉,他万万没想到纳兰云骞昨日被忽悠了一整天,竟然还能如此和风细雨地对自己。他要么就是傻,要么就是愚蠢,要么就是脑子进了水。 更让他惊奇的是纳兰云骞手上那本《三字经》,这书明明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卧榻旁,怎会梦游走到纳兰云骞手中? 纳兰云骞笑道:“微臣实在找不到《三字经》,只好自己手写了一本,殿下将就着看。” 手写?他是如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写下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的? 将就?那笔走龙蛇,犹如祥云飞马般一气呵成的笔锋堪比王羲之转世,谈何将就? 庆庸愕然。他想过纳兰云骞仓皇而逃,想过他怒目圆睁,想过他原形毕露,想过他垂头丧气。而唯独未曾想过他如阳光般和煦而灿烂的笑容,未曾想过他所谓的“陷阱”在对方眼中却是个微不足道的意外。 温柔,原来是一件如此厉害的武器。 庆庸眼中有些湿润,说不清是奸计未能得逞的不甘还是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愧疚。要面子的他转头就跑,生怕自己的眼泪被这个生人看到,传说中顽劣愚钝的大阿哥绝不可轻易让人看出他不过就是个缺爱的孩子。 “殿下,该读书了!”纳兰云骞以为庆庸又要贪玩,在后面追着喊道。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庆庸一边流着鼻涕一边在前面回答,好像是在控诉皇上对他疏于管教,埋怨历届老师的软弱懒散。 纳兰云骞很是诧异,庆庸不是从未读过书,还不会认字吗?怎么也会三字经? “殿下会念《三字经》?” 庆庸偷摸着擦干了眼中的泪水,停下了脚步,“那都是四五岁小孩读的东西,我早就会了,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纳兰云骞脸上浮现一丝喜色:“虽然殿下已经能够通读全文,但其中之奥秘却远远没有参悟,否则也不会做出昨日的种种行径。”看到庆庸倔强的小脸,他笑了笑,继续道,“不过,殿下能够自学还是值得表扬的,微臣相信只要殿下肯摆正心态,勤能补拙,不日定能成大器。” 在纳兰云骞猛烈的糖衣炮弹之下,庆庸忽然觉得日后若是有这么个真善美的小哥哥陪着自己,或许也并非一件坏事。 他正了正色,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跟纳兰云骞说了第一句真心话:“就我这样的,还能成大器?” 纳兰云骞嫣然一笑,他轻轻走到庆庸身边,目光温柔而肯定:“当然,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有一番作为。王侯将相如此,平民百姓亦如此,关键还是看你有没有建功立业的坚毅恒心和忧国忧民的赤诚之心。” “可是,可是,可是根本没有人在乎我啊。皇阿玛从来没来看过我,而我母亲,我早就忘了她的样子,我那么争气为了谁?” 纳兰云骞收起了笑容,目光中透露着恻隐与怜惜。他半蹲下去,视线与庆庸齐平,缓缓道:“殿下此言差矣,皇上心里是惦记您的,不然也不会派臣前来。还有三娘,臣能看出来她对您一心一意,殿下就是她的未来。 就算不为他们,殿下最应该对得起的人,就是自己啊。有多少放牛娃此生无望读书,辛苦一生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能去学堂念书;有多少寒门学子苦读十年就是为了能一举高中,光耀门楣。殿下已经远比他们站得高了,也要不辜负这得之不易的条件啊。 人活一世,只不过是太仓一粟。其实,殿下的诸多困惑和嗔痴,都会在书中找到答案的。” 纳兰云骞一如既往地灌输着正确的三观和显而易见的大道理。不过伴随着他身上淡淡的海棠花香,庆庸只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万一他真的能过好今后的人生呢? 第41章 月圆之夜 寒冬腊月,月圆之夜,朦胧的月晕被团团乌云遮住,只露出半个侧脸,好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姑娘。 然而太极殿在阴云的笼罩下却没那么的静谧安详。 李妃独自一人站在屋外那口枯井前,面无表情地望着那轮明月,好像是从未见过月亮而好奇它为何物的稚童。 绿蕊站在房门前远远地望着她,目光片刻也不敢离开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出什么意外。 由于此刻李妃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与街上乞讨的妇人没有大异,让人产生一种她神经正常的错觉。 然而这种错觉没过多久就被打碎了。 李妃猛地开始啜泣,那哭声淅淅沥沥,凄凄惨惨。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一双泪眼紧盯着那轮月亮,目光也由淡漠转换成了凄凉。 浑浊的泪水流满了她的面容,冲刷着她脏得发黑的脸颊,一股浓重的悲伤之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绿蕊看在眼中,于心不忍,想都没多想地就去安慰这个受伤的女人。她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李妃身边,蹲了下去,轻抚着她的后背。 在绿蕊轻柔的动作下,李妃渐渐地放慢了哭声,神色也平静了下来,一切好像又恢复了正常。 然而下一秒,李妃突然蹬大了眼睛,露出了淡黄而布满血丝的眼白。她拉过绿蕊的胳膊,俯上去就是狠狠的一口。 一旦咬上,李妃就像是被惹怒的甲鱼,死也不肯松口。一颗颗牙齿嵌入绿蕊那白净柔软的皮肉内,疼痛深入骨髓。 让李妃没想到的是,绿蕊没有缩手,而是咬紧了牙生生地受着刺骨的伤痛,一声都没吭。 李妃半疯半傻之间晃了神,一再怀疑自己所咬之物究竟是人还是一块儿没有知觉的木头。 倏忽,她撑开的眼皮好似突然放了下来,黑色的瞳孔占据了大半眼眸,在倾斜的月色下发出闪闪明光,目光中透露了些许悲哀和挣扎。 她抬眼瞧着绿蕊,一脸的恍惚和惊异。 难道李妃恢复了神智? 绿蕊来不及查看那已经被咬得见了骨的胳膊,细声道:“娘娘?” 李妃眼里流着泪,嘴上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发着难听的噪音。 她就像是在牢里呆了半辈子的人终于见到了围墙外的世界,抓住那颗救命稻草,迫切地想要诉说一肚子的委屈。 绿蕊这段时间默默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她满心慰藉,握着李妃的手道:“娘娘别怕,娘娘别急,我在这儿,一切都会好的。”她仔细聆听着李妃的话,却还是听不懂她的言语。 李妃咧着嘴哭得愈加痛快,口水沿着嘴角流下,与泪水混为一体。 刺骨的寒风吹在两人的脸上,绿蕊紧紧握着李妃那双肮脏不堪的手,在冰窖般的冬日传递着她的温暖。 然而好事多磨,李妃突然抱着头向天咆哮,此刻好像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在她脑海里争吵厮打,一较高下。 绿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拦住李妃,但李妃一把推开她,一头冲过去就往井沿边上撞,好像是小白人在用鱼死网破必死的决心去驱逐那个暴躁癫狂的小黑人。 小黑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制服,它咧着嘴露出黑色獠牙,一把抓住小白人就把它踩在脚下,肆意蹂躏。接着小白人被关进了小黑屋里,任它不屈反抗,但那铁打的牢笼密不透风,死死地困住了它。 而李妃在就快要撞到头的顷刻之间刹住了脚步,和那小黑人一样露出了黑黄的、带着绿蕊鲜血的牙齿,发出恐怖如斯的笑声。 绿蕊心中刚才才被点起的希望瞬间就被急风骤雨扑灭了,她忡忡地看着李妃,深深呼了一口气。 失败了,李妃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绿蕊连哄带求地安顿好李妃,便一个人坐在枯井沿儿上望着月亮发呆。“李妃娘娘也是很痛苦的,试想一个人没了舌头,心中千言万语却无从表达,眼看着自己入疯入魔,该有多么地绝望。” “你在想什么呢?”容沫儿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绿蕊见到她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没什么,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容沫儿手里拿着金疮药:“过来帮你换药。你呀,老是不在乎自己,弄得全身都是伤也不知道处理。” 绿蕊反过来安慰容沫儿:“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不了。” 容沫儿瞧见绿蕊胳膊上又多了一道新的咬痕,对方还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顿时心疼不已:“又是她弄的?这么深的伤口,你是不是又站着不动让她咬?” 绿蕊摇了摇头,笑道:“是坐着。再说,娘娘不是故意的。” 容沫儿有生之年从未见过像绿蕊这般圣母的人,任人伤她千百遍,她待别人如姐妹。可绿蕊不是电视剧里永远都死不了的玛丽苏傻白甜女主,她一点都不傻,她什么都明白,却还是飞蛾扑火般地坚决。一时容沫儿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地恼火:“绿蕊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以为你有女主光环,自己的命不要了吗?” 绿蕊被容沫儿突发的脾气惊了一下,随后摸了摸容沫儿的头,微笑道:“沫儿你放心,我心中有数。”绿蕊顿了顿,侧着头问道,“不过女主光环是什么?” “没没什么,先上药。” 上完了药,容沫儿才意识到她们正坐在那口枯井边儿上,正是云儿的死亡现场。要是她一个人来这儿,即使作为唯物主义者,还是会寒毛卓竖,反观绿蕊却丝毫没有惧色,自己一个人也能心如止水地坐在曾经死过人的不祥之地。 “绿蕊,你一个人在这儿就不怕吗?” 绿蕊瞧了一眼井底,里面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到:“怕什么?鬼吗?”她轻笑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再说,要是真能遇见鬼还好了呢,我还想问问她是怎么死的。” “你也觉得云儿死得蹊跷?” 绿蕊点了点头:“李妃平日里虽然对我恨屋及乌,对别人倒没那么乖张。除非有人故意招惹她,否则她应该不会主动出击才是。” 容沫儿:“对了,听说云儿死的那天也是满月,好像还是大阿哥的生辰,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 容沫儿一语点醒梦中人,绿蕊立刻茅塞顿开:“对啊,大阿哥,我怎么没想到呢!” 第45章 幸好有你 纳兰云骞比容沫儿还急于澄清:“姑姑莫要误会,微臣内阁大学士兼太傅纳兰云骞。今日苏太妃病重,特意前来诊脉。后来容姑娘好心送我,是在下硬要过来一探究竟,与容姑娘无关,还望姑姑不要责罚她。” 周姑姑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风流俊逸的纳兰云骞,态度立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原来是纳兰大人!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叨扰了。容沫儿,还不快走,别怠慢了大人!以后你要还是毛手毛脚,私闯禁地,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奴婢告退!” 容沫儿连忙别过周姑姑,把纳兰云骞送到了太极殿门口。 “刚才多谢大人出手相助,奴婢就送您到这儿了。大阿哥的事情还望纳兰大人多费心了。” “容姑娘放心,过些天我会给你信儿的。”纳兰云骞将手中的灯笼交还给容沫儿,“我这条路前途明亮,容姑娘走的路才需要指路灯,多保重。” 他脸上那温柔又真挚的神情让容沫儿一时恍惚,望着纳兰云骞远去的背影,她浮想联翩。纳兰云骞屡次示好相助,让容沫儿不解,这位传说中花花公子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他的柔情,他的温暖,他的善解人意,都是真的吗? 懒得去想他,容沫儿转过身,望向远处幽深黑曲的竹林,不禁打量起周围的一草一木。 太极殿的门外有两人把守,里面人多口杂,要想掩人耳目把大阿哥带进来,经过长长的羊肠小道一直穿到李妃住过的北屋几乎不可能。而让李妃这么大个招摇的目标偷逃出太极殿更是痴人说梦。 不过刚才的那片竹林禁地,倒是给容沫儿提供了新的思路。一是因为鬼神传说,去那儿的人本来就少,作为私会之地最为合适;二是那里地理位置优越,从西边延长出去可以一直通到李妃娘娘住所后面的泔水池,如此可以减少她穿过中殿被人看到的风险。 若是借着纳兰云骞帮苏太妃看病这个由头,让大阿哥扮成他的太监潜入太极殿,那就能人不知鬼不觉地让李妃和大阿哥在竹林相见,容沫儿想要协助绿蕊的想法又坚定了一分。 这样看来,此事虽有风险,但成功的几率极大。容沫儿不是个会为了别人豁出性命的人,但如果十拿九稳,她也愿意帮别人一把。 更何况,她可以利用这件事获取大阿哥的信任。虽说现在他还小,羽翼未丰,但等他成年了被封为王爷,出宫自得逍遥,比平民百姓还是尊贵多了。 容沫儿轻叹一声:“希望纳兰云骞能给我肯定的答复。” 容沫儿刚想去找绿蕊商量此事,对方却心有灵犀似的已经在苏太妃的寝殿等她了。 绿蕊:“听闻苏太妃病了,包公公伺候她不方便,我就过来帮忙了。太妃娘娘情况稳定,已经睡熟了,你不用担心。” 绿蕊帮苏太妃换了衣裳,擦了脸,盖好了被子,还点好了檀香。旧的衣服已经洗好晾在外边了,一地狼藉的笔墨纸砚也已经物归原位了。绿蕊就像是海螺姑娘一样,把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里里外外安排妥当了,如此能干,能成为皇后身边的红人绝不仅仅是命好。 容沫儿:“多谢了,你照顾太妃娘娘比我细心的得多。不过你出来这么久,李妃娘娘那边呢?” “李妃娘娘今日还算安分,已经歇下了。说也奇怪,这几天她对我都没以前那么粗暴了,许是前几天闹太凶累着了。” 容沫儿笑道:“我看才不是累着了,是被人你的一片红心感化了。” 绿蕊也笑了笑:“如果是那样就是最好了。” 容沫儿切入了正题:“对了绿蕊,刚才是纳兰大人给太妃娘娘看的病,我就顺道提了一嘴大阿哥的事。” 绿蕊露出些许兴奋之色:“真的!你怎么跟他说的?” 于是容沫儿便将和纳兰云骞说的话转述给了绿蕊,还把在竹林中的见闻也一并跟绿蕊说了。 绿蕊听后两眼放光,道:“沫儿你真聪明,这个计划太好了。竹林地偏,通向北院,对李妃也方便。如果纳兰大人真的能相助,那李妃的心愿就可以早日达成了!” 容沫儿:“别高兴得太早,纳兰大人还什么都没说呢。” 绿蕊点了点头:“嗯,不过这是个好开头,我们静待佳音。对了,你是怎么跟纳兰大人搭上话的?多少名门闺秀排着队想一睹他的风采,都被他婉言相拒。虽说他面善心好,身边围着不少姑娘,但他一直有礼貌地跟她们保持着距离。你却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听你一言,也是稀奇的事。” 容沫儿总不能说纳兰云骞在撩她,就敷衍地道:“我我他也是看在兰嫔娘娘的面子上对我也多了一分亲近,毕竟谁都知道他最宠这个妹妹嘛。” 绿蕊似信非信,微笑道:“定也是看在你这份机灵劲儿上。” 容沫儿乐得脸上挤出了一对浅浅的梨涡:“好了,我机灵,你能干,咱们乃太极殿双姝行不行?” 绿蕊也捧腹大笑,倏忽,她定了定神:“对了,你说竹林闹鬼会不会是周姑姑故意传出来的谣言?其实就是为了有个空旷辽阔的地方一展歌喉。” “她那哪里是一展歌喉,分明是鬼哭狼嚎!” 接着两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就像是熟识了多年的闺蜜在闺房里八卦聊天,调侃嬉闹。 过了好一会儿,她们才停了下来。绿蕊抿了抿嘴,清澈的眼眸反射出容沫儿的笑脸,道:“沫儿,幸亏有你。” 容沫儿最不擅长矫情的道谢,以前莲儿谢她的时候她都一笑而过。可是在绿蕊面前,这份感谢却是那么地重,让她心里暖得发沉。 是绿蕊让容沫儿知道这世上真的有无条件的善意,真的有人会不理会世俗的偏见,去做她认为对的事情。绿蕊对她而言,就像是浊世间难得的一抹希望之光。 容沫儿拉着绿蕊的手,正色道:“绿蕊,幸亏有你。” 两人望着彼此,仿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向往的东西。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正当气氛正好之时,床榻上苏太妃的呓语打破了宁静。 “赫尔,赫尔” 苏太妃脸色苍白,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显思念和忧愁,嘴中一直念着像是“赫尔”的名字,一粒粒泪珠从眼角溢出,滴湿了一大片枕头。 第46章 老鼠 今日阳光明媚,腊梅花开,撷芳殿的屋檐上成群的喜鹊正在筑巢高歌,好像预示着一天的好运势。 然而撷芳殿的奴才们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大阿哥一大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让苦命的奴才趴着排成一排,拿藤条肆意抽打着地上的血肉之躯,走到哪儿就踹哪个奴才几脚,以解心头之恨。 庆庸恼怒的起因便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撷芳殿里除了人之外没有什么活物,某天庆庸在墙角处看到几只老鼠,觉得新鲜稀奇,便抓起来养在了柴房里,隔三差五地过去戳弄它们。 然而今天他再去的时候,却发现那老鼠窝里只剩下一只孤单单的小老鼠,它只有成年人大拇指的大小,通体粉红,连眼睛都还未睁开,蜷缩在草窝深处的柴火缝隙中。 庆庸找遍了柴房也没找到其他的老鼠,一问三娘才知道前一日有奴才看到后院里有老鼠成灾,便号召人前去捕杀,已经料理干净了大部分的老鼠。 庆庸一听火冒三丈,集合了全体奴才满院子去找,结果一无所获,只有厨房那个孤零零的小老鼠幸免于难。庆庸更加上火,便拿奴才们出气。 奴才们苦不堪言,抓害虫老鼠怎么还成了过错了,纷纷苦苦哀求大阿哥饶命。可那混世小魔头二话不说,一个劲儿的骂他们是狗东西,绝不轻易放过他们。要怪就只能怪他们命不好,摊上这么个脾气顽劣的小主子。 三娘向来不敢得罪大阿哥,一切都顺着他的意,这些奴才指望三娘为他们说句好话是不可能了,他们现在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就是大阿哥的新老师,那个能让大阿哥心平气和好好交流的人,那个温润如玉肯为奴才做主的人,于是无不在心中默念纳兰云骞的威名。 或许是他们的呼唤感动了上苍,纳兰云骞果真就踏着清风徐来了。 白衣飘飘,一尘不染,面若桃花,貌比潘安。 看到院子里太监们鬼哭狼嚎的惨状,纳兰云骞吃了一惊。前几日在他的调教下庆庸已经渐入佳境,开始好好读书了,怎么今日又做了这混账事? 看到纳兰云骞的庆庸神色稍滞,他似是知道会惹老师生气,但还是忍不住发泄满腹的怨气,遂扭过头去不看对方,倔强地摆出一副自己没做错的样子。 纳兰云骞问了问三娘发生的情况,对来龙去脉稍加了解,便绕过一排排哀叫着的身着灰衣的可怜虫,走到庆庸的面前。 他平静而温柔地问道:“大阿哥为何要罚为殿下赶走老鼠的奴才?可不可以说与微臣听听?” 庆庸执拗地昂了昂头:“他们凭什么赶跑那些老鼠!” “老鼠乃是害虫,它们吞噬庄稼,传播瘟疫,这些奴才驱逐它们,是为了殿下好啊。” 庆庸看着纳兰云骞,不服气道:“它们爱糟蹋粮食就糟蹋好了,我又不缺那点儿水稻麦苗!” 纳兰云骞看庆庸态度这么坚决,不像是无理取闹随便找个由头修理下人的样子,遍蹲下来耐心地问道:“殿下不愿赶走老鼠,可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庆庸其实是把老鼠当成宠物来养的。但是他不想把他天真幼稚的这一面展现给其他人,免得被人取笑。但在纳兰云骞低柔的语气中,他仿佛可以卸下那尖锐的带刺的外衣,把真实的自己暴露给他。 庆庸低垂着眼眸,皱着那对浓眉,用只有自己和纳兰云骞听得到的声音低喃道:“它们是一家人,为什么要分开?” 纳兰云骞有所触动,没想到庆庸打罚奴才们不是图个乐,而是为了过街老鼠的家园太平。他恐怕是联想到了自己可怜的身世,才会发这么大的火。虽圈养老鼠不见得有多正确,打人更是不应该,但也情有可原了。 纳兰云骞轻生道:“原来是这样,殿下慈悲,是万民之福。不过老鼠有家人,这些奴才们也有亲人啊。再说,殿下喜爱老鼠这事,他们并不知情。不知者无罪,殿下只是处罚他们却不告诉他们所犯何罪,试想今后他们如何才能更好地为您服务呢?” 纳兰云骞说的庆庸都听明白了,但有时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需要找一个出口发泄。“但是老鼠就是没了,没了就是没了。他们,他们难道就不该负一点责任吗!” “如果真要论责任,殿下的责任岂不是更大些?既然殿下收老鼠为宠物,就该好生照顾,保其平安,结果您一个命令都没有,又没能防止老鼠跑出柴房,这不是管理失职吗?” 庆庸听后说不出话来反驳,只好红着脸嘟着嘴表示自己的委屈。 纳兰云骞继续道:“以后大阿哥有什么吩咐好好跟下人们说,他们又不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完全了解殿下的善心呢?” 庆庸罕见地点了点头,像是个知错就改的普通孩子。叫苦不堪的奴才们见状无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世上也就只有纳兰大人能治得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 庆庸拉着纳兰云骞的衣角道:“那那柴房里的那只老鼠怎么办,不会死了?听说你医术高明,把它治好行不行?” “这”纳兰云骞对老鼠蟑螂这些污秽之物向来有多远离多远,甚至有些怕它们,看到他们自发的有些生理不适。 庆庸见他为难,讪笑道:“纳兰大人该不会是怕老鼠?” “不不是,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大阿哥要他去医老鼠,他也只能强忍着恶心应承。 到了柴房,纳兰云骞不禁屏住呼吸,生怕老鼠的臭气钻进自己的呼吸系统。可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只刚刚出生身上的毛还未长全的小老鼠,与脑中浑身黑乎乎脏兮兮的老鼠形象大不相同,便也不觉得有多膈应了。 “这小老鼠呼吸均匀,应该并无大碍,多加些稻草,它暖和了自然就睁开眼睛了。” “那就好。”庆庸用两根手指夹起小老鼠,举到纳兰云骞的眼前:“怎么样,可爱?你也抱一抱。” “不不必了。”纳兰云骞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伸手表示拒绝,要风流倜傥的纳兰公子玩老鼠实在是有失风雅。 庆庸哈哈大笑:“还以为纳兰大人有多勇猛,竟然害怕这么个小东西。可怜它啊,还没睁开眼就家破鼠亡了,没人疼没人爱,还遭人嫌弃。” 庆庸看似说了句玩笑话,又好像是在挖苦着自己。 须臾,纳兰云骞正色道:“殿下是否也思念母亲?” 第47章 好想抱抱大哥 庆庸被问到是否思念母亲,顿时收起了笑脸。他将小老鼠放回了草窝,眨了眨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露出生气的样子道:“我才没有,我讨厌她!” “讨厌?” “对,就是讨厌她!要不是因为她当年干的破事儿,我也不会在宫中无人问津,不会无依无靠,不会成为皇上眼中可有可无的废子!” 当年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真相,纳兰云骞也不想妄加议论。但是即便李妃娘娘真的做错了事,母亲对儿子的舐犊之情是假不了了,儿子对母亲的依赖爱戴也是不可能全然没有的。否则,庆庸也不会在生辰的时候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跑到太极殿的墙外,借助月光以寄相思。 大阿哥嘴硬心软,即使心中再怎么思念母亲,再怎么想要得到大人们的关注,也只会表现地越不在乎,越是气愤,好像这样才能维护他仅剩的自尊心。 纳兰云骞没有直接劝他,而是和庆庸一样席地而坐,靠在装有小老鼠的草窝旁,娓娓道来。 “殿下让微臣想起了微臣的大哥。他和殿下一样,从小就和生母分离,却好像一点儿都不伤心。他对我的母亲就像是对亲生母亲一样孝顺,从不惹她生气,我以为他早就忘了那个给他生命的女人。 直到后来有一次,我惹阿玛生了气,便偷跑到祠堂里躲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大哥进来了,他对着菩萨祷告,说着说着就哭成了泪人,我也就不小心听到了他的心声。 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一直想念着他的娘亲。回想起来,他从未称呼我的母亲为“娘”,因为那是只有对他亲娘才有的称呼。” “后来呢?他见到他娘亲了吗?”庆庸提起了兴趣,好奇地问道。 纳兰云骞笑着点了点头:“也许是上苍可怜他默不作声的思念,几年后他娘亲竟带着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回来了,我从来没见过大哥像那天一样格外开心的模样。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他娘和弟弟就被逼走了,可是大哥却连一滴泪都没流。 不过我知道,他肯定在没有人的地方哭过不知道多少次。” 庆庸听后稍显落寞:“那他是不是和我一样,憎恨把她们逼走的那些人?” 纳兰云骞叹了一声,道:“与其说大哥是憎恶别人,不如说是憎恶他自己。他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母亲和弟弟的安危,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她们。”纳兰云骞冷笑一声,“人是没找到,不过却练就了一口流利的胡语。” 纳兰云骞转过头,凝望着庆庸道:“殿下,听闻李妃娘娘在太极殿终日以泪洗面,精神涣散,唯有殿下才是她生存下去的救命稻草啊。” 庆庸若有所思,对母亲的思念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别的孩子都有额娘疼爱,只有自己生如浮萍。 大格格锦衣玉食,生辰有皇上和皇后陪着,而自己同样是龙子,却只能独身一人对月怅惘。 冷宫中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她真的像自己记挂着她一样思念着自己吗?如果他像纳兰云升一样奋发图强,是不是也能把母亲从冷宫中救出来? 娘,好想叫一声娘亲。 “娘娘亲”庆庸红了眼眶,带着哭腔道,“你说她真的还记得我吗?” 纳兰云骞看到庆庸无助弱小的样子,于心不忍,犹豫片刻之后,用手轻轻拂过庆庸的脑袋,搭在他瘦弱却强硬的肩膀上,将他轻轻地揽入了自己怀里。 海棠花的香气萦绕在庆庸耳边,像是无数个花仙子在风中起舞,让他心安神往,得到久违的宁静。 庆庸忍不住啜泣了起来,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什么丢脸,什么坚强,都不管了。在这个温柔的男人面前,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宣泄近十年来的苦涩与不甘。 “我我好想娘亲呜呜”庆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弄脏了纳兰云骞如雪的白衣。纳兰云骞抚摸着庆庸的后背,用温暖柔软的手掌向他输送着能量与抚慰。 看到庆庸哭哭啼啼的样子,纳兰云骞像是看到了儿时的大哥。 那时候在祠堂里,云升也是这般哭泣,只不过那时候云骞还小,便躲在供台下没有出来,只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大哥哭。 后来长大了,大哥变成了刀枪不入的样子,纳兰云骞也就一直都没有安慰大哥的机会。但他知道,他大哥的心,比谁都软。 如果能重来一次,纳兰云骞好想能拥抱那个还未长大的云升,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如此想着,纳兰云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如就冒一次险,坏一次规矩,让大阿哥与李妃相见。 “殿下,可曾想与李妃娘娘相见?” 庆庸吸了一把鼻涕,像是怕人的小鹿一般唯唯诺诺道:“我想。但是我我怕” 庆庸虽然顽劣,但他最多就是在撷芳殿胡作非为,到别处撒野却是不敢的,更不要说硬闯太极殿了。 纳兰云骞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绣着祥云野鹤的手帕,帮庆庸擦了擦黏在鼻尖的鼻涕,道:“微臣可以帮您。” 庆庸那硕大的黑眼珠里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要是换成别的老师,明哲保身,怕事躲事才是正常的,任谁都不敢冒险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纳兰云骞却不为那功名利禄,存心只想帮他圆这个带着几分凶险的梦想。 “真的?” 纳兰云骞笑着点了点头:“殿下放心,如果出了事,微臣一人承担,与殿下无关。” 庆庸两眼露出感激的亮光,强忍着不再流那廉价的眼泪。可是“感谢”二字到了他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纠结了半天庆庸转头拎起尚在睡梦中的小老鼠:“小老鼠你听见了吗,我马上就可以见到我的娘亲了!你看,就是眼前的这位大善人,快谢谢他!”说着他将老鼠的脑袋向下掰了掰,对着纳兰云骞作道谢状。 纳兰云骞看着那不怎么讨喜的老鼠,虽然胃里依旧一阵不适,但还是不由得笑了。 感谢不必说出口,你的心意我能懂。 当晚,纳兰云骞便差人去太极殿给容沫儿捎去了口信。 第48章 计划泄露 来太极殿传口信儿的是纳兰云嫣的婢女春桃。她一路上闷闷不乐,心想容沫儿真是好运,明明都已经被贬到了太极殿,还能承蒙纳兰云骞的惦记,还托兰嫔娘娘差人专门过来给她传话。反观春桃自己跟随娘娘这么多年,虽然每次见面纳兰云骞都笑意盈盈的,却从来没有私下多跟自己说过几句话。 春桃来到太极殿的门口,颐指气使地跟门外的守卫打了声招呼,说是兰嫔娘娘派来的。守卫核实了她的身份后,便恭敬地开了门放她进去。 春桃穿的是娇嫩的粉色棉绒罗裙加镶花边云肩,而放眼望去,周围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宫女太监穿的都是浅灰色粗布短衣,臃肿而笨重。 看到破败的太极殿和容沫儿差她一大截的生活环境,春桃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她随便找了个奴婢,自持高高在上的姿态,问清了容沫儿的住处,朝她走去。 容沫儿此时正在柴房里给苏太妃熬小米粥,见春桃来了很是意外,连忙起身行礼。 容沫儿:“见过春桃姐姐,不知今天是什么风,竟把姐姐给吹来了?” 容沫儿被打发过来已经数月,除了消瘦了一点儿,气色倒还不错,即使身穿灰色的粗布麻衣,也依旧能让人眼前一亮。 春桃瞥了她一眼,掐着腰没带好气儿地说:“娘娘让我来给你捎句话,说给苏太妃的药备好了,让你申时时刻去太医院拿。” 容沫儿觉得奇怪,太妃娘娘的药前日分明已经拿过了,怎么又要去拿?而且,为何来的不是太医院的人,而是转了个弯儿让春桃来通知我?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这大概是纳兰云骞的意思,估计是申时在太医院要跟她见面,具体商讨李妃和大阿哥的事情。这么说来,他已经同意鼎力相助了。 容沫儿心里一喜,道:“多谢姐姐特来相告,有劳了。” 春桃不知道各中缘由,砸了砸嘴道:“你也真是不长记性,来了太极殿也不消停。真是奇了怪了,什么时候纳兰家还顾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太妃的死活了。” 容沫儿还没来得及张口,嘶哑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过来。 “你又是从哪里来的臭丫头?”苏太妃面色憔悴地依靠在门框上,不过头发盘地一丝不苟,带有石榴花刺绣的银灰色长袍也是一尘不染。 春桃望向这个老妪,猜想她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姑姑,天不怕地不怕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还敢骂我?” 这两个不好惹的人要是杠上了,非得弄的满城风雨,对李妃的计划大加不利。容沫儿连忙拦住春桃,在她耳边轻声道:“她就是苏太妃。” 听罢,春桃嚣张的气焰略微减了几分,但还是斜着头不甘示弱,小声嘟囔道:“不就是个太妃嘛,神气什么啊,见到我家兰嫔娘娘还不是要点头哈腰。” 容沫儿上前打着圆场:“太妃娘娘您怎么起来了,这位姐姐是好心过来传话,让奴婢稍后去太医院拿药的。” 苏太妃根本不屑与春桃争吵,都是些不值得花精力的芝麻小事,要不是她心情不好,再加上看到容沫儿被春桃奚落,苏太妃连骂她都懒得骂。 苏太妃转而对容沫儿说:“粥好了没有?让本宫等这么久,手脚也不知道利索点。” “好了好了,奴婢这就端过去。”容沫儿向春桃又道了一声谢,跟在苏太妃身后回了她的寝宫。 春桃朝苏太妃走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跺了跺脚骂道:“真是蛇鼠一窝,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苏太妃的屋里飘着中草药的香味,与经年累月的墨香相得益彰。容沫儿帮苏太妃盛了一碗粘稠的小米粥,小心解释道:“刚才的话都是她胡说的,娘娘别动气。” 苏太妃冷哼一声:“为了个无名鼠辈,有什么可气的。倒是你,最近背着本宫在谋划些什么?” 容沫儿没料到苏太妃会问出这么一句,莫不是她觉察到了什么?不会啊,她和绿蕊一向小心谨慎,何况她们的计划尚在襁褓之中,怎会露馅呢? “奴婢奴婢没有。” 苏太妃:“你才活了几年啊,还想瞒过本宫?” 苏太妃掷地有声,让容沫儿不免心虚,她抬头看了看苏太妃,那阴冷的目光好像在告诉她对方已经洞悉了一切。容沫儿硬着头皮抵赖道:“奴婢真的没有。” 苏太妃喝了一口小米粥,悠悠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李妃的事你也敢插手?还把纳兰家的人都牵扯进来?真是嫌活得不够短啊。” 容沫儿大惊失色,苏太妃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难道真的知道了个大概?不过此时她们俩还能共处一室,平静地交谈,要么是苏太妃在诈她,要么是苏太妃不想置她于死地。一时间容沫儿脑中无数念头碰撞,思考着该怎么应对。 苏太妃:“你不用想对策了,本宫也是推测,没有实据,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苏太妃的睿智让容沫儿惊讶忌惮,这才看出她才不是什么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会作画的面瘫老太太,而是个心如明镜而不外露的后宫高人啊。 容沫儿带着侥幸心理问道:“不知不知娘娘猜到了什么?” 苏太妃:“你和李妃身边那个叫绿蕊的三天两头就聚在一起,一聊就是好几个时辰,却不见你们闲话家常,嘻闹欢笑。绿蕊对李妃用的心思不下于你对我,非常人所不能承受,加上那日本宫昏厥,绿蕊照顾本宫比你还体贴入微,我才不信她是个因贪墨而被罚的小宫女。 本宫的药量本宫自然有数,昨日你拿回来的就已经足够,况且本宫这个垂垂老者竟还能劳烦钟粹宫的人上心,特地过来传话,恐怕让你去太医院不只是拿药那么简单。 兰嫔娇嗔善妒,本宫不认为她有闲情逸致理李妃这摊子事儿,那能使唤钟粹宫的人除了大阿哥的新任太傅又能有谁呢?” 苏太妃又喝了一口粥,继续道:“当然了,还有一点便是那日你和绿蕊在本宫昏厥时候的谈话被我听了一耳朵,虽记不真切,但纳兰云骞和大阿哥的名字本宫着实有了些印象。” 苏太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眼就快到大阿哥的生辰了,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啊。” 第49章 拟定计划 容沫儿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苏太妃的推理能力就像是开了挂一般,一分不差。被她猜中计划,容沫儿心惊之余暗暗总结教训:今后绝不能在人前说话,不管那人是睡着的,是病着的,还是死了的。 不过正如苏太妃说的,这些都是她的猜测,罪行未遂,更无法问责,不过计划被人了如指掌的滋味给容沫儿提了个醒,让她更加警惕。 事到如今,是该对苏太妃和盘托出,还是打死不认?如果打死不认,到时候纳兰云骞登门给苏太妃问诊,她岂不是还会怀疑,到那个时候她再有心揭发,搞不好还能抓个现行。但要是全都跟她说了,会不会有不打自招的风险和后果? 苏太妃看容沫儿一个字儿也不吭,对她的心思了然于胸,道:“不吭声,是不需要本宫帮你了?若是本宫有心阻拦,大阿哥还能飞进来?” 苏太妃把话讲得很明白了,但她为何主动相助?有善心大发还是另有企图? 以容沫儿素日里对她的了解,苏太妃就是嘴硬心软的脾气,不像要假意示好,到最后再出卖她。倘若苏太妃真的要对自己不利,天下有那么多的方法可以折磨她,何必等待良久,用这么迂回复杂的方式? 苏太妃与李妃和大阿哥都不是一个朝代的人,并无瓜葛,也没有害她们的动机。 而且这样做对苏太妃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她在太极殿孤苦伶仃,若不是自已鞍前马后地伺候,说不定早在两天前就犯病走了。细想来,自己还救了苏太妃一命。 思索良久,容沫儿选择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相信苏太妃。 既然同舟就得共济,如果能得到她的支持,那此事的把握便又加大了一分。 容沫儿郑重地跪了下来:“太妃娘娘,奴婢知错。”她目光坚定,“但是,奴婢不打算放弃这个计划。” 苏太妃侧了侧头,问道:“为何?莫不是你跟李妃有何渊源?” 容沫儿诚实地道出了心声:“非也,奴婢,奴婢就是看不惯罢了。倘若李妃娘娘真的蒙受不白之冤,葬送自己和儿子一生的幸福,未免也太悲哀了。如果绿蕊单枪匹马地行事,未免太过凶险。当然了,若是能因此得到大阿哥的信任,也是好事一桩。” 苏太妃擦了擦嘴,放好了餐具,瞅着认真的容沫儿,轻笑道:“现在总算是能说实话了。好,什么时候需要本宫病着,告知一声便是,这样你也好请那位纳兰太傅过来。” “多谢娘娘!” 苏太妃如此爽快,让容沫儿颇感意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苏太妃莫不是也有一颗柔软的心? 她不禁想起苏太妃昏迷时候的喃喃碎语,那几声“赫尔”叫得如此急切悲凉,到底是在叫谁呢?难道是先帝? 说不定苏太妃对先帝一直情根深种,因此不忍心他的孙儿大阿哥忍受骨肉分离之苦。或者说,她也想见一见这个孙子,从他身上找出一丝先帝的影子。 如果是这样,这么深情的苏太妃当年到底会何会被打入冷宫,又为何没有诞下一子半女呢?还有,为何苏太妃叫先帝的姓而不唤其名呢? 容沫儿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娘娘是否也有思念之人呢?” 苏太妃脸上拂过一层阴霾,那神情是痛苦之中夹杂了一线悔恨。她脑海中出现了太多岁月的片段,却好像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苏太妃没有回话,板起了脸,径直走上了床:“你快去,太医院有人该等急了。” 容沫儿一拍脑门,差点忘记了时辰,快速将被褥给苏太妃掖好之后,便往太医院奔去。 太医院离太极殿有半个时辰的距离,硬是让容沫儿用一炷香的时间就跑到了。她在屋外整理了一下着装,调整了呼吸,便迈入了门槛。 穿过曲里拐弯的回廊,在最深处僻静的厢房,容沫儿找到了在那里等候良久的纳兰云骞。 依旧是那个谦谦君子,依旧是白衣青丝,纤尘不染。 “奴婢来迟了,望大人恕罪。” 纳兰云骞笑道:“不是你来迟了,是我来早了。” 容沫儿省了那些寒暄的流程,单刀直入道:“大人辛苦,今日叫奴婢来,可是为了李妃和大阿哥的事?” 纳兰云骞点了点头:“正是。我已决定让大阿哥与李妃相见,大阿哥亦有此意,因此今日特来与容姑娘商谈。” 容沫儿喜上眉梢,不管内心对纳兰云骞有多少成见,至少在这件事情上,纳兰云骞帮了她。 “奴婢替李妃娘娘多谢大人相助!” 纳兰云骞扶起了容沫儿,轻声道:“那我也替大阿哥多谢姑娘了!” 接着,两人开始策划李妃与大阿哥私会的策略。时机选在几天之后的正月十五中元节,那日三宫六院都会在乾清宫相聚,共度佳节,纳兰云骞也会得到特许与兰嫔相聚,因此可以轻松地进入后宫。 到那时让苏太妃称病,纳兰云骞便可以自告奋勇地去诊脉,因为之前他已经替苏太妃瞧过一次病,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至于庆庸,便可以扮成纳兰云骞身边的小太监,拿着药盒与他同入太极殿。 太极殿的竹林被视为闹鬼的不祥之地,被周姑姑划为禁地,到了中元节更不会有人想去与鬼团聚。而周姑姑也会忙着在太极殿张罗过节的饭菜,不会有时间过去开嗓。竹林便成了李妃母子绝佳的见面之处。 到时候兵分三路,纳兰云骞留在苏太妃寝宫里掩人耳目;容沫儿带着庆庸直接从前院去西边的竹林,以减少庆庸在太极殿被人瞧见的风险;绿蕊则带着李妃从北边的偏殿包抄过去与容沫儿汇合。 届时烟花爆竹满天飞,没有人会注意到撷芳殿少了一个人,太极殿多了一个人。 容沫儿与纳兰云骞不谋而合,与聪明的人共事就是这么轻松而愉快。容沫儿没想到的细节都被纳兰云骞想到了,反之亦然。 “对了容姑娘,药给你。” “药?” 容沫儿犯疑,苏太妃的药早就够用了,拿药不过是幌子罢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哦,纳兰云骞也真是仔细,还想到要我拿着药回去以免遭人怀疑。 没曾想纳兰云骞却笑了笑道:“只是些御寒的补药。天气转凉了,容姑娘也要多保重自己才是。” 容沫儿心中一动,原来他这补药竟是给自己准备的。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名门闺秀会爱上眼前的这个公子,温润谦逊,才思敏捷,体贴入微,仁慈善良,这些若都不是装的,那纳兰云骞可是一枚标准的大暖男啊。 容沫儿定了定神,想道:不行,现在不是恋爱脑的时候,办正事儿要紧。 第50章 李妃沐浴 在绿蕊悉心的照顾下,李妃难得的好转了起来。她每天见到的是绿蕊的笑脸,感受到的是绿蕊手心的温度,听到的是绿蕊不厌其烦的问候。 哪怕是块石头,也经不住流水的软磨硬泡,李妃的棱角渐渐地被绿蕊磨平。她暴躁疯癫的时候变少了,安静平和的时候变多了,遇到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还能对绿蕊傻傻地笑笑。 看到李妃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绿蕊更加有了信心。大阿哥就像是个药引子,能医李妃的心病。绿蕊期待着等到两人相见之时,大阿哥能像把钥匙一样,打开李妃脑中的那把锁,从小黑人手中彻底地救出那个小白人。 转眼就到了中元节当天,李妃好像知道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站在枯井旁边望着那轮刚刚升起的圆月,相较往常更加平静。 绿蕊拿着一件披风出来,搭在了李妃娘娘身上。李妃没有抗拒,呆呆地看了一眼绿蕊,又拉了拉披在肩上的披风,继续凝望着月亮。 绿蕊轻声道:“娘娘,今夜您就能见到大阿哥了。” 李妃无动于衷,不过绿蕊也并不意外。 其实绿蕊之前就在李妃面前提起过大阿哥,想唤起她沉睡的记忆,但并没有作用。绿蕊便想或许是李妃的语言功能丧失,只能靠视觉的冲击了。 “娘娘,咱们去沐浴,梳洗干净再去看大阿哥好不好?” 李妃还是一动不动,绿蕊便扶着她往屋里走,她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望那轮月亮,却没有发疯,乖乖地跟着绿蕊来到了浴室。 浴室是临时在柴房里搭的,简陋粗鄙,不过盆中的水却很足很暖和,上面还飘着各色的花瓣,是此前包公公从莲儿那里寻来的。 东宫时候的李妃最受太子喜欢,每日都在寝宫的浴朝堂内沐浴陶醉,光是毛巾和花瓣就有好几十种。可自从被打入冷宫,李妃便没再泡过澡。 或许是看到和盛宠时期似曾相识的浴盆,让李妃想起了昔日的至高荣耀,一时愣怔了。她用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微波粼粼的水面,泛出了层层涟漪。她看着水面倒影中枯槁的头发和黝黑的脸庞,怆然涕下。 李妃猛的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万分悲痛的事情,弓着腰趴在浴盆边上哽咽呜咽,心中那苦楚像是要一齐迸发,压得她顺在浴盆的侧面滑倒在地上。 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低吼着,脑中的那个小白人好像要不顾一切地冲出牢笼,与小黑人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娘娘,您还好吗?”绿蕊陪在李妃身边,尽可能地搂住她颤抖的身躯。 渐渐的,李妃颤栗的身子停了下来,咽喉中那低频的吼声也停了下来。她松开抱住头的双手,看向旁边的绿蕊,原本无神的瞳仁陡然变得黝黑明亮,浑浊的双眼透出清澈的泪花。 两人对望,眼神交汇,只那一看,绿蕊便知道眼前的李妃已经不一样了,此刻的李妃找回了失去的神志,也寻得了几张记忆的片段。 但两人都知道,此刻短暂而珍贵的清醒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或许和上次月圆之夜李妃在井边的清明一样,转瞬即逝。 “娘娘,您听得懂我说的话吗?”绿蕊急切地问道。 李妃点了点头,眼中饱含泪水和愧疚。她好像多年被关在笼子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对绿蕊曾经的种种虐待,现在醒了过来,对绿蕊满是感激,但却无法说出来话。 绿蕊心中大喜:“娘娘,马上就要见到大阿哥了,快洗洗,水要凉了。” 李妃愣了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绿蕊。 大阿哥?庆庸?儿子?这辈子她想都不敢想还能见到儿子一面,现在好不容易清醒了过来,上天就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份礼物,竟让她手足无措了。 想儿子吗?想。见儿子吗?怕。 八年未见的孩子,现在长得多高,长成什么样,李妃每日都会在潜意识里问自己。但是她现在这副残躯模样,又怎么见得了人,怎么在儿子面前挺起胸来,怎么饰演慈母这个角色。 李妃黯然神伤,她除了给儿子生命,就是给了他一辈子的骂名和抹不去的卑贱身份。她未曾哄他入睡,未曾为他吃奶,未曾给他换过尿布,未曾做的事有太多太多,亏欠庆庸的情也太多太多。 绿蕊善解人意,对李妃想见又怕见到庆庸的复杂心情感同身受。“娘娘,还是先泡个澡,奴婢帮您梳洗。”她慢慢地扶起李妃,帮她脱下了那件发黑的红衣,伺候她迈进了木质的浴盆。 绿蕊用猪苓擦掉了李妃足足两公分厚的皮脂和灰屑,本来清澈见底的洗澡水不出一刻便成了乌黑的一片。经过热水洗涤后的李妃逐渐现出了原形,虽然她的皮肤饱经风霜,胶原蛋白随着岁月消逝流失,双手粗糙布满了冻疮和老茧,但她高挺精致的鼻梁和巧夺天工的骨相让她依旧风韵犹存,不难相信当年太子会被她迷得五迷三道,还在东宫专门为她修建了浴朝堂。 温水从绿蕊手中留下,顺着李妃的脖颈流到她的心窝,就像是一道光洗干净了她心中的魑魅魍魉。伴着月光,李妃安静了下来,她双目如秋水般怜人,眉心如扭着的麻花般哀愁。 沐浴过后,绿蕊帮李妃梳起了头。三尺长的头发打了无数个结,即便清洗过也依旧很难梳理。绿蕊尽力剪去了缠绕在一起分叉的发梢,用最简单的发髻将李妃厚重的头发盘了起来,只留下耳边两侧的一缕青丝。 她为李妃换上灰色质朴而干净的长袄,穿上她新纳的黑色布鞋,现在的李妃宛若是街边人到中年的豆腐西施,总算像是个人样了。 李妃看着镜中人模人样的自己,眼睛一红,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这八年,她活在地狱,不敢正视像鬼一样落魄的自己,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直到失去了自我,被魔鬼侵占。 而今天,她终于回来了,人回来了,心也回来了。 李妃自知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因为不知道能挺多久,那个魔鬼就又会将她侵蚀,她便又会被套上地狱的枷锁。 李妃起身跪在了绿蕊脚下,奋力地用嘴巴无言地说着谢谢,哽咽地泣不成声。 “娘娘您快起来,大阿哥怕是已经到了,咱们也快准备准备。” 第51章 好险 按照计划,纳兰云骞在亥时准点到达了太极殿。庆庸穿着蓝色的太监服,手上拿着医药箱,低着头跟在纳兰云骞身后。 上次纳兰云骞来的时候就客气有礼,对下人们也好言问候,因此看门的守卫对他也生出许多好感,没多问就放他们二人进了太极殿。 苏太妃此时正在闭目养神,既然传了太医,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素日里爱不释手的毛笔也就放在了一边。 苏太妃的寝宫在太极殿一进门的东边,人少僻静,去竹林也方便,不需要经过人多眼杂的回廊和主殿。四人在短暂的嘘寒问暖之后,便按照计划行事,纳兰云骞继续为苏太妃看诊,而容沫儿则带着庆庸去西边的竹林与绿蕊和李妃汇合。 屋外鞭炮的声音震天响,南边的天空上时不时绽放着绚丽的烟花,乾清宫该是多么热闹的场面可想而知。就连萧条的太极殿也多了些许生气,远处的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宫女太监嬉笑的声音,柴房的烟囱飘出阵阵乌黑的浓烟,布满裂痕的饭桌上也摆上了浑实的汤圆。 庆庸跟在容沫儿身旁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看起来比一般的孩子要早熟孤僻,也更难亲近些。 正当容沫儿想要开口破冰缓和气氛之时,周姑姑那又粗又凌厉的嗓音从北边传了过来。 “等等!” 周姑姑撇着八字步,拖着腰间的赘肉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容沫儿心中一悸,周姑姑不是应该张罗着过中元节吗,怎么会出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儿? 周姑姑原本确实是在好好地过节,但是听说纳兰云骞又过来了,便特意出来瞧瞧,看看容沫儿和纳兰云骞到底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容沫儿,怎么又是你?人家过节都在一块儿吃元宵,你怎么把纳兰大人请过来了?早就告诫过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做那飞上枝头做凤凰的黄粱一梦。” 容沫儿:“姑姑教训的是,只是苏太妃突然头昏,上次就是纳兰大人给治好的,这次碰巧他就在宫中,便没去麻烦太医。” 周姑姑怀疑地打量着容沫儿,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到了半大小子的庆庸身上,“这是谁?” 容沫儿心想:“坏了,庆庸个头这么小,要是周姑姑细心勘查可就难办了。不过庆庸从未进入过太极殿,周姑姑不可能认识他,而且她应该也不会查纳兰云骞带进来的人。” “回姑姑,这是纳兰大人身边的学徒。” 周姑姑眼神绕着庆庸转了三圈,问道:“大半夜的你们不在屋里呆着,在外面到处转悠干什么?” 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可就露陷儿了,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泡汤,私自带皇子进入太极殿,一个弄不好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容沫儿思绪飞转,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可信的借口,只不过这么一来,庆庸和李妃就不能相见了。就算遗憾,也很无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以后再找机会就是了。 她道:“纳兰纳兰大人说少了一味药,让这位小学徒带着奴婢去太医院找回来。” 周姑姑好像并没有怀疑,道:“那还不快去拿?马上就宵禁了,要是误了纳兰大人回府看你怎么办。” 在周姑姑的眼皮子底下,容沫儿只能和庆庸一起向左走出太极殿去太医院拿药材。门外有人看着,要是提前回来了,万一让周姑姑知道,难保她会生出疑心。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是多小的风险都不可熟视无睹。 可要是等到回来之后再去见李妃,就过了宵禁的时辰了,纳兰云骞和庆庸必须在那之前离开太极殿。计划有变,李妃母子今晚怕是难再相见了。 多么美的如意算盘也有可能功亏一篑,万事都有意外情况发生。哎,算了,只好再寻良机了。 容沫儿叹了声气,正欲和庆庸往太极殿外走,只见公公从远处跑了过来。 “周姑姑,奴才正好要去太医院取些艾叶,好烧了给咱太极殿驱驱湿,不如就一道替苏太妃稍了。” 周姑姑看起来并没有对庆庸产生怀疑,也没那个闲工夫去操心谁去取药:“随便你们。”于是背着手往回走了。 包公公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救星,解了容沫儿的燃眉之急,“包公公,多谢了。” 包公公看了二人一眼,想问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姑娘要哪位药?” “要要黄芪。”容沫儿随便胡诌了一味药。 “姑娘稍等,我跑着去,马上就能回来。”包公公撸了撸袖子,脚上像踩着两个风火轮一样,一路小跑向太医院奔去。 容沫儿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周姑姑朝着北边早就走远了,计划便也可以继续进行了。 “你倒是挺会扯谎,要是纳兰那个书呆子,肯定就原形毕露了。”一路未发言的庆庸此时开了口。 ”多谢殿下夸奖。” 庆庸像个小大人一样道:“谁夸奖你了,也不知道害臊。” 容沫儿听说过大阿哥顽劣,这毒舌的功夫果真名不虚传。 容沫儿:“殿下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庆庸:“你们这些奴才啊,就会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确实,后宫中像纳兰云骞那么直言不讳,一视同仁的人少之又少。多得是巧言令色,低眉顺眼之徒。 “殿下年纪虽小,懂的却不少。” “听那书呆子说你以前是钟粹宫的?巧了,之前太极殿也有一个钟粹宫的宫女,和你一样也被罚来太极殿了。” 钟粹宫到太极殿的宫女?难道庆庸说的是云儿? “殿下可是说云儿?” “哦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在钟粹宫的时候我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她到了太极殿,还爬上墙头说要做我的填房丫头,我才不要什么宫女奴才。” “殿下方才说她爬上了太极殿的墙跟您说话,那日可是月圆之夜?” 庆庸抬起了头:“是啊,她还说了什么明月寄相思,什么江楼月的让人听不懂的话。” 这么说来,云儿死的那天见到了大阿哥,对他暗送秋波,稍后就被人灭了口。按照案发的地理位置和案发时间来看,李妃是头号嫌疑人。 云儿是在北边李妃寝宫附近爬上的墙头,说不定对庆庸说的话都被李妃听到了。李妃潜意识里不想让这个心眼多的女人祸害儿子,便借着疯劲将她杀害了。 这姑娘也真是,病急乱投医,把脱离苦海的希望架在庆庸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结果弄巧成拙了。 庆庸眨了眨那双灵动的眼睛:“对了,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第52章 母子相见 “云儿,她已经投井死了。” 庆庸吃了一惊:“她是寻了短见?”死个奴才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只是没想到她会自杀。 “是失足。”与其告诉庆庸是李妃为了他杀了云儿,不如就说云儿是自己失足落井。 庆庸神色稍有暗淡,缓了缓道:“听人说太极殿是吃人的地儿,是真的吗?” 容沫儿听得出庆庸实际上是想问他母亲生活的好不好,低头对上了庆庸那双黑眸,道:“殿下,太极殿自然是比不了其他宫殿,日子虽然清苦,但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稍一停顿,容沫儿又加了句,“好在李妃娘娘身边有绿蕊照顾,已经比其他人走运多了。” 庆庸点了点头,二人接着朝暗无边际的竹林行进。北风萧瑟,乌云蔽月,外面的鞭炮声和喧哗声逐渐消失,只单单剩下风吹竹叶的窸窣声。 越往里走庆庸走得越慢,不知道是在害怕诡谲的竹林还是那个自己想了八年骂了八年的母亲。李妃疯了的消息传到过庆庸的耳朵,一会儿见到的会不会是衣不蔽体的傻子,或是凶神恶煞的疯婆娘,又或是行尸走肉般的空壳? “她,她是不是疯了?”庆庸抬起头问道。 容沫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蹲下对庆庸说:“李妃娘娘神智确实不清,不过最近已经有好转的迹象,等她见到殿下一定会药到病除的。” 百闻不如一见,庆庸一路上想着李妃可能的样子,踌躇紧张,百感交集。正当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在他前面的容沫儿停下了脚步。 放眼望去,伸手不见五指的竹林深处好像有两个立着的人。不用猜,就是李妃和绿蕊。 四个人两两对立,李妃望着庆庸出了神,眼前这个一米多高的男孩就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吗?他那时候还那么小,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高了? 李妃缓缓向庆庸挪步,想离得再近一些,看得再清楚一些。恨不得把他身上的每根汗毛都记录下来。等走到只剩一米的距离时,她看清了庆庸那张俊俏的像极了自己的脸。 没错,他是庸儿,他就是庸儿。 欲语泪先流,伴随着无声的哭泣,李妃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滚烫的泪珠从眼眶中流了下来,在隆冬也有了一丝温暖。 她嘴里发出哽咽的声音,摆着口型说着“庸儿”二字。李妃颤抖着伸出手,好想摸摸庆庸那鼓鼓的小脸蛋,但又害怕自己那粗糙的手弄伤了他,停在半空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庆庸同样是一愣,他想过娘亲的模样,恨过她,厌过她,想过她,念过她。原来这就是那个“贱女人”,这就是娘亲。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沧桑而无比美丽的女人,却一时失语了,他不想哭,也不想笑,那一身声“娘”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中只有无尽的委屈和难过。 庆庸不自觉地靠近了李妃,将脸贴在了李妃颤抖的手心上,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呼唤,她的悲伤和她的喜悦。 母子连心,二人的温度感染着彼此,这世上不再是孤身一人。 庆庸:“你你过得好吗?” 李妃含泪点了点头,嘴里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急切地想告诉他些什么,却力不从心,说不出口。 庆庸看到李妃这幅样子,回过头看了看容沫儿:“她的舌头呢?” 容沫儿低头闭了闭眼:“被割了。” 庆庸眼眶一红,娘亲就在眼前,但却再也无法听她开口叫自己一声“庸儿”。 绿蕊看了看庆庸,又看了看李妃,道:“娘娘,当年的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一提到往事,李妃便悲从中来,恐惧、担忧、愤懑全都朝她袭来,让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无血色,眼中的红血丝犹如仇恨的火苗一般窜生出来。 容沫儿也道:“娘娘难道不想告诉大阿哥真相吗?难道愿意让他担负凶手之子的罪名吗?” 李妃抱着庆庸的胳膊收得更紧了些,她死死地盯着泥土地,嘴中低声喃喃着同一个词语。 突然她开始抽搐,开始嘶吼,脑中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在她的七窍之中穿梭游荡,连瞳孔都散去了聚光。她将庆庸搂得更紧了,使他因为呼吸困难而发出阵阵咳嗽声。 看到这番情形,容沫儿和绿蕊都知道李妃又要疯了,纷纷上前控制住李妃,以免她误伤还在她怀中躺着的庆庸。 李妃此刻的脸布满了扭曲,她凭借最后一丝理智,急迫地对着绿蕊张嘴摆出了口型,那是两个让她无法相信的字。 “皇后。” 容沫儿:“皇后?娘娘是说当年害您被打入冷宫的是皇后?” 李妃没有回答,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皇后”二字,再一瞬,连她眼底最后的清明也消失不见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皇后娘娘!”要说皇后为了害李妃而故意流产,绿蕊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她叹了一声:“看来李妃娘娘又疯了,刚才的话可能只是她用来宣泄恨意的胡言乱语。” 容沫儿点点头,来不及深究,再让李妃闹下去,把人吵来了就大事不妙了。可李妃不管不顾,谁敢抢走她的孩子她就要跟谁拼命,连面目都变得凶狠暴戾。 容沫儿和绿蕊使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庆庸从李妃怀中解救出来,庆庸刚刚从惊讶中抽脱出来,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地疼,再看他的胳膊,已经被李妃掐青了好几块。 上一秒还是慈母,下一秒就是一个没有舌头的疯子,咫尺之间的那种惊吓在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心中留下了浓墨的一笔。 不过李妃那两声“皇后”的唇语却让他更加深刻。即使别人都说她是疯言疯语,但他对娘亲的话深信不疑。 庆庸认定娘亲是含冤受苦,而凶手就是那个自导自演的皇后,是她害得他们母子两地分隔,是她害得自己没有母爱的同时又失去了父爱,是她害得娘亲再也不能说话,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后。 容沫儿却很怀疑,如果皇后为了争宠要害李妃,犯得着拿皇子开玩笑吗?而且如果真的是皇后,她又何必派绿蕊过来二次调查呢? 或许像绿蕊说的,李妃是真的疯了。 绿蕊奋力地从后面拉着鬼哭狼嚎的李妃,冲着容沫儿喊道:“你们快走!” 此时已经快到宵禁,事不宜迟,容沫儿点了点头,拉着庆庸便向苏太妃的寝宫跑去。 容沫儿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匆匆一瞥,竟是和绿蕊的永别。 第60章 皇上寿宴 兰嫔全神贯注地作画,情到深处时而哭时而笑。每一笔都像是在书写她和皇上的情谊,每一页都像是在宣告她们的郎情妾意。 终于画好了三卷漫画,兰嫔最后在卷轴上题记:愿皇上遂意顺心,嫣儿献上。 大功告成,此时已经是三更天了,兰嫔得意地看着自己地杰作,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皇上地反应。 刚才用功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停了下来,兰嫔才觉得浑身的筋骨都又疲又僵,她转了转酸了的手腕,伸了伸懒腰,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春桃,后者已经站着打起了瞌睡,可她手上磨墨的动作竟然还依旧01倍速地在进行。 兰嫔打了个哈欠,道:“累死我了,春桃,你也快去睡。” 春桃听到动静晃了晃头,醒了醒脑:“小姐辛苦了,从来没见小姐这么拼过!” 兰嫔大呼一声:“爽!我算是明白废寝忘食是什么感觉了。”她目光瞥过桌上的木瓜牛奶,“哟,这木瓜还在呢,我都忘喝了,正好饿了。” 春桃:“我去给您热热。” 兰嫔:“不必了,我凑付喝就行,你快睡。” 春桃:“这怎么能行,乍暖还寒,别伤着胃。” 兰嫔:“行了,真啰嗦。你快去休息,都长熊猫眼了!” 把春桃赶走了之后,兰嫔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嚼着木瓜,清甜的果汁顺着味蕾直达她全身的细胞,将刚才脑力劳动消耗的卡路里尽数补回来。 她一边吃甜点一边幻想着:“好期待皇上看到这份礼物的反应啊。我敢说此礼天下无双,好激动啊嘤嘤嘤,我自己都快被感动哭了!没想到失了珍珠,却因祸得福,亏的容沫儿能想出这个点子来。想来距离皇后罚她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二哥也时常问起她,耳朵都快磨起茧来了,就趁这次皇上生辰将她要回来,以后钟粹宫还能多乐呵乐呵。” 转眼就到了皇上的寿宴,他高坐殿堂之上,两侧的幔帐后面坐着后宫佳丽。皇亲国戚和朝堂重臣坐在朝堂之下,玉盘珍馐,觥筹交错,共同举杯庆祝这个好日子。 按照祖制,后妃们一件一件地将寿礼呈上,对皇上和老佛爷说些吉祥话,讨个好彩头。首当其冲的是温柔贤惠的皇后。 皇后:“臣妾为皇上献上一本臣妾亲自誊写的佛经,为皇上祈祷,希望皇上龙体康健,福如东海。” 皇上:“有劳皇后了,得体大方,不愧是后宫之主,嫔妃之楷模。” 皇后脸上淡淡浮起一抹微笑,作为国母,她不需要准备花里胡哨的礼物,也不需要艳压群芳,端庄明理,不犯错守规矩,稳坐皇后的位置,就是安身立命之本。 皇后之后,后宫各妃也呈上了寿礼,大多都是玉石古玩,没有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礼物。 太后一直是乐呵呵的模样,与后宫所有的嫔妃都相处和谐,但血浓于水,要问谁是她真正的心头肉,只有她的亲侄女齐如玉,于是开口问道:“玉儿,你呢,准备了什么寿礼?” 玉常在突然被cue,蒙头蒙脑地起身回话:“回太后娘娘,回皇上,臣妾没有姐姐们的才气,画不出这么波澜壮阔的山河。听说皇上喜欢名家遗墨,正巧臣妾近日得到前朝画师张三千的绝笔,献给皇上。“ 这份礼物是齐横特意准备的,他早就知道皇兄对张三千的痴迷神往,于是借此机会让妹妹献画,好在皇上面前露个头,出个彩。 果然,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张三千的画作,画中的龙腾虎啸惟妙惟肖,连龙的胡须都根根分明,栩栩如生,好像随时都能从画中飞出来一般。 皇上:“好啊好啊,张三千的作品你都能找到,玉常在有功!” 太后看自家的侄女儿得到夸奖,眉开眼笑地说:“不愧是书法大师的文采,哀家也开了眼界。玉儿,皇上夸你呢,还不谢恩。” 玉常在木楞地回答:“谢皇上隆恩!” 皇上的目光自然地从齐如玉转移到她身边的晴贵人身上,问道:“晴贵人向来喜画,朕估摸着你的寿礼也是画作?” 晴贵人和书上写的一样,呈上了一副《秀丽山河图》。 晴贵人:“皇上英明,果然猜中了。皇上是千古明君,我朝更是从未有过的盛世,山川优美,疆域广阔,百姓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臣妾愿世间太平,繁荣昌盛,皇上洪福齐天,泽被苍生,遂亲手画了一副《秀丽山河图》。” 皇上本就喜欢文墨,看到精雕细琢的《秀丽山河图》龙颜大悦,得知这画背后的寓意,更觉得倍有面子,欣喜自豪。 皇上:“好,说得好!晴贵人果然是聪颖贤惠,博古通今啊!” 晴贵人自信地一笑,落落大方:“谢皇上夸奖,臣妾得皇上蔽护,献丑了。” 一群朝臣大老爷们看到这磅礴惊世之作竟然出自一位女子,都赞不绝口,自惭形秽。听到晴贵人一番真诚之极的溜须拍马更是深觉这女子绝不是笼中之雀,而是人中之凤。 孟相最是满心欢喜,而后族佟佳父子却满是黑脸,后宫的较量与前朝的权势息息相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皇后看着晴贵人的山河图,神色黯然。江郎才尽,前仆后继,优秀的人一代接着一代,纵然坐在皇后这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却如坐针毡,生怕某一天就被那些年轻漂亮的新人挤下去。 最后,皇上转头看向了兰嫔,对方正不屑一顾地朝晴贵人的画翻了一个大白眼儿。 皇上毫不意外,反而笑了一声:“兰嫔,你是不是又给朕寻得了什么千古一遇的稀世珍宝?” 被皇上问话兰嫔的脸说变就变,顿时笑靥如花:“皇上,您猜错了,臣妾今日呈上的也是画作。” 皇上有些意外,兰嫔从不附庸风雅,只喜欢庸俗的金银首饰,什么时候竟也对文墨感兴趣了?他扬了扬眉毛,道:“哦?有意思,呈上来给朕看看。” “等等。”兰嫔起身卖着关子道,“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这画卷还请皇上回去再看。” 皇上更觉得稀奇,心想这是哪家名士的作品,还弄的这么神秘,非得让自己独自一人欣赏。 皇上依着兰嫔收起了画卷:“行,朕就依你。” 第75章 兄弟重逢 接下来的日子,纳兰云升一行人去往京城的路很顺利,一路上草长莺飞,欢声笑语。 纳兰云升还是一样的寡言少语,不过因为体内的毒素未清偶尔有些咳嗽,倒让他多出了几声。 到京城的那日,晴空万里无云,纳兰云骞早早地就站在城门口迎接他们,依旧是风度翩翩拿着折扇的白衣少年。 如果说纳兰云骞是低调的奢华,君子如兰,那阿羽就是高调的张扬,嚣张富贵。 没有了烦人的追兵,阿羽又换上了那件明黄色像凤凰一样的长衣,因为天气变暖,他脱去了外面的靛青绣花坎肩,在人群中更加晃眼,与旁边一身黑衣的纳兰云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兄长,一年未见,别来无恙。”纳兰云骞迫不及待地上前迎接,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 早就听说纳兰云骞是人中龙凤,丰神俊逸,是举国闻名的翩翩公子。阿羽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他就像是从圣贤书中走出来的一样,有种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的气质,好像能让魔鬼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阿羽眼睁睁地看到纳兰云升的脸色由黑转白,由阴转晴,由面无表情到和煦微笑,轻轻地道:“骞儿,久等了。” 光头和福子在后面窃窃私语道:“也就是二公子有这本事,能让咱将军笑得跟花儿一样。” “是啊,咱将军要是有二公子十分之一的随和亲切,还能讨不到老婆?” 阿羽也凑上去问道:“看样子他们兄弟关系很好咯?” 福子:“那当然了,为了二公子和兰嫔娘娘,咱将军命都可以不要。” 阿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兄弟俩关系这么好,看来城防图在纳兰云骞身上的可能性还真的挺大的,我得试图接近他才行。” 说罢阿羽便一个箭步上前,对纳兰云骞甜言蜜语奉承道:“今日得见纳兰二公子,小人真是大开眼界。公子如仙鹤般的气质果真是超凡脱俗,比咱们将军都更胜一筹!” 纳兰云骞看向阿羽,这逆天的颜值和贵气的装扮哪里像是将军的随从,根本就是个富家公子。更出奇的是他的头骨五官竟和自己有几分相像,不,不是和自己像,是和叶儿像。 纳兰云骞微笑着行礼道:“这位公子是?” 阿羽:“我叫阿羽,不是什么公子,就是将军的侍从。” 得知阿羽只不过是个侍从,纳兰云骞没有丝毫的怠慢或是轻视,依旧温柔地客气道:“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你们照顾我大哥了。快快有请,我在府中已经备好了酒菜,为各位接风洗尘。” 纳兰云骞的府邸处境清幽,别致典雅,诺大的院子里种满了海棠花树。盛夏时分,树上的蝉鸣和屋檐下喜鹊的歌声遥相呼应,玫红色的海棠花瓣随着微风飘落在院子里,散发出清淡而幽香的气味。纳兰云升两兄弟并肩前行,一黑一白,一高一低,一冷一热。而阿羽就在他们身后,穿着黄衣蹦哒着转着圈儿,构成了一副美轮美奂的才子山水画。 没有美女作陪,纳兰云骞为他们准备了丰盛而清淡的家常菜,还有珍藏多年的女儿红。 酒桌上没有高谈阔论,没有放纵高歌,有的是平和而温馨的味道。 光头和福子讲述着他们经历过的趣事儿,讲他们和阿羽不打不相识,讲阿羽游泳作弊胜了纳兰云升,讲他混入来京城的队伍,接着被王八咬,被胡人抓,好像只要有他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麻烦。众人听后前仰后合,一片欢声笑语。 而纳兰两兄弟之间的相处是客气而互相信任的,弟弟不会撒娇,哥哥也不会逗趣。只言片语,不加修饰,哪怕是再普通的几句问候,都能从两兄弟的语气中感受到他们深深的兄弟情。 阿羽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到像这样的家的味道了。 酒去人散,纳兰云骞送纳兰云升回房歇息,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觉不觉得那个阿羽有点像有点像叶儿?” 纳兰云升怔了怔,点了点头:“嗯。” 纳兰云骞:“所以你为了就他,不惜中了蝎毒?” 纳兰云升知道纳兰云骞是担心他陷进去,将阿羽当成叶儿的替代品,道:“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他不是。” 叶儿就像是纳兰云升的命门,每次提到他,纳兰云升都是这幅看破红尘的表情。纳兰云骞的眼眸越发温柔,他不知道该这么安慰大哥,也没法帮他找寻叶儿的下落。天地之大,寻一个十年前就杳无音信的人,无外乎大海捞针。 纳兰云骞不忍心大哥一直活在过去,扶着他的左肩道:“大哥,放下,朝前看好吗?” 纳兰云升抬起右手握了握纳兰云骞的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我心里有数。” 纳兰云骞知道大哥的脾气,他认定的事儿就一定会执着去做,任谁劝也没用,便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不劝你了。来,我给你号号脉。” 纳兰云骞仔细地给云升号了脉,看来当日他们在小村子遇到的还真的是个好大夫,开的方子已经将毒清了大半,只剩下最后的余毒需要几位特殊的珍贵药材才能去除。 “这几位药我这儿没有,太医院也没有,不过太后娘娘那儿或许会有。明日我便进宫一趟,找嫣儿帮这个忙。” 纳兰云升对自己的病情不如对纳兰云嫣的关心:“嫣儿还好吗?” 纳兰云骞轻笑道:“还是老样子,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她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坏了。” “那,那你呢?” “我?”纳兰云骞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是教教大阿哥,为皇上打理些朝堂琐事罢了。” 看来皇上还算优待纳兰云骞,纳兰云升也稍微放了放心。不过他这个弟弟太过单纯,就算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也未必能察觉得到。 纳兰云升提醒他:“皇上他是天子,你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目无尊长了。” “那是自然,我敬他忠他,他对我也很是信任,大哥就不必操心了。” “还有孟家和齐家,你自小就和他们两家的少爷熟识,可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可意气用事,与狼共舞啊。” “其实他们也没有大哥想的那么坏。”纳兰云骞帮云升盖好了被子,继续道,“时间不早了,大哥早些休息。” 第76章 万事都有一个理字 兰嫔收到纳兰云骞的信,立马前往慈宁宫找太后娘娘帮忙。太后见到她乐呵呵地嘘寒问暖,毫不吝啬地将院子里种的那些稀有药材送给了她。 上午拿到了药材,下午兰嫔便派容沫儿出宫送药。这差事原本是春桃最愿意干的,因为可以趁此机会多看纳兰云骞几眼,与他多说两句话。但是兰嫔又欲添些新的胭脂水粉,金钗玉簪,而容沫儿是这方面的行家,因此兰嫔还是让容沫儿出宫跑这一趟,送药的同时替她采买各项美妆用品。 这是容沫儿第一次出宫,宫外的景象与宫内大不相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游走在不宽不窄的街道上,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 男孩子们成群地玩儿老鹰抓小鸡,女孩子们在一旁玩儿跳房子,老头儿们聚在凉亭下下着象棋,青壮年光着膀子搬砖干活,连沿街乞讨的乞丐都伸着懒腰露着肚子晒太阳。 捏糖人,卖风筝,冰糖葫芦,驴打滚各种小玩意儿勾起了容沫儿儿时的回忆。她不禁勾起了嘴角,其实,就这样过普通的生活也是顶好的啊。 然而这个念头立马就被一个人浇灭了。 和谐的画面被一个骑着马横冲直撞的男子打破。他长着一张不好惹的刻薄的脸,一双剑眉高耸到太阳穴,右边的眉头还断了一块,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有意为之。高高的颧骨和尖锐的下巴让他本来精致的五官变得凶狠,搭配上他腰间别的一把宝剑更让人畏惧三分。在他身后的是浩浩汤汤的一群仆从,个个骑着马佩着剑,更显盛气凌人。 “快跑啊!” 见到他来了,街边的商贩都像躲瘟神地一样四处逃窜,没来得及跑的倒霉蛋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铺子被马蹄踢翻,还有更倒霉的,被马鞭子抽的皮开肉绽,毫无还手之力。 容沫儿大吃一惊,天子脚下,竟然还有如此嚣张跋扈之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还能这样目无王法? “大婶儿,请问这位公子是何许人也?怎么也没有人管管?”容沫儿忍不住问旁边的一位中年妇女。 大婶:“谁能管得了他啊?他可是臭名昭着的宰相之子——孟家大少爷孟子廷啊!” 容沫儿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书中的纨绔公子弟孟子廷,惹不起还能躲不起么,她不再逗留,抄了旁边的一条小道去往纳兰府。 然而殊途同归,快走到纳兰府时,迎面撞上了孟子廷。 为了避免触霉头,容沫儿转身往回走,却被孟子廷叫住了。 “等等。”孟子廷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见到本公子你不跪下行礼怎么倒往回走?” 这人真是麻烦,怎么做都能被他抓住错处,容沫儿低眉颌首道:“走错了路自然是要往回走。” “嗯?”见容沫儿毫无道歉求饶的态度,孟子廷想修理人的毛病又犯了,便找了个茬道:“本公子的玉佩不见了,我猜就在你身上,来人啊,给我把她衣服扒了,搜!” 真是是祸躲不过,容沫儿有意回避,耐不住坏人有意挑衅。青天白日哪里有这么欺负人的? 容沫儿据理力争:“孟公子,无凭无据,您有何权利搜身于奴婢?退一万步讲,奴婢若是犯法自有官府调查,国有国法,公子岂可公然行私刑?” “哈哈哈。”孟子廷仰天大笑,“国法?在京城本公子就是王法!给我搜!” 对方人多势众,围观的群众更是无人敢出头帮她,容沫儿只好凭借着兰嫔的名号吓退他。 容沫儿:“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胆敢这么无理?” “呵!口气还挺大,这世上还没有老子怕的人!给我搜!” “等等。”此刻纳兰云骞出现在了容沫儿面前,就像是偶像剧中必备的英雄救美的桥段。 孟子廷看到是纳兰云骞,脸色稍微缓和,他下了马走上前,跟他打招呼道:“我当是睡呢,原来是纳兰二公子。好几不见,别来无恙啊?” 纳兰云骞行礼道:“劳烦孟公子惦记,我一切安好。敢问容姑娘可是犯了什么错?” “容姑娘?”孟子廷问道,“你认识她?” 纳兰云骞点了点头:“是我纳兰家的人。” 孟子廷“哦”了一声,得知容沫儿是纳兰家的人后,他便并不想再招惹她。虽然孟家和纳兰家势不两立,但孟子廷从不掺合政事,只知道自己风流快活,作威作福。平日里他与纳兰云骞靠着小时候的旧交情也是面子上过得去的朋友,井水不犯河水。 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孟子廷要是这么轻易就放了容沫儿,岂不是太没面子?于是他打算随便找个由头让容沫儿道个歉,心照不宣地和纳兰云骞和解。 孟子廷:“这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本公子的玉佩。不过那不过是个便宜货,本公子也不想追究,你就让她认个错,道个歉,此事就算过去了。”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给自己递个台阶,只要容沫儿简单地道个歉,孟子廷保存了自己的颜面,就能和和气气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伤两家的感情。 容沫儿已经做好了道歉的准备,面子又不能当饭吃,只要服个软,今后没有人会记得这件事儿,进了门也没人知道容沫儿这个名字。 哪知纳兰云骞却很果断地拒绝了,他不光不让容沫儿道歉,还要让孟子廷反过来给她道歉。 纳兰云骞:“孟公子,说话做事要讲证据,怎可平白污人清白?容姑娘性子纯良,必不会偷盗公子的财物,还望公子谨言慎行。” 孟子廷没想到纳兰云骞连这么个薄面都不给他,同样的事儿要是换成齐衡,对方估计会带头让奴才承认错误。他走到纳兰云骞身边,耳语道:“纳兰兄,不就是一个奴才么,犯得着么?你这样让我下不来台啊。” 纳兰云骞退后一步,作揖道:“公子的清誉固然重要,但是下人们也是人,也有脸面,没有做过的事儿就不该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你!”孟子廷碰了一鼻子灰,纳兰云骞好歹是他的发小,尚有几分交情,没想到他连一个下人都比不过。再说两家的关系本就敏感微妙,纳兰云骞这么做分明是激化矛盾。 让孟子廷向一个奴才道歉是不可能的,他“呸”了一声,瞪了纳兰云骞一眼,气急败坏地驾着马扬长而去。 纳兰云骞的反应是容沫儿始料未及的,为了自己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一个温柔如水的人竟然愿意跟孟家正面交锋,让容沫儿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多谢大人相助。其实奴婢道个歉也没什么的,白白害的你们两位心生嫌隙。” 纳兰云骞接过容沫儿身上背的药材,淡淡地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万事都有一个‘理’字,容姑娘切勿自责。” 第77章 张四九 容沫儿细细品着纳兰云骞”凡事都要讲理”这句话,对他渐渐改观。当然,这只是她于对一个“人”的赞赏,并不参杂男女之情。 东西送到了,容沫儿行礼告退,却被纳兰云骞拦下了。他说有东西要转交给兰嫔,便带着容沫儿进了府。 容沫儿每走几步就能看到院子里打扫端茶的婢女,其中有美的有丑的,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确实是美女如云,丑女也如云。 她不禁打量着眼前白衣公子的背影,心想他到底是外面传的金屋藏娇的花花公子,还是真性情的谦谦君子?这些貌美如画的婢女到底是他的填房丫头,还是单纯的下人奴才? “管它呢,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容沫儿心想。 纳兰云骞将容沫儿带到了纳兰云升的住所,纳兰云升这一路自己的东西什么都没带,为兰嫔准备的点心倒是一个不少,光是杏花饼就带了满满一箩筐。 要说书中容沫儿最喜欢的角色,非纳兰云升莫属。他好好的一个霸总弟控人设,从不拈花惹草,却不得善终。今日得见纳兰云升刚毅果敢的外表,更让容沫儿对他的崇拜和惋惜之情加深了许多。 “奴婢容沫儿,给骁骑将军请安。” 纳兰云升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不过对待女人的态度总算是比对待男人温柔了一些:“请起,有劳了。” 纳兰云升瞥见纳兰云骞盯着容沫儿那笑意盈盈的样子,对这个弟弟的心思猜出了一二,便也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个带着梨涡的姑娘。举止文雅,沉稳真诚,是个不错的姑娘,只可惜是个出身卑微的宫女。 纳兰云骞:“容姑娘,这药材我只对嫣儿说是为大哥滋补所用,并未提及他的蝎毒,还望姑娘保密,不要让她得知后瞎操心。” “奴婢记下了。” 容沫儿想到蝎子的毒好像可以用碱性的肥皂水解毒,便又加了句:“奴婢听说民间有一良方,可将用皂角浸过的水涂抹于伤口处,搭配将军内服的药,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容沫儿见多识广,让纳兰云骞对她的欣赏更多加了一分,他笑道:“多谢容姑娘。” 容沫儿:“时间不早了,奴婢还要为娘娘采买物品,就不多留了。” 于是纳兰云骞起身送容沫儿出府,顺便将自己准备的一份点心也交给了她。 两人前脚刚走,阿羽后脚就进来了。他望着容沫儿离开的倩影,冥冥之中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的味道? 阿羽忍不住问道:“将军,刚才走的那姑娘是谁?” 纳兰云升:“是钟粹宫一个叫容沫儿的宫女。” “容沫儿,容沫儿”阿羽在口中喃喃地道。 这名字分外好听,又分外特别。他不禁又探出头去瞧瞧这女子的真容,可惜人已走远,他只看到容沫儿被海棠树枝遮住的朦胧侧脸。 纳兰云升看到阿羽在意她的神情,道:“你,别想些有的没的。” 纳兰云升不想让阿羽对容沫儿一见钟情,最大的原因便是那是弟弟已经看上的姑娘。而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怕是连纳兰云升自己也不得知。 阿羽转头怪笑道:“怎么,将军看上她了?” 纳兰云升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拒不回答,脸上写满了不爽。 纳兰云升:“你来干什么?” “哦哦,差点儿忘了正事。”阿羽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有个人在茶馆拖着光头不让他走,将军快去看看。” 光头在外喝茶吹牛的时候,说自己是骁骑将军的副将,这话被一个穷小子听了去,便拖着他死活不让他走。 这穷小子姓张,名四九,四月初九生人,叫花子一般的打扮,浑身都脏兮兮的。他是西北人氏,时逢旱灾,他流离失所,只身逃难到了京城。 他虽然穷困潦倒,但是身材非常魁梧,皮肤黝黑锃亮,在阳光下泛出棕色的油光。 逃难前张四九是村里的铁匠,吃得多,力气大,一个人就能扛起一头牛。 到了京城,他听人说有武举考试,便欲报名参加,碰碰运气。然而武举的制度很是严格复杂,需要先由县城的武官或是教习为其做保,开具证明,验明家世清白。如果没有这个凭证,则不能参加。 张四九是流民,京城的官儿无人能为他作保,他也就没有参加考试的资格。他在茶馆得知光头是武举科考的考官纳兰云升的副将,他就拉着光头不让他走,非要他给自己作保,让自己参赛。 光头和他站在一起,就像是孪生的两个兄弟,一样壮健的体魄,一样黝黑的肤色,只不过光头比他多了些肥肉,少了些头发。 光头:“哎呀小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啊,我都跟你说了我做不了保,你要找你的县丞去啊。” 张四九:“这天涯海角的,我(ne)到哪儿去找县丞啊?大人,你就可怜可怜我,我这一身的本事无用武之地,我(ne)只求一个比武的机会!” “你这个人咋这犟呢?这不合流程的事儿我真的做不了主啊。” 张四九抱紧了光头的腿:“大人帮帮我!我(ne)一介草民,父母双亡,无权无势,要是打输了没考过我一个字儿都不会有,但是连比武的资格都不给我,我不甘心啊!” “怎么回事?”纳兰云升冷冷的语气传了过来,光头像是见到了救兵,上前将张四九的情况跟纳兰云升汇报了一遍。 原则上来说,张四九确实是没有参加武举的资格,可他迫切而热忱的眼神很难让人对他视而不见。 什么都要拿本事说话,若此人真有才能,纳兰云升作保让他参赛也是合情合理的。 光头身经百战,一军的副将,让他和张四九对打未免有些不公平。于是纳兰云升指向阿羽,对张四九道:“你,跟他打一架。若是赢了,我就替你作保。” 阿羽入营已经接近一年,虽然不是天生练武的材料,但能撑过新兵营的魔鬼训练,实力已经不可小觑。用他来检验张四九,最合适不过。 另一方面,他也想用张四九锻炼阿羽。如果以后上场杀敌,真刀真枪地干,阿羽这点儿功夫还真不一定够用,这时候需要找人刺激刺激他,让他更加勤奋地练武。 “不是,又要打?”阿羽被那群胡人杀手打怕了,刚养好身体又要跟人打架,在心里叫苦不堪。然而将军之命不可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第172章 合作愉快 阿羽和大师兄在密道的另一边遇见,阿羽便顺势摊了牌,出示了虎符。 大师兄惊讶地道:“你怎么会有此物?” 阿羽心想:“他果然认得此物,看来找对了人。” 阿羽:“这是我家传之物。” 听罢,大师兄收了收脸上的怒气,整了整衣襟,理了理脖子上挂的一大串佛珠,盘问起阿羽:“既然这就是你的目的,何不一开始就明说,而要鬼鬼祟祟地行事?” “虎符又不是街上随便就能买到的物件儿,我还能对着全寺的人问‘你们谁见过虎符’啊?那么多张嘴,万一传了出去,我岂不就成了众矢之的?”阿羽根据自己的猜想追问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寺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住持?” 大师兄心想阿羽说的也有道理,况且有了这个虎符,他遵从师父的遗训,就得无条件地效忠于阿羽。于是他板着脸,没带好气儿地道:“跟我回去,我都告诉你。” 于是两个人便回到了大师兄里面的所谓的“住持”的房间,他点亮了蜡烛和檀香,不一会儿清淡素雅的味道就弥漫了整间屋子。 大师兄辇了辇灯芯,缓缓地道:“住持师父确实是有的,只不过四年前他圆寂了。” 四年前就去世了的人,还要故弄玄虚,实在奇怪。 阿羽:“圆寂?那为何秘不发丧,还要做成他依旧健在的样子?” 大师兄叹了一声气:“师父就像你说的,是北灵隐的徒孙,继承了祖师爷的位置,明着是灵隐寺的住持,背地里是暗杀组织的首领。有不少组织里的杀手都伪装成来寺里烧香拜佛的人,跟我们互通消息。” “暗杀?”阿羽一惊,四位好汉的传人个个都不简单,青龙山匪,军火贩子,到了北灵隐,更加意外,竟然演变成了杀手的组织。难怪灵隐寺的信徒络绎不绝,原来是暗杀组织的大本营。 大师兄义愤填膺:“没错,不过我们杀的都是贪官污吏,或是大奸大恶之人。律法无法处置他们,那就由我们为民除害。” 阿羽心生敬畏,也生出了几分后怕。自己这是在跟狠人对话啊,他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若不是讲义气,听从祖师爷的教诲,那杀了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阿羽:“那后来呢?” 大师兄:“师父本来是要将位置传给他的师弟,也就是空心方丈的,但是空心方丈一心向佛,不愿意与跟佛祖无关的事情扯上关系,便婉拒了师父的提议。师父也没有再强迫他,便计划由我来接任暗杀组织的首领。 奈何师父走的突然,我当时初出茅庐,不管是功夫还是修行都不到家,还不足以担当首领的大任。为了以防暗杀组织里有人生乱,我便和空心方丈合计了一下,造了这么一个地道,对外宣称师父在闭关,在震慑组织里的人的同时,也能方便我出去与他们联系。” 看来干什么都不容易啊,暗杀组织的首领都这么难当,稍一个不注意就能被属下夺权叛乱。这位大师兄年纪轻轻,既要管理寺庙,又要打理组织,真是有三头六臂都难以顾全啊。 阿羽:“那现在情势如何?” 大师兄:“这些年我武艺精进,组织里那些有异心的人也都处决地差不多了,本就计划不久后将师父圆寂的消息放出来,好让他真正地入土为安。” 真是太好了,阿羽正是用人之际,大师兄就正好清肃了组织,好像是专门为了他而准备的一样。 阿羽:“大师兄真是有三头六臂,功夫也隐藏地颇深,小可佩服,佩服啊!” 大师兄又道:“虽然师父的遗训是无条件地服从拿着虎符的人,但是为了一己私欲,杀人放火的事情,恕在下难以从命。” 看来这个大师兄也是个明辨是非,有自己独立判断的人。 阿羽要干的是匡复羽真家族大业的大事,格局也是放眼整个部落,这种扬名立万的事情,大师兄应该会襄助的。更何况江湖人就称一个“义”字,只要符合他们自己的评判标准,哪怕是杀人放火也是正义的,便是可以去做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要借助大师兄和他身后组织的力量,就要精诚合作。 于是阿羽也不隐瞒,直接道:“我要做的是讨伐那些压榨百姓,挑起边境战争的胡人,然后取而代之,建立一个和平,民主,富强的国度。” 大师兄重新打量起了阿羽,这个奶油小生一样的年轻人竟然有这种雄心壮志,只是这么宏伟的目标,他有这个本事吗? 大师兄怀疑地道:“虽然我的人个顶个都是刺杀的好手,但是毕竟人数不多,杀几个将领还说得过去,将胡人整个部队都给端了,却有些不太现实。” 阿羽:“谁说我只有你们一路人马了?我需要你们做的正是砍去精明睿智的将领,擒贼先擒王,至于剩下的士兵,群龙无首,我自有兵马和手段对付他们,到时候你们就是解救百姓的救世主啊。” “好!”大师兄眼中充满了振奋,大有些梁山好汉慷慨赴义的架势,“老是搞那些阴的没意思,跟着你杀掉那些胡人毛子,才算痛快!” 看到大师兄上了自己这条船,阿羽深深松了一口气。 现在有了姚老爷的军火,解决了后勤的困难;有了青龙帮的战力,可以在明面的战场上厮杀;有了北灵隐的杀手,可以在背地里刺杀羽真嘉的骨干力量,对抗羽真嘉就更加有把握了。 这时候大师兄突然变了变神色,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是不是认识今天来的荷珥格格啊?” 原来容沫儿走的时候,在院子中和大师兄擦肩而过,眼睛泛红,情绪低落。 阿羽摸了摸他的光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个荷珥格格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不过回想起她有些怨念的眼神,倒像是自己负了她一样。 阿羽摇了摇头:“不认识,可能是长得像她认识的人。” 大师兄咧嘴笑了笑,调侃道:“你还别说,格格就是格格,长得就是漂亮。你小子好福气啊,还能让格格追着你跑,你怎么不抓紧点儿机会,搞个驸马当当?” 阿羽心想这个大师兄才是货真价实的假和尚呢,满口的阿弥陀佛,实际上却对男女之事这么八卦。 驸马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自己若是个公子,倒还真的可能去试一试,但是自己是个落难王子,不被大青抓起来当人质当奴隶就不错了,还指望那皇上把妹妹许配给自己,就是青天白日梦。 阿羽戏谑道:“惹不起惹不起,当驸马多憋屈啊,什么都不敢干,连小妾都不敢娶。不过等我灭了胡人的首领,倒是可以考虑抢她回去做我的王妃。” “哈哈哈。”大师兄开怀大笑道,“原以为是我在做梦,原来你也在梦中了。” 第174章 过五关斩六将 阿羽一看有戏,便将纸笔递给了瘸腿乞丐。乞丐笨拙地一把抓住毛笔,在纸上涂画着,歪歪扭扭地画出了一个地图。虽然字迹潦草,但是图纸却很详细,街边的路标、拐角等等都标注地很到位。 乞丐指着纸上的标记道:“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个星星的位置。” 接过图纸,阿羽看着那弯弯曲曲,密密麻麻的路线,问道:“这地方很远吗?是不是要骑马去?” 乞丐摆了摆手道:“看着远,其实也不远,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阿羽点了点头,将地图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兜里,歪头跟两个随从道:“今晚就好好睡一觉,明早我们就出发。” 乞丐喝了一大口酒,提醒道:“南鬼乞向来行踪不定,昼伏夜出,今天在一个地儿落脚,明天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所以我建议你们啊,还是现在就去。“ “现在?”阿羽瞧了瞧窗外趋于平静的街道,“现在都过了子时了。” 乞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缩了缩脖子,而后又挠了挠露出的半截残腿,赶走围在它身边的蚊虫,道:“反正又不是我要找他。” 阿羽想了想,反正不过是一柱香的路,不如就趁热打铁,现在前去拜访算了。 于是他站起了身,向乞丐道了别,和两个随从按照地图的路线往前走去。 就这样走了半炷香的平路,三人到达了地图上的岔道口,向左是田地农舍,向右是幽静小路,按照箭头的指向,他们便向右拐到了一片熙攘的杂草丛中。 这条道两边的杂草有一米多高,越往深处离市区越远,光线也越暗,抬眼看去,根本看不到头,只有那微弱的月光为这个黑夜赶走了一丝恐怖的味道。 两个随从越走越觉得不对,那个乞丐说不过一炷香的脚程,现在估计都走过了,怎么见不到南鬼乞的影子? 随从:“主人,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阿羽将那地图贴在眼前一寸的位置,瞪着眼反复确认。他们确实走了正确的路线,而且只走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 阿羽:“没错,相信我,你们等着,我去找个火把来。” 天这么黑,前面还不知道有些什么,以防万一,还是要去点个火把,照明的同时也预防野兽出没。 就这样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这片杂草丛的尽头,可是横在他们眼前的是又一片的水稻田。这片田没有道路,全都是湿润的泥土和半米长的绿稻苗。 三人叹了一声,既然来都来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于是纷纷卷起了裤脚,抬起脚要迈进这片田里。 “等等!”就在两个随从要踏进去的那一刹那,阿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后面拉住了他们。两人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缩回脚回过头来盯着他。 阿羽用火把照着地面,神色认真地道:“这好像是沼泽。” 一听是沼泽,随从们大吃一惊。幸亏把腿缩回来的早,否则岂不是要葬身在这里。 其中一个随从忍不住了,道:“主人,咱们明天天亮,找个本地人带我们来。” “就是啊,那乞丐也真是,路这么难走也不跟我们说明白。” 阿羽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定:“南鬼乞行踪神秘,只在夜里活动,咱们好不容易知道他在哪儿,而且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路了,不如一鼓作气。” “可是这是沼泽啊,咱们想过去都过不去啊。” 阿羽蹲在地上想了一会儿,有向四周看了一圈,打了个响指,道:“简单,咱们去找些树枝来,越多越好。” 随从们似乎知道了他的意思,虽然极不情愿,还是乖乖地跑去找来了一捆又一捆的树枝。接着他们将这些树枝分成了好几分,每几根就排成一排,做成类似于竹筏的样子。 这些都是力气活,还是眼力活。深更半夜的,三个人在荒郊野外捡树枝,绑树枝,弄着满头大汗,胳膊酸脖子疼,双手也被粗糙的树皮磨得全都是伤口。 随从甲:“哎,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跑到这儿受罪。” 随从乙:“主人都没说什么,你怎么那么多话。只要能找到人,这点儿辛苦算什么。” 这两个随从自从跟了他,这两年没少吃过苦。抱怨虽然是抱怨,却一直都不离不弃。 阿羽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打气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兄弟们,成功就在沼泽的后面,咱们要泛舟而去,奋斗拼搏!” 两人一时鸦雀无声,冷冷地看了阿羽一眼,默默地继续手中绑树枝的动作。主人有时候就有一种魔力,即使周遭尴尬,自己却浑然不知。 费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终于做好了工具,便将竹筏放到沼泽田里,慢慢踩在了上面。由于受力面积变大了许多,竹筏并没有下沉许多,他们就趁这个功夫交替换着竹筏一步一挪地渡过了这片沼泽地。 好容易过了这一关,他们以为见到了胜利的曙光,没想到却是另一个黑洞。 眼前,是一片湖 好大一片湖,足足两百米宽,而且没有桥。 随从:“主人,我们真的没走错吗” 阿羽再一次检查着路线图,确认自己拐的每一道弯都是对的,每一条路也都选对了。现在他们过了大半,过了这片湖再走个几百米就是目的地了。 “没错,按照地图,南鬼乞就在对面。”阿羽说着就脱了衣服,解了面具,打了赤膊。 他虽然身上肌肉不多,但却十分紧实,修长的薄镜和宽阔的肩膀更给他加了不少分,倒三角的身材配上他无敌帅气的脸庞还有颇具现代感的寸头,就像是从电影中走出来的巨星。 阿羽准备好了游过去,可是两个随从却无动于衷了。 不是他们打了退堂鼓,也不是他们不听命令,只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为土生土长的胡人,他们不会水啊。 阿羽一拍脑门儿才想起来,道:“你们就不用去了,在这儿等着我。如果过一个时辰我还没回来,就回客栈等。如果过一天我还没回来,你们就换个主人” 听到这么丧气的话,两人忍不住了,急道:“主人,你把我们俩当成什么人了!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你!” 阿羽哈哈大笑:“我刚才开玩笑的,你们还当真了?放心,我会功成而返的。” 第176章 天降神兵 值此危难之时,突然有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阿羽身前,拦住了齐衡的去处。 一袭黑衣,英姿飒爽,饱满的颅骨顶上系着高高的马尾系,如一条瀑布一样垂到腰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彩色。 “怎么又蹦出来一个人?”阿羽心里想着,“这陌生的背影又是谁?怎么还是个杀气十足的女子?她是敌是友,是何来路?” “齐如潇!”惊讶的不只是阿羽,更是齐衡。 齐如潇离家出走已经一年了,兄妹再次相见,却是在八千里之外的羊城,而且还是在追寻虎符这么紧要的关头。 齐如潇本来是要浪迹天涯的,可是始终对纳兰云骞的小妾伊娜放心不下,偶然间打听到她的身世,觉得可疑,便顺藤摸瓜一路南下,想要找出伊娜乃是歹人的证据。 线索到了羊城就断了,不过她听说有个叫南鬼乞的,神通广大,消息灵通,要是找他帮忙说不定能打探些什么。 听说南鬼乞常在乱葬岗周围游荡,齐如潇便往这个方向前进,结果在路上瞥见了齐衡,心里犯疑他怎么也跑到羊城来了?还这么鬼鬼祟祟地行事? 于是齐如潇便尾随着他一路来到了乱葬岗,后来就撞见了阿羽。 在青龙山的时候,阿羽不光绑了容沫儿,还绑了齐如潇,后者还受了皮肉之苦。不过当时阿羽带着面具,齐如潇这会儿并没有认出他来,还误以为他就是南鬼乞。 在齐衡的只言片语中,齐如潇模糊地听到齐衡提到了虎符,又提到了纳兰家,她担心自己的哥哥要借南鬼乞找纳兰家的麻烦,便更要插上一手。 齐如潇小声向后问道:“南鬼乞?我若是救你一命,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阿羽心想难怪她与自己素昧平生,还肯救自己,原来是错把自己当成南鬼乞了。天降助攻,阿羽不要才是傻子,他便不澄清,只道:“行行行!只要你能救我!” 齐如潇微微点头,转而看向齐衡,神情严肃,嘴角紧闭。 齐衡对这个擅自出走、把爹娘都气病了的妹妹怒气还没有消,喝道:“你怎么在这里?算了,先不跟你算账,你先让开!” 齐如潇拔出了剑,横在了身前,道:“我倒想问问你,放着好好的官不做,跑到羊城来是何居心?” 阿羽就在眼前,可不能就这样让他逃跑,齐衡不耐烦地道:“我有要事要处理,你让开!” 齐如潇不依不饶,质问道:“光天化日之下追两个手无寸铁的平民,也叫要事?” 阿羽可没闲功夫看这两个不相识的人争吵,便偷偷地拉上了小乞丐继续往前方的湖跑去。 齐衡一看人走了,便急不可耐地往前追,奈何有妹妹拦在前方,兵戎相见。 齐衡越加恼火,他不寄希望齐如潇能帮自己,能帮齐家,但是至少她不该和自己对着干,便吼道:“难道你真的要跟你兄长互相残杀吗!” 齐如潇也是个急性子,虽然不知道齐衡在筹划些什么,但是如此鬼祟地行事,一定是见不得光的龌龊之事。而且刚才那个光膀子的男人说不定就是南鬼乞,她还想要向他打听伊娜的身世,便不能让齐衡先发制人。 齐如潇:“那就各凭本事要人了!” 齐衡的属下都是齐家军,对面是齐家的郡主,他们犹犹豫豫,迟迟不敢下手,只有齐衡才敢出手。 两人对了几个回合,再怎么说都是有血缘的兄妹,他们彼此的目的都不是要置对方于死地,所以并没有出杀招。 齐衡冲着下属喊道:“都愣着干嘛?快去追人!” 剩下的人应声答道,向着阿羽追去。 齐如潇也不恋战,比起和齐衡一较高下,她只希望能从他手中先救下阿羽,再慢慢盘问。于是她抓起一把黄土,向齐衡扔了过去,趁着对方迷眼的间隙,也紧跟着阿羽追去,帮他挡住了齐家军的打手。那些打手不敢伤害齐如潇,自然不好把控力度,被齐如潇打得节节退败。 齐衡眼看就要追上来,千钧一发之际,齐如潇、阿羽、小乞丐三个人一齐跳入了湖里,在冰冷的水中奋力向对面游去。 齐衡咬牙切齿地站在湖水边上,他们不熟悉水性,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三个人逃之夭夭。 齐衡冲着下属踢去:“你们几个不争气的,还不快去包抄!” 又是一阵寒冷刺骨,阿羽三人终于顺着湖水游到了岸边,可是由于视线模糊,他们并没有游到阿羽来时的那片水稻田,而是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旁。 小乞丐洗去了脸上的脏东西,阿羽这才看清楚了她的样貌。弯弯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脸只有巴掌大小,就像是从二次元漫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心里不禁倍感奇妙。 阿羽再看向齐如潇这个莫名其妙帮了自己一把的人,心里更是震惊,这人他也见过啊!在京城见到了容沫儿,在羊城又见到了另一个被自己绑过的人,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些太小了? 不过他心想既然对方将自己错认成了南鬼乞,还救了自己,应该是没有认出他来,所以也没有太过担心。 齐如潇刚上岸,还没来及的拧干自己湿得滴水的衣服,第一句话便是对阿羽道:“南鬼乞,我救了你一命,你也要兑现承诺帮我一个忙。” 阿羽回想起刚才这个女子和追杀他的男子以兄妹相称,也想套出一些话来,便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谁?” 齐如潇神色平淡,作了一个揖,道:“在下齐如潇,不过是江湖中一个无名无姓的人罢了。” 阿羽:“那刚才那个人又是谁?” 齐如潇顿了顿,冷冷地道:“不熟的人。” 这时,一直很安静的小乞丐看了看阿羽,又看了看齐如潇,问道:“你找南鬼乞干什么?” “寻人。”齐如潇愣了愣,她一直以为阿羽就是南鬼乞,而这个小乞丐是他身边的丫鬟,没想到她说了这么一句,便问阿羽,“怎么,你不是南鬼乞吗?” 阿羽支支吾吾,呵呵傻笑,道:“女侠别动气,刚才那种情况,若不是你肯相救,我已经是别人的刀下亡魂了,南鬼乞这个名号我只是暂时借用了一下,借用而已” 弄了半天自己救了一个来路不平的人,不过不管他是谁,既然齐衡要追杀他,就一定不是个普通人。齐如潇心里气愤,眯着眼端详着眼前这个面容俊俏,油嘴滑舌,又神秘莫测的男人。 第177章 阿羽被撩 齐如潇面无表情地揪起了阿羽的领口,即使对方比自己高,她却丝毫不输气势,冷冷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纳兰家有什么关系?” 纳兰家?阿羽心想这个女人怕不是和纳兰家有什么关系?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来路时,可不能自爆身份,便举起来双手,打哈哈道:“女侠你要冷静,冲动是魔鬼。一个女孩子家的,整天打打杀杀的干什么?” 阿羽骗齐如潇保了他一命,总不能这么轻易就一笔勾销,齐如潇没有松手,道:“少废话,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阿羽比齐如潇高出来大半个头,要是两个人真打起来也未必会输,可是齐如潇有兵器,而阿羽赤手空拳,更何况经过一夜的奔波,阿羽的体力已经虚脱。正所谓好男不跟女斗,如果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搞定的事儿,没必要大动干戈。 阿羽一脸无辜的样子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啊,我看刚才那伙人就是谋财害命,想要绑了我回去要赎金。” 齐如潇最为清楚,齐衡缺什么都不缺钱,这根本就是胡编乱造。 齐如潇:“不可能,他根本就不缺钱。” 阿羽继续套话道:“你怎么知道啊?你是他的谁啊?” 齐如潇和阿羽你一句我一句地试探着,旁边的小乞丐却无人问津,她看不下去了,发话道:“你们老在问对方谁是谁的,怎么就没有人来问一问我是谁?” 齐如潇和阿羽目不斜视继续僵持着,异口同声地敷衍道:“你是谁?” 小乞丐转了转眼珠子,摇头晃脑地用清脆的嗓音说:“你们要找的南鬼乞,眼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什么? 齐如潇松开了手,阿羽也目瞪口呆。这么个弱不惊风的小丫头片子就是南鬼乞? 阿羽怀疑地问道:“你就是南鬼乞?” 齐如潇虽然没吭声,但是眼中的怀疑呼之欲出,和阿羽一样都不相信这么个小乞丐就是威名远扬、行踪诡异的南鬼乞。 见两人都不相信她,那小乞丐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瘪着嘴叹息道:“哎,活了这么久,我堂堂南鬼乞竟还要向别人证明自己的身份,真是可怜呐。” 她的样子极其单纯无害,可是说话的语气口吻却成熟地像是从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前辈的口中说出来的。 接着小乞丐冷笑了几声,倚靠在了阿羽的身旁,手指从他的胸前一路向上走去,停靠在了喉结处。她的眼神略带挑衅和勾引,这狐媚的样子和她孩童的面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处处都写着违和之感。突然,她从萝莉音变成了绿茶熟女的声音,道:“怎么,我不像是南鬼乞吗?” 阿羽倒吸了一口气,这种声音从这张童颜传来,委实叫人膈应,甚至还有些让人生畏。 小乞丐看到阿羽震惊的表情,又哈哈大笑起来,只见她一个转身,将身上湿透了的破衣服掀了起来,再露面的时候,竟真就变了一副面孔,堪比川剧变脸。 那个破衣烂衫的小乞丐不见了,眼前的她成了一个二三十岁、长发飘飘、媚态十足、穿着暴露的女子。 阿羽瞠目结舌,果然人不可貌相,一个小乞丐秒变成了火辣的美女。 这世界上还真的有这种能人,有如此高超的易容术,不光能改变面容,还能改变声音,体态和年龄。 不过惊吓的同时阿羽也有些欣喜,踏破铁鞋无觅处,总算找到了对的人。 齐如潇也已经看呆了,原来这个小乞丐还真的就是南鬼乞,便向她作揖道:“久仰阁下大名,失敬失敬。” 鬼乞邪魅一笑,挑逗地抬了抬齐如潇的下巴道:“还真是个好模子,若是个男儿身,一定是个俊俏的少年。”她冲齐如潇抛了一个媚眼儿,继续说,“不必多礼,倒是我该感谢你刚才出手相助呢。说,想让我找什么人?” 齐如潇瞥了一眼阿羽,后者识趣地往外站了站,留他们两个人单独说话。 之后齐如潇便将有关伊娜的情况和鬼乞说了一遍,鬼乞平日里帮不帮忙全靠她个人的感觉和心情,今日她看齐如潇顺眼,便爽快帮了她这个忙。 既然来到羊城的目的已经达成,齐如潇也不想过多地掺合齐衡和阿羽之间的恩怨,和鬼乞道别过后,便先行离开了。 阿羽看时机已到,便亮出了虎符。鬼乞并不惊讶,其实早在之前齐衡说出“交出虎符”的时候,她就得知了阿羽的来意。 鬼乞搂着阿羽,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朝他吹了一口气,将挂在他下巴上的水珠吹了下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阿羽被一个美女这么搂着,却泰然处之,脸不红心不跳。既然南鬼乞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不必再急于一时,道:“先找个地方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找个馆子吃一顿,咱们慢慢谈。” 随后阿羽找了个布庄,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明黄色长袍,腰间系了一条靛蓝色腰带,额头上又绑了一条大红色的发带,虽然搭配地不伦不类,但出奇地还挺好看。 之后两人就来到了一个酒楼,点了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历经一整晚的蹉跎苦难,酒过三巡,这时候阿羽才觉得自己算是活过来了。 阿羽:“我想要你帮我打探胡人部落里羽真嘉的消息。” 南鬼乞妖娆地斜靠在窗边,一手撑着头道:“帮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阿羽诧异,看来这个南鬼乞没这么容易搞定,光有个虎符恐怕还号令不动她。 阿羽:“难不成这虎符没了作用?当年贵祖上立的誓言也不算数了?” 南鬼乞妩媚地笑了笑:“哎,我今日能做成这个传人,靠的从来不是誓言和感情,而是能力。” 原来她本是做不了南鬼乞这把交椅的,而是由她哥哥继承了衣钵。然而她样样都比她哥强,不甘于只做一个助手,便取而代之,还经常扮成她哥的样子。 从此,南鬼乞亦男亦女,亦老亦少,神出鬼没,变化莫测,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面容,年龄甚至是性别。 既然家族从来都没有重视过自己,那她又何必信守祖上的盟约呢? 阿羽又问:“既然不打算履约,你为何还与我在这儿对饮谈话?” 南鬼乞笑了起来,笑声绕梁,婉转动听,她直勾勾地盯着阿羽,嘴唇微张,眨了眨左眼,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第178章 南鬼乞入伙 南鬼乞是真心觉得阿羽好生俊俏,起了色心。 而阿羽被南鬼乞公然撩拨,望着对方诱惑他的眼神稳坐如山,心里只想如何才能让她为自己所用,顺利达成合作的关系。 阿羽:“那要怎样你才肯帮我?” 鬼乞摸着自己细长的指甲盖,翘起了二郎腿,在桌子下面用脚挑了挑阿羽的裤脚,轻声道:“不如你陪我一晚?” 阿羽在心里喊了声“卧槽”,他是能屈能伸,可从来不卖身。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靠肉体换取一个女子的襄助呢? 更何况鬼乞虽然风情万种,阿羽却对她没有丝毫的兴趣。说也奇怪,这些年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美女,他虽然也都欣赏喜欢,却都没有长足的兴趣,见一面儿没几日也就忘了。 阿羽故作轻松,道:“恕难从命。” 南鬼乞来了兴致,她自认为凭借她现在的这幅精心雕刻的皮囊,应该不会被人拒之于千里之外,没想到阿羽就啪啪打了她的脸。 南鬼乞故作忧伤地道:“可惜啊,可惜,你就这么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南鬼乞的战力不用说,得到她就是得到了一员猛将。阿羽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思考对方缺少的是什么,而自己又怎样才能给她方便。鬼乞鬼乞,既然有个乞字,就还是乞丐。既然是乞丐,就不会有多富足,如果拿钱财跟她谈,说不定能使她回心转意。 阿羽:“靠皮相得来的同盟最为脆弱,你我倒不如立个君子协议,到时候不管你要钱还是要权,我统统都给你。” 南鬼乞缺金少银是真的,只不过她自己并不在意。是穿金戴银,还是破衣烂衫,她都是一样地活。不过要养活一个帮派,坐稳帮主的宝座,确实需要得到手下之人的信赖和拥护,也少不了需要用钱的地方。 再看阿羽,这半天相处下来,还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刚才不愿意委身于自己,才算是有底线。看在这么帅气的脸的份上,不如就卖他这个人情,交了这个朋友。 南鬼乞大手一挥,举了五根手指,“五百万两黄金,少一分都不干。” 五百万两黄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算是个公道的价格,看来对方是真心有意合作,阿羽便也笑颜逐开了。 阿羽:“成交!” 要到结账的时候,阿羽一摸裤兜,嘻嘻哈哈了起来:“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没带钱,这饭钱还得劳烦你出一下。” “小意思。”鬼乞掏了一下腰包,拿出来一个紫色镶金花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这钱袋!” 这钱袋不就是自己的吗?这浮夸的配色,这别具一格的设计,世界上却不可能有第二个! 阿羽又一次震惊了:“你你你” 鬼乞十分淡定,笑道:“我又没偷没抢,这是你自己主动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 “你你你”阿羽指着对方,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就是昨天那个胡子拉碴的跛腿乞丐?” 鬼乞诡笑道:“你才看出来,眼力也太差了。” 昨天那个糙汉子就是现在这个美女?两个人不管是说话的语气,神态,动作全都不一样,除非她亲口承认,否则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 阿羽原来以为是自己找到了鬼乞,没想到他完完全全被对方给耍了。 若不是他摘了面具,长得好看,又有虎符在身上,鬼乞估计连现身都不会现身,更不会在乱葬岗扮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小乞丐了。 阿羽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既然是个长相标致的姑娘,为何要乔装成一个丑陋的大老爷们儿?” 鬼乞笑而不语,她缓缓站起身,贴到阿羽身前,她那张光滑的脸就像是用树脂做成的一般,一点儿毛孔都看不出来。不管是五官的位置还是距离都像是精确计算过一样,一厘一毫都是标准的。 鬼乞悠悠地道:“谁告诉你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了呢?” 阿羽被噎了一下,难道说至今见到的这第三个面孔也不是她的真容? 鬼乞又继续道:“再说,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个姑娘啊。” 什么? 难不成“她”是个男人?昨天的那个跛脚大叔才是他的真容? 阿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万一他是个男的,那幸亏刚才没答应陪他一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光是想想就够让他反胃了 “哈哈哈哈”鬼乞清亮的笑声响起,“是男还是女,是美还是丑,都是我鬼乞说了算。” 于是乎,南鬼乞就在阿羽诧异的眼光中潇洒离去,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回眸一笑,纵使是绝美的笑容,此时的阿羽却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了。天知道那张人皮面具之下是什么! 此时已经入了夜,阿羽已经有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上下眼皮像是被吸在了一起,睁都睁不开。回到客栈,刚要倒头就睡,猛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丢了什么。 那两个憨傻随从呢? 不在房间里,不在厅堂里,莫不是还在湖边等着? 阿羽洗了一把脸,顺着昨晚走的路向那片湖走去,途径那片沼泽,又故技重施,绑了木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渡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两个傻子在大树下坐立不安,时不时用胡语焦急地交谈着。 “喂!”阿羽叫了一声。 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来,看到主人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顿时像两头饿狼一样扑了过来,抱住主人哭喊道:“主人!我们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这两个随从平日里看着傻不拉几,怨言不少,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在乎自己的,阿羽心中甚是欣慰。 阿羽:“不是都说了等不及就让他们回客栈的吗,怎么干巴巴不吃不喝在原地等着,害得我又跑了一趟。” 随从们喜极而泣:“是我们错了,只要你没事就好了,太好了!” 三人相拥在一起,不管是饿着肚子的还是腹中饱餐的,都享受着此刻的静谧时光。 阿羽经过一年多的休整,偃旗息鼓,养精蓄锐,已经利用虎符在大青的各个角落如法炮制,先后笼络了西青龙,东姚贾,北灵隐和南鬼乞。 他们都是当年四兄弟的后人或者是传人,经过百年的努力,盘踞一方,吸纳了各色各样的人才。 由于人数众多,一下子将所有的兵马全都集结起来太过招摇,所以阿羽只是暗中联系,书信为号。 待时机成熟,各个部队再从四面八方汇入西部的羽真部落,化零为整,一举进攻。 第179章 皇宫外阿羽为了复仇夺权奔波劳累,皇宫里容沫儿已经逐渐适应了荷珥格格的新身份,然而她一刻也不敢放松,一直都低调做人,居安思危,尽量在宫中做个透明人。 皇上对她格外关照,贴身的婢女太监都是他钦赐的,长乐宫四周也都有亲兵守卫,一连几个月都风平浪静,好像包公公意外毒死莲儿只是他个人的图谋,背后并无人执事。 兰嫔在四阿哥庆坤周岁的时候成功复位,升为兰妃,经常过来长乐宫串门,兰妃纵然骄奢,也算是容沫儿在后宫唯一的“姐妹”了,和容沫儿之间的感情有增无减。爱哭闹的小阿哥别人怎么都哄不好,容沫儿轻轻一摇便能让他消停下来,性子和他母亲一样,是个能叫能嚷的纸老虎。 宫中的其他嫔妃也时常对容沫儿示好,但她始终都留有个心眼,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身边的奴才虽然都是皇上派来的,但总不是自己相熟之人,相处方式也仅仅是奴才对主子的照顾和服从,难以交心。如此,容沫儿便特地从御膳房要来了从前的两个熟人——小黑子和小白子两个孪生兄弟,两人虽然不算机灵聪明,但做事也算稳妥认真。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后宫没有根基,为人老实,和容沫儿也聊得来。 物是人非,上次容沫儿见到他们的时候,绿蕊还健在,她自己还是个整天乐乐呵呵的小宫女。转眼年过去了,小黑子和小白子依旧是两个不得宠的小太监,而容沫儿早已经改头换面,出落成亭亭玉立的格格了。 两兄弟再见故人,双双感激涕零,没成想不过是做月饼的缘分罢了,竟然时隔多年还能被格格记着,将他们收为己用。向来不受人重视的他们就像是千里马遇到了伯乐,对容沫儿衷心耿耿,说一不二。 这天晚上天黑的格外得早,远处时不时传来了乌鸦的叫声,虽然不过寥寥几声,却还是让容沫儿嗅到了不详的气味。 她孑然一身立在空荡荡、金灿灿的长乐宫殿里,忍不住怀念起初入钟粹宫时和莲儿挤在不足十平米小房间的往昔岁月。 正伤感着,小黑子迈着轻快的小碎步敲开了门。他白皙的脸上露出踌躇之色,一对稀疏的眉毛挤在了一起,随之便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小黑子:“主子,苏太妃她薨了。” 容沫儿心里一紧,却不吃惊。 苏太妃自从得知与女儿阴阳相隔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中了风,说不清楚话,连手指都僵硬了地不能动弹,只是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若不是容沫儿用复仇的信念激着她,或许她早就见阎王爷去了。 好在她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有容沫儿时常陪在其身边,赏花吃茶,悉心照料,直到此刻才撒手人寰,也算是多活了一年半载了。 容沫儿踏入苏太妃的寝宫,一切还是那么简朴素雅,四周都充盈着墨水的味道,好像苏太妃还没有死,还正站在案牍旁边作画一样。 这些时日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容沫儿的内心已经被悲伤侵蚀,流不出来眼泪了。她用手指轻轻抚着橡木桌上落了灰的文房四宝,盯着书架上苏太妃生前最爱的书画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当她眼光扫过书架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苏太妃之前想要交给自己保管的积蓄还放在暗格里,便上前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的金钱珠宝都在,一样不少。 “奇怪?” 容沫儿喃喃道,原来里面多出来了些东西,是一叠宣纸,大概有七八张的样子。 每张纸上都勾着画,可是构图和色泽相比平常苏太妃大师级的手笔却逊色了不少。 容沫儿正纳闷这些普普通通的画作怎么会被苏太妃当作宝一样地安置于此,再仔细一看便看出了端倪。 “这是漫画!” 和皇上寿宴时容沫儿教兰妃画的漫画一样,苏太妃这些画也是连起来的,像是要诉说一个故事一样。 当时容沫儿跟苏太妃展示她给兰妃的漫画妙计,苏太妃还嗤之以鼻,说都是些登不上台面儿的东西,没想到却暗自记下来,也用这种方式记录她说不出口的话。 恐怕这些都是苏太妃中风之前、身体尚好的时候所作,既然小心保存在这儿,定是对她十分重要的东西。 容沫儿心中既惊讶又好奇,借着微弱的烛光坐在棕红色的木椅上翻看起来。 这些画作当中都有一棵石榴树,每一幅画都画着好几种不同的动物。一开始其乐融融的,像是萌宠番漫画,可是越往下看容沫儿越觉得浑身发冷,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故事是这样的,从前在一个大草原上有一群羊,其中的领头羊独领风骚,带着羊群和老虎和谐地生活在一起。老虎不但不吃羊,反而因为有它的庇护,森林中所有的动物都敬畏着领头羊。 有一天突然出现了一只橘猫,它肉滚滚的,褐色的眼睛格外可爱,蹦蹦跳跳地惹人疼爱,于是老虎就和猫玩的特别好,渐渐疏远了羊群。不久后橘猫生出来了一只小橘猫,两猫一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没有了老虎的帮助,森林里其他的动物、甚至是羊群都不听领头羊的话了。领头羊生了气,于是斟酌后找来了一只九尾狐,想和它一起算计橘猫。 九尾狐施展了魅术,告诉老虎猫肉特别好吃。在它的怂恿下,老虎和狐狸吃掉了橘猫,狐狸一跃成了老虎的专宠。 可是后来老虎却十分后悔吃掉了橘猫,猫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而且狐狸也不如从前那只橘猫善解虎意。 领头羊趁机在老虎面前拆穿了狐狸,老虎一生气就把那狐狸关进了笼子,继续和羊群生活在了一起。 有一只绵羊和狐狸的关系很好,不忍心狐狸落难。领头羊担心那只绵羊告发它,便拿绵羊的幼崽威胁它,从此绵羊再也不敢发声,还被领头羊逐渐孤立。 老虎虽然又和领头羊生活在了一起,但始终怀念那只小橘猫,因此对橘猫的孩子小橘猫格外疼爱,让领头羊好生喂养它。 后来老虎病死了,小橘猫在领头羊的喂养下越长越大,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只小老虎,成了新的万兽之王。故事到这儿也就结束了。 容沫儿缓缓合上那些看似无厘头的画作,一时间惊骇和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 第180章 皇后! 容沫儿放下画作,不禁屏住了呼吸,身体也是微微一僵。 脑海中那种种动物,分明就是隐喻了皇宫中形形色色的人。 一个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好像已经按耐不住,正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真相是残酷的,也是意外的。 如果没猜错,容沫儿入宫后经历的所有诡异的事件,都是那个人一手操纵的——那个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的人。 容沫儿在心中赫然写下了那个人的名字,此时的她只觉得脊背发凉,阵阵寒意涌上心头。 此时回想起李妃在临死前的那句疯言疯语——“皇后”,这才意识到原来真相其实早就从李妃口中说出,摆在她眼前了。 没错,就是皇后。 只不过,不是当今的皇后,而是十几年前的那位——也就是现在的太后! 是那个慈眉善目、优雅平和的女人,是那个清心寡欲、爱喝奶茶的贵人,也是那个母慈子孝,心念皇帝安危的母亲。 只不过,这些,全都是假象罢了! 当年皇后小产,李妃含冤入狱,到后来绿蕊横死深林,再到慧妃和兰妃险些因为乌鸡汤小产,造成慧妃对兰妃的嫌隙,还有苏太妃和荷珥,包公公错手毒死莲儿,这一桩桩一件件,原来都是太后的手笔! 太后的伪装太过精湛,谁会想到太后会对自己的孙子下毒手呢? 正因为此,容沫儿一直都没往她那方面去想。 但是如果她并非是皇上的生母,而真实的母子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一切都要从先皇还在世的时候说起。 那时候太后稳居皇后宝座,可惜一直无所出。后来好不容易怀有龙子,可惜那龙子体弱多病,好几次都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而这个时候,皇上最宠爱的贵妃也产下了皇子,皇上爱她爱的不得了,夜夜流连,甚至对坤宁宫里生病的皇子也不闻不问。 皇后又急又气,她无力争得皇上的宠爱,便从宫外找来了一个身姿婀娜,嘴甜听话的平民女子,将她拱手献给了皇上。 果然,皇上喜新厌旧,没多久就移情别恋,独宠那平民女子,还将她立为了舒贵人。 皇后从来都不将那出身贫寒的舒贵人视为对手,那时候的后宫,皇后唯一的对手就是贵妃。 贵妃出身显赫,而且生了一个身体强壮的儿子。而皇后虽然身份尊贵,她的儿子却体弱多病,不知道哪一天便会撒手人寰。母凭子贵,贵妃又出身名门,完全有资格与皇后争锋。 于是,在皇后的教唆下,舒贵人便设计污蔑贵妃因妒生恨,用巫蛊之术谋害皇上。皇上震怒,而贵妃又是性子温顺的人,不善于辩解,于是便被罢黜下狱。 贵妃身子本就娇贵,又刚刚生产,身子虚的很,被皇后买通的狱卒狠狠抽了几鞭子,便一命呜呼了。 得知贵妃的死讯,皇上猛然一愣。他本来没想就这样处死她,回想过往和她恩恩爱爱的画面,心中又不免感伤后悔起来。 这时候的皇后便扮演起来宽容善良的贤内助,说了不少贵妃和她儿子的好话,趁机挑拨皇上和舒贵人的关系,卸磨杀驴。 结果果真如了皇后的意,皇上不光杀了舒贵人,还将贵妃的儿子交给“宅心仁厚”的皇后抚养。 有得就有失,没过多久,皇后的亲生儿子殁了。 那时候两个婴儿都还不到白日,长相也十分相似,皇后遂萌生了一个想法,将两个孩子换位,一招瞒天过海,对外说是贵妃的儿子殁了。 她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上一重保险。 万一哪天皇上突发奇想,将贵妃的孩子交与别人抚养也不无可能。这样一来,自己没有孩子,将来便没有依靠。如今如果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等日后他当了皇上,自己就是他唯一的娘亲,就是威仪的太后。 那时的苏太妃还是苏妃,是个不起眼的妃子,也是皇后姐妹团中的一员。 但是谁也不知道,她和那已经死的舒贵人竟然是儿时的发小。 初见舒贵人的时候苏妃便吃了一惊,没想到时隔多年两人还能再见到,私下里便时常联系。 皇后铲除舒贵人的时候,苏妃便对皇后心生忌惮。可是一来她一直受皇后的庇护,早就站了她的队,二来她能力有限,不敢冒然站出来,跟皇后对刚。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生生看着昔日的好友如烟花一样绽放,而后消散。 苏妃是个极为细心的人,看的多说的少,注意到了皇后的儿子仿佛跟之前见到的样子稍有差别,心中不禁犯疑。联想到贵妃和舒贵人的死,以及舒贵人生前对她说的一些话,对事情真相的猜想大抵有了几分把握。 可是迫于皇后的淫威,她封住了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打算将种种怀疑都烂在肚子里。 后来皇后的“儿子”逐渐长大,被封为了太子。他天资过人,聪慧好学,长得也标志帅气,颇有天子风范。 一日苏妃在御花园的时候偶然撞上了他,那张小脸儿简直和贵妃一摸一样。 那时候苏妃刚刚生下了荷珥,母性泛滥,看到太子身上有不少淤青,心中咯噔一下,以为是皇后虐待他。 她倒吸了一口气,想起皇后所做的那些心狠手辣的事情,不禁为这个小孩儿担忧,便忍不住问了一句:“太子殿下,你母后待你如何啊?” 太子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着密密麻麻的睫毛,一脸天真地道:“我额娘?虽然严厉了些,但我知道她那是为了让我成材!” 苏妃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些伤是太子贪玩,自己摔的。 可是坏就坏在苏妃问的这一句话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这句话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皇后做贼心虚,又生性多疑,细细想来却是有些怪的。 谁会冷不丁地问一个小孩儿他的亲娘对他好不好呢? 皇后对苏妃起了疑心,便将她叫到宫里试探,还一如往常装出笑眯眯的样子。 苏妃是个聪明人,皇后的假笑只让她胆战心寒,会面之后便得知了她的意图,顿时生出冷汗。 她心想皇后恐怕已经知道她是当年那些事情的知情人,肯定不会放过她。母爱是伟大的,自己已经是笼中的鸟,逃不出去,但至少要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受牵连。 思前想后,苏妃决定送走她的女儿,借假死之名保护她的平安。被送走的女婴便是荷珥,也就是莲儿。 之后苏妃更加沉默寡言,为了自己和女儿的安全,只能当个透明人,让皇后忘记她、对她放心。皇后看她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加上后宫还有其他更加棘手的事情,久而久之,也就真的淡忘了。 只可惜苏妃忍辱一生,到头来却还是以爱女的香消玉殒而落幕 第182章 幕后黑手(二) 容沫儿离真相越来越近,心中的寒意也愈发强烈。 如果说莲儿是包公公错手杀死的,那绿蕊呢?难道也是包公公杀的?还有莲儿死的时候包公公的那句“怎么会死呢?”又是什么意思? 容沫儿一刻也等不急,答案近在咫尺,像是藏在一个玻璃瓶里,她非得要砸碎了翻出来看个清楚,弄个明白。 想到这儿,她便将画悉数收好,直奔坤宁宫,向皇后娘娘求得出宫的令牌。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从苏太妃的寝宫一路到坤宁宫,周围却越来越亮了,都是被路过奴才们手里的灯笼或者是沿路宫殿屋檐上挂的灯给照亮的,连温度也好似变高了一些。 容沫儿暗自感慨,从人走茶凉到众星捧月,或许这便是妃子与皇后的区别,妾与妻的区别。 到了坤宁宫门口,容沫儿轻咳了一声,刚要敲门,就看到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原来是老熟人小翠。 如今的容沫儿已经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丫鬟,然而小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连纳兰云嫣这种正经的大家闺秀都不放在眼里,更不用说容沫儿这种半路出家,莫名其妙当了公主的野丫头了。 虽然心里看不上,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小翠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道:“见过荷珥格格。” 容沫儿省去了寒暄,直截了当地道:“我有急事要见皇后娘娘。” 小翠转了转眼睛珠子,不配合地道:“娘娘已经歇息了,格格有事还是明儿个再说。” 容沫儿一把抓住了往回走的小翠,急切地道:“是很重要的事情,跟娘娘也有关系。” 小翠挣开了容沫儿的手,转了转手腕,有些不耐烦地道:“多重要也不能耽误娘娘休息啊,我们娘娘每日劳心伤神,好不容易睡着了,要是扰了她的清梦,你负得了责嘛?” 容沫儿眼圈微红,神情严肃,即使装扮简朴,竟有些不怒自威的威仪,她掷地有声地道:“此时关乎国本,出了事儿你又负得了责嘛?” 小翠被她这么一句给怔住了,略微退后了一小步。在她的记忆里,容沫儿一直是个低眉顺眼,不露锋芒的受气包,虽然点子多,却从不僭越。而今晚的她却给了小翠一股不知名的压迫感,让她手心起了一层冷汗。 小翠有些支吾地道:“我我去叫娘娘,你格格跟奴婢来。” 容沫儿点了点头,跟着小翠走进了坤宁宫。 对于这个皇后,容沫儿是知之甚少的。对她的了解几乎全都是通过别人的口述或者是自己的猜测,真正和她直接打交道的次数却屈指可数。除了多年前因为“偷”慧妃手镯的事情和皇后对簿公堂之外,私下里并无来往。 既然幕后黑手大抵是太后,容沫儿对皇后的戒备心也放了下来。仔细想来,这个皇后也挺不容易的。少女时期被寄以厚望,品德贤淑,难得还有一颗善良的心,小小年纪宁愿得罪老夫人也要将绿蕊给救下来。 入宫之后的日子也不清净,不但要忍受夫君三宫六院,还被小人残害,失去了未出生的儿子和生育能力。十几年来皇后一直深陷这件事情的阴霾之中,恨错了人,而与她情同手足的绿蕊也莫名其妙地丧了命。 如今在这诺大的后宫,新人辈出,皇后早就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好在她还有个女儿陪在身边,皇上也给了她皇后应该有的尊荣,两人相敬如宾,也还算太平。 坤宁宫的布置和慈宁宫、钟粹宫和梨香阁等等又不太一样。室内大多采用明亮的黄色,家具的款式却很老式,将那浮夸的奢侈之气中和掉不少,是中宫该有的样子。 不一会儿皇后便着淡黄色的便装走了出来,头发简单地梳了个低矮的发髻,嘴唇是原本就有的淡淡的红色,看起来接地气了许多,也更显温柔了。 容沫儿开门见山地道:“见过皇后娘娘,荷珥请求皇后娘娘赏赐出宫的令牌。” 皇后漫不经心地将耳边的一缕碎发绕到耳后,顺便上下打量了一番容沫儿。 她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格格谈不上喜欢,加上小翠经常在她耳边吹风,甚至对其有一点厌恶。不过既然皇上器重容沫儿,她也没必要跟对方过不去。 皇后语气平淡地道:“出宫的令牌可不是说给就能给的,你有何要紧的事儿?” 包公公还活生生地在纳兰云骞的府里,这是后宫中无人知晓的秘密。为了安全容沫儿不可能现在就将他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可是眼下她想出宫,就必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还要有个去纳兰府的借口,想要完全瞒着皇后也是不可能的、不必要的。 容沫儿稍作停顿,道:“是绿蕊的事。” 皇后听罢一怔,暗淡的眼神中生出了些许的光亮。 绿蕊是她最为得力的婢女,和她朝夕相处,忠心耿耿,可惜最后惨死在太极殿,皇后将一切的过错都归结于那个不得好死的李妃,对李妃的怨念更深了一层。 皇后依旧正襟危坐,云淡风轻,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以为她早已经忘记了绿蕊。 皇后:“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为何旧事重提?” 容沫儿:“绿蕊死得蹊跷,这些年来我一直默默地调查,总算有了些眉目,现在的幕后黑手还在逍遥法外,我必须要讨回一个公道。” 小翠不明所以,只认为容沫儿是小题大做,疑神疑鬼,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绿蕊是被李妃那个疯婆子害死的。早就跟她说过要离那个疯子远一点,她不听,哎”说到这儿,小翠哽咽了两声,没再说下去。 皇后眉头微锁:“你说这些话可有凭据?幕后黑手指的又是谁?” 容沫儿:“我现在无凭无据,出宫就是去找证据。当晚纳兰大人也在太极殿,又深谙医术,我必须要去找他核实一些细节,让绿蕊早日瞑目。至于凶手,抱歉,我还不能说。” 由于皇后对李妃积怨已久,所以当时对于绿蕊是被李妃掐死的调查结果没有深思,只觉得愧疚,心想是自己把她送去了太极殿那个鬼地方,害她误了卿卿性命。 可是现在转念想想,事情会不会太巧了?绿蕊是对当年自己小产的事情生了怀疑,才潜伏进太极殿暗自调查。李妃在太极殿好端端地活了十年,为什么偏偏在绿蕊过去之后就死了? 或许事情真的有蹊跷,绿蕊和李妃都是被第三个人杀人灭口,为的就是掩盖真相。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当年自己小产一事确实另有玄机,想到这儿皇后的背上出了一层汗,惊骇之余竟然有一些的激动。 “去拿令牌。”皇后顿了顿,深呼出一口气,转头对小翠说。然后又回过头来淡淡地对容沫儿道,“你一个人出宫,多注意安全。”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的脸上并没有表情,好像是一个冰冷的复读机,但不知怎的,容沫儿却感到了一丝暖意。她行了个礼,双手接过令牌,疾步往纳兰府奔去。 第183章 包公公(一) 容沫儿拿着出宫令牌火速回宫换了一身低调的行头,把和纳兰云骞之间的种种尴尬都抛之脑后,一刻不停地往纳兰府奔去。 夜晚的皇城没有白天那么熙攘热闹,十分静谧。轻薄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在这座沉睡中的城市里轻歌曼舞。 纳兰府邸一如往常地端坐在弄堂里,宽大的门口两旁一丝不苟地对称挂着两只灯笼,随着微风缓缓地摇摆。 容沫儿叫开了门,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书房的灯还亮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个俊俏的侧影正在全神贯注地伏案写作。 不知怎的,看到这个身影,容沫儿的心又微微动了一下。 温柔的语调,善良的胸怀,近似于完美的人设还有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可以让容沫儿无数次地心动。 稍微缓了缓神,容沫儿跟着小厮来到了书房门口,敲响了棕红色的门楣。 纳兰云骞听到敲门声,收了收袖子,轻缓地放下了笔,信步前来打开了门。 看到是容沫儿,纳兰云骞那张白的有些过了头的脸猛然有了一丝的血色。又惊又喜,紧张无措,他低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地砖,理智才又游走了回来。 一连几个月杳无音信,容沫儿孤身深夜到此,必然不是来跟他风花雪夜的,定是有要紧事。 纳兰云骞缓缓抬起头来,柔声道:“微臣见过格格。这么晚了,格格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容沫儿看了一眼小厮,那小厮很识趣,还没等纳兰云骞开口便自行告退了。 她点了点头继续道:“今夜前来,是想见一见包公公。” 纳兰云骞听闻对方的来意,虽然明知容沫儿不是为了他而来,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欢喜。都说时间是失恋的良药,可是过去这么久了,这药除了苦涩,却一点儿也不顶用。如今还能像这样再见一见身为格格的容沫儿,也已经足够满足了。 纳兰云骞一边引着容沫儿往偏僻的后殿走去,一边道:“包公公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我最近又给他换了药方,应该会越来越好的。” 容沫儿应了一声,”多谢。“ 纳兰云骞继续道:“你放心,包公公被安排在我伴读住的地方,我那伴读衷心可靠,跟在我身边二十多年,府中上下除了我跟他,没有别人知道包公公的存在。” 这个容沫儿自然知道,如果消息走漏,包公公现在就不可能还活着。 这样一想,好像容沫儿一直都未曾担心包公公这边会出什么乱子,好像什么事儿交给了纳兰云骞,就等于归剑入鞘,石头落地一般,莫名得心安。 她静静地点了点头,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对方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厚重衣服下的身形好像消瘦了许多,便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冷不丁被问这么一句,纳兰云骞的脚下一滞,心头似乎有一抹暖意。他转过头来,放缓了脚步,温声道:“还好,你呢?” “也还好。”容沫儿淡淡地道,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就听到远方有婴儿的啼哭声,心里一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来。 纳兰云骞往哭声那边望了一眼,平静地道:“是果儿,这孩子白天睡不醒,一到夜里却又精神了。” 果儿是伊娜孩子的乳名,从纳兰云骞的语气和神色就能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个孩子。 容沫儿在心里叹了一声,纳兰云骞真是缺心眼儿,头上长满了青草,竟还对那孟子廷的孩子视如己出。难不成他真的天真地相信那孩子是自己的骨肉? 容沫儿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一路无言,默默地来到了包公公的住所。 确实如纳兰云骞所言,这是个避人耳目的好地方。 那伴读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容沫儿,将她带到内堂最里面的一间房间,道:“人就在里面,看样子已经睡了。” 容沫儿点了点头,道:“多谢,我自己进去就好。” 纳兰云骞点了点头,道:“我在外面等,有什么事儿叫我。”顺手便将手上拿了一路的灯笼递给了容沫儿。 容沫儿踏进这个不大的房间,空荡荡的屋子倒显得不那么狭小了。 包公公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即使是睡着了看起来也并不安详,反而像是闹肚子一般的姿势。 容沫儿将灯笼放在一边,摇醒了本就睡的不沉的包公公。 这个害死莲儿的凶手已经瘦得皮包骨,原本清秀白皙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一头乱发披在身后,隐隐约约能看到几根不听话的银丝歪七扭八地盘旋在头颅上。 看到凶手自食恶果,容沫儿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恨意夹杂着怜悯,又恨又悲。 容沫儿冷冷地道:“包公公,你认得我吗?” 包公公好像还没完全醒,神志不清地四周乱瞥,看到有个人坐在面前,便抱着膝盖缩得更紧了,好像巴不得有缩骨功可以把自己藏在膝盖间细细的缝隙里。 容沫儿又重复叫了几声,对方一无所动,只是闭着眼睛抿着嘴唇捂着耳朵,像是受了天大的凌虐一般。 如此僵持片刻,容沫儿怒从心中起,上去给了包公公一个嘴巴子。 包公公被这突然的一巴掌打懵了。自从住进纳兰府,他过得虽然算不得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有吃有喝,从没挨过打。 包公公愣愣地抬起头,目光有些怯懦地瞧着打他的人。那副畏缩的样子和那个为了莲儿要去跟陈公公拼命、害死绿蕊和李妃,又误杀了莲儿的奸细判若两人。 容沫儿淡淡地道:“你没疯,你只是想让自己疯,逃避现实罢了。” 她说这些话也只是试探,包公公或许并不是十分地清醒,受了刺激也是真的,不过这段时间在纳兰云骞的调理下,他已经好了大半。 包公公的眼眸略闪,像是被人说到了痛处,五官不自主地抽动起来。他用手捶着自己的脑袋,表情也越发地痛苦。 容沫儿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样子,冷冷地道:“是太后,对?” 听到“太后”二字,包公公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身躯一震,脑海中那遥远的记忆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那是个漆黑扭曲的身影,正缓缓地,如鬼影一般地向他飘来。 第184章 包公公(二) 包公公战战兢兢的,“太后”二字好像如魔咒一般,一听到就让他浑身的毛孔都战栗起来,恐惧深入骨髓。 容沫儿轻叹一声,平铺直述地讲述着她的猜测,好像是一个局外人在说书一样。 “你是太后的人,奉了太后的命令,潜入了钟粹宫,监视兰妃,对?” 包公公惊慌地看着容沫儿,这瞒天的秘密竟然被她发现了,还被如此平淡地说出了口。 容沫儿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继续道:“故意诱导莲儿,拿她的镯子出宫变卖,然后嫁祸给我,也是你们一早策划好的,就为了潜入太极殿对付绿蕊和李妃,对?” 包公公张了张嘴,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哽咽片刻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容沫儿眼睛有些发红,冷笑一声,道:“难怪那时候你能找来上好的棉被,还假惺惺地抱来给我,看来只不过是太后让你做的戏罢了。借助我和绿蕊结交,然后再杀了她和李妃,多好的计谋,多狠的心啊。” 包公公的眼眶湿润,他低下了头,又抬了起来,刚要开口,又闭上了嘴。 千言万语,诸多委屈,现在再讲,也于事无补。 被子是太后照顾的没错,但是送去给容沫儿是包公公自己的决定。 害容沫儿无端受到牵连,包公公过意不去,因此宁可自己盖着单被,受着严寒也无所谓。 接触绿蕊是包公公故意为之的,但是三个人在一起共度难关,在太极殿艰难的条件下依偎取暖,却是包公公的真心。有这么两个好朋友,他很珍惜,也算是悲惨人生中少数开心的时光。 可是天不如人愿,太后的命令就像一把弯刀悬在他头上,试探李妃是他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容沫儿和绿蕊策划庆庸和李妃团聚,机灵敏感的包公公早就觉察出了什么,一直在暗中调查。 到了月圆之夜,容沫儿带着庆庸去树林的时候,碰上了难缠的周姑姑。情急之下,容沫儿只好说是要去太医院拿给苏太妃的药材,暂且搁置和李妃相见的计划。 就在那时,包公公适时地出现,自告奋勇地要去取药,解决了容沫儿的难题。 然而他并没有去太医院取药。 容沫儿情急之下说出的药材都是些常用药,太后那儿有的是,包公公要拿到这些药,根本不用去距离遥远的太医院,也就给了他充足的作案时间。 当晚在树林里的除了庆庸和李妃,容沫儿和绿蕊,还有第五个人,就是暗中观察的包公公。 当李妃说出“皇后”二字的时候,包公公立刻就明白她指的是太后。 太后指使他杀了李妃以绝后患,包公公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他这条命是太后给的,太后要他怎么做他只能照办,他并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忤逆太后的下场就是死,不光是他自己死,心爱的莲儿也会陪着他死。 之后容沫儿带着庆庸离开,李妃发了疯,独自漫无目的地跑去。包公公便打算借着这个机会除掉她,他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更何况根本没有人会深究一个疯子的死亡。 包公公趁着夜色,抡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向李妃的后脑砸去,当时便血溅四方。正当他要逃离的时候,不巧就碰上了追赶李妃的绿蕊。 绿蕊看到包公公身上和脸上的血迹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撒腿就跑。 可是柔弱的绿蕊哪里跑得过气血上涌的包公公。 包公公刚杀了人,手都在哆嗦,慌张的情况下只希望叫住绿蕊,求她放自己一马。 可是绿蕊越跑越快,不自觉地惊叫,本来微弱的叫声让包公公听起来却是那么刺耳,那么响亮。 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绿蕊停下来,不要叫。 结果她就真的停了下来,也不叫了---不过是永远地停了下来,永远都不叫了。 等到包公公冷静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沾了两条人命。 懊恼,害怕,愧疚,无助所有的情绪都向他袭来,他不知道前路在哪,他只知道要保护莲儿,要为了莲儿往上爬 良久,包公公总算在容沫儿冷冽的目光下开了口,辩解再多也换不回来鲜活的生命,他手上沾了血是不争的事实。 包公公那声音沙哑地如同溺水的鸭子,让人浑身难受:“我我没我,我对不起” “你,你是为了报恩?”容沫儿追问道。 “一开始是,后来,是被逼的。”包公公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呼了出来,“陈公公那件事,是太后摆平的。” 包公公那时候已经帮太后杀了人,算是报了恩。若可能,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再与太后有任何的瓜葛,平平淡淡,夹着尾巴在后宫好好做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公公要和莲儿做对食,容沫儿倒是有一条妙计,让莲儿假装嫁给纳兰云骞。可是这对于包公公来说,是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 身为太监,本就自卑,没有安全感。若是莲儿离开他,去了纳兰府,谁知道猴年马月两人才能相见?就算再见,莲儿的心又会不会还在自己身上呢? 没有莲儿,就没有生活的意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莲儿,他不惜与魔为伍,铤而走险,去找太后求了情。 难怪陈公公后来不了了之,原来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 然而这一次包公公也只保得了一时的安全,泥潭一旦陷入,就再也拔不出来,只会越陷越深。 苏太妃寻找荷珥一事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于是太后也着手开始了调查,比苏太妃早一步得知了荷珥小时候就已经入宫的事实,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宫女。 苏太妃瞒着太后这么多年,按照太后狠辣多疑的性格,断然不允许苏太妃的“背叛”,就让聪明又人脉广的包公公处理。 包公公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荷珥竟然就是自己最爱的莲儿! 这对于他来说,是个绝对的坏消息。 第一,荷珥是太后的眼中钉,不知道她会对荷珥怎么样;第二,就算万幸,荷珥能化险为夷,成为格格,她和包公公的恋情也就走到头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知情人闭嘴,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埋在地下。 容沫儿再怎么说也是包公公的好朋友,不到万不得已,包公公也不愿意害她。 太后曾经给过包公公一包药,说这是能让人失忆的药。苏嬷嬷的医术远近闻名,包公公便信以为真。他只想让容沫儿失忆,让她不要再查下去,早点了结这件事。 只是没想到,那哪里是失忆的药,那是会害死人的毒药。 更没想到,阴差阳错般的,莲儿成了容沫儿的替死鬼 第185章 边疆战事 包公公神色黯淡,莲儿的死是他怎么也不愿面对、也无法面对的,于是他选择了逃避,潜意识里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疯子,将那些杀人放火的龌龊事都推到另一个自己身上,以减轻身上的罪孽。 如果幕后黑手是陈公公,包公公可以义无反顾地拿着刀去找他报仇。可害死莲儿的罪魁祸首是太后,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对手。 正当容沫儿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小厮急匆匆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大大人,骁骁骑将军的急件!” 纳兰云骞接过信,信件一如既往的简短:“边境动乱,战事一触即发,望安好。“ 他缓缓收起信,脸色沉了下来。 大哥纳兰云升的性子他最熟悉,什么大事都往小了说,什么苦都往自己肚里咽。他说是小事,那定是大事,他说战事一触即发,那定是十分凶险。 容沫儿意识到事情不妙,暂时将包公公晾在一边,走了出来。 容沫儿:“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纳兰云骞:“羽真部落起兵作乱,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听说皇上前几日派了齐衡去榆宁城,应该也是收到了兄长的奏折。” 纳兰云骞不禁想起来被阿羽偷走的虎符,若兄长能有虎符相助,那打退敌军便是稳操胜卷,而如今却是模棱两可了 羽真部落这些年得到了空前的壮大,主要得益于羽真嘉勇猛凶狠的作战风格。 虽然他残暴血腥,但不得不说,有着一股蛮力和决绝,屡战屡胜,已经成了草原上的雄起之风。 而此时在边境的一座小城,羽真嘉的军队破城门而入,兵荒马乱,人仰马翻,百姓生不如死。 正当羽真嘉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之时,一群各色各样的人突然从街角巷尾拔刀而现,一连十,十连百,不一会儿就集结成了上千人的队伍。 而在这些人身后的,是一个黑衣少年,风华绝代,整装待发——正是阿羽! 他利用虎符从四面八方集结了齐了人马,本来要去冲羽真嘉的老巢,没想到他倒送上门来,在中原境内撒野。 羽真嘉一开始并不把那些像乞丐一样的虾兵虾将放到眼里,还纳闷中原的军队怎么如此不正规,可当他看到自己的兵一个个被对方刺杀,血溅当场,尸横遍野,他才明白这些人才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穿过人群,羽真嘉依稀看到一张熟悉而俊美的面孔,正是被自己幽禁儿后又逃之夭夭的弟弟! 这下,他终于明白他的对手并非是敌军,而是比敌军还要可怕的前来报仇血恨的羽真邪! 羽真嘉握紧了手里的长矛,怒吼一声,驾着马向前冲去:“兄弟们,给我杀!” 阿羽眼观四方,照这个形势,只要粮草充足,打败羽真嘉还是有胜算的。 正当他信心满满的时候,南鬼乞突然跳了过来,今天的她又扮回了初次和阿羽见面时那个小女孩儿的模样,穿着草鞋,嘴里嚼着根草。 她神色有些严肃,道:“我的人发现身后有一批人马正往这儿赶。” 阿羽一惊,这个偏僻的小城怎么会涌入这么多人马? 难道是那个人? 纳兰云升的面孔浮现在阿羽的眼前,他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颤动,随后正了正色。就算真的是他,也可以和他暂时联盟,将羽真嘉打退了之后再有怨报怨。 然而,情况却比阿羽想象的差的多。 来人并不是纳兰云升,而是早就盯上了阿羽的齐衡。 前有狼后有虎,阿羽夹在中间,腹背受敌。他的人虽然都天赋异禀,一个人顶十个,但抵不过数量上的劣势。眼看自己的人一片片地倒下,再这样下去必输无疑,到时候自己不管是落到羽真嘉手里还是齐衡手里都会完蛋,能不能有个全尸都未必可知。 齐衡和羽真嘉的脸上此刻都浮现了笑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人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火力都往阿羽身上打。 正当生死存亡之时,又有一队兵马踏着青草地而来,人高马大,整齐划一,金戈铁马,风尘仆仆,不是骁骑军又能是谁? 纳兰云升看着眼前混乱的战况不禁迷惑,齐衡的齐家军他是认得出来的,羽真嘉的胡人军队他也认得,可是这多出来的一队四不像的队伍是谁的麾下? 纳兰云升骑着马缓缓靠近,明明离得那么远,阿羽却在百里之外就认出了他。 明明应该惧怕他,但不知怎的,阿羽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心中大喜。 “将军!”阿羽在刀光剑影中喊道。 听到这个声音,纳兰云升的瞳孔骤缩,他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在一群乌黑的士兵当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白的发光、眼带笑意的阿羽——那个偷了自己虎符的骗子! 纳兰云升是听说胡人来扰,才连夜赶到这里清剿羽真嘉,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阿羽。 他顿时怒气大增,但不知为何,怒气中又夹杂了一丝兴奋,就像是寻找多年的不听话的宠物终于被找了回来。 还没等阿羽说出下一句话,纳兰云升就拔出了那把本来装有虎符的银黑色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阿羽慌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千钧一发,稍不留心,自己就会成为纳兰云升的刀下亡魂。 阿羽:“将军,我错了!现在时间紧张,你帮我,帮我打退了这帮王八蛋,我再跟你解释!” 纳兰云升已经被阿羽这张油嘴滑舌的嘴骗了太多次,此时根本就不相信他:“你去跟阎王爷说。” 说着手中的剑又往前进了一寸。 “哥!” 或许是被逼急了,阿羽脱口而出。 虽然模糊,但阿羽知道他有两份记忆,一份是叶儿,也是羽真邪的,而另一份记忆,是在那个奇怪的世界里的,在那个有容墨的世界。 听到这一声,纳兰云升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一脸无辜的阿羽,对方无助而单纯的脸和梦中叶儿那稚嫩的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 叶儿? 难道他真的是叶儿? 是那个自己一直怀有歉意,失散了十几年的叶儿? 第186章 灭顶之灾 纳兰云升的手忍不住地抖了两下,虽然阿羽骗了他不止一次两次,但是此刻这声“哥”就像是魔咒一般,让他怎么也下不去手。 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呢? 阿羽见他有所犹豫,继续哀求道:“哥,你快帮我,他们他们要杀了我!” 刚说完这句话,羽真嘉和齐衡的两个手下便提着刀和剑,一左一右地向阿羽刺去。 阿羽又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哪里躲得过去,命悬一线之时只好蹲下,用双臂护住了脑袋。 原本他已经准备好接受皮开肉绽的疼痛,然而等了一会儿,只听到金属摩擦而发出的刺耳声。再一抬头,纳兰云升已经赫然站在他的身后,一把银黑色的刀锋上殷红色的血液滴滴留下,随后便听到两声闷响——是那两个士兵倒地的声音。 阿羽如获新生,内心不禁感叹:将军不愧是那个将军,武力值不是盖的! “快不快跑!”阿羽惊魂未定,纳兰云升那低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阿羽也不含糊,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一拍屁股,在纳兰云升的掩护下一溜烟儿地逃跑了。 齐衡的副将对齐衡道:“大人,带着虎符的那小子跑了,我去追!” 齐衡稍作思考,突然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伸手拦住了他,道:“不必了。现在虎符,已经不重要了。” 收拾完战场,纳兰云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了营地。他身上有好几处都见了血,不过却全然没有在意,脑子里装的全部都是阿羽。 他到底是谁?真的是叶儿吗? 他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被羽真嘉和齐衡两方人马围追堵截? 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平安呢? 纳兰云升为阿羽劳心伤神,殊不知厄运已经悄然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三日后,朝廷宣旨,骁骑将军纳兰云升勾结外敌,意欲谋反,被夺去封号,悉数押解入京,着刑部查办。 齐衡的手笔。 那日纳兰云升帮助阿羽逃脱,齐衡借题发挥,污蔑纳兰云升和胡人有所勾结,里应外合攻打齐家军,污蔑他要长驱直入,杀入京城谋权篡位。 那日在场的所有士兵都目睹纳兰云升放走胡人阿羽的事实,而好巧不巧阿羽正是羽真部落的小王子,手中还拿着纳兰家的传家宝虎符,人证物证均在,纳兰一家全都锒铛入狱。 纳兰云升的父亲绥远大将军一世英名,战功累累,到头来落得这么个子虚乌有的罪名。 老爷子本就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等构陷,更受不了在众人面前作为阶下囚被人指指点点。 他怒气一上来,一口鲜血喷出,当场便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醒过来。 夫人与老爷相伴一生,相濡以沫,老爷子一撒手她也像失去了半个魂,整个人都憔悴不堪,相继病倒了。 遭此变故,纳兰云升悲苦交加。 他自责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自己放走了阿羽,爹就不会死,纳兰一族也不会蒙此冤屈。 即使阿羽就是叶儿,那错的便还是自己。如果当初自己能照顾好娘亲和弟弟,他们就不会走,叶儿也就不会流落街头,变成现在的阿羽。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如今是他连累了纳兰家,若是以死谢罪,说不定远在京城的纳兰云骞还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儿,他拿起了那把银黑色的大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正当他要用手之时,一个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 “云升,不是你的错。” 原来是老夫人开了口。 她整张脸上都写满了病容,一双眼睛却还算清澈。 老夫人:“哎,这是纳兰家的命数,不是你一个孩子的错。” 纳兰云升一怔,蓦地回头。他完全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没有怪罪,反倒替自己开脱,那一声“孩子”此刻听起来更是异常的温暖。 老夫人咳了两声,继续道:“既然是有人存心陷害,定是会找五花八门的理由,你这个傻孩子,日后的路还长,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想不开呢。” 纳兰云升眼眶湿润,跪倒在老夫人面前,“对不起,对不起” 老夫人犹豫了片刻,第一次伸出长满皱纹的手,抚摸着纳兰云升的头,道:“纳兰家的孩子,没那么容易认命。” 纳兰云升再也绷不住,他哭了,哭得很大声,似要把二十余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全都释放出来。相处十余载,他和眼前的额娘一直都彼此客气,算不得亲近,也谈不上记恨。 到了此等危难时刻,两人只有彼此,互相取暖,说到底他们都是纳兰家的人啊。 翌日,纳兰云升带上了镣铐,登上了牢车,昔日风光无限的将军变成了阶下囚,不过那宽阔的背依旧笔挺,目光仍旧坚毅。 齐家军奉命押送纳兰一族百十口人,向京城行进。 齐衡悠哉悠哉地骑着马,今日艳阳高照,他的心情也如阳光一般豁然开朗。 终于可以报仇了,他纳兰家终于也有今日,他早就开始期待纳兰云骞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家破人亡,他还能一样的风轻云淡、慈悲为怀吗? 等扳倒了纳兰家,孟子廷和齐如玉也就能瞑目了,而心爱之人孟晚晴将来也就能坐稳太后的宝座,齐家没有了纳兰家这个死对头,也是一片光明。 正当他畅想着未来的美梦之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群山贼,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齐衡冷笑一声,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山贼,竟敢拦官家的路。 那带头的山贼道:“来者何人?” “我们可是朝廷的齐家军,大胆贼人,还不快滚!” “呵呵,老子等的就是你们。兄弟们,给我上!” 看这彪悍的架势,是西青龙无疑了。 四面八方埋伏的山贼一拥而上,一番乱斗之后,一个蒙面人健步来到了纳兰云升的笼子前,一把砍断了铁锁,“将军,快跟我跑!” 纳兰云升皱着眉,依旧端坐,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蒙面人心急了,拉下面罩,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俊脸,正是阿羽。 “是我,快跟我走,快撑不住了!” 纳兰云升心底一阵复杂,就是这个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而他到现在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叶儿。 阿羽看他没反应,便拉起了纳兰云升的胳膊,后者一挣,道:“我不走,清者自清。” 阿羽急道:“你傻啊?你犯的是谋反,谋反!必死无疑!你还指望能翻案啊?快走!” 纳兰云升:“不行,我走了,纳兰家就永远都说不清了,那云骞就危险了。” 情况危急,阿羽喊道:“难道你心里就只有那一个弟弟吗?!” 纳兰云升瞳孔一缩,蓦地盯着阿羽。 阿羽也是被逼急了,道:“救了你,我们再一起去救云骞!” 许是被刚才阿羽一嗓子吼醒了,又或者莫名地相信眼前人,纳兰云升夺过阿羽的刀,一把砍断了自己的镣铐,往身后跑去。 阿羽看他往反方向跑去,喊道:“你往哪儿跑呢?” 纳兰云升冷冷地道:“去救我额娘。” 第187章 自爆 纳兰云升在阿羽的帮助下死里逃生,一行人回到青龙帮的山头,在树林木屋里休养生息。 榆宁城纳兰满门几百号人,到如今只剩下了他和纳兰老夫人。英姿飒爽的骁骑将军变成了别人口诛笔伐的逆臣贼子,竟然还与山贼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叫人唏嘘。 纳兰云升凝视着窗外,眉间不自觉地紧了起来。 阿羽说的没错,谋反这等大罪,想要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想到自己一世清名,落得这样的田地,心中既是羞愧又是苦涩。 但是如今他还不能垮,京城还有纳兰云骞等着自己前去营救。 至于纳兰云嫣,好歹是妃子,是皇上的人,还为皇上诞下了龙子,虽然会被波及,但总不至于有生命之忧。只不过她那骄横的性子,经此变故,定是不好过。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 纳兰云升拳头一紧,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流出了血也没察觉到。 “将军!”阿羽出现在了门口,在这么低迷的氛围中,他竟然还能面带笑意,轻快地开口道。 纳兰云升收回了眼眶中的泪花,铁青着脸转过身来,道:“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阿羽走近一看,发现对方微红的眼睛,嘴欠地道:“你这是哭了?” “没有。”纳兰云升扭过头去,双手抱在胸前。 阿羽道:“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什么都压在心里,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就哭一场,怕什么!” 纳兰云升不想接这些幼稚无聊的话,只当他是空气。 阿羽心里想的很开,丝毫不会像对方一样把错都往自己身上引。纳兰一家遭人陷害,不是纳兰云升的错,也不是自己的错,而是那些奸佞小人的错。 阿羽正了正色,由衷地道:“多谢。” 纳兰云升很想问阿羽到底是不是叶儿,可是话到嘴边又不敢问了,生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害怕阿羽又一次骗他,害怕自己拿纳兰全族的性命换来的只是一个陌生的骗子。 阿羽像是看出来了他的疑虑,现在的纳兰云升已经对他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况且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或许还真的就是自己的哥哥,于是他轻叹一声,自爆了:“我的真名叫做羽真邪,是羽真嘉同父异母的弟弟,原本应该继位羽真部落的可汗,却被羽真嘉篡了位。” 纳兰云升的心情跌到了低谷,这个人,几次三番地骗了他,利用自己的同情心和对弟弟的亲情将他玩弄于手掌之中。 “你”纳兰云升的宝刀早已经失踪在战场上,于是他徒手掐住了阿羽的脖子,目露寒光:“为什么要救我?!” 阿羽被掐得没有还手之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哥你可能真的是我哥” 纳兰云升的手松开了,他盯着阿羽,五味杂陈,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对方的谎言。 阿羽咳了两声,道:“其实我失忆了,准确地说,是有两份记忆。但是我记得小的时候和阿娘四处躲藏,居无定所,被抓去了胡人的地界。那个一脸凶相的可汗高高地举起我,笑着说他是我爹。” 纳兰云升放开了阿羽,红着眼睛,静静听他讲述。 “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想利用你,潜到你身边,想偷到城防图,跑回去立功。后来在从纳兰云骞的口中,我听说了叶儿的往事,那时也根本没往自己身上想。 后来我偷了你的虎符,心中过意不去,于是就拜托南鬼乞帮忙寻找叶儿,就当作卖给你的人情了。 几日前他告诉我,叶儿的娘当初是被一个叫羽真的胡人将领抢走的,也就是说叶儿的爹姓羽真。 我又派我的两个胡人部下去打听,越往下查越发觉当年那个将领其实就是老可汗。联想起儿时我和我娘被抓回来,阿爹高兴地抱着我转圈的场景,我也不禁怀疑我就是叶儿。 小时候娘亲一直叫我邪儿,和叶儿的发音很相似,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想。当然了,我也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不过当时我被两面夹击,我只能当自己是叶儿,求你就命了。” 纳兰云升愣了良久,他对阿羽复杂的情感让他在信与不信之间左右横跳。什么失忆,什么两份记忆,听起来是那么的荒唐,但是就是这个让人看不透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和额娘。 纳兰云升又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你娘她” 如果阿羽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娘也就是自己的亲娘啊。 “没了,被羽真嘉那个畜生害死的。”阿羽面露感伤之色。 纳兰云升听到这猛地一怔,惆怅伤感油然而生,阿羽说的情真意切,难道他真的就是叶儿吗?娘亲娘亲已经不在了吗? 不管过去阿羽骗了他多少次,至少这回他这条命是阿羽救回来的。比起阿羽,他更希望阿羽是叶儿,希望叶儿还好端端地活着。 往事如烟,或许这辈子都无法确定阿羽就是叶儿。 也罢,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就当他是叶儿。 朝思暮想的弟弟或许就在眼前,可是当下是他最落魄,最潦倒的时刻。不要说保护别人,不连累别人已经是万幸,一时间纳兰云升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良久,纳兰云升淡淡地道:“跟我呆在一起,多一分,就是多一分的危险,明日我们就此别过。” 阿羽道:“难不成你还想一个人带着你那年迈的额娘去京城劫狱啊?那不是送死么?” 纳兰云升:“一个人送死总好过你同我一起送死。” 阿羽站起了身,拍了拍胸脯:“你可太小瞧我了,不,是小瞧虎符的力量了?再说,谁说你是一个人了?” 话音刚落,只听阿羽向门外吆喝了一声,院子中马上传来几声呼应,一群人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也随之越来越近。 门被打开,只见七八个笔挺周正的军人整整齐齐站了两排,向将军行了一个军礼:“将军!” 原来是光头、福子等等纳兰云升的部下。 他们对纳兰云升深信不疑,两肋插刀,即使朝廷削了纳兰家的兵权,他们也绝不相信将军会谋反,于是顶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前来投靠“逆臣”。 这些人虽然高矮胖瘦不一,性格脾气迥异,眼神却是一样的坚定,声音洪亮地道:“誓死效忠将军!” 第188章 兰妃心死 纳兰家谋反一事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许多昔日里和纳兰家交好的大臣们在高压下都闭上了嘴,避之唯恐不及。而齐孟一党却是幸灾乐祸,与纳兰家斗了这么多年,终于得以扬眉吐气。 朝中关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各种势力盘旋交错,水深的很。 纳兰家唯一的女儿兰妃可不懂政治,在得知兄长犯了谋反之罪之后,只感到错愕和委屈。纳兰一门忠心耿耿,兰妃坚信她们家绝不可能做出勾结胡人、谋权篡位的事情,几日来她一直苦苦央求皇上彻查此事,皇上却不予置之。 后来纳兰老爷病故,纳兰云升和纳兰老夫人不知所踪,使得纳兰家族的罪名罪加一等。 后宫本就不得干政,皇上对兰妃不理不睬,更是让兰妃心急如焚,她心里一天比一天慌,原本那个吃喝不愁、后盾强硬的大小姐瞬间变成了无依无靠的、任人宰割的绵羊。 兰妃不算是个聪明的人,也没有多深的心计,如今纳兰云骞也被软禁,她求神无门,只好日夜跪在养心殿门口求见皇上。 她那娇嫩白皙的膝盖肿地老高,上面布满了血痕。这是兰妃有生以来遭的最大的苦,可是身体上的痛苦,远远不及她心理上的创伤。 兰妃是多么跋扈的一个人,面子就是一切,她连皇后都看不起,又怎么可能忍受现在别人对自己这个罪臣之女、罪臣之妹的有色眼光? 如果说别人的指指点点是在戳她的脊梁骨,那皇上的态度就像是插进兰妃心里的一把刀。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皇上唯一爱的女子,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皇上为她例外,给她特权,让她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这所谓的真爱,怎么这么不堪一击? 皇上对自己的信任,对自己娘家的信任,难道就这么点儿吗? 在兰妃看来,正是因为皇上的不够信任,才使得纳兰家家破人亡,害得她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可是,纵然她有千万分的委屈和怨念,她又能做什么呢?唯一能做的还是求皇上开恩,为纳兰家平反,如此,额娘和两个兄长才能够平安。 这天夜里降了大雪,一层一层的积雪渐渐浸湿了她跪在地上的膝盖,雪花落在兰妃纤长的睫毛上,将那张极有辨识度的娇美脸庞映衬地愈加惨白。 天气愈加寒冷,兰妃的心也寒到了谷底。 这时,紧闭的大门打开,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绿袍黑靴,朝气蓬勃,和天寒地冻的寂寥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原来是许久未见的庆庸。 几年过去,庆庸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更是完美地遗传到了他母亲的颜值。腰细腿长,浓眉大眼,相比小时候添了许多的贵气,这是养母慧妃的功劳。 这些年在慧妃的帮助下,庆庸和皇上的关系得到了明显的缓解。一是慧妃有意撮合,二是她管教有方,原本不懂变通的庆庸在她的指点下也学会了隐忍,收敛起了性子。 不受宠的皇子复宠,得宠的妃子落得贤惠大方的美名,对他们二人来说可谓双赢。 庆庸看到跪在门口面容憔悴的兰妃,不言而喻的快感涌上心头。他永远都忘不了他的第一个朋友——齐如玉,更忘不了那日在池塘边齐如玉和兰妃的冲突,忘不了齐如玉的死,忘不了他认定的凶手兰妃。 当一个人足够喜欢和欣赏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无条件地相信她,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虽然心中大喜,庆庸却不动声色,他走上前装作关心兰妃的样子,道:“兰妃娘娘,您还是回去,皇阿玛不会见您的。” 兰妃这个神经大条的人对庆勇对自己的恨意一无所知,还因为他是兄长曾经的学生而对他有几分的亲近和信赖。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庆庸的袖子,眼中含泪,道:“皇上皇上他真的一句话都没有吗?” 纵然兰妃此刻楚楚可怜,我见犹怜,但在庆庸看来却是面目可憎,自食其果。他眼睛一亮,忽然一个邪恶的念头钻进了他的耳朵。于是庆庸顿了顿,装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抿了抿桃红色的薄唇。 兰妃见状果然如他所料地察觉到不对,急切地追问道:“皇上是不是说了什么?” 庆庸移开了目光,皱了皱眉,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您,您还是别问了,早些回去休息,” 兰妃一听更加着急,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情绪更加激动,攥着庆庸的手更紧了些,道:“大阿哥,你快说啊,皇上到底说了什么?” 兰妃现在正中庆庸的下怀,他半蹲下来,叹了口气,信口胡说道:“皇阿玛他很生气,他说他说他说纳兰家的人只能活一个。” 兰妃一怔,喃喃道:“只能活一个?” 庆庸摆出一副温良可靠的样子,娓娓地分析道:“如今纳兰云升出逃在外,娘娘和师父都自身难保。皇阿玛是念旧情的人,其实并不想要师父的命,但是这件事情总得有纳兰家的人背才行,不是师父就是娘娘啊,不然难以堵住悠悠众口。不过师父那样善良的人,肯定会为了娘娘揽下所有罪责的。” 庆庸分析地头头是道,不无道理。兰妃从未怀疑庆庸这个半大的孩子,自然对他所言深信不疑。 兰妃松开了抖动的手,瘫坐在雪地上,芊芊玉手被冻得通红,浅浅地嵌入了层层雪花之下。 庆庸的戏做的很足,他轻轻扶起兰妃,温声道:“娘娘,天儿冷,您被冻成这样儿臣看着都心疼,还是快回去歇息。” 兰妃满眼含泪,此时此刻,在她看来,连一个半大的小孩儿都知道心疼人,而她最爱的那个人,她心尖儿上的那个人,却害她家破人亡,避而不见,不光不站在自己这边,反而和那些大臣一样,把纳兰家当成是威胁,把自己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兰妃愣愣地望向漫无边际的夜空,微微哀叹。哪里有什么爱啊,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第189章 休书 兰妃悻悻地回了家,满眼含泪,在一轮孤月泻下的月光中将三尺白绫抛于房梁之上 与此同时,容沫儿也赶去了养心殿跪求皇上开恩。和兰妃一样,她也在雪地里跪了一晚,好在第二日拂晓之时终于得见龙颜。 屋内的天色灰蒙蒙的,正如皇上那阴沉的脸色。皇上身着便服,却难掩威严之势。他摆了摆手,奴才们便都退下,只剩容沫儿和他二人,越显庄严肃穆。 还未等容沫儿开口,皇上便早已经知道她的来意,道:“兰妃尚且都劝不动朕,难道你头上的脑袋就比别人的硬些??” 容沫儿的脸色铁青,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怕的。理智告诉她皇上并没有必要对纳兰家赶尽杀绝,但是真的面对天子的时候,却还是止不住地紧张。 容沫儿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纳兰大人的品性端正,绝不可能做出欺君叛上之事。此次造反一事事发突然,只怕是有心人故意从中作梗,离间皇上和纳兰家的关系啊。” 皇上沉默不语,垂着眼冷冷地看着她,不惊讶,也不生气。 容沫儿自事发开始就一直觉得奇怪,皇上为何会只听齐家一家之言,就判定纳兰家有罪,既然有罪,为何却到如今还不结案,囚禁着纳兰云骞,不放也不杀,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般在纳兰家族的脖子上悬着一把利剑。 容沫儿看到皇上的反应,周身一紧,心中的猜测得到了映证。 果然,这个皇上,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深莫测,还要难以捉摸。 容沫儿冷笑了一声,道:“纳兰云骞的生死对皇上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皇上那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凝视着容沫儿,依旧一言不发。 容沫儿顾不得那么多,索性说开了,道:“用齐家诬陷纳兰家的罪名灭了纳兰家,再用为纳兰家平反的借口灭掉齐家,从此朝中再无权臣,只有皇权,对?” 皇上的脸色微变。苦心经营多年,为了拔掉朝中几大家族的势力,他扮猪吃老虎,故作潇洒。 对于他来说,和齐衡、纳兰云骞昔日的兄弟情谊都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们的生死对于皇权来说不值一提,不过都是棋子罢了,没想到自己的阴谋算计竟被她一介女流看穿。 皇上冷冷地道:“说下去。” 容沫儿:“如今纳兰家已经家破人亡,纳兰云升无一兵一卒,下落不明,纳兰云骞对皇上来说更是毫无威胁,他就算不死,也足够给齐衡定下谋害忠良的罪名。皇上何不网开一面,得饶人处且饶人?” 正当这时,张四九忽然疾步走来,对皇上耳语了几声,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皇上脸上沉重的脸色逐渐散去,又摆出往常一样惬意的姿态,道:“且就依你,赦纳兰云骞无罪。” 容沫儿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冷静之后方才意识到刚才张四九传的话定然是十分机密重要,才让皇上如释重负。莫非是和齐衡有关? 管他呢,如今最重要的是纳兰云骞总算沉冤得雪,得以重见光明了。 容沫儿的嘴角不禁上扬,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养心殿,没走多远才发觉膝盖一阵阵地疼痛,眼前也一阵晕眩,一闭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毕竟在雪地里跪了一夜,精神也高度紧张,现在一放松,身体反倒也支撑不住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没有容沫儿想象的那么顺利。 纳兰云骞府邸之外是齐家军的层层守卫,此时圣旨还未下,纳兰云骞和伊娜在空荡荡被抄了家的房间里对坐,伊娜的旁边是果儿,此时正睡得香甜。 纳兰云骞将一张纸和一袋子银子递给伊娜,淡声道:“你们娘俩儿本不该受此牵连,可惜我如今并无多少家私,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这是?”伊娜接过钱,有些不知所云,再看了一眼那张纸,分明是休书。 本来大仇得报,伊娜没想过全身而退,就算是死也死而无憾。 只不过她没想到事情被闹得这么大,连果儿也遭受到了牵连,现在的一封休书就是他们娘俩生命的续书。 纳兰云骞继续道:“抱歉,保的住你们的性命,却保不住你的名节。” 原来那休书上写的是伊娜不守妇道,与人通奸,生下了果儿这个孽种,因此才要休了她。因为只有把果儿踢出纳兰家,她们才能不受诛九族的牵连。 伊娜拿到这封休书,心里愣愣的。为了保命而编的“谎话”其实就是真相。果儿本来就不姓纳兰,而姓孟。虽然伊娜心底里由生了一丝愧疚,不过马上就被她的仇恨和快意而打散,于是半真半假地流起了眼泪。 纳兰云骞微微叹息:“若是可能,还是尽早让果儿认祖归宗,好生培养才是。” 听到这话,伊娜心中一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伊娜自以为果儿的身世神不知鬼不觉,纳兰云骞又是怎么知道的? 伊娜睁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纳兰云骞原来也不十分肯定,只是觉得既然有风言风语,不如顺水推舟,借此机会休了伊娜,给她们一条生路也好。如今他看到伊娜的反应,心中便笃定了,果然如容沫儿所说,伊娜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即便是如此,纳兰云骞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伊娜只是同情和怜悯,顿了顿道:“果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功名是其次,品性才是根本,往后望自珍重。“ 伊娜又是愧疚又是窘迫,眼前之人有着杀夫之仇,却对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温声细语,视如己出。明知道自己处心积虑,他却并不怪罪,甚至连盘问都没有。 好一个冤大头,好一个傻子! 正当伊娜沉浸在不可置信的迷茫之中时,忽然门外火光冲天,猛地将漆黑的夜空点燃,紧接着便是一阵兵器厮杀之声。 奇装异服,来势汹汹,不是别人,正是纳兰云升和阿羽! 第190章 劫人 皇上的圣旨已下,而纳兰云升和阿羽一行人也悄悄地来到了纳兰府邸,伺机而动。 若是齐衡此时撤兵并将圣旨昭告天下,那纳兰一家人便和团圆收场,但家破人亡的齐衡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走纳兰云骞? 恰巧他撞见在围墙外蹲守的阿羽,心想这是他最后报仇的机会,便率先打了起来,不一会儿便从府外打到了府内。 齐衡下了杀无赦的命令,势必要杀光纳兰府的所有人,把伊娜忘诸于九霄云外。 刀光剑影之中,纳兰云骞护着伊娜和果儿往后门逃去。 纳兰云骞身为文官,身手虽然不错,却比不得齐家军里那些骁勇善战的将士。勉强应付几人过后,他好不容易杀出一个口子,准备送伊娜母子出去,而自己决心要留下来负责。 哪知突然从树后钻出一个人来,刀锋对准伊娜母子就刺去。紧要关头纳兰云骞纵身一跃,挡在了果儿身前。没过几个呼吸,鲜红的血液便从他的胸口迸出,随即他便倒在了伊娜身旁,溅了她一身的血。 伊娜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望着纳兰云骞越发惨白的脸,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纳兰云骞竟然为了果儿,为了这个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的孩子,而以命相护。原以为他的温柔体贴是他的伪装,他的温文尔雅是他的面具,没想到他竟真的是个傻子,是个舍己为人的单纯的傻子。 那士兵拿着刀再次砍向纳兰云骞等人,纳兰云骞忍着剧痛将伊娜推走,顺手拿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和对方周旋。 正当此时,屋檐上飞下来一个蒙面人,身手极其矫健,只听刺耳的一声,士兵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云骞!”撕心裂肺的叫声从蒙面人的口中传来,他抱起躺在地上的纳兰云骞,用手捂住他胸口的伤口,声泪俱下,手忙脚乱。 纳兰云骞费力地呼吸,抬眼看向抱着他的黑衣人。 对方虽然蒙着面,他却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如此的身手,如此的痛心,除了齐如潇又能是谁? 纳兰云骞:“郡主对不起了。” 齐如潇摇着头,此时的她不再是雷厉风行、冷面冷心的女侠。而只是一个不舍心爱之人离去的姑娘,“胡说什么,你不会有事的,你不能有事!” 纳兰云骞的生命都即将走到终点了,却还在关心别人的事儿。他明白齐如潇不喜伊娜,自己死了,她怕是要找伊娜母子泄愤,于是道:“果儿果儿是无辜的你放了他“ 齐如潇啜泣道:“好你说什么都好,你别说了,省省力气,我带你去找郎中!” 纳兰云骞点了点头,疲倦的他闭上了眼睛,轻轻地道:“额娘,大哥,小妹,对不起了容沫儿对不起” 此时纳兰云升和阿羽也找到了他们的所在,看到俊美的弟弟浑身是血,纳兰云升的脑壳嗡的一声,心里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他飞奔过去轻抚着纳兰云骞的脸庞,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这时齐衡带人杀了出来,势必要和阿羽和纳兰云升拼个你死我活。 双拳难敌四手,敌多我少,紧要关头齐如潇站了出来。 她扯掉了面纱,拭去了泪痕,对阿羽等人道:“你们快走,我断后,他不敢拿我怎么样。” 阿羽心里有数,也不客套,在齐如潇的掩护下和众人逃了出去。而齐家兄妹两人双双怒目而视,皆用剑指着对方,一个恨哥哥杀了自己心爱的人,一个恨妹妹忘了自己姓什么。两人打得酣畅淋漓,招招凶险,直到阿羽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等待着兄妹两的,便是抗旨谋逆的大罪。 等到容沫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躺在寝宫温暖的床上,她想起来晕倒前皇上赦免纳兰云骞的圣旨,心中一喜,便迫不及待地叫来小黑子小白子询问情况。 哪知等待容沫儿的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噩耗。 天意弄人,就差那么一点儿,纳兰家就可以沉冤得雪。结果却是纳兰云骞疑似死亡,而兰妃也自尽而死的消息。 那日张四九对皇上耳语的内容便是亲军集结完毕,换言之,就是武力足够碾压齐家军。 有了这个底气,皇上便可以治齐衡陷害忠良加抗旨不尊的罪了。 一切都按照皇上计划的那样进行,他利用齐如玉、孟子廷让本就不和的齐家和纳兰家成为死对头,最终两败俱伤。 或直接,或间接,或引导,或冷眼旁观,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等到实力雄厚的那天,他便不需要再装下去,也不必再等下去了。 一道圣旨,纯亲王府便被皇上的亲军团团围住,齐家人悉数入狱,秋后问斩。 容沫儿听后大哭一场,过了好几日才稳定心情。随后她便命令小黑子小白子打听纳兰一行人的下落,同时去牢里探望齐如潇,谋划救出她的办法。 死者已矣,先救活人。 从齐如潇的口中,容沫儿得知了阿羽这个人物,按照齐如潇的描述,她惊讶地发现这个人极似穆寒,极有可能就是她在灵隐寺中见到的那个假和尚。 小黑子的路数广,也识得一些江湖人士。结合他的消息,容沫儿怀疑这个阿羽就是羽真家族的小王子,或许也是穆寒穿越过来的。至于具体的缘由,除非她亲自探查,否则也不得而知。 容沫儿叫退了奴才们,长叹一声,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海棠树。 好不容易又活了一次,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能遂心如意? 都说伴君如伴虎,果然,那个男人太可怕了。 原以为太后是幕后黑手,没想到皇上却更胜一筹。 如今的朝堂局势,太后的齐家没落,再也掀不起任何浪来。而皇上,早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他生母被害的真相,现在终于不必再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了。 扳倒了朝中两大势力,皇上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什么和纳兰云骞和齐衡的兄弟情深,什么和兰妃慧妃皇后梅贵人的郎情妾意,都是过眼云烟,都是他的棋子,于他根本不算什么。 说到底,皇上才是害死纳兰云骞和兰妃的元凶。 想了良久,容沫儿终于想到了自己,心道:“恐怕皇上老早就知道我是假冒的格格,不拆穿我也许是要掣肘太后,又或许是图个好玩儿。总之,皇宫不是个久留之地,跟这样阴险狡诈的人呆在一起,难保哪日自己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想到这儿,容沫儿便谋划开来,权衡利弊之后心生一计。 第191章 交易 实话实说,容沫儿想出来的计划,很大程度有赌的成分。 然而齐如潇的日子不多了,秋后便会被问斩,不管怎样容沫儿都必须要试一试。 对付皇上这种冷血理智的人,谈感情灌鸡汤都是无用的,连兰妃这个他最爱的女人的生死他都不在乎,更何况是别人。只有利益才使皇上感兴趣,而容沫儿也唯有现在这个筹码,才值得让皇上与自己交易。 想罢,容沫儿便梳妆打扮一番往养心殿前去。 和皇上的几次交锋次次都让容沫儿深感恐惧,但不知怎的,这次她却不怎么怕了。 容沫儿站在明晃晃的殿堂上,今日的她一改素日里淡雅的装扮,打扮地格外雍容华贵,却一点儿也不艳俗。她身穿绛红底色紫色月季花纹路的旗装,脖子上挂着珊瑚色玛瑙串珠,长流苏式样的金耳环垂在她白皙的耳朵上,头上的镶珍珠金钗和金凤步摇时不时闪耀着日光,像枫叶一样淡橘色的胭脂使她本来清瘦的脸生出朵朵桃花,一对柳叶弯眉更增添了温婉大气,整个人容光焕华,气定神闲。 皇上一看容沫儿今日的打扮便知她是有事而来,他漫不经心地继续用笔写着什么,嘴上却侃道:“荷珥今日格外娇丽,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容沫儿淡笑道:“是好事,是荷珥的好事,也是皇上的好事。” “哦?”皇上放下毛笔,抬眼看向她,道:“说来听听。” 容沫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荷珥求陛下给我一个人,我可用一生换大青的太平盛世。” 容沫儿的种种特别行径早就让皇上对她提起了兴趣,甚至配合她演了“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这回他更是深感好奇,心想这个丫头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笑道:“你一个弱女子,还能有救国之能?” 容沫儿掷地有声地道:“我愿与西域羽真和亲。” 和亲在这个世界里就代表九死一生,塞外苦寒,一去千里,女儿家即便自缢都不愿意去那蛮荒之地遭受胡人的凌辱。可是容沫儿却自告奋勇地往坑里跳,着实让皇上始料未及。 “可惜她是个女子,不然为我所用定是个谋臣”皇上暗暗叹道,转而问道:“你想要的是何人,竟能让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齐家长女,齐如潇。”容沫儿答道。 皇上略感惊讶,不知道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女子是如何交好的,竟能让一个为另一个舍弃一辈子的幸福。 至于这宗买卖,对皇上来说不算亏,但也不算赚。羽真嘉向来不守信,就算今日和亲,明日说反他还是会反,不过维持暂时的和平还是有效的。 皇上顿了顿,继续道:“听闻羽真嘉残暴乖戾,姬妾成群,齐如潇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 容沫儿忙解释道:“我所求并非与羽真嘉联姻,而是与羽真家族原来的小王子羽真邪。” 皇上蹙了蹙眉,对这个回答更是没有料到。闺阁中的女儿能知道胡人小王子的姓名本就不同寻常,她竟然还有胆量点名道姓嫁给那个传闻中被虐得死去活来的不得宠的王子,奇也,怪也。 容沫儿对羽真邪的品性甚至是真实身份都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是她只能赌,赌羽真邪就是穆寒,赌他会善待自己。倘若他真是穆寒,到底是始乱终弃还是无奈被穿越过来而音信全无还未可知,至少他不像羽真嘉那样残暴。 容沫儿凭自己对穆寒的了解和各方搜集起来的小道消息判定羽真邪定然不是无名之辈,早晚有一天会报仇,于是道:“羽真邪向来主和,且他必反羽真嘉,与那羽真邪联姻,若是他打赢了,自然边境太平;若是他打输了,至少也能使羽真嘉元气大伤,不敢来犯。” 皇上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虽然他对阿羽了解不多,但对胡人羽真邪的了解却一点儿也不比容沫儿少。他知道这位小王子早年所受的凌虐和他的和平政治主张,相比他好斗的哥哥,羽真邪的脾性要温和的多。 容沫儿的这一计确实可行,而且利远大于弊,是个相当不错的买卖。 为了边境几十年的太平,放一个不痛不痒的齐如潇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这个奇人容沫儿,虽然有些不舍,但比起江山却又一文不值了。 良久,皇上那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他扶起了容沫儿,缓缓地道:“可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听到皇上肯定的答复,容沫儿总算松了一口气,齐如潇总算保住了。而自己,也总算能脱离这个危险的深宫,离开这个深不可测的皇上。至于以后的事情,来日方长,再做谋划。 再说阿羽那边,自劫狱那日已经过了数月,众人回到了阿羽在塞外的地盘。 纳兰云升陷入纳兰云骞的死不能自拔,幸好有阿羽在身边耐心开导,如今总算是捡回了魂魄,除了精神差了些,其他并无大碍。 至于伊娜,她在纳兰云骞舍身而死的错愕以及无限悲伤和后悔之中没脸面对纳兰家的人,中途便带着果儿离开了。 这天阿羽听到消息,说大青的皇上欲意与他联姻,他起初的本能是不愿意的。 阿羽已经很久没有尝过风花雪月,对男女之间情啊爱啊的早就没了兴趣,这时候来一个大青的格格为妻,对他无疑是种束缚。 他再一细问,得知和亲的对象是荷珥格格,也就是在灵隐寺中见过的那位,是自己另一套模糊记忆里的女主人公,便又感兴趣起来。心想或许找到她便能解释自己的诸多困惑,况且她长得也不赖,看起来也大大方方,没有公主的娇气,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更何况,联姻对自己的复仇大业甚有帮助,于是阿羽转忧为喜,欣然应允。 只是纳兰云升看起来却更加低落,阿羽问他是否有什么不妥,他也只是淡淡地说是他阿羽的事儿,自己做决定就好。 阿羽只当是他因为纳兰云骞的死还在伤感,便也没有在意。 于是乎,双方在一片祥和之中定下了迎亲的日子。 第192章 洞房花烛夜 (完结) 和亲的日子转眼就到了,容沫儿被加封为固伦公主,即将与羽真邪大婚。 来到这个大青好几载,临近走了,才发现亲友恋人死的死,散的散,好在身边还剩下齐如潇和小黑子小白子相伴。 齐如潇依旧是外冷内冷的样子,一身黑甲戎装,头梳高高马尾,干练而精神。 不过自从容沫儿救了齐如潇一命,两人的交情便与日俱增,加上相同的三观和相通的话题,可以说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渐渐成为了挚友。 后宫和以前也有所不同,太后大势已去,皇后和慧妃平分秋色。 皇后的弟弟佟佳霖步步高升,很得皇上的器重,只是可惜皇后再没能帮皇上生育龙子。 慧妃则恰好相反,虽然孟子廷死了,娘家后继无人逐渐没落,但是她因为生育了三阿哥、养育了大阿哥而母凭子贵,加上她本就秀外慧中的缜密心思,深得皇上的欢心。 虽然最近几年又来了几位新的妃嫔,但不管是才情还是样貌,都比慧妃和死去的兰妃相去甚远。 至于兰妃的儿子四阿哥是容沫儿看着长大的,在钟粹宫的时候是她作为宫女照顾他,兰妃死后是她作为荷珥格格收养他。如今将要临别,看着已经能满地乱跑的庆坤,容沫儿心中不免伤感。 “姑姑,你要去给胡人做新娘子了吗?”庆坤还没改掉以前对容沫儿的称呼,一脸稚气地问道。 “嗯。”容沫儿摸着他的头若有所思,倏忽,道:“以后你要乖,要听话,特别要听皇后娘娘的话,知道吗?” 容沫儿为庆坤的未来考虑,最好的安排就是把他过继给皇后。一来皇后不会再有儿子,能对他一心一意,二来皇后身份高贵,又是个明事理的人,认她为母亲,庆坤就可以高枕无忧,甚至是太子最好的人选。 容沫儿跟皇上和皇后提了,他们也都乐意地准了。 庆坤眨了眨他那双弯弯的大眼睛,眉眼间和纳兰云骞很是相似,逆天长的睫毛更是和他母亲兰妃一摸一样,他拉着容沫儿的袖子道:“不嘛不嘛,我要跟你过,我不要跟皇后过!” 容沫儿哄他道:“皇后娘娘比我还要好,她那里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好多好多藏书古玩,你见都没见过的。你要好好读书,将来长成一个男子汉好不好?” “真的?”庆坤听说有好吃的好玩儿的就又兴奋了起来,“那好,我好好读书,等长大了把你接回来。” 望着庆坤认真的神情,容沫儿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他捏了捏庆坤粉扑扑的小脸蛋儿,浅浅地应着。 良辰吉日,万里送亲,在气势浩大的阵仗下,容沫儿带着齐如潇,小黑子小白子踏上了前往西域的道路。 终于出了宫门,容沫儿长吁一口气。眼见轿子外的人物由少变多,再由多变少,过了晌午便出了城门。 从今天起,又是一场新生啊。 或许是隆重的头饰太过沉重,容沫儿一转头就不小心扭到了脖子,“哎哟”她下意识地揉起了脖子。 “蠢。”旁边的齐如潇不屑地道。 容沫儿:“你穿的轻松,有本事穿这一身试试?” 齐如潇脸微红:“我我没当王妃的命。” 不清楚容沫儿和阿羽的前世今生,这回容沫儿愿意远嫁一个“陌生人”,齐如潇自然以为容沫儿是为了要救自己才远嫁塞外,于是对她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可惜齐如潇天生的冷脸,说出来的话总是与自己的本心背道而驰。 容沫儿看出来她的愧意,故意笑着打趣道:“那也不一定,没准哪天我也混个王爷当当,把你娶回家。” “哼。”齐如潇故作不屑地道,“就凭你?” 容沫儿:“就凭我!天高任鸟飞,一切皆有可能,更何况我还有你这么个好帮手。” 齐如潇冷笑一声扭过头去,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冷漠的脸上似有了一丝温度。 就这样,送亲大队奔波了数月,终于到达了羽真邪的营帐。 大婚当夜,容沫儿忐忑不安,不知道羽真邪究竟是不是阿羽,不知道阿羽究竟是不是穆寒。 洞房花烛夜,容沫儿头披红盖头,听见新郎官的脚步越走越近。 阿羽将那盖头掀了起来,里面是一位娇美的玉人,正是尘封在记忆里那个拿着红酒杯谈笑风生的容墨。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从紧张变成笃定和放松,仿佛有千万句话想说。 “穆寒,你是失忆还是装的?” “穆寒是我的名字?”阿羽苦于自己的两套记忆无人可指点迷津,现在终于有个人能理解他,能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欣喜起来。 “你你失忆了?”容沫儿迟疑地问。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这个羽真王子就是穆寒,大抵是失了忆的穆寒。 阿羽叹了口气,道:“有失去的记忆,又有多出来的记忆,总之我记得你叫容墨,记得你拿着红酒杯谈笑风生的样子,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当年穆寒莫名其妙失踪的时候,容沫儿对他恨到了极点,没想到他竟不是始乱终弃,而是和自己一样被卷入了这个时代。 本应该是破镜重圆的喜悦,可是当下容沫儿对他却没有当初那种浓情蜜意或者由爱生恨。或许是时间过去了太久,一切都被冲刷了,又或许是眼前这个阿羽在这个世界重生一次,也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穆寒了。 穆寒道:“你快跟我说说,我为什么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记忆?我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时至今日,过去的种种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人生终究是要向前看,容沫儿心中一时轻松之极。 容沫儿:“那是个梦幻般的世界,以后有空再慢慢跟你说。至于你我”容沫儿淡淡地笑道,“是像家人一样很要好的朋友。” “哦……”阿羽拖着长长的尾音,笑道:“太好了,以后也一直像家人那样相处,我的王后。” 容沫儿浅笑一声,忽又严肃道:“现在的局势紧张,羽真嘉在招兵买马,大青会援助我们,我们也要早做打算才好。” 聊到军事大业,羽真邪眼睛也焕发出了精芒,却将洞房花烛忘到一边,道:“不如叫纳兰云升过来合谋一二。” 容沫儿也正有此意,于是乎,洞房花烛夜,两人找来了纳兰云升和齐如潇共谋大事,四人彻夜长谈直到天亮,颇有琴瑟和鸣的默契。 经过接下来一年几日的精心部署和里应外合,与羽真嘉的战役已是十拿九稳,稳操胜券。 至于容沫儿和阿羽是重归于好还是各自安好,和纳兰云升与齐如潇又会经历什么奇遇,便是下一个故事了